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诡异见闻录》 第一章 大人我来了 深夜,溪山县县衙。 匾额歪斜,将落未落。 夜风一吹,匾额随之轻晃发出“吱呀”声。 在深夜里恍若鬼怪的牙齿咀嚼人骨。 一双白皙的手推开了陈旧大门,同一瞬叶沅突然旋身一避,一只黑物从里面飞扑出来,张着的嘴里流着晶亮的口涎,双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因为没咬到人鼻子呼着粗气,转身见到叶沅后腿一蹬又是一扑! 叶沅心跳如擂鼓,心弦绷紧。 这个地方处处都不同寻常,又是深夜。 什么东西这么大还是红眼睛? 叶沅谨慎后退一步,摸到包袱中藏的匕首,随时准备拔出对战。 黑物猛地朝叶沅又是一扑。 这下借着月光叶沅看清楚了是一只大黑狗! 黑狗“呜嗷”一声,作出打算攻击的模样。 被吓了一条的叶沅抬脚一踢,只听得狗“呜嗷”一声便离叶沅一段距离,凶狠的眼神中带了畏惧。 “咳咳咳……” 一道粗粝沙哑的男声响起。 “黑虎你在干什么?被打了?” 叶沅心中冷哼,这老头,刚才放狗咬人怎么不担心咬着人?听见狗惨叫就立马吱声儿了? 真贼! “黑虎?” 叶沅刚松口气,便看得门口探出半张脸来。 叶沅刚松下的心又是一激,好……好丑一张脸,好吓人! 如果不是她有挖坟查尸的经历,换做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得被吓死。 一张脸半是烫伤,半是烧伤,再加上人老了皮肤松弛形成的皱纹,偏偏他一双眼忒有精神,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你足以让你后脊发凉。 大黑狗听见呼唤绕避着叶沅到主人身边,可惜叶沅比他更快,身形一闪就到门口,做出一副害怕又弱不禁风的模样道:“这是衙门养的狗?差点儿咬到我了!好凶猛!” 她说着脚往里面伸却被一根棍子卡在门槛和地面之间,不上不下的甚是尴尬。 “呜嗷……” 大黑狗见自家主人被“恶人”挡着,想冲上来又害怕焦灼的围着转圈。 “小老儿是衙门看门的,敢问这位……公子半夜来衙门所为何事?公子是外乡人吧?若是有冤屈还得去沧州,我们县里如今还没有……” 一张委任状拍到他脸上。 胆小害怕弱不禁风的公子,衙门赴任嫩老爷道:“这不来了吗?” “你……你是?” “叶则,任溪山县令。” 叶沅自己拿起委任书看了看,又装模作样去看了看匾额问老者,“没走错吧?” 老者没说话依旧盯着她,大黑狗趁叶沅看的功夫飞快窜到老者旁边,一人一狗就这么看着她。 怪新鲜的。 “老零头,你的老爷到了,还不快把人家迎进来?” 说话的是个少年。 叶沅正好奇,今夜这小小县衙还能给她多少惊吓? 片刻后出现一个身穿短打的少年,素衣干净利落,嘴里还叼着一根鸡骨头,少年长得很俊秀,但眉宇之间有股英气,这便没让他成了叶沅心中的绣花枕头一类的男子。 见到叶沅,少年吐掉鸡骨头,双手背在脑后叹气,“唉……以后没歇凉的好地方了,老零头,好好活着,小爷先走了!” 少年踏着一地月色而去,背影看着吊儿郎当的,估摸着就是个小混混,真是可惜了那张脸。叶沅收回视线望着老零头和叼着少年吐出鸡骨头的大黑狗,挑眉,勾唇,“让老爷在外面过夜?” 老零头把门一开,一张吓人的脸上挤满了不情不愿的笑:“大人,您请。” 叶沅卸掉胡子眉毛擦去脸上易容所用的东西,面色苍白文弱的书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白净细腻的姑娘脸。 她生得一张标准的美人脸,柳眉、凤眼、琼鼻,唇似花瓣一般自带健康红润之色,水眸灵动顾盼之间宛若书中描绘在水一方的完美美人。 美人嘟囔着:“还有三个时辰就天亮了,再易容一遍好麻烦,可是这么睡对脸不好啊……” 叶沅庆幸幸亏自己选择装扮的是个文弱书生不是大汉,不然更麻烦。 是的,她是假扮的叶则。 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她哥哥金榜题名后得了丞相青眼,作为丞相敌对派你看上的我就要用尽全力打压。 于是好好一个状元接到的委任状是当一个小小县令,当初家里人只觉得气愤,还不知道溪山县是如此穷山恶水之地,若是知道她娘只怕要被气得心疾发作。 她哥叶则,学识过人,才名远播,但素有美人疾,临出发前被门前惊鸿一瞥的美人儿勾走魂儿,留下仨字儿:我走了。便没了消息。 爹娘关门哭了两三天叶沅推开门,拿过委任状表示这个家,她来扛了! 于是叶小姐变成叶公子雇车慢悠悠赴任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装扮成三十来岁的模样,免得直接女扮男装容易穿帮,好在一路王二并未发现不妥,刚才的老零头也没发现不对,但她仍需要打起精神来应付,毕竟稍不注意全家脑袋都得挪个地儿! 叶沅几乎一夜无眠,鸡叫了两遍就起床易容,确保没有破绽之后开门准备参观下自己办案的官衙,以及见见自己的下属们。 院子里老零头正在吃面,大黑狗一半他一半,一人一狗吃得正欢。 冷不丁黑虎闻到了“恶人”的气味,他立马躲到老零头身后狐假虎威的呜呜呜,老零头眼皮儿都不抬一下道:“老爷吃吗?” 旁边几块砖垒起的灶上锅里还剩下面汤两碗,这也招呼得忒没诚意了。 扇子一打,叶沅问,“衙门的人呢?” 黑虎汪汪两声,叶沅“嘶”一声喝到,“住嘴!” 它老实了。 老零头吃完最后一口面道:“就我和黑虎。” “昨晚上那个少年呢?” “他?” 老零头嗤笑,筷子一指西方,“大概在坑蒙……开诊吧。” 大夫? 叶沅挑眉,倒是没看出来他竟是个大夫? 清瘦文人好似只有拿那把扇子的力气,因长得病弱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叶沅毫不在乎,很快你们都会认识老爷我的! 第二章 病鸡崽 据说衙门是有四个捕快一个捕头的,但因久无县官赴任,上头给的月钱也不知被哪只手给截了,因此他们都解刀归家。 摊子虽小好歹是个衙门,怎么能寒酸至此? 叶沅看看那简易的“灶台”心中升起一股责任感,她既做了这老爷就不能让手底下人过凄惨日子,厨娘得请,捕快也得招两个回来充充门面……只是,她有点儿心疼从小攒到大的压岁钱…… “走吧,去见见之前供职衙门的捕快们。” 带路的老零头一言不发,叶沅也不在意,左看右看的突然止步指着前边儿被团团围住的地方道:“哪里在做什么?” 看起来好热闹。 “哦……”老零头那张骇人的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叶沅从中读出了看好戏的信息。 果然,下一刻她听得老零头道:“那就是昨晚的少年人,周解在……看病。” 叶沅扇子合上。 这个坑,她得跳。 她倒是要看看他是真大夫还是假大夫,若是坑蒙拐骗的就拿他当自己上任第一把火! 唔…… 那位置被膀大腰圆的妇人围得水泄不通,依照她现在的人设挤过去不大合适……于是她冲黑虎道:“去。” 黑虎呜呜后腿求救的看向老零头,老零头无语,“老爷不用欺负一条狗吧……” 哪晓得新老爷扇子一抖,忒神清气爽道:“狗都不敢欺负,哪敢再欺负人呢!” 老零头:“……” 这人,真是读书人? 有黑虎开道叶沅顺利坐到周解面前,少年眉眼清俊好似一天之中最清澈的一段晨光。 见是病歪歪县令老爷,周解往椅子上一靠,长腿抬上桌,眼一挑,“老爷之疾,小的看不了,转身左转去回春堂,坐堂老大夫最擅此道。” 原本被挤开的女子们闻言都笑起来,小地方的市井女人们笑起来也不含蓄,在哄堂大笑里叶沅明白那回春堂必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心中薄怒起,手中折扇紧握,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毛头小子计较,她是父母官,她是老爷…… “唉……” 周解收回长腿猛地凑近叶沅,距离太近,叶沅连他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绕是对自己易容自信叶沅也不由微微后退几分,退了又觉得失了气势,遂轻笑,“周解,对父母官不敬,你该当何罪?” “啥?” “这病鸡崽是县老爷?” “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啊!”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如潮水一般拍岸而起,叶沅勾唇一笑,正欲亮明身份突然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手中木盒落地,周解扭头眉毛倒竖,“小流,你别把我的药摔坏了!” “他就是捕快之一,叫小流。” 老零头突然好心提醒。 叶沅狐疑,但此时正是亮出身份的好时机。 她努力端起县太爷的说话架势对小流道:“小流是吧?衙门捕快?好了,现在快随我回衙门,对了,其他你认识的捕快捕头也都找来,告诉他们,”她斜睨一眼周解故意拔高音量,“老爷我来赴任了,溪山县以后有父母官了!” “哈哈哈哈!” 一道嘲笑声响起,周解捂着肚子捶桌狂笑。 接连戏弄,依然的忍耐也到极限,若不是想着自己病弱男子身份她早就把他一脚踹飞几次了! “小流,哈哈哈!” 周解扭头憋笑问,“她要你回衙门去,你去吗?” “我……我……我……” 看得出来小流有点激动,叶沅哼笑抖开折扇挑衅看周解一眼,看吧,他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我想知道,大人,”小流突然壮男跪地,“上一任大人欠的月钱,您……”他星星眼问,“您会补吗?”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周解的狂笑声撕裂这该死的安静。 叶沅咬牙切齿,正要回答就听得围观人群中冒出几句,延迟的案子还审吗?我掉了的鸡鸭还给我找吗?我和钱庄的官司还能赢吗? “各位问得对!现在老爷来了,”周解对叶沅作揖。 少年轻佻的眉眼和丝毫不遮掩的邪气笑容却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一肚子坏水。 “各位有什么想问的都问,没断的案子都让老爷给断断,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呀!看我们老爷的身体在这里也不知道能呆几天,这一走怕三年都等不来下一任咯!” 这话将围观人群一激,他们似潮水一般逼近叶沅嘴里嚷嚷着自己的事儿一时吵杂无比,而罪魁祸首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叶沅咬牙,她要是不给他点儿教训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避开一人伸手去抓周解,手都抓住他肩头了,突然周解对她痞坏一笑,他突然就成了一团火焰吓得叶沅手缩回来,居然还有些烫手! 这么几秒的功夫周解已经不见了,叶沅看向小流他也变成小火焰也瞬间消失,只留下短暂急促的惊呼!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她眼前消失了! 诡异! 不可思议! 江湖骗子! 几个瞬息叶沅已经下了定论,这个周解大夫看病是假,江湖骗子是真。 老道士授她武功的时候同她说过些自己经历的江湖事其中便有这种江湖把戏,但……小东西骗骗眼睛简单这么把活人从眼前弄走,那小子还是有些本事的! 她扭头欲问老零头周解的底细,却对上一张跟发面似的脸,女人抡起袖子一把扯住她领口,叶沅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好似被教训的孩子…… “老爷还没给我们回复呢!” 叶沅环视一周,别说老零头了,连黑虎都没见了! 老滑头! “有辱斯文呐!” 叶沅痛苦捶胸,“速速放开,不然老爷我就自尽了!” 托周解的福,叶沅点着蜡烛熬了一个通宵审案子。 她被百姓们“簇拥”(架着)从街上直接回衙门连衣裳都没换就升堂断案,可衙门里没有师爷也无人写卷宗,老零头说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要不然问问黑虎? 要不是从小教养好叶沅都想揍他一顿! 于是叶老爷卷起袖子一边问案一边写卷宗 第三章 血观音焚城 好容易把街上的人的事处理完了刚伸懒腰就有个小姑娘吃着糖人跑进来了,稚嫩的童音问她,“大老爷,到我了吗?” 叶沅看着小姑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闷了片刻问她,“还有几个?” 小姑娘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叶沅差点儿闪了嫩腰,放眼望去人如长龙,其中不乏提灯笼的看上去好似猛兽之眼,叶沅扶额,“这溪山县不过三年没县令就有这么多冤屈?” “大哥哥说的,趁着您在的时候赶紧来,看您的身子骨也撑不了多久,来晚了就又没县老爷了。” 叶沅:“……” 那个什么周解的,这下梁子结大了! 叶沅开始端坐明堂一桩桩问案,她是打定主意要做出一番政绩来的。 她哥哥既然无心仕途她就迎着直上,不说做到丞相尚书的,当个中等官儿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当然她最想要的还是大理寺的官位,一天到晚都跟死人罪犯打交道,多刺激,多新鲜,她这辈子一定要当个被人传颂的好捕快。 叶沅打起精神处理积压几年的案子,终于坐得累了,又碰上了没节操的,上来抱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冤屈,这人污了她袍子不说还把她从椅子上拖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劣质酒来喝一口说一句,还问问叶沅要不要。 叶沅:“……” 总之她从官位坐到台阶,到后来直接和人席地而坐在堂中央。 在面对的是三个个满头银丝但说起事来唾沫横飞精神十足的老太太,而她被围在中间为她们决断,丢了的鞋底子究竟是谁拿的案子时她被三个老太太扯着袖子,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仿佛她是在村口跟人嗑瓜子闲聊的老太太…… 太可怕了。 叶沅吓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揉揉太阳穴断这桩在老太太眼中很大的案子…… 鸡叫过三遍的时候处理得差不多了,天微微亮的时候她审案的间隙瞄了一眼门口瞅见黑虎嘴里叼着鸡骨头眼神颇倨傲从她面前过了。 叶沅心里一酸,她好像还不如一条狗。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吵杂的惊呼声,围着叶沅的是两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大爷,二女争一夫甚是难断,但三个老年人多年听八卦看热闹的经验告诉他们必定发生大事了。 三人立马没有官司样的友好,你扶我我搀你起来手脚麻利风风火火的出去,累得跟条狗……不,比狗还累的叶沅没看热闹的兴致,往后一倒呈“大”字样。 “出火龙了。” 老零头从门口慢悠悠溜达过留下这么一句话,叶沅懵了片刻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火龙,这是走水了啊! 第四章:观音纵火 风急火燎冲出门只看得院中站满了人,他们眼中写满看热闹的兴奋偶有夹杂几声担忧。 “啊,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人惊呼叶沅也顺着众人目光看去,浓如墨的夜色下起火之处竟然缓缓生出了一朵火红的莲花! 物若反常必有妖! 叶沅趁没人注意提着气一跃而上屋顶,在这里她目睹了全程。 莲花越来越大渐渐的里面生出一个猩红的光点,那光点越长越高越长越大,最后成了一尊血观音! 与她见过的庙里的观音别无二致,但那浑身浴血的模样只看一眼就觉得邪性,慈目观音也变得诡异阴森起来。并且随着观音出现火势渐大,血观音抬手羊脂玉净瓶中倾泻而下红色火焰宛若红莲业火! 叶沅耳边仿佛听到男女哀嚎求救声。 “还不快去救火!” “老零头!让他们去救火!” 叶沅心狂跳,这么诡异的火,隔着虚空她仿佛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宛若白日在街上周解弄出来的火焰一般…… 周解? 叶沅眼一沉。 “乡亲们衙门无衙役,咱们老爷请求我们去帮忙灭火,大家快走啊……” 说着他带着黑虎头一个冲入夜幕中,随后一个个百姓也追着他脚步而去,叶沅也提了个木桶直奔起火处…… 心系火灾的叶沅没注意到人潮中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狂奔的老零头也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起火处是溪山县最富庶的一处,有最热闹赌场、青楼、酒肆茶楼以及驿馆,可以说是溪山县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今夜这场大火死伤甚多。 叶沅赶到的时候百姓还在救火,她也跟着脚步从水缸提水直奔火场一人却拦住她,叶沅定睛一看正是曾经的衙役小流! “老爷!” “让开,别挡着老爷救火!” 说着叶沅一把推开小流,小流又挡住她。 叶沅眉头一皱,正要发火听得旁边传来男子的嘲弄,“老爷是打算提着空桶救火?” 叶沅回头看到令她震惊的一幕,她自衙门带来的木桶居然没有底! 是什么运气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周解面前打脸? 是八字相克! “喏,老爷既然心系火灾,小小木桶哪能够?” 视线中出现一个大水桶,周解凉凉扇风,“大人天选之人,一桶水不在话下吧?” “废话真多!” 叶沅夺过木桶装水冲刺救火动作一气呵成,白天还是黄土都埋到心口的病鸡仔,现在成了单手提桶的大力士。 这转变连小流也就觉得震惊,同周解咬耳朵,“老……老大,她真的是老爷?” “是啊。” 周解眸光复杂,唇角翘起,“咱们溪山县的大老爷呢。” 这说话的声调听着却叫人觉得奇怪,小流抓头没弄明白就被周解一拍脑袋,“救火去!” 等小流走开周解避开人群,在隐蔽处换上一件从头遮到尾的披风戴上兜帽隐入黑暗中。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现世了,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周解眼神骤然变冷坚定踏入火场。 小流将木桶一扔整个儿瘫软躺在地上,救火时身上有擦伤此时火辣辣的疼。 见叶沅站在门口发呆,小流语气沉重道:“死了十九人,重伤八人,轻伤十二人。” “老爷,”他眼神中似有期待问,“现在怎么办?” 第四章 询问 其实小流对叶沅并没什么好感以及抱什么期望,但她现在好歹是县官,只能寄希望在她身上 俗称:死马当活马医。 一块沾染黑灰的木牌丢到他怀中。 叶沅声音平缓,“小流是吧,将死人活人一起带回衙门,等我归来。” “装什么装……”小流嘀咕,忽的想到什么拔高音量道:“老爷,衙门可没仵作!” 叶沅:“……” 盛夏里饶是火扑灭了,一进入废墟还是觉得热浪袭人,脚下焦炭发似雪地一般发出“吱呀”声。 伪装的周解闻声迅速在地上捡起什么而后从来时路出了火场。 叶沅看了看救火人众多脚步凌乱,酒楼被烧得只剩下小半个壳子,稳固的楼梯倒是保留了一半,三层楼几乎都烧光了。 起火也必有缘由,酒楼又不止历过一个盛夏。 掌柜夫妇一人重伤一人死在大火里,另外死去的十九人伙计占三人,厨子一人,墩子两人,其余便是住店的客人。 叶沅写完最后一笔道:“将酒楼幸存的人都带上来。” 来的不止酒楼伙计,还有隔壁布庄、常乐酒楼的掌柜。 遇仙楼就在走马街最中央处,此番大火起周围店铺皆遭了殃,最厉害的便是一左一右的布庄和酒楼,其余皆是小火没什么大损失。 “老爷,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老爷,我们死里逃生损失惨重啊!” 两人一胖一瘦跪倒在地止不住磕头,两人皆受了些伤,胖一点的胳膊还挂在脖子上配着他哭天喊地的模样有些好笑。 “定是赵元成平时赚黑心钱菩萨这才看不过眼火烧他的酒楼!可怜我们本本分分做老实生意的反倒受了他连累!” “老爷啊,赵元成他的酒都是勾兑的,肉都是死猪死鸭,菜都是烂菜叶子,这是他的报应!” 不用说,这番上赶着泼脏水的肯定是酒楼掌柜了。 他重重磕头,“小的酒楼损失严重,还请大老爷帮小的讨公道让赵元成偿小的损失!” “胡闹!” 清瘦病弱的老爷重重拍下惊堂木,苍白面上涌上怒气,“失火原因未查明,怎可胡言乱语?” “大家伙可都是看见了,观音菩萨显灵啊,火是从玉净瓶里倒出来的!” 胖掌柜双眼睁大,完好的那只手夸张做着动作,一边捅旁边瘦子掌柜,瘦子掌柜立马附和,“老爷明鉴!” 叶沅:“……” 她找了个由头将他们打发走了,正准备询问赵元成时小流道:“抬回来了,烧得面目全非的,掌柜夫人凭着手上扳指认出他。” 赵元成死了。 叶沅摸摸鼻子,她还以为死去的是掌柜夫人,没成想死的是男掌柜。 接下来审问了一番遇仙楼的伙计,伙计们都说不知何时起的火,红莲出现他们都在酒楼忙碌没发现,直到从窗外看见观音倒火火才烧起来。 “像是流水一样卷进酒楼,我们都没地方躲!” 伙计说起来犹在后怕,浑身发颤,一抬头却是目光呆滞,“老爷,真是菩萨显灵吗?” 问完伙计又问住店客人和大堂用餐的食客,他们都言没发现起火,与伙计说得几乎没差。 叶沅叹气,看样子火不是从酒楼里面烧起来的。 不是容易走水的厨房,也不是二三楼住宿客人不小心打翻灯烛,而是真正的从观音玉净瓶里倒出的火焰…… “汪汪汪!” 黑虎在门口冲她叫,叫完了又叼起它的空碗,老零头也拿着碗筷见她看过来,老零头咧嘴一笑,满脸诡异伤疤看起来堪比罗刹。 他问,“老爷吃面吗?” 叶沅挑眉。 吸溜一大口,口腔被酸辣的面条填满逼退原本的寡淡无味,齿舌一下活跃起来。 老零头的面做得挺不错。 呼哧呼哧—— 叶沅抬头,吃面吃得也挺欢,半点儿没有忧愁样,引得叶沅十分羡慕。 两人一狗头对着头围着砖块灶台吃面,吃完最后一口叶沅问,“他们都说是菩萨发怒,你觉得呢?” 老零头喝完面汤,面碗比他脸还干净。 他沉思片刻道:“小的觉得最近极乐寺的香火肯定比三清观盛,其中观音菩萨的香火得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瞅瞅叶沅似觉得她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老零头绞尽脑汁最后憋了一句,“平安符肯定得涨价,老爷要不要小的现在去给您抢一个先?” 叶沅:“……” 她无比诚恳的问,“您在衙门以前是供何职?” “看门儿。” 老零头满是伤疤的脸严肃认真道:“上至大门下至茅厕,所有门都归小的管。” 叶沅:“可真不得了!” 老零头:“嗐,能者多劳不是。” 叶沅转身出了衙门去了昨日周解摆摊儿的地方,可惜今日周大夫并未坐诊。 正欲离开时听得两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交谈,周大夫在美人桥旁支摊了。 叶沅抬脚跟了上去。 美人桥在溪山县西边儿,桥是一座老石桥,下面清澈溪水流过,两边桥下各立着两个灯笼,旁边杨柳枝条茂盛,清风一吹好似多情美人的裙摆。 周解的摊儿就支在桥下,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小流正忙着收钱。 叶沅抬脚踏上青砖,原本热闹的小摊儿被迅速收了,周解挎着一个大木箱子越过人群飞快离开,那速度跟逃命差不多,偏偏他又别扭的用疾走的形式。 怕被抓吗? 走就不被抓了? 叶沅挑眉跟了上去。 周解一路左拐右拐绕得叶沅都有些发晕,他始终快叶沅一步,好几次她要抓住他的时候却发现手指堪堪擦过他的衣角。 只差一粒米的距离。 如此几次叶沅来了火气,跟周解卯上了,一定要抓住周解! “加油加油!加油!” 耳边传来声音人却没见着,叶沅抬头发现自己自己似很累了,汗水顺着额头滚落视线有些模糊。 她疲倦的停下脚步发现周解也最是停下了脚步,且与她步调一致,现在就在拐角处等着她。 周遭环境早已不是美人桥,她一直和周解在屋巷之内兜圈子。 第五章 抓周解 “加油,加油加油!” 声音再次响起,她借抬手擦汗的功夫偷看周解,发现他面容似被一团雾包裹,看不真切。 再偷看天色发现依旧是刚蒙蒙亮,按理说她已经追了这许久,依照盛夏日升速度算起,此时已该艳阳大照。 不对。 她中计了! “加油加油加油!”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充斥她的耳膜,如此一来她无法靠声音辨位。 “周解”还保持刚才姿势等着她。 叶沅唇一勾,好狡猾的人,她早该发现的,小流一直与他在一起,昨日逃跑也是带上的,怎么今日他就一个人走了? 按照周解的性子木箱肯定是小流背着,可怜她自诩聪明居然着了一个小县城市井少年的道! “周解!” 她扬声大喊,抬头之际拔足狂奔朝周解而去,蓄力一冲过后她突然转身往相反方向跑。 脚迈过一块青砖后听得“加油加油”,这声音无比清晰,叶沅累得双手撑在膝上,弯着腰喘气,汗水湿透了衣裳,脸上的易容面具因出汗过多而变得黏糊,极不舒服。 环视一周大叔大婶一个个眼睛睁得溜溜圆,笑容满脸一个个正鼓掌呢! 幻术! 她中了周解的幻术! “老爷好厉害!” “小的给老爷数了,老爷足足跑了两百一十八圈呢!” 叶沅低头一瞧,她脚下所踩正是一个圆形正中央,而圆形正是被她跑出的痕迹。 “周解!” 叶沅转头望去,眼神中怒意滔天。 “啪嗒!” 周解将木箱子一合上,袋子套在小流肩上一拍他脑袋道:“快跑!” 小流得令一眨眼便消失了。 周解嬉皮笑脸,冲她扬眉,“老爷,好巧,您看着瘦弱,体力不错呢。” 说完他“哧溜”一跃滑,穿过大婶大爷们的包围逃之夭夭,叶沅拔腿便追。 半个时辰后叶沅抓住周解的一片衣角,眼睁睁看着他穿墙而去。 饶是知道他这是幻术,周解可能还藏匿在某处,可叶沅就是发现不了他! 她快气炸了! 这半个时辰周解一直在用幻术戏弄她! 叶沅气得跺脚,将衣角扯了又扯,揉了又揉,最后气得扔在地上狂踩一通后离去。 清风过巷携来几瓣花瓣,如此飞花美景里因年久而脏污的墙壁内走出一人来。 他着清爽的蓝白衣裳,额前刘海衬得愈显俊朗,少年单手支肘,一手捏下巴疑惑道:“二十多岁的男人怎么跟个有气没处撒的小姑娘似的?” 说完他察觉不对飞身翻过墙头,借着乱草遮掩他悄悄一看,好家伙,三十多年的老男人回来了! 居然杀他回马枪!诈他! 这哪里是个老实的读书人,简直是个奸诈小人! 周解在心中给叶沅盖了个奸诈的戳。 没见着人叶沅也不气了,捡起衣角深呼吸几次后用病歪歪的步子走了。 “舍不得呐?还捡回去?” 周解小声嘀咕,一旋身下了墙头。 “要说那观音菩萨倒出红莲业火的时候,天地变色……” “肯定是赵元成背地里作恶……” “可怜死去的伙计和客人们咯!” …… 叶沅穿行过闹市听了满耳朵关于大火的八卦,好些越来越离谱,说得溪山县要面临灭顶之灾了一般。 原来走马街、荣华路、三元街便是溪山县最繁华之处,因昨夜的大火,走马街黑了中间一截,两头尾倒是依旧热闹,人们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生意做生意,似全然忘了昨夜的夺命火浪。 受火灾严重的三间铺子被叶沅下令围了起来,此时这一段路好似被尘世遗忘之地,不见一点光亮。 红莲是在遇仙楼门口近处出现的,血观音自红莲中而生倾倒火焰烧毁酒楼。 叶沅估估摸了红莲出现的位置,在那个位置站定了之后看向遇仙楼,此处是两个铺子交接处,亦是街上最显眼的位置。 此处起火可以第一时间吸引人目光。 叶沅思索着走入遇仙楼残骸中,她没有用火折子就借着夏夜里的月光前行。 下午的时候赵掌柜家人来此清点了残存的东西,因此现场更凌乱。叶沅也知估摸是找不出什么东西,但她总觉得火起得蹊跷。 血观音玉净瓶可以是假,倾泻而出的火焰呢?那可是真真切切烧毁了酒楼的火!半空之中能凭空出现火焰?火焰能呈流水状? 是幻术? 叶沅甩甩头不让自己沉浸在虚无猜想中。 正往里走突然她听到极细微的声响,是烧焦的木块被踩碎的声音。 这里还有人! 没有犹豫她踢起一块碎瓷朝声音发出处袭去,里面人慌张躲避弄出一串声响,叶沅已经到了里间。 那人转身就逃,叶沅哪肯放过他,不顾暴露武功的危险直接施展武艺上手擒人。 清瘦的病老爷动起手来那是找找狠辣不留余地,那人似也没想到叶沅武功居然挺不错,一时落了下风,一个瞬息被叶沅一脚踢飞蜷缩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胆子不小啊,死了十几个人的地方还敢夜里来。” 叶沅冷笑,“装神弄鬼之徒!” 叶沅蓄力准备给他最后一击,提起袭至那人身前时那人突然起身,握着的手掌突然在叶沅面门处张开,手指顺时针缓慢旋转,叶沅脑中一晕,肩被踢了一脚。 狡诈! 叶沅今日已被周解戏弄哪里还容得了再次失败? 她重重咬唇,铁锈味在嘴里蔓延,疼痛使她清醒的一拳落在那人后肩胛处,用尽全力一拳使那人闷哼一声。 叶沅一怔,声音甚是熟悉。 这下她没有犹豫直接上手卸了他两条胳膊,周解疼得哇哇直叫。 “县老爷杀人啦!” 叶沅给他一巴掌,冷冷道:“闭嘴!” 周解:“……” 周解浑身都蹭满了黑炭,方才逃跑被叶沅踹倒半张脸在地上擦过,于是形成了阴阳脸,此时跪在地上被叶沅居高临下看着,模样甚是滑稽。 “周解。” 叶沅哼笑,哪怕易了容,那小狐狸似的得意之意也从她眼角流露处,“今早不是戏耍本老爷吗?怎么晚上就遭报应了?” 第六章 威胁 “你的幻术不是很厉害吗?嗯?怎么不用了?” “叫本老爷人前失面子,你挺能啊你!” “深更半夜来此案发处,本老爷看案子就是你做的!” “老爷可不能这么说。” 周解原本懒懒散散驼着的身子立马直得堪比标杆,“草民是想……” 周解不好意思道:“进来看看能不能捡漏。留仙楼可是咱们溪山县最大的酒楼,不是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 叶沅面无表情。 周解干咳一声,放弃挣扎似的又萎了,跟颗晒焉儿的小白菜似的,焉哒哒道:“都说真金不怕火炼,我想着来捡点儿钱花花。” “这不犯法吧?” 叶沅不说话,只一双眼睛告诉他,她不信他的鬼话。 “那……那草民也不是纵火者也不是杀人凶手啊!”周解扯着嗓子道:“你得把我放了,不然就是非法拘禁良民。” “你说不是就不是?” 周解奇怪看她一眼,清清嗓子道:“你不知道吧,我周解是溪山县出了名的鬼难缠。往任县令来此都得先找我吃顿饭。我周解这辈子还没吃过衙门的亏,你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哦?” 叶沅一脸惋惜道:“可惜……我有证据。” “不可能。” 叶沅在周解的注视下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上午从他身上扯下的一片衣角…… 周解怒气几乎冲翻天灵盖。 “你这是无中生有冤枉无辜,你你你你你……奸……官!” 周解混了十九年头一次碰见比他还无耻的人! 这人看着斯文瘦弱,实则是只黑心大老虎! 周解被卸了胳膊,两只胳膊跟布娃娃的手似的晃来晃去,看上去就像是在撒娇的小姑娘。 这跟他平时混子似的模样差太远,并且他还是溪山县的混混头子,这么跟着叶沅招摇过市好些小喽啰凑上来问,周解都一脚踹一个。 最后他干脆吹着口哨头望天慢悠悠走,努力装出潇洒夜游的模样,实则心中泪流成河。 杀人诛心。 这老男人好狠毒! 今日屈辱至此,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开口求饶的! 溪山县大牢。 叶沅拂落拦路的蜘蛛网,受惊的蜘蛛慌不择路逃跑。 一盏烛光显然不足驱散大牢里的黑暗,叶沅点亮墙上的火把终于看了大牢全貌。 真够……破的。 满地灰尘,四处皆是蜘蛛网,也不知多久没用了。 叶沅选了个看起来没那么破旧的牢房对周解挑眉,周解识趣进去。 “怎么不说话了?” 叶沅整好以瑕问,“没话说了?” 她微微弯腰笑着问牢房里的人。 今天吃了苦处的人梗着脖子不说话。 “去遇仙楼做什么?” “你知道些什么?” 周解全当没听见。 叶沅细细凝神看着周解,回想起初见时他变作一团火焰离开,今早他以幻术迷惑她,令她原地转圈,穿墙隐遁…… 血观音纵火一案明显不是寻常案子,眼下身怀幻术的她只知周解一个。 她须得去找周解一趟。 “你在查纵火案。” 叶沅细细注视他,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然而周解吊儿郎当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轻笑了一声,不屑撇嘴。 这让叶沅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戏弄的傻子。 “那好,我换个问法,今早你对我用的幻术,还有你的穿墙术是怎么回事?” 周解闻言挑眉,吊儿郎当的面容似注入了活气,嘴角邪魅一勾。 坏了! 叶沅暗道这厮定知她是有求于他了! “想知道?” 果然,周解立马傲起来,叶沅几乎看见了他骄傲摇摆的小尾巴。 “求我啊!” “想不通是吧?”周解嘿嘿笑,“整个溪山县只有我会幻术……” 他走到叶沅面前隔着牢门跟她对视,烛光落在他此时的阴阳脸上有些诡异的味道。 周解眸光幽深,“幻术奥秘无穷,寻常人难窥法门,你只能求我。” 叶沅吭声,虽然他的话挺难听的,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找周解非是怀疑,只是想收服他助她破案。 可很显然,这货并不笨。 “老爷。” 额头吃痛,却是周解伸指一弹,“想知道火焰怎么来的吗?” 叶沅眸子一亮。 “给我一根麻绳。” 叶沅麻溜找来绳子递给周解,周解小姑娘撒娇式甩了甩手臂,叶沅给他接上胳膊。 活动之后周解笑了声,抓过绳子在牢房内往上一抛,原本软绵的麻绳瞬间如青松立得笔直,周解拽了拽对叶沅道:“看好了。” 叶沅细窥不见任何奥秘,周解却已经宛若猴子爬树一般顺着绳子飞快爬了上去,到了顶端都未停止。 但,人不见了。 用叶沅亲自拿来的普通麻绳,只是随意一抛绳子立如竹,他爬上去消失在牢房里。 叶沅咬牙切齿,可恶! 又被周解戏弄了!她还做了他越狱的筏子! 可人去哪儿了? 叶沅进进出出牢房几次都没发现秘密,只有恢复如初的绳子。 她拿着绳子离开大牢,另一边周解吸溜吃完老零头的酸汤面,心满意足的摸摸黑虎的头而后双手背在脑后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出了衙门大门。 叶沅拿着麻绳路过游廊,院中老零头还在吃面,见她出来了,口中含糊不清问,“老爷,案子破了?周解招供了?” 这么一问叶沅火气又上来了,抬欲将绳子丢给老零头却在抬手时在绳上发现了两处红点。 月光下这红点越开越红好似那画师笔尖的朱砂红,也似那火焰中的零星一点火。 叶沅伸手碰了碰其中一处红点,红点登时化作一点火星消失,只剩被烧的皮肤留下些许痛感。 剩下的一处红点在快速移动,叶沅凑近欲仔细看红点却忽的冲来,叶沅抬手一挡,掌心又是一瞬明显的灼热…… 虫子?火点子成精了? 她需得去找周解一趟。 小流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县老爷亲手抓赌。 但他也只是跟街坊大娘搓麻将而已,打得还小。 他用哀怨的眼神看向叶沅,您不至于亲自来抓我吧? 也太劳累您了呢! 第七章 娇娇啊 “周解在何处?” “老大?” 不关打牌的事儿! 小流精神一瞬又焉儿了,老大可不能出卖,“不……”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聚众赌博,可以关你三个月。” “什么时候的条例?”小流抓抓头发,“我当捕快的时候没这规矩啊?” 病鸡崽老爷眼神和蔼,嘴角微漾笑意,“刚刚。” 小流:“……” 小流在前面带路,叶沅紧跟在他身后谨防他逃跑。 主子狡猾,手底下的难免心眼子多,她是被周解弄得神经紧张了。 “小的有个问题,”小流诚恳提问,“您怎么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 “老零头啊,他说他不知周解住处,但你一定知道,要找你就来甜水巷。” 叶沅毫不犹豫将老零头卖了。 反正那老头也不是什么老实之辈,明明就知道周解住址却怕担关系而拐弯儿让小流当冤大头。 浑身都是心眼! 叶沅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身在一个时时刻刻充满欺骗的地方,衙门里的老头老狗不可信,周解狡诈如狐,她一个娇娇小姑娘也委实太难了些。 若换了叶则来……罢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追没追到那位勾他心魂的美人儿。 冤大头悄咪咪骂老零头不做人,委屈巴巴将叶沅带到周解家门口还敲了门。 不等人开门叶沅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小流惊奇望她,这行为也太不读书人了叭!她的委任状莫不是假的叭? “呀,来客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声音满满的欢喜。 一位身穿深紫色衣裳的老夫人疾步而来,满头银丝在太阳下几乎发光。 老夫人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精神头不错。 “奶奶,老大在吗?”小流笑嘻嘻道:“这位……” “知道知道。” 周奶奶不耐烦赶苍蝇似的将小流撵开,笑得和蔼又喜庆对叶沅道:“来找我们娇娇说亲事的吧?走走走进去,娇娇啊还在梳妆呢,老爷喝盏茶稍稍等一会儿……哎呀,小女儿家梳妆费时……” 她说着抬头看向叶沅,有些紧张问,“老爷能等吧?” 叶沅询问的目光看向小流,周解还有个妹妹? 小流则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摘下帽子捂住脸,且默默转过身子蹲下装蘑菇。 叶沅了然,周奶奶口中的娇娇,梳妆打扮的女儿家不会是……周解吧? 落了座周奶奶上了茶,一个劲儿将点心往叶沅面前推。 “老爷是头婚还是想找填房夫人?抑或是给家中后背寻亲事?” 叶沅没想到周奶奶问题来得如此之快,她干咳一声声音不自然道:“头……头婚。” 到底是个小姑娘,哪跟媒婆打过交道? 她遮掩的端起茶盏用茶盖撇去浮沫,这么片刻功夫小流飞快窜过院子熟门熟路跑到周解屋外。 周解正在穿裙子,曳地百花蝶裙子是极艳的朱砂红,动作间耳环擦着他的脸颊有些痒酥酥的,他慢悠悠系着带子,这时窗被敲响了,下一刻小流推开窗,在他视线转过去的时候冒头道:“老大,您快跑吧,病鸡崽来找您麻烦了!” 系蝴蝶结的手一顿,周解眸色复杂,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奶奶在前头跟她说话呢,您翻墙跑她不会发现的!您是不知道啊,她可鸡贼了,跑去甜水巷抓我,还凭空捏造条列要关我,呜呜呜……” “奶奶犯病了。” 周解道:“我不能走。你先走,我能应付。” “她本就是我故意引来的。” 周解拿了月扇打开房门走向花厅。 小流看着一袭朱砂红裙的周解有些佩服,只是老大说得云淡风轻怎么看起来有种视死如归的味道?还有他手里的扇子,总感觉快要被他捏断了呢。 红唇翠眉,宝钗步摇,一袭通身朱砂红的“姑娘”手执月扇而来,行动间扇子上绣比翼鸟好似活了一般。 朱红裙角漫过门槛,叶沅终于忍不住“噗”出茶水。 她笑得几乎弯腰,这一瞬周解戏弄她的仇似也过去了。 周解却是打碎了牙和血吞,咬紧了牙关对着周奶奶挤出温柔大方笑容来。 “老爷,来了来了,这就是我的孙女……” “哦——” 叶沅忍笑温柔道:“这位便是娇娇姑娘?” “咔嚓。” 终究是无辜的月扇扛下所有。 “这位叶老爷想找个温柔贤淑能照顾一家老小的美貌娘子,娇娇啊,你手上可有合适的人选?” 周解:“没有,叶老爷的生意只怕我做不下。” “胡说。” 周奶奶不高兴了,“咋们家往上三代都是官媒,那是朝廷供职的!哪有做不了的媒?” 她努力回忆片刻道:“宋家的小幺女不就正好吗?” “奶奶,”周解道:“宋家幺女已经成亲三年了。” “韩家大姑娘?” “孩子都两个了。” “徐老爷的侄女?” “昨日刚看见挺着个大肚子逛街……” “都成亲了,孩子都有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周奶奶着急了,有些烦躁的揪着衣角,不断的说“怎么就不记得了?娇娇啊,怎么奶奶不记得了?” 忽的,她站起来望向门外,“天都亮了,你爹娘怎么还没回来?” 周解脸色一变,忙将周奶奶扶着如同真正的小姑娘一般温声软语哄她,“他们刚出去,您忘了?娘还熬了排骨粥呢。” “是啊,是啊,”周奶奶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刚喝了粥又忘了。” “叶老爷还在呢。” “他来干什么啊?” “让我说媒呢。” “哦哦哦!赶紧的坐下谈谈,别让老爷久等了。” 周解扶着周奶奶重新坐下,目光与叶沅的碰上。 与素日狡诈嘲弄不同,叶沅咂摸出几分求帮忙服软的味道。 叶沅了然,周奶奶病了,周解这身女装怕也与此有关。 叶沅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男扮女装的同一个男扮女装的人讨论她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以及哪家的姑娘适合她。 说得口干舌燥喝光了茶周奶奶终于有些犯困了,周解趁机端来汤药哄着她喝下后扶她去休息。 第八章 可疑火焰虫 周奶奶临走之前叮嘱他,“娇娇,你一定要给叶老爷寻个好姑娘。这么好的男子可不多见了!” 周解颔首。 原本把握不大的叶沅有这一遭觉得有了七八分把握,但她没料到周解能如此翻脸不认人。 在叶沅说出让他相助破案时,他拒绝得十分干脆,还说自己就是普通百姓,查案那是老爷官差的事儿,半点儿没有方才请求的服软样。 “装什么装?” 叶沅也来了气,“你故意在绳子上留下东西,不就是等着我来寻你吗?” “周解,”叶沅抱胸,眼一挑,“承认吧,你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 “老爷错了,”周解双手扬起袖子,朱砂红的袖子像鱼尾。 “草民就对做媒感兴趣,”周解摊手耸肩,“没办法,有家业要继承。” 叶沅觉得她确实跟周解八字犯冲。 但周解手里肯定还握着其他线索,他故意吊着她是什么意思? 爱做媒么…… 叶沅嘴角浮起淡笑,那就让你做个够呗。 周解的生意从来就没有这么好过,虽然七岁之后他就被奶奶当成女孩儿打扮,让他着红妆当媒婆,但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是个男人。 因此,在媒婆一道上周解这么多年就做成过三桩亲事,要他靠做媒过活的话他估计已经轮回数次了。 但最近一两天他家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仿佛他是月老在世,请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小流每次开门都要观察一番才敢伸腿儿。 周奶奶对此十分兴奋,催促着周解说媒还要着女装,如此两天周解终于受不了了。 他夜半顶着黑眼圈儿推开了衙门大门。 老零头正翘着二郎腿,一手在腿上打着拍子哼小曲儿。 “她呢?” “老爷在验尸房。” 大半夜的跟尸体待着,她倒不害怕,周解觉得叶沅真是个奇怪的读书人。 门被推开,周解大踏步而入一边道:“我同意了,老爷,我愿意以我有用之躯报效衙门。” “哎呀,岂敢岂敢。您是要做大事儿的人,岂能因为小小案子耽搁呢?” 叶沅目光从尸体上移开抬头似笑非笑问,“媒做得如何?成了几对儿了?” 明明是你派人来捣乱的,他要能做成就有鬼了! 但,周解不能说。 依照眼前人的小肚鸡肠和无耻她很能干出继续派人折磨他的事儿。 “想了想,”周解道:“我不适合做媒。” 叶沅没接话。 周解豁出去了,“求老爷收留~” 验尸房内静悄悄的,哪怕叶沅买了冰块降温盖着白布的尸体也已经生出了些许异味。 她剪了灯芯移了高脚莲花烛台道:“你留在绳子上的是一种虫子对吗?” “是。” “你可看过尸体?” 原本有一肚子吐槽的周解将话咽了回去,干巴巴道:“未曾。” 叶沅颔首,眼神示意他过来。 “你看他们身体上的这些红点。” 随着叶沅手指周解见尸体上都有数个红点。 “这具尸体是最完好的,其余的尸体都已焦黑。” “仵作验尸结果便是被火烧致死,但身上小红点很可疑,是火焰无法造成的。” 叶沅看向周解,“那日你留下的火红虫子攻击我的时候便如同火焰一般炸开,周解你是在遇仙楼发现虫子的?” “是。” 周解道:“这些虫子便是火苗。” 见叶沅依旧没说话,周解继续道:“失火那夜我救火时发现的,当时并不知是何物,后来我发现虫子只要受到撞击、惊吓或是接触到活物便会炸开形成星火。我便觉得遇仙楼失火有疑……” “我这个人吧,好奇心重,常年混迹市井爱听些大侠神捕的故事,最爱的便是纪然破的十二奇案……后来便是与老爷您在遇仙楼碰上了,哪知道老爷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武艺高强。” “那夜看到的玉净瓶中倾倒的火焰是不是就是这种虫子?” 叶沅歪头问,“火焰无法呈现流水状但是虫子可以。” 边说边回想,叶沅都有些起鸡皮疙瘩,如流水一般的会带来火焰的虫子进入遇仙楼…… “老爷聪明绝顶!” 周解张开手掌呈托物势道:“老爷看好了。” 掌心出现一颗莲子顷刻莲子发芽开花,莲花越来越大花蕊中又生出一七层佛塔。塔周围七八个天女或是彩带跳舞或是手持乐器,耳边似还能听见乐曲之声。 叶沅第一次见如此精妙的幻术不由凝神细听,身子也弓着凑近佛塔,周解唇角一扬,佛塔中突然喷出火焰天女被火焰烫着化作一片片花瓣。 叶沅吓了一跳,周解已经手掌并拢,脸上一派高深莫测,“幻术从万物生,也可幻化万物。” “周解,”叶沅道:“此案仰仗你了。” 周解:“只要您别让人上门找我做媒就行,我奶奶这几日都睡不好觉。” 叶沅不好意思道:“改日上门致歉。” 周解潇洒以标志性动作——手枕头而去。 翌日,周解天刚亮边来衙门,老零头却道叶沅已经去走马街了。 周解到的时候叶沅刚从赵元成家出来,赵夫人身受重伤如今卧床养伤,与她交谈的是酒楼管事也就赵夫人的亲弟弟。 “老爷早。” 周解一摸肚子道:“吃面吗?” “摊主,一碗姜鸭面,一碗豌豆面。” 等面的功夫叶沅道:“我排查了两日发现遇仙楼起火这几个行商比较可疑,我已在衙门查到他们入县时候报备的货物,有运送易燃的,有的货物则明显不对季。” 她将单子递给周解,周解一扫道:“等会儿去看看。” “周解,”叶沅手指敲着桌面,“我如此坦诚,你可有其他线索?” 周解不负她所望,目光清澈的单纯摇头。 很好,叶沅笑,很周解。 “这是观音菩萨发怒,高人们都说要在遇仙楼的位置修建观音堂以平菩萨怒气。” “修观音堂好啊,以后又多一个上香的地方。” “邪气只有菩萨才镇得住!” …… 吃面的功夫听了一耳朵的此类话语,总结就是,百姓们纷纷觉得该修建观音堂,以平菩萨怒气,镇压妖邪。 第九章 外邦人 周解饶有兴致的看着遇仙楼残骸道:“这里修观音堂真够奢侈,真够宽大的。” 遇仙楼所处走马街中心位置,可谓是溪山县寸土寸金之地。又是全县最大的酒楼,前楼后院堪比大宅。 修建观音堂,真是想得出来! 一上午的功夫两人走了三个行商,货物都对得上,也并无可疑之处,两人作别约定下午再碰头。 “老爷回来了,快,面好了,快来吃。” 老零头语调轻松麻溜给叶沅挑好面,从到溪山县每顿都是面的叶沅面色发白。 今早周解也是吃面,溪山县的人都这么爱吃面? “不吃了。” 她实在是吃不下了,现在看到面就有些反胃。 老零头顿悟,“老爷是吃腻了?不若修补下厨房,再请个厨娘来做吃食?一月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说的有理。” 叶沅摸出半个角银子丢给老零头,“找工匠将厨房修补好,锅碗瓢盆该买的买。” “厨娘呢?” 老零头星星眼期盼道:“黄家嫂子手艺就不错,以前还开过小饭馆儿!” “老爷看你就是个可塑之才,厨娘一职,必能胜任。” 老零头:“……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叶沅不理他了,但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零头就来拍门儿了。 二三十个百姓来衙门让她尽快在遇仙楼的位置修建观音堂,不然溪山县人都要死。 如此以讹传讹危言耸听…… 叶沅不带犹豫的转身就跑,老零头拉住她袖子劝到,“老爷好歹升堂见一见,这可是您来此发生的第一桩案子。” 着官服戴上官帽,叶沅听堂下百姓说了一通不修建观音堂回如何如何,他们还将泥瓦匠都找好了,是本地修建过庙宇道观的鲁家泥瓦…… 正被逼着表态呢,赵元成遗孀由一群人抬着来了,另外胖瘦掌柜也来了,于是画面变成了双方对骂。 在利益被触动的时候人总能空前团结,胖掌柜站在了赵夫人这边。 笑话,修建了观音堂按照规矩周围都不许见荤腥他还开什么酒楼?直接关门得了! 眼见双方越吵越厉害,叶沅悄悄离开换了衣裳从后门摸出打算去寻周解。 路过青羊巷瞧见小流倚着老枣树嗑南瓜子儿,时不时的还往一扇门里看,似在等待什么,他穿的是女装。 小流即是周解的尾巴。 叶沅脚拐个弯儿踏入巷中,小流将南瓜子儿往怀里一揣而后整了整衣裳推门入院。 只看得周解打个响指,小流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叶沅到门口的时候一个老妇人正抱着周解和小流哭得不能自已,小流捏着嗓子轻声安慰同周解一起扶着老妇人。 老妇人哭声渐渐细弱,有些提不上气。 “娘,您歇会儿,别累着了。我与小妹都回来,您该高兴。” 老妇人一怔随后擦着泪道:“高兴,高兴,我的……我的心头肉啊!” 叶沅在门口看两人哄着老妇人睡在躺椅上,又与老妇人说了会儿话之后抽身出来留下小流陪伴。 小流见他离开哀怨看他一眼,待到看到叶沅后他干脆、毫无留恋的转过头。 “这就是你要忙的事儿?” 叶沅挑眉,“用幻术让她见儿女?” “钱婆婆不到三十便守了寡,一双儿女十六七岁在县外遇见山匪丢了性命,此后便得了失心疯,记忆一直停留在儿女出门那日。” 周解声音很轻,语调平淡却叫叶沅嗅到悲伤与惆怅。 “大夫说,她可能就这一两日了。” “叶大人是如何看待幻术的?” 周解第一次正经的唤她大人,视线也随之落在她脸上。 叶沅略微想了想道:“奇妙多变,可作刀剑亦可是善法。” 比如周解所用。 如果不是周解会幻术将死的钱婆婆,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儿女,她会抱憾而死。他们知道这是假的,可对于钱婆婆来说,是真,是生命换不来的儿女归家了。 “是。” 周解收回目光转而看那被风吹动的榆树叶,绿色的叶子沙沙作响。 “幻术可作杀人刀,也可作救人之术。这世上没有生来的恶术,只有作恶的人。” 叶沅敏锐察觉到周解已接纳她,他会用心帮她查案。 因为,他的幻术是善,纵火之人,是恶。 按着名单上的行商逐个查,两人一下午查到最可疑的一个见了他们就跑,叶沅与周解配合追上一查,带的是禁书,全是不许刊印的话本子,与纵火案全然无关。 叶沅丧气的划掉行商名字。 周解见她失了精气神打哈哈道:“恭喜老爷,这才上任数日便破一起贩卖禁书案,老爷今后定然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周解,你该庆幸说瞎话是不用负责的。” 周解耸肩,双手抱住后脑勺,“还有两个,吃碗面再去?” 叶沅脸都绿了。 “不吃了,现在就去。” 因走马街火灾一事诡异吓人行商们都换到了其他街道居住,好些都离走马街远远的。但他们现在要找的域外行商还住在走马街。 “福星客栈。” 叶沅问,“在哪儿?” 周解伸手一指,“遇仙楼左手边第四个客栈是也。” 说着他意味深长道:“这域外商人倒是胆儿大。” 叶沅心念一动,收了单子道:“走。” 到走马街夜色已至,四处灯火已亮起,但因才失火各个商铺的伙计都极小心看护灯烛,各家门口都放着两个水缸。 叶沅亮明了身份掌柜点头哈腰带他们上楼,行商住二楼尽头处。 掌柜敲了门,过了会儿有人来开了门。 偏瘦的中年男子神情不悦,“什么事?” 叶沅开口交涉,周解抱胸摸着下巴眼神游进屋内。 桌边还坐着两个男子,一人稍年轻些看起来二十多岁,一人大约四十岁上下。 见县太爷来了他们没有再交谈,但也没出来见叶沅。 对于周解探究的目光他们似很不高兴,年轻人欲起身被年老的眼神制止。 “大爷们打哪儿来的?汉语说得倒是挺不错的,若非相貌不似中原人还以为诸位是中原人呢。” 第十章 假冒的赤那人 “赤那。” 中年男子道:“二位爷若是问完了,我们要休息了。” “赤那啊……” 周解眼神玩味,“早就听说赤那人从出身身上就会刺上赤那的赤蛇图腾,颜色艳丽,风格与中原大不相同。今日有幸碰见三位大爷。大爷给小的开开眼?” 他吊儿郎当作揖,礼数周到,若非戏谑的眼神暴露他的盘算,可以说得上是诚恳。 “家乡图腾如何能随意给人看?你太无礼了!” “你们县就是这么待客的?这位县令大人难道管教不好下属吗?” “没听他说吗?” 叶沅负手声线压低了更显威严,“给他看。” “你们……” “他们可不敢!” 周解往门框一靠,流里流气,眼神中精光看得人心中一凌。 “赤那的图腾压根不是赤蛇。” 气氛紧绷仿佛被拉到极致的绳子,再稍稍用点力就会绷断。 福星客栈掌柜见情况不对面色发白蹑手蹑脚离开。 “你诈我们?” 年轻人怒极拍桌骤起,眼中杀意顿显。 “自己蠢怪谁?” 掌柜的刚到楼梯口便听到桌椅板凳摔碎的声音,他登时屁沟一紧,再一瞬息听见骨头折断和人惨叫声。 掌柜的捧脸尖叫,风似的刮下楼。 叶沅一人敌三,周解负责守住门窗不让人逃跑。 等屋子毁得差不多了,人也全部用蚊帐撕成的布条捆住了,三人跟大萝卜似的被困在屋子中央。 “再告诉你一件事,”周解蹲到年轻人面前,“赤那国人不会往自己身上刺图腾。” “你!” 年轻人气得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周解险险避开报复似的落下最后一重击,“骗人之前脑子里得装点儿东西。” “杂碎!” “混蛋!” 三人同时咒骂周解。 叶沅:“……” “差不多得了,把人弄回去再说。” 叶沅拍拍身上灰尘。 周解脚已将拐出门儿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他们的货物找找线索。” 叶沅眯眼看向周解消失的方向。 这人,不老实。 他对观音纵火案一直很关心,既想借用她的身份行方便之路,又怕被她发现自己的行踪目的。 但周解,哪有把老爷当棋子用的说法? 叶沅把掌柜的交上来,命掌柜的叫上店里的伙计把这三人送去衙门。 为了防止路上出意外,叶沅把几人的胳膊腿儿连同下巴一块儿卸了。 伙计们第一次帮衙门办事,各个精神气十足,将三人送往衙门。 叶沅则往里走,推开门打算自此处而下。 但推开门叶沅便发现,此处晒台甚是宽大,叶沅走至最边上便看到被火烧后的遇仙楼。 叶沅蹙眉,这个位置,观火最佳。 脑海中回忆周解试探三个行商他们露出的破绽,叶沅几乎也可以断定。 他们是假扮的外邦人。 为何要假扮外邦人?与遇仙楼的大火又有什么关系? 一道熟悉的人影走入视野中。 叶沅唇角微漾自栏杆一跃而下,轻盈得像是一只雀鸟,悄无声息便顺着墙头落地。 周解已向后院看管马车货物的伙计问清楚了三个外邦商人马车所在。 此时周解已经寻到了那两辆马车。 马车是很寻常的样式,用料做工也符合行商的特点,甚至车帘上的图案也是赤那的墨狐图腾。马车上放着两个大的实木箱子,打开是毛色漂亮的皮子,其中有珍贵的熊皮虎皮。 皮毛拿出之后箱子底部出现了重物积压的痕迹。 周解伸手触碰凑到鼻端轻嗅,香味儿已经变淡了,但是…… 箱子盖上出现了一道人影,周解谨慎的迅速盒上木盖并朝身后袭去,但是却被来人稳稳的抓住手腕。 那双手小而白润,正是时而病歪歪时而武功很高的县老爷。 “这么心虚,你发现了什么?” 叶沅手上微微用力,周解便面色发白。 “用完我就丢开?” “老爷误会了,我就算是查到什么也会告知老爷的。” 叶沅松开手,双眸冷幽幽看着他道:“周解,事关人命,你若有二心,本官绝不容你。” 周解连连点头道:“那老爷便随我一起看吧。” 叶沅打开箱子检查了一下皮子后也发现了箱底的压痕,跟周解一样闻了闻气味后道:“红晶粉。” “你识得这气味?” 周解有些意外。 叶沅没理他打量了一番马车后道:“马车没问题,皮子没问题,但红晶粉没了。” 说着叶沅看到马车角落里有残留的食物碎屑。 她过去捻起一些闻了闻道:“绕金酥,中原点心。” 说完她撩起车帘朝另一辆马车而去。 周解看着叶沅的背影若有所思。 赤那这几年新出产一种香料,可以加入胭脂和香粉中,很得京师姑娘夫人们的喜欢。 那物便是:红晶粉。 这位老爷对于女子之物,似乎很了解? 武功高强,心思细腻,装羸弱。 这位县老爷,可比案子有意思多了。 周解跳下马车。 叶沅在另一辆马车上也看到了同样的木箱子,发现了红晶粉的残余香气,同时还有一个大包袱,里面放了两套赤那女子的服饰,还有男子的衣饰鞋子。 楼上只住了三个赤那男人,并无女子。 叶沅抖开衣裳对比衣裳发现,这些衣裳鞋子一共属于两个男子一个女子,与楼上破绽百出的三人完全对不上。 叶沅将衣裳鞋袜装好,看着空荡荡的箱子陷入沉思。 伪装成赤那商人来此,又倒掉货物,空箱子,他们要带走什么? “老爷发现了什么?” “跟你说我还能叫老爷?” 叶沅对于周解的不老实不高兴,将马鞭随手扔给他道:“把车驾回衙门。” 她自己也驾另一辆车回了衙门。 三个假冒的赤那商人没有关进牢房而是被绑着直挺挺的躺在后院的院中。 黑虎围着三人转来转去,时不时凑上去嗅一嗅,三人将脸别开生怕被狗咬一口。 但三人已经跟送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脸上的络腮胡,八字胡已经要掉不掉,刻意涂黑的脸兴许是被黑虎舔了,变得白一块儿黑一块儿。 他们是三个中原人。 第十一章 真正的赤那行商 “诶哟,老爷回来了。” 老零头一手拿锅铲一手端着一叠肉饼出来道:“老爷,来试试我的手艺。” 碟中的肉饼看起来色香味十足,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 叶沅没心思吃,周解倒是拿起一块肉饼。 刚出锅的肉饼,烫得周解在手里来回换。 叶沅将衣物放在石桌上对地上的三人道:“可识得此物?” 三人艰难的交换眼神,其中一人道:“这是我们的随行包袱,怎会在你手中?我们就算是假扮赤那人,也没有触碰王法,你为何羁押我们?” “对!你这是犯法的!” “别仗着你是县令,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敢对我们动手?速速把我们放了,不然你定然会后悔的!” 叶沅不怒反笑,坐在石凳上问,“你们不过是平头百姓,脾气竟比本官这县令还大。我虽是官位微末,但也是寒窗苦读十数年金殿高中的天子门生。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么跟本官说话?” 叶沅说话音量虽不大,但声音听来十分有气势,竟也十分唬人。 三人不说话了,像是紧闭的蚌壳。 叶沅打开包袱,拿起一件女子的外衫道:“本官竟不知你们随行的还有一位姑娘?那便请你们让这位姑娘出来见一见。” 两人眼珠子齐齐朝一人看去,另一人则心虚的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说!” 叶沅满面寒霜,“真正的赤那人,在何处?你们又从何处来,为何要抢夺马车,假扮赤那行商?来我溪山县究竟有何图谋?” 她说着重重一拍,石桌随之轻轻一晃。 啃着肉饼的老零头眼睛微眯,这位大人不似个书生倒像是个会舞刀弄棍的。 “大人问你们什么你们最好就招了,不然我们溪山县牢房可有的是刑具可以招呼三位。” 周解吃完肉饼一边擦手一边道:“牢房里成群的老鼠可许久没吃过荤腥了,只需在三位身上撒上些许肉末,老鼠定会倾巢而出。我听说老鼠最喜欢的就是人的手指头脚趾头,然后从肚皮上挖出一个洞再钻进去吃内脏……” 周解说着满眼期待,“只是这件事只是听说,我从来没亲眼见过,三位爷,今夜就给我开开眼?” 三人面色齐齐一白,但虽害怕却也没有谁开口求饶。 叶沅新官上任便碰上观音焚城这等鬼神之说的案子,如今查下去发现还有莫名失踪的异族赤那人。 眼前三人身上定有重要线索。 “周解。” 叶沅道:“将他们送去牢房,老零头将煮肉的水泼在这个人身上,让剩余的两人好好听听咱们衙门的老鼠是如何用刑的。” “你敢!” 叶沅冷笑:“本官有何不管?本官是此地的父母官,自要保一方太平,绝不会允许你们为非作歹!” 周解没想到叶沅竟真要这么做,一时愣神,对上叶沅坚毅的眸光后他弯腰拖起了其中一人。 三人很快送到牢房,老零头的一锅肉汤全部泼在了领头人身上。 另外两人隔开关着,只隔了一堵墙,可以清楚的听到另一边发出的声响。 做完这些周解和老零头回到后院,叶沅却已经不见了。 域外行商要前来中原必要有路引,否则将无法通过城关。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县衙交由衙门官员勘查路引。 叶沅是在起火的前一夜来到溪山县的,今夜上楼时叶沅留了个心眼儿,问掌柜楼上的人是什么时候入住的。 掌柜回答的时间和叶沅来到溪山县是同一天。 如果行商来衙门勘查路引,那她是在的。 那么只有去邻近的状元县看衙门留存的记录,便可知真正的赤那行商是在何处被替换。 叶沅去租赁了一辆马车星夜赶往状元镇。 状元镇十分太平,几乎是夜不闭户,一路行去叶沅走得十分轻松。 叶沅到县衙的时候赵大人还在挑灯写话本子,先出来见叶沅的则是赵大人的夫人,也是衙门的师爷。 这对组合委实难见。 听说了叶沅来意,验明身份之后赵夫人给叶沅找出了留存记录。 显示确有两男一女来过状元镇勘验路引。 “他们出事了?” 赵夫人合上书页道。 叶沅蹙眉道:“事关案子……” “夫人大人,出事了!” 