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炎回天诀》 第1章 金蟾之密 “此事,万不可叫莲心知晓。” 萧莲心浑身是灰,将身子紧贴墙壁,趴在最高的书柜之上,听得真切,心悬了起来。 “这金蟾百年难遇,我原该亲自去的,只是近日朝中事务繁杂,二皇子蠢蠢欲动,脱身不得,你办事,最是稳当,此次护送金蟾回来,务必低调行事。” 老者的声音低沉雄浑,语气中自带威严。 “为何不能让莲心知晓呢?”一个年轻的声音追问,“他素来心思敏锐,如今府上好手齐齐出动,恐怕瞒他不过。” “这金蟾,关乎莲心身世,他不知道,最好。”老者缓缓说道。 身世? 萧莲心虎躯一震,猛地抬起头来,险些撞到柜顶,急忙屏住呼吸,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 他是萧府大公子的私生子,萧府众人对他的身世噤若寒蝉,欺负他的人则污蔑他是娼妓所生。 萧莲心心中焦急,那年轻人却反而不再追问,竟直接跳过这个问题,接着说道:“我们兵分四路,连自己人也不知哪路人马手中是真的金蟾,计划也已十分周详,请父亲放心!” “嗯,你办事,我放心,只不过这次你带着玄儿出去,他素来莽撞,你务必要好好约束于他。”老者叮嘱道。 萧莲心眉头一皱,心中愤愤,萧玄乃萧家嫡子,尽得家中武修真传,从小便喜欢欺负他这个没资格习武的萧家私生子。这次这事情关乎自己的身世,竟也不叫自己知道,反而是让萧玄出门历练! 正待听下去,却听得门吱呀一响,那人竟退了出去。 萧莲心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就出去问个清楚,但转念一想,他们既然刻意不让自己知道,自己就算去问了,也无用,如今自己偏偏知道了,事情就由不得他们了,当即伏下身子,认真听着屋中响动。 过得半晌,萧莲心已是满头大汗,正自焦灼间,书房门再次响起。 “老爷。”男人粗声粗嗓,已然不是前面那人。 萧莲心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神细听。 那老者却未回答。 咯吱—— 他关上了窗户。 “你过来之时,可有人看到?”老者声音终于传来。 “并未有人见过灰影。”男子自称灰影。 萧莲心睁大双眼,十分讶异,这灰影是萧府中最厉害的斥候,武功卓绝,平日里神出鬼没,除非执行重大的秘密任务,否则轻易不会出动,因此也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此事非同小可! “召你回来,是要你悄悄去取回虎面金蟾。”老者缓缓说道。 “嗯。”灰影并不多言,只等主家吩咐。 “莲池,蛇岛,入口除了你,只有桃花坞中那女子知晓。这几日金蟾出世的时辰将至,恐怕也长到了棋子大小,我虽已派遣了四队人马带着金血蟾出去掩人耳目,但如今沧焱大陆暗流涌动,真有心的人,必然不会相信。” 书柜中的萧莲心愈发惊疑,原来那四队人马手中的金蟾都是假的!方才,他连自己儿子也骗! “另外,这炉中药丸可解百毒,今夜再放置一夜,明日出发之时,你过来取了带在身上,到时会有用处。” 什么药丸这么厉害? 萧莲心从小研习药学医理,见了奇药总是心痒难耐,他微微伸出头,透过柜门缝隙看去,却见圆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炉鼎,正缓缓冒着白烟。 萧莲心还待再听,灰影却已退去,心中一阵失望。 书柜逼仄狭窄,萧莲心缩在上层,房中之人不走,他甚至不敢动弹。 直至傍晚时分,再无人进来。 萧莲心只觉得浑身僵硬酸痛,就在他快坚持不住之时,老者终于推门而去。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略伸了伸腿脚,确定无人再来,这才翻身下来。 屋中静谧得有些诡异,桌上除了金鼎之外别无他物,萧莲心蹑手蹑脚地靠近,轻轻揭开盖子。 “嘭——” 一声炸响,炉中白烟散尽,一枚黑色药丸置于炉底。 萧莲心惊出一身冷汗。 他轻轻放下盖子,从胸前掏出与炉鼎中那黑丸极为相似的药丸,嘴角浮现一抹坏笑…… 数日之后。 烈日如火,马蹄声穿过林子,惊起一阵飞鸟。 “驾,驾,快点,莫要叫他跑了!” 一群壮汉纵马狂奔,为首的却是个少年,少年约莫十七岁年纪,一身精致水蓝长袍,眉目英挺,伏于马背,如离弦之箭。 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壮汉子正策马疾奔。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 马臀吃痛,前蹄一翻,那汉子胯下之马倒毙眼前。 “谁!是谁暗算你爷爷!” 汉子一跃而起,身子紧绷,唰一声抽出腰间佩刀。 又是一点寒光,擦过脸颊! 汉子弓着身子,紧握佩刀,原地环视,天地之大,仿佛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 “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银铃般清亮悦耳的声音忽从头顶飘来。 汉子抬头看去,树上倒挂着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肤如凝脂,黑发扎成一条长长的蝎子辫,一身翠绿罗裙,玲珑身段,右手却用银甲包裹。 只见她骨碌一翻,坐上树干,狡黠笑道:“怎么着,想死么?” 汉子瞪着一双铜铃大眼,上下打量少女,原是个小娃,心中恐惧稍解,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你是谁?” 少女咯咯一笑:“前面就是万仙谷,你说我是谁?” 万仙谷,巫蛊之地。 汉子斜眼一瞥,那马臀上脓水一片,心一横,提刀喝道:“鬼丫头,去死!” 马嘶蹄响,追兵赶到。 “抓住他!”萧玄奔到近前,眼见妙龄女子生得漂亮,有意摆起威风。 少女看着他,突然微微一笑。 萧玄只觉她慢慢靠近,说是千娇百媚也不为过,仿佛有些眩晕,不自觉地陷进去了,心里却又涌起无尽的悲伤,如刀割般钝痛,让人不由得想结束眼前这一切…… “玄儿,闭眼!”一声暴喝犹如雷鸣。 一把雪白拂尘杀到少女眼前,她猛然后仰,跃开拂尘锋芒,右手直挺挺向前,三枚落雨针自银甲飞出,向着萧玄眼睛射去! 那拂尘也是万般灵活,招式未老,已然换招,道士暴喝一声:“落!”,手上一回一绕,打落毒针。 少女稳住身形,抬眼看去。 一个精瘦老道立于眼前,面色阴沉。 “妖女,用心如此歹毒!”老道怒喝道。 少女调皮地笑道:“老道士,不害羞,以大欺小,尽欺负我这弱小女子!”说完,左手往脸上一刮。 道士憋红了脸,拂尘一绕,喝道“你——” “扑哧……”蓦地里,忽然传来笑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龙碧芜,暗道妙极! “谁在笑!”萧玄喝骂道。 汉子们一脸肃穆,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忽然马蹄声响,又有一方面汉子策马奔来,汉子一身精干短打,面色黝黑。 只见他满脸笑意,作了个揖,问道:“可是万仙谷的碧芜姑娘?在下沧央城萧耿。路过贵地,多有叨扰,此人偷了我家的财物,姑娘莫要为难。” 沧央萧家,沧焱大陆第一军侯家族,深受皇家器重,在江湖中也举足轻重。 少女收起右手,背在身后,笑盈盈说道:“这位大叔倒是见多识广,连我名字也识得。” 万仙谷,龙碧芜。 话音未落,碧芜一个疾跃,左手抓向黑壮汉子背上包裹,右手三枚落雨针分别向着萧耿、道士与萧玄射出。 “兀那妖女!”道士一声暴喝,纵身而起,拂尘打落银针,一个回转,将劲力逼进入拂尘,直攻碧芜后心。 劲风既至,碧芜虽未转身,已觉察身后杀意,然而她却不转身回挡,直取包袱,那黑壮汉子惊惧中挥刀反身抵挡。 碧芜腹背受敌,难逃当场毙命!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碧蛇忽然杀出! 碧蛇紧紧缠住拂尘,顺着碧蛇看去,是一双乌黑干枯的手,蛇尾盘在这枯树般的手上。 一个白发老妇,分外诡异。 道士的手腕翻转,劲力回收,拂尘往回一转,绕开怪蛇的纠缠,趁势往前飞扑,向着来敌面门击去! 再看那碧蛇,原是一条银质软鞭,鞭稍雕成蛇头,鞭柄是缠绕在腕上的蛇尾,蛇鞭不知在毒药里浸泡过多久,染成了碧绿。 手执蛇鞭的老妇,发色银白,与她黝黑的皮肤对比鲜明。 老妇侧身让过道士拂尘,蛇鞭再次挥出,动作稍有迟滞,胸门大开,露出破绽。 道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拂尘回手,攻击中路。 老妇嘴角突然勾起一丝笑意,手里已多了三枚落雨针! 银针发动,道士大骇,收手不及,只得侧身避让,老妇好似算准了他的意图,蛇鞭后发先至,道士惧怕蛇鞭有毒,左手劲力逼入手袖,手袖卷动,阻去蛇鞭锋芒,右手拂尘依旧击向老妇胸口。 斗得片刻,老妇险象环生,力渐不逮! 道士翻身跃后,一掌击中老妇后心,她站立不住,吐出一口血,向前扑倒! 碧芜此刻正迎战萧玄,甫见老妇受伤,竟不顾少年剑至,一把落雨针射向道士,扑在老妇身上。 萧玄得了机会,剑光闪动,飞身而上,欲将两人斩杀眼前。 “好个丹阳老道,与萧家合起伙来欺我孤儿寡母吗?”老妇凄厉地质问道。 道士乃沧央城外三十里,长青山飘渺观掌教的三弟子,丹阳道人。 “若非你婆孙与我们为难,我缥缈观与贵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丹阳道人憋红了脸,转头道:“玄儿,走!” 萧玄虽心有不甘,但师父之命违逆不得,愤然收剑。 “扑哧……” 那诡异笑声再次传来。 萧玄忍无可忍,喝道“肖小鼠辈,出来!” “嘿嘿嘿,没大没小,哪能叫哥哥作鼠辈呢?” 队伍最后,一个稍显瘦弱的汉子跃下马来,抹了一把脸,露出俊俏模样。 萧家私生子,萧莲心。 萧玄满脸震惊,此人混入队伍,他竟不知,恼怒道:“你来此地做甚?” “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么?”萧莲心戏谑道。 “滚!”萧玄不耐烦地呵斥道。 萧莲心白眼一翻,并不理他。 “你!”萧玄一剑刺穿萧莲心衣襟。 萧莲心冷笑一声,转身向碧芜走去。 “姐姐这么好看,跟些个男人打打杀杀作甚?”说着,掏出一朵重瓣百花,递给碧芜。 谁替他教训萧玄,谁便是他的朋友。 白花异香扑鼻,碧芜疑惑地接过。 萧莲心接着微微欠身,低声道“龙胆栀子,晨露煎服,可解那臭道士的烈炎掌之阳毒。” 碧芜心更加疑惑,问道:“为何?” 萧莲心故意提高声音:“为了,虎面金蟾!” 碧芜媚眼一抬,说道:“金蟾不就在你们手上么?” 萧莲心笑道:“那东西,已不在里面了。” 在场之人,一阵惊疑。 黑壮汉子已然倒毙眼前,萧耿一剑划开手中包裹。 一个拳头大小的黄金梅瓶咕噜噜滚动出来,瓶塞散开,竟已是一个空瓶! 萧耿惊愕地看向萧莲心。 “贼人,交出来!”倒是萧玄首先发作,一脚踢向萧莲心背心。 “小心!”碧芜眼疾手快,抓起萧莲心,让过萧玄。 萧玄长剑前指,怒道:“交出来,否则我……我对你不客气了!” 萧莲心冷笑一声,并不理睬萧玄,反而没头没脑地问向碧芜:“仙女姐姐介意请我喝杯薄酒吗?” 碧芜秀眉一蹙,不解道:“哈?” 萧莲心笑道:“前面十里,桃花坞的桂花酿不错。” “莲心,莫要胡闹,若真是你拿了,快交出来。”萧耿看不过去了,欺身上前,拉住萧莲心。 萧莲心惫懒道:“我说没拿,便是没拿,莫要挡住我请小姐喝酒。” 萧耿愤恨地盯着萧莲心,半晌,方才放开他。 此子虽是私生子,却深得萧家家主庇护。 碧芜转头看向蒋婆婆,蒋婆婆冷冷地盯着萧莲心,微微点了点头。 第2章 桃花斗剑 桃花坞并没有桃花,是一栋建在连片荷塘之上的双层木楼。 一条栈道从郁郁葱葱的莲花荷叶中突围出来,与陆地相连。 萧莲心此时已经踏上栈道,龙碧芜随同蒋婆婆紧跟其后,栈道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进门皆是客,桃花坞恕不清场,请两位自便。”一个娇俏的声音说道。 “我们可以多付钱”萧腾说道。 萧腾匆忙地路过萧莲心身边,头也不抬地向着萧耿走去。 桃花坞木门半掩。 “咻——”一柄弯刀猛然杀出。 弯刀指向萧莲心面门! 危急时刻,银蛇鞭与长剑同时挥出,双双挡在萧莲心眼前。 弯刀却又像受到召唤,飞回屋内。 萧耿与蒋婆婆对望一眼,看向屋内。 “哼”萧莲心冷笑一声,轻蔑道:“海月刀,这么草包的么?” 他虽不能学武,但心向往之,于萧家药阁中也看了不少招式图谱。 弯刀刀势凌厉,萧耿心知来者不善,劲力激荡于胸,朗声问道:“敢问阁下是海月派哪位?萧家与海月派宿无旧怨,何以初见小辈便下如此毒手?” 门内一片寂静。 萧耿手执长剑,猛然挥出,剑势凌厉,脚步未动,人却迅速向着门内杀去。 “咻——” 又是一柄弯刀飞出,弯刀竟绕过萧耿,直取他身后萧玄! 电光石火间,萧耿剑招回收,横向挡去,磅礴的劲力扑面而来,只一瞬,弯刀又飞回屋内。 萧玄冷汗连连,执剑的手不由得抖动了一下。 “出来!”萧耿怒喝一声,杀向门内。 门突然打开,立着一个聘婷袅娜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三旬年纪,一张小巧的方脸上长着一双狐狸眼,剑眉舒展,英气中透出若隐若现的媚态。 “你?”萧耿举剑皱眉。 女子微微一笑,让在门边,拍了拍手,说道:“送出来!” 门突然大开。 扔出一个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身上叫一条白绫捆得个结结实实,弯刀紧随其后。 女子挑挑眉毛,又拍了拍手,两个小斯便抬了一张八仙桌出来,排开酒碗,拎出酒坛斟满酒,霎时间,酒香扑鼻。 “好酒!”屋内客人不禁喝彩道。 女子纤足轻点,跃上酒桌,盘腿端端地坐下,抬起一碗酒,说道: “奴家在此地过活,全仗各位客官抬爱,屋内打架恐扰了各位雅兴,今日海月派张沐月大侠欲挑战沧央城萧耿大侠,就请两位且以这栈道为擂台如何?” 女子仰头干了手中酒,接着说道:“赢了的,楼上雅间伺候。输了的,奴家请他畅饮这二十年的桂花酿,赔礼道歉,可这桃花坞,就只能请他下次光临了。” 说罢,女子将酒碗掷出,汉子身上白绫应声而碎。 萧莲心微微一笑,此人,就是那知道蛇岛入口的女子! 他缓缓走上前,笑道:“桃花夫人好手段!” 桃花夫人冲他眨了一下眼,算是回应。 萧耿抬了抬眉毛,提剑指着眼前汉子,问道:“也不知我萧家哪里得罪了公子,竟下如此毒手?” “得罪?”张沐月拾起地上的弯刀,绕着萧耿,愤恨道:“虎面金蟾是我海月派的镇派之宝,却不知你萧家使了何许阴暗手段,竟盗了出来!” 萧莲心心中一动,此地距离蛇岛不远,竟已然有人蹲守,看来老爷子这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到位。 萧耿眸底难掩怒意,冷笑道:“你既说是你海月派的,可有证据?” 张沐月一时语塞,双刀豁然杀来,喝道:“那就谁抢到,就是谁的!” 萧耿长剑出鞘,两人斗在一起。 龙碧芜看向蒋婆婆,她此次出来,也是寻找虎面金蟾,其中缘由却并不清楚,如今好奇心起,低声问道:“婆婆,为何这么多人都要抢金蟾呢?莫不是他们也要炼蛊?” 蒋婆婆喃喃答道:“它是天下至毒之物,普通人哪怕碰一下也可立刻毙命,但它也能克制天下毒物,若能炼化了它,那就可得百毒不侵之灵药了。” 碧芜点了点头,既是此等毒物,那万仙谷自然势在必得。 “相传数十前,弥陀药祖袁岳是药学天才,而其好友齐战则是天下顶尖高手之一,两人将药修与武修结合,创立神功《回天诀》,并将神功传授给三弟子白唯诺,这白唯诺靠着神功统率药王谷,在数年间风光无两,只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白唯诺暴毙而亡,药王谷也销声匿迹。” 萧莲心自那日得闻虎面金蟾秘辛,查阅古籍无数,了解得倒也透彻。 “同这金蟾有何关系呢?”碧芜问道。 “传言说,白唯诺的神功其实不算完全炼成,甚至已经身中剧毒,而这虎面金蟾就是解毒练功的诀窍,白唯诺得到了金蟾,却未能将其炼化,中毒而亡。” “小娃娃懂的倒不少”蒋婆婆看了萧莲心一眼。 萧莲心笑而不语。 张沐月并不是萧耿的对手,在萧耿连绵不绝的进攻下,此时已经左支右绌。 一对弯刀上下翻飞,刀速之快,令人咂舌。 萧耿一把剑护住周身,岿然不动,张沐月好似一阵风暴,倾尽全力想要突破萧耿的防备。 “他快要败了。”萧莲心自言自语道。 就在此时,一把弯刀突然飞出,带着凌厉的气势冲萧莲心杀来! 只要萧耿出剑去救萧莲心,张沐月的另一把刀就可以畅通无阻地砍下萧耿的脖子。 刀未到,萧莲心人却消失了。 弯刀扑空,径直砸落。 另一把弯刀落地时,萧耿的剑已架上张沐月的脖颈。 张沐月惊愕地得呆愣当场,茫然地环顾四周。 那少年此刻正笑吟吟地站在桃花夫人身侧,桃花夫人手上多了一条白绫。 “奴家这桃花坞可以有酒味,有花味,就是不能有血腥味,张大侠,咱们先干了这一碗如何?”桃花夫人端起酒,跃下酒桌,虽是对着张沐月说话,眼睛却穿过他,飘向背后的萧耿。 这句话,实际是说给萧耿听的。 她要用萧莲心的命,换张沐月的命,两家她都不想得罪。 萧耿暗自赞叹,微微点了点头。 桃花夫人嫣然一笑,端起酒走到张沐月面前。 “张大侠,请吧!” 二十年的桂花酿酒香扑鼻,却抵不过热血上涌,张沐月抬起手一把打落桃花夫人手中酒,铁青着脸拾起双刀转身离去。 酒洒她一身,她本可以躲,却没有躲。 “和气生财。” 桃花夫人扔掉手中的酒碗,喝道:“春生,迎客!” 桃花坞大门敞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客店不起眼的角落,一双阴翳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萧莲心。 第3章 魔功重现 日已西斜,桃花夫人将萧莲心一行人让上二楼,亲自斟上桂花酿在一旁作陪。 萧莲心不说话,众人自也无话可说,他独个儿一桌,自斟自饮,时不时抬头看看窗外。 余人无心饮酒,各怀心思,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萧莲心。 暮色四合,莲心没有要走的意思,酒楼中的气氛焦躁而尴尬。 “小娃娃,休要戏耍老身!”蒋婆婆忍不住发话了。 “同来喝酒,酒已经喝上,何来戏耍?”萧莲心说着,起身向窗户走去,仿佛在等什么人。 “你!”蒋婆婆握着银蛇鞭,豁然起身。 萧莲心皱了一下眉头,斜眼看向桃花夫人。 人人屏气凝神,疑窦满腹。 “四叔,这小子分明耍我们!”萧玄忍不住说道。 萧耿一言不发。 萧莲心自小熟读医书药理,一向闲云野鹤,不屑与萧家大队人马同路,此次却与他们一路同行,如今金蟾消失,必然与他有关。 太阳渐渐落下,极目远眺,并无一人。 萧莲心心中焦灼,眼睛瞟过桃花夫人和龙碧芜。 不能再等了! 萧莲心微微一笑,走向龙碧芜,柔声道:“姐姐可愿与小生一同游湖?” 他的举动吸引了在场所有人。 蒋婆婆道:“小子,金蟾究竟在何方?” 萧莲心不理蒋婆婆,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楼上这么多人,要全部甩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碧芜微微一愣,看向蒋婆婆。 蒋婆婆微微点头,以示同意。 天色还未暗透,七月间的晚风拂过莲叶,荷塘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桃花夫人手执酒杯,立于楼头,倚在栏杆上,向下望去。 她虽知此子在究竟在故弄玄虚,却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萧莲心下楼,身后密密匝匝跟着一群人。 心中恼恨起来,该引来的人没来,却多了这么一群人。 “我玩够了,准备回家”萧莲心转过身,挑着眉毛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纳罕。 气氛忽然变得剑拔弩张。 蒋婆婆满脸怒意,但碍于萧家好手众多,没底气动手。 萧玄恨得牙痒痒,却又碍于萧耿在场,否则他定要打得萧莲心满地找牙。 萧莲心话毕,竟然自顾自地就要找船。 “嘿嘿,小娃子,金蟾在何处?”如金属摩擦般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老人站到人前,他一身灰衣,深眼窝,鹰钩鼻,巨大的眼袋盖住半张脸,黝黑的皮肤下是一张僵尸般的脸,胡子及胸。 萧莲心看着这张诡异的脸,心中泛起寒意。 冰冷庞大的气息传来,萧耿心中一凛。 硬茬子! “无知小儿口出狂言,老丈人切勿当真。”萧耿笑容可掬,又向众人抱拳道,“今日扫了大家雅兴,酒水费请桃花夫人都记在萧家账上,就此别过!” 不待老者回答,桃花夫人却笑了。 “萧大爷豪爽!”桃花夫人笑道,“那就把酒都搬出来吧!” 酒香四溢,萧耿向着桃花夫人抱拳。 老人却并不打算离开,他一双鹰眼死死盯着萧莲心,脸上似笑非笑,说道“说出来,就让你走。” 庞大的气息骤然袭来,空气仿佛凝滞,萧莲心好似骨头都快被压碎,他想走,但无法迈开步子。 老人挫折手指,缓缓上前,重复道:“说出来,就放你走。” 滴答—— 一滴血在栈道上溅开。 萧莲心的鼻窍和嘴巴都开始流血,脸由红变紫,血管凸起。 萧耿紧紧握住剑柄,他想拔剑,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变得迟滞。 “住手!” 终于,伴随一声暴喝,萧耿终于打破老人的气场封锁,纵身跃起,集全身功力于一剑,直指老人眉心! 剑,凝住了。 老人双手合十,凭空握住萧耿的剑,他睁大眼睛,瞳仁居然由黑转绿! “罗刹魔功!” 蒋婆婆惊道,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 萧耿的剑仿佛陷入沼泽,剑上劲力被漩涡吞噬。 老人眸底闪过杀意。 萧耿将全身劲力灌注于臂上,手腕翻转,眼看就要削下老人一双肉掌。 老人冷哼一声,双掌回收,让过长剑,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割向萧耿脖颈。 此刻他凝神对付萧耿,萧莲心终得缓了一口气,吐出一口血,抬眼问道:“想要虎面金蟾?” 老人一双绿色的眼睛怨毒无比,他仿佛在笑,肌肉却并没有动,问道“在哪里?” “你杀了他,我也会死,我死了你就永远找不到虎面金蟾!”萧莲心虚弱地笑道。 老人眼神闪过杀意,突然掌变拳,侧身向萧耿击去,萧耿一剑送出,身体就势翻跃,眼看就能跃出老人的攻击范围,老人忽而又将拳变掌,反身击杀萧耿! “啊!”在场的人同时惊呼! 萧耿向前飞跃,一个起落立在桃花坞门口,喷出一口血,单膝跪地,强自支撑下来。 一双温热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搭上萧耿后心。 桃花夫人低声说道:“二十四个时辰,逼出毒血,否则你必死无疑” “多谢”萧耿已说不出更多话。 “中碎心掌而不死,可以!”老人说着突然伸爪抓向萧莲心。 “金蟾在哪里!” 指甲深入萧莲心的脖颈,血液顺着干枯的手指流下来。 强烈的痛苦侵入身体,萧莲心几乎不能呼吸,但不明不白死在这丑老儿手上,未免不值,胸膛中强烈的求生意愿强迫他冷静,竟忽然狰狞地勾起嘴角。 “笑什么?”老人问道。 “笑你蠢!”萧莲心涨红脸,艰难地说。 “我立刻就能扭断你的脖子!”老人勃然大怒。 萧莲心依旧在笑。 老人咬紧后槽牙,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松开了手。 萧莲心奄奄一息。 “找出来!”老人喝道。 “咳咳咳……”萧莲心用力地咳出胸腔中的血液,说道:“人太多了,不出来,抓不到。” “简单,全杀!”老人冷冷说道。 萧莲心难以置信地瞪着老人。 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莲池,心生一计,说道:“让他们走,我找。” 老人点了点头。 萧莲心长舒一口气,盘坐在地,转头对桃花夫人说道:“我要一条船。” “夜间行船,水路曲折,却也是必走的路”桃花夫人自言自语,吩咐道:“为公子备上乾坤舟!” 一名仆役从藕花间使出一条小舟,舟名乾坤,却非常小巧,仆役将舟泊于岸边,退回桃花坞。 “红莲盛开,恐水兽出没,夜间不敢行船,请公子自便。”桃花夫人说着行完屈膝礼,退向一边。 萧莲心微微一笑,暗道一声妙极,转头看向碧芜,笑道::“夜半与老叟同游岂非大煞风景,还请碧芜姑娘泛舟!” 老人瞥了一眼碧芜,自己不会撑船,这小姑娘并不妨碍他抢夺金蟾,遂命令道“上来!” 蒋婆婆恶狠狠地看着萧莲心,怒道:“你萧家的事情,干甚攀扯我婆孙……” 老人眼神冰冷,不待蒋婆婆说完,抬起手,一爪向蒋婆婆抓去。 碧芜惊道:“你莫杀她!我去就是了!” 话毕,狠狠地瞪了萧莲心一眼。 蒋婆婆还欲再说,被碧芜阻止,只好捏了捏碧芜的手,眼巴巴看着碧芜上船而去。 萧莲心隐去嘴角笑意,心道:看你还不来! 第4章 莲花巨蟒 小舟划破平静的湖面,缓缓前进,夜幕四合,一轮圆月爬上山坡,泻下温柔的银白月光洒在红莲上,微风拂面,莲花飘香,碧芜摇着橹,额头闪烁着细密的汗珠,细细的发丝沾在凝脂般的面庞上,脸颊化开一片若隐若现的红晕,像一朵浸在晨露中摇曳的红莲。 萧莲心倚靠着小舟,胸腹中的疼痛阵阵袭来,他揉了揉胸口,拿出一颗药丸放入口中,清凉入腹,稍觉轻松,看着眼前美景,偶尔指一下行船方向。 心中默默计算着行动方位,思量逃跑路线。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向东而行,左折右转间,视野豁然开阔。 这是一片长满莲花的湖泊,越往东植物也越密集,芦苇和莲花错落,偶尔有一棵垂柳长出水面,密密匝匝绕起一座复杂迷宫。三人已经依着萧莲心指的路径行了半个时辰,老人越走越心惊,辗转反复,水路曲折,来路竟已无法辨明,他狐疑地看了萧莲心一眼,萧莲心翻了个白眼,并不在意,依旧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 湖面在银月的映照下分外宁静,但四周依旧静得瘆人,唯有小船在水面划过,偶尔发出与荷叶摩擦的声音。 伴随着月色,萧莲心想起了一段往事。 上次在这湖中夜行是多年前的夏天,莲心十岁,因为他抓来的毒蚂蚁被萧玄发现,萧玄夺了去欲戏弄于他,阴差阳错反而让萧玄长了一身的红疹子,晕死过去,父亲气急败坏扬言要打死他,他一气之下索性逃出府,信马由缰来到这湖边,傍晚的湖泊倒映夕阳余晖,波光粼粼的湖面抚平他幼小内心的愤懑,虽然他是个私生子,但也是父亲的孩子,他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除了爷爷,家里其他人都不拿他当萧家的孩子。 那天,他慢悠悠地在湖边闲逛,一阵悠扬的笛声被风吹来,他心中一喜,循着笛声找去,遇上一个吹奏笛子的儒雅中年,中年人也没有驱赶他,他坐在旁边听到深夜,中年人见他有趣,让他在湖边的草庐里呆了三天,教他音律,第三天清晨他醒来的时候,中年人已经消失,只看到爷爷坐在他身边。 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温暖,虽然三天来中年人也没有说过他的名字,但小小的灵魂被那悠扬的旋律击中,从此无法自拔,后来他常到这莲池边寻找,中年人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他却成了这莲池和桃花坞的常客。 此时船上也站着一位陌生人,却再不是那个儒雅的身影,他灰色的背影同静谧的夜融为一体,充满了诡异而危险的气息。要如何才能摆脱他,逃得命去呢?萧莲心胸腹中的疼痛已经被自己炼制的清风白露丸镇压下去,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冰冷的背影,搓捻着荷叶碎片,筹谋脱身之道。 小舟继续前行,皓月当空,真是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诗,夜越来越深,三人行了大半夜,依旧没有到达尽头,气氛变得焦灼起来。 “金蟾在何处?”老人板着脸问道,越往里走,他越发觉得蹊跷。 “你是谁?”萧莲心搓捻着荷叶,戏谑地问道。 “将死之人,不必知道”老人答道。 “你为何会在这里?”莲心也不发作,接着问。 那老者冷哼一声,也不答话。 “你面色瘀黑,毒功反噬了吧?”莲心把荷叶扔进湖中,看了一眼老人,轻轻说道。 那老人转过身,眉头拧在一起,惊讶地说道:““小娃娃还懂医道?” “毒气入腹,每月一个轮回,五脏六腑痛不可挡”莲心接着说“罗刹魔功,以毒炼毒,功力越深,毒性越强,看你这一身毒,起码也是罗刹教的长老了吧?” 身体隐疾竟被一个小孩子说得一清二楚,老人心中泛起一阵恐惧,此事若被对头得知,恐有性命之忧!老人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莲心,问道“你如何得知?” “说说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怎么解。”胸口钝痛,莲心索性躺下来,翘着脚说道。 老人脸色越发黑了,他缓缓靠近萧莲心,眉头和鼻梁都快要拧到一起了。一股浓烈的药味钻入鼻孔,看着眼前这张恐怖的大脸,萧莲心也不敢再调侃,默默地挪挪了身子,试图离这个老人远一点。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扑面而来,莲心不由自主地向着空中腾起,等他反应过来,一双干枯的手已经卡住了他的脖颈。 “说!”老人从牙齿中挤出一个字。 胸腹疼痛猛然袭来,萧莲心怒从心起,脑中一热,说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拿了虎面金蟾也没用!” 老人手上一紧,作势就要捏死萧莲心。 只听嘣地一声,小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莲心被砸到舟中。 “莫里”老人恨恨地说道。 “咳咳咳”萧莲心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狡狯地看了一眼莫里,说道:“老莫,咱们商量一下……” 未及莲心回答,船猛然又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一瞬间恢复安静。 船上三人猛然一惊,莫里瞟了一眼莲心,警惕地看着周围。 船再次晃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巨物在撞击船底,好在这是一条铁舟,轻易也不能撞坏,莲心抓紧船舷,低声说道“来了!” 碧芜将小船撑住,银牙紧咬,手心里的汗水把船橹弄得份外湿滑,低声问道“什么?” “巨蟒!”莲心答道。 “巨蟒!”老人猛然转头看向萧莲心,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眼睛瞪得跟眼袋一样大,光看表情,活像一只猫头鹰。 “金蟾食毒,方圆百里的毒物都在这附近!”萧莲心解释道“所以,唯有此处能寻找得金蟾,快划!” 碧芜加快摇橹的节奏,用尽力气使小舟巧妙地避开莲叶,顺着水径向湖中心疾驰。 四周再次一片死寂,月亮也进入了云层,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哗啦……”一条大树般粗壮的蛇尾瞬间从水里甩出,水花四溅,把三人浇了个透,碧芜手上运劲,硬生生让小舟调转方向避开一击,莫里扎稳马步,稳住小船,转头说道:“小崽子敢耍花样,我弄死你!” 萧莲心顾不得莫里的威胁,回想着那粗如树干的尾巴,心里凉透了,他始终还是低估了这畜生的厉害! 一年前,他和爷爷就觉察到了此处毒物聚集,只不过桃花夫人百般阻拦,他和爷爷始终没有找到岛屿的入口,却也曾看到过这条巨蟒,短短一年,竟然长了这么大!今夜,他意图引诱过来的的本不是这诡异的莫里,而是那个女人,既然盘踞在此多年,必然有制伏这畜生的本事,然而事已至此,只能见机行事! 小舟突然再次剧烈摇晃起来,碧芜竭力控制着船,水浪翻腾,巨蟒不停撞击船底,小船摇晃颠簸,但一时之间这船却也没有要倾翻的迹象! 好一条朴实无华的乾坤舟! 莫里掏出一把匕首,刀锋森然,集中精神看着湖面的动静。 蟒蛇间或跃出水面,企图将小船拖入水中,但莫里功力深厚,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死死扎在船上,纵然小船左右晃动,始终未让巨蟒得逞。 与此同时,舟名乾坤,自然有其中关窍,任凭巨蟒攻击,竟是毫无损伤。 三人于是稍微稳住心神,但莫里来自大漠,纵然一身魔功,不识水性,此刻也一筹莫展,巨蟒在水下袭击,他只能稳住重心,不落入水中。 一阵闹腾之后,船突然平静下来,碧芜大汗淋漓,萧莲心紧紧抓住船舷,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剩下三个人紧张的喘息声。 谁也没有说话,莲心巡视四周,喘息片刻,示意碧芜划动船只,示意碧芜划动船桨,计重新起航。就在此时,一股猛烈的腥臭味突然从脑后扑来,好似有数不清的臭鱼烂虾一起扔到了船上,熏得三人忍不住一阵恶心,碧芜猛然停住,莲心与莫里同时心里一凉,缓缓转身,只见一颗大如饭盆的脑袋从枯柳上窜出来,黑色鳞甲泛着油光,头上甚至已经长出蛇冠,正吐着暗红色得信子死死地盯着他们。 莫里轻轻地收起匕首,缓慢地运起劲道,空气变得凝滞,萧莲心捂着胸口看了一眼莫里,老家伙的瞳孔又变绿了! 这场人蛇大战,谁胜谁负还难说,带着这老家伙过来,说不定比桃花夫人有用!萧莲心默默地打着自己的主意,计划等莫里杀蛇的时候,他就溜之大吉! 双方寂静无声的对峙使得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莲心缓慢地把身子往舟中挪了挪,像他这样的武艺废材,在这狭小的舟中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肯定是毫无反击之力的,保护好自己才是他的第一要务。 巨蟒在等待时机,一个一击必中的时机! 一把比先前稍微长一点的匕首也从老人的袖口缓慢地滑到手上,他定定地盯着巨蟒,只待它先行发难。 双方僵持片刻,只见那巨蟒开始向后缩动头颈,左右摇晃着一颗大脑袋,“吼”——蛇脑袋迅速撕开,竟全然变成了一张嘴,那张嘴甚至比一个人还要大,巨大的嘴喷洒着毒液,蛇头像一条闪电般击向小船!腥臭味更加浓烈了! 若被击中,船上的人将无一幸免! 莫里一起动了!他双腿轻点,直直跃起,眼看就要飞出去,然而,伴随着他人起掌落的却是碧芜的一声惊叫! 他竟是以这女子为饵,将碧芜推了过去!匕首也紧随其后,高高举起,刀口锋利,仿佛月色也被切开,匕首在后朝着蛇头刺去,莲心心中一凉,碧芜危矣! 不!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死去!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电光石火间,莲心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用尽全力将身上的药粉撒出,虽不是最好的出手时机,但蛇口夺人,在此一举! 辛辣的药粉散在空中,呛得人眼睛火辣,药粉总算撒了一半在碧芜身上,一股刺鼻的味道甚至掩盖了巨蟒的腥臭,巨蟒触电般回缩,碧芜落水,巨蟒紧跟着窜入水中。 一套操作猛如虎,药粉也撒了莫里一头一脸,莲心揉了揉胸口,大声喘气。 莫里扑空,不住地拍打着身上的药粉,落回船上,问道:“什么东西?” 水面瞬间又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萧莲心恶狠狠地盯着莫里,缓缓坐起,他心中一寒,这罗刹魔人竟是如此狠毒。 “救她起来!”他冷冷地说。 “蟒蛇已填饱肚子”莫里说道“尽快上岸才是。” 莲心冷笑一声,道“没有我,你走不出莲花阵” “莲花阵?”莫里疑惑道。 “你可以试试”莲心说道。 “她已经喂蛇了!”莫里接着说。 “五花驱蛇粉撒在水中,半个时辰内巨蟒不会再来”莲心说道“她身上撒了很多。” “刚才为何不用?”莲心脖颈一凉,一把尖利的匕首搭在莲心的脖颈上,他甚至能感受到匕首上的寒光与毒性。 “我可以杀你!”老人说道。 莲心看了看搭在脖子上的匕首,心中虽然害怕,但他不能露怯,于是索性闭住眼睛,不再言语,手中紧紧捏着从碧芜那要过来的虫子。 僵持片刻,水波再次闪动,水声大作,两个人瞬间紧张起来,蟒蛇来得这么快?两人警觉地抬眼望去,不远处一个黑点浮出水面,黑点在扑腾,水花并没有那么大,噢,是碧芜!她没死! 莲心瞥了一眼老人,老人此刻正凝神看向碧芜,莲心突然心中一动,猛然想起桃花夫人送船之时说过的话“水路曲折,却也是必行之路……” 水,坎位,北方,碧芜正处于北方,莲花阵生门在北方! 好狡猾的女子,竟打这哑迷!此时巨蟒暂退,船上这老鬼又不懂水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思虑及此,萧莲心趁着老人注意力还在碧芜身上,拉住船边,猛然转身,翻入水中,匕首查着脖颈划过,在脸上划过一道血痕,湖水灌入胸腹,他什么也听不清了,只看到一个黑影在晃动,定了定神,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碧芜游去。 第5章 惊吞金蟾 小岛,岸边,萧莲心和碧芜躺在岸边 身体放松之后,疼痛反而愈发剧烈,五脏六腑好似快要撕裂,萧莲心此时想到了一个词,生不如死。 两人躺卧岸上,看着星空,贪婪地呼吸着清甜的空气。 岛上不再寂静,“咝咝”的声音不时传来,像谁在不停磨刀,煞是瘆人。 休息片刻,碧芜立起身子,环顾四周,他们竟是游到了一座岛上,小岛怪石嶙峋,没有乔木,都是茂密的灌木丛,借着月光,一番恐怖的景象让她头皮发麻,地上、石头上、树枝上重重叠叠都是毒蛇,数不胜数,碧芜从小与毒虫蚁兽为伍,但突然看到如此众多的毒蛇裹在一起,也不禁胆寒。 她轻轻地捅了捅身边的莲心,不想惊动这些蛇,萧莲心缓缓地立起身子,环顾四周,也不禁头皮一麻,差点就要呕吐出声! 果然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蛇岛! 赤炼、银环、竹叶青……花花绿绿的毒蛇,成片堆积! 萧莲心捂住嘴巴,让自己尽量不要显得过于草包,但怀中的五花驱蛇粉已经用尽,要在这毒蛇堆中逃出命去,还要找到传说中的虎面金蟾,无异于大海捞针! 萧莲心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又从怀中取出一粒药服下,稍微休息片刻,便站了起来。 “走吧”萧莲心磕磕绊绊地站稳,对碧芜说道。 “去哪里?” 碧芜转头问道 。 莲心看了看碧芜,又翻了个白眼,说道:“在这里等着被大蛇吃掉么?” 碧芜气不打一处来,嗔怒地看着眼前这个浪荡公子哥,若不是此时孤立无援,否则一把落雨针早已甩出。 最终还是忍住了。 此刻月色如水,虽然毒蛇环绕,但大敌已去,却也比在舟中之时更为安心。 两人踱着步,四周查看这座蛇岛的环境,貌似除了蛇鸣,并无其他猛兽,莲心环顾小岛,捏了捏袖中的药丸,盘算起寻找金蟾的打算。 这药丸是爷爷临出门前给他的,可以解百毒,也能用来作为金蟾的诱饵。 两人各怀心事,并没有说话。 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天色昏暗,莲心发现眼前的石块动了起来! 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正在缓慢移动,礁岩在月光下竟还泛出光泽,份外瘆人! 碧芜也看到了。 两人一下子愣住,再也挪不动脚步,互相看了一眼,索性慢慢地伏下身子,瞧着眼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随着那黑色礁岩缓慢升起,一颗巨大的三角脑袋抬了起来!两人看清了全貌,嚯!这里居然还有一条巨蟒,而看这体型,竟是比水里那条还大了一倍! “慢慢走!”萧莲心看着眼前缓缓蠕动的庞然大物,不禁咽了咽口水“不要发出声音”。 碧芜手心已经冷汗涔涔,不自觉地攀上莲心的手,纵然她从小在毒蛇毒虫中长大,但这么巨大的蛇也是头一次遇上,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莲心甚至可以感觉到碧芜在微微颤抖,他定了定神,捏了捏碧芜,让她稍微安心一点。 此时不充英雄,何时再充? “不要怕,我保护你!”莲心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碧芜狐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男孩,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一片云彩遮住了月亮,夜色昏暗起来,两人趁着夜色,一边盯着巨蟒的动向,一边缓慢后退。 两人尚未走出一丈,蟒蛇像是发现了什么,昂起硕大的头颅,绿幽幽的眼睛机敏地盯着两人的方向,两个年轻人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一瞬间呆住了,竟再也挪不动半步。 湖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蟒蛇缓缓扭动着身子,此时他已经完全昂起了硕大的脑袋,警惕地吐着信子。 这是一条黑色的巨蟒,蛇头长了一块殷红蛇冠,头小身粗,此时这巨蟒仿佛感觉到了危险临近,它竖起半个身子,开始摆动脑袋,警惕地看着前方,吐着信子。 萧莲心和碧芜不敢挪动半步! 夜,变得无比漫长而危险。 “咕——”一声仿若牛叫的声音撕破了小岛诡异的夜色! 数万条小蛇如潮水般向石缝中退去,再看那巨蟒,立直了身子,头向后缩,不断晃动着大脑袋,随时准备进攻。 莲心心中一惊!来了? “莫出声!”萧莲心低声说道,拉着碧芜的手又紧了几分,缓慢地俯下身子,向后退去。 “咕——”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向着莲心的方向在靠近! 莲心此时已经退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蟒蛇被一声又一声的牛鸣吸引,身体不断蠕动。 云层散去,小岛一片明亮。 借着月光,只见一只全身金黄的蟾蜍跳上一块巨大的石头,这蟾蜍紧如婴儿拳头一般大小,身上还有黑色和金色的斑纹交错,皮肤并没有麻麻赖赖的疙瘩,相反如丝绸般光滑,此刻它站在石头上,月光之下看上去分外艳丽。 “不对”莲心低声说。 “怎么了?”碧芜问道。 “爷爷说,虎面金蟾只有棋子般大小,这一只怎么这么大?”莲心咽了咽口水,轻声说。 “你爷爷怕你不来,哄你呗”碧芜翻了个白眼。 “这下完了”莲心看了看碧芜,答道,“不过死之前,有个同伴,也不错。” 碧芜嫌恶地看了一眼莲心,并没有抽出被他紧握的手。 蟒蛇呆立片刻,突然动了,它仿佛并不惧怕这剧毒之物,反而迅速地冲着金蟾冲了过来! 巨大的身躯迅速划动,速度如同离弦之箭,硕大的信子向着蟾蜍攻去,好巧不巧,这金色的小虫子仿佛有灵性一般,竟是一个翻转,跳上了两人藏身的岩石,大蛇一击不中,抬头看向岩石,瞬间腥风拂面,两人就这样毫无遮挡地,挡在了蟾蜍前面! 冷汗顺着手心流下来,莲心舔了舔嘴唇,徒劳地企图往旁边缓慢移动,避开蟒蛇一双怨毒的眼睛。 瘆人的安静又回来了,只剩下浪花拍岸的声音。 “这畜生是故意的么?”碧芜颤抖着问道。 “分开跑!”莲心答道。 话未说完,碧芜一个起落已在丈外。 莲心突然想起,自己不懂武功! 两步跑出,就被岩石绊了一跤,栽倒在地,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就向莲心攻来! 凭空两点寒光攻到,蛇口吃痛,蛇头后仰,攻击缓了片刻,碧芜始终无法眼看他葬身蛇口,一把落雨针迅速甩出! 得了这个空档,莲心顺势打滚,碧芜跃上前,一把抓住莲心的后心,藏进另外一块大石。 大蛇已被激怒,哪容得两人走脱,也顾不得去追逐金蟾,扭动着身子,向着两人再次攻来! 巨大的石头在蟒蛇的猛烈攻击下瞬间碎裂,两人在岩石堆里窜上跳下,不停翻滚,身上的衣服都已被锋利的岩石撕碎,鲜血淋漓! 奔得片刻,两人都已乏力,一石缝豁然眼前,也顾不得太多,两人携手钻将进去! 紧贴石缝,汗水顺着鲜血渗进伤口,全身火辣辣的疼,但这档口也顾不上处理了。 “怎么办?”碧芜小声问道。 莲心调整呼吸,说道,“先躲一会儿,等这畜生走了再诱捕金蟾。” “小命都不保了,还想着金蟾?”碧芜不屑地说道。 “爷爷说,只要这次我把金蟾安稳送回府里,就教我武艺。”莲心答道。 “你怎么知道金蟾会丢?”碧芜问道。 “那只是假的”莲心答道,“江湖上很多人都对金蟾虎视眈眈,金蟾炼化了,能解百毒,机缘巧合还能提升武功劲力。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让萧玄那个傻子护送?” 莲心看了看石缝外面,继续说道:“梅瓶那只叫金血蟾,跟虎面金蟾极为相似,但皮肤的纹路里有血红色。虎面金蟾的纹路是纯正的黑色,毒性剧烈,需要用剧毒的毒虫喂养,梅瓶中那只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真的虎面金蟾一直都藏在莲池里。” 蟒蛇一时找不到两人,摇晃着大脑袋,咝咝地吐着信子,两人得了片刻喘息。 “那为何不直接到莲池寻找?”碧芜接着问道。 “咕……”突如其来得蟾鸣又出现了,它又站上了两人身后的岩石! 莲心看了一眼碧芜,低声说道:“姐姐,等咱们先搞定这催命鬼我再给你讲故事好么?”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全身火辣辣的疼,跑了半夜,脚上像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半步。 “咕……”这蟾蜍好似生怕蟒蛇不知道两人位置似的,催命般的鸣叫一声比一声嘹亮。 果然,蟒蛇注意到了! 巨蟒再次一头撞来,一块大石猛然碎裂,两人栖身的石缝瞬间小了一倍,蟾蜍仗着自己身小灵活,早早就避开了这一击! 莲心感觉手上变得粘腻起来,转头看去,只见碧芜趴在他肩上,小腹中鲜血直流。 “哇——”蟒蛇受到血腥味的刺激,也叫唤起来,随着蟒蛇叫唤,石缝中退去的小毒蛇一条条又游出来,向着两人的栖身的石块缓慢围拢过来。 蟒蛇叫声越发急促,一条绿油油的小蛇突然窜了上来,向着莲心咬去,碧芜忍着剧痛,手起针落,暂时缓解片刻危机,但那些小蛇仿佛受到了刺激,一条条不要命地向着两人扑咬! “快想办法,撑不了太久!”碧芜有气无力地说道。 莲心摸出从碧芜那要来的瓷瓶,问道“避蛊膏?” 碧芜一愣,怎的把这物什给忘记了,说道“是!” “涂衣服上?”莲心问道。 匆忙中,碧芜嗯了一声,莲心扯下衣襟,从瓷瓶中取出一块,胡乱向碧芜身上和自己身上抹。 黑暗中只听得碧芜一声怒吼,“小子,抹哪里!” “得罪得罪,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莲心慌忙说道。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半晌,小蛇果然逐渐退却,巨蟒也似乎暂时退却了,外面安静下来。 萧莲心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石头,不知砸死了多少蛇,碧芜躺在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块划伤了腹部,莲心撕下衣衫替她包好,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 歇息片刻,莲心伸手去揉钝痛的胸口,突然又碰到口袋里的药丸,爷爷说这药丸能解百毒,但世上只有一枚,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服用。 另外,这药丸是金蟾的诱饵…… “咕——”牛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的叫声仿佛就在身边。 原来这蟾一直跟着的是这颗药丸! 扔?还是不扔?莲心握了握手中的药丸犹豫起来。 “咕——”牛鸣声越来越近了! 不对!刚才这蟾蜍也没有靠这么近! 莲心想了想,懦懦问道:“姐姐,你这避蛊膏是草药的,还是——” “蛇蛊膏”碧芜喘息着,说道“怎么?” 顾不得那么多了! 莲心拖起碧芜就往石缝外挤去“金蟾喜欢吃毒物,这岛上,现在咱俩身上的肉最毒!” 但已经奔了半夜,两人再也没有力气了,萧莲心脚下一滑,再次摔倒在地,药丸从衣衫中滚出。 “咕咕咕——”金蟾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躁动起来,竟直接跳到了莲心的胸口!莲心仿佛瞬间石化了,不敢妄动一下。 完了完了,这下死了!被这蛙舔一口,不死也得毁容! 碧芜一根银针就要甩出。 “你个黑心妇人,想射死我吗?”莲心低声喊道。 碧芜也反应过来,这一针下去,蟾蜍死不死不一定,萧莲心肯定得死! 碧芜收回银针,问道:怎么办? “你试试用你的小虫子把它引走!”莲心颤抖着说道。 碧芜挣扎着,拿出一个竹筒,倒出一只黑蝎子,然而刚倒出来,那蝎子竟又迅速自行回到了竹筒,任凭碧芜如何催促,也无法再倒出。 莲心彻底死心了,眼看着胸口的蟾蜍定定地看着自己,想象着脖子缓慢腐烂的感觉,莲心索性闭上了眼睛,突然心念一动! 药丸,可解百毒! “咕——”蟾蜍又向前跃了一步,吐着舌头,探索着空气中毒蛊膏的信息,它距离莲心裸露的脖颈只有一寸距离了! 反正都要死,不如赌一把! 心一横,眼一闭,莲心拾起手边的药丸,囫囵着吞下,随着药丸下肚,火辣辣的感觉瞬间侵袭全身,莲心痛得叫出了声,那蟾蜍也突然躁动起来,一个纵跃直接跃进莲心嘴里,咕噜一声被莲心整个吞入腹中! 仿佛利剑入喉,从嗓子眼直接剖到腹部,剧痛袭来,莲心口中喷出一口黑血,染上碧芜衣裙。 “莲心,莲心少爷!”远处隐隐传来女子娇媚的喊声。 若在平常,莲心这浪荡公子定要说一声“姐姐安好”,此刻竟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嗓子像灌了火炭一般,再也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没了声息。 第6章 沧央斥候 凉风吹过湖面,一叶小舟划破莲叶,在夜色中缓慢前进。 “他会死吗?”碧芜轻轻问道。 “你希望他死吗?”船上立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一双狐狸眼斜瞟了一眼碧芜。 桃花夫人,终于还是上了岛。 “关我何事”碧芜惨笑道,“你我都想要这金蟾,可金蟾又被这混小子吃了。” “简单,划开肚子看看不就行了”桃花夫人说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剑突然就指在莲心的肚子上。 碧芜按住刚被包扎好的腹部,不由得叫出声来“你敢!”一把落雨针已经握在手里。 “哈哈哈哈”桃花夫人手挽一个剑花收回长剑,仰天长笑起来,说道“你既要他腹中金蟾,不剖腹又如何?” “我自有办法,无需你管”碧芜说道。 “回你万仙谷么?”桃花夫人背过身去,说道:“若不是看你有点用处,我可以让你死在岛上。” 沧炎大陆,沧央城。 六月间的太阳毒辣地打在树叶上,晒得虫子不停啼鸣。下午时候,街上没有太多行人,店小二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身上的苍蝇。 萧泓烈今日没有骑马,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踱着步。 沧炎王的毒虽然延缓了这么多年,但始终是越来越深,二皇子在护国侯的支持下越来越激进,前些年甚至夺走了他对斥候军的指挥权,想到这里,这位发须尽白的老人绷紧了脸,如果这次炼化金蟾,仓炎王没准真能痊愈,那么萧家也就不必隐退了。 若不是顾及沧焱王的病情,他怎会不去寻找虎面金蟾呢? 不过萧耿稳重,武艺又是萧家除他之外最强的,莲心熟知药理,而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局,料想不该出事。 萧泓烈心中烦闷,心中思虑百转千回。 “让开!让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破街道的平静,也把萧泓烈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马上为首的竟是斥候军的一个队长,斥候军常年在外执行皇家任务,突然来到沧央城,莫不是有急事? 萧泓烈驻足转身,并不见他移动脚步,人已经站到马前,战马受惊,猛然跃起,那马上将领显然是个驭马高手,只见他紧握缰绳,一个纵跃已将战马制住,抬起马鞭,刚要劈头盖脑打将过来,突然见了这白胡子老头,硬生生偏转身躯,翻下马来,一骨碌跪倒在地。 “萧将军”汉子请道,原来这老者正是萧府家主,萧泓烈,沧炎大陆最厉害的斥候,同时也是沧炎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剑客。 “何事如此惊慌?”萧泓烈冷声问道。 “侯爷急召商讨军务,请萧将军行个方便”汉子急忙答道。 “莫不是王上有事?”萧泓烈追问。 “斥候之信,仅可承报主将”汉子为难地答道,“还请将军恕罪!” 主将!是啊,他现如今已经不再是主将了,萧泓烈心中一阵刺痛,但话已至此,便也不再追问,他看了看这支斥候队伍,竟又是一支五人队,沧炎大陆的斥候军队伍,三人为一小队,五人为一大队,由于斥候队伍任务特殊,队中斥候皆是武艺超群,可飞檐走壁的惊才绝艳之人,其中大多数都是他曾带过的老部下,这些日子,这是陆续进城的第三支斥候大队了,萧泓烈挥挥手让过马队,心中计谋着打探消息之事,大步向着萧府走去。 “啊!!”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穿过街道传进萧泓烈耳朵里,萧泓烈脊背一冷,两个起落间,已经站在了自家门口,此时萧府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拨开人群,只见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用白绫倒悬于门头牌匾之下,鲜血染红了臂上衣衫,血顺着指尖流下,滴在萧府门口,顺着地缝流到街上,萧泓烈脑袋轰的一声!这位白发老人的心里仿佛突然遭遇了一记重击,他呆立片刻,纵身揭下那条手臂,颤抖着握住手臂,火云纹饰,红色绸衫,这不正是萧玄出门时穿的衣物么? 饶是见惯血流成河的老将军,此刻竟也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铁青着脸,缓缓转身,环顾四周,管家在疏散围观群众,又见远远的一人骑马奔来,是个七尺汉子,面黑嘴阔,浑身是伤,近了翻身滚下马来,摔倒在地,萧烈一把扶住了,汉子低声说道:“父亲,罗刹魔人劫走了玄儿!” 来者正是萧耿,说完之后便不省人事。 萧家四子,萧耿深得萧泓烈真传,一套家传龙吟剑法使将出来,寒光飞舞,快似闪电,整个沧央城少逢敌手,而今竟伤至如此! “罗刹魔人”四个字钻入耳朵,萧泓烈不禁心中一凛,牙关紧咬,环视四周,来敌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手臂悬于门厅,且未让府中人察觉,不可小觑! “加强护卫,日夜巡逻!”萧泓烈吩咐道,“将四爷速速送回房中,快马请玉虚道长速来府上。” 深夜,萧府守卫森严。 萧耿盘坐在床上,上身衣物已经除去,萧泓烈正将自己的真气注入萧耿体内,玉虚道人候在一旁护法。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萧耿吐出一滩黑血,萧泓烈放下萧耿,又恢复了半晌,睁开眼来。 玉虚扶下萧泓烈,问道,“确实是碎心掌?” “嗯”萧泓烈答道,“其一,耿儿穿了金丝甲,卸去部分力道,其二,有一股柔和的真气护住了耿儿的心脉,他才坚持到回来,晚得一步,这孩子就没了啊”说着,不禁摇头,“这一趟,是我疏忽了,未曾料到星火门竟会插手,还派来了如此厉害的角色。” 半晌,萧泓烈看着桌上的一条白绫,说道:“十六年了,是该算算账了。” “这罗刹魔教卷土重来,难道是为了复仇?”玉虚拿起沾血的白绫,看了看,说道,“只不过,他若是复仇,为何又要金蟾和莲心呢?” 只见那沾满鲜血的白绫平铺桌上,几个血红的大字分外惹眼“五日内将虎面金蟾与萧莲心送至黄沙城。” 萧泓烈接过白绫,说道:“罗刹教,也名星火门,门主与黄沙城城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能联系上,也不奇怪,但莲心的身世这世上除了那个人,还有你和我,无人知晓。”他放下白绫,接着说道,“可能也只是巧合吧。” 玉虚道人出家前已与萧泓烈交好,为人足智多谋,两人出生入死多年,萧泓烈对他甚为倚重,其孙萧玄也在数年前拜入玉虚道人三弟子丹阳的门下。 萧泓烈眉头紧蹙,踱步到窗前,转身接着说道,“陛下的毒越来越深,现在也唯有找到金蟾还能有些希望,而莲心,十六年了,那人也该来了。” “你认为,这件事与他有关?”玉虚问道。 “这次让莲心出去,原也是想引出他。”说着,萧泓烈闭上了眼睛,“该来的总会来的!” “将军若有事情需要吩咐老道,直言无妨。”玉虚作揖请道。 “不敢”萧泓烈把玉虚让到门前,说道“萧府猝临大敌,陛下的毒也耽搁不得,老夫得离家几日,但如今沧炎大陆波云诡谲,沧央城今日已聚集了三支斥候队伍,我这一走,恐有生变,还望道长在府上多留几日,照应照应。” “将军放心去吧,老朽留在府上就是。”玉虚说道。 关上屋门,两人并肩向着中堂走去。 萧府灯火通明,中堂此时或站或坐已经挤满了人。 “萧莲心就是个祸害!”大夫人已经哭死过去两回,瘫坐在椅子上,“苦命的玄儿……” “魔人欺我萧家如此,定不能容啊!”萧烽大声说道,这汉子满面胡须,甚为健壮,是萧家老大。 下首,一名男子不时用脚踢打着凳子,听得萧烽的话,抬起头来,讥讽道:“到底是让魔人绑了你儿子,还是其他什么人,你弄清楚了吗?” 说话人衣着华丽,与萧烽面相相似,却多了几分儒雅气质,正是萧家老二,萧焕。 他接着说道:“按我说,这罗刹人既是旭亚国的,如今两国休战,旭亚人二十年未曾踏足沧炎,如今却一来就找上了我萧家子弟,你不觉得蹊跷吗?” “四弟亲口说的还会有假?”萧烽皱着眉头回道。 他素来与这个弟弟不和。 “他说,你就信么?他如果说是萧玄自己砍了手臂你也信么?”萧焕轻蔑地嘲笑道。 他素来喜欢嘲讽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 “老二,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萧烽一拳砸在桌子上,蹭一下窜起来。 “哟哟哟,老大,外头人还没搞定,要杀自己人啊?”萧焕大声说,也站了起来。 萧家四子,萧烽,萧焕,萧炽,萧耿,四子同父却不同母,萧烽与萧炽为大太太所生,萧焕与萧耿为萧泓烈妾室所生。 都不是省油的灯。 “都给我闭嘴!”萧泓烈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吵嚷,踢门而入,“烽儿,焕儿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关乎玄儿性命,定当周全布置,切莫乱了方寸!” 萧泓烈声音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中堂瞬间安静下来。 毕竟是军武世家,家主的威严不容侵犯。 “焕儿,说说你的想法”萧泓烈停了停,接着说道。 “黄沙城位于仓央与旭亚之间的荒漠中,有说是旭亚管辖,但此城孤悬荒漠数十载,与旭亚联系并不紧密,只是此次对方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挑衅,其中恐有诈。”萧焕说道。 “不错,黄沙城位于两国之间,数十年来,虽然旭亚与沧炎都想攻下,但前往黄沙城的路常因沙暴改道,大队人马也容易迷路,且城内匪盗聚集,城主自立为王,以豪赌为营生,城主武功高深莫测,卫兵们武器精良,城内什么都可以赌,包括人命。”萧泓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他于漫天风沙中迷了道路,随着一个刀客进了黄沙城,刀客赌输了,命留在了城里,他赌赢了,侥幸出了城。 他接着说:“进城容易,出城就必须赌,赌赢了城主,才能出城,否则便是死在城里,也出来不得。” 当年,他真的赌赢了么?萧泓烈心中一凉,这一去,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萧玄,又真的在黄沙城么? “父亲,我愿一人前往!”萧烽请道。 作为萧家长子,萧烽自幼跟随萧泓烈征战沙场,萧父既是他的父亲,又是他的主帅,对萧泓烈的命令,萧烽从不怀疑,冲锋陷阵也时常最先请命。 “鲁莽!”萧烈冷声道,“焕儿和烽儿留下,其余人等退下吧,近日如无要事,不许离府。” “昨日我看护国候竟调了三支斥候队伍进城,必有蹊跷。”待得将军府家眷散去,萧泓烈低声说道,“此次玄儿危在旦夕,两件事是否有所牵连……” “父亲的意思是?”萧焕最先反应过来,问道,“但并没有证据啊” “何须证据呢?我萧家遇此大敌,是与不是都需严加防范啊。”萧泓烈答道。 “难道就放任玄儿生死不管了吗?”萧烽性子尤其急躁,问道。 “我说不管了吗?”萧泓烈沉声道,“这点事情就沉不住气” “噗呲”萧焕笑出了声,萧烽虽然气恼,此时却也不敢发作。 “安排十人小队,我同烽儿一个时辰后启程黄沙城。焕儿驻守家中,严加巡防,近日府中人等不可冒然离府。亦不可走漏我同烽儿离府的消息。”萧泓烈吩咐道,“让炽儿不必回府,秘密寻找莲心下落,同时放出消息,说莲心已经取得金蟾回府” “至于斥候队伍的行动,请玉虚道长多加留意”说罢,向着玉虚抱了抱拳。 安排妥帖,已是鸡鸣时分,暗夜中几匹马窜出萧府门口的长街,向着城外奔驰而去,惹来几声犬吠,看着远去的队伍,三名蒙面黑衣男子从墙头越下,为首者紧跟马队奔去,其余两人则转身淹没在夜色中。 约莫半个时辰,一队人马竟又从萧府后门奔出,绕过街道,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城。 第7章 狭路相逢 骄阳似火,一辆马车裹挟着烟尘向西北一路狂奔,驾车的却是一个妙龄女子,长长的蝎子辫拖在脑后,眼神凌厉,一条马鞭在她手上仿佛活了,打个空响,催马疾驰。 “再迟些,这小子可要没命了”桃花夫人说道,碧芜紧闭双唇,并未搭话。 三日休整,腹部依旧隐隐作痛,碧芜却顾不得那许多,只是催马前行。 马车非常华丽,像个富家小姐的轿子,而马匹也甚为健硕,通体枣红,马头高高昂起,腿部健壮修长,四踢翻飞,倾刻间已驰出里许。 前车奔出片刻,后面却又奔来一匹枣红色的马儿,这匹马没有套车,背上骑着一个黑面汉子,汉子一身军旅打扮,脸上尽是汗水,边跑边嚷道:“大胆,进贡马匹也敢偷盗!” 两匹马相隔不过里许,前马纵然矫捷,奈何拉着马车,眼看那军官就要追上。 这时候,一条白绫从马车中甩出,扫过后马眼睛,后马受惊,一跃而起,就要跃下山崖,军官反应也甚快,双腿猛夹,缰绳一紧,控制住受惊的马儿,再看那马车,又生生拉开了距离。 后续追兵陆续赶到,军官打发了一人折返回去,自带了三名兵士继续追赶。 马车里面,萧莲心的整张脸竟是诡异的紫色,他脸上插满了银针,十分可怖,只见他双目紧闭,已然不知死活。 “小子,你可千万不能死,你死了就麻烦了。”桃花夫人喃喃说道,说着,轻轻执起萧莲心的手,号了一回脉。 “他还能活吗?”碧芜问道,离开莲池已经三天,三人一路奔波,一般人莫说吞食毒蟾,纵然只是沾染了一点毒素也必然已经中毒身亡,但萧莲心竟没有立刻暴毙而亡,而是时睡时醒。 碧芜在桃花夫人的胁迫下一路驱马向西北而行,虽然心中甚为恼火,但经与萧莲心在岛上出生入死的一遭,心中对这少年的生死也甚为心焦。 “看造化,若那人愿意救他,倒是有一丝机会。”桃花夫人说道。 “哼,若是去万仙谷,肯定也能救的”碧芜恨恨地说道,她原是想带着莲心到万仙谷去求族长解毒。 “丫头少废话,再快一点!”桃花夫人喝道。 三日来,碧芜纵然性子骄傲,但巴掌吃多了,逃也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能气哼哼地顺从了她。 突然,一簇箭矢打破了马车内的平静,紧接着,更多的箭矢不断射向马车,桃花夫人银牙紧咬,稍有愠怒,一个翻身索性出了车厢,白绫舞动,脚步腾挪间,飞驰而来的箭簇竟被她全部打散,箭矢短暂停顿的间隙,只见她手腕一翻,白绫中裹挟了数支箭矢,“还你!”箭簇随着一声娇喝送出,射向追兵。 两名兵士躲避不及,箭簇正中胸部,同时落马,唯有那军官翻身躲于马腹,逃过一劫,但也已是冷汗直冒,一阵后怕,不敢再追。 “偏要大张旗鼓抢官马,惹这一堆麻烦。”碧芜嘟囔道,她着实好奇,为啥这女人带了莲心不悄悄赶路,反而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的马车。 继续行了半日,路途越发崎岖起来,萧莲心仿佛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马车内气氛异常诡异,此时的萧莲心光着上身,全身皮肤都呈现紫黑色,身上扎满了银针,桃花夫人眉头紧蹙,大汗淋漓,手掌上下翻飞,催动着银针不停颤动。 又行了半日,马车进入山谷,山路崎岖,无法再奔驰,一阵凉风吹过,太阳西斜,碧芜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不安起来。 越过一片树林,气温遽然下降,碧芜催马前行,但红马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留下萧莲心,放你们走”尖锐的说话声撕破了山谷的宁静,强大的压迫感从前方袭来!说话人的嗓子仿佛装了刀刃,是尖锐刺耳的公鸭嗓,但每吐出的一个字里面都饱含内劲,碧芜瞬间被压得喘不过气,她勉强定了定神,紧紧抓着马鞭,向前看去。 桃花夫人扛住压力,缓缓走下马车,巡视一圈,马车已经被一群青衣人围住,为首一人白须及胸,她欠下身去行了个礼,笑吟吟地说道:“原来是张老丈人,万福!莲心公子已经回府,奴家一介女流,岂敢在车上留陌生男子?” “爷爷,我亲眼见到这女人跟在萧莲心之后去的蛇岛!”说话之人正是在桃花坞吃瘪的海月派少主,张沐月,此时他站在白须老者身边,微欠着身,甚为恭谨,他身后十数名身着青色短打的壮汉已经把马车团团围住,个个手持利刃。 “萧家拿走我派仙宝,此事与旁人无关,不想丧命的,就赶紧滚!”公鸭嗓继续说道,虽不疾不徐,声音却自带威压,想让敌方知难而退。 老者劲力层层袭来,碧芜脸色通红,无法言语,桃花夫人暗暗运功抵御,缓缓说道:“桃花坞得罪了张公子确是小女子照顾不周,奴家在这里给赔个不是,但海月派张坤仲老爷子以多欺少,为难妇孺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吧!” “嘿嘿,海月派的名声可轮不到小丫头嚼舌根”公鸭嗓说道,只见他脸虽宽大,但五官偏小,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身材清癯,胡须垂胸,穿着青色长袍,若不是腰间挂的两把弯刀,活像个帐房先生。 桃花夫人轻轻踱步,绕到红马前方,接着说道“这么说来,张老丈人一定要与奴家为难咯!” 张坤仲答道:“为难又如何?” “莫说车上没有萧公子,纵然是有,我就给么!”桃花夫人此时已经绕过红马,瞥了碧芜一眼,狠狠说道:“但若要强抢,奴家也未曾怕过谁!” “找死!”张坤仲心中一怒,他话未递出,刀锋先至!一柄弯刀猝然飞出,刀锋凌厉,寒光闪闪,出刀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桃花夫人早有防备,猛然甩出一对铁索,铁索尽头吊了一对匕首,人随即腾空而起,让过弯刀,匕首攻向张坤仲!那弯刀却迅速转回,向着尚在空中的桃花夫人飞去,旁边人都不禁暗捏一把汗,心道这女子死矣! 刀劲迅猛,她不敢硬接,眼看刀锋即将入腹,手腕翻转,铁索绕上一名大汉,这大汉站立不稳,瞬间飞起,桃花夫人借力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翻转身体,生生贴着刀锋跃过,一个筋斗跪地立住,再看那大汉,摔在一边,已不知死活。 接回弯刀,张坤仲微眯眼睛,他一击不中,有心要挽回点面子,一转一绕,弯刀一变二,一双弯刀同时飞出,说道:“且看你怎么接!” 他竟直接使出了海月派成名绝技,海月八卦! 一双弯刀以八卦的形状绕在一起,旋转中向着桃花夫人飞来,刀柄为心,刀锋向外,搅动着周边气息绕出气旋,一层又一层的强烈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桃花夫人脸色通红,一双肉掌向前推出,体内的劲力源源不断输出,却无法阻止气旋逼近! 熬得片刻,张坤仲眯起眼睛,脚步后撤,胸前结了一个八卦印,再次缓缓推出。 压力进一步增大,桃花夫人脸色涨红,眼睛鼓胀,血液从嘴角和鼻孔流出,内力如流水般消耗,却根本无法延缓气旋逼近的速度。 “停手!”微弱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快停手”,门帘被挑开一个角,一双绛紫色的手扒着门框。 萧莲心用尽全身力气,声音依旧细小如蚊鸣,但张坤仲却听到了。 他瞥了一眼马车,反向结印,往前一推,桃花夫人瞬间飞出,双刀回旋回到张坤仲手中。 张坤仲收好双刀,挥了挥手,大声笑道:“把兔崽子给我揪出来!” 那双绛紫色的手缓慢地掀开帘子,萧莲心倚靠车门上,他光着上身,已经全身紫色,身上扎满了银针,嘴角渗出黑血。 猛然看到,正在靠近的几名大汉都被这恐怖的画面怔住了,不敢再靠近。 萧莲心缓慢地抬起手,勾了勾手指,对张坤仲说道:“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金蟾在哪里!” 张坤仲愣了一下,从来只有他指挥别人,今天这毛头小子竟想指挥他,抖了抖胡须,说道:“都聋了吗,给我抓过来!” 萧莲心有气无力地答道,“如果他们碰我一下,我马上就死,你老儿休想知道金蟾下落。”这泼皮话要死不活地出来,碧芜不禁莞尔,但看着莲心那可怖的面孔,又担忧起来。 张坤仲黑着脸,看到萧莲心一副地狱罗刹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踱步过去,问道:“金蟾在哪?” 萧莲心扯着嘴角,狡黠一笑,说道“金蟾我放在了……”说到后面却只有唇动,没有声音,突然一阵刺痛,一把弯刀抵到腹心。 张坤仲说道:“休要耍伎俩。” 萧莲心看了看腹前弯刀,勉强扯动嘴巴,嘲弄地看了张坤仲一眼,突然向着这老者脸上喷出一口黑血,垂下了头! 惊变乍起,张坤仲一愣,恼羞成怒,欲一刀结果了他,却突然一阵恍惚,想是血中有毒,心中大骇,双手伸到萧莲心鼻下一探,竟然没了声息! 死了? 碧芜惊恐地睁大双眼,难道这人真的突然死了?不禁一声惊呼! “萧莲心!”桃花夫人猛然站起身! 张坤仲突然察觉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双刀即将甩出,然而只闻得一阵书墨香味,刀未出鞘,猝然胸腹剧痛,惊恐之下,双刀交叠胸前,运劲抵挡,却没想胸腹中气息骤然阻滞,站立不住,向后退得几步才稳住身形! 众小斯不敢擅动,只张沐月紧忙赶过去扶住了,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人。 一个手执折扇的中年书生凭空出现在马车前面,他身高体瘦,穿着素淡,皮肤苍白,众人只看得他一招击退了张坤仲,却不知张坤仲被萧莲心毒血喷面,心下大惊之时被突然袭击,胸中气息阻滞,可护住心脉,已实属不易。 “事到临头,终于还是想起我了。”中年书生玩弄着手中的折扇,眼睛瞟向桃花夫人。 “阁下何人,为何伤人!”张沐月心知敌他不过,心下思忖,先要了来人名号,再报仇不迟。 “秦天!”中年书生答道“识相的,赶紧滚!” 秦天,沧焱大陆西戎城墨书坊的老板,既是官家典籍的集散地,也是暗中交易各类民间禁书、江湖秘闻、武林典籍的中间机构,作为此间老板,所学所知极杂,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青年时候对桃花夫人一见钟情,自此之后,但凡桃花夫人有命,绝无半点推辞。 张沐月显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转头看向张坤仲,却见爷爷正在运功疗伤,无暇他顾。 桃花夫人把了把莲心的脉,眉头紧蹙,她分外看重这少年生死,带着这少年一路救治,煞费心血,她微微思虑,一根银针猛然扎入少年胸口,肉掌推出,运足劲力催动银针。 “剧毒攻心,你再耗费功力,他也活不过三个时辰”中年人嘿嘿笑着问道:“他中了什么毒?” 桃花夫人满面涨红,并未搭话,示意碧芜上前扶住萧莲心,将劲力不断通过银针输入萧莲心体内。 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蒙面的黑壮汉子围了上来,带头一人拔出长刀,吼道:“抢人!” 海月派众人纷纷提刀阻挡,两群人打做一团,张坤仲捂住胸口,面部麻痒难当,虽不敢运劲抵御,但此毒来历不明,必须抓住萧莲心要到解药! 他竟顾不得与黑衣人打斗,纵身上前欲强抢萧莲心! 双刀齐出,一双弯刀攻向秦天上盘,身形挪动,欲靠近马车。 却见秦天脚步腾挪让过弯刀,折扇一绕一点直指,又挡在了马车前面。 张沐月眼看爷爷久攻不下,一双弯刀甩出,从侧翼攻来,秦天也不转身,折扇猛然甩开,银光闪动,扇骨为精钢所铸,接过双刀,说道:“还你!” 弯刀易主,刀刃向着张沐月飞去。 眼看孙子就要命丧当场,张坤仲也顾不得中毒与否,抢身上前,硬接双刀! 救下孙子,气血翻腾中吐出一口血,喝道:“走!”说罢,一个纵跃,向着谷外奔去,余人则边战边退,退出山谷。 秦天击退张坤仲,黑衣人又提刀抢上,五人与他斗在一起,黑衣人不知什么来头,占着长刀优势,横砍邪刺,秦天以一敌五,无法脱身,突然又不知哪里射来冷箭,山谷中兵声大作,箭簇从四面八方射来。 是先前追兵赶到了! 碧芜与桃花夫人此时已把萧莲心扶回马车,桃花夫人大声说道:“走!” 秦天一跃而起,折扇往前一横,挡住飞箭,借力打力,踢翻两名黑衣人,扇骨划伤黑衣头领,跳上马车,一脚踢到马臀上,红马嘶鸣惊起,奔闯起来。 黑衣头领眼看马车逃走,手臂鲜血直流,困于飞箭拦路,身后又有兵士杀出,他挡开飞箭,砍杀两名奔到最前面的士兵,喝道,“撤!” 一群人乌泱泱来,又乌泱泱撤回树林。 第8章 故人来访 听雨楼是苍炎大陆最豪华的酒楼,这一夜,二楼的灯彻夜未熄,白须驼背的星火门大长老莫玉负手而立。 “萧泓烈,真的会去吗?”莫玉问道。 “说不定,此人生性狡诈,但若他去了……就由不得他了。”莫里答道,依旧板着一张僵尸般的脸。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仆人报,“莫玉长老,剑音回来了。” “让他进来”莫玉说道。 进门的是个一身玄黑长衫的青年男子,星目剑眉,古铜色的脸上棱角分明,进门叩拜道“莫玉长老,萧泓烈已离家,竹清带着人跟着往城外以南的方向去了。” “哼”莫玉冷哼道:“南方,你真以为他向南方去了么?” “我与竹清亲眼所见,不敢欺瞒长老。”剑音答道。 “增派人手,多方追踪”莫玉吩咐道。 剑音不解,但不敢再问,答了一声,退出房间。 “走吧,老狐狸出洞了”莫玉说道。 两人跃出窗户,消失在晨曦里。 天已微明,黑水河岸,波涛汹涌,萧泓烈一行人一路北行。跨过黑水河,再往北走上几日,就是通往黄沙城的黄沙道,黄沙道,说是一条道,其实不过是一串行人在黄沙中留下的记号,风沙侵袭,记号经常改变,如果没有向导带领,进入黄沙道的人往往凶多吉少。 “父亲,在此处过河吗?”萧烽眯着眼睛看了看河水问道。 萧泓烈看着眼前的景象,往昔历历在目,这里往前走是河面,河岸两边都是山坡,河面宽广,他们站的位置是此处唯一的豁口,当年,他带着一支斥候小队前往黄沙城打探消息,也是在这里遇到了山匪,这里易守难攻,纵然队伍里的兄弟都身怀绝技,也被打得落花流水。 “山坡埋伏”萧泓烈小声说道。 “啊?”萧烽一脸不可置信。 萧泓烈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带五人去前面山坡埋伏,拉弦搭弓!令旗舞动,射箭!” “遵命”萧烽不再追问,领命奔去。 萧泓烈摇了摇头,自带了一队人赶往豁口的另一面。 天色渐明,两组人马埋伏完毕,萧泓烈掐算时间,静静地伏于山坡,稍时,只见远远的三个黑衣人骑马奔来,萧泓烈身边几个汉子不约而同直起了腰。 萧泓烈举了举手,身边人缓慢地举起旗子。 三人追到河岸前,眼见河水湍急,一人下马查看地上的痕迹,停马驻足四下观望,显是在追寻萧府人马的痕迹。 萧泓烈向前手一招,旗子舞动,箭簇霎时间如暴雨般向着三名黑衣人射去。 三人大惊,迅速靠拢,以背对背的方式拔剑挡住了第一波箭雨。 萧泓烈再次举起手,令旗随着他的手一挥,箭手们抽出箭簇往身前的第一个竹筒中蘸了一下,再次射出,随着箭簇擦伤,豁口中三人敏捷的身手逐渐缓慢,眼见不支,萧泓烈摆了摆手,停止射箭,策马往三人奔去。 “谁派你们来的?”萧泓烈问道。 三人软软地躺在地上,胸腔起伏,并不作声。 “说出来,就给你们解药。”萧泓烈继续问道。 却见中间一人动了动眼睛,嘴唇翻动,银光闪烁,竟吐出两枚锋利的刀刃! 见血封喉!顷刻间,旁边两名黑衣人横死当场!萧泓烈眼疾手快,紧紧扼住黑衣人下颌,扯下黑衣人面巾,却只见一行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再看嘴里,他竟生生吞下了最后一节刀刃! 死士! 数年前,旭亚与仓炎连年战乱,很多人流离失所,为了寻得口饭吃,一些人成为了死士,为雇主执行任务,倘若被抓住,就立刻处死下属或者自杀。但如今太平了几年,已经没有人再做死士了。 萧泓烈看了看眼前的三具尸体,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转身看去,来路茫茫,并没有更多追兵,他却觉得似乎一直有人在窥探这一切。 萧烽皱起眉头,一脸困惑,问道,“父亲如何得知三名贼人跟随?” “不对,不对,不是他们!”萧泓烈喃喃答道。 “不对?还有其他人?”萧烽更加困惑了。 “哼,朽木!”萧泓烈气得瞪大了眼,大儿子萧烽资质愚钝,性格火爆冲动,没有他哪怕十分之一的机敏,若不是这孩子长像跟他一样五大三粗的,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叹了一口气,萧泓烈闭着眼睛解释道,“能神不知鬼不觉悬挂一条手臂在府上的人,只有这点本事吗?威胁我们离府,难道就不会派个人跟着我们吗?” “是,是,呵呵”萧烽摸了摸脑袋,讪讪地说道。 这时,一阵风从山上吹来,大夏天的,却传来了梅花的香味。 “来了!”萧泓烈突然勒住马缰,说道。 萧烽看到父亲如此严肃,率领众府兵在萧泓烈周围排开阵势。 片刻后,山林抖动,剑气纵横如万马奔腾般向着萧泓烈头顶袭来! 拔剑!萧氏祖传龙吟宝剑! 虎啸龙吟,剑光闪动,直插云霄,萧泓烈双脚踢上马背,借力纵跃,只一剑! 剑气凌冽,一剑分江河,一剑裂崇山! 高手过招,往往朴实无华,只一剑,便破了那天罗地网的剑气。 余人尽皆骇然,将萧泓烈围了一个圈,不敢靠近。 剑归鞘,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为苍炎大陆第一斥候” 一袭红白相间的长裾,风流潇洒,骆红梅! “今日领教了”骆红梅擦了擦嘴角血迹,大声笑道。 萧泓烈不认识他,却知道他是谁。 一招落梅漫天,看似浪漫华丽,却暗藏杀机,剑气笼罩处,寸草不生! 萧泓烈没有说话,漠然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想抓活的,所以并没有用上全力。 他在疑惑。 骆红梅,南方烟雨州骆家堡的浪荡公子,家中掌握了沧炎大陆绝大多数布庄的生意,开的钱庄、当铺不计其数,虽然家财万贯,却是知名败家子,年少成名后就不思进取,十余年来,整日醉眼惺忪,流连烟花场所,与名妓骚人为伍,气得其父几欲与他断绝关系,但他着实天赋异禀,任何武艺练习一遍就会,独创功法梅花落虽不至于天下第一,却也足以让他跻身沧炎高手之列,为此,也为家族产业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的人,为何会北上,又为何来偷袭他萧泓烈? “我要秘籍和金蟾,多少钱?”骆红梅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派来的人?”萧泓烈指着三具尸体问道。 “不是。”骆红梅笑道,“整片大陆都知道你萧家拿了药王谷的回天决!连死士都跟来了,多少钱,你说。” “我孙儿是你伤的?”萧泓烈冷冷地问道。 “5万两够不够?”骆红梅抬眼问道。 萧泓烈冷哼了一声,道“阁下若要为难我萧家,先问问老夫手上的剑!” “我打不过你。”骆红梅想都没想,直接回道,“但不知,萧莲心的命,够不够。” “莲心在你手上?”萧泓烈抬眼看了一眼。 “快死了。”骆红梅扯着嘴巴嘲讽地笑道。 “我要见到活人。” 萧泓烈淡淡说道,他从不惧怕任何人的威胁,因为他自己就是威胁本身。 “拿回天诀来换。”骆红梅举着剑,看了一圈身边跃跃欲试的萧家府兵。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拿下!” 萧泓烈突然开口道。 萧烽领命,带同府兵一拥而上。 萧烽勇武有余,灵活不足,不适合练习萧家的龙吟剑法,但却随同玉虚道人练了一身横练功夫,他本就身穿铠甲,一把剑直来直去,只是进攻,从不防守,这种不怕死的打法也为他赢得了一个江湖诨名——萧大胆。 骆红梅身影飘逸,上下翻跃,二十余人的围攻,反而像是骆红梅一个人的表演,一把单薄的银剑配上红色身影,华丽浪漫。 萧泓烈心中也不禁暗自赞叹。 世上竟有如此之人,把搏命的厮杀变成了一场华丽的舞蹈,却又处处藏着杀机! 但,始终华而不实! 萧泓烈动了,他不能容许这个威胁到萧莲心生命的人自由来去。 一剑既出,万军难抵! “呸,萧家以众敌寡算是英雄吗?”骆红梅喝骂道,辗转腾挪间,银色长剑荡开萧烽的厚剑,一个纵跃避开萧泓烈的攻势。 “兵不厌诈,萧家是军营!”萧泓烈喝骂了一声,紧追其上。 骆红梅身影飘忽,如诗如画,萧泓烈使出家传腾云步法,脚步未动,身形已远。 一个跑,一个追,交手几个回合,已经绕到了山林里。 骆红梅突然停下了脚步,银剑前指,顺了顺气息,说道:“跑不过你,再谈一下。” 萧泓烈也停了。 “引我出来到底为何?”萧泓烈问道。 “一百死士正在赶来。”骆红梅答道“想活命,跟我走。” “我凭什么相信你?”萧泓烈问道。 骆红梅收起剑,掏出一个木制令牌。 萧家的家牌。 “沿途,至少挂了两个,还有一些布条。”骆红梅说道。 出了内贼?萧泓烈心中一凛,却并未表现出来,只冷冷问道:“如何证明你不是一个圈套?” 骆红梅一脸无语,翻了个白眼,把木牌扔进草丛,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 木柄已经包浆,上面刻着一朵拙劣的莲花,鲜艳的绿色皮筋分外惹眼! 萧泓烈脑中一热,回忆袭来,愤怒直冲脑袋! 十年前,他去采药,历尽艰辛从悬崖采回一块千年的绝世药木,花了半年时间雕琢成一只梅花鹿,命名药木神鹿,准备作为寿礼敬献沧炎王。 金顶大殿,沧炎王将会亲手揭下药木神鹿的红布,萧泓烈满心欢喜! 红布落下,完美的鹿角居然折得七零八落! 文武百官哄堂大笑,这哪是鹿,明明是一头驴! 一个月后,萧玄满头的包,萧莲心脸上一个巴掌印,被大儿媳抓着来找他告状,莲心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弹弓。 这个弹弓,正是那只鹿鹿角的一部分! “这你总该认识吧!”骆红梅问道。 萧泓烈闭了闭眼,正欲询问,突然听得身后嘶喊声大作! “走!”骆红梅喊道。 萧泓烈拱了拱手,说道“萧某谢过!” 话毕,龙吟宝剑出鞘,一个纵跃,登上树梢,此刻,萧泓烈已无暇他顾,他终于知道了那双盯着他的眼睛是谁! 宝剑回收,萧泓烈心中默念剑法口诀,运足劲力,逼入宝剑。 剑气压城,虎啸龙吟! 以萧泓烈的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气旋,气旋不断滚动,将他包裹其中,须发飞舞,仙风道骨! 骆红梅使出千金坠的功夫,立在原地,看呆了。 幸好这老头儿刚才没有使出全力,不然他骆红梅可就变成骆碎片了! 萧泓烈睁开双眼,眼前一片开阔,远处的豁口一群黑压压的人正在赶来,前锋队伍已经与萧家队伍交上手,萧烽一行人边战边退,似乎也看到了他的位置,正朝着他的方向奔来。 萧泓烈长剑猛然前指,剑气所指,毁天灭地! 一剑,截开追兵,为萧烽赢得了一线生机。 萧烽久经沙场,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虽然边打边退,阵型却丝毫不乱,前后互相接应,左右射箭掩护。 风起,周围的气息压力骤然增大。 萧泓烈一跃而下。 “好久不见”一个声音从萧泓烈前方传来,莫玉驼着背,杵着一根黑色铁杖,幽幽地说道。 旁边站着高大的莫里,两人显得极不搭配。 “一百死士。”萧泓烈冷冷地说道,“不够。” “请你出来,确实费了颇多周折。”莫玉答道,“交出回天诀,跟我们回去,领罪。” “萧玄在你们手上?”萧泓烈长剑前指,眼中凶光毕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莫玉嘴角微微上翘,嘲讽道。 “放了他。”萧泓烈说道,“否则你俩走不出沧炎大陆。” “是么?”铁杖前杵,莫玉瞳孔由黑转绿,由绿转红——莫玉已经练至八重魔功,比之莫里又胜了一筹。 蓦地里铁环呛啷作响,莫玉本就佝偻的身躯因内力鼓荡,迅速膨大,萧泓烈顿感压力倍增,长剑指天,手掐剑诀,护于胸前。 莫里,莫玉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因幼年资质鲁钝,遂分练罗刹魔功,好在两人吃得苦,又极有毅力,经过多年磨合,虽然长相差距越来越大,却分外默契,两人一攻一守,浑然一人。 莫玉声音落下,莫里已经动了。 一长一短两把匕首齐出,莫里飞身攻向萧泓烈。 龙吟宝剑自上而下刺出,萧泓烈向右格开长匕首,身形翻转,避开左边刺来的短匕首。 莫玉气息锁定萧泓烈,待得莫里侧身,铁杖随后攻向萧泓烈面门。 萧泓烈凝声屏气,劲力灌入长剑,向前挺出,弹开铁杖,顺势刺向莫里胸前门户。 龙吟剑剑势雄浑,连招竟无一丝迟滞,莫里莫玉同时惊诧,“这老狐狸的剑法这些年也精进不少。”当下两人不再托大,攻守平衡,奇招迭出。 萧泓烈剑气凌厉,剑招行云流水,以一敌二,竟无败势! 骆红梅站在一旁,凝神观看这场沧焱大陆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莫氏兄弟气息阴柔,却有着蚀骨侵髓般的锋利,进招更是刁钻古怪之极,两人一人上则一人下,一人攻则一人守,配合得天衣无缝,心中暗暗惊叹,这江湖中果真是藏龙卧虎,明面上他被推崇至沧焱高手之列,但真正的高手却是大隐隐于市,若是他对上这两兄弟,也难讨得好去! 龙吟剑法剑气极为霸道,萧泓烈已练得八重境界,此刻双方以命相搏,容不得半点差池,只见他剑法虽然大开大阖,却越使越快,几乎已经看不出剑形,只剩下一段段的残影,辅以腾云步法,纵然莫氏兄弟的攻击如海浪般袭来,且劲力雄浑,却终究无法锁定萧泓烈! 斗得一炷香时间,萧泓烈瞥见萧烽带着府兵赶到,此刻,若他多耽得一刻,萧烽就危险一分,心中已有退意,微一思忖,已有计议。 第9章 西戎巧遇 林中激斗,剑气纵横,树木也被折得七零八落,萧烽还在与黑衣死士缠斗。 萧泓烈瞥了一眼,胸腹运气,劲力传声,吼道:“你兄弟二人为星火门所累数十年,一个毒入骨髓,一个自残身体,真的值得么?” 百年前,旭亚大陆与沧焱大陆本为一国,而后皇室衰微,诸侯纷纷自立为王,经年混战,旭亚、沧焱两大诸侯国崛起,其他小诸侯要么被灭亡,要么选择向两国之一称臣。 星火门门主莫千愁便是当年的诸侯之一,虽归附旭亚大陆,却因性格桀骜,不愿上朝称臣,而后流于江湖,但大陆尚武,莫千愁本就是为了练功无所不用其极之人,依靠搜罗来的练功术法,建立星火门,连年战乱,两片大陆孤儿寡母无数,他遂培养幼年孩童试炼魔功,虽因此折了不少孩童性命,但终于成了气候。 这莫氏兄弟,便是当年试炼孩童中的两名孤儿。 为了活下来,两人以身试毒,助莫千愁练功,虽然魔功终成,却一个毒入骨髓,一个终身残疾。 萧泓烈数年前于星火门有过一段过往,深知两人心中隐疾,此刻迫于脱身,意图扰乱对方心智,揭人伤疤虽为人不耻,但也是实属无奈。 “你二人,不过是为了活下来,却活得不人不鬼,公平吗?”萧泓烈用内力发声,言语虽平稳,却如数百猛兽于深谷嘶吼,内力深厚之人听了也不免心烦意乱。 莫氏兄弟年少之时只为了活命,亦不知魔功之害,待得魔功初成,尝到少年得意的滋味,虽毒害初显,却迷途不知返,越发贪婪。 终于年深日久,为毒害折磨,却已回头无岸,只能继续练功,饮鸩止渴,用自己的内力延续生命。 毒害与残疾,是两人心中不可触摸之痛。 此刻被萧泓烈反复提及,两人也曾在夜深人静之时,发出过这样的疑问,为何只是为了活下来,两人竟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这世上,何为公平? “你两人为星火门出生入死多年,而我,不过是给了一点小小的施舍,他便能卖了你们的性命,你们甘心吗?” 旧事重提,莫氏兄弟怒从心起,莫里的招式明显迅猛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不过是莫千愁的两条狗而已。”萧泓烈用足内力,仰天长啸。 这时,莫玉前攻,莫里本该守住空挡,但他终于怒了!忍不住长匕首送出! 心智动摇,就在此刻! 萧泓烈身形一转,避开两人攻击,一剑刺出,直指莫玉胸腹空挡!莫里发现,已然迟矣!两人齐齐收手回防,但萧泓烈早已算定,使的是以进为退之计,趁两人收手,长剑回转,腾云步法使将出来,已经落在萧烽身后,以内力射出一把霹雳散,树林中烟雾顿起。 “走!”声音甫毕,一把抓了萧烽后心,飞身上马。 莫里知是中计,短匕首向着声音来处扔去。 待得烟雾散去,林中余下一道血迹,萧府一行人已没了踪影,\"追!”莫玉莫里同时吼道。 为了避免行踪再次暴露,也为了分散追兵,萧泓烈每奔出一段路程,便指挥府兵分开三路继续奔行,随同他出行的大多是他当年带出来的斥候好手,这些人本就习得一身本事,轻功更是了得,分开奔行数十里后,要么弃马藏匿,要么绕入山林不得踪迹。 如此奔了一日,萧泓烈支开了所有府兵,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少。 他的身上已被血液浸透,萧烽躲开了死士的刀剑,却没有躲过莫里的匕首,匕首插入肩背,虽未伤及性命,但如此奔波,早已晕死过去。 左右折转间,又淌过一条河流,河水淹没行迹,再行得两里路,一处废弃的破屋出现在萧泓烈眼前,眼看天色渐暗,他解下马匹,负着重伤的萧烽,偕同骆红梅推门进去。 骆红梅燃起火堆,萧泓烈取下萧烽肩头的匕首。 这匕首竟未淬过毒,萧泓烈心中稍慰。 他从怀中又掏出些许止血药粉,为萧烽简单包扎了,这才问起骆红梅遇到萧莲心的经过。 三日前,西戎城。 骆红梅因听说此地出了一位乐圣,琴音可以引来鸟兽聚集,遂跟随自家商队前来观摩,入住了当地最大的福悦客栈。 深夜,骆红梅百无聊赖,在店中饮酒,客栈来了几个奇怪的客人。 两女一男,女的千娇百媚,却又自带侠气。 骆红梅生性烂漫,喜欢交友,男女老少,三教九流只要合了他的性子,就结交同游。 三人出现,自是吸引了骆红梅的目光。 他刚欲上前结交,又见三人差了人抬了一个担架进入客栈,架子上分明是一个活人,却盖了一层黑布。 骆红梅好奇心起,偷偷跟了过去,趁三人在门口拿酒水之际,揭开黑布看了看。 这一看,把骆红梅惊得一身冷汗。 却见一个全身漆黑的人,身上扎满了银针,他一时之间感觉面熟,再仔细看,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一年前,与他在沧央城外畅谈乐理的少年好友,萧莲心! 两人当时交换了礼物,莲心给他的就是那个弹弓,约定好今年再聚。 他本欲带走莲心,那三人却马上就回到了屋内,他不得不退出屋子。 原来,自摆脱追兵后,秦天驾车带着三人一路向西而行,终于进了西戎城。 萧莲心时醒时睡,常人莫说吞了金蟾,哪怕只是沾染一点,也立时毙命,但他竟奇迹般活了下来,旁人只道他体质特异,能常人之不能,哪里料到,他于吞下金蟾的同时吞下了九转玉蟾丹,此丹药乃萧泓烈钻研数年炼制,丸药原材取自于与虎面金蟾同源的雌蟾,两种金蟾,虽仅性别不同,但药理却相互克制,雌蟾较之雄蟾易于捕获,蟾蜍寻配偶本为通过气息分辨,萧泓烈专研数年,虽得了药丸,药性却过于猛烈,不敢擅自使用,此次让莲心带了出来,本意是用来诱捕雄蟾。 机缘巧合,莲心生吞雄蟾,又吞了雌蟾炼制的丹药,虽身中剧毒,却缓了性命之忧。 骆红梅不知此节,只道莲心为奸人所害,遂偷偷趴在屋顶,伺机而动。 然而,看着眼前由紫转黑的少年,桃花夫人也已无计可施。 连日来,她以银针为介,将自己的内力催入莲心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试图将毒素逼出来,以延续少年性命,但莲心的身体仿佛是个无底洞,内力入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既不见毒血逼出,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心下着实有些气恼。 “莫要再耗费精力了,这小子活不成了。”秦天悠悠地说道,“就算祖师肯救他,救活了,过不些日子,不也要死么?就此死了,也少受些罪吧。” “活着的萧莲心值八千两,死了的萧莲心,可是八两都不值。”桃花夫人拔出一根银针,依然没有毒血渗出。 “你赚了那多钱,还差着几千两么。”秦天哂笑道。 “若你肯让我把萧莲心带回万仙谷,我也给你八千两。”碧芜并未离去,萧莲心所吞的虎面金蟾数十年才出现一次,她心中想着,倘若少年不死,带回去,取活血养蛊,说不得也可以炼出一只王蛊。 “若跟你去了万仙谷,莫说八千两,我和萧莲心还能活着出来么?”桃花夫人再次拔出一根银针,萧莲心似乎感觉到了疼痛,表情明显抽动了一下,桃花夫人接着说道:“还知道疼就好,起码你还活着。” “八千两,我看你是有命赚钱,没命花钱,这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虎面金蟾,偏就是你能守得了的?传言说《回天诀》被他萧家藏了,而这孩子好死不死的又吞了金蟾,他若死了还好,若不死也不得好过。”秦天打开折扇,嘲笑道。 “大叔,《回天诀》又是什么东西?”碧芜行走江湖资历尚浅,对江湖故事甚为好奇,她本坐在桌前,听秦天说起了《回天诀》,便往前趴了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地问道。 “叫什么大叔,叫秦天哥哥”秦天收起扇子,往碧芜伸过来的脑袋上轻轻一敲,接着说道:“《回天诀》又叫《起死回生诀》,起死回生,啧啧啧,一听就很厉害对不对?” 碧芜缓缓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听众,秦天甚是得意,接着说道:“你既然在找金蟾,自然知道弥陀药王谷咯?” 碧芜再次点点头:“萧莲心说过。” 秦天接着说:“《回天诀》始于弥陀药王谷,当年药王谷谷主就是凭着这门武功横扫了旭亚和沧焱两片大陆,重创两片大陆上的许多武林世家,尤其是激战派,可以说,两片大陆十多年来的休战有他一份功劳,两家高手折损众多,大家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动了。” 说着,秦天打开折扇看向窗外,接着说道:“可以说谁若得了《回天诀》,就拥有了称霸江湖的实力。还有传言说,回天诀中还藏有无数增进功力,起死回生的药方,若是得了,开个药房,非常赚钱吧。”说到这,秦天看了一眼桃花夫人,感叹道:“可惜,一代枭雄竟突然暴毙而亡,有说是毒死的,也有说是被人暗算的,总之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回天诀》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了。” 窗外微风轻轻,星光闪烁,秦天还陶醉在故事中。 听得此节,骆红梅心中更加坚定,萧莲心是被奸人绑架,进而害成了如今模样。 他翻身藏于屋檐,没曾想,竟恰好被秦天瞥见。 “谁!”话音未落,秦天已翻上墙头,却发现他已消失不见。 屋内,碧芜与桃花夫人警觉起来,掏出武器,站在莲心床边。 “走了”秦天看来人消失了踪影,便不再追踪,打开门,轻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赶路罢。” 骆红梅这才跳下屋檐,一把薄薄的剑从门后黑暗中伸出,架上了秦天的脖颈。 “是谁?”秦天冷声问道。 “你们绑了萧公子做甚?”骆红梅问道。 “他快死了。”秦天试图轻轻推开脖颈上的剑,说道:“你去床边看看就是。” “我知道。”骆红梅答道,“快给解药,否则你们仨,我一个不留!” 秦天要穴被制,无法挣脱,但眼前这人既是担心萧莲心的安危,也不至于伤了他的性命,他也不着急了,悠悠地说道:“若要他活,你先放下剑。” 骆红梅一心想逼出解药,哪肯放手,只道对方意欲哄骗于他。 却见桃花夫人突然放下匕首,示意碧芜也放下武器,悠悠地坐到桌前,端起茶杯,润润口,这才说起了萧莲心如何寻找金蟾,又如何被魔人钳制,如何上岛中毒的事情一一说了。 骆红梅依旧半信半疑,但他切了一回莲心的脉,再查了一回桃花夫人为萧莲心行的针,与三人说的情况并无二致,于是也就不再与秦天为难。 他本意是要带莲心回萧府医治,但一则莲心确实已毒入脏腑,若不及时医治,随时有死去的可能,二则三人计划带莲心上燕子峰,请药神祖师薛义为其医治,三则如若莲心死去,对三人也没有益处。 想到此节,骆红梅查探了莲心情况,退出屋子,又沿途花钱雇人追踪几人的行迹,确实与三人所说无误。 骆红梅遂由着三人带了莲心前往燕子峰,而自己则一路狂奔,先到得萧府,打探得知萧泓烈前往黄沙城,一路跟来,又发现了萧家家牌以及死士的行踪,好容易赶上了,不敢冒进,设计引出萧泓烈。 而那弹弓,他本来只道是莲心孩子心性,由于身无它物,随意赠送他的玩意,哪曾想,那确实是当时他身上最贵重的物件了。 骆红梅掏出弹弓,哑然失笑,这次出来特意带了这物件,本来也是想绕道沧央城来赴一年之约,没曾想,竟在此处用上了。 话毕,萧泓烈看着跳跃的火堆和身边昏睡的萧烽,萧家子弟接连出事,他心中有如堵了万斤巨石,这些事,串联起来,似乎有人开始刻意针对萧家了…… 第10章 燕子峰上 燕子峰顶,青囊阁。 “师傅回话,不见客。”一个约莫十岁的药童,从门缝中伸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脆生生地说道。 青囊阁门口,跪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身侧倚靠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我妻子身患重疾,非青囊祖师无人可救,世人皆说,医者仁心,难道青囊祖师就能见死不救么?”男子悲愤地嘶吼道。 那十岁药童本欲关门,但男子吼起来,怒从心起,嘴巴撅了撅,回道:“师傅是医者就欠你了么?莫说他也是实属无奈才不愿相救,就算他可以救,那也得情出自愿吧?哪有如你这般不讲道理随意责难的?” “若祖师不肯救治我妻子,我夫妻二人只好自尽于此!”男子大声吼道,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横于脖颈。 药童闭了闭眼睛,说道:“你走吧。”砰一声,竟直接关上了门。 桃花夫人一行人雇了两个脚夫,抬着萧莲心上得峰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此时,莲心刚好醒来,连日来,他五脏六腑忽儿如坠冰窖,忽儿如受火烤,仅能吃喝些糖水,身体瘦弱不堪,全身呈漆黑之色,直如地狱恶鬼。 桃花夫人在山下雇了几番脚夫,一看到莲心的模样,便拔腿要走,这仅剩下两名,虽甚为胆肥,却也多花了一倍的银两,才同意抬了他上峰来。 萧莲心所受苦楚,生不如死。他本精通药理、毒性,深知自己所中之毒,若非神仙下凡,世上恐无人可以救治,但有感于桃花夫人与碧芜的相救之情,且终究是少年心性,心下计较,且多活些时日,看看那花八千两买自己的究竟是何人。 此时,萧莲心斜坐在轿椅上,见这对夫妻甚为可怜,而青囊祖师却又如此不通人情,心中好奇之心顿起,真正有造诣的医者若是见了疑难杂症往往非常兴奋,甚而通宵达旦寻找救治方法,犹如绝世高手相见,若不切磋一番,定要寝食难安,这人号称青囊祖师,却见死不救,着实奇怪。 那跪在门口的男子见童子关门而去,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了,他把女子揽入怀中,轻声说道:“婉儿,青囊祖师见死不救,我亦再无他法,你若去了,我也不会独活,黄泉路上咱们也一起走。“ 怀中女子轻轻擦干男子脸上的泪痕,说道:“柳郎,我们下山去吧……“ “去问问。”萧莲心轻声说道。 “你都自身难保,难不成还想管他人闲事么?”秦天站在桃花夫人身侧,帮她扇着扇子,说道:“桃妹,青囊祖师性子颇为难测,救人喜欢按照自己的性子来,有的人哪怕分文不取他也愿意救治,而有的人则豪掷千金也难见他一面,我看这小子是活不成了,只要你依了哥哥,莫说八千两,我整个书肆都可以给你,何必来受这番苦楚呢?” 桃花夫人瞪了他一眼,并不作声。 秦天自讨没趣,讪讪地往前走去。 轿夫将轿椅抬至青囊阁门口放下,秦天在木门上轻轻叩了几声。 药童不耐烦地打开门,刚要发作,却见来者换了个中年男子,疑惑地问道:“你有何事?” 秦天作揖道:“在下乃西戎城中墨书坊秦天,今有一事拜见祖师。” “今天师傅不见客。”书童话音未落便要关门,秦天不待得他关上门,一脚伸入门槛内,叫道:“哎哟,你伤了我了。” 药童气恼道:”你这人,忒的无赖,是你自己把脚伸进来的,又怪不到我。“说着,又欲关门。 秦天忙卡住木门,说道:“烦请童子帮我通传祖师,就说,《回天诀》有消息了。” 药童摸着脑袋想了想,又看了看秦天卡在门上的脚,说道:“好吧,我帮你通传,但你不可擅自进来。” 秦天应了,退回阶下等候。 稍时,木门打开,药童指着秦天道:“你跟我走吧,其他人不能进来。” 秦天收起折扇,抬脚跟着药童进入门内。 不多时,药童带了两名家丁出来,替换轿夫,抬着萧莲心,又传了碧芜与桃花夫人一同进入门内,留下柳氏夫妇待在门外。 医者竟如此做派,不只是故作神秘,还是另有隐情,萧莲心颇为好奇,此时虽五脏六腑剧痛不已,却强撑精神,不至于晕死过去。 院内草木清秀,弥漫着阵阵药香,莲心仔细看了,都是些名贵草药,绕过回廊,来到内院门口,药童已候在此处,他拿出三副白棉布制成的鞋套同三张面巾,看着三人穿戴整齐了,又叫出两名一般穿着的家丁,替换抬着莲心,让一名青年引路同桃花、碧芜两人进入内院,药童则不再进去。 内院两边都是药房,院子内支起两口大锅,正冒着热气,显是正在熬药,大锅两旁摆满了茶壶,院内人等皆是一般打扮,蒙着头脸,脚上穿着鞋套,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碧芜疑惑地问道:“为何要这般装束?“ 那青年转身看了看她,说道“””莫要多问,进了下一道门,切不可乱跑乱闯,一切听我吩咐。” 一行人绕过内院,再穿过一道回廊,终于来到一处别院客厅中,厅中坐着一名老者,麻布粗衣,花白胡子,不修边幅,也是一般打扮。 这人正是当今世上誉满天下的医者,青囊祖师薛慈。 薛慈早年求学于弥陀药王谷,是谷中最出色的外门弟子,当年因出谷行医,得以在药王谷浩劫中幸免于难,而后便在燕子峰上设下青囊阁,研习药理,救治乡民,因尤其善于治疗疑难杂症与内力伤害,不少江湖豪客慕名而来,不多时便在江湖上得了一个青囊祖师的诨名。 薛慈见莲心进来,被他恐怖的形象一惊,蓦然看了半晌,近前翻看了莲心的眼皮,又搭了一回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与《回天诀》有关之人?”薛慈蹙着眉说道,“这少年毒入脏腑,我看就快要死了吧。” “祖师可知,这少年身中何毒?”秦天说道。 “全身黑得跟炭一样,看脉象,寒热交替,确是中了奇毒。”薛慈想了想,又探了探莲心劲部,接着说道:“中毒七日,毒入脏腑而不死,奇哉,奇哉!” 说完,背着手,在厅上转了两圈,转身道:“此毒薛某从未见过,且毒性不纯,不像是只中了一种毒,阳毒猛烈,像似某种动物毒素,阴毒又分了数种,有主有辅,若单中一种毒,这少年早就死了,同时中了这许多种毒,毒性相生相克,他竟又奇迹般活了下来。” “祖师高见!”秦天叹服道:“这少年正是中了虎面金蟾之毒!” “虎面金蟾?”薛慈一下子来了兴趣,“你是说这少年是被虎面金蟾咬的?” “不,是他吞了虎面金蟾!”秦天悠悠地说道。 薛慈愣了一下,摇头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虎面金蟾是何等剧毒,常人哪怕触碰一下都会死,莫说吞服一只虎面金蟾了!休要哄骗老夫!” 萧莲心惨然一笑,说道:“见识浅薄,还敢称青囊祖师,可笑!” “你!”薛慈稍有愠怒,但他确实未看出莲心所中之毒,也不好发作,想了想,说道:“何以证明你吞服了虎面金蟾?” “你又不能为我解毒……”萧莲心非常虚弱,说话都无法一口气说完,他停了停,接着说道:“我凭啥证明给你看?” 薛慈素来自负医术冠绝天下,来求他救治之人络绎不绝,他专挑棘手的治,若只是寻常病症则往往推脱给弟子练手,今日遇上莲心,而莲心竟让他下不来台,着实为难。 一则少年脉象奇特,竟是他前所未遇的疑难剧毒,若是在平日里,哪怕分文不取,他也定要留下他研究透彻。二则若他不能为莲心解毒,甚至连他所中之毒为何都弄不清楚,事情传出去了,他青囊祖师的声名也就毁了。但最重要的,还是这少年所中之毒事关药王谷《回天诀》,十七年来,他苦寻无果,今日线索就在眼前,他怎能错过呢? 薛慈心念一动,决定先行试探,对秦天说道:“虎面金蟾之毒,只有《回天诀》上面记载的法门可解,这少年若真是中了此毒,没有《回天诀》,老夫也束手无策。” “呵呵,张口闭口回天诀,你莫不是个庸医老骗子?”萧莲心扶着胸口,强撑一口气,讥讽道。 此话一出口,秦天恨不能一棒子打晕萧莲心,他不知废了多少口舌才上这位心高气傲的神医见莲心一面! 眼看薛慈就要发作,慌忙上前作揖道:“祖师息怒,小孩子口出无状,不知祖师神通,千万莫要同这黄口小儿计较!” 薛慈已是怒火中烧,莲心接着说道:“若他不是庸医,为何区区肺痨瘟疫竟兴师动众却始终无法医治……” 桃花夫人眼疾手快,莲心还待说,她已经迅速蒙住莲心嘴巴,低声说道:“该醒的时候不醒,不该醒的时候偏偏精神了,少说两句你会死么?” 薛慈先是一愣,却突然脸色凝重,拿开桃花夫人的手,问道:“你知晓这起源于肺部的瘟疫?” 萧莲心闭了闭眼睛,缓了一口气,说道:“疫病起于肺部,患者往往咳嗽,吐血,一人生病,全村陪葬,早年间发病于旭亚……” 说到紧要关头,莲心五脏六腑剧痛难挡,又欲昏迷,薛慈手起针落,几根银针分别刺向莲心胸腹要穴,将真气导于双指,源源不断向着莲心体内输入。 半晌,萧莲心感觉周身说不出的舒服,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薛慈一张关切的大脸在眼前晃,忍不住闭上眼睛,薛慈只道是真气不足,莲心尚未苏醒,索性集全身真气于一指,狠狠向着莲心戳去。 “啊!”萧莲心突然一声惊叫,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薛慈乃药师,练功也只为了治病,真气甚为柔和,然而他这一指几乎使出了十层功力,戳得萧莲心几欲痛死过去。 “快说,这瘟疫怎么了?”薛慈见莲心已醒,焦急问道。 “先松开,你先松开……”莲心强忍剧痛,急切地说道。 薛慈这才反应过来,指变掌,缓慢收敛真气,萧莲心顿时感觉全身说不出的轻松,心中对这青囊祖师不由得增添了一分好感。 “早年发于旭亚诺恩城,城内瘟疫横行,民不聊生,后遇药王谷袁岳祖师云游路过,驻扎三月救治百姓,控制死伤,而后数年,瘟疫逐步消失”萧莲心自小被爷爷教导饱读医书,尤其一本家传的《药典本籍》,被爷爷要求一字不落地全文背诵,书中记载了弥陀药王谷袁岳生平治疗过的疑难杂症与游历经历,今日进了青囊阁,其余人等都道青囊阁好生神秘,他却知道是闹了瘟疫。 “祖师如何用药?”薛慈甚至已经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 “你不救门口那对夫妻是因为你担心他们进来后会沾染瘟疫?”萧莲心问道。 薛慈手上停顿,看了看萧莲心,悲戚地说道:“西戎城外五十里,至少五个村落,死绝了。我若救他夫妇,他们可能死得更快。” 秦天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面巾,把桃花夫人也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薛慈瞥了一眼,接着说道:“你们四人乃武林江湖人士,体魄要强些,沾染点瘟疫也无甚危害,但普通老百姓却是致命的。” “那为何会传到燕子峰上来?”碧芜初出江湖,好奇心尤其重。 “山下工具不全,无法医治,我把剩下的村民都背上山,安置在了后院。”薛慈起身,看着门外,悲恸地说道:“疗效甚微,还是有很多人没有熬过去啊。” 说完转身看着莲心,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作揖道:“少侠若有救治之法,老夫愿以性命交换。” “我都快死了,要你的命作甚?”萧莲心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难道你就不怕被传染么?” “谁又不怕死呢?”薛慈放下手中纸笔,哀叹道:“但我活着,不就是为了救治苍生么?” 厅中一阵沉默。 萧莲心自幼学习药理,自负也是一名优秀的医者,然而扪心自问却没有如此胸襟,心下不免惭愧,一股豪迈的少年义气从胸中升腾而起,缓缓说道:“反正我也要死了,我把法子告诉你吧。” “莲心!莲心!”这时却听得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第11章 以命换命 “好一座青囊阁!”萧泓烈风风火火地跨进院子,身后跟着骆红梅,以及两名阻拦不力的青囊阁弟子。 这位曾经血战沙场的老将军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他并未故意释放压力,厅内人等却都拘束起来。 薛慈看着眼前魁梧的长须男子,往事涌上心头,摆摆手让两名弟子退下,冷冷地说道:“哼,我道是谁,原来是萧大将军到了。”说着,背过手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嗯?莲心!”萧泓烈恍若未看到薛慈,并未搭理他,进门后一眼便看到了轿椅中脸色漆黑的萧莲心,心中又是惊奇,又是心疼,几步绕过薛慈,走到了萧莲心身边,关切地抓住了他的手。 “爷爷……”莲心虚弱地唤道。 萧莲心是萧烽的私生子,却因不被萧家大夫人所接纳的缘故,从小跟在爷爷萧泓烈身边长大,因此萧烽对这个儿子也不大亲近,萧泓烈虽对他严厉些,却是萧家唯一对他好,保护他的人。 离家半个月以来,萧莲心历经生死,饱受折磨,本以为就要死在外面了,万念俱灰之时又见到了从小依赖的爷爷,心中百感交集,强撑的坚强瞬间垮了,收起目中无人,怼天怼地的浪荡公子做派,两行眼泪扑漱漱地滚落下来,恨不能把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痛苦一股脑都吐出来。 万般言语在心头,喉咙却哽咽了。 “莲心,你受苦了。”看着萧莲面目全非的样子,萧泓烈心痛地说道。 他原以为这次布置足够周祥,又有萧耿与丹阳子同行,诱捕金蟾将如同以往让莲心去诱捕其他毒物一样顺利,却万万没想到,萧家出了叛徒,消息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自己的两个孙子,两个儿子竟都因此着了道。 “你放心吧。”萧泓烈拍了拍萧莲心的手,目光霎时间从温情转为冷冽而坚毅,转身看了屋子里的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对萧某孙儿的救命之恩,萧某日后定当重谢。” 话毕,转身看向薛慈,问道:“你可以为我孙儿解毒?” “若知道他是你孙儿,我必不让他进我药阁!”薛慈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薛慈作为弥陀药王谷外门最出色的弟子,受教于掌门白唯诺,当年他受师傅之命,到谷外云游,磨炼医术,然而等他得到弥陀药王谷遇难的消息赶回后,谷中之人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消失殆尽,药王谷也毁于一旦。 为了追查真相,薛慈开始云游四方,打探消息。 多年追查,他查到当日进入药王谷的不止有武林中各大家族门派,竟还有沧焱斥候萧泓烈的人以及旭亚魔教星火门,药王谷本也与江湖门派有往来,不足为怪,但沧焱斥候与魔教入谷就非常蹊跷,他对萧家的追查让萧泓烈不堪其扰,遂以威胁家人安危为由,将他逐出沧央城。 后来,江湖中偶有传言,萧家和星火门勾结,灭了药王谷,而药王谷的《回天诀》也被两家瓜分。 薛慈追查数年不得结果,但他始终认为,萧泓烈和星火门必然与药王谷的覆灭有关! “哦?”萧泓烈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也不看薛慈,冷冷地问道“贵夫人,向来安好?” “你要如何?”薛慈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却可以看出他在尽力地克制自己的怒气。 “我可以救她。”萧泓烈想要一命换一命。 “不必了!”薛慈停了一会儿,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我自家人,我自己会医。” “这满院的病号,你也要让他们一起陪葬么?”萧泓烈缓缓踱步,看着院外,喃喃说道。 沉默,良久沉默。 薛慈眼中忧虑重重。 十年前,他接诊了一个病人,病人身中寒毒,三伏天也离不开暖炉,月圆之时寒毒发作,更是痛苦万分,他与这病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妇。 这些年来,他穷尽毕生所学,虽知治疗法门,却始终难以做到,只能延续妻子的性命,无法彻底解除她的痛苦。 此法便是在他行针之时,寻一身怀至阳内力之人,将内力导入筋脉,用至阳内力化解妻子体内寒毒,而治疗之人也会因此耗损至少十年修为。 论修为,论内力,萧泓烈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他岂能为了一己之私,置师门血海深仇于不顾? 只是,如今他的院子里,还有数十条人命,他们有的还是垂髫稚子,有的已是耄耋之年。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而自己,虽被冠以青囊祖师之名,于内愧对发妻,于外愧对病人,又算哪门子的青囊祖师! 一时间,薛慈心中又是愤怒,又是羞愧,又是悔恨,又是悲悯,又是自责,万般思绪齐齐涌上心头。 他只觉胸口沉重,一口血,喷薄而出。 秦天急忙上前扶住,待得这位神医站稳了,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痕。 薛慈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关,脸上青筋因为过于用力而高高鼓起,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道:“你们走吧,如若薛某无法救治这些乡民,也是天命使然,萧某携拙荆自尽谢罪就是!” “走!”薛慈嘶吼道,他实在怕萧泓烈再待得半晌,他就要生出后悔之心。 萧泓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薛慈竟刚烈至此。 他的手抬了抬,仿佛想说点什么,但略一思索,还是放了下来。 “走吧。”萧泓烈终于还是放弃了,抓住萧莲心的手臂,欲将他带出轿椅。 “等等。”萧莲心和桃花夫人一起说道。 一只白如凝脂的手,也同时按在了萧莲心的手臂上。 “八千两。”桃花夫人说道,“有人出了八千两,让我救令孙,萧将军若想带走他,钱,请付一下!” 秦天不以为然,他太了解桃花夫人了,只要有钱赚,她绝对不会放过。 在场众人,唯有碧芜一脸惊愕。 “如若我不给,凭你,留得住么?”萧泓烈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 “我的确留不住。”桃花夫人放开萧莲心,嘴角勾出一抹狡诈的微笑,“但他也走不了。” 话毕,萧泓烈转头看了看虚弱的莲心,搭上他的脉门,片刻,心中一惊,突然勃然大怒,转手欲击向桃花夫人。 桃花夫人早有预料,闪身跃出他的攻击范围,立到了秦天身后。 秦天蓦然间生出一股豪气,这个女人无论平日里多么强硬,关键时候还是要靠自己保护,扇子一开,护住桃花夫人,正欲说几句豪气冲天的话,桃花夫人开口了。 “他毒液侵入脏腑,若不是强行用真气封住他的周身要穴,他早死了!” “包含死穴?”萧泓烈愤怒地嘶吼道。 “总比在路上就死了强。”桃花夫人辩解道,眼色一转,看着薛慈,接着说道:“如果传言没错,薛神医有一门针法,可以打通周身大穴,包含死穴不是么?” 厅内目光再次集中到薛慈身上,薛慈紧咬牙关,说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救你萧家子孙!” “不过,要打通他的周身大穴,得先解毒,否则他一样会死。”秦天补充道。 萧泓烈看着薛慈,冰冷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释放着浓烈的杀意。 被沧焱大陆上顶级战力之一的人凝视,薛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萧泓烈还可能是药王谷的仇人。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如同一只待宰羔羊。 “我没有杀白唯诺。”半晌,萧泓烈平静地说道。 薛慈睁开眼睛,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里傲气凌人的萧大将军居然会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代表着,萧泓烈低头了。 “他是怎么死的?”薛慈此时不再颤抖,他不紧不慢地踱了几步。 “我不知道。”萧泓烈答道。 “那你当日为何去药王谷?” “这不关你的事。”萧泓烈轻轻地摸了摸萧莲心的头,接着说道:“当日我确实见过白唯诺,但我没有杀他。” “《回天诀》呢?” “无可奉告!”萧泓烈藤然的杀气再次升起,他从未被人如此质问过,当下已然怒极。 “师父,师父,师母又晕过去了!”门外,一个稍微年长些的药童的跌跌撞撞地朝着小厅奔来,到得门口,猛然看到这满屋子的人,显得有些局促。 薛慈一愣,大步朝着内院走去。 桃花夫人踢了秦天一脚,说道:“带上萧莲心,跟上!” 话毕,率先跟着薛慈奔出门去。 但萧泓烈哪容得别人再动萧莲心,只见他一把拽出莲心,负在身上,一行人跟了出去。 青囊阁,后院。 弟子们移居师父住的小院,外面的厢房已经全部腾出来,睡满了病人。 薛夫人的身体尤其虚弱,故单独一间。 薛慈径直去了夫人房间,其余人等进了小院,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依然被院内的惨状震惊了。 厢房里床上、地上躺满了人,蒙面的药阁弟子有的忙着喂药,有的则忙着抬尸,院子中已经停了三具尸体,从白布笼罩的身形来看,其中一个还是七八岁的孩子。 时值盛夏,药味和尸体的臭味混合,院子里宛如监狱。 萧泓烈见惯了战场尸横遍野的场面,紧抿住嘴唇,用衣服盖住莲心的口鼻,径直往薛夫人房中走去,其余人等立时就在院子门口呕吐起来,不敢再踏入一步。 薛夫人本就身患寒疾,这次又染上了肺疫,脸色苍白,昏睡在床上,已在垂死边缘徘徊。 薛慈翻看了一下夫人的双眼,双手颤抖着搭上脉门,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脑门上青筋凸起。 稍许时间,弟子送上银针,虽见着萧氏爷孙就在门边,薛慈也顾不上管了,拿出银针,开始往夫人身上扎去。 薛慈双眼血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每下一针都要迟疑好一会儿,一个时辰后,终于下完108针,他已精疲力竭。 薛夫人却不见苏醒。 薛慈咬了咬牙,起手以内力催动银针。 萧莲心此时又已陷入昏睡,萧泓烈将他置于外屋,闪身来到薛慈身后,一双肉掌缓慢推出,竟是以薛慈为介,以内力催动薛夫人身上的银针。 薛慈意欲反抗,然而哪怕他有一点拒绝,筋脉立时鼓胀欲裂,不由自主将内劲推入薛夫人体内,看着夫人一张苍白的脸,薛慈也知道,救她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他再次拒绝,不但薛夫人要死,他自己也会因为体内消耗不了的至阳内力而受重伤,心中盘算着,反正这是萧泓烈主动要救的,与他浑不相干,等救活了夫人,救不救他孙儿,也是他薛慈说的算。 如此思定,索性大大方方将萧泓烈的内力按照行针顺序引入薛夫人体内。 约摸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几人紧等不见萧氏爷孙出来,秦天与骆红梅终于捂住口鼻进入房中。 此时萧泓烈已然汗如雨下,萧夫人身上的银针在薛慈的引导下不断颤动,薛夫人面色终于逐渐恢复血色。 萧莲心此时已从昏睡中苏醒,见骆红梅进了房中,让他备了纸笔,口述着他从《药典本籍》上面背诵下来的治疗方法与药方。 精力所限,萧莲心说一会儿,睡一会儿,待得他说完后,天色已向晚。 薛慈看着夫人面色回转,气息也逐渐平稳,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忧虑,他心中明白,萧泓烈突施援手是为了让他救治萧莲心,但仇人之后,他岂能出手相救,除非…… “哇……” 薛夫人突然吐出一口黑血,缓慢地睁开眼睛。 萧泓烈缓慢收回余劲,薛慈也终于停手。 “薛郎,这位是?”薛夫人从未见过萧泓烈,但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知道了是眼前之人救了她。 “我无力起身,你代我谢过恩人。”薛夫人轻轻说道。 萧泓烈一言不发回身到莲心身旁坐下。 薛慈轻言安慰夫人,让她睡下后,转身走入外屋。 “虽然你救了我夫人,但并非我让你救的,我不会救你孙儿的。”薛慈舔了舔嘴唇,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也知道,这句话说得过于无耻。 “哼”萧泓烈冷哼一声,转身欲走。今日他已经够让步了,莫非天下就只薛慈一人救得了莲心么? “爷爷。等等”莲心伏于萧泓烈背上,低声唤道,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对薛慈说道:“此乃肺疫药方与治疗方法。” 薛慈心中一动,他没想到这病弱少年竟如此慈悲,纵然他不愿意出手相救,也愿意给出药方,对比于他刚才的举动,显得他的心胸倒是不如这个黄口小儿了。 薛慈迟疑地不肯去接,萧泓烈接过莲心的药方,以巧劲甩出,纵然他刚刚才损耗了十年内力,但如此轻的一张纸依旧平平飞出,落在了薛慈身前的桌上。 萧泓烈干脆地转身,负着莲心踏出了屋子。 “等等……”屋内传来了薛慈的声音。 第12章 长乐琴师 萧泓烈稍微迟疑,停住脚步。 薛慈快步追出,在距离萧泓烈一丈远的地方停住,向他扔出一个玲珑锦盒,说道:“我不知他中的究竟是不是虎面金蟾的毒,但他体内两种毒素在抗衡,阴毒已呈颓势,若不及时治疗,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薛慈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嘴唇,任凭心中万般不舍,仍然接着说道:“这五毒伏虎膏可调和世上所有毒素,藏毒于丹田,延续百日性命,但百日之内如若找不到解毒方法,他体内的阴阳毒素会被调和成致命剧毒,从丹田迅速传遍躯体,用真气封住的周身穴位也会被自然冲开,届时世上再无药可治,必将全身腐烂,暴毙而亡……”薛慈迟疑了一下,说道:“世上仅此一盒了。” 五毒伏虎膏,哪怕是在药王谷鼎盛时期也属于千金难求的解毒圣药,药方出自弥陀药祖袁岳,炼制此药不但需要集齐世上至毒的五种毒物,还需使用千年寒冰作为药引,用数百种名贵药材一同炼制,对炼制者的用药学识、内功层次都要求极高,袁岳死后,再无人炼制成功。 萧泓烈接住五毒伏虎膏,深深地看了薛慈一眼,说道:“谢过。” 薛慈背着手,挑衅地说道:“若真是虎面金蟾的毒,唯有《回天诀》可解。”说完,转身回屋。 原来这药师绕了半天,还是离不开回天诀。 百日之后,如若莲心解了毒,则说明《回天诀》确实在萧家,萧泓烈杀了白唯诺的说法也就坐实了,必将引来无数江湖豪客的追杀,达到薛慈报仇的目的。相反,若莲心没有解毒,最终暴毙而亡,薛慈也已经给出了珍贵的五毒伏虎膏,可以说是尽力而为,并不会再落下见死不救,恩将仇报的骂名。 世上最难揣度的就是人心。 院中的三具尸体已被抬了出去,但院子中的气味依然难闻,骆红梅与秦天一刻都不想多留,萧泓烈背负着萧莲心,三人大步出了青囊阁。 三日后,沧央城,萧府大门紧闭。 《回天诀》在萧家的消息甚嚣尘上,萧府的院墙外又多了许多暗哨。 萧莲心已回府中,按照薛慈在锦盒中留的单子开始服用五毒伏虎膏,不愧为药祖留下的奇药,仅三日,萧莲心肤色已经逐步恢复如常,气息日渐平稳,若不刻意提及,任谁也想不到,少年身中奇毒,仅余百日性命。 碧芜自知再无机会将萧莲心带回万仙谷,便告辞自行离去。桃花夫人因八千两还未到手,索性客居于萧府,但无论莲心如何盘问,她总不肯吐露让她救莲心的人是谁。 桃花夫人不走,秦天也不走,两人与骆红梅一起住在萧府客院。 三日来,相比于萧府的风声鹤唳,骆红梅轻松许多,他本就是走到哪玩到哪的性子,才到沧央城三日,哪里的曲子好听,哪里的姑娘有才气,哪里的小菜好吃已经摸了个遍,只不过碍于莲心服用了五毒伏虎膏之后正在逐步恢复,且萧府戒备森严,不能与他一同外出玩耍,所以每日间都拉着秦天在城中闲逛,秦天也乐得探访沧央城中的风物,意图将书局业务也发展到沧央城来。 两人日渐投契,已以兄弟相称。 沧央城西有一处长乐巷,长乐巷是一条滨水而建的街市,一湾浣纱溪自西往东潺潺而去,溪两边垂柳依依,再往岸上,狭窄的道路以青石板铺就,岸边皆是两层木楼,沧央城中较为知名的茶肆酒坊、歌舞伎馆以及文人书肆都聚集于此,小溪虽窄,夜间却也有两岸商家经营的游船,更添情趣。 骆红梅与秦天三天来已成这里的常客。 这日,两人在街头听说长乐巷忆水茶馆来了一名琴师,持一把胡琴,闻者无不叹服。 骆秦二人便兴致勃勃地朝着忆水茶馆赶来。 还未进得茶馆,二人已听得馆内胡琴声断断续续传来,不禁心驰神往,加快脚步,挤进茶楼。 茶楼老板已将一楼大厅清出一片场地,用桌子筑了高台,请琴师于台上演奏。 茶楼挤满听客,两人到得晚了些,前排座位没了,只能加些银钱,往二楼雅间落脚,倒比拥挤的大厅更加雅致。 台上的琴师是个瘦弱的方脸男子,冠发高束,一身素白长袍,端坐于台上,翘着腿,胡琴抵于腿上,一手按弦,一手拉琴,琴声起,柔如春风拂柳,放似大浪奔涌,连之则如狂风骤雨,断之又如泉水叮咚。 曲罢,茶楼内掌声轰鸣,听客们纷纷将银钱往高台上扔,那男子却并不似一般卖艺人般忙着道谢,他浑若未见,毫不理会满地银钱。 此时茶馆已经人山人海,男子反而收起胡琴,站了起来。 “侯某谢过大家捧场。”男子拱手道,“今日到都城,倒不是为了赚取银钱,而是为多年前一桩未及报答的恩情,近日闻得恩公讯息,却知他已为奸人所害,特到此地讨取公道!” 众人好奇心起,现场鸦雀无声,就等着男子接着说下去。 话毕,男子坐回椅上,拾起胡琴,弹奏起来,幽幽唱道:“沧焱建国二十年,吾诞于药王山下侯家村,是年战祸起,瘟疫生……” 说的竟然是当年药王谷谷主白唯诺如何在战火纷飞中救治了候家村数百村民的故事,骆秦二人心中一动,开始凝神细听。 琴师娓娓道来,琴声呜咽,哀处惹人垂泪,恨处让人顿足。 待他说到那白唯诺如何神勇击退敌兵,如何拯救黎民,如何悄然离去之时,场内顿时掌声雷动,久久不歇。 骆红梅也不禁拍手叫好,恨不能也生在那个战乱年代,做出一番侠气的豪义大事。 秦天缓缓地倒了一杯茶水,看着场中男子,注目凝思。 此人唇红齿白,舌灿莲花,说起故事不似回忆,倒像是演练过数百次的说唱,何处用情,何处转折,何处激愤,拿捏得恰到好处,以达到煽动听客情绪的目的。 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见秦天无半分情绪波动,反而悠悠饮茶发愣,骆红梅稍觉扫兴。三日来,但凡他喜欢的东西,秦天必也欣喜,两人总能想到一处去,对事物的见地也颇为一致,此时,秦天却对这么精彩的事情竟然毫无反应,骆红梅心中生疑,伸扇子在秦天头上轻轻一敲,问道:“想什么呢?” “嗯?”秦天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骆红梅。 “这么精彩的故事,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骆红梅皱眉问道。 “啊?反应啊?嗯,是挺精彩的。”秦天敷衍道。 “你果真没兴趣么?”骆红梅更加郁闷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太过于匠气了。” “匠气?” “是的,像刻意编排的。”秦天端着一杯茶,看着楼下说道。 此时,高台上一曲已毕,那侯姓男子换了换腿,接着弹奏起来,这一曲,却充斥着悲愤苍凉之感。 “十六年前,苍天不开眼,着了那无良萧氏,带兵打入药王谷……” 无良萧氏带兵打入药王谷? 两人不由得一齐看向对方,这说的不正是萧将军么? 场中的男子边弹边唱,涕泪齐下,把萧泓烈如何带兵荡平药王谷,如何砍下白唯诺的人头,如何又抢夺了白唯诺手中的《回天诀》唱得是惟妙惟肖,让听客们甚至产生如临其境之感。 骆红梅这些日子与萧泓烈相处,虽未深交,却感觉萧泓烈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在青囊阁上,哪怕薛慈拒绝救治萧莲心,萧泓烈依旧没有见死不救,反而以德报怨,以自己十年修为,换了薛夫人一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如琴师唱的这般低劣无耻呢? 骆红梅怒意上涌,茶杯一摔,唰一声抽出银剑,喝道:“简直血口喷人!” 秦天眼疾手快,拉住骆红梅一骨碌滚到边上。 旁边雅间的男子竟直接抢过小二手中滚烫的茶壶向着骆红梅扔来。 小二吓得大喊,楼下顿时一片沸腾。 萧泓烈在沧央城定居多年,为人十分谨慎,对家人管教也较为严格,萧家子弟虽偶有嚣张,却从来不敢祸害乡民,但城中居民往往只以自己的认知辨是非,熟悉萧家的人自然对此事存着怀疑,也有不熟悉的听了这个故事,对萧家生出怨怼。 此时听得台上有人出头,台下的人便吵嚷起来,有的说萧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琴师弄错了,有的说萧泓烈人面兽心,罪恶滔天。掌柜的眼看着好端端的生意就要变成祸事,急得两边劝架。 骆红梅在南方烟雨州家大业大,且又身怀绝技,极少有人敢挑衅他,今日居然有人朝他扔滚水,更是怒不可遏,挺剑向那男子杀去。 秦天阻拦不得,斜眼一瞟,琴师似乎已经达到目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也朝他看来。 有阴谋! 秦天微一思忖,不知这茶馆中埋伏有多少琴师的同党,虽然他与骆红梅联手,哪怕沧焱大陆的顶尖高手来了,也能抵挡一阵,但如此一来,事情势必闹到不可收拾,正好中了琴师的计,把他口中的“故事”进一步传出去。 思虑及此,琴天打开折扇,追着骆红梅奔出雅间。 骆红梅与那朝他泼茶的男子已追至楼梯,一楼茶客们已被挑起愤怒,其中几个江湖豪客打扮的人,一齐相互推搡起来,骂战瞬间演变成群殴,只把掌柜吓得连连吼道:“打不得,打不得!” 突然,不知谁打发了狠,操起一个硕大的茶壶朝着前面扔去,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出人命啦!报官,快报官!” 众人一愣,纷纷停手朝着这边看来。 茶馆掌柜眼看那人后脑摔在楼梯上,旁边还扔着碎掉的茶壶,显然是避让之时绊到楼梯,摔坏了脑袋,他的后脑鲜血潺潺流出,掌柜几乎吓呆了,但他身边的账房心思还算活泛,大喊道:“抓人,抓人,莫要叫凶手逃了!” 人命官司出在茶馆,若抓不住凶手,掌柜的可就倒大霉了! 谁也不想沾染人命官司,茶客们也顾不得争吵了,纷纷向着门外挤去,趁着混乱,秦天闪到骆红梅身前,说道:“有阴谋!” 骆红梅手上一凝,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算计了,经秦天一提醒,瞬间反应过来,说道:“走!” 两人跃出窗户,向着萧府的方向奔去。 萧泓烈正在自家药阁称药,萧莲心埋头在旁研磨。 半晌,萧莲心几次看了看爷爷,欲言又止。 萧泓烈佯装不知,半晌才悠悠地问道:“想说什么?” 萧莲心看了看爷爷,问道:“世人都说你拿了《回天诀》?” “你也这么想么?”萧泓烈反问道。 “不确定。”萧莲心摇摇头。 萧泓烈不动声色地说道:“《回天诀》确实是一部威力巨大的武林秘籍,当年,弥陀药祖袁岳是不世出的药学天才,而他的好友齐战则是以剑术闻名的天下顶尖高手,两人花了十余年光景,精研药物与武学,终于于三十年前堪破天机,创立了一套武学与药学合炼的神功《回天诀》,并将神功传授于两人共同的弟子白唯诺,白唯诺神功初成后,恰逢大陆狼烟四起,他率领药王谷战无不胜,得了天下无敌的名号。” 萧泓烈称了一些白色粉末给萧莲心,接着说道:“但十六年前,药王谷的人于一夜之间消失殆尽,白唯诺也不知所踪,从此《回天诀》也随之消失。” 萧泓烈顿了顿,接着说道:“外面的人怎么说那是外面的人的事情,没拿就是没拿,做人当堂堂正正……” 忽然,门咣当一声被推开。 来者正是骆红梅与秦天。 秦天见打断了萧泓烈和萧莲心对话,自知失礼,正欲拱手行礼,骆红梅已急不可耐地说道:“莲心,有人诽谤你们萧家!” 秦天见这浪荡公子豪不拘束,索性也不再拘礼,两人将茶楼事件原原本本地告予萧家爷孙。 “岂有此理!”萧莲心越听越气,把药杵一掷,撸着袖子说道:“竟敢欺到头上来了,且要他好看!” 萧泓烈听完却默不作声,自顾自地倒了四杯药茶,安排几人坐定,才悠悠地说道:“清江楼,侯显之。” “爷爷,你认识?”萧莲心连同骆秦二人惊讶地看向萧泓烈。 萧泓烈哂笑道:“都城里来了谁都不知道,还怎么做斥候?” “这么说,萧将军早就知道此子来都城的目的?”骆红梅奇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且去给他点颜色!”萧莲心跳将起来,因从小被欺负的缘故,养成了有仇必报的性子。 “坐下。”萧泓烈命令道。 萧莲心讪讪地坐回板凳,气鼓鼓地看着萧泓烈。 “小不忍则乱大谋。”萧泓烈语重心长地教导说:“与敌对战,最可怕的是连真正的敌人都不知道,就先乱了阵脚,从而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人家激你,你就跳将起来,一言一行都按照别人的设计做,你还能赢吗?” 秦天深以为然。 “玄儿还在他们手上。”萧泓烈沉吟道“敌在暗,我在明,为今之计,唯有引蛇出洞!” 话毕,药阁的门再一次被撞开…… 第13章 暗流涌动 “老爷,三爷,三爷!”一名家仆慌慌张张地奔进药阁,扑通一声跪下,指着外面,语无伦次地说道。 “三爷怎么了?”萧泓烈眉头紧皱,十分关切。 “三爷,三爷跟外面的人打起来了!”家仆答道。 萧泓烈稍一思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三子萧炽常年在外奔波,虽武艺不及萧耿,勇猛不及萧烽,但自家的腾云步法是练得层次最高的,且为人机敏,十分仔细,所以也是这位老将军的得力干将,近日家中子弟连遭不幸,府中更是出了叛徒,萧家在江湖中潜伏的密探们屡屡出事,很多消息渠道甚至全军覆没。 萧炽奔波于沧焱各地查探情况,同时寻找萧玄的下落,想来必是得了重要情报,不敢传递,亲自回得府来,见了那些伏于萧府周围的暗哨,心中不忿,打将起来了。 