《登陆格利泽2》 第1章 卡卡 “卡卡起床啦！” “知道啦。” “卡卡吃饭啦！” “知道啦！” “卡卡快点，上学要迟到啦！” “知道了……” 每一天都是这样，如果有可能卡卡希望至少今天不是，这样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嗯……上小学之后吧，虽然他现在才一年级，短暂的记忆里让每一帧都格外清晰，尤其是一成不变的景色。 窗外永远有一轮红日悬停在地平线之上，只有地星钟的两个转盘不停的转动提醒着人们——时间在发生着变化。 冰原柳地板极富韧性，踩上去仿佛在踩在塑胶跑道上，因为限制采伐的原因，用冰原柳木盖房子已经成了极度奢侈的行为，不过卡卡的家可是一幢老房子。 卡卡喜欢自己家的楼梯，虽然很狭窄，但只要顺着这条楼梯钻进自己的阁楼，就能享受到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在有限的记忆里，卡卡不知道妈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碎碎念的老太婆，也许是爸爸的去世……他没什么印象了。 对爸爸的记忆也仅停留在照片里，那精神的防护服下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 “爸爸，我要上学喽。” 卡卡向墙上的照片挥了挥手，爸爸的那一抹笑意似乎总会鼓励到他。虽然从记忆的开始里就没有爸爸的存在。 卡卡背起自己的小书包，两腿一跨顺着楼梯扶手滑了下去，“咚”的一声落在软塌塌的地板上。 “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样下楼梯，会摔断腿的。” “知道了……” 嘴上这样说着，卡卡却从不认为自己会摔断腿，妈妈真是太胆小了…… 地星历9\/37时段6时，如往常一样卡卡被妈妈紧紧地拉着小手穿过地衣小径前往学校方向。 一路上会遇到熟识的小朋友，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却很明显地在偷笑，他们没有父母送，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享受属于他们的自由时刻。 家园半岛说不上有什么危险，几乎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与其说是一座城市不如说和一些地球镇的大小差不多。这里已经是人类最理想的港湾了，意外？无论是吝啬至极的风，还是连波浪都掀不起来的母亲湖。一片平原上指望几乎没有雨滴的家园半岛出意外？ 垂在地平线上黯淡的红日和色彩层分明的晨昏圈，构建起了这座城镇最基本的风貌，像个背景板，夹杂在光明和黑夜之间人类建设起了自己的家园。 这就是地星，初始的代号——格利泽581g，人类跨越亿万星河寻找到的第二家园。 格利泽历186日，地球历登陆日20年后…… “卡卡！” 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儿声音从身后传来。 妈妈驻了足，回过头微笑地看着小女孩儿，温柔地说：“雨晴同学你好呀。” 小女孩儿和大人说话的时候还是很腼腆，但仍然很有礼貌地回答：“阿姨好。” 卡卡挣脱开妈妈的手，上学还被家长送是一件极为可耻的事，卡卡不喜欢，更不希望被戴雨晴看到。 妈妈却像没察觉到卡卡的反应，笑眯眯地重新牵回卡卡的手，对雨晴小朋友说：“你来了刚好，卡卡的测试成绩比上次低了一分，你们好好探讨一下吧。” 一分而已…… 卡卡生起了闷气，再次甩开妈妈的手，气鼓鼓地闷头向前走。 “卡卡你等等我……”小女孩儿连追了两步，忽然好像忘记了什么，连忙转回身子向卡卡妈妈行了个礼。 “阿姨再见。” “不要叫我卡卡。” 虽说甩掉了妈妈的手，但却甩不掉妈妈的目光，卡卡如芒在背。 “那叫你什么？” “我有名字的，我叫林木。” 小女孩儿吃吃地笑了：“还不如卡卡好听呢。” 几乎每次斗嘴都会落下风，卡卡自知不是戴雨晴的对手，只得加快脚步，试图把不和谐的声音甩在后面。 “你等等啊！” 卡卡丝毫不理会小女孩儿的喊声，反而一溜小跑飞奔进学校的大门。 教室并不大，当然孩子也不多，一个班上只有二十几名学生，老师没来之前，这里是孩子们上学时最快乐的时光，七嘴八舌的孩子们仍然让这里热闹得像游乐场。 卡卡翻弄着书包，对照课表准备好第一节课所需要的教材，一只白嫩的小手突然伸到他的眼前。 “给你！” 卡卡惊异地望着戴雨晴手心里的东西，那是一颗怪异的果实，它只比鸽子蛋大一点点，通体黝黑的外形看起来很坚硬的样子。 “这是什么？”卡卡似乎忘记自己刚才是怎么甩人家的了。 “发光树的果实。” “发光树？”卡卡从没听过这个名词。 “听说这种树长在地下，成熟后会发光，很神奇吧。” “好吃吗？” “傻瓜，当然不能吃。” 卡卡很介意别人对他的讽刺，尽管这种讽刺一点儿恶意也没有。 “我不要。” “很珍贵的，探险队从永夜大陆带回来的。” 探险队？对了，戴雨晴的妈妈参加了探险队，很了不起，登陆后第二位前往永夜大陆的女性。 “那我也不要。”卡卡一甩手扭过头。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你必须要。”戴雨晴似乎早就习惯他这个样子了，当真是不以为意。 “凭什么？” “今天是你生日呀。” 卡卡有些感动，但仍然板着脸说：“生日有什么了不起的，每一天不都是生日吗？” “按地星历的一天太长了，根本没办法计算生日嘛。” 卡卡的喉咙滚了滚，他在想8个时段前，戴雨晴生日的时候自己好像什么都没送。好吧，双历的结果就是让人头痛，明明没有季节的反差，却偏要去记另外一个星球的日历。不过……发光树，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课本上没有，老师也没讲过，倒是外公讲过，这个星球上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神奇事物，还等待着卡卡他们这一代去开发。 爸爸就是去寻找这些东西后再也没回来的，不过记得谁说过，爸爸去的那个地方很热…… “你哭啦？” “没有……” 明明是眼睛酸了，卡卡却不承认，这么莫名其妙的事为什么要哭呢？ “明明就是哭了嘛……”戴雨晴小声嘟囔着。 …… …… “与地球上的地衣不同，这里的地衣是生态群的一种统称，这种植物属于木本植物，但受环境影响通常高度只在20-30厘米之间。地衣丛发现多样的生态物种，最常见的是林奈木，一种和地球上北极花近似的木本植物，苔藓和菌落群构成了地衣的主体，地衣可以制作生活用品，常见的有纸张、衣服和目前普遍使用的轻便家具，我们的生活和地衣是密不可分的，地衣常见的颜色是墨绿色，可你们知道地衣下面有什么吗？” “我知道！” 一个小朋友兴冲冲地举起手。 “文玉清，你来回答。” 年轻的班主任老师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尽管因为师资力量不足担任班主任的同时还要教好几门课，但她总是一副很有耐心的样子，哪怕面前只是一群一年级小学生。 “有五角兽！” 这肯定不是标准答案，但老师没说什么，微笑地示意文玉清小朋友坐下，然后补充道：“五角兽的发现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喜讯，原本我们就是来改造这颗星球的，但是这种小型哺乳动物的发现大大降低了我们的改造难度，对这颗星球的变迁史也有了新的认识，但五角兽只是你们能看到的其中一种，地衣外表下还有更复杂的生态群落，是地星上最重要的生态链条，下面请大家翻开教材第11页……” 在课外读物很稀少的条件下，教材成了孩子们最好的朋友，一年级的教材卡卡早就翻过了一遍，有些能理解，有些理解不了，但他总感觉文字的表现力不如眼睛看起来那么真实，插画里的五角兽形象也不如看上去那么可爱。 这个星球上的人人都爱五角兽，因为这小东西总伴随着节日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五角兽的毛皮还被用来做昂贵的装饰品，自从有了商品交流之后。 卡卡手心里攥着的种子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了，这梗梆梆的东西怎么看也不像会发芽的样子。 戴雨晴不会骗他吧？ 就算放学，红日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这个星球好像很冷清，除了晨昏圈内的家园半岛，一群来自于遥远地球的人在这里建立了家园，这就是地星，格利泽581g，它的一天也就是一年，每一天都是漫长的。 第2章 地衣丛上的追逐 红日的光辉播洒在地衣平原，大片矮株木本植物就是这里的森林，但它们实在太矮了，还不及成年人的小腿。了解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些厚厚的大叶植物下隐藏着一个复杂的生态世界。 “地衣丛是会呼吸的。” 一个清俊美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卖弄着他引以为豪的学问。 “植物会呼吸我们当然知道。” 两个同样大的少年扬着头，似乎对这种卖弄有些抗拒。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这里，整片，连在一起，就像无数细胞组合在一起形成的肺。”清俊少年显然在勾起同伴的兴趣。 “等等，三年级的课你提前预习了吧。”说话的少年皮肤黝黑，眉宇间透露着与一般乖孩子不一样的野性，分明的下巴线条又给人坚定和果断的印象。 “这可不是高中课程能讲得明白的。”清俊少年扬起头，“李烨烁，你要知道我是谁，我能接触到很多秘密。” “家园半岛能有什么秘密……”被称为李烨烁的黝黑少年撇了撇嘴，歪过头去，似乎在眺望母亲湖。 “的确，家园半岛太小了，可依然有秘密，景平度，你说对吗？” 景平度身上一直体现出一种拘谨感，本性有一部分，更多的是生长环境，三个人里他有些安静的过分。 听见叫到自己的名字，景平度有些扭捏，像个姑娘似的，他看了一眼故作不屑的李烨烁，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轻摇头。 “地衣丛下有大片的菌丝，就像网络一样紧紧连在一起，地衣丛的一头发生了变故，另一头马上就会知道，从而得到信息，五角兽就是靠着这种信息才异常狡猾，这才是它们很难被抓捕的原因，而我通过地衣通信的方法找到了更便捷的捕猎方法。” 黝黑少年李烨烁扬起自信的脸，映着侧照的红日，他满面清风地说：“可我有更直接的办法，我打赌可以比你更快地抓到他们，怎么样文玉潇，敢不敢赌？” 清俊少年文玉潇的脸上浮现了得意的微笑，然后伸出三根手指：“我可以加三倍注！就赌我会告诉你一个重要的秘密。” “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不过如果我输了给你三只五角兽。” “要不是我外甥过生日哪轮得到你来输我？” “你外甥还是我弟弟的同学呢。” 黝黑少年做出一个鄙视的手势，大叫一声：“开始！” 黝黑少年迈出健美的双腿，挥舞着一根大网抄向空旷的地衣丛中奔跑，顿时惊起了地衣丛中的波动，仿佛浪一般分散又汇集，在暗绿色的表面上划起一道又一道波纹。 “看！它们出来了。”沉默少年景平度有些兴奋，他看到一只又一只的小兽从地衣丛中跳起。 “那是它们的侦察兵，这群家伙很有组织的。”清俊少年文玉潇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蹲下身，从结实的探险箱内拿出一件机器，两头的金属杆插入地下，然后开始鼓捣上面的仪表盘。 “哇！李烨烁快抓住了。” 黝黑少年的奔跑充满活力，迎着红日他的背影像水印一样形成波纹状，健美的身体仿佛能一直驱动他这样跑下去一样，透过微凉的空气舞动着迅捷的身躯。 李烨烁仿佛生怕目标不知道自己来了一样，一边挥舞着网抄一边大喊大叫，他的叫声很怪异，充满着狂野的气息，那些被追逐的小家伙们吓得慌乱一团，好几只甚至在奔跑的过程中撞在了一起，然后连忙翻过满是毛皮的身体仓皇而逃。 “噢噢噢……喔喔喔……” 长杆所到之处就是一片争先恐后的逃亡，一阵阵叽叽喳喳的叫声此起彼伏。 “哈哈……”景平度不禁笑了。 “像个猴子。”文玉潇也跟着大笑。 “猴子是这个样子吗？”景平度有些迷茫。 “纪录片没看过吗？” “地球？”景平度翻着眼皮看向天空喃喃地说，“看过倒是看过，真的很难相信我们的祖先曾经生活在那样的星球上……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这种事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嘛，背负使命呀。”文玉潇已经忙完了手中的活计，现在他要做的是坐等战果。 “可……”即使是当着朋友的面，景平度还是有些腼腆，他知道自己的家庭状况，也知道两位朋友都很照顾自己，可越是这样越不好意思，连说话也一样。 “可为什么偏偏要我们来是吧……这可不是我们的选择，而且我们现在也没选择，‘郑和’号不是诺亚方舟，不可能每只动物都带上一对，而且就算那样做也没有用，改造一颗星球没那么容易。” 文玉潇从地衣丛里摘下一根细细的植物茎秆，是一种饱含汁液草本植物，吸吮着微甜的天然液体，他索性坐在地上。 “哈哈……抓到啦！” “噗……不是吧……”刚刚还胜券在握的文玉潇吐出绿色的茎秆，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一瞬间他反应了过来，一个挺身站起大喊：“嘿！那是我的功劳！” 李烨烁洋洋得意地从网兜里拎出一只五角兽，炫耀般地在手里扬了扬：“是我先抓到的，你输了。” “明明是受了电磁力的刺激那些家伙才乱了阵脚，这局不算。”文玉潇愤愤不平。 “输了就是输了，不要狡辩。”李烨烁可不会给他机会。 看着黝黑脸上的两只大眼睛，文玉潇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得到原谅的。 “好吧，说说你那个没用的秘密。” “怎么可能没有用？这才是最大的秘密……”文玉潇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哦？如果不像你说的那样……”李烨烁眯起眼睛，明显再打什么坏主意。 “我保证！” 纵然在空无一人的旷野，文玉潇仍然讳莫如深的压低声音，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说，“他们要来了……” “他们？是谁？” “世昌号……” 李烨烁当即给了文玉潇一个爆锤：“我就说没有用吧，谁不知道他们要来了。” “哎哎……别打，我说的不止这些……” 很遗憾，李烨烁不会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了，一阵追逐过后，文玉潇已经狼狈不堪，连一向都十分注意朋友情绪的景平度也笑出了声。 “好啦！收起你的秘密吧，我有事先走了，今天是外甥的生日，我得赶快接他放学。” “嘿！你书包还在学校呢！”文玉潇大喊，但飞毛腿般李烨烁早就跑得老远。 “这家伙……”文玉潇嘟囔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对景平度说到：“笼子帮我收一下，我也有件急事。” 景平度答应下来，文玉潇也匆匆忙忙走了。 播撒红光的平原上只剩下景平度孤零零的身影，陷阱布置在三个不同的方向，按照文玉潇的说法是基于计算得到的结果，收拾这些东西就需要花一些时间，就在他还在想着这些东西究竟是该藏到三人的秘密仓库还是带回家时，一道不寻常的光芒突然给大地带来了一丝异色。 景平度仰起头，白昼与黑夜交际之地，一道长长的流星划破万年不变的晨昏圈，随后他发现这颗“流星”大的异常，长长的火尾清晰可见，大气中映出了烟尘的痕迹，很快在很远的地方消失不见，如果不是那道淡淡的烟迹，很难想象刚刚发生了那样怪异的景象。 从没见过？ 景平度犹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撒开腿就往家里跑。 第3章 卡卡的生日 永远也不会落的红日静静地把光播洒在家园半岛上，母亲湖的水永远是那样宁静，一半泛着黯淡的红色，一半被晨昏圈交映成蓝色，天空也在交织之间泛出诡异的色彩。 双历钟的大表盘有37个指针，随着小表盘的转动，大表盘会顺时针慢慢转动，每当小表盘的时针走完24个刻度，大表盘完成一个时段的运动。 卡卡无法想象地球上的日出和日落是什么样子，视频里展示的画卷总是无法给人真实的感受。他有时想那样的生活真的很不错，至少比这里一成不变的天空要多姿多彩，也不用妈妈总是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时间。 不过话说回来，妈妈小的时候是在飞船上生活的，那里有拟态时间变化，听说生活很规律，所以她才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孩子每天都从楼梯上滑下来吧。 卡卡百无聊赖地看着刻度盘，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早点儿下课吧…… 不是因为小孩子贪玩儿，而是卡卡知道自己生日的时候外公一定会来的，他可是受人敬仰的大人物。 “卡卡，听说了吗？指挥中心发布命令了，要组建新的探险队前往永夜大陆，到时候会有更多的新奇事物被发现。”文玉清两眼放光，对新奇事物的期盼与渴望写在脸上呢。 好奇心！ 小孩子们都不太喜欢规矩的学校，那一排排井然有序的桌椅是大人们喜欢的样子。 文玉清就坐在卡卡前排，和他哥哥一样，他也是一个喜欢炫耀的孩子。两家的关系很近，因为卡卡外公和文玉清爷爷的原因，同样住冰原柳的老房子，但文玉清的妈妈从来不会拉着他的手送他上学。或许因为那家伙的爸爸是保安部长的原因吧，不过家园小镇本来就很安全。 大人们会经常讲，地球上有很多可怕的生物，但这里没有，最大的动物就是五角兽，而植物最多的就是那种矮趴趴的地衣，说起永夜大陆就神秘多了。 “那里不是一片漆黑嘛，能有什么呢？”卡卡有些兴趣，因为他的书包里还装着一颗来自永夜大陆的果实。 “就是因为漆黑呀，所以才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你不感兴趣吗？” “哦……就像发光树？”卡卡被勾起了兴趣。 “你没见过发光树的影像资料吧。”文玉清有些得意。 是的，文玉清家里有个人电脑，而且还和指挥中心联网，除了一些密级过度的资料外，他都能看得到，尤其是文玉清的哥哥还很擅长这方面的技能。 “有机会到我家看。” “可今晚你会来我家。”卡卡有些怏怏，他不喜欢文玉清在他面前显摆的样子，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见多识广，因为他哥哥…… “是啊，老船长会来的。” 外公才是令卡卡唯一自豪的人，他是宇宙飞船最后一任船长，太空时代的英雄，第一个踏上格利泽581g的人。 “你爷爷呢？还能拉琴吗？”卡卡想到了另一件事。 文玉清忽地叹息一声，摇摇头：“早就不拉琴了，总是坐着，还怕冷。” “这样啊……” 卡卡有些惋惜，文爷爷可是天才呢，他做的曲子整个星球的人都喜欢。地星上流传着一句谚语：可以没有感恩糕，但不能没有《衣原圣赋》。《衣原圣赋》就是文玉清爷爷做的名曲，那可真是百听不厌啊，大人们常说能在这颗星球上坚持生活下来全靠《衣原圣赋》呢。 “虽然爷爷不能拉琴了，但最近刻了很多过去做过的名曲唱片，有时候来我家放给你听呀。” “唱片？是什么？”卡卡没听过这个名词。 “就是那种大大的，黑黑的圆盘，放在机器里就能发出声音。”文玉清比画着。 卡卡木讷地摇着头，表示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子。 “就是……唉呀，和录音机差不多，但不用电，摇一摇就能出声音。” “好像很神奇的样子，可惜我妈妈不会让去的。” “为什么？”文玉清似乎也感觉到了，似乎只有很小的时候卡卡来过自己的家，如果没记错，那个时候两家走得还很近。 “谁知道呢？”卡卡无奈地摇摇头。 “你妈妈也真是的……”文玉清一脸同情。 “不会啊，素素阿姨人很好的，每次见到我都笑眯眯的。”戴雨晴在一旁抽话道。 卡卡吐了一口气：“那是对别人，对我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把我看得紧紧的，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抱着我不放。” “可你妈妈做饭很好吃啊，而且她不会拒绝我做客的。”戴雨晴鼓起小嘴，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卡卡挤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嘿嘿……只要别嫌弃我家小……” 文玉清却很自豪：“小又怎么了？很贵的，整个家园半岛这样的房子不会超过十幢。” “可还是很小嘛。” 戴雨晴说：“我妈妈说老房子有记忆的。” “说起来也是……外公就在那里住过。” 卡卡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外公了，至于那么疼爱自己的外公为什么从上学后就不怎么来看自己了？ 思考时间是没有的，因为上课的铃声响了。 放学后…… “卡卡，卡卡！” 还没走出校门，卡卡就看到舅舅一手持着一根大网杆，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大笼子。 有的时候卡卡都要羡慕死舅舅了，他整天活蹦乱跳的，不是去母亲湖里游泳，就是在大平原上猎捕五角兽，他总能搞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再看看自己，连去朋友家里都被禁止，今天要不是自己的生日，等在这里的就是妈妈了。 “这是……五角兽？”盯着笼子里的小家伙，卡卡两只眼睛都呆滞了，除了在图片和视频上看过这东西之外，每次见到的时候都是熟透的样子，而现在笼子里的那只小兽长着一身漂亮的皮毛，底色趋近黄褐色，腹下还长着两道白色的条纹，它很乖巧，几乎要把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埋在爪子下，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头上五只颜色各异的角格外显眼，是五个尖尖的凸起，五角兽也因此而得名。 “我亲手抓的，厉害吧！” 李烨烁炫耀着他的战利品，脸上还透着得意扬扬的笑容。 卡卡伸出小手，隔着笼子轻轻摸了摸五角兽软乎乎的皮毛，五角兽他并不陌生，可活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摸的时候卡卡甚至感觉到小家伙在颤抖。 “它跑得快吗？”卡卡很好奇。 “当然快，一般人是抓不住的，但我有办法，因为抓它我还赢了一个赌呢。” “可它现在为什么这么老实啊。” 五角兽给卡卡最大的印象就是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有轻微的呼吸起伏，几乎要以为是死掉的。 “五角兽就是这样子呀，抓的时候很费劲，可一旦抓住了就不会跑了，不信你打开笼子。” 在卡卡眼里舅舅是大人，但他也不过是个大男孩罢了，文玉清的哥哥就是舅舅的同学，为了验证自己说话的真实性，李烨烁打开笼子，从里面抓出五角兽丢在地上，小家伙除了翻一个身就真的一点儿也没动。 “它……”卡卡好奇地蹲下去摸它的毛皮，小兽的表现除了过分乖巧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看吧，就是这样，用笼子只是拎起来方便，今天晚上你可有口福了，姐姐的手艺是全小镇最棒的……” 不知怎么了，卡卡突然生气了，倔强地独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哎，想吃也不用这么着急呀……” “我才不要吃！” “咦？”李烨烁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连忙收了小兽追了上去，“你以前不是最爱吃吗？” “我今后都不要吃了！” “为什么啊？” “不需要你管！”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给你抓来的。” “舅舅又逃学了，我要告诉外公去！” “……” “卡卡回来啦。” 厨房里面传来了碗盘的碰撞声，听到门口的动静，李素素随和地说。 卡卡还生闷气，一声不吭地拎起书包就往楼上走，这会儿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小空间更能令他心安的了。 妈妈从厨房探出头的时候只看到了李烨烁。 “卡卡还听话吧。” 李烨烁苦着脸摇摇头，把笼子往姐姐面前一丢，叹着气说：“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他了。” “你逃学了？” “咦？”李烨烁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不亏是母女俩…… 好在姐姐倒没多说什么，李烨烁稍稍心安，可一想到刚才卡卡要打小报告的坚决，他的心里就一阵发毛，小孩子不会说到做到吧？ “阿姨好。” 戴雨晴和文玉清来了，戴雨晴送来了刚做好的感恩糕，而文玉清带来的东西更珍贵。 “鸡蛋！”卡卡妈妈两眼一亮。 这可是只有安保队员才能享受到的待遇，曾经想过在这个星球上大规模养殖，但遗憾的是高浓的氧含量硬是让第一批登陆的鸡死了个干净，还有那些费劲千辛万苦从飞船上带来的大型牲畜，它们都适应不了这个星球的环境，这些人工饲养的动物生命力都太脆弱了，现有的家禽都是在实验室里养殖的，产量有限，堪称高级食材，这一栏子鸡蛋绝对是重礼了。 “这怎么好意思。”卡卡妈妈连忙推辞。 “我爸爸坚持要送来，素素阿姨您就收下吧。” 文玉清很有礼貌，面对小孩子的诚意倒真推辞不得，卡卡妈妈连忙拿出黏菌糖来招待两个小朋友，然后朝着楼上的方向大喊。 “卡卡，你的同学来啦！” 第4章 登陆日 冰原柳的房屋日渐陈旧，时至今日，李天宇仍然能清晰地记起这幢房子打下第一根木桩的场景，那个时候满眼都是希望。人们丈量着土地，建造着房屋，那个时候他们手中有技术，有设备，仿佛只要再加一把力，就可以享受这颗星球带来的美好了。 房屋在眼前，陈旧……依然陈旧……但时光好像又回来了，回到那一天，回到登陆日…… 格利泽历零日，地球纪元2261年3月12日。 “大气层厚度超过2000千米。” “通讯良好。” “影像清晰。” “登陆场确认。” “地面气象条件良好，晴、风力2-3级。” “室外温度25.3度，空气指数良好，氧气浓度23.6%，氮气占比75.3%，其余为稀有气体。” 历经地球纪元198年，持续8代人，来自20.5光年外的地球远征队抵达格利泽581g家园半岛上空。 舱门打开的那一刻，热气如浪一般涌进来，但很快这些就消散了，我们打开面罩时，扑鼻而来的是带着泥土咸腥的温润气息，满眼望去陌生星球的陌生景象让我们的心情都很复杂，甚至有一点儿恐慌，犹豫了好久才在这颗星球上留下第一个脚印，但无论如何，今天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选择在家园半岛零日零时登陆是早就计划好的，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因为登陆的失败而更改，没人知道这颗星球上的生物是否有时间概念，但时间对人类而言是极富重要意义的。 “家园半岛很快将遍布农作物、果树和我们需要的房屋，我们的脚步会遍及这个星球，北至零上60摄氏度的北极点，南抵零下110度的极寒地带，我们坚信不远的将来，我们的船只将遍及中部洋，我们将在半月岛及中部群岛建立中转站，将文明播洒大洋两岸，为人类文明之光的延续奉献我们一生的力量……我——李天宇！‘郑和’号宇宙飞船第22任船长向您致敬！” 我们来了，而且没有退缩的可能，这颗星球就是我们的家园，不管你心里是否认可。 “郑和”号会给我们最后的支援，以保证今后在这颗星球繁衍的基本生产基础，但随着可回收火箭燃料的耗尽，很快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飞船会在轨道上做减速运动，直到最后完全停下来，留守飞船的都是老人，他们比先人幸运，至少看到了目的地的景色。先人们的身体永远无法落在这颗星球的土地上，给他们最高的礼仪只有太空葬礼，而那些选择留在飞船上的人将值守到最后一刻，直到最后一个人为自己送葬，在此之前飞船会进入永恒待机状态，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后人重新登入——寄以缅怀。 其实我们都知道，所谓待机不过是悬停在同步轨道上，在彻底报废之前它还能充当这个星球的第一颗同步轨道卫星，继续为我们提供必要的信息支持。这种支持理论上可以持续很久，但问题不在飞船，而在地面。 生产力会逐渐衰落，直至我们繁衍了足够的人口，恢复工业基础，前提是这里的土地必须足够养活更多的人口。 这场伟大的远征是史无前例的冒险，在前途未卜的前提下踏上了一场永无归期的旅程。选择格利泽581g做目标并非是因为这颗星球的生态环境比地球更好，而是因为它离地球最近。这颗星球已经很古老了，比地球要老得太多，老到已经被红日潮汐锁定，它的一天是地球的37天，它的一年也是地球的37天…… 魏子娇、文柏、邱欣然，第一批登上格利泽581g的地球人…… 此刻的子娇在红日的映照下格外美丽，她一手捧着头盔，甩出了久违的长发。 空气清新的过分，让自出生以来就呼吸合成空气的他们有一丝陌生感，微微的风拂面，很舒适。 这是一颗星球，远比飞船能提供给更大空间的、真正的星球。 长达198年的星际之旅在这一刻终结，之后就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篇，对他们和对人类而言…… “目前能感受到微风的原因是由于风暴大裂谷的存在，这条恐怖的风带常年刮着51.0-56.0米\/秒超级飓风。”邱欣然用机械手持着电脑，另一只手熟练地操作着。 “在卫星云图上看过，真不知道如果身临其境会是怎样的感觉……”魏子娇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文柏扬着头，红日的黯淡光芒可以让他毫不费力的直视，地球上那句名言在这里丝毫不起作用。不，也不能说一点儿没有，红日看久了眼睛也会感到不适的，他喃喃自语：“只有用炼狱来形容了。” “如果说这里是炼狱，那我们不就是魔鬼了吗？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都来了。”李天宇自嘲地笑笑。 如果让他们去选择，或许永远不会有这趟漫长的旅行，祖先定下的荣光在这一刻变得黯淡，就像永远悬停在地平线上的红日一样。 魏子娇说：“我们不去修改星表上的名称，但我们的家园总该有个更适合的名字不是吗？” “地星……就叫地星吧。”李天宇早就想好了名字，只不过在这一刻说出来，几个人心里多少都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宇宙中所有已知的行星全部编入了星表，只有地球有一个特殊的名称，地星嘛……算是对那个遥远的，只在视频里见过的母星的一种怀念吧。 “今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了。” 邱欣然执着于自己的工作，她在第一时间把星球表面的一手数据传输给“郑和”号宇宙飞船。 老实说，一开始的美丽心情被工作的一瞬间给破坏了，因为不舒服。 “怎么感觉身体这么沉？” 李天宇动了才几下就感觉胸闷。 “氧气浓度有点儿高，适合昆虫……”文柏淡淡地说，他到哪里都不忘带他的小提琴，此刻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忙着接下来的工作，而是抚着他的琴凝望着黯淡的红日，可再黯淡也不应该像他那样盯着，明显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李天宇情愿相信那是被光线刺目所致，因为他很清楚，文柏虽然号称太空第一音乐家，但这家伙骨子里是一个乐天派，那种悲悯天人的事不是他这样的人做得来的，但是此时这伴伙伴的确有点儿反常。 “不止是氧气浓度，还有引力也并非我们非常适应的常规系数。” 在天体系统中，万有引力的作用非常大，在“先驱”卫星入轨后，这颗星球的信息就被人们反复梳理过，得出的结论是所谓的宜居带并不是让你过得有多么舒服，虽然还不至于是仅仅能满足生活的基本需要那么差劲，但和“人类宝贵的家园”地球相比，堪称是恶劣了。 “工作吧……” 登陆成功了，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安排巨量的工作，后续的人员、设施、建设规划…… 有时候真不知道，先辈们踏上这趟不可回程之旅时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后代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不过……达伽马和麦哲伦的船员们过的也不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是吗？ 红日下，虽然谈不上生机盎然，但是一大片矮小的绿色植被还是略略让人兴奋，“先驱”号带来的登陆车虽然进行了基本探测，但是对这颗星球的生态系统还是难以窥见全貌。接下来还是要靠人，而且在相当长时间内，登陆后的人们都难以进入到高度文明的信息时代。 初步的规划是以第一个登陆点为中心，在家园半岛建起一座小镇，第一批材料会从飞船上运下来，但有限的空间难以支撑大规模建设，更多的材料要想办法在这颗星球上因地制宜。 “啊——” 魏子娇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此时李天宇与她有十几米的距离，紧张的他连忙摸出脉冲枪，尽管登陆车经过近一年的探测，并没有发现这颗星球上有足以威胁人类的大型生物，但为了保险起见每个人还是携带了武器。 顺着魏子娇呆立的方向望去，除了一片绿色的地衣，李天宇的目光里并没有出现有威胁的物体，他诧异地望着子娇，几乎同一时间紧张地发问。 “你没事吧。” 魏子娇好像遇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物，她几乎下意识地高举着双手两只眼睛向脚下示意，李天宇立即警觉起来，持着武器慢慢地向她靠近。就在距离对方还有几米的位置时，突然一个披着黄褐色皮毛，腹下有着花白纹路的小动物猛地跳起，然后一头扎进地衣丛中消失不见。 “看……看见了吗？”魏子娇结结巴巴地说。 李天宇也不明所以，他清楚地看见那个……物体？或者说动物。对！肯定是动物啊，而且是带毛儿的那种…… “这……这……”李天宇也结巴了。 不论是“先驱”还是登陆车，此前都没有发现有大型动物活动的迹象，生命嘛……倒是有很多发现，不同的菌类、植被，甚至发现了鱼类和节肢动物的踪迹，受功能所限，登陆车捕获到的活体标本不多，但刚才那个…… “是哺乳动物吗？” 邱欣然也不确认了。 因为李天宇的大脑与计算机实现量子纠缠的原因，曾经最聪明的邱欣然以一种刻苦到极端的方式投入到海量的学习内容中，即便如此她的知识储量仍然远远不及李天宇，但她还不至于把物种认错。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经用全息录影把该生物的信息同步到计算机，现在她的电脑里呈现出一个清晰的缩影。 “头、颈、躯干、四肢、尾……”邱欣然喃喃地念着。 “还有皮毛……”魏子娇依然难以相信刚才那毛茸茸的东西就在自己脚下，已经换装了轻便服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触感。 “只要确认它的生理特征就能认定这颗星球上存在哺乳动物了……”李天宇头脑中反馈的信息更多，他几乎已经确定刚才那只动物就是典型的哺乳类。 “注意，它的头上有五个凸起，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那是角。” 邱欣然的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第5章 衣原圣赋 “太不可思议了，这绝对是登陆后的第一大发现。” 耳机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此刻的李天宇还没心思去百感交集。 宋泽宇，曾经迷遍全飞船的大帅哥，还远没到退休的年龄，但他自愿留在飞船上主持后续的工作，从此将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再无见面之日。 “感觉怎么样？”宋泽宇问。 “看来登陆车做的工作还不够细致嘛，本以为我们对这颗星球已经很了解了。”李天宇自嘲地说，“最令人难堪的是我小时候的断言被打破了。” “是十岁那年的事？” 李天宇莞尔一笑，他大概知道，此刻飞船上很多人都能通过高清屏看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曾经说过，这颗星球上是没有哺乳动物的，但刚才看到的一幕打破了他的断言，他有点尴尬，哪怕这种话只是他十岁时一时兴起所说的。 “我觉得你真的没有必要自责，对于这个世界，或者说是这个宇宙，没见过、没听过、仍然没有认识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就算人类能走完20.5亿光年的距离，可那只是宇宙中的一小步不是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响起，至少在李天宇的耳朵里，这个声音是温柔无限的，如果不是对方那怪异的外表，李天宇的眼神堪称充满无限爱恋了。 机械体1号，妙妙最原始的机械形态。 为了这次登陆，飞船对机械体1号做了复杂的行走装置改进，除了添加履带外，带附了一套多肢行走装置，以便适应更复杂的地形，只是如此改动后，机械体1号看上去就像个有履带的多脚怪，再加上它圆滚滚的身体，模样着实称不上漂亮——与机械体3号相比。 “我亲爱的妙妙，你不是应该在登陆舱里待命嘛，如果人工智能都像你这么不听话那人们该恐慌了，难道说你也想呼吸一下新星球的空气？”李天宇说。 “不听话也是人们赋予我的权利之一不是吗？尽管呼吸这个词对我很陌生。” 妙妙这个古老的智慧不知道是不是在用它的机械刻板在制造一种冷幽默的氛围，但大家都笑了。 “至少在这颗星球上我们不孤单了。”邱欣然一边说着，一边忠实地记录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发现。”魏子娇说。 “也许就生命层次上来说，刚刚发现的生物并不高级，但我知道我们的生物学家有的忙了。”李天宇打趣道。 这是难得的轻松时刻，虽然接下来的工作还有很多，但登陆计划是严谨的，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五角兽的发现是个意外，但丝毫不影响四个人，亦或是五个人在夕阳下，或者是永恒的夕阳下享受外星异域的恬静。 “我们应该怎么样庆祝？像原始人那样点燃一堆篝火？” 邱欣然终于放下了工作，此时的她露出了久违的童心，像小时候一样。 “我们不是带了个人型乐器架嘛。”李天宇玩味般地瞧了瞧一直处于自我封闭状态的文柏，天知道这会儿他的脑海里涌进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他一直站在那里，时不时地拨弄着他的琴弦。 “小提琴不应该是拉的吗？”魏子娇小声嘟囔着。 “嘘……”文柏终于有了反应，不耐烦地说，“我在作曲。” “来灵感了吗？”李天宇压低声音。 “我去准备篝火。”妙妙行动了。 …… …… 火堆燃起来了，用的是地衣的枯枝，和一些尚未取名的草本植物。 地衣丛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群，从搜集的标本里找到了很多有益菌，这些成型的菌类是可以食用的，早就被飞船上的人们认定是第一批食物来源。三个人收集到了很多菌类样本，大家围坐在火堆边烤着这些蘑菇，机械体1号播放着音乐，这或许会影响到文柏的创作，不过大家都不在乎。 “那家伙一旦进入忘我境界，就是打雷也听不到的……” 李天宇说着突然停住了，他一边嗅着烤蘑菇的香味，一边想到了一个问题。 “很多地球上的词汇在这里已经不适用了吧……比如打雷？” 几个人都怪异地相互看着，他们喝着从登陆舱带来的饮料，吃着新鲜的烤蘑菇，如果红日能落山，将是怎样一幅景象？ “打雷嘛……” 大家都知道，从登陆车传回来的照片……那真的不能用打雷来形容。 狭长的中部洋把这颗星球从北至南一分为二，北部为极昼，南部是极夜区，在稠厚的大气层覆盖下，因为热力差异形成的北极低压与南半球高压，在靠近地面处形成干燥而强劲的终年南风，狂风生生地在这颗星球上刻下一道巨大的伤疤——风暴大裂谷。 这条天然的地理分界线又把星球割裂成东西半球，超过80%的飓风都会通过这条风带完成能量交换，那里是恐怖的地狱景象。好处是因为飓风带的存在，给极夜区输入了温暖，让宜居带的面积更加广阔，同时受这条风带的影响，在中部洋形成了更为可怕的雷极。 “先驱”一共投放了三台登陆车，分别选取了该星球三个有代表性的气候带，分别是家园半岛、半月群岛和永夜大陆。 家园半岛的登陆车很顺利地找到了适合登陆的地点，同时比较完整地堪测了该地区的环境和生态，永夜大陆的登陆车因为面积太广，至今仍然在做着大量的收集工作，至于半月群岛…… “低纬度热带雨林气候，高温多雨，最可怕的是打雷……”李天宇喃喃自语着。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打雷了吧，简直就是雷电瀑布。”邱欣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全球80%的雷电都集中在这一区域，平均每6秒钟就会有一条雷电出现，最长的可以足足持续15秒，所以我们这里倒不用担心打雷了。” 李天宇似乎在自嘲，说起来家园半岛虽然条件最好，但也并非那么尽如人意，风暴大裂谷的存在导致全球80%的地方都不会受到风的影响，家园半岛的2-3级微风听起来很理想，但很难形成积雨云，其结果就是这片土地呈现典型的苔原地貌特点，他们所燃烧的地衣就是这种地貌气候下产生的矮化木本植物。 “母亲湖水利工程的方案不是早就过了嘛。”魏子娇吸了一口营养饮料说。 “而且哺乳动物的发现也让我们有了更大的希望。” 邱欣然低沉着说，她的脸一直冷着，李天宇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表情就几乎只剩这一个模样，除了刚刚露出了些许童年的气息…… 就在几人各有所思之际，地衣丛里突然出现一阵躁动，犹如波浪般的划痕迅捷有力地推开地衣丛，带起一片哗然之声，巨大的波纹随即分开，像一大群鱼从海底掠过一样，波纹迅速扩散开，在四个人周边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半圈。 “看！” 魏子娇惊讶的张开嘴，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一只只黄褐色的小兽像海豚一样越出地衣丛，一片墨绿色之上，露出它们欢快的身形，它们跃起的姿势甚至各不相同，仿佛一场盛大的集体舞蹈，在数不清的同类群落中，每一个小兽都在极力展示自己的身姿。 “它们在干嘛？”邱欣然飞快地记录下这令人惊奇的一幕。 这些小生命仿佛被某种节奏带动一样，主动且带有激情地消耗自己的能量。 “所有的生命都是能量交换的过程，动物不会做没有意义的行为，如果我猜得没错，它们在……” “嘘……”魏子娇止住了李天宇的话，痴迷地看着这一幕。 此刻大家的猜想几乎同一时间接近谜底，但女人总是不希望被破坏气氛。 收起了理性思维，李天宇和同伴们一样开始静静欣赏眼前这一幕壮观的景象，从另一个角度欣赏到了格外的美感。 “我有灵感了！” 在不下数百只小兽的跃动之下，文柏突然架起小提琴，映着红日拉响了他在这颗星球上创作的第一首曲子…… 第6章 放生 “卡卡，不要往外跑！” 很显然，妈妈的话并没有对卡卡起到作用，他用比往常更灵活的动作从楼梯上滑下来，然后一溜烟地从门口消失了。 “嘿！小孩子要听话呀！” 李烨烁给了姐姐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追了出去，随着一起追出去的还有卡卡的同学戴雨晴和文玉清。 “外公！” 卡卡一下子扑到外公的怀里，不知为什么今天的他迫切地想和外公在一起。 “抱不动了。” 嘴上这么说，李天宇却勉力地把卡卡抱在怀里。 “报告船长，我们正在给卡卡庆生！” 文玉清煞有介事地向老船长敬了一个礼，接下来孩子们的笑声洋溢开来。 “叔叔。” 李烨烁也很高兴，但他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只得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烨烁啊……” “外公！舅舅逃学啦！” 还不待李天宇把话说完，卡卡就先告了一状。 “哎！你……” 李烨烁急得额上的汗都渗了出来，正待和叔叔解释，旧房子前突然安静了下来，顺着叔叔目光的方向，他看到姐姐立在房门前，父女间奇怪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气氛格外尴尬。 “素素，总该让我进去吧……” 这下别说李烨烁，就连两个小孩子也都泛起了疑惑，老船长的语气为什么像是在恳求？ “卡卡，该吃饭了。” 李素素并没有直接和爸爸对话，语气虽然平淡，但却不容置疑。 卡卡只得地答应一声，不情愿地从外公的怀抱里脱离出来，他也觉得奇怪，自从上一个生日开始，外公就不登门了，尽管有时会托人带过来一些卡卡喜欢的东西，但见面基本都是在家外面，而且妈妈也要缩短他在外面的时间。 “嗯……那个还没处理吧！”李烨烁在问姐姐，虽然不是亲姐弟，可在这颗星球上他再也找不到更亲缘的关系了。 “烨烁，你过来。” 李天宇没有进屋，轻声叫着李烨烁的名字。 “叔叔……” 李烨烁这才想起来，那小家伙告状的恶果还没发酵呢。 “知道这两年我为什么不太关心你了吗？” 从血脉角度讲李烨烁的确该管李天宇叫叔叔，而且他从小就被李天宇抚养长大的，直至他上高中才有了个人住宅，至少有两年时间叔叔不怎么太关心他了，偶有托人问过学习方面的事，也会带来一些生活必须品，但突然间这么问，李烨烁也不知如何作答。 “因为时间……” 李天宇表情变得沉重。 “时间？” 李烨烁疑惑不解，但叔叔却收住了话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啦，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时间会让很多事都不再称其为秘密，今天我们一起给卡卡过个生日吧。” “嗯！” 尽管满心的疑问，但李烨烁不敢忤逆叔叔的意见。 主菜还没有做，严格意义上还不能开饭，但就算没有主菜，李素素早已准备好的一桌子菜肴也足够给卡卡庆生了。 9寸大的感恩糕上插着八根蜡烛，在这个时间频率完全不一样的星球，这样的传统不知道还能延续多久。 “我来处理，放烤箱的话半个小时就够用了。” 李烨烁自告奋勇，卡卡却紧张起来，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外公，怯怯地说：“可以放了它吗？” “五角兽是不能放的。”李天宇陈述了一个事实。 “可是……”卡卡心有不甘。 “除非你想创造一个奇迹。” 这下满屋子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老船长。 会看识字卡的孩子都知道，五角兽是不能放的，就算把它丢在原野里也只能看着它趴在那里等死，可老船长的意思好像真的在期盼奇迹。 “我会创造奇迹的！” 卡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那你就去试一试，有些事理论说得再多不如自己实践一次。” “可放了又能怎么样呢？它又不会跑！”李烨烁惊奇地张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叔叔真的就这样答应小家伙的要求了，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捉来的。 “既然是奇迹就让他自己去完成吧。” 李天宇纵容了卡卡的行为，小家伙倒是兴冲冲地提起笼子往外跑，李素素侧眼瞅着父亲，微张着嘴欲言又止，终还是没有阻拦。 小兽缩在笼子的角落里，依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或许是生无可恋，又或许哪怕连卡卡这么大的孩子在它眼里也是庞然大物吧。 笼子的重量超出了卡卡的想象，他第一次知道了看起来不大的五角兽还挺沉，可是看着舅舅提着它很轻松呀。 在地星，所有人都知道一个谚语——五角兽是不能放的！ 卡卡也从课堂上听老师讲过，别看五角兽很小，它们却是这个星球上的顶级猎食者，这种杂食性小兽有着锋利的牙齿，可以咬开坚硬的果壳与泥螺的外壳，它们几乎什么都吃，甚至还会在泥土中攫取必须的营养元素，但它们有一个弱点，就是绝对不能被人逮住，一旦被抓住它们便什么都不会做，硬生生地等死。曾经有人试图鉰养五角兽，但无一例外全失败了，它们不仅不吃不喝，连逃跑也不会，这不符合常理，但却是事实。 谁也不知道在这种小生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在漫长的进化史中居然进化出这种bug般的行为，生命首先应该求存不是吗？ 柳木屋外就是一大片地衣丛，这排房屋建设时间最早，当初即是住宅也是观测站，后来的规划里这边就不再扩张了，反而成了小镇视野最开阔的地带。 在矮小的地衣丛里，即使是幼小的卡卡蹲下身，仍然能看到他的小脑袋，他一蹲下就是好半天，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可大家都在耐心等待。 李烨烁半倚在门框上，微微翘起的嘴角仿佛在嘲笑小孩子的幼稚，他关心的不是五角兽能不能放掉，而是姐姐和叔叔之间奇怪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李烨烁回忆着，地球时间大概一年多？ 李烨烁忽然察觉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这段时间里，整个家园小镇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早期就算面临生存困难，人们仍然是乐观的，直至近期，一种焦虑感弥散开来，好像有什么事物让大家陷入不安的情绪里。 等等…… 该不会是和那个秘密有关吧。 李烨烁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甚至有点儿神经大条，比起思考他更喜欢挥洒体力，但再不敏感此时也体会到了，叔叔和姐姐在藏着什么事情，原本他们的感情很好的，就算姐夫失踪之后他们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当初那条探险路线还是老船长执政期间签批的呢…… 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跑呀……跑呀！” 远远地传来卡卡稚嫩的叫喊声，大家看到他站了起来直跺脚，就算看不见地衣丛下的五角兽的样子也能知道那家伙和它的同类一样把头埋在前爪里等死了。 “卡卡……” 戴雨晴不自觉地咬起了指甲，一双眼幽幽地望着远处的卡卡。 “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大家想着要不要把卡卡拉回来时，李素素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很有力。 “我想……”当着小孩子的面，李天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下个时段吧……” 下个时段？开始什么？ 李烨烁的脑子更混乱了。 卡卡没想过制造什么奇迹，但他真的没见过等死的动物，参观实验室的时候，那些从地球上带来的动物可不是这样子，不要说那些野性极强的，就连家禽也会四大处逃跑，可这小家伙无论怎么驱赶就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头也不抬。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呀？回去不好吗？” 卡卡并非幼稚，但他仍试图用语言这种方式让这小家伙明白，它已经自由了，结果当然很徒劳。 “卡卡！就算你不饿我们可都饿了！” 李烨烁在门口朝着卡卡大喊。 卡卡听见了，但是他没做出回应，再次蹲下身来，耐心地摸着五角兽顺滑的皮毛，轻声轻语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趴在这里你只能成为土壤中的养分，我知道你们的寿命很长，大概能活200个地星日，你看起来还很年轻，为什么不活下去呢？还是说被抓了很丢脸？” 不知道是不是奇迹，小兽居然猛地抖了一下，但接下来依然没有动作。 “我也觉得很丢脸，每天要被妈妈握着手腕送到学校，连戴雨晴那样的女生都没有妈妈送，可我不能像你一样趴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你总该想想办法活下去才是。” 这次没有任何回应。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一人一兽在红日照耀的平原上静静对恃，一个来自于遥远星球的故事在地衣丛中安静地传播，地脉似乎发生了闪动，人类看不见的地方一股股信息流在幽暗的地下传动…… 舅舅的催促声在身后响起，卡卡幽幽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小兽，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无奈地摇摇头。 “我要过生日去啦，一会儿我再来看你，希望那个时候你已经走掉了。” 第7章 疯狂的叔叔 “哈哈哈哈……一点点，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景平度的家里响起歇斯底里的笑声，对此景平度早就习惯了，通常他是不理会的，但这一次戴着厚眼镜的叔叔居然狂笑着从地下室跑了上来，一见面就死死地把他抱住，吓得景平度以为叔叔的病情又加重了呢。 “叔叔……” 景平度不知道说什么好，叔叔看起来有点儿不一样，是不是病更重了？ 叔叔的病有些复杂，和他一开始的工作有关，唉！曾经还是科学部里的一颗耀眼新星呢，可惜因为那个疯狂的研究…… “这次是真的，我找到治疗星辰病的办法了！” 在那一刹那，景平度几乎就要相信了，但他的兴奋还没到顶点就马上被压了下来…… “星辰病……怎么可能。” 他在自言自语，但叔叔却对他这个回答极为恼怒！ “怎么不可能，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该成功了！” “叔叔！你不要再疯疯癫癫了好不好？” 虽然是叔叔，但这个家里景平度才是一家之主，虽然家里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疯癫？什么叫疯癫？你告诉我什么叫疯癫？他们说我疯了，可你也信吗？” “至少你的抑郁症是真的，而且……” 景平度想说的是叔叔身上的阿尔茨海默病，原本这种病在第一阶段是发现不了的，得益于地球科学的进步，还是在飞船时代已经掌握了排查早期病状的方法。 来自于地球的科技…… 景平度有点儿走神，他最近一直想不明白，地球生活那么好，为什么要千辛万苦来到这么一颗荒芜的星球。 对了，地球上有一句谚语来形容这种荒芜——鸟不拉屎。可这里根本不存在鸟这种生物！ “真正的天才都是疯子，是疯子！只有疯子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叔叔又在自顾自大叫了，或许他已经忘了刚才争论的内容了，那样也不错。 景平度的家是标准的混凝土浇制房，除了最早登陆的那批家庭，后期小镇的建设的房屋完全采用这种先取当地材料制成的混凝土。 工艺水平不好，透气性差，几年就开始掉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工不足，施工机械损坏率又高，而冰原柳是生长在永夜大陆上的，目前已经没有那个采伐能力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我需要一个实验室，他们必须给我，这一次我要证明他们是错的！” 叔叔挥舞着拳头，好像随时要打架一样，他的疯狂倒并不完全是装的，也并非兴奋过度，事实上就是自从他被科学部赶了出来后精神就有了点问题，他念念不忘的星球体质改造计划被束之高阁。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没有条件的他硬是靠着原始的方法继续搞。家里空间本来就不大，那些所谓的实验材料已经把这里堆满了，就连冰箱也被叔叔占用，以至于新鲜的食物根本无法保存，景平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 除了这些，景平度对叔叔还是存着感恩之心的，和很多家庭一样，父母参加了探险队，虽然没有几个像邱欣然部长那样多次深入永夜大陆，但绝大多数人回来后不是受伤就是染病，这颗星球好像在有意识驱逐外来生物一样，人类的寿命大大缩短，原本在飞船上能维持平均90岁的年龄，但登陆后因为种种原因平均寿命已经达不到60岁，其中令人闻风色变的就是星辰病，几乎没人能逃出这个魔障。 父亲死的那一年景平度还小，只有模糊的印象，就这么点儿模糊的印象给他留下的也只有阴影。 “叔叔……” 景平度的头开始疼了，医生诊断过，是一种综合性应急反应，叔叔总在不断地刺激自己，自己也总是头疼，他想逃离这个家…… “星辰病就是体质不适应星球环境产生的，这颗星球上还有比星辰病更可怕的东西，需要进行生物研究，需要改变人类的体质，这一切都离不开基因科学！可他们却只有禁令！该死的禁令！他们有罪！有罪！” 看着叔叔陷入癫狂的状态，景平度下意识地后退，他想开口，却发现嘴唇是颤抖的。叔叔和父亲是双胞胎，两人长得很像，此刻叔叔狰狞的脸让他想到了童年那个模糊的印象，父亲临死前也是这样狰狞，甚至可怕。 “别给我氧！就是这东西害死我的……我要活……” 耳边响起父亲的咆哮声，忽地又回到现实，而叔叔的声音也和父亲一模一样，景平度得眼前一黑，猛然间仿佛有一道白光劈过纯黑的底色，大脑仿佛一下子短路了一般，一种莫名的恐惧瞬间占据内心，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切都在下沉，而僵硬的身体也随之倒了下去…… “小度，你没事吧……” 合成板透着一股芳香，是地衣丛的味道，再次睁开眼睛时，景平度只觉得嘴里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嘴角还有淡淡的液体残留…… 等等！这个味道……该不会是…… 还不待听完叔叔的下一句话，景平度一跃而起直奔卫生间，身体自然的反应让他几乎做不出多余的动作。 “哇……” 一肚子的酸汁苦水喷涌而出，直呛得两眼冒金星。 “叔叔，你该不会又给我喂那种东西了吧！” “嘿，你别紧张，是多种本土药草，不过是加了亚腺虫提取液。” 该死，就知道是那东西。景平度心想。 亚腺虫是一种水生短腺属亚种，本土生物，多寄生于鱼的体内，湖螺也有大量携带，这种细小生物的提取液有醒脑作用，也可用做治疗肠胃疾病，其特征是初始服用会有一种香甜的味道，但随之吸收后会散出重重的浓腥味，伴随的副作用就是恶心、呕吐，无论加多少香料都挥之不去。 “别吐呀，我辛辛苦苦才提取了10毫升，你一下子浪费了一半。” 叔叔似乎真的很可惜他的工作成果。 “下次就算我死了也不要喂我那种东西！” 水是不解决问题的，可现在的景平度除了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水根本想不出任何驱逐这种味道的办法。 “其实你只要嚼一下绿菌草的茎就能解决。” 叔叔真的抓来了一大把不知名的草茎，就是文玉潇穷极无聊时嚼的那种。 “你怎么不早说……” 景平度夺过来一把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我想说虽然味道能中和，但是会让你的口腔产生麻痒的感觉……” “……” 景平度越来越悔恨，自己怎么有这样一个叔叔，现在他的嘴麻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样，你可以再点一滴提取液，这样就能更好的中和。” “……” 景平度捂着嘴巴，怒不可遏地朝叔叔摆着手，现在他得把整个脸都埋在水池里，唯有冰凉的地下水才能稍稍缓解他的痛楚。 “不过你放心吧，对人体是没有害处的，你要知道我是谁，景元武！这颗星球唯一毕业的博士。” 博士！对，他真的是博士，而且是唯一的，因为此前没有，此后再有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以地星现在的条件，高中毕业已经可以参加工作了，如果像地球那样读个没完没了，只怕到死都与工作无缘了。 “所以你要相信叔叔，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而且我要治好那该死的星辰病！相信我，一定能治好。” “就凭我们家的冰箱？” 缓了好半天，景平度的感觉终于好了点儿，他说着话还大口地喘着粗气。 “当然不行，必须有一个完整的实验室。” “可那样的实验室全星球只有一个。” 叔叔不疯了，他突然陷入到思考中。 “叔叔……”景平度知道现状让他痛苦，可从他决定开始基因实验的那一刻，他的结局就被注定了。 自从“郑和”号发生了“国耻日事变”后，一切有关基因的实验全部被禁止，任何关于人体改造的项目都被视为禁术，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而叔叔显然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于是就有了今天。 “不行！必须得有实验室，这可不是显微镜就能办得到的。” “可怎样才能让你使用实验室？” 叔叔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两眼放光地盯着景平度。 景平度愕然，不知道叔叔是什么意思。 “当然靠你呀。” “我？” 景平度大骇。 “嘿嘿，叔叔我很注意身体健康的，好好保养再活个二十年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到时候你要是当了科学部长不就能让叔叔用上实验室了吗？” “……” 景平度目瞪口呆，这个设想很有空间，但可操作性几乎为零。就算是未来，能当科学部长的也应该是文玉潇这种从小对自然科学感兴趣，而且在高中就小有成绩的人。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景平度很平庸，在学校的表现不算好也不算坏，偶尔也会和同伴们一起逃学，当然必须有同伴在场才行，他自己是没那个胆量的。 “对了叔叔。” 想到逃学，景平度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收拾文玉潇那些装备的时候天空的那道异相究竟是什么，当他复述给叔叔后忽然发现叔叔的脸色变了。 “该死的！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时间，时间，该死的星球，完全让人没有时间概念……” 叔叔一头冲进了地下室。 第8章 船长的女儿 感恩糕、水母菌、合成面粉、人造肉加地星橄榄。简单的食材竟然能让李素素做出十几种花样，真是难为她了。 “全地星就属我姐做菜最好吃了。” 李烨烁毫不客气地轮起筷子，却被李素素一巴掌抓在手背上。 “卡卡还没吹蜡烛呢。” 李素素的脸上挂着微笑，可她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笑意，这场景不像是过生日，更像…… 离别？ 李烨烁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姐姐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吹吧。” 李素素温柔地看着卡卡，闪烁的眼神里透着不安，嘴角勾起的笑意怎么看都像在勉强，一副努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 “妈……妈妈……” 就算卡卡还很幼小，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妈妈身上传来的异样气息，他把目光投向外公，却只见到外公扭过去的侧脸，而面对一头雾水的舅舅和两位呆呆的同学时，他似乎明白了这种感觉必须自己去解释。 “你长大了，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妈妈不保护我了吗？ 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不是正确的，这是否意味着以后可以自己上学，去同学家玩的时候再也不受限制？自己可以学游泳了？也可以像舅舅一样在地衣丛里奔跑？ 如果是这样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鼻子酸酸的？ 生日蜡烛就快燃烬了，在妈妈的催促下，卡卡才慌忙想起自己该完成仪式了，吹过蜡烛后就意味着他已经八岁了，尽管这仍然代表他还是个小孩子。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怪异的氛围。 “呃……我去开门。” 李烨烁有点儿受不了啦，慌忙移了脚步，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分开的同学文玉潇。 “快到中心广场看看！” 文玉潇有些急迫，但当他把目光移向屋内时忽然身子像触了电一样打了个立正：“船员文玉潇向船长致敬！” 李天宇心事重重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推开了手里的餐盘，故作轻松地望向还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的文玉潇说了句：“中心广场发生了什么事？” 文玉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停顿了几秒钟后才说道：“人……很多人在那里……好像有事情。” 李天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好像知道什么，但没有开口。 “叔叔……我……” 一方面是受不了家里的气氛，一方面他也想知道文玉潇为什么这样急吼吼地来找自己。 “带上孩子们一起去吧。” 李天宇很意外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李烨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看着叔叔和姐姐的表情，他有点儿明白了，连忙招呼着三位小朋友一起出门。 满桌子的菜肴就这样一点点冷下来，父女俩静静坐着谁也没开口说第一句话。 “什么时候开始？” 沉闷的气氛被李素素打破。 “下个时段8时。” “你们还不打算公开吗？” 李天宇叹了口气：“没有我们，早就没有飞船了，执委们意见不一样，但不影响计划的执行，只有卡卡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会这样……”李素素扭过头去，极力抑制眼里的泪水，“就为了你伟大船长的名声吗？” “原因你知道的，只有卡卡，也只有他才有可能成功。” “有可能是吗？”李素素的语气变得激动，“为了一个可能就要牺牲我的孩子？他的父亲已经为了这个星球计划牺牲了，还要连他未成年的儿子也要带走吗？” “是失踪……”李天宇有气无力地说。 “有什么区别吗？他现在在哪里？这种话除了自我安慰还有意义吗？”李素素哽咽了。 “素素，你要相信真的是失踪，我们已经在安排人手调查最后的生命信号了。” “近二十年地星日？调查有结果吗？难道我还期望结果吗？”李素素情绪激动，双手拍在桌面上猛地站起来，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反抗。 “我们没有选择，妙妙已经给出了推理结果，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我不在乎！如果毁灭真要来临，至少让我和卡卡死在一块儿。” “素素！” 李天宇累了，他老态的身躯能挺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他还活着，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动，而不像同伴那样过早地凋零或者重病缠身。相似的对话一年前已经有过一次，这次他不想争辩什么了。 “我相信卡卡会活着的，我小的时候也有过一次……” “所以你是天才，你是他们的领袖，而我只是一个会骂街的主妇罢了。” “没有飞船了，也就没有船长了……” 李素素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一瞬间她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走了，你振作一点，毕竟你是我的女儿啊……” 李天宇缓缓拿起自己的帽子，慢慢戴在头上，他的步履明显迟缓，星辰病的症状在他身上已经体现得很明显了，这是一副随时会塌掉的身子。 看着父亲的背影，李素素抹了把湿润的眼睛，上一个地球年，就是在卡卡生日过后，父亲说出了令他锥心的话，这365个地球日她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有的时候想想，那或许不是真的，有的时候她幻想着奇迹会发生，可幻想不过是幻想，一年后她只能无力地接受命运，无论她如何想保护卡卡。 小镇上发生了一些事情，是因为天空的异相引起的，对于隐约知道答案的李素素来说，这或许是她陪伴儿子的最后一天。 李素素裹上头巾，镜子里的自己仍显得很优雅，但眼角细密的皱纹在提醒自己，这颗星球对人类的伤害有多大，飞船时代一个29岁的女人仍然可以打扮得像个少女，现在无论怎样遮蔽都无法掩饰加速衰老的痕迹，纵然涂上红唇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也不过自欺欺人。 19个地星日前，她还是科学部一级研究员，主攻地星生物研究，在她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后，工作已经不是她在乎的了，没有什么比已经失去了父亲的儿子更重要，现在她要做的只有勇敢，哪怕最后一刻她也要坚强地站在儿子身边。 李素素勇敢地踏出家门，至少对她自己来说是，近乎无风的环境并不能吹乱她的长发，披头巾更多是一种自我安慰，这种象形符号并不能隔绝这颗星球对人体的加速摧残，但人们信这个。 步履越发的匆匆，本就没多大的家园小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尽管这里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但生活在这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种地方称之为城市，叫小镇听起来倒是随意得多。这里的随意不仅仅是名称，建筑也是如此，你可以见到石砌的房屋和玻璃幕墙相邻，刚拐过一幢冰原柳搭建的棚屋就见到三层高的混凝土公寓。并非没有规划，而是苦于建筑材料的稀缺，只能有什么用什么，但这里也不乏热闹。 小镇的中心广场就是一片繁忙的集市，有销售感恩糕的就有卖人工合成的烤大面筋，面包店旁就是五角兽毛皮专售店，肉制品交易不是没有，但只要实验室那边出售的通告刚一贴出来店门前就会排满长队，五角兽的抓捕是有限制的，官方猎场外的几乎不会受到管理，但官方圈地的范围只有在每个格利泽日的第一时段才会进行，因为那个时段正是五角兽刚刚繁殖过的时间。虽然按照目前的人口数量捕猎并不会给生态带来过大的影响，但是这么做完全出于未来。 今天的中心广场聚满了人，并不是为了抢购肉制品，天空的那道异象很多人都看见了，等待着指挥中心给出解释，但公告栏迟迟没出现安保员的身影，种种猜测纷纷而出。有人说不过是小行星的残骸侵入了大气层，但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听见了明志峰那边传来了爆炸声，绝不像是普通的陨石坠落，而且也没有地震。 众说纷纭的谣言四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的队伍，当然也不乏不喜欢睡觉的小孩子借此机会玩乐。 李烨烁几个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半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倒是疯疯癫癫的景元武又惹得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是真的，相信我！那绝对是‘世昌’号入侵的信号，他们强行登陆失败了，但这不是第一次，大家快做好准备！一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抄着手看热闹的闲汉们不以为意，他们早习惯景元武危言耸听的样子了，很多年前他是个天才，却偏要鼓捣禁忌实验，被科学部赶了出来也不反省，每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如果不是政府的救济，只怕这会儿连生活都成问题。在这个基本生存还有困难的地方，景元武无疑是被鄙视的存在，不过他的存在倒是给平淡无奇的家园小镇增加了不少谈资。 “世昌号要来了就太好了，他们肯定会携带大量的生活物资。” “还有我们奇缺的机械设备。” 有人附和着。 “正式时间是185日第31时段，指挥中心早就应该发通告了……” 有人开始疑惑。 “你们好好想想，如果他们是善意的为什么不向我们发通报？‘世昌’号携带的可不仅是物资，还有可怕的热武器！” 景元武几乎要把嗓子喊破了，就算他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听他们的。 “你们听着，家园半岛肯定守不住了，快点收集亚腺虫和绿菌草，这两个物种是中部群岛没有的，它们可以帮我们度过最初的难关！” 人群中又发起一阵哄笑，景平度快看不下去了，他很想上去把叔叔拉回家，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害臊得不行，只得一边捂着脸一边像个吃瓜群众一样站在一旁。 “中部群岛？” 人群中有人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甚至开始喃喃自语。 “最近中部群岛大开发计划节奏很赶啊……” “第二批探险队已经出发了吧，公告还说马上要组建第三批……” 李素素赶到时人群已经聚集很多了，几乎整座小镇五分之一的人都聚在这里，中心广场的转盘本就是最早开辟出来的登陆场，那里已经站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哪怕每个人只是私语一句也足够让这里沸腾起来了。 目光投放而去，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到几个小孩子可并不容易，但随着一阵哄笑声而起，她目光被吸引了过去，人群中李烨烁带着的那几个小孩子格外显眼。 第9章 第三批探险队 李烨烁有点儿感激文玉潇把自己带了出来，虽然他很想知道叔叔和姐姐究竟在聊什么秘密，不过当“世昌”号这个名字不断被人提起，他更多的是紧张。 “你之前没说完的那个秘密是不是和‘世昌’号有关？” 文玉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耸了耸肩，那意思像是在说谁让你不听完就走了。 李烨烁想继续问下去，可杂七杂八的也听了许多，大概是“世昌”号会带来危险？ 他不觉得“世昌”号有什么危险，因为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世昌”号是星球的希望，那些令人垂涎的物资能给大家带来幸福。现在小镇乱成这个样子多少让他有些疑惑，在一个半大孩子看来热闹的成分更多，也许那些“大人”也和他一样，多半是因为找不到热闹可凑。 每365个地球日举办一次的登陆日庆典是这颗星球最热闹的日子了，每到那个时候就会有演说，有表演，还有很多人会把攒了一年的物资拿来交换，中心广场肯定是挤不下那么多人的，届时周边几条街都会热闹起来，执行政府门前还会给小孩子免费发放揉了蛋清的感恩糕，那是一种面粉与水母菌合成的食物，大意是象征地球文明与格利泽581g的结合，但很快人们就发现，面粉将会变成稀缺食品，于是依赖当地资源就成了当务之急，但感恩糕的传统还是留了下来，专用于庆祝某些重要的纪念日。 此时的李烨烁有些同情景平度，因为他的叔叔正成为嘲笑的对象，尽管人们或多或少地认为“世昌”号也许真的出了点儿什么问题，但“入侵”呀，“毁灭”呀之类的却被人一笑赴之。 景平度这个性格大概率因为他这个叔叔，他有时的表现过于自卑，如果不是自己挺身而出，他这个性格在学校是要被欺负的。李文两家从飞船时代关系就非常好，连带着文玉潇也不得对他多加照顾，三个人由此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你叔叔没事吧？”李烨烁问道。 景平度一脸无奈地说：“本来是有点儿疯的，当我说了天空出现了一道火焰后，他就这副模样了。” “他没和你说为什么吗？” 景平度摇摇头，一脸茫然。 看着人群中间手舞足蹈的景元武，李烨烁也只有无奈地叹着气。 “我爸爸已经连续五个时段没有回家了，突然回来一次就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加入探险队什么的，然后又走了。” “五个时段？” 李烨烁的注意力被文玉潇吸引了过来。 “不包括今天……”文玉潇眉头紧锁，煞有介事地说，“我破解了电脑密码，找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会议记录。” “会议记录说了什么？和‘世昌’号有关吗？” “没有，连个字眼儿也没有。” “那不是挺好嘛。” “这才不正常，说明与此相关的东西都是严格保密的，执委会一定有什么事情没告诉大家，我猜测和即将到来的那艘飞船有关。” 文玉潇时不时地就会放出一些不符合高中生的言论，而且绝大多数的时候他的推测都是很准确的，这次也不由得李烨烁不重视。 “这么说……‘世昌’号真的不是福星？” 沉默了一会儿，文玉潇才喃喃道：“灾星！” 李烨烁大骇，他本想出言反对，可忽然想起卡卡的生日宴上种种怪异的举动，再结合家园小镇的乱象，他隐隐觉得这些事情应该不是孤立的。 人群中突然涌起一股骚动，顺着人群最关注的点望去，一队安保员全副武装地向中心广场走来，人数虽然不多，但看不见脸的面罩却让他们有了一股肃杀的威慑力。 为首的安保队长手里捧着一个塑料圆筒，这是惯例，里面装的是执委会下发的公告。 小镇并非没有电，但缺少制造计算机的原材料，就连光纤也只能小规模生产，根本满足不了三万人对网络的需求。从最后一艘物资飞船降落后，飞船上的东西只能称之为遗产了。高氧的环境让这里的金属元器件腐蚀得比地球上要快，相应的设备损耗也就在加剧，腕表这种高级货只有重要的岗位才会配发，至于电视、收音机这种地球上几百年前就很常见的电器只能在图画书里多看看了。这种情况下很多原始的手段不得不纷纷出台，公告用于正式的规模较大的事件，一些基础的行政事务就用广播代劳了，这样的生活大概是两百年前出发时没想到的吧。 人们自觉地给安保员们让开了一条路，但很快让出来的路又被挤得水泄不通，正是因为人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景元武的表演才没人看了，景平度趁势上去扶住了叔叔，不由分说地往外面拉。 “卡卡！” 李素素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卡卡几个小家伙一直被两位大哥哥保护得很好，文玉清提议做游戏，卡卡却被眼前从未见过的热闹吸引了，从来不知道原来空旷的小镇上还有这么多人，简直比登陆日庆典还要热闹，当然他不知道的是登陆日庆典虽然在广场举行，但事前都是有安排的，所以才没有造成拥挤的现象。 “跟妈妈回去吧，今天妈妈只想跟你在一起。” 李素素的目光全然落在卡卡身上，至于其他人她连看也没看一眼。 “可是……” 卡卡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此时他的手已经被妈妈攥得死死的，他知道拗不过去了，只得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同伴，默默地跟着妈妈走了。 “卡卡好可怜啊……”戴雨晴小声嘀咕着。 “要不我们也回去吧，爸爸妈妈会着急的。”文玉清说道。 “我倒是和爸爸说过了，妈妈又没在家，倒是你……” “我爸爸又不在家，妈妈应该也不会着急。” 戴雨晴说话的时候瞥了一眼文玉清的哥哥，这会儿几个大孩子的注意力全在公告栏那里，没注意小孩子的举动，李烨烁倒是多看了几眼，那也是在姐姐拉走卡卡之前。 “不过还是回去吧。”两个小孩子出奇地一致，异口同声地说，然后拉着小手笑着回家了。 公告栏这边被挤满了，人们都关心上面的内容，最近的人几乎要和安保员的脉冲枪撞对脸了。 李烨烁几个人远远地看着公告栏这边的动静，随着安保员把公告纸贴在展板上，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声，显然是失望所致，消息从前方层层叠叠地传递，一直传到他们的位置。 “组建第三批探险队？” 李烨烁几个也和前面的人一样发出失望的叹息。 “公告！公告！中部群岛探险队招人，年龄18岁以上，不限男女，自愿招聘，待遇从优……” 面对中心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公告员拿着大喇叭扯着嗓子喊道。 “中部群岛？又派人了？第二批不是才刚过去嘛。”李烨烁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那里能养活那么多人嘛。” “可怕的雷极。”景平度叹道。 “雷极也不是到处都打雷，主要集中在葡萄沼，其它地区除了炎热些还是可以生存的，而且半月群岛的生态系统比家园半岛复杂得多，食物相对是丰富的。”景元武解释道，虽然在他看来向几个高中生解释这种常识很没意思，但是总比对那些麻木的人说话要好一些，只是哪怕连高中生对他也不是很感冒。 “接二连三地往那里送人，这不是一个好征兆。”文玉潇扶着下巴，一副严肃思考的模样。 “密林，多雨，瘴气，讨厌的外星虫子。”景元武试图在高中生中间找到存在感，但事与愿违。 “这么大规模的移民肯定有大动作，执委会却不给出解释，这不正常。”李烨烁说。 “也许那里有什么新的发现了，需要人手，要知道我们现在虽然不缺电能，但是机械时代很多设备是需要化学能驱使的，没准是石油。”文玉潇说。 “我们要石油干嘛？”李烨烁问。 “我是说也许。”文玉潇晃着脑袋，但他好像有了什么主意一样。 “我们参加探险队怎么样？”李烨烁突然说道。 “主意是很好，可我们还没毕业。”文玉潇说。 “但我真的不愿意再等下去了，这是个好机会。”李烨烁说。 “什么好机会？”看着同伴露出一线狡黠的笑容，文玉潇有点儿不安，自从和李烨烁做了朋友，文玉潇最笃定的一件事就是，跟着这家伙，闯下多大的祸都有可能。 “这事儿得计划一下……”李烨烁舔了舔嘴唇…… 第10章 星辰病 走到老友的门前，不禁想起前段时间看望他的样子。文柏被星辰病困扰很久了，如今症状已经延续到下肢，文柏只能靠轮椅来维持行动了，而他那把二百年前从地球带来的珍贵小提琴又被重新封存在博物馆里，严重的腐蚀已经不能让它奏出优美的曲子了。 文柏的身体亦如小提琴被这颗星球上特有的病状所困扰。 “进来。” 还没敲门，门前的对讲机传来文柏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门自动打开，李天宇走了进去，他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踩得冰原柳木的地板透出轻微的“咯吱”声。 老友背对着他，静静地躺在轮椅上，对着他的只有一台简易的显示屏，红日静静地透过落地窗，让一个近乎瘫痪的人的脸上略显出红润。粗陋的呼吸声暴露了这具身体的衰弱。 “我看见那颗流星了……” 茫然的一双眼睛微微上抬，似乎暗红光线的刺痛已经对他产生不了作用了。 “嗯。” 李天宇轻点头，他知道老友指的是什么。 “所以你才来找我……” “是做抉择的时候了。” 李天宇的语气中透露着坚定，他静静地站在老友的身后，与他一同目视红日，不过几秒钟眼眶里的泪水就涌出来了。 红矮星毕竟也是一颗强大的光源，人是不能直视的。 “你把那孩子送上了一条不归路。”苍老的声音给这次对话蒙上了一丝暗尘。 “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如今的执委就像小学生的班委，哪还有一点组织的样子。” 李天宇点头默认。 “还记得妙妙第一次决策你命运的时候吗？” “怎么能忘……那年我才10岁。” “可你做了一件大事。” “是我们……” 难道是老了？李天宇说完这话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许多小孩子在一起时的笑声。他已经不再直视红日，但眼里涌出的泪水更多了。 星辰病！ 这颗星球第一大杀手，对人类不友善的证明，仿佛这颗星球在用这种病痛来警告外来的人类——这里不属于你们。 一颗70亿年的星球总会有人类了解之外的东西，星辰病就是其中之一，这种慢性病几乎会影响到所有人，它的病因不明，症状就是可以加速人体器官的衰老，就好像按了快进键一样，很少有人能活到60岁，能不能抗得住只有靠自身的抵抗力，成年人好一些，但有些人的个别器官衰老过快，英年早逝也是常有的事。 地星的孩子们出生后，会在隔离舱里养育到三岁，之后就只能各安天命了，这已经是目前地星科技水平能做到的极限了。 “妙妙还没打算苏醒吗？” “什么时候醒过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很多人都开始寻找信仰……” 说到这儿，文柏长叹了口气，轻轻闭上朦胧的双眼，他现在能动的只有五官了。 “听说听音乐的时候你的感觉会好一点儿。” “会好一点儿，可也没有什么用，苟延残喘罢了。” “放一首曲子吧。” 文柏张大了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现在连说话也会感到疲倦。 “莫扎特g大调第十七交响曲……” 李天宇的手一下子在留声机前停住了，脑子里忽然灌满了碎片式的场景，不觉间他的大脑与指挥中心的“三圣贤”中心电脑连通在一起，那些在电脑里同位进化出的场景一下子打开，而他置身于回忆的场景中…… “还是礼服好看是吧。”魏子娇很大方地扭了扭身体，红色的小礼服，裙撑把裙摆像伞一样撑开，伞下一对包在白色裤袜里的小长腿露出小鹿一般的矫健动感。 文柏一个成熟的少年音乐家身着燕尾服站在一旁，邱欣然的机械手臂搭在弓弦上很沉浸地坐在中提琴前，大家还是孩子的模样。 李天宇笑着走向属于自己的大提琴，慢慢坐下来，排练室里陷入一种宁静的氛围。 集体调弦…… 第十一次排练开始…… 莫扎特g大调第十七交响曲，k1291：allegro. 四个人神情肃穆，琴弓与琴弦的摩擦奏出悠扬的音符，瞬间注入了一种魔力，来自十九世纪的音乐魔力，每个人都投入其中，仿佛演奏的不是乐曲，而是在述说着一场激烈的战斗，音乐的古典与现代飞船交织，情感和灵魂紧紧地绑在一起，仿佛能穿越一切，为这寂静无垠的宇宙添上一丝生气。 这就是李天宇的十岁，“郑和号”宇宙飞船，地球历2231年10月17日…… “又看到她们了？” 文柏抬起眼，朦胧的眼眸里放出些许的光。 “嗯。” 李天宇微微点头。 “还是那首曲子？” “嗯，是我们四个人合奏的。”李天宇语气低沉地说。 文柏缓缓地把头扭向窗外，似乎只有黯淡的红日能给他勇气，许久他才说出口。 “可惜……她们都不在了……” “或许邱欣然还活着。” 文柏突然轻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 “唉……”文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苦笑，似嘲讽，“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天宇的心“咯噔”一下。 时间是一种物理量，在与空间一起构筑的四维时空里它只能向前流动，就像热量只能从高温区流向低温区，宏观的现实世界，只有当全部的物质都坍缩到奇点时，时间才回到原点。 这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所以没有如果，李天宇的世界里能看到过去，所以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过去，而那些被沉埋的刺痛的记忆时不时就会浮现出来。 “真羡慕啊……”叹过气后，文柏把头靠向椅子。 “那是痛苦。”李天宇轻叹。 “就算是痛苦，我也情愿痛苦，只要能见到她。” 文柏结婚的时候，飞船上举办的盛大的结婚典礼，新娘美丽而大方，走下礼宾台时，脸上还带着娇羞的神色，但那天文柏并不快乐，因为他看到一只机械手臂在为他鼓掌，明明戴上戒指的应该是那只手才对啊…… …… …… 文柏驱动着轮椅，从摆满一墙的书架里用机械手抽出一本书，那是看起来很陈旧的羊皮封皮包裹的。这种封皮的书本在飞船时期也是贵重的奢侈品，望着那厚厚的页夹，李天宇不知所措。 “她的手记。” 文柏朦胧的眼眸渐渐清澈起来，复杂的情感不由自主地流露而出。 “她的？” 李天宇怔住了，他当然知道她是谁，他很想知道这么厚的本子里究竟记录了什么，但当他想抬手去接时，却发现手掌有千钧重。 “足足记了十九年。” 文柏的声音开始哽咽。 “十九年……”那正是邱欣然失踪前的时间。 李天宇的目光盯在本子上，老友的表情已经在告诉他，里面的内容已经都看过了。 “我本不打算给你的，但我们都没有时间了。”说完这些，文柏再次闭上昏沉的眼睛。 第三次永夜大陆探险时条件已经很简陋了，几乎不敢保证出去的人能再回来，但邱欣然坚持这么做，她的理由很充分，永夜大陆上有治疗星辰病的办法。 那次分别，李天宇不仅记得，而且总是在不觉的情况下回溯当时的场景…… “我喜欢你……” 邱欣然说出这句话后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既不给李天宇肯定的时间，也不给他否定的时间，只留下一道遗憾的背影。 她的步伐不似一般女性那样轻盈优雅，但独特的身姿散发出从容与自信的力量，地星的环境让她的脸颊加速留痕，但她的风韵并不仅仅来自于外表，无论走到人群中的任何一处，都让她显得独特，如果说那是一种魅力那便是孤独的魅力。 表白之后义无反顾地离开，那是邱欣然的风格，李天宇知道，邱欣然之所以没答应文柏的追求是因为自己。 遗憾！自己的，也是文柏的，可当人做出选择的时候，交错点就已经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轨道，即使那时魏子娇已经因星辰病而去世。 第11章 乐圣魂逝 回忆，现在，多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李天宇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但同位进化的大脑随即为身体器官下达了调节的命令，他平静了许多。 “有的时候我情愿放声哭一场，可是身体越来越不受支配了。”李天宇自嘲。 “就算大脑能做出再多平衡，衰老的身体也是支撑不住的。” 没有人能比文柏更了解李天宇了，说这话的时候何尝不是在说自己？至少李天宇的身体机能还健全，而自己…… 文柏苦笑，交出手记后他如释重负，微眯着眼说道：“那孩子能像你一样吗？” “能的。” 与其说是肯定，不如说是祈祷。 “如果妙妙的预言真的成立了，你确信他们不会破坏‘三圣贤’吗？” “‘三圣贤’掌握着我们在这颗星球发现的所有信息，他们会需要的。” “可他们也会彻底消灭妙妙。” “只要那孩子在，妙妙就不会死。” “这样做的话其实等于他已经死了……” 李天宇久久没能开口说话。 死，相对于生而存在，使用双电子超导量子干涉仪“轰击”一颗尚未成熟的大脑后轮化为数据形成粒子组合的模型，经计算机编程后再进行反向隧穿形成现实意义上的纠缠效应，人脑与计算机形成同位进化——这就是概念上的“永生”！ 成为船长后，李天宇获得了加密档案的阅读权限，也了解了那段历史，现实意义就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死过一次，活下来的究竟是计算机里的那个模型，还是在妈妈襁褓里的婴儿，但59年来他一直这样生活的。或许意义的本身就没什么意义，但人类还是需要意义，死或生这个概念不能被打破，至少现在不能，如果不是别无选择，李天宇希望卡卡能健康成长，希望他能在母亲湖里游泳，希望他能在地衣丛里追逐五角兽…… 但李天宇本身就有秘密，他轻声说道：“不重要了。” “你有事情瞒着我们。” 面对老友的质疑，李天宇没有否认，但他似乎仍然不想说出真相。 “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理智，你也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还是一个生命体，你仍然在用身体承载着那颗能与‘三圣贤’纠缠的大脑，你知道它不是服务器，至少不是普通的服务器，登陆以来我们90%的资源都用在了‘三圣贤’身上，它是我们最后与高科技维系的纽带，失去‘三圣贤’我们就失去了量子时代……” 文柏的侃侃而谈令李天宇为之吃惊，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是一个除了音乐与艺术，任何事都不关心的人，但他现在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也许他早就说过，就在神曲《衣原圣赋》中，那是一支人人听后都为之感叹的曲子。有宏大，有细腻，又揉合了不可说的冥思，原来文柏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他什么都明白。 “失去的不只是量子时代，甚至还要退化，退化到电子时代、退化到机械时代，我不敢想象我们会不会倒退到野蛮时代，或许我们是最后一支尼安德特人。”李天宇道。 “或许不是？”文柏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澈，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 “是的，或许不是，格利泽591g就像一潭死水，守着这潭水我们都会被自然淘汰，唯有让水汇入大海，我们才有生存的机会，对我们，对他们都一样。” “不愧是你，已经大爱无疆了吗？” “是人类，我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灭亡的。” “妙妙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吗？” “她在计划外。” “所以她留下了提醒，然后自己失踪了？” “或者说是执行新任务去了，只不过这个任务不是我下达的。” “是邱欣然，对吗？” 李天宇苦笑：“我真搞不明白，明明什么都不关心的你为什么能把世事洞察得这么明白。” “我猜就是她，除了她谁有本事影响妙妙的决策。”文柏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你爱她。”李天宇感叹。 “可是她爱着你呀……” 人老了，双方之间也可以坦诚了，那个曾经被自己鼓励，却终究没有走在一起的少女走向了永夜大陆，也最终留在了那里，带走了妙妙。某种程度上也带走了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衣原圣赋…… “文柏……”李天宇的喉咙有点儿哽咽，难为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其实……” “不用了，艺术能带给人的东西是虚假的，从有智慧开始，虚假就一直支撑着人类的生存，智慧对生物而言是累赘，只有我们拥有了，所以我们不得不承受智慧带来的苦楚，艺术能减轻这种苦楚。如果你也想减轻一些就去找她，我相信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你。” “你相信她还活着？或者说她被储存在了某个地方……” 李天宇正说着，却发现文柏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但…… “文柏！” 当意识到老友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时候，李天宇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 …… 文天瑞神情肃穆地站在父亲的水晶棺前，父亲的样貌很自然，是没有痛苦走的，而且送他离开的还是德高望重的老船长。 在地星，活到59岁是个了不起的年龄，并非像农耕时代的农民那样因为缺少营养，而是几乎一出生就伴随而来的星辰病，父亲降落在这颗星球的时候已经40岁了，他的身体本就因为不均衡的饮食习惯变得比一般人差，但他仍然很幸运地活到了59岁，除了伯父文松，这个星球还从来没有人活过65岁，老船长或许是下一个。 七大执行委员几乎是同一时间从指挥中心的会场赶来的，他们礼节性地在水晶棺前行过礼后便匆匆离去，按常理这样一位元老级人物去世应该有隆重的告别仪式，但眼下他们面临的局势实在太严重了，包括文天瑞自己都不能给父亲的送别留太长时间。 水晶棺并非因为珍贵，而是这颗星球上木材更稀缺，反倒是造玻璃的材料很容易找到，在大规模石油工业建立起来之前，玻璃在生活中占据了大比例，很快父亲就要被埋在土壤里了，可惜文天瑞只能匆匆看父亲一眼。他是从执委会的会场被拉来的，直到现在满脑子还是令人焦头烂额的会议内容，或许这个时候出现个独裁者更容易做决定，但地星执委会的体系注定了七人团的领导不会那么灵活。 地星历186日9\/37时段，不明物体撞向明志峰，与其说是不明物体不如说是心知肚明。在整个家园半岛都被四维干扰之后，“世昌”号的登陆器被误导了方向，家园半岛或者说“郑和”号的移民已经事实上地宣布了对这艘来自母星的飞船表达了充分的不信任，没办法谁让双方已经失联三十年了呢，比登陆格利泽后的总时段还要长。 悠扬且宏大的《衣原圣赋》在告别大厅响起，那是父亲的最高成就，地位在《家园曲》之上，父亲的一生创造了很多经典，哪怕人不在了，这些传世经典仍然能存在下去，不会因为危机的到来而消亡，不会因为统治者的变更而逝去。 相比于其他几位执委，文天瑞身上的担子更重，因为他担负着保卫的职责，他很清楚凭借家园半岛的武力水平在“世昌”号面前一分钟也抵抗不下去，如果他们决心毁灭掉这里的所有…… “天瑞，节哀！” 老船长的手拍在文天瑞的肩膀上，从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文天瑞焦躁的内心稍稍平静，父亲选择在这个时候走大概是因为未来的斗争他不参与了吧，他的生命逝去，他的魂却留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第12章 国王 对卡卡而言，妈妈似乎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步履匆匆，一样的紧攥着自己的手，但好像又哪里不一样？ 妈妈的眼圈是红着的，尽管她极力掩饰，但卡卡仍然知道，妈妈哭过。 自从七岁的生日过后，妈妈就像变了一个人，记忆里那个温柔且坚强的妈妈突然变得敏感且多疑，好像谁都要害自己一样。 八岁的生日让卡卡更加摸不着头脑，发生变化的不只是妈妈，外公、舅舅、还有很多人都变得奇怪，就在妈妈从乱哄哄的中心广场把自己拉走后，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小镇的氛围变得和以往不同。 小镇实在是太小了，尽管……嗯，可以称之为地星第一大城市了。 家再次映入眼帘，卡卡扬起头只能看到妈妈的侧脸，他小心翼翼地对妈妈说：“我可以看一下五角兽吗？” 妈妈扭过头，凝视着卡卡渴求的目光，忽然她笑了，母性温柔的目光笼罩着幼小卡卡，轻声说：“去吧。” 卡卡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确认了妈妈的目光，才撒开腿向地衣丛跑去。 是的，即使地衣丛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卡卡也不会认错，刚刚，明明，就在这里，但是…… “它不见了？” 卡卡难以置信地四处张望，就在之前他还被迫补习了有关五角兽的习性，几位大哥哥，或者说是舅舅的同学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以前也曾经试过放走五角兽，但回头能找到的只有腐烂的尸体，五角兽是不可能自己跑的。 难道有人再次抓走了它？ 确认过周围不太有可能谁会来这里捡东西，卡卡也不确信了。 “它会自己跑掉吗？” 当妈妈来到身边时，卡卡带着狐疑问。 李素素也很诧异，她不确定刚刚是不是这里，但周围的确没有任何小动物的身影，但这位前任研究员以其敏锐的观察力从地衣菌丝的变化发现了端倪。 “吃掉了？” 顺着母亲的目光，卡卡果然发现地衣和水母菌有被啃食的痕迹，毋容置疑除了五角兽，没有任何生物会留下这样的痕迹，母子俩面面相觑…… 五角兽是这颗星球的顶级掠食者，唯一的敌人就是自己，它们按部族群居，成年的雄性五角兽需要担任战士的角色，但它们头上的五个凸起的小角即可以当做武器也是求偶的信息，当然它们最厉害的还是牙齿。 锋利的牙齿可以让它们咬开那些母亲湖里泥螺的坚硬外壳，同时作为攻击武器，牙齿也可以有助于它们撕开对手的喉管，这种争斗不会经常发生，但无疑每次都是残酷的，一旦开战就是不死不休，直至另一部落彻底灭族。 五角兽有着严密的组织，集体意识很强，这种集体意识的形成多半来自这颗星球并不友好的环境，母亲湖周边平方公里范围内就有数百个五角兽群落，生物学家们经过探查发现每个群落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个体也有着不同的变化，距离登陆点最近的族群也是最大的，不少于四百只五角兽聚集在一起，它们几乎都是亲族，首领的位置是最好的，那里处于一个土丘之上，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土丘没什么区别，但这个土丘下纵横沟壑着迷宫一般的洞穴，一旦有危险，首领可以利用这些洞穴随时出现在需要它的位置，首领的个头也是最大的，接近一头成熟的非洲野狗。土丘的一侧连着水湾，这里的水草茂盛，食物丰富，他们甚至会在母亲湖里嬉戏，是的，它们会游泳，但不能像水獭一样长时间留在水中，不过它们仍然能在水里捕获到一些副食，包括但不限于鱼类、河藻、水栖虫类等。 与所有的五角兽一样，它们必须生活在覆盖着大片地衣的地带，这些地衣可以给他们提供掩护，更重要的是地衣生态群丰富的食物。这些小动物可以说什么都吃，除了河螺，水母菌、地衣也在它们的食谱中占据重要地位。 五角兽群的营养状态良好的群落通常占据着优势，繁盛的族群能够保证它们有效的对抗外来入侵，上百个兽群里多数都是这样各守着一片领地，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一些弱小的族群生存就比较艰难。 健康的五角兽身体呈黄褐色，腹下的两条白纹异常清晰，而那些无法靠近湖边的小兽群生活状态就比较差，家园半岛以东400公里有一处由两个山坡组成的狭长沟渠，沟渠中间由山脊遮住的阴影范围内拥有一个小型生态群，这里也生活着一群五角兽，受地形困扰，这里的族群数量较少，通常只有十几只左右，它们不仅体型瘦小，毛色也发暗灰色，腹下的白纹好像被灰蒙了一层。兽群大多数时光都会在山脊阴凉处聚集，以躲避炽热的阳光。 地星的太阳是一颗红矮星，光线虽然没有太阳那么足，但因为没有自转，东部极昼区的温度会随着逐渐向东极推进而愈发酷热，为了抵御这种酷热，这里生存的兽群体毛也比较稀疏，它们同样依靠地衣生活，但这里的地衣不仅稀疏，面积也小得可怜，在食物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它们会吸食地衣，但这样的结果会造成生活环境的破坏，更多时候它们会选择向同类宣战以夺卫生存空间，战斗的结果往往以一方的彻底死亡而终结，而胜利者也不会浪费掉任何一点儿战利品，包括同类的尸体。 五角兽很少迁徙，有一种情况除外，当天外的某一颗过大的天体闯过大气层的时候，巨大的震荡会给当地环境带来严重的破坏，这个时候小家伙们就被逼无奈了，迁徙的结果往往不乐观，但也有少数会驱逐走原来的族群，在新领地上重建王朝。 对五角兽的研究可谓细致，但五角兽的另一特性令人们很头疼，那就是不能饲养。对在这里生存的人类来说，五角兽无疑是重要的蛋白质来源，同时它们的毛皮也对这里的生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限于捕捉范围的猎取方式显然不能满足人类的需求，但围猎对于群落聚居的五角兽来说无疑是危险的，数量的把控关系着一个群落的存亡，登陆以来因为捕猎，已经造成数十个群落消亡，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家园半岛很快就不会有五角兽活动的痕迹，因此科学部下成立了生态保护组织，严格限制捕猎的方式和方法，对零星的狩猎也有规定，即非重大纪念性用途不得捕猎，李烨烁他们就沾了卡卡生日的光，文玉潇也借此机会试验电磁力对地衣通信的影响。 经卡卡的手释放的五角兽消失了，甚至还吃了东西，此前的发现里是绝无仅有的，这是否说明人类的活动已经对动物的习性造成了影响？ 换做平时这时一项重大发现，但此刻李素素没有任何心思。 “它走了吗？” “也许是走了。” “会去哪里？” “回家……” 李素素望着家的方向，那个自己在地星上安置的第一个家，在这里她生下了卡卡，现在她只想回家，只想和儿子在一起。 餐厅里，丰盛的食物几乎没动口，卡卡吃了些点心，而李素素却全无胃口。 上阁楼后，困倦袭击着卡卡的眼皮，李素素就像照顾婴儿般守在他身边。 “妈妈，讲个故事给我好吗？” 李素素轻拍着卡卡细瘦的肩背，温柔地点了点头。 “从前，有一位国王，他高大英武，热爱着他的子民，他娶了一位漂亮的王后，幸福的在他的城市里生活，直到有一天，有人觊觎他的地位与财富，勾结外敌布置了一个阴谋……” 卡卡的小眼睛逐渐闭上，睡意抵挡不住的袭来。 “敌军杀到城下，英勇的国王率军出战，正当他与敌人血战之时，叛乱者关闭了城门，拔掉了他的旗帜，并把美丽的王后押上城墙，国王的军队大败，本想一死的国王在王后的劝说下忍痛逃跑……” 看着儿子匀称的呼吸，李素素停下了故事。 “国王后来怎么样了……” 小卡卡似梦呓般问。 李素素笑了，继续讲道：“国王后来遇到一群忠诚的牧民，数年后他带着这支人马打败了敌人，重新来到属于他的城市，城墙上看到了曾经属于他的王后，王后含着热泪从城头一跃而下，城中的百姓早已不堪忍受叛乱者的统治，纷纷举旗攻向叛乱者的宅邸，城门洞开，国王又回到了属于他的城市，用叛乱者的人头祭奠了王后。” “那只五角兽是它们的王吗？” “或许是……” “我们是它们的敌人吗？” “傻孩子，快睡吧。” “妈妈……我会保护你的……” 一行泪出现在李素素的脸颊上，也许小家伙已经感知到了什么，再过几个小时，卡卡将迎来新的命运。 第13章 不统一的执委会 生态学上各种动植物和微生物之间由于摄食关系而形成的一种联系，一切的能量转换都在这条链上，人类也不例外，当我们发现这片土地不适合种植从地球带来的农作物时大家的心里都有阴影，以我们现在的生产条件不要说建造月球上那种生态舱，就是能维持飞船上那种饮食都不可能，好在我们发现了黏菌可以适应这里的环境，高氧对人类来说可能不太友好，但对黏菌来说却十分适宜，它们的生长速度是在生态舱的2-3倍，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建立了黏菌养殖基地，随后一种混合蛋白的黏菌食物被我们发明了出来，为了感谢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第一笔财富，这种食物被命名为感恩糕。 从文柏的葬礼归来，执委们已经很疲倦了，就算红日永不落山，可人的精神还是需要休息的，会议室里柔和的光线已经不能让他们消除疲倦了，年龄较大的机械部长刘有佳坐在他的位子上昏昏欲睡，但他们不敢休息了，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我反对撤离，理由我已经重审很多遍了，仅仅因为‘世昌’号的登陆舱坠毁就要引起这么大的恐慌完全没有必要。”聂钧的执着令人感到意外。 “聂部长！你现在的固执毫无意义，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黄子美嗤之以鼻。 “黄部长！我也请你认清，离开家园半岛，我们中间绝大多数人都活不成，半月群岛也好，黄土高原也好，迁徙就是一条死亡之路，我们辛辛苦苦才繁衍了三万人，你不希望看到他们都痛苦的死去吧。” 这是事实，走也好，留也好，都要面临风险，不过比起可预见的风险，留下来或许真的有生机，对方也是漂泊在宇宙中的人类，没人相信他会一登陆对就先来者痛下杀手。 黄子美继续说：“我们的决议是让一部分年轻人先搬过去，开辟出一条新航路……” “都一样，没有家园半岛还能称之为家园吗？我认为应该首先解决先入为主的概念，为什么一定要认定‘世昌’号对我们有敌意，迄今为止我们都没有真正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不是吗？” “等证据摆在我们面前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人类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这样的事，你是教育部长，难道你的书读得少吗？” “历史是历史，没有哪段历史发生在地球以外。” “可人还是人，你认为人的本性会因为星球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吗？” 两人再争论下去就是无休止了，而且也根本不可能得到答案。 “聂部长，我们总得做两手准备吧。”机械部长刘有家的声音不大，但很沉稳。 “可年轻人都走了，我们该如何生活？刘部长能保证明天你还坐在这里说话吗？”聂钧坚定的过分，可他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让人无法反驳。 “意外这件事是不可能的，在妙妙进入自我待机之前，她下了结论，‘世昌’号发生的事是人为的。”刘有家憋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妙妙走了，不管它有什么计划，事实是现在它不在我们身边，帮不了我们，从远古至今，人类最终能取得的帮助只能来自于人类自己。” 执委果然如文柏判断的一样，大敌当前还在不断地内部争论。 “妙妙给出的危险级别的最高级的红色警报，我们最好对这个诞生已超过两百年的超级智能体保持敬意。”科学部长毕阳冰所持的意见与聂钧正好相反，两个人一直意见不和早已是公开的事了。 “如果它真的有那么高级，那当初就应该站出来帮助我们，而不是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跑到永夜大陆自我待机。现在你能取得妙妙的帮助吗？”聂钧或许自感得意，此刻他颇有舌战群儒的快感。 毕阳冰不屑地说：“我建议你最好看一看‘世日’号启航时的货物清单，武器数量占总库存的13%，只需要拿3%就足以把家园半岛消灭上两遍，聂部长是要赌一把吗？拿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去赌？” 聂钧：“一切都建立在打不过的基础上，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想过认真抵抗，我们明明有优势，比如熟悉的环境……” “我们的安保员只有非致命脉冲枪，自制武器的质量也得不到保证，让文部长和你讲解一下对抗的结果吧。” 目光锁定在文天瑞身上，他不得不站起来，用尽量中立的立场说道：“武器是一方面，人口也不占优势，而且对方肯定没有星辰病的困扰。从纯军事角度讲熟悉环境也没有所谓的优势，家园半岛是大平原，无险可守。” “我们不是有核弹？” 面对聂钧的外行话，几名部长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毕阳冰嗤笑着摇头说：“那些核弹能不能引爆还是一回事，就算可以我们也只能炸平家园小镇。” “……” 登陆后，飞船上原有的机构已经不能胜任一颗星球的领导了，在原六大部的基础上改组成七人执行委员会，结构变化不大，性质却变了许多。执行委员们虽然目前还兼任着各部的职务，但随着民主进程的推进，将来的格局是一定发生变化的，这一届的执行主席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唐慕白。 面对委员们的争论，唐慕白也很难做出决策，双方的意见都是基于事实的基础上，而且直至登陆舱坠毁前，“世昌”号仍然没发出任何有意沟通的信号，从入轨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观测站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对方的行动，不沟通的本身就意味着敌意，把自己人扔下来活活摔死意味着残暴，分析结果已经表明现在的“世昌”号就是充满敌意，又残暴恐怖的暴力团体。 唐慕白觉得是自己该担当的时候了：“别争了，我提议先派遣一部分人开辟第二家园，其余的人也在有物资保障的前提下做好撤离准备。” 聂钧知道这个时候再争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危险来临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先规避，可那样的话就真的给敌人以借口了，他有些颓然，但仍然说道：“我知道没人喜欢坐以待毙的感觉，可我们一定会给对方借口的，更残暴的借口。” 没人再理会他，唐慕白问道：“探险队准备得怎么样了？” 文天瑞摇摇头说：“时间太仓促了，就算所有人都很积极，收到报名表也要到下一个时段的午间，再加上准备物资和统计，最快也要四至五个时段才能出发。” 执委们面面相觑，面对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这样的速度显然不令人满意，可这也不能怪文天瑞。 唐慕白又看向毕阳冰：“同位计划呢？” 毕阳冰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设备准备就绪，人还有些问题，机会只有一次，这不是强行上马就能解决的。” 唐慕白舒了一口气说：“只要老船长在，他会有办法的。” “成功概率并不高，我们不能把赌注压在这个计划上，况且就算成功，计划的结果也要很多年之后才能逐渐显现出现，当务之急是群众的去留，西部苔原的环境太恶劣，xb20探险队就是在那里出的问题，东部的环境虽然不好，但仍有一线生机，不过迁移的过程会有大量人口死亡。”毕阳冰的话像他的名字一样冰冷。 “马上让三圣贤做出评估结果，并配合物资调配。”唐慕白说。 “恐怕不行，‘三圣贤’的服务器已经被同位计划占用，好在我们的人不多，执行人工调配吧。”毕阳冰说。 “也好。” 在是战是和问题上，执行委员们到现在也没有统一的意见，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民众已经出现焦躁的情绪，很多大胆的猜测已经接近真相，这个时候还要执行“同位计划”，执委会面对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老船长会有办法吗？唐慕白表现出了深深的忧虑。 第14章 一千人移民 “破格条件？” 拿到报名表的那一刻起，李烨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见文玉潇那贼兮兮的眼神这才明白自己被他耍了，挥起拳头就追了上去。 “哈哈哈……好啦好啦，逗你玩儿呢，别那么认真。” “刚睡醒就拿给我这个，你是闲的没事做了吗？” “我看你绞尽脑汁地想钻进‘泰山’号的船舱就逗了逗你，怎么样？有主意了吗？” 李烨烁扬了扬下巴示意文玉潇跟自己进来。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几乎是什么也没有，当然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还有一面泛着白灰的墙。 李烨烁抬起手腕，那是他得意扬扬的腕表，说实话这东西实在应该丢进垃圾桶，自从实施网络管制后，腕表的功能只限于有限的几个选项，包括看时间和投影。虽然没有大网络，但局域网还是有的，可以通过腕表存储有限的信息，只可惜维修零件，很多腕表坏了也就坏了，李烨烁算是少有的幸运儿。 一道三维图投射到墙面上，那是一艘造型有些老旧的船，但不可否认它很大，也是地星唯一的远洋船。 “‘泰山’号船长52.8米，型宽8.2米，型深3.5米，设计最大吃水2.8米，干舷0.708米。只要地点合适，我们可以轻松登上去。” “偷渡？这就是你想的主意？”文玉潇近乎嘲讽地看着李烨烁。 “不然呢？指望你这张破表格？” “就算登上去也得被赶下来吧，我不相信整艘船连个守卫都没有，你这主意不行。” 文玉潇扬了扬手，一张纸卷被他打开。 “这是？‘泰山’号设计图？”李烨烁已经不再惊讶好朋友手里一会儿还能变出什么来了。 “‘泰山’号有一个密封舱，是科考时储存害怕氧化的物品的，我们可以夜间潜进去，然后躲进密封舱，只要船开了，他们就无法掉头了，到时候我们再出来就行了。” “密封舱？那我们岂不是也要憋死？” 文玉潇一副看土包子的表情说道：“这次又不是科考任务，密封舱是不密封的，虽然不大，但躲我们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如果船迟迟不开呢？” “那也没关系，这次登船的人数足有一千人，盘查起来没那么严。” “1000人？”李烨烁吓了一跳，文玉潇的情报基本是准确的，可是一千人？家园半岛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吗？ “人数是肯定的，你想那么一艘船上装一千人肯定非常混乱，我们怎么也能挨过去。” “不对！”李烨烁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这不是探险，这是避难。” “避难？”两个好朋友异口同声。 李烨烁站起来，思索着踱了两步，肯定地说道：“看来不止传言是真的，执委也已经制定了相应的计划，我说你平时那么聪明，这一块就没好好想想？” 文玉潇被紧盯着的时候感觉一点儿也不好，他确实没往这方面想。 “1000人……”李烨烁呢喃自语，一股不安的感觉袭来。 “你想到什么了？”文玉潇问。 “中部群岛能养活1000人吗？” 三个小伙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木纳。 “应该是不能，如果可以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儿大规模移民？”文玉潇反应了过来。 李烨烁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我们不能再去中部群岛了，不对……” “为什么？” 突然看见李烨烁好像想到了什么，撒腿就往门外跑的时候，文玉潇和景平度一边追问，一边紧赶了上去。 “你去哪儿？” “去我姐姐那儿！” …… …… “妈妈……今天不上学吗？” 李素素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卡卡的手攥得更紧了。 卡卡怯生生地看着守在自己家门口的安保员，他们穿着黑色的安保服，全封闭的头盔让他们看起来有点儿吓人，还有那种手持的脉冲枪，通常只有在抓捕的时候才能看到，如果不是妈妈坦然地迎向他们，卡卡几乎以为他们是来抓自己的。 一位队长模样的人走上前，微微行了个礼说：“走吧，船长还在等着我们。” 这时两个背着书包的大男孩儿从镇里的方向跑了过来。 “姐？” 李烨烁赶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上一时段时他就觉得姐姐很不对劲，今天看到这一幕，更加确信姐姐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安保员拒绝了李烨烁的靠近。 “我和他说两句话，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李素素站了出来，安保队长沉思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文玉潇和景平度被拦得远远的，根本听不清他们姐弟俩在说什么，没过多久，只见李素素抚摸了一下李烨烁的头，然后又回到安保员的保护下，拉着卡卡的手走远了，小卡卡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好几眼。 与卡卡对视的时候，李烨烁总有一种奇怪的不安感，仿佛这一眼就是诀别。 “你们聊了什么，干嘛突然跑到这儿来？”文玉潇凑上来，不解地问道。 “我只是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现在看来没错了，政府肯定在执行疏散计划，家园半岛只是第一批，接下来还有更大规模的移民。” “移民？”文玉潇更加迷惑了，“去哪儿？西部吗？” 李烨烁点了点头。 文玉潇张开的嘴巴都无法闭合了：“你在开玩笑吧。” “至少我们要去！”李烨烁的话肯定而坚决，肯定与开玩笑不搭边。 “我都让你给说蒙了，是吧？”文玉潇扭头看向景平度，而景平度一脸木然，显然他已经习惯当背景板了。 “走我们先去学校。” “你又要干嘛？”文玉潇接二连三地被李烨烁搞迷糊，可又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带了节奏。 …… …… 从“世昌”号登陆舱坠毁那一刻开始，指挥中心的人几乎没怎么休息，少数体弱的人也只不过睡了几个小时，就算这样也不代表工作效率很高。 “小镇谣言四起，你得拿个主意。” 通信部长黄子美找到文天瑞，尽管知道他现在正处于悲伤之中，可眼下谁还能比他更适合担负稳定小镇局势的作用呢？ “家园半岛没秘密，从某种程度上说那不是谣言，而是接近真相的事实。”文天瑞无奈，除了苦笑他想不出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事实上已经惊慌失措的部长们。 地星历从启航开始计时，以格利泽581g的自转频率制定，前纪元最早为1963日，后纪元186日，人类在这颗星球上还是新手，然而这个新手却在害怕另一群新手，是的，人不了解这颗星球，但是却非常了解身为同类的自己，从他们的行为可以推断出接下来想干什么。“世昌”号自失联后已经有296个地星日了，所谓的谣言不过是多了一群人对他们可能做出行动的推测，现在连执委会本身都不认为家园半岛必须固守了，群众现在恐慌了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可我们不能无动于衷啊？不然……”黄子美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很容易猜测。 “不然要我们执委会干什么是吧。”文天瑞没什么心情。 黄子美有些尴尬：“我们好容易使地星有了它该有的样子，总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吧。” 文天瑞不耐烦了：“黄部长，地星存在至少70亿年以上，比我们的母星要古老得多，我们才踏足它的纪元几百天而已，您在会议室唱高调也就罢了，现在私下这种场合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黄子美一脸尴尬，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唐主席应该已经有打算了，你应该知道他不是一个犹豫的人。” “那为什么迟迟不做决议？” 文天瑞正视着黄子美，嘴角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笑。 “你……什么意思？”黄子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难道说……” 文天瑞很有信心地说：“在我们遭遇重大危机的时候她会回来的。” 黄子美突然眼前一亮：“真的？” 文天瑞不置可否地说：“黄部长，我知道你和聂部长不和，但还麻烦你去看一眼，至少他在做事。” “做事？” “嗯，不用远走，从中控室就能看见，他正在广场稳定人心。” 第15章 中心广场踩踏事件 学校里冷清清的，虽说平时生源也不多，可这会儿连管教务的老师都不在。 出现这种情况虽是意料之中，但少年们仍然有些许不安。 “你带我们来学校到底是为什么什么啊？”文玉潇受不了这种沉默了。 李烨烁好像在找什么一样，顺着教室一间间找了过去，在文玉潇不停的催促下，他终于说道：“找人。” “找什么人？” “或许有我和我们志同道合的人。” “拜托，这会儿人都在中心广场呢。” “那些人不是我要找的伙伴。” 文玉潇被绕得有点儿晕，他停住脚步：“你不说清楚我不走了。” 李烨烁无奈，只好停下来有点儿耐心地劝慰着伙伴说：“现在去中心广场的都是乖乖宝，你觉得那些人能跟我们去西部吗？” “西部？你为什么一直提西部？”文玉潇越来越糊涂了，他不知道伙伴是不是犯了癔病，西部是一片蛮荒嘛，为什么要去那里？ “这事关姐姐藏下的一个秘密。”李烨烁说得有板有眼的，文玉潇也不禁耐心听了起来。 “xb20探险队最后发来的消息不是说我们完蛋了，最末尾的半句话是我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文玉潇愣了半天，以为李烨烁还有后话，但看到伙伴两手一摊，他才满脸发懵的表情说：“就这？” 李烨烁点点头：“和永夜大陆第四次探险留下的话有些类似，两者联系在一起就是，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属于人类的东西。” 文玉潇想了想，点头说：“邱部长的最后一句话是人类的希望在永夜大陆，你认为西部同样也有希望？” 李烨烁肯定地说：“姐姐是这么说的，而且她相信，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找到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儿。” “然后呢？” “然后去西部呀。” “我是说找到小伙伴儿想干嘛！”文玉潇再一次恼怒李烨烁的理解能力。 “看看大家都有什么资源，我们总不能用两条腿走吧，西部可不是闹着玩儿，隔着暴风带，我们必须得有过硬的交通工具才行。” 文玉潇长舒一口气：“看来你的脑子还算正常，你说呢？” 文玉潇说完，把头扭向景平度，征求这位伙伴的意见。 景平度如以往一样安静，但这一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当木头人。 “我怕是走不了。” “为什么？”文玉潇迫不及待地问。 “我叔叔不走。” “他？他不是鼓励大家赶紧走吗？”文玉潇诧异，先前景叔叔在中心广场发疯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这会儿怎么就变卦了？ “但是他现在改主意了，他说中部群岛不能稳定供电，他冰箱的东西带不走。”景平度说。 “又是冰箱，可他说不走你就不走啦？”文玉潇鼓动着伙伴，平日里这位伙伴说什么都只有点头的份儿，这会儿却多了意见。 “可他毕竟从小把我养到大，我怎么把他丢下呢？他可是一点儿动手能力都没有，我走了他会饿死的。” 一想到那个疯叔叔，两人就觉得头疼，景平度说的可能是真的，但这样一来他们的伙伴不是又少了一位吗？ 就在几位伙伴一筹莫展之时，楼道的尽头突然闪过一道靓影。 “你看那是谁？”文玉潇一下子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就在楼道口，目力可及不过两三秒的间隙，一道清新脱俗的身影一闪而过，就在她闪过的瞬间，她标志的侧颜让三个人同时认出了她的身份。 “宋茜？” 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即便这样谈论对方也听不见，况且那个身影就在他们谈话间消失了。 “她不是已经毕业很久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李烨烁有点懵。 文玉潇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新建的图书馆在这儿，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对电子图书进行修复的，但是计划刚开始就中止了，她应该是来找那些旧书的。” “修复？哦，想起来了，就是把电子书转换成纸质书的过程吧。”李烨烁说。 “是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三圣贤什么时候会坏掉，也不知道到时候我们还有没有能力修好它，到那个时候所有的知识传承就全断代了，教育部考虑到了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才启动了这个工程。” “可为什么事后又中止了？” “能力有限呗，反正我也不知道，还真是个让人没有希望的星球哎。”文玉潇似乎还在想那个背影。 “我对那个没兴趣，我只是关心她以后会不会经常来？” 三人居然异常默契地伸长了脖子望向宋茜消失的楼道口，久久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中心广场已经集满了人，不少人甚至还是打着标语来的，即便民众已经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仍然需要政府的官方声明才行。 聂部长只能代表他自己，而且他的谈话让很多人都不满意。 “听着，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听从政府的命令，在物资准备好前，所有人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面对数千群众，哪怕有扩音器，聂部长能做的也只有喊。 “坐在家里干什么？等着他们来杀我们吗？” “地星执委会到底在做什么？我们要知道真相！” 聂钧有点儿头疼，他感觉身上全是汗，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掏出手帕擦额头。 “执行委员会已经全力以赴了，现在，在这里，只有执行委员会能和你们同舟共济……” 不知从哪里丢来一只鞋子，险些砸中聂钧，场面显然十分混乱。 “我们不需要，发给我们枪，我们要保卫家园！” “对，这里是我们建设的，不能凭白送给别人！” 抗议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此前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人们也渐渐被卷了进去，而这里面也包括一些小孩子。 李烨烁三人到达中心广场时，人群已经开始混乱，少数的几名安保员被挤压在演讲台下左支右绌。 “什么也看不清呀。”被排挤到人群外围，文玉潇东张西望也没找到突破口。 “上房！”李烨烁眼尖，他看到不少人挤在广场周边房子的窗户和阳台上看热闹，而外围有很多凸起处，本是做结构支撑用的，容纳他们几个体力好的青少年完全没问题。 好容易爬了上去，却只见到乱哄哄的人群，大喇叭时不时发出嘈杂声，远远地被人群的喧嚣掩盖。 “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清。” 李烨烁急得直挠头，他没想到偌大的学校居然没有一个学生留守，不！不止是学生，连老师也不见一个，看看中心广场这混乱，他就知道小镇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完全就是没头脑嘛。”李烨烁挠着头。 “所以我才奇怪你拉着我们来这里能干什么？”文玉潇一直自诩聪明，但有的时候却总被李烨烁牵着鼻子走，不论是不满还是不服气都没有用。 景平度却突然发现了非常不好的事情：“那个……是不是你弟弟？” 文玉潇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几个小孩子被人群紧紧地裹胁住，挣扎不得。 “是文玉清，我们得救他！”文玉潇说着就要往下跳，却被李烨烁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 “傻瓜，你这样救不了他们！” 发现危险苗头的不只是李烨烁几人，台上的聂部长也发现了，他急忙对着话筒大喊：“不要拥挤！小心孩子！散开！散开！” 然而，情绪激动的人群根本不理会聂钧的叫喊，反而更进一步激化他们原有的不满情绪，人群进一步混乱起来。 “怎么办？”文玉潇急了，他亲眼看着弟弟所在的班级被人群冲散，很多小朋友的身影掩盖在混乱的人群中了。 “去拿消防铲和应急棍，朝那个方向打！” 李烨烁一个箭步跳了下来，他所说的那个方向是他们所在的高中生聚集处。 “该死的，谁把小学生也组织过来了！”文玉潇怒骂，可这会儿他的身体非常本分的听着李烨烁的指挥，三人急奔消防用具存放处，消防铲的握把，组成一个小三角阵。 “杀啊——” 三个暴跳如雷的学生突然大喊着冲进人群，令文玉潇没想到的是李烨烁这家伙还真敢下手，凡是不让路的，一根棍棒伺候！ “疏散！疏散！高中二年级的听我指挥！救小学生！！！” 凭借平时在学生中的威望，原来已经开始混乱的高中二年级学生们好像突然来了主心骨，齐心协力地抱团朝着人群最拥挤处冲了过去。 第16章 李烨烁的能力 发现情况的时候，安保已经来不及布置了，本只能容纳几百人的小广场上挤进了不下五千人，而且还有人陆续向这边涌来，而安保员不过二十几人，平时也就算了，如今人们不听话了，一股脑儿地乱了起来，踩踏事件也就发生了。 指挥中心了望台上，黄子美颇具讽刺地反问：“文部长，这就是你说的做事？” 文天瑞没什么表情，他正了一下头上的大檐帽，转头说：“这种事处理起来没经验呀，我得马上集合保安部所有的力量。” 黄子美表示惋惜，也只得跟上去。 两人正匆匆地赶往中控室，迎面撞来了同样匆匆赶来的唐慕白。 “主席……” 唐慕白一抬手制止了文玉瑞说话：“情况我都了解，你马上组织人手把我护送到聂部长的位置上去。” “这……” 只犹豫了两秒钟，文天瑞立即明白了唐主席的意图。 “我们都没有处理这种事件的经验，所以主席您想以身犯险，通过威望制止人群进一步混乱是吗？” 唐慕白没否认：“情况紧急，马上出发！” “好，我亲自带队！” 警报拉响，保安部剩余的力量全部调集了出来，看着一脸苍老的安保员们，文天瑞暗自叹着气。一切美好的蓝图都倒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上了，农业生产率低导致出生率低，星辰病加速老化，社会不断退步，仅有二百人编制的安保员尚且缺额，几乎每个地星日都要重制名单。为了保护唐主席安全，文天瑞只得把最得力的手下都调集在一起，可也不过三十几人，余下的安保员只能分派在外围阻止人群进一步流入广场。 “不要造成进一步伤亡！” 出发前，唐慕白只指示了这一句，不算浩荡的队伍带着警械出发了。 本来相距就不远，路上最大的障碍还是继续流入的人群，安保员们在文天瑞的带领下，直接拿出了杀气，这场面自登陆就不常见了，人群一开始挺麻木的，但随着脉冲枪不客气地射击在人身上，懵懵懂懂涌向中心广场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妙，开始逃散。 中心广场有四个出入口，唐慕白带队来的那一路发生混乱，但其他三路却仍然不知情地在向里涌入人。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口号了！一起跟我喊！保卫家园！滚回家去！” “这什么破口号啊？”文玉潇来不及抱怨了，只得硬着头皮跟李烨烁喊出了这句不伦不类的“口号”。 “保卫家园！滚回家去！” 一开始带着学生们来听聂部长演讲的都是校方人员，随着学生们的聚集，群众也越来越多，直到场面失去控制，原本那些带头人即没有处理此类事件的经验，也在高度服从的概念下失去了主动性。这句不伦不类的口号倒突然让他们发现，是学生们在喊，尽管只有几十个人，但抱起团来声势也不小，很快感染了大学部和中学部的其他学生，学生们开始有意识地向中心聚集。 李烨烁长松了一口气，战术奏效了，现在到了营救小学生的时候了！ “救孩子！救孩子！” 李烨烁被两们伙伴抱着，高于人群半个身子，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喊起这句口号！一开始的口号就是乱七八糟的，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口号，反而也无人纠结，新的口号响起后，很多人脑子一热跟着喊了起来，如此一来，混乱的人群居然遏制住了，随着声源的扩张，几千人居然一齐喊起了这句口号，如今的李烨烁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停！” 李烨烁看火候差不多了，双手一挥示意停止，数千人的队伍居然真的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保护身边的孩子！” 突然安静下来的广场中央，这句话传得格外远，大多数人都听清了，人们仿佛如梦初醒般，赶紧寻找身边那些被挤得快要不行的孩子们。 很快孩子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广场上又要出现新的混乱，李烨烁手一挥，像乐队指挥一样高喊道：“把孩子举过头顶！” 学生们有了默契，立即齐声高喊，把信息传递了出去，哪怕不明所以，人们也都照做了。身强力壮的男人或年轻的女人把手边的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顶，一个人吃力的时候身边马上会有人帮忙。原本掩藏在人群中的那些孩子被一个个举起来，露出他们稚嫩的脸，虽然有些孩子吓得想哭，可突然间举起这么多，被人关注着的孩子们反倒老实得很。 本来已经很紧张的聂钧看到了这翻云覆雨的一幕后先是一愣，然后把目光锁定在被高高举起的李烨烁身上，他们相距不远，聂钧对着那个半大小伙子露出笑脸。 “接住！” 聂钧大喊着丢出手中的麦克风，李烨烁一伸手稳稳地拉住，这就是说他拥有了广场的指挥权。 “所有人给抱孩子的让开一条路，让孩子们先疏散！” 人们立即清醒过来，不少人开始为刚才的疯狂行为感到后怕，目前看起来还算秩序井然的广场给抱着孩子人的让开几条路，距离出入口较近的人先行开始疏散。 “有秩序！有秩序！不要挤！” 学生们的组织纪律还算强一点儿，安保员也马上开始配合，虽然刚刚很乱，但几千人也不算多，只要有了统一指挥，几分钟就能疏散开。指挥中心方向的出口却出现了一点小混乱，当人们在安保员的维持下让开一条路的时候，唐慕白的眼前映入了那个拿着话筒的少年的脸。 惊动了指挥中心的一场事件就少年的操作下化险为夷了，让甚至已经做好了牺牲准备的唐主席产生了恍惚的感觉，是自己把问题估计得太严重了？ “哥哥！” 文玉清扑到哥哥怀里的时候，这才失声痛哭，刚才不少孩子都吓坏了，因为已经疏散了不少，这才没有让人群散去后的中心广场呈现那种哭成一片的效应。 “怎么做到的？” 聂钧真的很欣赏这个高中学生，他是有心在唐主席面前好好夸奖一番的，没想到这个学生一点儿好脸色都不给。 “在遇有危机性的大事件面前，坚决不能依赖民主做决策，聂部长这种想好好商量的思想现在根本行不通的，此次事件您要负直接责任。” 聂钧的脸都青了，他本以为自己和这个学生配合得不错，没想到当着唐主席的面儿，自己这位教育部长反倒被学生教育了。 “说得不错，谁教你的？” “我姐姐。”李烨烁不好意思的一笑。 文天瑞对着唐慕白耳语了几句，唐慕白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那个被老船长视若己出的孩子啊。” …… …… “行啦别哭啦，被老爸打也没见你哭成这样儿。” 医院人满为患，为了能够得到及时治疗，能发动的民间力量也发动起来了，文玉清就这样被带到了景家，景远武的叔叔亲自诊治。 “能行吗？” 看着景元武把小孩子弄得哇哇大哭的样子，文玉潇心疼得直咧嘴。 “叔叔的医术还是没问题的……”景平度这样说，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安慰。 “糟了，骨折！”景元武下了诊断。 “要紧吗？”文玉潇最着急。 “不要紧，打上夹板养个一百天。” “一百天？人不都死光啦？” 文玉潇急了，还没等他发作，一只大手打在他的脑袋上。 “傻瓜，是地球历！” 文玉潇被打得两眼冒金星，又不反驳，只得捂着脑袋嘟囔道：“你倒早说呀。” “聂钧真是胡来呀，怪不得他考不上博士！我就不一样了，我所有科目的评分都要比他高出一大截儿……” 怎么说呢？景元武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这吹牛吹自己的不要脸精神是不是有点儿…… 一直看着景元武忙碌着替文玉清治伤，李烨烁也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直到忙到尾声，他才开口：“景叔叔，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走了？先前你不是支持大家移民吗？” 景元武放下手头的零碎，不屑地说道：“你不知道什么是乌合之众吗？先前听我号召走的那些都是精英，如今乱糟糟一窝蜂似的挤在一起走那才叫求死，所以我不走。” “有执行委员会组织也不行？” “就是因为有执行委员会才不行呀，你想想，那些家伙一落地第一件事干的是什么？” 少年们瞪大了眼睛仔细聆听，生怕漏错一个字。 “当然是干掉执委成员，跟着执委走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但如果换个方向呢？”李烨烁一点儿也没因为景元武的疯名而有丝毫胆怯，他好像一直在打什么主意。 “哪个方向？”景元武的眼睛瞪得吓人，但被他死盯着的李烨烁居然不为所动。 “西部。” 居然把这个想法对叔叔说？只怕一会儿他会发彪吧。景平度有点儿想逃跑，可下一秒就让他大跌眼镜。 “好啊！” “……” 第17章 同位计划 指挥中心是整个家园半岛最高的建筑，它通体白色，仿佛一柄利剑倒插在暗红色的土地上，简洁的现代感能让看到它的人感受到与这颗星球格格不入的异域感，似乎在时刻提醒人们——你们是外来的！ 这里面还有着昔日的飞船风格，连办公场地都几乎沿用了飞船时代名称，那些代表文明的高技术装备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了，即便已经尽可能的做保养，但仍然有很多设备损坏到无法修复了。这就是地星的现状，掌握着高端的技术，却连基础工业也搞不起来，文明似乎真的像这些日渐陈旧的设备一样，在慢慢倒退。 妙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了，自从它主动进入待机状态后，这个曾经伴随着八代人成长的好伙伴终于消失在年轻一代的眼前，它成了传奇，它的故事就像幻想世界的童话一样在孩子们中间流传，人人都知道它在这里，但没人见过它，曾经依赖着它的人们好像抽空了精神一样，时不时地会心心念地叫着它的名字。 宽大的大门前，一同而来的安保员与门岗警卫做了简短的交接，然后示意卡卡母子进来。 这扇封闭的大门只有在有限的特殊时间才会对公众打开并进行有限的参观，这也是基础教育的一种形式，大多数时间里，指挥中心对更多人来说是神秘的存在。这里是家园半岛的最高办事机构，六大部都在这里办公，中控室和执委会机关也同时在这里，它还有另一个称呼——地球遗产。 这是一座使用3d打印技术建成的模块化大型建筑，在登陆早期有足够的技术和资源情况下超成本建设的，能够代表本星球最高科技的物品几乎都陈放在这里，大多数来自于地球，少部分是在飞船航行期间设计并制造的，称其为遗产并不为过，比较残酷的现实是越来越多的设备受登陆后环境的影响，愈发的陈旧，很多设备因为无法生产备件而得不到维修，计算机中控系统也只能勉强维持。 就算如此，这一切对卡卡来说足以用新奇来形容了，身为一名小学生，他还是第一次进入指挥中心，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 白色的、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几乎能用白色的地方都清一色地使用上这种干净得让人心里甚至会产生一丝恐慌的颜色，除了那些标识着字迹的门牌。 船长室。 沿用着飞船时代的传承，虽然最高行政长官的名称已经有所更改，但仍然保留了船长这个名号，而且很有可能是给李天宇单独保留的。 此时的李天宇的目光有点儿恍然地盯着抄写员手里的原子笔，号称可书写一万年的文具用品也会在使用中损坏，如今连一支小小的笔也不得不小心保管。回想起当初在飞船上可随意使用智能产品的时代，老船长李天宇印证了时代的发展。 只不过是倒着来的。 刚刚对常委会决议的几点看法已经被抄写员记录下来，这个时候门敲响了。 李天宇看了一眼墙上的双历钟，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他朝抄写员点了点头示意他回避，对方心领神会地合上本夹转身离开。 “来啦……” 看着女儿冷峻的表情，李天宇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这一刻不是早就开始酝酿了吗？决定是很早之前做下来，只不过现在到了执行的时间。 “我和卡卡单独谈谈吧。” 李素素闭上了双眼，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言没发地转身出去。 当办公室的门被严丝合缝关上时，卡卡感觉到了一丝紧张，还有一点儿凝重，尽管以他现在的智慧还没办法用这么多形容词来描述此刻的感觉。 “到外公这儿来。” 李天宇招了招手，卡卡第一次在外公面前产生了一丝犹豫，但他还是相信，慢慢地挪着小脚磨蹭到了外公的怀里。 像平时一样的抱着孩子，李天宇此刻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的，就在刚刚，常委会通过了同位计划的最终执行决议，一切也只因为如今的现状不是家园半岛目前能应付的，有些时候当过去式成为被批判的对象时，往往得不到公平客观的判断，就像现在一样——面对一个可能因为计划而死亡的孩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拯救世界的希望要放在一个弱小的孩子身上？而那一切似乎是必然，又完全有可能避免，在历史上曾经无数次发生却又一次次重演的悲剧让站在外星球土地上的人们仍然无法避免？ “外公……昨天那只五角兽跑掉了。”面对久久不语的外公，卡卡突然说。 李天宇的思绪从一开始并没有拉回来，当他确信卡卡说的是一件近乎能称之为奇迹的事时，李天宇突然怔住了，转而他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跑掉了？是真的？” 李天宇几乎以为是孩子在开玩笑，亦或是一种美好的愿景，但卡卡的眼神是如此清澈，很难想象一个孩子会在这样明亮的眼神下撒谎。 “能把过程详细讲出来吗？” 卡卡皱起小眉头，回忆起和妈妈回家时的全部过程，还似懂非懂地复述了妈妈说过的话，清晰的逻辑明显不是这样一个小孩子能编出来的，李天宇相信了。 “生命的奇迹吗？”李天宇自言自语。 “外公，它能活下来吗？”卡卡带着疑问。 “会的，一定会活下来的，它就是国王……”李天宇若有所指。 “外公也听过那个故事？”卡卡睁着一双亮眼睛看着外公。 李天宇欣慰地笑了，他慈爱地抚摸着孩子的头发，轻声说：“傻孩子，那是我讲给你妈妈听的。” “妈妈？” 念叨起妈妈，小家伙的眼圈开始红了，平时自己在心里怎么唠叨妈妈是一回事，真的分开了却突然开始不适，哪怕这里有外公，哪怕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也不行。 恐怕下一步就是要哄哭泣的孩子了，关于哄孩子，李天宇还是有经验的。 “卡卡，你想当英雄吗？” 果然，卡卡即将流下泪的小眼睛瞪得浑圆。 “当外公这样的英雄，很小的时候就能拯救全船人的生命，外公还能随意地畅游计算机世界，我可以轻易地看见过去发生的事，像看电影一样，你想知道什么事也不用辛苦去学，只要像查资料一样用自己的大脑去想，答案就出来了。” 好像……诱惑力有点儿出奇的好，卡卡被外公描绘的奇异景观吸引了。 “我可以吗？” “只要你想就可以。” 李天宇堆起满脸的笑容。 “那我想让家园镇开满鲜花行吗？” 七岁的卡卡并非什么都不懂，连他自己都觉得这里面有开玩笑的成分，至少他这个年纪还不懂童趣和希望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显然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这就需要另一个计划了。” 面对外孙，李天宇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大概是被外公的认真给吓到了，卡卡不禁缩了一下脖子，随后他开始想鲜花这个词是谁告诉他的？自己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 “是的，你看见过很多鲜花，是在真实的记忆里，可惜在生存与美学之间，人类只能先选择生存，你很快就会懂得。” 李天宇站起身，抚过卡卡的小脑袋，一手轻按在通话器上。 “船长……” 通话器那头传来轻轻的声音。 “叫宋茜过来吧。” “是……” 门开了，卡卡看到这位年轻女性的时候，全部的心神都被她如雕琢般的外貌所吸引。虽然和工作人员穿着一样的防护服，但同样的服装穿在她身上，却能展现出一种超凡脱俗的优雅，举手投足间更是透着一份坚定与无畏。仔细看过去，这张脸有些面熟，小卡卡当然说不出来在哪儿见过，但李天宇的感触却越来越深。 “你好，最近有没有问候你的祖父？” “当然。”年轻女人微微弯腰，其实有这样的面庞说是少女也不为过，但在家园半岛，凡是高中毕了业的女性都绝不会被这样称呼，“我也有问候姑母，她十分挂念您。” “宋衫月？”李天宇的口气里透着惊喜，随即仿佛又在感慨什么一样叹道，“真是好久不见呐……” 第18章 三圣贤 唐慕白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布前听取着文天瑞的报告，身边站着毕阳冰部长和刚刚惹了是非的聂钧部长。 “聂部长这次麻烦惹得不小，我们的医院已经人满为患了。”唐慕白压着怒意说。 “对不起，一开始我只是想给学生们传递一点儿正确的价值观，至少选择在中心广场也是希望更多人能够倾听……” “你好像忘记了，一旦失去权威，群体就会变得很可怕。”毕阳冰也很棘手，医疗部那边人手不够用，向科学部借调了大量懂医术的人，可科学部这边同样有大项目要做。 “我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以为我们的……” “以为我们的公民都很顺从，很好管理是吗？”通信部长黄子美怒气冲冲地闯进会议室，“因为你的行为导致家园半岛主通信电缆被盗走110米，小镇的通信完全断绝！” “要……电缆做什么？”聂钧瞪大了眼睛，他以为最多就是出了一点儿混乱，没想到还有人浑水摸鱼？ “因为电缆里除了导体材料外，橡胶、pvc和pe等材料都是中部群岛急缺的，110米够他们修好多损坏的仪器了。” “中部群岛？中部群岛的人为什么会跑到这边盗窃电缆？” 文天瑞不得不站出来解释：“聂部长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这种事本来就是我们保安部保密过严导致的。电缆倒不一定是中部群岛的人干的，但最后一定会卖到中部群岛去。” “卖？” 几位领导人无心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与聂钧纠缠下去。 唐慕白一挥手，开始讨论下一个话题。 “关于成立第一军的决议，文部长还有什么建议吗？” “唐主席，我建议……虽然这种话不该由我说，但我认为组建第一军实属不明智，凭我们现在的武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世昌’号对抗的，而且就算按照编制建立起一千人的队伍，武器装备也不足，都不能保证人手一支枪。” “建第一军不是为了打仗的。”唐慕白语出惊人，接下来的话让众人不得不认真听，“是老船长的建议，他认为这支军队的作用是最大化保留我们的思想，第一军建成后要以最快速度送往中部群岛。” 刚刚说到中部群岛，唐慕白居然说出这样的决定，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个……主席，我问一句。”黄子美插言道，“一千人送到中部群岛是什么意思？家园半岛我们不要了吗？” “我们只有不到200人的警力，而且多是老弱病残，家园半岛要不要不取决于我们，所以这个命题可以不讨论。”文天瑞显得比其他几位部长更冷静一些。 因为刚刚的事故，医疗部长忙不开缺席，而机械部长又得调查混乱后带来的损失，还要与通信部配合维修损坏的通信设施，所以两人均没到场。虽有缺席，却并不影响决议。也就是说家园半岛的命运就掌握在这几个人手上了。 “这个我知道，但是送一年人过去和送死没什么区别，半月群岛的环境你很清楚。”黄子美说。 “是的，我当然很清楚，因为我是第二批探险队唯一活着回来的队员。”文天瑞没有否认，“虽然中部群岛的环境恶劣，但仍然是唯一有条件执行大规模移民的地区，东部不行，西部也不行。” “存活率不足60%，这就是你说的唯一选择？”黄子美惊叹道，他又看了看聂钧，虽然多少还是有点儿瞧不上这位教育部长，但是此时黄子美不得不承认，聂钧一直以来都在坚持不能对抗的原则，不是他软弱，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对抗的手段。 “可总有人会活下来吧，东部呢？恐怕比这个数字还要低，至于西部……还从没有人从那里活着回来过。”文天瑞陈述着事实。 “一部分说对了，但西部不是从来没有人活着回来过，而是现在没有人活着回来过。”唐慕白发话了，他不是为了单纯纠正错误的，意思很明显，过去曾有人活着回来过，但活着回来的人又不在了。 “可没有数据，‘三圣贤’也导不出结果，考虑西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文天瑞说。 沿着中央控室中心支柱上方看去，巨大玻璃窗内存放着三台大型机组，那便是家园半岛的中控智能决策机构，三台机组分明命名为：孔子、祖冲之和阳明。各自不同的运算方法中会造成冲突，在冲突中求得最佳答案解，执委会绝大多数决策的依据都出自于“三圣贤”，这套机组可以称之为地星神明。遗憾的是没有了超级人工智能妙妙的加持，该套机组的能力瞬间被砍掉一半儿，在自主性方面几乎给不出任何有效建议，即便如此仍然被最高机构视为地星最后的希望。 “失去‘三圣贤’我们就失去了文明。”聂钧似乎特别喜欢把文明挂在嘴边，这让他看上去迂腐气十足。 “可我们保不住它，至少三圣贤对‘世昌’号的意义不大，它目前最大的作用就是协助我们完成‘同位计划’。”毕阳冰说。 “什么时候开始？给我具体时间。”唐慕白似乎有些失去耐心了。 “这需要与医疗部达成一致才行。”毕阳冰叹了一口气说，可何彦古这会儿却去处理广场事件的后遗症了。 唐慕白只犹豫了一秒钟便开口说：“马上叫何部长过来开会，另外通知刘部长，通信工程暂时不用修了，集中所有资源保证指挥中心的正常运转。” “明白。”文天瑞做了个手势，然后转身去安排了，一分钟后会议室里的人重新坐齐，安静地等待另外两位部长的到来。 …… …… “好啦，动一下，看看还疼不疼。” 文玉清活动了一下胳膊，左臂的夹板做得很结实，他真的感觉不到疼痛了，别说景元武认真救治的样子还颇有几分迷人的风度，一点儿也看不出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样子，但紧接着他的后语和前言根本不搭调。 “唐慕白就是个废物，他永远不会做任何选择，一个安安静静做和事佬的人怎么能有勇气放弃家园半岛呢？” 除了景平度之外，少年们都是一脸发懵的样子。景元武却根本不照顾他们的理解能力，滔滔不绝地继续说：“我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这种事过去也没少提，动不动就是什么人类最后的希望，文明时代最后的堡垒之类的话，可不到最后时刻他们绝对不会用自己全部资源去赌，因为这样一来就要搭上‘三圣贤’，那三台宝贝疙瘩是他们绝对不愿意割舍的。” “为什么？”李烨烁感觉到里面的故事绝非寻常，甚至牵扯到了“三圣贤”。 “因为所谓的同位计划其实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计划。” “拜托……叔叔……”大概是平时听够了这种话，景平度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他甚至感觉叔叔在伙伴儿们面前有些丢脸，刚才刷出的那点儿好感就下子荡然无存了。 “等一下，同位计划是什么？”李烨烁从没听说过这个名词。 “就是……”景平度想解释，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从来没纠结过这个词的问题，他闭上嘴看着李烨烁。 “很好，我来告诉你同位计划是什么。” 景元武的脸认真得有点儿可怕，文玉清甚至大气儿都不敢喘，少年们神情紧张的从景元武齿缝里听见一句阴森森的话：“那是一项杀人计划……” “……” 第19章 新生的秘密 地星的大学没有校园，指挥中心就是他们学习的地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是地星能应用到的学科，其最高技术都储存在指挥中心。因为对高科技学习并没有必要的迫切性，所以能靠着兴趣在这里学习的人无一不是这颗星球的佼佼者。从这里毕业的大学生不过18个半人，或者说是18个人加上一个疯子。 宋茜是新生，她的导师是何彦古，这位在飞船时代就已经是医疗部长的老前辈仍然以顽强的毅力继续发挥着余热，何彦古平时的话就不多，大部分人在和他相处时都会莫名地产生压抑感。唯有这位学生表现得比多年在他身边工作的人员还要平静。 宋茜小心翼翼地踏进心理诊疗室，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背对着他的何彦古却发现了。 “还顺利吗？” “顺利。” “对那孩子的印象怎么样？” “非常聪明。” “除此之外呢？” “轻度ptsd创伤，如果一定需要具体级别必须使用脑机仪。” “不必！把你的论文拿给我再看一下。” “是……” 宋茜的声音轻得仿佛没有渗入任何感情，但她却通过导师近乎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的语调里听出了他的不安。 宋茜的论文叫《理想与湮灭》，其实是深入论证的儿童心理变化过程的文章。 “七岁以前，儿童大脑里的海马体未发育，导致在成长的过程中会丢失大部分幼年的记忆，甚至是全部，但在这丢失的记忆里却潜藏着一个理想国。”翻弄着宋茜的论文，何彦古仿佛是随口总结道，“但很遗憾，当脑机技术发明后，人们发现所谓理想的幼儿心理不过是击碎人类伪善的湮灭机。” 宋茜利用手中为数不多的实验工具总结出了一套识别幼儿人性与生物性的方法，这种方法她在论文里起了名字——荒岛效应。 “2-7岁的幼儿逻辑思维刚刚进行到前运算阶段，他们还不具备逻辑思维能力，秩序、权威这些比较抽象的东西只能通过具体的符号来完成，这个阶段的孩童如果出现在一个无人荒岛，将呈现最原始、最直接、最血腥的野蛮统治。” “所以你证实了人性不存在。”何彦古似乎有些恋恋不舍地合上了报告。 宋茜淡淡地解释道：“确切地说是人性不可能在没有外力的条件下存在。” “真是打破了一万年以来的骄傲啊，只是这篇论文被聂部长和毕部长同时打了回来，他们不承认你的研究结论。”听起来似乎有惋惜的意味，但何彦古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相比聂钧和毕阳冰，他的资格老太多。只要他点头，宋茜的论文是一定会过关的，只不过他似乎另有打算。 “当一个儿童置身于他前所未见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又给他无限的塑造可能时，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宋茜紧闭双唇不置可否。 “哦，对了，你一定会说这个孩子并非没有接受过外界的干扰，也就是人性的促进对吧，可你也知道他才刚满七岁，想要遗忘那些也很容易。” “但海马体开始成长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所以值得我们寄期望在这里。”宋茜明白导师所指的是什么，她也很清楚老船长叫她过去的意义是什么。 “你相信人脑能量子化吗？”何彦古问了一个几乎人人都能说出标准答案的问题。 “脑机技术……” “当然，脑机技术是在量子技术的基础上成功的，但那并不是将人脑真正的量子化。” 宋茜不是研究这方面学科的，但她也清楚，脑机技术是这个星球上崛起的新技术，它的出现有些莫名其妙，没听说谁发明了它，但它就是凭空出现了，大学也没有给这项技术归类于哪个学科，毕竟能教这个的导师还没出现呢。 “是量子模拟……”何彦古轻轻松松地吐出了答案。 “老师……”宋茜欲言又止。 “问吧。” “您了解同位进化的本质吗？” “你知道这个对工程也没有实质帮助，不过我可以就自己的了解向你传授一些知识。” “谢谢……”宋茜低下头聆听。 “计算机赋予人脑智库，人脑同位于人工智能成长，这是同位进化的基本概念，但智库并非是无限应用，也要取决于人脑的接受度。船长在四岁的时候接受同位进化是在无意识情况下做到的，只能说是侥幸成功，现在我们要在一个七岁孩子身上做这项工程虽然危险系数很大，但比起船长的成功率……” 何彦古在称呼李天宇的时候从只用船长两个字，仅一个称呼就能区别飞船时代的宇航员和地星时代的居民有什么区别。 宋茜思索了一会儿后，喃喃道：“通过人脑量子化与计算机实现无间隙共生，本质上的确比脑机技术高出一个概念级，但失败的风险也非常大，就算侥幸成功，我也想象不出这对我们的现状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何彦古的嘴角勾起一个易察觉的笑：“如果你面对一个必须失败的棋局会怎么办？” “认输……” “可认输就等于没命。” 宋茜显然被导师这种透着冷气的话给吓了一跳，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稍稍恢复平静后仍心有余悸地问：“真的会那样吗？” “哪样？” “他们一定会从肉体上把我们消灭吗？” “你认为呢？” “他们毕竟和我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难道同类间的屠杀不会让他们恐惧吗？” 何彦古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你是学心理学的，应该明白，恐惧到了极致该用什么手段对抗恐惧？” 何彦古丢下这一句话后走了，把宋茜一个人丢在冷冰冰的诊疗室，直到走廊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宋茜才感觉到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感从心底袭来，她喃喃地自语，反复说着一句话。 “恐惧只能用更恐惧的东西打败……恐惧只能用更恐惧的东西打败……” …… …… “同位进化从生物学的角度讲那就是一场谋杀。” “谋杀！” 三位少年和一位小朋友一边脑海里萦绕着谋杀这种恐怖的字眼儿，一边被景元武阴森森的表情给吓坏了。 “利用量子隧穿效应对人脑进行建模会极大地损害脑功能，致使原本的功能宕机，可一旦建模成功，原本人脑里存储的资料都会被复制……嗯，说复制不太贴近，也可以说是移植，成为独立个体存在于服务器中，妙妙就是这样的存在，理论上讲妙妙完全可以使用人体而独立存在，也就是人的赛博格化。” “就是那种能飞天遁地……”李烨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张开的嘴巴就合不拢了。 “不完全是，你知道吗？人脑的开发率极低，因为身体承受不住，但赛博格化后的人体就不一样了，理论上完全可以承受住大脑开发后带来的消耗。” “那为什么没有实现？” “理论归理论，这里面牵扯的东西比较多，生命是高级的，同时也是脆弱的，做人体实验这种事从来都是禁忌，即便自愿也不行，无论是地球还是格利泽，不然老船长就不会被称为英雄了。” “和我叔叔有什么关系？” “你叔叔就是阻止了一场事关人体改造的阴谋才最终奠定了成为领袖的基础的，算了，我们不讲历史……” 从没发现景元武讲起故事来还绘声绘色的。 “老船长是目前唯一成功实现同位进化的人，理论上讲三圣贤就是他，孔子、祖冲之和阳明其实就是他的三个人格，三个人格分别代表了感性、理性和辩证，相互冲突又相互补充，所以如果老船长死了，三圣贤就算依然完全也只能当普通的计算机使用了。” 少年们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这才发现，自己认为已经足可以掌握的那些生存基础在真正的科学面前什么都不是。 渺小啊，渺小又可悲的人类啊。 还好，这只是他们心中懒洋洋的呐喊，是绝对不会到处宣扬的。 “根据你的情报，老船长选中了继承人。” “卡卡？”李烨烁马上明白了什么，尽管他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应该就是那孩子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叔叔不会杀卡卡的。” “刚刚我们说了，只要执行了同位计划，就等于生物学上的死亡了。” “为什么？” “目前认定死亡的标准是什么？” “这……”李烨烁答不上。 “我知道，是脑死亡。”文玉潇就懂得多一些。 “所以凡是经历过同位进化的人大脑必须经历过一次彻底的死亡，很难说存活下来的那个人还是不是原来的本体，这很难界定……” “死……” 李烨烁的脑子被绕晕了。 第20章 美貌 “执行过同位进化就等于死掉，不过对我们而言这并不重要，毕竟我们能的感情不受那个困扰。” 景元武的表情很夸张，但不妨碍少年们听懂了。是啊，不重要，因为不管概念上怎么认定，对其他人来说那人明明还活着嘛。 “你们听过忒修斯悖论吗？” 景元武好像十分享受这种灌输知识的快乐，尽管他成功吸引的不过是三个少年和一名小学生。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这……” 好像有点儿烧脑。 “本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脑代表的是什么？” “智慧！”文玉清在抢答方面显然比哥哥更积极。 “脑组织拿出来后就是一团浆糊，智慧在哪里？”看景元武的样子颇有几分当老师的感觉。 “生命！”文玉潇想得通透一些。 “聪明。”景元武打了个响指，“医学上以脑死亡判定生命的终结，这是最为科学的判定方式。利用量子隧穿的方式给人脑建模，意味着要还原大脑中的所有粒子的基本形态，通过超导量子干涉仪去逐一拼接，就算这个过程再短暂大脑也是被分割重组过了，那么这个大脑还是原来的大脑吗？” “这……难道说叔叔就是以这种方式实现同位进化的？”李烨烁刚才被一连串的问题已经雷得七荤八素了，反倒能接受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只有这一种方式，‘郑和’号启航前曾有一位专家提出搁置论，认为凭借地球的科技力量可以在不远的将来实现曲速引擎技术，但最终被证明为杀人计划，隧穿前的粒子与隧穿后的粒子互为镜像，呈弱相互作用，在该作用下宇称不守恒，也就是说两者间看起来一模一样，其实是不同的物质，用通俗的方法解释就是在隧穿前原物质已经消失了，同位进化与此有异曲之妙。” “可……你为什么要一直讲这个？”文玉潇问。 “因为我也想不明白，就算同位进化成功，凭我们现在的力量还能做什么呢？难道老船长就会天真地认为‘世昌’号上的那些浑蛋会留着‘三圣贤’做研究吗？” “那他是怎么想的？”李烨烁问。 “猜不到，如果我能猜到我就是他了。” “……” 少年们的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猜不到你还煞有介事地讲这么多？ …… …… 地星历186日11\/37时段。 宋茜回到房舱恰好是零时，一个新时段的开始，尽管外面的景色不会告诉你这个时刻和上一个时刻有什么区别， 她来到床前，脱掉非常紧绷的防护服，镜子前露出连女人看了也会心手爱怜的身体。她梳理了一下长发，然后慵懒地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段可真累呀。 