一个圆滚滚胖得跟金元宝似的捕快满脸惊慌道:“有村民来报,青鳞口发现了三具尸体!” 叶沅紧跟着问,“可是两男一女?” “对!咦,你是何人?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金饼。” 夫人提醒,“事关命案,不可……” “夫人,”叶沅满脸凝重道:“此案恐需要我们两县并查,犯下这三条人命的歹人,此时应当在我手里。” 赵夫人:“……” 赵大人担忧皱眉,“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怎么就喜欢杀人越货的?” “劳烦赵大人派捕快查一查,状元镇内可有红晶粉出现,发现尸体附近的山林也仔细寻寻。” 稍顿叶沅解释道:“我方才看存档所记,赤那行商运送的商品正是红晶粉。但行至溪山县,红晶粉已不见了。” 赵大人迅速派人去找。 叶沅颇有些羡慕他有捕快可用。 赵大人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意味深长安慰道:“只要县令在,捕快捕头都会来的。” 府衙还有事,县城中人心惶惶,叶沅不敢久留,客气劳烦赵大人有了线索告知她一声。 赵大人也托她好生看管手上抓住的三人。 叶沅漏液赶回溪山县时天已经大亮了。 她原本打算径直回衙门,结果路上看到不少百姓朝遇仙楼去,又听的几句什么迎观音。 她心中一紧打马去了遇仙楼。 一尊石观音正在遇仙楼门口,酒楼掌柜等人正与送石观音的拉扯。 “案子不破百姓们心中不安,不知是谁起头募捐了钱从庙里请来了观音,即日便要修建观音堂,这么闹下去,得出人命。” 周解不知何时出现在叶沅身后。 “另外,大人您最好先回衙门,否则在这里你就有断不完的官司以及麻烦。” 第十二章 梵净天 叶沅凝眉看着闹哄哄的人群道:“我是父母官,若怕惹麻烦上身便龟缩避开,如被对得起治下百姓?” 她扬鞭打马朝着遇仙楼门口人群而去! 马蹄声惊得吵得热火朝天的人慌忙退开。 人群退散,叶沅勒马道:“命案未结,此处乃是案发重地,尔等不可聚集在此,否则当以扰乱办案罪论处!” 长乐酒楼的掌柜闻言感动的流下两行热泪。 他胖乎乎圆滚滚的身体像是只蛋一般滚到叶沅的马前道:“大人,小的就是不信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会杀人,但是他们非要在此处立观音像,非要……” 他抽抽噎噎说话也说得不利索。 叶沅对他微微颔首。 “大人,菩萨发怒非同小可,一定要尽快修建观音堂方能平息菩萨之怒。” “大人,赶紧结案修建观音堂吧!” “大人,我们不想死啊……” ……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叶沅闻言只觉得可笑。 她冷眉呵斥道:“根本是无稽之谈!遇仙楼一案牵涉命案,绝不能潦草结案!本官令你们速速散去,且不可再胡乱散播鬼神之说,否则当有罪论处!” “大人,不是小的散播鬼神之说,而是因为昨夜小的与邻家几处都发生了火灾,同样的火莲在屋子中盛放便起了大火啊!” “又起火了?” 叶沅皱眉。 “是啊,大人,所幸我们发现得早。” “大人,神仙发怒非同小可,求你,为了我们全县的性命,赶紧修建观音堂吧!” 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夫人拄着拐棍上前来道。 她走向叶沅,神情恳切。 走到马前,她伸出苍老的手去握叶沅的衣袖。 一点漂亮的红从她的衣袖中轻盈的跃出。 叶沅满脑子都是昨夜又出火灾,但那三个人尚在牢房中,他们定然还有同伙在外! 她没有注意到那点红飞向了她的衣袖。 “小心!” 周解高声提醒。 叶沅赶紧回神,但老夫人的袖中出现了无数火虫,都宛若得了令一般朝叶沅涌去! 是造成火灾的火虫! 一旦被它们裹挟,她就会被活活烧死! 叶沅欲翻身下马躲避,老妇却轻盈往上一跃紧紧抓住了叶沅的手腕。 “大人,嘿嘿嘿,往哪里去?” 她声线较之方才变得低沉有力。 火虫已经落在了叶沅的衣服上! 她抬手拍火虫,叶沅的衣裳一瞬间燃烧起来! “滚开!” 叶沅一脚踹向老妇人,老妇人轻松躲避开。 周解此时已经赶到,他朝老妇人袭去,老妇人此时腹背受敌,但她并不慌乱,袖中火虫尽数甩出,将叶沅周身包裹。 叶沅被火烧得肌肤似也在发烫。 她迅速脱掉外衫,但手臂已经被烧伤。 她顾不上伤,配合周解抓老妇人。 老妇人腹背受敌终不敌,叶沅最后一击打中她时,老妇人却诡异一笑,衣袍中空,人瞬间消失,衣服里绽放一朵火莲。 火莲越来越大,升腾在半空从莲花里出现一尊血观音。 血观音嘴角含笑,神情诡异,似食人的修罗。 “观音菩萨发怒了!” “菩萨发怒了!” “快跑啊,要死人了!” “大人惹怒菩萨了!” …… 百姓们慌忙四窜。 “周解!” 叶沅扬声。 周解看着空中的血观音,手上不停转换姿势后扬手一挥。 空中的血观音一瞬间变成了含笑的弥勒佛。 弥勒佛嘴里还念着佛经,声音竟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逃跑的众人停下脚步。 周解脱下衣裳将火虫子卷在一处,衣裳瞬间化作飞灰。 他心脏砰砰直跳,寻找叶沅。 叶沅早已不知去哪了。 叶沅在晨曦中追着一道纤细的人影。 那人便是那老妇人。 情况紧急,叶沅要追人只来及让周解使用幻术安抚百姓,她找到了逃跑的施术者! 所谓的观音发怒焚城,就是她干的! 叶沅紧追不舍,逃跑的女子根本甩不掉她。 转过一道街角,叶沅再冲进去便走出来一个手持刀剑的嗜血修罗。 修罗与屋舍一般高大,怒目圆睁对着叶沅便是劈山一般的一剑。 叶沅侧身躲避。 虽知是幻术,但杀机却是真的,且她根本找不到女子的所在。 叶沅狼狈躲避修罗攻击,生死之战中女子出现在叶沅身后。 身后出现第二道影子时,叶沅冒险旋身拼着被伤的危险转身直取女子咽喉之处! 利刃刺穿叶沅肩膀的同时,叶沅的手指扣住了女子的咽喉! “梵净天会回到人间,拯救受苦的芸芸众生,我……将得到永生……咔咔咔……” 女子嘴角流出黑紫的血,肌肤瞬间干瘪下去,不过几吸便变成了一具黑色的骷髅架子! 身后的怒目的修罗剑几乎贴上叶沅的头皮时瞬间消散。 此处归于寂静,仿佛这里的打斗从未出现过。 除了叶沅手里提着的骷髅架子。 “梵净天……” 叶沅有种直觉,她仿佛触碰到了了不得的案子。 “大人,不痛?” 周解的声音响起。 叶沅将手上的骷髅架子放下,刚想要忍痛拔刀时,伤口一痛。 她不禁闷哼一声,一溜的血串落在青石板上在日光下下变成了诡异的暗青色。 周解手里拿着女子刺向叶沅的短剑,认真看了看后道:“这不是中原的兵器。” 叶沅深吸一口气道:“周解,下次动手拔剑之前,可以先说一声。” 这样,真的很痛。 饶是她是一个立志要当第一神捕的老爷,也有点吃不消。 现在被短剑所伤的伤口,还有手腕上被烧伤的地方都在发痛,叶沅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个筛子。 “老爷,出其不意效果才最好,否则你肯定会害怕。” 周解说着擦了擦短剑便想走。 叶沅捂着伤口道:“短剑,骷髅都送回衙门。走僻静点儿的地方,别吓着百姓。” 幸亏那女子选了个僻静的地方用幻术,否则看到幻术的人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大人包扎包扎伤口?” 周解从怀里抽出一张红娘惯用的红色丝巾,上面绣着并蒂莲和鸳鸯。 还挺喜庆。 第十三章 同伙 “不必了。” 叶沅道:“你留着用吧,娇娇姑娘。” 周解:…… 他就不该可怜她! 叶沅回衙门时老零头正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吃面条。 面条看着素白,实则是大骨头棒子熬成的高汤煮的,老零头还加入了去岁山上捡的蘑菇。 肉香和蘑菇香味儿使得十分开胃。 黑虎在旁边啃骨头。 一人一狗都吃得十分欢快。 “老爷回来啦?” 老零头嘴里吃着面条,说话也含糊不清道:“吃面吗?骨头蘑菇面,味道可好了。” 叶沅衣襟是全是血,经过一夜的奔波她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失血过多她声音也懒懒的,透着一股虚弱。 “来一碗吧。” 叶沅又道:“府里可有伤药?” 老零头咽下最后一口面条惊讶道:“您受伤了?小的这就给您拿药去。” 叶沅懒得走动了,就在门槛上坐着等着。 老零头拿来了药叶沅便拿着药回房上药。 等叶沅出来的时候,周解小流都已经在衙门了,正一人捧着一碗面和老零头围观女人的骷髅骨架。 小流胆儿小,距得远了些。 黑虎尾巴也不摇了,跟在老零头身后这里嗅嗅,那里嗅嗅。 叶沅径直走向石桌上那碗面,挑起筷子吃面。 入口居然意外的鲜美。 “老爷,这具骷髅是何处得来的?看着好吓人啊。” 小流说着身子一抖。 叶沅捧着碗喝了口汤道:“明日来衙门上职。” “那……” “补。” 有叶沅这么说,小流立刻欣喜道:“老爷,我今日就可以上职,但听老爷吩咐。” “吃完去牢里看看。” 小流立刻加快速度吃面。 “这具……骷髅老爷打算如何处置?” 衙门没有仵作。 只有叶沅自己来了。 “送到仵作房,我吃完面便去。” “她的死因是咬破了嘴里的毒丸才使得尸体迅速干瘪,颜色黑如墨碳。老爷检查尸体时可要当心,这等毒若是粘染上,定会要命。” 周解说完正好小流放下碗筷,他便随着小流一起去牢房。 “老爷身受重伤,这骷髅小的送去仵作房吧。” 老零头说着用破布裹了骷髅往仵作房而去。 叶沅吃完面正准备去解剖尸体时,一个官差打扮的径直入门来。 “溪山县县令何在?” 满脸苍白的叶沅端着县令架子道:“本官便是,你是何人?来衙门所为何事?” 来人奉上一封手信道:“知州大人手令,请大人过目。” 叶沅接过手信,从袖里拿出一个角银子给他道:“辛苦。” 官差没想到这个衙门看着破破旧旧的,这县令倒是挺阔气。 据说是个金殿高中的状元爷,不知道怎么的竟被下放到这个地方当县令。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官差行礼道:“多谢大人。” 稍顿,他道:“知州大人性子急,多半是催促大人尽快破案的。此次溪山县的案子传开了,大人可要仔细些尽快结案才是。” 叶沅颔首。 待官差走,叶沅离开展开手信一看。 果然是血观音焚城的事闹开了,知州大人已听闻此事,不少郡县都在谈论此事,知州大人恐引起百姓恐慌,传至京城引来贵人责问,因此限叶沅十日内破案。 十日…… 时间很紧啊。 “那人脚趾被老鼠啃得露出了骨头,但还是不肯招,其余两人也是不肯说。” 叶沅命小流道:“去将溪山县最好的大夫找来。” 小流点头道:“老爷千金贵体,是得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叶沅摇头道:“不,让他验尸。” 大夫来了,左看右看没看到病人,便问叶沅:“大人,敢问病人在何处?” 叶沅指了指白布盖着的骷髅。 “死者中毒了,劳烦大夫了。” 大夫面色一紧道:“大人,我是医治活人的。” “小流,带大夫过去。” 小流“客客气气”请大夫过去。 大夫闭眼一横心过去掀开白布之后便是一声惨叫。 他哭爹喊娘的打死不肯看了。 叶沅拿出半块银子道:“辛苦您了,今后衙门人所有头疼脑热,都会找您医治。” 县令都找他治病,今后医馆的生意必定会越来越好。 大夫牙齿打颤,双腿发软的拿出了自己的银针朝骷髅走去。 趁大夫验骷髅的空隙,叶沅去了一趟牢房。 在外边的两人见了叶沅便是一顿骂。 “两男一女的赤那人,本官找到了。” 两人对此似乎并不惊讶,脸上神情甚至没有分毫变化。 “红晶粉不说带去京城,便是送往州府也能获得很大一笔钱。为何你们要丢弃红晶粉?把箱子空着,是为了装更值钱,更贵重的东西?” 两人表情有了细微变化。 叶沅继续道:“昨夜县中又出现了火灾……” 其中一人看向叶沅。 “是个女子用幻术纵火,她鼓动百姓在遇仙楼上修建观音堂,甚至从庙里将观音像都请了出来。” 叶沅一直注意着两人,见两人此时正屏神细听,故意停顿了较长时间才继续道:“可惜,被本官阻止了。” 两人表情微松。 “她还想杀本官,用的是一种红色的可以招致火灾的虫子,本官也被虫子所伤。可她,也被本官抓了。” “你竟能抓住神使?” “神使?” 叶沅冷笑,“神使又如何?只要胆敢在溪山县作恶,便是梵净天本官也会抓捕归案。一群装神弄鬼之徒!” “你竟然口出狂言对梵净天不敬!” “你们果然是同伙。” 叶沅心头一松。 她原本还担心使用幻术的女子和这三人没有关系,那么就证明,这三人和遇仙楼的纵火案无关。 她就需要将三人移交状元镇县衙。 如今看来,此三人和幻术女子的目标就是遇仙楼! 住在福星客栈可看到遇仙楼的火势,幻术女子纵火之后隐于人群,之后是衙门来人一阵兵荒马乱……现在百姓们被鬼神之说蒙蔽,想要在遇仙楼修建观音堂…… 马车上的空箱子,被火烧的遇仙楼,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你诈我们?” 两人意识到自己被骗,怒瞪叶沅。 第十四章 邪教梵净天 “你们不说,我自会找时间审她。” 叶沅点到即止,抬腿朝里面走。 一墙之隔,被绑着的人脚趾被老鼠啃烂了。 他面色却并不苍白,一张脸十分红润。 脸色好得不正常。 他病了。 “你抓住了神使,一定会被天罚,不得好死,不得超生。” “你在乎神使?可神使未必会在乎你。” 叶沅淡淡道:“她现在可是任由本官摆布,本官想要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 人都成骷髅架子了,可不就是任由她摆布了? 她想让她把自己当柴禾烧了,她都不会反抗。 “不可能!神使只会忠于梵净天,你休想诓骗我!” 梵净天。 听起来多像邪教。 “你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丝一毫消息,我们会忠于梵净天,死后魂魄将会见到梵净天,得梵净天赐福,从此得到永生!哈哈哈哈哈!” “我们会忠于梵净天,死后魂魄将会见到梵净天,得梵净天赐福,从此得到永生!” “我们会忠于梵净天,死后魂魄将会见到梵净天,得梵净天赐福,从此得到永生!” 他的声音故意很大,使得一墙之隔的另外两人也跟着说。 叶沅看他双眼已经充血发红,形态已然癫狂了。 问不出什么了。 连同方才对另外两人的攻心之计也毫无作用了。 叶沅离开牢房。 小流和大夫正候在后院等着她。 “大夫可识得是什么毒?” 大夫眉头皱得更紧了,“老夫此生所学还从未见过此毒,但是此毒阴狠毒辣,顷刻之间便可使人变成骷髅架子,毒性猛烈,应该不是我们中原之毒。大人可想办法找寻域外大夫或者是毒师,他们应该认识此毒。” 叶沅自己对毒药所知甚少,所以才想找大夫来碰碰运气。 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有劳了,小流送大夫。” 小流称是。 叶沅转身去了溪山县存放档案的地方。 满屋子浓重的灰尘,满是蜘蛛网,叶沅踏入便留下一双小巧的鞋印。 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他们口中提及梵净天,就是幻术女子所在的邪教。 梵净天的神使会幻术,三个男子不会,他们应该只是梵净天的普通弟子或者是信徒。 他们不会幻术,只是听从神使的吩咐行事。 他们选择在溪山县遇仙楼纵火,是遇仙楼有什么特殊之处? 查找县志,说不定能找到关于梵净天的记载。 如果它曾经出现在溪山县的话。 叶沅用手帕当作蒙面巾蒙住脸,在书架上寻找县志。 很快她便在层层厚重的灰尘中寻找到厚厚的县志。 因为时间久远,装裱的县志已经出现了松动脱页,轻轻翻动线便断了,有些书页被虫蛀,字迹也看不清了。 叶沅随手拿起桌上的毛笔,将县志拿到外面翻阅。 一边看一边小心的用毛笔唰去上面的灰尘。 与此同时,停放骷髅架子的房门被人退开。 一个人进入了房间后又轻声合上。 叶沅这一看便看到了中午。 老零头做了四菜一汤。 红烧鱼,凉拌木耳,清炒小菜,一个豆腐丸汤,一份干炒辣椒。 老零头说了,叶沅在衙门里的时候,叶沅不上桌不能开饭。 叶沅只能暂且合上书页先去用午膳。 四人一狗正吃着时,几十个百姓来了衙门,后面跟着十来个工匠。 又是来求叶沅在遇仙楼修建观音堂的。 人太多,七嘴八舌说着叶沅连话都不太听得清。 她扬声道:“派一个人来说,别一起说,我听不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了出来。 有了今早被偷袭的经验,叶沅与老者保持着距离听他说话。 半个时辰后,叶沅面前的人换成了一对夫妻。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叶沅说得头脑昏沉。 “出火龙了!” 老零头忽然大声道。 众人顺着老零头目光看去,竟是衙门内起火了! 停放尸体的仵作房! 方才乌泱泱围着叶沅的人群散开,嘴里神神叨叨的念叨着:“大人阻拦修建观音堂,菩萨又发怒了。” 叶沅等一行人提水灭火,一连三间屋子眨眼间只剩断壁残垣。 骷髅尸骨被烧了个干净。 “老爷,您可别伤心了,房子没了还能再建,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小流劝到。 叶沅却道:“周解,没有虫子。” 周解没想到在救火的时候叶沅还能注意到这一点。 “确实没有,是人为纵火。纵火之人混在了刚才的百姓和匠人之中,现在肯定已经趁乱离开了。” “他们想逼我答应修建观音堂。” 叶沅意味深长道:“今早杀我不成,现在又来烧衙门。遇仙楼,观音堂,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小流。” 叶沅道:“你即刻穿上捕快衣裳,挎刀,拿着衙门的烟花信号去遇仙楼废墟上守着。若有人强行进入废墟,你可将其自行抓捕入狱。” 小流领命而去。 百姓已经尽数离开了。 叶沅轻轻叹一口气。 老零头试探着上前道:“老爷,这房子是修还是不修?” 叶沅稚嫩的双肩上肩着全家人的脑袋,走的时候爹娘把不孝子哥哥娶妻的钱全给了叶沅,还有各自的体己钱也给了一部分,再加上叶沅自小到大攒的。 现在的叶老爷是很有钱的。 但,现在不是修房子的时候。 她摇头道:“先不修。” “老爷没钱了?” 老零头颇有些担忧的问。 叶沅不说话。 老零头内心挣扎了片刻后手掌心向上,对叶沅道:“老爷,明日的菜钱……” 叶沅还没成家呢,就先养了一家子人。 这老零头现在天天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要钱。 她把荷包丢给老零头道:“看着买,记个账本,月底算账。” 老零头欢欢喜喜拿着荷包走了,黑虎跟在后面,一人一狗很快消失在叶沅的视线中。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看看我奶奶。” 周解跨出月亮门便看到老零头正在数叶沅荷包里的钱。 “老爷看来家产颇丰,”老零头一边数钱一边喜滋滋道:“这荷包里居然都有十二两三钱银子!” 第十五章 梵净天信徒 “这么有钱,若是叫她破了案子,一高兴说不定就给我们一些赏钱了。” 周解听着老零头嘀嘀咕咕的念叨,忍不住笑道:“有了老爷之后日子过得就是好,老零头,现在回忆一下是不是感觉以前的日子过得挺惨的?” 老零头深以为然点头。 周解摆摆手转身便走。 “也不知道那遇仙楼有什么宝贝,为了一个酒楼,观音菩萨要放火烧,百姓要修建观音堂,连一般不理闲事只管干活儿的鲁家工匠都来衙门了……唉,莫非地下有什么宝库?” 老零头念叨着将荷包往怀里一揣,摸了摸黑虎的头走了。 周解的脚步一顿。 遇仙楼……有何特殊? 屋子都烧没了,他也夜探过,烧得只剩下锅碗瓢盆儿了。 除了地底下…… 泥土是烧不坏的。 周解思忖着出了府衙。 奶奶在院中的柿子树下翻晒旧衣。 衣服全是他爹娘留下的,衣物只是稍旧了些。 奶奶时不时拿出来看,翻洗,保护得很好。 奶奶哼着歌儿没有看一眼周解。 周解坐在奶奶身边,看着头顶的柿子树道:“奶奶,他们出现了。我一定会找到爹娘的下落,把他们带回家。” 记忆中的怒目金刚,手持法器越过家中院墙,院中金龙与蛟龙缠斗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火虫成莲花朝他裹挟而来,是娘用幻术阻拦下来,将一众火虫绞杀在水雾中。 幻术。 精妙得令人赞叹,令人觉得是神仙仙术的幻术。 他爹娘甚是精通。 这些年溪山县再未出现过幻术,除了这次遇仙楼出事。 他们的目的是遇仙楼。 周解目光一凝,起身帮奶奶将衣物叠放好,收入房中。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周解轻轻推开一道门缝,看到屋中的奶奶已经呼吸均匀安睡,周解才转身出门。 夜风轻吹拂,带来夏日夜里独有的凉爽气息。 周解的行在街道上。 因观音焚城一事,城中百姓人人自危,生怕那降罪的火莲落在自己家中,因此家家户户门户紧闭,连烛光也不曾见半分。 周解快步行至遇仙楼,原本想找小流,但没有看到原本该守在门口的小流。 兴许是回去了? 还是叶老爷又吩咐他办其他差事了? 周解没细想抬脚进入的遇仙楼。 夏日天热,被烧焦的木块,焦炭随着人的走动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解走了几步随手捡起地上的木棍,心中有些懊悔没有带个铁锹之类的东西好挖一挖。 他转了转,找拉个地方打算挖的时候忽然瞥见了一块暗红色的布料。 黑红相间的布料,暗红色。 是衙门的捕快服! 周解凝神注意着周围,同时嘴里嘟囔道:“唉,这么大的酒楼,往日那么富贵,一把观音怒火烧了,竟连一块铜钱也没看到。真是白来一趟……” 说话的同时他的脚步往小流的方向挪动。 昏迷的小流出现在他眼前时,一把带着泥土腥味儿的剑刺向周解! 周解侧身一避,转身却看到了四个身穿鲁家泥瓦工匠衣服的人正满脸阴冷的注视着他。 “果然是混在百姓中进的衙门,今日衙门的那把火也是你们放的?” 方才刺向周解的领头人道:“将死之人,无需多言。” 他暴喝一声率先朝周解袭去! 周解一棍子抵挡,同时脚踹在小流身上。 棍子被剑斩断,小流睁眼便看到周解像只猴子似的在废墟中躲避四人砍杀。 “老大……” 小流起身焦急看着周解被人割破了手臂。 “找老爷,对,找老爷!” 小流走之前把自己的佩刀拔出丢给周解,大声道:“老大,接着!” 说完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周解刚接住刀便被人重重在刀背上一砍。 练武之人的力气比他大许多,这一刀震得周解糊口发麻。 “你们与梵净天是什么关系?” 周解厉声问,四人俱是微微一愣。 “幻术是吗?” 周解冷笑,双手张开,他的手中便均匀落下无数闪着金光的金粉。 金粉在虚空中化作了金色的小蛇,吐着蛇信子,眼睛却是诡异的红色,一条条蛇虎视眈眈的盯着四人。 “我也会。” “神使便是被你所害!” 领头人道:“若非你,今早那狗县令便已经下了地狱!” 当时他也在。 周解轻轻一挥手,小蛇便似利箭一般射向四人。 “会幻术的是神使,我也会,这样说起来,你们也应当拜拜小爷我才是!” 周解嘲弄道。 “找死!” “杀了他!” 四人的招式越发凌厉,招招都想致周解于死地。 周解武功稀烂,四人的连续攻击,他根本招架不住。 领头人一剑差点儿封喉时,一把短剑挡住了他的剑尖。 他抬头一看,便看进一双冷若寒冰的眸子中。 叶沅抬腿一脚踹在他心口。 “老爷,你可来了。” 周解一见叶沅便泄了力,变成了毫无自保能力的娇弱男子。 他指着手臂的伤口道:“这是因公办差而伤的,您得给我养伤。” 叶沅回他:“滚一边儿去。” “都听老爷的。” 周解麻溜的“滚”到一边。 叶沅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身子虚弱,不欲与他们纠缠,只想着速战速决,因此攻势凌厉。 不过五招,她便斩杀一人,剩余三人见状发了狠与她对战。 “老爷不必留活口了,他们嘴硬得很,不用带回去浪费衙门的粮食了。” 周解手放在嘴边,大声道。 叶沅被她这么一喊,一分心被一人割破胸前的衣裳。 利刃几乎擦着她的肌肤而过,寒意窜上心头。 周解不敢说话了,他捡了两根棍子在手里,凝神看着叶沅对战三人。 想着若是叶沅不敌,他也好冲上去抵挡一二。 总不能两人都交代在这里。 所幸,叶沅的功夫确实高强。 三人被她杀了两个,只剩下一人还被她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月色下,叶沅一脚踢在被点穴的那人身上道:“说,来此处做什么?” 话音刚落,叶沅想起什么似的抬手卸了那人下巴,从他嘴里抖落出来一颗紫色的毒丸。 第十六章 十五年前的军饷 若是她再慢一步,此人又会化作骷髅架子了。 “他们来挖东西。” 周解的声音在身后的房间响起。 叶沅将毒丸撕了一小块破布包着,放入荷包中后跨入只剩半个架子的房间中。 周解正在坑中挖土,一铁锹一铁锹的土往上扬。 叶沅拿起铁锹准备下坑,周解正好抬头看上来。 他眼神忽然变得很不自然的移开,脱下自己的外衫道:“大人有点儿热,劳烦您帮我拿拿衣裳,劳累您了。” 不等叶沅拒绝,他便将外衫往上一抛。 叶沅准备还给他时,一阵风吹来她忽然感到胸口一凉。 方才被割破的衣裳再打斗中裂开了更多,她确实需要一件衣裳挡一挡。 只是,她目光落在小坑中挖土的周解身上。 他是看到了还是真的只是热? 周解再抬头时脸上的汗珠令叶沅信了,他真的只是单纯的觉得热罢了。 正巧这时小流跑回来了。 叶沅让他拿着铁锹下坑和周解一起挖。 叶沅为着行动方便,去另一边穿上了周解的衣裳。 如此挖了一炷香的时间,周解一铲子下去挖到了朽坏的木箱,连同……一锭银元宝。 小流和周解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用力挖出了一铁锹的银元宝! “这这这……这底下都是银子?” 小流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叶沅站在边沿往下一看,泥土和腐烂的木块之下,一锭锭银元宝似在发光。 梵净天的人,是冲着这些银子来的。 小流和周解在下面挖,叶沅在上面接。 一个时辰后,小流满身泥污的瘫坐在地上。 周解叶沅眉头紧锁看着满地的银元宝。 “这些是官银。” 周解道:“老爷,您应该……” “我知道。” 叶沅道:“你和小流去找木箱子马车来,趁着天还没亮将银子运回衙门,回去的时候把老零头找来。” 周解临走之前将一本自己难辩的册子交给叶沅道:“这是放在在箱子里发现的,老爷若是能辨认出来,兴许能知道这些官银来自何处。” 叶沅接过册子。 两人离开后,叶沅看着亮闪闪的官银心里成了一团乱麻。 这银子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她在衙门看了一下午的县志,其中可从未记载过有数目如此庞大的官银进过溪山县。 她粗略估计一下,得有四五十万两银子。 手中的册子湿润,腐朽得似乎她劲儿稍大一点儿就会成为碎片。 叶沅借着月光艰难辨认,字迹实在模糊,零零散散拼凑出来几个字,但也足够震惊叶沅。 这些银子,是军饷,运往南陲。 军饷,南陲…… 叶沅几乎瞬间想到了事关当年天下第一神捕纪然的阴兵夺宝案! 当年运送南陲军饷的官兵在路上被阴兵所杀,此案便由纪然及其亲传弟子赵楷负责。 后来又出了宋问白日飞升案,纪然不信鬼神,执意查案。 后来却不明不白因杀人而入狱,直至死在狱中。 南陲军饷竟在溪山县! 叶沅的心砰砰砰直跳。 纪然是她的生平最佩服,也是最想成为的人。 他没查清楚的案子,落到她的手里了! 她眼眶有些发热,当年纪然下狱,她便不信那般正直,查了无数冤假错案的人会犯下杀人罪。 如果她查清楚了此案,那么纪然身上的污名也洗清了! 她将册子小心用手绢包裹了放在心口处。 略擦了擦眼泪后叶沅才走出去,打算审审还活着的那人。 叶沅给他装上下巴,然而刚装上叶沅还没来得及问,他便咬舌自尽了。 梵净天,真是个可怕的存在,可令人放弃最珍贵的性命。 官银被当夜被秘密送回衙门。 至于三人的尸首运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百姓们无可避免的看到了。 小流担心会引起恐慌。 叶沅摇头淡淡道:“没事,这件事瞒不住的。” 这些人装扮成鲁家泥瓦匠想要混入建造观音堂的队伍中,挖取军饷。 那么原本的鲁家泥瓦匠,多半是凶多吉少。 “你去鲁家泥瓦匠家中走走,看看谁家里有异常。” 尸体大摇大摆的送回衙门,百姓们纷纷猜测,这遇仙楼不详。 挖出了数额庞大的军饷,老零头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出神。 闷了半晌后老零头道:“牢房里的三人,都咬舌自尽了。” 叶沅:…… 全死了? 任务不成便全部自杀? 小流这时候回来道:“大人,鲁家泥瓦匠死了四户,家中老小无一幸免。” 叶沅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周解距离叶沅最近,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大人,案子其实已经明朗了。只是这军饷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好生斟酌。” 阴兵夺宝,当年是许多人亲眼所见,押送军饷的官兵被吓疯了现在还疯疯癫癫的。 此案已经由如今第一神捕赵楷下了定案。 现在军饷在溪山县的酒楼下面挖出来,赵楷定下的此案便要翻篇了。 当年牵涉其中的官员,扯出萝卜带出泥巴,全部都跑不掉。 此案,牵涉甚大。 且,梵净天的人是如何得到军饷在遇仙楼地底下的? 当年的阴兵夺宝,是梵净天的幻术? 所以当年纪然是看出是幻术,执意不以鬼神之说结案。 但他的亲传弟子却坐视了鬼神之说…… 纪然在此案下定语时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叶沅一声叹息道:“让我想想。” “大人,状元镇来信了。” 小流拿出信交给叶沅。 赵大人在信中说已经找到了红晶粉,贼子只想窃取赤那行商的身份前往溪山县。想问叶沅可审问完了,能否将案犯移交状元镇审问? 人死了。 她还得给赵大人解释解释,少不了要一起写一份折子送往大理寺。 叶沅头重脚轻进书房。 一直到中午周解来敲门,叶沅才开门。 她写好了一封信,一份告示。 信是寄往状元镇,说明赤那行商被杀一事。 告示是贴在城中的,说明遇仙楼是人为纵火,案犯乃今早抬出的四个人,因嫉恨遇仙楼掌柜才故弄玄虚做出菩萨倾火。今后再有人妄言鬼神之说,当以罪论处。 第十七章 叶知州 “大人还缺一份。” 周解道:“您需得写一封结案书送至州府,待州府大人允以结案后再写案情送至京城大理寺。” “我如何不知。” 叶沅叹气,“只是军饷我还没想好……你先去办吧。” “邪教梵净天既然现世了,瞒住一次他们也还会在其他地方出现。军饷数目如此之大,大人若不如实上报,难不成还打算将它又埋回去?” 周解看着叶沅紧缩得眉头,语气不知觉的软了些许道:“老爷是担心惹怒上位者给家族招致灾祸?” 叶沅不语。 若是只依她的性子,必定会即刻上报告诉大理寺,赵楷定的鬼神之说阴兵劫宝案,军饷她找着了! 顺着这条线查,还能查纪然杀人一案。 可她原本便是代哥哥来当县令,叶家已然犯了欺君之罪。 上报必将引起朝堂震荡,到时若派高官下来查案,她被发现是顶替的,全家脑袋都得搬家! “让我再想想吧。” “当年阴兵窃宝案闹得沸沸扬扬,南陲为我大唐出生入死的将士们魂散异乡,却连一枚铜钱的军饷也没得到,家中亲人也并未得到抚恤银。” “许多百姓,送子去疆场,家中只剩老弱妇孺。” 周解并未说她自私,但叶沅听到这些却觉得脸上发烫。 “我没有打算瞒下来,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两全之法……” 她下意识解释。 她所读的书,学的道理不会允许她成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的性子也不允许她被周解这般揣测本性。 “老爷,这些军饷已迟了许多年了。” 周解抱拳行礼离去。 他走得很快,但却没有半分之前的潇洒吊儿郎当模样,倒由些生气的感觉。 叶沅觉得委屈,她真没想过隐瞒此事。 但她不能拿爹娘的性命铺路。 叶沅在后宅漫无目的走着,老零头叫住她道:“大人该用午膳了。” 叶沅摆摆手道:“你和小流吃吧,我没胃口。” 老爷心里烦。 叶沅不知不觉走到衙门最偏僻的位置,这里墙角生长着一架蔷薇月季花。 正值花期,花朵开得娇艳,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叶沅在蔷薇架下驻足片刻,坐在架下的竹椅上。 微风拂面,花香绕鼻,似乎回到了家中无忧无虑的时刻。 叶沅不由闭上眼。 “老爷。”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老零头的声音, 叶沅懒洋洋睁开眼,“怎么了?” 老零头坐在不远处的石块上道:“您该结案了。” “人全死了,这样结案会不会被大理寺骂?” 叶沅开玩笑道:“上任第一桩案子就没办好。” “老爷是烦恼军饷?” 老零头嘿嘿笑道:“衙门也该修缮了,溪山县百姓也不富裕,若是老爷将那几十万两银子全部都用在溪山县,老爷的政绩必然出色,不出两年必能高升。到时候还请老爷不要嫌弃小的和黑豹,将我们带上一起去京城看看那别样繁华。” “胡言乱语。” 叶沅重新闭上眼道:“不是老爷我的钱,一个铜板老爷也不会拿。” “老爷自是君子,但是这么多钱许多人可是都会眼馋的。也不知州府的大人是什么性子,此事若是被他知晓,不知会如何处置。” 叶沅怎么听都觉得老零头话里有话。 她掀开眼皮看向老零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上一位县老爷曾向一位知州大人寻求过帮助,先老爷说,那位知州最是刚正不阿。那也是亦庄棘手的案子,但那位大人,接了。先老爷才得以全身而退。大人不如效仿先老爷,也这样试试?” 叶沅有些动心。 但她对那位大人丝毫不了解,也不敢把全家人的脑袋交给他。 “那位大人是谁?” 她试探着问。 “跟您一个姓:琼州,知州,叶大人。” “叶文安?” 叶沅激动得噌的站起来。 叶文安与纪然是挚友,为人最是刚正,虽是文官,但一身傲骨。 当年纪然因杀人之罪下狱之后他长跪宫门,还写了问罪长卷,试图为纪然翻案。 但纪然还是死在了狱中,自此后叶文安便自请离开了京师。 没想到竟去了琼州。 “让我想想……” “老爷不信任您本家人?” “不是。” 叶沅道:“让我想想该怎么写案情。” 老零头闻言笑起来,一张丑陋可怖的脸上竟有几分欣慰。 “那老爷慢慢想,小的去前头守着,若是有百姓找老爷,小的再来通报。” 叶沅摆摆手,示意让他离去。 因为纪然,叶沅信叶文安。 当年纪然曾说过,在叶文安面前,他可以佩刀离手安然入睡。 那是他最信任的人。 所以,阴兵劫宝的军饷一案自他的手中过,他为着纪然也会与京城里上位者周旋。 且,他门生遍天下,在天下文人心中地位举足轻重。 权贵们不敢动他。 难题迎刃而解,叶沅脚步也轻快了不少回了书房。 周解在月亮门前看着叶沅进了书房,他转身去了牢房。 三人的尸首还在,但尸首已经身体发硬了。 周解弯腰在尸首上寻摸着东西,最后在领头那人身上找到一块玉片。 玉片上雕刻着神仙渡人的画面。 梵净天…… 周解将玉片揣入怀中带走。 依照叶沅的性子,等她解决完军饷的难题,必然会来查尸首。 他若不提前一步过来,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叶沅将案情写得详细,军饷的问题着重写。 写完叶沅命小流去驿站找信使,骑最快的马去往琼州。 小流领命而去,叶沅觉得神清气爽。 老零头给她留了饭,叶沅吃完饭后拿了仵作的工具去了牢房。 老零头见状摇着蒲扇笑,“尸体身上倒是热闹,你走了我又去。” 黑豹咬着骨头在他身旁趴下啃。 如老零头所料,叶沅吃过晚膳后让他明日多买点儿菜,晚上大家好好吃一顿。 案子破了周解没再来衙门,叶沅让小流去告诉周解将他奶奶带上,晚上来衙门吃饭。 叶沅晚上给爹娘写了一封信,信中细细说了她来溪山县的事,受苦受伤没说,只说她破了一桩案子,让二老保重身体,如果她哥回来了,劳烦让他在家中装装他妹妹。 她觉得做县令,挺好的。 第十八章 小贩周解 案子破得很快,叶沅相当满意。 只不过,今后如果遇上了事关梵净天的案子,得防备着自杀。 邪教可恶! 叶沅写完吹干墨迹,把信装好,盖上火漆放入怀中,打算出门溜溜,顺带把信送去驿站。 衙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不够用。 小流也不能当成牛一般使。 叶沅换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袍。 她的衣裳料子轻盈透气,夏日穿着比棉麻得凉爽多了。 再搭配上一把洒金小扇,头戴轻盈羽冠,腰间悬玉佩香囊。 叶沅看着镜中的人,真真是个她见了都喜欢的俊俏小郎君呐! 叶小郎君俊俊俏俏潇潇洒洒出门去了。 人都爱热闹。 她张了告示结案了,街上又恢复了热闹。 县上的热闹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繁华,但也有不少她没见过的本县特有的小东西和吃食。 叶沅左手拿了小玩意儿,右手拿着小食,一路看一路玩儿。 一个小摊上挤满了人,叶沅凑热闹也往里挤。 “别挤啊,我还没买到呢!” “真是的,我家娘子还在等我呢!” “劳烦快一点,我的鞋都快给踩掉了!” …… 诸如此类的声音响起,叶沅更好奇了。 买到东西的人拿了出来,是各式各样可爱的小点心。 点心做成了可爱的小动物模样,憨态可掬的模样叶沅见了也心花怒放。 要买! 她喜欢! 叶沅排了队,一边吃一边等。 等到她时,摊位上坐的人赫然是她熟悉的人。 周解。 他正在做兔子点心,给兔子安眼睛。 有了眼睛的兔子看起来十分灵动。 “周……解?” 周解百忙之中抬头笑盈盈看向叶沅到:“老爷是积食口臭还是失眠多梦?身体虚弱?” “你这是看病还是卖点心?” “都有。” 周解道:“点心都是药材做的。” 叶沅愣住的时候被人催促快点儿,家中小女儿还等着他买回家呢。 “老爷是父母官,就不与百姓争了吧?老爷让让他们?” 叶沅今夜也没事便让开位置。 “小流在家里帮你看奶奶?” “嗯。” 周解道:“他同我说了,明天晚上我会带奶奶来。” 周解将小乌龟递给一个妇人。 铜板放在他面前的小盒子里,里面已有不少铜板了。 周解将摊子下面的小木凳用脚勾出来,对叶沅道:“老爷请坐,下面有个小篮子,里面有泡好的茶。” 叶沅觉得周解挺有意思,遂将篮子找出来,坐下在旁边喝茶。 周解忙了好一阵才忙过。 “摊主,我要一只兔子糕。” “没了,不好意思,下次吧。” “你手里不是还有一只?” 周解低头认真点眼睛道:“这是旁边这位老爷的。” “大男人也喜欢吃兔子糕?” 叶沅有些不好意思,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喝着掩饰尴尬。 “这点心还是大男人做的呢。” 周解说着将兔子糕递给叶沅道:“老爷,您的兔子。” 叶沅接过咬了一口。 妇人看了耸耸肩离开了。 “山楂味儿的?” 周解“嗯”了一声道:“老爷今日破了案子,心情定然大好,吃多了吃点儿山楂消化消化。” 周解洗了手在旁边数铜板儿。 少年在烛光下将铜板一个个收入钱袋中,眉眼认真。 周解其实长得很好看,眉目清俊,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周解与京师的勋贵子弟们不同,带着一股子野性。 “怎么想到做这种药点心的?” “孩子们许多不愿意吃药,父母心疼,许多问我有没有别的法子。我便想了这个法子,后来发现即便是价格贵一点他们也愿意买这种,而不是买药,便多做些来卖。” “你好聪明。” “是这世上爱孩子的父母多。” 周解意味深长道。 叶沅想了想,自己生病时候父母也是很着急的。 她长这么大,一直都受父母疼爱,宛若掌上明珠。 唇畔漾开一朵笑,叶沅又见周解眉宇之间的落寞之色。 “你的父母……” “失踪了。” 周解正色道:“他们失踪了。” 这么严肃的说失踪,多半有隐情。 叶沅素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没有深问。 “明日晚上,早点来。” 叶沅笑道:“不必带东西,我都让老零头买了。” “多谢老爷体恤草民。” 周解双手作揖。 叶沅笑了笑,起身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点心很好吃,周解你的手艺很好。” 叶沅说完抬脚离开。 月色烛影里,少年慢慢收摊回家。 家中只有患病的奶奶等着他。 她记得周奶奶说过周家往上两代是官媒。 如果她能让周解继续做官媒,他就能每个月多点钱了。 叶沅将此事记在心里。 寻摸到门道后再问问周解的意思。 叶沅在街上晃悠了一会儿才衙门休息。 老零头和黑豹已经休息了。 衙门静悄悄的,叶沅看向被烧毁的屋舍,打算明日把修缮的事提上日程。 第二日叶沅便忙了一整日。 积压的旧案像是永远处理不完一样,她累得腰酸背痛。 早膳是去升堂的路上老零头递给她的一个酸豆角肉包,午膳是在堆积如山的卷宗后面老零头递给他的一碗饭,她胡乱扒拉几口,灌了两杯茶水便又开始审案。 屋内天色暗下,老爷自个儿点了蜡烛。 她听到脚步声,声音有气无力道:“说吧,你有何冤情?” “县老爷请我吃饭,又让我饿肚子,算不算很冤?” 少年人的声音清朗的好似山间泉水,夜色下清丽的月光。 叶沅瞬间来了精神。 “什么时辰了?” “吃晚膳的时辰了。” 叶沅摸摸有点饿了的肚子道:“外面还有人等着吗?” “有。” 叶沅耷拉着头。 “被我劝回去了。” 周解道:“老爷走吧,老零头做了许多大菜,都等着您了。” 叶沅将官帽一脱放在案上,呼出一口浊气跟着周解往外走。 叶沅身量到底小,穿着官府显得娇小,宽宽大大的衣裳空落落的。 “你先去,我去换身衣裳。官府娇贵,别弄脏了。” 她解释。 “好。” 叶沅回房换了一身常服才去后院。 第十九章 访查镇县 老零头今晚把饭菜摆在了石桌上。 七八个菜,一个汤。 看着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月朗风清,花香浮动。 如此场景吃饭也是一桩美事。 “老爷,老大带了去岁的桂花酒来,老大酿酒的手艺一绝,您等会儿可要多喝几杯!” 小流见叶沅走来了殷勤的过来迎她。 周奶奶正在吃甜水,见叶沅来了她抬头盯着叶沅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起身道:“叶老爷的亲事定了吗?”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朝叶沅看过去。 “不回答,便是没定了。” 周奶奶放下瓷勺,皱眉不悦道:“娇娇,你是怎么给叶老爷寻摸亲事的?奶奶不是说了让你给叶老爷找个好姑娘吗?” 已经因做媒遍体鳞伤的周解再次中一刀。 “叶老爷,娇娇办事不力,是我周家的错。” 周奶奶忽然上前,握着叶沅的手,郑重承诺道:“你放心,老身一定给您说一门好亲事,给您找一个能干又美貌的当家主母回来!” 自作自受的叶沅:“……好,辛苦您了。” 周解对着叶沅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叶沅哄着周奶奶落座,属于溪山县衙门的晚宴正式开始。 叶沅倒了酒道:“这次能如此神速破案,多亏了各位尽心。这一杯我敬各位。” 叶沅一饮而尽。 “老爷客气了,这都是小的的分内之事。” 小流客气道。 老零头则道:“这都是大人英明神武,对案子抽丝剥茧,这才能如此快速破案。” 周解自个儿倒了一杯酒喝,没凑两个马屁精的热闹。 叶沅的酒量好,今天晚上又高兴,一杯接一杯的喝得很尽兴。 周解带来的桂花酒,最后只醉了小流。 周奶奶做媒是喝惯了酒的,走的时候脸都没红一点儿。 老零头吃完最后一口酱肘子,指着小流问:“大人,他怎么办?” “三班衙役在衙门不是有住的地方吗?收拾收拾让他住一晚。” 衙役她肯定要有的,衙门里早晚得住人。 叶沅吃饱喝足慢悠悠踱步回房。 接下来叶沅处理了整整半个月案子。 每天天还没亮就起身,星月漫天了才回去,半月的时间里就没见过天亮。 如此辛苦操劳半个月后叶沅终于处理完了积压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案子。 她只庆幸没有积压的重要案件,否则那些苦主得等得多难受。 处理完案子,叶沅神清气爽。 第二日吃饭也香了。 让小流去办招衙役的事,自个儿将衙门堆放文献县志的地方给整理了。 被烧毁的房子在重新修建,叶沅嫌弃衙门里吵便日日出门溜溜。 如此几天逛下来她对于溪山县每个地方都清楚了,许多人都记住了她的脸,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着。 然后回衙门的时候叶沅少不了提着菜篮子,里面装满了瓜果蔬菜,或者是手里提着鸡鸭鱼。 这些东西都是她买的。 看买售卖东西的村民可怜,她买下正好衙门里也要吃。 如此过了小十天,衙门来了三个衙役,叶沅试了试人,觉得还可以便都留下了。 小流则说要告两日假。 小流性子好,人也乖,叶沅没为难他便批了假。 老零头这时提醒她,该去下面的村镇走走了。 早些年都有规矩,县令来的第一年必须要将自己治下的地方都走一遍。 “现在衙门正好无事,老爷何不趁着现在将这件事做完,免得今后火烧眉毛。” 叶沅觉得也是,如若有上头的官员突发奇想来这里,问她治下村镇的事她回答不上来,那才有些丢人呢。 叶沅问:“小流告假了,那三人是新来的,自是要守着衙门熟悉熟悉公务。你随我走一趟?” 老零头闻言立刻捶自己的腿道:“我年纪大了,这老寒腿天气一变就要发疼,走路就更走不了多远了……老爷啊,小的很想陪您去的。您知道,我一直……” “好了,我知道了。” 叶沅抬手阻止了老零头的继续卖惨。 “我自己去,你给我准备一份地……” 话还没说完,老零头就从怀里拿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地图道:“早就给老爷您准备好了,这还是上一任师爷绘制的呢。当年多绘了几份儿,我就把它收起来了,这不,正好就用上了。” 叶沅微笑着接过地图道:“你还挺有远见的。” 老零头也笑,“都是跟老爷学的。” 叶老爷第二日便出门了。 她收拾了个小小的包袱,老零头贴心的给她准备了干粮和雨伞。 叶沅前脚跨出衙门的门槛儿,后脚老零头便对着她的背影道:“老爷您一路好走!” 叶沅:…… 听起来怪怪的。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老零头,后者对她露齿一笑。 一如既往的吓人面容,但却不如之前觉得可怖了。 看习惯了吧。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马给她拴在了门口的枣树上,叶沅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她一扬鞭子,马儿扬起四蹄便朝着前路跑起来。 风轻云淡,正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叶沅没有走最近的地方,她打算绕远路,从尾巴上开始,走成一个圈儿再回到城中。 去的第一个镇子叫南桥镇,风景秀丽,百姓们也勤劳,地里都没有杂草。 叶沅很满意,随便找了一个客栈入住,打算住两日再说。 小二也殷勤得很,掌柜的在打算盘,见她进去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笑。 一问价格,这种小地方住一晚居然要半两银子! 叶沅觉得掌柜的心黑得可怕。 “都是这个价,客官您不信就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我有没有多赚您半个字儿。” 叶沅微微一笑道:“掌柜的做得一手好生意。” 她将银子放下,在心中默默将这家客栈的名字记下。 商人的胆儿也仅次于当兵的胆儿。 她不可当场发作。 等她回了衙门再派人来好好整治整治这种欺负外乡人的风气! 叶沅住店吃了亏,没想到后面在客栈里吃东西喝水都被收了贵价。 她前脚交了银子,后脚就想出去把人打趴下。 对这种冲动,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你是父母官,你是父母官,像爹一样宽恕他吧。 第二十章 诡异百花村 叶沅将这个地名外加客栈的名字在心中狠狠记下。 等老爷她回到衙门,她一定要找回今日的耻辱! 翌日,叶沅在此地闲逛发现,宰客不止是那个客栈的问题。 宰客应当是这个地方的习俗。 这个地方所有做生意的摊贩,宰人成习惯了。 只要听到她的外地口音价格都是往上翻几倍。 最气人,叶沅差点没忍住动手的一次是,她跟在当地的大娘身后选了一些瓜果。 将瓜果交给老板道:“称一下。” 老板看了一眼叶沅,而后卖出了前一位大娘三倍的价格。 叶沅:“方才那位大娘买不是三文吗?为什么到我这里要九文?” 摊贩理直气壮道:“你看错了,是九文一斤。” 叶沅指着木牌道:“上面是三文。” 然后摊贩很不要脸的拿出笔,当着叶沅的面儿将上面的三文改成了九文。 “看到了吧?是九文还是三文?” 叶沅:…… 叶沅:“你这样做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摊贩双手叉腰:“你这样的外乡人也不过来我们这里一次,你的生意我没打算做第二次。” 很好。 叶沅的拳头硬了又硬。 到这里短短一晚又半日的时间,把她这辈子对于价格的气都受够了。 叶沅转去买了一个小册子,将这地方所有宰了她的摊位位置和店名都认真记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老爷报仇,只在回衙门之后。 宰客,宰老爷。 她要让这些不良商贩赔得心口疼。 叶沅骑着她的马儿哒哒哒离开了这个让她差点儿没忍住打人亮出身份的地方。 但叶沅最后也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在这场巡视乡镇的路上亮出了她的县令身份。 叶沅去过一个地方便在地图上将一个地方勾画一下,还会在旁边写下对这个地方的感受。 好在叶老爷接下来去的将军镇,不说民风有多淳朴,至少没有再出现公然宰客的情况。 叶老爷颇受安慰。 在将军镇歇了几日的脚后,叶沅一路游山玩水前往下一个地方。 如此走走停停了五日。 叶沅已经走过了四个小镇,三个村落。 遇到了好人,也顺道抓了几个小毛贼,打趴了几个拦路要钱的山匪。 感觉自己像是个游侠的叶老爷咬了一口馒头之后,看着下一个名字道:“百花村。” 很多地方的名字都是有来历的。 这个百花村在叶沅的幻想中是个有百花盛开的迷人村落。 叶老爷揣着满心期望踏上了去百花村的路。 天擦黑了叶沅才堪堪看到百花村的界碑。 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灰石,放在一棵歪脖子树下,上面雕刻着:百花村三字。 叶沅朝百花村的方向看了看,山林起伏,绵延不绝,竟是个山林颇多的村子。 远远看去房屋倒是修建得挺紧密的。 叶沅夹紧马腹,催促着马儿往前走。 叶沅不知道她刚进村,方才村口歪脖子属下的戒备后面探出一张诡异的脸来。 那张脸煞白煞白的,双颊是血红色,头发是双丫髻,再出来一点,穿着红衣绿裙,竟是一个纸人! 纸人身子动了动,跟在叶沅的身后进了村。 叶沅感觉似乎有东西在跟着自己,但是她回过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但来自习武之人的警觉还是令她将袖中的薄刃握在了手心。 这把薄刃是临行前爹娘花重金给她锻造的,削铁如泥,防身再好不过。 叶沅再一次感觉身后有人跟踪时,薄刃往后一刺。 但是叶沅却没有看到人。 她感觉错了。 她回过头被吓了一跳。 面前站了一个佝偻着身体的白发老者。 “公子……” 他的声音也十分苍老,像是来自遥远的幽深枯井。 “你从哪里来,来百花村做什么?” 叶沅清了清嗓子道:“你是何人?这百花村怎么如此安静?此时天刚擦黑,正是农人归家做饭之时,怎么却半点儿炊烟也不见得?” 叶沅说得仔细又在理。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的人,听到叶沅这么说都会觉得百花村有点古怪。 “老朽是百花村的村长。” 老者浑浊的目光却精光逼人,半点儿不似将要入土的人。 “今日是百花村的山神祭,因此村里人早早的便聚在一起热闹,晚膳早早便吃过了,所以公子此时没见到炊烟。” “哦哦,原来如此。” 叶沅点头道:“我还觉得奇怪这里没人做饭呢。”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一派老实单纯不谙世事小少爷的模样道:“我赶了一天的路,正饿得很,想要找个地方吃饭呢。” “我们这里地方小,没有客栈。公子若要住宿和吃饭,还得往前面去,前面有个金牛镇,那镇子晚上可热闹了。公子正好可以去凑凑热闹。” 叶沅故作苦恼道:“我也想去凑凑热闹,可是我连赶了四天的路了,实在是疲惫不堪,还请村长通融通融帮帮忙,让我在这里住一晚吧。” 村长:“公子,不是老朽不帮忙,只是村子破烂不堪,实在是招呼不下……” 叶沅拿出一锭银子。 叶沅:“村长,帮帮忙吧。” “不是银子的事,公子请离开吧。” 银子都不为所动? 这让被宰过的叶沅有些不大适应。 她收回银子,笑眯眯看着村长道:“是我唐突了,村长打搅了,我这便走。” 村长淡淡道:“公子慢走。” 叶沅勒马转身,哒哒哒离开。 村庄看着叶沅的身影逐渐远去,转身佝偻着背缓慢进入幽暗的村子里。 等村长完全消失之后叶沅将马儿拴在了村口的歪脖子树下,自己趁着夜色进了村子。 这个百花村着实古怪。 这个村长也不对劲。 她说这里没有炊烟,他说是早就吃过了。 可就算是早就吃过了,难道村子里就没有孩童? 天性爱玩儿的孩童大人可拘束不住肯定会出来玩儿的。 但一个孩子也没有。 甚至她都快进入村子了,一点儿人声也没有听见。 整个村庄静悄悄的,甚至是犬吠也未曾听见半分。 一个村庄里,不可能没人养狗。 第二十一章 纸人娶亲 总之便是此地有蹊跷。 身为溪山县父母官,叶沅自是不能装作不知拍屁股离开。 叶沅悄悄摸进村子。 看村庄的屋舍,应当住了两百多人。 但一丝杂音也无。 这根本不像是个有活人居住的村子。 叶沅贴着墙根而行。 忽的,一道唢呐声响起。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唢呐的声音似一道利剑劈开了寂夜。 紧接着喇叭,鼓声也随之响起。 叶沅听着乐曲,竟是送亲的乐曲声。 夜晚成亲不足为奇,但为何没有百姓围观?为何村子如此安静? 叶沅循着声音跟着过去,月光照耀下,叶沅映照在墙面的影子后面分明多了一道影子。 叶沅猫着腰走过一排屋子忽然的停下脚步。 她看到地上的两道影子。 不属于她的那道影子在她没动之后也停下来,像是她自己的影子一般。 叶沅心砰砰砰直跳。 不是村长。 村长的背是佝偻着的,他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跟在她的身后。 叶沅眼一闭往前走,不过两步她便忽然旋身,袖中的薄刃滑出,直将跟踪她的“人”头颅斩断! 落地声音轻盈。 没有喷洒的鲜血,也没有惊呼惨叫。 跟踪她的,竟然是个纸人! 纸人如何能行动? 叶沅弯腰查看被斩纸人的躯体。 这时声音在她近处响起。 叶沅将纸人的头颅捡起和躯干放在一处,自己提气,一脚踩在窗沿上借力一越便上了屋顶。 屋顶上视野宽阔,下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下面确实是娶亲的场景。 但是抬着轿子的是纸人! 红衣红裤,大半张脸上都涂红,眼睛是眯着的一条线,嘴唇抿开几乎到了耳根子。 他们脚步轻盈,稳稳当当的抬起喜轿。 喜乐声,喜娘全都有。 风吹起轿帘露出了喜娘的红绣鞋。 纸人……娶亲? 叶沅心狂跳,她握紧了手中薄刃。 幻术尚能说是江湖把戏,可这纸人娶亲却是真真切切出现在她面前的! 十几岁的小姑娘,便是曾解剖死人尸首,跟死人呆在一间屋子里,也顶替兄长当了父母官。 但对于眼前的场景还是觉得瘆人。 手中起了细汗,薄刃也有些滑手。 她将薄刃换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在衣襟上擦了擦。 叶沅已经做好了决定。 跟上前, 她要查清楚这纸人娶亲后的秘密。 纸人抬着喜轿逐渐走远,叶沅小心踩着瓦片跟上去。 瘆人纸人抬着喜轿出了村子往山林而去。 叶沅小心的跟了一路,心中紧张竟然半点儿也不觉得累。 在她跟着纸人上了山道时,走在最后的纸人忽然转头朝后看了一眼。 叶沅欲躲避之前,一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一手抓着她的肩将她的往后一带! 害怕被诡异纸人发现,叶沅咬紧了牙关半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 “老爷的胆子还挺大。” 一声低笑在她耳畔响起。 周解? 周解放开手。 叶沅转头便看到周解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 叶沅不解,百花村这么远,现在又是晚上,周解怎么出现在这山林之中? 他也发现了纸人娶亲? “老爷呢?老爷又因何在此?老零头不在吗?” 叶沅提醒道:“是我先问你的。” “老爷。” 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 叶沅探头看去,“小流?” 她出来了近十日了。 小流的假期不是只有两日吗? 合着她不在衙门,小流也没有去衙门? 好,好得很! 小流不敢直视叶沅的目光,极不自然的移开目光道:“老爷,我跟着老大做媒。” 叶沅:“……” “你身为衙门的捕快,你管什么做媒?” 叶沅有点生气,也太玩忽职守了。 她还一直觉得小流是个老实的孩子,没想到竟也会玩忽职守。 “老爷莫生气,这次是情况特殊,所以才叫小流跟着我。下次,老爷若有差遣只管找我便是,我将小流这几日的时间赔上。” 叶沅轻哼一声。 喜乐声音逐渐远去,叶沅眼看着迎亲队伍远去急得起身,但她忘了自己现在是在周解的怀中。 一起身正好撞在周解的下巴上,周解闷哼一声随后后退一步。 山风一吹,后背凉意阵阵。 方才被周解圈在怀中时的温热感仿佛还在身上,叶沅脸微微发红。 “你们赶紧走吧,我在查案。” 叶沅丢下这一句便疾步追娶亲队伍而去。 她在前面走,后面周解和小流便紧跟而上。 “小流没在衙门当值都被老爷看到了,现在若是跟着老爷查案,也算是出公差了。” 周解提醒道:“老爷,前边儿是乱石,小心。” 月色下乱石颜色是白灰色十分明显,她自是看到了。 “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幽幽山林,飘忽的喜乐声回荡在耳边。 叶沅方才没人陪着一时没想到害怕,现在有周解和小流一道了竟有些后怕。 三人不远不近的跟了一路,最后纸人抬着喜轿进入了一个废弃道观。 废旧的道观在夜色中恍若妖精鬼怪居住的地方一般。 叶沅打算跟进去却被周解一把拉住。 “怎么了?” 周解指着方才纸人所进去的地方道:“他们进去的门洞不见了。” “幻术?” 叶沅心中微微一凌道:“是不是和梵净天有关?” “如果真是梵净天,我建议老爷不要打草惊蛇。” 周解道:“上次他们宁肯全部自杀也不肯吐露分毫,就算现在我破解他们的幻术带着老爷进去,老爷抓住了人,得到的也只会是几具尸体。” 稍顿,周解眸光幽深道:“更何况还有这诡异的纸人,轿中的新娘来历还未查清。” “最要紧的是,这幻术我现在解不了。” 小流看着消失的洞门道:“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那轿中的新娘……” “若是要性命的事,在来的路上她应该已经丢掉性命了。” 叶沅心绪复杂。 她心中记挂着诡异的百花村,略一思忖道:“先回去。” “血观音焚城,道观纸人娶亲。” 叶沅哼笑,眼底一片寒意,“倒像是梵净天能做出来的装神弄鬼之事。” 第二十二章 请吃肉 上山难,下山易。 山风拂面,原本应是极舒适的,但此时叶沅的心情沉重对轻柔的山风恍若未觉。 “纸人的喜轿是从百花村抬出来的,那个村子很古怪,你们可曾听说过百花村?” “我知道。” 小流对叶沅道:“七八十年前百花村原本不是百花村,叫大阳村。村民们生活困苦,后来开始种植花卉制作胭脂日子才好过起来。但是最近几年百花村种植的花朵,没有商人前来收购了,据说是花不如以前好了。” “我方才进入村庄,并未看到村中种植花卉。” 叶沅略思索道:“大概是现在不以此谋生了。” 三人脚步轻快,很快便到山脚下了。 小流方才见到诡异纸人抬着轿子,便吓得走不动路了。 偏偏周解看到之后非要跟上去。 小流小时候就认周解当老大了,从小到大都十分听周解的话。 但面对瘆人的纸人娶亲,小流还是怂了。 哄着眼圈儿快哭了,叫他快走。 周解指着跟在纸人后面的叶沅道:“老爷跟在它们后面。” “这些纸人蹊跷,看起来不似幻术,但纸人如何能承载轿子的重量?老爷孤身前去,恐怕有危险。” 小流撇嘴。 “想想老爷对你的好。” 周解说完抬脚便跟上叶沅的步伐。 小流亲眼看着纸人抬着轿子消失在墙后后,知道纸人是从百花村出来之后,现在远远看去在夜色中静悄悄的百花村都显得有些瘆人。 “老大,我们不是还要去曾家湾吗?与曾家夫妇约定好的日子便是明天早上,今晚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老实人也会害怕。 叶沅心里门儿清。 “老爷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周解迟疑。 小流不想进入恐怖阴森的百花村,立刻抱着周解的手臂道:“老大,这是您家欠下的恩情,若是不撮合成,奶奶知道会着急得生病的。” 他真诚看向周解,“老爷洪福齐天,自有九天神灵庇佑,不会有事的。” “再说了,我们可以做完媒早点回来,一样能帮上老爷的。” “不错。” 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叶沅闻言忍不住拍手道:“小流思虑周全,没看出来啊,小流,原来你还挺聪明的。” 叶沅笑着,小流却觉得笑容挺瘆人的。 他呵呵干笑两声道:“老爷,洪福齐天。” 叶沅还是笑。 “行,那么我们便先去做媒。” 周解抬眼看向叶沅道:“老爷,你孤身一人在百花村举目无亲,今晚就在村外树上凑合一晚,明日天亮了再进村最为稳妥。” 