萧泓烈大步奔出药阁,萧莲心三人也跟着奔了出来。 萧炽身材健硕,身着黑色劲装,手持一把薄薄的长剑正与人斗在一起,此人身着灰色短打,身材瘦削精壮,两人的武艺走的都是灵活路线,论轻功与速度,自然是萧炽更胜一筹,但敌方身法却十分灵活,两人在萧府门口上下跳跃,以快打快,霎时间已过了十余招。 时值傍晚,夕阳的余晖穿过街巷柔柔地洒在剑客身上,两名剑客在刀光剑影中衣袂飘飘,腾挪跳跃,纵然杀机重重,却也绚烂无比,看得一向以剑招华丽着称的骆红梅也直了眼。 “炽儿,我来助你!”既是你死我活的争斗,萧泓烈也不在乎以多打少是否会惹江湖耻笑,龙吟剑出鞘,已经跃到萧炽身畔,对来敌形成合围之势。 来敌一声冷哼,招式愈发快起来,然而虽然萧泓烈和萧炽都无意取他性命,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一个萧炽就够他受的,再加一个沧焱大陆的顶级高手,这灰衣汉子竟连第一波攻击都没有扛住,萧泓烈一剑刺出,他正欲挥剑格挡,萧炽后招已到,无奈之下只好回身躲避,趁此空挡,萧泓烈一掌推出,结结实实地打在灰衣男子背上,灰衣男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摔向地面,吐出一口血,眼神阴毒而复杂,嘿嘿冷笑两声,几个纵跃,已逃出数丈之远。 萧炽欲追,萧泓烈伸手拦下,说道:“不过是一个卒子而已,当下府中有要事,不可再追。” 话毕,凝神看着萧炽,低声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萧炽答道:“是。” 萧泓烈知道此地并非议事之所,当先领路,转过回廊,一路到了书房,骆红梅与秦天自然知道此乃萧府秘辛,不宜外人在场,遂一起告辞,离开了将军府,只萧莲心一人跟了进去。 “确实是有护国侯的人在场吗?”萧泓烈冷声问道。 “千真万确,当日四弟他们在桃花坞外遇到莫里,当时在场的人很多,他挟持了莲心。” 萧莲心点了点头,证实道:“确实如此。” 萧炽看了看萧莲心,接着说道:“四弟重伤,被桃花夫人所救,第二日莲心没有出来,莫里与莫玉出了莲池,当时便与四弟他们斗在一起,并绑走了萧玄。此节四弟当已向您禀报。” 萧泓烈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萧炽喝了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玄儿被绑后,并没有被送出沧焱,我们的人之所以四处都没有找到,是因为他被关到了一个我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地方。” “不要说故事。”萧泓烈拧着眉头,严肃地说道。 “嗯,他现在被关在宫里!”萧炽说道。 萧泓烈心中荡起一丝悸动,他定定地看着萧炽,万般思绪潮涌而来,星火门乃旭亚大陆的门派,与旭亚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星火门居然与沧焱皇室也扯上了关系,怪不得他动用了萧家在江湖上所有的消息网络都没有找到萧玄的下落,原来,这些日子以来,萧家看上去是搅进了江湖恩怨,实际上依然是朝堂争斗。 “如何进的宫?”萧泓烈继续问道。 “据探子报,当日是护国侯的人带走了玄儿,而后他们给二皇子送过东西……” 萧泓烈目光缓缓转到萧莲心身上,欲言又止。 萧莲心低着头,刻意转过脸去,想找个时机偷偷溜走,但又碍于爷爷的目光时不时地从他脸上飘过,让他想动而不得,分外难受。 沧焱大陆崇尚武力,宫中高手云集,暗闯禁宫是风险极大的事情,但目前萧玄被困宫中,萧泓烈若要进宫查探,暗的不行,只能假借复命之名,进宫之后再做打算,而一旦萧泓烈面圣,势必会被问及虎面金蟾之事,此事关乎陛下的隐疾,萧泓烈也找了多年,近些日子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而金蟾竟被莲心吞了…… 想到此处,萧莲心不禁一阵恶心,难道爷爷打算让他去舍命救萧玄么?那他还不如直接被毒死。 萧玄仗着自己是嫡子,且莲心不会武功,联合了其他几家的孩子时常欺负萧莲心,所幸萧莲心机敏过人,又学得一身用药下毒的本事,两人虽然不敢下死手,却也是从小撕打到大,互相之间已经积累了极深的怨恨。 “老爷,宫中的高统领到了!”门外突然传来家仆的声音。 高统领乃陛下亲卫,萧泓烈心中一惊,难道事情发生得如此之快?收起思绪,快步到达正厅。 “陛下口谕,宣萧泓烈进宫!”一身锦衣的高护卫宣布道。 “高统领可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萧泓烈借着送高统领出门的时间,将一块沧焱金币塞入高统领的手中,低声问道。 高统领十分自然地将金币收入袖袋中,边走边说道:“这几天,萧府不甚太平,护国侯也十分关心。”他当年受过萧泓烈的恩,近些年也没少拿萧家的好处,寥寥数语便把事情的因由与始作俑者点了出来,但言不能多,萧泓烈也是聪明人,话毕便不再多言,匆匆告辞离去。 萧泓烈停住脚步,眸色深深,难道一切都是护国侯的手笔么?但他从未涉足江湖,又如何能驱使江湖势力来为难萧家呢? 萧泓烈思虑起伏,微微叹了一口气,转头一看,萧莲心已经不知所踪,不禁黯然失笑,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怎么会忍心拿萧莲心的命去换萧玄的命呢? 换了官服,萧泓烈乘上马车,向着宫中奔去,经萧炽在门口一闹,盯着萧家的暗哨少了很多,剩下几个乔装打扮的,萧泓烈也不在意,只要莲心不出门,这些人也没有狗胆闯进萧府。 天武殿,老皇斜躺在锦榻上,不时咳嗽几声,虽老态龙钟,宽阔的肩背还残留着昔日英姿勃勃的影子。 阶下,萧泓烈垂手而立。 “近日外面有些传言,甚为有趣。”老皇帝悠悠地说道。 “陛下雅兴。”萧泓烈应和道,他深知老皇帝叫他过来,必然不只是讨论一下民间传言这么简单。 “爱卿常在江湖行走,难不成不知道么?”皇帝呷了一口茶水,目光一凛,凝神盯着萧泓烈,唇边挂着一抹冷笑。 “回禀陛下,微臣近日忙于政务,未曾理会江湖传言。”萧泓烈躬身答道,近日来江湖传言最盛的便是他萧家不但夺走了药王谷的《回天诀》,且捕获了万毒之首虎面金蟾,这两样东西都是这位老皇帝迫切需要的,既然老皇帝只是叫他来问话,自然还没有拿实,萧家就还有翻身的机会,萧泓烈心中笃定,唯有抵死不认,还能求得一丝生机。 “哦,是么,朕听说近日沧央城里来了个什么乐师,四处说你夺了《回天诀》,虽然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但你作为国之重臣,却在民间四处惹人非议,终究有损皇家体面。”老皇帝玩弄着手中的茶杯,显得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完定定地看着萧泓烈的表情,似乎想从萧泓烈的脸上找出一个千真万确的答案。 萧泓烈往前一步,拂袖拜倒,说道“微臣惶恐。十多年来,臣遍访天下,为陛下寻找金蟾灵药而不得,若寻得《回天诀》岂有不敬献陛下之理?请陛下明断。” “起来吧。”老皇帝放下茶碗,抬了抬眼,接着说道:“江湖传言是不足信,但传的人多了也有损你镇国公的名声。另外,今年虎面金蟾有眉目吗?” 萧泓烈心知老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敲打他,此时又问到了虎面金蟾,显然已经有人把萧府的情况透露给了老皇帝,说不定,萧府周边那些暗哨中就有皇帝的人,他既然已经起疑,就必然会派人监视萧府,此时一旦回答中有漏洞,必将加深皇帝的疑心。思虑及此,萧泓烈决心对金蟾之事不加隐瞒。 “回禀陛下,今年确实找到了虎面金蟾,然而却意外被吾孙给……给吞了。”萧泓烈起身后,依旧微微躬着身子,拱手答完,心已经提到了嗓子口。 沉默,深深的沉默。 半晌后,老皇帝从软榻上稍微起了起身子,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一瞬间寒光,又隐了下去,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却仍旧问了出来:“哦?为何被你孙子吞了呢?” “陛下,微臣府上有孙七人,次孙因天生脉象逆生,固未尝学武,但其对医学药理及毒物的理解却已超越微臣,此次臣便是派了此孙与府中精锐去寻找金蟾,但天不遂人愿,中途有星火门从中作梗,又十分巧合,使得吾孙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误吞金蟾,幸得青囊祖师薛慈救治,才得以不至于立刻死去,狗延残喘至今,但微臣也救治无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白发人送黑发人。”萧泓烈说着,已是老泪纵横,仿佛他口中这个次孙立时就要死去,又跪了下去,接着说道“但未取回金蟾,也是微臣的过失,请陛下责罚。” 老皇帝看着萧泓烈的样子,不好得继续责难,但到手的金蟾又没了,心中甚为不悦,沉吟半晌,抬眼看了看萧泓烈,见他仍然泪流不止,老皇帝玩味般看了一会儿,佯装体恤说道:“爱卿也莫过于悲伤。星火门么,你继续追查。” 萧泓烈见目的已经达到,擦了擦眼泪,但老皇帝没有让他起来,他便继续跪着。 继续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虽然萧泓烈现在已交出了斥候军的兵权,但作为老臣,他在军中亲信颇多,且军权刚交出去还不满半年,尤其是斥候这种以刺探消息为主的兵种,他的实际影响力不容忽视,且老皇帝生性多疑,目前他对护国侯也未尝完全信任。 萧泓烈深知,他的存在,对护国侯是一种制衡,他在赌,如果老皇帝还没有完全信任护国侯,那他就不会被立刻赶尽杀绝,事情还可以徐而图之。 “退下吧。”老皇帝思索半晌,倦怠地说道:“另外,你孙子既然病了,那明天带来,朕让御医帮他看看。” 如果真是为了看病,为何不派御医去萧府呢,萧泓烈心中哂笑,皇帝始终还是不死心,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起身答道:“遵命。” 话毕,萧泓烈退出天武殿。 此时,宫门口,马车车夫已经换了人,萧府顶级密探灰影出现在二皇子居住的毓敏宫外。 马车提提踏踏地穿过街巷,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 当年,药王谷风光无限,对天下武林影响颇深,但药王谷却在一夜之间消失,使得那些与药王谷有恩怨的江湖豪客们没了事主。如今,随着琴师侯清儿的日夜喧嚷,萧府夺了《回天诀》的谣言已经传得绘声绘色,满城风雨,萧府仿佛成了药王谷的反向代名词,欲向药王谷报恩的把萧府当成了仇家,欲向药王谷寻仇的则企图继续打探白唯诺的下落,更多人则更想得到《回天诀》,这些人熙熙攘攘在沧央城越聚越多。 就连萧莲心也开始怀疑,爷爷到底有没有抢了药王谷的《回天诀》。 一场针对萧家的浩劫,正在不断逼近。 第14章 囚院疑云 草木幽深,树影重重,斑驳的墙壁诉说着这座院子的幽深,石板路上满是青苔,显是极少有人走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奴点着灯笼,引了一个锦衣公子往石板路踏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人。 “殿下,小心脚下。”小奴低声说道。 锦衣公子约莫三十余岁,生得份外秀气,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身上穿了一件缎白披风,斗篷遮住半张脸。 沧焱大陆二皇子,慕容昀。 三人一路缓缓走来,偌大的院子竟无一人走动,任谁也想不到,金碧辉煌的王宫中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座阴深幽暗的院落。 皇子身边的黑袍人身上释放着强者才有的威压,使得暗处的灰影不敢再靠近,只能远远地跟着。 三人穿过院落,又走过一条回廊,绕了两进院落,终于来到一座小屋前,小屋里只燃了一盏油灯,影影绰绰,十分昏暗。 “殿下。”门前两名守卫见到二皇子亲自到访,慌忙下跪迎接。 “起来吧。”慕容昀轻声说道,话毕,两名守卫打开紧锁的屋门,把慕容昀三人让了进去。 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仅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排书架而已。黑袍人缓慢抽出书架上的书本,书架居然自动移开了,一扇石门沉重地打开,三人顺着石门后面的通道走了进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方正的囚室,隔着铁栅栏,一个浑身污浊不堪的独臂男人躺在地上,慕容昀站在囚室外看了一会儿,囚室内的男人似乎觉察到有人在看他,动了动身体,抬头木然地看了一眼。 慕容昀让黑袍人打开铁栅栏,走了进去,囚室中发霉的臭味混合着粪便的味道,份外刺鼻,慕容昀皱起眉头,绕着男人走了一圈,走到男人身前,一脚踢出,狠狠地踢在了男人的腹部,男人一声闷哼,吐出一口鲜血,这才从地上缓慢地爬起来,嘿嘿地向着慕容昀傻笑,笑容份外瘆人。 慕容昀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蹲了下来,轻轻拨开男人杂乱的头发,说道:“萧公子,疼吗?” “不疼,嘿嘿,主人,不疼。”地上的人,原来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萧玄! “萧府没有来找你,你已经成为弃子了。”慕容昀拍了拍萧玄的脸,轻轻说道。 萧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却又接着嘿嘿笑道:“只有主人,只有主人。” 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慕容昀手中,匕首锋刃缓慢地从萧玄脸上滑到心口停住,慕容昀问道:“你叫萧公子么?你姓萧么?” “我不是,我不姓,我是您的奴仆,我没有姓名。”萧玄满脸恐惧,跪在地上疯狂地向慕容昀磕头,头重重地碰在地上,已经砸得一片血迹。 慕容昀狠狠抓住萧玄的头发,匕首突然向下一滑,插进了萧玄的腿,萧玄脸色涨得通红,痛得撕心裂肺地惊叫起来。 看着萧玄痛得发抖,慕容昀脸上挂着狰狞的笑,一寸寸地拔出匕首,仿佛很享受萧玄的痛苦。 “我是在帮你啊,你要感谢我。”慕容昀边拔出匕首,边说道:“这些痛,都是萧泓烈带给你的,他今天带着你的私生子弟弟来了,在朝堂上居然说得有理有据,挑衅于我,你说可不可恨?你可以替他赎罪,高不高兴?” 话毕,匕首刚好拔出,慕容昀看着血液从萧玄腿上潺潺流出,将匕首再次举了起来,似乎又想插进去,萧玄双眼圆睁,盯着刀尖,喊道:“高兴!奴仆很高兴!” “这才对嘛!”慕容昀缓缓放下匕首,在萧玄的身上擦了擦,接着说道:“暗奴,你以后就叫暗奴。” “嘿嘿嘿嘿,暗奴,我叫暗奴。”萧玄傻笑道。 慕容昀轻轻地抚摸着萧玄的头,问道:“我救你出去好不好?” 萧玄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突然整个身体如筛糠般战栗起来,疯狂地缩进囚室角落,以至于地上擦出一条浓烈的血迹,重复地说道:“不出去,我不出去,我就在这里,我不出去。” 慕容昀满意地看着萧玄,仿佛在看一个作品,起身走到萧玄身边,撩开他的头发,说道:“我不是要扔下你,我需要你做点事情来报答我。” 萧玄缓缓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慕容昀。 慕容昀站起身,说道:“萧泓烈有一本秘籍,叫《回天诀》,你去杀了他,把秘籍拿来给我。” 萧玄还是怔怔地,眼中竟无一丝波动,看着慕容昀缓缓点了点头,喃喃说道:“杀,都杀。” 慕容昀轻蔑地笑了笑,满意地走出囚室,吩咐道:“再训练两次。” 黑袍人点了点头,送着慕容昀走出暗道。 灰影一直等到慕容昀离开小院,这才轻轻跃下院墙,掠到小屋上方,轻轻地揭开半片瓦,收敛声息,一动不动地伏于屋顶,看着屋子中的情况。 送走慕容昀后,黑袍人又返回小屋,吩咐了门口护卫一声,只身走回囚室。 此时囚室内的萧玄又已睡死过去,黑袍人走进囚室,一只手抓住萧玄的衣领,拖出囚室,萧玄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很久的人,长长的甬道拖动出一行黝黑的血迹。 黑袍人将萧玄提到小屋的床上躺下,走出门,门口的两名护卫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轻轻带上门,出了院子。 灰影刚瞥到男人断去的右臂后,便已经确定了屋子中躺着的就是他本次查探任务的目标,萧玄,但此时发生的一切又过于反常,他疑惑地看着屋子中的人,他可以救,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伏得半晌,小院子越来越安静,看守们也都撤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灰影与房中的少年,那少年此时一动不动,但灰影却可以通过微微涌动的气息知道,他还活着。 此时是难得的救人时机。不过,灰影作为一级斥候,深知打草惊蛇的道理,他的任务是刺探敌情,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就不会贸然出手,而是把消息带给主帅,让主帅定夺。 就在灰影打算跃出墙外的时候,院门动了。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鬼鬼祟祟地走向了小屋,灰影趴回屋顶,默默地注视着黑衣人。 他缓缓打开屋子,走了进去,悄悄关上屋门,摸到了萧玄身边,轻轻拍打着萧玄,萧玄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看到黑影,突然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一个劲往墙角躲。 “别怕,别怕,我是来救你的!”黑衣男子安慰道。 萧玄却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抵死不信,只一个劲往墙角缩。 黑衣男子无奈,跃到萧玄身边,点住了萧玄穴道,灰影一阵讶异,除了萧府,竟还有人要救萧玄? 萧玄的腿由于刚受过伤,根本不能动,黑衣男子从胸口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用刀撕开裤子上的豁口,倒出一些白色粉末抹到他的伤口上,萧玄疼得青筋高鼓,但伤口却止了血。 灰影趴在房上,看得越来越疑惑,此人点穴功夫十分精准,且精通医理,但背影又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是谁。 黑衣人此时背起萧玄,奇怪的是,萧玄的眼睛里竟满是惊恐与挣扎,仿佛极度不愿意被黑衣人救走。 黑衣人背着萧玄奔出院子,轻车熟路便绕出回廊,且选择的路线十分隐蔽,灰影作为顶级密探,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躲开陛下亲卫高统领的眼线,寻到了这里,而此人显然对宫中地形十分熟悉,一路走来,莫说侍卫,连宫女或是粗使的仆役都没有遇到一个。 灰影越走越心惊,因为黑衣人并没有带着萧玄出宫,而是绕路到了二皇子所居住的毓敏宫! 黑衣人背着萧玄,从后门进入毓敏宫,绕过花园,径直走向了二皇子的赛马场,赛马场之后,乃堆积草料的库房,黑衣人在草堆中寻了一处隐蔽角落,放下萧玄,低声说道:“公子且在此处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黑衣人这才解开萧玄身上的穴道。萧玄嗫嚅地问道:“你,你是谁?” 黑衣人却并没有回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了萧玄一眼,便出去了。 灰影不敢靠近,远远地伏于远处的马圈上看着。 却见黑衣人出了门,走进了马夫们的居所。 随着时间推移,黑衣人始终不见出来,灰影亦不敢行动。 约摸又过了三个时辰,黎明将至,灰影看了看天,再过一个时辰,他必须要找地方躲藏起来,否则天一亮他就会暴露。 突然,门动了!黑衣人身后竟带了一名马夫出来!此时黑衣人换了行头,灰影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这才想起,那黑衣人竟然就是慕容昀身后的黑袍人! 怪不得背影如此熟悉,灰影大惊,但长久以来练就的忍耐力,让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惊慌,只是继续观望,心中也越来越疑惑。 黑袍人带着马夫出了门,绕过库房和马房,忽而竟从库房旁边的屋子里牵出了数条猎犬! 灰影越发收敛声息,且此处为马房,马的喘气声和马尿的味道淹没了灰影的味道,黑袍人和猎犬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黑袍人出了屋子,牵着猎犬的锁链,犬吠声乍起,吓得马房中的马也嘶鸣不已。 此时,库房草料堆里的萧玄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刚才他还存着逃出去的希望,随着犬吠声越来越近,他唯有向上天祈求,祈求救他出来的黑衣人尽快回来。 是的,他回来了。 但他却是带着一群猎犬回来的! 猎犬围住草料堆,萧玄缩紧身体,不住地往草垛里面躲,汗水和泪水已经浸湿胸前的衣襟。 他绝望了。 半个月的非人折磨,已经让他产生了幻觉,脑袋也不再清醒,他有时候会记得自己是萧家的大少爷,一会儿觉得自己也是慕容昀的一只猎犬,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那个曾经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萧莲心……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但每次听到猎犬叫唤,他便本能地想要逃离。 这太可怕了。 马夫接了黑袍人的指令,越过草垛,找到了萧玄。 他直接拎起萧玄的衣襟,粗暴地将他拖出草垛,萧玄已经吓得瘫软,不住地说道:“我不跑了,我不跑了,不要咬我,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杀,去杀了萧泓烈!”黑袍人将猎犬交给马夫,蹲下身子,抓着萧玄的头发,狠狠地说道。 萧玄双眼圆睁,竟已不能再说话。 “我要放咯,你还想被殿下的宝贝们撕咬么?”黑袍人嘿嘿地笑着说道。 萧玄勉强地摇了摇头,黑袍人将他往前一扔,萧玄此时仅一只手和一条腿可用,立刻便倒在了地上,摔了满头满脸的马粪,但他顾不得这些了,一只手撑地,疯狂地往前爬起来。 灰影越看越心惊,但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黑袍人身上的气息,内力至少有三十年的沉淀,已经练至了天之境界,他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看着地上的萧玄,他只能忍耐。 看着萧玄爬出了两丈,黑袍人嘴角挂上了一丝冰冷的微笑,他向着马夫看了一眼,马夫竟直接就松开了一条猎犬的锁链! 猎犬如离弦之箭般地向着萧玄冲了过去! 萧玄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不动了! 他疯了么?眼看少主即将葬身犬口,灰影不得不动了! 寒光一闪,一把树叶般大小的飞刀射出,眼看猎犬即将毙命,那黑袍人动了! 他双腿一跃,黑袍接过飞刀,脚下却踩住了猎犬的锁链。 “你终于忍不住了么?”黑袍人背对着灰影,冷冷地问道。 话毕,马夫从黑袍人脚下牵回猎犬的锁链,站到一旁。 灰影心中一惊,原来对方早已发现了他的踪迹,便也不再躲藏,从屋顶一跃而下,站在了黑袍人与萧玄之间。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唯有以命相搏! 第15章 尔虞我诈 凌晨清冷的风撩得灰影的衣袂猎猎作响,剑已出鞘,灰影全身紧绷,面对强大于自己的对手,唯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方能赢得一线生机。 从他在战场上被萧泓烈救回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属于萧家了。 灰影转过身,面对着黑袍人,摆出一个起势。 “哦?你不怕死么?”黑袍人仍然背着手,似乎并不打算应战。 “出兵器吧!”灰影答道。 黎明前的天空,浓黑如墨,黑暗包裹着黑袍人,卷起无限的威压向着灰影袭击而来。 黑袍人并没有动,灰影却已经几乎无法抵御他刻意释放的压力,不自觉扎稳马步,紧咬牙关,不再说话。 斥候本就长于轻功,而不善于硬拼,好在灰影幼年时候内功基础十分扎实,十多年来一直苦苦修炼,此刻陡遇强敌,也没有显得过份狼狈,反而生生地扛了下来。 “有点意思。”黑袍人盯着灰影低声说道,话毕双手胸前交叉,分别从两手小臂上伸出了三根利爪! 灰袍横剑当胸,注意力高度集中,哪怕是在刀山火海的战场上,他也没有感受过如此压力。 黑袍人动了! 他有如一头迅猛的猎豹向着灰影扑来,利爪与手臂连在一起,看上去他练的是北方的拳法,却又恰到好处地以利爪为刀锋,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灰影的长剑却没有占到半分便宜,每一次他的长剑刺出,对方总能恰到好处地用利爪阻挡住他的攻势,几个回合下来,黑袍人仍然游刃有余,灰影身上却已经到处挂彩,衣服也被抓烂了许多。 灰影越战越心惊,若非黑袍人手下留情,他早已被那双利爪撕得粉碎。 但他为何要手下留情呢?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以弱打强不宜拖得太久,否则势必力竭而败。灰影的剑猛然前刺,料想黑袍人必将以爪抵挡,但他此乃虚招,手上已经备好三枚袖剑,只等对方动作迟滞就直接甩出,料想距离如此之近,黑袍人料不能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黑袍人果然以爪抵挡,然而当灰影甩出三枚袖剑的同时,他竟有如提前知道一般,提前翻转身体,躲过了袖剑!紧接着,灰影后掌拍出,黑袍人后背中掌,往前飞扑出去。 地上仅遗两枚袖剑,他中了一枚? 黑袍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灰影左右看了看,也无暇再去辨别真伪,转身扛起萧玄,一跃出了马场。 黎明将至,天空却依旧灰蒙蒙的。 黑袍人缓慢起身,手中捏着第三枚袖剑,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看着灰影消失在黑暗中,嘴角浮上了一抹狡黠的微笑。 天明之后,细雨纷纷落下,浇灭了七月的炎热。 萧府人的心里却像是被热水泡过似的,肿胀而又没有头绪,仿佛事事都在针对萧家,却又总抓不住个源头,纵然是斥候之家,放出去的密探仿佛也都被人针对了,无法传回有利消息。 这感觉就好似,千里眼瞎了,顺风耳聋了,整个世界阴霾密布。 雪上加霜的是,近日来沧央城中关于萧府的传言愈演愈烈,路过萧府门口的百姓无不指指点点。 萧府房前屋后,甚至屋顶,每天总有人有意无意地经过,或为贩夫走卒,或为江湖豪客,明里暗里监视萧府中的人员走动。 这些事,让萧家人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萧莲心听萧泓烈说要面圣,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自己调制了一副药服下,药虽无毒,却可以使人五脏六腑气息混乱,使得脸色苍白发黑,双眼无神,活脱脱一副死人的样子,以至于萧府上下见了他的都吓了一跳。 萧泓烈虽无奈,但心中觉得这孙儿平日里鬼主意颇多,这法子没准还能行,遂命人抬了萧莲心,一并往宫城去了。 金碧辉煌的天武殿上,此时已经御医齐聚,护国侯王谷饶协同几名掌管御书院的文官也在场。 萧泓烈将萧莲心先行放置殿外,行过君臣之礼,说道:“陛下,微臣的孙儿萧莲心目下已在殿外,只是形容可怖,担心惊了陛下的圣体,所以没有抬进来。” “哦?他已无法走动了么?”沧焱王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确实已经无法行走。”萧泓烈低着头答道。 “无妨,抬进来吧。”沧焱王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将萧莲心抬进天武殿。 却见椅子上的青年男子形容枯槁,面色发青,紫黑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已接近垂死之态。 沧焱王见了他的样子也不禁一愣,趋使殿上所有御医诊断了一番,但萧莲心本就身中奇毒,又受了药物影响,加之脉象奇特,御医们诊断了半日也没有查出具体毒性,但又不愿在皇帝面前出糗,遂在支支吾吾中,不知谁提出了他身中奇毒,无药可救,月内必死无疑的论断,御医们竟出奇一致地认可了这个论断。 “启奏陛下,微臣闻得若是中了虎面金蟾之毒,则立时就要死亡,此子竟又活了这么些天,恐非镇国公一人之力可做到吧?”护国侯王谷饶也是武官出身,身材高大,声音洪亮,他料想,倘若让沧焱王怀疑萧泓烈捕了金蟾或者拿了《回天诀》不上呈,那萧泓烈的力量必然会被进一步限制。 “启禀陛下,此子确实本应在接触金蟾之时便立刻毙命,只不过其一他服用了我萧氏祖宗传下的百解玉玲丸,其二中途又得了青囊祖师薛慈救治,因此才苟延残喘至今。”萧泓烈解释道,萧莲心吞下金蟾之前吞下的那枚药丸根本不是百解玉玲丸,但若要让沧焱王知道了此药的存在,他就是在自掘坟墓。 “想不到,萧将军还有此等本事,竟连金蟾之毒都可以解?”王谷饶讥讽道。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东西王将军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萧泓烈不屑地答道。 王谷饶也不恼,他的目的是引起沧焱王对萧泓烈的怀疑,此时看着沧焱王盯着萧泓烈的眼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十六年前,沧焱大皇子非药王谷所杀,但终究因为药王谷,因为《回天诀》而死,末了虽然药王谷覆灭,《回天诀》却也突然消失了,这件事一直是沧焱王心中一个难解的疙瘩。 萧泓烈心中也明白此节,心中暗怒,脸上却没有丝毫显露,接着说道:“陛下明鉴,金蟾何等剧毒,岂有人会不顾性命吞服?再说此子乃我府上对毒物药理专研最深的子弟,若非意外,他万不会吞服的,只后来机缘巧合,他也命大,这才活到今天。” “哼,谁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苟活的,但十六年前,你没有取回《回天诀》是真,且十六年来始终没有找到,还枉送了那许多性命,今日你虽然找到了金蟾,却又被你孙子吞了,至少也是渎职吧?”护国侯怒目吼道。 萧泓烈铁青着脸,王若饶说的句句属实,他确实无可辩驳,其中曲折沧焱王知道得清清楚楚,明里暗里也将药王谷搜了五六次,始终找不到哪怕一条《回天诀》的线索,索性不再辩驳,向沧焱王拱手拜道:“请陛下明断。” 沧焱王看着眼前两人互相撕咬,再看看躺在殿上的萧莲心,若说要治萧泓烈的罪吧,他的孙子已然为此身中剧毒,但若不问罪,心中也确有不快。 而且,十六年前究竟他是不是私吞了《回天诀》也未可知。 思虑半晌,沧焱王看着萧泓烈缓缓说道:“《回天诀》若为皇室所用,必然有利于沧焱,然而既然已经消失十六年,只要不落入贼人之手,也无妨,但终归也是我儿未了的一桩心愿,萧卿多费费心,中元节前务必找到。” 话毕,沧焱王躺回宝座,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十六年都未曾找到的东西,如今竟要萧泓烈半个月之内找到,显然,沧焱王起了疑心。 萧泓烈一言不发地带着萧莲心出了王宫。 马车吱吱呀呀地在街上走过,路边上的百姓,对这顶马车指指点点,萧泓烈暗暗计算着灰影到达皇宫的时间,此时也该传回消息了,心中颇为焦急。 萧莲心给自己下的毒用量多了点,药效还没有过,依旧一副垂垂死矣的样子,一路上他也在观察自己的爷爷,从小到大,只有爷爷对他好,萧府其他人根本看不起他,萧玄更是喜欢欺负他,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他是所谓的“私生子,野种”么? 对于这个侮辱性的称呼,他倒是也不大在意,只不过为何这些年他的母亲从未找过他,他的父亲也几乎对他不闻不问呢? 一切都聚焦到了十六年前这个时间上,药王谷覆灭,沧焱王让萧泓烈去找《回天诀》,而他被抱回了萧家。 突然,一股杀意透过马车顶袭来,萧泓烈下意识地一脚踢开莲心,马车瞬间炸得粉碎。 萧莲心斜斜地倚靠在街角,三名黄衣剑客已经与萧泓烈交上了手,但很显然他不是萧泓烈的对手,萧泓烈甚至都没有出剑,只数招已然逼得剑客狼狈不堪。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萧莲心突然感觉身边有人看着自己,转头一看,一张方脸刚好凑了上来,他背上背着一把胡琴,萧莲心立刻想起来当日骆红梅与秦天所说的那个聚众污蔑萧泓烈的乐师,心中嫌恶顿时升起,但苦于身体药效未过,甚至还没有言语的力气,但心中已经问候了眼前人的八辈祖宗。 方脸乐师笑嘻嘻地盯着萧莲心,并示意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上前动手带走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 萧泓烈与黄衣剑客又斗得两招,看出了他的招式,说道:“哼,小帮小派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么?” 话毕,将内劲逼入剑鞘,向前横挥,三名剑客抵挡不过,纷纷飞了出去,而其中一名就向着乐师一行人飞来,跑在最前面的两人甚至已经抵挡不住劲力冲击,飞了出去。 乐师眼看剑客高大的身体飞到,却也不慌,扎一个马步,双掌胸前划圆,缓缓平推,硬生生阻挡了剑客的来势,萧泓烈此时也注意到了这个背着胡琴的方面男子。 就是他,搅得萧家的谣言在整个沧央城传得沸沸扬扬。 近些日子,萧家屡屡出事,萧泓烈本无暇顾及此人,此时他却偏偏撞到枪口上来了,顿时怒从心起。 “你是谁?”萧泓烈拔剑出鞘,将劲力融入声音,震得在场的人纷纷后退,只余下挪不动路的萧莲心和与萧泓烈对视的乐师。 “要杀你的人”乐师说着,竟然从胡琴中抽出了一把剑,在萧泓烈刻意释放压力的情况下,乐师居然还能从容地说话,内力并不低! 萧莲心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心知,一会儿倘若这方脸男子敌不过自家爷爷,必然要抓住自己好让爷爷投鼠忌器,毕竟,他本来也想抓走自己。但此时仅靠自己的力量,挪又挪不动,喊也喊不得,心中焦急万分。 萧泓烈恐伤及无辜,内劲难免收敛,乐师发现了这点,虽然他斗不过这白胡子老人,却往往以人群为盾,萧泓烈招式一狠,他便绕向人群,如此数个回合,萧泓烈心中一阵气闷,猛然转换招式,腾云步使将出来,将乐师围在了场内,这乐师眼看不支,瞥见身边的萧莲心,就要上手去抓! 就是现在,萧莲心等候多时,见他长手伸来,张嘴便死死咬向了乐师的手掌! 乐师初时只道少年将死,只能任他摆布,哪曾想,他不但没有死,且堂堂萧家子弟,打架居然直接上嘴咬? 而让他更加惊讶的是,这少年身中剧毒,以至于唾液和牙齿上也是毒,这一口下去,毒素的量虽不致命,却也让他的手掌犹如刀割般刺痛,好在萧莲心体力还未恢复,下嘴力气不大,否则他的手掌非叫这少年咬穿不可。 大惊之下,乐师一时慌了神,背后萧泓烈的剑有已袭到,索性一脚踢开萧莲心,转身抵挡,然而剑已及胸,眼看避让不及,就要横尸当场,他的身体却突然犹如没了骨头,像一条蛇一般,以近乎对折的方式,躲过了这一剑,从萧泓烈身边让过,头也不回地钻进人群,消失了踪影。 萧泓烈看着他这一招,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位故人。 此时,街道上马蹄声响,喊声大作,斜刺里冲出一队府兵,萧炽带兵赶到,行礼后,走到萧泓烈耳边,低声说道:“玄儿已送回府中,情况不太好。” 一行人整理完毕,匆匆向着萧府赶去。 第16章 劫来之客 沧央城外三十里,长青山飘渺观,萧炽着急地敲打着山门,为了避免被人跟踪,他们并没有回萧府,萧莲心此时也已然可以自己活动。 灰影并没有将萧玄带回萧府,他心里明白,若不是对方刻意放水,他根本无法带回萧玄,既然是对方刻意放水,那么就一定有诈。 于是乎,索性带来缥缈观,请玉虚道人先行收治,自己再回萧府复命。 朱红的铁门被萧泓烈敲得邦邦作响,半晌,一个小道开了门,看到萧泓烈,急忙让了进去。 小道引着三人来至一处禅房便退了下去。 三人步入禅房,房间稍大,里面却除了几个蒲团与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别无它物。 玉虚道人与丹阳子见萧泓烈进门,连忙让开来,萧玄显然已经被道士们清理过了,穿着虽然素净,却已然不似刚进入道观之时那么脏乱,此时正安静地沉睡。 萧泓烈坐到萧玄身侧,看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容,摸到他那空了的袖管,不禁悲从中来,心中一阵刺痛,老泪纵横,哀戚道:“是爷爷没有保护好你啊!” 周围人等眼看此等情景,心中难免也跟着升起哀伤,就连日常受到萧玄欺负的萧莲心此时看着躺在床上与他同岁的这个孱弱少年,心中的憎恶竟也少了几分。 半晌,萧泓烈方从悲伤中缓过神来,转头看向玉虚道人。 道人苦着脸,摇摇头,说道:“让他先休息吧,我们出去说。” 话毕,引着几人出了禅房,来到另一处偏厅,使小道奉茶,待得大家情绪稍稍舒展,方才缓缓说道:“萧兄,玄儿右手既废,功夫自然是打了折扣,但最严重的并不是这个,你要有准备。” “道长但说无妨。”萧泓烈与玉虚道人有数十年的交情,他对这个道士十分信任。 “玄儿,像是受了非人的折磨,已经神智不清了。”玉虚道人摸着胡须,缓缓摇头说道。 萧泓烈心中惊疑,究竟是何等伤害,居然能使得人神智不清,似乎并不太相信,反问道:“神智不清?” “是的,灰影道友送玄儿来至山上的时候,他浑身是伤,但还没有睡过去,只不过似乎是因为惊吓过度,满嘴胡话,贫道替他把了脉,脉相紊乱,神智不清……不知……不知还能否好转。” 萧玄,疯了? 虽然萧莲心幼年时候曾经无数次在心中诅咒过这个整天欺负自己的讨厌鬼,但如今他真的遭了难,心中却也并不高兴,仅仅是惊讶而已。 萧泓烈静静地听着,这么多年以来,他曾接到过数次萧家父子兄弟遇难的消息,但不知是因为老了,还是因为萧玄是他的长孙的缘故,心中竟是越发的悲怒起来。 但他会屈服么?不会! 萧泓烈长吁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这才平静地拱手说道:“还望道长多加照顾玄儿,萧某感激不尽!” 玉虚道人扶起萧泓烈说道:“萧将军不必客气,玄儿本也是我缥缈观的外门弟子,弟子有难,做师长的本该照拂,只是接下来的事情,你要好生应对啊!” 萧泓烈咬了咬牙,终归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将军,情绪迅速平静下来,转过身去,踱到窗前,看着窗外喃喃说道:“忍了这些年,是该给他送上一副厚礼了。” 三天后,恒王府,二皇子的议事厅外,守卫森严。 “如今萧家,萧老大与萧老四重伤未愈,萧老二未曾在军中供过职,只剩下一个萧老三,也不足为惧,更何况,殿下还在萧泓烈身边插了萧玄这把刀,计划只要完成,萧府便不能再阻挡殿下的脚步了。殿下,是否要收网了呢?”护国侯王若饶坐在左首椅子上,对二皇子慕容昀说道。 慕容昀手中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小剑,缓缓说道:“不忙,猫捉老鼠最有趣的不是老鼠立刻死去,而是慢慢玩,看着老鼠四处乱窜,慢慢绝望,慢慢走投无路的过程。” 王若饶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旭亚那边来了消息,里亚亲王同意了,只要殿下动兵,他就会一起动兵。” “哼,一座城池为条件,他难道会不同意么?”慕容昀将小剑轻轻甩出,插到右边的桌子上,接着说道:“据说,父皇从武学院里,又找了个叫郎雪莱的掌管禁卫军,这些年每隔一年都会换新人管禁军,还不是因为信不过?他的病越来越重,倘若病重不治,再下个遗嘱,岂不是更好?” 王若饶左右看了看,如此悖逆之言也就这位胆大包天的皇子敢说出,他喃喃说道:“只怕迟则生变。” 此时,门突然响起,侍卫报告说:“殿下,秦阳侯求见!” “让他进来吧。”慕容昀抬了抬眼。 不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子开门进来,当即跪下,颤抖着说道:“殿下,殿下,寒凝霜,寒凝霜……” “嗯?”这个名字引起了慕容昀的注意,他停住手上的动作,眼睛里仿佛有一把利刃,在一刀刀剜着眼前中年男人的肉,以至于他不敢抬头,试图更加顺畅地说出事情,但他越是努力,却越发磕磕绊绊…… “说!”慕容昀盯着秦阳侯突然吼道。 秦阳侯吓得一个激灵,说道:“她,她被人劫走了。” 说毕,秦阳侯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昀的脸色,又慌忙低下头去。 寒光一闪,慕容昀手中的小剑突然飞出,一剑竟直接插在了秦阳侯的帽子上,秦阳侯缓缓抬起头,已经是满脸大汗,他顾不得再看慕容昀的表情,只是不停地磕头。 慕容昀看着他,闭上眼睛,歪着头皱了皱眉,语气突然平静下来,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缓缓问道:“劫走?被谁劫走?” 秦阳侯知道,但凡慕容昀想要他的命,刚才那一剑现在就不会只是插在乌纱帽上,而是插在自己的脑门上了,既然还没有要他的命,那么他起码还有哪怕一丝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就在接下来他的解释里,想到此处,秦阳侯心中稍安,虽然全身还是抖得厉害,但终于捋直了舌头,说道:“奴才依殿下吩咐,接了寒,寒小姐往沧央城赶,途中遇到了一伙武功高强的盗匪,奸滑得很,他们一开始打将过来,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引走了殿下派出的两位高手大人,本来微臣另外还安排了焱武院地阶武者守护,怎耐两位高手大人才离开,就又来了一个贼人,武功忒的厉害,才几下便打晕了微臣在内的所有护卫,等微臣醒来,醒来后,寒小姐就不见了。” “看清是谁了么?”慕容昀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十分疲乏,轻声问道。 “当时那人蒙着面,小的,小的未曾看清。”秦阳侯抬眼看了一下,嗫嚅地说道。 “哦,你出去吧。”慕容昀摆了摆手,非常平静 就这样了么?难道没有什么处罚么? 秦阳侯愣愣地看着慕容昀,等待他接下来的责难。 “叫你滚!”慕容昀突然呵斥道。 秦阳侯这才连滚带爬站起来,转身出门。 随着他前脚出了厅门,身后却又是一把小剑甩出,鲜红的血液顺着秦阳侯的后背流出,那缕寒光透心而过,佝偻着的中年男人已经倒在议事厅门口。 “先不要告诉白羽阁。”慕容昀背着手跨过秦阳侯倒在血泊中的身子,边走边吩咐道:“让星火门那两个蠢货三天内找到寒凝霜。” 萧府药阁,房门紧闭,萧莲心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拉长了脸,摆出一副绝不投降的样子。 他不知道爷爷从哪里弄回来了这么一个难缠的女孩子,萧家总是少不了作弄他的瘟神,以往他还能防备反抗一下,眼前这个女孩子不但功夫高得惊人,且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直接把他制服了。 女孩看上去比他还小一两岁,一张白玉羊脂般的娇俏瓜子脸上还没有褪却全部的婴儿肥,眼睛大而闪亮,鼻子小巧玲珑,一张樱桃小嘴不时哧哧地笑一声,一身鹅黄裙衫衬托出少女的玲珑身段份外柔美。虽然萧莲心因为自己栽在她手里而懊恼,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子是他目前为止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少年人忍不住不时地瞟一眼,恰好又迎上少女的眼神,脸不由得蹭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女孩也瞥到了,却只是嘴角微微抬起,嘲弄地看了萧莲心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问道:“好看么?” 萧莲心转过头去,只是不搭理。 女孩围着萧莲心转了一圈,转到莲心身前,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巴掌打在了萧莲心脸上。 “你干什么!”萧莲心愤怒地吼道。 “这就对了嘛,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女孩说道。 萧莲心的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恨恨地盯着女孩,继续保持沉默。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错了就挨一巴掌。”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女孩见萧莲心并不搭理她,也无所谓,索性搬了一个椅子过来,在萧莲心身前坐下。 女孩捏着萧莲心的脸,说道:“你要明白,不是你爷爷抓的我,是我愿意被你爷爷抓来的,所以不要以为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莲心虽然心中愤怒,但手脚被绑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好用力地甩头,试图甩开女孩的手,女孩越发使劲用力一拧,萧莲心脸上立刻出现了两块红红的指印,女孩笑得仰倒下去。 萧莲怒极,一口浓痰往前吐去,女孩却好似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一闪身让开了,嘲笑道:“堂堂萧氏龙吟剑传人,竟是这般草包下三滥的么?” 萧莲心定定地看着女孩,心中早已把可以想到的污言秽语都用来问候了女孩祖宗十八代一遍。近些日子萧玄出事,萧莲心知道家中没人敢再戏弄他,所以放松了警惕,没曾想,他天天呆的药阁里面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鬼灵精的女孩,刚一进门就被她拿下了,还给捆了个结实。 这会儿心中稍定,稳住思绪,他才仔细思考起来。女孩既是爷爷劫来的,她逃脱了,却不逃跑,说明女孩有所图谋,且假装配合她,看她如何问话,才能寻出破绽,报了这一捆之仇。 思虑及此,萧莲心的眼神一变,立刻从愤怒变得楚楚可怜,仿佛心中有说不出的委屈,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女孩子天生心软,无论她经历了多少江湖摧残,杀伐决断,面对这样一双泪眼婆娑的无辜大眼睛,心中总是会生出那么一丝的不忍。 萧莲心面前这个女孩也不例外。眼看着被她绑住的少年眼泪掉了下来,女孩反而有些尴尬,说道:“喂,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哭?我又没有怎么着你!” 萧莲心看女孩没有再欺负他,心中一乐,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得了得了,别哭了,我不打你了还不行么?”女孩不耐烦地说道。 萧莲心吸了吸鼻子,呜咽着说道:“姐姐,你生得这么好看,说话又好听,你问我啥,我肯定会如实回答的,只不过我是府里的私生子,从小不会武功,天天被其他兄弟们打,家里所有人都欺负我,能活到现在就很不错了,姐姐说我是龙吟剑传人,我就想起了我的身份,十分难过。” 说完,又放声大哭起来。 女孩听他说完,回想了一下,她从萧家客房溜出来,绕到这药阁,觉得有趣便自顾自进来了,而刚才这少年推门进来,被她一脚踢翻,摔得极为狼狈,确实好像没有丝毫武艺。 突然,女孩从袖中摸出一把寒光凌冽的匕首,向着萧莲心刺去。 萧莲心惊呼一声,休矣!这女孩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匕首在萧莲心眼前停住。 莲心盯着那距离眼睛仅一寸的匕首,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冷汗直冒。 “嘿,果然不会还手。”女孩收起匕首,笑道。 我天,原来她居然在测试身手?萧莲心这才明白过来,心中腹诽道:自己已经被绑住了,就算会武功也无法还手吧,这女孩莫非脑袋也有问题? 女孩仿佛看出了萧莲心在想啥,问道:“你在想啥?” 萧莲心索性放声哭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女孩担心引来萧家其他人,一把捂住萧莲心的嘴,说道:“别哭了,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否则我就杀了你!”话毕,又拿着匕首在莲心眼前晃了晃。 萧莲心不住点头,女孩拿来匕首,说道:“我见过你。” 第17章 萧府密辛 “当年的莲花池畔,你还是个小屁孩。”女孩说道,“师傅带着我来沧央城,我不过偷偷溜出去玩了几天,师傅遇到了你,而你,好不要脸,睡脏了我的床铺!” “你是?”萧莲心听女孩喃喃谈起往事,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情景,不禁问起来。 “哦?师父没有告诉你么?”女孩站起身来,绕着萧莲心转了一圈,问道。 “你师父又是谁?”萧莲心狐疑地问道。 “你不认得师父么?师父并没有收你为徒,对不对?哈哈哈哈”女孩一笑,阳光灿烂,让常年冷冷清清的药阁也显得鲜活起来。 “你是那个吹笛子师父的弟子?”萧莲心惊呼道。 “吹笛子师父?你就这么称呼他的么?哈哈哈哈……”女孩笑得前俯后仰,接着说道:“对对对,吹笛子师父。” “有什么不妥么?”萧莲心此时似乎已经忘记了女孩刚才对他的戏弄,这些年来,他每次去莲花池,去桃花坞,都刻意四周看看,想要寻找当年那个中年人的身影,然而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今日陡然闻得他得讯息,自然是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师父不跟你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不跟你说。”女孩止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吧,你不是要问我问题么,那你问吧,但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老实回答你的。”萧莲心把脸扭向一边,心中玩性乍起,打算逗弄一下眼前的女孩,故意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女孩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怕了你么?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话毕,手上的匕首一划,抵到萧莲心的脖颈上。 “你以为我又怕你么?你摸摸我的脉象就知道,我差不多也是要死的人了,你杀了我,还让我少受些苦呢!” “你快死了么?”女孩问道,说罢,伸手抓住了莲心的脉门。 少顷,女孩眉头一皱,说道:“你身体里这些毒素,确实挺奇怪的,剧烈却不外显,就好像,就好像……” “好像是一个不断积蓄流水的池塘,总有一天会决堤对吧?”莲心惨然笑道。 “对!总有一天你会暴毙而亡!”女孩皱着眉头说道:“小小年纪就中了此等剧毒,看来,你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萧莲心一阵无语。 “这样吧,你反正要死了,应该不介意我在你身上多划上几刀吧?”女孩在萧莲心面前甩了几下匕首,笑嘻嘻地问道。 当然介意!萧莲心看着那银光闪闪的匕首,心中想道,但他摸不准这女孩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很介意,那她为了拷打逼问自己,势必也可能会给自己来上那么几刀,萧莲心忍住心中恐惧,稳了稳嗓子,说道:“我一点武功也没有,还中了剧毒,你若是划伤了我,我伤重不治,立刻死了,你就问不出来你想问的东西了,你得不偿失的。” 女孩想了想,把匕首放到萧莲心眼前,说道:“也对,不过,那我可以再去抓一个人来问。” 萧莲心看着那锋利的刃尖轻快地从自己的鼻尖,划过嘴唇,再次停留在了咽喉上面,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假装被吓破了胆,大声喊道:“招了,招了,我全都招了,好姐姐饶命!” “这才对嘛!”女孩收起匕首,坐回椅子上,这才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叫啥?” “就这?”萧莲心脱口而出。 “不想说?”女孩狠狠地瞪了萧莲心一眼。 萧莲心不等她发怒,连忙答道:“萧莲心。” “嗯,是了,师父说的就是这个名字。”女孩点了点头。 “你师父提到我了?”萧莲心问道。 女孩翻转匕首,平平地敲了一下萧莲心的头,嗔怒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萧莲心吃瘪,不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女孩。 女孩接着问道:“你们,抓到了虎面金蟾?” 萧莲心心中一动,这些日子以来,萧家屡屡出事,日常对他份外关心的爷爷在他中毒之后却并不慌,似乎三个月的期限并不存在似的,让萧莲心十分不解,此时听的得女孩突然提起,瞬间关注起来,他想了想,答道:“是的,抓到了!” “在哪?”女孩激动地问道。 “你叫啥?”萧莲心问道。 女孩铛地一声,削断萧莲心的一缕头发,说道:“是我在问你。” 女孩的态度已经出卖了她,萧莲心眼睛一闭,说道:“你杀了我吧,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金蟾在哪里!” “就凭你?”女孩指着萧莲心反问道。 “你叫啥?” “告诉你,你就会说么?”女孩眯着眼睛问道。 “会啊,你快告诉我吧。”萧莲心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哼,我偏不说。”女孩拿着匕首轻轻地在萧莲心脸上拍了拍,接着说道:“你就不好奇当年为什么你爷爷来了,师父就走了么?” “难道他不是先走的么?”萧莲心问道。 “哼,我回来的时候,你睡着了,他跟你爷爷打了一架,就带着我走了。”女孩说道。 “他们认识?”萧莲心疑惑地问道,“可是,爷爷说他来的时候没有人!” “你爷爷不要脸!”女孩瞥了一眼萧莲心,接着说道。 “不准你这么说爷爷!”萧莲心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瞪着女孩。 “瞪什么瞪?”女孩怒道:“你以为你爷爷是什么好东西么?” 萧莲心紧咬着牙,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睬女孩。 女孩嘻嘻笑了笑,接着说道:“你猜他们为什么打架?” 萧莲心虽然心中好奇,却不转过脸去,任女孩自顾自地说。 “跟你有关。”女孩说道,看着萧莲心涨红的脸,似乎十分有趣,话毕,上下打量着萧莲心,想看看他的反应。 “你看什么看?”萧莲心拉着脸问道。 “都说《回天诀》是无上神功,你练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女孩喃喃说道。 “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练过《回天诀》?”萧莲心狠狠地呛道。 “你爷爷没有传给你么?”女孩疑惑地问道。 萧莲心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样子,苦笑一声,说道“如果爷爷会《回天诀》,我就不用死了。” “咦?”女孩歪着头,显得十分可爱。 萧莲心看得呆了,也凶不起来了,说道:“如果我会武艺,还能让你这么绑着我么?” “可是,你爷爷偷了师父的《回天诀》”女孩说道“当年他说会传给你,师父才放过了他!” 这句话从女孩嘴里说出来,平淡得就好似说起花园里开了一朵花,但话进入萧莲心的耳朵里,却像是晴空霹雳。 爷爷,手上真的有《回天诀》?萧莲心想起了近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这个消息在家外的街道上已经传得甚嚣尘上,自己中毒回来之后,面对百日期限,爷爷却仿佛一点也不着急,他不敢相信,但这个女孩没有必要欺骗自己啊! 他抬起头,却发现女孩已经消失了!而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门开了,一双布鞋踏了进来,萧泓烈今日穿的是常服。 萧莲心呆呆地看着萧泓烈,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此时却变得陌生了。 “嗯?”萧泓烈快步走上来,一刀划开绑住莲心的绳子,问道:“怎么回事?” 萧莲心这才从犹疑中反应过来,请道:“爷爷。” 萧泓烈看着萧莲心脸色不对,抓过他手腕,摸了摸脉门,问道:“何人绑的你?” 萧莲心知道,爷爷一定是在找那个女孩,但此时的他,却不想让女孩被带走,于是随口说道:“没什么,前几天跟萧瑞闹着玩呢。” 萧莲心从小便跟萧家子弟不对付,这一点萧泓烈也清楚,当下也只是说“你当兄长的自该有个兄长的样子,不得再胡闹。” 话毕,萧泓烈也不再理会萧莲心,转身环视药阁。药阁分为里阁与外阁,外阁为一整面墙的药屉以及药典,十分空旷,难以藏人,里阁则相对狭小,只放着一个案几与一些杂物,萧莲心看着偌大的药阁,也不知道女孩究竟藏在哪里,但他知道爷爷内功深厚,品阶极高,倘若女孩无法藏匿自己的气息,被找到也只是一会儿的事情。 突然,萧泓烈仿佛发现了什么,欲抬步走向里阁。 “爷爷!”萧莲心大声叫道,他并不想萧泓烈找到女孩。 萧泓烈被吓一跳,微有怒意,责备道:“嗯?何事大呼小叫?” 看萧泓烈的注意力被吸引,萧莲心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外人皆说你拿了《回天诀》,到底是与不是?” “你胆敢质问尊长,是谁教你的?”萧泓烈黑着脸问道。 萧莲心确实从未如此质问过这位他最尊敬的人,但也正是因为他信任,尊敬眼前这人,所以当他闻之此人可能在欺骗他的时候,心中抗拒的感觉也更加强烈。 萧莲心低下头去,仿佛做错的小孩,内心却翻涌起无限的委屈与疑惑,又担忧由于他的质疑让眼前的老人伤心,嗫喏半晌,才轻声说道:“那为何,你却一点也不着急。” 萧泓烈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我不想救你么?” 萧莲心眼巴巴地看着爷爷,心仿佛要跳了出来,他不知道女孩走没走,但他也不在乎女孩是不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哼,无知小儿,这么多年以来,你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回天诀》,你又知道,如果萧家真的有《回天诀》又会惹来多大的祸患?”萧泓烈抬起头看着窗外,接着说道:“不是爷爷不愿意救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药阁的门并未关上,萧焕看到萧泓烈果然在此,大跨步走了进来,似有什么万分火急的事情,向着父亲浅浅拜了拜,瞥了一眼萧莲心,说道:“父亲,证据证人都已经截获!” “哦?二皇子果真与旭亚皇室有联系么?”萧泓烈追问道。 “岂止联系!我们截获了他差人送出去的秘信和使者!”萧焕接着说道,“请父亲随我来!” 萧泓烈也顾不上再寻找女孩的踪迹,匆匆忙忙便撂下萧莲心,跟随萧焕出了药阁。 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萧莲心愣了半天,当他正准备转头寻找女孩的时候,那张秀丽的脸正好出现在他的身后,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两人的脸瞬间红了。 女孩故作镇定地转过脸去,说道:“看在你刚刚帮我的份上,我就不绑住你了!” 萧莲心撇了撇嘴,他现在陷入了极端的疑惑和否认中,他既拒绝相信爷爷已经取得了《回天诀》,但内心对生的渴望,又迫使他很希望《回天诀》在爷爷手上。 萧莲心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苦闷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女孩看他没有反应,接着说道:“你既然怀疑他,那你便是相信了。” “我没有。”萧莲心无力地说道。 “反正你爷爷活不久了。”女孩说道:“他中计了。” “你什么意思?”萧莲心抬起头惊讶地问道。 “你告诉我虎面金蟾在哪里,我就告诉你怎么救你爷爷。”女孩答道。 萧莲心已没有心情再逗弄女孩,终于说道:“虎面金蟾被我吞了。” “你逗我玩呢?”女孩撅起嘴,瞪了萧莲心一眼,接着说道:“如果吞了金蟾,你怎么非但没有肠穿肚烂而死,甚至还活得好好的?” 萧莲心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刚才也把过脉了,可看出来是什么毒素?” “这倒是没有。”女孩答道。 “我先服了爷爷给我的一枚可以解百毒的药丸,巧合下吞了金蟾就没有立刻死去,后来又吃了薛慈的五毒伏虎膏……”萧莲心将他的大致经历捡重点解释了一遍。 女孩听完后,又拉着萧莲心的脉门摸了摸,说道“难怪……还说你爷爷没有偷拿《回天诀》呢,你吃下的那枚解毒丸,其实是用雌蟾炼成的,他居然炼成了……” 萧莲心叹了一口气,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爷爷中了什么计了吧?” “啊,来不及了,赶紧走!”女孩喊道,“他们抓的使者是诱饵!” 话毕,提一口气,抓着萧莲心的后背,跃出阁门而去。 第18章 阴谋败露 萧焕心思深沉,思虑颇多,他深知如今的萧府内忧外患,任何风吹草动不多时便会传到外面去,所以这次的行动并没有在萧府进行。 不多时,五乘轿子陆续出了萧府,自然引走了部分监视萧府动向的眼线,然而跟踪的人到了点才发现,只不过是萧家女眷出门采买,殊不知,有两名轿夫打扮的人已不知不觉间淹没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两人易容乔装,出了城门,纵马疾驰,沧央城外三十里,长青山脚下,金雀镇中,出了主街,左转右折,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院子出现在两人眼前,小院虽然毫不起眼,但隐于闹市之后,周遭也并无过多房屋,甚为僻静,这里原本是萧泓烈老母亲当年为了躲避战乱暂居的院子,而后虽然萧府迁回沧央城中,但萧母不时要回来住一段时间,萧母逝去后,萧泓烈也命人时常洒扫,不至于荒废。 这许多年以来,萧泓烈原也不愿动用这座院子,但沧焱大陆风起云涌,萧府中早已被陛下和二皇子都安插了眼线,纵然他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始终未曾清理,哪想着,近些日子,差点被内贼给害死,这才逼不得已,用这座院子来做些事情。 两人到得院子,已然是傍晚时分,微风拂动,院墙外的树叶摇摇晃晃,颇有些萧瑟寂寥之感。 萧焕下马来至门前,以三三二的节奏敲了三遍,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小斯,见了两人,连忙让进门去,一路引着两人往内院走来。 萧炽已得了消息,匆匆迎出来,微微见礼,屏退小斯,亲自引着兄长与父亲在中堂坐定。 “客人安顿得如何?”萧泓烈问道。 “先时他因不明就里,打砸了些物件,后来仔细安抚了一番,这才安生下来,正在里间用茶。”萧炽答道。 “请他过来吧。”萧泓烈吩咐道。 少顷,萧炽带着一个中年男人来至中堂,男人满脸络腮胡,穿着与沧焱大陆民众稍有不同,头上裹着布帽,身材高大,显然是怒气未消,站在堂前,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带我来作甚?” “旭亚与沧焱并没有修好,足下未经沧焱大陆允许,便私自前往我都城,当是我问你来此做甚吧?”萧泓烈呷了一口茶水,冷冷地答道。 来人见屋子中的人都是武人打扮,端端坐着的人虽然没有穿着军服,但不容置疑的气场散发出来,自带军中威严,忍了忍,强撑着说道“我来此地,无可奉告,但我劝你们尽早放了我,否则自然会有人找你麻烦。”。 “死人是不会惹麻烦的。”萧泓烈缓缓地走到男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嘲讽道,“做都已经做了,如果你拒绝合作,我也只好把你杀了。” “你!”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泓烈,咬着牙齿,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只需要你跟我们说说,与沧焱皇室,慕容昀有关的事情,我们便会保你性命无虞。”萧泓烈背着手回答。 男人看着萧泓烈,情绪逐渐平复,答道:“如果我不说呢?” 萧泓烈挑了挑眉头,瞥了男人一眼,说道:“在沧焱大陆上,消失一个旭亚人,我想并不会有太大的干系。” 男人冷笑两声,说道:“我并不认识慕容昀,所以无可奉告。“ “是么,但你袖中信件,却好像并不是这么写的。”萧泓烈从袖中掏出一份已经拆开的信件拿在手中。 男人看着信件,微微撇了撇嘴,表现出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道:“假的。” “看来足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萧泓烈多年的斥候生涯,他对如何逼问有效信息十分在行,虽然心中不愿意,但事已至此,也必须用点非常手段,话毕,手中已多了一枚黄豆大小的弹丸,“此乃黑蝎穿肠丸,人服下之后,7日之内,若没有解药,必将肠穿肚烂而死,我并不想为难足下,但若足下不配合,我也只好尝试一下了。” 说着,拿着药丸给男人看了看,接着说道:“当然,你也莫要骗我,请你来之前,怎么能不知道你是谁呢,赵侯爷。” 男人原来是旭亚大陆里亚亲王的幕僚,名叫赵德。 赵德听堂上之人喝出自己的姓名,脸色愈发深沉,看着萧泓烈手中的药丸,咬了咬牙,问道:“你想怎的?” “说说慕容昀,信中跟你家主人达成的合作究竟是什么?”萧泓烈背着手,绕过赵德,问道。 赵德看着他手中个黝黑的丹丸,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 萧泓烈不愿多言,内力外放,向着赵德施加压力。 赵德猛然睁开眼睛,一开始还试图抵抗,然而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压力袭来,脸色也从潮红变得煞白,豆大的冷汗浸湿了衣衫,就在他快要抵受不住的时候,萧泓烈才收敛内劲,让他缓了口气,幽幽问道:“足下愿意合作了么?” 赵德大口地喘着粗气,迅速调整内息,好半天终于缓过劲来,冷冷地问道:“与你合作,于我有什么好处?” “保你不死。”萧泓烈答道。 “哼,是么。若跟你合作,慕容昀只怕会让我死得更惨。”赵德苦笑道。 “那就弄死他。”萧泓烈狠狠地说道。 想起萧玄的惨状和近些年以来萧府受的气,萧泓烈原本对皇子存着的一丝敬重忠义已然荡然无存,此时萧家已被逼上了绝路,若要生,慕容昀就必须死。 “他是皇子,你不过是一个被削了权的将军,你斗得过么?”赵德讥讽道。 萧泓烈喃喃说道:“他死了并不足惜,只不过朝局动荡始终不是什么好事。” 二皇子慕容昀虽然残忍好战,但他确实深谙用兵之道,近些年在沧炎与临国的战场上往往奇诡叠出,为沧炎大陆立下过不容忽视的战功,因此虽然他因与萧泓烈因政见相左,因而屡屡针对萧家,但萧泓烈总是以忍让为主,只要不伤及根本,几乎不与他正面对抗。 但这一次不同,他既然对萧氏子孙动手了,那么萧泓烈便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必须予以反击。 “他承诺了你们什么?”话毕,萧泓烈的气息再次锁定赵德,刻意释放的压力,让赵德几乎无法呼吸,半刻钟后,赵德开始缓缓点头。 萧泓烈收回外放的内劲,道:“说吧!” 赵德喘息半晌,这才答道:“我说,我说!” 当下,赵德将慕容昀如何与旭亚里亚亲王沟通,如何计划消灭萧氏一族以除去障碍,如何以城池为条件,约定旭亚进攻等计划和盘托出。 话未结束,萧泓烈已经冷汗涔涔,他万万想不到,慕容昀居然胆大到以国家土地为条件,来夺取更多的权利! 他必须阻止慕容昀! 突然,不知是从哪里开始,院子四周喧嚷起来,萧炽看了看萧焕,说道:“我出去看看!”话毕,已奔出中堂。 “我们来这里之时,并没有人跟随啊!”萧焕说道。 萧泓烈默然不语,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要动慕容昀,势必要通过老皇帝,但仅凭旭亚使者的一面之言,老皇帝未必相信,况且,他们截获的信件也非慕容昀亲笔,且并没有王府的印鉴。 如今既截了慕容昀的信件和来访使者,已然打草惊蛇,要想再拿到慕容昀里通外国的证据就比较难了。 约摸过了一刻钟,萧炽迟迟未归,萧焕着急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欲出去看看,但看父亲的脸色,却未曾改变分毫。 “爹!我们被包围了!”萧炽疾步奔来,说道。 萧泓烈铁青着脸,问道:“慕容昀么?” “正是二殿下!”萧炽拱手道。 “有多少人?”萧泓烈问道。 “弓箭手一百,另外,王若饶还带了两支斥候大队,并着星火门莫玉、莫里兄弟带了些死士,约莫两百人!”萧炽看着萧泓烈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心中的不安也翻涌起来。 萧泓烈依旧背着手,喃喃说道:“两百人,倾巢出动了么?”话毕,转头看了看安然坐在凳子上的男人。 感觉到刀锋般锋利的目光正在上下打量自己,赵德浑身不自在,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颤颤巍巍地说道:“不是我召来的。” 此人是重要人证,既不能杀,也不能放,萧泓烈抬眼看了看外面,此时外面已被围困犹如铁桶,若要强行闯出去,萧泓烈自己没有问题,但萧老二和萧老三未必能闯出去,更何况,还有这么个人证。 这时候,外面忽然安静下来,慕容昀的声音突然传来:“沧央萧氏,里通外国,人赃并获,本王劝你束手就擒,莫要再做无谓的顽抗!” “里通外国?他可真会血口喷人!”萧炽被气得血气翻涌,提剑就欲夺门而出。 “沉住气。”萧泓烈毕竟是见过风浪的老将军,制住萧炽,一转身,手中那黝黑的黑蝎穿肠丸已然送入赵德腹中。 “你!出尔反尔!”赵德怒吼道。 萧泓烈冷哼一声,说道:“兵不厌诈,更何况,大敌当前,只要你乖乖与我合作,我自会给你解药!” “我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还要我怎么样?”赵德嘟囔道。 “我要你在金殿上把刚刚说的事情再说一遍,我不但会给你解药,还会给你一笔钱,将你安全送出沧焱,届时,如若你想回旭亚,还可以回去,旭亚如果不要你,你也可以拿着钱,隐姓埋名好好活着。”萧泓烈并不在意外面的慕容昀如何嘶吼,他清楚,此时只要慕容昀将他眼前的旭亚人杀了,大可以将“里通外国”的帽子盖在他头上,但如果他让赵德活着走到金殿上,谁是谁非就容不得他一家之言了。 “哼,你现在都自身难保,要怎么去金殿对质?”赵德满脸的不屑。 “我自有办法!”萧泓烈说道,话毕,已然绕到赵德身后,手指轻点,赵德昏睡过去。 “几个萧小之辈就想为难老夫么?焕儿,你跟炽儿先带着这位先生往后院去,我从正门出去,会会慕容昀,届时寻个空挡,带先生去缥缈观,我自会寻来!”话毕,萧泓烈手执长剑,欲往外走。 “爹!”萧炽心知,萧泓烈此去必是危险重重,心中甚为难受,说道:“让孩儿去引走他们吧!” 萧泓烈转头看了萧炽一眼,呵斥道:“你觉得你的功力够么?” 一句话怼得萧炽哑口无言。 萧焕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悠悠地说道:“也可不必,我在这院子的地库中备了些火药……” “火药?”萧泓烈同萧炽异口同声地疑惑道。 萧焕红着脸,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答道:“上次有消息说,说长青山后有宝洞,我跟了半年确实有线索……” “缥缈观待我萧家不薄,你居然想去炸人家祖坟?!”萧泓烈愤怒地吼道,原是半年前,药农采药不慎摔进了长青山后历代观主坐化之地,药农不明就里,见了那许多陪葬物品,便传言长青山后有个宝洞,却有巨型石门挡路,消息越传越玄,当时萧泓烈只当小事告诉了玉虚,却没想萧焕竟然上了心,他在萧家既无意当官,也疏于练武,一心只贪财富,任何犄角旮旯的钱,只要不是过份越矩,他都想捞一把。 萧焕躲到一边,悄悄地说道:“这不是还没炸么。” “难道你还想去炸么?”萧泓烈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萧焕,但此时大敌当前,不好发作,狠狠地看着他,问道:“有多少?” “火药么?\"萧焕略略算了一下,说道:“前前后后,运来了五六车吧。” 萧炽和萧泓烈再次震惊了,五六车火药,哪怕是炸一座山也够了!小院虽依山而建,但若这么多火药一起爆炸起来,也是非同小可。 “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你取一石火药置于远离地库之地,我将来敌引过来,暂且抵挡一时即可,不必过份伤人性命……”不及萧泓烈再细细布置,一支箭插到门上,紧接着,数支剑不断射来,慕容昀已经等不及了。 “我去引开他们,焕儿引爆火药后,炽儿带着先生从后门离开!”萧泓烈吩咐道。 随着第一道箭雨落下,慕容昀接着喊道:“萧泓烈,出来束手就擒,本王可以请陛下从轻发落!” “需要请陛下从轻发落的人是你吧!恒王殿下!”萧泓烈一脚踢开院门,手持龙吟剑,凛凛然站在门口。 “逆贼,拿下!”慕容昀喝道。 弓箭手对准了萧泓烈,慕容昀身边的几人将萧泓烈团团围住,其中除了莫玉莫里两兄弟,还有一个全身都隐没在黑色长袍中的男子,萧泓烈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此人明明内力激荡,显然其功力要在莫里莫玉之上,但人却份外低调,仿佛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慕容昀站在兵士之中,旁边伴着王谷饶,以及几个从未见过的武人。 “殿下纠集这许多人,是要诛杀当朝大臣么?”萧泓烈以内力发声,声音虽不大,在场之人却无不听了心惊魄动。 慕容昀稳住心神,答道:“萧泓烈,你与旭亚线人在此间密谋叛国,在场诸位皆是有目共睹,且你一手策划药王谷血案,侵吞《回天诀》也是人尽皆知,今日本王不过是替天行道,诛杀奸佞!” ”替天行道!诛杀奸佞!替天行道!诛杀奸佞!“乐师侯显之与海月派张坤仲、张沐月以及岐山派一众人等附和着慕容昀从队伍后侧走出。 “好啊,都到齐了么,也省得老夫一个个去找了!” 萧泓烈怒吼一声,龙吟剑出鞘! 第19章 暗渡陈仓 萧莲心在女子挟持下,出了药阁,已然不见萧泓烈的身影,心道不妙,看女孩又欲提他前行,忙说道:“姐姐,好姐姐,你且歇一歇,我先去府中问问他们往哪里去了,岂不是更好?” 女孩一愣,眼下她还是那个被慕容昀请来沧央城,又被萧府劫走的“寒凝霜”,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拖着萧莲心在大街上跑必然要惹来无尽的麻烦,想到此节,一松手,竟是将萧莲心直接从墙头扔了下来,说道:“你只说,使者是诱饵,万不可留他性命!” 话毕,女孩跃过墙头,奔了出去。 萧莲心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起来,心肝都摔得生疼,心里咒骂道,泼皮婆娘,为何就不能将你爷爷轻轻放下呢?但他现在也顾不上怼这位小祖宗,救爷爷要紧,只好一瘸一拐地往萧府外院跑去。 萧莲心先跑进了爷爷常待的书房,书房中没有人,又匆匆往大厅赶,却不料与同样匆忙的管家撞了个满怀。 推开管家,萧莲心问道:“爷爷呢?爷爷去哪里了?” 管家气喘吁吁,带着哭腔说道:“小祖宗诶,我也在找老爷呢,出大事了,出大事啦!您快别闹了!”说完,管家推开萧莲心就要往里间跑。 萧莲心连忙拉住他,说道:“爷爷没在里面,你先说,出什么大事了?” 管家试图挣脱萧莲心,但无奈他抓得甚紧,只好跺脚说道:“宫里传来消息,今日皇上不知什么原因震怒,遣了禁军要封住萧府,等候发落,郎雪莱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小祖宗诶,你快让开吧!”说着便挣开萧莲心的手,又往后院跑去。 连管家都不知道爷爷去了哪里,看来确实要出大事了!萧莲心心中着急,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突然门口一阵喧嚷,似有打斗之声传出,来不及多想,迈开步子又向着大门跑去。 往日间隐藏在萧府外围的江湖探子们此时已经围在了萧府门口。 萧莲心赶到门口之时,郎雪莱带着禁军包围了萧府,且已经与萧烽交了一次手,此时正与萧烽与萧耿对峙。 萧烽为人莽撞,但萧烽却是个左右逢源,说话密不透风的性格,只听他郎声喝道:“郎将军,我兄弟敬你是禁军指挥使,又是武学院的导师,所以一再忍让,不跟你认真计较,但这里是将军府,我萧氏为沧炎大陆立下过汗马功劳,岂容你随意冲闯?” 郎雪莱扶着着腰间的军刀,膀大腰圆,怒目圆睁,说道:“我奉陛下之命,来封锁萧家,若因公而怠慢了萧将军,待得事情水落石出之后,郎某自会请罪,只不过当下还请两位勿要干扰郎某公务!” 萧耿抬眼看了郎雪莱一眼,心中虽也在疑惑为何沧炎王突然要对萧家动手,但此时萧泓烈不在家,他不能让家眷们束手就擒,定了定神,接着问道:“可有封锁文书?” “我奉的是陛下口谕,何必还要劳什子文书?”郎雪莱吼道。 萧耿自是知道近些年沧炎王大权独揽,奉了陛下口谕,便不再请文书,但郎雪莱初来乍到,虽武艺高强,但于用兵与律法事宜相对不熟,为了拖延时间,萧耿便纠着此节不放,说道:“按沧炎律法,封锁将军府邸,必须有兵部文书或者陛下手谕,还请将军慎重!” 郎雪莱怒急,呛啷一声抽出长刀,喝道:“大胆!萧耿,萧烽,你们要带头抗命不成?” 眼看剑拔弩张,萧耿却不疾不徐地说道:“郎将军,我乃遵从沧炎律法行事,若是陛下旨意,自然有手书,我萧府当然要尊崇,但若只是您空口无凭,就恕难从命了!” 郎雪莱唰一声抽出长刀,指着萧耿道:“倘若贵府不配合,我也只好用强了!” 萧烽也同时拔剑在手,指着郎雪莱,喝道:“你敢!” 萧耿面无惧色,定定地看着郎雪莱道:“我们也无意干扰郎将军处理公务,但就算你奉了陛下口谕,也只是封锁萧府,并没有强闯萧府一则不是么?” 郎雪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细想之下陛下说的也确实只是封锁萧府,但他若不进去查点人员,又怎么知道是否会走失了人员呢? 萧耿看在眼里,悠悠说道:“你只需将我萧府团团围住,院中尽是女眷,难道还能打过你这许多兵士,翻墙出逃了不成?” 郎雪莱沉默半晌,放下长刀,呵斥道:“萧府外围,在再围一圈,任何人等,只许进,不许出!”话毕,狠狠瞪了萧耿一眼,转身下了台阶。 萧耿也不再理会郎雪莱,拉着萧烽,直接“梆”一声,摔上了大门。 萧莲心看两人进门,连忙几步挨到萧耿与萧烽身边,问道:“爷爷何处去了?” “莫要再添乱!”萧烽此时怒气上涌,自然没有好话。 萧莲心瞪了父亲一眼,他从小就与父亲没有多少感情,继续问道:“我问,爷爷去何处了?” 萧耿疑惑道:“你找父亲何事?” 萧莲心白了父亲一眼,不再理会他,说道:“爷爷中计了,此刻可能非常危险!” 萧耿面色一凝,拉着萧莲心,走到院落偏僻处,说道:“你好好说!” 萧莲心想了想,此时那个女孩子估计已经溜走,也没有必要再保密,于是把那女孩如何戏弄他,爷爷又如何去找女孩之事说了,只不过漏过《回天诀》一节不说,又把女孩让他转答的话说了一遍。 萧耿面色凝重,眉头紧皱,这些日子以来,由于他与老大都负伤的缘故,家中大小事情都由父亲带着萧焕、萧炽处理,萧焕虽然为人也比较周全,但武功太弱,且又贪财,萧炽轻功不俗,但毕竟年轻,非常冲动,而拳脚功夫也始终不到火候,这两人跟着父亲出去,又落入敌人圈套,确实十分凶险。 “现在可以告诉我爷爷去哪里了么?”萧莲心抓着萧耿着急地问道。 萧耿想了想,问道:“你说老三找到父亲时说的什么?” “他说‘证据证人都已截获’。”萧莲心重复道。 萧耿若有所思,说道:“莫不是,去了金雀镇?近日萧府内外都是眼线,这么重要的人,老三如果没有留在府里,那绝大可能就会放到金雀镇。只是,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呢?”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萧烽说的。 如今萧府被郎雪莱围得跟铁桶似的,别说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莫想飞了出去。 萧烽怒道:“大不了,我闯了出去,他也不至于可以拦住我!” 萧耿摇了摇头,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再落人口实,强闯虽可以出去,却免不了一场打杀,事情更加复杂不说,还愈发拖延了时间!” “那你说怎么办?”萧烽一脚踢翻院中一个花盆,继续说道:“难道就看着父亲去送死么?”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爹不死。”萧莲心白了一眼萧烽,说道。 “没家教!”萧烽一巴掌就准备打下去,萧耿伸手挡住,说道:“大哥,听听孩子的办法!” “哼,他能有什么好办法?”萧烽轻蔑地说道。 萧莲心也不搭理他,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烧了萧老大的院子!” 萧烽和萧耿皆是一愣,萧烽率先发作起来,怒道:“混账!”说着便要一掌打下去,萧莲心却已提前预判,话音未毕已躲在了萧耿身后。 “说仔细点。”萧耿拦住萧烽,他心知萧莲心在家中最亲的就是萧泓烈,如今萧泓烈被人算计,这鬼精灵的少年绝对不可能儿戏。 萧莲心嘲讽地看着萧烽,接着说道:“外面的禁军把萧府围了铁桶似的,不打乱了,谁也出不去,最能搞乱队伍的,不就是失火么?皇帝让郎雪莱围困将军府,可不是让他烧了将军府,若将军府因为他的围困失火,他不得不救,届时他必然要抽出最少一支队伍取水救火。”说着,萧莲心看了一眼萧烽,往萧耿靠了靠,揶揄道:“凭着萧老大这一身蛮力,混乱中打翻两个兵士,换了衣服,烟灰往脸上一抹,郎雪莱又是新来的,根本认不出谁是谁,两三个人从院子角门黑灯瞎火的蒙混出去,又有何不可?” 萧烽满脸怒意,但仔细听来确实不失为一个办法,也不好发作,转头看着萧耿,萧耿略一思索,哪怕一座将军府都可能保不住了,莫说只是烧一处偏院,扶着腰间的长剑说道:“大哥,那就委屈你把家眷都悄悄迁去后院了!” 萧烽狠狠剜了一眼萧莲心,看得萧莲心一阵心凉,那哪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啊,分明是要吃了他的眼神,以至于后续萧烽和萧耿所商量的事宜,他也没有再听,看着两人匆匆远去的背影,只是呆愣愣地站着。 忽然,一块石头从旁边的花丛中飞来,轻轻地拍在萧莲心的头上。 这个节骨眼上,竟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兄弟来找麻烦么?萧莲心连日来积攒的郁闷一并发作出来,怒意翻天,心想着,不管是哪个兔崽子,今日叫他逮住了,非给他下点重药,最好半个月不能下床。 那扔石块的人看他竟然不动,又扔了一块过来。 萧莲心看准了方位,缓缓地走过去,袖中已经藏好了一罐刚刚调配出来的“火灼粉”,只要沾染上人的皮肤,患处立刻肿痛奇痒无比,刚好拿来试试药。 萧莲心一步一步地靠近,同时仔细地观察着四周,一般这种把戏,把他引过来,极有可能有陷阱。 不出所料,突然一股大力将他往旁边花丛后面拖了过去,萧莲心右手抓住来人衣袖,左手已经握着药罐,然而,两张笑嘻嘻的俊脸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硬生生收回了手中的药罐。 骆红梅,秦天。 两人看了一眼他的左手,问道:“什么东西?” 萧莲心忙收起药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随手掏出来防身用的,你们两怎么在这里?“ 秦天随手一甩,打开折扇,说道:“我可没有偷听你们说话,是红梅非要偷听的。” 骆红梅打趣道:“哟哟哟,那你还不是没有蒙住耳朵!” 这一天,变故太多,萧莲心没有心思与这两人打趣,瘪了瘪嘴,说道:“今日家里变故太多,你俩本事也大,带着桃花姐姐,一会儿趁着失火,赶紧出府吧。” 秦天瞥了他一眼,仍然扇着扇子,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你看我们是见死不救的人么?” 骆红梅补充道:“是啊,而且在你们家也混了这半个月了,难不成你们家出事了,我们就不管了么?” 萧莲心苦笑道:“我家的那些人,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我爷爷。” 秦天收起扇子,给骆红梅使了个眼色,骆红梅不情愿地说道:“我们,知道你爷爷上哪里去了。” ”嗯?他去哪里了?”萧莲心惊讶地看着骆红梅,问道,话毕,又想了想,说:“你俩怎么什么都知道?” 秦天仿佛事情不关自己似的,转过身去,骆红梅挠了挠头发,说道:“昨日我俩出去喝酒,回来有点晚了,回府后,想过来找你,没有见到你人,但却在返回客院的路上,远远见到你爷爷带了一个姑娘回来。” 萧莲心滤一想,肯定就是今日作弄他那个女孩,脸不禁红了,幸好,骆红梅并没有注意到。 他接着说道:“那女孩,你知道是谁么?”说着,又看了一眼秦天,秦天说道:“旁人可能不知道她,我却是见过的,当年药王谷谷主白唯诺有个得意弟子,桑清语,也是精彩绝艳的人,药王谷出事之后,这个人就消失了,但此人前些年恰好从秦某这里弄过几本绝版书,有过一段交情,而你爷爷带回来那个女孩,就是他唯一的弟子,雪灵儿,小丫头鬼灵精的,可让我头疼了些日子,昨晚上你爷爷带回来那个女孩,肯定是她。” 骆红梅不失时机地插嘴道:“只不过,你爷爷为啥叫她什么寒姑娘呢?” 虽然萧莲心也比较好奇那个女孩的事情,但此时,他更关注的是萧泓烈的下落,着急地说道:“你们俩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爷爷在哪里,事关人命啊!” 秦天说道:“你不是都打算烧了你爹的房子,逃出去了么,这会儿火还没有着,着急什么。”说着敲了一下萧莲心的头,接着说道:“我们也是怕你爷爷上了鬼丫头的当嘛,所以就打算,打算暗中跟着看看……” “噢!你们跟踪女孩子!”萧莲心说道。 骆红梅一巴掌拍在萧莲心后脑上,呵斥道:“什么叫跟踪?我们有那么猥琐吗?我们都是怜香惜玉的斯文人!” 秦天又打开了扇子,接着说道:“入夜,我们就没有跟着了,今晨发现小妮子鬼鬼祟祟在你家到处找什么,这才跟了过来,然后你爷爷一会儿也跑过来了。后来,他跟你那三叔还是二叔的,说着要去什么金雀镇……” 秦天话音未落,萧府中便响起了当当当的锣音,“着火啦!着火啦!”院内院外都呼喊起来,府兵们都往偏院奔去,萧莲心三人连忙从花丛中出来,向着偏院奔去。 第20章 火烧萧府 天色渐暗,但冲天的火光把萧府照得宛如白昼,焦臭味传来,现场哭喊声、救火声闹做一片。 萧莲心立在大火前面,心中不禁感叹,这萧老四真是个狠人,放起火来,一点都没有给老大面子,这场火,起码会把萧老大的院子烧个干干净净。 郎雪莱已经被萧耿以救火为名引了进来,他一看偌大的火势,若不及时扑灭,不但萧府保不住,恐怕还要殃及周边的住户,他也将承担不可推卸的责任,果然如萧莲心所料,他把围困萧府的兵士调了近乎一半进入府中救火,萧府外围的围困顿时放松了许多。 经过萧耿的刻意准备,火灾现场人来人往,婢女、府兵、奴役救火的救火,逃跑的逃跑,乱作一团,但火势虽然大,却并没有往四周扩散,郎雪莱虽然觉得这场火起得蹊跷,只不过事出突然,一时之间也来不及细想,急急地指挥兵士救火,但郎雪莱作为老皇帝亲自从武学院中挑出来的高手,是内外兼修的硬茬子,虽然现场混乱如麻,却始终锁定了萧耿与萧烽的气息,防止两人趁乱逃走。 萧耿心知,火势越是猛烈,结束得也就越快,时机不可错过,一边佯装救火,一边想办法掩护萧烽,然而他与萧烽但凡有一点异动,郎雪莱便会及时跟过来,后来索性以保护两人为由,派了一队兵士跟着,不给他两留下一点空间,萧耿不由得万分着急,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混着现场的烟火,不多时,救火的人脸上都变得乌黑一片。 此时,在郎雪莱的指挥下,萧家家眷都已经被迁入正堂中,专门派人看守,萧莲心于之后才赶到,且十分低调地隐于院墙之下。 “看来你的计谋没啥用处啊。”骆红梅从萧莲心身后转过来,悠悠地说道。 “没用么?只不过是萧老大和萧老四被围住了而已。”萧莲心说道,他在萧家并不被重视,所以萧家家眷不在乎他的死活,他穿着并不华丽,烟熏火燎中还显得十分陈旧,站在一边,没有人搭理他,兵士们便只把他当普通家丁对待,萧莲心跟着打了一会儿火,甚至都没有人驱赶他去正堂。 被忽视的滋味虽然难受,但有时候也有一定的用处,此时萧莲心已经站到了角落的阴影处。 “你打算怎么办?火灭了,可就没有机会了。”桃花夫人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看着火光摇曳,站在暗处说道。 萧莲心撇了撇嘴,看着眼前往返的兵士,转头对骆红梅说道:“桃花姐姐轻功了得,且有秦兄护驾,要出去易如反掌,而我,就要依靠骆兄你了!” “我?你怎么确定我就愿意帮你?”骆红梅挑衅地说道,“若是被眼前这位郎大将军发现了,我可打不过。” 火光映衬着萧莲心的脸忽明忽暗,虽然他知道骆红梅不会看他死而袖手旁观,但这位好友性情古怪,要让他为自己救人,确实需要一点台阶,他转头说道:“论乐谱书籍我没有秦兄多,酿的酒也没有桃花姐姐的醇,钱财更没有你家多,不过,我最近刚好发现了一种香料配方,初如雨后莲开,而后又似茉莉与玫瑰齐放,末了是兰草幽幽,天香楼的雨茉姑娘应该会喜欢。”话毕,打开腰间的扇子,轻轻在骆红梅鼻间扇了扇。 骆红梅本是风流之人,十分喜爱诗酒香氛,且那天香楼的红牌乐妓雨墨琴艺惊人,生得国色天香,近日里将骆红梅迷得神魂颠倒,但这姑娘见惯了钱财,十分难以取悦,骆红梅正为这件事情苦恼。 现场都是焦臭的火灼之味,那扇子间清甜的香风袭来,竟盖过了焦臭味道,骆红梅只感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他浑身上下都不禁为之一抖,马上生出了仰慕之心,正当他陶醉之时,萧莲心却立刻收起了扇子,骆红梅一愣,欲上手抢夺,却被萧莲心拦住了,问道:“行不行?” 骆红梅收回手,阔家少爷自然有不求人的架子,摆起谱来,说道:“一份香料就想让本少爷去送死么?本少爷还没有那么没见过世面吧!” “给你三份!”萧莲心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成不成,这可是救你爷爷。”骆红梅摇头说道,“若是为了区区几份香料就驱使本少爷为你卖命,传出去,人人都会说我下贱的!” “五份!香料来自西域,没有更多的了!”萧莲心看着骆红梅,拿出手中的扇子,又扇了扇,接着说道:“倾城之色,天籁之音,奇香缭绕。” “成交!”骆红梅只觉得异香扑鼻,果然是越闻越想闻,仿佛已经置身于萧莲心所描述的场景之中,伸出手与萧莲心击了一掌。 此时,火势渐渐弱下来,已经到了十分紧急的时候,萧耿左右环顾,终于看到了暗处的萧莲心,他眼神着急而热烈,萧莲心看在眼里,用眼神指了指萧烽,萧烽也是着急万分,几乎要同看着他的兵士打起来。 萧耿眼珠一转,顿时懂了他的意思,抬眼瞟了瞟郎雪莱,突然左脚踢出,一名士兵瞬间飞起,撞向郎雪莱。 变故陡生,郎雪莱硬生生推开士兵,怒道:“萧耿,你干什么!” “郎将军,你围困我萧府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放火,是我萧氏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萧耿朗声质问道。 郎雪莱本就生得面黑,烟熏火燎后又被如此污蔑,脸色更是漆黑如墨,唰一声抽出长刀,吼道:“莫要血口喷人,若是我放的火,为何又要救火!” 萧耿拔出腰间长剑,掠到郎雪莱身前,长剑递出,吼道:“多说无益,看招!”话毕,一招“天外飞龙”向着郎雪莱攻去,郎雪莱拔刀横挡,内力积聚,大吼一声,竟生生阻住剑势,侧身借势,大刀顺着长剑划向萧耿持剑的手,萧耿招式未老,猛然回收,让过横着砍来的大刀,已然换招,因他内伤初愈,不敢同郎雪莱比拼内力,但龙吟剑法颇为灵动,剑招变化无穷,萧耿一瞬间又已经攻出三剑,分别刺向郎雪莱上中下三路,而郎雪莱使的是一柄青龙刀,青龙刀的刀身极重,刀法极为狠辣,中刀之人轻则断手断脚,重则身首异处,但也因刀身重,使刀之人需要臂力惊人,否则便会用招迟滞,给敌人留下空挡,但郎雪莱刀法着实精湛,出刀速度并不见慢! 萧耿捡着龙吟剑法中最为灵动的招式与郎雪莱交手,同时使出萧家的腾云步法,避开青龙刀的沉重锋芒,以快打慢,心中盘算着以此消耗郎雪莱的内力。 作为沧焱武学院中的导师,郎雪莱岂能不知萧耿的意图,但他自负自己内力深厚,也看出萧耿内伤初愈,脚步轻浮,不敢与他正面交锋的痛处,虽然萧耿奇招迭出,他却不被牵着鼻子走,兀自出刀,一把沉重的青龙刀被他使得是虎虎生风,挥刀的速度竟丝毫不弱于使剑的萧耿! 只见萧耿长剑击向郎雪莱面门,眼看剑尖就要挑瞎这黑面大汉的一双招子,一般人往往会立刻闪身躲避,好个郎大将军,一身血涌,竟只是转头回避,大刀却横着递出,横劈萧耿腰腹,逼着敌人收招闪避,拼的就是个你死我残! 萧耿本来就不欲伤人性命,哪里会以命相搏,看郎雪莱这蛮横的打法,恐果然打出人命来,招式上未免阻滞,不知不觉间竟落了下风。 周围人眼见双方主子打了起来,也不知要继续救火还是先去助拳,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以至于有的人还拿着水器在灭火,一些人已经拿出家伙打作了一团,现场愈加混乱。 围住萧烽的人瞬间少了一圈,萧烽虽然憨直,却也不蠢,看萧耿与郎雪莱打起来了,一脚踢翻两个守卫,一边交代管家组织府兵继续灭火,一边加入战团,趁个空挡,沉重的长剑往前递出,与萧耿呈犄角之势,一同围攻郎雪莱。 萧氏兄弟本就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强者,萧烽更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人,身上自带杀伐血腥的气息,这一加入,顿时扭转了战团局势。他两人其中一人单拎出来确实打不过郎雪莱,此时两人齐上,萧耿龙吟剑法十分灵动,本就在招式上克制郎雪莱,萧耿师承飘渺观,剑法沉稳,且之前受的又是外伤,内力不受影响,补足了萧耿内力与剑势上凶猛不足的短板,郎雪莱压力倍增,只几招之间,险象环生,再也无暇他顾,只能专心致志地应对萧氏兄弟的围攻。 萧耿瞅准时机,长剑递出,卖个空挡,郎雪莱一脚踢出,萧耿借势向着萧莲心所在的角落撞飞两名禁军兵士,吐出一口血,锐利的眼神穿过火焰落到萧莲心身上,萧莲心也立刻领会了这位四叔的意图,往身边还在看热闹的骆红梅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说道:“开工了!” 骆红梅被掐得龇牙咧嘴,刚举起手欲回击,突然感觉到侧面飞来的气息,武者的敏感让他不自觉瞬间出招回挡,左掌前伸,内力聚于掌心,阻住兵士的身体,一转身,侧身避开,三名兵士撞到墙上,晕了过去。 萧莲心跑过去,拉起一个兵士往黑暗中拖,对还愣在原处的骆红梅三人说道:“还愣着做啥,来帮忙啊!” 骆红梅这才反应过来,三人围几步围过来,将三名兵士拖到背人的角落,萧莲心顾不得这些,三下五除二,已经扒下了其中一名瘦小些的兵士身上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拾起地上的长刀,又往脸上抹了一把灰,任谁也认不出他来了。 这些兵士平日间就是泥地里摸爬滚打的武人,不甚讲究,今夜又出了一身臭汗,身上着实味道重,莲花夫人嫌弃地捂着鼻子说道:“我可不愿穿这些臭男人的衣裳。”说着看了秦天一眼,说道:“你们穿上这身衣裳,追打我!” 骆红梅与秦天虽然也不乐意,但架不住萧莲心催促,只好也匆匆换上衣服,拾起地上长刀。 莲花夫人短剑挥出,突然攻向秦天,秦天吓得一激灵,挥刀格挡,眼见骆红梅也加入战团,醋意上涌,低声喝道:“不长眼么,桃花只能我打,不能你打,你带上那小子,追上来就是了,莫要打桃花!” 骆红梅心中一乐,拉起萧莲心,大声喝道:“莫走!” 话毕,桃花夫人再转身面向郎雪莱,往后跃出,秦天三人则背对着郎雪莱,追了上去。 这边厢,郎雪莱正跟萧氏兄弟斗得如火如荼,哪里顾得上去追桃花夫人,看见三个兵士装扮的男人背影,只道是自己手下已经追了上去,并未搭理,而其他兵士见指挥使大人没有下令,且已经有出头鸟冲了出去,不敢贸然行动,也没有阻止四人的行动,桃花夫人前面跑,三个男人后面追,竟然畅通无阻地就通过角门,奔出萧府。 四人追打间,径直往黑暗中跃去,几个起落,没了声息。 骆红梅提着萧莲心的衣襟,渐渐远离萧府,萧莲心转头看过去,萧府中冲天的火光还在燃烧,他不知道这一去将会面临什么,他曾经无比渴望逃离这里,今日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而萧府突然经此大劫,也不知以后他还能不能再回来,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怎么样?往哪个方向去?”四人奔出三里地,此时已经脱离了禁军的追击范围,秦天看着萧莲心问道。 “我知道金雀镇的路,但我们首先需要两匹马!”萧莲心说道。 “不,三匹!”桃花夫人看了看秦天,她并不愿意跟他靠太近,毕竟,秦天只是故意少年老成而已,她并不想接受这个貌似中年人的青年的爱意。 “旁边就是护国侯王若饶家的府邸,好马还是有的!”萧莲心看了看四周,握着扇子,拍了拍骆红梅的肩膀。 骆红梅打落萧莲心的手,说道:“拍什么拍,你看本公子是做盗马贼的人么?” “直接给你配方!”萧莲心直接说道。 骆红梅转手便掏出一根面巾蒙到脸上,跃入了护国侯府中。 第21章 群雄混战 金雀镇只是沧央城外的一个偏僻小镇,小镇哪怕是过年也没有多少人走动,今日却是车马喧嚷,大批官家兵士与江湖豪客赶来,百姓们看这些人舞刀弄枪,恐有祸事发生,家家关门闭户,或有几个胆大的,往萧家院子那边去看热闹,人还没有挤进去,便被兵士们推推搡搡赶出来。 萧泓烈手执龙吟剑,力战莫玉莫里兄弟。 莫玉铁杵翻飞,招招攻击萧泓烈要害,莫里一长一短两把匕首专补空挡,两人于上次栽在萧泓烈手里,回去后自是懊悔不已,今日莫千愁虽未到场,但慕容昀却站立在后,两人稳住心神,专心围攻萧泓烈,只求打败他或者杀了他,所以出招越发狠辣,萧泓烈虽然武功在他二人之上,但此时强敌环伺,他不敢掉以轻心,出招时刻备着后手,并未全力迎击,使得双方战了个平手,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慕容昀端端地站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场中三大高手以命相搏。 他并不急着置萧泓烈为死地,猫捉耗子,最有趣的并不是吃耗子,而是在玩弄中,看着耗子慢慢死去的过程。 萧泓烈看着慕容昀身后聚集的江湖武人,心中微微不安,慕容昀显然是想耗死他,而倘若只是引了莫氏兄弟进入院中,纵然萧焕引爆火药,也没有什么用处,他必须得想办法将慕容昀引入院中。 又过得三十余招,眼看莫氏兄弟打得不上不下,似乎没了意思,慕容昀招了招手。 只听得两声琴音起,似有金戈风雷之声,侯显之抱着琴跳入场中,说道,“十六年前的血债,该你偿还的时候了!”话音未落,又有两人跳入场中,其中一人是海月派张坤仲,手执一副海月刀,另一人则是号称沧北孤狼的赵平耀,手上使的是一对开了刃的风火轮,两人互看一眼,使用的都是可以回旋的武器,武功体系甚为相似,而两人也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名家,此战大有一校高低的架势。 张坤仲哼了一声,道:“老夫也来领教领教萧将军的高招!”不等萧泓烈回答,便即缓步向前,双手交叉,一对海月刀护在前胸,做了一个“海上明月升”的起势,看着莫氏兄弟与萧泓烈交手的空档,伺机而动。那边的沧北孤狼赵平耀也不甘落后,双手张开,一对风火轮挂在臂上,盯紧了场中腾挪跳跃的萧泓烈。 随着“铮铮铮”三声起,侯显之此时手上的琴已经不是当日在长乐巷用以演奏的琴,而是一把金刚铸造的琴,他以内力运琴,琴音中自带攻势,所攻之人轻则头晕目眩,搅乱心神,重则耳鼻具残,神思混乱,以至于失心疯而死。 萧泓烈见四面都有敌人攻到,海月刀、风火轮刚去,玄铁杵、长短阴阳匕首又至,还要分神对付旁边以琴音为武器的侯显之,威势非同小可,大声喝道:“老夫就怕了你们么!”纵身长啸,唰的一剑,飞龙跃天!气势雄浑,剑气搅动风云,萧泓烈整个人以头下脚上的姿态,霎时间飞扑而下,纵然双拳难敌四手,敌人武器各有千秋,招式繁多,此时萧泓烈却反而舍去了龙吟剑法的灵动,力聚而凝,只一剑,搅动乾坤!只听得仓啷啷声响,场中数股力道相互激荡,五人从不同方向飞出。 众人皆是一惊,凝神回想,原来萧泓烈竟是凝内力于一剑,一剑却又刺出了五次,萧泓烈此时衣袖飞舞,持剑立于场中,豪迈之气顿起,众人当即转眼向着地上的五人看去,只见五人的兵器都已被振落,侯显之匐于琴上,已不知死活。 这么一来,这一战,萧泓烈以一敌五,竟是赢了,而他铁青的面色,只是微微泛白而已。 “废物!”慕容昀轻轻叹道,但他心知,萧泓烈刚才集毕身之力于一剑,内力耗费一定十分严重,此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是再上这么五个高手,他势必不能再使出刚才那惊天一剑。 “慕容昀,你口口声声说我里通敌国,你可有证据么?”萧泓烈理顺了胸中气息,喝道,“你没有我里通敌国的证据,我却有你与旭亚大陆里亚亲王通的亲笔信!此日之后,我必将面呈陛下!”话毕,转身奔入院中。 “一派胡言,莫让他跑了!”慕容昀吼道。 他身后的黑袍人动了,只见他一跃而起,向着萧泓烈追去,慕容昀身边的兵士们也一并涌入院中。 黑袍人功力深厚,只几跃之间,手臂上的三根利爪已经挡住了萧泓烈的去路。萧泓烈脚下一凝,硬生生躲开黑袍人快如闪电的一爪,身后已经涌入数十名矫健的兵士,但这些兵士也只是围住萧泓烈,高手对决,刀剑不长眼,无知之人贸然上前助拳,碍手碍脚不说,还有可能误伤友军。 只听得嗤的一声响,萧泓烈胸前衣服被扯去了一块。他双足点地,立即向后跃出,哪知黑袍人竟如未卜先知,双爪又已攻到,肩上立时三道血痕,萧泓烈只感一阵剧痛,敌人的三支利爪着实厉害,都嵌进了肉里,三道血痕深可见骨,他大惊之下,长剑前递,同时飞出右足,踢向敌人小腹,黑袍人左爪伸出,喀的一声,挡住龙吟剑,萧泓烈临危不乱,借势向后跃入回廊,黑袍人紧追不舍,萧泓烈突然凝住脚步,忽地杀出一剑,猛往黑袍人双眸刺去,正是龙吟剑法中的苍龙回首,黑袍人急退避过,顷刻间,又与萧泓烈拉开丈许,心道:“他乃强弩之末,我且耗他一耗。”身形晃动,抓起院中的一个花盆,以内力催动,向着萧泓烈掷去,萧泓烈见他来势凶锐,左掌拍出,击碎花盆,岂料黑袍人竟已然隐在花盆之后,随着花盆粉尘落下,一双利爪直伸,萧泓烈一招“猛龙过江”横削对方手臂,黑袍人手臂一转,竟是用利爪硬接龙吟剑,龙吟剑剑身乃百炼精刚所制,且剑身沉重,极是刚硬,与黑袍人的利爪撞出一串火花,那利爪却也丝毫没有折断的迹象,萧泓烈大骇,急忙缩剑退步,转身又是数剑,黑袍人丝毫不惧,一双利爪竟似比肉掌还要灵活,狠抓硬勾,萧泓烈左肩上火辣辣的疼,暗暗心惊。更有一件棘手之事,这黑袍人竟似不怕刀剑伤害,身上纵使中剑,也犹如毫发无损一般,丝毫不影响他出爪的劲力与速度,对萧泓烈的长剑竟是不大闪避,一味凌厉进攻。 萧泓烈心想:“如此耗费下去,要么死于此人爪下,要么被慕容昀抓住,受尽屈辱,势必要尽快引得几人进入东南的厢房!”他当下以连廊为掩蔽,不再与黑袍人硬拼,纵高窜低,往东南厢房绕去,黑袍人见他边打边逃,心中只道东南方向一定有暗门,喝道:“将东南方向围住了!”倏的一抓,险些抓住萧泓烈的手腕,萧泓烈大惊,幸而他动念奇速,脚下又快,不待他第二爪抓出,已绕过连廊,奔到了东南厢房门口,喊道:“焕儿!” 黑袍人一惊,以为门后有埋伏,本来左足已经踏入厢房,不禁全身冷汗,但待得忽而,并没有人攻击过来,情急智生,双爪嗤嗤几下生生抓坏房门,看到房中除了一个巨大的竹篓外,并无他物,萧泓烈则站在窗前,似要向外窜出,当下飞步往前奔去,同时大叫:“堵住窗户!”兵士脚步声响,迅速包围小屋。萧泓烈冷笑道:“阁下手上功夫不赖,有汝师飞天神鹰当年的风范,可惜了!”话毕,长剑递出,杀向窗前的两名兵士,就欲夺窗而出,黑袍人飞步追来,一双利爪竟生生抓住了萧泓烈的右腿,利爪扣入肉中,萧泓烈只觉剧痛袭来,心知萧焕已然在旁点燃了火药引线,当下自是不能有丝毫迟滞,立时挥剑后砍,黑袍人手臂翻转,抱着萧泓烈的腿一翻一撤,萧泓烈向前纵跃,用尽毕身力气向前飞扑而出,只觉得剧痛钻心,右脚立时无法动弹,突然,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火药引爆! 烟尘四起,火药的冲击波袭来,萧泓烈抱住头,匍匐在地上无法移动,院子已经被炸出一个豁口,就在此时,萧焕终于摸到近旁,问道:“爹,还能动吗?” 萧泓烈耳中轰鸣,觉察到有人来拖自己,长剑递出,才看到是萧焕,试着爬起来,却发现右脚脚筋竟然已被那黑袍人挑断! 萧焕顺着萧泓烈的眼神看过去,发现父亲的脚上鲜血潺潺流淌,情急之下,将萧泓烈负于背上,趁烟尘未消,奔出豁口。 萧泓烈突然感觉背心一凉,转头看时,只见烟尘中,一个黑衣长身的人爬了起来。 院外之人尽皆骇然,但听得马蹄声响,已经渐驰渐远,再也追不上了。 萧泓烈受了重伤,萧焕将他放上马背,前方是萧炽带着赵德,四人两人一骑,径向北行,奔出十里,萧泓烈几欲晕死过去,萧焕看他脚上还在流血,听得身后并无车马之声,这才减慢速度,转向西行数里,终于看到一个破庙,将萧泓烈放下来,取出袖中的一些白色粉末,敷在萧泓烈的脚上,又取了自家的百解玉玲丸给萧泓烈服下,这才拾了柴火,稍微休息,萧泓烈流血过多,虚弱至极,几乎就要晕死过去,但又被脚上的疼痛惊醒,强撑着精神运气,让内息流转,提振精神,歇得半晌,终于回了一口气,转眼看时,萧炽在屋外盯着,萧焕陪在父亲身边,赵德则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蒙了起来,身上竟然换了一身衣服。 “摆脱了么?”萧泓烈虚弱地问道。 “嗯,暂时没有追来。”萧焕答道,目中却已经泪光闪烁,接着说道:“父亲,你的脚……” 萧泓烈扯着嘴角微微一笑,说道:“不妨事,本来也已经是垂暮之年,可以逃得命出来,舍去一只脚又算得了什么?” 话毕,萧泓烈往脚上点了几下,微微止住伤痛,接着问道:“府中,传来消息没有?”他心知,慕容昀如此大动干戈地围剿他,萧府也必然难逃一劫。 “事出突然,没来得及接到消息,但府中有大哥和四弟守着,四弟素来沉稳圆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您放心吧!”萧焕不想让重伤的父亲过分担心,试图宽慰一下他。 萧泓烈紧咬牙关,脸色乌青,说道:“在这里避得一夜,缥缈观不能去了,慕容昀肯定已经包围了那里,不可不明不白死在慕容昀的手上,还有,这个人。”说着,萧泓烈转头看向赵德,接着说道:“唯今之计,只能带着他去面圣了,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父亲,您不觉得,这次慕容昀对我们的围剿,阵仗有些过大了么?”萧焕拨弄着眼前的火堆,当他看到慕容昀身边那浩浩荡荡的禁军队伍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不再只是慕容昀自己的主意。 萧泓烈摇了摇头,似乎十分不愿意面对,说道:“你说的,我懂,那些禁军岂是慕容昀一人的力量可以驱使得动的?想来必然得到了陛下的应允。但越是这样,说明陛下被慕容昀蒙骗得越是严重,我才越是要面圣啊!“ “父亲!”萧焕憋红了脸,几乎要哭出来了,说道:“您就这么去,难道不是去送死吗?万一陛下并不相信你,你怎么办?皇宫中,更是高手林立,您现在伤成这样,如何抵挡得住!“ 萧泓烈看着窗外,说道:“陛下疑心甚重,既然他会怀疑我萧泓烈,难道就不能让他怀疑慕容昀么?” 萧焕心知,面圣,也是九死一生之计,但如果不去面圣,一丝机会也没有! 此时,屋顶上的萧炽却突然听到了异样的声音,侧耳凝神听去,竟是一声声犬吠越逼越近! 第22章 舍身引敌 萧莲心四人纵马狂奔至半夜,终于到得金雀镇中,却见萧家院子一片狼藉,而无论是萧泓烈还是其他人都没了踪迹。 “我们来晚了!”秦天叹道。 萧莲心站在院子中间,看着毁去的厢房和物件,现场鲜血淋漓,尸体却已经被收走,走近了,又闻到一股硝烟的味道,他跃过石块,走到房子中央摸了摸,确实有黑色的粉末,心想:这火药藏在厢房之中引爆,只能自家人这么做,虽然现场鲜血淋漓,但来的路上并不见关押犯人的队伍,抬头一看,东南角上的院墙已经被炸出一个窟窿,走过去,竟都是血迹,爷爷是从这里后撤的么?萧泓烈看着东南方向,说道:“我们追!” 四人一人一骑,快马沿着血迹奔去。 —————————————————————————— 萧炽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翻身下屋,冲进破庙,低声说道:“灭火,走!他们追来了!”话毕,已经冲进火堆乱踩乱踏。 萧焕与萧泓烈同时一惊,他们已经奔了半夜,为何还会被追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角落的赵德,赵德惊恐地拼命摇头。 “他们带了猎犬!”萧炽踏灭火堆,低声说道。 萧泓烈环顾寺庙,低声道:“此去向西行,有道琼川,河水湍急,只要过了河,猎犬就找不到了!”话毕,萧泓烈扯下身上的布条,紧紧地扎住脚上的伤口,又从柴火堆里找出一根趁手的棍子当做拐杖,扶住萧焕,挣扎着爬起来。 “可是,爹,你这个伤还行吗?”萧焕背起龙吟宝剑,扶住萧泓烈,问道。 “不碍事。快走!”萧泓烈说着,一瘸一拐地朝着门口走去。 萧炽将赵德捆在马上,萧焕把萧泓烈架上马,夜黑路滑,林中又荆棘遍布,两兄弟一人牵着一匹马,边探路,边向西而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明亮的月光下,树林安静得叫人心惊。 突然,前方剑光闪过,萧炽眼尖,立刻停住脚步,向着剑光闪动之处看去,却见除了刚才闪动的剑光外,前方黑茫茫一片。 四人不敢妄动,凝神屏气,静悄悄地盯着前方。 双方僵持半晌,林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鹧鸪的声音。 这么安静的夜里,怎么可能有鹧鸪? 萧焕冷汗淋漓,此时虽然兄弟同行,但父亲重伤,追兵在后,任何不寻常的事件都会让人神经紧绷。萧焕往后靠了靠,试图用树枝挡住自己的身影。 他突然感觉后背动了动,迅速转身,原来是萧泓烈在奋力地用棍子戳自己的背脊,似是有话要说,萧焕忙凑上去,问道:“爹,什么事?” 萧泓烈低声说道:“你敲击树干,三短一长,若对方回你两短两长,应该是玉虚道长。” 萧焕眼神一亮,如果是玉虚道人赶来了,那么父亲就有救了!连忙用棍子在树干上敲起来。 三短一长,又是三短一长,对面却突然没了反应! 萧焕着急起来,又敲了一遍,树林回归安静,莫说鹧鸪声,竟然连昆虫鸣叫都没有! “爹,怎么回事?”萧焕看着萧泓烈,低声问道。 不及萧泓烈回答,不远处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是萧将军吗?” 萧焕一凛,并不是玉虚道长的声音!他静静地听着,不一会儿,对面又幽幽地传来一句:“是不是萧将军?” 萧焕转头看着萧泓烈,萧泓烈闭了闭眼睛,示意萧焕回话。 萧焕这才低声道:“何人在前方?” 对方低声答道:“萧将军,我们是缥缈观的道士,师父在前方,派我们前来接应你!” 萧焕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转身看向萧泓烈,萧泓烈此时已经有了些精神,目光炯炯,回想起今日的大战,激起了曾经的沙场血性,心想,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是他,是友那么就可以化解了当前的困顿局面,如果是敌,那也只能厮杀一场,把命交代在这里,也就罢了,点了点头,示意萧焕回答。 萧焕点了一下头,但他生性谨慎,微一迟疑,看着前方有一棵巨大的桦树,甚为特别,转头低声喊道:“道长,天黑,见不着你们,你们走到桦树下面,我们马上就过来!”心道,先且看他们是什么人,若出来的是歹人,他们在暗处,还有个转圜余地。 树林恢复了寂静,片刻后,果然见了三个道士打扮的人猫着腰绕到桦树边上,为首的矮胖道士四下看了看,遮着嘴巴低声喊道:“萧将军,萧将军!” 萧炽拉着马,刚欲往前走,萧焕忙摆了摆手,说道:“再看看。” 眼看三个道士围着桦树又转了一圈,正欲转身离开,萧焕这才放心喊道:“道长且慢!” 三个道士心中一喜,循着声转头看过来,见萧焕牵着马从林子中走过来,忙迎上,又见萧炽牵着的马上缚了一个男人,三人看了一眼,也不打听,相互介绍完毕,前行引路。 三个道士,为首青年身材圆胖,面相可亲可爱,名叫青樱,是另外两名道士的师兄,另外两名小道士年龄尚小,是少年模样,分别唤作青檀、青桦; 萧焕看着三人,甚为眼生,问道:“道长,后方有追兵,携了几条犬,不知可否有法子,摆脱了他们?” 青樱说道:“不妨,过了前面的河,自然找寻不到咱们的踪迹了。” 萧焕心中稍安,既然可以印证父亲的话,说明这三个道士确实是玉虚道人派过来的,当下不再多言。 几个人在林中匆匆疾行,不多时,果然见一条约莫一丈宽的小河蜿蜒着穿过树林,自北向南流去,月光映照下,河流波光粼粼,水声阵阵,时值盛夏,河水虽然微微发凉,却并不冻人,且水深也较浅,三名道士挽起裤腿便准备趟过河去,萧焕看着长河思索片刻,拦住三名道士,说道:“道长,身后人马到得岸边,也必知道我们趟河去了,他们过了河,让猎犬闻一闻,自然又可以找到我们的踪迹。” 三个道士互相看了看,略一思索,青樱道士问道:“将军有何妙计?” 萧焕说道:“就是想要多劳烦一下道长,我们下水之后,朝着玉虚道长所在的地方溯溪,在河中多走上两里地,再上岸吧!” 青樱听了,摸着下巴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也只有如此了!” 话毕,青樱在前,萧焕牵着马在中间,青檀、青桦牵着另一匹马居后,萧炽持剑殿后,几人顺着小河,往北逆行而上。 河水虽然不深,但河中乱石嶙峋,还有树枝挡路,且越往河中走,水越深,走到河中央的时候,水深已经没过了萧焕的腰,几人走得苦不堪言,以至于越走越慢,萧炽不时转头看向身后,在此地挨得越久,便越危险,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几人才刚刚前行了一里路。 青樱本就不高,此时的水位已经没过他的胸口,且身体确实有些肥,此时已经走得气喘吁吁,比常人又加了一倍的艰难,他不时转头,苦着脸,用询问的眼神看萧焕,却看到萧焕牵着马,板着脸,只顾往前走,理也不理他,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又过得半炷香时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了马嘶犬吠的声音,追兵到了! 萧焕心中讶异,提气努力向前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青樱转头看他的频次也越来越多,他甚至可以从青樱的脸上看到颤抖与恐惧,但他毕竟出生于武将之家,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尽快走,他们刚才就到了河岸边,此时必然是准备渡河,只要他们渡河之后,短时间寻不到我们的踪迹,也就追不上我们了!” 青樱听萧焕这么说,心中稍定,趟河的步伐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 萧莲心几人终于循着兵马痕迹,到了破庙,萧莲心跑进破庙,庙前尽是杂乱的马蹄、新鲜马粪,庙中尚未燃尽的柴火已经冰凉,四人循着痕迹围着破庙绕了一圈,发现追兵竟又分了三队,一队径直朝着飘渺观的方向寻去,另一队朝北而行,最后一波则是向着西方追去。 四人回到庙前,看着方向,犹疑不决。 骆红梅看了看秦天,问道:“我们也兵分三路?” 秦天则转头看向桃花夫人,桃花夫人一双狐狸眼左右看了看,说道:“不妥,分开走如果遇上敌方高手,独木难支,更何况,萧公子的脚程,未必赶得上,我看,我们应该往飘渺观走,毕竟这荒山野岭的,也只那个方向还能得个助力。”话毕,转头看着正在沉思的萧莲心。 秦天自然不会反对桃花夫人,看了看萧莲心,此事毕竟关乎的是萧泓烈的性命,于是问道:“莲心,你说呢?” 萧莲心却仿若没有听到,只是皱着眉头,仔细思索,如果他是萧泓烈一行人,从东南方向跑出来,会往哪个方向去。 骆红梅见他没有反应,用剑鞘捅了捅他,说道:“问你话呢!” 萧莲心仿佛这才惊醒过来,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爷爷,我一定不会去缥缈观。” 秦天惊愕地问道:“为何?” 萧莲心分析道:“萧府被围,金雀镇大战,城中很多世家都知道缥缈观观主与我家的关系,我想慕容昀一定已经派了人在缥缈观,如果爷爷去了,那就是自投罗网。” 骆红梅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萧莲心接着说道:“那就是东南方向或者西向,这两个方向都有可能。“ 桃花夫人接着说道:“往东南方向走,过了云月峰,峰下是中越城,往西走么,过了琼川,绕了一圈,好像是回沧央城。难不成……” 不等桃花夫人说完,萧莲心问道:“往西走,你说会过什么?” “琼川,一条小河。”桃花夫人答道,“早年间我来这山中采药,曾经路过。” “是了!往西!”萧莲心拍手道,“路上你们发现没有,还有几条猎犬的足印,如果是有猎犬,那么一定是循着味去追的,爷爷既知道了对方带着猎犬,必然会想办法摆脱他们,要摆脱猎犬,必须有水!” 话毕,四人掉转马头,往西追去。 ———————————————————————————————————— 敌人已经渡过小河,萧炽看到不远处的河对岸,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在岸边左右徘徊,似乎是因为失了他们的踪迹而苦恼,过了一会儿,他们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半人向南方向奔去,另一半竟向北行来! 随着马蹄声、犬吠声渐近,青樱腿一软,转头哭着问道:“萧爷,萧爷,怎么办,怎么办!” “上岸!”萧泓烈说道。 那青樱一听,忙不迭地转头,就要往西上岸。 “转头,回到东岸!”萧泓烈低声说道。 青樱惊疑地看向萧泓烈,萧焕却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想法!提一口气,扶着父亲的手臂,一个纵跃,跃到岸上,萧炽如法炮制,提着赵德一跃上岸。 那胖道士青樱以为萧氏父子要甩他们而去,忘了身后还有追兵,急忙喊道:“等……” 萧炽一惊,跃下河中,一把捂住青樱的嘴,正欲上岸,然而已经迟了,对岸显然已经听到青樱的喊声,火把加速往他们的方向奔来! 另外两个小道士也吓破了胆,拼命往岸边挣扎,然而越是挣扎,越是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青檀摔进水里。 萧焕看了看水中挣扎的青檀,又看了看背上的父亲,萧炽若再不走,势必会遇上追兵,届时其他追兵一并赶来,就再也走不掉了!大声喊道:“救不了了!走!” 萧炽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快速移近的追兵,此时莫说水中的几个道士,就是岸上几人也难逃脱!心中一紧,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泓烈,当机立断,忽然将胖道士青樱一把扔到岸边,转身跃入河中。 “炽儿!回来!”萧泓烈看出了萧炽的意图,低声吼道。 电光火石间,萧炽一脚踢死一匹马,骑上另一匹马,调转马头,狠狠地一夹,那马吃痛,一声嘶鸣,萧炽本就轻功卓绝,也是驭马高手,马缰一提,那马竟直接跃上西岸,头也不回地纵马向北狂奔而去! 萧炽踢马纵马一气呵成,但动静也极大,追兵显然已经发现,立刻掉转马头向着萧炽追去。 萧泓烈与萧焕几人一时之间竟难以接受,怔怔地看着萧炽策马远去,虽然萧炽轻功卓绝,但追兵又何尝不是高手如云! 萧泓烈一阵心痛,仿佛下了很大的力气,但此时他也回天无力,从喉管中挤出一个字:“走!” 几人转身向岸边林中走去。 第23章 琼川之殇 琼川南岸的树林十分浓密,一行人谁也没有说话。 “为何玉虚道长不亲自前来接引?”萧焕扶着萧泓烈,心中因为萧炽的事情,十分郁积。 青樱叹了一口气,答道:“师祖,遭了暗算。” 萧泓烈转头看向青樱,问道:”此话怎讲?” 青樱揉了揉眼睛,苦着脸说道:“昨日间,观外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官爷,说是抓叛国贼,刚好遇到了丹阳师伯,一言不合便打起来了,本来丹阳师伯看他们都是官爷,手上还留情,岂料那是几个江湖硬茬子扮的官兵,兵器上都喂了毒,师伯不甚被划伤,整条手臂都变色了……\" 这青樱虽然体态圆润笨拙,脑子却甚是灵活,寥寥数语已将缥缈观的情况交代清楚。 原来在萧府出事之时,不但金雀镇被围住,就连飘渺观也没有幸免,来人以拘捕萧玄为借口,重伤飘渺观的几名二代高手,一路杀进观中,玉虚道人因护着萧玄,遭遇暗算,中了毒伤,索性把萧玄送出飘渺观,岂料在半途遇到了从金雀镇中采买物资回来的青樱等三代弟子一共五人,五人当即引着师祖与萧玄绕路躲进常与道观往来的一户山民家中,而后,玉虚从得知了日间金雀镇中之事,这才派了青樱三兄弟前来引路。 萧泓烈叹道:“是我连累了玉虚道友!” 青樱看了看萧泓烈,虽然心中也这么认为,但他往日间负责缥缈观采买事宜,还负责打探传递城中消息,甚通人情世故,安慰道:“缥缈观连年受萧将军荫庇,大家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 林中恢复安静,几人谁也没有说话。 走走停停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青樱又累又饿,眼冒金星,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觉得有些疑惑,说道:“萧将军,我们再往前走可就又回到来路上了。” 萧焕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确实似曾相识,但又不敢确认,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青樱挠了挠圆圆的耳朵,红着脸答道:“刚才休息的时候,我肚子疼想出恭,这不,就是前面那棵树下么。” 萧焕也已乏力,刚才确实走过这里么?他不敢确认,但沿着这个方向往前走,本来应该已经返回破庙,此时脚下却仍然是繁复的密林,难道是因为天黑,迷路了?他停下脚步,疑惑起来,看着青樱道:“道长,烦请你往前去,亲自看看,是否真的是刚才歇息之地。” 青樱把绳子让给身后的青檀捏着,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忽而又奔回来,满头大汗,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还是刚才休息过的地方!” 萧泓烈说道:“焕儿,你放我下来,咱们先停一下,你点个火折子看看。” 萧焕依言点亮火折子,却看到了青樱一张奇怪却震惊无比的脸! 青樱磕磕巴巴地指着萧焕说道:“萧,萧将军,你,你怎么了!”话毕,又转头环顾了一下萧泓烈、赵德以及身后的两名小道士,众人循着他的眼神看去,尽皆心中大骇! “见鬼啦!”青樱忽然惊呼一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焕眼疾手快,迅速往这胖道士圆鼓鼓的胸前点了点,这才悠悠醒来。 再看几人,竟然都是脸色发青,嘴唇乌白,萧氏父子脸上更是血汗混合,流下一道道黑印子,此时已至凌晨,林子中越来黑暗,在火折子的映照下,一眼看过去果然如凶神恶鬼般恐怖! 萧泓烈环顾四周,竟然飘着一层稀薄到在月光下根本看不见的雾气,喃喃说道:“毒瘴!” 累了一夜,萧焕也已精疲力竭,不免恐慌起来,问道:“莫不是,是误打误撞,进了万仙谷?” “不是万仙谷。”萧泓烈喃喃道:“万仙谷在莲花池方向,这里未过琼川,刚才我们必是走反了,竟闯进了迷雾林!“ 原来这长青山乃沧焱大陆上五大高山之一,长青山一面城镇云集,另一面则连着无数大山,多沟谷,沟谷中淤积的气息无法发散,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瘴气,瘴气越积越多,一直延伸到山腰宽广处才能尽散,沧焱大陆上,山民们将这种林子统称为迷雾林,只要闯进林中之人往往都会销声匿迹,偶或有几个活着出林的人也会因中毒而迷失心性,变得疯疯癫癫,故传说林中妖鬼聚集,专吃人精血。 看着火折子的火光越来越微弱,萧泓烈说道:“撕下衣襟,以尿液浸湿,捂住口鼻,尽量往山上走!” 军中之人,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以尿液掩住口鼻,原也是战场上躲避毒气惯用的办法,萧焕与萧泓烈二话不说,撕下衣襟,转头解开裤带,已尿湿一片。 两个小道士依法炮制,然而胖道士青樱由于刚才已经出恭的缘故,加之紧张至极,根本尿不出一滴,急得摇头晃脑,转头看看,身边四人已经小解完毕,情急之下倒看到五花大绑的赵德惊恐地睁着眼睛,竟是直接尿湿了裤子!心中一喜,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奔过去直接扯下赵德外裤,撕做两半,一半绑在赵德脸上,一半一脸嫌弃地绑在自己脸上。 赵德挣扎不过,外裤却被撕得稀碎,幸而还穿了一条内裤遮丑,两名小道士看了,不禁哂笑,萧焕与萧泓烈见他尴尬也有些苦笑,萧焕从胸前取出药瓶,将剩余的百解玉玲丸倒出来,分予几人服下,这才扶起萧泓烈,开始往山上走。 百解玉玲丸乃萧府神药,不但能医治内伤,对寻常毒素也有控制作用,萧府子弟随身携带,几人服下之后,果然感觉脑中清明了几分,加之口鼻已被捂住,尿液刺鼻,也有提神的作用,黎明将至,树林中约莫已经可以看清几分树林的轮廓,终于渐渐地寻得道路,返回到琼川岸边。 天已大亮,青樱迫不及待地扔掉面上拢着的面巾,跑到河边洗脸漱口。 萧焕放下萧泓烈,见河中马匹已不知去向,岸边并无太多混乱的痕迹,想来追兵已经被萧炽引走,并没有回头搜寻。 几人洗漱间,身后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萧泓烈惊起,莫非,还有追兵环伺在侧? 拉着萧焕一骨碌滚入身后的草丛中,三个道士见惊变乍起,虽不知所以,也转身躲进密林,唯留下赵德倒在地上挣扎着往树林慢慢地爬行。 萧焕欲出手去救,被萧泓烈拦住了,说道:“且看看何人再说!”话毕,龙吟剑出鞘,以逸待劳,虽然偷袭不光彩,但如此生死关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不多时,果见四人骑马出现在岸边,冲着萧氏父子奔来! 其中两人都身穿红色衣服,萧泓烈看在眼中,觉得甚为眼熟,等马匹奔近了,定睛一看,那不是骆红梅与萧莲心又是谁!心中大喜,说道:“是莲心!”: 萧焕才刚要走出草丛,却突然又被萧泓烈一把拉住,说道:“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 萧焕再看,那四人身后,果然还跟着一队黑衣黑骑的人马,为首一人虽然劲装结束,身材却甚为玲珑娇小,竟是一名女子! 此时几人已经奔到近前,萧莲心当前,虽然身上有些血迹,却不见受伤,桃花夫人居次,但也已没了往日的风致,骆红梅、秦天则浑身是血,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几人无瑕他顾,只是打马前行,身后不时射出几只冷箭,骆红梅与秦天勉强抵挡,但显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两人一脸疲态。 萧泓烈拍了拍萧焕的肩膀,从胸口摸出了一卷盘龙金丝! 萧焕立刻明白了萧泓烈的意图,拿着金丝的一头,一个翻滚,滚进距离萧泓烈一丈远的草丛中,两人一起拉扯,立刻将一条金线拉得笔直,眼看萧莲心的马已经赶到,两人迅速按下金丝,萧莲心走到近处,看到萧泓烈血汗交加的脸,惊喜之下,差点就要滚下马来,瞟到另一侧的萧焕,电光火石间已经明白了两人的计策! 四匹马先后越过金丝,萧泓烈与萧焕暗运劲力,拉直金丝,霎时间,追兵已至,那为首的女子奔到近前,看到萧泓烈,心中大惊,连忙拉住缰绳,但那马已经跑开了,哪里能立时停下! 竟直接向着金丝撞了过去! 那金丝极细,也极锋利,竟直直地切开前马马腿,马还活着,前蹄却失去控制,马嘶鸣一声,直直栽倒! 马上女子甚为机敏,马还未摔翻,她奋力踢向马背,借力凭空跃起! 机不可失,萧泓烈哪里容得她缓过劲来,虽然脚无法移动,但龙吟剑出鞘,将内劲逼入剑势,以雷霆万钧之势锁定女子方位,向着女子砍下! 女子还在空中,没法借力闪避,眼看就要香消玉殒! 她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一声呼叱,挺剑硬接! 龙吟剑下压,女子身后几名黑衣人抵挡不住剑势,纷纷滚落,黑衣女子一个马步扎稳,虽然生生被逼退了十步远,吐出一口血,却扛住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剑! 萧泓烈毕竟重伤,又受了毒瘴影响,原想这世上能接住他竭力一剑的人屈指可数,速战速决为妙,然而这女子竟生生接住了! 萧泓烈心中大惊,看这女子的玲珑身段,年龄并不大,他行走江湖数年,不知世上竟出了如此强悍的后辈!又想:今日遇此人,如不全力对付,恐要交代在这里了!心中越想越是血气上涌,不等女子回身,硬挺着脚上剧痛,运劲于剑,一跃而出,第二剑已经杀到! 黑衣女子不敢托大,纵身而起,跃到后方树上,右足斜踢,左足踏在树干上,身子前后晃动,娇小的身姿迎风摇曳,卸去萧泓烈刚猛的劲力。 萧泓烈一怔,心道,此女子功夫好生奇怪,竟从未见过!更不犹豫,点住伤足穴位,挥动长剑纵身一刺,也上了树。只是他始终伤了一足,不敢踏在树梢,却也稳稳站定。 那女子凌厉道:“何人敢挡姑奶奶的事!” 竟然不认识自己么?萧泓烈心中惊疑不定,此女子既然不识得自己,说明与慕容昀并不是一伙的,却又如何追杀莲心呢!如果只是没大干系的,又何必以命相拼!想通此节,萧泓烈强撑一口气,朗声道:“此子乃老夫孙子,却不知姑娘为何要赶尽杀绝!” 黑衣女子呸了一声,怒气勃发,不可抑制,叫道:“来得正好!把《回天诀》交出来,饶了你爷孙狗命!”话毕,挺剑快刺急攻,萧泓烈高声道:“《回天诀》并不在老朽手上,姑娘有甚误会,停手细聊如何?”他手上招架,口中不住劝说。 女子用招极为狠毒,谈吐举止十分泼辣,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萧泓烈听她越说越不堪,若是谩骂自己,那是毫不在乎,但竟然泼妇骂街一般连着萧氏祖宗也牵扯进来,狂怒之下,不再多言,一剑递出,往女子胸腹直击下去,女子知是劲敌,转身避过,手掐剑诀,换了招式。 萧泓烈但见黑影闪动,剑光忽左忽右,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当下抖擞精神,全力应付。 只数息之间,两人已经拆了三十余招,女子越攻越近,萧泓烈毕竟重伤之余,剑势范围逐渐缩小,只能凝神招架,但已险象环生,但要女子立时杀他,也是不得。 又拆数招,秦天、骆红梅、桃花夫人一看情势不对,纷纷加入战团,但也只是料理了女子带来的追兵,无法靠近女子招式范围,女子心中着急,手上渐慢,萧泓烈见她腹部大开,提剑直刺,她却忽地飞出左脚,踢中萧泓烈伤足,剧痛袭来,差点站立不住! 原是诱敌之计! “阁下是谁?”萧泓烈持剑撑地问道。 “好叫你死个明白!”女子喝道:“白羽阁,寒凝霜。” 萧泓烈心中大惊,寒凝霜不是已经被他带进府中了么! 黑衣女子话毕,再不多言,长剑直指萧泓烈面门! 萧泓烈却仍旧怔在当场,心道:眼前这黑衣女子的面貌依稀就是故人之相! “爹!”“爷爷!”萧焕与萧莲心同时惊呼。 第24章 孤女恩仇 萧莲心情急之中猛然扑出,说道:“住手,给你就是!” 寒凝霜站在萧泓烈身前,玉身直立,衣襟猎猎作响,英姿勃勃,止住剑势,剑指萧莲心,泼辣地说道:“小杂毛,早拿来,还有这许多事么?” “但东西现在不在我手上!”萧莲心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道,话毕,转头定定地看向萧泓烈。 此时,萧泓烈眼中却只有寒凝霜的脸,面色茫然,往事一重重浮现,他看了半晌,痛苦地紧闭双眼,话到嘴边,却又被萧莲心打断了。 “《回天诀》在缥缈观玉虚道人手上。”萧莲心斩钉截铁地说道,心道:此处距离缥缈观还有一段距离,不算萧泓烈,加上萧焕,起码也有四个能打的,路上一路挖坑给她踩,就不信坑不死她! 熟悉萧莲心的几个人心中都不禁哑笑,这小子的假话真是张口就来。 寒凝霜凝目盯着眼前的少年,回想起前路种种,说道:“小崽子莫要想再骗我!”长剑翻转,从萧泓烈指向萧莲心,继续说道:“否则,我先宰了老的,再收拾你!” 萧焕看到父亲如此受辱,心中不忿,长剑前指,怒道:“你敢!” 唰一声起,寒光闪动! 眼看萧焕提剑的右腕不保,萧泓烈龙吟剑扔出,打开了寒凝霜的剑。 然而剑虽收,剑势余威却扫过萧焕的脸颊,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萧焕的半张脸! 好个嗜血的婆娘!萧莲心惊愕地看着惨叫的萧焕,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可千万不能也来上这么一剑! “焕儿!”