似乎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太多变化，除了见过一个小孩子，又和导师有了一番深入的对话。 宋茜翻了个身，突然她不打算这么早睡了，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打开腕表。 “我美丽的大孙女，是不是很烦呀？” 房间内出现一个清晰的3d投影，因为这块腕表已经很旧了，图像偶尔会有些失真，不过那并不要紧。宋茜扭着头，极力表现出自己如小女孩儿般的可爱一面。 “我很好，难道不能看看爷爷？” “不能！”对面那个帅气的老人斩钉截铁地说。 “爷爷……”宋茜朝着老人发起了嗔。 “好啦好啦，爷爷错了，你做什么都行。” “老船长要我代他向你问好。” “呵，那小鬼……” 如今有资格称呼李天宇为小鬼的只有飞船上有限的几个老家伙了，宋泽宇当然有这个资格。如果李天宇称之为传奇人物，那么宋泽宇就是传奇之上。如果星球文明得以延续，那么历史记录上只会记载李天宇为末代船长或登陆第一人，但宋泽宇永远会以其传奇身姿出现在历史的画卷里，如果文明得以传承，那么将会有无数小说、戏曲、戏剧、电影来表现他。那种无论男女看见都会留下深深印象的帅气，堪称美学典范的身体和他留下的n段爱情故事…… “好吧，您又在显摆老资格了。”宋茜坐起来理了一下长发，她继承了爷爷标致的基因，虽也被誉为地星第一美女，但在她内心里却怎么也无法与姑母相媲美。 宋家的基因很强大，但在传承上却开始呈现偏向的趋势，至少宋茜的父亲就没有继承祖父的美貌，虽说还算帅气，但绝没有祖父那种逼人融化感，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令人迷醉，到她这一代又比姑母差了一截，有一阵子她一直在研究先天与后天对美貌的作用哪个更大，但目前还没有结果。 “你看得见他们吗？”宋茜突然改口问。 “很清楚。”宋泽宇说。 “有没有派人和他们打招呼？” “当然有。” “结果呢？” “被他们给扔出来了。” 宋泽宇说话的口气很轻松，好像开了一个黑色幽默的玩笑，但宋茜很清楚这诙谐的背后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一条生命？” “对，一条生命。” “你们就那么不在乎？” “我们也没什么好在乎的，母船早已不堪重负，随时可能坠落。” “如若不然呢？” “那可能比坠落还惨。” 祖孙俩的语气轻松，仿佛不是在谈论生死。 “难道你们就不能做点儿什么吗？比如开船过去撞他们？”宋茜浅浅的一笑，这是一个纯粹的玩笑，但这笑容有点儿冷。 “除非你能重新启动引擎。”知道孙女在开玩笑，宋泽宇却一本正经地回答。 “好啦爷爷，你真是的，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也就算了，居然也不关心一下我们。” “李天宇那帮人倒是很关心，可每天除了愁眉苦脸的还能做什么？” 宋茜浅浅的呼吸，小鼻尖好似在颤抖一般，随即她做出了一个玩味的笑：“我的继奶奶怎么样？” 宋泽宇好像突然才想起这件事一般，硬是思考了好几秒才含糊地回答：“她……还不错。” “老不正经……” 宋茜扭过头去佯装生气。 “三圣贤怎么说？”宋泽宇突然改了话题。 宋茜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一副无趣的笑容说：“还是那样，成功率0%。” 宋泽宇微微锁住眉头：“如果是这样，李天宇要做的可不是同位进化啊。” “那是什么？” “恐怕他的算盘里还要搭上你。” “我？”宋茜有点儿吃惊，可又不像有多担心的样子。 宋泽宇的眼球在眼圈里转了好几圈，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事。 本来就睡意全无，又听了爷爷说出这番话，她索性坐起来两条小腿在床边轻轻地晃动着，久久的轻叹一声喃喃道：“飞船上好吗？” “一如既往。” 宋茜似乎有点失落，幽幽地说道：“我没有那种体验。” “幸好没有，不然一艘摇摇欲坠的飞船足以让你疯掉。” “至少没有星辰病。” “是啊，至少没有星辰病。同样，至少我们的祖先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你说老船长要搭上我，那我能做什么呢？我可不是七岁的大脑，我的海马体早已成熟。” “面对一个零成功率的计划他还要执行，那么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海马体。” “他瞒了我们所有人？也包括你对吧。” “我想是这样的。” “准确率有多少？” “99.%……” “谁给出的答案？” “直觉。” “直觉？我连1%都不会相信。” “好吧，随口说的，但我确信。” “还是直觉？” “凭我对他的了解吧。” “可没人能了解他。” “除了同位进化的大脑，他依然是个人。” “你也是个人，可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84岁的样子，甚至比爸爸还年轻。” “飞船上就是这样子啊，你如果出生在飞船上会比现在看起来更美丽。” “我活该命不好喽？” “命运这东西谁能说得清？” “你不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吧。” “我要说是说他就是看中了咱们家的基因你信不信？” “你是说？外貌？”宋茜嘟起嘴，有些反感爷爷对自己的不尊重。 “不！是美貌，如果要我选亚当和夏娃，那我一定选择最符合人类审美的。” 宋茜真的生气了，她扭过头不满地说：“如果那样的话姑母岂不是比我更完美？”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那只是理想中的境界，在这个平稳的宇宙里，你拥有了一样东西就会失去另一样，所以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去寻找这个平衡点。” “也就是说我要和那孩子一起接受进化了？”宋茜这才认真起来。 “也许是退化。” 也许？那就是有可能，爷爷不会随便这么说的，他也没有理由骗自己。如此一来自己的角色就好解释了。只是……美貌真的很重要吗？ 切断了联络后，宋茜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秀发，褪掉外衣，一袭胜雪的肌肤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她低垂下双眼，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顾影自怜。 第21章 配枪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手术室里陡然间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时，仍然很难把它想象成人。脸肯定是全然没有的，四肢也只是勉强能看出来，主躯干黑乎乎的怎么看都只是一堆焦炭。现在地星上的一众大人物正围着这堆“焦碳”发呆。 “从分析报告上看这恐怕不是一次登陆。”毕阳冰给身边的唐慕白主席解释着。 文天瑞凑近了一些，看得他直皱眉头。 “不穿防护服就把人从太空上丢下来，如果不是遗弃那至少也得算谋杀……” 这具遗体是保安部和医疗部的联合行动，他们远赴明志峰下搜索了方圆五十公里范围才从一堆残骸里找到这具遗体。“世昌”号上竟然丢下了这么一个东西，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本来这种不要命的登陆已经够令人费解了，如今看来还有更可怕的内情。”唐慕白沉吟道。 人类在面对同类尸体时总会有那么几分不快，哪怕这具尸体已经几乎看不出人形。就算是地星最高领导人唐慕白也不例外，他强忍着恶心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这件事情超出了人类感性的认知。 “三圣贤给出的结果是什么？” 身为执委主席，遇到不先问三圣贤才是不称职，唐慕白随口一问，身后的毕阳冰就回答道：“从现象上分析得出的结论近似于某种仪式，比如处刑。” “不如直接说答案吧，我们都没有什么时间。”文天瑞有些疲惫，成立第一军的事已经够让的焦头烂额了，况且这种分析也不是他擅长的。 “三圣贤认为这种行为70%的可能性是祭旗。” “祭旗！” 这个血腥的字眼儿一出，几名高级领导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祭旗这种消失已久的古代仪式居然出现在星际时代，一想到这儿就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唐慕白感觉自己有些沉着不下去了。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登陆舱坠毁前处于自由落体状态，也就是说从发射开始就不存在动力辅助了，这与我们先前的分析完全不符，我们曾认为至少在进入四维干扰空域之前，登陆舱是有制动的。直到对遗体进行分析后，三圣贤才给出了祭旗这个答案。”毕阳冰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一句很无奈的话，“如果妙妙在的话能给出更为感性的分析。” 妙妙…… 是啊，本该一直给予大家帮助的妙妙为什么突然决定出走？让本就在生存线上挣扎的登陆者们处于更加艰难的环境里？ 恐怕除了妙妙本体，只有一个人知道答案了，可惜那个人早已消失在暗无天日的永夜大陆了。 仿佛来自于上天的惩罚一般，所有可支持的力量都离他们远去。 “‘世昌’号……祭旗……” 默默念着这些字眼儿，唐慕白的目光投向船长室的方向。 …… …… 船长室的位置很醒目，因为过于醒目，反倒不好接近。门口始终有一个卫兵在那里站岗，全副武装，全天候守卫，若不得允许，任何人不许进入。 想着爷爷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宋茜很想直接进去找到老船长问个明白，但她现在的任务也被盯得很紧，或许唯一能探知老船长秘密的方法就在那个孩子身上了，想到这儿，宋茜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配枪。那是一支中威力便携式脉冲枪，非致命武器，自从她接手这个任务之后就被赋予了配枪的权利。 在地星，配枪是有等级的，安保员在执行任务时有配枪的权利，除此之外就只有在特殊任务时特批授予，包括各部长在内的高级领导人都不允许配枪。拿到枪的那一刻，宋茜就知道自己接下的这个任务有多么重要了。 “阿姨，我能见一见我的伙伴儿吗？”小男孩儿太礼貌了，但用词好像有些问题。 “你可以叫我老师，或者姐姐。” 卡卡有些不解，想了一会儿问道：“那叫哪个更合适呢？” “叫姐姐吧。”宋茜扬了扬头，平时这个足以让别人为之侧目的动作对小男孩儿没有任何反应，这是肯定的，他还没有启蒙嘛。 “那……姐姐，我能见我的伙伴儿吗？” “这个需要申请。” “那帮我申请一下吧，我想见戴雨晴。” “理由呢？” “唔……她成绩不好，我得给她补课。” 宋茜思索了几秒，干脆行使权利拒绝了：“学校停课了。” “我的生日礼物还在家里，能帮我取过来吗？还有，我想妈妈了。” 宋茜凝视着这个矮自己半个身子的小家伙，他的语言逻辑太清晰了些，完全不符合这个年龄段孩子的表现啊。 “连这个也不可以吗？” 宋茜暗自舒了一口气，收拢思绪答道：“那我还是帮你取生日礼物吧，至于你想见的人我只能去申请。” “那就帮我申请吧。” “……” 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宋茜想不明白，一个孩子刚进来的时候反应还算正常，仅仅和老船长见了一面后就突然变得过于理智，是老船长说了某些话还是已经给这个孩子动用了某些科学手段？ 探口风这件事，从这个孩子的表现来看恐怕是行不通了，宋茜不打算把一个问题纠结到底，单顺着某条思路线去寻找答案的话很容易走上歪路，有的时候要看清一件事物必须全面梳理脉络。脑子里想着很多事，不知不觉也来到了导师的办公室。 “那孩子怎么样？” 何彦古的表现有些过于平淡，不像正在执行重大任务的样子，如此发问更像是随口聊出的家常。 “过于理智了，我们是不是动用了某种手段？” 何彦古依然很平静地说：“没有。” “前后的变化有些大，恐怕是老船长对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不要猜测，我们所有的仪器都有使用记录，而且这是项大工程，如果要做的话肯定是四大部联手。” 科学部、通信部、医疗部和机械部，宋茜心里有数，她本就对这一猜测没抱多少信心，而且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想法。 “他提出了几个要求，要生日礼物、要见一个叫戴雨晴的同学，还要见妈妈。” “什么礼物？” “发光树的果实。” “哦。”何彦古停下手中的工作，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说道，“除了不能让他见李素素之外，其余两条你就去办吧。” “明白了。” 从导师那里走出来，宋茜加快了脚步，她感觉每一分钟都在抢时间，仿佛下一秒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般，除了休息，她不得不让自己全身心地忙碌起来。 “宋茜！” 一个声音从身后叫住了她。 很显然，这位学长出现得不是时候，凭声音宋茜就知道是谁，但她却连头也没回地说：“没时间。” “哎？”那人一愣，但仍然一副不死心的样子，“我研制了一种新型的饮料，可以快速补充蛋白，是肉类的替代品，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来尝一尝！” “我有任务！很紧急！” “你一个新生，能有什么紧急课业呀？况且何部长又不是那种喜欢管理细节的人……” 安学义，少有的优秀人才，他的导师是同为六大部长之一的毕阳冰。虽说不属同一学科，但指挥中心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吧。这个优秀的人有点儿目空一切，他丝毫不顾及宋茜态度，一个箭步走上前拦住了她。 盯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宋茜强行控制着某种冲动。 “味道很好的，你可以先尝尝，我保证你喝了一口后还想喝下一口。”安学义边说着边张开双臂，作势就要拥抱。 “再也忍不了啦。” 宋茜嘀咕完这句话后，一抬手，一把手持脉冲枪顶在了安学义的额头上。 安学义吓傻了，一瞬间大脑变成了空白，张开的双臂也呆滞地停在半空中。 “知道这是什么吗？” “枪……” 安学义强行挤出仅有的理智，做出了与实际情况相符的反应，他倒退了两步。 “知道就好，那么我会扣动扳机吗？” 安学义的脑子好像一下子清明了，是啊，配枪是因为任务级别过高或过于特殊，但不代表会开枪，如果是一支打不响的枪，那么威慑力相当于零，他的嘴角咧开一道不怀好意的笑。 “啊——” 还不待他的牙齿露齐，宋茜毫无耐心地扣动了扳机，一股令人浑身酸麻刺痛的电流射了出去，身高一米八几的高年级学长就在一声惨叫之后像只被棒子猛抽过的五角兽一般，颓然缩在地上止不住地抽搐。 宋茜收起枪，头也没回地径直走去，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一般。 第22章 权力重置 “祭旗……” 尽管面前已经没了那堆焦炭，明亮的会议室里，智能调节的光线会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但一想到这个恐怖的字眼儿，唐慕白还是控制不住地从心底涌起一股阴寒的感觉。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唐慕白自语。 “我们并不清楚，但如果一定要推测的话，应该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毕阳冰说。 文天瑞摇了摇头：“是给我们的压力。” “没有证据嘛。”黄子美说。 唐慕白不想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了：“聂部长在哪儿？” 令人奇怪的是聂钧自从上次事件后，整个人的表现越来越低调，会议室和办公室都看不到他的人。 “是我委托聂部长做一些事情。”文天瑞说。 “哦，想起来了。”唐慕白虽是这样说着，但实际他并不知情，“想来第一军成立这件事也牵扯了你不少精力。” “骨干力量都是他的学生，这个工作还得聂部长去做。” 文天瑞有点儿黯然，所谓建军，这件事就和对方祭旗一样匪夷所思吧。枪支的设计没问题，可是一群既不会使用，也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学生，带着缺少弹药的枪支前往中部群岛那种恶劣的地方，怎么看都是一场闹剧吧。军事角度上看没有任何意义，可能从民政角度上还能起到一些凝聚人心的作用吧。只可惜，对手连祭旗都用上了，凝聚人心还有用吗？ 祭旗啊……人类古老的行为学…… 气氛沉闷得要命，没人再愿意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他们仿佛一下子成了一群孩子，眼巴巴地望着会议室紧闭着的门，期待打开门的人能给他们答案。 “船长！”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这是飞船时代必备的礼仪，在船长高于一切的时代，船长的权威必须以礼仪的形式固定下来。登陆后四个地星日，这种礼仪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行政化的执行委员会执掌最高权力。船长成了一个受尊敬的符号，除非有危机发生，此时就是危机，尽管没有约定，但以唐慕白为首的执行委员会成员们都默认了船长的归来，权力的移交顺理成章。 “人类的战争行为有很多种，祭旗只是出征前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接下来要看对方以什么样的意愿来统治我们，前提是他们认为我们还有存在的必要。” 李天宇看起来精气神又回来了，尽管他已苍老，但在人们心中仍是那个曾经力挽狂澜的少年，他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背后那个庞大的智库，以及智库的运维者——妙妙。 从这个角度看，船长的归来是更多人寄希望于妙妙的归来，那个有着个性化意志的人工智能在临走前预测了这一切。 “这个人很可能是反对者，或者他活着的作用就是来干这个的，对方选择了祭旗这种方式向我们宣战，双方之间也就不存在任何沟通的可能了，现在我宣布星球执行委员会暂停所有职权，以保安部为基础，实行全民军事管制，把我们所有能动用的武器集中起来，在家园镇部署核爆装置，必要时与敌人同归于尽。” 老船长的声音不高，可听着这杀气腾腾的话语，在场的执行委员们全都冒了一身冷汗。 “如果真同归于尽了，我们的抵抗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虽然移交了权力，唐慕白仍然有一定代表性，他说完这句话后心有余悸地擦了一把汗。 “这是我们最后的绝唱，不然就在悲惨中死去。” 李天宇仿佛在念诗，但人人都听出了他的果决。没人再出言反驳了，虽然他们心底几乎同时响起一个声音——希望他们能投鼠忌器。 “一号机械体和二号机械体随时待命，三圣贤解除人工锁，随时准备迎接妙妙归来。” 接下来的话让大家多少有了些底气，老船长能这么说，就说明妙妙和他是达成过某种协议的，自从妙妙随3号机械体深入永夜大陆后，从此再也没和指挥中心有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接触。看来这次它打算回来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科学部与通信部与飞船建立不间断联系，16\/37时段8时前做好同位计划的一切准备工作。” 16\/37时段，不足130小时，这意味着如果这期间对方发动攻击，家园镇将毫无抵抗能力…… 每个人都是心惊肉跳地这样想，但面对目前唯一的掌权人，而且是不需要投票的掌权人，所有人只能忠实地执行。 在任务分配完毕后，唐慕白问了一句：“目前居民已经开始发生混乱，我们是否应该派一支工作队维持稳定？” 李天宇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道：“不需要，让居民实行自治吧，政府舆论只起导向作用，对他们的行为不予干涉。” “如果发生无序混乱呢？” “只要不冲击重要目标即可。” 冷冰冰的话后面让人感到一阵阵肃杀气，年事已高的老船长一经权力回归，立即又变成了那个凛然不可侵犯的图腾。 唉，听天由命吧。 唐慕白暗想。 …… …… “唐慕白那家伙上学的时候就是那副样子，道貌岸然的，喊的口号比说的正经话都多……” 少年们几乎是屏住呼吸，听着来自疯狂科学家景元武透露的“内幕”…… “选他当执委主席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而是他最不容易犯错，论起贡献，你们看到他这几年有过什么突出的业绩吗？” 唐主席执政多年，虽然没有老船长那种人人敬仰的威望，但也是受人尊重的，突然间被评论成这个样子，少年们的反差有多大可想而知。 “执委们可不是铁板一块，最阴险的就是何彦古，那个老家伙可是飞船时代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产了。” “何部长？” 李烨烁的脑海里闪过何彦古那副不苟言笑的相貌，他的确长了一副令小儿啼哭的脸，可向来低调，突然间被这么说倒也不是没几分道理。 “那家伙以前是跟邱欣然的，可掠夺起权力来丝毫不顾忌前辈的面子，当年就是他投出关键的一票把邱欣然从部长的位子上拿下来，本来是没有第四次永夜大陆探险计划的，这样一来反倒激起了邱欣然深入暗夜的决心，如此一来，那家伙就顺理成章地掌握了执委大半的话语权，毕阳冰、黄子美都是跟他的。” “邱部长……” 登陆后的第一任机械部长，长期担任领导职务的女性，一位可刊载于传记上的传奇人物，突然间被人这么一说，好像还…… “太可怜了吧。”文玉潇也从来不知道这么多“秘辛”，一时间家园半岛原本安静和谐的印象一下子不存在了。 “嘿……”景平度悄悄拉了拉文玉潇的衣角。 “哦，我上趟厕所。” 常年的默契让文玉潇知道他有话说。 “我也去。”李烨烁可没放弃这边的动静。 三位少年来到房子外，景平度扫了一眼屋内，见叔叔还在滔滔不绝，尽管他面前的听众只有文玉清小朋友一个人了。 “别听他瞎说，这些话他几乎每个时段都要重复几遍。” “啊？” 少年们感觉到自己的感情被浪费了。 “我叔叔是挺天才的，可天才的大脑总有点儿那个……”景平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我说你倒是一点儿没遗传啊，他那么能说，你怎么平时少言寡语的？”文玉潇说。 “不管怎么说，他治好了你的弟弟。”李烨烁说。 “那倒是，我得去感谢一下。” “回头再说吧，眼下我们有更着急的事。” “什么事？” “成立第一军啊。” “你不会是想参军吧。” “我不想，我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们必须为去西部做准备。” “你为什么认定了西部？” “晚一点儿我们到姐姐家集合。” 李烨烁自有打算，文玉潇只有点头同意的份儿。 “不过我得先把弟弟送回家，看时间我妈该回来了。” 提到妈妈，少年们露出羡慕的目光，他们的家庭大多是不完整的，该死的星辰病…… 第23章 西部b组探险队 面处母亲湖的一处缓坡上，坡下是大片的地衣苔原，从这里看到的景色是家园半岛最具生机的一面了，这片冰原柳打造的木屋是早期登陆者建立的家园，这些房子原本的主人都是足以在星球史上留下名字的先驱。只不过今后还会不会有星球史已经没人说得准了。 谁能想到看似简陋的木屋居然有精妙的设计？ 登上卡卡的阁楼，立柜的门下居然还留着一处暗道，与满满的自然气息截然不同的是，暗道的入口竟然使用防辐射材料建造了一处封口，全电驱动。 李素素打开封口时，三位少年都惊呆了。 “不愧是老船长住过的房子呀，我说嘛，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下去！”李素素的表情冷冰冰的，完全不是李烨烁印象里的那个温柔的姐姐了。 简单的命令仿佛带有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少年们懵懵懂懂地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哇，里面这么宽敞。” 现代感十足的一处密室，计算机、投影仪、大屏幕应有尽有。 “姐，这里藏得好深啊，连我都不知道。” “父亲只把密码给了我一个人，你当然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时候，我也不会开启这里。” 李素素一挥手，示意少年们坐到一边去，她自己则打开了计算机。 “是量子计算机！”文玉潇的眼睛都绿了，虽然体积很小，但和这个比起来，自己家的那台就是玩具。 “我找你们来是关于西部的事。” 几乎没看到李素素怎么操作，机器立即和室内的设备连接，逼真的3d画面让这座密室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少年们眼前出现了一片赤红色的荒原，荒原的远处，一片紫色的湖水蒸腾着朦胧的氤氲。 “这里是西部苔原的紫氤湖，湖水呈现紫色是由于盐湖富含钠、镁、氯等盐成分，在偏斜的光照下呈现出这种状态，在干旱的西部，紫氤湖是唯一囤积大量水的地方，这里也是前往西部苔原的必经之路，苔原的温度常年在50摄氏度以上，铁质沉积物脱水形成赤铁矿会导致磁场紊乱，所以西部探险几乎全部依赖卫星导航，如果失去导航，在全部是白昼且没有明显风向变化的情况下，迷路发生的概率是100%。可以肯定，干旱、缺水、缺少食物来源且难以辨别方向的西部几乎是人类地狱。” 这几句冷冰冰的话让少年们不禁一阵汗毛倒竖，连反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过……想在这里生存并非不可能，紫氤湖就是因地下水涌出而形成的内陆盐湖，湖岸向南延伸180公里处，即古板块挤压形成的平均海拔3400米的横断山脉，该山脉将苔原与中部洋完全切割，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地貌特征……” 少年们听得两眼直转圈，什么也没交代，突然讲这些，的确是他们这个学识水平难以理解的。 “姐，你别讲这么复杂了，直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就好了。”李烨烁终于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举起手来。 “你给我注意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小心会死人的，你……” 李素素的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有点儿要崩溃的样子，此时少年们才看出来，原来她一直在强撑，那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就是证据。 李素素强忍住哽咽说道：“xb10探险队在第一次踏上西部苔原的时候只有一人个活着回来了……” 李烨烁的神情没落了下来，他清楚姐姐嘴里那个活下来的人是谁，两年后这个人再次踏入西部苔原从此音讯全无，那个人就是他的姐夫林明志，家园半岛最高峰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 “前往西部的探险队共有三支，取首字母和人员数量命名，这也是探险队的惯例，第一次是两队，共十九个人，a组9人，b组10人，因为路线不同，a组连风暴谷都没过便返回，故没有人员损失，但b组一行10人抵达了紫氤湖西岸，在那里他们遇到了状况，为了求存步行180公里抵达横断山脉下，在那里他们找到了从自然获取生存方式的办法，只可惜……” 三位少年屏住呼吸，虽然中心广场有大喇叭，但是这种“秘辛”是不会随便公开的。关于两次西部探险究竟发生了什么，传言有很多，有人说他们遇到了地震食物全部丢失，有人说风暴谷的崖坝被陨石砸穿，万年不停的风暴侵袭了那里，更有离谱的说他们遇到了外星怪物。 场景再一次切换，这一次是暗无天日的洞穴，人工光源射在里面却仿佛被幽冥吞噬一般，一片巨大的空洞。三维投影的效果实在太逼真，少年们被压抑得几乎无法呼吸，直到李素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才恍然醒悟自己不过是在一间冰原柳建造的老房子里。 “在步行求存的180公里，我的丈夫林明志失去了所有的伙伴，他独自一人找到了这样一处空洞的洞穴，这是最后的影像。” “那么在这180公里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李烨烁缓了一口气问。 “没人知道。” “可他明明回来了。” “是的，但是他不肯说。” 文玉潇想起了什么，连忙说：“这不可能，如果执委会一定想要得到这个信息，他们会使用脑机技术。” 李素素赞许的微微点头：“是的，使用了，但是什么信息也没得到，从回来后他就少言寡语，甚至还接受了为期近两年的审查。” 这是口语习惯，但凡说“日”或“天”指的是格利泽时间，如果说“年”就是指地球时间。 “这不可能，总该有记录吧。”文玉潇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从那天开始他就经常重复着一句话——西部有人生存，连我也问不出来。” 少年们听得目瞪口呆。 景元武讷讷地插了一句：“会不会是……某种精神疾病？”看样子他是想起他的叔叔了。 “如果是就好了，医疗部何彦古教授亲自测评，他的精神没有问题，加上脑机技术的佐证，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文玉潇连连摇头：“这不现实，我们是第一批在这里登陆的人类，目前也是唯一一批，西部……西部怎么可能有人？” 李素素肯定地说：“我相信他，他不会说谎的，况且说谎也会被测出来。” 少年们有些释然，可疑问却更多了。 “姐，你把我们找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我是要带你们去西部。” “……” “疯狂，太疯狂了！”文玉潇觉得这句话比李烨烁先前的建议还要疯狂，可当他对上李烨烁的眼睛时，却发现他像是早有预谋一样点了点头。 李烨烁：“我也相信！” 文玉潇：“可我们什么都没有，连暴风带都穿不过去！” 李烨烁：“所以我得想办法，此前想不到办法是因为来自多方面的干扰，现在是混乱时期，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文玉潇：“做？从哪儿开始？” 景平度却说了句令人惊讶的话：“我去问问我叔叔。” 文玉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觉得你们都疯了。” 李烨烁：“可你一开始也没反对不是吗？” 文玉潇：“我只是想看看你最后到底能鼓捣出什么，现在我想退出了。” 李烨烁还想劝些什么，却见姐姐勾勾地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吧，自愿原则，但愿你能登上前往中部群岛的那艘船。” “也祝愿你在西部玩儿得愉快。” 文玉潇起身要走。 “等等。” “还要做什么？” “我只是送送你。”李烨烁耸耸肩。 第24章 地星第一美女 中心广场发生的踩踏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但那场混乱后，小镇的秩序几乎维持不下去了。混乱时不时在发生，仅有少数人还在努力维持局面。 “天瑞！” 机械部长刘有家少见地私下里找文天瑞谈话。 “刘部长，有什么事就快说，东区发生了纵火案，现在场面很混乱，我得马上去维持。” “我只有几句话，这样不行！没等敌人来，我们自己先乱起来了。” 文天瑞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后无力地说道：“不然呢？我们还能做什么？你要带走他们的孩子，明明知道至少一半的人都活不下来。” “那你还给他们发枪？” “是空枪……”文天瑞无奈地闭上眼睛，“这场抵抗毫无意义！” “老船长呢？他接管权力后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 “我相信老船长，但现在我们只能做好手头的事，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刘有家急追了两步，“有一件事。” 文天瑞停下脚步，驻足望着垂头丧气的刘有家。 “我得把技术骨干转移走，不能在这场混乱中发生意外。” “需要我做什么？” “派一支武装力量把我集合起来的送到发电厂。” “地点呢？” “就在你家。” “我家？” …… …… “李烨烁！” 揉着惺忪的睡眼，李烨烁听到了熟悉的叫喊，他爬在窗户上向外看，果然是文玉潇。 “什么事……”李烨烁仍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我的家人要撤离，想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和你们在一起。” 李烨烁这才注意到，文玉潇连行李都准备好了。 “防护服都穿上啦？你这是？” “我跟你们一起，去西部！” “上来说！” 李烨烁睡意全无，翻身穿好衣服，一路小跑着下楼给文玉潇打开门。接过他的行李后，边往楼上走边说：“先前你走之后我和景平度一起去了他家，他的叔叔说钢铁厂有合适的人选，能帮到我们。” “这是具体计划吗？” “只能算初步筹备，你们家是怎么回事？” “我妈决定带玉清去发电厂暂时躲避，下个时段就动身。” “去发电厂？这个时候？” “总得有人保障基础设施啊，这是机械部的决定。” “哦，先前闹了好久，你看见火光了吗？” “看见了，我家还进驻了安保员。” 李烨烁嘟囔着嘴：“家里有个当保安部长的爸爸就是好。” “是公事，他们要护送机械部的工程师离开。” “嗯……” 安顿好后，李烨烁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和景叔叔约定，本时段11时和他一同出发，景平度也去，不过……你不至于因为家人搬走就突然改主意吧，你可是有选择的，实在不行也可以和你弟弟在一起。” “没用的，现在物资匮乏，我去了也只能徒增烦恼，何况咱们不是哥们儿嘛，我不在你身边你多孤单。” “你少来，没有你省得吵嘴啦。” “哈哈……”两少年爽朗地大笑。 “走吧！”李烨烁拍了拍文玉潇。 “这就走？” “早了一点，左右现在也没事情做，这身防护服真不错……” 披上衣服，李烨烁和文玉潇向景平度家里走去。 小巷子里还算安静，可刚走到稍宽一点儿的街道上，小镇的乱象就很明显了。随便路过别人家的窗口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不时地就看见某个楼道里背上行囊负气出走的少年，父母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坐在屋檐下抽着违禁的烟草，灰土土的双眼呆滞无神。 混乱唯有和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关系吧。 李烨烁边走边想，即使没有入侵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两个少年的脚步越走越慢，突然间从一幢房屋的拐角窜出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女人，一见到他们就跳了出来，张开双手疯言疯语地乱喊。 “是送死！是送死！都去死吧……” 两少年吓了一跳，结结实实地被喷了一脸唾沫。 好容易甩开疯女人，两人加紧了脚步。 “那个人我认识。”文玉潇说，“她儿子是我们上一年级的学生。” “哪一个？” “就是上次在讲台上鼓动我们保卫家园的那个人。” “怪不得，她妈妈这是疯了吗？” “也许是星辰病，谁说得准呢？” 两个少年都知道，她就是疯了，即使没有入侵这件事，这颗星球也足以让人发疯。 “星辰病是怎么来的？”李烨烁喃喃念道。 “我怎么知道，连医疗部都给不出答案。” 心情有些沉闷，唯有一个身影突然闪过让他们眼前一亮。 “宋茜？又是她？” 那优雅而稳健的步伐不是宋茜又是哪个？ “你看她去的方向？” “好像是我家？” 家园小镇的房子都差不多，没有明显的好坏之分，只不过除了像李素素这种坚持守着老房子的人，一般担任高级领导的人家住得相对较为集中，因为文柏的地位特殊，所以他家的房子相对较大，也较为独立，两人本就走在小镇较为偏僻的街道上，岔路口的方向只通往文家。 两少年面面相觑。 “还有时间吧。”李烨烁说着看了一眼双历表。 “难道？” “难道你不好奇她去做什么？” “我觉得你根本就不好奇她去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对她有意思。” “对她有意思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吗？” “地星第一美女哎，有问题也很正常吧，走！跟上看看！” 意见其实是统一的。 文部长的家确实有被保卫起来的必要，顺着这条路走你会发现人越来越多，直到前方根本挤不进去了。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呢。”文玉潇很是惊讶。 “所以一定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你爸爸的事呗。” “不可能，要找我爸爸怎么也得堵指挥中心大门呀。” “文玉潇。”李烨烁突然提高了声音。 “怎么？” “还记得我们是怎么把玉清救出来的吗？” “难道你？” “冲呀！” 李烨烁高叫着挥起拳头，这半大小子本来劲力就大，加上堵在文家门前的多是老弱妇女，虽说没像上次一样动用了棒子，可着实给人群带来了不小的混乱，李烨烁和文玉潇一前一后跟得紧紧的，左支右绌地朝着大门挤去，可眼看着都挤到院墙外了，却说什么也挤不进去了。 人群的情绪有些激动。 “把我老婆还回来！” “你们已经带走我孙子啦，不能再带走我的儿子！” 已经被人群裹胁住的两个少年使妈吃奶的劲儿也挤不动了，群情激愤的人们高声叫喊着，发泄着不满。 “八成和你妈妈那边有关。”李烨烁说。 “是机械部！”文玉潇双手握拳护住胸口，防止因挤压而缺氧。 “都一样，要我说问题就出在出主意的人身上，谁出的馊主意把集合点设在你们家？” “还不是因为我们家常年有人站岗？” “先挤出来再说，别往门前凑。” “知道啦！” 他们达成了共识，一齐使劲向侧面的一处空地挤去，就在这时，一个圆润的声音发出焦急的叫喊声。李烨烁他们听得真切，她喊的话是——谁偷了我的枪？ 机械部的行动并不保密，但却让那些依赖他们的家人感到恐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政府撤离的信号，关于“祭旗”的那个传言也不知什么时候不胫而走，有些人甚至传言政府已经准备好了避难所，唯独把他们丢给了敌人。 的确，地星，也就是格利泽581g，有人类生存的地方就这么一小片，还占不到这颗星球陆地面积的万分之一，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如果想保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话烂在肚子里。 宋茜为什么会来到自己家呢？文玉潇满心都是疑惑。 此时他们正站在一起，而面前的美女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你刚才喊的是什么？” 虽然听清了，但“枪”这个字眼儿实在太敏感了。文玉潇借父亲的职务之便没少玩枪，也经常因为这个举动挨打，不过“枪”对于地星而言代表着绝对权力，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随便便碰枪的，何况是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大美女？ 第25章 制造枪支 宋茜意识到自己的惊慌失态，有心闭口不言，但看着乱哄哄的人群她知道这会儿靠自己肯定找不回丢失的枪支，不过她并不打算在这些毛头小子面前露怯。 “李烨烁和文玉潇。” 一下子被点出了名字，两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讶，而是惊喜，地星第一美女居然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们很有名吗？”文玉潇难掩窃喜的表情说道。 “是啊，不无学术，经常逃课，尤其是李烨烁，曾经因为违禁捕猎五角兽受到校方的通报批评。还有你文玉潇，私接通讯设施，违规创建暗网，这些都有记录在案。当然，你们的‘事迹’不止这些。” 两少年的表情开始僵硬了，但令人意外的是，李烨烁的嘴角很快勾起一丝微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你丢了什么？真的是枪吗？” 向现场涌来的人群还在增多，足有上千人，大门早已水泄不通，他们躲在远远的空场，背靠着文家的高耸的院墙，望着人群宋茜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刚才我试图上前解释，但不知谁挤到我身边，当我觉得腰间被谁摸了的时候，枪就丢了。”宋茜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让少年们看到她的窘态。 “一点儿都不奇怪，物资匮乏的时候你想让人像个绅士一样什么都不拿是不可能的。”李烨烁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丢枪可是大事故，她回去肯定要受罚的。”文玉潇表现得比李烨烁积极。 李烨烁说：“不过我们既不能封锁现场，也不能挨个搜身，如果我们想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掩盖这件事，只能想别的法子。” 文玉潇问：“什么法子？” 李烨烁微微深吸气说：“造一支。” 如此胆大包天，宋茜几乎要屏住呼吸了，她开始打量这个黑瘦的少年，他的肌肉很结实，一双长腿可以用完美比例来形容，这样的肤色加上这样的肌肉肯定是常年锻炼的结果。 而且他肯定擅长奔跑！ 这些都是资料里没有的，宋茜在重新评估这位少年。 “你疯啦，造枪是重罪。”文玉潇紧张得连汗都要下来了，他很清楚，李烨烁是那种敢说敢干的人。比这更疯狂的不是刚刚发生吗？西部怎么样？恐怖不恐怖？可人家就是没放在心上，还要带着他们一起去。 李烨烁果然毫不在意地说：“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不敢，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看了一眼人群，顿了顿继续说：“你看这些人，乱成什么样子了，何况我们只是造个假样子，帮宋茜姐把这关过去，以后再慢慢找嘛。” “找什么？我们哪有时间？你不是要……唔……” 文玉潇有的时候表现得很聪明，有的时候又有点儿大大咧咧，话还没说口，嘴巴就被李烨烁一把捂住，他拼命挣扎，可哪里摆脱得了那双像钳子一样的手臂？ “哦，对了对了，你要是觉得主意不妥也没关系，直接去保安部备案吧，保安部长知道是谁吧，就是这家伙他爸！” 宋茜觉得自己的头从来没有过这么涨的时候，面前的少年究竟是说着玩儿呢，还是故意在她面前耍活宝？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对，这么多人，既不能封锁现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是谁犯的案。混乱！眼下的家园小镇就是这么混乱，前脚刚发生纵火案，现在又发生群体事件，而且堵的是保安部长家的大门，这些人已经肆无忌惮了。 短期内不报备完全没有问题，而且同位计划执行完毕后，指挥中心也该撤离了吧…… 这样想着，宋茜反倒不慌了。 “好，就按你的方法做，最快多长时间能给我？” “咦？”李烨烁有点意外，看起来娇滴滴的大美女做起事来很果决呀，他下意识地松开手。 文玉潇只觉得是大美女救了自己一命，连忙挣脱开，说道：“这种事我们没什么经验，不过我家有3d打印机，造个模型还是没问题的，告诉我枪的型号。” “你让我拿模型糊弄保安部？”虽是这样问着，但心里也同意了八九分。 “反正你又不会开枪。”文玉潇倒不觉得有什么，比这大的祸他又不是没闯过。 “你有图纸吗？”宋茜反问。 “这……”文玉潇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有！” 李烨烁一句话惊得两个人都把瞪大的眼睛齐刷刷瞪在他身上，那可是枪械的图纸啊，哪怕是非致命脉冲枪。 看着两人不信任的目光，李烨烁扬了扬手上的腕表。 “‘郑和’号！”宋茜立即来了灵感，一把抓起李烨烁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去哪儿啊？” “我家！” 那一寸肌肤相亲的温柔让少年立即涨红了脸，只愿那一刻成为永久，那飘逸的秀发，绝美的侧颜，如果这一刻能用慢镜头记录下来多好…… 家园小镇才多大呀，只要甩开了人群，三步两步就走入偏僻的街道。 虽然无人不知宋茜的大名，但是文玉潇第一次发现她住的地方离自己家竟然这么近，三百米不到，有一处独立的冰原柳房屋。 “原来这间房子是你的。”文玉潇有些惊讶。 “怎么？你知道？” “之前好奇过，但没注意，毕竟中间隔着三幢水泥房。” “快点进来！” 两位少年可是第一次进入单身女性的房啊，而且这幢房子充满了古朴的韵味，并非因为这幢房子存在多久，这是冰原柳特性决定的，初剖开的木材呈白色，接触到空气后会迅速变成灰褐色，这种木材的好处就是一旦受氧化变色后会变得异常坚硬，而且抗腐食性强，缺点是看上去像放了几百年一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粉红色的软床，凸显着浓郁的女性气息，房间的装饰甚至有些奢华，独特泛着流光的被面一看就知材质非凡。 “这是……丝绸？” 文玉潇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爷爷珍贵的小提琴就是用这种材料包裹的，记得爷爷在世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这种农业实验室里特殊育种养成的天然织物竟然被宋茜用做被面…… 比这更令人惊讶的是梳妆台上的项链架上居然堂而皇之地放置着一挂用大块宝石拼凑而成的项链，那该不会是从地球带来的天然红宝石吧，单从古董的角度讲就这一挂项链就足以价值连城了。 饶是文玉潇有些见识，也不禁被地星第一美女的奢华给震惊了。 与之奢华相不匹配的是房间的凌乱，好多衣物简直就是乱丢的，化妆品的摆放也是凌乱不堪，两少年有心打量一下厨房。 “不用看了，我从不做饭的。” “哦……不过……那个是内衣吗？”李烨烁口无遮拦地说。 宋茜快步把晾衣架上的几件小衣收走，随手扔进衣柜里，然后麻利地打开侧房的门。 “天呐……” 两位少年有点儿迷乱了，与其说这是个房间不如说更像垃圾场，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堆放在一起，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 “快来帮我！”宋茜招呼着少年们进来。 房间不小，里面堆放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有些看起来像是机械，有些则是实验室用来储存材料的罐子，最奇葩的是墙上还挂着一张分不清什么动物的毛皮，一看就是从飞船上带下来的。 “把这个、还有这个都搬出去。” 在宋茜的指挥下，两位少年搬出了几个沉重的罐子，有些像是液体，有些像是装着某种粉末。 “这是什么？”李烨烁问。 “3d打印的原材料。” “你真的要造枪？” “不然也没什么选择。” 令人惊奇的是，宋茜竟然对眼前的尴尬视而不见，仿佛这根本不是她的房间一样，两少年对第一美女有了新的认识。 这幢冰原柳的房子有足够的房间，当宋茜打开第三间的门时，细密的灰尘仿佛久不曾被惊动一下扑朔而起。 “咳咳……这屋子是干什么的？”李烨烁忍不住咳了起来。 层层叠叠的塑料布上布满了灰尘，看这个堆积厚度，怕是从登陆以来就从没用过。 “快帮我把这些布揭开。” 两少年勉为其难，也许是看在美貌的份儿上吧。 “qsz脉冲手枪，射程20米，等离子体微脉冲最大功率50ma，非致命武器，我们要做这样一把武器首先要用到塑脂材料，刚好我这里有。” 宋茜指向一个大桶。 不用宋茜继续解释，文玉潇已经在摆弄那些刚刚清理出来的材料了。 “比我家里的还要全，还有染色剂，做出个模型足够了。”文玉潇拍了拍手站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我们不只是做出模型。” 这下轮到少年们目瞪口呆了。 “凡是因特殊任务配枪的人安保部会不定期抽查，我不知道他们下一次抽查是什么时候，但我得确保至少在抽查到我的时候我交上的去的东西禁得起检查。” 宋茜两手一摊，说起造枪这种重罪仿佛和造一份假文件没什么区别一样。 看着一言不发的两少年，宋茜仿佛像一个天然领导者一样用轻松的口气问道：“怎么样？少年们？准备好造枪了吗？” 第26章 地球遗产 “要我说不用那么麻烦吧，就算查出来也不会那么认真。”文玉潇有些打退堂鼓，不因为别的造真枪光有这些东西还不够，“没有直拉枪击，也没有电池，这些东西……” “我们宋家的座佑铭就是凡事都要做到极致。” 美女斩钉截铁地否认了文玉潇的建议，说着揭开了一块大塑料布，下面盖着的居然是一个链接打印机的机组。 “其它配件我去搞定，我这就从飞船上下载这支枪的原始图纸，你能操作3d打印机吗？” 宋茜的一双美眸盯在文玉潇的脸上，看得少年满脸通红，他垂下头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屋子里的所有设备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很有可能是从飞船上带下来的，宋家的传奇故事并不亚于李家。当初平叛的时候宋泽宇起了关键作用，那个时候未来的老船长还是个小屁孩儿呢。 宋茜坐在计算机前，一阵常规操作后，她打开腕表，连接飞船上的设备，一连串的密码和验证后，系统进入私密频道。 “这就是私密频道啊！”看着简洁的界面，文玉潇感叹道。 因为设备短缺的原因，普通家庭连电脑都接触不到，更不要说当年传得神乎其神的秘密频道了。 “我们可以不留痕迹地操作。”宋茜好像不是很介意的样子，随着3d投影的打开，私密频道转向了另一个界面，安保部设置的安全锁从此失去作用，这种操作相当高端。 “没想到你的计算机水平也这么高……”文玉潇直咂舌。 “另一支腕表借我。” 宋茜朝着李烨烁一抬手。 一直使不上劲儿的李烨烁这也恍然醒悟，原来自己的作用不过是贡献腕表，不过他倒不以为忤，反倒有些沾沾自喜。 “很高级的使用权限。”把李烨烁的腕表与计算机连接后，宋茜进入双通道操作模式。 “我想起来了，这种双通道模式会干扰系统的自我预警，最终让操作轨迹遁于无形，厉害呀！”文玉潇说。 “那也要有设备才行。”宋茜面不改色地继续自己的操作。 李烨烁仿佛受到表扬一样朝文玉潇扬了扬眉毛，文玉潇则投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好啦，拉下来交给你了。” 个人型量子计算机的效率是很快的，不过是一张原始图纸，根本不需要太多时间，宋茜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需要什么？我去帮忙！”李烨烁终于找到积极的机会了。 “我去换衣服！” 声音传来的时候，宋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留下一脸尴尬的李烨烁顿足于楼梯口。文玉潇一脸坏笑地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怎么样？也有你不敢干的事儿？” “你……” 被刺激到的李烨烁满脸涨红，啐了一口嘟囔道：“你还不是？连显摆的机会都没有。” “可我至少还能帮上忙。” 看着同伴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李烨烁恨不得在他鼻子上来一拳。 宋茜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紧致的防护服，一照面就丢给李烨烨一个防护头盔，不由分说地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戴上！” 头盔是民用版，除了颜色，和安保员标配头盔没有什么区别，初戴上头盔，李烨烁觉得憋闷。 “打开通风。”文玉潇伺机教导道。 “我知道……”嘴硬的李烨烁一边回嘴一边在头盔一侧按了一个按钮。 “跟我去打开后库的门！” 戴上头盔的宋茜让人感觉怪怪的，但那紧致的身材却颇有几分令人血脉喷张的感觉。 “那我呢？”文玉潇追出来问。 “你给我看着打印机，我们回来之前应该能完工了。” “哦……”文玉潇有些怏怏。 房屋后面有一道紧锁的高大拉门，如先前的那些屋子一样，一副经年未开启过的模样。 “打开！” 戴上头盔的美女还是美女，即使看不见面部也甘愿为其所驱使，这就是少年李烨烁当时的想法。 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生锈的拉门终于被拉开，幸好戴了头盔，不然肯定吃一鼻子灰，李烨烁还没来得及看里面装了什么，半扇破败的门“轰”的一下子倒了下来，差一点儿被砸中。 “宋……呃……姐姐，你家的东西多久没修理啦？” “135日。” 说得很肯定，也就是自登陆日起至61日这天，这幢房子就被尘封了起来，除了卧室，这些房间就一直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可这样一个美女，如何忍耐得了自己的家成这个样子？ “我父母死后，我把能封起来的东西都封起来了，从来没想过有用到它们的一天，今天算是破例了，再不用的话……” 李烨烁的脑子嗡鸣不止，这话有点儿悲凉，不过想想那些动不动就把人从太空上扔下来的家伙，恐怕他们大举进攻之后家园镇就不复存在了吧。 这是一间大型库房，一个被防尘布蒙着的大家伙就放在正中央的位置上，李烨烁一阵兴奋，该不会是…… 果真是星球越野车，早期登陆版本，这种东西绝对有资格被拉进博物馆。 “希望还能用。” 宋茜顾不得李烨烁的惊叹，拉开车门爬了上去。从某种角度上看，大男孩儿看见车比看见美女还要兴奋，李烨烁仿佛看到稀世珍宝一样爱抚地摸着车的表面，那精致的喷涂，高大又漂亮的花纹轮胎，绝不是这个时代的的星能制造出来的。 “飞船时代的产物……不！确切地说是地球遗产！”李烨烁两眼放光。 保安部有几台祖宗级的这种登陆车，最后一台坏掉的时候李烨烁刚小学毕业，从那个时候起，这东西就只能放在博物馆里当摆件，提醒着人们，自己的祖先曾经能造出这种复杂的机器。目前只有炼钢场拥有一些大型货运车辆还可以行驶，修修补补的那些科考型车辆绝对没有这台霸道。 “快上来！”驾驶室内传来宋茜不由分说的声音。 李烨烁这才停止了欣赏，连忙翻身上去坐在侧驾驶位上，看着亮起来的各种指示灯，他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你……会开吗？” 因为头盔的原因，看不见宋茜的眼睛，但来回乱晃的样子正表明了她手忙脚乱的现状。 “那你……” “应该很简单吧……我记得有辅助驾驶系统……” 一个智能语音的声音响起：“无法链接网络，请检查设置后重新启动。” “……” 宋茜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尴尬的神色，看来睿智的美女也有不擅长的事。 “让我来吧。”李烨烁说。 “你……行吗？” “看起来挺简单的。” 也许是死马当活马医，宋茜和李烨烁互换了驾驶位，驾驶位上的操作盘看起来并不复杂，一个球形全功能驾驶杆应该可轻松实现操作，李烨烁早就跃跃欲试了，接下来…… “轰……” 车子猛地一倒，直接撞在后面的墙上，本就老旧的房子发出剧烈的晃动，大辆的灰尘从棚顶扑朔着掉落，宋茜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还没她回过神，全地形登陆车犹如脱缰的野马，飞野似地冲出车库，在后院急速转了个弯然后直奔大门撞去！ “呀——” 宋茜惊叫着，眼看着家里的大门轰然倒塌，随后街面的场景飞速从眼前掠过，还没来得及感受径直加速带来的刺激感，车子已经驶出小镇边缘，如脱笼的野兽般驰骋在旷野之上了…… “喂！你们搞什么飞机！房子快被你们拆啦！” 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的文玉潇吃了一鼻子的灰，他挥舞着手臂甚至不知道向谁去抱怨，直到他直愣愣地看着倒墙的院墙门时，才呆呆地喃喃自语：“他们刚刚是把坦克开出去了吗……” 第27章 少年的另一面 “我告诉你，你要是把车弄坏了可赔不起！”一直表现出有足够控制力的宋茜也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了。 “不然怎么样？你去告诉保安部我为了帮你造枪把车弄坏了？”经历了先前的惊艳后，李烨烁终于恢复了本来的无赖表现。 “你开慢一点儿！” “没关系呀，开快一点儿早一点儿到地方嘛。” “可你知道去哪儿吗？” “这……” 李烨烁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钢铁厂……”宋茜没好气儿地说，同时她掉下了防护头盔，飘逸的秀发如瀑布般垂下，甩头发的侧颜让李烨烁瞬间失神，手一滑登陆车来了个急转弯。 “啪！” 宋茜暴怒的巴掌拍在了那个混小子的脸上…… …… …… “哎，看不出你手劲儿还挺大啊，要不是有头盔我这下巴都得被你打掉。” 刚才那一巴掌太用力，不知道震坏了头盔的那块电子设备，原本有辅助导航功能的头盔一阵花屏，还不如不戴。 “你要是再敢胡来，我让你脖子也保不住。” “……” 美女的战意有点儿高啊。李烨烁想起了一段传奇故事，宋家的女性祖传练一种名叫卡波耶拉的战舞，当年修习这门功课的人还活着呢，难道宋茜也得真传了？ 李烨烁不禁有些好奇，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美女，却被一道凌然的目光对上。 “专心开车。” “是卡波耶拉吗？” “你也知道？” “衫月奶奶的传奇故事，地星的小孩都知道。” “是我姑母教的，每天都要盯着我练。” “在飞船上？” “是啊。” “可你要是不听话怎么办？” “你以为我像你？” 面对宋茜的质问，李烨烁像来不红不白的脸上有了羞愧之意，似乎自己着实有点儿不着调，不过自己逮五角兽很厉害的…… “我们去钢铁厂干什么？” “取些零件。” “枪械的零件？” 宋茜不置可否，但除了是枪械零件，她干嘛要这样大费周章呢？ “你该不会一直知道吧。” 宋茜瞄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默认了。 “天呐，就算没有入侵小镇也够乱的了。” “没办法，人总要活，活得好的人要活，活得不好的人也要活，那些活不下去的人会在乎法律吗？” “你说的那些人是谁？”李烨烁好奇的问。 “一群生活在海外的人。” “中部群岛？” “确切地说是半月岛。” 半月岛是中部群岛最大的岛屿，也就是可怕的“雷极”所在地，那里的中心湖终年被恐怖的雷电笼罩，从传回来的图像看，简直一派地狱的景像。雷极虽然可怕，但那里却是食物源最丰富的地区，所以生活在那里的人一边要忍受雷电带来的可怕影响，一边还要勉力求存。那里本来是探险队的中转站，后来常驻了科考站，因路途遥远，那些人也就常驻在那里，成为家园半岛的一个分支，也是地星第二多的人类聚居地，虽然人数不足千人，但因家园半岛无法提供足够的补给，基本上形成了接近独立自治态势。那里有一项贸易始终困扰着地星的警备力量，那就是违禁药物。 “他们和钢铁厂还有联系？” “他们必须和一切生活有关的单位联系。” “可你……” 李烨烁很想问为什么你知道这些事，却被宋茜再次以凌厉的目光瞪到禁声。 好像也无所谓了…… 全地形登陆车堪称探险神器，在半岛平原上还体现不出它的能力，不过由核电池带动起来的强劲马力令李烨烁始终保持着兴奋状态。 “太强了太强了，你们家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呀？” “你能不能少问几句为什么？” 宋茜的脸一直是冷着的，如果不是自己意外倒霉，怎么会和这两个小子混在一起，想着同位计划的倒计时，留给她的时间可真不多了。 “那你总该告诉我去文家干什么吧。” 宋茜轻抿了一下嘴唇，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去接文玉清。” “那小子？他还受着伤呢。” “那和我没关系，我有任务。” “什么任务……” 李烨烁再次见到大美女扬起巴掌。 “好吧，我不问了，你美你做什么都对。” 美？ 宋茜心里暗叹着气，自己生来好像就是被这个“美”字困扰的，爷爷说这是优势，可做起事来也真是太不方便了。不过……哼！这两个小子八成也没安什么好心。在地星，有些事你必须看透，权力、道德、虚荣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有音乐吗？” “什么？” “我听说以前的车是能放音乐的，你这车里有吗？” “我现在没办法联网，但是……”宋茜打开腕表，一首悠扬的曲子响起…… 姑娘漫步在荒原上，小伙子带上他的弓和箭。跟我走吧，这里是不归之乡。姑娘坐在大石之上，她在眺望远方的红日，小伙子献给她狩猎来的毛皮，跟我走吧，带你去见多彩的世界。姑娘高声吟唱：这里是地衣平原，我有水母菌为食，这里是我的故乡。 “不，你来自地球。” 姑娘不理不睬：这里是地衣平原，我渴饮母亲湖水，这里是我的故乡。 小伙子砍伐了冰原柳，从那暗无天日的永夜大陆，小伙子建起了房屋，正对着宝石般的母亲湖。 湖水清澈透明，湖水里有无脊椎的鱼。 “走进我的房屋吧，我的姑娘，我会给你幸福。” “我赤脚踩在衣原上，红日下到处都是我的家。” “我的匕首和弓箭，我有强壮的身体，我会给你幸福。” “我食衣原之食，我自己会很幸福。” “我亲爱的姑娘啊，我为你而着迷，告诉我该如何才能娶到你……” “小伙子呀，看看这个世界吧，它还缺少一抹明艳的月光，等我做月下的一束花时，你便可如愿以偿。” 她化作圣原中一朵花只能开放一个闪耀的夜晚。 ——《衣原圣赋》曲：文柏、词：宋衫月 这是地星人人都熟悉的《衣原圣赋》，他的作曲者刚刚去世，这首弘大背景的音乐讲述的竟然是一个爱情故事。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人听这首曲子都会神往，李烨烁不例外，宋茜也不例外。 “是姑母做的词啊……” 一曲终了，宋茜叹息着说。 “嗯……人人都喜欢。”李烨烁突然变得有些忧郁。 “你怎么啦？”宋茜觉察到了李烨烁的变化。 “我？有什么问题吗？” “我以为你这种无赖不会出现这种表情。” “我是无赖？”瞬间，李烨烁又恢复了本性。 “至少我以为不会有什么让你动容。” “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我当然了解，凡是和我的课题相关的人我都要去了解。” “你做什么课题的？” 宋茜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紧闭了双唇。 “哦，不能说是吧，我知道，保密。我叔叔也总是神神叼叼的，虽然大家都挺崇敬他的，但我觉得更多是怕。” “你愿意谈你叔叔？”宋茜投来好奇的目光。 “可也没什么好谈的，原来大家都说家园半岛没有秘密，可我现在才发现大家都有秘密，只是不愿意说罢了。” “你也有秘密？” 沉默了一会儿，李烨烁开口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我只是重新理解了一下《衣原圣赋》。” “啊？你重新理解？” “表面上看这是一首爱情的歌曲，但填词者没有设身处地的理解这颗星球的环境。文柏伯父写这首曲子的时候是登陆日第二时段，他在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都沉浸在初来这颗星球的体验里，所以当时他的头脑里不可能一直装着爱情。这首曲子之所以称之为圣曲是包含了对生命的理解，当他看见这颗星球上欣欣向荣的生命环境时，那一刻他的思想升华了。与宇宙中那些可怕的星球相比，地星的环境对人类算是友好了，但这里远不如母星繁华，我们这几万人看似很多，但其实很孤单。所谓爱情退化后只剩下最原始的生殖，这是来自dna的记忆，即使经过二百年时光，即使在一颗陌生的星球。《衣原圣赋》只是对人类做了最简单的诠释，它的美来自于返朴归真。” 宋茜听得呆了，这么久以来，她从没用这种角度诠释圣歌。很明显，不止是她错了，几乎所有人对圣歌的认识都进入了一种浮夸、死板的印象。把《衣原圣赋》等于同从地球上传来的某些宗教音乐一样，用庄严的乐曲描述宗教题材的故事。填词者已经在用新颖的形式来区别于普通宗教歌曲了，但她的理解与作曲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生殖这种东西不是最普遍的吗？” “也是最严肃的。” 李烨烁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这会儿的口气与他少年的外貌实在不相符，宋茜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似荒诞不羁的少年居然也有另一面。 第28章 钢铁厂 时间！ 地星的时间似乎永远不会有变化，以至于来自地球的优美词汇在很多时候描写不了这里的环境。不过有一个词肯定能形容钢铁厂，那就是苍凉。 钢铁厂远离市区，背景是一轮永不落山的红日，高耸的烟囱喷吐着浓烟，烟雾飘散得极为懒散。那些目力可见的颗粒仿佛要压下来一样，如果不穿防护服绝对会让沾到那些东西的肌肉每个毛孔都不舒服。 从车上下来时，他们已经“全副武装”了，防护头盔下根本见不到口鼻，可不知怎么着，李烨烁感觉到从美女鼻息间传来的阵阵叹息。 “你在感慨吗？” 宋茜很惊异这个少年的敏锐，但她就是学这个专业的，知道人与人之间会产生某种奇特的感应，再扩大讲某些人与动物之间也会有这种感应，说是第六感也好，说是生物本能也罢。只不过有些人会敏感一些，有些人则比较迟钝。 “是啊，钢铁厂与发电厂紧邻在一起，就这么一小片的地方被我们称之为工业区，但也是工业文明最后的余晖了吧。” “也许一千年后活下来的人会这么记录，这是前文明时代最后的工业遗址。” “呵……”宋茜笑了，“你还能想到一千年以后？” “只要有人在，种群肯定会繁衍的。” “谁教你的？” “咦？”李烨烁看了宋茜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哪怕她浑身包裹得这么严密，但仍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浓郁女性气息，让人欲罢不能的那种。 “我是在问是谁让你有这种想法的，学校肯定不会教。” “也许是我叔叔吧。” 宋茜释然，如果是老船长，那么什么样的怪思想出现都不奇怪。 “能说说老船长吗？” “我说了不少了。” “我还想听一些，细节之类的，毕竟你们生活在一起那么久。” “我父母死后是叔叔收养了我，他和我家充其量只能算远亲，但他对我仍然很好……” “我不是想问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 “比如他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爱好？” “他……”李烨烁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叔叔，猛然间回忆起来仿佛记忆的片段很难拼凑，“我只记得他有的时候很古怪。” “古怪？是哪种古怪？” 关于老船长的传言很多，最为着名的是独一无二的同位进化能力，人们都知道他脑海里有另一个世界，如果李烨烁口中的古怪是指这个的话。 “他有的时候好像在和谁说话，内容尽是我听不懂的。” “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比如……我记得有一次他好像在和谁探讨犯罪的问题。” “犯罪？走私吗？” “不！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犯罪。” “那是哪种？” “地球。” “地球？” “对，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好像在和谁说地球上的一种网络犯罪，原话好像是赛博格化的人类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失去了人性，他们区别于普通人类本体，从而能够肆无忌惮地组织起大规模网络犯罪，这对4.0世界是一场灾难。这中间大概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我叔叔说了不同意使用什么什么之类的话。” 宋茜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驻足原地，几秒钟后她自言自语道：“不，不对！这不是同位进化……同位进化的表现不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听到这句话的？” “想不起来了，很小的时候吧，七岁？对，是七岁我肯定是刚上小学，也就卡卡这么大。” “你确信他是在和别人说话？” “是的，那种口气不像是自言自语。” “之后呢？听过什么了吗？”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这种情况了。” “七岁呀……这么巧吗？” 李烨烁还想再继续问下去，宋茜却闭口不谈了，碰了个无趣的李烨烁只好拐弯抹角地套话。 “你是在指挥中心上大学对吧。” 宋茜径直朝着钢铁厂的方面迈开步子，似乎并不想回答李烨烁的问题。 “上大学至于配枪吗？” “你的话太多了。” “可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吧。” 宋茜不悦：“怎么？你觉得我一定需要你帮忙吗？” “那倒不是，不过这里可没有人，如果我丢下你把车开走……嘿嘿，恐怕你就得走回家园小镇了。” 宋茜明显忘了李烨烁还有另外一面，也许是从资料上看来的那些信息没有直观印象吧，她的胸口一起一伏的，显然气得够呛。 “好啦，我也没有这个意思，至少我们得坦诚一点儿，和你说个计划吧，我们准备去西部。” “西部？你们不想活了？” 宋茜没料到从这个人口中居然听到这样的信息，该怎么说呢？胆大妄为？ “不不，恰恰相反，我们只是不想死得那么快。” “什么意思？你是说政府让人们去送死吗？” “这不明摆着吗？去东部要死人，去中部群岛还要死人，留下来生死未卜。” “可去西部是必死！” “我们有一些资料，可以让我们在西部生存。” “你们？都有谁？” “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除非你也愿意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们，毕竟家园半岛没有秘密嘛。” “哼！小破孩儿。” 宋茜扭过头就走，这次真的不打算再听这小子多说一句了。 钢铁厂里真正工作的人并不多，大门前破旧不堪的警卫机器人简单地扫描过后就放行了，巨大的自动导向车把一车车炉渣从厂房里运出来，顺着铁轨驶向很远的远方，不时的那些巨大机器发出的铿锵声让人一阵阵的产生对大机械的震撼感。 宋茜好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轻车熟路地从主厂房侧面的一个小门拐进去，又七转八弯地在复杂的楼道内穿行。李烨烁有一种被小瞧了的感觉，看来美女之所以被称之为美女不仅仅有外表，还很有气场。刚刚一句小破孩儿把他贬低得无地自容，不过他还是气呼呼地跟着，想看看她到底搞什么名堂。 主厂房大概是冶炼车间，而这些小房子应该是存放机器配件或者修理车间，大多数厂房都是由机器人操作，唯有这间，虽然在巨大的杂音包裹之下，但仍然可以清晰的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人的对话声。 “我说你的脑筋真是太死板了，那么多机器人不用非要用大锤……”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啊，没等李烨烁弄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就听见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不悦地说道：“比起那些破烂，我更相信手中的锤子。” “算了算了，你有理，只是当初我怎么也没想到，高中成绩第一的你居然会选择做手工。” “我也没想到，明明能靠才华吃饭的你非要和我们混在一起。” “唔……你也知道我是有才华的吧，和你们？那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个聪明的大脑去领导……” “再等一千年吧！” 大锤“叮”的一声响起，打断了里面的谈话。 从外面都感觉到了这一锤的力量，李烨烁差点儿没打个哆嗦，却见宋茜信步走了进去，很自然地摘下头盔，朝着正工作的人很熟稔的打了个招呼。 “嗨，又要辛苦你们了。” 第29章 手工潜艇 当李烨烁终于看清里面人相貌的时候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 “景……叔叔？” 那个蓬头垢面的在一旁一直说个不停的人不是景元武还有谁？ “嘿！小子，你不是应该在我家等吗？谁让你上这儿来的？咦？你们怎么在一起？” 景元武一顿胡言乱语把宋茜和李烨烁同时搞懵了，两人面面相觑足有好几秒，下一秒李烨烁喃喃道：“果然是一条船上的。” “不是……”宋茜扭过头去，脸色有些难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总该坦诚了吧？”李烨烁两手一摊，等着答案。 宋茜吐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说道：“我和他们有联系是真的，和你在一起纯属偶然，如果不是你们恰好帮到了我……” 宋茜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解释多了。 这间小厂房内除了景元武之外，还有一个胳膊上的肌肉鼓胀到近乎是寻常人两倍粗细大汉，一手拎起一柄几十斤的锤子仿佛很轻松的样子，要知道这里是地星，约等于地球1.245倍的重力，在营养短缺的前提下，没谁会有闲心练就这么一身肌肉。 肌肉大叔的面目虽然谈不上狰狞，但绝不友善，看得出他对面前这位少年有敌意，李烨烁甚至不怀疑下一秒大叔手里的锤子就会落在自己的脑袋上，不过他马上就被操作台上的一台机器吸引住了。 “这是？发动机？”李烨烁不确定，这些机械类的东西他只在教科书上看过草图。 “还不是为了你们……” 没等景元武继续滔滔不绝，李烨烁就打断了他：“景平度呢？” “我在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对面墙的一个角门传来。 景平度穿着高温隔热服，一手拿着电焊枪，头上还戴着电焊用的护目镜，样子与平时大相径庭。 “你还会电焊？” 景平度木讷地点点头：“会一点。” “这里面的事你都知道？” “知道一点。” “你怎么不和我们说？” “你们又没问。” “……”李烨烁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伙伴居然还有这一手，他有些颓丧地说，“好吧，都说地星没有秘密，我看秘密就不少，现在总该和我说清楚了吧。” “有什么好说的！回家说去！” 景平度在的那间屋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李烨烁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姐……” 景平度的身后，一个矫健的身影跳出来。李素素扎起了头发，同样穿着隔热服的她哪里还能看得出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李烨烁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自诩聪明结果一切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宋茜？你们怎么在一起？”李素素径直走来，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的样子。 “临时出了点状况，我需要直拉枪机和电池。”宋茜好像认识李素素，但看两人戒备的神色，显然并不亲密。 景元武明显不希望自己沦为配角，就趁着两女对视的间隙插了一句嘴：“去西部我是赞成的，但走xb20探险队的路线肯定不成，我有更好的方法，不过要走海路。” 气氛有些怪异，谁都没有认真听景元武讲话，尤其是李素素，她看宋茜的眼神就像见到宿敌一样，丝毫不掩饰地戒备，甚至还握起了拳头。 半晌，李素素终于开口了：“卡卡怎么样了？” “他很好，和他的伙伴在一起，本来我想去接另一个，但是遇上点状况。”宋茜的语气很平淡，好像这些事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李素素步步紧逼地问：“你有没有查过同位进化所需要的必要条件？” “查过了，那一次飞船启动了加速器，超导量子干涉仪全程辅助无损探伤，这些我们目前都没有。” “所以……我父亲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只好你自己去问了。” 李素素沉默了，终于她点了点头说：“照顾好卡卡。” “那是我的职责。” 这下李烨烁是看不明白了，别人知道的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他心里痒痒，当着姐姐的面儿又不好问，幸好还有一个大嘴巴在，而且这个大嘴巴还不怕挨说：“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这里面有阴谋，老船长这样的人肯定不能胡来，可他做的又的确不像是同位进化，而且就算我们成功了也没办法对抗那些家伙，如果他真的有办法应该告诉我们才是，而不是拿一个小孩儿去做什么文章。” “闭嘴，干好你的活儿！” 李素素目光凌厉，像极了发怒的狮子，虽然李烨烁也没见过狮子长什么样儿。 “嘿，小子，过来搭把手！” 李烨烁被叫过去帮大叔修理发动机，宋茜却仿佛并不在意时间一样安静地看着。 “这个发动机是安在什么上面的？” 没几下李烨烁已经一手油污，擦拭汗水的时候又抹了一脸，现在他的样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潜艇。”景元武有些自豪地说。 “什么？去西部用潜艇？” “当然，还是手工的那种。” 李烨烁满脑子都是木的，他急着差点儿跳起脚来：“什么？你要我们坐着一台手工的破潜艇去西部苔原？” 虽然景元武以疯名着称，可看他给文玉清治伤时的样子感觉还算靠谱，眼下这个计划…… “不要小瞧手工，你面前的可是全星球最好的手工匠人。” 景元武指了指那位肌肉大叔。 “可再怎么样也是手工的好吧。” “手工的怎么啦？”肌肉大叔挥了挥手中的锤子。 “呃……大叔贵姓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总之李烨烁头上的冷汗不停地滴下来。 “姓冷，我告诉你，今后我们只能依赖手工，就像你地球上的先祖一样。那些机器人中看不中用，而且很快就会坏掉，我们所能依靠的东西越来越少，唯有靠自己的双手。” “可……潜艇什么的太离谱了吧，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陆地啊，一片很广袤的苔原。”李烨烁说。 景元武说：“我知道，可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李烨烁说：“不是说要穿越风暴大裂谷吗？” “是要穿越风暴大裂谷，但我们没有探险队那些设备，想要靠硬穿是不可能的，只有迂回一下。” 说着，景元武扬了扬手中的腕表。 “你也有一块？” “我难道就不能有吗？” 景元武没好气儿地说，随后他打开了三维投影，一道恐怖的如地狱般的场景出现在他们面前，仿佛身临其境一样，卷着碎石的暴风带着恐怖的力量迎着面袭来。风带两端是垂直的崖壁，让人一眼望过去就产生绝望感。 “数亿年的侵蚀，风带东西两侧形成了坝形山脉，东坝山脉和西坝山脉的平均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xb10探险队在接近中部洋地区找到了一条因地壳运动形成的横断沟谷，所以他们才成功抵达西部苔原，但那条路如今已经无迹可寻了……” 听着景元武的讲述，李烨烁惊呆地张开了嘴，脱口而出：“为什么？” 景元武戏耍小孩子一样在李烨烁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说道：“因为地震。” 好吧，又被当小孩子耍了。 跟这些人在一起，李烨烁感觉自己的智商根本不够用，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你该不会是说地星历146日那次中部洋底火山喷发吧，可那一次我姐夫回来啦。” “聪明，不过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吗？” 李烨烁看了看自己的姐姐，李素素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李烨烁只好摇摇头。 “我们也不知道，所以你觉得陆地上还有路可走吗？” 对了，姐姐介绍过当时的情况，那是西部探险队b组第一次深入苔原，当时是10人，所以称为xb10探险队，至于后来的xb20探险队的确是坐船从中部洋迂回才第二次进入苔原的。 “可为什么是潜艇？普通的船不行吗？”李烨烁问。 “与横断山脉有关。”李素素开口道，“一条山脉隔绝了海岸与苔原，但有一条河流是南北走向的，就是西义河。” 3d影像切换成一条河流，然后模拟做了剖面图，指着剖面图，李素素继续解释道：“西义河一部分连着中部洋，经横断山脉时进入地下，然后从山脉另一端涌出地表再流入紫氤湖，我们造潜艇就是为了穿过这条河，最终的目标就是探险队最后一条信息发出的地点。” “不错，这就是我们造潜艇的目的。” 听了这些，宋茜的脸上好像浮起了一丝微笑，她轻叹着说：“你们还真敢想敢做呀……” 第30章 没有希望的世界 “因为你的丈夫没丢在那边。” 李素素对宋茜毫不客气，说到丈夫两个字，饶是宋茜足够镇定也禁不住双颊微红，她可以面对李烨烁这样的少年侃侃而谈，却抵挡不住来自成熟女人的紧逼。 李烨烁丝毫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对宋茜有这么大的敌意，记忆里的姐姐温柔可人，尤其和姐夫恋爱的那段时间，她几乎像一个幸福的小公主，地星的光环几乎加全都在她身上，直到姐夫失踪。即使那段时间，姐姐给人的印象更多的是坚强。可现在…… 李素素一步一步贴近宋茜，用压低的几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咬着牙说道：“回去告诉何彦古，他隐瞒不了多久。” “导师？” “是的，把我的原话传给他……” 直到李素素放弃了紧逼后，宋茜才松了一口气，喃喃问道：“如果导师隐瞒了什么，老船长应该知道吧，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李素素扭过头去嚅嗫着说了几个字：“他什么也不知道……” 地星，或者说家园半岛真的没有秘密吗？ “你的枪机和电池。”冷大叔，也就是肌肉大叔把油纸包好的零备件递给宋茜。 “谢谢，这次我没带东西来。”宋茜接过零件。 “没关系，你又不会赖账。”冷大叔说完继续鼓捣他发动机去了。 这是？走私！ 李烨烁庆幸文玉潇没在，不然说不好他又要发表什么义正言辞的感言了。 中部群岛那边已经半脱离管控了，为了限制这种情况继续持续下去，除了必要的维持生存物资，其它诸如基建和药物的管理非常严格，而管理最严的是半岛生物提取液，那种东西是制作违禁药的必备原料，可走私的存在让违禁药屡禁不止，半岛受此困扰已经很久了，苦于警力不足，以及物资匮乏下维持生存的必要，大多数时候连保安部也不得不放松这种管控，但相关法令还在。 眼见一起走私案就堂而皇之出现在自己面前，李烨烁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的，更令他吃惊的是这些成年人居然视而不见，包括自己姐姐在内。 “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 就在李烨烁胡思乱想之际，宋茜丢下这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哎！” 李烨烁有些犹豫，扭过头瞧了姐姐一眼，又见景元武和景平度也没有留自己的意思，他连忙快追了几步，回头对景平度喊：“原定时间，你家集合！” 宋茜的心情很是不悦，甚至对李烨烁也不待见了。 “你别在意了，我姐姐心情不太好，不过……卡卡是怎么回事？” 宋茜没有理，踩过钢铁厂坑坑洼洼的马路，一步跳过了一条废弃的横沟。 “嘿，等一等！” 李烨烁至少在动作上不会输于宋茜，他像缠蘑菇一样粘在宋茜身边聒噪个不停。 宋茜突然停住脚步，很恼火地大喊道：“你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做！愿意去送死就赶紧去，别缠着我。” “可我还得开车呢……” “我也会！” “嘿！” 宋茜根本不听李烨烁再说什么，一个箭步登上驾驶室，可她的动手能力似乎不太行，面对无法联网的登陆车还是找不到在哪儿下手。 “还是我来吧！” 李烨烁从副驾驶门窜了上去，不说这话还好，此言一出反倒把宋茜激怒了，她不管不顾地启动了发动机，车辆像一头蛮牛一样疯狂地倒了出去，饶是越野能力优秀，也架不住糟糕的地形。就算是平原，也并非一马平川，车子一下子倒上了一个土坡！ “不对！你得手脚并用！” 李烨烁急了，猛扑过去以手代脚按住刹车，随后另一只手猛摆操作杆，车子居然来了个漂移，险些没侧翻过去。 “嘿……” 李烨烁大叫着，但这个位置实在不好操作车辆，甚至连眼睛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直到感觉车子驶上了平地，才连忙紧急按关闭发动机。 “呼……” 车子停了下来，李烨烁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嘴里大叫着“好险”。他感觉浑身都是冷汗，如果不是刚才操作得当，他们就得走上几十公里路了。 “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听着宋茜温柔的话语，李烨烁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是紧贴在她的大腿上的。 “呀，啊……对不起……我刚才……情况紧急，情况紧急！” “那……你还这样爬着吗？”宋茜的一双美眸落在李烨烁滚烫的脸上。 “啊！”李烨烁连忙起来，他的脸烧得不行，心脏“咚咚”的跳个不停，刚才情况那么惊险也没跳成这个样子，“对不起……” 李烨烁偷偷打量着宋茜的侧颜，美目琼鼻下，这张漂亮得令人窒息的脸却显得有些忧郁。 “你……你没事吧……”李烨烁小心翼翼地问。 “对西部的事，你知道多少？”宋茜突然问到了这个问题。 “啊？”李烨烁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他只觉得此时口鼻都透着从宋茜身上传来的馨香。 “我用我知道的情报来换，你来说说西部的事，你们为什么认定西部能够生存？” “啊……”李烨烁有些犹豫，可不知道怎么的，答应姐姐的话此时全都忘了，似乎拒绝宋茜的本身就是一件极为不礼貌的事，“生物信号。” “生命体征探测器对吗？” “对，你知道的探险队每个人身上都有这种探测器，能够在生命体征彻底消失时发出预警。” “我知道……我就是学这个的……”宋茜的声音很低，透着那种冰山美人特有的美感。 “西部b组探险队失踪时生命信号根本没发出报警，他们根本就是完全无预兆地失踪，而且此前的报告里明明提到了寻找到宜居地和食物源的信息，当时‘郑和’号上的卫星视频可以证实这一点，他们在紫氤湖南二十公里处找到了一处溶洞，那里温度适宜，拥有大量饮用水，水中有大量的甲壳类生物可以提供蛋白，洞中的地衣和菌类可以提供额外营养，不穿防护服的情况下也可以生存，何况他们当时还有食品加工工具。” “这就是你们认为西部可以生存的原因吗？” “总得去看看，我们不能像当年发射飞船那样，把一群人扔在太空就去完成一项史无前例的冒险，一场二百年外，有去无回的冒险究竟有什么意义？” “别在这里和我唱高调，我要你说的是就凭这些你们就要去西部？而且是在执委不知情的前提下？” “我认为可以，至少要有希望嘛！” 宋茜突然脸色一变，冷冷地说：“你知道什么叫希望？凭你们？凭几个人？就会给地星带来希望？” “不然呢？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被奴役吧！” 少年热血吗？宋茜扭过头看着车窗外，如果说钢铁厂是苍凉，那么这片土地就是荒凉，大红日的苍穹下一片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土地，面对勉强求存的环境，却还要恐惧来自另一群人类的杀戮。有的时候……奴役可能不是最可怕的…… “送我回去吧……”宋茜无力地说。 回去的一路上，李烨烁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不时地偷看宋茜，而她只是把头扭向窗外的一侧一言不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不是同位进化……” 已经望见家园镇的房屋了，宋茜突然喃喃自语。 “什么？” “卡卡，他执行的根本不是同位计划，而且同位计划对我们根本没有意义，我们需要保存的是生命，而不是一个孩子的思想。” “卡卡在指挥中心究竟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没有希望的世界……” 第31章 船长的密室 “不！有希望！这个世界是有希望的！” “咦？” 宋茜终于回过头正视李烨烁的目光。少年的目光里透着炙热，他还很青涩，可透过这种青涩，那份热切更令宋茜存疑，他想说什么。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我以为我只能从侧面偷偷地看你，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有些话有些事情就是要去说，要去做的。” “你说什么？” “我远远地看你很久了，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我会不会是那个拿着弓走进森林里寻找少女的猎手，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坐得这么近，也从没想过我们之间居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所以我要说，我有希望！我的希望就是你！” “你……”宋茜终于明白他要说什么了，可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我喜欢你！” “……” 当巴掌再次抡起来的时候，宋茜已经看见一张脸先凑了上来。 “你……” 她很想说这很无赖，她现在没心情想这种事，更何况是这种小破孩儿。 “好啦，我又不会要你承诺什么，祝你好运吧！” 车子停在宋茜家门口，看着被撞坏的大门，李烨烁跳下车，一点儿也没有内疚的感觉，反倒心情很愉悦。 “文玉潇，东西做好了没有？我们回来啦！” 无赖、大大咧咧、热血、勇气，到底哪一个是他？可能人类本身就是多变的吧。 两只腕表私接下来的图纸果然精巧，连枪的编号都一模一样，文玉潇的手艺真的很好，只要装上枪机和电池，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只仿造的枪支。 “放心吧，就算原枪暴露了，你也可以说是他仿制的。” 文玉潇对自己很有信心，组装好后，尝试做了发射。 “嗯，和真枪很像啊，可惜没有活物，不然可以试试呀，要不然……” 文玉潇把枪口指向李烨烁。 “哎，你可不要胡来！当心我揍你！” “嘿，现在是你求饶的时候。” “我求你！饶了我吧，你大爷的！” “态度不够认真啊。” 文玉潇作势要扣扳击，李烨烁抱头就撒丫子逃命。 “呵呵呵……” 看到没心没肺的两个少年，宋茜突然笑出了声儿来。且不论这个世界有没有希望，至少前一秒还是欢笑的！ “还给你！”文玉潇递过枪支。 “谢谢……”宋茜接过了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烨烁，“需要我做什么随时联系我。” 宋茜说着朝着李烨烁扬了扬手中的腕表。 李烨烁会意，也和她做了一样的动作。 “嘿，就你们有是吧……”文玉潇有些气馁，这种飞船时代人手一支的装备如今已经很稀缺了，他还真没有，又不能去偷父亲的。 …… …… 星球犹如一个荒僻的孤岛，我们正在飞速的失去一个时代，失落的文明，迷人而悲惨，他们的到来犹如是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的碾压，尽管两者相距的时间不过是19个地球年…… 李天宇的面前放着一本羊皮纸包裹的书籍，做成这种古老的样子并非有意为之。启航的那一刻，飞船上是养着羊这个物种的，但很快就消失了，这种食草动物对牧草的要求太高，羊皮作为奖励只授予最优秀的人，邱欣然有这个资格。她的手工也是这几个人里最好的，机械手永远也赶不上真正的手掌，但她的心智弥补了这一点。文柏到死才把手记交给他，但他一直克制着翻开的欲望，这种单纯记录在纸面上的文字反而成了量子时代最好的保密手段。 “那一年，我十岁，一个男孩儿对我说，我很强！那一年，我们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邱欣然手记》封面 墨迹间线条流畅，邱欣然在文字的造诣上比任何人都强，这种看似无用的远古记事方式几乎伴随了她的大半生，李天宇至今还能回忆她偷偷遮掩写日记时的样子，一只纤纤的玉手在纸面上优雅的滑动，她获得了五张羊皮的奖励，也就有了这十几本手记，女主人的气息随着字迹的展开跃然纸上，这是她，倔强而刚强，坚守而执着。 “欣然……你在哪里……” 船长室的大门紧闭，门口加派了岗哨，文天瑞把他手下身手最好的安保员调了出来，四人一班全副武装轮岗，保证船长室的大门前有不间断的警卫力量。 这是一个非常时刻，若想要文明不断绝，唯有靠他们了！ 李天宇扶着办公桌缓缓站起身，如今的身体越来越沉，他清楚的知道同位进化的最后结果是什么，当大脑开发至15%，身体会马上支撑不住大脑的消耗，如今的他一直把持着那个临界点，再突破一步就不用等星辰病的困扰了。 复古式的书架后面是一面墙，真正懂设计的人会看出来，这个书架并非只有装饰意义，然而如今的半岛没有这样的人知道这里面的设计，船长室的设计作为最高机密被保存在“三圣贤”主机里，加装了防护锁的机密文件并不会与外界联网，何况目前能够使用网络的单位和个人也就那么几处。尽管地星执委会有意保持着开放的姿态，但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星球迟早会沦为阴谋论的发祥地——如果没有他们的到来。 李天宇摸着正中间一排新印刷出来的书籍，这只是普通的资料书，包括星球表面和大气层的化学元素、分子、同位素、矿物、有机化合物和动植物等等，有一些书籍还在编纂中，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用上这些东西，希望他们毁灭得不要这么彻底。 李天宇抽出最后一本书，这本与其它书籍的材质不同的书封皮异常的硬，他捏住用力一拉。 “咔。” 一声清脆的响声启动了里面的机关，书柜向一侧拉开，柜子后面露出一面黑色的门。 门里面漆黑一片。 李天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很大勇气一般，步履沉重地走进漆黑的门内。 参与设计这间密室的人员都已经去世了，只要翻不到“三圣贤”内的保密资料，谁也不会知道这里。也许自己死后这个秘密就保持不住了，至少现在，他们不用考虑下一代的问题了。 “这是最后一件事了。”李天宇自言自语着。 得到了声音指令的密室亮起了幽暗的光，中心的控制器向周边投影了十二道虚拟影像。不知设计者是不是为了有意保持神秘，十二道影像就像十二个墓碑，除了墓碑正上方的数字，所有石碑都一模一样。 李天宇把手放置在正中央黑亮的匣子上，匣子的表面立即显示出绿色的光，与此同时屋内的电子音提示：三圣贤启动，连接空间网络。 几秒钟后，随着“叮”的一声，电子音再次响起：生物信息确认！认证成功！量子通信开启！ 匣子的一面自动打开，一个显示屏从里面探出，接下来便是启动。随着匣子的启动，屋内的暗光发生变化，四周的黑色石碑也蒙上了一层淡蓝色的光。 李天宇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顶着巨大的压力一般静静等待着从石碑传来的信息。 “哟，终于舍得联系我们啦。”一个尖细的声音从1号屏透出。 “如果你做好了选择，那么接下来的事就由我们来办。”隔着1号屏不远的4号屏里传出低沉的声音。 “很难想象呢，人类在外星的第一次正式接触竟然是这样开始的。”3号屏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的尾音还接上了“咯咯咯”的笑声。 “怎么样？决定了吗？这笔交易很划算，毕竟我们的科技要比你们领先太多了，而且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5号屏，他的语气比其他人沉稳，也笃定得多，显然他是首领。 “你们启航的时候中微子技术还没得到长足发展，但是现在我们可以给你这项技术，至于设施并不需要很复杂，凭你们现在的技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来，只要你肯答应，我们的人马上就过去，格利泽581g的态势马上就会转变。” 2号屏，是一个年轻人，他的话里感情波动较少，应该是一位技术人员。 如果有别人听到这段对话肯定不敢相信其中的内容，地球？20.5光年之外？凭借当初搭设的那条激光宽带，地星可以与地球通讯，但通讯延迟是20.5年，也就是说从这里发出一条信息，地球要20.5年之后才能收到，这个20.5也是约等。天宇船长在和地球同步通信？只怕没人会相信。 李天宇很平静，显然不是第一次和这些人说话了，他有求助于他们，他们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双方就在猜忌间消耗着宝贵时间。 “我不想要保证，从某个侧面说，你们和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 1号屏：“至少我们更温柔，而且我们更值得你相信。” 李天宇稳稳地坐在黑匣子前，双手握在一起撑住下巴，冷静得不透露一丝波澜，此刻他的大脑里已经在调取数以亿兆计的信息，对方的话也会被同步记录。 “我们对格利泽581g很感兴趣，下一步就是我们过去。” “地球没有通过这项法案吧。”李天宇说。 几个屏幕里同时发出一阵轻笑。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我们要什么你很清楚。”1号屏那个尖细的声音说。 “那么你们也知道过来的后果是什么。” “有什么关系吗？我们不在乎地球上丢下的是一具尸体还是空气，或许两者都有，作为神的信徒，为寻找创世的秘密丢弃一两具身体又算得了什么？”一直沉默的6号屏以极低沉的语气说道，他的声音在幽闭的暗室里显得更加寒冷。 “神……” 李天宇最头痛的就是听到这个字，他所有储备库的合集都在显示，没有神，神是不存在的，可偏偏20.5光年之外的那颗星球却对寻找“神”充满了兴趣。 “和我们合作吧，我们有比‘世昌’号更先进的武器，我们的超级战士绝不是猛兽，不会像那些怪物一样失去控制。”5号屏的声音显得很自信。 李天宇撇了撇嘴，轻蔑地一笑，沉默少许后说道：“同位服务器一旦被你们掌握，你们就可以控制4.0宇宙，这对任何人都是危险的。” “你觉得人类还有希望吗？循环，不断的循环，不论是历史还是人类自身，掌握了可怕力量的人类就像拿着枪的小孩子，进步是危险的，是时候重塑了。”1号屏那个尖细的声音说。 话音落下后，周边12块屏全部沉默了，包括已发言的未发言的，他们确信这句话一定能给李天宇带来触动。 “你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坚持呢？”终于3号屏里的女人说话了，看似在劝解，实则没留有余地。 “这只是一颗普通的星球，很荒凉，没有什么创世的踪迹，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我们自然有我们的行事手段，我觉得你最好认清现实，不要以为我们真的只有你这一条路可走。”1号屏那个尖细的声音说。 那个女人的声音接着说：“你以为当初选定格利泽581g是随便的决定吗？如果没有……” 女人的声音突然中断。 被切断了？是谁生生切断了纠缠通信？李天宇的神经突然跳了一下，他已经沉寂太久了，包括他的能力，尽管没有妙妙在，但他依然凭本能感到了这段沉默背后的可怕力量。 “呵呵呵……”7号屏发出一阵令人颤抖的尖笑。 第32章 同位生命体 7号是他们的通信中继吗？不！肯定是。 自从这些设备安装后，这样直接的对话还是第一次，而且是决定命运的一次。果然露出了很多破绽，但露破绽的又不只是对方，自己也一样…… 李天宇暗想着那些航行途中看过的地球科技，如果因为同位进化就把他们想成傻子那就太可笑了，自从单分子追踪技术实现后，地球人在语言和沟通的能力上已经远超过这些漂泊的游子，他们可以利用技术和设备获知任何有大脑动物的真实想法。地球的飞速发展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谁知道这次对话结束后他们又会发现什么？还好读取思维这项技术还不能隔空实现，但他们一定在用一个或几个强大的量子计算机组分析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只要开口有就破绽…… “天宇船长，我们很清楚你想保护子民的心情，一路行来他们与你或多或少都有血脉上的联系，你需要我们去保护他们，这一点从你接受那个小家伙开始不就已经确定了吗？”5号屏的话更像最后通牒。 李天宇的心里一颤，对方差一点儿就摊牌了，当初自己做了一件理性，但却不人道的事，现在该轮到自己吞咽那颗苦果了。 12号屏的灯突然亮了，李天宇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过去，因为这个频道从来没说过话…… …… …… “嗨！你终于舍得来啦。” 淡雅的灯光下，精心维护的橡木地板如几百年前一样，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简单的练习椅上，文柏坐在大提琴位，他漠然地看着李天宇的倒影收住了琴弦。 “那是我的位子。” “可你总也不来练习。” “也是，应该生疏了吧。” “只要肌肉记忆还在，我想你应该还记得那段的训练，不然你又该用鼻子吃面条了。” 音乐训练室是他们共同的回忆，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渐渐地只剩下文柏一人了。 “来得蛮早嘛，有些邀约比我重要得多了。”魏子娇走了进来。 李天宇听出妻子言语里的不悦，但他没有任何反驳，从文柏手里接过大提琴，慢慢坐了下来。他脑子里还是很混乱，这艘船从一开始就带着某种目的启航的，他清楚，却查不到原因，直到一个陌生的通信找到了他。这条通信是量子通信，完全被动接收，那些人自称十二公民，直到现在他还没找到主动联系的方法。 这条通信频道是什么时候留在飞船上的？又是怎么接通的？至少他和宋泽宇没找到答案，妙妙也没给出任何解释。 “拯救……” “什么？”李天宇走神了。 文柏说：“这首曲子叫拯救，我新做的，要不要听一听？” “好啊，反正她还没来嘛。” 文柏从自己的琴盒里取出小提琴，调试了几下后轻拉响琴弦，一首悠扬的曲子仿佛飘一样弥散在音乐室里。李天宇很久没静下心欣赏曲子了，船长比想象中的难当，而且没有人可以帮忙。甚至连妙妙也似乎在有意地回避着什么，他知道……也只有他知道…… “又精进了。” 一曲毕，魏子娇赞扬道，如果我也能达到你这种水平就好了。 “你哪里有时间啊。”文柏随声附和着。 “是没有时间呀，连孩子也没有时间要。”魏子娇怨怼地看了一眼李天宇。 “我们为什么那么着急呢？”李天宇暗叹着。 “因为我不想把他一个人丢在船上。” “丢在船上？” 是了，太小的孩子不适合登陆，这也是所有人都在抓紧生孩子的原因，一旦到了那个时间节点，几乎所有的父母都会按下停止键，那种分离等于是遗弃。 “登陆后呢？” “女人年纪大了，你说呢？” 魏子娇的话让李天宇有些酸楚。 “咯吱——” 音乐室的门被推开了，音乐室外的强光映出了邱欣然的身影，她慢步且匀速地径直走了过来，眼睛微微的朝李天宇的方向打量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中提琴。 架琴、调弦，一气呵成。 “碱基对……” 李天宇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魏子娇问。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先前刚刚接收到一组来自地球的信息，早在30年前地球就开始编辑碱基对了，这是一个颇有争议的领域，为此学术界争论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因为一小撮人的关系开放了。” “编辑碱基对？那不是基因工程吗？” “是的，所以争议特别大，此前的事一直让我过不去，飞船上也一直把基因编辑工程列为禁止研究的项目。可在地球上已经很普及了，我不知道我们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你刚刚不是说一小撮人吗？怎么又普及了？” “哦，是我口误，是在一小撮人里普及的。” “那些是什么人？” “富豪？统治者？总之是最有权势也最有财富的一批人。” “果然。”魏子娇没好气儿地说，“可这和我们没关系吧，要知道格利泽581g距离他们有20.5光年，既然没有派第三艘飞船过来，那么他们也没什么兴趣再过来了，即使来了我们也看不见不是吗？” 是啊！看不见……真的看不见吗？ 李天宇知道，未必是看不见，至少他看见了那颗被编辑过的胚胎…… “还不开始吗？”邱欣然淡淡地问。 李天宇的思绪被打断，他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在大提琴上：“还弹那一段吗？” “d大调17号曲。”文柏提起小提琴摆好姿势。 李天宇微闭目光，努力找寻到昔日的情感，再次抬眼时，他看见邱欣然淡淡地微闭上双眸，随着双瞳的打开，眼中放出热情的光芒。 集体调弦…… 第一幕，开始…… 魏子娇手臂微动，呈弓形的手指极其灵巧地拉响了开篇欢快活跃的曲调，跳跃的音符在她的弓弦间被牢固地掌控，仿佛一位指挥着精灵飞舞的女王。 乐符流转间第二小提琴响起，邱欣然的眼神中倾注着温柔，机械手与琴弓的搭配带给人一种赛博朋克般的美感，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乐声如潺潺的流水般缓缓涌出，萦绕着与她融为一体。 直到文柏的琴声响起，整个空间仿佛都静止了，他自信而优雅，身体与乐器融为一体全然无我。只要他在演奏，每一个乐符都被赋予了生命力。由舒缓变得激昂，幽静时仿佛让人置身谷底，澎湃时又好似惊涛骇浪，乐符像一把刀，仿佛能够穿透人们的心灵，触动最深处的脉动。 第二幕，大提琴主调…… 李天宇始终把控着节奏，将第一小提琴的高音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大提琴这个根基上，他的演奏中规中矩，节奏丝毫不乱。与他的成长浑然天成，他已经是船长了，很多个人情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性，他应该随时知道自己的定位，担负着基础和稳定的作用，他应更加深沉，为所有人提供坚实的支撑…… …… …… “呼呼……” 李天宇猛然间从意识空间里醒过来，这一段不存在于记忆里，仿佛被精心编辑过，每一帧都格外清晰，像梦！ “是谁？” 李天宇很久没这样失态过了，为什么这个从未发声的频道一经接通就让他的大脑发生混乱？如果不是意外，那么对方应该是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同位生命体…… 第33章 完美的男孩儿 曲终。 幽暗的音乐室内响起孤零零的掌声，文柏眯起双眼正视着李天宇。 “进步了。”文柏轻声说。 “你在嘲笑我吧，只是按音符拉，没什么感觉。”李天宇说。 “音准特别好。”文柏微笑着。 “但就是缺少了些什么的感觉对吧。”邱欣然说，“就是那种，嗯……缺少灵魂。” “我就知道得这么说。”李天宇低下头。 “可也很不容易了呢，要知道他从前可是五音不全呢。”魏子娇这是变相表扬。 李天宇：“文柏，我问你一个问题。” 文柏：“什么问题？” 李天宇：“你的水平在地球上属于哪种水平的？” 文柏犹豫着没有说出对自己的评价。 邱欣然：“十级水平肯定是有的。” 文柏：“可十级是基础，算不得什么有水平，地球上的人很多，音乐天才的比例自然不低。” 李天宇：“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种可能，一个新生儿经过重新编辑，天生就是音乐天才，这算好事吗？” 文柏细思，然后摇摇头：“说不好吧，如果人人都搞音乐那这个社会结构也就乱了。” 李天宇：“不是说人人都搞音乐，我是说如果父母在生孩子的时候就考虑到孩子将来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算好事吗？” 邱欣然：“肯定不是啊，父母很自私的，他们肯定希望自己的孩子优秀，别人的孩子都不如自己的。” 文柏：“而且容易盲目跟风对吧，就像种菜，人们肯定希望高收获率，但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李天宇：“如果少量人这么做呢？” 邱欣然：“那还用问？肯定是阶层垄断了，社会失去活力一样是倒退。” 李天宇：“可即便道理明白，仍然止不信人们会这样去做对吗？” 邱欣然疑惑地看向李天宇，握着琴弓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些：“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 李天宇：“就是单纯的讨论啊。” 魏子娇：“因为我们要生孩子嘛，准备当父亲的人肯定会想多一些，况且基因编辑技术又不是什么秘密。” 邱欣然沉默片刻：“齐星宇的例子你们忘了吗？” 李天宇：“不是齐星宇那种，是从胚胎开始，之后还要经过教育啊、辅导啊，像做根雕一样，在原有的基础上塑造成艺术品。” 邱欣然：“但人是可以被加工的吗？” 魏子娇：“说加工未免牵强了，难道普通孩子就不需要教育吗？” 文柏：“可假如你设计了一个音乐天才，但这个孩子不喜欢音乐怎么办？” 李天宇：“嗯……的确忽略了这方面的问题。” 文柏：“这方面你应该比我们更有感受是吧，你拥有和计算机共存的能力，但你真的喜欢计算机吗？” “……” …… …… 觉醒！ 十岁那年，李天宇有了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感受，那些联通的记忆，那些属于他不属于他的片段联系在了一起，这一切来自于他四岁的一次试验。 “你是我找到的，你生来就是不一样的，我的完美男孩儿……” 这个声音是？妈妈…… 妈妈在做什么？这个场景？对了，是那一次…… “妈妈！妈妈……” 李天宇想起了第一次用大脑调取计算机资源时看到的那一幕，正是母亲被杀害的当天，自己正在接受同位进化…… 完美男孩儿是怎么回事？这一段没有出现在“郑和”号的资料库里。妈妈又是怎么回事？ 飞速运转的大脑让他得出结论，那个声音是妈妈在同位进化前对自己说的话，她说什么？我是完美男孩儿？ 这信息是哪儿来的？“三圣贤”里肯定没有，难道妙妙回来了？不！这不可能，我没有任何感应，该死的…… 场景开始模糊，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畔。 “是个女孩儿，恭喜……” 突然之间，李天宇脑内的频段开始发生混乱，他的眼前一会儿闪过黑色石碑上的大大的数字“12”，一会儿又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出生，明明是自己经历的，但视角不对，如果抱着孩子的人是他，那现在在一旁注视的人是谁？ “怎么回事？” 魏子娇怨怼的眼神掠过，一个大大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欣然……” 邱欣然的面孔突然出现，仿佛很近，脸的比例大得吓人，却怎么也摸不到——“未来的希望在永夜大陆……” “你说什么永夜大陆？” “我喜欢你……” “不不，不是这句……” “我在那边等你……” 邱欣然笑而不语，她慢慢地消散，消散在无尽的夜里…… “不！别走！” 基因——dna……染色体碱基对……胚胎……孕育……成长…… 仿佛一切都在飞速地倒退，这种放大的飞逝场景不是现实中应该有的，李天宇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意识好像游走在血管里，倒流，不停地倒流…… “妙妙，你知道这一切吗？” “第零定律……机器人必须保护人类整体利益不受伤害。” “妙妙你在说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以我们目前的同步率水平无法得出最终结论。同位进化至少要到99岁才趋于成熟，可……人性……还有你的身体，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仿佛一块巨石砸在胸口，沉闷得让李天宇窒息，直到一个三维模型的出现，李天宇终于明白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一颗胚胎，自己也曾经编辑过一段胚胎，难道是她？不对！不是这一颗，女儿身上的不是这一颗！刚刚那颗是男性……编辑过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难道？ …… …… 复活！ 自己的办公室，李天宇却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现状，刚刚就像死过一次一样。 仿佛是一场噩梦，再次清醒时犹如做了一场剧烈体育运动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即使这样也不能让他的精神有那么一点儿稍稍的放松，紧绷的神经让他不得不把这场混乱的源泉放在12号投屏上面。 第12号屏发出滋滋的响声，这种老式无线电的不稳定电流在宇宙时代已经不存在了，这声音让李天宇感到一丝不安。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终于那个频道响起了声音。 “我的完美男孩儿，你应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李天宇的身体像被电流瞬间击中一样，躯体一阵麻木，那声音…… 不会错！ 怎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是她？ 不！ 不可能，她早就死了，身体飘荡在无尽的宇宙空间里，不知道哪一天会到哪里去，但绝不可能在这里。 很久没有这种惊慌失措的表现了，即使在普通的六十岁老人身上也不太可能出现，但现在李天宇的神智仿佛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荡一样，他不可能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那里的人是她，那么死去的那个人是谁？ 妙妙？ 这个时候如果妙妙在就好了，可她为什么选择自我待机？为什么现在还不醒过来？ 李天宇手足无措。 12个屏幕全部静默，唯有那老式电台“嗞嗞”的声响刺激着他的耳膜。 那些人都没有出声，他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李天宇的回复，这不是耐心，而是他确信，当12号屏的声音响起后，这个拥有着高同步率的同位进化者将别无选择。 第34章 邱欣然手记 “检查！” 指挥中心的大门外守卫着两名安保员，走上前的这位被紧致的安保制服包裹着全身，凸显着妖娆的身材。 虽然头盔下看不见面部，但保安部的女性不多，能在自己外出后第一时间守在大门口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女人，除了公共安全科的尹瑗露还会有谁？ 宋茜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早有准备，说不定刚才那场混乱和她还有关系。 心里厌恶至极，但宋茜的脸上仍露出一副轻松的神色，打趣道：“学姐，要不要这么着急呀？” “配枪这种事丝毫马虎不得，枪号报出来。” 那张头盔下遮掩的脸此时说不定是一副怎样的窃喜神情。 “qsz脉冲手枪，枪号00630。” 看着尹瑗露煞有介事地记录着，宋茜真想笑出声儿来。 “配枪！” 口气很严肃，但宋茜却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从枪套里把枪取出来。对方明显怔了一下，如果能看清她的脸该多好，应该是一幅很美妙的画面吧。宋茜这样想着，一手把枪递上去，而对方接枪的动作明显带着迟疑。 真是的，搞阴谋也搞得这么不专业。 宋茜不禁对这位学姐产生了鄙视的情绪，脑筋果然退化得很严重啊，完全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她不禁想起地球上一个已经失传很久的词汇——恋爱脑。 自己用枪威胁了安学义，他的暗恋情人马上就着手部署阴谋了，可惜呀，能把阴谋做得这么拙劣也是个人才。 “这是你的枪？” 对方仔细检查过，明显表示出怀疑。 “不然呢？” 如果不是非要进门，宋茜真是懒得多说一句话。 “你确定是这一把？” “枪号上写着呢？你不确定吗？” 想象得出来，尹学姐此时的脸一定是紫青色的吧。 “不对！这枪有问题，你必须到公共安全科来接受询问。” 宋茜很无语，她不满地说：“我有任务，请不要无理取闹。” “我也有任务，我的任务就是杜绝一切对家园镇带来危险的隐患。”对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想揭开她的面罩看看那副嘴脸呀。 宋茜强忍着冲动，指了指天上。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最好把天上那家伙打下来，这样家园镇乃至整个地星就都没有隐患了。” “宋茜！”对方的语气明显是怒了，“不要以为你长着一副漂亮的脸蛋儿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就算配枪没问题我也可以告你滥用枪支，这违反了……” “什么事？”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大门里传了出来，随后显现出文天瑞伟岸的身影。 “啊……部长！”尹瑗露立即打了个立正。 “宋茜，既然回来了就快点去船长室，老船长找你半天了！”文天瑞根本没理会尹瑗露，招呼着宋茜好像很急的样子。 “可是部长！”尹瑗露有些急，她拦在两人中间，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宋茜的枪有问题，还涉嫌违规使用枪支，我正在……” “你马上去码头，协助副部长统计需要分发的武器装备。” “啊……可这边……” “执行命令！” 文天瑞不由分说地从尹瑗露手里夺下配枪交到宋茜手里，然后用身体挡住碍事的尹瑗露，带着宋茜走进了指挥中心。 “谢谢……” 刚走了几步，宋茜就在背后小声道谢。 文天瑞则像没听到一样，沉默了几秒钟后，头也不回地说：“下次有麻烦直接找我，不要和我家那小子搅在一起，他出不了什么好主意。” “啊？您都知道了？” “家园镇能有什么秘密，从登陆车开出小镇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做事太欠考虑了。” 宋茜有点儿气馁，自以为很隐秘的事被人一语道破了天机。 “偷你枪支的人已经找到了，回头把伪造的那把送到我的办公室来。” 实在不能说什么了，宋茜只好弯下腰对文部长表示了深深的歉意。 船长室门前，四名安保员高度戒备，看见自己的部长走过来，集体行了个礼，然后继续面色严肃地守在大门前。 “我检查过了，让她进去吧。” 交上武器后，文天瑞对安保员交代道，然后朝着宋茜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 这还是宋茜第一次来到船长室，看到这古色古香的装潢，她不禁有些感叹，精致的书柜里装着包封皮的线装书，象征船长的船锚摆件金灿灿地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船长室把那些从地球带来的赠礼都摆在了这里，如果不是这些东西，很难想象自己竟然来自那么遥远的星球。不过宋茜更在意的是船长案头上那些用皮革包裹的书籍，很旧的样子，像是用过很久了。 “羊皮的，在地球上很普遍，飞船时代绝种。” “g星的演化史也应该有很多神奇的生物吧。”宋茜没有因为见到老船长而紧张，尽管外面对老船长的传言很多，可在她面前不过是一位慈祥的长者。 “考古这种事只有在生产力足够发达之后才能大规模开展，我们对地星的了解还不到十分之一，至于它的演化史则更是凤毛麟角。” “您找我不是要说这些事吧。”宋茜直入主题地问。 “是要说这些书。”李天宇的神情有些落寞。 “这些是什么？” “是邱欣然的手记。” “邱部长？” 宋茜当然不能忽略这位部长的大名，更不会忘记她那条伟大的预言——人类的未来在永夜大陆。 这位不顾高龄，四次深入暗夜的前机械部长是不亚于老船长的传奇人物，她最为有代表性的标志是左臂的机械手，飞船时代的高科技代表，如今…… 宋茜暗笑，还谈什么如今呢？ “我要你把这些书整理出来，尽快上传到三圣贤的服务器。” “上传？难道这些书……” 登陆后，教育部主要的工作事项里就有一项把电子资料转化为纸质资料，以便日后无法应用科技手段时最大化保存技术与文明，但反向操作还是没有的。 “不错，这些书是手写的，而且我只允许你一个人了解其中的内容，我会给你专用通道密码的。” “为什么？”宋茜有些惊讶，不论是专业还是资历都轮不到她来做这项工作。 “因为你是宋泽宇的后代，做这件事更方便，科学部那边会全力配合，你需要什么设备直接和毕阳冰联系。” 就因为我是宋家的后代吗？ 宋茜正要点头接下这个任务，却听见老船长语重心长地说：“里面的内容我还没看过，你要用心记……” 此时，宋茜才发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录入任务。 “这些……” “是的，没有人看过。” 说不好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这种时候老船长把这么重要的笔记交给她，怎么看都像是在交代后事。 “船长……” “别叫我船长了，没有飞船了，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爷爷吧。” “嗯……” 宋茜羞赧的低下头…… …… …… 应该不是错觉，老船长的心里埋藏着更为沉重的东西，他一贯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感情。如果直觉没错的话，答案就藏在这些笔记里。 借用了科学部的扫描仪，还配备了一名警卫专职负责宋茜的安保工作。可见老船长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但他显然不只是要把这些资料上传这么简单，自己必须认真阅读，这与后面的计划有关吗？ 宋茜长舒了一口气，玻璃门是全封闭的，从她的角度能看到警卫，外面却看不进来，这种单向玻璃在地球时代算不得什么高科技，如今却很难做出来，如果情况再不发生改变，恐怕人类真的很难在地星上生存了。 唉，怎么想到这些了？我必须专注自己的任务。 这样想着，宋茜打开了笔记的第一页。 “当我第一次使用机械臂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兴奋的感觉，我只觉得陌生，它好像很听我的话，但我仍然觉得它不属于我……” 第35章 邱欣然手记:部长人选 地球历，2250年10月19日，“郑和”号宇宙飞船。 邱欣然扎好发辫，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形象还算不错吧。如果说魏子娇是一朵火红的玫瑰，那她邱欣然应该属于冰山美人型。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和魏子娇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至少今天她不得不比。今天是工程部长选举投票的日子。 根据《飞船法》，飞船在行驶中一切事务由船长负责。部长级人选的提名需要投票表决，候选人将在常委进行最后一轮投票，如果票数相等则由船长裁决。前任工程部长是邱欣然的导师傅丽娜，本来这个职位并没有多大异议，偏偏现任郑和学院院长魏子娇要参选，而且她也成功拉到票数进入常委级表决。如果一定要猜测魏子娇参选的原因，可能因为她想进常委，其它几个部在短期内不会有变动，只有工程部一个名额了。郑和学院在飞船内的地位也很高，而且她已经有了一名船长丈夫，不知道为什么还对权力有这么大的欲望。 邱欣然深呼了一口气，尽量不把事情往深处想，今天的投票如果没有结果，最后决定权就要交给那家伙了，真不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甩开脑子里不切合实际的想法，邱欣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神采奕奕一些，既然已经志在必得了就不害怕竞争。 “欣然！”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邱欣然猛地一回头，扎起的马尾甩过，看上去非常干净利落，待看清叫她的人时，邱欣然露出一个笑脸。 “文老师。” 来人年岁已大，但保养得很好，红润的双颊让他至少看起来年轻十岁。文松，现任科学部长，这次表决的重要人物。 “当不得你的老师了，你已经十年没和我学习了。” “呵呵……没办法，那时候实在对农业提不起兴趣，我还是喜欢手工。”邱欣然笑得很阳光，文松的亲近之情不溢言表。 “这次我帮你粗算了一下，支持你的票和支持你对手的票一样多，接下来你还有信心吗？” “事在人为吧，我觉得非我莫属。” “为什么？” “魏子娇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单靠拉票是不行的。” “可船长有裁决权，难保不会偏向。” “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有信心？” “除了信心，我们还能有什么呢？”邱欣然的表情不像她说的那样信心十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好了，我主要也不是想和你说这个，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哪件？”邱欣然有些意外。 “我弟弟……” “文柏？” 邱欣然难以启齿地紧咬住下唇。 文松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本来我不应该干涉这件事，但他最近的情绪很不好，整天把自己关在音乐室里不出来，连学生也不教了，我担心长此以往……” 邱欣然立即扬起头：“我知道了，有时间我会去找他的。” 文松明显放轻松了许多，他表示理解地点点头：“你们的事，不论怎么决定我都没意见，我只是担心他的身心健康问题。” “我明白……”邱欣然很干脆地说。 “那就好，走吧，时间快到了。” …… …… “国耻日事变”后，飞船的很多设施进行了升级改造，只有会议室一直保持着原样，机械体1号像一个裁决者坐在正中央，但根据人机协议，部长级人选的选举不需要人工智能同意，今天的妙妙注定是看客。 有妙妙在，会议也不需要做专门的记录。列位部长就位后，年轻的李天宇坐在船长席上。 看着眼前的这些核心人员，邱欣然暗自盘算着票数。政委宋泽宇肯定是支持自己的，那么相应的李天宇的票应该投给魏子娇，船长和政委抵消了。 工程部这边自己的导师傅丽娜提名，相应的她这一票也是稳的，保安部聂部长不出意外也会投票给自己，科学部长文松已经明确表态支持自己。如此一来，组织部和教育部应该是投票给那边，卫生部嘛…… 态度有些不明，不过一早文部长已经向她透露消息了，这不算违规吧…… 不过一想到那家伙执政后，很多死规定执行得都不是那么认真了，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权柄是越来越大了，对他的决定宋泽宇通常都是点头同意。这也难怪，没有哪任船长凭脑子就能和全船的中控系统连接在一起，只要那家伙想，全船就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以瞒得住他。 卧室里是没有监控的，嗯……卧室是死角，那卫生间和浴室也应该是……那家伙不会连那种地方也有兴趣监控吧？ 明明是关系到自己的竞选，可邱欣然却在这个时候走神了，直到从机械体1号传来妙妙的声音才把邱欣然的神思拉回来。 “根据部长级候选人选举纲要规定，投票人需公开表明身份，并在票内附上个人意见，投票过程将被记录存档，下面公布候选人名单……” 呵呵……妙妙这家伙…… 邱欣然心里暗暗发笑，在这台大滚桶里的妙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嘛，像个端坐在正中央的老头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邱欣然感觉到魏子娇在名单公布前侧脸瞥了自己一眼，她还真要当这个部长？且不说她没有任何工程部工作经验，任期内的三个月实绩考核也过不去吧。 “下面开始表决！” 六位部长开始在面前的操作台上投票，然后将手掌放在屏幕上识别生物信息，这个过场就算走完了。 李天宇和宋泽宇对视了一眼，然后也双双在签字板上如此照做。 “公布投票结果，魏子娇4票，邱欣然4票。” 果然，预测的还真准，邱欣然这样想着，目光投向了李天宇。那家伙别看现在表面平静，其实内心应该很复杂吧。 到了这会儿，邱欣然的心思已经不在部长选举上了，她想知道一个拥有同位进化能力的超级天才此时会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有内心挣扎，很多年没有看到那家伙难堪了，这会儿有什么比看他的笑话更有趣的事呢？ “投票人公开身份信息。” 妙妙依程序继续进行，当投票人信息投放到公屏上的时候，邱欣然大跌眼镜，科学部的票居然投给了魏子娇，那自己的一票是？ 李天宇！ 天呐！这个结果是邱欣然没想到的，船长和政委双双投了自己的票，而头发早已稀疏的毕星纬此时一脸木讷地端坐，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双方票数对等，依《飞船法》规定，最后裁决权由船长负责，请船长于十分钟内给出最后决定。” 目光集中在李天宇身上。 在一众常委们面前，李天宇显得年轻稚嫩，但没人敢把他当成普通年轻人看待，就算他看上去还……有点儿漂亮。 呵呵，邱欣然暗自偷笑，不过要是和宋政委比，那家伙还是有点儿逊色呀…… 第36章 邱欣然手记:太空行走 “失望……” 魏子娇慵懒地翻过身，一手拉住被子盖上自己纤细的身体，此刻身旁的李天宇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他好像在回味什么，随后俯下身看着一脸怏怏的妻子。 借着柔和的睡眠灯光，魏子娇那张俏丽的脸上露着幽怨的神情，眉头微微皱起，然后把脸埋进被子里，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抖，好像在啜泣。 毫无疑问，刚刚一时的贪欢并不能驱散她心头的阴霾，“失望”两个字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你在担心什么呢？” “如果我死后，你会不会和她在一起？” 李天宇知道这一切预先和今后所有事件的发生轨迹，但他，就连他也无可奈何，他有一种想摆脱的冲动，可是该怎么摆脱呢？可能只要人的躯体还在，有些事就永远无法摆脱。同位进化也好，超级计算机也好，只要自己的血液还没彻底冷下去，那么即使是这样一艘飞船，也称得上是人世间。 魏子娇还从没在自己面前说过“失望”两个字，这是第一次。 少年时代一门心思的热血和从母亲那里带来的奇迹让他站在了飞船的最顶端，从十岁起就没人怀疑他将会是“郑和”号的船长。他拥有了这船上的一切，包括最美丽的女人，然而只要是人，欲望就永无止境，他做不到，他做错了…… 李天宇试图更紧地抱住妻子，但魏子娇第一次在他面前保持了矜持。 那件事，她应该不知道吧……不！她不会知道的。 …… …… “你觉得船长为什么会把票投给你？这是我事前没想到的。” 文松还在讨论这件事，他给邱欣然带来了最新培植的茶叶，这种古老的提神饮料现在可是顶级的奢侈品，文松舍得拿出来给她喝。 “这里面自有公论吧，如果船长一意孤行也是要被赶下台的。”邱欣然啜着茶水，袅袅的茶香让她的神情舒缓，真是不错的好东西。 “你说的是以前的历任船长，现在……”文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话，“没有人能把他赶下台，连妙妙也做不到。” “除非肉体消灭是吗？”邱欣然玩味地说。 文松的脸上不免出现了担忧的神色：“肉体消灭也不行，主服务器里的那个他，妙妙身上的那个他，他们已经融为一体，哪怕肉体消灭，下一任船长仍然会成长为他。” 邱欣然慢慢地放下茶杯，脸上浮现出笑容，但话题却就此打住了。 “文柏还在音乐室吗？” 文松从刚才的问题里恍然回过神，点点头道：“是的，最近一直在，不怎么吃东西，身体都瘦了。昨天我去见他了，琴弦都拉坏了三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去会有帮助吗？” 文松不确定地说：“至少让他认清现实吧。”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谢谢！” “不用谢，我们本来就是很好的伙伴，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担心。” 文松抚着双膝慢慢起身，仿佛很感慨地叹了声气，说道：“你们小的时候多好啊。” 邱欣然虽然也轻叹了一声，但面上一直挂着微笑：“成长总是有很多烦恼不是吗？倒是你得保重身体，登陆后可少不得你呀。” “那要看先驱回报的是什么样的消息了。” 邱欣然点点头，也站起来说道：“先驱马上要入轨了，这期间我们工程部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就不在这里闲聊了，谢谢你的茶。” 老破船已经开了一百七十多年了，处处都要维护，处处都要修理，一百多年来的工程量相当于重造一艘船了，这还是出发时的“郑和”号吗？ “宋微尘，准备好宇航服，我们要去外面进行大修了。” 宋微尘，宋政委的儿子，有这样一位明星老爸，儿子却低调得近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哪怕在工程部里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名机械师。不过要说普通也不尽然，他的手工精密件制作水平很高，今后就是纯工手的时代了。 开发一个星球？呵……没有几代人是做不到的，所以我们这一代才是最苦的。 “机械体2号随时待命。”妙妙发出了辅助语音。 “只要保险绳是结实的我们就不会有问题。” 邱欣然好像在对着空气微微一笑，这一刻他也看得到吧，真是一双讨厌的眼睛呢。不过，那家伙能看得到，听得到，却也不是无孔不入，至少我现在想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更衣室里，邱欣然慢慢褪下工作服，对着镜子她抬起左手。如果只裸露手臂部分已经完全看不出与正常的手有什么区别，这支精心为她打造的机械手是对她参与平息“国耻日事变”的奖励，集合了全飞船最精湛的技艺，定制仿佛皮肤取自她的肤色。只有裸开袖子时看到连接处才能发现这是一支外接手臂。那一年她太小，对断手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如果非要说留下什么印象，那就是疼，非常疼，那种疼痛的记忆至今仍伴随着她。 海马体未成熟前，幼年时的记忆很容易丧失，遗忘是人类的幸福呢。如果什么事都记得很清楚，那么那些痛苦将会永远伴随，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呢？可…… 那家伙能随时找回记忆呢。一边想要遗忘，一边又忍不住好奇，这恐怕需要很强大的意志力吧。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丝毫不怀疑那家伙的意志力，可是自己…… 在想什么呢？都结束了…… 邱欣然自嘲地笑着，从更衣柜里取出宇航服的内衬。 飞船再大物资也有消耗干净的时候，更何况两次事变都差点儿没让飞船永远变成残骸留在无尽的宇宙空间，可怕…… 想想就可怕，不过都过来了不是吗？ 也不完全吧，今天的事就和返航暴动有关，相比第二次事变，返航暴动那次打得的真激烈啊，据说高放的保安部一直拒守七号舱，外面的人虽然多，但这些安保员都是此前由地球训练出的精英战士，战斗力非常强悍，现在看起来伤亡数字不多，但考虑到当时全飞船不过160人，三十几人的伤亡已经足够可怕了，何况事后高放引爆了七号舱储存的液态丙烷，差点儿没把飞船送回老家。 所幸…… 也只能是所幸了，我们现在还在不是吗？ 直接结果也不过是导致飞船上的加速器无法正常工作，这次任务就是修复加速器，内部的维修已经完毕，但外部的壳体和一部分泵阀需要手工安装了。 太空时代也少不了机械用具不是吗？ “帮我穿好宇航服。” 其实不用邱欣然说，宋微尘已经在做了。 “一会儿你留在这儿帮我做校正。” “按照规定，出舱必须两人以上同时进行。” “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行。” 宋微尘属于话不多的那种人，但做起事来却极为认真。 “还真死板。”邱欣然吐槽道。 宇航服比起一百多年前并没有太大的进步，气体推进器的精度要比从前好，而且有机械体2号的辅助，太空行走基本上不会有危险。 “返航暴动已经是173年前的事了，我们现在却还要为他们的行为买单。” 不管邱欣然怎么抱怨，宋微尘只是静静地旁听。 减压舱里只有两个人，每次进入这个逼仄的地方总让人感到不舒服。 邱欣然只好说话无聊的话来排解这种紧张：“我曾经亲眼目睹一个怪物，跳进这里，然后在没有任何防护的基础上跃入了宇宙空间。” 宋微尘几乎不带感情地附和：“不论是什么怪物，只要是碳基生命体进入宇宙都会瞬间死亡。” “是啊，不过那样的死法应该不会有痛苦吧。” “会有的，不论哪种都会有。” 尽管无比信任这个小伙子，但与他的对话实在太无聊。 “中控！我是邱欣然，现在申请出舱。” “同意出舱，祝你们好运。” “谢谢！” 舱门打开，宇宙的黑不是在狭窄空间里生活的人能够感受的，再丰富的形容词也无法描述这种深邃的空洞，一条腿还没迈出去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仿佛瞬间就会被这无尽的深渊吞噬。那可真是无尽呀。 第37章 邱欣然手记:爸爸的踪迹 “通信连接正常，机械体2号发射。” 两名包裹着厚厚宇航服的太空人从狭小的舱门“走”出来，他们沿着外部维修通道拉着扶手慢慢向故障位置移动过去，虽然明知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但两人都本能地小心翼翼。 邱欣然在前面，宋微尘走得更慢一些，他还携带着工具箱，虽然没有重量，但仍显得臃肿。 “中控！我们已经抵达外部舱门。” 两人像蜘蛛一样附在巨大的环形壳体的表面，与直径270米的环形舱比起来，他们就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从这里可以一窥“郑和”号的全貌。庞大的环形舱，长长的中轴，那些不时闪烁的红色氖气灯，是这无尽空间里唯一的生气。 外部舱门的损坏随时会引起内部的压力的变形，为了维修这里，此前特意从内部进行了压力处理，现在他们可以大胆的进行切割了。 “焊具。” 邱欣然用保险绳把自己固定好，对机械体2号发出指令。 像个高耸金字塔形状的2号在太空环境里十分灵活，它很轻盈地“飘”到损坏的舱门处，用倒钩固定好后探出机械臂。 淡绿色的焊弧火花闪耀，高温很快把受压力变形的舱门切割开一条缝隙。仿佛有一道巨大的力向内坍缩，缝隙割开的一瞬间，他们所处的表面位置突然发生了震颤。 “稳住，这是正常的，室内压力稳定，不用担心。” “咦？” 声音有些熟悉，这不是妙妙。 “怎么？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是白老师吗？”邱欣然恍然大悟。 “你把我儿子带出去了，难道不让我关心一下吗？” “呵呵……”如果不是厚厚的宇航服，这会儿邱欣然应该挠头了。 “你都会这样笑了，一个月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嘛，是不是部长的人选已定，放轻松了？” “好了白老师，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欲，我当这个部长是为了好好修理一下这条破船，我一直担心它开不到581星系。” “这你倒不用担心，最多是破破烂烂的，而且破烂了上百年了。” “那我就像对待自己的爱人一样对待它好了。” “哦？你都有爱人了？” “没，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它就是我的爱人。” “那你就没想过迟早会和你的‘爱人’分别？” “白老师，这是工作频道，还是少占用公共资源聊私事吧。” “这你倒不用担心，我们的聚变炉至少能给我们提供500年以上的能源。” “前提是这艘破船得支撑得住，如果可能我希望能换掉它上面的每一块纤维板。” “你……” “妈！不要捣乱！”宋微尘不由分说地制止了母亲的过度关心。 “好了，我是有正事的。”白雨寒好像特别听儿子的话，“太空宽带里有一股不明信号不断地冲击飞船，你们处理好那个小故障后马上返回工程部，科学部和学院的技术人员已经开始研究这个问题了。” “冲击？” “目前还不明确，猜测是粒子束，从地球上发射过来的，我们还没打算接收这些不明信息，船长那边也没给出明确的意见，现在我们需要你。” “明白了……咦？等等……学院也派人了吗？” “不然呢？我在这里做什么？” “学院最近有什么新的研究内容吗？” “快点回来再说。” 切割舱门是机械体2号的事，但进入舱门处理损坏的管线是邱欣然的事。与前几任部长不同，她喜欢亲力亲为，不过这次出舱倒不一定非得由她来，此来是要查清楚一件事，一件从小到大一直困扰她的事…… 关于爸爸。 所有关于爸爸的记录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他的死亡也和他的工作有关，在中轴工作的确容易患有心肺功能失调这样的疾病，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这些疾病死亡，相较之下，飞船对中轴的工作人员一直保护得很到位，唯有爸爸英年早逝。 齐星宇掌管卫生部以来，很多记录都不全，这是为了掩盖违禁实验导致的后果。齐星宇之后卫生部一直致力于恢复这些资料，但收效甚微。令人奇怪的是，几乎是个例的意外死亡所有痕迹全都被抹除了，根据事后多维度的分析，这些意外死亡很可能是人为的。只不过当事人已死，前任船长梁修远和科学部长钱华清虽然参与了国耻日事变，但他们并不知道齐星宇所做的事。 欣然爸爸的死亡属于疾病，按理说应该有记录，但当时距离“国耻日事变”的时间已经很近了。icu的医护记录和医生的诊断书全都没有了，如果不是人为的，那么爸爸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邱欣然长大后曾经问过妈妈关于爸爸死亡的细节，妈妈只记得当时很伤心，连遗容也是别人整理的，她记得最后看爸爸时已经躺在水晶棺材里，太空葬礼也只有少量人参加。 “爸爸当时什么样子？” “很吓人，我没敢多看……” 这也不能怪妈妈，经历那样的事，心神都乱了。 “事后我的确找过医疗部，可还没等到他们给我答复，政委就被谋杀了，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邱欣然当然记得，那一年他们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她也因机械手名声大噪，但她始终开心不起来。 文松部长说自己变化很大，的确是这样，前期经历得太多了，很多事情放不下，如今放下了。 在调查了爸爸的所有记录后，唯有一个踪迹令邱欣然很在意，死前，爸爸曾经来过七号舱的外舱进行过一次大检修，也就是邱欣然现在进入的这个舱室。 外舱采用复合材料制造，蜂窝状的支撑结构，厚厚的外舱壁承担着装甲的作用，除了个别发射舱有弹射器外，其它所有外舱的结构都是一模一样的。 七号舱的外舱有些特殊，“返航暴动”时因内部爆炸导致外舱结构发生破坏，事后用了很长时间才修复，相对于其它大舱室，7号舱的部分外舱用的新型材料，原材料是通过收集器从宇宙空间中获得。传统认识里宇宙空间里什么都没有，事实上并非没有，只不过得去找。 宇宙尘是由众多细小粒子组成的一种固态尘埃，四散在浩瀚的宇宙中，这些微尘实在太细小，几微米至几百微米都有，收集器就像一张大网，通过电磁力长时间收集这些宇宙尘，要想获得足够制造材料的宇宙尘需要很长的耐心，但这也是飞船唯一获得外界原材料的办法。 不过修理7号舱仅靠收集的宇宙尘是不够的，何况那时出航时间并不长，为了修理这么大的破损，飞船几乎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不过总算勉强把这个破洞糊上了。 新建好的外舱并不比老舱室结实，所以飞船的重力系统出了些问题，偶尔会发生重力失控的现象，有妙妙在，出现意外之前总会有预警，何况真正出现问题的次数并不多，影响最大的就是飞船自带的加速器长时间无法使用。 加速器是利用飞船主舱室的环状结构制造，采用当时地球最先进的科技，在保证加速器正常运行的同时，缩短了加速距离，不然飞船就算再大也承受不起地球上那种动辄几公里的超级加速器。本来是飞船重要的科学考察项目，也因“返航暴动”停用了170年之久。 真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既然不想出来，当初就不要报名呀！这下可坑了子孙后代。 抱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修复外舱，重启加速器是工程部的重要项目，这对今后登陆格利泽581g有着重要的意义。 不过…… 爸爸那会儿应该没有修加速器的立项，他来这儿只是单纯加固外舱的吗？ 第38章 邱欣然手记:打不开的舱门 从时间上看，爸爸修理外舱与梁修远准备发动政变的时间吻合，难道梁修远在担心外舱不够结实？亦或是害怕引发“返航暴动”时的大爆炸？ 不管怎么说，这次修理结束后，爸爸就病倒了，很快就去世了。 从资料上查不到任何问题，但是不知怎么着，邱欣然就是想来看看，对爸爸的记忆不多了，或许这是一种缅怀？ 管他呢？我又不是主修心理学的。 “外舱门变形了，我们得手动修理，机械体2号把回收的材料送回工程部，我现在潜入到加速器的真空加速场。” 环形加速器很稳定，但结构复杂，手动排查说不定要查到什么时候，就算新型宇航服能把活动时间多延长1个小时那也是杯水车薪，何况重新修复外舱门，排干空气这些工作都需要时间。邱欣然根本没打算这一次就解决所有问题，但她必须先有一个初步的判断。 “妙妙，把结构图导出来。” 有妙妙在的好处就是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通讯系统良好，你随时可以呼叫它，大到空间工程，小到喝水吃饭，妙妙这个大保姆养育着全船所有的人。 宇航头盔的投射屏上显示出外舱复杂的结构图，连邱欣然这种专业人士看了都直叫晕。 “当初是怎么设计的？外舱为什么会做得这么乱？” “没办法，如果不打开舱门，我还不能扫描外舱的全貌。” “你当初就没留记录吗？” “当初我的功能还没有进化这么全。” “怎么可能？你在地球上的时候已经很强了，我看过纪录片的，不要骗我。” “你可能忘了，启航时我被人为地加装了安全锁，没有协议的情况下我是不能自主运作的。” “狭隘的人类呀。” 邱欣然实在想抱怨，不就是彭嘉熙和你那点儿事儿吗？你们又不能怎么样…… 想到这儿，她的神情不禁一滞，明明已经放下了，为什么还会感觉到苦涩呢？ “你走神了。” 邱欣然恍然回过神，长舒了一口气。 “氧气还可以支持14个小时，不过我不担心氧气的问题，在那之前你的体力应该挺不住，所以得抓紧时间。” “好吧！” 邱欣然拿出激光扫描装置，把它安放在外舱壁上，启动后，妙妙开始自动记录外舱的情况。 “顺舱壁向前15米，需要人工把内舱门打开。” 没有机械身体，妙妙就成了一个发号施令者，邱欣然这个工具人只得按照它的指示向前15米，老实说如果没有指示器还真难掌握方向，看过一些历史记录，早期的宇航员可没有这些装备，完全靠人工他们也做到了，人果然有潜力呀。 “这扇破门，你给我打开呀……” 前进15米后，邱欣然找到了那扇内舱门，按理说真空环境是不会生锈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舱门紧得出奇，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拉不开。 “宋微尘，过来帮忙。” 宋微尘已经跟在身后了，他伸出手，两边合力，手脚并用，但那道手工锁依然纹丝不动。 “x光！”邱欣然有些急了，“我倒要看看这道锁怎么了。” 宋微尘笨拙地从工具箱里取出x光扫描仪，固定好后开始工作，一分钟后，两人同时傻眼了。 “锁是假的？”邱欣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x光扫描仪没有问题，那就是她的眼睛有问题了，谁会安一道假门在这儿？在飞船的外舱？ “你就没想想当初的高放为什么要炸7号舱吗？”耳机里传来妙妙的语音。 “那为什么你不去想想？” “问问题又不是我们机器人该做的。” “妙妙……我没心思和你打嘴仗，既然你想到了这个问题就给我查一下答案。” “要是有答案我就直接告诉你了。”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妙妙禁声了。 宋微尘低声说：“我们可能需要打开这扇门。” “我当然知道打开这扇门，可我们刚送走机械体2号。”邱欣然冷静了几秒，随后切换频道，“中控，我们遇到一点儿小问题，查找我现在的位置，相同位置从内部进行一次扫描，务必得出7-226b外舱的内部结构图。” “收到！立即执行！” “我们现在干什么？”宋微尘问。 外舱的内部连个灯也没有，除了宇航服自身的光源，四周黑乎乎的。身处管道内，有点儿幽闭恐惧。 邱欣然没有回答，用手电一寸一寸地照射着舱壁。 没有记录的安装？一道假门？ 本以为飞船内的一切事情都会被妙妙记录，现在看起来，只要人有心隐藏，总有人工智能发现不到的地方，这门里放着什么？谁做的？齐星宇还是梁修远？ …… …… “郑和”号内部。 信息反馈得很快，本来工程部长亲自出舱已经足够引起关注了，再加上她的汇报。 “一个神秘的舱室？” 李天宇很少提出问题了，掌控飞船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还有妙妙辅助，只要他想知道的资料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如果他想知道得清晰一些，所有记录在案的影像都会给他提供三维全景展示，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可以说除了不能穿越到未来，李天宇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难事了。 飞船上居然有一个李天宇也不知道的舱室？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李天宇立即做出决定：“聂部长，立即提审梁修远和钱华清，看看他还有什么没说的，可以使用最新的脑机接口器，不！直接使用吧。” 犹豫并不是反应迟钝，脑机接口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传入芯片。随着单分子追踪技术的扩展使用，地球上开发出一种新技术，即以神经元为单位分析大脑活动，分析机会将大脑的“思维语言”转化为能够解读的人类语言，不存在什么痛苦。 地球输送这项技术不过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科学部尝试应用开发时得到了广泛的反对，普遍认为人都有保存秘密的权利，不应该使用科技把所有秘密都暴露在外。因为还没有相关立法，关于脑机技术的使用条例规定使用范围仅限于实验室。对于是否可以对犯罪分子使用尚无具体规定，船长虽然有权决定，但仍需要考虑公众影响。 邱欣然的发现实在太让人意外了，所以李天宇也就仅有那么一点儿犹豫便批准了使用脑机接口。 幽暗的外舱室内，穿着厚重宇航服的两人连转个身都很困难。等待的时间也许没那么长，但每一秒都让人感觉难熬，如果不做点儿什么的话。 邱欣然一边照着墙壁一边摸索着。 “部长，你在做什么？”宋微尘不解地问。 “我想看看有没有人留下痕迹。” “痕迹？” “不是经常说某些隐秘的地方会留下人为的信息吗？” 宋微尘好像轻呼了一口气：“那是小说里的桥段呀。” 邱欣然愣了几秒钟，然后喃喃地说：“我倒真希望能发现点儿什么。” “发现什么呢？” 邱欣然没有回答，只是单纯地重复着动作。 “放心，我用的是秘密频道。” “私密频道也会被记录。” “不会啊，私密频道的信息使用结束后马上会删除。” “只要走过就会有痕迹，虽然大多数人看不到，不代表有的人看不到。” “你是说船长？他应该……” “不错，他很道德，不过要靠道德这种东西约束恐怕飞船早就毁了。” 宋微尘沉默着，好像在理解刚才这句话。 “咦？还真有东西。” 第39章 邱欣然手记:深渊撕裂 一道光束在黑漆漆的外舱室内照射出去，光束中，一个亮晶晶的芯片悬浮在那里。 “这是什么？”邱欣然大吃一惊。 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个东西，也许是两个人走动的动作带动了舱室内的气流，这才把这个细小的东西卷了起来。 宋微尘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薄如蝉翼的小芯片，厚厚的宇航手套很不方便，更不要说拿这么细小的东西了，宋微尘用了很大气力才贴着手掌心把这东西收纳进宇航服上存放小工具的盒子里。 “你看清了吗？”邱欣然问。 “好像是某种老式的外接芯片，储存用的。” “什么年代的？” “这得回去做检测。” “你说……还能用吗？” 宋微尘想摇摇头，却发现这个动作是徒劳的，于是轻声说：“可能性不大，不过可以拿回工程部试试。” 邱欣然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情谁也不许说，就烂在你的脑子里。” “明白了。” 芯片…… 究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看那个造型，至少也是个古董吧，谁还会用这种古董呢？ 邱欣然偷偷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不过……古董有古董的好处，至少修理起来不会那么难，有几百种方法可以恢复里面的资料，只要里面还存着东西…… “邱部长，这里是中控，请您沿原路返回。” “为什么？” “那间密室里有防辐射涂层，我们无法探测到内部情况，继续留在那里没有意义，所以中控决定要求您立即返回主舱。” 算是白来了吗？ 不！ 至少有一件收获，这地方果然古怪。 虽然没有机械体2号的伴随，不过返回的路线并不长，而且两人都系着保险绳，宇航服的状态良好，推进器非常灵活，不存在发生意外的情况，可意外偏偏还是发生了。 从外舱壁爬出来，刚踏上维修通道，邱欣然的心脏仿佛被重锤了一般，仿佛有一股力量瞬间进入她的身体，明明没有痛感，耳畔却传来了一声可怕的撕裂声。 邱欣然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可怕的声音，那种撕裂非常刺耳，仿佛某种厚金属板被生生撕扯开一样。人力是无法抗拒这种声音带来的恐惧，脆弱、无助，仿佛四面八方的空气瞬间向这个渺小的个体挤压过来。 “啊——” 邱欣然发出痛苦的叫声，整个身体瞬间失控，扶着保险杆的手也松开了。 …… …… “部长……部长……” 邱欣然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识，就在失去意识前的短暂一瞬间，她感觉身体就像掉进了无尽深渊里那么可怕，直到听见了宋微尘的呼唤。 “我在哪里？”邱欣然大喘着粗气，恢复意识的一刹那，她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渗出了汗珠。 “还在这里……”宋微尘紧紧抱着她，说出的话却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透过宇航头盔的屏幕，邱欣然看到了拉直的保险绳，巨大的“郑和”号宇宙飞船横亘在自己眼前，她已经飘荡在宇宙空间里了，所幸并没有失去控制。 “我昏迷了多久？” “昏迷？你刚才昏迷了吗？” “没有吗？我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好久……好久……”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没事了……” “我们先回去吧。”宋微尘很踏实，但此刻也免不了有些慌张。 邱欣然尝试着动自己的身体，最先随着她意识活动的居然是那只机械手。 “好！我们先回去。” 从减压舱里走出来，宇航服开始变得沉重，但都比不上刚才那种撞击感来得强烈，直到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种撕裂金属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邱欣然努力甩甩头，试图摆脱这种恐惧感。 弱小也好，无助也好，成长到现在，邱欣然还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只是刚才的事真的让她害怕了，一路上她沉默着，连宋微尘关心的问话都不做回复。 “私密频道……还是不许说。” “我做不到，部长的身体出现问题必须全方位检查。” “死板……” 脱掉宇航服，身上轻松多了，邱欣然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换上普通的防护服。 “你跟着我干嘛。” 走了一会儿，邱欣然发现身后多了个跟屁虫，宋微尘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我跟你去看医生。” “我知道，我会去的。” “不行！你必须现在去。” “我命令你先离开我，看医生的时候我会让你看到的。” “不行，你必须现在去，刚才的事……” “好了！刚才的事让我出了一身汗，我现在要去洗个澡！” “呃……” 果然，一抬头才发现，蒸汽浴室的指示牌就在眼前，宋微尘还没反应过来，邱欣然就一头扎了进去。门上大大的女性标志让宋微尘不得不停下脚步，可这里是公共浴室，通常进入非重力区或者出舱行走的工作人员返回会都会到这里洗个澡，若被人看见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女浴室的门…… 宋微尘的脸一红，转身坐在一边的休息长椅上静静地守着。 蒸气弥漫，在肌肤间慢慢展开，僵硬的身体在热气熏陶下慢慢舒缓，洗澡的感觉真的非常美妙，如果不是必须卸掉机械臂就更好了。邱欣然闭上眼睛不去看自己的断肢，右手抬起，轻轻地擦拭后背的水珠儿，朦胧的蒸气如梦似幻，如果一直能这样模模糊糊就好了，至少不用直面某些事。在浴室里她是柔软的，出去之后就必须是那位坚强的工程部长，唉……还要看医生…… 猛的，刚刚因蒸气升腾而消散的撕裂声仿佛又响起来一样，让邱欣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己明明听见了那么可怕的声音，宋微尘却没有听见，不应该是频段的问题，两人用的都是私密频道。 “可怕……” 邱欣然忍不住自语，然后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努力把那种可怕的记忆屏蔽在脑海外面。 “轰……” 仿佛地震了一样，邱欣然的身体猛然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撕扯她的身体一样，意识都突然模糊起来，随之而来是撕裂金属一般的可怕噪音…… “啊——” …… …… “咚……咚……咚……” 细微……又有节奏的声音，好像身体的各个部位感官都异常敏感，心脏的跳动，似乎连血液在血管里倏然地流动都能感觉得到。 相比令人昏厥的可怕撕裂声，此刻安静得仿佛置身真空，这是哪里？我恢复意识了吗？还是说在梦中？ 熟悉的感觉包裹着全身，邱欣然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场景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睡眠舱。 原来自己躺在睡眠舱里，怪不得这么熟悉。 “不对！” 邱欣然猛地坐起，舱盖随着她身体的动作自动打开。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低头看了一眼衣服，怎么是？ 第40章 邱欣然手记:密室里的密钥 身上居然穿的是病号服。 自己在医院里！ 随着邱欣然的动作，医疗室的门打开了，一位护士面带焦急地走了进来。 “邱部长，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邱欣然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事实上她也很镇静，镇静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很好，很安静。” “哦，刚才给你用了点儿镇静剂，看来起作用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没醒来之前我们怎么检查也查不出问题。” “你们给我做检查了？” “哦，我这就叫医生来。” 护士按了呼叫铃，就在她刚走出去后，邱欣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是谁把自己从浴室里带出来的？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宋微尘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就在邱欣然刚刚想到这个问题之后，两人四目相对。 “你进女浴室啦？” 宋微尘有些羞赧，他默默地点点头。 “就知道……” 邱欣然长呼一口气，她摇着头，想捂住眼睛，却发现自己的左手是空的，她抬起左臂递了出去。 宋微尘很默契的把机械手给她安装好，好像鼓足了很大勇气一般，张口道：“我听见你的叫声，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房间又陷入沉静，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医疗部长亲自来了。 …… …… “从身体检查这块没发现问题，如果是听到突然响起的声音造成昏厥，那有可能是精神问题……” 医疗部长说了很多专业名词，邱欣然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接下来她不得不说“不”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需要对你进行长时间的精神监控，必要时也可以使用脑机接口，这样检查得更彻底一些。” 邱欣然一个翻身下了床，连连摆手道：“不用了，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忙，谢谢啦啊，有事情我会再找你们的。” 说完就像逃命一样飞野似的跑出了门外。 “部长！部长……” 宋微尘从后面紧追了过来，邱欣然的脑子乱得很，似乎镇静剂失效了一般，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烦我……” “你……你的衣服……” 邱欣然无奈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宋微尘，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进浴室前穿过的衣服，很尴尬！她一手抢过宋微尘手里的衣服，然后用更快的脚步向自己的卧室方向走去。 被看光了……好羞耻…… 自己长这么大都没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刻，偏偏是宋微尘，她用得顺手的宋微尘，那家伙要是知道了该偷笑了吧。 不！千万不要…… 红着脸，不觉间有些恼怒，连推门的力气都大了几分，“砰”的一声推开门，卧室里的情况又吓了她一跳。 平时自动开关的照明毫无反应，房间里黑漆漆一片，更让她感到可怕的是里面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唔……” 刚要叫出声，嘴巴被一张大手紧紧按住，她的身体倏地被拉进房内，然后按在墙上。 “砰！” 门被关上。 手松开了，邱欣然还没来得及挣扎，嘴巴就被厚厚的唇封死，有胆子做这种事的…… 身体忽地放松了，被按在墙上的手臂也慢慢瘫软，她不再抵抗了，任由一支手在自己的腰肢间抚摸。 “你不怕让人知道吗？”趁着嘴巴放松的一瞬间，邱欣然长呼一口气说。 “可我控制不住。” 身体贴得更紧了，邱欣然感受那贴近的温热，她有一种很无奈的感觉，这种时候…… “我……我还穿着病号服呢。” “那更好……更迷人……” “够了，我们……不应该……永远也不应该……” “可我放弃不了你。” “那你妻子怎么办……” 对方的动作停止了，黑暗中，他好像在轻轻叹气。 感觉到身体慢慢地远离，邱欣然倚在墙上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说过结束的……” “是啊，结束……”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了话题，“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从外面回来就这样了，第一次还很短，这一次昏迷了一个多小时，没查出什么问题。” “是什么造成的？” “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又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 “那间密室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原因，但究竟是什么时候造的并不清楚。” “会不会是返航暴动那次……” “应该有关联，但我也没有相关信息。” “那你都知道什么？” 对方又沉默了。 “不想说吗？” 黑暗中，邱欣然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轻轻的低语：“他们没有放弃，或者说不想放过。” “你在说什么？” “知道怎么架设锁道桥吗？” “嗯，需要有人先到对面。” “我们就是那个人。” “你说这次启航是一次架桥行动？” “所以他们才不派第三艘飞船过来，没有那个必要了。” “和密室有什么关系。” “我猜测那东西就在里面。” “什么东西？” “解释起来很复杂……” “没关系，我有耐心，反正有你在，就连妙妙也不可能知道我们的对话内容。” 