叶沅颔首,转过身走入夜色中。 男人,是靠不住的。 女人,还是得靠自己。 叶沅刚一转身,周解和小流便与她反方向走了。 叶沅大步走向了百花村。 纸人娶亲未必是天天晚上有的。 今晚夜谈百花村定会有所收获,只需要小心一些便是。 大概是知道了百花村事有蹊跷,叶沅再踏入百花村便觉得寒意森然。 村子没有点灯,她只能挨家挨户的贴墙根行走。 安静得像是一个死村,没有鸡犬声,人夜语声也没有。 有了之前被纸人跟踪的经验,叶沅时刻注意自己身后有没有长尾巴。 她循着记忆去找被她切掉头的纸人。 纸人身上或许能找到线索。 然,她穿过土路藏身在一户房屋身后时,月光下,叶沅看到墙壁上她影子后面出现的佝偻身影。 村长…… “公子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 村长的声音低沉,阴冷,跟之前的客气相比差距太大。 叶沅眼一闭,呼出一口浊气后缓缓转身道:“天黑得太快了,我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找不见路,又实在是饿得慌,所以不得已才偷偷摸摸进入村子。” 她不好意思笑了笑,抬起双手作揖告罪道:“还能村长勿怪。” 村长佝偻着身子,一只手撑着拐棍,一只手摸着雪白的山羊胡。 村长没回答,但也没生气。 叶沅试探着道:“村长,您看我都进来了,能不能劳烦您帮我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住一晚?我保证,明日天一亮我就离开,绝不会多事!” 叶沅一脸人畜无害的讨好笑。 “百花村不欢迎外乡人。” 村长冷脸冷声道:“公子还是走吧。” “村长……” 叶沅还想争取。 “不过公子腹中饥饿,我倒是可以给公子一点东西果腹。” 月光照在村长身上,他的脸因为角度原因,半明半暗。 这样的角度里,村长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叶沅心中狐疑,但还是道:“那就多谢村长了。” “跟我来吧。” 村长转身住着拐棍慢慢往前走着。 叶沅袖中薄刃划出,紧紧握在手心。 越走越是能闻到一股香味儿。 叶沅是真饿了,肚子不由咕咕叫起来。 在静夜中显得尤为清晰。 “马上就到了。” 村长回头道。 叶沅微微一笑道:“辛苦村长了。” 穿过一条小道便看到了火光,肉香味儿也越发浓烈了。 眼前出现了一口大锅,下面架着柴禾,四五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正在往大锅下面添柴禾。 如果不是锅里煮着肉,叶沅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要把她丢进去煮了。 “来客人了。” 村长意味不明哼笑了一声道:“肉熟了吗?” 一个壮汉拿起锅铲在锅中划拉了几下。 “差不多了。” 村长:“那就给客人拿一块肉吧。” 肉香覆盖下,叶沅嗅见了血腥味儿。 如果不是肉香遮掩,血腥味儿应该很重。 她心中警惕,却大胆的上前一步对壮汉道:“多谢大哥,麻烦给我挑一块大的,赶了一天的路,可是累坏了。” 壮汉勾起嘴角,淡笑了一声,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用染血的柴刀将木棍削尖之后,便将伸进锅里,叉中一块肉。 一块热气腾腾的肉被他叉中。 很大一块肉,颜色也诱人。 “客人,吃吧,”壮汉道:“不够锅里还有,管够。” 叶沅道了一声谢,伸出一只手接过木棍。 木棍凑近自己时,叶沅看到上面有一个烙印字:徐。 第二十三章 敢杀县令 她的马便是老零头从徐家马铺租赁来的。 他们杀了她的马。 村长又将她带来吃她的马。 这是威慑。 叶沅将肉抬高,实现也随之往上移动。 几个壮汉看似是围在铁锅旁,实则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怎么不吃了?” 村长拄着拐棍颤颤悠悠走到叶沅面前,他苍老的脸上是如同沟壑一般的深深皱纹,宛若村中的百年老树皮。 “公子,你不是很饿吗?这肉不香吗? 村长笑了一声。 几个壮汉也不再伪装,而是直勾勾的朝叶沅看过来。 搅拌锅里马肉的壮汉握紧了的木棍。 危险的气息在逼近叶沅。 神神叨叨,鬼鬼祟祟。 还有可能和梵净天有关系。 叶沅对百花村村民的容忍度到了极限。 她冷哼一声,目光直面村长道:“村口歪脖子书上拴的马,是我的。你们杀了我的马,又请我吃马肉,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村长,你为何要杀我的马?” 几个壮汉听叶沅这么说,纷纷朝叶沅这边走来。 他们在村长的身后站定了和叶沅形成对峙之态。 “老朽早在公子傍晚进村的时候便劝过公子离开,是公子不肯离开。” 村长眼神阴冷,“老朽告诉过公子,我们百花村,不欢迎外乡人。公子却再次进入村子,还在村中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寻觅什么。” 他眼神定定看着叶沅,“公子在村子里找什么?” “村长怕我发现什么,我便在找什么。” 叶沅也冷下脸,“不过一个小小百花村,你能藏得住什么?” “村长,不能让他离开!” 放给给叶沅递肉的壮汉,眼神狠辣盯着叶沅道。 “还想草菅人命?” 叶沅冷笑,眼底一片寒意,“这究竟是百花村,还是土匪窝?” “村长已经劝过你了,今日你就是找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死了你也别怪我们!” “百花村不会出现任何外乡人!” “你必须死!” …… 壮汉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在叶沅的耳畔。 “村长,就算是我触犯了你们的禁忌,你也无权杀我。你今日杀我,难道就不怕我家人去衙门报案,衙门追查上门吗?” “衙门?” “哈哈哈哈!” “我们溪山县已经多年没有县令了,谁知道还有多久来县令呢?” “你死了化成肥土了都不一定有人来百花村!” “夜深月明,适合杀人埋尸。” 村长转身道:“杀了他。” “看来百花村确实素日里不与人通信,连县令已经来了的消息都不知道。” 村长佝偻的身影一僵。 “本官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认识。” 叶沅厉声大喝:“谁敢对本官动手?” “胡说!你怎么可能是县令?” “县令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本官遵循旧例,巡游溪山县各村镇,没想到到了尔等的百花村,尔等竟敢谋害本官!” “村长,”叶沅冷声道:“杀一个寻常的过路人,你们说无人知晓。但出事的是本官,你觉得,本官的捕快捕头们,查不到百花村来吗?” 村长闻言终于转身,泛黄的眼珠紧盯着叶沅。 “你真的是县令?” “不若你们随我回衙门验明正身?” 气氛一瞬间凝结,宛若紧绷的弦。 “村长,我们……” 领头壮汉开口,声音中透着杀意。 他们是真敢杀人。 叶沅的眸子微眯。 插着马肉的棍子紧握。 如果他们动手,叶沅想,这跟棍子可以制服其中一人。 必要时,可以伤人,只要不死即可。 “村长!您别犹豫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拼死也会保护百花村!” “闭嘴!” 天人交战的村长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冷声道:“退下!把手里拿的东西扔掉,别吓着县老爷。” “村长!” 壮汉们齐声唤到。 “退下!” 村长上前一步,对叶沅道:“老爷,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老爷勿怪。” 叶沅面上一松,但却并未放松警惕。 “方才你们不识我,不知者不怪。我观你们百花村……” “老爷。” 村长道:“百花村闭村许久,村民们也不喜欢与人交涉。还请老爷,离去。” 稍顿,他道:“百花村,一无罪犯,二无官司,无需老爷费心。将来村中若有事需要去衙门找老爷,我们自会去。” 村长伸手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道:“请老爷离村。”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齐齐道:“请老爷离村!” 声音浑厚。 几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叶沅,仿佛叶沅若是不答应,他们依然敢杀她。 气氛再次凝结。 叶沅与几人对峙良久后道:“走?好说,但我的马怎么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没有马匹可是寸步难行。” 她抬头看天道:“夜色如此浓郁,我一个人委实不敢上路,今晚怕是要麻烦村长给我寻一个住处。” “我们赔不了你马匹,也不会给你找地方住。老爷再是县令,也不能威逼百姓。” 村长道:“此事便是告上州府,也是老爷的错。” 叶沅还欲辩驳,但村长已道:“给老爷备火把,送老爷出村。” 当官的虽然不受待见,但如此被人撵,被人嫌弃的,叶沅没想到这头一遭便是自己遇见。 浓浓夜色中,树影之间似有人影晃动,轻微的声响似炮仗一般在叶沅的脑海中炸开。 对峙下去没有好处。 叶沅退一步道:“给我火把。” 火把很快送到叶沅手中。 手臂粗的木棍,帮着易燃的柴。 倒是能走一段路。 只是终究要隐入黑暗中。 叶沅拿着火把径直出村,村长走得慢,便由几个壮汉跟着叶沅出村。 到了歪脖子树下他们便不再跟着了。 像是有什么规矩一般,他们不出村子。 “老爷不必往回看。” 领头壮汉道:“我们会在此处守着,确保老爷不会回来。” 叶沅没理他们,转身便走。 手中的火把成为壮汉们看叶沅走没走远的参照物。 眼看着跳跃着的火焰逐渐变小直至再也不见,壮汉们又等了许久才转身进村。 第二十四章 喜轿又来了 叶沅将火把丢入水沟中。 哧…… 火把瞬间熄灭。 叶沅皱眉看向远处,百花村究竟有什么秘密? 今晚是不能再去了。 叶沅找了一棵高大的树,飞身而上在粗一些的树枝上睡了。 第二日醒来,叶沅衣服都是潮的。 她叹了口气。 当县令当成她这样的也是少见了。 大概是她泄露了身份,村民们第二天也没有放松警惕。 村口早晚都有人巡视,但叶沅发现,他们从未出过百花村的界碑。 晚上叶沅悄悄靠近村子。 如果今晚上还有纸人娶亲,她就会听见乐器声。 到时候,她躲入轿子,跟着新娘一起进入那废弃道观。 她倒是要看看,里面住着什么妖魔鬼怪! 但叶沅失望了。 直至夜深人静,叶沅都没有再听到迎亲送嫁的声音。 村口守着的人走了之后叶沅趁着夜色悄悄进了村。 村子里一如既往静悄悄的。 村长和村民统统都神出鬼没的,叶沅不敢在村中多逗留。 她摸到一户看起来无人居住的房屋,干脆利落的开门进去。 满是灰尘的房屋根本没办法住人,叶沅却还是谨慎的选择了飞身上房梁, 方才进屋的时候她很谨慎的尽量没有在地面留下脚印。 不然若是有人路过往里面看,就会看到脚印发现有人来过。 而最近来过的外乡人只有她县令大老爷一个。 叶沅摸出自己快走断腿去镇子上买来的干粮。 硬邦邦的饼她艰难的咽下一口又一口。 怕被发现,不敢买气味大的。 叶沅如此在村里蹲守了足足四天也没等到纸人再次娶亲。 或许这里的习俗是一月一次,一年一次?三年一次? 不然村子里哪有那么多姑娘给它娶? 经过四天蹲守,叶沅发现村子里不止晚上诡异,就连白天也是死沉沉的。 村名们劳作是照常劳作,但天只要刚擦黑,外面就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并且白天也没有任何一个年轻姑娘出现。 姑娘都被娶走了? 那百花村得被害了多少个年轻姑娘? 叶沅光是这么想身上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叶沅睡房梁的第五天,终于有了变化。 天刚擦黑,村子里便敲响了铜锣。 听见声音的叶沅赶紧坐了起来。 死气沉沉的诡异村子,一旦有响动,就关乎纸人娶亲! 她飞身下横梁,大胆开门跃上屋顶。 村民们都聚集在一起。 “村口,村口又出现花轿了!” 一个村民面色煞白道。 “再这么娶下去,我们村子里的姑娘都要被娶完了!” “这不是要断我们村的后吗?” “村子里现在就只剩下三个十五岁的姑娘了,其余的七个,个个都还不到十岁!” “现在要得如此频繁,等这三个姑娘给过了,我们哪里还有姑娘送去成亲?” “太贪心了,就算是我们当年做错了事,他也不至于这么狠毒啊!” “村长,找法师吧,我们不能再纵容那只恶鬼了!” “是啊,村长,他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们活路!什么娶新娘,只不过是幌子罢了!” “村长!” 村名们围绕着村长说着自己的看法。 村长看向中央矗立的新娘塑像,浑浊的眼睛中满是复杂情绪。 “都是报应。” 叶沅虽然不知道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光是从村名的话语中便可知道,纸人娶亲和百花村人当年做的亏心事有关。 在百花村的人眼中,就是恶鬼报仇。 村长重重叹气,叶沅估摸着大概是被村民劝说动了,打算去请法师。 如果是这样,叶沅觉得自己倒是可以现身,告诉他们,她会查清楚此案。 “如果没有姑娘可交了,要么大家一起死,要么,”村长转身看着众人道:“凑钱去买村外的姑娘。” 叶沅准备跳下下去的动作一顿。 买村外的姑娘? 叶沅拳头紧握,这老东西,眼睁睁看着自己村子的姑娘受害不说,人没了,还打算买村外的姑娘去死? 凭什么他们的性命,要用无辜女孩子的性命去换? 叶沅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跳下去揍那老东西一顿。 “也只有这样了。” “那天晚上吃人的罗刹鬼,大家都看到了,多吓人!张铁匠那么大一个壮汉,直接被咬碎成了两截啊!” “是啊,大不了一两银子一个,要是走远一点儿,去那穷苦一些的东西买,兴许还要不了一两银子。” “赔钱货都便宜,哪家不得给儿子娶妻?大多数都巴不得卖呢!” 很好,叶沅一一记下说这些混账话人的脸。 瞧不起女孩子,却又躲在女孩子的罗裙下偷生。 真是不要脸至极! “先抽签吧。” 村长道:“家里还有姑娘的三个站出来,先把新娘选出来,明晚好上花轿。” “村长,非得要送姑娘上花轿吗?”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壮着胆子道:“我们要不然凑钱请法师吧?这……哪家的姑娘,都是命啊!” “李瘸子,你少胡言乱语!” “就是,村长决定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 “你家的小金铃这次也在其中,难怪你说要找法师,前面那么多次,怎么都没听见你说?” “李瘸子,独生女舍不得是不是?” “我家的姑娘不也嫁那只鬼了吗?我们都舍得,凭什么你不舍得?” “对,我们家家户户都出了,你们也必须出!” …… 眼看要吵起来动手,村长拐棍大力敲打着地面道:“好了,不要吵了!” 村长冷冷瞪一眼李瘸子道:“都是为了村子,抽签吧。谁抽中红签子,谁就把喜服领回家。” 李瘸子流着泪去抽签。 叶沅看着李瘸子泪流满脸,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 以前他也是这样看着别人家抽签,送走女儿的。 在场的人,都一样。 “是李瘸子哈哈哈!” 与李瘸子一同抽签的其中一人指着李瘸子道:“是他抽中了红签!” 李瘸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地,手中的红签被他紧握在掌心。 “我的小金铃啊……” 李瘸子闭眼流下了眼泪。 第二十五章 往事 “李瘸子,去拿喜服,明天晚上,将新娘送来此处。” 李瘸子握着红签只坐在地上哭。 “你就认命吧,谁家的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怎么偏生就你家姑娘金贵去不得?” “赶紧吧。” 一个村民走到李瘸子面前道:“把喜服拿回去的路上别弄脏了,免得惹了那鬼不高兴,到时候全村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放着喜服的木制托盘放在了地上。 “造孽啊,造孽啊!” 李瘸子忽然放声大哭。 围观的人全部都离开,只剩李瘸子在新娘雕像下痛哭。 新娘的裙摆如同水纹散开,似有微风吹动,又似下一刻她便会提着裙摆离开百花村。 “作孽啊,作孽啊!” 李瘸子痛哭出声。 村子中只回荡着李瘸子的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李瘸子才缓缓起身,端起木托盘将那殷红如血的喜服端着回家。 叶沅没有丝毫犹豫跟上了李瘸子。 李瘸子的家破得还不如叶沅这几天藏身的地方。 三间破破烂烂的屋子,李瘸子一瘸一拐的捧着木托盘出现在家门口。 趴在窗棂上往外看的少女在看到李瘸子手中那的喜服后,眼中霎时盈满了泪。 “娘,我不要去。” 少女恐惧的哭泣声穿了出来。 这是叶沅来到百花村这些天来第一次听到属于少女的声音。 “不要拿着这个晦气东西进来!我女儿不去送死!” 妇人的哭闹随之传来。 托盘被仍在地上,红色的婚服沾上黄色的灰土。 “别哭了,村里哪家哪护不是这么送姑娘去的?” 李瘸子好言劝说,“谁叫一起作了孽呢!” “我们拿的算什么?一个铜盆,几吊他们落下的铜钱罢了!” 妇人说着又哭起来,“我的小金铃,难道就值那一个破铜盆,几吊铜钱吗?” “当年拿了的人都别想逃过。” 李瘸子叹气,背影似乎越发佝偻了。 “认命吧,这就是我们的命。” 少女闻言扑入母亲的怀中,哭起来。 抽动的双肩,像是被狂风暴雨击打的无助脆弱花茎。 “她们都被恶鬼吃了,我不想被恶鬼吃,娘,你救救我。” 妇人听了这话更似心被刀子剜掉一般,疼得抱着女儿的手都在明显发抖。 “逃吧,娘,我们一起逃吧,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闭嘴!” 李瘸子忽然的怒斥道:“这种话,今后再不许说!” 妇人闭眼道:“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掌心,就算是逃跑也会被抓回来,心肝脾肺肾都被吃尽的挂在村口的歪脖子上。小金铃,我们逃不掉。” 少女再次哭起来。 叶沅听这哭声哭得她心烦意乱,她从结满蜘蛛网的横梁上倒挂下去道:“小姑娘,要不然,求求我?老爷我,定能救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坏了三人。 许久未曾出现生人的村长,任何一道陌生的音色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嘘。” 三人抬头,只见一个俊俏至极的年轻公子,自横梁上倒挂下来。 大概是因为长得俊俏,她做这种动作也不显得猥琐,反而似清风朗月一般潇洒自如。 她手指压着唇,双眼含笑道:“我能救你,小丫头,你要不要信我?” 小金铃看着好看的大哥哥,眼神变得坚毅。 “我信。” 妇人和李瘸子连忙把小金铃护在怀中,戒备的看着叶沅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村的?我们村子……” “你们村子不欢迎外乡人,我知道。” 吊着头有点儿难受。 叶沅轻盈落地,坐在木凳上道:“你们村长,已经撵过我一次了。” “你就是县令?” 叶沅笑着对上李瘸子震惊的眸子道:“你应当唤我:老爷。” 叶沅手指轻敲桌面道:“想要你们女儿活命,你们只有一个选择。” 不满灰尘的穷苦屋舍中,她的声音清越得恍若越窗而入的月光。 “告诉我当年百花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自会救你女儿一命。” “村长说了,若是再看见你进村,便要打出去。” 李瘸子道:“外乡人,不能留,不能信!” 他扬起拐杖,做出攻击的姿势。 “滚出去!” 他鼓起勇气凶狠对叶沅道。 叶沅扬唇淡淡一笑。 片刻后屋中响起李瘸子的惨叫声。 李瘸子跪在地上道:“草民拜见老爷。” 叶沅点头道:“你们谁说?” 李瘸子道:“我来吧,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说不清楚的。” “就让她说。” 叶沅道:“本老爷就喜欢听妇道人家说。” 妇人闻言擦干眼泪,上前欲跪下。 叶沅拦下她道:“坐下,慢慢说。” 跪着的李瘸子想要起身,被叶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本来之前看他在新娘雕像下为小金铃争取,她对李瘸子还有几分恻隐之心。 可刚才他竟因为他的胆小懦弱,想要将女儿的性命葬送。 只因为要听那个糊涂村长的话。 这样的男人,还是跪着比较顺眼些。 “此事还要用十五年前说起。” 妇人眼中满是追忆道:“那年我十七岁,村里新来了一个外乡人,叫张梁。” 妇人被拉拽回十五年前的时光。 “张梁生得白净斯文,看着像是个读书人,待人也温和有礼,性子很好……” 张梁是孤身一人来的百花村,刚来百花村便找村长买了三间破败的屋子,自己收拾收拾后便住了进去。 他年轻,性子好,惹得很多姑娘都喜欢他。 百花村的姑娘如同地里种的胭脂花一般美丽娇艳,一个个姑娘似一朵朵花一般盛开在他的屋舍周围。 姑娘们爱他的俊俏,爱他与村里种地汉子们不同的斯文儒雅。 但也有父母嫌弃他贫穷,不许自己女儿与他来往。 张梁被人瞧不起倒也低沉了些日子,后来也照样跟人和谐相处。 但很快,张梁便被挑出毛病来了。 他不是百花村里的人,没有地,也不去镇子上做事赚钱,村民们纷纷猜测,他居心不良,渐渐的一家又一家的开始孤立他。 或许是迫于舆论压力,又或许是自己想要开店了,张梁开了一家纸扎店,连带着贩卖一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 第二十六章 张梁复仇 “他的生意是村里独一份儿,此前村里想要买纸扎纸钱还要去外村,他开店之后村子里的人渐渐都在他哪里买。” “也就是这之后我们才知道,他家里是世代的纸扎匠人,初来我们村子,原本想开纸扎店,但是怕被嫌晦气便一直没开。” “后来他的生意越来越好,村里的人眼红嫉妒,接连开了三四家纸扎店,还有些在他做的纸人上做手脚坏他的生意,后来张梁便关了门出去做生意。” “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结果四年后他衣锦还乡了,一回来就给村子里的老人小孩儿发红封,大家一打听才知道他做玉石生意赚了不少钱。” “后来日子也过得平顺,知道张梁要娶亲。” “他花了不少钱请媒婆谈了一门亲事,聘礼也给得足,女方家里得了不少钱之后又欺负他是外乡人,一次次让补聘礼,最后干脆带着钱财姑娘跑了。” “张梁没追究,媒婆又给他谈亲事,结果也是人财两空,张梁要去报官被村长拦了下来,说不能坏了百花村的名声,不然那些商户都不来收胭脂花了。” “张梁非要去,被打断了双腿。” 妇人说到此处浑身发颤。 “恶果便是这个时候开始的。” “张梁行动不便,要吃一口东西都难,便花钱让半大的孩子帮他做饭照顾起居,日子久了,村里不知道谁先起了头,去偷他的钱,抢他的东西。” “张梁在屋子里哭,大半夜的哭得叫人害怕心慌。” “最后一次全村人都去了,他的家被抢了个精光,我们……也去了。但是去得晚,只拿了一个铜盆,捡到几吊别人掉落的钱。” “他最后饿死了还是被你们丢出村了?” 不怪叶沅这么猜测,而是从妇人的描述中便可知道,百花村的人确实是恶。 “他……” 妇人似回忆到什么可怕的画面道:“他家的门板被人拆了,半夜被进村的野兽,掏空了内脏,死了。” 叶沅看向跪着的李瘸子。 所以他害怕逃跑是因为有人逃跑会被掏空内脏,他亲眼见过。 这样的死法和张梁的重叠。 所以,百花村的人认定了是张梁的鬼魂复仇。 “那娶妻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年前。” 妇人道:“四年前村口的歪脖子树下出现了一顶轿子,里面有血写了几行字。让我们准备一个新娘,他明晚来娶,落款是张梁。” “开始我们没当回事,就没有准备新娘,结果第二天村子中心就死了一个姑娘,旁边站着拿刀的纸人,晚上又出现了食人的罗刹恶鬼,他们都说,罗刹恶鬼就是张梁的化身。” 妇人抬头,情绪激动。 “他怨恨骗了他的新娘们,他恨百花村所有的姑娘,所以要用姑娘们的血来平息他的怒火。他要让百花村,绝后。” “新娘雕像……” “是村长带人雕的,说是都是最开始欺骗张梁的姑娘做下的恶事,要让村子里的人都记住。” “四年间,几乎已经送去了村里所有的年轻姑娘……” 妇人跪下道:“我们心生恶念,欺负外乡人是我们的错,老爷,孩子们都是无辜的,求求老爷救救我女儿吧!” 叶沅从袖中拿出一节线道:“你认识这个吗?” 妇人止住哭泣,接过线仔细看了下道:“这是吴家姑娘捻的线,她捻的线比较紧实,而且上面沾染了浆糊。只有吴家姑娘他们家还在做纸扎,日常用得上浆糊。” “多谢。” 叶沅道:“起来吧,我会帮你们也会救你女儿。” 稍顿,她道:“明日你去帮我办一件事。” “老爷请吩咐。” 叶沅道:“你将这段线拿去给吴家姑娘看,告诉她,将想说的写下来,你再将纸带回来给我。” 妇人好奇道:“老爷怎么知道吴家姑娘会写字?” “纸扎店有写花圈,写引路贴的活儿,她的父母自然会教她习字。” 叶沅说着打了个哈欠道:“给老爷收拾下床,累了几天了。” 妇人忙不迭去收拾床铺。 叶沅起身路过张瘸子身边的时候,她冷声道:“想着去通风报信的,不妨掂量掂量衙门刽子手的刀,你的脖子受不受得主。” 小金铃闻言立刻走到李瘸子面前对叶沅道:“老爷您放心,我一定会看好我爹不让他出去半步的。” 叶沅满意点头,对小金铃道:“聪明。” 叶沅睡了几日房梁,躺上床觉得分外舒服,但不好的事,她也不敢睡熟了。 百花村的村名凶狠,不可掉以轻心。 万一妇人和李瘸子半夜下杀手呢? 她可不想窝窝囊囊的死在这里。 叶沅警惕的几乎半夜没睡,第二日妇人出门了,李瘸子想跟着出去被小金铃拦了。 小姑娘搬个椅子坐在门口道:“老爷办完事之前,您都不能出去半步。” 叶沅见状终于放心了。 她去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妇人便已回来了,将吴家姑娘写好的字条交给她后便去做午饭。 她甚至还买了一块肉。 叶沅展开纸一看:吴家姑娘劝她快走。 叶沅看完,吴家姑娘没有什么关于案子的线索有些失望。 但吴家姑娘一片好心,她说她不忍心叫她被村长他们所害,便想用纸人提醒她离开。说被恶鬼索命是百花村人的报应,让她走。 善心与勇气可嘉,但由此可见百花村的人已经彻底信了张梁索命一说。 妇人做了三菜一汤,滋味虽不说多好,但比叶沅啃又干又硬的干粮饼子好多了。 “老爷,请问您想了什么办法?” 妇人鼓足勇气道:“眼看着,这已经过了半天了。” “我替你女儿上花轿。” 叶沅看了一下,她的身量比小金铃高一些,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头低着,弯着腰,又是晚上,瞒过众人应该不成问题。 “您……” 妇人道:“你扮作女子?” 叶沅颔首。 “可是您是千金贵体,若是出了事……” “自有衙门的人来料理,”叶沅冷了眉眼,“这桩案子,一定要查清楚。” 第二十七章 叶沅上花轿 叶沅叮嘱道:“我扮作你姑娘出去的时候,你们夫妻一定要哭得凄惨一些,越是哭得惨,就不会让人怀疑。不然,我被发现了,就还得你女儿去。” “是是是。” 妇人连连点头。 妇人她放心,但李瘸子,叶沅却不大敢信。 妇人一咬牙道:“我去买点儿蒙汗药,让他吃了睡下好了。” 叶沅摇头道:“那让不必这么麻烦。” 李瘸子被叶沅打晕了。 等到傍晚,叶沅拿着喜服装进了房间。 天刚黑,李瘸子家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妇人哭着打开门,白发苍苍的村长一脸肃容道:“新娘子呢?” 妇人握紧了心口的衣裳,哀求道:“村长,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爹都气急攻心晕倒了,现在都起不来……村长……” “这是百花村欠下的债,我们该还。” 村长冷声道:“快把新娘子带出来。” 妇人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小金铃,出来吧。” 一身红衣的小金铃缓缓走出,双肩轻微颤动,似在哭泣。 妇人去扶叶沅的时候眼神中满是差异。 这县老爷也装得太像了些。 如果不是她知道不是她女儿,她都快被骗过去了。 叶沅装扮的小金铃上了轿子,四个壮汉将喜轿抬起来朝村中心新娘雕塑而去。 叶沅一坐进轿子里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烂气味。 像是放了很久的肉腐败的味道。 难不成……是尸体? 叶沅掀开红盖头,细细打量起轿子来。 轿子外,壮汉抬着轿子走在前面,村长慢慢跟在后面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望向这边的妇人。 妇人被村长猛的一盯,一时间竟忘了哭。 她被吓得脸色一白,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哭起来。 村长看得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村长收回目光跟在轿子后面离开了。 锣鼓声过了许久才响起来。 叶沅怕被发现端倪,将盖头盖上之后便不再动了。 后来轿子再次被抬起来这一次叶沅感觉跟之前不一样。 轿子摇摇晃晃被抬起来朝村外走。 纸人来了。 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人声。 轿子里叶沅没有发现异常,除了那腐烂的味道不对之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迎亲轿子。 叶沅往盖头缝隙往外看,夜风吹起了轿帘,叶沅看到了月光下的山路。 上山了。 轿子忽的磕在了的石块上,叶沅随之发出一声轻呼。 轿子又被太高。 锣鼓声再次飘荡在夜空中,纸人抬着轿子晃晃悠悠朝山上走去。 叶沅悄悄掀起了红盖头,素嫩的手指轻轻拨开了轿子窗的帘子。 纸人的眼睛就这么对上了叶沅。 叶沅猛地盖上车帘,随后正襟危坐。 竟然还盯着轿子里的新娘。 纸人轿子晃晃悠悠到了道观外停了下来,叶沅借着被风吹起的轿帘看到了道观的墙面。 过了一会儿,一点蓝润之光飘过,墙面消失。 纸人抬着轿子进入了道观。 进入道观之后的瞬间变得静默无声,叶沅微微挑开一点缝隙。 随后她看到纸人的面皮像是被吸干了的皮囊一般轻轻巧巧坠在地上。 一阵穿堂风传来,纸人被吹飞在了空中,五官暴露在叶沅的面子,诡异森冷至极。 一张纸人皮吹来正好糊在窗户帘子上,叶沅放下帘子,盖上盖头,等着那传说中的复仇恶鬼张梁。 叶沅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百花村的普通姑娘,遇到这种事,胆小害怕的姑娘要么躲在轿子里不敢出去,要么是……哭着跑出去求救命。 叶沅在轿子里试了试捏着嗓子喊救命后,她掀开了轿帘。 入目是荒废的道观,满目萧瑟。 月光自断壁照下,满地枯枝败叶。 “救……救命啊……” 叶沅捏着嗓子,装作害怕发抖的少女。 “爹,娘,你们在哪里啊?” 叶沅惊慌的哭喊着。 新娘红色的绣鞋踏在的满是厚重灰尘的青砖上,留下了一道道脚印, 叶沅哭喊着,颇有章法的在院中搜寻过后朝道观里面去。 三清神像上面布满了蜘蛛网,她一踏入,便有几只肥硕老鼠受惊跑出来,从她的绣花鞋上跑过。 叶沅爆发出了尖叫。 她慌不择路的往内殿去。 叶沅表面慌张,实则心中却在思索,为什么没有“恶鬼”出现? 费尽心思用鬼神之说弄来了新娘,不应该是立刻出现暴露自己的目的? 风吹着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叶沅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战战兢兢”唤了几声有人吗? 然后推开了进入内殿的房门。 越走越是幽深潮湿,这个时节木门上竟然还长出了蘑菇。 颜色鲜艳夺目,或是娇小可爱,或是像泡发的木耳一般有大半个手掌那么大。 道观恍若无人,也没有丝毫以前被送来新娘的踪迹。 无处都透着诡异。 叶沅寻到一条幽深的小路,小路朝下延伸,竟是朝地底下去了。 周围静得只能听到叶沅的呼吸声。 叶沅握紧了手中的薄刃,若是出现梵净天的贼子,她必不留手! 惨淡的月光照着叶沅的身影直至她完全消失在月光下。 黑暗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叶沅,而叶沅因为紧张而丝毫未觉。 道观里面潜藏着她不知道的诡异巨兽,只等着合适的时机便将她撕咬吞噬。 小路的尽头是一扇陈旧的木门。 木门上长着颜色诡异的木耳与蘑菇,上面喜欢黏糊湿润环境的动物在木门上蠕动。 叶沅手中的薄刃在婚服的广袖中紧握,素白的手指轻轻推开了木门。 叶沅以为门内可能是凶神恶煞的梵净天教徒,也有可能是幻术做成的修罗落罗刹。 但,都没有。 推开门,是数以千百计的蓝色蝴蝶。 蓝色的蝴蝶宛若海浪一般朝着她奔涌而来。 大扇蝶翼铺展,身体细瘦,一双眼睛红如丹朱。 叶沅被这景象震惊了,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薄刃,以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这场蝴蝶汇聚成的海浪。 第二十八章 幻蝶 叶沅似被眼前的美景给迷住了,薄刃自手中滑落。 在长满青苔的门口,落下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像是落入在来绸缎软垫上。 叶沅缓缓倒下之前,最后骂了一句:卑鄙…… 蝴蝶煽动的蓝色翅膀轻盈的洒下了细微的蓝色粉末。 这些粉末落在了缓缓倒下的叶沅的脸上。 卷而翘的睫毛遮挡下蓝色粉末,但更多的随着她的呼吸进入了她的身体。 叶沅的眼睛缓缓闭上。 她叶沅不说是个老江湖,但也从未如此尚未和对手打照面就被对方放倒了。 人生耻辱。 叶沅想。 随后叶沅的意识消失,陷入了无尽混沌中。 一双手搂住了她的腰身。 她像是一朵红艳极的花,轻盈的落入别人怀中。 “新娘子……” 那人道:“到家了。” 蓝色的蝴蝶围绕着那人,那人抬起手,无数蝴蝶便似的认主一般争先恐后的落在他的手上。 叶沅被抱着进了那扇木门。 门里面,阴暗潮湿,蓝色的蝴蝶成为了这里面唯一的光源。 墙壁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坑,像是村里凹凸不平的泥地。 但那里面镶嵌的不是石子儿,也不是印度泥块儿,而是穿着嫁衣的骷髅。 有的已经变成了白色的骨头,曾经鲜艳的红色婚服松松垮垮的挂在骷髅架子上。 有的骨头还是黑色,有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变成骷髅,只是毫无生气的“挂”在墙上。 蓝色的蝴蝶簇拥着那人走到墙面最里面停下。 他将叶沅放在地上,一手扶着她的腰身,将她放入了墙壁里面。 墙壁上湿润的泥将她嵌入进去,叶沅精致得宛若街上泥匠刃捏出的泥娃娃。 而在叶沅的身边,红色的裙子因为刚才有人走过而微微晃荡,似湖面泛起的涟漪。 再网上,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尸体。 但奇怪的是,她的皮肤偶尔会发出淡蓝色的光。 这光将她肌肤地下的血管清晰的照了出来,令看起来纯洁无害的新娘分外诡异,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诱你进入无间炼狱。 年轻貌美的新娘,这泥墙便成了她的婚房。 “孩子们,快过来。” 他一伸手,那些蝴蝶便又涌过来。 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瓷瓶,将一种白色的粉末喂入了叶沅的口中。 “孩子们,守着你们弟弟妹妹的母亲。” 蓝色的蝴蝶们纷纷落在叶沅的身上,直至将她完全包裹。 那人缓缓走离了这间屋子。 陈旧的木门合上。 外面是破败萧瑟的道观,里面是在静默时间中失去生命的新娘。 周解到百花村的时候正是午后,他停在歪脖子树下往村子里张望。 小流好奇道:“老大,你看什么呢?” 周解道:“我在想老爷现在在哪里。” “回去了吧。” 小流道:“老爷怎可能在这个地方待五天?” 稍顿,他道:“老爷看着文弱,实则会武。但她挺爱干净的,我听老零头说,老爷的房间都是她自己收拾的,从不肯让老零头碰她的东西。但老爷从来都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所以,百花村这个地方,老爷呆不下去的。” 周解没听小流瞎叨叨,他盯着百花村道:“我有种预感,这次的事很复杂。” 小流心神一激,不安道:“老大,你想做什么?” “我要进村。” 小流拉住周解的手道:“现在?你没听老爷说,百花村不喜欢外乡人进?” “先进去探探情况,认认路。” “可你就这样怕是进不去。” 周解神秘一笑道:“我有办法。” “卖货喽,卖货喽。” 一个年轻的货郎挑着担子进入了百花村。 “针线,篦子,头油,手帕,香粉,胰子,剪刀,鞋底……” “瓜子,腊肉,雄黄……” “什么都有啊,快来买啊。” 小流看着周解一边吆喝一边进入百花村的背影,嘴角直抽抽。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临走的时候老大一眼就看上了这副箩筐。 也明白了为什么要买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放进去,然后让他挑着走这么远的山路。 老大一开始就打算乔装进去百花村,一边探听消息,一边找老爷。 可是老爷,她真的在白花村里吗? 周解走得吊儿郎当的,声音却清越洪亮。 百花村如同叶沅所说,天一黑就全部到家的话,那么正午时分兴许多数人都还在田地里干活儿。 此时便是进入百花村的好时机。 他脚下加快了速度,很快他便真正进入了百花村。 “针线,篦子,头油,手帕,香粉,胰子,剪刀,鞋底……” 周解又吆喝了一声,他仔细看着窗户,门框。 很快周解便看到窗户上趴着人影,门框边也有小手指出现,但只要他一看过去,那刚冒头的小孩儿便立刻缩了回去。 “风车,陀螺,七巧板,滚轮车,小巧鸭,麻糖,麦芽糖嘞~” 周解故意将这句话喊得大声些。 很快一双怯怯的眼睛出现在了门框。 是一个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和周解的目光对上。 周解拿出一块麻糖,对他招手道:“孩子,过来,哥哥给你糖吃。” 百花村闭村太久了,哪怕是他这个假货郎担子里面的东西也对他们诱惑极大。 “很甜的,孩子,快过来。” 周解说着将麻糖放入口中,露出了享受的表情,而后再拿出一块麻糖。 “给你的。” 小男孩儿这次没经受住诱惑,打开门快速跑了出去。 “小福!” 一道焦急的女叫住小男孩儿。 “快回来,村长爷爷怎么说的,你忘了?” 小男孩儿犹豫的时候周解将麻糖放入了小男孩儿的手中。 “回去吧,你娘找你。” 小男孩儿拿着麻糖开开心心回去,紧接着周解给的麻糖便被丢了出来。 “快滚!” 妇人抱着哭泣的小男孩儿道:“我们村里不欢迎外乡人。” 有这么一句话开头,很快更多的房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老人。 “我们不买东西,你赶紧走吧!” “看看嘛,不看看怎么知道你们不需要我的东西?” 第二十九章 线索 回答周解的是一盆脏水。 男人们拿着锄头等农具回来,将周解团团围在中间。 “滚出去,我们村子里不需要货郎,也没有东西要买。” “我……” 周解刚说一个字便直接被打了出去。 周解抓着他的担子不撒手,几个壮汉下手粗鲁,担子里面的货物悉数洒了出来。 带着泥的脚将东西踩坏时,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她弯腰帮周解将针线七巧板放入担中。 “快走吧,我们不会买你的东西的,年轻人。” 妇人帮他把东西捡起来。 “夫人,你们村子里就没有外乡人来吗?” 周解趁她放东西的机会低声问道。 “外乡人……” 妇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后东西也不捡了便回了家。 壮汉一人驾着周解一条胳膊将他拖出了村子。 小流是看着周解被丢出来的。 素来狡猾玲珑的老大被丢在泥地里,吃了个狗啃泥。 “以后不许再来百花村,否则,下次就打断你的狗腿!” 壮汉最后狠狠踢了一脚周解的箩筐才转身离去。 “老大,你怎么样?” 躲在树后面的小流见人走了赶紧出来将周解扶起来。 “没事。” 周解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怎么东西都弄坏这么多?” 小流心疼坏了。 要是带回溪山县还能换点儿钱,现在只好把坏的丢了。 “晚上,我再进村一次。” 小流手里的七巧板坠地。 “你看到老爷了?” “没有。” 周解凝重道:“老爷有可能出事了。” 溪山县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县令,况且,新老爷也不讨厌,他不想她有事。 周解和小流离开百花村进入了山林,等到天黑尽了周解才起身。 “老大,我们还是从村口进?” 周解道:“你在这里等我,若是一个时辰后我没出来,你就回衙门报信,让老零头带着黑豹来。” “老大……” 小流听周解这么吩咐,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 “百花村,这么危险?” 略微思索后小流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留下报信,”周解凝重道:“我猜测老爷可能已经出事了。” 依照叶沅的性子,她不可能四五天都按兵不动,而且今天百花村村民看他的眼神中除了厌恶之外还有警惕不安。 他们已经见过叶沅了。 还有今天的那个妇人…… 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周解不敢再耽误,身形彻底融入月色中下了山。 周解悄悄潜入了百花村。 夜晚的百花村万籁俱静,周解松了口气,一路走来他甚至没有发现狗。 亏他还担心被狗发现。 心中担心着叶沅,周解没有四处搜寻而是径直寻着记忆去了今天看到的那个妇人家的方向。 周解悄无声息的一户一户的找,终于在一家墙根下听到了妇人的声音。 “明日我去山上找点儿草药给你煮了吃。” 妇人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样了。” “老爷身怀武艺,定能平安归来的。” 一道属于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老爷救了你,若是她出事……” 妇人道:“我们一家子要一辈子记住她的恩情。” 纸人娶亲。 再听母女两人的对话,周解不难猜到叶沅代替了姑娘上花轿给纸人抬入道观了! 真是……不怕死! 梵净天又岂是良善之辈! 周解心中怒气升腾,他抬手一把推向房门。 但是关着的房门又岂是他能轻易推开的。 他气急了。 倒是里面的人已经被惊扰了。 妇人警惕道:“谁? “谁在外面?” 一道男声响起。 两道声音中都透着紧张。 “我家老爷替你们姑娘上了花轿,你们就不去衙门感谢一番?” 周解压低了声音说话。 “开门。” 他低声呵斥了一声。 里面静默无声。 正在周解的耐心耗尽想要用其他手段破门而入的时候。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小姑娘。 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秀美端庄。 她怯怯的看向周解。 周解却大步往里面跨,小姑娘连忙转身避开。 小姑娘关门之前警惕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后小心的关上了门。 “官爷。” 周解一进去一家子便跪下了。 男人妇人不停磕头,小姑娘双眼含泪。 “老爷失踪了,州府的大人要派人下来查,若是查到你们百花村,所有人都逃不过牢狱之灾,甚至还有可能……人头落地。” 周解吓唬着一家子。 “官爷,是老爷自己说代替我女儿上花轿的,没有逼她呀。” 妇人跪下不住磕头道:“官爷,老爷说了,她一定会把这个案子查清楚的。我们不知道老爷还没回衙门,官爷,你饶了我们吧。” “不知道?” 周解冷笑。 他将匕首重重的插在桌上,冷眼看着这一家三口。 “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老爷出事了,若是老爷回了衙门,现在必定已经带着人来百花村查案。而现在五天过去了,衙门的人都没出现便足以证明,老爷出事了。” “而你们却没有去衙门报信。” “怎么?” 他冷笑,“老爷就该给你女儿填命吗?” 周解出身市井,见多了无耻无赖之人。 并不是所有的穷人都可怜,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并非是偏见。 眼前这一家三口,着实可恶! “将你们所知全部告诉我,我若救回老爷,则大家都安全无虞,若是老爷出了半分差错。” 他冷笑,“大家都便去给老爷陪葬!” 他素日或是玩闹嬉笑,或者是认真严肃,从来没有有这般凶狠的眼神。 仿佛是将一张凡人皮囊撕下,露出了里面的罗刹真容。 “说说说说,我们全部都告诉官爷,求官爷一定要将老爷带回来。” 男人一边磕头一边道。 “事情要从那天晚上见到老爷说起……” 周解趁着夜色,打算顺着原路出百花村。 他这次心虚紊乱,差点儿惊动了村里人,引得一个壮汉出来查看了一番。 周解连呼吸都放得轻缓了。 壮汉没发现异常转身离开。 周解快速出村回到山林。 在树上眺望的小流见他回来,迅速滑下树。 第三十章 鬼道观 “老大,怎么样?” “老爷进入道观了。” “鬼道观?” 小流吓白了脸。 “我马上去道观,你在山下守着,若是我今晚没回来,你就回去报信。” 周解说完辨了方向后便朝鬼道观而去。 小流急忙跟上。 “老大,要不然我们先回衙门报信再去道观?” “等不了了。” 周解略一思忖,边走边道:“若真是梵净天在捣鬼,此去肯定是九死一生。你家中尚有牵挂,就不必随去去了。” “老大,你说什么呢。” 小流急了,赶忙追上周解,坚定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孤身涉险。” 周解疏朗的眉目之间是化解不散的凝重。 “我与梵净天有生死之仇,你不必跟着卷进来。” 这话说得小流干脆不理他了。 抬脚直接走到周解前面了。 周解和小流的记忆力都很好,准确无误的找到的废弃的道观。 “入口还是不见了。” 小流看着那颓败的墙壁直抓头。 “老大,怎么办啊?” 他们就算要救老爷,也得进得去门啊。 “有了!” 小流灵机一动道:“我们翻墙吧!这破道观也不知道废弃多久了,肯定有的墙已经倒塌了,总没有这么高。” “不可。” 周解拧眉道:“你以为幻术就只是障眼法?” “不然还有什么玄机?” 小流虽然从小跟周解一起长大,但他悟性不够,即便是周解教他幻术,他也连门都没入。 “幻术暗含阵法,有了阵法配合,才能有可取人性命的杀机,千变万化的妙法。” “你看起来他们只是掩了门,但实则整座道观的外墙,都布了阵法,若是有人没从用了阵法遮掩的门入,而是翻墙,或是用其他办法,那么面对的便是惊醒施术者的杀机。” “那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破除幻术。” 周解看着那似永不会出现门的墙壁道。 月影西斜。 周解施展幻术,掌心火焰聚成一个小人儿,小人儿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一个身穿铠甲的威猛将军朝的墙壁刺去。 墙壁上顿时出现了一层淡蓝色的光晕。 小流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将军和淡蓝色的光幕呈对峙之态。 像是表演的一幕,实则周解的额头都沁出了细汗。 将军动势看似为威风,实则宝枪刺下去的时候动作十分轻柔,似怕重了一点儿便引得阵法起了反噬。 小流紧张的看着周解破解阵法,铠甲将军,威猛野兽,灵动仙女……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淡金色的幻术消失之后,墙壁上出现了门。 纸人抬着喜轿进去的门,出现在了周解和小流的面前。 “老大,你怎么样?” 小流见周解虚弱的模样立刻上前扶着,关切的问到。 “没事。” 周解抬手擦拭额头上汗水道:“你在这里等我。” “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流道:“光是在门口都这么危险了,里面还得了?我虽然没用什么大本事,但是至少能跟你有个照应。” “走吧,老大。” 小流认真道:“老爷我可以不管,但是你,刀山火海我也得跟着你去。” 周解被小流的一番话感动到了,他抬手拍了拍小流的肩道:“走吧,我们兄弟俩今日便去会会这梵净天的巢穴,看看它究竟装什么神,扮什么鬼!” 随着小流和周解的踏入,出现的门又消失了。 茫茫夜色中,这座荒废的道观如同鬼魅一般蛰伏在逐渐出现的山岚雾气中。 一进入道观,一张之人皮囊便被风吹着朝小流飞去,正正好的扑在小流的脸上。 在小流尖叫之前,周解抬手捂住了小流的嘴巴。 “纸人而已。” 周解帮他把纸人拿下来。 这纸人和普通纸扎店的纸人是有区别的。 纸扎殿的纸人里面是有筋骨的。 或是木块,或是竹签。 但是这里的纸人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软软一张皮。 “老大,这这这……这也太像是死人皮了。” 小流自己捂着自己的嘴道:“太吓人了。” 周解仔细翻看了手中的纸人。 他发现了什么似的轻笑一声道:“小流,上面有浆糊。” “浆糊?” “是的。” 周解玩味道:“看来梵净天的神仙们,也不是万能的,还是需要人间的法子才能做出迷惑人心的幻术。” “你看看,浆糊粘的位置在这里。” 周解耐心的将浆糊的位置指给小流看。 借着月光色,小流看到周解所指的地方,确实看到了浆糊粘合的痕迹。 低头仔细闻了下,确实有浆糊的味道。 “走,四处找找。” 周解和小流一路摸索寻找,走入了放置三清神像的大殿。 两人仔细搜寻着每一处地方。 终于周解发现了蜿蜒朝下的小道。 因此地潮湿,地面上长满了青苔。 月光下,周解看到台阶上一个小角上青苔被踢翻了。 那一块地方的松软泥土便裸露了出来。 这个地方,有人经过。 其他地方都没什么人迹。 周解冲小流使了个眼神,小流紧跟着他的身后往下走。 越走月光越是惨淡,越走越是觉得阴冷,仿佛在朝地狱走去。 “老大……” 小流禁不住害怕,轻轻唤了一声。 周解转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顺着周解的目光,小流看到了一只淡蓝色的蝴蝶。 蝴蝶轻轻的煽动着翅膀,停留在青苔缝隙中,像是在歇息。 “蓝色的蝴蝶,还会……发光。” 小流声音极轻,似怕惊飞了蝴蝶。 “竹水壶。” 周解向他伸手。 小流解下装水的竹水壶,蹲下身子将里面水倒出来之后悄悄靠近了蓝蝶。 蓝蝶惊觉有人要捉它,煽动翅膀想要逃离,但被眼疾手快的周解一瞬便装入了水壶之中。 “把它保护好。” 周解将水壶递给小流,小流将它紧紧系在身上。 顺着蜿蜒小路,两人最终来到了那扇木门前。 “老大,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这扇门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有这种预感就对了。” 周解道:“那就证明我们距离线索和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三十一章 她是老爷 周解缓缓推开了木门。 木门潮湿推动丝毫声音都没发出。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流不由打了个寒颤。 周解已经抬脚往里走了。 入目是湿软的泥墙,嵌入其中的白骨莹润生光,但骨头架子上的嫁衣便将它的身份说明了。 举目望去两面都是死去的新娘。 “老大,这些都是村子里的新娘?” 小流捂着嘴,满目震惊。 这里果然和梵净天有关。 周解一个个看过去,接近最里面的时候看到了蓝色的幻蝶。 蝶翼翻飞,落下的层层的蓝色粉末。 小流抬手去触碰幻蝶。 “这只蝴蝶跟我们刚才在外面抓的蝴蝶一模一样。” 小流手指轻点。 周解发现道:“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 小流面前出现了极美的敦煌神女。 她们自蝴蝶的翅上踏云而出,在小流的四周跳舞。 琵琶乐曲自她们手中的琵琶中淙淙流出,宛如响泉,极为动人。 神女的裙摆宛若仙花一般在他身侧旋转而来。 小流的心智渐松,不由自主的伸手去牵神女的手。 周解眼看着小流痴痴呆呆的笑着,手紧握,似牵着谁的手,嘴里呢呢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流!” 周解抬手去掐小流人中,小流却丝毫没有反应。 身处梵净天的地方,随时可能会有梵净天的人进来。 深陷幻蝶的幻境之中,小流也随时会有性命危险。 周解略一思索,目光凝在那幻蝶身上。 手指轻轻触碰幻蝶,周解迅速握住小流的另一只手。 周解的面前也出现了敦煌神女。 神女几乎贴着他的面颊,呵气如兰。 神女脚不沾地在他和小流的身边旋转跳舞,周解尚好,小流的脖子上已经缠绕上了神女的披帛。 披帛随着神女的舞步逐渐收紧。 幻术杀机! 小流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周解抬手朝缠绕小流颈脖的神女袭去。 前一刻还明艳动人的神女,下一刻便成了面容狰狞的妖鬼。 “吃了你,吃了你,我要吃了你。” 凶狠的声音响起,它的嘴瞬间变大,朝周解狰狞咬下。 “《灵宝手札》第二卷,破军,可破幻术杀机。” 周解手像是神仙结印一般,面前凝聚出一把锋利宝剑。 宝剑被一只大手紧握,朝着那妖怪狠狠斩下。 随着宝剑斩下,妖鬼消失。 方才一脸享受之色的小流瞬间俯身剧烈咳嗽起来。 他脸通红,咳得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小流。” “老……老大……” 小流咳出了泪。 “我怎么了?老大。” “你中了幻术。” 周解视线落在幻蝶身上道:“这种蝴蝶可以使人致幻,很危险,不要触碰。” 稍顿他道:“一只蝴蝶便有这般能力,若是有很多只蝴蝶只怕可以使得满城人都陷入幻境杀机之中。” 小流瞬间离幻蝶远了一些。 “老大,这蝴蝶这么厉害,那老爷……” 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周解转身朝里面走去,他的目光迅速滑过新娘,最后停留在被众多幻蝶包裹的墙面前。 幻蝶包裹的形态,就是一个人。 鞋尖崭新干净,是新嫁进来的新娘。 也就是代替村女的叶沅。 “老大,这么多蝴蝶……” 小流紧张的抓着周解的衣裳。 “让开,我要将它们驱逐开。” 幻蝶身上的蓝色粉末就是使人产生幻觉的原因。 要将幻蝶驱散,又不能粘染上致幻的粉末。 周解取下了脖子上的玉葫芦,从小巧的葫芦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 他记得灵宝手札中有驯兽一章,因其中记载的是少见的可以助力幻术的特殊生物,所以他未曾试过是否可行。 但,驯兽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周解默念要诀开始施展驯兽之法。 随着周解驯兽法施展,一只幻蝶离开了原本驻足的地方。 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幻蝶离开。 但它们却并未离开,而是煽动翅膀停留在周解的周围。 “老大,小心啊。” 小流紧张提醒。 “你离我远一些。” 周解提醒下小流又离他远了几步。 蝴蝶翅膀煽动,蓝色的粉末轻盈落下。 周解屏住呼吸生怕吸入了致幻粉末,但憋气时间一久他大脑缺氧,险些晕厥。 随着幻蝶离开,里面的人也逐渐显露在周解和小流的面前。 那是一个明艳的美人儿。 妆容虽然粗糙,但难掩她自身的俏丽。 她闭着眼,神情安宁祥和,似乎在做一场美梦。 “惨了,老大,我们没找对。” 小流看到人脸之后便狠狠闭眼,一脸绝望。 “这是新娘,不是老爷。老爷是不是已经遇害在别处了?若是中了毒变成骷髅,也不知道这里哪具骷髅是他。” “不,小流。” 周解眼中的惊艳之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与平静。 “她就是老爷。” 小流小心的上前凑近叶沅,仔细辨认之后道:“她确实和老爷长得有点相似,但是我可以很确定,她是个姑娘,怎么可能是我们老爷呢?” “可是我们老爷,本就是个女娇娥。” 周解缓步走向叶沅,小流随后问出了一句令周解僵在原地的话。 “那些蝴蝶那么阴毒,那老爷现在还活着吗?” 周解略微一僵,抬手触碰叶沅的颈脖。 跳动得很微弱。 快撑不住了。 “还活着。” 周解上前欲将叶沅带走。 然而他碰到叶沅,幻蝶们便再次朝着叶沅涌去。 周解迅速施展驯兽术,幻蝶停顿在空中,像是傀儡一般缓慢的煽动着翅膀。 小流愣在原地时,周解已经将叶沅从湿润的泥土中挖出来,抱在了怀中。 “快走。” 叶沅的温度比常人低很多,但,人还是热的。 幻蝶像是温驯的小狗一般跟在周解的身后。 小流走在前头,生怕被发现,心脏剧烈跳动。 脚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小流松了口气。 随后面前便出现了一道人影。 小流被重重踹下了台阶。 在自己飞起来的那一刻,小流不忘冲后面喊道:“老大,小心!” 周解没有侧身躲避,而是腾出一只手来撑着小流的后背。 第三十二章 梵净天圣女 小流堪堪站稳,那人又朝他袭来。 “老大,救命!” 周解一只手还抱着叶沅,一只手撑着小流后背根本腾不出手来应敌。 他只来得及抓着小流后背衣裳,将他抓着侧身一避。 那人击了一个空,站定了与小流对视。 小流身后的周解走出来,他将叶沅放到小流背上道:“看准时机带她离开。” 生死之间,容不得他们多言。 小流也只能眼圈儿发红重重点头。 周解对面站着面容丑陋的黑袍人。 幻蝶还盘旋在周解的身侧,如同护卫一般保护着主人。 黑袍人眼中闪过怒色,“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大概是觉得我更像是主人吧。” 周解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背在后面对小流做了个让他准备走的手势。 周解抬手,幻蝶停留在他手上,温顺听话得宛若他养大的一般。 “不肯能!幻蝶是我养大的,它不可能亲近你一个外人!” 黑袍人拿出一截短笛放到唇边。 可奇怪的是,他短笛,却丝毫没有发出声音。 但幻蝶却如同听到召唤一般煽动翅膀离开周解,飞向他。 周解手中并无趁手的兵器,唯有保命的幻术。 “这才是我的好蝶儿。” 黑袍人大笑,目光停留在顾知棠的身上。 “将我好蝶儿的母体留下!” “母体?” 周解蹙眉,急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黑袍人大笑。 “她们都是培育幻蝶的母体,幻蝶从她们的身体里孵化长大,直至飞离母体,成为我最听话的孩子。” “你是梵净天教众?” 周解做了使幻术的起手势。 “你竟知道神教,”黑袍人道:“若你归顺神教,我还可以将你收作我手下弟子。” 周解扬唇一笑道:“好啊,师傅。” 他背后的手一挥,身后的小流似得了令的斥候,背着叶沅飞奔而出。 周解面前同时出现了威风凌凌手持宝剑的将军。 “你竟也会幻术?” 黑袍人没想到周解也会幻术,一时愣在原地。 直至将军手中长剑朝他斩下,黑袍人才急切召唤幻蝶抵挡。 然而对面已经能腾出手来的周解已再次用力驯兽术。 原本很听黑袍人的幻蝶,竟朝着周解聚拢,竟站到了周解的那边,与他成了一派。 “怎么会这样?” 黑袍人愤怒道:“你为何能控制幻蝶?你究竟对它们做了什么?” “连它们都知道弃暗投明,你竟学不会吗?” 周解的将军一剑劈下,黑袍人仓皇躲避,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剑痕。 如此威力,如果方才他没有躲开,现在的他已经命丧当场了! 幻蝶将周解团团护住,周解即便是在奔跑中幻蝶也紧紧跟随。 如果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应该能找到如何使用这些幻蝶。 幻蝶的能力他已然知晓,有它们相助,他的幻术必能大成! “贼子!站住!将幻蝶还给我!” 黑袍人在身后追来! 小流已经不见了,想必已经带着叶沅离开了道观。 周解心中无牵挂,一头扎入道观的荒林中。 荒林里面植被杂乱繁盛,倒是给周解掩映了身形。 黑袍人紧追不舍,飞镖暗器不断,周解险险避开,眼看要出荒林时,迎面一头猛狮出现。 猛狮自从虚空而来,一爪子拍在周解心口。 周解喉咙中涌上一口腥甜,他嘴角溢出鲜血。 幻术! 来人的幻术比黑袍人高明许多。 看来,今天必须要用《灵宝手札》上的幻术了。 《灵宝手札》第一章便是对战。 周解寻着记忆中书中所写施展幻术。 手持法器的大罗金仙,三两下便将金狮撕成碎片。 “你怎么会这种幻术?” 隐匿在树上蒙着脸的白衣女子开口,语气中满是震惊。 周解循声望去,女子眉心一记朱砂,端得是自带妖娆妩媚之感。 但是看向他的眼神却满是戒备与杀意。 “此乃我家传宝术。” 