萧泓烈惊道,欲强行站起,却已经无能为力,只好颓然坐倒。若非他身受重伤,此女原也敌不过这位沧焱大陆第一斥候,然而萧泓烈此时脚伤未愈,瘴毒未消,以至于竟被后辈如此欺辱,联想到近日连连受挫,心中惶惶然有了英雄末路之感。 “你看,我们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我如果骗了你,你大可一剑杀了我们几个便罢!”萧莲心忐忑地站起来,打开衣襟说道:“你若不信,我脱去衣服给你检视!那秘籍在我身上不在!” 寒凝霜毕竟是个女儿家,脸一红,哪里肯检视他男儿之身,环视了一圈,萧泓烈重伤,余者确实也不是她的对手,说道:“那么我先杀了他们!省得碍事!” 说罢,右足踢开萧莲心,长剑前送,寒凝霜的剑径直杀向萧泓烈,此时他龙吟剑脱手,内劲匮乏,自知已回天乏术,然而想他一世风光,哪里甘心莫名其妙死于这女子之手,索性竭泽而渔,以生命能量为源,聚气于右掌,只等女子杀到,以掌力突袭,同归于尽便了! “铁骨铮铮男儿汉,岂容妖女随意驱使!”河岸边上,突然传来了响亮的呼和声! 紧接着,一枚石子铮一声打开寒凝霜的长剑,一个宽袍大袖的道人几个起落已经到了眼前。 萧泓烈掌劲凝而未发,见道人杀到,喜而收掌。 众人转目看去,却是玉虚道人到了! 寒凝霜长剑回收,冷哼一声,说道:“我道是谁敢阻力姑奶奶的事情,原是个牛鼻子!一个是杀,一双也是杀!” 话毕,提剑刺向奔来的玉虚,顷刻间,剑光四起,两人以快打快,已然过得十余招,玉虚心道:“怎的江湖上出了这么个好手,我竟未知!”好奇心起,接连换招,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何门何派,刷刷刷三剑接连刺出,电光火石间,分别刺向女子上中下三路,比之萧泓烈,玉虚的剑法少了些宏伟气势,却多了几分儒雅沉稳,余人平日里都只见这个道士和和气气,哪里见过他这般飘逸却隐含杀招的剑法!萧莲心原以为萧玄跟着缥缈观练武,肯定不及萧家龙吟剑法,如今看来,竟是错了,只看得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寒凝霜自艺成之后下山以来,从未遇到如此厉害的对手,哪怕刚才对战沧焱大陆第一斥候之称的萧泓烈,也因占得对手已然重伤的优势,没有太多的顾忌,此时与玉虚对阵却是越打越心惊,她打快,玉虚的剑也不慢,她运劲于剑,玉虚的剑势也变得深沉厚重,更可怕的是对方明明好几次都能胜过她,却又留了空隙,显是刻意让她多出剑招。 但见玉虚身形缥缈,来去如风,再斗一阵,围观之人皆已看出玉虚存心与寒凝霜缠斗,有意似要引逗得她把全部招数都使将出来。 过得一刻钟时间,寒凝霜已然险象环生,转眼环视,她带来的人已经被骆、秦二人杀的杀,逃的逃,不知去向,心道不敌,萌生退意,猛然前攻,引得玉虚回身招架,招式未老,突然向后跃出,跨上马,一声呼哨,双腿一夹,拨转马头就逃。 “道兄,莫让她走,我有话要问她!”萧泓烈见寒凝霜要逃,大声喊道。 玉虚得令,左掌前探,已抓住寒凝霜的肩膀,手上用劲,喝道:“下来!” 寒凝霜身子下沉,让过玉虚的手掌,借势一个空翻,稳稳地站到地上,问道:“你赢了,还待怎的?” “萧将军有话要问,还请姑娘留步!”玉虚提剑挡住去路,缓缓说道。 “老瓜皮,你们想问我就想答么?”寒凝霜见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索性还剑入鞘,叉着腰,骂将起来。 玉虚道人听她骂得难听,皱起眉头,对萧泓烈说道:“萧将军尽快问吧。” “你真的是寒凝霜?”萧泓烈凝视她半天,才堪堪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个老杂毛,天杀头的……”寒凝霜又是一阵污言秽语的输出,听得周边几个男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禁都皱起眉头来。 “那前日莫干道上那女子又是谁?” “莫干道?搞么莫干道?你要问啥子赶紧问,莫要兜圈圈,老娘没空陪你摆龙门阵!”寒凝霜呵斥道。 萧泓烈此时已知自己被骗,那日让他劫走的女孩子,原来根本就不是寒凝霜,而是其他人,眼前这个才是他真正要找的寒凝霜。 “你父亲,可是叫寒剑青!”萧泓烈问道。 “怎的?你晓得我死鬼老爹?”寒凝霜疑惑地问道。 “怎么会不认识呢,当年我们同生共死,他死之前,托我要找到你,所以那日,突然得了消息,说江湖上出了个叫寒凝霜的剑客,我才派人查探,哪想你居然被慕容昀软禁了,所以我才派人在莫干道上劫杀了绑你之人。”萧泓烈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哪曾想,是有你这号人,我却上当受骗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寒剑青与萧泓烈,关系极好,有一段同袍之情,但寒剑青成亲之后,妻子不欲他整日打打杀杀,所以催着他金盆洗手,后来,为了最后帮萧泓烈完成一次任务,寒剑青死在了药王谷。 听萧泓烈说完,寒凝霜的瞳孔猛然收缩,眼神却突然狠辣起来,闪过一丝杀意,说道:“我老娘死前说,我爹是被人哄了去送命的,原来那人就是你!”话毕,持剑定定地看着萧泓烈,说道:“今日你帮手多,我杀不了你,改日我一定杀了你,且一并拿回《回天诀》!” 话毕,寒凝霜趁玉虚注意力还在萧泓烈身上,猝然转身,跃进树林,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崇山峻岭之间。 是这样么?寒夫人到死都没有原谅自己么?萧泓烈怔怔地看着寒凝霜消失的方向,连玉虚搭上了他的脉门都没有发现。 萧莲心看着萧泓烈,眼前这个老人对他来说,越来越陌生,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他想问,却问不出口,他的母亲究竟是谁?爷爷又是从哪里找到了他?药王谷究竟是不是被爷爷灭掉的?《回天诀》究竟在不在爷爷手里?爷爷,是不是真的不想救自己? 玉虚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咳了咳,又抓起萧泓烈的右脚,仔细查看,萧泓烈吃痛,冷哼一声,说道:“道长不必心忧,人终有垂暮罢了。” 玉虚摇着头,慨叹道:“你受不同掌力所伤,又过份运用内劲,气息紊乱,甚有竭泽而渔之态,恐已伤及肺腑,但假以时日,慢慢调理,犹能恢复,然而这只脚,只怕是废了!” 萧泓烈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觉得讶异,反而拉着玉虚问道:“闻得缥缈观遭劫,道长你也中了毒伤?” “哼,那点小伎俩,还难不住贫道,至于缥缈观嘛,他们的目标是我与玄儿,只要我两不回去,倒也不会怎么难为观中子弟,毕竟缥缈观也是受过皇封的。”玉虚示意萧莲心扶起萧泓烈,说着又给萧泓烈脚上上了些粉末,找了两块木棍简单扎上,顺手给萧焕处理了伤口。 草丛中,却突然耸动了起来。 骆红梅一惊,银剑出鞘,已经掠进草丛,一个敦实的身影从草丛中缓缓探出,双手举过头顶,手中竟还捏着一截绳子,再看绳子那头,五花大绑的赵德,身高体壮却没有穿裤子,正满脸怒意地看着这个胖道士! “我是你们一伙的!”胖道士大声喊道。 萧莲心看着这滑稽的一幕,不禁扑哧一笑,心道:好个牛鼻子牵牛,刚准备出言笑讽几句,看到玉虚在眼前,又闭上了嘴。 玉虚看到探出头的胖道士,说道:“是玄英吗?” “是是是,师祖,正是玄英!”胖道士连忙答道。 骆红梅放下剑,胖道士这才拖着赵德赶过来。 原来刚才胖道士看势头不对,带着两个小道士一头扎进树林里,三人找了颗粗壮的树干躲了起来,躲得半晌,突然听得师祖的声音,这才连滚带爬地奔了出来,恰好看到赵德正在草丛中缓慢地蠕动,企图挣脱绳索逃跑,三人一合计,觉得此人对萧泓烈一定非常重要,否则怎么可能绑着带了一路,于是三人合力把松动的绳索给重新捆结实了,这才拖了他过来,哪曾想,还未走出草丛,已经被骆红梅发现。 “此人,就是使者么?”萧莲心问道。 “嗯,你知道?”萧泓烈问道。 “爷爷,他是个诱饵!”萧莲心答道。 萧泓烈疑惑地看了萧莲心一眼,问道:“何出此言?” 萧莲心突然想起来,雪灵儿当时在药阁的时候,他为了不让萧泓烈找到,故意撒了谎,此时爷爷认真问起来,只好改了些许时间与细节,只说是爷爷离开之后,突然遇到了雪灵儿,但将雪灵儿如何交代一事则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萧泓烈听完,看了一眼赵德,说道:“此人事关我沧焱大陆百姓安危,纵然他是诱饵,但身上确实有慕容昀与旭亚往来的信件,且所知甚多,必不能放,也需要他才能帮我在陛下面前澄清真相。想来,慕容昀料定我逃不出来,所以为了骗取我相信,才动用了真的使者。” “哼,陛下,就算你让他在陛下面前澄清,陛下就会相信么?”萧莲心苦着脸,反驳道。 “嗯?”萧泓烈心中猛然一跳,问道:“莲心,为何这么说?” 萧莲心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又看了看河岸,说道:“此地危险重重,不宜长留,当务之急是先找个落脚去处,我再慢慢跟你说罢。” 萧泓烈想了想,确实也是,追兵虽然被萧炽引走,但若他们跟丢了萧炽或者抓住萧炽,必将转头回城,看向玉虚,说道:“此处乃长青山地界,道长可有安排处?” 玉虚道人作了个揖,说道:“只好去叨扰一位故人了!几位随我来吧!” 当下,几人整理行装,刚才打斗中,马匹死的死,逃的逃,当前只召回两匹还可勉强驱使,当下扶着萧泓烈上了一匹马,玉虚作为长者,也让上马骑行,其余人等尽皆步行。 玉虚带领众人,调转马头,并没有过河,反而是朝着迷雾林的方向前进。 萧泓烈迟疑了一下,说道:“道长有所不知,前方瘴气弥漫,是一片毒性甚为厉害的迷雾林,老夫与令徒孙几人刚才险些就折在那里,我们是不是绕一绕?” 玉虚簪着胡须,笑了笑,说道:“那就对了!将军有所不知,我那位故人生性孤僻,不喜与人交往,所以才避居于迷雾林之后,我们只要穿过迷雾林,便可到得他处,且有了这迷雾林的遮挡,慕容昀等人要寻到将军的踪迹,短时间内也不能了。” “噢,竟又这般神奇?”萧莲心自小就喜研究虫蛇蚁兽、毒、药以及自然奇观,虽然此刻前途未卜,竟对这居住在毒雾中的怪客生出憧憬与几分敬仰,当下便跟玉虚讨教起穿过毒瘴的办法来。 不知不觉间,几人又回到了迷雾林边上,玉虚围着几棵树转了半晌,说道:“奇怪!” 第25章 山中怪客 “怎么?”萧莲心眉头一挑,问道。 ”这里本来是入口,从这里过去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迷雾林,从而降低毒瘴对身体的影响,原来是有一个标记的啊。”说着,玉虚又绕着树木走了一遍。 萧莲心好奇地跟上去,问道:“什么标记?” “一块木牌,写着‘毒瘴,莫入’几个字”玉虚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木牌,不免又犹豫起来,“莫非是我找错了?不应该啊,方位都没问题的。” “兴许,你那位老朋友搬家了呢。”秦天也随着萧莲心围着周边十余米的距离,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木牌。 “不可能,他是绝对不可能出山的。”说着,玉虚突然发现,草丛中散落着一些碎木屑。 他捡起木屑仔细搓捻,又顺着木屑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几块碎木块,说道:“是了,是了,这木牌被人毁掉啦,想是有人闯入,我们走!” ·玉虚正欲迈步进入林子,胖道士却犹豫起来,想起昨夜几个人的面色,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摸着头说道:“师祖,这个,我们三个,可不可以不进去啊!” 自家弟子在外人面前露怯,玉虚着实不太好受,但他为了颇仁义,心中一想,自己这三个徒孙武力低微,确实也可能抵挡不住毒瘴侵袭,想了想,说道:“也罢,你们转回那张阿四家,帮助他夫妇两一起照看萧玄。” 胖道士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磕了头,领着两个师弟转头跑出了树林。 萧莲心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百解玉玲丸予众人服下,几人这才慢慢走进了迷雾森林。 起初只是若隐若无的雾气,渐往里面走,雾气越浓,萧莲心感觉胸中似乎堵住了一般,呼吸也凝滞起来,为了不走失迷路,玉虚与萧泓烈已经弃了马匹,玉虚在前,萧焕负着萧泓烈居其次,其三是萧莲心、桃花夫人、赵德,骆红梅与秦天压后,几人一个拉着一个,摸着路往前走。 又走了半顿饭功夫,几人已走出老远,萧焕虽然也是武人体质,但毕竟战了这一整天,背上负了人,走不远,且林中毒瘴笼罩,不多时便头晕目眩,体力不支,越走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萧莲心扶下萧泓烈,见他因伤势较重,加之瘴气浸染,竟已昏迷,忙将他放到地上,掏出最后一颗百解玉玲丸喂了进去,拉着玉虚拂着萧泓烈背心,输了一会儿真气,好一阵子,萧泓烈才醒转过来,但却半醒半睡说不出话来。 “萧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走吧!”玉虚见萧泓烈已然醒来,催促道。 这时迷雾已经稠如浓汤,几人伸手不见五指,只好相互拉着手,一步步前进。萧莲心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几次死里逃生,心中惶惶然,人人都追着他要《回天诀》,而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拿到这本秘籍,毕竟时光匆匆,百日时间眨眼就已去了十多天,兴许,他也就能活这百来天了罢!索性闭上眼睛,同萧焕一起搀扶着萧泓烈,信步前进。 身边的人越走越慢,呼吸也变得沉重,萧莲心却兀自不觉,相反,熬过了最初的一阵不适,此时他竟浑如只是步入了普通浓雾一般,身体并没有受到毒瘴的影响。 这般煎熬了一阵,突然前方出现一点火光,暖黄色的光亮穿过迷雾,柔柔地照过来,闪闪烁烁,萧莲心凝神望去,那光亮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不由得欢喜起来,说道:“前方有火光!” 既然有火光,就必然有人家,想来就是玉虚说的那位“故人”,余人也都振奋起来,加快脚步,朝着火光赶去,急急地奔了里许,磕磕绊绊中,那火光却越升越高,距离他们又远了里许。 萧焕立住脚步,摸了摸疼痛昏聩的脑袋,说道:“莫不是,又迷了方向!” 萧莲心左右看了看,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几个人的身影,说道:“不然,进林子之前,我们一来服用了些许解毒药丸,不至于辨不出方向,其次,我们一路走来,也就现在看到了火光,说明我们方向是对的,再走走吧!” 话毕,萧莲心将萧泓烈托于玉虚,说道:“道长,我来走前吧,我似乎没有受毒瘴影响!” 玉虚凑近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比萧焕,这少年的脸色果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才同意萧莲心带路。 几人径直向着火光走去,却见那火光越升越高,不多时,竟又不见了!忽然,萧莲心突然感觉拉着玉虚衣襟的左手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阵剧痛袭来,他忙不迭地松开衣襟,甩开手去,却怎么也甩不开,转身一看,却见赵德不知何时竟甩脱了桃花夫人手中的绳子,一双眼睛通红,面目狰狞,死死地咬住他的手掌! ”啊!“萧莲心惊呼出声,右手去推赵德的头,一脚踢向他小腹。然而赵德本就魁梧,萧莲心一脚仿佛踢中了铁板一块,赵德纹丝不动,手掌锥心之痛传来,萧莲心大惊,情急之下,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匕首,狠狠往赵德嘴上扎去,赵德吃痛,一把推开萧莲心,直直地倒了下去。 按理说,他这一声惊呼,必要有人前来接应,然而除了倒地的赵德外,其他人却都没了声息,萧莲心心中惶急,心想这毒瘴必有蹊跷,只不知为何自己竟不受影响,且冷静冷静,当下先回头,呼喊着几人的名字一个个寻来 这时,玉虚还保留着一丝清明神智,隐隐听得有人惊呼,但毒瘴让呼吸受阻远比其他毒素更加凶险,他只好凝气于胸,化解体内毒素,喘出一口气,轻声道:“萧公子,我在这里!”萧莲心喜道:“道长,你还好吧?”玉虚叹了一声,没有应答,萧莲心循着声音摸到玉虚的衣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虚盘腿而坐,调整气息,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想来他如此道行都抵挡不了这瘴气,其他人不知情况如何,心中十分担忧,说道:“恐是瘴气迷了心智!你从我怀中摸出天灵膏,抹在他们灵台与鼻下。” 萧莲心依言从玉虚怀中掏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羊脂白玉瓶,打开瓶子,一股冲天的刺鼻味道袭来,差点将他熏晕过去,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不用在鼻下抹这个东西!当即屏住呼吸,从瓶子中挖出一块,先在玉虚的灵台与鼻下胡乱涂抹了一些,然后依着玉虚所在的方位,一点点摸索过去,果然先摸到了萧焕,紧接着是萧泓烈,两人靠在一起,骆红梅、秦天、桃花夫人三人则盘膝而坐,似乎正在抵御毒瘴对神智的影响,赵德却是失了神智,乱闯乱跑,已不知去向。 少顷,不知是谁率先呕吐起来,紧接着,呕吐之声此起彼伏,吐了一阵,秦天问道:“小子,你给哥哥涂了什么玩意儿?” 听得伙伴终于有了声音,萧莲心放下心来,说道:“小东西,无伤大雅,先走出林子去吧!”话毕,当先开路,拉起玉虚,往前直行。 这般走了几步,几人忽然发现道路似乎变得崎岖陡峭起来,灯火竟又出现在了众人头顶,萧莲心大喜,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几人一直在往山谷走,只不过坡面甚缓,所以未曾觉察,而那火光是在山谷较为陡峭的一面,所以众人越走感觉雾气越浓,因为谷底雾气是最浓的地方,而那灯光也忽而在前,忽而隐没,这会儿几人终于踏上了山谷的另一面,所以火光就悬在了众人头顶。 萧莲心高声叫道:“喂,我们是玉虚道长的朋友,来寻个方便!” 山谷反反复复回荡着萧莲心的喊声,过了半晌,声音淡下来,山上却寂静无声,萧莲心又喊了一遍,仍然无人回答,还欲再喊,玉虚轻声说道:“我们再往上走走罢,这里低矮,恐怕山上之人无法听到也有的。” 萧莲心应诺一声,带着众人,往山上走去,果然越走瘴气越淡,再走得半晌,雾气终于稀薄得如同刚进入林子一般,转头看时,却也吓了一跳,人人脸色发青,嘴唇乌白,活像刚挖出来的僵尸。 再往前看,只见那火光竟是来自于山崖下的一处平台之上,平台上矗立着一座木制院子,而上平台的路却是一条弯弯曲曲盘山而上的石阶,石阶犹如一条天梯般孤悬于崖上,也不知主人是如何搭建起来的。 萧莲心再次呼喊道:“喂,我们是玉虚道长的朋友,来寻个方便!” 过得半晌,方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既然来了,那就上来吧。”语气甚为冷淡,显得十分勉强。 几人好不容易才从迷雾林中捡的命回来,此时这位被玉虚称为“故人”的人,竟是这个态度,萧莲心仿佛冷水浇头,起初那点好奇之心被浇了个透,转头说道:”道长,你的朋友似乎不太欢迎我们呀!“ “萧公子莫要在意,他原本就是生性孤僻,否则也不会住在这里了,但人是个好人。”话毕,走向前方,引着众人拾级而上。 萧莲心看了看重伤的爷爷,已经快要脱力的萧焕以及身后三个为了他才趟浑水的三个好友,当下几人确实十分需要一个落脚之地,爷爷暂时藏在这里也确实不错,道:“是了,来都来了,他就是撵我走,我也要住上一住的!” 台阶甚为湿滑,一边还是悬崖峭壁,几人此时也都没了劲力,只是强撑着提气慢慢走,走得一阵,已经满头大汗,待得终于走出迷雾,竟然才上了一半的台阶。 迷雾散去,萧莲心感觉胸中一阵畅快,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其他几人则立时盘膝坐下,行气驱毒。 “道长,为何你这位故人非要住在这里呢?”萧莲心问道。 玉虚站起身来,说道:“人人都有心中难言之苦,萧公子上了山,自会知道。”说着扶起萧泓烈,接着说道:“上山之后,大家千万不要随意走动,更莫要盯着主人看,否则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给别人看,他长得甚为丑陋么?”骆红梅也是少年心性,此时身体恢复如常,心中大为舒畅,对这位隐居深山的怪客也生出好奇心来。 “倒是也不,只不过与常人有些不同罢了。”玉虚不再多言,只是垂头往前走,众人心知,在人背后议论其长相,甚为无礼,此时也越来越靠近山顶,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依着台阶,一步步走上去。 终于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萧莲心感觉两条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只见台阶之上,是一座牌坊,上书三个大字”凌渊阁“,再往上几个台阶,竟然是一座辉煌的木制塔楼,刚才于山下之时,只觉得是一座普通的木楼,此时真真到了木楼下方,才感觉到这座依山而建的木楼居然如此精致雄伟。 木制塔楼一共有三层,高约三丈,最底层用双人合抱的木头做柱子,虽是木楼,却也有飞檐翘角,工艺甚为精美,二楼是一个露台,以白色帷帐遮住,看上去十分文雅,再往上,又是一扇扇精巧的木雕窗户,而他们于远处看到的火光则源于木头顶端,那顶端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然,竟还有一个从山崖上凸出来的平台,平台上正在燃着火堆。 只见玉虚恭恭敬敬地走到牌坊之前,喊道:“泰兰道友,玉虚今日因好友重病,前来借个方便,整顿休憩,为好友疗伤。” 山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桀桀桀的笑声,那笑声说不出的古怪,萧莲心听着,想起了莲花池畔的莫里,不禁一哆嗦。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说道:“既然来了,客气什么,还等着老夫招待么?来来来,好些年没有杀过几局了,你既然来了,就多待些日子吧!” 声音虽然传来,却并没有人前来迎接,而山上那座木塔一楼大厅的门突然打开。 玉虚转头说道:“记住我刚才给大家说的话,第一莫要乱走,第二如果见到此间主人,千万不要盯着他看!一会儿大家先在大厅歇息,自然会有茶水奉上。“ 话毕,引着众人穿过牌坊,来到了大厅前。 第26章 鹿茸花圃 那是一座十分宽敞的大厅,一应物件皆为木制,不着颜色,甚是素净,乍看起来并不华丽,待得几人进得门内,才发现那一桌一椅的细节却极为考究。 飞鸟走兽,雕刻得栩栩如生。 萧莲心看在眼中,心中叹道:在如此深山之中,建得这样一座精致的楼阁,不知要耗费主人多少心血,怪不得玉虚笃定此间主人定不会离开山谷。 一行人走进厅中,只见厅中对称摆着两排客几,并两个主位,刚刚站定,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飘来主人苍老的声音,说道:\"坐吧,看茶。” 吓得几人一跳,互相左右查看,却并不见人。 “费兄,今日叨扰,实属无奈,这几位是贫道的朋友。”玉虚说道。 “无妨,既是道长的朋友,那就也是在下的朋友,在下费无尽。”此间主人的声音回荡在厅中,十分神秘。 萧泓烈看了看周围,拱手道:“在下沧央城萧泓烈。”话毕,依次指向萧焕与萧莲心道:“犬子萧焕,吾孙萧莲心。”话毕,两人分别向着空中作了个揖。 骆红梅、秦天、桃花夫人分别介绍了,这才落座。 话毕,厅后便绕出两名端着茶水的老仆,待得他们走近了,萧莲心才发现这两名老仆竟然都是盲人!但想来他们在此处生活已久,耳力惊人,几人随意散坐,老仆竟能将茶水按人数恭恭敬敬地放到各人身旁的小几上。萧莲心暗暗揣摩道,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样貌,莫不是三头六臂么,连奴仆也都是盲人! 连夜赶路,几个人确实都滴水未进,此时茶汤入喉,顿时觉得甘冽非常,不由啧啧称叹。秦天呷了一口,赞叹道:“晨露春茶,清新醒脑,芬芳馥郁,只不知是何种佳茗,竟有清除瘴毒之效!” “荒山野岭,不过是自家种的乡野粗茶罢了,既喜欢,可再品一品。“那隐身的主人,似乎对此茶颇为得意,虽然说的是谦词,但言语之间已不似刚才那般冷淡。 萧莲心听得秦天赞叹,又多喝两口,这才觉得喝完之后仿佛卸下了满身疲惫,茶水的甘甜清冽仿佛穿过肺腑,温暖了四肢百骸,十分舒服,放松下来,这才感觉肚腹空空,再转头看看萧泓烈,经过玉虚传了几次真气,此时虽然依旧有些萎靡,但比之前确实好了很多,放下心来,左右四顾,看有没有点心之类果腹的东西。 “休要无礼”萧泓烈深知萧莲心心思活泛,鬼主意多,看他转头四顾,担心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低声喝道。 萧莲心撇撇嘴,抬头对着楼上喊道:“我饿了。” 萧泓烈与萧焕眉头一皱,萧焕喝骂道:“小兔崽子,哪有一到人家家里,就不客气地讨要吃食的呢?你是饿死鬼脱身么?”话毕,他的肚子却也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萧焕顿时语塞。 萧莲心冷哼一声,说道:“饿了就是饿了,哪里就有你那些虚伪了。” “不妨,隔壁餐厅已备了素斋,一会儿盲仆自会过来接引。”费不尽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话毕,仿佛又忘了说什么,顿了顿,说道:“我还有些事务,就不再陪着大家了。”话毕,果然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不一会儿,果然又过来一名盲仆,引着几人去了饭厅。 虽是素斋,却也十分精致,甚至还有一些药膻,清新可口,十分舒适。 茶余饭后,盲仆又为几人安排了客房,费无尽虽未曾露面,但该尽的待客之道却十分严谨,萧泓烈敏锐地觉察到,此人非但不是乡野村夫,也不是江湖草莽,倒像是大户官宦人家的子弟,一应礼数十分周全,但认真想来,却实在想不出,朝中哪家官员竟然有如此神秘的亲眷,实在惹人好奇,只不过此时客居这里,不便探人隐私,便也不多嘴过问,只是在萧焕的搀扶下,回了客房,玉虚又为他推了几次脉,传了些真气,这才安然睡下。 几人疲惫异常,一夜无话。 待得天明,窗外忽然传来阵阵异香,萧莲心生性对药材敏感,闻这香味甚为似药非药,似花非花,甚为好奇,索性一骨碌坐起来,披上褂子就奔出屋来。 清晨的崖上有些凉意,屋外是一片临着山崖的院子,崖下雾气蒙蒙,好久没有如此安心地歇息,萧莲心甚觉身心畅快,但放眼望去,院子中并没有什么花圃,萧莲心有些好奇香味的来源,循着味道,奔出院子。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嗡嗡嗡”的声音,萧莲心转头望去,却见两只青蓝色的蜜蜂正在道旁飞舞,心中一喜,这蜜蜂并不是普通蜜蜂,却是十分难得的青侠蜂,此蜂的蜂浆入药,可消肿镇痛,祛毒疗伤,对萧泓烈的脚伤极好!且跟着此蜂,定能寻得那奇异香味的来源。 萧莲心也不着急,蹲在蜂前,待得青侠蜂起飞,他便跟着行动,那蜜蜂似乎也不怕人,有他跟着,兜兜转转,绕过塔楼,爬过一段山崖,不一会儿,果然见一片兰盈盈的花圃,正在灼灼盛开,花瓣呈三角,灼灼盛开,再细看那花蕊却又如同鹿角一般,从花心中间冒出来,呈浅浅的黄色,枝叶甚为肥大,萧莲心大喜,此花不正是药书中所载,已经消失百年的鹿茸兰么!此花闻之可清心明目,延年益寿,如果入药,则是解毒疗伤的圣药,甚至传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说不得还能延缓自己体内所中之毒,而那似药非药,似花非花的味道正是从这些花朵中! 展眼看去,这里的鹿茸兰估计有上百株之多,萧莲心中想道,这些花草必是那费无尽所种,看他同玉虚关系似乎不错,待得见着玉虚,央求他去同费无尽讨要几颗也是使得的。 萧莲心陶醉之下,不由得慢慢走进了花圃深处,正自赏玩间,苍老的声音从忽然从花圃中传来:“宝宝,你可回来了!” 第27章 白子惊魂 萧莲心身子一僵,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头发雪白,全身衣服也都雪白的男人背对着他,正抱着一只白兔轻轻摩挲。 原来他是在唤兔子。 萧莲心心中稍安,想道,这位全身雪白的男人就是此间主人费无尽?搞得如此神秘,倒要看看他究竟长啥样!缩起身子,钻进花丛,穿过花丛缝隙,静静地看着他。 费无尽摩挲了一阵兔子,呢喃道:“跑去出也一天一夜了,想必是饿了吧,给你弄点吃的。” 话毕,他转过身来,萧莲心大吃一惊。 费无尽竟如他怀中抱着的小白兔一般,全身发肤洁白如雪,转头看时,一双眼睛也如白兔一般是殷红的颜色,声音虽然苍老,样貌却十分年轻,脸上甚至都没有皱纹。 费无尽抱着白兔,朝着花圃走了过来,萧莲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缓慢地往后挪动。 但费无尽的注意力全在那只白兔身上,走近了,站在花丛边上,喃喃说道:“今日的花开得甚是娇艳,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说着,便摘下一朵最大的,凑到兔子嘴边,兔子耸动着三瓣嘴,大嚼大咽起来。 如此极品,竟然只用来喂养兔子么? 萧莲心一阵肉疼。 兔子不一会儿便吃净了一朵鹿茸兰,费无尽扔了花蒂,在花丛中继续翻找盛开的花朵,无意间一步步向着萧莲心所在的位置靠来。 萧莲心一张脸拧在一块,心中默默道:不要再过来了,不要再过来了,再过来小爷就要不客气了!从怀中慢慢摸出火灼粉的药罐,打开盖子,握在汗淋淋的手心里。 费无尽距离萧莲心只有三米之遥了,好在花丛茂密,萧莲心屏住呼吸,一下子也看不出前方有人。 这时,一道阳光越过山巅,穿过树林,洒进花丛,刚好披在簪着兰花的费无尽身上,他的头发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虽然心中约摸知道了费无尽的情况,但眼前的画面还是让萧莲心呆住了,费无尽既像是落入凡尘的仙人,又像是汲取万物精华诞生出来的精灵。 恍然间,萧莲心生出了些许不真实之感,直到后颈一阵锥心刺痛传来,伸手一拍,一只青侠蜂出现在手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谁!”费无尽感知到前方有人,警觉地抬头喝道。 萧莲心身子一僵,不敢再动,将蜜蜂放进袖中,捏了捏手中的火灼粉。 一步,两步,三步。 费无尽安抚着手中的兔子,谨慎地朝着萧莲心靠近。萧莲心背后冷汗直流,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老爷,棋盘已经摆定,玉虚道长也在阴阳室中等您了。” 花圃外,盲仆的声音传来。 费无尽终于停下脚步,说道:“知道了,告诉道长,我就来。”话毕,摸了摸怀中的兔子,转过身去。 萧莲心背脊一松,颤抖的手缓慢回收。 费无尽哼一声,手指间多了两根三寸银针,猝然转身,银针向着萧莲心的头顶刺来!狠厉地喝道“我好意留你们在此地,竟敢闯入花圃偷看,那就留下这对招子吧! 萧莲心一声惊叫,火灼粉瞬间扬出,与此同时,一把钢扇挡在了萧莲心头顶。 随着”铮铮“两声,两枚银针被钢扇击落,费无尽转身躲开火灼粉,拉起斗篷盖住自己的面目。 秦天飘然出现在萧莲心眼前。 原来那银针,刺向的竟然是秦天?萧莲心惊出一身冷汗,缓缓地站起身来。 费无尽背对着两人,一点点释放着压力,冷冷说道:“要么自己挖出眼珠,要么就不要想活着出去,你们自己选吧!” 萧莲心感觉呼吸都已经凝滞,秦天一脸严肃地捏着扇子,暗运内劲,试图摆脱费无尽的压力束缚。 “无畏挣扎。”费无尽说道,话毕,蹲下身子,将兔子送出花圃,转过身来。 宽大的斗篷遮住脸,费无尽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双手提起,运劲于掌中。 一个蓝色的火球在费无尽的双掌间陡然出现,然后越来越大。 他的内劲居然已经到了化虚为实的层次!十重天! 秦天心中一怔,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之强的敌手,他的劲力比之费无尽,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萧莲心也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费无尽红肿的双手! 火灼粉! “慢着!”萧莲心捂住胸口,缓慢地绕到秦天身前,从齿缝间咬出两个字。 费无尽双手悬停胸前,抬头看着萧莲心说道:”想拖延时间么?“ 萧莲心说道:“你不觉得手上痒痛无比么?” “哦?”费无尽瞥了一眼红肿的双手,说道:“雕虫小技!” 蓝色火球突然向着两人砸下来! 秦天一把推开萧莲心,钢扇翻转,护住心口,将劲力汇聚于掌心,拍向地面,身体借力翻转,一气呵成。 既然躲不过,那么他并不期望能抵挡住费无尽的攻击,只想要护住心脉,尽量卸去冲击,能撑得一阵是一阵! 火球从萧莲心与秦天两人之间擦过,余势将两人带出十步才狠狠地坠落在花丛中。 萧莲心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转头看去,秦天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通红,显然也受了内伤。 “哼,我说过,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费无尽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地走近两人。 秦天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用力地喘了几口气,惨笑道:“兄弟,如果我今天挂了,帮我照顾好桃花!” 铁扇唰一声打开,秦天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走到萧莲心身前,做了一个起手势,低声说道:“我拼死还能拦他一会儿,你快跑,找到玉虚,兴许还能活命。” 萧莲心揉着胸口缓缓站起,答道:“你不是说桃花只能你照顾,不能别人照顾的么?” “你挡不住的,莫要白白送死!” “挡不住,也要挡一挡!” 秦天转头看向萧莲心,一张桀骜不驯的脸上,鼻孔和嘴角都在缓缓渗血。 “好吧,反正你也快死了。那你站前面?”秦天说着,收回扇子,往萧莲心身后让了让。 萧莲心一脸无语,骂道:“你特么就不能勇敢点么?” “总要有人照顾桃花!”秦天盯着缓缓走近的费无尽,应喝道。 “小娃娃,看你们还能不能再躲过去!”费无尽的双手之间,蓝色火球再次燃起。 “兄弟,你可顶住了!”秦天拍了拍萧莲心的肩膀。 “你看我顶得住么?” “相信自己,你顶得住的!” 费无尽双手缓慢前送,喝道:“冥火雷!” 此时他的手已经肿如熊掌。 萧莲心急中生智,突然举手喊道:“慢着!” 费无尽的皮肤本就比一般人薄弱,此时火灼粉药效已浸入血肉之中,一双手好似万虫噬咬,又好像在火中炙烤,确实痛痒无比。 看到萧莲心举起手来,也是一惊,生怕他再撒出什么毒药,第一反应竟是提袖遮挡! 秦天的左脚甚至已经准备踢飞萧莲心,突见费无尽居然收回手去,脚凝在空中,缓缓回收。 萧莲心紧紧闭着眼睛快速说道:“我可以让你的眼睛恢复!” “哦?”费无尽疑惑道:“你?” 萧莲心见他的杀意渐弱,说道:“白子,近人妖也。” 萧莲心话音未落,一双手掌已经捏住了他的喉咙。 “你说什么!”费无尽怒吼道,杀意瞬间浓烈起来。 “咳咳咳”萧莲心紧紧掰住费无尽的手,艰难地说道:“你的眼睛,可以恢复。” 萧莲心白眼一翻,就快晕过去。 费无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下定决心松手,他看着红肿的双手,想到,兴许这小子真的有办法,一把将萧莲心摔出,说道:“你最好有点用!” 毕竟,他的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了。 第28章 天坑药库 ”你们可以走了,盲仆会带你们出去。“厅中回荡着费无尽的声音,萧莲心与秦天被绑在二楼,听得分外清楚。 厅中几人找寻萧莲心与秦天不到,却被通知到厅中聚集,主人竟突然下此逐客令,心中各自猜疑起来。 “我那孙儿与他好友还未寻到,敢问阁主可曾知晓。”萧泓烈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精神。 “他们,需要留下来。” 楼上掉下一个包袱,扔到萧泓烈眼前。 ”萧莲心给你的。“ 萧焕连忙上前拾起,打开一看,异香扑鼻,竟是满满一包鹿茸兰与一罐蜂蜜。 萧泓烈微感不妙,转头看向玉虚,玉虚想到定是早晨费无尽失约那会儿出了事情,拱了拱手,问道:“不知两个小朋友是哪里得罪了费兄,还请费兄看在故人面上,放过他们吧” “哼,放过?”费无尽冷笑了一声,说道:“他们俩,这辈子也休想离开这里!” 骆红梅本就是仗义之人,这些日子与秦天、萧莲心交好,已经找了两人一早上,此时听得好友原是被这古怪阁主绑架了,心中一怒,拔剑在手,刚欲发作,却被桃花夫人拦住,低声说道:“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们走!”萧泓烈突然喝道,话毕,示意萧焕扶起自己。 众人一惊,就扔下两人不管了么? 楼上被绑住的萧莲心与秦天互相看了一眼,难以置信。 萧泓烈在萧焕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大厅。 “你不管,我管!”骆红梅唰一下拔出长剑,喝道:“朋友有难,岂能做无情无义之辈!” 银剑出鞘,左脚蹬向身边柱子,提气一跃,向着二楼跃上。 “哎——”玉虚摇着头长叹一声。 不等骆红梅摸到二楼的栏杆,铺天盖地的压力便向他袭来,气息被锁定,眼前一袭白衣闪过,骆红梅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身影,便被一掌拍下,狠狠地摔在了厅中。 众人惊得张大了嘴巴。 没有人看到费无尽出手,但骆红梅却实实在在躺在了眼前。 “费兄,告辞。”玉虚拱了拱手,扛起晕厥的骆红梅,说道:“走吧” 就这么走了么?不打算再努力一下了么?萧莲心惶急地看了秦天一眼,一颗眼泪从秦天的脸颊滑下。 他居然哭了?! 萧莲心哪里知道,秦天此时心中也正难以自处,他心心念念的桃花,在他的生死关头,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么? 萧莲心深吸一口气,心道,你天天自诩武功盖世,英雄无敌,真遇到事情了,居然还哭了,难道我们就要死了么?死?想到这个字,一阵心酸却又涌入心头,自己从小就没人疼爱,萧家那些人,除了爷爷,个个都排挤自己,现如今,爷爷居然也要弃自己而去。 悲从中来,萧莲心不禁哇一声大哭起来。 秦天转过头,惊疑地看着大哭不已的萧莲心,想要说点什么,奈何嘴巴也被费无尽堵住,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小崽子,你要烦死了!”费无尽一脚踢开屋门,伸出红肿的手,说道:“他们走了,解药拿来!” 萧莲心收起哭嚎,恨恨地看着费无尽,吸了吸鼻子,“啊啊啊”地喊了两声,意欲说话。 费无尽手中银针一闪,绑在萧莲心嘴上的绳子瞬间断开,他迅速吐出塞在嘴巴里的布团,向着秦天努努嘴,说道:“他也解开。“ 费无尽此生还从未受过如此威胁,心中微怒,但碍于手上痛痒难挡,不好发作,一挥手,解开了秦天嘴上的绳子。 “手也要。”萧莲心说道。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一小团蓝色火焰在费无尽的手中燃起。 萧莲心对这蓝色火焰心有余悸,不敢过份放肆,甩甩头,说道:“没有现成的解药。” “你!”费无尽怒从心起,掠到萧莲心身边,一掌就要拍下。 “但我可以配!”萧莲心汗毛倒立,连忙说道:“解开,我配。” 费无尽心中稍解,不再多言,一挥衣袖,走出门去。 秦天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作死。“ 萧莲心微微勾起嘴角,说道:“他不会杀我们。” “你怎么知道?”秦天转头问道 “我会算!”萧莲心答道。 秦天翻了个白眼,说道:“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不一会儿,来了五名盲仆,将两人眼睛蒙上,一人引路,另外四人押着两人,向着山崖之后送去。 “你猜,他们是怎么盲的。“路上,萧莲心突然问道。 ”嗯?“秦天不知这家伙又想做什么,当着人的面,说人痛处。 感觉到一名拉着萧莲心的盲仆脚步突然顿了一下,萧莲心接着说道:“有人说,都是被这老怪物给刺瞎的。” 秦天身为武人,对气息比萧莲心更为敏感,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几名哑仆的呼吸比之刚才更加急促了,担心萧莲心继续挑衅下去,不知会不会激怒他们,说道:“莫要再胡说八道。” “哪有那么多人都是瞎的,肯定都是被他刺瞎的,此人歹毒心肠,我俩一会儿也要被刺瞎咯。”萧莲心接着说道。 “哼,歹毒的都是外人,休要诽谤阁主!”其中一名盲仆忍不住喝道。 “不是他刺瞎的,那你们怎么都是盲的?”萧莲心问道。 “是……” “江梅,莫要多言。” 听那说话的盲仆刚要搭话,前方引路的盲仆及时提醒道。 之后,无论萧莲心如何引诱,几人总不再搭他的话。 蒙着眼睛,一切都在黑暗中,萧莲心不知走了多少路,只知道他们似乎绕过了塔楼,又爬了很多阶梯,而此时,通过脚步的回音可以判断,他们正通过一个山洞。 “我们要去哪?”萧莲心问道,他明明知道盲仆们不会再搭理他,但比起长久的寂静与黑暗,他更愿意说点什么。 “你怕了么?”秦天答道。 “怕什么?他又不会杀我们。” “那么相信自己?” “嗯。” 回音突然消失,盲仆停下脚步,解开两人眼前的黑布,待得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入眼是一个天然塌陷的天坑,而萧莲心与秦天此时正站在天坑底部,这天坑四周都是笔直的悬崖,只在西侧有一条狭窄的裂缝,一条溪流从天坑顶上落下来,形成一线天然瀑布,瀑布流下,又化作一条小溪,蜿蜒着缓缓流过天坑,从裂缝中流出,而小溪两侧则长满了珍稀药草! 宝库!萧莲心叹道。 秦天对药材不甚了解,转头看向萧莲心。 只见此子此时正眼冒金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药草,张大了嘴巴,口涎顺着嘴角流下,十分猥琐。 秦天一阵无语。 “这里的药材,应有尽有!”费无尽自豪地介绍道,“你俩就住在这里,一日之内,交出你的解药,七日之内,治好我的眼睛,我可以不杀你们。” “啊——”萧莲心敷衍道。 “还要什么?\"费无尽不知何时,已经掠到两人身边,问道。 萧莲心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道:“有这些宝贝,不需要太复杂,给我弄一条三年以上的银环蛇来就行!”说着,萧莲心已悠悠然走进了药圃。 费无尽抚手解开两人身上束缚,说道:“三点,第一,莫要想逃,我就在崖顶。第二,莫要糟蹋我的这些宝贝,否则腿打断。第三,你们住在前面的茅屋里,一应器具都是全的,盲仆每日会给你们送饭。” 话毕,费无尽又消失了。 来无影,去无踪。 萧莲心心中叹道:“这下,你就是请我走,我也不走了!” “啊!”山中日短,山崖外面太阳落下,一日即将过去,一名盲仆突然被打晕…… 第29章 有情有义 傍晚时分,费无尽终于来了。 他对蛇不甚了解,且太阳下山后,视力已接近全盲,所以大大小小,无论是什么蛇,捕了一筐,从天坑顶上以内劲扔下来,蛇框稳稳落在萧莲心与秦天眼前。 天降群蛇,萧莲心又想起了在莲花池那晚遇到的蟒蛇,头皮一阵发麻,忍住心中恶心,仔细分辨之后,还真从其中找到一条五年的银环蛇! 两人当即取出蛇毒与蛇血,剖了蛇胆,将蛇胆捣碎,混进蛇毒与蛇血置于琉璃瓶中,让秦天以内力催动琉璃瓶高速转动,液体分层,取出上层清液,萧莲心又去药圃中仔细翻找,找来十年荆芥、防风、白芷等草药,熬煮取汤汁,烤去水份,将粉末倒入清液中,末了,继续交给秦天,以内力催化。 人肉药炉,就是好用!萧莲心满意地看着满头大汗的秦天。 反复几次,秦天几乎耗尽体内劲力,临近夜晚,终于将液体熬制成一瓶黑色粉末。 萧莲心看着瓶中的粉末,又看了看因内力耗损,颇为疲累的秦天,狡黠地笑了笑,没想到以内力催化药剂居然这么好用!拍了拍秦天的肩膀,说道:“秦兄,若没有你,这解药可配不出来啊!” 秦天没好气地笑笑,挥挥手,说道:“去去去!马屁精!” 萧莲心悄悄留下一部分,这才走出茅屋,对着天空喊道:“喂!饿了!\" “饿了……” 声音在空中回荡,费无尽一声不吭。 萧莲心又喊了几句,费无尽依然没有声音。 萧莲心想了想,喊道:“想要解药就端好酒好菜来!” 话音未落,一个雪白的身影已经落在萧莲心身后,伸出手,冷冷地说道:“拿来!” 萧莲心转过身,看着费无尽此时几乎已被挠出血痕的手,心中恼恨稍解,说道:“求人家还这么凶巴巴?” 费无尽一整个人都包裹在袍子中,看不出他面上表情,但凌冽的杀气却从袍中传来,萧莲心一阵胆寒,不敢再放肆,嘟着嘴,把琉璃瓶放到费无尽手中,说道:“以酒化之,涂于患处。” 话毕,费无尽只是一转身,又消失了。 萧莲心左右看了看,实在不明白此人的武功路数,看着天空,大声喊道:“别忘了,好酒好菜,否则我们就只好啃食那棵千年丹鹤草了!” 丹鹤草,十年发芽,百年开花,千年方可长成,不知是费无尽耗了多少心血才得来的。 一棵白色的草,红花黑心,生长于药圃腹心,入药有腐肉生肌,盲者复明,使人返老还童,延年益寿之功效,而习武之人服用更可以快速提升功力等级! 萧莲心已经把这座药库的药草大略盘点了一遍,其中最珍贵的就是那棵丹鹤草,他曾经以为世上并无此药,只不过是着书之人胡诌的神话而已,当那棵药草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不得不信。 “哼!”天空中传来一声冷哼,萧莲心这才得意地转身回到茅屋。 天坑中的夜晚十分寂静。 不多时,盲仆果然送来了食盒,两人饱餐完毕,半躺在屋外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圆圆的夜空,一颗流星一闪而过。 “我原本以为,坐在这里陪我看星星的,应该是桃花。”秦天呢喃道。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怎么会喜欢一个如狼似虎的女人?”萧莲心靠在阶梯上问道。 桃花夫人,虽然风姿绰约,但确实已经年岁不小,只不知为何原因,至今未婚。 秦天呷了一口酒,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说道:“你小孩子家,不懂。” 萧莲心拿起酒壶,仰头饮了一口,此酒竟不似外面的酒那般烈,入口温润,酒香浓郁,余味回甘,叹道:“好酒!” 秦天瞥了萧莲心一眼,笑着说道:“小孩子家,知道什么是好酒?” 话毕,夺过酒壶,又灌了一大口。 “我喝得下去的,都是好酒!你总叫我小孩子,你又几岁?”萧莲心时年已十七,转头看向秦天,接过秦天手中的酒壶,又灌了一口。 秦天看上去是中年模样,但偶尔却又有些少年心性,他对自己的年龄噤若寒蝉,骆红梅问了几次,他也不说。 “桃花几岁,我就几岁……也不,我要比她大半岁,她该叫我哥哥才好。”秦天看着星星,仿佛又看到了桃花夫人那双柔情似水,妩媚动人的桃花眼。 “别的我看不出来,桃花姐可比你大。”萧莲心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缓缓吞下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遇到她那年,她青涩许多,像个小女孩,当时我就决定,这辈子,我要当她的情哥哥……” “情哥哥么……呵呵哈哈”萧莲心笑道。 男人的情感,有时候确实来得十分简单,或许只是因为她的一个笑靥,一句温言,便已沦陷。 两人边聊边喝,壶中的酒水,不多时便见了底。 酒劲上头,秦天摇摇晃晃地豁然起身,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听着秦天吟唱,萧莲心昏昏然,看着天边的月亮,突然想起了雪灵儿,那张脸虽然刁蛮了些,却也不失可爱!想着又不禁摇摇头,自己为何会想起那个姑奶奶呢?转头看到那一筐毒蛇,又想起了与碧芜在蛇岛上的那个夜晚,不禁苦笑一声。 谁跟谁啊! 摸到手边的酒壶,将余下的几滴酒全部倒进喉咙,转眼看去,秦天持着扇子,竟独自儿在院中以扇为剑,舞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又如何? 萧莲心索性躺在台阶上,想到自己的身世,又想到自己仅剩下百日不到的性命,爷爷手中明明有线索却不告诉自己,他为何不告诉自己呢?又有什么苦衷比命更重要呢?不禁悲从中来,对着天空大声呼啸,似要吐尽胸中烦闷。 不知不觉间,两人倒在茅屋前,昏然睡去。 此时,塔楼中,费无尽摸了摸终于消肿的手,痛痒退却,心中稍安。 忽然,一声闷哼,一名盲仆悄然倒在崖边。 费无尽心中一动,目不能视,耳力就十分灵敏,立时定住了,听着窗外的响动。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三人闯进了木楼! 费无尽转身吹灭烛火,翻身出屋,静静地站在塔顶。 三人仿佛在寻找什么,轻声从一间屋子走向另一间屋子,殊不知,此处之所以是木制塔楼,就是因为此间主仆皆是视障人士,人走在木楼上,无论多么轻微都会通过木板传递出来。 更何况,他们遇到的是费无尽这样的十重天高手! 来者距离三楼越来越近,费无尽终于动了! 他一跃而下,左足轻点,已悄无声息来到三人身后。 “桃花姐,你确定他俩是被关起来了么?” “他俩若是被杀了,费无尽不可能让我们走,否则我们报复起来,也是不小的麻烦。” “快点找!找不到尽快走,我们不是费无尽的对手!” 哦?去而复返么? 费无尽确定了三人的身份,萧焕,骆红梅,桃花夫人! 原来这些人,并没有轻易放弃那两个小子! 费无尽心道:虽然你们无甚恶意,但实在不该,私自闯进来! “你们,在找什么?”费无尽一掌打开门,幽幽问道。 虽然看不见,但他明显感觉三个人一起愣住了。 三人本就紧张,此时忽然撞到枪口上,背脊一紧,尽不知如何应对。 “见过费阁主!”桃花夫人最快反应过来,屈膝行礼,婉婉说道:“实在放不下两位好友,转头拜访一下。” “噢?”费无尽冷笑道:“三更半夜,打伤盲仆拜访么?” “至交好友,委实不能……”桃花夫人还欲解释,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忽然袭来! 费无尽拂袖挥掌,三人未及还手,已飞出窗外! 费无尽跟着跃出,立在牌楼上,看着狠狠摔在楼下的三人。 “感谢费兄手下留情!”玉虚的声音远远传来。 骆红梅三人立刻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实没有受伤,看来费无尽并没有下杀心,这才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心中各有所思,但都同时断了挑战这位十重天强者的念想。 “玉虚道长说的对,我们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桃花夫人喃喃说道。 骆红梅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就这么扔下他俩么?” “不然呢?你上啊?早说了不要来,不要来,非让我来!”萧焕抱怨道。 骆红梅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扶着桃花,转身退去。 玉虚道人终于赶上了山,向着费无尽微微作揖,说道:“叨扰了!” 费无尽转身,消失在牌楼后面。 “莫说你们三个,纵然再加上老道我,也敌他不过的。”玉虚扶起萧焕,淡淡地说道。 “一起来的,扔下他俩,也太不仗义!”骆红梅愤恨地说道。 “那又有什么法子呢?”玉虚一声叹息,接着说道:“费无尽虽然性子古怪,但人不坏,他俩不会有事。” “你确定?”骆红梅一向十分仗义,置好友于不顾这件事,几乎从未做过,所以江湖上买他面子的人颇多,今日之事,莫说是秦天,就算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他能救的,也必然要伸手救一把,此时欲救而不得,心下戚戚然。 “嗯,只要他俩不是太过分,原则上,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玉虚答道“费无尽独居于此,有他的苦楚,虽然性格古怪些,但他从来不会滥杀无辜,我与他曾经也是因为一名盲童结缘,这山上的数十名盲仆,旁人都道是他刺瞎的,其实相反,都是他救下的!只不过他不屑于与外界解释。” “只不过,他一向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也极讨厌别人看他,因此……”玉虚顿了顿,接着说道:“只要莲心与秦公子莫要冒犯他,就没事。” 骆红梅心道,这道士好糊涂,他俩若不是因为已经冒犯人家了,何至于被留下呢? “那,如果,冒犯了呢?比如,盯着他看了。”桃花夫人问道。 “这个嘛,毒打一顿是免不了的。”玉虚想了想,接着解释道:“当然,如果太过了,也可能会被刺瞎双眼。” 骆红梅心中咯噔一下,但愿萧莲心不要太折腾。 回到崖下,天已大亮,萧泓烈正闭目养神,看到几人回来,心中早已料定,说道:“走吧。” 他十分了解玉虚为人,既是玉虚的好友故人,就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因此他笃定萧莲心与秦天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盲仆昨夜被打晕后,又补了一粒昏睡药,醒来只道是睡着了,继续带着几人往崖下走。 待得快要进入迷雾森林之时,盲仆忽然凝住脚步,在一棵树旁长长短短,敲了三次,一道石门从地底豁然打开,几人探头看去,一道长长的阶梯似乎直达地底! 骆红梅心道,还是第一次让瞎子带路,此人对这里的环境如此熟悉,莫不是假的?伸手在盲仆眼前挥了挥。 盲仆浑然不知,径直率先进入地道,几人互相看了看,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走了半日光景,阶梯十分湿滑,萧泓烈以一根粗壮的树干作为拐杖,在萧焕的搀扶下,终于到了尽头,尽头居然又是一道石门。 盲仆在门上有规律地轻轻叩击数次,石门缓缓抬起,泥土忽然涌入,吓得几人往后退去。 盲仆却不以为然,待得泥土落尽,让在一旁,说道:“就是这里了。” 一行人缓缓走出地道,石门随之闭合,泥土应声而落,入口即被掩埋。 眼前是一排荆棘丛,越过荆棘丛,抬头看时,竟然就是他们初进迷雾林之地。 骆红梅看向玉虚,他入谷之时找的莫非就是这个洞?只不过,他找不到,于是就带着大家强行闯入了迷雾林! 叹道:真是个狠人! 忽然,一阵蟋蟋疏疏的声音从迷雾林中传来。 萧泓烈心中一惊,难道慕容昀此时还在附近么! 转头看去,一个满身是泥的高大身影从林中奔出! 第30章 绝世神药 日照三竿,萧莲心感觉身上暖意融融。 睁开眼睛,费无尽高大的身躯映入眼帘。 起猛了?眼花了? 萧莲心心中一惊,赶紧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又睁开。 费无尽确实就在自己头顶! “醒了?” 费无尽坐在石几上,冷冷地问道。 “额,啊,醒了。”萧莲心坐起来,拍拍脑袋,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什么时候开始用药?”费无尽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 萧莲心站起身,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并没有搭理费无尽,转头看看,发现秦天已经不知去向,问道:“秦天呢?” 费无尽又饮了一口茶,叹道:“好茶。” 听他一说,萧莲心也觉得口中干渴,转身看秦天确实不在,悠悠地踱步到费无尽身边坐下,拿起茶壶,自顾自倒了茶水,连喝三杯,方觉解渴。 费无尽鄙夷地看了萧莲心一眼,也不言语。 萧莲心拍了拍自己的脸,总算清醒过来,说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毒死?” 费无尽饮了一口茶,道:“毒死我,于你有何好处?” “我可以离开这里。”萧莲心答道。 “你舍得么?”费无尽反问道。 萧莲心看着天坑中满满的绝世药草,在这里,他终于可以配制出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一些绝世神药。 也许,他也可以炼成药王谷五毒伏虎膏那样的神药呢? 萧莲心苦笑一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就算炼成又如何呢,过些日子,还不是得死。” 费无尽觉察到萧莲心情绪的变化,饮尽杯中茶水,问道:“你为什么会死?” “虎面金蟾,我生吞了。” “哦?那你怎么还没死?” “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我有事。” 萧莲心话到嘴边,又被费无尽堵了回去,只好讪讪地低声道:“冷血!” 再抬头看时,费无尽又已消失不见。 “喂,秦天呢?”萧莲心这才想起来,对着天空喊道。 “他走了。”费无尽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 “啊!” 走了?秦天居然走了?萧莲心脑子嗡地一声,他走了为何不带上自己? “为何不叫我?”萧莲心抬头问道。 天坑中只剩下萧莲心愤怒的呼喊在回荡。 呆得半晌,萧莲心转头饮尽壶中茶水,冷静下来,他不知道秦天是如何说服费无尽放走他的,但他也相信,秦天绝不是故意丢下自己的。 想到此处,心中也不再郁闷,左右看了看,踱步走进药圃。 药圃几乎占据了整个天坑,萧莲心一步步走进去,这才发现,昨日在坑外见到的鹿茸兰比之眼前这些传说中才有的仙品药草确实属于下等药草了,拿来喂兔子也不为过。 而这些药草,除了可以提升内力等级的紫兰衣、莲蓬王莲等,绝大多数都是治疗眼疾、调理内伤的仙草,甚至还有幽冥草这类以毒攻毒的剧毒药草,而其中最名贵的就是那株丹鹤草。 看来费无尽为了治疗自己,花了很大的心血! 越往药圃深处走,萧莲心越觉得奇怪,这些药草大多数生长习性都不同,却都能在此处繁茂生长,虽然也大体按照阴面与阳面的区别生长,但越是名贵的药材对生长条件的要求越苛刻,如何能一起生长呢? 萧莲心沿着溪水边走边采,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总能不断发现惊喜。 踱步到溪水尽头,原是一个深潭。 忽然,一道五彩霞光从潭中划过…… 萧莲心绕到潭边,热浪扑面而来,原来这条小溪中流出的水并不只是从上方流下来的瀑布那么简单,居然还有天然温泉么? 然而,潭中却并没有泉水喷涌,萧莲心心中甚为疑惑,伸手往潭水中摸了摸,潭边竟然为冷水,而水雾竟然也只是水潭中央才有! 潭中有古怪! 萧莲心转头四顾,诺大的天坑中,只有他一人,若要下潭中去看,不知是否有危险,想了想,还是先问问费无尽再说。 于是他又绕着深潭看了两圈,水潭中间,五色光芒忽隐忽现,但终究不知潭中有何物,萧莲心索性转头离开。 此后三天,萧莲心潜心研究药材,熬煮好了,便自己服下,看看药效,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舍生忘死,而是因为从迷雾林中出来,他就发现自己似乎变得百毒不侵,不知是因为自己服用了虎面金蟾的缘故,还是被薛慈给的五毒伏虎膏给调和了。 三天来,除了盲仆每日定时送饭送酒之外,费无尽也再没有来过。 萧莲心自然不会放过天坑中名贵的药草,萧泓烈曾经给过萧莲心一本药典,典籍中的药疗效都十分神奇,但也非常古怪,所需药物要么异常名贵,要么就是传说中的圣药,萧莲心当年只当是神话故事来看,如今有了药材,一一炼制出来,有萧家成名的百解玉玲丸,修复内伤的七味补伤丸,强化内力的青冥四象丸……还炼制出了可以令断肢新生的火蜥断生膏! 萧莲心又配置了一些剧毒药粉、药膏,将药草都包好了,这才开始为费无尽炼制治疗眼疾的药物。 天空渐暗,萧莲心还在茅屋炼药。 一声惊雷,狂风乍起,茅屋的门被吹得吱呀作响,不一会儿,雨水便淅淅沥沥下起来。 萧莲心安置好了窑炉,转身去关门。 忽然,一道闪电落下,竟打在了深潭之上! 萧莲心抬头看去,只见那闪电似乎与潭中之物连在了一起,明灭之中,闪电犹如一道光柱,在深潭之上左右跳跃,整个天坑被闪电照得亮如白昼。 萧莲心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景象,不自觉迈出步子,走进暴雨中,呆呆地立在茅屋外,待得闪电的能量被深潭完全吸去,天坑渐渐暗下来,他才猛然惊觉,雨水已经灌入衣襟。 但他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吸收天上的闪电?心中想着,一步步向着深潭迈进。 暴雨越下越大,萧莲心三日来已经踏遍了这片花圃的每一寸土地,此刻,即使夜黑如墨,他也能找到通往深潭的路。 一阵凉风吹过,萧莲心打了一个寒噤,抬头看去,又是一道闪电落下! 这下靠得近了些,萧莲心这才发现,随着闪电落下,那潭中竟忽然亮起了火红的光芒!那红光随着吸收的闪电能量越多,变得越强,而随着闪电消失,红光也瞬间消失! 诡异而神秘! 距离深潭还有十五步之遥,空气已经变得些微焦灼,萧莲心越往前走,感觉空气变得越来越浓稠,呼吸也凝滞起来,而身体则在一波又一波能量的荡涤下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那深潭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萧莲心一开始是自己在慢慢往前走,又走得两步,却变成了那深潭中的东西在吸着他往前走,再走得两步,萧莲心猛觉喉咙灼热刺痛,吸进胸中的气息,似乎要将整个胸腔都点燃,恐惧慢慢升起,萧莲心紧紧抓住手边的一株藤曼,试图停止前进,然而身体却已经不再受他控制,潭中之物,正一点点将他往潭内拉扯! 随着皮肤的刺痛传来,萧莲心距离深潭已经只有五步之遥!手边还剩最后一根藤蔓,如果再被他扯断,那么,他将彻底被深潭吸入! 潭中之水,此时已经沸腾,萧莲心若以血肉之躯进去,恐怕要被煮得骨肉分离! 萧莲心恐惧至极,心道:若是被这潭水煮死,可比被虎面金蟾毒死要痛苦不知多少万倍,此时不知费无尽还在不在坑上!想到此处,不由得惊声呼叫起来,然而他刚张开嘴,灼热的气息便猛然灌入胸腹,萧莲心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 此时,那手中药藤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正一点点断裂! 来不及了! 听着藤蔓断裂的声音,萧莲心后悔已晚,真是好奇心害死猫,这一次不想死也得死了! 正自凄惶焦急间,又一道闪电忽然打下! 天坑瞬间再次变亮,在闪电的照耀下,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立于天坑之上! 费无尽! 一波巨大的能量波袭来,萧莲心置身于漫天白光之中,忽然失去了痛觉。 是幻觉么?还是自己真的要死了? 只见那白色身影猛然飘下,一团巨大的蓝色火焰从那白色的身影之上升起,白色身影身后忽然出现一双虚影,那虚影越来越大,竟然变得如天坑一般高大,只见虚影忽然捧起蓝色火焰,向着萧莲心狠狠砸来! 萧莲心松开手,整个人仿佛飘了起来,只听得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身体仿佛已经被撕碎! 闭上眼睛,那就死吧! 第31章 白羽阁主 风雨过去,天空终于放晴。 空气清新,太阳晒在身上十分温暖。 一夜狂风骤雨仿佛只是一个梦。 萧莲心缓缓睁开眼睛,全身的疼痛瞬间袭来,不禁呻吟了一声。 “醒来了?” 费无尽冷漠的声音。 “我,怎么了?”萧莲心挣扎着想起来,全身上下却没有一丝力气。 “你差点死了。”费无尽的声音里依旧没有丝毫感情。 萧莲心这才想起那一夜的雷雨交加,以及,那个诡异的深潭。 “昨晚上,那个深潭里面是什么?”萧莲心终于坐起身子,扶着脑袋问道。 “哼,昨夜?”费无尽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三天?”萧莲心惊道。 “嗯,三天。”费无尽确认道。 那天的事情一桩桩从萧莲心的脑海中闪过。 萧莲心忽然一拍床铺,说道:“我的药还在炉子上!” 在他离开茅屋之前,正在给费无尽熬药! “现在才想起来么?”费无尽的语气中似乎有些生气。 怎么能不气呢?这些年来,他找了好几个药师来治疗眼疾,包括他自己,那株他千辛万苦才找到的丹鹤草,每次也都只舍得用一点点。 可是这次,被萧莲心居然扯去了几乎所有的叶子,只剩下一点草芽! 一株仙品药草,被他就那么扔在了药炉里! “暴殄天物!”费无尽无奈地摇摇头。 萧莲心半晌无声,费无尽转头看去,一颗豆大的眼泪从萧莲心眼中突然涌出。 萧莲心终于忍不住,哇一声伤心哭了起来。 费无尽一惊,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青年,哭得如此伤心,不可思议地说道:“我的仙品啊,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 萧莲心自顾自哭了一阵,这才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差点就死了!” 费无尽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有吗?”萧莲心问道。 “什么?” “丹鹤草。” 费无尽一愣,转头看向萧莲心,殷红的眼睛里,满满的怒意,反问道:“你说呢!” 萧莲心悻悻地,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萧莲心回想着那夜的情景,接着问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还能有谁?”费无尽心痛地抱怨道:“早知道你如此能祸害,就不该让你来药圃!” 萧莲心揉了揉依旧疼痛不已的头,又想起了那个深潭,接着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深潭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费无尽瞥了一眼萧莲心,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嗯,那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看见了么?” “我只是看到那东西居然可以吸收闪电。” 费无尽看着萧莲心,说道:“把药炼出来,我带你看。” 话毕,转身出了屋子。 萧莲心连忙喊道:“可是,丹鹤草没了啊!” 话音未落,一个圆圆的药罐从窗外飞了进来。 是那天夜里,被遗忘在药炉上的药罐! 药罐在桌上骨碌碌转了两圈,忽然停下来,一阵药香幽幽传来,萧莲心惊讶地张大了嘴,费无尽居然生生留下了未曾炼制完成的药材!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药罐,费无尽那天夜里那巨大的虚影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始终冷冷的,但确实如玉虚所言,他是个好人。 萧莲心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又在床上躺了一日,萧莲心这才下得床来,随便吃了些盲仆送来的餐食,恢复了一些精力,把药罐放在火上面继续熬煮,又加了些药材进去,这才腾出手来,远远地看着那片寂静的水潭。 费无尽偶尔会到茅屋中来看看,随着两人逐渐熟悉,萧莲心也不再战战兢兢。 三天后,丹鹤草终于被萧莲心炼化。 “老费!成啦!成啦!”萧莲心对着天空大声喊道。 三天来,萧莲心将半成的药材分成了十份,进行最后的萃取凝炼,然而丹鹤草极难炼制,失败了八次。 这一次,终于成了。 天空却寂静无声,费无尽不在上面么? 萧莲心大声呼喊道:“老费!药成啦!” 费无尽没有立刻回答,萧莲心的喜悦便减了两分,只好回茅屋,然而当他转身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却飘然而至。 “费无……”萧莲心看到费无尽终于来了,心中欣喜,想要立刻跟他分享丹鹤夜明散已经炼成的消息,然而他刚张开嘴,费无尽却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并且拉着他一下跃进茅屋,顺便关上了门。 萧莲心疑惑地看着费无尽,问道:“老费,出了什么事?” “她来了!”费无忌答道。 “她是谁?”萧莲心问道。 “一个十分难缠的女人。”费无尽又关上了窗户。 “哦,老情人么?”萧莲心笑道。 费无尽苦笑道:“我这样的人,会有老情人么?” 萧莲心从药架上取下一个装着红色粉末的琉璃瓶递给费无尽,说道:“成了!” 费无尽欣喜地看着萧莲心,问道:“真的么?” 萧莲心拍了拍费无尽的肩膀,指着门口笼子中的兔子答道:“我它试过了,没问题了!” 费无尽看了看门边的兔子,双手有些颤抖,拿着琉璃瓶放在眼前静静地看着。 “用酒水送服。”萧莲心说道,连续服用七日,则夜盲症状逐渐消失,如果恢复得好,没准你还可以夜间视物!” 门外吹起了风,窗户咯吱咯吱地响起来,费无尽忽然收起手中的琉璃瓶,说道:“你莫要作声!” 萧莲心不知是何人,居然可以让十重天的高手如此忌惮,不由得慎重起来,敛气屏声,看着费无尽。 风吹得一阵,风声却不似以往那般呼啸,相反,却是悠悠地吹来,似乎夹杂着一个女人叹息的声音。 萧莲心看着静静地立在门后的费无尽说道:“你这老情人,怪瘆人的啊!” 费无尽鄙视地说道:“她不是我情人。” “那她来找你做啥?” “为了那个东西!”费无尽指着水潭的方向说道。 萧莲心这才想起来,这天坑之中还藏了一个逆天的宝贝。 “究竟是什么东西?”萧莲心问道。 门忽然开了,一阵风灌进门内,随之出现的是一个与费无尽一般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站在门前,戴着面纱,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女子仿佛四旬年纪,手里抱着费无尽的另外一只兔子。 “师兄,这些年可让妹妹好找啊!”女子的声音空灵缥缈,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自有一股震心摄魄的力道。 萧莲心心中一荡,气血翻涌,口中一股腥甜的味道涌出。 费无尽右手手指在萧莲心心口轻点,封住萧莲心血脉,萧莲心身子一软,坐倒在桌前,虽然身体不再受控制,但神智忽然清醒过来。 费无尽手中此时已经多了一对雷纹刀,凛然站在萧莲心面前,对着女子说道:“你来此处做甚?” 女子轻轻捂住嘴,巧笑道:“明知故问么?” “我与你没有任何恩怨可言,你可以走了”费无尽冷冷地说道。 “当日你已经承诺做白羽阁阁主,那为何又要拿走阁主信物?”女子的声音忽然由妩媚变得凌厉,手中同样多了一把雷纹刀,只不过刀身要比费无尽手中的刀要小一些。 “师父当年说过,这信物,无论我当不当阁主,都应该由我掌管!”费无尽说道。 “既然不是阁主,那你就不该掌管阁主信物!”女子一声暴喝,突然发难,将劲力逼入雷纹刀,刀身上闪起了蓝色的光芒,向着费无尽砍下! 费无尽以同样的招式回挡,两把雷纹刀碰撞在一起,雷电交接,火光四射! 两人既拼内力,又比刀法,女人刀刀下死手,费无尽也毫不留情,若不是女人刚才叫费无尽为师兄,萧莲心只以为他两之间肯定有血海深仇。 两人过得几招,双方都对彼此的招数心知肚明,内劲也都是半斤八两,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萧莲心静静地躺在地上,挪动不得,眼前的两人越打越狠,屋子中的一应物件都已经被砸烂,只好闭上眼睛,心中庆幸,还好在炼制丹鹤夜明散之前,萧莲心已经把之前炼制的药丹和在药圃中采来的名贵药材都收起来了,只等费无尽放了自己,他就背着这些药直奔沧央城! “烟如寻,你已经执着太深了!”费无尽对着女子说道。 烟如寻,白羽阁现任阁主。 “师兄,你只要交出阵雷仙兽,我就不再为难你!”烟如寻喊道。 那东西名叫阵雷仙兽么? “你休想!”费无尽答道。 女子怒极,忽然变招,雷纹刀插入刀鞘中,招式突然诡异凌厉起来! 费无尽勉强接得几招,喝道:“你这哪里学来的魔功!你既学了魔功,便不能再当阁主!” “你管不得!”烟如寻答道。 “我替师父教训你!” 话毕,费无尽招式猛然改变,招招狠辣! “师父果然藏私!”烟如寻一声娇喝,身上却避之不及,已经被费无尽砍了两刀,血流不止! 眼看不敌,烟如寻忽然退出茅屋,站在门口,手指天空,喝道:“道法自然!” “不好!”费无尽惊道,拖起萧莲心,一骨碌滚出了茅屋。 第32章 同门相争 随着烟如寻运劲于掌,一个巨大的蓝色火球从她掌中升起,与此同时,空气中雷光闪动。 “轰!”一声巨响,茅屋轰然倒塌,千钧一发之际,费无尽拉着萧莲心滚出茅屋。 烟尘散去,烟如寻已持刀在手,凛然站在茅屋前,喝道:“师兄,你斗不过我的!” 话毕,雷纹刀起,闪电劈裂,向着烟尘后的费无尽砍来。 费无尽提起一脚,猛然踢开萧莲心,手中雷纹刀回挡,接了烟如寻的刀。 两人运足内劲,以命相搏,一刀接一刀,刀刀皆是杀招! 萧莲心瑟缩着,缓缓爬进药圃之中,唯恐他俩一个不小心,误伤了自己,端的是看得惊心动魄。 两人武功路数源出一家,内功劲力也半斤八两,一时之间打得旗鼓相当,只不过可苦了那药圃,不一会儿已尽皆被毁去。 萧莲心心疼那些药材,东躲西藏中,眼见名贵的、能抢救的,他就采上一把,塞进怀里。 再看药圃之中,两人互砍一刀,猛然退开,烟如寻以左足踏上,横刀胸前,刀锋上光芒闪烁,蓝色闪电围绕刀身,发出嗤嗤嗤的轻微响声。 费无尽的刀在空中划一个圈,长刀送出,刀身竟也带着蓝色电光,嗤嗤响动。烟如寻纤腰轻摆,迅速避过,说道:“师兄,只要你交出阵雷仙兽,我便立刻离开此地,永不再打扰你的清修!”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雷纹刀便如猛虎出山,直奔费无尽胸口。 费无尽转身避让,那刀锋竟从半路横杀过来。费无尽竖刀挡住,双刀相交,仿佛凭空一阵雷,隐有电闪雷鸣之声,费无尽只觉虎口发热,雷纹刀险些儿脱手,心中大吃一惊:“我只道能敌得过她,内力不相上下,不料她内劲变得这般奇诡莫测!”当下凝神专志,将雷纹刀使得虎虎生风,严密守住门户。 烟如寻手中的雷纹刀,竟好似比之费无尽的刀刀身轻盈,一刀快似一刀,出招连绵不绝。 萧莲心越看越奇,心想:“使刀之人见得多了,刀身一般讲究刚猛,如她这般使得轻巧灵动的还是头一回见。” 费无尽初时只道她在刀身上使了机巧,但此时看她犹如鬼魅的身手,虽然招式相同,但用劲法门与神韵与本门功夫实在相去甚远,心下隐隐觉得诡异。 空气中不时有电光闪动,萧莲心还能偶尔闻到焦臭味道。 忽然那深潭之中传来一声奇异声响,犹如婴儿啼哭,费无尽与烟如寻皆是一愣,萧莲心也跟着转头看去。 烟如寻笑道:“原是藏在这里!”里字刚出口,雷纹刀已杀到费无尽胸前,费无尽连忙侧身避过,还上一刀。 烟如寻身形一闪一晃,疾退数丈,雷纹刀高举过头,整个人犹如战神临世,刀尖向天,雷鸣隐隐,仿佛接通了天地,刀身不多时便火光闪动,缓缓向下劈落。 她本来与费无尽相隔十丈有余,但长刀变成巨大的虚影,正如泰山压顶,砍将下来。 费无尽一呆之下,大刀已到面门,疾退几步,雷纹刀横劈,也幻化出一个巨大的幻影,挡了烟若寻一刀。 双刀相抗,两人双双后退。 烟如寻一击不中,不再理会费无尽,雷纹刀回将过来,疾奔深潭而去。 费无尽哪肯就这么放她过去,持刀赶上,向烟如寻后心杀到。烟如寻身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转身接得两招,费无尽借势越到烟如寻身前,说道:“你已经入了魔道,这仙兽断不能予你!” 眼看费无尽总是忍让烟如寻,萧莲心虽不明就里,但他清楚今日若不除去烟如寻,他便不能活着出这个天坑,心中生出一计。 烟如寻纵身而起,欲跃过费无尽,忽闻得“啊哟”一声,转头看时,却见萧莲心伏于地上,摔到眼前,心中本自恼怒,裙底飞出一腿,向着萧莲心腰胁踢去。 萧莲心见她果然杀到,一把火灼粉混了霹雳丸径直扔出,忽觉腰间一紧,一股大力拉着他向着旁边滚去,霹雳丸裹着火灼粉瞬间炸开,而烟如寻的雷纹刀刚巧擦着他的肚腹砍下。 烟尘阵阵,萧莲心看了看被砍断的腰带,冷汗涔涔而下,一阵后怕。 “不要命了么!”费无尽怒道。 烟如寻只觉手脸刺痛,眼睛火辣,知是中毒,闭上眼睛,连砍几刀,以防费无尽突袭。 费无尽看烟如寻短暂失明,心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先压过你再说! 运劲于刀,持刀过顶,不断蓄力,雷纹刀上风雷之声大作,整个人如同旋风般旋转起来,突然爆喝:“以身化雷!” 费无尽不断积蓄能量,仿佛整个人都化作闪电,向着烟如寻攻去! 烟如寻乍失光明,惊惶不已,又听得费无尽一声暴喝,心中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今日要死在师兄手上了!”情急之下,双手举起刀柄,运劲念诀,以生命能量,借天地之力,只盼和费无尽斗个同归于尽! 费无尽大骇,烟如寻当真是个疯子! 天空中顿时风云涌动,不多时,已是黑云压顶! 只听烟如寻喃喃吟唱道:“惊雷听令,我以身祭,调动风云,为我所用,雷来!” 霎时间,天空中电闪雷鸣,一股庞大的能量开始向着烟如寻高举的雷纹刀涌入。 天地变色,狂风顿起! “啊!”烟如寻仿佛被撕裂了,痛苦地惊叫起来。 天色昏暗,费无尽视力极差,此时已不能视物,不敢懈怠,必须在烟如寻功成之前打断她,否则不但自己要死,这天坑及潭中之物也要被烟如寻毁去! 萧莲心只觉劲风刮面,他紧紧攀着身边的一块巨石,抬头看去,烟如寻的身体正在缓缓变大,头发肆意飞舞,青筋暴起,活像个罗刹! 此时,费无尽已经攻到,一团蓝色火球猛然撞向烟如寻! 然而这一撞之下,费无尽才发现,烟如寻身体周围能量涌动,形成了一层防护层,根本无法撞破! 烟如寻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天空中云层越来越厚,仿佛就要压下来! 费无尽调动全身之力,再一次杀向烟如寻,然而烟如寻身后幻化出巨大的虚影,一点点压过费无尽身上的蓝色火光。 费无尽眼看不敌,心中一动,吼道:“萧莲心!” 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萧莲心还以为听错了,这种大场面,关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什么事?再抬头看去,费无尽就快败了,难不成是叫自己先逃命么? “运劲催动潭水!”费无尽喝道。 “啊?”萧莲心似乎并没有听懂,心道,要老子运什么劲?问道:“什么?” 费无尽这才想起来,萧莲心并不会武功! 烟如寻眼看就要功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叹道:“师兄,你是个废物,又找了个废物徒弟么?” 萧莲心最恨别人叫自己废物,这个词简直如附骨之蛆一般伴随着他的成长,顿时怒从心起,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豪迈之气,正准备回敬两句,却听得费无尽喝道:“去,潭边!” 萧莲心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此时生死关头,只有听费无尽的! 萧莲心欲往潭边奔去,然而他只要放开巨石,莫说奔跑,就连站也站不住,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快去啊!我快顶不住了!”费无尽催促道。 “哈哈哈哈哈”烟如寻大笑起来。 萧莲心急中生智,索性放开巨石,试了几次,终于抱起另外一块石头,三步一放,任由石块锋利的边沿划破手指,一点点向着水潭挪动。 忽然,一阵惊雷落下,萧莲心抵挡不住那巨大的能量,怀中巨石碎裂,身体如破布袋子一般向着旁边飞去,撕裂般的疼痛从胸腹传来,落地之时,几欲晕倒。 “哼!”烟如寻冷哼一声,长刀未动,左掌拍出,已经可以分神阻拦萧莲心。 费无尽情急之下,持刀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劈砍,终于寻得一丝缝隙,逼向烟如寻。 萧莲心全身是血,耳中轰鸣之声不绝,摇了摇头,保持清醒,趁烟如寻全神贯注对付费无尽,抬头看去,眼前不是水潭是啥! 他竟误打误撞被震到了水潭边上,潭水黝黑,一眼望去,深不见底,萧莲心强忍疼痛,连滚带爬伏到边上,喊道:“到了!” 费无尽目不能视,耳朵却十分灵敏,听得萧莲心的声音,瞬间越开数步,掐一个指诀,往刀上一划,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流下,喝道:“我血为令,以命为引,请兽上身!” 话毕,长刀指向深潭,刀上之血落进水中。 “乌拉!”水中之物又鸣叫起来。 紧接着,一条五彩鱼浮上水面,初时只如豆娘一般大小,在水中转了一圈,忽然变大,紧接着,一个长满肉瘤的金色脑袋探出水面,那脑袋如药罐那般大小,脸上挂着两撇短小的肉须,一双漆黑的眼睛左右看看,舌头伸出,卷走那一滴血,眼睛瞬间变成红色! 脑袋整个探出水面,身上竟长满了鳞片!金色的脑袋,红色的背脊,青色的身子,白色的肚子,黑色的尾巴,肚子滚圆如皮球,却又长着四条爪子! 霎时间,水潭中五彩光华浮动,烟如寻身周那些雷电也隐隐有被吸引之象。 萧莲心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想道:这是,什么品种的鱼? 费无尽长刀前指,引了烟如寻身周的一缕雷电砸向水潭中的五彩鱼,那鱼哇啦一声,吐出短小的獠牙,凶象毕露。 费无尽喝道:“你且撑住!”话毕,长刀一划,引着雷电,指向了萧莲心! 萧莲心一阵颤抖,只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与此同时,那五彩鱼仿佛被刺激到了,追着闪电,一甩鱼尾,向着萧莲心飞来! “不要!”萧莲心在意识还未完全丧失之时,撕心裂肺地吼道。 然而,终究由不得他了,那五彩鱼顺着萧莲心游了一圈,四脚并用,伏于萧莲心头顶,张开嘴,贪婪地吸吮着费无尽引来的雷电。 风云逆转,原本涌入烟如寻身体的雷电一下子转向萧莲心! 萧莲心的视野变得宽广清澈,天坑中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都看得一清二楚,身体的空虚随着雷电的涌入变得充盈起来!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吞噬!吞噬一切! “啊!”烟如寻一声惨叫,原本引入体内的天雷忽然从体内疯狂涌出,她的身体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干瘪缩小! 就这么杀了她么?费无尽手中的雷纹刀缓缓提起,只要他指向烟如寻,阵雷仙兽就将以萧莲心之体攻击烟如寻! 杀了她么?费无尽再一次问自己,这个人,曾经的小师妹。 他的手颤抖着,不等他找到答案,烟如寻先动了! 她终于撤下雷纹刀,切断了自己与天雷的连接,紧接着,右掌回收,一掌拍向自己心口,鲜血随着最后的雷电之力涌出! 费无尽惊诧地看着烟如寻,心中只有两个字:狠人! 居然敢自封心脉,强行阻断体内能量涌出! 想到那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痛苦,费无尽一阵心悸。 随着烟如寻狠狠跌下,惊天动地的惊雷隐隐熄灭,费无尽引到萧莲心身上的雷电瞬间断开,他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 站立不住,一跤跌倒! 然而萧莲心头上的怪鱼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相反萧莲心却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想要吞噬眼前的一切,虽然他感觉肉身快要爆炸了! 不!这不是他自己的意识!萧莲心猛然察觉到,那些视野、欲望都来自于头上的怪鱼! 萧莲心下意识想要反抗,然而脑子却好似撕裂般疼痛起来。 “这就是震雷仙兽的力量么?”烟如寻从地上爬起来,稳住身体,抵住周围的能量裹挟,拖着长刀,一边环视着萧莲心,一边走向费无尽! “可惜,这小子还不能控制!师兄,你终究押错了宝!杀了你,它就是我的了!” 烟如寻说着,缓缓举起雷纹刀。 第33章 雷兽逞凶 费无尽与烟如寻,一个以血为令,强行号令沉睡的异兽,一个以命为祭,引来惊雷,此时两败俱伤,内力与修为损耗严重,再无一战之力。 看着烟如寻慢慢走近,费无尽心中怅然,十分疲惫,说道:“你自封心脉,此时若再动真气,莫说修为难以恢复,甚至有性命之忧,停手吧!” “停手?哈哈哈哈哈。”烟如寻如痴如狂,仰天大笑。 笑声止,烟如寻接着说道:“我早就停不了手了,今日既寻到了你,那就只有一个结果!”说着,提起手中的雷纹刀,语气变得凌厉凶狠,说道:“你死,我活!” 费无尽摇了摇头,叹道:“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他躲了烟如寻十年,就是为了避免今日的局面,他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应该如何应对。 然而终于到了这天,费无尽却只是满身疲惫,并无多言,摇头叹道:“你若是得了雷兽,你驯服不了它,它也不会认你做主的。” 震雷仙兽依旧趴在萧莲心脑袋上,惊雷已被它吸收完毕,萧莲心只觉得四肢百骸炸裂般疼痛,却又无法控制不断吸收外界能量的欲望。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幼年时候,他被萧家几个孩子抵在地上,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萧莲心愤怒,不,他不愿意!他再也不愿意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这么想着,内心不由自主开始抵抗震雷仙兽的意识入侵,然而那个意识却是如此强悍,以至于萧莲心只要有一点反抗的意图,那个意识便会立刻发现,并且予以回击。 萧莲心头痛欲裂! 他强忍头上的疼痛,试图夺回自己的意识,但仅仅只是闭上嘴巴这件事,对他来说都是难上加难! 心中那吞噬一切的欲望猛然增大,萧莲心的眼睛发胀,变得血红! 不想再反抗了,不想再反抗了!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萧莲心的脑袋里回荡。 天坑中的草药被狂风席卷,连根拔起,围绕萧莲心快速转动,不一会儿,内层的药草就化作了云烟,一股脑儿被萧莲心头上的怪鱼吸收殆尽,萧莲心只感觉体内除了惊雷的爆裂,还有数重能量交叠冲撞,身上如有万虫噬咬。 他又想起火灼粉,但此时身体上的痛痒岂止于撒了百倍的火灼粉! 萧莲心忽然发现,头顶的怪鱼可以把它的感觉和欲望都传递给自己,而自己身上所受的痛苦那怪鱼却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 是了,自己只是一个介质,一个炉鼎,怪鱼正在用自己的身体炼化能量! 萧莲心怒不可遏,从来只有自己炼化畜牲,哪有被畜牲炼化的! 自己可以被杀死,可以被毒死,但绝对不能被一只畜牲给弄死! 这种死法,太窝囊! 自己一身反骨,在萧府那十多年都没有被萧家子弟打服,怎么可能屈服于一头怪鱼! 强忍住五雷轰顶般的痛苦,萧莲心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夺回自己意识的控制权。 然而,每当他心中分别出哪个是怪鱼的意识,哪个是自己的,怪鱼的意识便会立刻占了主导。 “去死吧!”烟如寻将雷纹刀高举过顶,向着闭目盘坐的费无尽砍下。 萧莲心的眼睛被迫看到了烟如寻的刀,心中忽然生出厌烦之感,既无所谓,但又觉得不能不管。 不,这不是自己的感觉,这是,头上的怪鱼在思考! 忽而心中自己的意识闪现:费无尽,不能死! 心中顿时一阵清明,萧莲心的脑中的两个意识出乎意料地达成了一致:他不能死! 烟如寻雷纹刀砍下的瞬间,萧莲心动了! 怪鱼的意识抢占身体,萧莲心双掌合十,引导身体中的能量缓缓流动,身体顿时疼痛难忍,心中一阵惊疑,冲了几次,能量始终阻滞于胸。 倒了,倒了!心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求生本能使得萧莲心的意识猛然觉醒,自己天生逆脉,怪鱼以常规法门运转能量,自然无法运行,再强行冲下去,胸口就要爆了! 怪鱼感知,心中异常兴奋,能量逆转,如洪流般聚于指尖! “着!”萧莲心一声暴喝,指尖亮起惊雷,那惊雷不多时已如西瓜大小!萧莲心不由自主地将双手高高举起,然后平平指出,惊雷径直落在烟如寻的刀上! 烟如寻只感觉虎口一麻,雷纹刀瞬间脱手!身体已经承受不了那巨大的后冲之力,向后滑了一丈之远,她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萧莲心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贪婪,这贪婪的欲望竟让他想生吞了烟如寻! 多么强悍的能量啊!吞了她! 不,不要,不能吃,不能吃人! 两个声音又开始激烈斗争,人性本贪,怪鱼的执念逐渐占了主导。 萧莲心不由自主地再一次举起手,指尖颤抖,一个光球出现在萧莲心手中。 “守住心中清明,跟着我念。”耳边响起费无尽的声音。 “佛告海龙王。有四殊胜法。若有受持读诵解了其义。用功虽少获福甚多。即与读诵八万四千法藏。功德无异。云何为四。所谓念诵。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龙王当知。是谓四殊胜法。菩萨摩诃萨无尽法智。早证无生。速至圆寂。是故汝等常应念诵。尔时世尊。” 萧莲心强忍心中的吞噬欲望,争得一息清明,不敢有任何迟疑,当即跟着默默诵读起来。 不多时,心中烦恶之感以及诸般杀欲果然一点点平复下去,再念得几遍,头上的怪鱼慢慢地陷入沉睡,一点点从萧莲心头上剥离,最后,吧嗒一声掉回潭中。 头痛之感瞬间消失,但身体里无穷能量失去控制,肆意冲撞,萧莲心全身燥热难当,忍不住撕碎全身衣服,扑通一声跳入潭中。 潭水温润,泡得半晌,萧莲心这才感觉四肢舒爽了一些,浮在水面,忍不住沉沉睡去。 费无尽盘坐潭边,调匀呼吸,起身探了探烟如寻的脉门,十分虚弱,命在旦夕。 闭眼想了想,烟如寻仿佛还是那个明眸皓齿的小师妹,睁开眼睛,已经是一张历经风霜却依然明艳的脸,他还是不忍烟如寻死在自己眼前。 强提一口气,忍住胸腹钝痛,运劲于掌心,悬掌于烟如寻头顶,从印堂缓慢地疏导她体内乱窜的能量于丹田,如此三遍,费无尽已经大汗淋漓,再去探烟如寻脉门之时,已经稍微稳定,这才放下心来。 转头看去,萧莲心平躺于湖面,眼睛紧闭,显然十分难受,身体虽然微微颤动,情况稍微稳定。 费无尽已精疲力竭,试了两次,再无劲力可以输出,索性不去管他,席地盘坐,引导周身能量在静脉中流动运转,恢复体内劲力,修复身体损伤。 过得一夜,全身大汗淋漓,黎明将至,天空泛起鱼肚白,凉风吹过,不禁一阵寒凉,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几名盲仆正忧心忡忡地提着食盒守在身旁,心中稍慰,转头看去,烟如寻已经陷入沉睡,指着女子说道:“将她带去客房休息,醒后,让她自己去罢。” 盲仆应诺一声,放下食盒,带了烟如寻退出天坑。 费无尽这才起身去看萧莲心,心中惊诧,只见萧莲心全身通红,浮于水面,不知死活,而潭水不知是何原因,竟然腾起一层白雾,伸手去探,似乎比以往温热了许多! 第34章 红海梵音 那是一片海,一片火红的海,海面白雾蒸腾,平静无波,无边无际。 一个胖乎乎的光头老僧斜躺在海面上,僧袍上打满了补丁,布鞋破了一个洞,露出大脚趾,全身污秽,十分邋遢,正扇着破扇子,笑嘻嘻地看着萧莲心。 萧莲心感觉身体里的能量杂乱无章地肆意冲闯,全身肿胀欲裂,滚烫刺痛,似乎被点着了一般,他远远看见那老僧悠闲自得地看着自己微笑,表情得意,十分古怪,心道:定是这老秃驴使的妖法,让爷爷生不如死!心念一转,又道:身上疼得厉害,得先想个法子,叫他先放了我,末了再秋后算账! “圣僧!圣僧!救救我!”萧莲心喊道。 “我凭什么要救你?”那老僧淡淡地问道。 萧莲心想了想,身上还装着些从天坑带出来的药物,说道:“你救我,我把身上的仙品药草都给你!” 那僧人忽然笑道:“既是我害你,我为何又要救你?那些药草嘛,等你死了,我直接拿走,不也是一样的?而且救了你,你秋后算账怎么办?” 震惊,十分震惊,萧莲心短暂沉默后,心道,老僧狡猾,再试试。 “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何苦害我?我看你慈眉善目,救我也可助你修行啊!”萧莲心循循善诱地说道。 “你不是觉得我狡猾么?怎还说我慈悲为怀?”老僧笑眯眯地反问道。 尴尬,十分尴尬,他知道我在想什么?萧莲心脸上一阵潮红。 “是啊,我知道!”老僧抠了抠鼻屎,中指一弹,扔进海里。 萧莲心大惊,身体灼热刺痛难忍,动又动不得,转而怒意盈胸,心道:既是他使的妖法要害我,又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感觉就好似赌钱对方能看见自己的牌且自己使诈对方也一清二楚般让人恼恨,蒙也蒙不过去,求他他也不会救自己,反正要死了,还怕他作甚! 萧莲心想了一会儿,再看那老僧,他一想,老僧就眯着眼睛笑几声,心中恼极,索性搜肠刮肚把这辈子学过的污言秽语、恶毒诅咒全搬了出来:“断子绝孙的老秃驴,你爷爷跟你无冤无仇,你屎吃多了要来害我……” 一阵疯狂输出。 老僧眉头一皱,说道:“小娃娃不学好,说话忒也难听!” “你跪下给爷爷磕几个头,爷爷给你说好听的!”萧莲心怒道。 “哈哈哈哈。从来只有孙子给爷爷磕头的,哪里有爷爷给孙子磕头的?小娃娃,怪得很!”老僧笑道。 自认我爷爷么?萧莲心想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末了再收拾他! “能屈能伸?”老僧大笑起来。 怎的忘了,他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萧莲心又烦又恼,他不懂武艺,因此遇到事情总是要比别人多费些脑力,脑子十分机灵,谎话更是张口就来,此时对方居然能看穿他的心思,使得他纵然有万般能耐也使不出来,大怒起来,激起倔强脾气,反正嘴瘾也过了,闭着眼睛不再理会老僧。 老僧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让你难受么?” 萧莲心睁开眼睛,心想,也是,自己从来未曾见过此人,此人为何为难自己?但又一转念,自己从小到大不也经常无凭无故就遭到别人的欺辱么,这世上,无凭无故欺辱他人的人可多了,哪里来那么多的缘由,若去追究缘由,相反要被拿捏,只记住一件,莫管什么缘由,但凡被欺负了,就先想办法救了自己,然后反抗报复回去! 老僧既知道自己想的,也不必费口舌了,萧莲心白眼一翻,也不搭理老僧。 既然反抗不了,那么自己死也不会求饶。 “你都不想办法救自己,怎么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呢?”老僧换了个姿势,一骨碌坐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萧莲心。 萧莲心怒目看着老僧,答道:“我心中想什么办法,你不都知道么?那还想了作甚?你既知道我想让你放了我,你想放就不会无凭无故欺辱于我,但你既欺辱于我,自然就不想放我,我又求你做甚?让你戏弄我么?就算我求你了,你一时放了我,但你日后没事就欺辱我,那我又求你作甚?好叫你知道,你爷爷我,宁死不屈!” 萧莲心本就叛逆,心中孤傲,此时心知自己的计谋都会被老僧识破,底牌都被对方看光了,那还玩个锤子,倔性发作,心道,老僧既然可以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还逗弄自己,那就索性什么也不想,不随他愿! 当即强忍着身体的痛楚,紧闭双眼,如同看着怪鱼的意识一般,看着自己的意识,百无聊赖,只好数自己的心跳,不让任何想法冒头,不再同老僧说话。 老僧看得半晌,心中乐极,大笑起来,赞道:“无师自通,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萧莲心好奇心起,睁开眼睛,问道:“什么无师自通?” 老僧放下扇子,正襟盘坐,说道:“你不是什么都不说么?怎么,夸你两句,就忍不住了?” 萧莲心一阵气闷,决心任凭老僧说什么,也不再搭话,但如此一来,身上的灼痛之感却加倍明显,难熬之至。 又过得许久,萧莲心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吟唱。 “……佛告海龙王。有四殊胜法。若有受持读诵解了其义。用功虽少获福甚多。即与读诵八万四千法藏。功德无异。云何为四。所谓念诵。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龙王当知。是谓四殊胜法……” 是费无尽念过的那段经文,萧莲心猛然睁开双眼! 原是老僧在喃喃念诵,而他念的比费无尽念的又要繁复许多,梵音恢弘,眼前的红海之上,忽然升起那些经文,萧莲心不自觉跟着诵念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梵音渐渐远去,萧莲心发现身体仿佛不再灼热痛苦,相反,还有一丝舒爽之感,原本爆裂的能量变得舒缓,缓缓流过身体的每一条经脉,然后随着四肢,流出体外,流入红海,体内不再焦躁,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舒适。 萧莲心沉浸在这种感觉里,仿佛是躺在母亲温柔的怀抱中,美美地沉沉睡去。 天空泛白,萧莲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耳边再次传来声音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再疼痛。 “他还能否醒来呢?” “得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哎,这两个孩子可是萧府最后的一点血脉了。” “萧府中人,真的都无法救了么?” “如果能救,贫道一定不予余力,可是现如今,莫说官家看得要紧,江湖谣言四起,也都十分不利……” …… 最后,一点血脉?都无法救了?萧莲心迷迷糊糊中听得两人说话,心中一惊,难道自己在做梦么? 萧莲心费力地挣扎着想要醒来,想要开口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却一次次失败,梦魇了么?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一会儿说他的病情,一会儿又说起萧府的事情,心中恐慌不已,想要做点什么,却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深深的无力与恐惧感! 不知又过了多久,萧莲心感觉身边安静下来,他心中万分焦急,然而又无法醒来,只能凭借着身体模模糊糊地感知身周的事情。 门开了,又被轻轻关上,身边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床边。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了。” 是,萧玄的声音?他想做什么? 萧莲心感觉那人从头到脚打量着自己。 紧接着,一点寒光乍起,那人举起一把匕首,匕首滑过萧莲心的脖颈,又滑到了萧莲心的胸腹上。 ”杀,杀了你,杀了你们!” 他,想杀了自己么?自己还活着?真的是萧玄么?不要,这个疯子,不要杀自己!萧莲心心中焦躁起来,他奋力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 匕首沿着胸腹一直往下,一直往下,贴到肚皮,那人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接着往下,最后竟然停在了裆部! “哈哈哈哈哈!”那人突然桀桀大笑,惊悚可怖! 萧莲心大惊,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35章 夜半凶杀 屋外狂风起,豆大的雨滴砸得屋瓦噼啪作响。 一道闪电把屋子照亮,那人高高举起匕首,眼看就要落下,萧莲心甚至已经感知到那匕首的冰冷! 身体剧烈颤抖,呼吸急促。 必须,必须醒来! 来自意识深处的危机感终于让萧莲心冲破身体阻碍。 惊雷起,萧莲心猛然睁开眼睛。 匕首已经向着裆部刺来! “啊!”萧莲心惊叫一声,几乎是用自己极限的速度挪动臀部。 匕首深深扎进大腿,萧莲心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人身穿夜行衣,乍见萧莲心醒来,也是大吃一惊,一击不中,立刻拔出插在萧莲心腿上的匕首,鲜血飞溅,又向着萧莲心扎去! 萧莲心哪容得他再扎一刀,连滚带爬地滚下床,跌跌撞撞地向着门口奔逃。 那人杀红了眼,向着萧莲心后背一脚飞踢,萧莲心猛地扑倒,撞到了身前的茶几上,腿部疼痛难忍,好容易爬起来,转身看去,那人又已持着匕首杀到! 萧莲心一摸衣衫口袋,这才发现身上仅仅穿着内衣,日常携带的药粉火丸弹弓匕首之类全都不翼而飞,情急之下,一把抓过几上茶壶,一股脑儿向着那人扔去,寻个空挡,钻过茶几,向着门口挣扎着爬去,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那人伸手挡开茶壶,一脚踢飞茶几,玩味般地看着萧莲心缓缓地向着门口用力地爬。 “你跑不了了!”那人声音古怪地说道。 萧莲心回头看了看他,转身继续往门口爬。 那人手持匕首,缓缓靠近。 萧莲心绝望地发现,门居然被匝上了! 又是一道闪电起,照得屋子里一片惨白,那人再一次举起匕首,眼神冰冷狠戾。 既然回头无门,索性与他拼了! 萧莲心转过头,不等匕首落下,一头朝着黑衣人撞去! 距离甚近,黑衣人毫无防备,被萧莲心撞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萧莲心状若疯虎,眼看那人后退两步,哪里肯有一丝喘息,拼着一股血勇,飞身扑上。 他从小就与萧家子弟们经常互掐,又常年在街头市井赌坊间乱窜,与流氓无赖们撕打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对近身搏斗颇有些经验。 黑衣人虽然也是武者,但显然不是费无尽那样的高手,眼见萧莲心扑来,只好一个筋斗躲开,匕首抬起,又往前杀去。 萧莲心被打急了眼,也不管对方手上的武器,拖着一条腿,撑着桌子站起来,把随手摸到的罐子碟子凳子一股脑儿向着黑衣人扔过去。 黑衣人一一挡开,萧莲心摸了摸身边,扔无可扔,也不再退缩,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杀我?” “贱种,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人冷冷地说道。 萧莲心几乎都可以确认此人就是萧玄,然而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疯狂杀意却与他认识的萧玄完全不一样。 “你是萧玄?”萧莲心问道。 黑衣人不再回答,一步跨出,伸手向着萧莲心面门杀来! 若在以往,萧莲心一定躲不过,然而此时黑衣人的行动在萧莲心眼中似乎慢了一拍! 萧莲心头一矮,躲过黑衣人的一击。 “咦?”黑衣人狐疑地看了萧莲心一眼,似乎很不可思议。 萧莲心大腿受伤,血流如注,挪动不得,避开黑衣人的攻击,索性也不再后退,紧紧抱住黑衣人拿着匕首的手,一口咬上! 黑衣人手腕吃痛,只好提腿猛踹萧莲心的胸腹。 肋骨折断的疼痛传来,萧莲心痛得几乎晕厥过去,然而他不能松嘴!发狠越发用力地咬住黑衣人的手腕! 血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不知是黑衣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黑衣人忽然感觉身体一阵眩晕,伤口开始发麻,流出的血也不再是红色,而是黑色! 萧莲心有毒! 大惊之下,双脚跳起,借力飞踹,萧莲心此时也因失血过多没了力气,像个破皮球一般飞撞到门上,木门经受不住力道,轰然倒塌! 黑衣人又是一阵眩晕,低头看去,两个牙印,深可见骨,伤口由麻转痒,黑血潺潺流出。 “是谁!”丹阳子手持拂尘赶到。 萧莲心浑身是血躺倒在地,指着黑衣人道:“他要杀我!” 那黑衣人看丹阳子到了,转身欲走。 丹阳子哪里肯让他逃走,当即跃上,拂尘为剑,攻向黑衣人背心,黑衣人情急,唰唰唰三刀随手打出,转身又往前奔。 丹阳子拂尘连打,黑衣人后心中招,踉跄前跌,丹阳子揉身赶上,酣战中丹阳子忽出右掌,往黑衣人面门劈到。黑衣人后仰相避,哪知他忽然掌变爪,一把撕下黑衣人面巾,丹阳子一愣,顿时停下拂尘,黑衣人一掌拍出,跃出一丈,消失在黑暗中。 丹阳子竟是毫不在意,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去看萧莲心。 萧莲心虽然感觉奇怪,但他素来与丹阳子不对付,也不再问,撕下衣服,扎住腿上伤口,问道:“我的衣服和包裹呢?” 丹阳子也不大喜欢萧莲心,眉头一皱,说道:“没在屋里么?” 萧莲心挣扎着试图起身,然而腿伤严重,一阵晕眩,抬头看了看丹阳子,刚好与丹阳子的目光对上。 丹阳子还在犹豫要不要扶起这个小混子,萧莲心说道:“我站不起来,今晚上要跟你睡。” “啊?”丹阳子一脸惊愕。 “这大半夜的,又有人刺杀我,我要么跟你睡,要么你送我去你师父房间跟你师父睡,否则我要么失血过多死掉,要么被人杀死。”萧莲心绷着脸,一脸你看着办的神色。 丹阳子从来还没有跟谁同寝过,他转头看看萧莲心原来睡的厢房,确实已经毁得不成样子,要送他去师父房间肯定也不行,这才一脸厌恶地看了一眼萧莲心,说道:“走吧!” 萧莲心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走么?你,背我!” 丹阳子恨不能一脚踢死萧莲心,但看他全身是血,脸色发白,确实伤重,只好忍住,上前按住萧莲心的腿,报复般用力点了几次,止住血流。 萧莲心一声猪叫响彻云霄。 清洗了血迹,换上丹阳子让徒弟拿来的干净衣服,躺在丹阳子床上,萧莲心这才踏实下来。 丹阳子坐在灯前发愣。 “那人是萧玄吧?”萧莲心问道,那人一直单手攻击,另一只手似乎十分麻木,倒像只假手,跟萧玄也对上了! 丹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 “那你为何不追?” “这不该你管,睡吧。” 话毕,丹阳子吹灭蜡烛,出了里间。 萧莲心一夜无眠,脑中回荡着这几天听到的事情。 萧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36章 萧门之祸 萧莲心在一阵刺痛中醒来,睁眼一看,一根针正向着自己面门刺来。 下意识一声惊叫,转头躲避,把那持针之人也吓了一跳。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身边人嚷道。 萧莲心定睛一看,身边围满了人。 玉虚坐在床边上,持着一根银针,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丹阳子同一众小道士围在旁边。 他这才发现,玉虚在为自己扎针,此时见他醒来了,玉虚便收起了针。 缓过神来,看着玉虚,太多疑问一齐涌将上来,但此时话到嘴边,竟不知道先说什么。 倒是玉虚先开口:“感觉怎么样?” 萧莲心撑起身子,让自己勉强坐起来,问道:“道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玉虚被他这么一问,一时之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微微一怔,说道:“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情不必管。” 玉虚越是避重就轻,萧莲心越是好奇,他环顾一圈,不见费无尽的身影,不知那天晚上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想起来,甚为疑惑,还有那个奇怪而又真实的梦,他也想问问费无尽,还有,萧家究竟出了什么事?萧玄为何要杀自己? 萧莲心感觉有些头疼,忍不住皱眉问道:“道长,我怎么会到这里?费无尽呢?” 玉虚立在床头,搭上萧莲心的脉,眉头越拧越紧,萧莲心却不以为意,本来就是命不过百日的人,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玉虚搭完了脉,说道:“无尽道友不喜见人,因此送你过来之后,一直在后山闭关修养。” 萧莲心放下心来,心想:既然是费无尽送自己出来的,那么他的情况不至于太差,关于天坑里面发生的事情只好日后再问费无尽了。 玉虚欲言又止,萧莲心看在眼里,知他尚有顾忌,说道:“道长有话尽管说吧,我的伤不碍事的。” 玉虚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头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莲心小友说说话。” 丹阳子本来就性子急,又不喜欢萧莲心,此时师父让自己走,那是再好不过,当即拱了拱手,带着一众弟子出了房间。 玉虚见众弟子都退出了厢房,心中着实犹豫,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背着手在房中左右踱步。 萧莲心看出了玉虚的窘迫,心情越发沉重,不知究竟是什么大事情值得一向恬淡的玉虚也纠结起来。撑了撑身子,好让自己再坐起来一点,说道:“道长请直言吧!” 玉虚抬头看着萧莲心,仿佛终于打定了主意,说道:“先说你的伤吧。” 萧莲心点点头。 玉虚皱着眉头说道:“小友天生逆脉,日前中了虎面金蟾的毒,后来又服用了薛慈的五毒伏虎膏得以延续百日性命,这些事情想必小友已经知晓。” 萧莲心点头道:“知道的,是出什么问题了么?” 玉虚捋着胡须问道:“近些日子,你是不是练习了什么古怪功法?” 萧莲心摇着头说道:“没有啊,我不是天生逆脉,不能练习任何武艺么?” 玉虚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就奇怪了,你天生逆脉没有改变,但体内的经脉却被打通了,真气逆转。” 萧莲心听到经脉被打通,心中一阵欢喜,问道:“那是不是我就可以开始学武了?” 玉虚摇摇头,说道:“虽然经脉通了,但逆脉并没有改变,如今世上的武艺练习起来真气走势千奇百怪,走错了要么不能练成,要么就是走火入魔而死。倘若要倒过来,恐怕难上加难。” 萧莲心颓然道:“也就是说,我还是没法练武咯。” 玉虚叹了口气,说道:“小友,你现在莫说练武,就是性命,也堪忧啊!” “嗯?”萧莲心惊讶地抬起头,问道:“道长什么意思?” 玉虚索性站起身来,不忍再看萧莲心,说道:“本来薛慈的五毒伏虎膏已经包裹住了毒性,使你的毒不至于外发,但不知为何,你的经脉被强行打通,真气逆转,身体好似经历了一场淬炼,就好似,有人以你的身体为炉鼎,强行炼制某种能量……” 萧莲心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在天坑的时候,自己被费无尽引来的雷兽控制过意识,那雷兽吸收了雷电之力以及天坑中那许多药材的能量,当时不正是以自己的身体为炉鼎,炼化这些能量么? 玉虚看萧莲心忽然愣住了,以为这孩子一时经受不住打击,忙住了嘴,说道:“小友,你也莫要难过,生死有命……” 萧莲心摆了摆手,说道:“道长莫要担忧,前两天在,在费无尽的谷中,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身体被迫吸收了一些能量,估计就是源于此了。”萧莲心心想,天坑中的事情过分诡异,就算是一五一十跟玉虚说了,玉虚就算是相信了,也不知道费无尽愿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玉虚想了想,接着说道:“那是不是跟无尽道友有关?如果是,贫道就算豁出性命去,也要求得他救你。” 萧莲心摆了摆手,说道:“他也是无奈之举,道长,你就直接告诉我结果吧,我是不是,是不是立时就要死了?”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在生死关头挣扎,但此时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萧莲心也不禁有些哽咽。 玉虚连忙否认道:“也不是立时死去,只不过金蟾之毒在你体内被炼化了,毒性更加猛烈,你的血液里面的毒性已经是原来的十倍,百日性命,如今却恐怕,要减半,甚至更少了。” 萧莲心心中咯噔一下,低头想了想,惨然笑道:“既然找不到《回天诀》,都要死,那活百日还是活五十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玉虚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另外,你最近就不要去城里了。” 萧莲心奇道:“为何?” 玉虚站起身来,向着窗外看去,不自觉,竟然掉下泪来。默然半晌,说道:“前日里,城里传来消息,萧氏叛国通敌,欺君罔上,诛灭九族。” 晴天霹雳。 “叛国通敌?”萧莲心惊讶地重复道。 玉虚轻轻点了点头。 萧莲心震惊半晌,在他的记忆中,萧泓烈一直都教育萧家子弟要忠君爱国,叛国通敌这件事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萧泓烈身上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萧莲心拉住玉虚的袖子说道。 玉虚的脸几乎都挤到了一起,说道:“我也不相信,所以你爷爷被捕后,我亲自去牢里走了一趟。”玉虚说着,停了一下,摇着头说道:“铁证如山,很难翻案了。” 萧莲心依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虚叹一口气,坐下缓缓说来。 原来,当日萧泓烈一行人出了迷雾林,刚好遇到了从林子中跑出来的赵德,赵德虽然中毒已深,但并没有死,只不过是失了神智而已。 萧泓烈当即给赵德服用了黑蝎穿肠丸的解药,并让玉虚以真气御针,祛除赵德体内的毒气,又服用了萧家的百解玉玲丸,赵德因此活下来,并恢复了一些神智。 苏醒之后,赵德有感于萧泓烈的救命之恩,于是同意萧泓烈,到朝堂上当面戳穿慕容昀的倾国计谋,为萧氏平反。 玉虚、骆红梅与桃花夫人乃江湖人士,所以在护送萧泓烈回到仓央城,找了一处荒废小院,看三人安顿好之后便各自离开了。 萧泓烈与萧焕当夜悄悄回到萧府附近,岂料萧府早已被封禁,慕容昀派了重兵把守,萧府内一干人等均被软禁,目的就是吸引萧泓烈上钩,诱捕他归案。 萧泓烈被气得七窍生烟,当天夜里便决定要到御前告发慕容昀,澄清萧氏的不白之冤。 然而,此时的仓央城中,明处有慕容昀派出的兵士日夜在城中寻觅萧泓烈的踪迹,暗处则是对《回天诀》虎视眈眈的江湖人士企图趁火打劫。 萧泓烈与萧焕始终无法靠近皇城。 于是第二日,萧泓烈兵行险着,找到郎雪莱,郎雪莱只听命于老皇帝,因此可以避开慕容昀的耳目,并告诉郎雪莱,说寻到了旭亚细作渗透进沧焱军侯的证据,必须面圣呈递,如果皇帝看了不相信,自己便认罪伏法。 郎雪莱不敢耽搁,缴了萧泓烈的兵器,便带着三人秘密到了皇城,老皇帝果然同意面见萧泓烈。 本来老皇帝已经开始动摇对萧泓烈的指控,认为是慕容昀捣鬼。 岂料,老皇帝宣了慕容昀与王若饶觐见,赵德自从见了慕容昀之后,突然翻供,说是萧泓烈以黑蝎穿肠丸之毒为要挟,逼迫他污蔑二皇子,承认二皇子与旭亚的书信是他受萧泓烈胁迫伪造。 慕容昀还上交了一封不知从哪里来的手书,内容与萧泓烈交给老皇帝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却是萧泓烈的笔记。 赵德当场供认,那封手书是萧泓烈写了,让他抄写的,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句句属实,赵德甚至以死谢罪,当场一头撞死在大殿柱子上。 萧泓烈百口莫辩,老皇帝震怒之下,定了萧泓烈叛国通敌,欺君罔上,污蔑皇子的罪名,诛连九族,择日问斩。 说到这里,玉虚潸然泪下,说道:“萧将军这一生鞠躬尽瘁,岂料却是这个结局。” 萧莲心听着,心中刺痛,沉默了半晌,说道:“迂腐,愚蠢。” 玉虚惊诧地看着萧莲心,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爷爷呢?” 萧莲心忍住泪水,惨然笑道:“把自己的性命全然押到对蠢皇帝的信任上,不是愚蠢是什么?还有那个赵德,他凭什么认为此人因为对他感恩戴德就愿意跟慕容昀为敌?” 玉虚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萧莲心紧紧地握着被子,痛心地说道:“留下性命不好么?非要拼死去求一个平反做甚?沧焱有个如此蠢的皇帝,就算真的反了他去又如何!迂腐,他就是迂腐!” 玉虚一脸无奈,说道:“莲心小友出了这观可不能这么说了,恐有性命之忧啊!” 萧莲心紧紧皱着眉头说道:“道长不必担心,我没有他们蠢。” 玉虚点点头。 萧莲心想了想,怅然问道:“敢问道长,我爷爷现下是,已经?” 玉虚答道:“那倒是也没有,定在七日后,先游行,再问斩。” 萧莲心靠到床上,看了看自己的伤腿,这才想起萧玄,接着问道:“道长,你可知萧玄现下在哪里?” 玉虚愣了一下,说道:“你说玄儿么?如今安置于山下一处隐秘所在,有人照顾着,莲心小友是想见见兄长么?” 萧莲心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转而变成了一抹哀恸,说道:“如今萧家能用的人也就是我和他了,我自然是要找到他的。” 玉虚点了点头,说道:“应当如此,只不过……” 话说一半,又看向萧莲心。 萧莲心问道:“只不过如何?” 玉虚捋着胡须,说道:“只不过他依旧神志不清,恐怕不认得你了。” “不认得?”萧莲心回想起当日他跟着萧泓烈见到萧玄的样子,但转而又想到昨夜要杀他的那人。 莫非萧玄在装疯?萧莲心看向玉虚,他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这件事,非要见到萧玄才能知晓前因后果。 一阵风过,窗户被吹开。 萧莲心只感觉眼前一闪,一个白色身影忽然从窗外飘进来,落在了萧莲心床边。 隐藏在大斗篷中的费无尽。 “你好了?”费无尽冷冷地问道,这已经是他最有温度的问候了。 萧莲心挪了挪伤腿,说道:“快被你玩死了!” 费无尽不以为然,接着说道:“你会死是因为你不懂武功,无法驾驭雷兽的能量。” “那东西叫雷兽么?”萧莲心想起了天坑水潭中的那条怪鱼。 费无尽面无表情地答道:“震雷仙兽,简称雷兽。” 玉虚惊奇地问道:“莫非,莲心的经脉就是被这个雷兽打通的?” 费无尽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萧莲心,说道:“你将是它的下一任主人。” “主人?”萧莲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又想起那个怪异的梦,问道:“老费,你搞什么鬼,你那个凶兽,我可搞不定啊,还有,有个老和尚在梦里整我,那是什么东西?” 费无尽将瓷瓶塞进萧莲心手里,说道:“它选择了你,此时已经陷入沉睡,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作妖,其他的,等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话毕,一闪身,消失在窗户外。 “喂!我还有事找你呢!”萧莲心吼道。 “谢谢你的药,很有效,后会有期!”费无尽的声音远远传来。 来无影,去无踪,留下面面相觑的玉虚与萧莲心。 忽然,一个小道士急匆匆地跑进来,说道:“师祖,不好了!城里传来消息,萧将军,被人劫走了!” 第37章 疑雾重重 劫走? 谁会去劫?谁又能从守备严密的沧焱死牢中劫出人来呢? 萧莲心与玉虚互相看了看,并不能从对方脸上得出任何信息,都是一脸震惊。 待得小道士缓过气来,胸口起伏幅度变小,终于捋直了舌头,玉虚扶着小道士孱弱的肩膀说道:“你好好说。” 小道士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断断续续地说道:“是青樱他们几个传来的消息,据说现在沧央城已经满城风雨,到处都贴满了萧将军的画像!” 萧莲心眼睛睁得如铜铃般大,直愣愣地听小道士说完,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舔了舔嘴唇,转着眼珠盘点可能去劫萧泓烈的人,然而想了一圈都找不出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可以在皇城死牢中劫出一个活人。 沧焱大陆由于历经战火的缘故,死牢都设在阴暗的地底,从地底甬道出来,还要经过长长的阶梯,阶梯出口是一扇铸铁大门,出了大门则是普通囚牢,经过普通囚牢的层层铁门之后才能到监牢门,而监牢门外则又是一片操练场地,是狱卒们日常训练的地方,这些关卡每一层都有重兵把守,以防止劫囚事件发生。 然而这囚,居然就这么被劫了! 萧莲心脸上阴晴不定,心里面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爷爷起码不会立刻就被斩首了,悲的是不知何人所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道长,我要去沧央城!”萧莲心斩钉截铁地说道。 玉虚抬眼看了看他的腿,考虑了一下,说道:“你这个样子,恐怕行动不便吧?” 萧莲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把费无尽给他的红色小瓷瓶塞进内衣怀兜里,贴身装好了,问道:“道长,我的衣服和包裹呢?” 玉虚捋了捋胡须,又摸着萧莲心的脉门衡量了一番,这才悠悠说道:“我与萧将军多年交情,如今好友有难,我不可袖手旁观,你且在观中修养,待得我去寻萧将军如何?” 萧莲心心中焦急,长吁一口气,也不顾玉虚如何劝导,倔强地问道:“道长,我的衣服和包裹在哪里?” 玉虚叹了一口气,心知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油滑机敏,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且自有一番少年人的倔强心性,更莫说少年与萧泓烈感情深厚,说道:“我让人拿来给你,只是你这腿还无法行动啊!” 萧莲心眉头舒展,如释重负,拉着玉虚的手解释道:“无妨,道长只需将我的衣服和包裹取来,我自有办法!” 玉虚看他说得一脸笃定的样子,也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一个约莫十四岁左右的小道士取了萧莲心破破烂烂的大红色衣服和一个白色小包裹送进来,放在萧莲心身前,又退了出去。 萧莲心连忙打开包裹和衣服,草草翻将一遍,将里面的物件一件件排出来,所幸炼制的药丸都装在各色的小瓷瓶里,并没有遗漏,也没有被水浸湿,余下的药草虽然泡得有些湿润发胀,但由于都是新鲜药材,因此也并无大碍,萧莲心检视完了,放下心来,从中挑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将其余物件又一一包好,并着费无尽给他的瓶子,放进贴肉的内衣兜中。 衣服已经烂得不成样子,萧莲心索性直接扔到墙角,左右看了看,柜子里正好有一套干净的青色道袍,萧莲心抖开换上了,虽然微微大了一点,但也不碍事,左右看看,一瘸一拐地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前,把伤腿搭到床边上,咬了一块布,将伤口打开,用小匕首把伤口上褐色的结痂和药膏清理干净,然后打开红色瓷瓶,把里面的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 那红色药粉一接触到伤口,仿佛是用碳火灼烧般,升腾起一缕白色雾气,与此同时,萧莲心脸色涨红,青筋暴起,一声闷哼,疼得紧紧地咬住了口中的白布。 过得一忽儿,萧莲心腿上的伤口竟立刻止住了血,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痂,不一会儿,血肉已经合拢,伤口虽未完全愈合,却已经如陈旧的皮外伤。 萧莲心吐出口中白布,长出一口气,擦干净脑袋上的汗珠,收拾起药瓶,合上瓶盖,放进怀中,整理好衣物,踏出房去。 玉虚正快步向着萧莲心走来。他已经换好道袍,佩了宝剑。 “道长。”萧莲心躬身请道。 玉虚看到走出屋子的萧莲心,不禁指着他的腿惊道:“你的伤?” 萧莲心笑了笑,解释道:“在费无尽的药圃里顺便炼制了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玉虚一听,指着萧莲心笑道:“那些药草可是他的心肝啊,看来你没少造!他居然就这么放心让你进去。” 萧莲心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走吧!”玉虚说道。 “道长就自己去么?”萧莲心心想,好歹是劫囚大事,难道这老道士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么? 玉虚看了看萧莲心,考虑了一下,解释道:“此事十分凶险,多去一个人非但帮不了什么,反倒可能枉自多送一条性命,弟子们虽大多自小长在观中,但一来此事乃老夫私交之事,二来兴师动众可能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且贫道也自负可以护你周全,小友切莫担忧。” 萧莲心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是担忧。”想了想,玉虚说的不无道理,也实在不知如何说起,只好说道:“好吧,我刚好装成你身边的小道士,免得惹人怀疑了。” 话毕,一老一少匆匆往山下赶去。 —————————————————— 七月的沧央城城下着绵绵细雨,雾雨朦胧中,萧莲心跟在玉虚身后,来到了城门前。 这沧央城是沧焱大陆的核心城池,贸易繁盛,每日进出城门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即便阴雨蒙蒙,也不例外,但今天的城门口却异常拥堵,赶路的人马、担货的货郎、老弱妇幼一律堵在城门口,缓缓向着城里移动。 距离城门还有百来步的距离,萧莲心和玉虚便看到了城门前把守的官兵,身穿铠甲,腰佩长刀,进出城门的百姓都要经过他们严格的盘查,且城墙上面还张贴着三张画像,但凡长得像的男丁都会被官兵揪着头发上前比对一番。 萧莲心身穿道袍,拄着一根歪七扭八的木头棍子,把脸埋进黑色的罩纱斗笠里,一瘸一拐地跟在一身道袍的玉虚身后。 两人走近了,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才看到贴在墙上的三张画像。 一个方面阔嘴长须,严肃威武的老人正是萧泓烈,另外两个清瘦的青年,一个是独臂的萧玄,另一个则是萧莲心。 萧莲心看着那似乎也不太像自己的画像,脸上还是一个张狂少年的模样。 心中不禁苦笑,摇了摇头,也只有此时,他才感觉自己被当成了萧家人对待——被外人一视同仁地当成萧家人进行通缉和拘捕。 萧莲心摸了摸脸上许久未打理的胡须,为了进城,他又专门抹黑了皮肤,在脸上贴了一个褐色的痦子,应该也不会叫人看出来,索性又拉了拉斗笠帽沿,把头垂得更低了点。 玉虚左右看了看,转头也不多言,带着萧莲心跟上了排队进城的队伍。 盘查的官兵似乎对这个差事十分不满,下雨天在路上站着,一站就是一天,无休止地盘查来往行人,因此脾气并不甚好。 “你俩,摘下帽子!”终于轮到玉虚与萧莲心了,一个兵士举起手中的刀鞘,拍打着两人的斗笠冷冷地说道,把雨水抖下来,溅了萧莲心一脸。 萧莲心一阵烦闷,但为了不惹事,还是跟着玉虚乖乖退下了斗笠。 那官兵看着一老一少两个道士,行头虽然寒酸却并不破旧,少年跛脚,身上还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与普通百姓始终不太相同,上下打量着两人,又用刀鞘拍了拍萧莲心身上的包裹,包裹绵软,显然不是金银器物,轻蔑地问道:“何处来的?进城做甚?” 玉虚拂尘一摆,作揖道:“官爷,小的两人乃打北方过来的道士,一路化缘苦修,因小徒在行路中摔坏了腿,特意到仓央城中寻医问药的。” 那兵士听了,上下打量完玉虚,又斜眼看向萧莲心,眼前这少年佝偻着背脊,身体整个挂在那根弯弯曲曲的破木棍上,面庞黝黑,脸上还长了豆大的一个黑痦子,着实丑陋,但面相又有些眼熟,仔细看了,心中生出疑虑,围着萧莲心转了一圈,转完了,又慢悠悠地走到萧莲心身后。 忽然,萧莲心感觉腿上一阵剧痛袭来,重心不稳,一跤向着泥地跌下,泥水四溅,整个人扑将下来,满头满脸都淹进了泥里。 “哈哈哈哈哈,真有你的,猛踹瘸子那条好腿……”几名盘查的兵士忽然爆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 萧莲心支起身子,吐出口中泥水,怒意大盛,转身看去,身边围了几个百姓正在指指点点,而那些兵士正哈哈大笑,心中愈加愤恨。 玉虚虽然也十分恼怒,但碍于此时眼目众多,不想多生枝节,忙上前扶起萧莲心。 那兵士看萧莲心一脸不服的样子,好似心有不甘,忽地抽出大刀,指着萧莲心说道:“我看你像逃犯!” 萧莲心虽盛怒,但并未发作,相反,他迅速隐去脸上的怒意,扶着玉虚的胳膊缓缓爬起,看了看兵士,又在怀里摸了摸,那兵士看他异动,喝道:“干什么!” 两块白生生的银子出现在萧莲心的手上。 萧莲心脸上挂着笑意,说道:“军爷辛苦,这点意思请几位军爷喝点茶水。”话毕,又冲着其他几个兵士笑了笑。 那兵士先是一愣,没想到这样一个跛脚少年忒的懂人情世故,他原本也只是想取乐一番,并没打算从这两个穷酸道士身上榨取油水,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当即悄无声息地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脸上立时转变笑意,说道:“好说,原来是个误会!”说着,大手一挥,说道:“进去吧!” 玉虚搀着萧莲心绕过几名兵士,缓缓进城,萧莲心的嘴角勾起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心道:“银子上的毒,确实够你喝一壶的了!” 两人边走边探看,沧央城中此时戒备森严,街道上不时有巡逻的兵士经过,而那些时不时从两人身上飘过的眼神也让两人注意到,还有很多盯梢的人隐没在这些小贩中间,雨水天出来摆摊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里面居然还掺杂着两个卖纸的。 两人佯装未曾发现这些人的踪迹,边走边绕,过得半晌,终于转到萧府门口。 曾经门庭若市的萧府此时十分萧条,两条巨大的封条贴在大门上,而越过墙头看进去,里面还有一栋烧了一半的小楼。 玉虚早就已经察觉身后有人跟随,两人路过萧府门口,玉虚低声说道:“绕到后巷去。小心。” 萧莲心默不作声,带着玉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萧府后巷引路。 水滴敲打着街面上的青石板,寂寥而萧索,自从萧府被查封以后,这条巷子再也没有人来往,一老一少默默地走到巷子中央,停住了脚步。 “出来吧!”玉虚将劲力逼入声音,话语虽然低沉,却浑厚有力。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萧莲心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和雨水从屋檐上流下,拍打着地面的声音。 玉虚不动,萧莲心也不动。 雨水却先动了。 一粒雨滴偏了方向,带着遒劲的劲力横着向玉虚袭来! 玉虚听得声息,身体未动,拂尘已经甩出,一卷一甩,划开雨滴的力道,雨水顺着拂尘柔柔地落下。 紧接着,千万颗雨珠夹着劲力,再一次向着两人袭来。 玉虚将萧莲心护在身后,扎稳马步,收起拂尘,唰一声抽出背上的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挽一个剑花,冲进了那横飞而来的雨滴里! 第38章 雨中巷战 雨越下越大。 玉虚劈开迎面而来的狂风骤雨,一把剑从天而降! 寒凝霜! 劲风既至,玉虚无暇他顾,双脚轻点,跃出数尺,让开剑势。 寒凝霜曾与玉虚交过手,深知这道士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一脸憨直样,武艺却甚为精湛,万分大意不得,当下一击不中,立时后退,稳稳地站在玉虚身前。 雨越下越大,隐约有滂沱之势,寒凝霜任凭雨水顺着发丝落下,说道:“老贼道,交出《回天诀》,今日就放你走!” 玉虚一懵,他并不知道萧莲心当日为了脱身,谎说《回天诀》在他身上的事情,心中只道,这女子怕是听了什么谣言,解释道:“姑娘莫要听信谣言,那秘籍并不在老夫身上!” “拿来!”寒凝霜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剑招迅疾无伦,说话间,已再次飞身而上。 玉虚剑招越来越快,剑光闪烁之中,雨水四溅,两人长剑相交,打得难分你我。 萧莲心缩在墙角,一脸惊诧,他们的剑招在萧莲心眼中竟是忽慢忽快! 萧莲心甩了甩头,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他被刺杀的那天夜里,此时他才发现,但凡在危急时刻,对方的招数总会在他眼中慢上半拍! 难道是因为被那条怪鱼附体过的原因么?萧莲心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费无尽给他的瓷瓶,心道:难道这就是雷兽的妙用么?怪不得那个女人要拼命跟费无尽抢! “哼,有眼无珠,见识浅薄!”萧莲心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在脑中回荡,转头看去,却只见大雨滂沱,并不见人。 “谁!谁在说话!”萧莲心向着周围吼道。 “转头,看打架!”那个声音又说道。 萧莲心一脸茫然,心中奇极,依言转头看去,却见玉虚剑招轻柔灵动,每一招剑法中都隐含阴柔之力,施展开来,招招成圆,灵动飘逸,于极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锋芒,无论寒凝霜如何攻击,总是收发自如,但也断不肯向寒凝霜下杀招。 