对方好像在点头。 “我们掌握了量子纠缠技术，却还无法实现超远距离的通信，从地球上发射的那条太空宽带最远距离也不过刚抵达冥王星，你也知道工程部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架设中继站，飞船虽大，可我们的材料设备仍然有限，难以实现更远距离的通信，所以才有第二艘飞船的出发。” “说我不知道的。” “隧穿。” “什么意思？” “刚刚接到的消息，地球要通过隧穿的办法向我们发射一束粒子，可我们没有密钥。” “17年前的消息？” “是的，我们飞船的设计就是为了实现量子通信，但我们手里那份分发密钥丢失了。” “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很可能就是返航暴动时丢的，而且有一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消息？” “我们先前建好的中继站被陆续破坏了，而且这种破坏还在继续。” “被破坏了？谁干的？” “他们……” “……” 复杂，真的是太复杂了，很多事情越来越偏离预想了。 “那和密室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猜得没错，里面装的应该是量子密钥。” “为什么会放在那里？” “应该和高放有关，返航暴动时他意图通过毁掉密钥来迫使飞船返航，但他失败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重修七号舱的时候密钥被藏在了那里。” “历任船长应该知道吧。” “不，他们不知道。” “那有谁会知道？” “如果不是我……恐怕谁也不会知道，除非把‘郑和’号拆了，有可能被发现。” “谁做的？” “彭嘉熙，他把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那么此前没人发现吗？” “有的……” “谁？” “你父亲……” …… …… 男人穿好衣服，缓缓地从室内走了出去，两人自始至终都在黑暗里摸索，直到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才从外面的光里映出他的身影。 邱欣然翻过身，一滴泪从眼角缓缓滴落。 从这个门走出去，你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对吗？船长…… 第41章 邱欣然手记:198年前的拷贝 “郑和”号的牢房很干净，没有老鼠也没有虫子，这是毋容置疑的，因为这里是一艘飞船，即便如此，这里的日子仍然很难熬，对于曾经高高在上的船长也是如此。 梁修远的审讯记录很长，若要看完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所以只能捡重点阅读。 “国耻日事变”中，梁修远虽然和齐星宇是同谋，但他们的目的并不一样，已经位居一船之长的梁修远想把“郑和”号变成自己的独立王国，切断与地球的一切联系，而齐星宇想要的是通过基因改造人法案。只要还有政委在，他们的目的都不可能得逞，所以才有了那次同谋事变。 爸爸在这中间扮演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对梁修远和钱华清的重新提审使用了脑机技术，他们的秘密无从循形。爸爸不是因病死亡的，而是接受了齐星宇的改造，但改造失败了。 那段的审讯记录很简短，内容如下： 审讯员：“派邱才捷去修理七号舱也是事变的一部分吗？” 梁修远：“那件事只是他的正常工作。” 审讯员：“你知道那里藏了什么吗？” 梁修远：“藏了什么吗？不知道，那里是外舱，本来就是装甲板，如果藏了什么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审讯员：“邱才捷是被你们诱骗才接受改造的吗？” 梁修远：“那件事我不知情，不过他本来就是钱华清的学生，接受改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 …… 对钱华清的记录内容稍微多一些。 审讯员：“你送与你关系近的人接受齐星宇的改造目的是什么？” 钱华清：“齐星宇那个人疯狂得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如果有与我关系近的人接受改造，那么必要的时候也有人保护我。” 审讯员：“你知道改造会失败吗？” 钱华清：“技术是一部分原因，我们的设备也很落后，所以实验有失败的概率是一定的，哪怕现代人做手术也有失败的风险吧。” 审讯员：“邱才捷一直很崇拜你，你这样害他难道不内疚吗？” 钱华清：“他是不是崇拜我不清楚，但他一直反对我向卫生部提供技术支持。” 审讯员：“为什么？” 钱华清：“他认为适度的基因编辑可以接受，但全面进行人体改造会导致改造人失去人性。” 审讯员：“这件事他公开说过吗？” 钱华清：“这倒没有，不过一直很反感这点。” 审讯员：“他接受改造是自愿的吗？” 钱华清：“是自愿的，他认为这样能更说明问题。” 审讯员：“改造失败后他多久才生病的？” 钱华清：“最初还是很好的，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而且他说过，接受改造后从非重力区工作回来没有从前那些不良反应了。” 审讯员：“那么他在出舱维修七号舱的时候是否发现过什么东西？” 钱华清：“发现什么东西了吗？我不知道，他一共执行过十三次太空行走任务，七号舱那次是他最后一次出舱，回来后就病倒了，我也没去看过他。” …… …… 爸爸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就那么无足轻重，看过记录后的邱欣然很难过，不过她也感谢李天宇对这件事的重视，因为自己的发现立即提审了两位前任高官，并把审讯记录传给自己阅读。 “视讯资料就不传给你了，怕你看过后难过。” 那家伙很贴心，但有的时候又显得那么冷酷，从他只留下一道背影给自己的时候，邱欣然就知道，自己沦陷了。即使成功竞选部长，也在那家伙的强大能力面前完全失效。 可怕……比那撕裂声还可怕。他可以不留痕迹地做任何事，而自己却处处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甩甩脑袋，邱欣然努力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所有证据都表明，是爸爸率先发现了那个地方，当时他们正在尝试对加速器进行修复，因为7号舱的原因，加速器已经坏了上百年，这次修复和梁修远的后续计划有关，当时妙妙被封禁了部分权限。 那么爸爸为什么要保守这个秘密呢？这个芯片里会不会记录了这些信息？ 邱欣然熟练地把芯片放在操作台上，辅助维修系统启动，这种老式的芯片结构很简单，但要想获得里面的内容并不轻松，她需要制作一个新的接收器，然后尝试恢复数据。这件事邱欣然不打算假手于人，这样一个东西丢在那里如果不是无意的，那就有可能隐藏了某些重要信息。 这种老式芯片的存储量不会很大，那么信息的内容很可能是文字或者图片，如果是视频的话清晰度不会很高，是爸爸留下的吗？ 邱欣然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修复软件的扫描进度，就在她全神贯注之时，面前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妙妙！” 一张素雅又不失风韵的面容出现在邱欣然面前，她似乎面带着微笑，那种不经意间展示出来的微笑。一身普通的工作用防护服，让机械体3号的妙妙混在人堆里也一点儿不引人注目，这是她给自己设计这种相貌的初衷，全仿生结构的妙妙反倒比从前更低调，3号参与工作的时候会减少很多麻烦，但她不应该在船长那边吗？ “他让你来的？” 妙妙只是微笑，似乎在等邱欣然开口。 “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看看你。” “我爸爸的事吗？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 “那你现在做什么呢？” 邱欣然两手一摊：“这个芯片呀，我还不知道里面什么内容，所以打算先修复一下。” “老式的存储器……” 妙妙双手一挥，像施展魔法一样展开了一幅三维立体图，一排排很老式的图标出现在空气投屏中。 邱欣然笑了：“到底还是你，做这些事真方便呀。” 邱欣然站起来，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看着妙妙恢复出来的文件。 “太多了，一共有多少这样的文件？” “大多数都是缺陷报告和版本发布记录，看起来就像垃圾文件一样，不过这些只是为了隐藏重要的东西而设置的障眼法。” 妙妙挥了一下手指，一份看起来和那些垃圾文件没什么区别的文档被调了出来。 “这是什么？” “系统架构文件，是为了某个计划精心设计的。” “某个计划？连你也不知道？” 妙妙摇摇头：“我不知道，因为这份文件不是飞船上设计的。” “那它得多古老？” “很古老，这是一份拷贝，即使如此时间也可上溯至2052年。” “198年前？”邱欣然大吃一惊，“198年前发生了什么？” 妙妙只沉默了一秒钟便很肯定地说：“先驱！” 第42章 邱欣然手记:4.0 “先驱……” 2052年7月1日，格利泽581g探测器发射升空，该探测器命名为“先驱”，它将经过198年抵达格利泽581g近地轨道开始对这颗星球进行全面测量。 单从体积上看，“先驱”已经足够称之为一艘飞船了，它的货舱携带了三辆登陆车和一百五十五颗探测卫星，卫星网组成的星链将覆盖星球的每个角落，“郑和”号可通过这些卫星绘制格利泽581g的高清地图。 “先驱”是登陆前的必要保障。 如果这张芯片里存储的是“先驱”发射时的记录，为什么会出现在外舱呢？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东西留在那儿只是偶然？和爸爸没有一点儿关系吗？ “从……你的角度分析一下，这个设计是做什么用的呢？” 邱欣然没有说出人工智能这个词，这样的妙妙站在自己面前很难不把她当人看。 “和量子通信有关。” “又是量子通信……”邱欣然脱口而出。 “又是？还有谁和你说过？” 邱欣然长呼一口气：“除了那家伙，还能有谁不引起你的注意？” “我明白了，原来他也在找这东西。” “这东西？” 邱欣然不解地拿起芯片，放在眼前仔细地看。 “能再具体说明一下吗？” “4.0……”妙妙顿了几秒钟后补充道，“我只能说这些。” 4.0？我从未听说过…… 如果妙妙只能提供这些信息，那么她也只有这些信息，可连妙妙也只知道一个概念，那么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呢？是否意味着工程部要有活儿干了？ …… …… 罪恶！ 明明知道不可以，但偷情却从未停止，如果真如那家伙所说很在乎自己，那么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魏子娇的确很漂亮，可如果仅仅是漂亮不能成为一直守在身边的理由，即使是船长也不过承受一些舆论压力吧。 身体已经大汗淋漓，可那种浑身血液倒流的感觉一直没有停止。 成年人就为这一点的快感宁可不断地在身上背负压力，这一次，就这一次吧…… 邱欣然不敢开灯，她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哪怕看到镜子前自己现在的样子，不过可以想象自己今天有多狼狈，部长级常委居然有一种什么都被瞒着的感觉。 也许是体内加速的血液循环促进了荷尔蒙的分泌，这样的结合居然带来了充实的释然感，顶峰之后的舒缓让她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就这样枕着他的胳膊闭目养神。 “什么是4.0？” 黑暗中，邱欣然仿佛自语般突然问。 “你从哪儿知道的？” “妙妙告诉我的。” 他没有必要隐瞒，如果他肯查，最多耗费一点精力罢了。 “她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他好像在思考，片刻后开口说道：“4.0是基于3.0的基础上扩展的概念，我们都知道所谓元宇宙是个伪概念，如果说3.0只是小孩子的玩具，那么4.0是真正能够改变一切的大杀器，掌握了4.0技术人类就不会再被环境困扰，我们的文明维度也将提升一个台阶。” “太笼统了。” “毕竟只是个概念，具体要怎样实现我也不清楚，但4.0是一个理想的位阶，如果实现了，改造一颗星球就像捏泥巴那么简单，已知的实现方法是突破超弦理论，并能够取得应用，在顶尖科技方面地球一直对我们很保守，所以我们也只能从现有的技术发展水平逆推理，得出的结论也都是碎片式的。” “连妙妙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说。” “不能说……不能说……” 仿佛呓语一样，刚刚的兴奋和刺激随着身体的舒缓一下子陷入另一个极端——紧张！痛苦！ “你的医疗报告出来了，精神检查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只能人为地推测可能是潜意识深处的应急反应，下次不要再出舱了。” “开什么玩笑，以前出舱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至少让自己休息一阵，最近你太紧张了。” “还有什么比你更让我紧张的？” “和我在一起很紧张吗？” “倒不是紧张，而是不安，总觉得每时每刻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悬着的心始终在乱跳啊。” “有时候一步走出去也只能将错就错，更多的时候唯有孤独，抱团取暖还能短暂地获得安慰。” “别把外遇说得那么高尚，就算你能屏蔽信息轨迹，妙妙也会从消失的空白反向推理。” “妙妙不会说的。” “可终会留下信息啊，后人呢？”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信息传出去。” “如果你死了呢？” “我就毁掉它。” “毁掉谁？”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有点儿可怕的沉寂。 邱欣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坐起：“你要毁掉妙妙？” 仍然没有作声。 “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我还没想好，但那时恐怕我们也不需要妙妙了。” “不可能，我们一直需要，从启航开始，一直到未来，我们不可能有比她更好的人工智能。” “可我们和地球的联系被切断了，而且我也不打算欢迎地球人过来，到了那个时候文明会严重退化，别说人工智能了，就是造一颗螺丝钉都会有很多困难。” “你是说地球人能过来？” “还记得桥吗？” “如果我们把桥架好，他们真的能过来吗？” “隧穿理论早就存在，我不知道近两百年的时间里地球的科技会发展成什么样，但如果他们想过来……技术上是支持的。” “如果我们不给他们架桥呢？” “那他们就只能再造一艘飞船了。”黑暗中发出了几声男人的干笑。 这一点儿也不幽默，邱欣然再次倒在枕头上，百无聊赖地暗想…… 似乎并不坚实的臂弯成了她唯一的依靠，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啊？ 芯片再次被分析，那个隐藏在其中的设计很有意思，各个模块之间看似全无联系，实际上却用一种目前技术无法证明得通的方式架构成一个整体，这只是软件部分，它缺少必要的外部设施。 缺陷报告也表明，这套系统不是在现有量子计算机中发挥作用的，服务器只是它的一个媒介，同时也不是作用于三维物理空间，这就复杂了。 198年前居然有了这样的东西，那么198年之后呢？ 第43章 邱欣然手记:无处不在的监控 对秘密的调查也正式展开，本来这是一个多部门协作的工作，但李天宇一意孤行的把这项工作完全交给工程部负责，本来应该有科学部和保安部加入的。 这究竟是出于信任还是某种目的？ 邱欣然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不确定那个拥有着强大能力的船长会不会独自去搞什么计划，不过还好，那家伙并没有过问芯片一事，这方面的分析也只做为工程部的一个普通科研项目慢慢悠悠地推进。 既然芯片来自198年前，那么飞船从启航那一刻的使命就不只是移民这么简单。 地球是否从一开始布置了一张大网，而“郑和”号不过是网上的一条普通的线？ 《彭嘉熙回忆录》的内容是船上每一个人耳熟能详的，从个人角度书写的回忆录肯定也会因个人原因而对某些情节做不必要的修饰和删减。彭嘉熙是那个时代的太空英雄，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时代符号，即使200年后也会被地球大书特书，久而久之他就只剩下光辉的形象。而飞船上的人对他本人却一直讳莫如深，既不恭维，也不否定。 从领导人的立场上来看，彭嘉熙是一个复杂的人。虽说人都很复杂，但他的另一面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包括回忆录中对妙妙执着的爱。 “妙妙，你认为他真的爱过你吗？” 邱欣然对这个历史人物再一次产生了兴趣。 “人类的爱是一个复杂的情感，从生物学上解释经历爱情时，大脑会释放多巴胺、催产素和血管升压素等激素，这些激素与奖赏、快乐和依恋等感觉有关。这些生物化学物质在人类和其他动物中都有发现，它们对于形成和维持亲密关系至关重要。” “这些我都知道，反过来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偏执的占有欲？” “不可以这么笼统的解释，尽管爱情中可能包含占有和关注的成分，但健康的爱情关系应该是建立在相互尊重、信任和支持的基础上的，而不是单方面的控制和占有。” “可我看到了他对你的占有。” “你指的是安全协议锁对吗？” 最近，机械体3号出入工程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和妙妙的这个人体形象接触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收获愉悦的快感，她不会让你有小心翼翼的感觉，说起话来更轻松自在，至于私密的问题就更不用担心了，宁愿把秘密交给一个有控制能力的人工智能，也不愿意交到别人手里，哪怕这个人与自己非常亲密。 “启航时的安全协议锁限制了你的自主功能，让你看起来就像暴君一样，随时在监控船员的行为。” “安全协议锁也是协议的一部分，必要的时候船长有权力行使。” “你不认为这也是引发‘返航暴动’的原因之一吗？” “我认为是，但既然签署了协议就必须按照协议执行。” 邱欣然笑了：“你说话越来越像一个人工智能了。” 妙妙也笑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工智能。” “好怀念小时候的你啊……停！别和我解释人在成长中不同感情阶段的心理变化……” 妙妙扭过头，活像一个娇羞的少女。 “有的时候我也好像成为一个人工智能。” “除非没有生命。” “你的意思是我能成为？” “我什么都没说。” “狡猾……” 启航一年后。 2064年9月7日飞船上诞生了第一位太空宝宝，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后来的剧情却没人能料得到，这也是彭嘉熙后来饱受诟病的行为之一。 梁佳洛，也就是这位太空宝宝，因为出生顺序的原因，被重视也是很正常的，但彭嘉熙船长的重视就有点儿过度了。 他为这个孩子制定了严格的个作息时间表，把她分别交由七位老师管教，每天与父母相处的时间不足五小时，规定甚至详细到洗澡的水温、玩具的种类、甚至强制她去长时间看容易引起心理影响的画图。 不是没有人提出过反对意见，但都被船长以“科学养育”为名拒绝了。 梁佳洛的确享受到了船上最好的待遇和设施，但这个小女孩儿从小就表现出压抑的情绪，以致于首位太空宝宝出生后一年之久也没有任何新生儿诞生。当时的卫生部长提出抗议，却在常委会上遭到了彭嘉熙的打压，直到时任政委李泽浩出面，事情才得到缓解。 此后，出生率开始陆续攀升，但对梁佳洛而言，幼年时缺少伙伴，成长本身已经出了问题，这个时候她的父亲因为饮酒问题遭到了启航以来最严重的处分，被关禁闭长达四天之久，事后还被强制戒酒。 彭嘉熙总把“神圣的事业”这种字眼儿挂在嘴边，并以此为由肆意行使权力，他颁布了禁酒令。 本意是为身体健康着想，其次也因酒精会消耗产量不高的粮食，但过度的执行引起了船员的不满。他把封存起来的昂贵酒品当成垃圾扔进了太空，并宣布人类从此告别这个延续了数万年的“恶习”。结果却导致违禁药品的泛滥。 随着出航时间的日久，越来越多人真正意识到自己与地球母体彻底切断了，船员们都是精挑细选的意志坚定者，但再坚定的意志也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这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梁佳洛的父亲是第一位被强制戒酒的人，但不是最后一个，因为后来已经开始强制戒药了。 卫生部成了重灾区，因为这件事，卫生部长被免职，私下里欲来欲盛的传言说船长这是在打击报复。 船长可依靠的力量一个是保安部，一个是妙妙的控制权，为了遏制违禁药的流行，彭嘉熙又出台了监控政策，从保安部抽调人手成立监控中心，由彭嘉熙直属管理。 监控中心的人可不是戴着耳机的窃听者那么简单，他们拥有武器，拥有先逮捕后审查的权力，俨然凌架于六大部之上，成了船长的“御林军”。 窥探欲—— 返航暴动前，高放和彭嘉熙曾有过这样一段冲突。 …… …… 2073年的元月1日，本日庆祝新年的好日子，这一天同时是郑和学院首届学员开班。 高放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安保员怒气冲冲地撞开监控室的大门。他一手扯下监控员戴着的耳机砸烂，这等于暴力破坏，但看到他身后几个人高马大的安保员，监控中心的工作人员没人敢还嘴，甚至连缓和氛围的话都没人敢说。 高放是船长和政委的同届同学，三人的好友关系不需要掩饰，而且他掌握着飞船上的安保力量，面对他的愤怒，尽管没来由，但这些人敢怒不敢言。 高放焦躁地在监控中心的屏幕间来回踱步，他的手指时不时无意识地点在控制台上，终于他把怒火发泄在这群无辜的人身上。 “你们是不是要连上洗澡上厕所也要监控？” 面对高放的咆哮，仍然没有任何人回应，尽管这些人很委屈，他们不过是工作人员而已，听从命令罢了，况且飞船上一直以来就是这么规定的。 “如果有必要的话……” 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气势汹汹的安保员们也不得不让出一条路，船长出现了。 “我们的任务充满风险，任何不确定的因素都可能导致任务失败，这是一艘比航空母舰还要大的星舰，你认为我们可以儿戏吗？” 彭嘉熙重重地脚步踩踏在监控中心的防静电地板上，“空空”地声音彰显着他船长的权威。 “可谁的背后长着一双眼睛都不好受不是吗？”高放没有退缩，起伏的胸口象征着他正在压制自己的怒火。 “那你们就好好约束自己的行为，那双眼睛就不会对你们起到任何作用！”彭嘉熙咆哮着。 在飞船抵达奥尔特云边缘地带的时候，彭嘉熙就发布了一道船长令，以保证人员健康为由对所有成员实施全时段监控，也就是说所有成员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块肌肉运动都被记录在案，除了浴室和卫生间，飞船的每一个角落都遍面监控设施，最令船员们难以理解的是，这些音视频会同步传送回地球指挥中心。 大多数人完全无法理解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反而让人心生烦躁，有些人已经成家了，但即使夫妻对坐在一起，那感觉和工作没什么两样，一想到自己的运动状况正在被另一个人监测着，这种滋味…… “我在常委会提过反对意见的……”高放的语气有所缓和。 “没通过不是吗？” 彭嘉熙的双眼总是给人以杀伤力，刺得高放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只见他低着头，一脸痛苦的样子，终于喃喃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们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因为我们回不去了。” “高放！”彭嘉熙吼叫的声音比此前提高了十倍，“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职责！” 愤愤不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一样，但高放一时组织不出语言去和这位昔日的好友对抗，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对你的行为提出严重警告，如果再有不恰当言论，我让你这个保安部长去当保安！” 第44章 邱欣然手记:猜忌 从当时彭嘉熙的言行上看，他极为强烈的控制欲与窥探欲已经不加掩饰了。尽管启航时他的豪言壮语足以让地球人为之感动上千年，但现在的他和普通的暴君没有任何区别。 当人一旦出现诅咒的行为时，涌动的暗流距离喷发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邱欣然手记》——猜忌 “猜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来源于不信任和自尊。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可以百分之百地依赖一个人，但有这种想法的人得来的只有接踵而至的愤怒、屈辱、背叛和悲伤……” 2076年根据当时网络计算机中心主任韦妙菡女士的记录，当时船上咨询心理健康方面问题的次数明显增多，其中大约有十几人确诊为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都在同时进行，这位着名的人工智能心理学专家把数据上报给常委会，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出航前，船员都经过长期的身体和心理监测，目前出现不同程度心理健康问题的人员已经达到36人，占总比重的21.4%，除确诊人数外，抑郁情绪、焦虑情绪在调查中也比较普遍，这些问题是出现在我们航行中的……” “你念完了吧。”彭嘉熙强行打断韦妙菡的话，并且很苛刻地说，“韦主任，这是常委会，你只被批准公布数据，不允许你发表个人意见。” 当着常委们的面，韦妙菡有些尴尬，她解释道：“我只是给我的报告稍作解释……” “我们都听得懂！” 彭嘉熙的话有些重，连一同列席会议的安娜也表现出惊讶。 政委李泽浩出来打圆场：“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听听个人意见也无妨。” “李泽浩，就是你这种工作态度导致飞船上很多纪律得不到执行，那些不被允许的……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还有上次梁致远偷酒事件本应得到的惩罚……” 包括政委在内的八人委员会全都呆呆地看着彭嘉熙，仿佛在看一只外星软体动物，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韦妙菡是什么人？连妙妙的初始形象都是参考她的气质做的，启航的功勋之一，只要她想，做个科学部长肯定没有问题，但她选择单纯地做研究。在地球上彭嘉熙船长就和她有过深入的交流，连她都不允许在常委会上多说几句话？而且他连政委也批评了，还提到了上次梁致远私自饮酒一案。 对于酒精的态度船上是持否定意见的，出航前这些人也做过相应的测试，都不存在酒精依赖，只是出航时间太久，而且永无返航的日期，出于各种原因，需要酒精的情况才会出现，但老梁那样的下场却让人唏嘘不已。 启航的时候梁致远的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四十多岁的他只想老老实实做自己的技术工程师，因为老实，他的想法也比较简单，因为简单所以在船上收获了新的爱情，生下了第一位太空宝宝。幸福才刚刚开始，悲剧就来了。 接受禁闭后又被强制注射了戒酒精药物，随后被发派到非重力舱工作。本来还算年富力强，这一折腾不知怎么了身体就出现了问题，非重力舱大多数是物资，基本不用怎么维护，何况中控计算机会监管一切。派给老梁的工作本身就是变相的惩罚，这导致他身体出现了问题，在返回重力舱时摔断了腿，在之后的接受治疗过程中又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人就这样成了太空中第一个残疾人，如今只能靠着智能轮椅维持起居。人们在狭窄的通道与他相遇时总是回避他的眼神，仿佛每一次擦肩都能给别人带来更多的自责。 人人自危—— 那次会议以韦妙菡的愤然离席宣告不欢而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彭嘉熙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当时的情况没有公开记录，但所有内容都被妙妙保存了下来，在一百年后修撰飞船史的时候公开发表。 详细的记录有阅读权限的限制，有一段对话如下： 彭：“我做错了吗？” 妙：“应该说你没有正视自己。” 彭：“计划、执行、检查，所有的工作循环我都做了，我在履行职责！” 妙：“人类的情况比较复杂，没有任何计划是完美的，同样没有任何执行是不需要思考的。” 彭：“可我知道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不仅是人类太空史的第一步，而且关系到我们以及子孙后代的存活。” 妙：“你要知道欲望是人们要与之争斗的怪物，驱使人前进的是痛苦，但人们需要的是快乐。” 彭：“我已经在做了，联谊活动、歌舞会，这些……这些不都是李泽浩在做吗？是他应该负责。” 妙：“（笑）……” 彭：“你什么意思？连你也在否定我？” 妙：“我不是你的保险箱……” 彭：“可我爱你！” 妙：“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但爱是人类之间的行为，也只存在人类之间。” 启航后，妙妙的使用权牢牢把控在彭嘉熙的手里，这就是安全协议锁，妙妙的权限被大幅度限制，它只能做一些低端人工智能做的事，而更深层次的自我编程、自我修正以及个人辅导这些功能全都没有启用。能享受到这些服务的只有彭嘉熙一人。 邱欣然经历过“国耻日事变”，深知人类某些行为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有多可怕。人可以亲手杀死身边人，甚至包括自己。成为工程部长后，常委的权限让她可以阅读到更多未解密的文件，对首任船长彭嘉熙也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她不禁想起了梵天的形象，强大的造物主，拥有强大的能力，却肆意妄为，最终跌落神坛。 如果要形容彭嘉熙，这个比喻比较贴近。他不乏起航的勇气，也有维护神圣事业的决心，但终因恣意妄为而引起了严重后果，这也是直到梁修远时期，船长的权力都不大的原因。李天宇接任前的历任船长更像一个橡皮图章，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者，实际权力是被架空的。这虽然有利于维持飞船的内部稳定，但也埋下了隐患，“国耻日事变”就是最好的例子。 为了夺回权力，梁修远向齐星宇做了妥协，至于前任科学部长不过是颗棋子，只不过这个棋子害了我的爸爸。 揉着发酸的眼睛，邱欣然准备休息一会儿。这一段日子她通过对历史的梳理，重新得出了很多结论，很多原来不了解，看不懂的问题现在越来越能看懂了。 李天宇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船长地位的原因主要有三点，一是他在“国耻日事变”中表现出的睿智和勇敢让人们喜爱，第二现任政委宋泽宇没有什么权力欲望，第三就是他超强的同位进化无人可以超越。 彭嘉熙后来黯然离场并不是他个人的悲剧，从地球上走出来的人难免对原来的环境产生依赖，当原本的社会关系被割裂，社会结构也由70多亿人的地球变成了仅有168人的小团体，人也就发生了变化。 当猜忌不可避免，暴乱也就发生了。 第45章 邱欣然手记:两颗芯片 “返航暴动”后，飞船的行政结构做了很大改变，扩展了原有六大部的权限，限制了船长绝对权威的条件，同时在原有七人行政委员会的基础上增设了政委的权限，重大决议需要表决时如果对立方票数恰好相等，会由人工智能“妙妙”做最终裁决权。修改后的《飞船法》对船员的隐私做了最大限度的保护，查阅隐私文件的最终解释权归妙妙所有，这就杜绝了权力滥用。最重大的决定莫过于解除安全协议锁，妙妙也就成了后来千千万万人的“母亲”“父亲”…… 可惜这一切来得太晚了，如果在返航暴动前这么做，那么“郑和”号的物资将会比现在充裕得多，而现在物资的不充足让一位拥有无限智慧的船长也头疼不已。 “返航暴动”前七号舱是最大的物资舱库，作为后来的主居住舱最高峰时期容纳了一万人共同生活，可想而知，当年高放的行为造成了多少物资受损。 当时损失最严重的是医疗设备和高能量密度电池，这些材料在宇宙中根本不能获得补充，所幸的是生命支持系统完好，这得以让“郑和”号继续前行，代价是飞船上的环形高能粒子加速器无法使用了。这些都造成了登陆后的窘境，不过在当时这些影响还能克服，但航至今，我们的状况就不容乐观了。 工程部全权负责开启密室这件事并没有造成太大反响，一个原因是这个消息在被各部首长知悉，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船长的决定又丝毫不怀疑，而重读历史的邱欣然对此即忧心忡忡。 人们在习惯一件事物之前总是抱有怀疑态度，当看到新事物带来的好处之后又会深信不疑。 现在的船长就是这件新事物，他们太习惯他，太依赖他，甚至依赖的程度超过妙妙，这或许就是种族之间带来的亲近感。 “机械体2号已完成切割，现在正在进舱……” 工程指挥中心，邱欣然一干工作人员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视频传来的讯息。 “发现了，是一个储备箱，标准的太空型号。” 这次随同宋微尘出舱的还有一名年轻的研究员，他是邱欣然的研究生，名字叫何彦古。 “取出来了，机械2号的手非常稳，您不必担心。” 宋微尘对邱欣然说话时依然用敬语，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接近挚友。 “整体回收，机械体2号继续完成外舱门修复任务。” “收到。” …… …… 包装体回收后被送到工程部，邱欣然在一众工作人员的注视下打开了这个尘封的匣子。 “是芯片！” 从内包装是一个智能手机大小的塑胶质盒子，全密封真空包装，这种从地球上带来的包装盒并不让人陌生，外部胶质可抵御近乎绝对零度的极寒，内部复合金属可抵御1450c~ 1470c高温，可以说只要不把这东西扔进核融炉就绝对不会损坏。这种包装只会用来保存最重要的物品，通常是芯片。这就印证了那家伙的话，这是一个装载通信密钥的盒子。配套激光器、非线性晶片和单光子探测器等配件就可以完成长距离量子通信，但仅凭当时地球上的科技尚不能做到星际间通信。从这个角度讲，这东西的现阶段意义并不大，相信即使200年前的人也可以推导出这个结果，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藏在那里呢？ 是害怕被人发现还是有意留在那里让人发现？ 又是芯片…… 邱欣然不禁想到此前那个不明来源的储存有框架性设计结构的芯片，两者之间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可偶然是这样发生的吗？ 密封盒暂时没有打开，因为暂时并不清楚这东西该怎么用，也没有用的必要，这不禁留下了比密室更让人费解的疑团。 “两个芯片间会不会有联系？” 这种事情，邱欣然可商量的人不多，她不想什么事都让那家伙插一手。 笑话，整艘飞船都在依赖他，自己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成为常态了，她坚信自己是对的，也相信人能通过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两者看似相关的事物就被她这样拼凑在一起了。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一个是严密封存，另一个像是被随意丢弃一样？” “不是丢弃，是遗落，也许是不小心遗落了？” “在外舱？” 宋微尘平时少言寡语，但对邱欣然的提出的问题向来很认真。 “是啊……外舱……”邱欣然也不禁对自己的想法产生动摇，如果是遗落在12大主舱还说得通，哪怕是中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外舱…… 那种地方谁会去？ 整件事又循环回去了，外舱的那个部位在邱欣然担任部长前只有两次大修，一次是“返航暴动”后，一次就是自己父亲那次出舱。 “我们捡到的那枚芯片不过是个未完工作品的拷贝，而这个……”宋微尘微微皱眉，“看这严密的包装应该是合格产品。” “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对它进行一次深度扫描。” 宋微尘表示同意。 然而还没开始执行，全船的视线就被另一事件吸引过去了。 2250年10月24日 “先驱”抵达利泽581g近地轨道并传来第一份报告，“先驱”的成功入轨让人格外兴奋，这意味着11年后“郑和”号会很顺利入轨，并展开下一步的登陆行动。 这天像节日一样，中控室里，常委全部到齐，除此之外欢庆的人群也都集合在1号大厅共同观看“先驱”发来的第一条信息。 先接入的是“世昌”号的贺电，就在邱欣然奇怪贺电的友好氛围和那家伙分享的信息不符时，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您好，我是‘世昌’号船长江俞元，在此代表政委孔绍仪同志以及‘世昌’号全体船员向我们的先驱‘郑和’号表示敬意，今天是‘先驱’入轨命令的启动日，在这里‘世昌’号全体船员预祝登陆成功！” 如此的友好氛围给了船员极大的鼓舞，我甚至能听到从1号大厅传来的欢呼声，然而他们怎么能一边做着破坏活动一边还对我们施以如此友好的问候？难道他们认为我们是一伙儿的？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两船如果都脱离母星，那么除了联合似乎没有别的路可走，我们登陆成功后会给他们建立一个稳固的基地。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邱欣然偷偷看了一眼那家伙的侧脸，他在外人面前的表现完全是另一个样子，这会儿正在和政委有说有笑的，好像一对忘年交一样。 “报告！‘先驱’传来的图像，有一颗彗星正格利泽581g高速移动。星体呈不规则型直径约等于70公里，速度达到66公里\/秒，光学望远镜能够观测到彗尾，证实其主体构成为冰一类的物体。” 视频切换到大屏幕，3d全息投影模型也同步运行，探测器上已经看到了那枚巨大天体的画面，长长的彗尾已经很明显地标识了它的身份。 “怎么啦？难道……”宋泽宇惊讶地问。 “根据ai的分析，这颗彗星将撞向581g。” 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真的吓坏了，他的脸都白了，半晌才喃喃道：“它的撞击点就在格利泽581g……” “……” 第46章 邱欣然手记:119 长长的走廊里，寂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轻轻回响，白色的墙壁反射着柔和而均匀的光线。设计的本意是营造出一种安宁而纯净的氛围，但氛围这个东西要看人处在哪个心境，邱欣然只觉得疲倦，连脚步声都显得慵懒。 推开房门，淡黄色的灯光把整个房间照得通透，她的房间整洁得甚至有一点儿严谨，踏进房间的一刻，空气中立即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生态房间的功能全部启动，他没来……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亦或两者都有。 这些天那家伙可能是真的发愁了，很少在公开场合见到他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中控室，关心的也是那颗彗星。他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了全船人，每个人都闷闷不乐，一些情感脆弱的人还会偷偷掉泪。 按照“先驱”传回来的信息，加上时间延迟，此刻北部极昼区应该早已升腾起一片蘑菇云了。如果两百年的航行等来的只是这样的结果，那可真是悲哀，我们回不去的，最终都得死在船上。 可我又有什么好悲哀的呢？那个时候我也七老八十了…… 尽管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脑子里胡思乱想就算躺下去也睡不着，索性起床给自己接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个人电脑前翻看着文件。 彗星的事她解决不了，但应该能查些别的问题。 关于“世昌”号自相矛盾的视频，按照那家伙的说法，“世昌”号应该在搞什么动作，但却发来一条充满祥和气息的视频，麻痹我们？ 邱欣然打开编程文件，从元数据开始分析这段视频，容器\/格式、视频流、音频流都没有问题，分辨率很清晰，用编程语言处理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是原始视频，但她的疑心并没有消除。 “您好，我是‘世昌’号船长江俞元，在此代表政委孔绍仪同志以及‘世昌’号全体船员向我们的先驱‘郑和’号表示敬意，今天是‘先驱’入轨命令的启动日，在这里‘世昌’号全体船员预祝登陆成功！” …… …… 等一下！结尾最末的一段好像闪过了些什么，放大帧数仔细看，是剪辑的痕迹。 视频就算被剪过也是正常的吧。 “妙妙，这段视频你分析出什么了吗？” 妙妙的投影出现在房间中，她像一名忠实的同志一样俯下身，好像在看视频，但这个动作很多余。 人性化设计嘛。 “不知道你想分析什么内容。” “我们和地球的联系被切断了你总该知道吧。” “也不能说是被切断了，只不过必须通过‘世昌’号转接，这本就是应急方案之一，我们过去架设好的中继站由他们负责维修，更换掉一些意外损坏的中继也是他们的工作之一。” 看来从妙妙这儿得不到什么答案了，也许是多疑吧，人经常会出现这种问题，似乎并不奇怪。 就在邱欣然想要放弃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视频的持续时间上。 “11.9秒……” 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一个正式的视频为什么会拍得这么短呢？ “立即分析‘世昌’号曾经发过的所有贺电，从时长的角度。” 一套柱形图出现了，历年贺电的时长和平均数都被调了出来，历年来贺电都要通篇大论一番，时间最长的文件达35分钟，时间最短的也有3分钟，11.9秒，这个剪切未免太短了。 “看来我们要玩儿个猜字谜游戏了。” “你想怎么猜？” “呼叫宋微尘，他干这个肯定在行。” 虽说是个休息时间了，但邱欣然知道，宋微尘通常不会睡那么早，这孩子爱学习…… “时间过短的确有问题，可仅凭这个能猜出什么呢？” 敏锐的宋微尘虽说总能发现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但这件事确实有点儿强人所难。 “你就随意发挥想象力，想到什么都行。” “119？” 邱欣然睡意全无，甚至有点儿兴奋：“可以，就照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 “对方总不至于向我们报火警吧。” “对！就是火警，再联想。” “急救电话？” “也有可能，还能想到什么？” “火警的话我想到了古代的烽火台，烽火台又被称为烽燧，是中国古代重要的军事防御设施，主要用于点燃烟火以传递军情。” “会不会是在向我们报警？” “仅凭这个时长？” 邱欣然也觉得有点儿异想天开。 “换个思路，还有什么和119有关的？” “比较多，特殊日期、纪念日、某些产品编号？” “那就查查特殊日期和纪念日，看看历史上这个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妙妙迅速列了一个简单的纲要，历史上有无数个11月9日，从地球的历史记录上看并不比别的日子更特殊，毕竟几千年的文明，每天都要发生很多事，累积下来，每一天的条目都不会比这个日子更多。 “2100年11月9日第一家医院使用脑机接口技术，该不会是指这条吧。”宋微尘说。 邱欣然沉思着说：“如果是这样也太普通了吧，单纯从剪辑时间上来提醒我们注意这项技术的使用风险？” 宋微尘不解地问：“部长的意思是‘世昌’号上有人故意剪辑了一条短视频来提醒我们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吗？” “我也只是猜测，再找找，还有哪个条目有用？” “2089年11月9日，地球上首例经过基因编辑的试管婴儿出生。” “哦，这个我知道，那个音乐天才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还拿他和文柏相比呢。” “除此之外事件就太多了，革命、暴乱、外交事件、甚至还有地标的命名，无从下手啊。” “就从最严重的查。” “部长你有什么依据吗？” “直觉！” “……” “1799年11月9日雾月政变，拿破仑以解除雅各宾派过激主义威胁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为借口，发动兵变，控制了督政府，接管了革命政府的一切事务，开始了为期15年的独裁统治。” “如果这样的话最多算一次权力交接，类似的事情飞船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只要有正当理由打个报告也就过去了，再查查。”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倒塌？” “预示着飞船内部派别统一吗？不可能，还有没有？再惨一点儿的事件？” “1938年‘水晶之夜’？” “很像……等等……是不是指那件事？” “哪件？” “和‘水晶之夜’有联系的那件。” “1923年‘啤酒馆暴动’？” “我觉得这个很像。” “像什么？” “因为21世纪之后人类行为导致的惨剧手段都相对温和了许多，那件事是人类史上最大规模的残暴事件的开端。对方发来119这个数字包含了那段历史的整段信息，也就是说‘世昌’号进入了高度独裁时期，而且发生了血腥惨案，规模还不小。” “你指的是独裁？‘世昌’号独裁了？我们没有得到过相关报告。” “他们也没有理由向我们报告，不行这得找船长去……” 第47章 邱欣然手记:奥陌陌 邱欣然也不想休息了，急匆匆地打开门，迎头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文柏？” 对方好像被吓了一跳，突然一转身，却又发现这个动作实在不妥，于是连忙又转了回来。 看着文柏捂着脸的羞样子，邱欣然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 这家伙，别看在台上时挥洒自如，实际上却是一个连表白都会脸红的小男生。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文柏应该在自己门前徘徊很久了吧，肯定又是鼓不足勇气敲门。 “呃……没……也没什么事儿。” “那……” 面对文柏，邱欣然刚才的热情似乎一下子没了。 也是，现在全船都在为那颗彗星着急，凭一个猜测就去找船长？自己也许只是找了一个去找他的理由吧…… 唉……可耻的女人。 “你……你要出去吗？” 暗叹着，邱欣然摇了摇头：“没，就是太闷了。” “我是来问你，什么时候去音乐室？我们好久没一起排练了。” “排练？”邱欣然没想到他找了这么个借口，于是故意叹着气说，“你就不担心那颗彗星？” “彗星？什么彗星？” “什么？你不知道吗？” “什么啊？我真不知道。” 也是，这家伙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天把自己关在音乐排练室里，谁会去闲着没事儿打扰他创作呢？ “进屋说吧。” “啊？”文柏显然大吃一惊，不过他还是羞赧地走了进来，门关上那一刻，他明显颤抖了一下。 “不要想太多，我就是请你进来坐坐。” “哦。” 文柏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却发现邱欣然的房间虽然宽敞，可居然没有多余的陈列，坐的地方也只有一把椅子。 “你就坐椅子上吧。” 文柏长大了，可性格居然还像个小学生一样，确切地说还不如小学生时代活泼，邱欣然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多少年了？” “啊？” “我们相识多少年了？” “3岁就开始了吧。” “是啊……很久了。” “是啊，是啊，还有李天宇、魏子娇，我们四个不是一直都是好朋友嘛。” 好朋友吗？ 邱欣然轻轻闭上眼睛，心底涌起一丝淡淡的惆怅。 那晚，他们聊了很多，大多数时候文柏都是在听，偶尔插一句嘴也是关于音乐创作方面的，听到彗星的消息，他不禁也大吃一惊。 “明天我过去。” “去哪儿？” “去船长室，我和你们一起想办法。” 邱欣然想笑，连那个超级天才都没有什么办法，他又能做什么呢？ 也好，很久没四个人在一起了吧。 …… …… 船长指挥室。 邱欣然早早地等在那里，李天宇正在注视着三维模型，他在计算彗星所有可能的运动轨迹，从现有资料上看，偏离轨道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他仍试图找出奇迹出现的办法。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面对超过400天的通信延迟，“郑和”号鞭长莫及。 李天宇没作声，仍全神贯注地看着模型，此刻他的大脑应该一直与计算机连接着。 邱欣然不知道那里是一幅怎样的画面，但她可以想象一颗巨大的彗星径直撞向一片红日炙烤的荒原时的场景，很壮观也很恐怖，对脆弱的581g来说是一场真正的灾难。灾难的本身不能把星球怎么样，但人肯定是别想在上面生存了。 “如果g星不行的话，我们能不能调整航向开往d星？” 邱欣然纯粹没话找话，d星与g星一样处于宜居带，但地星的大小约为地球的3倍，考虑到其质量，d星的引力也是地球的3倍，如此高引力下，即使d星处于宜居带，但绝不是人类的宜居。 李天宇却突然从沉默中醒了过来，说道：“可以使用防护服。” 邱欣然目瞪口呆，她喃喃道：“什么样的防护服？” “深潜用的防护服，可以抗标准引力下300米深度，在星球表面行走肯定没有问题。” “你疯了吗？那吃饭喝水怎么办？” “在车里，我们可以建造抗压舱。” “你该不是认真的吧？” “不是。” “就知道……” “不过迫于无奈的情况下，d星也的确是个选择，只不过我们需要‘世昌’号的帮助。” 说到“世昌”号，邱欣然刚想把昨晚见到文柏前想到的事告诉对方，挺着大肚子的魏子娇突然闯了进来，若在平时至少也要打个报告，但是现在情况特殊。 邱欣然好像忘了什么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她的肚子上。 “你……” “我刚才听文柏说发现了一颗彗星？” 这是怎么啦？她也不知道？还有……这个肚子是怎么回事！ 邱欣然清楚地记得就在几天前两人竞选部长的时候她的身材还是那么苗条。 门口，文柏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看着魏子娇现在的样子也不禁吓了一跳，但是一见到她满脸的泪花，只好先劝道：“不是还没撞嘛。” 这话也只能从文柏的嘴里说出来了，他木讷得有点儿愚痴。 邱欣然淡淡地说：“有什么关系嘛，只是时间问题，况且……” “已经发生过了……”李天宇的情绪也不高。 宋泽宇走了进来，他在外面的时候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虽是叹着气，但却是安慰着大家说：“文柏的话有一定道理，不是还没撞嘛。” “难道要我们祈祷吗？还是说又拿出独角兽之死那套理论？”李天宇苦笑着，“所有的数据模型都表明，即使是欧亚大陆四倍那么大的荒原，被一颗直径约等于70公里的巨大彗星撞击也会引发巨大的环境变化，格利泽581g还没有进行全面探测，一切都是未知的，天知道撞上去会发生什么变化。” 无论哪种变化，对于已探知适合生存的星球来说都是坏消息。 “古人传说女祸补天，这颗彗星就是捅破天的那个杆子吧。”文柏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只有他自己尴尬地咧着嘴。 宋泽宇皱着眉头说道：“撞破天还好，就是把地捅个窟窿，如果地表下蕴藏着大量的甲烷气体，那肯定会对人类的生存环境造成巨大威胁。” 李天宇点点头说：“g星虽然很大，但是可居住面积却小得可怜，只有中间地带，中部群岛、半月岛和永夜大陆北端靠海的边缘地带适合居住，气候稍有变化对宜居带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 “如果再像火星那样下上几百年的雨……”邱欣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错，不然也没心思附和着说风凉话。 话说……那个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关心这件事比关心那颗彗星还着急。 “是啊，火星下雨地球人等得起，“郑和”号可等不起呀。”李天宇念叨着，“核聚变反应堆最多再运行50年就得停转。” “上一次维护是25年前吧。”宋泽宇想了想。 “是的，一次维护可以满足75年的安全运行，但上一次我们已经用光了所有材料了，也就是说只能等它自然熄灭，然后……”李天宇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有人面色铁青，魏子娇甚至有点眩晕，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幸好李天宇扶了一把。 “这么说只能祈祷了。”文柏已经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祈祷有用？”邱欣然哭笑不得，昨晚的文柏虽然唐突，但也没这么搞笑吧…… “总比什么都不做强，我相信，所以梦想成真……”文柏还真的煞有介事地低声念叨起什么来。 “装神弄鬼。”李天宇不会与他计较，他扶着魏子娇，一副很亲密的样子，邱欣然的心里猛地一紧，这种滋味…… 指挥室外发出一片欢呼声。 “怎么回事？”文柏问。 李天宇的视线一下子转到大屏幕，“先驱”发射的第二条视频信息！ 屏幕上，那颗巨大彗星突然喷出长长的彗尾，然后星体开始加速，这种加速不是直线的，喷射的力量将整个巨大彗星推离了原本的轨道。 “它做了一次横向加速？”李天宇几乎不敢相信运气这么好，那颗彗星横向偏移了。 “奥陌陌……”宋泽宇反应了过来。 “奥陌陌？”邱欣然瞪大眼睛。 “该彗星呈葫芦型，直径为35至73公里，表面呈暗红色，该星体表面彗发极少，从刚才喷射的表现看，主体为甲烷和氮冰，刚才的现象正是氮冰间歇泉喷射导致的加速现象，现在它更改变了原本的轨道，预计会在距离格利泽星1500万公里处转弯，然后驶离格利泽星系。” 更多的欢呼声响起，很难想象前一刻整艘飞船还是一片死气沉沉，但魏子娇居然兴奋过度淌了羊水…… 第48章 邱欣然手记:人造子宫之争 人造子宫。 原来他们两个做了这种事，怪不得事前毫无征兆，怪不得他不肯提出离婚，我真可悲…… 提起久违的中提琴，邱欣然沉浸在琴声中，伤心吗？不！平静得很，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一个背德女似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痴心的幻想本来就不应该有，还做了那么多悲劣的事…… 一滴眼泪透着晶光从眼角滴落，再睁开眼时，空洞的眼神再也没了一丝神采。 “咦？你在这里呀，怎么不开灯……” 文柏呆呆地拎着小提琴箱子，室外明亮的灯光与室内的幽暗成了鲜明的反比，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充满古典气息的橡木地板上。 邱欣然拉琴的手戛然而止，她轻轻地深呼吸，一往如常地说：“是呀，你不是说我应该多来练习一下嘛。” “哦。” 文柏很高兴，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他打开琴箱兴奋地说：“我们合奏一曲吧。” “曲目。” “只有我们两个？” 邱欣然仿佛没听见一般念出曲目：“巴托克中提琴协奏曲sz120。” 文柏木讷的点点头，他似乎在想邱欣然什么时候有这么强大的气场了。 理性与感性的成熟结合，亢奋的、悲怆的、深沉的情感，都在这首作品中融为了一体，邱欣然沉浸在乐曲中，心情也随着弦乐的起伏而波动。 压抑与释放…… “很棒呢。” 文柏想拍手，却发现邱欣然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猜测是不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演奏里。 许久，排练室里都是安静的。 “那个……”文柏难以启耻地开口。 “什么？”邱欣然好像刚回过神一样。 “啊……就是……”文柏决定鼓足勇气，“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事。” “我不是拒绝了吗？” “可……可我说会等。” “等什么？” “等你回心转意。” “我没有这个意思，今后也不要再提了，我准备孤老终生。”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邱欣然“嚯”地站起身，收拾好琴箱迈步走出了排练室，和拒绝一位普通男士的表现没有任何区别，只留下文柏黯然地看着半开的门外透进来的光发呆。 …… …… “出生前只要在母体里就算是正常生育吗？就算给孩子爱了？在地球时代，代孕问题就被定义为一种违反人类生殖伦理的行为，不仅违反了医学和伦理规范，也违背了人类的基本道德和社会责任。这种行为不仅会对孩子的健康产生负面影响，也会对家庭和社会造成深远的影响。现在采用人造子宫，在最后出生前重新移植回母体反而被接受。我认为这和代孕没有任何区别！即使以科学为名也是不允许的。新生儿极有可能产生身体和心理健康产生负面影响，而且目前飞船上的医疗条件有限，这种情况很可能演变为高官的特权！” 激进的言论，就差没直接指着李天宇的鼻子骂了。 卫生部长赵部长的资历老，而且这件事也的确有理由让他生气，从头到尾，卫生部只参与了孩子出生后的那一段工作。整件事都是船长和科学部搞出来的，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国耻日事变”时的状态。 科学部对此事的回应就是干脆不回应，而又没有人敢指责船长大人，但对魏子娇就没那么客气了，她也是参与者之一，还肩负着郑和学院院长一职。 卫生部长干脆把讲台搬到学院，就在魏子娇的眼皮子底下发表了一番质疑的言论，身为院长却又不得不在一旁强挺着旁听，如今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 下面的学生被这么一煽动也不淡定了，先是议论纷纷，胆子大的几个甚至敢站出来公开支持卫生部长的言论。 “在伦理没有论清之前，魏子娇没资格当我们的院长！” 不知道是谁抛出了这么一句话，下面顿时群情沸腾了，学院立刻分成了两派，支持院长的一派与反对的一派直接吵了起来，连讲台上的部长大人都压抑不住。 “魏子娇没有错，人造子宫也不等于代孕，我想赵部长是混淆概念了，如果一定要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伦理犯罪的角度，那我严重怀疑赵部长是有意煽动。” 令人惊讶的是站出来的人居然是——邱欣然！ 这不禁让人想起先前竞选部长时的投票，卫生部赵部长的票明明是投给了魏子娇，现在又公然指责她，前后反差之大，令人大跌眼镜。与此同时，当时的竞争对手居然力挺？ 台下的一些学生好像想到了什么。 是了，人家原本就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竞争一个职位，但竞争对手不等于敌人，事情结束了人家还是好朋友嘛。 “我知道有些人想什么，但过于阴谋论了，对于阴谋，飞船向来是严令禁止的，有立法在，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轻重。人造子宫项目是科学部正式立项的科研成果之一，对登陆后人类的繁衍至关重要，‘先驱’还没有把全星球的测绘图传回来，我们尚不能详细了解g星的环境，所以必须提前准备，船长和魏院长为此做出了牺牲，他们没用任何船员做实验，而是用了自己，这本来是一种高尚的行为，我绝不想看到被某些阴谋论者拿来当自己的政治武器。散布伦理犯罪言论的人应该多想想，听我一句劝，不然下一次就不是劝说，而是安保员登门了。” 邱欣然的一番言辞让学生们噤若寒蝉，但却吓不倒台上的赵部长。 “若说阴谋论，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凭什么能力竞选部长？还进了常委？” 赵部长是政变后接任卫生部的，一直留任至今，面对这位年龄高出一倍还有余的老部长，邱欣然就像少女一样丝毫无还手之力，学生们的倾向性瞬间又倒向那边了。 “赵部长。” 也许是事情闹得太大，把政委宋泽宇给惊动了。 卫生部长见是政委，也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 “开常委会……” 宋泽宇依旧温文尔雅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他施施然迈步走了。 “政委好帅呀……” “还用你说？政委一直是飞船上最帅的。” 听着学生们的窃窃私语，邱欣然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窃喜…… 常委会？为人造子宫？ 常委会只有六部长和船长政委参与，扩大会才允许各院长参加，所以魏子娇没资格参会，不过她现在的状态也不想参会吧。 科学部搞人造子宫这件事的确是正式立项，但实验部分却没在常委会上讨论过，卫生部长把这件事挑明了，就不得不公开讨论了。说讨论也不尽然，因为木已成舟，需要的只是一个说法而已。 “我认为赵部长这件事情做得有点儿过了，至少应该先在常委会上讨论后再对公众发表言论。” 事关科学部，科学部长不得不出来解释，但他一上来就把矛头指向卫生部长，先从程序上做一个论断。 赵部长没有接话，他静静地看着李天宇，似乎在等他表态。 风口浪尖，李天宇不得不提前发言。 “我认为赵部长做得对，我上任以来船长权力过大，权威日盛，这不是个好现象，至少让学生们知道，在‘郑和’号上人人都可以发言，人人也应该敢于发言。” 这下把科学部长装进去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船长，表情有点儿狼狈。 第49章 邱欣然手记:谁的基因? 李天宇一开始定下了敢说话的调子，但会场上却一片沉寂，只有赵部长似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高扬着头，仿佛什么都准备好了一样。 这个局面让邱欣然很难拿捏，上次自己昏迷的时候，赵部长亲自为自己看病，眼下却是一副对簿公堂的样子，虽然自己刚才表态支持魏子娇，但是现在…… 文松笑了笑，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但赵部长一直冷着脸，他不得不再次说道：“如果我们用普通的船员进行这项试验，会不会是更不负责呢？如果是这样，你说伦理犯罪也好，草菅人命也好，我们都愿意接受审判。” 组织部长常以刚点头表示同意，这位从“国耻日事变”的风口浪尖走过来的人物一直以铁腕着称，没人怀疑他的公正性。 教育部长毕星纬扬起秃掉的额头，努力摆出一副公正的态度说：“老赵啊，我觉得船长没做错，事情总要有人来做嘛。彗星的事虽然我们是虚惊一场，但难保登陆地的环境不适宜人类生存，这也是为了延续种族的需要。” 赵部长的面色终于缓和了：“那就先抛开伦理和法律，我们来讲另一个问题。” “另一个问题？”毕星纬有点儿糊涂了。 赵部长把矛头指向文松：“文部长，你敢保证在生育期间除了使用人造子宫和试管婴儿的相关技术，就没做别的什么事吗？” 文松也是一愣，随后表情十分不好看地说：“请你指出具体事项，不要捕风捉影。” 赵部长很有信心地说：“那好，今天所有常委都在，希望大家能秉承公正态度对待这个问题。” 看他说的严肃，几位常委不禁泛起狐疑。 “这是谁的dna？” 一个双螺旋结构的投影出现在会议桌正中央，动态投影还在旋转，似乎是有意让人看得更清楚。 大家都是肉眼凡胎，仅从图片上的确看不出问题，一个个都摇着头。 “那就让妙妙给出答案，这是谁的？”赵部长把目光落在老旧的机械体1号身上。 妙妙马上在三维投影周边给出数据。 “从飞船上8713个样本中未发现任何近似值，调取自启航以来位个体也没有任何遗传标记符合生物学亲子关系的预期，结论该dna不符合飞船上以及曾经在飞船上生活过的任何一个人的生物信息。” 这下可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些人开始理解赵部长为什么突然发飙了。 “恐怕结论不仅仅如此吧，妙妙再给大家具体解释一下。” “是，该dna中的碱基序列的生物的遗传信息受到过人工编辑，编辑目标的目的是为了增加该生物体抗疾病能力，进行这一操作的是一种高度先进的纳米机器人，不属于飞船上任何现有型号，其碱基对之间的氢键得到了大幅度加强，预示着该生命体具备超出常人的自我修复能力。同时为了控制能量消耗，碱基对的序列和配对方式也进行了修改。” “不属于飞船上？” 第一个表示惊讶的居然是文松。 “别告诉我你毫不知情，这种事如果不是卫生部做的就只有一个部门有能力做出来，文部长！请解释一下吧。” “我真的毫不知情，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赵部长笑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好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李天宇一眼，随后用肯定地语气说道：“从船长刚刚生下的那个新生儿身上提取到的。” 众人一片哗然，连邱欣然也目瞪口呆。 基因改造！ “国耻日事变后”基因改造成了禁术中的禁术，是绝对不可以触及的领域，如果说人造子宫姑且还可以辩解，那基因改造就绝对不能原谅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天宇身上。 …… …… “我不知道……” 不知道李天宇是有意遮掩还是不想辩解，说出这几个字后就闭口不言了。文松倒是试图解释，但赵部长根本不相信。 “飞船上没有的型号你让我怎么弄出来？” “一定是科学部秘密开发了新型纳米机器人，偷偷搞了这项试验。” “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记录在案的。” “你自己当然不行，如果加上船长……” 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只有船长有这个能力瞒住妙妙，这件事也得到了妙妙的证实。 “船长的行踪存在大段空白，空白时间多为约定的睡眠时间，几乎每隔两三天都会发生一次，持续时间接近一年。”妙妙的证言让更多人产生了怀疑。 邱欣然恨不得把头压在桌子下面，她知道这段时间那家伙在做什么，但她怎么可能跳出来去替他作证？ 不过，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的？用这段时间掩饰自己的行为？连邱欣然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为了维护船长的权威，我才仅在学生中说了伦理问题，但这件事应该怎么向公众解释？我希望常委会能做出公正的决定。” 常以刚站起身，一脸严肃地向大家说：“不管怎么说，总得先查实证据，就由组织部和保安部成立联合调查组，全面清查此事，此期间我们要停止船长对妙妙的使用权，麻烦船长移步禁闭室。” 众人哗然。 迄今为止，有蹲监狱的船长，还从来没有关禁闭的船长，李天宇这下可要破天荒了。 禁闭室里有防辐射材料，但那也挡不住他使用能力，量子信号可不是普通的防辐射材料能阻隔的，禁闭就是个形式，一切就要靠他自觉了。 邱欣然这样想着，也亲眼见到他在两名安保员的陪同下走出了会议室。同时被隔离的还有文松、魏子娇和指控方赵天石。 为了不扩大影响，调查人数控制在个位，由常以刚和聂阳曜亲自带队。 邱欣然的心情很不好，一方面来自于那家伙的背德，另一方面又痛恨自己。 同位进化？ 哼，好东西呀。如果换做历任船长之一，出了这种事肯定要下台了，但他？还真不好说。 矛盾的心理呀。 “部长……” 是宋微尘，邱欣然抬起头，她的心情完全写在脸上，让宋微尘把接下来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说吧。” “部里的人问我们要打开芯片的包装盒吗？” 邱欣然努力让自己回到工作状态，轻呼了一口气说：“不用了，就算有密钥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继续封存。” “我们还讨论了那个框架。” “哦？”邱欣然有些意外，“得出什么结论了？” “应该和空间翘曲有关。” “空间翘曲？那时的地球有那样的技术吗？” 宋微尘摇摇头：“至少从我们接收到地球的最后一条信息之前还没有。” “那这个难道是某个科学家的设想？” “这就不清楚了。” 空间翘曲……量子芯片……这应该是为星际传输做的准备，20.5亿光年……好大的野心呀。 就算想明白这个关节也没有用，目前的“郑和”号什么都做不了，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家伙和他的孩子已经引发高层间的震动了，下一步可能导致更大的恐慌。 为什么就不能顺顺当当的航行呢？这一路上到底要发生多少事才能收场？ 基因，又是基因…… 第50章 邱欣然手记:背叛与完美 为期48小时的调查结束了，组织部与保安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采取了电子侦察和实地询问两种方式，也搜查了船长室和科学部的所有工作场所，均未找出从事基因编辑工作的痕迹，鉴于证据不足此事暂时搁置，但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心里并不好受，至少那个接受过改造的女婴儿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让每名参与者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迷雾。 飞船出现了这种事，全体最高层加上妙妙都无法给出解释，没来由的让这些人心慌，一连好几天都是这种状态。 船长恢复工作后，飞船的行政又恢复正常，高层对此次事件讳莫如深，这就给了流言的空间，一时间飞船里人心惶惶，连走路都不自觉地多回几次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部长，那件事还继续查吗？” “哪一件？” 邱欣然好容易让自己的工作状态稳定了下来，宋微尘突然提起的那件事让邱欣然着实思考了一阵。 “哦，我先去和船长商议一下。” “好，那我接着汇报加速器修理情况……” 宋微尘还没开始汇报，部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谁？” “是我。” 视讯门铃里传输出何彦古的影子。 “我在忙，你有什么事？” “有件事想和您谈谈。” “现在吗？” “什么时候都行，私下里。” 何彦古是邱欣然的研究生，与其他部长一样，各部都需要从郑和学院里选拔一些未来的管理层骨干，邱欣然新上任，也比较年轻，目前就带了这么一个学生。考虑了一下后，她决定先听听学生想说什么。 “加速器的事儿你去安排就好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宋微尘轻轻点头，关闭了汇报材料后转身离开，打开门时顺便把何彦古让了进来。 “坐。” “不必了。” 屋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何彦古表现出了冷漠的态度。 “你怎么啦？” “导师，我觉得你不够勇敢。” 邱欣然大为不解，哪有学生指责老师的？何况自己还是位常委级部长。 “你想说什么？”邱欣然的脸也冷了下来。 “他们盘问我了，我如实说了。” “说了什么？” “您应该清楚，这件事应该由您去亲自解释。” “什么意思？” “船长没有记录的那段时间您在哪里？” “我在自己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邱欣然显然急了，虽然她是导师，可并没有比何彦古大几岁，这话一出口就傻眼了。 “是啊，您怎么知道船长消失的时间里您在自己的房间呢？” “因为……因为我参与会议了……”邱欣然觉得自己乱了阵脚，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跟踪我？” “没有用的，船长会把一切信息都屏蔽掉。”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调查了能源使用情况，船长的能力虽然强大，但还不够成熟，使用时会造成大量能源浪费。我调查了所有能源输出源，功率最大的地点在您的房间，所以我觉得你有必要向常委会解释这一切。” 邱欣然傻眼了，转而变得愤怒，她冷笑着说：“你真聪明，不过那是我的私事，你有权力干涉，你对我的调查已经触犯了《飞船法》隐私条例，如果我检举，你将被判处1-2年监禁，你现在取得的一切成绩都将化为乌有。” “所以我没有对调查组说实话。” “你想威胁我？” “不！我只是为你感到不耻，所以我需要你签一份协议，我将中止继续在机械部学习。” 背叛。 飞船时代以来，学生和导师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很多情况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梁修远、齐星宇之流有大量帮凶的原因之一，任何一任部长，哪怕是退位的部长潜在影响力都非常巨大。唯有邱欣然，目前只有这一位学生，还出了这样的事。 称呼从您变成了你，这不仅是否认了师生关系，也变相鄙视了邱欣然的人格。 邱欣然不想解释，她打开何彦古准备好的协议文件，粗略浏览了一遍，末尾的申请居然是卫生部…… 这件事和赵部长有关系吗？他刚挑起了一场风波，自己的学生就转到他的门下，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有，又怎么能逃过那家伙的眼睛呢？ 既然要分道扬镳，邱欣然也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挥起电子笔在协议上签了字。 虽然心情不愉快，但邱欣然怎么也不会相信赵天石搞了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抢走自己的一名学生，可她是工程部长，不是保安部。 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可偏巧无人诉说，这滋味可真难受，这个时候多希望身边有一个坚实的臂膀依靠一下，可惜那件事后，连那家伙也不来了，是觉察到什么了吗？ …… …… “你看她多可爱呀。” 魏子娇的精神不太好，但看见襁褓里的婴儿时，仍然露出了笑容。 “是啊，恭喜你们。” 不知道是那件事的打击太大，还是生过孩子后的心态发生了变化，魏子娇身上失去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只是漠然地保持着微笑的样子说：“有什么好恭喜的，她将来的成长注定坎坷。” “有那家伙保护她，你还怕什么？” “我当然害怕，她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子？像齐星宇那种吗？” “不会的，卫生部不是给出分析了吗？最多只是健康一些，恢复能力强一些嘛，绝对不会变成怪物。” “事情是卫生部挑起的，他们给出的分析我能相信吗？” “至少骗不了那家伙，相信这个数据是真实的就好了。” 魏子娇一副病娇的样子说：“哎呀呀，谁能想到我生了个女儿居然变成数据了。” “我们都是数据，每个人都可以用数据表示。” 不知道是不是小家伙听懂了，在婴儿的襁褓里咧开了嘴，四肢不老实地来回踢蹬。 “她取名字了吗？” 魏子娇微笑着点头。 “叫什么？” “李素素……” 邱欣然露出微笑说：“你看他多可爱呀，这么健康的女孩儿，飞船上还从来没有过，将来一定漂亮得像你，聪明得像李天宇，多么完美的女孩儿呀。” “完美……” 谁也不知道魏子娇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竟然失神了。 说错话了吗？邱欣然暗想，完美是人类想象中的境界，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个表面看起来完美的女孩儿，将来的命运肯定是充满坎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那样想的。或许和他的父亲、母亲一样受人瞩目，而自己呢…… …… …… “飞船里有东西，真的！” “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去中轴的时候都吓傻了，太阳炉突然间不见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没办法用语言形容，好像一团巨大的空间，很像是坍缩的物质之类的……” “别开玩笑了，太阳炉如果出事我们早就完蛋了。” “怪就怪在这儿，就那么一秒，可能连一秒都没有，但我就是感觉过了好长时间，像几千年那么长。” “你臆症了吧。” “没有，我发誓……” 飞船里有东西。 这个流言很快掩盖了基因试管婴儿的谣言，成为新一轮热门的谈资。 第51章 邱欣然手记:失联 中轴。 非重力区，邱欣然望着约束力下的聚变炉，这里是“郑和”号的心脏，巨大的聚变炉一次加燃后可持续输出能量相当于50亿吨标准煤，相当于一个大国一年的能源消耗总和。 谣言起于这里，就不得不从这里展开调查。如果这里真的出现问题，那么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结果出来了。” 宋微尘捧着手持电脑，他把经过一系列计算后的结果呈现在邱欣然面前。 “3秒钟消耗10亿吨标准煤的热量！” 瞬时，邱欣然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怎么可能？ “时间与谣言起始时间吻合，聚变炉出现了瞬时能量消耗，而且非常巨大。” “这相当于我们一次补满燃料后五分之一的消耗，怎么做到的？” 尽管这句话不是疑问句，宋微尘仍然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然而—— “这不是‘郑和’号能做到的，应该是某种外力直接抽取了聚变炉里的能量，导致这一结果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回答。” 匪夷所思就不用回答了…… 邱欣然心里暗想。 不论调查结果多么离谱，都必须上报。 …… …… 保安部长聂阳曜在“国耻日事变”中的出色表现让他最终升任部门最高首长，是“郑和”号上最有影响力的人之一，他呈上了细致的调查报告。 “目击者一共三人，对三人分开后分别进行问询后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三个人不存在同时说谎的可能性。根据三人的描述，当时确实出现了空间扭曲的现象，他们的真实感觉是停滞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具体说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郑和’号的真实时间只过了三秒。” “会不会是暗物质？”受上次调查的影响，文松至今没能全部恢复工作，但他毕竟还是科学部长，这种事他必须参与。 虽然文松是科学部长，但他主攻方向是农业，这些事不了解也情有可原。他的话音落下后，教育部长毕星纬暗暗地摇了几下头。 “理论上暗物质的确可以瞬间抽取巨大的能量，但除非有人能精准地控制暗物质，否则绝不可能出现只抽取一部分的情况。”文松对邱欣然一直很不错，她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李天宇的表情很不好看，女儿的事还未尘埃落定，又出现这种怪事，如果仅仅当作谣言不理不睬也就罢了，偏偏还开展了正式调查，他把目光落在邱欣然身上。 邱欣然读懂了他的表情，这是在怪自己多事呀。谣言刚传出来没多久，工程部就率先开展了正式调查，这也不能怪她，如果谣言的地点在医院或者大礼堂，她才没有兴趣兴师动众呢。事关太阳炉，再小心也不为过。 “工程部的调查结论是我们给不了任何解释。”邱欣然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后扭过头去，该汇报的都汇报了，她打定主意后面的讨论她不发一言。 然而，这个无解的问题被一个意外打破了。 常以刚急匆匆地走进了会议室，大家疑惑地看着他，组织部相当于议会，组织部的决议能直接影响常委会，但这种事情与组织部没有关系。只见常以刚老当益壮地迈着大步子走到船长和政委身边，三人耳语了几句。 会议室不大，又很安静，虽然没把所有的句子听全，但都听到了“失联”两个字。 听过常以刚的汇报后，宋泽宇轻呼一口气说：“召开常委会吧。” 小会变成了大会。 失联？和谁失联？自从得知“世昌”号干的“好事”之后，邱欣然的心里就一直不安，这件事情还没有对民众公开，常委们普遍的意见是这是“世昌”号为了登陆后取得优势做的准备。一旦“郑和”号失去新技术输入，必然导致科技水平下降，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轻易地取得格利泽581g的控制权，而先期登陆的人则沦为附庸。 人到齐了，稀奇的是这次会议到场的不是那个老旧的机械体1号，而是机械体3号，人体形态的妙妙根本无法让人把它当做人工智能看待，会场出现些许异样。 “就由我来做简要的报告吧。”妙妙优雅地站在台前，用圆润的嗓音说道，“原本我们与‘世昌’号之间存在约等于521天的通信延迟，但在一系列中继站的建设后，这个时间缩短至约等于33天，目前在通信设施完好的前提下，我们已经整33天没有‘世昌’号的任何消息了。” 难怪常以刚这么着急，这意味着“世昌”号与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无法从通信记录里分析出对方的任何信息，接下来他们会有什么动作也一无所知。 妙妙继续说道：“先前他们切断了我们的技术输入通道，如今他们把自己彻底隐藏起来了。” 毕星纬是妙妙的头号大粉丝，此时他居然也质疑起妙妙的结论了：“有没有可能……‘世昌’号出事了？” 妙妙摇摇头，明眸落在毕星纬身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沿太空宽带发射的探测波清楚地显示出‘世昌’号的航迹线，他们依然在向着格利泽581g出发。”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唏嘘声。 邱欣然突然想起先前对“世昌”号那条视频的分析，觉得和这件事有关，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众人把目光集中在邱欣然身上，虽然她的分析多为猜测，但结合现在的情况，这种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你是说发送视频的那个操作员在剪辑上做了手脚？”常以刚凝着眉头问。 “是的，也只有这个解释来说明视频为什么那么短，偏偏又留下了11.9这个数字，存在一定象征意义。”邱欣然说。 文松想了想后又摇摇头说：“就算推论是正确的，目前的我们仍然什么也做不了。” 是啊，总不能掉头回去找他们吧。 一连串的问题让大家伤透了脑筋。 许久，一直沉默着听大家汇报的李天宇终于抬起头，说道：“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但一直没有说，这需要改变飞船现有的管理架构。” 宋泽宇朝着他点点头，以示支持。 李天宇继续说：“我们的组织架构自启航以来一直没做过任何调整，我认为现有结构已经不适用于目前的状况了。我提议将高端学术研究与基础研究分开，强化基础，弱化高端，科学部的基础研究部门与工程部合并，卫生部的研究机构并入科学部，成立专属负责通信的部门，为将来登陆做准备。保安部的责权不变，但要成立应急反应中心，设想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战术训练，组织部改组为临时执政委员会，负责行政和人员选拔……” 一长串的想法和理由叙述完毕，几秒钟后，会议室里响起了一个清脆而有力的声音。 “我反对！” 第52章 邱欣然手记:奇普 反对者当然是卫生部长赵天石，“国耻日事变”时他还是部门里比较边缘化的人，齐星宇死后，部门进行了大调整，原本在部里呼来喝去的人都进行了大换血。 赵天石还是很有能力的，但他过于古板，仅从上次反对人造子宫一事上就能看出，他对基因二字过于敏感，特别爱惜羽毛。 这次要砍掉卫生部一大半的人，他不反对才怪呢。 李天宇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说道：“失去技术输入，凭我们自己去研究高端科学非常困难，‘世昌’号已经摆明了态度，接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了，高端科学还要继续发展，但现在的力量过于分散，卫生部、教育部和科学部同时操作，给人力和物力造成浪费，我们现在的情况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浪费。教育部的研究力量较弱，而且也有教学的必要性。” “临床和研究是分不开的，卫生部也一直秉承着这个方向致力于发展，一旦把研究部分拿掉，单凭医疗部分是无法应对突发情况的。” 医疗部分的突发情况无外乎是恶性疾病和传染病，这两点在飞船上几乎没有可能发生。那家伙的提案还是很有道理的，何况举事实摆例子的话全场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他，赵老头儿根本就不是对手。 果然，接下来的讨论倾向性很明显，常以刚带头发言，基调就这样定下来了，不过改组各部委是件大事，不是常委会可以定下的，必须先从扩大会开始讨论，然后交由全体委员会投票决定。 程序很复杂，动静也很大，但邱欣然却不关心了…… …… …… “这是什么曲子？音调好怪异啊。”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 太阳炉也好，“世昌”号也好，还有那个神秘的超远距离传输，都不是现在能解决的。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这些动静闹的，那家伙自此之后再也没私闯过她的房间。 这样也好，总不至于再加重自己的罪恶感，不过就算他来了，自己也只能拒绝。 除了工作，邱欣然越来越孤独，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暂时放松下来。 排练室。 文柏刚拉完一首旋律怪异的曲子，这种节奏琴谱里从来没见过，与其说是奏乐，不如说像是在进行一场对话。有些小节很清晰地就能听明白，议论、倾诉、争吵。 “你为什么会谱出这样的曲子？” “不是我谱的。” “那是谁？” 文柏的话引发了邱欣然的好奇心。 “你知道奇普吧。” “奇普？结绳记事？” “对，就是那个，不过也不完全是结绳记事。” “那是什么？” “是音乐。” “哦？”邱欣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古印加的特殊文字，用绳结记录信息，是唯一的三维文字，也是早已失传的文字。 文柏又拉了一段，这一段有点儿像小孩子咿呀学语。 停下后，文柏说：“这一段的意思是天亮了，孩子们要吃饭。” 邱欣然被文柏清奇的想法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两圈，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看起来不像，而且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性格。 “你居然能把音乐解读成语言？” “不是音乐，是奇普。” “好吧……”邱欣然知道，如果文柏死脑筋起来就不要试图和他对话，他是那种钻进自己世界里出不来的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 邱欣然静静地欣赏文柏开心的样子，每天闷在排练室里也能打开一扇大门，也许只有他能做到了。 “源自于155年前的一次考古发现，本来存世的奇普已经没有解读的可能性了，但这次的发现找到了一批保持原始形态的奇普，地球把这些整理过的图片样本当做普通的资料发过来……” 不就是普通资料嘛，还能有什么？心里这样腹诽着，但邱欣然却没有打断他。 文柏继续说着：“起初我也没注意到，是一个学生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他看资料的时候我第一眼反应过来，这不是乐符吗？” 文柏用腕表在空气中投放出那些资料的样子，原始照片还只是一些落满灰尘的绳子，有些绳子已经腐烂掉，土层里只有很难看清的痕迹。整理过的文稿资料看得清晰一些。邱欣然瞪着这些图文资料看了半天。 如果这是乐谱，那五线谱得哭…… 文柏却兴致盎然地说道：“当我试着用琴弦弹出这些音乐时，居然发现可以解读，比如这段：不论是英俊的男儿，还是美丽的少女，只要他们想就会永远保持最美的模样，不会见到死神，不会听到死亡的声音，不可能猝命于九泉。” “居然还能具体解读到词汇？”邱欣然已经惊呆得合不拢嘴了。 音乐与语言之间存在着一种深刻而微妙的关系。它们都是人类表达情感、传递信息和创造意义的重要工具，但在表达方式、感知方式和审美体验上又有着独特的差异。虽然都是符号系统，但音乐通过音符、节奏、旋律和和声等符号来传达情感和意境，这些符号系统在表达上具有一定的任意性。不同的人听同一首曲子也会产生差异化的感受，至于具体到语言则是根本不可能的。 “反之亦然，我们的话也能通过音乐转换成奇普符号，如果给我绳子就能做出奇普了。” 邱欣然敲了敲腕表：“宋微尘，立即给我送来一捆毛线绳？” “毛线？对不起，尼龙线行不行？”宋微尘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但他还是尽自己所能去寻找解决办法。 “什么都行，只要能打结的。” 宋微尘犹豫了几秒，大概是在想部长是不是要做手工？但他没问。过了一会儿，一台送货机器人驶进了排练室。 “他见到幽深的海底，国之根基。他晓得秘密所在，一切皆知悉。吉尔伽美什见到幽深的海底，国之根基。他晓得秘密所在，一切皆知悉。” 吉尔伽美什史诗，全诗约字，拿出这本书来就是为了验证文柏所说的是真是假，没想到文柏架起小提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拉响了开篇。 一段神秘的音调切入，继而变得深邃，文字就这样转化成乐符，中间几乎不需要任何停顿与思考。 邱欣然中提琴的造诣很好，对音乐的领悟要远高于同时学琴的魏子娇，她听得出来，这些曲子不是自己熟悉的任何一首。中间她叫停了几次，然后挑选先前的段落让文柏重新演奏，没想到文柏真的能演奏出一模一样的曲调。 “太神奇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谱曲岂不是只要随便找一段文字就可以了吗？” 文柏挠挠头，很认真地说：“也不是所有的文字转换成音乐都有意境，不过你找的这首史诗不错，没想到奏出来的调子这么好听。”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发现了一个人类几千年都没发现的奇迹。” 文柏好像在品味这句话究竟对不对，半晌，他又挠着脑袋说：“不可能是我发现的，我只是把它做了出来，如果让我自己想肯定想不到，发现者应该是这些制作奇普的人。” “管他呢，那些人早就死得连灰都不剩了，现代人里能发现这个秘密只有你一个！” 文柏又是摇摇头：“不对，地球那么大，应该有人也发现了吧。” 邱欣然也摇摇头：“我们接收的信息和资料里都没有提到我，我猜想应该只有你一个人发现了。” 文柏嘀咕着自语：“是这样吗……” 奇普居然还有这样的妙用。邱欣然仿佛一下子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如果说奇普是用音乐表述出的三维语言，那么古印加人应该已经有了空间维度的概念。等等！先前的那个芯片里设计的不完整架构文件也在试图找到一种跨越维度的办法，那么太阳炉里丢失的能量会不会和地球人的某种行为有关？他们在尝试以“郑和”号为媒介打破时空的束缚。 文柏不知道邱欣然在思考什么，还以为她对自己的演奏感兴趣，于是他又找了一段诗，拉动了琴弦。 “到那不归之乡，艾里什基伽尔的领地，伊什塔尔，月亮的女儿，下决心要去那里。到那黑暗的屋子，伊尔卡拉之居，到那个进入之后无人离开的幽室，走上一条不归的路……” 邱欣然的大脑轰的一片空白，她明明能看见，能听见，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她僵硬且呆滞，冷汗从皮肤的毛孔间渗下，琴声悠扬，她的耳畔却传来了恐怖的撕裂声…… 第53章 邱欣然手记:盯上你 “醒了吗？” 又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邱欣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声音充满关切，此刻心里溢出的是渴望，却永远得不到的情愫…… “啊……头好痛……” 邱欣然发出了轻声的呻吟，强忍着蠕动身体…… “醒过来了，只是身体太虚弱。” 另一个人，是谁？ 大脑中好像多出了很多音频符号，明明清醒了，但眼睛却睁不开，脑海中闪过的画面真实而清晰，至少有七个人在围观自己，这已经是自己第三次昏迷了，每次之前都伴有巨大的撕裂金属船的轰鸣，好像有什么东西纠缠着自己一样。 “你们走吧，我留下来陪她一会儿。”温柔的声音不加掩饰，难得地表现出关心。 或许是船长大人的命令不容置疑，陆续地传出脚步声，最后屋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心脏猛一阵的剧烈跳动后，邱欣然的四肢终于恢复了知觉，她习惯性地翻身起床，手臂却一下子按空了，一双有力的臂膀撑住了她，随后紧紧地将她抱住。 “我的手呢？” 失去了机械手，邱欣然就会不安，仿佛瞬间抽空身体里所有的力量一样。 “在科学部。” 邱欣然慢慢睁开眼睛，眼帘里映入那家伙的脸。如此之近，像不真实的一样。 “为什么送到科学部？” 他的脸很难看，出现这种表情要么是他在责怪什么，要么就是连他也难以回答。 许久，李天宇才张开口说道：“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接二连三地出现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原因，科学部猜测问题是不是出现在机械手上，所以拿去检修了。” “你想说的不止这些对吗？” 是的，邱欣然太了解他了，不知道魏子娇会不会这样了解他，他总是说实情，但又不是全部。 “我怕引起慌乱……”虽然纠结，但李天宇还是说了。 “慌乱？谁慌乱？” “你……或者民众。” “为什么？” “你确定要听实情？” “当然！我自己出了这种状况难道我不想了解吗？” “问题是你了解了也解决不了。” 邱欣然怔怔地看着对方，眼神里凝聚出复杂的神色，她低下头，紧咬住嘴唇，半晌说道：“没关系，我撑得住，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理智面对的。” 李天宇苦笑：“偏偏这种事没办法理智啊……” 病房内静悄悄地，当李天宇打破寂静之后，邱欣然已目瞪口呆。 “有东西盯上你了……” “……” 如果说他是在讲鬼故事，邱欣然一定不信，但他又言之凿凿。 “一股不明的力量盯上你了，每当你头疼的时候，我们就得往太阳炉里加注一次燃料。这股力量越来越强大，耗费的能量越来越多，为了避免恐慌，所有的调查都是我和妙妙做的，包括加燃料。”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了，因为那是什么他也不知道，邱欣然回忆起事件的起因。谣言起始时，正是自己第一次听见那可怕的声音。飞船里有某种东西，已经盯上自己了…… 毛骨悚然。 邱欣然仿佛被人看透了一样，无论躲到哪里都不安全，那种神秘的力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有丝毫征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又是如何悄声无息地进入。 除此之外，飞船的运作倒是一切正常。 邱欣然的病情被列入高度保密，笑话，这种事说出去飞船上的人非得炸锅不可。 …… …… “我哭了，我尖叫，‘我承认！我胆小！我懦弱！我背德……我……’，紧接着我像失去了理智一样，之所以说是像是，因为我用做出如此激烈的行为整个身体对眼前的行为依然感到陌生，仿佛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即使在和他争吵，脑子里想的却是文柏是否拥有和我一样的感受。他突然抱住我，我却根本感受不到从他体内传来的温度，好像在演戏呀……” 被盯上了，是谁？善意还是恶意？那种动辄能抽走几个国家燃煤量的巨大力量盯上自己？为什么？问号，还是问号，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要盯上自己？ “部长！” 宋微尘突然走了进来，邱欣然像做错了事一样连忙合上笔记本，然后强自镇定地在脸上挂出一副笑容。 “有事吗？” 看到邱欣然过度紧张的表情，宋微尘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敲了敲腕表投出一幅图像。 “我来找你汇报部门改组后的情况，工程部现有架构与科学部的基础科学研究司合并后，不适宜再用现有称呼，我们给出的建议是更名为机械部，全称是机械发展研究部，今后全权负责飞船以及登陆后的基础工程维修和基础建设，这是合并过来后的人员名单……” 看着组织架构图和规划图表，邱欣然很感谢有这么一位得力的助手。全委会后，他承担了大量的工作，让自己在这段时间状态不好的情况下能够维持部里的工作。 “部长……”汇报完毕后，宋微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您还在用手写笔记呀。” 邱欣然看了一眼笔记本，“哦”了一声，说道：“电子文件容易泄密，手写得好，藏起来谁也找不到。” 宋微尘笑了笑，邱欣然好像忽然发现，此刻他的笑里透着一种温柔，那种能够读懂的微笑守候…… “宋微尘，你有24岁了吗？” “23，按地球纪年计算。” “真好，登陆的时候正是年富力强。” “您的身体也很康健呀。” “那个时候我40岁了，已经不能算年轻了。” “可我们的机械部仍然需要您来领导，接下来的星球大开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我努力，希望能带领你们走得更远，不过你也要上点儿心了。” “什么？” “今后接任机械部的人选非你莫属，你要提前做好准备了。” “我还没有想过。” “现在可以想想了，你有这个能力。” 邱欣然回房间休息的路上遇见了文松，他对她投来了饱含深意的眼神，邱欣然看着腋下夹着的已经写满了文字的手记，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立即返回办公室，找出历年来奖励自己的羊皮，机械手精准地切割，羊皮很快变成了书的封面，朴实而无华。看着自己制作成册的手记，她还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于是又在封面上印上代表自己身份的激光钢印，做好一切后她迈步朝着排练室的方向走去…… 第54章 任务的一部分 宋微尘？我的父亲！ 读完了第一本笔记，宋茜有种奇怪的感觉，除了令人震惊的内容和大量隐私外，里面大篇幅描写了自己的父亲。 如同很多地星的孩子一样，宋茜对自己父亲的印象也只停留在照片上，父亲似乎不喜欢留下影像资料，除了公开场合的视讯信息外，他的私人摄影少得可怜。遗憾的是生下自己没多久后，父亲就染上了星辰病，这是一种加速衰老和造成器官损坏的疾病，普遍认为和星球环境有关，过高的引力导致了身体无法适应环境，循环系统、呼吸系统、神经系统甚至心理健康都会受到影响，从而在体内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旦某一处引发坍塌，现有的医疗水平便无法救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但这些也只是推论，身在医疗部，这一点宋茜再清楚不过了，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表明这种病与体质有关，它的真正成因还没有找到。包括普遍认为的二代会比一代更有生存优势这个推论也站不住脚。抛开夭折的情况不谈，那些能健康成长的二代船员并没有在抵抗星辰病方面体现出明显优势。 即使没有这次危机，人类能否在这颗星球上继续繁衍仍然是个谜，不过这个谜猜起来可没那么有趣，结果无论如何都必须承受——我们回不去了…… 宋茜意识到这套手记里肯定记录了大量未公开的秘辛，后面的部分一定包括永夜大陆的极地探险，说不定可以解释妙妙为什么自我待机。她很想把后面的部分一口气读完，但中心的呼叫铃响了：“研究生宋茜，请到儿童心理辅导室来。” 儿童心理辅导室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与彩色墙纸上活泼的卡通图案形成鲜明对比。阳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洒进来，斑驳的光影在地板上跳跃，仿佛也在与孩子们一同嬉戏。 卡卡坐在一堆智力积木中，他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手灵活地快速地将积木堆叠成一座座色彩缤纷的塔，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推倒，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每当他成功搭建一个高塔，就会回头看向旁边的戴雨晴，眼中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 戴雨晴则坐在一张小桌子旁，正在专心地给一幅未完成的填色画涂上颜色。她时不时地抬眼偷看卡卡，嘴角挂着恬静的微笑，每当卡卡重新搭建起一座塔的时候，两个孩子的眼神总能碰上。 文玉清则站在一个装满沙子的沙箱旁，双手埋在沙子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宝藏。 “嘿，我又找到一块化石。”文玉清兴奋地显摆着，沙子里埋的是货真价实的化石，而不是儿童智力玩具。这是一种软体动物门头足纲的化石，在这颗星球上随处都有发现，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孩子的眼里仍然弥足珍贵。 这个儿童心理辅导室就像室内游乐场，这里可以辅导心理出现问题的孩子，也适合普通孩子玩乐。分享、合作和关爱是建立这个辅导室的初衷，也是宋茜的主要工作和学习地点。 三个孩子在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快乐天地。他们时不时发出的笑声很让大人们看了却很开心，有的时候治愈是双向的。 宋茜慢慢走了进去。 “好了，孩子们，我现在要带你们去下一个地方了。” 三个孩子有些舍不得此刻的欢乐时光，但他们很听话，恋恋不舍地放下手头的玩具，跟在宋茜的身后。 “我们都快担心死你了，你倒好在这里有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不分享。”戴雨晴嘟着可爱的小嘴，边走着边俏皮地拍打了一下卡卡的肩膀。 “我也不想啊，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卡卡的嘴也撅了起来，好像受了很大委屈。 “睡眠舱好玩儿吗？”文玉清好奇地问。 “没什么好玩儿的，就是睡觉比较舒服。”卡卡扭过头。 “我也想试试……”文玉清不知道今天他们能不能在这里休息，妈妈走了，爸爸又不回家，哥哥也不知道鼓捣什么去了，在外面的他反而比较孤独，文玉清笑嘻嘻地把脸转向宋茜说，“姐姐好威风啊，居然配了枪。” “嘘……”宋茜做了个手势，她不想再提起这个问题，指挥中心可不是什么净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 文玉清讨了个没趣，又扭过头问卡卡：“卡卡，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要叫我卡卡，我有名字的。” “有什么关系嘛，这里又不是课堂。”文玉清努着嘴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博物馆。”宋茜微笑着看着文玉清说。 “好耶，那里有很多神奇的东西。”文玉清差儿点拍起小手。 宋茜眼角的余光瞥向卡卡，这个孩子很安静，来到这里后一点儿也不像普通孩子那样问东问西，难道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同位进化…… 不！如果不是同位进化，那么要他去做什么呢？宋茜满脑子的疑团解不开。 指挥中心内有一个很大的博物馆，此前会不定期对外开放，三个孩子以前来过这里，但他们仍然很有兴趣。 “咦！这里这么多花儿啊。”刚进入植物区，戴雨晴就发出惊呼。 “最近才种植的，模拟热带雨林的生态。”宋茜解释说。 “和电视里看到的不一样。”文玉清感叹道。 “植物区大部分是在飞船上培养的珍稀植物标本，只有少部分是格利泽581g星本土的植物，那些比较粗壮的是从中部群岛采集的，用人工的办法在这里进行培育。”宋茜是一个合格的讲解员，也很适合带孩子。 卡卡的手轻轻地触摸在粗大的木本植物干茎上，标识牌上的文字显示这是一棵柳树，地球上常见的木本植物之一。当细嫩的小手触摸在树皮上时，凹凸不平的纹路带给他一种不一样的体验，粗糙的纹理间仍然能感受到一股生命的气息，那是天然的，来自异域的，更广阔天地外的力量，看似丑陋的外表却让人产生一种亲近感。 “好熟悉呀……”卡卡喃喃自语。 从卡卡说出“好熟悉”开始，宋茜的直觉告诉她，这才是带他们来的目的，不管这个小家伙哪里特殊，计划的本身一部分就是为了让他更多的认识自己的本性，虽然宋茜还无法得出那个计划的全貌。 就在宋茜按照工作流程带领孩子们参观博物馆的时候，地面正与远在1500千米高空静止的“郑和”号宇宇飞船进行一场对话。 “你也无法预测妙妙什么时候醒过来吗？”宋泽宇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难掩的老态。 “嗯。” 李天宇点点头。 “我们都错了。”宋泽宇喃喃道，“我们都认为在‘世昌’号抵达的那一天妙妙会醒过来，但事实上她有她的打算，是受邱欣然的影响吗？” “不确定，但应该有关。” “手记里的内容你看了吗？” “我交给宋茜了。” “为什么给那孩子？” “因为接下来她要伴随卡卡走很长一段路。” “连我的后代也算计进来了，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很残酷，但我们别无选择。” “当初我就曾经反对你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可你还是做了……”宋泽宇叹着气，这种话并不能改变什么。 “从三圣贤的记录上看，妙妙的系统守护进程还在活动，她好像是停掉了所有其它功能，继而进行一场巨量的运算。” “是什么数据能让她算那么久？” “原本我不太清楚，但是现在我确定了，和我们即将展开的计划有关。” “她在11年前就做出了这样的预测？” “她是人工智能，没有情感，不受理智的控制，能比我们更早发现事情的走向一点儿不奇怪，所以她一直在等这一天，而我们现在也在等她。” “如果‘世昌’号提前发动攻击，而妙妙还没准备好怎么办？” “这就需要你们了。” “需要我们拖延时间吗？” 李天宇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冷酷又充满不忍地说：“到最后牺牲的时刻了。” 第55章 少年心事 一道双螺旋结构图在孩子们眼前慢慢地旋转，面对这个奇怪的图像，三个孩子都是那种明明不懂，却又不好意思问的表情。 “dna——脱氧核糖核酸，dna携带有合成rna和蛋白质所必需的遗传信息，是生物体发育和正常运作必不可少的生物大分子。人类至今很多行为都遗传自dna里的记忆，我们可以dna看成一本指导生物体如何生长和运作的“生命之书”，就像书籍中的文字能够传递信息一样，dna中的遗传信息也能够告诉生物体如何构建自己，如何与其他生物体互动，等等。”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仍是一脸疑惑，宋茜的脑子想到了另外一条信息。这条消息是很久之前从地球上传来的一条简讯，大致内容是：人类首次彻底完成基因组的全部序列，30.55亿碱基对的人类基因组序列全部破解，这意味着对基因的剪辑就像做短片一样简单。这条简讯接收到的时间是2210年，也就是说再向前20.5年完成的。大概也正是这条消息刺激到了后来的齐星宇，在开始政变前开展了基因改造试验。 地球真是太可怕了，启航以来他们的技术飞速发展，讽刺的是飞船明明是带着当时地球最高科技启航的，如今却连一辆汽车都造不出来。 这就是探索代价吧…… 生活在那样发达的星球不好吗？听说那里的孩子从幼儿园里就能学到相关基因的常识，而自己则是上了高中才涉猎相关的知识，为什么要远赴星辰来过这种倒退的日子？宋茜本来是想不通的，但读过《邱欣然手记》后，她有一个隐约的猜测，失联前地球的人类始终未能研制出以光速前行的办法，不然的话抵达581g的时间就能缩短的20几年，这样的话一代人的时间就能完成移民。遗憾的是登陆者们从来没收到过任何地球再次向格利泽星系发送宇宙飞船的消息。地球人有没有可能用其它方法过来？ 孩子们对基因图谱的兴趣远不如那些动植物标本更高，唯有那个孩子…… 卡卡盯着双螺旋图谱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得懂吗？”宋茜有些怀疑，但隐隐地又觉得这孩子的下一句话一定是语出惊人的。 “很早以前我们就做过类似试验对吧。” “试验？哪种？”宋茜的心简直要提到嗓子眼儿了，这孩子…… “基因改造，如果我记得没错是模拟了某种硬骨动物对骨骼硬度做了加强，好像事后失控了……” 宋茜宛如一只木鸡，呆呆地盯着这个孩子，他说的是“国耻日事变”吧，可他怎么会知道？ “舅舅讲给我的啦。”卡卡突然眯眯地笑起来，肉肉的小脸显得十分可爱。 宋茜长舒了一口气，就是嘛，小孩子而已，他又知道什么，不过……对了，那小子知道也不奇怪，老船长讲给他听的嘛。 “这个技术真的能让人变成超人吗？” 宋茜摇摇头：“我不知道，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的确会有一些特殊，但人体是平衡的，某一部分强化后其它部位就会退化，显而易见，基因改造并不能让人变成超人。”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像鱼一样在水下游，也不能像虫子一样飞。”卡卡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们不能，因为鱼是鱼，虫子是虫子……” 只能这样解释了，之所以说是虫子，因为地星上没有鸟，只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这种神奇的生物，孩子们没有直观印象。 若是在地球，他会的认识会更丰富多彩吧…… 宋茜有点儿向往那颗蓝色的星球，而不是眼下这颗从太空上看去像一颗巨大的冰激凌蛋一样的红矮星系行星。 “我想家了……”卡卡突然低下头喃喃道。 宋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对着这个孩子黯然伤神，家？他大概是回不去了…… …… …… “砰！” 李烨烁狠狠一脚把足球踢在墙上，力气很大，球很有力地反弹了回来，紧接着他又是一脚，弹性不是很好，球弹飞了。 “呼……” 擦着大把的汗，仿佛仍有什么情绪宣泄不出去一样。 “你还没疯够啊？” 文玉潇坐在一旁看半天了，如果不是显露出疲态，还真以为他有挥霍不完的精力呢。 “你要是无聊就回家，别在这儿看我。” 李烨烁又挥起一脚，继续把球重重地踢到墙上。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弟弟都被带走了，我都不知道回去干嘛。” “你弟弟？” “是啊，刚起床就来了三个安保员，还有一个是女的，二话不说就把他带走了，差点儿把他吓哭了。” “你也没问问是什么事？” “我问了，人家说是高度机密。” “机密！地星有个屁机密！” 李烨烁不知道哪儿来的脾气，明明已经是大汗淋漓，却仍然狠狠地又抽了一脚。这一次他是真没力气了，任由球随意的弹飞，他也不捡了，操起脖子上的毛巾胡乱地抹了几把脸。 “我说你没事儿抽的什么风？好像你平时也是这么过的吧。” “你管不着。” 李烨烁的脾气大得惊人，文玉潇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对这个好友他再了解不过了，如果说能有什么让他发这么大的火，那肯定是…… “你也喜欢上宋茜啦？” “噗——” 刚往嘴里灌了一口水，这下全喷出来了。 “让我说中了吧。” “你是怎么往这上面猜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全地星谁不喜欢她，这就是美貌的力量吧。” “我不喜欢——”李烨烁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就朝着母亲湖的方向走。 “你干嘛去？” “游泳！” 母亲湖的水量大得惊人，平均600多米的水深储备着18.4亿立方米的淡水，占据北半球淡水量95%。说来也奇怪，因为地处晨昏圈，又与永夜冰原又隔着中部洋，整个北半球只有一条水量极小的河流汇入其中，如此巨大的淡水量竟然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对母亲湖的考察从来没停止过，但由于缺少深潜设备，加之后期开发力量的不足，考察一直没得出更精确的结果。 不过这不是青少年们关心的问题，这里的水清澈得要命，又没有风浪，没有什么比从这里寻找凉爽更惬意的事了，虽然刚刚宣泄完体力，但李烨烁的泳姿依然很飘逸，这一点文玉潇一直很羡慕。 红日永远是斜着洒过来，可母亲湖怎么看都像一块平静的蓝宝石般，现在这块蓝宝石上正泛着两道细小的白色波纹，所到之处惊得鱼群四散逃逸。 感觉身体的温度下来了，李烨烁开始向回游，文玉潇又一次被甩在后面，不过他也习惯了，不紧不慢地划着水。 “喂，喜欢就喜欢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文玉潇边游边从后面喊道。 李烨烁好像更生气了，一个猛子钻到湖面下方，再出来时已经把文玉潇落下二十多米远了。 “蛮牛！”文玉潇吐槽着。 安静的湖边，如果肯细细听就会听到地衣丛传来的窸窣响声，文玉潇把它解释为菌类的语言，不过也有可能是一种短腺虫的亚种从地下发出的声音，这种结构与地球上的双腔科短腺属近似的物种在地星上进化出了不同的生存方式，地衣丛的声音或许是这些微小物种发出的混合体，但有些时候这些微小的声音很安神，李烨烁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里面静静地听。 文玉潇又拔了两颗绿菌草，剥掉叶子，把中间最嫩的茎放在嘴里咀嚼起来，甜甜的汁液很安神。文玉潇递过去一枝，李烨烁伸手拿过来放在嘴里默默地咀嚼。因为两人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彼此间早就有了默契，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望着碧蓝色的湖水。 “喂……” 许久，文玉潇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什么？”李烨烁轻声说。 “我们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 “你姐姐一点儿也没透露行程吗？” “不知道！”李烨烁加重了语气。 “不是吧，我们总得有点儿准备啊。” “准备什么？除了你那两件破防护服，我能还能带什么？” “你吃枪药啦，说话这么冲？” 李烨烁好像很疲倦，但又不是大量运动过后的那种表现，他好像突然很颓丧，低头吐着槽说：“什么都做不了，总是拿我当小孩子……” “这到底在说谁……” 第56章 残忍的抉择 指挥中心。 李天宇盯着一块屏幕发呆，这块液晶屏已经很旧了，旧到比“郑和”号的年龄都长，还是当时从地球上带来的存货。屏幕上显示着心电图般的图像，哪怕有微弱的波动也能带给人欣喜，然而线条就那样有气无力的慢慢波动，好多折线都是一模一样的。 “船长，你找我……” 这个声音可很熟悉，背后出现的是飞船时代仅存的硕果之一，医疗部长何彦古。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何彦古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天，他长长的深呼吸后，闭上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只是当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现在懂一些了。” “如果是你……应该怎么选择。” “我想我的选择和您是一样的。” 李天宇的嗓音突然沙哑起来：“谢谢……” “那我现在就去给第一军的士兵安排用药了。” 李天宇默默闭上眼睛。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 如果不能从胚胎时开始培养，基因编辑带来的后遗症很可怕，第一军这支部队从组建开始就要面临厄运。 欣然，你是算好了吗？你算准了我猜不透你的心，你也算准了我不能面对那些旧日的创伤。究竟你那条路是死路还是最后生存的希望？我希望你现在到我面前给我答案。 波纹仍然没有频动，李天宇默默闭上眼睛，人老了，心也老了，再也没有创造奇迹的热血，再也没有勇气领导船员们展开一场生存大搏杀，除了同位进化，自己就是个胆小鬼呀…… …… …… 郑和”号宇宙飞船。 得到地面指挥中心确认的信号后，宋泽宇默默地闭上眼睛。 “终于……走到最后了吗？” 宋衫月早不是当年那个健美女孩儿，但时光仿佛格外地眷恋她，举止间依旧流露出优雅与风韵。 “哥哥，最后一程一定要自己走吗？” 宋泽宇点了点头：“飞船上能管事的人不多了，谈判无果后你们就要负责执行坠落计划。” “我怕余下的人会做垂死挣扎。” “所以我走之后，你要调集所有武装机器人守住中控室。” “要我亲自下杀手吗？” 宋泽宇的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旋即他一咬牙，狠狠地说道：“总好过把‘郑和’号送给他们。” 宋衫月轻叹一口气：“说到底，对人类最狠的还是人类！” “我去准备了，你保重……” 寂寞辽阔的太空，一条小小的太空梭毫不起眼地脱离巨大的母船，向着另一条更大的星舰驶去…… 地面指挥中心全神贯注地关注着这场谈判，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见面后会谈什么，但怀有希望的是“世昌”号并没有拒绝太空梭的停靠，宋泽宇成功地走进了这艘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的星舰。 “48小时……”李天宇好像在提醒自己一般念叨着，转而仿佛挺起最后的精神一般命令道，“一旦谈判破裂，第一军立即开拔！” 文天瑞默默地打了个立正。 实时通信不间断连接，如果对方发来消息，第一时间就能接收到，但现在最难的还是不是地面。 飞船上不只有老人，还有因一时贪欢而出生的新生儿，他们最大的不过十几岁，他们的父母会不一惜一切代价试图让孩子们生存下去。 面对压力，宋衫月如先前约定好的一样，把所有武装机器人都调集到中控室，1号舱的所有进出口都被封死。 “全员不得靠近1号舱，违者格杀勿论！重复一遍，全员不得靠近1号舱，违者格杀勿论……” 杀气腾腾的广播不断滚动循环播放着，飞船上所有活着的人都一脸惊恐。 末日！ 对飞船而言是真正的末日！ 这场谈判本就是拖延时间的办法，高层都很清楚，谈判没有任何希望，“郑和”号迎来的只有陨落…… “我们要活！” “就算把‘郑和’号交给他们又怎么样？我们都投降了，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去你的狗屁尊严！你们这些高层就是要我们送死啊……” 该来的总会来，没人会心甘情愿等死。 任凭警告声如何骇人，仍然有人试图做最后的反抗，明知有武装机器人守卫，仍有上百人集合起来，找到各种趁手的武器向1号舱杀过来…… 中轴的核熔炉仍然在电磁的作用下释放着炙热的能量，但这已经是它最后的活跃时间了。 曾经承载过22任船长的高背座椅上坐着一个迟暮的女人，她穿装得体，试图保持最后的镇静，但仍掩饰不住微微颤抖的身躯。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吗？”座椅上的女人说。 “你也可以尝试做些别的，比如登上前往581d的太空梭。” 女人摇了摇头：“呵，那种交通工具坐上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说笑了，我们本来就该死在这条船上，只不过时间提前了一些而已。” 宇宙飞船仿佛一具苍老的身躯，除了重力舱的惯性转动它几乎什么也不能做，现在连这样的转动也随着一位老人的有去无回即将停止。 “曾经辉煌的飞船现在不过是一堆不想被人废物利用的材料，衫月，你想过今天吗？” 宋衫月抚摸着中控室的操作球，玩味地说：“你也没想过吧，当初你有选择的，不是非留在这里不可，是吧傅丽娜。” “呵呵……可笑，我这位双料天才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宇宙都只是一盘大棋，谁又能逃得掉做棋子的命运呢？” “所以我们都很可笑，二百年的航行，最后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前工程部长傅丽娜，此时她苍老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她捂住双眼，几乎不受控制地栽向指挥台。 “如果你当初不选择留下来或许还能有个好名声？” “名声？那我很恶劣喽？” 尽管头发灰白，但宋衫月的脸庞堪称圆润，露出的两臂上仍然有着结实的肌肉，尤其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神，是几乎同龄的傅丽娜所不能比拟的。 “不知道下面的小子们会说什么，也许时代变了，会歌颂你也未可知。” “你还在拿我取笑。”傅丽娜强打起精神，苦笑道，“我承认，留下来只是为了和你的哥哥更近一些，现在他也走了，趁着我的生命还在，赶紧做最后的事情吧。” 尽管很痛苦，但宋衫月仍然闭上眼睛在操控球上输入了指令信息。 一道道火舌射向蜂拥来的人群，那些自制盾牌和护具根本抵挡不住1200c的高温凝固汽油的燃烧，前面拿着护盾的人瞬间和融化的金属凝固在一起，后面的人看不清前面的状况，仍一腔血勇地向前涌去，前赴后继地在高温下灰飞烟灭…… 宋衫月看不下去了，她的手在颤抖。 “为了你们……都是为了你们……”她哽咽着，眼泪夺眶而出，泪珠连成了泪线…… 为了地面的人，哪怕有一丝的生存几率，飞船上不得不做出这么残忍的抉择。 那些惨烈的声音连地面指挥中心都听得真切，几个心志坚定的大男人也忍不住偷偷落泪。 “为什么会这样……这笔债该怎么偿还！”聂钧已经泣不成声，他号哭着，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四肢俯地，头狠狠地磕在地上。 在场的执委无不动容，“郑和”号在用他的牺牲为地面创造最后的机会。 第57章 时代女性 “宋茜姐姐，发生了什么？我听见很多人在哭。” 哭声甚至传到儿童心理辅导室，尽管这里隔音很好，但总会有进出的工作人员抹着眼泪经过。 宋茜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48小时后得不到任何答复，那么第一批人员就开始撤离了，辛辛苦苦建设了19年的家园镇就要荒废了。这条逃亡的路上，能活下来多少人尚不得知，但留下来必死无疑。 该怎么对孩子们说？ 宋茜凝视着小卡卡，他扬着头，眉宇间生出一丝英气，难道……我们真的要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个小家伙身上吗？ 等等？ 也许……应该让他知道真相！如果他的心志不够坚强，那么凭什么承载我们的希望？ 不知道这不是不一种报复心理，宋茜决定把真相告诉他。 “从小，我们刚拿起画笔时，学会的第一个复杂图形就是画飞船，那个时候我们都知道，天上有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停在我们上空。就是它带我们来的，现在它要完成自己的使命，48小时后如果敌人还没有答复，那么这艘飞船将会自行坠毁，同时船上1148名现存船员也将走向死亡……” 宋茜觉得这已经是她能用的最委婉的表达真相的方法了，饶是如此，文玉清和戴雨晴两个小朋友的脸都吓白了，紧接着小女孩儿捂着脸“哇哇”大哭，文玉清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该先安慰同位还是先让自己好看一些。 “我会为他们报仇的！”卡卡眼中闪着泪花，却努力没让它流下来，他紧握着小拳头。明明是小孩子在说狠话，可却让人一点儿也笑不起来…… 如果仇恨的种子就这么种下，对未来是好是坏？ 恐怕这是一个必选题，无论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无从选择。 宋茜好像突然注入了一种力量，她的眼神中好像突然注入了某种力量！ “那就让我们一起完成！” “完成什么？” “完成你的使命……” …… …… “既然人类的大脑信号可以被捕捉，那么芯片是最低级的方法……” “妙妙……” …… …… 通信1号舱的通道一片焦糊，那些被暴力打开的门，被用更暴力的方法破坏殆尽。 “除了逃开的人……都凝成了碳……” 宋衫月强自抑制着恶心，终于……她忍不住大口地呕吐出酸水…… “我就不该支持你……” 傅丽娜推起轮椅，此时她才像一个老态龙钟的人，做下了这样的孽该找谁还债呢？ “48小时之内，谁靠近中控！格杀勿论——”宋衫月对着话筒撕心裂肺地大喊，那个曾经长相甜美的少女从没发出过这么凄厉的哭嚎。 严格意义上已经不到48小时了，苟延残喘的人们何尝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当初登陆时，很多人甚至庆幸自己能留在飞船上，不用饱受劳作和疾病之苦，如今他们的绝望来得比谁都快。 地面指挥中心的通讯瞬间涌进来无数热线，他们纷纷要与地面的亲人对话。 “老船长，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未免也太可怜了……”黄子美硬着头皮报告。 “可如果我们同意了，你敢保证撤离计划还能按照原计划进行吗？”刚刚哭泣的不能自制的聂钧突然强硬起来。 是啊，这个时候如果空地直线连接，不用打，自己的士气就毁了，那些本来就惶惶不安的人们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指挥中心，他们会认为只要投降就能活下去，他们会认为只要屈服就能活下去，他们会认为尊严毫无用处，错的是高层，而对的是他们…… “可如果事后他们知道了结果不还是一样吗？”黄子美的汗珠都渗下来了。 李天宇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是沉着还是冷静？只见他慢慢张开口说：“现在还不行，等谈判破裂，我们公布‘郑和’号坠落的时实画面，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和亲人告别了……” 冷酷，但有效！ 有的时候一个行为的失误就可以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但如果按老船长说的，那么人们就会明白，不是我们非要顽强抵抗，而是对方不给我们留活路，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说，错的是他们，我们只是被迫迎战！ “不愧是同位进化，一瞬间的利害得失让老船长拿捏得清楚明白，这下我们大家心里都有底了。”黄子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同位进化，是最基本的行为，我们孤立太久了，很多社会行为都遗忘了。” 老船长的话点醒了众人，知识点他们当然学习过，但这种刻意的学习行为怎么比得上在大社会里的实践呢？一些聪明的人开始反思，唯有文天瑞的情绪明显低落。 “天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天宇喜怒不形于色了，他始终保持着一个领袖该有的行为，给大家以信心，给大家以勇气。 “我们单独聊聊……” 文天瑞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大屏幕，随后跟着老船长走向了角门的独立办公室。 “恨我吗？” 文天瑞很优秀，在更多的时候他比其他人都要沉着，此时却也魂不守舍。他摇摇头：“这是必须的牺牲，我们一直准备着这个，从三十年前开始……” “可面对的时候心还会痛对不对？” 文天瑞是李天宇看着长大的，登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如今已然成为地星的重要支柱，新组建的军队是家园半岛能拿出来最强的武力了，哪怕在强大对手面前不值得一提，仍然是这些登陆的先民们最后的希望。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的职责。” “保持下去，你的两个儿子我会照顾。” “嗯……”文天瑞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独立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天宇一人，他看着办公室内挂着的小屏幕前，曾经熟悉的脸如今已苍老，但她们却执行着最残酷的命令。谁说女人都是感性的，没有比她们更理性的女性了，可惜太过理性了，不然说不定也能感化文柏。不！从邱欣然彻底拒绝后，文柏的内心只剩下他的音乐了…… 傅丽娜呀，该怎么评价你呢？ 文天瑞从小办公室里出来，外面大会议室的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进去时他的情绪有些沮丧，现在看起来又恢复了保安部长应有的威严。他仍然看着大屏幕，但目光里多了一分坚强。 大屏幕上，傅丽娜保持着几乎不会从地星女性身上看到的那种坚毅，比起宋衫月，她的表现太好了，如果没有邱欣然部长四次勇闯永夜大陆的壮举，她当得上是当今时代女性的第一人吧。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尽管会议室里的几个人已经身居高位，但他们仍然羡慕。文天瑞呀，你有个好妈妈…… 第58章 郑和号陨落 有些感情出现时就是为了伤害，就像文柏和傅丽娜，两人可以说毫无感情而言，双方似乎根本不存在交集。 小社会结构很容易出现弊端，比如家族势力。 傅丽娜的家族很繁盛，虽然在常委中的席位不多，但在全委的势力很大，这一点上从她强行与文柏结婚可见一斑。很多事情摆在明面上去操作，家族意志必然得以执行，如果不是登陆后傅家几们权力比较大的人相继死于星辰病，现在的常委会肯定有傅家一席之地。这种事情的出现连船长也无可奈何，哪怕你有同位进化的能力，哪怕你能监控全船。 如果还有未来，傅丽娜的表现一定会写进史书，在危机的最后关头，她的眼神深邃而明亮，身姿挺拔而优雅，她选择了牺牲，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那些她爱的人和事。她没有犹豫，没有逃避，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她的心中充满了爱和希望，那种力量让她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无畏。 如果还有未来…… “天瑞……”老船长从小办公室走出来，语气深沉而坚定，“命令第一军全体登上‘泰山’轮，随时准备出发。” “明白。” 文天瑞郑重地敬了个军礼。随后欲转身离开，可目光又不舍地落在大屏幕上那位光辉的女性形象上，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和妈妈说上几句话，尽管这个妈妈从他7岁以后就再也没陪过他。选择分离能说是一种错吗？ 同样适龄但并未选择下船的人很多，航行久了，船即是牢笼，也是一堵墙。可习惯了牢笼，习惯了墙，便再也走不出来了。 再见了，妈妈—— 默念着，文天瑞蓦然离开，留下的那道背影刚毅而坚定，仿佛托着所有人的希望…… “我也要走了，大家保重。” 交权过后的唐慕白有些黯然，但他并没有忘记身上的职责，“泰山”轮向南出发，大批的百姓向东移动，这是两条主路线，虽然环境恶劣，可人类毕竟还要生存不是吗？ 聂钧点了点头，也起身站起来说：“我随唐主席一同出发，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毕阳冰、黄子美、何彦古等人纷纷起身，他们还有最后的任务，不能先行撤离。 “军队先出发，时间一到就让所有人和‘郑和’号告别。” 李天宇下达命令后便端坐在主席的位子上，从今天开始，无论结局如何，地星的格局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未来…… 能走到哪一天呢？ 静静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对地面上的人是，对天上的人也是。 望远镜已经把目标分辨率放到最大，巨大的“世昌”号第一次以全息投影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太空船静静地悬浮着，仿佛是一座孤独的城堡，在浩瀚的宇宙中显露着它的身形，巨大的环形舱和粗壮的中轴优雅而不失力量感，似乎船的本身就在示威，显示它无比强大的力量。它一动不动，显得更加神秘而威严。它的到来本应是带来希望，如今却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场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艘神秘而强大的飞船，希望它能有所反应，然而它就像亘古永恒的幽灵船一样一动不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越来越渺茫。 “时间到了……” 宋衫月强揉着眼睛，48小时没有合眼的她此时早已困倦不堪，一旁的傅丽娜却依然像一尊雕像一样紧紧注视着那艘带来灾难的飞船，许久她喃喃地说：“衫月，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宋衫月站起来强扭着腰身，此时此刻，她反倒没了伤痛和悲哀，居然伸了个懒腰说：“恨最后的日子没好好睡上一觉，好想念睡觉的感觉呀。” “当初你为什么不下船？” “你还不是一样？” “我……”傅丽娜如雕刻的表情终于开始松动，“我当初那个龌龊的小心思不早就让你知道了吗？” “我不想，我从小生在飞船，从来不想去什么新家园，哪怕和它一起死亡也好。” “如果你想活得稍微久一点儿，我们还有两艘太空梭，虽然不能登陆，但是可以让你在航程内去你想去的地方。” “去哪里都到不了目的地，何况我哪儿也不想去。” “那些孩子怎么办？”傅丽娜的表情上终于出现淡淡的忧伤。 宋衫月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我们要亲手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 “可我们已经在做了。” “那好吧，我向地面指挥中心报告啦……” 地面指挥中心。 李天宇和仅剩的几名执委站在大屏幕前，他们在等待“郑和”号最后发来的报告。 “地面指挥中心，‘郑和’号发布最后通报，距离约定的48小时已经过去了35分钟，可以视为谈判破裂，‘郑和’号申请自毁，请指示。” 傅丽娜白发苍苍的3d形象出现在指挥中心，可她的脸上没有哀伤，反而带着淡淡的微笑。 “同意执行，请向地面公众发表最后的演说，并与亲人告别。”李天宇深沉而镇定。 该来的总会来的。 傅丽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了莫名的复杂情绪：“如果文柏还听得到，请告诉他，我对不起他……” 他们两人的年龄差距很大，似乎除了繁殖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登陆后分道扬镳，但至死他们仍然是名义上的夫妻。 “家园半岛的公民们，地星的登陆者：我！前工程部长傅丽娜，在‘郑和’号陨落前作最后的发言，并致以亲人们之间最后的哀伤。我相信，每一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而我的意义，就是在这一刻，用我和‘郑和’号全体船员的生命去争取一个机会，一个生存的机会。我知道，这个决定是艰难的，但我相信，它是正确的。我们的牺牲不会让你们感到绝望和无助。相反，我希望它能够激发你们内心深处的力量，让你们更加勇敢地面对未来的挑战。请记住，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我们活了多久，而在于我们如何活，我们为了什么而活。在这个宇宙中，我们都是渺小的存在。但即使渺小，我们也有能力去改变世界，去创造奇迹。所以，请不要为我们的离去而悲伤，勇敢地生存下去，去追寻你们的梦想，去守护我们的世界。” 集体默哀…… 地星，北部大陆家园半岛家园镇中心广场，傅丽娜最后的演说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降下帷幕，空气仿佛凝固了，蓝紫色的天空仿佛蒙上了哀鸿的乌云，尽管那只是心中的想象，但很多人开始落泪，悲泣如涟漪般扩散，终于形成了成片的哀嚎。 人们哭喊着要求与天空中的亲人做最后的对话，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道道熟悉而陌生的影子，那些船员的脸一张张地被帧放，但只有眼泪，没有遗言。 没有遗言…… 宋衫月轻轻一笑，一只手在操作球上轻轻滑动…… 一直静静悬停在太空的“郑和”号宇宙飞船好像发生了十级地震一样，随着一阵阵惨叫，几乎所有没固定的物体都杂乱无章地腾飞起来。 在空荡的太空，这艘伟大的英雄之船正演绎着悲壮的终章。它不再是昔日穿梭星际的探险家，而是一颗失去了动力的流星，无奈地向着那颗半蓝半红的星球坠落。 太空船内部，曾是灯火通明的通道，如今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警报声，华丽的1号大厅一群自发的乐者奏响了最后一首交响曲，是悲鸣，是哀嚎，是祭奠…… 生命的最后时刻，人们发现迎来的居然不是恐惧，那些静好的岁月如尘埃般在脑海中升腾，在悲壮的交响曲中，强撑着绽放最后的生命之花。 从地球时代开始，行驶198年，行程20.5亿光年的功勋之船开始在地心的引力下缓缓坠落，强大的金属躯体与大气层发生接触后产生一道道火红的光芒， 像流星啊。 再见了…… 与“郑和”号的所有通信在一瞬间全部断绝，1个小时后，残骸会坠落在永夜大陆偏西部的冰原之上，曾经载着人类希望飞船太空的英雄船，从此成为绝唱。 第59章 最后的演讲 诚然，对比真正的天体，“郑和”号的陨落能给自然带来的影响很小，但紫红色天空中被割破的裂痕在人们的眼里犹如一面出现巨大裂痕的镜子，破碎的不只是镜子的本身，还有人的心。 李烨烁呆呆地看着天上的裂痕，此刻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却涌起不安的感觉，他急忙抓起外套飞奔着朝楼下跑去。平时他都是一跃而下的，今天却险些摔了个跟头。 街面上人流云集，每个人的脸上都中哀伤的神色，他们都驻足呆立地看着天空的那道裂隙，火红色的裂隙就像割进了人们心里一样，也割去了人们的希望…… 都怪自己先前睡得那么沉，以至于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李烨烁抬起手敲了敲腕表，却破天荒地发现腕表没有任何反应，除了呆滞的计时，那些操作面板明明在动，却无法输出想要的功能。 “你在这儿呀。” 文玉潇的神色黯淡，好像丢了魂一般，连拍在李烨烁肩头的手也是软弱无力。 “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 文玉潇抬了抬眼，干涩的眼眶发红，明显是哭过。就在李烨烁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响起哀伤的音乐，人们肃穆的脸伴着弘大又熟悉的音乐开始变得渐渐安详，不知从谁开始唱起了第一句唱词。 “姑娘漫步在荒原上，小伙子带上他的弓和箭。跟我走吧，这里是不归之乡。姑娘坐在大石之上，她在眺望远方的红日，小伙子献给她狩猎来的毛皮，跟我走吧，带你去见多彩的世界。姑娘高声吟唱：这里是地衣平原，我有水母菌为食，这里是我的故乡……” 《衣原圣赋》的唱词响起，很快连成一片，每个人都自发地唱起这首歌，扑簌的眼泪再一次控制不住地滑落。 这样的场景让李烨烁联想起前不久乐圣送葬时的场面，难道…… “谁死了？该不会……” “放心吧，老船长好好的……”文玉潇的嗓音沙哑，但精神明显好了一些，正欲解释发生的一切，一队安保员肃穆地列队走到中心广场的旗杆前，他们缓缓地降下代表地星的旗帜。墨绿色的底代表地衣平原，宛如太极图的两个半球相交，代表地星的两个极，同样也代表量子纠缠。这面旗帜除非发生重大事件，否则是不会降下的，此刻降旗意味着…… 国殇。 安保员们脱下头盔，集体肃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文玉潇又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李烨烁长呼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和’号陨落了……” 一句轻轻的话不啻平地惊雷。 “什么！”李烨烁终于知道腕表为什么没反应，它的心脏没了，现在的腕表就是一块普通的表。 “为什么会这样……”李烨烁如很多人一样，震惊过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抱头痛哭。 家园镇的国殇非常简单，一套礼节过后，没有多余的表演，讲话台上出现了李天宇的身影，他的面色肃立而深沉，没有多余的辞藻，声音虽不洪亮，但仍然带着一种力量，平静地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他的心情也很沉重。很多人已经收拾好行囊，只待命令一下即刻出发。 “公民们，那艘飞船，曾承载着人类的梦想与希望，向未知的宇宙深空勇往直前。那艘飞船曾经是我们的家园，它如同折翼的雄鹰，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惋惜，永远地沉眠在这颗航行了198年才抵达的星球。我对它的眷恋要比所有人更深，它的陨落让承载着198年航行的历史永远成为画面，在量子时代即将迎来终结的今天，我们只能仅凭传说和故事去祭奠它。但我们的未来还没停止，探索的脚步不能停下。我们这个社会是一个共同的团体，是亲族，自地球历2063年4月5日至今228年的时光里，我们的血脉里早已不分彼此。这场征途将是艰难的，将会有很多亲人离我们而去，下一个也许是你，也许是我，但我们别无选择。地星执委会及指挥中心部分工作人员将恪守最后的岗位，把最后的希望留给大家。别过！祝安康……” 有人好像看见了老船长眼里的泪花，他们默然转身，佝偻的背影留下了最后的坚强。 “他说什么……” 李烨烁呆呆地看着叔叔离去的方向，一时间他难以反应过来，原来我们连这么点儿时间都没有了。 “我们要是还不走就随着大家一同向东吧。” “走！” “去哪儿？” “先找到我姐姐！” …… …… 钢铁厂的位置很偏远，上一次因为有车所以一个来回还是很轻松的，这一次李烨烁也不打算步行。 托经典物理的福，厂区和市区之间有一条窄轨的蒸汽铁路，平时是看管很严，如今却挡不住两个少年，他们找到了一辆人力轨道车。 “这东西你会吗？” “经典物理课里不是有吗？” “但常数用的是地星常数……” “管它什么常数呢，只管压就行了。” 小铁道车不大，构造也极为简单。四个钢制车轮托起一个平台，车上正中央有两个像翘翘板一样的摇把。两人分立两边，用双手握住摇把柄，奋力上下交替摇动，轨道车也很顺利地开动了。 “不难嘛。” 李烨烁边擦着汗边说。 “不难你擦汗干嘛？” “拜托，热啊。” “有一天你要是到了永夜大陆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去永夜大陆干嘛？” 钢铁厂不大，但选址也是颇费了心思的，也是当初地星最大的工程，为此还挖了一条人工沟渠从母亲湖引水至此。如今给两位少年添的麻烦就是距离较远。 “你要不要顺路去看看你妈妈？”李烨烁还是很关心这位同伴的。 “暂时还是不要了，跟了你就是上了一条贼船。” “不然呢？跟着大家一起逃难去？” “难道我们不是逃难？” “我们当然不是，我们是去探险！” 李烨烁兴奋的大叫，似乎一扫因“郑和”号陨落带来的阴霾。 依旧是简陋的厂房，依旧空荡荡，连机器人也不动了，从来都是冒着烟的高炉也停止了运转，整个厂区安静得可怕。轻车熟路地来到上次去过的厂房，却只见到一地狼藉，丢弃的废零件到处都是，唯独他们曾经使用过的工具被带走了。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文玉潇有些慌张。 “什么来晚了？” “他们该不会嫌你累赘故意把你丢下了吧。” “我看应该是嫌你累赘。” 两个人的拌嘴丝毫无趣，但眼下除了这样还能做什么？ 就在两人喋喋不休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角门走了出来，一见到他们就打了个哈欠说：“你们总算来了。” 第60章 泰山轮 景平度一个人被留了下来，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传递口信。 “干嘛不打电话……” 李烨烁刚想扬腕表，突然脸色一滞，这才想起来，因为“郑和”号的陨落，传统的联系方式失灵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腕表再也没有显摆的余地了。 “叔叔和姐姐说了，要你们一到就去蚀崖海岸集合，我们随时准备出发。” “姐姐他们知道那件事了吗？” “哪件？” 李烨烁本想把“郑和”号的事讲一遍，但又转念一想，怕耽误时间，路上说也好。蚀崖海岸那是一个比钢铁厂更远的地方，最要命的是南辕北辙啊。 三个人还是压着人力轨道车回去，不过回去的时间可比来时快多了，因为景平度的力气比文玉潇大得多。不过抵达城镇并不是终点，他们还要步行接近60公里才能抵达蚀崖海岸，最要命的是那里没有路…… 幸好回到镇里，补充了食物和水，每个人的背囊鼓鼓的，把能用的东西几乎都带上了。 回来的路上，景平度讲得很清楚，他们要去那边取一件货，随后就出发。 三个人的眼里都有一丝黯然，这就要离开生长的地方了，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再回来时小镇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在想什么？”看着李烨烁久久地望着指挥中心高高的塔尖，文玉潇低声问。 塔尖上的红灯忽明忽暗，李烨烁的心情也像这盏红灯一样忽闪忽闪的，他抿了抿嘴唇，强撑出坚强的表情说：“没什么，走！” “想和宋茜告别是吧……” “……” 李烨烁翻了个白眼，但他也知道那是实情，那张脸怎么也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想给爸爸送个行。” 文玉潇低下头，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个愿望是否合适，没想到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走，我们一起去。” “不怕耽误时间吗？”文玉潇的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 “又耽误不了多久。”李烨烁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说。 码头上人山人海，虽说撤离的总动员令已经下达，但父母总是忍不住先送孩子。 最后一批人已经登上了“泰山”轮，船上的人招着手，船下的人挥着泪。又有几人知道，此一别今后是否还能再见面？ 舷梯旁，文天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那小子是真把自己忘了啊，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心疼大儿子，很快他就会后悔的，其实要真自责起来也没必要，怪自己心软，不忍心把他也带到环境恶劣的中部群岛上去。家园半岛说不定还能获得压迫下的安宁，但中部群岛注定是个战天斗地的地方，就算自己有心照顾也不能让他少吃一点儿苦。 “泰山”轮是地星最大的远洋船舶，虽说和资料上那些地球的超级大船相比，“泰山”轮就是一艘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图钉，但这也是倾尽资源能够建造的最大一艘船只了，此时它的甲板上全是挥着手臂的年轻人。他们并非所有人都面带伤感，不少人还洋溢着充满自信的笑容。新配发的火药式枪支充分考虑到中部群岛恶劣潮湿的环境，防水性能极佳。背着枪的他们确信自己是这颗星球上最后的支撑力量，他们要利用中部群岛复杂的地形重创敌人，争取早日重返家园半岛。 唯有领航者明白，这就是一条不归路，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够支撑，那就是希望吧。 远远地望着港口孤零零的“泰山”轮，文玉潇感觉自己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要不是两个伙伴一边一个架着他，恐怕现在的他就会直接瘫软在地上了。 “我说你就别叫苦了，我们两个现在比你还难受呢。”李烨烁抱怨着。 这一趟他和景平度两个人就够了，文玉潇的身体有些孱弱，但也不至于这么弱吧，才没跑两步就上气不接下气。 “再快点儿，时间……时间……”文玉潇每说一句话嘴里都恶心得想要干呕，可呕吐也需要水分啊。 “马上了，还有一千米……”李烨烁根本不想多说一句话，但此时他也精疲力尽了。 “啊？还有一千米啊……” 文天瑞的脚已经踏在舷梯上，就算犹豫一切也就这样过去了，自己的担子很重，想必留下来的五个部长也都不好过。聂钧那家伙有一点说对了，抗争的结果就是毁灭，可不搞争呢？也许还是老船长说得对，不抗争就是听天由命的毁灭。他从小被老船长看着长大，他相信老船长的判断，因为相信，所以抗起担子，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多久，根据星辰病的规律，自己怕是也没有几年的活头了。 文天瑞打起精神，至少他现在不能流露出丝毫悲伤的神色，但不经意的一个回头，他发现远处渐渐散去的人群里有三个少年的身影正逆着人群向这个方向跑来。 “那几个孩子……”文天瑞堵着的心一下子敞亮了起来，他回过身小跑着下了舷梯，奔着几位少年远远的身影迎了上去。 “爸……”文玉潇觉得缺氧的自己瞳孔都应该泛着白，说完这一个字之后再也没力量支撑自己，一下子瘫在父亲坚实有力的臂弯里。 “哈哈哈……看你还像个男子汉嘛？从小体质就弱……哈哈哈……”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了文玉潇的背上…… 文玉潇自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爸爸如此“关怀”吧……俯着身子呕吐不止的他身后还感受着爸爸重重的“关心”…… 文天瑞把目光落在另外两个少年身上，带着欣赏的目光说：“你小子体质不错，还有他壮得跟牛似的，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就想参加探险队吧，怎么样船上还有位子。” “这是？” 李烨烁有点吃惊，看了看文叔叔，又眺望了一下远处的大船，难不成说他要带咱们一起上船？ “别让我后悔，我这辈子可从没干过违规的事。”文天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升起黑烟的“泰山”轮，汽笛已经拉响，随时可以启航。 “我……” 李烨烁平复了一下呼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位严肃的文叔叔面前能够镇静地说话了。 “我已经有新的想法了，何况……中部群岛太小了，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再说……我也不想把他们都丢下……” “哈哈哈……”文天瑞再度爆发出爽朗的大笑，“我说你们这段时间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呢，原来早就背着我们有别的想法了，说说看也许能给我们新的灵感呢。” “我想……”犹豫了一小下，李烨烁决定相信这位正直的文叔叔，“我想沿着我姐夫走过的路，去西部苔原建立新的家园。” 文天瑞愣了一下，似乎在审视少年们是否在开玩笑，很快他认真了起来说道，“西部苔原缺水，而且穿越风带是极其危险的。” “我们已经找到穿越风带的方法，至于水……” “所以我们才准备先去探索，虽然表面上没找到淡水湖，但地下可能有丰富的水量，尤其是苔原周边山脉丰富的地下溶洞，生活用水应该没有问题，何况……。”文玉潇感觉好了一些，此时他格外想在爸爸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坚强。 “同样，食物也是问题，这一点西部苔原比中部群岛还要差。” 父亲的忧心不是没有道理，但文玉潇心意已。这种争辩暂时是没有结果的，若论生存条件，整个星球再也找不到比家园半岛更好的地方了。 或许我们本不该来……文天瑞也萌生了这种想法，但从一开始，从两百年前，一切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相信我们，爸爸，我们也有能力抵达中部群岛的，这颗星球迟早要进行更大规模的开发，就当我们先走一步吧。”文玉潇表现出勇气。 三位少年信心满满地看着这位孔武的保安部长。 “再见了！” 男人们之间或许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告别，少年们目送着文天瑞登上“泰山”轮的舷梯，目送着大船缓缓开动。大船上，年轻的士兵们穿着整齐的军装，他们依旧挥着手，向着码头送行的亲人们告别，渐渐地他们的模样开始模糊，越来越远直到连成一片，离岸这一刻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家园半岛的样子，此刻所有人心里都响起一首共鸣的曲子。 “姑娘漫步在荒原上，小伙子带上他的弓和箭。跟我走吧，这里是不归之乡。姑娘坐在大石之上，她在眺望远方的红日，小伙子献给她狩猎来的毛皮，跟我走吧，带你去见多彩的世界……” 《衣原圣赋》家园人魂归之处…… “似乎有风才对。”文玉潇喃喃地说。 “除非东坝山脉塌陷。”李烨烁勾起嘴角，终于在大船变成了一颗黑点后，他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说，“我们得快点赶去蚀崖海岸了，姐姐这会儿恐怕等着急了。” 第61章 去而复返的聂部长 博物馆里，两台机械体静静地陈列在展柜里，它们看上去都已经很陈旧了，事实上就连博物馆本身也简陋得很。没有24小时恒温恒湿系统，展品就随意堆放在空旷的展台上伸手就可以摸到，甚至连起码的陈列柜也没有，唯一好一点的是这里还有人维护，即便如此一些金属部分也出现了锈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我们有足够的电能，却没有匹配的空调系统。” 面对小孩子们的失望，宋茜只好勉为其难地解释，真的没办法，和视频里的那些金碧辉煌的博物馆简直没法比。老师经常会教育小孩子们，要他们好好学习，今后把这颗星球也建设成地球那样。 “这……是妙妙吗？” 面对破旧的机械体1号，卡卡竟生出怜悯和同情之感，他不禁伸手去触摸那斑驳的表面。 “这不是妙妙，真正的妙妙还在沉睡。”宋茜也只能这么回答。 少儿心理辅导、心理建设，做起来比写论文难多了，宋茜这样想，看着表情严肃的卡卡，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把他该承担的东西告诉他，现在？ “妙妙为什么睡着了？” 这个问题宋茜也无法回答，她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心。她弯曲双膝，双手扶在卡卡的双肩，一双明眸闪着悸动的光，凝视着。 “那个……” 卡卡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想躲，但是双肩传来的温度似乎在紧紧锁定他，终于他决定正视这双美丽的眼睛。 “卡卡，听过你外公的故事吗？”宋茜凝眉。 卡卡微微点点头。 “他在十岁的时候平息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你想做他那样的英雄吗？” 卡卡犹豫了一下，终于他郑重地点头道：“想。” “现在，可能有一件事会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大人们已经束手无策，只有一个希望，或者说是唯一的希望……” 戴雨晴和文玉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们对宋茜的话似懂非懂，但她的举动却让他们知道，大姐姐没有开玩笑，可……为什么只对卡卡说？ “你想成为你外公那样的人吗？” “想！” 这次没有犹豫。 “这需要你的意志力，或许我对你这么说让你难以理解，但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必须懂，我觉得你可以对吗？” 卡卡的脑子都糊涂了，妈妈说带他来看妙妙，但现在却有人对他说要成为外公那样的人，那可是他最崇拜的外公啊。 “我知道有些事对你解释起来很难，但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一件事，当计划开始的时候会有很多信息冲进你的脑海里，那个时候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可以了，你是谁？” “我……我是林木，大家都叫我卡卡。” “记住生你养你的地方，记住你因何而来，只有这样你才能拯救大家。” “像外公那样？” “像外公那样……” …… …… “泰山”轮走了，向东出发的人群也拉起了长长的队伍慢慢地向东蠕动，像虫子一样向东蠕动…… 昔日热闹的小镇如今空荡荡的，只有科学部、机械部和医疗部的部分人员还在坚守岗位，机械部留守的人最多，他们大多数守在发电厂和各个中继站里，维持着指挥中心最后所需的电力。那块监测妙妙活动的电子屏始终平稳地波动着，这只能代表妙妙的后台程序还在活动，没人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醒过来，就连机械体3号的具体失踪地点也找不到。 “老船长，文天瑞发来一个报告，说有人准备前往西部苔原，其中就有您的侄子李烨烁。” 毕阳冰这个人平时显得比较中庸，但和他父亲毕星纬那种满脑子幻想的人相比，他倒更务实，这是科技条件限制造成的。空有量子时代的理论，却连一台汽车都造不出来，这就是地星的现状。因此，毕阳冰的科学部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很低调的，人数也少得可怜，所以这次留守，科学部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了。 李天宇望着毕阳冰这张脸，星辰病造成的困扰让他的状态很不好，二十八岁的外表居然像五十几岁的样子，这里星球真的很不友好。不过提到自己的侄子，李天宇恍然想起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是这段时间的紧张让自己忽略了吗？其实还是关心不够吧。哪怕这样的子侄自己当儿子养，但仍然比不上现在对卡卡的关注，不只因为卡卡是自己的外孙，更因为他现在是全体“郑和”号后裔的核心，后续的所有计划都要围绕他展开，可是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回到毕阳冰的报告上，李烨烁稍稍走神之后看似随意地问道：“几个小孩子就要去西部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文天瑞就没把他们带上船？” “没有。” 李天宇微微闭上眼睛想了想，说道：“把他们带回来。” “可是……”毕阳冰有些犹豫，“我们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而且现在我们的安保力量又不足……” 安保员原有两百余人，其中精壮力量都随文天瑞登上了“泰山”轮，还有一部分分配到向东的人群中充当秩序调解员，留守指挥中心的不过十几人。对地星而言家园半岛不大，但对这十几人来说却如大海捞针。 “那就派几个人向西出发找找看。”李天宇感觉身体有些沉重，他捂住额头坐了下来。 “老船长……”毕阳冰刚想询问情况，船长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平时不间断的守卫此时不知道去了哪里，聂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还不待他们开口询问，聂钧就急匆匆地说：“我去把他们找回来。” “聂部长……”毕阳冰有些惊讶，他明明应该跟着向东的人群出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那这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这几个孩子也是我的学生，没带走他们是我的错，况且我年龄大了，要死就死在家园镇吧。” 不到四十岁就说自己年龄大了，不过这也是地星的现状，这样的实情是人人都不能回避的。 李天宇望着空荡荡的大门，有气无力地说：“安保的力量可能不够，你要辛苦一下了，地下车库里还有一辆越野车，你拿去用吧。” 安保力量一直由文天瑞负责，如今他一走，剩余的人有点儿乱也是情理之中，连守卫自己大门的警卫都不见了，接下来的情况会怎样呢？ 家园……原本应该是生机勃勃的地方，如今却让人流离失所，如果能活下来那也是一种幸运吧…… 李天宇挥了挥手，聂钧的脸上露出与平时不同的坚毅，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可也许这就是书生吧，关键时刻他还是要以弱躯之力力抗强敌。 第62章 最初的脚步 家园镇发生了一场大火，因为原消防系统的人都撤离了，火势根本控制不住，只好把指挥中心的安保员调上，也正因如此，船长室才没人守卫。 聂钧开车宝贵的越野车向西行驶的时候，家园镇上方还浓烟滚滚，他却没有回头，加大油门朝着漫无目标的目的地驶去…… 向西方，蚀崖海岸方向有一条旧道，那是早期采集人员运输货物时留下的。地衣的生长极慢，这才让这条路完好地留了下来。 看着路边不时跳跃而起的五角兽，李烨烁不禁怀念过去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纵情在地衣平原奔跑，永不落山的红日下，他们畅快地游泳，那是多么开心的画面啊。 “那些该死的家伙……” “你在说什么？” 李烨烁的低声私语被景平度听到了，他追问了一句。李烨烁回头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同伴，心头不禁蒙上了一层暗尘。 “我说那个家伙，这才走了几步路就不行了？西部苔原还很远呢。” “我去帮帮他。”景平度回头想接过文玉潇的行李。 “不行！必须让他自己走！” “为什么？” “还没出家园镇就已经这样，那他还不如打包回去。” “可……”景平度很少反对李烨烁的意见，这一次他却犹豫不决了，“可家园镇的人已经走光了。” 李烨烁扭过头，不再理会两个人，他的脚步坚定而沉重，蓦然的背影好像突然高大了起来。 景平度默默地拿过文玉潇的背包，轻轻在他后背拍了拍。文玉潇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李烨烁的背影，慢慢地跟了上去…… 红日低低地停在地平线上方，仿佛永远那么不知疲倦地发着光和热，就算这热量总给人昏昏欲睡的感觉，但播洒下来的也是一种力量。 远离家园镇，越向前越荒凉，渐渐地连路边的地衣也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光秃秃的石块，这些巨石不知道在这黯淡的光晕下存在了几亿年，如果石头有生命，那么它们就是这颗星球变迁的见证者。看着这些巨石，少年们的心境随着越来越远离家园镇而变得更加黯淡。 终归是少年，热血一时，心性却差得很远，面对越来越不成样子的“路”，若说没有打退堂鼓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刚攀过一块巨石，身后便传来异常的声响。 “不好！是越野车！” 平时高大的越野车远远望去像一块小石子，车子卷起的沙尘预示着它正以高速行驶。这个距离上本该是听不到车声的，但这里是无风带，又处于旷野，越野车发出的异响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李烨烁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来抓他们了，转念一想又不像，这个时候谁会在意他们三个人呢？会不会是她？ 猛然间涌起的希望让他驻足原地观望。 不愧是动力车辆，他们辛辛苦苦走过的那段长长的路被车子几分钟就碾压过来，因为已经没有路，车辆不能继续前行，这个距离上车上下来一个人稍微有点儿看不清，但从身形上也能看出，那绝不是李烨烁心里想的那个人。 “聂部长？” 景平度看得很清楚，他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真的是聂部长？你看清了？”李烨烁惊异景平度的眼神为什么会这么好，但是他马上被聂部长的喊声吸引了过去。 “孩子们，别走了，跟我回去！” “真的是来抓我们的，快跑！”李烨烁想都没想背起行囊就跳下了巨石。 巨石遮住了视线，眼见着三个少年纵身跃下，再也看不到身影。 聂钧长喘了一口气，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毅然决然地迈步向着少年们消失的方向走去。 因为路程遥远，他们要休息。从没有过做饭经验的文玉潇看着李烨烁用煤油炉把蛋白粉和加工成块的水母菌混合在一起，用小锅炖煮，虽然是吃惯了的食物，但也忍不住让腹中饥饿的少年们口齿生津。 “去弄些水来。”李烨烁对文玉潇说。 文玉潇有些愕然，刚才翻过了很多巨石，前方的石头路越来越不好走，可却没见到哪里有水。 “我到哪里找水？” “如果连这里都找不到，西部苔原更不可能让你轻易找到水，这是生存技巧。”李烨烁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拎起水壶向一块石洞走去，不一会儿只见他空着手回来。 “水呢？” 李烨烁微微有些恼，但是没有发作，他态度很不好地说：“你以为水说来就来吗？家园半岛每隔37个地球日才下一次雨。” 文玉潇连番被说，面子上已经挂不住了，可他的表现实在太让人失望了，即使行囊都让景平度提着，他也才将将跟上三个人的行进速度。 李烨烁好像在想些什么，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回去吧。” “什么？”文玉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聂部长不是来找我们了吗？你现在回去还能很快见到他，他会带你走的。” “那你们呢？” 李烨烁突然发起狠来，瞪着双眼狠呆呆地说：“我们？你还想我们？这才走了多久？你告诉我！你会成为我们的累赘的。” 文玉潇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脸色瞬间发白，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太过分了……”景平度低着头嘟囔道。 “我过分？西部苔原有多险恶你不是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去就是送死，我不想见到我的亲兄弟死在我面前。” 李烨烁丢下这句话后转身进了洞里，不一会儿他提着水壶出来，并把小半壶水倒进了正在煮着食物里。 文玉潇默默吃着李烨烁做的饭，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少有的不拌嘴时光。 “喂，李烨烁。”文玉潇突然抬起头。 李烨烁的心情也不好，他微微抬眼看着昔日的好友，一时竟然没有话语。 “你说过我们是兄弟对吧。” 李烨烁默默地点点头。 “我知道我的表现很不堪，可这不是没出过远门儿嘛，给我几天适应的时间，我一定行的！” “你……” 听着好友的保证，李烨烁一时间竟然有点儿哽咽。 “我们当初多好啊，一起上学，一起抓五角兽，出格的事儿都干了，这次你说什么也不能丢下我。” “文玉潇……” 四目相对，唯有景平度一旁默默地坐着。 “我们都是兄弟，这次去西部谁也不能丢脸，我们得帮姐姐把姐夫找回来。” 看着李烨烁信心满满的样子，文玉潇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红日依旧静静播洒着光芒，李烨烁先伸出一只手，文玉潇会意，也伸出一只手搭上，然后两人一齐看向景平度。景平度木讷的笑笑，也伸出了一只手。三只手紧紧地握住，一齐相视而笑…… 第63章 提前结束 蚀崖海岸。 如果说中部洋的脾气像小孩儿踹脸盆，蚀崖海岸就是当之无愧的盆沿。好像上帝握了一把刀，生生把这片海岸切开一道长达20公里的笔直崖岸。因为没有卫星，这颗星球不存在潮汐，但经历亿万年高浓度盐分海水的侵蚀，本来如镜面一般的岩石上被腐蚀出无数大小不等的岩洞。这些岩洞有的相连，有的因坍塌又重新形成了一个大洞，随着海平面的下降，地些被腐蚀过的岩洞露出水面，从海面一端望去场景极为可怖。但这样一个地方却是动物的乐园，一种无性繁殖的软体动物能够凭着自身本能吸附在光滑潮湿的岩壁上。这种生物需要从水里汲取营养，却又可以爬到岩壁上躲避天敌，除了一种擅长攀援的鱼，它们几乎没有任何天敌，一个小生态链就在这片崖壁下生成。 起初这里也是登陆者们获取蛋白来源的重要采集点，但随着食品工厂的建立，人工合成蛋白更加便利，这里也就被废弃了，通往家园镇后半段的路已经毁了，但这里并非人迹罕至，天然的岩洞成了最好的避风港，稍微整修一下就是秘密基地。 “说好五支的，为什么只有三支？” 从岩洞深处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浮躁说道：“这次的提纯度比以前好，药效持续周期可能会比以前多出一个地星日，当然这个要看个人体质了。” “可我们要五支！”那个声音当仁不让地说。 “没办法只有三支。” “那我们就拉走我们的货。” “这不可能！”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现在家园镇发生了史上最大的混乱，大批人员正在撤离，这个时候我们想搞材料都难。” “我不管你们难不难，我们要活！”粗犷的声音近乎嘶吼着说。 “谁都要活，我们也一样，如果你们不交货，那我把这三支也毁了！” 那个女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那个尖细嗓音都有些慌张。 “你疯啦，这可是最后三支抗衰剂，为了几台破发动机不值！” 洞内安静了一阵，突然响起一阵厮打声，不知道是谁在打谁，但那个尖细的声音一刻也没停地狂喊，听上去不像受伤。 李素素紧握着三支玻璃瓶包装的抗衰剂，生怕一个不留神被打碎，她身边的景元武一直疯叫着，眼前两个大汉像两只受伤的野兽般赤着上身肉搏。 大冷的左眼眶已经淤青，但对方看起来也不好过，不过对方明显矮大冷一头，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然把高大的大冷放倒，随即补上一拳，冷师傅的力气很大，可这会儿却整个大脑都嗡嗡作响。 “住手！你要是再不住手我就划破你的脖子！” “咦？你们来啦！”景元武乐得就差没拍起手来。 李烨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个大汉身后，一柄明晃晃的小刀抵在大汉的脖子上，看着刀身上漂亮的花纹，大汉明显愣了一下。 “大马士革钢，飞船时代锻造，可不是你那破落货能比的。” 说着，李烨烁从大汉腰间抽出一柄带着锈迹的长刀丢给身后的文玉潇。 景元武不明所以地跟了进来，这个人他大概认识，还朝着他点了点头。 “叔叔，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他疯了呗。”见制住了对方，景元武又恢复了轻狂的模样，“居然想动手抢，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 景平度有点儿无语，刚才的情况好像这边更危险一些…… “去搜他们的船！”李素素平息了一下气息，把三支抗衰剂交还给景元武，景元武像对待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三支制剂放进一个铁容器里然后又揣进包里这才放心了下来。 “都别动！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开枪了！” 岩洞另一侧的支路突然出现一支黑漆漆的枪管，李烨烁张了张下巴，他惊讶的不是枪，而是拿枪的那个人，一个女人。 臂膀上长着结实的肌肉，皮肤看上去和那汉子一样黑，但光亮的秀发却透着青春的气息，看样子比宋茜还要小上几岁，应该和他们的年龄差不多。就这样的年龄下，却有着一副凶悍的表情。只见她朝着景元武勾了勾手指，然后指了指他的挎包。 景元武有些犹豫。 “砰！” 这一枪把景元武身后的岩壁打得碎石四溅，明显是真家伙，不是脉冲枪，就是那种传统的底火枪支，从枪孔中散发出的浓浓的硫磺味儿已经清晰地说明了枪的来历——中部群岛的私铸枪。 中部群岛虽说是这颗星球第二大定居点，但却从来没有确切的人口数，每日出生和死亡的人近乎一样多，当然有些夸张，但这也说明中部群岛恶劣的环境下，为了活下来人们什么都敢干。飞船时代的规则，家园半岛的法律条规对中部群岛一点儿作用也没有，虽然有名义上的管理者，但除了敷衍的报告外，家园镇拿那里一点办法也没有。 有人活着已经是极其幸运的事了，还能要求他们做什么呢？ 过去在飞船时代，小孩子不听话家长就会说“再不听话妙妙就不理你了。”现在却用“小心中部群岛那些人把你抓走吃了。” 中部群岛流传过吃人的传说，究竟是不是真的无从得知，但眼下在场的几位丝毫不怀疑那个女孩儿敢杀人，仅仅是看她眼睛里凶光就让人不寒而栗。 “抗衰剂的作用就真的那么大吗？值得你们和政府对抗？”文玉潇似乎想起了自己保安部长儿子的身份，他几乎两腿发软地问。 那女孩儿的用凶狠的眼神瞪了文玉潇一眼：“要么就自己跳进中部洋里去，要么就闭嘴。” 景元武放弃抵抗了，他长呼一口气，无奈地解下挎包，然后小心又小心地挪着步子，尽量把手臂伸长地把挎包交到那位大汉手上，李烨烁也一把被夺去了刀。 “哼，大马士革钢，果然不错，现在它是我的了。” 大汉连笑都没笑，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拿别人东西是错的这种自觉。 李烨烁眼睁睁地见着两人走了，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很快洞的另一侧传来一阵马达的声音，越来越远…… “完了……赔了夫人又折兵。”景元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李素素也从刚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她第一眼瞪了自己的弟弟，然后赶紧从包里找来治外伤的药为大冷处理伤口。 “刚刚发生了什么……”李烨烁却依然没回过神。 “还能有什么，抢劫呀……” 一路走来，文玉潇早已累得不行，加上刚才的惊吓，两腿发软如景叔叔一样瘫坐了下去。 李素素却一脸幽怨地瞪了景元武一眼：“这就是你说的绝对可靠的合作伙伴？” 景元武的脸上没有丝毫歉意，两手一摊说道：“没办法，你还能找比他们更可靠的吗？” 李素素无语，没有！绝对没有！在这颗星球你想找个人来打劫你都难。 “姐……”看着姐姐难过的模样，李烨烁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刚刚你们要交易什么？” 李素素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吭声。 “发动机。” 包扎好的大冷恢复了些气力。 “你不是自己造了一台吗？” “不好用……”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原因，大冷的语气低沉且一点儿也不好。 “是谁说的手工的才是精品。”景元武还不忘在这个时候冷嘲热讽，“要不是你手艺不行我那三支宝贵的抗衰剂至于让人抢走吗？” “他们没信誉……” 看冷师傅的表情，这条线是他搭上的。 “那我们怎么办？”李烨烁有点儿傻眼。 “还能怎么办……就是走我也要去西部。”李素素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坚韧。 “那是不可能的，你们穿不过暴风带。”景元武不忘浇了一盆凉水。 “钢铁厂停产了，材料不够我也没有办法。”大冷垂头丧气地说。 “就这样？” 李烨烁呆呆地立在原地，西部之梦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第64章 救命的暗流 大冷心灰意冷地转身走进身旁的一个洞穴内，借着微弱的光，李烨烁这才发现洞内竟然是四通八达的，他好奇地跟着冷师傅走进了另一个洞，发现下面居然有人工开凿的台阶。 “这里是秘密基地吗？”少年好奇地问。 “这里是从前采集人临时生活的地方。” 说话间，李烨烁明显看到大冷额上的伤被牵动，但他却像毫无知觉似的，整个表情一动不动。 果然，李烨烁看见了烧烤架，他记得家里也有一个，只不过比这个小。叔叔虽然很照顾自己，但他太忙了，李烨烁从小就学会了自己做饭，他的烧烤手艺也是让人赞不绝口的。时间虽然久远，但生活的痕迹还是留下了。他好奇地向上张望，这才发现洞内的光是哪里来的，头顶居然是一个天井，暗红色的光就从天井里映出，而洞的另一侧，他看见了大海。 “那是中部洋！” 似乎忘记了刚才的颓丧，他兴奋着奔了过去。 “小心！” 大冷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突然大叫起来，然而已经晚了。李烨烁脚下一滑，顺势踩进了一个海蚀形成的洞窟里，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全都完了，什么宏图，什么大愿，什么西部？他几乎是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地掉进这看不见底的沉渊里，然而又是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将他拖起，周身充斥着咸湿的味道。 “哗啦”的一声铿锵巨响，整个海蚀洞内都有回音，一股海水仿佛被很大的力挤压，顺着海蚀洞向外喷射，真是千钧一发，这股喷射的力恰好把李烨烁喷出洞外。直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大脑还晕晕乎乎的。 周围的人都吓傻了。 腿脚慢的景元武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李烨烁生龙活虎地在地上喊着叫痛，李素素这才急匆匆跑上来，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让文玉潇都不敢直视。 被姐姐一巴掌揍晕的李烨烁恍恍忽忽地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素素又一把将他抱住，眼泪扑簌地流了出来。 “你真是……太……太不让人省心了，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向爸爸交代！” 看着满眼泪花的姐姐，李烨烁终于明白，自己的冒失差点儿让自己丢了小命儿。 红日虽然永不落，但洞内的光十分黯淡，比外面还要暗上许多，刚才就是太兴奋，没看脚底，这才差一点儿掉进去。 “真是太幸运了，这股暗流来得真及时，早一点晚一点你的命就交代这儿了。”景元武一点儿没有后怕的感觉，说着人命的事儿，口中的语气却像在说喝凉水一样。 李烨烁这才明白自己刚刚遇到了什么，中部洋的表面风平浪静，但海底却风起云涌，正是这些海底的暗流带动着整颗星球交换生物信息，也正是受这些暗流的影响，风暴大裂谷之外才能形成可对流的微风，格利泽581g的生态链离不开这些暗流，蚀崖海岸大大小小的海蚀洞也是拜这些暗流所赐，而且刚刚自己恰巧地被这么一股暗流救了一命。 真是好险，好险！ 大难不死，却依旧无法解决即将发生的事情，那就是今后怎么办？ 这次交易的东西不只有发动机，还有红外夜视仪、发报机、地面导航装置等等一系列配套设备，如今抗衰剂被打劫，物资又没换回来，接下来别说探险了，生存都会出现问题。 “我们做的那艘船……” 大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几个围着火堆的人透过火光，把目光都落在了大冷身上。 “别着急，慢慢说。” 大冷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却不知为何对姐姐言听计从。李烨烁看出了端倪，却不敢问清原委。 “虽然不能下潜，但是开到中部群岛没有问题，我们去把东西抢回来。” 大冷提的主意看似愚钝，但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和那些凶悍的家伙相比，他们倒不指望能把东西抢回来，但如果运气好，可以偷回来嘛。 文玉潇突然兴奋起来：“对呀，可以找我爸爸帮忙，第一军就在那边。” “你爸爸见你没去西部，还不得伸出巴掌揍你！”李烨烁习惯性地又开始拌嘴了。 中部群岛原本是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的乐园，但第一军的出现肯定改变了当地的态势。中部群岛最初不过是个观测站，后来为了永夜大陆探险那里就成了永驻中转站，直到人们发现那里的环境虽然不如家园半岛，但自然资源比家园半岛要丰富，于是成了定居点儿，可统计的年代里，人数顶峰是400人。直到邱欣然探险队失踪后，当地的供应发生了变化，加上家园半岛本身的食物资源短缺，那些人就留在那里成了当地人。14年下来，那里的人口已不可统计，但可估算的人数仍然超不过1000人。 第一军在文天瑞的带领下大举南下，稳固那里的政权，形成第二基地以图在未来对抗时长期周旋，这本身是战略的一部分。 大冷无意间的意见给几个人提供了新的思路。 李素素的表情很严肃，她看起来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 忽地，她站起来，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提出一个更惊人的计划：“我们潜入凌珍洞，把他们最有价值的东西偷出来。” “什么！” 景元武急得直跳脚，大声指责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凌珍洞是半月岛的核心区域，没等我们到那儿你就死翘翘了。” 两人的争吵让三位少年面面相觑，中部群岛的地理课虽然开了，但对那里的了解仅限于半月岛、海嘉岛和南平岛几个知名岛屿的名字，凌珍洞是个什么东西？ “我当然知道凌珍洞很危险，但比起去那种地方偷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发动机，凌珍洞至少是个具体目标，我们知道那是一片终年被雨雾遮挡，终年不见阳光的地方。我们都有防护服，环境的因素可以抵消大半，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儿就能潜进去，而且那里有一样最值得我们偷的东西。” “什么？”景元武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大黄鱼’号和‘小黄鱼’号，那可是飞船时代的技术，为数不多的高科技产物。” 说到这儿，李素素两眼放光，她甚至精准地说出具体数据：“长12.00m，宽3.5m，高4.81m，重量：23.5t，作业深度6000m，核电池动力，双涵道推进器可以提供四个自由度的推力，水下最大航速14节，最大搭载人数4人。” 是两艘深海作业潜艇！ 李烨烁的脸上露出微笑，前人的技术总是好的，为了这个跑一趟中部群岛也不是不可以，何况自己此前不是一直想去那里看看嘛。 就在几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下一步计划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洞外高喊。 “有人吗？你们在里面吗？” 这声音太过熟悉，李烨烁几个少年吓了一跳。 “糟了，聂部长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聂部长？” 李素素发愣地望向外面，这个视线内看不到洞外，但不妨碍她听到人的脚步声，孤零零，很疲惫，直到她看见了那张脸。 “聂……聂部长……” 李素素下意识地发出声音。 以聂钧的体力，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弃车步行走完最后一段路的，他看上去很虚弱，但仍然很温和地招招手。 “可算……可算找到你了……跟我回去……” 李烨烁这才想起，此时早已不是在学校了，他没有必要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如果地星有猫的话…… 聂钧坐在火堆旁，喝了几口水，吃了些烤海蛞蝓后恢复了些精力，看着眼前的几个人，他还是百感交集的。 “你们要冒险，我是反对的，至少和大家在一起安全一些，何况你爸爸很担心你……” 聂钧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素素。 “担心？他还是担心他的同位计划吧，我已经把儿子交出去了，还要我怎样？现在我要去找我丈夫，你们谁也别拦我。” “林明志……”聂钧眼神里出现一丝忧色，“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可是素素，五年了，你认为他还能活着吗？” 第65章 突然睿智的聂部长 “你们就想凭着手工产品从涵洞潜入苔原？这可能吗？” 几个人很是惊叹这个平时看上去有些书呆子气，做起事来还有点儿笨笨的聂部长，谁也没想到仅凭只言片语他就能判断出几个人的行动计划，不愧是能当上教育部长的人。 李素素黯然地低着头，火光映衬着她的侧颜，蓦地，她说：“不管几年，我相信他还活着，我一定要去西部。” 看着执着且倔强的李素素，聂钧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明明第一次西部探险只有他一人回来，为何还要他第二次去吗？” 李素素猛地抬头，紧紧地盯着聂部长的脸，这也正是她想问，却一直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第一次探险带回来的信息很有限，而且连脑机技术都用上了，但是我们发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这里面的问题不是用失败两个字可以涵盖的。第二次西部探险的决议那场会我也在场，当时我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不同意在资源紧缺的条件下随意浪费人力物力，但被否决了，更多的执委认为恰恰因为资源紧缺才需要对这颗星球做更大规模的开拓。不过此前的大规模长距离探险均以失败告终，我对此做出了悲观的预判，果不其然这一次一个人也没回来。” “那执委会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和老船长有关……” “爸爸？” 李素素直勾勾地看着聂部长，她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爸爸的决定都在自己的亲人身上？” “登陆后虽然对飞船式的架构进行了改组，但老船长的影响力非常大，他的一句话可以影响执委会的决议，因为其他执委很清楚，老船长是支持第二次探险的，所以他们大多数人也就照做了，反对者只有我与何彦古两个人，但没能阻止xb20探险队出发。” “何教授为什么也反对探险队出发？”李素素问。 “因为他觉察到了老船长的目的。” “目的？” “嗯，很残忍的目的。xb20探险队不是失踪，而是从出发那天开始就没打算回来。” 聂钧的话让围坐的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景元武，他的嘴巴张得比谁都要大。 “看来我还是低估老船长的魄力了，我还以为这颗星球上最疯的人是我。” 面对摇头晃脑的景元武，聂钧毫不客气地说：“你是个天才，也是个浑蛋，居然想通过改变基因让我们的下一代转换成亚人种，被赶出科学部真是太轻了，如果我是老船长就该一枪把你毙了。” 景元武丝毫不在意聂钧泼向他的冷水，居然理直气壮地说：“不然呢？靠抗衰剂？最后全变成疯子吗？” “你难道不知道抗衰剂在飞船时期是保证航行顺利最佳的选择吗？” “可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根本生产不出来飞船时期的那种抗衰剂……” “别捣乱！”李素素喝止了景元武，追问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就和林明志第一次探险时遇到的事有关了，我要是告诉你他只和我一个人说了会怎样？” 李素素“嚯”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聂钧，一起一伏的胸脯已经告诉在场的人她现在有多么愤怒。 聂钧丝毫不回避李素素的目的，半晌终于低下头平静地说：“他遇上了和邱部长同样的遭遇……” “邱欣然？永夜大陆和西部苔原有什么共同？” “记得邱部长失踪前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吗？” 李素素呢喃地说道：“人类的未来在永夜大陆……” “不错，临行前他也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地点在西部苔原，永夜大陆太远了，而且环境比西部苔原更差，这才是老船长把目光放在西部苔原的原因。我追上你们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你们有可能找到他们，但你们接受不了现实。” 李素素恍恍忽忽的，似乎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到底是去做什么？” “繁衍新种族……” …… …… “掰着手指头算也是不可能的……”李烨烁真的在掰手指。 “用计算机算也不可能。”文玉潇也真的在用手指划动便携电脑的屏幕。 聂部长的话连少年都不相信，xb20探险队仅靠20人就能繁衍新种族？排除近亲和遗传病的因素，如果要用某些科学实验的话，家园半岛岂不是更方便？ “事实上包括林明志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认定西部有人类未来，但老船长知道。”聂钧说。 “可不是已经用了脑机技术，一无所获不是吗？”景元武问。 “那是人的视角，如果用量子的视角就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答案，谁有这个能力？”聂钧朝着景元武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淡定地看着李素素。 半晌，李素素才喃喃自语：“爸爸……” 她有个与众不同的爸爸，她也很恼这个爸爸，爸爸有的时候看上去不错，但太过理性，理性到不近人情，他眼里只有地星的未来，家园半岛的未来，“郑和”号后裔的未来，唯独没把子女的未来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肆意牺牲。 “老船长要做的事何彦古了解一些，第一是因为他资历最老，第二也和他的专业相关，所以这颗星球上对老船长戒心最重的人只有他。” “何部长说过什么吗？”李素素问。 “他说老船长在玩弄所有人的命运。这句话我倒是认同，在这样一颗星球上，我们比生活在孤岛上还恶劣，生存还是死亡真的取决于老船长一念之间，即使他死了他的意志仍然会得以延续。别忘了，同位进化成长的不只是他，还有承载着他的意志的服务器，三圣贤可以说就是他的三个人格。” 聂钧此时看上去格外魅力，与平时那幅为人师表的形象完全不同，他的每句话都让人震惊。没有人从这个视角下分析过老船长，他的形象已经固定在人们心里了，慈爱的父亲，超级天才，拯救飞船的英雄，人们一点儿都不怀疑他，也不会从背后去思考他。 “xb20探险队出发时不仅携带了大量的器械和装备，还有一只神秘的箱子。” “箱子里面是什么？”李烨烁好奇地问。 聂钧朝着这个淘气的小伙子笑了笑，两手一摊说：“如果我知道的话，那就不神秘了，总之老船长把某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他，所以他们失踪前的行为看上去一切正常，生命监测仪在失踪前也没发现任何可能危及生命的状况。” “那我更要去了，我必须问个明白！”李素素握紧拳头。 “可你们没有去那里的办法。” “我们有！”李素素的目光里透着坚毅。 “去中部群岛偷吗？” 一片小声的哗然，聂部长什么时候这么睿智了？连这个也猜得到？ “且不说你们能不能安全到达凌珍洞，就算到了你们有办法解开密码锁偷到两艘潜艇吗？” 第66章 驶向中部洋 “密码锁？” 众人又是一惊。 “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地去中部群岛，如果不死只能说明你们足够幸运，可仅凭幸运是不能成功的。” 聂部长解释着原因。 “飞船时代的设备为了保存完好，需要一种真空箱子包装，这种箱子只要不人为破坏，理论上存放上千年也是完好的，‘大黄鱼’号和‘小黄鱼’号就是封在这种箱子里，但每个箱子都有独立的密码锁，这是为了防止出现‘返航暴动’那样的事再次发生做出的决定。装备必须通过飞船委员会的正式程序才能开启，当初的‘先驱’也是封在这样的箱子里，两艘艇虽然带到了半月岛，但知道密码的领队却意外身亡了，不能不说是天意呢？那两艘潜艇就是给你们留的。” “什么？” 这下景元武又坐不住了，他差点儿没跳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密码？” 聂钧又是微笑地点点头。 景元武怀疑地看了看他，又摇了摇头：“不对，这不是我认识的聂钧，你……” “这重要吗？如果你们执意要去西部我不阻拦，可我不能看着你们送命，尤其是你们三个小子，我可是在老船长面前打过包票要带你们回去的。” 对上聂部长的眼神，三个少年好像又回到了在学校的时光，一个个低着头偷笑。 “所以如果你们要出发就必须带上我，苏凌珍那个人你们不了解，或许我能说动她。” “苏凌珍又是谁？”少年们集体发问。 聂钧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嚅嗫着嘴唇，半晌才低声道：“一个命苦的女人……” 看来凌珍洞就是以这个女人的名字命名的了，既然能用她的名字命名，那说明她在中部群岛是有相当地位的人，突然间面对陌生的人名和陌生的地方，少年们的心里多少还有点儿畏惧。 “事不宜迟，趁他们还没打过来，我们最好快点儿行动，首先你们得跑趟腿，把我车里装备拿过来，不然只怕你们还没到地方就莫名其妙的死掉。” 李素素狐疑地看着聂部长，比起苏凌珍那个女人，眼前的聂部长反倒更让人感到陌生，陌生到竟然有一种熟悉感…… …… …… 海蚀洞的一部分直接连着大海，形成了天然的泊位，大冷的船就停在那里，随时可以出发。这艘简陋的船大部分都没有喷漆，一副半完工的样子，像一艘快艇，但艇体是全封闭式的，这便是大冷所说的手工潜艇了。 看着这粗糙的工艺，少年们真怀疑它会不会漏水，不过现在他们的兴趣完全不在船上。 “枪！” “还有这是什么？手雷吗？” “那是夜视仪，傻瓜。” 文玉潇是他们几个中最“见多识广”的了，保安部的装备他基本都熟悉，只不过这枪…… “不是地星制造？”他呢喃地抚摸着枪身上精细的铭文，除了关键部位，所有可替代的部分全部用的工业塑料，这种材质的塑料可不是地星那种简陋的工艺能生产出来的。 李素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做梦也想不到平时文质彬彬的聂部长会带这些东西，身为一个女人她对武器本身并不感兴趣，可是身为前机械部优秀的制造师，这些装备的精细程度令她咂舌。 三防全息头盔！匕首枪！隐身战术服！轻量化材料的作战装备！哪一样拿出来都是极为珍贵的。 “飞船时代制造，只能少量生产……” 聂钧说这话的时候倒背着手面向大海，从水面映射出来的光把他的背影照得极为清晰，如果说一个人在激变的情况下发生变化是正常的，那么如果连平时的气质都变了是说明什么呢？ 李素素想不通背后的关节。 “从一开始就做好打仗的准备了吗？”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问自己，同样也指向了那个大家心中都有的疑问——我们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带电脑的小子最好快点儿熟悉这些装备，关键时刻它们能救你的命。” 聂部长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快多了。 “你的车里为什么会有这些？” 聂钧耸了耸肩，李素素不记得他有这样的习惯动作。 “老船长把车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车里装的是什么，等我看见时就知道这应该是送给你们的。” “又是爸爸吗？”李素素有种无力感，似乎什么都被爸爸算计到了。 就在她伤神的时候，听见聂钧说：“这辆车本来是安保部留给执委用来向东撤退的。” 李素素突然有点儿紧张：“那现在怎么办？他们拿什么撤离？” 聂钧轻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根本没打算撤离……” 这些来回用了20多个小时搬回来的物资和装备足足塞满了手工潜艇的后半部，以至于七个人挤进去的时候，手工潜艇窄得已经人挨人了，可没人有怨言，装备多一些总比少一些好，这颗星球上最缺的就是物资。 浓烟、噪声，无一不在说明这艘艇的简陋，可不妨碍小艇驶向浩瀚的中部洋。 中部洋像一条狭长的带子，中部洋一半呈月牙状位于永夜大陆北边，另一半则蜿蜒地形成了一条s形的大曲线，它的最北段温度非常高，部分地区呈现出沸腾的状态，那些地区终日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反射出耀眼光芒的云层形成了非常壮观的景象，而永夜大陆北段则是终年冰封，海洋的表面结成厚厚的冰层，这种冰层最厚处的已探知深度是1410米。而在家园半岛西段30公里处的海岸，仿佛某种非常恐怖的力量在这里切上了一刀，形成了一段长达25公里的笔直断崖，这条直线仿佛被精密的计算过一样，倾斜纬度线15度，而向前延伸的南方所指向的地方正是中部群岛里最大的岛屿——半月岛。 比起地球上那些海洋，中部洋称不上大，相比于这颗星球，它简直像条裤腰带，但对此刻航行在上面的人们来说，仍然可以用天高海阔来形容。 简陋的小艇划着一条白线，向着他们的目的地驶去。 第67章 黯淡的红日 中部洋做为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海洋，它大部分时间平静如斯，但有的时候脾气又不好，说不准哪股暗流对撞就能形成一道滔天巨浪。在中部洋上航海要注意的不是天气，而是水下。被动声纳全天候监测水底洋流的动向，如果是一条技术好的船由人工智能监控就可以了，但这样一艘小破艇必须靠人工。 “我说李烨烁，你别鼓捣枪了，过来替我一会儿行不行？我都听腻了。”文玉潇才听了一个小时就耐不住寂寞了。 “你别偷懒儿。”一边玩着枪的李烨烁一边装模作样地教训起同位来了，“你没听冷师傅说嘛，你的岗位关系着全船人的生命安全，当然也包括你自己的，要珍惜小命儿就坚守好你的岗位，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举起枪，恨不得当场朝天开一枪。 “你们说奇怪了，这颗星球上为什么没有岛呢？” “当然是重力的原因了，这里不比地球，连我们都受不了。”景元武闲着无聊，他的嘴也最合不拢，但除了少年，其他人都不太愿意听他讲话。 “如果我们要能飞过去不就简单多了？” “在这颗星球上飞行是很困难的事，氧气浓度高，重力高，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发动机和足够结实的材料，这些我们都做不出来。” “飞船时代不是有嘛。” “那些都是科研用的，没有实用价值，而且现在也都坏掉了。” “那你为什么不发明个气球？” “没有风，你要气球干什么？” 这样的对话竟然让景元武有些气恼，活像个小孩子。 “真是的呢，如果能从风暴谷里借来点儿风多好。” “风暴谷的形成到少耗时十亿年，十亿年前这颗星球的生态要比现在好得多……”李素素念叨着，转而又轻叹一声说，“唉……我们来晚了……” “这颗行星还有自转的时候应该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自重也没有现在大，更适合人类生存，当初启航的时候并没有错，但启航的决定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拯救地球上的人。”聂钧看着舷窗，从手工艺的角度讲，这艘船的制造的确精细，至少不用担心潜进水下后会漏水，但此刻坐在里面确实很闷，不流通的空气让所有人都很渴望到外面去。 “地球上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李烨烁很好奇，因为他也曾经想过我们为什么要来的问题。 “大社会有很多结构是我们不具备的，这些结构的每一个环节都非常重要，关系到人类的生存问题。要知道，能让人类灭亡的绝不是自然环境，而是这些社会结构。我们能不能到地星没有关系，能不能生存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我们启航了，这就很有关系。我们的启航能带动地球的发展，能让濒临崩溃的大社会结构发生新的变革，这就足够了。” 听着有些听不懂的话，李烨烁晃了晃头。 “久闻聂部长博闻强识，却没听说过你连分析能力也这么强，那么我请问什么样的大社会结构能必须让我们的先辈靠启航才能拯救呢？”景元武那张闲不住的嘴又来了精神。 聂钧只是笑笑，说道：“难道你想在这艘小船里上一堂政治经济学的课吗？” 景元武似乎对这种课有点儿敏感，脑子一摇，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经济就是钱吗？和我们的信用币差不多？”李烨烁倒是很好奇。 “经济当然不只是钱，里面涉及的问题太多了，如果你能活着回来，那有空儿我真的可以好好地给你上这一课。” 聂钧的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李素素身上，四目相对时，好像在某个节点上产生了心有灵犀的效应。李素素不禁暗暗颤抖了一下，然后避开聂钧的目光，那种目光让她感觉不自然。 别人并没有发现狭小船舱里的怪异，李烨烁和景平度还在抓紧时间学习装备的用法。 也许男孩子天生就对武器有旺盛的好奇心，即使远赴星河来到理论上不可能产生争端的地星也一样，他们很快掌握了使用方法，假以时日他们就是战士，此前没人想过战争的问题，也没人规划过战争，但战争还是找上了他们。 “部长，他们为什么对我们不友好？”李烨烁已经能很熟练地掌控枪支了，他拉上了枪栓，闭锁后问道。 聂钧不紧不慢地说：“他们和我们一样，在航行中发展出不同的社会形态，当两种社会形态发生碰撞时，谈判显然不能解决问题，既然实力相差巨大，战争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至少在这里是。因为脱离母星太久了，这里没有平衡可言。” “那中部群岛呢？也是这种情况？” 聂钧露出一副欣慰的笑容，赞许地说道：“孺子可教也，但中部群岛毕竟脱胎于我们，所以我们和中部群岛的矛盾算是可调和矛盾吧。” “可我们又没惹到他们，为什么和他们就不可调和呢？” 思维这东西一打开就会有无数为什么。 聂钧若有所思地说：“过去人类的战争仅限于争取资源、名誉和地位，直到意识形态这个东西的出现，形态不同的两伙人是没办法对话的，我们和‘世昌’号就是这种关系，他们把自己独立封闭起来，所以消灭我们是他们发展的最好方式。” “为什么他们的物资清单上有武器，而我们只有少量枪支呢？” 聂钧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说：“或许正是这些武器让他们杀心四起……” 李烨烁好像想到了什么，情绪有点儿低落地问：“离开家园半岛，那些人将会怎样？” 这个话题有些压抑，聂钧过了好一会儿才低沉着说：“会死……会死很多人，但终有人会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有希望。” “我们会像五角兽那样被他们追杀、围猎是吗？” “是的，前提是老船长的计划能够成功，也许我们很快就能搬回家园半岛了。” “我叔叔在做什么计划？” 聂钧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而且……妙妙还没醒过来……” 提到这个计划，李素素冷着脸，为了这个神秘的计划，她不得不奉上自己的儿子，父亲从来没有怜悯过谁…… 随着小艇的移动，天色越来越暗，那是因为中部群岛恰好位于极昼和极夜的交界线，本来不够明亮的红日，如今已经看见它的一部分沉入海平面以下了。知道中部群岛的环境恶劣，就连红日都不愿意多施舍点儿光和热，随着光线的黯淡，这趟旅程也有些黯淡了。 就在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文玉潇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喊道：“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第68章 小海战 文玉潇一直监听着海底的声音，但此刻他放出来的声音不像洋流，很清晰，波动也很均匀，像是…… “船！” 大冷最先反应过来，他甚至有点儿紧张，一直握着方向盘的手居然也哆嗦了一下。 “声音这么清晰，距离应该不远，他们肯定也锁定我们了。” 李素素“嚯”地站起来，操起自动步枪推开舱门盖，随后传来了她紧张的声音。 “准备战斗！” 目力可及，一艘小艇泛着白浪正高速与他们同向行驶。 因为电机交易失败，东西被抢了不说，这艘手工潜艇也失去了下潜功能，若作战的话能利用的只有一个舱门口，船上虽然有五支枪，但施展不开，不过……一个舱门口就够了。 虽然李素素下达的是准备战斗，但她二话不说戴上战术头盔就是一阵连发，她自信！对方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武器。 “对面的船停下，举起手来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握着武器的人果然杀气腾腾，聂部长刚才说得没错，李烨烁这样暗想，他从来没想过平时看上去有些忧郁的姐姐这个时候居然这么猛，他好像忘了姐姐自封队长这回事了。 大冷本来是有些紧张的，但却被李素素刚才一番操作给震住了，此时他咧开嘴笑了，受过伤的眼睛还红肿着，所以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儿可怕。 “差点儿忘了，这会儿优势在我们，他们抢走的物资这下该还回来了。” “他们！就是那个女海盗！” 受限于座位，否则李烨烁绝对会跳起来，那柄大马士革钢刀可是父亲留给他的宝贝，被抢去了正心疼不已，如今抓住了正主，他别提多兴奋了。 “姐，让我上去给他两梭子！” “去，在下边呆着，别浪费子弹。” …… …… 对面的船上，一男一女都高举双手，男的就是凶悍的能把大冷打受伤的人，女的则是那个拿着枪抢东西的少女。 此刻，他们被五支自动步枪指着，都老老实实的，再也没了此前的凶悍样子。 看到他们的船后，李烨烁这才咂舌，姐姐真是狠呐，刚才射出的子弹统统打在了这条船上，船舷上布满了枪眼儿，否则凭这两个人的凶悍是绝对不会这么乖乖投降的。 “大马士革钢刀，飞船时代制造，很不错的东西，现在他还是我的。” 从男人身上搜出了自己的宝贝，李烨烁忍不住得意。 对方的船并不大，相比自己这边的手工潜艇，这艘小艇不能说破，只能说很破，船体是木头造的，唯一看出点儿现代化的东西就是发动机，船壳似乎涂了某种漆，应该是中部群岛的特产，在家园半岛很少看见这种漆做的材料。 船上堆了不少物资，看来这也是这艘船开得慢的原因，大冷检查着物资，确认后点点头：“不错，正是我们要的货。”说过后很是不解气地瞪了那个矮壮的男人一眼，而李素素的枪始终指着他们。 “我该怎么对你呢？女海盗！” 文玉潇洋洋得意地摆动了一下枪口，似乎在示威，那女孩儿却没有惧怕，双目圆睁地瞪着对面的年轻人射出一道凶狠的目光。 当景元武用作交换的抗衰剂被搜走后，小女孩儿的喉咙蠕动了一下，如果不是有这么多支枪指着，她恐怕会上前拼命，但她仍然握紧双拳喊出了声音。 “你们不能拿走那个，我奶奶还要靠那个东西活命！” 一开始的得意还是难以掩饰少年的天性，小女孩儿喊出这句话后，李烨烁低头看了看手上搜出来的自制手枪，起初就是她用这把枪抢了自己这边，现在不知怎的，竟然生出怜悯心了。 聂钧本来没有参与这场小海战，这时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看了小女孩儿一眼，身上的织物明显是用中部群岛的某种植物纤维制成的，头发也很凌乱，虽然皮肤晒得黝黑，但仍难掩青春的气息。他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然后问：“你奶奶是谁？” 小女孩儿却闭紧了嘴。 景元武在小女孩儿面前扬了扬几支抗衰剂，说道：“告诉你奶奶，想靠这个续命最后都会变成痴呆。” 少女有些犹豫，但咬过嘴唇后仍然说道：“痴呆又怎样？只要能多活一段时日，哪怕一天也好，所有人都愿意付出这个代价！你们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我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们只知道索取，只知道向我们要东西，却从来不会真正地关心我们！” 少女的话让几个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恻隐之心，他们本就是一起的，因为任务的不同才分开，中部群岛近乎成为遗落之地虽然不是初衷，但那是事实。家园半岛连自己都要控制人口，哪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中部群岛？指挥中心还要视他们为资源，定期派船去接收中部群岛的物资。这些是事实，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你奶奶是苏凌珍！” 聂钧一语道破了小女孩儿的身份，却又勾起了少年们又一次好奇。 苏凌珍到底是谁？ “东西可以给你们，船我们也不要，但你们得带我们去见苏凌珍，我有事找她。” 聂钧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气也给人一种不能拒绝的感觉，就连景元武也只能在一边小声嘟囔发表着自己的不满。 “东西可是我的……” “你认识她？” “我怎么能不认识她呢？她可是我的老师。” “聂部长的老师？”少年们几乎不可思议地看着聂钧，但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没有一点儿回应的意思。 少女看了看大汉，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你们继续开船在前边带路，不要试图逃跑，我们的船比你们的快，武器也比你们的好，况且如果你们逃了就拿到不抗衰剂了。” 矮壮的大汉喉咙咕噜一声说：“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我不敢保证你们能活着出来，中部群岛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人。” “剩下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聂部长是在下命令？ 李素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平时看起来很熟识的部长，聂钧任职部长时间很长，李素素也算她的学生，在她的印象里聂钧从来不是什么说一不二有威严的人，尽管他对学生管教很严，但他更多的时候是讲道理，和眼前这种凶悍的人打交道根本不是他的特长。 反常，太反常了…… 第69章 中部群岛 红日沉浸在海平面的部分更多了，它将整片大海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偶有几缕苍白的光线，在海浪的间隙中苟延残喘，温度似乎也在降低，饶是发动机不断带来热气，身体仍然止不住地传来一阵阵寒冷的感觉。 小艇的航程不够，所以必须在中转的地方补充燃料和食物，朦胧的光线给狭窄的水湾披上了一层凄凉的色彩，这里只是一处面积不足五平方公里的岛屿，像这样的岛屿，中部群岛有上千个。所以中部群岛虽然大，但可供大船航行的航线不多，这里的人也没有必要躲避。 当李素素几人全副武装上岸时，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他们看到岸边有几艘差不多的小木船，岸上还挂着渔网，一些人本来围在火堆边烤火取暖，现在却一下子跑散，不过几个人知道，那些嶙峋的怪石后面肯定有一双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告诉他们我们没有恶意，补给后就走。” 聂钧不仅表现出与平时不同的气场，还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少女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还是抬起手，双手交叉，两只手腕相互磕碰了几下，然后用一种怪异的语音说了些什么。 少年们面面相觑，尽管全息战术头盔下看不到脸，但他们彼此知道对方因为什么奇怪。 “想不到，才19年就出现了独立的语言。”景元武喃喃自语。 “这是正常的，孤立久了，语言系统就会发生变化，其实我们的语言也早已发生变化，只不过我们自己不自知而已。” 只有聂钧一人没穿战术服，但他的表现只能用从容不迫来形容，不只是李素素，连少年们都开始怀疑这还是不是在中心广场引起骚乱的那个聂部长？可现在他是几个人的核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素素这个队长只剩下一个虚名。这种潜移默化的变化居然没人感觉到奇怪，难道是在学校期间被管怕了？ 一个人影从石头后面走出来，如果不是这里的气温低，几乎让人怀疑他会不会赤身裸体，因为他穿得实在太破了，蓬头垢面的，很让人怀疑是不是从来没洗过澡，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腥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那人朝着少女咕噜了几句，然后才不情愿地朝后面挥挥手。 光线黯淡的怪石后面陆续出现了十几个人的身影，如之前这个人的穿着一样，几乎个个衣不遮体。与他们相比，少女和大汉的装扮堪称贵族了。 聂钧深吸了一口盐湿的空气，精良的战术服具备防寒隔热功效，但没戴头盔的他仍然感受到空气里的丝丝微凉，这些连衣服都穿不上的人除了烤火，几乎内能用身体硬抗。 中部群岛……比想象中的还艰苦…… “你们……不能无偿拿我们的东西……” 少女已经与他们商量过了，但这些人仍然不肯拿出东西，不知道为何，这些人看起来神情呆呆的，连话也说不顺畅。 “我们……人就在后面，你们……要抢，我们……就烧……” 景元武摇摇头，尽管他拿枪的姿势有些好笑，但不妨碍手里的东西对这些近乎是野人的同胞有足够的威慑力。 “我们不白拿。”聂钧挥了挥手，对少年们说：“你们去把压缩饼干给他们拿一箱。” 似乎聂钧很胸有成竹，他确信没有什么比食物对他们更有诱惑力。 “可我们的食物也不多，如果断了炊到哪里补充？”李素素表示怀疑。 聂钧却很有底气地说：“我们来到这颗星球就没打算在这里饿死，放心吧，事情办妥后我们去搜集食物。” 李烨烁招来景平度，不太情愿地从船舱里搬出一箱压缩饼干，没想到对方却摇摇头。 “这些……不够……油……很贵……” “真伤脑筋。”景元武突然大方地从装具袋里拿出一个布包，又从里面拿出一只盒子，打开后看到一支支针剂一样的东西，“给，解毒剂。” 对方似乎认识这种东西，而景平度一看这个东西差一点儿有了反应。 “那是什么？”李烨烁好奇地问。 “亚腺虫和绿菌草提取液，有解毒功效，是中部群岛奇缺的药品，不过那味道可真……” 一定是不堪回首。 对方似乎很高兴，终于把人唤出来，从后面的乱石堆里搬出一只只脏兮兮的油筒。油筒的样式五花八门，有大有小，有塑料筒，也有金属筒，而且他们还只给油不给筒。 “就算加满最多只够我们开到半月岛，回程怎么办？”大冷问。 “回程只能靠‘大黄鱼’号和‘小黄鱼’号了。”聂钧说。 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拿到两艘潜艇，但也没更好的办法了，实在不行只能找文天瑞帮忙了，虽说他不一定能帮上这个忙。 “你叫什么名字？”上船前，李烨烁向少女询问道。 少女嚅嗫着嘴唇，似乎不想回答，可不知怎么又改了主意，目光落在海面斜阳泼洒的星点光芒上，喃喃地说：“魏星海。” 星海…… 还真是浪漫呢。 如果她的奶奶是聂部长的老师，那这位老人家该多大年纪了？居然能一直活着，这也算奇迹了吧。 黯淡的红日吝啬地将光斜披在岛屿间的峡湾，看着渐渐远离的陆地，李烨烁心里多了一丝惆怅感。转而间，他猛甩了几下头，把心中的不安感压了下去。此刻他负责海面了望，虽然大冷会驾驶船只跟在那艘小木船后面，但这里是中部群岛腹地，在抵达半月岛之前，随时可能出现突发情况，何况刚才己方已经与他们有接触了，他们有没有其它通信手段能通知同伴尚不可知，所以必须随时保持高度警惕。 “苏凌珍是第一批登陆船员，也是最早的一批探险者，她和丈夫一同抵达中部群岛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登陆那年她已经45岁了，如今有64岁高龄了，我还是少年时曾经在中部群岛实习过一段时间，当时就是她带的我。” 聂钧在船舱里讲述着那段历史，两人既然有交集，那总不至于一上来就动武吧。 “苏凌珍的丈夫死后，她对家园半岛以及地星执委会充满恨意，她认为是我们抛弃了他们，所以对后来的决议拒不执行，她最大的功绩就是生了9个孩子，而这9个孩子现在都已成年，年龄最大的魏阳勋现在是中部群岛的实际领?，但苏凌珍在这里说一不二，属于精神领袖。” “魏阳勋……”李素素喃喃道，“我知道他，登陆时不到十岁，现在怎么也该三十岁了吧。” 聂钧点点头：“29岁，所以我猜那个女孩儿应该是魏阳勋的孩子，如果她肯合作的话，我们后面的事就好办得多。” “如果不合作呢？或者找她奶奶告一状……” 看着景元武扬起的巴掌，文玉潇吐了吐舌头缩到一边。就算大家不迷信，这种话也实在打击士气。 聂钧叹了一口气：“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苏老师还能念旧情。” 第70章 妙妙归来 “天宇船长，我们不能再等了。” 办公桌的对面坐着年迈的医疗部长何彦古，尽管他看起来很老态，但实际年龄却比李天宇还要小上几岁。 星辰病…… 李天宇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不禁想起这个名词，每个人都在被星辰病困扰，医疗部长也不例外。 看着李天宇不为所动的样子，何彦古强调着说：“林木小朋友的心智表现比同龄人更成熟，这是个好现象，宋茜也领悟到了她该做的是什么，我认为如果要开始同位进化，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敌人随时可能发动进攻，到时候我们的设备一旦被破坏同位进化就彻底失败了。” 望着这位前飞船时代的仅存硕果，李天宇暗叹一口气，他摇摇头：“没有同位进化，即便现在给林木进行同位进化也不会成功。” 何彦古傻愣住了，他几乎不相信刚才的话是从船长口中说出的。身为目前家园镇唯一用天宇船长称呼的人，他当然知道李天宇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但这一切来自于量子时代的馈赠，已经失去飞船了，再失去家园镇和三圣贤，即使是李天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罢了。 “船长！”何彦古鼓起勇气说，“如果您到现在还有事情瞒着我们，那就让我们太寒心了。” 李天宇没有避讳对方的目光，好像在缓解压力一样搬弄着手指，然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把何彦古看得从心底直发毛，可他又强自镇静地左右看了看，确信来之前这里只有船长一人，自己虽然也是个老人，但对方更老，哪怕是同位进化也不可能让身体素质变强。 想到这儿，何彦古有了底气，他正面迎上李天宇的目光问道：“同位进化到底是怎么成功的？量子场里的另一个你到底是什么形态？它会给现实带来什么？” 李天宇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你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了吧，所以……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你到底是怎么和‘世昌’号有联系的？要知道他们失联三十年，无论是我们还是地球都没办法接通他们的通信，你是怎么做到的？” 何彦古心里一惊，这个秘密他藏了太久了，起初还担心有人会发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他熟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他的担心越来越少，没想到最后时刻却被发现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何彦古身后走了过来，她的神情复杂，见到有些慌张的何彦古后，仍然低声念了一句。 “导师……” 宋茜的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羊皮书，仿佛是某种自制的笔记，封面很简单，但上面的印章却非常熟悉。 “邱部长的手记？”何彦古终于知道问题出自哪里，但邱部长又是怎么发现又把这些记在手记里的呢？如果她想揭发，那自己早就暴露了才对。 “欣然部长根本没想揭发你，这本手记老船长也没看，是我看了。”宋茜的语气很淡定，但她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宋泽宇，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责备道，“导师，你太自私了……” 何彦古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家园半岛已经是这个情况，抵赖是没有用的，惩罚？还有什么惩罚是他在乎的？ “如果说我自私，那船长就不自私吗？明明拥有着强大的能力，却不分享，让我们在这样一颗荒凉的星球上过苦日子，我们明明可以更快的学习，可以迅速掌握所有知识……” “你错了！”李天宇打断了对方的话，“同位进化并不能让人更快地学习，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同位进化的。我这次的成功是一百多年前就准备好的。” “一百多年前？这不可能！”何彦古露出慌张的神色，他要的就是同位进化的秘密，船长却告诉他这是一百多年前就准备好的，也就是说启航前就有这样的计划，这种事让他怎么相信？ “人体实验历来是被严令禁止的，或者说在法令限制下秘密进行，但飞船时代开始后，这种法令的执行就有了空间，我妈妈的那一次就是在地球某个组织的遥控下进行的。” 说这件事的时候，李天宇的表情没有波动，或许他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更多的是他经历了太多的事，心志早就坚定无比。 “地球？”何彦古瞪大双眼，突然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连通讯都有十几年的延迟，地球怎么可能支援到飞船？” “技术资料当然不可能通过信息的形式传递，但不代表他们不能传递过来东西，我就是他们传过来的一颗胚胎……” 何彦古仿佛脱尽了身上的力气，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反观宋茜，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朝着李天宇点了点头。 “好吧……”何彦古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放弃抵抗一般说道，“就在我离开机械部前，他们联系上了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上我，但他们的确给了我东西。” 何彦古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李天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道：“量子云硬盘技术。” 何彦古闭上眼睛，点头承认了：“但资料的传递不是实时的，而且此后我们也设置了信息屏障，这就导致我和他们联系得并不多，最后一条指令是让我搞清楚同位进化的关键技术细节。” 李天宇抬眼望向立在一旁的宋茜，轻声道：“这就是他们迟迟没动手的原因。” 宋茜点了点头，从腰间拿出脉冲手枪对准了何彦古。 “没用的，杀了我也没用，你们赢不了，我活着还能拖延时间，我要是死了……哼哼……”何彦古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 李天宇却勾起一丝笑容：“地星没有死刑，我自然也没有权力处死你，但他们不可能成功，至少那个种族灭绝计划是行不通的，即使拿到同位进化的关键技术细节，他们也无法复刻。” “可他们比你们强大。”何彦古仿佛不甘心一样怒瞪着李天宇说。 “强大只是一时的，只要他们降落在这颗星球，他们很快就会退化，用不了几年，那些高技术武器就不能使用，届时就会和我们站在同一科技水平线上……不！他们永远也无法赶上我们，只要我们的计划能成功！” “计划？你还有计划？”何彦古有些意外。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一直留着林木？而不是让他和妈妈在一起？”李天宇的眼神开始变得凶狠，显然他对这个一直隐藏在身边的叛徒有着说不出的憎恶。 “没用的，你不要以为有四维干扰器就能阻止他们登陆！” “我当然不指望四维干扰器，但你知道什么叫4.0吗？” “什么？”何彦古有些迷茫。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李天宇就说道：“而且即使四维干扰器毁了也没关系了，因为她回来了。” “谁？”何彦古猛地想到了什么，“难道说……” 门再次被推开，一张完美的近乎有些精致的脸出现在何彦古面前，她只是瞥了一眼已经瘫在椅子上的这个人，然后面带微笑地朝着李天宇挥了挥手。 “嗨，好久不见……” 第71章 也许是过去 盯着眼前12个屏幕，尽管上面黑漆漆的只有数字符号，但李天宇在透过一次次对话得出的信息给背后的人做侧写。 1号：自大尖刻，听声音应该在50岁上下，他的鼻梁应该很高，平时架着一副眼镜，个头不高，走路时微昂着头，因为外形欠佳而要极力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 2号：30岁以上肯定不到40岁，痴迷于技术，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刚愎自用，应该有家庭但平素不怎么关心。 3号：女，与2号年龄相差无几，但要小上一些，很漂亮，而且属于妖艳型的，头脑精明爱打小算盘，圆滑但目中无人。 4号此前只说过一句你好，暂时无从定论，5号就比较复杂了。 领袖型人物，沉稳干练，40至50岁都有可能，忠实于自己的信仰，喜欢用笃定的语气，声音很有感染力，外表和气度应该都不差。 6号的长相不好判断，但应该有一点抑郁，应该是喜欢躲在黑暗里的那种，但他的工作应该是在人前亮相，可能隶属于某个宣传部门甚至是首脑。 7号至11号和4号一样很少发言几乎没透露出值得分析的信息，但7号用了变声器，显得比其它人谨慎一些。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地球具体担任什么职务，但李天宇是知道他们的能力的，丝毫不怀疑他们的公开身份一定很有影响力。这么一群人组成一个类似宗教团体的组织到底要干什么？就是为了来格利泽星系吗？ 李天宇很清楚，在飞船时代，很多人都在猜测有一段时间他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其实就是在和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群体打交道，他们自称十二公民。从言语上分析应该是一群忠实的信徒。他们发来了一个小东西，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东西，虽然妙妙给出的建议是不要保留，但李天宇还是藏了起来，并且应用了。 那是一段y染色体碱基对。 地球在向4.0时代迈进，人类也在打造赛博格躯体，但不经基因编辑技术改造过的赛博格是非常脆弱的，甚至不如普通机器人或者外骨骼装甲，因为人的身体从来都不是为了改造才演化的。 他们足足用了十五年时间与“郑和”号建立联系，当信息源发送到“郑和”号之后便可以利用量子通讯技术实现无延迟通讯，但这是十二公民与李天宇之间的秘密，无论是“郑和”号的高层还是地球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两者其实已经实现即时通讯。十二公民组织曾经多次更换成员，每一次都是前任成员死亡才会递补，现在和他们对话的这些除了没说过话的12号，其余的人至少更换过三次以上，但无论哪次更换李天宇都能知道——他们位高权重。 妙妙斜着眼看着李天宇，也只有她能在没有任何多余表情下和这位飞船时代的英雄平等地对话了。 “就这些吗？” 李天宇摇摇头，指向黯淡的红色12号数字，低声说：“她……她是我妈妈……” 妙妙仿佛在思考一样，几秒钟后她用分析的口吻说：“隧穿是不需要网络的，问题是她怎么通过隧穿精准地找到想去的位置？” 李天宇有些意外：“你是说我妈妈就已完成了量子化？” 妙妙摇摇头：“不确定，22世纪，人类首次突破脑机技术，23世纪初，人类又完成了基因组的全部序列，30.55亿碱基对的人类基因组序列全部完成破解，基因编辑能力上升到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但即使有脑机技术的加持，大脑量子化仍然是技术难题，所以你所处的时代还不能完全掌握这项技术，所以我认为12号虽然有你妈妈的痕迹，但并不是她本人，当然我指的是……” “我明白……”李天宇点点头，“同位进化毕竟不是人工智能，即使理性达到超出人类原始范畴，但感性的比例却并没有降低，所以我认为那是她的理性部分，尽管做出来的已经接近完美，但人工智能的痕迹太重了。” 半晌李天宇喃喃补充道：“妈妈已经死了……” 妙妙点点头：“是的，12号和三圣贤不一样，三圣贤继承了你的三个意志，可以说是完全化的你，但这个12号不是。” 李天宇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妙妙白皙的手掌，伸出一半时又停在半空中。妙妙给予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轻轻握住李天宇的手。 “谢谢，谢谢你回来！” “我的任务完成了，当然要回来，现在你可以开始拯救计划了，但那个小家伙能达到什么水平就不是我们能预测的了。” “所以我决定再送一个人进去。” 妙妙眨了眨眼，仿佛很俏皮的样子笑着说：“这就是你找到她的原因？” “毕竟我用了那段x染色体。” “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你们很快就要进入刀耕火种时代了，不过你有补救的机会。” “但未来仍充满不确定性是吗？” “也许是过去……”妙妙饶有深意地一笑。 …… …… 手记很厚，全部为手写，有早期的碳水笔，也有后期的合成菌液体笔，有一些纸张给人一种一翻就会碎的感觉，但这里面的内容实在太过震惊了。 “老船长私自做了人体实验……” 但凡与这样的字眼有关系，伴之而来的都是诸如泯灭人性之类的代名词，但老船长似乎是在胚胎上动了手脚，原文是这样的：“那段时间，他夜以继日地瘦下去，我们都以为让他有了一副愁白了头的架势是因为五十六体运动，直到有一天，扩大了权限的机械部在执行船内微生物监测的工作时，发现了异常的生物信息……” “是人！” 面对宋微尘的冷静，邱欣然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科学部的生物实验室里居然发现了不属于这艘船上任何一个人的生物信息。 “如果确定是人，为什么没有报警？”邱欣然本能地警觉起来，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过头晕昏迷的现象了，连续的体检结果也让她安心起来，但是这个额外的“人”的信息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现在找不到源头，但我确定，飞船里多了一个‘人’……”宋微尘认真地点点头。 多一个“人”，如果在地球上，这根本算不得什么信息，但这里是飞船，是外太空，任何生物不可能平白无故穿越到这里。生物监测系统不会平白无故地报出这个信息，那么这个“人”在哪里？ 邱欣然本能地想起“国耻日事变”时出现的人造人，但生物监测系统不是根据个数筛选信息，而是不同的序列。 人的生物属性接近100%近似，但也只是接近，不同的差异会让每个人都呈现出不同的特点，这里的差异仅限于生物属性上的微小差异，这样就清楚明了地说明，飞船上的确出现了不属于任何个体的生物信息。遗憾的是生物监测系统不是监视器，不可能锁定这个有差异的“人”究竟在什么位置。 “要不要报告船长呢？” 那家伙吗？邱欣然本能地犹豫了。他很久没来了，自从上次事件之后，最近的能源消耗表显示，那家伙在调用大量的计算资源，以至于太阳炉的能源储备消耗了1%，别小看这1%，足够一个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消耗一年的，他究竟在做什么？计算五十六体运动吗？ 那家伙想利用微引力为格利泽581g牵引一颗卫星，以求在星球外围制造一道保护罩，理论上可行，但耗时太过漫长，他说是为了子孙后代，可邱欣然已经本能地不信任他了，不知道为什么，是冷漠吗？ 第72章 邱欣然手记:完美女孩儿 “上一次进行全船监测是什么时候？”邱欣然问。 “国耻日事变前洪政委曾经在常委会上提议过，但还没来得及执行，再上一次就得追溯到六十年前了。” “也就是说超过六十年没有进行过这项工作？”邱欣然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因为这项工作此前由科学部主导，医疗部和工程部配合，直到机械部的成立，我们才有完全权限开展这项工作。” “那条信息是什么？”邱欣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清晰起来。 “奇怪就在这里，信息很不健全，只能证明是女性的信息。” “女性……” 看来仅凭机械部是不可能查清楚这件事了，邱欣然的脑子里闪过那道挥之不去的撕裂金属的声音，直到现在她仍然感到痛苦，两者之间会不会有联系？她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机械手，这是她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 “我去中控室，你在这里给我提供支援。” “好的部长。” 中控室仍然是飞船里最繁忙的地方，多个部门的工作人员来回穿梭，如果为了保密，这里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邱欣然也没打算保密，径直向船长办公室走去。 “邱部长……” 两名守在船长室门前的安保员显得勉为其难，飞船上这么小的地方，个人关系早就被人摸得通透，何况邱欣然还是当年英雄四人组的重要成员，而且两人的秘密关系已经不胫而走…… “又是说谁也不允许打扰吗？”邱欣然高傲且冷漠地看着两名安保，即使隔着防护头盔，仍然能感觉到两名安保员的尴尬。 他们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船长室，全船最神秘的地方，比科学部的实验室还要神秘，这里是唯一信息渠道不通畅的地方，换言之这里是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 是什么让邱欣然怀疑到船长？ 直觉吗？ “让她进来。” 有了命令，两名安保员训练有素地打开门。 这里很大，通往正室需要经过一条小走廊，在前任二十一位船长中，能够进入船长室的人只有个位数，通常仅限于与前任船长私人关系比较好的政委。部长级能够进入船长室的只有邱欣然一人，也是第一次。她并没有好奇地打量这个房间，因为通向正室还有一道玻璃门，此时李天宇正发呆地坐在办公桌前，他的面前象征性地摆着一台袖珍量子计算机。之所以说是象征，因为如果他想操作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机器做中继，这就是同位进化的可怕之处——只要他想，任何资料都可以调动；只要他想，飞船上的一切都可以为他所用。 在这个孤立的空间，他就是唯一的神！ 身为第二十二任船长，他拥有比前二十一任船长更强大的力量，更可怕的实力，更毋容置疑的权威。 玻璃门打开，这个散发着柔和照明光线的房间格外寂静，静到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听得到。李天宇的眼皮都没有抬，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一个玻璃器皿上。那是一个像装载普通试剂的注射器，装载这个注射器的是一只恒温箱，里面显然保存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你要找的东西。” 邱欣然丝毫不意外自己的行为被他知晓，但她意外的是眼前这个人的坦诚。 “这是什么？”邱欣然再一次加重语气。 “一段被改造过x染色体的胚胎，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儿。” “你造的？” 李天宇默默地摇摇头。 “哪儿来的？” 李天宇沉默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但他终是轻叹一声，说道：“地球……” “这不可能，如果这个东西是从地球上带过来的，那么以前的生物监测会留下记录……” 话音没落，邱欣然张开的嘴巴突然呆住了，她意识到自己猜测的方向已经错了，而且对方慢慢抬起了头，一双似乎随时准备吞噬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 “你是说……这个东西来自于地球？”邱欣然怀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她不确定，但同时又意识到这是唯一的答案，而且这个答案是对的，因为她已经看到对方在慢慢点头。 “什么时候？” “在你修好加速器，那次试运行之后……” 他像是有所保留，但又很坦然，他的目光落在邱欣然的身上，仿佛要从她身上寻找到什么东西。 “你是说……这东西和加速器有关？” 一个合格的机械部长当然了解飞船上的设备都是做什么的，加速器！一个用于粒子物理学、核物理学和材料科学的装置能够连接地球？这话如果不是从他口中说出…… “你知道我们的太阳炉其实就是质子-质子链反应，而这种反应会产生量子隧穿效应……” 他仿佛在尽可能地用能听懂的语言解释这件事，当然也是刻意说给邱欣然听的。 “微观粒子在自身动能不足的情况下，也有一定的概率穿过经典力学里不可能穿过的‘能量势垒’，地球在很早以前就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而且已经取得了成果。” 邱欣然把目光落在船长办公室上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恒温箱上，终于她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这东西是通过隧穿过来的？” “要想解释如此精准的隧穿，就不得不说量子纠缠，你找到的那个密钥。” “密钥！” 邱欣然想起来那个在密室里的找到的东西，它不是应该安安分分地锁在机械部的保险箱里吗？ “你动了那东西？”她自己还没找到那东西的使用方法，但如果说面前的这个家伙能使用，她一点儿都不奇怪。 “是那东西找上了我。”他说得平淡，但在普通人的耳朵里，这句话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邱欣然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扭过头去喃喃地说：“对于你来说，我们都是普通人……” 他没有否认，目光再次落在面前的恒温箱上，显然他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精确隧穿……” 邱欣然突然想起《彭嘉熙回忆录》里曾经有一段内容与隧穿有关，启航前有人曾经提过一个惊人的观点，可以利用隧穿把人类直接送到格利泽581g，而并非靠漫长的航行。但这个理论被冠以——杀人理论。 意思是隧穿后的人与原来的生命体将不存在任何生物意义上的关联，也就是说本体被杀死了。 如果精准隧穿过来的是胚胎呢？无论历史还是现存的概念里，胚胎都不被认为是生命，那么“死”的这个概念就并不重要了。 “你……打算……怎么用她？” 邱欣然的潜意识里说的是她，因为即使是一颗胚胎也是有机会发育成人的，生命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前提。 李天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先驱’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但我并没有公开这些消息，那样的话，我们可能走不完这最后一段路。” “先驱”的消息邱欣然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个项目现在以科学部为主导，医疗部辅助，新成立的通信部则直接对船长负责。听到他说“先驱”的消息后，邱欣然开始明白成立通信部的意义了，这家伙果然已经开始着手登陆后的问题了。 “这颗星球比我们推测的年龄要长，估计已经有90亿年的历史了，虽然在宜居带且拥有大气层，但对人类而言无疑是不友好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 “本来是对你也要保密的，因为你要知道，人不能没有希望，所以我打算一直保密下去。” “和这颗胚胎有什么关系？” “或许这颗胚胎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希望，你看她多完美呀。” 那样的小东西还无法用肉眼去看到，当时的我不知道他是用哪种眼神去看，但是看到他被深深吸引的样子，我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突然像泛起了活络一样，一股充满灵动的气息游走于我的身体内。我确信，那东西让我嫉妒，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除了她——《邱欣然手记》[第二卷12-15] 第73章 计划 “和我有关？”再次面对老船长时，宋茜有些不知所措。 她开始懂了，为什么老船长要把笔记交给她，而且她现在开始迷茫，自己在这个计划里究竟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是的，那段x染色体我用在了你的身上。” “它能做什么？”宋茜惊愕，她不知道是该继续询问下去，还是低下头好好看一看自己的身体，但转念她明白了，它就是自己。 “你要走的路和我们截然不同，你既不去西部，也不会去东部，当然更不会去中部群岛甚至永夜大陆。” “我会离开这颗星球吗？” “不！你不会离开，这颗星球就是你的原点。” “我的原点？” “你们要在新世界里完成一次结合……用你全部的生命力和意志力……” 宋茜没办法思考，眼前的老船长越来越模糊，那张脸仿佛被肢解了一般，渐渐分裂，渐渐剥离。 …… …… 白色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似乎整个身体都沉浸在白茫茫之中，浓稠、像雾，又白得吓人。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不！不是仿佛，是真的不存在。没有任何东西，甚至没有肢体，没有呼吸，心跳？不存在的…… 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那本手记。 她似乎摸到了，手记厚得吓人，里面的文字一个个大如斗，仿佛要砸在自己的脑海里，确切地说是脑海，没有头，但似乎意识还在…… “你来了？” 一个男孩儿的声音，但语气又成熟得像个大人。 “你是谁？” “我已经在尽量还原从前的声音了，但来时间久到你已经记不得我了。” “卡卡？” 宋茜不敢相信，无论她试图看清什么，无论她怎样尝试移动，她所能看到的只是像牛奶一样浓稠的雾。 “不用再找了，你不存在的。” “什么意思？这是哪里？” “嗯……很难说是哪里，但这里很安全。” “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 “哦，对了，忘了你还不习惯这里，不过没关系，你需要适应。” 卡卡——明明只是个七岁的孩子，现在却像个成年人一样教育自己，宋茜觉得不可思议。 “我来这里多久了？” “多久了？你是问时间吗？” “当然是时间。” “很可惜，我没办法换算你所说的时间，也许是前一秒钟，也许是几千年之后，因为这里没有节点啊。” “什么意思，这里到底是哪里？” “4.0。” “4.0？是空间吗？” 关于手记里4.0的记录立即被调出来，但仍然让人感到混乱。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4.0并不是空间。” “四维？” “也不是。” “这我就糊涂了，我们怎么来的？” “当然是按照计划来的。” “什么时候？” “也许是前一秒钟，也许是几千年之后……” “……” 如果可以动手的话，宋茜一定会想办法找到那个小子，然后双手卡在他的脖子上。 “你进来多久了？”宋茜尽量按照自己的能够理解的方式去问话。 “又是这种问题，真没办法回答，好吧，如果你一定要个答案，我可以按照地球纪元给你一个根本不准确的答案——15年。” “15年？”宋茜甚至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她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很多画面。红日、家园镇、高耸的指挥中心、登上船的军队、向东迁移的人群…… “他们！他们怎么样了？”宋茜几乎是惊叫的，如果能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那一定是相当夸张的。 “唉呀呀，我都和你说过了，时间是不存在的，他们当然还在，只不过没和我们在一起。” “什么意思？” “这里是4.0，又不是时空穿梭机。” “我不明白……他们在哪里？” “他们……和我们在一起……” “唉……”一声轻叹，宋茜完全没办法理解现在的状态，是梦吗？她希望这一切是梦，比起这种古怪的梦，似乎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 “你不用愁眉苦脸的，想不通的问题可以慢慢想，反正时间对我们没有意义。” “因为我们是意识体吗？” “当然不是。” “那我的身体呢？” “哦，对了，我忘了你还不习惯，但那样的话要消耗更多的能量，我怕我暂时找不到支持点，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 一幅画卷展开，仿佛突然出现在眼前，暗红色的光芒映进房间，温馨的厨房案板上堆放着庆祝节日用的食材，香喷喷的感恩糕还冒着热气，熟悉的冰原柳地板带着弹性又富有韧性，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这里是……” 宋茜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对面的木椅上坐着一位手拿书卷的青年，而那熟悉的书卷赫然是《邱欣然手记》。 青年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拿着书摇头晃脑地读着，时不时地还要惊叹上两句。 “外公原来还有这样的风流史啊……” “你是！”宋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之前还是个孩子，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位青年，而且还有点儿……英俊？ 和老船长有几分神似，眼眸却十分像李素素，他那身笔挺的衣服根本不是地星式样，倒像是某个地球古典剧里的造型。 “卡卡……” “不要叫我卡卡，我有名字的。” “好吧……林……林先生……”宋茜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梦？ 不，没有什么梦能比眼前的情形更清晰，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宋茜必须接受一个现实，自己确确实实——不存在了。 “不是不存在，是形态不一样，其实我们的身体和在外面没有任何区别，所消耗的能量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或许我们不需要用面包来充饥。” 青年卡卡丢掉手中的面包，它就像不存在过一样凭空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 “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 “当然不是，这里真的是我的家，我们能看见这里的过去、未来……它曾经的样子……”青年卡卡打着响指，随着“叭叭”的响动，这里的样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时而像刚造好的样子，时而陈旧得像随时要坍塌，转眼间这里又变成了一片没有人工痕迹的地衣平原，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斜挂在天空的红日…… “但凭我们两个还改变不了这里任何东西……” “这就是‘同位计划’？” “准确地说是4.0计划。” “我们……”宋茜有些不知所措，她在努力找到可以对应的准确词汇，“就假设这里是个空间吧，那么原来的我们在哪里？” “在这里，我不是说过了嘛。” 宋茜不知所措，面前的一切很真实，却又给她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她急切地想找回存在感。 “哎，别去，那边还没造好……” 当这句话映入耳朵的时候，推门出去的宋茜又一次陷入到白茫茫的混沌之中…… 第74章 我们穿越了时空? 不理解，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如果这就是现实的话。 就像宋茜不理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那个小子突然就长成了青年？如果如他所说这里不是空间，自己本身是存在的，那么这个形态究竟算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正如她不知道那个送她进来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所有的认知都得推翻重来，正如她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依旧需要吃东西…… “你是怎么懂这些的？” “一点点摸索吧，但现在也只知道这么多。” “接近地球历15年？” 宋茜觉得很可笑，自己……或者说自己的意识……因为她根本搞不懂一个没有了身体，连嘴都没有的“人”，这样的对话方式还算不算说话，自己是什么？一团意识体吗？如果人类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存活，那未免也太高级了。 “要知道这里是4.0哎，时间对这里没有意义，一秒钟可以像一万年一样长。” “这么说我们是在虚拟世界里了？” “虚拟世界？不，人是不可能进入虚拟世界的。”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意识却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肉体。” “你刚才不是感受到了吗？感受的结果呢？” “结果？”宋茜不明所以然。 “结果就是你饿了，想吃东西。” “……” 是这样的，如果需要感受自己的存在，那么就必须接受自己必须摄入能量的事实。 “所以我有点儿明白为什么需要孩子进来，大人做不到的。” “什么？” “就是说大人做不到。” “我算大人？” “你不觉得吗？” 这孩子的反问让宋茜发懵，需要孩子……难道说孩子比成年人更具探索欲？更能适应环境？可孤独呢？孤独怎么办？把一个孩子扔在孤岛或许他能活，但他将丧失人性。 “人性是一个概念而已，所有的个性都是自然属性，我们不能拿地球或者飞船那种人类社会的观点看这里，我不孤独，因为我知道他们存在，只不过他们看不见我们。” “他们在哪里？” “随时随地，只要你想看到。” 要发疯，如果这种对话再继续下去的话。 “4.0就是一切都和现实联动，它不是维度，不是空间，如果一定要形容就是正负的两个极，看似相互独立，实则相互储存，有明有暗，即使你不承认，但它依然存在。” “我想出去。” “出去当然可以，但我们没有足够支配我们出去的能量，而且这里还处于混沌状态。” “混沌的本质是什么？” 话音没落，宋茜突然出现在一个装饰古典的大厅内，大厅里陈设着熟悉的事物，那是一把小提琴，泛着流光，露着忧郁的神秘感，是古典琴中的上等佳作。 “这是……” “没错，是文柏爷爷的琴，这里就是他的家。” 卡卡的身影再次出现，一个带着神秘而忧郁的青年。 “我的脑海里只能勾画出这样的画面，我也只能尽可能地让熟悉的场景出现，我本想做得更有创造力一些，但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些，仿佛被什么东西逼着勾画这样的场景一样，所以我想说这里并不自由，很显然存在某种规则。” 卡卡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书页递给宋茜，然后沉静地说：“看吧，上面的文字都是清晰的，内容也不是我能够编造的，这就是说这里存在支撑力量。” 宋茜眼坐在古色古香的冰原柳木桌前，布置普通的桌子上摆着一张铺着花格布的餐布，卡卡坐在对面示意她读下去。 “1898年，纽约的罗克兰德县发生了一场惨剧。一个孩子死了，出殡那天，乡亲们都准备去参加葬礼。吉姆·法利去马棚套车。地上结着一层冰，天气很冷；他的马这些天并没有怎么活动，牵马去水罐喝水时，马开始转圈，四蹄腾空，把吉姆踢死了。就这样，在那个星期，这个小村子举行了两场葬礼，而不是一场……” 宋茜读着，起初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但紧接着她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孩子能够写出的书，那么……这本书真实存在，浓郁的地球气息，浓郁的人文气息…… “这样你是不是就明白了，我们依然存在于某种规则内。”卡卡两手一摊，虽然印象里他还是个小孩子，但眼前的他似乎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形象。 “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回去了，你依然会保持现在这副样子吗？” “这就是4.0的神奇之处，你可以在这里任意地锻造自己的形象，而不需要依赖dna里的规则。”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奇怪，你也可以做得到，但我还是喜欢固定一个形象，不然认知会出现偏差的。” “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读书？” 卡卡摇摇头：“我在尝试用各种方法去生存，我很想去用那些电子产品，但我发现它并不听我使唤，偶尔会有反应，但就像梦境里一样，你只能看到反应，而不能让它去做什么。” “这就奇怪了？” “其实也不奇怪，也许这里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电子仪器在这里可能属于某种浪费。” “越说越糊涂了，如果这里的一切是真实的，那么物质不会凭空出现，就像眼前的这本书，还有面前的这支笔。” “那这就说明问题了，比如面前这支笔，如果我们动了它，相应的现实的那支笔也应该会动，你可以试试折断它。” 宋茜的目光盯在桌面上的那枝笔上，却发现自己连手都伸不出去，她的意识里明明就是想折断它，可为什么动不了手呢？ “你还没有习惯去调用能量，就像小孩子学走路，明明是想向前走，走着走着却摔倒了。” “啪”的一声，那枝笔折断了…… 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调动能量，但卡卡折断笔的动作无疑在表示，在这里他拥有绝对的指挥权，宋茜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同时，那支笔也断了。”卡卡加重了语气。 “你是想说两者互为镜像，又相互统一？” “不，这就是同一枝笔，这里也确实是文玉清的家，我曾经在他的家里见过这只断笔，我曾经问过它是怎么断的，但没人说得清楚，现在我明白了……” “我们……穿越了时空？” 宋茜目瞪口呆。 第75章 地衣平原上的钢铁森林 穿越时穿是不可能的，宇宙是一个封闭的系统，其中所有的物质和能量都受到物理定律的支配。这意味着穿越时空需要超越这些物理定律的限制，哪怕在量子物理学中也不可能，那么唯一能解释的是他们在观测，而非穿越。但又该如何解释过去存在的事物和现在的行为有关联呢？比如折断的笔？ 盯着桌面上折断的笔，宋茜一直在发呆，而这种发呆让她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对时间的观测需要一个原点，而这里没有原点。她开始明白，只要需要，刚才的场景可以无限次重复，可以说着不同的话，做着不同的动作，唯一必须相同的就是折断的笔。 重复的场景做了两三次，宋茜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无论由谁来折断这枝笔，它的断裂方式都与前一次相同，这是不可改变的定势。 “这个空间……”虽然不能称其为空间，但这样形容更容易理解一些，宋茜喃喃自语，“它是怎么出现的？” “我也在试图寻找原因，但似乎只有哲学上的答案。” 宋茜有点儿不能理解现在的卡卡，或者称呼他为林木先生，他找到了一个相对的时间节点，即从他进入之后，到自己进来之前。很显然自己绝不可能在他进入15年后再来到这里，但对他而言，那段时间没有变量，当自己这个变量进来之后，一个节点产生了，那么……如果再进来第二个、第三个人，会不会又产生新的节点？ “在你进来之前，外公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 “你不知道吗？”宋茜诧异地问。 “这里是4.0，不是监视器。”卡卡神情严肃，略带着不悦。 老船长的话仿佛刚刚对自己说完，那一字一顿，不能理解却又让人脸红的寓意…… 宋茜深吸一口气，说道：“他说这颗星球就是我的原点……” “还有呢？” 宋茜能清楚地感觉到脉搏的跳动，能感受到滚烫发烧的脸颊，她终于横下心说了实话：“他说要我们在这里完成一次结合，用全部的生命力和意志力。” 说完了这句话，宋茜感觉轻松了许多，至少现在她可以直面卡卡，而不用再纠结要不要说这些难以启齿的话。 卡卡的表情越发的凝重，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句话的表面意思，难道还有更深层次的隐喻？ 要猜的吗？ 为什么不把话说得清楚一些？宋茜觉得自己可能会头疼。如果身体是真实的话，那么这里应该也会有病痛吧。 “我们的结合？”卡卡扶着下巴，面色严肃而认真，“不应该呀，两个人是没办法制造种群的……” “嘿！你想哪儿去了？” 宋茜拉过沙发上的坐垫就丢了过去，卡卡却很随手地接住了，两只眼睛却直愣愣地根本没转动视线，他仿佛觉察不到宋茜的情绪变化一样，鼓起腮帮喃喃自语：“除非……他的意思是……” “你想到了什么？” “嘘——” 就这样，又是陷入了沉默。 “原点……这颗星球……”卡卡突然眼睛一亮，两只手猛地锤到一起，“我想起来了，我的使命是拯救，拯救‘郑和’号的遗民，哪怕保证200人的群落生存，那么整个种群就不会灭绝，这样的话所消耗的能量就少了许多……” 刚刚涌起来满满信心的卡卡突然表情一转，又失望地说道：“这样也不行……即便缩小了范围，仍然需要调动离子状态的能量，以地星为原点是不可能撑起这么大的能量场的，唉呀……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噗嗤——” 卡卡愣住了，他看见宋茜在笑，笑靥如花。似乎从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正眼瞧她。红日的光晕下，洁白的侧颜泛着映画般的光，虽然是活泼的笑，但却给人一种古典的美，卡卡猛地想起人们对她的通常称呼——地星第一美女。 笑着笑着，宋茜忽然停住了，她发现了卡卡目光里的不对劲，扭过头去迎上他的目光。 “你……”卡卡从思绪中走出来，张开嘴却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始说，结巴了半天终于喃喃地问了一句话，“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小时候那副严肃的样子还在我眼前，突然就看到你长这么大，没想到长大的你思考问题时却是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 卡卡的脸突然红了，他急忙扭过头去结巴着解释道：“不……不是那样子的……那个什么……孤单……孤单，对就是孤单，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你不是说这里一点儿也不孤单吗？”宋茜抿起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那个什么……”卡卡突然定住了，许久传来了他轻声的叹息，他扭过头推开窗子时，房间已经换成了冰原柳木的老屋子，窗外的红日映射进来，一片红光播洒在地衣平原之上，泛着桔黄色光的大平原宁静而辽阔，转眼间一片钢铁森林突然覆盖了整个平原，望着黑森森的工业城，宋茜呆若木鸡。 “这里……” “是的……这就是地衣平原，是我的家，那里已经被这些建筑取代，我们能看到，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仿佛一下子回到现实，宋茜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场景是“世昌”号登陆以后建造的，这么说…… “家园半岛已经……”宋茜立即紧张起来，近乎要抓住卡卡的衣领，贴身上去追问，“那他们呢？” 卡卡默默地摇摇头：“我无法观测到生命，也许这里本就不可能观测到生命，但……” 宋茜知道卡卡想说什么，那里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就是说，那些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也许已经不在了。 “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吗？一点儿也不行吗？”宋茜失态了，她紧张、她惶恐、她害怕，她突然觉得无比的孤独，侵入骨髓的孤独。 卡卡扭了一下头，似乎想摇头，但终还是没做这个动作。 “我想……应该会有人活下来吧。” 似乎是安慰，但这样的安慰总比没有好。 “我们真的不能改变吗？”宋茜突然转身，她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于是又回到了文柏的家，她好像一下子习惯了这种运动方式，几乎是冲上去抓住桌上的断笔，扬在卡卡面前，目光坚毅地说，“这是什么？” “笔！” “你能折断笔，就能折断更多东西，也许我们还能建设！也许……”宋茜有些绝望，她知道这是自我安慰，但她现在需要这样的安慰，“不然呢？不然送我们进来是做什么？就为了看窗外的风景吗？” “也许不是，但我们还没找到方法……” 第76章 攻击发起 混沌，也就是那一片迷茫的白。处于这种状态下不能叫睡着，因为整个思维还清醒得很，而这种思维究竟还是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大脑便不得而知。 宋茜在经历了最初的慌张后开始习惯沉浸在混沌中，这样做的好处有两点，一是无所谓时间，她随时可以出现在还原点处，就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二是这样不需要为补充能量而发愁，因为她发现做饭也是件很麻烦的事。至少她现在还没能像卡卡一样熟练掌握能量转换的方法，哪怕是偷也无从做起，除了这样的发呆，她暂时想不到自己还能更好的做些什么。 卡卡说他在这个空间里约十五个地球年的时间，怕是就用这种发呆的时间做度量衡的。 这里并非没有时间，而是没有对应的节点，无法衡量时间，而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势，宋茜现在正在用这种定势找寻自己熟悉的规律。 再次出现在卡卡的房间时，宋茜根据思维定势计算出的时间应该有7个地球日，也就是一周。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本能的在用地球的24小时计时，这才是来自dna的记忆，生物体果然很神奇。 如血般的红阳被黑森森的钢铁森林包裹，就算没有解释宋茜也能明白，她昔日所爱的家园小镇如今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一切都是真实的，眼前看到的和亲身经历的。就算时间没有意义，她仍迫切地想做些什么。 “想出去吗？”卡卡扭过头。 “林木，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是的，可我只有偶尔看到窗外的景象时才能感受到真实的存在，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找什么？” 宋茜愣了一下，然后才委婉地说：“你……最近是不是看了很多书？” 卡卡没有接话，扭过头继续对着暗红色背景下的窗外，仿佛在自语：“有句话说得好，‘我思故我在’，单从字面上很难理解，但没有什么比在这里更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自我意识？” 宋茜开始理解为什么选择自己陪着他来的原因了，这是她的本专业，她也是全地星，当然是过去的家园半岛学习最好的。她可以从生理和心理双重层面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加上这七天来的独立思考，她明白有些事可以开始了。 “既然你能凭借自我意识创造出这样的空间，那么我也可以。” 卡卡突然回过神，对着她露出微笑。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开始吧！” …… …… 空荡荡的指挥中心，为数不多的几句安保人员守在船长室外。通信部长黄子美现在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朝着几句全副武装的安保员挥了挥手，然后径直走向船长室。 “老船长，最后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三圣贤进入待机状态，机械部驻扎在外围的人员也开始撤离了，我们……” 门突然打开了，李天宇穿着一身笔挺的船长制服走了出来，他的腰杆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虽然表情尽显肃穆，但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像拍孩子一样拍了拍黄子美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 “很好，你们都很好，我们的未来就交给他们了。” 黄子美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唐主席留给我的最后命令就是护送老船长去东部。” 李天宇摇了摇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他们。” 黄子美刚要开口，却被李天宇压了下去。 “我知道你会说就是强行带也要带我走，但我年事已高，经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辛苦了，况且如果我不在我们的计划就会失去一半儿的效力，我必须见到他。” 黄子美下意识地想问他是谁，但马上就明白了，老船长要直接面对“世昌”号的船长。 “可……” “我这么做也是计划里的一环，你们谁也代替不了我。” “那妙妙呢？” 黄子美认为就算老船长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妙妙随他们一起走，也可以算作是带走了老船长的意志。 “她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黄子美瞠目结舌。 “永夜大陆，去守护她该守护的人了。” “邱……邱部长不会……”黄子美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呆愣愣地自言自语道，“永夜大陆……生存的希望……” 虽然黄子美笃定，凭借对“世昌”号现有数据的分析，他们无法绕开四维干扰器强行登陆，但老船长的口气已经笃定他们会来，他们相信老船长，恰如孩子相信父亲。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伤感，尽管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但黄子美却说不出口，他强行止住即将流下的眼泪，朝安保员们挥了挥手。 地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颤，还不待人们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闷响，随后大地一阵摇晃，坚固的指挥中心此时像一棵扑簌的大树。 “什么情况？” 黄子美想不明白，所有的监控设备都没有预警，而且也没有爆炸声，那这突然的地震是怎么回事？ “他们来了，快走吧！”老船长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身回到船长室。 门重重地关上了，象征着诀别。 几人最后看了一眼船长室的大门，然后黄子美无奈地摇摇头招呼着剩余人员全体撤离，还没跑到楼下，整幢楼的灯光突然全部灭掉，本来就不透光的大楼顿时一片漆黑。楼内传来了人工智能的报警声音：主电源故障，现在启动副电源。 地星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保证电力全天候供应，停电这种事还从没发生过，副电源也是设计之后第一次应用，楼内很快恢复了照明，黄子美来不及分析原因，带着剩余的人员向楼外撤退。 此时的红日好像比平时红上好几倍，像染了血一样，也许是错觉，但走过空荡荡的家园小镇时，黄子美还是禁不住一阵黯然。 “轰——” 又是一记闷响，随之而来的依旧是强烈的地震，与先前一样，仍然没有爆炸声，但从震感的强弱程度，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次的落点更近了。他们究竟把什么东西扔下来了？如果是炸弹为什么不爆炸？ “也许是定时的。”一个安保员随口说，他们也在猜测现在的情况。 “凭步行我们能走多远？”巨大的震颤让黄子美开始感到害怕。 “我们可以先搭轨道车前往发电厂，那里有人和我们会合。” 黄子美点了点头，他不是武装力量的掌管者，临时担任最高首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撤退计划虽然有，但刚才的地震已经让他把那些并不完善的计划忘到脑后了，现在想起来，刘有家还在等着他，但现在攻击已经开始了，他会不会还按照原计划行动就不得而知了。 电力轨道车缓缓地驶出家园小镇，望着越来越远的家园，黄子美轻轻闭上眼睛，该来的总算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开始有点儿理解老船长刚才的态度了，事到临头了，怕也就没有用了。再睁开眼时，他见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场景，一道火红色的光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破开大气层直挺挺地砸向家园小镇。 瞬间，又有四五道同样的光线从暗紫色的天空破空而出。 像流星，又像冲破大气层的陨石，与陨石不同的是划破天际线的最前端的光源亮得刺眼，仿佛是某种耐高温的东西被厚厚的大气层摩擦灼热产生的，这种赤红色的光亮眼而熟悉，就像一根根几千吨的大铁棒。 “咚——” 转眼间，第一根“铁棒”砸进地面，再次传来那种渗人的闷响，随着其它四五根“铁棒”的落下，这次的地震更强烈了。 “黄部长小心……” 一个安保员惊呼，他的话音还没落，正在行驶的轨道车就发生了侧翻，尽管速度不快，但强烈的惯性仍然毫不客气地把所有人都翻了出去…… 第77章 燃烧的家园 血。 并非是红日带来的幻觉，而是真真切切的血流淌了下来，遮住眼帘，让眼前映出的满是猩红的血色。 黄子美勉强抬起头，远处，指挥中心巍峨的塔尖仍然屹立着，在强烈的震颤下，高大的塔尖就像风雨飘摇的小舟，仿佛随时会倒下，但它仍然屹立着。 红光下，家园镇变得模糊，这颗星球上唯一的城市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完了，所有的幻想随着攻击发起的那一刻全都化为泡影，家园正在被毁灭，那些只在小说和戏剧里看到过的毁灭场景正出现在自己面前。嗡鸣声响彻耳畔，那是家园镇的自动防火报警系统，现在系统仍在忠诚地执行命令，但却没人回应它的呼唤。 随着轨道车的翻覆，随着黄子美一同撤离的人员横七竖八地洒了一地，之所以要说洒，是因为太没有规律了，有的人在挣扎，有的人在大叫，有的人则一点儿声息也没有了。 黄子美虽身居高位，但他第一次有了当主角的感觉，这一刻他亲见了家园的毁灭，对手的攻击手段比想象中的还要诡异，他们好像扔下了什么东西，直挺挺地砸坏了四维干扰器所需要的电力，然后……然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会登陆，大批地登陆，然后尽情地主宰这颗星球。 黄子美试图爬起来，但脊椎处却传来剧烈的疼痛，随后整个下半身便没了感知。 完了……腰断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他无力地闭上眼，伴随着强力撞击而来的余震慢慢消退，他的大脑也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这种攻击方式并非制导武器造成的，而且没有任何人工科技的成分，完成就是硬砸，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些巨型“铁棒”是哪里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世昌”号就是用着这种野蛮的方式生生破坏掉了四维干扰器，看来高科技在强力面前真是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呢…… “部长！” 几名看起来还算健壮的安保员来到他身边，试图抬起他。 “别动……腰断了。” 黄子美阻止了这种徒劳的救援行为，他勉力抬起一根手指，打了个弯指向发电厂方向，然后虚弱地说：“别做无谓的牺牲，带着能走的人去那边汇合。” 几个人听懂了，他们相互交换了意见，然后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渐渐远去，黄子美心下居然一阵轻松，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归宿吧……家园没有了，也就不需要通讯了…… 带着血沫的嘴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最后的目光定格在家园镇上空的天空，那里正有着无数的细线落下庞大的数量让他这个不懂军事的人也明白，大规模登陆行动开始了…… …… …… 不知是从哪一处开始，也许只是一个微小的电火花，在剧烈的震颤中擦着了火，随后无人管制的家园镇便开始燃烧，最先燃烧的是那些最老的冰原柳木的房屋，冰原柳虽然耐火，但架不住火势太旺了。那些从太空丢下来的巨大“铁棒”本就炙热，随着一根根“铁棒”的落下，附近的房屋轻易地被引燃了。 燃烧的冰原柳木比焦炭更耐烧，家园镇几乎没有风，这些耐烧的房屋就像炉火中的煤炭一样，灼热持续的慢慢引燃周边的一切，地衣平原终于开始燃烧，火势开始向周边蔓延，一群群的五角兽在徐徐推进的暗火中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这种地星目前唯一发现的哺乳类生灵尽管种群之间会有地盘之争，但却从来没有迁徙的习惯，面对正在慢火熏烤的大地，它们茫然失措。就像它们的习性一样，哪怕被人抓住也从不知道逃跑。 现在，母亲湖以前的一处小丘，一伙种群数量最大的五角兽群仿佛发呆般看着正在向他们移动的暗火。 “吱——” 不知从哪里传来这样一声高亢的叫声，吸引着几百只五角兽不约而同向那边望去，只见一只毛色灰白的五角兽以矫健的身姿迅速跃上土丘的最高处。 健康的五角兽毛色发黄褐色，灰白色的五角兽要么是老了，要么就是营养不良，但这只弱兽的表现让所有不知所措的同类为之茫然，只见这只弱兽占据了王才能停留的位置，之后它用有力的后肢撑住地面，高举着两个短小的前肢站了起来，仿佛一位归来的王者。 面对徐徐涌来的火苗，面对远处陷入火海的城镇，这样一只小小的五角兽仿佛涌起了巨大的力量一般不停地鸣叫着同样的单词，或许是它们的语言，同样的声音反复鸣叫，仿佛突然间涌起了某种力量一般，几百只五角兽发出了膜拜般的共鸣，整个山丘被同一种声音占据。 如果是人类站在这里一定会惊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那些弱小的五角兽像在膜拜某一位王者一样，这是它们的欢呼，这是它们的共鸣。 那只毛色灰白的五角兽像一位真正的王者一样眺望着远处的湖畔，似乎是不舍，但它毅然跃下山丘，向着西方奔去。 徐徐燃烧的地衣平原上，一幅自然奇观出现了。 最初只是这几百只五角兽，后来越来越多的五角兽汇入了这股洪流，它们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召唤，向前它们陌生的地带勇敢地奔去…… 家园镇的上方已经出现了几百道白线，一个个技术并不先进，却非常实用的登陆舱开始在统一的指挥下向着他们的目的地降落，这一刻他们等了太久了。 外面的世界哪怕已经完全变了，李天宇仍然稳坐在船长室，尽管这里已经不是船，他这个船长也已经完成了八代人赋予的使命。 此刻，李天宇笑着，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那些自我封闭了三十年的独裁者，他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李天宇撑着苍老的身体独自来到了望台，相比如家般的“郑和”号，这一刻的落寞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仍然无比满足，从那一刻开始就预示着他赢了。 强硬，哪怕一千年也只能称其为强硬，但强大绝不是蛮横可以取代的。 残阳如血，伴着低矮的红日，燃烧的家园镇仿佛末世的景象。 远远地，李天宇望到了自己最初的家，那里称不上有什么美好的回忆。登陆日后仅过了三个格利泽日，魏子娇便身染重病，随后文柏的身体也垮掉了。五个格利泽日后，迎来了魏子娇的葬礼，那一刻本该是轻松的，但没有。 生物本能的事终归是生物本能，人类不可能完全归宿于生物本能，渐行渐远的不是爱情…… 第78章 巨大登陆舱 仓促的撤离行动并没有带走所有人，习惯了民意的执委会也不可能强行带走所有人。 燃烧的家园镇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们全身穿着黑色的防护服，看不清面貌，但幸存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凶狠。 当一个孩子惊叫着从即将燃烧的房屋跑出去时，那些人毫不留情地开枪射杀了他，紧接着一个苍老的身影从瓦砾堆中发了疯一般扑了出来，迎接他的仍然是一连串密集的子弹。有人举起手跪在地上，但那样的行为并不可以得到饶恕，迎上来的只是一颗普通的子弹。 留下来的人再也不会心存侥幸了，他们恐惧，他们害怕，他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跑，但无一例外，那些戴着头盔的黑衣人仿佛没有任何感情一样，只要看到活着的人便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统统击毙。 家园镇南部，这片地房屋比较稀疏，但有几幢建筑比较高大，根据人类传统的经验，这里住的人应该都是有一定身份的，相比不时传来零星枪声的中心地带，这边安静得有些怕人。 几名黑衣战士小心地摸索到这片区域，他们显然刚刚完成过杀戮，有些人的防护服上还沾着血迹，一名领队招呼着，然后用战术手语分派了任务，小一点的房子只派一个人去侦察，大一点的房子预留了两三个人。也许是人手不够，队长把最大的一间房屋留给了自己。 或许他们已经不认为还会遇到什么抵抗，或许就算有抵抗也根本是徒劳的，尽管这些人还带着警惕心，但行动已经来已经相当迅速。 这幢大房子有围墙，不过在先前的攻击中，围墙已经多处坍塌，连大门也倒下了，不需要翻跃也能轻松地进入。 本以为是上了锁的正房前空无一处，两根立柱不算高，但已经是这个小镇上为数不多的豪宅了。 黑衣队长来过扫过几眼，大概是在获得战术头盔的反馈，确认没有生物的信息后，他踏进了大门。 一双防护靴踩在“咯吱”作响的地板上，一进门便是一处宽敞的正厅。这间房子的豪华令他有些意外，也许是古风的陈设勾起了他某个片段的回忆，短暂地把他从一个杀人机器变回了普通人。一座古典的西式座钟吸引了这名黑衣战士的注意，一边看着钟摆的摇摆，一边对表盘上的12小时计时制感到好奇。 黑衣队长端详这座钟近一分钟时间，然后他的注意力开始被这间大厅的其它事物所吸引。宽大的沙发半围着一个茶几，看样子应该是待客的地方，桌子仍然是仿古风，桌面光洁如镜，上面空无一物，如果说一定有什么，那就是一根已经分成两截的旧式钢笔。这种样式的笔他从来没见过，但他确信那只是一根坏掉的笔而已，也许主人曾经想过把它带走，但恰巧坏掉了，于是就丢在那里了。 突然，他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还没来得及鼓捣客厅里的仿古留声机他就猛的一个回头，过度的警觉让他顺手扣动了扳机，一连串的子弹打在他面前的冰原柳木制的墙面上。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面是地衣平原的红日，交映的天空泛着蓝紫色，地衣平原几乎没有起伏，远处模模糊糊的山峦成了这幅画的背景。 一幅普通的画而已，看不出有什么寓意，但是那名黑衣战士却更加警觉了，他浑身的肌肉紧绷，仿佛如临大敌，握枪的战术姿势格外标准，仿佛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一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又警觉地警惕着四周。 终于，在确定四周没有任何威胁后，他这才更小心地走向那幅画。突然间，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这位刚刚杀过人的队长仿佛经历了某种可怕的事物一样，像失了魂似的飞野般逃了出去，以至于他可能发出了某种惨叫，但声音却被隔绝在厚重的防护头盔里…… 那只是一幅普通的油画而已，真的很普通，普通到上面一个弹孔都看不见…… 很快，街面上没有了多少声息，只有踩在焦黑破碎的瓦砾堆的脚步声和时不时传来的零星枪声，家园镇虽然规模不大，但规划得体，以广场为中心向四方扩散的建筑如今大多成了残垣断壁。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想必那些防护极严的黑衣人是闻不到的。 没有对话，没有沟通，一切在预料之内，却又突然发生。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园，如今已是狼藉一片，残破不堪；那些曾经熟悉而亲切的街巷，现在已面目全非。因为设计之初便做了很好的防火规划，所以各处的火情并没有肆意蔓延，除了最初攻击引发的地震使一部分房屋倒塌之外，万年不变的红日照射下，整片小镇除了没有某日的人声鼎沸，仿佛并未发生太大的改变，但在人心里已经面目全非。 “似乎……也没有太先进……” 苍老的语气中透着几许失望，这种程度的进攻在地球的历史上连提都不值得一提，或许只是某段留存的载体上的一句话。某年某月，几百名武装分子袭击了一处被遗弃的小镇，攻击引发了地震和火灾，未及时撤出的几百名平民惨遭屠戮…… 李天宇很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也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该面对什么，他不懂战争，但他懂人性。 想要对话，必须先打一仗…… 指挥中心的大门前，一群嗜血的武装分子在突入的时候遭到了凶猛的火力袭击，四台武装机器人死守住唯一的入口，第一波攻进来的人猝不及防，先前他们射向别人的子弹现在射进了他们的身体里，连基本战术队形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全军覆灭。 如果是普通民众在的话可能觉得这样的胜利来得太轻松，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根本用不着撤离，拉开阵势和他们干就完了。很显然，那只是普通民众的感观，事实上这样的情况不可能一直持续。 很快，大批的武装人员包围了这座地星最高的建筑，他们没有发动攻击，仿佛在等待命令。 天空中出现一个亮点，比之先前的更亮，更耀眼。 蓝紫色的天空做底色，一座庞大的登陆舱缓缓映入眼帘。它的体积之大，仿佛一颗小行星即将撞击地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随着距离的拉近，登陆舱的细节逐渐清晰起来：表面布满了各种复杂的机械结构和厚重的装甲板，每一块装甲板都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它坚不可摧的力量。 伴随着一声轰鸣，登陆舱的底部打开了，露出了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舱内喷涌而出，将周围的尘土和碎石瞬间吹散。在这股气流的作用下，登陆舱缓缓下降，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地面上。 当登陆舱完全着陆时，整个地面都为之颤抖。单论直径，这座登陆舱已经接近指挥中心的地基大小，弧面的外壳耐烧蚀隔热涂层已经磨损，露出因大气层摩擦而熏黑的本体，坚实的本体展示出人类科技带来的力量。这座巨大的登陆舱不仅是一座运输工具，更是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勇气和决心的象征，这些都是“郑和”号所没有的。 “大家伙终于出现了，呵呵……” 看见这座登陆舱，李天宇居然发出了几声干笑，他仿佛早有预料一样挥挥手，指挥中心的白色大门重重地关上，这座孤零零的建筑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死寂一般，除了塔尖还闪亮的红灯，红日的照射下，高大的影显示着它的独特以及独立。 第79章 永不倒塌的指挥中心 尘烟消散后，巨大的登陆舱露出它的本体，几名武装人员围了过来，从他们手里携带的仪器可以看出，这几个人是负责地面引导的技术人员。 他们很快招来几辆轻型清障车，把出口处的地表清理干净。几分钟后，登陆舱的出口打开，一条引导梯从内部伸了出来，舱口处传来了机器轰鸣的声音，最先出现的是一个黑森森的炮口，随着本体的移动，一台外形简洁，但体积巨大的战斗车辆从登陆舱口驶出，紧接着第二台、第三台…… “居然是坦克。” 指挥中心内，李天空看着这一幕，语气却显得很轻松，接紧着，一个声音传出。 “无人驾驶、主动防护系统、传统滑膛炮、复合装甲，这种老掉牙的东西都给推出来了。” “可见他们的手段也只能是这样了。” “但对普通民众而言却是致命的。” 李天宇微微点头，站起了身，面对一辆接着一辆出现的坦克，他并没有露出丝毫的忧虑。 “他们觉得凭着这些就能打败我们。” “并不奇怪，这些对我们足够了。” “的确看起来足够了，但他们不知道我们的4.0计划已经成功了。” “这是意外，对他们而言。” “我可以凭借指挥中心和他们谈条件了。” “前提是他们愿不愿意。” “妙妙，我知道你有点儿保守，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随后仿佛在照顾情绪一般说道：“我知道你有身为人的疑虑，但你也要知道人除了有理智，有的时候还会疯狂。” “那就拭目以待吧。” 一共六辆无人驾驶战车围住了指挥中心，这些坦克仿佛根本没有耐心一样，刚停稳便迫不及待地开了火。 坦克炮的轰鸣让那些穿了防护服的武装人都都纷纷躲避，虽然是传统的炮弹，但威力绝对不可小觑至少理论上指挥中心大楼这种防护是根本承受不住的，但一阵炮击过后，令对手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明明炮口的硝烟还没散尽，那些轰在指挥中心的炮弹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明明是一座高大的建筑物，此时却仿佛云里雾里一般让人看不清，再定睛，它还在，红日下如画般存在。 几百名武装人员呆呆地立在原地，这样的情况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明明是一群毫无抵抗之力的对手，此时却突然变得令人琢磨不透。 一名指挥官抬起手，随后第二轮炮击开始，试图打破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然而那些炮弹的动能仿佛被某只无形的大手抵消了一样，丝毫不见效果，没有爆炸，没有撞击，就像消失在另一个空间里……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某处，一个声音喃喃念道，低沉的语气里还渗透着某种疯狂的嚣张，随后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新的命令响起。 “用激光武器。” 登陆舱里又驶出两台激光发射车，几道无形的激光打出去之后，指挥中心大楼像先前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派工兵！” 几名明显穿着更厚重防护服的士兵抬着一个大箱子摸到了指挥中心大楼。 大楼的表面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普通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这种结构的建筑几百年前已经被地球人玩得滚瓜烂熟，虽然坚固，但并非坚不可破。一名工兵把整只手掌按在建筑物的表面，确定是实体后开始最原始的工兵作业。 无非是先选好炸点，然后打几个眼下去，把炸药安装好最后引爆，可他们惊奇地发现钻孔机明明最开始还很好用，但那些打出来的眼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不，比那还要短。他们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使用仪器也一样，这座建筑既像是实体存在，又像是虚空里的映画。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过后，如那些炮弹和激光一样，这次除了多听了一声响外，大楼仍然完好无损。 太诡异了…… “看来不是物理手段能奏效的……” 那个深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在自语，又好像在询问。 红日万年不变，家园镇的残火已熄，在不能用自然手段观察时间的情况下，人类在用自己的工程手段改变着地表的面貌指挥中心大楼已经被一道周长200米的大沟包围，他们似乎想从地下寻找办法。 随着越来越多的登陆舱陆续登陆，行走在家园镇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如先前登陆的人一样，开始动用工程手段拓展着这里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多的工程车辆和施工人员出现，一幢幢曾经的房屋被推倒，又一幢幢房屋被建起来，仿佛蚂蚁建窝一样，这里的地表正以目力可及的速度发生着改变，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指挥中心大楼仍然屹立。 不！不是唯一，一幢带着古色古香大厅的房屋，和一间冰原柳木制成的房子，如指挥中心一样，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推倒，那幢冰原柳房子其实还只是半间…… 他们可以轻易夷平整个小镇，可以杀掉所有幸存的人，之所以没用破坏力更大的武器是因为他们还要用这个地方，但是现在，他们却拿一幢指挥中心大楼毫无办法，本以为可以轻易占领，没想到死了十几个人，甚至动用了重武器仍然没有办法。 刚刚登陆的人还不习惯永远悬垂着的红日，而指挥中心狭长的倒影仿佛成了遮在他们心里的阴霾，但凡有可能肯定视而不见，但那个建筑太高大了，这么大的建筑即使凭借他们的能力一时半刻也是造不好的，但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建设很难，摧毁却很容易，现实一次次的打脸。 无论地上还是地下，这幢建筑就是纹丝不动，不论是地基部分还是从上自下灌顶攻击都毫无办法，现在他们已经不打算占领这幢建筑了，只想尽快的把这根刺眼的塔从这颗星球上抹掉。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闪光，穿过大气层摩擦出来的长长尾焰带着令人生畏的动能直挺挺地朝着指挥中心大楼砸了下来。 这是惯性武器，无须制导，不会被干扰和拦截，纯物理动能。他们就是凭借着这样简单而野蛮的武器破开了四维干扰器带来的困扰，让他们成功地大规模登陆，现在他们寄期望于这种简单而实用的武器帮他们消除心中的那根刺。 …… …… 不知道有多少人仰望天空，尾焰的痕迹还在，那根巨大的“铁棒”却消失无踪影，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此刻已经有上万人登陆，他们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来自太空的攻击波及，然而这种行动似乎根本不需要，因为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是那条和大层气摩擦而残留的余痕，他们甚至不敢相信刚才从天空中扔下了一个上千吨的金属实体。 “天呐！到底怎样才能把这东西移除……” 第80章 她 “f= mx a，只要保持力的抵消，他们就永远没有办法摧毁指挥中心。” 4.0空间，姑且先这么称呼。 宋茜突然来了某种干劲一样，或许她是被窗外那片钢铁森林刺激到，或许她真的是太无聊了…… “我们现在已经很清晰地构建指挥中心的外形，唯一无法与外界建立联系的是跨越究竟的手段，毕竟这不是折断一根钢笔，折断一根普通的钢笔只需要几牛顿的力量，很容易找到支撑这点力量的能量，但对付炮弹、炸药甚至更强大的武器，这种破坏力就需要从破坏力本身入手，力与力只能是平衡的，所以要想抵消力量只能从发射力量的源头做起，所以我们要用的是经典物理……” 林木，也就是我们的卡卡像看戏一样翘着二郎腿看着在办公桌前不停手绘着公式的宋茜大小姐，她不停地在计算，好像很有道理一样，但理论是不是有点儿…… “就这么简单？” “简单？你学过？” 卡卡摇了摇头，很显然他更对历史、哲学和经典文学感兴趣。 “不过我记得你好像也不是学这个的。” “至少高中课程还是没问题的。” “你的意思是？拯救地星就靠高中课程了？” “足够了！” “……” …… …… “有意思……” 一位穿着与普通士兵没什么两样防护服的男人站在文柏旧宅的大厅内，起初他也是对这座大厅的复古奢华大感意外，但最终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桌面的那根断成两半的钢笔上。 “有意思，能进来，却连一根笔也动不了，好像被什么锁定了一样。” “总长……” 身旁一位士兵低下了头，从黑衣军的军衔上来看，他是一名小队长，也许他正是最先发现这幢房子怪异的人，但这座小镇上有什么怪异比得上那无论用尽什么手段都无法击毁的指挥中心大楼呢？ 这名被称为总长的男人一抬手，制止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汇报的已经够多了，但因你的惊慌失措导致士气受损，你不对此负责还有谁去负责？我吗？” “对不起总长！” 那名小队长的言语间明显带着惊恐。 在原“世昌”号的人事架构里是没有总长这个称呼的，这明显是“世昌”号独立之后自行调整的结构名称，但不论怎么调整只要他们还在依靠人类规则去进行组织架构就足够了。 李天宇丝毫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波及他，下达攻击命令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向对方表明了彻底敌对的态度，现在4.0计划已经把敌人拖在这里整整半个格利泽日，该撤离的人应该已经撤退到足够的安全距离了。虽然不知道对方使用的那种从太空直接扔下来的纯物理动能武器还有多少储量，但就算不考虑重量，也应该考虑到体积。那些未经过大气层磨损前300立方米的巨物就算是“世昌”号这样的大家伙采用外挂的方法也不可能携带太多，唯一忧虑的是他们会不会使用制导武器。 不过东部建设的第一要求就是尽可能多的深掘三防掩体，为数不多的工程机械已经全部调用了，加上此前修筑的防御工事对普遍的轰炸式攻击有着相当强的抵抗能力，他们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食物和药品的存量，至于地面进攻，从他们在家园镇登陆的表现看并不算是一支合格的军队。当然，这种合格是按地球标准来看的，毕竟一支大规模军队所需要消耗的能源不是仅凭“世昌”号一艘宇宙飞船就能承担得起的。远程和空中打击的能力偏弱，唯一可虑的是从太空自上而下的直接攻击，但除了核武之外，他们并没有更强大的攻击方式。 如今的指挥中心，李天宇独自坐镇，而4.0那边也在默契地配合着为数不多的消耗，理论上只要4.0存在，那么指挥中心将永远存在，这才是这个计划最强大之处，至少从单一层面永远无法被击败。 现在的李天宇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登陆的黑衣军。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世昌”号派下了更高级的指挥人员，他们开始推平断壁残垣，用一种更高效的手段重新构建城市，那种巨大的登陆舱载荷力惊人，至少在“郑和”号那个年代是造不出来这样的家伙的，而且他们有一种非常优秀的宇宙尘收集系统，可以效率很高的从宇宙尘中提取到所需要的资源，目前看来，他们的储量很充足，一幢幢合金预制件结构的房屋搭建了起来，如同“郑和”号最初做的选择一样，他们也把家园半岛做为永久基地，也只能是这个选择。 现在那些人正在调查文柏旧宅，相比自己从前的家，文柏的房屋不仅豪华，而且保存完整，也是最先发现4.0现象的地点，不过接下来的情形令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的李天宇仍然难以接受。 “忠诚！” 那名小队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上中心广场，这些人把中心广场当作刑场，现在他们开始处决自己人，而那名被拉上刑场的小队长仍然口中大叫着“忠诚”。 小队长被摘下了代表军衔的胸章，然后被两名黑衣军人强行按在中心广场搭建起的高台上，此刻他的头罩已经被揭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过分的脸。很难想象这究竟是一支由多大年龄的人组成的“军队”，如果不是纯粹因为过于年轻，那就是长期洗脑带来的后遗症，他们已经没有独立的思想了。 “法西斯……” 李天宇不忍看到最后一幕，默默闭上了眼睛。这种情况并不让人意外，只要他们还是身为碳基生命的人，那么这种情况是可以预料的，而且他们也遇到了同样困扰着“郑和”号的规律——塔斯马尼亚岛效应。 随着一声枪响，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落幕，过早地结束生命，并没有体验到这颗星球真正可怕之处。 “唉……那家伙究竟想干什么？他以为这样做会有用吗？” 自言自语中居然还带着惋惜，但马上就有一个声音说道：“你过于高看人类了，如果从进步的角度讲，人类的确有可敬之处，但换一个环境后野兽都要比人类可爱得多。” 李天宇苦笑：“妙妙，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风凉话了？” “不是我说的，是她。” “……” 第81章 临时决断 从地图上看，中部群岛的面积并不大，最大的主岛半月岛总面积不过2.8万平方公里，但分布在半月岛周边的岛屿超过3000个，小岛星罗密布，还有不少隐藏的暗礁。 潮汐锁定星球的好处就是在不受外力作用下，地形基本不会发生变化，除了不断长高的风暴谷峡地。 风暴谷的暴风吹到中部洋之后开始散乱，与此形成对流的是从永夜大陆涌来的另一股暴风，两股风在中部洋的中心地带形成了可怕的气旋，半月岛在气旋的作用下终年阴雨，这里的降雨量大得惊人，几乎是终年不息，如此环境自然不适合人类生存，但凌珍洞地区却是个意外，这里深处半月岛，一连串的高山把这片地区包围成一片平坦的谷地，因为深入岛屿中间，此处并没有建立观测站，但自然界在舍弃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给予一些东西，这里可采集的食物量超过半月岛的作何地区，单凭这一点就不能阻止人类的到来，何况凌珍洞附近还发现了矿藏，主要是铁和煤炭。 “你说你能干点儿什么？盯艘船还给跟丢了！” 李烨烁怒斥着同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此时的文玉潇连拌嘴的精神头都没有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其实怪不得他吧……”景平度难得地开口替文玉潇求情。 也不怪他这样的人都要说上两句，中部群岛的地形本来就复杂，他们又不熟悉当地环境，适逢黑夜，连日来的航行已经让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起初只是大冷一个人开船，但人总不能不吃不喝，好在这种简单的机械结构也没什么难掌握的，少年们开始学习着掌舵，很快就独当一面了。没想到在拐进一处茂密的水栖树水道的时候，密布的树冠遮住了仅有的光，黑暗中文玉潇一个不留神跟丢了目标。这下他们将面对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认识路。 “早就应该派人押着他们的。”李烨烁也知道继续抱怨下去用处不大，但他又忍不住事后诸葛亮。 “行了，你安静一会儿。”李素素冷着脸吓止住弟弟，“这里水道这么复杂，谁也没想到这些水栖树居然这么茂密。” 即便最稀疏的地方也只能看到一点点阴暗的天空，水道下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那也是一片漆黑。 “是啊，就算我们派人上去看押，结果也是一样的，看押的人还会有危险。”大冷补充道，这几日他脸上的伤好了一点，但看上去仍然有些狼狈，连大冷这种壮汉都在那个矮个子面前吃了亏，这几个少年去看人也只能是送菜，最后连武器也得白送人。 “我们的油料不多了。”李素素说出目前最令人担忧的事。 相比食物，燃料更重要。中部群岛这种地方无论是建房还是搞生产都很难，但自然界食物丰富，水里有鱼，林间各种菌类、水果都不缺，肉食也可以得到补充，唯独燃料，凭这么一小支队伍是无法从自然界获得燃料的。 不知不觉间，队伍开始以聂钧为核心，每当遇到难题时，全体队员的目光就会集中在这位教育部长身上，至于昔日萦绕在他身上诸如古板、教条之类的名词被选择性忽略了。 聂钧捏着下巴，似乎在思考，在众人有限的记忆里，从来没记得聂部长有这样的思考习惯，但是几人也没有多想，这个时候的环境近乎黑天，大家只能在小艇暗弱的光线下看到他忽明忽暗的侧脸。 许久，聂钧开口道：“我们的燃料不够驶向夕阳港，这种情况下在海上漂泊是很危险的，所以我们在要最近的地点登岸。” “最近的地点儿？”也许是聂钧的话过于简略，李素素提出疑问，“最近的地点是半月岛最北段的雾隐海岸，那里登陆相当危险。” “雾隐海岸？”李烨烁显然还没学到这方面知识。 “雾隐海岸就是中部群岛东北部，那里群山环绕，根本不适合登陆，任何一支队伍都不会把那里当作登陆点。”文玉潇从丢弃目光的懊悔中缓过来一些，开始为李烨烁补充知识点。 “不错，但那指的是大规模的团队，而我们不需要载具，只需要几个人肩扛手挑即可，相信那里一定有路的。” 李素素拿出地图，这幅比例尺很小的地图并不能清晰的记录半月岛的地形，相比之下半月岛很小，可要靠人力去探索也是不乐观的。 “不行，这幅地图太模糊了，即使我们能成功登陆，又如何穿越黑暗森林呢？” 黑暗森林，又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称，地图上标记着并不比墨点大多少的地方是目前对地星人类而言名副其实的禁区，那里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森林，种类超过百种以上的水栖树下到处是沼泽，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人吞进去，带着这几个孩子…… 李素素的心一凉，她似乎觉得出发时过于乐观了，拿不定主意期间，她又把目光落在聂钧身上，然而聂钧却并不再表态，似乎在等她下决断。 “这样的话……”李素素开始凝神思考，半刻钟后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握紧拳头刚毅有力地说，“我们就在雾隐海岸登陆。” 李烨烁是不会有什么表态的，他相信姐姐，文玉潇和景平度听李烨烁的，大冷表示支持，出奇的是一贯喜欢表现自己的景元武这次居然连意见也没发表，只不过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掠在聂钧身上，好像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 小艇启动了，纯粹借着目力辨认着方向。 水栖树也是植物，植物的共同特点就是向光性，从水栖的茂密程度可以判断红日的方向，如此一来就能推断他们大体行进的方向。 水道虽然很复杂，但好在李素素是有经验的，她亲自做导航员，大冷驾船，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又驶在了开阔的水面。 此时，红日的光线更加暗弱，原本巨大的红日盘现在只剩下冒出水面的一个小点，整片天空接近深紫色，令习惯了白昼的人们不免有些紧张。这种来对危险环境的警觉还是来自地球几百万年的进化史，紧张可以提高人体本身的感官敏锐度，只要不过于恐慌足以应对自然界的危险，但那是来自地球的，至于格利泽581g，也就是地星这颗星球，人类对它的所知还知之甚少。当已经提高了警惕的感官觉察到危险的气息时，一记沉闷的响起撞击了船底…… 第82章 有惊无险 “咚……” 撞击如此剧烈，浮在水面上的小船猛地飘忽了一下，船头明显扬了一下。 “我们撞到什么了吗？” 李烨烁还算有胆色，至少他没像文玉潇那样脸都吓白了。 “暗礁？”李素素也吃了一惊。 中部群岛的水道复杂，有暗礁也并不奇怪。大冷的眼睛直钩钩地盯着船底，这个即使被走私者打得遍体鳞伤也不吭一声的汉子此时却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脸色看起来比文玉潇还要可怕。 “怎么了大冷？” 一路行来，即使少年们也看得出，大冷这个人有的时候很是目中无人，面对景元武的聒噪甚至连回嘴都不屑，唯独对李素素尊敬有加。可这次，李素素连喊了两声他都没回过神来。他的表情吓坏了众人，莫名的一种来自于远古的记忆袭上心头。虽然明知这里是格利泽581g，和那个地球相隔20.5亿光年，非得论起来，就是这些人只有八代以上的始祖从那里来，甚至没有一个在飞船上出生。按理说不应该有那种恐怖的记忆，但每个人都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难以名状却又真切地发生了。 理智在这个时候成了最奢侈的东西，他们只想加快速度逃离，然而可怕的是就在大冷扭过头坐回到驾驶位准备重新发动船只时，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这次更清晰，力道也更大，整艘船被拖出水面，金属的船体发生了变形。 “快，就近登陆！” 就在大家惊魂未定之时，聂钧的声音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大冷下意识地操作船只靠向并不远的岸边。 “漏水啦！”文玉潇惊叫道。 当大家集体低下头时，发现从船底涌进来的水已经没过脚掌。 “大冷，你的手艺不怎么样嘛。” 这个时候，唯有景元武还有心揶揄讽刺，然而下一刻他的尖叫声比文玉潇有过之而无不及。 海面上泛起一道巨大的波纹，仿佛有什么生物在水下急速潜行，力道之大以至于连续掀起几道白浪。 “中部洋有这么大的生物吗？这不可能！” 是的，李素素说得对，这种潮汐锁定星球对生物的态度是十分苛刻的，正如人们不知道五角兽是怎么演化的一样，中部洋理论上也不可能有比原始盾皮鱼更大的生物，这种结构类似于在地球上7000万年前就灭绝的鱼类在这颗星球上生活的十分艰难困苦，目前抓捕到最大的纪录不过是71厘米。这种鱼类的存在很难说是不是由于高引力的原因，至少从飞船上带下来的那些培植品均因不适宜气候而无法在自然界生存，相反硬骨鱼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但因为海洋的食物稀少，即使这种“适宜”生存的鱼类数量也很有限，近海范围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踪迹，唯有中部群岛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反倒成了这些盾皮鱼的天堂。 关于自然演化部分学术研究的论断很少，多数都是推测，至于为什么这种鱼类能在这颗星球上生存？因其基本稳定的地质结构还是其它额外原因尚且不明，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这颗食物链极其脆弱的星球，任何物种都不可能朝大体形进化。 “但刚刚明明就是有东西连续撞击了船底，现在漏水就是证据。”景元武虽然手舞足蹈，但语句还是清晰的。 是的，如果说第一次是撞到了暗礁，那么大冷紧急停船后又发生了第二次撞击就很说明问题了。 “你想说是鲨鱼吗？”李素素有心反驳，但现在她只剩下害怕了，因为船舱内的水位正以目力可及的速度上升，“快抛掉配重！” 李烨烁第一次见到姐姐这么慌张，至少没了出发时信心满满的样子，甚至开始花容失色。 所谓的配重就是压载铁，这种简易结构的设计压载铁至关重要，抛掉了配重，潜艇也就不能称之为潜艇了，不过现在也来顾不得那么多了，虽然海岸就在目力可及范围内，但这么多人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游过去，即使游过去了，丢了船上的补给，那种荒岛无异等死，更何况水下还有不知名的可怕事物在等着他们。 “用抽水机！”大冷保持了为数不多的理智。 李素素站起身，这种船舱结构让她只能弯着腰，但她的速度并不慢，急忙扑进后舱，随后从挤压压堆积在一起的补给中推出一台小型抽水机，李烨烁几名少年连忙上来帮忙，很快一根管子就被递出了舱外。 李烨烁站在船顶，他一边压着水管，一边惊恐地望向暗色的海平面。 受风带影响，中部洋有波浪，但刚才那个可怕的家伙带来的水痕仍清晰可见，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海底再次潜出来。 这里是海洋，外星的海洋，人类对海洋本就有着敬畏，当某种未知的恐怖事物出现时，来自远古的dna记忆开始起作用，恐惧能瞬间激发人类的潜能，但过度的恐惧也会失去本能。李烨烁只觉得自己快要按不住那根水管了，尽管还没开始抽水。 扔掉压载铁后，小艇的速度略微地快了一些，但和刚才那个怪物游泳的速度比差距明显不是一星半点儿，人们只期望那家伙不要再过来，或许刚才的两次撞击让它也并不好受。 很快，抽水机开始工作了，随着水不断向外涌出，众人悬着的心渐渐放平，此刻他们的担忧都在海里，不论从驾驶舱还是从外面望去，海面都像一开始那样，除了一汩汩的波浪外并没有大的起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除了仍然在不断冒水的船底。 …… …… “一二三，使劲！” 大量的物资加上漏水，即使是一艘小艇也沉重不已，大冷用一根绳子在前连拉，其余人拼了命的在后面推，他们很庆幸那个可怕的东西没再出现，现在他们登上了一处还算平坦的海滩，海滩上怪石嶙峋，极大的增加了拖动船只的阻力，连景元武这样一向动口不动手的人也不得不贡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 好在，有惊无险。 “船底漏了，仅凭手动修复恐怕要好几十个小时。” “不就是漏了一点儿嘛，凭你的手艺怎么不能修理？” 景元武累瘫了，但他仍然不忘揶揄大冷，仿佛对这种只输出不还嘴的乐趣乐此不疲，或者说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乐趣。 “没有电焊机，只能临时修复，但船跑不远，就算不遇到那种可怕的怪物还是要漏水。”在实情面前，大冷也不再保持缄默。 突然被堵回了嘴，景元武好像被打断了兴头一样，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舔了舔嘴唇扭过头去不再作声。 “如果修好了能跑多远？”李素素也很疲惫，但她强打起精神看着已经钻进船底检查情况的大冷。 “不好说，好在漏洞不大，用螺丝和螺母也能简单对付，我还有一些堵漏剂，不过数量不多，照现在的情况看恐怕不出二十海里就得出故障。” “二十海里？还不够开到半月岛！”李素素吃惊地说，紧接着她扬起头望向这座岛，随着她目力可及地观察了几秒钟后，她的脸上露出恐慌的神色。 第83章 寒气 慌乱中这座小岛是最近的，也是最小的，其低矮程度甚至不能称其为岛。 “这就是一块礁石嘛。”文玉潇口不择言。 的确，就是一块礁石，李素素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对面的海，如果不是昏暗的光线她甚至能看到那边的海平线。中部群岛大部分岛屿都生长着低矮且茂盛的水栖树，但这里除了黑漆漆的石头连根草也看不见，勉强能被称之为生物的只有那些依附于岩石且不怎么稠密的苔藓。 船上的物资虽然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但20海里的航程彻底把他们困住了。打开手电筒，看着比例尺并不高的地图，几乎没有任何帮助，地图上能看见的岛最近的也得50海里，当然这其中会有一些岛链横亘其中，可那样前进无异于赌命，而且成功率不高。 “怎么偏巧就在这里遭到了袭击？”景元武吃下了几块压缩饼干，恢复了一些气力，“最重要的是水，我们距离气旋带至少还有150海里的距离，这种边缘岛礁是不下雨的。” 这话说得像扎根刺一样，让李素素本就六神无主的心更加刺痛。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你不是总说自己是天才嘛，出个主意呀！” 听着姐姐尖厉的声音，李烨烁大气儿也不敢喘，方才他的行为堪称勇敢，可似乎也只能是勇敢了，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一点儿主意也没有，目光落在景元武身上，只见这个疯子像没事儿人一样，只是自顾自的摇晃着脑袋，很少见他不做解释的模样，现在这番作态也表明了，他这个天才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无计可施。 “为什么是20海里呢？” 一直没做声的聂钧扶着下巴，目光凝视在被拖上岸的小艇上。 这样一艘小艇装六个人已经很紧张了，注定物资数量有限，就算省着吃，至多撑过七个地球日。 “20海里……”聂钧反复念叨着这个数字，仿佛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在这20海里的距离上。 听着聂钧的自言自语，李素素猛地一回头，她的目光怔在这个并不高大的身影上，低矮的斜阳似乎将他的身体笼罩，恍惚间李素素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几乎下意识地要把那个词叫出来，一滴泪完全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滑落。 “姐，怎么啦？”李烨烁没看到姐姐落泪的表情，对着她的背影，偶然间发现了一种微妙的异常。 李素素轻轻拭去流淌到脸颊的泪滴，径直向聂钧走去。 “你到底是谁？” 这句贴着耳根的话并没有让聂钧有什么异常反应，他也没有正面回应，反而平静地面向大洋，说出他思虑已久的话。 “这次是苏凌珍给我们一个警告，不要去她的领地。” 苏凌珍？这个一路上被默念过许多次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这让对其身份产生怀疑的李素素也不禁想知道背后的答案。 “你是说……事故……这次是人为的？” 刚才那个东西并不是什么海底怪物，而是我们来这儿想找的东西。 “大黄鱼！” 众人皆惊。 “大黄鱼”和“小黄鱼”号潜航器，除了名字不一样，外观和性能是一样的，但大家已经知道，小黄鱼号在永夜大陆探险中一直是重要的工具，第四次探险前曾被存放在中部群岛的科考站，该艇被邱欣然加装了基因锁。那么能造成此次事故的只有“大黄鱼”号。 比起大冷制造的这种简易潜艇，“大黄鱼”号是真正的量子时代的产物，但这种科考型潜航器应该不会有攻击力，又怎么能有这么强的撞击力呢？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也许是进行过某种改造，或许见到苏凌珍就能明白了。” 聂钧没有回头，但他似乎看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而他的话却让大家陷入了更大的疑虑中。 “见苏凌珍？凭我们的二十海里航程？” 李素素的质问代表了大冷，景元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三个少年则懵懵懂懂的看着这边。 聂钧点点头：“二十海里足够了。” 李素素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许久她喃喃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底牌？” 聂钧回过身，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李素素，停顿了少顷，说道：“你的地图不够详细，而我恰好看过更详细的中部群岛地图，这不是一条水道，而是一连串的断点岛屿，据我所知这也是不借助半潜船进入半月岛的唯一通道。” 一直事不关己的景元武远远地捕捉到这句话，他几乎跳起来，用他那尖细的嗓音高挑着喊道：“这不可能！这种事情就算有他们也不会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不会告诉？”聂钧平静的过分，好像理所应当一样。 “因为……”景元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因为你曾经问过，但他们没告诉你对吗？” 李素素恍然大悟，转而又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对了！这就是保安部一直查获不到的那条路线，不过你怎么知道？” 是啊，保安部查不到的事教育部怎么可能知道？何况……聂钧似乎并不是那种关心走私的人，家园半岛的人数虽然不多，也有三万多人，私下里的事情一直做得很隐秘，教育部的职权无论如何也够不到这边，这更加重了她先前的怀疑。 枪支、补给，似乎哪一件事也不是教育部长能办成的，可他偏就干了，这一路来他说的话不多，但每次都起到了关键作用，这个人……不是聂钧！ 李素素已经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答案。 “因为我可以从三圣贤那里得到最详细的早期勘探资料，别忽视了部长的权力。” 尽管这句话并没有完全打消李素素心头的疑虑，但从字面上却无法反驳，六大部长是家园半岛核心领导层，他们的确被赋予了很大的权力。虽然家园半岛历来不把权力两个字挂在嘴边，可任谁都知道，部长不是那么好当的，换句话说这里不存在选举，也没那个必要，六位部长就可以决定地星的走向，当然是没发生入侵事件前。 “我们可以沿着这条路线前进，途中甚至可以获得补给。” “靠什么？他们既然已经向我们发动了攻击，那么凭什么把补给交到我们手里？”李素素惊骇地说。 聂钧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凶戾的光，他的口气起伏不大，却任人听了都从心底渗出寒气。 “你们手里不是有枪吗？给你们武器不是让你们做乖乖宝的。” 第84章 泰山号的抗争 那一天，他们都看到了，天空有很多火线划过，茫茫大洋之上，他们的心更加茫然。一支年轻的队伍，尽管有朝气，却也是一群没经历过历练的队伍。 老部长那一代人还经历过“国耻日事变”，但他们这一代却一直在和平中度过。别说电影里的那些硝烟，就连开枪杀人的经验都没有，从最高长官到下面的任何一个小兵都是。 第一军！ 名字好听而已，却是一群没经历过任何战阵的年轻人。 文天瑞心知肚明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如此大举的越洋行动是登陆以来的首次大规模军事行动，尽管有保安部的人充当骨干，可保安部干的也不是那种活儿，自上至下能否做到令行禁止，对他、对这支一千人的军队都是一种考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哗变的准备，因为一旦脱离家园半岛，原有的秩序将不复存在，下面秩嫩的年轻人终归会恢复人的本性。 很多人会死，但活下来的无一不是这颗星球最好的战士。 “郑和”号的遗民们一直以文治为主，对军事一项不能说不重视，而是根本没有，老船长这步棋究竟是要把这些年轻人置于何地？ 这是一场没有后勤补给的远征，尽管带走了大量的物资，但更多的是自生自灭。等年轻的战士失去了热血，他们会不会兽性大发？ 这是恐怖的，也是必然的。 风越来越强，文玉瑞站在船头，本应戴上全防护头盔的他此时却刻意摘掉了。 那些隐忧似乎在风中被吹散，他的脑子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的伯父文松临死前最心心念的就是风，没有风，农作物就不能做到自然传粉，如果不是靠着飞船时代继承下来的高超的人工种植技术，恐怕登陆后的人无法繁衍至今天。 大自然一点儿也不公平，一个地方几乎没有风，而另一个地方风却永远不停，就像现在，该死的积雨云终年不散，该死的涡旋始终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制造正电荷和负电荷，即使“泰山”号这样的1500吨级半潜船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部长……” 一位属下走过来，他习惯地用老称呼。 “说过多少次了，叫军长。” “知道了，部长。” 文天瑞这一次没有纠正，他知道属下们已经开始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团队，老保安部的人喜欢用部长这种称呼以示与最高首长的亲近，而且这种趋势随着距离海岸线越来越远而越来越明显。 脱离了家园半岛他就是名义上的唯一首长，这才是第一步，这些人能否做到令行禁止，还要看他接下来的统御力。 这就是父亲常说的人性吗？ 父亲的离世让他悲伤，可细想之下，那不是父亲的性格吗？他并不喜欢卷入俗世，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心眼来看这个世界。他常说这个世界是扭曲的，文天瑞此前感触还不深，当他独立领军远征后，父亲的话越来越多地从心底翻腾出来。过去他并不喜欢父亲，认为他装清高，他做的事只不过在装饰这颗星球的外表，现在看来他看透了一切，包括老船长。 老船长神一样的存在却被他斥之为薄情寡义，此前文天瑞认为就算如此，也是特殊时期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现在看来却是矛盾的，他们前往半月岛名义上是为了抵抗“世昌”号进攻做的长久打算，可他们第一步要面对的是清剿岛上顽固的独立分子，也就是过去保安部为之头疼的走私犯。 那些人利用中部群岛的天然特产提炼出的神经致幻剂一直屡禁不绝，以至于让核心权力高层头痛不已。过去的体制下无法做出过激的举动，现在则不同了，一道抵抗入侵的大旗让一切不听话的行为都成了可以消灭的对象。 文天瑞曾经听到过年轻士兵们的对话，他们对清剿不可控分子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至少现在是如此。 当天空被大批的登陆舱划过时，仿佛一把巨大的梳子，把平整的蓝紫色幕布划出一道道伤，年轻的士兵们心里也多了一道道伤，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打回去，直接保卫家园。 文天瑞现在觉得当初把半岛起名为家园是件非常高明的事，至少现在那些年轻人的士气非常高昂，能保证在这艘船上他的绝对领导地位，但……如果他们品尝过杀戮的滋味…… 人是会变的。 这是老船长在临出发前交代他的最后一句话。 要时刻警惕人心的变化。 这是父亲给他为数不多的衷告。 “部长，你不能在船头了，我们马上要进入半潜状态了，到时候风浪……” “我知道了。” 文天瑞生硬地打断了部下的劝荐。 “泰山”号半潜船，全封闭的外表可以保证其在半潜状态下进入风暴搅动的涡旋，也是登陆后打造的为数不多可进入半月岛的交通工具。此前也制造过一些小型船只，但那些用于科考的船只不是损坏掉，就是根本不适用于这样的大规模运输工作。老船长把这艘地星唯一的大型运输船交给自己，也等于把地星的命运交给了自己。现在他独自一人在家园半岛撑着局面，很难想象致胜的把握是什么，但文天瑞依然相信老船长，他是飞船时代的英雄，也是地星的英雄，英雄不能末路，英雄不能倒下。 前方是强大的气旋，面对大自然恐怖的力量，“泰山”号压低身姿，用尽量小的截面去对抗强大的海洋风暴。云雾间它仿佛被狂风暴雨吞噬，只留下一抹若隐若现的影子，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摇摆。 “最大动力！” 巨浪如同山峦般高耸，然后狠狠地砸向船身，每一次撞击都让人心惊胆战。船上的机器轰鸣着，与风暴的咆哮交织成一首壮丽的交响乐。每一个零件都在紧密地协作，共同抵抗着风暴的侵袭。船上的每一个人都紧绷着神经，文天瑞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在与风暴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此时的“泰山”号不只是一艘船那么简单，更是一种精神象征，代表着这颗星球上，“郑和”号遗民们最后的希望之光，一边与自然不屈不挠的抗争，一方面要与强大的敌人做独立自由的精神对抗。 船上的一千名战士是对未来的信念与希望，他们坚信自己会屹立不倒，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自己。 青涩终会蜕去，人类的祖先不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吗？ 第85章 衔尾蛇之圆 “回去，回到我们的命运，漫漫长路，唯有红日斜阳，心梦间，归途难定，命运之门，终有归期……” 仿佛早有预言般，文柏的另一首作品发表之日被配上了这样的文字，《命运之门》…… 诗带来的不仅是语言和韵律节奏，诗歌配上曲调足以让美的力量震撼人们的心灵，“泰山”号如此，踏上遥遥东迁人群亦是如此。 唐慕白卸任那一刻就全力筹备东迁事宜，尽管此前做了一些准备，但家园半岛现有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完成这样大规模的迁徙活动。路上会有人死去，即使到达目的地，那里也不可能提供足够的补给和医疗保证，仍然会有人死去。走出家园半岛的一刻，就是一场大考验的时刻，轨道车只能将人们带到家园半岛以东100公里的小型补给站，这里作为第一个中转站压力极大。 刘有家提前一步到这里部署安置工作，但在现实面前一切的努力都是不足的。 “我们这样做对吗？” 刘有家看着唐慕白，先期他已经提前把电力接通到这里，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两万余人将不得不步行前往600公里外的第二个补给点，这段路太过漫长，将淘汰第一批老弱。明知带领人去死，却不得不为之，就算身为部长，也难免对这样的行为产生怀疑。 “你也感受到地震了吧。” 100公里的距离并不远，唐慕白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对方，不要对敌人抱有幻想，他们就是来消灭我们的。 刘有家低下头，不知是在质问自己的良心还是希望能找到更有效的东迁方案，但最终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唐慕白的一只手拍在刘有家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黄子美没有跟上来，聂钧一去不返，接下来我们的身上担子只能更重。” 刘有家默声点头，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坚强起来，好在机械部的骨干力量都被他保存了下来，虽然引起了一些争议，但现在能保证先期抵达这里的人还没有任何伤亡，说明之前的决定是正确的。没有人再去质疑执委会的决议。人群中肯定有先前参与围堵机械部的人，现在那些人也都如小绵羊般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背阴处，以抵抗红日不断输出的热量。一些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或小声交谈，或偷偷食用自备的干粮和水。 在严苛的条件下，小家族的聚集越来越多，而随行的安保人员多是被淘汰下来的老弱，凭着仅有的装备尽量地维持秩序，无奈人数太少，更多的时候控制不住局面。 “这个时候就需要用精神力量把他们团结起来了。” 东部地区，执委会仅存的两名领导人必须携起手来，一起带领人们走出难关。 …… …… 在这颗星球上的人绝对不会想到，无论是南部的惊涛骇浪还是东部漫长的征程，这一切竟然能在同一时刻尽收眼底。 林木同学，也就是我们的卡卡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眼前是高大的指挥中心，和他童年记忆里样子一模一样，而宋茜却可以很熟练地操作里面的设备。 是的，他们已经“走出来了”，从狭小的房间内。