周解朗声道:“姑娘若是想学,叫声:哥哥。我便教姑娘,如何?” “登徒浪子,放肆!” 女子怒斥,拔下头上发簪,劈手一划便是一道灵力剑锋朝周解袭来! 黑袍人瞅准机会朝周解后心袭去! 周解目光落在安静陪伴他的幻蝶身上。 驯兽术。 周解心中一边回忆一边默念关窍,很快幻蝶怔愣片刻便按照他的心意分成两半排列成阵法。 黑袍人没想到周解这么快便学会了驭幻蝶,幻蝶蝶翅轻煽,轻盈的粉末落下,他便陷入了幻蝶织就的梦境中。 另一边蒙面白衣女子的幻术被幻蝶组合成的幻术挡下。 幻蝶被一瞬间被巨大的力量冲飞成漫天的蓝色碎片。 周解抬手捂住口鼻,蓝色粉末落在黑袍人的身上,使得他陷入幻术更深。 周解低头奔逃。 “站住!你这些幻术,是从哪里学的?《灵宝手札》又在何处?” 白衣女子穷追不舍。 原本逃跑的周解不知为何突然停下脚步。 女子追上周解冷笑道:“交出《灵宝手札》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你怎会知道我是从《灵宝手札》上学的幻术,你是梵净天的教主还是长老?” 白衣女子冷哼道:“我乃梵净天圣女,《灵宝手札》乃我教中秘宝,多年前遗落在外,如今落入你手,我势必要拿回《灵宝手札!》” 周解不语,白衣女子冷声道:“你速将《灵宝手札》交还于我!” “既是圣女想要,我自当奉还,但是还请圣女绕我一命。” 周解叹气道:“实不相瞒,《灵宝手札》还是从一个乞丐手中用一碗红烧肉换回来的,却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圣女,您大发慈悲,”周解一脸哀求,“我打不过您,我给您书,您绕我一命可好?” “好。” 圣女道:“我可以饶你一命,但是,你要入我梵净天教,我可封你为神使,凌驾众人之上。但你要对梵净天忠心耿耿,绝不可欺瞒,背叛。” “圣女放心,小的今后一定会忠心耿耿为圣女为教主办事,绝不会有二心!” 第三十三章 牡丹国色 周解抱拳表明忠心。 “《灵宝手札》呢?” 周解往怀中摸,一边摸一边道:“如此重宝,小的一直贴身藏着,圣女,请看。” 期盼已久的至宝要回到手中了,圣女身子不由往前倾。 周解手从怀中抽出,而后张开掌心。 掌心空无一物。 但圣女的视线却没离开周解。 “圣女,信了吗?” 周解的声音变得轻柔温和,又带着些许蛊惑的味道。 圣女的柳眉微蹙,似在思索周解所说。 “圣女,这可是《灵宝手札》啊。你心心念念的梵净天至宝,你马上就得到了它了,难道不高兴吗?” “《灵宝手札》……” “对啊,《灵宝手札》。” 周解循循善诱道:“您想要吗?” 圣女这次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想。” “那小的就交还给圣女。” 周解从怀里拿出啃剩的小半块饼放到圣女的素白的掌心。 “《灵宝手札》……” 圣女痴痴的笑起来。 “对,《灵宝手札》。” 周解的空手在圣女眼前摇晃,而后道:“圣女,看这里。” 圣女的视线当着随着周解的手而动。 “圣女,现在我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否则《灵宝手札》会自燃。” “好。” “梵净天教中可关押了一对夫妇,男的叫周旭庭,女的叫孙然然?” 圣女蹙眉,似仔细想了想道:“没有。” 周解垂眸沉思,当年父亲母亲与梵净天的人大战之后次日离家便了无音讯,或许他们乔装混入了梵净天? 改名换姓后,圣女不知道也属实正常。 “那梵净天可曾在溪山镇杀过一对夫妇?” 圣女摇头:“这些事,我素来不管。” 父母的线索是问不出来了。 周解转而问道:“梵净天怎知溪山县遇仙楼下有军饷?” “教主说的。” “教主是谁?” “教主……” 圣女眼神飘忽,“教主,就是教主。” “你们在溪山县可还有据点?” “没有。” 圣女道:“军饷没了,任务失败,他们都自尽了,溪山县也不需要再留人了。” “你们在此处培育数量庞大的幻蝶,在筹谋什么?” 圣女忽的笑起来,“为了,完成梵净天的神谕。” “梵净天的神谕……” 周解意识到梵净天所图谋的事,远比他所猜的更加可怖。 “自缚双手,随我离开。” “好。” 周解手中并绳索,圣女身上也唯有面纱上有带子。 周解想也不想便抬手去解圣女的面纱。 月色下,圣女被面纱遮住的容貌完全显露在周解的面前。 周解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在原地愣住。 月光下,女子高额挺鼻,一双唇红得宛若剥开得石榴籽。 整个人是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令人不自觉被她勾走心神。 周解微微弯腰凑近圣女。 “圣女,醒来!” 一道男声传来,与此同时夺命的箭矢朝周解射去! 周解听的那破空之声,一个侧身,箭矢擦着他的腰身而过。 冰凉的箭矢滑过肌肤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他被伤着了! 也不知道偷袭那人有没有在箭上下毒! 这是周解下意识想到的。 但他的手更快抓住圣女,一只手扣住的她的咽喉。 “放肆!你胆敢骗我!” 他的催眠术失效了,圣女已经醒转了! “果然是梵净天的圣女,我能催眠圣女这一时半刻已是不易。” “你胆敢摘下我的面纱!” 圣女怒道:“你必须死!” “圣女如此天姿国色,用面纱挡住多可惜。” 周解痞笑道:“如此姿容,应当让人共赏才对。” “放肆!” 这次是射箭的男子怒声道。 男子落在距周解和圣女不远处。 “放开……” “别废话了。” 周解不耐烦道:“你刚才弄伤了我,我很不高兴。你若是惹怒了我,我便与你们的圣女同归于尽!反正我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凡人蝼蚁,可与你们这些人不同,能拉一个垫背,也算是值了。” “你无非是想要活命。” 男子道:“只要你不伤圣女,我可以保证放你离开。” “空口无凭,不如你自断双手经脉?” “不许!” 圣女急声道:“不要听他的,杀了他!” 男子闻言握紧了弓箭,作势要朝周解射出一箭。 “你不是喜欢她吗?你真舍得她死?如此美人,世间少有,若真杀了,可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周解一番话说得十分直白,将圣女和男子说得愣住,随后两人都变得表情不自然了。 周解已看好了逃跑的方向,正准备挟持走时,身后黑袍人忽的从幻蝶的幻境中走出来,暗器瞬间射向周解后心! 周解听到声音转身时,男子挽弓搭箭朝他射来,于此同时圣女挣脱周解挟制,一掌打向周解心口! 这一切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对于武功不好的周解来说可以说是必死之局! 此时一声清叱,一个红衣人凌空而来,脱下外袍将飞镖挡住,又一只手生生接住了男子射来的箭矢。 手发麻。 那人功力深厚。 “老……是你?” 叶沅轻哼道:“随我走。” 叶沅说着抓着周解的肩,踏着叶片凌空而去。 身后男子又接连射出了数支箭矢,朝叶沅和周解袭去。 叶沅游刃有余躲避着,带着周解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老爷醒了?” 周解关切道:“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适?” 叶沅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周解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方向后被叶沅指了一下路。 “老大!” 甫一出道观,躲藏在外面的小流便迫不及待的现身了。 “老大,吓死我了!” 小流朝周解跑去,还张开了双臂拥抱周解。 周解笑道:“多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你瞧,老爷都没哭。” 周解看向身侧,然而刚才还站在这里的人已经走在前头了。 “老爷,是怎么醒的?” 周解压低声音问。 我把她晃醒的。 小流抽抽嗒嗒道:“我武功不好,进去了也帮不了你,我听你说老爷身手不错,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结果老爷醒了,我就立刻让她去救你。” 第三十四章 恶鬼 “好小流。” 周解道:“你做得很对,今日若非老爷出现,我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圣女加黑袍人本就难缠了,后来又出现了一个箭术了得的人。 若非叶沅赶到,他今日必定逃不了! 经过生死一线之后周解心中甚是感慨。 “老爷,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们啊。” 周解和小流忙去追叶沅。 叶沅却依旧不声不响的朝前面走。 “老爷醒来,有没有说过话?” 小流回忆了一下道:“没有。” 方才叶沅救他的时候,她也没说话。 幻蝶将她的身体包裹住,幻蝶是从新娘的身体上生出来的。 难道,叶沅不能说话了? 周解心下一沉,加快速度追上叶沅。 他下意识伸手去拉叶沅手腕,又想到什么忙缩回手。 “老爷,你不能说话了?” 周解指了指喉咙。 叶沅还是没说话。 小流也追了上来,与周解一道看着叶沅。 “老爷定然是被他们折腾坏了,老大,我们赶紧带老爷回衙门请大夫吧。” 叶沅闭上眼,眼神中满是不耐。 她含糊的发出一声:让开。 周解和小流没听真切道。 叶沅伸手将他拨开,周解和小流又默契的将路挡住。 叶沅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俯身呕吐起来。 她吐出的不是异物,而是淡蓝色的虫卵。 “老大,老爷成精怪了!” 小流吓得往周解身后一躲。 周解却弯腰看着叶沅吐出的虫卵道:“我知道幻蝶是怎么孵出来的了。” 他声音轻轻发颤,“那些新娘,便是孵化幻蝶的容器。” 他们所看到的漫天幻蝶,如梦似幻,实则全部都是新娘的性命换来的。 叶沅将所有的虫卵吐出之后看了一眼周解便晕了。 周解一把接住叶沅,叶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气息也逐渐弱下去。 “老爷怎么了?老大?” “我们的老爷,冰雪聪明。” “什么?” 小流不明白,为什么老爷晕倒了老大还要夸她聪明? 周解将叶沅稳稳的背在背上,心情愉悦道:“走吧,送老爷下山吃东西。” 饿了五天了,早该饿坏了。 “那那些人我们不管了?” 小流怒道:“他们假借成亲之名,害了那么多姑娘,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打草惊蛇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周解背着叶沅边走边道。 小流回头,但见夜色中幽静的道观透出了一点红光。 那红光越来越大,慢慢照亮了夜色。 “走水了!” 将一切焚灭,不就是为了离开吗? 梵净天…… 周解心中冷笑。 终有一日,我会抓住你们,找到父亲父母的下落! 两人走到山脚时,天已经大亮了。 周解看着百花村的界碑,抬脚走了进去。 “老大,他们不喜欢外乡人,我们还带着老爷,万一再给打出来怎么办?” “那是之前,现在,他们不敢了。” 周解背着叶沅径直走向了李瘸子家中。 叶沅需要进食。 他给叶沅把了脉,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要吃点儿东西。 “滚出去!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背上的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穿着我们村子做成的喜服?” “难不成他抢了……那个鬼的新娘?” “送去的不是李瘸子家的闺女吗?这相貌不是李瘸子家的闺女,倒像是……前几日来的那个人……” “你站住!” 壮汉突然出手将锄头打向周解。 周解旋身避开,冷眼看着壮汉道:“将你们村长找来,本官爷有话说。” “你……你是衙门的人?” 壮汉闻言冷戾道:“当日就不该放他离开!” “李瘸子夫妇何在?” 周解大声喝道:“还不快将你家姑娘带出来?” 躲在人群之外,鬼鬼祟祟观察情况的妇人不得不应了一声后走出来。 “官爷,您真是厉害,竟将老爷救回来了。” 妇人干笑。 “回去熬点儿粥,再将你的女儿带出来,今日官爷要在这里代老爷升堂问案。” 妇人连连点头。 “站住!” 壮汉冷声道:“你为何听他的?百花村素来只听村长的!你胆敢照着他的吩咐做事,就把你撵出百花村,叫你被恶鬼吞吃内脏而死!” 这便是村长约束村名的方法。 只要出了百花村,他们便会死状凄惨。 “村长何在?” 周解大声道:“出来!” 住着拐棍的村长慢悠悠而来。 “客人想做什么?” 村长道:“百花村不欢迎外乡人,还请客人即刻离去。” 正好停在新娘雕像下,周解便将叶沅轻轻放下后道:“今日官爷便解你们村子的恶鬼娶亲案!” “大言不惭!” “你是想害死我们啊!” “我们不需要你解案!你赶紧走!” “惹怒了它,就要屠村了!” …… 百姓们群情激愤,似乎惧怕极了。 在他们对周解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周解放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幻蝶,再施展自己的幻术。 村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对敲锣打鼓的纸人。 纸人和夜里迎亲的一模一样,抬着喜轿欢欢喜喜进村。 村民将新娘送上去,放下轿帘,纸人又抬着喜轿离开。 “恶鬼迎亲了……” “恶鬼来了……” 百姓们脸上出现了恐惧之色,纷纷往后退。 周解袖子一挥,幻蝶停在他的肩上。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恶鬼张梁娶亲,可张梁已经死了多年,如何能娶那么多个姑娘?你们可曾想过?” “他死了就成了鬼了。” “对!他恨我们,恨村子里的所有漂亮姑娘,他要将姑娘们一个个娶走,再一个个杀死!” “都死了好些姑娘了……” “好后悔啊,当初要是不贪财就好了……” “我的草儿啊,她就是这样被送走的……” 村民们说着竟哭起来。 女儿也是自己的血肉化成的,如何能不心疼? “闭嘴!” 村名阴沉的脸上是压制的怒容。 “你这个外乡人,休要在这里蛊惑人心!来人,将他给我绑了,沉塘!” “村长为何这么生气?竟想要杀我灭口?” “诸位,你们害怕死去的张梁,却不知可真正的恶鬼是你们信任尊敬村长! 第三十五章 真相 “怎么可能是村长?” “定是他胡言乱语,村长为百花村尽心竭力,怎么会会害我们?” “我看他也不像是衙门里的人,倒像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就是,把他撵走,别让他再在这里妖言惑众!” “滚出去!滚出去!” “敢污蔑村长,打死他!” 周解冷笑道:“村长方才不是很能说?现在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杀了他。” 村长开口便是阴狠的吩咐村民下杀手! “山上的道观青苔台阶上,还有村长拐棍留下的拄痕!” 周解在村民冲上来时使用了之前戏弄叶沅的火焰幻术。 浓浓烈焰将村名们吓得后退。 “妖……妖术……” “他是不是张梁的帮手?” “他是人是鬼?” “村长,敢与我一道去看看吗?” “荒唐!” 村长握紧了拐杖,双眼紧紧盯着周解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须跟你同去自证清白?” “将他杀了!” “住手!我们可是衙门的人!” 小流端着一碗粗粮粥挤入过人群,来到周解和叶沅面前。 他甚至抽空摸出了自己捕快的令牌道:“我乃溪山县捕快,这位……” 他指着叶沅道:“男扮女装的人,则是溪山县的县令,叶大人!” 村民们一时被唬住了。 村长和壮汉眼神对上后,壮汉朝小流一锄头挖去! 周解一脚将锄头踢开,脚趾疼得他脸色发白。 “混账!” 周解道:“县令大人为探查纸人娶亲案,还百花村太平,不惜以身犯险深入虎穴。如今大人就在此处,你们竟敢对官差动手?” “大人与我们,损伤分毫,明日,州府官兵必定踏平此处!” “杀了他!” 村长怒声高喝。 壮汉一拥而上朝周解小流袭去! 要解决百花村的事,必有一场冲突。 周解与小流对视一眼,小流分散壮汉注意。 随后周解施展幻术,壮汉们齐齐坠入幻境之中。 忠心的壮汉是村长最后的依仗。 眼看着壮汉齐齐站着没动,村长急得拐棍重重敲击地面。 下一刻,天色突然暗下来。 村长抬头,但见一个巨大的脚从天而降,几乎要踩着他的头。 村长忙躲避大脚印,但慌乱之下竟摔倒了。 他手忙脚论想要撑着拐杖站起来,但最后都成了徒劳。 脚掌落在他脚边,村长抬起头,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手持法器的怒目金刚。 金刚怒声道:“你可认罪?” 村长看着骇人的威严金刚,低声不断提醒自己: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那些人也会这种把戏,这个人和他们一样。 假的,家的。 “你可知罪?” 金刚再次发问。 村长想要逃避金刚的目光。 视线中却出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蝴蝶吸引,跟随着蝴蝶最终,村长的目光对上了怒目金刚的眼睛。 “你可认罪?” “我……” 村长的理智在挣扎。 但最后被金刚逼得低头道:“我……我认罪。” “纸人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梁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是怎么认识破道观里的人的?” “快快如实招来!” 村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张梁,是被我打死的。” “村里人去张梁家抢东西,也是我鼓动的,因为我看上了他的家产,他真聪明啊,做什么都能赚到钱。” “一个外乡人,没有亲戚没有倚靠,我就算是杀了他夺了他的家产,也不会有人上门找麻烦。” “唯一难搞的是去村里的人,”村长“呸”了一声道:“都是闻不得荤腥的狗!不给他们吃点儿碎肉,他们会闹腾。” “所以我特意鼓动几个人先动手,然后我再去拿大头。” “抢张梁钱的时候,一个个人都变成了野狗哈哈哈哈!” “但是我曾经见张梁偷偷擦拭的夜明珠却没找到,后来被我发现后他吃到了肚子里,所以我破开了他的肚子,之后又伪装成野兽进村假象哄骗众人。” “我用那些钱,在城里买了房子,置了几房小妾,时不时便回城中住一住享受享受。” 村长嘿嘿笑,“我一点也不怕被发现,因为我散布了张梁索命的传言,但凡偷偷出村的人,我都雇人将他们杀了,再模仿张梁的死法,挂在树上。” “这样,我在城里的事情,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道观里的人,是怎么找上你的?” 村长嘿嘿笑。 金刚手重重在他脑袋上一敲道:“快点说!” “他们想要黄花大闺女,我便与他们做交易。” “送过去一个姑娘,他们便给我十两银子。” “反正村子里这么多姑娘,而且,他们这些人都是我的累赘,都死了,绝后了,我就再无后顾之忧!” “只不过后来,他们知道张梁的事之后给钱就不痛快了,有时候还要我上门讨债。” “你可真是够丧心病狂的。” 周解的声音传来。 村长眼睁睁看着怒目金刚消失,面前站着的正是周解。 “你……你对我用了什么妖术?” 村长慌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村民们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愤怒怨恨。 他意识到不对劲,张开手臂大声对村民道:“你们别听他挑拨离间,我为了百花村尽心尽力一辈子了,对你们也是百般好。张梁的事我瞒得严严实实,没告诉官府,你们没被抓,都是我在护着你们啊!” 村长急声道:“这个人很可疑,他装成货郎进来过,你们忘了?” “外乡人的话,信不得啊!” “村长,”周解淡淡道:“刚才你说的话,我们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你就别狡辩了,没意义的。” “而且,”周解走向村长,“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只不过用了一点催眠术,让你说出心底的秘密而已。” 村长面色瞬间惨白。 “你……你这个杀千刀的兔崽子!” “诸位。” 周解道:“还需要我重复一遍村长所说吗?” “原来是你害得我们骨肉分离!” 第三十六章 孝敬 “这些年我们一直以为是我们的贪婪害死了张梁,没想到是被你当枪使!” “这些年你在村里说一不二,我们全部都听你的,你却想要我们的命!” 村长辩驳着,污蔑周解,但已听过他亲口所说的村名哪里还肯再信他? 一个个群情激愤的冲上去打他。 村长的惨叫声很快传出,素日拿着手中,但凡戳一戳地面都要吓得人抖一抖拐棍也被村民踩踏在地。 “闹出人命,都得进衙门牢房蹲着。” 周解大声道:“有罪自有律发惩处,尔等不可私自动手。” 上一个案子叶沅就没有留下个活口,若是村长再被打死了,有得和上一个案子一样了。 那溪山县的县令在大理寺可得出名了。 经手的案子,无一活口。 得被人在背后说是阎罗审案。 村民们虽然当初抢夺了张梁,但终究没下死手,听周解这么说,谁也不敢再打村长。 一把年纪,打死了去填命不值当。 周解喂叶沅喝了一碗糖水,确认她的脉没有之前那般虚弱后,便命村民将牛车驾来。 牛车上铺着柔软的干草,还有一床李瘸子女儿拿来的被子。 周解将叶沅放上去,又让小流上车。 “老大,你不回去?” “村长得押送回去,还得带上几个村民。老爷身子还虚,回去之后让老零头给他找大夫看看,在衙门等我回来。” “那老大你一切小心,”小流跳上马车,“我在衙门等你回来。” 牛车平稳向前行驶,逐渐消失在周解的视线中。 “放心吧,你们虽抢夺了张梁财物,但没出手伤及张梁性命,因此老爷审案时也不会从重发落。” 随着周解说出这句话,村名们同时松了口气。 “官爷,要不明日再走吧?今晚就在村里歇一歇,我们杀鸡杀鸭给您做一桌好菜,再开一坛老酒给您解解乏?” 李瘸子上前一脸谄媚笑道。 “官爷,老爷救了我们的女儿,还险些命都搭上了,老爷回衙门了,我们谢不了,还请您莫要推辞。” “是啊,官爷,留下歇一晚再上路吧。” “官爷……” …… “既然你们有这份心,我便多留一晚。” 周解一指村长道:“我住他家。” 村长号令百花村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被人压着回家。 门一关。 周解径直走向了枣树下躺椅。 村长挨了打,现在走路很缓慢,走一步便疼一下。 “道观那些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周解长腿放直,目光看向村长。 “我……知道的不多,我也只去过几次,都是为了拿钱。他们也不许我在道观中停留,平时也没有出过道观,很谨慎。” “那就捡你知道的说。” 周解提醒道:“你所说的话里,最好不好出现一句假话,不然,再有村民泄愤时,我不会阻拦他们。” 村长被打怕了,连忙道:“官爷,我知道了。” 村长想了想道:“那里面一共住了三个人,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性格狠辣,两个男子全部都听她的。” “他们还称呼她为圣女。” “除了百花村,他们可还在其他村落寻找闺阁女子?” “不清楚。” 村长摇头。 “没了?” 听出周解语气中的不悦,村长努力回忆之后道:“我听他们提过一次长安!他们或许要去长安!官爷,这个消息有用吗?” 村长越发激动道:“或许他们还在长安行鬼神之事!” “长安?” 周解蹙眉。 梵净天的目的是长安? 长安乃京师重地,能人强将无数,他们能隐匿在京师? “官爷?” 村长一瘸一拐走到周解面前,赔着笑脸道:“这些年我除了城里的宅子,几个美貌妾室之外,还有一笔不菲的积攒,官爷,您能不能帮小老儿在老爷面前说几句好话,也好叫小老儿不必受太重刑法?” “你在贿赂我?” 周解似笑非笑看向村长。 “不是贿赂,官爷如同清官大老爷一般清正廉明,小老儿怎么敢贿赂呢?” 村长谄媚笑道:“是孝敬。” “小老儿听闻老爷是新来衙门的,衙门久未住人,想必许多地方也该修葺了,还请官爷成全小老儿一番孝心。” 村长干笑几声道:“那些钱原本就是从张梁那里得来的,不算是来路不正的钱,官爷,您发发善心吧,小老儿这黄土都到脖子的人了,可经不起折腾了。” 面前谄媚讨好的小人,哪里还有之前掌握村民生死大权村长的模样? 周解目光如刀审视村长。 村长被他看得不自在,浑身的骨头都变得僵硬了。 “官爷?” “好啊。” 周解道:“前些日子老爷才同我说,荷包吃紧,如今村长愿意慷慨解囊,老爷想必是很高兴的。” 村长闻言被打得肿胀的脸上露出喜色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他们这几次给的钱小老儿还没来得及送到城里,便先给孝敬官爷了。” 村长说着转身进了屋。 周解没跟上去,在躺椅上躺好了看着微风吹过枣树。 日光透过树叶浮隙落在周解的身上,如同碎金。 梵净天所谋甚大。 长安…… 他们想做什么? 对圣上皇后不利? 区区邪教,岂有这么大的胆子? 村长不一会儿便从屋子里拿出一个破陶罐,从米中掏出来三十两银子。 这三十两银子,足够寻常百姓一家生活四到五年。 在村长这里,便只是三个别人家的女儿。 银锭在日光照耀下,如同月光投入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官爷,这是孝敬您的。” 周解抬手将银子拿走,当着村长的面儿放入了怀中。 村长原本悬着的心瞬间放下。 贪财好啊,贪财好啊。 李瘸子家做好饭菜又赶紧送来,周解吃了肉,喝了一点酒。 下午时,周解回了一趟道观。 道观已经被烧成了废墟。 他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当天晚上,周解便带上村长和几个村民离开了百花村。 与此同时,睡在牛车上的叶沅猛地睁开了眼。 第三十七章 斗法 “大人?” 小流喜道:“您终于醒了?” 叶沅看着头顶缓慢移动的星河,张嘴想说话,却俯身干呕起来。 “周……解呢?” 叶沅缓了缓,忍着恶心道。 “老大留在了百花村……” “什么?他一个人留在了百花村?” 叶沅急得撑着起身,却因身体虚弱而眼前发黑。 小流赶紧扶着叶沅,赶紧解释道:“老大,您别担心,老大已经把案子破了,罪魁祸首便是那村长,是他和梵净天的人勾结害那些姑娘性命!我走的时候老大已经让村民都知道了真相。” 他宽慰道:“您别担心,老大说了他会亲自押送村长回衙门,咱们在衙门汇合便行了。” “回去。” “大人……” “回去。” 叶沅急声道:“梵净天的三人都没死,百花村又与他们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如今事情戳破……” 叶沅声音渐冷,“他们会放过百花村的人吗?” 被叶沅这么一提醒,小流瞬间明白过来。 他慌忙去拿缰绳,一边道:“我马上掉头。” 牛车掉头,但实在走得太慢。 “有吃的吗?给我拿点儿。” 小流解下身上的包袱道:“里面是老大给您准备的糖饼,竹筒里的水也是满的。” 叶沅一口气吃了五个糖饼,将竹筒里的水喝了个干净。 “我先走一步。” 说完叶沅纵身一跃,脚踏柔草而去。 “老爷……老爷小心啊!” 小流大声喊道。 “老爷从男的变成了女子,武功还这般好……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小流叹息,“老爷,您可得快点儿,老大千万不能出事啊。” 叶沅提气在树林之间纵越,同时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 百花村的纸人娶亲案,小流说罪魁祸首是村长,叶沅现已将思绪整理清楚了。 但邪教梵净天的庞大远超她的想象。 那蓝色的蝴蝶,有致幻的作用。 她吐出的卵便是蝴蝶的,也不知他们培育了多少这种蝴蝶。 若是他们将要蝴蝶全部放入城镇之中,叶沅不敢想那将是一场多大的灾难。 还有周解,看着聪明,怎么这般粗心大意? 若是梵净天的三人去百花村灭口,依照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岂不是站着被人杀的命? 叶沅心中焦急速度越快。 好在牛车虽平稳却走得很慢,叶沅的轻功很好。 叶沅估计,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她差不多便回到百花村了。 月色下,穿着红衣,戴着红花的姑娘快得几乎跑出了残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沅的视线中出现了淡蓝色的蝴蝶。 灵动的蝴蝶洒下淡蓝色的粉末,轻盈得像是山间的精灵。 “梵净天……” 叶沅轻呼出一口浊气。 吃过蝴蝶的一次亏,她不敢怎么靠近它。 叶沅打算避开蝴蝶时,地面忽然绽放了一朵淡金色的莲花,莲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眨眼花瓣纷飞似暗器刀刃一般射向山林的黑暗之间。 黑暗的山林之间正片地方忽的动了动,并朝的莲花的方向移动。 叶沅这才看清楚,那并不是一片暗色,而是一头黑色的巨兽! 巨兽睁开眼,眼大如灯笼。 “幻术……” 叶沅在心间提醒自己。 但如此巨兽在自己面前已然令她心中感到害怕。 金莲,巨兽…… 周解呢? 叶沅飞身下树枝,正好金莲朝巨兽袭去。 她也就看到了周解。 他手似托莲状,四个村民瑟瑟发抖的躲在他身侧。 方才的金莲就是从他的手中绽放的。 黑色的巨兽被莲花瓣刺伤,发出低吼,有的地方出现了虚影。 周解的金莲花瓣重伤了它。 “周解。” 叶沅落地。 周解侧头,女装的叶沅便闯入他的视线中。 “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等着给你收尸吗?” 叶沅的薄刃遗失在道观中,手中并无兵器。 她朝村长手一伸,村长识趣的将手中拐杖双手奉上。 “老爷的女装扮相好,武功好,轻功也好,来溪山县是屈才了。” 叶沅冷哼道:“少油嘴滑舌……” 话还没说话,黑色的巨兽朝他们袭来! 叶沅拿着拐棍便要冲上去,却被周解抓住手腕。 他轻松化解巨兽的攻势之后,有施展出一捆淡金色绳子将巨兽暂且束住。 周解道:“这是幻术相斗,普通武功,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周解一把将她带到身后道:“看着,他们都想要的幻术,今夜我便施展给老爷看看。” 《灵宝手札》中记载了从古至今的所有幻术,神仙妖魔都可幻化,攻守皆有,驯兽……甚至书中记载有开灵窍的人可驭风,堪比神仙。 父母匆匆将《灵宝手札》放在他枕头下便离开,这些年他一直在苦心修炼《灵宝手札》上的幻术,如今也算是有所成就。 周解口中念念有词,脚下颇有章法的画出一个阵法。 巨兽这时朝周解袭来,周解转身跑出阵法范围。 巨兽入阵法之后,阵法像是活过来一般生长出藤曼将它紧紧缠绕。 巨兽越是挣扎,藤曼缠绕得越紧。 随着缠绕愈紧,巨兽发出痛哭的低吼。 “抓住了。” 叶沅一喜。 周解又凌空唤出一把宝剑,直刺入巨兽的头颅! 巨兽发出痛苦吼叫,与此同时山林中某处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这是人,归我管。” 叶沅留下这句话便拿着拐杖循声而去。 黑袍人躲在树丛中,此时斗法失败被反噬受离开重伤,正单膝跪在地上擦拭嘴角的鲜血。 “《灵宝手札》中的幻术果然厉害,小子,终有一日你落在我手中时,我定然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袍人恶狠狠道。 他起身欲走,却听的身后传来少女的笑声。 那笑声满是嘲讽。 “可惜了,你怕是没机会抓住他了。” “是你?” 黑袍人道:“你不是百花村的村女,你究竟是谁?” “等我把你擒住,你自然知道我是谁。” 叶沅说着手持拐棍攻了过去。 黑袍人侧身一避,袖中射出飞镖。 叶沅灵巧躲避的同时拐棍朝他袭去,直刺中他的肩。 第三十八章 烧村 可惜是拐棍并非宝剑,不然这一剑下去可有得黑袍人受的。 如今黑袍人不过闷哼一声。 叶沅不给黑袍人喘息的机会,劈棍又朝黑袍人招式凌厉的攻去。 黑袍人武功不如叶沅便召唤幻蝶,可惜最后仅剩的三只幻蝶都被叶沅劈了个粉碎。 黑袍人武功不敌叶沅,被叶沅打的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叶沅生擒时,黑袍人双手结印,从掌心竟生出一条黑色的手臂来,掌心有一只眼睛正在眨。 眼睛发出“嘿嘿”声。 叶沅被那眼睛看得一阵眩晕。 这时黑袍人趁机逃跑。 叶沅则像是魔怔了一般,抬起手中棍子,朝自己颈脖狠狠割下! 棍子上碎屑将叶沅的脖子摩擦得出现了小伤口,但她还是机械似的继续割脖子。 周解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叶沅颈脖的鲜血滴落在嫁衣上,竟比嫁衣的颜色更红几分。 “老爷。” 周解抬手重重一拍叶沅。 叶沅却毫无反应。 周解拔下叶沅头上发簪,在她眉心一刺。 鲜血流出,像是一颗饱满的红豆。 叶沅却似一下卸了力,往后连退了两步。 周解伸手扶她。 叶沅“嘶”了一声道:“脖子好痛。” “你方才中了幻术。” 叶沅蹙眉道:“我方才看到了青面獠牙的恶鬼,挥斥手中剑,却怎么也杀不死他们。” 脖子上的伤口证明叶沅方才确实用了狠力。 只不过想要杀死的……是自己。 “那厮人呢?” 叶沅现在恨得黑袍人牙痒痒。 周解指了个方向,叶沅道提气便朝那方向追去。 “你有没有想过,人可能已经跑远了?” 正在气头上的叶沅根本不听他的话,眨眼人已经跑出一里地了。 周解叹气,这位老爷恢复女儿身之后,感觉比之前更莽撞了。 周解叹气之后认命的跟了上去。 黑袍人吓破了胆。 幻蝶原本便只剩几只,幻术比不过周解,打又打不过叶沅,因此一路逃得像是有鬼在追似的。 叶沅自然没找到人。 回去的路上,叶沅看到止血的草药,随手扯了一把,揉碎了胡乱抹了抹自己受伤的脖子。 叶沅无功而返,周解却有大收获。 他扛回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衣衫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有不少窟窿,头戴着帽子,垂下了黑色的纱幔。 一看便是行走江湖的江湖中人。 “你在哪儿捡的?” 叶沅瞄了一眼地上的男人道:“不要随便捡陌生人回家,你多大人了,这个道理都不懂?” 周解不以为意道:“如果我不救他,他今晚就得被山里的野兽叼走。” 稍顿,周解道:“大人爱民如子,难道也要见死不救?” 叶沅白了他一眼。 周解一边给昏睡的男人把脉一边道:“他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叶沅蹲下,看了看男人的手道:“他虎口位置的茧子,证明他擅长使剑。他的武功应该不弱,但这样的人都被人追得连佩剑都没了……” 周解对上叶沅的视线。 那就证明,对方强于这个人很多。 也就是说,他救了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电光火石之间,周解迅速抓住叶沅的衣袖道:“老爷,你救救我!” “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了?” 叶沅笑道:“以后,路边的人,捡之前先问问老爷,知道吗?” 士可杀不可辱,但如果对方能救你的命,估计你的骨头也不会那么硬了。 周解毫不犹豫点头。 叶沅起身拍了拍手道:“把他带走。” 周解认命的将自己捡回来的破烂,啊不,昏睡的人背上跟着叶沅一步步下山。 两人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看到远处泛起的火光。 底下的百花村村民也自是看到了。 “是村子,是村子走水了!” “那么大的火,他们能逃出来吗?” “爹,娘!” “虎子啊!” …… 几个人哭成一片。 叶沅和周解觉得遍体生寒。 梵净天不仅仅要灭周解的口,还要杀掉百花村所有人,彻底掩盖道观的秘密! 为了一己私欲,一个秘密,就要用上百条人命去填! “周解,你见过的至恶是什么?” “梵净天。” 周解看着几乎映照了半边天的火光道:“此前对它是恨,现在是恨不得将他们找出来,抽魂断骨,挫骨扬灰!” 百花村村民是在村长的煽动算计之下作恶,但不代表他们可以被梵净天肆意烧死。 “我一定会尽全力追查梵净天,将梵净天所有上位者,绳之于法,教众驱逐,令梵净天消失。” 叶沅眉目之间一派坚定。 “周解,愿为老爷效力。” 叶沅闻言心中有几分感动。 但随后她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女子装扮。 叶老爷轻咳了一声道:“这身女儿妆乃是为了救李瘸子的女儿,并非是我所愿的。” “嗯。” 周解道:“老爷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周解怀疑她还好,叶沅甚至都想好了托辞。 但周解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反倒是叫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女子身份事关全家性命,叶沅不敢马虎。 她走了几步,思索过后道:“你真的相信我?” “这是自然。” 周解背着人走不快,说话倒是清晰。 “老爷心怀百姓,为了拯救无辜女孩,更是扮作女装孤身涉险,此等气魄令我心生敬仰。” 叶沅初初做县令,还接连破了两个案子,爹娘不在身边,她无人可以邀功。 其实心里自然是盼着希望有人多夸夸她。 她闻言嘴角翘起,笑意蔓延至眉梢,一副得意的小女儿之态便显露在周解的面前。 叶家一双儿女的相貌都很好,在长安也是出了名的美丽娘子,俊俏郎君。 山间月色似要更明亮一些,清雅的月光落在叶沅的脸上,使得她脸上的娇俏显露无疑。 原本便如画的眉目之间,因周解刚才破除幻术给她扎出了一点鲜血,此时如同朱砂印记一般在她额头。 周解的心跳忽的乱了,甚至有些不太敢再看叶沅了。 心弦曲乱,自是少年情意生长。 第三十九章 回县衙 “你怎么不说话了?” 叶沅正享受夸奖呢。 周解忽然就不说了,这让她觉得不大过瘾。 低头一看,周解脸有些发红。 “你脸怎么红了?” 周解“啊”了一声,语调有些乱,“没有,老爷看错了。” 周解快步走到叶沅前头去了。 “莫名其妙……” 叶沅耸肩忽然想起要跟周解说的话还没说完,赶紧追上去。 “周解,我穿女装的事,可不许告诉别人,”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有小流,我知道他最听你的话,所以,你叮嘱叮嘱他,可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完又欲盖弥彰加一句:“这样有损老爷我的官威。” 耳畔响起一道笑声。 叶沅恼怒上前一步,挡住周解,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老爷,你好像是在心虚。” 周解脸上笑意尚未消散。 叶沅心虚扭身往前走,边走边强调,“这是命令,这是本老爷的命令!” “是,小的遵命。” 周解笑道。 下山时叶沅看到止血的药材,便将药材折了。 两人总算下了山,百花村的村民还跪在地上哭泣,村长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沅将药材揉碎了敷在昏迷的男子身上。 男子还在昏迷中,叶沅给他把脉觉得脉跳得比之前平稳一些了,但一时半会儿估计还醒不了。 “赶路吧,老爷。” 周解也要了一辆牛车,此时伤者便被他放上牛车,走的缓慢的村长坐了一个小角落。 叶沅周解坐在车上驾车,几个村民跟着车走。 百花村被屠村,众人都没兴致攀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和小流相遇了。 小流见了周解先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后才松口气。 “老大,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看完周解小流才看向叶沅,“老爷,您也好好的。” 叶沅颔首,“是,老爷还好好活着。” 见小流还要说什么,周解一把拉过他,打了个哈欠。 “赶了一夜路了,累了,先歇会儿。” 周解跳上牛车,往上一躺便真睡了。 小流的牛车倒是干干净净没人睡。 叶沅走向小牛的牛车,也学着周解的样子闭眼休息。 轻功赶路极损耗内力,叶沅现在已疲倦不堪。 此时闭眼很快便睡着了。 回溪山县走了足足三日。 路上吃喝都是周解和小流操心,叶沅只管吃吃喝喝睡便是。 几个村民走得腿肚子打颤,叶沅睡足了便让他们上马车她跟着走了一段路。 到了溪山县,叶沅有一种亲切熟悉之感,仿佛溪山县真成了她的故乡。 牛车至衙门,看着那整洁一新的匾额,叶沅十分满意。 刚要跨进去,一条大黑狗朝叶沅扑过来。 叶沅敏感的侧身一避。 黑豹原本激动的过来亲近叶沅,结果扑了个空,再看叶沅时便可怜兮兮的“呜呜”了两声。 黑豹身上用绳子一左一右搭了个篮子。 篮子里面放了菜,肉,面粉等食物。 “老爷,您回来啦?” 老零头慢悠悠走到衙门口。 “正好,在渡口刚买的小河虾,小的给老爷炸小河虾吃。” “辣炒吧。” 叶沅道:“多放点儿辣椒。” 出去这段时间,特别是自入百花村到赶路这几天,吃得十分潦草,叶沅觉得嘴里都没味儿。 老零头最大的作用也就是看看们和做饭了。 哦,现在还有个重伤的人需要老零头照料。 “这个人是路上捡的,你带进去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老零头应了一声,走过去一看,脸色微微一变,原本懒散的眸光瞬间变得警惕。 当然,因为他背对着叶沅,叶沅并未看到这一幕。 “走吧,给你找大夫去了。” 老零头把人扶起来往衙门里走, 另外两个捕快,元成和宁福正好来上值。 叶沅大手一挥道:“给老爷升堂!” 一路上叶沅都问过好几次了,再升堂不过走走过场。 因没有师爷,叶沅便让小流暂代师爷之职,但是小流抓了抓头发,为难道:“老爷,字我认得还行,但是写字嘛……” 叶沅眼看又要叹气。 小流赶紧道:“老大的字写得好,老爷,让老大跟着您去堂上吧。” 原本要走的周解听到这句话便知道叶沅不会放他离开了。 “老爷快些便是,我还要回去看奶奶。” 这次离家太久了,也不知道奶奶有没有犯病。 “放心,审过好几次了。” 叶沅圣堂问案,周解在旁边当师爷速记案情。 百花村的案子案情清晰,害死张梁的罪魁祸首便是村长,至于村民只是抢夺财物罪。 且,现在村民只剩下三人,也是可怜。 但叶老爷执法严明,村长判处死刑,秋后问斩,三个村民判了半年的流放之刑。 公道判断,人人信服。 村长除外。 “大人,不是这样的啊!” 村长吓得好一会儿才回神。 一回神便喊冤。 “不是这样是哪样?” 叶沅冷笑,“你见财起意,谋害梁宽性命,又为了一己私欲害了百花村几十名少女命丧邪教梵净天之手。如此邪恶心肠,你若不满秋后处斩,本官便将你即可送至刑场,也好趁早警示众人!” “你……这……” 村长急了,最后看向周解。 “官爷,您说句话啊,官爷!” 周解吹了吹刚写的字,淡淡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罪有应得吗?哦。” 他看向叶沅,提醒到,“老爷,别忘了查封他在城中的家产,那些可都是不义之财呢!” “说得是。” 叶沅吩咐到,“元成宁福你们跑一趟。” 元成宁福领命而去。 地址方才审案的时候村长已经说过了。 “官爷,您答应了……” “小流,把他带下去,别让他扰了老爷清净。” 周解说完起身将写好的案情交给叶沅。 “老爷,您吩咐的事,我已经做完了,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吗?” “你可跟小流说了?” 还惦记着女儿身怕被人知道呢。 周解正色道:“这是自然,老爷的吩咐,莫敢不从。” “很好。” 叶沅满意了,“去吧。” 第四十章 挟持老零头 周解松口气抬腿走。 叶沅又忽然似想起什么道,叫住周解,“周解,那蓝色的蝴蝶,你有捉一两只留着吗?我瞧着那蝴蝶挺有意思的,或许能从它身上查查梵净天的线索。” “未曾。” 周解转身,无奈道:“老爷,当时情况那般紧急,能保住小命儿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什么蝴蝶蚱蜢的?” “也是。” 叶沅若有所思,“若不是你和小流及时赶到,我也成为它们的养料了。” 周解颔首,“老爷洪福齐天,岂能被宵小所伤?” “周解,你不愧是官媒后人,嘴巴确实利索。” 周解笑着作揖,“多谢老爷夸赞。” “我此前已上书,想要复你周家官媒之位,想来回信也该下来了,到时候你每个月能多拿一分钱。” 周解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叶沅会为他考虑。 “愣着做什么?” 叶沅抱胸,“不打算谢谢本老爷?官媒的钱也不少呢,你和你奶奶每月开销也够了,再加上你摆摊攒的钱,日子也能过得富足有余了。将来再娶一个温柔漂亮的妻子,周解,你小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啊。” 叶沅说得激动,眉开眼笑的。 周解听到后面半句便黑了脸,但对上叶沅那张笑脸终是哭笑不得。 “是,那就多谢老爷为小的考量了。” “不妨事。” 叶沅摆手,“你回去吧,等好消息传回来,我再告诉你。” “好。” 周解道:“那小的便告退了。” 话音刚落,衙门内爆发出老零头一声惨叫。 “不好。” 叶沅皱眉道:“是昏迷的男人醒了!” 黑豹的狂吠随之响起,再然后便是它的惨叫。 叶沅转身便往里面跑。 周解心里像是放了一窝兔子狂跳。 “难道我真的惹麻烦上身了?路边受伤的人,真的不能随便捡回家?” 叶沅飞身至捕快歇息的房间,原本昏迷不醒虚弱不堪的人,手里拿着一截筷子长短的木枝闭着老零头的脖子。 老零头腿肚子直打颤。 黑豹蜷缩在地上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老爷,救命啊老爷。” 老零头惊慌得哭了起来。 男子在挟持老零头的时候还把木棍给撇尖了。 虽是木棍,但在一个会武功的人手中,便是杀人的利器。 叶沅毫不怀疑他能用木棍取了老零头的性命。 “你想做什么?” 叶沅冷笑,“这里可是县衙后院,你胆敢在后院行凶,找死吗?” 周解也在这时跨入房中,见到这副场景。 周解深吸一口气,用平稳的语调同男子温和开口,“兄弟,我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叫你杀死我的忘年交的。” “这里是县衙,你要是杀了他,外面几十个捕快是不会放过你的,就算是你武功高强逃离县衙,海捕文书随后即下,你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正法。” 几十个捕快…… 叶沅做梦也不敢想自己手底下能有这么多人。 “他是本官的人,你若伤了他,本官决计不会放过你。” 叶沅瞪着他,冷冷开口。 叶沅周解紧张的瞪着他,小流也很机灵在外面大声道:“里面的恶贼听着,我们众兄弟在外面守着,你若是胆敢伤人,我们必定要你性命!” 如此情景之下,老零头很堕叶沅威风的喊出一句话本子里和戏文里经常出现的话,:“好汉饶命!” 叶沅:“……” 周解:“……” “外面只有一个人。” 这是男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叶沅微愣,听脚步声辨人,只要耳力好,或者是稍微有点内力的人就能做到。 但小流早已在外面,此人能听出来外面的人数只有一个可能。 他能听呼吸声辨别外面有多少人。 内力,深不可测。 叶沅的心随之悬起。 若是他伤人想逃,她必须要将他拿下。 否则此等恶徒必会伤人。 手中没有武器,只有束发的簪子。 用簪子可以当作飞镖射向他的咽喉,他必会侧身躲避。 这时候便能救下老零头,随后她便需要与他近身肉搏了。 叶沅准备随时拔簪子时,男子忽然松开了老零头。 “我无意伤人,这便离开。” 老零头吓得赶紧躲到叶沅和周解的身后,黑豹也呜咽一声跟在老零头的身后。 男子虽这么说着,但手中的木棍却并未放开。 警惕性还挺强。 说不准身份可疑……这样的人,没调查清楚岂能放他离开? 但,看他的样子似乎…… “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没有。” 男子回答得干脆。 “我给你上药的时候发现你头部遭受重创,你是不是一时之间忘了什么?” 男子不说话了。 叶沅心下了然,上前一步,循循善诱,“我乃县令,是整个溪山县百姓信赖的父母官,既然你来到溪山县便是我治下的百姓了,你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她笑着,明明年纪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慈祥怜爱。 “我定会爱护你,如同爱护稚童一般。你可以告诉我,你都记得什么,又忘了什么?” “如果你骗我……” “不会。” 叶沅正色道:“我受圣人熏陶,得天子垂训,怎会口出谎言?你只管信我便是。” “我……” 男子犹豫再三开口道:“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很好。 叶沅满意了。 不是记得一点又忘记一点,这种扣扣嗖嗖零零碎碎的事儿最麻烦了。 将他留下来,查清楚他的身份。 若是坏人,杀手之流,该治罪治罪。 若是落难的贵人,便又是功劳一件。 她叶沅来当县令,就要做到最好,就要往上爬! “没事。” 叶沅道:“你先住下来,我帮你找大夫治病,你若是想起什么了,也只管告诉我便是。” 她像是哄骗小孩子的怪婆婆,“我,不会害你。” 男子留下来了。 他浑身伤口甚多,大夫请来了,给他看过伤开了药之后便要去沐浴更衣。 叶沅岩本打算将他的衣物偷偷拿走,看看有没有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但想想他高深的内力便作罢了。 刚取得的信任,不能毁了。 第四十一章 去给他搓个澡 再看看周解,叶沅觉得他是个特别合适的人选。 “周解,再去办一件事吧。” 叶沅微微一笑,“去,帮他搓个澡。” 周解:“……” “老爷,我奶奶还在家中等我。” “小流。” 叶沅拍手,小流立刻过来。 “去看看周奶奶,顺带将周奶奶的午膳给做了,买菜花了多少钱回来告诉我。” 周解摇头,转身告诉小流,“买一只老母鸡炖个蘑菇汤等我回家。” 小流喜滋滋应下。 中午可以喝老母鸡汤了! 叶沅将周解推着进了男子暂住的捕快房。 叶沅一边在外面看周解写的案情,一边时不时的朝捕快房看一眼。 等得心痒难耐时,周解抱着衣服出来了。 “怎么样?” 周解将衣服抖了抖,什么东西也没有。 “连钱也没有吗?” 叶沅有点不相信。 “老爷。” 周解语气颇为无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死窟窿的躺在地上,肯定是经历过恶斗,说不定遇见的便是劫财的恶匪。他们怎么会放过他身上的钱财呢?” 叶沅半信半疑。 周解便将衣服放下。 “老爷,我先回了。” “把衣服给他送进去。” 叶沅道:“此人身份可疑,现在不能离开溪山县,你好好跟他说说。” 周解的步子一顿,叶沅却已经走了。 到底是什么令叶沅对他如此信任? 周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半刻钟后,周解站在衙门的大门口。 “你确定你要跟我回去?” 周解侧头看着身旁的男子不确定的问。 “你救了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道:“我虽然失了记忆,但救命之恩,必须要报答,请恩公收留,我愿为恩公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倒是不必。” 周解叹气道:“算了,你留在衙门老爷估计也会想尽办法盘问你,正好爹娘的房间空着,你便随我回家吧。” 男子道:“都听恩公的。” 周解走在前头,手摸了摸放着金饼的地方想,这是你要跟我回去的,这块金饼便当作你的食宿好了。 不过这个人确实身份可疑,身上居然带着一大块金饼。 但,这应该与老爷想查的东西无关。 金银乃身外之物嘛。 在山上掉了也是掉了,现在只不过换了个掉的地方罢了。 与此同时,衙门内。 叶沅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深吸了一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 叶沅道:“周解有分寸。” “老爷。” 老零头过来道:“吃午膳了。” 小河虾先炸后炒,再加上巴蜀的干辣椒,鲜香麻辣十分开胃。 鱼肉老零头做了个酸菜鱼片儿,花鲢的大头,老零头熬成了奶白色的鱼汤,另外小菜两个。 小流元成宁福三人吃得欢快,叶沅也因为这好滋味儿而暂时忘记烦恼大快朵颐起来。 百花村之人娶亲案子,叶沅再三思索也不知道该如何动笔写结案陈情送往大理寺。 上次的案子便事关梵净天,叶沅在老零头的提醒下告诉了叶知州,也不知道现在那个案子如何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梵净天又用无辜少女孵化可使人致幻的幻蝶。 真是个邪教恶教! 叶沅恨恨的在紫竹笔杆上留下一个牙印。 “不写了。” 叶沅把笔一丢,随后换了身衣裳,拿了把折扇出门上街去了。 此时正时掌灯时分,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看着这般热闹的画面,叶沅的心情叶随之轻快了几分。 叶沅信步而走,很快走到美人桥旁边柳树下。 往日只有几人信步的桥畔柳树旁,现在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许多人。 “诸位父老相亲,这一帖膏药下去,保管你们身上不会再痛。今日只有二十贴,错过便没有了。” 这声音不是周解是谁? 叶沅左右无事,干脆就在桥边看周解做生意。 围观的人似乎对周解很信任,他的二十贴膏药很快就卖完了。 而在人群散去之后,里面围着的人除了周解和小流之外赫然还有那失忆的男子。 “顾寒衣。” 周解唤他,“走,我带你去吃小馄饨,西街张家的小馄饨皮儿薄馅儿大,滋味鲜美,你吃过一次一定会想要吃第二次的。” 周解在旁边数钱,顾寒衣和小流收拾他的小摊儿。 小摊儿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 叶沅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忽然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手拿菜刀过来。 他们赤着上身,满脸横肉,手上的菜刀油得反光,裤腿上还有暗红色的血迹。 看样子是屠户。 叶沅猜测。 此时,这些屠户很明显是来找周解的麻烦的。 “周解,你小子居然敢骗我!” 为首的屠户将刀狠狠插在周解的小摊上,薄薄一层木板,瞬间被戳穿。 “我骗你什么了?” 周解面上玩世不恭,一派懒散模样,实则已经悄悄将钱放入钱袋中。 同时他还冲小流和顾寒衣使眼神。 小流垂下眼睑,脚不动声色往外挪。 叶沅心中好笑,看来,他已经开始准备逃跑了。 “我给你的就是壮阳药阿,怎么服用,服用后多久起效用我也都告诉你了。” 周解无奈道:“我的药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只可能是你自己。王屠户,你的那点东西,可能药都救不了了。” “胡说!我身强体壮怎么可能吃药都没用?” “会不会真的是身体有问题?你家里都一妻三妾了。” “怎么可能?” 王屠户跟周围人吵起来。 “就是现在了。” 叶沅发笑。 果然,下一刻周解小流猫下腰身开始逃跑。 顾寒衣却象是个傻子似的站在原地。 周解不得不回过头扯他的袖子,几乎是用气音道:“你愣着做什么?赶紧走阿。” 顾寒衣想了想道:“我似乎没有逃跑的习惯。” “放屁!” 周解拆穿他道:“你要不是逃跑,你怎么可能昏迷在山上?身上还那么多伤?肯定是你打不过人家才逃命的。” “打不过?” 顾寒衣低头若有所思。 他真的跟人打架了? 可他身上为什么连武器都没有? 第四十二章 老爷英明 “快走啊,笨蛋!” 周解将顾寒衣的手猛的一拉,与此同时小流也拔腿飞奔。 王屠户的人发现周解跑了,赶紧提醒王屠户。 “周解,给老子站住!卖假药,老子今天活刮了你!” 傻子才停下来。 周解顾寒衣小流三人狂奔。 屠户这一边则一边追一边砸东西 小流和周解的身手不比顾寒衣,被臭鞋子砸中。 叶沅看着这副兵荒马乱的场面忍不住手拍栏杆,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周解和顾寒衣便不说了。 小流可是她衙门的正经捕快! 一个正正经经的捕快和周解小流厮混在一起,并且还帮着卖假药! 叶沅仿佛看到衙门的匾额在她面前轻轻的裂开了。 她衙门的名声! 叶沅深吸一口气,抬脚施展轻功飞上房顶。 她一定要问清楚周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若是真的卖假药,她定要好好收拾他! 叶沅在踩着瓦片与屋脊狂奔,另一边底下三人被屠户狂追。 但已经不狼狈了。 屠户们砸的东西全部都被顾寒衣挡下,他甚至还有空反击。 “顾寒衣,你牛啊!” 周解边跑便夸。 顾寒衣得了恩人的夸奖,一瞬间战斗力提升。 木头也从一块变成了三四块。 终于三人被追到了巷口。 屠户们累得气喘吁吁,周解和小流一人双手撑着膝盖,一人扒拉着墙直喘息。 “跑……跑不动了吧?” “个二大爷得!” “累……累死老子了!” 屠户累得不行。 “给……给我打死他们仨!” “好……” “……好。” 屠户带来的人有气无力应了一声。 “等……等一下……” 周解喘着气艰难道:“王屠户,王哥!” 周解道:“我卖给你的药只能起帮扶的作用,最终还是得靠您自己。所以,您也不能怪我……” “放你他娘的狗屁!” 张屠户气得骂娘,“你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给我打死他!” 屠户们歇了会儿之后便举起刀朝周解等人砍去! 周解抬手欲施展幻术的时候,旁边顾寒衣问道:“要逃吗?” “要!” 周解捂住脸道:“我不想被打死!” 肩被人抓住,随后身子一轻。 周解和小流被顾寒衣抓着轻松翻过死胡同的围墙。 落地之后,周解和小流齐刷刷看向顾寒衣。 “你武功这么好?” 周解知道顾寒衣会武功,但没想到他轻功这么好。 抓着两个成年男人居然还能轻松的越过院墙。 “应该还凑合吧。” 顾寒衣道:“随心而动,粗略估计一下自己会就翻墙过了。” “那你这么厉害都被人快戳成个筛子了,跟你打架的人得多厉害?” 顾寒衣摸了摸身上还在发疼的伤口,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 “我不知道。” 顿了顿他看着周解认真说:“若有一日仇家找上门,我必不会连累恩人。” “好兄弟,够义气。” 周解颇为感动。 顾寒衣此人看起来颇讲义气,且,是个老实呆笨好骗的。 此时此刻周解对他的喜爱感到达了顶峰。 “你也不必叫我恩人了。” 周解道:“我们年纪差不多,你唤我:周解便是。” 说着他想了想道:“你的名字是我奶奶给你取的,寒衣盼人归,千里月明顾看家中亲人。” 他真诚道:“希望你早日恢复记忆回到你家人身边去。” “看不出来,招摇撞骗的周掌柜,竟还有如此真心实意的一面。” “这个声音是……” “老爷,您怎么来了?” 小流震惊的看着从屋顶翩然落下的叶沅。 “你跟着他在外面招摇撞骗,怕被被本老爷碰上?” 叶沅声音严肃道:“周解,你老实招来,是否当街行骗?” “老爷,不是这样的。” 小流着急替周解解释道:“是那王屠户行事过分,老大才故意整治他的!” “那你给他的药就还是假的?你还是当街行骗咯?” 叶沅看向周解道:“随我回衙门说清楚吧。” “老爷!” 小流道:“您别黑白是非不分啊!” 叶沅冷笑,“别的地方我不管,我治下的地方,不能有卖假药之事!” “王屠户虐待他妻子,家中原本有五个姑娘,被他卖到青楼三个,现在还剩下两个不足十岁的。” 周解忽然开口,声音冷峻。 “他嫌弃结发妻子生了三个女儿,便买了三个妾室,结果妾室也生了两个女儿,那一日我碰上他在家中殴打妻子女儿,三个妾室被他扒光衣裳跪在雨中。” “我见不过眼便进去告诉他我有能让他生儿子的神药,那药是我配置的会让身体虚弱的药,他吃了自然没效用。” “我原本是想让他无力打人,没想到他兴许是找人看了我给的药丸,知道不是他想要的药这才来找我的麻烦。” “老大说的都是真的。” 小流哭着道:“那王屠户真不是个好人,老爷,你可别为了那么个渣滓责罚老大啊。” 小流说着跪下求叶沅。 “竟然是这么个糟践女人的混账玩意儿!” 叶沅小声嘀咕,心中已是怒火翻涌。 但…… 老爷的颜面还得顾着。 “周解,你如此行事虽事情虽是事出有因,但你如此行事,实是不该。”叶沅严肃道:“他打人,应当禀告至县衙,本老爷自会为苦主做主,而非似你现在一般私自贩卖假药给他。” 她缓步走向周解道:“你可知,贩卖假药,可是触犯律法的?” 周解便不说话了。 小流眼看又要为他求叶沅。 “行了,起来吧。” 叶沅道:“本老爷既知道此事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她走在前头道:“走吧,你们谁认得王屠户家的路,给老爷领领路?” 