玉虚自幼秉性纯良,为人甚为仁义敦厚,轻易不杀伤人命,因此前任观主将道观掌门人的位置传给了他。 此时玉虚心道:此女既是因为误会拿了《回天诀》才动手,虚得解释清楚,否则她如此纠缠不清,怎生脱身去寻萧泓烈? 寒凝霜忽的一剑向着玉虚面门刺到,玉虚持剑侧身避让,二人一交上剑,玉虚说道:“姑娘似有误会,那秘籍并不在老道身上!” 寒凝霜不为所动,骂道:“老秃驴,忒的奸滑!不在你身上,在谁身上?” 若不是玉虚故意相让,只在数招之间便即胜了,但玉虚执意要解释误会,拆到三十余招后,寒凝霜久攻不下,剑势渐驰,忽见一个瘦弱丑陋的小道士缩在墙角,想道:这老道士忒的难斗,且捉了他徒孙去,叫他拿秘籍来换罢! 寒凝霜凝劲力于一剑,猛然刺出,剑势迅猛无比,玉虚突觉剑势锐利,不敢懈怠,忙凝神持剑抵御,怎料寒凝霜使的乃声东击西之计,玉虚长剑递出,寒凝霜长剑陡然抬起,双脚轻点,纵跃而起,脚剑踢到玉虚的剑尖上,借力跃到了玉虚身后,径直向着萧莲心杀去! 玉虚心道中计,忙转身追击! 萧莲心见长剑向着自己击来,仿佛呆住了一般,眼前的长剑虽然来势汹汹,却宛如放慢了十倍一般! “住手!”玉虚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身边滂沱的大雨也下得慢起来。 这世界,只剩下了萧莲心和眼前缓缓向着他杀来的长剑。 “哼!”萧莲心脑中的声音冷哼一声。 萧莲心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寒凝霜已经杀到了眼前,但他却只是微微一转头,避开寒凝霜致命的一击! 寒凝霜心中一动,这一剑可是灌注了她八成功力,势在必得,却叫这么个小道士,如此轻松地就躲开了,莫非这个小道士也身怀绝技? 那他为何刚才不帮助玉虚? 寒凝霜心中思虑百转千回,手上却丝毫不慢,一边避开玉虚的袭击,一边寻空挡,向着萧莲心猛攻! 然而萧莲心始终不懂武功,虽然他时不时总能看清楚寒凝霜的招式,却只能狼狈避让逃窜。 试得几招,寒凝霜也发现这个小道士虽然她的每一招都能精准避过,却并不懂回击,只会在地上来回翻滚!冷笑一声,不再管萧莲心,转身猛攻玉虚。 萧莲心退到萧府后门门口,爬起来贴门站着,喘着粗气,调整呼吸。 “丢脸!”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回荡。 萧莲心再次转头四顾,却始终不见人,忽然胸前瓷瓶一动,莫非是怪鱼在说话? 想着,伸手入怀,取出瓷瓶,怔怔地问道:“是你么?你在说话?” 那个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 玉虚斗得半晌,虽百般解释,寒凝霜却只道他在狡辩,拖得五十余招,心中微怒,喝道:“你这婆娘,忒的不通人话!” 寒凝霜状若疯虎,一味胡打蛮缠。 忽然,巷子中响起桀桀的笑声。 “白羽阁的飞天神猴就这点出息么?”巷子一头,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莫玉! 萧莲心身子一颤,转头看去,巷子另一头果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莫里!不由得把身子往墙边缩了缩,若是被这厮捉住了,萧莲心纵有几身得皮也不够他扒的。 “老娘的事情,你兄弟莫要插手!”寒凝霜恼道。 玉虚并未转身,如今他和萧莲心刚到仓央城,就被三大高手环伺,不敢再大意,心中寻思着如何脱身,缓缓靠向萧莲心。 “你不是这老道士的对手。”莫玉悠悠地说道。 “滚开!”寒凝霜喝道。 “那就各凭本事吧!”莫玉说道,话毕,铁杵铮一声响,飞身向着萧泓烈攻到! 莫里在兄长祭出铁杵的同时,手执阴阳长短匕首跃出。 寒凝霜性格火爆霸道不讲道理,见莫氏兄弟这番横刀杀出,怒气大盛,也不顾玉虚,竟反身同莫里战在一起! 莫里皱了皱眉头,心知眼前这女子蛮不讲道理,怒道:“你疯了么?都是为殿下办事,你敢阻碍,殿下不会轻饶你的!” “滚开!”寒凝霜躲开莫里的长匕首,长剑指向莫里面门,她本意只是寻找《回天诀》,今日杀出这两程咬金,心中十分恼恨。 萧莲心在一旁看着,心道:这女子忒的不讲道理!得想个办法脱身才是! 第39章 以一敌三 莫里并不是寒凝霜的对手,斗得几招,险象环生,臂上已然挂彩。 莫玉看在眼里,铁杵猛攻,急道:“女娃子,你若再不停手,我兄弟便跟你过不去,那这贼道也只好放了!” 玉虚心道,若这蛮横的女子跟莫氏兄弟一并攻上,道真是难以应付!须得速战速决!剑招越发凌厉! 寒凝霜却先动手了,只见她使了一个诈,引得莫里扑将上来,却忽然跃过这高大老者,往他后背一推,道:“你兄弟俩好好打!” 话毕,竟是站在旁边,不再参战! 莫里一个踉跄,冲向玉虚。 玉虚心道:好个借刀杀人!来一双也不怕!左掌翻起,向莫里肩头斜劈下去。 莫玉得了弟弟助力,挥掌劈到!玉虚右臂举起架开,身子一晃,心道:这两兄弟确实有些本事!眼见莫里又已杀到,当下凝神接战。 斗得数招,玉虚越打越心惊,心道:两个老贼武功忒的怪异!他心中一急,忙展开缥缈太虚剑法,身形飘忽,力争先着。 莫氏兄弟眼看这道士奇招叠出,虽不似当日对战萧泓烈一般压力山大,却也是难以招架。 萧莲心本来呆坐一旁,唯恐莫氏兄弟看到他,此时脑中却响起一个声音道:魔功成,童子哭,不是人的玩意儿! 萧莲心左右四顾,依旧不见人影。 眼见玉虚在两人的合击下左支右绌,萧莲心脑中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老秃驴,打他腋下,破魔功! 与此同时,萧莲心仿佛被控制了似的,忍不住扯开嗓子跟着吼道:“老秃驴,打他腋下,破魔功!” 玉虚与莫氏兄弟同时一愣,转头看向萧莲心,玉虚心道:这孩子,莫不是也中邪了? 莫氏兄弟却一同惊起,这小娃莫非身怀绝技,否则怎么能知道我兄弟的罩门所在! 寒凝霜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小道士的存在,一道锋利的目光向他看来。 萧莲心这才发现这句话居然是自己说的,忙用手捂住嘴巴。 但玉虚已经从莫氏兄弟忽然凝重的表情看出萧莲心说的并不假,心中已有计较,他倏施诡招,招势一变,剑影飘飘,出手快捷无伦。 莫氏兄弟压力顿生,眼前金星乱冒,堪堪抵挡不住。玉虚出手加快,攻势大盛,招式变得刁钻古怪,净往莫氏兄弟腋下招呼。 莫氏兄弟面色冷峻,莫玉忽然左手五指并拢,向着玉虚拍来,莫里会意,这老道士剑法绝伦,兄长意以魔功内力斗他!当下内劲外放,收起短匕首,以掌力攻击! 玉虚也不舍剑,门户守得极是紧密,莫氏兄弟掌影已将玉虚全身裹住。 眼见玉虚久攻不下,萧莲心脑中声音再次响起:“弱鸡!” 萧莲心本来就极想学武,虽然看了很多招式,但终究不通内力,此时见了玉虚以一敌二,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使他吃了苦头的莫里,已然对玉虚生出崇敬之情,忽听得脑中声音的蔑骂,登时怒从心起,自言自语道:“你行你上啊!” 话一脱口,心中却更加怒了,脑中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你特么要不是个废材,老子我早上了!” “你到底谁啊!”萧莲心怒吼道:“有种滚出来!” 忽然,萧莲心感觉脑后凉意突袭,猛然转头看去,却见寒凝霜不知何时已然从背后杀到! “啊!”萧莲心一声惊叫,此时寒凝霜的剑在萧莲心眼中居然快如闪电! 失灵了么? 千钧一发,玉虚左手配合的招势猛然加强,逼开莫氏兄弟的掌力,长剑回收,格开寒凝霜长剑,凛然站在萧莲心身前,低声说道:“莲心小友,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快走!”。 萧莲心却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声音一出,忙又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玉虚心中微微恼怒,也疑惑:这小子脑袋确实坏了么?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出了声!但他毕竟是资深道长,颇有涵养,说道:“小友,此时不是玩闹的时候。” 萧莲心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嘴巴继续不由自主地胡言乱语。 看着三人鼎足而立,对自己与萧莲心形成合围之势,玉虚暗想不妙,若与他以力相拚,说不定会输在他们手里,可以智取,不必力敌。 玉虚趁机调匀呼吸,说道:“贫道不知为何三位要难为我师徒?” 几乎是在同时,三人一同发声。 寒凝霜道:“交出《回天诀》” 莫氏兄弟道:“交出萧泓烈!” 玉虚一愣,道:“实不相瞒,贫道也是为了寻找萧将军才来此地!” 莫氏兄弟互看一眼,又转头看了看寒凝霜,寒凝霜则顾不得这许多,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找到《回天诀》。 看寒凝霜并没有要撤退的意思,莫氏兄弟也不甘人后,眼看三人又欲围攻,如此下去,玉虚斗不斗得过暂且不说,萧莲心恐怕自己也小命难保,心中一急,忽然生出一计。 寒凝霜剑起,萧莲心突然扯下脸上的痦子,借着雨水,抹去脸上黄面,吼道:“寒姑娘,师父的《回天诀》被这两个老头抢去了!他们要杀我们灭口!” 场中四人皆是莫名其妙,目光聚集到萧莲心身上。 莫里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怒从心起,恶意突生,骂道:“好啊!小杂种原来在这里!” 话毕,手持一长一短两把匕首,跃向萧莲心。 然而,两把剑同时出现在莫里前方。 寒凝霜,玉虚。 莫玉心思敏捷,说道:“女娃子,休听小贼信口胡言,那劳什子秘籍并不在我兄弟身上!” 寒凝霜转头看向萧莲心,萧莲心道:“任谁抢了秘籍不躲起来练,偏要大张旗鼓广而告之的?” 寒凝霜疑心顿起,看莫玉还待继续解释,萧莲心忙道:“否则你兄弟为何这几天追杀我们?” 莫玉愤愤说道:“胡说,我们哪里就追杀你们了?” 萧莲心道:“那你们怎的就刚好追到了这里,刚好就和我们打起来了!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夺了我们的秘籍,还要杀人灭口。” 寒凝霜将信将疑,对莫氏兄弟说道:“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莫玉怒道:“血口喷人!” 话毕,手持铁杵,纵身跃起,竟绕过寒凝霜玉与玉虚,向着萧莲心攻来! 第40章 将计就计 乌黑铁杵当头击下,雨滴飞溅,砸得脸颊生疼,萧莲心瞳孔猛然收缩,眼中只有那硕大的乌黑铁杵,耳边叮叮咣咣,避无可避,眼看就要头骨崩裂! 那铁杵却忽然又慢了,缓缓变大,变低,雨水也慢,耳边雨水落下的声音、玉虚呼喝的声音都被拉长——“住——手——”! 脑中声音却果决地再次响起:“滚!” 萧莲心浑身湿透,猛然后仰,头重重地碰到朱红木门上,撞得脑袋“咚”一声响,往左边一转,咕噜噜滚下石阶,莫玉的铁杵刚好敲在红色木门上,木屑纷飞,红色木门被砸出一个脸盆大的窟窿! 萧莲心回头一看,心中惊惧,连滚带爬向后退却。 莫玉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怔怔地看着满身泥泞,摔得鼻青脸肿的萧莲心,他实在想不出,这少年如何快如鬼魅地躲过自己致命一击! 一击不中,铁杵横扫,莫玉又欲补上一击,身后却有两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同时攻到,寒凝霜与玉虚一左一右已掠到身后! 这佝偻老者也顾不得再去击杀萧莲心,铁杵一转,回身抵挡。 “铮铮”两声,刺得耳膜生疼,两柄长剑同时砍在黑色铁杵上,三人都感觉虎口一震,兵器险些脱手,同时向后跃出。 萧莲心后背冷汗混着雨水落下,看到门上硕大的洞,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生疼,但寒凝霜因为他一句话,居然立刻就倒戈相向,这效果出人意料的好,也不知是寒凝霜本就脑子单纯还是因为对《回天诀》执念过深。 玉虚转头看去,确定萧莲心周全无逾,心道:这小子虽无一点武力,倒是颇有一番胆气! 稳了稳心神,萧莲心一步步躲到玉虚身后,擦了擦脸上顺着发丝流下的泥水,心想:这女子虽蛮横了些,但心思是真的萌蠢,且好好利用一番。眼神从寒凝霜脸上划过,接着拱火道:“寒姐姐,那日在琼川边上,你走了之后,师父把秘籍给了我,我取了秘籍之后,这两个贼老头忽然杀出,夺了秘籍,还追杀我们至此!就是怕我给你告密!” 玉虚一向不喜扯谎,但也不蠢,知道萧莲心在使权宜之计,眉头一皱,却不多言。 解释得多了,反而惹出寒凝霜怀疑,她这才想起,当日追捕萧莲心,几次上了他的当,只见那黑衣女子眼睛眯起,狐疑地看向萧莲心,问道:“你会如此好心?” 萧莲心见她疑心起,心知越解释她越不信,当务之急不是叫她相信,而是叫她帮着打退了莫氏兄弟再说,心思一转,豆大的眼泪忽然涌出眼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姐姐信也好,不信也罢,爷爷当日说你是故人之女,《回天诀》本来就应该传给你,只可恨被这两个老贼抢去了,姐姐若是不信,大可抓住了他们,一搜便知!” 寒凝霜回想起当日见到萧泓烈的场景,心中已有了三分相信。 “莫要听他信口胡言,我兄弟已然练了神功,何必觊觎那劳什子秘籍!”莫玉朗声说道。 萧莲心哪里容得莫氏兄弟解释,摸了摸鼻涕眼泪,一脸诚意地说道:“姐姐,那秘籍出自药王谷,这兄弟俩练魔功,浑身是病,月圆之夜更是痛苦难当,有了秘籍就能治病,这是莫里那老儿告诉我的!” “你!我何曾说过!”莫里怒道,匕首提起。 萧莲心担心这老儿又攻上来,往玉虚靠了靠,问道:“那你说,你当日是不是跟我去蛇岛捉过虎面金蟾!” 莫里不明就里,当日他确实押着萧莲心去了蛇岛,说道:“是又如何?” 萧莲心转头对寒凝霜说道:“姐姐,你也知道,虎面金蟾是练《回天诀》的药引!他既然找虎面金蟾,难道不想要回天诀么?” 寒凝霜苦寻秘籍数年,终于查到秘籍与萧泓烈相关,岂会不知虎面金蟾与《回天诀》的联系,此时又听得莫里亲口承认去寻找虎面金蟾,对萧莲心的话不由得已经信了五分。 莫玉看兄弟上了萧莲心的当,急忙说道:“找虎面金蟾是我教内部事宜!小娃娃一再胡说,就是为了逃脱!我们一起擒拿了他二人,再仔细拷问不迟!” 萧莲心忙说道:“等你屈打成招么,姐姐那你永远也找不到秘籍了,不如和我师父联手,把秘籍抢过来再说!你若不抢,我师父抢了,可不能给你了!” 话毕,往玉虚腰眼一捅。 玉虚本性敦厚实在,又是缥缈观掌教,苦着脸,皱着眉头,心中一万个不乐意配合萧莲心演出,但事已至此,又不能拆穿他,只好不回答。 莫里性子急躁,也不管萧莲心如何说,一心想置萧莲心于死地,此时看双方僵持,已耐不住性子,说道:“先宰了这狗崽子!”话毕,长短匕首翻起,眼睛缓缓变红,运起魔功,向着萧莲心飞扑而来。 玉虚顿感压力袭来,立刻凝神运劲,长剑挥出抵挡。 莫玉的黑色铁杵一挥,劲力爆发,也向着玉虚杀去。 寒凝霜看三人斗在一起,心中狐疑,眼神飘向萧莲心,心中一动,何不将计就计?说时迟那时快,寒凝霜一跃,掠到萧莲心背后,抓住他后衣襟,往上一提,一跃而起,跃进萧家,呼啸道:“姑奶奶不管你们谁夺了秘籍,要这小子活,就拿秘籍来换!” 莫氏兄弟攻守配合,玉虚以一敌二,不敢分神,此番变故电光火石,心中大惊,一跃而起,踢开莫玉,长剑逼迫走莫雨,也跟着跃入萧府,喝道:“莫走!” 莫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跃起,跟着三人跃进萧府,疾追而去。 萧府虽不豪华,却也是大户人家,回廊楼宇众多,寒凝霜提着萧莲心,边奔边躲,暴雨倾盆,不一会儿已经甩开了玉虚。 萧莲心被她反提着衣襟,嗓子眼十分难受,说道:“姐姐,往药阁走,他们找不到的。” 寒凝霜冷笑道:“这里是萧府,我听你的,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又过得半晌,寒凝霜越过一道道墙。 萧莲心被勒得翻白眼,又想起了当日被雪灵儿提着在萧府狂奔的事情,当时虽然也被提着,但那小妮子却不似这般凶蛮,心中还莫名觉得欢喜,但此时余光看去,此时的萧府已经被抄家,一路上尽是掉落在地的破烂细软、瓷片,落在地上的树叶堆满了院子,破烂的门被风雨吹得咯吱作响,显得分外清冷萧瑟,心里涌上一股悲凉之感。 他竭尽全力拉着衣服,透一口气,说道:“那出去,出去找个地方,你想问什么我……都……都……告诉……你” 寒凝霜转头看去,萧莲心翻着白眼,面色绛紫,眼看确实就快窒息,这才就近跳进一间小屋,扔下萧莲心。 “咳咳咳”萧莲心呛出流进嘴里的水,好一阵这才缓过劲来,转眼看去,却是一间下人住的小屋子,屋内虽然已经没了东西,反而因为没有贵重物品,所以保持着整洁。 一个玲珑身影映入萧莲心眼眸,因为淋了大雨的缘故,寒凝霜全身湿透,因此衣服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凹凸有致的身材逆着光站在窗前,雨水顺着头发流过脸颊,再流进细腻修长的脖颈,隐入领口,最后顺着衣襟流到地上,黑色的裙子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萧莲心仔细看去,寒凝霜其实也不过才二十来岁的年纪,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丹凤眼,高鼻梁,一双肉嘟嘟的厚唇,面容虽然不算精致,却英气勃勃,别有一番风采,不由得看呆了。 寒凝霜感觉到萧莲心用一种奇怪而火热的眼神盯着自己,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夏天的衣裙较薄,此时全然贴在身上,顿时恼羞成怒,喝道:“小王八蛋!老娘戳瞎你的眼睛!” 萧莲心立刻回过神来,摆手说道:“姐姐,姐姐,我看你面色潮红,似乎着凉……” 凉字刚出口,萧莲心只感觉左脸一股巨力袭来,脸仿佛受到了一把铁锤的撞击,身子不由自主飞出,只听得砰一声,眼前一黑,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嘿嘿,我喜欢……”紧接着,便没了知觉。 第41章 两个姑娘 头痛难忍,仿佛被铁锤击打过一般,萧莲心在全身火辣辣的疼痛中醒来。 睁眼一看,天旋地转,他竟是头向下,脚朝上被倒吊在了房梁之下! 忽然“唰”一声响,一条硕大而又眼熟的鞭子,正夹头夹脑打过来,萧莲心连忙把头一转,那鞭子却似乎长了眼睛,无论他怎么躲闪,都能准确地打在脸上。 “好姐姐,莫要打了,莫要打了。”萧莲心疼得龇牙咧嘴地喊道。 寒凝霜却充耳不闻,手执皮鞭,左一下,右一下,直打到萧莲心肿如猪头才收起皮鞭,仿佛欣赏作品似的,看着萧莲心,喝骂道:“下次再看,姑奶奶戳瞎你的眼睛!” “不,不敢了,再不敢看你了。”萧莲心强忍住脸上疼痛,低声说道。 寒凝霜收起鞭子,转念一想,却又转身揪着萧莲心的左耳问道:“我好不好看?” 萧莲心一时摸不着头脑,想道:她既要自己莫再看她,这会儿又问自己她好不好看?莫要回答错了,又挨一顿鞭打! 萧莲心只好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眼见萧莲心不回答,寒凝霜咬着牙巴,手上用劲,恨不能把萧莲心的耳朵一把拽下来,怒道:“你是聋了吗?我到底好不好看?” “啊,好看好看,你简直美如天仙,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萧莲心一边惊叫,一边忙不迭地答道。 寒凝霜满意地松开萧莲心的耳朵,拍了拍手,说道:“油嘴滑舌!” 话毕,把皮鞭扔在地上,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萧莲心这才看出那皮鞭原来是他们家马夫常用的鞭子,好在这姑奶奶总算满意了,再这么打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自己没被天下剧毒给毒死,也没被武林高手摔死,却被一个女人用马鞭给打死,那就太冤了。 绳子晃晃悠悠,萧莲心头晕恶心,他看寒凝霜半晌没有说话,试探问道:“姐姐,仙女姐姐,放我下来吧?” 哪曾想,话未说完,没等萧莲心反应,一巴掌又打了过来! 寒凝霜凤眼圆睁,咬牙切齿地怒道:“说,回天诀到底在哪里?” 萧莲心心中咯噔一下,这傻大姐总算发现自己在骗她了? “你最好老实说出来!否则我先挖了你的眼睛,在削了你的鼻子,拔出你的舌头,敲掉你的牙,最后挑出你的手筋,脚筋,让你生不如死!”寒凝霜边说边用长剑在萧莲心的身上比划。 萧莲心一阵胆寒,心中对这女子没有底,不知她是否果真如此残忍,为今之计,只有先拖延下去。想到这里,索性脖子一歪,装晕过去。 然而,上他的当太多了,寒凝霜哪里会信,冷笑一声,俯身拾起地上的皮鞭,作势欲打!萧莲眯着眼睛一看,立马说道:“仙女姐姐,我头疼得厉害,这样没法想起《回天诀》所在,不如你先放我下来?我好好想想。” 寒凝霜冷着脸沉声道:“哼,放你下来?你鬼主意多的狠,万一跑了怎么办?” 萧莲心奄奄一息地说道:“姐姐,我就剩下半条命了,你看我还跑得了吗?” 寒凝霜哪管他胡说八道,说道:“你嘴巴里就没有一句9实话!” 萧莲心苦笑道:“那我告诉你秘籍在哪里,你又相信吗?” 寒凝霜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沉吟半晌,说道:“你只管告诉我在哪里,信不信那是我的事儿!” 萧莲心头晕的厉害,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寒凝霜比了比手上的鞭子。 萧莲心闭上眼睛,说道:“好吧我说实话,回天诀……在爷爷手里。” 然而,破空声响,寒凝霜又甩过来一鞭子,萧莲心的头顶开始渗血。寒凝霜怒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爷爷身上都被搜了多少遍了?如果有秘籍恐怕早就被人拿走了!” 绳子在巨大的力量下又转了一个圈,萧莲心只觉得头脑发胀,心中十分烦闷。心道:这婆娘怎的这么不通人情,假话她挺相信的,说真话却又不信了!赌气道:“你直接杀了我吧!”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身鹅黄裙衫映入眼帘。 “哈哈,师姐,你在玩什么?这男子好丑,你也喜欢吗?” 寒凝霜猛然转过身,眼睛瞳孔一缩,面色冷峻,长剑前指,说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到先来了!” 那少女接着笑道:“师父让我带你回去呢!” 寒凝霜提剑骂道:“多管闲事!” 话毕,手捏剑诀,长剑刺出,向着少女面门杀去! 少女不甘示弱,头一歪,身子侧转,硬生生躲过了这一剑。 萧莲心听那声音耳熟,窝起头看去。一张白玉羊脂般的娇俏瓜子脸映入眼帘,女子身穿鹅黄裙衫,眼睛大而闪亮,鼻子小巧玲珑,一张樱桃小嘴此时调皮地扯向一边。 雪灵儿! 萧莲心嘿嘿一笑,心下稍安,却忽然又想起雪灵儿那句“这男子好丑?” 丑么?丑么?自己虽然不是貌比潘安,却也是有鼻子有眼,长得一表人才! 这两人是师姐妹么?不是说雪灵儿她师父只有她一个徒弟么?但两人虐待自己的手段倒真像是出自同一个师门! 萧莲心心中一连串的问题不得解答,再看去,两女已交上手。 两人这一搭上手,登时以快打快,瞬息间拆了二十余招,两人招式虽相同,剑势却截然相反,雪灵儿一边斗,一边移动脚步,渐渐移向萧莲心。 寒凝霜冷笑道:“你想救了他去么?痴心妄想!”说着长剑连进三招,尽是从意料不到的方位袭来。 雪灵儿武艺本不及寒凝霜,此时只有躲避的门路,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东窜西斜,避了开去。不料寒凝霜如影随形,雪灵儿隔着萧莲心,左右窜动,萧莲心看着寒凝霜的长剑在自己身周寒光闪动,几次差点就戳在自己肚腹上,惊叫道:“莫打,莫打,左右不过是找《回天诀》,你们住手我就说!” 寒凝霜止住步子,看了一眼雪灵儿,自己武艺远在她之上,只不过提防这鬼丫头的心眼即可,长剑指着萧莲心说道:“如果耍花招,我叫你两死无葬身之地!” 萧莲心晃晃悠悠地说道:“耍什么花招嘛,你为刀俎,我是鱼肉,要有一样说错了,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你!” 雪灵儿听着声音耳熟,却搜肠刮肚也不知道哪里见过这么个鼻青脸肿的小道士,不由得从萧莲心身后转出来盯着萧莲心的脸定定地看,萧莲心看这女孩儿一张粉嘟嘟的脸蛋突然凑过来,心中一热,面色赤红,不知怎生是好,却顽皮心起,猛然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吓得雪灵儿向后让开,萧莲心哈哈大笑起来。 雪灵儿恼道:“哈,原来是你!” 寒凝霜看两人丝毫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长剑唰一声从雪灵儿身后刺出,搭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喝道:“你也老实点!” 雪灵儿却一点也不怕她,转头吐了吐舌头,说道:“师姐,我打不过你我承认,但你也不敢杀我,威胁我作甚?” 寒凝霜面色难看,手腕抖动,长剑左划,雪灵儿发髻下一缕秀发随着一点寒光滑落肩头,长剑再次搭回雪灵儿脖颈,寒凝霜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连师门都出了,还不敢杀你么!老实点!” 看着长发滑落,雪灵儿顿时气恼起来,眉头轻皱,小嘴一瘪,就快哭出来了,索性把脖颈往前撞去,喝骂道:“泼妇!你杀了我吧!” 寒凝霜却似乎确有顾忌,长剑反转,却用剑柄猛然向前一撞,雪灵儿应声摔倒,不一会儿便将这少女捆了个结实,提起皮鞭,往雪灵儿脸上比划了几下,说道:“师妹,我是不敢杀你,但把你这千娇百媚的脸蛋打出印子,再抹上些盐水,腌烂了,却也可以!” “你敢!”雪灵儿和萧莲心同时喝道。 “哟,瓜娃子还懂得怜香惜玉,你们看我敢不敢!”寒凝霜举起鞭子,就要往雪灵儿脸上招呼上去,雪灵儿哇一声大哭起来。 萧莲心心中一急,连珠炮似的说道:“《回天诀》真的在爷爷身上!你知道我身中奇毒,如果没有《回天诀》估计过几日就要死了,如果在我身上,我还能不练吗?如果我练了,你还打得过我吗?” 寒凝霜心中一动,转头看向雪灵儿,问道:“你说,你怎知我在这里?” 雪灵儿却不回答,斜瞟一眼萧莲心,说道:“我知道萧泓烈在哪里!” 寒凝霜皮鞭指着雪灵儿,冷冷地问道:“在哪里?” 萧莲心也一脸讶异地看着雪灵儿。 雪灵儿挑了挑眉,说道:“你先放开我俩,我就告诉你!” 寒凝霜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飘荡,眼前的两人加起来恐怕不止八百个心眼,若放开绳子,指不定要闹出幺蛾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萧莲心看寒凝霜一脸犹疑的样子,说道:“你既然能绑我们一次,自然就能绑我们两次,我俩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怕什么?” 寒凝霜想了想,也确实如此,长剑一挥,雪灵儿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雪灵儿微微一笑,活动着被绑麻了的手腕,也不说话,下巴指向萧莲心,示意寒凝霜将他也放下来。 寒凝霜口中说道:“如果敢耍花样,我立刻宰了你俩!”手中动作也不慢,唰唰两声,萧莲心头朝下栽倒下来,不禁“哎哟”一声吼了出来。 “说吧,在哪里?”寒凝霜长剑并未入鞘,指着雪灵儿问道。 雪灵儿自顾自地转动着手腕,说道:“师姐,那地方,去的人都是九死一生,你去了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你确定要去?” “少废话!”寒凝霜吼道。 萧莲心眼巴巴地看着雪灵儿,从小只有爷爷对他好,如今爷爷被擒,他说什么也要救上一救,所以此时他也无比希望得到爷爷的消息。 “好吧,既然你要去寻死,我也不慢着了!”话毕,雪凝儿竟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图…… 第42章 佳人在侧 雪灵儿将图纸展开,置于桌上,萧莲心与寒凝霜不约而同地凑过去。 只见那是一张院落的布局线图。 萧莲心拿过图纸,颠来倒去看了一遍,问道:“这像是,像是城中哪个大户人家的院落啊!” 寒凝霜眉头抬了抬,问道:“萧泓烈被关在这里?” 雪灵儿接过图纸,调转方向,青葱般的手指从大门开始指,说道:“进了这道门,往左拐,绕过这个院子,再往里走两道门,会有一个偏院,在这个偏院正北方的厢房里面。” 话毕,雪灵儿左右看了看寒凝霜与萧莲心。 寒凝霜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雪灵儿俨然一笑,手指敲打着地上的图,转头说道:“慕容昀的府邸!” “胡说!”寒凝霜忽然质疑道:“二皇子正大力追查萧泓烈的下落,萧泓烈怎么可能就在王府?” 雪灵儿白了寒凝霜一眼,转头看向萧莲心,问道:“你说呢?” 萧莲心看着雪灵儿手中的图纸,恨恨地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慕容昀与爷爷素来就因政见不合多有龃龉,这次萧家蒙冤落难也是他一手造成的,想必爷爷还没有吐露他想知道的事情,所以贼喊捉贼,把爷爷换了地方关押。” “聪明!”雪灵儿轻轻地扣了扣萧莲心的脑门,调皮地说道。 这一敲,仿佛敲在了萧莲心心坎上,鼻青脸肿的面颊仿佛更红了,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心道:这妮子,当真可爱得紧! 寒凝霜点了点头,但却依然有些怀疑,不解地接着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雪灵儿收起图纸,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的?”寒凝霜接着问道。 雪灵儿长吁一口气,说道:“师姐,你亲自去看一遍不就知道了!” 寒凝霜微微点了点头,又似乎想起什么,摇头道:“不成,不成,王府中从外面看没什么,但里面却是守备森严,且处处都有机关,还养了数头凶猛恶犬,最主要的还是黑先生!以他的劲力之深厚,哪怕是九阶高手在他面前也逃不得好去!” “我就说了,你不敢去嘛,不如就放了我们俩,大家各自散了吧!”雪灵儿往寒凝霜靠了靠,挑衅地说道。 “休想!”寒凝霜怒道,话毕,长剑挑起绳子,顺势往萧莲心与寒凝霜身上一绕,竟将两人背靠背捆在了一起! “师姐!不是说好放开我俩的吗?”雪灵儿哭叫道。 寒凝霜冷哼一声,答道:“你两心眼太多,不捆起来,我不放心,等我找到萧泓烈,自然会回来放了你!” 话毕,又将绳子多捆了几圈,确定将两人捆结实了,从雪灵儿袖袋中摸出图纸,打开看了看,拾起桌上长剑,一跃出了萧府。 萧莲心虽然也被捆着,但此时背靠着雪灵儿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后背温热柔软,心中是从未有过的高兴,与方才被倒吊起来的感觉简直天上地下。 雪灵儿却恰恰相反,不停地挣扎着,又感觉背后这人似乎在偷笑,骂道:“小贼,你笑什么?” 萧莲心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端正起来,说道:“我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开绳子,这样勒着,怪难受的。” 雪灵儿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剑被寒凝霜挂在了墙上,两人被紧紧捆在一起,根本就拿不到,转头问道:“你有什么法子么?” 萧莲心左右随便瞟了两眼,答道:“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办,需得找把刀割开才是。” 雪灵儿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剑,说道:“咱俩一起站起来,一起跳,把那把剑取下来好不?” “哪里?哪里有剑?”萧莲心左右四顾,并没有看到剑。 “哎呀,笨蛋啊,剑在我前面,你当然看不到咯。”雪灵儿不耐烦地说道。 萧莲心仿佛恍然大悟般,说道:“是是是,姑娘说的是,那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站起来如何?” “好,你数吧!”雪灵儿乖巧地答道。 “一、二、三!”萧莲心数道。 话毕,两人果然一同站起,然而终究身子和腿都被捆住,两个人站起来,重心不稳,竟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哎哟!”雪灵儿叫道,“臭流氓!”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萧莲心答道。 萧莲心直挺挺地倒在了雪灵儿背上! “还不快起来!你要压死我吗?”雪灵儿骂道。 萧莲心苦笑道:“仙女姐姐,我也被捆住了,怎么起来嘛?” 雪灵儿带着哭腔说道:“再不起来,再不起来,我哭给你看!” “别别别,最怕女孩哭了,我这就起来!”话毕,萧莲心侧身一用力,翻了一个身,把雪灵儿翻到了上面。 忽然,感觉脖颈一凉,雪灵儿豆大的泪珠儿滚进了衣领。 “莫哭,莫哭,这不是没压着你了么?”萧莲心连忙劝道。 “臭流氓,看我不杀了你!”雪灵儿此时与一名男子绑在一起,少女心性,心中一阵耻辱,不由得大声哭起来。 萧莲心焦急道:“姑奶奶欸,你莫哭了,等解开了绳子,你要杀要剐我都随你成吗?但是我们得先解开绳子,你才能杀我不是吗?” 雪灵儿哭道:“你说,怎么解开嘛。” 萧莲心缩了缩脚,感觉膝盖还能动,左右看了看,这才看到那墙上挂着的长剑,说道:“好姑娘,你先不哭,咱们侧过身子,一起动膝盖,先挪到墙边,然后一起弯肘,靠着墙壁,先坐起来,再靠着墙壁一点点站起来,可以么?” 雪灵儿左右看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道:“行吧,就依着你说的办吧。” “好,我喊一二三,你就向着门的方向转哈!”话毕,萧莲心与雪灵儿一起用力,果然侧过身来,两人互相以后背借力,一人伸直腿,另一个人便缩腿,如此一缩一伸,好似一只爬行的蜥蜴,好不容易终于挨到墙边,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 萧莲心大口喘着粗气,说道:“好姑娘,你弯右肘,我们一起把身子撑起来!” 话毕,两人试了几次,终于翻身坐起。 雪灵儿毕竟还有些功夫,不一会儿两人果然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然而那长剑却恰好悬在萧莲心头顶,萧莲心尝试着跳了跳,却始终无法碰到。 雪灵儿着急起来,问道:“行不行啊?” 萧莲心一阵脸红,说道:“再试试,再试试!”话毕,又尝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雪灵儿说道:“转身!” “啊?” “我叫你转身。” 萧莲心转过身,雪灵儿抬头看了看悬在头顶的长剑,左右看了一下,身旁还有一张桌子,忽然纵身一跃,连带着萧莲心,跃上桌面,萧莲心的腿磕到桌角,痛苦地喊了一声,雪灵儿身法灵活,一跃上桌子,便扑向墙壁,眼看脸就要撞在墙壁上,忽然双腿在墙壁上一蹬,嘴咬住剑鞘,剑鞘落下,两人也一起摔倒。 这一次,却是萧莲心面朝下,摔得哎哟一声叫唤。 “滚过去!”雪灵儿说道。 “啊?”萧莲心这一摔,还没晃过神来,忽然被雪灵儿这么一说,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滚过去,你用嘴衔起剑柄,拿出长剑,然后我们蹭开绳子!”雪灵儿解释道。 萧莲心连忙应诺,两人在地上滚了两圈,萧莲心衔着剑柄,试了几次,终于拔出长剑,在地上左右挪动,终于,随着身上一松,绳子落下,两人终于解绑。 啪——还来不及庆贺,萧莲心本就青肿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雪灵儿灰头土脸,头发凌乱,气鼓鼓地说道:“今天的事情,不准你跟任何人说!” 萧莲心看着眼前宛如花猫儿的姑娘,虽然挨了一巴掌,心中却乐极,但看她一脸严肃,也不好立刻发笑,一本正经地举起手说道:“我,萧莲心,若以后将今日与雪灵儿姑娘之事说与外人,就不得好死!” 雪灵儿看他发完誓,皱眉问道:“你怎知我名字?” “这嘛……”萧莲心这才想起,雪灵儿并不知秦天与骆红梅二人当日跟踪她的事情,转念一想,说道:“爷爷告诉我的,只不过,他说你是你师父唯一的弟子,怎么又叫寒凝霜作师姐?” 雪灵儿擦了擦脸上的脏污,正欲答话,忽然,门外脚步声响,紧接着,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给我搜!” 第43章 豁出命去 “莫要出声!”萧莲心说道,走向前去,捅穿窗户纸,向外面看去。 门外是五个黑衣黑袍的人,正在一间一间搜房间,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身玄黑长衫,星目剑眉,面色稍稍有些黑。 雪灵儿收拾好衣服和剑,问道:“是谁?” 萧莲心答道:“我也不知道,搜房间的人黑衣黑袍,不过为首一人身穿玄黑长衫,脸色黝黑。” “黑衣黑袍?”雪灵儿反问道。 “怎么?你知道么?”萧莲心问道。 雪灵儿也凑了上来,跟着戳破窗户纸,盯着外面看,说道:“原来是他们!” 萧莲心转头看向雪灵儿,雪灵儿说道:“星火门!” 萧莲心惊讶地再次看去,说道:“不见莫氏兄弟啊!” 却见那五人即将搜寻到他们这边,雪灵儿唰一声抽出长剑,说道:“一会儿跟紧姐姐,姐姐带你闯出去!” 萧莲心一阵尴尬,明明应该是英雄救美,此刻怎么变成美救英雄了? 被美所救的,还能做英雄么?这感觉就好似带着心仪的姑娘出门,吃个路边摊却让姑娘结了账一般让人不爽,萧莲心不自觉往门前站了站,说道:“那么多人,你也打不过,还是看哥的吧!” “你?”雪灵儿鄙夷地看了萧莲心一眼,嘲笑道:“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药师,人家一掌便能把你打飞,一会儿你躲我身后,这群杂碎动不了你!” 萧莲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雪灵儿认真地看着门外,心中也有些感动,说道:“好,那一会儿就看仙女姐姐的了!”话音落下,悄悄地从袖袋中摸出了两粒混合了火灼粉的霹雳丸。 雪灵儿转头看了一眼萧莲心,说道:“躲不过去了,走,出去!” 萧莲心点同意。 啪一声,雪灵儿一脚踢开屋门。 院中之人被这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纷纷掏出武器,迅速把两人围了起来。 雪灵儿背着手率先走出屋子,萧莲心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星火门二教习,追魂鬼手莫竹清。”雪灵儿叫破为首男子的名号。 男子挑高了眉头,显然有些惊讶,但看到走出来的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了一抹笑意,说道:“我道是谁,小娘子认得我么?” “星火门,莫千愁门下两大长老,莫玉,莫里,还有十二教习,数千门徒,你是二教习。”雪灵儿脆生生的声音从檀口吐出。 竹清背着手,悠悠地走向雪灵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见身前这个姑娘肤若凝脂,眼波流转,越发高兴起来,眼中浑然没了萧莲心,不禁伸出手往雪灵儿脸上捏去,轻薄道:“小娘子真是貌若天仙。” 雪灵儿咕噜噜一转身,让开莫竹清,皱眉骂道:“拿开你的脏手!” 啪啪啪——莫竹清拍手道:“还有点脾气,我喜欢!”话毕,却见黑影一闪,雪灵儿只觉得脸上轻轻一拂,心道不妙,抬头看去,自己头上的蝴蝶发簪已经落在莫竹清手上。 雪灵儿心中大惊,这才知道自己轻敌了,刚才如果他要自己的命,只需要拿着簪子往自己脖子上一抹,此时她已经死了! 莫竹清拿着发簪轻轻地在鼻前嗅了嗅,笑道:“小娘子不但脸儿柔嫩光滑,头发也香得很呐,今夜与我一同赏月饮酒如何?” 萧莲心怒从心起,血气上涌,不自觉往雪灵儿身前站去,骂道:“不要脸的鬼东西!把簪子还来!” 雪灵儿惊讶地转头看去,莫竹清这才注意到萧莲心。 “哟,哪来的狗儿猫儿,站在小娘子身边,莫要污了佳人的衣裳,抓起来!”莫竹清拿着簪子,指挥身边四个黑衣人杀向萧莲心。 雪灵儿长剑唰一声出鞘,喝道:“谁敢!” 莫竹清把簪子放入怀中,笑道:“哎哟,吓到哥哥了!哥哥今晚好好疼你!”话毕,一步步走向雪灵儿。 雪灵儿看着莫竹清,心中惊惧,但面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一步步往后退,心中盘算着脱身之道。 萧莲心捏着手中的霹雳丸,环顾身边五人,霹雳丸一次也只能用两颗,要一起对付这五人属实有些难度,转头看向雪灵儿,却见她眉头紧蹙,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剑,心中一紧,倘若让这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落入莫竹清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四个黑衣人同时动了,寒光闪动,四把剑同时向着雪灵儿和萧莲心袭来! 雪灵儿手腕抖动,长剑挥出,一一挑开。 但那四人也不是草包,试探完了,相互看了一眼,换招,围攻而上。 雪灵儿凭借灵活的身形,勉力与四人战作一团,骂道:“鬼佬,你如果敢动我,我让我师父杀了你!” 莫竹清缓缓玩味地看着雪灵儿,接着笑道:“哟?这么快就见师父么?小娘子想得很周到嘛!”话毕,又吼道:“莫要伤了小娘子!” “教习且看我们的!”四人中一人答道,手上却不停,雪灵儿以一敌四,左支右绌。 四人不怀好意地笑着,分上下左右四路攻向雪灵儿,那四人只要寻到空子便只是挑向雪灵儿的衣服,此时雪灵儿的衣襟已被扯去一块,脸上羞红,却又被四人逼迫得十分狼狈。 萧莲心越是怒意勃发的时候,越是冷静,此时他眼见雪灵儿受辱,心中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千刀万剐,反倒安静下来,捏着手中的霹雳丸,突然一步步走向莫竹清。 “回来!不要命啦!”雪灵儿喊道。 萧莲心充耳不闻,接着一步步走向莫竹清。 莫竹清根本没有把眼前的跛脚小道士放在眼里,反而玩味地看着萧莲心一步步靠近,动了动手腕。 距离莫竹清三步之遥的时候,萧莲心站住了,冷冷地说道:“让他们住手!” 莫竹清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年,脸忽然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说道:“滚开!” 萧莲心惨然一笑,自己身中剧毒,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此时此景,就算豁出一条命去,也不想看着雪灵儿在自己眼前受辱! 不待莫竹清欺到身前,萧莲心纵身前扑,不怕死的模样,反倒是让莫竹清心中一惊,鬼影闪动,伸手向着萧莲心脖颈袭来! 待得那只手欺到近前,萧莲心发现时间仿佛又被拉长了,那黑手此时不再只是一道黑影,而是切切实实的手,手腕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不断扭动,向着自己缓慢伸来! 萧莲心侧身让过鬼手,一把抱住莫竹清,扔出手中的霹雳丸,裹挟着火灼粉的烟尘瞬间炸开,随着莫竹清一声惊叫,四名黑衣人与雪灵儿同时停手,一齐往烟尘处看来。 萧莲心感觉腹部剧痛,嘴上更加用力,紧接着身上巨力袭来,萧莲心不由自主地向着旁边飞去。 萧莲心缓缓爬起身来,吐出一大口血和一块拇指大小的肉块,捂着胸口坐在地上,惨烈地笑着。 烟尘散去。 莫竹清的左脸已被鲜血染红,脸上红肿刺痛,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手上全是血,没了耳垂的左耳十分可怖! 萧莲心躺在一旁,哈哈笑个不停。 莫竹清眼中杀意大盛,喝道:“我杀了你!” 萧莲心咳了两声,咳出的鲜血染红胸前衣襟,狠戾地笑道:“中了火灼粉之毒,如果没有解药,你全身皮肤会奇痒难耐,然后流脓,你会被自己活活挠死!更何况——咳咳咳。” 莫竹清此时脸上与双手果然刺痛奇痒无比,比之更甚的是耳垂处剧痛之后居然麻痒起来,知是中毒,说道:“我杀了你,再取你身上解药!” 萧莲心撑着身子坐起来,说道:“你杀了我,拿了我身上的药,你知道什么是解药,什么是毒药么?又知道怎么用么?你杀了我吧,我死得可比你痛快多了!” 莫竹清大怒,眼睛斜瞟向雪灵儿,身形如鬼似魅般闪动,掠到雪灵儿身后,掐住雪灵儿脖颈,说道:“解药!否则我杀了她!” 萧莲心冷笑一声,说道:“我死都不怕,我还怕你杀她么?你杀吧,你杀了她,我也立刻死,而你,就只能受尽折磨而死!哈哈哈哈……” 血液流过皮肤,火灼粉的药性发作起来,莫竹清恨不能将脸上的肉全部割去,心中惊惧交加,心中也知道,萧莲心既然敢扑向自己,果真是不怕死的,耳垂处麻痒传来,心中露了怯意,这才想起萧莲心刚才的话,问道:“你刚才说更何况,何况什么?” 萧莲心擦了擦脸上的血,兴许是体内剧毒加速发作的原因,血液中居然显现出一抹蓝色,萧莲心抬眼说道:“我的血里有毒,方才咬你一口,你打我一下,不注意喷了点给你,我也不知道这血毒性如何,如果我死了,你就彻底没救了,哈哈哈哈……” 莫竹清忍不住挠了挠脸,吼道:“你待如何?” 狭路相逢勇者胜,等的就是这句话!萧莲心心中一乐,没曾想,这莫竹清居然这么经不住恐吓,说道:“派一个人,把我俩安安稳稳送到我要去的地方,别人不许跟着,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他带回来!” “此话当真?”莫竹清问道。 萧莲心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缓缓走向莫竹清。 莫竹清担心他身上还有什么诡异毒物,心中恐惧,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喝道:“不要过来!” 萧莲心笑嘻嘻地站住,伸出手说道:“还有,簪子!” 第44章 兄弟重聚 莫竹清的手与脸已然红肿不已,他来不及细想,一掌推开雪灵儿,从胸前掏出那只蝴蝶簪子扔在地上,转头看向身后一名黑衣人,说道:“你,去送!拿到解药,速去速回!” 雪灵儿震惊地看着萧莲心,她实在不知,萧莲心明明不懂丝毫武功,为何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靠近莫竹清,甚至还伤了他! 萧莲心拾起地上的簪子,擦干净,插回雪灵儿头上,靠近了,在雪灵儿耳边低声说道:“快走!” 雪灵儿心思活泛,也不多话,携着萧莲心,大步走向门外。 黑衣人如同影子一般跟着两人,萧莲心引着他出了萧府,将身上的名贵药材取出两株到药铺换了些银两,路过街边布坊,进去给雪灵儿和自己置办两身衣裳,中途甚至还到客店饱饱地吃了一顿,又慢悠悠地到马市买了两匹马,那黑衣人心中明知萧莲心就是想让莫竹清多受一会儿折磨,却又不敢催促,只是无声无息地远远跟随。 夕阳西下,傍晚来临,继续呆在城中不安全,萧莲心这才心满意足地骑着马晃晃悠悠出了城,出城之时,城门口的士兵果然换了人,看来那些折辱他的士兵们都已经毒发,至少七天下不来床了。 萧莲心被打得鼻青脸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的长相,且此时身上锦衣华服,城门口的兵士们看他仿佛像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也不敢多问,草草应付几句便让他出了城。 萧莲心带着雪灵儿慢吞吞地往前走,那黑衣人眼看出了城,心中焦灼起来,待得远离了城门,这才唰一声抽出长剑,挡在两人身前。 “解药!”黑衣人冷冷地说道。 萧莲心左右看了看,暮色四合,四周暗下来,笑道:“有多少人埋伏在周围?” 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立刻又恢复如常,说道:“没人。” 萧莲心刻意提高嗓音,对雪灵儿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何我不会武功,却近得了鬼手莫竹清的身么?因为,回天诀!” 草丛忽然动了一下。 雪灵儿警觉地准备说话,萧莲心余光瞟过,打断她道:“回天诀,可起死回生,可生筋长骨,可让功力巨幅增长。” “解药!”黑衣人不耐烦地说道。 萧莲心笑了笑,并没有搭理他,继续说道:“可惜啊,可惜!” 雪灵儿莫名其妙地问道:“可惜什么?你发什么神经。” 萧莲心答道:“可惜,修炼的关键法门在爷爷手上!”说着,忽然看向黑衣人,接着说道:“而爷爷,被他们抓了!” 黑衣人的脸上毫无表情,重复道:“解药拿来!” 萧莲心慢悠悠地在怀中掏了很久,这才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这还是上次帮费无尽配的时候留下的。 他将白瓷瓶打开,抖出少量药粉,用草纸包好,扔给黑衣人,说道:“以酒化之,涂于患处。” 黑衣人拿到药,头也不回地向着城中跑去。 雪灵儿感觉四周一片诡异的安静,机警地看着周围。 待得半晌,黑暗中,四把剑从草丛中陡然杀出! 雪灵儿早有准备,一手撑在马背上,纵身跃起,长剑铮一声挡开一人,寒光顿起,身后一人杀到,雪灵儿回身踢向那人面门,身法甚为灵活,但终究是以一敌四,无法兼顾,眼看另两人的刀杀向萧莲心,她回身骑在马上,双腿一夹,靠向萧莲心,一把揪着萧莲心的衣服拉过马来,让过两人的剑,两马受惊,嘶鸣一声,前蹄抬起,猛然往前冲闯。 斜刺里一个青衣男子又突然杀出,一对弯刀砍向驼人之马的马腿,马失前蹄,扑向前方,雪灵儿避之不及,跃下马去,苦了萧莲心,惊叫一声,脸朝前摔下马来。 萧莲心被摔得七荤八素,忍住疼痛,抬头看去,眼前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手持一对弯刀。 海月派少主,张沐月。 雪灵儿持剑挡在萧莲心身前,厉声问道:“你是谁?” 张沐月看着雪灵儿,嘲讽道:“哼,萧家狗崽子,找娘们撑腰么?” 萧莲心动了动身子,确定并没有摔断骨头,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稳了,伸手按下雪灵儿的剑,走到她身前,讥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条夹着尾巴逃跑的狗!你狗爷爷还好么?” 连番死里逃生,萧莲心已经知道自己血中有毒,但却不知道毒性如何,当日张坤仲被他毒血喷面,亦不知如今是何状态。 张沐月面色涨红,心中盛怒难平,提刀喝道:“休要多言,拿命来!” 一双海月弯刀向着萧莲心飞来。 雪灵儿拉开萧莲心,长剑挥动,铮铮两声响起,挡开弯刀,身后四个黑衣人再次杀到,两人腹背受敌,饶是雪灵儿剑法灵活,然而对敌经验缺乏,却也显得捉襟见肘,招架不住! 才脱虎口,又遇狼窝! “门主交代 ,抓活的!”一名黑衣人喝道。 张沐月却不管那些,他有心报仇,要置萧莲心于死地,刀刀致命。 萧莲心吼道:“姓张的,你爷爷的毒逼出来了么?” 张沐月手上一滞,怒意上涌,骂道:“是你下的毒!” 萧莲心一探之下,张沐月果然承认,计上心头,说道:“你不想解他毒了么?” 张沐月心中一动,收回海月刀,往后退开,说道:“解药拿来!” 四个黑衣人却不停手,雪灵儿击伤一人,力战三人。 萧莲心被逼迫得十分狼狈,说道:“打发了这三人,我就给你!” 张沐月素来知道萧莲心计谋满腹,刁狡难缠,心中犹豫道:“我凭什么信你?” 萧莲心吼道:“你爷爷的毒,只能我解!” 话毕,雪灵儿又帮他挡开一剑。 其实萧莲心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他血液里面的是虎面金蟾的毒,当日情急喷在张坤仲脸上之时,还没有服用过五毒伏虎膏,至于会对张坤仲带来多大的影响,他没有把握,但此时看张沐月的表现,看来那毒还是十分麻烦。 看张沐月有些迟疑,萧莲心接着吼道:“我死了,你爷爷就没救了,只要你听我的,咱们这就去救你爷爷!” 张沐月听萧莲心要去救张坤仲,心中稍慰,着急说道:“那走啊!” 黑衣人长剑向着萧莲心胸腹刺来,萧莲心那可以瞬间看清楚对方杀招的技能时灵时不灵,脸上身上都已经挂彩,此时听到张沐月这话,心中恨不能问候他八辈祖宗,吼道:“你看我能走么!” 张沐月这才反应过来,萧莲心并不懂武艺,无法立即脱身,当即海月刀出手,向着四名黑衣人砍去。 雪灵儿压力顿时减轻,此时两人以二敌四,萧莲心得了空档,退到一边,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今日他大摇大摆地在这满是眼线的沧央城中晃荡,虽然自己满脸伤疤,还戴了斗笠,可以蛮过一般人,但真正心细的武者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毕竟连张沐月这种货色都跟了过来,黑暗中环伺的高手肯定不在少数,也不知是友是敌。 只有引得他们互相攻杀才能脱身! “啪啪啪……”黑暗中,传来一阵拍手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身穿素色长袍的书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面颊清癯,身体瘦削,身上还背着一把琴。 清江楼琴师,侯显之,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短打的壮汉。 侯显之走向萧莲心,阴翳地笑道:“好智计,几句话就哄得张沐月那个傻子当了你的打手。” 萧莲心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书生,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你,站住。” 侯显之冷笑一声,说道:“公子莫慌,我不杀你,不过想让你跟我走一趟。” 萧莲心冷冷地说道:“休想!” 侯显之忌惮萧莲心身上的毒,不再靠前,向后抬了抬手,说道:“那我只好强请公子了。” 侯显之身后的两个壮汉立刻上前围住萧莲心。 萧莲心左右看了看,这两人膀大腰圆,身高体长,看上去虽然不像是什么高手,但对付他也是绰绰有余,此时身上的霹雳丸已经用尽,张沐月与雪灵儿又被四名黑衣人纠缠,一时之间竟无脱身法门,但他也并不慌乱。 萧莲心忽然哈哈笑道:“你不就是为了回天诀么?我知道在哪里。” 张沐月冷哼道:“你以为我是张沐月那个蠢货么?这么容易相信你?”话毕,看向两名壮汉,喝道:“绑起来!” 萧莲心淡淡地说道:“我全身都是毒,谁沾染了我,谁就会全身溃烂而死。张沐月也说了,他爷爷中毒了。” 两名壮汉看着萧莲心,被打得变形的脸上都是血,确实十分可怖,且萧莲心的手也一直藏在身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也不敢再继续去抓萧莲心。 侯显之看两人被萧莲心的话吓到,怒骂道:“他骗你们的,动手啊!” 那两名壮汉一脸苦相,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左右看看萧莲心与侯显之,其中一人转头说道:“老板,不然,你先制服他,我们武艺实在低位,怕敌他不过!” 侯显之一愣,骂道:“他不会武功的,快点抓!” 那说话的壮汉看侯显之不愿意靠近萧莲心,心中起疑,犹豫地缓缓靠近萧莲心,萧莲心心中虽然也有些慌乱,此时却稳稳站住了,微微笑,看着两人靠近。 两个壮汉距离萧莲心仅有两步之遥了! 那壮汉忽然转身,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摔给侯显之,哭丧道:“官爷,你只说抓个小子,没说这小子全身有毒啊!咱家只想偶尔做点打家劫舍的营生,可不想丢命,这活计,这活计,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吧!”话毕,一溜烟向着城中跑去。 另一人眼看伙伴都跑了,也不坚持,把袖袋中的银子一扔,话都不说,直接跟着跑了。 萧莲心一脸懵,这事,就这么解决了?抬头看向一脸尴尬的侯显之,大笑起来,嘲讽道:“哈哈哈哈,你,你是来逗你爷爷开心的么?” 侯显之恼羞成怒,也不管这少年有毒没毒了,一爪向着萧莲心抓来! 变故陡生,萧莲心避无可避! 眼看侯显之的手就快抓到萧莲心的脖颈,耳边传来一声马的嘶鸣。 紧接着,“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骆红梅! 萧莲心喜出望外,然而脖间一紧,侯显之的手已经抓到了自己的脖颈。 一道剑光闪过,骆红梅长剑递出,险些割下侯显之的左手,侯显之大惊之下,只好松开萧莲心的脖颈。 萧莲心感觉身体凭空飞起,已经被骆红梅横搭在马上,转头看去,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两匹神采非凡的骏马,萧莲心喜道:“灵儿,走!” 雪灵儿早见到骆红梅挟了萧莲心,本欲出手干涉,此时听得萧莲心出声,才断定他没有危险,将全身劲力逼入长剑,狠狠祭出两记杀招,逼退两名黑衣人,转身一跃,拉住一匹马的马鞍翻身上马,跟着骆红梅的马冲出重围。 张沐月眼看萧莲心趴在马上远去,哪里肯干休,当下如法炮制,加快脚步,跃上另外一匹马,跟着萧莲心三人往黑暗中奔去。 萧莲心伏于马背,感觉身下的马又快又稳,问道:“骆兄,这马又是你偷的?” 骆红梅一脸无语,狠狠打了马一鞭子,那马吃痛,狂奔中颠了几下,颠得萧莲心一阵腹痛,不敢再言语。 骆红梅看萧莲心老实了,才说道:“你这大摇大摆在城中一闹,大放厥词,引人注目,我一路上给你摆平了多少暗中杀手,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倒好,先打趣我了!” 萧莲心心中一暖,他本意是多惹来一些人,然后让这些人为了各自的利益争斗,自己好渔翁得利,摆脱星火门的杀手,不至于被立刻杀死,没想到骆红梅如此仗义,竟然又救了自己一命。 骆红梅左绕右拐,奔了一阵,已经不见了身后黑衣人,这才说道:“秦大哥在等我们,萧老爷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萧莲心心中一寒,问道:“爷爷,怎么了?” 第45章 奇物解困 骆红梅带着三人,纵马疾驰,左绕右转,终于来到一座十分狭小的客栈之前。 夜色茫茫,客店中依然亮着暖色的灯光。 骆红梅翻身下马,轻轻叩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客店掌柜。 他显然知道今夜有人要来,开门非常及时,看了骆红梅一眼,又打量了一番他身后三人,但没有多问,让在一边,说道:“骆公子,请随我来。” 四人随着掌柜,穿过前堂,到了客店后院的一个堂屋之中,掌柜安排四人坐定,说道:“四位稍候,我这就去请我家少主。” 不多时,秦天推门进来。 他脸色苍白,身体还微微佝偻,气息不稳,显然是受了重伤。 四人看此间主人进来,连忙站起,骆红梅上前扶住秦天,在桌前坐好。 秦天看了看萧莲心,又看向雪灵儿与张沐月,眉头轻轻皱起,问道:“这两位是?” 萧莲心解释道:“昨日我与玉虚道长下山,遇到了灵儿,至于这位张兄,说来话长。” 张沐月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说道:“有什么话长的,如今你围困已解,自当随我去救治我爷爷,有话快说,莫要浪费时间!” 秦天何等聪明,立刻便明白了眼下的情形,也不追问,看向萧莲心。 萧莲心说道:“我是答应要为你爷爷解毒,只不过我血液里面含的毒是虎面金蟾之毒,想必你也清楚,这毒,我眼下自己的毒都还没办法解除……” 寒光一闪,海月刀出鞘, 不及萧莲心说完,张沐月已经怒不可遏,吼道:“好个小贼,果然骗我!” 萧莲心深吸一口气,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让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动手行不?” “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日我杀了你!”张沐月虽然嘴上威胁,但他自知并不是眼前这几人的对手,所以也没有动手。 萧莲心接着说道:“我身上这毒,需要用《回天诀》才能解除,换句话来说,你爷爷身上的毒,也需要用《回天诀》,而这秘籍,眼下极有可能只有我爷爷才知道线索,因此,要救你爷爷,需要先救我爷爷!” “你!”张沐月涨红了脸,也不好反驳,憋了一会儿,问道:“你不骗我?” 萧莲心轻轻压下他手中弯刀,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毒你爷爷也只是因为他要抓我,如果能帮他解毒,我为什么不呢?” 张沐月眼睛一转,想来也是这个道理,当即收好弯刀,说道:“好吧,我便信了你!” 萧莲心点点头,对张沐月说道:“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张沐月警惕地看着萧莲心。 “救你爷爷可以,但是你需要听我的话行事。” 张沐月生性冲动莽撞,实际并无什么心思,当即点头答应。 萧莲心说道:“好吧,那你先去门口看着,不要让人打扰我们。” 张沐月狐疑地看了萧莲心一眼,萧莲心说道:“我保证不会逃走。” 张沐月这才拾起刀出了堂屋。 秦天与骆红梅笑嘻嘻地看着萧莲心,秦天问道:“你上哪招来这么个没头脑的跟班?” 萧莲心知是打趣自己,并不答话,相反一脸关切地问道:“秦兄,你这是?” 秦天咳了两声,道:“那日我在谷中,与费无尽做了一笔交易,他便让我出了谷,这是后话,当前最紧要的是萧将军之事。” “灵儿说,爷爷被关在慕容昀的府中?”萧莲心问道。 秦天的目光从雪灵儿脸上掠过,点头说道:“不错,我这身伤便是当日在王府中遇到了硬茬子。” 萧莲心心中一热,想不到秦天与骆红梅竟能如此帮他,当即拱手鞠躬道:“两位哥哥的大恩,小弟没齿难忘!” 秦天忙扶起萧莲心,说道:“我们在你家叨扰多日,主人家有难,自当帮一把,更何况我三人十分投契,我也早已当你是自家兄弟!” 萧莲心不再多言,接着问道:“爷爷如今,是什么境况?” 秦天说道:“当日萧将军被直接送入了狱中,我派了探子日夜监视,可进入狱中之人,除了狱卒管事,便是一些杂役。没曾想,不出三日,竟传出萧将军被劫狱的消息。但三日中,并无外人出进。” 秦天说着,摸着胸口咳嗽几声,萧莲心忙递过茶水,秦天呷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们都十分奇怪,明明并无外人进出地牢,为何还会被劫走。我派人打点了两个狱卒,混入狱中查探,萧将军确实不在狱中,后来我的人查到,那每日送菜入狱中的人,原来也经常送菜去慕容府中。” 萧莲心说道:“你是说,那人以送菜的名义,悄悄将爷爷抓了送进了慕容府?” 秦天点头说道:“正是。”话毕,又猛然咳嗽起来。 骆红梅帮秦天捋了捋气息,接过话头说道:“想来萧将军乃沧焱第一斥候,区区菜贩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但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萧将军转移走,只有一种可能。” “爷爷,已经丧失了挣扎的力气。”萧莲心心中一阵刺痛。 秦天与骆红梅点了点头,雪灵儿接话道:“下了毒。当日,我听两个狱卒无意中说的。” “下毒?”萧莲心问道。 雪灵儿点了点头,道:“我在你家没找到《回天诀》,想来应该在你爷爷身上,就去狱中找,恰巧听着两个狱卒在说这件事,只不过并不知他中了何种毒,后来的事情,如秦公子所言,你爷爷被送进了慕容府。” “沧央城中之人只道慕容昀足智多谋,现下倚靠护国侯,手中还有兵权,是未来储君,还有些贤良名声。其实他是一个十足的变态,这些年来,但凡落尽他手中的人,或死,或残,更有甚者精神失常的也多。”秦天摇着头说道。 看着萧莲心眉头紧锁,一言不发,骆红梅拍了拍萧莲心的肩膀,说道:“萧兄弟,你也莫要沮丧,如今既然知道萧将军所在,必然有办法救他出来的。” 萧莲心拍了拍骆红梅的手,说道:“以秦兄的身手,能伤他如此之深的人,想来也不是以武力能对付的。” 看萧莲心若有所思,秦天说道:“萧兄弟素来智计满腹,这事无法硬抢,便只能智取了!” 萧莲心喝了一口茶,想了想,抬头看向雪灵儿,问道:“灵儿姑娘,你怎会有慕容府的地图呢?” “这个嘛,有个小玩意儿。”雪灵儿说着,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趴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子做的蜻蜓。 骆红梅和萧莲心一脸不解,秦天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指着那金色蜻蜓,磕磕绊绊地问道:“这个,这个难道是传说中的金骨蜻蜓?” 雪灵儿取出蜻蜓放在掌心,将内劲逼入掌心,掌心中的蜻蜓忽然张开翅膀,随着雪灵儿输入的劲力越来越多,那金色蜻蜓的眼睛由金转蓝,紧接着转为红色。 随着雪灵儿的脑门上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那蜻蜓忽然腾空而起,雪灵儿闭上眼睛,掐一个指诀,往门外一指,蜻蜓突然有了灵性,居然就顺着雪灵儿手指的方向飞了出去。 雪灵儿紧闭着眼睛,一炷香时间后,蜻蜓从窗户中飞回,轻轻落入雪灵儿掌心中,雪灵儿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他们追来了!不过,秦公子这客店似乎藏得暗合奇门八卦之象,并不好找呢。” 骆红梅和萧莲心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仿佛并没有听到雪灵儿的话,只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雪灵儿手中的蜻蜓。 “这个,多少钱一个?”骆红梅不禁问道。 “哈哈哈,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啊!”秦天笑道。 骆红梅伸手去摸那蜻蜓,蜻蜓却忽然收起翅膀,看上去就是一只普通的金蜻蜓。 雪灵儿将蜻蜓放回盒子中,说道:“这金骨蜻蜓是师父给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得来的,但这次下山,他就让我带了这个。” 骆红梅贪婪地看着蜻蜓,问道:“你师父还有吗?” 秦天笑道:“你也想太多了,这金骨蜻蜓可不是普通的器物,传说,大陆上曾经出过一位天纵奇才的神师工匠,以自身劲力为火,以自己的血淬炼,才锻造出这金骨蜻蜓,蜻蜓问世之日,那位神师工匠也呕出最后一口心血,气绝身亡,从此神识与金骨蜻蜓融为一体。本来这东西在百年前就已经消失,今日竟有幸又见到了!” 萧莲心看着雪灵儿收起金骨蜻蜓,问道:“灵儿姑娘,你除了能用这蜻蜓查探外,还能作甚?” 雪灵儿抬头想了想,说道:“送个小药丸什么的,没问题。” 萧莲心激动地一拳砸在手心中,说道:“有办法了!” 雪灵儿问道:“什么办法?” 萧莲心说道:“我不知道爷爷究竟中了什么毒,但可以让你的蜻蜓替我们飞进去,让爷爷假死!” “假死?”骆红梅不解地问道。 萧莲心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王府我们闯不进去,就只有让他们把爷爷给送出来了!” “但,萧将军可以闭气多久?”秦天问道。 萧莲心从袖袋中摸出一个小瓶子,说道“这里面的丹药叫停息丸,爷爷服用一粒,就会进入假死状态,两个时辰内,只要他服用了解药,就会醒过来!” “如果,没有服用呢?”骆红梅问道。 萧莲心捏紧手中的瓷瓶说道:“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的意思,是用金骨蜻蜓把药丸和消息送进去?”秦天问道。 萧莲心点了点头说道:“慕容府高手如云,连秦兄都闯不进去,莫说我等了。” “可是,他们会把萧将军送出府么?”秦天接着问道。 萧莲心取出另外一个瓷瓶,说道:“爷爷服用停息丸之前,再服用一粒这里面的奇香丹,身体会变得奇臭无比,慕容昀只能把他送出来。” 骆红梅刚从金骨蜻蜓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看到萧莲心不住地从身上摸出种种奇药,再次被震惊到,问道:“这些奇怪的药丸,你都哪里来的?以前怎么不见你使?” 萧莲心摸出一块金箔,将药丸包好,又展开一张纸条,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蝇头小字:“莲心。” 说道:“可惜,费无尽的药坑毁了,否则我还能多炼一些。” 秦天咳嗽了几声,问道:“你有何安排?” 萧莲心当下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大致描摹出慕容府的地图,如此这般将人手安排妥当。 是夜,几人将营救计划商定已近破晓时分,客栈老板差人引了几人各自回房稍适休整 萧莲心无心睡眠,洗漱完毕,揉了揉眼睛,打开屋门,屋外起了晨雾,张沐月趴在客店大堂中睡得呼噜声震天响,掌柜的睡眼惺忪地在安排小二打热水。 萧莲心心中想着,当务之急,要找到玉虚道人。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掌柜开门放那人进来,却见也是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掌柜见了他,连忙关上大门,关切地问道:“怎的劳动王掌柜亲自来了?” 王掌柜看了看张沐月与萧莲心,说道:“少主呢?我有重要事情需要亲自禀报。” “随我来!”客店掌柜引着王掌柜匆匆向着内堂走去。 不一会儿,又匆匆出来,唤了萧莲心进去。 “萧兄弟,计划恐怕要变一下了。”秦天身着单衣坐在桌前,他身旁立着王掌柜。 王掌柜依着秦天的眼色,说道:“里间传来的消息,说萧将军已捉到,明日,萧府全门问斩!” 这消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萧莲心头顶炸开。 萧莲心一言不发,愣了一会儿,当即说道:“时间,来不及了,得赶紧行动!” “我倒是觉得有诈”秦天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秦兄的意思是?” “他们大费周章擒了萧将军去,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出来,然后忽然问斩?” 萧莲心点了点头道:“必是出了什么变故,找了个替死鬼?” 秦天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咱们得立刻行动!” 第46章 查探王府 夜凉如水,慕容府外。 萧莲心与雪灵儿站在困住萧泓烈的那座偏院外面的树林中,骆红梅带着张沐月守在慕容府后门,前门则由秦天派来的人蹲点。 “是这里么?”萧莲心问道。 雪灵儿点了点头,拿出金骨蜻蜓放在手心,将劲力逼入蜻蜓。 过得半炷香时间,蜻蜓的眼睛终于变红,翅膀张开,轻轻振动。 雪灵儿把手轻轻一抬,金骨蜻蜓腾然飞起。 萧莲心摊开掌心,将预先准备好的小纸团放到蜻蜓眼前。 蜻蜓轻轻抓起纸团,转身飞进墙内。 墙内寂静无声,金骨蜻蜓仿佛隐入了一潭死水,萧莲心也不确定,此计是否真能成功。 过得半晌,萧莲心转头看向雪灵儿,只见她紧闭双眼,眉头忽而皱起,忽而舒展,正在用劲力与意念催动蜻蜓行动,不一会儿她的脑袋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萧莲心站在雪灵儿身边,时不时帮雪灵儿擦一擦额头,他一刻也不敢离开,只恨自己无法练武,此时只能站在墙外干着急。 过得半晌,萧莲心忽然听得一声响动,转头看去,并无人迹。 忽然,雪灵儿娇喝一声,脸色涨红,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不断滑落。 萧莲心心中紧张,不由自主喊道:“灵儿?” 就在此时,墙内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那人似乎颇有些功力,跑得也极快,衣襟猎猎作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雪灵儿紧紧皱着眉头,并没有搭理萧莲心,萧莲心心中焦急,围着雪灵儿走了一圈,又不敢做声,好在两人所在的地方乃一片小树林,此时夜黑风高,轻易也不会让人发现。 萧莲心轻轻摸出袖中的小匕首,敛声屏气,守在雪灵儿身边。 脚步声传到近前,忽然停止,一个声音喝道:“谁?” 萧莲心心中一惊,屏住呼吸,捏紧了手中匕首,倘若这人跳出墙来,他说什么也要护住雪灵儿。 紧接着,墙内忽然传来金石之声,打斗呼喝声突起,看来除了萧莲心几人,慕容府中还闯入了其他人! 那方才呼喝的声音道:“慕容王府也敢闯,叫你有来无回!” 看来对方已经交上了手! 萧莲心心中稍安,几人最好是越打越远,赶紧离开此地!听得一会儿,心中又焦急起来,不知雪灵儿的金骨蜻蜓得手没有,转身看去,雪灵儿此时脸色苍白,看来已经是勉力支撑。 夜风阵阵,树影婆娑。 一团黑影忽然从墙内纵出,但显然并未看到萧莲心与雪灵儿,随着那黑影落地,墙内又纵出三个高大的身影,刀剑声起,四人在林中战作一团。 萧莲心大惊,紧握匕首,静静蹲在雪灵儿身边,唯恐这四人之中谁忽然发现他和雪灵儿的存在。 就在此时,一阵嗡嗡声响起,一点金光闪过墙头,金骨蜻蜓晃晃悠悠飞来,已经不似刚飞出去之时那般稳当,飞飞停停。 雪灵儿忽然长吁一口气,萧莲心惊愕地看向雪灵儿,只见那姑娘秀美的小脸此时一片惨白,嘴角还渗出了一丝血迹。 与此同时,那金骨蜻蜓飞至雪灵儿身前,竟直直落下,再也没了声息! 雪灵儿随之一跤跌倒,萧莲心抢去扶住,轻轻拍了几下,这丫头已经人事不知。 萧莲心心中一阵刺痛,正不知如何处之,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哼,金骨蜻蜓,以血亲之血为媒,消耗劲力极大,小姑娘不知好歹,要挂咯!” 是那个声音! 萧莲心心中一动,是那条怪鱼在说话! 从胸前掏出费无尽给他的萧瓶子,说道:“你是雷兽么?是你么?快救救她,救救她啊!” “哼,谁是那条臭鱼,我乃玄青散人!”萧莲心脑中的声音说道。 “不管你是谁,先救她!”萧莲心着急地低声说道,话毕看了一眼前面正在打斗的四人,他们显然并未发现自己的踪迹。 “我现在只是一缕神识,不能救她,但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告诉你办法!”那声音说道。 “什么条件?”萧莲心问道。 话音刚落,忽然一柄钢刀扑面飞来! “有同党!”一个男人的声音随之吼道。 脑中那个声音也不再响起。 萧莲心拾起金骨蜻蜓,抱住雪灵儿的身体滚到一边,让过钢刀,用身体挡在雪灵儿身前。 原来那人是慕容府的侍卫,侍卫眼见一击不中,钢刀再次挥来。 萧莲心情急之下,大声喝道:“且慢!” “咦?”那首先跃出慕容府的人手上不停,疑惑地看向萧莲心。 此时,一把钢刀搭在了萧莲心脖颈之间,侍卫喝道:“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那黑衣人眼见萧莲心被抓,也不再奔逃,相反转身迎敌,一剑荡开另外两名侍卫的钢刀,身形旋转,双脚分踢两人胸腹,只两招之间,两名侍卫纷纷摔出,撞到树干上,没了声息。 黑衣人持剑一步步走近萧莲心,说道:“放开他!” 声音熟悉,萧莲心抬头看去,虽然那人黑衣蒙面,但分明就是玉虚道人! 萧莲心知道道长如此打扮,必是不想给缥缈观带来官家麻烦,也不吱声。 黑衣侍卫眼看两个同伴都遭了殃,再无还手之力,看着玉虚一步步走近,手上钢刀颤抖,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墙后再次响起脚步声。 好似一队人马跑过,莫非有大队追兵赶到? 玉虚不敢再拖延,趁侍卫不注意,一跃而起,霎时间,人已经欺到近前。 侍卫大惊,手下钢刀闪动,欲先屠了萧莲心。 萧莲心心中惶急,无奈动弹不得。 玉虚眼疾手快,一剑刺穿侍卫手腕,侍卫钢刀落地,惊呼声起。 紧接着,玉虚一把拽过萧莲心,说道:“走!” 萧莲心拉住玉虚道人的手,说道:“还有人!” 玉虚转头看去,发现旁边一个姑娘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一人无法背负两个人,玉虚转头看向逃走的侍卫。 他本是出家人,原也不想伤了这些侍卫的性命,此时见侍卫跑远,也不便再去追赶,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萧莲心道:“道长屡次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只是这姑娘也是为了助我救爷爷而来,请道长救她!” 玉虚想了想,说道:“你负上她,我们先离开这里!” 萧莲心转身背起雪灵儿道:“骆红梅就在后面,我们寻他去!” 玉虚道:“此时慕容府中发现有人闯入,必会大肆搜捕,在附近逗留,恐怕不安全!” 萧莲心边走边说道:“道长有所不知,灵儿已经想办法把停息丸和奇香丹送进去给爷爷了,爷爷看了纸条,服用之后,会进入假死状态,身体也会奇臭无比,届时慕容府中之人必然会以为爷爷已死,奇臭难忍,会把爷爷送出来的!” 玉虚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不过,你确定他们会将萧兄送出来么?据我所知,慕容府可是养了数条恶犬!据说,这些犬都是吃人肉长大啊!” 萧莲心心中咯噔一下,哪曾想,这慕容昀竟然如此变态!倘若真送了萧泓烈的身体去喂狗,那就失算了! 萧莲心想了想,看向玉虚说道:“爷爷服用药丸之后,药效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发作,然后爷爷需要在两个时辰内服用解药,否则就来不及了!” 两人边走,边说,玉虚提着萧莲心,不一会儿便奔出了树林。 玉虚看了看雪灵儿,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萧将军被关得极为隐秘,但此时只要他们把人送出来,不管如何处置,我们总有机会,灰影大人是与我一同来的,此时还未出慕容府,我估计刚才那些人应该是去追寻他了,我把这姑娘安置好之后再过来,半个时辰后,我约了他在慕容府后门外的巷子里碰头。你代我去吧!” 萧莲心看眼前境况,也只能如此,点了点头,将背上的雪灵儿放到玉虚背上,玉虚几个起落,已然消失在黑暗中。 慕容府中,灯笼四起,看来侍卫们已将慕容府严密布防。 萧莲心转身看了看,心想,骆红梅刚好也在慕容府后门蹲守,此时过去,可以汇合纵人,必须得进入萧府中,抢夺爷爷的身体! 萧莲心匆匆往林子后面绕去,转过慕容府,来到慕容府后门。 慕容府后门外种了数株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后才是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之后则是错落的名居与宽宽窄窄的街巷。 骆红梅与张沐月正蹲在梧桐树上,盯着府内的事情。 萧莲心鬼鬼祟祟奔过来,两人一惊,定睛细看,这才没有拔剑。 萧莲心见了两人,简单交待后,便无声无息地继续在暗中蹲守。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一个敏捷的身影从慕容府中跃出,与此同时,慕容府中侍卫们的喊声也向着那人奔来。 看那人落地欲走,萧莲心低声喊道:“灰影,灰影!” 灰影身形停滞,转身看去,见萧莲心三人站在身后,说:“走!” 三人旋即随着灰影转入街巷,消失在黑暗中。 随后,慕容府中涌出十数名手执火把的侍卫,分头向着街巷中追来。 四人奔了一阵,灰影引着三人跃入一户破败的小院,轻轻关上门,黑暗中谁也没有说话。 不多时,听得一队侍卫从院外奔过,灰影这才点燃桌上蜡烛,行礼说道:“公子如何也在此地?” 萧莲心知道这位灰影是追随爷爷多年的顶级斥候,深得萧泓烈信任,说道:“灰影大人,我的事情后面细说,当务之急是要先救出爷爷!” 灰影看了看满脸关切的骆红梅和一脸厌烦的张沐月,问道:“这两位?” 骆红梅正待解释,张沐月率先说道:“我只是为了让萧泓烈去救我爷爷,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想管。” 萧莲心说道:“不妨,都是好友。” 灰影这才说道:“我组织了一帮往日兄弟,本来想在明日午时之前劫囚,势必要救下将军。但我查探到,他们眼下关在牢里那人,并不是将军!恰好日间遇到了玉虚道长,道长得到消息,将军被关在慕容府,因此我们两人今夜才进来查探。” 萧莲心点头道:“那人确实不是爷爷,我们查到爷爷正是被关在慕容府中……” 萧莲心将停息丸与奇香丹之事简要告知灰影。 灰影听后说道:“若他们真是将将军之体送去喂犬,我倒是去过那养犬之地,只要我们在途中伏击,也必能抢得身体回来。只不过,少爷需得确认,那药丸是否已经送到将军手中!” 萧莲心道:“事不宜迟,眼下爷爷的药效已经发作,想必不一会儿,慕容昀就会去亲自查探,我们须得在爷爷的身体被送出来之前,赶到慕容府中!” 张沐月道:“说得倒是轻巧,现在慕容府中到处都是侍卫,去了不是自投罗网么?” 萧莲心看向骆红梅,说道:“这就要麻烦骆兄了!” 骆红梅看向萧莲心,问道:“你又有什么主意?” 萧莲心道:“声东击西!” 骆红梅道:“愿闻其详!” 萧莲心说道:“此时想必玉虚道长已经安置好灵儿,一会儿他会到慕容府外与我们会合,届时要请骆兄……”说着,萧莲心转头看向张沐月,道:“请两位将侍卫引走。倘如爷爷真的被抬出来了,请灰影大人与玉虚道长一并抢夺过来,我会为爷爷解毒!” 张沐月一脸不愿意,他爷爷也曾经为了慕容昀卖命,只不过自从张坤仲毒发以来,慕容昀便不再拿他海月派当人了。 骆红梅不待张沐月说话,答道:“定不辱使命!” 话毕,转身跃出小屋,张沐月无奈,也跟了出去。 萧莲心转身给灰影拜下,说道:“此次救人,虽然做了准备,但我也知道是九死一生,有劳了!” 灰影扶起萧莲心,说道:“我的命都是将军给的,少爷严重了!走吧!” 话毕,灰影携着萧莲心,再次向着慕容府奔去。 第47章 地牢突围 夜色森森,慕容府中依旧灯火通明。 前半夜有人闯入,后半夜慕容府中的守卫明显多了起来。 玉虚道人已经等在途中,萧莲心将部署简要说完,时间已经过去多半,刻不容缓,几人立即行动。 慕容府如同一头巨大的怪兽,萧莲心几人正趴在偏院的屋檐上,静静地等待着这头怪兽睁开眼睛。 不多时,果然从厢房中奔出一人,径直出了院子,向着慕容府主院奔去。 “事情出了!”萧莲心低声说道,几人加倍凝神看着慕容府中的动静。 自从那人出院子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人捂着鼻子出了厢房。 “也不知死了几天了,竟是这般臭味。”其中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抱怨道。 另一个侍卫说道:“不应该啊,明明昨日都还活着的,怎的今日就发臭了?” “反正皇子来之前,我是不想进去了,你要进去,自己进去吧。”先前发言的侍卫把手一摊,一屁股坐在院子台阶前。 骆红梅默默看了萧莲心一眼,竖起一个大拇指。 萧莲心看了看黑黢黢的王府,时辰已经不多了,萧泓烈若再不服用解药,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转头看向灰影,说道:“不如,趁现在!” 玉虚点了点头,道:“此时确实是好时机!” 灰影看着院中人员,低声道:“只不过,慕容府中有个黑袍人,一身功夫忒厉害,不知在不在里面!” 萧莲心看着院中几个侍卫,说道:“请骆兄带着张公子,去引开侍卫,如果黑袍人在里面,外面闹出动静,他必然会出来查看,届时我们都在,也不用惧怕他,如果他不在里面,骆兄引走几个侍卫,灰影大人直接进去接人!” 骆红梅点了点头,与张沐月一起,从屋顶一跃而下。 院中之人以为萧泓烈已死,此时放松了戒备,猛然见两人从天而降,顿时大惊,有人呼和,有人向房间中奔去,另有两人抽出身上佩刀,向着骆红梅与张沐月杀来。 院中乱成一片。 院外的侍卫听到院中打斗声起,也一股脑地奔杀进来。 骆红梅杀得两人,不见黑袍人出来,料定他并不在此间,吼一声:“走!” 转身跃出侍卫的包围圈。 侍卫们见刺客欲走,连忙持刀抢上,张沐月因担心被侍卫认出自己,为海月派惹下麻烦,此时并没有使用海月刀,兵器不趁手,因此打将起来也磕磕绊绊。 骆红梅转身又砍伤两名侍卫臂膀,这才解了张沐月之困。 两人一前一后跃出墙头,身后自是尾随了十余名侍卫。 见侍卫们跃出墙去,灰影一跃而下,掠到余下守候的两名侍卫身后,一刀一个,又毙两人。 玉虚携着萧莲心跳下屋顶,说道:“你们快去,如有人来,我拖住!” 萧莲心点了点头,跟着灰影奔进厢房。 厢房中,出乎意料的干净。 仅仅是几张床,一张桌子而已。 灰影转头看了一眼萧莲心,萧莲心环顾厢房,房中竟然没有一点破绽,甚至都没有人影。 萧莲心巡着房间,一点点查看,左右敲打,灰影持剑跟在他身后。 屋内灯影闪动,屋外寂静无声。 就在这时,墙角的两个朱红色柜子引起了萧莲心的注意,柜子约半张桌子大小,隐在角落中,毫不起眼,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没法注意到这两个箱子的存在。 萧莲心走上前,轻轻敲了敲箱子,灰影担心箱子中有问题,拉开萧莲心,站远了,凝劲于掌,迅捷拍出。 “啪”,其中一个箱子开了。 一支黑色箭尖的铸铁短箭从箱子中弹出,向着两人飞来! 灰影拉过萧莲心,长剑划动。 “啪嗒”,短箭被打落。 待得确认箱中再没有毒箭射出,萧莲心这才走上前看。 箱子中,竟然空空如也! 萧莲心看向另外一口箱子,给了灰影一个眼神,然后退开。 灰影如法炮制,挥掌击出。 箱子却纹丝不动! 两人心中一惊,萧莲心再次试探地敲了敲,箱子确实是空的。 以灰影的功力,别说是打开一个箱子,就算是摧毁一个箱子也不在话下。 灰影还待再次出掌,萧莲心摇了摇头。 萧莲心轻轻地摸了一圈箱子,发现这个箱子看似普通,与旁边的箱子想比,实则箱盖与箱体之间并没有连在一起的搭扣。 敲击之音也稍有不同,这只箱子表皮虽然也是木头,但仔细听,敲击起来,声音更加沉闷,箱子内部似乎包裹了一层金属。 萧莲心左右挪动,箱子也是纹丝不动。 莫非这箱子是扣在一起的? 萧莲心握住箱盖,轻轻扭动,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传来。 “有机关?”灰影低声问道。 萧莲心点点头,继续转动箱盖。 “咻”、“咻”,左右墙壁忽然再次射出两只短箭! 灰影心中大惊,电光火石间,一把抱住萧莲心,长剑挥出,打落一支毒箭,两人滚到一旁。 萧莲心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向灰影,却见一支毒箭赫然插在灰影左边肩头! 黑血潺潺流出,短箭剧毒! “灰影大人!”萧莲心喊道。 灰影伸出右手,咬住牙齿,在伤口周边点了几下,止住血,说道:“不妨,救人要紧!” 萧莲心将手伸到胸前的袋子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两粒黑色的小药丸,让灰影服下,说道:“忍着点!” 灰影见过那药丸,是萧家祖传的解毒药丸,百解玉玲丸,对一般的毒素都有解除作用。 萧莲心轻轻地抓住毒箭,灰影拉住他的手,担忧地说道:“有毒!” 萧莲心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身上中的毒可谓是百毒之王,一般毒素都会被消解,不碍事!” 灰影听后,放下手,闭上眼睛。 萧莲心摸了摸灰影乌黑的伤口,确定血已经暂时止住,又轻轻晃了晃那只短箭,短剑无法被折断,灰影疼得呲牙咧嘴,萧莲心不敢冒然拔出,说道:“还不能动。” 灰影点点头。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发出“咔”一声。 萧莲心转头看去,原来两人一转,竟然碰到了箱盖,将箱盖往反方向转了半圈。 有了前车之鉴,灰影眼疾手快,拉住萧莲心一骨碌滚到墙角,唯恐哪里又射出暗箭。 只听得“轰”一声响,那口箱子竟然迅速地挪开了! 一个地洞出现在萧莲心与灰影的眼前! 两人面面相觑,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 萧莲心指了指洞口,兴奋道:“就是这个味!” 一股臭鸡蛋爆炸后混上了腐烂尸体的味道从洞口一阵阵传来。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洞口的竖梯下到地牢。 地牢中闪烁着几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借着灯光看去,这是一个有一间厢房那么大的牢房,墙上挂着的、地上摆放着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而这房间中最显眼的就是中央一个车厢大小的铁笼,铁笼用成人大拇指粗的铁条整体锻造而成。 萧莲心从黝黑的墙壁上取下一盏油灯,向着铁笼走去。 铁笼角落中坐着一个人,那人低垂着头,长发披在胸前,看不清面目,身上的衣服已经没了。 萧莲心颤抖着靠近那人。 他举起油灯,手穿过铁笼,轻轻撩起那人沾满了血液和污秽的头发。 头发后面是一张冰冷而苍老的脸。 萧泓烈。 萧莲心已经泪流满面。 在他记忆中,萧泓烈总是来去如风,威风凛凛。 而不是眼前这样,可怜,无助。 越是愤怒,越要保持冷静,萧莲心默默警告自己。 轻轻擦去萧泓烈脸上的泥土,萧莲心转头对着灰影点了点头。 灰影会意,左右查看这个铁笼。 铁笼侧面有一道门,此时已经上了锁。 灰影运劲于剑,一剑砍下。 锁链应声而落。 萧莲心连忙打开笼子,进入笼子试图背起萧泓烈。 “呛啷啷”,铁链摩擦的生性。 萧莲心转头看去,原来还有一条拇指粗的铁链竟然直接拴在了萧泓烈的脖子上! 萧莲心连忙放下萧泓烈,将这位老人的头抬起来,他的脖子上竟然被锁上了一个铁环,而那条铁链便是穿过这个铁环连在了铁笼上面! 活脱脱像拴住了一条狗! 萧莲心大怒,紧紧捏着拳头,一拳打在地上,低声吼道:“不报此仇,枉为人!” 手中的油灯闪动了一下,头顶传来打斗之声。 灰影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来了!” 萧莲心算了算时间,时辰来不及了!说道:“想办法守住洞口,我先为爷爷解毒!” 灰影得令,转身奔向洞口。 萧莲心从胸口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些许白色粉末,放在手心,又从袖袋中取出小匕首,轻轻刺破萧泓烈指尖,一滴黑色的血从指尖滴下。 萧莲心咬咬牙,自言自语道:“搏吧!” 黑血从指尖滴下,落到白色粉末中,粉末升起白烟,萧莲心捏紧拳头再摊开,白色粉末凝成一块黑红色的小疙瘩。 萧莲心扒开萧泓烈的嘴,将疙瘩一股脑儿灌进去。 头顶再次传来响动,是木头碎裂的声音,看来对方已经打了进来,不知玉虚道人能否顶住! 萧莲心顾不得那么多了,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打开来,原来是几根银针,他取出一根最细的,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扎进萧泓烈的印堂。 扎完后,萧莲心伸手去探萧泓烈的鼻息,竟然还没有恢复? 难道弄错了? 萧莲心想了想,再次往下推了一点。 头顶的响动却忽然停了。 萧莲心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把瓶子斜倾,将黄色而浓稠的液体倒在铁链上。 铁链瞬间冒出白色浓烟。 一瓶液体倒完,萧莲心收起瓶子,再看那铁链,居然已经断了! 萧莲心背起萧泓烈快步走出铁笼,说道:“走!” 灰影先接过萧泓烈,爬上楼梯,萧莲心跟在后面,爬出地牢。 两人再次回到厢房中,厢房中的物件都已经被毁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莫非,被玉虚引走了? 萧莲心左右看了看,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心中反而比刚才更加紧张起来,低声道:“快走!” 两人背着萧泓烈奔出厢房,到得院子中,院中还躺着侍卫们的尸体,却不见了玉虚。 “有意思。”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暗中传来。 紧接着,十多名侍卫忽然落在院墙之上。 灰影止住脚步,咽下一口口水。 一个身穿白衣斗篷的男子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锦衣华服,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微笑。 二皇子,慕容昀。 然而,萧莲心的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眼,便越了过去。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目光冰冷空洞,身穿黑色长袍,空荡荡的右手手袖微微飘荡。 萧玄! 萧莲心不怒反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慕容昀摇了摇扇子,挑着眉毛说道:“你确实很聪明。” 萧莲心转头看向慕容昀问道:“你要如何?” 慕容昀笑道:“回天诀,以及,你” 收起扇子,指向萧莲心。 萧莲心心思千转,眼下不但要从这瘟神手中逃得命去,还要救走萧泓烈,属实不易。 萧莲心一边笑着,眼角余光把院中之人都扫了一遍。 此时院中并没有那个黑袍人的身影,极有可能已被玉虚引走,而莫氏兄弟等人此时也不在场,估计是因为此事极为隐秘,慕容昀并没有让外人知晓。 眼前就只有这一干侍卫,以及眼前的慕容昀和让萧莲心恨得牙痒痒的萧玄! 萧玄不足为惧,只不过眼前这位二皇子却从未动过手,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境界。 为今之计,先试探虚实! 萧莲心笑毕,说道:“要抓我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何须殿下如此大动干戈?” 慕容昀道:“身中虎面金蟾之毒而不死,不可小觑。” 言语之中,滴水不漏。 萧莲心接着说道:“如你所见,我爷爷已经死了,我也没法找到回天诀。”说着把手一摊,看向慕容昀身后的萧玄,他也曾经颇得萧县烈宠爱。 慕容昀道:“这么大费周章,为了抢一具尸体么?” 萧莲心看着萧玄说道:“入土为安,再不济,也不能做不孝子孙。” 萧玄依旧无动于衷。 慕容昀说道:“既是这样,我成全你吧!” 话毕,晃了晃手,往后退去。 紧接着,黑暗中亮起点点绿色荧光…… 第48章 雷兽之力 一阵冷风灌进领口,萧莲心打了一个寒噤,往身后灰影身边靠了靠。 那幽幽的绿光终于从黑暗中飘了出来。 十余头如虎豹般大小的黑色猎犬贪婪地低吼着,目光阴森凶狠,呲着獠牙,缓缓靠近,有条不紊地将萧莲心三人围在中心。 灰影轻轻放下萧泓烈,护到身后,面对猎犬,抽出长剑,低声对萧莲心道:“护好将军。” 萧莲心轻轻点头,从袖中拿出那把小匕首,紧紧握在手中,虽然他知道这短小的匕首并没有丝毫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两人将萧泓烈围在中间,背对背,面向狗群,身体微微弯曲,防备着猎犬随时攻击。 “吼!”随着一只硕大的猎犬发出咆哮,犬群动了! 一头距离两人最近的猎犬猛然扑向萧莲心,萧莲心本能地身体后仰,灰影后发先至,长剑挥出,向着猎犬胸腹划去。 那猎犬却并忽然从旁边扑去,它竟然擦着萧莲心扑过,剑尖险些划破它的肚皮。 猎犬落地,转身流下口水看着两人。 “它在试探!”萧莲心低声说道。 灰影点了点头,把手臂张得更大了点,扩大防护范围,然而他肩头的剑伤也因此被撕开了,鲜血潺潺流出。 萧莲心瞥了一眼,看来百解玉玲丸药效不错,灰影身上的血已经由黑转红。 萧莲心稍微放心,余光瞟去,爷爷躺在两人身后,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来了!”灰影忽然提醒道。 “嗷呜!”头犬一声呼喝,三头猎犬同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着三人扑来,其余犬只则在周围不停变换方位,随时准备扑杀。 这些猎犬训练有素,站起来有一人来高,一扑之力宛若猛虎! 灰影唰唰两剑挥出,一剑刺穿一头猎犬的胸腹,另一剑伤了另外一头猎犬的前爪,萧莲心使出蛮力,匕首挥出,虽然没有伤到第三条猎犬,但终于还是将其避开。 经过两次测试,猎犬似乎发现眼前两人之中,萧莲心是弱点。 他们不断在周围变换位置,寻找攻击的时机。 十余头猎犬中,大部分都盯上了萧莲心。 头犬再次低吼,猎犬忽然一起扑来! 在头犬此起彼伏的低吼声中,猎犬们你进我退,不断扑咬两人的手腕、脖颈等位置,其中尤其以扑向萧莲心的猎犬为众。 这些猎犬的攻击极有章法,扑上一只,倘若咬上了,便不松口,直到对手攻来,扑空的则让到一边,伺机再扑。 饶是灰影剑法精湛,萧莲心时不时持匕首补上一刀,然而两人不但要防范猎犬攻击自己,还要保护萧泓烈,几个回合下来,场中虽然躺下了四五头猎犬的尸体,灰影与萧莲心也已伤痕累累,猎犬的血液和人的血液混在一起,流了一地。 漆黑的夜,犬吠声此起彼伏。 灰影身上流血过多,面色惨白,呼吸粗重,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但他不能倒下,他若倒下,他身后的两人将立刻被猎犬分食殆尽。 这些猎犬,都是用人肉养大的,对血腥味十分敏感,此时已经发了狂,但它们也知道场中两人难以对付,不敢再贸然出击,在头犬的带领下,围着两人绕圈子,只等两人力气耗尽,便一击毙命。 此时,萧玄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椅子,让慕容昀坐下,自己则持剑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人犬大战。 慕容昀扇着扇子,喃喃说道:“宝贝们今日可以玩个够。” 猎犬们暂停攻击,萧莲心终于得缓上一口气,心中想道:若是如此跟猎犬斗下去,就算是斗赢了猎犬,猎犬身后还有大批的侍卫,三人终究难以逃脱,必须想个计策。 萧莲心心中思虑百转千回,但在这你死我活的厮杀中,绝对的武力与力量才是决胜的关键! 萧莲心摸了摸怀中,霹雳丸已经用尽,就算他想办法靠近慕容昀也没办法制住他。 慕容昀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眼看猎犬围着萧莲心三人不停转圈,不敢上前,他似乎有些不满意,向后招了招手,说道:“铃”。 身后便有一人递过一个银铃。 慕容昀手持银铃,轻轻地摇动,银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铃声在犬吠声中显得十分突兀。 猎犬听到银铃声响起,眼神忽然变得愈发凶狠起来,绕圈子的速度也加快了。 慕容昀又摇了摇手中的铃铛。 猎犬仿佛被刺激到,发狂般一拥而上,向着萧莲心、灰影两人咬来。 腥风扑面,猎犬身法快如闪电,獠牙一旦咬上,便不松口,直到撕下一块肉。 萧莲心抵挡不住,手臂被一口咬住,向后摔倒,灰影长剑回挡,砍中那咬中萧莲心胳膊的猎犬,然而自己却遭了殃,另外一头猎犬已经咬住他的胳膊。 伤口撕裂,疼痛袭来,灰影将全身劲力凝于臂膀,一声暴喝,将身上的两只猎犬震开,然而臂膀上的肉也跟着被撕去一块。 血流如注! 夜色深沉,风越吹越大,夜雨将至,萧莲心抬头看去,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黑得不见天光。 忽然,一滴水落下。 紧接着,千万滴雨砸落下来。 侍卫们拥着慕容昀移进厢房。 一道闪电落下,把整个院子照亮。 萧莲心感觉怀中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稳住心神,环视周围,此时院中躺满了猎犬尸体,只余三条猎犬还未曾倒下。 其中一只为头犬。 三只猎犬的斗志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但也不敢退后,只是不停在旁边踱步,而它们对峙的两人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只看哪方先露出破绽。 慕容昀缓缓站起,意兴阑珊,走上前拍掌说道:“精彩!” 萧莲心身上的血液顺着雨水流下,灰影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萧莲心身上,且越来越沉。 他似乎有些站立不住了! 萧莲心用力地撑住灰影,看上去好似他紧紧倚靠着灰影,不让其他人看出破绽。 但三条猎犬却十分敏感,它们仿佛已经看出灰影越来越虚弱,其中一只猎犬不断前后测试,三只猎犬蠢蠢欲动。 萧莲心紧紧咬住牙关,捏着匕首的手指已经僵硬,头发散乱,身上伤痕累累,疼痛到已经麻木,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三只猎犬。 慕容昀站起身,背着手说道:“哼,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话音落下,慕容昀拍了拍手。 侍卫们迅速向场中靠拢,持刀围住三人,不断往垓心靠近。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照亮萧莲心和灰影可怖的模样,活像两个罗刹。 侍卫们脚步不由自主地凝滞了一下。 萧莲心却感觉怀中之物越来越躁动了,连带着自己也跟着焦躁起来。 忽然,萧莲心脑中响起阵阵梵音:“……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龙王当知。是谓四殊胜法。菩萨摩诃萨……” 萧莲心不由自主地跟着诵念起来。 灰影讶异地看向萧莲心,只见他的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面无表情,轻轻地碰了碰萧莲心,他并没有回应。 灰影便也不再多问。 慕容昀看萧莲心仿佛失了神一般口中喃喃诵念,心中好奇,但也不好前去查探,嘲讽道:“还没有死,就开始给自己超度了么?交出《回天诀》,我放你一条生路。” 萧莲心并没有理会他,随着梵唱持续,感觉怀中的瓶子越来越热,越来越不安,甚至已经带着瓶子,不停在怀中撞击! 慕容昀心中奇怪,抬了抬手,示意身边人把猎犬收回,说道:“抓活的!” 侍卫们手持长刀,一拥而上! 一道闪电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落下! 院子中忽然被照亮,那道闪电竟没有消失,而是直接落到了萧莲心的胸口! “啊!”闪电笼罩下,萧莲心痛苦地嘶喊。 院子中以萧莲心为中心,发出巨大的能量波动,横向推出! 灰影趴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萧泓烈,而那些企图靠近萧莲心的侍卫均被掀翻在地! 萧莲心全身裹在蓝白的电光之中,四肢张开,青筋暴起,眼睛血红。 “继续念,不要停!”萧莲心脑中的声音继续说道。 震雷仙兽苏醒了么? 只要诵念一停,萧莲心的神智便会被雷兽吞没。 试了几次,萧莲心终于发现,要驾驭这条怪鱼吸来的巨大能量,必须放空一切,不断念诵经文,因此苦苦维系一丝清明,一刻都不敢停下。 杀戮和吸收一切的冲动再一次涌上心头。 萧莲心强忍着剧痛,压制住心中的冲动,他本意是救人,而不是杀人,尤其是这些被慕容昀当作傀儡的侍卫。 收敛杀意,梵音阵阵,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像上一次那般完全失去神智! 念得半晌,怀中的瓶子终于慢慢平静,但那强大的精神压迫感依旧存在,萧莲心无法自主停止能量吸收。 体内能量充盈,身体仿佛快要爆炸! “真气逆行,自下而上,缓缓运行。”脑中那个声音说道。 萧莲心又见到了那个老和尚,躺在海中,自顾自地抠着耳朵。 玄青散人。 “我快死了!”萧莲心吼道。 “你死不了。”玄青说道。 “啊!”萧莲心惊叫一声。 三更半夜,大雨倾盆,萧连心披头散发,因闪电的力量漂浮起来,神情甚为恐怖。 慕容昀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问道:“魅还未回来?” 旁边人答道:“追那老道去了,不见回来。” 慕容昀微微点头。 “照我说的做。”玄青散人的话响起。 萧莲心道:“说。” “引天雷助力,即是以人的身子为容器,将天雷引到需要的地方去。”玄青散人解释道:“经文诵念莫停,你天生逆脉,需将真气逆向运转,因此,自足三里,逐步引导到神庭,最后凝于指尖……” 玄青简要说完练功要诀,便消失不见了。 萧莲心逆脉本已被打通,此时依照玄青的指导,体内的能量迅速归集,一开始只是涓涓细流,慢慢地汇聚成汹涌澎湃的巨流,雷电之力也被裹挟其中,能量凝成热气,从脚下开始游走,直至头顶,运转一周,最后终于凝结于指尖。 伴随着千刀万剐,抽筋剥皮般的痛苦,萧莲心几次晕厥过去,又被痛醒。 能量充盈,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碎。 “出!”玄青散人说道。 萧莲心不由自主地提起手中的匕首,指向前方。 雷电顺着匕首倾泻而出,向着慕容昀射去。 慕容昀大惊,一跃而起,后退数丈。 厢房瞬间毁去,火光冲天而起。 “好好看!”玄青吼道:“我只教一遍!” 萧莲心已经彻底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他的神识被挤到身体一边,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体内能量如何运转,也能体会到身体的痛苦,但他只能承受,无法控制。 手中匕首随着劲力回收,瞬间化为齑粉。 毕竟不是雷纹刀。 紧接着,萧莲心看到自己的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圈,手掐剑诀,口中喃喃颂念着经文,天雷不断注入胸前的瓶子中,瓶子中的那条怪鱼此时体型居然只有一粒豌豆那么大,能量被震雷仙兽吸收之后,又转入萧莲心体内,他体内的能量随着身体引导,不断冲过经脉、穴位,心脏骤然变大,血液也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体内的毒素也随之走遍全身。 “以指为柄,雷电为剑,出!”萧莲心一声暴喝,指尖雷电生成一把光剑,指向慕容昀。 一道黑影掠到慕容昀身前,黑袍人到了! 他双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圈,紧接着双掌拍出,接下了萧莲心的一剑! “嗯?”萧莲心脑中响起玄青的声音。 “走!”玄青说道:“小娃娃这副身子还不是半死人的对手!” 话毕,萧莲心感觉体内能量忽然暴涨,不由自主地从体内爆出,以他为圆心,一瞬间卷起身体周围的猎犬尸体、侍卫们,向着黑袍人砸去。 天空忽然暗下来,只剩下漫天的狂风暴雨。 趁此空档,萧莲心的身体一手拖着灰影,一手拖着萧泓烈,一跃而起,越过房顶,消失在黑暗中。 第49章 法场劫囚(上) 奔出慕容府,早有秦天的人备了马车等在外面。 萧莲心登上马车,骆红梅已经在里面,萧莲心似乎终于放松下来,脑袋中那个身影消失不见,身体仿佛被掏空,眼睛一闭,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萧莲心跟灰影两人全身上下都是伤,尤其以灰影的伤为重,两人身上裹满了厚厚的纱布。 萧莲心睁开眼睛,全身脱力,看见秦天与骆红梅坐在一旁,问道:“爷爷呢?” 秦天扶住萧莲心道:“没事的,他已经苏醒,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萧莲心追问道。 骆红梅看着萧莲心,深吸一口气,说道“只不过他早已知道,今日午时,萧府全族问斩,醒来后,就离开了客栈……” 萧莲心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问道:“他,可有留下什么话没有?” 秦天说道:“他让你别去。” 骆红梅看萧莲心放不下,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玉虚道长跟他一起去的,更何况,灰影之前集结的斥候余部也已经在城内埋伏。”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前方,想了想,说道:“我得去!” “你下床都难,怎么去?”秦天没好气地质问道。 萧莲心用力地坐起来,扯得伤口生疼,说道:“他不会不知道,那是一个圈套啊!” “那又怎么样呢?”骆红梅淡淡地说道:“那些人是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啊!” 萧莲心愣住了,是啊,他又如何能理解呢,他心中的家人只有爷爷,但爷爷的家人却是整个萧府。 如今,萧府蒙难,萧泓烈作为萧家家主,又怎能袖手旁观? 萧莲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我的衣服和包裹呢?” 秦天指了指桌上。 萧莲心说道:“要麻烦两位兄长了!” “你说。”秦天答道。 萧莲心指了指他随身携带的布袋,说道:“拿过来。” 骆红梅依言取了布袋过来。 萧莲心从中掏出那个先前用来治伤的红色的瓶子,说道:“劳烦两位兄长帮我准备洗浴的水,然后把这瓶药都倒进去!” 秦天与骆红梅素来佩服萧莲心对药理学问的专研之深,看他取出药瓶,知道他要为自己疗伤,也不多问,转身便去安排一应洗浴用品。 看着红色粉末在水中化开,紧接着整盆水都变红,萧莲心让两人帮自己拆下所有绷带,然后出门守候。 萧莲心看着满身伤疤和红彤彤的水,咽了一口口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深深吸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踏进浴桶。 随着萧莲心整个人躺进水里,钻心的疼痛忽然席卷而来,萧莲心仿佛被疼痛吞噬了,但为了不让门口的两人担心,他紧紧咬住牙关,绝不发出一点声音。 身上的伤口火烧火燎的疼,过得一炷香时间,忽然又变得奇痒难耐,萧连心的嘴角已经渗出血来,经历了这许多次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他对疼痛的忍耐力也逐步增强,此时,尽管剧痛无比,但他并没有因此晕厥过去。 半个时辰后,疼痛终于消退,浴桶中的水也已经由红转黑。 萧莲心长吁一口气,缓缓走出浴桶,穿上了秦天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吱呀” 萧莲心打开房间门。 迎来秦天与骆红梅的一脸关切。 骆红梅上下打量了一番萧莲心,发现萧莲心虽然面色苍白,但皮肤上的伤口竟然都奇迹般愈合了!又拉着萧莲心的手转了两圈,甚至掀开衣服看了看,确定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已经愈合,惊道:“你这是?” 萧莲心微微一笑,整理被骆红梅翻乱的衣服,说道:“百花金蠊散,在天坑中找到了药引子,顺手炼了些,只是毒性甚烈,常人用了,有损肝脏,痨病半年,若非我身上有毒,也不敢用。” 骆红梅本来还想讨要一些,听完此话,当即也就作罢,瘪了瘪嘴说道:“不怪大家都抢虎面金蟾,原来吃了之后还能这样!” “给你要不要?”萧莲心苦笑道。 骆红梅连忙摇头,说道:“无福消受,” 萧莲心穿好衣服,看向秦天,问道:“秦兄,还有一事。” 秦天道:“但说无妨。” 萧莲心道:“不知道长可曾提及,雪灵儿?” 秦天眉头一跳,说道:“她嘛……” 萧莲心心中一动,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么?” 秦天答道:“夜间看她状态似乎只是脱力而已,但奇怪的是,醒来之后,劲力全无,今晨不知你爷爷跟她说了什么,她气呼呼地提着剑走了。” “走了么?”萧莲心心中忽然一阵失落,感觉空落落的,愣住了。 骆红梅嘴角挑起一丝嘲笑,道:“怎么?看上人小姑娘了?要不要哥哥去帮你说媒?” 萧莲心翻了一个白眼,转身收拾桌上的东西,说道:“谁看上她了,凶神恶煞,跟母老虎差不多,只不过有些事情没有问清楚而已。” “你就知足吧,人为了帮你,身上的至宝都拿出来了,还嫌弃人家。”骆红梅揶揄道。 萧莲心心中一暖,仔细清点着布袋中的药瓶和物件,特意看了看装有镇仙雷兽的瓶子,想到昨日玄青散人的话,也不知道他的条件是什么。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萧莲心收起布袋,揣进怀中。 在萧莲心疗伤之时,秦天已经安排妥当。 灰影伤重,依旧昏迷之中,秦天因有内伤,不便外出,而张沐月本来就只同意帮萧莲心救萧泓烈,劫囚这件事万分不愿意参加,因此最终只骆红梅、萧莲心二人,乔装成书局员工后,跟随秦天书局的三名探子,乘快马,拉着一车书,向着沧央城赶去。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泥泞不堪,五人到城门口停下。 城门口的盘查比往日更严了些,士兵们今日特别小心,兵甲齐立,刀剑森然,过往行人,无不严查,入口处人影憧憧,排满了等待进城和出城的行人。 五人乘马到得城门前。 为首的是正是当日报信的王掌柜,他翻身下马,也不排队,躬身径直走向门口的官兵首领面前,笑容可掬地握住那官兵的手,说道:“张军爷,什么事情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啊?” 那张军爷满脸横肉,暗地里捏了捏手中银子的分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答道:“还不是斥候将军府的事情,说是走了两个公子哥,这都盘查好些天了!” 王掌柜陪笑道:“辛苦军爷了,辛苦军爷了。” 那官兵收了银子,握着钢刀,走向萧莲心四人。 四人早已翻身下马,谦恭地躬身行礼。 只见他贴着四人走过去,瞟了一眼几人,此时骆红梅和萧莲心都已易容,与寻常干粗活的农家少年并无两样,那张军爷绕过几人,又踱到马车前,看着王掌柜努努嘴,示意王掌柜打开车上的箱子。 王掌柜忙不迭小跑上前,喝到:“没看到军爷指点吗?打开!” 话毕,两名探子一前一后起身绕到马车两边,迅速打开了车上的箱子。 王掌柜把箱子中的书籍一一翻出,呈递到眼前的官兵面前,说道:“张军爷请过目。” 那官兵却并没有接他手上的书册,草草地看了一眼箱中事物,又转身,踱步到萧莲心身边。 萧莲心把头埋得更低了点。 “抬起头来!”那官兵说道。 萧莲心全身紧绷,但事到眼前,务必保持镇定。 骆红梅转头瞟向那官兵,手中已暗暗运劲。 王掌柜忙跑上前,施礼道:“军爷有何指示?” 那官兵左右看看萧莲心的脸,说道:“小兄弟,面生得很啊!” 王掌柜连忙走上前,站到萧莲心身前,躬身说道:“官爷,这是我远房表妹家的孩子,前些日子家乡闹灾荒,投奔我来了,做粗使伙计。” 那官兵眉头挑了挑,转身回到队列中,说道:“既是给官家送的书,本将已经查过了,快些送去吧!” 王掌柜忙不迭道谢,这才上前牵了马,匆匆进了城。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城中商贩们熙熙攘攘,与往日并无两样,只不过萧家今日满门抄斩的消息却已不胫而走,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十六年来,这还是沧焱大陆上头一位被满门抄斩的大官。 “听说,二皇子殿下亲自抓到的,萧泓烈跟旭亚探子密谋害国!“ “啧啧啧,不是人啊,真不是人,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是啊,真是该死!全家都该死!” …… 闲言碎语如同苍蝇纷飞,不停钻入萧莲心的耳朵里,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强忍住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铛! 随着一声铜锣响起,街面上的百姓们纷纷躲避。 王掌柜跟萧莲心和骆红梅拱了拱手,算是辞别,牵着车马拐进一处偏僻巷道。 一队身穿银色铠甲的士兵,全副武装,面色凝重,列队出现在街角。 紧接着,又是一声锣响。 萧莲心和骆红梅并肩隐入人群。 “来了来了!” “那不是萧老大么?” “怎么不见萧老四呢?” “死了!” “不愧是萧家,居然出动了禁卫押送!” …… 街道上看热闹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和畏惧。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随着一声声锣响,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卖国贼!” 百姓们仿佛瞬间被点燃了情绪,一齐“卖国贼、卖国贼”地喊叫起来。 沧央城死牢位于城东,刑场却设在了城西,死囚们从城东走到城西,算是一种昭示罪名的方式。 萧家一家上下二十余口,不分大小,都穿着污秽肮脏的白色囚服,带着枷锁、脚镣,用一条铁链拴着,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仓啷啷”的声音,他们的手腕和脚腕都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胆小些的妇女和孩子不敢发出声音,一路低声啜泣。 萧莲心从人群中探出头来,环视了一圈,并不见萧泓烈的身影,再转头看向了囚犯队伍。 为首一人头发花白,散乱地落下来盖住整张脸,他把头低低地埋到胸口,单独由两个士兵押送着,走在前方,与后方的囚犯队伍足足隔了三米远。 外人皆道那就是萧泓烈,但萧莲心却知道,他不是。 萧莲心再向后看去,萧烽怒气勃发的脸出现在他眼中。 萧烽头发散乱,青筋暴起,身上带着的竟然是铁枷锁,沉重的枷锁捆着手和脖子,让他不得不微微弯腰,但一双血红的眼睛依旧愤怒地看着前方。 他的身后,依次是萧焕、萧耿以及一众女眷。 萧耿眉头紧锁,这个意气风发,长袖善舞的男子此时失去了往日的骄傲与和善,显得十分阴沉。 而他们身后,一向蛮横的大太太也失去了往日跋扈的劲头,只能默默垂泪。 可怜萧家几个小孩,最小的萧唯是萧炽最小的女儿,刚满5岁,紧紧地捏着母亲的衣角,怯懦地跟在队伍后面,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哭,却不敢哭,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从锦衣玉食的显贵之家沦为阶下囚,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此刻走向法场的脚步份外沉重。 萧莲心看着眼前走过去的曾经的家人们,心中百味杂陈。 他曾经无比希望脱离萧家,无比希望那些欺负过他的萧家子弟们都去死,然而当他们真的站在他面前,拖着沉重的铁链,走向死亡的时候,萧莲心却忽然不希望他们真的就这么死去了。 是原谅么? 不是,他永远也无法原谅那一声声“杂种”和童年时候遭受的拳脚、羞辱和伤害。 只不过,释然了。 这些人的脸是如此熟悉。 一遍遍看过去,他们中也不全然都是他讨厌的人。 其中,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虽然,他眼中的父亲从来都没有拿他当过儿子看待。 但他曾经多么希望获得这个人的认可和关爱啊。 如今,他就要死了么? 不!不可以! 铛!一声锣响把萧莲心的思绪拉回到眼前。 萧莲心明显感觉自己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必须做点什么,阻止这一切! 一路来到西市口行刑场,监斩官们已经在台前坐定,萧莲心挤在人群中,远远看去,场中筑起了一座高台,台上的刽子手们已经就位,刀锋森寒凌冽。 此时,萧莲心感觉人群越来越拥挤,身后不知被谁拉了一把,险些摔倒,紧接着,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莲心转头看去,竟是玉虚道人,道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台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萧莲心抬头看去,只见慕容昀坐在监斩官旁边,身后站着的人虽然面目隐在了铁面具后面,但那身形,不是萧玄又是谁呢? 萧莲心不解地看向玉虚道人。 第50章 法场劫囚(下) “玄儿牺牲大啊!”玉虚道人叹道。 “啊?”萧莲心难以置信地看向玉虚。 玉虚说道:“是他,想办法潜伏进了慕容府中,我才得知了萧将军的关押之处。” “他?”萧莲心反问道:“他难道不是故意设套么?” “哼,他为了这件事吃了太多苦,你作为他的兄弟,怎么怀疑他呢?”玉虚脸上稍有愠怒,说道:“等着看吧!” 萧莲心也不想再追究萧玄如何,急切问道:“爷爷呢?” 玉虚道:“在这里了。” “哪里?” “人群里,不方便露脸。” 台上忽然一声惊堂木响。 萧莲心和玉虚一齐向着台上看去。 监斩官问道:“台下何人?” 慕容昀呷了一口茶,斜眼瞥向台下头发花白的老人。 那老人反应了一会儿,这才幽幽答道:“萧泓烈。” 萧莲心心中一惊,不知是何人,竟然连萧泓烈的声音都模仿得如此之像,若不是昨夜他们已经救走了萧泓烈,此时他也肯定会被骗过去! 更何况,这个人居然甘愿做替死鬼! 慕容昀冷笑一声,看向身后的萧玄,说道:“该你表现的时候了。” 监斩官接着问道:“通敌叛国,污蔑皇族,你可知罪?” 那人道:“罪臣,知罪。” 围观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卖国贼,杀了他!” 立时人声鼎沸,百姓们群情激愤,喊声大作:“卖国贼,杀了他!” 萧莲心心中愤怒,捏紧了拳头,看向监斩台,此时,唯有擒住慕容昀,以他做威胁,方可拖得一些时辰。 但黑袍人就站在慕容昀身后,不知几人联手,能否敌过他。 萧莲心看了看不远处的骆红梅,不禁眉头一紧。 在此紧要关头,骆红梅竟然一动不动地盯着斜前方一个长相颇有些姿色的女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萧莲心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玉虚。 玉虚低声说道:“稍安勿躁!自有安排!” 天空阴沉得仿佛就快滴下水来,萧莲心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而阴郁,一阵风吹过,斩台下排队的小丫头瑟瑟发抖地尽量往母亲身边靠拢。 监斩官等着百姓们呼喝了好一阵。 随着“铛”一声铜锣响起,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行刑的时辰要到了! 监斩官放下茶碗,转头看向慕容昀,低声询问了一声,慕容昀轻轻点了点头。 监斩官高声喝道:“验明正身!” 话毕,看向慕容昀。 慕容昀嘴角牵动起一丝冷笑,向后摆了摆手,说道:“罪臣之孙萧玄,大义灭亲,首告汝祖萧泓烈叛乱有功,因此陛下准予将功折罪,今日,特令萧玄验身!” 台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向着监斩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铛”又是一声铜锣响起,监斩官拍了一下惊堂木,吼道:“肃静!” 台下百姓这才纷纷住口,但相比于刚才,此时竟还有少许胆大的在小声议论。 萧玄戴着面具,看不出面具后的表情。 他缓缓走向那个假扮的萧泓烈。 “逆子!”萧烽怒吼道,“我怎会生出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人!” 萧玄置若罔闻,仿佛根本不认识那个跟他说话的人。 “玄儿,儿啊!”大太太忽然恸哭出声,疯狂地冲向萧玄! 然而她受制于脚下的铁链,更有兵士迅速抵挡,终于一跤摔倒,头磕在断头台的角上,晕死过去。 萧玄的脚步明显凝了一下。 萧莲心急躁地转头看向玉虚,问道:“还不动手吗?” 玉虚紧咬牙关,说道:“再等等。” 萧莲心问道:“要等到何时?” 玉虚向着不远处看了看,说道:“等等。” 萧莲心也向着那个方向看去,乌泱泱挤着一群人,并无什么特别的,不得已只好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萧玄终于走到了假萧泓烈身前,他缓缓蹲下,掀开萧莲心的头发,头发下是一张漆黑且满是污浊的脸。 萧玄凝视半晌,监斩官见他不说话,问道:“萧玄,跪在台下的可是萧泓烈?”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萧玄。 萧玄站起身,看了看怒发冲冠的萧烽和晕倒在自己面前的大太太,仿佛在犹豫什么。 慕容昀细长的眼睛抬起,看向萧玄,玩味地扯动嘴角挂上一丝笑容。 萧玄看了半晌,一把扯下脸上面具,忽然跪倒,重重地向着萧氏全族磕下头去。 萧莲心呸地唾道:“假模假样,叛徒!” “咚咚咚”三声,萧玄再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磕破,满是血污。 萧玄单手撑地,转身向着监斩台大声说道:“此人,并非萧泓烈!” “啊!” 台下众人瞬间沸腾。 监斩官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不解地看向萧玄。 慕容昀半眯着的狭长眼睛,瞬间睁开,露出一抹杀气,面色阴沉地扔下茶碗,问道:“你看清楚没有!莫要胡说!” 萧玄重复道:“此人,并非萧泓烈!”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眼看场面就快失去控制,监斩关气急败坏,忽然扔出令箭,说道:“此子失心疯了,拉下去,行刑!” “诬陷忠良,草菅人命!”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 众人不自觉地为此人让开一条路来。 那人取下头上的斗笠扔在一旁。 只见他一头花白头发,满脸的白色胡须,身形魁梧,跛着一只脚。 “他才是萧泓烈!”人群中一个人惊叫道。 萧莲心惊讶地朝着萧泓烈看去,他比往日清瘦苍老了许多,但身上的威严却丝毫不减,萧泓烈手持龙吟宝剑,缓缓走出人群,将内劲逼入声音中,缓缓对着慕容昀说道:“我萧氏一族,自沧焱建国开始,为守护疆土,维护百姓,保护皇族,抛头颅洒热血,十六年前,倾全族之力,保得皇族江山,换来一夕和平,如今陛下双眼被奸臣蒙蔽,我萧氏惨遭诬陷,累得全族入狱!尔等奸臣当道,我有何面目见祖宗?天不雪我恨,我自己雪,拿命来!” 话毕,萧泓烈一跃而起,龙吟剑出鞘! 场中顿时喊声大作,一群头戴斗笠的大汉从人群中窜出,刀剑斧棍,齐刷刷杀向场中押囚的士兵。 围观众人纷纷逃散,刑场一片混乱。 黑袍人跃前,将慕容昀挡在身后,挡住萧泓烈的长剑。 又见一名彪形大汉,手中使一对钢刀,大吼一声,吓退一众围观看客,纵身一跃,跳上断头台,手起刀落,砍翻两个兵士,众士兵急待阻拦,但那人武艺高强,哪里抵挡得住,一队士兵慌忙簇拥着监斩官逃命去。 场中杀声震天,这群刺客轻功皆不俗,左冲右刺,砍倒一片兵士。 一名使斧子的汉子跃入场中,将全身劲力灌入双臂,一声虎吼,斩向萧烽项上枷锁,枷锁应声掉落,他转身又砍下萧烽脚上镣铐,萧烽脱身,喝一声:“多谢藏大哥!”话毕,拾起一把兵士掉落的钢刀,杀入战团。 那使斧子之人连砍带劈,不一会儿已经杀退一众押送囚犯的士兵,萧府中人手上、脚上的镣铐也一一脱去。 萧耿拾起钢刀砍向萧炽,喝道:“二哥,你和道长护着女眷孩子先走!” 萧炽武力不及萧烽、萧耿,不用萧耿多说,已经拾起一把钢刀,带着妇孺后撤,又有玉虚道人在旁周旋,总算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押送囚犯的士兵都是禁军,武艺比一般士兵强些,为首一人此时已经镇定下来,连忙呵斥想要后退的士兵,同时差了一人跑去调兵,组织剩余兵士阻止囚犯逃窜。 乱刀之下,终有枉死之人,不一会儿场中已经尸横遍地,血流成渠,萧府家眷的尸体、士兵的尸体以及一些枉死百姓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哭喊声、厮杀声乱作一片,火盆倾倒,将断头台点燃,端的如同炼狱一般。 “萧泓烈,看看你身后的尸体,你真的值得么?”慕容昀说道。 不知何时,莫氏兄弟已经站到了慕容昀身边,与一众高手紧紧把慕容昀核心,慕容昀冷冷地看着场中厮杀,眼神中偶尔透露出些许兴奋与玩味,仿佛很享受这种血腥的氛围。 萧泓烈的剑大开大合,使剑速度越来越快,此时他已经豁出命去,调动全身劲力,身形闪动,龙吟虎啸,剑气纵横,已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普通人只能看到空中闪动的白色残影,已无法看清他的招式! 黑袍人挥动双臂利爪,以快打快,黑影闪动,奇招迭出,却始终无法伤及萧泓烈要害,反而屡屡受制,不禁暗暗心惊。 岂知,萧泓烈在金雀镇中之时一心想要脱身,因此并没有全力应对,当时伤了一条腿,也皆因轻敌,而今日一战,萧泓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势必要杀了慕容昀,也只有全力以赴,牵绊住慕容昀身边的一众高手,才能最大限度地为萧氏族人赢得逃命的时间。 因此,黑袍人不禁感到压力倍增,他不曾伤到萧泓烈,身上却已被萧泓烈剑气所伤,虽然他不会感知到疼痛,但潺潺流出的鲜血让他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流逝,因此出招也不再流畅。 天空中只剩下一黑一白两道光影,但慕容昀却看出黑袍人的气势逐渐被萧泓烈所逼退,场中的兵士在萧烽、萧耿、萧玄以及一众斥候的拼杀下死的死,逃得逃,已经所剩无几,萧氏族人未死的也已尽皆逃出法场。 他盯着场中比斗的两人,拍了拍手。 一名侍卫得令奔出场外。 不多时,犬吠声起,紧接着一支有百人之众的全副武装的兵士迅速包围了法场。 “今日玩乏了,差不多结束吧。”慕容昀打了个哈欠,起身背着手,绕过监斩台,走到前方,轻轻地向前招了招手。 兵士们手持长枪,一拥而上,杀向场中之人。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场中士兵顿时士气大振,局势瞬间逆转! 刀光剑影中,血肉翻飞,断肢遍地,更有惨者或者人头落地,或者心肝肠都被剖了出来。 慕容昀驱使手下,索性放了猎犬脖子上的锁链,一条条黑色的影子贪婪地扑向场中活人,寻到机会便上前扑杀,贪婪地啃食着场中血肉。 “哈哈哈哈哈”慕容昀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干得好!” 萧烽身上中刀,血流如注,萧耿勉力支撑,眼看恶犬扑来,两人即将葬送犬口,忽然一道剑光砸下,那猎犬顿时身首异处,热血洒了两人一脸。 惊惧中,放眼望去,前来劫囚的斥候已经死去十之七八,剩下的还在勉力支撑。 “走吧!你们快走!”萧泓烈吼道,“不要管我!” “想跑?”慕容昀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笑一阵,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全部给我杀了!” 生路无门,萧烽与萧耿反而不再抱有希望,势如疯虎般拼杀起来。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颤动起来! “爷爷,跑!”忽然,一个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三十余头牛马牲口夹杂着熊熊烈火,轰隆隆向着法场冲来,卷起烟尘滚滚,但凡路上有阻碍的都一律撞翻! 慕容昀抬眼看去,却见两个身着普通家丁服装的人,坐在两匹马上,一人不停抽打牲口,一人则不停地往牛马中扔炮仗,而那些牛马的尾巴上竟然都着了火! 霎时间,牲口队伍已经闯到近前。 慕容昀一惊,喝道:“拦住,拦住他们!” 奈何军士们并不是骑兵,胯下也没有战马,以人力根本阻挡不了牛马群的冲闯! 不一会儿,骆红梅与萧莲心已经驱得牛马奔入场中,萧莲心口中不住呵斥:“跑啊!跑!” 骆红梅以手中马鞭为绳索,甩到人群中,但凡是普通装扮之人,都拉到牲口背上,而见了兵士便补上一剑。 萧耿眼中一亮,眼看马鞭到得眼前,抱住萧烽,一把拉住马鞭,一跃而起,跳到一头牛的背上,骆红萧莲心趁势扔了一串炮仗过去,那奔牛大惊之下,牛劲迸发,驮着两人,裹挟着三五头奔牛,也不顾眼前猎犬还是兵士,一律撞翻踩死,奔出场外。 萧玄见萧莲心奔来,本自犹豫,然而马鞭到了眼前,也顾不得那许多,一跃而起,攀到了萧莲心身后,萧莲心也无暇顾及,只顾催着牲口群狂奔,他心中明白,一旦这些牲口慢得半步,场中所有人将全军覆没! “爷爷,走!”眼看场中之人已尽数上了牛背、马背,但萧泓烈仍在酣战,萧莲心急切地吼道。 “不要让萧泓烈跑了!”慕容昀大声吼道,此时他已在莫氏兄弟的保护下,远离了牲口群。 莫氏兄弟得令,飞身入场,莫玉攻向萧泓烈,莫里却飞身杀向萧莲心! “啊!”萧莲心一声惊叫。 莫里的长匕首杀来,萧莲心虽然看到了他匕首的走势,但此时身子乘于马上,马只顾往前冲闯,虽然斜身让开了心脏部位,但那把匕首依旧插进了萧莲心的肩膀! 听得萧莲心惊叫,空中的白色身影一凝,忽然转身扑下,剑气杀向莫里! 第51章 身世之秘 莫里突然觉得背心一凉,急忙拔出萧莲心身上的长匕首,转身招架萧泓烈! 铺天盖地的压力锁定莫里,萧泓烈剑势如虹,气势滔天,莫里甚至无法动弹! 紧接着,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紧跟萧泓烈飞扑而下,攻向萧泓烈后心! 萧泓烈凌空翻动身子,点足踏上一头奔牛后背,让过身后两人,莫里顿时觉得身上压力减轻,一翻身,落在地上。 萧莲心将手里的鞭炮全部扔掉,一手抱住牛脖子,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口。 眼看莫氏兄弟与黑袍人也上了马背、牛背,骆红梅将马鞭收好,却又从马鞍上解下一把弓,将劲力灌入箭中,弯弓射向他们胯下牲口的眼睛,牲口眼睛中箭,一跤跌倒,三人只得飞身而起。 萧泓烈背水一战,全力拼杀,站在狂奔的牛背上,龙吟剑使得密不透风,莫氏兄弟与黑袍人屡下杀手,总是难以突破他的防守圈子,加之萧泓烈足下之牛屡屡受惊,不停狂奔,不一会儿,在骆红梅的配合下,几人已经奔离法场,向着城门口闯去。 事发突然,城门并未来得及布防,萧耿护着萧烽,携着几名幸存的斥候好手制服了胯下马匹,率先杀翻沿途卫兵,奔出城去。 萧泓烈担忧萧莲心与萧玄安危,也不再恋战,与骆红梅一起,边打边逃,终于摆脱三人,奔出城去。 如此一路向北奔逃,跑得半日,奔进一片树林,马匹终于脱离,速度慢了下来。 “他要死啦!”萧玄忽然呼喝道。 萧泓烈转头看去,却见萧莲心全身是血,趴在马上,已然晕死过去。 