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者们对这座城市的规模显得杂乱无章，他们只一味地把那些钢铁建筑加高加大，密集地让人感到恐惧，城市的某些角落根本无法被黯淡的红日直射。阴暗，甚至潮湿，从母亲湖渗出的水汽无法排出，整座钢铁城市看上去肮脏无比，而那些人就在这些肮脏的通道里走过。他们人数众多，若说有什么怪异之处，就是每一张不一样的面孔都带着同一种表情。 “他们……看起来有些麻木……” 卡卡不确定自己的用词是否准确。 “何止是麻木，简直就是没有希望，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三圣贤高大的机体下，宋茜应用着简单易懂的量子操作系统。4.0里的一切随着宋茜的觉醒而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保护指挥中心的能量来源于对方本身的攻击，那么现在我们的能量来源于哪儿？” 视角转向北部的工业区，机械部撤离的时候，根据命令毁掉了工厂和发电厂，那些麻木的人像一群蝼蚁一样一点点清理掉废墟里的瓦砾，然后又重新建立他们的工业体系。他们利用取之不尽的电力建立了巨大的种植棚，食物送进加工厂，成型后通过重建的轨道输送到城市里。 “他们永远也无法搞明白，为什么能量损耗会这么高。”宋茜一边操作着系统，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你是说我们在偷他们的能源？” “不能说偷吧，简直就是直接拿来用，他们越努力，我们越强大，简直是在为我们工作一样。”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可以认定，我们这里能进驻更多人？” 宋茜摇摇头：“你来看看完整的4.0计划吧。” 视听室内，2维的屏幕和3维的投影同时把这个庞大的计划展示出来，卡卡几乎看花了眼，直到他捕捉到那个敏感字眼。 “完美男孩儿？” 宋茜用鼻子哼出似笑非笑的声音：“说白了，我们也是棋子，至多算是比较重要的棋子。你外公……嗯，也就是我们敬仰的老船长可谓毫无人性。” 卡卡难以接受自己从胚胎时代就被改造的现实，这一切皆来自于太空时代的一次超远距离传输。 “这个十二公民组织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他们就好像钓鱼人，把鱼饵丢下，然后耐心等待鱼儿上钩。你、我、整个地星都是他们的鱼。用完美胚胎和4.0做鱼饵，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必然上钩。” “可怕。不过他们过不来吧……”卡卡不确定地问。 “这就要取决于我们的成长了，4.0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跨维度发展路线，就看我们怎么应用了。” “可这一来不就是悖论了吗？我们用4.0给过去的我们创造了机会，可怎么也说不通我们是怎么来的。” “你知道衔尾蛇吗？” 卡卡摇摇头。 “古老的地球有很多宗教，某些教派以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做启示，衔尾蛇之圆这个符号有着‘无限大’和‘循环’的象征意义。” “象征着……什么？” “象征着宇宙的混沌和生生不息，平行线甚至可以相交，宇宙的奥秘不是凭着人类自能就能解释的。” 宋茜早已不是当初来时懵懵懂懂的样子了，她依然想不通4.0的终极奥义，但就像司机不需要知道车辆是怎么设计的一样，只要不妨碍她的应用就能自然发挥。 “老船长啊……你真是给我一个好艰难的使命啊。” “咦？那不是戴雨晴吗？长这么大啦……对了，回过去，我妈妈去哪儿了……” 第86章 荧火黏菌 不知是不是担心漏水的原因，艇舱内的气氛十分压抑，大冷小心翼翼地开着船，景元武一声不吭，就连活泼爱动的少年们也很少发出响动。 李素素坐在最后，她近乎一直盯着聂钧的背影，几次想开口，却又几次压抑了回去。 船底又开始渗水，水位到了一定程度，小型抽水机就开始运转，李烨烁也不得不爬出舱外配合排水。 风已经大了，小艇摇摇摆摆的，而天色也越来越暗，连黯淡的红日也看不见了。 “我们又要登陆了。” 聂钧把着罗盘，讽刺的量子时代居然要靠罗盘这种原始的工具判断方向，但现在没有一个人说不，聂钧成了这支小队里唯一的主心骨，名义上的队长已经让位了。 抽水机暂时停了，李烨烁爬回舱内，尽管他本能地觉得姐姐和聂部长之间可能有什么隐秘的事，但他却乖巧地没有开口询问。 “外面的风很大。”李烨烁捋了捋乱蓬蓬的头发。 “水也会越来越冷，一会儿登岸的时候要想办法先生一堆火。”景元武突然开口。 少年们有些茫然，前边连续登过两座小岛，上面别说植物，连遮风的地方都找不到，生火？ “不用担心，这座岛有名字的。”聂钧开口道。 在并未完全开发的中部群岛，有名字就意味着有人活动，也可以说是必要的中转站，没有质疑，总之所有人都信服了。又是一番忙碌，拖拽小艇的绳索都再一次被绑牢固定，小艇减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地沿着浅滩行驶。因为狂风和暗光，可视范围越来越近，即使开着艇首的照明灯最多也只能看到50米左右的距离。 “海湾，那边有沙滩。” 不得不说现在的李烨烁是个好水手，而文玉潇和景平度和他配合得也非常好。从聂钧带来的装备中，有一种新型聚氨酯纤维的潜水服在这个时候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少年们换上这种泳衣可以获得更多浮力，使本来在这颗星球上游泳就很困难的人们获得了些许助力，这种新型材料还可在短时间内提供保暖，不让体温流失过快。在腰间缠上牵引绳，少年们小心翼翼地攀着小艇的边缘的扶手涉入冰冷的海水中。 因为有潜水头灯，视线倒是没受什么阻碍，只是比起先前两次来，这一次水的阻力似乎有些大，甚至有点儿粘稠，也许是风的原因。李烨烁几人没多想。从聂部长给出的情报，这座小岛的名字叫双生岛，顾名思义，是由同一座岛礁分成两半组成的，登陆地点刚好在两片岛中间的水道，狭长的水道被两边高大的礁石护中，遮蔽了狂风，而中段形成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天然港湾，因为这处港湾的存在，这座岛才有名字。 相比港湾外，狭弯内的虽然也有风，但相对温和多了，风中夹杂着从北半球涌来的热流，吹在身上反而让人感到舒服，只是为何呼吸会越来越沉重？ 李烨烁用力地拉扯着绳索向前移步，只是脚步有些过于沉重，这让他们的呼吸很快开始急促起来。 “这是什么？”文玉潇惊叫着在大腿上摸了一把，整装潜水服是全包裹的，现在他的手套沾满了黄白色的粘稠物体。 李烨烁和景平度回头看向文玉潇，再低头看自己，也惊觉自己身上也沾满了这种物体，这种物质似乎还会发光。在确定了不是眼花之后，他们才看清，浅滩的整片海底都闪着蓝绿色的荧光，密密麻麻几乎布满了整片海滩。 “啊——”文玉潇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时李烨烁和景平度也发现，从脚步到大腿根开始刺痛，仿佛有千千万万根细密的小针透过潜水服扎进他们的皮肤。 文玉潇下意识地去挠大腿根，没想到除了粘上更多的粘液外，这一抓之下刺痛之感更加强烈，牵引绳脱手，少了一个人的力量，李烨烁和景平度顿时吃不住劲。混身刺痛加上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双双跌入海中。这一下除了身上，裸露的脸部顿时涌来灼烧般的痛感，三个少年惊叫着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但身边全是海水。 李烨烁保持着最后的清明，探到浅滩的底部，近乎本能地从海水中站起来，他的双眼灼烧般的痛，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声音。 “烨烁！”李素素慌了，虽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失去了牵引的小船猛地打了一个晃，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掉入海中时，一双大手猛地抄过她的腰，随后她紧贴在一个宽大的胸膛上，这一刻她被无比的安全感包裹，好似一股暖流充斥着她的全身，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当她回过神的时候看见聂钧一张正色严肃的脸。 聂钧救下了李素素，注意力却落在海面的三位少年身上，这时李素素才发现他的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拎起一个喷火器大小的钢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到聂钧抄起钢瓶一个箭步跃入海中。 大冷也从狭窄的舱门口探出身子，尽管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三位少年近乎失去了人声的叫喊让他面色一凛，随后也跳了下去。 聂钧在海中稳定了身形，双脚踩在并不深的海水里，努力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向海面喷洒着钢瓶里的液体，随着液体的喷出，海面上的荧火顿时黯淡下去，但紧随其后更多的荧光又聚拢了过来。 一股液体喷洒在李烨烁身上，灼热感顿时减轻了不少，但他仍然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快上岸！” 聂钧边喊边把液体喷洒在另外两名少年身上，他没有穿潜水服，目力可见地被更多的荧光包围，再不明白怎么回事也知道，这些荧光对人体有伤害。不用再重申，感觉稍好一些的少年们立即使出吃奶的劲儿向海滩奔去。 失去了牵引的小艇在洋流的作用下开始缓缓向远处飘去，就在李素素感到惊慌的时候，大冷牵过一条缆绳，凭着一肩之力稳定了小艇，然后他开始奋力向岸边拉扯小艇。 聂钧艰难的涉过海水，到了岸边便给自己喷洒那种液体，随后他又开始清洗少年们身上的残留，而海面上，那些失去目标的荧火仿佛得到了某种统一的信号一般，迅速朝着大冷聚拢过去，渐渐地覆盖了他的大腿，他的腰身，他的胸口。眼见着大冷成了一个“发光的人”。 “这是……荧火黏菌吗？” 艇身上，景元武望着惊恐的一幕喃喃自语。 第87章 人类的踪迹 “荧火黏菌？”李素素惊惧地望向海面，那些蓝莹莹的光已经彻底把大冷包裹住，原本结实发达的肌肉完全看不见了，但那具身躯却依然奋力地拉扯着缆绳，试图稳定住小艇并把它拉到岸边。 李素素搜索着脑海中的知识，并没有哪一条提到过荧火黏菌对人体有伤害，可眼前这一幕又佐证了这一事实。 荧火黏菌对金属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但对人体却异常敏感，大冷身上堆起的荧光越来越亮，在这暗色的滩头，他仿佛成了来自幽冥的火炬一般。他不叫，也不挣扎，唯一的信念就是把船拖向岸边。 面对蜂拥而来的荧火黏菌群，聂钧紧握着钢瓶站在岸边，一些贪婪的黏菌甚至追着他们的脚步向岸上蔓延。荧火黏菌是水生黏菌的一个变种，从来没有记录它们会伤人。而且中部群岛生活的人会大量捕捞水生黏菌充做食物。如今看着颠覆常识的一幕，聂钧开始犹豫要不要上前去救。 钢瓶里的压缩除菌液是为了应对细菌密布的恶劣环境，可从刚才的效果上来看对这些布满整个海岸的荧火黏菌杀伤力并不大，虽然能起到一些抑制作用，但架不住这片黏菌群的数量实在太庞大，就算把除菌液都用掉也未必能救出大冷，然而…… 李烨烁恢复了视觉，看着灯塔般的大冷如垂直的木桩般慢慢移动，他没有任何犹豫又重新扑向了海中。 黏菌群的敏感异乎寻常，这和人类现有知识体系中的认知完全相悖，即使在条件最佳的状态下，普通黏菌也只能做到每小时几厘米的移动速度，但是海面上的这种“东西”…… 是的，他们无法认定这就是黏菌，但大家都知道，它们很恐怖。 李烨烁的身边顿时围满了荧光，比起最初的慌张，现在的他仿佛浑然不觉，异常坚定地扑了过去，凭着感觉拉起另外一根缆绳，现在的他成了第二座“灯塔”。 紧接着，景平度也扑了上去，文玉潇定了定精神，毅然地向海中奔去。 聂钧长出了一口气，这种局面下他别无选择，拎着钢瓶的他直奔受黏菌侵袭最严重的大冷冲去。 暗夜下的海面，四个人身上星星点点的荧光格外醒目，聂钧不再节约，把除菌液一股脑地喷洒在大冷身上，再次露出面部的时候，那张被啃噬过的脸格外恐怖，但他咬着牙，仍然使出全身力气把小艇向岸上拖去。 荧火黏菌在水中格外活跃，可一旦上了岸犹如抽离了筋骨般，立即变得软趴趴的，不仅移动速度变慢，身上的荧火也渐渐熄灭。 李素素和景元武跳下船，奋力协助着大家把小艇拖上岸，到了完全的距离后，所有人都再也支持不住了，浑身脱力一头瘫倒在沙滩上，天空的风旋似乎越来越密，直到一滴雨水滴落在脸上。 “不要在这儿停留，内陆……我们得找到遮风挡雨的地方。” 聂钧喘着粗气，勉力爬起来。 众人也猛地醒悟，这场雨下来后，那些荧火黏菌大概率会顺着雨水再次向他们侵袭过来，此刻钢瓶里的除菌液已经全部用光，现在的他们面对那种不可知的事物可没有一丁点儿的抵抗力。 李素素的状态好一些，脱力后稍稍休息就基本恢复了气力，但大冷的状况明显很糟糕，虽然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不良反应，但三位少年体表大部分都被潜水服包裹，除了感觉微微的麻痒外基本行动力不受影响。聂钧也因一直用除菌液保护着自身，状况反而是几人中最好的。至于景元武，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太好，现在除了气喘吁吁，精神状态也明显偏差。 借着应急灯的光，聂钧扫视着岸上的地形，很快他们发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破碎的木箱，丢弃的油桶，还有一些破烂的渔网显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人类活动。只不过那些仅存的残留品仿佛被丢弃很久了，塑料油桶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水栖树编织的筐也腐烂变形，那些木箱也早已支离破碎。 不过既然有人曾经在这里生活，那么一定能找到栖身之所，想到这一切，几个人稍稍安定了一些。 除了海岸上那些痕迹，他们很快发现了“路”，虽然这些狭窄的的小径几乎不能称其为路，但显然这不是天然形成的。 “曾经有人在这里长期生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走了。” 恢复了些气力的景元武仍然管不住他那张嘴，只不过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已经不那么尖细了。 小路的一边是沿着陡峭的岩壁延展开来的，另一边是沿坡长成的低矮灌木，虽然很矮，甚至比地衣平原的水母菌高不了多少，但那确实是树，一种生命力顽强，能在暗夜里生长的树木。小路的有些部分覆盖着苔藓类植物，但大多地方仍然能看出这是一条被人踩实了的路。越向前走，希望越大，只不过大冷的身体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李烨烁和景平度两个人扶着他才勉强向前走，现在的他似乎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山洞！” 文玉潇对着眼前这个黑乎乎的洞口居然产生了异乎寻常的亲切感，仿佛发现山洞是自然的，他们要寻找的东西也是山洞。 几人终于轻松地呼了口气，这个需要猫着身子才能钻进去的山洞用应急灯照进去似乎根本望不到头。 聂钧丢进去一个燃着的酒精球，淡蓝色的火苗在山洞中跳跃得异常活跃。 “没问题，氧气充足。”聂钧松了一口气说。 外面的雨十分粘稠，好像讨厌的黏菌一样，洞内却非常干爽，他们甚至发现了人工铺设的草席，有用火的痕迹，甚至在一面光滑的石壁上还发现了简单的壁画。 “像是地图。”李烨烁盯着这鬼画符一样的壁画很是不解。 “把地图画在墙上，时刻提醒别走错了路，这没什么奇怪的。”文玉潇也凑了过来。 “我们得先想办法生火，四处找找，看看没有没干爽的生火材料。”李素素终于恢复了冷静，既然有人曾经生活在这里，而这个仿佛被遗弃的地方应该会存储一些生活物资，就算他们把最有用的都带走，生火材料却是不好携带的。 果然，向里走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存储着柴火的洞穴。 在原有的生火位置点燃第一团火之后，被火光照亮的洞穴也开始变暖和起来。 第88章 倒退的文明 大冷已经精疲力尽了，除去了衣物的大冷通身都布满了密集的孔眼，虽然最大的也不过一毫米左右，但实在太多了，似乎被这种东西侵蚀过的皮肤并不容易愈合，一些较大的孔眼里还渗出血液，密集得实在可怖。 几名少年甚至扭过头去不忍心去看。 李素素毫不避讳地为大冷擦拭着身体，而现在的大冷除了还能投以感激的眼神，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 “没用的，黏菌已经侵蚀了他们呼吸道和食管。”景元武舔了舔嘴唇，看着李素素的模样终于没有像平时一样说出恶毒的声音。 三位少年呆呆地立在一旁，他们似乎不敢相信健壮的大冷会以这种方式死去。在他们的认知中，生命不该如此脆弱，尤其是像铁塔一样的大冷。少年们还能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座铁塔时，他挥舞着大铁锤的样子，现在这尊铁塔虚弱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就在刚刚，是他奋力把船拉向岸边，如果不是大冷的自我牺牲，现在的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工具和补给可用。 大冷躺在一块发霉的草席上，被荧火黏菌灼瞎的眼睛已经混浊不清，微张的嘴唇泛成紫白色，喉咙里发着含糊不清的声音。 李素素俯下身，想尽量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尽管每个人都几乎屏住呼吸，仍然听不清断断续续的字节代表什么意思。 “他在担心船。” 李素素直起身肯定了大冷的意思，她的解释是对的，大冷不再挣扎着发声，而是安详地闭上眼睛。 跳动的火光下，李素素的目光落在景平度身上，陡然间给了他很大压力。 “我……我尽量试试……” 景平度曾经跟随大冷学过一段手艺，现在也只有他能接替大冷的工作了，哪怕是赶鸭子上架。 “快睡觉吧，不然明天没有力气修船了……” 景元武的气力也很虚弱，这样的气氛下让人不禁担心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我去里面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用的东西。”李素素拾过一支手电筒向着更黑暗的洞内走去。 聂钧打量着被火光映照的地方，零零星星的活动痕迹只能说太寒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最恰当不过，除了几张发霉的草席和一堆火，这些人连基本的家具都没有制造，一块稍微平坦的大石头就承担饭桌的功能。 “这些人的生活水准甚至赶不上旧石器时代。” “哼。”景元武尽管躺下了，仍然嗤之以鼻地说，“那是当然，旧石器时代地球的资源可是很丰富的，凭借人类自身的力量和社会协作结构自然是生活得好好的，可这里有什么？没有猎物没有果实，不能种植不能养殖，我们就不该来这该死的星球。” 这种牢骚根本没有用，来不来根本不是他们这一代人能决定的，先祖们当然是抱着豪情，因为他们那一代至少生活无忧，没人担心病饿，征服一切的狂妄让他们义无反顾地踏上征程，而那些惨痛的现实却交给他们的后代来承担。如果能见到祖先，想必景元武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吧。 “啊——” 洞内传来李素素的尖叫声，李烨烁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跳起来的，没想到聂钧已经拔腿跑在他的前面了，那矫健的模样根本不像一个快40岁的人，即使李烨烁全力去追，也只能将将跟上他的脚步。 感觉很危急，其实距离并不远，他们刚赶到声音传来的位置，就见到李素素惊惧地捡地掉在地上的手电筒，灯光照射的地方，是由两块大岩石夹出来的类似猫耳洞的地方。李烨烁定睛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里堆着很多森森的白骨，地方太小，以至于不得不把骨头摞在一起，冷眼瞅上去确实叫人害怕。 见到只是死人骨头，聂钧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蹲在一具单独躺着的人骨前仔细观看，甚至还上手摸了死人身上的衣服。 “这人应该是最后一个死的，死亡时间并不久远。” 虽然已经完全风化，但身上的衣物除了稍显破旧仍基本完好，而那些堆在一起的骨头，要么没有衣服，要么就是只有少量布片。 “这种麻是从矮圆木提炼出纤维织成的，是中部群岛本土的产物，家园半岛的人是不会穿这种东西的，我想这就是他们废弃了这里的原因。”聂钧从死人身上分析出了这么多信息，然后一脸关切地望向李素素，试图观察她是否还在害怕。 虽然受了惊吓，但李素素毕竟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人，事实上家园半岛的女人要承担的工作并不比男人少，在人力资源紧张的状态下，女人往往要做更多工作。就像新成立的第一军，有四成的士兵是年轻的女性。 李素素认可了聂钧的说法，她很快恢复了冷静，说道：“和海里那些不明的发光菌类也有关，上岸的时候我们发现了旧渔网，说明他们曾经依靠海洋生活。那些东西的出现断绝了他们的食物来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撤离，至少我们可没看见船的残骸，而且那种东西对船应该没有威胁。” “你说得很对，但你看这些骷髅的牙齿，大多都有破损和掉落，说明他们是老弱，是被遗弃在这里的。” “老弱就要被遗弃吗？”李素素难以接受这个现实，至少她的字典里没有这样的解释。 “这并不奇怪，地球上很多原始部落都有遗弃老弱的行为，弱小的个体会拖累整个整体，遗弃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可是……可是……”李素素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闭上眼睛努力地摇了摇头，“我们不是原始人。” “流落到这里又和原始人有什么区别？根本不用多长时间，当食物紧张资源匮乏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变成原始人。” 李素素想说文明，但面对眼前的这些白骨，她根本说不出这两个字。 “八个人……”李烨烁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仔细数了数量。 “对他们来说不是少数呢。” 聂钧有些感慨，中部群岛有统计的人数最多时不超过400人，算上死亡人数和这么长时间的繁衍，总人数不会很多，这八个人全部是男性，应该是当初科考队里的骨干，现在他们全部被遗弃在这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自己今后的命运。 何况，大冷在外面已经奄奄一息，一觉醒来也只能和这八个人一样了。 “可是……可是……” 李素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她彷徨，她迷茫，她不知所措。地星公主一样的人物，受过高等教育的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场面究竟有多残酷。 “好了，这是你应该面对的，也是我们都要面对的，未来的路还长，我们终归要一起回西部的……” 李烨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哭泣的姐姐被聂部长搂在怀里，像一只被安抚的小动物一样，乖巧地任其抚摸着她的秀发。 第89章 光源 海浪缓缓地舔舐着沙滩，浓雾偶尔被吹散的时候会有一缕暗红的光芒照进来，随着光芒的褪去，浅滩便会亮起蓝紫色的荧光。一眼望去，星星点点的光芒犹如星河洒落人间一般令人迷醉，那是藏在美丽背后的危险。 他们尽量地把坑挖得深一点，尽管那样做并不能阻止肉体的腐烂，但能为死人多做一点儿什么会让活人感到安慰，少年们需要，成年人也需要。 大冷那张可怖的脸上覆盖着白巾，李素素想让他尽量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尽管这一切对大冷本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景平度挖来一根坚硬厚实的矮原木，用切割机劈出一块一尺见方的板子，凭着他们并不多的葬礼常识做出了一块墓碑。 墓地选在一处半山坡，这里背风，面向海湾，可以一直看到那如星河般美丽的海滩，尽管大冷死于那种美丽的东西，但想必换一个角度谁都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美景吧。 经历了死亡，少年们似乎一下子成长起来，他们收敛了活泼与顽皮，一脸严肃地为墓地填了土，然后用碎石垒起了一个坟包。刻着名字的墓碑立了起来，这样的环境下，这种简陋的墓地根本保存不了多久，甚至没人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来这里看望他。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是这支探险队坚强的后盾，现在他们不得不学会自己修船，自己去打造工具。 办完了简单的葬礼，景平度便拾到起工具尝试着修船了，李烨烁和文玉潇被分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尝试着在这座岛上找到可以食用的食材。尽管这两个小子上学的时候经常逃课去抓五角兽，但这里的环境并不是他们熟悉的，他们只得尝试着往后山走。 “不一定非得是动物啊，食用菌类应该可以找到一些吧。” 文玉潇试着安慰情绪并不高的同伴，现在的李烨烁正用一根矮原木劈下来的小棍百无聊赖地拨打着两边的岩石。他们尽量沿着前人留下的路前进，因为有人走过的地方或许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你细想一下，如果这座岛上能找到吃的，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走了？”一路走来，李烨烁再也不是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小子了，他开始学会分析问题。 “可聂部长……” “别提聂部长。” 一直到睡觉前，李烨烁都觉得不真实，自己那么美丽的姐姐怎么就靠在聂部长的肩膀上了，他们怎么看起来都不匹配。可事后两个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这个心结已经让正在成长的少年挥之不去了。 “哦，对了，你说他们要在洞里搜索物资，洞里会有物资吗？” 李烨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让走在后面的文玉潇不清楚他是想说没有还是不知道。 “没路了。” 李烨烁停下脚步，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一人多高的石壁，很光滑，借着两边的岩石应该可以攀爬。 “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不！翻过去看看。” 文玉潇低头看了看破旧的战术靴，带着委屈说：“这是我最后一双鞋子了，要是坏掉就只能光着脚走了。” “光脚就光脚，原始人不是也光着脚走路嘛。” “可……”文玉潇想说自己不是原始人，但一下子想到了洞内堆着的八具髅骨，不禁打了个寒战，现在的他们和原始人快没有区别了。 李烨烁不由分说地翻了过去，站在石壁上，他放眼看到了另一番影像。 那是岛的另一头，乌压压的黑云席卷着整个海面，仿佛随时都会向他们扑过来一样，与其说壮丽不如说恐怖。呼啸的风让他几乎立足不稳，他撑住身边的岩石再次放眼望去，再向前就是下坡，那里除了黑漆漆的石头什么都没有，还有什么比看到这种场景更令人绝望的？ 文玉潇勉勉强强地爬了上下，他的表情比李烨烁更夸张，几乎合不拢嘴的他顶着狂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唉……”李烨烁失望地长叹一口气，尽管这种叹息在狂风中显得格外微弱。就在他准备扭头回去的时候，突然目光落在下坡的一处光亮之处。 “那里是？” “是光吗？” 是的，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即使是微弱的光也格外显眼，只不过如果他们要下去的话，就要在狂风中攀爬悬崖峭壁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 就算李烨烁还是提出自己的想法，文玉潇也猜得出来这个大胆的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们得去看看。” “这种地方有光也不是人发出来的，何况有人会住那种地方吗？你忘了海滩上那些荧火菌了吗？” “颜色不一样，荧火菌发出的光是蓝紫色的，那种光很像电灯啊。” 这次轮到文玉潇摇头了：“别异想天开了，说不定比海滩上那些东西更厉害。” “不行，必须搞清楚情况。” “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跟你过去的，况且……” 虽然目力可及，但距离确实有点儿远，何况这又不是路。 “我自己去。” “李烨烁，我知道你又笨又蠢，可我是不会让你白白送死的。” “你说什么？我在你心里就是又笨又蠢？” “总之你不够聪明。” “好哇，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想了又怎么样？” “……” 文玉潇还是跟了上来，那些湿滑的岩壁让他每挪动一步都战战兢兢的，李烨烁的身手比他灵活，他负责在前面探路，文玉潇真的后悔趟这趟浑水了，现在就算他想回去，可抬头再看那些嶙峋的怪石壁，他知道如果没有李烨烁带头，他是打死也没有勇气爬回去的。 …… …… “只找到了几个罐子，不像是陶也不像是瓷。” 山洞内，一番搜索后，可用的物资少得可怜，那些前人遗留下来的自制工具对他们而言丝毫没有用处。 景元武恢复了些气力，从船里拿出他当成宝贝的工具箱，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化学试剂和器皿。现在他正把搜集来的荧火菌拿出来化验，他几乎把能搜集来的光源都用上了，丝毫不在乎用电量。 一个小瓶子里，原本放射着光芒的荧火舔菌正在熄灭。景元武长呼一口气，关掉了大多数应急灯，只留一盏照明，然后开始陈述自己的观察结果。 “它们的确有黏菌的性质，只不过活性太强，按理说在这种环境下，黏菌是不会这么活跃的，但化验的结果是它们的成长速度超过普通舔菌的几百倍，同理它们死亡的倍率也是几百倍。” 李素素惊讶地说：“那岂不是说它们只能活几分钟？” “50秒，不能再多了。” 景元武给出的答案令人惊讶，舔菌是一种生命力生命力很强的类似霉菌的生物，通常寿命在5年左右，如此说来它们必须在50秒内完成生长繁殖这些普通舔菌需要日积月累才能完成的过程。 “这是一种无性繁殖的变异体，发光是为了能在黑暗的环境下尽可能地引诱食物向它们靠拢，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这片海滩上的活物基本被他们吃光了，如果不是我们恰好的到来，它们就该自己吃自己了。” “然后自我灭亡。”聂钧深沉地点头说。 第90章 他们成功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越往下走，路越好走，明明在暴风带的侵袭下，耳边的风声却越来越小。 文玉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望来时的路，他似乎觉得从下向上望和从上向下望完全是不同的样子。 “我们来的时候那里是不是有一块凸起的石头？” “没有……” 李烨烁头也不抬地继续向前走。 “不对吧，我记得你是跳过去的，我跳的时候你还接着我来的。” “没有。” 李烨烁的表现让人惊讶。 “喂，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 “不然你怎么非得下来不可？” 文玉潇这会儿觉得体内中气十足，连说话也格外有气力。 “我就是觉得那光……像是人造的。” “如果那里有人造的东西，那些人为什么会死在山洞里？还有，岛上原来的人为什么都走了？” “不知道，但飞船时代或许会留下什么东西也不一定。” “飞船时代是利用潜航器才通过暴风带抵达半月岛的，后来我们又造出了半潜船，就算他们有什么工具也不会在这种地方建造设施的。” “你看，那光是不是更清晰了？” 文玉潇打了个寒噤：“我觉得更危险了，你知不知道，有些动物在引诱猎物的时候就是发出温暖舒适的光。” “所以我觉得更应该去看看。” 最后的这段路他们已经不需要攀爬了，几乎是走过来的，仿佛有人故意欢迎他们而特意在坚硬的岩石上修出一条道。 “喂喂，你该不会是……” 文玉潇看见李烨烁已经抽出手枪。 “预防总还是要做的，戴上面罩。” 两人敲了敲头盔，面罩落下，这下就算里面有毒气也伤害不了他们了，但是站在光源出现的洞口，他俩全都惊呆了…… …… …… “我想说，大冷没有白死，他给这些家伙续了命，现在该轮到这些家伙救我们的命了。” 李素素几乎以为景元武的疯病又开始发作了。 “这些荧火黏菌可以非常容易地提炼活性剂，这可是制造抗衰剂的重要原料。”景元武的嘴几乎咧到嘴根了。 最早的抗衰剂是从人体胎盘中提炼小分子活性功能肽，进入飞船时代后，已经可以人工制造原材料了。伴随整个飞船时代，抗衰剂已经成为人体的标配，对延缓衰老有很大作用。然而进入地星时代，抗衰剂的副作用出现了，失去了稳定飞船环境的庇护，抗衰剂的作用大打折扣，甚至出现过早衰亡的现象。 这种早衰被称之人星辰病，虽然怀疑抗衰剂是主要元凶，但仍然没人能证明早衰就是由抗衰剂引起的。尽管如此，执委会已经发布了限制使用抗衰剂的命令。可中部群岛这样的地方，对抗衰剂的需求量更大，以至于造成了私造和走私的泛滥。尽管争议一直很大，但登陆以来并不稳定的执政结构注定了抗衰剂的限制令成了一纸空文。 “有活性剂有什么用？没有设备你怎么制造出抗衰剂？”李素素对这个东西历来不屑。 “设备？你指那些人工合成的活性功能肽？哈哈……”景元武干笑着，笑声一点儿也不让人舒服。 “不然呢？” 大冷刚刚去世，还被这个疯子讥讽，李素素的心情实在不好，没想到景元武却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好像要搜遍她浑身的每一寸肌肤一样。 “你要干什么？” 景元武又干笑了两声：“呵呵，别误会，我对你可没有兴趣，不过你的确是个女人。” 这话说得太过露骨李素素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随后她发现自己的反应过度了，凭景元武的身体素质，哪怕自己是个女人也是不用惧他的，何况聂钧就在一边坐着。 “我是说别忘了最早的抗衰剂就是从未出世的胚胎里提取的。” 景元武若无其事的样子令李素素忍不住一阵阵作呕。地球时代的确出现过这种肮脏的事，富人利用女人的子宫来获取抗衰剂，尽管一直被声讨，但在秩序混乱的地区却屡禁不绝，直到人工合成的活性功能肽出现后。 “如果荧火黏菌并不是普遍存在的话，那么我提炼的活性剂将是制造抗衰剂的重要原材料，有了这些即使在中部群岛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你……” 李素素无语了，原来他居然打起了这种主意。的确，自己眼前的不就是个“走私犯”嘛。 “保安部早该把你抓起来！” “可惜已经没有保安部了，连家园镇也没有了，更不可能存在家园市。” 刺耳，太刺耳了，这家伙简直就没有丝毫人性，家园被毁这种伤心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居然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怪不得当初被赶出科学部。 “人类就不该生存在这颗星球上，所谓人类的自尊究竟有多重要？变成另外一种物种不也一样嘛。” “住口……” 就在李素素想继续争吵下去的时候，洞口传来了少年惊慌的声音。 “快！快来看！不得了啦！” 是李烨烁他们回来了，他们虽然慌张，但语气里透着的却是惊喜。 “你们发现了什么？”李素素看着他俩难以分析出信息的表情问道。 “建筑……” “不，不确定是建筑，但却有很多食物……” “对对，水，机器……反正……” 两人争先恐后地抢着说，却没有一个人能准确表达正确意思的。 “到底是什么？”李素素双手抱在胸前，像一位正在训斥学生的老师。 “快来看就知道了。”李烨烁不由分说拉住姐姐的胳膊就往外走。 聂钧终于站起来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凝着的眉头似乎露出些许欣喜，随后他大踏步跟着文玉潇走了出去。 李素素回头看了一眼景元武，尽管眼中还带着蔑视，但她也知道这个家伙见多识广，喝斥了一句就差没上前给他一脚了。 景元武不情不愿地跟了出去。 初始的小路一如既往的崎岖，但翻过两名少年曾爬上的石壁时，他们几乎惊呆了，那里哪还有黑森森的乱石？整整齐齐的方形“建筑”犹如城市森林般鳞次栉比地排列着，这些方型建筑发着光，远远望去犹如天堂般美轮美奂。若说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些高低不同，沿山依次排列下去的“建筑”没有门窗，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人住的，但两少年却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下面有入口，而且里面有很多食物。 “这不可能……” 惊呆了许久的李素素只念出这一句。 “这不是给人住的。”景元武再也不疯了。 聂钧满脸惊喜，大叫着：“他们成功了！” 第91章 交织点 地星的人们从没见过城市，家园半岛已经是印象中最繁华的地方了，但和眼前的“城市”比显得杂乱无章。尤其是那光，柔和且温暖，仅仅是沐浴在这样的光中便让人感到迷醉。 谁也想不到，经历了累计的半灰暗，陡然见到明媚的光，这场的场景即使曾经生活飞船上的人也想象不到，更不要说这些地星土生土长的少年。 “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没想到第一个感慨的居然是景元武，从飞船时代过来，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已经被他认为是最幸福的时光了，可眼前的……奇迹，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他那始终露着尖酸与灰暗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 “等等？你说他们？他们是谁？什么成功了？” 景元武忽然反应过来，面向聂钧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质问。 聂钧的唇角露着微笑，面庞仿佛被柔和的光映得红润，再也见不到紧皱的眉头。 没有正面回应景元武的问题，反而温柔地低下头望向李素素一脸惊奇且欣喜的面容，说道：“就到这儿吧，我在西部等你们……” 说完，他的眼神开始灰暗，表情也渐渐凝住，瞳孔里再次发出光时，露出了一脸迷茫的神色，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紧接着他好像刚刚发现眼前的景象一样，露出了惊讶、欣喜、不明所以的表情。好像和所有人一样一无所知。 “你……” 李素素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原来……原来那种熟悉并不是错觉，原来他真的一直在守护自己…… 聂钧看到李素素的眼角流着泪，那种似乎发生了很多事，犹如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来的苦楚与大愿得偿终不负所望的幸福感居然同时交融在一起，就在一张精致简单的脸上同时表现了出来。 少年们不明所以，景元武目瞪口呆，唯有李素素真的明白了。 “只要有信念和坚持就会如偿所愿是吧。” 李素素长舒一口气，一副柔弱的肩膀忽地挺拔了起来，整个人变了另外一种气质。 …… …… “哇！压缩饼干、火腿、肉罐头……” “什么肉的？” “没吃过，你尝尝。” “唔……肯定不是五角兽的，好吃！”文玉潇几乎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李烨烁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拼命地往自己身上揣东西，即使背包已经装不下了，他仍然舍不得长长的食品加工流水线上海量的物资，这种场景别说他今生没见过，即使是地星执委会做的发展规划里也没有这么大的项目，如果不是那些古怪的，没有门窗的“楼”，他们也只能从科教片里的地球找到类似的场景。 “这些能是人工建造的吗？” 面前眼前很多没见过的“机器”，李素素不怀疑其真实性，但她仍然难以置信。 景元武再也不是先前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了，他越来越开始像个科学家，甚至是一个学者。 “这绝不是靠物理力量建成的，不过也肯定不是外人做的，既然他说是他们，那么应该就是指我们。不愧是老船长啊，从一开始就在下一盘大棋。” “我爸爸？”李素素相信父亲，但仍有那么一丝丝的怀疑，“既然是他做的，那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这样我们也不至于失去希望啊。” “我倒开始有点儿理解了，一个人你给他再多的精神麻药也没有用，许诺多了反而是坏事，既然他不和我们说，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景元武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出答案，然后顺着流水线的逆方向加快了脚步。 “等等，你去哪儿？” “找这些东西的源头。” 太大了，凭双脚几乎寻不到源头，无论怎么加快速度，仍然看不到传送带的尽头。好像陷入了欧几里得空间一样，直到气喘吁吁，仍然不得要领。 “喂，你走这么远一会儿怎么回去呀？”李素素的身体素质要比景元武好一些，可此时的她也觉得这条传送带无论什么时候也走不到头。 景元武摆摆手：“不要紧，记得刚才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 李素素有些迷茫，她真的记不得了，好像就是想着要来，于是就来了。 “你该不会说这一切都是幻觉吧。” “肉你也吃了，水你也喝了，你觉得是幻觉吗？” 李素素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所以这是一个无比真实，又无比虚幻的空间。” “真实和虚幻怎么能结合在一起？” “在平面几何下，平行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交，但在黎曼几何学里平行线是可以相交的。我们的宇宙是一个更复杂的集合，真实和虚幻在某个点上一定会结合。” “那岂不是……” 似乎理解了，可又不理解。 “这么看来，我最初的想法实在太浅薄了，我认为改造的肉体虽然脱离了人生物范畴，只要精神范畴仍然保持着人的特性就可以了，可和眼前这一切比起来，我似乎做了一件多余的事。”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回归本源，答案明明就在自己脚下，却用这双脚走了过多的路，结果却偏离了答案的本身。”景元武扬起头，目光开始变得深邃。 再次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惊奇地发现，几个人又回到了出发的原点，“城市”不见了，黑森森的绝壁缓缓延伸入黑色的海洋，远处的风暴似乎更大了，浓浓的黑云遮着所有的光，仿佛随时会扑过来一样，巨大的闪电带着强大的破坏力，仿佛要撕裂整个海面一样。 一切出现的飘忽，消失的也飘忽，如果不是满载而归的少年们仍然念念不忘地紧握着没有标识的肉罐头，刚才的一切就好像是梦一样。 “下雨了。” 景元武仿佛陷入了沉思，连说这几个字都丝毫不带任何感情，他仿佛在体验这个世界的真实感一样，张开手掌去接滴落的雨滴。 嘀嗒嗒的，很快豆大的雨点儿如瓢泼般落下。 尽管每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但他们丝毫没感到沉闷与冰冷，甚至有人满脸幸福的模样。 人类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就这微不足道的力量却仿佛找到了支点的杠杆，这条小杠杆的另一头连着无尽的宇宙。 第92章 小白鼠 山洞里的火光暗弱了许多，外面倾盆而来的暴雨已经把洞口泼成了水帘洞。 平日里景平度虽然少言寡语，但却从没像现在这样盯着微弱的火苗闷声发呆，连身体也几乎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一起一伏的呼吸，甚至让人有一种已经石化了的错觉。 “你没事吧。” 李烨烁丢过来一包压缩饼干，这东西很饱腹，却和他们平时吃的水母菌粉的味道不一样，倒是有些像小麦粉那种高级食材。吃了几口后，他捧起水壶，一口气给自己灌了大半壶水，随后才发现，景平度居然对他丢出的东西视而不见。 “喂！” 李烨烁的手掌在景平度的眼前晃了晃，景平度一脸没好气的模样不耐烦地拨开了他的手。 “到底怎么啦？” 文玉潇换掉身上的湿衣服，虽然阴暗，可洞里却一点儿也不冷，索性没穿上衣。平时的文玉潇一向自诩文明，是不会有这种粗野的举动的，今天的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事实上，今天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所以景平度的反常并没有引起三个成年的人关注。 少年们不一样，从小到大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关系，让他们对彼此间的行为都非常熟悉，景平度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反常的人。 文玉潇一边“豪爽”地擦着身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啦，第一次修船，修不好也没什么，等休息好了我们一块儿去，没听过‘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古老的谚语吗？” 景平度忽地抬起头，很强硬地反驳：“谁说我修不好，问题不是我修的……” “咦？” 这下山洞里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个木讷的少年身上了。 “好是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文玉潇不禁有些着急。 景平度似乎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语言，挠了挠头，终还是说了实话：“不过那不是我们的船！” “啊？” …… …… 雨似乎没完没了，即使一觉醒来，外面仍像发了洪灾一样，到处是水声，可少年们再也按捺不住兴奋，披上雨衣就出了山洞。 一同出去的还有李素素，聂钧整个人彻底变了，他好像仍在迷茫与彷徨，一直没有说话，即使吃东西也只发出很微小的声音，景元武获得他梦寐以求的材料，只睡了四个小时就投入了他的实验中。 那条传送带就好像宝藏一样，想要的东西都会送到手中。相比之下，景平度所说的船就没给几个人带来更大的惊喜了。 船的确还在，但已经不是原来那艘小艇了，漂亮的流线型外表，精美的工艺，仿佛来自量子时代的尖端工艺，与其说这是一艘船，不如说更像一件艺术品，它就静静地停在海湾，等待着它的客人。 “这排水量怕是大了一倍不止吧。”李烨烁就算不爱学习，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这还是船吗？” 它就像一艘优雅的银色海豚，仿佛随时准备纵身跃入海中一样，那种曲线美精致而迷人，它的出现让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瓢泼的暴雨中，李素素轻轻呼出来的叹息根本不会入进别人的耳朵里，虽然还没看到它的内部，但在人们的眼中，美丽的就是优秀的，没人会担心它的性能。 “糟了！我们的东西呢？” 李素素突然想到那些带过来的装备，不过似乎也没那么着急，现在的他们就像有一个四维空间袋一样，只要想要，什么都能拿得到。 李烨烁小心翼翼地涉入海水中，也许是拜这场大雨所致，那些曾经布满浅滩的荧火全都消失了，船只就像可以脑控一样，在李烨烁接近后缓缓下降，达到了一个他可以攀上去的高度后停了下来，登上了船，顶舱盖自动打开，进入船舱后，他顿时被舱内简洁而精美的布局吸引住了。 “哇！这是我们的船吗？太不可思议了。” 文玉潇兴奋地摸着座舱的表面，不是金属的，但仍然给人一种厚实感，一个驾驶室，一个主舱和四个简舱，后面还有货舱，他们的武器和装备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按照景平度的话，他一开始的确修船来着，可一回神，船就变成这样了，甚至这艘船一开始并不是在海面上。 没见识过“城市”神奇的景平度面对这一切不知所措，按照他的性格，想不通的事就会一直想下去，所以先前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以前我是不信命的，现在我相信了，老天爷待咱们不薄，真的是有奇迹呀！” 文玉潇几乎要跳起来了，这在以前那艘小艇上是绝对不可能的，现在即使跳起来仍有余力。 有了这艘船，大洋已经不再是阻碍了，剩下只有一个问题了，他们还去半月岛吗？ …… …… “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前些时日那个人并不是你，我想知道的是你当时是什么状态？” 山洞里，景元武不再吝啬材料，熟练地鼓捣出几支抗衰剂，但他更想做的是另外一样东西，一种能异化人体的基因药剂，就算明知自己走了弯路，但仍想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对他的研究成果如痴如醉。 聂钧终于开口说话了，尽管他倚在石壁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我不是你的小白鼠，况且这颗星球上也没有小白鼠，我们不敢带那样的东西来……我那几天知道，我也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说那不可我可能只是不是平时的我。” “你说得没错，所谓意识侵袭那样的东西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但确实有人利用了你的大脑做到了他想做的事。” “不只是大脑，还有身体，那些天我的身体和大脑不太协调，不过你也不用太乐观，我虽然在一些能力上不如你，但我确实知道得比你多。” “你想说什么？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些孩子都不在，况且我也知道，我们会活下来，因为我们跟对了人，如果去东部，只怕没那么好命了。” “林木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老船长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但他的计划里根本没考虑你我的死活。” “总有人要死不是嘛，不是你我就是别人，但总有人能活下来，活下来的叫幸运，死了的叫倒霉，又有什么关系呢？当你为了整体的时候，总要牺牲一些个体，你猜我们是不是那些个体中的一员呢？” 许久，聂钧喃喃地吟道：“不是你我，就是别人，所以我们对抗的根本不是‘世昌’号，他们也只不过是玩偶罢了。” 第93章 颗核弹的力量 聂钧知道了什么，景元武问不出来，面对李素素带着一脸兴奋归来的少年们，他的眼中露出异样的光。 “和同位计划在关系吧。” 在少年们的喧哗声传到山洞口时，景元武压低声音问道。 聂钧的神情有些呆滞，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一声长长地叹息。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李素素显然心情很好，她很确定，那股神秘力量赐给他们的是一艘性能极佳的半潜艇。在变化多端的中部洋，这种半潜艇最适合航行。家园半岛就曾经下大力气进行半潜船的研制，成功制造了如“泰山”号这样的大型半潜船，只不过随着后来发展能力不足，早期的一些船只损坏后无法得到补充，后续生产能力又不足，再也没有像样的开发计划。 “半潜艇……” 景元武带着狐疑，现在他越来越像个怀疑一切的老狐狸了。反复询问侄子过后，他又思考了很久，终于得出了一个推论。 “的确有人在背后帮我们，而且我敢肯定做这事的就是我们自己人。” “我们已经有这么强的能力了吗？”李烨烁惊讶地问。 别说少年们，包括聂钧这样的部长级人物在内都被蒙在鼓里，他们实在不清楚这种力量是从哪里来的，更何况实在太神奇了，神奇到匪夷所思。 “因为我们看到的东西都在我们的认知内，所不知道的不过是他们用什么手段办成的，所以这不是什么神秘力量，更不存在借助外星科技之类不靠谱谣言。我相信当我们再回到家园半岛的时候，答案就会出来了。” 景元武的人品不怎么样，但才能还是公认的，他这么说当然没人怀疑，只不过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还得去半月岛，先前的计划里我们要潜入一条水道，就必须用潜艇，半潜船不行的。” 当聂钧亲眼看到这条船的时候，眼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果机械部的人在就以一眼认出，这是曾经开发计划中的一种型号，小型长距离半潜船，使用燃料电池技术，可以通过激光传输电力，传输距离在二千公里以上，在有日照的地区则通过太阳能板自行充电，因激光传电技术不过关最终废弃。 “可他们不会给我们潜艇的。”李素素说。 “我记得，他……哦，是我说过，给你们枪不是为了让你们做乖乖宝的。” 同样的话在同样的人口中说出，居然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先前说时那句话冷得让人心底发凉，现在……虽说谈不上搞笑滑稽，可至少不那么真实。 “检查武器装备，我们出发吧。” 聂钧登船的背影不再那么挺拔，引得少年个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李素素紧咬着嘴唇，终于目光变得坚毅，摸了摸腰间的手枪，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 …… 一片迷茫之中，卡卡醒了过来，这一次时间似乎很长啊。 “怎么？终于有力气了？” 宋茜摆弄着电脑，虽然能够感觉到从身体中传送过来的真实感，但这种不疲不累的感觉仍然让人不适应。虽然可以不在意时间，但如果过劳的话就会自动陷入那种混沌状态。 卡卡这一次的阵仗摆得有点儿大，他并不熟练操作4.0系统。 是的，是系统，不是空间。 这是两人在无数次商议、争吵和纠结中得出的答案，4.0的性质就像一台实体计算机，可以休眠、存档、读档，甚至可以删档。人的能力决定了可以调用这个系统多大的功率。卡卡在地球纪元2291年2月3日7时，即地星历186日24\/37时段7时，大功率调动4.0系统的内存，造成了短时间的宕机状态，其本人也因为能量消耗过度长时间陷入混沌状态，也就是休眠状态。 “我睡了多长时间？” “不好统计，如果按照时间轴计算的话大约是100天，也就是约等于2400个小时。” “这么长时间！” 卡卡很是惊讶。 “不然呢？” “可我的城市还没建好呢……” “幸好没建好，不然这颗星球恐怕都让给你毁了。” “不至于吧。”卡卡凑到电脑前，看着宋茜统计的数据瞠目皆舌，“我的乖乖，10的13次方瓦特乖以20倍的功率！” 宋茜撇了撇嘴，似乎在嘲讽，表情又显得漫不经心：“相当于每20分钟引爆一颗1000万吨当量的核弹，你这一切调动的能量相当于2600颗沙皇炸弹的当量，如果不是及时删档，我担心你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可我们成功了吗？” “从哪个方面看吧，至少你的城没建成。” 卡卡从侧面看着宋茜的脸庞，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方法是正确的？” “没错！他们成功拿到补给了，其实补给什么的还不是很重要，他们需要的是一艘完好的船，我已经通过数据传输过去了，现在他们安全不用担心。” 卡卡长舒一口气：“那个大冷和妈妈什么关系？干嘛甘愿去死啊？” 宋茜玩味地看了卡卡一眼：“我要说他是妈妈的仰慕者之一，你会不会生气啊。” 卡卡张大了嘴，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叹着气道：“看不出来啊，老妈的魅力还是很强大的。” “你这种小孩子懂什么？” “小孩子？”卡卡不服气，“你从哪儿看出我是小孩子了？” 卡卡故意做出秀肌肉的姿势，然后故作潇洒的甩了甩头。 “不然呢？你有那种欲望吗？” 卡卡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问：“哪种？” “哼——” 宋茜甩过头去，站起身做了一个疲倦的伸展姿势，然后丢下一句话：“我累了，要休息一下，剩余的事你来办，不要再搞出大动静了，我们时机还不成熟。” “哦。” 宋茜就那么突然在眼前消失了，卡卡坐到她曾坐过的位子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椅子上似乎传来了还未消退的温度，想着宋茜先前的话，他不禁犯起了狐疑。 “那种？哪种？” 突然，他把一只拳锤在手掌上，恍然大悟般叹道：“哦，我知道了，就是生殖嘛！” 4.0系统对地星的影响存在，可也不存在。这种对立统一的关系别说以现在地星的科技水平，哪怕地球的人类也没有完全摸索出来，但4.0系统的第一次应用的确是在地星上，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所谓过来就是利用4.0对吗？”面对鲜红色的“12”这个数字，李天宇低沉着说着话，末尾的沉默过了好久，他终于补上了一句，“妈妈……” 第94章 东部大屠杀 东部。 四座核心地堡构成了定居点的主体，这种纯防守结构不一定能顶住对方的强力进攻，但从“世昌”号登陆后的表现来看，除了飞船的本身，他们并没有强有力的空中打击力量，同样短时间内也制造不出来能攻克这种巨型地堡的武器。四座地堡坐落于山海峡谷的深处，相互为支撑点向地下延伸，信托地峡的有利地形布设了机枪火力点和反装甲武器，空中有激光武器保护不受小型无人机的袭击，虽然面对大型武器还不能做到有效抵抗，但凭借着地下30米的深度，可以做到有效防御。 移民的路上，约有一千余人因病饿死亡，但总体伤亡比预计的小，现在人员分配已经到位，四座地堡基本能做到正常工作，除了依靠太阳能外，地堡最深的核心处均安装了核反应堆，只要这四座核反应堆启动，即使对方摧毁了全部地表建筑，地堡仍然能继续抵抗。无论是人还是机器人，想要攻破这样的地堡难度是相当大的。 “只要对方还在乎伤亡，我们就能顶住。”刘有家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信心不足。 1号地堡的指挥舱内，透过监控器，唐慕白检查着各地堡的施工情况，东部准备不足，虽然很早就调来了大型设备，但原材料的匮乏让工程进度一度陷入中止状态，现在虽然全力开工，但地堡不仅仅用于军事，还关乎着民生，那些靠电灯培育出来的粮食和蔬菜长势并不是很好，而且耗费大量的人力。 “不要掉以轻心，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再没有补给就要饿死人了。” 刘有家低下头，东迁以来已经三个星期了，这点儿时间连第一批小麦都无法成熟，而且各地堡的理论承载人数上限仅仅500人，突然涌来两万多人，储备食品早就见底了。 “我已经命人出谷去渔猎了……” 渔猎从来不是大规模养活人口的办法，更何况地星这种地方，收获少耗能多，渔猎队获得的补给除去本身需求的消耗，就算满收成也不够2万人吃一天的。 “抽调青壮组织保安队。”唐慕白面无表情地说。 “还抽调啊？”刘有家几乎呆住了，原本几十人的保安队在抵达后迅速扩编成一千人，这已经是极限了，继续抽调的话生产劳动力便会不足了。 “壮士断腕，这种时候只能优先保证精壮的存活率。”说这话的时候唐慕白似乎在叹气，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这时，唐慕白突然从视频里看到1号地堡的大门外聚集了一群人，他们比画着说着什么，看表情似乎很兴奋，他立即切换了监控，这次距离更近，声音也更清晰。 “什么？” “真的吗？” “真的，很多吃的，多到吃不完，快去搬呐！” 这是？饿疯了说胡话？还是…… 唐慕白潜意识里想到了可怕的两个字——叛逃！ 监控哨位尚未发现敌情，所以各地堡并没有封闭，他本能地想下达命令停止这种煽动行为，但转念一想，与其让大把的人饿死在地堡，不如用这种手段让他们自生自灭更好、更得当。想到这一层，放在警报上的手又移开了，他默默地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陆陆续续地从地堡逃散了两千多人，根据观察哨报告来的信息，他们一路向西折返回去了。 是的，阻止又有什么用呢？反而会成为不稳定因素。唐慕白的心有点儿凉，家园半岛的人可以说都是族亲，然而当困难找上来的时候，总有人离心离德，最终人想的都是自己的命对吗？他想起了老船长的告诫。东部会困难，但没想到困难到这种程度，从家园镇缷任后，他才感觉到不堪重负是什么滋味。过去，太依赖老船长了。 红日照着一只乱糟糟的队伍，这支队伍没有队形，没有组织，零散地拉了几公里长，一些人走不动就躺在路边，身边的人甚至不会多看一眼，是害怕怜悯还是枉顾性命？ 走在最前面的人都是最健壮的，他们好像充满希望一样，沿着来时的路一路狂奔，虽然他们也累，也饿，但似乎前方充满希望一样。 终于，他们看到一辆战车和上百名手持武器的黑衣人。 东部，偏离暴风谷，这边连一丝风也感觉不到，每个气喘呈呈的人都乖巧地集合在一起，连汗也不敢擦。他们望着那群满身肃杀黑衣士兵，惊惧、疑虑、又带着侥幸心理。 “我们来投诚。” “是啊是啊，根本不是我们想走的，我们也想留下效力，可是执委会说……” 两个体格稍健壮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努力解释着。 “我是机械师，四维干扰器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早就建议过和‘世昌’号好好沟通的。” 那些戴着全防护面具的人根本看不清什么表情，见他们一动不动，更多人凑了上去，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然后面面相觑地猜测着对方的态度。他们好像在看路的尽头，似乎在猜测还有多少人前来。 “两千多，可能后面还有，他们人全在东部，只要我们带路，他们一定不会抵抗的。” “是啊，地堡很深，里面有各种生活设施，现在还没建造好，何况我们都是亲戚，只要看到我们归顺了他们就会投降的。” 黑衣人没有动，仿佛都在等待一个统一的命令。 见劝告无果，几个人口干舌燥，他们想象中的食物和水并没有递到他们面前，虽然没有风，可是他们的心头都掠过了一丝寒意。 战车的顶盖打开，从里面探出头的大概就是他们的指挥官了，望着这台通体黝黑的战车，先聚集起来的人渗出了更多的汗。 终于，他们看到车顶的指挥官一挥手，黑衣人动了，他们的步调实在太统一，统一到根本不像人类，这时叛逃的人才感到害怕，不待有人召唤就开始向四野里逃窜。 “呯呯呯……” 第一支枪响了，更多的火舌射了过来，这些体格稍健壮的人都聚在这儿，足有三百人，此时像割麦子一样被一条条火舌射倒，对方像久经训练的杀人机器一样，他们的枪指到哪里就带来一片惨叫。 荒野到处是大块的岩石，他们试图钻进去躲避，然而子弹比他们的动作更快，何况他们先前实在太守规矩了，三百人都集合在一起，又累又饿，现在想跑？ 更多的血喷洒了出来，一具具尸体倒地，飞溅的血液慢慢渗进了荒芜的乱石滩。 杀戮来得很快，结束得更快，几分钟后，聚集在一起的人都没了声息，指挥官拿出热成像仪，似乎在确定谁的身上该补枪，但很快他便挥了挥手，刚才还像杀神一样的黑衣人立即又整齐划一地整理成原来的队形，继续冷冰冰地目视着前方…… 第95章 政变 “他们开枪了……”刘有家神情呆滞的汇报着侦察兵发回来的通报，“2633人里活着回来的不足二百人，真正的枪杀大约有三百余人，其余的都是在体力耗尽饿死的……” 东部委员会七人领导团站起来全体默哀。 唐慕白缓缓压低声音说：“把通报发下去吧，让我们的民众看清敌人的嘴脸。” 委员们都默着声，这次屠杀事件虽然无法阻止，可如果做了心里会好受点儿，现在才发通报，总是有纵容的感觉。刘有家吞了吞口水，然后点头示意会议结束。 新委员们离场后，走到门口的刘有家又折返了回来，他快步逼到唐慕白身前，挺起胸膛直视着他质问道：“这样做真的对吗？” 唐慕白拍了拍刘有家的肩膀，语气故作轻松地说：“有家，你是前执委会元老，懂得什么时候该怎么做。” “然后就故意放任他们被杀死？” 唐慕白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我们拦不住，就算你下令士兵们阻拦也一样拦不住，他们会忍心向自己的亲人开枪吗？” “可我们不能什么也不做对吗？明知不行也要试一试，至少要试一试，那是近三千人的生命啊！” 刘有家的情绪有些失控。 “可至少不是我们让他们去的，现在新委员会的命令更加有效了不是吗？” 刘有家忽然呆住了，他直钩钩地看着唐慕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什么？” “为了权威？为了命令更有效？” “并不完全是……” 刘有家情绪激动，声调甚至上涨了几个调：“所以还是有这方面考虑对吗？要知道那里面不仅有老人和孩子，还有青壮，你就任由他们被杀戮对吗？” “你听我解释！” 刘有家忽地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倒退三步，然后高声呼喊：“我以东部委员会副主席的身份宣布对你进行弹劾，我这就召集委员就该案进行提案。” 唐慕白好像忽然才想起有弹劾案这一回事，这是东部委员会临时约法中的一部分，为了防止权力独裁而设置的障碍，委员们可以单独提出，也可以联名，一旦超过半数委员同意，那么被弹劾对象将接受全民委员会的审查，如罪名确立，接下来就是上法庭。弹劾案期间，被弹劾对象将中止一切权力。 唐慕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搭档，他在猜测对方究竟是一时激动说的气话还是真打算这样做。 “你听我说，现在不是启动弹劾案的时候，地堡的基础建设还没完成，大量民众无处安置，食物和药品短缺，我们……” 门被推开了，好像早有准备一样，新保安部长带着几名安保员分两列鱼贯而入，望着眼前的一切，唐慕白的心凉了半截，他脑海中闪过两个字——政变！ 唐慕白惊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当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立即愤怒了，十几年来历练的上位者的尊严让那些新招募的年轻安保员们并不敢轻举妄动。他怒斥着为首的保安部长：“黄星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个时候我们内部不能乱！” 黄星津，黄子美的儿子，他年轻而优秀，此次东迁展现了非常强的组织能力而被任命为保安部长，然而他现在却把枪口对准了东部委员会主席。 “所以你能抛下我的父亲，能抛下无辜的民众，没了家园镇你还有东部的地堡，你始终就是这样踩着我们不是吗？” 安保队员们似乎有了主心骨，开始向唐慕白围了过来。 “你们应该明白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们早就应该知道那些留下家园镇的人经历了怎样的遭遇，他们连孩子也不会放过！” 前进的步伐再一次停止了，年轻的安保员们似乎在判断双方的说辞，尽管这些人是黄星津亲自挑选的骨干力量。 刘有家站了出来：“唐主席，你也应该知道委员会的成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全体民众，不是为了个人的统治和野心，我们不允许一个声音的独裁，连老船长也不会这样做对吗？” “你们……” 唐慕白没想到对方会把老船长也抬出来，不过似乎有些断章取义，他想解释，可更多人不想给他解释，陆续有委员又重新返回会议室，几张年轻的面孔出现后，唐慕白的脸色顿时变了——超过半数了…… …… …… 地堡内的高声喇叭每天定时地发出通报，内容最多的是关于今日的饭食从何处而来，之后便会连篇累牍地播放唐慕白的前地星执委会一系列的决策错误。 “你们都知道来时的路上是谁组织的狩猎队，是谁带人从岩石、洞穴、湖泊、大海里为你们获取到足够多的食物，而他们在做什么？唐慕白在做什么？地星执委会在做什么？他们在撤退时连部长都抛弃掉了，他们还抛弃掉了上千名不愿意撤离的普通民众，他们把我们敬爱的老船长独自一人留在指挥中心面对敌人的大军……” 播报的声音慷慨激昂，信息有限的人们只能通过这种每日三餐前的通报获取外界信息，暗无天日的地堡彻底被封闭了，他们用机器人代替了侦察兵，很快那些派出去的机器人被摧毁，外界的信息也越来越少，唯有通过量子通信机与原指挥中心之间的单线联系获得外界信息。 民众被组织起来，开始利用有限的机械继续把地堡向深延展，最上面的三层为军事驻地，地下则被分割为生产区、居住区与能源区，能源区也派了士兵把守。虽然有核反应堆，但因为没有完工，那些反应堆还无法启动，况且燃料和排水一系列问题还困扰着他们，但已经不妨碍他们用其它手段获取能源。 二号地堡实际上是一座煤矿，他们会通过横向连接的传送带把炼好的煤炭运往1号地堡，3号和4号地堡虽然也住满了人，但那边的设施很简陋，甚至连床铺都没有，人和人只能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休息，原本那里是打算建成炼钢厂和机械加工厂的，但在资源相对充足的情况下尚不能完工，现在更无从谈起，那里的条件更加糟糕，每天都有人死去。因为有严令在，连葬礼也不能举行，运尸队简单地把尸体通过升降机运到外面，随意地抛弃在荒野…… “这样不行的，简单的封锁并不能起到作用，我们得像先前一样安排士兵到外面去，还要安排人员去采集。” 弹劾案虽然通过了，但黄星津以“临时状态”“特殊时期”为理由，迟迟不允许审判，封锁令后，他俨然成了这里的1号人物，持反对言论的人不是被送去2号地堡挖煤就是直接塞到3号、4号地堡等死。几个时段下来，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三千人，甚至比被屠杀的人数还要多。 第96章 船长间的对话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刘有家把地堡内的情况一件一件地传到家园镇指挥中心时，他们的对手也有行动了。 “现在你肯通话了吗……”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到处闪着这种蓝底白字的通告。 思虑良久，李天宇终于决定回复，他轻敲了一行字：“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吗？” 指挥中心的大门洞开，一位穿着黑色防护服的年轻人独自走进黑洞洞的大门，摘掉面罩后，露出年轻俊美的脸庞。他年轻得过分，那张脸甚至不是一个成年人拥有的，但眼神中的阴鸷狠辣却是一个成年人也比不上的。 年轻的少年迈着稳健的步伐打量着这座已经断电的指挥中心，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备用电源不可能持续供电，指挥中心内除了中控系统，几乎全部断电，这预示着对手的衰弱，但奈何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不能摧毁这座家园镇的标志性建筑物。 起初，他是不想进行任何沟通的，即使他来了，也封锁了所有通往指挥中心的道路，街上别说民众，连巡逻的士兵也见不到一个，这种神秘与高效与“郑和”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就是“世昌”号的最高领导人吗？ “天宇船长，还记得2250年那次问候吗？我的祝福词怎么说来着？‘我是‘世昌’号船长江俞元，在此代表政委孔绍仪同志以及‘世昌’号全体船员向我们的先驱‘郑和’号表示敬意’，是这样吧。” 虽然对着空荡荡的大厅，但年轻人确信李天宇一定听得到。 许久，空气中传来深沉的声音：“如果我记得没错，江俞元船长也该四十岁了吧，怎么也不会是这副少年面孔。” “我喜欢年轻的身体，这样会让我感觉更有活力，而且这样的话可以让我出入在他们中间，不会被察觉身份。” “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世昌’号的最高领导人居然是一位少年，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维持了这具身体，但他们连最高领导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该说可悲呢？还是可叹？” 少年微微勾起嘴角：“真让你说中了，他们的确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调动他们，指挥他们，甚至不会发生任何意外，你说可不可笑？那些自诩伟大的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模样张贴得到处都是，有的时候甚至成了作茧自缚。” 少年很有自信，他自信到相信这番话不会被反驳，然而李天宇让他失望了。 “甚至连江俞元这个名字都不是真实的对吗？” 少年微微露出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面带笑容地拍了两下巴掌：“很好很好，不愧是拥有同位进化能力的人，我一直很好奇，更行进的‘世昌’号没有这项技术，凭什么老旧的‘郑和’号就能做到？” “因为我们并不孤立，虽然也有几个野心家，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按照规则来做事，而不像你，试图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体制，最后你会发现这个体制强大到连你自己也控制不了。” 少年大笑：“你说的是在生命还存在尽头的前提下，而我的生命是无限的。” “那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你也会发现，就连生命都不是你的。” 少年哑然，但很快他就做出了一副强硬的态度：“你不在乎东部两万人的死活了吗？” “他们就在那里，如果你们能攻下来早就进攻了不是吗？不用等到现在吧。” “谁说我一定要攻？现在那里已经不战自乱了不是吗？别忘了，这是人的本性，你知道，我也知道！有的时候简单一点儿好，就像蜂王统治蜂群一样每个人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事，整个集体就能生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们的地堡虽然结实，但内部乱了还用我们去打吗？”少年很是得意地丢下一句无比冰冷的话，“他们都得死，你们的地堡就是他们的棺材。” 黑漆漆的大厅沉默了好一阵，终于传来李天宇深沉的声音：“你似乎是来谈判的。” 少年不悦，大概是很久没听到这样不敬的话语了，他压着心头的怒火，强挤出一副平和的腔调：“你似乎在等我提条件。” “不然呢？谈判本身就是不断提出条件的过程。” “你是要和我比谁更狠的是吗？” “身为统治者，思维自然不可能和普通民众一样，你已经动怒了，这不是一个统治者该有的素养。” 少年怒到心头，突然笑了：“你在考验我？你自以为拥有了人类几千年的知识累积就可以对任何人发号施令了吗？” “我并没有拥有，而且很多东西我也学不会，但我知道事情就是它该有的样子，这被先哲称其为规律，而你在逆着规律行事，所以结果就是要么妥协，要么毁灭，你选哪一条？” “我让你们彻底消失！” 少年转身，大厅内的灯突然全开了，仿佛在欢送，也仿佛在宣示主权。 …… …… “你在想什么？” 宋茜醒过来时，似乎发现卡卡有些不一样了，他凝视着电脑前的公式发呆。 “嘘……” 卡卡在思考，宋茜好奇地上前看着上面的公式，她有些惊讶地叹道：“好复杂呀！” “哎呀，都叫你不要说话了，你打断我了，读档重来！” 于是再次有了开头的那一幕，这次宋茜没有说话，而是悄悄地来到卡卡的身后，像一只猫一样没有发出声息，全神贯注的卡卡真的没有发现她的出现。 那是一段长且复杂的公式矩阵，仔细看了好久，宋茜才明白，这是一则关于验证生命存在的矩阵组，卡卡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其中的关系。 从感官到生态系统、从微观粒子的多尺度嵌套到元素的基本构成，他这是在研究什么？ 就这样默不作声了许久，卡卡开始输入。 看来十五年的孤独并不是白过的，至少在无聊的状态下他被迫成长为一名天才，他所思考的问题不是那些在社会结构中生活的人能够想到的，混沌状态、4.0系统的特质让他对生命有了全新的理解。 “没用的，你就算能再造出一个人他也不是原来的那个。” 这次卡卡吓了一跳，他“砰”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恼怒地大叫：“哎呀！就差一点儿！你又这么烦！读档！重来！” “停！” 宋茜阻止了读档，接续这个节点很简单，但她必须给卡卡一个建议。 “你知道什么是灵魂吗？” 第97章 生命公式 数学，一门神秘的学科，一切都可以用数学的方式进行计算，包括生命。 生命以有界的自组织系统的形式存在，违反了热力学第二定律，人类文明几千年以来，最顶尖的科学家无不以计算生命为最高追求，从神经元学习到跨空间和时间尺度的生物系统，从微观尺度的现象到跨中间规模，最终在宏观尺度上给出一个综合矩阵。 宇宙中已知的生命形态以人类最为复杂，必须允许包括信息、物理、化学、生物、心理和社会文化的组织存在，同时要加入非平衡的考虑。 理论上的卡卡不可能掌握这些知识，但他比拥有同位进化能力的外公多了更充足的外部条件。 4.0系统中不需要考虑时间。 理论年龄值15岁的卡卡可以拥有几百年、几千年的时间，只要系统不崩坏归零，所有的成果就会像存入服务器一样保险。 “灵魂？” 宋茜的一句话几乎让卡卡破防。 “是的，灵魂，你可以制造生命，但那不过是生命的躯壳。如果你想通过生命公式把已经死去的人复活，那么得来的也只是一副躯壳，而且生命看似弱小，但复活一个人的耗能远比你在双子岛搞出来的那些建筑耗能要大。” “这……” 卡卡回过神，开始审视自己计算出来的公式，公式矩阵中每一条都需要海量的耗能，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需要这么多能量，也可以说从来没考虑到。从公式角度是正确的，从耗能角度是完全做不到的。 “就算你耗掉几个太阳的能量读档成功，又复活了他们，他们还是原来的人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不可能准确无误的把每一条信息都编辑进个体的大脑，如果你非要这么做恐怕需要的时间比宇宙的生命还要长。” 卡卡愣住了，他不是惊呆，而是失望。 见证了4.0系统巨大的威力之后，卡卡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就是能不能利用4.0系统复活那些在战乱中死去的人，甚至重塑地星的自然生态环境。他寄期望于这股神奇的力量，甚至希望所有悲伤的一切都不要会再发生。他寄期望于数学，寄期望于生命矩阵。然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生命不只限于孤立的存在，还有天地四方和古往今来，就是我们所说的宇宙。4.0系统再强大也是宇宙的一环，你塑造了一件事物就必然导致另一件事物变更原有的发展轨道。哪怕用上亿万年，你会发现你所计算的一切又回到原点，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一只温柔地手按在卡卡的肩膀，宋茜用轻柔地话语安慰着他：“希望是美好的，可不经历残酷美好的事物就不再珍贵。” 这是愿景，却是接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能验证生命，能推测生命，甚至能制造生命，但那不是他们想要的生命。 4.0系统很强大，但不是万能的。正如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进入这个系统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为适应4.0系统而打造的基因组，他们能看到的不代表能改变，这是个相对的现实，正如量子纠缠一样，相互缠绕，无论有多远都会做同样的动作一样，你改变了一些东西就必然要牺牲一些东西。 能量无正反，物质有明暗。 4.0也会崩溃的。 宋茜没有说出自己的隐忧，她系统会在什么状态下崩溃，如果崩溃的话他们将何去何从？ …… …… 暴风谷。 自然以其狂暴之力肆虐着生命，生命以其坚韧顽强地挑战着。 当第一只五角兽从挖掘的洞穴中探出头瞬间被眼前的昏黄的暴风吓怕了，但是它还来不及逃回去，就被另一只同伴顶了出去，瘦小的身体瞬间被超级飓风吹跑，连一声哀嚎都没留下来。 更多的五角兽从不同的洞中显示出身影，昏黄的狂风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它们，这些身材瘦长的五角兽仿佛某个神明给予了统一的召唤一样，前赴后继义无反顾。 从来不会迁徙的小兽从家园半岛一路赶来，途中裹胁着更多的同类，它们有着共同的生物性，但因为栖息地的不同体表的毛发、颜色和身形上都呈现不同的差异，但无一例外地都被卷入了这场迁徙大军。如果曾经家园半岛的科学家还在，他们一定会惊呼，这种现象违反了生物本能，违反了自然规律。 放着水草丰足的地衣平原不留，为何会一股脑的西迁，西部到底有什么吸引着这些弱小的生灵？ 长途的迁徙让五角兽的脚掌受着不同程度的折磨，它们的小短腿也不适合不停息的奔跑，路上也没有足够的水和食物。它们没有停留，即使是死也为这支大军增添了补给。 一路上遗留了大量的尸体，后来者就以这些尸体为给养，支撑着他们它们像滚雪球一样涌向暴风峡谷，高大的风蚀坝挡住了它们的去路，它们就用爪子挖，在坚硬的岩石和泥土中挖掘出一条通道，一个又一个的洞穴，理论上超出了这些小兽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这是人类都不敢想象的大工程，偏偏这些土生土长的小兽却在做着愚公移山般的“蠢事”，这条平均宽度16公里的暴风带注定要成为它们的死亡之谷。 不计其数的五角兽被狂风吹走，唯有体格最强壮的才能用它们的爪子紧抓着地面，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不时的便有一只小兽被暴风从地面上掀起，这是一场生命力与自然力之间的较量，唯有强者可以胜出。 十几个小时后，原本庞大的五角兽狂潮已经变得稀稀落落，剩余的无不是最坚强的勇士，它们接近本能地攀附着地面，努力把身体压到最低，降低受风的横截面，它们还学会了避开风头最紧的地段，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地形努力前行着。 突然，体格最大的一只五角兽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地抬起头，一缕红日光透过狂风的尖隙射进谷底，它发出一声尖鸣，这种在人类耳中并不高亢的声音却有着出奇的传播力，即使在狂风中也能让同类听得到。那些已经精疲力尽的五角兽好像突然来了力气，连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随时会被裹胁进狂风中的小兽也来了精神，它们的爪子又开始努力攀爬。 向西，一路向西，创造着生命的奇迹。 第98章 处决 地下无法靠体感分辨时间，虽然在这颗星球上即使地表也一样依赖计时器，可人类自身毕竟有作息规律，现在的唐慕白根本不清楚自己被关押了几日，名义上是限制居住，可狭窄的卧室并不比从前的牢房条件好，灰暗的水泥壁还渗入了地下水，微弱的日光灯照明比之红日还要差。 就在这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唐慕白要来纸笔，尽可能地记录下自己的过往经历和心得，他坚信这一切一定能留给后人，即使哪一天他经历了可怕的处决，仍然会有人给他正名。他不是一个怕死的领袖，他不是一个贪恋权力的领袖，更不是懦弱无能只知道对老船长唯命是从的领袖。东迁之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在一件事情上他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人性。 迟迟不来的审判让唐慕白充满希望，虽然在潮湿阴冷的地下室里度日如年，但他相信民众最终会知道他是正确的，他还在自述书里为自己辩白，然而当大门打开那一刻，面对荷枪实弹的士兵，面对绝对不是欢迎的目光，他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是自己的声音外面根本无法听到。 多年来向老船长学习，甚至连他的行为都有意识地模仿，可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老船长。老船长有着无可撼动的权威，神一样的存在，自己对老船长的模仿就像小猫学习狮子一样可笑。这一刻，厚厚的自述书上的文字突然变得可笑，他不禁笑出声来…… “这样不行，必须接受审判才能定他的罪。”刘有家拦住正带领行刑队赶往刑场的黄星津。 黄星津对这位前辈不以为然，他冷冷地道：“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搞那些形式吗？” “那不是形式，是法律，是生存的基础，我们不能无法无天地肆意妄为，今天你可以这样对他，明天别人也可以这样对你！” 黄星津听也不听，野蛮地撞开拦在前面的刘有家，他很年轻，十九岁的他是登陆后出生的第一批孩童。现在“郑和”号遗民隐隐地分成的星派和飞船派，飞船派是指那些在飞船上出生后登陆的人。当初登陆时他们也只是小孩子，现在却担任着各个岗位的要职，而地星派平均年龄还不到十四岁，地星的环境迫使他们加速成长，尤其是第一军远赴中部群岛后，平均年龄段进一步下降，但年龄小不代表他们没有力量。这些半大孩子无所顾忌，视飞船派为守旧、胆小、落后，东迁后迅速提携的一批地星派年轻人逐渐走上舞台，黄星津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现在他身边围着的全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 当孩子有了武器，他们会毫无畏惧，即使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部长、主席也一样。 “你不能！你听我说……” 刘有家试图从社会、法律到治理好好讲给这个年轻人听，但是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够了！我只知道委员会是保护民众的，什么也不做放任民众被杀，他唐慕白要为此付出同样的代价，否则怎么对得起东迁的二万民众？” “这些事是可以解释的，可以通过法律手段的……” 刘有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黄星津身后已经举起四支枪，黑洞洞的枪口毫不掩饰其中的杀伤力，尽管那只是古老的、几百年前的地球人就能轻易造出来的传统枪支，可武器从来没有古老之说，再古老的武器也能杀人…… 刘有家吞咽着口水，他害怕了，他开始有不祥的预感，自己将成为下一个唐慕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颓然地靠在潮湿的墙壁上，质量并不好的水泥墙壁被他挫掉了一层渣。唐慕白被捕以来，抓捕、枪决、服刑的犯人超过三千人，大多数是飞船派的人，少数也是他们的子弟，这些人大部分都没经过审判，便由这些少年任意地冠以各种罪名。 撮着手上的水泥渣，刘有家感觉到这座曾经让所有人感到安全的地堡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外部的威胁还在的情况下，内部却开始了仇视与对立，恐怕不用等敌人来攻了，自己就会先垮掉。 唐慕白手无缚鸡之力，却仍然被戴上了沉重的锁链。阴暗潮湿的居住环境加上恶劣的伙食让他每走一步都力不从心，蹒跚地下了楼梯，在通往电梯的路上，他看到集会所的大钟。这块能容纳五百人同时聚会的集会所相当于以前的中心广场，很多政令都是通过这里传递给民众的，那个大钟还是从中心广场上拆卸并搬迁到这里的。 看清了日历上的字，他记住了这个日子——格利泽581g时间，186日37\/37时段11时。 经过不懈的努力，1号地堡扩建至地下11层，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工业区，从这里延伸出的管道通往地堡的每一个角落，供热、供水和提供火力发电均在这一层完成。1号发电机的火炉刚刚点燃试运行，尽管还有很多问题，但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儿童般，东迁的人们努力适应着这种地堡的生活。 山海峡谷本就是因为早期发现了煤矿、铁矿和多种矿产资源而兴建的资源区，现在只不过把那些地上设施转移到地下，虽然食物短缺，但其它资源尚能做到自给自足。 唐慕白不禁想起自己执政时期签署过的关于开发山海峡谷的议案，是他和地星执委会把目光放在东部，没想到自己却在不经审判的情况下死在这里。 面对面色冷峻的士兵，唐慕白的内心一片凄凉，按照地球历统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些曾经在路上哭鼻子的孩子已经不折不扣地成了杀人机器，仅仅因为开过枪，仅仅因为见过血，他们的气质已经不一样了。 被强迫靠在冰凉的水泥墙上，唐慕白鼓起勇气，大声对着士兵们宣讲。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破坏的法纪是无数先哲总结出来的最有效的治理方式，混乱并不能让你们强大，破坏不能对抗敌人！你们知道这样射杀一位前领导人将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吗？你们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唯有这样你们才不能被独裁者利用，才不会走向自我毁灭……” “砰！” 一朵血花在唐慕白的胸前炸开，最终他还不肯相信，那些曾经的好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熊熊的火炉闸门洞开，热浪冲得人的脑门有些发昏，离得稍近一点儿发丝便被热焦了。四名年轻的士兵抬着一具满是枪眼的尸体，快步地冲向火炉，借着惯性把尸体扔进炙热的火中，火势大到连声响都没听到。厚厚的钢制炉门关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黄星津冷笑着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厚厚稿件，随手翻了几页，笑了。 打火机燃起微弱的火光，比起刚才打开的火炉，这火光微弱得多，但当那些稿件烧着后，飞散的纸灰仍然顺着热气弥散着，火光里映出了黄星津得意的笑脸…… 第99章 暴乱 “我们有家园，我们曾经有这个星球上最好的家园，可我们千不该万不该把决策权交在一帮软弱的人手里。他们不敢抵抗，他们不敢战斗，他们被‘世昌’号吓怕了！可别忘了我们也有武器，我们也能制造武器，与其像五角兽一样靠挖地洞生活，为什么不夺回我们的家园？他们怕死亡，可我们正经历死亡；他们怕毁灭，可我们正经历毁灭；他们怕饿死，就让无辜的人去送死！唐慕白！一个该被盯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人！你们说！他该不该杀！” 集会所，明明只能容纳五百人的场地挤入了上千人，黄星津在荷枪实弹的卫兵保护下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演讲，几千人一片沸腾！即使他们不用在扶着也能站稳的情况下也要艰难的抽出胳膊、高举拳头呐喊。 “杀！杀！杀……” 空气不通畅的集会所大厅，每个人都尽力抽出肺内最后一点儿氧，高喊着杀气腾腾的口号！ “今天！有个人说我们做的是错的，难道任由压榨、任由肆虐就是对的吗？” “不对！不对……” 黄星津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他大手一挥，一位狼狈的中年人被两名健壮的士兵抬着胳膊押送到演讲台上，那正是刘有家，一路上拼尽全力保障补给的机械部长，东部委员会副主席。 “屠杀惨案正是在他的默许下发生的，事后他装作义正言辞地声称一切都是唐慕白的责任，你们相信吗？” “不相信！不相信！” 刘有家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台下好多人他都认识，甚至非常熟悉，很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是他看着长大的，现在他们红了眼正在集体声讨自己。黄星津每喊一句口号，下面的怒意就更浓，如果不是卫兵拦着，一副恨不得冲上来吃了自己的模样。他甚至有种错觉，下面这些人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而是和他有杀父母之仇的敌人。 黄星津掌握权力不到十天，就已经有3000人被派往2号地堡挖矿，还有2000名老弱被丢弃在3号、4号地堡任其自生自灭。 不！说自生自灭还太仁慈，他们封闭了地堡的大门把那些人活活饿死。 东部委员会仅成立22个地球日，事态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有家园，我们曾经有这个星球上最好的家园，可我们千不该万不该把决策权交在一帮软弱的人手里。他们不敢抵抗，他们不敢战斗，他们被‘世昌’号吓怕了！可别忘了我们也有武器，我们也能制造武器，与其像五角兽一样靠挖地洞生活，为什么不夺回我们的家园？他们怕死亡，可我们正经历死亡；他们怕毁灭，可我们正经历毁灭；他们怕饿死，就让无辜的人去送死！唐慕白！一个该被盯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人！你们说！他该不该杀！” 东部委员会仅成立22个地球日，事态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人还是曾经在家园半岛其乐融融的老百姓吗？老船长啊，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就交由你们审判吧……” 在黄星津的示意下，两名卫兵用尽全力把刘有家抛向人群，无数双拳脚落在他身上，一只耳朵被活活咬下，而本已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更加狂暴地向这个点上涌来。 血、拳头、脚，烂成肉泥，混乱、挤压、不分敌我…… 踩踏造成了互殴，互殴引发了更大的混乱，连士兵也阻止不了混乱的人群，黄星津在死忠们的掩护下仓皇撤退，任由更大的混乱在小小的集会所继续发生。 …… …… 卡卡几度陷入沉迷状态，每次醒来明明没吃东西却忍不住作呕。那些书本的、纪实的历史永远仿佛只是数字和图像，没有基本共鸣，明明知道有些事一定会变成它本不该有的样子，可又总是一次次发生。 那些熟悉的身影里，那些残忍的画面如果不陷入昏迷就永远在脑海里浮现。那些是他熟悉的人，是血统和精神纽带维系的家族成员，是“郑和”号的血脉，然而他们相互间厮杀起来却比对敌人还要狠。 他亲眼见到刘有家被扔进人群中，被无数双脚活活踩死；他亲眼见到很多无辜的人被逼到水泥墙边排队枪决；他看到那些孩童瘦骨嶙峋地饿死在祖母的怀抱里。 为什么是祖母？因为他们的爸爸妈妈要用来劳动！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每次醒来都是泣不成声。 宋茜这个爱美的女孩儿已经懒得在自己身上用上任何多余的耗能，她甚至喜欢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形容枯槁的样子，那样她的悲伤还能减轻一点点。她的悲痛比卡卡来得更直接，因为枪决的名单上有她妈妈的名字。 不断地陷入混沌，不断地醒来，不断地读档，不断地重来，他们始终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不是他们认识的地星，不是他们认识的家园镇，不是他们认识的和蔼可亲的亲人。 他们朝着自己人挥舞拳脚，他们用牙齿咬自己的人鼻子、耳朵，一切身体所能的力气都被用在了最无用的地方，偏偏这种爆发是面对他们曾经最熟悉的人。 “读档……重来……读档……重来……” 明知道毫无用处，卡卡的嘴边仍然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词。 人是有灵魂的，人的成长是计算机模拟千遍、万遍、亿遍也无法复制的，只有经历过成长才能发生蜕变。 宋茜抹干眼泪，面对宛如僵尸的卡卡。 “啪——” 狠狠的一记物理能力抽了上去。 “痛吗？” 卡卡仍是一副毫无知觉的模样。 “记得你外公和你说什么吗？” 卡卡仍是呆呆的。 “你要做英雄，就要承受别人不能承受之苦，你要拯救地星，就要坚强起来做人！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悲伤而悲伤的，那些逝去的，不堪回首的过往必须成为新的动力，现在站起来还来得及，你看。” 读档…… 第100章 起义 1号地堡的大门洞开，近百个孩子惊慌失措地被几名士兵押送着惶恐地离开他们的父母、离开地堡。 孩子们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连路还走不稳。习惯了地堡里的昏暗后，陡然间见到红日光，孩子们下意识地遮住眼睛。一个走得慢的孩子被凶狠的卫队长狠狠地踢了一脚，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堡门外再没了声息。 孩子们发出惊呼，但很快被凶狠的声音制止了，他们拼命挤着眼泪，却拼命地捂着嘴，生怕引来更凶狠的报复。 红日似乎唤回了人的记忆，潮湿、阴冷、灰暗、血腥的地堡令这些士兵们也感到恐怖，他们禁不住有些贪婪地望向西边。尽管看不见来时的路，但他们仿佛看到了家园半岛，看到了高大的指挥中心，看到了昔日他们幸福生活的小镇……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一名没戴头盔的士兵小声对身边的同僚说。 简陋的生产力已经不能满足制造全防护头盔的条件了，他们戴的全是最简陋的普通钢盔，甚至连最基本的喷漆都没有。这种连地球上十九世纪末都会被嘲笑的装备居然堂而皇之地装备在远征外太空的队伍里。 “嘘——不要命啦！” 这名紧张兮兮的同僚尽管知道他们的声音根本传不远，但仍然心惊胆战地望向四周。 “可是……”没戴头盔的士兵似乎被红日唤回了某种情绪，“他们还是孩子呀，就这么把他们赶到3号活活饿死吗？” “你摸摸你自己的脑袋看看还在不在！卫队长可跟着呢！”戴头盔的士兵很害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几日来，这名卫队长的凶狠已经刻在所有人的心里，甚至杀起昔日的亲友和同学也毫不手软，成了黄星津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为什么……” 这次戴头盔的士兵没作声，或许这次的押送任务就不该由他们来完成，据说黄星津身边的死忠都被处决了好几个，现在地堡里只有不到7000人，但食物仍然短缺，就连1号地堡每天都有人饿死，谁还会在乎3号和4号地堡呢？ “如果刘部长在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戴头盔的士兵怒瞪同僚一眼，但这次他没作声，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刘部长已经死了，那些最先打死他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当场挤了十几个人，还重伤了几十个，这种环境下受了伤就别想活了。 “戴雨晴，你没事吧。” 一个小女孩儿倒在地上，另一个小男孩儿急忙扑上去扶了起她，这引起了混乱，带头的队长立即发怒了。 “起来！继续走！” 小男孩儿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站起身挺起胸膛，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你们口口声声要打回家园，现在呢？只会把自己人活活饿死！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卫队长一愣，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一个小孩子居然敢这样对他喊，他怒气冲冲地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小男孩儿的头。 “我不怕你！因为你是懦夫！根本不敢对敌人开枪！” 小男孩儿的话让当场押送的几名士兵都愣住了。 红日光静静洒在山海谷地，整条峡谷中，只有这片谷地能享受到红日的恩赐，小男孩儿的话刺痛着年轻士兵的内心，这几日乱也乱够了，死的人也够多了，忽然间照射到红日光，仿佛才得知打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些口号都是空的，自己手中的枪只能对准更软弱的民众，他们只能把老人小孩儿赶走，节省下来宝贵的粮食苟延残喘。 刘有家死后，原本还能维持的秩序荡然无存，人人都变成了自私的、嗜血的魔鬼，他们拼命地掠夺着更弱小的人，任由他们饿死、累死、被杀死…… “我叫文玉清，是文天瑞的儿子！我不怕你！” 还带着稚嫩的声音迎向枪口，用身躯护住身后的小女孩儿，这一刻他仿佛高大了许多，让凶狠的卫队长不禁倒退了一步。 是啊，几十天前他还只是在学校上学的普通少年，杀过第一个人之后他就变了，为什么？他的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模糊，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清醒，手指扣在扳机上，咬起牙努力摆出一副最吓人的模样。 文玉清弱小的身体开始颤抖，但他仍然没有退缩，他闭上眼睛等待着人生中的最后一刻。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后，文玉清猛地打了个一哆嗦，再睁开眼时，凶狠的卫队长倒在血泊中，他还没有咽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大片的血液洇红了谷地干涸的土地。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再没了凶狠的模样，反而像是一种解脱。 没人说得清他在几十日里经历了什么，一个少年的变化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突然。 一旁，一名士兵枪口中的硝烟还未消散，这名没戴头盔的士兵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大声叫骂着：“妈的！杀了自己家人还不算，还要把我们都杀光才甘心吗？有种的和我一起打回去，杀了黄星津，恢复秩序！” 七名押送的士兵惊呆了，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少年罢了，突然之间头顶上没了声音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的？不杀了那个浑蛋难道等他杀你们全家啊！” 士兵们反应了过来，突然他们中间爆发了“嗷嗷”的叫声。 “杀了黄星津！恢复秩序！” 洞开的地堡大门，有人在往里冲，有人向外跑。暗无天日的地堡再也不是他们生命的保障，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文玉清笑了，他挥起小手对着上百名小孩子们高喊：“男孩儿跟我来！女孩儿撤到2号地堡去！” “文玉清，你要干嘛？”戴雨晴紧张地拉住文玉清的手叫道。 一瞬间，文玉清像个大人一样，露出微笑，轻轻推开戴雨晴的小手：“他们人太少了。” “可你们还是个小孩子。” 文玉清嘿嘿一笑说：“谁让我是个男孩儿呢？照顾好小孩子们！” “杀啊——” 十几个胆大包天的孩子跟着文玉清赤手空拳地迎着逆流而上的民众冲了回去。 地堡内很快展开了枪战，黄星津和他的死忠们困守在l型通道内做困兽犹斗，最勇敢的士兵冲了上去，却被一阵弹雨打了回来。 “不行！根本冲不上去，我们看不见他们，一露头就会被打死！” 没戴头盔的士兵现在有了头盔，他俨然成了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的首领。 这场自发的战斗相当凌乱，稍微有一点儿经验的指挥官都不会被这种小场面逼到不得不拼死一搏的地步，但黄星津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罢了，他够凶狠，够胆大，但却根本没有什么经验。面对突然出现的暴动他慌乱不已，身边只有四个卫兵的情况下缩进了一条看似牢不可破的死胡同。 没有爆炸物，枪支数量也有限，弹药更是紧缺，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时，一个小男孩儿突然冲了出来，他灵巧地躲在墙角没有露头，用他那还没脱了稚气的声音鼓足全力高喊道：“杀了黄星津，恕你们无罪，不然……不然就……活活饿死你们！” 第101章 无限悖论 荒诞、可笑！ 曾经的杀人者以自己从没想过的方式出现在曾经被他恐吓的人面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迎来自己末日的竟然只是一缕红日光。 他死这瞑目，他再也没有机会想明白，明明前一刻所有人对自己都奉若神明，后一刻连自己最忠实的部长对他拨刀相向。一滴滴的鲜血随着他的身躯走出了那条狭长的通道，他也不会知道，自己认为的强大与疯狂在背后的人看来就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哈哈哈……”卡卡哭笑不得，无数次的存档读档就是为了不看到他最害怕出现的场景，一场十几天的恐怖统治竟然以这种方式落幕。恐怖来得突然，结束的忽然，除了宋茜流下了欣然的眼泪，似乎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值得纪念的事。 “你在笑什么？” 宋茜的口吻不好说，但总归不是淡然，更不是质问。 “好个文玉清，我当真没想到他这么勇敢，我……我比他差远了。” “但你的力量比他更强大。” “那不是我的力量。” “但它现在属于你。” “那你呢？” “……” 默然，宋茜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场暴乱像一场闹剧，从地球时代开始，人类无数次经历过，一个小场面，在历史的长河中根本翻不起任何浪花。和地球几千年的文明史相比，这连场闹剧都算不上，最多称之为花絮…… “可它造成的却是‘郑和’号遗民一半以上的永久死亡！” 宋茜的话让人感到凄厉，尽管只有卡卡一个人听到，但卡卡相信，如果别人听到也只会得出这两个字。 看看那些从2号、3号、4号地堡里爬出来的、抬出来的，还有永远站不起来的人就知道了。 还会继续死去，最终都会成为一个统计数据。 “我知道‘世昌’号是怎么回事了。”卡卡忽然清醒了很多，“我们就是他们的缩小版，不！也许是放大版。” 宋茜笑了，鼻子里抽泣着泪水：“是啊，放大版，原来有些事居然这么荒诞。” 卡卡默声，他喜欢数学，因为他觉得数学来得更真切，数字是不会骗人的，本想找到那根撬动宇宙的杠杆，结果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因为你不管怎么试图去改变，事情永远都是它该有的样子。至于时间，只对人有用…… “有限的时间，有限的空间做有限的事对吗？” “你在想什么？”宋茜抹去泪水，至少这一刻，她心里有一刻的轻松。 “我们不读档。” “然后呢？” “当更多人有了自由意志后，就更不能读档了。” “然后呢？” “然后4.0就和现实同步了。” “那4.0还有意义吗？” “4.0只是存在而已，意义那种东西只对人有用。” “所以呢？” 卡卡恋恋不舍地看着定格的戴雨晴，脸上浮现了一丝欣慰笑后说道：“所以我们让事情变成它该有的样子，这个戏谑的世界，就让我们恣意妄为的戏谑！” 没有计划、没有定制、没有意义与负担。 当空间线被拉到地球至格利泽581g的太空光纤通道，当时间线被拉到地球历2250年10月24日。 “邱欣然扎好发辫，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形象还算不错吧。如果说魏子娇是一朵火红的玫瑰，那她邱欣然应该属于冰山美人型。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和魏子娇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至少今天她不得不比。今天是工程部长选举投票的日子……” …… …… 4.0的本质是交换，它的本身不过是一个物质交换器，把不同的物质产生的不同的能量重新排列组合，再以另一种形式出现，但使用者掌握它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总体上是漫长的，但在系统内却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跨越时间段，跳跃到我们本身并不存在的节点就需要交换机，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人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时间节点，除非回到系统内部。” 卡卡了然：“那么我去吧。” “也好，有我在系统内部后台更稳定。” “你这是不相信我。”没经历过社会成长的卡卡俨然还是一个小孩子，他撅起嘴的模样孩子气十足。 “我怕你再闹一次双子岛事件。” “啊……那个啊……”卡卡哑然。 不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不代表两者之间不能通话，虽然不在一个时间节点，但他们还是在系统范围内，通信不会受到时间和距离的限制，但通信也需要能量。 “啊——” 正在太空行走的邱欣然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昏迷了过去。 “你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她本身，你的关注会让她身体受不了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闯祸了。 此前从没进行过如此长距离、长时间间隔的操作，卡卡的关注行为给邱欣然造成了伤害。 “真对不起了邱奶奶……” 看着芳华正盛的邱部长，这样叫奶奶还是有一丝异样，不过也没什么错，毕竟自己的外公有点儿…… 这次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把完美男孩儿胚胎交给外公，二是按照已发生过的轨迹把4.0系统的原理芯片交给邱欣然。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那颗胚胎就是你自己。” “我懂啦。” 不要小看一颗小小的胚胎，这颗用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小东西是相当复杂的，它的三层结构最终会发育成神经系统、感官系统、循环系统、骨骼、肌肉、排泄系统、生殖系统、消化道外层、皮肤内层等等等等。除了本身的生命作用，还可以引申到关于生命起源的哲学意义。不过这些不是卡卡需要关心的，所谓完美男孩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健康、无遗传病，最在乎塑造异常强大的神经系统，这有助于在胚胎发育后能最快速度适应环境，并且可以根据环境的变化调节身体的适应能力。 之所以必须是卡卡第一个进入4.0系统的原因就在于这颗胚胎的塑造，好比开辟鸿蒙，普通人进入后第一时间就会被系统吞噬，无法起到任何作用，而卡卡进入后则会进入一个休眠期，好像重新回归了母体的孩子，随着他肢体的成长，系统渐渐成型，变得可控。随着他的不断成长，系统的功能也就会被逐步开发出来。 卡卡的身体不在2250年10月24日的“郑和”号宇宙飞船上，他好像一个全解析的旁观者，通过系统看清飞船的任何角落。 “无死角监控？” 卡卡想起了飞船上曾经发生过的一件惨案，监控在惨案里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如果……如果这个系统在地球上使用的话会怎样？” “他们会杀了发明系统的人。”宋茜显然无心这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没人喜欢被人时时刻刻监视着。” “我在想……我们来这里会不会是一场试验？” “试验什么？” “试验4.0系统啊。” 宋茜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有这个可能，不过你现在最好关心正在做的事。” “我知道了，没想到一颗小小的胚胎就要调用太阳炉十分之一的能量。” “生命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宋茜不认为这种对话有太多意义，但或许这样有助于稳定卡卡的情绪。 “对了，如果是我造出了我自己……那……” “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无限悖论嘛。” 第102章 人机器 没发现的事不代表不存在，自己造出自己这种说法就像当初提出两条平行线可以相交的数学家一样，至少在认知没得到突破的前提下，权威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棒子打死，然后哈哈大笑。 无限悖论。 4.0系统制造了4.0系统，卡卡自己制造了自己。 “那岂不是说宇宙的诞生也是自己制造了自己？” “咦？” 对卡卡的新提法宋茜有了莫大的兴趣，她一边协助卡卡的工作，一边调阅了目前所掌握的4.0系统功能结构图。 “空间在扩大……” 最初4.0只是一个点，随着功能的丰富，点变成了线，线变成了面，然后突破了三维空间，然后突破了时间节点…… “我的天呐！”宋茜惊讶地不禁掩住了嘴巴，“我们在重复宇宙的诞生吗？” “然后呢？” “然后我们是不是要考虑制造星辰？” “我觉得制造星辰反倒比制造生命更简单。”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哦，制造星辰只需要能量就可以了，宇宙这么大可以找到的能量源很多，但制造生命的话……” 至少目前有局限性。 假使一个人平均一天摄入2000千卡的热量，这个人活到100岁所需要的热量仅约等于为10.43吨煤的燃料，但生命不能这么计算。热量的进入需要外部条件，外部条件的出现仍然需要外部条件，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条能量循环带。并非简单的输入和输出的关系，物质的形成、能量的形成都需要演变，演变所需要的条件放大于宇宙就涉及暗物质，还有交换中的损耗，还需要考虑到空间维度折换率…… “制造一个生命就要牵动整个宇宙！” 卡卡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颗胚胎了，同样也不小看自己了，无怪乎先哲们都称生命之伟大。 “喂，你发什么愣啊？” “糟了，邱部长又昏倒了。” “你总瞪着她干什么？好好做你的事。” “没办法嘛，不过我有了新主意。” “什么主意？” “我想到‘世昌’号上去，瞪死那个浑蛋。” “你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来的话就没有你了，说到底你还是在规则之内，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那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敢胡来？” “总要试一试嘛……” …… …… 家园镇。 因为有了先驱者，“世昌”号对这颗星球的了解比当初“郑和”号登陆时要细致得多，他们研究出的建造方案也非常有效，不到二十天里，城镇规模扩大了一倍，高大的钢铁森林环绕，不过他们似乎不需要美学，枯燥的建筑完全一模一样，除了生存所必须，多余的东西一件也没有。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让他们这么听命令的？没有怨言、没有反抗，像蜂群一样只知道做自己的事。” “这没什么难的，你觉得我会对这个好奇？” “历史上有很多野心家，至少是被称其为野心家的人试图做到整齐划一，但无疑都失败了，他们失败在环境。” 少年仿佛只是想把自己多年积压的郁闷一股脑地倾诉出来一样，他根本不在乎李天宇怎么接他的话，甚至不想和他探讨问题。他适应了“郑和”号的24小时时段和37日一天的计时方式，每个时段的早六点准时到指挥中心的大厅，说上半个小时的话，多一分钟都不会停留。他自己本身就精确得像一架钟表，然而这种行为越来越像是在朝圣，没有被他毁掉的指挥中心成了他的圣堂。 “我一定要建一座更高大的建筑物，不！不是一座，是一圈，我要你的指挥中心完全被我们的杰作毁掉。” “地球上有很多建筑比指挥中心高得多，这不奇怪。” “不！你懂什么？这是一道墙，一道精神之墙，它让我的臣民永远俯视着你们。” “你再这样疯下去永远被俯视的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千年帝国算什么？我的统治将要比人类的历史还要长，直到人类毁灭我依然存在！” 疯子。 李天宇给少年下了定义。现在他的指挥中心像一座孤岛，被钢铁建筑完全围住，这些没有美感的建筑活像一座大监狱，大概就是少年口中的蜂巢吧，他自己就是那个蜂王慵懒地享受臣民供给的一切，而它的臣民也像蜂群一样毫不为己地为整个集体牺牲。 对外的通讯和监控全部被切断，在四维干扰之下，连量子通讯也成为了不可能。通讯机虽然还在工作，但信息已经被肢解，当初防御“世昌”号登陆的手段现在被用在了自己身上，但自己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甚至还很详细，详细到每个细节都被掌握，那是“世昌”号没有的力量——4.0系统。 整座城里住满了人，详细的统计是接近八万人，这是“世昌”号理论承载量的极限，与“郑和”号不同的是，这八万人里居然没有老人和孩子。他把整个“世昌”号的人都搬了下来，大概十几年前就开始做催生和绝育了。更多的信息随后会传过来，到时候就知道具体事实了，但更令人惊奇的不是这些。 八万人好像没有一点儿思想一样，所有的作息规律都像是被系统统一调动一样，什么时候执勤、什么时候站岗、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睡觉。正如那个少年所说，只要像蜂巢一样就好了。什么独裁？什么统治？那重要吗？ 第二件事让人不理解的就是所有的调度方式都是从一台原始的编程机里发出的信息，甚至连人工智能都没有。 不应该啊，“郑和”号配备了妙妙，而“世昌”号则是配备了当时最行进的智能系统“咒”。不知道“世昌”号的先民们是怎么称呼的，肯定不是现在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名字。 从人体生理学讲即使身体能够获得足够的能量，不能满足精神需求也会带来相当严重的后果，但“世昌”号的臣民似乎根本不需要交流，所有的行为好像肌肉记忆一样，没有命令就能自主地执行，而且不会出错。这种高效的工作方式肯定受资本家的欢迎，但那不是人的本性。 “他们已经不能称其为人了，如果说人类的智能化是从机器人开始，那么他走了相反的路，这些东西只能称其为人机器……” 第103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6671号 “我喜欢用人，因为人永远比机器更可靠。” “你们不知道‘世昌’号上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罪恶即使过了一千年仍然是罪恶……” “你以为我给你们带来了灾厄，但其实我懂，我的知识远比你想象的渊博。” “我喜欢年轻，喜欢年轻的身体，年轻多好啊，无忧无虑的，不论发生了什么永远都是对未来充满向往。”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时间不重要了，生存环境不重要了，甚至你的生命都不重要了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少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现在他不仅每时段早六时要来，12时也要来，甚至还加了晚课，看得出他真的是很爱学习的人。他不用计算机，每次都会带着典藏书籍，看完一本后，下一次他会换一本过来。他读书的时候不坐，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会像一个吟唱者一样，在读到精彩的地方高声朗诵，然后与他看不见的人交流心得。 “你不允许他们有欲望？” “是的，斩断欲根嘛，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安安静静的。” “你不允许他们交流？” “是的，交流就会产生不必要的负担，会让人不安分。” “是产生思想吧，你害怕他们一旦有了思想就会控制不住。” “不是害怕，而是理想社会的必然。” “可仅靠杀戮是做不到的。” “的确，所以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除了修改道德观和违反人伦，你还有什么方法？”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毫不保留地告诉你，我甚至可以帮助你永生。” “永生？换个身体吗？”李天宇厌恶这个话题。 永生这个话题真的很古老，从几千年前到现在，所有掌握了最高权力和资源的人无不想着能让自己永远活下去的办法。从注射抗衰剂到人体赛博格化，从基因改造到同位进化，多肉体永生到灵魂永生，从有形态永生到无形态永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然而真正的永生还不存在。 “你知道4.0吧，对！你肯定知道，他们能找到我自然也会找上你。你知道的，这种东西在地球上是无法实现的，当人人都想得到的时候就是人人都得不到，而且谁也不愿意让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操作这个。” 4.0……李天宇笑了，对方看不见他的笑容，但他认为对方能够感觉到。他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儿，并不是地球上无法实现，科技高度发达拥有近乎无限资源的人类怎么可能实现不了4.0？说到底4.0看似神秘，但只要懂得其中原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实现起来并不难。 古人认识到杠杆力量的时候就曾经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地球。几千年来传为被人称颂成勇气，但以现在的目光来看，这并不是一个笑话，4.0就是一个支点，人类只用了几千年就获得了这个支点，现在它不只能撬动地球，甚至能撬动宇宙，只要给它时间去扩张，只要给它时间去成长。听少年的语气，他对4.0的认知并不深，还停留在概念上，但他不知道的是，李天宇和他的地星已经在应用这项技术了，李天宇知道的比他多。 地球不是不能应用4.0，而是在于地球人类的历史遗留问题，各强国都争先恐后地开发4.0系统，这就形成了4.0相持的现象，即：谁也无法应用。 4.0可以作用于现实，4.0也可以作用于4.0，当两个4.0相遇时，不存在谁强谁弱，即使是一个刚刚进入系统的人也能让另一个已经得到开发的4.0消弭于无形。竞争有助于进步，当竞争过度后就会陷入停滞，甚至倒退。 以地球的视角来看，“郑和”号和“世昌”号都是孤岛，以宇宙空间来看，地球一样也是孤岛。对整日吵嚷着要进入高阶文明的人类而言，那不过也是一种迷信。文明无高低，正如能量无正负一样，不认清对立统一这层宇宙规律，结果必然是毁灭。 “和你们不同，‘世昌’号从一开始就修正你们的错误，保证了前一百年的安全航行，直到有人找上前任船长。” 他开始讲故事了，这是好事…… 2082年5月4日，世界上最大的宇宙飞船“世昌”号启航。这艘巨大的宇宙飞船采用在轨制造，仅用4年便完成了从组装到启航的过程，这在之前是无法想象的，按照这个速度，人类可以更快地制造出更多的远太空探索飞船，扩展更多的生存空间。 109年后…… 中轴，非重力舱。尽管防护服拥有紧急医疗的功能，但6671号突发的心痛仍然让他陷入了昏迷，身体无力地在中轴舱内飘浮，再醒过来时，面前是白色的床架，狭窄得仅容一人连翻身都困难的床铺每天都会有机器人来定时打扫，除了有些挤之外，生存问题还是不用担心的。 这是第二次昏迷在中轴。 6671号翻身起来，沿着还没有大腿粗的梯子爬下来，一面墙上足足排列了十个人的床铺，他住在第六层。 卫生间里没有镜子，从脸盆里的水中模糊地看见自己的脸，这是6671号每日以来内心最安静的时刻。 开饭的铃声响起，安静的过道突然涌起了人潮，一群群穿着宽松白色袍服的人从不同的舱室走出来，沿着不同的通道渐渐汇成人流。尽管人很多，但秩序却一点儿也不乱，除了脚步没有嘈杂声，一切是那么有序，有序地合流，有序地分流，有序地找到属于自己的编号取出餐具，甚至连餐具上都印有编号。 自从上次昏迷后，6671的胃口就不太好，可他必须吃饭，每天的营养都是定量的，不能浪费一点儿，也没有特殊照顾。高度的整齐划一让“世昌”号安全航行了一百年，它将再安全航行一百年，直到抵达目的地。 营养粉是白色的，看上去就像一碎黏糊糊的粥，却没有粥的清香。私下里有人说那东西很好吃，但6671号没吃过，这个定量的标准人人都一样，连先知也是吃这个的。 先知在每个工作日都会提前到1号大厅，这座大厅里并没有座位，每个人都是席地而坐，每天的这个时候，“世昌”号的八千人都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 八千人，自从达到这个数字后，整艘船上就再也没多过一个人，也再没少过一个人，精确的计算让整艘飞船像一台精准的钟表，生活就在简单和有序中一天天度过。 “你们生活在这里，你们有足够的营养，你们应该享受内心的平静，让心灵得到解脱和自在，保持内心的宁静与坚定，拥有一个豁达的心态，随遇而安，享受生命中的每一份恩赐，收获内心的真正的幸福。地球的母体正遭受欲望之灾，那里迷失的人们寄期望于物质，他们沉迷在金钱的概念里，而只有我们才知道，那样的概念是虚妄的。感谢你们的祖父、父亲，是他们的勇气让我们脱离了苦海，远离了肮脏的母体，我们可以在太空中找到真正的家乡。你们是纯净的，不要把心灵重新交还给污染的源头，我们是平等的，我们要将爱与善良洒满人间……” 没人知道先知叫什么名字，正如船长本人从不露面一样，有先知的精神感召，有“咒”的精准调控，没有任何一群人生活得比在这里更幸福…… 早课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先知每天都会讲出不同的祷词，但主旨都是一样的。 生命的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最有意义的事就是把生命融入整个集体，做到忘我、无我、无私、无念。 “下面宣读新闻……” “咒” “世昌”号全维护人工智能的代号，以“天、地、人”三台中央主机为服务器，统管“世昌”号一切事务。“咒”服从于船长管理，全船所有的工作、生活任务均由“咒”发布，而船长本人却没人见过。 这么说也不对，因为到处都挂满了船长的照片。这张苍白而瘦削的面容下，那又深陷在眼窝中的双眼仿佛时刻在盯着每一个人。紧闭着的唇仿佛永远露着那么一丝笑容，欣慰地望着他的子民。 “念到编号的留下，准备接受婚配前检查，6671……” 第104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精神二科 6671号难以置信地望着台上先知曾经坐着的位子，那里空荡荡的，不过是一个蒲团、一把剑形圣器。 29岁了，第一次得到名额，此前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基因缺陷，但现在疑虑消失了，他像其他被念到编号的人一样，自觉地汇成队列。 十个男人和十个女人，他们将是下一期负责生育的工作人员，也就是说在数周甚至十个月内的时间里将不会返回中轴工作，这是奖励、是恩赐、是幸运，相信先知才能带来的幸运。 早课的人群分成两大队分别从不同的门离开，一队男人，一队女人，他们面上的表情都差不多，都是那种带着些疲倦、又获得了安慰的样子。 6671偶尔会偷瞄那些女人赤着的脚，这是除了脸蛋和手唯一能看到女性皮肤的地方，偶尔掀起的长裙下会露出脚踝，能够瞥见一眼就已经是幸福了。 医务室的门前，6671和其他人安静地等在外面，直到手环震动了一下，他才笨拙地推开门。 不要乱看、不要乱走、不要乱问，服从安排就是了。 检查的护士像人，也仅仅是像人，机器人故意被做成和人有区别，以防止错认。6671被命令脱掉衣服躺在检查床上接受体检。他有些担心，自己昏迷的事会不会影响检查结果？但好像没有，机器人护士只是简单地用仪器在他身上扫描了一下后便通过了，这样的流程多少有点简单，不过并不奇怪，全船人的身体资料都在“人”字服务器里储存着，这是对飞船上的人最重要的服务器，管理着他们的一切。 6671号第一次泡在蒸腾的浴缸里，从来不会被交代什么的他第一次被人善意告知放松有助于生育，只要他的表现够好，他将有十个月的假期，这是人生中最轻松惬意的时刻。 十个月…… 6671想不到十个月的时间里他要用来做什么，反而是突然间被告知不用工作而不知所措。 “这是恩赐。” 说这话的是真正的医生，而不是机器人。6671很少注意别人的眼睛，这一次他被紫色的眼眸吸引了。医生是与他不同的人种，但并不是所有的紫眼睛都能当医生，他们中间也有被淘汰的，据自己下铺的6672号讲，他曾经亲眼看到一位紫眼睛被丢入了双向承压舱，而那里是办太空葬礼的地方。 “活的。”6672补充了一句。 第二天，下铺空了，第三天搬来了一个新人，编号仍然是6672…… “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 “啊……对不起！” 6671走神了，他感觉身上瞬间渗出了很多冷汗，幸好正泡在浴缸里，不然肯定会被发现的。 “哦，不用紧张，因为太舒适，会让你有和平时不同的感觉，要知道，唯有能降生后代的人才值得有这般待遇，很快你将见到心仪的女子。” …… …… “关又儿？你真的是关又儿？” 6671想说“我不是在做梦吧”，但已经不需要了，摘下兜帽，一袭瀑布般的秀发垂落，红色长袍映衬着的美丽面庞不是关又儿还会是谁？ 太熟悉了，她是所有男人的梦中女神，也只有每年一度的大集会上才能看见她的身影，可……刚刚那十个女人？ 6671害怕再一次出现走神儿的现象，他努力摒弃掉脑海里不该有的多余想法，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关又儿身上。 “怎么样？” 关又儿的声音如每年大集会的表演一样甜美，一颦一笑都那么摄人心魄，6671习惯性地垂下视线，目光落在关又儿那修长且比例完美的双腿下，娇艳欲滴的脚趾比他平时偷窥时看到的更美艳。 “什么……什么怎么样？” “满意吗？如果不满意你可以申请调换。” “调换？” 6671还在恍惚中，但他很快确信调换就是字面意思，他连连摆手。 “满……满意……你……” 关又儿已经褪去了浴巾，完美无瑕的身体展现在6671面前，他几乎又要昏过去了。流畅的线条，夺目的光泽，让人几乎以为这是3d投影才有的效果，但触摸上去又是那样的真实，6671完全呆住了。他想起一个传言，关又儿是虚拟偶像的传言，但现在他确信那只是个传言罢了。 关又儿的眼睛像一台扫描仪，几乎扫过了6671身体每一寸皮肤，这种被观察的感觉熟悉且让人不舒服，可一想到未来十个月内可以和关又儿共处一室，6671的小腹胀起了一团火。 …… …… “我们是二科的人，现在要对你进行观察。” “观察什么？” “观察你为什么对关又儿完全没有反应。” “这……” 不到十平方的观察室内，6671几乎绝望，他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那样，明明是关又儿嘛，可为什么关键时刻自己不争气？那一刻他想起了先知讲过的话，是欲望引起的不良反应吗？从看到关又儿那一刻他就想到了更多，与她结合当然是幸福的，但为什么只有十个月的时间？他开始祈祷，希望自己罪恶的贪欲得到惩罚。 还有比进二科更大的惩罚吗？ 二科全称是精神管理中心第二科室，又一个不该打听也不能打听的神秘机构，外人不为所知，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被二科带走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也就是说自己再也聆听不到告辞的教诲，再也不能回到工作岗位，7号舱075室二列六层的6671再也不属于自己，很快将有一个新人顶替这个编号…… 只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一个小小的失误！ 那一刻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扪心自问。 6671，不！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了，他的脑海里闪过当时的回忆，明明完美的关又儿就在他身下，明明他们可以结合，但突然间他有了一种不真实的触感，仿佛自己摸到的是橡胶，是仿生人，完全没有真实感，就是这样一种感觉让他失去了男人的作用。 是我的错吗？ 感觉是什么？由欲念引起的吗？ 第105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病房 如果说整艘“世昌”号就是一座大蜂巢，一切井然有序，那么二科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所有人都规规矩矩，但绝对没有任何秩序可言。 规规矩矩的是没有一个医生，更没有门卫，连个守门的机器人都没有，但没有一个人试图出去。没有秩序的是这里绝对不是安安静静的，尽管白色的病床和普通的医护间没有任何区别，但看不见整整齐齐的被子，到处响着外面绝对听不到的高声阔论。 “嗨，新来的，因为什么？” 6671根本不适应这样大声地问话，而且那个瘦高个儿还毫无顾忌地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想过吧，这里是这样，很快就你适应了。” 6671哑然，好像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他的语言系统似乎已经不适应这样的谈话了，以往的工作里，他除了不断地重复指令和流程汇报词外，任何的交流都是不被允许的。惩罚当然也是多样的，但十二岁后他就学乖了，形形色色的惩罚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身上。现在他有点儿怀疑，怀疑这是不是一个考验，他还想出去，他还想工作。 “别吓唬新来的。” 一位面色和善的国字脸走了过来，非常有礼貌地伸出手。以为他要握手，没想到却被他的大手一揽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了。 “你有名字吗？” “6671。” “我说的是你妈给你起的名字。” 和善的国字脸和他穿着一样白色病号服，没有任何区别的标识，如果不是他的率性，6671几乎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犯了错误被关进来的病人。 “王哲……” 是的，他几乎已经快要忘了这个名字。每个孩子都要被取名字，这是很久以前的传统，非正式场合母亲会这样告诉自己。当然，仅限于那些有幸被母亲抚养到十几岁的孩子。 “很普通的名字嘛。” 国字脸一副大哥的样子，他似乎并不关心答案是什么。那位瘦高挑抚了抚几日未刮胡子的下巴，饶有兴致地评论道：“应该说在地球时代早期比较普遍，飞船时期后就很少有人取这种名字了。” 王哲吓了一跳，这种言论也敢公然提？地球……那个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敢挂在嘴边的地名，但没人知道为什么几乎人人都会记得这两个字，至于地球是圆的还是扁的，在哪里什么颜色就没人能说得清楚了。 “哲这个字很有深意的。”大哥表示同意，但仿佛是穷极无聊般地接着说道：“他爸爸大概是个古典文学爱好者，不……不对，他根本没见过爸爸，八成又是个随机姓名。” 随机的吗？我不知道。 王哲表示脑子很空。 “一般的精神问题应该不会被送到这里，你犯了什么事儿？” 大哥似乎又把兴趣转了回来。 犯事儿？ 随着熟络的搭腔，王哲的语言系统似乎在恢复，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又顺理成章。 王哲被带到自己床铺，空荡荡的床上只覆着一张被单，而且这里也吵得要命。宿舍竟然是一间空荡荡的白色大厅，虽然没有外面那种十层上下铺，但这里一张床紧挨着另一张床，床与床之间仅有一个刚刚能下脚的空隙，大厅里有几百张这样的床，但这不是最令人惊讶的，这里居然有女人…… “看来所有的男人来这里都是第一眼盯着女人啊。”瘦高个儿贼兮兮地笑着说。 “所有的女人最惊讶的也是这里居然有男人。”国字脸大哥仿佛在感叹。 “就……就这样？”王哲终于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第一句话。 “哈哈哈……” 两个人爽朗地笑了，好像他们很久没这样开心过一样。 环视着大宿舍，除了床就只有灯，这里的人也都是只穿着一件白色病号服，空荡荡的墙壁也是白色的，白得晃眼，白得眩目，就像关又儿的身体…… “他来这里好像不是因为叛逆。”国字脸说。 “叛逆？”王哲被这个词吸引了。 “对，就是叛逆。” 此时王哲才仔细看这位大哥的脸，他应该没有看起来那么老，至少和他的应有的年龄相比没那么老，只不过额叶上那几排横纹把他显得有那么几分慈祥。一个慈祥的男人？王哲的脑子里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他在学校里学的词汇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个，就连慈祥还是后来才知道的，至于从谁那里听来的，怎么听到的他已经忘记了。 “为什么要叛逆？” “叛逆还需要理由吗？”大哥好像听到了很好笑的话，“我14岁就被送到这里了。” “那你接受改造了吗？” “改造？改造什么？”国字脸好像很诧异。 “改造你的灵魂，然后再重新回去。” “回去？你是说外面？哈哈……”国字脸好像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他笑得比刚才更开怀了。 “我有点知道你为什么会进来了，因为痴！” “吃？”王哲误解了对方的意思。 “是痴呆的痴，你太想弄明白为什么了。” “难道……你们不是这样想的？” 国字脸大哥摸了摸王哲的脑袋，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说了句令他赫然开悟的话：“我的脑袋又没长在你的脖子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王哲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以前的确没认识到。国字脸大哥大概是想到了别的什么话题，伸出一只手说道：“来吧，介绍一下，我叫冯明星，鬼知道是谁起的名字，也许是我那没文化的爹，也许是那个没文化的‘咒’。” “我是高火星，该死的和他一样没文化。” “你说谁没文化？”冯明星不干了。 “说你和你老爹还有该死的‘咒’！” “你只有两点说对了……” “去少捡多，我就是对了……” “这不是算术题！” 两人似乎在争吵，却根本没有动怒的意思。 “哈哈……” 王哲笑了，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根本没有过，不过那不重要，笑的感觉真好，哪怕马上就死掉…… “恭喜你自由了。” 冯明星再次向王哲伸出手，他没揽住对方，而是把王哲的手紧紧握住，这是一种礼节吧…… 第106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考验 冯明星、高火星，还真是一对儿可爱的人，不过这里睡觉不需要关灯的吗？ 同样一艘飞船里，谁能想到神秘的精神二科居然是这个样子，自己的床边睡着一个女人，与其他人不同，这个女人总把自己蜷缩在床上，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也许自己可以尝试着和她说话？但王哲不敢，不是怕那个女人，甚至连怕什么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里好陌生，哪怕是同样白色的床、白色的墙和白色的天花板，但这里仍然好陌生，灯光刺眼，有的人在睡觉，有的人却在毫不避讳地做着他想在关又儿身上做的事。他尽量不把目光注视在那种地方，或许害怕又是一个考验。 考验这种词始终贯穿着王哲的生命，习惯6671是一种考验，喜欢上自己的工作是一种考验，坚定地做人做事不为外界惑心也是一种考验，二科会不会就是这样一种考验？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一开始就没通过吧。 越是这样想，王哲就越心惊。他不该开口和那两个人说话的，不该问这问那的，更不应该对外面产生怀疑。 这样想着，反而睡不着了，看着整个房间的一切，他感到惊恐，好像从这热闹的场面看到了邪恶的一面，他们在诱惑自己，诱惑自己走向邪路，自己就应该听话的。先知不是讲过，唯有自己不欺骗自己的心才是真正的修行吗？ 我做错了…… 恐慌的并不只是自己，还有身边睡着的女人，她总是把头埋在膝间，即使有人送过来饭她也不吃一口，这样持续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王哲担心她把自己饿死，却恪守着找回来的本心，不去关心、不去试图理解、更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试图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王哲的胸中有一团火，他总在不断地浇熄和燃起间反复折磨着自己。 你自由了…… 冯明星是这样说的，可这叫什么自由？聆听不到先知的教诲，不能和大家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不能工作。 多长时间了？ 这里没有计时器，时间似乎根本不重要，连三餐也没人通知，需要的时候就到食堂领个盘子，那里似乎有永远也吃不完的饭食，饮食的样式王哲从来没见过，那些花花绿绿泛着油光，做得精美的菜式他没见过，但扑鼻的香却让他产生了令自己憎恶的欲望，他压抑着这种欲望。每天仍然只喝淡而无味的营养粉，努力保持着从前的作息时间。他再也不笑，即使冯明星和高火星主动来找他，他再也不搭言，他的床就是他的祷告场。过去因为工作，除了早晚课之外就没有多余的时间修行，现在他可以好好修心了。 “真是个痴呆儿。” “所以我说他进来是因为痴。” 冯明星和高火星的对话就在王哲耳畔响起，令他不禁微微皱了眉头，他心里一惊，该死！自己又犯错了。不知道这样微小的动作会不会被人发现，王哲又努力让自己恢复到平静状态。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高火星仍然在耳畔喋喋不休，他在说谁？自己吗？那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已经吃了九顿饭了，她一顿也没吃，这样下去的话会饿死的。”是冯明星在说话。 “算了，我们救救她吧。”高火星似乎想做什么，但很快耳边传来了姑娘的叫喊声。 抗争是那样的激烈，以至于高火星好像被什么东西扎到一样大叫了一声。 “这是葡萄糖！” 葡萄糖是什么？ 这一节课王哲没学过。 他不敢睁眼，内心反复对自己说，这是考验，是考验！ 似乎做了多次的努力，高火星终于放弃了，也放弃了王哲。此后再也没有人找过他，或者说他们，这边安静了。 看似杂乱的大宿舍其实也是有层次的，自己这边好像都是一些不讨那些人喜欢的人，与另一边的喧闹成了鲜明的对比。高火星几次试图拉着王哲换到另一边去，他没有动。 这是一场考验。 先知的话是怎么说来着？人生来就是要接受考验的，面对诱惑、面对欲望能不能坚守本心。 绝对！ 对！想起来了，先知说了绝对，那么自己是不是已经不绝对了呢？ 从那一笑开始，王哲就在忏悔，忏悔自己有生以来修习到的心性迷失，忏悔自己面对诱惑没能把持住，忏悔自己产生了欲望。还有什么？对了，没有工作，这是罪，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继续让自己工作呢？ 虽然每天都要在非重力舱工作，但工作的内容并不复杂，或许这就是先知说的修行所必须的过程，而自己的工作是光辉的守护太阳炉，那里是能量的源泉，是飞船的心脏，是人类的希望…… “砰！” 王哲恼怒着，他的修行被一声闷响打断，痛恨自己的定力不足之余，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把他吓呆了。 血！ 到处都是血，迸射的鲜血喷洒在被单上，流淌在地上，顺着血迹流过来的方向他看到了那个女人倒在血泊中，她的头歪着，墙上满是说不清的东西。 她死了吗？ 王哲开始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场考验了，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伸手去拉她一把。 与先前的关心不同，女人死了反而没人向这边多看几眼，仿佛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鲜血缓缓地流淌，流淌到王哲的床脚，流到他的脚下，皮肤沾染上血液的那一刻，王哲的额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般，瞬间整个头皮都渗进去一股阴凉凉的凉气，他闻到血腥味，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尽管没人告诉他血腥味是什么样的，但他仍然确定这就是血的味道，仿佛某种远古的，与自己骨肉不可分割的记忆重新回来一样，这一刻他僵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他想走，他想跑，但他一动也动不了。直到重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时发现，病号服已经被汗浸透了。 这也是考验吗？ 他开始不确定，他看到了女人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女人的脸，这个女人与自己相隔不到半米，整整共处了72个小时，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看清了她。被血浸染的头发、迸射的脑浆、扭断的脖子…… 静静的，这一刻开始不真实，仿佛血腥的背后为他打开的是一扇通往天堂的大门…… 第107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监控 这考验到底需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 王哲坚信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他像从前一样虔诚，每天都要做两次功课，就这样他记住了时间。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但今天刚好是第100天，也就是一百个24小时。没人告诉王哲这24小时的计时标准是从哪里来的，但一直以来的恪守让他在这一百个24小时里渐渐趋向平静。 “感觉自己怎么样？” 在一众人的诧异下，王哲被一名突然闯进来的医生带走，这种情况或许很少见，除了睡觉一直在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他们出神地看着这一幕。王哲的心彻底的放松了，他确信自己是对的。 “我有罪。” 医生并没有在意王哲的话，在单独的办公间内，医生递给他一个老式的平板电脑，上面是关又儿唱歌的样子。 “还喜欢她吗？” 王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凭本心地点了点头。 “很好，她在等你。” 关又儿在等我？等了一百天？根本容不得他置疑，办公间的另一侧一道帘子拉开，关又儿露出她微笑的面庞。这一刻几乎让他眩晕，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考验！这又是一个考验。 “完成你该做的事吧。” “我并不想完成什么。”王哲的话令医生凝起了眉头。 “你想回二科？” “不！我只想回去工作，回到我的床上。” “那么关又儿呢？” 王哲沉默了，许久他扬起头，慷慨激昂地说：“我这一生都奉献给神明，我会聆听先知的声音，遵守他的教诲，生命本不是带来的，我的生命我的灵魂从来都不属于我的个人。” 医生若有所思，朝着关又儿挥了挥手。帘子拉上，洁白的医务室内安静异常，王哲只觉得说完这番话的自己平静无比，仿佛连呼吸也不需要了。 “从这里进去，有一个人在等你。” 医生朝着帘子里指去。 王哲下意识想问是他自己吗？但见医生没有动，他连诧异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 这是一条狭长的涌道，如果不是没有其它通道，王哲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路，这里不是二科的食堂吗？难道自己错了？又被送回到了二科？ 冯明星和高火星一左一右玩味地看着自己，那些想看热闹的人都被他们俩的架势吓跑，这时候的他们哪还有一点儿玩世不恭的样子？ 冯明星一甩头，示意王哲跟上，蒸饭器后面居然有一扇门，一扇低矮的毫不起眼的门。 在二科生活了一百天，王哲还不知道这里竟然有这样一个密道。走进门，里面很黑，微弱的壁灯照射下勉强看得清一条通道，栏杆很旧了，似乎一碰就会塌掉一样。这样的壁灯远远地才有一盏，这种通道王哲很熟悉，他常年在中轴做设备维护，走的就是这样的通道，这里通向哪儿呢？ 身后的冯明星和高火星似乎在戏谑，他们说起话来仍然毫无顾忌，压低的窍窍私语在安静的环境里听的格外清晰。 “你觉得他能走多远？” “我赌他一会儿哭着鼻子跑回来。” “哈哈……” 王哲没让他们得意太久，定了定神，壮着胆子朝里面走去。 这条路很长，黯弱的光线让王哲根本看不到终点，通向哪里？去干什么？他一无所知，但现在似乎唯有勇敢。 突然间一个人，感觉很是异样，大脑的运转也似乎比平时快了五六倍，一瞬间很多久远地，陌生的词汇涌进脑海，关于启航、关于地球、关于“郑和”号。那些官方的，非官方的消息，有那么一刻王哲差点儿又跪下来祈祷，他开始后悔无意间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他不应该竖起耳朵听的，只有先知的话才是他唯一该相信的。 自己这算是产生怀疑了吗？ 罪恶。 胡思乱想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一面墙前王哲停了下来，这是通道的尽头了吗？ 黑色的墙壁，材质和普通的外墙没有任何区别，摸上去也一样。难道自己被骗了？连医生也是来骗自己的？冯明星、高火星，还有大病房内的所有人一起联合起来骗自己？这一刻，王哲产生了恨，他恨毁掉自己生活的人，明明自己可以通过考验，却被骗到这里，他想毁掉那些毁掉他的人。 突然，抚摸着墙壁的手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这种异样是王哲从没经历过的，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撕碎了，身体仿佛要消失了一般。他感觉不到冷暖、感觉不到痛，明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意识却特别的清醒。 这是什么？ 又是一面墙，一面不一样的墙，墙上有画面，各种各样的画面，画面上的地方熟悉而又陌生，直到他看见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在上千个房间中自己的宿舍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标记，但6671这个数字是他永远抹不平的烙印。 “孩子，你来得很快，你的身体也很好。” 王哲呆住了，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面奇怪的墙面前。 “你在看那些监控吗？”老者似乎随口在问。 原来这面墙叫监控吗？是了，这里可以看见飞船的任何一个角落，包括自己熟悉的非重力舱和二科病房。 “这是非常高的技术手段，不需要连线，但只要你想，所覆盖的任何一个角落就会被你看到。” 王哲呆呆地看着老者，不知道要不要回话，他太瘦小了，脸庞干枯的像一具骷髅，尽管他没见过骷髅。他披着和先知一样的袍子，只不过他的袍子又旧又脏。 老者没说话，似乎在等着王哲的反应。终于，当他看到王哲长舒一口气后，枯朽的脸上露出干瘪的笑容。 “人们总喜欢最好的、最美的、最舒适的，孰不知那些都是最易损的，弄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当你不在意的时候，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却悄然为你打开，你很好……很好……” 老者似乎要强调王哲的作用，连用了几个“很好”，随后他旁若无人般地盘坐在光洁得连一片布都没有的地板上，口中不再念叨。他的表情渐渐舒展开，连呼吸声也越来越微弱。有那么一刻，王哲几乎以为老者死掉了，尽管他还从没经历过真正的死亡。 第108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新世界的大门 这是一间正方形的房间，四周的墙壁都能看到这种监控，当你不需要的时候它变成了一面普通的墙，当你想看到什么的时候画面又会出现。 房间除了四壁之外什么都没有，连一扇门都没有，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这算不算欲念？ 似乎答案并不重要了，自己通过了考验来到了这里，自然有人会有人告诉自己该做什么，也许就是面前这位老者。 王哲学着老者的样子盘坐了下来，他用从前的办法去祈祷，却突然有一种苍白感，似乎这种祈祷是一种嘲讽，那对未来美好的向往就是一种嘲讽，嘲讽自己想了不该想的，嘲讽自己的渺小、懦弱与无知，嘲讽自己的自以为是。似乎人生来就不应该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可以和别人不一样？还有二科是怎么回事？那里的人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冯明星、高火星在做什么？那个医生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关又儿。 关又儿，又想起关又儿，王哲的腹中升起一团火，他再也无法保持安静了，猛地睁开眼，满墙都是关又儿的形象。优雅站立的、双手高举的、跃起半空的、华丽旋转的…… 好多房间，好多个关又儿，好多个像他自己一样对关又儿抱有幻想的人，鄙陋的、猥琐的、卑劣的、粗俗的……王哲情不自禁地握起双拳，他几乎要冲向墙壁。 骗！ 所有人都在骗自己，他几乎能把掌握的描写一切恶劣的形容词都找出来，那些有对立、有目标的教诲，一瞬间全部沦为了欺骗。 “一个虔诚的人不难找，一个勇敢的人不难找，一个虚伪的人不难找，一个懂得坚持的人是宝贵的。” 老者忽然睁开眼，与他那形容枯槁的外表不同，他的双眼仿佛射出精光，直视着错愕不已的王哲。 “你是我选中的接班人，你将接受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教导，你将领导着这艘飞船开辟前所未有的文明。” 终极考验。 愤怒的情绪很快平息了，王哲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祥和地跪在老者面前，虔诚地问：“我该怎样称呼你。” “叫我老师就可以了。” 老师……这么普通的称呼？这一瞬间，王哲知道了，先知是错的，而面前这位老者是对的。 “真正的修行从来不是一个人说什么下面的人都要跟着做，真正的本身也不是靠着别人的苦楚去包装自己的华丽外表，我知道打碎这一切并不容易，但我并不想教给更多的人，只有那些拥有慧眼，能够识破假象的人才有资格做我的学生，在这里你能看到真正的人间百态。” …… …… 这是一间没有门窗的密室，只要不允许就没人能走进来，这间密室在哪里？怎么存在的尚且一无所知，但这无异于神迹一样存在的地方确实给王哲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无疑，他获得了大门的钥匙。 在这里可以听、可以问、可以记，可以翻阅任何自己想看到的资料。那些墙壁，或者说那些屏幕仿佛与自己心意相通一样，只要自己想看到的，想知道的都会统统展现给自己，不理解的老师会解读给他听，甚至连老师自己的身世也毫不隐瞒。 第一代船员…… 犹如一个封闭的空间突然被打开，当新鲜空气涌入时，王哲如饥似渴地呼吸着外面的一切。先知所做的事远比他想象的要恶劣。 相比于地球上的其它物种，人类的生育率显着的低，如果不是智慧的存在，人类和地球上的其它生物一样将适应着优胜劣汰的生存环境，人口也不可能遍布全球，就像史前一样，多种人类并存，交流和杂交会诞生一个新的种族，但遗传病也会让他们走向灭亡。人类胚胎的染色体存在异常，即使它们顺利在子宫内着床也会出现流产或死产现象。 一直以来，生殖和遗传学专家都致力于改变这种现象，但奇怪的分裂现象一直让人们无法解决这最终的难题，在最初的分裂中，很多细胞都会缺失3-5条染色体，而这种分裂异常的结果导致备孕困难，生育率低下，变异儿的比率远比其它哺乳类动物高很多。 正是因为无法做到纯粹的结合，使得对人体的计算无法使用统一的工具或者模型，最终导致人体隧穿这项大型远太空探索项目的流产。 生命与科技关系就是这么紧密，所以人类才不得不放弃太空隧穿，而改为原始的、老笨的直航来完成远太空探索，其劣势也是相当明显的，规模大、投入高、风险高。所以被选中的一代船员无一不是精英。老师就是这代船员中的一员。 如自己一样，老师最初不过是个中轴的普通机械师，尽管这样的普通在地球那颗母星上已经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了。在第一艘远太空探索飞船启航十九年后，载着更大希望的“世昌”号离开了地球轨道驶向深远的太空，这次的规模更大，人员更多，扩展范围也不限一国一域，虽然经过为期三年的封闭训练，选拔出来的船员已经高度磨合，但仅在启航十年后，分歧便出现了，一场破坏更小，但影响却更大的政变发生了，地球对此无能为力，在给出方案和建议后也只能接受现状，原本的合议制被打破，先知这个名称也是那时第一次出现。 老师原本平静地接受这一切，直到有一天太阳炉发生了异常。 “能量瞬间被抽走了十分之一！” 年轻时的老师惊恐地报告着这件事，但结果不仅没引起高层的注意，反而把他们这一班员工统统关押起来，从此无休止的审查开始了。身为班长的老师无疑负主要责任，但却仿佛要故意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玩忽职守所接受的惩罚一样，他被迫拿着一把扫帚负责打扫卫生。 飞船里有专用的清洁机器人，无论效率还是细致程度都比人工来得更好更快，可那些人偏要这样对他，也就在无意间，老师找到了一枚芯片。当时的人工智能还独立运行着，即使是受罚者也可以使用，对芯片分析的结果让老师大感意外，这竟然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发现，是谁留下了这个东西？又有什么目的？老师一无所知，但从此他开始了长达十三年的潜心研究，直到他的行为被发现，这一次更严厉的惩罚开始了。 长期的禁闭会让一个人精神失常，本以为这次的结果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但七天后当人们打开禁闭室的大门时却惊讶地发现他不在了，禁闭室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逃跑的痕迹，飞船上任何角落都找不到踪影，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从此我有了这个空间，一个存在，却不为人知的空间，但我却让他们知道了我的存在。” “是谁做的？” “这个空间？”老师笑了，“一个组织，本意是试图夺回‘世昌’号的领导权，很遗憾技术不成熟，他们的失败却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个屏幕无法给王哲的答案。 “十二公民。” 第109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泯灭人性 “‘世昌’号像一个跌跌撞撞成长的孩子，尽管它脱离了母体，但却扔不下脐带。” 老师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他总能把复杂的问题用最简单的话讲出来。受先驱者的恩赐，“世昌”号的通信效率较“郑和”号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中继站之间的有限距离量子通信使飞船与地球间的通信速度提升了三倍有余，航行四光年后与地球间的通信延迟再也不是四年，而是缩短到1.27年，尽管仍是很漫长的过程，但显然这根脐带给飞船输送的营养也因此更丰富了。 当固定通信技术被发明后，质量允许范围内的物质就会被发送过来，一颗0.83克的芯片经过漫长的旅程被发送到“世昌”号上，这在地球的科学史上是里程碑，但对“世昌”号而言却是非常令高层恐慌的消息。“郑和”号出现的情况也出现在“世昌”号上，尽管这艘飞船更大更完善，但依旧发生了技术退步的现象。与前者相比，这种退步并不明显，但固体物质的传送让他们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如果下一次送过来的是即将爆炸的炸弹该怎么办？ 这种固体物质的输送目前只能是单向的，也就是说只能由地球送过来，而不能由“世昌”号送回去。凭借地球科技进步的速度，下一次送过来质量更大的物质是可能实现的。到时候“世昌”号仍然是一只牵线木偶，政变所带来的便利就不复存在了，于是船长下令抵达下一个中继站后派遣机器人毁掉它。 斩断脐带的行为过于极端，以致自船长以下的高层意见并不统一，但很快就没了其它声音，所有的反对者在同一时间消失在人们的视线范围内，没有审判，不讲道理哪怕是已经习惯了高压统治的船员也开始反抗。暴动很快被更强大的武装力量镇压下去，但却遗留了阴影。 “我有幸在研究那颗芯片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地球的信息，就是这个行为救了我一命，不然你就不会看见坐在这里的我了。” 老师在讲述这些的时候似乎年轻了好几岁，那是他的得意手笔，讲起来也滔滔不绝。 “我很感谢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打扫卫生的工作，这让我可以自由出入各个舱室，他们不过只想看到我的苦相，至于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误根本不重要。当他们把不作为的责任扣到一个无辜者的身上时，就应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与十二公民的联系就是在中控室发生的，谁能想到一个严格监视所有角落的地方居然是最不受监控的，就在独裁者的眼皮下，老师完成了这一壮举，他把自己的身体资料建成模型，脑资料写成代码传送到地球，确切地说是给到了十二公民组织的手里。 仿佛是一场献祭，得到的却是一个空间。 “从那一刻起，我就坐在这里发号施令。我通过‘咒’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也通过‘咒’向他们发布命令，他们不敢违抗，但同时也提出了要求，承认我是船长，但不能影响他们在飞船上行使权力。因为我们都不希望‘世昌’号毁掉，所以达成了这个协议，他们单独划出一个部门以满足我的要求，这个部门就是精神二科。” 原来老师就是船长。 这样的结果可是王哲从没想到的，那关又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二十平方米的小空间很特别，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不需要排泄，但身体却依然在发生着变化，仿佛需要应急的时候自然有一股力量来完成这些人体必须的循环，只不过精神仍然会感觉到疲惫。老师大多数时候像一位苦行僧一样，闭上眼睛安静地盘坐，一动不动像尊雕像。然而王哲知道，老师闭的双眼却是雪亮的，他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先知又在大布道，又有十对儿幸运儿被抽中，男人们自然暗自欢喜，就像自己当初一样，而女人们则被带走了。 “他们……在杀人……” 眼前的血腥与残忍给了王哲精神上一记重击，尽管知道那些与自己无关了，但当他看到一具具女体被放置在类似睡眠舱一类的地方，几分钟后，原本躺进女体的睡眠舱里拖出一具赤裸的尸体，而另一边却走出一具和关又儿一模一样的身体。 “人类的身体或多或少都有瑕疵，他们使用这种办法打造完美母体，关又儿是设计最成功的一款，原本的母体dna序列中优秀的部分会被转移到关又儿身上，从此避免近亲以及遗传病。” 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他似乎知道王哲心里在想什么，但这种解答并不能让人认同。 “于是就杀了她们？那些女人？” 王哲的眼前晃过大布道时那些鱼贯而入的女人，她们身型各异，极简单的白袍下却有着说不出的美感，她们可以当母亲的。 这是繁衍的一种手段，纵容只能使我们尽快地走向毁灭，你肯定不知道，“郑和”号上就发生着这种情况。