王屠户知道被周解欺骗,心中定然有一肚子火。 再加上周解三人又逃脱了,回去必然会对妻子妾室女儿发泄一通。 今晚,正好去抓他个现行! 小流万万没想到最后叶沅竟要去抓王屠户。 他喜得急忙站起来,而后一抹眼泪道:“老爷英明!” 第四十三章 都杀了 周解和顾寒衣对视一眼,挤眉弄眼道:“我们老爷确实英明。” 顾寒衣想了想道:“刚才你有另外的选择。” “什么选择?” “把他们……” 顾寒衣眼神一冷:“都杀了。” 周解:“……” 周解深吸一口气道:“兄弟,我很怀疑你以前遭遇了什么不大好的事。” 顾寒衣垂下头。 “兄弟。” 周解轻拍他的肩道:“这世上除了杀人之外还有其他解决事情的办法。” “比如刚才那个屠户,我们若是杀了他就被老爷看到了,然后我们就只有两个选项。” 周解正色道:“其一:我们靠着你超强的武力,逃跑,自此亡命天涯,余生都在追捕中度过。其二:我们被抓住,秋后问斩。” “他只是个欺负女人的混蛋,为了这样的混蛋丢掉性命,不值!” “可他要杀你。” 顾寒衣道:“我就想杀他。” “兄弟,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但不要再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周解手轻轻一勾顾寒衣的脖子。 “以后都尽量不要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周解侧头看着顾寒衣认真道:“这世上能解气的办法很多,比如,气死人,膈应死他!有能力打压就打压,没能力就变成一颗老鼠屎,恶心他。” 顾寒衣默了又默,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又归于沉默。 “你别觉得丢人,只要有用就行。” “还走不走了?” 叶沅站在前头回头看了过来。 巷子的尽头昏黄的光亮照进来,衬得叶沅的身影越发纤细。 “来了。” 周解匆匆应了一声,手勾着顾寒衣的脖子追叶沅而去。 王屠户的家在溪水旁,溪流绕屋舍,门前还有一棵双手合抱粗细的罗望子树。 此时罗望子树上挂着黄澄澄的,枣子大小的果子。 “这果子看着真好看。” 下一句,她真诚的发问,问周解道:“可以吃吗?” “可以吃,就是滋味有点酸。” 叶沅想了想,又问了个问题。 “它成熟了吗?” “成熟了。” 叶沅下一刻足尖微点上去摘了一颗果子,剥开外衣,放入口中。 “哎,这不……呕……” 叶沅俯身一吐。 “这也太酸了!” 周解和小流早就看了一嘴的口水。 “罗望子树,穷困人家的小孩儿都是拿它当作零嘴吃。但这东西,只能舔表面那一层有甜味儿的,果肉能酸掉牙。” 叶沅接连呸呸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京师里娇养长大的姑娘,打落地便是锦衣玉食,送到嘴里的都是千挑万选的蜜糖,哪里吃过这等乡野果子? 周解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递给叶沅道:“刚买的蜜饯。” 叶沅伸手去接,想了想又转手去里面拿了一颗。 “给奶奶带回去。” 周解嘴角微翘。 蜜饯确实是给奶奶买的,他是舍不得给自己买的。 蜜饯的甜味儿驱散了嘴里的酸味儿,叶沅这才感觉似重新活了过来。 “有人来了。” 顾寒衣忽然开口。 三人慌忙找地方躲避。 顾寒衣又道:“不是王屠户。” 三人已经找好了地方藏着。 小流被叶沅一口气提到树上,现在趴着丝毫不敢动弹。 周解藏在了树后。 顾寒衣淡定的在河岸边散步。 过来走过来的是路过一对母女。 十五六岁的少女含羞带怯的朝顾顾寒衣看了好几眼,最后被亲娘捂着眼睛带走了。 “你好厉害,顾寒衣,居然连是不是王屠户都能听出来。” 小流满眼崇拜。 “我听过他的脚步声就记下了。” 顾寒衣看向周解道:“上去吗?” 周解看了看高大的树杈子,很认清现实的点头。 顾寒衣轻轻松松的将周解带上树杈。 树下看着的罗望子树,撑开的双臂宛若巨伞。 此时坐在树杈上看月亮,似乎感觉月亮已近在眼前。 月色清亮得恍若玉盘。 “老爷如果王屠户回来打人,您抓住了打算怎么办?” 此时顾寒衣下意识接话:“杀了。” 周解捂嘴捂得慢了点儿,叶沅小流都已经听到了。 叶沅小流此时齐齐看向顾寒衣。 顾寒衣想起了救命恩人的叮嘱,默默的低下了头。 “他说的是,瞎了。” 周解强行解释。 不要说叶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便是小流也低声道:“老大,我们都听清楚了。” 周解叹气。 顾寒衣默默扭过身子。 叶沅看着顾寒衣,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叶沅怀疑:“顾寒衣,你……” “来了。” 周解警惕道。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被小二打扮的人扶着过来。 “那些娘们儿,没有一个是有用的!” 王屠户打了个酒嗝儿,摇摇晃晃的道:“等我,明日……再典个能生儿子的回来,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小二费力的撑着他,嘴上附和道:“是的,王大爷,您明年一定会生一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小的再来讨个喜蛋吃。” “哈哈哈哈哈!” 王屠户一巴掌拍在小二的后脑勺上,小二被他蒲扇一般的手掌打得身子一歪。 小二手上一松,王屠户的身子一歪,直直朝地面摔去。 小二急切伸手去捞,可王屠户的身体他哪里拉的住? 小二连同王屠户齐齐摔倒在地。 “王大爷,您……您没事儿吧。” 王屠户被小二颤颤悠悠扶起来,费尽力气将他扶到了门口。 小二敲门。 过了片刻,一个相貌风流的年轻妇人开门。 见到王屠户她立刻低头道:“老爷。” 一个屠户而已。 竟然叫人称他老爷。 也配? 叶沅心中冷哼,等会儿定叫你好看。 小二将王屠户交到那妇人手中道:“劳烦姨娘看顾,小的便先回酒肆了。” “有劳你了。” 妇人用尽力气扶着王屠户。 木门合上。 叶沅等四人站在的树上,能将院中的场景尽收眼底。 王屠户被扶着走了几步,便给了扶着她的妇人一个耳光。 “糟心的玩意儿!弄死你你也生不出个儿子来!别碰老子!” 妇人被他打得摔倒在地,鬓边的青丝也随之垂落,脸上出现了五个鲜亮的拇指印。 妇人低低泣了一声道:“老爷恕罪。” 她站定了身子,而后跪在王屠户的面前。 “请老爷,赐罚。” 王屠户一脚踹在她心口。 妇人这次躺在地上半晌没能起来。 第四十四章 打 “老爷,这还不下去吗?” 小流看得心里抓痒。 “再等等。” 叶沅开口之前周解道:“还有三人没出现。” 话音刚落,一个头发灰白半掺的妇人跑出来将昏迷的妇人半抱扶在怀中,她小心的探了探妇人的鼻息。 “你这老货!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是让你在祖宗牌位前跪着吗?没有我的命运,你竟然还敢起来?你找死吗?” 王屠户说着上前一脚踹向妇人。 那妇人应该是他的结发妻子。 王屠户的脚没能踹下去。 正堂屋里跑出来两个妇人两个孩子。 她们两人拉住屠户,两人将妇人护在怀中。 “爹爹,不要再打母亲了,她受不住了。” “爹爹,她还在发高热,这一脚下去会死人的!” 两个小女孩苦苦哀求。 王屠户抬手便将两人甩开道:“滚开!丧气玩意儿!” 满院子此起彼伏的哭声。 “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赚钱,养你们有什么用?一个个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他说着看向女儿道:“全都是这些丧气玩意儿!” “该死的周解,竟然敢骗我!亏我还满心欢喜的以为我能得个儿子!天杀的混账东西!下次被我碰到,我必定要扒了他的皮!” 王屠户说着还不解气,随手抄起地上的洗衣棒便朝一个女孩儿的头敲去! 这一棒槌若是落下,那女孩儿必定会没了性命! 一颗红枣,一枚铜钱,同时打向王屠户的手背。 王屠户肥厚的手掌霎时被打穿透。 血雾飞洒在虚空中,似凉凉的雨丝落在女孩白净细腻的脸上。 “啊!” 王屠户迟钝的痛感来临之际发出了一声撕裂黑夜的惨叫。 “快过来,孩子们。” 王屠户正妻让两个女孩儿去她那边。 被踹晕的妇人也被掐人中醒来了。 她们眼神惊恐的看着面前的场景,但眼神中却又隐含着兴奋与快意。 “是谁?是谁伤我?” 王屠户厉声大叫。 叶沅顾寒衣轻盈落在院落中。 “县令,叶则。” 叶沅冷笑,“王屠户,肆意伤人,随本县回衙门。” “我犯了何事?你凭什么将我带走?” 王屠户捏着手腕忍痛道:“不过是打自己的婆娘,您即便是县老爷,也无权管我!” “我不管从前的县官是如何管夫妻之间事的,我也不管你是如何认为的,但在我这里!” 叶沅冷笑,“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打欺凌妻女!” “顾寒衣,被他带走!” “我不服!我不……” 顾寒衣手指一点,屠户直接变成了哑巴。 他长大嘴巴,手指指着自己咽喉,满眼惊恐。 此时他似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妻妾。 从前高高在上,凌驾于她们之上的人,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她们。 她们齐齐别过头,眼角一滴晶莹滑落在地,恍若坠落的星子。 “你们若是愿意,也可以随我回衙门,本官今晚为你们漏夜升堂,审理此案。” “可是老爷。” 妇人眼神空洞,似不敢相信自己能获救。 “老爷……他是我们的夫,夫为妻纲,大人真的能就我们出苦海?” “是啊。” “爹爹,经常打母亲和姨娘们,老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叶沅道:“我也不会让自己今夜白走。” 王屠户捏着手,鲜血还是滴滴答答的流。 叶沅横了他一眼。 王屠户立刻忍痛撕下一块布料,将受伤的地方缠上。 他不敢不走,因为叶沅手里拿着一块铜板一上一下的抛着。 顾寒衣手里拿着一颗枣子一上一下的抛着。 如果他不想手上再破几个洞话,他只能认命的往前走。 女眷在后面缓缓跟上。 叶沅打算先回衙门吓一吓王屠户,这样好省点儿时间出来晚上多睡会儿觉。 “周解,小流,你们俩带着她们慢慢走,我与顾寒衣先回衙门。” 小流下意识应声。 他是衙门捕快,听号令是应该的。 但是周解疑惑的看着顾寒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老爷似乎将他和顾寒衣用着挺顺手的。 他幽幽的响起叶沅说得,给他申请官媒的事。 这样一来,他是不是就属于是她的下属? 以后她使起他来,是不是更理直气壮了? 周解深吸一口气,这位红妆县令,确实很聪明。 王屠户已经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他现在帮帮忙把他送入牢房,也是在为自己解决麻烦。 周解安慰好自己。 抬眼却看到顾寒衣直直的朝他走来。 “我陪着恩人,保护恩人。” 小流看了看王屠户血呼呼的手,再看看叶沅。 最终在叶沅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下,走到了叶沅的身后。 “老爷,小的来押送他。” 姿态放得很低,这也证明了,小流看得清楚事向。 叶沅和小流带着王屠户到衙门,叶沅解开了顾寒衣点的哑穴。 王屠户张口便是一句:“冤枉啊,老爷。” 施暴者还有脸喊冤? 叶沅惊堂木一拍道:“但凡是犯了罪被抓到这里来的人,都会喊冤。如果真全部是冤枉的,这个地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屠户,你给我从实招来!” “打妻妾儿女,并不是罪!老爷,我不服!” 叶沅冷哼,“不服?小流,那就打到他服为止!” 既然这么喜欢打人,不让他尝尝被打的滋味儿怎么行? 王屠户被小流用棍子打得趴在地上。 结结实实的几棍子下去,王屠户咬得嘴里都出了血。 “大人,您这是滥用私刑。没有律法说不能打她们啊……” “我花了那么多钱,把她们买回家,就是想要她们能帮我生个儿子。没想到,她们竟然如此不中用……” “我只是想要个儿子啊,老爷!” “想要儿子?” 叶沅更是气得脑子发疼,“你这般瞧不起女人,你难道不是女人生的?” “女子在世人的眼中被轻贱,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叶沅指着王屠户吩咐小流道:“给我打!打到他认错为止!” 小流哼哧哼哧的又打了十来板子。 衙门的棍棒比较重实,王屠户被打得眼泪直流。 最后受不住了终于喊出那一句:“小的知错了,老爷!” 小流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最后又打了他三棍子才放下板子同叶沅道:“回老爷,他说他知错了!” 第四十五章 结案 叶沅点头。 如叶沅所料,顾寒衣周解带着人到衙门的时候,王屠户已经对打人的事供认不讳了。 画押之后王屠户满怀希冀看向叶沅道:“大人,本朝确实没有律法……” “那是之前。” 叶沅整理案情卷道:“别的地方,我暂且管不了,但是这里,溪山县,我要管。” 她起身看向王屠户:“在我的治下,我不许有虐打女人的事存在。” “另外,”叶沅看向王屠户正妻道:“你可愿与他和离?若是你想和离,本官可以给你做主,叫他与和离,自此你便是自由身。” 妇人和三个妾室对视后,犹豫半晌后道:“大人,民妇……不知。” “怎么了?” 叶沅不解,“他日日苛待你,你为何还不愿与他和离?” “民妇……” 妇人闭眼竟是哭了出来,“民妇在王家,尚有栖身之处,若离了王家,娘家归不得,便要流落街头了!” “大人,民妇也是被爹娘卖的。” “大人,民妇无处可去啊!” “大人,民妇虽恨,但却没办法,只能忍……” 四人的无奈落在王屠户的眼中便是生机。 他赶紧忍痛磕头道:“大人,她们全部都仰着草民活着,若是大人杀了草民,她们全活不下去了!大人,放了草民吧。” 王屠户眼中暗藏的得意侥幸落在叶沅的眼中便是尖刺。 她既管了,就不会半途而废! “你们放心,本官保你们有栖身之处,有活命之法。” 叶沅温和询问,“你们只需要说想不想再与王屠户和离便是,本官保证,你们绝无后顾之忧。” “大姐……” 有个妾室心动了。 四人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后,王屠户的妻子磕了个头,正色道:“禀老爷,民妇和三位妹妹都想离了王屠户,求大人为民妇们做主!” “好!” 叶沅惊堂木一拍,笑意漫漫似春风吹拂过柳梢,眼角眉梢皆是喜色。 “周解,你写一份和离书……” “她可与我和离,可她们三个可是我花钱买回来的!大人,她们三个是由卖身契的妾室!如何能和离?” 叶沅嗤笑,“没听见本官只吩咐写一份和离书吗?你说有卖身契,只管将卖身契拿出来便是,我自会帮她们赎身。” “谢大人!” 三个妾室齐声道。 王屠户颓败的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他不明白,他只是似往常一般打她们,为什么会被县令看到。 哪家的男人不打女人?为什么老爷非要查他? 女人女孩儿们喜极而泣。 叶沅对王屠户道:“为人夫,为人父,需温柔体贴,慈爱和蔼。你没有一桩事做到了,王屠户,你如今妻离妾散,是你咎由自取。你的两个女儿,我也给你买下,自此她们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稍顿,她正色道:“若是今后被我知晓你纠缠于他们,我定不饶你们!” “大人,不敢不敢……” 王屠户立刻忍痛磕头。 所有文书字据都过完了,王屠户一瘸一拐的离开衙门。 四个妇人拉着女孩儿再次向叶沅磕头谢拜谢。 厨房老零头在做明日的早膳。 他蒸了满满一屉的芽菜肉包子。 叶沅让他将包子端过来,四个妇人两个女孩儿饿得直吃了近二十个包子。 “就这样,王屠户还觉得自己庇护了她们,觉得她们离了他就会被饿死,真是可笑。” “老爷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叶沅闻言转向周解道:“你自小在溪山县长大,了解这里的一切,依你之见,她们如何安置最为妥当?” “原来老爷还没想好。” 周解不由发笑,“老爷既还没想好,又如何敢夸下海口帮她们?” 叶沅轻哼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是此地没适合她们做的营生,我便是养她们几年也没什么。” “是是是。” 周解道:“老爷财大气粗。不过嘛,小的还是有个赚钱的营生是她们能做的。” “什么?” “南街的酿酒坊最近开了个小酒楼,掌柜年事已高,家中只有一个十五岁的独女,亲戚们虎视眈眈的等着吃绝户。” 周解语气厌恶道:“现在一个个眼巴巴的日夜守在门口,等着以帮忙打理小酒楼的名义一点点将其蚕食鲸吞。” “她们一共有四人,小女孩姑且不算。如果她们去了,人手正好够。无非也是做一些扫撒,做吃食,洗刷的活计。” 稍顿,周解接着说,“我与那掌柜是忘年交,若是她们愿意去,我去说一声掌柜必会同意。” “如此甚好。” 叶沅喜道:“让她们自食其力,今后便能明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也能叫她们知道,自己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她喜得踱了几步之后道:“你尽快去问问,我让她们姑且现住在衙门里。” “好。” 周解说着打了个哈欠道:“都快子时了,老爷我与寒衣先回去了。” 周解一提顾寒衣,顾寒衣便来到他的身边最后随他离开。 叶沅今日办成一桩善事,心情愉悦。 老零头两只手都拿着包子,一边囫囵吃着,一边问叶沅:“老爷,吃包子吗?小的还做了酸菜拉肉包。” 叶沅颔首道:“来俩。” 吃饱喝足,叶沅将自己房里置办的两床锦被都给了她们。 今晚将就将就,明日再买。 反正去了酒楼,也是需要这些东西的。 叶沅暂且把百花村的事情抛开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周解来得很早。 他和顾寒衣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酱猪蹄。 周解把主题啃得直响,顾寒衣拿着猪蹄不知道是有些无措还是觉得无从下口。 “酒楼掌柜的拿手下酒菜。” 周解一见叶沅便开口道:“老爷尝一尝吗?” 叶沅便知道周解把事办成了。 将几人交给周解带去酒楼,叶沅又回到了书房苦思她的公务。 她细细回忆了百花村案的细节,十分懊悔自己没再回道观中细查。 梵净天盘踞在道观中那么久,或许会留下一些线索。 可惜后来被一把大火给烧了。 那蓝色蝴蝶没能抓一只十分可惜。 梵净天的幻术与周解的幻术不同。 周解是依靠自己能力,而此次百花村的梵净天则依靠外物——蝴蝶。 若是蝴蝶在,还能作为证据之一。 可惜,竟一只也没能留下。 幽静的书房中,叶老爷幽幽长叹。 第四十六章 幻蝶的秘密 与此同时。 一方幽静的四合庭院中。 夏夜的凉风静静的吹拂过树梢,带来一阵清凉。 一道人影走出来,走到一间房外。 房中满头银丝的老人正在安睡,呼吸均匀绵长,显然已经熟睡了。 周解蹑手蹑脚走过去,将雕花大木窗给关上,再放轻脚步离开。 正要关门的时候,安静的房间中发出来一声淡淡的呼唤。 “旭庭……” “然然……” “你们在哪儿啊……” 周解的脚步一顿。 睡梦中的奶奶眼角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花。 周解的心中微微一震。 “爹,娘……我一定会找到你们,带你们回来见奶奶。” 周解将门关上,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门窗全部关上之后吹灭了屋中的烛光。 而后将一个半大的木箱子打开,从里面飞出了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 蝴蝶轻盈的扇动翅膀,在行动之间有细微的蓝色粉末落下。 “粉末不如之前多了。” 周解敏锐注意到这一点。 “或许和蝴蝶的生命有关……性命有关。” 周解摸着下巴沉思。 幻蝶围绕着他转圈,而后周解伸出手指头,蝴蝶便亲昵的停留在他指尖。 “你们身上的粉末可以使人陷入环境,配合杀阵可以作为杀局。但是你们的性命很短,所以,他们需要大肆的培育新的幻蝶。” 周解回忆梵净天圣女等人对《灵宝手札》的渴求。 还有黑袍人说的,他会《灵宝手札》上的幻术。 是不是说…… 幻蝶也许是出自《灵宝手札》。 可《灵宝手札》不就是在他的手上吗?为什么他这么多年没看到幻蝶的记载? 周解回忆《灵宝手札》的内容。 想了想转身从床下的暗格中把《灵宝手札》拿出来。 “《灵宝手札》中有几页是空白。” 周解原本怀疑是誊抄有误,如今看来空白书页中暗藏乾坤。 摸到火折子,周解点亮蜡烛。 将《灵宝手札》翻到空白那几页之后周解周解将其对着烛光看。 不过是寻常的书页,并无什么特别。 周解以手捻书页,发现这几页书页比其他书页的纸张要厚一些。 曾有西域商人带来无字天书,宣扬无字天书中暗藏长生之法,一时引得权贵趋之若鹜,商人倾尽家财购买。 后长安一王侯买得无字天书之后将其交给报国寺高僧,希望借助高僧之力破解无字天书。 可惜最后被打扫高僧禅房的小沙弥道破玄机。 小沙弥说,无字天书不过是江湖骗术。 将无字天书书页置于火上,或是放入水中,抑或是用特质的药草熏染之后上面的字便会显现。 周解摩挲着手中的书页。 火烧,水浸,草药熏染都有可能损毁书籍。 可《灵宝手札》上可能有关于幻蝶的记载。 梵净天以女子躯体为土壤孵化幻蝶,谋害无辜女子性命。 究竟是《灵宝手札》记载,还是他们自己摸索的旁门左道? 周解看向木箱,里面还有叶沅吐出来的白色虫卵。 若是掌握培育的方式,再将这些虫卵培育出来,那他就能拥有幻蝶。 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若有幻蝶相助,再碰上梵净天与之对战时,幻术的威力能大大增强不说,或许还能以一敌二。 那么就不会再出现道观的狼狈之态了。 心念已定,周解不再迟疑。 他先用了水浸的办法,将一点点纸张浸泡在水中,静静等了一会儿之后书页没有发生变化。 水浸不对。 他移来烛火,将纸张放在烛火之上。 纸张娇贵,他不敢距烛火太近,只能一点一点的细细烤干。 过了大约一刻钟,书页都烤干了。 字迹还是没显现。 “还是不对。” 那草药熏染中所需要的草药又是什么? 去药铺问? 大夫只能给人把脉问诊,书又管不了。 周解叹了口气。 看来,《灵宝手札》上的秘密一时无法破解。 但,虫卵能等他这么久吗? 幻蝶飞了一会儿似乎累了,落在了周解的肩头。 周解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急忙伸出手指拨弄幻蝶,但往日对他十分亲昵的幻蝶,却半分没有动弹。 幻蝶死了。 没时间了。 这些年来,他本就是孤身一人。 如今来了助力,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机不可失! 周解将的幻蝶的尸体放入木箱中,关上门离家。 过了半个时辰,周解扛回来了一大包的药材。 他将药材细细碾磨成粉末,再分门别类的用火点燃,再将书页防在烟上熏染。 一夜的时间对于曾经的周解来说很漫长,但这一晚却过得很快,宛若流星瞬间划过天际便至白昼。 奶奶来敲了两次门,都是叫他吃早膳。 第三次周解开了门,接过了奶奶送来的酸菜疙瘩汤。 将疙瘩汤端进去放在桌上,周解看着被他熏染得颜色都变了的书页无助叹气。 “快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解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你怎么光是答应不吃啊?” 奶奶急了,“你老是这样,老是这样?我跟你说话,你总是不听!” “旭庭,快吃啊!” 奶奶这么说之后,周解立刻端起疙瘩汤吃。 “好吃。” 周解道:“味道很好。” 周解说着端起碗示意,这时筷子上的一滴汤汁儿落在了桌上的书页上。 已经被烤得发黄的书卷上字迹逐渐浮现。 墨色的字迹宛若娇羞的少女,字迹渐现。 “汤……” 周解皱眉道:“不对,是盐……” 周解筷子在碗中一搅。 熬了一整夜眼睛已经发红。 狂喜涌上眉睫。 周解按耐住激动的情绪,等奶奶慢慢离开之后再迅速跑去厨房将盐罐拿来。 用开水化开之后,周解将纸张铺在水中。 这下,隐匿的字迹完全显露出来。 《幻蝶篇》 “果然《灵宝手札》中有关于幻蝶的记载。” 周解狂喜,一目十行的看着关于幻蝶的记载。 原来用女子至阴的躯体培育幻蝶可缩短幻蝶生长的时间,但还有不伤天和的办法。 以饲主的鲜血喂养,此举可以喂养幻蝶,但数量增长缓慢,且有损饲主。 梵净天的人知道《灵宝手札》中有关于幻蝶的记载,也知道办法,因此他一使出《灵宝手札》中的幻术,梵净天的人便瞬间认出来了。 “饲主鲜血……” 周解毫不犹豫划破手腕,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将虫卵染红。 第四十七章 割肉引凤凰 等到鲜血浸染透,虫卵整个泡在了周解的鲜血中。 莹润洁白的虫卵,现在呈现晶莹的血玉色。 日光下,虫卵里面出现了蠕动小小虫子,血色逐渐融入虫子的身体,像是一条线将虫子的身体的经络全部展现在周解的眼中。 “幻蝶生长缓慢,虫卵只有这些,需得小心喂养。” 周解将伤口包扎好了之后打开门。 顾寒衣站在他的院子中,一动不动的看着周解。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解不解问。 “你屋子里有血腥气,怕你出事。” 周解现在对顾寒衣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 “你武功高强,对血腥味很敏感……” 他的目光停留在顾寒衣的身上,思索过后最终还是没开口。 “寒衣,我带你出门逛逛吧。” 周解道:“你以后也要住在溪山县,熟悉熟悉溪山县。” 周解带着顾寒衣将周围逛了一圈之后买了菜回家做了午膳。 三人一起痛痛快快吃了午饭。 相比之下,另一边衙门叶沅就不大吃得下饭了。 叶知州微服而来。 叶沅是不认识的。 老零头一眼便认出了叶知州。 “一别数年,大人老了许多。” 叶知州笑了一声道:“是人就会老,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长生不老呢?” “正好快吃午膳了,大人一起吃点儿?” “多年没吃你的手艺,还有几分想念。” 叶知州笑着跨入了衙门。 于是叶沅便在饭桌上见到了一位中年美男子。 美男子大约是常年蹙眉,因此眉心有一道很明显的褶痕。 他虽已上了年纪,但依旧斯文俊雅。 “你便是叶县令?” “我是,请问您是……” 叶知州笑了笑道:“军饷案,你交给了我可是给了我好大一个麻烦。” “您是叶知州?” 叶沅满目惊讶。 “正是。” 叶知州道:“来之前未曾告知叶大人,还请叶大人勿怪老夫唐突。” “怎会?” 叶沅道:“知州大人亲临,荣幸之至。” 叶沅第一次接待知州,当下有些手足无措。 “叶大人不必慌张。” 叶知州笑道:“今日是微服而来,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老零头的饭菜做得一如既往的好。” 叶知州深吸一口气道:“如此美味佳肴,若是辜负了,可是大罪过。叶大人,我们先动筷吧。” 叶沅喜欢吃,但是这顿饭吃得她心中忐忑不安。 叶知州啊! 多大的官儿啊! 他亲自来她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小县衙做什么? 多半是与军饷案有关。 百花村的案子尚未想好怎么同叶知州说,如今倒好,叶知州先上门了。 等叶知州吃完饭,先同叶知州说一说百花村的案情。 梵净天盘踞之地必然不止溪山县一处。 兴许,叶知州有点儿线索? 叶沅慢悠悠吃着,目光一直落在叶知州身上。 叶知州一放下筷子,叶沅便道:“大人,下官有一事要禀。” “老夫看你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早就想说了?” 叶沅不好意思一笑道:“大人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说吧,有什么想说的。” 叶知州在叶沅期待的目光下,放下了筷子。 “大人,上次我禀给您的遇仙楼挖出军饷一案,有梵净天教众参与其中。下官在巡视周边城镇时,在百花村遇见了诡异的纸人娶亲。在下官冒死探查之下,下官查清了纸人娶亲乃是梵净天为培育……蝴蝶,谋害无辜少女性命。” “蝴蝶?” 叶知州蹙眉。 “对,蝴蝶。”叶沅凝重道:“那蝴蝶可以使人致幻,使得梵净天的幻术威力倍增,可在幻境中轻易取人性命。” 叶知州思忖,“你是不是打算将此事禀给我?” “正是。” 叶沅正色道:“大人您刚正不阿之名,名传天下。下官想着上一个案子与梵净天有关都给了您,这个案子便也想禀给您。” 稍顿,叶沅道:“您与那位是挚友,军饷一案您必不会推脱。但百花村一案与的遇仙楼案关系甚密,故此属下斗胆想要请大人,将两案并查。” 老零头听到叶沅和叶知州谈正事儿,悄悄将自己碗里装满东西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成精似的黑豹也跟着老零头离开。 “你有难题抛给老夫,殊不知,老夫来也是给你带难题的。” 叶知州凝重道:“叶沅,你虽然未在信中说明什么,但你能将关乎纪然的军饷案交给老夫,说明在你的心里觉得纪然是被冤枉的,将案子交给老夫,信任老夫对他的情谊,这也是老夫今日来找你的缘由。” “大人,可是军饷案有变故?” “你可知最近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下官不知。” 叶沅老实道:“自从来了溪山县,下官连家书也未曾向家中寄过,家人也未曾给属下来过信件,更无友人自长安来。还请大人告知。” “皇上皇后得了诡异病症,太医们束手无策时,有一名唤留仙上人的道人,凌空而来。说他能召来凤凰治陛下和皇后之病。但需要人的血肉为引,最好是二位至亲。” “人的血肉为引?召来凤凰治病?” 叶沅思蹙眉,“此事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梵净天的行事手段?” “老夫也是这般怀疑的。” “那凤凰可召来了?” 叶知州嗤笑,“那日可不得了了,四皇子李素节可出尽风头了!” “皇后与陛下至亲之人,不应该是太子吗?” 叶沅思索,“难道那日引来了凤凰,而割肉引凤的人是四皇子?” “正是。” 叶知州叹气,“那日不知为何太子未能前来,眼看着吉时已至。四皇子便用金刀割下血肉,留仙上人再以四皇子的血肉引来了凤凰,当众以金刀剖开凤凰血肉,挖出凤凰之心当即给陛下皇后入药,不过半刻钟,陛下与皇后便病情减轻,已是大好之状!” “四皇子为陛下皇后割肉引凤治病,纯孝之名现怕已是传遍天下。” “正是如此。” 叶知州道:“因引凤入药一事,太子背上不孝之名,被言官上奏弹劾。四皇子声势日大。留仙上人入住摘星楼,听陛下的意思,有意将其封为国师。” “留仙上人的身份可有人查过?” 叶沅担忧道:“若他暗藏祸心,岂不是会祸乱朝纲?” 第四十八章 决断 叶沅满目凝重,“以我看,此次他提出以至亲血肉引来凤凰剖心入药,都极像是对付太子的局!” 叶沅心砰砰直跳。 “太子宽厚仁善之名满朝皆知,如今却被四皇子以孝道绞杀,今后他的处境只怕……” “你所查到的军饷一案,实则便是太子负责押送,为了此案,太子还被问责。” “那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远离朝堂数年,如今朝中势力多被四皇子等人把持,皇后本就掌断朝纲,老夫之手难以插入。” “因此,老夫想要请叶大人相助,共查军饷一案。” “军饷失窃,是阴兵夺宝。如今四皇子得宠,是召来凤凰,如此玄妙之事都发生在关键的节点。很难不令人怀疑,这其中是针对太子,乃至我们大唐王朝的阴谋!” 叶沅手脚发麻。 她从前一心只想当捕快,最好成为纪然那样的天下第一大神捕。 陈奸除恶,平不白之冤。 但叶知州所言,要让她卷入太子和四皇子的争斗中。 她记得父亲说过,武皇后野心极大,不会仅仅满足于珠帘之后。 陛下的朱笔早已是武皇后所掌,若有一日,李唐无人时,必是武皇后执掌天下。 并且是从帘幕之后走向帘幕之前。 那时候,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此案干系重大,若是参与其中必会卷入党权纷争,当年纪然,便是在此处遭殃。” 叶知州起身道:“老夫还是数年前路过过溪山县,如今既然来了,便想故地重游一番。” 他看向叶沅,目光温和:“不着急,你好好想想。即便是拒绝老夫也没什么,不过是老夫多费一番周折罢了,不妨事。” 说完似乎怕叶沅心生愧疚,他又道:“你还年轻,朝堂中也确实该留下清流的火种,老夫不会怪你。” 完蛋。 叶沅脑海中只飘荡着这句话。 若是叶知州没有真心实意为她考量的说出这番话,那么她拒绝的时候或许还不会心存愧疚。 可如今,她却是连开口都做不到了。 叶知州已经走远了。 老零头也吃完饭,他甚至连碗都没送过来,直接将大海碗放在了栏杆之上便跟着叶知州离开了。 黑虎摇着尾巴一晃一晃的跟在后面。 叶沅将碗筷收拾端去厨房。 在县衙晃荡了半晌,不知不觉她走到了那一架蔷薇下。 月季蔷薇花开到了颓势,满地的花瓣。 微分一吹,花瓣被吹得拂动,似美人的裙摆低拂而过。 叶沅定定的站了半晌,而后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疯道士师傅说的,以身为棋,看似是棋子被执棋人操纵,谁能知晓棋子也许也已生了灵智,是自愿入局的。 天下大势,她无法左右。 没有本事,也无野心。 但是为天下太平安定,尽自己一份力。 是身为臣子,大唐百姓,应尽之责。 她虽是女子之身,也应有此志。 叶沅做好决断,回书房写好了百花村的折子。 这次,折子送往大理寺。 梵净天的事,也该上报长安。 至于留仙上人是不是梵净天的人,还需要探查。 她现在无法回京,但至少,要让安坐京师的人知道邪教梵净天的存在。 写完这个折子之后,她又细细梳理一遍军饷案。 静思半晌后,叶沅再将军饷案仔细写了,着重写了梵净天和失窃军饷,并说了自己怀疑是当年阴兵截道的军饷,请大理寺诸位理事,彻查。 叶沅将这两份写完后放入怀中。 在溪山县呆的这段日子,叶沅知道哪家驿站的信使送信最快。 心中做好决定,叶沅脚步轻快到了驿站,信使当即便出发。 按理说,她所写的案情应该向上呈送,但她怕惊动了某些人。 说不定这些东西都送不到大理寺便被毁去。 而她也性命堪忧。 找驿站的信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大理寺。 这是现在叶沅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现在,还需要去办一件事。” 叶沅脚步轻快走向了热闹繁华的街市。 出乎意料的。 今晚叶沅在闹市没有看到周解摆摊做生意。 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但却似少了点儿意思。 叶沅寻着记忆去了周解的家。 顾寒衣提着几包东西扶着周奶奶出门。 叶沅见状快步走过去向周奶奶问好,随后问顾寒衣道:“周解呢?” “在里面。” 叶沅“哦”了一声道:“我进去看看。” “他有事,你在门口等着,不要去打扰他。” 叶沅:“……” 顾寒衣神色严肃。 叶沅微笑着点头道:“好,我不敲门,就在门口等他。” 周奶奶眯着眼睛看着叶沅忽然一拍头道:“王员外,你的续弦我还没给你找到,真是不好意思,我儿媳刚生了个大胖孙子。” 周奶奶幸福的抱怨道:“现在甜甜忙得脚不沾地的,没顾得上。好在您没有怪罪,我一定尽快给您把夫人找到。” 叶沅抿唇微笑道:“没事,我不着急,您慢慢找。” “你人真好啊,我一定给您找个好的。” 叶沅嗯嗯点头。 将周奶奶哄好,再目送她和顾寒衣离开,叶沅才跨入周家大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 叶沅在院中溜达了一下后进入了后院。 后院一共三间房,两间房屋窗户打开,一间房门紧闭。 一看便知道哪间是周解的。 叶沅今日来带着目的来的。 因此她打算按照顾寒衣所说,现在门口等一会儿。 风吹过树梢,院中似新种了一棵柿子树。 半人高的柿子树随着风轻轻摇曳。 微风吹拂,倒是十分惬意舒爽。 但是看天边浓浓的铅色云朵,想来是快下雨了。 自来了溪山县,还没下过雨。 也该下雨了。 叶沅想。 又等了大约一刻钟,周解还没有开门的意思。 叶沅有点坐不住了。 她故意脚步声放重了,还特意踩了一根地面上的枯枝。 “这样能惊扰你了吧?” 叶沅想。 屋内有点东西磕碰的声音,想必是周解在收拾什么东西。 “周解,你在吗?” 叶沅走到他房门口,抬手敲门的时候,门开了。 但周解一开门叶沅便惊得愣在原地。 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是她认识的周解吗? 印象中的周解俊秀,富有活力。 眼前的男人…… 于是叶沅真诚的发问:“请问,你屋子里是藏了吸人精气的妖精吗?” 第四十九章 拒绝 周解:“……” 虫蛹吸血的速度超出他的想象。 原本浸过它们的血不过一晚上便会被吸干。 如此下来,便是身体强壮如他也禁不住放血了。 “老爷找小的有何吩咐?” 叶沅上下再打量周解后道:“你需不需要去医馆?老爷带你去医馆。” “不用。” 周解道:“夜里没睡好罢了。” 叶沅道:“那你出来吧,我有事……” “就在这里说。” 周解坚持道:“我困得很,还想睡会儿。” 周解面色苍白,确实是很缺觉的样子。 “要不,等你好点儿了再说?” 叶沅自问素来是很能体贴下属的。 “老爷。” 周解无奈道:“你有这功夫,你都能说完事儿了。” “我想聘请你当我衙门的捕快!” 稍停,犹豫一下道:“师爷也可以,反正这位位置都空着,你想挑哪个挑哪个。” “不选。” 周解道:“我要在家中照顾奶奶,空怕要辜负老爷好意了。” “为什么?” 叶沅不解道:“你这个年纪了,应当立自己一番事业,而不是整日摆摊当小贩,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大想当媒婆。衙门的月钱虽然不是很高,但也足够你生活,而且出去也十分体面。” “周解,”叶沅道:“我想不出你拒绝的理由。” “我自由自在惯了,天高海阔凭鱼跃,任鸟飞。” 周解道:“实在办不来衙门的差事。”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了。” 叶沅有些失落离开。 周解将门关上便用背部靠着门板。 手腕上缠绕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濡湿透了,鲜血凝在尾巴尖儿上,滴落在地。 周解叹气。 难怪梵净天的人要用少女的身体培育幻蝶,用饲主培育幻蝶,真的会弄死自己。 “等会儿让顾寒衣去药铺抓一点补血的药回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死在这几个虫卵身上。 周解回到床上躺着,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昏昏沉沉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 这次是奶奶。 “周解,快起来吃晚膳了。” 这次名字叫对了。 不用装扮成爹或者是女装了。 周解出门之前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想让脸色看起来好点儿。 “奶奶,今晚吃什么……老爷?” 周解看着摆碗筷叶沅,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百花村救过我一命,我还未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叶老爷买了好多东西来,人参灵芝血参,红枣桂圆还买了好大一块肉……周解,你快来谢过老爷。” 周奶奶满脸喜色。 下一句就变成了,“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今后有福气能嫁给叶老爷。哎?叶老爷,你家中没有妻妾吧?” “有。” 叶沅为了切断周奶奶接下来的话头道:“我家中有一美妻,甚是善妒小气,不许我纳妾。” “那真是可惜了。” 周奶奶惋惜道:“昌明街石磨豆子坊掌柜的幺女,年方十六……” “奶奶,先吃饭。” 周解匆匆打断奶奶扶着她入座。 顾寒衣性子冷清,不善言辞一顿晚膳吃得十分沉默。 说话的人只有周解叶沅以及不跟他们在一条对话线上的周奶奶。 今日百日是大日头,晚上便是满天星斗。 周奶奶让顾寒衣将湃在井水里的大西瓜捞起来,切开了留叶沅在院子里吃。 竹编的藤椅,西瓜果子放在石桌上,抬头一条明亮的银河自头顶蜿蜒而过。 偶有一些虫鸣,这便是最是惬意的夏夜。 “老爷今日去而复返……” “实不相瞒,叶知州今日来了。” 叶沅叹气道:“他还带来一个噩耗。” “遇仙楼底下挖出的几十万两银子,他接不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那老爷打算怎么办?” “溪山县的案子自是我断,交给叶知州本就是推脱之举。”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 叶沅微恼道:“你笑话我?” “不敢。” 周解道:“老爷年轻,阅历不及叶知州,有叶知州在,即便是遇上什么难题他也能斡旋一二。为官之道,并非只有一腔热血,一身清正骨便可。亦要有自保之力,否则只不过是无脑之勇。” 他目光清亮看向叶沅,“老爷做得对,并无不妥,所以无需觉得不好意思。” 叶沅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如此明白老爷我的难处,老爷便告诉你一件有意思的事。” “老爷又有什么趣闻?” 周解十分给面子问。 “说起来兴许是与你一道的人。” 叶沅卖了关子。 但成功的将周解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长安有一个留仙上人,他以亲人之血肉召来了九天之上的神鸟凤凰,再以金刀剖开凤凰心脏入药治病。” 叶沅说着故意停下来看向周解,嘴角带笑:“这算不算是一桩奇闻?” “召凤凰,剖心取凤心入药?” 周解若有所思道:“此人幻……” 说着他突然改口道:“倒是有几分意思。” “你知道的,他并不是什么能人,也不没有通天法术。他只是一个幻术师,一个稍厉害一些的幻术师罢了。周解。”叶沅看向周解问道:“你这通身的幻术本事,是从何而来的?你的父母又是因何不在?” 原本轻松惬意的夏夜乘凉氛围,随着叶沅这句话问出口而瞬间如同镜子坠地,碎裂成渣。 周解想像从前一般嬉笑糊弄,但却发现自己连假笑也做不到。 “大人在疑我。” 周解眼神冷若寒潭,“大人怀疑我与梵净天有关系?” 确实有关系。 他的《灵宝手札》便是梵净天的至宝。 但他不能承认。 《灵宝手札》梵净天的人想要就一定会再来找他,他就不用大海捞针似的去找梵净天的人。 他一定能寻觅到爹娘的踪迹! 《灵宝手札》不能交,他的幻术秘密也不能说。 演戏,他最会了。 爹娘失踪之后有心怀不轨的人欺负他们祖孙,抢夺财物,日常欺压更是家常便饭。 奶奶那时候还是正常的,她除了声嘶力竭的大吼,拿着棍棒去打他们其他什么也做不到。 可他们又岂会怕的? 他装死,装恶霸,小小的身板将他们打怕了才保住这方家宅。 那时候周解便想,若是连家都守不住,爹娘回来了该去哪里找他? 家宅,他寸步不让。 第五十章 供职衙门 “周解?” 思绪飘远。 叶沅呼唤了几声周解才回神。 “大人说什么?” “我说。” 叶沅认真道:“我并未疑你,只是好奇你这满身的幻术师从何处。” 叶沅移开视线道:“简单的幻术是江湖术士的把戏,但是精妙的幻术,可以使一个人拜封国师,一旦被封国师便可左右朝局,若是心术不正的人,便会危至江山。” “可大人所说便是在疑我。” 周解开口,叶沅竟听出了几分委屈。 没听出来还好,听出来了便觉得怪怪的。 “不是怀疑你,你远在此处怎么可能跟长安的事有关?” 叶沅道:“我只是……” 叶沅顿了顿,思索道:“有求于你罢了。” 周解:“?” 有她这样求人的吗? 求人之前先吓一吓? 这是什么道理? “我此前并未接触过幻术,到如今知晓会幻术且……” 叶沅斟酌了一下继续道:“信任的会幻术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不找你找谁?” “我已经答应了叶知州查阴兵夺宝案,他们既擅长幻术,我便也需要一个会幻术的高手,否则我便陷入了被动。” “周解,”叶沅认真道:“我此举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凉风习习,叶沅和周解目光对上。 屋内,原本去装凉茶的顾寒衣被周奶奶拉住。 “怎么了?” 顾寒衣不解。 周奶奶看着院中的两人道:“别去打扰他们。” 顾寒衣:? 周奶奶:“旭庭和然然在说话,不能去打扰。” 顾寒衣明白了,周奶奶又犯病了。 他谨记着周解的叮嘱,在奶奶犯病的时候只要不关乎性命的事,都可以由着她。 于是他点头道:“是,不能去打扰,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周奶奶摇头,“我要在这里看着,旭庭害羞,我家然然性子倔,我怕他们说不明白。” 话音刚落周解便起身,不知道跟叶沅说了句什么后,叶沅起身离开。 周奶奶急了,追着叶沅直喊然然,然然。 周解无奈拦住奶奶提醒道:“奶奶,那是个男人,不是我娘。” 顾寒衣和周解一起哄周奶奶回去吃果子。 叶沅满心忧愁的在街上游荡,居然意外碰见了老零头和叶知州。 两个老头儿戴着一条大黑狗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叶沅避开了两人。 没事,周解即便是不来,她也要查清楚案子。 她叶沅可不是没了谁就不行的。 左右百花村的救命之恩,她已经表达了感谢了。 她也不欠周解了。 稍晚一些叶知州回府了。 叶沅告诉了叶知州她的选择。 叶知州欣慰一笑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多谢大人夸赞,下官愧不敢当。” “万事小心,如需相助只管告诉老夫,老夫必定会鼎力相助。” 叶沅颔首。 叶沅最近好几日都不想见周解,但第二日官媒的事便出了结果。 周解被任命为溪山县新的官媒了,月钱还挺高。 叶沅让小流跑腿将人命状给周解送去。 周解按着规矩要来衙门按文书手印。 于是昨天有点不大愉快的两人便在衙门碰面了。 叶沅没有刁难周解,写好文书让他签字个按上手印便让他走了。 但是跟他一起来的顾寒衣被叶沅叫住了。 “顾寒衣。” 叶沅道:“你在溪山县属于外乡人,你现在虽失忆,暂住在周解家中,但总要找点儿活计干。” 说到此处,周解心中警铃大作。 正要开口被叶沅一记眼刀给瞪了回去。 叶沅微笑,年纪轻轻的却有着不该有的慈爱目光道:“衙门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武艺高强,便入衙门当个带刀捕快吧,这样既能保护溪山县百姓安全,也能护着你的救命恩人周解,你看如何?” 一点也不好。 周解想让顾寒衣拒绝。 熟料往日对什么都没兴趣的顾寒衣开口问道:“月钱多吗?” “多。” 叶沅道:“放心,如你这般武功高强的能人,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的。” “好,我来。” 顾寒衣答应得痛快。 “你来衙门做什么?” 周解眼前一黑,这个人,他怀疑他的身份是杀手之流见不得光的。 他怎么就敢来衙门? 兄弟,失忆之后就不顾性命了? “周解,我不能在你家白吃白喝。而且,在衙门供职,在街坊邻居的眼里,是很光荣的事,以后她们也不敢再看轻你和奶奶了。” 顾寒衣说得绝对是真心话。 周解的小心脏被愧疚裹卷,卷成了春卷儿。 他都想把从顾寒衣身上拿走的金饼还给他了。 但理智还是战胜了愧疚。 他抬手拍了拍顾寒衣的肩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兄弟。” “周解,你如今是溪山县的官煤,溪山县适龄男女的婚事你需得上心,每个月需要来一次衙门向本官禀明促成了几对儿婚事。” 周解叹气,恭敬行礼道:“谨遵大人之命。” 周解时隔多年,接过母亲得衣钵成为了官媒。 官媒…… 周解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觉得十分亲切,似乎距离母亲近了几分。 叶知州第二日便走了。 叶沅带着元成宁福小流三人回了一趟百花村。 新娘的木雕已经被焚毁,百姓们无一幸免。 叶沅带着人给他们收殓了尸骨,将这笔罪责算在了梵净天的头上。 “百花村原本是个灵秀的好地方,没想到竟出了这种全村被屠之事。” 元成感慨。 “也许过几年这个地方又会有人居住了。” 那时候不会有贪财的村长,觊觎少女的邪教梵净天。 但后者,需要她从现在开始努力。 顾寒衣的武功好,一天之内抓了七个小毛贼,处理了八场打架斗殴,还顺带破了一个失窃的案子。 叶沅幸福的坐在椅上看着顾寒衣。 她以前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早知道顾寒衣这么厉害,顾寒衣第一天来衙门,她就该让他当捕快。 白白让她累了这么久,可恶! 顾寒衣来衙门的目的一是为了名声,二是为了钱。 叶沅的奖励也给得很合他心意。 奖励了银子。 顾寒衣拿过银子妥帖的放入怀中。 叶沅没忍住好奇问他,“为何这么爱钱?” “周解,周奶奶需要花钱。还有,周解病了。” 顾寒衣道:“他需要吃点儿好的补补身子。” 第五十一章 老爷,您的喉结 “他病了?” 叶沅惊讶道:“前些日子看着不是还好好的?” 顾寒衣回答不上来了。 周解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屋子里血腥味儿很重,很明显是在瞒着他们干什么。 他不能说。 “是病了,大概是感染风寒了吧。” 顾寒衣昧着良心撒了个谎。 “病了啊……” 叶沅想了想道:“我最近公务繁忙不大有空去看他。” 叶沅从荷包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道:“这些钱足够买几斤肉了,你帮我买点儿去看看他表表心意。” 顾寒衣谢了叶沅,而后真心实意夸了一句:“谢大人,大人宽厚。” 顾寒衣的目光凝在叶沅身上,把叶沅看得心里直发毛。 “大人。” 顾寒衣认真道:“您今日装扮得不像。” “什么意思?” 叶沅心弦紧绷。 “你的喉结……有些许松动,快掉了。” 叶沅:“……” 她做事素来仔细。 怎么会喉结松动? 叶沅不相信。 顾寒衣是诈她的? 叶沅强忍内心的慌乱道:“你在胡说什么?喉结长在本官的身上怎么会掉?” 顾寒衣闻言摇头,轻轻叹了一声。 依照叶沅看顾寒衣,对顾寒衣的了解来说。 顾寒衣应该是不大说谎的。 也就是说。 他在诈她。 没想到这个人,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实则是个奸诈的。 叶沅现在甚至有点儿怀疑,这个人究竟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了。 以后对顾寒衣得警惕些。 需知道,古今中外多少大人物就是败在小人物身上。 她叶沅身上挂着家里几口人命呢! 她是绝对不可能出纰漏的! 但随后发生的事大大打了叶沅的脸。 她的假喉结,“吧嗒”一声落在了书案上。 耳边是顾寒衣“扑哧”的笑声。 原来刚才顾寒衣说的是真的。 她的假喉结真的掉了。 叶沅脸瞬间变得惨白。 再抬头看向顾寒衣时,眼中杀意凌人。 此人不可留。 她并非滥杀无辜的人,但家人的性命,更重要。 所以,哪怕…… “老爷放心,如果属下想拆穿老爷的身份,属下就不会告诉老爷了。” 顾寒衣素日板正的脸上浮现笑意。 “且,老爷可能打不过属下。” “我如何信你?顾寒衣。” 叶沅并没有因为顾寒衣短短这几句话放松警惕。 “我是女扮男装来此,但我有苦衷,顾寒衣,我不可能将我的身家性命放你的唇舌之间。” “老爷不信我?” 叶沅点头,“我无法信你。” “那没办法了,老爷现在只有信属下这一个选择。” 顾寒衣道:“属下现在记忆全无,又是衙门的捕快,受老爷管辖,老爷要属下的性命轻而易举。” “况且,”顾寒衣认真道:“方才属下是真想提醒老爷,衙门里还有老零头在,老爷不怕被他知道?” 叶沅心乱如麻。 确实,她自己是没发现粘贴的喉结已经掉了。 顾寒衣离开后她肯定是要走出去,一走出去肯定就会被老零头发现。 但…… “老爷的真实身份,属下早就知道了。” 顾寒衣再次语破惊天。 叶沅:“……” “女子的身形和男子大不相同,甚至是气息,我可以听出来。所以,老爷的身份属下早就知道了,若要揭发老爷,不会等到今日,也不会提醒老爷。” “如此,老爷能信属下了吗?” 叶沅深吸一口气。 在百花村她就担心自己身份被周解和小流知晓。 现在倒好,身份露成了个筛子了。 顾寒衣抱拳作揖,退下。 留下个手握成拳,微微发抖的叶沅。 疏忽了。 大意了。 以后对顾寒衣,要加倍小心! 叶沅拿了两块临走之前娘给她准备的阿胶去了周解家。 开门的是顾寒衣。 “老爷。” 顾寒衣无奈道:“属下说了,不会说出去的。” 叶沅扬了扬手中两块阿胶道:“我来看看周解,上次见面时我看他面色苍白,似乎是气血不继,特意给他准备了两块上好的阿胶。” 顾寒衣道:“老爷,请进。” 周解见了叶沅也悄悄同叶沅道:“老爷,我是不会去衙门的。” 处理了一天糟心事,还被顾寒衣发现了身份,如今上门又被周解拒绝。 叶沅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为这事儿来的,我是真心来看你的。” 周解狐疑看她。 叶沅嘴角微抿道:“好了,还有个原因是想来看看顾寒衣,最近顾寒衣在衙门办差很是得力。” 周解颔首,看样子似信了。 县老爷叶沅有些卑微道:“那么,现在可以上桌吃饭了吗?” 周解点头。 叶沅呼出一口浊气。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叶沅自此之后便十分注意顾寒衣。 顾寒衣倒是一切表现入场,甚至两人单独相处时也未曾提过她女扮男装的事。 叶沅暂且松了口气。 如此到了八月桂花香浓时。 点点桂花似星子一般垂挂在树梢之间,微风吹来,便是香散十里。 叶沅望着秋月有些想念亲人了。 对着月亮念了几首思亲的诗后,幽幽叹气。 再在家里呆着她会憋出病的。 叶老爷换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裳,抓住秋日的尾巴拿着把折扇晃晃悠悠出门了。 叶老爷走过青石巷路过石板长街,踏过美人桥,浮浮沉沉的桂子香漂浮在空气中,再看看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叶沅心中生出了自豪感。 这是她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 是她能干! 叶沅心情一好,随手买了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 小贩用芭蕉叶给她裹了,双手奉上道:“老爷您拿好,这是今年刚下的头一茬桂花,花香浓郁最是好吃。” 叶沅心情好,当场咬了一口,夸赞道:“味道很好。” 刚准备咬第二口,一个人闯来直接将他手里的桂花糕撞飞! 饶是叶沅有武艺在身也没能抓住她的桂花糕,眼睁睁看着桂花糕落在了地上。 “是谁?” 一句话刚问出。 顾寒衣和周解便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一左一右便将方才撞到叶沅的精瘦男子抓住。 “盗窃孀居寡妇钱财,该打!” 周解抓住窃贼头便给了他一巴掌。 顾寒衣自怀中拿出一条束发带,将盗窃的手一捆。 一抬头看到叶沅道:“老爷,此人交给你还是送回衙门?” 叶沅今晚心情甚好,也没有教训盗贼得打算。 她站在长街中,眉眼一弯道:“送去衙门。” 第五十二章 夜酌 看到周解和顾寒衣。 这俩人没有泄露半点儿她的身份。 顾寒衣又道:“买上点儿吃的,带回去让老零头做。” 周解一个多月不见脸上终于回了血色,看起来倒是像从前模样了。 “老爷今晚是打算让我们陪您小酌?那您可是备好好酒了?” 叶沅笑道:“好酒我多得是,今晚我陪你们喝。” 周解熟知老零头的拿手菜。 负责说买什么东西的是他,付钱的是叶沅,肩上扛着东西的是盗贼。 一路四个人,走得十分和谐。 老零头看着放得满满当当的桌面,沉思了片刻后道:“老爷,小的以为您应当再给小的发一份厨娘的月钱。” 在叶沅开口之前老零头道:“这段日子以来,小的见老爷对于小的做的饭菜,还是很喜欢的,老爷,小的本职是看门……” 老零头挣扎道:“您不该如此对小的……” 鉴于老零头第一次见面就任由黑豹“凶”叶沅。 在叶沅的心里,老零头就是一个奸诈的小老头。 他装可怜在她面前是完全没用的。 “你这是能者多劳。” 叶沅望着老零头微笑。 老零头:“……” 叶沅指点江山道:“香辣猪蹄儿,多做点儿。我去拿两坛酒,等会儿一起喝酒。” 老零头叹气道:“是,遵命。” 老零头撸起袖子在厨房干活儿。 一边焯水一边说自己命苦碰上叶沅这么个主子。 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领一份儿月钱干着两份儿活儿。 从前的县老爷虽然没用点儿,自私点儿,贪财点儿,好弄权势点儿,但也没有叶沅这么剥削人的。 真是惨啊。 “您就别哭惨了。” 周解一边撸袖子一边道:“好歹这个老爷能叫顿顿都吃上肉,从前的老爷能让您吃上肉?” 周解这句话倒是大实话。 叶沅让他每日买菜后找她报账,账是三日一结。 老零头原本就喜吃肉,现在得了这个权力便是每日三餐肉是不断的。 周解说到老零头的心坎儿上了。 老零头忍下这口王八之气道:“说得对,老爷宅心仁厚,对下属是极好的。” 说话有点阴阳怪气。 周解胳膊肘一碰老零头道:“您竟然还跟我生气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多少年的忘年交了,你居然跟我置气?就因为做吃的老爷没给钱?那之前,你不是也隔三岔五给我做吃的?” 老零头叹气道:“多一份月钱可以多喝几回好酒。” 周解闻言立刻开解道:“您想想,您如果把老爷伺候好了,她房里的好酒还怕进不了你的肚子?” 老零头直哼哼,没应话。 “我听老爷说了,今晚她会准备一坛好酒,至少得是十年的花雕酒才算得上是好酒吧?” “十年老花雕?” 老零头酒虫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 “至少吧。” 周解道:“毕竟咱们老爷可是从京城来的贵族子弟。” 老零头当下抄起竹沥勺将锅里的猪蹄给捞起来。 拿起蒜头便开始拍,并安排周解道:“切辣椒,老爷喜欢吃辣味儿的。” 周解笑着应了一声。 周解和老零头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顾寒衣和叶沅在后院对坐。 叶沅夸奖他:“你在衙门十分尽责。” 顾寒衣道:“老爷,就算您不夸我,我也会尽职尽责的。” 叶沅呼出一口浊气,真诚发问道:“顾寒衣,你的性子是不是一直都这么较真儿?” 顾寒衣认真想了想道:“老爷,较真是件好事儿。顾寒衣,在正事儿上不会欺骗您。” 叶沅若有所思,抓住了顾寒衣话里的漏洞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正事上就会欺骗我?” 因为周解而欺骗过叶沅的顾寒衣顿时心虚。 顾寒衣低头。 “你是不是已经骗过我了?” 叶沅很怀疑。 顾寒衣沉默不语了。 叶沅问了几遍顾寒衣都不回答之后,叶沅可以确定了。 顾寒衣确实骗了她。 他奶奶的顾寒衣! 他竟然敢骗她! 可叶沅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来,他究竟在哪件事上骗过她。 真是可恶! 算了。 既然纠结已经没用了,不如装作大度,也能博个好感。 叶沅叹气,故作无赖道:“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于你。你现在是衙门的人,我自是信你的。” “顾寒衣,”叶沅关切道:“关于你的过去,你有没有想起点什么来?周解认识的人也多,没有帮你找大夫看看?” “没有。” 顾寒衣道:“我没有想起从前,周解所认识的人中也没有医治失忆症的能手。” “不过无妨,”顾寒衣道:“既然上天让我忘记,说不定是给我与过去斩断的机会,忘了便忘了。能想起来便想起来,若是想不起来,那我就当一辈子的顾寒衣。” 他面上带笑道:“周奶奶给我起的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顾寒衣和之前的差别有点大。 叶沅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他:“周解,都带你干了些什么?” 顾寒衣皱眉想了想道:“打架,骂人,气人。” 叶沅:“……” 叶沅想了想周解除了在照顾奶奶和幻术上,基本就没干过正事儿。 于是她真诚向顾寒衣建议道:“顾寒衣,你别一天到晚的跟着周解瞎折腾,好的你可以学,坏的,不能学,知道吗?” 失忆的人重新变回一张白纸,她不能看着顾寒衣被带歪了。 她希望衙门里的捕快都是正直的。 “不。” 顾寒衣道:“和周解在一起很好,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似他这般过我觉得很畅快。” 叶沅无话可说。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的吹风看月亮闻桂花香。 