萧玄一路看着萧莲心一点点晕死过去,但他一来盼着萧莲心死,二来心知萧莲心的血剧毒,因此,并不愿意救助于他,其实萧莲心已经晕死过去很长时间,萧玄本想暗下杀手,但爷爷就在身边,此时看到萧莲心一动不动,八成救不活了,因此才喊出来。 “萧兄弟,萧兄弟?”骆红梅急切地喊了几声,萧莲心却毫无反应。 萧泓烈看身后并无追兵,止住马势,翻身下马,走向萧莲心和萧玄。 萧玄眼见爷爷走来,急忙下马,让到一旁,转了转眼珠,说道:“他可能伤到心脏了,九死一生,如果死了,我们只能就地埋葬啦。” 萧泓烈铁青着脸,伸手去探萧莲心的鼻息,虽然微弱,却也还活着,微微放下心来。 “我看前方就是桃花夫人的桃花坞,不如我们去那里暂避?”骆红梅说道,“而且我们跟其他人已经走散,倒不如先停下来休整一下。” “哼,说得道轻巧,追兵到了你抵挡么?”萧玄气鼓鼓地说道。 骆红梅白了他一眼,抱起手,作出一副不愿意再动弹的样子,说道:“莲心这个伤势不能再赶路了!” “为了他一个人,让我们都去死吗?”萧玄骂道,“如果你要找死,你就抱着他一起去死好了!” “住嘴!”萧泓烈忍无可忍,骂向萧玄。 萧玄立时语塞,黑着脸,答道:“是。” 萧泓烈又抓起萧莲心的手腕,探了探脉搏,眉头紧皱,说道:“走吧,去桃花坞。” 骆红梅嘴角挂起一丝轻蔑的笑,特意撞开萧玄,说道:“走,桃花坞!” 一行人继续北行。 湖中荷花已经开过,只剩下荷叶接天,走在路上,萧玄又想起当日自己被莫里掳走的场景。 痛苦记忆如同泼墨般袭来,在当日之前,萧玄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而那日之后,自己却成了残废,还遭遇了重重非人的折磨。 萧玄感觉一阵头痛,心中恨意汹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现在就在眼前,萧莲心! 桃花坞的门紧闭着,骆红梅上前敲了几下,并没有声音,于是透过门缝向内看去,这一看不禁吓一跳! 一只黑黢黢的眼睛也正好从门缝中看出来! 骆红梅离门远了点,拱手道:“我们乃桃花夫人的好友,路上遇到点麻烦,想到此借宿一晚。” 门内鸦雀无声。 “哼,还说是朋友,依我看,人家都不认识你!”萧玄幸灾乐祸地说道。 骆红梅一阵尴尬,拱手说道:“我们确实是桃花夫人的朋友,请行个方便!” “我家主人不在,近日桃花坞也不营业,你们另寻住处吧!”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答道。 骆驼梅心中十分气愤,索性又追上前,哒哒哒敲门道:“我这朋友快死了!他还欠着你家主人八百两银子,你如果不让我们进去,他死了,你家主人可就没有地方要债了!” 门内依旧一片寂静。 “算了吧,另外寻个地方吧!”萧泓烈说道。 就在几人转身之时,桃花坞的“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佝偻老头扒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之人,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骆红梅见他开门,心知有戏,连忙上前拱手说道:“千真万确,老叟可改日跟桃花夫人核对。” 那佝偻老人想了想,说道:“住店可以,给钱!” “要多少?”骆红梅问道。 那佝偻老者再一次打量了一遍几人的情况,说道:“一人十两!”话毕,又看了看萧莲心,说道:“押金20两,如果这人死在客栈,押金不退!” 骆红梅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喃喃说道:“每次都是我料理烂摊子,真是欠了你的!” 话毕,从怀中摸出一袋银子,递给那佝偻老人,说道:“这下够了吧?” 那老人捏着银子掂了掂,说道:“可以。” 说罢,引着几人找了一间偏僻客房安置。 萧泓烈安排萧玄与骆红梅在门外看守,这才将萧莲心置于床上,打开上衣,检查萧莲心的伤口。 只见萧莲心肩上一道狭长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还在流着黑血。 萧泓烈指尖围着萧莲心的伤口四周穴位轻点,止住血,萧莲心轻哼一声。 紧接着,萧泓烈将劲力逼迫入掌心,以自身能量逼入萧莲心体内,然而不一会儿竟感觉萧莲心体内似乎有数种能量在不停冲撞,萧泓烈的能量注入萧莲心体内,立刻遭到萧莲心本体之中能量的抵抗 萧泓烈一阵惊疑,立刻收掌。 萧莲心吐出一口黑血,身体忽然变得火红,萧泓烈内力深厚,运功经验丰富,虽不知萧莲心究竟练了什么功法,但可以感觉他体内的能量极为霸道,却失了引导,因此四处乱窜。 萧泓烈将萧莲心扶起,将劲力灌入双掌,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以外力催动,逆向而行,引导萧莲心体内能量运转练化。 在萧泓烈的引导下,萧莲心体内的几股能量果然随着他的掌心流转起来! 萧泓烈心中一喜,猛然睁开双眼,全力催动萧莲心体内那股霸道的能量。 随着能量运转,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萧莲心的脸色逐渐恢复,运功半晌,“哇”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萧泓烈收掌扶住萧莲心,萧莲心缓缓睁开双眼。 “爷爷……”萧莲心叫道。 萧泓烈老泪纵横,扶住萧莲心,答道:“好好……”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喧嚷起来。 “萧泓烈,如果你不想让这些人死,就给我滚出来!” 慕容昀的声音。 萧泓烈心中一惊,慕容昀始终没有放过他。 当即起身,欲往外走。 萧莲心一把拉住萧泓烈,低声道:“爷爷,《回天诀》就那么重要么?给他们吧?” 萧泓烈一怔,转头看向萧莲心,心中怅然,悲从心起,萧家全族皆因此事受难,如今更是家破人亡,自己也已无颜再见萧府列祖列宗,真的值得么?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门外的喧嚷,拉住萧莲心的手,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坐到萧莲心身边,说道:“莲心,爷爷接下来跟你说的话,你要记在心中。” 萧莲心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萧泓烈摸着萧莲心的头发说道:“你,其实并不是萧家的孩子。” 萧莲心惊愕地看着萧泓烈,整个人如坠冰窟,问道:“爷爷,你说什么?” 萧泓烈长吁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玉龙挂在萧莲心的脖子上,说道:“你的亲生父亲,乃药王谷,白唯诺!” 萧莲心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愣愣地看向萧泓烈,回忆如潮水般涌将上来,怪不得所有人都说自己长得不像萧烽!怪不得萧烽也从来不亲近自己!怪不得他跟萧府格格不入?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爷爷在骗自己! 萧莲心紧紧抓住萧泓烈的胳膊,摇着头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爷爷,你骗我!” 萧泓烈话说出口,反而镇定下来,说道:“各中缘由,眼下来不及细说,你拿着这玉龙,去找桑清语,他会告诉你。” 萧泓烈拉开萧莲心的手,接着说道:“另外,《回天诀》其实分为武籍和药典,当年我确实拿到了药典,武籍却已经随着你父亲一起消失了,而至于这本药典……” 萧泓烈说着,苦笑一声,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幼年时候爷爷逼着你背下的那些药书?” 萧莲心点点头。 萧泓烈说道:“其中有一本,因为皆为旭亚古语着就,爷爷访遍世间学者,也只翻译出了其中的几个方子,但依然逼着你要把每一个字都倒背如流,甚至能够默写,你记得吗?” 萧莲心点头答道:“孙儿记得!” “好孩子,好孩子!”萧泓烈点头认可,接着说道:“那就是《回天诀》的药典!可惜啊……” 萧莲心心中震惊不已,也不搭话,等待萧泓烈说完。 “药典与武籍需要一起修炼,否则便会经脉尽断而死,神仙也回天乏力。药典当年你背熟之后,我已经毁去,此事你万不可教别人知道,否则必会引来杀身之祸,至于武籍,你寻到桑清语之后,他会指点你!” “萧泓烈,你不要这些人的命了么!”屋外再一次传来慕容昀的声音。 萧泓烈走到门口,低头说道:“这辈子,我对不起你父亲,如今将你抚养长大,也算谢罪了!另外,《回天诀》事关一个大秘密,不要轻易予人!” 话毕,决绝地奔出门去。 桃花坞门口乌泱泱站满了人,为首一人正是慕容昀。 骆红梅和萧玄已经持剑站在门口,萧泓烈站到两人前方。 慕容昀身前跪着五人,分别是萧烽,萧耿,萧焕,以及两名女眷,大夫人与二夫人。 “慕容昀,你放了他们!”萧泓烈朗声说道。 “爹!你快走,别管我们!”萧耿喊道,立刻遭来一顿毒打。 “你知道我要什么!”慕容昀抬了抬眼睛。 “无可奉告!”萧泓烈答道。 “哼,我倒要看看,你是更看重这些人的命,还是手上的秘诀!” 说罢,慕容昀抬了抬手。 站在二夫人身后的侍卫手起刀落,二夫人的头便骨碌碌滚了下来。 鲜血飞溅,萧焕眼看枕边人身首异处,心中一阵刺痛,厉声哭喊道:“夫人!” 大夫人哪里受到了这种刺激,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娘!”萧玄急切地喊道。 “慕容昀!”萧泓烈怒气上涌,唰一声拔出长剑,颤抖着喝道:“我杀了你!” 慕容昀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好好好,那,再来一个?” “狗贼!我跟你拼了!”萧焕一声巨吼,忽然纵身跃起,扑向慕容昀! 电光火石间,黑袍人掠到慕容昀身前,爪子抓向萧焕。 “焕儿!”萧泓烈飞身而起,扑向黑袍人。 就在萧泓烈龙吟剑攻到之时,三根利爪寒光凌冽,已经从萧焕胸膛穿过,萧焕仍旧是向前扑的姿势,眼睛圆睁,盯着萧泓烈,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鲜血已经没过喉咙,流出口鼻,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黑袍人一掌拍出,将萧焕打飞,萧泓烈飞身接住,萧焕的手紧紧抓住萧莲心的袖子,嘴巴动了动,始终说不出话,头一歪,断了气息。 第52章 背后冷剑 萧泓烈一言不发,轻轻合上萧焕的眼睛,将尸体放到地上,拾起龙吟剑,身上杀气大盛,转身冰冷地看向慕容昀。 慕容昀从未看过萧泓烈如此愤恨冷漠的眼神,说道:“放下剑!否则……”眼神瞟向萧烽夫妻,两名侍卫立刻抓住两人的头发,将脖颈提起,把刀抵了上去。 萧泓烈今日看着府中后辈一个个在自己眼前死去,悲怒交加,此时再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死去,心中早已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爹,娘!”萧玄哭喊道。 萧泓烈看向萧耿和萧烽,他深知慕容昀的性子,哪怕他束手就擒,以慕容昀的狠辣手段,也绝不可能放过他们,此时,唯有放手一搏,或许还能赢得一丝生机! 萧泓烈蓦地里虎吼一声,龙吟剑出鞘,向着慕容昀冲过去。 他一出手攻击,黑袍人和莫氏兄弟便一起动了!萧泓烈长剑抖动,莫玉铁杖急撑,跃向慕容昀! 以一敌三,萧泓烈势若疯虎,比之方才劲力之强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泓烈一味猛打狠攻,招式狠辣,抱着必死决心,出招毫不防御保留,他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莫玉抢攻几招,却反为剑势所伤,心中虽怒,却也不敢贸然再进。 三人分战三方,各执兵刃,将萧泓烈围在核心,萧泓烈站在中央全不理会。 三人虽不敢出手攻击,但各自全力防护,组成一道铜墙铁壁,只不让萧泓烈攻向慕容昀。 萧泓烈见三人防守甚严,兵刃招数中无隙可乘,当下龙吟剑连刺,剑势雄浑,搅动得空气都凝重起来,只听得兵刃撞击之声忽快忽慢,萧泓烈连攻数招,然而三人却依旧只是防守。 他们似乎有意要耗费萧泓烈的精力! 萧泓烈心中怒极,猛地后退一步,跛足微微一绊,险些摔倒,剑法中大现破绽,莫里心急,长短匕首一换,飞身攻上。 “不要!”莫玉喊道。 然而,为时已晚。 萧泓烈故意露出破绽,待得莫里攻到,身形稳住,跛足猛然提起,以膝为武器,顶向莫里下颌,右手龙吟剑向上刺出,左掌扬起,拍向莫里胸腹。 萧泓烈换招只在一息之间,莫里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已被打得高高飞起,眼看就要受那开膛破肚之苦,莫玉为救兄弟,铁杵向着萧泓烈后心击落! 若在以往,萧泓烈必会先让过铁杵,转身回击,然而此时萧泓烈只想杀死眼前人,竟毫不理会身后的莫玉,龙吟剑剑势凌冽,径直刺向莫里。 莫玉大惊,中途强行换招,铁杵不击向萧泓烈,反而向着莫里扔去! 铁杵在电光火石间撞到莫里,莫里身子一歪,萧泓烈的龙吟剑擦着莫里的脸颊划过,一双肉掌却实实在在地击在了莫里的胸腹上! 铁杵落下,莫里摔出老远,满脸是血,耳朵竟已被萧泓烈削了下来!莫玉点足一掠,跃到莫里身边,莫里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晕了过去。 萧泓烈手持长剑,目光越过黑袍人,看向慕容昀。 慕容昀看莫氏兄弟败下阵来,稍有收敛,指着旁边几人说道:“你不要他们命了么?” 萧泓烈面无表情,伸手擦掉嘴角流下的血,一步步向着慕容昀走去。 顷刻之间,侍卫们迅速上前,把慕容昀护在身后。 “爷爷!”萧莲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萧泓烈身子一僵,站在原地。 “《回天诀》,在我身上!”萧莲心说着,从身上拿出了一本书籍。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萧莲心手中的那本书上面。 “黄口小儿,扯谎做甚?”萧泓烈冷哼道。 “爷爷,你亲手给我的不是么?”萧莲心接着说道。 “拿过来!”慕容昀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 “先放了他们!”萧莲心答道。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慕容昀不屑地问道。 萧莲心举起那书,指尖轻轻搓动,火光乍起,秘籍瞬间燃烧起来! “你!干什么?!”慕容昀怒道! “我背熟了,你放了萧将军,我跟你走!”萧莲心轻描淡写地说道。 慕容昀狭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幼稚!”萧泓烈冷哼道。 风乍起。 萧泓烈身周的气压忽然冷冽起来。 “龙吟剑,终极境界,万剑归宗!”萧泓烈猛喝一声。 空气仿佛凝滞,在场之人,除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强者之外,其余武者只感觉重重压力不断向着自己袭来! 万道剑影出现在萧泓烈身周! 黑袍人瞬间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攻向萧泓烈,试图打断他的蓄力! 剑影纷繁,剑势恢宏,剑光竟已笼罩住萧泓烈全身,黑袍人的攻击如同以卵击石,对萧泓烈没有任何影响! 龙吟剑法甚为灵动,招式多变,统分十重境界,一重境界仅为三种变化,二重境界为六种变化,三重境界为九种变化,以此而上,至九重境界合有二十七种变化,而终极境界之变化乃前九重境界之和,共计一百三十五种变化,每一重变化又可与其他境界变化结合演化出新的招式,临战之时往往令敌手无法预料,因此萧氏一族百年来以此剑法立足武林,赢得赫赫威名,但能练至终极境界的族人少之又少。 萧泓烈这一招乃龙吟剑法之终极境界,极为耗费劲力能量,而萧泓烈以九重境界之能,施展终极境界招式,实为耗费生命能量,竭泽而渔,玉石俱焚之法! “住手!”慕容昀吼道,示意黑袍人抓住萧莲心! 黑袍人一跃而起,六道钢爪向着萧莲心抓去! 萧泓烈身上的剑影骤然增大,只一剑便截断了黑袍人的攻击! 紧接着,萧泓烈的剑犹如狂风暴雨般卷向慕容昀。 慕容昀身后的武林高手和侍卫们涌将出来将他护在身后,围住萧泓烈。 万道剑影汇聚成一把巨剑,巨剑猛地砸向慕容昀,黑袍人心中一动,提气跃起,钢爪舞动,生生抗住巨剑! 慕容昀狭长的眼睛越发阴冷,斜睨了一眼萧耿和萧烽夫妇,三人身后的侍卫都是挑选出来的,虽不是顶级强者,此时却犹然面不改色,手中钢刀死死抵住三人。 “停手,否则,再杀一个!”慕容昀指着萧耿吼道! 萧泓烈手中的巨剑一顿,脸上老泪纵横,朗声说道:“如今萧氏全族被歹人屠戮殆尽,你们乃我萧氏堂堂男儿,若非失手被擒,也该与我一同拼杀,与其苟活于世,不如报仇雪恨,玉石俱焚!爹对不起你们,来生,咱们再为父子!玄儿,莲心,你们快走!” 萧耿、萧烽眼泪簌簌而下,齐声说道:“爹,不用管我们!” 话音落下,萧耿苦笑一声,闭上眼睛,不待侍卫动手,忽然猛向颈前钢刃撞去! 鲜血飞溅,萧耿面带微笑,身子一软,就此倒下! 在场之人皆惊,不禁为萧耿这不畏死的气概折服。 慕容昀薄薄的嘴唇抽动,震惊地看着萧耿的尸体,骂道:“给我看好了!我要让他们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萧烽用力挣扎,侍卫却早已有了防备,紧紧按住萧烽,并不让他动弹。 萧泓烈麻木地看向萧耿,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此时已然心如死灰,脸上青筋鼓起,手中巨剑猛然增大,黑袍人臂上利爪火花四溅,渐渐不敌,只听得“咔嚓”一声,六根利爪齐齐断去! 黑袍人猛然后退,转头说道:“主人,先退!” “废物!”慕容昀骂道,转头看了看莫玉,却见莫里尚未苏醒,莫玉感觉到慕容昀的目光射来,竟头也不回地负着莫里跃出人群而去! “一群废物!”慕容昀骂道,转头看了看萧烽夫妇,忽然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大步走了过去。 “萧泓烈,既然你萧氏不怕死,那我只好用点特殊手段了!”慕容昀喊道。 却见他夺过侍卫手中的钢刀,一刀刺向萧烽裆部,在萧烽痛苦的嚎叫声中,竟然又一刀划破了萧家大夫人的外衣。 萧家大夫人立刻哭嚎起来。 “我就让你萧家,颜面无存!”慕容昀骂道。 萧泓烈紧紧咬住牙关,阴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剑甩开黑袍人的纠缠,再次向着慕容昀杀来! “爷爷!停手吧!”萧玄哭喊道,看到父母的惨状,这个少年终于崩溃了,想起曾经在慕容昀手中受尽的折磨,他深知慕容昀的残忍,接着大声喊道:“否则,我杀了他!” 萧泓烈悬着的剑在空中停滞,转身看去,却见萧玄不知何时,竟已跃到萧莲心身边,悄无声息地挟持了萧莲心! “玄儿,放手!”萧泓烈说道。 萧玄颤抖着说道:“爷爷,我不怕死,也不是不孝,你总不能让全家都因你而生不如死吧!只要你停手,把萧莲心交给殿下,殿下会放过我们的!” “可笑!”萧莲心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你老实点!”萧玄狠狠勒住萧莲心。 萧玄本就站在萧莲心身边,待得骆红梅反应过来,萧玄的剑已经抵住了萧莲心的脖子,骆红梅此时十分懊恼,他长剑指向萧玄,喝道:“你把剑放下!” “爷爷!停手吧!”萧玄喊着,又看了看萧莲心,说道“否则,否则,我动手了!” “玄儿,把剑放下!放了他!”萧泓烈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萧玄摇着头道:“难道在你心里,我们全家人的命都不如萧莲心一个人么?” “我说了,放了他!”萧泓烈怒道。 “你不是我爷爷,你不是!”萧玄哭道。 慕容昀看着眼前一幕,阴冷地笑道:“是条好狗!这两人,是你的父母,你就忍心看着他们被萧泓烈害死么?” 萧莲心却十分镇定,冷笑一声,对萧玄说道:“蠢货,你杀了我,你主人拿不到《回天诀》,你以为他会放了你么?跟你说多少次了,做事要动动脑子!” “你闭嘴!”萧玄吼道,“我这就把你送去给殿下!” “你敢!”萧泓烈怒吼道:“放了他,否则,我杀了你!” “爷爷!”萧玄吼道,他无法相信,萧泓烈竟然会为了萧莲心威胁自己。 “好,好,好,既然你只认萧莲心,那我便不再认你!”萧玄恨恨地说道,话毕,挟着萧莲心,转头看向慕容昀,说道:“殿下,你只要放过我爹娘,我保证把萧莲心交给你!” 慕容昀仰天大笑,放下剑,说道:“好说,好说!” “你敢!”萧泓烈长剑指向萧玄,喝骂道:“畜生,放下剑!” 忽然,一道寒光闪过,迅若风雷,势不可挡! “小心!” “爷爷!” 萧泓烈只觉胸腹一凉,低头看去,一把薄刃雕龙宝剑透胸而过。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慕容昀那张邪魅挑衅的脸。 萧泓烈虎啸一声,尽全身之力,一拳挥出,砸向慕容昀右肩。 一击之势,威猛异常! 慕容昀只道萧泓烈中了他的暗算,必可一剑毙命,岂料萧泓烈久经沙场,重伤之余仍能杀敌自保,如今虽然垂垂老矣,身体大不如前,但他今日抱着必死之心,将死之时爆发的力量亦恐怖如斯! 慕容昀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前所未有的压力笼罩着自己,甚至还来不及抽离宝剑,持剑之臂竟被萧泓烈一拳生生震断!身体与断臂不受控制地飞出,撞在路边一株柳树上,胸腹一阵潮热,呕出一口鲜血,就此人事不知! 树林之后,喧嚷声忽起。 黑袍人飞掠到慕容昀身旁,捡起地上断肢,抱上慕容昀,纵身一跃,消失在人群之中。 “萧将军!”玉虚浑身是血,怀中抱着小姑娘萧唯,杀出树林,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 “爷爷!”萧莲心撕心裂肺地哭吼起来。 侍卫们眼见慕容昀出事,而敌方再添生力军,不敢多耽,正欲挟持着萧烽夫妇退出,萧玄持剑跃上,侍卫们无心再战,扔下萧氏夫妇,如潮水般退去。 萧泓烈看到玉虚杀出,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直摔倒,眼中闪过戎马一生,感觉生命一点点随着胸前的鲜血流出身体,越来越无力…… 第53章 萧府之殇 “爷爷!”萧莲心惊呼一声,疾奔上前,将萧泓烈搂在怀里,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鲜血涌出萧泓烈口鼻,他缓缓睁开眼睛,嘴巴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萧莲心连忙把耳朵凑近了,问道:“爷爷,爷爷,你说什么?” 萧泓烈用力抬起手,拉住萧莲心,嘴巴微微开翕,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一滴泪滑落到花白的头发上,他忽然紧紧拉住萧莲心的手,紧接着瞳孔猛然散开,随着身体一阵痉挛,手忽然又松开,脉搏停止了跳动…… 萧莲心眼泪涔涔而下,叫道:“爷爷!” 萧莲心自幼由萧泓烈带大,只知道自己是萧烽的私生子,然而萧烽却仅仅只是名义上认他,实际上待他也与常人无异,因此,他也只当萧泓烈作唯一的亲人,今日刚刚知晓自己真正的身世,此时萧泓烈又突然身死,萧莲心只感觉茫茫人世再也无人可依,心痛之至,颤抖着抚上萧泓烈的眼睛,泣不成声! “爹!”萧烽终于爬到萧泓烈身边,然而再也回天无力,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来,看向搂住萧夫人的萧玄,指着他说道:“你!你!你害死了你爷爷啊!” 萧烽看着眼前死去的兄弟和父亲,心中万分悲凉,如今自己虽然活着,却已经成为一个废人,而害死自己父亲的竟然就是自己的儿子,报仇无望,痛不欲生,突然间仰天长啸,拾起地上的龙吟剑向着萧玄杀去! “逆子!” “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萧夫人眼见丈夫杀到,把萧玄拥进怀里,挡住丈夫的剑,凄厉地尖叫道。 萧烽举着长剑,立在妻儿身前,久久不忍下手,呆立半晌,忽然横剑于前,说道:“子不教,父之过!爹,我对不起你!” “不要!”玉虚飞身上前欲夺走萧烽手中长剑,然而为时已晚,萧烽手持长剑竟已然自刎! 霎时间,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尽数喷洒到萧玄母子的头脸上, “啊!”萧夫人尖叫一声,萧玄挣脱出母亲怀抱,惊恐地看向萧烽! 看着父亲的身体直直地栽倒下来,萧玄愣住了。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在场之人原为萧泓烈之死悲恸,此时却转为了震惊! 萧夫人看着丈夫身死,轻轻放开萧玄,竟忽然停止了哭喊,缓缓爬到萧烽身边,失心疯般地紧紧按住萧烽脖颈上的伤口,不住地说道:“不要,不要,他爹,不要!” 温热的鲜血顺着萧夫人的指头缝隙不断流出,她无论怎么堵都堵不住丈夫的伤口,只感觉他的身体从温热慢慢冰冷下去! 萧玄心中刺痛,奔上前跪在母亲面前,紧紧抱住母亲,叫道:“娘,爹……爹他……他死了!” 萧夫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她转头惊讶地看向萧玄,愣了半晌,突然猛地一把推开儿子,喃喃说着:“不,不,没有!”,众人猝不及防中,萧夫人却不知从何处突然摸到了莫里掉落在地上的短匕首,竟不及反应,一刀刺进了自己腹中! “娘!”萧玄飞扑上前,紧紧拉住萧夫人的手,然而为时已晚,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萧夫人腹部的伤口! 在场之人眼看着萧氏夫妇二人毫无征兆地先后自尽,无不骇然变色,萧烽刚烈,今日受辱,自刎而死情有可原,然而萧夫人日常虽然尖酸刻薄,却也是个软弱妇人,竟也随着夫君决绝而去! 萧玄哭喊着,扶起母亲,却见那短匕首深深插入腹中,只露出刀柄,萧夫人口中涌出大量鲜血,但还留着一口气在,玉虚忙点她腹部四周穴道,然而莫里匕首上竟还喂有剧毒,眼看着萧夫人身上之血由红转黑,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萧夫人拉住手忙脚乱的萧玄,捏了捏他空去的袖子,抚摸着萧玄的脸轻声说道:“玄儿,玄儿……” 萧玄紧紧抓住萧夫人的手,哭道:“娘,娘,儿在!” 萧夫人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眼见身子动了一下,便即心停气绝。 萧玄心痛难耐,不禁大声悲嚎,在场之人尽皆泪目。 萧莲心抱着萧泓烈的尸体,放眼看去,萧府中人已然死绝,现如今也仅剩下萧玄与萧唯两人,心中怅然,对萧氏族人的多少怨愤也都放下了,却又想起慕容昀来,心中又燃起滔天愤恨:此人生性残忍狡诈,看他偷袭爷爷那一剑,身法如鬼似魅,虽是偷袭,但能破开爷爷的防备,一击必中,其功力比之那黑袍人也不遑多让!然而灭族之仇,不共戴天。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为爷爷报仇! “哈哈哈哈哈哈”忽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极为诡异的笑声,打断了萧莲心的思绪。 “原来秘籍在你娃儿脑子里!”声音尖锐,穿透力十足! “谁!”玉虚首先反应过来,将萧唯交给骆红梅,当先持剑跃出。 只见一个瘦削的灰衫老者几个起落已经跃到玉虚身前! 玉虚大惊,连忙持剑抵御,却见一张诡异莫名的黑脸猛然靠近,那人蓦然全身腾起黑雾,玉虚甚至都没有看清来者招式,那人双掌已然逼近胸腹,玉虚急忙后跃数步让开那人双掌,同时长剑递出,预防来者追击! 那人却绕过玉虚,一爪向着萧莲心抓去! 声东击西,那人出招抓人只在眨眼之间! 待得众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然抓着萧莲心窜出数丈! “哈哈哈哈……” 声音已远。 “道长,我们不追么?”骆红梅本想追去,却被玉虚卡拉住了,讶异地问道。 “一来,追不上,二来,即便追上了,我们也不是他的对手!”玉虚看着那人远离的方向说道。 “他是谁?”骆红梅问道。 “想毕,他就是魔教星火门门主,莫千愁!”玉虚答道。 骆红梅心中一凛,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玉虚看着遍地的尸体答道:“他想要的是秘籍,不是莲心的命,莲心那孩子聪明得紧,只不过身中剧毒,只要不是毒发,暂时性命无虞,我们且从长计议……” 第54章 暗牢交易 通过铁门外送饭的次数,萧莲心知道自己已经被关三天了。 这是一个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光亮,人在里面不知昼夜。 三天来,没有任何人来看过萧莲心,也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 若不是还知道疼痛,萧莲心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无尽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萧莲心的神经,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各式各样的人和事,不断否定自己,又给自己鼓劲。 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萧莲心又欲昏昏睡去。 忽然,已经锈蚀的铁门忽发出“咔啦啦”的声音。 看守又来送牢饭了么? “今天似乎过的有点快啊!”萧莲心没有转身,自顾自地用沙哑的嗓子说道。 他知道看守不会搭理他,这三天来,他用尽了各种办法,装死、收买、逼迫…… 始终没有人跟他说话。 “是么?贤侄待得可还习惯?”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莲心心中一动,有人来了么! 萧莲心连忙转过身,眼前竟是那日劫他来此的灰衣老者。 只见老者提着一盏油灯,油灯暖黄色的光芒映照着他瘦削的面容,鬓边留着两缕花白胡须,脸上皱纹纵横,头发花白,潦草地在头上挽了一个发髻,身材不算高大,却甚为挺拔瘦削,身着一身发白破旧的灰色衣衫。 萧莲心不识得此人,但从那日他说的话可以知道,老者绑萧莲心到此的原因还是为了《回天诀》。 萧莲心按捺住心中不快和好奇,稳住心神,黑暗中打量着老者,问道:“你是谁?” 老者嘿嘿一笑,并不搭话,缓缓向着萧莲心走近。 萧莲心只觉得一阵凉意袭来,此人身周居然自带浓烈的煞气,不知手上沾染了多少血腥人命! 萧莲心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我反正要死了,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把《回天诀》给你的!” “想死,很容易的。”老者停下脚步,把油灯放到桌子上,轻轻坐下,看着萧莲心的眼睛说道,“想不想,做一笔生意?” “做生意?所以你就把我关了三天?”萧莲心语气中稍带气愤。 “哈哈哈哈”老者仰天笑了一阵,说道:“不关你三天,你怎么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何跟我合作呢?” “哦?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愿意跟你合作?”萧莲心问道。 老者看了看油灯,抬眼说道:“你没法拒绝。” “哼,我连命都快没了,还会有让我无法拒绝的东西么?”萧莲心不屑地说道。 “就是你的命!”老者轻轻说道。 “哈哈哈哈,我的命?你能救我的命?”萧莲心笑着说道,“别大言不惭了,我中的毒,我自己都解不了,靠你么?” “靠你自己!”老者定定地看着萧莲心。 “我?”萧莲心冷哼一声,说道:“我多大点本事能解虎面金蟾的毒?你抬举我了。” “只靠你当然不行,所以你需要跟我合作。”老者说道。 萧莲心好奇心起,想了想,说道:“说说看。” 老者嘴角挂起一丝微笑,说道:“《回天诀》分武籍跟药典,据我所知,只有药典才流落出来,武籍则被白唯诺带走了,所以,你身上的是药典。” 萧莲心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应和。 老者也不管萧莲心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这是个秘密,告诉你,显示我的诚意!” 萧莲心一怔,转念想道:爷爷告诉我的事情,原来在他这里是个秘密! 老者看萧莲心的反应,以为他未曾想到,得意起来,接着说道:“你要秘籍救命,我要秘籍练武,我可以协助你找到武籍,你默写出药典,然后咱们一起修炼如何?” 萧莲心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武籍在哪里?” 老者眯着眼睛凑到萧莲心面前,说道:“这是第二层次的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除非……” “除非什么?”萧莲心问道。 “除非,你先证明你确实背会了药典!”老者答道。 “你知道药典内容?”萧莲心接着问道。 “不知道!”老者摇摇头。 “那你怎么确定我背出来的是真的药典还是假的药典?”萧莲心微微一笑。 “你背出来的东西,你需要先练,你练得没问题了,我再练!”老者说道。 萧莲心不再答话。 老者看了萧莲心半晌,问道:“如何?” 萧莲心摇了摇头,说道:“不妥!” “有何不妥?”老者问道。 萧莲心说道:“药典上面的东西都是方子,要配合武籍使用,而且我现在中了虎面金蟾的毒,不出一个月就要死了,我就算把方子上的药都炼制出来,吃下去了,你也看不出有毒没毒。” “说得也是!”那老者皱眉道。 萧莲心观察这人,想了想,心生一计,说道:“我同意跟你合作!” 老者喜道:“当真?” 萧莲心点点头,接着说道:“当然,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老者凑近萧莲心,低声问道。 萧莲心凑到老者耳朵旁边,悄悄说道:“《回天诀》药典的药引在桑清语身上!” “桑清语?”老者看着萧莲心的眼睛问道。 萧莲心点点头,道:“正是!” “白唯诺的弟子?”老者接着问道。 萧莲心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者想了想,说道:“哼,小娃娃莫要哄老爷子,这桑清语消失多年,或许已经死了。” “我爷爷临死前告诉我的,要找到武籍和药引,必须要找到桑清语。”萧莲心半真半假地说道。 老者站起身来,在房间中踱步走了几趟,转头又看看萧莲心。 萧莲心虽心中急躁,却装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催促他。 老者说道:“好吧,待我找到此人,再回来找你!”话毕,扭头欲走。 “等等!”萧莲心连忙喊道。 “嗯?”老者转头看向萧莲心。 萧莲心问道:“你知道如何找到此人么?” 老者摇摇头,反问道:“你有办法?” 萧莲心点头道:“此人一直在暗中关注我,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去找他,他自然会来找我。” 老者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我不会放你出去的!” 萧莲心略微失望,心思一转,接着说道:“你这么盲目寻找,等你找到,我说不定已经毒发身亡了,那你找到武籍也没有用,不如这样吧,你带着我一起出去,我们一起去找,这样如果我中途毒发,你还可以挽救一下,如果我没有毒发,我们就找到了武籍,那么我们也可一起修炼!如何?” 老者微微迟疑,说道:“要出去也行,只不过,你身上这些铁索不能解开。” “可以!”萧莲心毫不犹豫地答道,只要能从那无尽的黑暗中逃离,这会儿哪怕再过份的要求,萧莲心也会满口答应下来。 “行吧,会有人来带你出去。”老者说完,转身出了房间,留下了那盏油灯。 “对了,你是谁?”萧莲心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大声问道。 “星火门……莫千愁”老者的声音远远传来。 第55章 黄沙脱身 腐臭的气息散去,萧莲心终于见到了光。 地面上竟是一处山洞。 萧莲心跟着身穿黑衣的星火门弟子缓缓走出黝黑的山洞,脚上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呛浪浪的声响,磨得脚腕生疼。 这时,萧莲心注意到山洞里的另外几间囚室,里面关押着几名童子,这些童子面黄肌瘦,紧紧盯着萧莲心,眼中透露出麻木与恐惧。 “他们怎么了?”萧莲心向黑衣弟子问道。 那名弟子并没有搭话。 “放我出去!”忽然,一个大一些的孩子奔到门前,将牢门砸得咣咣作响,吓了萧莲心一跳。 那弟子却见怪不怪,扬起手上的鞭子便夹头夹脑地打将过去。 看到那大孩子挨打,其他小一些的孩子吓得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就像一群吓坏了的小兔子。 萧莲心不再多问,跟在那弟子身后,缓缓出了山洞。 洞外光秃秃的,并没有草木,这是一座荒芜的石头山,显得孤独而凄凉。 这座山上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根草,只有石头和黄沙。 萧莲心跟着弟子从山洞中走出,没多久,来到一间悬于半山腰的石楼前。 石楼凌空而建,楼前有一片空地,放着一张桌子。 莫千愁坐在桌前。 “这是哪里?”萧莲心走到莫千愁身后,沙哑着嗓子问道。 “黄沙道,凌空阁。”莫千愁答道。 “去黄沙城的路?”萧莲心曾经听爷爷说过黄沙城的事情。 “不错。”莫千愁面朝北方,看着石头山连绵而去隐没在莽莽黄沙之中。 萧莲心把手中的铁链咣啷啷一声扔在石桌上,大剌剌地坐下,说道:“听说是个鬼地方。” “鬼地方?对于有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鬼地方,但对于另外一些人,那里却是人间极乐处。”莫千愁答道。 “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干嘛?”萧莲心并不想继续探讨黄沙城的故事。 莫千愁转身说道:“药典,可以换一样东西。” “所以现在呢?”萧莲心知道,既然莫千愁把自己放出来了,便不会再去黄沙城。 “我在考虑,看来你的命还有很多人要。”莫千愁说道。 萧莲心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慕容昀在找自己? 他稳了稳心神,说道:“我要知道你的计划,毕竟,我们要合作不是么?”萧莲心说着,收了收手中的铁链,心中盘算着脱身之道。 这时候,一个黑衣弟子快步奔来,躬身作揖道:“门主,那两个孩子,死了。” 莫千愁面无表情,摆了摆手,让黑衣弟子退下。 萧莲心突然想起出山洞时,见到的那些孩子,顺嘴问道:“对了,那些孩子怎么了?” 莫千愁脸色一黑,说道:“不该你问的,别问。” 身周杀气大盛。 萧莲心后背发凉,抬眼看了看莫千愁,心道,此人喜怒无常,得谨慎些,试探道:“你,不找武籍了?” “我给你五天时间,找到武籍,这期间,我会让莫里和莫玉帮你。”莫千愁的眼睛里精光闪动,看到萧莲心瞪了他一眼,说道:“当然,如果五天后你找不到武籍,药典我也不要了,我会直接送你去黄沙城进行交易。” “什么交易?”萧莲心问道。 “你不必知道。” 萧莲心暗道不妙,那黄沙城听爷爷说过,是个不善之地,这老头儿看上去邪乎得紧,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想了想,说道:“五天时间恐怕不够。” 莫千愁斜瞥了萧莲心一眼,说道:“我说够,那就够了。” 萧莲心吃瘪,低头不语。 莫千愁问道:“还有什么想法么?一并说了!” 萧莲心撇撇嘴,说道:“莫氏兄弟,尤其是莫里,可随时想要我的命啊。” “哼,他们不敢。”莫千愁冷哼一声。 “好吧,你既要他们监视我,那也无妨,只不过,既然是让我去找武籍,那么他们就需要听我的指挥。”萧莲心说道。 “啪——”一块黑色牌子落在了萧莲心眼前。 萧莲心拾起牌子,翻来覆去看了看,牌子漆黑盈润,触手清凉,像玉又像石头,上面刻着一团既像火又像水滴的图案。 “这是星火令,星火门中只有掌门以及掌门派遣的特使才有,特使完成使命之后也要交回。你拿着这块牌子,莫氏兄弟便会听你调遣。当然,有两道命令他们不会服从你。”莫千愁忽然站起身,死死盯着萧莲心,狠狠地说道:“第一,他们不会放了你。第二,五天后,不管有没有找到武籍,你们都得回到这里,当然,如果你耍花招,他们也可以直接杀了你。” 话毕,莫千愁黑影一闪,竟跃过石楼,向着山洞奔去,萧莲心看着瞬间远去的黑点,不过喘息之间,已然奔出数十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人轻功竟也如此了得! “走吧!”身后突然响起那如金属摩擦般低沉阴冷的声音,萧莲心震惊地转过头去,正好对着莫里那张阴森可怖的脸。 日前此人受了萧泓烈致命一击,竟然没有死,还活过来了!只不过脸色比之过往更难看了些。 萧莲心胸膛中,一颗心吓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若是在晚上,他只会以为是撞到莫里的鬼魂了。 莫里死死盯着萧莲心,目光中杀意汹涌,仿佛要喷出火来。 “走吧。”又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莫玉。 萧莲心深深吐出一口气,这一路上,有这两位大神相伴,注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莫氏兄弟二人虽然恨毒了眼前人,却显然受了莫千愁交代,一路上对萧莲心还算客气。 三人出了凌空阁,依着萧莲心的主意,先往药王谷去。 一路上黄沙满天,萧莲心当日被莫千愁强行掳走之后就被打晕了,并不知道莫千愁带着他走了多久,此时三人骑着马,走在黄沙中,黄沙淹没马足,马在沙漠中不如骆驼,但此地距离内陆并不远,因此主要还是乘马出行。 行得半日,萧莲心依旧没有看到植被,身上却已经被汗水浸湿。 莫里重伤方愈,长时间顶着烈阳在沙漠中行走,身体也着实有些吃不消,面色有些惨白。 莫玉瞧在眼里,但他有心要叫萧莲心吃着苦头,如此方能耗费他一些精力,以免他无事生非,生出些主意来,给兄弟俩惹麻烦。 “歇歇吧。”萧莲心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沙,大口喘息,指了指前方一道遮阳的土墙。 “这才行了半日,若不赶在天黑前赶到内陆,晚上的沙漠可是十分危险。”莫玉并没有下马,悠悠地说道。 萧莲心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矮墙旁边,解下水壶,喝了两口。 莫里胸腹内伤还未痊愈,尚在疼痛,因此也跟着下马饮水。 此时,远方一条黑线,缓缓向着三人的方向移来。 萧莲心远远看着那条黑线夹杂着滚滚烟尘快速移动,狐疑问道:“那是什么?” 莫玉闻言,昂首望去,但见那黑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待得近了,心中一惊,原来那竟是一群骑马奔来的壮汉! “马贼!”莫玉惊道,虽然他武功高强,不惧马贼,但也不想惹事,说道:“快走!” 一把抓过萧莲心衣襟,提上马,在马臀上重重一鞭,那红马便如风一般飞奔起来,莫玉同莫里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呼喝声起,箭矢忽如雨点般向着三人射来! 萧莲心紧紧抱着马脖子,一个劲催促红马狂奔,身后全仗着莫玉和莫里挡住箭矢。 然而三人胯下之马终究不习惯在沙漠中跑动,不一会儿速度渐渐慢下来,身后呼喝声越来越近。 萧莲心转头看去,却见为首一名男子浑身黝黑,光着上身,长发扎成数条细辫子耷在胸前,脸上毛发浓密。 “哟嚯!”在那男人的呼喝声中,十余名手持钢刀的男子骑马越过三人,终于将三人围在中心。 为首的男子骑在马上,绕着三人打量,莫玉和莫里手中持着武器,警惕地盯着他,莫玉问道:“你们想干嘛!” “我等兄弟常居黄沙道,既然有贵人路过,想讨点酒钱。”为首男子答道。 莫里是个火爆性子,星火门纵横大陆这许多年,哪里还遇到过此等不长眼打劫的?瞬间怒气勃发,当先一步就要出手! 却被莫玉伸手拦住。 “这位兄弟,我等三人乃星火门的,此次经过贵地去往沧焱大陆办点事情,身上并未携带钱财,还望各位行个方便!”莫玉声音低沉,却通过内劲传出,萧莲心听着一阵眩晕。 莫玉不想惹事,想借着星火门的名头和自己的内劲让对方知难而退。 “哈哈哈哈,我管你什么星火门,星水门的,交钱!不交钱别想走!”为首男子凶狠地说道。 他似乎并未受到莫玉声音的影响。 莫里心中讶异,转头看向莫玉。 只见这位星火门大长老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不过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噢?如此说来,各位当真要为难我三人咯?”莫玉冷冷地说道。 “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一名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的男子从为首男子身后让出来,用钢刀指着莫玉大声吼道。 莫玉杀气外放,刻意释放压力,却见为首男子眼睛也不眨,只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就不客气了!”莫玉吼道,话毕,铁杵猛然挥出,直攻为首男子的面门! 马贼们见状大惊,一齐抢上护持,莫里虽胸腹之伤尚愈,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持长匕首护住兄长后首! 莫玉手中钢杖跟为首男子手中钢刀撞在一起,铮的一响,火花四溅! 萧莲心眼见双方打起来了,心知马贼乃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自己手无寸铁,还被铁链锁住了手,根本抵抗不得,心急如焚,心中骂惨了莫玉,如何不周旋一下,非要立刻动手,这岂不是把自己的命往马贼手里送么! 眼见钢刀向着自己劈来,不由得大声惊叫,此命休矣! 却见莫玉哼了一声,左脚踢开马贼首领的钢刀,借势一跃,铁杵自后敲来! 萧莲心只感觉脸上一片温热,睁眼一看,那袭击自己之人依然脑壳碎裂,脑浆血液崩了自己一脸! 莫氏兄弟从小杀人如麻,比之马贼更是凶狠嗜杀,此时既然已经打将起来了,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两人招招皆下杀手,不一会儿,死在兄弟两手上的马贼已然不下半数! 马贼们越杀越心惊,不由得向着首领聚拢。 那首领眼见兄弟们战死,眼神却越发凶戾,虽心生惧意,却并无退却之意! 莫玉心觉蹊跷,一般马贼都只求财,一旦打不过立时就会退却,今日遇到这一群人,却好似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若在平时,这一群马贼哪里是兄弟两的敌手? 然而莫里重伤未愈,身手难免迟滞,萧莲心更是双手被缚且不会武艺,莫玉还要分神照顾他,因此兄弟两的实力实在大打折扣,且今日这伙马贼不但人数众多,个个都不要命地拼杀,首领也有两手功夫,莫玉心中升起退意。 莫玉吼一声:“着!”运足内劲,手上铁杵忽地向左横扫,当的一声,击向马贼首领腰间! 马贼首领持钢刀竖挡,竟然双手虎口震裂,鲜血长流,再也把持不住,眼见钢刀就要飞落,那刀疤男却罔顾莫里匕首,钢刀迎着莫玉飞劈而来! “刀疤!”首领吼道! 刀疤男仗着一身横练功夫,身子一歪,硬生生让莫里匕首从侧腰划过,钢刀却一往无前! 莫玉眼见钢刀劈到,只得撤杵,回挡刀疤男。 刀疤男腰间吃痛,余劲不足,钢刀击到莫玉铁杵上,立时整个人飞跌出去! 莫里抢上,还欲补刀,马贼首领哪里肯让,飞身挡住莫里。 莫玉眼看马贼势败,也不想再耗下去,只盼他们赶紧退去,喝道:“还不滚?” 剩余马贼将三人团团围住,却也不敢再上前拼杀。 萧莲心此时身上头上尽是马贼的鲜血,惊魂未定,却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哼,你道我真是为了钱财么?”马贼首领将刀疤男扶上马,转身说道。 莫玉狐疑地转头向着马贼首领瞧去,见他扔下钢刀,镇定下来,一步步地向前走来。 莫玉担心有诈,伸出铁杵,冷然道:“那是为何?” “你们,可还记得,荒漠莽刀,靳天霸!”马贼首领冷冷地问道。 莫玉看向莫里,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莫里似乎也想不起来,并没有答话。 “哈哈哈哈哈!”马贼首领大笑几声,又朝着莫玉走了两步,忽又冷声道:“你们想不起来,我来说!” “五年前,你兄弟两闯入山寨,掳走了靳家三名孩童,屠尽靳天霸全家!而我,就是靳天霸的五儿子,靳休元!苍天有眼,我当日在外,因此叫我活了下来,我靳家与你兄弟无冤无仇,何以屠我全家!”马贼首领吼道。 莫玉这才记起,当年教主莫千愁修炼魔功,需要用孩童之体来试练,因此两兄弟奉命下山寻找根骨适合的童子,刚巧在黄沙城外的一处村寨中遇到了一名童子,两兄弟上前硬抢,遇到了一个使刀的老刀客拼死护卫,那人还伤了莫里,兄弟两一怒之下,便杀了那人全家,强掳去了那名童子,只可惜,那童子经受不住魔功侵袭,早已一命呜呼。 原来那人,叫靳天霸。 “原来是你家。”莫玉喃喃说道。 萧莲心终于想起了那味道是什么! 黑火药! 萧莲心猛然明白了马贼首领的意图了,叫道:“快跑!黑火药!”与此同时,一纵身向着沙子中扑倒。 就在此时,马贼首领也已同时飞身跃起,扑向莫玉,叫道:“那就去死吧!” “少主不要!”刀疤男惊呼道。 莫玉一惊,心知不妙,电光火石间,手中铁杵重重扔出,击向马贼首领。 那马贼首领竟不避让,死死抓住铁杵! 轰!一声巨响! 虽然莫玉当机立断,用铁杵将马贼首领挡住,但巨大的冲击力仍然将马上之人全部掀翻,紧接着黄沙四起,烟尘滚滚,血肉横飞! 半晌,黄沙缓缓落下,活人、尸体都被黄沙掩盖。 莫玉从沙子中爬起,咳出一口血,环顾四周,都是尸体,摸索着找到莫里,莫里本就重伤未愈,此时又受了冲击,已然人事不知!莫玉搭了搭他的脉象,不禁皱眉。 转头看去,马贼死伤无数,剩下的也没了战力,正欲逃走,莫玉也无暇再管,当即盘坐,运功为莫里疗伤。 萧莲心却早已清醒,但他发现身上沉重,撑了撑,竟全是黄沙,默默转头看向莫玉,却见他正全神贯注为莫里疗伤,便打算逃走。 “站住!”莫玉吼道。 萧莲心一惊,转头看去,莫玉仍然在为莫里疗伤,并没有动,于是又偷偷向前走了两步。 “再动,我杀了你!”莫玉说道。 萧莲心立时停住脚步,转头看去,莫玉满头大汗,仍然没有动。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萧莲心想到,反正自己左右不过是个死,去药王谷也并不期待能找到武籍,只是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与其被莫氏兄弟折磨死,还不如被毒死! 脚底抹油,一溜烟飞奔而去! 莫玉虽然恼怒心急,但此时他若放下弟弟去追萧莲心,莫里必将生死难料,比起萧莲心,弟弟的命更重要,因此只好咬牙强忍怒气,先救下兄弟再说! 第56章 虫谷换命 毒辣的太阳高悬天空,萧莲心躺在无垠的沙漠中,身体被沙子掩盖,只有头还露在外面。 他的嘴唇干裂,喉咙干渴刺痛,无法发出一丝声音,脸色黝黑,皮肤呈现恐怖的紫黑色,汗水和泪水早已凝结在脸上,形成了一道道黑黄的沟壑。 萧莲心的生命正逐渐流逝,他知道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逃离莫氏兄弟后,他只顾埋头奔跑,一直跑到了天黑,一夜风沙,萧莲心迷了方向。 如今身体缺水良久,金蟾之毒终于再次发作,头晕目眩,萧莲心晕倒在沙漠中。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然后是萧家,爷爷的仇还没有报,又想起骆红梅和秦天诀,这两哥们对自己是真心好,不知道他们找不到自己会不会着急,还有答应了张沐月要去救他爷爷,他如今死了,恐怕这笔账又要算到萧家人头上…… 萧莲心的思绪渐渐模糊,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画面,恍然间仿佛看到了雪灵儿,雪灵儿声音清脆得像山间百灵,听着心跳似乎都慢了下来,雪灵儿的声音越来越远,他想要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无法抬起自己的手。 萧莲心闭上了眼睛,他听到身旁雪灵儿在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喊着喊着那声音似乎又变成了碧芜,是碧芜在喊自己,萧莲心又想起在蛇岛的那夜,也不知碧芜那丫头好不好。 “莲心公子,莲心公子!“碧芜焦急地呼喊着。 那声音越听越真切,自己是死了么?魂魄为什么会去找碧芜呢? 萧莲心惶惶然睁开眼睛,太阳依旧刺目,眼前却伸过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他醒了,婆婆,他醒了!”碧芜欢快地说道。 另一个黑影子也伸了过来。 萧莲心眨了眨眼睛,随着一股甘流流入喉咙,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划过心间! 这难道不是梦?为何感觉会如此真切! 萧莲心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的姑娘还在! 真的是碧芜!自己得救了? 萧莲心激动得嘴角轻轻扯动,一阵刺痛,又晕了过去。 冷热交替中,萧莲心又回到了那片红色的海。 睁开眼一看,又是那个邋遢的胖和尚。 胖和尚盘坐在一旁,手上拿着破蒲扇悠哉悠哉地扇着,看萧莲心睁眼看向自己,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 萧莲心没好气地说道:“都快死了,还能怎么样?” 老和尚悠悠地说道:“倒也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萧莲心忍住身上不适,问道 “可惜了我这五百年修为,选了你这么个短命仔寄魂,决策失误啊!”老僧怅然道,想了想又补了两句:“有道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寄魂?什么意思?”萧莲心疑问道。 那老僧摇了摇头,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既然都要死了,何必再多添烦恼?”说完,假装闭上了眼睛。 萧莲心天生好奇,但此时他心中明白,这老僧若真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便不会提起,此时故意卖关子,是等着自己追问,不禁心中一乐,顽皮心起,就是不上钩,看老僧如何处置。 “是啊,反正都要死了,身体里毒发了,难受得很,你千万勿要告诉我,我想睡觉了。”萧莲心也假装闭上了眼睛,不多久,竟然真的迷糊起来,慢慢失了知觉。 那老僧眼看萧莲心果然睡去,身体越来越透明,不禁着急起来,喝道:“萧莲心!” 声若洪钟,摄人心魄。 萧莲心只感觉心头一震,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那眼皮似乎有千斤重,身体越发热起来。 老僧看着萧莲心越来越稀薄的影子,面色凝重起来,再次念起了经文:“……佛告海龙王。有四殊胜法。若有受持读诵解了其义。用功虽少获福甚多。即与读诵八万四千法藏。功德无异。云何为四。所谓念诵。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龙王当知。是谓四殊胜法……” 随着老僧不停诵念,梵音的力量向着萧莲心汇聚,萧莲心的身影一点点凝实,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 念得半晌,老僧语音渐歇,萧莲心半梦半醒间看到那老僧面色苍白,身影虚无,渐渐消失在红海之中。 萧莲心忽然想起那日在慕容府中,这胖僧似乎跟自己说要他答应一个条件,此时猛然想起,不禁问道:“你让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老僧的声音远远传来:“先活下来再说吧!” 萧莲心喃喃自语:“先活下来?这次,还活得下来么?” 随着身体的疼痛逐渐消失,萧莲心感觉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陌生而简陋的床上,他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慢慢地飘了起来,穿过一条狭长的隧道,看到一道非常强烈,但又不会炫目的光,爷爷就站在那里,向着他远远微笑,萧莲心想跑过去,爷爷却摇了摇头。 光线消失了,萧莲心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自己。 房间虽然简陋却非常干净,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房间里就是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以及一张床而已,萧莲心就躺在那张干净的床上,面容苍白,嘴唇已经是死灰色。 “我死了么?”萧莲心的心中泛起一阵恐惧,喃喃自语道。 门开了,碧芜慌张地拉着一个老妇人进来了,老妇人身穿靛蓝衣服,头上裹着头巾,虽然年迈,面容却甚为红润,她并不是蒋婆婆,萧莲心从未见过。 老人念诵了一段颂词,翻开萧莲心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碧芜几乎快哭出来了,说道:“黎仙娘,你一定救救他啊!” 原来那老妇人名叫黎仙娘,萧莲心一阵感动,没想到萍水相逢的姑娘,对自己竟如此之好。 黎仙娘拉住碧芜的手,想了想,看了看碧芜,又看了看萧莲心,说道:“他中毒至深,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可思议,如今毒入肺腑,已是必死之人,灵魂也即将离开,若你强行要留下他……” 黎仙娘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碧芜。 碧芜恳切地看着黎仙婆,轻轻点了点头。 黎仙娘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一来这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办法,就算勉强将他留下来,他也可能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而且……”黎仙娘一脸心疼地看着碧芜,接着说道:“而且,如此一来,好姑娘你啊,以后就再也不能参加蛊神祭了!那你这一辈子,也就毁了!为了这么个男子,你又何苦呢?” 碧芜眸中含泪,脸红扑扑的,紧紧咬着嘴唇,似乎十分犹豫。 萧莲心不知道黎仙娘说的办法是什么,但看她们说得如此慎重,这办法必然对碧芜影响甚大,甚至可能会搭上碧芜的一辈子。 是啊,为了自己这么个萍水相逢的人,何必呢? 萧莲心心中惆怅,忽然矛盾起来,既希望看到碧芜在乎自己,为自己牺牲,却又不是真的希望她牺牲,也不舍得她牺牲,想来这种感觉就好像幼年时候,他并不是真的希望萧烽对自己有多好,只是希望得到他的认可和关注而已。 碧芜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转过头来,已经是满面泪痕。 她轻轻地对着黎仙娘点了点头,说道:“黎仙娘,我愿意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请您帮我,救他!” 萧莲心感觉心中什么东西破开了,暖流流动,喉咙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在空中看到,自己那干涸苍白的脸颊,竟也流下了两行清泪。 那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暖和感动。 “不!不可以!不要!”萧莲心嘶吼道,有人如此待他,已经足够,他恰恰最不希望的就是这个愿意为他牺牲的人,真的为他牺牲! 然而眼前的两人却没有丝毫反应,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嘶吼。 萧莲心向下看去,躺在床上那个自己,此时嘴巴紧闭,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要阻止这一切!一定要阻止!萧莲心疯狂地向着自己的身体撞去,然而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而已,他能感觉身边发生的一切,也能觉察到身体的虚弱,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黎仙娘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他是你命中的劫数,你逃不过去。” 说罢,从袖中拿出两粒绿色的药丸,萧莲心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药丸,墨绿色的药丸却又透露出丝丝诡异的红色。 黎仙娘将药丸摊开,放到碧芜眼前,说道:“此乃生蛊换命丸,你服下一粒,让他也服下一粒,十二个时辰后,你准备好你的本命蛊,将他置于清水之中,我来为你们作法,只不过你要记住三点,其一,此乃禁术,你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包括蒋婆婆,否则必会为你招致杀身之祸;其二,此法乃借寿之术,他与你性命相连,只要他活着就会损耗你的生命灵力,如若你想长寿,须得他死,当然,如若他想长寿,也需你死,所以此事你万不可叫他知道,人心隔肚皮,他若知道了,保不准会杀了你!” 碧芜点了点头,说道:“仙娘,我知道了。” 黎仙娘接着说道:“最后一点,此法需以你命蛊为引,从此之后,你不得再养蛊,也无法参加蛊神祭。”黎仙娘说着,抚摸着碧芜说道:“你如此好的天资,是万仙谷年轻一代中最有资质获得祭司传承的人选,你为此也努力了这么多年,真的舍得么?” 碧芜平静地说道:“既然上天让我又遇见了他,并且将他救了回来,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眼前。” 话毕,碧芜从黎仙娘手中接过药丸,一粒自己吞下,另外一粒喂到萧莲心嘴边,以内劲催动,迫使萧莲心吞下了药丸。 药丸入腹,萧莲心忽然没有了意识。 十二个时辰后,时已三更。 木门轻轻响起,碧芜打开房门。 一个身穿暗红色衣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此人正是日间来过的黎仙娘,她此时竟是换了一身打扮。 碧芜将萧莲心去了上衣,置于一个巨大的浴桶中浸泡。 那黎仙娘跪在木桶前喃喃念咒,念得半晌,说道:“取碗来吧。” 碧芜取来一个空碗,黎仙娘将碗置于桌上,向碧芜说道:“把你的本命蛊唤出来。” 碧芜盘坐床边,从怀中取出一截竹筒,她将竹筒打开,轻轻诵念,不一会儿,一条金色小蛇探头探脑地从竹筒中爬了出来。 黎仙娘见状,身手甚为敏捷,左手中指与食指伸出,夹住那小蛇七寸,右手揪住蛇尾,头下,尾上,将金蛇置于空碗之上。 黎仙娘口中不住诵念,左手之上忽然升起一道青烟,那金蛇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不停扭动挣扎。 与此同时,盘碧芜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面色青白,冷汗直流。 不一会儿,那金蛇终于停止挣扎,蛇血顺着蛇口缓缓流入碗中。 待得蛇血流尽,黎仙娘取了蛇血走到碧芜身边,拿出一把匕首,给到面色苍白的碧芜,说道:“还需姑娘取血。” 碧芜咬住苍白嘴唇,握住锋利的匕首一划,殷红的鲜血便顺着掌心流进了碗里,跟蛇血融在一起。 黎仙娘将一碗血尽数倒进萧莲心所在的浴桶清水中,紧接着,举起他的手掌,也在他手掌上划了一刀。 黑色的血液瞬间流出,与清水中红色血液融合在一起。 黎仙娘将一双雪白的手伸入水中,口中诵念,以本身劲力催动清水运转,不一会儿,萧莲心黑血流出,碧芜的血和蛇血尽数被黑血淹没。 昏迷中的萧莲心只感觉一股暖流自手掌流入,进入自己的周身大穴,身体中那虎面金蟾的毒却似乎狂热起来,疯狂地吞噬着蛇血。 黎仙娘心中惊异,汗水涔涔而下,加快劲力催动,不一会儿,那黑血竟向着她洁白的手掌涌来。 “啊!”黎仙娘一声惊叫,吐出一口鲜血,瘫坐在地。 碧芜挣扎着爬起来,连忙扶住她,问道:“黎仙娘,怎么回事?” 黎仙娘摇头答道:“不成,不成,他体内的毒素太霸道了,你的本命蛊血,甚至那命丹,都被吞噬了!” 碧芜心中一凉,问道:“那,那遍如何?” 黎仙娘缓缓起身,叹一口气,转头看了看碧芜,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说道:“怪了,若是失败了,命蛊已亡,你也该命绝,既然你无事,那他……” 说着,疑惑地看向萧莲心,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成败与否,看他命吧,如若醒不过来,那也好,你也保住了性命,如若醒过来了,你带他来见我。” 话毕,颤颤巍巍出门去了。 第57章 蛊门秘事 不想活。 这是萧莲心醒过来之时的第一个念头。 莫非一切都是一个梦,自己已依然还关在莫千愁的石窟里? 萧莲心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木质屋顶,转头看去,一条长长的蝎子辫从床上垂落下去。 阳光射进窗户,窗外鸟语花香,萧莲心轻轻抬起手,碧芜立刻就醒了。 看到萧莲心已经醒来,碧芜嘴角黑痣立刻就扬了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嵌在脸上,分外甜美。 萧莲心眼中含着热泪,他知道,他从此欠下这个姑娘的,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渴么?”碧芜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萧莲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碧芜立刻转身端来了茶水,喂到萧莲心唇边。 萧莲心轻轻呷了一口,入口清冽香甜,但茶水刚流进嗓子,萧莲心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碧芜连忙放下茶水,轻轻拍打萧莲心的背脊。 萧莲心摆了摆手,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干痛,根本无法发出声音。皱着眉头指了指茶水。 碧芜会意,又连忙端来茶水喂予萧莲心。 萧莲心这次有了准备,忍住嗓子刺痛,缓缓将茶水吞入喉咙,待得一杯茶饮尽,嗓子的刺痛终于得到了缓解,身体的力量也回到了身体。 看着碧芜转身添茶的身影,萧莲心心中暗暗叹道:萧莲心啊萧莲心,你何德何能让她待你至此! 一滴热泪划过,不由得一骨碌滚下床来。 碧芜听到声响,连忙转身,却见萧莲心已跪在了地上! 她连忙上前扶住。 萧莲心拉住碧芜的手,说道:“姐姐的救命之恩,莲心无以为报,但莲心活着恐怕要累及姐姐,只因莲心大仇未报,生世不明,待得了却心中事,莲心必自戕以全姐姐性命!” 碧芜怔住了,面色从欢喜转为忧愁,咬了咬唇,眼眶一红,却又迅速转过身去,半晌,却见得她轻轻跺了跺脚,转身掐着腰,指着萧莲心的鼻子说道:“姑奶奶既然救了你,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是不是?” 萧莲心一愣,不知这姑娘要说什么,但细细想来,确实也是这么一个道理,点头道:“是是是,姐姐说的是,莲心的命就是姐姐的。” “那好!”碧芜提起袖子,一把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接着说道:“那是不是我让你作甚,你就作甚?” 萧莲心看着眼前的姑娘憨厚可爱的模样与刚认识之时那个狡诈冷酷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得心中一乐,也不忍让她失望,此时此刻,即便碧芜叫他立刻去死,他也是愿意的,因此立刻点头道:“莲心日后必然唯姑娘马首是瞻,姑娘让我向东,我绝不朝西!” 碧芜心中一乐,点头道:“那好吧,只要你答应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尽办法活下来,并且不准随便死!” 萧莲心没想到碧芜竟是为了这个,不由得呆住了,心中温暖感动,巧舌如簧的他此时竟然一时语塞,不知说甚了。 碧芜看着萧莲心呆呆的样子,捂着嘴笑起来,说道:“快起来吧,你只是醒了,毒却没有解,洗漱一下,我们去见黎仙娘!” 萧莲心这才感觉到,连日来的奔波折磨已经让他的身体虚弱无比,甚至站起来这个动作都需要碧芜的协助才能完成。 碧芜拿来了干净的衣服给萧莲心换上,莲心将旧衣服摊开,一一取出缝在胸襟后的小药瓶和药丸,尤其是那个费无尽给他的红色的瓶子,触手温热,忽然想起玄青散人是在自己取得镇雷仙兽之后出现的,而且每次危难之际他们才会出现,但之后很长时间他们都不会再出现,也就是说玄青散人与镇雷仙兽是一体的,昏迷中听那玄青散人的意思,如果自己死了,他也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里,萧莲心心中一动,似乎有了什么主意。 碧芜看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瓷瓶,问道:“这是什么?” 不由得伸手去碰,然而她的手刚触摸到瓷瓶,一阵刺痛立刻传来,不由得“啊”一声惊叫。 萧莲心讶异地连忙放下瓷瓶,伸手拉住碧芜的右手,问道:“没事吧?” 碧芜连忙抽出右手,这右手本覆着银甲,如今在家中,却褪去了银甲,而是套着一层白色手套,她似乎极不情愿萧莲心碰她的手,说道:“没事没事,只是一阵刺痛。” 话毕,又看向那桌上的瓷瓶,奇道:“你摸着它,不觉得刺痛么?” 萧莲心再次捡起瓷瓶,说道:“没事啊,温温热热的,还挺好摸。” 碧芜惊讶地看着萧莲心,问道:“这是什么?” 萧莲心想起当日费无尽为了此物与烟如寻的大战,心有余悸,想来这东西自己也不甚了解,倘若说与碧芜听了,也不一定是好事,于是搪塞道:“也没什么,一个朋友交给我保管的药材。” 碧芜见莲心不愿意详细说,便也不再问,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只好转身整理好手套,说道:“那你赶紧收拾好,我们去见黎仙娘。” 萧莲心应诺一声,将桌上的东西都妥善包好,放进青色布衫中。 走出屋子,一缕阳光正好洒落下来,原来这是一栋依山而建的小竹楼,走出门,莲心放眼看去,他们是住在一处峡谷中,峡谷两岸都是竹楼,一条奔腾的小河从峡谷中自西向东流过,极目看去,山峦连绵起伏,犹如一条巨龙蜿蜒而行。 跟着碧芜从狭长的石头小径下得山来,一路上炊烟阵阵,两个妇人带着孩子在小河边洗衣服,不时还有过路的村民,碧芜带着莲心拾级而下,沿途跟遇到得老人、妇女一一打招呼,久违的温暖包围着萧莲心,心中一片宁静,但又好奇这北方临近沙漠之地,竟有如此秀丽的一片峡谷,甚至还生活着一群来自南方群山中的民族,一路上与碧芜边走边聊。 原来这万仙谷中居民并不是原住民,万仙谷的寨主原是南地万毒教一名龙姓长老,二十年前,两片大陆连年征战,民不聊生,教派中各种势力明争暗斗,势同水火,这位龙长老因为被人陷害,不得已带着自己这一族人远走他乡,就在穷途末路之时,终于寻得这一处谷地,于是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建设了这万仙谷。 两人过了小河,来到峡谷对岸的一处竹楼前,碧芜正准备叩响门扉,门内却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不行,无论什么原因,她必须参加蛊神祭!”是蒋婆婆的声音。 “碧芜的金蛇蛊还未养成,现在让她参加就是叫她去死!”黎仙娘解释道。 “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没有养成?”蒋婆婆吼道。 碧芜伸出的手,忽然又缩回了。 萧莲心觉察到碧芜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低声问道:“什么是蛊神祭?” 碧芜转头看向萧莲心,说道:“没什么。” 萧莲心知道这事情跟自己有关,下定决心一定要帮碧芜解决这个问题,恳切地看着碧芜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救我,所以无法参加这个蛊神祭,如果你信任我,那就详细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碧芜看着萧莲心诚挚的眼神,想了想,说道:“好吧,我们先回去!” 两人沿路返回到竹楼,碧芜将原委细细道来。 原来蛊神祭是万仙谷最大的盛会,每三年举办一次,在蛊神祭上除了要祭祀山川河流各类神明外,最重要的就是召集谷中所有年轻蛊师举行斗蛊大会,通过斗蛊,选出其中的最强者,最强者将会直接成为万仙谷的圣徒,也就是下任的大祭司候选人,候选人一共有十名,由本届大祭司亲自传教,且十名候选人也不是固定的,每一届斗蛊大会都会对原候选人进行淘汰,只有最强的十名才能留到最后,待得大祭司去世前的斗蛊大会,会组织这十名候选人进行最终决斗,平安活下来的人,继任大祭司。 大祭司是万仙谷的最高统治者,所有蛊师都必须遵从大祭司的调遣,但最重要的是,如果成为大祭司,还能获得当年龙长老传下来的万毒教传承,炼制出金蚕蛊,此蛊乃天下毒物之最,可任意改变形状,无形无色,中毒者受万虫噬咬之苦,无论你武艺再高强,只要中了此蛊,也会武功尽失。 然而此蛊极难养成,自龙长老到本届祭司都未能炼成。 如今随着万仙谷中家族众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分成了三大家族,其余小家族依附这三大家族生存。 其一是龙氏家族,以当年龙长老的后裔为核心;其二是杨氏家族,当年杨氏家族中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蛊师,杀死了其余九名圣徒,继任当年的大祭司;其三是吴氏家族,也就是本届大祭司的家族。这么多年来,三家人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结下了许多仇恨。 如今的大祭司吴戮疾病缠身,已经不理谷中事务两年了,三家人都希望在本次蛊神祭中选出新的大祭司。 碧芜其实就是龙氏家族的后裔,她的父母在当年的蛊神祭上死于杨家之手,而后被龙长老托付给无儿无女的亲信蒋婆婆养大,蒋婆婆养大她的目的,其一是夺取大祭司之位,其二便是为龙家复仇。经过数年的明争暗斗,如今十个圣徒中龙家也只有三个族裔,其中一个便是碧芜,为了赢得本届蛊神祭,当日蒋婆婆听说万毒之王虎面金蟾问世,带着碧芜前去寻觅,也因此才认识了萧莲心。 萧莲心听碧芜说完,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碧芜,他从未想过,这个在他看来仅仅是萍水相逢的女子,竟然为了他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 “如今金蛇蛊已被你吞噬,本届的蛊神祭我肯定是无法参加了,蒋婆婆必然不会放过我了。”碧芜站在窗前,静静地凝视着远方,惆怅地说道。她知道,从自己决定救萧莲心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将要面对这一切,无法逃避。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萧莲心满脸焦灼,他紧紧攥住拳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碧芜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除非……你把你肚子里的虎面金蟾吐出来……” 萧莲心面露尴尬,轻轻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想,若能将这玩意儿吐出来,我也就不用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了。” 碧芜长吁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其实,就算我参加蛊神祭,也不一定能赢,甚至可能死在斗蛊大会上,如今既然不能参加了,说不定也是好事啊。”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远方,满脸忧虑地转头问道:“如果你不参加,蒋婆婆,或者说龙家会怎么对你?毕竟,一旦你退出,不只是龙家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龙家斗蛊大会的赢面也减少了!” 碧芜想起这么多年来蒋婆婆的严厉和龙族长的凶狠,心中生寒,一阵后怕,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用金蛇蛊救了一个男人,恐怕下场将不只是被逐出山谷那么简单! 萧莲心看到碧芜面色忽然凝重起来,知道事情一旦败露,碧芜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心中烦闷,感觉胸前的红色瓷瓶动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难道要赢得斗蛊大会,只能靠蛊虫么?” 碧芜被他这么一问,不由得愣住了,反问道:“斗蛊大会,不斗蛊,还能斗什么呢?” 萧莲心答道:“比武?拼内劲?拼学问?拼计谋等等?” 碧芜巧笑道:“若是要比智谋,那你可一定要上!你一个人的智谋能抵得上十个人呢!” 萧莲心接着追问道:“这个斗蛊大会,有哪些规则?” 碧芜眨了眨眼睛,灵动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疑惑,萧莲心突然对斗蛊大会如此好奇,实在让人费解。不过,她还是想了想,然后说道:“斗蛊大会啊,其实没什么规则,只要是万仙谷中的蛊师都可以参加。参加的蛊师需要签下生死状,自愿斗蛊,如果因此死了,不得复仇。” 萧莲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道:“有办法了!” 第58章 下定决心 就在此时,黎仙娘身穿青衣,神色慌张,一路向着碧芜这边奔了过来。 待得她上了竹楼,碧芜早迎了下去。 “黎仙娘,何事如此慌张?”碧芜问道。 那黎仙娘拉着碧芜走进竹楼,关上门,终于喘匀了气,说道:“你快走吧!” “快走?”碧芜不解地问道。 黎仙娘满脸忧虑地拉着碧芜的手,声音低沉地说:“这次的蛊神祭已经定下来了,大祭司退位,新的大祭司会在这次蛊神祭中产生,但前提是要经过大祭司的考验。”她叹了口气,继续道:“碧芜,龙族长已经下令,要你和龙三在斗蛊大会中帮助龙天魁争夺大祭司之位!如此一来,你,恐怕逃不过去了!” “也就是说,碧芜只要能帮龙天魁夺得大祭司之位就行么?”萧莲心一直在一旁听着黎仙娘的话,此时幽幽地说道。 “你,你醒了?”黎仙娘惊愕地看向萧莲心,她进门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蜷缩在角落的年轻人。 “多谢仙娘出手搭救!”萧莲心俯身抱拳说道。 黎仙娘缓缓上前扶住萧莲心,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你也不必谢我,这是我欠了碧芜父母的,此事之后也算是还了,但你欠碧芜的,可是还不清了。坐下吧,让我瞧瞧你。” 萧莲心依言坐下,黎仙娘掰着萧莲心的眼睛看了看,然后又拉过萧莲心的手掌细细查探,忽然,萧莲心感觉手腕一阵刺痛,刚一挣扎,立刻被黎仙娘捏住了。 “仙娘!”碧芜惊叫道。 黎仙娘放开萧莲心的手腕,看向碧芜,问道:“你,没有感觉么?” 碧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没有什么感觉啊。” 黎仙娘皱眉道:“这就非常奇怪了,按理说,你以金蛇蛊之血和你的血喂养他,同时服用了这子母换命丹,那么他也就变成了你的命蛊,他虽然可以活下来,但只要他受到伤害,你也会感知到同等疼痛。” 碧芜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确实没有感觉。” 黎仙娘放开萧莲心的手,静静地看着萧莲心,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仿佛她正面对着一个可怕的恶魔,她继续说道:“这小伙子的毒并没有解除,金蛇蛊的毒却消失不见了,就好似,好似那金蛇蛊被他吞噬了一般!”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恐,这个小伙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萧莲心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黎仙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黎仙娘会如此恐惧。 黎仙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问道:“你,你是否知道过金蚕蛊?” 萧莲心感觉到黎仙娘对他的戒备,摇了摇头,说道:“闻所未闻,只不过我身中虎面金蟾之毒,后又服了薛慈的五毒伏虎膏,因此得以苟延残喘,期间倒是接触过一些超乎我认知的东西,打通了逆脉,以至于毒素发展迅速,如今百日之期未到,却已然毒发。” 黎仙娘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碧芜身前,满脸戒备地厉声问道:“什么东西?” 萧莲心至今对镇雷仙兽还不甚了解,但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想来萧家也不过是因为传言得了《回天诀》惹来灭门之祸,如今这黎仙娘问到,他必是不愿意明说的,随口说道:“遇到了一位长辈,助我打通了逆脉。” 黎仙娘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法,冷笑道:“碧芜以命救你,你却谎话连篇,你!到底有何目的!” 萧莲心惨笑道:“我能有什么目的,碧芜遇到我的时候,我都快死了不是么?” 黎仙娘听了萧莲心所言,竟是无法反驳,她心中仍有疑虑,但见萧莲心神色坦荡,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小人之心了。她转头拉过碧芜,低声说道:“他虽然言之有理,但他身上有太多秘密,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只要你打发了他去,金蛇蛊的事情,我自会去帮你跟龙族长解释。” “但,我终究无法参加蛊神祭了啊!”碧芜脸色发白,担忧地说道。 “大家看着你长大,总不能把你杀了!”黎仙娘说道。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一声响动。 “谁!”碧芜厉声喝道,右手一翻,三枚落雨针向着窗外射去。 只听得“当当当”三声脆响,三枚落雨针被来人用武器拨打在地,激起一串火花。碧芜一惊,这落雨针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暗器,但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躲开的,来人能如此轻松地化解她的攻击,实力定然不俗。 她不敢怠慢,起身跃出窗外,想要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待得她追到屋外,一个黑色身影一晃而过,瞬间消失在了山林中。碧芜心中惊道,好快的速度! 她跟着一跃而出,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树林中,黑色身影左右穿梭,碧芜紧紧地跟在后面,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碧芜已经能看清来人的轮廓。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张黑色面具,看不清面容,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剑气凌厉,将身后树木斩得七零八落。 “站住!”碧芜喝道,一把落雨针扔出,那人身形一晃,让开落雨针,反手挥出一剑,向着碧芜的胸口刺去。碧芜侧身躲开,奈何手中没有趁手兵器,无法阻挡。 黑色身影的速度极快,碧芜一顿,那人已经向着远方遁去,碧芜再也无法赶上。 黎仙娘与萧莲心随后赶来,见碧芜独自一人,黎仙娘说道:“恐怕是那两家的人,回去收拾东西,快走吧!” 碧芜点了点头,带着萧莲心回到竹楼。 夜深人静,碧芜带着萧莲心走在出寨子的山路上。 莲心的毒还未解除,只不过是延缓了发作而已,碧芜由于失了金蛇蛊的缘故,元气大损,因此两人的脚步并不快。 月色清冷,山中虫鸣起伏,四周一片寂静,萧莲心却思绪万千。 自从虎面金蟾问世以来,他的生活就被打乱了,他仿佛一直在被事情裹挟着,被迫卷入了一重又一重的危难之中,如今,萧家满门被灭,自己生死难料,仇未报,恩未了,却又把碧芜这么个无辜的女子给搅了进来,这一切,到底是为何呢? 看着碧芜背着包袱走在自己身前,萧莲心心中十分愧疚,幽幽问道:“碧芜,你今年几岁?” 这还是他头一次唤碧芜的名字,日常都是好姐姐、仙女姐姐地叫个不停。 碧芜感觉奇怪,转身笑问道:“你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十六。”碧芜有些羞涩。 “十六么,才十六啊。你出谷以后,打算做什么呢?”萧莲心怆然问道。 “出去么,我还未曾想过呢,你呢?你接下来想做什么?”碧芜眨着大大的眼睛,看向萧莲心,她明显感觉到这次遇到萧莲心后,他比刚认识之时低沉多了,每日间总难见笑容,也不再油嘴滑舌。 萧莲心看着狭长而漆黑的前路,心中茫然,是啊,他能去做什么呢?如今已经是他与莫千愁约定的五日之期了,他一旦出谷,恐怕马上就会被莫千愁找到并且抓去黄沙城交易。莫说找到《回天诀》了,恐怕就是去一趟药王谷或者找到桑清语都是难事。 碧芜看萧莲心一脸愁闷的样子,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笑道:“反正你也快死了,不如就带我去南方玩一玩吧,蒋婆婆日日都提到南疆有多好,我还未曾去过呢。” 说起玩乐,萧莲心自小就喜欢溜出萧府去游玩,自然是十分在行的,如今碧芜说起来,他又想起了那些少年时候,虽然日日与萧玄怄气打架,但也确实过了几年潇洒自由的日子,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笑,看着碧芜深深的酒窝,心道倘若可以死在与这么一位仙女儿似的姑娘游玩的途中是最好的一种死法了,欣然应允道:“好啊,那就去南疆吧。” “哟,哟,哟,大半夜的,是谁在这里谈情说爱啊!”声音酸味十足。 一个健硕的身影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只见那男子身材甚为高大,站在那里,宛若一座小山,面色黝黑,头戴青色帽子,手中持着一把直刃环刀。 碧芜眼神锐利,一把拉过萧莲心,将他护在身后,说道:“让开!” “三更半夜,私会外族男子,你胆子大得很啊!”那男子显然十分生气,厉声喝道。 “与你何干!”碧芜咬牙骂道。 男子被碧芜怼得怒火中烧,紧紧捏着拳头,想了想,问道:“你们要去哪?” 碧芜冷哼一声,道:“也跟你无关。” 男子紧紧握住手中环刀,强忍心中怒气,说道:“马上就是蛊神祭了,你要参加的!” 碧芜冷哼一声,心思一转,不想与此人过多纠缠,放开萧莲心,走上前,说道:“天魁哥,我把这位朋友送出寨子就回来,你快让开。” 原来此人正是龙氏家族内定的大祭司人选。 龙天魁显然并不相信碧芜的话,说道:“他没有手脚么?不会自己滚出去么?为何要你送?” 碧芜看他油盐不进,再也耐不住性子,右手一翻,三枚落雨针在手,威胁道:“你若不让开,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龙天魁看着碧芜,眼中竟泪光闪烁,他看着碧芜,抬起手颤抖着拉住碧芜的右手,碧芜下意识地让了一下,他只好颓然地放下手,说道:“妹子,咱们一块儿长大,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碧芜心中一软,柔声道:“天魁哥,我也是被逼无奈,这次蛊神祭,我不能参加了,你也知道,族长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龙天魁的目光越过碧芜,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萧莲心,问道:“是因为他么?” 碧芜语义迟疑,显然不擅长说谎,敷衍道:“不是。” 龙天魁显然非常了解碧芜,苦笑一声,说道:“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如果是为了他,我这就杀了他!” “你敢!”碧芜跃离龙天魁,下意识地挡在萧莲心身前。 龙天魁看碧芜如此维护萧莲心,更加笃定碧芜定然是为了此人才决定不参加蛊神祭,心中激愤,眼目中似乎要迸出火来,提刀骂道:“躲在女人背后的小子,你算什么男人?” 萧莲心这些日子以来,生活得如同丧家之犬,此时被龙天魁怒喝,心中怒火蹭一下升起,但他也越发冷静,轻轻拉开碧芜的手,定定地看着龙天魁,淡淡地问道:“如果,碧芜不参加蛊神祭会如何?” 龙天魁一把揪住萧莲心的衣襟,扯到身前,怒目而视,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 “放开他!”碧芜喝道。 萧莲心摆了摆手,轻声道:“不妨事的。” 龙天魁显然非常意外萧莲心的反应,他本想让萧莲心在碧芜面前丢丑,让他告饶,萧莲心却显得如此淡定,龙天魁又不敢真的杀了萧莲心,此时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索性就那么揪着,答道:“她如果不参加蛊神祭,会被当成族内叛徒,族长会派出专门的蛊师追杀,然后扔进虫窟,受万虫噬咬之苦。” 萧莲心没有一丝表情,接着问道:“你,想当大祭司?” 龙天魁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并不清楚为啥萧莲心要这么问,只好憨直地点头答道:“嗯。” 萧莲心轻轻拍了拍龙天魁钢铁一般的手臂,说道:“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可以当上大祭司。” 龙天魁狐疑地看了看碧芜,又看向萧莲心,说道:“你说的当真?” 萧莲心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当真,我们也不走了。” “莲心?”碧芜不解地看向萧莲心。 萧莲心轻轻拍了拍龙天魁钢铁一般的手臂,说道:“兄弟,你这么举着我,手不酸么?” 龙天魁一愣,低头看去,萧莲心这么个八尺男儿竟然被他举得双脚离地,尴尬地问道:“你们真的不走了么?” 萧莲心点点头,说道:“不走了。” 龙天魁这才一把松开萧莲心的衣襟,碧芜连忙赶上前将萧莲心拉开,龙天魁的怒火又一次窜了上来,一把把碧芜拉到身边,说道:“你不许碰他!” 萧莲心扑哧一笑,舔了舔嘴唇,转身说道:“走吧。” 说罢,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第59章 嫁祸命案 龙天魁随着两人一同回到竹楼,见萧莲心住在了碧芜家中,心中十分不悦,无论碧芜如何劝说,就是不愿意离开。 这期间,萧莲心仔细询问了龙天魁关于万仙谷三大家族及蛊神祭的事情,龙天魁一开始还有些防备,但听着萧莲心根据龙天魁给出的些许信息便把目前龙氏家族所面临的境况分析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生佩服,再听到萧莲心说有办法帮助龙氏家族夺得大祭司之位后,更是心生欢喜,他本身也没有多少城府,断断续续说了一晚上,萧莲心已将谷中情况了解了七八十。 萧莲心剧毒未解,近日又添新伤,虽然误打误撞之下又将已经发作的毒素暂时压下去了,但心中始终不安,精神和身体都十分虚弱,待得龙天魁和碧芜离开房间后,萧莲心终于长舒一口气,摊在床上思索着万仙谷的情势,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耳边忽然响起梵音阵阵,眼前竟又到了那片红海,只是这一次只闻得老僧念经的声音,却不见了那个胖乎乎的身影。 萧莲心面露疑色,极目远眺却根本无法看到红海的边际,而这红海之上也并没有任何遮挡。 “胖和尚,胖和尚!”萧莲心喊道。 梵音顿时停止。 “你在哪?”萧莲心大声呼喝,接着说道:“我暂时活下来了!” 隔了好久,玄青的声音才远远传来:“小娃娃莫要乱喊。” 近日来,每当危急关头,萧莲心就会在脑海中见到这胖僧,现下已然知道这胖僧功力深厚,且并不会伤害自己,因此心中已然消了对他的猜忌。 “怎么今日不见你人呢?”萧莲心问道。 “哼,说起来我就来气,若不是你时时刻刻都在危险边缘徘徊,斗狗,打架,中毒,整日间玩命,以至于耗费老夫太多精神力救你,老夫也不至于现在连个影子都显不出来!” “是你救了我?我怎么没发现?”萧莲心故意问道。 “没发现?就凭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你以为你突然天赋异禀,是你自己引来的天雷?你以为每次大刀砍你的时候,你眼睛自己可以看清兵器来势?然后你天生逆脉会自己通了?前几日要死之时自己就稳住了魂魄不散?胡乱吃些蛇蛊血液之后毒就自己延缓了?”玄青散人的声音激动中透露着些许愤怒,不屑中又夹杂着几分骄傲。 “这些不是我自己做的,难道是你么?” “啊呸!你要脸不要脸!”玄青散人十分恼怒。 “好吧,那咱们从头说说这件事。”萧莲心说道。 寂静半晌,就在萧莲心以为玄青又一次消失了的时候,他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捡重点的问,我精力有限。” “先说说,你是谁,为何我有时候会见到你,有时候又不会?”萧莲心感觉自己盘坐于红海之上,正对着整个空间说话。 “这算什么狗屁问题。”玄青不屑地说道。 “对我来说很重要。” “唔……你知道那个镇雷仙兽吧?” “知道。” “一百年前,那时候大陆还是统一的,当年的武学世界比现在可昌盛多了,可惜啊,后来民间连年征战,很多修行法门都遗失了。都怪那个老东西!”玄青愤然道。 “什么老东西?”萧莲心问道。 “大人讲话,小孩别插嘴!”玄青怒道。 萧莲心立刻闭嘴。 “一百年前,我跟那个老东西大战了三天三夜,天地变色,但最终,还是我赢了,嘿嘿。”玄青散人的声音有些得意,“他以为我跟他同归于尽了,却怎么也想不到,我早在他的宝贝畜生身上留了一缕残魂!我在这畜生身上狗了一百年,好不容易从一缕残魂慢慢修炼到现在的灵力,你是除我自己之外我遇到的唯一的天生逆脉!还有个耐毒体质!从你第一次被那畜生借体引雷开始,我就从它的精神世界转到了你的精神世界。” 萧莲心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的精神世界被一个老东西寄身了。 “至于我为何时隐时现,其一得看我心情,我想见你,我就可以控制你的精神世界,从而显身,不想见你,你是看不到我的。其二,得看我的精神力,为了救你小子,我耗费太多精神力,会导致我魂力不足,因为你今天看不到我。”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红海开始波动,玄青急促起来,说道:“废话不多讲,我这次出来是要告诉你,上次为了稳住你的魂魄,我耗费精神力太多。暂时无法再出现了,但我感知到这谷中藏了一只非常可怕的东西,你务必小心,不要在此处丢了你的小命,我还有大用处!” 眼前的世界瞬间破碎,萧莲心仿佛陷入了梦魇,但听得门响起,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眼睛。 直到屋门被人一脚踢开…… 萧莲心在急促的呼吸中猛然睁开眼睛,一身穿青蓝布衣的男子闯了进来,待得萧莲心清醒过来,他已经又被提了起来。 眼前的男子同龙天魁长得颇为相似,身着相似的青黑布衣,帽子也一样,萧莲心还以为龙天魁去而复返,刚准备喝骂,那人却先说话了:“是这个小子吗?” 这时,身后传来了龙天魁的声音:“是的,就是这个小兄弟。” 萧莲心越过此人的脸看向后面,却见龙天魁被两个中年男人押着,而眼前这个男子只是跟龙天魁长相相似而已,不解地问道:“你们干什么?” “萧兄弟,事情有点复杂,你先跟我们走一趟!”龙天魁粗声粗气地说道。 那提着萧莲心的男子哪里容得萧莲心拒绝,半推半押拖着萧莲心出了门。 萧莲心一路上看着龙天魁,他实在想不明白,未来的大祭司,就是这个能力和这个待遇么?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一行人穿过小河,一直往山上走,待得走到路的尽头,终于见到了一片恢宏的木楼。 从正门进去,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盖着白布,萧莲心心中一凛。 萧莲心抬头看去,迎面看到的是一个年逾六旬的男子,和龙天魁长得有几分相似。他端端地坐在一个虎皮榻子上,身体靠在一边,一手搭在榻子的扶手上,一手拿着一个烟斗,眼神浑浊却深邃而沉稳,裹着一件黑色斗篷,一把花白胡须,古铜色的脸上满是褶皱,萧莲心看着此人,心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感觉,但恍然间又立刻消失了,。 蒋婆婆端坐右首,身后站着一群人,萧莲心一眼看去,仅认识碧芜和黎仙娘而已。 蒋婆婆见到萧莲心,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又迅速恢复如常。 左首上坐着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身穿黑红相间的褂子,身材瘦削,两条黑色眉毛长了连在一起,从龙天魁出现,他就一直死死盯着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似乎想把他吃了,男子身后还站着一群青年人,萧莲心皆不认识。 “天魁,你说的就是他么?”那端坐在上的老人发话了。 “阿爸,正是他,我昨夜就是跟这位兄弟在一起啊!”龙天魁答道。 原来这老人就是龙氏家族的族长,龙武藏。 龙武藏盯着萧莲心看了半晌,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这才悠悠地问道:“你是碧芜救的?” 萧莲心看了一眼碧芜,点了点头。 “昨晚上,你一直和天魁在一起么?”龙武藏问道,萧莲心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感情。 萧莲心看了看龙天魁,大概猜到了情况,估计万仙谷昨晚上出了什么事,让龙天魁背了这个锅。 萧莲心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昨夜我和天魁兄一直在一起。” 龙天魁激动地喊道:“阿爸!” 龙武藏没有搭理龙天魁,相反转头向着左手边那个中年人看去,说道:“燕南,羽泽的死我也很难过,但你也看到了,并不是天魁杀的。” 那中年男人正是吴氏家族的族长,吴燕南。 “龙叔,您素来公正,寨子中人也多服你,我今日带着羽泽过来,就是因为我认为你能给我们一个公道,但龙天魁是你的儿子,羽泽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么?今日仅凭着一个外来人的话,就可以断案了么?那羽泽身上的金蝎蛊你又如何解释?而且昨天夜里,也有人看到龙天魁出寨了不是么?”吴燕南声音洪亮,铿锵有力,说话间,红红的眼神从龙天魁和萧莲心的身上一一扫过。 龙武藏皱了皱眉头,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现场气氛压抑而沉重,他若有若无地看向身边的蒋婆婆。 蒋婆婆立时会意,说道:“说起金蝎蛊,确实是天魁的本命蛊,练得嘛,也马马虎虎。但这金蝎蛊也并不是只有天魁一人所有,据我所知,当年你老子吴大成就曾经练过!”蒋婆婆说话间,目光瞟过吴燕南。 吴燕南听了这话,猛然暴起,脸色涨红,指着蒋婆婆骂道:“蒋婆子你莫要血口喷人!难不成是我阿爸从地底下爬起来,用金蝎蛊索了他孙子的命去么?” 蒋婆婆枯树般的手捏住银蛇鞭,冷笑道:“你也莫要恼!你这儿子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善茬,想索了他命的人多了去了,天知道是不是如今蛊神祭在即,你血口喷人反咬我们龙家一口!” 吴燕南怒极,唰一声从身后取出一把直刃环刀,环刀通体漆黑,泛着黑光,显然是喂了剧毒。指着蒋婆婆骂道:“我先宰了你这老妖婆为我儿陪葬!” “我老婆子就怕了你么?”只听得蒋婆婆银蛇鞭一声炸响,已然跃出。 “咳……咳咳……都住手!住手”龙武藏眼看双方就要刀兵相见,连忙制止道。 蒋婆婆看吴燕南并没有退却的意思,便也依旧持鞭在手,并无后撤之意。吴燕南心中悲愤交加,手紧紧握着环刀,只想将眼前人杀之而后快。 然而两人也并没有谁先动手。 龙武藏敲了敲烟锅,说道:“蒋阿姐,你坐下。” 蒋婆婆紧紧盯着吴燕南,缓缓收好鞭子,坐回椅子上。 龙武藏也不管吴燕南,相反他却对萧莲心产生了兴趣,问道:“孩子,你是谁?” 萧莲心此时已弄清楚了眼前状况,听龙武藏语气柔和,且蒋婆婆也在前方,遂也不隐瞒,拱手说道:“在下萧莲心。” 龙武藏手中的烟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只在恍惚间又恢复如常,萧莲心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份敏感。 龙武藏脸上波澜不惊,问道:“孩子,你如何认得天魁?天魁昨夜又是何时去见你的,你仔细说来。” 萧莲心看了看碧芜,于是略过他和碧芜出门的原因不提,将其他事情则一一道来。 吴燕南身后一个男子忍不住问道:“三更半夜,你和碧芜为何外出?” 声音出来,立刻惹来了龙武藏的注意,蒋婆婆说道:“族长还未说话,小辈倒先说了,吴家好族规哟!” 吴燕南紧咬牙关,生气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并未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萧莲心,显然,他也想知道原因。 萧莲心撇了撇嘴,冷笑道:“青年男女,夜间突然想散散步,无需解释吧?” 这句话一出,吴燕南并没有怒,相反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看了一眼龙武藏,而反观龙家,碧芜脸色通红,其他人则大多数都面露愤恨。 萧莲心也不理会,补充道:“就是这样,我跟天魁兄一见如故,彻夜长谈,你们抓我起来之前,我刚躺下。” 龙天魁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阿爸,羽泽真不是我杀的!再说了,我也没有理由要杀他啊!” 龙武藏也并不理会他,转头看向碧芜,问道:“是这样么?” 碧芜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龙武藏又吸了一口烟,似乎在思考,半晌看向吴燕南,说道:“燕南啊,羽泽如果是天魁杀的,我肯定会让他偿命,但如若不是他杀的,那么真正的杀人凶手反而会逍遥法外,你我两家人会因此结仇,羽泽也会死不瞑目,这样吧,天魁我会先关起来,你先把羽泽带回去好生安埋,我龙武藏势必为你找出真正的凶手!” 龙武藏边说,边看着吴燕南,见他怒气冲冲,即将发作,这才接着说道:“另外,羽泽已死,今年蛊神祭你吴家圣徒少了一名,你们的要求嘛,我们再碰碰头,我跟杨老二再说道说道……咳……咳咳……” 吴燕南的面色慢慢缓和,但依旧铁青,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一摆手,说道:“走!” 待得吴燕南一行人出了屋子,声音渐远,龙武藏示意关上屋门,这才缓缓从榻上下来,伸出手拉住萧莲心的脉门,说道:“孩子,你身上可是中了毒……” 第60章 利益交换 萧莲心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恐惧,想是他作为一族族长,是有些威严的,也不太在意,瞟了一眼蒋婆婆和碧芜,想毕这两位应该早已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这个老族长,索性直接说道:“没错,我中了虎面金蟾之毒!” 龙武藏的手微微颤抖,摸了摸萧莲心的脉门,又抬起萧莲心的眼皮看了看,一股柔和强大的力量忽然自脉门闯入,萧莲心看到老族长温和的微笑,虽然心有疑惑,但也不敢妄动,那力量进入身体后,自然遭到了萧莲心体内雷暴之力的反抗,龙武藏手指一阵刺痛,惊讶地看了看萧莲心,缓缓放下手,问道:“你练的什么武艺?” 萧莲心迅速抽回手臂,摇了摇头道:“并未练习任何武艺。” “不对,不对!”龙武藏摇头低声道,说着又转过身对萧莲心说道:“此番碧芜救了你,也是天意,你帮着天魁作证,我心中感激,想我万仙谷在解毒方面也颇有造诣,你在谷中好生养着,我会想办法帮你解毒!” 萧莲心心中暖意融融,对这位老族长生出了些许好感。 “天魁。”龙武藏的眼神越过萧莲心,落在龙天魁身上,道:“吴羽泽的事情我会去办,你安心准备蛊神祭,你们都下去吧。” “啊?”龙天魁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龙武藏,愣在原地。 “啊什么啊,让你下去。”龙武藏有些愠怒,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知道吴羽泽不是你杀的,但既然有人死,就一定有人动手,这个动手之人此时正在暗处看着我们,你带着碧芜和龙三好生准备,其他的事情你就当没有发生过。” 萧莲心看着憨直的龙天魁,心中甚为疑惑,大祭司既然为谷中权势最盛之人,为何龙家竟要推举如此愣直的年轻人去比斗,但此时也不便询问,只冷眼旁观,拱了拱手,准备离去。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龙武藏却留下了萧莲心。 他静静地看着萧莲心,萧莲心被他看得如芒刺在背,问道:“你,对我身上的毒有兴趣?” “你不用紧张,我虽然对你身上的毒有兴趣,但我更在乎蛊神祭。”龙武藏悠悠地说道。 萧莲心疑惑地看着龙武藏,一言不发。 “吴家儿子不是天魁杀的。”龙武藏说道。 “吴家并不相信。”萧莲心接话道。 龙武藏摇了摇头,冷笑道:“这不重要。” 萧莲心看到吴燕南离开的时候,也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心中不确定。 “如今蛊神祭在即,龙家和吴家产生纷争,最受益的当然是他杨家,吴燕南也知道这点,但这个节骨眼上,与其去追究吴羽泽是谁杀的,不如利用他的死,为他吴家多争取一些利益。”龙武藏说着转过头,看向萧莲心,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哎,说了你小娃娃也不懂。” 萧莲心并不想搅和万仙谷的家族恩怨,直接问道:“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龙武藏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缓缓说道:“你还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吞了虎面金蟾而不死的人,后生可畏。” 萧莲心不动声色地看着龙武藏,龙武藏暗暗心惊,如萧莲心这般年纪的少年,此时竟然能沉住气,心中微微对他高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如今还有件小事要麻烦小兄弟。” 萧莲心冷冷一笑,问道:“何事?” 龙武藏长叹一口气,说道:“想必你也知道蛊神祭对于碧芜非常重要,但同时也凶险万分,如今吴家必然会借着吴羽泽的事情争取更多权益,不过也不足为惧,而我们龙氏与杨氏的实力却是不分伯仲,一旦杨氏与吴氏联合,龙氏会败,而碧芜……也会死。” 萧莲心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立刻恢复如常,甚至微微勾起微笑,问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龙武藏微微一愣,他原以为萧莲心会因为碧芜的救命之恩而接下话去,没想到他竟无动于衷,龙武藏将那一丝惊讶隐藏于一副惨笑中,说道:“是啊,说来确实也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个客人。” 萧莲心冷笑一声,说道:“有事,直说。” 龙武藏吐出一口烟,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说道:“好吧,是个聪明人,我不兜圈子了,我需要利用你的毒,助我赢得蛊神祭。” 萧莲心抬了抬眉头,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龙武藏此时已经坐回了虎皮榻子上,俨然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他悠悠然吐出一口烟,说道:“你会死。” “我本来就会死。” “碧芜,也会死。” “我有条件。”萧莲心淡淡地说道。 龙武藏身子前倾,显然对萧莲心的话有一丝好奇,说道:“嗯,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说说看。” “你可以利用我的毒,但蛊神祭上龙氏的斗蛊部署得听我的安排。”萧莲心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 龙武藏还是抽着他的烟,静静地看着这个他看不懂的年轻人,萧莲心的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张狂自信。 “没有商量的余地。”萧莲心补充道。 “哈哈哈哈哈哈”龙武藏忽然大笑起来,说道:“可以。” 萧莲心接着说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 龙武藏抬了抬手中的烟斗,示意他接着说。 “第一,为什么你们三家族长不自己去争夺大祭司之位,相反要让那些资历、实力和地位都远低于你们的后辈争夺大祭司之位?” 龙武藏一时语塞,目光游动间,有些迟疑。 “此事乃我谷中规矩,想来与小兄弟并无关系吧?”龙武藏放缓了语调,徐徐道,“此事与蛊神祭的部署有关系么?” “对情况知道的越多,越有利于安排部署吧。” “此事嘛,只不过是祖宗规矩罢了,新任大祭司必须年富力强,想来也是由于我们这些养蛊之人多是五弊三缺,大祭司之位在族中尤其重要,因此要选年轻人担当,我们这些老头子嘛,咳咳咳,身体不好咯,在背后多支持多扶持即可。” 萧莲心纵然满腹疑云,但他知道眼前这位老族长必定不愿意如实告诉他,因此也按下不再追问,转而提出了他的第二个疑问。 “你打算如何……利用我的毒?”萧莲心皱了皱眉,他对养蛊之事着实不太了解,因此心中也有些忌惮。 “此事不急,你先回去将养休息,明日我自会差人来找你。” 龙武藏说罢便不再搭话,一个劲地咳嗽,萧莲心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蒋婆婆站在门口,看到萧莲心出来,一双浑浊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萧莲心,萧莲心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微微欠身算是打招呼,迅速绕过她身边,向着山下走去。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萧莲心在昏昏沉沉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碧芜送来了早餐,清甜可口的白粥。 萧莲心体内的毒素隐有发作迹象,面色苍白,碧芜虽心中担忧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随着爬上山头的太阳,龙天魁甩着两条大长腿登上竹楼。 他本就身体庞大,此时又奔得快,整栋楼都在“吱呀吱呀”声中抖动起来,碧芜翻着白眼把头伸出窗户,大声吼道:“你轻点!” 龙天魁听这一声娇喝,老脸一红,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才放缓脚步,登上楼来。 虽然早就料定了萧莲心一定在场,但这位憨直的汉子在见到萧莲心苍白脸色的那一刻心中还翻涌起了难以下咽的酸意。 “我爹叫你去。”撂下这么一句话,龙天魁便不再搭理萧莲心,而是转头满脸期待地看向碧芜,摊开掌心,说到:“阿妹,你看!” 只见他掌心中竟然趴着一只周身碧绿还带着红黄花纹的毛虫。 一般女孩子见了毛虫这种东西非得吓得惊叫不可,然而碧芜的脸上竟是惊喜之色,只见她伸出嫩藕般的手,轻轻接过龙天魁掌心中的毛毛虫,轻轻地抚摸一番,兴奋地问道:“哪来的?” …… 萧莲心虽然也善于用药制毒,但对这不停在碧芜手中蠕动的诡异的毛毛虫还是感觉一阵恶心,因此也不乐意继续听他两探讨毛毛虫的来历,检查了身上之物便下山向着龙氏大院走去。 待得萧莲心走进那座森然的大院,发现龙武藏已经在等他。 当他进得屋内,蒋婆婆便关上了大门。 萧莲心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问道:“做什么?” 龙武藏抽着烟杆,缓缓走下台阶,说道:“不用怕,我只是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中了虎面金蟾之毒而未死。” 萧莲心感觉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想看看这位族长想怎么试探,问道:“所以呢?” “伸出手来!”蒋婆婆面无表情地说道。 萧莲心自然不是任人屠宰的羔羊,历经巨变,人也沉稳许多,他盯着蒋婆婆,不知这老妇要对他作甚,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他不死对他们才是有用的,想到这里,缓缓伸出右手。 蒋婆婆枯枝一般的手立时紧紧钳住萧莲心的手臂,抓得他生疼,还不待萧莲心反应过来,这蒋婆婆已经把他的手手袖撕去,将他的手插入了一个带孔的木匣中,并且迅速上了锁,将他的手锁进木匣中。 萧莲心还待质问,抬头一看,不禁背脊发凉。 在蒋婆婆一声声催促中,一条黑色毒蛇缓缓从竹筒中游了出来,蒋婆婆以香为引,竟引着那毒蛇顺着木匣钻了进去! “喂!老妖婆,你干嘛?”萧莲心立刻挣扎起来。 蒋婆婆和龙武藏却恍若未闻,两双眼睛紧紧盯着木匣。 萧莲心只感觉手上一凉,那条黑蛇已经爬上了他的手。 随着小蛇在他手上游动,萧莲心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一阵刺痛猛然传来,那蛇终于一口咬上了萧莲心的手。 “嘶……”萧莲心手上的伤口由刺痛忽然转为麻痒,紧接着,整条手臂渐渐变黑。 好毒的蛇! 然而仅仅过得三个喘息,萧莲心却感觉手上的黑蛇不知为何竟软绵绵掉了下去! 紧接着,他手臂上的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退却,仅仅一刻钟,已然恢复如常,萧莲心握了握手,手上麻痒也已退却,仅余下伤口那一点刺痛。 龙武藏紧皱着眉头,吐出一口烟,用烟杆指了指木匣子,示意蒋婆婆打开。 黑蛇已死,而萧莲心手上那两个小黑洞还在潺潺流着黑血! 龙武藏脸上挂起一丝微笑,满意地看向萧莲心,问道:“感觉如何?” 萧莲心愣愣地看着死去的黑蛇,原来他的血毒性居然如此之盛,那剧毒黑蛇咬了自己一口,自己非但没事,黑蛇竟直挺挺地死了! 萧莲心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腥臭的毒液味道,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一丝贪婪,想要吞噬眼前的黑蛇。 萧莲心忍住心中的欲望,不解地看向龙武藏,问道:“什么意思?” “此黑蛇毒性甚为剧烈,咬你而不死,奇迹!”龙武藏眼眸中闪过惊喜。 萧莲心白眼一番,但一个诡异的念头忽然涌上心头,难道这老头是想用自己的血来炼蛊? “你要用我的血,炼蛊?”萧莲心惊恐地问道。 “没那么严重,只不过取一点而已。”龙武藏说道。 萧莲心脑中嗡一声响,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总归不想被蛇咬死,不禁又低头看了一眼那条黑蛇,心中一动,说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龙武藏似乎看穿了萧莲心的心思,问道:“你要什么?” 萧莲心想了想,说道:“取血之后,放我走。” “可以!”龙武藏一口答应。 “另外。蛊神祭在即,可否在蛊神祭之后再取血?”萧莲心说道。 蒋婆婆一声不吭地看着龙武藏,龙武藏吧嗒吧嗒抽着烟,沉吟半晌,问道:“但倘若不能用你的血,蛊神祭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萧莲心淡淡一笑,说道:“我有安排。”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也看到了,这条蛇。”萧莲心指了指黑蛇,接着说道:“你以我的血养蛊,不知要多久才能成,但如果我本身就是毒物……” “你有信心?”龙武藏问道。 萧莲心笑道:“你还有其他办法?” 龙武藏想了想,说道:“可以。” 萧莲心见龙武藏同意,也不再多说,指着桌子上的毒蛇说道:“能否将这条小蛇给我?” 龙武藏根本不在乎一条蛇,点了点头,让萧莲心取走了蛇。 第61章 血债血偿 次日,随着黑蛇腥臭的毒液、血液与蛇胆混合着被萧莲心吞入腹中,他的身体仿佛突然得到了补给,眩晕感消失。 以毒攻毒? 碧芜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莲心,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萧莲心看着死蛇,摇了摇头,说道:“感觉有用而已。” 正说着,碧芜家的竹楼又咯吱咯吱响了起来,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不用猜就知道,龙天魁过来了。 蛊神祭将于两日后开始,但龙天魁还不知道碧芜已经以自己的命蛊为引,救了萧莲心之事,这两天一有时间,他就会找来珍贵的毒物给碧芜,名曰为了斗蛊大会做准备,饲喂碧芜的金蛇蛊,其实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时,一场祭祀前三家人的最终谈判也正在进行中,作为谷中地位最高的大祭司却没有参加。 萧莲心心中不禁觉得莫名诡异。 “你们见过那位大祭司么?”萧莲心问道。 碧芜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大祭司只在重要的祭祀活动中才会出现,平常都在蛊神洞中修炼,传说中如果成为大祭司,就可以得到传承,炼出金蚕蛊。” “不是所有蛊师都要听从大祭司的调遣么?”萧莲心好奇地问道。 龙天魁庞大的身躯往碧芜和萧莲心中间硬生生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条凳上,将萧莲心跟碧芜分到桌子两端,说道:“哼,哪里是听大祭司调遣,明明就是听大祭司的家族族长调遣,小到每年跟谷外交易药材赚来的钱,大到大伙儿一起抓来的上佳蛊虫、宝贝,这几年,哪一次不是他吴家分大头?” 说起吴家,龙天魁十分气愤,接着说道:“那吴羽泽平日里蛮横霸道,天知道是得罪了哪家人被宰了,反而赖上了老子!不过,如果他真是落入老子手里,说不定也一样……”说着,双手凭空一握,紧紧捏住拳头。 碧芜白了他一眼,说道:“得了吧,你可别再惹事了!隔天我告诉蒋婆婆,关你禁闭!” 龙天魁吃瘪,却也不恼,大手挠了挠后脑勺,陪笑道:“嘿嘿,妹子莫恼,我也不过就是说说,莫要担心。” 萧莲心看着眼前这个大块头,怎么看他怎么不觉得是可以当大祭司这种统领人物的材料。 碧芜一脸无语,转头看向萧莲心,问道:“莲心,你不是说有办法赢得斗蛊大会么?是个啥法子么?” 萧莲心正待回答,竹楼忽然一阵晃动,紧接着门被一脚踹开。 乌泱泱一群人挤了进来,为首之人萧莲心有些眼熟,仔细看了,居然正是那日站在吴燕南身后之人。 “吴羽润?”龙天魁蹭一下站起来,抬眼看去,除了吴家几个年轻人,还有两个杨家的人站在人群之后。 为首男子身材稍瘦削,皮肤黝黑,腮帮宽厚,一张方脸,双目含着怒火,头上缠了白布,一身青黑衣衫,此人正是吴燕南的三子,吴羽润。 龙天魁把碧芜往身后拉了拉,绕过桌子,用庞大的身躯把萧莲心和碧芜挡在身后,皱眉道:“你要做甚?” “血债血偿!”吴羽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说罢,伸出了黑色的右手。 龙天魁看着那枯树枝般的右手,紧紧捏着拳头,说道:“难道我就怕了你么?” 萧莲心见这莽汉子不由分说便要打将起来,再看来者七八条大汉几乎挤满了房间,不禁眉头一皱,如果打起来,不知道龙天魁行不行,于是让到龙天魁身前,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凶手是谁都还未知,你不怕报错了仇么?” 吴羽润轻蔑地瞟了萧莲心一眼,说道:“与你何干?小崽子,滚一边去!”说着,便揪住萧莲心的衣襟,试图扔到一旁。 岂料,他这一扔竟不能将萧莲心移动分毫! 萧莲心与吴羽润皆是一惊,吴羽润顺着萧莲心看向他身后的龙天魁。 原是龙天魁轻轻扶住了萧莲心的身子,此时他正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怒目看着吴羽润。 龙天魁气冲颅顶,拳头捏得噼啪作响,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松开他!” 吴羽润身后的大汉子们都看着他,他怎肯丢份,但此时推是推不动,扔也扔不得,正是不上不下尴尬之际,眼神一瞟,看到龙天魁身后的碧芜,忽然笑道:“久闻你龙家一脉龙碧芜的金蛇蛊厉害,是万仙谷中的年轻翘楚,我也不跟你们多废话,若我二哥不死,他使的也是蛇蛊,自当与龙碧芜斗蛊,如今他既糟了你们暗算,那好歹由我代他与你一斗,倘若我输了,就当他是死在了斗蛊大会,我也不再与你们为难!若我们赢了,嘿嘿,我要你龙天魁,亲手将这小妹子送去我的被窝!” 此话一出,众人皆知是故意惹怒龙天魁,哄堂大笑中,吴羽润也已松开了萧莲心的衣襟,并向后退了几步。 碧芜和萧莲心闻得此言,两人皆是一愣,而龙天魁已经怒不可遏,哪里还忍耐得住,一把推开萧莲心,提起桌上滚烫的茶壶,兜头摔将过去。 吴羽润一避,茶壶直摔到了门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却也不恼,接着说道:“你这一身蛮力,去田里当蛮牛倒挺合适,要斗蛊还差了点!” 龙天魁喝道:“比就比,难不成我还怕了你个天杀的短命鬼?”这“鬼”字刚脱口,龙天魁已一巴掌推开身前桌子,让出了一块空地。 “谁要同你等蛮牛斗,我说了,我要斗的是金蛇蛊!”吴羽润刻意背起了手,盯着碧芜,接着说道:“难不成,你们怕了我吴家的蛇蛊了?如果怕了,就现在,主动申请退出斗蛊大会还来得及!” 龙天魁一腔怒意无处放置,转头看向碧芜说道:“妹子,不用怕,斗就斗,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万中无一的金蛇蛊!” 碧芜紧紧咬着嘴唇,白了一眼龙天魁,憋了半天,方才说道:“你说斗,我就要跟你斗么?滚出去!” 话音未落,三枚落雨针已然甩出,直向着吴羽润打去! 吴羽润猛然转身,避过落雨针,脸色一变,喝到:“敬酒不吃吃罚酒!”话毕,肉掌一翻,洒出一把黑色粉末,手中迅速结印,喃喃诵念起来。 紧接着一股腐臭味散开,萧莲心忍不住干呕一声,低头看去,却见那些黑色粉末动了起来,不一会儿,竟幻化成了无数的黑色小蛇,迅速向着三人爬来! 碧芜心中一惊,一把拉过萧莲心,靠近龙天魁,说道:“是黑蛇蛊,天魁哥,靠你了!” 在龙天魁的心中,碧芜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仙女般的存在,如今心中的女神竟然要“靠”自己,先是咯噔一愣,感动得几乎就要掉下眼泪来,紧接着心中瞬间爆发出无限的保护欲,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管对方是要斗什么蛊,直接手掐一个指诀,也喃喃念诵起来。 龙天魁的声音起,眼前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蛇爬行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仿佛在惧怕什么东西,紧接着,一只婴儿拳头大的金蛇蝎子从龙天魁的身上探头探脑地爬了出来。 那蝎子一出来,腐臭的气味迅速被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代替,萧莲心抬头看去,龙天魁整个人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吴羽润心中着急,但手上却不敢慢,他本意要迫使碧芜出手,岂料这龙蛮子竟是如此经不住挤兑,竟直接就祭出了金蝎蛊! 地上的黑色小蛇爬行的速度明显减慢了! 就在此时,萧莲心却忽然不再恶心了,相反,竟然生出了一丝欲望,这欲望是如此古怪,让萧莲心想趴在地上将那些黑蛇全部吞下!萧莲心轻轻晃了晃头,强行压制住这种变态的欲望,好奇地看向那只金蝎子。 那蝎子张开一双小巧的钳子,此时已经稳稳站在了黑蛇前方跃跃欲试,就像一只威武的将军! 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萧莲心顿时生出了更加强烈的欲望,那金蛇的蝎子于他而言,仿佛是这世界上最可口的美食,他恨不能一把抢过来直接嚼碎了吞下肚去! 不行!不能!萧莲心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强行忍住那不寻常的食欲,扭过头,不再直视眼前的这些毒物。 却见那金蝎子在龙天魁喃喃的诵念中,终于开始大杀四方,迅速跃向蛇群中最大的一只,伸出两只大钳子,死死钳住了黑蛇的七寸! 黑蛇一惊之下,迅速腾空跃起,甩开金蝎的钳子,落地之后,迅速盘成一团,只伸长了头,一前一后动弹,与金蝎对峙。 忽然,那黑蛇蛇头向后一缩,快如闪电地咬向金蝎,不料金蝎以逸待劳,张开一双钳子,直接夹住了黑蛇的身体! 黑蛇吃痛,扭曲着身体在空地上弹跳窜动,而它周边的小黑蛇此时竟自动让出了一个小圈,谁也不敢贸然加入战团,只是不停在场中扭动。 再看吴羽润,瘦削的脸色越发黝黑,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而龙天魁脸上则一副严肃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萧莲心对这个莽撞的汉子又多了一分认识,看来,龙家把他当成竞争大祭司的人选也不无道理。 紧接着,金蝎再次发动攻击,瞅准了黑蛇翻腾的时机,死死钳住了黑蛇的尾巴,黑蛇吃痛,翻身将蝎子死死缠住,怎奈那蝎子全身都是坚硬的壳,那黑蛇缠紧之后竟奈何不得! 吴羽润的口中缓缓流下黑血,眼神从愤怒,变得有些无神。 人群中一阵骚动,忽然不知谁喊了起来:“杀人啦!杀人啦!龙天魁杀吴羽润啦!” 萧莲心惊疑地看去,却见那人身上的穿着与吴家几人不太一样,转头看了看碧芜,碧芜也看到了那人,说道:“杨阔石!” “杨家的人?”萧莲心问道。 “嗯!” 萧莲心猛然警觉,此事估计又是一个陷阱,咬牙说道:“快住手!” 然而龙天魁竟不为所动,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仍然在喃喃念诵。 “此为杀人蛊,一旦开始,便只有你死我活的结果,两只蛊虫只能存活一只!”碧芜眼中含泪,看向萧莲心。 萧莲心不懂养蛊,但他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让龙天魁真的杀了吴羽润,那必将引来无穷无尽的仇杀,龙天魁也难逃一死! 必须分开他们! 萧莲心纵身欲踏进场中,却感觉身子一滞,碧芜拉住了他,萧莲心转头看向碧芜,碧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你进去,两只蛊虫都会以你为敌,你会死的!” 萧莲心惊讶地看着碧芜,再转头看了看龙天魁和奄奄一息的吴羽润,场中的黑蛇此时尾巴已经被金蝎钳断,身体不断扭动,动作已然迟滞,心中再次升起那变态的食欲! “杀人啦!龙天魁杀吴羽润啦!”杨阔石边嚷边奔了出去,仿佛要让全寨子的人都知道。 来不及了!自己本就是必死之人,又何必缩头缩尾苟延残喘呢?萧莲心的心一横,拉开碧芜的手,踏着密密麻麻的小黑蛇,跳入场中! 他的这一举动,立刻引来了在场人员的集体惊呼,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蛊虫相斗之时,有人跳进场中,这无异于主动送命! 小黑蛇受惊,扭动着身子,竟直接顺着萧莲心的脚背融进了他的身体! 一阵刺痛传来,萧莲心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中,在全身上下四处窜动,甚至还在噬咬他的周身血肉,以至于手脚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原本喧嚷的竹楼变得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被场中那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吸引了。 只见他哆嗦着手,脸上时不时鼓动起一个个的包,那些黑蛇蛊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他缓缓靠近金蝎和黑蛇,竟强行控制不断抽搐的肢体蹲了下来! “莲心!”碧芜叫道,虽然落雨针在手,但她知道那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金蝎和黑蛇都是蛊虫,毒性比落雨针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这两只蛊虫都有坚硬的甲壳!然而纵使能刺穿,那也是关乎龙天魁生死的命蛊! 豆大的泪滴从碧芜脸上滑落。 萧莲心终于在颤抖中控制住了不断抽搐的双手,向着两只纠缠在一起的毒虫缓缓靠近! 而那两只毒虫,仿佛也感受到了第三方威胁的存在,虽然仍然没有松开对方,却同时停止了挣扎扭动…… 第62章 斗蛊前夕 漫长的疼痛纠缠着神经,萧莲心强忍住身体疼痛,手一寸一寸地靠近两只纠缠的毒物。 黑蛇的身体终于松软下来,蝎子也松开了钳子,眨眼之间,两只毒物竟同时咬上了萧莲心的手! 钻心的刺痛同时袭来! “住手!”吴燕南冲进竹楼,铁青着脸,面色凝重,声音颤抖,但当他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时,也愣住了。 萧莲心的一双臂膀漆黑如墨,一只手上是金蝎,一只手上是黑蛇,他皮下涌动的虫子缓缓消失,少年呆呆地定在原地,大睁着眼睛,不知死活。 “萧公子!”龙武藏随后也挤进人群,看到眼前的一幕,血气上涌,眼前一黑,气得猛咳起来。 气氛凝重而静谧,众人都在等着萧莲心暴毙而亡。 然而那个少年的手指却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哇!”一声,忽然跪倒在地,无数蠕动的黑色小蛇被他呕吐出来!而他手上的两只毒虫似乎也受到了什么恐怖刺激,一瞬间双双掉落,慌忙向着各自主人退去! 黑血顺着萧莲心的口鼻、伤口潺潺流出,萧莲心强忍住心中渴望,将眼神从两只毒虫身上移开,却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龙天魁与吴羽润同时仰面栽倒,就此人事不知。 “抓住!抓住他!”吴燕南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中抱住吴羽润,顺势探了探鼻息,指挥着身后众人上前抓萧莲心。 “谁敢!”龙武藏烟斗往身后一别,大剌剌地站到萧莲心身前,使一个眼色,已经有人上前扶住了萧莲心和龙天魁。 “青天白日,杀伤人命,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吴燕南将吴羽润交给身后人,站起身来,与龙武藏对峙。 “哼,他死了么?”龙武藏指着吴羽润缓缓问道。 吴燕南紧紧咬着牙关,此时吴羽润确实还有一口气在,但怒意涌动,好半天说道:“我吴家子弟在你龙家手上一死一伤,龙大,你如何交代!” 龙武藏往前踏了两步,恨恨地说道:“且不说吴羽泽死于何人之手还没有定论,如今你吴家人既已欺负到我龙家头上,天魁如今生死难料,你倒要如何交代?” 此言一出,吴燕南看去,龙天魁似乎也情况不妙,他本就不善言语,此时更是语塞,气闷半晌,狠狠说道:“我吴燕南绝不善罢甘休,走!” 话音落下,吴燕南带头走出竹楼,吴家人也跟着迅速撤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 萧莲心悠悠醒转过来,口中苦涩,身心俱疲,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我终于死了么?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那张黝黑干瘪的脸否认了这个事实。 “醒了!”