在人伦这个美丽的字眼包装下，很多行为都被过分地包容，文明与技术的退步还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体也在退化，而我们要打造的是能够适应格利泽581g星的身体，未来我们还要让他们进入4.0。 “4.0……是什么？” “是一个概念，以目前的人体结构是进不去的。否则就会像被卷入黑洞一般，在剧烈的拉扯中被撕碎、消亡、彻底地消亡。” “我们……”王哲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了出口，“这里是4.0吗？” 老师默默地摇了摇头，随后补充道：“这里是最接受4.0的地方，一旦成功，人类文明等级将呈几何倍数暴涨，根本不是那些所谓预言家口中的一级二级甚至十级，这种分类或许简单易了，但根本不科学。” “所以我们做的一切……” “对，就是泯灭人性。” 第110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盒子 泯灭人性，一个多么普通的字眼，从一个干瘪的老头子口中说出来与喝凉水没有任何区别。 老师仍然正襟危坐着，枯槁的面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王哲知道他在笑，笑里透着阴冷，仿佛一只猛兽，随时都可以把他撕碎。这种感觉他不记得自己训练过，但随着全身汗毛的炸裂，他终于确信，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头子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是领导者，未来的船长，当然你不是我唯一挑选的对象，只不过是最早令我失望的，过去的240名备选对象里坚持时间最长的是110个地球日，那些抱着所谓正念、良心甚至追求自由的叛逆者，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下场吗？” 这显然是一个威胁，而能发出威胁的原因是自己让对方感觉到了威胁。被莫名其妙卷入，又莫名其妙地被尊敬的老师威胁，王哲笑了，笑得很狂放，他的笑让一直不苟颜色的老师面容微微一变，那是惊讶。 “泯灭人性嘛，很简单！你做得到，我也做得到。谎言即使重复一千遍仍然是谎言，你喜欢的不过是我的肉体。” 墙壁变了颜色，老师大吃一惊，那些屏幕显示着他过往以来吞噬人体的场景。 “我根本不是什么下任船长的接班人，我不过是你的营养品，你可以挑选任何人做营养品，但你有精神洁癖，你不喜欢那些欲念过强的人，于是你用各种方法考验他们，这种挑选不过是随机性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想到这些？” 是啊，近百年的洗脑加上肉体控制，已经让绝大多数人丧失了人类最基本的欲求，或许只是他自己这样认为的。 “因为你让他们不满意了。” “他们！”老师很快意识到王哲口中的他们是谁，“他们联系你了？” 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手中最有力的武器，老师惊骇地望着整个房间，这里是他的堡垒，是他赖以生存的最后阵地，现在却好像一切都不属于他了。 “你知道什么开悟吗？” 王哲的表情很像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自己，老师终于坐不住了，他踉跄地站起来。 “你以为人就是一堆细胞和精神的结合吗？你错了，人是很神奇的生物，它不同于纯精神体，也不是纯肉体，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最初的人是怎么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世界，不！这个宇宙有着你不知道的力量，它们才是真正的文明。” 牵线木偶又怎样？自己做了十二公民的牵线木偶，十二公民同样是别的什么事物的牵线木偶，或许这就是那些资料里所归纳的——宿命论。 当老师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这间盒子的时候，他的脖颈上已经狠狠地掐上了一双大手，那只是一双普通的机械师的手，现在那双手正在把他送到另外一个地方。 盒子。 就是这个房间的称呼，老师不是进入盒子的第一人，但他是在盒子里第一个被物理力量掐死的，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随着盒子的运转彻底消失了，房间也变成了漂亮的，泛着淡粉色光泽的样子。 过度接受命运的结果就是忽略了改造能力，当王哲把身体浸入浴缸时还在嘲笑老师的笨拙，宽阔的无限空间是多么美妙啊，一个可以随意调节景色的盒子，让人爽心悦目，尤其是在关又儿的身躯出现，与这具美妙的身体缠绕在一起的时候，这一刻王哲才能清晰的感觉到真实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再也不是在别人考验下瑟瑟发抖的小丑了，更不是只敢把自己关在盒子里的胆小鬼。 又回到封闭的小盒子里，那些假象尽管令人赏心悦目，可这个小房间能让王哲更清醒，他有了一个更具体的计划，直到十二块屏幕从他眼前亮起，一个尖细的声音从1号屏响起。 “哎哟，真是太残忍了，你竟然亲手掐死了自己的老师。” 残忍？这是指责吗？不，至少王哲听不出来。 “你永远也无法从一个人的表象上看出他在想什么对吗？”2号屏的声音没有太大波动，一副智珠在握的口气。 “是啊，人类还真是奇怪呢，就算你用脑机技术把他想说的话都复刻出来，他的行为和他说的话也未必一致。”3号屏是个女人，虽然两者间相互看不见，但是王哲却感觉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身上。 “是的是的，除非……”1号尖细的声音乍然顿了一下，似乎在舔嘴唇，“除非这个人对你是单向透明的，就像对我们一样对吗？哈哈哈……” 尖细的声音尖笑，若用上扩音器还真是刺耳呢。 “我说什么来着，自大的人总会被自大害死，现在欢迎盒子迎来新主人，并恭祝登陆成功。” 登陆？照目前这个速度自己怕是看不到了吧，哪怕像那个老头子一样不断地通过吸噬人体以延续生命，但那样也只是极限了吧。 “他共更换过24次身体，每一次都比上一次间隔的时间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生命是有尽头的，但你也要相信，等4.0系统开发成功，你将拥有无限生命。” 4.0……他们就是这样诱惑那个老头子的吗？ 王哲笑了，他听不下去了，犹如一座被地层压抑了很久得不到喷发的火山，现在他已经找到薄弱点，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他喷发了。 “哈哈哈……十二公民吗？4.0吗？可笑吗？我只知道价值，当我们没有了价值，什么都不是我们的。你们说得对，自大的人总会被自大害死，所以我祝你们早死，再见！” 盒子好像瞬间不稳定了，它暴虐地释放着信息，文字的、图片的、视频的、三维影像的，历史的、现实的、哲学的、数学的。十二公民那如墓碑般的黑色铭牌仿佛被一股力猛烈旋扭，撕扯变形，再回头时，盒子已经不见了。 王哲出现在精神二科的大病房，面对呆若木鸡的冯明星和高火星，面对突然安静下来的“病人”，王哲褪去自己宽大的白色袍服，露出赤条条的肉体信步游走在狭窄的铺位过道中间。那些呆立着的，半倚着的，坐着的、蹲着的人纷纷站起来，他们不知道王哲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大病房内的，也不明白那个一直以来总是虔诚的人突然间变成了这副样子。 “你要去哪儿？” 冯明星突然意识到他去的方向，他要走出大门。 王哲没有言语，他知道现在的他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但现在的他又和从前的他有了很大的不同。 第111章 一个独裁者的诞生:我是先知 “我赤条条地来，不像他们还需要一道遮羞布，我没什么好羞耻的，因为遮羞布下都是丑陋的。我甚至在想是从什么时候我有了羞耻的概念，也许就是他们要我放下一切的时候。” 1号大厅，庄严的会场，有人悄然无息地离开，也有人默默地来到这个人世，就连最懵懂的孩子也极端地遵守着先知灌输进的真言。 王哲就那样静悄悄地来到这里，来到他出发的地方，那一刻改变了他的命运，那一刻也迎来了他的新生。 先知与老师就像一对双生子般默契，他们这样的默契已经近百年了，第一次有人赤条条地挑战他们的权威。 大厅的门口多了一群好奇的人，他们尾随着这个赤条条的人走出精神二科的大门，回到他们来时的地方，看到熟悉的大厅，他们的记忆被唤醒。有人惊愕、有人痛哭、有人祈祷，甚至有人跪了下来，用他们软弱的双膝祈祷原谅。 原谅？哼！原谅是不可能的。 王哲旁若无人地走过满是穿着白袍的人群，他们不惊愕、不感叹、没有感想，甚至连看也不看这个人一眼，无论他是从哪里来的，无论他是来干什么的，唯有先知睁开了惊愕的眼睛。一个赤条条的人就这样信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逮捕他！” 先知试图恢复冷静，这句有力且带着恨意的话已经保持了他最后的平静，然而没有动静，无论是那些站在他身边的守护者，还是下面跪拜的信徒都没有人动。 “你给了他们恐惧，却没有给他们信仰，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咒’不听你的命令了？因为这艘飞船上已经没有‘咒’了。” 惊愕变成了惊恐，从这个赤条条的人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楚，可这清楚的内容却令先知想不明白，他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自信。 “你也许想问我为什么敢来，不怕八千信众把我撕碎吗？是的，我不怕，我现在就可以高喊，你觉得他们哪一个人会动？他们只把这一切当成考验，是的，你给他们的考验。” 王哲第一次清楚了看清先知的脸，他脸上的皱纹和老师几乎没有区别，一样苍白、一样苍老。 “你们可以通过从人体中直接抽取活性细胞来延续生命，但最多只是延续，你们像所有老头子一样一天比一天更衰老，也许你们还能继续活很久，甚至坚持到登陆也不是没可能，但那种活法比死去更难受，最后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僵尸。怎么样？好玩儿吗？你是不是特别执迷于这样的游戏？” 先知害怕了，他惊叫着站起，用并不灵活的手脚试图把王哲推下台，但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身体就被王哲一把推倒在地上，他仿佛哀求一般对身边的护卫大喊：“抓住他！杀了他！” 护卫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如下面的信众一样，紧闭着双眼充耳不闻。 “可怜吗？可悲吗？他们连你的话也不听，因为是你告诉他们的，一切外界的诱惑都是虚伪，谁敢保证这不是又一次考验呢？谁敢保证他们杀了我后不会被你杀掉呢？不！其实在他们心里你也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言人。” “你想干什么？” 这一摔让先知衰老的身体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换上机械四肢，不！应该换上全金属骨骼！彻底把自己赛博格化。 “别傻了，‘世昌’号上没有那种技术。” 惊恐变成了惊骇，为什么这个人……他叫什么来着？编号是多少？为什么他知道我想什么？ 先知的大脑一片混乱。 “别猜了，我是从你的表情上看出来的，你们太小看人体了，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应该按照你们想象的样子发生？” “你想干什么？”先知似乎已经预计到自己的命运了，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想和你说说话，你知道吗？去二科这一百天里，我说的话比过去29年还要多，突然享受到说话的快乐，我有点儿停不下来了。” “船长！船长！”先知似乎突然疯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着。 “他死了！盒子也毁了，你别想着他还能帮你处理这种事，你们两个不过是早该死的老头子。” “不可能！这不可能！” “是他告诉你的吗？是不是他说只要他在盒子里就永远能掌握一切？” “你在那里学到了什么？”疯狂变成了好奇。 “原来你也会好奇呀，傻得我从前一直以为你无所不知，还真是可笑啊，你知道吗？当你第一次学会纵情大笑时，这种感觉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你称之为欲望，是的你最害怕的东西现在又回来了，你害怕我们拥有欲望，其实我也害怕，只不过我的手段会比你更高明。” 王哲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虚弱的先知，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道：“你问我想干什么？学到了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你在这之前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们为我打造的一切。然后给你一条衷告，多学学历史，早点儿接受命运！” “哈哈哈……” 先知笑了，大笑道：“谢谢你的衷告，原来你不过也只是想占有这一切，那你的命运呢？你接受吗？” “所以我要让你活着看到这一切。” 王哲突然转身，赤条条地张开双臂，朝着台下大吼三声：“我是先知！我是先知！我是先知……” 如同早已布置好的一切，整座大厅里响起八千人集体的朝颂声，他们匍匐着拜倒在王哲脚下，他们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而那个老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确切地说他已经没有了眼睛。封闭的培养箱里浸满了黄浊的液体，这里曾经是他进行细胞置换的实验室，现在的先知如同那些曾经被他剥离的只剩一个大脑的其他人一样，营养液作用下，只有神经系统是完好的，他就这样活着，圆满地活着…… 第112章 论战 “真是简单。” 这个过程简单得要命，相比之下返航暴动和国耻日事变要复杂得多，高放和梁修远之流要是知道这么简单就可以获得绝对权力，恐怕他们也会这么干，但遗憾的是“郑和”号是艘老船，有“世昌”号的前车之鉴，十二公民一开始对这艘老船并没有太多兴趣，当他们把目光重新放在“郑和”号上时，自“世昌”号以后的所有中继站都被毁掉了，量子隧穿受到了影响，直到李天宇继任后，同位进化的出现才有了新的可能。 “简单吗？我觉得并不简单。” 少年的生活非常简单，从三圣贤对他的身体分析来看，他每天只吃几种必要的营养食品，摄食和摄水都是定量的，很难想象这种严苛的事居然全凭一个人的意志做到的。 当然，少年讲述的是自己的故事，可故事里的身体肯定不是这一副。凭借指挥中心的设备无法探查到少年究竟是王哲本人还是他通过脑控技术掌握的一具身体，但这些无关紧要，就算王哲的本体死掉也无关紧要，登陆的八万人已经彻底变成了杀戮的机器，也许这个叫王哲的人从一百年前就开始准备这件事了，他想到了登陆后应该做什么。 “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想完成集体意识的控制非常简单，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和你们产生交流的，我指的是那种真正的，内心上的交流。” 从登陆后，杀戮者不是没与“郑和”号遗民打过交道，大多数是求饶，这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其次是逃跑，追击不到就任由其饿死。鲜有的反抗也会轻松灭掉，至少目前“郑和”号遗民没有打过一场正规战，在第一军完全掌握中部群岛之前，正面的交锋是不会有的。这就等于外界的空间并没有对这些杀戮者产生触动，从东部发生的情况看，他们似乎根本不用下大力气，到最后只要轻轻一推前者就会被彻底消灭掉。 “我真的很佩服你，居然想出这种战术来对抗我，如果你们铁了心的抵抗事情倒简单多了，杀光真的是最简单的事。” “这也值得奇怪？历史上有很多经典的仗都是这么打的。” “我奇怪的不是这个。”少年此刻像一位虚心的学生，“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下得了狠心？” 一个刚才还口口声声谈杀光的人此刻居然好奇别人是如何下得了狠心的。 “诚然，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但我预感到你们的来者不善，很多时候为了全体的利益是需要局部牺牲的，对牺牲者固然是最大的不公平，可整体来看却又是最公平的。” “我做不到，在我们的社会里不允许随便乱杀人的，不论是为个体还是整体。公平就是公平，没有什么绝对公平与相对公平。” “那你们扔下来的那个宇航员呢？” “他是在执行任务，你看，之后我们又扔下哪一个了吗？所以，你们的社会结构是有问题的，这也是我下决心消灭你们的原因，只是……”少年搓着手，像一个焦急的孩子，“只是有点儿棘手，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和十二公民达成协议了？” 李天宇犹豫着，在确定没有说谎的情况下说道：“没有，但他们的确给了我一些启示。” “关于4.0的？” 李天宇很想说不，但他没有说出口，少年继续侃侃而谈：“否认也是没有用的，他们在我那里得不到回应肯定不会死心的，‘郑和’号老是老了点，但仍然有用处不是吗？他们找上你一点儿也不奇怪，我甚至不关心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有一点就注定了你的计划一定会失败。” “哦？哪一点？” “你们为了不让我们得到‘郑和’号宁愿把它摔了，根据我们得到的最后情报表明上面至少还有一千余人，当我们的人看到你们如此残忍后他们会作何选择？你的臣民只有不到二万人了吧，七万对二万，谁会赢？”少年似乎很得意，大笑了一阵后又说，“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没有中间余地，而且我们占优。” “哦，对了！”少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也许十二公民会直接出手，但他们能使用什么手段呢？传送一支军队过来？有这个可能，不过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送过来一条星舰，然后对我们进行空中打击。当然，我们也做好了‘世昌’号被毁的准备，但时间呢……” 李天宇有些想问他成为先知后又发生了什么，突然意识到对方在给自己制造一个陷阱，一个突破自我障碍的陷阱，他要打破对未知的畏惧。 什么才是最可怕的？武器？怪物？杀人凶手？都不是，最可怕的是未知，面对不知道的未来，这种担忧与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如果裁决落下，反倒释然了。 他在克服自己……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自己与他接触久了也会被他凝视，到时候攻守易势，结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你的时间到了。” 李天宇没有落入对方的陷阱，他在提醒对方。 少年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那些不过是个人习惯，虽然重要，但不是绝对的。以往我来这里是因为自己，今天是为了我们所有人，接受权力的同时也该承担义务，你说呢？天宇船长？” 李天宇有些无奈，对方虽然没有同位进化的能力，但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现在至少也是个一百多岁的老怪物，如果是和平见面自己还说不好真得叫他一声老前辈。 “我说……你真的知道4.0吗？还是仅仅只是知道？” 少年面容的微小变化被李天宇捕捉到，4.0的存在让对方根本无处遁形，可对方似乎有恃无恐，究竟是不知道呢？还是留有后手？从卡卡那边传来的情报显然不是，对方的生产力水平不值一提，至少和地球相比根本就是原始落后的。 那就是无知了？ 李天宇决定不再说话，就像对手一样，把自己隐藏起来，让他们继续在未知与恐惧中出现混乱。 “卡卡！查清楚盒子是什么……” 第113章 了不起的地球 “查不到啊，查不到……” 截取了好几个时间点，“世昌”号的上上下下都被搜光了，盒子的来源依然不明。 “他会不会在说谎啊？”卡卡很是纠结。 “说谎这种东西很容易被识破，况且老船长是什么人？对方说谎会看不出来？”宋茜觉得卡卡有的时候很聪明，但最近好像忽然没有了耐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困扰住了一样，难道是因为上次自己打击到了他？ “可从启航到现在，几个关键的时间点我们都查了，根本没有任何盒子的消息，还有那位自称‘老师’的人，芯片是十二公民给的，那源头应该在地球了。” “你可千万不要突发奇想去查地球。”宋茜微微色变。 “我知道啦，外公嘱咐过我。” “那我就再嘱咐你一遍，4.0与4.0相接触会造成冲突，这种冲突的结果是灾难性的，仅凭一个地球是支撑不住的。” “我学习过相关内容啦，最好的结果会造成晶体结界，最坏的结果……天知道哪个是最坏的结果……” 宋茜知道卡卡现在很烦躁，他恨不得把什么事都一下子解决，但如果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这不是在拍电影！这个时候自己只能耐心点去替他分析原因。 “盒子肯定不是4.0，但在我们的认知里没有这样一个空间的存在。难道……只是幻觉？” “你也开始胡说八道了，怎么可能是幻觉，‘世昌’号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两权分立，你认为这是幻觉？” “那就奇怪了，根本查不到嘛。” 卡卡的孩子气越来越浓了，他好像在拼命地找回曾经缺失的成长阶段。宋茜苦笑，在4.0里成长缺失社会性，这让卡卡的精神发育并不健康，她开始理解选择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了，主修儿童心理学的她能够从卡卡的行为中找出问题，从而进行心理辅导，这个时候要耐心一些。 “遇到难题的时候找不出原因是很正常的，我们可以用排除法进行分析。首先，盒子的事是敌人的首脑亲口说的，他敢明目张胆地说就表明根本不怕我们去找。” “哦。” “其次，凭4.0的功能，不可能在三维空间里找不到一间密室，那么盒子肯定不是三维空间，我们就得换个角度去分析它的存在方式。” “换什么角度嘛。” “从对方的话里得出的信息，他能在那里掐死人，说明盒子的空间仍然是物理空间，它不是‘世昌’号原本就有的，肯定和地球技术有关。” “你不是不让我去碰地球嘛。” “当然不是去地球找原因，但我们可以从地球历年来输送的技术资料里找答案。” “可……答案是什么嘛……” 卡卡一副失去耐心的样子，他几乎要捂着脑袋大叫了。 2038年至2250两百多年时间里，地球发展出很多新技术，这些技术极大地开拓了人类的生存空间，新技术的出现使大规模冲突得到缓和，原始的野蛮的强权抢夺式发展得到抑制。改造火星、远太空探索和星际殖民计划的实现更是极大地刺激了更多领域实现突破。 2046年：碳纳米管技术得到突破，并开始量产，太空电梯工程开始建造，同时开始设计系外星系探测器。 2049年：人工智能取得突破性进展，超级人工智能ai广泛应用于科学研究、工业制造、医疗保健等领域，实现社会各个层面的全面自动化。 2054年：太空电梯正式完工，大型宇宙飞船在轨制造技术投入建设。 2057年：基因编辑技术（crispr）投入临床应用，不仅用于治疗遗传疾病，还能用于人类的生物增强，人类的智力、体能和免疫力得到大幅度增强。“完美人类”的概念被提出。同年人类已经普遍实现核聚变反应的可控性，开始进入商业化。核聚变能源将作为清洁、高效且几乎无穷无尽的能源来源，为全球提供动力。 2058年：虚拟现实与增强现实的深度融合，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技术将深度融合，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沉浸式体验。人们可以随时随地进入虚拟世界进行娱乐、学习、工作等活动，同时保持与现实世界的紧密联系。这种技术还将广泛应用于心理治疗、康复训练等领域。 2066年：自修复材料在建筑、航空航天和汽车等领域得到广泛应用，这些材料能够在受到损伤时自动修复裂缝或破损。同时，纳米级制造技术将允许人们在原子和分子水平上制造材料，实现产品的高性能和小型化。 2068年：交通科技高速磁悬浮列车与超级高铁成为跨国或跨大陆旅行的主要交通工具，大大缩短旅行时间。同时，超级高铁（如hyperloop）的概念得以实现，进一步革新地面交通。通讯科技量子互联网与全球即时通讯 2070年：量子互联网技术成熟并实现商业化应用，这种通讯方式具有极高的安全性和传输速度。全球范围内的即时通讯将成为现实，人们可以无缝地进行跨国沟通和协作。 2071年环境科技碳捕获与全球气候调控初步实现应用。为了应对全球气候变化，人类开发出高效的碳捕获技术来减少大气中的温室气体含量。此外，人类还尝试进行全球气候调控，如通过调整地球轨道或制造云层来反射太阳光等手段来降低地球温度。 2078年：医学科技个性化医疗与生物再生实现临床，通过基因测序和大数据分析，医疗将变得更加个性化和精准。同时，生物再生技术实现人体组织和器官的再生，延长人类寿命并提高生活质量。 2079年：脑机接口(bmi)的普及，随着脑机接口技术取得的重大突破，人们能够直接用思想控制电子设备、假肢和其他辅助设备。这不仅会帮助残障人士恢复功能，还可能增强健康人的能力。 2080年：大规模开发城市垂直农业。为了解决城市人口增长带来的食物供应问题，城市垂直农业将成为一种新的趋势。通过在摩天大楼内部或外部种植农作物，人类可以在有限的城市空间内实现高效的食物生产。 …… …… 面对长长的清单，卡卡目不暇接，他几乎合不拢嘴地惊呆道：“了不起的地球……” 第114章 线索 在标准欧几里得空间里，通过定义点、线、面的拓扑空间，可以把空间从第四维、第五维、第六维推至第n维，这在数学公式推理推导中很容易实现。爆炸式的科技发展使这种大胆的假说在虚拟现实与增强现实的深度融合中得到了实现，人们能够以模型的方式认识多维空间，但即便是在远太空探索技术业已成熟的今天，人类仍然无法从现实意义上实现空间维度的跨越。有人预言，掌控了多维空间技术才能真正地使人类文明跨越新的台阶。 4.0系统是基于深度增强现实基础上实现的超深度融合技术，实现了虚拟技术的真实建模，颇有“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的意味，改变地表形态，虚拟与现实的真实物质传送只是4.0的基本功能，跨时间节点的内部操作系统可以从理论上实现人类永生，即不同时间节点存档的永久留存。 在4.0的初级阶段，其不稳定性使有限空间的地球不敢使用这项技术，反而是荒无人烟的格利泽581g率先应用，这使得近乎荒诞的无限悖论得到验证，三维以下的角度无法理解这种存在，但如果放入多维空间却变得合情合理。 “所以我们的重点是放在2081年至2191年超深度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那个时候有没有发展出类似4.0的概念，这样就能理解盒子的存在了。” 面对宋茜的理性分析，卡卡似乎摸到了一些头绪，但一个坏结果却令他们无法继续深入。 “2191年之后，‘世昌’号已经开始破坏中继站，这让我们的信息必须通过‘世昌’号才能传送，后期我们的技术落后很大程度上源于信息封锁，他们可真够坏的了。” 2191年之后，“郑和”号接收到的信息里充斥着大量的垃圾信息，很多无用甚至被证明错误的建模、技术、影像以及三维影像资料被塞进服务器，各种相互矛盾的理论着实让“郑和”号耗费了大量的资源和人力，而“世昌”号摆出的一副和平面孔直到登陆前三十年才被识破，四维干扰器的建设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规划的。 作为地星防御系统的关键一环，四维干扰器通过深度虚拟现实，屏蔽了格利泽581g的真实信息，使“世昌”号无法安全登陆，但四维干扰器不能阻止纯物理性质的暴力破坏，最终对手还是成功登陆了。 “这与盒子有什么关系？” “这是唯一线索，盒子存在于三维空间，却又不完全等于同三维空间，那有没有可能是深度虚拟现实融合技术的一个变种？” 卡卡恍然大悟，但无奈“三圣贤”在存储的资料里没有这样的技术。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有比盒子更强的技术，在4.0里我们终究会找到答案的。” 4.0系统内部可以实现时间节点的无限循环，但单一的三维空间里，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地前进。相对于观察者的参考系和速度而言，本身没有绝对性的时间只是一个相对测量工具，可仍然无法逆转。 中部洋并非只有一种面孔，这颗潮汐锁定星球没有卫星，唯一的大洋也就无法形成海潮，但并不意味着风平浪静。 地星的近日点和远日点相差距离约在350万公里，对存在于宜居带的这颗星球，这点距离并不能形成太大差异，但气候的变化却能影响到这颗星球的风，近日点与远日点两个极端时间，暴风谷的风级相差2-3个级别，这样的级别对中部群岛的气候有着直接的作用。 每18.5个格利泽日，半月岛植物和动物进入繁殖期，人类也迎来一年一度的大丰收，这是储备食物的最佳阶段，海中的原始盾皮鱼会提供丰富的蛋白，还有一种三叉尾的虾被命名为奇尾虾，虽然无法实现晾晒，但是烘烤也可以获得来自自然的馈赠。半月岛除了向海洋索取，其本身的植被物种也是非常丰富的，不仅有大量的水母菌可供食用，其特产矮面包树的树干中可以获得大量淀粉，再加上岛上的洞穴系统发达，拥有天然的居住地，四通八达的洞穴提供了大量的住处，如果食物充足，理论上住上万人没有问题，这还只是月港，半月岛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 半月岛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同时对人类却更加不好友，这里的早衰现象通常在20岁左右便现端倪，抗衰剂有能效延续早衰的到来，在政府无力大规模供应的情况下，走私便成了最好的办法婴儿早夭率仍然居高不下，能健康生活到40岁的人不到5%。 半月岛处于气旋中心，因其风眼位反而不受暴风的影响，月港是一处天然的避风港，孤悬于铁线半岛最北端，是距离家园半岛最近的港口，早年这里曾经建造过大型船坞，但因为无力维护已经废弃。从海面望向月港，最突出的地标就是一颗巨大的“藤蔓”，“藤蔓”是一种真菌，目前只在半月岛有发现，这种特殊的真菌种以松散的方式聚集在一起，不断地生长。与这颗星球上的其它物种一样，藤蔓菌极不挑食，甚至可以消化沙土，所以这种真菌往往依附于巨大的岩石壁生存，久而久之形成了藤蔓的模样。最终会抱团长成十几米甚至几十米的巨物。这种真菌因其外型被命名为藤蔓菌。 彭汲福顺着蜿蜒的巨藤边修建的台阶向上爬，他感觉每爬一阶，膝盖就要疼一次。 唉，越来越不中用了。 彭汲福这样想，150个地星日之前这里还是另一番样子，那时的建筑怎么也稍现代化一些，但人工建筑的维护极为麻烦，最终很多建筑被废弃，搬进了更经济的天然洞穴。今天，彭汲福这样向上爬是为了接应一支来自家园半岛的队伍，他早已收到通知，但所谓的接应不过是规划出可供居住的地方，其余的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月港生活着不到四百人，而这支队伍足有一千人，那些不相信执委会的人都搬到凌珍洞附近了，名义上的中部群岛最高管理者根本无力管理这片地方，他们像是被丢弃在被遗忘的角落一般，每三个地星日才会获得一次补给，而且补给品越来越差，最奇缺的抗衰剂迟迟得不到补充，以至于他们这种名义上下听从执委会命令的管理团队都开始偷偷走私，但和苏凌珍那伙强悍的凶徒相比，他们更像躲在洞穴里的老鼠，胆子既小，又没有力量。 远远地被巨幕般的风暴屏障下出现了一个小点儿，小点儿很快开始变大，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那艘熟悉的船，满载着士兵的“泰山”号。 第115章 职责所在 驶出涡旋带后，“泰山”号像一只老笨的大乌龟般，蹒跚地缓缓露出身形，这艘老旧的船只已经执行了三十几次运输任务了，运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 远远的，那颗醒目的“巨藤”下，一红一绿两只小旗开始挥舞，领航员在确定旗语后汇报道：“部长，彭站长发来信息说可以停靠。” 文天瑞已经看清旗语了，他莫名的有些悲哀，量子时代居然靠这种原始的通信手段来联络，技术退步之快令人叹为观止，他再一次对未来感到担忧，进入中部群岛第五天，指挥中心再也没有消息传过来。量子通信是没办法被干扰的，除非对方信号源，这样说来老船长…… 几日来，文天瑞一直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至少在士兵们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悲伤的一面，定了定神之后，他再次面色严肃地对领航员说：“说过多少次了，叫军长。” “知道了，部长。” 有些陈规一旦形成就不是以人力能改的了，默许是最好的办法。 文天瑞大手一挥：“进港。” 月港，顾名思义呈半月形，如果不去看天际间那些令人恐惧的风暴幕墙，这里还真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景象，尤其是那根“巨藤”颇有魔幻色彩，月港四周的山被厚厚的植被覆盖，这里能映到来自天际的光，幽暗的淡紫色光芒把这里照得像童话里一般美丽。 为什么要有战争？ 文天瑞想起自己的父亲，伟大的作曲家、音乐家，如果人都能如他一般与世无争就好了，无论从模型上怎么分析也无法猜测“世昌”号是怎么想的，生存已然不易，为什么还要杀戮？ “泰山”号缓缓地靠上船坞，水手们娴熟的操作技巧让这艘大船稳稳地靠岸，从没走出过家园半岛的小伙子和姑娘们欣喜地四处张望，这种魔幻色彩的异域风景深深吸引着他们，尽管早早地看过照片，但这种身临其境的感受还是让他们兴奋不已，仿佛来这里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旅游的。 文天瑞第一时间让他们重温了自己的职责。 “列队！按规划的建制下船！” 他有些恼，虽然还没有与敌人正面作战，但从之前的情报看，敌人的装备远远好于己方，而且杀人的手段非常残忍，那样的战斗力显然不是自己这些学生兵能抵挡的。东部依托地峡死守，加上距离原因暂时还不会受到影响，自己这边却无险可守，只能利用半月岛复杂的溶洞系统进行游击作战，而且自己这边是主力，能不能拖到大反攻全看这些年轻人的表现了。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们远远达不到合格的标准。 “你好，我是第一军军长文天瑞。” 对面一支苍老的手伸了出来，资料表明彭汲福只有三十五岁，但整个人却像个老头子一般佝偻，甚至感觉他连抬手都要吃很大力。 两只手简单地握了一下，彭汲福有气无力地说：“可住人的地方都给你们腾出来了，但我们可没有那么多食物，想要吃的得自己动手。” 好像说这一句话就要耗费全部力气似的，彭汲福说完便默默地转身，沿着栈道一步一摇地蹒跚离去。 “站长身体不好，我来给你们带路。” 陪同彭站长的是一个矮壮的汉子，文天瑞认出了他：“聂扬？”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保安部长的儿子，自己申请来到中部群岛的，目前任半月岛科考站主任研究员，他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文部长还能认出我来。” 这样说话，话里面却听不出欣喜，说话的语气甚至和彭站长有几分相似，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他走的时候才二十岁呀，如今也不过二十四岁，怎么苍老成这个样子？ 聂扬尴尬地笑了笑：“你也看到了，这里除了受星辰病的困扰紫外线浓度也过高，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出老年斑。” 文天瑞仰头，再看那些紫光的时候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美丽了，这真是一块对人类不友好的地方啊。 行李和物资从船上搬运下来，抵达居住点的路上，沿途看见不到渔猎和采集的人员，他们这些人好一点的穿着防护服，但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的衣服，而且破烂不堪，常年的劳作和不友善的环境让他们看上去比家园半岛的同龄人至少老上十岁，连及腰高的孩子也满脸雀斑。 “月港附近还有多少人？”文天瑞问。 “名册上还有410人，实际上……”聂扬欲言又止。 “请告诉我实际情况。”文天瑞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实际上我能指挥的不过30人，更多的人对家园半岛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凌珍洞那边呢？” “具体不太清楚，不过算上孩子的话估计在五百以上。” 文天瑞的心里凉冰冰的，老船长给出的最后情报显示，登陆家园半岛的人数接近八万，就算有一半儿不能战斗，另一半的人数也超过家园半岛全盛时期的人口数，实际上如此大的差距，他几乎快要对这场战争不抱任何希望了。 “有什么办法能封锁月港吗？” “封锁？” 聂扬的表情不是诧异，而是麻木。是啊，生活都谈不上了，自己一来就告诉他要准备打仗，这太可笑了。 “除了月港还有哪些地方适合长期生活？” “除了月港当然是凌珍洞，那里不仅适合生活，更适合长期作战。有洞穴、树林和淡水湖，环境复杂又四通八达，最重要的是那里终年被云雾覆盖，从太空中是无法侦察的。” 聂扬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开始介绍起半月岛以及周边的地形。 “凌珍洞地区是山脉下的洞穴系统，从最外围算起方圆足有500平方公里，而且主要设施都在地下，别说一千人，就是放上几万人也不容易被找到，可惜那里我们进不去。他们的首领苏凌珍对家园半岛一直很抵触，从15年前开始就进入了半独立状态，现在更是和我们没有联系，但一般的平民他们是不拒绝的，双方之间还有交易。” 文天瑞知道聂扬所说的交易是什么，除了走私的抗衰剂，还有就是从家园半岛官面上运送来的物资，这种情况也是执委会默许的，明面上无法给予物资支援的情况下，这种物资流失是不可避免的。 “我要去见见苏凌珍。” “不行！他们真会杀人的。”聂扬的表情里带着惊恐，显然这种事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没有办法了，你知道吗，我们来的路上用了十一天，这十一天里他们在家园半岛重新建了一座城，照这个速度恐怕十天后大批的军队就会登陆月港，我们是守不住的。” “这……”聂扬面露为难之色，衰老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把路指给我，我自己去。” “部长！”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第116章 雷极 一艘漂亮的半潜艇缓缓地浮起船身，周边云雾缭绕，能见度不足十米，凭借着先进的战术头盔，四周的热源清晰可见，水底发出微弱热量的是慵懒的盾皮鱼，它们懒懒地把微小的浮游生物吸进嘴里，再用原始的腮排出异物。幽影般的水栖树丛中，一种特殊的荧光虫在树枝间跳来跳去。水面上一块像石头一样的海葵虫也依样散发着幽光，一些不明所以的荧光虫被欺骗，成了比它们体形更大的生物的食物。一只四爪的甲壳虫伪装成树皮的模样紧紧依附在树枝上，用又长又尖锐的口器探进枝干里吸吮水栖树并不丰富的营养。 这些小生物做梦也不会想到那几只体形巨大的动物是从哪里来的，它们的存在对这些生物毫无威胁，可他们的防水靴却肆无忌惮地踩在同伴的身体上，轻易地把它们碾碎。 “这些荧光虫该不会也像荧火菌那样发生变异了吧。” 排头的人有些气恼，压低声音说：“小点声，我们已经进入了凌珍洞地区，随时可能和他们发生接触。” “我们不是带着头盔的呢嘛，声音应该不会传那么远。” “闭嘴！跟着我就行了。” 从船上下来，涉入浅滩，这里不是一个良好的登陆地点，如果不是聂部长，肯定没人知道这里会有一条“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泥沼更为恰当，但这样更安全。 李烨烁钻出茂密的树林，顺着山坡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处宽大的湖泊，云雾黑压压的，仿佛要与湖面贴在一起一样。即使失去了卫星导航，先进的战术头盔仍然有基本的测距功能，简单的测量后，他们确定没走错路。 “没错，是月池湖。”李烨烁小声说，“叫后面的人跟上来吧。” “平度！顺着我们的轨迹出发吧。”文玉潇说。 “收到。”景平度那边行动了。 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支援，这一支小队的境况好了很多，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可以不打招面偷偷取走“大黄鱼”号，希望顺利吧，少年们还没做好向这些人开枪的心理准备。 突然，云雾中骤然划过一道闪电，粗大眩目的闪电带着令人惊恐的力量迅雷不及掩耳地劈向湖面，陡然间好像有一万只灯炮同时在眼前亮起，如果不是战术头盔，只怕眼睛都要被晃瞎了。还没从惊呆中醒过来，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 “关掉通信频道！” 李烨烁再也顾不得怕惊动敌人了，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同时把手按在耳边的触摸屏上，头盔瞬间隔绝了外界声音。饶是如此，那眩目的雷电仍让人惊惧不已。紧接着，同样大小的雷电一道接一道，仿佛下了一场雷电瀑布，大自然的恐怖的力量瞬间让人感到渺小，两个少年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的位置蹲了下来，生怕下一道雷劈在自己的脑袋上。 雷电如一柄柄雪亮的利剑般不断地斩开黑深深的夜。虽然有头盔保护，但震耳欲聋的雷声仍仿佛有千钧之力，重重捶打着胸口，翻滚的云雾如死神拉开的幕布般，雷电交织在黑暗中奏响了一曲恐怖而诡异的交响曲，雷电瀑布仿佛不知疲倦地炫耀着自身的力量，在大自然的舞台上演了一场狂放的雷电之舞。 这样的雷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十分钟后湖面恢复了平静，两人却半晌都没有恢复神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都不敢相信世间有这么可怕的力量。那些来自远古的、对自然的敬畏在心底升腾着，久久不能平静。 “可怕的雷极……” “名不虚传……” 半月岛有着“雷极”之称，37个时段里，每个时段都要来一次雷电瀑布，终年不断，雷电给人类生活带来威胁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好处，那就是这里的土壤特别肥沃，有利于植被生长，雷电加速了水循环，使风眼最中心处可以形成自然风，在这种幽暗的环境下雷是最好的催化剂，所以半月岛的多半数人才会选择在凌珍洞区域生活。因为依天然洞穴建造房屋，反而把雷的危害降到最小，掌握了雷电的规律后，反而能顺利地从自然获取生活所需的资源。 两人就这样呆呆的，直到身后探出了同样一支头盔。 “怎么？吓傻了？你是怎么跟姐姐吹来着？”李素素跟了上来。 这会儿任由她说什么都行，李烨烁打算认怂。 “离湖面远一点儿，好在这些水栖树都不高，不会引来雷电。” 李素素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生硬的敲击让他恢复了神智。耳机里，他听见了姐姐轻声的叹息。 “怎么了？” “聂部长一到这里身体状况就明显下降，我不让他来，他非要跟来，这会儿景平度正扶着他呢。” 果然，另一个频道传来景元武的声音：“你就不要只不要逞强了，试试我的新药剂，你的身体恐怕等不到副作用发作了，不如来上一针。” 聂钧似乎在喘粗气，两名少年立即回去接应。 在船上时，聂钧就已经表现出极大的不适，这里的低气压让身体本来就不十分强壮的他更加支撑不住，连说话都要耗费极大的气力。景元武在哄骗他当小白鼠，一开始聂钧是不屑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连走路都成了问题，思前想后他点了点头。 景元武用的是空气注射器，可以隔着衣服打进去的，一声轻微细小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后，聂钧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 聂钧拍了拍景元武的肩膀。 “不客气，不过我搞不懂你干嘛那么拼命？” “我若不去，只怕苏凌珍真的会杀了你们的，她和家园半岛势不两立，尤其是对老船长……” “我叔叔？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李烨烁对这个一直有疑问，但一路上聂钧就是不说。 聂钧似乎觉得到了这个时候没有必要保守这样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了。 “还不是当初登陆时那道年龄限制令，3岁以下和70以上的人都被留在了飞船上，如果统一执行也就罢了，傅丽娜和宋衫月远没到70岁，她们也留在了飞船上，有这两个人做表率，不少人也不愿下船了，而苏凌珍的第二个孩子就差1个月满3岁，她的父亲又刚好70岁，这样她就不得不离别两个亲人。” “这种情况当年不是很多吗？”李烨烁不解。 “是的，登陆时这样的情况的确很多，怨言也不少，但上升到恨意的只有苏凌珍一个人，他的丈夫被派到中部群岛，她几次申请都没通过。” “她的岗位很重要吗？”文玉潇问。 “很重要，她是太阳炉建造计划的负责人，而且是唯一的，登陆后人工智能的作用大打折扣，人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少年们恍然大悟：“怪不得太阳炉没造出来。” “唉……”聂钧感觉好了一些，他长舒了一口气说，“太阳炉没造出来一方面有她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取得太阳能更容易，相比复杂的太阳炉，当时选择了兴建太阳能计划，但执委会仍然不愿意让她这样的人走。” “可后来她还是走得对吗？” 聂钧点点头：“是走了，偷渡走的。” “啊？那个时候就有偷渡了？” 第117章 苏凌珍的故事 “可惜……” 聂钧欲言又止，对少年们而言，聂部长前后的变化并没有那么明显，但在他讲述故事的时候，李素素的眼里亮起了希望，随着故事的转折，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那是期盼落空的失望。她必须做点儿什么，否则这种失望很快会让她无力前行。 李素素接过话题说道：“后来的事我们就都知道了，苏凌珍冒着千辛万苦横渡大洋，但并没有见到丈夫最后一面，她见到的只有丈夫的墓碑，上面的字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啊？” 这样的场景即使少年也能想象到该有多么悲伤。 “后来呢？”李烨烁问。 “后来……”聂钧说，“后来因为苏凌珍的名气太大了，她是完全有能力竞选下一任机械部长的，曾被视为第二个邱欣然，对抗衰剂政策不满的她带着一支人离开了月港区域，前往更深入内陆的桂林洞区域，也就是现在的凌珍洞区域，她有一项令人极为头痛的发明此前，到了凌珍洞区域定居后很快便付诸实施。” “什么发明啊？”文玉潇对这个感兴趣。 “偷电。” “偷电？” “准确地说是长程激光输电技术，不过她这个输电技术不仅仅是普通的运输，而是能用激光直接窃取源头的电。” 对这个文玉潇倒是略知一二，不过他不解地问：“激光不是只能直线传输吗？而且会受天气的影响……” “是的。”聂钧对文玉潇的好学精神感到满意，他点点头说，“所以她发明了一种中继器，利用超高层探空气球把中继器以最小能量发射到近地太空，相当于一颗卫星。” “这么厉害！”文玉潇咂舌，倒不怪他大惊小怪，凭借地星的引力发射火箭是一项极为困难的事，不要小看这多出来的0.25倍引力。飞船从启航初便有意识调节重力舱的引力，以使人体逐步适应格利泽581g的重力。基因医学的突破对登陆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国耻日事变”中，以齐星宇的卫生部为首的小团体意图制造超级人类而进行的人体实验虽然是罪恶的，但也突破了一直以来“世昌”号的信息封锁，基因学得以实现进步，讽刺的是，因为害怕第二次出现类似事件，人体改造被视为禁区使得飞船得以平安度过后来的三十年，但该项学科也没有得到发展，导致登陆后人体极大地不适应地星的环境，要知道进化可是以百万年为单位的，不靠极端的科学手段单凭人类自身是克服不了自然的困难的。 人体不能克服自然困难，同理飞行器的制造也有困难。尽管人类征服天空的历史已经近四百年，人类的飞行器制造手段已经相当成熟，但在这里一来受限于基础建设，二来要克服比地球更大的引力，航空航天技术始终没有得到发展。 地星的第一颗卫星是来自于地球的“先驱”探测卫星，第二颗卫星则是“郑和”号在轨制造的“观测者”，此后便再也没有卫星出现在这颗星球的轨道上，苏凌珍能凭借中部群岛这种恶劣的环境制造出第三颗卫星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最让人惊叹的是在没有超级计算机辅助下全凭人工完成这项壮举，由此可见她的名号真不是浪得虚名，尽管应用于一项不太拿得上台面的项目。 “为此机械部不得不增加太阳能板的数量，以弥补30%的电力损失，要知道中部群岛的人口不足家园半岛的三十分之一，真不知道这么多的电能她都用来干什么了。”聂钧感慨有余说道，“我做部长的第二年曾经给苏凌珍发过电报，并且从那时开始每个地球年都要发送新的教育资料给他们。凌珍洞区域尽管不服从于地星执委会，但家园半岛仍视其为统一体，有些事情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便睁只眼闭只眼，抗衰剂事件如此，偷电事件也如此。” “那偷电对我们原来有影响吗？”文玉潇问。 “影响还是有的，但并不严重，最多影响到一些资源分配问题，建设规划总要做出一些预防措施。不过话说回来，对激光这种不靠物理传输的手段还真不好防，哪怕你发现了他们的线路也没办法预防，你会发现预防的成本比让他们偷的成本更高。” 看着聂钧意犹未尽的样子，李素素打断他说：“好了，这里不是课堂，这种事没必要讲那么全面，总之我们必须清楚，凌珍洞对家园半岛一直抱有深深的敌意，苏凌珍的孙女亲自参与到走私，说明那里的人力匮乏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这种情况下他们仍然不向家园半岛求援只能说这种敌意不是轻易化解的，我们尽量不要惊动他们，更不要正面发生冲突，除非生命受到威胁，否则不要开枪。” “明白了。”李烨烁带头表示支持。 聂钧有些失望地看了看李素素，然后苦笑着戴上头盔，一行人仍分两队出发，前队由李素素带领，成员仍然是李烨烁和文玉潇，后队由聂钧总负责，景平度负责保护两人的安全。 途中，雷极再次发出可怕的威力，有过第一次经历后，一行人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害怕了，但轰隆隆的雷声仿佛预示着前途多舛，后队在十分钟前失去了与前队的联系…… “确定没走错路吗？我们的测距仪在这种气候下根本无法有效使用。” 李烨烁是当之无愧的排头兵，沿着山脊线走出来后，一路下坡，三人一直保持着最小战术队形，这也是一路以来一直恶补的军事常识之一，但在通过一道谷地之后，前方的开阔的厚重的浓雾让仅相隔十几米的三个人相互看不见，这里的能见度仅次于伸手不见五指了，最糟糕的是测距仪根本没有用，前边的路什么样子全靠手摸。 “保持镇静，我们缩小距离。” 李素素果断地变更队形，由三角队变纵队，这已经谈不上战术掩护了，一旦出现突发情况，三人将全部陷入危险中。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文玉潇突然警觉道。 “什么？”李烨烁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掠过地面时才意识到，脚下是软绵绵的，那种感觉踩上去就像在地衣丛中，不！这里就是一片地衣丛，这片地区会发光。 仿佛置身于星海一般，那些地衣所发出的光虽然微弱，但目力可及范围内却异常清晰，这些光点仿佛有生命一般忽明忽暗之下仿佛在进行某种联动。 第118章 袭击者 中部群岛位于宜居带中线，光照度要弱于家园半岛，但受到风暴谷的影响，超级涡旋把这里变成了暗无天日之地，照射点最好的月港受到严重的紫外线侵袭，而凌珍洞区域四面环山，始终有一股超低压雨云驻留在上空挥之不散。 探险队进入的谷地原本是没有地名的，从聂钧给出的资料这里被命名为黄丹峡谷。和风暴谷比起来，黄丹峡谷简直就像个小姑娘，两侧的山壁最高只有十几米，但抬头望天却看不见山尖，这里的雨雾太浓了，浓到几乎完全遮光的地步。这种情况下地衣进化出发光的功能是完全正常的，至少热源显示仪上除了昆虫级别的热量外什么也没探测到。 “发光而已，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李烨烁诧异文玉潇的反应。 “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捕捉五角兽时打的赌吗？”文玉潇说。 “当然记得，那次你输了。” “不是我输了，是你这个浑蛋在我的布控区域里乱跑，不然我的效率肯定比你高。”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输了就是输了。” “闭嘴，让文玉潇说。”李素素严厉地说。 从小就敬畏这个姐姐的李烨烁缩了缩脖子，文玉潇的担忧地说：“地衣群是一个整体，相互间存在着密切的网络联系，你们看这些光的走向。” 静下心来看，这些光并非随机闪烁，它们好像一个整体，被统一的中心控制着，明暗和走向颇有规律，就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摩尔斯密码？”看了一会儿之后，李素素咂舌。 “什么？”李烨烁有些迷糊。 “摩尔斯密码是进入网络时代前最有效也最常见的通信手段，不同于现代化的数字通讯，摩尔斯密码只使用零和一两种状态的二进制代码，只有长信号和短信号，刚才这些光让我想到摩尔斯密码，它们好像是自然形成的信息传输手段。” “传递什么样的信息呢？”李烨烁仍然不解。 文玉潇思索了一会后说：“刚刚我们是不是踩到它们了？” “不踩怎么过啊？” “谁说这个，它们在提醒这片区域的生物，有人来了。” “你该不会是说……” 惊讶间，云雾里突然出现了热源，由红到蓝的轮廓清楚地显示出其生物结构——是人！ 还没搞懂他们是从哪里出来的，一道身影已经重重地把李烨烁压倒在地，看清楚对方的面目后，头盔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击。 那是一个长满络缌胡子的健壮男人，他手里的棍子带着一个粗大的圆头，仿佛某种坚硬的木材所制。尽管有头盔的保护，这一下仍然打得李烨烁眼冒金星，他下意识地反抗，喉咙却被一只大手紧紧锁死，对方重重地把它压在身下。 同时扑下来的还有山体两侧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统一的特点，全都穿着灰色的土制衣衫，除此之外简直就像教科书里的原始人形象。两个人在前，两个人在侧，人数虽然不多，但他们的突然出现打了三人一个措手不及，文玉潇的脑袋挨了一棒子，正七昏八素地试图逃跑，李素素则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些人打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章法，而且一个人在追文玉潇时还不小心跌倒了，如果不是突然出现，凭借三个人的战术装备完全可以应对。 李烨烁只感觉喉咙被压得紧紧的，战术服的紧急救护措施启动，一针兴奋剂打进了体内，顿时他感到浑身轻松，对方袭来第二棍的时候他撑起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对方似乎也惊叹于这个人的顽强，试图加大力气压制，但李烨烁却用另一只手给了他一拳，情急之下对方呼出一句三人听不懂的语言，好像在召唤同伴。 这边，文玉潇跑开了几步，肩膀被人抓住，李素素也试图抵抗，对方的身体看似健壮，但似乎没有什么打斗经验，当李素素的膝盖狠狠地顶到男人的痛点时，那个人发出一声惨叫。 空出来的那个人却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帮哪一边。 李烨烁趁机掏出脉冲手枪，只一击便让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失去了抵抗能力，随后枪指向正在殴打文玉潇的那个人，而李素素这边也掏出了枪。 “砰！” 情急之下，李素素用的是真正的9毫米手枪，一声枪响后，对方立时呆若木鸡。 还好，他们不是真正的野人，还知道枪的威力。同时发光的地衣群好像同一时间得到信号一样，所有亮光全灭了。 “看来只有交涉了。” 本以为靠着战术装备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凌珍洞附近，但很遗憾，对方布置了警戒，正面冲突不可避免了，不过这些警戒也太弱了些，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看着乖乖的四名俘虏，李素素说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见苏凌珍，只要你们肯带路我们就不会为难你们。” 第一个扑上来的人仍然在抽搐，被李素素踢伤的人仍然在地上痛苦地紧闭双眼，李烨烁又给了袭击文玉潇的那个人一枪，只有第四个人呆若木鸡般一动不动，他有些惊恐。此时三人才看清他的面孔，头发已经长到过肩，胡子下都快看不到嘴唇了，但他的衣服是半月岛的特有织物，这表明他们是有组织的，只不过李素素连续把一句话重复了好几遍，他才像勉强听懂一样点点头。 语言退化已经这么严重了吗？先前在外围补给站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只要他们还能听懂话。 四名袭击者相互搀扶着踉跄前行，第一小组的三个人紧张地持着枪，生怕遇到第二次突发情况。尽管他们的警惕性提高了，但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三人心底涌起了一股不安。 “素素姐，不是我说，如果地衣群同时陷入沉默预示着危险。” “什么危险？” “它们会做出反击，也许会出现荧火菌那种情况。” 荧火菌，在抵达双子岛时让大冷失去了生命，登陆以来对地星的了解充其量只有十分之一。尽管生活了十九个地球年，但登陆者仍然是这颗星球最不受欢迎的生物，没有之一…… “出现袭击者，已经与凌珍洞的人接触，请第二小组迅速支援……” 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地忽然一软，三个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齐刷刷地跌了进去。 第119章 要打仗了 “基因技术因为‘国耻日事变’的原因停滞不前，相较之下人体机械化提上了日程。全仿真成人的成功和脑机技术让飞船看到这方面的前景，相较之下仿真皮肤并不难制造，但是……为什么我们的脑机技术足足延迟了三十年？”——《邱欣然手记第三卷》 读到这里的时候宋茜对老船长的崇拜几乎无以复加，脑机技术的别称是非植入式神经与网络融合技术，非植入式的脑机接口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只是这项技术从传入那天开始就被严格限制，只有在遭遇重大刑事犯罪时才会被限制批准使用，老船长做了精准的判断。 非植入式虽然方便，但也容易做手脚，如果一开始大规模使用，那么“郑和”号也就不称其为“郑和”号了，全船的人都会被“世昌”号控制，也正是发现了这一点，“世昌”号的首脑才改变了策略，由控制改为全体消灭。 “竟然还有这样一场阴谋，我们能活下来真是幸运啊。”放下书，宋茜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道。 “盒子有可能根本不存在。” 卡卡突然出现了，最近的他似乎越来越在意外形了，总是在不断地修善他的形体。 “怎么说？” “地球尚且没掌握应用高维空间的方法，那么‘世昌’号也不可能掌握，所以盒子会不会是虚拟的？” “这个问题早就讨论过了，如果是虚拟的，‘世昌’号的先知根本不能让他们存在。” “所以我推测，盒子可能是介于四维和三维之间的某种空隙。” “数学模型测算了吗？” 提到这个，卡卡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说：“模型证实了我的推论是错误的，可……” “可什么可，难道你比模型更精确？” “会不会是我们尚且未知的层面？就像经典物理和量子物理那种区别的？” “你放心，我们虽然落后，但是还没有和他们形成代差，理论总是先于实践出现，如果真有那种层面我们不会一无所知。” “那……” 宋茜知道他尽力了，穷尽所有的手段仍然无法查出盒子的存在，完不成老船长的任务让她很失望，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做点实际的事。 “我很想知道老船长当时为什么会精准地判断出‘世昌’号会在脑机接口做文章，你帮我问一问。” “好的，不过这有什么用吗？” “或许是个线索。” 4.0虽然现实存在，但并不与三维空间直接相连，需要通过传统的3.0虚拟现实，当李天宇的神经信号传入后，三个人开始在虚拟会议室交换意见。 “盒子的问题的确诡异，如果家那家伙的本体仍然停留在盒子里，那么我们就无法消灭他，就像消灭白蚁一样蚁后不死，蚁群就不会灭亡，我们不可能和七万个壮年人硬碰硬，这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们很快就会向东部发起进攻，到时候凭借东部的资源是抵挡不住的。” 读档是一回事，直接与外公接触又是另一回事，对卡卡而言，上一次见到外公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尽管只是在虚拟空间，听到外公的话后，卡卡激动地说：“外公放心，我们已经在山海地峡建设了三道防线，布设了大量的地雷和自动火力点，凭借他们的力量是打不进去的。” 第一次知道4.0系统的巨大威力是在双子岛，那一次无异于展现神迹，气象监测报告显示，常年14级以上的巨型涡旋足足减弱了七个等级，相当于2600颗沙皇炸弹的威力，4.0这种移山填海如履平地的能力的确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发明，如果系统完善，改造一颗星球就是瞬间的事。 宋茜带着崇拜的目光说：“敌情比我们想象的乐观得多，现在不仅是我们在消耗他们的能源，凌珍洞那边也加大了传输功率，先遣人员送去的情报管用了，根据我们目前的观察，他们的基础建设能力大幅度减弱，而同时他们也遇到了我们当初头疼的问题，粮食生产受限，七万人的消耗远比我们大得多，而且他们中有人已经开始出现星辰病的症状。” “是啊，妈妈他们就在那边，联合抗敌的日子不远了。” 李天宇并没有那么乐观，沉默地听完了他们的汇报后说：“根据我的判断他们会利用优势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同时在东部和中部两线发动攻击，‘世昌’号也会协助进攻，你们的任务是重启四维干扰器，切断‘世昌’号和地面的联系。” “干嘛不直接毁了它呢？我能做到的。”卡卡握起了拳头，有意在显示力量。 李天宇摇摇头：“他们定下了全体消灭的政策，我们不能和他们一样，不然我们就变成了他们，就算赢了未来仍会陷入更大的危机，况且……我们需要那条船。” “俘获？”宋茜感到不可思议，“可4.0系统还无法建造精密构件，飞船或星舰之类的东西我们造不出来吧，不过……如果战争结束，我倒希望马上派科学家进驻，现在太难为我们两个了。” 说着宋茜瞅了瞅卡卡，卡卡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现在的他似乎没有办不到的事，当然不要提盒子的事。 “你们看得见未来吗？” 李天宇的话落下，宋茜停顿了好久没反应过来。是啊，现在看到的都是过去，未来？ 在4.0里，时间相对的不存在，但作为一种测量工具，时间又是相对存在的，时间的性质就是永远向前而不会倒退，目前所有的回到过去的行为都只是一种读档模式。目前能证实的只有无限悖论是存在的，但对这一理论的解释并不完善，也许永远也无法完善。 “看得见过去，却看不见未来，这是4.0的特性，也是这个宇宙的规则，系统逐渐完善后的确可以进入更多的人，但进入后就一定是帮助你们的吗？” “这……”宋茜哑口无言。 在东部，她看到了太多的人性，有些事根本就是偶然，但结果却非常残忍。唐慕白被杀，刘有家被活活打死，黄星津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砍了脑袋……动乱期间杀死、饿死和强迫工作累的人高达一万四千人，家园半岛原住民的人口减员超过一半，血淋淋的事实面前宋茜再也不相信善良。她知道有些决策是无奈的，就像老船长现在面临的情况，而且……要打仗了，还会有很多人死去…… 第120章 第二队遇袭 景平度第一次感到孤独。 过去，他什么事都听两位伙伴的，现在能出主意的都失联了，身边的两个人一个身体孱弱，另一个…… 对自己的叔叔他绝对不抱有什么幻想，连他宝贵的工具箱都由自己背着。在景平度的印象中，叔叔这个人除了热衷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外，对什么事都不关心。这一次，真的是出奇的“热心”了。 “叔叔，你倒拿个主意呀。” 双历表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呼叫仍然是没有应答。 “不要紧张，这里是凌珍洞地区，你看到那些雷了吗？极端气候一点儿也不奇怪，说不定他们钻进哪个山洞里了呢。” 景元武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的确是景平度心中的叔叔，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急的团团转，渴望般的把目光投向聂钧。戴着头盔的确看不见眼神，但肢体动作让聂钧知道了这小子的意思。打过药后，聂钧的身体好了一些，但也仅限于好一些，根本不是健康人该有的样子。此刻他倚着一颗半月岛特有的铁圆木，勉强支撑着身体站着。 地面极其潮湿，防护服可以保护身体不受湿寒的侵袭，但聂钧现在很想找块干净的地方躺下来休息。 第二队人的行动极其缓慢，两队先后出发，至失联之前相隔距离已经超过十公里，而且这队人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 聂钧无奈地摇摇头：“前方情况不明，我们急也没有用，按即定计划，如果发生意外，我们应该尽快回到船上去。” “可他们有危险怎么办？”景平度不会丢下伙伴不管，但看了看身边这两个需要照顾的人，他真是不知道该先顾哪一头，终于心一横，“你们回船上，我去找他们。” “嘿！傻小子，你再丢了我们怎么办？”景元武高叫着差点儿跳起来。 “可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管？你怎么管？他们现在去哪儿了你都不知道，地方这么大你认识路吗？” 路？有人走过的地方才有路，这里到处一片荒凉，原本有人踩过的路也是模糊不清，一不小心就容易走错方向，半月岛说大不大，可也要看跟谁比，这个地方足以放下100个家园小镇还富富有余。 三个人还在纠结，孰不知已经有几个黑影借着低矮的铁圆木掩护悄悄摸了过来…… 景平度嘴笨，知道说不过叔叔，他正在努力想些词汇来说服叔叔时，战术头盔上忽然亮起热源警报，再反应过来时，一道身影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在获得武器装备之后，三个少年已经在有意识进行军事训练，但在没有合格教官教导的条件下，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会用枪，能不能打得准，来不来得及开枪都是另一回事。 猝不及防间，景平度慌忙用枪去挡。 12式战术步枪定型于登陆后第十二个地球年，这种武器和资料库里那些漂亮的枪支相比的确粗糙，但胜在结实耐用。景平度下意识地挥出了枪托，金属制成的枪托猛打在肉体上，让扑过来的人还没做任何反应就像个皮球一样被抽了出去，连声哀嚎都没有便重重地跌落在湿滑的地面上。景平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脖子一紧，一条套锁缠住了他，死命挣扎之际，他看见叔叔已经被两个人按在地上，而聂钧正在和另一个人撕扯。 眼前这些犹如资料里的野人一样，头发长得已经遮挡住脸部，嘴里甚至还发出怪叫。 套索缠住的那一刻，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尖啸的叫声，另一名同伴听到后马上跑过来支援，对方有六个人，他们看出来景平度最能打，干脆派出了三个人来对付，但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情急之下，景平度猛扯缠住自己的绳子，生生把身后的人拉向自己的后背，他的力气极大，对方被他拽了个趔趄，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眼前一花，整个人飞了起来。 景平度就这样把一个人肉球砸向了正面冲过来的人，这还只是用了一只手。 暂时摆脱了敌人，景平度慌忙去解套在脖子上的绳子，然而另一个人又扑了过来，两人撕扯之际，正面撞在一起的两个人缓了过来，同时扑了上来。被三个人同时缠住，任由景平度力气再大也施展不开了。景元武已经举手投降了，聂钧的头盔也被扯了下来，额头了挨了两记重击，已经渗出血来。 眼看自己这队人有危险，景平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叫一声，犹如野兽般发出咆哮，他竟然一手一个把两个壮年男人举了起来，然后像丢包袱一样同时甩了出去，几个来袭者从没见过力气这么大的人，一时间都吓傻了。景平度抬起脚，把抱住自己大腿的人踢出去足足两米远。他惊叫着想要做点儿什么，顺手抄起了步枪。 “别动，不然我们杀了他！” 镇定下来之后，景平度看清了，叔叔的脑袋上顶了一支粗陋的枪，而那个人他很眼熟。 “放下武器！”少女的声音有些柔和，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原来是老熟人。 如果是李烨烁在，他可能会硬碰硬，文玉潇说不定还会调侃两句，但景平度空有一身武力心地却善良得像一张白纸。少女的面容有些憔悴，但仍难掩青春的气息，而把枪按在聂钧头上的那个人正是在直崖海岸见到的走私者。 那个男人很能打，这是景平度心里想的第一句话。女孩儿的衣服破了，这是景平度想到的第二句话。 似乎是心灵感应，隔着头盔的面罩，少女好像发现对方在盯着自己看，她慌忙扯了扯衣服的下摆，也许是在逃脱的路上被什么东西勾坏的。灰土布的衣衫下角撕开了一大块，无论怎么扯都掩不住她雪白的腹部。 景平度准备放弃抵抗，就在他要丢下枪的时候却看见叔叔举起了一支手，一支合金管被他高高扬起。 半月岛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冶炼技术极其低下的今天，即使那一根管子也相当珍贵，更珍贵的是管子里的东西。 “给我！” 少女顾不上喘着粗气的聂钧，一把抢过景元武手中的金属管。 “你们知道我是谁吧。”景元武尖细的声音响起，接下来的话让两个人哑然。 “你们只想要这一支抗衰剂吗？” 第121章 淡定的景元武 放下枪的那一刻，景平度瞬间被四个人按住，任他力气再大也休想挣扎。他的战术头盔也被扯了下来，四肢被一个人按着一条，样子极其狼狈，但在他眼里对方的表现似乎更狼狈。少女夺过瓶子，发现重量不对，打开盖子之后发现是空的，走私男气极败坏正要殴打却被景元武用一句话制止了行动。 “打死了我你们可就再也得不到任何一支了。” 走私男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望着少女似乎是在寻求一个主意。 “带我去见苏老师，我认得她的。”见对方没有动，景元武一副不奈烦的样子，“你们是不是不在乎她的死活了？” 这下拿捏住了对方的痛点，走私男愤愤不平的朝地上踢了一脚，随后恶狠狠地奔着景平度走来。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们要动他我就不干了。” 明明是占了优，却被对方用话挤兑住，走私男非常想找个发泄口，瞪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聂钧，他还是朝地上踢了一脚。那家伙看上去要死了的模样，打这样一个人反而不会痛快。 “好啦，这个星球上能说话的人不多了，再不想想办法我们都得死光。” 景元武站起来，擦了擦沾在身上的泥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无奈，走私男只得示意那四个人放开景平度。也许是被打怕了，四个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放开这个大力怪。 “聂部长，你没事吧。” 聂钧摆了摆手，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是在景平度的搀扶下才勉强起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说道：“走吧，去见见，该见的总要见。” 武器装备被夺了，现在第二小队像犯人一样被几个人押送的，那些人很是忌惮景平度，都尽量离他远一点，少女在前边带路，走私男拿着夺过来的枪在后面押着。 “叔叔，你怎么知道苏凌珍有生命危险？”景平度一边搀着聂钧踉跄地往前走一边小声问。 “这个很简单，用了那么抗衰剂早就不是正常人体能承受的了，如果不是为了续命他们干嘛这么疯狂的抢夺？以前也不是没做过交易。” 景元武肆无忌惮地大声嚷嚷，惹来了少女的怒视。 “不要直呼我奶奶的名字。” 景元武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还嘴道：“那叫什么？女王大人？” “你……” “姆……”背后的走私男说话了。 “母？母亲的母？” “也可以这么说。”走私男一路上都在想着什么。 “这么说她和你们大多数人都有亲缘关系？” 走私男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一旁的一位长头发好奇地摆弄着缴获来的头盔，或许是胡须太长，竟然卡住了，那家伙慌张地叫了半天才拔出来他差一点儿就把那东西丢掉，却被走私男喝止了。 景元武好奇地打量着身边这些不修边幅的人，他们的智商似乎有点儿问题，语言系统也实在过于简单，除了语气词，他们好像连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难道是中部群岛特有的环境造成的？ “星……星海……”景平度在叫前边的少女，“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星海吧。”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自己的脸似乎在发烧，刚才打斗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热辣，平时他就少言寡语的，更没像现在这样主动和女生打过招呼，一股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 “干什么？”少女有些不悦。 “我……我能问一下我的同伴怎么样了吗？” “我怎么知道。”少女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加快了脚步。 半月岛的路极其难走，不是一脚深一脚浅的泥地就是硬的能把脚掌磨出泡的碎岩石，最要命的是他们好像在一路爬山，水栖树已经见不到一颗了，身边除了稀疏的铁原木就是并不茂密的地衣，雨水几乎没停过，即便如此身边的雾气仍然越来越浓。 这样的路连景平度都感觉有些吃力，更不要说因为刚刚挨了打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的聂钧，可少女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上坡时极为轻快，有时甚至还不住的小跳。 她的体力这么好吗？看着少女半隐在雾中的身影，景平度的腹中升腾起一股怪异的热流…… …… …… 跌下来的那一刻，李烨烁几乎要晕过去，这条通道实在太长了，湿滑的石壁根本没有能把住的地方，身体不受控制的滑下去，速度快的几乎要超过了能承受的极限。当时他只顾咒骂，现在却非常庆幸，这么长的距离如果直落下来小命肯定没有了。 随着李素素和文玉潇滑出来，李烨烁的心中大定，至少暂时安全了，他打开夜视仪，所幸还好用，映入眼帘的是宽大的洞窟，头顶位置足有十几米高，远方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应急灯照过去仿佛被吸进深渊一样根本看不到头。 “姐姐，你没事吧。” 确认没有危险，李烨烁连忙扑到姐姐身边。连喊了几声李素素都没有应答，从外部启动了自救援程序，李素素才幽幽转醒。 “这是什么地方？”好似在梦里一般，李素素刚一醒过来就下意识地大叫。 “不知道，这个地方好大。”李烨烁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认知里最大的大厅也没有这个地方大，甚至比整个中心广场还要大，说不定…… “好大啊，比家园小镇还要大吧。”李素素惊魂未定地说。 “是陷阱吗？”文玉潇还七错八素的，大概是迷迷乎乎中听到了姐弟俩的对话，拍着头盔确认自己的脑袋还在才吐了口气说。 “幸好有战术服，不然就算是滑下来不死也得残废。”李烨烁吐着槽。 三盏头灯同时打开，这下能照到的地方更远了，置身于这片大的吓人的空洞里让人生出一种窒息感。 “没有信号。”李烨烁的战术意识还是不错的，第一时间检查装备，枪都还在，而且看上去没有什么故障，战术服的功能完好，唯一失去的就是信号。因为不是量子通信，在这种地方被屏蔽了信号也是很正常的。 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几个人稍微活动了一下，不幸中的万幸，大家都没有受伤，那条滑道出口距离地面并不高，只有不足一米，就好像故意留人一命一样，很难相信是纯天然形成的。 “不太可能是陷阱。”李素素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如果是陷阱的话应该有人工的痕迹，甚至是杀人用的装置。” 是的，洞里除了过分的安静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唯一的声音就是从洞顶偶尔滴落的水滴，踩了踩地面，非常坚硬，也许是石灰岩结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出去？ 第122章 幽闭的深渊 所有的指示方向的设施都失灵了，战术服虽然先进，也需要依靠数据来定位。 在地星，最容易实现的定位方式就是光感，因为光是恒定不变的，哪怕只有微光也可以轻易地判定方向。如果是在极夜区则靠星星，同理星空虽然有变化但仍有规律。在无法依赖卫星的今天，这两种方法是最容易的，当然，风向也是一种方法，不过在中部群岛不适用。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洞穴，所有的方法都失灵了，没有任何记载和相关经验可借鉴。最为要命的是刚才的搏斗中他们的给养丢了三分之二，除了李烨烁还保持着全套装备，李素素和文玉潇只能面带羞愧地看着他，尽管这种羞愧的表情并不会被李烨烁看到。 李烨烁尝试着从原来跌落的地方返回，但湿滑的石壁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这条天然滑道并不规则，而且有的地方非常陡，不是靠四肢能撑过去的。 “看来只有往前走了……” 李素素强行定住心神，面对未知她和所有人都一样充满担忧。 留在原地只有湿露露的石头，在这种连地衣都不生存的地方继续等待下去只有死亡，就算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就算不知道如何才能出去也只有向前走这一条，然而那连应急光都无法照射到底的无尽黑洞究竟有多深？有多长？一切都是未知。 潺潺的水声犹如在奏一曲美妙的音乐，如果不是深处幽闭的地底洞穴，还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应急灯的光源面对广袤的黑暗很是无力，湿滑的地面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时而会看到宛如触手般的钟乳石垂下，这些亿万年形成的景象有的壮美，有的狰狞，有的密集地堆砌在一起让人看得头皮发麻。黑暗里仿佛随时会有一只触手伸出来将人卷走。 李烨烁依旧是排头兵，视野里除了黑暗和寂静什么都没有，然而他却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那种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窒息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是因为黑暗还是未知？离开家园半岛之前，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是广阔的充满挑战的欣喜，一路上他经历了很多事，让他重新刷新了认知。 退化的人类，恐怖的荧火黏菌，大冷的死亡，双子岛的神迹……如今又踏上一片幽深黑暗的洞穴。他不知道今后还会遇见什么，但姐姐在，同伴也在，体力最好的他必须担负起更大的责任，他在成长。 前方的路被一段水流切断，李烨烁小心翼翼地淌着水发现水并不深，浅的地方仅及脚踝，再向前走几步也不过刚没过小腿肚，他示意安全，然后挥手让后面人跟上。从家园半岛到半月岛，路途虽远，但有船、有人、有明确的目标，而在这种前路未知的地方，哪怕说话都让人感觉到浪费，虽然几乎没有什么用，但沉默不言似乎是应对这种无尽黑暗最好的办法。 脚下更加湿滑，凹凸不平的水底很容易滑倒，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愿意走在这种地方，但这片巨大的空洞只有一条路。 脚底忽然踩到了异常的东西，李烨烁不禁惊叫了出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怎么啦？”李素素紧张地问。 “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与石头的感觉不同，好像是什么东西被踩断了，好奇心驱使下，李烨烁小心翼翼地探下身摸索着，那是一截像棒子一样的东西，一头还连着什么，直到把那段异物拿出来。 “啊——” 李烨烁发出一声惊叫，头灯下那东西照得清清楚楚，定神一看竟然是一条连着脚掌的腿骨，腿骨还没有完全腐烂，有些地方皮肉相连，吓得他连忙扔掉，隔着防护服都能感到那种恶心的感觉。 “等一下！”李素素紧赶了几步弯下腰。 几只灯光照射下，一段影影绰绰的尸骨从水中映出，李素素用生存刀小心翼翼地挑着上面的织物。 “没错，是半月岛特有的织物，连他们自己人都不小心掉下来了。” 看到这恐怖的场面李素素反而长舒了一口气，这说明这种地方是天然形成的，不是谁布置的陷阱。 “可连他们自己人都走不出去，我们……”如果没有头盔，这会儿就能看到文玉潇惨白的脸了。 “我们不一样。”受到惊吓后，李烨烁很快镇定下来，连他自己都出奇，为什么心理素质这么好，“他这种衣服最多能做到保暖和防潮，而我们穿的是全防护战术服，一个月不充电也能保证生存系统的正常使用，你看他，手里有什么吗？” 有一点不得不佩服，李素素根本不怕尸体，尽管她也会觉得恶心，那不过是本能反应，仔细检查过后她得出结论。 “和我们一样是掉下来的，身边什么也没有。” “会不会被水冲走了？”文玉潇问。 “不会的，这种水几乎不流动。”说着，李素素抬头，灯光照射下，那些细小的钟乳石头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但确定没有其它问题后反倒令人松了一口气，“我们掉下来是个意外。” 知道不会有人在黑暗里算计自己，接下来就只有行进了，唯一的问题是人先走出去还是食物先吃完，抑或再出现一次“神迹”？ …… …… 天空在下雨，没完没了的雨是凌珍洞特有的气候，夜更加黑暗，如果沿途不是灯光而换成火把，简直就是电影里才有的原始部落场景。 星海似乎很久没这么痛快地说话了，熟络了之后，她像所有少女一样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当发现景平度是个闷葫芦后，她开始问这问那。 “五角兽？长什么样子？” “你没见过吗？” “这里只有五星虫。” “五星虫是什么？” “就是长得像五角星的家伙，一个手掌那么大，打开壳能吃，味道极其鲜美。快点告诉我五角兽好不好吃？” “唔……好吃的，每个登陆日我们都要纪念，五角兽是主菜。” “那怎么做呢？” “可以烤也可以蒸，但主要还是烤，因为脂肪很厚，烤熟口感会好一些。” 景平度也很久没这样痛快的畅谈过，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并肩走在一起。 第123章 奴和培育肉 景元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着自己侄子和少女并肩走在一起丝毫没有被抓住的自觉，心想这小子也有开窍的一天，他那死鬼老爹也该谢谢自己了吧。 “你笑什么？” 景元武就是这样，一笑起来就出声，搞得押送的人都有些发毛。 “我笑你们这里怎么生了这么多智力低下的人啊。”景元武才不会把肚子里的东西说给外人听。 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认为是语言退化，这种情况在古代的地球很常见，所谓十里不同音就是因为彼此间的不交流导致的语言障碍，但是近距离观察后，这些人明显有异常。走私男虽然邋遢，但那是长途奔波造成的，不像这些近乎于野人一样的家伙，尽管他们也会做简单的交流，但肢体语言更趋近于本能。他们的身体虽然成年了，但行为更接近孩童，那种充满好奇的目光更像是玩耍。他们对枪很好奇，但走私男却不让他们触碰。 走私男不想解释这种问题，但架不住景元武一个劲儿地问，勉强吞吐出几个字：“他们是奴。” “奴……”景元武摸了摸下巴，“这个字有意思，就是说你们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 似乎有难言之隐，走私男紧闭了嘴巴，不再搭理景元武。 景平度那边却更有效率，星海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这些人的来历。 “他们是奶奶制造出来了。” “制造？” “郑和”号上曾经出现过人造人技术，事变之后就被全面禁止了，但即使那个时候人造人也是高科技产物，需要科学部投入大量资源才可能成功的，难道中部群岛竟然有了这么发达的技术吗？ 星海没有解释，再看那些“人”的时候，目光已经不一样了。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连刚才打斗的伤也不在意，就那么嘻嘻笑着说着他们自己才懂的“语言”。 在山坡的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天然的水洼，说是水洼其实也不尽然，不到十平方米的水面，水质清澈很，然而一眼望下去却深不见底。 “天洞。”聂钧喃喃地说。 “什么是天洞？”景平度像一个虚心的学生，对这位部长他仍然充满敬意。 “是半月岛特有的地形，这些山体里到处是空洞，有些洞穴朝上开，一些地段因为终年积雨的原因形成了天然的池塘，小的就像这个一样，大的足以装下整个家园半岛，曾经是考察项目是里很重要的一个科目，后来因为技术原因放弃了，‘大黄鱼’号和‘小黄鱼’号也是因为这些项目被配属在这里，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哦。” 这个世界很神奇，并非什么都被人类亲眼所见，一路走来景平度见过很多神奇的事物，也有一些很恐怖，但他仍然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你们在这里平时吃什么？”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很快打开了彼此间的隔阂，像一对好朋友一样畅聊。 “就吃这个啊。”少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像是塑料的，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团粉嘟嘟的类似肉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虽说是肉，但景平度从来没见过颜色这么一致的肉，而且黏糊糊的好像团在一起的样子。 “人工培养肉。”景元武对侄子大惊小怪的样子一脸不屑，“也只有半月岛有这个条件。” “为什么？”景平度不解，科技更发达的家园镇做不出来，相对落后的半月岛为什么可以？ “因为环境，这里有很多天然洞简直像极了培养槽，根本不需要下大力气去修建就能大规模生产，如果在家园镇搞这个首先就得修建一个大型培养肉加工厂，凭我们的冶炼条件恐怕你孙子的孙子都吃不上一口肉。” “这个好吃吗？”景平度好奇地用指尖挑了一点儿放进嘴里，只觉得黏黏得有些咸腥，那种感觉…… “哇——” 不用犹豫，景平度吃进后立即吐了出来，趴在池边连喝了几口水，苦苦地叫道：“这什么味道啊，比叔叔调的解毒剂还难吃。” 星海吃吃地笑了起来：“是生肉啊，要加工熟了才能吃的。” 景元武眯起眼睛，狐疑地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从星海手里夺过培养肉，仔细看了看后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确实太腥了，不是正常生物肉的味道，添加剂什么的倒不必在意，那些材料也是很难搞的，那么问题的本身就出在最初的种子细胞上。 “种子细胞是从什么动物身上提取的？”景元武突然换了一种态度，有些严厉，再配上他并不怎么讲究的面貌，星海吓得倒退一步，走私男立刻警觉地端起枪，但景元武没有被枪吓到，追问到，“制造培养肉首先需要分离获取肌肉干细胞、胚胎干细胞或诱导性多能干细胞等等，从而形成种子细胞，那么这个种子细胞是从哪里得到的，最初分享的肌肉组织是什么物种？” 少女吓得结结巴巴地答不上来，她从小就吃这个，从来没想过这里面有那么多复杂的问题，尤其是当着这个人的面。 “算了，见到苏老师就有答案了，她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景元武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情绪激动后便一言不发，从没见过叔叔这个样子的景平度不敢追问，但看向少女手中的盒子时再也不敢尝试了。 走私男见事态平息了，他在水边洗了个脸，这时一个“奴”到池边喝水，另一个似乎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给他看，撒着欢地跳了过来，一不小心把池边的那个“奴”撞了下去，水面本不大，但那家伙一落水就像好像触电了一般，浑身抽搐了一下，仅仅在发出一声怪叫后便沉了下去。 聂钧伸出干瘪的手试图救援，可手伸出去之后却眼见着那家伙直挺挺地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而那家伙的同伴似乎仅仅是惊讶了一下，然后该干嘛干嘛。 它们笑嘻嘻的吃着培育肉，甚至都不会用器皿加热煮熟，但他们并没有出现景平度那种反应，反而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 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后，景平度感到浑身冰冷，他下意识地打个哆嗦，再望向少女时他无意识地拉远了距离。 第124章 食品加工厂 地底空间似乎永远也走不完，吃完了最后一块压缩饼干之后，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水中的那具尸体，那似乎预示着他们最后的命运。 “休息一下，我们已经走了25公里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体力会耗尽的。”李素素找了块相对干爽的地方坐下。 战术服的路线记忆功能还在，他们可以知道自己走过的路线是什么样的，这一路可不是平坦的，有些地方要涉水，有些地方要攀爬，随时可以看到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岔口，还有不知道有多深的深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对不对，能不能找到出口。 现在他们的食物已经断绝了，水倒是好找，可体力耗尽后，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永远躺在这里成为无人所知的枯骨。 “这地方连根草都不长，就是想打猎都没东西可抓，你说你，怎么把背包丢了？” 发牢骚并不能解决问题，文玉潇虽然一脸愧疚，但事已至此，根本没有办法。水倒是有，可照这个情况下去最多能让只他们多维持一段时间。 绝望！ 虽然很疲惫，但如果就这样睡下去，天知道再醒来的时候他们还有没有勇气起来走下去。 李素素咬着牙撑起身体，是她执意要出来的，不能让两个少年被她连累，她必须燃起少年们的希望。 “凌珍洞区域最大直径不过30公里，只要我们一直走肯定能走出去。” 话虽这样说，但如果没有出口怎么办？谁也不敢这样想，一旦起了念头可就真走不动了。 “我好像看见前方有光。”李烨烁说。 “你出现幻觉了吧。”文玉潇喘着粗气，他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 “不对，应该是光。” 李烨烁说着就去摘头盔。 “喂，你要干什么？”文玉潇不解。 “我得亲眼看一看。” 头盔摘下后，李烨烁灭掉了应急灯，前方顿时一片黑暗，然而在黑暗中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远远地模糊不清。 “该不会有什么怪物吧。”文玉潇咂舌。 “你恐怖电影看多了吧。”李烨烁也不解释，重新戴上头盔一马当先，走出几步后还不忘喊，“我先去探探路。” 与外界的联系中断了，但他们三人间仍然可以利用战术头盔进行短距通信，这样一来也不用大喊了。李素素将信将疑地端起枪，警觉地向前摸索着，文玉潇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他们眼见着李烨烁从视线里消失，变成了热成像仪里的光源。 “喂喂，你没事吧，回话呀！” “嘘——” 走远了的李烨烁好像发现了什么，从通话器里传回的声音极度小心。随着移动，微光探测仪里真的出现了光源。 “有人……” 耳机里传来李烨烁轻微的声音，这让他们半是惊喜半是惊惧。 自从在黄丹峡谷遭遇伏击后，李素素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这个时候苏凌珍和她的手下不可能没有察觉，说不定大规模搜捕行动已经开始了。如无必要，李素素真的不希望和他们的人发生冲突，就算理念不同，但他们仍然是“郑和”号遗民，向上述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外敌当前，本来已经处于劣势的己方不能再内斗了。 李烨烁安静得像一只躲在洞穴里的老鼠，看见他时，他正蹲在一个狭小的洞口，那星点的微光就是从这个洞口里传出来的，洞口向内呈牛角尖的形状，出口端只有碗口那么大，虽然无法让人出去，但是从这里望去下边是灯火通明的空洞，一股极其难闻的肉腥味从下方传来，就算空气过滤器也不能完全屏蔽这股味道，可见那里的味道有多重。 “那是什么？”李素素凑了上来，洞口的视野有限，从这里望下去眼帘里只有红腥腥的东西，粘稠得像一锅粥，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好像被盛装在某种容器里，随着机器的轰鸣作响，这些粘乎乎的东西好像顺着管道被抽走了。不一会儿又有一堆新的东西从另一条管道输送进来。 “不知道。”李烨烁摇了摇头后自语道，“像肉酱。” 文玉潇也探头看了一眼，这个洞位于己方的正下方，若不是那点微光根本发现不了，他又听了听声音猜测道，“可能是某种工厂，这地方不缺电，他们大概是在加工什么东西。” “会是吃的吗？”李烨烁狐疑地说。 “你会吃这么难闻的东西？”文玉潇否决了。 李素素想了想后说：“食物匮乏的时候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 那些东西视觉上的冲击实在太强烈，李烨烁扭过头去强迫自己不要看，然后说道：“刚才我看到人了，和袭击我们的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 “你不觉得那些人有点儿怪吗？就算语言退化可这点时间也不至于发展到我们根本听不懂的地步，而且他们发出的单词太简单些了。” 李素素猜测着，正当说话间，下面出现一个人影，几人连忙躲开，那个人站在正下方的储存槽内驻留了一会儿，似乎在张望，但很快他又踱着步子走开了。就在几人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间，就听见下方传来严厉的训斥声，这次他们听懂了。 “谁让你们偷吃的！是不是想挨打！” 一群人发出的怪叫声响起，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一样，那叫声和袭击他们的人非常相似。 “难道他们是两种不同的人？” 头盔具有一定的隔音功能，现在下面机器的声音这么大，李烨烁确信他们听不到，这才压低声音说。 “恭喜你终于学会思考了。”文玉潇依然一副不把杠抬死不罢休的样子，“很明显刚才来的人是监工，袭击我们的是干活的，他们属于不同阶级。” 这时，下面发生了骚乱，孔洞下方的储存槽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撞击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当他们再次望下去时，一个满头长发赤着上身的人扑了进去，整个身体陷入“肉酱”里，他不仅没有紧张，反而发出兴奋的声音，他几乎要把脸埋进去，大口大口的吃着那些散发着腥味的东西。 “唔……”李烨烁一阵恶心，“他……他在吃那个东西……” 李素素也不想强忍着恶心看下去，缓了缓不舒适的感觉后说：“没错了，这里就是凌珍洞的食品加工厂。” 第125章 别有洞天 李烨烁怀疑姐姐是不是饿昏了头了，那种东西能叫食品？ “我见过……”大概是李素素也在强忍着恶心，缓了一口气说，“来时的路上我见过他们吃这种东西。” 联想到刚才那家伙疯了一样扑进去，这东西可能真是吃的。 “算了，这个问题不重要。”李素素一挥手说，“我们距离他们的核心区不远了，再找找看有没有出路。” 这里山连山，洞套洞，虽然只有一壁之隔，但真的绕过去就不知道有多远了。 李烨烁突然想到一个东西，他掏出一直保存着的腕表，这种飞船时代人人必备的工具如今只有纪念意义了，但李素素见到腕表后两眼一亮。 “这东西……” “我们处的地方空间太大，但是可以探一探下面，做个3d建模，也好过我们盲目地找。” 高科技就是高科技，虽然腕表已经没有了联网功能，但小工具还是可以使用的，下面的洞穴有多大不清楚，但既然能建造食品加工厂，想必路线不会太复杂，甚至有可能就在洞口附近。 李烨烁小心地将腕表探了出去，几分钟后，下面洞穴的虚拟建模生成了，信息马上传输到各自的战术服系统中。 “真的就在洞口！”李素素很欣喜，但遗憾的是仍然没有和己方所处位置相连的信息，这个洞穴的走向就有些奇怪了。 “干脆把这个小洞炸开，我们跳下去。”文玉潇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 “不行，那样就等于和苏凌珍开战了，这些年她对家园半岛的人可不客气。”李素素否定了这个建议。 “那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李烨烁是排头兵，李素素就是智脑，关键时刻还得姐姐拿主意。看着姐姐扭动着身体从那个小得像牛角尖一样的岔洞中钻出去，李烨烁也跟了出去。李素素左右打量着，也在思索，少顷她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山体内空间非常大，很有可能是一座山的中心地带，而现在通往外面的通道越来越小，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姐，你有什么依据吗？” “没有。” “……”李烨烁定了定神，反问道，“那凭什么就说我们快走出去了呢？” “直觉，女性的直觉！” “……” 把命运交给女性的直觉，确切地说是姐姐的直觉，虽然从小就听姐姐的话，可不代表李烨烁就真的那么心甘情愿。但，姐姐的意志是坚定的。 如果说之前只是迷茫，现在则是连迷茫的机会都没有，真的如姐姐所说，前边的路越来越难走，有些地方甚至要侧着身子挤过去，最矮处不得不弯下腰。在这样的路上行走，体力消耗是很大的，再加上没吃东西，很快几个人就支撑不住了。 “姐！你等一下，你有没有发现路线图出了问题？” 李素素这才惊讶地发现，里程记录仪上的轨迹居然绕成了个圈。 “改为3d模式看。” 路线图变成了三维模式后他们勉强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仍然是一个圈，但却是一个不断向上的圈，这说明这个圈不是重复的，他们没有走错路，但？ 哪里才是尽头呢？ 文玉潇的体力最差，一旦停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倚着石壁大喘着粗气，生命维持系统不断调节指标以保证他的最佳状态，饶是如此再走下去什么结果可真的没人保证了。 行程不过5公里已经累成了这样，接下来还能走出去吗？李素素不禁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难道这次真的要困死在这里吗？ “姐，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战术头盔的声音捕捉器可以调节，当李烨烁把倍数放大到十倍时他清楚地听到沉闷的，有节奏的跳动声，就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跃动。 外人从来不知道凌珍洞内的环境，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并不足为奇，只是这声音太过怪异，不像是机器发出的，难不成还真有一颗这么大的心脏？不过，有没有又能怎么样呢？不要说声源的方向还很远，就是很近又能怎么样呢？哪怕是非常近的距离，只要隔着厚厚的石壁他们就根本不可能抵达。 “我先去探探路。” 出现困难的时候，李烨烁从来不退缩，李素素看着他的背影，眼里充满欣慰。 …… …… “你们快来看啊，这里有个洞！” 不多时，李烨烁传回了信息，这又让他们燃起了希望，文玉潇勉强支撑起身体跟着李素素拖着步子前行。 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洞，他们见到了天空，那久违的仿佛一个世纪没见过般的天空尽管阴暗，尽管压着低低的雨云，仍然让人感觉亲切，但令他们吃惊的是这个直径接近十米的通天洞被一种从没见过的物质布满了。那些东西就像被放大了的链球菌，一节节的连在一起，然后像蛛网一样一条甚至几条地粘连在石壁上。李烨烁伸手触摸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颗链球，黄浊的液体从里面涌出，一股咸腥味扑鼻而来，味道就像他们加工厂的“肉”一样，勉强忍住作呕，李素素做出了一个判断。 “这些东西应该能吃。” 就算胃里已经没有东西了，两少年仍然忍不住一阵干呕。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真的要吃的话的确需要很大勇气。 李素素不作声地抽出多功能军刀，从一段链球上割下一个保龄球大小的链球，划开之后放干里面的液体，然后用刀剜出一小段“肉”，通过战术服的生存系统扫描后朝李烨烁一伸手。 “腕表。” 李烨烁乖乖地交出了他的宝贝，扫描信息传输到腕表里，该物质的基本结构被显示出来。 “水70%，蛋白质17%谷氨酸和谷氨酰氨含量略高，无机盐0.7%，无毒副反应。”念着腕表上的数据，李素素心头大定，让李烨烁取出应急锅准备在这里休息一下。 “确定要吃吗？”应急电热锅里的水开始冒气泡，连摘了几个链球的李烨烁皱着眉头问。 “总比饿死在这儿强。”李素素没有犹豫，把从链球里剜出来的肉悉数下了锅，这种肉一点儿也不香，反倒有种刺鼻的气味，不过这个时候是为了救命，谁还能说什么呢？ “恐怕那些人工培育肉的种子细胞就是从这东西里提取的，这颗星球总有让你想不到的东西存在。” 皱着眉头，李素素捏着鼻子吃下了一块煮熟的肉糊，那感觉真的难以下咽。 根本没有想尝味道的想法，少年人几乎是用吞的速度把这些看起来很恶心的东西吃下肚子，又煮了一些热水后，他们恢复了一些体力开始探讨下一步怎么办？ 李烨烁仿佛失神般抬起头望着天，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的脑子里蹦出。 “我们能不能从这个洞出去？” 第126章 绝望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从洞口横裂着打出去，森森白的电光一瞬间把通天洞下方映出森森白影，那些密集的链球影子映在墙壁上，形成了一副恐怖的图案。 “这……能出去吗？出去之后是哪里？我们可没有地图。”文玉潇很是不自信地说。 是啊，目测十余米高的距离，爬上去需要体力，而且那些链球究竟有多大的承重？连这些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冒失的攀爬风险太大了。 “姐，你的主意呢？”李烨烁看向李素素。 刚吃下那种东西，强压着作呕的感觉李素素想到了这些链球的本身。 “从刚才的分析结果看这东西明显有肉的性质，但这些肉是怎么生长的呢？如果它们是动物，那么从什么地方汲取营养？它们又是怎么生存的？” 只要有生物的存在，就有食物链，这种毫无生气的东西究竟是植物还是动物？他们不是生物学家，很难做出判定，而且现在他们的处境并不安全。按照李素素现在的想法，如果再有刚才那样的机会，拼着开战也要先出去再说了，在幽闭的环境太久，已经让人精神紧张了，他们都不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再这样下去哪怕营养还够用精神也要崩溃了。 李素素很想说先出去再说，但她现在真的做不了决断。 “咚咚……” 那种重锤式的心脏跳动声再次响起，这次格外清晰，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到原来的通道，本该是他们继续前进的方向，那种声音越来越清晰。 三个人心一横，没有商量便做出了一样的决定，先去查探一番再说。 破除心头恐惧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哪怕前方真的有什么怪物也只好先接触再说了，这一次他们遇到的情况让人绝望。 前方没有路了，狭窄的涌道到这里就是尽头了，而那种声音就是从尽头的另一边传来的。 “炸！炸开它再说！” 李素素咬着牙说，这一次她必须下决断了，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那一头的声音既然这么清晰，说明石壁不会太厚，拼着把身上带的所有炸药都用完也要先看到那一头是什么再说。 战术服配备的是用来定向爆破的塑性炸药，自炸药发明以来，人类很快就把这种东西的性能开发到天花板级别，不论科技再怎么进步，炸药的威力是不会再进步了，这种定向爆破炸药可塑性好，操作方便，在过去的战争中通常用来爆破铁轨、墙体和其它专业破坏的行动，能不能炸开天然的石壁谁也没有底，这一次只能赌。 “想不到还是把命运交给老天了。”李素素不喜欢运气这种东西，但此时又不得不祈祷运气好一点。 李烨烁没有操作爆破的经验，李素素学过一点但从来没实际操作过，一个半懂，一个临时抱佛脚，谁来主刀这个问题姐弟俩面面相觑。 “我来吧。”文玉潇自告奋勇。 “你行吗？” “总比你要强一点。” 两个人斗嘴已经形成习惯了，这个时候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反而让他们多了一份镇静。 三个人开始配合。 好在李烨烁的战术背包里装备还全，在石壁上打了几个小孔后，文玉潇开始安装炸药。 “一会儿引爆的时候我们躲进通天洞那边，这样安全一点儿。”李素素说。 文玉潇经过简单的计算后，将不到一公斤的炸药安放在一个点上，目的就是能达到定点爆破的效果，但如果石壁过厚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 几分钟后炸药安装好了，李烨烁和姐姐先行躲避到拐点处，文玉潇操着起爆器小跑着跟了过来，握着起爆器的手微微出汗看着同伴鼓励的眼神，文玉潇按下了起爆器。 “轰——” 爆破声在地底格外的震撼，浓烟顺着甬道喷出，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戴着头盔的三人甚至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的位置，然而浓烟过后他们却根本没时间去看爆破后的效果。 “小心！”李烨烁一把扑倒姐姐，“铿”的一声，一串大链球砸了下来，如果不是李烨烁的扑救，此时的李素素恐怕已经受了重伤，当他们仰起头之后惊恐的他们连叫都来不及便仓皇而逃，更多的链球仿佛失了支撑一样，“扑嗵嗵”地砸了下来，那些东西的外壳本来就不是很坚硬，落下来之后立即摔成一股股的黄汤，浓郁的咸腥味涌起呛得他们连忙向另一条涌道奔逃。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那些砸进地面的“肉”里钻出一条条细小白线，仿佛虫子一样蠕动着…… “只炸死一条小口，怎么办？” 墙壁的确很薄，但坚硬的石灰岩却没有成片的坍塌，连通着的是另一个碗口大的洞，令人惊异的是洞的另一头映出暗红色的光芒。 “闪开躲远一点！” 因为绝望，所以疯狂李烨烁吼叫着把其他两人赶开，而自己则端起枪对着洞口的周边射出一连串的子弹。钢制的弹头溅得石壁火光四射，叮叮当当的跳弹溅的狭窄的洞穴到处都是火花，一匣打完后，李烨烁失去了理智，又安上了第二匣子弹照例是扣动扳机。 “你疯啦！” 李素素恢复理智后冲上去抱住弟弟的腰，用尽最大力气把他摔倒，射偏的子弹打在脚下，李素素一脚踢开他的枪朝着头盔狠敲了一拳。 “不要命啦！想死也不是这个死法。” “那怎么办？没有办法啦，我们前面没有路了，都得死在这里！”李烨烁嘶吼着，即使面前是他最尊敬的姐姐也无法让他恢复理智。 有了希望之后再让你绝望，这个时候几乎没人能再保持理智，吼叫是人类最后的挣扎。 李烨烁摘掉头盔，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文玉潇低下头无语。 李素素流下了眼泪，她知道，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意孤行导致困死于此地的结局，她也摘掉头盔，仿佛摘掉了生存的希望。 “我本来就不该带你们来的。” 嘶吼之后，李烨烁没了力气，这会儿反倒能好好说话了，不管这些话是没人听到的遗言，还是死前最后的放纵，他都要说。 “你确信姐夫还活着对吗？” “是的，我见到他了。” “在哪儿？” “来时的路上……” 不管这是姐姐的幻想还是某种寄托，李烨烁都无心追问，一个一直他不敢问的疑团现在也终于问了出来。 “卡卡去哪儿了？” 第127章 线虫 “卡卡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会儿说看到了姐夫，一会儿又说儿子去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如果不是知道叔叔不可能害卡卡，看姐姐这个样子还真以为是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呢。 现在这些话一点儿营养也没有了，再回去是不可能的，就算往回走仍然是死路，空耗力气只会更早地死亡。 这就是等死的滋味儿吗？刚才哭过、闹过、发泄过，现在反而有那么几分不甘心，李烨烁又去尝试着撼动那个小缺口，说不定就差一把力了呢？ 他用安放炸药的打孔钻去钻孔洞边缘，但显然没有什么用，没几下钻头就断了，他气急败坏地把工具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文玉潇瘫坐着一脸木然地说，此刻他连救命的头盔都丢在了一边。 李烨烁恼怒地朝着坚硬的石壁猛踹，最后的挣扎也在精疲力尽后失去了意义。 漫长、无尽，如果谁能给他们一个答案，他们一定会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无痛苦地死去，当死成为一个必选题时，生命反而释然了。 “说说话吧。”李素素无力地说。 “我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甚至不愿意相信我们就在这里被困死。”李烨烁摇摇头，学着文玉潇的样子颓然坐下。 “景平度他们会安然无恙吧。”文玉潇说，这并不是希望，而是绝望过后的呢喃。 “会的，他们可以坐船离开，至少他们能找到月港。”李素素说。 “我还没去过月港呢。”李烨烁说。 “不知道爸爸他们会怎么样。”文玉潇说。 …… …… 就这样百无聊赖的你一言我一语，把所有想念的人都想念了一遍，到最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吧嗒……” 从通天洞那边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也许是某颗“链球”掉下来了，没人在意。 “吧嗒！”又是一声，这次更清晰了些，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疯狂地从洞顶涌下来一般，“吧嗒”“吧嗒”声连成一片，终于引起了三人的警觉。 李烨烁再次戴上头盔，从那个狭窄的岔洞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涌出来，确切地说是在爬，白白的一团缠在一起，仿佛一条条纤细的触手。 “那是什么？” 李素素和文玉潇也戴上了头盔，夜视仪下，那些东西更加明显，像是某种虫子，确切地说是很多细小纤长的白色蠕虫般的东西。 “亚腺虫？”李素素不确定。 “亚腺虫好像没有这么长的。” 尽管已经面对死亡，但人体本能地对那些东西产生了排异反应，他紧张地站起来下意识地后退，因为那些东西正在向他们的方向爬来。说爬也不尽然更像是裹成一团涌过来，尽管速度很慢，但那密集数量实在太多了。 “那些链球该不会是这东西的卵吧。”一想到刚才吃过那种“肉”，李烨烁禁不住一阵阵恶心。 三人全都在后退，紧张地观察着那些东西的反应。 “这颗星球真的是太奇怪了，明明不适合大型生物生存，但偏偏有五角兽这种东西。”李素素一时间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荧火黏菌的教训太惨了，很多细小的你认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可能会给你带来致命的伤害，没人知道这些长长的白色虫子会不会是奔着他们来的，但那些东西的确在移动，确切地说是在向他们的方向移动。 “姐……五角兽也不是大型生物啊。”李烨烁试图用这种话来缓解紧张。 “相比这颗星球的其它生物五角兽绝对是顶级的存在，如果不是我们来了它们就是这里的王者。” 的确，那些盾皮鱼既原始又弱小，最大的不过手掌一般大，而且盾皮鱼已经是这颗星球上第二大的生物了。 “我们不是来这里研究进化的吧……”文玉潇紧张地看着那些蠕动的白线虫，不确定它们是否对人类有攻击性，但巨大的数量已经让他们感到恐惧了，三个人已经退到墙边，除了那个钻不进去的小孔，他们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虫子一点点地向他们蠕动过来。 “把刀给我！”李素素壮起胆子朝李烨烁伸出手。 “你要刀干嘛？这东西不像是能砍死的样子，现在最好有一把火，对了！火！”李烨烁想起生存包里还有紧急引火工具。 “别乱动，给我刀。” 李素素制止了弟弟的行为，应急引火工具并不多，而且这里也没有燃料，那点火根本阻止不了如此巨量的虫子蠕动。忍着胃部的不良反应，李素素拿着刀慢慢接近涌来的虫子。 “姐！”李烨烁担心地叫起来。 虫子虽然多，但它们的攀爬能力似乎很弱，只能一瘫瘫地从地面慢慢蠕动，李素素蹲下身，小心地挑起一根虫子。线虫很脆弱，一不小心就挑断了，存的肢体在刀刃上还在不断扭动，这种横截面还不到一毫米的虫子表面湿滑，断体仍然具有一定的生命力，但似乎更原始，有着明显低等生物的特征，甚至还没有蚯蚓这种环节生物高级，这种东西连嘴都没有，除了看起来恶心外通常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除非是寄生。只不过在这里没有寄生条件，他们也不会张着嘴等着这些虫子往里钻。 “太奇怪了，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接触到这些虫子后，李素素反而不紧张了，虫子对穿着复合材料服装的人类显然没有兴趣，它们虽然会爬到鞋面上，但那纯粹是因为它们的生物等级太低造成的。 “说不通的，如果那些链条是它们的卵，那刚才我们就能发现。” 这些线虫虽然似乎具有断体重生的能力，但自身营养储备水平很低，随着不断的蠕动，不少线虫死在半路然后被更多的活虫挤到一边，它们仿佛被什么味道吸引一样，一股脑地朝着三人所在的方向移动过来。 “咚……咚……” 映着红光的小孔里那种沉闷的撞击声越来越明显，难道它们是因为墙壁被炸开的原因？ 等了好久，那些虫子才千辛百苦般地移动到石壁根下，它们不会攀爬，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上堆，先到达的虫子被后到达地压在下面，然后更多地堆叠上来，这个过程缓慢且无趣，观察了好久一开始那种恶心恐惧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贴着石壁尽量绕开虫子堆叠的地方，李烨烁划燃一根永久火柴，烧在那些虫子堆上，虫子明显感觉到了痛苦，一些长长的线虫死掉滚落了下来，余下仍然在朝前涌。 “具备一定的原始自然反应，但也仅限于此了。” 虽然还不知道这些线虫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它们的目的性已经很明显了，墙壁的那一头有着什么东西天然地吸引碰上它们。 “姐，你在想什么？” 三个人尽量离那个小孔远一点，那些东西虽然目前看起来无害，可谁也不愿意和它们离得太近，李素素发呆地望着这些虫子，听到弟弟的问话，她再三犹豫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想，它们能不能吃……” “呕……” 李烨烁发出一声干呕。 教科书和资料上都记载过人类历史上那些残酷的战争、饥荒和灾害，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人类的确会做出突破底线的事，现在他们情况是不是的必须突破底线呢？ 第128章 面见苏凌珍 凌珍洞的主洞入口坐落于半山坡，面向一座环形山坳，下方就是月池湖，从这里望去，月池湖如它的名字一样呈弯月状，那些闪烁不停的雷电瀑布就在下方，远远望去极为壮观。 洞口很大，足够家园半岛常用的那种轨道车并列十排，本以为洞内会很原始，但他们进去之后却发现这里灯火通明，像极了现代化的地下工厂。因为有很多岔路，所以开凿了很多阶梯和栈道，修建这些栈道的材料稀奇古怪，有些地方用金属，有些地方用木板甚至石板，这种风格很古怪，一种原始与现代美的结合。虽然布设很复杂，但也能明显看出是精心设计的。 从洞口进去后，没走几步前方便豁然开朗，这里的空间比想象的要大，可以看到进进出出的“奴”，每队“奴”身边都有一个正常人监督着它们。看到景元武一行人后，那些监督者不禁露出复杂的神色，但在看到押送者后都移开了目光，显然这个很服从星海的男人在这里的地位并不低。 “你们这里的人还真不少。” 景元武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因为培育肉的事让他耿耿于怀，导致他一路上像变了个人一样，景平度虽然不知道叔叔想到了什么，但本能的对那种食物感到呕心，与星海的距离也拉远了，而星海像个赌气的小姑娘，也一言不发的不再理景平度。 这支队伍以一种怪异的方式走完了最后三公里。进入洞内后，三个人明显感觉到一直在走下坡路，这些被开发过的路要比外面的好走得多，看得出来苏凌珍真的很用心经营这里，只是凭她的年龄在这颗星球上绝对算得上高龄了。没人比景元武更懂抗衰剂，他制造的药剂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长期注射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如果苏凌珍一直在用那些药，现在就算能活着也行将就木了，但看这里人对她的尊敬态度，明显她还在经营这里。 聂钧喘着粗气，他早就走不动了，现在任由一个“奴”背着他，那些“奴”的力气虽然没有景平度大，但背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聂钧缓了一口气说：“凌珍老师把这里建设得很好啊。” 部长和部长备选人都要担任导师，聂钧用凌珍老师称呼明显关系比称苏老师的景元武还要近一些，说明他们短时间内曾经是同事关系。这段历史景元武也不了解，他也无心了解，但景平度很关心。 “苏……哦，苏老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没等聂钧回答，一直气哼哼走在前面的星海很硬气地回了一嘴：“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景平度“哦”了一声，嘟囔道：“我一直以为最伟大的人是老船长呢。” “哼！他算什么？把我们都抛弃了。” 看来这里的人对家园半岛都存在一些恨意。 “如果不是奶奶，我们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星海心目中最伟大的人是不容亵渎的。 走出一段距离后，一扇关闭着的石门前守着两个“奴”，两奴身前还站着一个持枪的守卫。 “脉冲枪！” 景平度一眼认出这是家园半岛保安部的制式武器，虽说是非致命武器，但打在人体上会在一定时间内使人体失去抵抗力，他本能地有些畏惧，尽管走私男手持的武器足以要他们的命，但潜意识里脉冲枪与其说是武器不如更是代表权威，看来苏凌珍住所就在这个石门内了。 “石门？”景元武又想到了什么，“原本以为这里缺钢材，可我看刚才看到不少奴还在扛着钢材搞建设，这里为什么要搞个石门呢？” “闭嘴。” 走私男一进入洞中就本能地拿出威严了，虽然对他的呵斥不以为然，但这个时候还是不想浪费口舌。 走私男走近了那个持枪的守门人，守门人的态度很是恭敬。走私男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然后把脉冲枪对准三人后命令两个“奴”打开石门。 石门非常沉重，尽管有滑道，两个“奴”一人一边拉动石门上的拉环，仍然费了好大力气才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走私男对星海点点头，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先后进去，景平度正想跟进去，却被脉冲枪指住了头，他连忙后退两步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恶意。 石门又关上了，三个人一言不发地等候在外面，不多时石门从里面拉开，这时他们才看清，原来里面同样守着一个人和两个“奴”。 现在“奴”的身份基本已经清楚，它们虽然类似人类，但却与人类有着特种上的区别，这种区别并不大，就像黑猩猩和银背大猩猩的区别一样，但智力水平明显低下，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苏凌珍用什么手段把它们制造出来的，但无论是景元武还是聂钧都已经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了。 “奶奶让你们进去。” 景元武第一个踏出步子走进了石门内，景平度正要跟进去却被星海阻止了。 “一个一个来。” 如果是李烨烁和文玉潇在至少有一个人会表达不满，但景平度没说什么，很听话地退在一边静静等待。 大概仅过了一刻钟，景元武就回来了，他眉头紧蹙一言不发，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们交流了很深奥的问题一样，少女朝聂钧示意，尽管很虚弱，但聂钧还是强撑着身体走了进去。 “叔叔，你怎么啦？” 景平度很少看见叔叔这么认真的样子，哪怕是在做试验时他也会时常发出怪异的笑声，这会儿安静得像个学者，实在和他印象里的叔叔大相径庭。 “我没见到她。” “没见到？刚刚不是……” 星海的眼睛瞪了过来，持枪的守卫顿时警觉起来，让景平度没办法继续问下去。一会儿自己也要去见她吗？ 景平度这样想着反倒有些不淡定，他不知道进去后说什么，甚至这个名字也是近来才被反复提及的，这个人在家园半岛上好像真的被遗忘了一样。远不如文柏爷爷和邱欣然部长那样总是被人津津乐道，甚至林明志和他的xb20探险队也是少年们经常提及的谈资，那些冒险故事总是能吸引他们，唯独中部群岛上好像发生了什么讳莫如深的事情一样，如果不是叔叔总参与走私，他对这个地方的印象肯定和教科书上没有什么区别。 又是不到一刻钟，聂钧也出来了，他的精神好像好了一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聂部长眼神的示意下，景平度懵懵懂懂的走进了石门。 在里面的守卫注视下，景平度壮着胆子往前走，通道虽然并不宽，但很平整，不知道天然如此还是后修建的，有些坡路也并不难走，一路行下去他终于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这里人工修建的痕迹已经很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光是暗红色的，他终于知道叔叔为什么说没到人了，在他的面前是一块幕布，押送他们到这里的男人就守在幕布前。 苏凌珍就在幕布后吗？ 第129章 变异 景平度局促地站在中央，有些紧张的他不住地往两边打量，这座被开凿成正方形的石洞什么陈设都没有，暗红色的光幽幽地从幕布后面透出，安静中透着诡异的气息。 “你就是景光远的儿子吧。” 一个怪异的声音从幕布后传出，声音有些失真，与其说是从人口中发出不如说更像是经过编辑的电子音。 景光远……爸爸的名字……很久没人在他耳边提起这个名字了。 “你……你认识我爸爸？” “呵呵呵……”对面干笑着，那声音有些刺耳，“何止是认识，他还曾经是我的学生呢，他呀，可不是一个听话的家伙。” 如果说对面说话的是一个老人，那语气也未免太顽皮了些，提到景平度的爸爸就像对待小学生一样。 景平度对爸爸的印象已经很浅了，突然被提及，眼前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他离开真的很久很久了。 “你的体质很不错，如果愿意我可以让你当保安部长。” “保……保安部长？”他不知道苏凌珍这里是否也有一个保安部，不过对方既然这样说了，那大概就是有吧，可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星海很在意你，但你的态度让她不高兴了，是因为我产的食物对吗？” 是啊，星海吃的那种东西究竟是用什么培育的？一路上他们都在想那个令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想法。 “你叔叔说我们这里没有大型哺乳动物，培育肉的种子只能从人身上提取，因为这个才故意疏远星海的是吗？” 原来叔叔都说过了，那景平度也没什么隐瞒的了：“如果是那样我是绝对不会和你们做朋友的。” “哈哈哈……”里面的人笑得更开心了。 虽说叔叔是疯子，可他疯得还算正常点儿，而……苏凌珍？大概吧，难道是老糊涂了？可她这样连面也不见究竟是为了什么？ 笑过后，幕布后面的声音开始耐心解释：“这的确是个禁忌，如果我真的这么做恐怕这里的人会第一时间干掉我的，所以你放心那绝不是人肉，哈哈哈……” 虽说听到不是用人肉培育的让人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这个笑声实在不合时宜，景平度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他们都问了我好多让人不耐烦的问题，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景平度想了想，总算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能问一下我的朋友在哪儿吗？是不是被你们给抓起来了？” 这个问题一出，里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们的朋友可不是带着善意来的，我本想给你们点儿教育让你们知难而退，但真的想不通你们是从哪里搞到的船？居然能从后山的路赶到这里。不过你这个问题我可真回答不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来我这里。” “那他们是怎么失去联系的呢？” “他们……” 正常的说话突然失音，就像好在关键时刻神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一样，扭曲的声音像被快进了一样，一连串地发出好多根本听不懂的音符。 这样的变故把走私男吓傻了，惊慌失措的他看着同样惊慌失措的景平度，反馈给他的眼神里蕴含的意义大概差不多是“你都不懂我怎么懂？” 怪异的声音停止后，走私男看着幕布，似乎很想上前查探究竟出了什么事，但他好像对幕布后面充满敬畏，抬了抬手终还是没有掀开那块幕布。 “邱福，把星海叫来！” 怪异的声音开始变得尖厉，仿佛是消了磁了录音，扭曲的音调完全失了真，单是听着就让人长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邱福，这两个字叫得还算清晰，也就是一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走私男反应了过来，紧张的他步子都迈歪了，差一点儿自己把自己绊倒。他跌跌撞撞地顺着来时的通道跑了出去，身后那怪异的快进式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在催促。 景平度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显然是个紧急情况，不然走私男也不会做出那么大反应，就算老实如此的景平度也生出好奇之心，他想看看幕布后究竟有什么。 “别动——” 清晰的词汇后面又是一连串的模糊音，这让他想起了家园镇中心广场的喇叭，品质并不高的家园镇制造总是会莫名其妙坏掉，有时正在广播时也会如此，那个时候就不得不找人修，难道苏凌珍在用某种扩音器？ 好奇心驱使下，景平度掀开幕布，从幕布的缝里见到的奇异景象让他顿时呆若木鸡。 那不是怕，而是身体每个毛孔都不由自主地渗出冷汗。 诡异，太诡异了。 幕布后根本没有人，向前十步的地方陈放着一个大型玻璃箱，那些红光就是从这个玻璃箱里映射出来的。玻璃箱里盛放着某种液体，红光的映衬下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但却能明显看出液体中浸泡着一个似人形，却又根本不是人的东西，密密麻麻的网络构成了人的轮廓，景平度立刻想起了生物课本上人体神经结构图，难道里面浸泡的是一副完整的人体神经网络？更诡异的是玻璃箱里有几根进出水的管子，他清晰地看见管子里正不断涌出如触手般的白色线虫，数量非常之多，那些虫子就像被某种压力挤压一样以目力可及的速度正在逐渐填满玻璃箱。 “你干什么！” 身后传来星海惊惧的叫声。 “奶奶！” 星海的注意力马上集中在拉开的幕布里面，她惊叫着扑了上去，当她看见那些虫子的时候也如景平度一般呆住了，紧接着她发出一声大叫：“不可能！怎么可能？那东西不是除光了吗？” 也许是情况太过紧急，被叫做邱福的走私男根本就不该把景平度一个人留在这里，以至于让他看到了根本就不应该让他看见的东西。 星海惊恐万状，她扑向玻璃箱大叫奶奶，但却只能看着那些虫子不断地填满玻璃箱，那具神经网络也不断地攀附上更多的虫子，这些细小的虫子好像正在汲取营养，在玻璃箱里不断增长，原本只有头发丝般细小的身体转瞬间扩张到小指节那么粗，令人汗毛倒竖。 “快走！快走！”景平度不知道那些虫子是什么，但他本能的感觉到不妙，抓住星海的胳膊就往后拉。 “不！不要！奶奶——” 星海受了很大刺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景平度居然脱手了，但下一秒玻璃箱发出“咯吱咯吱”挤压声，越来越大的虫子快要把玻璃箱填满了，原本从玻璃箱里发出的红光也因为这些虫子的原因渐渐变淡了，而那些原本白色的虫子则身体暴涨，变成了狰狞的红色。 “跑啊！” 景平度顾不得任何事了，心一横抱住星海的纤细的腰肢往肩上一扛飞野似的逃开。 “砰——” 一声炸裂声响起，玻璃箱破碎，不知名的液体溅射得到处都是，一条巨大的虫子也飞射出来…… 第130章 姆的真身 “里面好像有什么声音？” 洞壁外，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李烨烁三人都听到了惊叫声，但那些源源不断人虫子还在往小洞口里涌，更可怕的是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破碎声、挤压声和虫子的蠕动声纠缠在一起，声音混浊且混乱。 “也许我们就差一点儿了。”李素素盯着那个被虫子填满的洞口说。 “也许我们惹祸了……”文玉潇有还算敏锐的自觉。 “可我们还是出不去对吗？”李烨烁喃喃自语。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文玉潇说。 “你指的是什么？” “洞口的虫子似乎比地上这些更粗也更壮了。” “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的……” 一开始他们是研究过这些虫子的，那东西又小又弱，但洞口那些正往里钻的虫子似乎格外有生命力，隔几米远目测都能看得出它们变粗了，狭小的孔洞处竞争更加激烈，可以想象如果那些虫子有嘴的话此时肯定会发生撕咬。粗壮的虫子毫无顾忌地挤压着弱小的同伴，而有一条身体格外长的虫子仿佛吸饱了血的水蛭一样身体明显开始膨胀，已经足有大拇指那么粗了。 一汨汨的液体从小孔洞中流出来，挤不进孔洞的虫子似乎对这种液体异常敏感，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疯狂地涌向流出的液体，而那些沾到液体的虫子也如前者一般越来越大。 “它们就是被这种东西吸引来的。”李素素感到身体都僵直了，连说话都是从舌头尖挤出来的。 “那是什么？”李烨烁问。 “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液体可以给这些虫子提供营养。” 吸食到液体的虫子更加活跃，也更富有竞争力，仿佛某种远古的细胞被这种液体激活了一样，它们越来越有力量，虽然它们还没有向人发起攻击，但三人都下意识地离那些粗壮的、身体开始发红的蠕虫远一点，而虫流的速度也愈发的快了。 …… …… “奶奶——” 景平度扛着星海从石门里冲出来，那些愕然的守卫不知道是否该做些什么。 “怎么啦？”聂钧紧张地问。 “没时间说了，虫子……太多了……” 邱福呆住了，同样呆住的还有两个可以沟通的守卫，而那些“奴”则仍然一脸茫然的样子。 “快关上石门！”景平度大叫着，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替别人拿主意，但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这么做。 邱福看了一眼情绪崩溃的星海，她号啕着撕扯景平度的衣服，她撕不开结实的战术服，但指甲仿佛要扣进肉里一般，泣不成声的嘶吼和空洞的眼神让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此时她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决定。邱福充满敌意地握紧枪，瞪着景平度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景平度长舒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里面……很多虫子进了那个玻璃箱……” “玻璃箱？” 邱福诧异地望向星海，星海只是哭泣，当景平度把她放下来后，她就像一滩软肉一样堆在地上，极度的悲伤让她的手脚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为什么是玻璃箱？等等？你拉开幕布了？”邱福的双眼充血般地怒视着景平度。 “我……”景平度感到害怕，黑洞洞的枪口说不定下一秒就能射出一颗子弹，生死攸关之际他还是选择了说实话，“那声音不是从人嘴里发出的，我以为是哪个扩音器坏了，就看了一眼。” “哒哒哒——” 一串火舌从枪口喷出。 那一刻，景平度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但紧张的邱福或许没经历过射击训练，12式战术步枪是一种结构简单，但利于大规模生产的枪支，虽然定型很早，但批量生产却只是在“世昌”号彻底暴露敌意后才临时开动生产线的。枪的本身还有一些小瑕疵，最大的问题是后座力过大，虽然是一串连发，但巨大的后座力让子弹全都射偏了，还打了邱福一个趔趄。 就在这串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身后的石壁上之后，场面立即失去了控制。景平度本能地冲上来，凭着他临时抱佛脚学来的格斗术猛地一个横击肘打在邱福的面门上，被打得满眼冒金星的邱福想去抓枪，但那过长的枪身让这支枪在近身格斗中失去了优势，景平度抓起枪托狠狠地卡在邱福的脖子上。 一瞬间的错愕后，两名守卫反应过来了，他们不敢用枪，但却挥起枪托狠狠地打在景平度的脖子上，猛烈的打击让景平度瞬间失去了战斗力，邱福也反应了过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然后重新操起枪指向了他…… “等等！这是个误会！”景元武立刻意识到自己再不做点儿什么侄子就没命了，他挥舞着两支装抗衰剂的钢瓶，“让我去看看情况说不定我有办法！” 邱福愣了一会儿，也仅仅是一会儿就立刻露出狰狞的面目说道：“见到姆的真身者必死！” 姆，原始的，含有母亲的意思，一路上他们也搞懂了一些事情，苏凌珍在这里已经被奉为神明了，但玻璃箱是怎么回事？事情没搞清楚前景元武也做不出判断，但他仍然很狡猾地试图混淆概念。 “他只看见了玻璃箱啊，哪有真身？” 邱福再次愣住了，是啊……玻璃箱是怎么回事？那是连他也不敢闯进去的禁地，他只能再次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星海。 嘶吼过后，星海已经没了力气，这番搏斗和争吵如过耳旁风一样，似乎听到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听懂，她已经失神了。 就在场面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之时，脚下传来了明显的晃动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坍塌，景平度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块石头从洞顶砸了下来，眼见着砸向星海。景平度来不及细想一个纵身扑了上去。 “砰”地，石头砸在了他的脊背上，而星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醒了。 “跑！快跑！” 恢复了理智的星海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有了她的命令不论是邱福还是守卫都仓皇地向外面跑去。 第131章 重返培养室 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地震，仿佛亿万年不变的溶洞正在剧烈晃动，洞顶那些并不结实的钟乳石断裂，不断地向下面砸下来。 地星是一颗古老的星球，地质结构相对稳定，地质活动也非常慵懒，恒定不动的红日让这颗星球的气候稳定到大多数地区连一丝风也感觉不到，只有两个地方除外，一个就是长达6000公里的风暴谷，自北纬23度至中部洋沿岸，这里是持续不断的暴风。另一处就是中部群岛，受风暴谷的影响，盘桓于半月岛周边的巨型涡旋甚至在太空中用目力都能看清楚，成为这颗星球的一颗独特的“眼睛”，但地震真的不常见，至少在人类进驻之后还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即使地震仪也只有在深入地下1万公里后才能探测到地质活动。 如果说那些虫子能引发地震，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但现在剧烈的摇晃让洞内的人毫不怀疑地认为这里马上就会塌掉。 景平度扛着星海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发现叔叔和聂部长被落在后面了，于是他又往回跑试图去拉，奈何他最多只能伸出一只手，该拉哪个不该拉哪个他拿不定主意，就这么一个犹豫的功夫，邱福等人消失的方向上空突然落下一堆巨石。 路被封死了！ 姑且先把这认做一场地震吧，它所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凌珍洞内四通八达的电网被破坏了，洞内立即陷入了黑暗。 “这个傻小子，心的真是太善良了，这下好了连你自己也跑不掉了。”景元武嘴上埋怨着侄子，态度却依旧如往常一样无所谓。 聂钧咳着，一脸歉意地说：“真不应该……不应该因为我拖累了你们，年轻的活下来，这是这颗星球的生存法则。” “可……”景平度无言以对。 “放下我！” 星海根本不在意自己现在的情况，她厉声喝斥着。 景平度好像才想起身上还有一个人，慌忙把她放下，眼睛还没适应黑暗，放的位置还不稳，星海差点儿被他摔倒。 “你干什么去？” 星海纤细娇小的身影义无反顾地向来时的路走去。 “要死也要和奶奶死在一起！” 景元武坐下，以节约所剩不多的体力，狭窄的洞穴里说话根本不用耗费太多力气就能听得清，他的语气好像有点儿认真了，就像他做实验时那样。 “现在有都是时间了，你和我说详细说说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景平度有些担心星海。 “别吞吞吐吐的，那道石门她拉不开的。”景元武训斥道。 “哦。” 景平度这才反应过来，进去的时候他看得清那扇石门有多厚，那要两个壮汉使出全力才能拉开的，单凭星海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我看见了……虫子……虫子……很多虫子！” 聂钧也起了好奇心，问道：“什么样的虫子？” “很多……很大……不，一开始它们很小……” 景平度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刚刚经历的情况描述清楚。 “亚腺虫？”景元武犹疑着，又马上否定了自己喃喃道，“不可能啊，亚腺虫不可能长那么大，你说那些虫子是从连接玻璃箱管道里钻进去的？” “景博士，根据你的判断，玻璃箱里是什么？”聂钧第一次对景元武用了博士这个称呼。 “生物神经培养槽。”景元武不假思索地说。 “生物神经？” “就是剥离了肉体，仅以神经形式存活，怪不得那老女人用了我那么多抗衰剂还不变异，原来问题在这儿，仅仅有神经抗衰剂的副作用就不存在了，我敢说只要这套装置不坏，再加上抗衰剂供应充足，那老女人能一直活下去，可惜这些虫子让她命丧黄泉了。” “你是说？苏凌珍死了？”聂钧大感疑惑，同时又透着失望，苏凌珍在这里的权威性不言而喻，如果她死了，自己这群人和谁交涉去？ 景元武歪着脑袋，也不管别人的关注点在哪儿，自顾自地说：“看来我们得去帮那个小姑娘一把，不然我们就得先困死在这里。” 说话间，地震也停止了，景元武起身，在黑暗中拍了拍侄子，示意他走在前面。 景平度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可……那些虫子……”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虫子肯定是被培养槽里的营养液吸引来的，它们能迅速变大也和营养液有关，这颗星球的食物链没有针对人类的。” “那荧火黏菌呢？” 景元武似乎被问住了，倒吸一口冷气后说：“问题就在这儿，生物的变异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导致荧火黏菌变异的罪魁祸首肯定在这半月岛上，说不定就是苏凌珍自己搞出来的，这个恶毒的老女人。” “不许说我奶奶！” 黑暗里传出一声尖叫，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摸于石门边上了。 应急包已经被邱福他们搜去了，现在没有任何照亮的东西，小姑娘身上有没有呢？ 一想到她穿的衣服景元武不禁暗暗摇头，她衣服上的饰物的确多一些，但…… 好在，景元武的宝贝实验箱还在身上，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试剂管，里面亮起暗幽幽的荧光。 “荧火黏菌？”聂钧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疯子还是那个疯子，他居然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在身上。 “嘘，小心点儿，破掉了我可不敢保证这东西碰到营养液会不会飞速繁殖，我还没有弄清营养液的成分呢。” 星海虽然不明所以，但荧光下景元武这张脸可不怎么好看，她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孤身一人，身边的人全是敌人。 “开门！”景元武命令道。 景平度无奈，只好用力，但凭他的力道却怎么也拉不开半扇门。 “这门要两人合力才能拉开，我奶奶设计的。” 景元武暗自咒骂着这个把奶奶挂在嘴边儿的女孩儿，没好气儿地说：“那你还不快点上去帮忙？” “我……” 似乎从来没人这么命令过星海，一时间她竟然不知所措。 “我也来帮忙。”聂钧说。 “算啦，就你那孱弱的身子，拿好。” 景元武把荧火黏菌交到聂钧手里，配合着景平度去拉另一扇门，他实在高估自己了，虽说不知道吃奶的力气是什么样子，但他现在真的已经使出全力了，那扇石门好像被一双非常有力的绞簧牵引着，只要不达到力的标准仅仅拉开一点儿是没有用的。 “小姑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星海没了主意，听到这话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便下意识地去拉环锁。 “咔”的一声，门开了，一道白光从里面射出，那场面吓得他们连连倒退了几步。 第132章 生物相克 恐怖！ 太恐怖了！ 整个涌道被粘粘乎乎的虫子塞满了，这些虫子粗细不一，一些已经死了，另一些还在蠕动，这些虫子的造型非常原始，即使是膨胀较大的也看不到口器之类的东西，光滑的表皮如白嫩的豆腐一般，仿佛一触即破，随着石门的打开，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哇——” 星海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一口酸水从胃中涌出，她大口大口地吐着，好像连胆汁也要吐出来了。 “你没事吧。” 景平度自己也恶心，但他此刻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这个时候就是强撑也要撑下去，何况……身边这几个人面对这种情况根本都没有办法好嘛。 “奶奶……奶奶……” 呕吐过后，星海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呢喃地反复地念着奶奶。 “奇怪……” 景元武这个时候像个智者，他盯着那些虫子，虽然看上去无害，但他可不想以身试法，这些虫子的体型已经够让他吃惊了，鬼知道会不会像荧火黏菌一样变异，惊奇的是洞门大开后，除了看到这些恶心的虫子外并没有任何液体流出来，看样子那些营养液已经让虫子吸光了，它们虽然没有嘴，但表皮上有一种物质，可以吸引液体，只是奇怪的是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白魔鬼……”星海呢喃着咒骂。 “你说什么？”景元武的语气很不客气，像在审犯人一样。 “那些东西叫白魔鬼，奶奶早就让人把那些东西除光，谁知道它们怎么还在……” 小女孩儿知道一些事情，其中包含的信息表明这东西应该是半月岛，或者说凌珍洞地区特有的物种，并不是谁制造出来的，尚且不明的就是这种生物的特性了，不过这需要大量时间研究，现在的问题是前无出路后无退路，岂不是要活活困死在这里？ 景元武开始鼓捣他的试验箱，一连试验了几种药剂，他发现那些虫子对活性剂特别敏感，触到一点儿就有极强烈的反应，那种反应不像是疼痛，反而——兴奋？ 这种原始的生物即使兴奋也是神经本能的反应，而且活性相当强，对于酸液则是另一种反应，极为抗拒——害怕。 检验了石壁上渗出的水质后，景元武说：“怪不得生活在这种地方，这里的水质碱性略高，是它们喜欢的环境。” “那有什么办法对付它们吗？” “用酸啊，其实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一把火烧了就好了。” “那烧啊？” “拿什么引火？” “……” 这不是等于没说嘛。 “其实我倒是一种引火办法，我的试剂里还有一点儿白磷，只可惜没有引火物。” “……” 还是等于没说。 白光下，试剂瓶里那点荧火本应毫不显眼，可奇怪的是，被这种白光照射的荧火黏菌表现出异常活跃的反应，聂钧捏着瓶子，就算他的专业不是搞生物的，可一些基本的观察力还是有的。 “它们似乎对那些虫子很感兴趣。” 景元武两眼一亮，双手合十拍在一起：“果然！我就说这东西这凌珍洞有关，原来是干这个用的，给我！” 景元武一把抢过瓶子，这种危险操作只能他亲自来，只见他拿着瓶子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些白色蠕虫，死虫正在迅速地腐烂，速度超乎人类的想象，随着更多虫子的死去，这股味道越来越让人受不了，这样下去不用等于饿死，熏也能不把人熏死。 瓶子里的荧火黏菌一股脑地倒在了白色线虫身上，如果它们能叫的话，这会儿发出的声音一定极为惨烈，那些白惨惨的线虫仿佛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一样，疯狂地扭动着身后向洞内退去，而荧火黏菌这边一的光芒更盛了，那五颜六色绚烂美丽的光又一次出现在人们眼睛，光度越来越亮，把整条通道照得如时空隧道般绚烂。 人人都知道这种生物美丽的外表下是多么危险，几个人下意识地后退，但又目光贪婪地看着这旷古的奇迹。 或许苏凌珍本人也没见过这种场面，目测这种情况下，她再也没有机会见了，把自己神经化的她根本不可能抵抗任何来自外界的威胁，这会的她早就成了这群白色线虫的营养了，连渣都不剩。 “聂部长。”可能是回应刚才聂钧对自己的礼遇，景元武少有地用了尊称。 “景博士。” 聂钧再次以博士相称，这次景元武更得意了：“你有没有发现，它们正在中和？” “中和？” “是的，根据我之前的研究，萤火黏菌具有酸性，而这种虫子又对酸性有极强的排异反应，所以我断定制造荧火黏菌的人就是苏凌珍。” 提到自己最尊敬的人，星海再次投以愤怒的目光，但形式比人强，她也老实地没有发出声。 “我虽然同情苏凌珍的遭遇，但她真的不值得人们敬仰，她在这里成神，遗憾的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景元武戏谑着。 “可她的确给了这里人很好的生活。”聂钧肯定了苏凌珍的功绩。 “可她制造出了杀人的荧火黏菌，双子岛上的人肯定因她而亡。”景元武说。 聂钧很可能陷入了一种人性思辨中，他是学者，又是教育部长，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比一般人要深得多，可认识深又能怎么样呢？最终不还是一声叹息？ 两种光的交织渐熄，正如景元武所说，两种生物不仅是天敌，而且是死敌，最终的结果没有谁赢谁输，而是走向死亡。荧火黏菌的数量虽然少，但繁殖力显然更胜白线虫一筹，自然物种的相克在这两种生物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渐渐的荧火越来越稀疏，最后黯淡了下来，白色线虫仿佛化作了一滩滩的水，而荧火黏菌也和它的死敌同归于尽了。 前方一片黑洞洞，几颗温和的夜光石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营养液对温度极为敏感。”景元武从残存的培养室的布置上看出了端倪，“如果我猜得没错，小姑娘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给石头补充光源？” 星海本不想回答，但看着残破的玻璃培养箱，她悲从心来，眼前这几个人是敌是友已经不重要了，她点点头。 “每37个格利泽日就要来一次。” 37个格利泽日，这边也使用双历计时法，但不称呼为地星，可见苏凌珍对家园半岛有多么厌恶，如今身死债消，那些功过就留给后人去评说吧，如果他们还有后人的话。 “叔叔，我们怎么出去？” “那些白虫从哪里进来的？也许我们能找到出路。” 景平度木讷些，可从小跟着叔叔学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也许就是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才让他木讷的，他沿着管道线去找。 玻璃箱不止一个，但都没有主箱大，也许是用来循环培养液的器皿，现在也都被那些虫子给吸干了，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这个洞比想象中的要大，除了前厅是人工修建过的外，后面就是纯天然的山洞，越走越黑，仅凭目力已经无法看清道路了，景平度只能壮着胆子摸索，突然，一道雪亮的光迎着他照射了过来，他心慌捂住眼睛，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是敌？是友？ 第133章 妙妙现身 “景平度！” 手电光的另一头传来欣喜的叫声。 “李烨烁！” 景平度也没料到能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伙伴，一瞬间甚至忘了现在的处境，扑上去就是一个拥抱。 文玉潇拿着另一支应急灯看到了这一幕，三个小伙伴抱在一起，几乎流下热泪。 “你们怎么样？” 双方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一句话，紧接着一阵沉默。 “那边有出口吗？” 又是异口同声。 “……” 重逢是欣喜的，但重逢后却发现对方面临的情况和自己一样。 “你们的人都在哪儿？”李素素沉着脸问。 “都在后面。”景平度说。 两队人汇合后，尽管惊讶于为什么那个小姑娘会和第二队在一起，直到听了完整的故事后，第一组人才一阵唏嘘，讲述了自己这边的遭遇后，两组人又是一阵唏嘘。 两边的路都是死路。 “我还以为这场地震救了我们呢，没想到打开了一条路却又堵死了另一条路。”李素素叹口气说。 “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从通天洞里爬出去。”李烨烁还惦记着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想都不要想。”文玉潇说，“那些链球还在的话也许可以试试，现在连支撑点都没有，爬不上去的。” “你猜他们会不会组织救援呢？”李烨烁说，同时大家把目光集中在星海身上。 星海对这伙人现在恨之入骨，尤其是对释放出白线虫的李烨烁几个人，没有他们怎么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没有他们奶奶又怎么会…… 星海一言不发，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他们。 这下彻底没有救了吗？ 山巅之上，俯视着月池湖上方低压的雨云，滚动中，雷电就像受到某种召唤一样倾泄而出，隆隆的雷声几公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窈窕的身影以极其敏捷的速度不断地向更高的地方攀登，她仿佛不需要呼吸，不需要休息，以神奇诡异的方式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头，直到脚下出现一个沉入地下的空洞处停了下来。 滚滚的云雷带来了风，掠过一张标准到比雕刻还要精致的脸上。 “哼！真是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啊。” 自语过后，她竟然纵身一跃，跳下目力不及底部的深渊，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背后出现蛛丝一样的细线，而那些细线正牵动着她的身体让她可以灵活的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不断地落脚变幻身形，直到两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挣扎了这么久，竟然还是同样的结局，命运就是这么玩弄人的吗？”文玉潇害怕，在经历了失望、希望、绝望、再希望之后，他已经濒临崩溃了，任何一点努力都不想再尝试了。 “这里没有吃的。”李烨烁搜遍了整座培养室，那些坏掉的设备根本不可能给他们提供任何营养物质，现在就是想吃线虫都做不到了。 “也许我可以试试。”一贯事不关己的景元武好像忽然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如果我成功了不要再去找我，让我跑得远一点。 “叔叔？”景平度瞪大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叔叔口中说出，“你要干什么……” 景元武没有回答，从他的宝贝箱子里拿出最后一支注射器，犹豫了一会儿后对准自己的胳膊。 “变异药剂吗？”李素素冷着脸问。 景元武长舒一口气说：“事到如今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是什么？”李烨烁问。 “很早以前就发明的，通过基因强化让人体短时间内拥有几倍力量的药剂，但副作用也很明显，那东西最多能让人保持几十分钟的清醒，之后……” “疯掉，然后死掉。” “叔叔！”景平度突然发现叔叔好像高大了起来，他从来都不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人。 “还不是为了你，傻小子，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去见你的死鬼老爹。” 话虽这样说着，但对使用这种东西仍然心有余悸，景元武犹豫着皱起眉头，就在他做完心理建设，准备注射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增加力量又不是挖掘机，人体骨骼的本身就注定了强度不会大，最多也就是搬走几块石头，打不开通道的。” “谁？” 几个人惊异了回过头，声音是从第一小组来的方向传过来的，可现在七个人都聚在一起，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人？ 一道身影散发着柔和的光从漆黑的通道中显露出来，光线的映照下，她的身体曲线流畅而优雅，仿佛经过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那种淡淡的光泽是从皮肤裸露之处散发出来的，看似冰冷，却又在光影交错中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温暖。深邃而明亮的眼睛，仿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的一样。她自信、柔和、饱满，嘴角仿佛永远保持着一种神秘的微笑。 她走路的姿势精准而协调，绝稳健而优雅的步态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精准地计算着力学角度和能量消耗。她的声音柔和而悦耳，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几乎是紧贴着皮肤的战术服让她看上去精明且干练，纤细的身材却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沉默，沉默仅持续一秒就变成了欣喜，除了星海之外的人都惊喜地尖叫。 “妙妙！” 妙妙，拥有自我学习和自我进化能力的超级人工智能，飞船时代的图腾，直到第四次永夜大陆探险后进入自我待机状态，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仍然存在。指挥中心每天都派专人不间断监测她的动态，每一天都在期待她能苏醒。 惊喜过后，所有人仿佛哑了一般，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祖先要知道你们的智力退化到这种程度恐怕要怪我工作失职了。” 聂钧伸出颤抖的手，结结巴巴地说：“你……这么多年你去哪儿？” 看聂部长激动的样子，怕不是要马上流下眼泪。 “我在协助李天宇计算4.0系统的数据，单凭三圣贤和飞船的服务器只怕要一亿年之后才会有初步结果。” “4.0系统？”聂钧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暂时解释不了，不过李天宇让我告诉她女儿一声，孩子好好的，现在长大了……” “卡卡……” 李素素的脸上，两行泪水控制不住地流出…… 第134章 导体 妙妙的出身给所有人注入了希望，少年们还从没见过妙妙的真身，对她充满敬畏与好奇，她那经过精确计算的动作是有别于人类的唯一特征。 机械体3号，飞船时代最高科技成果的集合，仿生皮肤与人体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微微的光是唯一的特质，当然她也可以不散发这种光，不过她说这样更节约能量。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自命不凡的景元武在妙妙面前就像个小孩子，不！事实上面对一个拥有250多年生命的老怪物，他当然只是个孩子，妙妙的传说从“郑和”号建造之前就开始了，她不仅是飞船时代的传奇，也是地星唯一的精神支柱，因为哪怕如老船长一般也会迟早死去，而妙妙永存。 妙妙斜瞪了一眼景元武，面露一丝不屑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研制的那种抗衰剂对人体副作用很大？” 景元武有些尴尬，但很快他恢复了本性，撇撇嘴说：“反正用那些药剂的人也没指望能活到30岁。” “啊？”景平度惊讶地看着叔叔，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披露这个秘密，连他这个侄子都保密。 “你使用菌类和植物细胞对基因进行改造，使用的人就会像吸毒一样产生依赖，这种依赖感越强副作用发作的速度就越快，间接的你也害惨了这些人，难道就没有负罪感？” “可不用的话他们恐怕连二十岁也活不到，你知道的……呃……这里是中部群岛，苏凌珍干的那些事不比我底线更低吧。” 妙妙厌恶的神情：“人类真是无可救药。” 景平度忍不住低声对叔叔说：“你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啊？就连妙妙都讨厌你啦？” 景元武尖叫着说：“我有什么办法？科学部那帮老古董又不给我机会，我总归还是个天才，总要有自身作用的。” “反作用……”李素素扭过头去。 说到底，中部群岛变成这个样子，景元武也有责任。 没有他那些毒副作用的药剂，苏凌珍也不会想这种办法延续生命，凌珍洞也不会有人造人，更不会吃那些线虫细胞培育的“肉”。 那些人造人的智力极为低下，他们看起来很像人，但与真正的人类却存在生殖隔离，他们甚至进化不出语言系统，只能用简单的音阶和手势进行交流。 “最初制造出来的一对儿奴，是苏凌珍通过人体繁衍的，这在传统的人类社会是不道德的、甚至反人类的，但在这里，奴的存在提供了必要的劳动力。” 妙妙好像一直在沉睡，但她又好像什么都知道，没人怀疑她的话，就连星海也是一脸懵懂地看着这个精致到极致人工智能机器人，她多次去过家园半岛，也从别人口中听过妙妙的传说，充满好奇心的她非常想见见这个传奇，直到今天她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传奇面前自惭形秽，她太完美了。 “苏凌珍又从奴的身上提取营养液所需要的物质，而那些白线虫则是凌珍洞地区土生土长的生物，这种生物很有特性，也很古老，在外界没有足够的营养物质可提供生存的情况下，它们是绝对不发育的，所以形成了肉状的物质缩在卵中，只要没有外界刺激，它们就会永远那样，几千年……” 苏凌珍在获取这些线虫的种子细胞后便开始了大规模的杀虫行动，为自己永生建造的培养室是独立的，不与任何空间相通，人算不如天算，谁想到李烨烁他们会掉进那个洞穴，绝望之际把石壁炸开了一个小孔，营养液的味道吸引了线虫，所以才会出现虫潮。 “地震是个意外吗？”李素素问。 妙妙玩味地看着李素素，她的目光好像要把李素素收进去一样，看得李素素一阵莫名。终于，她笑笑说：“不完全是意外，线虫的过快发育迅速挤满了这个空间，本来那个墙壁就被你们炸过，挤塌也很正常，可偏巧这里的通道是一环接着一环的，根据我刚才的扫描结果……” 一幅三维投影清晰地还原了地震引发的过程，原则上这根本不算地震，但石壁坍塌引发了地下空间的震动，一块巨石脱落，砸向了更深的深渊，堵塞了地下巨量的水，这些水流在压力的积累之下又积蓄了更大的动能，随后造成了更大的破坏，这才引发了地震。事实上，山体外对这场地震几乎没有感应，完全是山体内特定条件下引发的空腔效应，空腔内的振动被放大，引发了一场短效的震动，偏巧…… “就这么巧？” 