老零头和周解端着菜过来时,叶沅卡着点儿似的将二十年的陈酿倒入酒杯中。 尘封了二十年的酒香味儿甚至压过了院中的桂花香。 老零头的口水直流,加快步子走向石桌。 在酒香之中,老零头头一次谄媚的对叶沅道:“老爷,这是您最爱的猪蹄儿,您可要多吃几块啊。” 叶沅闻弦知意道:“我今晚准备了两坛酒,老零头,你可要不醉不归啊。” 老零头当下就想给叶沅磕一个。 周解和老零头的酒量早已互相练出来了,叶沅的酒量尚可。 今晚准备得十分妥当,气氛也很好,唯一的意外是顾寒衣。 第五十三章 重阳 他居然是沾酒就倒! 顾寒衣头重重磕在桌上都没醒。 三人面面相觑。 叶沅问周解,“他住在你家里这么久,没喝过酒?” 周解摇头。 叶沅冲老零头抬了抬下巴,老零头会意将顾寒衣扶进屋里,给他盖了一床薄被后出来继续和叶沅周解喝酒。 老零头和周解边喝酒边聊天,叶沅便听他们的聊天。 聊的内容无非是什么什么东西出来了可以吃了,今年冬天的时候打算去哪座山捡蘑菇等等,全部都是跟吃有关。 叶沅听得打哈欠,一杯一杯的自个儿喝。 她哥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回京城。 他怕是还是不知道自己被任命的地方是溪山县吧? 思绪乱糟糟的飘。 不知不觉叶沅喝多了,眼前的人影开始重叠。 叶沅便抱着酒壶回屋,冷不防的撞到了头。 叶沅踢了一脚柱子,口齿不清的骂了一句。 身后响起一道年轻男人的笑声。 现在衙门里就只剩下一个年轻男人。 周解。 叶老爷醉醺醺回头,指着周解想说什么,但醉意上涌,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叶老爷晕倒了。 周解颇君子的接住叶老爷。 “老爷?” 叶沅含糊说了句什么。 周解听不清,只好抱着她回了屋。 老爷的房间布置得很清雅,屋内甚至还燃着兰香。 周解将叶沅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便离开了。 叶沅一夜好梦。 第二日醒来对昨晚的记忆仅限于她喝酒晕倒之前。 叶沅大致算了一下,她大约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可得空闲。 大理寺一旦看到她所呈的案子,必然就会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溪山县这个小地方必会有贵人踏足。 她的清净日子也随之到头了。 叶沅空的时候便苦思案子,或者是去看看银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银子上留下了什么线索估计也早就消失了。 阴兵夺宝的阴兵多半是幻术所化。 在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并且坚信是阴兵夺宝,可见那人的幻术造诣甚至超过周解。 夺走宝物的是否就是梵净天的? 若是能抓住梵净天的人,或许可以问出点什么。 叶沅这么想,又想起上次在牢房自杀的三人。 邪教害人啊。 这种叫人忠心不二的办法,如果用在正道上,必能造福于社稷黎民。 叶老爷将库房的门关上,便瞅见了顾寒衣在同老零头说什么。 脚步声惊动了顾寒衣。 顾寒衣回头看到叶沅的眼中。 “老爷。” 叶沅颔颔首问到:“怎么了?有事?” “周解请老零头吃饭,老爷一起去吗?” “老零头不在衙门,我吃风吗?” 顾寒衣笑了笑道:“那老爷,现在随我们一道走?” “等一下。” 叶沅道:“老零头,把厨房里准备的菜带上,老爷我不能去白吃。” 老零头做饭素来是每顿必有肉,叶沅带着去也不算是失礼。 叶老爷带着老零头主仆两人一起吃上了周解家第一顿蹭的饭。 但叶沅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衙门也没什么事,天气也逐渐冷起来。 叶沅的食欲不好,也不大爱出门了,整日窝在房间里。 周解倒是经常来找来零头吃饭闲谈,这时候便会顺便给叶老爷带点儿东西。 如此一来二去,几人之间倒是越发熟识。 顾寒衣靠着出色的武艺成为了衙门捕头,叶沅也找到了一个落第秀才当了师爷。 师爷已经七十多岁了,来衙门陪着升了两次堂,回家的时候喝醉了酒骑着小毛驴摔在了地沟里。 幸亏路过的卖炭翁发现了他,不然师爷当晚得冻死在地沟里。 叶沅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带着银子上门探望了师爷,言语委婉的将师爷给辞了。 老零头知她被吓到了,问她为什么不让周解来衙门当师爷? “我早问过了。” 叶沅无奈道:“他不愿意来。” “不愿意?” 老零头若有所思后也跟着摇头道:“那小子是还惦记着查呢。” “查什么?” 叶沅止步扭头问。 “他父母失踪,这些年来周解一直在找寻他父母的踪迹。” “周解的父母便是溪山县人吧,为何我之前翻阅卷宗时未曾见到他父母失踪的报案?” “这便不得而知了。” 老零头含糊道:“或许是年头久了放错了地方,或者是被前几任老爷给弄丢了吧。” 他看着叶沅正色道:“老爷放心,周解绝对没问题,他父母也没问题。” 说完老零头似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严肃认真的对上叶沅的视线半晌没说话。 叶沅:“……好,我信你。” 眨眼便是九月九重阳节。 登高望远,插茱萸。 叶沅命老零头买了许多米粮,给中溪山县年满九十岁的老人送去。 周解让顾寒衣请叶沅去吃饭,叶沅前几日受了风寒变得十分畏寒因此婉拒了周解,让老零头提了一小坛酒送去给他们助助兴。 重阳一整天都阴冷得很,大多数人陪家中老人过了节便回了家。 到了傍晚时分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叶沅听着雨声,将柜子新做的棉被放到床上,直盖了两床被子。 叶沅很快枕着雨声便入眠了。 另一边周解家却是十分热闹。 顾寒衣沾酒即醉今晚便没有喝酒,只帮他们炙羊肉。 一直到深夜,喝得醉醺醺的老零头才跨出周家大门。 “你能回去吗?不能回去跟我挤一挤吧。” 周解担忧道,“以前我也在衙门睡过,别走吧,下着雨呢。” “不行。” 老零头打了个酒嗝道:“老爷在衙门呢,我得回去看门。” “黑豹你不是留在衙门了吗?” “那也不行,我本就是给老爷看门的。” 老零头去意坚决,摆手道:“赶紧进去吧,我要走了。” “路上慢点儿。” 周解递给他一把伞三道:“把伞打上。” 老零头撑开伞,走入了不紧不慢的雨幕之中。 走过了三条长街。 空气中的雨雾便将老零头的醉意给驱散了不少。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下着雨的青石板亮堂堂的,有些地方累了小水洼,偶有门口挂着灯笼的人家,昏黄的烛光倒映在小水洼中,踩上去像是进入了怪异世界。 前面传来了脚步声。 老零头心中疑惑,这么个雨天,还有人跟他一样在外面闲逛? 第五十四章 判官索命 脚步声沉重,还隐隐约约有铁链的声响。 难道是帮人运送货物的货夫? 也不对啊。 哪有晚上送东西的? 且,铁链声音,大晚上的怎么听来都觉得瘆人。 老零头循着声音走过去。 声音是自溪山县有名的富人居住的街道锦荣巷传来的。 老零头只来过一次,因住这里的人大多瞧不起似他这般的穷人,他挨了白眼和羞辱便没有再去过。 听到声音是从锦荣巷传来的,老零头原本的不愿意去。 但铁链的声音越来越大,沉重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好奇心驱使着老零头走了过去。 富人大多都不疼惜烛,一条巷子门前的灯笼都是亮着的。 老零头即便上了年纪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平整的青石板上雨水流入旁边的水沟,但雨水的颜色在黑夜中显得不大正常。 颜色是铁锈红。 不。 应该是血。 老零头吸了吸鼻子,闻见了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儿。 杀……杀人了? 老零头心中大惊。 想拔腿离开,却没想到腿脚发软竟动弹不得! 明明雨声喧闹,但老零头却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个比寻常人身形高大的阴司判官出现在拐角。 他手里拿着铁链,铁链上面生长着倒勾,勾住了一串人头! 鲜血便是从那个地方流出的! 判官的眼睛呈现赤红色,宛若血水朱砂。 老零头现在无比痛恨自己这双不中用的腿!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动弹不得? 他身子抖如筛糠。 这时阴司判官的眼睛对上了老零头的! 老零头浑身的血液冻结在了这一刻。 完了。 老零头想,他的脑袋也要挂在铁链上,跟一根藤上一串串的葫芦似的。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判官朝老零头冲来。 老零头眼看着大块头朝他冲来,两眼一翻晕倒在秋日冰冷的雨水中。 “老零头,老零头,快醒醒,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他的老爷。 老零头感动得人还没睁眼,热泪先滚出来了。 “老爷,您也下来了?” 他口齿不清说了一句。 叶沅倒也听清楚了。 “下什么下,你赶紧睁眼,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听声音是老爷生气了。 老零头睁眼,入眼是榕树宽大的树冠。 老爷,顾寒衣,小流,元成,还有许多百姓都围着他。 “我……没死?” 叶沅闻言便知道昨晚老零头大约是吓着了。 她忍住焦灼,耐心道:“你还活着,很安全,别怕。” 老零头闻言松了一大口气,随后后怕的情绪涌上心间道:“老爷,判官上来了!跟庙里的判官一样!我还以为他杀了我呢!” “你昨晚果然看到了。” “小的……” 很好。 知道自称小的了。 看来老零头已经彻底清醒了。 叶沅道:“先别说,你先回衙门再说。” “老爷……好,小的听老爷的。” 老零头起身朝巷内看了一眼,青砖石缝里的红色血液还清晰可见。 也不知昨晚,他杀了多少人。 老零头打了个寒颤。 “元成带老零头回去。” 叶沅沉声吩咐。 “是,老爷。” 元成扶着老零头离开。 叶沅则转身踏入了还残余着鲜血的青石板上。 锦荣巷。 曾经住进这里是体面,如今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锦荣巷中最有钱的黄家,一夜之间,黄老爷连同妻妾孩子三十余人,全部死了。 府中仆妇小厮说昨晚没听到任何声响。 像是在睡梦中被人取走了性命一般,无迹可寻。 不。 不会的。 只要杀了人,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就如同只要你来过这世上,就一定会留下属于你的痕迹。 慢慢找,不着急。 叶沅沿着青石板缓缓朝前头走,青石板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哪怕是雨水也没有刷去的血腥味儿。 拐角处跑进来几条野狗。 这里的血腥味儿将它们吸引过来,舔着地面上残余的血水。 一条瘦弱的奔向一团淡粉色的东西,添了一口露出了白花花的软肉。 叶沅仔细辨认,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那是人的脑花。 瘦弱的野狗护不住脑花,被其余大狗抢吃。 野狗争红了眼。 叶沅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将野狗撵走。 野狗本就是什么都吃。 若是它们尝过人血,吃过人脑花,以后会不会成群结队的将弱小的孩子,老人当作捕猎对象? 叶沅野狗撵走后推开了黄家的大门。 黄家的大门是昂贵的木料,漆成了大红色,推开门有一种仿佛已经几百年的厚重感。 入眼是一整块和田玉雕刻成的福运绵长图案,两侧摆放的花卉也全都是昂贵的品种。 但这些东西叶沅只不过匆匆掠过一眼。 真正吸引叶沅目光的是地上那一串的血迹。 似被拖拽的一条血痕。 像是刚握毛笔的幼童,在宣纸上划下的一笔。 叶沅壮着胆子往里走。 “老爷,小的已将围观百姓都撵走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进去看看,你随我进去吧。” 万一需要搭把手什么的。 毕竟这么多血,肯定会有尸体的。 宁福咽了咽口水道:“是,老爷。” 宁福跟着叶沅往里深入。 原本向往的富庶大户家宅,如今却觉得阴风阵阵,连里面的名贵陈设也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宁福害怕的握紧了佩刀,一步也不敢离开叶沅。 现在这个地方最好不要出现,除了他和老爷之外任何喘气和不喘气的东西。 但在走入第一间房的时候,宁福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出去吧。” 叶沅冷声吩咐。 宁福毫不犹豫丢下叶沅转身便跑。 叶沅看着房间内被扭曲成诡异姿势的尸体,面色苍白。 一个只赤裸着身体的男子被斩断了头颅,悬鲜血流了一夜在地面上凝固成了一滩血豆腐。 他的四肢被扭断,双手双脚被一根绳子捆在一起,身体依靠着这根绳子,悬挂在横梁上腰上压了一块磨盘。 因此肚子也被压破了,场子像是被打坏的蛛丝一般悬挂在虚空中。 怪异的气味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叶沅蹙眉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没有动手解下尸体。 再往里面走。 是浑身赤裸的女尸。 白花花的肉体,窈窕纤细,但此时成了毫无生气的尸体。 她同样没有头颅。 她是呈跪着的姿势,被砍掉头颅的脖子触着地面,像是在磕头请求谁的原谅。 第五十五章 一串人头 “复仇。” 叶沅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如此残忍的手段,叶沅只想的出来这一个缘由。 外面的雨似下得越发大,如同密鼓重捶敲击在叶沅的耳膜。 县衙。 老零头浑身湿透了,在冰凉的秋雨里泡了一晚上但是居然没得伤寒。 回来换了一身衣裳,刚打开房门便看到等候的叶沅。 “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叶沅沉声问。 老零头整理了下思绪道:“我昨晚从周解家出来后走到锦荣巷附近就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声……” 说到此处老零头的身子发颤,他感觉到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然后呢?” “你还看到了什么?” 叶沅观察着老零头的神色,试探问,“你看到了案犯杀人?” 叶沅回忆了下老零头今早说的话,试探着道:“今早你说看到判官,和庙里的一样,你看到了旁观?” “判官……” 老零头面色发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是,我看到了判官。” “他将人头勾在他的铁链上面,好多个人头,黑乎乎的头发,殷红的血,翻飞的肉被雨冲刷成了白色……” 老零头说着弯腰干呕。 叶沅也觉得脚底发凉。 梵净天…… 又是梵净天! “他的一双眼睛猩红猩红的,他看到了我,朝我冲过来,我就晕倒了。老爷,我当时都以为我死了……” “他好吓人……” “那一串的人头葫芦,密密麻麻吗的啊!” …… 因为恐惧,老零头说话有些乱糟糟的。 叶沅安抚道:“好,我知道了,你别怕了,你活着回来了,你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事了,这里是衙门,他不敢进来。” “可是老爷,判官不怕官府,他不是妖怪,他是神灵。” 老零头眼中满是恐惧,“他能进来。” 叶沅叹了口气道:“要进来也是老爷我挡在你面前,你怕什么?死也是我先死,我的脑袋肯定挂在你脑袋前头!” 她越说越坚定,这样倒给了老零头安全感。 老零头眼眶微微泛红看着叶沅。 “好了,你休息吧,今天别做饭了,我让小流去酒楼叫一桌饭菜来。” “小的谢老爷。” 很好,六神归位了。 “去吧。” 叶沅给老零头将门关上,一低头看到黑虎趴在门口。 脚一抬将黑虎撵进去陪老零头去了。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小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 “怎么了?出了何事?” 还有比现在黄家的案子更糟糕的事吗? “人,人头……” “说清楚,什么人头?在哪里?” 老零头刚才说了,他看到判官手里拿着铁链,铁链上挂满了人头。 她在黄家走遍了好几个屋子,看到的都是没有头的尸体。 黄家所有主子的人头都被切割下来了! “好大一串人头,挂在了城外的城隍庙里!” “是谁来报的?” “城隍庙的庙祝!今早打开门就看到横梁上挂着一条粗重的铁链,上面串着人头。” “带路!” 叶沅和小流赶到时,城隍庙外围满了百姓。 她心中一沉,若是城隍庙里挤满了百姓,就算是线索也会被破坏。 叶沅心急如焚过去,拨开人群却看到门口被人放了一条横着的长凳,上面放了一把长刀,正是顾寒衣的捕头佩刀。 再往里面看,空空荡荡没有一个百姓。 叶沅心弦一松。 幸亏顾寒衣来得快。 “老爷来了。” “老爷,有人说这里面挂的是黄家三十口的人头,到底是不是啊?” “他们作恶多端,是不是城隍爷夜里去收的性命?” “老爷,跟我们说说吧!” “哎,老爷!” …… “赶紧回去,别在这里等了。” 叶沅匆匆说一句便往里面走。 若是再晚一步只怕她的袖子都要被扯坏。 城隍庙庙祝迎了出来道:“老爷,您可来了,那位官爷非要小的在这里等您。” 庙祝说话都在发抖。 “说说你今日见到那……的事,以及城隍庙平日有没有上锁,你今日来开门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庙祝原本被提及那串人头便害怕,叶沅问了其他问他他的思绪便被引到了看到它之前。 “城隍庙夜里是不上锁的,但小的怕野狗进去吃城隍爷的供品便每天晚上都将门锁带上。” “今早小的还是照着从前的时辰来开门,一切都正常。” “昨天夜里下了很久的雨,树上的枯叶都被打落下来了,小的便先将这里清扫过后再进去给城隍爷扫地。” “刚进去,小的便看到地上滴了很多水,小的还以为是屋顶漏雨了,谁知道……” 庙祝闭眼害怕道:“谁知道小的一抬头就看到了发白的死人头啊!” 庙祝终于还是崩溃大哭。 “你开门时有没有看到门锁被破坏的痕迹?” “没有没有,门锁都是好好的。” “城隍庙素日就你一个人在吗?” “城隍爷不似其他神仙香火旺盛,也没什么人来上香捐香油钱,日子过得清苦,因此一直是小的在此处守着。” “素日可有什么常来城隍庙的人?” “除了几个熟人之外,来的人很少。” “都有谁,说一遍。” “城东的焦家,城北宋家……” 庙祝将人都说了一遍。 叶沅想了想道:“最近几日可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古怪的事?” 庙祝哭丧着脸道:“没有,都没有,小的本本分分勤勤恳恳的伺候城隍老爷,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 “行了,你先回去吧。” 叶沅道:“有事自有捕快来传你去衙门,你别怕,你若没做坏事,自不会牵扯进这案子里。” 庙祝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谢过叶沅往外走。 “哎。” 叶沅叫住他叮嘱道:“这里面的事,不要与人说。” “哎,小的遵命。” 庙祝逃也似的离开了。 叶沅抬脚进入城隍庙正殿。 “老爷来了。” 周解的声音自右手边传来。 叶沅转头看去。 “此地还没有人进来过,老爷放心。” 顾寒衣的声音自左手边传来。 叶沅转头看向顾寒衣。 “我与周解听到消息便赶来,所幸赶上了。” 叶沅颔首,“你们做得很对,不能让百姓进来。”稍顿,叶沅又问,“你们应当已经查过此地了,可有发现什么?” 第五十六章 验头颅 “没有。” 顾寒衣满脸凝重道:“这下面一丝痕迹也无。” 周解走过来道:“除了现在横梁上挂着人头的铁索之外,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地面尚有未干的水渍。 但横梁上已经没有往下滴水了。 按照老零头的说法,头颅从黄家拖拽出来,昨晚又是一直下雨,现在却头发已经滴干了。 说明至少已经挂在上面两个多时辰了。 叶沅抬头朝横梁看去。 入目便是一张睁大的人脸。 胖乎乎的人头,八字胡,一张脸肿胀得像泡涨的馒头。 他的旁边紧挨着另一个女子的人头。 女子头发散乱将脸几乎都遮住了,只露出小半个下巴,下巴上有小伤口,头发上还有泥污。 目光朝旁边看去。 果然是一串人头。 铁链上人头像是结得甚好的葫芦藤。 一个个人头露出的人脸皆是毫无血色,全然是冰冷的死气。 叶沅有些反胃。 从前摸尸体,捡骨头看死人都是一个个,最多不过几个。 但现在眼前的是三十个人头,一串串的。 视觉冲击力太强。 但现在她是老爷。 老爷不能丢人,不能被人笑话胆儿小。 叶沅硬生生把恶心感压下。 “顾寒衣,把铁链放下来。” “遵命。” 顾寒衣轻盈飞身上横梁,将缠绕了几圈儿的铁链解开,他准备伸手放下的时候,手一顿提醒道:“老爷,我若是这边松手,人头就……” 就撞到旁边的柱子上去了! 被拖拽了一路,雨水冲刷了大半夜的人头再被撞一下,不用想都知道脑花肯定会被撞出来! 叶沅:“……” 叶沅深吸一口气道:“你等一下,我上来。” 叶老爷强忍着恶心,飞身上横梁。 好巧不巧,这边铁链上串的最后一颗人头是孩子的人头。 孩子眼睛睁着,走了泥泞路,眼球上粘染上了泥土。 几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凶手和黄家不知有多深的仇怨。 叶沅解下铁链。 和顾寒衣一起提着铁链下横梁。 黄家三十口,三十颗人头被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老爷,这要怎么带回衙门?” “周解,你去找个大木箱装头颅。” 叶沅走向头颅道:“顾寒衣,你怕吗?” 顾寒衣摇头,“这些都是死物,只不过看起来瘆人些罢了,并不觉得害怕。” “很好。” 叶沅道:“我要在这里验尸……头颅。” 虽然只是头颅,但也能从中得知一些信息。 叶沅蹲下身子从头到尾看头颅的切口。 周解在城隍庙中寻找一番后没找到大木箱,便去外面寻。 顾寒衣拿了庙祝的纸和笔,绘了头颅的相貌,但却不会写字。 叶沅:“……” 她叹气道:“罢了,你能画就画画,写字的事,交给我。” “此人应是黄老爷,我去的第一个房间便是他的。” 叶沅掠过了他的躯干状态,直接描述他的头颅。 “头颅切口不平整,有些地方有数次砍的痕迹。凶器应该不是锋利的刀,剑之类的东西。” “头颅有被撞击的痕迹留下的青紫,皮肉被割破,其中……有小碎石和沙粒,青紫痕迹是死后造成的。” “第二个头颅,身份不明,头颅切口光滑平整,猜测是妾室。头发散乱,上有泥沙,头皮有被尖锐物体割破,扎入碎石,面上有擦伤痕迹,半张脸……皮肉尽毁,骨头凸出,有轻微磨损。” “第三个头颅,身份不明,切口基本平整,猜测是黄老爷正妻。眼珠被挖,内嵌沙石,耳朵,脸颊被磨掉……” “第四个头颅……” 周解搬来了大木箱,但叶沅和顾寒衣还没将头颅验完了。 叶沅验尸的时候眉头紧蹙,神情凝重。 她脸色发白,应该是被吓到或者是恶心到了。 叶沅在周解对面,顾寒衣便是背对着的周解。 周解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就看到了顾寒衣手上的东西。 他只画画,没有写字。 周解:“……” 叶沅还在一边查验一边说。 整整三十颗头颅,这么说一遍,回头再写,难免有疏漏。 顾寒衣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是不会写字的人啊。 周解轻轻上前从顾寒衣的手中接过笔。 “此人切口平整,左耳上有一颗红痣,门牙掉了两颗……” 周解根据叶沅所说一一记下。 “第三十颗头颅,此头颅为幼子,年龄至多不过七岁,脸上血肉尽数摩去,只剩少量肉块……” “幼子都能下去此等狠手,那人……” “老爷。” 周解道:“凶手下手狠辣,我猜测应是报复,凶手与黄家有积怨。个中缘由尚且清楚,老爷莫要陷入为主。” 叶沅抬头。 长时间看头颅,猛地抬头,外面刺眼的亮光照进来,叶沅一时没看清楚周解。 “怎么是你?” “不是我那是谁?您的总捕头又不识字,难不成您能记住三十颗头颅的所有验尸结果?” 周解将画像最后一笔画好道:“我画人像还不错,之前帮人说媒,双方最开始不见面便是靠着我的画像看心意的。” 叶沅缓缓起身道:“把头颅解下来,放进木箱抬回去。” 头颅一个个被顾寒衣解下放入木箱。 黑色的铁链上特意挂上去的深深尖勾上还勾着血肉和脑花。 叶沅将铁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顾寒衣将铁链也放入了木箱中。 城隍庙里木棒子有,周解顾寒衣抬着木箱回了衙门。 县城里黄家被灭了门,城外城隍庙里出现了一串头颅。 这等奇事一上午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溪山县。 大木箱子一抬出去便引得百姓围观。 顾寒衣抬着木箱子目不斜视,周解被看得不自在,小流紧跟着的叶沅。 周解最后施展了一个小小的幻术将百姓迷住后和周解快速将木箱子抬离。 四人回到衙门,元成宁福老零头还在等着叶沅吃饭。 叶沅一连看了三十个头颅,自是没什么胃口。 周解也不大吃得下,小流没进去看人头倒是和顾寒衣一起坐下。 叶沅转过身走出院子,在月亮门前坐下。 她正对着的是装着黄家三十口人的大木箱子。 周解见状走过去道:“老爷,事既已出,我们只需找出真相,抓住案犯便可结案,你无需多想。” 为官之人一生要面对多少桩案子? 如果每一桩案子都全身心投入,只怕还没等到告老还乡便已心力耗尽而死了。 第五十七章 活县志 “周解,昨晚老零头看到了凶手。” 叶沅看着木箱道。 “判官。” 叶沅道:“他说他看到了和庙里一模一样的判官。” 周解道:“判官索命?” “老零头自你家出来后听见锁链声,便去了锦荣巷,他看到双眼猩红的判官拖曳着挂着头颅的铁链自从锦荣巷走出。” 幽深的雨夜,看到这幅画面得把人吓死。 周解瞬间理解了老零头今天有些发白的脸色。 “听起来是凶手假扮成判官索命的故事对不对?” 叶沅摇头道:“老零头说判官朝他冲了过来,他就晕倒了。” “按照老零头的描述,旁观身材高大异于常人。” “且眼睛猩红似有光,有些像鬼神之说。” 叶沅道:“我怀疑,可能与梵净天有关。” 周解目光一沉。 “周解,我不知道你真正拒绝我的原因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对梵净天很感兴趣。” “从遇仙楼,到百花村,你都参与其中,这次的判官索命,你也会有兴趣是吗?” “老爷……” “溪山县只有你一人懂得幻术,我需要你相助。” 叶沅沉声道:“只要是与梵净天有关,你助我,且我所查到的所有线索,并不仅限于此次的案子,还包括我所知的所有关于梵净天的消息,我都会告诉你,但条件是,周解,你要不遗余力的帮我。” “黄家三十口的人头就在我们面前,他们其中有老人,有稚子,也有弱女子……我如果抓不住凶手,我此生都难以安枕。” “好。” 周解道:“我答应你。” 叶沅心头一松道:“谢谢你。” “你歇会儿,我去查查黄老爷家的消息。” “溪山县的活县志就在这里,老爷去番什么老黄历?” 周解笑。 “黄云龙,祖籍溪山县,少时家贫,十七岁外出,五年后归来,在溪山县开了个酿酒坊,三年后干起了贩卖药材的生意,溪山县周边所有城镇山林采药人所采的药材都卖给他,后来他开辟了一个山林专门种植一些可以种植的药材,自此飞黄腾达。” “锦荣巷的宅子便是他做药材生意的第三年买的。” “他可有跟什么人结怨?凶手只杀了黄云龙极其家里人,府中奴仆未曾伤害一丝一毫,很明显的报复。” “黄云龙此人风评不好,因为他经常做一些压价的事,将药材的价格压得很低,然后高价卖给药铺商贩,以此谋利。” “我记得采药人与药农和黄云龙之间曾经发生过几次大冲突,最后死了两个人,但最后黄云龙都花钱了事了。” “死了人?衙门不管吗?” 叶沅震惊道。 “衙门?” 周解似笑非笑道:“老爷,并不是所有来赴任的老爷都如您一般清廉,黄云龙买通了官府,强逼着药农与采药人收下赔偿,甚至还……” 说到此处周解忽的停息下来道:“老爷,这些事,理应您自己去问,那些人都还活着。我说,您虽然会信,但总归不是从受害者口中听得。” “黄云龙此次被杀,是因为报复,这些年他只得罪过药农?采药人?” “我从未出过溪山县,因此溪山县外的事我并不知情,老爷可亲自去问问,或者是派元成宁福去打听打听。” “此案惨烈,想必已经传开了。” 叶沅道:“外面城镇州府若有知道黄云龙的也会站出来谈论,我这便命元成去跑一趟。” 叶沅起身,看着周解道:“可能要辛苦你带我去药农和采药人家去一趟了。” “好,我等老爷吩咐。” 叶沅等他们元成吃完饭后才吩咐他道:“黄云龙做生意会找衙门发放路引,你根据路引去黄云龙做生意去过最多的地方探查探查黄云龙可有跟谁结怨,他在外又跟谁的有过纠葛,这些东西你整理成册回来交给我。” “是,老爷。” 元成领命而去。 “老爷,黄家的三十具无头尸体已经抬回来了,人头也带回来了,要把人头安回去吗?” 砍断的人头怎么安? 只有缝合。 小流的胆子…… 叶沅摇头。 宁福……年纪比小流还小。 顾寒衣…… 不能指望他会。 老零头…… 吓得现在还脸发白呢,更指望不上了。 现在她要赶着去查案……有空闲的时间则是晚上。 晚上缝头颅……也不是不可以。 “等我回衙门再处理。” “您现在要出门?” 叶沅颔首,“去一趟黄家,若有好事者统统驱逐,黄家外面不许人逗留。” 叶沅看向宁福,“你也去,你们互相壮壮胆。” 宁福和小流瞬间感激之情涌上心头,瞬间觉得老爷看起来都更可敬了。 “周解,走吧。” “老爷,为早点回来,还是去租两匹快马吧。” 叶沅颔首。 两人出了衙门直奔租马铺子。 周解挑了两匹枣红色的马儿。 叶沅看着马儿下了决心,一定要养着两匹马在衙门办差用。 叶沅不识的路,周解便走在前头。 一路从闹市穿过,便听了满耳朵的关于黄家的事。 有些百姓在拍手称快道:“黄云龙那恶霸总算是死了,这些年独霸溪山县这一片得药材生意,令许多药材商人生意做不下去远走他乡,还恶意压价,打压药农……如今入了,这一片儿的药材生意可算是活过来了。” “就是就是,黄云龙素日里极尽奢华,平素有什么好东西若是不先送给黄家,那那店主的生意可就别想做了。” “虽说黄云龙可恶,可是他全家的死状也太凄惨了吧?” “是啊是啊,据说全家三十口人的脑袋全部都被砍下来了,连他小儿子都没放过,那孩子也还小啊。” “呸!什么小孩子?” “黄云龙的儿子也不过是个坏坯子!死了正好!” “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哎,希望杀了仇人,这溪山县就太平了吧。” “但愿吧。” …… 如此之类的谈论不绝于耳。 叶沅听了心弦越发绷紧。 黄云龙一家死得虽惨烈,但黄云龙风评不好,仇家也多。 凶手,更是难查了。 周解似也不耐听这些,后来走的都是小路。 两匹快马飞奔,天擦黑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 叶沅原本还想着晚上回去熬夜缝人头,如今看来今夜能赶回去都不错了。 村子里的屋舍都亮着灯。 星星点点的,倒是看起来挺祥和。 第五十八章 药篓村 “此处名唤药篓村,黄云龙素日来收购药材,便是来此处。所有的采药人都会在黄家来人收购药材的时候将采到的药材送来。” 周解指着山上道:“给黄云龙种植药材的人,终年在山上打理着药田,素日是不下山的,若是老爷有话去问,今夜就得踏着月色爬山了。” “无妨。” 叶沅下马,牵着缰绳道:“我们走吧。” “老爷等一等,我先过去报个名号。” 叶沅闻言奇了道:“你在此地很有名?” “这是药篓村得规矩。” 周解道:“黄云龙为防有人闹事,和被抢生意,便派了人来此驻守,素日是不会放人进去的。” “那你去是抱你的名号,还是我的名号?” “自然是老爷的,我一个溪山县的小混混,哪里比得上老爷的名号好使?” 周解说着叮嘱道:“老爷稍待,我先过去,免得他们对老爷不敬。” 叶沅今日也足够心烦意乱了,不想再听些些污言秽语便在原地等周解。 周解牵着马过去,刚走了几步便被一道厉喝道:“站住!” 周解不止站住了,还抬起双手,放开了缰绳。 “溪山县衙县令在此,尔等速开栅门,恭迎大人入村。” “县令?” 黄云龙的人大笑道:“咱们溪山县已经多久没县令大人了?你说你是你就是?” “我告诉你,本大爷只听黄老爷号令,今日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周解早知这些狗腿子会不听。 “黄老爷的号令?” 周解冷笑道:“等你们黄老爷断了的人头来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哪儿来的杂碎,敢咒我们老爷?” “将他打出去!” “来呀,打死他!” …… “你们在这里忠心当狗,主子死了都不知道回去奔丧?” 回答周解的是两把砍过来的刀。 周解慌忙躲避。 叶沅却转身轻巧的将两把刀接下后劈手砍去。 “速速开门,”叶沅道:“我乃溪山县县令叶则,黄云龙已死,你们再把持此地便等同匪乱,本官可奏明朝廷将你们剿杀!” “老爷真死了?” “怎么可能?” “前两月老爷不是才派了周管事过来运送药材?” “可那都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下面那个人真的是县令老爷?” “我们自从来了这药篓村就没有回过县里,怎么知道他是真是假?” 叶沅拿出县令令牌道:“本官只给你们三个数,若不开门,一律以匪乱论处!” “一,二……” 吱呀—— 栅栏门打开。 几个人跪在门口道:“小的恭迎大人。” 叶沅收了令牌问道:“你们的管事是谁?将他叫来。” “回大人,小的便是这里的管事,刘大。大人有什么想问的,问小的便是。” 这里光线微弱连人都看不清楚。 叶沅道:“进去,掌灯。你,”她指着刘大吩咐道:“随我进去,其余人去将村子里与黄云龙做药材生意的人叫来。” “无论采药人还是药农,能找来的统统都找来!” “大人。” 刘大见叶沅这阵仗有些被吓到了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老爷怎么突然间就死了?周管事怎么没来呢?即便是老爷死了,周管事也应该来的啊。还有夫人,夫人她……” “你是说,素日这里的生意都是周管事在打理?” “回大人,是的。老爷的生意做得大,他无法事事亲力亲为,大多数生意都是周管事在打理,有时候夫人也会过问一下,这里夫人也是来过的。” 尸体是三十个人。 因为尸体的穿着都不似奴仆,所以叶沅都以为三十具尸体都是黄云龙的家人。 据刘大所说,周管事和黄云龙很是亲近。 那么那三十具尸体中有可能其中一个便是周管事。 “周管事脸上可有什么特征?” 如果周管事的脸没有被磨烂掉的话……以她的记忆力是肯定能记得三十颗人头里有没有他。 刘大仔细回忆道:“周管事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颗黑痣,黑痣上长了一根黑毛。” 第十五个头颅,正是如刘大所说。 黄家人只死了二十九个。 三十个其中一个是周管事! “老爷,周管事,也死了?” 刘大战战兢兢问。 叶沅淡淡“嗯”了一声不悦道:“案子的事,别多嘴。” 刘大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 黄老爷死了,周管事也死了。 现在县令老爷又查到了这里,是不是代表他的死期也到了? 刘大走了两步,终究是恐惧占据了身体的主权。 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绝望的问叶沅道:“老爷,小的会不会死?” 走在前头的叶老爷很中肯的道:“如果你做了坏事,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刘大双眼一逼,这一秒钟将自己这辈子做的恶事都想了一遍。 善恶在他脑子里从未如此分明过。 “只要没伤人命,你就不会死。” 刘大闻言晕倒在地。 叶沅听到栽倒的声音没有回头。 黄云龙做的生意,估计就没有不黑心的。 这背篓村不知道藏了几条人命。 一个小喽啰手里居然都有人命官司在! 叶沅会想黄云龙的样子都觉得恶心。 但,案子是案子,个人喜恶是个人喜恶。 她身为官员,要分清。 背篓村修建了一个有管事来时专门休息的大堂。 管事没来,便是这些喽啰休息的地方。 里面灯火通明,有几个衣着清凉的少女跪伏在地,桌上放着美酒佳肴,地上随意丢弃着骨头酒杯。 可见这些喽啰素日里日子过得十分潇洒肆意。 “将刘大泼醒了给我带上来!” 叶沅冷声吩咐。 “是,老爷。” 周解领命而去。 湿淋淋的刘大很快被带上来。 “老爷,老爷饶命啊!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黄老爷,黄云龙让我做的!不能怪我啊老爷!” 刘大一进来便磕了好几个响头。 “现在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 叶沅冷笑,“既怕死,当初作恶的时候就该好好想想该不该!” “黄云龙让你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你如实说。” 刘大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小的都告诉您。” “黄云龙想要低价收购药材,但是这里的采药人熟知各种药材的价格,他们不肯低价卖给黄云龙,黄云龙便派我们兄弟过来镇守……不,欺压这里的村民,逼着他们上山去采药。哪怕是采到了百年人参,也不过只给几个铜板了事。” 第五十九章 恶事 “村民们不肯被他如此欺压便反抗。” 刘大说着声音渐低。 叶沅明白了,这厮要说到自己作恶的地方了。 “老爷,小的现在算是弃暗投明吗?” “不算。” 叶沅认真道:“现在黄云龙已经死了,而且是本官找上门的。” 刘大脸色一白,心如死灰状。 “不过,你说的若是有用,又能立功,本官会酌情考虑削减刑罚。” “小的谢老爷!” 刘大接连磕好几个响头。 有了叶沅这句话,刘大宛若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所知道的悉数说出。 “大人,黄云龙他不是人。” 刘大愤愤道:“但凡有不服他的,便命我们兄弟下狠手打,弄出了人命随便给点儿钱当作安葬费便了事。” “村子里漂亮的姑娘也要给他送去,至今村子里还有烈性的姑娘划破了脸蛋,就为了不被黄云龙玷污。” “还有呢。” “山上的药田是怎么回事?” “哦哦,回大人,那是黄云龙为了糊弄药商派人开辟,不,算是强占的。我听这里的村民说,寻常要生长三年才有药效的药物,他命人勤施肥一年便开采卖出去。” 真是越听越觉得不是个东西。 刘大知道现在说越多黄云的不是,便对他越有利,他绞尽脑汁的想黄云龙的罪。 此时村民们来了。 一个个头颅低垂,似乎多这里很恐惧。 “黄云龙派你们守着村口,可是寻常不让他们出去?” 刘大重重点头道:“对,黄云龙怕他们跑了就没人给他采药种药了,因此村里的人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外出了!” 难怪这里的事一直没有外传。 黄云龙将村民当作自己的劳工圈禁在此处。 “老爷,小的还知道……” “行了。” 叶沅侧头看向周解道:“将他带过去仔细盘问,他说的都记下来。” 周解一抬下巴对刘大道:“走吧。” “叫村长进来。” 小喽啰出去恭恭敬敬的把村长请进来。 一个打着赤脚,玩起裤腿,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者进来。 “小老儿拜见老爷。” 他跪下磕头。 “起来,坐着回话。” 叶沅见他手上脚上都有不少伤痕,想必平时多受刘大等人的苦头,便不忍叫他跪着回话。 “小老儿谢老爷。” “我近日来便是给你们做主,你有何冤屈只管同我说,无需顾忌。” 几块木板拼凑成的小凳子抬过去。 叶沅看到刚坐下的村长流出了两行泪。 “老爷,您终于来了。” 村长哽咽道:“您不知道这些年,我们药篓村过的是什么日子……” 村长哭起来。 门外也传来呜咽声。 “你们受苦了。” 叶沅道:“我来溪山县赴任才几月,周边乡镇尚未走完……此次来此,是因黄云龙之死……” “他死了?” 村长愕然。 叶沅颔首道:“是的,他已死。” 村长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哭又笑。 “终于……终于死了……肯定是老天爷看不过,派了鬼差来索他的命!” “鬼差索命?” 叶沅敏锐发现不对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作恶多端的人即便是阳寿未尽,阎罗王也会派鬼差来阳间索命,这是我们背篓村老人世代传下来的话。” 村长解释道:“黄云龙仗着有钱欺压我背篓村人,还有他们……” 村长含泪红着眼指着不远处的刘大道:“他们这些爪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糟蹋村子里多少好姑娘……” 刘大吓得瞬间跪下直求村长饶命。 叶沅又仔细问了黄云龙做下的恶事,村长悉数回答。 叶沅听完起身出去,对村名们道:“黄云龙的人本官会带回衙门,你们从此……恢复从前的生活。” 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村民怯怯的问:“那他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叶沅声音温和道;“他已经死了。” 村民爆发了一阵欢呼。 “大人,刘大已经全部都交代了。可以让他带着手下人自己回衙门,您要上山吗?” “不必了。” 叶沅道:“黄云龙所作的恶事村长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她目光看向山上,微弱的光亮半明半暗在那隐隐青山之间。 “背篓村的,关于一个名叫黄云龙的噩梦,结束了。” “回衙门。” 叶沅往外走。 村长和村民簇拥着叶沅,殷勤的为她提灯照路。 这是叶沅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簇拥着,但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村长。” 叶沅忽的问:“背篓村这些年,可有什么人离开过吗?” 村长斩钉截铁道:“回老爷,黄云龙将把控着村口的路,村里人便无法外出,从未有人离过村子。” “除了黄云龙的人外,可有人来过的村中?” “没有。” 村长十分笃定。 “好,我知道了。” 叶沅抬脚往前走。 刚才挺村长所言和黄云龙一家之死扯得上关联,还以为那凶手是出自背篓村。 是她太心急了。 叶沅与周解带着人趁着夜色回了衙门。 此时已将近四更天了。 叶沅没有休息,让人把刘大等喽啰压入大牢便直奔停放尸体的地方。 尸体头颅都放在一处。 刚进去顾寒衣便道:“老爷,属下带来一个黄府胆大的小厮,助你辨认躯干。” 小厮机灵上前行礼。 “小的拜见大人。” “你不怕?” 叶沅道:“若是看了晚上做噩梦……” “小的家中便是做纸扎的,家中祖母母亲也一直给人缝制寿衣,小的一直觉得,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小的不怕。” “好。” 叶沅道:“你助我将头颅召回躯干,本官酬你一两银。” 小厮和顾寒衣一直等待,叶沅没想过让他们陪到最后。 便将头颅从箱子里拿出来后,由小厮辨认衣服之后暂且先将头颅放上。 三十颗头颅放一颗,叶沅便问身份。 周解拿出之前记录的册子写上各自的身份。 等头颅都放好之后叶沅给了银子,小厮道谢离开。 “你们都走吧。” 叶沅道:“我慢慢干。” “三十颗头颅,老爷干到天亮也缝合不完。” 周解挽起袖子道:“我照顾奶奶多年,针线倒也做得不错,老爷不如让我试试。” “这可是缝人头,若是被人知道了,或许有人忌讳不会让你说亲事了。” “无妨。” 周解道:“我本来也不爱做媒。” 第六十章 城隍索命 “做媒费口舌,还不如跟着老爷,辨辨人便能有一两银子的进项。” 叶沅:“……” 周解已经穿好针线,开始缝第一个人头。 叶沅穿针引线开始缝人头。 顾寒衣守在门口。 天逐渐亮起来,叶沅和周解已经缝了一半。 缝好最后一颗人头后,叶沅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酸痛感几乎令她觉得脖子将要折断了。 周解放下针线,用胰子洗了手。 老零头此时端来一盆烧着熏烟的艾草。 周解从艾草盆上跨过后道:“老爷,我先回家了。” 叶沅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吃了再走吧。” 老零头道:“锅里蒸着包子呢。” 包子…… 缝了一晚上人头的周解坚定的摇头道:“老零头,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想吃包子,你做了也不必叫我吃。” 老零头往里面扫了一眼,了悟点头道:“昨晚辛苦了。” 周解摆手,阔步离开。 周解出了衙门径直归家。 这天他无论去哪里都会听到有人议论黄云龙满门被斩断头颅的事。 越来越多的人说是被仇家寻上门。 还有人联系到城隍庙,说是城隍老爷晚上动的手。 从前不知道的关于黄云龙做的恶事欺行霸市的事,全部都浮出水面。 从头到尾,还有中间的细枝末节全部都清清楚楚。 无论对方是善是恶,人走茶凉这句话都适用。 周解神色疲倦,披着满身日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另一边,周解离了衙门,叶沅洗了手,跨过了艾草盆。 老零头关切道:“老爷忙活了一夜,吃点儿东西歇会儿吧。” 叶沅摆手道:“吃不下,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 不怕尸体是一回事。 爱干净的女儿家又是一回事。 “有。” 老零头道:“知道老爷爱干净,锅里给老爷预备着呢。” 叶沅忙了一天一夜,原本就因为天寒而懒得动弹的身子经昨晚的夜奔,又熬夜缝合尸体,疲倦不堪。 在热水中跑着,叶沅神思逐渐放松。 不知不觉叶沅在浴桶中睡着了。 最后她是被冷醒的。 叶老爷在浴桶中睡着的后果便是发起了高热。 老零头想着她累了一天一夜便没有过去打搅她。 等到吃晚膳的时候,周解来衙门了。 宁福小流顾寒衣老零头围着石桌吃饭。 周解问,“老爷呢?” 四人闻言皆是猛地抬头,而后茫然看向周解。 “老爷还在衙门?我还以为老爷又出门查案了呢。” 这是小流。 “午膳也没见老爷出来吃啊。” 这是宁福。 老零头拿着筷子的手一拍头道:“我以为老爷累着了,就一天都没去看老爷了。老爷这都睡了一天了,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顾寒衣放下碗,无语的看向老零头,“我们在外面忙了一天,你在衙门一次都没去看过老爷?” 老零头讪讪笑,“我这就去。” 老零头说着放下碗筷就要去叶沅的房间。 “我已经吃过了,我去看吧,你们继续吃。” 周解说着已向叶沅房间方向而去。 “我也去。” 顾寒衣紧跟其上。 周解和顾寒衣的目光对上,怎么看都有一种防备对方的意味。 两人都走得很快,几乎是同步到叶沅的房门外。 “先敲门。”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道。 顾寒衣周解对视一眼。 周解抬手敲门,里面人没回应。 周解又敲了两次。 还是没回应。 “老爷?” 顾寒衣忍不住唤了一声。 屋内还是没人应答。 顾寒衣与周解同时推开门。 屋内陈设雅致,门窗紧闭。 屏风上画着夏日清荷。 “老爷?” “老爷。” 周解与顾寒衣一前一后朝里面去,但没有径直走进去,而是只虚虚探头看了一眼。 但见叶沅躺在床上,面色潮红,似生了病。 “老爷病了。” 周解上前只看了一眼便知叶沅得了伤寒。 “老爷?” 再唤也无人应。 周解本欲给叶沅把脉,想掀被子又停下。 “去找大夫。” 老零头去找了熟识的大夫。 屋子里一下进来好几个人,床上昏睡的叶沅终于醒了。 大夫手已碰到叶沅的被子。 叶沅用尽力气往里一缩。 “我……” 叶沅嗓子沙哑得很,说话几乎是哑音。 “大人,老夫观您应是风邪入体,您让老夫给您把把脉好对阵下药。” “我没事,你写方子便是。” 叶沅这话声音很小,她又摇头。 “大人,您这样讳病忌医……” “开药吧。” 周解道:“大夫您行医多年,必能令大人药到病除。” 叶沅也跟着点头。 大夫无奈叹气道:“早知道便在药馆将药抓来了,这样现在都能熬药了。” 大夫走到书案旁写方子。 方子写完了,大夫回头看拥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得叶沅,眉头紧缩。 “大人,您是为了黄家的案子操劳过度才病倒的吧?” 确实也是如此。 叶沅点头。 大夫神情变得肃然起敬。 “大人,您真是个好官。” 叶沅笑了笑。 老零头拿了药方出去。 周解去给叶沅倒水,顾寒衣转身往外走。 大夫趁着收拾药箱的功夫,压低了声音问叶沅道:“老爷,黄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黄云龙得罪了人,被报复了,还是真的是城隍爷杀人?” 不等叶沅回答。 大夫满脸讶色道:“您是不知道啊!” 叶沅道:“怎么了?” “城隍庙现在香火非常旺盛,相信是城隍爷杀人的,都跑去感谢城隍爷了。现在连上香都要排队了!老夫的夫人从城隍庙路过的时候,看到队都排到外面了。” 叶沅:“……” “老爷,您便告诉我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案子尚且查清,本官不能透露案情,还请大夫见谅。” 大夫满脸失望。 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大夫道:“老爷,黄家的案子别看他们谈论得热闹,其实县里还是有不少人担心。” “他们怕什么?” “城隍索命。” 叶沅:“……” “没有的事。” 叶沅疲倦靠在枕上道:“大夫出去了与人闲谈时,可要记住本官所说。” 周解将水杯递给叶沅,叶沅喝了一口觉得嗓子终于舒服了一些。 “多谢。” 她的嗓子还是不大好。 送走大夫,周解站在门口道:“老零头把药带回来我会给老爷熬药,老爷先歇会儿。” 第六十一章 地狱图 叶沅轻轻点头。 周解看她这般模样,询问道:“老爷一日水米未进,喝点儿粥?” “不大想吃。” 叶沅恹恹的趴在枕上。 “药熬好了送过来,明日要查案了。” 这时候了还挂着案子。 周解道:“是,听大人吩咐。” 叶沅又闭眼睡过去了。 煎好药之后周解将药送过去时给叶沅带了一碗粥。 叶沅醒来迷迷糊糊喝了药,又被周解喂了几勺粥。 叶沅这天晚上梦见了许多零碎的画面。 有年幼时碰见疯道士,她用一个馒头磕头拜师后便偷偷跟着的他习武学验尸,还学了一身粗浅的医术。 画面一转便是她骨头错位,疯倒是轻飘飘的伸手捏着她的骨头,轻轻松松将她的骨头弄回原位。 而她听到骨头的声音,还没哭出来手腕就又活动了。 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疯道士了。 梦里的叶沅感慨,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这么一想过后自己又否定。 肯定是活着的,老道士身上一共有两个葫芦。 大葫芦里面装的是烈酒,小葫芦里面装着救命的药丸。 总是脏兮兮的一身,好像什么都会一点。 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好像世上没有东西能困住他。 这样的人无论在何处都能过得好吧。 画面一转,叶沅又回到了黄云龙的卧房。 黄云龙被压出来的肠子,地上凝固的血豆腐。 被斩断头颅的尸体整齐划一的朝她走来。 连黄云龙都伸手把肠子塞回肚子里。 “帮帮我,抓住凶手,我把我的钱都给你。” 他恶狠狠道:“我要让他不得好死下地狱!” 叶沅冷冷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动的身体,淡淡道:“你生前做的恶事都忘了吗?背篓村,哦,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地方,这些事,你都忘了吗黄云龙。” “他们有本事尽管朝我来啊!” 黄云龙脖子扭动,“你是父母官,你要抓住凶手让他伏法!” 脚背,小腿,后背,肩胛,脸颊上都被东西贴擦着。 三十颗头颅疯狂叫着让她抓住凶手给他们报仇! 叶沅淡定的将头颅一脚一个踢开。 “黄云龙,你有罪落得如此下场是应当,但我会做好我分内之事。” 她抬脚离开,推开黄家紧闭的大门离开。 一睁眼,天亮了。 叶沅衣裳湿透了。 发汗了。 想要起身却发现头疼得厉害。 叶沅掀开被子倒水,接连喝了四杯水下去才解了渴。 “老爷,您醒了吗?” 是老零头的声音。 “醒了。” 叶沅嗓子沙哑。 “等一下。” 叶沅脱下湿漉漉的衣裳,换上干净的衣物打开门。 “老爷,您的药煎好了,先吃点儿东西再喝?” 叶沅没什么胃口,但她需要进食了。 “做了什么?” 老零头道:“手擀面!” 顿了顿,补充道:“辣的。” 叶沅来了兴致道:“走吧。” 到了院中石桌一看,情话大斗碗中装着满满的面。 上面铺着一层的碎肉酸豆角,还有红艳艳的辣椒和翠绿的小葱。 香味儿浓郁,原本没有胃口的叶沅肚子也叫起来了。 老零头知道叶沅口味,做得油麻又辣的,叶沅吃过面之后又出了一身汗,却也觉得周身都轻快了不少。 “小的听说胡椒粉也有大夫用作伤寒药用,便放了好些进去。” 叶沅道了谢。 用帕子擦了汗刚起身,顾寒衣便满脸凝重的进来了。 “怎么了?” 叶沅道:“看你这脸色,又出事了?” “城中水井旁的柿子树上挂了好几具尸体,且还挂了一张地狱小鬼行刑图在上面。” “吊了几个?” “八个。” 叶沅:“……” 八个? 这么多。 溪山县怎么总是出现命案? “死者身份查出来了吗?” “我不认识,但小流认识,我过来的时候让人去通知了周解,让小流和宁福守在柿子树下,没让百姓靠近。” “好,我们现在过去。” 老零头叹气,“又死人了。” 他收拾碗筷往厨房走。 走了两步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道:“老爷,尸体可别往衙门领了,屋子已经放不下了。” 叶沅步子一顿。 确实。 仵作验尸的房间放下黄家的三十具尸体已经算是为难得没有落脚处了,如今又来了八具尸体…… 叶沅头皮发麻。 “我送去义庄。” 只有义庄能放了。 “发现尸体的人问了吗?” “是卖咸汤圆的花阿婆。” 顾寒衣道:“现在吓得在家里不肯出门,还没来得及过去问,不过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顿了顿,顾寒衣接着说,“我检查了周围没有遗留可疑的东西,但此案应该和黄家的案子是同一人做的。” “为何如此笃定?” “吊尸体的不是绳子,而是铁链。” 叶沅步子一顿。 “地狱图上面画了地藏王菩萨。” 黄家人的头颅放去了城隍庙,现在挂在水井旁的柿子树上,绘了地狱小鬼行刑图,却又在图上加了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本来可以成佛,但见地狱受苦鬼魂太多,便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 叶沅道:“菩萨满目慈悲,却让菩萨看着小鬼行刑,看着吊着的尸体。” 凶手究竟想要做什么? 叶沅和顾寒衣赶到时,竟然意外的没有围观百姓。 宁福见叶沅来了,过来行礼道:“大人,尸体已经放下来了,但悬挂的位置已经做过记号了。” “围观百姓你撵走了?” “属下哪有这个本事?” 宁福道:“是周解把他们吓跑了。” “周解?他在哪儿?” 宁福一指柿子树。 周解爬上了高高的柿子树。 这棵柿子树快上百年了,长得又高又大,树冠便似一番天地。 周解在树上寻找着什么的样子,叶沅没打搅周解,走过去看尸体。 “小流,你识得死者?” “是城西开布庄的张掌柜一家。” 小流说着一顿,眼神怯怯道:“老爷,会不会真的是鬼差索命?” 身为官差居然相信鬼神之说? 叶沅今日身体不适,脾气也不大好。 但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 叶沅强压着怒火问:“你为何这么说?” “这张掌柜做生意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 小流说起这个瞬间流畅了。 “客人在殿里看好了布匹,他会偷偷将布匹换成陈年的旧布!等人拿回家发现不对再去找他,他就不承认。” 第六十二章 诡异虫子 “以次充好这些都是他惯用的手段,还偷偷缺少尺寸,对于穷困的客人,他则故意哄抬价格,再将不好的布料哄骗人家买下。” “最让人生气的是前年,溪山县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张掌柜将棉花都买空后哄抬价格,大家为了御寒都出钱买了,但最后他却用芦花混杂在衣物中卖给大家。” “芦花岂有棉花保暖防寒?有一户人家幼子,因为穿着芦花衣物,呼入了芦花死了。” 小流说起来愤怒不已。 “苦主抱着孩子在周掌柜的门口的要个公道,周掌柜叫伙计泼粪,哦,那个伙计也在这里面。” “他做的可恶事……” “好了。” 叶沅道:“我知道了,先把尸体送去义庄。” 叶沅头疼得昏昏沉沉的。 黄云龙,周家,都是作恶多端,为百姓深恶痛绝的人。 如果真是同一个凶手做的,那么黄云龙被仇家报复的猜测就不成立。 小流找板车来运送尸体。 吊着尸体的铁链放在一旁,黑亮的一团像是盘踞着的毒蛇。 叶沅蹲下检查铁链,和城隍庙的一样,做工粗糙。 “铁链除了大小和城隍庙不一样之外,一样的做工粗糙,没有留下印记。” 一般铁匠铺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一个名号。 这个铁链应是特制的。 不是手艺精湛的匠人,甚至有可能是凶手自己做的。 “你在树上找什么?” “脚印。” 周解道:“我来的时候便看过了,树下脚印驳杂,根本没办法辨别哪个是凶手的。但是之前下了雨,地面尚未完全干透,而且是在井水旁,早晚都有人前来打水。” “我便想,既然地面没办法寻找,凶手要将尸体悬挂上树,兴许会上树,穿着有泥印的鞋子上书,树上便会留下痕迹。” “那你看到了?” “树木的躯干上有泥土痕迹,在靠近树的尸体近旁的枝干上。” 一直在旁边听的顾寒衣道:“八具尸体,凶手如果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应该不需要爬上树。” 顾寒衣拿起铁链,轻轻松松便将铁链抛上了树。 周解走向树身道:“这里有脚蹬的痕迹,树上也找到了脚印,虽然不太完整,但从大小来看,不像是女子的脚印。” 从体力上说,不像男子,但从脚印上看,是男子。 “从黄家到城隍庙走路需要半个时辰,头颅有一路上被拖拽留下的痕迹,有的脸上血肉都被磨掉了。” “如果是个女子,她是否能再杀了人之后再拖拽着人头走半个时辰?” “还有,你们忘了,黄云龙腰上的磨盘。” 叶沅蹙眉道:“即便是小磨盘,但石头的分量可不轻。一个女子想要搬动磨盘,放在吊着的尸体上,除非她是习武之人。” 你一言我一语,刚出口的猜测便又推翻。 “老爷,你看看这些人是死前被吊起来的,还是死后被吊起来的。” 顾寒衣提醒道。 叶沅一拍额头道:“生病了人都变笨了,竟忘了看这个。” 叶沅走过去看尸体道:“他们全部舌头伸出,面部青紫,眼睑闭合,脸上表情痛苦狰狞,正符合上吊之状。” “这里虽然住的人很少,但是足足八个人,就这么被活活吊死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老爷,属下打听了,周家的铺子距离这里要走一盏茶的时间,这么一段路,八人竟齐齐没有发出声音,倒像是心甘情愿跟着凶手来这里上吊自杀一般。” 这么一说有点令人起鸡皮疙瘩。 叶沅也确实起鸡皮疙瘩了。 “催眠术,幻术。” 周解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愿以死,但却有办法能叫人不挣扎不反抗的赴死。” “催眠术不止可以麻痹人的神智,叫人吐出肺腑之言,也能叫人按照催眠师所说的去做。” 稍顿,周解接着道:“至于幻术,老爷你应当很清楚它的力量。” “若是催眠术和幻术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一路来没有求救,催眠术可让人听话跟着走,幻术可以迷惑人,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从周家到这里,被迷惑了神智不求救,那被吊死的时候呢?” 周解紧皱眉头,摸着下巴道:“即便是陷入幻术中,人求生的本能依然会叫人挣扎,八个人,总有人会发出声音。方才百姓们围着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了住在这附近的人,他们昨夜除了风声之外没有听见任何其他声音。” 三人都没再开口。 怎会如此? 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叶沅从怀中摸出手帕,垫在手上将死者的下巴掰得更开,舌头拨开。 “周解,寒衣,你们来看。” 死者的咽喉里,有一只墨绿色的虫子。 虫子在吃死者咽喉里的肉。 往下看一点,可以看到被啃噬过的血肉。 “这就是死者不会发出声音的原因。” 说话需要用到的声带被虫子吃掉了。 