蒋婆婆的声音传入耳朵。 萧莲心又闭上了眼睛,他宁愿自己不再醒来。 浓烈而又熟悉的烟臭味钻进耳朵,龙武藏就站在萧莲心身边,把了脉,强行拉开萧莲心的眼皮看了看。 也不顾萧莲心的反应,龙武藏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不想醒来,你就睡着吧,命日蛊神祭,我自会安排。” 蛊神祭?心中一激灵,萧莲心猛然睁开眼睛,就算是死,起码也要还了碧芜的救命之恩。 看到萧莲心猛然睁开眼睛,龙武藏冷笑一声,说道:“还是舍不得死么?” 萧莲心长吁一口气,说道:“我们的交易,还没有完成不是么?” “明日就是蛊神祭了,你需得听我的。”龙武藏幽幽地说道。 “我昏睡了一天?”萧莲心缓缓起身,头似乎还有些疼。 “不错。如今天魁还未醒,想必那吴羽润也未醒。他俩明日可能无法上场。” “所以呢?” “所以,我准备让天斗代替天魁上场。” “天斗是谁?” “天魁和龙三的弟弟。虽然蛊术不怎么样,但好歹能凑个数,如今吴家吴羽泽死了,吴羽润估计也无法上场,吴家已经不足为惧,我们的目标就是对付杨家。” 龙武藏盯着闪烁的烛火幽幽地说着,又转头看向萧莲心。 “至于你嘛,确实令我惊喜,黑蛇蛊和金蝎蛊居然都对你没有影响,只要你配合我炼蛊,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 萧莲心冷笑道:“如果我的毒解了,不就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么?” 龙武藏毫不掩饰,说道:“起码,我可以让你晚些死。” “我们的交易还算数吗?”萧莲心并不关心龙武藏如何炼蛊的问题。 龙武藏将烟斗在桌子上敲了敲,从怀中取出新的烟丝填上,点燃了,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这才接着说道:“你以为蛊斗那么公平么?” 萧莲心此时已经坐到床边,穿好外衣,说道:“你们这个比斗公不公平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下毒,我想我还是有些办法的。” “嘿嘿,年轻人,终究还是想的太简单了。”龙武藏吐出口中的烟圈,笑着说道。 萧莲心并不理会龙武藏的嘲讽,经过这一次的的事情,他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对龙武藏说道:“龙天斗不上场,我代替龙天魁上场。” “噢?”龙武藏似乎颇为意外,说道:“你并不会下蛊,而且,你不是我龙家的人。” “我会下毒。至于是不是你龙家的人,还不是你说了算么?” “咳咳,我可没有你这么皮的孩子。”龙武藏笑了起来。 “我也没有你这样狡猾的老子,如何安排我参赛那是你的问题。”萧莲心也跟着笑道。 “可以。”龙武藏答道。 反倒是萧莲心颇为意外,这位龙家的家主似乎对谁参加这次的斗蛊大会并不太在意,甚至也不关心萧莲心为何一定要参加斗蛊大会,竟然直接就同意了。 “你,不想知道我打算怎么做吗?”萧莲心好奇地问道。 龙武藏抽着烟杆站了起来,整理了衣服,笃定地说道:“反正最后赢的,只有龙家。” 话毕,准备往外走去。 萧莲心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贴着龙武藏问道:“难道,你有什么安排?或者秘密?” 龙武藏定定地看着萧莲心,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没有!” 话毕,让过萧莲心,推门而出。 萧莲心也想跟着出去,岂料门口竟蹲守了两名彪形大汉,将萧莲心挡了回来,说道:“族长吩咐了,斗蛊大会之前,你不能出门。” “为什么?”萧莲心疑惑道。 两名守卫再不答话。 第63章 蛊神祭祀 旭日东升,万仙谷谷顶的平台上已经立起高逾五米的祭台,祭台之上并不是寻常的牲畜肉品,而是“五毒”:毒蛇、毒蝎、蜈蚣、壁虎、蟾蜍。 祭台下方则根据五行方位分别燃起火堆,万仙谷的谷民们皆身着盛装,男子服装以青黑为主,女孩子们则是鲜艳的红蓝配色,无论男女,身上皆不乏大量的银饰。 萧莲心已经穿上了碧芜为他准备的青黑袍子,站在人群中,与万仙谷中人并无太大差别。 忽听得远远的一行人在“嘿嚯”的呼喝声中浩浩荡荡整齐从山下走来。 却见一个瘦得几乎已经是骨架的的男子头戴莲花冠,全身裹在大红色的袍子里,窝在一架被十六名身穿蓝白衣服的年轻人抬着的座椅上,被抬了上来。 谷民们顿时鸦雀无声,自觉整齐地排列于祭台之下。 “他就是大祭司!”碧芜小声说道。 萧莲心抬头看去,只见那人颤颤巍巍地从轿椅中走出,手中拄着一根黑色法杖,身体弯曲佝偻,一步一抖地爬上祭台。 “年龄这么大么?”萧莲心问道。 碧芜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小声点!听说,大祭司得了一种怪病,老得特别快,短短五年间,老了几十岁!因此今年才要换届!” 萧莲心抬头看去,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又想起了玄青散人隐没前给他的提醒,这万仙谷中有一种恐怖存在。 大祭司终于爬上了祭台,只见他将法杖轻轻一跺,祭台上纵横交错的毒物竟然立刻便缩到了祭台的角落,有的甚至掉下了祭台。 “啊啊……麻麻……”大祭司站稳之后,忽然向着天空吟唱起来,紧接着万仙谷的谷民们似乎受到了召唤,在族长的带领下纷纷跪下! 随着大祭司高高低低的吟唱,谷民们不时也跟着呼喝,虽然不明就里,萧莲心为了不显得过份突兀,也跟着呼喝。 四周鼓声渐起,声音仿佛来自于蛮荒,粗犷雄浑而又肃穆,紧接着,两名光膀子的男人端着两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液上了祭台,放到了大祭司脚下。 吟唱声中,各家族长上台燃香完毕,在大祭司的呼喝中,参加本次斗蛊大会的圣徒们需要一一上台接受祭司的祈祷。 不知龙武藏使了什么计谋,当萧莲心战战兢兢地跟随圣徒队伍上台的时候,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为首三人中萧莲心只见过杨阔石,接下来的四人则皆是吴家人,吴羽润果然没有在队列中,而龙家为首之人正是那日将萧莲心从床上提起来的壮汉龙三,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其后是碧芜,萧莲心居最末位。 越靠近祭台,萧莲心心中那不祥之感越发浓烈,心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危险! 但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退缩!萧莲心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跟着队伍终于踏上了祭台。 登上祭台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立刻向着众人袭来。 走近了看,萧莲心才发现这位大祭司脸上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贴着骨头,眼窝深陷,宛如一具行走的骨架。 然而,如此孱弱的身体所释放的威压和杀气竟如同一名天之境界的武者刻意释放压力般使人压抑。 圣徒们一字排开,跪伏于祭司脚下,祭司手掌浸入腥臭的血中,半晌后拿出,逐一以一双血掌为圣徒抹脸。 随着祭司脚步走近,萧莲心心中不安的感觉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若不是理智让他必须待下去,他恨不能立刻拔腿就跑。 龙三双手合十,虔诚地抬起头,闭上眼睛,等待祭司的祈祷。大祭司一双干枯的血掌颤抖中抚摸着龙三的额头,不知喃喃诵念着什么,不一会儿,龙三猛然睁开铜铃般大的眼睛,脸上青筋鼓起,仿佛痛苦至极,但这种痛苦转瞬即逝,龙三的脸放松下来,嘴角挂起微笑,仿佛又得到了极致的享受与放松。 龙三缓缓睁开双眼,再一次虔诚地向着大祭司跪倒。 大祭司缓缓点头,但并不多停留,步子移动,已经走到了碧芜身前,萧莲心能感觉到碧芜甚至已经恐惧到止不住的战栗,她把头深深地埋下。 大祭司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的姑娘,沙哑低沉地说道:“抬起头来。” 碧芜闻言再颤抖中抬起头来,脸色煞白,一双嘴唇被她咬得乌青。 大祭司伸出干枯的血掌,轻轻抚上碧芜的额头。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萧莲心看到大祭司在诵念中那干枯的面皮明显抽动了一下,碧芜忽然咬紧了双唇,全身止不住地大幅颤抖起来! “啊——” 就在众人都以为碧芜将会恢复如常的时候,她竟一声惊叫,身子一软,倒在了祭台之上! 全场哗然! “她受到了祭司诅咒……” “她没有命蛊……” “……” 台下的窃窃私语传入萧莲心的耳朵,萧莲心震惊地看着身边倒下的女孩,是因为自己么?大祭司发现了什么? 大祭司面无表情,并未理会众人,转身看向萧莲心。 当他那双血腥干枯的手伸向萧莲心的时候,心中的恐惧使得萧莲心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大祭司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意,压力外放,萧莲心感觉身子仿佛被捆住了,再无法动弹。 空气凝固了,大祭司的血掌在萧莲心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熏得萧莲心几乎要呕吐出来,然而他终究无法动弹一下,只能任凭那只巨大干枯的手掌贴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一股强大的意识侵入身体,痛苦,极致的痛苦,灵魂仿佛被撕裂! 大祭司的意识在身体中肆意闯荡,似乎在搜索着什么,萧莲心感觉自己好似被人剥光了,不着丝缕,正在被人检视。 仿佛过了漫长又漫长的时光,随着大祭司的意识逐渐抽离,萧莲心感觉身体莫名的放松。 当他睁开眼睛,眼前那张干枯的脸上竟闪过了一丝笑意!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么?骷髅会笑? 萧莲心眨了眨眼,再次看去,大祭司颤抖着转向碧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再次抚上了碧芜的额头。 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发生了! 大祭司撤回了对眼前之人的诅咒! 人们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 其中最为惊讶的当属龙武藏和蒋婆婆,龙武藏悄悄在萧莲心身上使了点障眼法,因此大祭司并没有发现萧莲心的身份,他并不惊讶,但他万万想不到,碧芜为何无法通过大祭司的祈祷,而既然无法通过,那为何大祭司又撤回了对她的诅咒! 这一切并没有人为他解释,只有等碧芜醒来,他才能询问。 第64章 斗蛊大会(上) 经过一整天的祭祀活动,夜幕降临,祭台之下已经搭起了一座斗蛊场。 斗蛊大会是蛊神祭上最受民众关注的环节,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汇集于此,观众们早已迫不及待。 万仙谷中年轻的翘楚蛊师们将会在这里一决高下,哪怕是不炼蛊的普通民众也愿意到此大开眼界。毕竟,除了圣徒之外,一些热衷养蛊的人也会借此机会切磋一二,更别说以命相搏的圣徒蛊斗,而且这一届更是要选出下届的大祭司人选,万仙谷中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斗蛊场中。 此时,距离斗蛊大会开始正式比赛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很多蛊师已经跃跃欲试,甚至已经有人因为提前斗蛊失败而被抬出场中。 “铛——”随着一声铜锣响起,一支十人的队伍吸引了场中人群的目光,他们正是十名圣徒——龙碧芜经过简单的休整,已经可以上场。 三大家族的族长自然是坐在了最佳的观斗位置上,除了圣徒之外的挑战者此时也已经准备就绪。 公证人看参赛队伍和三大家族都已经各就各位,宣布斗蛊大会正式开始。 斗蛊大会的规则非常简单,十名圣徒抽签后两两相斗,获胜的五人抽签后,开始挑战赛,场中之人只要年龄不超过50岁,愿意挑战的都可提前报名进行挑战,最终获胜者将成为大祭司的继任者。 正式斗蛊之前,十名圣徒和报名参加挑战的蛊师在公证人的见证下,分别签署了“生死契”,约定在蛊斗中若发生伤亡事件,互不追究。 经过抽签,确定斗蛊顺序。 第一场蛊斗是杨家杨阔石对阵吴家吴飞虎。 杨阔石便是当天跟随吴羽润去找龙家麻烦之人,此人一双三角眼,身材中等,若不是一对招风耳份外惹眼,是一个扔进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的主,他一跃上场,手上拿着一把万仙谷中十分普遍的环刀。 吴飞虎人如其名,虽然体格不如龙天魁和龙三兄弟那么魁梧,但当真是虎背熊腰,十分健壮,手中提着一把巨大的铁锤。 若不说这是一场斗蛊大会,甚至看上去有点像擂台比武。 人们已经被勾起了兴奋,呼喊之声此起彼伏。 公证人简单介绍了杨阔石和吴飞虎的名字和蛊虫,随着铜锣一响,斗蛊开始。 出乎萧莲心意料的是,这两人并不是如当日龙天魁与吴羽润一般,上场遍祭出蛊虫,相反,两人相视一笑,竟是兵刃相见,斗在了一起。 吴飞虎神情粗豪,虬髯戟张,提起铁锤,呼的一声,铁锤直上直下,猛往杨阔石胸口击去。 杨阔石与吴飞虎相距不远,见他挥锤打来,势道威猛,且不知此子将于何时、如何下蛊,因此并不敢硬接,仅挥刀勉强抵挡。 杨阔石身形极为灵活,左右腾挪间,一边躲开吴飞虎的铁锤,一边伺机而动,还上两刀。 萧莲心只道斗蛊乃斗毒而已,岂知,竟还要舞刀弄棒,因此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倘若对手不与他用毒,上场就暴打他一顿,着实会比较狼狈。 场上两人斗得数招,吴飞虎猛然退开,忽然一跤跌倒在场上,烟尘散尽,只见他口中流出黑血,一群小小的青色蚂蚁从他口中爬出。 众人骇然,原是青蚁蛊!此蛊毒性虽然不甚剧烈,但却可令人陷入昏睡,轻则三日清醒,重则昏睡半月也可能,此蛊早为医者使用,而后失传,不知这杨阔石为何会有。 杨阔石见吴飞虎已倒下,这才从袖中取出一物,原来是一条红色的毒蛇!只见他将毒蛇放到地上,毒蛇迅速向着吴飞虎爬去,钻进了吴飞虎的手袖之中。 杨阔石抱了抱拳,说道:“献丑了,这青蚁蛊并非在下命蛊,因此不会伤及飞虎兄性命。”显得谦逊而周到。 吴燕南向着杨家族长微微一笑,龙武藏却铁青着脸,很显然,杨家在放水!红蛇蛊怎么可能会输给青蚁蛊呢?除非,那吴飞虎根本就没有动手!但杨家为何要这么做呢? 第二场已然是吴家对阵杨家,与前一场相似,同样是以弱蛊胜了强蛊,只不过这次是吴家赢,很显然,杨家也在放水! 龙武藏黝黑的脸色更黑了,一言不发吧嗒吧嗒抽着烟。 第三场斗蛊,是龙家龙三对阵吴家吴犰。 吴家的人身形都稍显瘦削,这位吴犰也是,像个文弱书生,五官也并不惹人注目,可以说是清汤寡水,上台之后甚至还咳嗽了两声,仿佛一阵风来就会被吹倒。 而龙三的体型算是十名圣徒之中最威猛高大的,他往场上一站,整个身影便将吴犰笼罩住了,对比十分明显,好似大人在欺负小孩子,看着这滑稽的一幕,观众不禁哑然失笑。 然而斗蛊是以蛊虫见长,并不以身形拼斗,只见那文若的吴犰站在场中,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静静地看着龙三。 龙三手中紧紧握着环刀,并不贸然行动,而是绕着场周,观察吴犰。 两人对峙久了,观众自然不乐意了,开始起哄。 忽然,一阵风凭空吹过,吴犰动了,他身似鬼魅,随着那阵风,向着龙三飞来! 龙三全身紧绷,虎吼一声,岿然不动。 只见吴犰在瞬息之间已经向龙三拍出十余掌,而这掌却软绵无力,萧莲心知道,他仅是在下毒,因此掌上无劲,并不指望以掌劲伤人。 龙三又是一声暴喝,压力猛然释放,吴犰闪身让开,手掐指诀,开始诵念咒语。 随着吴犰的诵念,龙三的脸由红转为青黑,口中流出黑血。 龙家之人心中一紧,然而龙三却似乎并不为所动,只见他微微一笑,袖中爬出一只古铜色的蜈蚣! “铜皮蜈蚣!”人群中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场中一片哗然。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炼成了铜皮蜈蚣,怪不得一身铜皮铁骨,从不见他中毒生病!日后兴许还能炼出金刚蜈蚣……” …… 随着那只铜皮蜈蚣一起掉出龙三身体的是一只碧绿的蜥蜴。 蜥蜴落地,龙三的吐出一口黑血,脸上的黑色逐渐褪去,恢复了红润。 “有点意思!”吴犰轻声笑道,诵念中召回蜥蜴收入袖中,忽然一个转身,散出一把白色粉末,粉末尽数洒到龙三身上,掐指诀,诵念起来。 一阵莫名的香味传来,龙三冷笑道:“香粉么?” 吴犰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并不答话,继续默默诵念。 龙三不以为意,喝道:“看招!” 话毕,铁锤般的拳头向着吴犰兜头砸落。 然而那吴犰身形十分诡异,左右一晃,已然闪过。 岂料龙三只是虚招,紧接着,一把黑粉洒落,落在了吴犰身上。 黑粉迅速融进吴犰的皮肤,吴犰眼神瞟了台下一眼,脸色青黑,立时坐定,开始诵念。 龙三不知怎地,突然呆住了。 萧莲心心中一动,向着吴犰瞟过的地方看去,却发现杨阔石不知何时竟已离席。 待得半晌,龙三忽然轰然倒下!与此同时,那只铜皮武功也从吴犰的口中爬出,吴犰倒下了。 龙武藏嚯一身站起,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中。 按理说,龙三的蛊虫从吴犰口中爬出,必然是龙三胜了,为何龙三竟倒下了呢? 龙武藏仿佛想到了什么,愤怒地看向一旁的吴燕南,吼道:“什么毒!” 第65章 斗蛊大会(中) 龙三与吴犰都被抬了下去,人群中议论纷纷,但没有人可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龙武藏暴怒,质疑吴犰在与龙三的对阵中违规下了毒,并没有光明正大地下蛊,因此避开了蛊毒,但吴燕南则坚称龙三是中蛊,龙武藏没有证据,因此只好作罢。 龙天魁无法上场,龙三就是龙武藏最大的赌注,如今龙三意外下场,他只好把赌注下在了龙碧芜的身上。 萧莲心第一次看到龙武藏对斗蛊大会上心。 一阵喧闹之后,斗蛊大会继续举行。 萧莲心对阵杨子云。 这位杨子云乃杨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不单单是他精通下蛊、解蛊之法,且生得样貌堂堂,十分干练,他身穿一身青黑布衣,身高体壮,黝黑的脸上目光炯炯,鼻子高挺,嘴唇虽厚,却并不过份大,一切都长得刚刚好。 他一跃上场,立刻就惹来了一众女谷民的喧嚷欢呼。 “幼稚!”萧莲心没好气地评价了一声,等那人站住了,这才懒洋洋地一步步走到场中站定。 杨子云似乎还沉醉于女谷民们的欢呼中,并没有将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放在眼里,他佯装低调地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然而他越是这么做,越是惹来更多的尖叫。 萧莲心翻了一个白眼,提醒道:“够了么?” 杨子云这才转头看向萧莲心,微微拱手,算是打招呼,立刻捏紧拳头,扎稳马步,摆出了一个十分帅气的起手式。 萧莲心依旧懒洋洋地站着,看杨子云准备武斗,轻轻摆了摆手,说道:“莽夫才武斗,下毒种蛊讲究的是技巧计谋,我不屑与你武斗!” 话毕,萧莲心索性抱着手,摆出一副拒绝武斗的模样。 杨子云一下子愣住了,只好悻悻然收回拳头,问道:“你待如何?” 萧莲心斜瞥杨子云一眼,说道:“就怕你不敢跟我比。” 杨子云心中恼怒,但不好发作,说道:“我既站上了这斗蛊场,就是要同你比斗的!哪有不敢的!” 萧莲心摇了摇头,说道:“论武艺,你自然是十分强悍的,但若光论斗蛊,你斗不过我,我劝你直接认输!” 杨子云素来是杨家年轻蛊师中的翘楚,对于斗蛊十分自负,如今被萧莲心一激,好胜心起,怒道:“胡说!来来来,亮亮手上功夫!” 萧莲心还是摇头,说道:“不不不,你人高马大的,倘若你也同刚才那位一般,暗下毒手,将我打晕,我可抵挡不住!“ 杨子云彻底怒了,说道:“好,那就文斗,我绝不动手!” 得到杨子云的这句话,萧莲心乐了,若要比武他确实一窍不通,但论起下毒使绊子,他自信少有敌手,没想到杨子云如此经不住激,他预备的后手也不好得再使将出来,只好立刻同意下来。 “好,既要文斗,那么咱们就索性文到底,拿酒来!”萧莲心席地而坐,立刻便有人递上了一坛子酒并酒碗。 萧莲心倒出两碗酒,说道:“为了不欺负你,我让你先动手,你使你的蛊,如果你能毒倒我,算我输,但如果我没有倒下,就换我来给你下蛊,如果你倒下了,才算我赢!” 话毕,萧莲心竟大剌剌地喝起酒来。 杨子云一怔,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之人,心中反而有了顾忌:此人他从未在谷中见过,莫非竟是龙家的隐藏高手?倘若真一同比斗,保不准自己要吃瘪,如今他既然有意相让,先下手为强,不妨就应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摆着占人便宜,似乎又有些露惬。 萧莲心瞟了一眼杨子云,知他犹豫,又饮了一口酒,调侃道:“怎么?不敢?那不然反过来,你先站着,我给你下蛊,如果弄不翻你,你再上?” 杨子云哪里肯换,心中主意已定,说道:“好汉不挡讨死的狗,你既要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萧莲心见他上当,心中一乐,但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出手吧,莫要让你爷爷等着急了!” “弄死他!弄死他!”场下女观众们又大声起哄起来。 杨子云缓缓靠近萧莲心,一步一提防,说道:“我这一出手,你非死即伤,如果你现在跪下向我认输,我就放过你!” 萧莲心白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自顾自地喝着酒。 杨子云心中怒意渐浓,说道:“那就不客气了!” 话毕,围着萧莲心转了一圈,并未见他动手,萧莲心只感觉一阵腥风吹过,身上一阵酥麻。 转眼看去,杨子云双脚并拢,指诀立在胸前,喃喃诵念起独有的下蛊咒语,衣袂飘飞,身形挺拔,引来场外的阵阵尖叫。 萧莲心感觉皮下一阵麻痒,随着几口烈酒下肚,肚腹中也骤然剧痛起来,但经过了前些日子洗筋伐髓般的疼痛,他对疼痛的耐受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因此脸上表情并没有异样。 场外观众却惊叫起来,因为他的脸,已经变成了碧绿的颜色。 虽然腹中忍受着肝肠寸断之苦,萧莲心却岿然不动,甚至还淡淡一笑,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喝道:“好酒!再来一坛!” 酒水下肚,加快了萧莲心体内的血液流转,因此当身体中的蛊虫对萧莲心的血肉下口的一瞬间,带有虎面金蟾之毒的毒血立刻便吞噬了蛊虫之毒,甚至还发生了反噬! 杨子云看萧莲心不为所动,心中惊疑,正待加快催动他体内蛊虫,岂料胸腹之间忽然一阵剧痛,呕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只见萧莲心一阵干呕,呕出了一只黑底红纹的蜘蛛! “啊!”人群中一阵惊呼,此人竟可自行解除杨子云的成名蛊,黑寡妇! 萧莲心看着眼前的秽物和黑蜘蛛,心中竟生出一种吞食的欲望,身体在渴望,内心却又觉得自己无比恶心,为了压制住这种欲望,他只好把脸转过去,强行不去看那只诱人的黑蜘蛛。 “怎么样?”萧莲心扔了酒碗,站起身来,走向杨子云。 杨子云吐出口中鲜血,一脸不服气地抬头看向萧莲心,说道:“你不是说你不反抗!” 萧莲心淡淡地说道:“我是说过我不反抗,但是不代表我不保护自己啊,你也知道,你不过是被反噬而已,而且并没有危及你的性命!”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龙家子弟看到萧莲心的表现,不禁士气大振,甚至开始喝彩。 杨子云脸上一红,刚才那句话太过露怯,但心中仍然不甘。 “现在到我咯!”萧莲心幽幽地说道。 “等等!”杨子云大声喝道。 第66章 斗蛊大会(下) 杨子云踌躇半晌,说道:“你攻击我,但我并没有承诺不反抗!既是斗蛊,当然是全力相搏!” 萧莲心哑然失笑,全场哗然。 “不要脸!” “跟他斗,不怕他!” …… 人声鼎沸的场外不乏奚落之声。 萧莲心却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场外的嘲讽之声更盛,但杨子云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牙关紧咬,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重新摆出起手势,准备迎敌。 萧莲心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说过,文斗,你可以继续对我下蛊。” 杨子云其实已经占了一次便宜,而且他自己也已答应了文斗,如今只好讪讪地收回拳头,说道:“你待怎地!” 萧莲心笑眯眯地提来酒坛,当着杨子云的面,咕嘟嘟倒出两碗烈酒,说道:“先饮一杯酒!” 杨子云垂眼看了一眼,冷笑道:“既已知道有毒,我何必又要饮此酒?下蛊讲究无声无息攻其不备!” 萧莲心笑道:“我说酒里没毒,你信么?” 杨子云瞪着萧莲心,忽然一掌将酒碗打翻,说道:“换一坛!” 萧莲心哈哈大笑,手袖一拂,扔了手中酒碗,说道:“这酒确实有毒!换!” 立刻便有人换了一坛酒过来,萧莲心接过酒,抱在胸前,转身说道:“大家且看,新开的!” 正待打开,杨子云却接了过去,重新斟了两碗。 萧莲心接过酒,正待饮用,杨子云却拦下他,与他换了手中之酒。 萧莲心微一迟疑,接过杨子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杨子云看他饮了酒,这才仰头喝干手中的酒。 酒水下肚,杨子云还待说甚,却立刻觉察到腹中绞痛,一双手也如火灼般疼痛起来。 萧莲心却笑意盈盈地看着杨子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人注意到,此时一只碧绿的毛虫顺着爬上了杨子云的肩膀。 “你!”杨子云指着萧莲心,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一个字! 但他毕竟是杨家优秀的青年蛊师,深吸一口气,一吐一纳之间已然稳定了心神,强忍腹中剧痛,一拳击向萧莲心胸口! 腥风扑面,萧莲心只觉得腥一个踉跄,后退数步,摔倒在地,再站起来时,胸口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小腹中。 萧莲心莫名觉得这痛觉竟是如此熟悉,他强忍剧痛,轻轻拍了拍胸口,不让杨子云看出自己的情况,缓缓走上前,说道:“怎么样?舒服么?” 杨子云端坐在场,额上已经冷汗涔涔,并不理会萧莲心,口中不断喃喃诵念。 萧莲心暗暗调匀呼吸,说道:“告诉你吧,蛊毒在坛上,此乃我独家蛊术,你解不了的!” 杨子云睁开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心中惊疑不定,再看萧莲心虽然面色稍微发黑,身体却仿佛没有任何异常。 腹中剧痛再次传来,杨子云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手掐指诀,用最后的力气诵念。 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一个个不断鼓动的包块在萧莲心身上四处滚动,整个人仿佛快要被撕裂,萧莲心向前一扑,跪倒在地,然而他终究还是扛住了,并没有继续跌倒! 吐出一口黑血,腹中剧痛如潮水般退去。 赌赢了! 萧莲心干呕几声,一只只有蜻蜓大小的金色蝎子从口中落出,已然不动! 看着那金蝎子,萧莲心恍然大悟,杨子云想要抢上前,然而胸腹剧痛让他寸步难行,蜷缩在地不停挣扎。 萧莲心擦干嘴角黑血,拾起金蝎,朗声说道:“金蝎蛊!” 龙武藏和吴燕南同时站起,惊讶地看着萧莲心手中的金蝎子。 萧莲心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杨子云说道:“看来,杀吴羽泽的凶手,还需要再找找了!” “血口喷人!”杨家族长杨吉祥已经跃入场中,伸手去夺萧莲心手中的金蝎子。 萧莲心退后一步,避开杨吉祥,说道:“他中了我的独家蛊毒,无人能解,你们想通了,说出真相,我帮他解!” 杨吉祥冷哼一声,一爪向萧莲心抓去,萧莲心一个踉跄跌翻在地,杨吉祥第二招又已递出,然而他终究未能碰到萧莲心。 龙武藏与吴燕南已经双双下场,一个以烟杆挡住杨吉祥的进招救下萧莲心,另一个长刀递出逼退杨吉祥。 “杨兄,这件事你是不是解释一下?”吴燕南铁青着脸,朗声说道。 杨吉祥从腰间取出一把三棱剑,沉声说道:“让开!” 龙武藏厉声道:“事已至此,何须解释?吴贤侄,先拿下这厮!” 话音未落,龙武藏已率先出手,古铜色的烟杆在他手中竟灵活如手臂,挑挡点打几招之间已逼退杨吉祥。 吴燕南初时还有疑虑,但如今看杨吉祥一言不发,更是怀疑,如此一想,立时想到杨吉祥其实是在利用自己对付龙家,心中愈发恼怒,长刀在手中使得虎虎生风。 万仙谷中之人善于下毒下蛊,因此武器上都喂有剧毒,杨吉祥双拳难敌四手,又要堤防两人兵器上的毒药,也不敢下蛊,毕竟三人的蛊术都是半斤八两,贸然一蛊极易反噬,勉强应付几招,便心生退意。 “你不要他的命了么?”萧莲心突然问道。 杨吉祥转头看去,杨子云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心中一惊,三棱剑径直刺出,竟是不要命地向着吴燕南攻去!龙武藏情急之下,手中烟杆翻转,回救吴燕南! 杨吉祥却是佯攻,招式未老,一个翻身,已跃到杨子云身边,伸手提起杨子云,几个起落,已经出了斗蛊场。 惊变乍起,场中之人无不惊讶,杨家之人也跟着悻悻离场,吴燕南看着萧莲心手中的金蝎蛊,想起被杨吉祥利用的种种,且如今吴羽泽身死,吴羽润无法参加斗蛊,吴犰人事不知,无颜再在场中,收起手中长刀,一言不发地带着吴家人离场而去。 龙武藏上前扶起萧莲心,拍了拍他身上泥土,脸上闪过一抹冷笑,说道:“倒是省了许多力气!” 第67章 意外收场 早在杨吉祥带走杨子云之时,杨阔石便已悄然离场,吴家四名圣徒一负一伤,剩下两人本就只是替补,如今看族长都放弃了,也自动弃权,因此眼下站在台上的竟只剩下萧莲心与龙碧芜两人。 萧莲心乃外人,本就无意争夺大祭司之位,但看着台下跃跃欲试的挑战者,有意要为碧芜扫清障碍,他站在场中央,看着挑战席上众人,手中煞有介事地把玩着一只从龙天魁那拿来的毒蟾,笑着说道:“鄙人不才,乃龙家外门子弟,龙无名,有幸代吾兄龙天魁斗蛊,机缘巧合走到现在,台下有哪位不服,也可以上台与我一斗,规则不变,你可先下蛊,若毒我不死,我再出手!” 清朗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不一会儿,挑战席上已走得只剩一人。 萧莲心凝视那人,是一个胖乎乎的白面少年,看上去十分憨厚,此刻坐在挑战席上,正瑟瑟发抖。 “这位小兄弟,你——想挑战我?”萧莲心把那只黑红的蟾蜍刻意托到身前,大声地问道,你字拖得老长。 那少年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龙武藏,见龙武藏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管是何意思,只当他已首肯,那少年这才一阵风似的逃离挑战席。 难道,这就是龙武藏不慌的原因?但这小孩为啥却恰恰如此慌乱? 萧莲心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龙武藏。 无人再与萧莲心拼斗,但萧莲心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担任大祭司,因此他转头,看向龙碧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仙女姐姐,请吧!” 碧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十分不情愿。但当她迎上龙武藏那冰冷的眼神时,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余地,无奈地走到场中央。 观众们再次沸腾,都在期待龙家传说中的蛊师翘楚与今日斗蛊黑马龙无名惊天一战。 场外掌声雷动,萧莲心微笑着看向碧芜,他终于成全了她,这也是他死前能做的最后之事。 战斗一触即发,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意外声音:“龙碧芜以命蛊救人,已不能养蛊!” 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以命蛊救人,于一般蛊师而言只要是看重之人,也无不可,但对于圣徒而言,这就是对大祭司的违逆,是叛族大罪! 话音落下,众人四处寻找,却再也不见那说话人身影,但那句话所传递的信息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波动群众之心。 “真的吗?她没有蛊!” “她是圣徒啊,她救了谁?” “那她可不能做大祭司了,大祭司肯定是龙无名!” …… 观众席上喧嚷无比,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汇集成一片嘈杂声浪。 龙武藏脸色阴沉至极,他步伐缓慢而沉重,走入场中,他走到龙碧芜面前,停下脚步,声音低沉而沙哑,问道:“可是真的?”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压迫和威胁,让人不敢正视。 龙碧芜哪怕不看,也已感受到这位族长的滔天怒火,她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龙武藏的眼睛,试图解释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龙武藏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龙碧芜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她。“你不知道?你的金蛇蛊呢?” 龙碧芜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龙武藏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杀死眼前的女子。 恍惚间,萧莲心的心中已闪过了无数种对付龙武藏的方法,但这位老族长身上释放出的威压让他明白,自己与对方的实力过于悬殊,无论是用毒还是强行逃跑都讨不了好,酝酿半晌,萧莲心终于鼓足勇气,决定谈判! 他挺直了身子,坚定地望向龙武藏,说道:“你如果想知道,我告诉你,但不是在这!” 龙武藏转头看向萧莲心,眼神凌厉阴毒,还欲发作,但终于从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很显然,碧芜救下的就是此人,此事显然不适合在此公开场合讨论,微微踌躇,心中已有了计较,摆了摆手,唤来两名年轻人,说道:“把龙碧芜带下去,好生看管!” 说罢,也不再言语,只留下一句:“跟我来。”径直带着人离开了斗蛊场。 随着“铛”一声锣响,万众期待的斗蛊大会以如此意外的方式草草结束。 大祭司的人选眼下只有萧莲心一人,然而原定的三大家族与大祭司会商因变故突生也无法继续进行,因此大祭司人选依旧待定。 观众们落寞地各自归家,虽然对结果不甚满意,但还是抱着一丝期待,希望在第二天的祭司交接仪式上会有一个结果。 黑暗中的一双眼睛,却盯上了萧莲心。 萧莲心前脚刚进入龙武藏的大厅,大厅的门便被敲开了。 “族长,使者到访!”门外传来通报声。 龙武藏十分意外,但还是打开了门,亲自迎着那位使者进门。 一名为大祭司抬轿的年轻人。 “大祭司让我带龙无名过去。”使者直白地说道。 龙武藏一愣,心道若萧莲心当真做了大祭司,可不是好事。面色为难地回道:“今日斗蛊大会出了很多意外,因此并没有择定下届祭司人选,请使者禀报祭司。” 那使者也不多言,只是不容置疑地重复道:“祭司只说要见他,却没有提蛊斗之事,龙族长还是莫要阻拦的好。”他声音低沉,目光坚定而锐利,直勾勾地盯着龙族长,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 大祭司的要求便是铁律,任何人都无法违背,而挑选年轻圣徒以及这次蛊斗也都是他的要求。 龙武藏心中一凛,如果他强行阻拦使者,就等于是与祭司为敌。他心中虽然不愿,但也不敢轻易得罪祭司,他深深地看了使者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让开了道路。 使者微微一笑,似乎对龙武藏的反应很满意,绕开龙武藏,对萧莲心说道:“请吧!” 萧莲心心中一动,那危险的感觉再次袭来,但如今他无法拒绝,只好跟着使者推门而出,消失在了门外的黑暗中。 第68章 祭司之秘 天色阴沉,四周浓黑如墨,但使者却拿出了一条黑色布带,让萧莲心带上。 使者神神秘秘地一边帮萧莲心系紧黑布带子,一边说道:“年轻人,这是为你好,去的地方不是你能知道的。” 这万仙谷有太多反常得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此时再来这么一出,萧莲心反倒是见怪不怪,他任由使者摆弄爽利,使者递过来一根木棍,牵着他向前走去。 黑暗中七拐八绕,一直在往山上走,走了一阵,凉风习习吹来,似乎到了山顶,使者又带着萧莲心向下走,好似在故意扰乱萧莲心记忆,如此往复折返几许,萧莲心不再感觉有风吹过,脚步的回声让他知道,他们正往山洞之中行去。 不多时,使者终于停下脚步。 “大祭司,人带到了。”话毕,使者解下萧莲心面上黑布,向后退去。 萧莲心揉了揉眼睛,好尽快适应灯光。 这是一间石厅,石厅呈八角形状,每个角上都立着一支雕花石雕火把,一道暗河从四周流过,居中是一道石阶,石阶尽头隐没在一道金色的帘幕之后,萧莲心从帘幕上晃动的黑影依稀可以看出是一把躺椅,躺椅上斜靠着一个人。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当日随同萧莲心去面圣。 时过境迁,那榻上之人想必就是大祭司。 “见我,为何不跪?”帘幕之后的人,声音低沉。 萧莲心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此人神神秘秘,反倒是激起他心中反感,说道:“既大费周折让我过来,必然有求于我,我为何要跪?” 大祭司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点讥讽之意,说道:“有点意思,你知道我为何请你过来?” “想必,不是因为祭司接替的事情吧。”萧莲心一路上已经在猜测此行目的,若是为了祭司之位,那必然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前往,更何况就连龙武藏都感觉意外,既不是为了祭司之事,那就只有两件事情,要么是为了碧芜以命蛊救他,要么就是因为他体内毒血。 大祭司对萧莲心的猜测不置可否,接着说道:“你想做大祭司?” 萧莲心冷哼一声,说道:“不,我不想。” 大祭司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咳嗽了两声,问道:“那你为何,为何要参加斗蛊?” 萧莲心正色道:“为了龙家。” 大祭司不再说话,石厅中只有暗河流淌着的哗哗声,沉寂半晌,帘幕背后之人才悠悠说道:“你在撒谎,我不喜欢。” 萧莲心沉吟片刻,说道:“你不爽快,我也不喜欢。” 大祭司讥笑道:“后生可畏,活了这么些年,你还是第一个敢如此跟我说话的。” 纵然心中那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萧莲心还是强装淡定,面不改色,刻意打了一个哈欠,平静地说道:“你想做甚,直接说罢,莫要再绕圈子,我困了,想回去睡觉。” 大祭司站起身来,徐徐说道:“你不是龙家的人,你也没有炼蛊,相反,你的命是那个姑娘用命蛊救的,只不过你体内之毒乃万毒之首,区区金蛇蛊哪里配当它的主人,因此那换命丹与金蛇蛊之毒都被你体内的毒素消融了,她以命蛊救你,仅能延缓你的毒素发作,并不能救你的命。” 萧莲心没想到,这个半死的骷髅人居然对他的情况知道得如此真切,心中一阵惊疑,但为了不露怯,反而表现得十分冷淡,说道:“既然你都知道,叫我过来作甚?大家都很忙,就不要再兜圈子了。” 大祭司重新坐回木榻,慢悠悠说道:“你的毒,这世上只有两种解法,其中一种解法是依照你们沧焱的一种武学秘术去解,另一种解法则是在我这里,我可以解!” 萧莲心心中一动,毕竟还有些少年心性,问道:“什么方法?” 大祭司反问道:“你既敢于参加斗蛊大会,那必然已经发现只要服用毒物,你身体中的毒素似乎就可以缓一刻发作,你的身体就好了一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祭司对他的情况掌握得越多,萧莲心越发感觉不安,因此默然不语,并不回答。 大祭司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但此乃饮鸩止渴之法,你服用的普通毒物越多,你体内的毒素就越强,虽然可以延缓得了一时,但你会发现发作也越来越频繁,但阴极生阳,要根治,唯有寻得一种与之相匹配的毒素,互相制衡。” 正常人都惧怕死亡,更何况萧莲心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如今既有生的希望,他已经熄灭的求生之火,此时再一次燃烧起来,但他知道,有得必有失,他想活命,肯定要付出代价,因此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这里有一种毒物,可以克制我体内虎面金蟾之毒?” 大祭司点了点头,答道:“正是。” “条件是什么?”萧莲心问道。 大祭司笑道:“是个聪明人。只不过那毒物在深谷之中,若你能抓到,也算是你的造化,若你不能抓到,也怪不得我。至于我的条件嘛,很简单,我需要你的血。” 萧莲心有些诧异,问道:“你也要血?” 大祭司却显得更为诧异,反问道:“难道还有其他人要你的血么?” “那位龙族长。”萧莲心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谷中越乱,越有利于他的生存。 大祭司沉默半晌,并不对这件事做评价,接着说道:“你留下一碗你的纯阳之血,我送你去谷中。” 事情就这么简单么?简单得似乎有些让人怀疑。 萧莲心迟疑道:“我如何相信你?” 大祭司微微一怔,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你在谷中一日,你就危险一日,就算我放过你,龙武藏也不会放过你,你如果想出谷,只有两条路,其一从山谷前面出寨子,只有一条路,但我相信,你不可能活着从那条路走出去,第二条路,便是从后山深谷之中出去,那里是谷中禁地,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踏足半步。当然,那里瘴气弥漫,几乎也没有人敢去。” 就只是为了一碗血么?萧莲心心中疑点重重,总猜不透这位大祭司的意图,继续说道:“我就站在这里,如若你要血,大可以将我绑起来,强行放血,为何还要交易?” 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从帘幕后传出,大祭司笑道:“是啊,若我单单是要你的血,那我是可以那么做,但人若非自愿,在惊恐之中放出的血会被心中惊惧所污染,那血就不再是纯阳之血,我要的是你自愿祭祀于我的纯阳之血。” 萧莲心无可辩驳,沉吟半晌,接着说道:“你说那深谷之中毒瘴横行,我进去就死了,怎么还能寻找你说的劳什子剧毒之物?” 大祭司枯树般的手从帘幕之后伸出,掌心中有一粒艳红丹药,他接着说道:“我手中这枚丹药,你服用之后,便不再惧怕毒瘴,而且,在你进入深谷之前,我还会告诉你寻找剧毒之物的方法。” “如果我不同意呢?”萧莲心问道。 大祭司的声音从微微高亢转为低沉,语气中稍带怒意,说道:“你没法选择,因为你知道了这一切,就不能再离开这里。” 归根结底,不过也是一桩强买强卖的交易而已。 萧莲心看着帘幕后的身影,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第69章 纯阳之血 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既已没了选择,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谁让自己实力不济,无法干翻这一干人等呢?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显得软弱无力。 萧莲心缓缓点了点头,但他心中却还记挂着龙碧芜,倘若他真的死了,至少在眼前,这是他唯一能还的人情债。 萧莲心踌躇半晌,说道:“我也有一个条件。” 大祭司满怀疑问地哦了一声。 萧莲心说道:“那个救我的姑娘,你需得设法保住她,否则,我宁愿自杀,也不会留下我的血。” 大祭司冷冷地讥讽道:“倒是个情种。” 萧莲心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愿意欠下太多人情债,她救我,我保她,算是还了她的人情。” 大祭司想了想,似乎有些为难,答道:“她触犯了族规,按理说我也不能插手他们族内之事,想必龙武藏也不会太过于为难她。” 萧莲心决绝地说道:“不,我不管你怎么办,这是我的唯一条件。” 萧莲心紧紧地盯着那块帘幕,似乎想看透帘幕后那人的心思,然而帘幕后的影子却始终一动不动。 “你是大祭司,也很为难么?”萧莲心试探道。 帘幕后的影子终于动了,他叫来一名使者,低声吩咐了两句,待那使者匆匆而去,大祭司方才说道:“我可以保护那姑娘,待得你从深谷出来后,你会见到她。但你出来后,同样的,需要再留下一碗血。” “可以。”萧莲心毫不犹豫地答道。 大祭司不再说话,抬了抬手,立刻有一名使者端着一只碗向着萧莲心走来。 那是一只黑漆红纹的木碗,与当日蛊神祭之时使用的祭祀器物上的纹样一致,显然是专门用以祭祀的礼器,在木碗之旁还有一把小刀,刀锋寒光闪闪,看上去十分锋利。 十指连心,尤以左手中指之血直通心脉,因此所谓纯阳之血乃左手中指之血,在民间自古便有纯阳之血可辟邪一说。 萧莲心拿起小刀,轻轻在左手中指之上一割,黑红的血液便顺着手指潺潺流下。 手指中的血并不多,要流够一碗何其艰难,因此萧莲心只好从口袋中拿出一些活血化瘀促进血液流速的药物服下,这才勉强凑够了一碗血。 人血的味道腥味甚重,萧莲心的血中还含有剧毒,因此味道也份外浓烈,然而当使者将血液呈上去的时候,萧莲心明显感觉帘幕后的身影非常明显地动了一下,仿佛那血液份外诱人。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大祭司便让使者将血液端了下去,转而将手中的艳红色丹药放到盘子里,让使者端回给到萧莲心。 萧莲心深谙药道,那药丸不仅颜色鲜艳,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异香,一般越是剧毒的东西越是美丽,萧莲心立刻便断定那是一颗剧毒的药丸,但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大祭司要用毒药害他的理由。 他轻轻拿起药丸,放在掌心看着,问道:“这是,一颗毒药?” “不错。”大祭司肯定道。 “你——想毒死我?”萧莲心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问出了口。 大祭司玩味地说道:“还有什么毒药可以比你的血还毒么?” 萧莲心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一般毒药对我还真没啥作用,谢了!” 说罢,萧莲心将那粒药丸放到胸前口袋中,接着问道:“血也给你了,该你解释解释你说的深谷和能克制我体内毒性的毒物了。” 大祭司咳嗽了几声,说道:“那深谷是万仙谷的禁地,其实主要还是因为瘴气纵横,毒物横行,去的人危险重重,虽然万仙谷以养蛊为生,但还是有很多东西不是普通蛊师可以对付的。你去到深谷之中,一直下行到最底处,去寻觅一座蛊洞,洞中有一种当年龙长老带来的传承毒物,倘若你有机缘兴许还能得到它,那你体内之毒便可解除了。谷中毒物大多都伤你不得,只不过谷中还有野人伤人,你需得多加注意!” 萧莲心还想再问详细一些,然而帘幕后的身影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摆了摆手说道:“我累了,你去吧,我会让岚诀带你去的。” 话音落下,帘幕后的灯光便暗了下去,紧接着,另外一名使者走了上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莲心无奈地长吁一口气,仿佛要散尽胸中不快,如此危险的一件事,这老头居然就这么交代几句,是自己的血不够毒还是流得不够多呢? 但石厅已经逐渐变暗,萧莲心终是跟着使者出了石厅。 第70章 突然暴毙 大祭司从帘幕之后颤颤巍巍地走下祭台,站在石厅中央,暗河之水忽然倒流,升起两米之高,水幕之上映出了萧莲心与使者的身影。 “人也可以么?”大祭司站在水幕前,看着水幕中一前一后不断前行的两个身影,对着黑暗,喃喃问道。 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石厅的穹顶传来:“他的血融合了虎面金蟾之毒,而且身体里似乎还有多重毒素,此等药材百年难遇,用来祭祀神蛊正合适,只要他进入蛊神洞,七日之后就成了。” “他会进入蛊神洞么?” “他只有那一条路。” 大祭司桀桀怪笑,水幕哗啦一声落入暗河,暗河恢复流动,他缓缓端起那一碗萧莲心留下的纯阳之血,闻了闻,脸上浮起满意的微笑,轻轻张开嘴,将舌头伸进血液中,紧接着,一条乳白色的大虫从他口中爬出,扑通一声掉进了黑红的血液中。 不多时,满满一碗毒血已被那白虫饮尽。 一名使者跪倒在石厅之外,报:“禀祭司,龙武藏求见……” 白虫爬回大祭司体内,大祭司那宛如骷髅的身体这才从僵硬中恢复过来,说道:“让他等着……” 从石厅出来,萧莲心又被蒙上了双眼,待得约摸走了半个时辰,使者接下他眼前黑布。 萧莲心环顾四周,两人已进入一片密林,林子中灌木与乔木交错生长,狭长小径由于鲜有人行走的缘故,积了十分厚实的落叶,林中湿气较大,因此踩在树叶上面甚至都没有声响。 深夜的密林中虫鸣声此起彼伏,月光照不进来,火把能照亮的区域有限,四周一片黑暗,莫名阴森可怖。 使者岚诀是一个十分清秀的青年,想来是因为青涩的缘故,因此一路上并没有跟萧莲心多说话,萧莲心百无聊赖,距离深谷越来越近,感觉越来越不安。 “咳咳,你叫岚诀?”萧莲心忽然问道。 黑暗中,使者身子一僵,转过身,问道:“怎么?” “你知道这深谷中有什么东西吗?”萧莲心踢着脚下的落叶,试图多弄出点声音以减轻一些心中的焦虑。 岚诀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因此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安,随意答道:“谷中上层主要是毒瘴,再往下就不知道了,从来没有人进去或者出来过。” “那为何要让我去?”萧莲心问道。 岚诀相比于之前的使者,稍显年轻,看上去并没有太深的城府,但显然知道的东西也比较少,听萧莲心这么问,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大祭司的决定,我怎能知道原因。” 萧莲心想了想,说道:“也对,那说点其他的吧,还要多久才到?” “快了,最多半个时辰就可以到入口了。”岚诀答道。 萧莲心看着黑洞洞的前方问道:“为何这次斗蛊选大祭司,都是年轻人?” 岚诀又摇了摇头,答道:“不清楚,不过往年倒也不是这样。” “往年是什么样?”萧莲心好奇地追问道。 岚诀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半晌才答道:“已经很多年没有举行蛊神祭了,最开始的大祭司是龙家人,后来根据资历与蛊师的炼蛊能力选定,今年的斗蛊大会规则是大祭司定的。” 萧莲心接着试探道:“大祭司……炼的什么蛊?为什么要用我的血?” 岚诀左右看了看,似乎担心隔墙有耳,答道:“这个不能说。” 萧莲心感觉有些蹊跷,接着说道:“我进了这林子,九死一生,你告诉我了,我也说不出去,不妨事的,我就是好奇而已,你若告诉我,我可以教你一些……炼制药物的法子。” 萧莲心在谷中数日,已然发现谷民对炼蛊,炼药的热情远远超过外面的世界。 果然,岚诀犹豫踌躇半晌,这才说道:“据说是一种很恐怖的蛊,此蛊可以连接仙道,得长生,十多年前,大祭司差点就炼成了,只不过……” 正在行走中的岚诀忽然倒地,不受控制地紧紧捏着脖子,脸色涨红,青筋暴起,大声挣扎呻吟! 惊变突起,萧莲心大惊,放下手中火把,紧紧拉住岚诀的手,试图松开他的脖颈,然而才几息之间,岚诀竟停止了挣扎,眼睛圆睁,萧莲心一探之下,竟就此没了气息! 紧接着,一群白色的虫子不停从岚诀的七窍中涌出,尸体迅速干瘪。 事情发生得太过诡异突然,萧莲心大惊之下一把扔开岚诀,也顾不得脚下湿滑,连滚带爬迅速向黑暗中奔去,一颗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萧莲心跌跌撞撞中只顾往前跑,待得终于奔不动了,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迷失了路途! 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全身已经被汗水浸湿,萧莲心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画面,前一秒还在跟自己聊天的人,后一秒竟然以如此恐怖的方式死在自己眼前! 如今想来,不知他究竟是早已中了蛊,还是因为他谈起了不该谈的东西,因此死亡。 萧莲心在慌乱中摸索半晌,终于找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他紧紧贴着大树坐倒,深吸几口气,调匀呼吸,平复好情绪,重新开始梳理思维。 他与岚诀离开石厅已经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根据岚诀的说法,刚才半个时辰之内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入口处,既然岚诀认路,那么不至于为了道路灭口而死,那么现在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被监视了,岚诀一定是说了不能说的,因此才立刻死去。 思虑及此,萧莲心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阴寒,岚诀因他而死,死得如此突然,黑暗中那个人是在杀鸡儆猴么?那个人有能力立刻也让他惨死! 他在监视自己! 但不知道这种监视什么时候存在,什么时候消失!萧莲心靠着大树,缓缓环顾四周,黑暗中似乎有一千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随时都准备将他吞噬! 恐惧在心中不断延伸,此刻萧莲心的耳中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重重的心跳之声,浓烈的孤独和无助之感向他袭来,他只能靠紧紧抱住自己以求得片刻宽慰。 待得情绪完全平复,萧莲心动了动僵硬的四肢。 他静静地听着四周动静,并没有发现除了虫鸣之外的响动,因此可以断定林中没有猛兽出没,而他本身也不惧毒物,心中稍稍宽慰,深夜之中无法行路,萧莲心决定就在此地歇息一夜,待得天亮之后再去寻找那所谓的深谷与蛊洞。 漫长而又煎熬的长夜…… 第71章 初探深谷 双脚仿佛拴了铁球,萧莲心在一阵冰冷滑腻的触感中醒来。 四周雾气茫茫,能见度不过自己身周五尺而已,比之夜间只不过是不再黑暗。 萧莲心茫然四顾,这才低头看去。 一条黄白花纹,生着三角头的毒蛇此时正从萧莲心那已被树枝划破的小腿上滑过。 萧莲心一惊,腿不禁痉挛。 那黄蛇感知到身下的动静,立刻警觉起来,静静地待在萧莲心的腿上不再挪动。 萧莲心看着那碗口粗的蛇身,心几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怕毒,但被这么粗的蛇缠上或者咬一口也不是好受的。 那毒蛇不动,萧莲心也不敢动,偏偏就在此时,肚腹中忽然咕咕叫唤起来,一般这个时候,碧芜都会端着早餐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小腹中忽然涌现的尿意。 然而腿上那条毒蛇却似乎并没有挪动的意思,身体上的局促让萧莲心忍不住颤抖起来,手轻轻抬起,想要从胸前的口袋中摸些药物驱赶身前毒蛇,然而他的手稍一动弹,那蛇立刻便警觉起来! 小腹一阵痉挛! “活人难道还能叫尿憋死!”经过一夜奔波与惊吓,此时又被这毒蛇折磨,萧莲心怒从心中起,恶由胆边生,手猛然伸到胸前掏出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向着小腿上的毒蛇扎了下去! 那毒蛇反应十分迅捷,眼见萧莲心匕首杀来,脖子一缩,张开大嘴,一嘴咬在了萧莲心提着匕首的手上! 正好! 萧莲心盛怒之下,另一只手接过匕首,寒光一闪,蛇头与蛇身一分为二! 蛇身在地上不停翻滚,蛇头却依旧紧紧咬着萧莲心的手臂,萧莲心放下匕首,冷笑一声:“哼,敢咬我!叫你好受!” 话毕,轻轻掰开蛇嘴,手臂上两个黑洞流着黑血,萧莲心看着那蛇头上的毒液,强忍住吞入腹中的冲动,将蛇头扔远,这才提起匕首,走向那不断扭动的身子。 不一会儿,那碗口粗的蛇身已经被萧莲心去皮,饮尽蛇血,吞了蛇胆,生起一堆火,蛇肉在火舌中烤得滋滋作响。 萧莲心将匕首在火中烘烤了一会儿,强忍疼痛,切开毒蛇咬过的伤口,将残留的蛇牙取出,止住血,用身上的布条包扎好,这才用匕首将蛇肉细细剔下来,慢慢吞食。 饱餐之后,萧莲心恢复了一些力气,将匕首握在手中,四处查探,发现此地是一处山坡,昨夜慌乱中不知跑了多远,恐怕已经进了深谷也未可知,因此,萧莲心决定顺着山坡继续往下走,也许也能到得谷底。 有了上一次闯进费无尽那片山谷的经验,这一次,萧莲心每走一段距离,便用匕首将灌木从砍去一片作为标记,好在此时他一直是在下坡,因此走了半晌,也并没有遇到重复的标记,心中稍安,如此行了约莫半日的路程,萧莲心忽然听到了水声,浓雾也逐渐散开。 再行得半个时辰,浓雾终于完全散去,然而路也走到了尽头。 一道悬崖赫然眼前,而那水声正是来自于悬崖对岸的瀑布…… 一条巨大的瀑布从对岸落下,虎啸龙吟之声震耳欲聋,站在岸上向下看去,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横亘眼前。 萧莲心捡了一块石子,向着峡谷扔去,久久不听回响。 难道这里就是谷底么? 萧莲心抬头看去,悬崖对岸群山连绵起伏,一座高过一座,隐没在越来越浓的毒瘴之中,再低头看向峡谷,莫说下去,就是看一眼也让人目眩神迷。 要在这样一条峡谷中找到一个蛊洞,何其艰难? 萧莲心颓然坐倒,皱眉看着对岸瀑布,又看了看峡谷下游,下游亦是群山,并没有豁口或者出路。 “这祭司老儿莫非是在骗我?”萧莲心自言自语道。 踌躇半天,根据树木长势,最终还是决定向着西方走去,起码天黑得可以慢一点。 萧莲心打定主意,左右看了,拾起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棍子,顺着峡谷往前走去。 石厅中,大祭司再一次施法打开了水幕,冷冷地看着萧莲心拄着棍子一步步顺着悬崖下方走,自言自语道:“速度太慢。” 穹顶之上再没有声音传来。 虽然时已正午,但因雾气遮挡的原因,峡谷中依然一片混沌,萧莲心感觉胸腹烦闷,一阵晕眩,又想起早上那条毒蛇,想必是因为今日并未服用毒物的原因,因此体内剧毒有发作的迹象。 就在此时,一条黑白相间的小蛇出现在萧莲心眼前,他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立刻将那小蛇咬死吞噬的冲动。 然而,大祭司“饮鸩止渴”的话语再一次回荡在脑海,如果服用毒物,体内毒素将会不断强化,发作时间和频率也越来越快,如果不服用…… 身体立刻便会毒发,虽然可以晚死两天,但那种等死的感觉实在痛苦难耐。 死就死吧!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 计议已定,萧莲心从胸前摸出小匕首,蹑手蹑脚地走向小黑蛇。 那黑蛇躲在一块石头之下,随着萧莲心走近,立刻警觉起来,抬起头,伸出信子左右试探。 萧莲心立刻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那黑蛇。 停歇半晌,黑蛇缓缓放下头,萧莲心匕首提起,每走一步都慎之又慎。 三步,两步,一步! 一步之遥,萧莲心的匕首猛然刺下,那毒蛇却似乎提前预知,蛇头一缩,竟缩进了石块之下! 萧莲心怒火中烧,一手提着匕首,一手翻开石块,黑蛇却又迅速向着前方游动,钻进了另外一道石缝。 萧莲心一脚踢开那石块,寒光一闪,匕首迅速刺出,刺中黑蛇尾巴,那黑蛇忽然挣扎起来,断尾逃开,它逃得半步,却并不逃走,盘起身子,遥遥看着萧莲心。 “连一条小蛇都敢挑衅我么!”几次三番被那黑蛇戏耍,萧莲心怒极,提着匕首,不管不顾地砍向黑蛇,几次三番,黑蛇已游到了悬崖边上。 前路已断,黑蛇转头看向萧莲心…… 第72章 峡谷怪人 “看你往哪跑!”萧莲心心中窃喜,提着匕首,一步步向黑蛇逼近。 那黑蛇背靠悬崖,看着萧莲心缓缓逼近,竟也无动于衷,待得匕首锋芒刺到,猛然跃起,竟咬向萧莲心眼眸! 萧莲心情急之下只好闭上双眼,鼻尖吃痛,连忙伸手去扯脸上黑蛇,脚下一滑,连人带蛇一齐滚落山崖! 山石与身体一同滚落,从崖顶扑簌簌一齐掉落下来,萧莲心此时已经扯掉脸上毒蛇,伸手乱抓乱拽,一息之间已然滚落数丈,树枝、茅草拉断无数总算减缓了跌落之势。 好不容易抓住一道枯枝,暂时减缓下坠之势,萧莲心心中惶急之至,眼看手中枯枝也即将断裂,情急之下恰好看到一道山石裂缝,连忙将匕首插进裂缝,这才稳住下落的身体。 顾不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萧莲心四下看去,发现山崖其实只是顶上比较陡峭,越往下走,山势越发平缓,也因为如此,自己才能抓住树枝,挂在斜坡之上! 水流奔腾而过,山风呼啸,不时有山石滚落,萧莲心向着顶上看去,越往上,山崖越发陡峭,此时唯一的选择便是顺着山崖一点点向下挪动。 好在幼年时候,萧莲心时常跟着爷爷上山采药,因此对于攀爬悬崖峭壁也有一些经验。 他紧紧扣住石壁上微小凸起,脚趾则在陡峭的悬崖上寻找着力点,尽量使身体紧贴石壁,每移动一步都需要花费全身力气调整姿势,以保持平衡。 如此挪动了半个时辰,萧莲心仅仅往下移动了一丈的距离,眼看着日已西斜,倘若无法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处安身之所,他必将坠入深渊! 恐惧袭来,汗如雨下,喘气如牛,手脚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如此又挨了半个时辰,天色昏黄,萧莲心已经彻底陷入绝望,双手双腿被石块划得鲜血淋漓,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可以挪动半分,他任由自己趴在斜坡上,心中回忆起过往总总,这次真的要死了么? 随着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消失,手腕终于因为酸软疼痛支撑不住,萧莲心在陷入昏迷之际,不由自主松开了手,整个人顺着斜坡滚落! 萧莲心再次醒来之时,日已中天。 全身骨头如同碎裂般疼痛,身上再没有一块好肉,他挣扎着翻身而起,捡起掉落在身旁的匕首,抬头看去,距离他昨夜滚落之处竟然仅仅三丈之遥! 再看向前方,十米之处,一条小河蜿蜒流过,谷中虽然幽暗,但比之山上冷风呼啸,倒显得温暖平静些。 萧莲心心中暗自庆幸,不由得把这一切好运都归结于那已经死去的爷爷冥冥之中在保佑自己,如此想着,心中涌过一阵暖意,索性继续趴下,待得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这才爬起身子,挣扎着挪向水边,把整个身子都探进水中,让冰凉的河水洗去身上的泥土与血水,提振心神。 就在这时,河岸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上了萧莲心。 萧莲心猛灌了几口河水,神智清醒了一些,忽听得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背心一凉,紧张地抬起头。 这一看,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山林之中,一头身长八尺余的棕熊正凝目注视着他! 只见那熊躯体粗壮强健,颈上生着一圈白毛,它看见萧莲心转头看向自己,似乎被激怒了,开始发出低声咆哮。 萧莲心此时身子几乎都浸在水中,左右看了看,身旁连大一点的棍子都没有,能防身的唯有身边那把短小的匕首,他连忙将匕首握在手中,定睛看着那棕熊,身子一点点向水中退去,心中想着,若能悄然退入水中,他闭气顺水而下,兴许还能取得一丝生机。 棕熊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低下头,缓缓向着萧莲心靠近。 务必冷静,务必冷静! 不知是水太凉,还是伤口太痛,萧莲心握着匕首的手开始忍不住颤抖,才刚逃得一丝生机,老天爷立刻就要他一个没有半点武力之人面对如此凶悍的庞然大物,自己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 随着棕熊一步步靠近,萧莲心的意志也在逐渐瓦解,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没有被摔死的原因是要给这头畜生当新鲜午餐么? 此时他想起了玄青散人,心中不停地呼唤,然而那人却仿佛从他身体中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回声,紧接着,他又摸向胸前温热的瓷瓶,按照玄青教给他的咒语诵念起来。 才念得几句,震雷仙兽没有唤醒,黑熊却骤然发难,向萧莲心疾扑而至! “珍珠!停下!” 这恐怕是萧莲心听过这世间最动人的声音了,因为那棕熊听到这声音之后,居然顿时收住已经抬起的巨大熊掌,转身看向身后。 萧莲心顺着棕熊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山林里,坐着一个身着兽皮的人。 那人全身裹在兽皮之中,身材臃肿而魁梧,脏兮兮的头发与胡须连成一片,杂乱地拖在胸前,乍然看去仿佛也是一头棕熊,唯有那一双锐利的眼神显示他是一个人。 棕熊听闻呼喝,转身奔向那人,却见那人手中木棍一撑,整个人借力跃上熊背,驱使着棕熊向着河边走来。 萧莲心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下,紧绷的身体似乎突然被抽去了灵魂,软绵绵地跌坐水中。 只要是人,就还有回旋余地。 那人坐在棕熊背上,居高临下,警惕地看向萧莲心,布满皱纹的脸上双目圆睁,嘴巴微动,一双锐利的眼睛里甚至还隐含泪水,他定定地看着萧莲心,一脸的难以置信,隔了半晌,脸上突然轻轻抽搐了一下,全身颤抖起来。 棕熊感觉到主人的变化,熊掌摆动,向着萧莲心低吼一声,以示威胁。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只见他依旧紧紧盯着萧莲心,粗粝的手一边轻轻摩挲着棕熊的头皮,说道:“乖,没事。” 另一只手则颤抖着抬起木棍,挫了挫萧莲心,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第73章 仇家见面 萧莲心看着熊背上的老猎人一副没有见过活人的样子,刚准备回答,那被人监视感觉却再一次出现。 “哼,雕虫小技!”老猎人一声暴喝,双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太极八卦,霎时间,空气仿佛凝结,那监视感荡然无存。 “此地不宜久留,上来!”老猎人说道,随即拍了拍熊背,那棕熊竟乖巧地匍匐下身子。 萧莲心也不客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揪住棕熊皮毛,爬上熊背。 那棕熊身体虽十分肥壮,四肢却灵活,驮着两人浑若无物,淌过小河,钻进密林,不一会儿便奔出里许。 胸背宽阔温暖,萧莲心疲累至极,也不管是祸是福,匐于熊背之上不一会儿便已昏睡过去。 那棕熊四脚并用,顺着山道左折右拐,在它翻过一个山头之后,终于在一座木屋前停下。 木屋前的空地上放着一个一人高的木制笼子,笼子上还沾染着一些尚未干涸的鲜血。 老猎人虽腿脚不便,手臂却十分强健,到得木笼前,大臂一挥,将萧莲心扔下熊背,指着木笼,冷冷说道:“你,进去!” “啊!?”萧莲心看着那粗糙肮脏的木笼子一阵惊愕,显然这一定是老猎人日常关猛兽的笼子,因为那上面还有被啃过的痕迹。 “吼!”棕熊见萧莲心不听老猎人吩咐,呲着牙,向着萧莲心发出一声嘶吼。 腥风扑面,萧莲心忙不迭地应合着爬进木笼,捎带手还关上了木门,倚靠着木门,瞟了一眼老猎人,再也没了力气。 老猎人满意地拍了拍棕熊的头,那棕熊轻轻趴下,老人双手撑地,下了熊背,挪动着坐到木笼之前,看着笼子中的萧莲心,问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萧莲心虽有心回答,但此刻体乏无力,虽然还未毙命,但已经是半死不活,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答了自己的名字,再想说啥,抵不住脑中一阵眩晕。 老猎人看出萧莲心的窘迫,也不再逼问,转身挪进木屋。 深夜时分,萧莲心猛觉身边温暖,睁眼看去,老猎人竟已然在他身边燃起了一堆火,火上竟还烤着一只兔子,香味飘来,惹人垂涎。 老猎人分了半只兔子给萧莲心,顺便还扔过去一个兽皮囊子。 萧莲心打开一闻,酒香扑鼻。 老猎人看萧莲心精神恢复得不错,问道:“说说你的来历。” 萧莲心呷了一口酒,靠在木笼上,此时他已经确定这位老猎人大概率不会伤害自己,心想,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如实答道:“我叫萧莲心,是……” 他还是萧家的孩子么?或许,他应该叫白莲心……这名字是真的难听,萧莲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觉察到萧莲心的迟疑,老猎人冷声问道。 萧莲心长吁一口气,索性接着说道:“是沧央城中萧家萧泓烈的孙子。” 老猎人正撕扯着口中的兔肉,忽然听得萧泓烈得名字,心中一凛,吐出兔肉,一把揪过萧莲心的衣襟,问道:“你说谁?” 萧莲心看这猎人刚听得爷爷的名字遍立刻激动起来,不知是否是仇家,看着猎人的眼神,似乎充满愤恨,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爷爷也已经死去,索性豁出去了,说道:“萧泓烈,我是萧泓烈的孙子!” 老猎人忽然颤抖起来,胡须也跟着抖动,一双眼睛变得血红,他狠狠地将萧莲心推翻在地,张开双手虎啸一声,大笑起来。 萧莲心被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但看着情形对自己绝对不是好事,他挣扎着爬起来,心中疑窦顿起,问道:“你认识我爷爷?” 老猎人止住笑声,转头看向萧莲心,虽眼含热泪,面上却带着笑意,说道:“天道轮回,多少年了,竟叫那叛徒的子孙落到了我的手上!” 老猎人猛然扑到木笼之前,再次抓过萧莲心,掐着他的脖子问道:“你爷爷呢,说,你爷爷呢?是不是他带你来的,是不是!” 萧莲心被他掐得几乎窒息,老猎人看他面红耳赤,几欲晕倒,又一掌推开,吼道:“说!” “咳咳咳……”萧莲心猛咳几声,这才缓缓喘上气,脑中思绪翻转,暗道不妙,真乃流年不利,在这荒山野岭居然也能遇见仇家! 萧莲心拍了拍胸口,转头看向发疯似的老猎人,心道:他口中口口声声说爷爷是叛徒,也不知是何故,爷爷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叛徒呢?如今既已生死难料,假如他真的是爷爷仇敌,拼着这条命弄死他,也算稍微报答爷爷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思虑既定,萧莲心转过身,换个方向坐倒在笼子中,防止老猎人再扑过来,他擦了擦口中鲜血,说道:“他不在这里,我也不是他带来的,如果你想知道我怎么进来的,你先说说你怎么认识的我爷爷,兴许,里面有什么误会。” 老猎人心中一怔,他没想到这么个孱弱的年轻人竟还有勇气跟自己谈条件,但经此发泄,他已然稳住了情绪,不再发疯,而且,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活人同他说话,他也并不想立刻处死这个人,他颓然地坐倒在地,惨笑道:“哼,误会,哪里会有什么误会,我这双腿,我这双腿就是拜他所赐啊!” 话毕,他已是老泪纵横,无力地拍打着下肢。 萧莲心看向老猎人的一双腿,虽然肢体依然健全,但下肢却明显无力,而且肌肉已经萎缩,比起老猎人魁梧的上半身,下半身软绵无力,干枯瘦小,就像两条拖在身下的尾巴,心中不禁生出了怜悯之心,想起了当日在费无尽山谷中炼制的药,但旋即又暗自苦笑:萧莲心啊萧莲心,你不是要弄死他么,怎么突然又想救治人家了? 老猎人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火焰在他的眼中闪烁,他似乎想要一下子吐尽这些年来经历的辛酸苦楚,摸过酒囊,大大喝了一口,说起了当年之事…… 第74章 陈年旧事 火光在老猎人的脸上跳跃,明明暗暗中,他的脸显得越发沧桑。 他的嗓音仿佛沉淀着十多年来的时光:“当年,师父在乱军中将身负重伤的萧泓烈带回谷中医治,他在谷中呆了大半年,病好之后,与师父情同手足。当年入谷的道路机关重重,十分繁复,一般人若没有谷中之人带领根本无法入谷,他与师父交好之后,渐渐地熟悉了入谷路途,没想到因此埋下了天大的祸患!”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老猎人,不由自主地问道:“是,是药王谷么?” 老猎人瞟了他一眼,黯然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当年师父神功大成,即将突破天之境界,半只脚已经迈入了大道之境,闭关之前,派我带着小师弟出谷进行药材交易,我们出谷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啊……” 说到这里,老者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微微停顿接着说道:“后来,我在山下无意之中听说沧焱狗皇帝不知从哪里听说只要炼得师父的神功,突破境界之后,便可升仙得长生,竟派了人要去谷中求取神功秘籍!我仓惶中将药材交给小师弟,连忙赶回谷中,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萧莲心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然而心中终究是思潮涌动,情绪万千。 老猎人擦去脸上泪珠,突然捏紧拳头,转头看向萧莲心,愤慨道:“入谷的机关并没有启动或者被破坏,我还暗自庆幸,敌人并没有闯入谷中,哪知,竟是你爷爷,是萧泓烈那个狗贼,带了一帮高手偷偷摸摸闯进谷中,将谷中之人屠戮殆尽啊!我离开药王谷仅仅半月时间,谷中竟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师娘拼死于大殿,师父和他的幼子不知所踪!我发誓,一定要将萧泓烈那狗贼碎尸万断!” 心中如有五雷轰顶,萧莲心比之知道自己身世之时还要震惊。 自己一直敬爱的爷爷,那个从小将自己带大的人,难道竟然是自己灭门屠户的仇人么?不,一定不是这样,一定不是,不然当年爷爷将自己一刀杀了以绝后患不是更好么?那为何又要将自己养大呢? 萧莲心只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汹涌而来的讯息几乎将自己撕碎! 自己是萧家的私生子?是萧泓烈的孙子?是白唯诺的儿子?而萧泓烈竟然是药王谷灭门的罪魁祸首? 自己这么多年,都在认贼作父么? “啊!”萧莲心抱着头,忽然爆发出一声哭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缩成一团,怔怔地靠着木笼,看向老猎人。 老猎人被他惊到了,疑惑地看向萧莲心,暗自纳罕:这小子莫非被吓疯了?怎的竟表现得比自己还悲伤。 萧莲心忽然疯狂地摇头,扑到笼子前,紧紧抓着木杆,喊道:“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被遗漏了!不是萧泓烈,一定不是他!他不可能,他绝对不会!” 老猎人心中既惊又怒,吼道:“不是他会是谁!当年知道入谷路径的外人只有他一个!谷外的居民也都看到了,他进谷之后,大批皇城人马便跟着进了谷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莲心大声否定道。 老猎人忽然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莫要再狡辩了,这辈子我恐怕出不了谷了,但能在有生之年杀了你,杀了萧泓烈的孙子,也算,也算告祭师父的在天之灵!” 话毕,老猎人忽然伸出胳膊,死死掐住萧莲心的脖颈! 萧莲心面色潮红,一字一字地说道:“白……唯……诺……” 师父的名字忽然从一个年轻人的口中蹦出,老猎人一惊,松开萧莲心的脖颈,问道:“你说什么?” 萧莲心猛咳几声,说道:“不是萧泓烈,不可能是他,因为,因为我就是白唯诺的儿子!” 老猎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紧接着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当年那孩子,那孩子是师父的老来子,才,才一岁……不可能,你,你不要以为哄过我,我就会放了你!” 说着又要上手。 经此一遭,萧莲心此时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往旁边避开,说道:“你听我说,听我说完,如果你还是要杀我,再杀不迟,反正我也逃不掉的。” 老猎人死死盯着萧莲心,半晌方才缓缓点头,说道:“你如果敢骗我,我会让你死得比现在痛苦一万倍!” 萧莲心见老猎人终于稳定下来,这才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老猎人越听越心惊,待得听到萧泓烈已然身死之时,不禁捶地大哭,仿佛要将此生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完,以至于旁边的棕熊一直警惕地盯着萧莲心。 “你说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么?”老猎人问道。 萧莲心木然点头道:“你若不信,待得出了这谷,到仓央城中一看便知。” “好吧,我暂且信你,但你说你是师父的儿子,有何凭据?” 萧莲心抬头想了想,如今白唯诺不知所踪,哪怕滴血认亲都找不到亲人的血液,想来也只有萧泓烈让自己背熟的那本药典还能说明一二,然而那也不足为证,无奈苦笑道:“我今年,虚岁十八,不过十八岁的人多了去了,不知你认不认识《沧焱回天诀》中的药典,我可以将药典背诵出来。” 老猎人轻轻摇头道:“《沧焱回天诀》乃药王谷秘籍,是当年祖师勘破天机悟道后所得,唯有谷中谷主才有资格学习,我虽是师父的大弟子,却也从未见过。” 萧莲心不知老猎人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但看他此时复杂的眼神,感觉老猎人暂时应该也不会杀他了,心中又想起蛊神洞来,于是说道:“你不是问我是怎么进来的么?” 老猎人的思绪这才从往事中回来,这些年来,他一直被囚禁在这峡谷之中,虽然经过日夜修炼,他的魂修之术已达上层,却始终无法突破峡谷中那神秘力量的禁锢,难以出谷,因此一直在找寻出谷之法。 萧莲心将之后的事情捡着重要的说了,待他提到虎面金蟾之毒与蛊神洞时,明显感觉老猎人的眼睛亮了一下。 老猎人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过萧莲心的脉门,细细诊断,心中大惊,这青年体内所中之毒与他所言确实一致,不禁对萧莲心说自己是白唯诺儿子之事又信了两分,于是连忙取来酒囊,含了一大口酒,喷到萧莲心脸上,囫囵着用兽皮袖口将萧莲心脸上的血污泥土擦干净,映着火光仔细查看…… 第75章 身世之谜 老猎人看着萧莲心,脸上不断抽搐。 火光虽暗,萧莲心脸上也是摔得鼻青脸肿,但眉眼之间隐约有故人之貌。 “你,是天生逆脉?”老猎人颤抖着嘴唇问道。 萧莲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猎人又拉过萧莲心的另一只手仔细诊看,隔了半晌,泪光闪烁的双眸中交织着惊喜与悲悯,情难自抑,不住战栗。 “你,你真的是师父的儿子……”滚烫的泪珠从老猎人眼中扑簌簌落下,他紧紧抓着萧莲心的手再一次确认道。 萧莲心轻轻拍了拍他,说道:“其实,我也不确认,但爷……萧泓烈是这么说的,我确实是天生逆脉,因此一直无法修习武艺。” 老猎人激动道:“是了,是了,师祖、师父都是天生逆脉,《回天诀》只有天生逆脉之人才能修习!” 话毕,他忽然转身,张开双手看向天上,大笑起来,吼道:“哈哈哈哈……天不绝人!天不绝人!师父有后!” 萧莲心被他吓了一跳,心道,此人莫不是情绪大起大落间,竟然……疯了? 老猎人伸手一指,原本紧闭的木笼门竟就此松开,他拉开木笼子,将木笼子打开,说道:“快出来!” 萧莲心一愣,老猎人态度转换之快,让人难以适应。 老猎人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索性一把将他拉出木笼,一同坐到了火堆前面。 是夜,萧莲心将自己如何以私生子身份被萧泓烈抱回家,如何被萧泓烈逼着背会了《回天诀》药典,直至沧焱慕容皇室如何索要《回天诀》不成,反遭灭门等种种事宜捡重点告予老猎人。 虽心存芥蒂,但这位年逾五旬的药王谷大弟子也开始重新回顾当年药王谷一夜之间消失殆尽的疑点。 原来这老猎人名叫袁潇湘,是当年药王谷谷主白唯诺的大弟子。 当年他回到药王谷之后,发现谷中尸横遍地,师父不知所踪,他草草埋葬了同门,心中激愤难当,开始查探药王谷灭谷的原因。 无论是从现场情况还是根据谷外乡民们提供的线索以及朝堂上的动向,无数证据都指向了萧泓烈,所有人都说是萧泓烈当年带着人灭了药王谷,夺走《回天诀》。 袁潇湘带着师弟桑清语前往萧府寻仇,然而两人当时实力不济,且萧府正值鼎盛,门客中还有几个江湖顶尖的武者,两人被逐出萧府。 为了提升实力,袁潇湘开始以身试药,并因此接触了蛊术、魂修术等术法,为了此事,他不惜与师弟桑清语分道扬镳。 后来,为了以蛊为媒,突破魂修术法黄之境界,他一路查探,寻到了万仙谷,想尽办法偷偷到了这峡谷中。 不想竟被当时的大祭司发现,打断了他的腿,将他扔进谷中自生自灭,哪曾想,他竟活了下来。 棕熊已经搬来了第四次柴火,两人依旧在促膝长谈,那熊看主人的态度,对萧莲心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到了后半夜,索性趴在两人身后呼呼大睡起来。 “你的名字其实叫白戈——兵戈的戈。”袁潇湘看着萧莲心,语重心长地说道。 萧莲心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白戈,白戈,原来自己的名字叫白戈。 不禁又想起了萧泓烈,想起了萧家,惨然一笑,自己这些年来苦苦渴求的家人、亲情,原来竟都是自己错了。 说不得,萧家竟才是自己的灭门仇人,但萧泓烈对自己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又岂是一两句话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左右总要背上认贼作父,忘恩负义的罪名。 然而这些偏不是当年的白戈、如今的萧莲心能决定的。 他不明白,为何上天要如此作弄于他,如今袁潇湘反复提及要他报仇,但他又能找谁去报仇呢? 爷爷已死,而萧家的灭门之仇,他报是不报,又如何报呢? 他心中的苦楚根本无法与袁潇湘言说,只好一个劲地拿着酒囊猛灌,似乎只要喝醉了,一切都会过去…… “其实,那些年,我也查到了一些《回天诀》的眉目。”袁潇湘接过萧莲心手中的酒囊又饮了一口,此酒是他这些年在谷中自己酿的,酒香浓郁,回味甘甜,后劲甚大。 萧莲心心神一动,问道:“你知道《回天诀》武籍的下落?” 袁潇湘看着将灭的火堆,又添了几根柴火,说道:“当年复仇无望,我四处寻找修炼的方子,恰好听说当年攻入药王谷中的不只是萧家、皇室的人,还有一个武者、药师、术法师组成的联盟,我顺着查下去,发现其中有个叫白羽阁的门派一直在寻找药典的下落……“ “白羽阁?”萧莲心惊讶地问道。 袁潇湘点了点头,反问道:“你知道?” 萧莲心摇了摇头,说道:“听说过。” 白羽阁,当日费无尽和烟如寻对阵之时,好似提过这个门派。 萧莲心理了理思路,心道:这些也都是谷外之事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可以克制自己体内毒素的蛊虫,然后寻找出谷的法子,否则,自己估计还未出谷就得死在这谷中。 “走吧,进去睡会儿。”袁潇湘伸了个懒腰,指着木屋说道。 萧莲心回过神来,问道:“袁师兄,你在这谷中多年,可知道蛊神洞?” 袁潇湘这才想起萧莲心进谷的原因,仔细想了想,说道:“嗯,当年我也是为了洞中之物来的,但恐怕,你受骗了!” “受骗?”萧莲心惊愕道。 袁潇湘无奈地说道:“那蛊神洞就在日间我们遇到的那处峡谷左岸的峭壁之上,洞中毒虫遍布,还有怪兽守着洞口,据说那洞中神谷可以吞噬世间万物,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进来不同的毒物喂食里面的神蛊……” 说着,袁潇湘看向萧莲心,认真地说道:“兴许,你——也不过是他们送进来喂养神蛊的毒物之一!” 萧莲心一阵惊愕,头上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燃起的求生希望,瞬间又灭了大半,人心险恶,没想到这大祭司竟阴险至此。 仿佛是看出了萧莲心的失望,袁潇湘拍着萧莲心的肩膀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气馁,经过我这么多年的研究,那大祭司倒是也没有完全欺骗你,蛊神洞中的神蛊确实毒性剧烈,说不定还真能克制你体内的虎面金蟾之毒,只是,要吞食这东西,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这话说了跟没说效果都一样。 萧莲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到出谷的路么?” 袁潇湘轻轻摇头道:“没有,这峡谷似乎被某种能量控制了,只要你走出峡谷范围,一定会迷路。” 萧莲心想了想,千头万绪都指向了蛊神洞,心中打定主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第76章 蛊神洞口 一夜无眠,萧莲心睁着眼睛翻来覆去地回想着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距离薛慈预言的百日死期越来越近,这些日子他已经明显感觉自己时常陷入晕眩与昏睡,胸腹之中也时常绞痛。 “睡不着么?”袁潇湘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轻轻问道。 萧莲心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袁潇湘想了想,接着问道:“还在想蛊神洞的事情么?” 萧莲心转头看向袁潇湘,忽然问道:“你想不想出去?” 袁潇湘笑道:“傻子才不想。” 萧莲心接着说道:“既然大祭司想要让我进去喂神蛊,你大可以以我为人质,要挟他放你出去,反正我快死了,发挥点余热。” 袁潇湘一巴掌打在萧莲心的头上,佯装生气道:“死你个头!你不是背了半本药典么?没有办法吗?” 萧莲心抬头看向远方,回想着药典中的内容,说道:“内容晦涩难懂,里面记录的都是有关洗筋伐髓、以药破境的东西,倒是有一个方子,但如今想来,爷……” 萧莲心一时改不了称呼,瞟了眼袁潇湘,看他面色如常,改口道:“萧泓烈炼制出来了,就是我当日捕捉虎面金蟾之前吞下的。” 袁潇湘不以为意,他是白唯诺的大弟子,对药理专研颇深,想着又抓过萧莲心的脉门仔细摸了摸,说道:“如今就算找到《回天诀》武籍,你的时间也不够了,唯今之计,只好赌一赌了。” 萧莲心点了点头,他知道,袁潇湘的意思,也是进那蛊神洞。 天亮之后,两人整理好一应物件,带了些肉干,萧莲心也换上了一身袁潇湘用兽皮缝制的衣服,伏在棕熊背上,向着山崖奔去。 此时,在大祭司的石厅之中,大祭司不断切换着水幕中的画面却始终找不到萧莲心的身影,莫名焦躁起来。 穹顶之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既感知不到他的存在,说明他已经进洞了,你又何须慌张?” 大祭司干枯的脸上眉头紧蹙,说道:“昨日他才跌落山崖,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蛊神洞!” 鸦雀无声,大祭司决定亲自前往深谷查探。 原来袁潇湘被困深谷之后,苦心研究魂修术法,每当感知到大祭司监控之时,便消耗魂力施展屏蔽术法,因此得以在峡谷中存活多年。 棕熊驮着两人奔了半日,绕回到谷底,溯流而上,行至瀑布之处。 袁潇湘站在水雾之中,指着瀑布说道:“那蛊神洞,就在这瀑布之后。” 萧莲心看着飞流而下的瀑布,水流湍急,隐隐有雷霆万钧之势,且崖壁经水流日益冲刷,已经变得十分光滑,单凭人力,几乎不可能攀爬上去。 袁潇湘似乎看出了萧莲心的窘迫,指着山崖上一条缝隙说道:“不从正面上去,从这里。” 萧莲心转头看去,那道石缝十分狭窄,几乎只容得下一人侧身而过。 “你要同我一起进去么?”萧莲心指着石缝问道。 袁潇湘摇了摇头,说道:“我腿脚不方便,进去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话毕,袁潇湘从怀中取出一个药囊,说道:“这么些年,我闯过数次此洞,每次都无功而返,但里面毒虫无数,这里面的是驱毒丸,你每隔一个时辰服上一粒,可保得你一时。” 萧莲心接过药囊,重重地点了点头。 袁潇湘眼中含泪,说道:“每日晨昏,我都会到此,如若平安出来,到山林中躲起来,等我。” 话毕,转身爬上熊背,消失在山林之中。 萧莲心打开药囊,里面放着七粒黑色丸药,他取出一粒服下,一头扎进了石缝之中。 洞中漆黑一片,萧莲心点燃火折子,一步步向内走去。 石缝初时狭窄,越走越宽。 萧莲心所见范围不过身周而已,不得窥山洞全貌。 如此缓步行了约摸一炷香时间,洞中气温骤然变凉,水声潺潺,想来已经到了瀑布范围。 洞中不时有小蛇爬过,萧莲心也越看越心惊,那小蛇竟都是一般颜色——黑白相间,与那日引诱他的黑蛇一模一样。 好在他提前服用了袁潇湘给他的药丸,因此那些毒蛇并没有想攻击他的意图,心下稍安。 腥风扑面,振翅声忽至! 一头硕大无伦的蝙蝠擦着萧莲心的头飞过! 萧莲心一惊之下险些跌倒,急忙靠墙站立,背靠墙壁,心下稍安,这才抬起火折子看去,不禁头皮发麻! 只见头上黑压压一片,竟都是倒吊着的巨大蝙蝠! 此物尤其嗜血,如若将其弄醒,恐怕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萧莲心紧紧靠着墙壁,余光瞟着头顶上的蝙蝠,每一步都踏得十分谨慎。 手中石头越来越湿滑,前方忽然闪烁起一点微光,想来兴许就是瀑布之后蛊神洞的洞口。 萧莲心精神一振,不由得加快脚步。 突然,头顶之上传来一阵骚动,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蝙蝠向萧莲心扑来! 萧莲心情急之下,站立不稳,一跤跌倒。 那蝙蝠却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紧接着,其他蝙蝠竟全部骚动起来! 萧莲心心中咯噔一下,出师未捷身先死?! 密密麻麻的蝙蝠忽然涌出,萧莲心毛骨悚然,立刻熄灭了火折子,贴地趴下,只盼着蝙蝠们尽快飞走。 但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驱赶那蝙蝠的竟是一条巨大蜥蜴,它口中竟还含着一只蝙蝠。 萧莲心心惊肉跳,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看着那蜥蜴囫囵着吞下蝙蝠,他后背冷汗直流,心中一个劲祈祷蜥蜴吃饱之后尽快离去。 就在此时,背上一阵刺痛,萧莲心想也没想,从怀中取出匕首,一刀向后刺去。 脸上一阵温热,腥臭的液体流了一头一脸,萧莲心手起刀落,另一只手从后狠狠抓去,手中一只个头稍小的吸血蝙蝠挣扎着不住扑腾起来。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不远处的大蜥蜴,萧莲心大惊之下,索性一把扔掉手中蝙蝠,转身就跑! 那蜥蜴似乎已被激怒,四脚着地,迅速向着萧莲心奔来! 第77章 蜥口逃生 看着那巨大蜥蜴来势汹汹,萧莲心身子微微一僵。 只一息之间,他立刻反应过来,顺势向着光亮处翻滚。 水花四溅,蜥蜴一头撞到了萧莲心刚才的落脚之地。 借着微光看去,那畜生竟有六尺余长,吐着血红的大舌头,猛然转身,再次向着萧莲心扑来。 萧莲心刚从地上爬起,心中着急,地洞中又十分昏暗,只觉得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捆住了,扑倒在地,不由自主向后滑去! 是巨蜥的舌头! 情急之下,萧莲心握紧手中匕首,狠狠扎向那条舌头,巨蜥吃痛,松开萧莲心的腿,瞪着两个铜铃般的眼睛盯着萧莲心。 它浑身暗绿,身上长着一些古怪的凸起,甩着铁棍般的尾巴,贪婪地盯着萧莲心。 萧莲心咽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娘,看来袁潇湘给他的药丸对这家伙没有作用。 趁着巨蜥暂时不敢贸然攻击的档口,萧莲心看了看不远处的亮光,只要跑到那里,穿过水幕进入蛊神洞,想必就能摆脱这畜生。 萧莲心拿着匕首微曲着身子,盯着巨蜥,缓缓向后退。 巨蜥大嘴中不断流出蛋清般的毒液,萧莲心不合时宜地对那毒液竟又产生了吞食的欲望,心中一阵恶心,不由得加快了退后的脚步。 七尺…… 六尺…… 五尺…… 萧莲心距离洞口越来越近。 这巨蜥本就十分暴虐嗜血,如今又被萧莲心慌乱中扎了一刀,已激起极强的攻击性。 眼看萧莲心越退越远,巨蜥突然发难! 张开血盆大口,抬起碗口粗的铁爪,扑向萧莲心。 水声轰隆,一块巨大的鹅卵石就在石洞之外。 跑! 腰上忽然一沉,巨蜥竟整个儿砸了下来! 萧莲心转身看去,只见两排锋利如剑的牙齿正向着自己脖颈咬来。 他硬生生扭转头颈,避开要害,肩上一阵剧痛,眼看左臂就要被撕下,情急之下,操起匕首向着刺进巨蜥眼眸。 巨蜥褐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一张大嘴竟瞬间松开。 见巨蜥退去,萧莲心顾不得手臂疼痛,一骨碌滚出巨蜥的攻击范围,这才转头看去。 却见那畜生好似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在地上疯狂翻滚起来。 萧莲心担心它再发起突袭,不敢背对,紧紧按住肩上伤口,一点点退向洞口。 那巨蜥翻滚得几次,竟直挺挺地躺在了原地。 死了? 萧莲心心中惊愕,不至于吧,戳瞎眼睛就死了? 不及细想,萧莲心转头跳上那块隐在水幕之后的巨大鹅卵石。 由于此地已是瀑布之后,鹅卵石虽然湿滑,但水势相对较缓,萧莲心勉强能站住。 转头看向黑黢黢的石洞,回想起刚才死里逃生的一幕,萧莲心一阵后怕,只觉得腿脚酸软,肩部剧痛,索性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暂为休整。 他轻轻划开肩上衣衫,一个血窟窿正潺潺冒着黑血,也不知是因巨蜥之毒还是自己本身血液已经变为黑色。 萧莲心借着流水轻轻将伤口冲洗干净,撕下一条内衣布带,紧紧捆住,暂且止血,这才仔细环顾四周。 此时他正处在瀑布中央,水流虽然湍急,但刚巧此处凹进去了一块,因此只有一些水花溅射过来。 在这块圆润的鹅卵石的斜下方,好巧不巧刚好是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旁边便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想来,这便是蛊神洞的入口了,没想到如此不起眼。 萧莲心将匕首收好,缓缓挪到鹅卵石一侧。 一跃而下。 一屁股坐倒在石板之上,摔得半天直不起身子。 萧莲心暗骂一句,不懂武艺,不被畜生咬死,也要被自己摔死。 但转念一想,自己天生逆脉,怪不得谁,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强撑起腰板,走向蛊神洞。 洞中甚黑,危险的感觉再一次攀上心头,萧莲心不由得停住脚步,不敢贸然往前。 微微思忖,他决定借着洞口微光,先处理一下伤口。 洞口石缝之中便有巨蜥、血蝙蝠这种难以应付的东西,不知道这蛊洞中还有多少恐怖古怪之事,若无万全准备,恐怕真就是进去喂虫的! 他首先掏出止血的粉末,忍住剧痛往伤口上洒了一些,然后拿出在万仙谷中新制的五枚霹雳丸。 这东西,虽然杀伤力不大,但对一般畜生的威吓力十足,毕竟是用黑火药制作的,巨响与硫磺味道天生克制部分毒物。 紧接着,萧莲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抬起匕首看了看,又看向自己已经止血的伤口。 他突然闭上眼睛,紧咬牙关,手持匕首,竟一刀划开了肩上伤口! 黑血流下。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晕死过去,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提起匕首,将那匕首刀刃全部浸没到自己的黑血之中! 待得黑血将匕首染尽,这才扔下匕首,重新洒上药粉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萧莲心摸出红色瓷瓶,瓷瓶触手温热,里面放着的正是那只震雷仙兽。 虽然这家伙轻易不出来,要出来也需要依靠玄青散人的力量,但此时为生死一搏的紧要关头,不管有没有用,萧莲心还是想搏上一搏。 他将瓷瓶靠胸放好,将霹雳丸尽数放到袖袋之中,又服了一粒袁潇湘给的驱毒丸,吃了些水和干粮,感觉肩膀已经可以活动,这才起身。 手中紧紧握着那柄多次救了他命的匕首,他猜测那巨蜥是因为沾染了他的血液因此毒发,也不知这喂了自己血液的毒匕首会不会更厉害一些。 洞口幽深狭长,只有水滴的声音在洞中回荡。 袁潇湘说洞中毒虫无数,还有怪兽守洞,此时竟安静得让人惧怕。 随着天光一点点消失,萧莲心摇亮了手中的火折子,往前行了半炷香时间,洞口豁然变大,墙壁上竟还镶嵌了两个火把! 看来此处并不是没有人来过。 萧莲心点燃火把,取下其中一支,尽量靠着墙壁,走进洞中。 石洞之中是一个圆形的祭台,上面雕刻着图案,与当日蛊神祭之时祭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祭台之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祭台的另一端又是一个石洞,石洞之上,雕刻着“蛊神洞”三个字。 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萧莲心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了胸口。 就在这时,洞中传来了一阵嘶吼…… 第78章 洞中妖蜥 随着兽吼声起,无数的蛇虫鼠蚁忽然从那洞中涌出。 萧莲心紧贴着墙壁站稳,竟没有一只毒虫敢靠近他。 眼看着毒虫们如潮水般涌来,只一息之间,全部消失在石缝之中,萧莲心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吼——” 呼啸声再次从洞中传来,脚步沉重,以至于萧莲心感觉整个山洞都在抖动。 紧接着,一头红绿相间的巨大蜥蜴出现在洞口,与之前那一头不同的是,它竟生着一对肉翅,且体长几乎是洞口那只的两倍! 妖蜥! 浓烈的腐臭之味随着这头妖蜥扑面而来,萧莲心被熏得几乎就要呕吐出来。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这头妖蜥,搞定刚才那头巨蜥已经竭尽全力,如今又来了一头长得如此奇怪的妖蜥,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山洞,心中涌起一阵后悔,将大祭司与袁潇湘骂了一遍,他们也太看得起自己! 那妖蜥仿佛没有看到萧莲心,一条巨大的分叉舌头不停地伸缩,查探着空气中祭品的信息。 萧莲心暗暗心惊,莫非,这就是他们说的神蛊?但这么大一只,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蛊物啊。 那妖蜥径直爬到原型祭台之前,舌头扫过祭台,祭台上空空如也。 妖蜥停了一下,吐着舌头向着洞口方向看去。 萧莲心蹑手蹑脚地贴着墙壁,缓缓挪动,倘若只是寻常毒虫,他根本不惧,但这样一只巨大的猛兽对他这个毫无武艺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实力碾压。 那妖蜥在洞中看了一圈,仿佛并没有视力,舌头伸出,突然转向萧莲心。 萧莲心心中一惊,呆立不动。 妖蜥却动了,它开始缓慢地爬向萧莲心。 情急之下,萧莲心捡起地上石块,向着对面砸去。 石块打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妖蜥果然转头看向对面。 萧莲心忽然心生一计,倘若可以使调虎离山之计,引诱走这头妖蜥,那自己便可以避开与它的正面搏斗而进入蛊神洞中。 但此时又有什么东西可以引诱这头妖蜥离开呢? 就在此时,那妖蜥竟又转过了头,面向萧莲心的方向伸了伸舌头,好似已经感知到了猎物的存在,迅速爬了过来。 萧莲心愣住了,竟忘了躲避,情急之下,一颗霹雳丸甩出。 爆炸声响,妖蜥行动缓了一下,然而这巨响似乎也激怒了妖蜥,只见它伸了伸舌头,张开宽阔的翅膀,再一次向着狂奔的萧莲心扑去。 萧莲心不敢正面硬刚这头怪兽,霹雳丸连番甩出,然而也只能阻得了一息,眼看距离那蛊神洞还有数尺距离,萧莲心身上的霹雳丸也只剩下一枚。 跑是跑不过去了。 萧莲心紧紧握住那涂满黑血的匕首,面对妖蜥躬身站着。 就在这时,那妖蜥身上竟一阵电光闪动,它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萧莲心。 此命休矣! 胸前红色瓶子忽然发热,电光闪动,萧莲心只觉得胸前一阵酥麻。 巨蜥竟停止了攻击,相反,它迅速向后退去。 震雷仙兽,血脉压制么?萧莲心伸手掏出红色瓷瓶,那瓷瓶上电光闪动。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喃喃诵念。 一个干瘦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传来:“畜生!回去!” 那妖蜥听得此言,头也不回,缩进了蛊神洞中。 大祭司竟然来了。 萧莲心收起瓷瓶,眉头轻轻皱起,靠着石壁调匀了呼吸,说道:“你早知道我斗不过对不对?” 大祭司缓缓走进洞中,说道:“你的血液携带剧毒,身体之中还蕴含雷电之力,可惜你不懂运化,否则若以全力击它,它不是你的对手。” 此人竟探到了自己体内的雷电之力,萧莲心深感意外,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刻意收起匕首,嘲讽道:“所以你来,是助我去取那神蛊的么?” 大祭司走到祭台之前站定,看着黑黝黝的蛊神洞,说道:“也是,也不是。” 萧莲心问道:“此话怎讲?” 大祭司双手合十向着蛊神洞拜了拜,这才答道:“我可以送你进去,但能不能取到神蛊,要看你的造化。” 萧莲心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么?” 大祭司答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交易,不是么?更何况……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萧莲心缓缓站起身,答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大祭司冷笑了一声,道:“走吧。” 话毕,当先进入蛊神洞中。 萧莲心也不迟疑,跟着大祭司进了蛊神洞。 此洞比之外面要狭窄许多,两人不得不弓腰行走,山洞湿滑,不时有一些粘液滴下,妖蜥已不知所踪,因此一些小蛇和毒虫又出现在了洞中。 如此行得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竟忽然传来微弱的亮光。 萧莲心从大祭司身后挤出来,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得呆立当场。 原来那蛊神洞只是一个通道,而通道连接的竟是一个封闭的巨大蛊坑! 只见那坑中,成群的蟾蜍、蜘蛛、蜥蜴、蜈蚣、毒蛇交织在一起,不停地相互撕咬,看得人一阵恶心。 “下去吧!” 大祭司恶狠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萧莲心只感觉被人一推,摔进了蛊坑中…… 第79章 蛊坑斗毒 让大祭司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在萧莲心掉落蛊坑中的那一刻,所有毒虫竟迅速避开萧莲心,自动让出一个三尺余宽的圆圈。 萧莲心骂骂咧咧地扶着腰站起身,抬头看去,正好对上那厮惊讶的枯脸。 大祭司脸颊抽搐着,愣了半晌,嘴角竟牵扯出一丝阴冷笑意,喃喃说道:“好啊,好材料。” 说着,他退到洞中,手掐指诀,开始诵念引蛊咒。 萧莲心看着眼前纠缠在一起的毒虫,心中竟升腾起吞噬欲望,不禁一阵恶心,强迫自己抬头看向推他下坑的始作俑者。 看着大祭司的身影消失,萧莲心这才开始环顾四周。 蛊坑犹如一只倒扣的碗,上小下大,扣住坑中毒物,倒扣的碗底上方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宝石,这石头发出盈盈绿光,让蛊洞更加诡异。 坑的东西南北四方以及蛊坑中央,各立着一根石柱,中间的一根尤其高大,石柱之上雕刻着巨大的神像,但那神像竟都是人的身子,毒物的头,用干涸的鲜血染成了黑色。 腐烂腥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无孔不入。堆积如山的毒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不时露出一些灰白的骨骸,让人无法分清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置身其间,犹如来到了无间地狱,恐惧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大祭司诵念之声一声快似一声,声音逐渐变大,如雷声轰鸣。 随着他的诵念,蛊坑中的毒物变得越来越狂躁,萧莲心感觉身体奇痒难耐,心中如同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杀欲升腾。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着中间的石柱走去。 与此同时,心中那不祥之感也越发强烈,仿佛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耳边嘶吼:危险,停下,危险,停下! 石柱之上,黑影浮动,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 萧莲心身周的毒蛇虫蚁如浪潮般游离,不愿意沾染到他的身上,看来袁潇湘的药还有点用处。 然而毒虫退散之后,竟露出了森森白骨! 人头、胳膊、甚至还有幼儿骸骨,堆积如山,触目惊心。 萧莲心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心中惊道:难道这些也是如同自己一般被献祭在这蛊坑之中的人? 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控制,脚步僵硬地向前走,脚下白骨碎裂之声不停刺激着萧莲心的心神,他急得满头大汗,难道自己也要如这些人一般死在这里么? 石柱之上的黑影似乎正在挣脱石柱的束缚,不断晃动,石柱之中的声音也在改变,忽而如万鬼同哭,忽而如人窃窃私语。 距离石柱还有七尺之遥,他腿上突然一阵剧痛。 一条拇指粗的蜈蚣终于受不了大祭司的蛊惑,一口咬在了萧莲心腿上。 以此为始,蛇、蜘蛛、蟾蜍……向着萧莲心汹涌而来! 心中吞噬一切的欲望再次袭来,萧莲心眼睛变得血红,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弯下腰,一把扯下腿上蜈蚣,一口咬了下去。 苦涩的汁液流入喉管,喉管之中腥臭火辣。 啊! 萧莲心大喊一声,周身的疼痛使得他惊醒过来,终于再次控制了自己的身体,立即掏出匕首,护住头脸,一顿猛砍。 虽然毒物只要沾染到他的血液便会立刻瘫软,但架不住数量太多,不多时,萧莲心周身已被自己的血液染遍,疼得不由自主地抽搐。 他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些白骨的死因,想必大多数人都是受这坑中毒物撕咬而死! 胸中顿时燃起一团怒火,这团怒火越烧越旺,萧莲心整个人都已陷入狂怒之中。 坑中汹涌而来的毒物,有的被萧莲心吞入腹中,有的则咬上萧莲心,毒素顺着伤口血液流入体中,萧莲心只觉得无数毒血在自己体内汇聚。 身体越来越兴奋,从未有过的舒服之感涌上心头。 萧莲心仿佛入了魔,杀红了眼,血液飞溅,吃过的毒蛇不计其数,越杀越想杀。 脑中一片空白,隐约传来一句话:饮鸩止渴。 萧莲心手中的匕首一顿,一丝清明流过眼底。 五脏六腑剧烈疼痛,毒血从七窍流出。 停,必须停! 萧莲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从狂怒中清醒过来。 低头看去,身下已堆积起数不尽的毒物尸体。 吟诵之声戛然而止。 萧莲心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仿佛灵魂都已被抽走,颓然坐倒,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诡异而安静。 少顷,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从石柱中传来。 声音越来越大,好似有无数人在用指甲疯狂挠着木板。 难道石柱之中有人? 萧莲心一把抹去脸上黑血,缓缓转身看向石柱。 那石柱之上的神像竟消失了!黑影也消失了! 他连忙转头看向另外四根石柱,果然,石柱上的神像竟都不翼而飞! 庞大的压力从居中的石柱中传来,空气仿佛也已凝固,萧莲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柱子。 面对如此古怪的力量,手中匕首显然已经没有用武之地,萧莲心胸口的瓶子却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萧莲心索性收好匕首,将红瓷瓶紧紧握在手中,心中反复回忆着玄青散人教他的口诀。 嘣! 石柱在一瞬间幻化成了灰色碎屑,碎屑向着萧莲心急速扑来…… 待得那碎屑近了,萧莲心才看出,原来那柱子竟是由数万只剧毒尸蛾组成! 萧莲心曾在《回天诀》药典中见过这尸蛾的介绍,起初只知道背诵,并不理解,此时见了,才恍然大悟。 此物全身棕灰色,身体之上背着古怪的骷髅图案,身上粉末带有剧毒。 若只单只倒也不怕,但成千上万只蛾子向着人飞来,就好似携带了剧毒的沙暴,一旦被卷入其中,当真是要粉身碎骨。 来不及多想,萧莲心手掐指诀,集中注意,诵念起那佛经:……云何为四?所谓念诵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龙王当知…… 嘭—— 红色瓷瓶盖子弹开,一缕彩色云烟从瓶中飘出,幻化出五彩虚影,紧接着虚影化成实质,赫然便是那怪鱼——震雷仙兽。 那仙兽伸开四只脚趴到萧莲心头上,鱼头看向前方,他只觉得全身发热,体内的雷暴之力瞬间被唤醒,两个蓝色火球从掌心中升起,双掌平平推出。 轰—— 电光闪动,火焰升腾,尸蛾迅速燃烧起来。 让人意外的是,那尸蛾竟悍不畏死,纵然周身火焰,仍然向着萧莲心扑来。 震雷仙兽的意识正一点点侵蚀萧莲心的意识。 但多次的生死锤炼,萧莲心的求生求存意志不断加强,纵然头痛欲裂,心中依旧保持着一丝清明。 他依照玄青教的法门引导体内的雷暴之力在血脉之中运转,最终凝聚于掌心之中,幻化成实体火球,攻向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尸蛾。 斗得半晌,萧莲心脑中忽然一阵刺痛,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从心中升腾起来。 大祭司的眼睛猛然睁开,难以置信地奔到蛊坑之上,惊恐地看向蛊坑…… 尸蛾焚尽,一只小小的,全身碧绿的肥虫从灰烬中爬出。 那虫子只五寸长度,通体如碧玉,体内如有流光闪动,发出一团碧色光芒。 大祭司全身颤抖起来,嘴唇抖动着,突然向着那虫子远远跪下,不住磕头,口中喃喃说着:“本体,神蛊本体,神蛊本体!” 萧莲心却不管眼前这虫子是何方神圣,只不过心中却清晰地感知到了头上怪鱼的悸动,那悸动既是欲望,又携带着一丝恐惧。 那碧绿的虫子忽然昂起头,缓缓飞了起来…… 第80章 吞噬神蛊 随着虫子越飞越高,洞内的温度也在逐步下降。 空气中氤氲的水汽凝结为一层薄薄的白霜。 紧接着,庞大的压力让空气凝固,地上的毒虫已经开始爆体而亡。 受这庞大压力的侵袭,萧莲心几乎无法呼吸,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体内的雷暴之力在庞大的压力下,飞速运转。 他感觉自己快爆炸了! 那碧绿的虫子终于停在了半空中,只见它缓缓卷起身子,紧接着颜色也变成黑色。 萧莲心感觉自己身周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变成了一个个虚影。 虚影之中忽然生出了一缕缕发光丝线,那丝线向着空中黑色虫点延伸而去。 萧莲心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竟也生出了许多丝线,就在那发光丝线终于接入到虫点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能量倾泻而出。 惊恐之中,萧莲心转头看向身边毒物的虚影,那些虚影在一息之间,迅速干瘪灰败,直至消失。 那虫子竟然可以直接吸走生命能量! 萧莲心感觉身子在震颤,这震颤兴奋中夹杂着一丝恐惧,他头上的五彩仙兽终于动了! 那仙兽强大的心智几乎将萧莲心从身体之中深深抹去,他的身体不再由自己控制,体内能量倾泻而出,以至于周身都被蓝色闪电包裹。 昂! 震雷仙兽一声大吼。 萧莲心身上的所有丝线瞬间爆裂,蓝色光球忽然发出一道闪电,击向半空中的虫点。 一闪即没,无声无息。 闪电的能量被那虫点吞没了? 萧莲心体内能量倾泻而出,那蓝色电球迅速增大。 咔嚓——洞中破碎声响。 光球之上一道巨大闪电劈向虫点。 骤降的气温忽然反转提升,空气中飘浮着烧焦的气味。 洞中所有物件悬空飞起,金丝倒转,幻化为能量波动,聚向萧莲心。 那熟悉的吞噬欲望又回来了,其中最诱人的便是眼前的虫点。 看到这惊天一幕,蛊坑之上的大祭司一脸惊恐,看了看穹顶之上的绿色宝石,又低头看向已经完全包裹在闪电之中的虫点。 他的脸抽搐着,似乎难以置信,又似乎十分心痛,口中喃喃念着:“不可能,不可以……” 经过短暂挣扎,大祭司终于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黑红的袍子无风自动,少顷,袍子鼓胀,整个人如同气球一般飘了起来。 他缓缓飘到蛊坑中央,身体不断颤抖,忽然张开了双手。 血液从他的双腕中骤然流出,竟全部倒流向穹顶的碧绿宝石。 大祭司的脸上扯出一抹诡异微笑,喝道:“山神阵,启动!” 宝石光芒大放,一束绿色强光从中射出,直指虫点。 绿色光芒终于冲破蓝色闪电的包裹,倾泻而出,将蓝色闪电完全吞噬。 气温再一次骤降。 风云变色,山摇地动。 萧莲心的身体仿佛撕裂般疼痛,体内能量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变成一道强光,与洞中的万千光线汇集,涌向虫点。 就这么结束了么? 随着镇雷仙兽的意识逐渐剥离,萧莲心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萎缩、干瘪。 意识逐渐模糊。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脑海:“区区小阵也对付不了,没用!” 一阵暖意流过心尖,玄青散人的脸浮现。 萧莲心心中声音回荡:“意守丹田,以左为右,以上为下,真气逆转,撑住,莫要叫它引了去!” 萧莲心凭借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按照玄青散人的话语开始运转体内真气,然而胸腹一阵绞痛,根本无法阻止体内能量耗散。 他素来便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今牛脾气上来了,索性紧咬牙关,哪怕痛死,也要与这绿虫子搏上一搏。 接着,萧莲心的双手依照玄青的指导在胸前逆向画圈,手掐剑诀,爆喝一声,身体能量骤然回转,生生断去与绿虫子的关联。 只听玄青借用萧莲心的嗓子喊道:“雷轰,上去,把那绿石头砸碎,破了阵眼!” 萧莲心头上怪鱼忽然动了,四爪翻飞,宛如一条缺了身子的游龙,腾空而起,向着穹顶绿石飞起。 大祭司冷笑一声,说道:“不可能!” 话音落下,他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竟是一头向着绿石方向撞去。 玄青吼道:“阻止他!” 飞在空中的怪鱼迅速射向大祭司。 然而,终究慢了一步,大祭司狠狠撞到了碧绿的宝石之上。 “啊!” 随着大祭司一声惨叫,地动山摇。 玄青散人骂了一声,吼道:“来不及了,雷轰,硬吞!” 穹顶之上的怪鱼眨眼之间已落回到萧莲心头上,强烈的吞噬欲望取代了玄青的意识。 萧莲心感觉身体里似乎站了三个人,其中最弱小的便是自己。 随着玄青散人一声暴喝:“吞!” 震雷仙兽——怪鱼雷轰,张开血盆大口,萧莲心也不由自主想开了嘴,周遭的一切能量都变得清晰起来,一点点经萧莲心的身体,被头上的怪鱼吸了过来! 痛苦,极致的痛苦! 穹顶碧石猛然发光,雷轰警觉,立刻增大吸力,那黑色的虫点终于动了! 它在一点点向着萧莲心移动。 黑点越近,排斥力道越强,冰火两重天的炙烤,双重压力的拉扯,萧莲心甚至已经听到了自己体内骨头寸寸断裂断的声音。 血液在沸腾,虫点终于抵抗不住巨大吸力,一下子飞进了萧莲心体内。 巨大的能量骤然进入身体,萧莲心全身鼓胀,能量如同洪流,借由萧莲心的身体,涌向头顶的雷轰。 一股冰冷的毒素同时混入萧莲心的身体,血液沸腾。 穹顶绿石剧烈晃动,山石砸落。 玄青散人喊道:“跑!” 雷轰这才从强烈的满足感中反应过来,四爪抓着萧莲心的头,跌跌撞撞中,避让着不断下落的山石,向着洞口飞去…… 第81章 双毒平衡 痛,撕心裂肺,削骨断筋般的痛。 剧烈的疼痛与恐怖的虚无交替出现。 身体在冰与火之间时而融化,时而凝固。 爷爷、萧烽、萧耿、大夫人……那些死去的人交替出现。 直到脸上一阵灼热。 萧莲心缓缓睁开双眼,迎面而来的是一条腥臭而巨大的粉红舌头。 那味道,熏得萧莲心几乎立刻就要呕吐。 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熊头,看到萧莲心醒来,大熊珍珠终于停止了舔舐,转头向不远处正在烤兔子的袁潇湘吼了一声。 袁潇湘惊喜地爬了过来,他似乎在说什么,然而萧莲心却只觉得耳边轰鸣,什么都听不到。 缓了半晌,耳边轰鸣渐渐止息,萧莲心终于听清了袁潇湘的声音。 袁潇湘几乎带着哭腔喊道:“小师弟,我以为你快要死了!” 萧莲心转头看了看四周,身边皆是石壁,并不是袁潇湘的木屋,显然是一处山洞,问道:“这是哪里?” 袁潇湘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答道:“这里,这里是熊洞。” 萧莲心挣扎着抬起头来,剧烈的疼痛又让他重重摔倒,疑问道:“熊洞?” 袁潇湘点了点头,答道:“你进蛊神洞之后的第二日,峡谷中不知为何竟发生了地震,我急忙赶去蛊神洞找你,你当时趴在洞口,人事不知,幸好珍珠跑得快,在那道峡谷倒塌之前将你背了出来。” “峡谷倒塌?”萧莲心扶着剧痛的脑袋反问道。 袁潇湘点了点头,答道:“那道山崖塌了下来,连带着蛊神洞也一并毁去了!” 萧莲心这才想起来,当时他吞了神蛊之后,蛊神洞确实地动山摇,没想到整个洞居然塌了。 愣了半晌,萧莲心忽然想起了震雷仙兽,连忙上下摸了摸,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兽皮,心中大惊,着急问道:“我身上的东西呢?” 袁潇湘从身后摸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布袋子,问道:“是这些么?” 萧莲心全身裹了一层厚厚的草药,四肢僵硬,说道:“拿过来我看看。” 袁潇湘将布袋放到萧莲心身前。 萧莲心仔细看去,却不见那红色瓷瓶,心中着急,问道:“红瓶子呢?\" 袁潇湘想了想,这才想起当时萧莲心手中紧紧攥着的瓶子,指了指萧莲心身侧,说道:“在那里,找到你的时候,你手里紧紧握着,这瓶子,滚烫得如同炭火,我不敢拿,是什么?” 萧莲心转头看去,那熟悉的红瓷瓶此时静静地躺在那里,心中稍安,这才说道:“没什么,对了,我吞了那神蛊!” 袁潇湘点了点头,说道:“我给你诊过脉了,一开始,你体内毒素十分复杂,这两日却似乎两种毒素正在互相吞噬!” 萧莲心眼中一亮,激动道:“是么?也就是说,我身体里的毒素可以解除了?我不会死了?” 袁潇湘避开萧莲心灼热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也不一定。” 萧莲心呆住了,问道:“也就是说,毒还是没有解除?” 袁潇湘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此神蛊乃金蚕蛊前身,倘若它能将你吞噬,它就可以练成金蚕蛊,而如今,你却将他吞噬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就变成了金蚕蛊。” 萧莲心疑惑道:“我,变成了金蚕蛊?” 袁潇湘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也看到了,那蛊洞之中全是毒物,那些毒物不为其他,正是这金蚕蛊的吃食……” 萧莲心倒吸一口凉气,接着说道:“如今我变成了所谓的金蚕蛊,也就是说,我也需要以毒物为食?” 袁潇湘微微点头,说道:“也不全然都是坏事,你毕竟是人,且你体内原本就有虎面金蟾的剧毒,因此两种毒素相互吞噬之后,在你体内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你暂时可以带着这两种毒素活命,而且还有个好处,你会变得百毒不侵!” 萧莲心苦笑道:“也就是说,如果这种平衡被打破,我还是会死?” 袁潇湘无奈地答道:“是的,一旦平衡被打破,你立刻就会死,所以,你还是需要找到《回天诀》,以《回天诀》之力,炼化你体内的两种毒素,一劳永逸!” 萧莲心肩膀一松,直直地倒了下去,吓得袁潇湘一跳,问道:“你,感觉如何?” “说到底,还是要去找《回天诀》,这老什子秘籍到底在何方啊!”萧莲心颓然叹道。 袁潇湘放下心来,坐到萧莲心旁边,嘴角挂上了一抹微笑,乐道:“也不是难事,那日地震之后,我发现这谷中风水方位发生了巨大变化,似乎出现了缺口,阵法力量消失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找到出口出去了!” 萧莲心惊喜地问道:“是么?那我们赶紧走吧!” 袁潇湘眼底闪过一丝狠辣,说道:“还不行,万仙谷的人进山了,在到处搜寻,我们如今如果出去,一来,你还不能活动,二来,我腿脚不方便,会非常麻烦。” “万仙谷的人?”萧莲心反问道。 袁潇湘看着洞外,说道:“嗯,来了很多人,似乎是在找你,因此我才让珍珠带我俩进到了这洞里……而且,只怕是这洞里,也不是很安全,他们迟早也会找到这里。” “想必,万仙谷中出事了!”萧莲心想到了碧芜,如今大祭司身死,没了他的保护,不知道这妮子如今怎么样,会不会被龙武藏处死呢? 想到此处,萧莲心决然道:“我们得出去,我朋友在他们手上!” 这么多年来,袁潇湘还是第一次听到朋友两个字,心中一阵刺痛,嘲讽道:“朋友?这世上之人怎么还会有朋友呢,恐怕他早已将你出卖了,否则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进山找你?” 萧莲心不解地看了一眼袁潇湘,想了想,也不想跟他争执,接着说道:“但我们一直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想办法出去啊。” 袁潇湘点了点头,说道:“但你体内的毒,如今还未达到最终平衡,如果贸然行动,恐怕于你身体有碍。” 萧莲心想了想,眼神一亮,说道:“我记得,《回天诀》药典之中,有一个融合毒物的法子!” 就在此时,洞外忽然传来了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第82章 火烧熊洞 “你,你,你,去那边找,你跟我这边来,不要放过每一个角落,就算是掘地三尺,也给我把他找出来!”龙武藏低沉的嗓音从洞外传来。 萧莲心一惊,看向袁潇湘,问道:“这里,安全么?” “小师弟莫怕,他们找不到这里的!”袁潇湘死死盯着洞口,自言自语道:“我已经在洞口做了掩护,他们不可能找到的,相信我。” 萧莲心放心地点了点头,袁潇湘在这林子中少说也待了十多年,找个地方隐蔽还是没问题的。 袁潇湘拍了拍萧莲心的肩膀,点了点头,说道:“你就放心吧,我能在这林子中十多年没有被他们发现,靠的不就是隐蔽躲藏么……”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 “这里有个山洞!”尖锐的嗓音和脚步声一并响起。 立刻打脸?这么不靠谱? 萧莲心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袁潇湘,袁潇湘尴尬地笑了笑,硬着头皮说道:“不影响,没事。我有把握……” 萧莲心动了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得僵硬四肢,此时莫说是逃跑,就连挪动都费力。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萧莲心甚至已经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 “嗷——” 棕熊一声大吼,脚步声戛然而止。 “啊!是熊洞,是熊洞,快出去!”那个尖锐的声音中夹带着慌张,似乎正带着一群人连滚带爬地退出洞口。 “怕个锤子,干,打了回去大家分!” “你怎么不上!” “上就上,让开,怂货!” …… 洞外传来吵嚷声,袁潇湘将萧莲心往洞里挪了挪,端端盘坐在洞中。 “嗷——” 洞口不断传来棕熊珍珠的怒吼。 “袁师兄?”萧莲心担心棕熊不敌,轻轻唤道。 袁潇湘摆了摆手,说道:“不怕,珍珠受过我的训练,它不会出洞,只要它不出洞,他们也伤不到它。” “袁师兄,我身上麻痒得很。”萧莲心扭动着身子说道,此时他身上好似被万只蚊子咬过一般,痒痛交加。 袁潇湘转头拉过萧莲心,撕开他手臂上的布条看了看,皱眉道:“两种毒素在你体内没有完全抵消,恐怕你得受一段时间罪了。” “火攻,用火,我就不信这熊不出来!”洞外之人嚷道。 萧莲心和袁潇湘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糟了!” 不一会儿,一股浓烈的焦臭味便传了进来。 棕熊觉察到异常,一头扎了出去。 “出来了,出来了,好大一头熊!”洞外之人叹道。 听着棕熊珍珠在外连连怒吼,袁潇湘十分焦躁,他不时转头看看萧莲心,始终不忍出去。 萧莲心看出了袁潇湘的犹豫,这头棕熊是袁潇湘的腿脚,在这山林之中不知陪伴了他多少岁月,想必早已如同袁潇湘的家人一般重要。 洞外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得两人睁不开双眼,萧莲心拍了拍袁潇湘的肩膀,说道:“出去!” 袁潇湘想了想,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莲心强忍住身体麻痒,在袁潇湘的拖拽下,一点点挪向洞口。 看着洞口火光冲天而起,袁潇湘放下萧莲心,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小心!”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劲力运转,双掌自下而上缓缓抬起,一掌推出。 一道气浪蓬勃而出,洞口火势瞬间灭了大半。 洞外之人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也不再围猎棕熊,一齐把目光锁定在了洞口。 却见洞口一阵蠕动,一个毛乎乎的男人,拖着一条木头般的东西从洞中爬了出来。 “什么东西?” “谁,什么人!” …… 洞口的人全部紧张起来,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袁潇湘将萧莲心拖出洞口,大家终于看清,那竟然是两个人! “瘸子拖着瘫子!”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高声嘲笑。 袁潇湘心中怒意喷薄,自从他的腿被大祭司打断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人,如今刚见到谷外之人,竟被如此嘲讽! “咻——” 破风声。 那笑得最大声的男子立时脑瓜崩裂,一命呜呼。 袁潇湘手中还握着一颗石头。 “金宝!” 龙武藏从人群之后赶了过来,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年轻尸体。 “你是何人!”龙武藏手持烟杆,高声问道,“为何一见面便杀伤我谷中之人?” “哼,你不认得我了么?”袁潇湘将萧莲心落定,转身盘坐在地。 棕熊见主人出来,身子一扭,到袁潇湘身边站定。 袁潇湘轻轻抚摸着棕熊的头,示意它将萧莲心与自己驮起来。 “你是……”龙武藏疑惑地看着袁潇湘,别说是认识谷中之人,就连他这也是趁着大祭司神洞倒塌,以救人为名,第一次带人进入这谷中禁地。 更何况,袁潇湘这些年在谷中吃苦,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不认得么?好狗莫挡路!”袁潇湘喝道。 “你!”龙武藏被眼前这人扰乱了心思,怒气冲天,提起烟杆,纵身一跃,如同离弦之箭般攻了过去。 袁潇湘却也不慌,不知何时已从身旁抽出了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木棍,木棍横着摆出,荡开龙武藏一击。 龙武藏一击不中,脚尖点地,再次跃起,烟杆一转,杀向袁潇湘面门。 袁潇湘身子坐在棕熊肩上,挪动不得,头一转,让开龙武藏一击,木棍一扫,却是击向龙武藏胸腹。 不多时,两人已过的十余招。 袁潇湘忌惮龙武藏蛊毒,不敢以手触碰龙武藏。 龙武藏也暗暗心惊,这谷中竟还隐藏着如此高手,倘若久攻不下,势必要影响他在谷中威严。 心中一动,烟杆再次杀出,却不攻袁潇湘,反而杀向他胯下棕熊。 那棕熊又岂是好相与的,眼看烟杆击到,一爪拍出! 熊掌皮糙肉厚,根本不惧烟杆滚烫,龙武藏烟杆差点被打掉,心中惊诧,一跃退到边上。 袁潇湘只觉得一阵腥风扑面,连忙闭气。 龙武藏手中暗暗祭出了一条火红鲜艳的蜘蛛。 “你到底是何人!”龙武藏厉声喝问道。 袁潇湘轻轻拍了拍棕熊的头,看向龙武藏,眼睛中杀气腾腾,说道:“滚开!” 龙武藏怒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袁潇湘轻蔑一笑,说道:“那我就强闯了!” 话音一落,破空声再次响起,一枚石子向着龙武藏身旁之人打去。 龙武藏大惊,一脚踢开身旁汉子,身子一翻,稳稳站住。 再看那石子,竟生生击断了一棵碗口粗的小树! 劲力之强,实属罕见! 岂料袁潇湘心知己方两人一熊,对方少说也有二十余人,若当真群殴,两人讨不了好,因此有意加大劲力,企图吓退这些人。 龙武藏心中大骇,转头死死盯着袁潇湘,手掐指诀,喃喃诵念起来…… 第83章 仇人相见 气氛神秘而诡异。 林中树叶无风自动,整片树林仿佛只剩下龙武藏的念咒之声。 紧接着,以棕熊为中心,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 蜘蛛!竟全是蜘蛛! 龙武藏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停止诵念,说道:“不出一炷香时间,你,和你身边的伙伴,都会暴毙而亡,如果你好好配合我,我给你解蛊!” 袁潇湘深知万仙谷中蛊毒之盛,龙武藏作为龙家族长,手上的下蛊功夫自不会弱,倘若自己实力强于龙武藏,龙武藏下蛊就会遭到反噬,但他不敢肯定。 因为此时,他的腹中,已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袁潇湘心中忐忑之时,感觉身后动了动,一股暖意从后背传来,腹中隐痛就此作罢。 萧莲心忽然动作僵硬地立起身子,冷笑道:“龙族长,你可认得我?” 