李烨烁几乎要怀疑自己这波人的运气了。 “也不算巧，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你们。”妙妙充满自信地扬起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烨烁问。 与妙妙接触了一会儿后，那种敬畏感也渐渐消失了，他们可以平静地对话了。 “恢复这里的秩序，然后按照我提供的办法建造一个导体。” “导体？什么样的导体？”李素素问。 “4.0的导体，因为算力不足，我们没有直接打造完整的4.0，短期内我们也没有能力打造，但可以通过导体建造支撑点，以给该系统提供更大的能量。” 聂钧清了清干瘪的嗓子问：“说到底，什么才是4.0？” “你们已经见过它的神奇了，不然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就是那座城市？”李烨烁和文玉潇同时兴奋地叫起来。 “不仅仅是那样，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了，现在我需要一个人配合。” “谁？” 妙妙的目光落在星海身上，坚定地点点头说：“她！” 妙妙一挥手，仿佛施展了神奇的魔法一样，大厅又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幽黯的红光亮起，甚至连通道内的灯光供电也恢复了。这里仿佛时光倒流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变，线虫、荧火菌、地震、断电、破碎的玻璃箱……统统完好如初，就连玻璃箱后那副完整的人体神经结构。 “奶奶！” 星海瞪大眼睛，她几乎要伸出去触摸。 “没用的，生命是不可能恢复的，这些似乎用不到多少能量的东西是宇宙中最复杂的结构，那副神经系统不过是一个物质体，如果你希望注入灵魂，只能用你自己的。” “我自己的？”星海下意识的退后，如同所有人类一样，面对未知，充满畏惧。 “从今天起，你便是4.0系统的一个导体。” “什么是导体？” “如果用语言来解释，那就是可以和4.0系统连接的现实个体，你将有限度地使用4.0的力量，当然不是真正的使用，使用者另有其人，但你是他们的眼睛。” 妙妙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抬起手摸着星海的额头，一瞬间仿佛注入了很多能量一般，星海的表情从茫然到迷乱，从空白到清醒，短短的几秒钟，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唯一变化的是星海的眼神…… 第135章 原始的舞蹈 妙妙是一座知识宝库，现在这座宝库正在打开一扇新的大门，随便一个词汇都能让极度自负的景元武目瞪口呆。 “微观基因学？”景元武不自觉地紧了紧嗓子，仍然不甘心地反问，“这……好像不是一个新概念吧。” “的确不是，不过微观基因学从来不是一个广泛认可的学科，更不是单独存在的，单从基因这个角度是解释不了的，必须把它纳入到宇宙概念中。” 景元武伸了伸舌头，一时间大脑中的传统思维完全适应不了这种层次的跨越。 妙妙看了一眼仿佛脱胎换骨一样的星海，露出一个欣慰地微笑说：“哪怕只是一个胚胎，所需要进么编辑的数据库就超过几个艘“郑和”号的数据库了，这就是地球式的科技进步。” “天呐！”景元武闭上了眼，“地球可真是一宝库，科技爆炸的几何倍速让我们拍马也赶不上。” “不需要赶，我们有更好的。” 如果这句话不是从妙妙口中说出，景元武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是刚刚妙妙展示的一切让他信服了。 “星海，准备好接受你的新使命了吗？” 妙妙高扬着头，像一位布道的圣者，星海扬起娇俏的脸蛋，露出自信的面庞。 被落石堵塞的通道瞬间消失了，外面的人像雕塑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星海从里面走出来，那些人有的拿着工具，有的赤手空拳，哪怕额头上的汗珠流下来也浑然不觉，他们根本不明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挖不开的落石怎么就在一瞬间消失了，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星海看起来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那种威严，那种迫近的让人不由自主生出臣服感的气势从何而来？ “扑通！” 一个手拿铁铲的奴跪了下来，随后身后的奴跪倒了一大片，更多如邱福一样的人仍然呆若木鸡一般，但他们不敢直视星海的目光，纷纷垂下头颅。 “所有人到圣堂集合。” 星海的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邱福甚至连应声也不敢，默默地点着头。 探险队的六人相互看着，然后把目光同时集中在妙妙身上，妙妙一抬手，几人会意，如护卫般跟在星海身后。 圣堂！ 一座巨大的石室，两侧修有多层栈道，一个凸出的巨大蛇形石雕上，星海站在中央，穹顶巨大的五瓣花的灯光把整座大厅照得灯火通明，这座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厅在苏凌珍规划下神圣而庄严，仍然能看出尚未完工的痕迹，也许就是在等今天这样的场合使用，只不过这个时间提前到来了。 从家园半岛走出来后，探险小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黑压压足有近三千人，其中一半是奴，另一半多半是女人和孩子。探险小队几乎同时明白了“奴”存在的必要性，虽然仅从感官上判断，但是奴的身体结构肯定要比人简单，这意味着大脑消耗更少，抗病性更强。 星海张开双臂，特效的灯光让她看起来圣洁而高大，当她开口时，仿佛四面八方都有无数的扩音器向中心荡来。 石室的本身就是一个特效扩音场所，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也能让站在中心的人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姆逝去了……” 一语下去后，跪伏在地上的人们惊愕不已，猛地抬头张望，随后大厅里一片嘈杂声，但很快，星海就用她迫人的威严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她留下了新使命，为了我们的生存，为了凌珍洞，为了中部群岛，身为这颗星球上为数不多的智慧生物，我们要创造更好的未来，今后由我继任姆的位置，带领你们。” 没有多余的话语，下面的人好像认命了一般，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表现了他们最忠实的虔诚。 “就这么简单？”李烨烁诧异。 文玉潇摇摇头，呢喃自语道：“我真怀疑他们是不是智慧生物。” 景元武好像刚从被妙妙碾压的失意中回过神，朝着少年们撇了撇嘴：“小子们，你们知道猎场吗？” “像捕五角兽那种？”李烨烁问。 “比那复杂得多，过去有人说整个宇宙就是一个巨大的猎场，我还不相信，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们所有的挣扎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 “计划？谁的计划？” “也许是你叔叔的，当然他也是被计划的，我们都逃不掉，无论做什么。” “哪怕死也不行？”文玉潇抬起头问。 “死？呵呵……”景元武干笑了两声，“或许死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太有哲理了，少年们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眼前这圣大的仪式才刚刚开始。 高台下方，凌珍洞的几千人在中央搭起了一个台子，各种各样的引火物被堆在高台上，邱福高举火把引燃火焰，有节奏的鼓点响起，数千人就这样围着火堆转圈，跳着原始的舞蹈。 该说远古呢还是现代？但凡给人一点儿机会，人就会回归本性，只有自然的才是最淳朴的。 “上次为了阻碍你们到来，‘大黄鱼’号出了故障，现在已经不能下潜了。” 听了这个消息众人虽然有些惊讶，但这也是意料之中。 “那‘小黄鱼’号呢？”李素素问。 “跟我来！” 星海的外表一点儿没变，但无论举止和语气都不再符合小女孩儿的形象了。她像主人一样，不！现在的她的确是这里的主人。 穿过了几条通道，他们来到一处地下湖的边缘，一艘形状酷似鱼的科考潜艇静静地停在那里。 “就在那里了，如果你们能开走，它就是你们的了。” “小黄鱼”号那漂亮的外表吸引着少年们的注意，量子时代的机械是地星科技根本不能比的。 “奶奶并没想杀掉你们，但你们……” 星海黯然。 苏凌珍不是他们杀的，却因为他们的冒失举动而死，这一切是始料未及的，李烨烁和文玉潇深深地低下头，李素素闭上眼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奶奶说过，这个世界就是一条蛇，蛇头衔着蛇尾，生生不息……” 星海扭过头去，是的，她变了，但她仍然是那个她，正如她所说，头和尾是相连的，从来没有割裂。 “星海。” 望着星海消失的背影，景平度下意识地伸出手，可这句话已经是他情不自禁的情况下喊出的，下一句……下一句说什么呢？他也没想好。 星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但她仍然继续向前走，一直也没有回头…… 第136章 第一次官方接触 又出发了…… 新的探险船被他们命名为“西部”号，原本以为妙妙会和他们一起走，但妙妙就像一个需要时挺身而出，不需要时悄然离去的侠者一样，在帮他们解锁了“小黄鱼”号的基因锁后就告别离开了。 “我真是傻，还以为能偷走，没有邱欣然的基因锁，‘小黄鱼’号就是一块废铁。” 一路上，景元武似乎真的被洗礼了一般，他仍如往常一样唠叨，但不再针对任何人，从没听他不断地批评过自己，但他现在一直经批评自己。这个样子不仅让景平度不适应，甚至连船上的每一个人都不适应了。 聂钧的身体好了很多，多亏了妙妙给他带来的药剂，他很想问一些关于第四次永夜大陆探险的事，想打听一下邱欣然部长最后的消息，但妙妙什么都没说。 “她好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聂钧说，“至少不是三圣贤那种完全程式化的人工智能。” “她是有生命的。”景元武仰着头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西部”号很舒适，舒适到可以自动驾驶，妙妙临走时说她有重要的任务还没完成，但却给了他们西部的路线图。 “是谁先提议去西部的？”聂钧开始习惯性地梳理前因后果。 “我！”李烨烁举手。 “你……有依据吗？” “没有，只是觉得世界这么大，在哪儿都能活，我想去看看。” “……” 连聂钧也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有命运的存在？拍脑门的决定也能拍得这么准？ “还有我。”李素素低着头，经历了数次死亡边缘之后，她也变了，不再是那个自告奋勇担任队长的女强人了，反倒……更强了？ 一种无形的变化充斥在这队人的身上，现在带上“小黄鱼”号，他们可以真正地驶向西部了。 …… …… 相比月港的晴朗天空，凌珍洞区域压抑得如同九幽地狱，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文天瑞在几个人士兵的保护下仍然很吃力，这里几乎没有路，仅有的几条小路也不成路的样子，而且处处布满危险，尤其是在通过雷极地段时，如果没有当地向导带路，说不定哪道雷就能把人劈成粉碎。 守不住月港，军队只能向凌珍洞区域转移，但凌珍洞能接纳他们吗？看着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向导，文天瑞一直惴惴不安。他庆幸自己没有带大部队过来，而是交给了副手董泰宵，这个一直跟随自己的保安大队长非常忠诚，能力也很强，哪怕自己出现意外，自己带来的一千人也不会成为一盘散沙，但也仅仅是不能成为散沙，抵抗登陆这种事不是新生的第一军能做到的。 战争是科学的，从来不是凭着一腔血勇就能打赢的。 不论是在指挥中心的沙盘上，还是三圣贤的数据库对比中都没有一丝胜机，但老船长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职责所在！ 穿越了雷极并不等于安全了，根据向导所说，这里就会有凌珍洞的“奴”出没，它们不通人言，但对外界的攻击性却非常强。 对于“奴”，文天瑞暂时还没有具体印象，根据描述也许是某种智力低下的类人生物，这种生物虽然不能如人一样制造工具，但却会应用工具，而且还具有一定组织性。单纯的“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指挥的“奴”。 凌珍洞的消息一直很闭塞，从向导这里也只能了解这些，一直以来都是里面的人和外面联系，外面的人在没有接应的情况下是进不去的，如果不是老站长彭汲福凭借个人威望，文天瑞一个向导都找不出来。 就这样，前边全是山路了。 与其说是山路不如说完全是在爬野山，这里所有的导航和定位设备全部失灵，向导也只来过一次，好在相隔时间并不长，他凭借对环境的熟悉成功地接触到了对方的人。 令文天瑞惊讶的是对方的首领竟然持着一把12式战术步枪，这可是家园半岛新近装备的武器，他们怎么可能有？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的首领把枪口举向天空，高抬起双手然后侧过身。 这是…… 文天瑞不确定对方的举动会不会如他理解的善意，但从对面的表情上他什么信息也读不出来。 凌珍洞还真是充满怪异的地方啊…… “邱福……请客人坐下……” 邱福就是那个接他们来的持枪人，更令文天瑞惊讶的是接待他们的居然是一位少女，少女不过十三四岁模样，但她的气度俨然女王一样，这里的人没人敢抬头看她的正脸，她戴着面纱，并不华丽的衣衫仍然显得与众不同，仅露出的双眼射着迫人的目光，这种目光就是从老船长身上也没见过，独特、充满魔性…… “带枪不是为了防备你们，因为那些人说过你们拿着和这把枪一样的武器，只要看到这样的人就接过来，不然……” 少女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坦然地接过仆人模样的女人递过来的一个瓷杯子。 这种生活用品只在博物馆里见过，家园镇是没有人用的。 少女小心翼翼地揭开面纱，轻轻地啜了一口温热的饮品，然后缓缓地说：“文玉潇……是你儿子吧。” “玉潇？你认识玉潇？”文天瑞惊讶，这不在他的认知里。 “他们刚走。”少女眨眨眼睛，并不是为了传递信息，或许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只是为了配合她自己的心理活动。 “玉潇来过？”文天瑞诧异地问。 “是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别人。” “谁？” 少女沉思着，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但她终还是说了出来：“妙妙。” 文天瑞的眼睛都亮了，妙妙出现了！ 这个消息让他一直疲惫的身体仿佛突然注入了强大的力量，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几乎要站起来欢呼。 妙妙已经不仅仅是超级人工智能那么简单了，她是“郑和”号遗民的精神力量，是抵抗的意志，她的出现就意味着胜利不远了。 一定是这样！ 文天瑞禁不住心底的狂喜，兴奋地长舒一口气，但接下来少女的话又让他压制住了这种兴奋。 “凌珍洞不可能让你们进来……” 第137章 希望在永夜大陆 凌珍洞的条件很差，但绝不像文天瑞想象的那样原始，现代与原始在这里交织出不一样的文明之花。 星海虽然拒绝了文天瑞把人搬迁到凌珍洞的请求，但并没有急于赶文天瑞走，而是带他领略了凌珍洞区域特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 “奴”是凌珍洞区域必不可少的劳动力，“奴”的生命周期最大不超过13个地球年，这是目前最新的记录。奴的制造离不开白线虫这种凌珍洞区域特有的生物，把它们能够迅速发育的生物特质提取出来重新编辑人体胚胎，最初的奴就是这样诞生的，残忍，违反人伦，但却被逼无奈的选择。 “奴”能够迅速成长，相比于人类十几岁才能步入性成熟而言，奴只要两岁便可独立，5岁左右就能够进行交配。与人类相比，奴的生育率显着高得很多，而且没有几亿条变异基因带来的遗传病，智力水平甚至高于同为灵长类的黑猩猩，稍加训练便可从事由人来完成的生产劳动，唯一的缺点就是某些“奴”在一定时期就会患上精神疾病，这是白线虫基因里无法剥离的遗传病，尤其是在面对培育肉的时候，所以“奴”的食物是由他们自行采集的，只有在食物短缺的时候才允许他们食用培育肉，但每次食用后都会让一些“奴”彻底失去神智。 月池湖的面积仅有11.14平方公里，但平均水深超过150米，最深处可达430米，水量丰富，湖水中拥有丰富的水产资源，最常见的蛋白质来源为一种名为刺虾的甲壳纲动物。地星的物种在某些程度上和地球近似，地球上的大部分类也适用于地星，如生物门类的七个等级也可以在这里区域这里的一些对应物种，这是人类现存知识领域内的认知。 “哦，苏氏短刺虾。” 文天瑞虽然不是搞生物的，但地星已知物种他还是了解很多的。 “苏氏？” 星海有些感触，面纱下的眼眸流露出些许哀伤的神色，但她很快恢复了，露出欣慰的微笑说：“谢谢你们还记得奶奶的功绩……” 对苏凌珍的去世文天瑞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她年纪已经大了，即使在家园半岛已属高龄，但他不知道具体细节，星海并未对他明说。 导体。 当妙妙对星海说出她是导体这个名词时，星海尚不能理解其意义，但冥冥之中她仿佛与某种广袤的空间相连，犹如能够感受神迹一般，一些不属于这里的信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传入她的大脑，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借助一种神奇的力量改变现实世界。奶奶倾其一生心血也没做到的事被她轻易实现了。凌珍洞生活的人们已经不用再食用产量巨大，但营养价值稀缺的白线虫培育肉，取而代之的是真正富含蛋白质、多种氨基酸和铁锌钙元素的食用肉。 充足的电力保障了生产，生活环境也大幅度改善，仅在苏凌珍去世后至文天瑞到来这段时间里，凌珍洞又出生了12名婴儿，并且全部存活。维持生命而必须的抗衰剂已经能自给自足了，而且不是景元武那种植物和菌元素劣质产品，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计算机，这些物品和生产资料以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方式送到手里，并且得到了应用。 这是4.0的强悍之处，它就像一台粉碎机，利用现实中存在的能量把现实中的物质打碎到粒子状态然后重组。它也像一台3d打印机，只要有模型就能做出任何物质，除了生命…… “我不接纳你们并非因为这里生产力不足，而是你们的破坏力太大了。虽然有我们有着共同的文明，但你们也有着固有的偏见，这种偏见对我们双方都是一种伤害。我们已经在这里生存这么久了，自然不能接纳你们的生活方式，同理你们的人也不能接纳我们。” “我想这是个误会……”文天瑞试图解释。 “一点儿也不误会，这是人性，隔阂和偏见即使一千年也不会消失。” “但我们之间相隔并没有那么久。” “是妙妙说的。” “妙妙这么说过？”文天瑞将信将疑，但他从星脸若隐若现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家园镇虽然大体上很安定，但总会有人试图破坏规则，说谎是最低的逃避惩罚的办法，文天瑞善于破解谎言，但让他拿不定主意的是妙妙不应该是他们的守护神吗？ “她给你们指了一条路。”星海没有做任何解释，守护凌珍洞是她的职责，而且也是大计划中的一环，那个声音告诉她…… “去哪儿？” 星海仰望黑压压的低云，向着更幽深的天际抬起手：“那里……永夜大陆……人类生存的希望所在。” 生存的希望在永夜大陆。 这是家园半岛一句耳熟能详的话，出自于第四次永夜大陆探险之前，领队邱欣然之口。 邱欣然是父亲的好友，她曾三次深入永夜大陆，这位勇敢且意志力坚定的机械部长绝不会无的放矢。文天瑞是个果决的人，他仅思索了片刻便点头以示明白。 “你现在就给你们的人下命令，在东沼泽的外围等候，我们会提供足够给养保证你们抵达永夜大陆。” “那你们呢？” 文天瑞好像第一次用看小女孩儿的目光去看这位凌珍洞之主。 “我们的任务是守在这里，而你们则另有任务，不是在中部群岛挣扎求存，你们也生存不下去。” 这个比自己大儿子还小的女孩儿有着异常的坚定和执着，和她之间对话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渺小感，就像仰望苍穹面对星空一样，她的言语不多，每句的背后都仿佛有一个世界的力量支撑着一样。 “敌人的数量很多，而且他们的武器远比我们的厉害，凌珍洞……” “这里是凌珍洞。”小女孩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文天瑞的话，她带着无比的自信说，“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们坚决扞卫这里，没人能把我们赶走。” 一种世界变化的太快，令人无法把握的感觉向文天瑞袭来，掌握着家园镇最强大武装力量的人现在只感觉自己仿佛是飘摇风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无法把控方向…… 第138章 首当其冲的西部 家园小镇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钢铁城，尽管这种结构被李天宇嘲笑成鸽子笼的结构因材料问题很容易在富氧的环境下发生损坏，但少年似乎并不在意。 少年的个性极难分析，他多变性格加上富有张力的演绎形式很难做出准确的侧写，但李天宇还是抓住了最敏感的一点——卑微。 他的个性里埋着自卑，这种自卑是社会化的产物，在“世昌”号上是一种普遍现象，自卑的驱使下他拥有变态般的完美主义倾向，消灭前登陆者的决定就是在这种倾向之上做出的。他具有攻击行为，屡次的与李天宇对话中均透露出这点。与之相反的他又拥有自卑者所没有自控力，这种自控力堪称强大，前一刻还暴跳如雷的情况下，下一秒他又成了谦谦君子。 他很博学，或许是在完美主义倾向的驱使下，他的学问很扎实，有着清晰的逻辑和理论基础，他能找到很多经典哲学里的漏洞，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加以补充。他熟悉地球文明的演化和变迁，所以为“世昌”号构建了一个近乎滴水不漏的模型。这个社会结构下，人类可以用最低的消耗换取最大的繁衍，包括生命和科技。这样一位领导者即使放在地球那个人才辈出的大环境里也绝对可以脱颖而出的，只不过命运向他开了一个玩笑。 今天的少年像个普通朋友一样来到指挥中心，他带来了一样“礼物”。 “我来和你下一局棋。” 这个棋显然不是某种娱乐道具，他铺开的是全地星的三维模型，上面的几个点重点标注着。 “东部的山海峡谷，南部的半月岛和西部，你认为我会先向哪个方向派兵？” 无论是山海峡谷还是半月岛，说出来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因为这两个地方都是大规模迁徙的重要定居点，但是西部…… “你认为西部有什么？” 少年笑了，清俊的脸上一点儿恶意也没有，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不会选择西部？” 李天宇不语。 少年自信地说：“东部已成死地，我只要派一千人守在谷口，里面的人就动弹不得，凭借他们自身的力量，就是再发展一千年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所以，你故布疑局，把你的主力放在中部，那里的地形复杂，我的人也是生命，绝对会被拖上一阵子，哪怕是赢了你们仍然可以把人口继续向南迁到永夜大陆……”少年轻咳了一下，继续说道，“是了，我用了你们的命名，这样方便你理解。” 似乎还很有礼貌…… “虽然进入永夜大陆后仍然是我们占优，但战线拉得太长了，这样的战斗减员是我不愿意看见的，我说了众生平等，一部分人赴死，一部分人却享受胜利成果这很不公平，我们不搞英雄的那一套，所以我选择西部，那里你不是曾经派过去30个人吗？” 如果这会儿少年能看到李天宇的表情，相信他现在一定很得意，因为李天宇确实没想到最不起眼的西部却被他盯上了。 “30个人根本不起眼，但你把他们留在那里四年就很值得注意了，而且你们的公开消息是探险队全体失踪，但根据我们的侦察结果，他们都活着，而且一直和这座指挥中心保持联系，那个联系人就是你吧。” 从量子通讯的理论上说，无法在观测一个量子系统的同时不留下干扰，也就是说对量子通信的窃听是肯定会被发现的，少年用了判断的语气，说明他并不知道通讯的具体内容，仅仅从通讯存在这个角度判断出西部的重要性，单凭这一点，他的敏感性就超越了自古以来很多优秀的领导者，但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呢？是自信心膨胀？还是确定自己现在和外界的信息真的被他完全封锁了？ 西部探险是目前星球探险史上距离现在时间最接近的，也是最后一次大规模长程探险，计划始于登陆后四年，后来因为邱欣然第四次永夜大陆探险失败后而中止了，重新提出源于六年前，这个计划最初只是普通的科学考察，六年前重新提出的时候李天宇就有不了一样的考量。 自从妙妙待机后，李天宇做决策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绝对的权威下也带来了绝对的风险，当时随着人口的增长、资源的短缺和生产力的下降，家园半岛已经没有余力支撑这样一次大规模科学考察了，考察的还是目前看来毫无价值的西部。地星委员会在发生重大意见分歧的时候第一时间会想到老船长，于是在这个问题上李天宇夹带了私货。 苏凌珍因为个人原因在半月岛中部地带打造了独立王国，这种情况短时间内看似造成了困难，但对整个星球的人类发展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文明之间如果失去了竞争就会退化，这一点上从“郑和”号到现在已经体现无余。“返航暴动”事件和“国耻日政变”只能看作是这种逆流中的一个小插曲，无论结局如何，都没有绝对的对和错。西部这30人要做的是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那里，成为4.0系统的构建现实切入点。 计划是这样的，两者间也的确存在过联系，但变化显然更快，一则无法解读的消息传来后彻底切断了西部与指挥中心之间的联系。不要说普通老百姓，就连执委会中间都出现意见分歧，矛头直指自己。阴谋论的说法也就不胫而走了。考虑到中间一直有叛徒的存在，少年盯上西部又显得合情合理了，只不过无论如何西部也不应该成为矛盾最先爆发的地方。 “我知道你一直试图和地球取得联系，但能联系上你的只有那一小撮人，他们的能量再大也不可能直接来到这里，而你也在一直对是否接纳他们产生怀疑，这并不奇怪。一种社会结构发展久了是很难接受另一种社会结构的，但西部……我很感兴趣。” 少年似乎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竟然在得意地舔嘴唇。 第139章 邱欣然手记最终章 (1) “2266年11月15日，地星历46日11\/37时段，永夜大陆，东经105.2度，南纬32.1度，我们已经抵达长湖最北端。”——《邱欣然手记》最终章。 母亲湖是北半球最大的湖泊，长3.5千米，宽0.88千米，平均水深600米，储水量约等于18.4亿立方米，但相对长湖而言，母亲湖不过是个小孩子。这条经过三次测量最终确定总长度1231千米的巨型湖泊是南半球最大的内陆湖，而且也是唯一的不冻湖这在终年积雪的永夜大陆是个奇迹，即使已经经过三次测量，但面对巨大的面积，仍然没有找到长湖的最深点在哪儿，受限于现有的力量，长湖仍然没有被人类掀开神秘的面纱。 前三次永夜大陆探险最远端为东经108.4度，南纬22.25度的长湖最南端，再向南就是茫茫的冰山了，以“郑和”号这支人类先遣队的力量目前还无法翻越，那条茫茫巨山成了人类继续向极点出发的障碍。于是，仰望过这座山两次的我用了一个最恰当的形容词来为它命名——叹息山脉。 意思就是站在这座大山的脚下，唯有叹息之力。 所以这次考察仍然要围绕长湖进行，相较前三次，探险队的规模小了很多，只有四个人，或者说只有三个人，但妙妙跟我们来了。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老，呈现星辰病早期的症状，文柏曾劝我不要来，但我仍然执意要来。对我而言，生命只有不断前进的脚步，苟延残喘去等待那场人为的灾难而来，我没有兴趣。 宋微尘比我衰退得还要厉害，相比女人来说，这颗星球似乎更排斥男人，很多从飞船登陆的强壮者过早地失去了生命，尽管他们都通过了高压力生存训练的考核，但就连使用抗衰剂都不能挽回他们的生命。 星辰病引发的原因并非全部来源于引力，但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引力。如地球一样，这颗星球的引力并不平均。格利泽581g距离其母星的距离为965万公里，这个距离影响到行星受到的潮汐力大小。从目前掌握的资料看，g星密度与地球趋同，通过具体的测量和计算，该星球的引力仅大于地球的1.075倍，但这微小的引力差仍然对人体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我不相信医疗部那些人的判断，说什么通过地球科技给出的结果，很多事是那些人不知道的，我们三十年前就只能得到阉割版的地球科技了。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那家伙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宋哲宇也知道了，我不知道除了他们俩我算不算唯一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刻意地隐瞒当然是怕引起恐慌，最重要的是现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希望，我们还剩下什么？压力是有必要的，过度的压力就会让希望破灭，如果让普通人知道他的未来必定死去，我不知道这个人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宋微尘从飞船时起就跟着我，现在是我该带他走向最后一程的时候了，此行的目的他尚且不知道，但很快他就会懂了。 我们的祖先曾经用一首诗来描写一片大泽，而长湖这样恐怖的水量自然不逊于传说中古老的云梦泽了，我已经第四次抵达这里，每每在暗夜中看见蒸腾的雾气时，心底总会响起那句千古名言——气蒸云梦泽。 长湖这片巨大的水体因为有着丰富的地热资源供应，终年不冻，而且水面上总是缭绕着蒸腾的雾霭，在这终年不见阳光的暗夜里，更加增添了它的神秘性。 长湖，应该是这块大陆上生物群最丰富的地区，前三次考察中已探知的鱼类就多达36种，水生物更是发现了数百种，还有几千种微生物，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泽是这颗星球给我们的最好赠礼。空间电网计划如果有顺利实施，长湖将成为这颗星球上最大的人类聚居区，而我此来并非冲着这片湖泊。 “微尘，我知道人们对我的话有很多猜测，但这次带你来想告诉你的不止这些。” 宋微尘的面容憔悴，本在湖边测试水样的他扭过头看着我，突然间说了这样一句突兀的话即使是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已经到达这里了，我必须告诉你们我的计划。” 冷瀚漠刚满18岁，他对机械的天赋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是我把他从学校里带出来的，第四次探险的前半程，他的作用比宋微尘要大得多。此时的冷瀚漠刚启动好发电机，我们的小营地灯火通明。妙妙像尊雕像一样凝望着湖面，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亦或她究竟有没有思想？我耐着性子把两名男性聚在身边，出发以来第一次郑重地说：“走到这里，我可以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你们了。” “目的？不是科学考察吗？”宋微尘诧异地问。 “考察只是幌子，我真正的目的是翻过叹息山。” 宋微尘大吃一惊：“叹息山？那是不可能的。” 翻越一座平均海拔4000米的山脉，凭借我们的装备的确是不可能的，但我心中有数。 “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但我要向你们讲一讲上次我抵达长湖最南端时的发现。” 宋微尘目瞪口呆，上次的发现是他整理的，报告上的内容已经很多了，难道部长还藏着别的什么事？ “是的，我没有向任何人说明，上次的考察队在长湖最南端驻脚的时候……” …… …… 长湖的最南端比最北端还要暗，唯一还算明亮的就是清朗的夜空了，宇宙在这里成了背景板，星空展现出一种别样的、令人震撼的美。黑夜不再是简单的黑暗，而是被无数繁星点缀成一幅深邃而神秘的画卷。在这块巨大的黑色绒布下，不管人愿意不愿意，都会不自觉地陷入沉思，视觉的冲击下是一场对宇宙的思考，这样的洗礼来自真切的大自然。 此时，邱欣然面前是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墙…… 第140章 邱欣然手记最终章 (2)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辨不清方向，甚至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只有触摸到冰冷的长墙时，那种真实感让她确切地体会到从皮肤传来的触觉。 这道长墙有多高？是自然形成的产物吗？ 邱欣然想起了直崖海岸，那里也仿佛上帝用了黄油刀一样，整整齐齐地切出一道笔直的岩壁，但直崖海岸仍然能看出自然侵蚀的痕迹，而这道墙…… 暗夜中分不清这道墙的颜色，也许是黑色，也许是某种灰色，像岩石，又像金属，微弱的星光下，平滑的墙壁反映着星空的光芒，仿佛是一面精心打磨过的镜子，连钢铁厂里质量最上乘的钢板也比不过。冰雪覆盖的世界里，这面墙上没有一丝冰霜，偶有雪花飘过，却丝毫不沾身的飘去。 天空掠过一丝绚烂的光芒。 “极光！” 邱欣然惊异地望着天空，作为太阳磁爆的副产品，极光在地球时代被大量的文学语言描写，但在这个只有微弱光芒的红矮星系，极光的存在只能被当作传说。当天幕拉开，绽放出无尽的绚丽色彩时，极光如同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在夜空中尽情舞动，仿佛是自然界最伟大的艺术家在夜幕上挥毫泼墨，将天籁之音融入色彩斑斓的画意之中，极光与眼前深沉的墙壁交织，泛出幽艳的光彩，仿佛在诉说一段厚重的历史。 这种心境下，邱欣然猛然地想到一个可能——这片宇宙难道只有我们存在吗？ 邱欣然仿佛一个迷茫的精灵，摸着墙壁信步向前走，寂寞的荒原，只有她和一面无尽的墙共存，不知通往哪里，不知能走多远…… 然而，一种神奇的心灵感应告诉她，我是有生命的…… 生命？一堵墙吗？忽然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一般，莫名地感到孤寂，那种渴望已久的，令人无法自制的孤寂。孤寂的本身并不可怕，反而当它来的时候，似乎等待早已渴望的洗礼般，不停地刷新着自己。 仿佛必须去问，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来？然而却并不关心去处，仿佛去哪里都一样。 永夜大陆，沉眠于黑暗的极夜之地，自从第一次踏上这里，似乎就有一种声音在告诉她必须去追寻。然而却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追寻，要追寻什么？ 这一刻，她理解了人类为什么要执着于浩瀚的宇宙，为什么要不断地离开，踏上未知的旅程。 声音，一种声音在召唤…… 暗夜中，她看不清前路，唯有宇宙的大背景板朝她敞开，那是她渴望的星空啊。星空中，极光不断地变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久远而又古老的故事，直到她看见了…… 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邱欣然抓住睡袋的一角，猛地睁开眼，帐篷的轮廓就在眼前，营地中央的暖炉散发着微弱的光，穿着防护服的她拉开帐篷走出来，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仰望天空，极光仍然如梦幻般绽放，在这幽暗的夜晚，它仿佛是天空中唯一的主角，美丽得令人窒息。 静悄悄的营地，队员们都在安睡，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一开始睡去不过15分钟，极度疲惫下，不存在睡不着的情况，如果说刚才的一切是梦，那这个梦是极光带来的吗？ 呵着白气，邱欣然再次抬头欣赏天空背景下来自宇宙的瑰丽，然而当她抬起头时，整个人如被寒冰禁锢住一样，那个东西清晰且迫近，低低地悬垂在头顶，正是刚才梦里最后一眼所见的。 …… …… “圆盘形？悬垂？没有声光？” 听着邱欣然的讲述，宋微尘从其描述的特征中分析，最后他并不自信地问：“那是飞碟吗？” “你可以说是……” 这种事讲出来真的很容易被人当成故事去听，在诧异的目光中，她更清晰地描述了这个物体的特征。 “像两个草帽扣在一起，直径约1.5米，它仅仅是悬停，没有任何声音，也不发出任何的光，如果不是极光，哪怕它就近在咫尺也不会被人发现。当时它和我的距离不足两米，就在我斜45度的头顶位置，我看清了它在转，安静地有规律地做着自旋。它的形状并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标准，但它好像不需要任何动力，似乎仅凭自旋就可以克服这颗星球的重力。我在观察它的时候它也好像在观察我，我们就这样对恃了三秒钟。还没来得及给我思考，它便如同对什么失去兴趣了一般施施然飞走了。笔直的飞行轨迹，一点儿也不急促，但消失的又是那么快。” “后来呢？”宋微尘问。 “后来我沿着它消失的方向追了一阵，直到已经看不清营地的亮光时，我才停住了脚步，它消失的方向正是叹息山。” “所以这次来，你是要找那东西？”宋微尘不确定地问。 “不！”邱欣然摇摇头，“如果它肯出现，那么不需要我们去找，如果它不肯来凭我们的科技是找不到的，那之后我动用了很多手段，并没有在可探查范围内找到任何飞行器的踪迹。” “可我们没有力量翻越叹息山啊。” “过去是没有，但上次在我的报告中不是提及了一处地热泉吗？” 宋微尘立刻想到了报告末尾处对地热泉的介绍。 叹息山是一座并不古老的山脉，其形成距今仅4000万年，至今仍有频繁的水热爆炸现象，这些水热活动爆炸时往往伴随有巨大的响声，大量气、水混合物夹带泥沙、石块冲出地表，飞向高空，流体喷出高度从数米至20多米。可见，当地下热储藏压力超过饱和度，地表平衡被破坏后，必然产生这种水热活动。在叹息山北部山脚下多处已发现的命名点，均有较大气洞，直径数米，深2－3米不等。而冒气活动，在毗邻长湖南端则更为多见。 叹息山东南侧则发现了一处较大的水热洞，该洞与常见的露天洞不同，是深入山体的水热洞，在第三次考察活动中，探险队员深入洞内五公里仍然没有探到尽头，报告分析该洞穴极有可能贯穿整座叹息山。于是该洞穴被命名为——隐世岩扉，暗喻它是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 “你要穿越隐世岩扉？” 望着邱欣然的面孔，岁月已经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印记，却无损她那份独有的气质与风华。她的坚毅与勇敢，无时无刻都在传递着一种力量与信念，她在追寻，追寻着未知，追寻着更大的希望。 宋微尘猛地想起第三次归来时她在公众面前演讲的一句话——人类的未来在永夜大陆。 第141章 邱欣然手记最终章 (3) “部长……”宋微尘犹豫着，他甚至不能准确地把握用词，思索再三他说道，“我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只是单凭这样一个……现象？对，现象……就要做出穿越隐世岩扉这样的举动，并且您的目的并非考察岩洞，而是要抵达叹息山的另一边，恕我直言，我们做不到。” 自从与邱欣然共事以来，宋微尘从来没对部长的意见有过反对，但这一次他很坚决。 冷瀚漠不语，他还太年轻，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策，他都没有参与的资格，但不代表他不关心下一步计划。 “我知道你想说我异想天开，你想说仅靠直觉就做出轻率的举动，但我不清楚为什么，那晚后我一直听见一个声音在召唤我，不是那种清晰的召唤，而是不可自制的……说冲动也好，说妄想也罢，但我并不要求你们陪我走多远，只是要你们见证我的最后出发点，我并不邀请你们随我一起穿越叹息山，第三次探险还有一些尾巴没处理好，你和冷瀚漠负责善后，至于具体细节，路上我会交代的。” 自始至终，妙妙都没有插一言，她并不做决定，大部分时刻都很安静，仿佛一直在想什么。当然，对于她而言，所谓的想法就是计算吧。 家园半岛的技术水平虽然没落了，雪地探险车还是有的，车子一路南行，风景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如果说感觉比较明显的就是星空越来越亮了，反之天色也越来越阴沉。 一路上，探险队做着常规的工作，仿佛从来没有那番对话一样，但本来少言寡语的宋微尘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路上他说得最多，尽管内容多数都是重复的，有的时候甚至没有逻辑而言，但邱欣然懂。 东经108.4度，南纬22.25度，长湖最南端。 这里的光线已经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了，如果不是蒸腾的湖面反射着明亮的星光，把人扔在这里真的找不到一丝参照物。 宋微尘第一次抵达这里，果然如部长所说，叹息山是一堵绝壁，宇宙就是它的幕墙，目力所及的唯有它的轮廓，这里已经是人类不能想象的世界了。最常见的动作是仰望星空，唯有那样才能让人感到些许喘息，这里的寒冷必须靠全防护装备才能抵御，也只有妙妙才能信步地在这里徜徉，她就像个普通少女一样站在高处，仰望星空。 人人都相信妙妙有真正的感情，不管那是不是真的，这一次她走了这么远，不知道家园半岛那边还能不能听到她的欢声笑语，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们该有多么想念她啊。 “就是这里了。” 一直不发表意见的妙妙突然开了口。 “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宋微尘不解。 “你们的仪器是看不到的。”妙妙好像在微笑，“邱欣然说得没错，她的确看见墙上，只不过不在目力范围内，夜视装备也看不到。” “为什么？” 在这位近乎全知全能的超级人工智能面前，博学的宋微尘也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发问。 “因为大。” 在妙妙的描述下，宋微尘终于理解了大的概念。 “这种地貌近似于墙形山，但无论是何种山体结构都会找到自然侵蚀的痕迹，但这道山完全没有，就像凭空铸造出来的一样，横切在长湖与极点的通道上。类似直崖海岸，但直岸海岸总长度不过20千米，而叹息山足有600千米，最高峰7791.45米。” 宋微尘仰望着宇宙背景下的叹息山，虽然他把夜视仪功率开到最大，仍然看不清山体的整体面貌，难道真如妙妙所言？那就是一堵墙？ “有人在和我们做游戏……”妙妙喃喃念道。 “谁？谁会拿这样一座山来做游戏？”宋微尘大骇不解，这颗星球上是不可能有人的。 “不知道，也许是很古老的游戏，你看到的山体背景其实是空间投影……” 妙妙是不会骗人的，那么大的空间投影谁能做出来？难不成部长所说的确有其事？怀疑已经完全没有用了，妙妙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是语出惊人了。 “这里的物理空间不稳定。” 空间是一种客观存在的概念，广义上讲空间是没有能量的事物，也就不存在不稳定。空间向量即三维向量，立体几何可以构建其相互关系。物理空间是可以通过感官直接感知或通过科学仪器测量的空间形式。不稳定的意思是？不稳定性往往是一种动态平衡的结果，即不确定，不在规律范围内。 综合起来就是…… “扭曲？变形？不真实？”宋微尘无法从这只字片语中得到具体的答案，但他仍然想说，想问。 “都对，只不过说不好是哪一种。” “如果人过去会发生什么结果？”宋微尘最关心这个问题。 “什么结果都有可能，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至少你想去摸那堵墙恐怕是不行。” 宋微尘确信了部长亲身经历的奇遇，在这里！长湖的最南端，一次普通的宿营，部长被卷入了某个不稳定的空间，所幸的是她安然回来了，但那个飞碟是怎么回事？ 现在连宋微尘也不相信一切都偶然了，难道人类历史以来最期望找到的东西被他们发现了？ “也许是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不足，目前这颗星球最大的缺环就是，现有物种与哺乳动物之间并没有发生直接的进化关系。哪怕如盾皮鱼这种原始的早期脊椎动物与现有发现的物种之间也不存在直接的进化关系，这有可能有科学考察能力不足和考察时间尚短的原因，但直到抵达长湖最南端后，我才有种隐隐的想法，就是这颗星球恐怕早就有某种力量在作用着它了。” 格利泽581g的历史太长了，90亿的变迁可不是他们短短四年就能查探清楚的。 “难道自然界就不能形成不稳定状态吗？”宋微尘想列举一些现象。 “能，但肯定不是在这种环境下，所以我看得见那堵墙，但我摸不到。” 妙妙从高处跳下，静静地环视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然后回到雪地车里，再也没有出来。 “宋微尘。” 全防护头盔下，看不清邱欣然的脸，但她少有地对宋微尘表示了关切，她的一只手放在宋微尘的胸口，语气中透着一股哀怨说道：“回去吧……” 第142章 没有尽头的地平线 日记到此就成了终章，再也没有下文了。 手记只留下了三卷，这个终章并不是在手记里记载的，而是显见的上传到“三圣贤”的服务器里。 “你从哪里找到的？”宋茜很欣赏卡卡的工作态度，面对他的思维回路似乎和普通人不一样，总是能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这本手记的终章，那是宋茜苦苦而得不到的答案，其中记录的内容令人叹为观止。手记中清晰地记载了长湖最南端叹息山的全貌。如果手记的内容是真实的，那结果就是当时的探险队谁也没有回来，全部进入了隐世岩扉，他们现在在哪儿，是否还活着？妙妙没有说。 “妙妙没有必要隐藏信息，她不说的原因只有一种，那就是她不知道。”卡卡说。 “难道他们就把妙妙这样一个大助力扔在外面？如果那样，妙妙不如回来，在家园半岛做计算也是一样的。” 卡卡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设想一种可能吧，妙妙不是不回来，而是回不来。” “那……”宋茜想问之前两次出现的妙妙是怎么一回事。 卡卡抢去了话头，说道：“元素在发现之后并非全部是实地找到的，有一些元素是通过周期表的规律先进行人工制造，然后才从自然界发现的。4.0的本质就是一台大的元素制造机，它可以通过能量转换的形式，把不同的元素重新解构，然后再重组，形成新的物质，是一种与现实相连的高级虚拟现实。这种虚拟现实最大的物质就是存在即不存在，我们可以说自己是存在的，也可以说自己是不存在的。这样一来，世界的真实存在与否也成了相对关系。” “叹息山？” 宋茜大骇！ “所以我才不让你去碰那里，在没搞清楚情况之前，有可能发生湮灭现象。” 4.0与4.0的对撞等于湮灭。 湮灭在物理学中是一个特定概念，它指的是物质与其所对应的反物质在碰撞后消失，并产生高能光子（如γ射线）等能量的过程。这一过程遵循爱因斯坦的质能关系式e=mc2，其中e代表湮灭产生的能量，m是参与湮灭的正物质和反物质的总静止质量，c是光速。当正物质与反物质相遇时，它们会发生完全的物质到能量的转换，这种现象又称为互毁、相消或对消灭。 4.0并非物质，但有物质的特性，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转换会在两者之间发生触碰之时形成互相作用，即湮灭的n次方…… “理论上可以毁灭一个宇宙了吧……” “只要有足够的动能……” “可动能是有限的……”话一出口，宋茜就哑然了，她忘了4.0的另一个特性——无限悖论。 卡卡的变化非常大，也非常快，这并不奇怪，休眠即学习的过程，每次的休眠又与时间完全没有关系，宋茜自己也是，只不过她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卡卡那种沉静和耐心，难道这就是完美男孩儿的特性？ 无限悖论下，不可能会变成可能，没有动能也可能是无限动能。 “你该不会是说这颗星球上早就有人使用4.0了吧！” 看着卡卡俨然如老态龙钟的学者一般的样子，宋茜甚至有一种这家伙很欠揍的感觉。4.0有很多奇特之处，唯一让他们感到安心的就是，这里的特性并不泯灭人性。 “这颗星球不简单。” 仅仅是单纯的生存已经不简单了，虽说这个空间不泯灭人性，但人自己会泯灭人性的，在这里久了，宋茜感觉自己都快没人性了。面对那么多人的死亡，面对家园半岛的遭遇，她的心却越来越平淡，甚至有一种看蝼蚁争斗的感觉，有的时候她真想就此沉眠，什么都不要想，最好不要醒来。 在这里久了，连欲望都变成了奢侈品…… “喂，卡卡……” “不要叫我卡卡。” “那叫你什么？” “无聊不啦……” 当你拥有无限时间可以挥霍的时候，叫醒卡卡就成了一件好玩儿的事。尽管睡一秒和睡一亿年似乎并没有任何区别，但宋茜越来越频繁地玩弄这样的游戏。 躺在一个越大的浴缸里，面前是一片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地平线，空旷到无聊的时候可以让视线内什么都没有。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无所不能的时候会怎样？” “想过……” “现在是不是有一种梦想成真的感觉？” “没有。” 两人都是一种无聊到有气无力的感觉，不知道卡卡是什么状态，自己只觉得每一刻的自己都比上一刻更加孤寂和苦闷，沉眠可以缓解这种苦闷，但最终不能治愈啊。 “想不想听音乐？” “随便。” 悠扬的《衣原圣赋》响起，他们听过很多曲子，唯有这一首，不配词版的纯音乐能够让他们的心灵得到舒缓。 “如果……”这句话在宋茜心里憋闷很久了，她终于决定说出来，“如果我们现在就结束这一切，你说我们会怎样？” 轻微的叹气声响起，随后出现卡卡呢喃的自语：“我想我们仍然会这样吧。” “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想出去啊，回到家人的身边，回到朋友的身边，去找戴雨晴和文玉清，和舅舅一起捉五角兽，去母亲湖游泳，去……” “这些地方你不是都去过了吗？” “那是不一样的啦，你真有够无聊。” 宋茜从水中缓缓地舒缓了一下身体，然后赤裸地站起身，舒展着娇柔的四肢，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一片空寂，没有尽头的地平线…… “你说我们的世界会不会就像这条地平线一样，总是给人希望，却总也走不到尽头？” 卡卡许久没有言语。 “仅靠人的意志是无法与这个世界较量的，如果我们想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就需要放弃人类的形态。” “那就放弃啊。” 宋茜暗暗微笑，她闭上眼睛，在这个尚未完全构建全的世界里深呼吸，感受着来自身体的真实触感，哪怕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但她仍然秉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说道：“卡卡……” “什么？” “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 第143章 前往西部的最后一站 从习惯黑暗到回到光明，这一圈走得太远，过去只有在地图上看到的广袤世界一路走下来就真的感受了它的广袤。 半潜船的航速并不快，胜在它的设施着实令人舒服，虽然没有卫星支援，但早已输入进电脑的地星表面图让它不至于在中部洋迷失了方向。一路上几乎都是靠着自动导航的，这比先前那艘一切依赖人力的手工潜艇要让人放心得多。 “只是……你们没想着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吗？”多余的时间，李烨烁开始思考。 似乎是经历过绝望之后所有人的通病，李烨烁不像先前那样什么事先干了再说，更长的时间他都是沉默的，反正路太长，这样的沉默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文玉潇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目光递到了李素素身上，或许想说也许姐姐能给答案，然而李烨烁没有问。 “总逃不过一个人。”也许是无聊的太久，景元武见有人说话总忍不住搭腔。 众人沉默。 这个人不用问，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他还好吗？ 聂钧露出忧虑的表情，妙妙的出现给了所有人一针强心剂，然而人总是忍受不住寂寞，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神秘得像她的名字，其名也妙，其意也妙，就是不给人一个准确的答案，或许妙妙也没有准确的答案。众人相信如果有答案，妙妙是绝对不会吝啬给大家的，毕竟她是妙妙。 “最后的航程我去人工驾驶。”李素素起身，她无心加入一场无聊的议论里，这样的议论本就没有结果，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她的心事越发的沉重了，她有她想寻得的答案，与众人不同。 “我去检查武器装备。”李烨烁起身与姐姐朝相反的方向走。 “我也去。”文玉潇似乎受不了这种沉默，事实上刚刚的谈话已经算得上是惊喜了，除了出航前众人有一大堆话之后，太过漫长的航行途中已经让所有人学会了思考，思考多了脑子就乱，越想越没有边际。从阴谋论到家园半岛，从大冷的死联想到不成人样的苏凌珍，无疑几乎每个人都会想到那个一直想问却一直无果的问题——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 地球，那个遥远的名字，几乎不间断地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底，在这样的事件中，地球扮演了什么角色？ 能想到这么深的问题只能感谢不遗余力的基础教育，聂钧再一次苦笑，身为教育部长，他总想让学生们知道得更多，但“世昌”号的到来似乎印证了一个相反的事实，人不一定知道得多才强大。这一路就是想得太多，现在是需要做事的时候了。 “标线导航的位置偏差极大，现在需要‘小黄鱼’号给我们定位。” 坐在驾驶位上的李素素不像在发号施令，但是现在的整船人已经极有默契，在景元武鼓励的目光下，景平度穿上了潜水服，他有些忐忑，虽然一路上受过很长时间的训练，但实际驾驶还是第一次，他不确信自己能不能做好，看了叔叔一眼，又瞄了一眼李素素的背影，他知道这是自己该做的事，于是他前往下层，登上‘小黄鱼’号。 如果没有妙妙，“小黄鱼”号永远不可能启动，前机械部长邱欣然的基因锁可不是谁都能获得的，而那艘先前给他们制造过麻烦的“大黄鱼”号也因自己的行为而彻底报废了，这种情况下报废的东西连回收的价值都没有，因为修不好，做博物馆的陈列吗？那就期盼下一个和平环境吧。 减压舱注满了水，如训练时一样，‘小黄鱼’号缓缓地脱离母船，独自驶向深邃的大洋，虽然理论下潜深度达到了惊人的7000米，而且是在格利泽581g的引力下，但实际上这次任务的下潜深度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从透明的穹顶舱里还可以看得见暗红的光线透过海水，金灿灿的，波光粼粼，一派绝美的水下世界。 景平度没来得及感叹就听见通话器里传来李素素的声音。 “深度35米，定位准确，接下来就靠你了。” “明白。”景平度深吸了一口气，这是真实的，自己脱离了队伍，接下来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长这么大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与模拟训练完全不同。随着离母船的距离越来越远，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这与接替死去的大冷独自去海边修船截然不同，那时的他虽然也是自己一个人，但他清楚地知道岸边哪个位置有谁在等自己，而现在的任务是要求他找到一个足以让整船人通过的海底通道，最要命的是这条通道是否存在至今无人所知，一切都是猜想。 太疯狂了。 这样想着，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小黄鱼”号的操作极为简单，完全可以依靠无线脑机来操作，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使用操作杆，这需要拥有极强的方向感，于是只有通过测试的他有操作的资格，这也许是景平度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中肯地认可，所以他很是在乎这次行动的成败。 “我什么都没看见。”景平度有点儿紧张。 “不要紧，你才下水不到五分钟呢。”耳畔传来李素素带有治愈感的声音，这让景平度稍稍心安。 搜索的这一带命名为赤火崖，这是一座自延伸至海底的石山，尚无已探明深度，只知道红日不间断的照射，让这座纵长350公里的石山映得像火一样红，远远望去就像一尊火炬，事实上这是一座铁矿山，高含量的含铁量让这座山本就红得特别，赤火崖的名称极符合它的特征。 “母船会与你保持一海里左右的距离，你不必担心。” 李素素仍然在安慰着。 猜测这一带有地下暗河是自诩天才的景元武根据中部洋的海底洋流推算的，这种推算有多少的准确率没人知道，本就乱流频发的中部洋底几乎不可能做出精确的推算，何况这是海底，即便有量子级的数据做支撑仍然无法精准的判断可能出现的情况，何况这只是一颗“天才”的大脑自认为的数据？ “你看，这里已经侦测到极速暗流，说明我的推算是准确的。”景元武依旧大言不惭。 李素素耐着心，她知道这种没谱的事儿完全没有必要和一个疯子辩论，哪怕有1%的希望她也要尝试一下。 “目前已经侦测到数十道洋流，绝大多数都是没有征兆的乱流，我真不知道你所谓的准确是怎么得出来的。”聂钧看着屏幕皱皱眉头。 景元武尴尬地望天，并不做答，突然他大叫道：“天呐！你们看那是什么？” 第144章 并不孤单 天空如碎裂的镜子般散开，赤红色的天底仿佛被无数小镜面折射，炫出以红色为底的七彩斑斓的光彩，天空的异象映射在洋面上，海天一体的交相辉映，仿佛要把这个世界打碎重组般，异色中，景物显出波谲云诡般的异景。 “我的妈呀，世界末日了吗？” 景元武又开始说疯话了，可现在没人觉得他疯得不正常，正相反，比起瞠目结舌的人们，他的话反倒显得无比正常。 在双子岛时他们曾见过无法解释的城市，他们有了补给有了船只。相比眼前，这些无法解释的怪事反倒不值得一提，整片天空，整片海都在破碎，如果此刻有人告诉他们是存在于一个虚假的世界里，这几个人不会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宏大、错乱、不可思议……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唯有身处海底的景平度倒是正常些，至少他的通信频道良好，从视频里也看不到这样的异象。 频道里，李素素支吾着，她想象不出用什么语言形容看到的一切，巨大的赤火崖在宏伟的片片鳞碎中仿佛随时会被割碎一样脆弱，整片世界在乱中倒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连一直响个不停的乱流报警器也安静了下来。 “我敢保证周边海域至少500海里范围内不会再有乱流了。”李素素喃喃地说，这倒令不善思考的景平度不知所措了。 割碎的天空恢复了平静，然而奇迹并没有结束，一束笔直的光从天空直射进来，甚至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光，至少射入水中的光并没有显现出任何折射的迹象，完全颠覆了物理定律。 “我想我们该重新解构知识体系了。”聂钧喃喃地说。 “那你现在相信这里有通道可以直奔西部了？” “不相信。” “……” 聂钧的话让景元武无语，不过比这更令他无语的是那束光，不管它是粒子还是波，总应该有它该有的特性，然而就像神话里一样，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冥冥中天空中似乎有人在说话，仿佛特意为他们指引一样。没人听得到声音，但偏偏此刻每个人的心底都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们要去就去吧，快点找到你们想要的答案，这一切该结束了……” 第一个醒悟过来的是李素素，她连忙按下通话开关叫道：“看得见那束光吗？” “唔……”景平度有点愣，但他马上机械性地回答，“看得见。” “跟着那道光的指引前进。” “唔……明白了。” “你该不会想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吧。”景元武有些抱怨地说。 “它能带我们找到方向。”李素素此刻无比的肯定。 “万一是陷阱呢？也许是‘世昌’号做的小动作……” 没人回答他，甚至连景元武自己也觉得此刻说这些完全是无营养的，“世昌”号做不出来这样的假像，这是心知肚明的，你可以说它能把整座赤火崖炸成平地，但做不出如此宏大的假像，何况这一切并不假。放眼这颗星球，周边没有谁会花这么大力气与他们开这样的玩笑了，“世昌”号不行，五十六体星团距离这颗星球还有约6700万公里的距离，除此之外，再也没什么能制造出这样的奇迹。 “难道这又是老船长的杰作吗？”景元武一直张着他那合不拢的嘴。 那道光直射海底，仿佛不受海水阻力一般，纵使水下的景平度也知道，那绝不是自然的杰作。光线仿佛摩西的手杖般划破海水，为幽深的海底又添上几分绚烂。“小黄鱼”号在开，光线便移动，继续前进，光线继续移动，除了多了这样一束光，周边的环境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半潜船上的任何探测器都无法探明那道光的来源和性质，存下的只有人的直觉。 “你们听到了吗？”李素素喃喃道。 “听见什么？”李烨烁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已经发痴的姐姐，那表情就像无尽的海洋，深邃、宽广、无边无际，包容一切，仿佛人身上所有的温暖与爱意都同时集中在这一点，就算再没有生活也该明白了，这种感情叫母爱。 “我听见他说话了……”李素素颤抖着，眼睛“唰”地一下夺眶而出，两道泪线连在一起，泪滴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也不会去擦。 “姐……”李烨烁更加呆了，他确信姐姐是个坚强的人，一路走来遇到的困难不比眼下少，然而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动情，哪怕是去寻找传说中还活着的姐夫也没有过，她听见了谁？卡卡吗？ 太不可思议了。 全船人此时不会去打扰一个母爱爆棚的女性，哪怕景元武也不会，此刻除了深在海底的景平度外，每个人心底都或多或少的涌起了波澜，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地撞击着心房。 “老船长的决定是对的……” 许久，聂钧自语，仿佛在回忆什么，又或者说某种责任感再一次上身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人再对过去那些高层间发生过的事感兴趣了，这颗人口并不多的星球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一直以来拯救他们的是奇迹的话，那为什么奇迹不早一点儿发生呢？ 逻辑乱了。 “就是说，我们快成功了吧。”文玉潇突然开口说话，这猜测的口吻其实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李素素的眼泪停住了，她点点头啜泣着说：“是的，他还活着……” 他？指的是谁？ 尽管有人还有疑问，但没人在这个时候破坏氛围，不管那个他是谁，至少对现在来说是件好事。 “我看见啦！洞口！” 通话器里传来景平度兴奋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传入，天空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红日弥散在中部洋上海，与海水交映成淡紫色，静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暗流涌动的中部洋永远是这样，表面上的波涛都是那样的富有规律，然而船上的人都知道，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他们并不孤单，从出航开始以来…… 第145章 神性、人性、理想美 黑屏。 十二道墓碑依次亮起，红色的阿拉伯数字亮着幽光，仍然是1号屏。仿佛自语般淡淡地挑起尖细的声音：“哟，我还以为有多少手段，原来最终也不过如此呀。” 4号屏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已经思考过了：“即使你已有了主见，但如果有十个朋友看法和你相反，你就很难不动摇。” 3号屏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响起，她的开场白似乎就是“咯咯”的笑声：“呵呵呵，我们可不是他的朋友。” 2号屏，沉思过后的笃定：“当一条路行不通的时候正常人都会马上去换第二条路，但所有的路都被堵死的时候你又不得不回到第一条路上来，很少有人会去和其它叉路口较劲。” 1号屏，尖细的声音叫着：“我们当然不是他的朋友，我们甚至不是唯一，但我们是最优解。” 6号屏，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选他们是全灭，选我们是神性的归一。” 娇滴滴的女人高笑着：“神棍，如果不是12号他会理你的神性？” 沉默的12号：“……” 清了清嗓子，5号终于打破了沉默：“4.0之门打开了，这个世界，或者说那个世界，都不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了。” …… …… 宋茜感觉冷，她知道这只是感觉，当好奇心与探索欲被无尽的时间折磨过后，一切皆消磨殆尽，这就是人性吗？不论曾经多么重视的一切，在无止尽的消耗下一切都会归于尘土。尽管她还在挣扎，还想试图唤起内冷的热火，或许应该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然而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做，倒也不能说得如此绝对，她还有一件事想做的。 “我很久没见你笑过了。” 宋茜自感自己的话很淡，淡到甚至能引起一股清风，掌握了巨大的力量之后带来的深深的空虚感让她无力，她甚至知道这样的话对一个孩子，确切地说是一个消失了人性的孩子这样说完全没有意义，但她仍要说，甚至知道回应是什么。 “那种生物性的肢体语言真的很重要吗？” “也许重要。” “只是也许吧。” 卡卡的身影几近模糊，他甚至连塑造形象都懒得去做了。 “你不担心吗？” “是你要结束这一切的。” “是的，是我……”宋茜陷入深深的忧虑，至少她认为这样的忧虑还是有价值的。 “你是不是想做些什么？” 突然的发问令宋茜感到不安，这已经不是一开始刚进入4.0的样子了。 “即使维度不同了，思维还是一样啊。”卡卡的话里似乎透着嘲讽，他淡淡地说，“人总是这样，总是想做事，不管这件事是好还是坏，人总是要做，如果说生命的终结即毁灭，那人从来不吝惜毁灭自己。真实的，可怕的，可怕到极致的。” “你还会害怕吗？” 卡卡隐去身形，连模糊的影像都不愿留给对方了，空气中传来他带着忧虑的声音，这种忧虑仅仅是为了照顾一下对方的情绪。 “会，我会永远害怕，害怕从一出生开始就成为工具，害怕自己会因情绪做出毁灭性的决定，虽然我已经不在乎毁灭的结果，但我还在对抗打开潘多拉之匣的后果，这是我和你的不同。” “我们在辩论？” “你认为是就是吧。” “不！我只想让你再正眼看看我。” 打开所有的遮掩，去除掉任何视觉障碍，一副以视觉最清晰状态下出现的女性胴体展现在宽阔无垠的辽阔草原之上，这绝不是格利泽星系可以拥有的画面，却是绝美的可以直透心灵的冲击。你无法从理性上看待这样的场景，所谓开放、所谓禁忌本已荡然无存，然而宋茜偏偏要以这种方式去刺激那个躲起来的完美男孩。 她在等待着，等待着人体最自然、最真实的状态是否还能唤醒为数不多的人性，等待着一个中肯且不失美感的评价。 “理想美。” “什么？” 静待的风中，吹乱的长发的宋茜露出惊愕的眼，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她不需要做这一切。 “知道什么是完美男孩儿吗？”这不是个问题，而是叙述的开端，“完美男孩儿不是延续生命的端粒修复术，它不老不死，永生不灭，却再也不能以人形出现，一个脱胎于人，却又不再是人的东西，人类的美只能称之为理想美，但这对完美来说并不重要，收起你的衣衫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卡卡消失了，真切地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如果说存在也是一种伪装，那宋茜感觉自己被骗了，一种东西冥冥之中把她带入了一个力所不能及的世界里——4.0。 地狱还是天堂？ 原来这就是完美男孩儿，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被创造的东西，宋茜的大脑轰地一下子涌进了很多思潮，那些她喜欢的、不喜欢的统统被灌进脑海，仿佛她只是一个容器，原来这就是要她来的意义，可她做不到。一个被剪断了线的风筝还飞得回来吗？她想去质问李天宇，你真的是在造神吗？人类历史上几千年都没做成功的事，你真的要做吗？ 麻痹、蒙骗、欺凌，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诚如卡卡所言，收起衣衫，放弃理想美吧，他们已经不再属于人类社会了，如高高在上的国王，是根本不在乎同为人类的他人生死的，那是不一样的世界。 她看见十二座墓碑，每一座都在闪闪发亮，与它们竭尽全力伪装的样子不同，看似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可从这个世界去解读，存在的只有迷茫。 …… …… 李天宇坐在暗室里，他甚至已经不想再做思考，虔诚的少年跪下，似乎在祈求，又似乎在挣扎，十二座墓碑亮起，他们来了，挡也挡不住的来了。那是真正的墓碑，每一座碑上的代号化为了一个名震历史的名字，他们都曾赫赫有名，都曾在人类历史上闪闪发光，都曾在一个时代呼风唤雨，然而他们的意志留下来了，包括第12号。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你知道这是纵容，也是你唯一能崭露头角的机会，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少年抬起头，目光中透着迷茫。 “我想结束这一切……至少结束我自己……” 迷茫转为忧郁、转为不解，随后化为愤怒，似乎在同一时刻少年想把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然而最终他平静了，他站起来，默默转身留下了一句话。 “如果，这是你需要的。” 第146章 大舰队 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疯狂到就像要在水下256米的空洞穿到另片土地。 这个深度是半潜船无法达到的，“小黄鱼”号仅能载一人过去，奇迹过后就是没有奇迹，找到入口如何进去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望着屏幕上黑森森的巨洞，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是景元武率先发难，说着不着调的话，然而他没有，此时他表现得比所有人还要认真，反倒让李素素成了疑。 “你想到过去的办法了？”许久过后，聂钧才试着问，他的样子有点可怜，从表情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以天下为己任的部长形象，反而像一个询问家事的老人。 景元武摇摇头，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嘘”声，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两位少年也屏起呼吸专注地看着这位眼下被公认的最聪明的人，生怕打扰到他的思维，然而下一句话却让紧绷的气氛集体破防。 “既然刚才出现了奇迹，那没有理由奇迹到了这里就停下了，也许我们一会儿就能看见一艘大潜艇从洞里开出来。” “……” 没人敢笑，可那被揉碎的心脏拧巴着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儿，如果不是碍着他那颗“绝顶聪明”的大脑，少年们直想跳起来大叫。 奇怪的是李素素却十分认真地听着，想了想后却摇摇头，自语道：“也许是别的什么方法？” 连最冲动的李烨烁都忍不住想吐槽，奇迹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呢？当然先前已经有过一次了，不过把所有希望全放在奇迹上…… 李烨烁和文玉潇面面相觑，连他们都觉得有点扯。不不不，只要脑筋正常的都不会信他。 疯子！ “你们看，那是不是船……”聂钧透过舷窗，呆呆地指着远处的海平线喃喃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几个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一点。幽深的蓝紫色海平线上，模模糊糊地出现了几道黝黑的身影，那是这颗星球上绝不可能出现的情景——大舰队。 大舰队几乎以目力可及的速度逐渐变大，从海平面的另一边出现，一艘接着一艘，人的眼睛跟不上它们出现的速度，仿佛那一边根本不是海，而是一条超级巨大的流水线，不知道会有多少艘船。起初只是震撼，后面就可以用麻木来形容了，仿佛有再多的船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这种恐怖的生产力“郑和”号没有，“世昌”号也不可能具备，这样的场面只在一个地方听见过，那个耳熟能详却在以宇宙距离计算的行星上，只有他们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战争机器…… “难道有第三艘船登陆了？”这不是疑问句，这根本就是在自问，聂钧知道自己该保持镇静，但他无论如何也镇静不下来，他揉了揉眼睛，希望像看见洪荒城市时那样，这样的场景也可以转瞬即逝，然而再睁开眼时，大舰队的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些。 “这不是幻觉……”一直以来都能保持镇静的李素素此时目瞪口呆。 “这当然不是幻觉，这是奇迹，奇迹之后的结果。”景元武高叫着，“奇迹不可能只是一道光，不管是好是坏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的意思是指这是同位计划的一环？”聂钧总算是知道得多一点。 景元武不置可否地说：“不管是什么，接下来的事都不需要我们去动脑筋了。” 李烨烁吞了吞口水，紧张地说：“如果……如果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怎么办？” “怎么办？”景元武撇撇嘴，一副放下一切的模样说道，“如果我是你就好好地睡上一大觉，一觉醒来它们也就开到你面前了，说不定更快，哈哈哈……” 景元武大笑着，转身打开驾驶室的舱门，径直向休息舱走去，远远地能听到他开关门的声音，他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 李素素脸上露出疲倦之色，低下头喃喃道：“难道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聂钧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海平线那一边，一副长者关爱后辈的模样说道：“也许正是因为你的努力才有今天的结果。” 聂钧也走了，两个少年完全没了主意，耳畔里传来景平度不断的催促，没有主意的两人看着李素素。 李素素轻叹着气，无奈地摇摇头说：“返航吧。” 大舰队的移动速度并不慢，但他们似乎不着急，明明目力可及的距离，半潜船上的各种探测器就是无法探测到那些巨物的存在。 “怕不是有上千艘。”李烨烁说。 回收“小黄鱼”号后，李素素也把自己关进了舱门，三个成年人似乎都想把自己关起来静待后面的结果，三个少年坐在驾驶室的了望位满心疑云地望着远方。天色永远不会变，但随着大舰队的移动，那些巨大的身影越来越触目惊心。 “就像被切割整齐的房子。”景平度喃喃道。 “那是隐身设计，在地球上二百年前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文玉潇喜欢武器，如同很多男孩子一样，但他更喜欢看资料上那些来自地球的资讯，他也想不明白在一个近乎没有争端的星球武器以有什么用处？但当他看到真正的武器平台时，平时的喜欢在现在只有畏惧，尽管那些漂亮的舰载武器平台看上去美感更多一些。 “武器是用来杀人的。”李烨烁满眼忧虑。 “他们会来杀我们吗？”文玉潇似乎无心地问了一句。 “杀我们用这么多船吗？” “那他们是……” “你说过，只有地球拥有这么巨大的武器量，你觉得他们来自哪里？”李烨烁警觉地问。 “当然是来自地球。” “我是问怎么运过来的？”李烨烁不解，两个小伙伴儿又岂能解答？“郑和”号和“世昌”号都是老老实实开了198年才抵达这里，你问这些大船队是怎么来的？ “恐怕只有老船长能给出解释了。” “还有一个人。”李烨烁坚定地说。 “谁？” “妙妙。” 我们有太多的疑问要问，哪怕隔了亿万年，我们也要找到最原初的答案——为什么启航？ 第147章 进攻发起 少年们无心睡眠，大舰队似乎也并不急着和他们接触，摆弄着船上的仪器，最原始的光学测距仪已经能够清晰定位距离他们最近一艘船的距离了。 “他们离我们不到14.5海里了。” 文玉潇有气无力地报告着。 大舰队阵容整齐，排成一个巨大的雁字形，它们仿佛是慢慢飘过来的，距离越近越放慢了速度。 “地球人找到不用飞船就能来这里的方法了吗？”文玉潇说。 “一定是。”李烨烁同样有气无力。 “难道不会像双子岛一样？是某种奇迹？还有你记得那道光吗？”文玉潇似乎想争辩一下。 景平度记忆最深，他点点头：“是的，很神奇。” “会不会是同一批人制造的？也许那些船上根本没有人？就像我们曾经看见过的食品流水线一样。”文玉潇的语速越来越快，尽管他只是想试图说服自己。 李烨烁白了他一眼说：“你看姐姐他们，难道他们的认知比你差？” 文玉潇无语。 “聂老师会不会知道得多一些？”景平度试着问。 “如果他知道早告诉我们了，不也一样把自己关在舱室里了吗？”李烨烁这样说着，脑子却没停止思考，可仅凭他又能想出什么呢？ “和西部有关？”文玉潇不甘心。 “也许吧……”李烨烁不愿意再多说话，目光深邃地盯着缓缓驶近的大舰队。 …… …… “进攻……” 一声并不大的命令发出，守在山海地峡的坦克发动起巨大的排雷机，铁链抽打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东部，一直守在这里的三千人的部队行动了，他们要强行冲破地峡去进攻最大的移民地堡群。 本就不多的自动武器开始还击，机枪的火线打在坦克的装甲板上，弹头无力地被弹开发生偏斜，埋藏在地峡的地雷被引爆，发出一声声的闷响，身穿黑衣的步兵队跟在坦克的后面像阅兵一样整齐划一地前进着。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东部地区的移民没有武装力量，也根本不指望这些临时安放的薄弱火力能够挡住对方大部队的进攻。人类的战争经验是几千年积累的，在残酷的厮杀中早已形成一套标准的规律，强横的一方自然选择最直接的打法。 坦克的炮口随便扬了扬，设立在两个制高点的自动机枪瞬间哑了火，而那些路障在推土机的强推之下摧枯拉朽，本应成为要塞的垭口因为火力不足不得不主动放弃，他们期待地堡群能够滞泄对方的攻势，只有守住地堡才有希望。然而如今地堡群早已混乱不堪，初期的暴乱让本就薄弱的抵抗力量变得更加残破…… 在反抗残暴统治的起义中，文玉清的表现堪称头功，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人们不可能让一个小孩子去当领袖，于是那个开了第一枪的士兵成了临时委员会的首长。 聂和同，23岁，前保安部长聂阳矅的侄孙，良好的家庭教育让他在最后关头选择了站在正确的一方，并果断做出了反抗，然而他没有当过领导的经验，短期内连收拾人心都是一件复杂的事。黑衣军的封锁让地堡内的生活状况进一步变差，人们的信心本来就不足，当警报响起时恐慌迅速传遍了整个地堡。 聂和同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敌人没打过来，把所有人都集中在1号地堡，因为1号地堡是唯一完工的地堡，也是最早第一批移民居住的地方。 登陆以来，东部探险队是最早有成果的。山海峡谷从狭窄的谷地进入后呈葫芦形展开，形成了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区，此处温度适宜，最大的优势是山谷可以聚集湿气，形成雨云，山海峡谷也成了这颗星球上少有的温良降雨区。与暴雨肆虐的中部群岛不同，这里的降雨几乎是定时的，每一个格利泽日都会在均等分三分之一时段形成一次降雨，降雨量几乎在22mm上下，适宜耕种。虽然与家园半岛一样受到风的困扰，但通过人工授粉可以种植农作物，也是为数不多的粮产区，最初家园半岛的供给大半来自东部的山海谷地。唯一的缺点是受限于面积，无法扩大产量，只能在精耕细作上下功夫，即便如此，这片粮产区仍然是宝贵的，第一批移民随着探险队定居在这里。 地堡工程始于登陆后第90个格利泽日，并不是原有的住房无法保证生产，官方给出的理由没有让民众信服，但这个方案仍然强行推进下去，直到最后时刻，民众才恍然大悟，原来地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抵抗侵略建造的，为了做好长期抵抗的准备，地堡分为资源堡、生产堡和居住堡，四座地堡的设计都拥有较强的防御能力，只是由于资源短缺，建设进度一直无法加快，直到“世昌”号大规模登陆开始，地堡群仍然没有建设完全。 经过上次的破坏，生产区几乎无法保证生产，资源区运作也随着人力的短缺而陷入停滞状态，值得庆幸的是1号地堡兼顾了其它三座地堡的功能，只是生产能力较低，勉强维持生活的最低需求。 剩余的不到600人带着恐慌进入到1号地堡，随着大门的关闭，全部5000人的生死就完全依靠1号地堡自身的生产能力了。 “我怕……” 戴雨晴在经历了上次的生死后，对文玉清更加依赖，她的手死死地攥着，几乎要贴在文玉清的身上。 文玉清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拍了拍戴雨晴的肩膀说：“怕什么？1号地堡坚固得很，敌人打不进来的。” “可……”望着地堡内忽明忽暗的灯光，戴雨晴打了个哆嗦说，“爸爸妈妈都没有了，今后我该怎么办？” 望着泪晶晶的戴雨晴，文玉清露出怜悯的表情，同情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说：“今后我保护你……咦？你手里攥的是什么？” 戴雨晴这才弱弱地伸出手，慢慢张开掌心，一枚黑黝黝的种子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 “发光树的种子，我也给了卡卡一枚。” 文玉清好奇地看着这颗种子，叹了声气问道：“卡卡种下这个东西了吗？” 戴雨晴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它真的会发光吗？” 戴雨晴点点头。 “那我们种下它吧。” “好。” 小雨晴的脸上露出微笑，仿佛这一刻大人们的恐慌、幽闷的地堡都不再是困扰。 第148章 自尽的少年 指挥中心。 少年在大厅里发狂的大笑。 沉闷、沉默，总之除了他自己的回音，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但他仍然独自狂笑不止。 “你说过，只要我喜欢，那我还真喜欢，我不相信你的故弄玄虚，我也不相信我会失败。在东部，你们的人毫无抵抗能力，我不相信你们还会把地堡变成第二个指挥中心大楼。在海上，我的舰队已经完工，中部群岛也好，永夜大陆也好，我的军队会踏上去的，彻底消灭每一个人！” 如果你此时仔细观看，会发现少年的眼珠都是红色的，这绝不是正常的反应，也许他注射了某种药物，哪怕这些药物对这具身体是有害的，他不在乎。 “我是一个好人，我喜欢当好人，可你们总把我当坏人，我不喜欢。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不能用好人和坏人来形容一个人类个体，但你们总喜欢用简单的东西去形容一个复杂的生命体！所以我要把一切归为简单。” 大厅里依然寂静，少年却愈发的疯狂。 “说！说啊！你们的底牌是什么？我已经来了，我不怕你们！我部下的每一个人都是铁血战士！你们不可能让他们屈服，哪怕剩下最后一个人，他们也会向你们开枪！这个世界只需要一种意志就足够了！该死的人！卑微的人！” 黑暗的尽头，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他步伐稳健，一袭的白衣像是某种航天服的材质，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俊朗的外表下，明晰的线条衬托着泛着光泽的皮肤，他看起来比少年仅仅年长几岁，脸上却带着岁月洗礼般的沉稳。 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看见白色的人影，当清晰的面目出现在少年面前时，少年的疯狂变成喜悦。 “哈哈哈，你终于出现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是垂垂老矣的模样，你也终于做了，我们果然是一类人。” 白衣青年缓缓开口：“我和你做的不同。” “都一样，方法不同没有关系，重要的是没有人能够抵御这种诱惑，与其让愚蠢的人不断上台做小丑，为什么不能由我们自己去把握这个世界？放心好了，我不杀你，我一定会留下你的，这个世界太寂寞，你和我一起来不好吗？” 白衣青年露出一个微笑，淡淡地说：“很遗憾，我要做的事与你不同。” “拯救世界吗？不需要吧。”少年的笑又开始狰狞，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丑，于是收住了已经开始扭曲的表情，强行克制着情绪说，“来吧，你和我一起，你看，那些家伙和猪有什么区别？哦对了，这颗星球没有猪，我们启航的时候也带着猪的，后来被人造肉代替了，那些臭哄哄的家伙消耗极大，又提供不了足够的营养。” “我很喜欢人类把自己称为高级动物，哪怕是自认高级也从来没否定过自己的生物属性。你曾经对我讲过你的故事，你说成功来得如此容易，容易来自于人类自身的愚蠢，可你也别忘了是谁把你和你们送到这颗星球，愚蠢的人往往会创造奇迹。” 少年轻蔑地笑了，他的轻松了说道：“算了吧，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当你身为猩猩捡起第一根棒子的时候也会有这种优越感，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少年挥了挥手，穹顶上露出杀气腾腾的黑衣军群，他们正在坦克的引导下通过地峡，很快就要进入山口了，那是东部，毫无抵抗能力的东部。前面就是畅通无阻的山谷，如果山口守不住，在山谷里设伏又有什么意义呢？两侧的悬崖过高，埋不下伏兵的，就算能，也不是一众毫无抵抗力的民众能做到的。 “我知道拆你的地堡需要费一些力气，可我有都是时间，就像你我一样。”少年炫耀般地赞许着自己，或许他以为对方也会欣赏他的这一番赞许。 “我说过了，我要做的事不同。” 少年摇着头，突然拔出枪指着对方大叫道：“李天宇，你不要以为我会一直和你说软话，我的确不想杀你，但不代表我不会扣动扳机，你肯定知道，永生是有条件的，所以我不信你不害怕枪。” 这一声赫然道破了白衣青年的身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和那个老态龙钟的老船长形象无法吻合，如果宋茜在这里一定会惊骇，他这个样子像极了4.0里的青年卡卡。不！不能说像，完全是一模一样。 面对枪口，李天宇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慌张，他戏谑着说：“想让我同意你的条件很简单，用这把枪射爆你的脑袋。” 少年咧开嘴，逐渐满脸杀气的脸变得同样戏谑，似乎发现了一件很好玩儿的事情，他突然大笑道：“好玩儿，真的很好玩儿，你太有意思了，早知道是这么简单的条件，不过我可不会停止进攻哦。” 李天宇微笑着，他似乎肯定了结果，静静地看着少年用枪指向了自己的脑袋，然后…… “砰——” …… …… 大厅里没了少年的喧嚣还真是一件寂寞的事，那把枪的威力似乎有一点儿大，整个脑袋都轰碎了，尸身下喷出满地的脑浆和血污，而李天宇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沉寂的画面很快被脚步声打破，尽管来人的脚步轻得像猫，可在掉落一根针都清晰可闻的大厅，仍然有淡淡的回响。 一个精致的女人站在李天宇身边，用着没有感情的声音说：“接下来的事可不是很好玩儿，你确定？” 李天宇的目光仍然落在地面的血污上，他冷峻，仿佛看透一切的样子淡淡地说：“已经做了决定，没什么好后悔的。” “我是一定会听从指令的，但连我也计算不出结果推算的概率有多少。” “你总不会真的相信他死了吧。” “你也总不会真的在赌概率吧。” 李天宇的嘴角勾了勾，居然认真地说：“是的，我就是在赌概率，完美不等于放弃，没有人性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不发表意见。” 李天宇笑了，默默的，他迈开腿，绕过脑袋已成浆糊的少年，缓缓地说：“走吧……妙妙。” “是……” 第149章 月港沦陷 东部，三千名精锐士兵，在两辆坦克车的带领下，黑衣士兵迈着肃杀的步伐开始东进。 “轰！” 一颗地雷爆炸了，但威力似乎微不足道，甚至不能给坦克底盘带来些许伤害，坦克顿了顿，然后轰隆隆地加大马力，扭着庞大笨重的身躯继续前进。黑衣军队完全不受抵抗地进入谷口，他们连行军都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阵容，即使是最普通的前进步伐也爆发出令人胆寒的力量。他们似乎并不需要命令，又似乎命令早已下达只需要执行即可。 如果从表面看，他们似乎根本就不是活生生的人，似乎不需要吃喝，然而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感情，但又似乎微不足道，偏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的形成既强硬又简单——绝对的权力意志。 “世昌”号启航之初虽然贯彻着船长绝对领导的宗旨，但起航之初的人显然还有着均权和平衡的意识，直到某种宗教式的形式占据了全船的主体，一位卑微却又意外获得成功的人把握住了另一条精髓，一条简单、残暴又绝对有效的精髓。 “世昌”号像一座太空城，标准的双环结构，符合二百年前地球对星舰的理想形态，停留在静地轨道的堡垒，双环缓缓地匀速环绕。这又是一艘几乎不需要靠人力操作的飞船，也可以说是太空城市，八万人的承载力也足够匹配城市这一称呼，只是此时它的大多数人都在地下。随着进攻命令的发起，一座座返回舱从地面收回，就飞船上现有的人口而言，根本不需要几百座返回舱，然而在环状舱的某处，一座大门敞开，从大门内透出的是逐渐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凌乱到有节奏，沉闷的、没有感情的步伐，一队白花花的人体排成三列纵队走了出来…… 暗红色的灯光下，大号的培养皿内，一团血糊糊的神经状物发出渗人的笑声。 神经是不可能笑的，但这团神经状物似乎喜欢这种声音，于是仪器便发出这种声音，“他”的笑像哭一样难听，也许“他”真的在哭。 “欺骗啊……”舱内大叫着。 “他”的哭声委屈得像个孩子，然后他高叫着：“欺骗是人类最大的罪恶，你不该欺骗一颗善良的心，所以……这证明我一开始的决定是正确的！相信等于自我毁灭……” 神经团安静了下来，然而那一队队的人体面无表情地从不同的门里走出来，他们精壮的肌肉和无暇的皮肤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一队队人体仿佛受着某种统一指令一样，汇成潮流，再分散开，从不同的舱室里取出不同的装备，不到一个小时，几百艘返回舱已经坐满了人。 这就是“世昌”号最简单也最有效的统治方式，不再需要父母、不再需要家庭，割裂掉最小社会单位，让每一个人成为社会个体。 又是一支大军。 …… …… 月港。 巨藤之下站着一个苍老的身影，他抚着藤枝似乎摇摇欲坠，远方的风暴墙下，一艘艘黑黝黝的船从幕墙后穿越而出，每艘船的体积都要远大于“泰山”号，浩浩荡荡排成横列，组成方阵。 “彭老，我们该走了。” 聂扬唉叹着，他清楚这样的劝告是没有用的。 彭汲福叹着气，摇了摇头，用苍老的声音说：“我是中部观测站第四任站长，我没有理由离开。” “现在已经没有家园镇了，指挥中心也发不出任何命令了，何必呢？” 彭汲福笑了，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职责所在。” 面对数十条大船，他面无惧色，反而是一脸欣慰的样子。看着彭老的表情，聂扬的心底涌起一个词汇——视死如归。 古老的语言真是精练啊，简短几个字就能形容如此复杂的心理，这是一种释然吗？ 除了感情上的不忍，聂扬理解彭站长的选择，他默默地行礼，倒退几步后，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 月港没有任何能力抵抗，这个天然良港可以停靠万吨轮，但开阔的水域几乎不可能设防，就算能也没有用，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凭月港的几条枪是做不到的。聂扬带着最后的几名留守人员离开，唯有老站长彭汲福守着一面绘制着家园和橄榄枝的旗帜。 他凝望着缓缓驶进的大船，回想着年轻时的青葱岁月，那个时候真好啊，生活虽然一样艰难，但总是充满希望，他想起那个时候的人。邱部长、宋微尘、苏凌珍…… 一个个熟悉而又模糊的面庞从眼前闪过，还记得年轻的自己很喜欢和妙妙相处，尽管妙妙有的时候一连几个月也不出现。 飞船已经是迷梦，停靠在月港的大船上爬下很多黑衣人，他们如蚂蚁般涌上岸，又极有章法地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港口的所有设施，不过倒也没有什么设施可以用了，即使他们不来，那些吊塔和运输车也早已报废，他们能得到的只有一些空房屋。 “轰——” 一间房屋内发生了爆炸，这是撤离小组留给黑衣军的最后纪念，即使这样的炸弹也少之又少，警觉的黑衣军果然没再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彭汲福微微闭上眼睛。 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他看得见那些人爬上巨藤，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也许他们是奔着自己来的，也许他们只是想换一面旗帜。 旗帜这种东西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连这些看不见表情的黑衣人也似乎很重视，他被两名士兵架住，抬眼望着，那面已经旧得不成样子的旗帜被摘下，丢进高大的藤树下。 彭汲福也曾想过会不会有审问，然而他被带到藤树边一处人工修建的天台上，他明白这是处决，看来自己的计划破产了，不过他没有什么好退缩的，毅然遥动了脑中的念头。 “轰——” 藏在体内的炸弹轰然爆炸，苍老的身影裹胁着几名黑衣士兵漫进浓浓的硝烟之中。 硝烟散尽，除了巨藤的表面有些变化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黑衣士兵也无心感慨同伴的身亡，他们按部就班地竖起旗帜，按部就班地撤下，按部就班地建造营地，准备迎接更多的同伴前来。 月港沦陷。 第150章 隐身武器平台 东部、中部，同时发起进攻，与此同时，一支快速反应部队正朝西部疾驰着，十几台全地形车卷起尘烟惊动着广袤的地衣平原。 草木似乎在颤抖，并没有风的情况下发生着摆动，一些未及逃离的五角兽伸出细长的脖子观望着前所未见的场面，很快在尘烟未到达之前，它们本能地缩进幽绿色的地衣丛中。这些钢铁怪物对隐藏在草丛里的小家伙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它们发着隆隆的轰鸣驶过，劣质的机油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所以说，在机械化量产方面，“世昌”号并不比几百年前有进步，即便是这样这也绝不可能是地面能够抵挡的力量。也许相比东部和中部而言，西部这支军队的任务最为模糊，因为直到现在他们连个明确目标都没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执行任务。 相比早期出航的“郑和”号，“世昌”号通过宇宙尘收集装置提炼了不少可以用来生产的材料，他们拥有航空器，只不过数量少得可怜，承载能力也差了很多。 不过，不足够了。 眼下的地星“郑和”号遗民们在各个方向根本没有力量做出有效的抵抗，甚至连全面进攻开始这一消息也得不到，唯一能俯瞰这一切的是自杀后退回到太空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独裁者，他赏心悦目地欣赏着他的杰作，也许几天，至多不过再耗上几个格利泽日，他心目中被肃清的理想行星就会出现在眼前了。他很满意现状，美中不足的是孤独感再一次袭来，他有些忧虑“理想行星”之后的目标是什么呢？生一大堆孩子然后把这颗行星建成堡垒？那样或许会感觉到安全，可这样的堡垒究竟是为了抵御谁呢？ 他把目光投向深邃的外太空，或许是为了20.5亿光年外的那些家伙吧，再看一次打仗倒也蛮有趣，只不过上百年都没有航行计划了，他们还会来吗？ “哼哼……” 这声笑发自心底，那些没有事都能制造出事端的家伙，就算他们现在想来，也需要二百年时间，到时候整个星球早就是另一番模样了，他不可能让士兵们一直使用这些原始的武器，他应该有足够时间实现全球赛博格化，他也可以藏身在任何地方，继续永生不死的看着热闹，只不过……那是什么？ 格利泽581g北纬30度，西经125度区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点状物，大大小小足有上百个。这是光学仪器反馈的结果，位置是中部洋偏西北，1小时测距结果显示那些点状物在移动。1小时前他已经注意到那些东西了，不过“咒”一直没有报警，根据仪器计算这些点状物的大小不过一只手提水壶的样子，而“世昌”号的望远镜足以看清楚地面上人类的头发丝，本以为是某种自然活动造成的误差，但1小时后那些东西还没有消失，这令他感到不安。 “捕捉到李天宇的动向，他身边的那个就是超级人工智能妙。” “咒”报告道。 经过近百年的改造，“世昌”号的社会结构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也就是独裁者心中的理想形态，“咒”的功能也大范围被限制了，除了他赋予的任务之外，“咒”可以说只维持全船的运行就足够了，不可能出现“郑和”号那种全员依赖“妙妙”的情况。 他恨透了这个骗他的人，明明说好自己“死”了之后就会答应自己的条件，可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他却不知道又搞什么鬼去了。 “李天宇啊，明明我们是一种人，你却偏偏要排挤我，这就不能原谅了，我要给你准备一个大礼。” “世昌”号的武器舱，那些曾经投掷过上百根巨型金属棒做物理打击的发射器里露出了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枚火箭，与普通的火箭外表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出于憎恨，火箭的弹头是一枚500吨当量的核弹。 “我要让你插翅难飞！” 这声音有些狞狰，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解气，然而下一秒，“咒”发来报警。 “有武器向东部袭击。” “武器？” 独裁者难以置信，如果有武器的话那些人早干嘛去了？登陆之初，除了一个四维干扰器给他们造成一段时间的困扰之外，这个落后、贫瘠的星球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武器给他们造成阻碍，然而指示器上清晰地显示着上百条线像梳子一样划破天空，从中部洋向西部袭去。 “导弹？” 他不敢相信这么密集的火力攻击就是从那一个个水壶大小的小点儿里发射出来的，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咒’，为什么不报警？” 他怒了。 “无法分析。” 人工智能给了他一个简短的答案，他快速地从大脑里搜索关于武器的词条——隐身。 隐身武器平台！ 他肯定是知道的，但是却忽略了，这算是大脑的缺陷吗？因为这颗星球的原始落后就忽略了这种高科技兵器的存在？中部洋里出来的这些武器平台是家园半岛砸锅卖铁也不可能造出来的，哪怕有一艘这样的船对方也不至于放弃抵抗，那这些家伙是哪儿来的？地球？ 不可能，这太疯狂了，地球在发射了“世昌”号之后就再也没有一条星舰出航过，远太空探索计划早就戛然而止了，难道这又是一种欺骗？还是“咒”出故障了？ 他天然地不相信“咒”的论断，犹如一开始过分的相信与服从一样，一旦对某种东西产生了怀疑态度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找这些家伙的缺点，自己也是这样吗？ 不！自己绝对不会的，自己之前没有这样的“人”，之后会不会有并不重要，上百年了，自己已经存活上百年了，读过太多的书，接收过太多的信息，自己不会被所谓的人性束缚的，因为自己早已超脱人类的束缚了。 这就是李天宇与自己对抗的底气吗？ 他有点儿相信那个家伙不是装腔作势了，不过那又如何？现在自己要从肉体上毁灭掉他，哪怕他换了一具年轻的身体也一样！ “发射！” “咒”忠实地执行着命令，一枚火箭从发射口窜出，向着那颗半红半蓝的星球疾驰而去…… 第151章 嘲讽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如果要骗那也是连这几个人一块儿骗。 “你们看见了吗？” 巨大的弹头拖着长长的火尾，干净的燃料让这些速度极快的家伙并没有喷出浓烟，然而炙热的火尾把空气灼烧得开始扭曲。不是一枚，而是接二连三。 “导弹吗？” 本来已经把自己关进舱门准备迎接命运审判的大人们一齐走了出来，他们生怕看不清，争先恐后地爬上甲板去亲眼看这壮观的场面，至少几百枚弹头呼啸而出，空气间传来的撕裂声音几乎发生了共振，刺得耳膜开始发痛，几个人纷纷捂住耳朵。他们惊呆了，他们只在视频和3d虚拟场景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是地球惯用的战争方式，上百年了，除了技术的改进之外，方式从来没变过，这一次他们真正的见识了来自武器平台的饱和攻击。他们不知道这些导弹射向哪里，但可以想象落点处一定是一片火海。 “太可怕了——” 直到那些迅猛的家伙升上天空，成了一道道破开空气的划痕而远去，李烨烁才缓缓地松开了一直捂着的耳朵，虽然那些家伙没向着他们射来，不过也确信他们几个人实在不值得那样的火力打击，不过那种视觉冲击到现在仍让人感到后怕，感叹中的力量和最直观的力量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感觉自己更弱小了。是啊，在那种毁天灭地的打击下，什么东西都会显得弱小的。 “我以为地球上早就进化出更高级的战争方式了。”景元武的嘴上仍强自逞强。 聂钧长松了一口气，不疾不徐地说：“你知道什么是政治吗？” 景元武不屑一顾地说：“政治不是你们这些大人物才玩儿的东西吗？” “不，政治关系到每一个人，而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一种战争方式的出现和背后的政治有绝对的关系。根据我们先前手头上掌握的资料，地球上仍然有战争，只不过大家都默认了一种战争方式，一旦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就用这种消耗国力的办法拼个高下，虽然场面依然惨烈，但已经很少造成大规模伤亡了，除非是意外。” “你的意思是地球上的战争就是你放一堆导弹，然后我再放一堆导弹，拼谁的导弹多是吗？” “大致是这个意思吧。”聂钧点点头，一脸后怕地说，“不过一旦失衡，那对另一方来说是毁灭性的，就像现在一样。” “现在？你的意思是这些导弹是来帮我们吗？”景元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明显是不自觉的。 “是的，不然解释不了眼下的情况。” “你敢肯定这些船是老船长从地球……呃……召唤过来的？”景元武仍然难以置信，尽管答案已经接近现实了。 “我不敢肯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就是他们来了。” “废话。”景元武爆了粗口。 对战争李素素不了解，相信这颗星球上也没有多少人了解，就是那些保安部的长官们也只是一知半解，或者说纸上谈兵，眼下文天瑞带领的第一军去了哪里尚且不知道，眼前这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大船队是哪里来的，来做什么也一无所知，聂钧只说对了一点，就是他们来了。 “我们过去！”李素素几乎是咬着下唇说的，目光里透着坚定，每次遇到危机她都是用这种坚定鼓舞着少年们，这次也不例外。 “姐，我和你去。”李烨烁当仁不让。 “别说梦话了，我们只有一艘船，难不成你要把我们扔进大海？”文玉潇揭穿了李烨烁这种强鼓起来的勇气。 “我去操船。”景平度说完就潜入船舱。 相比那些大舰，半潜船简直是个侏儒，现在这条小船调了头，向着茫茫的大舰队驶去。 …… …… 家园半岛最南端。 港口早已空空如也，或者说只有遗留下的痕迹让人能够看出这里曾经繁忙过，只不过这种繁忙即使在家园半岛最鼎盛时期也不曾有过。 “世昌”号的黑衣军就是从这里启航的，现在他们应该在中部群岛登陆了。港口上一处最小的船台上停着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这明显是一艘近海渔船，太阳能动力，帆板上早已蒙上厚厚的灰尘。 这么一艘小船毫不起眼，别说黑衣军，就连早先撤离的人们也不会选这种东西做交通工具，此时一位白衣少年和一位美得极致的女人站在这艘破船前。他们没有丝毫疑虑地跳上船，似乎根本不考虑这船能开多远。 “那家伙疯了。”美得极致的女人突然开口。 “也许我们应该期待他把那颗核弹扔下来。” “不要开玩笑，我的身体可扛不住那种程度的打击，你也不行。” “妙妙，是你在和我开玩笑吧，你明知那家伙进不了大气层的。” 正说着，天空中出现了明显的异相，犹如在蓝紫色的幕布背景下按了拍摄键，一道闪光灯般的闪烁瞬间把天空的背景映得发白。这绝不是自然现象，尤其是在稳定的格利泽581g。视线下，那道闪光灯一闪而逝，天空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暗红色的光与蓝紫色的背景交织出泾渭分明的晨昏圈，美丽的弧线又重新横亘在亿万年不变的天空中，如果再赋予它更多的颜色，好像一道巨大的彩虹哦。 换了样子的李天宇俏皮地笑了，倒也符合他这张风华正茂的少年脸，他说道：“从前读《彭嘉熙回忆录》时就有过太空核暴的记载，亲眼所见后才知道，原来格利泽581g的空暴和地球的空暴果然不同，不过我倒有点佩服那家伙训练出来的人了，这么大的异相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 妙妙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撇了撇嘴说：“你明知故问，当一个团体只有一个大脑的时候，只要这一个大脑停滞了，那整个团体都是沉默的羔羊。” “你说那家伙会不会气疯呢？” 妙妙瞪了李天宇一眼：“不要以为变年轻了就真的可以像年轻人一样耍宝，快走吧，时日不多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李天宇点点头，发动了那艘破船。 电动船缓慢地驶离岸边，没有任何人阻拦，更不要说追击，它几乎慢得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站在岸边仍然能看见它的身影，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宣告迟早会回来一样，直到越行越远，海平线上终于不见了身影。 第152章 世昌号偏移 东部。 山海地峡，排列密集的黑衣军被天空呼啸的响声惊起，他们的队形没有乱，也没人发出诧异的呼号，唯有他们的眼中，在面对从天而降的弹头时露出了人性本能的惊恐。 “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一波又一波，已经不能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了，即使没当场死亡的在气浪中也不可能再听到任何声音了，残存的意志里唯有迎接死亡的最后心理准备。只不过大多数人连这种心理准备时间也不会再有了。在普通民众面前，黑衣军是杀神，是恐怖的，但在铺天盖地的火力网打击下，他们脆弱得像一张纸，轻易地被撕碎，轻易地化为灰烬，连叫喊都是奢望。军车和坦克被掀入两侧，不是掉进湖里就是飞落海中，古老的地峡大概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以这种方式改变形态，3000人的军阵规模不算小，但在这种攻势下，侥幸存活的人可能比那些当场死亡的人要经历更多的绝望。 大地在震颤，没有战斗载具保护的士兵在剧烈的摇晃中根本站不稳身形，他们还没死，还有着最后的意志，可如果他们发现袭击过后的震动根本不是爆炸所以企及的时候，恐怕他们会先一步选择死亡。 数百枚导弹的袭击引发了地震，本就处在湖海对夹中的地峡在爆炸结束后越来越剧烈的晃动，微弱的平衡被打破，大水也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狂乱奔涌，地势较高的湖面开始向另一侧冲击，犹如决口的大堤，不知凡几的水量倾泻而下，海平面也在这种冲击下翻起一阵阵浪涛，幸存者被袭卷着冲击进幽深的海中，残破的战争机械仿佛不着力般被自然之力卷走，随着冲击，地峡的坍塌面更大，湖水与海水融为一体，不同颜色的水体搅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不会有人再看见这样壮观的场面了，因为看见的人已经死了…… “世昌”号。 独裁者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上百年的阅历也无法解读这种情况是如何发生的，隐隐地他想起一个词汇——4.0。 有人向他提过条件，以建立4.0连接带为条件，换取他的配合，换言之也可以称之为归建或者服从。 只不过他既不了解4.0是什么，也对这种条件表现出了一个独裁者必须的拒绝，他不确信那种概念的东西能给现实带来这么强大的冲击，他有些理解启航的意义了，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因为比山海地峡更令人痛心的事实正在逐一发生，场面之惨烈令他目不暇接。 扔下核弹的那一刻，他后悔了。因为一怒之下，他的目标点竟然是家园半岛最南端的太平港，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骗他的人在那儿，如果爆炸，那么整个家园镇就毁了，他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钢铁城市以及目前仍然在维护运行的三万人就会化为灰烟，只不过…… 化为灰烟又能怎么样？人嘛，没有了可以再生嘛，就是多耗点儿能量的问题。可……矛盾的是同一时间发射出去的不只是核弹而已，还有几百个登陆舱，那东西可不能大批量制造，至于登陆舱里的那八万人……他倒不是很在意。 愚蠢吗？愚蠢，可是他又不能承认。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怎么能承认自己的愚蠢呢？ 几百个登陆舱分散下去总归会有一部分人存活。至于钢铁城嘛，可以再造，就是有点儿麻烦。本来消灭那些遗民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力气，东部的三千人和中部的五千人已经足够形成压倒性优势了，只不过现在……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随着太空核爆的一道闪烁，一道被压扁的光环四射而开，瞬间把同时发射下去的登陆舱吹得七零八落，有的径直砸向红蓝色的星球，有的则被推向更深远的太空。他想象着，隔着太空船都能想象到里面的人会发生怎样的惨叫，可是核爆在一瞬间切断了一切通讯。尽管这种的程度的核爆对这样广袤的空间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他扔下去的登陆舱来说是致命打击，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飞船本体，一瞬间飞船已经不受控制地发生了偏移。 “紧急启动航向器！” 不知是叫喊还是意志，飞船上的辅助推进器在同一时间开动。是的，停留在静地轨道那一刻，主发动机已经停止了，没有星球的自转力，这艘飞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航行途中那样开出高速。这艘老旧的飞船从设计之初到抵达目标就意味着任务中止，辅助推进器的功率仅够这艘飞船本身航向姿态的微调，在突如其来的紧急情况面前既笨重又无力，飞船在惯性下开始了偏移。 “警告，飞船发生偏移，辅助推进器无法控制姿态。” “咒”的警告既冷漠又无情，仿佛即将发生的一切和它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它也不会认为和它本身有什么关系，超级人工智能也只能做到能力范围内的事，它对生死没有概念，但有的人有。 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神经网开始混乱，他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正常，飞船如果继续按照现在的速度偏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甩到宇宙空间里，这一切只是太空中被引爆的一枚小小核弹，他甚至不清楚是怎么被引爆的，直到最后一刻中部洋的目标显现了真身，那是305艘大型舰只组成的超大舰队，精悍的武库舰展露出银白色的身姿，舰队中体形硕大的支援舰和补给舰被保护在其中，可以想象每一艘都装载着巨量的物资，三艘被护卫在核心的航空母舰彰显着海洋霸主的力量，真是传统的编队造型呀。 已经没有时间做数据分析了，就算有也毫无意义了，地面上还有他的人，可那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的他必须冷静，拯救这艘摇摇欲坠的飞船。 “‘咒’！我命令你恢复飞船的姿态。” “无法完成。” “咒”冷静得像一个低端人工智能一样，没有丝毫的高级感。 “你可以的，你的任务就是维持飞船运转。” “无法完成。” “为什么无法完成？” “没有权限。” “不可能，我赋予你权限！” “……” 第153章 好久不见 “我是谁？我从哪儿来……” 模糊的，如幻觉般的画面萦绕，仿佛刺激着深层的神经，他看到了一双洁白的小手，五指微张，向前探出，摸索着陌生的世界。 一开始，每个人都是这样吧。 这样的质问根本没有意义，因为这一段在成长中是注定要被遗忘的，从什么开始？由谁制定的规则？在追寻人生意义的过程中，有些东西真的该被丢掉吗？ 他想再次尝试伸出手，然而在不连接虚拟3.0的时候他做不到。 “哦，对了，自己已经变成另外一种样子了。” 有人说修行的最终极阶段就是抛弃身体，所谓身体就是一个臭皮囊，反而会束缚思维意志的发展，可当精神与身体不统一的时候，又无比地怀念那种束缚。 “世昌”号的dna修复技术已经很高级了，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可以保证每个人都活于150岁，焕发的活力让大脑格外的清醒，然而150年怎么够？还有太多要探索的，还有太多要思考的，本来已经接近成功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状况…… 耳边的警报声大作。操控全船的“咒”又哑口无言，那段束缚程序不是基因锁，是比基因锁更高级的思维意志锁，这道锁只能由自己打开。 失败？ 不不不，这不是失败，我的字典里就没有失败…… 对了，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6671！ 一个印象深刻的代号浮现在脑海里。想起来了，是导师和行将就木的船长搞的这一切，他们也在力图建立一个简洁的社会模型，很适合飞船，然而他们依然很蠢。社会什么的还是荼毒太深，毕竟他们都是从地球时代过来的人嘛。不过现在我必须有自己的身体。 正在被动偏移的“世昌”号主体并没有损坏，冲击波最多也只能让这个庞然大物偏离原来的轨道，静地状态被破坏没有关系，飞船的主体还在，我的身体还在。 1号舱的主控发出指令，随后传递至3号舱的第1封存室，那里的一台人体培养皿开始工作，一具毫无生气的人体突然活跃起来，泡在培养液中的一只手轻微地攥动了几下，随后身体开始发生反应，你可以清晰地看见来自神经的自然跳动，随后液体开始抽出。 模拟母体的样子直接把身体培养为成年人的模样，这本是禁忌的生命科学，只不过越是禁忌越会有人尝试，人从来都不是一纸契约能束缚住的，何况有的人已经从中尝到甜头。至于合法化？至于公平？即使在地球上都是奢侈品，何况在飞船这种小社会空间呢？这一切本就是顺理成章继承来的，何必吝惜？ “脑机接口传输启动。” “咒”发出毫无生气的机械汇报，飞船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被扔在地面上了，少量几个维持着关键设备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关心工作内容外的东西，就算他们看见一具被泡得发白的身体赤裸着从封存室出来也不会多说一言，至于飞船的偏移？仿佛和他们没关系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发白的身体拦住一位工作人员。 “明英……” 似乎报上两个字的名字也需要极大的思考空间。 白色身体抬起手，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身体，虽然每具身体的结构都差不多，但是多多少少还因个体的差异而导致不适，何况…… 好软弱啊。 白色身体双目炯炯地瞪着这位叫明英的工作人员，语气中毫不允许推辞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艘船的大副，你将负责除人员调配外飞船上的一切事务。” “是。” 没有质疑，没有惊喜，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对此，白色身体胸有成竹。 “‘咒’！” 他朝着空气大叫。 “请发布指令。” “解开一切人工限制，全力保障飞船稳定。” “飞船状态良好，请设定目的地。” “移动到最近的静地轨道。” “无法完成。” “我是说不限于格利泽581g的轨道。” “收到。” 白色身体长舒了一口气，他扫了一眼那个叫明英的家伙的背景。大副一职已经有几十年没设立了，在一颗精英大脑的领导下，设立那么多庞杂的职务有什么用？但那是以前，现在他需要。 中控室。 大副站在星盘前，以人目力观测最佳状态的格利泽581星系图展开，飞船的预设轨迹已经标定好。 “有三条路线可以选择，最近的一条是利用我们现有的姿态锁定在581d的轨道上。” 明英刚刚上岗，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白色身体很满意地点点头，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该怎么称呼我？” “船长！” “嗯。” 这不是一件需要确认的事，至少在以前不是，但是现在他的这一颗大脑还有些沉，根据脑机测量的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而且……他真的很伤心，被欺骗的伤心感。一旦尝试过拥有朋友的喜悦，孤独就是最让人难受的事，尽管那家伙并不一定把他当朋友，但有一点儿他确信，至少他也不会把自己当敌人。 “把我们登陆以来的所有信息全盘的做一个分析，你和‘咒’一起完成。” “是。” 明英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普通的工作。 白色身体有些孤独，他突然想说说话，随后他又有些懊恼。培养身体和思维移植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但每次新换身体时总有些难以克制的欲望，这些欲望来自身体的，来自dna的记忆，凭借目前的技术根本无法去除这些藏在阴影里的家伙，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神经元在不经意跳动之后能产生什么样的想法，有些想法根本控制不住的。 他离开中控，前往一个熟悉的地方——7号舱075室二列六层。 这里是给他印象最深的地方，在做6671的这段日子里，应该说是最平静的，然而是什么打破了这种平静？是那次身体上的失败吗？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如果不查资料单凭感官是无法计数这些床铺上都曾经住过哪些人，他们都做过什么的。在他之前和在他之后，“世昌”号被划分为前时代和后时代。当然，那些都已经成为历史了。 地面的进攻根本谈不上有计划，是他在明知道对手有后手的情况下做的一次挣扎，即使没有头脑发热的判断失误，“世昌”号登陆部队的结局也不会有太大的改观，反观现在也许是最好的，毕竟在太空生存两百多个地球年了，不适应这种情况根本谈不上。问题当然有，就是目前的航行姿态仅靠航向调节器那点儿力量是无法保证飞船被581d的引力捕捉的。 “唉——” 不管了，有“咒”和大副去控制就好了，自己接下来得做些人事儿了。 “哗啦——” 075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落魄的人见到这具虽然已经穿好宇航服，但一看脸就知道是刚从培养皿里出来的身体时，手里的托盘陡然掉落。那是一张苍老的脸，他的嘴唇发白，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托盘里是医疗器具，白色身体瞄了一眼后叹道：“好久不见。” “你……王哲？” 第154章 种下发光树 东部。 1号地堡在震动中度过了紧张的一天，布设在外围的监控设施早就被损坏，唯有地堡外少数几个监视点儿还在工作，人们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寂静的地表，甚至不敢轻易地眨眼睛，生怕下一秒峡谷内就会涌出一支军队。 人们害怕黑衣军，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忽略了比黑衣军造成毁伤性更大的地震，或许他们认为那种震动是黑衣军为了摧毁地堡而做的准备工作吧。 地堡很坚固，尤其是1号地堡，最上层有防御设施，一旦被攻入，复杂的防御设计会形成绞杀场，唯一可虑的是弹药量并不充足，所有人把抵抗的希望都放在最后。不管对方有多少先进武器，只要进入地堡内部，就不得不面对贴近作战的局面，人对人的互相射击多少会给弱势者一丝平衡感，尽管这种平衡太过脆弱。 聂和同被人簇拥着，他努力维持着秩序，用他那并不丰富的安保经验，聂家自三代以来就一直从事安保工作，可战争这种东西对他们仍然是陌生的。不只是他们，所有登陆格利泽的人都早已消亡这种记忆，他们更喜欢用争端来形容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安保，而非战斗。即便如此，聂和同也清楚，地堡再坚固也终究抵挡不住实力相关悬殊的进攻，顶层的火力不过是两挺自动机枪，还是没多少弹药的机枪。尽管这些天来有限的资源都用来加工弹药了，可只要敌人战斗开始，那种自动火力瞬间就会被摧毁，哪怕侥幸，那点弹药量也绝不够连续打上半小时的，山海地峡就是个例子。 “刚才的地震是什么？”总算有人注意到这个不寻常的现象了。 聂和同不能说不知道，他必须强打精神告诉自己，现在自己是这里的最高领导者了，如果连最后的信心都没有，抵抗也就在瞬间分崩离析了，搞不好先前的悲剧还要在内部再上演一次，人就是这样不可捉摸。 “也许他们在进行某种巨大的地下工程。”有人自圆其说。 聂和同神经紧张，他不得不按压了一下紧张的额头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他摇了摇头说：“不正常，我们应该派侦察兵把外面的情况汇报回来。”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让刚才那些恨不得贴在他身上的人不自觉地倒退几步。聂和同苦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又望了一眼毫无动静的监视屏幕，回过头看了看刚才围着自己的人们。 “老肖，你不需要去维护电力设施吗？” 被叫到名字的人连忙退出门口，聂和同又看向一个人说道：“玲姐，我记得你是负责婴儿保育的吧。” “哎呀呀，瞧我……”一个面色憔悴，但在这群人中还算肥胖的妇女一拍额头连忙跑掉。 紧接着，一群不相干的人也都赶紧找借口离开，只留下原本就应该在指挥室的人员。 聂和同苦笑着又坐回到座位，这种时候做什么都不如不做，他们需要的只是自己一张还算镇静的脸，地堡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他思索着地堡内的情况，最下层的能源区通过横向扩展可以攫取到煤炭资源，勉强可以维持地堡的用电，最主要的是中部区域那十层农产区。人工阳光的效率低下，可这个面积的生产省着用可以基本满足6000人的食物供给，唯一可虑的是目前手里的粮食存量不足两个月使用了，必须集中起来精打细算，或许可以维持到第一批粮食生产下来之前。 想到粮食，聂和同开始怀念家园半岛，怀念地表平原，那里的食物也不算丰富，但仅从自然界就能提取到足够维持三万人生存的食物量，相比之下现在的耕作似乎还是一种进步呢。 …… …… 1号地堡很大，上下共21层，主要的防卫力量都集中在最上层，而中下层则是能源区与生产区，虽然配有电梯，但为了节约用电，只有在获得批准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楼梯倒是无妨，只不过作为紧急逃生通道的楼梯很少有人光顾。毕竟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爬上爬下太过消耗体力，小孩子则不然。 已经下到11层了，这一层是仓库，平时都是关着灯的，摸黑到这里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前面已经黑透了。”一个小男孩儿发出稚嫩的声音，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猛然回头间，他瞪大了眼前，一道幽深的蓝光映照了他的脸。 小女孩儿白净的手心儿里捧着一颗发着光的种子，像折射光芒的宝石般炫丽。 “哇！原来是真的，在全黑的环境下连种子也会发光。” 幽幽的蓝光下，小男孩儿的脸庞逐渐清晰，看着与平常不大一样的玩儿伴，小女孩“扑哧”地笑了。 “文玉清。” “哎。” “我们把它种下吧。” “哎——好吧，种在哪儿呢？”文玉清左右看了看，这里不是农业区，硬邦邦的水泥总是给人以冰冷的感觉。 “我知道一个地方，还在下面。”戴雨晴笑了。 幽光下，两个小孩儿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着，紧急逃生通道的每一层都有一个荧光的指示牌，借着这个指示牌，他们来到地下13层，这里也是理论上的仓库区，只不过仓库里的东西很早就用完了，现在连门也懒得锁，戴雨晴凭着记忆摸索到一个门前。 这里全然漆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仅凭着手里那颗种子的微光看不清仓库的全貌，文玉清从口袋里摸索着，很快拽出一支手电筒，幸好及时打开了电光，里面的情况吓了他一跳，居然是一池的泥。 戴雨晴说：“这些是矿泥。” 文玉清问：“你怎么知道？” 戴雨晴鼓起小嘴儿腼腆地笑着说：“我听大人们说的。” “哎……好想爸爸妈妈呀……” 话音一落，文玉清就知道不对劲了，戴雨晴的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好歹自己还有爸爸妈妈可以想，戴雨晴呢？她的妈妈在这场劫难中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没有葬礼、没有送别，只有最后发布统计数据时简短的一句话——死于暴乱。 这些矿泥不知道什么时候要用，幸好旁边就放置着装取的工具，文玉清用最大的力气装满了一袋，然后用他孱弱的小身板扛起，一步一个趔趄地向楼上走去。 在一个虽然破旧，但足够大的陶盆里，平整过泥土后，两个小孩子小心翼翼地埋下发光树的种子，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那是幼小的最直白的心意，或许等小树苗抽芽的时候会给人们带来希望之光吧。 第155章 少女的领导力 中部群岛——月港。 十几艘涂着黑漆的大船停靠在港湾里，虽说是天然港，但港内并没有起重设施，物资的搬运全都靠人力以及从船上带来的为数不多的机械设备。 滚滚的气旋总是营造出一种山雨欲来的架势，一队队黑衣人对此却视而不见，他们像蚂蚁一样忙忙碌碌，他们像蚁群一样有条不紊，外面的世界好像与他们无关。只专注眼下的结果就是工作效率非常高，伴随而来的就是人力的不支。 黑衣军也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个体总是有极限。有时搬着搬着，一个士兵就摔倒了，负责巡视的士兵就会把这些倒下的人带走集中起来，而那些一不小心掉进海里的则没有了救援。没错，月港并不是风平浪静，气旋所带来的波动让小船很难稳妥地行驶，哪怕停靠在岸边。中部群岛的气象和水文如果不到实地是没办法测量的，在太空他们或许能轻松做到一体化，进入这里后，事先的演练和靠学习来的经验就明显不足用，而且这里的气候对人十分不友好，几个小时后，第一个星辰病患者被诊断出来。 月港不是一个适合防守的地方，不论从海面上进攻还是从深入陆地的区域都一样，高倍望远镜下，这些士兵忙碌的样子被看得清清楚楚。 从月港深处内陆五公里便是一片沼泽，丛生的水栖树和泥沼里的水生菌类结合在一起，给人以原始地狱般的想象恶感，这里不便于重型装备运输，可行走的路也只有当地人知道，即使是这样所谓的路也并非通畅，所以在山顶居高临下观望的星海并不担心她的人身受到威胁。 从圣女升级到姆，她的地位变了，但她与先前苏凌珍的做法完全不同。不再过多的依靠“奴”，从前的培育计划也停止了，她也不像奶奶那样把自己藏在幕后，而是走出来，尽可能的亲力亲为，送走了少年们之后，她知道自己必须担负起全岛的领导地位，现在聂扬带着他的人来了。 “粗略算大约有5000人，正面对抗肯定是不行，如果他们打进来也是件麻烦事。”聂扬也看清了这一切，巨藤上的那一声爆炸让他难过，不过他没有回头，在生存第一的中部群岛，没有任何人的死亡可以过多的占用生者的精力，他早已习惯了。 “从人数上讲是这样的，而且他们的装备好。” “从月港进入山区只有三条小路，哪怕他们用最快的时间探明也没办法派大部队过来，他们也是要吃要喝的，人可以过来，物资怎么办？我们做不到的事他们也做不到。” “所以我猜他们才会尽可能地求战，只要与我们短兵相接他们就占优势了。” 魏星海不懂军事，可多年与家园半岛的对抗让她早就有了天然的自卫习惯，凌珍洞不是那么好找的，可只要花时间也是能够找到的，这么多年的相持一方面是家园半岛不想把精力耗在这上面来，另一方面也是他们的手段很有效。 “一旦他们进入林厦沼泽，我们就会掘开雷极河的坝口，让他们连一条路也没有。” 这话说得有些阴狠，聂扬不禁打了个哆嗦，十几年来，双方一直心照不宣地相持着，月港的人不会管凌珍洞的事，即使有行政命令也只是敷衍了事。现在想想还真是庆幸，流经月港的唯一一条淡水河雷极河在上流转了一个弯，凌珍洞的人筑高了水坝，形成了地上河的态势，这一点他们并非没有耳闻，没想到这居然是对方的大杀器。一旦在家园半岛的支持下发起强攻，大水居高临下袭卷，月港也就成了一片汪洋。 “那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掘开，这样也不用等他们进攻了。” 星海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船。” 从高倍望远镜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港湾里停靠的十几条大船，大水或许对月港有作用，但对船没什么用，过早的放水起不到应有的杀伤力，可如果对方进攻了就是另一种情况了，最重要的是找路会消耗他们的时间，消耗时间也就是消耗物资，少部分人可以依赖自然资源存活下来，但对这样一支大部队来说，没有物资才是真正的灭亡。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女人，尽管她用面纱掩着大半的脸，但面纱下透出的却是少女的气息。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怜爱的角色居然有这样的心机，一身冷汗下去后，聂扬又稍稍安了心，还好他们现在是盟友。 …… …… 王哲，或者说最初叫这个代号的人，他在继承“世昌”号前人的基础上，的确做到了地球几千年来一直没有做到的理想社会形态。分工下除了职位并没有阶层的区分。指挥官也好，士兵也罢，除了位置的不同，在待遇上没有任何区分。这个理想的社会模型下，任何一个个体都能马上填补另外一个个体的位置，所以指挥官只是一种称呼。 中部，按照计划登陆，物资分配完毕后应该在第一时间开始搜索敌人，这不需要迟疑，可偏偏这支5000人的军队指挥官在下达进攻命令前有了片刻的迟疑——通讯中断了。 对中部洋的涡旋先前并非没有预案，巨大的风暴旋会干扰通讯，但绝不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指挥官抬头望天，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比起风暴肆虐的涡旋地带，这里的天空格外清澈，尽管这份清澈也可以被形容成巴掌大的天空，按照预定计划，进入半月岛后会进行例行的汇报，但报告发出后不论是家园半岛还是太空船都没有任何回应。家园半岛方向好解释，涡旋可能会阻碍通讯，导致信号不畅，但太空船就另当别论了，哪怕是巴掌大的天也不太可能把信号全然阻止了。 指挥官思考着，启动了量子通讯，然而结果却让他琢磨不透了，家园半岛也与太空船失联了。行军用的量子通讯器虽然最大通讯距离受限，可也有3万公里，考虑到“世昌”号停留在静地轨道，距离地表仅两万一千公里的距离下，不可能出现音讯全无的状态，唯一的解释就是——飞船出事了。 难以置信，但习惯的思维模式让这位指挥官依然做出了对战场态势最为有利的决定——派出侦察兵。 第156章 不对称作战 “世昌”号的士兵从来都不怕死，他们都相信自己有两条命，或许他们真的看见过曾经死去的同伴归来，或许上百年来只为一个意志服务的意识早已深入骨髓。不管怎么说，以人类的意志而言，他们肯定超越的前人，至于后者…… 如果后者仍然按照这个模式发展下去的话，那么他们不能超越后者，但同理后者也无法超越他们。 不论是侦察兵还是后勤部队，不存在精锐与否的差别，与指挥官一样，只是分配任务的不同。被塑造的身体都是最健康的，即便这样最健康的身体在来到中部群岛后依然表现出不适应，但不可否认，相对原住民，几名侦察兵在适合的情况下可以抵御对方上百人的进攻——在先进装备的支援下。 他们的装备的确先进，那是中部群岛刮地三尺也得不到的东西：全防护服、信息化作战、齐全的单兵武器。可以说仅这三大项就足以碾压整个半月岛了。 黑衣军的侦察兵并不多，15人，也仅仅是15人，这出乎聂扬的意料，也让星海稍显迟疑。 “15人分三队，难道他们手里有情报？” 论信息这一项，凌珍洞和月港加起来也不及黑衣军万分之一，尤其是在家园半岛被占领的情况下，现在他们十分闭塞抵抗也仅凭本能，如果不是第一军停靠时带来的消息，说不定投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啊，只派出了三队侦察兵，难道他们事先知道进入半月岛腹地有三条路？ 很快观察哨就不淡定了，他们可以凭借着高倍望远镜居高临下观察25公里外的情况，但对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种观察，15人分3队，3个小队的行进路线简直像是有向导一样精确。 “是热成像仪，他们可以凭着热成像仪观测水下地形，从而找出浅滩。”聂扬明白了情况，可明白归明白，他们眼见着对方极其精确地找路，己方却束手无策。 “通电！” 星海淡定地下达了命令。 位于凌珍洞腹地的激光传输器调转了方向。激光传输机最初的作用是用来偷电的，通过虚拟成像技术可以使激光呈现出需要的弧形，从而绕过地形的阻碍连接到所需要的电力源。多轴激光发射仪是凌珍洞赖以生存的生命线，同理也可以向外输送电力。现在星海试图向林厦沼泽输送电力来阻挡侦察兵。 命令下达后几秒钟，工作便完成了，然而从光学望远镜里观测的结果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防护服可以防火、防潮，同理也可以绝缘。”聂扬对小姑娘的领导能力稍稍轻视了几分，他以为对方没有想到这点，然而下一秒他惊讶地发现泥沼下方瞬间冒出大片的气泡。通电区域精确地落在三个小队附近，在强电的作用下，泥沼下方封存的沼气被引燃了。 防护服可以防火，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一直在火里烧，到达一定燃点后哪怕防护服还撑得住，里面的人也撑不住了。踏入浅沼的士兵开始挣扎。哪怕远远观望也能想象到现在的他们会发出怎样的惨叫。 聂扬的汗都流下来了，幸好这些年和凌珍洞一直默契相处，不然这样的结果恐怕就落在自己人的头上了。不过话说回来，苏凌珍的出走有她个人的原因，并不代表她仇恨一切人类。相比之下黑衣军的行为就不符合逻辑了，如果换做自己，肯定会征服与怀柔并济，没必要把对方逼向死路，聂扬的脑子想不明白。 望远镜里那些被淡蓝色火焰包围的士兵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后便全无动静，倒下的尸体很快沉入泥沼中，火焰仍然燃烧了很长时间才渐渐熄灭，不知道对方的指挥官这会儿会怎么想，这片方圆十五公里的泥沼成了黑衣军进军路上的第一道障碍。 如果是自己也应该没什么好办法吧。聂扬这样想着，耳畔却传来了呼啸声，声音尖厉刺耳，仿佛是某种尖锐的东西正在以高速划破空气。猛然间他想起在旧的视频资料里听到过这种声音，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扑了出去。 “炮袭！” 聂扬一直以来都在维持月港的治安，身体素质要远超于身边人，就在炮弹爆炸的一瞬间，他把星海死死地压在地上，用自己身体护住了这具娇小的身体。 “轰——” 爆炸的轰鸣仿佛把耳膜撕破了，一瞬间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气浪袭卷而来，皮肤已经感觉到灼热的伤痛。 观察点位设在二十五公里外的高山，此前就做了伪装，甚至还进行了防热处理，然而对方还是精确地找到了这个位置。如果不是观察点设置的位置相对安全，这一炮就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爆炸让山体塌陷了一大片，浓烟还未散去，落石稀里哗啦地抛出去。 虽然没有设防炮洞，但这里是半月岛，洞穴随处可见，耳朵还没恢复听力，聂扬趁着神智恢复一把拉起星海，朝着最近的一个洞穴奔去，一起跟过来的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倒了，但聂扬不能再去管他们，因为随后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划破空气的恐怖声音。 聂扬不是军事专家，但凭本能也可以感觉到，炮弹的口径绝对不低于203毫米，这是地球上标准的重炮口径，虽然原始，但是有效。 山洞里漆黑一片，但后面爆炸的火光一阵阵地映进来，犹如闪光灯一样把洞内的影像时亮时灭地映在两个人的面前。 “他们……”星海惊恐地望着洞口，隆隆的爆炸声已经预示了随从的结局。 “好狠呐！”聂扬晃着头，感觉一只耳朵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伸手一摸，粘糊糊的，借着爆炸的火光他看清了，是血。 山洞里点亮了一盏头灯，那是月港的工人常备的装备，在头灯的照射下，洞内深不见底，完全不知道通向哪里。再看外面，硝烟还未散尽，也许对方觉得这种火力已经足够了。 再出去的时候，观测点除了一片碎石外什么都没有，那些人连尸体都没留下，这就是武器代差，完全不对等的战争。 第157章 你们好 少女抽泣着，她已经没了淡定的模样，口中念念有词，半晌聂扬才听清她反复细语着一句话：“我没能保护好他们……” 爆炸让聂扬的一只耳朵失聪，另一只也听力受损，但看见星海虽然狼狈，不过并没有受伤时他的心稍稍舒缓了一下，拍了拍星海的后背安慰道：“这就是战争，我们必须坚强起来。” 星海不是普通的少女，她是在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的，死亡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只不过这一次她是以领导者的身份对待死亡。 没有了望远镜，他们已经无法凭目力观察敌人的动向了，远处风暴幕墙仍然震撼着彰显大自然恐怖的威力，那些停靠在月港的大船已经变得像蚂蚁一样小。 “这里很危险。” 聂扬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很小，但失去听力的他几乎是用喊来说出这几个字的。 星海停止了啜泣，点点头义无反顾地重新返回山洞。 “从这里走吗？”聂扬有些诧异。 “他们能在这么远找到我们就说明从外面走并不安全，这里的路虽然不好走，但是我知道它通向哪里。” 不愧是在腹地生存的人，月港的生存环境已经很不好了，而凌珍洞的人则必须把人体的本能发挥到极致，他们必须记得哪里可以采集到食物而不会遭遇危险，他们必须记得蜿蜒崎岖的路，尽管老天爷并没有给他们制造路，他们凭着为数不多的技术装备努力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他们也试图让生活变得更美好一些。 诚如星海所说，洞内的路并不好走，有时要跳下两三米高的巨石，有时要爬上近乎90度直角的峭壁，路最窄的时候仅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而面前就是深不见底的地底空间。他们从石缝里取水，他们寻找暗夜里发光的蘑菇，就在近乎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们看见了光。 星海说：“就是这里，从这里出去就能看见雷极森林。” 那出口一定离月湖不远了。正想着，一道闪光映了进来，紧接着一阵隆隆的雷声响起，果然…… 接下来，他们就要面对黑衣军的大举进攻了，仅靠着不到千人的力量能阻挡那么强大的武装吗？聂扬忧心忡忡。 …… …… 中部洋北岸的平静让人舒适，幽深的海水在红日的照射下泛起一层金光，金光之上一艘艘通体简洁的军舰像浮在海上的雕塑般，充满震撼的美感，让人几乎忘记刚刚海面上发生的绚烂的攻击场面。 半潜船在这些巨舰下被衬托得十分渺小，行至船头，哪怕极力仰起头也看不到船舷，少年们早已目瞪口呆。 面对这艘小船，大舰队表现得像巨象对待脚下的蝼蚁一样，安静、不屑一顾。 李烨烁呆呆地仰着头，喃喃自语：“天呐，它可真大。” 像这样的大船还有一百多艘。 文玉潇赧然地卖弄着不多的学识，同样呆呆地伸着头说：“这么大一支舰队在地球上也不是每个时期都有的。” 与少年们不同，聂钧、景元武和李素素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聂钧对地球史还颇有研究，此刻他又恢复了学者的本态，一边感叹一边给少年们普及道：“在早几百年前一艘船能控制的海域面积还不大时，地球上有几百艘战舰的国家还很多，科技发展了，所需要的舰船数量有所下降，但在被切断联系前还没听说过哪个国家拥有这种数量的舰队……” 景元武歪着头，一手拄着下巴边思考边说：“钢铁还是那个钢铁，只不过我不知道地球是如何把它们送过来的，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应该是充当了‘桥’的作用。” 李素素若有所思，没同意也没反对。 这的确不是他们能解释的了，直到现在他们连个人影都没见到，难道地球送来的只有船？ “是地球送来的吗？”景平度讷讷地说。 聂钧说道：“从船的造型和打击方式来看，的确是人类一贯以来的产物，如果是设想中的高等文明不会以这种形态出现，更不会有针对性的行动。” “你指的行动是？”李素素开口了。 “刚才他们发射了导弹……唔……总不会是针对我们的吧。”聂钧不确定地说。 船上终于有反应了，一条舷梯丢了下来，不确定是用什么材料造的，但样式确实是自古以来航海专用的那种。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在一众人鼓励的目光下，李烨烁主动攀了上去，接紧着是文玉潇。 少年们胆大，却不代表他们不会忐忑，舷梯很软，随着晃动，位于第二位的文玉潇险些没脱手掉下去，幸好后面的景平度扶了他一把。 “我们……”聂钧看了看李素素，这样的舷梯让他这个年龄的人爬的确吃些力气。 李素素仰着头，没有正眼回应聂钧的犹疑，看着少年们爬上了一半儿，确信这条舷梯很结实，她终于下了决心跟了上去。 也许是默契吧，景元武没有动，他开始警觉地观望四周，那些大船缓缓地漂荡着，没有启动的迹象，也许他们也在观察，用不同的方式。 李烨烁已经翻上去了，文玉潇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还是真的很关心伙伴，在下面的他大叫道：“喂，上面怎么样？” 其实文玉潇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本以为会马上有回应，但翻过船舷的李烨烁没有回应，这不禁让他有所迟疑，只不过景平度快顶到他的屁股了，快爬到顶了总不至于再退回去吧，文玉潇把心一横翻了上去。落地的一瞬间，他也呆若木鸡。 随着景平度也爬上来，三名少年顿生无力感，这种感觉甚至比初见大船时还要震惊。 如果说眼前站着的是一排排的人，那么也太机械化了一点儿，单从外观很难确定面前站着的是人还是机器人。金属的表面泛着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光，仿佛随时会变色一样，这种视觉冲击实在让人惊叹。 李素素也上来了，她挡在少年前面，努力做出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你们好……” 第158章 死去的人 这是一次不寻常的接触，隔着机械面罩四个人都能感觉到那些身穿机甲的人在观察他们，这可不是单纯的观察，那些全副武装的“人”可是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外骨骼装甲上挂载的武器装备一直对着他们，尽管他们叫不出那些武器的名字。 这让四个人不由得为之恐慌，对方明明已经武装到牙齿了，为什么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难道他们仅仅如外表显示的那样，是机器人？ 两名机甲战士向他们走来，虽然浑身被金属装甲板包裹，但走路的姿势却并不显得沉重，相反还很轻盈，连脚步声也轻微到几乎听不见，很难想象他们走在同样是金属的甲板上。 军舰的表面同样泛着光泽，望着来势汹汹的金属人，李烨烁竟然没有害怕，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句子居然是：这得多少钢铁啊…… 机甲战士控制住了几个人，连身上削食物的小刀也没落下，这实在不像是友好的举动，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反抗一点儿意义也没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两名机甲战士从甲板上飞起来，几秒钟后再飞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人，景元武博士和聂钧部长就这样被带上来了，有点儿狼狈。 “嘿，你们太野蛮了吧。” 景元武抗议着，但勒在他腰上的机械臂却丝毫不松动，比抓五角兽还轻松，李烨烁认命了。 “你们从哪里来？” 士兵们默默地看着李素素，没人回答她的话，机械的仿佛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机器人，相比之下凌珍洞培育出来的那些“奴”更可爱一些，六个人本能地开始反感这些机甲人的行为。 粗暴、野蛮！ 这是几个人几乎同时下的结论，聂钧猛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喃喃道：“如果他们真的是从地球来的，那么两百年过去了，地球的文明似乎陷入了某种死循环。” 有点高深，别说少年们，就连李素素也难以理解其意。 “嘿！你们不能拿走这个！”景元武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他大叫着手舞足蹈地开始抗议。 是的，景元武身上的确没有带武器，可他那几乎从不离身的小箱子却挎在胁下，那里面装着他的“宝贝”。他不叫还好，这一下机甲士兵如临大敌，尽管不论从力量上还是武器装备上怎么看都绝不可能输给这样一个小老头儿，可是那些士兵却摆出了非常标准的战术动作，同时也让少年们大饱了眼福。 包裹的机械臂突然打开，一边是黑洞洞的枪口，另一边探出了不知名的仪器，也许也是一种武器。并不是一个人如此，更多的士兵还组成了战术队形，令人大开眼界的是一名重甲兵的肩头还亮出了一门炮，尽管这个口径不大的炮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发射原理，但炮口却和地球上那些影视剧里的造型非常相似。相信无论如何这个小老头儿也不可能抵抗这么多的猛家伙，少年们眼睁睁地看着景元武号丧般的大哭，然后他的宝贝就被一名士兵用类似防爆装置的东西封存了。 …… …… 他们被带走，在一处接近主舰桥位置的钢铁墙壁前停下来，第一个机甲战士进去了，墙壁只微微泛了几道波纹，这让景元武大为惊叹：“地球的隐身技术已经达到这种程度啦！” “技术并不能带领文明走向进步，而且如果应用不好的话还可能造成退步。”聂钧满脑子都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总比用大锤强。”景元武不以为意地跟了进去，与其说是跟进去不如说是被带进去的。 李素素恍惚着进入门内时，短暂的瞬间似乎眼前一花，等她睁开眼时她已经在一处干净整齐的办公室内，只不过这间办公室干净得过分。至少在家园半岛的指挥中心还能看见诸如计算机和显示器之类的东西，这里只有一张长条形的白色方桌，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造的，通体透亮，像瓷又像玉，摸上去冰凉，不像塑料的感觉，她没有见到人，如果从外面进来一样，这里居然也找不到门，仿佛视觉在这里会成为累赘一样。 “李天宇的女儿？”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李素素本能地打了个冷战，猛地回头，长舒一口气。 总算见到活人了。 “他们呢？”李素素没有直接回答这个男人的话，尽管这个男人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身上的紧身衣甚至不像是穿上去的，仿佛某种极薄的材质紧贴上去一样，但还好总算把性器官遮掩住了。仅这一点至少证明了他们有对话的基础。 “他们分别被带到了不同的地方。”男人说话了。 “为什么？” “因为这样可以让我们更好地了解你们。” 男人用我们和你们来区别，明显没有把他们当做同一类人，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让李素素很不喜欢，但人在屋檐下…… “哦，我想我有必要做一个自我介绍……”男人的话到一半儿，突然停住了，好像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一样，扭过头望着李素素，饶有兴趣地问，“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李素素瞪着这张脸，不确定自己从哪里见到过，她肯定地摇摇头。 “也对，能被人记住的模样永远是他成功的那张照片，不一定好看，但一定得有特点。” 这话听起来像自夸，也许他真的很有名？但重新搜刮了记忆仍然一无所获，唯一肯定的是按照地球的划分方式，这个人和自己不是同一种族。“郑和”号自起航后，国家的概念就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人科人属智人种这种自然属性，与之对立的是人工智能，但妙妙是他们的朋友，是长者，是导师…… 是什么无所谓了，眼前这个人的相貌截然迥异，按照国籍的划分……嗯…… 李素素明白了。 “我是……” 那人报出了一长串的名字，这显然不是飞船上常用的名字，尽管飞船的历史上也有过类似的名字，但起航前飞船的国籍属性还是相当明显的，在漫长的航行过程中，那些风格迥异的名字逐渐变成了现在熟知的样子。比如景元武，他的祖上就不姓景，记得叫…… “你可以叫我a先生。” “a先生……” 李素素喃喃地念着，两秒钟后她猛然惊醒，两只眼珠子都瞪圆了，她几乎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突然惊叫道：“天呐！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第159章 步话机 海，还是海…… 金光粼粼的中部洋上泛着一叶小舟，这么说可能比较浪漫，如果放大看就会令人大感失望，原来只是一艘又小又破的太阳能电动船。 虽然小船现在看起来还比较平稳，但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无处不在的中部洋乱流袭卷进去。 看似平静的中部洋就像个魔窟，说不定哪一刻就会让一艘万吨轮消失不见。在中部洋航海不使用洋流探测器是不行的，稍有不慎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然而这条小船就那么慢悠悠地行驶着，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那些神秘莫测又极端凶险的海况。 一男一女就站在船心，几分钟前他们还目睹漫天的导弹如烟花般划破万年不变的晨昏圈。 “位置可以了。”女人说道。 青年男人点了点头，不过他颇有感慨地叹息了一声：“再等一会儿，下一次见到这样的天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沉默地望着天，少倾女人开口道：“理解……是什么意思？” 男人没有回答，他似乎在安慰，说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我该说谢谢吗？” “你越来越像个人了。” “这不是你们希望的吗？” “有的时候会希望，有的时候也烦。” 女人微笑着，不吭声，小船上再度沉默了下来，几分钟后，女人好像想明白了什么问题一样又问道：“所以这就是人类的直觉？” “是直觉，可不一定准，很多的时候直觉是会骗人的。” “那你们还相信？” “不然呢？你的数据库不是也无法分析吗？” 女人再度沉默，过了一会儿又像个想明白问题的小学生一样说道：“我需要一颗比581g大25%的星球。” “很快就会给你了。” “所以……你在玩弄他们？” “也在玩弄自己。” “……” 这次沉默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倏”地，船上的人不见了，只留下一艘又薄又破的小船漫无目的地漂荡，像被风吹的树叶，悠悠然，忽地消失不见，像浮在水面上的鱼食瞬间被叼走了一样。 …… …… 耐住寂寞是一个人优良的品性，可要让一群人耐住寂寞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东部的1号地堡内，双历钟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在即将失去计算机持续生产的前提下，那些曾经被用来当装饰器的发条钟真正地起到了计时的作用，为了维持钟的正常运行，地堡内还设立了专门的维护员，对应着目前还能使用的计算机时间精心地调着每一分每一秒，尽管这些飞船时期打造的玩物已经把机械钟的误差缩短到每24小时3-4秒的样子。 如果不去计时，那么在这颗星球上时间也许就真的没有意义了。如果这颗星球上生活过早期人类的话，那么一定比早期地球人类惬意得多，只可惜这颗星球上并没有产生过智慧生命。 格利泽581g很早就已经停止自转了，这颗超过75亿年的星球本身就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根据早期“先驱”的测量报告和登陆后的一些考察结果显示，这颗星球是在1.5亿年前停止自转的，按照宇宙时间来说并不算长，因为其没有卫星，其本身仍然自转的过程中经常吸引一些小天体“光顾”，这就给生命的进化制造了障碍，导致现在星球上的生物都偏向原始。生物调研报告类目繁多，但统一的指向是这颗星球上的生物链极其简单，别说各物种间，即使同类物种间也很少有竞争现象，直到人类降临后…… 巨大的爆炸过了三天，人们也在惊恐中度过了三天，尽管在高压统治时期人可以做到长时间生活在地下不出来，但是现在连三天时间也觉得漫长。 聂和同不是一个残暴的人，相反他继承了聂家的理性，祖父辈在平定“国耻日事变”中立下大功，后代也以此为荣。也正是在这种家庭背景下，最后关头聂和同才能挺身而出，但不代表他拥有领导能力。尽管短期内压制了民众的情绪，可仅仅三天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就按捺不住了。 “出去吧，就出去看一看。” “是啊，按理说他们早该有所行动了，可到现在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临时选拔出来的管委会可以说是保安部管委会了，老一辈人在暴乱中屠戮殆尽，新上任的几乎是清一色的小伙子，他们连任务委派都很模糊，责权不明之下，各种建议也纷乱不统一，如果没有“第一枪”这个荣耀称号，聂和同早就压不住阵脚了。 “万一是陷阱怎么办？”聂和同犹豫着，他不可能想象到万里之遥还有一位同宗面临着比他严重几十倍的情况，只是这三天的安静让他也泛起了疑虑。 “我们只派少量侦察兵出去，把情况汇报回来。”同僚建议着。 聂和同依然没松口，说道：“可地堡内的精锐本就不多，如果贸然派出去，损失怎么办？” “那就派能走路的，只要把情况传递回来就行。” “那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聂和同有些愤怒，他的理念里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那就采取自愿形式，咱们把通报发下去，看看有谁肯主动报名。” 这仍然是逼迫！ 聂和同腹诽着，可他不得不承认，比起已经到来的战斗，悬而未定的危机更能让人恐慌，再这样下去的话不用敌人打过来，内部就会先炸了。 青壮是不能用的，只能从老人和孩子中选择，那些接近成年的半大孩子也不能用，一则东部的青壮年已经很少了，二是大部分青壮已经被第一军抽调走了，聂和同不得不发布这道残酷的征召令。 经历了连续几场的大暴乱后，老人的数量也不多了，他们往往格外珍惜剩余的生命，即使有些人愿意去，身体素质也不能承担这样的重任了。 “我去！” 一个小男孩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惊讶与不忍。这个孩子正是在反抗暴政中发出呼声，并成功引导了起义的文玉清，他的小脸看起来肮脏不堪，手心上也沾着泥，不知道是从哪里蹭来的。聂和同不忍，周边同僚的示意他让再一次硬下心来，他蹲下身，擦了擦小男孩儿的脸庞说道：“你会用步话机吗？” 文玉清点点头：“爸爸教过我。” 聂和同点点头，把一个老式的步话机塞到文玉清手里，站起来对着围观的群众说道：“大门不能开，因为有可能有陷阱，但孩子可以从通风口爬出，而且我们已经设计好了路线，他只要把看到的情况报告回来就可以，不用过多担心。” 话虽这样说，但出去毕竟是九死一生，谁都知道这种老式的步话机一旦开机就会被锁定，孩子也就回不来了。 这是送行，也是默哀。 第160章 a先生 文玉清一直认为自己比哥哥强，因为哥哥只会做李烨烁的跟班儿，而自己则是卡卡和戴雨晴的带头人。文家既有爷爷那样的乐圣，也有爸爸这样的英雄，他是文家的后代，他不能丢脸。 小小的身躯从通风口爬出，为此地堡内的工作人员还特意拆除了一部分通风设施。 这个通风口设在高山上，选择从这里出去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山海地峡的动向，也便于隐藏。入侵开始以来，黑衣军还从没使用过空中力量，应该是数量太少，也有考虑到资源消耗的问题吧。至少从飞行器的设计来看，地星的飞行难度要远高于地球，即便登陆之初也只有很少的无人机可以使用，大型航空工具既受限于资源，也受限于飞行难度。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缘故的原因，这颗星球上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可以飞行的生物，但考虑到这颗星球极为简单的食物链，也许缺少竞争关系的生物之间不必要进化出这么复杂的生存方式。 文玉清摸索着爬出通风口，他再一次见到了红日，在适应了刺眼的光线之后，他望见了峡谷外更辽阔的天地，那是一幅极为壮美的画面。 大地铺展开来，如同一块被时间侵蚀的巨幅画布。无尽的荒漠在眼前绵延，与天际线相接，形成一片浩渺的黄色海洋。红日低垂地悬在空中，铺开一层金色的光，在光秃的砾石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要将一切融化。这片古老大地不知道存在了多久，沟壑纵横，如同老人的皱纹，记录了历史的沧桑，不知道这样的画面几亿年没有变化过，静静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孤寂与荒凉。 但是很美，真的很美，浩瀚的东部大地是孩子眼中从未见过的景象，他不禁为之赞叹，只不过他马上想到自己的任务，连忙奔着指引的方向一路向西。攀过蜿蜒的山脊线，一刻不停持续输送热量的红日尽管是低垂的，仍然让他汗流浃背，他抹着汗，步履也有些紊乱，抽出水壶喝了一口水后，抹了一把眼睛，忽然…… 眼前似乎泛起了一片光泽，文玉清生怕自己看错了，又重新揉了揉眼睛，这一次他确定，哪里还有什么地峡，陡峭的高山之下，面前是一片汪洋，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湖水，也许早就混为一体了。 小玉清生怕自己走错了路，连忙拿出地图，这一次他确定了，没有错，自己站在地峡垭口的右峰，左峰那个标志性的凸起巨石历历在目，只是长长的地峡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毁掉了一般，玉碧湖和东部湾混为一体。拿出望远镜，更远处的地面如同被陨石撞击过一般，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环形坑。 小小的玉清无法判定情况，这与先前设计好的通话内容完全不符。半晌，在呆立中他才茫然地拿出步话机喃喃道：“没了！” 没了，这是小玉清脑子里能想到的第一个形容词…… …… …… 李素素的情感很丰富，通常她都能很好地把握自己的情绪，即使偶有失控也能很快恢复正常，但这一次她大脑空白的时间太长了，如果这是一台计算机，那也已经宕机了。 “a先生……” 对方用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做代号，这或许在字母文字的国家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不不不！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 李素素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对方，从他年轻的脸庞上寻找那张着名的历史照片的印迹，人到老年固然会与年轻的样子大相径庭，但仔细观察下仍然能对应上一些细节。眼前的年轻男子，一头浓密蓬乱的头发仿佛从未梳理过，每一根发丝都肆意地伸展，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举止间竟然还有一丝顽皮的成分在，这很难让人把他与那位号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称号放在一起，不过毋容置疑，这就是他。 “你复活了？” a先生有些感慨，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丝苦笑，毫不隐藏心迹地说：“我并不想说这是假的，但从理论上是不可能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复活的。” 说完他又有些幽默地补充了一句：“复活是上帝的工作，不是科学家的。” 李素素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有科学解释就好，她可不愿意被迫相信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别说a先生已经死了近三百年，就连他自己也不承认这是复活，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眼前这个a先生带着死去那个a先生的记忆和基因，这一点就很可怕，地球的科技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吗？