顾寒衣离开掰开另一个死者的嘴。 墨绿色的虫子从紧闭的嘴巴里飞出来,朝顾寒衣的嘴袭去。 顾寒衣抬手用佩刀将虫子拍到一旁。 虫子背部着地,挣扎了几下后反转过来,迎风震动翅膀,一双眼睛紧盯着顾寒衣。 看那架势似要对他发起攻击。 “这邪性东西还挺凶猛。” 顾寒衣看着虫子若有所思。 “抓住它。” 叶沅当机立断吩咐。 百花村的蓝色蝴蝶没能抓住几只现在都成叶沅的遗憾了。 现在再出现了这种诡异的虫子,定是要抓了。 顾寒衣周解将剩余六人嘴里的虫子全部抓了之后放在捡来的缺了角的陶罐里。 虫子们纷纷振动翅膀,陶罐里一片嗡嗡声。 拿得远了听来,像是风吹的声音一般。 “这就是昨晚住在这附近百姓听到的风声。” 周解抱着罐子凝重道。 百姓们听到风声的时候便是凶手杀人的时候。 凶手何其大胆。 这等同于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杀人! “先把尸体送去义庄。” 地狱图周解早已取下,此时便交给叶沅。 “顾寒衣,你去周掌柜家查看可有线索,周掌柜的邻居也挨个细问,昨日可曾见过什么脸生的人找周掌柜。” 叶沅沉吟片刻,“查查周掌柜可有其他亲人,若有知会他们来一趟衙门。” 第六十三章 左撇子 “是,大人。” 叶沅展开地狱图看。 “此画,画技平平,若是凶手所做,那人绝不会是画师。” 画卷颜色鲜艳,是新作。 但,颜料看起来却与寻常劣质颜料大不相同。 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叶沅凑近画卷仔细闻。 不错,是有香味儿。 像是女子身上的香粉,又像是这画卷颜料常年放在很香的地方浸染上的香。 颜料,画纸…… 叶沅将画卷一收,问周解:“城中最大的颜料铺子在哪里?” “金羊街,谭记铺子,他们家的颜料都是颜料师自从深山中寻来的,便是长安时兴的颜料他们也有售卖,是溪山县最大,颜料最全的地方了。” “过去问问。” 周解带着叶沅往金羊街而去。 谭记还未开门。 周解敲了门,小二取下门板笑脸相迎道:“客官久待了,昨晚掌柜的生辰带着小的们喝了半夜的酒,这才酒醒,故此晚了些。” 到底卖文人东西的地方,小二说话也是温和有礼。 “掌柜的可起了?” “起了,在后院用早膳呢。” “让掌柜的来一下,本官有东西要让他认一认。” 小二闻言惊得愣了一下道:“您是……” “这位是我们的县令大人,速去将掌柜的请来。” 小二忙让开路,恭敬道:“大人您请进,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叶沅与周解进入店中。 过了片刻,谭掌柜出来了。 是一个偏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不知大人嫁到,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叶沅虚虚一抬手道:“不必多礼,谭掌柜,听闻你店中所售的颜料皆不是凡品,若是将颜料用于画作上,你可能分辨颜料是不是出自你店中?” “若是寻常颜料,用作画作上便难以分辨,但若是店中比较特殊的颜料,小的便能分辨得出。” “你见了画作,可要如实说。” 谭掌柜的忙不迭点头道:“是,老爷,小的一定实话实说。” 叶沅将地狱图交给掌柜。 谭掌柜的弯腰接过后将画作放在了台面上,将它小心展开。 “这……” 越看谭掌柜的脸色便越不好。 “城中出现了命案,这副地狱图便是挂在现场的,否则本官也不会大早上拿着此画上门。” 做生意的有忌讳。 谭掌柜闻言干笑道:“能帮上大人是小的福气。” 谭掌柜拿了个玳瑁镜仔细看画作道:“作画之人用的颜料都是上好的,这些颜料,都是出自小的店里,特别是这一点石青绿,极难得,小的所备的料也不多。” “那你可记得都有谁买去了颜料?” “大人稍待。” 谭掌柜放下戴帽镜走到柜台后,拿出一踏厚厚的账本道:“买名贵颜料的客人小的素来都是单独记着,以防今后来了新的颜料好告诉客人。” 他抬头不好意思笑道:“也是给今后的颜料添个门路。” 叶沅颔首,随口道:“谭掌柜很会做生意。” “要养家糊口嘛,买颜料的都是些文人老爷,最是讲究礼数,自然得多多上心。” 谭掌柜翻阅的时候,一个丫鬟出来送茶。 叶沅往里间看了一眼,但见湖绿色的裙摆一晃,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掀帘往里走。 “老爷请用,这是夫人给您泡的雪山银针。” “多谢你们夫人。” “找到了。” 谭掌柜道:“因为颜料量少,因此四位客人就将其卖完了。” “都有谁买了?” “做药材生意的黄老爷,就是……已经死了的那位。还有孙举人和乔家家大公子说是买来给老夫人画一幅仙姑贺寿图,另外还有就是,永平巷的曹老爷。他是从回乡归隐的正五品官,平素喜欢舞文弄墨。” “好,本官知晓了。” 说着叶沅一顿道:“谭掌柜你素日打交道的都是些文雅人,你可能认出此画是何人所作?” 叶沅是随口一问。 谭掌柜这里还做装裱,卖画纸的生意,万一凶手来过这里呢? “还有,画纸可能看出什么来?” “画纸就是寻常的画纸,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谭掌柜看着地狱图为难道:“大人,并非小的有所隐瞒,而是此画画技拙劣,连学上几月的孩童也比不上,只是画出了个样子。” 叶沅本也没有抱什么希望,闻言也不失望,只是点头道:“好。” “不过从笔触来说,此人可能是用的左手。” “何以见得?” 谭掌柜说起这个自信指着小鬼胡须处道:“大人请看,其余地方倒是不大好看出来,但是此处您看,笔触是往外撇的,如果是用右手的话,这个角度就不会出来这么多……” 说着像是怕叶沅看不懂一样,谭掌柜拿起笔示随手从柜台后拿了一张纸,蘸了墨在宣纸上随手一画道:“大人您看,这是右手画的。” 他换了个方向道:“大人您看,这是左手画的。” 两样笔触放在一起对比差别很轻易便显露出来了。 “果真不同。” “嗳,对咯。” 谭掌柜得意的放下毛笔道:“无论多厉害的画师,只要是左撇子作画始终一些细微地方是与常人不同的,就比如我的夫……” “老爷。”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 方才叶沅瞧见的湖绿色裙子主人走出来。 “老爷,您该吃药了。” 身姿窈窕的妇人走出来,她面若芙蓉,身姿婀娜,行动之间若弱柳扶风,眸光流转灵动,令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她身上。 妇人手里拿着一个圆形的球状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褐色的药丸。 淡淡的药味儿弥漫开来。 见叶沅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 妇人福身一笑道:“大人恕罪,我家老爷身子不好,最近都在吃药,一日三次断不可断。” 叶沅点头,“是该按时吃药。” 谭掌柜拿起出一颗药,放入口中,丫鬟送上温水。 谭掌柜的咽下药丸后笑道:“让大人见笑了,我夫人素来心疼我。” 叶沅:“……” 倒也不必恩爱给她看。 周解适时道:“今日多谢谭掌柜了,既然掌柜的身体不适,我们便不打搅了。” 叶沅颔首。 两人离开颜料铺子。 “方才谭掌柜说的都记下了?” 周解点头,“都记下了,三家都不在一个地方,得跑半个城。” 第六十四章 义庄验尸 “那也得跑。” 叶沅凝重道:“凶手短短两三日便犯下两件案子,时间紧迫,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方才谭掌柜说的另外三家去看看是否有可疑之处,颜料若有剩余便将其带回来。” 叶沅怕周解被人刁难,从怀里拿出自己的令牌道:“拿此令牌如本官亲临。” “老爷去义庄?” 叶沅点头,“尸体上说不定还有线索,我去找找。” 尸体总归是要验的。 “老爷尚在病中,小心些。” 尸体总归是死物,说不准有没有病。 叶沅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转身朝义庄去了。 叶沅一边走一边想,养马已经刻不容缓了。 溪山县的义庄破破烂烂四方漏风。 叶沅看到义庄门口,有个小乞儿端端正正坐在门口,还时不时的抬头张望一下。 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义庄门口能等什么人? 今天能来义庄的都是官府的人! 也不知小流和宁福走没走。 叶沅抬脚走到继续往前走。 小乞儿见了她,连忙起身朝她跑来,手上还抱着个小箱子。 “您是县令大老爷?” “是,你找我做什么?” 小乞儿将小箱子往前一送道:“衙门的老零头爷爷让我给您送来的,说您要验尸没有工具不行。” 老零头今日竟如此贴心。 她今日糊涂了,只想着验尸却忘了工具都没带。 “多谢。” 叶沅接过小木箱道:“明日去衙门领赏钱。” “不用了老爷。” 小乞儿满脸是笑道:“老零头爷爷说了,管我三天饱饭,还给我吃肉。” 叶沅:“……” 很好,老零头是很会安排的,半点儿也不会吃亏。 “好,那你这几天记着要掐着饭点儿去衙门。” 小乞儿扬起笑脸,笑容纯真道:“老爷,您真好。” 看着这样的笑容,便是再多的烦心事也能在这一瞬忘记烦恼。 “快回去吧。” 小乞儿蹦蹦跳跳走了。 叶沅看着他穿着破衣烂衫像只兔子似的在深秋的寒风中蹦蹦跳跳,心中百味杂陈。 回过头,她抱着箱子跨入了义庄。 义庄内小流和宁福都在。 两人大概是刚搬运完尸体正坐着歇息。 “老爷。” “老爷。” 两人站起来朝叶沅走来。 “找个木盆打点水来,我要验尸了。” 宁福应下去找木盆打水。 “老爷,我能做什么呢?” 她缺个写字的。 可满衙门就没有一个能写字的,周解又不肯入衙门。 叶沅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能识文断字的。 “你回衙门当值。” 衙门里现在就剩下个老零头,这怎么行? “是,老爷。” 小流离开义庄。 宁福没找到木盆,只找了个木瓢给叶沅洗了手。 八具尸体。 叶沅开始验尸。 因为有虫子进入他们的咽喉,叶沅将他们的咽喉肚子全部划开检验。 叶沅验尸查得仔细,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 宁福用破砖垒了个位置,之后用断木头枯枝烧了个火堆给叶沅照明。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 一阵脚步声传来,合着顾寒衣冷漠的声音:“跑快点。” 脚步声越发杂乱。 顾寒衣跨入义庄大门,只看了一眼又将摇摇欲坠的门板“啪”的关上。 宁福快步走过去道:“头儿。” 院子里弥漫着血腥味儿,找来了许多野猫站在屋脊上。 此时天已经黑了,猫眼绿油油的,再是不是叫一声。 着实有些瘆人。 宁福原本已觉得害怕,更不敢看叶沅。 叶沅的双手满是血。 好在,现在顾寒衣来了。 宁福都快哭了。 “怎么关门呢?” “不是让我们来认人吗?” “对啊,把门关上了还怎么认啊?” “快点把门打开!” “怎么有那么多野猫叫声?” “听起来怪吓人的,咱们要不然先走吧?这义庄不知道都放过多少尸体了。” …… “不许走。” 顾寒衣冷声道:“在外面给我老实等着。” 顾寒衣这么说过之后,外面安静了。 “头儿,老爷已经……” “我知道。” 顾寒衣走向叶沅。 叶沅道:“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好,不急。他们不敢走。” 他这般笃定,叶沅都想问问为什么了。 但是还有手上这具尸体没验完。 叶沅忙着手上的活儿。 顾寒衣走到第一具尸体尸体面前,将衣裳给他穿上。 顾寒衣依次穿上衣裳后捡起墙角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黑布将他们的身体盖上。 做完这些之后叶沅正好验完最后一具尸体。 叶沅洗了手,血水泼在墙角的。 “让他们进来吧。” 宁福看呆了。 老爷怎么知道头儿带回来的是谁? 还有老爷是打算在这里办案? 一个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义庄? 野猫还在屋脊上站着不肯走。 顾寒衣将它们吓跑之后打开门。 门外站着三男四女。 都不年轻了。 是周掌柜的手足。 “进了这里便要守这里的规矩,不可高声喧哗,一切要听大人的。” “大人?” 为首胖乎乎的妇人道:“大人在这里?” 顾寒衣朝叶沅看了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七个人争先恐后的往里面挤。 终于一边腐朽损坏得比较严重的门板,落在了地上。 顾寒衣看了下尸体。 今晚义庄必定要留个人了。 原本义庄都会有一个人守庄,但溪山县久没有县令,便没有理会这些事,义庄自然久更荒废了,现在房子没塌完都算好的了。 “我的三弟啊,你怎么就没了呢?” 妇人先用手帕捂着脸便开始哭,同时扑向了第一具尸体。 “她应该是周掌柜的小妾,肚子里还有已经成型的胎儿。” 叶沅面无表情提醒。 身后的男子踮起脚看了一眼道:“大姐,哭错了,这是丽香。” 妇人赶紧站起来像是躲什么脏污东西一般避开丽香。 “叫你们来便是认人,再问你们点关于周掌柜的事。” 叶沅疲倦道:“我不在意你们感情深不深厚,所以,别在我面前哭了。” 妇人尴尬擦擦眼角挤出的两滴泪道:“大人,我看过了,这个确实是我三弟的小妾,名唤丽香。” 说着,她往旁边看了一眼道:“旁边那个是我三弟妹,邹氏,第三个是我三弟,周福贵。” 其他人她随意看了一眼,谄媚对叶沅道:“都没错儿!” 第六十五章 风月楼 “你们呢?” 叶沅朝其余六人看去。 “都看过了?” “大人,都没错。” 六人忙不迭道。 叶沅拿着毛笔蘸了墨道:“说说你们知道的关于周掌柜的事,有何仇家,平时他的性格如何。这些年做生意,与人有没有账上的纠葛拉扯。” 叶沅沉声,“本官要听真话。” 两刻钟后叶沅和顾寒衣宁福走出义庄。 周掌柜的手足想要他的家产,虽然都害怕,但看在结案之后可以分周掌柜钱财的份儿上,七人都主动留下来给周掌柜一家守尸。 叶沅顾寒衣和宁福得以离开。 “宁福,今日你也来了,回家吧。” 宁福作揖道:“谢大人。” 今天跟尸体呆了一天,宁福回家都是用跑的。 “里面那些人所说没什么用,但可以确定,周掌柜和黄云龙一样,不是个好人,百信对他们很是厌恶。” “是的。” 叶沅疲倦道:“今早小流说的那些便已令人愤怒和不齿了。” “大人怎么看这两件案子?” “铁链,就是凶手在告诉我们他的身份,也是在挑衅他们。” “阴司的鬼差办案便是用铁链锁魂,凶手选择用铁链,是在将自己视为阴曹地府的鬼差在向坏人索命。” 顾寒衣声音低沉,“杀黄云龙和周掌柜,不是因为与他们有私怨,只是因为他们是恶人。” “有点儿像是审判恶人。” 叶沅皱眉,“会幻术,身上有吃人血肉的诡异虫子,是个左撇子,还要有力量,成年男子的鞋印子……” 她低声念着这些。 “走,去一趟周老爷铺子。” “好。” 叶沅风寒未愈,又奔波了一天,此时身体已经十分疲倦,迫切的想要躺一躺歇一歇。 可一想到凶手或许还潜伏在城中,随时可能对下一个人动手她便心弦紧绷。 恶人是要惩处,但不是私自用这种方式。 铺子里出了命案,百姓已经对这个地方避而远之了。 但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碎布和碎瓷片,昭示着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 且,人数还不少。 叶沅眉头紧皱。 水井旁人撵走了,可没想到竟还有胆子大的来这里! 抢东西? 百姓还是店里的伙计? 叶沅跨入店铺内,打眼一看,店铺内原本应该摆满货架的布料,装满棉花的背篓竹筐现在已经被洗劫一空,甚至连竹筐都只剩下一个踩坏的。 算盘被丢弃在地,墨汁打翻在柜台上,将黄色的木制柜台染成墨色。 碎布头,穿铜钱用的绳子,茶杯茶壶,尺子……这些都凌乱的被丢弃在地。 “可能是得知周掌柜一家死了,便来哄抢东西。” “周掌柜不做人事,素日里苛待伙计,现在伙计已经将库房搬空了,还有街坊邻居,过路人,都来抢东西。” 周解掀开被拽下来已经遮不住门的门帘走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周解道:“刚到。” 稍顿,周解又开口,“别看了,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八口人,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痕迹,仿佛那虫子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可以叫人心甘情愿的跟凶手走。” 原本的打算现在落空了。 叶沅又问,“三个人,都问完了?” “问完了。” 周解道:“孙举人的颜料用了一半,我看过了,画的画和剩下的颜料对的上。乔家大公子的颜料还没开始用,我在黄云龙长子的书房找到了颜料,尚且有使用痕迹,曹老爷的颜料,赠送给了风月楼的头牌花魁。” “花魁?” “不错。” 周解道:“据说风月楼的头牌花魁是官家小姐落难,最是喜好舞文弄墨,曹老爷赠她珍贵的颜料也是为了博得美人一笑。” 画卷上有女子身上的香味儿,是长年累月被放在香味众的地方所致。 “花魁你去见过了?” 周解摇头,“要见花魁一面,至少得五十两银子,小的可掏不起这个钱。” 还挺贵。 叶沅又问,“晚上去风月楼,能见人吧?” “风月楼做的便是晚上的生意,自然能见。” 周解问:“老爷您现在要去见花魁?” “不然呢?既然前三个都没问题,花魁便是最可疑的,自是要去见。” 叶沅沉声,“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周解和顾寒衣对视一眼。 叶沅却已经抬腿走了。 周解和顾寒衣只好跟上。 风月楼是溪山县最大的青楼。 此时挂满了灯笼,烛光明亮,将风月楼衬得宛若书中说的神仙楼阙。 只是这楼阙却是温柔乡,红颜劫。 几个娇媚的女子穿着妩媚在门口招揽客人。 叶沅和周解顾寒衣三人出现在门口时,原本招揽客人的娇媚女子们怔愣了片刻后互相对视一眼。 也不怪她们没有立刻上前招揽。 主要是现在只有周解一身要干净一点了。 叶沅身上有脏污有血迹,顾寒衣的袍角上也没比叶沅好到那里去。 哪有穿成这样来逛青楼的? “我……” 叶沅刚要开口便被周解拨到一旁道:“二位姐姐,我们想见见妈妈,麻烦二位姐姐帮我们寻一寻。” “哟,一开口就是来找我们妈妈。” 女子一羽毛扇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含情的美目上下打量周解。 “我们妈妈是你说想见就能见到的?” “就是,我看你们也不是来找乐子的,就别来惹我们妈妈心烦了。” 周解冲叶沅摊手。 叶沅不解:“干什么?” “银子啊,老爷,这种地方就是销金窟,不花钱怎么行?” 叶沅干巴巴道:“我没带钱。” 人都病得头晕了,出门哪还记得带银子? 周解看向顾寒衣。 顾寒衣吃住都在周解家自然是没钱的。 这个钱只有周解掏了。 两尊菩萨都给钱了,她们这才娇笑着道:“跟姐姐进来吧。” 摇着羽毛扇的那女子,娇声打听道:“你们三人找妈妈做什么?” “我们想见花魁。” “九娘啊。” 女子愣了片刻回神,笑得花枝乱颤。 “你们这样也想见九娘?哈哈哈。” 女子笑出了泪,“今晚九娘在陪路过的富商,手上戒指都镶嵌这么大的宝石呢!妈妈才不会叫她出来挣你们这三瓜俩枣呢!” 语气不屑,眼神嘲弄。 三瓜俩枣…… 三人齐齐觉得有被侮辱到。 特别是周解,这三瓜俩枣还是他费劲儿摆摊卖点心赚的钱呢。 第六十六章 花魁娘子 “这就不必你们操心了。” 叶沅深吸一口气。 她出身富贵,几时受过这种被人嘲笑没钱的窝囊气? 说话间周解已经看到了风韵犹存的老鸨。 一看到老鸨他便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 老鸨见了他笑道:“这位小爷的嘴儿可真甜啊,来找谁啊?可有相好的?若不然姐姐给你找个贴心的伺候着?” 周解开口便道:“我们想见九娘。” 老鸨一愣,随后温柔笑起来柔声道:“哦,原来你们,是想见九娘啊。” “对。” 周解点头,“我们都是为……” “来人,把这三个杂碎给老娘扔出去!” 老鸨气得不住煽手里的镂花扇子。 “穿得跟乞丐似的,还敢来见花魁!” 龟公得令而来,几人作势要抓三人。 顾寒衣已经准备动手打人了。 叶沅淡淡一拍周解道:“令牌呢?” “什么令牌?” 龟公动手抓叶沅被顾寒衣一脚踹开。 这点动静暂时被丝竹之声掩盖过去。 “本官的令牌!” 叶沅把高音量。 周解一拍脑门,暗自可惜自己的银子。 他从未有过叶沅这种靠山,身上也没带过县令的令牌,刚才一时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周解摸出令牌,神气得几乎要拍在老鸨的头上。 “叫九娘出来,县令大人有事要问她。” 九娘在陪大肥羊,老鸨见来了县令,心里虽慌但到底可惜几乎已经入兜的银子。 “大人,九娘就在这风月楼里也不会跑,现在时辰也晚了,不如大人等明天?明天我一定让九娘去衙门回话,您看……” “少废话。” 周解挺会借势,不悦威胁老鸨道:“大人若不是可怜你做生意不容易,哪里还会单独带我们来?” “你若是不识相,来的便是三班捕快,那么你今晚的生意都别想做了!” 这不是周解威胁。 “命案,你耽搁不起,速速叫九娘来见本官。” 叶沅冷声道。 “命案……” 老鸨吓得脸色发白。 “老……老爷,这里人多眼杂,您去房间里等着,草民马上去叫九娘来见你。” 老鸨一边说一边人已经跑到了楼梯口。 话说完便已经挪动步子上楼梯了。 “还是老爷好用。” 周解感慨,手里一边收起令牌往怀里放。 还没放进怀里,半道便被劫了。 那只手却是叶沅。 “过瘾了,该还我了。” 叶沅将令牌放好后跟着老鸨留下来领路的姑娘走。 年轻貌美的姑娘上了茶水点心,谄媚笑道:“大人要不要听听曲子?奴给大人弹曲解解闷儿?” 叶沅摆手道:“下去。” 姑娘“嗳”了一声退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九娘来了。 她穿着茜红的衣裙,妆容艳丽,但唇上的口脂已经被亲糊了,衣衫也微微有些凌乱。 走进来的时候她扶了扶鬓发上的金钗,垂下的珍珠流苏一晃一晃的,十分夺目。 “大人,您找奴有何事?” 她虚虚的行了个礼。 “奴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您这大晚上的带着人上门,可将奴吓坏了。” “九娘。” “嗳,大人,奴在。” 她说着妩媚一笑,身子摇摆走向叶沅。 “大人若是想与妾身红帐夜暖共良宵,只管吩咐便是……” “住口。” 叶沅冷声道:“永平巷的曹老爷近来可曾送过你昂贵的颜料?” “曹老爷啊……” 九娘想了想道:“是送过,怎么了?曹老爷……犯事了?” 她摇头蹙眉,故作苦恼道:“不应该啊,曹老爷可是荣休的官老爷,怎么会……” “别打听,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本官问你,那颜料可在?” “还剩下一些。” 九娘道:“曹老爷一送给奴,奴便用它画了一幅山水图,奴原本想着送给曹老爷,好叫他看到图便想起奴,但是曹老爷惧怕家中夫人,不敢收,那图现在还挂在我房里呢。” 话锋一转,“老爷可要品鉴品鉴?” 不过是随口一问。 “好啊。” 叶沅道:“遣人去取吧,顺便将剩下的颜料带来。” “没剩多少了。” 九娘叹息,“前些日子我的丫鬟铃兰打扫屋子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盒子,现在剩下的还不够作一次画呢。” “无妨。” “既然如此,铃兰,听到老爷的吩咐了?去办吧。”九娘扭身吩咐铃兰。 铃兰福礼称是。 等待的间隙里,九娘想方设法的打听曹老爷,似很怕曹老爷犯事她被连累。 “曹老爷瞒着家中夫人来风月楼找你,又费尽心思为你寻找颜料,现在就这般怕被曹老爷连累?” “嗐,瞧老爷说的,竟是要教奴一个青楼女子生真心不成?” 九娘笑得漫不经心,“奴若是没有举家获罪,说不定还真会成为老爷口中重情义的女,可奴来了风月楼,便把真心都舍下了,如今便只剩下满目金银。” “听说你原也是官家小姐?” “回老爷,奴父亲早前是从六品,官职虽小,却为朝廷尽心尽职,可惜……” 九娘脸上闪过暗色:“遭小人陷害,举家获罪,男丁流放,女眷全部充作官妓。” “奴的母亲不堪受辱,被活活打死,奴辗转被送了好几个地方,也曾费尽心思打听父兄的消息,最后却得知他们已经死了……” 提及伤心事,九娘的心绪低落。 “你是风月楼花魁,素日恩客必然不少。开绸缎铺的周老爷可来找过你?” “周老爷出手阔绰,现在奴的房里还有周老爷赠一对儿金鲤鱼手环,素日胭脂,钗环,绫罗绸缎不断,他可是奴的大恩客,奴怎会不记得?”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初三。” 九娘不假思索道。 “何以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一天是奴的生辰,周老爷来给奴过生辰,给了奴一个羊脂白玉镯,喏……” 她伸出手,挽起衣袖露出白净细腻手腕上的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镯。 “他可曾与你说过与谁有过过节?最近遇见了什么古怪的人和事?” “未曾。” 九娘道:“来这风月楼都是来找快活的,谁会谈不高兴的事?” 稍顿,九娘娇娇一笑,“烦心事没有,高兴事周掌柜倒是会同奴说一说,比如哪个月多赚钱钱,又做成了几单大生意,在哪里买了宅子的会与奴说一说。” 第六十七章 九娘可疑 “周掌柜倒是挺信任你。” “不是信任。” 九娘懒懒道:“只是彰显身价好叫奴好好伺候他罢了。” 铃兰一手抱着画卷,一手拿着盒子进来。 “九娘,东西拿来了。” “跟我说做什么?” 九娘淡笑,“是县令大老爷想看,给老爷呈上。” 语气似有不满。 但也无所谓了。 一切都要以查案为主。 顾寒衣距离铃兰最近,因此是顾寒衣去接过画卷与颜料。 画卷往桌上一放,叶沅和周解都看出来了。 画卷笔触细腻,画技高超与柿子树上悬挂的地狱图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画,不是她画的。 颜料盒打开,里面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底子。 铃兰福身道:“颜料确实是奴婢打翻了,这是九娘近来最心爱的颜料,但九娘心慈未曾责罚奴婢,奴婢却一直心有不安。” “这么巧?” 叶沅意味不明说了一句。 “老爷说什么巧?” 九娘疑惑问。 叶沅盖上颜料盒子的盖子。 “本官听闻九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今日既然来了,便想见识一番,烦请九娘弹奏一曲吧。” 趴在门口听墙根儿的老鸨用力揉着手里的帕子,心中暗骂:个杀千刀的,还真以为她是来查案的,没想到竟是想要白嫖九娘曲子的! 她的九娘一曲可是要及十两银子的! 里面九娘抱着琵琶已经在弹曲子了。 老鸨一个人撑起风月楼自然是有心机手腕在的。 她在门外等着,等曲子将到高潮的时候猛地推门而入打断。 “哎呀……” 老鸨道:“实在是对不住了老爷,那客商催得急,现在就要九娘回去作陪,现在已经在摔东西了,这曲子……”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先走了。” 叶沅起身,画卷和颜料却没打算还给九娘。 “这两样东西本官先带回衙门,等……” “无事。” 九娘打断叶沅,笑吟吟道:“大人若是喜欢留着便是,画嘛,再画便是了。” 她伸出右手,保养得宜的芊芊玉指十分漂亮,“只要手还在,就还能画。” 老鸨原本想要趁曲子在高潮勾着叶沅时冲出来,叶沅想要再听就问她要钱,没想到叶沅居然对九娘的曲子毫不留恋。 老鸨不悦的抓住九娘手道:“回你房里吧,客人在生气,你可得好生安抚着。” “是,九娘遵命。” 九娘带着铃兰离开。 老鸨皮笑肉不笑的将叶沅一行人送出了风月楼。 等到人走远了,老鸨吩咐龟公道:“以后这三人来,给老娘拦下,不许他们踏入风月楼半步!” 龟公自然俯首称是。 “老爷在怀疑九娘?” 走过了长街周解才开口问。 “黄云龙自是不必说,颜料都还完好无损,画作上的颜料自然不可能出自他手中,其余人……似乎没有可怀疑的。” “但是九娘……” 叶沅抬头看向夜空高悬的圆月,“我看她的画作,是想看她的笔法,让她弹奏曲子,是想看她是不是左撇子。” “如果一个人是习惯性的左撇子,那么就算是她在我面前伪装也会露出蛛丝马迹,但是她很自然,弹曲子也没有丝毫破绽。” “可她方才刻意露出右手给老爷看。” 周解接过话头,“这就显得很奇怪,像是知道老爷在看她的手,故意给老爷看,打消老爷疑虑的感觉。”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叶沅道:“这两样东西其实并没有用,九娘肯将它们交给我,证明她不心虚。我之所以将它们带走,是想试试九娘。” “老爷打算夜探风月楼?” “还有铃兰。” 顾寒衣忽然接话,“铃兰是九娘的贴身丫鬟,她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了。” “寒衣,我们兵分两路,我去盯着九娘,你劫持铃兰,知道该问什么吗?” “知道。” 叶沅放心了,“衙门见。” 顾寒衣点头。 两人同时掉头回风月楼。 周解“嗳”了一声道:“那我呢?你们都走了,我……” “你回家去!” 叶沅道:“明早来衙门。” 叶沅脚步又是一顿,跑回了周解面前。 “老爷想让我一道去?” 周解挑眉问。 “黄家到城隍庙的路,有多少条?” 周解想了想,“一条大路,三条小道。怎么了?” “我病了一日,虚弱事耽误了,你今晚辛苦一下,大路上日日人来人往想必痕迹已经被覆盖了,你粗略走一遍便是,三条小道你仔细走一遍,看有没有拖拽的痕迹。” “你想看凶手是从那里去的城隍庙?” 叶沅目光凝重,“凶手必然还在溪山县,如果对小道都很熟悉的话,凶手应该是溪山县的人。” 既然是溪山县的人,为什么忽然下手杀人? 是受谁的怂恿开始扮演判官索命,还是是凶手的帮凶? “好。” 周解应下,目光在叶沅身上停留忍不住叮嘱道:“老爷一切小心。” 今天就吃了一次药。 叶沅现在身子还是不适,但还得撑着去风月楼。 周解左拐离开,叶沅转身看到顾寒衣还等着她。 她不是孤军奋战。 叶沅想,她现在算不算已经拥有了伙伴? “走吧,寒衣。” “风月楼做得是晚上生意,有机会也要等到后半夜了,老爷无需着急。” 顾寒衣建议,“老爷可以先回衙门吃药,属下先去风月楼盯着。” “一来一回很是麻烦。” 叶沅道:“走吧,万一是九娘,她肯定有办法摆脱客人。若真是她,今夜她多半会有所行动。” 顾寒衣点头。 两人再来来到风月楼。 这次没有从正门入,而是各自施展轻功翻墙而入。 已经来过一次了,叶沅和顾寒衣都记下了九娘房间的位置,因此很顺利的摸到了九娘的房间外。 里面灯火通明,九娘的娇笑声时不时传出来。 身形魁梧的行商将九娘打横一抱,朝着床榻走去。 九娘自觉脱去了外衫,行商覆上她的身体后,纤纤玉指轻轻一拨,床帘垂下遮住满床春光。 叶沅看得面上微微发红,她不好意思收回目光。 房间里实在是太亮了,影子倒映着床帐上,在做什么她看得一清二楚。 叶沅猜测看顾寒衣,顾寒衣则表情淡然,似乎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如同不知道房间里在发生什么一样。 心无旁骛大概就是这样吧。 第六十八章 遇见判官 叶沅深深告诫自己,要多向顾寒衣学学。 要等会儿了。 叶沅刚站直身子时,铃兰下楼了。 她端着九娘吃剩的燕窝盅轻盈下楼。 叶沅跟着顾寒衣起身,走了两步她又停下。 不能离开,万一呢? 万一这是九娘的惑敌之计呢? 顾寒衣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叶沅。 叶沅做了个让他走的手势,顾寒衣轻轻颔首离开。 同时房间里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叶沅:“……” 虽然叶沅刚决定要向顾寒衣学习,但是…… 叶老爷终究还是做不到如顾寒衣一般的淡然。 她默默移了下步子,躲开了。 能看着人就行了,听声儿就不必了。 另一边周解没有去大路而是先去了小道。 叶沅验尸的时候看了,最下面的头颅脸上血肉磨损得很严重,且脸上有被碎石割破肌肤,眼球里有泥沙,头发上裹着泥浆,还有细小的小树枝桠。 这样的路,他心底只想着一条。 周解拿着火把走向那条小道。 这条小道寻常不会有人来,因为这里有一条小河流,只要雨水量足,就会形成小河道,从这里过会打湿鞋袜。 因此这条路逐渐被人抛弃了。 入眼是长得很高的野草,地面上全是碎石子和从山上滚落的山石。 以及,已经干涸,颜色浅淡的血迹。 周解打着火把往前走。 大约走了一刻钟,周解的面色越走越白。 这一路的痕迹,他几乎可以拼凑出凶手拖拽着头颅走的现场。 铁链上一串三十颗头颅,像是一串葫芦似被拖拽着前行。 走得快一点的时候,头颅被迫撞击到石块上,便留下一点血痕。 尖锐的石头滑坡头颅的肌肤,有些地上还残存着点点血肉。 裸露出来的河道两边还有拖拽的痕迹。 这里,就是凶手选择的路。 越走周解脑海中关于死者头颅的模样就越发清晰。 在这样幽深的夜里,荒郊野外,还是凶手拖着三十颗头颅走过的地方,不用寒风吹,周解都觉得浑身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偏偏这时,夜风吹来,灌木丛中还有不知名的鸟类发出声响。 周解神经紧绷,握紧了火把,宛若握着他的救命稻草。 视线中出现了已经倒塌了一半的房屋,另一半没有倒塌的屋子窗户像是山妖的嘴巴,在诱哄着周解走入其中。 周解吞了吞口水。 他鼓足勇气继续往前走。 前面就是城隍庙里。 城隍庙里有城隍爷,说不定还有庙祝,还有人。 出去就好了。 铁链的声音再次响起。 沉重的铁链贴着地面拖拽,声音逐渐清晰。 似乎是从泥地走到了乱石上,摩擦的声音像是屠户在磨刀。 月光下,拿着火把的周解缓缓回头。 他看到了草木从中缓缓朝他走来的猩红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猩红,似有火焰在跳跃。 沉重的铁链声刺激着周解的神经。 铁链是判官的武器,挂满头颅,吊死人…… 现在,又来找他…… 周解拔腿便跑。 周解从未跑得像今夜这般快。 胸腔里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动,声音似鼓锤一般敲击在周解的耳膜。 铁链声越来越近。 判官紧追不舍。 “周解。” 判官的声音威严。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别跑了,随我回地府吧。” 判官的铁链,打中了周解的后背。 后背火辣辣的痛感使周解惨叫出声,同时摔倒在地。 判官一步步走向周解,“你的死期,到了。” 判官再次甩动铁链,打向周解…… 这次,是要活活打死人? 这判官,倒是每次给的死法都不一样。 房内的颠鸾倒凤没有持续太久。 叶沅已经上了房顶。 她透过一点虚缝往下看到九娘起身整理凌乱的长发,玲珑有致的身躯只披着一件茜红色纱衣便在屋内行走。 纱衣轻薄,叶沅甚至能看到九娘身体上的暧昧红痕。 九娘挽了个发髻,又去箱笼里翻找了一套灰黑色的衣裙穿上。 大晚上的,长发挽成髻,穿在夜里不显眼的衣裙。 她要出门。 叶沅心中激动,九娘果然有问题! 九娘打开房门径直朝风月楼后院而去。 后院自有龟公守着,九娘给了龟公十两银子。 龟公趁接银子的时候狠狠的揉摸了一把九娘的手。 九娘嗔了一句,“死相。” 龟公被她眼波一横,骨头酥得好似刚炸的麻花。 他大着胆子上前,一把搂着九娘的腰,手迫不及待的在九娘身上游走。 九娘眼神厌恶,,却不敢推开龟公,只能忍耐着娇嗔:“你胆子可真大你,若是被妈妈知道,你这只手都别想要了……” “那你偷偷出去多少次了?要不是是哥哥我守着这里,你给再多的钱,他们敢放你出去吗?嗯?” 龟公将九娘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想要亲吻九娘。 九娘眼底一片寒意。 “好了,再不出去,回来可就晚了,被妈妈发现可有你好果子吃。” 九娘娇声将龟公推开,龟公却不舍不得软玉温香,手又不老实的上下摸了一顿才放开九娘。 “早点回来,若被发现了,我们都别想活了。” “好,谢谢哥哥。” 九娘娇声。 “你白天的时候,给我留个门儿……” 龟公话没说完九娘已经如同滑溜的鱼儿一般跨出了门槛,灰黑色的裙摆轻拂过门槛。 门关上。 叶沅在黑夜里宛若一只灵巧的猫儿,轻盈的跃上院墙。 龟公感觉似有一道黑影掠过,但他也不敢确定,嘟囔了两句之后坐回椅子上喝茶。 九娘出了风月楼便是一路急行,但叶沅跟得毫不费力。 九娘并不会武功,只要她小心一些便不会被发现。 叶沅心砰砰直跳,今晚,便能得到重要线索。 但很快转过街角时候,叶沅便看到了互相搀扶的周解和元成。 元成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周解扶着他焦急大喊:“来人!快开门!” 叶沅步子一顿。 他们……怎么在一起? 九娘已经钻入了巷子,灰黑色的裙摆完美的融入巷子幽暗的光线中。 叶沅咬牙下了屋脊,奔向周解和元成。 “怎么了?” 周解一见叶沅便急声道:“我遇见凶手了!” 叶沅眼睛睁大。 “先带元成找大夫。” “转过拐角便是一间医馆,只是现在……” “扶着他跟上我。” 叶沅不废话,转身朝周解所说的方向奔去。 第六十九章 线索 叶沅用力拍打门板,同时道:“开门,县令在此!” 叶沅中气十足一吼,不过片刻门就开了。 大夫赤着脚,衣服还没穿好,头发也披散着。 “衙门公差受伤了,劳烦大夫给看一看。” 大夫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取下门板道:“大人请进。” 同时周解扶着元成已经到了。 元成气息已经变微弱了,大夫一把脉后唤了一声,随后出来个半大的药童。 “切一片老参来,再取引针,烈酒过来。” 大夫开始救治元成。 叶沅和周解退到外间。 “怎么回事?元成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周解没有立刻回答。 大约是被元成的模样吓到了。 “我去了一条小道,发现了那条小道就是凶手拖着黄家人头颅路过的地方。” “我在地上发现了血肉和鲜血,要接近城隍庙的时候,鬼判官出现了。” “我敌不过鬼判官时,元成正好路过救了我,但是我和元成落了下风,元成受了重伤……” “你与凶手交手,可发现了什么端倪?” “我觉得……” 周解道:“她是个女子,与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她是左撇子。” 叶沅蹙眉。 女子,会武功,会幻术。 “你走的既然是小道,便是溪山县人才知道的,那女子对溪山县的地形很熟悉,她便是溪山县人。” “可惜她连同头发也藏入了判官服下,我没有看到她的容貌。” “确实可惜。” 叶沅惋惜摇头。 周解感觉心口一滞,对于没抓住凶手的愧疚感更重了。 “无事。” 叶沅柔声道:“既然她会现身一次,便会现身第二次,我们一定会抓住她的。” “至少,你今晚确定了她是女子。” 说到此处叶沅眉头皱的更紧了。 “既然你今晚遇见了凶手,那九娘出去又是见谁?她与此案……” 原本叶沅怀疑九娘,可周解碰见了凶手,那就可以确定九娘不是凶手。 “花魁出去见谁了?” 周解问。 叶沅摇头,“我正在跟踪她,便看到你和元成,元成又吐血了,我怕他出事便放弃追踪找你们了。” “可惜。” 周解如同叶沅一般叹气。 “不过无事,”周解道:“九娘总归要回风月楼,也不可能只出门一次。但今晚凶手现身了,九娘不可能是凶手。” 叶沅点头。 “寒衣去盘问九娘的丫鬟铃兰了,回去看寒衣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说话间大夫给元成施针出来。 “只要能熬过今晚他的命就保下来了。” 叶沅和周解便留在医馆守元成。 元成到了后半夜发起了高热,大夫拿来退热的药丸给元成服下。 大夫说药丸药性霸道,过了不过半个时辰元成的高热便退了下去。 叶沅和周解这才松口气。 天亮之后,叶沅让小药童去通知元成的家里人。 元成家里人来了之后,叶沅告诉他们,元成治病养伤的银子她全部出,让元成在家里休养至伤好。 叶沅和周解回了衙门,发现顾寒衣已经在衙门了。 老零头做了手擀面,顾寒衣,小流,宁福和老零头正吃得满头大汗。 见叶沅和周解进来,顾寒衣起身道:“老爷昨夜怎么不在风月楼也没回衙门?” “周解碰见了凶手,元成为了救周解被凶手打伤了,我与周解在医馆守了元成一晚。” “凶手?” 老零头惊得嘴里的面条都掉了出来。 “不错。” 周解简单的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么说,”老零头道:“没有什么鬼判官,真正行凶的人是个女子?” “案子尚未明朗,今日所说之事不可外传。” 正说着顾寒衣放下空碗道:“老爷,铃兰,审出来了。” 叶沅简单直接道:“说。” 顾寒衣道:“铃兰是去年三月到九娘的身边伺候的,据她所说,九娘的性子看着温和,但有时候又会把自己单独关在房间里砸东西出气,有时候还会发出瘆人的笑声。” “难不成,是被青楼逼出病来了?” 小流猜测。 “这就不得而知了。” 顾寒衣接着道:“颜料确实是铃兰打翻的,但铃兰说,她是无意的,而且颜料她记得她是收入了颜料盒子里放好的,但是那天却在妆台上出现,她没注意到才失手打翻。” 叶沅和周解眼睛同时睁大。 “九娘素日不喜欢出门,便是老鸨让她出门她也不爱出去,也没什么喜好,素日喜欢看着窗外发呆。” 顾寒衣说完看向叶沅。 叶沅会一意,“不错,你带回来的这些消息都很有用。” 叶沅道:“辛苦你了。” “老零头,还有面吗?” 叶沅坐下道:“给我来一碗。” 老零头把最后一口面咽下,应了一声后钻进厨房。 刚进去便听的周解也道:“给我也来一碗。” 周解和叶沅迅速吃碗面后,叶沅回房睡觉,周解也困意上涌。 但周解的心里记挂着家中奶奶,因此强撑着精神也要回家。 回到家周解找出活血化瘀的药,自己费劲儿的擦着伤口,又口服了一种药。 做完这些周解躺回了床上,迷迷糊糊之间看到奶奶进来了一趟之后又出去,给他把自己房中的被子抱过来给周解盖上。 周解嘴角噙着笑,任由自己陷入睡梦中。 叶沅一天一夜就吃了一次药,醒来的时候头疼不已。 以为自己能强撑过伤寒病痛的叶老爷,扶着额头忍着疼痛让老零头给她熬药。 老零头似早有准备,叶沅让他熬药的时候,老零头便端出来一碗药道:“老爷请用。” 叶沅也没心思问他怎么准备得如此恰当了,端着药碗便一饮而尽。 “周解那小子果然说对了,老爷一醒来肯定会喊头疼,果真如此。” 叶沅擦嘴,奇道:“是周解让你熬的?” “嗳,是的老爷。” 老零头道:“周解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声,我便照着做了,老爷,周解可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好男儿……” “行了。” 平日里叶沅可能会听老零头啰嗦一下,但是现在,叶沅丝毫不想听老零头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要出去一趟,若有事,你让宁福来寻我。” “是,老爷。” 老零头应完犹犹豫豫试探着问:“老爷去哪儿?若是有事,宁福去哪里寻老爷?” 第七十章 见过凶手了 叶沅想了想道:“我再去黄家看一眼。” “黄家老爷不是去过了吗?” 老零头嘟囔,“那凶手又不会藏在黄家,老爷去黄家能遇见凶手?凶手哪有这么傻,说不准老爷在四处找凶手的时候,那凶手正在明处看着老爷呢。” 老零头边说边拿着空药碗离开。 叶沅的脚步一顿。 老零头刚才说的话令叶沅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在查案的时候,凶手正在看着她? 脑海中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正在缓缓组合成一条线。 周解昨晚查的是小道,那小道只有溪山县的人才知道。 昨晚凶手想杀了周解,但凶手灭掉的黄,周两门,他们都是罪大恶极,令百姓怨声载道的人。 可周解不是。 那么,有没有可能,昨晚的判官和灭门的判官不同,不是同一个人? 抑或是,他们无意之间查到了凶手什么,或者是已经接近了凶手,令凶手感觉到危险,因此才对周解下手? 第一个猜测无法印证。 但是第二个猜测,她可以想办法排除一下人选。 脑海中关于黄,周两家案子发生后,她和周解同时见过的人,她一个个筛选。 城隍庙的庙祝,背篓村的村长,村民。 接着便是周家被吊死在柿子树上,她从周解的口中得知了谭家铺子,去见了谭掌柜。 铺子里见到了谭夫人和丫鬟。 之后是风月楼的龟公,老鸨,九娘,铃兰…… 这些人中哪些最可疑? 叶沅首先排除了背篓村的村长和村民,他们常年受黄云龙的压榨,根本不可能有空出村子行凶。 毕竟叶沅和周解到背篓村的时候,还有黄云龙的人守这村子,不许他们外出。 庙祝,上次在城隍庙见过之后便没有再找过他。 谭掌柜十分热情,还是他告诉叶沅,作画的人可能是个左撇子。 他的夫人和夫人的丫鬟……这个姑且不排除。 风月楼的龟公,老鸨,九娘,铃兰。 铃兰同顾寒衣说了九娘的事,且丫鬟不可能轻易出风月楼,也不可能如九娘一般花钱买通守门的龟公。 老鸨经营着风月楼,自是盼着生意兴旺,出人命闹得人心惶惶去青楼的人也会变少。 老鸨和龟公叶沅都排除了。 现在需要盯着的是庙祝,谭夫人,丫鬟,还有九娘。 九娘…… 叶沅眼睛微眯。 九娘做事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她从曹老爷手里得到了颜料,却在铃兰将颜料收好之后又拿出来,铃兰又不慎将颜料打翻,她便将颜料少了的事推脱在铃兰身上。 且铃兰说,她性格其实喜怒无常,时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发脾气。 她不喜欢外出,老鸨让她出去她也不肯出去,却经常看着窗外发呆。 出神也无需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叶沅笃定,她在看什么东西,或者是在等什么。 “老零头说得对,我在明处,你在暗处,你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但,”叶沅眸光一深,“我也可以利用这一点,给你编织一个陷阱。” “在这之前,”叶沅道:“我要确认你的身份。” “追捕游戏开始了,判官。” 叶沅还是出了衙门。 另一边,周解也从睡梦中醒来了。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了。 屋子已经被黑暗笼罩黑漆漆的。 周解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打开木箱子。 里面蓝色的蝴蝶飞了出来,它们亲昵的围绕着的周解,淡蓝色的粉末落在周解的身上。 这些对于寻常人来说是最好的迷药,但是对周解却似丝毫没有作用。 “小东西,又饿了?” 周解熟练割破手指,幻蝶停在周解割破的手指上贪婪的吸取着周解的鲜血。 一边喂养着幻蝶,周解的思绪飘回了昨晚。 他被铁链击中后,判官周身出现了黑红的火焰,火焰围绕着判官周身,临近周解时又变成了手持武器的小鬼。 “受死吧!” 小鬼们齐声对他恶狠狠的道。 周解武功不济,但是幻术不差。 当即用幻术反击。 也就是他的这一反击,使得周解有了喘息的机会,周解才等来了元成相救。 否则昨晚,他就已经死在判官的手下了。 “急了吗?” 周解眸光幽冷,“之前还要装作是索命恶人的地狱判官,现在却连无罪的我都杀……难道,我已经见过你了?” 周解脑中灵光一闪,仔细回忆判官面具下的眼睛,但却始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那样一双眼睛。 主要是有幻术遮挡,周解对那双眼睛看不真切。 周解叹息,心中懊悔这些年只醉心幻术,没有好好学武功。 他已经吃了太多次武功不好的亏了。 幻蝶吃饱喝足了亲昵的停在周解的肩上。 “你们还没有产卵,现在是我的一对独苗苗,可不能出事。” 周解伸手轻轻抚摸幻蝶的翅膀,手上便带了致幻的粉末。 “你们是我的奇兵,在养处更多的你们之前,就算是我去冒险,也不会让你们出事。” 周解将幻蝶放回木箱后,又将木箱放在了床底下。 奶奶又犯病了,对着柿子树叫着周解。 周解看着黑黢黢的庭院便知道奶奶还没吃饭。 顾寒衣也没回来,想必是还在衙门忙。 周解没先去叫奶奶,而是先去厨房做饭。 做好奶奶喜欢的饭菜后周解去叫奶奶进屋吃饭。 “娇娇,你怎么穿着男人的衣裳?好丑啊,不配你,你快去换了。” 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扯周解的衣裳。 周解好言好语哄着奶奶道:“知道了奶奶,吃了饭我就去换。” “这还差不多。” 奶奶认真道:“女孩子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们家可是官媒。” 她语气中满是得意。 “是奉陛下的命给天下人做媒的!是吃皇粮的!” 周解柔声道:“是,奶奶您说的对。” 周解耐心的哄奶奶吃了晚膳。 原以为今晚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想到奶奶拉着周解就要出门去给人说媒。 周解:“……” 他已经哄了许久的奶奶了,无奈道:“奶奶,您看这都天黑了,去给谁说媒啊?我们明天再去吧。” 奶奶的病不是天天犯,哄好现在就行了。 “明天你就又忘了。” 奶奶不高兴的拂开周解的手,委屈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怎么会?我不骗奶奶。” 周解耐心哄。 第七十一章 神仙 “你骗了我好多事了。”奶奶委屈得冒了泪花。 周解听到这句话就觉得头皮发麻。 果然,下一刻奶奶就开始哭泣,从他娘小时候的事开始说…… 周解熟门熟路的蹲下,开始听奶奶长达一炷香的念叨。 依照周解的经验,奶奶念叨这些事的时候,他不能打断。 否则便是又是一顿委屈的控诉。 一炷香过后,奶奶终于念完了。 周解再哄她去吃饭。 奶奶满意了,乖乖跟着周解去吃饭。 将奶奶安顿好后,周解刷了碗才出门。 外面月朗风清,空气中漂浮着桂花的香味。 周解朝衙门走去。 去衙门要走过三条街,就算是要抄近路还要走过三个小巷。 周解加快了步子。 原本周解还在想,昌明街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会不会很挤。 但到了昌明街,周解入目所见,居然没人。 甚至有些摊位上的摊主都不在。 原本每天晚上都很热闹的街道,突然成这样便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味道。 “大娘,今晚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条街就剩你一个人了?” 卖馄饨的摊主炭火还烧着,台面上还有刚包了一小半的馄饨。 卖阳春面的摊主旁边的木桌上还有客人没吃饭的阳春面。 这就足以说明,这条街道,刚才是有人的。 是什么让摊主抛下他赖以生存的摊位离开?让食客放下付钱买的面? “说是来了神仙,他们都去看神仙了。” “神仙?” 周解狐疑,“哪里来的神仙?” “当然是天上来的了。” 大娘善意提醒,“小伙子,你要是想看神仙,可得抓紧了,不然等会儿可没得看了。” 装神弄鬼。 周解心中冷笑,他倒要去看看究竟是谁在那边装神弄鬼。 周解向大娘问清楚方向,快步朝那个方向而去。 人群聚集在城中最宽阔的地方。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看热闹的百姓。 “神仙保佑我……” “神仙,神仙……” “恶人都该死……” “神仙显灵啊……” “神仙别走啊……” “神仙,您说什么我们都听……” “神仙,我的儿子经常打我,我都快被他打死了……您发发慈悲杀了他吧……呜呜呜……” 哭泣声渐大。 百姓围得太多,周杰根本挤不进去。 他早已明白一个到道理,人越多的失火越不能去挤,否则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抬眼看,不远处有个高台。 上了高台便能看到下面,可以看到里面的神仙究竟长什么模样。 周解抬脚爬上高台。 站上高台,在上百个人中,周解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叶沅。 他的县老爷穿着水蓝色的衣衫,衬得肌肤白皙得女子身份昭然若揭。 此时她正盯着纱帘里面的“神仙”。 抬架上垂着纱帘,底下没有人抬着,抬架就这般悬浮在虚空中。 纱帘之后的神仙是一站一坐,看上去是一男一女。 看起来,似乎真是神仙样。 “好了,你们都走吧。” 女声透着威严,但又有几分温柔,带着神性,令人很想要相信她说的话。 “只要你们听话,梵净天会保佑在场的所有人。” 梵净天! 果然是他们! 周解不自觉握紧了拳。 “神仙,别走啊……” “神女,留下来吧……” “你们不在,若有恶人欺辱我们怎么办?” …… 百姓们再怎么挽留,原本便悬浮在空中的架子还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走了。 百姓们跟着追了好一段路。 “尔等需谨记梵净天教义,否则死后便会下地狱堕落成妖邪,到那时,便是神女也难救尔等。” “是。” “都听神仙的!” “希望正神临世。” …… 此起彼伏的顺从声响起,百姓们不约而同的跪在地上跪送神仙。 除了叶沅。 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糟了!” 周解原本以为叶沅在看那两人,没想到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中招了! 周解迅速下了高台,穿过拜服的人群跑向叶沅。 叶沅宛若木头人一般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大人!” 周解拔下叶沅束发的银簪轻刺她的虎口。 殷红的血珠涌出,叶沅还是没有反应。 周解心间一紧。 这是……中了什么幻术,竟然这般厉害? 寻常中幻术的人,若是身体受到疼痛刺激,便能醒来 但叶沅,似乎对疼痛都没知觉了。 解幻术的办法,《灵宝手札》上有记载。 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再让幻术师与被施术的人共情,进入被施术者人的幻境中,将幻术破解后才能将人带出来! 这个地方显然不行。 周解将叶沅背着便往衙门去。 衙门是现在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 只有心无旁骛的投入才能将叶沅带出来。 入幻境带人出来,周解还没试过。 月色下,周解背着叶沅用最快的速度赶去衙门。 背上的叶沅依然保持着睁眼,哪怕周解跑得快也不曾眨眼。 这是周解去衙门速度最快的一次。 老零头正好带着黑虎出来遛,远远看到周解来了,他抬手跟周解打招呼。 往日与他甚是亲热的周解像是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半句话都没跟老零头说。 “黑虎,刚才……” 老零头不大确定的道:“他背上背的是老爷吧?老爷怎么也不理我们呢?” 出门的时候虽然心情沉重,但也没生气啊。 老零头当机立断,带着黑虎转身回了衙门。 周解将叶沅带回了房,小流尾巴似的跟了过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 小流皱眉,疑惑问,“怎么成了木头桩子似的?” “小流,守好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啊?好,老大。” 小流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周解的吩咐他素来很听。 小流把门关上,而后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 屋内,周解在叶沅的房间内反找出红线。 “五行阵法配合幻术,牵手以入幻梦。” 周解念着方法,又在心中熟练了几遍之后才开始动用幻术。 摆好五行阵后,周解握上了叶沅的手。 手心相碰,叶沅的手掌心已经不如寻常人的温度,而是有些发冷。 若是掌心彻底冷下去,便是神仙难救了。 周解不敢耽误,闭眼开始试着进入困住叶沅的幻梦中。 与此同时,老零头来到了门外。 第七十二章 陷阱 “老爷是怎么了?” 老零头但又问小流,“周解背着老爷跑什么?” “不知道。” 小流如实道:“老大让我守着门口,谁也不让进。” “我也不能进去?” 老零头指着鼻子,“我可是老爷最信任,最倚重的人!” 黑虎在旁边龇着牙给老零头助威。 “老爷说了不行,就是谁也不能进。” 小流叹气道:“你也不行。” 老零头快气死了,他指着小流怒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公家的人?周解那是公家的人吗?你喊他当老大?个小屁孩儿,还敢把我关在外面!” 不管老零头怎么说,小流就是不让。 “行了,周解既然没叫大夫多半是他能治,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遛狗去,等我回来再来看老爷。” 小流松了口气,“您慢点儿,晚上仔细路。” “算你有点儿良心。” 老零头轻哼一声离开。 屋内,周解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进入了困住叶沅的幻梦。 叶沅的幻梦是在一个小镇。 小镇是夜晚,夜晚浓稠如墨,每家门户的门口都点着一盏大红灯笼。 有点瘆人。 梵净天居然把叶沅拉入了这样的幻梦中。 此时此刻的叶沅应该正躲在哪里吧? 不对。 周解再一想,叶沅的胆子很大,她敢解剖尸体,敢触碰头颅,敢一个人再百花村查案,敢装扮成新娘被纸人抬去道观。 她不应该害怕。 那么,叶沅再这样的幻梦中,会做什么? 找地方出去? 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从幻蝶周解知道,梵净天的人其实对于《灵宝手札》上的内容是知道一些的,他们也会一些与《灵宝手札》差不多的幻术。 但也仅仅只是差不多而已。 《灵宝手札》的奥义,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这个幻梦,蕴含杀机。 需得步步谨慎。 周解没有走大路,而是走上石阶,靠着门板而行。 空无一人。 太诡异了。 周解走到第五间商铺门口时,忽然商铺的门打开,一个姑娘哭着跑出来。 “死人了,死人了啊!” “呜呜呜……” 姑娘一边哭一边往大路的前方跑,似乎知道前面有人可以帮她。 “神捕快来啊,死人了啊!” 周解好奇心被勾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幻梦究竟是什么东西,这里面的杀人命案又是什么样的场景。 这里危险,但是了解梵净天的好机会。 周跨入门槛往里面走。 这是一家成衣铺,墙上柜台上都是满满当当的成衣,里面养了一只黑猫,见周解进来,“喵”了一声。 声音阴冷,更添诡异感。 鲜血是从里屋流淌出来的,流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等惨状。 周解给自己做好心里准备后跨过门槛,里面的惨状和黄家头颅被挂在城隍庙的房梁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尸体被倒挂着像是杀挤压一般的放血,地面上是断裂的四肢,墙上写着:杀人偿命四个大字。 报仇案。 “和现实中还是有区别的。” 周解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么多鲜血,却没有血腥味。” “是啊,好奇怪,为什么会没有血腥味?” 周解听到这道声音,惊喜回头。 但见叶沅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威严的似将军铠甲一般的衣服,利落又英气。 这是周解不曾见过的叶沅。 “你在看什么?” 幻梦中的叶沅很神气的道:“见了本神捕,不害怕?” “神捕?” 周解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沅,再看了看四周道:“你是这里的神捕大人?” “不错。” 周解深吸一气,指着自己的脸问,“那你认识我吗?” “你?” 叶沅仔细看了看周解,最后坚定摇头道:“不认识。” “很好,”周解小声道:“看来在幻梦中,还可以暂时抹去人的记忆。” 真是够阴毒的! “你是何人,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叶沅皱眉,声音冷硬又威严,“你难道不知这里发生了命案?你与此处主人是何关系?” “脑子倒是挺清楚的。” 周解看叶沅凶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 “你敢笑话本官?” 叶沅怒了。 像是一只炸猫的猫儿。 “好了。” 周解温和道:“我叫周解,听闻神捕大人……办案如神,且从未办过一桩冤案,便特意来此寻神捕大人帮我……寻人。” “寻人?” 叶沅道;“我只接命案,寻人的案子……” “我的……好友,失踪了,若是找不到活人便是命案了,神捕大人,这桩案子,您得接。” “是吗?” 叶沅还有些犹豫。 “难道传言是假的?” 周解疑惑道:“难道神捕大人其实不是什么案子都查,只查自己能查的案子?所以神捕大人的威名其实……有水分?” “胡说!” 叶沅怒道:“找就找!” 她上前一步,逼近周解。 “我可是天下第一神捕叶沅!” “我在此处日日都在办命案,没有案犯能逃过我的掌心!