龙武藏感觉声音十分熟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眼前这个被包得如同粽子一般的人究竟是谁。 “莲心兄弟!是你?”龙天魁兴奋地喊道。 龙武藏一愣,震惊地看向萧莲心,一脸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萧莲心? “你就是萧莲心?”龙武藏问道。 “他不是萧莲心!”袁潇湘抢道。 龙武藏看着袁潇湘,又看了看萧莲心,咬牙吼道:“萧莲心,你毁了我万仙谷的基业,休想走!给我拿下他!“ “我说了,他,不姓萧!”袁潇湘看着围上来的黑面汉子,大声吼道。 目睹了刚才袁潇湘的狠辣,众人并不敢轻易上前,只是拿着环刀将两人一熊团团围住。 “他已被我下了红蛛蛊,莫怕!”龙武藏看出了众人的顾忌,大声呵斥道。 “哈哈哈哈” 萧莲心却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龙武藏吼道。 “你自己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么?”萧莲心冷冷说道。 龙武藏不知为何,心中绕过一丝凉意,原本这么个孩子他并不放在眼中,但自从知晓了他体内毒素之后,便不敢轻视,如今大祭司跟他接触之后也下落不明,心中不免忌惮。 “你说什么?”龙武藏反问道。 萧莲心抬起僵硬的胳膊,指了指地上的蜘蛛,说道:“你没看到么,它们,并不敢上前!” 龙武藏依着萧莲心所指,低头看向地上的蜘蛛,那些蜘蛛竟围绕着两人一熊,竟不敢再向前踏足半步! “雕虫小计,难为得了我么?”萧莲心冷冷地说道,“放了我们,我自不会为难于你!” 龙武藏愣在原地,左右瞟了一眼,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心中惊疑,但也不愿露怯, 微微一思忖,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说道:“龙碧芜的命,你不要了么?” 话毕,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萧莲心紧咬牙关,心中怒意升腾,刚准备说话,另一个人先开口了。 “爹,你不是答应我要放了碧芜妹妹么?” 龙天魁急切问道。 龙武藏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放肆!她犯了族规,早就该死了!” “爹!”龙天魁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虽然比碧芜长了十岁,但从小就带着碧芜长大。 碧芜十二岁的时候,谷中百姓开玩笑说等碧芜长大了就嫁给龙天魁做媳妇,天魁虽然羞涩,但心中却十分愿意。 自那以后,他更是巴心巴肝地恨不能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碧芜。 如今,自己的父亲,竟要亲手杀了自己最喜欢的女子,心中苦涩愤懑,一个彪形大汉竟堪堪地急得不知所措。 双方僵持中,碧芜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过来。 “妹子!”龙天魁老远就奔了过去。 “拉住他!”龙武藏冷冷地说道。 两名身材与龙天魁不相上下的大汉一左一右架住了他。 “天下美女多的是,莫要管她,我们冲出去!”袁潇湘低声说道,他并不清楚龙碧芜与萧莲心的关系,只道是少年人的儿女情爱。 碧芜面色苍白,蝎子辫乱糟糟地耷拉在胸前,若不是被人抬着,她恐怕已瘫软在地。 显然受了刑罚。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中叹道:萧莲心啊萧莲心,你何德何能,竟让这么骄傲的姑娘为你如此? 萧莲心轻轻摇了摇头,抓住了袁潇湘的手,低声说道:“你带她出去,我自有办法!” 袁潇湘后背一僵,正准备拒绝,萧莲心朗声说道:“你要的是我,为难一个姑娘做甚,让她走,我留下就是。” 碧芜听到萧莲心的声音,精神一振,抬头看去,那骑在棕熊背后,整个儿包裹在布条和兽皮中的人,竟然是萧莲心! 她嘴角扯动,想笑一笑,却扯得脸上的淤青生疼,勉强说道:“你,你还活着。” “师弟,你还有血海深仇未报,怎能为了一个女子……”袁潇湘紧紧拉住萧莲心的手,心痛地问道。 萧莲心摇了摇头,把僵直的手从袁潇湘手中抽出,低声道:“若不是她,我早死几百回了,若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变成这样,你放心,只要你救走了她,他们拿我没有办法。” 袁潇湘眼见拗不过萧莲心,心中横起主意,一块石头已经落在了手中。 破风声起,石头向着龙天魁的脑袋飞来! “小心!” 龙武藏一声惊吼,飞身救龙天魁。 与此同时,袁潇湘飞身而起,双掌击向拉住龙碧芜左右的两人。 乍变突起,龙武藏来不及回身救护,眼见龙碧芜即将脱困! 一条银蛇鞭突然杀到。 袁潇湘看那蛇鞭通体漆黑,劲力之强比龙武藏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敢硬接,双手往地上轻拍,借力弹起,回到熊背之上。 袁潇湘兔起鹘落,击毙两人,全身而退,在场之人暗暗心惊。 此人若不是因为残废,在场之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使蛇鞭之人自然是蒋婆婆。 她提着鞭子,站到龙碧芜身前,目露凶光,盯着袁潇湘,冷笑道:“老婆子还道是谁,原来是你!袁药师!” “他是,袁药师?”龙武藏惊道。 蒋婆婆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正是十四年前,潜入谷中盗取神蛊,害死你三名兄弟的袁药师!” 龙武藏眼中凶芒大放,若在刚才,他还想着不如就用龙碧芜的命换萧莲心,而此时,他只想让眼前之人死! 第84章 误杀至亲 龙武藏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袁潇湘,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杀!” 萧莲心见龙武藏顿时杀气腾腾,方知事情已没了转圜余地,急道:“你不要命了么?” 龙武藏心中忌惮,问道:“你待如何?” 萧莲心道:“如今神蛊在我身上,你若放了我这袁师兄和碧芜出谷去,我自当助你炼蛊!” 龙武藏听得萧莲心口口声声说神蛊已被他取得,凛然一惊,说道:“你既取了神蛊,我自不会放你出去,至于袁药师,他当年害死我兄弟,今日新仇旧恨一并算吧!” 话毕,手掐指诀,喃喃诵念起来。 然而念得半晌,却并不见袁潇湘发作,心中纳罕,惊疑地看向萧莲心,想必是他动了手脚。 萧莲心淡淡一笑,说道:“你的红蛛蛊伤不得他。” 龙武藏额头上汗珠滴滴滚落。 原来萧莲心自吞了金蚕蛊之后,体内虎面金蟾之毒与金蚕蛊之毒相互吞噬,自身已然成为了至毒之物,龙武藏虽于打斗之际下了红蛛蛊,却被萧莲心以蛊王之气震慑,再不敢发作。 龙武藏如今进退维谷,在自家族人面前蛊毒竟被这少年压制,如何不恼?大声喝道:“此人偷窃我谷中神蛊,破坏我谷中百年蛊阵,杀了他们!” 话音未落,烟杆已经送到眼前,龙武藏出手既快且狠,破空声起,烟杆对准了萧莲心印堂直击而至。 袁潇湘大惊,连忙挥杖阻挡。 猛听得咔嚓一声,袁潇湘手中木棍终究不敌烟杆,断成两半。 萧莲心此时虽行动受阻,但自从在蛊洞之中玄青散人出现之后,那提前窥见对手攻势的能力又恢复了,只这么一阻,他头一偏,让过龙武藏攻击。 龙武藏见萧莲心反应速度如此之快,大感诧异,冲口而出:“这就是……神蛊的力量么?” 萧莲心喝道:“你若再不住手,我们可硬闯了!” 龙武藏无暇理会,要拿下萧莲心的意图又坚定了几分,暗暗运劲,喝道:“还不上?” 蒋婆婆将碧芜往身边人手上一塞,提起银蛇鞭,一跃而起,寻了个空挡,寒光闪动,蛇鞭夹头夹脑向着袁潇湘落下。 两人兵器尚未触及袁潇湘,却不知他从哪里竟掏出一把匕首,刀尖颤动,一绕一转,劲力极强,竟引得银蛇鞭绕上了龙武藏的烟杆。 两人相顾失色,心中皆是一震,这厮功力竟变得如此之强! 原来袁潇湘在谷中十多年,每日间除了打猎外便是练功,日复一日,体内劲力自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如今无意中抽出了萧莲心的匕首,以一敌二竟也不落下风。 龙家子弟们见情势不妙,纷纷提起环刀,一拥而上,然而那棕熊在袁潇湘十年来的训练之下,已通人性,双爪挥舞,势不可挡,竟逼得众人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喊叫:“龙碧芜跑了!” 龙武藏大惊,转头看向龙碧芜,却见龙碧芜竟趁大伙儿围攻萧莲心之际,挣脱束缚。 情急之下,龙武藏猛然后退,烟杆直取龙碧芜后心,喝道:“去死吧!” 劲力之强,速度之快,竟是下了死手! 烟杆穿胸而过,鲜血喷溅,龙武藏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天魁啊!” 龙天魁,用自己的身体,替碧芜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小山一样高的汉子已经站立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龙武藏身前,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笑意,缓缓说道:“爹,莫要,莫要为难,为难碧芜妹纸……” 话音落下,双眼一闭,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龙武藏抱着龙天魁,强行以劲力输入他体内,然而那烟杆恰好穿心而过,龙天魁的身体终究是慢慢冷了下来。 碧芜转身愣愣地看着这个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男人,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她从未想过,那个把他视若掌心珍宝,无论怎么撵都撵不走的天魁哥哥,竟然有一天真的会离开她。 龙武藏悲恨交加,他轻轻放下龙天魁的身子,一双眼睛已是血红,从齿缝间一字一字地挤出:“你们,都给我儿陪葬!” 话毕,手掐指诀,喃喃诵念,他的身体猛然膨胀,血液顺着一双眼睛流出,皮肤忽然变得深红,双手双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扒倒在地,就像一只巨大的红蜘蛛! “以身祭蛊!”蒋婆婆厉声吼道。 此乃万仙谷秘术,以自己的血气祭祀命蛊,以获得蛊神之力,但仅能爆发一次,自此之后,祭蛊之人将痨病缠身,直到寿尽。 她欲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龙武藏一跃而起,向着距离他最近的龙碧芜杀去! 龙碧芜身子翻转,向后飞跃,避开一击,但依旧被龙武藏的劲力带得翻倒在地。 龙武藏一击不中,心中懊恼,双手成爪,踏步再上。 萧莲心眼见龙碧芜抵挡不住,袁潇湘忙着对付蒋婆婆,心中惶急,一股力道在体内疯狂窜动,万分难受,突然想起玄青散人教他的引导之法,遂依着穴位一一运转起来。 忽觉肚腹中一股热流冲天而起,顺着双臂凝于掌心。 “啊!” 萧莲心一声猛喝,双臂电光闪动,一团蓝色火焰击向龙武藏。 众人脸上均各变色。 龙武藏此时身体感官机能敏感至极,火焰未到,已然察觉,四脚一弹,身体翻转跃开。 那一团蓝色火焰打在地上,硬生生炸出一个巨坑。 萧莲心震惊地看向自己一双僵直的手臂,未曾想,自从被那名唤雷轰的怪鱼附体之后,身体中便出现了一股难以控制的能量,如今依照玄青教的方法运转起来,威力竟如此之强! 就在此时,那棕熊忽然一声怒吼。 萧莲心看去,却见不远处,一名谷中子弟好似受了启发,竟向着棕熊射出了一记火箭! 那棕熊左肩火虽被扑灭,但血流如注,瞬间发起狂来,一掌拍碎眼前一个脑袋,猛地向前冲去。 棕熊背上大惊之下,紧紧抓住熊背鬃毛。 蒋婆婆见状,哪肯放过,银蛇鞭一甩,击向两人。 萧莲心身子僵直,向后让开,袁潇湘低头避过一击,那蛇鞭却硬生生打在了棕熊头上。 棕熊一跃而起,萧莲心重心不稳,从棕熊身上滚落。 龙武藏一跃而起,飞身扑向萧莲心…… 第85章 就此别过 萧莲心眼见龙武藏杀到,那快捷如风的动作在他眼中竟好似慢了几分。 龙武藏人未到,萧莲心已经看出他的招式,身子一翻,躲了开去。 袁潇湘见龙武藏杀向萧莲心,虽心中着急,却苦于蒋婆婆的银蛇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跟随,脱身不得。 万仙谷中众人均知眼前族长四人相斗实在凶险异常,哪怕只是被那劲风扫到,也是非死即伤,因此只好团团将四人围在中央,不再敢贸然上前。 料说以萧莲心的身手,龙武藏应该一击必中,然而萧莲心虽然看上去四肢僵直,身手笨拙,却连避两次龙武藏的杀招,龙武藏心中惊异,只道是神蛊奇效,杀招频出。 萧莲心看向龙武藏,心道:“这人好生没道理,自己杀死了自己儿子,却迁怒别人。”见龙武藏一双肉掌再次拍来,体内雷暴之力涌动,凝于双臂。 龙武藏见他不闪不避,一掌拍出,怎料萧莲心竟也以双掌直直回击。 双掌一对,龙武藏立觉不妙,一股强势霸道的劲力汹涌而来,五内如焚! 萧莲心只觉龙武藏一双肉掌之上仿若带了倒刺,身子也是一震。 两人齐齐向后跃开,萧莲心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龙武藏呕出一口鲜血,未曾想短短几日之间,萧莲心的内劲进步如此之快,活捉已是不能,暗暗下了杀心。 萧莲心从地上爬起来,四肢僵直,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龙武藏面色凝重,猛地里虎吼一声,一手掌变拳,另一只手却抽过身旁人的环刀,向着萧莲心疾冲过去。 他一出手,萧莲心虽脊背发寒,却也看出了空隙,身子一歪,环刀贴脸斩下,胸腹却重重受了一拳! 萧莲心胸中气血翻涌,心中怒极,口中腥甜,一口血尽数喷在龙武藏脸上。 龙武藏一步跃开,却感觉一阵眩晕,心道不妙,环刀翻转,向着萧莲心脖颈砍来! 萧莲心忽听得脑海中玄青散人的声音响起:“守住心神,引气上行,以掌心出!” 不待龙武藏环刀砍下,当下依着玄青散人指点,运化内劲,只觉得一股霸道无比的内劲经由全身血脉灌注到双臂之上! 眼看龙武藏扑倒,萧莲心双臂立时电光闪动,一拳击出,蓝色火光直冲龙武藏胸腹! 萧莲心拳势快急,出人意料,龙武藏避无可避,堪堪受了两拳,雷暴之力在体内炸开,当下气血攻心,再次吐出一口血,扑倒在地! 蒋婆婆心中大骇,她本以为以龙武藏的身手抓萧莲心简直是手到擒来,没曾想他竟然先趴下了! 当下寻了个空隙,跃出袁潇湘攻击圈,掠到龙武藏身边,伸手将龙武藏扶起。 龙武藏面如金纸,忽觉面上麻痒难当,这才想起萧莲心血液带毒,如今他又取得金蚕蛊,毒性加剧,只道自己命不久矣! “啊!”龙武藏一声大吼,挣扎着运劲,岂料身体瘫软,竟已然无力起身。 原来,龙武藏等人常年炼蛊,身体与本命蛊息息相关,而萧莲心吞噬了未成型的金蚕蛊之后,自身变成蛊中之王。 他的血液喷射到龙武藏身上,王蛊之气自然压制住了龙武藏的红蛛命蛊,命蛊与人生生相惜,因此龙武藏竟堪堪地败了! 龙家子弟眼见龙武藏瘫软在地,竟激起了血气,纷纷提起环刀,只待蒋婆婆一声呼喝,便要一拥而上。 蒋婆婆眼看龙武藏全身瘫软,心中惊惧,伸手抓住他脉搏探去,却觉得他脉搏虚弱无力,不禁胆寒,如今龙天魁已死,龙三人事不知,倘若龙武藏再出事,那龙家将无法再在万仙谷立足! 有她蒋婆婆在,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抬头看向袁潇湘与萧莲心,嘴唇紧咬,蛇鞭盘在手中,一张干枯的脸上阴沉可怖,她恨不能将眼前两人碎尸万段,但她不能再让龙家冒险了! 踌躇半晌,蒋婆婆终于下定了决心。 “此仇不报枉为人,今日这笔账,我老婆子记下了!”她恶狠狠地盯着萧莲心与袁潇湘说道。 “带上族长和天魁,我们走!”话毕,吩咐一声,转身而去。 众人愕然,但也无人违逆,众人抬了龙氏父子,顷刻之间,便退得干干净净。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滩血迹,以及跪在原地的龙碧芜,泣不成声。 龙天魁对于龙碧芜而言,既是兄长,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后来龙天魁对她心意,她又怎会不知,只不过她一直只当龙天魁为哥哥,虽然偶尔会烦恼,但也习惯了他在身边。 如今,他却为她死了。 萧莲心扶着袁潇湘起身,缓缓走到碧芜身边,蹲下身去,微微迟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女子,只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走吧。” 碧芜抬头抬头看向萧莲心,一双眼睛通红,喃喃问道:“是我,是我害死了天魁哥哥对不对?” 萧莲心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姑娘,心中既心疼,又怜爱,他轻轻擦去碧芜脸上泪痕,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安慰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莫要自责。” 碧芜将头深深埋入萧莲心怀中,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既悲戚于龙天魁的死,心中又满怀愧疚,只好将这些情感都化作滚烫的眼泪。 袁潇湘本不通男女之情,又最烦女子哭哭啼啼,心下烦躁。 待得半晌,不耐烦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要哭,也先走啊,一会儿那蒋婆子再纠结人过来,想走也不行了!” 萧莲心轻轻摸了摸龙碧芜的头发,再次轻声道:“走吧。” 岂料,龙碧芜竟忽然挣脱萧莲心,一跃而起,退出数步,与两人相对而立。 萧莲心一脸愕然地看向龙碧芜。 龙碧芜哭道:“莲心,你快走吧!” 萧莲心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么?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碧芜摇了摇头,看向天上,说道:“我不能同你一起走了,天魁哥自小待我恩重,如今又因我而死,我欠他的,这一生一世也还不完,他,他的心愿便是娶我,我……” 说着,碧芜又哭了起来,哽咽道:“我虽不能成全他,但也无脸背他而去!我不能跟你走了!” 萧莲心在这顷刻之间,心摇神驰,他既佩服于碧芜如此心性,但心中却难免挂碍,说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碧芜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回谷中了,但我也绝不能随你去了,你,走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却传来了呼啸之声。 三人皆是一惊! 龙碧芜脸色凝重,转身道:“另外两家来人了,快走,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跃入山林,树影闪动,没了身影。 第86章 十日之约 夏末的风沾染了一丝凉意,再次路过十里荷塘,萧莲心想起当日与碧芜初遇的光景,心头思潮起伏,十分惆怅。 为了避免招人耳目,也为了躲避追杀,袁潇湘和萧莲心自出了万仙谷,便昼伏夜出,只捡偏僻的山间道路行走。 袁潇湘与萧莲心皆深谙药道,经过连日来的调理诊治,萧莲心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常,长途跋涉,那棕熊走得十分辛苦,因此萧莲心下地行走,只叫袁潇湘依旧让熊驮着。 两人一熊一路南行,已经走了十日脚程,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这个夏季以来萧莲心过得最安心的日子。 这一日,两人终于走到了药王山脚下。 袁潇湘见山门破败,想起当年药王谷鼎盛时期,跪在山门前求医问药之人络绎不绝,心中不免凄惶,叹得两句,带着萧莲心往山上走去。 山路曲折蜿蜒,杂草丛生,显是多年无人走动,已然荒芜,但袁潇湘凭着记忆,摸索着,好歹能依稀找到上山路径。 此地偏南,气候潮湿,山高林密,灌木丛与高大的乔木交织生长,萧莲心跟在袁潇湘身后左转右晃,若不是有人带路,还真无法找到上山的路径。 两人走了一阵,似乎又回到了原地,萧莲心想起那日与碧芜和莫里在莲池之时,那莲池之中路径也暗合乾坤阵法,心中好奇,问道:“这道路忒也繁复,可是有甚阵法?” 袁潇湘骑在熊背上,不时抬头看看,听得萧莲心问起,耳根一红,支支吾吾答道:“护山阵法么……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还未到阵法之中。” 萧莲心疑惑道:“那为何这入山之路如此繁复呢?” 袁潇湘擦了擦汗,恼道:“你身体刚好,该多动动,多走几步。” 萧莲心一时语塞,低声嘟囔道:“我们……都走了一天了啊。” 袁潇湘不理会他,只催着胯下棕熊快步行走。 又走得一个时辰,四下里寂静无声,两人已看不清路途,萧莲心嗫喏问道:“师兄,你找不到路直说啊……” “谁说我找不到了,药王谷当年盛极一时,山路不繁复点,如何防的住那许多盗药之人?跟着走吧,自然不会弄丢了你。” 袁潇湘嘴上说着,眼见天色渐暗,心中也不免焦灼起来。 行至暮色四合,森林中终于伸手不见五指,萧莲心终于支撑不住,说什么也不肯再挪动脚步,袁潇湘只好依着他,找了处山坡背阴地,歇了下来。 睡到中夜,萧莲心忽觉脸上一阵湿热,一惊醒来,却是棕熊在舔舐自己,他赶开棕熊,定了定神,一抬头,却见袁潇湘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他不要说话。 萧莲心会意,凝神听去,隐隐约约听得竹笛之音,心中一惊,这荒山野岭之中,怎会有人吹笛? 袁潇湘低声道:“走,去看看。” 当下两人不再言语,棕熊驮了袁潇湘,萧莲心跟在后面,悄悄向着山坡上方摸去。 两人到得坡顶,猛见一道冷冽寒光冲天而起,那霞光落处,所向披靡,树木横飞。 竟是一道剑气! 接连不断的剑气纵横于山林之中,如与笛声相和。 那笛声忽而哀婉绵长,忽而激愤高亢,两人听得一阵,只感头晕目眩,热血贲张,袁潇湘心中纳罕,当即盘坐在地,催动内劲运转,一边守住自己心神,一边教授萧莲心运功之法,抵御笛音。 萧莲心却漠然不语。 袁潇湘大惊,以为萧莲心已被笛音摄去了心魂,连忙双掌拍出,欲将劲力输入萧莲心体内。 然而他双掌刚触及萧莲心身子,却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弹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萧莲心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绵长,穿透力极强,竟生生扰乱了笛音! 袁潇湘震惊地看着萧莲心,伸手去拉他,却见他反而站了起来,甩开袁潇湘伸过来的手,一跃而起,径直跃上了一棵高大的树木。 笛声戛然而止,剑气也随之停歇。 “阁下是谁?” 声音婉转清冷,竟是女子音色。 萧莲心站在树梢朗声道:“你认不得老子,老子却认得你!琳琅崖的小婊砸,你骗得你爷爷好苦!” “嘴巴放干净点!” 声音醇厚雄浑,竟是男子声音。 “哟哟哟,夜黑风高,你兄妹在此阴暗之地行龌龊之事么?” 萧莲心的声音高亢狠毒,说完之后,又大笑起来。 那男子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喝道:“看招!” 一言莆闭,寒光乍起。 袁潇湘本来还盘算着如何将萧莲心拉下来逃跑,待他看得那巨大的剑光砍将下来的时候,惊得目瞪口呆,竟是连逃跑得念头都没了。 却见萧莲心双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八卦,身周隐有波纹晃动。 那剑光砍到萧莲心身周的波纹之上,萧莲心与脚下大树似乎已经融为一体,大树忽然弯折,剑势竟尽数卸去! 笛声再次响起,袁潇湘只觉得身体痛苦难当,却听得萧莲心猛然虎吼,污言秽语连珠炮似的翻滚出来,声音荡开去,竟打断了笛音。 袁潇湘虽觉得萧莲心骂得实在上不得台面,不像一个世家公子哥的做派,心中却立时一阵清明,心中惊疑不断,他何时学得了如此厉害的神技! “去死吧!”那男子不堪辱没,猛然从林稍窜出,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衣,手中提着一把巨剑,出招如白虹贯日,带着无上威势向着萧莲心刺来! 袁潇湘还待看萧莲心如何抵挡,哪曾想,萧莲心不待剑势欺身,一跃而起,嘴上不停,脚步却也不慢,踏着树梢,竟在一瞬之间便远遁他处…… 声音远远传来:“十日之后,老子在药王谷等你兄妹!有种就来!” 他就这么,跑了? 袁潇湘惊在原地,也不知那两人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只好紧靠棕熊,试图将自己的身体隐入珍珠的皮毛之中,以掩人耳目。 待得半晌,那男子似乎无功而返,一阵劲风拂过,再无半点声息。 第87章 药谷拜师 袁潇湘终于找到达药王谷门口的时候,萧莲心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看着杂草丛生的院门,院门上“济世救人”的牌匾已经掉了一边,萧莲心坐在门前石阶上,看着袁潇湘。 “就是这里么?”萧莲心问道。 袁潇湘虎目含泪,脸上肌肉不断抽动,点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片刻之间,两人绕过破败的院子,来至后山一片谷地之前。 却见那平整的谷地赫然并列着十余座坟墓,墓畔杂草丛生,显是久无人祭拜。 袁潇湘带着萧莲心来至一座居中的坟墓之前,萧莲心将袁潇湘从熊背上抱下来,袁潇湘轻轻掀开墓碑前的杂草,却见那墓碑上写着“白公唯诺\/白门柳氏之墓”几个字,这是一座合葬墓。 袁潇湘呆呆望着墓碑,哽咽道:“师父,师娘,我带着小师弟来看你们了!” 说着匍匐倒地,磕下头去。 萧莲心心中酸涩,他从小只道自己的父亲是萧烽,而母亲,虽然萧府中人讳莫如深,他却也曾无数次幻想。 她可能并不会特别漂亮,但总不可能像大夫人那般肥壮蛮横,她总该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如若见了母亲,她可能也会慈爱地将自己拥入怀中。 他甚至能想象到母亲身上温暖柔和的味道。 然而如今真的见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却早已是一座冰冷凄凉的坟墓。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墓碑,眼泪夺眶而出,他便直直地跪倒,重重地磕了个头。 “爹……娘……孩儿,孩儿……”千言万语哽咽在喉,萧莲心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许多年来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一齐涌将上来,他就像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想要求得父母的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忽而又想起了死去的萧泓烈…… 此生疼爱他的人都已死去,独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冰冷的世界。 想到此处,萧莲心已是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此时日已西斜,晚风夹带着些许凉意,青草间柔雾朦胧,两人虽哭得一场,却也都不是期期艾艾的性子,旋即已收住眼泪。 萧莲心这才问道:“袁师兄,你不是说我父亲消失了,怎的这里又有他的坟墓呢?” 袁潇湘取下熊背上的酒囊,洒祭完毕,答道:“这里面的尸身确实只有你母亲的,当年我遍寻你与你父亲的尸身不得,却在后山山崖上寻得你父亲的衣衫,江湖上也流传你父亲已死的消息,我恐你父亲身死却无人祭拜,因此又将你父亲的衣服与你母亲一同合葬了。” 萧莲心点了点头,说道:“当年之事,蹊跷甚多,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袁潇湘嗯了一声,又带着萧莲心一一看过其余坟墓,皆是当年大难之时,药王谷死去的一众师兄弟们。 是夜,袁潇湘找了一座相对干净的院子,随便打扫干净了,两人歇下,萧莲心将前日古怪行为简单解释了一遍。 原来当日两人赶到山坡之上,萧莲心莫名觉得那笛声十分熟悉,紧接着自己的意识便被玄青散人取代。 那两人是玄青散人的旧识,玄青当年受那兄妹哄骗,法宝金刚涅盘塔被替换,因此才在当年那场惊天拼斗中弄得只剩下一缕残魂,玄青散人让兄妹两十天之后来药王谷找他,目的就是让萧莲心帮他夺回金刚涅盘塔。 玄青散人的解释超出了萧莲心的认知,他实在不知以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如何与存世百年的修士拼斗。 为了不被打死,两人计划天亮之后立刻跑路。 “小师弟,小师弟。”天刚破晓,萧莲心便被一阵叫声喊醒,萧莲心猛觉脑袋一阵刺痛。 转头看去,袁潇湘竟已然收拾完毕,棕熊也在一旁。 “此地不宜久留,走吧,咱们下山去。”袁潇湘喊道。 萧莲心嗯了一声,便欲起床。 岂料,他刚一挪动,腿上忽然一阵刺痛,全身立时酸软无力,从床上跌了下来。 “小师弟!”袁潇湘大惊,连忙扶起萧莲心,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就在此时,玄青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响起:“嘿嘿,想跑?我叫你爆体而亡你信不信?” “我死了,你也别想活下!”萧莲心怒道。 “活?老人家我早就死了,如若没有金刚涅盘塔,在你体内狗上千年又有何用?”玄青吼道。 “那我也打不过人家,早晚都要死!”萧莲心吼道。 “谁说你打不过,我说你打得过,你就打得过!”玄青的声音在脑中回荡。 萧莲心赌气道:“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我偏不打,偏要跑!” 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 岂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人拧起了他的耳朵。 “啊啊啊啊,痛,痛,痛!”萧莲心捂着耳朵叫道。 袁潇湘目瞪口呆地看着萧莲心自言自语,虽然亲眼见了萧莲心使出那莫须有的神技,但心中依旧存着几分疑虑。 莫非,小师弟疯了? “你若不听我的,我让你这十日受尽折磨而死!”玄青问道。 萧莲心耳上疼痛减轻,他想了想,玄青就在自己体内,对自己想法一清二楚,根本跑不掉,但仅仅十天,如何能打得过对方超过百年的道行呢? 感知到萧莲心的疑问,玄青说道:“谁让你打过他们了,莫说你这点尚未经过修炼的小体格,就是你祖宗我本尊在世,要对付这两个王八蛋,也要耗点心神!”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既然无法反抗,萧莲心索性也不反抗了,瘫坐在地,无奈地问道。 “很简单,你按照我说的办法,我教你几招,你这几天练会了,届时引得天雷下地,只需唬得他们祭出金刚涅盘塔,我就有办法夺回来。”玄青得意地说道。 萧莲心自小便渴望学武,且心思活泛,如今既然跑不掉,索性说道:“你要让我帮你也行,但你须得把你全身本事都教给我!” 脑中一时沉寂,过了半晌,方才再次响起玄青的声音:“行吧,只不过你若要我教你武艺,你需得拜我为师!” “拜你为师?”萧莲心猛然想到,玄青散人是一个胖和尚,这一下子让他出家,难道自己也要做和尚么?” 玄青自然清楚他的想法,笑道:“你也不用出家,我入佛门,却也荤素不忌,这世上的人,修佛也好,修道也好,甚或是入仕读书或者闭门隐居,终了都不过是修一颗大彻大悟之心,你拜我为师,只学武修炼,自不必因此着相。” 萧莲心喜道:“那好吧,我要如何拜你为师?” 玄青道:“拜师自然是要跪拜的,但如今我在你的神识之中,你自然不能跪拜你自己,这样吧,你向着东方磕三个头,日后等我恢复了真身,再敬茶。” 萧莲心闻言,立即起身,向着东方跪倒。 如此三拜九叩之后,方才起身。 袁潇湘一脸诧异,问道:“我们,不走了?” 萧莲心点了点头,道:“嗯,不走了!” 第88章 玄青传道 袁潇湘虽不明所以,但萧莲心不离开药王谷,他便也留了下来。 当日便将院落收拾干净了,便下山去采购粮食。 萧莲心应玄青要求,来自后山一处山坳之中。 “那日匆忙间教了你运化体内雷暴之力的法门,你学会了没有?”玄青散人问道。 萧莲心点了点头道:“学会了,只不过运用还不熟练,总要到千钧一发之际方能引出体内劲力。” 玄青道:“那是当然,你未经修炼,自然无法随心所欲施展劲力,你先闭上双眼,摒除杂念。” 萧莲心依言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一呼一吸之间,不一会儿,眼前果然又是那片熟悉的红海。 光头邋遢老僧玄青散人盘坐在前,说道:“你注意看,注意记,我只教你一遍。” 萧莲心点了点头。 玄青双手在胸前合抱,缓缓将气息吸入胸腔,紧接着边练边将吐纳之法与内劲修炼之口诀心法告知萧莲心。 萧莲心天资聪颖,且深谙药理医道,玄青口中提到的穴位他一听便知,因此玄青练得一遍,他也跟着练了一遍,心中对此法已然明了。 玄青修炼完毕,问道:“如何?” 萧莲心道:“只感觉腹中温热,似有一团气息在左右窜动。” 玄青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你我皆是天生逆脉,寻常法门修习不得,日后切不可胡乱学习旁门左道之法,今日你先把这内劲修习之法练纯熟了,明日为师再教你轻身之法。” 萧莲心想到十日之后就要面对那两名实力百倍于己的高手,心中焦急,忙道:“如此这般修炼,练到猴年马月也及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您就一齐多教我一些吧,我自然学得会!” 玄青板着脸摇了摇头,说道:“贪多嚼不烂,我也不指望你能打得过人家,只需你装装样子,糊弄过去就行。” 萧莲心自小便渴望学武,如今终于有人愿意教自己,哪里肯只学些唬人的皮毛,他唯恐玄青走了便不出现,急切道:“嚼得烂,嚼得烂,大不了我晚上不睡觉,也一定学会。” 玄青定定地看着萧莲心,脸上忽生笑意,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要吃些苦头,你可愿意?” 萧莲心心中一喜,连忙点头,说道:“我最擅长的便是吃苦。” 玄青笑道:“哈哈哈哈,那好。百年之前,天下修士分为武修、药修与魂修,可惜后来修士没落,只传下来几门粗浅功夫,鲜有人知药修之道,更遑论魂修,你家那《回天诀》便是最后的药修与武修双修之道,因此才能震慑如今的江湖。” 萧莲心知他有方法提升自己的功力,心中虽然好奇,却也不打断老僧说话,专心致志地听着。 玄青接着说道:“要说魂修嘛,你还不够格,但你倒是可以用药修辅助武修,从而加快修炼速度。” 萧莲心喜道:“那该如何?” 老僧似乎想起了什么,挠了挠光亮的脑袋,为难道:“我确实有一些洗筋伐髓的方子,只不过,这其中有一味药材却十分名贵,以你现在的家底,恐怕买不到啊。” 萧莲心脸一红,自从萧府被抄家之后,他就在依靠朋友接济,身上钱财仅能糊口,但他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心道:如今是在药王谷,药王谷总不可能没有药材,于是窘迫问道:“什么药材?” 玄青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其余倒好找,只一味,鹿茸兰!消失百年的仙草。“ 萧莲心一怔,立刻喜笑颜开。 老僧惊道:“你,知道这药草?” 何止认识,简直不能再熟了,这东西,不正是费无尽那药圃之中,他用来喂养兔子的草么! 萧莲心解下怀中胸袋,找出其中一个小小的羊皮袋子,他将羊皮袋子打开,顿时异香扑鼻。 当日在那天坑之中,萧莲心捡了些名贵药材,不好储存的便直接炼成药丸,容易储存的都用小羊皮袋装了一些,没曾想当日无心之举,今日竟派上了大用场。 “对,就是这个!”老僧喜道,当即将药方详细告知萧莲心,并将其中需要注意的关窍也一一指点了,这才隐身而去。 萧莲心又在山谷中依玄青教授之法呼吸吐纳修炼了几番,觉得胸中劲力充盈,这才起身回到院中。 袁潇湘已经采买回来,看到萧莲心满头大汗,关切道:“如何?” 萧莲心迫不及待地问道:“袁师兄,咱这谷中,有没有药炉?” 袁潇湘没好气地答道:“咱们药王谷那便是靠炼药吃饭的,你问有没有药炉,这不是埋汰我们么?” 萧莲心喜不自胜,说道:“那你找一个给我。” 袁潇湘不知萧莲心找药炉何用,但他自从见了这小师弟,就如见了世上唯一的亲人,萧莲心说啥就是啥,当即答道:“走,带你见见世面!” 话毕,萧莲心背着袁潇湘,重新回到那荒废的大院前。 吱呀—— 锈迹斑驳的铁门被推开,院中一片萧索。 两人却无暇凭吊,依着袁潇湘指点,萧莲心穿过一道道院门,直往内院走去…… 第89章 丹药聚气 药王谷的药堂大得离谱,数不清的大小院子层层叠叠。 在袁潇湘的指挥下,萧莲心终于撞开了最后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铺天盖地的灰尘落下,一股浓烈的霉臭味道扑面而来。 萧莲心跨进门去,借着门外的光线,屋中最显眼的是居中放置的一樽方桌大小的炉鼎,炉鼎圆肚宝塔盖,三足而立,更有八根铁索将炉鼎将鼎身与地面相连。 漆黑的鼎身被厚厚的灰尘覆盖,隐约可以看出上面雕刻的白虎纹路。 袁潇湘示意萧莲心将自己放在炉鼎前的小几上,看着炉鼎,激动地说道:“此乃我药王谷中最厉害的炉鼎,以金刚锻造,当年药王谷多少至尊丹药是出自这口炉鼎啊!” 萧莲心走上前,擦去炉鼎灰尘,打开侧盖,一股浓烈的丹药味道从鼎内传出,显然当日药王谷遭遇劫难之时,这口炉鼎之中还炼着丹药。 两人当即开始洗刷丹房与炉鼎,萧莲心又在药王谷荒废的药圃中找来了辅助药材,如此一直忙到深夜,终于集齐了所有炼丹需要的材料。 “开始吧!”袁潇湘看着萧莲心说道,这么多年了,再次燃起这樽炉鼎,他显得有些激动。 萧莲心将找来的药材依据玄青散人的嘱托,依次投入炉鼎之中,不一会儿,炉中辛辣苦涩之味便传遍了屋子。 “我看那方子,除了鹿茸兰,都是些虎狼之药啊,你确定这能成么?”袁潇湘看着跳跃的火焰,担忧地问道。 萧莲心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炉鼎之上,苦笑道:“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这世间能毒死我的东西少之又少,不是么?” “那倒也是,毒物你吃的确实不少。”袁潇湘点头道,想了想,又问道:“你确定,那兄妹两会如约来么?或者,他们提前来又如何处置?” 萧莲心被他这么一问,愣住了,是啊,他们不来当然好,但如果他们提前来了,又该怎么办呢? “胡思乱想!”玄青的声音忽然在脑中出现,吓了萧莲心一跳。 “师父,你不要一惊一乍地啊。”萧莲心道。 “十天,最少十天,他们会来找我,如果第十天不来,最多十五天,他们必然也会到谷中找我。”玄青说道。 他深知自己这个徒弟恨不能那对兄妹永远不来,毕竟以他的微末道行,要对付数百年道行的人仙,确实难为他了。 萧莲心疑道:“你为何如此确定?” 玄青的笑声忽然变得有些猥琐,说道:“嘿嘿,这个嘛,我感应到金刚涅盘鼎的气息之后,便动了点手脚,快则十天,慢则十五天,这对狗男女,必然要来找佛爷我!” 袁潇湘看萧莲心又在自言自语,如今他虽然已经知晓其中缘由,却也觉得十分怪异,但也不插嘴,只是守着炉子。 两人如此守了一夜,鸡鸣时分,一声雷声将昏昏欲睡的两人惊醒,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萧莲心猛睁开眼,一跃而起,不知自己已睡了多久,忙揭开炉鼎查看。 却见那炉鼎之中水气已干,内里白烟滚滚,苦涩中带着一丝幽香。 萧莲心道,莫不是贪睡烧过头了? 心中一阵焦急,连忙心扇去白烟,却见三粒黑黢黢的药丸沉在炉底,忧转喜道:“嘿,居然炼成了三粒!” 玄青的声音幽幽传来:“日服一粒,连服三日,克制心中烦热,每日以为师教你的法门吐纳修炼,三日后,方可练习武修技法。” 萧练习点了点头,忙不迭取出丹药,却见那丹药犹如黄豆般大小,虽是黑色,却又蕴含着丝丝缕缕的紫色。 袁潇湘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丹药,问道:“这东西,真能洗筋伐髓?” 萧莲心接过药丸,说道:“不知道,我试一试。” 话毕,也不再犹豫,将那丹药放入口中,直接吞下。 丹药入腹,萧莲心只觉得一阵苦涩,紧接着,忽觉丹田之中生出一股暖流,那暖流立时传遍四肢百骸,不一会儿,整个人犹如火炙,皮肤也变成了赤红之色。 袁潇湘惊道:“如何?” 萧莲心扶着墙壁站定,只觉得全身血脉沸腾,肿胀不已,体内劲力竟似乎要爆体而出,不由得将身上衣裳全部撕烂,恨不能立刻便跳入水中。 “水!给我水!”萧莲心吼道。 袁潇湘腿脚不便,炼丹之处又未让棕熊前来,心中着急,忽然想到后院有一个赏鱼池,忙道:“你跟我来!” 话毕,双手撑地,倒立着冲出门去。 萧莲心踉踉跄跄地跟着袁潇湘奔出屋子,穿过院门,果然见得院中一方浅浅的池塘,忙不迭地一跃而入。 池中之水刚好没过萧莲心脖颈,然而发肤虽顿觉清凉,内里却依旧如同烈火炙烤,体内劲力鼓荡,不可抑制,只觉心跳既快且重,全身剧烈颤抖。 偏就在此时,一道闪电猛然落下,紧接着,惊雷声起,那闪电竟直接落到了萧莲心胸前! 萧莲心只觉得胸前发烫,那红色瓷瓶忽然打开,震雷仙兽雷轰从瓶中游出,瞬间变大,一跃竟又趴到了萧莲心头上。 此物嗜电! 雷电之力穿过雷轰的身子,转入萧莲心体内,让萧莲心本就鼓胀不已的经脉更加不堪重负。 “啊!”萧莲心惊叫一声,好似要把体内那无尽的能量都吐尽。 “守住心神,运化劲力!”玄青声如洪钟,在萧莲心脑中一声暴喝。 萧莲心猛然惊觉,趁着雷电停息的间歇,强忍身上灼热剧痛,以玄青所授法门,强行引导体内劲力在周身运转。 体内乱窜的能量顿时汇聚在一起,如滔滔不绝的洪流,猛烈地冲向各处要穴。 萧莲心盘坐池中,一缕缕白烟从萧莲心身上升腾而起,袁潇湘连忙伸手探去,整池的水竟变成了温水! 运化半晌,萧莲心猛觉丹田内气息一点点充盈起来,然而随着一阵剥皮抽筋般的痛苦袭来,那气息又瞬间荡然无存。 如此往复几息,那痛苦竟似乎一次强过一次,饶是萧莲心性情坚毅,却也顶不住那一波又一波的折磨,几欲晕去。 就在此时,玄青的声音再次传来:“徒儿,为师教你导气法门,你且摒除杂念,专心练习!” 当下玄青便将法门传授于萧莲心。 萧莲心不及听完,便立时照行。不一会儿,胸腔忽起一阵破碎之痛,紧接着体内那股洪流果然逐渐经脏腑,归入丹田,丹田气息逐渐成团,不再外泄。 经玄青指点之后,萧莲心果觉胸腹疼痛逐渐止歇,经脉越来越舒畅,身体也跟着轻盈起来。 随着法门越行越熟练,能量吸纳越来越快,萧莲心丹田气息逐渐变大。雨水越来越小,不再有惊雷落下,头上雷轰缓缓落入水中,不一会儿竟又钻入了瓷瓶之中。 萧莲心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却见雨水已停,天朗气清,袁潇湘远远地坐在屋檐下面打瞌睡。 心中一暖,毕竟还是有人在真正关心自己啊。 萧莲心从水中缓缓站起,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丝不挂地坐在淤泥之中,身上粘着一层厚厚的结痂,经水一泡,犹如黏附的脓血,顿觉一阵恶心。 水声响起,袁潇湘立时惊醒,呼吸急促,忙倒立着“奔”了过来,急切地问道:“师弟,师弟,你……好么?” 萧莲心心中一阵惊奇,袁潇湘内力本自不差,如此奔得几步,并不会引起气喘,自己竟可以轻易察觉到他的呼吸! 不由得又转目看去,树叶之上的昆虫在震动翅膀,一滴水落了下来……二十米之内的风吹草动竟都能被自己感知! 袁潇湘不知情由,倒转身体,关切地注视着萧莲心的一举一动。 “哈哈哈哈!”萧莲心一步跃出池塘,抱起袁潇湘,转着圈大笑道:“成功了,成功了,丹药炼成了,确实可以加快修炼速度……” 袁潇湘一愣,回想起方才萧莲心跃出池塘的身法确实不同往常,这才反应过来,紧紧抱着萧莲心,两师兄弟忘情地一齐大笑起来。 第90章 引雷之术 三日后,三枚丹药已服用完毕。 洗尽身上最后一层结痂,萧莲心走出浴桶。 天色泛起鱼肚白,他打开院门,看着芳草萋萋的院外,只觉体内浊物尽除,丹田之内劲气鼓荡,好似重生了一般。 萧莲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觉从未有过的放松。 袁潇湘就像一位望子成龙的大家长,每日间勤勤恳恳地照顾好萧莲心,甚至开始修复药王谷的一切。 看着萧莲心的进步,他琢磨着复仇之后,就该重振药王谷了。 “今日起,为师教你引雷诀。” 连日来,玄青时时出现在萧莲心脑中,他对萧莲心的勤奋态度十分满意。 雨季的山谷十分湿润,山间气息清新,充斥着生机勃勃的灵力,萧莲心浑身充满了劲力,他点了点头,走到院子中间盘腿坐定,开始闭目观想。 红海之上,光头老僧背着手将修炼之法娓娓道来。 “雷霆为阴阳之气所生,依《洛书》五行之数,雷霆行天地之中气,曰五雷,在内功修炼上,五雷分属五脏,五脏之气攒聚,会聚为一,方能达于大道,掌握五雷之妙用。” 萧莲心初窥修炼门径,对修炼之道一知半解,如今听玄青说得玄妙,虽未解其中真意,却也听得专注,一字一句记在心中,慢慢咀嚼。 玄青待萧莲心记住了,接着说道:“雷乃天之号令,其权最大,三界九地一切皆属雷可总摄,是道家最高法门。为师……呃……为师嘛,也曾参悟道法,后遁入空门,你既被这雷兽择主,因此为师依然授予你道门雷法。” 萧莲心听出玄青话中似有内情,但无关修炼,也不去追究,微微点了点头,心道:管他佛门道门,这引雷诀既为最高法门,总是值得修炼。 玄青说道:“三日来,为师教你的皆是五脏之气攒聚之法门,且在混元丹的助力下,你已打通逆脉关窍,大幅提升修炼速度。雷法在行法之时,多召役上天雷部将帅执行,特别强调本身内力修为,以本身五脏之气化为五雷之神,与虚空之神混合为一……” 说着,那光头老僧忽扎起马步,捏的却是道诀,比划起来。 他一边将雷法修炼各中诀窍详细道来,一边演示身法,萧莲本就心思灵动,聪慧机敏,如今得遇名师指引,更是如虎添翼,当即在玄青的指点下,不由得双手比划,气息涌动,修炼起来。 法门讲解完毕,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萧莲心原以为那佛语乃引雷秘诀,原来竟是玄青为护他而教予的清心之咒,只因他从未修炼过雷法,只能从初阶“五雷邪法”起修,而后,以邪入正,再以正修道,最后以道合真,若不清心凝神,他极可能变得古怪异常,甚至失心疯。 照法引导体内能量运转半日,萧莲心觉得体内劲力充沛,当即起身,扎稳马步,双手在胸前划太极,手掐剑诀,心中默念引雷法咒,引导体内能量凝聚于指尖,猛喝一声口诀,身体腾空跃起,手指从上至下,指向前方一块板砖。 一阵微风拂过,板砖纹丝不动。 萧莲心眉头一皱,缩回手指看了看,手指虽觉鼓胀,竟无半点雷意。 他不服气地又试了几次,那砖块却依旧岿然不动。 心中一急,忙问道:“师父,师父,为啥……” 玄青本就在他体内,对他的想法一清二楚,不待萧莲心说完,幽幽解释道:“哼,上次那是为师引雷,又有雷兽助力,所以能成,如今你自个儿,可有的练咯!” “可是……”萧莲心还想争辩两句。 玄青打断他的话,说道“没有什么可是,混元丹虽可提升你的修炼速度,却也不是一吃就会的全能仙药,这引雷诀本没个二十年功力是不能练的,你嘛……既有为师亲自指点,勉强可以练练,但也不能一蹴而就。” 萧莲心无言以对,五日之后就要上阵,这临时抱佛脚的功夫,也不知能不能唬住人。 他堪堪地又练了一阵,忽然心中一动,想道:既然师父可以直接以我之身,施展法力,那为何他不直接以我之身对阵那兄妹两呢? “想得倒美!”玄青的声音如炸雷在萧莲心脑中响起。 萧莲心被吓得汗毛战栗,尴尬道:“师父,你每次出现的时候打个招呼行不,每次都被你吓死。” 玄青却不管萧莲心的抱怨,吼道:“就你这未经修炼的小身板,哪一次强行引雷之后不得痛得死去活来,直接晕厥?要不是为师耗费精神之力助你,你早死了千八百回了!再这么耗费几次,为师这点残魂非跟你同归于尽不可!” 那恐怖疼痛的记忆瞬间涌现,萧莲心连连摇头,伸了伸舌头,心中打定了主意:可绝不能再让师父用自己这副身子引雷了。 当即再次催动体内劲力,修炼起来,然而他越练越焦躁,越焦躁,越难以调动体内能量。 玄青无奈地说道:“引雷诀,引雷诀,关键不在于雷,而在于引,你需凝神静气,心神合一,意念存想,请雷上身……” 萧莲心心思聪敏,一点即通,当即不再修炼,反而盘坐在地,诵念起玄青教他的法咒,不一会儿,果然觉得心中一片平和,缓缓睁开双眼,专心致志地练习起来。 起初几次,终不得法,但他心中也不再急躁,练到后来,意与神会,体内能量流转越来越通畅自如,指尖劲力也越来越大,耳边偶有霹雳之声响起,心中甚喜,虽已然汗流浃背,他却毫不松懈。 自晨至昏,玄青的声音再未出现。 暮色四合,袁潇湘骑着棕熊拎着食盒出现在小院门口,此处距离最近的城镇也要翻山越岭一整天,袁潇湘每日间会采一些药材或炼制一些丹药到山下镇上售卖,以换取生活物资,他腿脚虽不便,但自小在这山中长大,且又驯化了棕熊珍珠,因此做起老行当倒也驾轻就熟。 “今日修炼得如何?”袁潇湘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关切地问道。 食盒中不但有肉,有菜,还有一壶酒。 萧莲心接过袁潇湘递来的食物,愁道:“总也引不下雷来,不知五日之后成与不成。” 袁潇湘饮尽一口酒,咧嘴吸一口气,说道:“不然你就抵死不从,我和珍珠驮了你下山去,你死了他也要死,他能耐你何?师兄帮你找回《回天诀》修炼,一样可以报仇雪恨!” 若是在半年前,萧莲心还是那个油滑的混子,那么他一定会为了逃命一走了之,但如今,面对心中那些沉重的生离死别,他知道,他不能再逃避。 萧莲心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目光坚定,说道:“不成的,不能走,就是死,我也不会走。” 袁潇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仰头又饮下一杯酒,愤然说道:“如若你死了,药王谷的仇,你父母之仇,谁去报?靠我这一副残破的身子么?” 萧莲心听出袁潇湘心中的担忧,安慰道:“师父既留我在此,自然该是有把握的……” “把握?嘿嘿,外人只会利用你,从来不会在乎你的死活!”袁潇湘一杯接着一杯,烈酒入喉,已有些晕眩,看着茫茫夜色,嘲道:“晴空,怎会有霹雳?他骗你罢了,除非,除非龙王老爷布云施雨,雷公降……” 咚—— 话未说完,脑袋已落在桌上,沉沉睡去。 萧莲心却灵光一闪,心中想到了一个法子…… 第91章 凌虚步法 是夜,萧莲心翻遍了整个药王谷。 凌晨时分,终于沉沉睡去。 袁潇湘醒来后,看到满院子的废剑,心中惊疑,连忙回屋摇醒萧莲心,问道:“那院子中的剑是哪来的?” 萧莲心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喃喃道:“我捡的。” 袁潇湘不解地追问道:“你捡来做甚?” 萧莲心活动着臂膀,走出院子,看着满院的废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说道:“自然有用处。” 袁潇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既不肯说,也不再追问,背上药篓便让棕熊驮着出门去了,如今药王谷没人,萧莲心需要修炼,因此采药炼药卖药的活计都落到了他这个大师兄身上。 萧莲心走到院子中央,捡起一把长剑,轻轻擦去剑刃之上棕色铁锈,隐隐露出其中寒光。 “这破铜烂铁的,你确定你的法子有用?”玄青的声音在萧莲心脑海中响起。 萧莲心自顾自点了点头,说道:“莫要小瞧了这些破铜烂铁。” 玄青冷笑道:“依为师之见,你该抓紧修炼才是正经。” 萧莲心撇了撇嘴,答道:“修炼自然是要修炼的,只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若那日我无法如你所愿引来天雷,那又如何?” “这个嘛,这个……” 玄青的声音略微有些迟疑,顿了顿,忽又笃定地说道:“就没有我玄青教不会的徒弟!你莫要打退堂鼓,为师自有主意。” 萧莲心撇了撇嘴,皱眉道:“师父啊,不是我不相信你,凡事总有个万一,我是说万一,总得有个备用方案嘛。” 玄青停顿半晌,答道:“你说的,也不是毫无道理,如果打不过,那就……那就跑路咯!” “跑路?!” 萧莲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一秒才让自己不要打退堂鼓的人,此时竟说跑路。 “打不过就跑,三十六计走为上!没人教过你瓜娃子?”玄青反问道。 萧莲心深吸一口气,对这位师父的脾性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无奈地说道:“师父啊,你可是有几百年道行的半仙啊!怎么能跑呢?有损形象!” 玄青怒道:“呸,我若肉身未被毁去,还轮得到你教训?你这小身板,打不过不跑等死吗?” 萧莲心不敢顶撞,嗫喏地说道:“那,那我们为何不现在就,就跑……走呢?” 玄青喝骂道:“打都没打,你就先怂了,没出息!” 萧莲心一阵无语,在狡辩这方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跟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玄青对萧莲心的腹诽一清二楚,心中不悦,呵斥道:“还愣着干啥,把手上那破烂扔了,为师今日教你跑……啊,不……教你凌虚步!” 萧莲心只觉背心一凉,也不再争辩,只好放下手中废剑,找了一处空地,盘坐闭眼,集中注意,开始观想。 红海之中,玄青背手而立,感觉萧莲心已经准备完毕,缓缓说道:“引雷诀你才练了一天,因此并无成效,你慢慢练,不妨事,今日为师教你凌虚步,此步法暗合奇门八卦之道,以身为阵心,引敌杀人阵中,再以步法变换耗敌方之劲力,扰敌方之心神,于其不备之时或诱而敌之,或提气奔走。” 萧莲心忽然想起萧家的腾云步法,想来也是一门进攻与撤退的功夫,不知哪种更厉害。 玄青感知到萧莲心的想法,轻蔑道:“啧啧啧,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凌虚步岂是你家那笨到家的腾云步可比的!凌虚步法通合六十四种变化,每种变化又可临机巧妙组合,你且看好了!” 玄青当即缓缓演示起来,却见他步法越走越快,身形飘忽,虚影憧憧,走到后来,萧莲心竟似乎看到了无数的玄青,慌忙揉了揉眼睛,眼前却已空无一人,惊得目瞪口呆。 “如何?”玄青的声音从萧莲心身后传来。 萧莲心从未见过如此鬼魅的身法,玄青演示这一遍,心中已然叹服不已,不住点头道:“厉害,太厉害了!” 玄青满意地点了点头,摸着油光铮亮的圆脑袋,问道:“学会了吧?” 萧莲心神情茫然了片刻,回想起来,除了那一片虚影,竟是一片空白。 “笨!”玄青感知到萧莲心的想法,鄙夷道:“我演练得如此之慢,你竟没看明白!” 虽然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笨,但萧莲心此时满心都是这凌虚步的诀窍,因此也不去计较,谄媚道:“师父,师父,你就,再演示一遍嘛,这次我一定记住!” 玄青叹一口气,心中却是暗喜,这桀骜的徒弟,好歹是让你服了一回。 待得萧莲心再三央求,玄青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头演练起来,这一次,他有意拖慢了速度,边走,边将每一种步法都详细加以解释。 步法变化晦涩难懂,每每不明之处,萧莲心便让玄青停下来,细细解释,同时也在心中把这步法演练一遍,如此一来,待得玄青讲完六十四种步法变化,已然到了黄昏时分。 “小师弟!”袁潇湘的声音远远传来。 萧莲心停下步法修炼,看向院外。 袁潇湘如往常一般,提着食盒出现在院门口,脸上神色凝重。 待得棕熊驮了袁潇湘进得院中,萧莲心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袁潇湘放下食盒,说道:“今日我去镇上贩卖草药,见得一群官差打扮之人,另还有一些江湖武人四处打听咱们这药王谷的入谷之法!” 萧莲心眉头一动,忽然想起了慕容昀,当即问道:“你细细说一下那些人的样貌。” 袁潇湘捋了捋思绪,说道:“那一群官差没啥可说,倒是跟官差混在一起的几个武人有些特别,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中,身上的威压连我也不敢靠近,另外还有一人,身上背着一把琴……” “啊!是他们!”萧莲心惊呼道。 袁潇湘焦急问道:“谁?” 萧莲心咬牙道:“还能是谁,慕容昀的狗腿子们!” 袁潇湘想起萧莲心同他说过萧泓烈之事,此时心中明了,说道:“如今十数年过去了,入谷道路又久无人行,连我也找了两日才找到,想来他们不一定能找进谷来。” 萧莲心缓缓摇头道:“你不知道,那慕容昀养了数百只食人肉的猎犬,那猎犬嗅觉十分灵敏,这几日你时时出谷,他们只需携着猎犬,循着你的味道,恐怕也能找到这里!” 袁潇湘心中似乎压上了一块巨石,若在十六年之前,他大可拍着胸脯保证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当年入谷道路不但设了阵法,还设置了无数机关,但凡有不熟之人闯入,关键处只要踏错一步,立时便会触动机关,来敌或被乱箭射死,或被巨石砸死,总能阻挡。 然而如今,那些机关一些毁于十六年前的那场劫难,一些则因年久失修,腐坏失灵,早没了用处。 “性命要紧,不然,我们今日就离谷吧!莫要再管那十日约定了!”袁潇湘一拳头敲在木桌上,砸得杯盘碗碟一齐跳将起来。 萧莲心摇头道:“不,既已答应了师父,无论如何我要设法帮他拿回金刚涅盘塔。” 袁潇湘阴沉着脸,恨恨叹道:“若你死了,拿那劳什子塔,还有什么用!师弟,你就听师兄一句劝,咱们先避一避!” 萧莲心恼道:“避得了一时,能避一世么?我们要报仇,难道就不用遇到这些人了么?” 袁潇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提起眼前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袁潇湘一脸不悦,萧莲心这才语重心长道:“这两日,我修炼颇有进益,倘若他们真的找来了,打不过,跑我们还跑不过么?更何况,难道我们就敌不过他们么?” 袁潇湘抬头瞪着萧莲心,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只轻轻点了点头。 萧莲心眸底浮起深深的恨意,自言自语道:“更何况,他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呢!” 第92章 戮仙法阵 自从得知慕容昀的人已找到山下之后,萧莲心练功越发勤奋,每日除了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部用来修炼。 他本就聪颖,三日来,他不但将凌虚步法练得纯熟,又缠着玄青,学得一套无极剑法。 只不过,依旧无法引下雷来。 暮色沉沉,次日便是第十日。 袁潇湘那日之后,再未下山,此时虽简单炒了两个菜,却独独没有酒。 两人坐在院子石阶前,心事重重。 袁潇湘斜眼瞟向萧莲心,欲言又止。 萧莲心感知到他的眼神,问道:“怎么?” 袁潇湘想了想,说道:“既然无法引下雷来,明日仓皇应战也是找死,不如,趁这夜色……” “不,不走。”萧莲心不待袁潇湘说完,果断地否决道。 袁潇湘吃瘪,只好闷闷吃饭。 萧莲心知道他心中郁闷,说出了心中疑惑:“我引不下雷这事,师父知道得一清二楚,却还是让我待在此处,不知是何用意。” 袁潇湘抬头看向萧莲心,等他继续说下去。 萧莲心将自己碗中一块肉挪到袁潇湘碗里,说道:“我有没有可能,只是一块……肥肉?” 袁潇湘看着碗中肥肉,一脸不解。 萧莲心解释道:“我把肥肉放到你碗中,你必然会吃下去。” 袁潇湘点了点头,一口咽下肥肉。 萧莲心接着说道:“那如果,我在这块肉上,下了毒呢?” 袁潇湘双目圆睁,作势欲吐,吼道:“你?” 萧莲心连忙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肉没毒,我的意思是说,师父会不会是想以我为诱饵,等他们来了,再一击必杀?” 袁潇湘心下稍安,摇头道:“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问我,我哪能知道?” “嘿,小娃娃,人不大,心眼子倒挺多。”玄青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萧莲心却心中一喜,玄青随时都能感知他心中所想。 他是有意要激玄青出来。 玄青接着说道:“要说底牌嘛,为师自然是有的,实在不行,再用一回你的身子。” 萧莲心眼角的笑意立刻隐去,回想起那全身炸裂之痛,连忙摇头,说道:“那还不如死了!” 袁潇湘看他又在自言自语,知是在同玄青说话,已然见怪不怪。 玄青道:“先吃饭,吃完饭,为师教你最后一个法门!” 萧莲心喜道:“果然还有底牌!” 话毕,风卷残云地吃完饭,依照玄青指示,萧莲心来到后山一片空地前。 朦胧的月亮周围绕着一圈光晕,夜色有些暗淡。 萧莲心在空地之中入定,等待玄青吩咐。 玄青借用萧莲心的眼睛,环视一圈,这才说道:“接下来教你这个法门,名唤戮仙阵。” 萧莲心心中愕然,好霸气的名字! 玄青接着说道:“此阵传自上古,本为一套阵法,威力无穷,但阵法秘籍早已毁去,为师也只窥得残本,习得其中之一,驱动法阵之人能量越强,阵法威力越大,眼下以你这点微末道行,驱动此阵,戮仙是不行了,但阻挡此二人一时三刻也足够了。” 话毕,玄青当即在那红海之上演示起来。 他双腿站得笔直,手捏一个指诀,双目微闭,口中喃喃诵念。 只一息,玄青神色忽变,脚上踏着凌虚步法,以指为笔,依着先天八卦方位各凌空划了一道符印。 和尚画符,匪夷所思。 “看会了吗?”玄青问道。 “呃,这就完了?”萧莲心一脸难以置信。 符印画出,想象中那铺天盖地的力量并没有出现。 玄青眼皮一抬,说道:“还待怎的?” 萧莲心面上神情一阵呆滞,眨了眨眼,说道:“不是戮仙吗?我怎么感觉……感觉……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玄青闻言,眼睛轻轻闭上,微微吐出一口气,怒道:“说是法阵,法阵是什么,是要借助天地自然之灵气才有用的东西,为师现在在哪?在你这小脑瓜中,你这脑瓜中有支撑法阵运转的灵力么?” 一阵输出,喷得萧莲心不敢再言。 玄青说完,看着萧莲心,却又自嘲道:“也是,你这小子生在武修末世,莫说此等大阵,恐怕什么是灵力都没听过。” 萧莲心点了点头,忙又摇了摇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无妨,为师且问你,那些符,你都记住了吗?” 萧莲心抬眼看向远方,回忆了一番,微微摇头道:“没有记全。” 玄青已然知晓萧莲心未记住的符,微微笑道:“难为你一个初入道门的毛头小子好歹还能记住两个,为师再演练一遍,你能理解的便理解,不能理解的务必死死记住。” 萧莲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玄青站回原地,手捏指诀,将口诀大声诵念出声,再一次画出八道符印,他一边演练,一边将符印的来历,画法,作用娓娓道来。 萧莲心听到入神处,手指也轻轻在眼前跟着画,如此画得两遍,终于将八道符印一一记下。 玄青演示完毕,已是面色苍白,身影似乎也变得有些虚无。 “行此阵法,十分消耗劲力能量,不到万不得已,你万勿施展,否则一旦你劲力耗尽,法阵灵力却还不足以诛杀敌手,你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话毕,玄青的身影忽然消失,萧莲心缓缓睁开双眼。 时已黎明,东方泛起鱼肚白,袁潇湘远远靠着棕熊睡着,并未靠近。 萧莲心看着那残缺的身影,心中一暖,不舍之感汹涌而来,但他终究是走了过去。 “师兄。”萧莲心轻声唤醒袁潇湘。 袁潇湘揉了揉惺忪睡眼,答道:“那什么,怎么样?” 萧莲心将他搀扶起来,说道:“师父又教了我一个阵法,凭此阵法,要逃命倒是不难。” 袁潇湘闻之,眼中流露出喜悦,激动地说道:“那就是说,一旦拿到东西,我们就可以立刻撤退咯!” 萧莲心微微一笑,看着袁潇湘说道:“不是我们,是,我。师兄,你先下山去吧。” 袁潇湘神情忽然凝滞,好似没有听清,惊道:“什么?我,下山?” 萧莲心点了点头,道:“来者实在太强了,我不能确保你的安危。而且,此事本也与你无关,你就,下山去吧!” “混账话!”袁潇湘怒吼道,“我是你师兄,如今强敌将至,我怎能舍下你,独自逃命!如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颜面去见师父?” 棕熊珍珠忽觉主人发怒,立时站起,对萧莲心怒目而视。 萧莲心心知自己这个师兄性子憨直,但凡认准的事情,便是一根筋倔到底,倘若没有充足的理由,决然不可能让他自行离去。 萧莲心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激动而颤抖的脸,颓然道:“这样吧,如果你能追上我,那你就不必走了。” 袁潇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腿,无力地耷拉在地上,惨然笑道:“是了,你嫌弃师兄这残破的身子拖累你了。” 萧莲心深吸一口气,袁潇湘是自从爷爷走后,对他最好的人,他又如何忍心伤害他呢? 心中一阵刺痛,柔声道:“师兄,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几时嫌弃过你?师父确实教了我一套逃生法门,届时我必能逃得命去,但如若你和珍珠守在山上,他们抓不住我,必然会找你们的麻烦,届时,不就更麻烦了么?” 袁潇湘关切地看着萧莲心,他其实也懂其中道理,只不过要让他独自逃生,却也是一万个不忍心,但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萧莲心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然赶超自己,只好苦笑着拍了拍萧莲心的胳膊,说道:“保重。” 话毕,爬上棕熊,往山外走去。 萧莲心看着那佝偻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此生最后一次告别,心中五味杂陈。 “我在山下济世堂等你!” 萧莲心正转身返回空地,远远地,传来袁潇湘的喊声。 第93章 新仇旧恨 天亮以后,似乎与平常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萧莲心已将引雷诀的心法又修炼了两遍,自觉体内劲力充盈。 但,偏偏就是引不下雷来。 如此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人上山,萧莲心问道:“师父,人家估计不会来了。” 脑海中空空如也,鸦雀无声。 “师父,师父……”萧莲心又唤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百无聊赖中,萧莲心搬来提前准备好的废剑,略微一思考,索性按照戮仙阵的阵法放置。 如此忙了一日,日落西山,萧莲心方才歇了下来。 “哟,看看,看看,那不是萧家公子么!”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傍晚。 萧莲心抬头看去,那人正是清江楼琴师,侯显之。 他身后那人,却叫萧莲心吃了一惊,竟是海月派张沐月,只见他全身缟素,竟穿着一身孝服。 他左右看了看,并无他人,心道:如若只是这两人,倒也不惧。 “怎么,你不报仇了?”侯显之怂恿张沐月。 张沐月双目含泪,面色绛红,缓缓举起弯刀,欺身上前。 萧莲心看着张沐月这身打扮,已然知晓必是张坤仲毒发身亡,虽心知张沐月怀恨在心,手下绝不会留情,但他终究念着当日与张沐月的约定,如今到底是自己没有做到,因此竟不想下死手。 一双弯刀直杀向萧莲心面门,萧莲心一跃避过,说道:“我并不是有意不去救你爷爷的。” 张沐月哪容得萧莲心解释,一击不中,双刀再次向着萧莲心胸腹横砍而来。 萧莲心随手操起一把废剑,集中精神,使出前两日学会的无极剑法,剑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将全身护了个周全。 如今他耳目的敏锐程度也已非比寻常,张沐月的一招一式在他眼中,宛如慢放一般,但无论张沐月的招式之中如何漏洞百出,萧莲心始终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咦!”侯显之一脸惊疑,短短数月,萧莲心竟从一个武修废人,直接跃进了地之境界的强者! 只见萧莲心脚步越来越快,忽而竟不再用剑抵挡,虚影绕着张沐月,如一阵风般左突右进。 张沐月急得满头大汗,莆见萧莲心往右,他的刀便向着右边杀去,萧莲心却又出现在他的左边,连忙收招左挡,萧莲心竟又出现在了前方。 斗得半晌,张沐月只觉头晕目眩,力有不逮,忽觉背心一痛,只觉眼前一黑,瘫软下去。 “嘿,那骑熊的瘫子,你不要了么?”侯显之冷冷说道,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表情。 萧莲心猛吃一惊,莫非大师兄被他们抓了? 当即撇下张沐月,废剑急挥,杀向侯显之。 侯显之身形一转,从背上抽出胡琴,挡了一剑。 但觉那废剑之上劲力不觉,胡琴险些脱手,侯显之大惊失色,向后跃出,却又强行笑了起来,喝道:“你杀了我,就莫要想知道那瘫子的下落!” 萧莲心紧追不舍,杀招频出,不待侯显之反应,废剑已搭在侯显之脖颈上,怒道:“说,你们把他带哪去了!” 侯显之看着脖颈上的废剑,心中笃定萧莲心定不敢动手,于是似乎故意刺激萧莲心,讥笑道:“你乖乖跟我们回去见二皇子,就能见着他了。” “你!”萧莲心怒不可遏,长剑紧紧抵着侯显之的脖颈,殷弘鲜血渗透而出。 侯显之心中虽惶极,却装作有恃无恐地说道:“你若杀了我,那瘫子立时就会被乱刀砍死。” 他吃定了萧莲心。 萧莲心强行压抑住心中怒火,废剑缓缓落下。 侯显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释然道:“跟我回去……” “啊!” 他话未说完,只觉腿上猛然剧痛,只听得“铮铮”两声,一对脚筋竟齐被砍断,当即摔倒。 萧莲心冷冷说道:“他最讨厌别人喊他瘫子!” 侯显之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呻吟道:“你,你,我杀了你!” 萧莲心目露凶光,废剑一转,指向侯显之眼睛,问道:“人呢!” 侯显之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后悔不迭,自己倘若全力一搏,没准还能敌得过他,如今却作茧自缚,双腿也被废去,正待发作,心中却又软了下来,捂着双腿说道:“你,你放了我,我说,我说!” “兄长,你可看得真切,就是此人么?” 清冷的女声,在半空回荡。 萧莲心神色忽然变得凝重,狠狠地瞪了一眼侯显之,咬着后槽牙说道:“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正是此人。” 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已然逼近。 侯显之眼睛一转,知是萧莲心的强敌到了,竟从胡琴之中抽出一把极细的长剑,运足劲力,径直刺向萧莲心咽喉。 萧莲心临敌经验欠缺,侯显之此杀招又乃攻其不备,那长剑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极细的伤痕,险些被割喉,心中震怒,提剑刺去。 侯显之却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长剑送出之时,单手撑地,一跃而起,竟已跃出萧莲心的攻击范围,滚入草丛,没了身影。 萧莲心提剑欲追,却忽觉一阵磅礴的压力向着自己袭来,忙收住剑势,劲力回收,护住心神。 此时暮色四合,月亮还未升起,空中只剩下连片的黑云,冷风吹过,甚为阴冷。 但萧莲心经十日来突飞猛进的修炼,目力与耳力都得到了极大提升。 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并肩而立。 男子身穿一身黑色长袍,女的则穿着一身粉白色的齐胸襦裙,两人皆是黛眉凤目,阴柔中却又带着狠戾,竟长得一模一样。 “他——有些奇怪。”那女子柔柔地说道,“他不像是有此能耐之人。”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男子答道。 萧莲心猛觉压力倍增,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被压碎了,只道要交代在此地了。 “挺住,他们不会杀你!”玄青的声音幽幽进萧莲心脑中。 “咦!是那个气息!”女子忽然说道。 萧莲心顿觉身上压力撤去,身子一软,呕出一口血来。 “少年人,你可知得罪我兄妹两人,是何下场?”男子问道。 萧莲心猛咳两声,用废剑撑着身子,缓缓站起,冷笑道:“若不是有事求我,你们又怎会来此地,既有事求我,我又何惧得罪你二人。” “噢?你不怕么?剜骨挑筋,剔肉削骨,甚至让你,魂飞魄散!”男子缓缓说道,似故意恐吓萧莲心。 萧莲心冷笑一声,暗暗引导体内能量运转,说道:“既是有事情求我,那就直说吧,我也不是吓大的。” “你知晓涅盘塔的驱使咒语?”女子的声音凄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萧莲心心中一动,师父说的金刚涅盘塔果然就在此二人身上。 “这是自然,那塔本就是我的东西!”萧莲心朗声说道。 “哈哈哈哈……”男子忽然大笑起来,说道:“我兄妹二人得此塔之时,你恐怕还未出生,哪里就是你的东西了,除非……” 男子的眼神忽然凌厉,如一把利剑般向着萧莲心射来。 萧莲心并不知道他说的除非是什么,但要哄得两人拿出那塔,必然是要恐吓两人一番的,因此点了点头,答道:“正是!” 女子忽然激动起来,颤声道:“兄长,务必留下他的命和一条舌头。” 萧莲心心中升起一阵寒意,心道:果真变态,竟是要将自己变成一具活尸么? 男子微微点头,手凭空一挥,竟多出了一柄寒光闪动的长剑! 第94章 破釜沉舟 剑势如虹,照得夜如白昼。 眼看那长剑向着自己刺过来,萧莲心竟恍然间呆住了。 “跑啊!”玄青呵斥一声。 萧莲心这才从巨大的震撼中反应过来,运足劲力,使出凌虚步,发足狂奔。 一剑刺空。 “有点意思。”黑衣男子冷笑道,“这第二招,看你如何接!” 话音未落,长剑回过,横剑斜削,带起一阵呼啸之声。 比之前招,剑势更盛! 萧莲心情急之下,提起身边一把废剑抵挡,只听得“铮”一声,废剑当即被斩断! 好在他脚下未停,脚踏凌虚步法堪堪躲过一剑。 一时之间,身上冷汗如瀑,顿觉肩上火辣辣的疼,这才发现肩膀竟已为剑气所伤。 “兄长,你莫要戏耍了,砍断他四肢,带走即可。”声音柔媚至极。 萧莲心面色一凝,心道:这还只是玩闹么? 黑衣男子的剑,白光大盛,他面带讥笑,横剑欲上。 “慢着!”萧莲心自知敌不过,决心智取。 “嗯?”男子剑势顿收,问道:“你有何话说?” 萧莲心正色道:“你们那金刚涅盘塔,拿出来,我自有办法。如果你伤了我,我宁愿死也不会说的。“ 他虽不知道玄青究竟动了什么手脚,但既然两兄妹是为了那塔而来,那以此为威胁总不会有错。 更何况,师父说过,只要他两祭出金刚涅盘塔,师父自有妙法取走。 “兄长,莫要听他啰嗦,直接动手吧!”女子催促道。 黑衣男子眼睛微眯,冷笑一声,道:“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 长剑斜刺,势不可挡! 然而凌虚步法玄妙至极,萧莲心脚步一转,再次让过长剑。 “哼!看你怎么躲!”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不耐烦了,长剑当胸举起,左右划动,竟划出两道光势,向着萧莲心飞来! 萧莲心心中惶急,他的劲力等级与对方实在相差太远,这一招,眼看就要躲不过去。 “引雷!”玄青的声音炸响。 萧莲心甚至未经反应,脑中忽然空白,脚踏凌虚步法,手不由自主捏起道诀,以迅雷之势念过引雷法咒,以指为剑,指向天空。 “轰隆!” 天雷忽至。 玄青的神识在脑中一闪而过。 两道光势荡然无存。 黑衣男子面色凝重,喃喃说道:“果然,你是那人的后人!” 就在此时,清冷的笛声响起。 萧莲心顿时头晕脑胀,心烦意乱,恨不能立刻死去。 “念佛咒!”玄青提醒道。 萧莲心当即默念起来:“佛告四海龙王……” 心神渐稳,萧莲心默想道:“师父,你再用我身子,引一次雷!” “不行,再来一次,恐怕你神识崩溃,我们,走不出去!你,再试一次!”玄青说道。 萧莲心口中默默诵念佛咒,强压住心中烦闷,缓缓站起。 那黑衣男子眼看萧莲心起身,手中一动,也提起了长剑。 萧莲心臂上之血缓缓流下,染红了胸襟,胸前红瓷瓶忽然抖动起来。 萧莲心心中一动,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恐怕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他轻轻拨开瓷瓶,让鲜血流入瓶中。 “嗯!”黑衣男子惊愕道,“他身上,还有东西!” “抢过来吧。”女子答道。 老子就算死也不给你! 萧莲心怒喝一声,手捏道诀,提气纵跃,口中大声诵念着引雷咒,手指指向天空。 天空没有惊雷,那雷兽却忽然跃出,瞬间变大,攀上了萧莲心脑袋。 萧莲心一阵气闷,莫非,就要结束了么? 不甘心! “震雷仙兽!”女子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激动地喊道。 “哈哈哈,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男子笑道。 提起长剑,飞身而上! ”轰隆!” 惊雷乍起。 一道巨大的闪电忽然直劈下来,落到了震雷仙兽身上! 萧莲心顿觉身体血脉膨胀,疼痛欲裂。 黑衣男子大惊,雷暴乃纯阳之力,他兄妹二人恰好是一对魂修,身手不由得一滞,停在当场。 萧莲心却知道,他的身体存不下太多能量,必须立刻让两人祭出金刚涅盘塔,否则雷力耗尽,必死无疑。 正待说话,脑中再次响起玄青的声音:“以雷逼他,魂修之人,雷劫之时,若无涅盘塔庇护,有损道行!” 萧莲心立即会意,强忍体内雷暴之力撕碎般的痛楚,将体内能量引入指尖,以指为剑,指向黑衣男子! 男子纵身飞跃,转身看向身后被雷电烧毁的焦土,面色阴沉,忽然站得笔直,举起手中长剑,不知在念诵什么咒语。 那白衣女子的笛声也顿时变得阴冷凄惨起来,犹如百鬼嚎哭。 “不好!此子在召唤阴灵之力!打断他!”玄青吼道。 萧莲心不懂什么叫阴灵之力,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趁着体内雷暴之力未绝,指剑横移,指向男子。 至阳之力顿至,男子不敢托大,果然一跃让过,迫不得已,停止念诵。 雷电止息。 萧莲心神疲力乏,只想沉沉睡去。 黑衣男子还待防御,却见萧莲心后劲乏力,竟再使不出雷力,冷笑一声,说道:“噢?原来,就这两下么?” 手执长剑,缓缓走上前来。 萧莲心支撑不住,半跪倒地,眼看男子越走越近,心道:师父,我尽力了。 “吼!” 头顶一声巨吼,萧莲心心中莫名升起无尽怒气。 雷轰的意识强硬地挤入萧莲心脑袋,霸道,强横。 霎时间,黑云涌动,沉沉地压将下来。 “轰隆——” 惊雷炸响,天空中电网密布,缓缓汇聚。 “快,布阵,这畜生疯了,你承受不了这么多力量!”玄青吼道。 萧莲心只觉体内三个意识在疯狂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艰难地站起身子,视线被血糊住,远远地看见一道黑色身影不断变大。 终于,雷兽的意识暂时被控制住。 “赶快!”玄青吼道。 萧莲心脚踏凌虚步法,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画出八道符咒! “啊!”女子忽然一声惊叫。 “我杀了你!”黑衣男子怒道。 “轰隆!”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如瀑的惊雷倾泻而下。 却并没有如预料中一般,尽数落在萧莲心身上。 雷电竟依照着萧莲心布阵的方位,均匀地穿过八道符咒,落在地上。 只最后一束落到了雷轰嘴里。 宛如用雷电密密织就的笼子。 “嗯!”玄青也震惊了。 每一把倒立的废剑的剑尖之上都连接着一道闪电! 成了! 萧莲心心中一喜,控制着身上的雷电,缓缓指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忍受着雷电灼烧之痛,一脸不可置信。 眼前这个少年,不过一个普通的武修凡人,竟可引下如此恐怖的雷电! “兄长!”女子一声娇喝。 “妹子,撑住!”黑衣男子吼道,紧接着,一颗发着金色光芒的药丸从男子体内升起。 那药丸越升越高。 “涅盘塔!”玄青吼道。 那药丸忽然变大,果真融化成一座八层金塔。 金塔越变越大,替那兄妹挡去头顶闪电。 脑中响起玄青的咒语,萧莲心感觉体内劲力在慢慢流逝。 嘴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玄青念诵起来。 “师父,我快撑不住了……”萧莲心七窍都在流血,那快要沉睡的意识挣扎着说道。 “我知道,快了,这家伙离开我一百多年,需要点时间熟悉!”玄青说道。 闪电缓缓减弱,那八道符咒的光也在变弱。 “他撑不了多久。”女子冷冷说道。 两人在金刚涅盘塔的保护之下,竟迅速恢复如常。 “还要多久……”萧莲心的意识问道。 玄青口中咒语不停。 那金塔果然震动起来! “不好!”黑衣男子吼道,“他在召唤金刚涅盘塔!” 但此时,倘若撤去金塔,两人必将暴露于雷电之中,修为必受损伤。 正自左右为难之际,落在萧莲心头顶的电光忽然灭了,八道光符也缓缓黯淡下去。 “快了,快结束了。”女子冷冷说道,“如若他死了,想必这塔上的禁锢符咒会自然解除,杀了他吧。” 黑衣男子伸出手中巨剑,只待光符熄灭就立刻杀出…… 第95章 绝处逢生 就在符箓光芒将要消失的一瞬间,金塔终于剧烈地晃动起来。 “拦住他!”女子喝道,两人同时跃起,诵念咒语。 金塔被稳住了。 “师父,你快点。”萧莲心拼尽全力吼道。 “收!”玄青一声暴喝。 那金刚涅盘塔忽然一缩,变回了一粒金丹,向着萧莲心飞来。 “跑!”玄青吼道。 雷轰认主,感知到萧莲心的意识,瞬间缩小回到瓷瓶之中。 萧莲心耗尽最后能量,施展起凌虚步法。 眼看金丹追随萧莲心而去,那一对兄妹盛怒之下,身高瞬间变大,犹如一对巨人。 然而,那戮仙法阵的禁锢之力虽已然衰微,却为萧莲心赢得了一息奔命的时间。 待得兄妹二人挣脱出来,萧莲心已然奔远。 “我看你往哪走!”黑衣男子怒道。 话毕,两人倚背而立,各自在胸前捏起指诀,念起口诀。 随着两人念诵,土地之中升腾起缕缕白烟。 白烟不断汇聚,竟拼凑成了一个个骷髅。 药王谷曾遭遇灭门屠杀,阴灵之力最盛。 如今经两人一阵诵念,无数游魂野鬼的能量都汇入两人体内。 不多时,两人的身上凝聚出一道阴森可怖的骷髅身影,身影不断变大,好似一个擎天巨人。 那巨人眼中忽然射出两道光柱,向着萧莲心追去。 萧莲心虽觉察到身后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在追逐自己,却不敢回头看,只顾提气狂奔。 奔得半晌,能量逐渐耗尽,脚步终于慢了下来,又被山中藤蔓一绊,摔翻在地。 绿光远远地洒下来,落在萧莲心身上。 蚀骨阴毒钻入血肉,阴寒彻骨之感瞬间覆盖全身。 萧莲心只觉得灵魂都在颤抖。 那双空洞的巨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莲心,男女重音吼道:“还回来!” 声音袭来,如万鬼同哭,又好似有数不清的狰狞鬼魅在萧莲心耳边撕咬。 萧莲心头痛不已,缓缓向后挪动,心中默默问道:“师父,怎么办啊。” “默念佛咒,稳住心神,被这阴灵之光侵蚀久了,你魂魄受损,会变成白痴!为师自有办法!”玄青快速地说道。 萧莲心心中一惊,立刻默念起佛咒来。 心中当真得了一丝清明。 笛音响起,阴灵之力如潮水般涌来。 “那就湮灭吧!” 巨人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那长剑聚集了无数冤魂。 他将剑缓缓抬起,向着萧莲心压下来。 “咻!” 金丹忽然从萧莲心体内划出,伸展为巨大的金塔,塔下,玄青的残魂竟破出了萧莲心的躯体,虚影立于塔下,金塔瞬间将那巨人手中的魂剑之势荡开。 “找死!”巨人吼道。 “我魂魄灵力不足,撑不了多久,快跑!”玉虚急道。 话音方落,那金塔便抖动起来。 萧莲心已经没有劲力再次催动凌虚步法,只好跌跌撞撞地向着前方暗处跑去。 那巨人忽然扭曲,化作一个十丈余高的骷髅头,向着金塔砸落下来。 “收!”玄青喊道。 那金塔瞬间凝成一粒金丹,玄青的残魂也随之缩入其中,飘进了萧莲心怀里。 没了金塔阻挡,只一瞬间,那骷髅头再次砸向萧莲心。 与此同时,萧莲心顿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竟直愣愣地跌了下去。 骷髅头扑空。 更为奇异的是,萧莲心的气息竟在一息之间消失殆尽。 仿佛他从未出现。 “昂——” 骷髅头忽然发出一声巨吼,那吼声之中仿佛有万种声音在同时哭喊。 余音未了,骷髅溃散,变成一道狂暴的阴风,搅动得山摇地动。 萧莲心在一阵撞击之后,终于落地。 全身散架般的疼痛,让萧莲心几乎无法起身。 他躺在地上,抬头看去,一片漆黑。 伸手左右摸了摸,原来竟是一个石洞。 萧莲心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前方亮起盈莹蓝火。 阴火,此处必有尸首。 萧莲心心中一惊,忙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此处竟是一间石室。 而他的正前方十步之遥之处,一具人形骨架端端地坐在圆形石台之上。 那人一身素袍已然腐朽,只挂着几缕破布条在身上。 萧莲心缓缓走近,发现那人手中竟还死死捏着一本册子,册子上灰尘遍布,并不能一眼看出是什么内容。 他绕着枯骨走了一圈,发现并无任何异常。 这才走到枯骨身前坐下,心道:此处是药王谷地界,此人看上去已然死了十多年,莫不是药王谷中长辈? 想到此处,忽觉自己不见了长辈尸骨不行礼,似乎有些不妥,今日自己在必死无疑之时忽然落入此洞,也一定是这位祖先在保佑,当即忍痛缓缓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自言自语道:“前辈,我乃萧……白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咔擦——” 话音刚落,那枯骨的头竟忽然垂了下来! 吓得萧莲心惊呼一声。 待得半晌,不见那骷髅再动,萧莲心这才壮起胆子站起身来。 “鬼都见过了,还怕枯骨做甚?”怀中传来玄青的声音。 此时他的残魂已然从萧莲心体内,移入了金刚涅盘塔中。 萧莲心手在胸口一摸,摊开手,手中躺着一颗泛着金色光芒的珠子,玄青的身影从金珠中幻化出来,站在萧莲心手掌中。 萧莲心眼睛一亮,欢喜道:“师父,你……你终于?” “我终于听不到你小娃的心声了是不是?”玄青笑着问道。 萧莲心点了点头,立刻又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说,你,终于可以自由了么?” “是,也不是,为师需在此塔之中修炼九九八十一天,得了机缘,才能重修肉身,转世为人。”玄青解释道,顿了顿,不耐烦起来,“跟你说你也不懂,以后慢慢说,这洞中仿佛有某种神力,挡住了外面阴阳鬼修的阴灵探索,咱们暂时没有危险了。” 萧莲心喜上眉梢,心中一宽,顿时放松下来,说道:“也不知这位前辈是何人,可惜他死了,否则,我得好好谢谢他!” “你快去看看,他手里拿的什么?”玄青转身看向那具枯骨。 萧莲心一愣,说道:“这样,不好吧,咱们刚刚闯入人家洞府,保住了性命,就要去拿人家的东西。” 玄青瞪了一眼萧莲心,讥讽道:“不要给我装,我在你身子里呆了这么久,还不了解你么?这人已然死去多年,你拿了他东西,把他埋了,让他入土为安,不就扯平了么?” 萧莲心嘿嘿一笑,作了个揖,说道:“前辈,莫怪。” 话毕,伸手去触碰那枯骨。 岂料,他的手刚刚触摸到那紧捏着书册的手,整具枯骨竟轰然塌了下来。 灰尘四起,呛得萧莲心咳嗽不止。 “师父,莫不是,他不想我们拿啊?”萧莲心待得灰尘散尽,这才说出话来。 玄青喝到:“迂腐!此人的枯骨在此地太久,想必已然腐朽,你活人的手去触碰,自然是要毁掉的,现在塌也塌了,你快去拿吧。” 萧莲心再次鞠了个躬,走上前去。 拂去书册灰尘,《回天诀》三个字赫然其上! 萧莲心面色凝住了,双手不住颤抖起来,喃喃说道:“《回天诀》!是《回天诀》!我找到《回天诀》了!” 金珠载着玄青从萧莲心胸口飘出,落到了那书册上方。 青色的书皮之上写着三个大字:回天诀,并两个小字:武籍! “打开看看。”玄青说道。 萧莲心颤抖着,缓缓打开书皮,书中扉页是一段口诀,再往后翻,竟是一个个标注了经脉的小人在舞剑,活灵活现。 第96章 绝笔遗书 萧莲心一页页翻下去,书中忽然掉出一物。 捡起一看,竟是一封信! 萧莲心忙放下书册,轻轻将那信展开来。 却见那信件之上的字迹黑中泛红,竟是以鲜血写就! 借着金刚涅盘塔的光,萧莲心低声诵读起来。 “余乃药王谷谷主,白唯诺……” 一行字映入萧莲心的眼帘,心中仿佛突然被重锤敲击,他惊诧地抬起头,看向那一堆散落的枯骨。 他,竟然就是白唯诺,就是自己的父亲!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枯骨,心中翻涌起万重思绪。 玄青已然看到那行字,看萧莲心一动不动,提醒道:“先看完,再让他入土为安吧。” 萧莲心点了点头,展开书页,接着读下去。 “时年贼人大举入侵药王谷,幸承友萧泓烈先往告知,岂料贼人尾随而至,屠尽谷中弟子,呜呼,余虽尽全力而不能救,遂将幼子托孤于萧泓烈,并以《回天诀》药典赠之,为保幼子,余承诺,他日必携《回天诀》武籍寻幼子,若幼子无恙,即可补赠武籍……” 萧莲心读到此处,惊愕不已,虎目含泪,这些话虽然不是父亲对他说的,但字里行间尽是对他的深沉爱意,心中既感动又伤心,叹了一口气,翻过信笺,接着读下去。 “……然余重伤不治,寿元将尽,后世得此武籍者下山寻得吾子白戈,凭此信笺,可与萧泓烈换取药典。” 信到此处,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奇怪的血指印。 萧莲心忙翻了翻,书中却再无只言片语, “他没有说,究竟是谁,灭了药王谷。”萧莲心出神半晌,自言自语道。 玄青看着那书信,说道:“既然是萧泓烈先到谷中告的秘,那萧泓烈必然是知道的,他没有同你说起么?” 萧莲心缓缓摇头,苦笑道:“直到爷爷临死前,我才知道了我的身世。” 玄青轻叹一声,道:“世事无常,如今竟是你亲自找到了这武籍,也是天意,先把东西收起来吧,把你爹的骸骨也收起来,等上面那一对阴阳鬼修走了,我们再去将他埋在你母亲墓中。 萧莲心默然点头,收起书册与书信,想了想,索性将身上的衣襟扯下一块,恭恭敬敬地将白唯诺的尸骨包好,心想:我只道自己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人,怎想到父亲竟为我思量至此,我必要查清楚当年药王谷灭门之祸,报仇雪恨,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玄青环视石室,发现石室四周皆篆刻着符箓,心中了然,此即是两人未被阴阳鬼修寻觅到的缘由,他感慨道:“没想到,药王谷之下,竟还有此等符箓,莲心,你且记住了,以后有用。” 萧莲心转身一一看去,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一道石刻符箓,十分复杂,萧莲心只恨自己未曾多长一个脑袋,耗费一番脑力,已然昏昏欲睡。 玄青心知,这一夜,萧莲心能支撑到现在,已然不易,因此也不打扰他,由着他沉沉睡去。 萧莲心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了父母,但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待得他醒来之时,洞中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几个时辰。 萧莲心摸出胸囊中的金珠,轻声唤道:“师父,师父。” 喊了半晌,玄青却并未应答。 萧莲心转身回去看掉下来的斜洞,那洞口狭窄矮小,仅容一人攀爬,但石壁长满青苔,湿滑不已,抬头看去,黑黢黢的,也不知此洞究竟有多长,若要沿着原路攀爬回去,恐怕不行。 萧莲心捏着珠子,又返回石室,看了看四周,似乎并没有其他出口,又看向石壁上的符箓,想了想,索性坐下来,认真看起符上纹路。 画得半晌,终于记住,肚字却又不争气地叫起来。 萧莲心左右看了看,想道:也不知父亲是不是也是从那石道之中落下来的,这石室既然有入口,那必然就要有出口才是,否则修石室的工匠又是如何出去的呢? 当即托着珠子,沿着石壁仔细摸索起来。 石壁湿滑,摸上去竟透出丝丝寒意,也不知是何材质打造。 如此摸了一圈,并无所获,萧莲心一阵气馁,腹中饥饿,心道:莫非我大仇未报,就要饿死,渴死在此地么? 不由得一屁股坐下,躺倒在石室之中。 石室低矮,顶部裂痕纹路清晰可见,百无聊赖中,萧莲心仔细看去,竟是越看越眼熟,那些纹路由粗细两种组成,其中粗纹路画下的,竟正是药王谷的地图,而细线则较为简单,但仔细连接起来,竟标注了他所在的位置。 萧莲心大喜,一跃而起,托起金珠,仔细看去。 却见那细线所指的方向,正是东面的符箓。 萧莲心走上前去,仔细看那符箓,与其他三张并无差别,当即运足劲力,双掌推出。 岂料石壁依旧湿滑冰冷,并未移动半分。 心中懊恼,转身又去看那地图,却见那标注自己所在石室之处,写了一个小字,仔细看去,竟像是一个“中”字。 心道:莫非出口在中间? 转身看去,石室内正中正是那块圆形石台,并没有什么出口。 萧莲心围着石台转了一圈,扎稳马步,劲力运转,凝于双臂。 “开!” 大喝一声,双手推向石台,却只震得灰尘簌簌掉落,那石台竟好似与这石室浑然一体,竟是岿然不动。 萧莲心正自苦闷,玄青的身影忽然浮现在金珠之上,不耐烦地问道:“你找为师作甚?” 萧莲心精神一振,忙说道:“师父,你看,那上面有地图,只不过弟子愚鲁,找不到出口。” 金珠飞离萧莲心的手掌,飘到室顶上,玄青抬头看去,果见石室顶部弯弯曲曲画着一些线。 他眉头一皱,凑近看了,却发现那中字外沿似乎有一个圆圈,低头对萧莲心道:“你跃起来,按一下这个字。” 萧莲心闻言,一跃而起,手指直直地按向那中字。 “卡塔——” 忽听得机关声响,萧莲心心中一喜,转头看向四周。 “咻——” 两簇箭破墙而出,向着萧莲池刺来。 萧莲心大骇,所幸经过修炼,他感知力已十分灵敏,身体一转,让过箭矢,只听得“铮铮”两声,箭矢插入了石壁之中。 力道之大,令人咂舌。 萧莲心无语地看向玄青,玄青尴尬一笑,解释道:“我也不是有意害你。” 话毕,玄青随着金珠落在萧莲心眼前,说道:“你再把你爹的遗书拿出来瞧瞧,他既然要托人家去找你,自然要讲明出洞的方法。” 萧莲心依言取出血书,左右翻看,并无异常。 正自颓然,玄青忽道:“你试试如何才能印出这个血指印?” 萧莲心当即会意,右手探出,伸手试了两次,竟捏出一个指诀,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那指印之上。 玄青恍然大悟,说道:“点石成金!” 萧莲心问道:“什么意思?” 玄青解释道:“是一种上古道家指法。你去看看那石台中央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 萧莲心依言擦去石台灰尘,细细摸去。 果然石台中央有一个凹印,那凹印跟书信之上的指印一模一样。 当即捏好指诀,按了上去。 “卡塔——” 又是机关启动的声音,萧莲心凝神细听,全神戒备,只怕又飞出什么暗器。 待得半晌,石室内竟无半点响动。 萧莲心跃下石台,正自泄气,忽又听得“铮”一声,似是金属相击。 紧接着,石室忽然猛烈摇晃起来…… 第97章 儿时大叔 萧莲心正自惊心,唯恐石室塌方之际,却看到位于东方那道石壁化作一道石门缓缓升起。 待得那石门升到顶上,石室终于不再摇晃。 萧莲心惊喜交集,大吼一声:“师父,有出路!” 当即掠到石门前,向内看去。 一条黑黝黝的甬道豁然眼前。 萧莲心当即将白唯诺的尸骨捆在身上,借着金珠的微弱光芒,又细细看了一眼头顶的地图,这才摸着墙壁慢慢往里面走去。 岂料,萧莲心才刚走出五步,脚下石板忽然向下塌陷。 萧莲心想起洞中那两簇铁箭,当即伏倒。 只听得一声巨响,身后那石门竟直直地落了下来,断了后路。 萧莲心待得灰尘落尽,转身看去,身后黝黑一片。 心中感叹一句,这才起身,循着记忆中那细线的走向,接着向前走去。 如此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萧莲心忽觉洞中已有风声,心生喜悦,知是快到洞口,忙加快脚步向前方行尽,果见一抹光亮,索性狂奔起来。 出得洞来,强光刺眼,萧莲心揉了揉眼睛,这才慢慢适应,睁眼一看,却惊呆了。 原来洞外竟是一处绝壁。 萧莲心走出洞口孤台,向下看去,云雾缭绕,不知有多深,抬头看向上方,更是高耸入云,险峻异常。 玄青的残魂已然隐入金刚涅盘塔中,萧莲心将珠子收好,十分郁闷,心道:既然修了密道,为何出口竟又是这绝壁呢? 忽又想起当日袁潇湘说,在悬崖处找到了白唯诺的衣襟,想来父亲必然就是从上面跳入洞中的,人皆道他已坠崖身亡,岂料竟是入了这去处,心中又升起希望,既然父亲可以从这里入洞,那平日间肯定不可能是从方才那通气的孔洞出去,此处必然有上去的法门。 当即转身仔细查探。 却见左手边吊着半截小孩手臂粗的铁索,铁索下方还吊着一个已经腐朽的木篮,萧莲心抬头看去,那铁索已然被斩断,心道:想必父亲日常就是靠着这木篮上下,出口必是向上走,但如今此物被毁去,不知我要如何才能上去。 萧莲心又转身循着孤台环绕一圈,果然见除了那毁去的木篮再无其他门路。 凝思半晌,束手无策,想起那日玄青附身于他,提气纵跃可立于树梢,不知将劲力凝于脚下,能否攀上崖去。 想到此处,转身看那山崖,山崖怪石嶙峋,果然有落脚之地,心中一喜,当即手脚并用,提气纵跃,如此攀得几十丈,正自手足酸软之际,却见头顶斜角处挂着半截铁链,萧莲心当即用力一跃,攀上那铁索。 岂料铁索竟承受不住,扑簌簌直往下坠。 萧莲心措手不及,心中大惊,脚蹬山崖,又落得两丈,终于停下。 心中惊惶不止,抬头看去,铁索虽然下滑,却未往下落。 萧莲心深吸一口气,稍微稳住心神,索性用力向下拉动那铁索。 铁索又落得一丈,果然停住。 萧莲心大喜,又用力拽了拽,确定铁索不再移动,双臂运劲,交互攀着铁索,几息之间已然看到崖顶,当即提气一跃,落在地上。 长吁一口气,抬头看去,夕阳西落,此处竟就是药王谷后山。 四周一片静谧,想来那阴阳鬼修已然离开,萧莲心将检查了一下白唯诺的尸骨,并未遗落,当即向着双亲墓地走去。 待得翻过山崖,却见谷中一片废墟,院子房屋都已倒塌,想来必然是那鬼修找他不得,为了发泄心中怒火,将药王谷的一切都毁去。 萧莲心想起当夜情景,犹然觉得惊心动魄,当即不再停留,径直绕过毁去的院墙,往前走,再走得数步,忽听前方传来人声。 脚步一凝,当即趴下,莫非慕容昀的人又来了? 萧莲心匍匐在草中,透过缝隙看去,却见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女子站在坟墓之前。 仿佛被一阵闪电击中,萧莲心忽然一阵颤抖。 那人背影儒雅清癯,头发虽然花白,面色却十分红润,正是儿时在莲池之上遇到的吹笛人。 桑清语。 而他身后那女子,一身鹅黄衣衫,肤如羊脂,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不是雪灵儿又是谁? 萧莲心一阵激动,当即跃出草丛,呼喝道:“大叔,灵儿……” 桑清语身子一僵,转身看去,却见一个衣裳褴褛,头发蓬乱的男子正在挥手,还待询问,身后的雪灵儿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莲心!”雪灵儿喊道。 萧莲心喜不自胜,应一声,三步并两步便窜到两人面前。 桑清语看着萧莲心满身污秽,一脸落魄样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真的是,是莲心?” 萧莲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好,你还活着,太好了!”桑清语颤抖地抚摸着萧莲心的头发,激动地说道。 萧莲心转头看去,却见雪灵儿上下打量着自己,红着一张俏丽的小脸,正捂着嘴坏笑。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的兽皮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到处都是破洞和裂痕,露出空荡荡的肚子。裤子也已经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俨然已经开档,露出里面花白的内裤。 萧莲心满脸通红,耳根发热,双手紧紧捂住下身,结结巴巴地警告道:“你!你!转……转身,不……不许看!” 岂料这女子非但不转身,相反竟捂着肚子,指着萧莲心大笑起来。 萧莲心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都烧了起来,恨不能立马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又羞又恼,急道:“你,你快点转身!” 桑清语看着萧莲心的窘境,也跟着笑了两声,这才说道:“灵儿,不许胡闹!” 雪灵儿缩着头吐了吐舌头,调侃道:“不穿衣服,不知羞!”话毕,转过身去。 “你!你!”萧莲心还想争辩两句,却一时语塞,不知说啥,抬头看向桑清语,却见他还披着一件长衫,当即也不客气,边脱他的长衫边说道:“老相识了,借穿一阵哈。” 桑清语没好气地脱下长衫,笑道:“你如何搞成这番狼狈样子?” 萧莲心顾不得答话,解下身上包裹,穿上长衫,这才说道:“好了,你可以转身了。” 雪灵儿笑嘻嘻地转过身,还欲嘲讽,但看师父在身边,便也不再说话。 “此事容我后面慢慢说吧……师兄。”萧莲心看着桑清语,郑重地喊道。 “你,知道了?”桑清语也是一愣,半晌方才问道。 萧莲心点了点头,答道:“知道了。” 说着,打开那用破布包着的衣服,一具枯骨赫然眼前。 桑清语一脸震惊地看着那枯骨,疑惑道:“这是?” “我父亲。”萧莲心答道。 桑清语面色凝住了,全身颤抖着,忽然向着那枯骨跪倒,哭道:“师父!” 雪灵儿惊愕地看着桑清语,指着那枯骨问道:“你说,这是,是师祖?” 萧莲心点了点头。 “灵儿,跪下。”桑清语轻声道。 雪灵儿依言跪倒。 “师兄,我们先把爹爹安葬了吧。”萧莲心放下尸骨,说道。 桑清语本就是内敛的人,很快便收起了情绪,两人捡来两把废剑,掘开那合葬墓。 却见墓中躺着一具尸骨,那尸骨旁边是一个木匣。 尸骨为直接掩埋,并没有棺椁,可见当时掩埋十分仓促。 萧莲心看着那尸骨,想到那就是自己从小日思夜想的母亲,心生凄凉,不由得紧紧咬住双唇,一言不发地将父亲的尸骨齐齐地摆放了,与母亲放到一处,这才掩土重新埋葬。 忙至夜半方才结束,萧莲心便将半年来的经历大致同桑清语说了一遭,说到《回天诀》之时,想起雪灵儿与寒凝霜都去萧府找过此秘籍,心中忽又升起怀疑,便却又故意隐去了。 桑清语此前已然听雪灵儿说萧府出事,出山来寻,岂料待他到达仓央城之时,萧府已然被封,更听得府中之人尽数被屠,心中焦急,四处寻萧莲心不得,近日又探听得有武林人士聚集药王谷,因此前来,岂料又慢了一步。 “如今,我们需得先救出袁师兄。”萧莲心道。 桑清语点头称是,三人当即顶着月色,往山下走去。 第98章 半路劫杀 夜凉如水,月色洒下来,将三人的影子拖长,下山的路十分崎岖,桑清语初始之时,还担心萧莲心劲力不足,恐他追赶不上师徒二人,因此故意放慢了脚步。 岂料当真走起来,才发现萧莲心身形轻盈,体内劲力竟好似强过自己,心中一阵惊疑。 奔得一阵,雪灵儿却已经不住好奇,问道:“喂,傻子,你哪里学来的功夫?” 萧莲心心中一乐,有意加快了几步,想起当日两人被寒凝霜捆在一起的场景,玩心大起,笑道:“丫头,叫声师叔听听,我就告诉你。” 雪灵儿翻了个白眼,怒道:“做梦!” “灵儿,莫要无礼,莲心确实是你师叔。”桑清语见状,搭腔道。 雪灵儿眼睛一转,瞟了一眼萧莲心,回道:“师父,这家伙一肚子坏主意,你莫要叫他骗了去。” 桑清语佯怒道:“师叔就是师叔,什么这家伙那家伙的,你以后莫要再这么叫他,没礼貌。” 萧莲心双眼弯弯,不怀好意地笑道:“听到了没?不要没大没小的,快,叫声师叔。”话毕,笑眯眯地盯着雪灵儿,仿佛在欣赏眼前这姑娘的狡辩。 “师父,你那么老,他只不过比我大一两岁,怎么就是师叔了?我偏不叫!”雪灵儿见师父竟帮着萧莲心教训自己,心中一恼,转过脸去。 “莲心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的老来子,师父年轻之时醉心修炼,因此师娘一直无所出,直到甲子之年方才有了莲心,因此他年纪轻些。”桑清语解释道。 “甲子?”萧莲心惊讶地看向桑清语,见桑清语点了点头,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默然感叹:爹真牛! 想了想,又觉不对,疑惑问道:“那我娘呢?莫不是……也是……甲子?” 桑清语仿佛看出了萧莲心的惊诧,解释道:“师娘比师父小了二十岁,因此当年生你之时,还算得上年轻吧。” 萧莲心面色一缓,忽然却又惊诧起来,喃喃念着:“小了二十岁,你是说,我爹比我娘大了二十岁……” 心中不禁对自己老爹又多了一重崇拜。 桑清语点了点头,确认道:“当年师父下山行医,救了师娘,师娘为了感念师父救命之恩,因此以身相报。” “以身相报么?”萧莲心重复道,感觉这话怎么说,怎么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接着问道:“我娘,生得美么?” 桑清语想了想,似在回忆,半晌,方才答道:“美,但不是世俗的美,气质温婉,眉心之间长了一颗美人痣,总之,谷中弟子人人称道。” 萧莲心似在心中勾勒父母形象,怔怔地不再答话。 前些日子,他虽一直跟袁潇湘在一起,但两人要么在逃命,要么在修炼,因此并没有仔细问过自己爹娘的事情。 如今同桑清语聊起来,心中对父母的形象又清晰了一分,不由得心中生起一阵惆怅。 正欲再问,却忽然间听得一声哨响。 三人当即凝住脚步,全神戒备起来。 那哨音一长两短,急促又响亮,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忽然响起,十分骇人。 萧莲心借着月色向着四周看去,微风拂动间,杀意翻腾,不由得从胸囊中掏出匕首握在手中。 忽然之间,一抹寒光闪过,萧莲心一惊,运劲于臂,匕首下意识地挡去,只听得“铮“一声响,一枚微型铁锥被打落在地。 “谁!”萧莲心吼道。 “啪啪啪——” 随着拍掌之声响起,树林中走出一个矮小精瘦的方面男子。 男子声音沙哑道:“阁下便是萧莲心?不怪候显之那废物折在你手上,有两下子,听说你手里有《回天诀》?这便是那秘籍上的功夫么?” “回天诀?”桑清语惊愕地看向萧莲心。 萧莲心并不理会,铁着脸问道:“阁下何人?干甚挡我道?” 男子答道:“好叫你不当枉死鬼,爷爷的名字告诉你也无妨,千面鬼医李构石!” “狗屎?”萧莲心眼露嘲讽,调笑道:“你这名字倒很适合你!” “扑哧——”雪灵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李构石长着一双三角眼,脸上坑坑洼洼长满了麻子,被萧莲心如此嘲笑,气恼起来,面色铁青,越发丑陋,但经雪灵儿这么一笑,面色却又软了下来,一双色眼淫笑道:“这小娘子倒生得好,今夜给爷爷暖床罢!” 说着,便要伸手去摸雪灵儿的脸蛋。 萧莲心面色一沉,匕首猛然刺向李构石伸出的手,喝道:“拿开你的脏手!” 李构石猛然缩手,让开匕首,怒道:“小崽子既要死,爷爷便成全你!” 话音未落,手中竟持着一把金刚锻造的戒尺,杀向萧莲心。 萧莲心身形一转,让开戒尺,匕首作剑,当即使出无极剑法抵挡。 岂料那人虽然长得丑陋,身手却也不俗,戒尺在手,挑、砍、削、点击向的尽是萧莲心身上的紧要穴位。 萧莲心面色凛然,心道:好一个千面鬼医,认穴位倒是准得狠。 出师以来,萧莲心还是第一次与江湖中人动手,少年心性,有意多过几招,因此虽然对方已然露了几次空隙,他却并不着急下死手。 那李构石初时还道如此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收拾起来必然毫不费力,岂料动手之后才发现,对方招式诡异,劲力更是愈发雄厚,明明只有二十岁不到的样子,竟似有了几十年的功力。 越打越心惊。 桑清语早已看出李构石并不是萧莲心的对手,只不过有意看他招式,因此也并未打断两人争斗。 看得半晌,桑清语眉头皱起,说道:“莲心,此人乃鬼门楼的医者,虽为医者,干的却都是杀人越货,淫掠良家妇女的勾当,手上无需容情,恐怕他的增援快到了!” 萧莲心应诺一声,看到那李构石满脸麻坑的方脸,愈发厌憎,眼看他戒尺袭来,灵虚步法施展,身似鬼魅,匕首竟悄然顺着戒尺划下,李构石方寸大乱,想要回转戒尺招架,那匕首竟仿佛粘在戒尺之上,摆脱不得。 “啊!” 李构石一声惨叫,五根手指竟齐刷刷冲天飞起,戒尺落在一边,抱着右手惨叫连连。 萧莲心立于李构石身侧,匕首指向他,狠戾地问道:“说,袁潇湘在何处?不说我杀了你!” 那李构石本就欺软怕硬,如今右手手指皆断,心中虽恨极,却早没了斗志,忽然扑通一声跪倒,磕下头去,连番说道:“求爷爷高抬贵手,求爷爷高抬贵手,小的再也不敢了!” 此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萧莲心一阵鄙夷,说道:“你只要告诉我袁潇湘在哪里,我便放了你!” 李构石眼珠一转,正待回答,忽听得身后脚步声起,似有数十人赶到,面色立变,猝然间翻身跃起,三枚铁锥向着萧莲心三人扔去。 萧莲心心中一惊,匕首挥出,银光闪动,只听得“铮,铮,铮”三声,将铁锥一一打落。 然而只此一息,李构石已然跃出一丈余远,喝道:“莫要叫你爷爷逮住机会,爷爷必要将你剁成肉酱……” 萧莲心正待追去,桑清语忽然拉住他道:“敌方人多势众,暂且先避一避!” 却见前方果有数条黑影闪动,向着山上逼来,下山之路仅此一条,对方人数众多,三人恐难以全身而退,萧莲心心思一转,道:“师兄,你保护好灵儿,隔日,我们在秦天的客栈见面!灵儿知道。” 不待桑清语回答,萧莲心脚下生风,双脚轻点,竟迎着那些黑影而去。 第99章 杀出重围 萧莲心奔出十余丈,蓦地里身周已然围了十人上下。 此十人皆是身着黑衣黑袍,头上带着黑纱,手上兵器却各不相同,萧莲心眼睛微眯,想起当日他骗过莫千愁,又甩了莫氏兄弟之事,心中一凛:莫不是我预料错了,竟是莫千愁派来的星火门之人? 十人将萧莲心团团围住,萧莲心环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莫氏兄弟,心中惊疑不定,朗声问道:“你们是何人指派?所为何来?” 夜色冷冽,照得十人手上刀兵雪亮,衬出一派肃杀之气,萧莲心凝神戒备,只听得一人说道:“我们是何人,你跟我们走一趟,自然知晓!” 此人声音洪亮,语音之中隐隐有劲力鼓动,萧莲心暗暗心惊:此人内力不下于刚才那李构石,想来余下九人自也不弱,须得速战速决才是。 “你们是谁我都不知道,我为何要跟你们走?”萧莲心转身看向方才说话之人,劲力在体内流转,暗暗凝劲于臂。 旁边一个粗砺声音忽然喝道:“莫要同他啰嗦,大伙儿一齐上,抓活的!” 话毕,为首一人手执一把长刀,势若疯虎,迅猛刚强,一刀向着萧莲心头顶砍来。 萧莲心侧身让过一刀,将匕首横于胸前,挡开那长刀,长刀贴着肩膀划过,衣襟被削去一块。 过得两招,萧莲心已然看出那人招式破绽,刚猛有余,灵活不足,然而苦于手上兵器只一把匕首,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匕首过短,萧莲心本就缺乏对阵经验,如今勉强挡得两次,却始终无法欺身上前。 正自焦急间,身后忽然一柄长剑刺来。 萧莲心心中一动,暗道一声妙极,身子猝然翻转,凝劲于肩,让开长刀同时,蓦地里撞向持剑之人! 那人顿觉一股巨力击来,持剑之手却被人拿住,不待后跃,萧莲心匕首已然插入那人脖颈。 只听那人喉中“咕噜”两声,鲜血顿时喷溅而出,全然洒在萧莲心脸上,萧莲心也顾不得那许多,撒手踢开尸体,夺过那人手中长剑,转身挡下斜向砍来的一刀。 长剑入手,萧莲心以一敌九,初时对阵还稍显生涩,战得半晌,手上越发熟练,长剑在他手中时而灵动如鞭,时而又刚猛无比,且他本身也是十分灵动狡狯之人,配合上凌虚步法,当真灵动如狡兔。 然而虽仗着身形灵动,堪堪避开几次杀招,又连杀三人,却始终双拳难敌四手,凶险之极,不多时,萧莲心身上已被鲜血染透,只觉得手臂腰背皆是火辣辣的疼。 就在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莫名啼叫,声若婴啼,临敌之人本就紧张,众人只一分神间,萧莲心一剑连刺其中两人臂膀,凌虚步使将出来,身法诡异,竟一刻之间又荡开余下四人围攻。 月色洒在萧莲心脸上,面色狰狞可怖。 六人眼看身边同伴倒下,越战越心惊,已然生出惧意,一时之间竟也不敢再行上前。 那为首之人左右看了看,急道:“给我上!上!”自己却横剑当胸,不住后退。 那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没人愿意做那出头之人。 萧莲心眼神凌厉,舔了舔面上鲜血,胸中了然,这帮人虽身着统一,心却不一,必不是星火门之人,冷笑道:“一群乌合之众,何必为了几两银钱,枉自送了性命!” “呸,你以为老子是为了银钱要你性命么,若不是……”说话之人声音尖细。 “废话少说!不要命了么?”为首之人打断那人说话,说道:“大家一齐上,抓了他,换解药!” 长刀一抖,再次杀向萧莲心。 萧莲心眼神一凛,心知务必先拿下为首之人,否则以这六人不要命的打法,莫说探得消息,就是摆脱他们也颇耗些精神。 当即心一横,将体内雷暴之力引出,凝于长剑,猝然挺剑刺向来人眼目,那人横刀挡来,却不知为何,只觉手上一阵刺痛,半身麻木,忽听得“铛”一声响,长刀瞬间断开! 萧莲心长剑没了阻挡,一刺到底,长剑自那人眼中穿入,又从后脑穿出,那人脑袋瞬间爆裂,脑浆飞溅,身体直直倒下,惨不忍睹。 肉眼凡胎,岂能与雷电之力抗衡! 萧莲心眼底泛过一丝血红,直如杀红了眼的地狱罗刹,他收回长剑,胸腹之中一阵猛烈的疼痛忽然袭来,只觉口中腥甜,知是自己如今五脏还承受不住雷暴之力,强忍住呕吐冲动,生生咽下口中鲜血,转身冷冷地盯着余下五人。 那五人哪里见过如此强横的剑,被眼前景象惊得毛骨悚然,瞬间没了斗志,甚至不需人喊,竟尔一齐向后退去! 萧莲心要的便是震慑住这五人,哪里容得他们来去自如,只见他身形一掠,如鬼魅般跃到那五人身前。 “说!谁派你们来的!”声音冷冽如冰。 五人一齐停住脚步,呼吸沉重,相顾左右,却无人敢言。 “你们只需回答我,我便放了你们!”萧莲心提起长剑,指向五人。 那五人似乎在恐惧什么,不住摇头。 萧莲心长剑一抖,作势要在杀一人,那人忽然声音颤抖着尖声问道:“当真?” 萧莲心凝住长剑,肯定道:“当真。” 那人看了看身旁四人,颤抖道:“我也是为了大家,若你们告发了我,我便与你们同归于尽!” 果然是受制于人,只不知,那人为何有如此能力,竟能找来如此多的江湖人士为他卖命。 萧莲心冷笑道:“这个简单,如实说的人,全身而退,其余人我便帮他杀个干净!” 长剑骤然挺出,剑光凌冽,血液顺着剑尖流下,竟荡出一丝剑气。 “我说,我们说!”余下四人纷纷开口道。 萧莲心长剑指着先前说话那人道:“你先说。” 那人又看了看其余四人,这才说道:“我们,我们是二皇子殿下派来的。” 果然,又是慕容昀。 如此折腾,也不过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 “我们可以走了吗?”那个粗犷的声音问道。 萧莲心眼中泛起杀气,道:“袁潇湘现在何处?” “不是只问,只问一个问题么?”那尖细的声音答道。 萧莲心嘴角挂起一抹诡异的笑,说道:“老子爱问几个问题,你们便答几个问题!说!” “什么袁潇湘,方潇湘的,老子们不认识,此人言而无信,大伙儿一块儿拼死便罢!”那个粗犷的声音又道。 话毕,竟又举起了手中长剑。 眼看五人竟果真手执兵器,又是剑拔弩张之态。 雷爆之力岂是轻易用的,萧莲心只那一下就差点晕厥,此时如若五人一齐攻上,以自己如今状态,也讨不了多少好处,当即冷笑一声,说道:“既说要放你们,自然不会食言,回去告诉慕容昀,他若要《回天诀》,三日后带着袁潇湘到桃花坞来换!滚吧!” 那四人如蒙大赦,不待萧莲心离开,转瞬之间,身形闪动,跃入山林,没了身影。 萧莲心看四人远去,提着剑,一一挑开地上尸首面上黑纱,皆是陌生之人,他也不细究,低头一看,身上衣衫又已被毁去,亵裤若隐若现,索性挑了一具相对干净的尸体,除下那人身上衣衫换了,身形一转,隐入山林。 萧莲心寻得一处山坳隐蔽处,静听半晌,四周并无响动,这才放下心来,身上却顿时如同卸去了全部力气,吐出一口瘀血,瘫软在地。 第100章 后日凌迟 翌日,萧莲心醒来后,取了些随身携带之药药在山下镇上卖了,又买了一匹马,便直奔沧央城外,秦天的客栈。 时值午后,萧莲心一人一剑一马,站在那间狭小的客栈前面。 客栈萧索,店门紧闭。 “咚咚咚——”萧莲心轻轻叩响门扉。 门内无人应答。 莫非,出了事情? 萧莲心眉头一皱,边敲,边叫道:“王掌柜,王掌柜!” “吱呀——” 木门打开一条缝,门内伸出一个脑袋,小二不耐烦地说道:“小店停业整顿,恕不接客。” 话毕,就要关门。 萧莲心连忙拉住小二,说道:“我不是来住店的,我来找你家主人。” 小二将萧莲心上下打量一翻,看他满身污渍,身上还带着血腥味,警惕地问道:“你找我家主人何事?” 萧莲心道:“我是他的朋友,找他有要事相商。” 小二面露难色,犹豫道:“我家主人已经许久没来客栈了。” 萧莲心想起当日他离开客栈之时,秦天身体抱恙,于是问道:“秦兄,是出事情了么?” 小二轻轻拉下萧莲心的手,说道:“主人家的事情,我等下人如何得知,只不过,前段时间,主人听说什么夫人的事情,急匆匆出门,后来王掌柜回来,让先关了客栈,主人就没来过。” “桃花夫人?”萧莲心问道。 小二已经极不耐烦,说道:“应该就是了。” 话毕,又要关门。 萧莲心一脚伸进门内,按住木门,说道:“稍等。” “你还要如何嘛?”小二无奈道。 “昨天可是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姑娘来过客栈?”萧莲心问道。 小二抬头瞪他一眼,昨日确实来了两个人,说是在客栈约了人,非要进去,小二不允,还为此被那女孩打了一巴掌,怒道:“他们约的莫不就是你?” 萧莲心心中一喜,问道:“他们在此?” 小二连忙摇头道:“那女孩子凶得咧,你看看,我这脸,昨天打我的,现在还肿!谁敢留她谁倒霉。” 此事确实是那姑奶奶的作风。 萧莲心看着小二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苦笑,问道:“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么?” 小二摇头道:“我哪里还敢问,他们见客栈进不来,便走了,只不过……好像……好像是从进城的方向去了。” 只要有个方向,便好办,萧莲心谢过小二,转头向着沧央城中奔去。 此地距离沧央城甚远,奔得城外时,已然黄昏,萧莲心远远便看到城门口依然挂着自己的画像,虽然已撤去了盘查的兵士,但他身上衣物不但是二皇子手下的,还沾了血污,如此进城,恐怕引人注目。 正自踌躇间,忽见一个胖乎乎的道士,带着两名小道,正推着板车,往城中来,心中疑难顿时消解! 缥缈观的胖道士,青樱! “青樱师兄!”萧莲心喊一声,奔至道士身后。 青樱道长转头一看,一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男子拉着一匹马站在身后,身上还一身血腥味,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萧莲心,看上去眼熟,却始终没有想起来是谁,满脸戒备地问道:“你是何人?怎生认得我?” 萧莲心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师兄,我是莲心啊。” “你说,你是,你是……萧……” 青樱双目圆睁,把萧莲心从头到脚看了两遍,他认识的萧莲心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然而眼前这人就是说他三四十岁他都信。 “嘘!小声点。”萧莲心连忙捂住青樱的嘴巴,问道:“师兄欲往何处去?” 青樱点了点头,拉下萧莲心的手,又看了看他,似乎是信了萧莲心的话,左右看了看,连忙将萧莲心拉到一旁,说道:“师祖到处找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萧莲心心中一暖,玉虚道长古道热肠,着实让人感动,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日后再向师兄交待,只不过如今我有要事进城,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青樱一愣,他素来胆小,本想直接拒绝,但他也知道观主与萧家交好,犹豫道:“你先说何事。” 萧莲心指着身上这一身行头道:“想问师兄借一身衣裳,带着我一起,混进城去。” 青樱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城门,见城门口并无士兵盘查,而他们每次进城采买都要逗留两天,身上确实也带着衣物,考虑半晌,终于说道:“好吧,那可说好了,进城之后,咱们各走各的,观中师兄还等着我买米回去下锅呢。” 萧莲心连忙点头道:“好说,好说。” 两人当即转入隐蔽处,萧莲心除下身上黑袍,换上一身宽大道袍,牵了马,跟着三名道士缓步走进沧央城。 走在沧央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萧莲心心中生出惆怅。 半年前,他还是每日在这城中闲逛的将军府公子爷,如今,他却变成了藏头缩尾的通缉犯。 恍如隔世。 这次进城,一为寻找桑清语师徒,二为探听消息,因此萧莲心在街边随意买了一顶斗笠遮住脸面,便转进了沧央城中最大的客栈——春来客栈。 小二见他身穿一身半旧道袍,全身上下透着一股穷酸味道,因此也不关注,随意给他上了一碗素面,便不再搭理。 萧莲心也乐得清静。 “……后日要在菜市门口将那人凌迟处死!”桌后,一个声音传来。 凌迟处死,得多大的罪? 萧莲心夹起一口面条送入嘴中,凝神细听。 “啧啧啧,也是胆大包天,竟敢闯入宫中行刺皇上。”另一人答道。 “不过依我看,就算他不去刺杀,咱们那位皇上也……”前一个声音正说着,忽然被打断。 “此话怎敢说,你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我也就是咱俩说说,不过也是奇怪,那人明明是个瘫子,怎么进宫行刺的皇上啊!” …… 瘫子? 萧莲心身子一僵,放下筷子。 “两位兄台,可否跟小弟详细说说。”萧莲心端着面,转到那两人桌子上。 两人一胖一瘦,桌上放着一碟花生米,两碗酒,那瘦子抬头打量了萧莲心一眼,谨慎道:“你是?” “小二,给这两位大爷上一坛好酒,再来半斤熟肉,算我账上!”萧莲心吼道。 “来嘞!”随着小二兴高采烈一声喝彩,那两人面色一喜,也不再戒备,拉着萧莲心坐下,问道:“这位道爷莫非不知道?” 萧莲心佯装一脸八卦地说道:“瘫子竟能行刺皇上,这可谓是天下头等奇事,贫道鲜少来这城中,确实不知。” 那瘦子看眼前此人确实像个乡巴佬,有心表现一把。 他端起小二送来的酒水,给自己满上,又夹了一块肉,说道:“乡下消息确实闭塞,这城中精彩故事可多着,听说啊,那瘫子是半夜闯入皇宫之中被逮到的,但如何闯入,如何被逮住却也无人知晓,只不过人是被二皇子拿下的。” “不是,不是,听说那人骑了一头会飞的熊闯进去的!”胖子吃了一嘴肉,说道。 两人越说越离谱,萧莲心打断道:“既然没有确切证据,那怎生后日就要凌迟处死了呢?” “二皇子亲眼见到的还需要什么证据,如今城中都传遍了,而且,据说为了杀鸡儆猴,明日一早,那人还会被吊在城门口示众,吊足两日后,再凌迟!” 萧莲心从头凉到脚。 如此大张旗鼓地放出这些消息,不就是为了引他上钩么,慕容昀在赌,赌他舍不下袁潇湘,要把当日用在萧泓烈身上的计谋,在他身上再用一次。 “道长?莫不是被吓到了?”两人看萧莲心面色凝重,只道他没见过世面。 萧莲心回过神来,说道:“两位道长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不待两人答话,豁然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喂,喂,结账啊……” 第101章 筹谋计策 清晨的天空刚刚泛白,一辆囚车便吱吱呀呀地穿过了街巷。 囚车中趴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不知是死是活。 “啧啧啧,真可怜,都打得不成人形了……” “可不是嘛,不过谁让他行刺皇上了,活该如此……” “可是,他是个瘫子啊,瘫子行刺,不太可信……” “可不可信重要么,如今皇上病重,二皇子理政,他要杀的人,有人阻止得了么?” …… 清晨出摊的小贩不算多,因此并没有惹出什么骚乱,但在这些人中,却有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辆囚车。 萧莲心头戴斗笠,肩上挑着一个担子,身上的道袍已然换作了一身短打,扮作农夫样子,远远跟在囚车之后。 囚车转过长街,在南城门口停了下来。 为首的兵士取出钥匙,打开囚车门,另有两名兵士上前将囚车中那人拖了出来,架着他的臂膀,将他拖上城楼。 萧莲心看囚车已然停下,忽然加快了脚步。 扁担里面藏了一把剑,精铁锻造,耐火耐热,花光了他身上所带的全部银钱。 萧莲心站在城楼底下,将担子放了下来,他轻轻摸着扁担。 身边无数道目光向他射来。 城墙上的士兵,店铺里的伙计,街边的摊贩,甚至是过往的行人。 他们有意无意地向着萧莲心聚集过来。 萧莲心冷笑一声,抓着扁担,正待抽出长剑。 就在此时,一人忽然攀上了他的右肩! 一张陌生而普通的圆脸,与普通菜农无异,那人紧紧按住了他的手臂。 “走!”那人低声说道。 萧莲心心中一惊,他此时劲力已然不俗,竟被此人悄无声息掠到身边而不知。 “你是谁?”萧莲心警惕地问道。 “是友非敌!”那人小声答一句,顺手提起担子,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中,强行拉着萧莲心往城外走去。 “你究竟是谁?” 眼见出了城,萧莲心拖住那人,怒目问道。 那人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见四周空旷,无人跟随,这才放下担子,答道:“我是谁你不用管,有人让我在此处等你,另外,还有这个。”说着,给了萧莲心一张纸条。 萧莲心疑惑地接过纸条,问道:“你如何确认,你要等的人就是我?” 那人嘴角牵动,微微露出笑意,说道:“让我来的人说会来救犯人的只有你,若是连你也看不出来,那我这二十年的斥候白干了。” “你是斥候?萧家的?”萧莲心惊疑道。 那人咬了咬嘴唇,说道:“算是吧,只是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点了,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话毕,诚恳地看着萧莲心。 萧莲心明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 那人也不客气,拱了拱手,转头看向城门方向,叹一口气,说道:“那人,不要去救了。” “为何?”萧莲心抬眼问道。 “你难道没有看出,那就是一个专门为你设计的陷阱吗?” 萧莲心远远看见城楼之上正被缓缓吊起来的人,心中一阵刺痛,说道:“那又如何?” “你这样去,你以为你救得了他么?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那人劝道。 萧莲心紧紧握着拳头,说道:“救不下来,也要救!” 那人正声道:“如无万全之策,你的轻举妄动,不过是加快他的死亡罢了,末了,还搭上你一条性命,你若死了,你的仇,他的仇,谁来报?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想得到。” 话音落下,那人拍了拍萧莲心的肩膀,说道:“我要去菜地了,告辞。” 萧莲心拱了拱手,道了声谢。 待那人走远,他打开手中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小字:金雀镇。 萧家老宅所在之地。 萧莲心转头看了看城门,城楼之上影影幢幢,城楼之下,莫名奇妙多了很多小贩,他拳头握紧又松开,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重新挑起担子,向城外走去。 自从萧家出事之后,镇中原与萧家有交情的远方亲戚、豪绅们便忙着与萧家撇清关系,陆续搬走,因此金雀镇中萧条了不少。 萧莲心一身农村汉子打扮,虽因脸生引来些许侧目,却也并不显得突兀。 来至镇上已然是中午,萧莲心随意找了一家茶馆坐下来,老板娘侧眼看了他一眼,送上一杯茶水。 一名面容丑陋的黑衣汉子坐到了萧莲心对面。 萧莲心身子一僵,手不由得抓紧了扁担。 细看之下,那人戴的是一个面具。 “别说话,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 萧莲心面色凝住了,咽了一口唾沫,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萧炽! 他不是死了么? 再见萧家人,萧莲心竟一时之间哽咽住了。 萧炽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萧莲心斜眼一瞟,身后果然有人正指着两人窃窃私语。 萧炽带着萧莲心在金雀镇中左绕右转,绕进了一处农舍之中。 除下头上面具,一条长长的伤疤自额角落到唇边,生生把一张俊俏的脸划成两半。 “萧……三,三叔……”萧莲心如鲠在喉,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以往那些横亘在他与萧家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似乎都已然烟消云散。 萧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他出身行伍,是个铮铮铁汉子,只一瞬间便稳住了情绪,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 萧莲心微微点头,漠然不语。 萧炽是萧泓烈亲手带出来的斥候,为人机敏,轻功卓绝,打探消息的功夫更是一流。 他既能探到袁潇湘与萧莲心的关系,断定萧莲心必然会去救袁潇湘,那其余事情他必然也是一清二楚。 “萧家的仇,我们一定要报。”萧炽捏紧了拳头,接着说道:“只是,慕容昀势大,报仇之事,需谨慎,务必一击必中。” 萧莲心心中一紧,袁潇湘命在旦夕,要他如何谨慎? “三叔,你或许不知道我与城楼上那人的关系。”萧莲心平静地说道。 萧炽疑惑地看向萧莲心。 萧莲心迟疑了一下,萧炽显然并不知道他的身世,说道:“此人,救了我的性命,也是因我,才被慕容昀折磨至此,我不能不管。” 萧炽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未曾想到,曾经顽劣不堪的将军府少爷竟也有如此血性的一面,顿了顿,问道:“你以为慕容昀集结了这许多江湖好手,真的只是为了抢夺《回天诀》么?” 萧莲心怔怔地看向萧炽,他确实未曾深入地了解过慕容昀。 萧炽说道:“这些年来,他不论正邪,只要顺从他的门派他都拉拢,暗中以毒药慢慢控制,让这些人为他所用,敛财只是表象,实际上是在炼制一种毒士。” “毒士?”萧莲心惊讶地问道。 萧炽点头,眼神中透出恐惧,说道:“是的,毒士,身体素质极端强悍,没有痛觉,处于半死半活的边缘,对他慕容昀绝对忠诚。” 萧莲心想起了那个黑袍人。 “但这不是毒士最可怕的地方,最可怕的是这些毒士,之所以名唤‘毒士’,是因为他们即使携带瘟疫,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但他们却可以把这些瘟疫传播给普通人,如果这样的人上战场……” 萧莲心震惊地看着萧炽,说道:“你是说,他在准备战争?” 萧炽点头道:“可能不只是战争,那些毒士中,甚至还有孩子……萧家之所以被灭门,并不仅仅是因为《回天诀》,而是因为父亲手上的秘密斥候们,查到了一些东西。” 萧莲心恍然大悟,待着萧炽接着说下去。 “但那协助他炼制毒士之人前些日子却逃了,我想若此人露了行踪,那他必会出面,总好过我们明知是他设的陷阱还去踩要好很多。”萧炽看向萧莲心。 “你是说,诱他出来,以此为要挟?”萧莲心问道。 萧炽冷笑道:“何止是要挟。” 第102章 调虎离山 夜色缓缓笼罩仓央城,城楼上的人吊了一天,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他还活着。 一骑快马穿过城门,奔到慕容府后门停下,马上之人跟着侍卫进入府中。 “你是说,他在西戎城岳王府?”慕容昀放下手中茶盏,凤眼斜睨着站在身前之人,有些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因是岳王府邸,我等不敢擅闯,因此黑袍大人只带人在外部暗守。”那人答道。 慕容昀眸子一转,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沉吟道:“慕容瑜还不死心么……” “事关重大,若人真是被四皇子藏起来的,那可就麻烦了。”一双羊脂玉手提起茶壶,为慕容昀添上茶水,女子娇俏可人,身姿曼妙。 “哼,他都迁出沧央,谪居西戎城了,难道还会翻出水花么。”慕容昀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眸幽深。 “毒士炼制正是关键时候,此人干系重大,如若走漏了消息,恐怕影响殿下的大计,还是尽早捉回来的好。”女子温声道。 慕容昀沉吟半晌,轻轻揽过女子纤细的腰肢,说道:“也罢,我就亲自去一趟,南城门那边,你多盯着。” 女子微微颔首:“若澜明白。” 半个时辰后,一队兵马自慕容府中出来,马蹄声撕开沧央城的夜幕,穿过城门,向西而去。 与此同时,两道黑色身影一起一落,消失在沧央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 萧莲心持剑,独自站在南城门外一处高楼的隐蔽处,静静地看着城门之上吊着的人。 慕容昀将那人当成鱼饵,因此即便天黑,也不令人将他放下。 夜色越深,鱼越容易咬钩。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城楼下。 “若澜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一名军士首领向云若澜拱手道。 “殿下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云若澜缓缓走上台阶。 军士不多言,引着云若澜走上城楼。 “若澜姑娘——”楼上还站着五人,身着黑衣,并非兵士,见云若澜上得楼来,纷纷拱手见礼。 