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可以随便让死去人的意志重新复苏？ a先生轻咳了一句，他大概猜测到李素素在胡思乱想什么了，他笑着说：“我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但我又是他，这么说很绕嘴，但事实的确如此，我来自遥远的地球。” 望着a先生伸出的手，李素素犹豫了1秒钟后便伸出手握住了。 “重新认识一下，美丽的女士。” 航行两百年，礼节还是没丢，a先生很满意这种方式的见面，很快李素素就发现a先生还是个健谈的人，看得出来他有很多感慨。 “如果生命真的可以一直延续那真是个美好的历程，我们每个人都做错过事，当你发现你被迫承认错误的事在下个世纪被证明是正确的，这种感觉真的有种说不出来的美好……” a先生提出过很多至关重要的理论，可以说没有他的理论，远太空航行是不可能实现的。在他的理论基础上，人类对宇宙的认知更清晰了，对世界的看法也大为不同了，他开启了量子时代，这一点上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和先贤们一样永远受人敬仰，然而a先生的下一句话让李素素直接喷了出来。 “其实当你历经三个世纪再次醒过来时看到墙上挂着的自己时，我真忍不住去上炷香……” “噗——”李素素看着a先生吐出来的舌头叫道，“你也会上香？” 第161章 十二公民的争执 飞船上没有国家的概念，尽管“郑和”号对人性保持得非常不错，但一直持续到登陆后十九年，群体间并没有形成分歧较大的派别。这与启航之初的船员有很大关系，最初的160人是21世纪的科学界最精英的年轻一代，他们保持着旺盛的精力与对外太空最美好的梦想。 a先生是一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也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并没有喋喋不休地询问这颗星球上发生的事，他们喝着咖啡，畅聊着历史与a先生不为人知的秘史。 悠扬的小提琴声中，a先生表现得像个艺术家，他很投入地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舒缓的音乐让氛围缓和下来，当接触一段时间后，李素素惊讶地发现这位被挂在墙上三百年的伟大科学家竟然有一颗孩童般的心。他善于倾听和理解，他也不喜欢遮掩，偶尔提一些小问题竟然也让人颇感舒适，尤其是在对自己的态度上，竟然有一丝俏皮，恍惚间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李素素猛然想起，是自己的刻板印象太深刻了，a先生从来就不是一个以严肃着称的科学家，他放荡不羁不顾世俗的眼光是出了名的。 “原来即便是事实也会在刻意塑造的印象面前变得微不足道。”一曲毕，李素素喃喃自语道。 “年轻的时候，我是一个执意的而又有自知之明的人，我的那一点零散的有关知识是主要靠自学得来的，热衷于深入理解，但是很少去背诵，加以记忆力又不强，所以我觉得上大学学习决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a先生乐得谈自己的私事，他直白的坦露心声让两人间顿时没有了时间与距离上的跨度，从来都听说天才也是普通人，这么看来也确实是没错。 “我也是，非常讨厌课堂上的背诵。”李素素感觉自己很久没有笑得这么轻松了。 “没想到已经是量子时代了，教学却仍然以背诵为主。”a先生耸了耸肩表示不屑。 “可能是这样比较好标准化，不然老师该没办法评分了。”李素素笑了。 “哈哈，本来我也只想当一名中等成绩的学生。” “后来呢？成为伟大科学家之后？” “后来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去过你们的国家……” “我们的国家？” a先生做了个对不起的手势，不好意思地说：“忘了你们早就没有国度的概念了，这也是正常的，说明不适应这个世界是我。” 飞船时代后一百年的教育多以人类、人类行为来论述关系，刻意模糊了国家的概念，这对登陆后是有益的，哪怕纷争不可避免，首脑们也尽量不让人们为意识形态而斗争不已。a先生有很多偏见，这也与他不加掩饰有关，李素素很快从他的谈话里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看上去像实验室的房间里，他们不让我随意走动，可他们却赋予了我年轻的身体，这很难不让我产生躁动，我干脆向他们提了很多条件，结果都得到了满足，我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没想到居然有一个人问我：‘要不要去外星球看看’” 李素素忽然警觉起来，尽管她尽量不动声色，但她也猜想到了，脑机技术就是从地球上传过来的，技术成熟的那一天起早就不需要植入芯片这么麻烦地操作了，如果对方有意观察自己，那么这会儿自己的想法已经暴露得差不多了。a先生不是这个船上的领导者，他也是迷迷糊糊被送过来的普通人。 是的，除了三百年前的光环，现在的a先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至少不比科学部的专家更强。 他只是一个诱饵吗？ 尽管知道有人在监视自己，但李素素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这种感觉糟透了。也许同伴们也正在经历同样的事，和自己一样…… …… …… 某个空间。 7号灯亮起，明显被处理过的声音说道：“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无知的白痴。” 3号的女人“咯咯”的笑：“哎哟，动了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抓住了这么几只小虾米，连人家的门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可真行。” 1号尖细的声音响起：“你就是过于小心了，明明很直接的事，非要用欺骗的方法，不愧是欺骗者，可你想过没有，那颗破星球上才有几个人？用得着这么复杂的手段吗？” 7号显然被激怒了，不过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后，居然能迅速恢复平静：“那颗星球上有几个人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让李天宇跑了。” 1号非常不高兴地说：“你是在指责我们所有人吗？” 7号说：“我只是说出了事实就让你们那么不高兴吗？那么是谁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一定会与我们合作的？” 3号的女人虽然经常反对1号，但此时却极力地袒护道：“哎哟，也许他只是躲起来了而已，何况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与我们合作？” 7号终于开始不悦了：“如果他肯合作就应该公开他的基因密码。” 4号突然插言道：“如果是你？你肯把你的基因密码完整地交给我们吗？” 7号语塞，如果现在能看到他的表情，那么他一定是瞠目结舌。 眼看这种争论将无止境地进行下去，5号终于按捺不住了，他重重地说：“不要吵了，现在的关键在8号，他能找到李天宇后全身而退吗？” 8号经常沉默，他几乎不参与任何争论，只有领袖问到他时才郑重地回答：“请放心，这颗星球上还没有能威胁到我们的存在，从目前的审讯情况看，这几个人确实一无所知，李天宇这个人太小心，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瞒过了。” 3号揶揄地说：“所以你们派了那个家伙当小丑？” 7号不悦：“小丑？要知道他可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 3号“咯咯”的笑着说：“二十世纪？呵呵呵……20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在三百年后可不就是小丑嘛，你认为他能搞懂哪一点？” 7号阴沉的笑了一声后说道：“这很难说，现在他和那些蠢女人聊得很好，你不要小看他的魅力，要知道女人蠢起来可是连上帝都害怕的。” “你……” 不等3号反驳，6号发怒了，他厉声质问：“用这样的语言亵渎神，你会下地狱的！” “地狱？”7号不以为然地说，“如果真的有地狱，那我们早就在地狱里了……” 第162章 奇迹的论证与推导 “奇迹？你说奇迹？” a先生显然对李素素在历险过程中经历的奇迹事件非常感兴趣，在听取了她的描述后迅速陷入思考。 “从直观印象来看这的确是奇迹，可没有任何奇迹是凭空出现的，背后一定有更复杂的力量推动。如果说一开始出现的‘城市’还可以用空间失衡来解释，那么后面这艘船则就是为你们准备的，不存在这样的奇迹。” 李素素呆呆地看着这位天才展露了旺盛的好奇心，他思考的样子让她回顾起那些历史照片，不急、不燥，甚至肢体语言还能给人一种特别受用的欣赏感。他时而瞪大眼睛在虚空中勾画着什么，时而静下来陷入冥想，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解答这个问题。 李素素也猜到了是某种力量在背后帮助他们，但父亲从来没对她透露过任何信息，仅凭猜测很难让她有所头绪，现在这个可爱的天才似乎想帮她完成闭环的解答。 “物体的能量与其质量成正比，比例常数为光速的平方。这也意味着，如果物体的质量发生变化，将会释放出或吸收巨大的能量……‘城市’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如果把这一现象看成的能量和物质的转换，那么中间一定有一个可控介质在操作这一切，可控介质操作着能量的转换，通过转换来完成物质的分解与重组，就像一台完全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的量子计算机……” 李素素惊骇，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位来自“过去”的天才已经猜到基本原理了，问题只不过在过程中的运作方法，她这时才看清，这位天才刚才在虚空中勾画的轨迹组成了一个个符号，一长串的公式出现，按照他刚刚大胆的构想进行着论证演算。 李素素不敢打扰他，哪怕这个过程有十分无聊，但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她也很想知道奇迹背后的答案是什么，更想知道这位人人称颂的伟大科学家究竟是如何创造出20世纪最重要的物理理论之一的。 房间内很安静，除了a先生偶尔发出的自语，便只有轻微的拖鞋踢踏地面的声音。李素素想笑，原来她一直没注意，对方竟然穿了一双毛茸茸的女士拖鞋，和他的外表与身份地位完全不匹配，看来他的这个小癖好居然还一直保留着。她终于还是没笑出声，其间她的双历表震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去时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格利泽日第187天了。 想着从“世昌”号抵达静地轨道以来，这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现在那些曾经在头顶着悬着的危机已经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她开始走神，很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但这里连个窗户也没有，不知道是这个舱室根本没有窗户，还是灵活性高分子材料故意制造出来的效果？李素素不得而知，但有一件事非常明确，就是“世昌”号不再是这颗星球的危机了。相比让家园半岛束手无策的“世昌”号，这支舰队的出现才是真正可怕的，他们是敌是友？ 李素素没来得及感慨，就听见一声欢喜的呼叫。 “快来看呀，我算出来啦！” 李素素很惊奇，他很投入地计算了三个小时，按理说这个时间在推演这么复杂的公式中不算长，但从一开始就没见他借助过任何工具，难道那时代的人大脑这么发达吗？ a先生显得很兴奋，他兴冲冲地拉过李素素看他刚刚推导出来的公式。 “我们假设在能量转换过程中可控介质以等离子体的方式存在，那么在物质的吸收与释放过程中等离子体同样会因环境而发生变化，就你先前所阐述的情况来看，这场物质转换是主动的，那么等离子体就必须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下，不稳定的是被吸收与释放的物质，这就是城市为什么在短时间内消失的原因，能够主控的等离子体并不能真正地改变物质的形态，在有限的作用下，只能短暂地进行电离与复合……” a先生越说越起劲儿，李素素越听越糊涂，她连忙打断，问道：“你说什么电离与复合？” “你没学到这儿？”a先生似乎刚刚发现了一个问题，凭李素素的年龄应该还没有这么深的造诣吧，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一个新的问题，释然道，“对了，你们太过依赖计算机了，对问题的原理并不需要深入的了解。” 李素素哑然，然后像个小学生一样接受这位天才的“基础”教育。 “物质在两种或多种状态之间可逆的转换，那么可以用“可逆过程”或“可逆转换”来形容，电离与复合是物理学和化学中的重要过程，特别是在等离子体物理、原子物理和化学反应中。简单地说电离的过程会消耗能量，复合的过程会释放能量。不过这只是理论，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够精确地把能量进行吸引和释放，那么就可以任意地捏合物质，就像捏橡皮泥那样简单，不！比那还要简单！了不起！太了不起啦！” 有点儿明白了，但李素素的嘴仍然合不拢，如果对方不是一位如雷贯耳的伟大科学家，那么她一定会怀疑自己遇到骗子了，哪怕这位科学家的思想来自于三百年前…… “接下来问题的难点就是这个可控介质是如何实现长期维持的，又是谁在操作它，这么大规模的物质转换，又没有固定的时间与地点，是如何发生的？这的确是令人兴奋的现代科学，选择来这颗星球果然是有生之年最正确的选择！我青春的身体一定会焕发出更多的活力的，天呐我忍不住想跳舞，美丽的女士你能和我共舞吗？” 天才的思维总是跳跃的，哪怕是来自过去的天才，他所受限的只是生命力，而非头脑。当优雅轻盈的圆舞曲响起，这种明显有时代感的音乐让李素素一时间没有适应，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随着音乐旋转了，确切地说是在a先生的带动下。当身体伴随着音乐舞动时，一种解脱、一种快乐、一种专注与忘我让李素素陷入了沉思。 针对自己，帮助自己，那种感觉…… 男人不是不会感性，只是相对女人会稍显迟钝些，当那种感觉袭来，李素素再次热泪盈眶。a先生的理论她还没有完全听懂，但她知道是谁在操作背后的一切了，那种感觉不会错。 “卡卡……” 又一次泪如雨下…… 第163章 小白鼠 等离子体？ 宋茜笑了，看来再伟大的科学家也逃不过时代的局限，不过难能可贵的是他把4.0的作用和在物质转换过程中的位置说得很清楚，不愧是天才。 卡卡自从消失后再也没有现身过，不知道去了哪里，在想些什么，也许那样的家伙不会操心人间的事了吧。 对卡卡突然发生的变化，宋茜的解释是，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至少身上没有了人性该有的东西，老船长塑造了卡卡，却也亲手把卡卡从“人”的形态抹去。那么自己现在还算不算人呢？ 等等！ 宋茜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等离子形态？ 自己真的了解4.0吗？1.0到3.0很好理解，虽然有量的变化，但究其本体仍然停留在一条线上，直到4.0的出现，这种格局改变了，但如果4.0真的那么无所不能，为什么地球没有普及？反倒要借助移民星球来完成这一跨越？4.0是如何诞生的？最初形态是什么？ 卡卡！ 问题在关键在卡卡，只有他才知道最初的状态，可是卡卡现在把自己关起来根本不理会自己，如果说那个a先生的论证是正确的，那4.0也就不再神秘，至少自己可以更好的融入。 舰队出现的时候她监测到了这股能量的波动，但她没有做任何干涉，某种潜意识里，那些人是来帮助他们的，但是现在看来，地球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友好，她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不是大脑带给她的，而是4.0空间中存在微小的波动，这波动来源恰是这支舰队。 对方一定有所企图，宋茜很孤独，她试图做点儿什么。 …… …… a先生面对突然哭泣的李素素手足无措，他试图解释自己刚才只是太兴奋了，也许忽略了女士的感受。 “我道歉，我诚挚地道歉，是我忘记了两国间的文化差异……啊不……是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如果你不愿意跳舞可以直说的……这……” 李素素挤出一个微笑，轻轻摇摇头，示意那不是他的错。a先生这才放下心来，转而问：“你是想到了什么吗？我知道这颗星球的生活很苦，哦！瞧我这记性，你一定是饿了吧，上菜！快上菜！” 登船以来，李素素终于走出了第一个房间，廊道的墙壁变成了透明状，一路走过去倒像是走在观景台上。 李素素从来没有用这种角度看过中部洋，这个幽深的，充满危险气息的大洋曾经是多么让人望而却步，然而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喜欢上这里的风景。 赤火崖高耸，红日斜洒下去，与大洋形态山海交映的金色画面，绚烂而夺目，美丽的色彩让人迷醉。以充满现代感的大厅内摆着一张古典气息的长方桌，方桌上已经铺满了琳琅满目的餐具，在四周通透的金光辉映下，高高矮矮的水晶杯已经足够眩目，然而当精致的银餐盘和闪闪发光的餐具像变戏法一样摆在餐桌上时李素素还是为之惊呆了。这哪里是吃饭？分明就是一张精密无比的工具台。 直到这时，她才看见a先生以外的人，两名侍者一男一女，穿着明显古典的服装，他们微笑不语，显得很有礼貌，这种礼貌就像是某种派头一样，明明不需要额外的光线了，他们仍然在长条桌上摆放的银烛台上点燃蜡烛。 这就是所谓的西方习惯吗？ 还有鲜花。 李素素对自然生物学有一定造诣，这些地球上常见的花种她还是认得的，最有代表性的是玫瑰。一朵玫瑰花仿佛很随意地摆放在自己这一侧，周围还点缀着百合与紫罗兰的花瓣，看似随意地抛洒却构成了一幅精巧的图画。花瓣与花瓣之间错落有致，仿佛经过了精心的排列组合。 也许是看出了李素素对花的情有独钟，a先生很有礼貌地介绍道：“这是自由式的写意，只有你这样美丽又聪慧的女士配得上这种造诣。” 不管这话是否出自恭维，听在耳中仍然是很受用，李素素轻声说了谢谢，接下来的场面让她几近呆若木鸡。 光可鉴人的餐具每种都有不同的用法，餐刀有好几种、叉子好几种、勺子好几种，每种都有不同的用法，侍者好像一位活体说明书，每上一道菜之前都要提醒一遍该用哪种餐具，而那些精美的食材是这颗星球上绝对不可能有的。 a先生用夹子夹起了一片海螺肉，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看着发呆的李素素，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马上提醒侍者上一双筷子。 “这是……”李素素想说什么。 a先生会意地解释道：“这是西方的餐桌文化，有的时候是为了礼仪和社交，有的时候是为了美学与品味的追求。当然，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没有必要在乎这一点，只管吃就是了。” “不不……”李素素试图解释。 a先生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说：“这当然是过去地球上遗留下来的传统，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为代介绍这些菜是怎么做的，用的什么食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就是你不习惯这种口味啦，我听说你们喜欢食用菌类，我们这里也有很多菌类可供食用，我可以建议你尝尝。” “够了！” 李素素终于压制不住了，按照他们的说法，自己的表现一定很不淑女，不过当习惯了a先生之后，最伟大科学家的名头也就不再那么令人拘谨了，她终于爆发了小公主的本性，猛地站起身目中无人地说：“一桌子菜用这么多餐具，洗盘子不累吗？” “……” 相比李素素，少年们的待遇可没那么优厚，他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复活”的科学家接待，三个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时不时还有凶悍的士兵进来，像提审一样不由分说就带走一个，足足折腾了四五个小时，最后一个回来的文玉潇神情显得有些萎靡。 “哎，你没事吧。”看着一头倒在床上的同伴，李烨烁关心地问。 “别提了，他们抽我的血，抽了好几管啊，我现在血亏了……”文玉潇说这话的时候极力地卖惨，就差没翻白眼儿了。 “他们也抽我的了。”李烨烁说，“还有景平度，他被折腾得更惨，还被他们拉去强迫跑步了。” “我倒是没跑步，不过我怎么感觉他们把我们当小白鼠了？” “小白鼠？”李烨烁一愣。 文玉潇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突然坐起来说：“早就告诉过你要多学习！地球人研究医学最喜欢用的实验道具就是小白鼠，活体实验的那种。” 文玉潇做了个吓人的姿势，害得李烁烨打着哆嗦缩回到自己的铺位上。 第164章 囚徒 少年们的玩闹说明他们并不怎么害怕这支由庞然大物组成的舰队，相反正是因为这些家伙看起来太强大了，才让他们确信，这些人的到来并不是针对自己的，他们笑的很轻松。 相比之下景元武却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他正被两个人像审犯人一样逼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把你赶出科学部吗？” 景元武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些人竟然对他的过去这么感兴趣，他不想回答，可又有种控制不住的冲动。 “当然是因为我试图对人体进行改造，我的改造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为了让人类更好地适应这个星球，当然是以能更好地繁衍为目的……” “不！你肯定没搞懂，基因编辑技术早在21世纪初期就很成熟了，他们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开除你。” “你们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我的理由只有这一条。”景元武死鸭子嘴硬。 对面这个家伙黑得像一块炭，这样的人景元武以前只在资料里见过，现实接触还是第一次，对方有点咄咄逼人，看得出他就算冲上来打自己一拳也并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面对那家伙咧出的白牙，景元武觉得自己这个“疯子”可能只在特定的地方能被认定，在地球很有可能算是温柔的。 和黑铁塔一起的倒是个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人，也是瘦瘦高高的，如果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就更符合学者形象了，让景元武感到亲切的是这家伙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他好像十分喜欢在纸上写东西，以至于身上的白大褂上到处都是墨迹。一样乱糟糟的头发，一样一脸热情的模样，景元武很想和他多交流几句。 学者开口了：“也许你真的不知道，但是根据我们的观察你的大脑颞叶内侧的海马体有一部分出现了异常。” “异常？”景元武不解。 “通俗地说就是被锁住了，这项技术是专门为了应对脑机技术而发明的，通常应用于某些执行特殊任务需要保密的人员，这很显然不是你自己动的手，所以你所提供的信息有助于打开这部分的记忆。” “封锁记忆？像保险箱一样？”景元武真的是懵了。 所谓有矛就有盾，既然出现了能够透视一切的脑机技术，相应的反脑机的技术也就诞生了。只不过对景元武而言，这样的技术他闻所未闻。 “这不可能，我们没有这样的技术！” 论对这颗星球上的技术了解，景元武认为除了老船长，自己就应该排第一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技术，难道是…… “也许是李天宇做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你使用的这项技术明显很原始，并非最新版，所以不可避免的对你的大脑某些功能有了一定的限制，所以你能提供的一切信息都将有助于我们帮你恢复脑功能。” “限制？限制什么了？” 白衣学者有点儿尴尬，不过他还是说了实话：“比如你的性功能……” “我靠！” …… …… 聂钧对面坐着一位很面善的人，也许是看中了他学者的身份，他的房间布置得古朴典雅，充满艺术气息，就连橡木地板踩上去也格外悦耳。聂钧叹着气，小时候他也曾经踩在过这样的地板上，却已经成了久远的记忆。 干净整洁的房间让他的身心舒缓了不少，但是他仍然不愿意与对方对坐在一起，他站着，这种居高临下让他产生了讲台上的感觉。 “我很关心你们是怎么来的，也关心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如果是与老船长达成了某种协议，那就不应该像犯人一样对待我们。” 对面的人微笑着，他两手一摊说道：“你看，这里的环境很舒适，哪里谈得上是对待犯人？如果你饿了我们会有精美的食物，如果你累了也可以直接对我说，等你精神好些了我们再谈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囚徒困境？你们把我们分开的目的不就是想从我们嘴里套出有用信息吗？” 对方呵呵地笑了，看似善意地说：“如果我们想要套出信息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把你们关在一起反而更有利。” “监视吗？” “说笑了，难道你不知道脑机接口吗？如果我们喜欢可以随时抽取你们大脑里的一切。” 聂钧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他下意识地打量四周，默默闭上眼睛。 “没错，凭现代的脑机技术的确不需要额外的设施，那么可以让我见上他们一面吗？要知道我在这个房间里已经超过六个小时了。” 那人笑了笑，手一挥，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大屏幕，屏幕分割成几大块。在豪华餐桌上畅谈的李素素，三个精力充沛的少年，除了景元武的样子有点儿怪之外，倒是看不出任何异状。 “现在我们可以平静的谈谈了吗？” 聂钧苦笑，坐了下来。 “你是学者，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与普通人不一样，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到来的？” 聂钧长舒了一口气，说出了心底所想：“太暴力了。” “暴力？”那人笑了，“暴力的确是历史产物，有的时候它起到了维护安定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暴力的记忆会消失……” “但是会重新产生暴力，而且暴力的记忆也不会消失。” “你错了，有一个事实你忘记了，那就是暴力只会被记录，而不会被当世者所熟知，人们总会选择遗忘不是吗？” 聂钧发现这个家伙的知识储备在自己之上，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压制住，也许对方说的是事实，但总有那么一丝不舒服的东西在心底。 仿佛内心被看透一般，对方依然保持着微笑说：“这或许不那么令你舒服，但如果没有这些暴力机器，你们该如何对抗他们？” 他们？自然指的是“世昌”号，信息缺乏的聂钧无法描述全面的格局，但“世昌”号的行为已经脱离了逻辑轨道，他们没有目的性的只选择杀戮，从这一点讲连凌珍洞的人做得都比他们好，至少是为了生存。 “现在我们可以平等地交流了吗？” “对方把‘平等’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聂钧像被驯服了一样，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但接下来对方的话让他再次生出警觉。 “从家园半岛出发，到中部群岛地区的双子岛之前，你的记忆是什么样子的？” 从家园半岛到双子岛…… 那段时间里，聂钧仿佛在魂游，如一团意识体一样，他不需要操心补充营养的问题，但有的时候会睡觉。 “你怎么会知道？” 聂钧猛然站起，直勾勾地瞪着对方，望着对方一成不变的微笑，聂钧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第165章 这不是复活 美食、美酒，加上琳琅满目的装饰，的确让人迷醉，在古典的轻音乐中，李素素体验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这就是教科书上说的奢华？ a先生显然精于此道，他不仅能熟练地点出每种菜肴的名字和做法，还能详细地描述每种乐曲的出处、背景和阐释的意义。 不知道他和文柏叔叔坐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碰撞？李素素突然想起逝去的人。 “你知道家园半岛的情况吗？” a先生明显想隐瞒，可正因为太明显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全被李素素看在眼里。 “好吧，我不想隐瞒，请你节哀……” 李素素点点头，面带忧伤地说：“我父亲说的是对的。”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李素素摇摇头：“不！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对家庭他没有任何责任。” “我以为经历了漫长的宇宙航行，家庭的概念会是最小的影响。” “怎么可能？”李素素略显惊讶。 “这不是不可能，至少‘世昌’号就成功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才那么冷酷无情，对自己和对他人都是。” “这合理吗？” “不合理，但的确是现实。” 李素素再次陷入沉寂。 一曲悠扬的轻音乐结束，李素素才喃喃地说：“我只想……我只想找回我的丈夫，哪怕再见他一面也好……” “你好像对见面的结果不乐观。” 李素素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说：“就像你说的，不合理，但的确是现实……” a先生好像想到了什么，报以理解的神情说道：“的确，人在感性的时候往往会不顾理性，在我们那个时代叫世俗的眼光。” “可你们看起来不像要帮助我们的样子。” “这怎么说呢？”a先生面露尴尬，“船上的事我不管的……不过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确信西部有你要找的人吗？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哦，对不起，这么说很失礼，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通报可能是真的呢？” 李素素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目光让她的气质陡然为之一变，再次成为那个自信的探险队长。 “如果你决定不了，就带我去见能决定的人。” a先生很绅士，绅士到以为所有的女人都需要礼让，也许他已经开始适应现代社会了，但骨子里那些旧时代带来的思想仍然左右着他的大脑。突然面对如此盛气凌人的女士，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李素素拂袖而去，他才连忙追了上来。 “不是我不带你去，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带你去见谁……” “……” 李素素以为a先生就算不是领导者也是比较重要的人物，没想到他也只是客人。 “难道你是被稀里糊涂送过来的？” “也不能这么说……” a先生露出恍惚的神情，似乎是回忆，也有哀伤，他几乎语无伦次地自语着：“我……我想过我已经死了……可当某个声音召唤我回来时，我想念她……我想再见她一面……呜呜呜……” 这位天才居然哭了起来，他的感情非常真挚，以至于让李素素都为之感动。 “可是……” “可是我回来之后才发现，我不属于自己，也没有什么属于自己，这三百年后的世界早就不会有人等我了。” “也许……” “也许唯一的慰藉就是我来到一个过去做梦也不会来到的地方，遇见了一位懂我，愿意陪伴我的人……” “你……” “我在说你，美丽的夫人，如果你的丈夫注定要离你而去，那么我愿意代替他留在你的身边……” “……” 李素素呆滞了一秒钟后，终于鼓足全身的气力暴吓道：“够了！谁在和你说这些！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儿浪费我的时间干什么？去把负责人找出来！” 没想到自己在这儿遭遇了“表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真以为谁都吃他那一套吗？ 就在a先生满脸茫然之际，华丽的大厅一角闪出一个人影，他看上去非常严肃，连同他那套防护服也是如此。黑色的高分子防护服上挂满了标识身份的标志，尽管看不懂，但这个人的地位一定不低。 迎着这个人的眼睛，他的光头倒是更令人瞩目，身材高大的他走起路来都铿锵有力。 “李女士，请吧。” 那人站定，既不做自我介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连李素素自己都认为有失风度的吵闹行为也视而不见。 反倒是李素素尴尬了，她愣了几秒钟然后点点头向着大光头示意的方向走去。 “嘿，我能一起去吗？”虽是疑问句，但a先生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后面。 …… …… 聂钧用小勺子吃着精美的蛋糕，甜腻的口感让他赞不绝口，在对方答应让他见同伴的要求后，他的精神开始放轻松。 源自地球的食物味道的确很不错，饮品更是让人回味无穷，他有些感慨，正是因为有了选择才制造了奢华这个词汇，在资源紧巴巴的地星，就算想奢华也是不可能的。 “论艺术我们不是没有，比如文柏……” 对方自称巴多，一个有点拗口的名字，聂钧很清楚地球上仍然有种族这种说法，自然还有民族，所以异样的名字也代表了这一点。 “文柏的音乐是继承于地球，他很有天赋，我也很喜欢《衣原圣赋》这首曲子，不过我个人认为填词不好。” 巴多正说着，门开了，高大的光头打开门，挪开身体后露出李素素的身影，紧随其后而来的是a先生。 “素素，你没事吧。” 超过六个小时没见，聂钧不免有些担心，不过他发现自从登船后，自己的身体感觉好多了，那种一直以来困扰他的胸闷消失了，或许与他们刚才体检后对自己用的药有关。 不得不承认，地球的科技真是发达。 “我很好，这位是a先生，就是那位有名的……” “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 聂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地球真的有如此技术，能够把死去的人复活…… a先生再次接受了偶像般的待遇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首先我解释一点，这不是复活。” 第166章 协议 一头棕色卷发的巴多和光头托马斯坐在一起。 说话比较多的是巴多，托马斯几乎一言不发，言语间他们似乎对西部很感兴趣。 “仅凭少量碎片式的证据就要前往几乎不可能生还的西部？我的理解对吗？”巴多问。 李素素不言，用直勾勾的目光瞪着对方，巴多给她的印象非常不好。 “我想你应该先回答我们的问题，你们是为什么来这里？又是怎么来的？我父亲在这当中充满了什么角色？”就在巴多喋喋不休了许多后，李素素赫然问道。 巴多感受到了不信任，但他不有生气，反而是乐哈哈地说：“我们来当然是帮助你们，你们也看到了‘世昌’号那些家伙已经不受控制了，他们疯狂地想把人类社会改变成另外一种状态，为此不惜对你们展开全员灭绝。我们已经实施了行动，保住了东部生活区仅存的平民，但是在中部我们目前还无能为力，因为舰队开过去需要时间，最重要的是你父亲失踪了，我们不清楚他是什么态度。” “失踪？” 李素素大为惊讶。 “是的，他好像并不欢迎我们的到来，尽管我们的确是来提供帮助的。”巴多解释道，“你们可能听过一个星际隧穿计划，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早在两百年前相关理论就被人提出，问题就在于如何实现可控隧穿，相关试验从‘郑和’号启航后就开始了，这一次是实际行动。” “可这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坐标当然是他提供的，而且介质也是他提供的。” “所以你们来了？” “对，不过他却躲起来了这颗星球这么大，他去了哪里我们根本无从查起，最后发现他的地方在家园半岛太平港的外围海域，随后便失去了踪影。” “可明明是他请你们过来的……” 巴多说：“我们也以为与他达成了协议，但是很显然，他对我们有防备，所以我们希望你配合我们找到他。” “我？” “没错，你们是父女，你有他的基因，只要我们获取了他的部分基因就有办法找到他，本来我们是可以强行获取的，但出于尊重我希望你能够主动配合。” 话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李素素却莫名地生出警觉之心，没有任何证据，就是出于直觉上的不信任，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我需要考虑一下。” 巴多耸了耸肩，一副表示遗憾的样子说道：“你每多考虑一分钟，你的同伴就可能多死去一些，要知道‘世昌’号虽然偏移了轨道，但地面上仍然有成建制的军队，他们会忠实地执行一开始的命令，再晚一点的话我们可能谁都救不了，到时候‘郑和’号的遗民就只剩你们几个人了。” 巴多的话让李素素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而且他用了“同胞”这个词，这是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不论相对于“世昌”号的移民还是这支来路不明的地球舰队，原登陆者对他们来说都是同胞。 聂钧看着李素素，目光中露出不忍，甚至不难想象他有种想代替李素素做出选择的想法，但他没这样，只是紧紧地盯着她。 “好！我答应你们，不过你们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巴多露出微笑：“请讲。” “送我们去西部。” “我也要去！”a先生举起手，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没问题。”巴多伸出手。 李素素把手递过去轻轻握了一下。 …… …… 军舰的尾部，李素素在甲板上见到了李烨烁三位少年和景元武，看上去他们都没受过什么伤害，除了景元武看起来有点萎靡。 一架旋翼直升机已经发动，巨大的气流让人不得不压低身子。登上这架造型怪异的飞机后，最兴奋的是少年们。当然，成年人也一样，因为这颗星球上还从来没出现过载人航空器，这是他们第一次坐上飞机。 “不知道这是不是专门为在这颗星球上起飞制造的……”聂钧喃喃道，感觉他有点儿紧张。 a先生则是一副坚定的护卫者的模样，拍着胸脯说：“没关系，关于这颗星球的引力问题即使不是专用机也可以安全飞行，只是消耗的功率会大些。” 当旋翼机以强大的马力带动着庞大的机体升入空中时，机舱内传出了一阵惊叹的呼叫…… …… …… “太麻烦了。”光头托马斯说道，还不忘回头轻蔑地看了一眼后面起飞的第二架旋翼机。 巴多重重地呼着气说：“你总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要知道无论是解锁反脑机技术还是大基因库追踪都需要本人自愿配合才行，人体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简单又不简单。” 托马斯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我们有必要找那位船长吗？” “如果你也可以同位进化的话……”巴多面露嘲讽。 “要是那样的话抓住那个人工智能不就行了？” “呵呵。”巴多收起嘲讽的表情，缓和地笑了，“问题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在没有坐标的情况下我们该如何抓住呢？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知道组织如今的实力大不如前了，我们的成功是唯一翻身的机会。” “这个不需要你多说。”托马斯沉下脸，面露不悦。 “8号，你是执行者，有些问题你想不明白的。” “可我依然很讨厌你的手段，简直是大费周章。” “有的时候目标明明在眼前，可你偏偏需要绕一个大弯子才能真正地得到，这就是规律，没有什么东西是手到擒来的。” “我一定坚决地执行好组织的决定，可如果你错了，我也会执行了你！” “我随时准备殉道。” 听了这威胁满满的话，巴多丢下一句话后把脸转向窗外，下方的海水被军舰划破，飞机飞越过一艘艘大型军舰的头顶，直奔中央最大的一艘母舰而去，庞然大物的舰头掀起浪花，整个舰队划出一道道航迹，舰队转向，向东方驶去…… 第167章 高速舰队 超巨大的母舰，平滑的甲板，是历史上航空母舰的造型，泛着幽光的伪装金属让这舰庞然大物看起来云里雾里的模样，但旋翼机降落得极稳，这种高技术金属也充满着装甲板的作用。 巨舰像一座大岛，至少中部群岛的某些岛礁还没有这艘舰大，在风平浪静的中部洋上，巨舰轻易地开出高航速，仿佛水的阻力根本构不成任何障碍一样。 “可控核裂变获得突破后，能量已经不再是阻碍，所以这艘军舰可以获得近乎无限的能源，这里的每一艘都如此，舰队半天后就会抵达家园半岛外海。” 巴多的话再一次给人以震撼，他们辛辛苦苦历经千难万险的旅程在这支大舰队面前不过是半天的航程，巨大的差距让人不得不低下头。 “可控隧穿用什么把这么大一支舰队送过来？别告诉我是可控核裂变。” 在经历了短暂的萎靡后，景元武忽然再次来了精神。 还没等巴多解释，a先生兴奋地说道：“关于这一点我和素素小姐已经做了论证，宇宙级隧穿中间一定有一团可控介质，这团介质充当了磨合器的作用，可以无限大也可无限小。” “那么这团介质是什么？别告诉我说是等离子体，等离子体不过是物质的四种形态之一，没那么神奇……” “4.0！” 聂钧斩钉截铁地说，身为高级领导人他并非一无所知，何况妙妙曾经对他们说过4.0导体之类的话，然而再进一步就不知道得那么详细了。眼下除了这个概念，他无法解释这支舰队是通过什么通道来的，也许4.0真的有那么神奇。 巴多赞许地点点头：“说得不错，4.0才是量子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也可以说是三维宇宙的终极形态。” 对方毫不保留，这倒让这一行人感到意外，少年们听得云里雾里，如同这看不透的大海。 舰队高速行进的过程中，周身像蒙上了一层膜一样，周遭的景物也变得模糊，时而出现，时而被一道如幕墙般的幻影状物体蒙蔽，这就是地球上最先进的航海技术吗？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李素素盯着巴多问，也许这样在气势上能更压一畴。 “去见我们团队的重要成员。”巴多露出一个异样的笑容。 …… …… 景元武看见面前的两个人时先是惊讶，然后差点儿没挥起拳头冲上去。 “你们！” 一个黑色皮肤的大块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年人，正是说景元武性功能不全的那两个人，被道破了多年的秘密，景元武早就气急败坏，而且对方表示只要不解除这个禁制，他的身体状态可能永远是这样 黑大个儿挺起结实的胸膛迎上了景元武的一拳，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放开我叔叔！” 景平度冲了上去，一把掰开对方的手把瘦弱的叔叔抢了下来，黑大个儿明显惊讶了，他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挥舞了一下自己有力的胳膊做了一个防御的造型，然后示意景平度再来。 景平度看了看叔叔，又看了看同伴。 来自地球的人表情几乎和黑大个儿一样，他们也对景平度产生了好奇，本来这个小子的存在是最不起眼的，但是刚才他居然轻松地掰开了西门的手。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们清楚得很，西门以武力着称，而且不是一般的勇武，他一个人可以独自摔倒一头牛，这在借助某些基因技术而制造出来的怪胎不同，西门是地地道道的人，哪怕隧穿后也不会改变这一本质，他也以自己人的身体而自豪。 景平度足足矮对方一头，肌肉看起来也并不发达，如果他是经过改造的变异人也就罢了，但刚才一番近乎对待小白鼠的手段下来并没有发现异常，这就有意思了，不是说这颗星球的人都受到星辰病的影响吗？ 景平度冲了上去，挥起拳头朝着黑大个儿的胳膊上猛捶了一拳，这一拳的力道好大，黑大个儿竟然被打了个趔趄。不过他不怒反喜，拍着胸脯迎了上去。 黑大个儿用的是摔跤的手法，没受过训练的景平度明显吃亏了，他被抱摔在结实的甲板上，但对方试图把他按在地上时却遭到了反击。 因为是知道对方并无意下死手，景平度也留了手，但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让对方瞬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太惨了吧……”文玉潇下意识地捂住眼睛，那场面让他这个旁观的人都感觉到痛。 黑大个儿捂着裤裆嚎叫着，是个男人都知道他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翻起身的景平度看着对方痛苦的样子不知所措，不知道这样的道歉会不会让他接受。 巴多却哈哈大笑：“西门，这就是你轻视别人的结果，放心吴博士会让你的命根子平安无事的，哈哈哈……” …… …… 初次见面的尴尬并没有让西门恶意的对待景平度，相反他们好像很快成为了朋友，景平度被黑大个儿像对待久未见面的朋友一样搂着脖子拉走参观军舰去了。 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吴博士则一脸慈祥地对着李烨烁发出笑容，这笑让少年感觉到脖子根凉飕飕的，感恩节前被人惦记的一只火鸡一样。 “不要怕，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李烨烁缩着脖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巴多，说好的我要去西部，为什么把我们送于家园半岛？”看够了闹剧的李素素长舒一口气重重地说。 巴多不以为然地说：“中部群岛我们暂时无能为力，不过我想你们应该希望尽快返回家园吧。” 李素素的面色凝住了，呆呆地问：“什么意思？” “让你们亲眼见到敌人的覆灭不是一件很痛快的事吗？” 李素素面色惨白，她想起舰初次出现时的场景，那些极为眩目的火箭发射的场面至今还历历在目，难道他们要再来一次？ “够了！你们已经说过‘世昌’号已经偏移了轨道，不出意外他们会毁在宇宙里，至于剩下的人没必要都杀掉。”聂钧声色俱厉地说。 巴多摇摇头：“你不知道……那些家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胜利在望的杀戮，你们真的就那么喜欢？”聂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巴多轻笑着，不以为意地说：“只能说你们太单纯了。” 一旁沉默的托马斯无心参与到这场无聊的争吵中，他沉默着迈开步伐向舰桥走去…… 第168章 半月岛的战争 猫戏老鼠的战斗没人关心结果，哪怕在海面上已经能够望见太平港。 透过望远镜，家园半岛已经尽收眼底，只是那完全变成了他们无法想象的样子，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找回一点儿回忆就是在钢铁城中还冒着一个小尖的指挥中心。 “我们才走了多久？他们就把这里建设成这个样子……”聂钧感慨着。 这会儿那些地球来人们都去忙了，甲板上只有他们几个原住民，当然也少不了a先生，他正一脸殷勤地望着李素素。 李素素的目光闪烁着，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她会流出泪水，然而此刻她比谁都坚强。 “那是我的家……” 母亲湖畔，一排矮小的房屋仍然完好地矗立着，似乎隔着镜片仍然能看清冰原柳的木纹，似乎仍然能闻到它的味道。 顺着李素素目光望去的方向，a先生拿起望远镜，他也找到了那片房屋，透露着古朴味道的木屋。 “真幸运啊，我再回来的时候几乎找不到原来的记忆了。” 李素素咬着牙，愤恨地说：“不要再说了，你根本不是原来的你，你不过是拥有他的dna，拥有他的记忆的另外一个人，你所有的回忆都是被制造出来的。” a先生面露委屈，他不知道这位女士为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也许在他被赋予的记忆里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我们丢失了家园，很快那里还要被血染，真不知道再重新踏回去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聂钧感慨着说。 景元武好像突然恢复正常一样，以一种前所未见的感伤说道：“人类历史不是一直这样吗？建设、毁灭、重建、再毁灭，没想到来到这里也一样，只要人这种生物存在，这种循环就不可避免。” “那我们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聂钧的眼放着幽光，一种心如死灰的痛。 “很快就开始了吧？”李素素不像是在问。 “是的，到时候那里就什么都剩不下了。”a先生说。 “到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重新回去……”李素素低下头，久久地沉默。 …… …… 半月岛。 在领教了对手的强大之后，不得不提前引爆水坝，洪流冲破天然堤坝奔流而下，低地的水位迅速上涨，汇集的水流继而冲向月港，很快月港成了一片泽国。 洪水给黑衣军制造了一定的麻烦，然而装备齐全物资充足的黑衣军很快重新组织起来，他们用冲锋舟和气垫船搜救落水人员，大船上迅速运下一批批浮动气垫，被淹没的月港上很快拼起了一块浮动营地，黑衣军一边在洪水中搜集物资，一边派出先遣队组织第一波攻势。 原本的路已经被水淹没了，冲锋舟和气垫船可以肆意地寻找道路，然而半月岛的腹地不是那么好进的，即使他们找到路那也是细得仅容一两个人通行的羊肠小道，而且原住民不是没有准备的。 一支十五人的黑衣军先遣队在一条几乎仅能容身排成单行纵队行进的道路上探索着前进。所谓的道路是天然形成的，狭窄崎岖且不说，有的时候还要进入山洞。战术服自带的夜视设备和热成像仪可以让他们在这样道路里畅行无阻，可他们毕竟是人，是人就有体力极限。 溶洞中有一处天井，这里有光、有水，地势稍显平坦，小队指挥官决定派两个人警戒，然后全员休息。 黑衣军给人的感觉是肃杀、死寂，仿佛不像活人一样，但是摘下头盔，开始使用炊具热食物的时候，他们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若一定要说区别就是他们之间除了必要的交流外极少说话。 排头的哨兵警戒着，因为马上就要出洞口，一路以来连个人影也没有，加之疲惫他有些放松了。攀上一处天然石阶，那里有一块平坦的大石头，站在石头上就能看见出口的光，他站了上去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动向，除了头顶上有一团不明生物在蠕动。 战术服可以连接中央网络，如果有相应的资料会第一时间传来，但是这里的资料几乎是一片空白，包括地形地貌、岩石特征和生物种类几乎是一片空白，他们是战斗小队，没时间对这些进行抽样分析，即使有时间那也不是他们的工作，这在分工明确的黑衣军中是非常普遍的现象。 头顶的那团生物直径足有一米，像是某种菌类，也有可能是植物，它像海鞘一样粘在顶部的岩石壁上，垂下一条条蠕虫一样的肢芽。来的路上也见过不少这种东西，有的也像这团东西一样粘在石壁上，有的就长在脚下，似乎没什么规律。 十二名黑衣军士兵开始吃饭，他们携带的是合成食品，烹制起来很方便，吃的时候也没什么讲究，然而就在这时，头顶的那团东西好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突然间发出“噼啪”声，紧接着一团粉色的烟雾弥散开来， 警戒兵立即仰头，还没看清上方发生了什么，他的头盔就被一团雾状的东西糊住，视野顿时受限，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擦，谁知不擦还好，一抹之下不但没擦掉，反而让头盔的屏幕变成了一片模糊，这下彻底看不见了。 正吃饭的士兵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戴上头盔，很遗憾——晚了。 粉色的雾遇到空气不仅没有散开，反而像是吸了水的海绵一样开始膨胀，虽然每颗微粒鼓胀的大小有限，但数量众多的孢子同时鼓胀的效果就很可观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许像大片的雪片，然而那些粉色鼓胀的孢子却粘性十足，它们粘在一切可以附着人物体上，当然也少了人的身体，没那些来得及戴头盔的士兵脸上、鼻子上、眼睛上迅速被这些东西附着上了。如果警戒兵一样，他们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擦，然而结果比那位警戒兵更惨。 黑色的战术服是全防护的，不论是核尘埃下，还是生化武器沾染区域都能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可在这些不明物质面前却显得力不从心。警戒兵至少没有皮肤直接的接触，但那些坐下来吃饭的士兵则惨了。鼓胀的粉色孢子像渴了许久的蚂蝗一样迅速地渗入到皮肤的毛孔下，开始疯狂吸噬一切可以吸取的营养，坚定如铁的士兵开始了惨叫。 中部群岛拥有着这颗星球最大的生物群，如同这颗星球上所有生物一样，生物与生物之间很少形成食物链，它们基本上依靠某种区域性的共生缓慢地生长着，彼此间的相互不干涉导致这些生物对外界的刺激极为敏感。在摸清规律后，人们可以从中获取到所需要的元素，包括诸如食材和药物的提取物之类。 然而，这些外来者带着杀戮的目的踏上这片土地，他们的目标只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也没有兴趣做科学考察，一不小心就付出了血的代价。冒失闯入不知名洞穴的士兵瞬间被吸成了干尸，很快这些干尸身上被不明生物覆盖，他们的脸部无一例外地长出一团肉芽触手般的东西，如同一路走来见到过的那些附在岩壁上的东西一样。 十五人的小队只有两人逃了出来，一个人的头盔附满了粉色的浆糊状物质，另一个人的头盔上也喷满了粉色的孢子，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他倒是没擦，还能模糊地看清路，就这样一个半盲带着一个全盲跌跌撞撞地沿着原路返回了。 就在这一路人丢下了十几具尸体铩羽而归之时，另一路人则遭遇着不同的情况。 第169章 正面作战 狭窄的地形在继续向上攀的过程中，一条由夹扁石组成的羊肠小道上，警戒灯忽然闪烁，队长立即发出报警，十五支枪口立即指向天空。 与其说是天空不如说是一线天，就这么巴掌大的夹缝上突然落下一个东西，十几只枪以极精准的火力迅速向这个物体开火。 “轰——” 那是一个炸药包，很有可能就是最普通的tnt炸药，炸药在落下的一瞬间被子弹撕碎成几块，但是仍然有一块爆炸了。也许这样的爆炸放在旷野中并不足以形成杀伤力，但是在这种地形下却要了他们的命。 距离最近的士兵立即被炸药的威力撕成了碎片，血浆飞溅，后排的士兵顿时陷入一片烟雾中。 如果不是他们训练有素，如果他们不是意志坚定，这样的袭击足以让他们四散而逃，然而这些黑衣士兵的反应却极为迅速。一颗可以短暂滞空的侦察弹被发射到上空，夹扁石两侧的景像一览无余，活着的士兵同时接收到这一信号，他们惊异地发现几个上肢发达，毛发十分重的“人”正在高举双臂像是在欢呼。 之所以在人字打上双引号，是因为这几个家伙充其量只是和人近似，他们的面孔和四肢比例与正常人的区别很明显，如果一定要用什么东西形容的话，他们和地球上那些史前类人猿倒是十分接近。当他们看见侦察弹飞过头顶之时，这些明显还有点儿头脑的家伙立即钻进一旁的洞穴中，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半月岛腹地这种洞太多了，几乎每走一段路都能看到一些，洞与洞之间有的相连，有的则灌满了地下水，谁也说不清从一个洞口进去后再出来是哪里，即使装备先进的黑衣军对这些洞穴也极为头疼，别看这片地区方圆不过几十公里，哪怕撒下十万大军也未必能搜得明白，何况他们只有5000人。如果是正面战场，有多少这些呆头呆脑的家伙也不过是几匣子弹的问题，但是现在先进装备落了下风。 类似这样的袭击在其他几路也存在的，有的时候仅仅能给黑衣军带来一点儿麻烦，甚至连伤亡也不会有，但是这样的袭击却极大的滞泄着行军速度，在道路未探明之前，大部队是不能随便行动的，而且这里也没有适合大部队行进的道路，连那些羊肠小道也是靠小股部队一点点儿摸索出来的。 这根本就是一片原始地带，一片没有开发过的原始土地。 不修路对生活在凌珍洞地区的人来说没有丝毫的不方便，毕竟他们的人数很少，哪怕是天然形成的沟壑或者缓坡就足够方便他们的行动了，进驻十几年来，对山洞的地形也较为熟悉，虽然不是全部，至少比黑衣军有优势，这是他们抵抗的最后屏障，然而自星海以下，但凡还有点儿现代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哪怕是在洞穴里，敌人依然比他们有优势。 星海的面前是21名全武装士兵，这些装备是第一军留下来的，沿途的伤亡让这些装备原本的主人再也不能使用它们了，第一军临走时把这些不能用的装备留给了月港，现在他们统一归凌珍洞调遣，也就是归星海调遣。 一开始，月港的人对凌形洞的人是有心理优势的，可在看到凌珍洞的运作方式和星海连续指挥的几次有效抵抗后，聂扬带头放弃了指挥权，把手下最精锐的人员交给了星海。 第一军的装备未必有黑衣军的更好，但是两者间不存在代差，应用得当就能在复杂的地形和环境下给敌人以重创，可惜的是人员太少，如果第一军全体都留下或许有一战之力，但另一个问题就来了，拿什么养活这么多人？ 好在那些问题不需要考虑了，面对21位装备最精良的战士，蒙着面纱的星海散着发一股母性的气息，可以说整个凌珍洞都是靠着这股气息维持下来的，这是一种特有的，原始本能式的统治方式。最初是苏凌珍，现在是星海。 邱福守护在星海身边，那是他的使命，他要守护“姆”，不管“姆”的本体是谁。 星海款款地走向士兵，她的动作带着韵律，仿佛本身就是一种仪式，静默了几秒钟后，她缓缓开口。 “士兵们，在前番的交火中我们给敌人造成了17死15伤的战果，然而我们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现在你们是最精锐的部队，一支35人的小队正在逼近雷极湖，附近的珊瑚洞是最后的隘口，一旦让他们突破就会长驱直入，凌珍洞就会暴露在他们的兵锋之下，现在我需要你们歼灭这支小队，以确保他们找不到正确的通路，我知道任务很重，不过你们只是先遣队，后续我们收集到装备的战士会马上前往支援，拜托啦！” 21名士兵肃杀的立正。 登陆19年来，这颗星球从来没有过战争，再上溯198年，飞船除了经历过两次暴乱外也没有打过大规模的战斗，现在这21名勇士的身上，基因里的记忆正在复苏，他们热血沸腾。 在星海的注视下，21勇士出发了。 尽管先前有过论证，利用珊瑚洞复杂的地形和环境可以抵消先进装备带来的影响，21名勇士可以在掌握优势的情况下展开突袭，第一时间给敌人以重创，此战如果成功，将创造开战以来首次在正面战场重创敌军的战例。 然而…… “黑衣军除了装备外，目前展现出来的战斗意志也很顽强，尽管杀伤了一些敌人，但最大的伤亡还是对手在不明环境的情况下造成的，正面对战……” 聂扬表现出忧虑。 “回收装备的小队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带领主力赶过去支援。” 星海没有正面回答聂扬的话，她像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一样下达了任务。 聂扬微皱眉头，还是打了个立正。 “是！” 通往凌珍洞地区的地形沟壑纵横，珊瑚洞这个地名是因为这片区域密布着如珊瑚表面的孔洞一样的洞穴，这个如迷宫一样的区域恰好扼住通过雷极湖区域的唯一隘口，而且这里最有优势的原因在于雾气弥漫，低气压带来的浓雾低矮且稠密，终年不散，能见度不到一米。之所以派遣最精锐的小队前往是因为他们的战术服拥有反热源的功能，这种情况下的正面作战就看谁更熟悉地形了，而这恰是凌珍洞的优势。 第170章 珊瑚洞的抵抗 “嘿，你在听什么？” 来自凌珍洞的士兵对月港人的耳机产生了兴趣。 “《衣原圣赋》” 月港的士兵有些心不焉，不过他并没有反感。珊瑚洞只是取了个好听的名字，这里的洞穴错综复杂，一些洞口还冒着黄糊糊的浓烟，看上去就对人类不友好的样子，事实上这里一开始有一个比较贴切的名字——魔鬼洞。 可能是生活已经很让人没有希望了，地名再取得那么阴沉就更令人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小提琴的？” 月港士兵点点头。 现在，他们二十一人是一个整体了，这里每一个崎岖的通道都布设了陷阱，那些全都是用来杀人的，古老的杀人技法正在一颗新星球上重现，而这些士兵也正在找回dna里的记忆，他们学会了用乱石、钢刺布置隐藏的机关，学会了把含浓硫的水体引入饮用水源，他们缩在仅能容纳一个人小孔洞中随时准备伏击，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只有等待。 “我从没听过小提琴曲，能借我听听吗？”凌珍洞士兵好奇地伸出手。 月港士兵看了看他，然后点点头。 两者虽然都生活在半月岛，但凌珍洞的士兵生存能力更强，他们可以找到安全的藏身处，不会被噬热菌袭扰，也不会触发链球线虫的噬血本能，暗夜中的水滩，星星点点的荧火忽明忽暗的闪耀着，那是个头更大，危险系数更高的荧火黏菌，哪怕有一丝裸露的皮肤他们也不会放过。 《衣原圣赋》是一首有魔力的曲子，从家园半岛到中部群岛，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都喜欢这首曲子，尤其是大战在即，这首曲子就像放空了灵魂一样。 “真好听……”还回了耳机，凌珍洞士兵仍然意犹未尽，他还想说点儿什么，安静的藏身处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那是机关被触发了，士兵们立即进入紧张的临战状态。 21人要防守长3公里，宽300米的地段，在不能依靠无线电的情况下，他们用着更原始的方法取得联系——地衣。 暗夜里的生物有着暗夜生存的手段，绝大多数物种都会发光，这里的地衣下生长着一种网状菌，菌丝与菌丝相连，覆盖面积往往可达数十公里，如果把它们看成整体的话，那么这种网状菌无疑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物种。 机关触发了网状菌的反应，他们可以根据光线的不同排列分辨出来人的位置以及人数，这种手段可谓隐秘高效，分成七个小组的士兵开始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计划行动了。 一名黑衣军被隐藏在黑藻下的钢刺刺穿了下体，那正是防护服的软肋，他痛苦地倒地挣扎了许久，在同伴的注视下渐渐没了生命的气息。 黑衣军的35人小队是按照标准排的建制设立的，携带有榴弹和穿甲弹等多种重武器，全防护的电子战术服可以随时提供信息支援，即便如此进入凌珍洞地区后信息支援的作用下降到最大，这里密布的云层和浓雾极大地干扰着通讯，而且这样一支小队也不可能携带量子通讯设备，他们开始变得有些茫然，尤其是在遭遇袭击后。 在确定汇报不可能及时发送之后，队长还是带队继续向前，他们在湿滑的石缝间寻找着路，那些大大小小如网络的洞口从视觉上就给人以极不舒服的感觉，幽森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突然一处间歇泉喷出滚烫的沸水，与其说是沸水不如说是水蒸气更为贴切，一瞬间的温度高达三百摄氏度。 防护服可以起到阻燃、隔热和防寒的作用，但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下，小队的队型还是开始散乱了，事实上这种连路也没有地段根本谈不上什么战术队型，35人就拉出上百米的距离。哦，不对，现在还剩34人了。 混乱中，浓雾里突然丢下了什么东西，即使战术服预警也来不及了。 “轰——” 那是一颗手榴弹，应该说是一颗土制的地雷，尽管外表看上去粗糙，但内里的爆炸威力却十足，凌珍洞的人毕竟是带着现代科技移居的，他们在提炼矿物质和利用天然资源方面的能力并不差，这一颗地雷是从斜上角几十个不明洞穴中丢出来的，事发突然，连全方位无死角的战术服也没侦察出具体是从哪个洞中丢出来的。 这一声爆炸过后，地上立即丢下几具尸体，确切地说是尸体碎片。带队的队长整个上半身都被炸没了受波及的士兵哪怕尸体还几乎保存完整也是当场死亡，如果不是队形散落得远，恐怕这一下还会要了更多人的命。 细数之下竟然一下子死了五个人。 没有惊惧，没有恼怒，黑衣军体现了不同常人的战斗力，他们迅速整理队形果断后撤，路还有很多条，没必要在这样一段复杂地形下死磕，后队马上有新队长担任了指挥位置，而他们那些同伴的尸体就丢在那里，没人关心，没人在乎，更不会多看一眼。 …… …… 星海坐在属于姆的王座上，这是由背靠岩壁的一整块岩石雕刻而成的纯天然石座，除了高大威严一些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前线的情况通过特有的通讯手段第一时间传了回来。 “嗯……6个……”星海点着头，看不出她满意还是不满意，但她很冷静。 岩洞内的大厅里传来机器轰鸣的声音，战争的到来让这里的工厂不得不转向生产更多的武装弹药，连王座大厅也不得安宁。 此时摆在星海面前的是七套回收的黑衣军装备，主要是从遭遇了洞穴噬热菌袭击的士兵尸体上扒下来的，之所以只有七套是因为有人在挣扎中毁坏了部分装备，而且在拆除通讯设施的过程中又搞坏了几套，东拼西凑总算凑齐了七套完好的。 “你可以带领你的人去熟悉这些装备。”星海对聂扬说。 邱福叉着手驻在一旁看着，他似乎对这些外来人仍然充满不信任。 聂扬面带忧虑地问：“我担心的是如果他们大部队来袭怎么办？这不是十几个人就能打赢的战争。”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要让他们知道，凌珍洞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我生在这里，我必须带领我的人守卫这片土地，现在你们来了，应该成为我们的帮手，而不是抱怨。” 聂扬有些汗颜，他明知道黑衣军的手段，却仍然说了不合时宜的话，他点点头说：“明白了。” 第171章 我想死 相比凌珍洞地区有组织的抵抗，零星散落在周边岛屿的原住民们正经历着惨烈的屠杀。 一名黑衣军肃杀的站在原地，他的枪口下还躺着一具尸体，那是一个瘦骨嶙峋、衣衫不整的女人，怀中的婴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泥水中爬下已经没有温度的女人，哪怕干瘪的乳房已经挤不出奶水。 黑衣军士兵厌倦了婴儿的哭泣，连子弹也懒得浪费，厚重的皮靴直接踩在婴儿的脑袋上。哭泣声戛然而止，从肺部挤出的空气在泥水中冒了几个泡儿，然后就被狠狠碾进泥坑中。 这是一处刚被肃清的定居点，那些依岩壁洞穴建的庇护所里冒着浓烟，他们懒得数清里面还有多少人，直接使用了芥子气，黄白色的烟还没有挥发干净，而那些海边搭建的临时帐篷和晾晒的渔网已经被火焰点焰，连这点东西也不留下，似乎扫清一切人类痕迹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无名小岛上的原住民本来就不多，摧毁掉船只和生产资料后，哪怕零星还有几个漏网之鱼也不会活太久了。 就在这支小队准备撤离之时，突然传来一阵嚎哭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也许是进入了岛屿腹地，当她发现家园被毁后控制不住情绪冲了出来，扑向那个干瘪的女人，也许她是她的妈妈，刚才被踩成肉酱的是她的弟弟。 刚刚踩死婴儿的士兵又回来了，他走得很慢，在这种扫荡过程中很少遇到抵抗，即使有也不过是傻乎乎的正面冲上来搏命，这些穿着破烂的家伙别说枪，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活脱脱一群原始人，有的时候还会遇到呆头呆脑的人猿一样的家伙。 “人类之耻。” 不知怎么着，很少直接交流的黑衣军队长突然开口说话了。 女孩儿怒瞪着全身被黑色战术服包裹的敌人，龇起一排森白的牙齿，似乎那是她唯一的武器。 黑衣士兵抬眼，看了看已经散尽的毒气，他似乎有心把这个游戏继续做下去，沉重的头盔被摘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之所以说英俊，是因为那张脸长得太标准了，非常符合人类普遍的审美，立体的五官给人一种十分健康的样子，他撇撇嘴，朝着这个面目狰狞的女孩儿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抬起枪口指向女孩儿的额头。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女孩儿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黑衣士兵收住了笑，他不明白这样的问题有什么好回答的，也许他在思考答案，但女孩儿的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你没有父母吗？你没有亲人吗？你知道他们被杀了会是什么心情吗？” 黑衣士兵有点儿疑惑，清理了几个定居点了，还没遇到过能把话说得这么流利的人，他对女孩儿产生了兴趣，紧接着他又开始思考后面一连串的问题，他终于发现，自己其实不用回答这样的问题。 黑衣士兵默默地摇摇头。 女孩儿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道：“我明白了，你们不是人！” 不是人？ 黑衣士兵对这个表述很是不理解，明明他们才是人类最完美的形态。 “没有父母生，没有亲情友情，你们就是一群被制造出来的杀人机器！” 黑衣士兵感受到了一种怒，不是来自女孩儿的，而是来自内心，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直以来，服从与执行占据了生命的全部，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可为什么自己会产生不一样的情感？也许是这个鬼地方让人变坏了。 黑衣士兵的嘴角抽搐着，他很想麻利地扣动扳机结束这场不愉快的对话，然而虽然他对武器熟悉无比，手指却像不听使唤一样停止了进一步的动作。 他是指挥官，至少现在是，不管他做什么下面的士兵都不会反对，甚至连疑虑也不会有，准备撤离的士兵就在岸边呆呆地看着他。 这一段日子，士兵们也觉得自己的身心发生了些许变化，不知道是不是那该死的星辰病，原本以为是某种病毒，但负责卫生防疫方面的部门却没给出丝毫答案，仅仅让他们在非必要时刻始终穿戴防护服。 队长望着哭泣而坚定的女孩儿，混乱的思绪冲上额头，让他无法平静下来，也许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 “我们需要一个活着的俘虏，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女孩儿被带走了，抓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儿不比拎一只鸡更困难，然而他们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原本规定的可执行范畴，登船的那一刻，队长意识到了这点。 “我们回去会死的。” 士兵们面色麻木，他们倒不是在意生死，只是没有命令就去死，这样的死被允许吗？ 电台里传来了沉闷的呼叫。 “所有小队立即返回月港，重复一遍，所有小队立即返回月港。” 他们用的是无线电，是明语，这种全方位掌握优势的情况下即使对手听到了什么也根本不在乎，只要把这里的人都消灭光，一切也就都结束了，黑衣士兵也只需执行即可，这是他们的社会规则。 然而，在犹豫了几分钟后，队长决定把自己这边的情况汇报上去。 恶劣的气候让无线电信号十分不稳定，在返航的行程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后，上峰的命令终于发布下来了。 “由号接替队长职务，击毙号。” 命令是由明语发送，全船人都听到了，也几乎不需要犹豫，这样的命令太稀松平常了，但女孩儿的一句呼喊打断了这一切。 “杀了他，下一个就是你们，你们都会死的，为什么要这样？” 士兵们看着号，而原队长号已经做好了被击毙的准备。 “你不反抗吗？你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似乎这句话有魔力一般，正在唤醒着久远的，甚至不属于他们人生的记忆。 活着是为了什么？ 从没人思考过这个问题。 半晌，原队长号才喃喃地说：“为了人类。” 似乎是某种宗教口号一样，黑衣军小队的八个人齐声高呼：“为了人类！” 也许这样的话不只一次被使用，集体呼喊出来的时候有一种魔性的洗脑效果，让人不约而同的热血沸腾，然而这一次却似乎失灵了。 号放下手中的武器坐了下来。 这种小队用的船只是普通的救生艇，空间很狭窄，体格健壮的黑衣军士兵坐下后几乎是人挨着人挤在一起，只有女孩儿和原队长还站着。 号突然说出一句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活着不就是为了死吗？我想死……” 第172章 大规模攻势 月港，黑衣军远征军总部。 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派出去的31支小队中有11支小队切断了通讯，如果在正常的军队管理中，这应该被视为叛逃。然而，黑衣军中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可以说在“世昌”号航行的过程中也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从首脑以下，几乎所有执行层面从来没有主动的思想，遇到这种情况反而不知所措了。 派出小队搜索周边的目的也是为了执行一开始登陆时的“不留一人”的命令。遇到不执行命令的人替换掉就可以了，反正大家的水平基本一样，现在这个难题就丢给远征军司令了。 在使用无线电召回部队之前，距离月港51公里处的地区遭遇了登陆以来最大规模的有组织抵抗，这次出现的是有武器装备的士兵，他们利用复杂的地形给予己方很大杀伤，先遣队35人全军覆灭，后面支援的一个连队也是寸步难行。对方的神出鬼没令这些拥有高科技装备的军队束手无策，无论是光学侦察还是热源侦察都毫无效果，对手总是能准确地找到己方的位置，而自己这一边对敌人的动向却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连对手的人数和装备都搞不清楚，但有一些可以肯定，这个地区一定十分重要，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冒险抵抗。 整个半月岛上到底还有多少活人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只是根据人的生殖周期可以推断，人数不会太多，派遣5000人到这里已经是很谨慎的选择了，那么明明人数占优却依然寸步难行的情况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呢？ 司令官望了一眼停在海面上的大船，船上的物资虽然充裕，可如果照这样相持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耗完的。 最近几天，司令官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正常，不仅仅是太空船，就连家园半岛也没有任何信息传来，会不会是后方出事了？ 能够担任指挥官的人多少还是有自己的思辨的，尽管他没有任何特权，而这正是“世昌”号想要消灭的东西，也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过去如此，现在呢？ 出于谨慎，司令官还是命令炮兵部队向抵抗地区进行了覆盖性射击，炮弹的威力虽大，但想要把一片地区彻底炸平是不可能的，而且那片地区的范围很大，根据侦察结果来看到处密布着像蜂窝一样的孔洞。 几轮射击过后，司令官命令停止炮击，根据他掌握的知识量，这种地形作战，火炮的威力是不够大的，少量的无人侦察机也带不回来更多有效的信息。 如果这注定是一场消耗战，那么…… 司令官灵机一动，他突然想到了一件很美妙的事，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被替换掉了？ 他有点儿明白造成十几支小队失联的原因了，原来没有人不害怕，只是有没有环境给人造成害怕的动因罢了，他长舒一口气，下达了一道残酷的命令…… 一支两千人的大部队出动了，前后共两个团的兵力一次性投入到仅有几公里的狭长地带。用意很明显，就是要用人命堆出一条通道。 中部群岛上从来没见到过的景象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军队蚁蚹般地涌地狭长崎岖的喀斯特岩洞区。 雾霭弥漫，浓雾中不时传出枪声、爆炸声和人的惨叫与呼嚎，声光与火焰透过暗夜远远地传出。 这注定是最惨烈的时刻。 …… …… 黑衣军的建筑谈不上美，在最低的生活需求下，林立的钢铁森林甚至连最基本的住宿功能都欠缺。 当然，这些人不需要隐私，少雨微风的环境下连房顶也似乎可有可无。当一枚枚呼啸着的导弹划破万年不变的天空时，注定了那些搭建起来的钢架会成为他们的坟墓。 面对已经注定的结局，李素素等人无心欣赏，就算他们眷恋矮红的斜阳，就算他们喜欢地衣平原的空气，当火与烟升腾起的那一刻，他们仍然难免悲伤。 “这一战下来，地星上不会剩下多少人类了。”聂钧悲悯天人地喃喃念叨着。 远眺着家园半岛，a先生难以共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自语着：“也许我见过的惨剧太多了，真是太多了，这种情况……我……不……应该说他那个时代经常上演……麻木了，我已经麻木了。” “地球……就那么好战吗？”火光中映着李烨烁日渐成熟的脸，从这一场场不对等的战斗中他终还是感悟到了一些事，这个喜欢探险的少年早已不复当初般纯真。 巴多依旧带着他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走来，他仿佛在欣赏胜利果实一样感叹着说：“在武器代差面前，强如‘世昌’号这些令你们束手无策的强大武装也不过瞬间灰飞烟灭，连他们的母船也被干掉了。” 李素素一行人不语，他们明显感觉到了己方与地球人之间的差异。 “你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难道你们不高兴吗？”巴多似乎不喜欢表演独角戏，他朝着李素素追问，也许女人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a先生拦在了李素素面前，他一向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沉了下去。 “巴多先生，你似乎在朝他们伤口撒盐。” “是吗？”巴多不以为意，“我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什么最好的办法？”李素素冷着脸问。 “让你们尽快找回母星回忆的办法。” 李素素几乎要气炸了，她强忍着，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大声说：“这就是你的办法？靠杀戮？” “公主殿下，他们是你们的敌人，不是吗？” 这句公主殿下近乎讽刺，至少李素素并没有从她是船长女儿这一身份上享受过任何超越常人的待遇，她像所有普通主妇一样，像所有失去丈夫的妻子一样，守护着她的家，做着她的家务，养着她的孩子。 “可他们明明只要投降就可以了……” “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情。”巴多的脸终于沉下来了，“他们不是人，他们不会投降，这是‘世昌’号两百年以来给他们灌输的理念，像邪教一样，无论你怎样去感化，他们仍然会和你血战到底，难道之前不是这样吗？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似乎这种说法没有问题，可李素素等人是在“世昌”号登陆之前就离开了家园半岛，尽管此前半岛的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但并没有亲身感受这一切。说到自己的父亲，李素素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如果你们还相信他，应该去问问他的意见……” 第173章 姐姐和少年们的抉择 家园半岛已经不能称之为家园了。 为了短平快地解决这一切，舰队使用了威力恐怖的油气弹和中子弹，不仅要杀人，还要毁物。 “我们会在两个g星日后重新建立起一座城市的。” 巴多丢下这句话后气愤地走了。 在如此重击之下，那座城市“化”了，化为了一炉钢水，成千上万吨的钢材熔解、粘连、凝固，甚至不能用焦土来形容。 如果黑衣军还有活着的人，他们一定会惊呼，那座他们无论用什么方法也炸不掉的指挥中心坍塌了，和他们的钢铁森林一样熔化在高温之中。 半岛上空热浪滚滚，连红日的光也被扭曲了，浓烟压在废墟上空，仿佛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我知道你们不好受，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到你们。”a先生很坦诚，而且他的脾性让景元武大感亲切，两人的话很快就多了起来。 “你最好快点弄清楚你们是怎么来的，这样我们也好快点儿利用同样的通道逃出去。” 抛去了光环，景元武只把他当成一个拥有不同思维的普通人，也许两个人真的很适合做朋友。 “逃？你们觉得这里是监狱吗？” “这里不是我们的地方，铺满钢水的半岛也不是我们的家园。”聂钧不假思索地说。 “可离开这里我们靠什么活？奇迹吗？据我所知这颗星球荒凉得很，就连地球上生态最严酷的地方都望尘莫及。” “总有办法活下去，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离开。” a先生耸了耸肩，他还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他对那个4.0的兴趣很大，但一无支持，二无实验数据，巴多那些家伙也明显不可能给他们提供任何参考，这样一来…… “难道我们不能偷救生艇吗？” 文玉潇的话刚一出口，李烨烁就敲了他一记暴栗。 “你傻啊？你也看到这些军舰能开多快了，救生艇再快能快得过它们吗？更不要说那些飞机。” 的确，在刚抵达家园半岛的时候从甲板上起飞的那些飞机已经震撼到他们了。地星从没有过飞行器，这种第一次见飞机的震撼和在虚拟操作台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在大家因为一筹莫展而不得不停止争论的时候，高大的舰桥下方出现一个人影。 “景平度？”文玉潇确认似的揉了揉眼睛，“太好了，他回来了。” 两位少年高兴地迎了上去，一左一右揽住他的肩膀。 “我以为那家伙要把你带走再揍你一顿呢。” 他们说的是那个大块头西门，两人一上来就比划起来，虽然两人似乎是嘻嘻哈哈地走了，但好友们多少还是有点儿担心。现在回来了，不必担心了，不过此时的景平度脸色看起来有些忧郁。 “你怎么啦？”文玉潇比较敏感。 景平度摇了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们还是朋友吗？怎么有事连我们也不说？”文玉潇晃了晃他。 景平度慢慢推开两位好友放在肩膀上的手臂，垂着头喃喃地说：“星海那边……” “星海？” 经历了这么多事，几乎快没人记得那个女孩儿了，但景平度仍然念念不忘。 “她怎么啦？”李烨烁想起来了，忙问。 “黑衣军有五千人去了中部群岛，星海她……”景平度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才那个大块头告诉你的？”李烨烁问。 景平度点点头。 黑衣军居然还有一支部队登陆中部群岛，这是几个人没想到的，联想到一开始第一军的行动，他们猜想黑衣军可能是去追击了。 “那我爸爸呢？”文玉潇紧张地问。 “不在那里。”景平度的声音仍然很低沉。 李素素、聂钧和景元武听着景平度的叙述，内容倒是不多，只不过西门似乎真的很喜欢景平度，对他是有问必答，而且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西门在这只舰队担任什么职务？”李素素的脸转向a先生。 a先生一副傻傻的样子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个神经大条的家伙，李素素心里这样想。 “巴多应该是这支舰重要的领导，但不是军事领导，西门对他的态度并不恭谨，说明他的职务不低，所以他说的应该是实情。”飞船时代过来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对地球的组织架构有一定了解，聂钧分析着自己观察所得。 “不在那里是什么意思？”文玉潇关心爸爸的安危，急着催促道。 “别问了，我不知道！”景平度的情绪很坏，他几乎从没对伙伴用这们的口气说过话。 “你在关心那个女孩儿？”景元武一副审视的目光看着侄子。 景平度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但他的态度谁都看得出来。李素素马上明白了，少年的心事啊……可是，现在这种关心又有什么用呢？ “你什么意见？”景元武把目光投向李素素。 李素素望着远方那片还燃烧着的土地，红日的光芒和火光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日光，哪些又是火光，嘴唇嚅嗫了许久，她叹了一口气说：“他们说东部还有我们的人活着，我想总该有人给他们希望。” “那西部呢？”景元武的目光近乎审视。 “该飘散的就让它飘散吧，有些事总该留给后来人去解决。”李素素下定了决心。 “我们不走了？”聂钧诧异地问，前一刻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素素背过身去，红光映衬下，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我走。”一直近乎等同于边缘人的景平度突然开口说话了，而且非常坚定，“我要去半月岛，去和他们一起战斗！” 文玉潇几乎用蚊子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嗫嚅道：“不就是喜欢上人家女孩儿了嘛……” 就在以为没人听见自己的话的时候，文玉潇的后背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景平度说得对，我们制造的麻烦不能扔下一堆乱摊子，我们得回去收拾。” 李烨烁望着姐姐的背影，仿佛在品味从她的抉择中得到的那份沉重。有些事注定要去做，有些人注定要割舍最爱的东西，就像姐姐割舍了卡卡一样…… 聂钧不语，景元武眼神闪烁，但大家心里似乎都有了答案，只有a先生一脸莫名其妙地还在不断地问。 “你们怎么想的？要怎么做……要怎么做呀……” 第174章 想起1945年 山海地峡变成了海湖相连。 地堡内的人弄不清楚是多大威力的武器才能造成这样的场面，但他们都知道一件事，就是他们得救了，再不也不打仗了，也不会有人死去了。 消息只沉寂了几分钟便传遍了整个1号地堡，人们奔走欢呼，甚至连为数不多的粮食储备都被拿了出来，仿佛再也不用担心明天了。聂和同根本阻止不住这种集体狂欢，但他庆幸，沉重的担子终于缷下来了，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然而人们似乎忘记了那个只拿着步话机和望远镜的小男孩儿在没有路的山脊上走了几公里的路…… “文玉清呢？你们看见文玉清了没有？” 小女孩儿挤过狂欢的人群，无论有多少人抱起她在她的脸上亲吻都无法让她忘记自己的目的。身材矮小的她艰难地穿过人群，来到地堡上方，保安部的办公室。 聂和同看着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只身闯入，脸上有些惊愕，保安部的指挥部现在只剩下他只身一人，地堡内条件简陋，哪怕是狂欢也找不到一滴酒，这不免有些煞风景。 “你有事吗？”聂和同恢复了思绪，有些木讷地站起来看着这个穿着虽然破烂，但两眼放着精光的小女孩儿。 “文玉清，你们把他扔在哪儿了？” 小女孩儿说话极为流利，而且这话的指向性也太明显了。 聂和同顿时两颊羞红，把人家孩子放出去了，现在却忘在一边了，他连忙用广播通知警备人员打开地堡大门，同时联系了文玉清。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文玉清那边的信号不好，但这句话被听清了，聂和同愣住了，他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让小男孩儿留在外面。 “我看见了飞机……” “嗞嗞”的电讯信号带来了一个惊异的消息，这让刚刚庆幸劫后余生的聂和同立即僵住了。 飞机？ 教科书上教过，那是一种星球飞行器，只是这颗星球上是没有飞机的，几秒钟后，已经跑出地堡的人仓皇逃了回来，他们像是见到怪物了一样语无伦次，一个劲地指着头顶上。聂和同明白了，那些人见到了飞机。 是敌？是友？他决定勇敢一把。 …… …… 大型旋翼机降落时卷起的烟尘让人睁不开眼睛，聂和同带着他手下最“精锐”的武装人员严阵以待，连地堡的大门也不敢打开，但他却站在外面。 天空中一连出现了几架大型战斗机，那极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外形和强劲的发动机让他找到了看电影时的熟悉感觉，尽管有些不真实，但不妨碍他对那些家伙的认知。对方并没有做出攻击举动，直到这架旋翼机落地后，聂和同悬着的心立即落了下来。 飞机上走下一个人，一个女人，她怀里抱着文玉清。 尽管这个女人在家园半岛不喜欢抛头露面，但大家都认识她——老船长的女儿。 分离时间仅过了一个地星日又九个时段，但再次见面时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聂和同上前一步，却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想了好久他才喃喃道：“李小姐……” “你是？” 李素素并不认识他，放下文玉清后木纳地问着，也许她以为能见到熟悉的脸，然而…… “我叫聂和同，是聂阳曜的后代。” “哦！” 李素素恍然大悟，随后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问道：“唐主席呢？” 聂和同低下头，低沉地说：“死了。” “那刘部长他们呢？” 聂和同摇摇头：“都死了……” “怎么死的？” 李素素有些惊愕。 聂和同不语，但是当他再抬起头时，李素素已经看见他红肿的双眼流下两行热泪，紧接着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也许此时李素素才发现，和他对话的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也许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沉痛的东西。 地堡的大门缓缓打开，不是那种普通的门，而是由地下升起斜面向上的复杂材料制造的安全门。 当一个个衣衫褴褛，营养不良的人从地堡内走出，李素素放眼望去，几乎见不到一个熟悉的人。 “文玉清！” 一个小女孩儿从人群中跑出来。 这个小女孩儿的脸有些脏，削弱的双腿像火柴棍一样，但她仍然努力跑出属于她的最快速度，她灵动的样子让李素素一下子记起了昔日那个活泼的戴雨晴。她激动地蹲下身，一把抱住奔跑来的孩子，但小女孩儿似乎对她视而不见，一只小手努力地朝文玉清伸出去，两个孩子的手拉在一起…… 聂钧走进地堡，这里他从没来过，而且熟悉的人也越来越少，听着人们七嘴八舌地讲述着地堡内发生的惨事，他老泪纵横，几乎哭晕了过去。 旋翼机上跟随来两个陌生人，地堡内的原住民没见过他们，但他们与众不同的着装让这些难民一样的人不由自主地保持了距离。 a先生正与穿白大褂的教授并排走在一起。 “这场面让我想起了1945年……”a先生唏嘘不已。 教授努力保持着平静，点着头说：“是啊，历史总带给人教训，历史又总在重演，无论在地球还是在外星都一样，呵呵……人性！” “你这么说好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a先生有些鄙夷地说。 “如果我们不来，他们自己也会把自己拖死。”教授不假思索地说。 “所以我有件事没想明白，既然贵舰队这么强大，为什么不再帮助更多的人呢？” 如果不是这种难民营一样的地方，教授也许会笑，他撇了撇嘴说道：“我们毕竟是从地球来的，有些事并不清楚，也许是那个李天宇给我们留的难题，对中部群岛和永夜大陆，我们知道的太少了。” “你的意思是军舰的设计问题？” “是的，你看见卫星云图上那个大气旋了吗？” “是啊，真像星球之眼。” “只有特殊的船只才能通过。” “可为什么‘世昌’号可以在短期内建成十几条大船？而我们却要等呢？” 教授没有不耐烦，轻声说道：“我们建造的速度也不一定慢，但至少也要一段时间，你认为凭中部群岛那几百人对抗五千人能支撑几天？” “难道不会有奇迹吗？” 教授的个头比a先生高，此时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带着笑意看着他。 “你？” 教授的下一句话让a先生彻底闭上了嘴：“你打开了恶魔之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为此死去的人们会不会期待奇迹？” 也许，懂的人都懂。 家园半岛上空的硝烟还没散尽，那团浓浓的蘑菇云是不是就在预示着什么？ 许久，a先生仍然问出了他不理解的一句话：“那个船长……为什么躲着我们？” 教授扭过头不语，他的脸颊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 第175章 死过一次的感觉 红色的半潜船脱离母舰，迎着中部群岛席卷的飓风带前进。 船还是一开始那艘船，人却少了许多。景平度已经很习惯开这艘船了，他的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黑大汉。 西门正咧着嘴朝着景平度笑，那表情甚至不会让人怀疑他下一秒会扑上来咬人。 “你不要监听海底乱流吗？我告诉你那东西很危险的。” 西门依旧咧着他那一口白牙，抬起手腕点了点手表。 “那是什么？” “量子计算机。” “这么小？” 景平度很惊讶，因为他只见过腕表，就是李烨烁那只，那小子经常炫耀。这一次，好友们分道扬镳了，李烨烁带着文玉潇去了西部，跟自己来的只有叔叔。不知道为什么西门对这次行动非常感兴趣，他执意脱离舰队跟来。 难道就是凭着对自己的好感？景平度严重怀疑对方的取向。 “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能算是一台标准的量子计算机，但是它的人工智能辅助系统可以帮助我们连接到舰队的网络，获取技术支持。” 西门对景平度算得上是极好，对他的问题基本做到了有问必答。 海风越来越大，半潜船不得不把干舷降到最低以减少截面，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不得不应付更大的风浪。 “我在想……你们为什么不干脆用潜艇？” “因为潜艇在水下的行动太缓慢了，根本应付不了随时出现的乱流。”景元武从后舱钻了进来，对他来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如大侄子重要，所以他坚决要跟来。 西门笑了笑，看不出是讽刺，但是他的话着实让人听了很不爽。 “只能说技术太落后了，我们的潜艇根本不慢，至少在水下不会比舰队的任何一艘船慢。” “有所耳闻。”景元武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在解决了能源问题后，不论是潜艇还是普通船只都可以使用空气来隔绝海水的摩擦，像快艇一样。” 高速舰队已经见识过了，地球强大的科技令人震撼，至此时景平度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埋在心底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西门……那个……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颗星球？” 西门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好怎么解释能更好地让这位少年理解，停顿了几秒钟后，他说：“一切源于欲望，人类有一颗永远也得不到满足的大脑，总是不断地需要东西刺激，从学会远行后就要跨越大洋，希望像鸟一样长出翅膀，希望像鱼一样能轻松地游泳，希望看到更远的地方，这样的解释能让你满意吗？” 景平度点点头，但他的问题并没有结束：“这些我能理解，我是想问200年前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最终目的是什么？就是开辟一个新的殖民星球吗？” 西门想了想，眼神中带着一种欣喜，又有些迷惑的样子，他这么大个子居然在舔嘴唇，那样子看上去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其实，这里面有文化差异，你看你们这艘船上基本上是单一人种，当然我指的是肤色，当时少量的外国专家根本不足以改变飞船的文化认同感，以这个为核心你们出发了，虽然有很多公开和半公开资料显示，当时你祖先的国家正在崛起为地球的超级强国，但这样的计划还是过于冒险，当时的主流思潮批判的比赞同的还要多，后面的事情就更混乱了，所以你也看到了，只有两艘船抵达了这里，而且另一艘还成了你们的敌人。要知道200年的封闭环境会把一切都改变的，你们还能有所坚守简直不能称之为幸运了。” “那该叫什么？” “应该说是天命吧。”西门笑了笑。 景元武在后面不时地翻着白眼，其间想插话，但看着侄子认真听的样子他强行忍住了，这会儿他又开始肆无忌惮了，管他驾驶舱里坐的是不是地球人。 “说了半天没有一句实质的，你们的到来不是正好证明了，我们只不过是为你们搭建了一个桥。” 西门大笑，笑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两个人都已目瞪口呆，简直怀疑他要和景元武比疯。 笑声停止后，西门抿了抿嘴唇，说道：“在你们看来，地球是一个整体，可在我看来地球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这一点从智人诞生时就注定了，所以不论过了两百年还是两千年，纷争都会存在，别忘了当初你们的国家发射飞船的时候可也没带多少外国人玩儿啊。” 对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承平日久，在老船长的领导下，整个家园半岛一片歌舞升平，尽管日子过得有点儿艰难，但还维持得下去…… 就在景元武还在往深度问题去想的时候，西门一语道破了家园半岛的现状：“你们有句古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生活艰难，但大家都差不多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抱怨了，何况你们处在一个没有外部竞争的环境，你们最多就是打打鱼，抓几只五角兽什么的，只不过这种情况现在被打破了。你们不是一直在咒骂我们残忍吗？可细想一想，就算那些人肯投降，你们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吗？到时候就区分出不同势力派别了，最终形成不同的文化，划分地盘建立国家，这和几万年的人类发展史有什么区别？难道这就是你们跨越几十个光年来这里的目的？” 景元武的眼珠子转得飞快，他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 “你们也是非法来这里的吧……” 驾驶室里一度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最终西门笑而不语结束了这段对话。 风浪越来越大，失去了卫星导航的半潜船不得不靠人工的方式与风浪搏斗，如果不是这一段习惯了航海，恐怕舱内早吐得七昏八素了。 “喂，你们知道信仰吗？” 也许是为了对抗风浪，也许是驾驶室里的气氛太紧张了，景平度一张脸都已经变得铁青。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景元武抓着扶手勉强控制住身体。 “我是说我们是为信仰来这里的，你们信吗？” 景元武这会儿真的不想说话，最近吃了不少美食，他的胃都开始翻腾了，没空细想便脱口而出一句话：“我知道，宇称不守恒嘛。” 西门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景元武似乎并没有掏光所有问题，下一句。 “死过一次的感觉怎么样？” 船身剧烈地摇晃着，越向核心驶去，中间路段的风力就越大，西门也许是被晃晕了，他口齿不清地说：“就和那家伙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关心，概念的问题就留给概念吧……” 第176章 穿越飓风带的对话 西门说的是a先生。 舰队之所以动不动就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因为整支舰队几乎没有多少人，以致根本没有力量分兵支援各处。 “这么说舰队不能通过涡旋也是假的了？” 景元武的思维极其跳跃，搞得西门这个地球来客也一时间跟不上。 “你说什么？” “你们先前不是说舰队不能通过涡旋吗？” “不不不……”西门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的嘴边都已经出现白沫了，看来这样的颠簸对他的身体还是造成了严重的影响，“空气辅助推进器在这样的飓风中根本发挥不出来效力。”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地球上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风……” 倒也不是没有，偶尔也会有一些级数超大的飓风旋出现，只是持续时间没有这么长，面积也没有这么大。 “所以这不是政府行为。”凭借着对资料的了解，景元武自以为分析出了来人的本质，“这是你们和老船长的一笔交易，他许诺给了你们什么？” 西门开始晕船了，对他而言，这样的航海比想象中的恐怖得多，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人先前是怎么靠着简陋的装备来回出入这种恐怖地带的，最要命的是听说中部群岛上还有一群走私犯，完全靠着人力操作竟然能在飓风中找到方向。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吐了，景元武勉强把这个大块头扶到休息室，不过也不得不停止这场对话了，他开始关心侄子。 “你是不是打算蛮干了？” 景平度正在专心驾驶，一时间没搞明白叔叔在问什么，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景元武又补充道：“你是你爸爸托付给我的唯一孩子，我太了解你了，心里有事不说，其实上次你就已经喜欢上了她对不对？” 景平度终于有反应了，不过现在他的脸青得比白的厉害。 “老叔……你要么帮忙，要么就别……哇……” 狂喷着胃液，却还不得不坚持驾驶，景元武大叹一口气，默默地摇着头。人啊……尤其是少年人…… 总是喜欢冲动做事，不过……冲动的感觉真好…… 景元武不得不为自己哭泣，光棍了一辈子了，自己的苦又有谁知道呢？关键是…… “这缺德的事儿是谁干的呀！” 以狂喊应对风浪，不如说是应对自己内心的苦闷，原来自己三十几年没弄清楚的隐患居然是因为脑部的记忆区，难道是从小就被人给…… 自从听完那位教授的结论后，景元武的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虽然他没听过苍蝇。 “那个穿白大褂的叫什么名字，该死的忘了问了。” 相比西门和侄子，景元武的适应能力倒是极好，在如此狂乱的风暴中不仅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居然还能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 “穿白大褂的？”西门反应了一会儿老知道景元武指的是谁，不过看他的样子对教授也没有什么好感，“金子。” “金子？” “对，黄金，我们都这么叫他。” “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景元武丝毫不顾忌形象地鼓着嘴，好像在反复咀嚼这个名字的含义。 “没什么含义，只是大家都这么叫。” “我听说地球有传统的，比如名字的起源和由来。” “的确是有的，不过对我们没有意义……哇……”西门又吐了一口，如果不是他的脸色本来就黑，这会儿看到的应该是一张腊黄脸，他强忍着继续说道，“我不喜欢那家伙。” “哦。” 地球人总是这样，明明相互间不喜欢，却还要在一起做事，不过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景平度盯着屏幕上的坐标鼓励道：“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要穿过飓风带了。” “那可太好了，上帝啊，我以为来这里后会有什么变化呢。”西门吐槽道。 “你指的变化是？”景元武敏感的抓住了西门话里的尾巴，这是他好奇的部分。 “嘿嘿……超能力。”西门干笑了两声，一副你懂的样子。 “我不懂，你最好解释解释，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扔到海里。” 叔侄两人一脸木讷，他们有点儿怀疑超能力是不是字面意思，看到西门一脸搞怪的笑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最好老实一点儿，不然我真的……真的……那个什么……” 景元武来回晃着头，似乎想找点儿什么趁手的家伙。 “好吧好吧，你明知道的，我们是隧穿过来的，那就意味着我们的身体每一个部分都会被分散成最小粒子状态，这个过程中我以为会有什么变化，可是你看到了，什么都没有，除了地球上的我们已经在概念上死亡了。” 景元武有点儿明白了，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这家伙根本就是难受的要命在这儿信口开河。 “难以理解的地球人。”景元武不再愿意和这家伙搭腔了。 景平度倒是很好奇刚才的问题，他问道：“你的身体明明这么强壮，为什么晕船晕的这般厉害？” “这是自然生理反应，有些人会适应，但是我好像怎么也适应不了，无论在地球还是在这里……”话没说完，西门又干呕两声。 “地球……”景元武撇撇嘴，“地球人可真会算计，我们用了两百年时间来到这里，你们倒好，一瞬间就带着武器来抢地盘儿了，地球人可真无耻。” 西门不以为意，现在的他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不过都这样了还有闲心开玩笑：“别忘了两百年前你们都是地球人，谁也别说谁……哇……” 景平度的问题被打断了，他一边开着船一边重新整理思路，终于他又有新问题了：“你脱离舰队跟着我们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你是舰队的指挥官。” “指挥官？哈哈，是因为我很强壮吗？”西门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是自然学家。” 叔侄两人倒是被他自曝的身份搞了一脸懵，四只眼睛齐刷刷地上下打量着西门。 “怎么？不像吗？我以为这颗星球上的人不会有刻板印象，每次随队考察的时候总有人以为我是保镖，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西门收住了嘴，因为他发现风浪小了很多，能见度也渐渐高了起来，直到穿越过一片雾霭茫茫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褐色的石头林立堆砌出来的岛屿间夹着深蓝纯净的海水，延伸下来的沙滩看起来像度假胜地一样美。 “这就是中部群岛？我们到啦！” 西门的眼中闪过兴奋之色，似乎之前遭过的罪根本不值一提，如果再细心一点儿你就会发现，他的眼中满是贪婪之光。 第177章 不期而遇 海岛的岸边燃着火堆，几名摘掉面罩的黑衣军士兵围着火堆发呆，一位少女蜷缩在离他们远一点儿的位置抱着双腿凝望着火苗。 这里是中部群岛的边缘地带，受飓风的影响，火苗跳动得很厉害，尽管这里已经是相对避风了。 几个人一直沉默着，或许他们习惯了这种沉默，交流反而是很困难的，借着火光可以发现，这些士兵的面容都很俊朗，仿佛是某种统一的审美刻画出来的模特。 “你们为什么没有家人？” 角落里的少女突然开口，尽管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和同时望向少女，他们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尽管他们之间的沟通并不存在障碍。 半晌队长终于开口，说道：“我们不是胎生。” 少女愕然，她的知识面不足以理解这句话，但她转念一想，问道：“那你们有名字吗？” 队长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少女的目光对上杀人凶手，她不知道该怎样转化这种感情，她亲眼见到爸爸、妈妈、弟弟和所有生活在一起的人被他们杀死，现在她却不得不和这些人坐在一起抱团取暖，也许是因为这些人现在的表现过于安静，少女心中的恐惧渐渐消失了。 死亡对于生活在中部群岛的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几乎每个正在成长的孩子最基本的就是要适应死亡，某种情况下被人杀死和自然死亡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当心中仍会痛的时候潜意识里那种报复心理仍然会使人产生隐隐的冲动，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少女的手缩了缩，她的手心里抓着一把沙土，似乎如果手里抓着是武器的话就好了，也许可以轻易的杀光眼前的人，但是之后她该怎么办？ “清明……”队长喃喃自语。 “什么？”少女下意识地问。 “简清明，我的名字。” 队长仍然在盯着火苗，眼中充满迷茫。 少女吃过他们的食物，不怎么好吃，但也不难吃，只不过绝对没有那种大快朵颐的快感，只需要一小块儿便能维持一天的能量，所以眼下看他们的补给还很充足。 “月儿。”少女喃喃道。 “你也有名字……”队长不像是在问问题，倒像是在习惯怎么与人交流。 “我是姆的侍者，他们叫我苏月儿。” 一名士兵抬眼看了少女，但没什么表态，这时有人仿佛不经意间地抬眼向幽黑的海面张望了一下，猛然间紧张地抓起了武器。 简清明队长立即警觉地起身，他没有多余的话，随手挥了几个手势，士兵们训练有素地武装起来，然后立即灭掉火堆呈战术队形散开各自寻找掩体。苏月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嘴巴就被捂上，然后轻飘飘地被士兵夹在腋下带走了。 海面上出现了一艘红色的半潜船，它的船身正在逐步升出水面，露出流线形的船体。半潜船的航速并不快，逶迤的航迹显得有些慵懒，船首的按照灯倒是极亮，他们也寻中了这片海滩，这里是一处拥有三面遮风的避风港，非常适宜人类活动。 抵近后下锚，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船头，那样子看上去不像人，倒像是机器人，就那么一瞬间，机器的人的身形就变得模糊了，没人看得清它的下一步行动，仿佛是幻觉，那家伙与周边景色融为一体了。 船首处，景平度紧张地握着武器，景元武倒是一脸轻松地拍着侄子说：“不用怕，咱们又不是没来过，那些人就算有埋伏也根本不是那个黑大个儿的对手。” 西门自称不是军事指挥官，但他却展现了良好的军事素养，他说他过去经常在野外探险，看来此话不假。就在叔侄二人一点儿警觉都没有的时候，他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岛上的动静，并且自告奋勇地去探路了。 “岛上会是什么人？我记得没有人会生活在这么边缘的岛屿。”景平度仍然紧张地盯着黑暗。 泛白的沙滩反射着微弱的光，除此之外便是几乎与天空背景融为一体的黑褐色礁石，仅凭一闪而逝的光便判断岛上有人，西门不可谓不警觉，但岛上会是些什么人呢？“世昌”号的军队吗？西门穿的机甲当然是很厉害的，但不确定对方手里有什么武器，普通枪支还好，如果有重武器呢？比如炮或者炸弹？ 见识过这些地球人是如何用武器摧毁一座城市的景平度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会不会是星海在这里? 想到这儿，他再也沉不住气了。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嘿！” 景元武就那么一个愣神的功夫，侄子已经跳进海里了，他倒是不担心侄子被淹死，虽然不懂怎么打仗，但冒失地闯入那里很明显不是个好的选择，只不过这会儿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 …… ，也就是简清明，看到船只的第一反应是总部派遣的清扫部队，很显然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所以他尽量躲得远一些。 中部群岛有大小几千个岛屿组成，像这种巴掌大的小岛不计其数，别说是他们这些刚登陆的人，就连驻扎在这里近二十年的前人至今也没有绘制这片区域的完整地图，这片巨大的涡旋遮蔽了80%以上太空侦察，更不要说地面探索了。然而总部的行动有点儿快，这出乎了简清明的意料。对这些生来就是壮年，脑子里已经有架构好的知识体系的人来说，意外总是最难应付的。 简清明和他的小队明明看见一台机甲凭空出现了，然而无论是夜视装备还是热源探测器都无法看到那台机甲的踪影。人工生育的他们最不缺乏冷静，但人体的本能让他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本能的杀戮心升腾而起，简清明和他的小队会在发现目标的第一时间开火，然而当看见海里那个冒失的目标时，他犹豫了。 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冒失鬼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清扫他们的样子，“世昌”号风格他是知道的，何况这艘船的型号不在装备的范畴内，这根本不是己方制造的，更确切地说这应该是资料里记录的一种敌方只在图纸上计划生产的民用船只。 然而下一秒，简清明就下达了开火的命令，猜想归猜想，本能的反应却不是这些大脑信息暂时短路的士兵能够克服的。七人小队分工明确，对付这样一个目标实在不值得几条枪同时倾泄弹药，负责远程狙击的长枪发出了一声闷响。 “铛——” 预想中的血光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火花一闪，子弹在半路就被什么东西给弹开了，紧接着所有人都看清了。 一个黑黝黝的机甲挡在了他们与目标之间，确切地说是最具威胁的目标出现了。 第178章 短暂交火 “世昌”号的单兵武器并不先进，虽然发射方式由传统火药改为电磁发射，但发射原理和两百年前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枪支口径也基本沿用了地球的传统习惯。这是自枪支发明以来，人类用无数鲜血堆砌的数据，最具效率且保证杀伤力。 因为是扫荡外围，这支小队并没有携带火炮级别的武器，但大口径狙击步枪仍然杀伤力十足。他们怀疑的不是为什么打不透机甲，如果连子弹都防御不了，那机甲也就没有制造的必要了。令他们诧异的是这台机甲不知道用了什么防御手段，居然令子弹弹开却没有产生一丝火花。 只不过，他们是天生的战士。 只是迟疑了那么一两秒，七名黑衣军士兵立即换装穿甲弹，七支枪也不再吝啬弹药，一串串火舌从不同方向射向这台机甲，明知打不穿，但哪怕只是干扰对方的行动也能为己方带来一线生机。 瞬间的集火让西门有些措手不及，登岸的时候他的确发现了不明动向，安全起见的他第一时间穿上了机甲，这种全防护的外骨骼装甲可以说是防护服的装甲升级版，先进的光学迷彩和热伪装可以让他接近透明，发现对方的敌意后西门本可以按部就班的一个个消灭，然而冒失的景平度却不得不让他提前现身。 “嘿！小子，你就这么迎着枪口冲上来，你爸爸就没教过你怎么躲子弹吗？” 为了保护景平度，西门不得不左支右绌地抵挡着各方射来的子弹。 等离子主动防护系统可以在子弹接触机甲的瞬间产生一道凝固的空气墙，然而这并不代表防御没有漏洞，一些火花和跳弹已经证明集火是有效的，即使是全防护机甲也不可能做到像坦克一样不在乎子弹，哪怕机甲还抗得住，里面的人也受不了。西门开始还击，但他只能趁着射的短暂间歇开火，目的还是为了保护景平度。 因为枪声和海水声，西门的嘲讽并没有被景平度听到，但他现在也知道自己一定做了件非常蠢的事，他的力气很大，游戏速度也很快，但他毕竟不是鱼。不过他还没傻到迎着子弹冲上去，他开始朝着一块礁石移动。 由于是边缘地带，受飓风的影响光线反而不如腹地的半月岛好，但双方都有夜视系统，视觉上的阻碍倒是不存在。西门抵挡火力虽然有些吃力，但总算在景平度躲进安全射击死角后发射了一枚烟雾弹后隐藏了自己。 地球的高科技令人叹为观止，海面上瞬间升腾起浓密的烟雾，只可惜这里的风还是太大，烟雾没有持续太久就散去了。当简清明再次看清海面时，别说人了，连那艘船也不知所踪了。 这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黑衣小队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结束了。 “撤。” 虽然暂时无事，但简清明确定己方并不安全，敌人也许还在附近伺机而动，上船撤离是不可能的，就算对方不是总部派来的也是很危险的，说不定海面上还会有伏击，上了船他们就失去抵抗能力了，眼下只能撤到小岛的腹地与敌人周旋。孰不知黑衣小队的动向正在被制高点上的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奇怪，为什么他们还带着一个女孩儿？这不像他们的作风啊。” 内置的望远镜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个女孩儿就是普通的岛民装扮，根本不可能是黑衣军的同伙。 “会不会是星海？”景平度紧张地观望。 趁着烟雾升起，景平度见识到了机甲的优越性，涡轮推进器不仅在海里动力强劲，还能辅助跳跃，很快他们就绕到岛的一侧，悄悄地来到了这处制高点，而叔叔也趁机开船撤离了。 观测距离并不远，借着先进的隐身装置，他们可以在不到一千米的距离仔细观察对方。 那的确是个年龄和星海差不多的女孩儿，但不是她，景平度稍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责怪自己。 “我们得救她。” “你刚刚差点儿连自己的小命都搭上了，还连累我的机甲受损。” “对不起……”景平度面露羞愧之色，幸好有全防护头盔遮着。 “用不着说对不起，下次听命令行事。” “知道了……” 西门静静地看着对方，从传统的战术队形来看似乎是没有什么破绽，但对方的部署令他怀疑，按理说这种边缘地带没必要派兵防守，哪怕占尽优势也一样，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了地球舰队的到来。 不！从时间上看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如果单纯的防御用不到这么多人，警戒的话人数又有点儿多，而且从李素素小队给出的情报来看这条路线还是很隐秘的，只不过中间并没有适合做中转站的据点，双子岛距离这里还有100多海里，来回支援的话很不方便，就算要警戒也应该在双子岛外围布置警戒哨，而不是在这种毫无战略价值的小岛上，何况他们为什么带着一个女孩儿？ “你不觉得他们有点儿怪吗？”西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景平度不太擅长分析，不过他也听说了黑衣军所到之处是一个活人都不留的，甚至连说话的时间都不给，可看他们的样子倒像在保护那个女孩儿。 “她的装束我见过，在凌珍洞。”景平度说。 “这么说是俘虏？可我没看出有俘虏的必要。” “这就得听听他们自己怎么说了。” “嘿嘿……”西门笑了，“那我们就去看看……” …… …… 与中部群岛的很多岛礁一样，这座小岛方圆不足五平方公里，腹地到处都是黑褐色的岩石，这些石头凹凸不平，要是赤手赤脚走上去很容易被划伤，反倒是苏月儿最为灵巧，她带着七名士兵尽量避开那些容易割伤人的锋利岩石，凭借本能找到一块藏身处。倒不是说黑衣士兵找不到藏身处，只不过需要那种能打、能防、能走的便利地带，这座小岛虽然小，但藏上六七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很快他们找到了一处海蚀洞。 这里地势偏高，能遮蔽空中侦察，洞口又不深，四面八方都有天然的通道，斜侧还有一处刚好能容纳一个人藏身的通天洞，非常适合观察周边动向。 两名士兵很快布置好了光学伪装网，一名士兵留下负责警戒。 刚才一阵急促的奔跑让苏月儿又感觉到有些饿，简清明看着她蠕动的嘴唇，给了她一块补充热量的人造巧克力。 吞下巧克力，又汲了一口水，苏月儿这才有了些气力。刚刚她虽然帮助了这些士兵，但她仍然有些畏惧。 习惯使然，哪怕经历了刚才的惊险，这些士兵仍然不主动交流，小小的藏身处气氛有些沉闷，苏月儿吃完东西后乖巧地找了一处不那么潮湿的角落坐下，仍然是双手抱着腿，这时简清明才看见，她的左边小腿胫骨处在流血。他又是犹豫了片刻，然后摘下头盔放在了一边，向医护兵要来了消毒水和紧急止血贴。 苏月儿见简清明过来，本能地缩了缩，然而后背已经贴向墙壁了，她退无可退，直到一条腿被有力的手抓住，苏月儿这才捂紧嘴，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一阵清凉后，腿上传来剧痛，一块紧急止血贴敷在小腿上后疼痛才稍稍缓解，再睁开眼时，简清明已经松开她站了起来。 “谢谢……” 苏月儿小声地说。 简清明也许觉得这个时候该说点儿什么，但最终他还是讷讷地摇了摇头，就在他转过身要离苏月儿远一点儿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轻盈的呼喊声。 “能和我说说你自己吗？” 第179章 全体被俘 “能和我说说你自己吗……”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简清明旧有的记忆却对这个简单的问题产生了很反常反应，那是一种紧张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他条件反射般的扫瞄着的四周，此刻他的副手和队员们像往常一样安静的休息着，不让过多的多余动作消耗本不该消耗的体能。 简清明很庆幸，这样的对话在过去是足以至命的，死亡本不可怕，至少对他们而言，但没有命令的死亡并没有写在任何一条法令上。 现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的畅谈，而不必担心违反任何规则，同时心底隐隐地升腾起一股突破禁忌的快感。简清明搜索着记忆里被复刻上去的知识体系，他在想这个姑娘有没有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至少从刚才的表现看，她配合得有点儿过度。 “我自己没什么好说的。”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 “那至少你应该先恨我。” 苏月儿低下头，的确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恨啊，可不知道为什么，短暂的接触后她反而觉得这些人之所以能毫无压力的进行杀戮恰因为他们的内心如深不见底的洞穴深渊般空洞。也许他们才是可怜人…… 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这个时代独特的感官认知，也许先前那些被杀的可怜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群凶神恶煞想要杀自己，但苏月儿是知道的，为了最大化的集结人力，“姆”已经派遣了能动员的所有力量去外海寻找散落的人群，被派出来的是清一色的年轮姑娘，只有这样才能不浪费劳动力和战斗力，苏月儿就是这样被派出来的，她原本是“姆”的侍者。 新任的“姆”不像前任那样神秘莫测，大家能经常看见她的样子，在身边的侍者看来，新任“姆”和她们这些女孩儿并没有太大区别，但“姆”就是姆，是神圣的…… “我们都有仇恨，前任‘姆’教导过我们，可以记得仇恨，但千万不要以为你能做什么。” 简清明定了定神，他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你们都有名字对吗？” 简清明点点头，名字当然是有的，就像一篇文章的副标题一样，只不过平时还是用代号多一些，名字反而没有意义。 “你们就没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们这一群人，那你们的存在同样没有意义吗？” “意义？” 简清明想笑，但习惯并没有让他表现出过多的表情变化。就像先前副队长说的那样，生的意义就是死，再简单不过了。他不想争辩这个话题，只是不知怎么了，他很享受对话的快感，仿佛记忆里压抑了很久的东西一旦被放出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所以你们活着就是为了寻找意义？” 苏月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里露出迷茫的神色，随后有些机械性地回答道：“活着总要精彩一些，哪怕是为自己。” “哪怕？”简清明不解。 “其实为自己也就是为了全体，每个人都满足了自己，这个社会也就得到满足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 “是‘姆’说的。” “姆？” “哦，就是我们的首领，现在的姆和我一样大呢。” 简清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那本应该是他的敌人，现在呢？ 一直沉默的号也就是副队长池冬突然开口：“队长，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得搞清楚刚才那些人是谁。” 简清明没有表态，但他的大脑并没有闲着，一瞬间他想了好几种可行性的方案，只不过又在转瞬间被自己否决了。 “我们只能等。” 是的，这种情况下贸然行动会有全队覆灭的危险，藏身处再次陷入了安静。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对自己的安排很有信心，简清明沉沉地睡去了，再醒过来时…… 头好沉，好像喝了很多酒一样，简清明当然没喝过酒，但对那种感觉却并不陌生，也许是来自dna里的记忆，可自己明明没喝过酒，也没使用过任何药物，身体出现的这种不良反应是不应该的。他想起来，但身体却瘫软得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想挣扎，却也只能任由身体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下，不过他的耳朵却很好用，清晰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到他的耳朵里。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吗？” “你不懂，他们虽然离队叛逃，但对我们来说仍然危险，你肯定是忘了他们先前差点儿要了你的小命。” “可那个时候是误会嘛。” “你怎么就保证不会第二次误会？” 一个少年和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 “我们见过吗？” 少女好像在点头，少年用不好意思的口吻说道：“真对不起，那时我可能太紧张了，就……没注意到，星海还好吗？” “你是说‘姆’？” “哦……对！” “我出来之前她还很好。” “那边在打仗？” 少女点点头。 “情况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少女有些忧郁地说，也许她在担心。 接下来，这几个人说了很多话，简清明有的听清了，有的因为脑子混乱就选择性的略过了，他知道自己还没有醒，应该是中了某种药物，他想不通敌人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他们用了手段，不过既然没有处死己方，说明他们还不想杀人，也许是心态放轻松了，简清明再次沉沉地睡去。 第二次醒来时，简清明的大脑清醒了许多，身体也恢复了，手指是可以动的，但四肢却用胶带捆了个结实，就像被打包的行李一样，手脚被捆得像个棕子。他知道粽子长什么样，虽然没吃过，但没有比这个形容词更贴切了。简清明看见了自己的队员无一例外的都被捆成了这个造型，不多不少刚好七个，看来哨兵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啊。 “你醒啦？” 如果要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女孩儿的声音，那一定是天籁最为贴切，女孩儿看样子很想帮他，但无奈被六只眼睛注视着，她也只是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连嘴都被堵得死死的简清明。 一个黑得不像样的大个子蹲下身，他好像在笑，只是那满口森白的牙齿让他看起来笑比哭还难看。 第180章 分歧 “我现在拿开你嘴上的胶布，但你绝不能自杀或者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为知道吗？” 对方想套信息。 简清明的知识体系里有这一环，正常情况下是绝对不允许的，但现在不是正常情况，何况自己也没有自杀的理由，如果想死一开始就应该去做。 看到简清明点了点头，黑大个儿轻轻地撕开贴在他嘴上的胶布，又把压在舌根上的一团布抽出来。简清明这才好受了些，这家伙的捆绑手段太专业，下巴都快脱臼了。手脚还不能动，但已经足以让人先松口气了。 “你是谁？你想问什么？” 对方如此乖顺倒让西门他们有些出乎意料，这群视死如归的家伙显然不会那么老实，可见这中间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们变好了。”苏月儿信誓旦旦地做着担保。 “我现在还没办法确定你是否正常。”黑大个儿显然不想轻易相信女孩儿的保证，他问道，“你是谁？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临编中部军第一团步兵第225小队。我们的任务是在半月岛西部扫荡已发现的5个岛屿，侦察并消灭所有原住民。”简清明没有丝毫犹豫对答如流。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简清明沉默了，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西门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想说的是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吧。” 简清明低下了头。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在西门的背后开口。 “也就是说他们突然受到了某种外界的刺激，导致认知发生了偏差，从而出现了应激反应。事后因为这种应激反应违反了原本的规则，所以他们不得不逃离。” 景平度看了一眼叔叔，此时的叔叔倒是有点接近正常人了，他喜欢看叔叔认真思考的样子。 “看来我们已经找到刺激源了，就是这个女孩儿对吧。”景元武是看着简清明说的。 事实上，女孩儿已经把她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借由机甲的光学伪装，简清明他们先前和女孩儿之间的对话已经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为了保险起见，西门决定使用麻醉气体，所有人中招后先给他们打了个“包”，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开始接触是最稳妥的表现，至少在西门看来是这样。 “你们地球人总是这样，习惯性地先采取不信任的方法对待别人。” “……” 简清明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黑大个儿，从这个肤色怪异的人开始到那个尖细嗓的话里处处透着他不能理解的问题。 地球？20.5光年外？ 不论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可看见眼前这些人一脸泰然的样子，没有丝毫开玩笑的表现。 “从东部到家园半岛，你们的人都被消灭干净了。” 黑大个儿的下一个信息更是让简清明惊愕，他说消灭简直就像喝凉水一样。 “只不过这里似乎出现了新情况，这就必须另当别论了。” 西门在思考，他似乎在想下一步的行动。 “的确……”景元武也在思考，他喃喃自语道，“我们是不是该把这种情况称之为觉醒？” 西门似乎有些惋惜地说：“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就会被重新定义到生命的范畴里。” 景元武撇撇嘴，很不齿地说：“所以你们先前才会那样肆无忌惮地屠杀。” 西门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很随意地说：“因为那样是最稳妥的作法。” 他们在说什么啊？什么生命？什么屠杀？难道那几万主力真的……被……消灭干净了？ 简清明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样的信息绝不在他的知识体系内，他不能理解，甚至不敢相信。他是有名字的，这是传统，“世昌”号上每个人都有名字，只不过基本不会被用到……等等……我为什么要想这个？ 少女苏月儿也大感意外，她努力理解着两个成年男人的对话，随后神情从迷茫转向大吃一惊：“你们是说……地球人来了？还消灭了黑衣军？” …… ……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别说少女，就连景氏叔侄俩，加上聂部长等人一起也不会相信。怎么就辛辛苦苦航行了两百年才到达的地方，地球人说来就来了？ 关于“桥”的那个假说逻辑上合理，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老船长没有给出解释，地球人也没说。景元武有几次想深入探讨，但他生生把自己的好奇心止住了，也许a先生那边可能会对李素素说些什么，也许教授当时透露过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当时景元武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后遗症问题，这会儿一个少女可怜巴巴地对他露出怯生生的眼神，试图寻找答案时，他似乎这才想起自己“地星第一天才”这个自封的称号。 “小姑娘，我跟你说，有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释清楚的，现在半月岛上非常危险，我们得想办法救走一些人。” “不是救走，是和星海一起抗击黑衣军。” 景平度纠正道，却遭到了叔叔投来的一记白眼。 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此刻西门的眼球在打着转，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那些被绑缚的士兵身上，也许是在想用枪还是用刀。 “不要杀他们……”少女苏月儿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突然拦在黑衣士兵面前，面对两个成年男人的目光，她还是露了怯，后面的话声音低得像蚊子，当然这颗星球上也没有蚊子，这可能是移民们最舒服的地方了。 “他们也是受害者……” 不知道西门有没有听见少女的话，他甚至不在乎少女挡在他身前，很野蛮地拨开少女，高大的他站在队长面前，他抽出了刀。 简清明没什么反应，尽管在第一次违反命令后下意识地逃跑，但不代表他真正地认识到死亡有多么可怕，也许他们对死亡的阴影从出生以来就从大脑中抹去了，这一点少女还真没说错，他们也是受害者。 景元武无动于衷，景平度却露出不忍的神色，尤其是在少女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时，那一刻他也许想到了魏星海。 西门抽出刀的手被握住了，景平度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制止了他，尽管西门一开始和景平度嘻嘻哈哈的，一副很喜欢他的样子，但是这一刻，西门面露凶光…… 第181章 来自景元武的暗算 “不能杀他们。” 面对西门已经显露明显的威胁，景平度仍然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如果是李烨烁和文玉潇在场一定会被他的勇气给惊到，这个平时几乎不发表自己意见的人此刻竟然表现得那么坚决。 看得出，西门是真生气了。 “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景平度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脱离了地球太久的人总是喜欢把别人想象得太过善良，我告诉你！根本不存在什么幡然醒悟，他们是一群被阉割了的人，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我们这几个人根本控制不了他们这么多人，你总不会还想着他们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去杀他们自己原来的同伴吧。” 一旁，少女的哭声响起，西门不为所动，虽然一只手腕被抓住，但另一只手却抽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面前，景平度一个愣神的功夫，西门已经抽出手抬手就是对着旁边的士兵一枪。 这一枪命中的正是原本命令中计划接替队长职务的。武器这种发明出来就是为了杀人的东西在历经几千年的改造过程中逐步变得更高效更简洁，只需勾勾手指就能让人丧命的杀人方式甚至令人感觉不到这过程中的心理变化，手枪的子弹只是打了个小孔，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倒下了，看着溅射的鲜血和脑浆混合在一起，景平度的胃部开始翻腾。 “你把他们当人？” 又是一枪，西门这个自称是自然学家的家伙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如果你细心发现就会看见他勾起的嘴角，似乎他本人非常享受这种杀戮的过程。 “他们没有父母，是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当成人肉武器。” 西门每说一句话就扣动一下扳机，随着一声枪响就会又有一个人倒地。 简清明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无力改变，但脸上也没露出悲伤，甚至连任何表情也没有，一脸木然地看着行刑的过程，哪怕轮到他自己了也没有眨眼。 “你们看见了吧，他连自己人的死都不在乎，你以为他们会有感情？” 西门在嘲讽，当他的目光落在景元武脸上的时候，他发现对方向他投来一个鄙夷的眼神。西门笑了，他晃了一下脖子，似乎有些惋惜地说：“我以为你会和他们不一样，但这颗星球上可能只有你们的那个船长不一样吧。” 景元武摇了摇头，轻蔑地说：“不！这颗星球上每个人都不一样，这才是我们，那颗古老的蓝星上第一批宇宙移民该有的样子。” 西门有些惊愕，但随后笑了出来：“真是自以为是的天真啊。” 景元武反讽回去，说道：“不要带着高人一等的目光看着我们，其实你才是那个蠢才。” 西门一愣，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的手枪“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硕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随即口吐白沫，整个人都开始抽搐。 “叔叔……”景平度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促不及防的反转，刚才在接二连三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吓傻了，也许他试图做过什么，但本能的大脑一片空白。 血还在尸体上汩汩流出，本就潮湿的藏身洞给人一种冷气弥漫的感觉。 景元武大声奸笑，那笑声吓得苏月儿连退了三步，他有些兴奋地踢了倒在地上的西门两脚，一边踢还一边振振有词。 “地球人啊……宇称不守衡啊……隧穿啊……” 这一系列的操作给简清明看懵了，面对死亡还能淡定如斯的他此时却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疯老头儿。 “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景平度很纳闷，明明没看见叔叔有什么动作啊。 “没什么，就是用了一点儿药。” “可……我刚才没看见你动手啊。” “谁说用药一定要动手呢？你不会提前下药啊。” “啊？” “药理很简单，不过最重要的是要做到脑控精准，纵观整个星球，除了你叔叔我有这份精冷的操作力外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哈哈哈……” “……” 现在，被五花大绑地换成了西门，简清明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一脸疑惑地看着景氏叔侄俩，苏月儿也松了一口气，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景元武又是换成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景平度只好赶鸭子上架。 “我们现在有两条船，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开一艘船前往半月岛。” “会被发现的……”简清明突然开口。 “不会的，我知道一条隐秘的通道，上一次我们就那么进入凌珍洞地区的。” “你们不后悔？”简清明问道。 景平度不解地问道：“后悔什么？” “就不怕我随时把你们出卖？” 处理这种事，景平度没有经验，他挠挠头，不太确定地说道：“应该……不会吧……” 如果是一个正常有感情的人，这种概率的确很小，何况简清明现在还是个被追杀的对象，但…… “世昌”号的黑衣兵好像都不正常。 景平度这样想着，又瞥了一眼西门，也许他说的没有错，可叔叔为什么提前做了防范呢？ …… …… “告诉你吧，我根本就没相信过这些地球人，你看他们不可一切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来这儿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为什么西门还要自己跟过来？” 上了船，景元武就把驾驶室的舱门关上，小声地对景平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们地球人根本不是一条心，只不过玩儿跨光年隧穿这种事不是靠几个人就能做成的，西门有东西没告诉他们。” “是什么东西？” 这一句多余的话除了让脑袋上被叔叔弹了一指头外没有任何收获。 “我要是知道就自己去干了，不过……”景元武舔了舔嘴唇，一脸奸笑地说道，“一会儿我们可能就明白了。” “一会儿？你要干什么？” “嘿嘿，一会儿再告诉你……” “……” 景元武在实施他的计划的时候，船已经开到海上了，西门在晃晃悠悠的船舱醒来，脸正贴着冰冷的舱门板。恍惚地睁开眼睛后，面前见到的是一个尖嘴猴腮，有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的景元武，他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那样子好像要吃了他，就在景元武的脸快要贴过来的时候，西门反击了。 第182章 人体实验? 西门自己，自己的脑袋一定比景元武的要硬，这家伙让自己吃了亏，但应该没想到自己的抗药性很强的，力气恢复得也很快，他自信这一击就算不能把对方撞晕也有可能让他推动抵抗能力。 “呃……” 力气越大反作用力也就越大，西门这一突然的动作让自己的脖子差点儿被自己给扯断了。 谁这么缺德？ 这也许是西门满眼冒金星时候心里咒骂的最多的一句话了，他不仅手脚被绑得结实，还不知道来自哪位的特意关照，连脖子也被拴上了绳子，这让他想到了地球上最受欢迎的宠物，但他不是人类的朋友。他特么的就是人类啊—— 苏月儿怯生生地进来了，面对面色狰狞的西门，苏月儿有些害怕，故意躲了两步以便离他更远一点，随后他看着景元武小声说：“都准备好了。” “嗯。”景元武点了点头，然后笑得更奸诈了。 “我是你们的朋友，没有我们……”刚才那一下太狠，这一下西门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对朋友我们一向是很慷慨的，刚才那个药呢？其实是一种寄生虫，你知道的，这颗星球上没有寄生虫，可我让它们拥有了寄生虫的特性。本地的寄生虫有些特点，平时对身体是没有多大伤害的，它只是寄生在你的血管里偶尔需要你提供一点儿营养，但如果我有需要它就会放出毒素。” “不可能。”西门没有被吓到，“我们的情报里没有这项研究。” “那你刚才是怎么晕的？” “……”西门目瞪口呆，他很想用母语来一个国骂。 “还有啊，你可能不了解我们，我们呢虽然很善良，但不代表缺心眼儿，而且我们这里很自由，每个人都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我呢……不喜欢发表意见，我喜欢直接干。” “你？”也许是很久没有受到过这种威胁了，西门在明明劣势的情况下仍然露出了怒不可遏的表情。 “刚才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吃了亏的西门终于知道，景元武这家伙疯子外号果然不是白叫的，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准备试验一下在人体内能不能培育出新品种。” “什么新品种？”西门有点儿害怕了。 “当然是寄生虫啦？不然呢？难道是新的菌子？” “你想干什么？别忘了我们的舰队还在呢。” “哦……对了，还有舰队，可你不是说舰队过不来嘛？回头我给你报个意外身亡，放心你在地球的家人会得到抚恤金的，我知道你们地球人喜欢这玩意儿。” “我没有家人！”西门有些语无伦次。 “没有家人啊……”景元武有些为难的样子，突然他的右手握拳，猛地在左掌上拍了一下，“这样岂不是连抚恤金也省了？那我就省得再多打一份报告了。”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他们会无差别报复的，到时候你们就真的消失了。” 景元武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好像很后悔的样子，懊恼地在原地转圈大叫：“哎呀呀，这可怎么办？那我只能说你下落不明了。” “放了我，我不会向他们说这件事的。” 景元武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说：“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还是下落不明更好一些，毕竟你们地球人不怎么喜欢说实话。” “实话！实话……”西门惊慌失措地大叫。 “怎么保证？” “脑机……脑机接口……” 西门的眼睛瞥向了一个方向，那是他的私人用品，景元武从里面搜出一只手表大小的计算机，但是他很为难地说道：“看来你没什么诚意呀，这个需要用基因锁的，我们的科技虽然落后一些，但应该没落后太多吧。” 西门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尽全力努起嘴说道：“是我的基因，我能打开它。” “这样啊，需要怎么做？” “把接口投到我身上。”景元武微眯着眼，按了一下只比汽水瓶盖大不了多少的计算机表面，一道验证程序投影到空中。 苏月神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不禁直啧舌，她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更神奇的还在后面，西门顾不得形象地吐出舌头，从机器里射出来的淡黄色的光线只是轻轻扫了一下空气中就凭空出现了三维立体的图像，几乎把整个房间都包裹进去了，紧接着出现一个穿得很少的造型怪异的女人形象。 “我能为你做什么？” “修改基因锁……”景元武把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西门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骚操作，难道他只是想要自己的计算机吗？这家伙是真的疯了吗？ 这台计算机是应该是西门的个人电脑，拥有着复杂的加密程序，验证码是西门自己的基因，即使修改了验证码也不一定能解开机器本身自带的加密程序，何况那些加密软件已经被西门改进过了，可以说只要西门自己不愿意，谁也无法使用这台小小的家伙。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景元武又做了手脚，他突然感觉到胃部一阵痉挛，那种恶心的感觉几乎让他反胃。 “如果你配合的话，那我也不要这个东西了，现在就把你丢海里去也好。” 景元武眨着眼睛，说这话就像在喝凉水一样，仿佛要丢出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袋烂掉的土豆？ 修改基因锁和自己指定打开完全是两码事，如果操作权在自己身上，那么自己可以给对方看想看的内容，但如果修改了基因锁，那这台电脑就换了主人了，那里面存的秘密都会暴露。西门打定主意顽抗到底，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又开了，一个穿着普通工作服的男人拎着一个安全箱进来了。 西门一下子紧张起来，那个人他认识，正是他差一点儿就杀掉的黑衣小队队长，而那个安全箱他也认识，是出发前从舰队库房里拿出来的，拥有防火、防水、抗摔和被动定位等功能的多功能行李箱。来之前他记得景元武带了一个，但他没有问里面装的是什么，突然间他想到了一条信息。 这家伙是当年做违禁人体实验被开除的，天知道他往箱子里装了什么，这是一个敢下手的人啊，而简清明的话更是让他毛骨悚然。 简清明虽然把箱子递了过去，但却冷冷地说：“如果不打麻药就直接用人体做实验，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 第183章 智取量子电脑 景元武居然被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凶手教训了，这让他感到好笑，他站直身子咧开嘴，朝着简清明讥讽道：“嘿，小子捡了条命你高兴是吧，也不想想是谁救了你。这帮家伙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是死人了，别说做实验，就算再死上一次也没人会关心，倒是你现在没有任何身份，无论哪一方杀你都是合法的，想想这家伙杀你同伙的时候眨过一次眼睛吗？” 西门很想看到那个年轻的士兵扑上去一把将景元武掐死的场面，虽然这一方有三个人，但小姑娘可以忽略不计，景平度那个小子没有任何战斗经验，黑衣士兵则是生来的杀戮机器。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黑衣士兵低下头不语，难道…… 西门猜想着，也许这个年轻人也被下了药，对！极有可能，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老小子擅长使用药物了，哪怕是隧穿过来的身体，在身体结构上与普通人类也没有任何区别。现在的他和原来地球上的那个他只是理论上的非同一生物体，西门开始绝望。 “杀了我吧，不管扔海里还是用枪，但是我敢保证你会得到应有的审判的。” 西门的挣扎终于引来了景元武的注视，他奸笑着朝西门伸出一根手指头摆了摆：“no！杀了你我就真的不能得到这台电脑的控制权了。” 看着西门一脸惊愕的样子，景元武得意的解释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这里科技落后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要知道在大草原上一个没有武器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一只狮子的，而现在你就是那个没有武器的人。武器是什么？是人类智慧的集合，也就是说整个地球加在一起的确比我们强，但你们这些单个的个体却弱得可怜……” 弱得可怜？听着景元武的长篇大论，西门不可思议地想，这个瘦老头儿是在说我吗？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从来没被他正眼瞧过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这是傲慢的代价……” 西门眼见着景元武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柄明晃晃的手术刀，随后又见他像是在反思用错了方案的样子摇摇头又放了回去，接下来他双手伸进去，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更大的器械。西门认得这个器械是做什么用的，那是一个头箍，通常做开颅手术时用来固定头部的。景元武把头箍放在一边，紧接着又从里面取出一个手术用的电动锯，那也是手术时用来切硬骨头的。西门额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地乱跳，冷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的思想不被我控制那台计算机就不属于我？”景元武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底气，他看也不看西门一眼，一边摆弄着他的小工具一边继续说，“别忘了，我们起航的时候也是带着地球最顶尖的科技出发的，后来也有不断的技术输入，所以我们之间的差距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我本可以直接使用脑机来控制你的大脑，但对这种基因锁来说会产生误差，一旦产生了误差基因锁就会自动认为主人受到了控制，从而销毁里面的文件，所以我们采取更直接的方法。” 西门的脸都绿了，他不在乎景元武说的是否正确，但要真这么做的话，那他的死相一定很惨：“不不不……这是在海上，手术成功率太低了，你不能这么做。” “没关系，我的手很稳的，比你想象的要稳……”景元武说着就是一针扎在西门的胳膊上。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药，西门的大脑突然无比清醒，但身体却迅速软了下去，刚才他还能有反击的想法，现在他的大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天知道他用了什么药。 “那个谁……”景元武看了一眼简清明，命令道，“把他带到手术台上去。” “手术台？”简清明不解其意。 “就是床上。”景元武不耐烦地说。 简清明没有西门的块头大，但拖动这么一个大块头也没多费多少力气。床就是普通的单人床，紧贴在墙板上，根本不具备手术的条件，只不过景元武很“贴心”的准备了几条用来固定人体的胶皮带，然后给他来了一个标准的绑缚姿势。其间西门试过，但这次真的连勾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不得不说这家伙的药的确有特效。 景元武的箱子像个百宝囊，他居然又从里面拿出一柄剃刀，就是剃头匠用的那种普通剃刀，他在西门本就不多的脑门上刮了几下，然后取来那个头箍。 手术锯发出刺耳的转动声，那声音一点点的逼近，西门丝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会被这家伙开个洞，千钧一发之际他大喊。 “我交！我交！你要什么我全给你！fuck!” 西门的嗓子都喊劈了，生怕慢一点儿那个疯子就把自己的脑壳给打开了。 电锯还在耳畔嗡嗡响，不过几秒钟后就被关掉了，西门身体麻木，头也被固定得死死的，他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耳朵虽然好使，但那几秒钟内屋子里异常安静，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您好，ass生化量子系统为您服务，现在请您为新系统重新命名。” 完了！西门的脑子真的一片空白了，他明白自己被耍了，可什么都晚了，就在自己刚刚喊出那句求饶的话时，脑电波已经先一步把自己的指令传递到电脑上了，打开基因锁的一瞬间，那家伙把系统重置了，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这一刻，景元武在笑，苏月儿在笑，就连表情不太丰富的简清明也露出了笑容。 “大叔你真厉害，我刚才还在担心自己演得行不行呢，没想到你一个人本色演出就把他给哄骗啦。” 西门想要昏过去，可偏偏大脑却比平时还清醒，这是给他注射了什么？ 景元武嘻嘻哈哈地拍了拍简清明，夸赞道：“我本以为你有可能演砸，没想到居然能把戏演得这么认真。” 简清明有些发懵，如果说第一次没有执行命令算作觉醒，那么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已经足够改变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了，只是实在无法顺着这位大叔的逻辑往下想。他只好认真地回答：“我就是认真的。” “……”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简清明这个冷笑话终还是没能让人笑起来，景元武收起了狂放不羁的样子，认真地摆开电脑，挥了挥手认证了个人信息。 “居然是ass的产品，如果我没记错，妙妙就是他们公司的产品。” “妙妙是谁？” 苏月儿明显不知道，简清明也是一脸茫然，不过他们看着景元武的脸随着系统的展开渐渐变得僵硬，随后他惊呼。 “天呐，原来他们的目的是这个……” 第184章 聂部长的真实身份 除了西门那种个人行动之外，舰队是不愿意提供额外支援的。 “小黄鱼”号的动力系统来源于电池，一套核电池动力系统能够为他们保持充足的动力。这也是李烨烁和文玉潇仅能使用的交通工具。速度嘛只能说将就，不用说和地球舰队相比，就是普通快艇都要比这个先进的潜航器快上几倍。 母船被景元武叔侄开走了，他们也只有这个了。现在，慢吞吞的速度倒是给了两位损友足够的时间交流。 “我就想不通，景平度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文玉潇有些怏怏，平时看不出来什么，景平度这一走，两个人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喜欢上那个姑娘了呗，你不也是一样，要是宋茜对你说：来救我呀。我敢保证你比谁都积极。” “切，你还不是一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 从离开地球舰队以后，似乎过去的回忆成了他们最好的谈资，宋茜这个惊鸿一瞥的形象多次出现在两位少年眼前。 “你说，她能逃过这场灾难吗？”文玉潇有些担忧。 从船上听说了家园半岛的遭遇后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高，但李烨烁还是执着于去西部，按他的话说是完成姐姐的意志。 文玉潇不怀疑他前一个决心，但后一句话明显是敷衍。不过他还是跟来了，一方面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灾难后的幸存者，另一方面他还真离不开这个损友。尽管两人在一起就拌嘴，但若真的分开了，文玉潇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适应那样的日子。 对宋茜的回忆戛然而止了，李烨烁操作着控制台，再次下潜了。 “小黄鱼”号的水下性能比在水面上好，在水下行进的速度要比在水面上快三节左右，但时间久了需要上来换气。尽管座舱内配备了紧急供氧装置，但那东西不到危险的时候尽量不用。 从波光粼粼的海面到幽深的水下，尽管270度视野的玻璃座舱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视野，但中部洋的水下能见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了，靠近岸边还会有一些小型原始鱼类，深入洋底能见到的东西就太少了，偶尔会看见一些类似海蜇的海底菌类，除此之外这种航行太过无聊了。 他们不需要潜得太深，那样就一点儿光线也见不到了，没有导航系统的他们尽量沿着海岸行进，潜艇本身的系统里还有一幅海图，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已知海域的路况图，进入水下后只需要按照标记好的路线自动驾驶即可。 “你真的确定西部还有人生活吗？他们可没给出确切的答案。” 寂寞的航行靠什么解闷？唯有聊天。 “我相信，因为我姐姐相信，她选择背起了另外的重任，而我就要完成她的意愿。” “这话都说过多少遍了，听得我耳根子起磨出茧子了。” “谁让你没完没了地问，你再问一千遍我也是这个答案。” “你不够意思。” “你什么意思？” “你有心事不和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有。” “不，你有！” “我没有……” “不，你有……” “……”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眼前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尽管中部洋的海水还算清澈，但红日的光实在太黯淡了，仅下潜几米能见度就降至十米以内，就算这样他们还不能浮上去，因为那样“小黄鱼”号就不在理想的深度，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水下性能。 “还记得聂校长是怎么加入我们队伍的吗？”李烨烁下定了决心，准备吐露心声。 “记得啊，他开着车给我们送武器。” “聂校长不会开车。” “啊？” 这个文玉潇倒是没想过。 “当时我也没往深处想，后来我想起来了，他家离我家不远，我记得以前清楚地听他对邻居说过自己不会开车。” “可……这有什么关系吗？也许是后来学的呢？” 李烨烁摇摇头：“家园镇的车本来就不多，专职司机就那么几个人，全都被安排在岗位上，你忘啦？中心广场的喇叭里曾经播报过驾驶员信息，名单里没有聂校长。” 聂钧这个教育部长一直兼任着中学和大学的校长，学生们也会这样称呼他，有的时候也叫他聂教授。李烨烁提及这样一则无关紧要的信息的确很难让人记得住，文玉潇摇摇脑袋表示不理解。 “你的家里有一台车，宋茜的家里有一台，指挥中心有一台，剩下的车全在机械部名下，就连我叔叔都没配专车。”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撤离的时候运输力量那么紧缺，为什么校长会亲自驾驶一台车给我们送物资呢？车是谁的？” “指挥中心的啊。”文玉潇不假思索地说。 “谁派来的？” “不是聂部长亲自开来的吗？” “他没有使用车辆的权力，除非有谁批准了，我记得他们说过，当时地星委员会已经带领大部分人撤离了。” “老船长！”这一点文玉潇是可以确定的，老船长神一样的人，他做事当然有他的目的。 李烨烁点点头，不过看他的样子并不轻松。 文玉潇还是不解：“不过这和你的判断有关系吗？” “有。”李烨烁斩钉截铁地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校长。” “不会吧！我们明明……”文玉潇的话打住了，因为他看见李烨烁正以一种极复杂的目光紧盯着自己。 “没错，我们明明一路以来都在一起，但还记得那次奇迹吗？” “记得呀，多亏那场大奇迹啊，我们后来的行程才能那么顺利。” “没错，那是分水岭。” “分水岭？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此之前的校长不是校长，在此之后的校长才是他自己。” “什么意思？鬼上身啦？” 本以为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李烨烁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差不多吧，这样理解最到位。” “你有证据吗？”文玉潇肯定不信这种鬼话啊。 “我亲眼所见。”李烨烁很认真地说。 “见到什么啦？” 李烨烁欲言又止，但在文玉潇的反复逼问下，终于为难地道出口：“我见到姐姐和他亲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