云若澜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城楼中间。 “还活着么?”云若澜俯身看了看吊在城楼上的人,“务必注意,莫要叫他死了。” 那军士首领答道:“姑娘放心,每隔三个时辰我就让人查探一次,死不了。” 云若澜点了点头,问道:“将军此地,可有暂歇之处?” 那军士面色微凝,疑惑道:“姑娘也要在此地守候么?” 撤走了五名好手,就来了一个姑娘,他十分不解。 云若澜道:“有何不可?” 军士为难道:“此地简陋,若贼人到了,末将恐护不得姑娘周全。” 云若澜淡漠一笑,道:“我无需将军费心。” 话毕,她抬眼瞧了,往灯光处走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军士首领。 萧莲心狐疑地看着城楼上发生的一切,慕容昀出城,就增派了这么个女子么? 萧炽多虑了。 一阵风起,卷得萧莲心的衣袂猎猎作响,他抬头看去,乌云盖住半边天空,隐去月亮的光华,夜浓如墨。 夜黑风高,杀人夜。 只见他点足一掠,无声无息地落在城门之上,寒光闪过,飞身砍向那吊住袁潇湘的绳子。 “有人!”一声惊叫打破夜的寂静,城楼之上脚步齐动,一名黑衣人当先杀出。 只听得“铮”一声响,萧莲心的剑被荡开,只听得身后破空之声,不及落地,萧莲心提气转身,接住身后杀招,脚下蹬上城墙,再次跃起,剑光闪动间,稳稳落在城墙之上。 五名黑衣人瞬间落下,将他围住,再往后围了一圈普通兵士。 “你果然来了。”轻飘飘的一声,从五人身后传来。 萧莲心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声音来处,人群让开,云若澜负手而立。 “难道我不该来么?”萧莲心沉声道。 云若澜若有所思地看着萧莲心,嘴角牵起一丝嘲弄笑意,道:“只要你乖乖交出《回天诀》,我可饶你不死。” 萧莲心冷眼看着云若澜,此人看似身娇体弱,弱柳扶风的样子,看说话的样子,竟像是此间主人,又瞟了一眼身周,重重叠叠,甚至还有弓箭手,若要全身而退,何其艰难。 “你说话算话吗?”萧莲心长剑轻轻放下,面色缓和,刻意问道。 云若澜眉头微抬,显得有点儿讶异,又迅速恢复神色,答道:“算话。” “好吧,那你过来,我拿给你。”萧莲心将手放进胸囊,好似要掏出什么东西。 云若澜见他果真将长剑放下,反倒泛起了犹疑,给了身旁兵士一个眼神,道:“你去,拿过来。” 萧莲心却忽然将手拿出,摇头道:“我不相信他们,他们听你的,我要你亲自过来拿。” 云若澜定定地盯着萧莲心,想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萧莲心看上去一脸真诚,并没有给她答案。 见云若澜犹豫,萧莲心道:“怎么,这么多人,你不敢么?” 众人的目光虽盯着萧莲心,却也在等待着云若澜的反应。 “有何不敢?”云若澜淡淡答道,嘴角挂起一丝微笑,眼波流转,虽然心知萧莲心有诈,却浑不在乎。 “姑娘,不可!”那军士首领话刚出口,云若澜已扭动着婀娜身姿向着萧莲心走去。 “嘭!” 一声炸响,烟尘四起。 准备了一天,火灼粉加霹雳丸怎么可能不配齐! 萧莲心紧握长剑,穿过烟尘,径刺云若澜胸腹,今夜之战极为凶险,唯有擒住这女子,方得一丝生机! 然而,长剑竟是一滞,再无法向前,紧接着,烟尘中忽然伸出一只锋利铁手,抓向萧莲心胸腹。 萧莲心大惊之下,身子一侧,让过铁手,反手去抓那手臂。 烟尘散尽,众人只见云若澜一手抓着萧莲心的长剑,另一只手却被萧莲心捉住。 “什么东西!”感觉面上刺痒难忍,云若澜厉声喝问道。 脸对女人的重要不言而喻。 “送你的脂粉。”萧莲心面带嘲讽,长剑搅动,企图摆脱女子钳制。 岂料那女子虽看上去羸弱,劲力竟不弱,萧莲心扯动之下,竟未将长剑从她手中挣脱,忽又觉左边掌心一阵剧痛,转眼看去,那女子左臂之上竟忽然生出倒刺! 萧莲心猛然放开她左手,索性一掌拍向她面门。 两人之间几乎是贴面搏斗,云若澜知他全身带毒,不敢硬接,只得松开长剑,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避过一掌,忽而铁掌成爪,抓向萧莲心脖颈。 萧莲心大惊,他从未见过人的身子居然可以如此任意扭动。 云若澜竟是练了一身肉骨功夫! 萧莲心自然而然踏出凌虚步法,让开凌厉一爪,背上却不知何时已然鲜血淋漓。 两人以快打快,顷刻之间已然过了十余招。 萧莲心恍然大悟,云若澜一身柔骨功夫,使的兵器又是一双铁手套,且本身劲力极强,出手之快速狠毒,更是罕见罕闻,她敢走过来亦是想抓住自己。 众人围在两人身后不敢上前,一则两人几乎是贴身肉搏,贸然上前,恐反而伤及云若澜,二则火灼粉药效发作,众人头面奇痒难耐。 萧莲心本欲速战速决,如今却被拖住,心中着急,边打边骂道:“不知廉耻的小泼妇,喜欢抱男人干脆去卖啊,尽缠着我作甚……” 污言秽语、街头谩骂倾泻而出,直骂得众人都面红耳赤,云若澜急怒攻心,喝道:“我撕烂你的嘴!” 果然伸手向萧莲心脸上抓去,萧莲心哪里肯放过机会,身子得动,转头让过铁爪,也顾不得许多,错眼看到一只白嫩藕臂自眼前穿过,张口便咬! “啊!”手臂钻心疼痛,手上鲜血迅速变黑,云若澜大惊失色,哪里想到萧莲心的毒竟藏在牙口之中! 众人闻声一拥而上,萧莲心一脚踢开云若澜,伸手扔出一枚霹雳丸,翻下墙去。 第103章 报仇雪恨 “殿下!南城门的囚犯……被……被劫了!” 一骑黑马追上慕容昀的队伍,从马上滚下一人,跪倒在慕容昀马前。 慕容昀面色阴沉如墨,斥问道:“什么叫被劫了?” 那人不敢抬头,身子已然抖作一团,嗫喏着重复道:“萧莲心打伤了云,云姑娘,劫,劫走了袁潇湘!” 慕容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经质地歪着头,说道:“你是说,萧莲心,跑了?” 那兵士还待回答,却只觉得背心一阵刺痛,喉间涌上腥甜。 一把刀插在背心,他再也无法回答。 鲜血流了一地,无人敢出声。 “废物!”慕容昀看着死在自己脚下的侍卫,骂了一声,回想起今夜种种,心中震怒,勒转马头,回头往沧央城赶回。 好一招调虎离山! 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然喊声大作。 慕容昀忙勒住马缰,凤眸圆睁,凝目看去。 借着夜幕掩盖,队伍周围竟涌出二十余骑山匪,向着慕容昀一行杀来。 “二皇子殿下在此,谁敢放肆!”侍卫们霎时间四散开来,围成一个圈,将慕容昀护在中间。 侍卫本想自报家门,镇住山匪,岂料山匪们好似浑然不惧,径直提刀冲杀而来。 慕容昀大惊,抽出长剑,领着队伍与山匪战在一起。 黑暗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慕容昀越战越心惊。 他带出来的人,有好几个都是乔装打扮的江湖武人,并不是普通侍卫,自恃武功不弱,如今在一伙山匪面前,竟尔久攻不胜! 再细看,这些山匪竟是个个都武艺高强,且进退有度,好似有人指挥训练过一般。 正自惶急,忽然一把凌厉的剑突破重围杀将过来! 慕容昀提剑抵挡,那人招式凌厉狠辣,身法轻盈,却势若疯虎,竟不顾自身安危,只一味进攻! 斗得几招,已是险象环生,虽然山匪倒下不少,但身边侍卫也所剩无几,慕容昀叫苦不迭,吼道:“给我冲出去!” 语毕,两剑挡开那人攻击,寻一个空隙,向来路冲杀出去。 剩下的侍卫们听得呼喝,边战边向着慕容昀靠拢,形成左右两翼,拼死护着主子杀出重围。 慕容府中之马都养得甚为壮硕,脚力不弱,霎时间已与山匪拉开距离。 “射箭!” “咻” 羽箭从身后射来,一名侍卫应声倒地。 慕容昀这才惊觉,这些人哪里是普通山匪,竟是要他命的杀手! 冷汗涔涔而下,心中盘算着脱身之道。 “啊!” 又一名侍卫倒下,夜浓如墨,听得十分瘆人。 慕容昀回头看去,左右仅剩下四名侍卫,仗着一身武艺,拨开乱箭,护着慕容昀奔逃。 如此一耽,又慢得一阵。 只听得身后一声咆哮:“拿命来!”,磅礴劲力猛然逼至。 慕容昀心知已然无法躲避,索性抽出长剑,一脚踢在马背上,纵身跃起,回剑横挡。 只听得“铮铮”两声,两人瞬息之间又过了两招。 须臾之间,其余山匪已然赶到,慕容昀堪堪避得几招,已然险象环生,身边侍卫一一倒下,心中不禁暗叫:我命休矣! 惶急之至,却无论如何也不知这群山匪究竟是何人,当即朗声问道:“阁下究竟何人,竟要置本王于死地!” 那人冷笑一声,喝道:“你作孽太多,人人得而诛之!” “如你肯归顺于我,保你荣华富贵加官进爵,享用不尽!”慕容昀挥剑挡开来招,若是对方求财,大可以钱帛收买。 “哼!”那人冷笑一声,说道:“我要你的命!” 语音未了,长剑一抖,刺向慕容昀面门,慕容云回剑抵挡,那人身形一闪,一只肉掌竟跟在剑招之后,拍向慕容昀胸腹。 这一招出其不意,慕容昀不及闪避,那肉掌劲力倾泻而出,呼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在胸腹,慕容昀登时仰面摔翻。 颈上一凉,一柄长剑搭在了自己肩上。 那人扯下面巾,一条刀疤横贯面皮。 萧炽! “原来是你!”慕容昀恍然大悟,脸上肌肉抽动,却忽然大笑起来。 “今日,我便要为我萧氏全族报仇!”萧炽满眼愤恨,青筋凸起,怒吼一声,恨不能立时就杀了眼前之人。 慕容昀缓缓站起,止住笑意,收起慌张,眼带嘲讽道:“萧炽,杀了我,你们以为便能阻止我么?” 顿了顿,瞟了一眼众山匪,心中已然明了,挑衅道:“你敢杀我吗?” 他吃定了萧炽,因为萧炽的命,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萧炽怒道,长剑往前一送,剑刃划过慕容昀脖颈,然而却未深入,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 慕容昀浑然不惧,冷笑道:“黄沙城城主只怕没有给你这个权限。” 萧炽目眦欲裂,持剑之手剧烈颤抖。 “萧兄!”身后一名山匪吼道,“莫要同他多言,带回去再说。” 正在此时,一点寒光闪过。 “叮!” 慕容昀颈上长剑忽然断开。 众人皆是一惊,正待查探缘由,一个低沉雄浑的声音传来。 “殿下,老夫来迟了!” 声音之中劲力激荡,气息为之一滞。 惊变突生,萧炽只觉一股巨力袭来,手中长剑已然毁去,反身挥出一双肉掌相抵。 慕容昀心中一动,绝处逢生,反应极快,足下轻点,向后跃开。 却见一身着玄青纱袍的老者杀出,手中结印,一掌拍出,将萧炽逼走。 紧接着,三名黑衣男子赶到,绕上前来,将慕容昀护在身后。 “殿下,让您受惊了!”老者看了一眼萧炽,转身向慕容昀拱手道。 慕容昀轻轻擦去脖颈鲜血,伸到舌尖舔了舔,盯着萧炽冷声道:“我要活的。” 山匪此时已折损大半,剩余七八人,持剑在手,已有退意。 萧炽吐出一口血,目光从老者脸上划过,看向他身后的慕容昀,眸底浮现出深深的不甘与愤恨。 “退。”萧炽身后之人说道。 岂料,萧炽竟是岿然不动。 他走不了了。 只对得一掌,双方已然明了实力差距。 “劳烦兄长回城禀告城主,他对萧炽之恩,萧炽没齿难忘,只能来生再报!”话毕,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柄长剑,横在胸前。 “螳臂当车,你以为你能胜我吗?”老者喝道,“二殿下如今招贤纳才,老夫敬你是条汉子,你只要束手就擒,我自会求殿下宽宥你的罪过!” “你是何人?”萧炽问道。 “白羽阁,白战正是老夫。”老者答道。 萧炽冷笑道:“看你一身修为,竟甘心做卖国贼的狗腿子!” “你莫要不识好歹!”白战面色愠怒。 萧炽目光一凛,喝道: “杀父之仇,灭族之恨,我只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滚开!” 声音激愤,闻者无不悚然。 萧炽长剑一抖,脚下踏着腾云步法,但见身动,不见步移,飞身向着白战刺去。 “哼,以卵击石!”白战眼看长剑已至,他手中并无兵器抵挡,却也不惧,侧身避过,劲力灌入长袖之中,那袖子竟好似一道铁索,紧紧捆住萧炽之剑。 萧炽心中惊叹,此人劲力之强,见所未见,当即也不与他硬拼劲力,仗着手中长剑锋利,剑刃翻转,借力跃起,抬足踢向他胸腹, 白战左掌一推,手掌翻处,挡开萧炽。 便在此时,不远处乍然一人喝道:“我来助你!” 众人借着火把,凝眸看去,一农夫打扮之人持剑杀到,那人身形挺拔瘦削,头发胡须胡乱一抓,看上去十分落魄。 只听得你字刚落,那人长剑已然杀入战中,身法诡异,招式灵动,霎时间已然刺出五剑。 白战心中大惊,一双肉掌拍出,借着对方回身抵挡,猛然向后跃出,冷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你爷爷!”那人吼道。 音色清亮,竟是个少年。 “萧莲心!”白战身后,一身穿黑袍之人,惊声喝道。 众人眼神从那说话之人身上飘过,凝聚在萧莲心的身上。 萧莲心站在萧炽身边,朗声道:“慕容昀,今日,咱们便把你欠萧家的债一笔笔算个清楚!” 第104章 剑下逼问 “我还道是谁,原来竟是你,今夜正苦于被你走脱,你倒自己乖乖撞上门来了,也省得我去找了!”慕容昀见萧莲心赶到,心中虽然惊疑,却也升起一丝喜悦,话毕,转头吩咐了身后侍卫一声。 萧莲心目光如火,看着慕容昀,面上却毫无表情,眼看双方阵势:萧炽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几个不知何时已然退去,且不说慕容昀及几个侍卫,单说白战与他身后那不知实力如何的三名黑衣人就够两人纠缠的。 白战见萧莲心神色默然,不知萧莲心是否还有帮手,倘若他一味拖延时间,待得帮手赶到,自己能不能救走慕容昀不说,恐怕更要麻烦,眼神一凛,接过一把露出森森寒意的宝刀,叫道:“且尝尝眠月刀的味道,动手!” “给我抓活的!”慕容昀叫道,话毕,在侍卫的环绕下,绕到一旁旁观。 那刀刀身弯曲,刀身极重,自带一股杀伐之气。 白战人刀一体,刀刃到处,陡然间袭到萧莲心胸前。 萧莲心见大敌当,身旁更有三人虎视眈眈,心道今夜若有不慎,恐怕就要交代在此地,当下集中精神,提剑与白战全力相斗。 只战得数回合,萧莲心惊觉白战之劲力竟是他出药王谷以来遇到最强之人,而白战也暗暗心惊,萧莲心看上去年龄不大,体内劲力竟好似有数十年沉淀,与自己竟然不相上下,且手上剑法更是莫名诡异灵动,只不过微微欠缺些临敌经验。 白战有意要在慕容昀之前显露身手,刀刀皆是凌厉杀招,刀身宽大坚硬,加之他臂力惊人,内劲雄浑,逼得萧莲心左支右绌,竟寻不到一丝反击的机会。 萧炽被白战带来的三名黑衣弟子围住,余光看向萧莲心,心中着急,好在那三人手上功夫并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胜在人多,缠得他脱不开身,萧炽长剑斜刺,三人攻守互补,然萧炽劲力在三人之上,只震得三人手臂发麻。 萧炽喝道:“莲心,擒贼擒王!” 持剑杀向慕容昀。 三人连忙飞身追去,挡在慕容昀身前。 萧莲心应和一声,避过白战的眠月刀,一手持剑一手挥掌,脚下踏起凌虚步,向着慕容昀冲将过去。 那三人唯恐萧莲心杀到皇子身前,虽见萧莲心与萧炽杀到,却也不敢闪避,堪堪提刀抵挡,却哪里是两人对手,只听“铮铮”两声,三人只觉得剑势劈到,面如刀割,胸口气窒,一齐摔翻。 萧莲心此时若补上三剑,三人即刻毙命,但他与萧炽志在击杀慕容昀,因此也不瞧那三人,径直杀向慕容昀。 慕容昀陡见两人不停步,竟连连击退三人,白战长刀虽至,却对上两人,己方劣势凸显,不禁大骇,大喝道:“退!”当即拔步飞奔。 萧莲心挥剑挡开一刀,萧炽当即补上,白战应接不暇,萧莲心挺剑杀向慕容昀,却只追出数步,眼前剑光闪动,一人斜刺里杀到。 萧莲心侧身避过,长剑刺出,原是那三名黑衣弟子又已杀到,萧莲心自负刚才那三人伤得不轻,怎的又恢复如常,当真奇怪,当下杀招连连,想要逼退三人。 萧炽见萧莲心又被三人缠住,而慕容昀已骑上马背,心中焦急,喝道:“莫要叫那狗贼跑了!” 萧莲心抬头看去,与慕容昀正好四目相对,慕容云面带嘲讽,转头一踢马腹,向前奔逃。 萧莲心怒极,凭空跃起,劲力灌注那精钢长剑之中,长剑挑去,却听一声惊叫,鲜血飞溅,一条胳膊冲天飞起,双脚踢去,余下两人飞身跌倒,一时再也站不起来。 此时慕容昀已骑马奔出,天空乌云袭来,挡住月色,只听马蹄声响,已不见他人。 萧莲心摆脱三人,当即也跳上一匹马,向着慕容昀追去。 萧炽虽然不是白战的对手,却仗着身法灵活,缠住白战,不让他去追萧莲心。 白战心急,怒火大盛,出招越发狠辣,大喝一声:“滚开!”,刀携劲风,劈向萧炽,萧炽只觉头面一阵火热,不敢硬接,当即使出腾云步法,闪避开去。 逼退萧炽,白战一跃而起,也抢过一匹马,杀向萧莲心。 萧莲心纵马奔得几步,借着云层中一晃而过的月光,已然看到慕容昀金冠闪耀,双足在马背上轻点,提气跃起,凌空踢向慕容昀。 劲风既至,慕容昀不敢怠慢,挥剑抵挡,岂料萧莲心来势极快,不及剑刀,一股大力将慕容昀掀下马来。 那马受惊,长嘶一声,奔入黑暗之中。 慕容昀只觉四肢百骸如有火炙,胸腹气窒,双足酸软,竟是起身站立也已不能。 萧莲心这一脚,灌注了体内雷暴之力,这些日子他不敢携带,一有时间便修炼,如今虽觉体内气息翻涌,却已不似早前那般痛苦。 慕容昀倒在草丛中,看着萧莲心手持长剑步步逼近,费尽全身力气往前爬。 一道闪电撕碎夜空,惊雷乍响。 萧莲心全身是血,他紧紧盯着慕容昀,像是在看一条蠕动的蛆虫,边走边问道:“药王谷,究竟是如何灭亡的,说!” 话毕,一剑刺进慕容昀正在爬动的脚掌。 “啊!”慕容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来只有他虐杀别人,如今自己体验了这番滋味,竟是说不出的恐惧。 萧莲心看着慕容昀在地上爬,冷冷地说道:“如果你不说,我就一点点削去你身上的零件,却不让你死,最后只剩一条舌头,说!” 又是一道闪电落下,萧莲心手中长剑指向慕容昀的眼睛。 慕容昀惊恐至极,伸手来挡,那长剑竟生生插入他肉掌之中。 萧莲心眉头一抬,微微诧异,他虽恨毒了眼前之人,但人性尚存,本意只是吓唬此人,怎料他挥手抵挡,当下撤回长剑,任由他鲜血喷溅,心中一狠,喝道:“说!” 慕容昀在审讯他人之时,往往使用极端残酷的手段,此时身份对调,唯恐萧莲心也如自己一般,将那种种残忍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已是吓得心胆俱裂,胯间一热,竟堪堪尿了。 “说,我说……”慕容昀声音颤抖,捂住手掌,已经无法挪动。 第105章 引雷杀人 “哗——” 大雨倾盆落下,掩盖住慕容昀的声音。 却见慕容昀的目光越过萧莲心,忽然亮起。 萧莲心心中一惊,回头看去。 寒光凌厉,白战手持长刀已经杀到眼前! 情急之下,萧莲心持剑回挡,岂料白战臂力深厚,竟堪堪将萧莲心逼退,好在萧莲心手中长剑亦是沉重厚实,因此并未折断。 白战眼看慕容昀伤重,招式越发凶猛,眠月刀刀势雄浑,情势危急,萧莲心顷刻间险象环生,看慕容昀已无力再逃,索性沉下心来,全力对阵白战。 萧莲心长剑抖动,脚下生风,体内劲力激荡,剑招连绵不绝刺向白战,留下虚影无数。 白战万料不到萧莲心功力竟如此精湛,持刀格挡时,额上被萧莲心刺中,伤口虽不深,却也是火辣辣的疼,且血水混合着雨水流下来,在这漆黑的夜间,更加看不清萧莲心身影,因此竟是防御多过攻击。 萧莲心眼看对方被自己降住,转头看向慕容昀,他竟拖着重伤的身子边爬边滚,不见踪影,此处距离仓央城甚近,方才慕容昀派出去的侍卫已然离开甚久,恐援军不时便到。 萧莲心心中着急,持剑猛攻一招,待得白战回刀防御之时,以迅捷无伦之速跃向慕容昀。 大雨滂沱,夜色混沌,越来越难以见物,慕容昀滚入草中,敛神屏气,萧莲心一时之间竟未寻得。 就是在此一息之间,白战又已杀到。 萧莲心回剑挡开,气恼道:“我与慕容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老儿,怎与我夹缠不清!” 白战左右看去,也不见慕容昀身影,横刀立定,朗声道:“我白羽阁与慕容昀合作,其中之一便是保他性命,你要杀他,我便杀你!” 萧莲心道:“好个合作,我看你一生修为,做的竟都是助纣为孽之事,你助他做那离心背德之事,就不怕天谴么?” 白战笑道:“小娃娃懂什么,我们做的才正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看你修为不错,将来必定也是一方霸主,老夫今日饶你一命,你走罢!” 萧莲心冷笑道:“饶我一命?你也配!” 话音甫毕,剑招已至。 “莲心!” 就在此时,萧炽赶到。 萧莲心心中一喜,叫道:“三叔,你去寻慕容昀,这条老狗交给我来宰!” 白战乃白羽阁中长老,地位仅次于白羽阁阁主烟如寻,他横行江湖半辈子,从未有人胆敢骂他老狗,听萧莲心如此一喝,心中怒极,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词语回敬,一腔怒意化作杀招,砍向萧莲心。 正中下怀! 萧莲心唯恐白战去阻拦萧炽,因此手上不停,一张嘴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嘲笑,谩骂,句句扎心。 夜色浓黑如墨,萧莲心看不清白战的面色,但白战显然已经被激怒,招式又快又凶狠。 “啊!” 雨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萧莲心与白战皆是一惊,萧莲心率先喊道:“三叔!” 萧炽答道:“找到了!走!” 萧莲心喜道:“留活口!” 话毕,提腿便欲离开。 “哪里跑!”白战喝道,持刀砍来。 萧莲心正欲回身抵挡,白战一跃而起,竟是听声辨位,跃向了萧炽! 萧莲心大惊,飞身赶上。 天空电光闪动,白战的刀已然砍向萧炽,然而萧炽正提起慕容昀,哪里还能抵挡! “不!”萧莲心发一声喊。 拦住他是不能了,索性将全身劲力凝于剑中,长剑幻化出巨大虚影,剑势凝如实质,刺向白战后心,迫使白战回身。 然而,终究慢了一步。 白战的刀穿过萧炽的身体,一爪抓住慕容昀的肩膀,擦过萧莲心剑势,滚入草丛。 萧莲心长剑刺空,萧炽身子一软,倒在雨水之中。 萧莲心几步抢上,扶起萧炽,他背上鲜血潺潺流出,双目圆睁,喉咙咕噜两响,满嘴都是血,哪里还能发出声音,就此气绝。 萧莲心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轻轻掩上萧炽双眼,将他放在地上,缓缓站起。 “我要你死!”萧莲心喝道。 然而,雨声渐缓,却听得马蹄声响,轰隆隆似有数百人之众,踏得大地震颤。 慕容昀的援军到了! 黑暗中,萧莲心站得笔直,手捏剑诀,引导体内能量运转,心中默念引雷法咒,大喝一声,身体腾空跃起,长剑高高举起。 引雷! “轰隆!” 天空之中,电闪雷鸣,黑云涌动。 一道开天辟地般的巨大蓝色电光落在萧莲心的长剑之上。 四周亮如白昼。 萧莲心忽觉胸前一热,瓷瓶自动打开。 一条怪鱼仿佛是从萧莲心体内游荡而出。 萧莲心惊觉,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那怪鱼雷轰竟然变了形态。 鱼身越发修长,四爪锋利,头上长角,好似一条幼龙! 雷轰一声巨吼,攀上萧莲心脑袋,雷电之力骤然变强。 白战看着那汹涌而下的雷电,怔住了,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恐惧:“你,你,你跟烟如寻是何关系?” 说着,竟松开慕容昀,缓缓向后退去。 萧莲心的剑缓缓落下,指向白战。 蓝色电光瞬间轰向白战。 只一瞬间,白战化作一具焦尸,轰然倒下。 萧莲心宛若地狱罗刹,缓缓走向慕容昀。 慕容昀目瞪口呆,他逃不了了。 “拿下他!” 黑压压一群士兵终于赶到,向着萧莲心杀来。 萧莲心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长剑向后一指。 一道巨大蓝色闪电顺着剑尖倾泻而出。 “啊,啊……” 雨声渐弱,草木开始熊熊燃烧。 身后传来一阵焦臭,没人敢再上前。 雷轰吸收一阵雷电,感知到萧莲心的意识,不情不愿地缩回瓶中。 雷电止歇,尸横遍野。 萧莲心俯身扛起萧炽尸身,一手提着半死不活的慕容昀,消失在黑暗中。 第106章 重返旧宅 萧莲心将两人带至金雀镇萧家荒废的宅院之中,把半死的慕容昀捆了扔进屋中,这才找了一片空地,将萧炽埋葬。 “三叔,你且在此地,等我忙完了,再将爷爷他们迁来,大家团聚。” 萧莲心一脸郑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身在萧府之时,他纨绔叛逆,对萧府中人愤恨不已,如今萧府全族被灭,细想起来,其实除了被萧玄及大夫人等人欺负之外,他最恨的却是自己无法融入萧府,无法被萧烽接纳。 然而,当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他了然了。 随后,他站起身来,缓缓转过身,回到那座废弃的院落。 目光落在趴在地上的慕容昀身上,眼神微微一颤。 他在装死。 萧莲心满脸愤恨,死死地盯着慕容昀。 猛地一脚踢向慕容昀的胸腹,力量之大让慕容昀不禁闷哼一声,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滔天恨意在萧莲心眸中翻涌,他缓缓蹲下,一把抓起慕容昀的衣襟,紧咬牙关,冷冷说道:“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去死,给我起来!” 忽的一声,萧莲心提起慕容昀,慕容昀脸色涨红,紧紧拉着萧莲心的手,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萧莲心拖着慕容昀,一脚踢开主卧房门。 房间内早已破败不堪,萧莲心掀开床铺之上的杂物,轻轻在床尾脚上拧了一把,那床铺竟弹开了,一道楼梯赫然眼前。 幼年时候,他曾经偷看过爷爷打开这个密室。 萧莲心将慕容昀扔进去,自己也跟着走进密室。 慕容昀双手双脚被捆,黑暗中也不知萧莲心想作甚,忐忑道:“要杀便杀,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莲心冷笑一声,燃起烛光,说道:“你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一间狭窄的房间,放置着一排药柜,其外就是一把椅子而已。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慕容昀看着萧莲心找来一根绳子,将自己牢牢捆在角落的石桌上面,终于开始慌了。 萧莲心面色阴冷,并没有回答,想了想,一掌拍晕慕容昀,又找来一块石头,抵住慕容昀舌头,将他嘴巴严严封上,这才回到地面,将一应物件回归原位。 二皇子遇劫消失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沧央城中全城戒严,士兵们在各处隘口都设了关卡,甚至已经开始一户一户地搜寻刺客踪迹。 萧莲心曲折迂回转了约莫两个时辰,闪进了沧央城外青龙镇的一户院门紧闭的宅院之中。 院中清幽寂静,萧莲心一脚踢开了堂屋。 堂屋中男女老少竟被齐齐捆住,眼看萧莲心进门,纷纷激动起来。 萧莲心竟也不理他们,径直穿过堂屋来到厢房。 厢房中,袁潇湘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一名身穿灰白细麻的女子浑身颤抖地看着萧莲心,说道:“壮……壮士……他……他没死。” 萧莲心点了点头,背起袁潇湘,对女子说道:“你跟我来。” 萧莲心身上还残留着血迹,一把长剑寒光闪闪,双眼发红,宛若煞神,众人见他背着袁潇湘出来,不由得挤作一团。 却见他忽然横眉倒竖,唰一声,长剑搭在那女子脖颈上,女子霎时间便哭了起来。 “不准哭!否则我便杀了这些人!”萧莲心喝道。 女子连忙伸手紧紧蒙住嘴巴,眼泪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 萧莲心放下长剑,说道:“你做得很好,我很高兴,所以不杀他们了。” 女子拼命点头。 萧莲心从怀中摸出一把药丸放在桌上,说道:“半个时辰后,你方可解开他们,桌上药丸,每人服一粒,便能解毒。只不过,倘若你提前解开他们,喂了他们解药,那么你们所有人……“ 萧莲心说着,眼神一凛,持剑指向那被捆住的众人,说道:“都会七窍流血而亡!我的本事,你们也是见过的!” 众人慌忙点头,又拼命摇头。 萧莲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也都知道,我背上的是官府要犯,倘若你们谁敢把我们来过之事说出去,那么你们这些人,犯的便是包庇窝藏之罪!无需我找你们麻烦,官府便会杀了你们!” 经此一顿恐吓,众人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皆是吓得涕泪横流,唯有拼命点头又摇头。 端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天知道为何这尊煞神偏偏选中了他们家。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家最有钱? 萧莲心面上浮起一丝讥诮之色,背着袁潇湘,跃出院墙。 经昨夜一战,沧央城内外风声鹤唳,萧莲心为了避免麻烦,背着袁潇湘,专往那偏僻之处绕行。 如此行得半个时辰,忽见前方一道黑影闪过。 萧莲心一惊,背着袁潇湘,闪进一片灌木丛之后,凝神仔细听去。 “莲心,是我!” 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他故意压低了声音。 萧莲心担心有诈,轻轻放下袁潇湘,从怀中取出两粒霹雳丸握在手中。 “前方有盘查,莫要再前行!”那人说道。 萧莲心正欲搭话,黑影一闪,那人已经站在身前。 桑清语。 萧莲心手中紧紧捏着霹雳丸,全身紧绷,待看清楚确实只是桑清语一人之后,这才放松下来,说道:“师兄,你为何鬼鬼祟祟的,灵儿呢?” 桑清语四处看了看,皱眉看向地上的袁潇湘,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前方有人盘查,先跟我来!” 萧莲心点头同意,当即背上袁潇湘,跟着桑清语折向西而行。 行得半个时辰,一座破落道观出现在两人眼前。 两人破门而入。 “灵儿,出来吧。”桑清语喊道。 萧莲心还待环顾寻找,却见一个俏皮的丫头从神像之后跃了下来。 “他就是大师伯吗?”雪灵儿问道,蹲下身来将柴火堆拢了拢,清理出一片空地,取过一个破蒲团放到地上。 萧莲心将袁潇湘放下,伸手去触他脉搏。 细若游丝。 桑清语掰开袁潇湘的眼睛看了看,说道:“恐怕是中毒了。” 萧莲心眉头紧锁,他虽精通毒药,但从昨夜到今日,他检查了数遍,始终无法判断袁潇湘所中何毒,也将身上带的百解玉玲丸给袁潇湘服用了一些,却也丝毫不见效果。 桑清语看出萧莲心的困惑,说道:“无妨,我们这就启程,带着师兄上青囊阁,薛慈师兄医术高明,定能救活大师兄。” 萧莲心心中一动,是啊,薛慈,他连自己所中的金蟾之毒都有办法延缓,什么样的毒他解不了呢? 不对,还有慕容昀。 袁潇湘所中之毒,必是慕容昀下的毒手。 萧莲心思虑及此,对桑清语道:“师兄,如今官府在四处寻我,我也还有事情未处理,你带着大师兄先行去青囊阁,我随后便来!” 桑清语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问道:“可是慕容昀之事?” 萧莲心点了点头,眸底涌起深深的愤恨,说道:“正是此人,恐怕大师兄所中之毒,正是他亲手为之,倘若可以从他那里拿到解药,也可快些救活大师兄。” 桑清语颔首道:“正是,只不过,萧氏一族全拜他所杀,你……欲如何处置他?” 萧莲心微微诧异,却也不作他想,答道:“何止是萧氏一族之仇,恐怕药王谷之祸也与他有关,至于如何处置,那就看他如何配合了。” 桑清语不再多问,拍了拍萧莲心的肩膀,叮嘱道:“务必当心!” 萧莲心嗯一声,出门辨明了方向,向着金雀镇方向奔去。 第107章 密室审问 一束光射入地底,萧莲心从楼梯上缓缓而下。 慕容昀已经挣脱了捆在石桌上的绳索,奈何身上还被捆了个结实,因此并没有逃出去。 却见他双眼一闭,停止了挣扎。 萧莲心点亮室内灯火,走向慕容昀。 “怎么?还想出去?”萧莲心蹲在慕容昀身前,忽的从胸囊中抽出一把匕首。 萧莲心盯着那匕首,猝然提起慕容昀的脑袋,匕首放在他脸上,问道:“你想怎么死?” 慕容昀已然心若死灰,不再抱活着出去的希望,不屑道:“你有种就杀了我!” 萧莲心将慕容昀狠狠扔在地上,说道:“杀你?也太便宜你了!萧家全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再不尽然,我也得替他们每人划你一刀。” 慕容昀被摔得一声闷哼,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萧莲心抬头看向密室上方,一道横梁穿过,笑道:“正好,那就先把袁师兄的仇报了吧!” 慕容昀惊恐地朝着萧莲心看去,却见他三两下便穿过横梁吊下来一根粗绳,正疑惑间,萧莲心一把拖过慕容昀,竟将他倒吊了起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杀了我,你也不会好受!”慕容昀挣扎着大声叫唤。 萧莲心眉头挑起,一拳打在慕容昀腹部,问道:“难道你还有本事杀了我不成?” 慕容昀疼得一声大叫,身子用力勾起,奈何倒吊着,手也被捆在背后,只能堪堪受疼。 萧莲心抓过木椅,在慕容昀身前坐定,说道:“你不是很喜欢玩人命么?今日我便陪你好好玩玩!” 话毕,从胸囊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接着说道:“此乃火灼粉,只需要一点点,沾染之人立刻便会痒痛难忍,若无解药,哪怕抓挠见骨也不能解除,且此毒无论你武功如何高强,也不能自行逼出,因为毒物不进血液,而是从毛发进入肌肤再渗透进筋骨。” 萧莲心边说,边凝视慕容昀的表情,却见他初时还一脸不屑,此时竟闭上上了眼睛,眼皮之下,双眸微微颤动。 萧莲心将瓷瓶放在一旁,说道:“不够么?不够的话,我们还有更好玩的。” 说着,萧莲心忽然转身走向那一排药柜,左右翻找之后,找出一个黑色瓷罐,打开看了一眼,瞬间皱眉。 他将瓷罐拿到到慕容昀眼前,说道:“此乃绿矾油,一滴即可灼烧见骨,一勺便可将你手上血肉全部融去,仅剩白骨,这一罐嘛……”萧莲心上下打量了一番慕容昀,接着说道:“你身上但凡凸起的地方,应该都能融掉,至于其中滋味嘛,你待会儿可以试试……” 慕容昀双目圆睁,惊恐地看着萧莲心,骂道:“你是不是变态!要杀便杀!” 萧莲心将瓷罐放到石桌上,说道:“若论变态,谁敌得过你呢?我不过是把你的手段用在你身上,也叫你尝尝而已。” 话毕,萧莲心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筒,说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把火灼粉涂满你全身,让你体验一番全身皮肤刺痒难耐,仿若灼烧般的痛苦。”说着,他指向那绿矾油,“再用此油在你身上画几只乌龟。” 慕容昀面色惨白,疯狂挣扎,骂道:“卑鄙无耻,残酷冷血,你不得好死……” 萧莲心嘿嘿一笑,也不管慕容昀如何咒骂,接着说道:“我还没有说完,你看到这竹筒没,里面全是毒蚁,等我画完乌龟,便用蜜糖涂抹你的伤口,然后将此蚁放进去,任由他们噬咬你的血肉,当然,你放心,这几日,我会强行为你续命,让你一一体验完了再死。” 慕容昀盯着萧莲心,如同在看地狱恶魔,一张脸因倒吊的缘故,涨成绛紫色,骂道:“你敢!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莲心放下竹筒,拾起火灼粉走向慕容昀,说道:“不然,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吧!” 眼看着萧莲心越走越近,慕容昀拼命挣扎起来,汗水如瀑流下,忽然颤声喊道:“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萧莲心一顿,眉头皱起,盯着慕容昀摇了摇头,为难道:“虽然我初时也想听你说说药王谷的事情,不过那些事情自然有人会说,至于你嘛,我还是想跟你好好玩玩,你不要再说了,我们立刻开始。” 说着一把拉开了慕容昀的衣裳,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啊,不要!还有,还有,我还有说的!你一定不知道!”慕容昀惊声尖叫道。 萧莲心拍了拍他的胸膛,问道:“哦?有比玩你更有趣的事情么?你莫要骗我,你若骗我一次,我便多想一种法子来折腾你。“ 慕容昀疯狂喊道:“有!有!你先将那玩意儿放下,放下我就告诉你!” 萧莲心将信将疑地盯着慕容昀,半晌方说道:“好吧,你且说说,什么事情。”说着,将火灼粉放回了桌上。 慕容昀如获大赦,长吁一口气道:“当年灭药王谷的主谋是白羽阁老阁主,百里拓。” “白羽阁,百里拓?”萧莲心重复着这两个词语,问道:“这白羽阁为何要灭药王谷?” 慕容昀眼神闪烁道:“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萧莲心面色忽冷,说道:“既然你没有诚意,那我们便不要说话了,反正弄死你之后,我慢慢查,也能查出来。” 眼看萧莲心又拿起桌上瓷瓶,慕容昀慌了,终于放下了心底最后一点抵抗,说道:“我说,我说,只是如果我说了,你,你会放了我么?” 萧莲心冷笑道:“你觉得你够资格跟我谈条件么?就这么点事情,还不够换回你的命!” 慕容昀看着萧莲心,他从未如此惧怕过一个人,也从未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难缠之人,但他若将所知之事和盘托出,萧莲心也必不会放过他。 萧莲心看着慕容昀面上阴晴不定,眸中闪烁,知他必定又在筹谋诡计,忽然提起桌上火灼粉,说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待慕容昀说话,萧莲心已将火灼粉倒了一抹到慕容昀胸口。 “啊!!” 骤然而来的痒痛让慕容昀疼得撕心裂肺,不由得尖叫出声。 萧莲心举着剩下的火灼粉,看向慕容昀的裤裆,说道:“再试试?” 慕容昀哪里还扛得住,眼睛顺着萧莲心的目光看去,身子顿时一僵,快速说道:“为了《回天诀》!他集结了许多江湖力量,且跟……跟父皇作了交易,逼迫萧泓烈带人去药王谷,没想到萧泓烈表面同意,背地里提前去高密,幸好,幸好被阁主提前识破……” “什么交易?”萧莲心问道。 “这个,这个我当真不知,当时我还年幼,不甚了解。”慕容昀强忍胸前痒痛,大声说道。 慕容昀年龄只比萧莲心大个七八岁,药王谷被灭是十六年前之事,当时他确实年幼。 萧莲心暂且相信了慕容昀,接着说道:“这个消息,还有点价值,不过并不足以换回你的命,我这里还有大半瓶火灼粉,这样吧,看在你这个消息的份上,我抹在你后背好了。” 说着,萧莲心便往慕容昀身后走去。 胸前痒痛已经让慕容昀痛不欲生,他哪里还肯让萧莲心往他背上抹,不及萧莲心脱下他衣裳,已然求饶道:“秦天,骆红梅,桃花夫人!” 三个人的名字从慕容昀的口中吐出,萧莲心心中一惊,莫非,他们出事了? 萧莲心没有下一步动作,慕容昀心中缓和,知是赌对了,说道:“他们三人消失了,你没发现么?” “你抓的?”萧莲心隐在黑暗中,声音古井无波。 慕容昀听不出一丝着急,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但他还是决定赌一次,说道:“你可以拿我,去换他们三人,只不过,如果晚了,恐怕他们三人,就变成毒士了……” 第108章 问出结果 黑暗中,空气仿佛凝滞了,萧莲心陷入了沉默。 怪不得他们竟如同消失了一般。 他早该知道,慕容昀不会放过他们。 但他也知道,如今慕容昀说出这件事来,就是为了以此为条件,跟他换自己的命。 心中暗流涌动,萧莲心刻意压抑住心中怒火,淡淡地问道:“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其他事情么?” 慕容昀无法从萧莲心的反应中察觉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显得十分被动,犹豫道:“你,不想去救他们?” 萧莲心淡漠道:“如你所说,他们就快死了,还不如多折磨你几天,为他们报仇。” 慕容昀心中一凛,胸腹痒痛已经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眼前还有绿矾油和毒蚂蚁,若让萧莲心再想出点花样来,怕是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如今手中多一层赌注,便可少受一份罪,连忙说道:“他们还未死,你还可以拿我去换,去换!” 慕容昀急了。 萧莲心却故意不疾不徐地说道:“不着急,我会留你一条命,等我玩够了,我再带你去换人也是一样的。” 话毕,萧莲心取出匕首,放到了慕容昀背上。 慕容昀突觉背上寒凉,心中大惊,忽然想起袁潇湘。 萧莲心拼死都要救袁潇湘,那么袁潇湘的命,他一定在意。 “袁潇湘昏迷不醒!”慕容昀急切道。 终于说到正题了。 萧莲心手持匕首,在他背上比划着乌龟的形状,问道:“你动了手脚?” 慕容昀答道:“他……身上染了瘟疫,不过……啊!” 萧莲心如坠冰窟,手上的刀不受控制地划破慕容昀背上皮肤,鲜血潺潺而下。 慕容昀看不到后背,只能感知到一阵刺痛,感觉到自己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惶恐至极,接着说道:“你放了我,或者带我去交换,有药可医治!” 瘟疫,萧莲心想到了当日在青囊阁中见到的那些村民,正是因为瘟疫传染,才无辜死去,而如今,桑清语带着袁潇湘正式去青囊阁,不知是否会发生传染…… 此人,心太毒。 萧莲心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慕容昀感知到萧莲心的沉默,仿佛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说道:“你若……杀了我或者,伤了我,我便是死也……也不会将治疗方法告诉你,如此,有成千上万人给我陪葬……我也值了!哈哈哈……啊!” 萧莲心将剩余火灼粉全部洒到了慕容昀后背的伤口之中。 “青囊阁,你知道做什么的么?”萧莲心听着慕容昀歇斯底里的惨叫,淡然说到,“瘟疫治疗,将患病之人隔绝于山林之中治疗,那便不会再向外传染,青囊阁便是这么个去处。” “你……你既不在乎……他的生死,又为何……为何救他?”慕容昀强忍蚀骨之痛问道。 萧莲心转到慕容昀身前,放下瓷瓶,说道:“不过,你说的消息好歹也有点用处,这剩下的两样东西嘛……”说着,他看向慕容昀,“我暂且收着,要不要用在你身上,就看你的表现了。” 慕容昀此时胸腹背部皆是痛痒难耐,奈何又无法抓挠,当真是生不如死,听得萧莲心如是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暂时收入腹中,问道:“你……你要我如何?” “先告诉我,袁潇湘的治疗方法。”萧莲心问道。 身上火烧般疼痛,慕容昀挣扎着吼道:“你先给我解药,解药!” 袁潇湘病重,秦天三人危在旦夕,这些人的命,不能不在乎。 萧莲心从掏出一个小瓷罐,在慕容昀眼前晃了晃,说道:“这是解药,两件事,第一,告诉我袁潇湘的治疗之法,另一件事,告诉我他们三人,关在何处。” “你先……先给我解药!”慕容昀几乎是从牙齿缝中吐出几个字。 萧莲心冷冷地说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人各有命,他们死了,便死了,但看着你痛苦,我很舒服。” 越是表现得急迫,慕容昀越会拿翘。 慕容昀还待拉扯,然身上痒痛入骨,实在难耐,此时哪怕是有人给他一刀,也是一种解脱,不及思虑,磕磕绊绊地说道:“我说……我说……你先给我解药。” “先说!”萧莲心呵斥道。 慕容昀抵御不过,终究还是将治疗之法与药方一一说予萧莲心。 萧莲心闻之,心中默默记下。 “解药……给我解药啊!”慕容昀痛苦地喊道。 萧莲心揭开瓷罐,指尖取出一些,在慕容昀胸腹之间揉开。 一阵清凉袭来,胸腹痒痛顿时消减,慕容昀大口喘着粗气,还待萧莲心解除后背之痛,萧莲心竟停了。 “后面……后面……”慕容昀说道。 萧莲心却停了手,说道:“第二件事,说。” 慕容昀既体会了解药的好处,意志已然被摧毁,也不犹豫,说道:“塔图……大漠之西……具体位置,需要……需要向导带领。” “那是何地?”萧莲心疑惑问道。 慕容昀深吸一口气,几乎快要晕厥,说到:“黄沙城外……因此,因此黄沙城主才……才为难于我。” 引蛇出洞,诱捕慕容昀,以萧炽一人之力确实难以办到。 “你若是骗我,你知道我的手段。”萧莲心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 慕容昀恳切道:“绝对没有骗你……你不信……不信可以去试!” “好吧,爷爷我暂且留你一条狗命!”萧莲心说着,转到慕容昀身后,将解药涂抹于他的背上。 慕容昀受用地闭上眼睛,只身上的刀伤依旧火辣辣的疼。 审问完慕容昀,萧莲心将一应物件带上,出了密室,又将密室严丝合缝地盖上,凝神细听,四周并无声响。 随手将那“绿矾油”与装着“毒蚁”的竹筒扔到角落。 罐子碎裂,竹筒盖子打开,皆是空空荡荡。 萧氏老宅本就偏安一隅,周围甚少人走动,加之因全族被灭,镇上流传萧宅闹鬼,百姓更加忌讳,连乞丐都不愿意来此处,而慕容昀又被关在密室之中,因此他虽喊叫,声音传出已然细若游丝,更无人听闻。 萧莲心跃出宅院,看了看自己一身血污,着实骇人,索性在老宅中翻找了一遍,寻得两身坠满补丁的仆人旧衣,当即换了,又用匕首将胡须除尽,找来黄泥与锅灰将自己涂抹一遍。 装扮与普通乞儿无异,若不洗净了细看,无人能辨出他就是萧莲心。 萧莲心将长剑藏于宅中,寻了一根木棍,跃出围墙。 “开门,开门!” 还未出的街巷,嘈杂的敲门声传了过来。 官差举着萧莲心与慕容昀的画像,正挨家挨户询问。 事不宜迟,得尽快离开。 萧莲心当即加快脚步,阔步往镇上走去。 一个时辰后,他回到了密室。 慕容昀紧闭着眼睛,感知到头顶清凉,忽然睁开。 却见地上满是须发,眼前一名乞丐,手持一把匕首,竟已将他头发全部剃光! “你是谁,你作甚?”慕容昀恐惧地问道。 萧莲心歪着头看了看他,也不回答,掏出胸囊,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转过身,手上多了一枚黑色丸药,走上前,捏住慕容昀下颌。 “你作甚?我不吃……我不……”慕容昀挣扎着,牙关紧咬。 萧莲心按不住,索性一记手刀将慕容昀打晕,捏着他的鼻子,慕容昀紧闭的牙关不自觉打开,黑色丸药一送,便入了肚腹。 萧莲心解下慕容昀,将他身上衣服除尽,亦换上一身补丁衣服,再用黄泥与锅灰涂抹了,再看不出一点皇子模样,这才满意地将他拖出密室。 第109章 再入青囊 沧炎王年迈老垂,一手遮天的二皇子忽然失踪,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寻找慕容昀的侍卫们寻了几日,不见结果,多方势力角逐下,盘查力度竟反而松懈下来。 萧莲心驾着马车,载着慕容昀,一路狂奔往青囊阁去。 途中遇到盘查官兵,萧莲心只说带着重病的师兄前往青囊阁医治,官兵掀开帘子看去,却只见一个昏迷不醒的瘦弱和尚,因此也不为难,便放他离去。 三日后,萧莲心提着慕容昀,敲响了青囊阁的大门。 片刻后,药童打开了门,上下打量了一番萧莲心,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慕容昀,以为又是前来求治之人,无奈道:“师父近几日在瞧一紧要病人,你改日再来吧。” 萧莲心拱手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手上有你师父那位紧要病人的医治办法,烦你通报一声。” 药童一脸不可置信。 师父都无法治愈的病人,就这么个小乞丐竟懂如何治疗? 思忖片刻,药童答道:“你且等着。” 话毕,关门进去。 不一会儿,阁门打开,薛慈匆匆地从院中出来。 “阁下是?” 薛慈看着眼前乞儿模样的萧莲心,实在猜不出何许人也,疑惑问道。 萧莲心拱了拱手,附到薛慈身旁耳语了两句。 薛慈惊愕地看了地上的慕容昀一眼,也不再多言,当即引了萧莲心两人进入青囊阁。 青囊阁内已然不似当日那般人满为患,相反院中还飘着清幽药香。 薛慈引着萧莲心直接穿过外院,直接进入内堂,屏退左右后,桑清语赶了过来。 “你是……莲心?”桑清语一脸惊讶地上下打量萧莲心。 萧莲心嘴角微微一笑,用袖子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将那些伪装的碳灰、黑痣与黄泥一一抹去。 “当真是你!”桑清语惊道。 薛慈已然从袁潇湘的口中得知萧莲心的身世,想起当日他上得青囊阁来求救之事,感慨万千。 “袁师兄呢?”萧莲心急切问道。 薛慈问道:“你当真有诊治袁师兄的方法?”说着,便要引萧莲心往厢房去。 萧莲心刚欲抬腿,脚边忽然传来一声呻吟。 慕容昀已然有醒转迹象。 萧莲心早前喂他服下的乃特制迷药,每日不待他醒转,萧莲心便补上一颗,因此三日来慕容昀竟浑然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我需要一间屋子,将此人找一根铁链捆起来。”萧莲心说道。 薛慈看了看慕容昀,迟疑问道:“此人是谁?” 萧莲心道:“沧炎大陆,二皇子,慕容昀。” 身边两人震惊地看向躺在地上的邋遢和尚。 沧炎二皇子,竟被萧莲心如此绑来青囊阁。 此事若流传出去,恐怕不出三日,青囊阁便会被夷为平地。 薛慈面色严肃,当即也不多言,说道:“小师弟,你带着此人跟我来。” 萧莲心当即让慕容昀补服了一粒药丸,跟着薛慈绕过主屋,来至院中一偏僻角落的孤立屋子之中。 薛慈打开门,说道:“此处原来是用以隔离重症瘟疫病人所用,村民康复之后便一直闲置,虽无铁索,但此屋孤立,无人靠近,且四周并无窗户,只一扇门出入。” 萧莲心进门看去,果然漆黑一片,认可道:“如此甚好。” 话毕,也不多言,将慕容昀直接扔了进去。 片刻后,两人回到院中。 薛慈找来面巾让萧莲心与桑清语带上,引着两人向着偏院走去。 看来,薛慈已然知晓袁潇湘的病症。 “师兄,灵儿呢?”萧莲心自进入青囊阁以来,一直未曾见到雪灵儿,心中不由得有些牵挂。 桑清语面色凝重,说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萧莲心心中一凛,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正在此时,一名同样戴着面巾的药童端着药碗从院中走出。 “可退烧了?”薛慈询问道。 那药童摇了摇头,道:“并未。” 薛慈面带愁云,也不多言,匆匆走进院子,走进东边厢房。 屋中陈设十分简单,桌上焚烧着药烟,萧莲心急切地走到床边。 袁潇湘苍白的脸上长满了红疹子,眼睛紧闭,额头上渗出涔涔细汗。 萧莲心忍不住伸手去探。 “不要。”薛慈阻止道。 萧莲心狐疑地看向薛慈,问道:“为何?” 薛慈道:“师兄身上疹子已然化脓,你若毫无防护接触,恐会传染。” 萧莲心看着袁潇湘,心痛不已,忽然又想到了雪灵儿,问道:“莫非,灵儿也?” 桑清语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在西厢房。” 萧莲心心中惊诧,转身快步向着西厢房奔去。 雪灵儿亦是昏迷不醒,只不过她的症状比之袁潇湘要轻一些,只在手上长了几颗疹子,并未窜开,但若没有有效治疗方法,恐怕长到脸上也是迟早的事。 女孩子最重面容,倘若疹子窜到脸上,纵然救活了她,她这一生也是毁了。 “初时是灵儿在照料袁师兄,岂料不日后,灵儿便传染了。”薛慈痛心道。 雪灵儿传染之后,他便立时发觉事态严峻,好在他针对传染性瘟疫有一定治疗经验,因此立刻将两人挪到此处进行隔离治疗,接触二人的药童日日出入更是严加防范,所以疫病并未传染开。 萧莲心道:“慕容昀将治疗之法告知我了,只是不知是否有效,还请师兄验证。” 薛慈喜道:“无妨,我们且先试试。” 连日来,桑清语与薛慈不眠不休地根据二人症状,研制药方与治疗之法,然而两人病情却辗转反复,虽然吊住了一条命,却并无好转迹象。 医者仁心,但凡有一丝治疗可能,两人都愿意尝试一次。 三人回至院中,萧莲心将慕容昀交代的治疗法门与药方详尽告知薛慈与桑清语二人,薛慈听着方子上的药物,面色阴晴不定。 萧莲心疑惑道:“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薛慈皱眉道:“此方与我今日所拟药方已极为相近,只不过这上面的附乌乃剧毒之药,恐有风险。” 药方中少一味药与多一味药,有时便是天差地别,这药方乃慕容昀所给,却出了这么一味剧毒之药,薛慈不禁犹豫起来。 “不然,我们找来野兔先试试药?”萧莲心踌躇道。 薛慈眉头紧锁,摇头道:“不妥,前两日我们便以野兔试药,然而,此疫病却并不会传染动物。” 萧莲心接过药方,看着方子上的药物以及各治疗方法,心中一动。 “师兄,便以我来试药吧!” 闻言,薛慈与桑清语皆是一脸震惊,不约而同地摇头,道:“万万不可!” 萧莲心乃白唯诺的唯一血脉,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两人如何与泉下师父交代! 萧莲心放下药方,解释道:“我体内有虎面金蟾之毒,还有金蚕蛊之毒,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比我更具毒性了,这药方上的附乌毒不死我。” 薛慈惊道:“你,不是因为回天诀活下来的?” 他并不清楚萧莲心在万仙谷中经历之事。 萧莲心摇头道:“没有,我并未学会回天诀,因此体内金蟾之毒并未解除,只不过阴差阳错服用了金蚕蛊,体内毒素平衡,得以苟活。” 薛慈惊得说不出话来,蛊医之道他从未涉猎,唯有感慨万物造化之神奇,医药学海之浩瀚,心中甚至生出了前往万仙谷一探究竟的想法。 只不过,眼目前肯定是不行的。 萧莲心见二人不答话,接着劝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且我体内还有雷暴之力,此乃至阳之力,普通疫病伤及不到我的性命。” 薛慈还欲劝说,却被桑清语打断了。 “试药可以,只不过,你需得先做一事……” 第110章 以身试药 薛慈与萧莲心怔怔地看着桑清语,桑清语踌躇半晌,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萧将军应是已将回天诀药典予你?” 萧莲心心中泛疑,问道:“此典,爷爷确实给了我,是有何用处吗?” 桑清语道:“当年师父曾提过,那药典之中曾记录了一方子,可令人起死回生,如今你既要试药,为免万一,那方子是否可提前备下,以防万一?” 萧莲心了然。 他幼年时候被萧泓烈以祖传药典为名义,强迫背完了回天诀药典,然而那药典之中每一剂方子都只写明了药材,并无炼化之法与具体功效。 这些内容,正是在那武籍之中。 “那药典,爷爷确实给了我,只不过上面只有药物配比,并无炼化之法与实际功效。” 萧莲心如实答道,他并不想透露武籍之事。 桑清语还欲说啥,话到嘴边却噎住了,回天诀乃药王谷谷主之物,无谷主亲许,他人无权偷看。 萧莲心看在眼里,沉默片刻,说道:“事不宜迟,今日便试药吧。” 上古神农尝百草,如今萧莲心以身试药,薛慈又想起当日萧莲心无尝将治疗瘟疫的方子给他,心中愈发佩服,说道:“师弟以身试药,仁心仁德,师兄感佩,只是师弟既乃百毒不侵之体,直接试药的毒性也无大意义,恐怕……” 得试药的药效,只能先让萧莲心传染。 “无妨,事不宜迟,今日便试吧。”萧莲心看着雪灵儿微蹙的眉,心中生起微微酸涩。 商议既定,三人也不再多言,当即按计划配药炼制,同时取桑清语身上血液混入萧莲心伤口之中。 两日后,萧莲心开始发热。 头晕脑胀,浑身疼痛,萧莲心竭力控制着自己保持清醒,将身体反应一一同薛慈与桑清语详述。 第三日,萧莲心身上开始长红疹,意识逐渐模糊。 薛慈日夜守在萧莲心身边,根据萧莲心的详述,调整方剂让他服用,想要用药性相近但毒性较浅的药替代附乌,兴奋地记录着萧莲心的反应。 对药性药理还理解深刻,还愿意以身试药的人这辈子恐怕也就能遇到萧莲心一人,借着此次试药,他也能印证一些自己的医药想法。 “感觉如何?”薛慈将今日最后一副药喂了萧莲心两小时后,萧莲心醒转,他关切地问道。 萧莲心努力睁开眼睛,答道:“肌骨疼痛散去,然头晕脑胀,只欲昏睡。” 薛慈又摸了摸萧莲心额头,探他脉搏。 “稳下来了!看来有效!”薛慈喜道。 萧莲心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轻轻闭上了眼睛。 “师兄,你已三日未曾合眼,莲心的情况既已稳定下来,你便休息一晚吧。”桑清语推门进来,看到薛慈还在认真记录,劝慰道。 薛慈盯着萧莲心,摇头道:“不可,只要今夜他的症状不再反复,才是真的成了,如此关键时刻,我必要守在他身旁,若有变数,也可及时应对。” 桑清语劝说无果,只得无奈离去。 次日,萧莲心昏迷不醒,袁潇湘命悬一线。 薛慈大惊,连忙找来桑清语商量对策。 桑清语摸着萧莲心的脉象,眉头蹙起,说道:“如今,只有用那方子了。” 薛慈看着手中药方,如此剧毒之药,如若无效,他便是毒死师兄师弟的凶手,一时之间犯了难。 “如今你便是不用这方子,师兄恐怕也无法得活,用了还能博得一丝生机。”桑清语看出薛慈的犹豫,劝说道。 薛慈眸底浮起深深的忧虑,思忖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那就,依师兄所言吧!” 话毕,薛慈让桑清语守着萧莲心,自己亲自去煎药。 剧毒之物,他不敢让药童煎制。 三个时辰后,一碗黑黝黝的药汤端到了萧莲心床前。 薛慈面色凝重地看着桑清语,说道:“此药药性剧烈,师弟确认莲心体质确实百毒不侵?” 一个不小心,他就可能由治病救人的医者,变成杀人害命的凶手。 桑清语眉头紧蹙,拍着薛慈的肩膀,安慰道:“莲心既然敢以身试药,必定是有原因的,咱们也该相信他。” 薛慈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话,桑清语将萧莲心轻轻抱起,两人将一碗药囫囵着灌了进去。 清理干净药渍,看着满眼通红,面色紧张的薛慈,桑清语劝道:“师兄,这里有我盯着,你去休息一下吧。” 薛慈微微摇了摇头,以冷水浸湿的毛巾为萧莲心散热,每隔一刻钟换一次,同时记录萧莲心的身体变化情况。 入夜时分,萧莲心终于退热醒来。 薛慈面色激动,问道:“如何?” 萧莲心只觉内里空虚,无言答话,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剧毒之药,竟未将他毒死,薛慈既惊又喜,连忙又去如法炮制,煎来第二副药。 药汤入口,苦得萧莲心皱起了眉头。 眼看他服完药睡下,薛慈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不舍得离去,却又实在支撑不住,因此伏在萧莲心身边睡了一夜。 夜色如墨,四周寂静无声。 慕容昀在屋子中关了四天。 每天都会有人将饭食饮水从铁门窗口送进来,却无人同他说话。 他惊叫,踢打,并无任何作用。 身上的伤口已然化脓,疼痛难耐,他闹够了便沉沉睡去。 “咚咚咚”门忽然响起。 慕容昀从熟睡中惊醒过来,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覆盖住他瑟缩的身体。 “你是何人?”慕容昀惊恐地问道,身体不由得缩向角落。 那人低声道:“莫要说话,我带你离开!” 慕容昀眼中希望一闪而过。 他也曾以此法戏弄过手中囚犯,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萧莲心的计谋。 他犹豫着,慌乱地摇头。 那人见慕容昀拒绝,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心知事情务必速战速决,猝然发难,一记手刀劈了过去。 慕容昀被折磨了这许多天,身子已然虚弱得一触即倒,眼看那人袭来,竟无抵抗之力。 眼睛一翻,晕倒在屋中。 破晓时分,萧莲心悠悠醒转。 一夜稳定,不再发烧。 映入眼帘的是两张万分关切的脸。 “醒了!醒了!他醒了!”薛慈的激动道。 “嗯,可以给袁师兄和灵儿师侄用药了!”桑清语附和道。 萧莲心反应了片刻,方才辨明了眼前情况,嘴角牵扯出一丝笑意,如此反复几日,他对方剂之中药理毒性理解更加深刻,方想说话,喉咙中却好似火烧一般,张了张嘴,始终无法说出口,只好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张了张嘴:“水……” 薛慈见他嘴唇蠕动,却听不清,伏在他身上问道:“师弟,你说什么?” 萧莲心张了张嘴,无力发出声音,斜眼瞟向桌子,盯着桌上茶壶。 “水,给他水。”桑清语道。 薛慈倒了茶水,喂萧莲心饮下,关切地看向萧莲心。 清凉的茶水入喉,嗓子好似忽然松开了一般,萧莲心张了张嘴。 薛慈连忙伏到他嘴边,急切道:“师弟,你说。” 萧莲心想了想,说道:“以毒攻毒之法……服药后,还需……还需解毒……用……”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萧莲心已然满头大汗。 如若不阻止慕容昀,此事将变成一场浩劫。 瘟疫不比中毒,中毒还有解法,得了瘟疫却全看治疗是否及时得当以及患者本身身体健壮与否。 体弱者,往往在治疗中途便因身体承受不住药物毒性以及瘟疫的袭击而死去。 萧莲心乃武人体魄便能痛苦至此,如若换成普通人,恐怕将必死无疑。 薛慈听完,一拍大腿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当即激动地出了院子,向着药房奔去。 第111章 功法渐成 “那人,那人逃了!” 药童急吼吼地奔到厢房,指着身后说道。 “谁?谁逃了?你慢慢说。”桑清语走到门边,轻轻拉住药童问道。 那药童歇了一口气,喘息着说:“那人,关在铁房中的人,我今日去送饭,发现铁门打开,人不见了。” 慕容昀,逃了? 萧莲心脑袋轰一声炸响。 此人不止关乎三个好友的性命,更关乎旭亚甚至沧焱百万人的性命。 如今,竟叫他逃了! 萧莲心挣扎着起身,然而脚刚落到床下,身子便一阵乏力,腿脚酸软,跌倒在床边。 “师弟!”桑清语惊道,忙又转身吩咐药童:“你先下去吧,莫要让人靠近那铁屋。” 药童得令离去,桑清语忙奔到床边扶起萧莲心,让他躺回床上。 “师兄,快,快去追!”萧莲心急切地说道,嗓音沙哑,微不可闻。 桑清语点了点头,道:“好,你切莫走动,身体还需调养两日才行。” 话毕,叮嘱了门口药童一番,出了院子。 慕容昀既逃,势必会报复。 青囊阁首当其冲会变成他攻击的地方。 萧莲心心中焦急,却又却又困于体力不支,索性强迫自己收敛心神,默默运转体内劲力。 疾病伤体,体内空荡,内劲运行一周,竟毫无反应。 正自惶急,《回天诀》武籍之中的内劲修炼法门闯入脑海。 左右无事,萧莲心索性依法修炼起来。 初时不觉,后缓缓觉察有一股细微气息自体内生出,此股内劲与以往浑不相同,也不是雷暴之力。 气息温和醇厚,萧莲心只觉四肢百骸如浸入温泉般温和舒适。 心中大喜,当即从胸前摸出秘籍,全神贯注仔细记忆了一遍。 萧莲心天生逆脉,这《回天诀》修炼法门竟也是逆向修炼。 怪不得此法门只自己老子修得,想来他必然也是天生逆脉。 萧莲心边看边回忆《回天诀》药典相应的药方,依据自己对药物的理解,加之早前玄青让他炼制的药丸,豁然开朗。 那《回天诀》共分九层,前三层为基础修炼,其中第一层为打通逆脉关窍,第二层为洗筋伐髓打下内劲修炼基础,第三层便是凝力聚气,而后六层,层层递进,玄妙无方。 萧莲心先有雷爆之力极大提升了身体强度,后又服用了玄青给的洗筋伐髓之药方,修炼了回天诀,因此竟是误打误撞无需再服用《回天诀》药典之中前三层药物便可直接开始修炼。 看得三遍,已记了个大概,萧莲心将秘籍仔细放进胸囊,贴身放好,又吩咐门口药童,以练功恢复为由,莫要叫人打扰。 药童颔首答应,关门守在门口。 萧莲心当即起身盘腿而坐,依照秘籍心法照行修炼,劲力源源不断生出,竟是毫不费力便完成了第一层修炼,病体迅速复原。 萧莲心当即逐层修炼,片刻后,体内劲力便已贯通体内筋脉,又炼得一个时辰,只觉身体温热,气息顺畅,内息逐渐稳定,引雷诀之力逐渐恢复,竟渐渐与如今《回天诀》之气息融合,内劲渐呈洪流之势,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竟尔臻至三层之境。 四肢百骸顿时如有火炙,额头汗如雨下,口中干渴不已,知是三层境界之后,需以药物为辅助才可继续修炼,当即归拢心神,缓缓睁开眼睛。 屋内依旧空无一人,但屋门外却有两道身影往返踱步。 口中干涸,萧莲心顾不得其他,一把夺过桌上放着的茶壶,仰头牛饮,随着冷冽的茶水缓缓流入腹中,四肢百骸瞬间舒展,身体犹如久旱逢霖,说不出的舒爽。 听得屋内咕咚作响,薛慈再也等不及,一把推开房门。 “水!给我水!”萧莲心急切地提着茶壶说道。 薛慈脚步微微一滞,立即反应过来,吩咐道:“提三壶茶水来!” 三壶,当真喂牛么。 “莲心,莲心……”看着萧莲心满面潮红,身子想来是已经恢复,薛慈满面关切,竟激动得不知说啥。 “灵儿与师兄怎么样?”萧莲心又端起身边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问道。 “醒了,只半日便醒了,只不过还十分虚弱,不能说话。”薛慈边说,边扶着萧莲心坐下来,抓过他的脉搏,仔细查探。 薛慈只觉萧莲心脉搏稳健,身体竟已然恢复如常,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莲心。 “桑师兄回来没?”萧莲心缩回手问道。 药童推门进来,果真送来三壶茶水。 “师弟去追那逃跑之人,已然去了半日,还未回来。”薛慈答道。 萧莲心点了点头,抓起桌上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水,边喝边说道:“师兄,还有点事情要烦你。” 薛慈如今看到萧莲心,就如见到了奇迹一般。 毒不死,病不死,还恢复得如此之快,已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听萧莲心还有事情,当即点头问道:“说吧,只要师兄能做到的师兄就全力而为。” 萧莲心饮尽杯中茶水,又倒了一杯,郑重地说道:“你帮我炼制几枚药丸,不过此事万不可对任何人说。” 薛慈疑道:“炼制药丸倒是无妨,只是不知是何种药丸,要哪些药材,以及,如何炼制等方法,另外,为何不能告知他人呢?” 萧莲心连续饮了五杯茶水,方觉腹中水饱,这才放下茶杯,说道:“药方和炼制方法我告诉你,因为这些药丸是……是剧毒之物,不足为外人道。” 既是炼制毒物,当然得秘密进行,薛慈了然颔首。 萧莲心当即将《回天诀》药典之中四层至九层的药方及炼制法门一一告知薛慈,只不过每一个方子中,他都依据自己对药性的理解,添加了一两味对药性没有影响却剧毒的药物,而第九层所需药物,正好便需虎面金蟾作引,因此萧莲心便省去此节不表。 毒物对自己并无影响,但若方子被有心之人拿去,单看那些毒物便无人敢再尝试。 薛慈越记录越是惊奇,许多相克药物竟可也可炼制在一起,而这些药物看上去是治病救人所用,却又添加了数种毒物。 若是以往,他定然认为这些药方极大不妥,但如今见识了那治疗瘟疫之药,也便见怪不怪,只凝神记录。 录毕,看着薛慈一脸疑难表情,萧莲心问道:“师兄,这些药丸可否顺利炼制?” 薛慈喃喃阅读着药材名目,思索半晌,方才答道:“要说炼制嘛,确实要颇费些心思,但也不是炼制不出来,只不过这其中有些药材,恐难寻找。” 话毕,接过毛笔,圈出了几味药材。 萧莲心接过,心中了然,核对了一番,从费无尽那取来的药材只能解决其中三味,还有一味却是短时内无论如何也寻找不得,但那一味,恰巧便是第九层功法所需药材。 萧莲心想了想,道:“无妨,且减去此味,其余三味药材,我身上还有一些药粉,大可补进去,你依旧照着方子炼制即可。” 两人又就药方炼制要点谈论了半晌,不觉天色渐暗。 桑清语推门而入。 第112章 大病初愈 慕容昀已不知所踪,桑清语推测萧莲心必是被人跟踪而不自知。 萧莲心默然。 日渐偏西,青囊阁染上一层金黄,落日余晖从窗外漏进来,打在萧莲心的脸上。 胡子拉碴,一脸倦容。 药童前来传饭,三人方觉腹中饥饿,遂移步前往饭堂。 三人皆是忧心忡忡,匆匆用完晚饭,便差了药童带上一些粥饭,往雪灵儿与袁潇湘所在厢房去。 萧莲心反复回忆着擒住慕容昀前后之事,自负行迹绝无败露可能。 但慕容昀偏偏就凭空消失了。 “师弟,你是何打算?”桑清语瞟了一眼萧莲心,问道。 萧莲心随口道:“后日,我便下山去。” “后日?”薛慈惊道,话到嘴边,瞥见桑清语,又噎住了。 炼药之事,萧莲心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后日。”萧莲心解释道,“慕容昀既去,便是放虎归山,秦天三人待我恩重,我不能坐视不理。” 说着,三人已进到东边厢房。 袁潇湘紧闭双眼,躺在床上昏睡,面色已然苍白,不过脸上的红疹消了下去。 听得动静,他缓缓睁开双眼。 薛慈,桑清语,萧莲心,皆是满脸关切。 袁潇湘挣扎着起来,薛慈见了,忙上前扶住。 却见他眼睛从萧莲心身上转至桑清语,又转到了身边的薛慈身上,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眶一红,热泪夺眶而出。 萧莲心端过粥饭,喂到袁潇湘口前,安慰道:“师兄,你且安心养病,没事了,都没事了。” 一大滴眼泪从袁潇湘眼中涌出,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张嘴吞了一口热粥。 为了不让袁潇湘忧心,三人不再谈论慕容昀之事,你一言我一句地怀念往日药王谷的时光。 一碗粥喝完,袁潇湘终于收住心绪,因嗓子疼痛,无法言语,便也不再强求。 反正时日还长,药王谷师兄弟也已重聚,等他恢复了,有的是时间,报灭门之仇,重振药王谷。 萧莲心收拾好餐盒,说道:“师兄,你好好休养,我们就先出去了,去看看灵儿。” 袁潇湘躺在床上,点了点头,身体虚弱,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三人拾起餐盒,又往西厢房去。 雪灵儿听到门外动静,迅速拉过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快出去,出去!”雪灵儿闷在被子中,声音沙哑,闷声闷气地说道。 三人哑然失笑。 “灵儿,是我,是师父。”桑清语温言道,“快把被子拿去,让师伯师叔看看。” 师叔,萧莲心! 一听此言,雪灵儿把被子捂得更紧了,整个人缩在角落,带着哭腔说道:“不要,你们快出去,莫要看我,我,我丑死啦!” 她得病时间较短,且习武之人,身子强健,虽声音沙哑,气息虚弱,却比袁潇湘要好很多。 “灵儿最是漂亮了,怎么会丑呢?我们带了粥饭来,也让师伯探探你的脉向。”薛慈劝道。 锦被晃了晃,雪灵儿嘟囔道:“那,那,让他出去!” “谁?让谁出去?”桑清语明知故问。 看着包裹得圆乎乎的锦被,就好似一团缩在墙角生气的大龙猫,萧莲心眉头舒展,数日来积聚心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红疹子喜阴,你用被子闷住自己,那红疹子可要从手上长脸上去,凡是被子遮住的地方,都要长红疹子,长成一个大麻子,可嫁不出去咯。”萧莲心夸张地戏谑道。 “你骗窝!”雪灵儿操着沙哑嗓音怒道,以至于“我”字竟哑了下来。 萧莲心笑道:“骗不骗你出来照照镜子不就行了!” “嘤……” 安静片刻,锦被中忽然传出哭声。 刁蛮霸道的小辣椒,竟然会哭! 弄巧成拙,萧莲心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你莫哭啊,就算长了疹子,我也觉得你好看!”萧莲心急道,饶是油嘴滑舌如他,此刻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锦被中的人,哭得更狠了。 桑清语与薛慈束手无策地看着萧莲心这个始作俑者。 两人相视一笑,豁然起身,摇着头走出门去。 “诶,不是,你们别走啊!”萧莲心尴尬道。 一起惹哭的姑娘,凭什么叫他自己哄? 不仗义! 萧莲心欲抬脚跟上,薛慈却一把关上了门。 “嘤哇……”听得关门声响,雪灵儿放声大哭起来。 萧莲心只好硬着头皮转身,走到雪灵儿床前方桌旁坐下。 “姑奶奶,你别哭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已吃完药,红疹子会慢慢消下去的。”萧莲心恳切地求饶道。 雪灵儿哭得一阵,抽噎道:“都怪你!” 萧莲心一头雾水,却也不敢争辩,忙道:“对对对,都怪我,我错了,你别哭啦,我给你擦伤疤的药膏好不好,等你病好了,涂在疹子上面,保证你一个印都没有。” 锦被中的抽泣终于止住。 萧莲心静静地等着雪灵儿发落。 半晌,她终于说话了。 “如果,如果不灵呢?” “怎么会不灵,如果不灵,如果不灵我把我的命赔给你!”萧莲心赌咒道。 “呸,谁要你的命,拿来!”锦被中伸出一只白嫩丰润的手臂,臂似莲藕,指如葱白,两个碧绿的玉镯圈在手上,碰撞出叮铃脆响。 萧莲心咽了一口口水,忙取出胸囊,心不在焉地翻找一番,找出一个微小的白玉瓷瓶,打开闻了闻,索性将瓷瓶递到了那肉乎乎的白嫩手掌中。 雪灵儿接到瓷瓶,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好了,我不哭了,你出去吧,我要抹药。”雪灵儿脆生生地说道。 萧莲心如蒙大赦,一颗悬着的心重重落下,说道:“好,我出去,你抹完药把桌上的粥和药喝完。” “嗯。” 雪灵儿乖巧答一声,再不说话。 萧莲心眉目含笑,看了眼锦被之后偷偷冒头的明亮眼眸,哑然失笑,心中忽又升起悲怆之感,起身推门而去。 此去天涯路远,生死未知。 不知下一次见她,又将是什么时候。 第113章 出发准备 旭日东升,青囊阁中药香萦绕。 药童们熬得眼睛通红,哈欠连天。 薛慈召集了所有阁中弟子,连夜炼制萧莲心所需药丸。 他要得太急,光靠薛慈自己,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炼制。 因此,保密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桑清语初时甚为疑惑,但看到药方之后,也只道都是些剧毒之物,便也不再过问。 厢房之中,萧莲心洗沐干净,又经过一夜修炼,精神饱满。 他解开贴身衣物,取出胸囊,胸囊乃内层牛皮制作,因此虽几经磋磨,却并未破损。 萧莲心将门轻轻闸上,将胸囊在桌上摊开,胸囊分三层,最内层装着一枚金珠流光溢彩,金珠旁放着一个红色瓷瓶。 中间层放着《回天诀》武籍。 最外层则放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以及四色瓷瓶。 萧莲心拾起那金珠,眸底浮现一抹暖意。 不知道师父恢复得如何,从药王谷出来之后,他就再未现身。 “师父,师父。”萧莲心低声唤道。 耳边悄然无声,金珠并没有任何反应。 萧莲心自嘲地笑了笑,拳头微微握紧,金珠传来一丝凉意。 但愿师父一切顺利。 萧莲心将金珠放好,又拾起那枚红色瓷瓶。 瓷瓶竟比之前重了许多,萧莲心握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好似一枚小铁锤,触手温热,隐有雷意。 前些日子雷轰出来,身子变长,头上长出了两截圆润的角。 莫非,它竟是一条龙? “喂,雷轰。”萧莲心将瓷瓶放在眼前,尝试着低声唤道。 瓷瓶一动不动。 它不是认主了么,怎么还如此任性? 萧莲心提起瓷瓶,轻轻晃了晃。 “咝——” 指尖一阵刺痛,瓷瓶险些脱手。 它竟还有脾气,这么小气的么? 萧莲心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将瓷瓶放回胸囊之中。 余下的瓷瓶分别放着火灼粉和解药,以及百解玉玲丸、创伤药粉。 其余药物他于昨夜已经都交给了薛慈。 萧莲心将所有东西一一整理,重新放好。 需要找薛慈再配置一些霹雳丸才行。 “师弟,师弟。” 门外传来敲门声。 萧莲心迅速将胸囊贴身收好,应道:“来了。” 打开门,桑清语站在门口,似有话要说。 萧莲心一愣,将他让进房来。 落座后,桑清语饮了一口茶水,待得萧莲心将衣服穿好,说道:“师弟,药王谷的仇不只是你的事情,是我们师兄弟四人的事情,仇要报,但不急于此时,该是从长计议。” “那依师兄的意思是?”萧莲心面上闪过一丝不悦,立刻又恢复谦恭模样。 “大师兄如今身体还未恢复,等他身体恢复了……”桑清语道。 “大师兄身体恢复了,又如何?”萧莲心不待桑清语说完,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淡漠。 袁潇湘双腿已废,黑熊珍珠恐怕也已遭了毒手,复仇之事,如何忍心让他去呢。 桑清语一时语塞,面色讪讪。 气氛凝滞。 “更何况,秦天三人的命,还捏在慕容昀手里。”沉默片刻,萧莲心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 “你是师父唯一血脉,如若有个三长两短,黄泉之下,我们如何交代。”桑清语顿了顿,接着道,“这样吧,救人的事情,师兄代替你去。” 萧莲心目光深邃,心中流过一股暖意,神色松弛下来,说道:“师兄,你说,如果父亲还在世,他会枉顾救命之恩,弃挚友于不顾,陷兄长于险地吗?” 茶水在唇边凝住,桑清语的目光从萧莲心脸上移开,陷入回忆,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师父大仁大义,就是普通村民患病也要相救,更何况是挚友兄弟。” 萧莲心面色和缓,抓住桑清语的手道:“所以父亲也会支持我的,是吧?” 桑清语眼眸中浮过一丝惊诧,迅尔化作不忍与慈爱,说道:“可是,那是虎狼之地啊!” 萧莲心松开桑清语的手,起身看向窗外。 如若他还是那个萧府的私生子,除了爷爷,无人在意,那他又怎会在意旁人生死。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萧莲心怅然说道:“爷爷本来不用死,袁师兄也不用残,薛师兄更无需救治百姓,如果,他们都只为自己活的话。” 但那样,又有何意义呢? 冰冷,孤寂,了无牵挂。 桑清语了然,他阻止不了萧莲心。 “既如此,那师兄便同你一道去吧。” 言辞恳切。 萧莲心神色凝住了,说道:“这……” “莲心,既然你执意要去,师兄也不便过多阻拦,只不过既是龙潭虎穴,师兄怎么放心让你一人独闯,袁师兄和灵儿有薛师兄照料,自不会有什么问题。”桑清语道。 萧莲心怔住了,一时之间竟手足无措。 从小到大,遇到事情孤立无援已然成为习惯。 “这……” “你莫要再推辞,你的事情便是药王谷的事情,更何况,药王谷灭门祸端兴许就源于此,我此去,也是为了寻个究竟。”桑清语不言分说道。 萧莲心郑重地点了点头。 —— 次日清晨,天刚破晓,萧莲心与桑清语辞别薛慈一干人等,下山而去。 午时过后,两人到得西戎城外杨家镇中。 为了掩人耳目,萧莲心提前用特制的药汁抹黑了面颊,改换了一身药童装扮,跟在桑清语身后,毫不起眼。 镇上熙熙攘攘,倒也热闹,两人先去买了两匹马,出镇之后,在半道上寻了一家清净酒家转了进去。 想来已然过了午饭时辰,因此店中无甚客人。 小二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见得两人进来,忙起身,问道:“客官吃饭?” 桑清语点了点头,两人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落座,又要了三样小菜并米饭。 不多时,小二便已将菜上齐。 米饭香甜,吃入口中,萧莲心眉头一皱,看向桑清语。 桑清语给萧莲心递了一个眼色,默不作声地将米饭送入口中,却并不吞咽。 萧莲心斜眼瞟去,却见客店掌柜同小二虽装作若无其事,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两人。 莫不是,黑店? 萧莲心冷笑一声,索性端着饭碗换了一个座位,面向掌柜,大口地将米饭送入口中,赞道:“店家好米,吃起来香甜。” 那掌柜强装镇定,忙不迭点头称是。 萧莲心浑不在意,两碗米饭下肚,又吃了些汤菜,要了两壶酒水。 不多时,见二人毫无反应,掌柜面色慌张,朝着小二挤眉弄眼。 那小二会意,却也不敢妄动,小心翼翼走向二人,问道:“客官,可还要吃些甚?” 萧莲心酒足饭饱,向着桑清语使了个眼色。 “咚——” 两人齐齐趴倒在桌上。 第114章 幕后黑手 “倒……倒了……”小二哆哆嗦嗦道。 “关门,快,关门!”掌柜的从柜台后面匆匆奔出,挡住两人,一边指挥小二去关门。 小二连声应诺,匆匆跑去将门关了起来。 那掌柜的长得圆圆乎乎,此时他全身的肥肉都在抖动。 却见他哆哆嗦嗦地把手指伸到萧莲心鼻子前方。 还有气息! 吓得他手如火炙,迅速又收了回来。 “没死,没死,天老爷,千万莫要叫这两人死在店里。”掌柜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里面甚至带着哭腔。 不像是寻常黑店,必有隐情! 萧莲心听着两人忙活,紧闭双眼,装作人事不知。 “还不快去!快去跟那煞神说,人倒了,请他老人家来绑走!”掌柜的转过身,看到呆愣在一旁的小二,气恼地低声吼道。 生怕声音大了,又将两人吵醒。 “是,是,是,这就去……”小二连声应诺,忙向着后厨奔去,中途因腿脚颤抖,甚至还被桌椅绊了一跤。 气得掌柜的赶上去往他屁股上狠狠来了一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骂完小二,那掌柜的又返回到两人身边,一个劲念佛。 看来背后有人使坏! 不多时,便听得脚步声响起。 “他当真吃了饭?”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当真,当真,我看得真切,他吃了两碗,还吃了酒菜!”掌柜的指着萧莲心说道。 那人抬眼看去,桌上酒菜米饭果真都吃了个干净。 “哼,你化成灰我也认识,如今既落到了爷爷手里,便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厉害!” 得意之色尽显。 “壮,壮士,可以放了我们了吗?”掌柜的鼓起勇气问道。 “把这两人给我捆起来!”沙哑的声音吩咐道。 萧莲心心中了然,此人正是那被他削去五指的千面鬼医,李构石! 小二忙不迭地从后厨取来绳子,正要往萧莲心身上绑。 却见他乍然暴起,一脚踢开小二。 “呛啷——” 重剑出鞘。 惊变乍起,李构石一双三角里满是惊吓。 正待提腿飞奔,脚下竟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重重跌倒。 桑清语的脚。 他忙转过身,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直指面门。 萧莲心居高临下立在他眼前,冷笑道:“又见面了。” 李构石三角眼滴溜溜地转,左右瞟过。 掌柜和小二早已吓得跌倒在地,两人抱在一起,抖作一团。 “你们胆敢骗我!”李构石朝着早已吓破胆的两人怒吼道。 那掌柜的瞟了瞟萧莲心,又看了看李构石,电光火石间已对形势有了判断,辩解道:“你,你逼我谋害,谋害大侠,我也是,也是迫不得已,老天保佑,好人毒不死,对,好人毒不死!” 萧莲心嘴角翻起一丝不屑的笑意,白了一眼掌柜的。 给他戴高帽子,他就放过两人么? 只不过,此时却也不是理会这两人的时候。 “哼,就你那点迷药,给爷爷泡茶都不够,还指望毒翻我,你也太小看药王谷了吧!” 说着,萧莲心长剑一翻,猛然刺向李构石。 李构石吓得紧闭双眼,豆大的汗珠瞬间铺满额头。 等待半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李构石喉头耸动,缓缓睁开眼睛。 从长剑剑锋,看向萧莲心的脸。 他不知道,为何萧莲心没有动手。 “你跟了我多久?慕容昀是你带走的?”萧莲心问道。 李构石眼睛转了转,心中恐惧,却抓住了重点,问道:“你说,殿下,殿下跑了?” 萧莲心看着他一脸疑惑,确实不像撒谎,长剑一转,搭到他的肩上,呵斥道:“想活命就给我老实点!” 李构石的右掌还未愈合,他是见过这位煞神的狠戾的,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长剑,眼神阴翳,怒道:“有种的就杀了老子!落在你手里,老子也没准备活!”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萧莲心靠近李构石,后槽牙吐出几个字。 “哼,你杀了我,也别想从此处逃去,外面都是我们的人!”李构石眼神闪烁,不时看向后门。 萧莲心逼近,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倒要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着,长剑往前一送,李构石脖颈被划破,鲜血流了出来。 李构石向后退了退,看着殷红鲜血,眼中流露出恐惧,支支吾吾问道:“我,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吗?” 萧莲心冷冷地说道:“可以,我可以放了你。” 李构石道:“你可不能反悔。” “说!”萧莲心吼道。 李构石道:“我没有跟踪你,只不过我是去青囊阁找薛慈,你俩买马的时候我才见到的。” 萧莲心疑道:“你找薛慈做甚?” 李构石道:“听闻他可以让断肢重生,我想,我想去试试。” 说着,举起了被萧莲心削去五指的右手? 萧莲心微微点了点头,问道:“慕容昀没有回到沧央城?” 李构石摇头道:“没有,殿下消失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萧莲心微微颔首,疑虑重重。 一把白灰猝然扬起! 生石灰! 萧莲心与桑清语条件反射闭上双眼。 李构石翻身而起,跃向后门。 萧莲心长剑一抖,听声辨位,刺向声音响动之处。 “啊!” 长剑一滞,一声惨叫。 萧莲心睁开眼睛。 李构石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长剑穿胸而过。 萧莲心面色惊诧,他明明只用了一层劲力,想不到竟有如此威力! “杀人……”身后掌柜一声惊叫。 桑清语眼疾手快,不待掌柜喊完,一掌将他拍晕。 小二见状,抄起身边散落的筷子筒猛敲脑袋,两个黑豆豆的眼睛朝着中间一挤,竟就晕了过去。 倒是有眼力。 萧莲心拔出长剑,俯身探去,李构石已然气绝。 “店家,店家!” 正在此时,酒店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萧莲心与桑清语互相看了一眼,收剑提起包袱,奔出后门。 第115章 星火门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采买了些干粮,一路不再歇宿客栈,骑马往黄沙城的方向去。 连日来,萧莲心于每日歇息之时,便服下一粒薛慈炼制好的药丸,并开始练功。 萧莲心不说,桑清语也不多问,默默守在一旁,为他护法。 这日,山林渐隐,土地越来越贫瘠,风沙打在脸上已有些刺痛,天黑得越发晚了些,两人找了一处背风之地歇息。 月明星稀,气温骤降。 一阵寒风拂过,桑清语睁眼看到萧莲心正在修炼。 他说他在修炼的功法叫引雷诀,修炼中途不能有人打扰。 脚边柴火已经熄灭,黑暗中传来一声声狼嚎之声。 桑清语拢了拢衣裳,起身去捡些柴火。 荒山野岭,夜黑风高,他不敢走远,因此也仅捡来些不禁烧的茅草枝丫。 火光映照在萧莲心的脸上,明明灭灭,桑清语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故人。 往事如潮水般袭来,墨色眼眸中浮现出隐忍多年的悲伤。 “小崽子,这次看你往哪跑!” 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 人未至,声已远。 内功不俗! 桑清语大惊,一脚踹灭火堆,提起手中长剑,护在萧莲心身边。 片刻之间,一个瘦削身影已跃至眼前。 “来者何人?”桑清语全身紧绷,质问道。 那老者阴翳的目光越过桑清语,落在了还在闭目修炼的萧莲心身上。 他无视桑清语,缓缓走向萧莲心。 “停下!”桑清语呵斥道,气息浑厚。 “嗯?还有两下子。”老者目光回收,凝在了桑清语身上,瞳孔猝然变成了红色。 “魔功,你是……星火门人?”桑清语握剑的手紧了紧。 “还有点眼力,不错,本尊正是星火门门主,莫千愁!” 桑清语斜眼瞟向萧莲心,他眉头紧皱,看来正是修炼的紧要关头。 “把这小子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莫千愁说道。 桑清语全神戒备,看莫千愁是针对萧莲心而来,知其中必有蹊跷,但萧莲心如今动弹不得,只好先行拖延再说。 “此子乃吾师弟,少年无知,不知何处得罪了莫先生,莫先生江湖成名已久,还望先生大人大量,莫要同黄口小儿计较。”桑清语拱手朗声说道。 “你是他师兄?”莫千愁面色微凝,抬眼问道。 “在下药王谷桑清语,此子正是吾师弟,白戈。”桑清语答道。 “你就是桑清语?”莫千愁面露喜色。 桑清语不知萧莲心早前的胡言乱语,心中疑惑,冷声道:“不错,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哈,好,好得很。”莫千愁骤然大笑,眼中杀意顿生,蓦地里挥出一把雕龙宝刀,喝道,“把回天诀武籍交出来!” 声音凄厉,闻之让人目眩神迷。 桑清语忙运劲稳住心神,暗暗纳罕,这斯劲力竟雄厚至此,实乃平生所遇之最,今夜既逃不得命去,却也不能落入魔人之手,否则生不如死。 “回天诀虽乃药王谷之重宝,莫说此籍已于数年前随着吾师遗失,就算未曾遗失,先生也无向我等讨要之理!”桑清语怒道。 莫千愁寒声道:“无理么?此子于数月前允诺老夫,以秘籍换他一条命,而后却又私自逃脱,此背信之举又有理了?” 桑清语不知前事,斜眼看向萧莲心,却见他面色潮红,汗水淋漓,犹不见醒转迹象。心道:多拖延些时间,等他醒转,两人联手,尚有逃命的机会。 桑清语道:“既是师弟允诺先生的,我自当要向师弟求证,只不过师弟如今身受重伤还未醒转,先生可否等师弟醒转之后再对峙?” “哼,无信之人,如何对峙?如无秘籍,那就拿命来抵!”莫千愁龙刀一翻,劲风乍起,空气凝滞,席卷着重重压力,向着桑清语砍去! 桑清语只道,此人性子忒的古怪,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殊不知,数月之前,萧莲心哄骗莫千愁,假称前往药王谷寻找桑清语及《回天诀》武籍,岂料,他于中途趁马贼寻仇之际逃了。 莫氏兄弟二人连日来办事不力,不敢回禀莫千愁,索性捡了当日莫千愁给与萧莲心的星火令,到门中盗走星火门中法宝玲珑宝珠,也一逃了之。 莫千愁大怒之下,四处寻找三人踪迹,遍访不得,如今见了萧莲心,一腔怒意哪里还忍得住! 长刀所向,皆是要害。 桑清语深得白唯诺真传,一把长剑使得分外灵动。 刀剑相交,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中,搅乱夜间疾风。 然莫千愁所练魔功乃基于千百小儿之生命,魔功催动,长刀之上煞气越打越盛,整个人如疯似魔,只斗得十余回合,桑清语已被逼得左支右绌,身上更已挂彩。 斗到酣处,莫千愁拦头一刀砍去,桑清语身子后仰,长剑挡向大刀,岂料刀势沉重,忽听得铮一声响,桑清语虽躲开致命一击,但见手上长剑已一分为二,头上发髻也已被削去。 “你败了!”莫千愁长刀直指桑清语。 桑清语面色颓然,眸中却带着万分不甘。 月光下,忽见寒光一闪,桑清语左手一翻,竟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眼看就向着自己脖子抹去! 却又听得“铛”一声响。 匕首落地。 桑清语转头看去,萧莲心打落他手中匕首,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 “莲心!”桑清语轻声唤道。 萧莲心提着匕首,绕到桑清语身前,向莫千愁道:“我哪里无信了,是你那两个手下没用!” 莫千愁紧握手中长刀,怨愤道:“五日之期早已过了,我现在,只想要你的命!” 萧莲心道:“《回天诀》武籍,你不想要了?” 莫千愁惊疑道:“在你手上?” 萧莲心嘴角扬起一抹得意微笑,道:“不错,在我手上。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第116章 二次忽悠 “我不会再相信你!”莫千愁怒道。 萧莲心恳切地说道:“我并没有骗你,只不过你那两个没用的手下,马贼都打不过,我被人擒去了而已,而且,我逃出去之后,也如约去找了《回天诀》武籍,这次来,就是为了寻找你,把武籍交给你!” 莫千愁眸光闪动,死死盯着萧莲心,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真相来。 萧莲心看莫千愁不说话,心道有戏,接着说道:“只不过,这中间出了一点岔子。” “你又想骗我!”莫千愁唰一声,举起长刀,指向萧莲心。 萧莲心连忙举起双手,道:“莫要着急,你听我说完,如果我说完你觉得不对,你再杀我也不迟。” 莫千愁面色阴沉,凝神思忖片刻,道:“说!” 萧莲心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你毫无诚意!”莫千愁怒道,上一次被眼前这少年骗,他说的便是这句话。 萧莲心举着手说道:“这次是实打实的诚意,我取来了《回天诀》武籍。” “拿来!”莫千愁伸手道。 萧莲心道:“我刚说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可知道塔图沙漠之西,慕容昀炼制毒士之地?”萧莲心问道。 莫千愁面色微变,立刻又恢复镇定,问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萧莲心道:“武籍我可以给你,只不过你也知道,武籍必须配合药典,而修炼就需要药材,其中有一味重要的药引,被慕容昀带去了塔图沙漠……因此,我的条件是你需要带我们去塔图沙漠。” 莫千愁疑惑道:“你现在没死,你的毒已经解除了,你还要这药引做甚?” 萧莲心急道:“谁说解除了?我不过是又吃了些药,控制住了而已,我必须找到那药引才能活命,所以,如果你不带我去塔图沙漠,那么你就算拿到武籍,我也不可能把药典背给你。” 莫千愁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但终于还是被他压了下来,说道:“武籍先拿来!” 萧莲心手伸进胸囊中,掏出那本《回天诀》武籍。 “师弟,莫要给他!”桑清语惊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他已然震惊不已,此时见萧莲心果然掏出一本簿子,心中越发惊诧。 萧莲心握着武籍道:“师兄,活命重要,这些只是身外之物!” “可是……”桑清语还欲再说。 萧莲心却已经把武籍扔了过去。 莫千愁接过,放下长刀,轻轻翻开,那其中果然写了修炼法门以及招式。 心中既惊又喜,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 萧莲心道:“如何?可相信我了?” 莫千愁虽依旧沉着脸,面色却已然缓和,说道:“不错,算你识相,药典也交出来!” 萧莲心退后一步道:“我的条件你还没有达到,倘若你带我们去塔图沙漠,寻到那药引,我自然会交给你,因为我也要练。” 莫千愁将秘籍放入袖袋中,思忖半晌,道:“也可以,只不过,这一路上,我要你走一日,便默写一章,倘若你不写,那我们便停下,直到你写出来为止。” 萧莲心微微思索,眼睛一转,道:“成交!” 莫千愁道:“莫要给我耍花样!” 话毕,向着来处长啸一声。 不多时,远处便现出了两个黑点,向着三人快速移来。 待得走近了,萧莲心才看出,那原来是两名星火门弟子。 为首一人剑眉星目,十分英俊,次位之人却是见过的。 被萧莲心咬去耳垂的星火门二教习,莫竹清! 莫竹林看到萧莲心,眼睛里几乎就要喷出火来,若不是碍于门主在,他恨不能立刻拔剑杀了此人。 萧莲心嘴角扬起一丝若隐若无的坏笑,忽然捂着胸口坐了下去。 “师弟!”桑清语一声惊叫,抢上前扶住他。 萧莲心捂着胸口道:“我这伤,动不得,恐怕是没法走动。” 说着,瞟向了莫千愁。 莫千愁面色阴冷,指着桑清语道:“你,背上他!” 萧莲心紧紧拉住桑清语的手,道:“莫门主武功盖世,我师兄不是你的对手,你且看看他这一身伤,哪里还背得动我,不如……不如……” 萧莲心说着,眼睛瞟向莫竹清。 莫千愁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莫竹清一脸怒意地看着萧莲心。 莫千愁道:“你,背上他!” 莫竹清恨不能将萧莲心生吞活剥,然而他却并不敢违逆门主的指令,甚至犹豫都不敢。 “是!”莫竹清应诺一声,走向萧莲心。 萧莲心故意说道:“兄弟,虽然我伤过你,不过眼下咱们都是为门主办事,你可不能公报私仇。” 莫竹清低垂着脑袋,身体僵硬,但凡萧莲心再说一句,他就恨不能立刻拔出刀去把他砍了。 然而,他不能,他甚至还要蹲下身,等着萧莲心爬上来。 犹如一头沉默的猛兽。 萧莲心往他身上一爬,立刻便感觉到腿上传来剧痛。 “爬稳了!” 莫竹清的手指几乎抓进了萧莲心的骨头里,从后槽牙中挤出三个字,将萧莲心背了起来。 “你谋杀啊!”萧莲心怒道。 莫千愁紧皱眉头看向两人。 感知到门主冰冷的眼神,莫竹清全身一抖,松开了手。 萧莲心对此甚为满意,趴在莫竹清背上,缓缓吐纳。 刚才他于紧要关头,强行停止修炼,以至于气血逆行,伤及脏腑,当真无法行走。 强撑着身子将莫千愁忽悠住了,此刻看他遥遥在前,方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悄悄地引导内力运转,修复五脏六腑之伤。 他这一番动作可就苦了身下的莫竹清。 莫竹清只觉得身上之人一会儿冷如寒冰,一会儿又热如火炭,身子也是忽而轻,忽而重,思来想去,只道他真是得了重病。 门主在前,也不敢怠慢,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得赔进去,因此倒是没有再作怪。 桑清语颓然地跟在他们身后,心中思绪万千。 原来萧莲心果真找到了《回天诀》,那么他这几天修炼的武功,必然不是什么引雷诀。 而那些药物……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天边泛起鱼肚白,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偏僻小镇中。 第117章 平安客栈 边疆小镇,黄沙漫天。 简陋的小镇上,物资匮乏,为数不多的行人皆以头巾遮住口鼻,步履匆匆。 不多时,一座破败的客栈出现在萧莲心眼前。 店招上书“平安客栈”四个大字。 门却紧闭着。 “店家,店家!”莫剑音用力地拍打着木门。 “喊什么喊,客满了!”门内骂骂咧咧地闯出一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虽穿红戴绿,风姿犹存,浑身上下却自带一股泼辣狠霸的气势。 见人出来,剑音拱手道:“风沙越来越大了,恐有沙暴,还请店家行个方便,容得我等歇息一宿。” 那老板娘看着眼前英俊小生,眸中一亮,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生出一抹狎昵笑意,随即目光穿过剑音,落在了他身后几人身上。 老老小小,面色不善,还有个受伤的。 笑意立刻收敛。 “你们几人同行?”老板娘叉着腰问道。 剑音道:“正是。” 却见那老板娘眉头骤然一蹙道:“客满了,没房!” 开门做生意,最怕闹事,小相公虽让她垂涎三尺,但客栈中已是鱼龙混杂,再搅进来这么几个人,怕更复杂。 那老板娘正欲转身,身子忽然凝住了。 一把甚为宽大的雕龙宝刀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颈间。 “莫要废话,开门!”莫千愁呵斥道。 那老板娘瞟了一眼雕龙刀,眸底闪过一丝惊诧,转而变得狡黠,面现恭色道:“我道是谁,原是星火门的莫大爷到了,早说啊!” 说着,便伸手压下那刀,使了一个眼色给旁边小二,道:“狗东西,愣着做甚?还不快开门!” 小二被她吼惯了,也不惊,转身将门微微开大了一点,将几人让了进去,忙又把门关上。 客栈内昏暗杂乱,人声鼎沸,饭菜味、酒味、汗臭味、脚臭味等等诸种味道混杂在一块。 坐在桌上的,有刀客,有马贼,有豪侠,甚至还有和尚。 看着莫千愁一行人进来,众人虽喝着酒,却也似有似无地瞟上一眼。 “外头起了风沙,这两日恐有沙暴,客店确实是满了,几位爷若想歇息,便只能住柴房了。”老板娘说道。 莫千愁恍若未闻,大剌剌寻了一张桌子坐下,竹清也将萧莲心放了下来,桑清语一言不发地扶住萧莲心。 “钱不是问题,我们需要三间房。”剑音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包银子放在桌上,发出咔啦啦的响声,引来数人侧目。 那老板娘看着满满一袋银钱,心也跟着一颤,面上却又生出难色道:“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住店总讲究个先来后到,真没房间了,只有……只有一间柴房……” 那剑音看了莫千愁一眼,看老板娘为难,提着银子道:“若哪位朋友能腾出一间上房,我这袋银子,便是他的了!” 声音洪亮,气息稳定。 只这一声,便让许多已经捏了刀的马贼拳头又松开了。 练家子,惹不起。 堂中之人只顾吃吃喝喝,并无人搭理。 行走江湖之人,十分看重名声,就算有那贪财之人,于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愿出声。 正在剑音尴尬之时,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格老子的,有几个臭钱,就挨此处摆威风么?” 萧莲心听那声音耳熟,循声仰头看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楼上。 寒凝霜! “霜儿?”桑清语惊讶道。 寒凝霜面色一凝,抬眸看向桑清语,眼神忽又变得凌冽起来,也不搭理桑清语,朗声说道:“我倒可以让出房间,只不过,我不要你的臭钱,要别的东西。” 莫剑音皱眉问道:“何物?” 寒凝霜道:“你身后那病秧子!” 萧莲心心中一凛。 这些日子他同桑清语两人为了避免遇到麻烦,几乎从不住店,吃的也是干粮,如今才刚踏进客栈,便遇到了催命鬼。 “若是不换呢?”莫千愁淡淡地说道。 寒凝霜面色生寒,厉声道:“那我便只好明抢了!” 话毕,客栈之中忽然站起十余名手握兵器的汉子。 “哎哟我的天老爷喂,各位稍安勿躁,有事慢慢说!”老板娘后悔不迭道。 她知道眼前几人不是善茬,却未曾想到他们前脚刚踏进客栈,后脚便要生事。 “不就是一间房嘛,除了柴房,还有一间小二睡的房间,我着人收拾咯,让几位爷暂住!沙暴这两天过了,几位也就能行路了!”老板娘边说,边挤眉弄眼地踢向身旁一脸苦闷的小二。 那小二无奈,苦着脸跑向后堂。 莫千愁不言语,悠悠地端起小二方才送来的茶水,饮了一口。 寒凝霜手持长剑,从楼上一跃而下。 堂中鸦雀无声,剑拔弩张。 老板娘似看惯了这场景,默默退到一旁,钻到柜台后面,大声道:“要打去外头打,在客栈内打,东西砸坏了,照价赔偿!打出人命,小店概不负责!” 话毕,堂中不欲惹事之人,早已经退了个干净,门窗紧闭,只有几个好事之人,还伏在窗后偷看。 寒凝霜手腕抖动,一把长剑骤然发难! 莫千愁顿觉身后杀意袭,长刀向后一甩,荡开长剑。 霎时间,一众人等一拥而上,堂内杀声震天,打斗声、物件碎裂声不绝于耳。 那老板娘却眼疾手快,身手迅捷,歪头让过一坛抛过来的酒水,手握一把精刚打制的算盘,口中不住算着双方打砸物件的价格。 萧莲心佯装不懂武功,一低头,钻到了桌子下面。 桑清语担心他安危,顺手捡起一把地上掉落的长剑,护在一旁,眼睛却不住瞟向寒凝霜。 “霜儿,住手!”桑清语道。 寒凝霜哪里肯听他的,眼睛一翻,剑如游龙,缠住了莫千愁。 莫千愁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威,将周身要害护住,饶是寒凝霜剑势灵动快捷,却无论如何也近不得莫千愁的身。 自己身上却已落了两处刀口。 斗得十余回合,莫千愁冷笑道:“还有两下子。” 寒凝霜见莫千愁虽然守多攻少,但接得两三招便还递一招,雕龙刀威力奇猛,逼得寒凝霜无法近身,心中焦急。 手上剑招突换。 寒光闪动,莫千愁只觉寒凝霜似是变幻出许多虚影,每一路剑招都是进攻数处,威力骤然变大,只得凝神接招。 萧莲心正看得出神,忽略背上有人拍来一掌。 正待回招,却觉得那人手上并无劲力,凝神看去,却见那人头巾之下露出几缕白发,一双眼睛殷红如血。 那人道:“是我,莫出声,跟我来!” 此人竟是费无尽! 萧莲心闻言钻出桌子,斜眼一瞟,却见乌泱泱一群人斗在一起,而莫千愁也正对阵寒凝霜。 他索性也不起身,脚下悄悄运起凌虚步,看似连滚带爬,实际上无人看清,已然跟在费无尽身后,一同滚入了后堂库房之中。 费无尽揭开面巾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萧莲心道:“我也想问你呢。” 费无尽道:“说来话长,不过你可知道,如今江湖上盛传你不但得了《回天诀》,甚至还习得了一身引雷之术,多少人都在找你,你不知道么?” “盛传?”萧莲心面色一红,想起他刚才还装不会武功,真是丢脸。 “白羽阁听说了引雷之术,便已猜到雷轰在你身上,到处找你,你今日正是自投罗网了,快跟我走!”费无尽道,说着便拉住萧莲心。 岂料,萧莲心竟不动。 费无尽疑惑地看向萧莲心。 萧莲心道:“费兄,我不能走,我要去塔图沙漠救人!” 费无尽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眉头拧在一起,问道:“为何?” 萧莲心道:“救人!” 费无尽道:“你可知,如今消失的江湖中人都去了哪里?” 萧莲心道:“正是塔图沙漠,慕容昀的毒士基地。” 费无尽惊道:“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去?”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第118章 沙暴来袭 出事了! 费无尽与萧莲心对望一眼,双双冲出屋外。 客堂中此时已是遍地狼藉。 寒凝霜的剑抵在桑清语颈间,却见她半边脸已被鲜血染红,双目圆瞪,死死盯着莫千愁。 莫千愁提着龙刀,对寒凝霜怒目而视。 莫剑音与莫竹清背对莫千愁持剑而立,死死盯着犹然环伺左右的五名大汉。 寒凝霜见得萧莲心出来,大声喝道:“萧莲心,你若不跟我走,我便杀了他!” 萧莲心心中纳罕,寒凝霜难道不是桑清语的弟子么?怎的有弟子挟持自家师父威胁别人的道理? 正自踌躇间,却又迎上了莫千愁警告的眼神。 萧莲心左右看了看,费无尽不知何时,又已躲开了去。 忽听得桑清语道:“霜儿,回头是岸!” 寒凝霜掐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道:“少废话!别以为你教我几招三脚猫功夫,便是我师父了!” 话毕,又看向萧莲心,厉声问道:“你走是不走!” 长剑已然划破桑清语脖颈,鲜血顺着衣袍滴落。 萧莲心稳了稳心神,忙喊道:“让我跟你走也行,你先放了他!” “没有我的允许,谁敢走!”莫千愁面色阴沉,缓缓吐出几个字。 寒凝霜的眼睛在莫千愁与萧莲心的身上转动,犹豫片刻,终是下定决心,看着萧莲心道:“你!横剑自刎!” 自刎?! 萧莲心震惊地看向寒凝霜。 哪里有如此无理的要求! 寒凝霜喝道:“快点,举起剑!不然,我立刻便杀了他!” 萧莲心缓缓把剑放到脖颈之间,猜不透眼前这个疯婆娘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放下剑!”莫千愁喝道。 萧莲心问道:“你什么意思?” 寒凝霜斜眼瞟了一眼莫千愁,对萧莲心道:“你过来!” 萧莲心恍然大悟。 她以桑清语的命,威胁萧莲心,又让萧莲心以自己的命威胁莫千愁。 萧莲心看着莫千愁,缓缓挪向寒凝霜。 咻—— 一把短刀忽然从那雕龙宝刀的刀柄之上射出。 直取桑清语胸口! 萧莲心大骇,长剑立时挥出,身形迅捷如电,阻向那短刀。 只听得铮一声响。 长剑后发先至,碰上短刀。 那短刀刀劲雄浑,受了长剑波动,刀势一歪,没入桑清语肩膀。 桑清语一声闷哼。 “师兄!”萧莲心叫道。 “放下剑,滚过来!”寒凝霜道。 萧莲心怒道:“你个臭婆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没看见你师父快死了么?” “呸!轮不上你教训我!”寒凝霜骂道,长剑一挥,刺向萧莲心。 此时两人已然近在咫尺。 机不可失! 莫千愁眼中精光一闪,龙刀已然挥出,直指寒凝霜。 剑刃离身,桑清语强忍剧痛,手肘击向寒凝霜,身子一转,摆脱控制。 寒凝霜腹背受敌,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正在此时,一把刀陡然杀出。 雷纹刀,费无尽! 铮,铮,铮—— 刀与刀相撞,碰出一串金属火花。 瞬息之间,堂中情形陡然变化。 荡开龙刀,费无尽立在寒凝霜身前,挡住了莫千愁。 雷纹刀刀势雄劲,只一招,便震得莫千愁虎口发麻,五内气息翻涌,险些吐出血来。 却见此人气息沉稳,周身笼罩杀气,莫千愁再不敢轻敌,一边暗自调理内息,一边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费无尽红色眼眸轻蔑地瞟了莫千愁一眼,说道:“既伤了我白羽阁中弟子,那便要付出代价!” 说着,雷纹刀骤然挥出。 莫千愁大惊,那刀势实在太强,横刀砍来,仿若夹带疾风,而他此时气息不畅,只得浑若无力地挥刀抵挡,实则巧妙趋避。 两人斗得片刻,莫千愁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看似败象,实则体内气息终于通畅,内劲重新凝聚于龙刀之上,刀势也逐渐沉稳起来,虽然仍是避多挡少,但在费无尽凌厉无伦的刀势之间,偶然已能乘隙还招。 正在此时,寒凝霜忽然挺剑突刺,杀向萧莲心。 萧莲心大骇,幸而他的身手已然今非昔比,提剑横挡,身子顺势一倒,让开寒凝霜的剑势。 “你个臭婆娘,这么爱搞偷袭么?”萧莲心怒骂道。 寒凝霜却不管他如何谩骂,权当没有听到,剑招越使越快,只想速战速决。 萧莲心知她心思,却不急于打发她,眼神四处飘动,寻思着如何找个空隙,带了桑清语逃出去才是。 此时莫千愁被费无尽拦住,寒凝霜根本不足为惧,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萧莲心刻意引着寒凝霜边斗边向着窗边退去。 四人相斗,打烂桌椅碗碟无数。 那老板娘心疼得面如死灰,也顾不得再去拨弄算盘珠子,吼道:“赔钱!赔钱!你们把店砸了,赔八千两!” 四人哪里肯听她的,兀自斗个不停。 却见费无尽雷纹刀刀势未歇,掌风又至,莫千愁一把龙刀死死护住周身要害,虽然颓势渐显,彻底败下去也不能。 猝然间,费无尽雷纹刀横扫过来,莫千愁一跃而起,跃到一棵柱子之后,费无尽收刀不及,那脸盆般粗壮的木柱竟齐齐被削断! 房顶骤然塌下一块。 老板娘又是一声惊叫。 此时沙暴渐近,若这屋子被毁去,整个客栈的人恐怕都逃不得命去! 情急之下,老板娘忽从中间抽出一块帕子捂住口鼻,喊道:“都他娘的滚出去打,否则,老娘毒死你们!” 众人一愣,皆往老板娘看去。 那老板娘却也不惧,紧握算盘,骂道:“你们把老娘客栈都给拆了,老娘不伺候了!停手!” 萧莲心心中一动,下毒么?正好! 手腕翻转,长剑抖动,寒光向着寒凝霜击杀而去。 那老板娘却也不是吃素的,眼见警告无效,一颗算盘珠子陡然飞出。 只听得“叮”一声响。 客栈内立刻烟雾大作,黄绿色的毒烟瞬间淹没了大堂之中的众人。 七窍痛痒难当,那内劲不济之人陆续倒下。 目不能视,众人也不再相斗,使武器护住全身,防止被人偷袭,纷纷向着印象中的门窗摸去。 唯有萧莲心,不惧毒气。 他趁众人无暇相斗,趴在地上,缓缓摸向桑清语。 地上尸体众多,他低声喊道:“师兄,师兄……” 蓦地里,一把长剑杀到。 萧莲心立刻闭嘴。 寒凝霜竟如此不要命,听声辨位也要杀自己。 “师弟……”好在桑清语幽幽发出一句声音。 萧莲心警觉,一骨碌翻到他身边,伸手去抓他,扛起来,便飞奔向窗户。 只听得几声木头破碎的声音。 一群人纷纷逃出客栈。 那毒气想必是混了辣椒,直辣得众人口鼻疼痛,眼泪鼻涕地流下来。 客栈之外风沙更大了,狂风呼啸,裹挟着黄沙拍得人脸生疼。 萧莲心抬头看去,不远处,一道竖立的黑线正迅速向着这边移动! 沙暴! 萧莲心大惊,正待背着桑清语飞奔,肩上却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转头看去,却是费无尽! 费无尽紧紧抓住萧莲心的肩膀,吼道:“跟我走!” 萧莲心猛然挣脱他,说道:“不行,我要救人!” “你命都快没了,还救什么人?快走!”费无尽吼道。 风沙漫天,飞沙走石。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莲心也不再废话,紧了紧背上的桑清语,吼道:“走!” 两人一前一后,一跃而起,斜向黑线席卷而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莫千愁却见两个黑点奔出,双手紧握龙刀,劲力灌注双足,稳住身子,向着两人飞奔的方向,也紧紧跟随而去。 第119章 枭雄殒命 黄沙滚滚,遮天蔽日。 费无尽奔不多时,便觉双膝酸软,竟使不出一丝功力。 毒性发作了? 萧莲心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异样,腾出一只手来拽着他走。 速度因此慢了下来。 “哪里走!” 正在此时,莫千愁已然追到。 雕龙刀如附骨之蛆一般紧追不舍。 萧莲心使出全身劲力,奋力前奔。 费无尽不时挥刀抵挡一二。 速度越发慢了下来。 眼看那道仿若地狱来临般的黑线越逼越近。 萧莲心又急又怒,也已顾不上隐藏。 “照顾好他!” 却见他将桑清语一把推到费无尽怀里,夺过他手中雷纹刀,顺势砍向莫千愁。 莫千愁此时体内也已毒发,但他练的本就是魔功,自然对毒物有一些抵抗之力,此时拼尽毕身之力与萧莲心相抗,虽觉体内憋闷,招式尽也丝毫不怠。 然而,风沙遮眼,两人越发打得防守多,进攻少。 费无尽却是习惯了在视线不明中相斗,看得萧莲心窘境,施展开听声辨招的巧计,在一旁不住提醒萧莲心。 得此助力,萧莲心手中雷纹刀有的放矢,且此刀与他体内雷暴之力十分契合,因此刀势威力倍增。 不多时,莫千愁一声闷哼,手中招式一滞,竟被萧莲心寻了一丝空隙! 萧莲心将雷暴之力尽数灌注于雷纹刀之上,刀身隐隐发出雷鸣之声,爆发出蓝色闪电,那雷纹刀瞬间幻化出巨大的虚影,向着莫千愁砸落! 莫千愁大惊,欲向后退去,然而气息已然被萧莲心锁定,强大的压力竟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此子武功竟提升得如此迅速! “这就是《回天诀》的功夫么?”莫千愁吼道。 风沙滚滚,他没有得到萧莲心的回应。 “杀——” 莫千愁一声暴喝,忽然双手握住雕龙刀向上挡去。 他眼睛血红,身上衣衫尽皆碎裂,肌肉虬扎,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 雷纹刀的无上威势落在雕龙刀上。 凝滞不前。 “跟我走,否则,我杀了你!”莫千愁鼓胀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警告道。 萧莲心猛觉一股巨力穿过雷纹刀向着自己袭来。 这魔功,当真诡异。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今日的萧莲心早已不是当日任人宰割欺凌的穷小子! 萧莲心体内劲力如洪流般倾泄而出。 雷纹刀光芒陡然变亮! “铮!铮!铮……” 莫千愁吐出一口黑血,怔怔地看着手中雕龙刀寸寸碎裂,紧接着,竟化作了屑粉,被狂风席卷而去。 不,不可能!怎么会! 他手中空空如也,抬起头,眼中满是不甘与绝望。 狂沙中,萧莲心持刀而立。 噗—— 莫千愁的皮肤忽然裂开,血液顺着裂缝喷薄而出,皮肤迅速皱缩。 只一息之间,莫千愁竟化作了一具枯尸。 一世枭雄,就此殒命。 费无尽与桑清语呆立当场。 萧莲心,恐怖如斯! “跑啊!” 萧莲心一声暴喝,拽过桑清语扛到背上,抓着费无尽,使出凌虚步法,提气飞奔。 那道席卷天地的黑色沙墙,已然近在眼前。 天地威力面前,人命如蝼蚁。 萧莲心不敢停步,将全身劲力都灌注在双腿之上,用尽全力拉着两人奔逃。 从白日,奔到黑夜。 风沙渐弱,萧莲心终于体力不支。 眼睛一黑,倒了下去。 毒辣的太阳晒得生疼,耳边传来阵阵呼啸。 出现幻觉了? 萧莲心缓缓睁开双眼。 费无尽持剑站在他身旁,桑清语经过简单包扎,血已经止住,他面色发白,但毕竟是武人体魄,此时也与费无尽站在一起。 太阳射入眼中,刺得萧莲心一阵恍惚。 眼前竟出现了数十个重重叠叠的黑影。 萧莲心甩了甩头,企图清醒一点。 再睁开眼,那黑影还在。 不对,不是幻觉,是真的! 萧莲心心中一凛,一跃而起。 眼前一群人骑在骆驼背上,将三人围困在中间。 他们黑衣黑鞋黑帽,各自提着兵刃。 萧莲心环视一圈,发现烈日之下,一个身影分外眼熟。 那男子面容虽然黝黑,但是不失英挺,更还有那一条断去的胳膊,分外惹眼。 竟是萧玄! 萧莲心诧异道:“萧玄,是你?” 萧玄怨毒地死死盯着萧莲心,提起手中长剑,指向萧莲心,口中挤出几个字:“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话毕,招了招手。 萧莲心转身看了一圈。 黑衣人驱使着骆驼,向着三人渐渐逼近。 费无尽身子一紧,手中雷纹刀正欲发作,萧莲心却拉了拉他的衣襟,轻声道:“不要反抗。” 桑清语惊讶地看向萧莲心。 费无尽却瞬间就明白了萧莲心的意图。 此处已然是沙漠之中,三人早已失了方向,倘若不跟着这些人走,三人极大可能会在沙漠中被晒死。 费无尽放下雷纹刀。 萧莲心对着萧玄大声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萧家人,究竟是为什么死的吗?” 萧玄眸底涌出深深的恨意,说道:“不正是因为你么,我的好弟弟!” 他的声音竟没有丝毫感情。 宛若,一具尸体。 “如果我说另有隐情呢?”萧莲心道,他想探探萧玄的底子。 “无论你如何狡辩,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抓活的!”萧玄指着三人说道。 眼看黑衣人越逼越近,更有甚者已然提着兵器,跃下骆驼。 萧莲心连忙举起双手,说道:“我投降,别动粗!” 他还是弱得一只手都可以捏死。 萧玄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若隐若无的笑。 那走在前面的两个黑衣人一愣,相互看了一眼。 “不烦两位老兄动手,我自己来!”萧莲心也不待他们反应,连忙接过两人手中的绳索,边说,边自顾自地把自己捆了起来。 倒是颇有些识时务。 不一会儿,三人便都被捆上了骆驼。 萧玄领头,引着一群人向西行去。 第120章 潜入地底 两日后,骆驼的脚步终于停下。 在萧玄的特意照顾下,三人滴水未进。 烈日当空,晒得人全身如烈焰炙烤。 萧莲心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一堵高约十余丈的城墙映入眼帘。 萧玄走上前,从腰间解下一块黑色的令牌交给守门侍卫。 那侍卫持着令牌奔上城墙。 不一会儿,那约十米高的铁铸城门缓缓打开。 萧莲心用力咬了一口舌尖,疼得立刻清醒过来。 他佯装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却全神戒备,时刻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城墙之内,全是赤裸上身的劳工,手持皮鞭的兵士不时挥出一鞭。 鞭打之声与劳工的嚎叫不绝于耳。 劳工们有的在搬运石头,有的在搬运木柴,还有一些人在搬运成堆的药材。 一股混杂着汗臭、血腥、药味、硫磺、硝石……甚至是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萧莲心皱紧了眉头。 三人在黑衣人的押送下,裹挟进劳工的洪流,流向一座不断冒着滚滚浓烟的黑色高塔。 那塔,似乎是被烟熏黑的。 还未进入塔中,萧莲心便感觉热浪扑面,就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且越接近这座塔,气味越发浓烈。 萧莲心强忍心中恶心,低着头走进塔中。 穿过一条短甬道,萧莲心震惊了。 塔内竟是一个约摸宽二十米的巨大深坑。 想是怕人跌落下去,深坑周围建有围廊。 萧莲心伸头看去,坑内燃着熊熊烈火,烈火之上,每一层塔的中央都用铁链悬空吊着一个巨大的药鼎,药鼎内喷吐着阵阵白雾。 塔合十层,共有十个药鼎。 “唰——” 萧莲心还欲细看,头上忽然一阵剧痛。 萧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鞭子,夹头夹脑地打在了萧莲心脑袋上。 “再看剜出你的眼睛!” 萧玄骂道。 萧莲心怒从心起,但迅速又压了下去,他大体已然猜到了这是哪里。 萧玄吩咐黑衣人将萧莲心几人押送下去,自己则转身向着黑塔的第二层奔去。 黑牢位于地下一层,距离火坑最近的地方。 下入黑牢,臭味越发浓烈,若不是三日来几人滴水未进,肚腹空空,恐怕早已被熏吐。 牢房围着火坑向着外圈不断延伸。 铁门连着铁门,铁门上部镂空,可以看出里面是个棺材大的牢房。 虽是一人一间,却黑压压全是人。 这些人虽有男有女,各不相同,却是一般的眼神迷离,呆滞,毫无生气。 如同被圈养起来,将死的畜生。 萧莲心三人被分开关押。 所幸此处距离火坑已有了一段距离,又是在地底,空气不再灼热,甚至有了一丝清凉。 只是依旧恶臭难忍。 眼看守卫将铁门锁上,萧莲心张了张皲裂的嘴唇,沙哑着声音道:“水,给点水……” 是夜,一队守卫提着两只漆黑铁桶走进黑牢。 黑桶中传来浓烈的药味。 随着“呛浪”一声响,黑牢门被打开。 从门外扔进来两只土黄瓷碗,那守卫,一人舀汤汁,一人舀米粥,舀了满满两大碗,这才转身关上铁门出去。 周围牢房忽然发出一阵喧嚷。 想来是大家都饿极了。 萧莲心口中干渴难耐,端起那浓黑汤汁看了一眼。 有毒! 他嗤笑一声,端起汤汁一饮而尽。 虽有些苦涩,却也不算难喝。 萧莲心又端起那一碗稀粥,咕嘟嘟全部喝净。 依旧有毒。 想来这里关着的人,都是多日未曾饮水吃饭的,但人若是渴极了,但凡是带点汁水的都想喝下去。 被毒死,总比渴死或者饿死强。 更何况,他们费尽心力将人抓来,怎么会单单想要将人毒死? 片刻后,随着一声闷响,牢房中尽皆响起倒地之声。 想来是那毒物发作了。 萧莲心轻手轻脚站起,透过门上空隙向外看去,果然从斜对门牢房的空隙中看到一只脚。 紧接着,牢房尽头传来了脚步声。 萧莲心顺势躺倒。 “他喝了吗?” 萧玄的声音。 “喝了。” 守卫答道。 脚步声再次响起,待得回音消失在黑牢走廊尽头,萧莲心才缓缓起身。 四周一片寂静,想来其他人都已陷入昏迷。 萧莲心从怀中掏出那金色珠子,紧紧握在手中,轻声唤道:“师父,师父。” 唤得半晌,四周寂静无声。 萧莲心一阵失望,正待将珠子放回怀中,手中却传来一阵蚊吟之声。 “找为师何事?” 玄青不耐烦的声音从金珠中传来。 萧莲心轻轻摊开手,喜道:“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 “说!”玄青语带怒气,显然是萧莲心打扰了他什么。 萧莲心也不介意,连忙说道:“你帮我去寻三个人……” 玄青的身影缓缓在萧莲心手掌中浮现,那虚影竟变得十分凝实,犹如实体。 萧莲心眉头一抬,看着手中那圆墩墩的身体,心中大喜,问道:“师父,您,您活啦?” 玄青却向着四周看了一眼,面色凝重,问道:“这是哪里?” 萧莲心道:“想来此处便是那塔图沙漠之西,慕容昀的毒士基地。” 玄青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找那三人,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此事还有更合适的,为师还需要借你身体,做点事情。” 玄青看萧莲心一脸愁苦,问道:“那雷轰可否有变化?” 萧莲心点了点头,道:“倒像是……像一条小龙。” 玄青颔首道:“那就是了,多年前,它被伤了根基,如今经过多年修行,又遇到了你,是要恢复原身的。” 萧莲心疑惑道:“师父为何问起这事?” 玄青道:“那雷轰,乃在应龙出生之地雷泽中生出的五彩鱼,后历经千年,乃可引雷,化半龙身,只不过始终先天不足,无法得道,后经道门始祖点化,成为守护福地洞天的神兽,后只不过数百年前落入奸人之手,如今遇到你,也是造化。” 玄青说完雷轰来历,看萧莲心依旧一知半解,翻了个白眼,说道:“它虽是鱼,但已经化龙身,为半龙之体,龙乃仙物,可大可小可虚可实……” 萧莲心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它可以隐身去寻我那三个朋友?” 玄青道:“你们意识相通,只要它愿意,你可以将自己的意识附在它身上,让它带着你去找。” 萧莲心大喜,正欲收起金珠,玄青喊道:“慢着,为师还有事情!” 第121章 青龙寻人 “我需借用你体内金蚕蛊沟通今日与往昔之力,恢复原神。”玄青道。 萧莲心不解,但知此事十分紧要,因此并没有多问,只说:“师父要徒儿怎生做?” “你睡一觉便可。”玄青道。 萧莲心一脸不可置信,但在他收起金珠的瞬间,便已倒地不醒。 脑中已然换作了玄青的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萧莲心满身大汗,身边的两个空碗并未填满,也就是说,时间还未过去一天。 萧莲心扶着剧痛的脑袋缓缓起身,挣扎着爬到门口去看外面的情形。 却见牢门紧锁,忽闪的火把映照着狭长的走道,也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对门牢房的那一只脚已经消失不见,想来那人已经醒转。 萧莲心转回牢房角落坐下,转了转脑袋,脑中一片空白,不知玄青做了什么。 总应不是坏事。 萧莲心从怀中摸出那温热的金珠,唤了两声,玄青没有回答。 正在此时,牢房外声音响起,又到了发放药食的时间。 萧莲心迅速将珠子收好,走到门边上坐下,看着铁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铁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门外,一人拿着一串钥匙,另外两人提了桶进来。 依旧是一碗汤汁,一碗稀粥。 萧莲心待得三人锁门离开,立刻起身,通过狭缝向外看去。 想来这里的人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因此三人并没有过分戒备,看着三人的脚步越走越远。 萧莲心端起汤汁与稀粥喝了个干净。 左右无论什么毒都拿他没有办法。 片刻后,果然又传来了一阵子闷响,萧莲心躺在地上,待得黑牢恢复静谧,这才起身,摸出了胸前红色瓷瓶。 那瓷瓶似乎又重了一点,触手温热。 瓶子打开,萧莲心轻轻唤道:“雷轰,雷轰……” 往日这家伙想出来便出来,还从未尝试过唤它出来。 萧莲心唤了两声,瓶子竟毫无反应。 正待着急间,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响。 萧莲心连忙收起瓶子,躺在地上装晕。 那脚步声在他的牢房门口停下,一双黝黑的眼睛透过门上空隙看了进来。 “你说他能引雷?” “正是,慕容昀当日便是被他所擒。” 萧莲心心中惊诧,却没有表现出来。 烟如寻竟也在此处,不知费无尽是否会受折磨! 也不知,烟如寻会不会感知到雷轰的存在。 萧莲心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待得二人离去许久,萧莲心这才从新掏出那红色瓷瓶。 又轻唤两声,雷轰却依旧毫无反应。 萧莲心心中一动,取出匕首,划开手指。 记得当日烟如寻去找费无尽要雷轰的时候,便是他的血主动召唤出了雷轰。 随着萧莲心的血液流入瓷瓶,瓷瓶越发灼热起来。 不多时,果见瓶口飘出一缕青烟。 那青烟只出现了一瞬,便要回到瓷瓶中。 萧莲心眼疾手快,将雷暴之力凝于掌心,迅速摊开手掌堵住瓶口。 “雷轰,我有事相求。”萧莲心急切道。 那青烟凝了一瞬,缓缓落到萧莲心掌心之中,幻化出一具实体。 却是一条巴掌大的青色小龙,身上泛着五彩光华。 那小龙盘在他掌心,鼓着眼睛,不耐烦地看着他。 萧莲心一乐,嘴角微微牵动,他将那小龙拖到眼前,说道:“我想借你神力,在这黑牢中找几个人。” 话毕,脑袋竟猛然如针扎一般疼了一下。 一股强大的意识闯入脑中。 恍惚一瞬,萧莲心顿觉耳目清明,甚至可以听到百米之外劳工们的喘息与监工的呼和之声。 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还太弱,神识离体只有一炷香时间,否则你会变成白痴,走!” 声音甫毕,那小青龙便化作一缕青烟,飘出了牢房。 每一间牢房关着一名犯人,牢房数不胜数,借着青龙的眼睛极目看去,远看不到尽头,一炷香时间,根本无法实现。 那青龙感知到萧莲心的焦急,竟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意,道:“为这点小事焦急,你简直辱没本尊。” 那一缕青烟竟瞬间膨胀,化作一缕铺天盖地的神识,笼罩了整座黑牢。 黑牢中的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萧莲心的脑袋,伴随着炸裂似得疼痛,那青龙的神识却带着萧莲心迅速锁定了三个画面。 呆坐在黑牢中的三人:骆红梅、秦天、桃花夫人。 三人如黑牢中其他人一样,目光呆滞无神,仿佛已经没了意识。 三人的位置在萧莲心脑中自动浮现。 但整片黑牢之中,费无尽与桑清语却消失不见。 萧莲心还欲再寻二人,脑中却传来青龙的声音:“再找下去,你的意识会立刻崩溃。” 声音落下,萧莲心的意识强行回到本体,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次日,送汤汁稀粥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萧莲心凑到门边,蹲了下来。 随着一声声铁门关闭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萧莲心摸出了胸前的小匕首。 “嘎吱——” 铁门被打开,两名守卫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萧莲心,虽然他今日距离两人近了些,但他已服了两日药物,想来也没了反抗的意识。 瓷碗被萧莲心放在了黑牢里面,其中一名守卫不得不放下桶走了进去。 就在此时,萧莲心猛然暴起。 只听得两声闷哼,门口两名守卫应声倒地。 那去取瓷碗的守卫转身来看,正欲呼叫,岂料寒光一闪,瞬间没了声息。 萧莲心跨过三人尸体,取下门口那人腰间的钥匙,又将三人的尸体挪入牢房,将门锁了起来。 黑牢长廊看不到头,萧莲心回想起昨日寻到的三人的位置,在黑牢的另一边,萧莲心也不犹豫,循着三人的方位奔去。 “果真百毒不侵,妙啊……” 接到看守的回话,黑塔之上,慕容昀口中竟发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第122章 换取解药 穿过幽深狭长的走廊,牢房中不乏一些江湖中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 萧莲心越看越心惊。 慕容昀不知使了何种诡异手段,竟将这些人全部关押在此地,甚至还使其失了神智。 看了一路,萧莲心越发不忍起来,索性将所有牢房门全部打开,但这些人竟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萧莲心心中惊诧,暗自哀叹,想着秦天三人也是这般模样,便也再无暇顾及这许多人,径直向着秦天三人所在位置奔去。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 黑洞洞的牢房中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萧莲心捏紧拳头,又松开,心中一阵酸涩。 “骆兄!” 萧莲心轻声唤道。 骆红梅木然转过身,看到铁门打开了,木然地去端那两只瓷碗。 萧莲心蹲下来,眸中泪光闪动,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捏住骆红梅的肩膀,看向他空洞的眼神。 “骆兄,骆兄!我是莲心啊!”萧莲心激动地轻声唤道。 骆红梅全身上下肮脏不堪,浑不似过去那潇洒公子模样。 骆红梅僵硬地端起身前瓷碗,说道:“药,给我药。” 萧莲心看向那肮脏的瓷碗,心中一阵绞痛,他接过骆红梅手中瓷碗,放到地上,猛地摇晃起骆红梅的身体。 “骆兄,骆红梅,你醒醒,我是莲心,我来带你出去!”萧莲心压着嗓子,发出低吼。 “药,给我药!”骆红梅一把拍开萧莲心的手臂,喊起来。 力气出奇的大! 萧莲心猝不及防的被他掀在一旁。 “药,给我药……” 骆红梅从地上摸回瓷碗,喃喃说着。 萧莲心心中一阵刺痛。 不敢相信,那个飘逸俊俏的骆红梅竟沦落至如此境地! 萧莲心忽然暴起,一记手刀劈向骆红梅。 岂料,骆红梅身法诡异莫名,竟堪堪躲了过去。 萧莲心哑然,面现喜色,抓住骆红梅的双手,问道:“骆兄,你,你在骗我对不对!” 骆红梅一脸茫然。 “哼,白费力气!”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嗤笑。 萧莲心全身紧绷,转头看去。 门上倚着一个女子身影,身材窈窕,手中却提着一把刀。 雷纹刀,烟如寻! 萧莲心站起身来,将骆红梅护在身后,问道:“你欲如何?” 烟如寻站直了身子,将雷纹刀甩到身前,说道:“我要的东西,你不是很清楚吗?当日,就不该让你活着离开……” 萧莲心冷笑到:“不该我活着离开,如今我也活着离开了。你助纣为虐,残害这许多无辜之人,不怕遭天谴么?” “天谴?哈哈……我就是天谴。”烟如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不屑地大笑道。 萧莲心道:“如果我不给你呢?” 烟如寻收起笑意,将雷纹刀一挥,说道:“那就把你的命留在这里……还有,他们几个的。” 萧莲心看了看那雷纹刀,跟费无尽的好似是一对,握在这女子手中,说不出的怪异,他甚至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好,我给。” 未曾想到萧莲心如此直接,原本还计划同他大战三百回合的烟如寻竟愣在了原地。 “怎么?不想要么?”萧莲心讥讽道。 烟如寻怔愣一瞬,警告道:“你莫要耍心眼,否则,我让你们生不如死。” 萧莲心道:“我这是在你的地界,又喝了你的毒药,在这里,你杀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我就是想耍心眼也没办法,更何况,你看我像是那么蠢的人么?” 烟如寻面色微霁,道:“知道就好,你是个识时务的,乖乖交出来,也少受些罪。” 话毕,伸出了一只手。 萧莲心缓缓踱步到烟如寻身前,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烟如寻面色转厉,握着雷纹刀的手紧了紧,但只转瞬之间,眉眼间那抹煞气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笑,却听她说道:“杀了你,我一样可以拿到,我又为何要听你啰嗦?” 萧莲心在烟如寻身前两步远的地方站稳,缓声道:“杀了我,总要费些事,但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便可省许多事,何乐而不为呢?” 几天来,连萧玄那么恨自己的人都没有动手,萧莲心笃定,烟如寻也一定会因为某些原因不会杀自己。 烟如寻看着眼前莫名镇定的少年,眸中不屑竟收敛了一分,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条件?” 赌对了! 她果然不会轻易杀自己。 萧莲心指着骆红梅道:“我要解药。” 烟如寻的目光绕过萧莲心,落在骆红梅的身上,眉头轻轻皱起,说道:“他们中毒已深,几乎已经丧失了自我意识,就算服用了解药,恐怕也没有多少用处了。更何况,你就算有了解药,我也不可能放你们出去,要了做甚?” 萧莲心道:“既然都要死,那为何不死得有尊严一点?更何况,我宁愿他们死,也不希望他们变成傀儡。” 烟如寻默然,倘若她也被灌了毒药,炼成活死人,那真倒不如死了干净。 “我可以给你解药,雷兽给我。”烟如寻说毕,再次向萧莲心伸出手。 萧莲心嗤笑一声,道:“先给我解药。反正我在你的地方,你也不怕我拿了解药不把那东西给你,但我倒是有理由担心,你不给我解药。” 烟如寻收回雷纹刀,看了一眼萧莲心手中钥匙,却也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说道:“等着。” 话毕,消失在走廊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