只要有我在,这里将会永世太平!” “原来你叫叶沅。” 周解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叶沅,叶沅…… 名字还挺好听。 但……从叶沅的话中,周解对于这个幻梦能建造起来,并且困住叶沅的原因有了猜测。 “神捕大人最喜欢的是办案?” “不错。” 叶沅道:“天下间就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我少时便想要成为纪然那般的人!现在我做到了!我就是天下第一神捕,再难查的命案在我手中不过一天我便能查清楚!” “大人错了。” 周解摇头,温柔道:“查案是为了天下太平。” “对啊。” 叶沅道:“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心过日子,不必担心凶犯,我正是为此努力。” “可大人以每天都破命案为傲,所以这里每天都在发生命案。” 叶沅闻言皱紧了眉头。 “什么意思?” “你是说,这些命案是因为我才发生的?” 叶沅看向屋内,变态的凶杀现场闯入她的视线中。 “不可能。” 叶沅坚定道:“我只是查案,有人犯案,我才过来,我不是凶手,也没有指使凶手!” 她怒瞪周解,“你休要污蔑我!说!你在此处有何目的!” “案子自然与大人无关,大人不是凶手,也与凶手没关系,但是大人,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第七十三章 血洗衙门 “什么意思?” 叶沅不解。 “大人与我其实是认识的,但大人中了贼人奸计才陷入……幻境中。” “大人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大神捕,想要带给百姓安定,这没错,但是大人没觉得在这里,命案发生得太频繁了吗?” 周解耐心同叶沅说着。 “一天一桩命案,什么地方会这般发生命案?” “大人在这里,可曾见过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官员?” “这里的一天,是不是也过得很快?” “大人,该醒醒了。” 叶沅的疑心随着周解说而逐渐减轻。 这里的人都叫着她神捕大人,但是她却忘了她是什么时候成为神捕的。 这里确实只有她一个官员,只要有人说出了命案,她就会立刻冲过去。 这里的白天过得很快很快。 她没有进食睡觉,一天又过去了。 这里确实很诡异。 “那我们,在你口中的现实世界,又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周解的微微一顿,旋即看着叶沅笑起来道:“好友,大人。” “好友?” 叶沅蹙眉,行走江湖的人有几个好朋友挺正常。 “那……依照你所说,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说着叶沅又谨慎道:“你需要向我证明,这里是虚假的世界,否则我便会认定你是骗人的。” “这个简单,”周解指着门内惨死的尸体,“大人请看。” 周解上前直直踩入地上的鲜血中。 “你的鞋……” 叶沅说着却发现周解原本应该粘染鲜血的鞋上却没有鲜血。 “怎么会这样……” “屋子里并没有血腥味儿,不是吗?大人。” 叶沅怔怔点头。 周解抬手朝门内一指,原本死状可怖的尸体宛若萤火一般消散在叶沅的眼前。 “这……” 叶沅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难道……她真的陷入了幻境之中? 叶沅做事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她决定了什么便会做什么。 “怎么出去?” 叶沅只问了这就一句。 “大人随我来。” 周解率先跨出了门槛。 另一边衙门。 小流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守门。 老零头走了过来,步子有些急切。 “还没出来?我进去看看。” 老零头语气中是掩饰不了的焦急与担忧。 “不可以,”小流坚定道:“老零头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老大说了不能进去就不能进去。” “我就进去看一眼,看了马上就出来。” 老零头软了语调。 但却已经伸手去推门了。 “嗳,不可以!” 小流抬手阻拦,手尚未触碰到老零头便似被火灼一般迅速收回手。 “你不是老零头!” 小流惊叫。 老零头推开门时露出了诡异的笑。 “不是,不过你也没必要知道了。” “老零头”旋身,袖子一扬,袖子里扬出了一团雾气直冲小流而去。 “老零头”对自己的本事很自信,袖子一扬之后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小流。 他阔步走向双手紧握对坐的叶沅和周解。 “真的进入幻境了。” “老零头”笑了几声,“《灵宝手札》果真是仙人遗留在人间的仙术,竟如此神奇。” “小子,你独占《灵宝手札》会引得天神震怒,今日便将《灵宝手札》归还本教吧!” “老零头”抬手成掌蓄力,朝着周解的额头袭去! “老大!” 小流惊叫。 “老零头”回头,才看到小流和真正的老零头躺在地上,旁边站着一条黑狗。 黑狗正发出“唔唔”的威胁声。 “周解,你小子还不醒来?” 老零头这一嗓子怒吼声极大,震得人耳膜发痒。 “老零头”趁周解尚未醒来再次袭去。 一只手轻轻巧巧挡住了他手掌的去势。 “装神弄鬼的神棍,我们今日梁子结大了!” 叶沅冷声,劈手朝“老零头”袭去。 “不知道是有多见不得人,竟然还装成我的样子进衙门,怎么?你们也知道我是大人最倚重的人?” 老零头在门外喊。 “老零头”冷笑,“你们想要看我真面目?好!” 他袖子一抬遮住面容,再放下的时候脸上属于老零头的吓人面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俊逸的年轻男子面孔。 百花村上道观射箭的那个男子! “你对幻术的领悟着实惊人,凭着自学竟能学到如此地步,若你愿加入梵净天,本君可保你成为神使。” “你们梵净天就只有这句话好说?” 周解冷笑,“当街对县令施展幻术,好大的胆子!” 雪仙人眸光冷厌,“原本只想杀你一人,夺回《灵宝手札》便可,既然你执迷不悟,你们又都看到本君真实面容了,那今日,”他冷声,充满杀意道:“本君便血洗衙门!” 话音刚落,他身子轻盈扑窗而出。 “这里是衙门,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周解手中蓄势,虚空之中出现一只大手,擒住向雪仙人。 雪仙人做出挽弓搭箭的模样,将箭射向周解的大手。 “叶沅,让开。” 周解急声道。 叶沅迅速退至门外。 落地后叶沅才想起来,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哦,在幻境中她曾自称叶沅。 大意了。 果然,人身处在自己喜欢的环境中就会放松警惕。 大手与箭矢在虚空相碰,瞬间消散如同漫天流萤。 交一次手后,雪仙人轻盈落在墙头。 他自袖中摸出一支短笛吹响。 声音尖锐幽冷,听起便觉诡异。 “小心。” 周解周到叶沅和小流老零头身边道:“这笛声诡异,可能是幻术,你们掐着虎口,能保持清明。” 小流和老零头立刻听话的掐着虎口,叶沅却继续如临大敌的盯着雪仙人。 她要做好随时和雪仙人对打的准备。 下一刻,几道身影跃过院墙落在地上。 “这是人还是鬼啊?” 小流躲到周解身后。 面前站的人一双眼里只看得到眼白,不见一丝眼仁儿,无论是站立,还是行走,姿势都极诡异,像是被折断了骨头。 “之前是人,现在……像是被驯养的兽。” 叶沅凝重道。 在雪仙人的笛声催促之下,几人朝叶沅四人袭来! “退后。” 叶沅拨开周解,挡在四人面前。 “老爷,您拿着。” 老零头拿出别在腰上新买的菜刀叮嘱叶沅,“小心。” 几人冲上来和叶沅打斗在一起。 第七十四章 小杂工县令 这些人行动有些迟缓,但似不怕疼,下手也狠辣因此弥补了动作迟缓上的缺陷。 叶沅与之相斗,虽兵器是一把菜刀,但是稳占上风。 “若不是这些傀儡是新制的,尚未练出来,你岂能斗得过他们?” 雪仙人愤恨道。 “喂。” 雪仙人闻声转向周解,周解手中一团火焰已朝雪仙人袭去! “身怀幻术,便与身怀幻术的人对战。” 周解手中火焰越来越大,“你们不是自诩神仙吗?那今日就让我这凡人试试斩神。” 幻术对战,一时间这方小小的庭院金光大盛。 傀儡围袭叶沅,活脱脱有不死不休之势。 “老爷,你不能手下留情,要把他们给斩得不能动了才算是成。” 老零头在旁边看得着急。 叶沅无奈应了一声。 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成了傀儡的人,是死是活。 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只是被控制了,那么她将他们杀了,岂不是在杀人? 她得摸一摸他们的脉。 叶沅想去摸脉,手捏着一人的手腕时,另外的傀儡分别朝叶沅的要害袭去! 叶沅躲避,但被她捏着手腕的人,却忽然低头咬她手腕! 叶沅一惊,想要缩回手,但手腕却被反手抓得紧紧的。 危急关头,有人凌空而来。 一把捕快宽刀,挡住傀儡的嘴,将其一弹,随后劈手斩下傀儡的手腕! “顾寒衣,你……” “这些人已经不是活人了。” 顾寒衣道:“老爷若是留情,便是在害自己。” “你确定……” 顾寒衣的回答是转身劈开了另一个傀儡的脑袋。 叶沅:“……” 顾寒衣动手,真是很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确定不是活人后,叶沅没了顾忌和顾寒衣三两下便将几人放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叶沅想起幻境中周解告诉她,有鲜血但是没有血腥味儿。 周解看着吊儿郎当,实则心思细腻又谨慎。 她看向周解和雪仙人,两人皆笼罩在迷雾之中,不知道两人以幻术相斗谁占上风。 “你的傀儡已经全部被本官斩杀,速速束手就擒吧!” 叶沅想了想后开口道。 迷雾中没人说话。 叶沅看得着急。 “幻术相斗,我们不会幻术,便没办法干涉。” 顾寒衣看向周解所在的方向道:“只能靠周解自己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雪仙人留下一句:“周解,《灵宝手札》乃我梵净天镇教之宝,我一定会拿回来!梵净天的神恩,会普照世人!保佑信徒,不受轮回之苦!” 雪仙人随即消失在墙头。 “周解小子!” 迷雾消散,周解的身影显现。 老零头率先冲去,周解的身子一软倒在老零头的怀中。 “周解,你怎么样?” 叶沅也顾寒衣也过去。 “老大,你没事儿吧?你怎么看起来很不好啊,老大。” 小流着急得快哭了。 “没事,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话音未落,周解便晕倒了,同时他的嘴角沁出了血丝。 “把大夫找来!” 叶沅急声道。 老零头把小流一提道:“速去!” 顾寒衣把周解抱起。 叶沅立刻道:“把他放我床上去。” 顾寒衣略一犹豫,抱着顾寒衣迈入叶沅的房中。 大夫来了一把脉,捻着胡须问道:“这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心脉受损得有些严重。” “心脉受损?” 叶沅心间一紧。 原来幻术相斗,也是在拼性命。 “大夫,该怎么治便怎么治,千万要护住他的性命。” “大人请放心,这位公子虽然是心脉受损,但只要用药得当便不会有性命之危。” 听大夫这么说,叶沅松了口气。 “但现在病人心脉脆弱,最好不要挪动以免加重伤势。” 不过是把房间让给周解罢了。 周解这次救她又击退了梵净天的人,是衙门的功臣。 “让他在这里住下便是,”叶沅又道:“给本官用最好的药。” 大夫称是。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大夫原本便是被小流从床上扯下来的,现在自是要将大夫送回去。 “寒衣,周解不在,你去照看周奶奶,不要告诉她周解重伤之事。” “好。” 顾寒衣离开。 老零头则道:“等会儿还要熬药,我就不睡了,老爷,您歇会儿吧。” 叶沅叹气道:“院子里的尸首该收拾了。” 老零头面色一白。 “不但得收拾,还得将石头原模原样的拼回去,给他们画画像,再帮他们寻找亲人带回去安葬。” 叶沅早想到这点了,在下手时便并未将尸体砍烂。 但顾寒衣可就不同了。 叶沅现在光是想想他砍成两半的脑袋就觉得头突突的疼。 四肢缝上倒还好,可脑袋…… 叶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对老零头道:“你去帮把尸体收拾一下,能分得出来的分在一旁,分不出来的就放在一边。” “老爷,小的害怕……小的的本职就是看门儿,现在还当了厨娘……” “行了。” 叶沅长长呼出一口气道:“你去给我熬药,我去收拾尸体。” 叶沅从未想过当县令这般累人,她从前见的官员都是处理公文,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了,居然要抓贼,抓凶手,当仵作,现在手底下人不敢干的活儿都交到了自己手上。 她这哪里是老爷,分明就是一个小杂工县令。 “嗳。” 老零头应得欢快。 “老爷你忙着忙着就歇会儿,病还没好,别又累倒了,小的这就去给您熬药,等您忙完了就有药喝了。” 叶沅:“……” 说得就像是干完活儿喝药是奖励一样。 但,老爷并不需要这种奖励。 叶老爷将手一绑,随后开始收拾院子里的尸体。 她“杀死”的傀儡,一眼可以认出来。 但另外的三个脑袋被砍成两半,四肢被砍断的傀儡必然是顾寒衣的杰作。 叶沅把尸体搬过去,再缝合。 有了跟黄家人缝合的经验,叶沅这次速度快了不少。 脑袋她没办法将骨头完整的合在一起,但是她用绳子给它绑住了,也算是勉强能看了。 “下次要跟寒衣说一声,他是公差,下手不能这么狠辣。” 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正道上的人,倒像是杀手,山匪。 “老爷,您的药熬好了。” 老零头殷勤的捧着药碗站在门口。 第七十五章 不听话的周解 叶沅洗了手后将药一饮而尽。 “周解醒了吗?” “还没,但药已经快熬好了,” 老零头劝道:“大人忙了一夜,歇会儿?” 叶沅闭眼,眼睛已经干涩得厉害了。 “我先去看看周解。” 叶沅跨入门槛的时候周解刚睁眼。 “醒了?” 叶沅心弦一松,笑道:“老零头给你熬的药已经好了,等会儿把药喝了。” 周解神情怔愣。 “梵净天的人虽然逃了,但他们必定会回来找你,毕竟你手里还有他们想要的《灵宝手札》。” 关于周解是怎么得到梵净天的宝贝《灵宝手札》的,叶沅其实很想问。 但现在周解刚醒来,应当需要好好休息,暂且等等吧。 反正……周解又不能离开溪山县。 “大夫说了,你伤势严重,不可随意挪动,衙门里还有空房间,我住其他地方,你就在这里养伤。” 叶沅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疲倦道:“你好生歇息,想吃什么让老零头去买了做。” 末了,又加上一句:“我掏钱。” “周解,你小子可算是醒了!” 老零头踩着叶沅的话音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万褐色的药。 “你晕倒后老爷可急得不行,现在你醒了,老爷终于可以放心了。” 叶沅回头无语的看向老零头。 虽然周解晕倒她确实担心,但也没有急得不行吧? 这老家伙就会夸大其词。 叶沅懒得解释,她起身给老零头让开位置,离开之前最后叮嘱周解道:“好好养病,奶奶我让寒衣回去照看了。” “谢老爷。” 周解看起来倒也高兴。 房间是老零头收拾出来的,叶沅脱衣裳上床倒头就睡,睡下去的时候叶沅才想起一件要紧事。 她没有带衣裳过来,而刚才脱下的穿着缝过尸体的衣服,她不想穿了。 罢了。 醒来穿着再回房去拿衣裳好了。 叶沅迷迷糊糊最后这般想,下一刻便睡着了。 越冷的时节,令人越是不想起床。 但叶沅还是得撑着起床,有百姓来衙门击鼓鸣冤了。 叶沅撑着眼皮处理了三桩事后才得空回房,哦,不,现在是周解的房间找衣服。 叶沅已经想过了,周解多半已经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 这个没所谓,只要没有戳穿窗户纸都没事儿。 她放衣服的箱笼没有在床前,就算是拿她的贴身衣物也不会被周解看到。 她如此谨慎,叶老爷对自己很满意。 等会儿要去风月楼盯九娘,还有梳理出来可疑的几人也要派人去守着。 还有梵净天,他们既然在此处现身,还向百姓宣扬教义,定然还会现身。 邪教,绝不能出现在百姓中! 叶沅一路将要做的事理了一遍。 厨房那边传来了香味儿,闻着像是香菇烧鸡。 叶沅有点流口水。 叶老爷想,吃完晚饭再出门干活儿吧。 叶老爷跨入房门,原本打算直接去拿衣裳,但是想了想还是绕过屏风去看一眼周解。 周解不是衙门的人,虽然他们之间有交易,但昨日若不是他用幻术与梵净天的人对战。 她和顾寒衣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她得谢谢他。 叶老爷打好了腹稿,转过屏风却看到周解又睡着了。 周解从来没这么贪睡过。 看来确实是伤得很重。 叶沅心中顿时更愧疚了。 叶沅拿好衣服准备走的时候瞄了一眼周解,见他还睡着便先回房沐浴换衣。 老零头做好晚膳挨个儿叫人吃饭。 小流宁福早就在了,元成还在家中养伤。 叶沅走到院中一看,没看到周解以为他还不能下地便问老零头,周解的饭菜在哪里?她给送过去。 熟料,老零头一边啃鸡骨头一边道:“他走了。” “走了?” 叶沅急了,“大夫不是说了他不可挪动吗?从衙门回家得走很长一段路,他如何走得?” “是啊。” 老零头嘴里包着菜,声音含糊,“小的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执意要走。” “老大走的时候还挺着急,像是有急事。” “我都让寒衣帮他照顾奶奶了,他回去能有什么急事?” “兴许有什么必须他做的事儿吧。” 老零头随意提了一句。 “必须他做的事?别人不可代劳……” 叶老爷的疑心瞬间从心土破土而出。 周解身上有很多秘密。 叶沅心中一动,心中已下决断。 “寒衣不在,元成还在养伤,小流你从明日起来,便去谭家铺子,监视谭掌柜及其夫人和贴身丫鬟,这三人辛苦你了。” 剩下的就是庙祝,还有风月楼的龟公,老鸨,九娘,铃兰…… “宁福,你去盯城隍庙的庙祝。” 风月楼的人最多,交给顾寒衣。 她和周解则灵活变动。 “是,老爷。” “是。” 两人应下。 叶沅颔首,转身便要走。 “嗳,老爷不吃晚膳了?” 老零头吃了一口香菇,声音含糊道:“今晚的香菇烧鸡可好吃了,老爷你最爱的香菇啊。” “不吃了。” 查案可比吃东西重要多了。 周解像是一只滑不溜丢的泥鳅,今晚,她就要看看周解究竟瞒了她些什么。 叶沅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们说,老爷干什么去啊?” 小流好奇发问。 “去查案吧。” 宁福猜测。 老零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筷子一伸夹起了大鸡腿。 “哟,运气不错啊,只有一个完整的鸡腿都给我找到了。” 宁福和小流叫出声。 老零头笑着,满足的咬下一大口鸡腿肉。 “好吃,好吃。” 叶沅直奔周解家去。 她尚在病中,这几日又一直在劳累奔波。 这么一段路竟走出了一身汗。 “衣服都白换了。” 叶沅咬牙,今晚她定要看看周解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因着是悄悄来的,叶沅没有走正门,而是到了地方便翻墙而入。 此时,在厨房洗碗的顾寒衣手上的动作一顿。 下一刻便放下碗,刀出鞘朝落地的叶沅而来。 “是我!” 叶沅忙开口亮明身份。 “老爷?” 顾寒衣不解问,“老爷来了怎么不走正门?” 像小贼似的翻墙进来。 叶沅稳了稳心神,脸不红心不跳的勇敢的迎着顾寒衣的目光,解释道:“大夫让周解不要挪动,他不听话偏偏要回来,我过来抓他,你别告诉他。” “原来如此。” 顾寒衣若有所思点头。 第七十六章 周解的秘密 既然碰到人了,叶沅便低声问,“周解呢?” “刚回来,一进来便钻进屋里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哦。” 叶沅又问,“周奶奶呢?” “在屋子里做红绸,说是昨日刚做成一桩媒,她要做个大红花送给新人。” 很好,时间掐得刚刚好。 时机,也很好。 “我去看看他,你别过来。” 顾寒衣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叶沅身上。 “你……” “他房间里有古怪。” 周解迎着叶沅的目光直接道:“房间里总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知道些什么?” 叶沅蹙眉,“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为何没告诉我?” “老爷今日不就是为这个而来的吗?” 顾寒衣面带自信之色:“周解素日可不是一个喜欢忍受伤痛的人,今日身受重伤依然要回来,必然是为了他放中的东西。” “我对鲜血的味道很敏感,一点鲜血味儿我都能闻出来。但周解是我恩公,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便没有点破他。” “大人。” 顾寒衣道:“是人就会有自己的秘密。” “那要看是什么秘密了。” 叶沅正色道:“如果周解自己的秘密,我不会深究,但如果和案子有关,我必然要过问。” “我告诉大人不是出卖周解,而是想给大人提个醒,万一屋子里养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大人不至于被吓得大叫,毕竟这大晚上,容易吓着街坊邻居。” 叶沅:“……” “多谢。” 叶沅都想抬脚走了,但终是没忍住回头看着顾寒衣道:“你说,你是原本便这么聪明,善于洞察人心,还是跟着周解变了?” “老爷。” 顾寒衣道:“我刚住到这里的半个月,周解带我吵了不下十场架。” 叶沅:“……” “练练嘴皮子也不错。” 叶沅不再耽误时间,朝周解的房间走去。 周解此人十分警惕,叶沅怕窗户和门边他会发现,便上了屋顶。 屋子里,周解正在打开一个木箱子。 从叶沅的视角,可以将木箱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都收入眼底。 箱子里面有一个小醋碟,里面有干涸的血迹。 还有……从里面飞出来的蓝色蝴蝶。 蓝色的蝴蝶!!! 叶沅瞬间就要炸了。 百花村道观出现的蝴蝶! 她就是中了蝴蝶的招,陷入幻术差点儿丢了性命! 她深知道蝴蝶诡异,可使人中幻术,还特意问过周解有没有捉住蝴蝶! 她记得很清楚,他说,没!有! 这个死骗子! 叶沅气得很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揍他一顿! 就凭他骗她。 叶沅对于周解这次受伤的愧疚感就淡了许多! 周解浑然不知房顶瓦片上趴着个叶沅。 他熟练的用匕首割开手腕给幻蝶喂食。 他出去一天一夜,饿坏了幻蝶。 随着进食,幻蝶的身体逐渐变成了红色。 叶沅见此画面愣住片刻。 这就是梵净天豢养的蝴蝶…… 竟需要人血喂养! 果真是邪教! 孵化蝴蝶需要少女的身躯,喂养需要人的鲜血。 叶沅恨得咬牙。 叶沅轻巧落地。 这次,敲门。 屋里周解大概有些慌乱,过了好一会儿才开门。 “奶奶,怎么了?嗯?大人?” 周解一愣。 “怎么?是我让你很失望?” 叶沅朝屋里看了看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在里面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 周解淡定撒谎,“刚才睡下了,来开门总要穿衣服吧?” “可我怎么闻见了血腥味儿?” 叶沅似笑非笑目光对上了周解。 “你在屋里做什么呢?” “大人闻错了……” “错了?” 叶沅冷笑,手伸出飞快抓住周解刚割的手腕。 “那这是什么?” 叶沅逼问,“周解,你晚上睡不着,割肉玩儿?还是你喜欢喝自己的血?” 被抓了个现行,周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叶沅。 “怎么不继续撒谎了?” 叶沅松开周解手腕。 周解原本紧张的心绪,因叶沅松开手腕而唇畔漾开一朵笑。 叶沅虽然生气,但是松开她手的时候却没有用力甩,反而动作很轻,似怕伤到他。 “大人……” 周解无奈,欲解释。 叶沅却已经错开他,抬脚进屋了。 “要我把你的木箱找出来吗?周解?” 周解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叶沅,什么都看到了? “老爷……都知道?” “你想让我知道的,不想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叶沅抱胸坐下道:“今晚便同我好好说吧。” “什么时候?” 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叶沅不可能察觉。 就是怕被人发现身上伤口的血腥味儿,他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特意擦上香膏掩盖气味。 叶沅……不该发现的。 “这你就别管了。” 叶沅肃眉道:“你骗了我,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周解:“……” 叶老爷已经坐下了。 看起来大有一种,今晚不给她解释清楚就不会走的架势。 周解无奈关上门,走到叶沅身侧坐下道:“我瞒了老爷。” “幻蝶我在寻找老爷的时候便捉住了,想要自己养来试试,便没有告诉老爷。” 周解心思在心头一转便将谎言想好了。 “大人也知道我醉心幻术,见了可使人致幻的幻蝶自然是爱不释手,还请老爷……” “周解,”叶老爷被他气笑了。 “你就这么喜欢骗我吗?” 叶沅目光审视他,像是将他一层层的伪装剥开,看到他厚颜无耻说谎的心。 “还是你觉得,我叶沅很笨,你随便用一个谎言就能骗过去?” 周解为难道:“老爷,我……” “好,你说你醉心幻术,那我问你,你可是与梵净天有关系?还是你就是梵净天的教徒,甚至你追查梵净天都另有所图?你想当他们的老大?” “老爷。” 周解无奈,“您这猜测也太离谱了。” “那你说,你为什么会幻术,最开始幻术是跟谁学的?以及梵净天的至宝《灵宝手札》为何在你手上?” “你与梵净天,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沅这次认了真,面上也带了几分冷意。 像是审犯人一样。 半点儿没有方才丢他手时的温柔和顾忌。 姑娘可真是善变。 周解心中默默嘀咕。 叶沅见周解不说话,以为他不想说,更觉得他又在编造新的谎言。 她的忍耐已经到了顶点。 第七十七章 坦白 “周解!” 叶沅拍桌,“你到底说不说?要我把你拿到衙门才肯开口吗?” 叶沅怒目,显然是真生气了。 “大人。” 周解温声道:“既然大人已经看到了,大人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会如实告诉大人。” “你与梵净天究竟有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叶沅快给周解气笑了。 “你与梵净天有没有关系你自己都不知道?” 周解给叶沅倒了水,却发现水是冷的。 他将水杯移开后坐下。 “《灵宝手札》是我爹娘留下的,我不知道在百花村道观遇见梵净天的人之前,我不知道《灵宝手札》是梵净天的东西。” “我并未加入梵净天,但是却学了梵净天的《灵宝手札》,所以,我不知道,我与梵净天算不算有关系。” 说着,周解看向叶沅。 “老爷觉得有关系吗?” 叶沅松口气,正色道:“你又没加入梵净天,自然与它是没关系的。” “你爹娘……” “他们在我六岁的时候便失踪了,我最后一次见他们是和梵净天的人对打。” 周解苦笑,“梵净天下手狠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想来,我和奶奶还能活着,多半是爹娘将梵净天追来的人都杀了,才保全了我们。” “你爹娘……” 叶沅抓住重点,“会武?” “应该是会的,但在街坊邻居的眼里,他们就只是普通的官媒夫妇,平日里也仅仅是帮人说媒,靠拿朝廷月钱过活。” “官媒是从我奶奶的母亲那一辈开始做的,也可以说是家传。”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这样的普通百姓怎么会会……幻术,还盗来了梵净天的至宝《灵宝手札》。”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他们的消息,我从未离开过溪山县,是因为心中也盼着有朝一日他们会回来。” “遇仙楼一案出现时候,我很激动,我以为可以通过那些会幻术的人,寻找到我父母的线索。可惜,他们全死了。” “百花村道观中,幻蝶是我特意留下想要豢养来为我的幻术助力,也能更了解梵净天。” 周解目光对上叶沅的,“老爷只是查案,不用搅进与梵净天的争斗中。” “梵净天势力极大,老爷是朝堂命官,无需淌这浑水。” “我有私心,但也是为老爷安全着想。”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叶沅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道:“周解,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梵净天在我地盘上杀了人,我岂能放任他们逍遥法外?” “遇仙楼的掌柜小二,百花村的无辜少女,还有如今的黄家,周家,桩桩件件都是命案!” 叶沅坚定道:“我绝不会放任他们逍遥法外!” 周解苦笑,“是我的错,大人。” “你确实错了。” 叶沅起身,手指指着周解道:“幻蝶如此重要的东西,你私藏,你父母失踪,你也不上报衙门!” 周解被说得低下头。 “最令人愤怒地是,梵净天至宝,《灵宝手札》这种催命的东西,你居然自己存放!” “武功不行,幻术尚可,可梵净天是只与你比拼幻术吗?周解,”叶沅生气道:“你没想过你会死吗?” 这次,说是周解救了叶沅,救了衙门。 但认真来分析可轻易得出结论:叶沅是被周解连累的。 圣女和雪仙人在道观见过叶沅和周解。 知道叶沅和周解关系匪浅,所以在街上宣传梵净天教义的时候,对叶沅下手,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周解来。 给她下幻术,就是为了让周解施展《灵宝手札》上的幻术救她。 等周解救她的时候,再抓周解,易如反掌。 可没想到周解带叶沅去了衙门。 “我知道很危险。” 周解眸光渐暗。 “但我奶奶思念爹娘已经……成了那样了,我这些年无时无刻都在想他们。身为人子,我不可能放任我爹娘下落不明而什么都不做。” “叶沅。” 这是周解第一次认真的唤她的名字:“这世上有除了性命之外,更重要的事。” “我这一生的执念,就是找到爹娘,无论他们……” 说到此处,周解一顿,“是什么模样,我都要将他们带回来。” “或许,你可以信信衙门,信信我。” 周解眸光中叶沅绽开一朵笑道:“我的真实身份你都知道了,我满门性命都在你手,周解,你还不敢信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素来口舌伶俐的人此时却显得笨嘴拙舌。 “我……” 他目光与叶沅的对上,看到叶沅眸中的笑意。 周解忽然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他眨眼时,微微笑起来。 “信你。” 信你。 信叶沅。 叶沅颔首,蛮夷道:“不错,这样才听话嘛。” 她看向床底的位置道:“那幻蝶需要鲜血喂养,你平日多吃些补气血的东西……现在你身受重伤,其余的事以后再说,你先歇着吧。” 周解点头,素来洒脱不羁的少年,此时在烛光之中点头竟显得有几分乖巧。 “那我先走了。” 叶沅挥手。 “老爷……去哪里?” “风月楼。” 叶沅皱眉,“我始终觉得九娘和这两桩案子脱不了干系,如今梵净天的人在城内现身,如果九娘和他们有关系定然会见面。” “梵净天的圣女抓不到,教徒倒是能抓抓的。” 叶沅意味深长一笑。 “老爷小心。” 叶沅摆手转身:“你还是小心自己吧。梵净天……” 她停下脚步,回头认真看向周解,“不对,周解,你得跟我走。” “走?” 周解皱眉,心思转换,很快明白了叶沅的意思。 “去衙门?” “不错。” 叶沅凝重道:“梵净天的人已经知道你我的身份了,又胆大妄为敢在大街上对我下幻术,甚至追到衙门。” “周解,你家的位置,他们也会知道。你现在重伤,你能保护好你奶奶吗?” 周解皱眉。 “寒衣会外出,双拳也难敌四手。” 叶沅下了决定:“带上奶奶去衙门,衙门里有老零头和黑虎整天都在,还有小流,宁福……晚上还有我。寒衣今后也住在衙门,直到这件事结束。”’ 周解一时没说话。 叶沅奇怪看着他,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性道:“你不可能打算着把自己当诱饵吧?” 第七十八章 第三件案子 周解:“……” 不能跟老爷多聊,一旦多聊,老爷就能想清楚很多事。 “老爷……” 叶沅冷笑,“周解,你可真是出息得很呢!” 说完,叶沅大声道:“赶紧滚去收拾东西,即刻跟我回衙门!” 她眼一横,周解浑身一哆嗦,嘴巴比手快的应了一声:是,老爷,我马上收拾。 见周解听话,叶沅的怒火灭了大半。 周解要走,顾寒衣和奶奶也要带走。 叶沅出去找顾寒衣。 顾寒衣正在忙着装做好的果脯。 “大人说动了他?” “这是自然。” 叶沅道:“我是老爷,谁敢不听我的话?” 顾寒衣闻言发出一声闷笑。 叶沅微恼道:“你笑什么?顾寒衣,你也得去衙门住,在抓住罪魁祸首,平定梵净天之乱前,你们,都要住在衙门。” “老爷为我们考虑,我们自是感激不尽。” 顾寒衣装好最后一颗果脯,再将盖子盖上。 黄层层的果脯罐子,送到叶沅的手中。 “周解又能剩下日常吃饭的钱了,能遇到老爷,是我等三生有幸。” “老爷,果脯带上吧。” 叶沅:“……” 罢了,就是多两张嘴罢了。 以前周解不就经常去衙门蹭吃蹭喝吗? 一个周奶奶,又能吃多少? 她养得起。 叶沅让顾寒衣将周解和周奶奶带回衙门,为了让周解舒服点儿,她还花钱雇了一辆马车将他们送回去。 叶沅去了风月楼。 这次还是熟门熟路的摸去了九娘的住所。 房间里传来悦耳的琴声,叶沅上了屋顶掀开瓦片往里一看。 九娘正在陪客。 这次的客人是个肥头大耳的壮汉。 与他相比,九娘像是一支弱小娇嫩的花。 壮汉将一袋金子放在桌上,过去打断九娘抚琴。 他搂着九娘笑得开怀。 九娘眼中写满了抗拒,但脸上还是带着笑,依偎进了壮汉的怀中。 叶沅合上瓦片没有再看。 青楼女子,几时又容易过。 叶沅在高处,将下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铃兰端着红木托盘朝这边来了。 她低垂眉眼,一派柔顺听话的模样。 能在九娘身边伺候,铃兰必是个听话识趣的人。 铃兰轻轻敲了门之后推门而入。 屋内的声音变了。 叶沅不想再经历尴尬,跃下屋顶,想去看看老鸨素日是如何行事的。 若是被她发现,这里的姑娘来路不正,正好可以拿了老鸨。 叶沅对于其他地方不大熟悉,但还是顺利到了前厅。 里面是一片艳色。 美人像是潦草的撒了一把草籽,便生根发芽长出来一大片的艳丽花朵。 多得繁杂,多得令人觉得随处可见。 老鸨周旋于各个出手阔绰的客人之间,再偷偷的跟不会讨客人欢心的姑娘提醒。 成了人精儿。 叶沅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更怕错过关键线索便往回走。 这次她摸清楚了地形之后便抄了近道。 走到一半,叶沅看到了灌木丛中躺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走入房中伺候九娘的铃兰! 铃兰在这里。 那进入房间的人,是谁? 叶沅瞬间想起在衙门扮作老零头的雪仙人! 是他! 九娘果然跟梵净天有关系! 叶沅心砰砰直跳,更是懊悔自己怎么没发现刚才的铃兰是易容! 叶沅也顾不上被发现了,施展轻功越上屋顶,直接在屋脊上行走。 很快,叶沅便到了九娘的住所。 她先在外侧耳听里面的声音。 之前九娘伺候客人都是温言娇语。 现在屋内却没有丝毫的声音。 叶沅转到窗下,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她便看到了铃兰和九娘。 原本的壮汉客人呆愣愣的坐着,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事已至此,叶沅不再犹豫,迅速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铃兰”和九娘齐齐看过来。 “我们又见面了,雪仙人。” 叶沅冷笑,拔出腰间的匕首,做了一个起手势。 九娘有些害怕的唤了一声:“圣子……” “无碍。” 雪仙人淡淡一笑,铃兰那张秀美的脸上出现了杀意。 “今夜,就你一人对吗?” 雪仙人道:“那就留下吧。” “原本我们没打算对县令下手,但你既然来了,那就与这位,同葬吧。” 叶沅冷笑,“想要我的性命?那就要看你有几斤几两了!” 叶沅率先手握匕首朝雪仙人袭去! 雪仙人抬手便是一个幻术朝叶沅袭来。 叶沅已经吃过两次幻术的亏了,对雪仙人本就十分警惕,这次轻巧的躲过了雪仙人的幻术。 打斗间,叶沅触碰到壮汉的肌肤。 他的肌肤竟已经冰手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杀人,尸体也应该是温热的,为什么温度会如此低? 难道雪仙人有涌了什么古怪的虫子? 叶沅与雪仙人有来有往的,雪仙人接连施展幻术叶沅都避开了,他失了耐心,恼怒道:“你找死!” 九娘见被发现,悄悄开门离开。 “站住!” 叶沅厉喝。 九娘跑得更快了。 叶沅边打边退,想要堵住九娘。 但没想到不过回过头一分心,便中了雪仙人的幻术。 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控制,叶沅毫不犹豫抬手划破了手腕。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毯上,肉体上的疼痛拉回了叶沅的神智。 她紧握拳头,鲜血变得粘腻。 “在我治下犯案,天涯海角,你都得回牢里呆着。” 顾知棠说这时挣着身体,匕首往前一送,锋利的匕首划破了雪仙人的衣襟。 匕首的刃片擦着雪仙人的肌肤而过,铁器的寒凉令雪仙人心弦一紧。 他小看了这个县令。 人聪明,反应迅速,武功高强。 这样的人,不可留! 雪仙人招式变得愈发狠辣,同时幻术施出。 屋子的梁上跳下一只吊睛白额虎,老虎一声吼叫,声势震天! “一只老虎不够,那就来两只,两只不够,那就三只!” 雪仙人手指接连点几下,屋子里就出现了多少只老虎。 它们冲着叶沅露出了獠牙,似要将叶沅生吞在此。 幻术…… 都是幻术。 不是真的。 叶沅额头沁出汗珠,握匕首的手因汗意而湿滑。 不是真的,不要害怕。 注意杀机,杀机可能不是老虎…… 经过几次见幻术,叶沅也看出来了,在幻术中,真正的危险可能不是你中术时所看到的最危险的东西。 第七十九章 两个判官 肉眼看到的东西,可能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机,暗藏在其他地方。 五只老虎同时朝叶沅扑去。 百兽之王的威压使得叶沅心头一颤。 叶沅不敢与之正面对抗,抵抗一只虎后,一个鹞子翻身,踏着虎背跃上房梁。 她刚落在房梁上,房梁瞬间变成了人的手。 一只手抓住叶沅的脚,叶沅回头,房梁竟成了妖怪的模样,生出了五官,她的一只脚被它紧握在手中。 恐惧如同潮水一般在叶沅的身体内蔓延。 幻术,是幻术。 “进来吧,被我吞噬,成为我的一体……让我们化作房梁,在这里陪着屋子共存亡。” 声音邪恶,但落在叶沅的耳中又极俱诱惑力,使叶沅非常想要按照这道声音所说的去做。 叶沅咬破舌尖,匕首狠狠扎在抓她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却丝毫没有痛觉。 反倒是将叶沅往房梁又陷了一步。 叶沅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同时,她的对面,房梁妖迅速变大,几乎将叶沅吞噬。 叶沅眸子一垂,下一刻,她丢出了手中匕首,打翻了燃着五只蜡烛的烛台。 烛台放在帐帘旁边,火舌瞬间将帐帘吞噬。 火势顿起。 梁下的几只老虎被火焰炙烤得瞬间变成了飞灰。 抓住她脚的手也随之一松。 叶沅脚一蹬,借力朝窗户撞去。 撞破窗户,摔在地上。 叶沅鼻间是清新的草木泥土味,原本混沌的脑海瞬间清明。 头脑清晰,没有被幻术迷惑的感觉真好。 假铃兰追出来时,叶沅已经一跃上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胆儿可真大,竟妄想要她的性命! 叶沅在屋顶间纵越,一边躲避雪仙人,一边寻找九娘。 九娘能毫不犹豫的离开风月楼,外面必然还有接应她的人。 她的同伙是谁? 梵净天的教徒?还是与她一道作案的人? 黄,周,两家的案子,也是九娘和雪仙人一起做的? 可这两件案子发生之前,雪仙人并没在溪山县出现。 九娘的同伙不是雪仙人。 索命判官,是两个人! 茫茫夜色下,人一旦钻入夜色中,便如同泥牛入海,哪里好寻踪迹? 叶沅只好回了衙门。 周解和周奶奶已经被顾寒衣带回来了。 周奶奶住在叶沅的院子里,周解和顾寒衣住捕快的大通铺。 叶沅从屋顶轻盈落下时,周解正好从月亮门走出来。 “大人?回来了?” 周解观察了片刻道:“看大人这样子,跟人交手了?” “九娘可能是梵净天教众,我和雪仙人交手了。” 一路奔逃到了地方碰见了自己信任的人,叶沅心底也松了口气。 “他用幻术和你对战了?” 周解满脸凝重。 雪仙人虽然没学到《灵宝手札》上的幻术,但是他的幻术已算是强大的。 叶沅的武功虽然不俗,但却不会丝毫幻术,和雪仙人对战,必会落于下风。 提及拜祭,叶沅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自然道:“是,我输了,逃了……” “咳,”叶沅正色道:“但凡还有你在,或者是我会点儿幻术,我一定能擒住雪仙人!” 幻术她不会,但是比武功,雪仙人未必就是她的对手! 周解深以为然点头,心头又是一松道:“没事就好。” 叶沅不屑道:“虽然我打不过他,但是也不会被他抓住。” “只可惜了九娘,”叶沅叹息,“她被我发现之后便逃了,我逃跑的时候也没找到她的踪迹,这下再找她可就难了……” “无妨,老爷今晚已经确定了九娘就是梵净天教众,既然她的圣子,圣女都来了,她便不会一直躲着。” 周解说着眼神赞许,“大人已经很厉害了。” 这倒是。 案子才发生几日,她就已经追查到了凶手。 叶沅想到此处忽然想起来,风月楼九娘的房间中,还有一具尸体! “坏了!” “老爷怎么了?” “九娘和雪仙人再风月楼杀了人,我只顾着甩掉雪仙人把这件事给忘了!” 叶沅和周解对视一眼。 现在尸首说不定已经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风月楼火势正大。 铃兰穿着中衣,身后跟着老鸨和几个龟公正朝九娘的阁楼而去。 “狗东西,打晕你,肯定是打九娘的主意!” “个浪荡子,烂心臭肝的!” 老鸨怒道:“老娘养姑娘不容易,竟还想来白睡觉!” 老鸨盛怒,绣鞋也踏得重,裙摆拂过楼梯。 “妈妈,走水了!九娘的房间走水了!” “啊?” 愤怒转化为惊慌。 “怎么会走水?” “九娘呢?九娘可出来了?” “没人出来!” “快去救火啊!我的摇钱树要是没了,我揭了你们的皮!” 一场火,小半个风月楼化为了灰烬。 花魁九娘在大火中不知所踪。 叶沅准备去风月楼的时候,带回这个消息。 “尸首也没了!” 叶沅心疼道。 “老爷已经见过凶手了,尸首也不是最要紧的了。” 顾寒衣安慰她。 “九娘还有帮手。” 叶沅仔细回忆道:“我与雪仙人交手的时候,我看到旁边放着一副空白的画卷,那幅画卷应该是打算做地狱图的。” “雪仙人自视甚高,不可能画出那般拙劣的画作,因此九娘现在必然逃入了帮手的家中。” “现在,”叶沅道:“全城寻找九娘,九娘和谁在一起,谁就是帮凶,判官案便破了。” “可是。” 顾寒衣提醒叶沅,“现在衙门已经腾不开人手了。” 盯梢的盯梢,养病的养病,现在就只剩下老爷叶沅,捕头顾寒衣。 叶沅:“……” 寻人的话,叶沅左思右想后去找了周解。 “寻人,老爷确实找对了人。” 周解骄傲道:“我在溪山县还是有些势力的。” 叶沅满眼期待道:“你真的是溪山县的混混头子?” “老爷,”周解提醒道:“求人办事不是您这样说话的。” 叶沅干笑。 他道:“老爷准备些麦芽糖,糖人儿。” “做什么?找人需要这些?” “壁人的“势力”都是些孩童,孩子们最是喜欢甜食,大人不给他们吃,他们怎么帮大人干活儿?” 叶沅许久没说话,最后摸出一两银子道:“好好犒劳你的跟班儿们。” 周解接过银子,上下抛动道:“多谢老爷,我一定不会中饱私囊。” 第八十章 自焚 叶沅听周解这么说都不想拆穿他。 眼看已经折腾过了半夜。 叶沅回屋睡觉。 叶沅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仿佛刚闭眼就又被急促的敲门声敲醒了。 “老爷,出事了!” 后半夜下了夜雨。 叶沅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睡得很舒服。 听到敲门声,叶沅将被子蒙过头顶。 “老爷,快起床了!” 老零头急促的呼唤声落在叶沅的耳中宛若魔音一般。 “老爷,梵净天闹出人命了。” 周解的音量不大不小,却足以把想赖床的叶老爷叫起来。 屋内传来东西被绊倒和老爷的吸气声。 几吸后,叶沅打开房门。 “出什么事了?” “自梵净天宣传过教义之后,百姓便被其蛊惑。昌明街上,有百姓自焚,自称要上天,上去服侍神主。” “简直荒唐!” 叶沅满脸愤怒。 “我今早买菜路过那边,顾寒衣去拦着不让自焚,还被百姓们推搡挤开,我和顾寒衣眼睁睁看着那人自焚而死!” 老零头面色发白,“诡异,诡异啊。那人自焚的时候居然没有叫疼,而是大笑,没有满地打滚,而是保持着盘腿的姿势……看起来,真像是要得道升天了一样。” “正是这样做,才使信服梵净天的人越来越多!” 叶沅愤怒道。 “老爷快去看看吧,说不定您的威慑能让他们醒悟过来,为了个邪教丢了性命,不值当啊!” “走,去昌明街。” 这次老零头也跟着去了。 黑虎也摇着尾巴跟在老零头身后。 三人一狗还没到昌明街便看到不少百姓跪在地上。 他们在拜一个浑身是火焰的人。 “又是一个不顾自己性命自焚的人。” 老零头叹息。 自焚的人双腿盘坐,浑身被火焰包裹,全然看不出表情。 “恭送神使……” “神使上天伺候神主。” “莫大荣耀。” “不坠轮回,飞升为仙。” “恭送神使……” …… 此起彼伏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都起来!” 叶沅愤怒道:“你们看看,你们面前的不是神使,他在自焚!” “自焚以后就是神使了!” “他是上天去伺候神主了!” “伺候神主,是我等福份!” “我也愿去伺候神主!” …… 跪拜的百姓情绪激动道。 “你别以为你是县令便能侮辱神使,辱我神主!” “是啊!你走开!” “不要扰神使升天!” “神使安心升天,我等会守护神使!” …… “梵净天究竟跟你们说了什么?” 叶沅脑海中闪过梵净天做的桩桩件件恶事。 “性命是你们自己的,为何要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梵净天是邪教!” “遇仙楼,黄云龙家,周家都是梵净天教众做下的血案!” “判官神使做得对!他们都罪大恶极,早该下地狱了!” “你是县令,为什么不早早拿了黄云龙?那这些年被他强压价格的药农,岂不是早就能解脱了?靠着贩卖药材为生的那些人,早不必生活凄惨!” “你有什么资格说梵净天是邪教?” “官商勾结,包庇恶商的才是邪,惩治恶人的,才是善!” “我们老百姓不管它是官还是神仙妖怪,只要能杀了恶人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我们就信谁?” 皮肉被灼烧散发出来的气味传开,叶沅鼻端皆是这种气味。 她再听着这些话语,竟有些作呕。 “时间有世间的律法,此前是我不在,如今我来了,便不会再允许这些事发生!” 叶沅大声道:“你们不要再听梵净天的话,自焚伤害的是自己!人只有一次性命,你们不要为了邪教枉送!” “神主从来没有让我们自焚,自焚是我们自愿的!” 一个中年男子站出来,义愤填膺道:“你莫要抹黑神主!” “我们每日都会有人自焚上去伺候神主,必不会让神主孤单!” 叶沅听了心尖儿发颤。 每天都有人自焚? 梵净天,真是恶极! “爹!” “夫君啊!” 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哭着跑来。 “你怎么自焚了啊!夫君啊!” 妇人哭着几乎晕厥。 小姑娘叫着“爹”,想要靠近自焚的男人又被火焰逼退。 “爹!” 小姑娘和妇人哭得几乎晕厥。 “嫂嫂,陆大哥是上天伺候神使去了,你应当为陆大哥觉得高兴。” “是啊,陆大人成了神使,以后定会在天上照看你们母女俩的!” …… “娘……” 小姑娘依偎进妇人的怀中。 “爹真是是去……” 妇人蒙住小姑娘的嘴,畏惧的看向叶沅。 她认得叶沅。 那是县令老爷。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叶沅冷眼看着跪地的百姓,“为了虚无缥缈不存在的神使,为了你们的梵净天,自焚而死后留下妻子儿女年老的父母……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为了神主,我们可以付出一切!” “大不了,带着全家人一起走!” 那人还没说完,便被叶沅狠狠踹了一脚。 “愚不可及!” 叶沅怒骂一声。 自己犯蠢不够,还要带上家里人? “今日本官将话放在这里,谁要胆敢自焚,胆敢伤及家人,本官……” “耍什么官威?” 男子被踹倒在地,捂着心口不服气道:“我们到了天上,害怕你?” “就是!” “我们都成神使了,难道还怕你?” …… 一些愚不可及的话进入叶沅的耳中。 她愤怒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揍人了。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周解轻声道:“别跟他们置气,他们只是被梵净天蒙蔽了。” “老爷,先走吧。” 老零头也道:“老爷,你还得去风月楼一趟,方才你走得急,我出门时碰到了来报案得龟公。” 叶沅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走吧,去风月楼。” 这是叶沅第二次堂堂正正来风月楼。 比起第一次,老鸨这次在她面前哭了起来。 “老爷啊,您可算是来了。” 老鸨桃粉色的帕子遮住脸。 “奴这次可是算是惨重啊!” “奴的风月楼被烧了,九娘也不见了,老爷,您若是不抓住罪魁祸首,奴可就活不下去了啊!” 老鸨见人先是一顿哭。 叶沅被她哭得脑仁疼。 但,叶老爷回忆了下。 火,似乎是她放的。 心虚的叶老爷温和道:“不急,慢慢说。” 第八十一章 牺牲甚大的周解 老鸨听了这温和的言语,当下便朝叶沅挨了过来。 叶沅慌忙躲开,周解一只手从撑着老鸨,笑着提醒道:“姐姐,站稳了。” 老鸨原本挺生气,但是听周解这么唤,顿时心中的怒火消散,还喜得心花怒放,将烦心事都暂且抛掷脑后了。 “诶哟,上次你来,也没怎么看你,没想到竟是这么俊俏的小年轻。” 叶沅:…… 她从未想过周解居然如此能屈能伸。 但,老鸨确实被周解稳住了。 老鸨哭着一手绢一手绢的哭说完了事情经过。 “可怜我十四岁被卖入青楼,在欢场上摸爬打滚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开了一家风月楼,我这辈子就指望着风月楼过活了啊,一把火给我烧了,我可怎么活啊!” “要不……” 叶沅试探着道:“趁此机会,把风月楼关了,妈妈你带着家产回乡安享晚年?” “啊?” 老鸨没想到叶沅会这么说,愣在了当场。 “姐姐,这……” “啊……” 老鸨又哭起来,“老爷你这是要奴认命了啊……” 老鸨又哭起来了。 周解一抚额头道:“老爷,你先进去看看,这里交给我。” 闻言叶沅和顾寒衣毫不犹豫进入风月楼,去看被抬出来的烧焦的尸体去了。 身后老鸨哭哭啼啼同周解诉苦。 叶沅听得心烦,加快步子离开。 壮汉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躯体又瘦又小。 叶沅是见过他的尸体的,因此简单看了下尸体便命人送去衙门。 龟公们不想抬尸体。 财大气粗叶老爷摸出银子道:“送去衙门,一人给你们一个红封。” 原本退避三舍的龟公立刻争先恐后上前争抢这活计。 “老爷碰见他们杀人,可看清楚了是用的什么方式?” 顾寒衣已经听叶沅说了昨晚的事情。 “尸体上并没有伤口。” 顾寒衣说着,叶沅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 死因。 她进入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九娘和雪仙人在摆弄尸体。 尸体的手脚姿势可以摆弄,但,脸上的笑容是摆弄不出来的。 死者为什么临死之前,会带笑? “尸体得重新好好验一下。” 叶沅沉眉道。 叶沅和顾寒衣离开时,周解还在听老鸨同他说,她之前过得多不容易。 顾寒衣和叶沅对周解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周解:…… 他这么牺牲自己,是为了谁?啊?为了谁啊? 叶沅与顾寒衣离开后,周解也很快脱身。 三人在衙门汇合,还没说上一句话周掌柜的兄弟姐妹们便来了。 在门口说着求见叶沅,让叶沅帮他们主持公道,抓住凶手,再不然就是先把周掌柜剩下的钱财给他们分了云云。 “他们主要是为了财产来的。” 周解一语中的。 “老零头,告诉他们,案子在查,叫他们该办丧事办丧事,等案子结了,再分钱财。” 叶沅觉得自己将周掌柜剩下财产带走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不然现在周掌柜一家子得自己挖坑葬了。 “素来财帛动人心,若非有钱财在,他们想必也不会给周掌柜守灵。” 顾寒衣感慨。 财帛动人心…… 一旁的周解忽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人在心虚理亏的时候,总会做点儿其他事来掩饰。 “老爷,现在我们怎么办?” “找梵净天的圣子,圣女,九娘,以及她的同伙。” 叶沅道:“我有预感,他们还会有所动作。” 说话间,老零头回来,满目焦急道:“老爷,不好了,又出事了。” “又有人自焚了?” “衙门口围聚了许多百姓,叫嚣着让大人离开溪山县……” “我离开溪山县?” 叶沅觉得甚是讽刺,“那县衙谁来坐镇?他们?” “梵净天的圣子,圣女……” 叶沅:“……” “真是疯了!” 叶沅抬脚便要往前堂去。 路却被挡住了。 顾寒衣和周解,都伸手阻止叶沅。 “老爷,不可。” 顾寒衣道。 “现在出去,群情激愤,他们说不定会对老爷不敬。” 稍顿,周解接着说,“大人虽然武功高强,但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想来也不会下重手,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老爷?” 叶沅觉得周解说得不错。 她是父母官,自然不可能对百姓出手。 “围困衙门说不定也是梵净天的诡计。” 叶沅道:“但如此一来,九娘可能就会浮出水面。” “我与寒衣出去一趟,老零头你带着黑虎在门口守着,若是他们胆敢硬闯,你便动手。” “周解,你好生修养,别跟着四处跑了。” 周解受了伤还要每天割血喂幻蝶,她看了都觉得周解快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周解确实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便也没坚持跟着去。 叶沅和顾寒衣原本想从后门出去,可没想到后门也堵着人。 为了不被发现,堂堂县令大老爷要出门只好翻了衙门的墙。 落地后,叶沅和顾寒衣兵分两路在城中寻找九娘和圣女,雪仙人的踪迹。 是夜。 叶沅和顾寒衣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衙门。 老零头今天熬了一大锅羊肉汤,汤鲜味美。 叶沅和顾寒衣刚坐下,面前便被放了一碗汤。 浓郁的白色汤汁,里面有大块大块的羊肉,还飘着碧绿的葱花。 叶沅捧着汤碗小心的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羊肉汤下肚,逐渐驱散身体里的寒意。 一桌子人捧着羊肉汤喝的时候,周解扶着周奶奶来了。 周奶奶闻见羊肉汤的香味儿便开了胃口,大半碗很快便下了肚。 “你们有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周解环视一周后道。 “谁?” 老零头嘴里嚼着羊肉,一边问。 “小流,去哪儿了?” “老爷让他去盯谭夫人和她丫鬟了。” 宁福喝了一口汤后道。 话说完,剩下的人齐齐抬头。 叶沅皱眉,“从衙门离开后,他就没有再回来过?” “没有。” 老零头道:“小的一直在衙门,从未见小流回来。” 叶沅将碗中最后一块肉送入口中,起身道:“我去金羊街,谭记铺子看看。” “我也去。” 周解立刻起身道:“小流一直唤我老大,我要亲眼看到他才放心。” “我也去。” 顾寒衣解释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周解伤还没养好,若是出事,我还能与你们有个照应。” 第八十二章 夫人是左撇子? 现在九娘的帮凶身份不明,万一就是谭夫人或者是丫鬟。 小流若是出事,叶沅和周解就是送上门的第四件案子。 “好。” 叶沅思忖片刻后道:“你暂且不要露面,隐匿身形看我给你消息。” 顾寒衣点头道:“好。” 于是周解和叶沅这两个还没养好身体的病人,和顾寒衣一起又出衙门了。 “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老零头给自己添了一碗羊肉汤道:“病着都能四处跑。” 因担心周解,三人走得很快。 但周解走了一段路便觉得心口火灼一般的疼。 察觉到周解不舒服后,叶沅便让周解回去,她见了小流让小流回衙门喝羊肉汤。 周解摇头,拒绝道:“我要亲眼看到小流才放心。” 叶沅无奈,最后和顾寒衣,一人驾着的周解一边才把他带到金羊街。 正是晚膳时分,金羊街都是卖东西的,只有寥寥几家小食店。 一路走过去,成衣,器具,珍品行都开着。 但,谭记颜料铺子门关着。 叶沅和周解对视一眼后,周解忍着心口的疼痛上前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伙计来开门。 “小哥,正是夜里热闹的时候,怎么关着门?不做生意了?” “嗐。” 伙计叹气道:“我们掌柜的病了,夫人一个妇人不会做生意,掌柜的又不放心我们这些小的做生意,便让把铺子关了。” “病了?” 周解道:“前几日我与大人来铺子里看到谭掌柜身体可甚是健朗,怎么突然病了?” “小的也不知啊,是昨天夜里突然发的急症,夫人还让我们赶紧去请大夫来看呢。” 伙计听到周解说,大人。 他疑惑道:“您是?” 周解身后的叶沅站出来道:“县令,叶则。” 她一身素净的蓝衣,洁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恍若披了一身寒雪。 “小二,本官有事要问你们掌柜,引路。” “大……大人?” 伙计惊得舌头打结。 “大人,您请进。” 叶沅和周解跟在小二的身后进了铺子。 不远处,躲在金羊街拐角的顾寒衣,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准确无误的停在了谭记铺子的瓦片上。 走到后堂叶沅便闻见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但药味儿之下,还有股子香粉味儿。 “你们夫人很喜欢香粉?” “回老爷,”伙计道:“夫人对于香粉……像是又爱又恨。”他苦恼的抓抓头发道:“小的也不知道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哦?” 叶沅颇感兴趣,“这算是什么回答?喜欢与不喜欢,差别应是很大的,怎么叫又爱又恨?” 伙计尴尬笑了笑道:“夫人喜欢香粉的时候掌柜的会给夫人买上十几盒,夫人会把香粉全部打开,就放在房间里闻。像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但是夫人还会丢香粉,把香粉像是丢杂物一样丢出去,还不许铺子里闻见一点儿香味儿。” “你这么说,你们夫人确实有些古怪。” “是呢。” 伙计道:“有一次夫人厌恶香粉的时候,小的身上带了一盒给……心上人,结果被夫人闻到了香味儿,当场便抢了小的的香粉丢到了外面臭水沟才算了。” 叶沅眸子一转,若有所思问,“你们夫人,是何出身?家中可有什么亲戚?” 听到叶沅这么问,伙计压低声音道:小的来得晚,本来是不知道的,还是去年在街上碰到之前在铺子里干活儿的伙计才知道的。” “他说什么?” “说夫人是越州青楼花魁娘子出身……” “越州花魁?” “正是。” 伙计凑近叶沅,被周解不动声色往前抬脚一挡。 伙计不明所以看了周解一眼,但现下说的话更要紧,伙计也没顾上周解这奇怪的举动。 “掌柜的去越州给一位大官老爷送颜料的时候,对夫人一见钟情,便花重金给夫人赎身,带回来好好对待。” “要说我们掌柜的对夫人,那是没得说,便是整条街的人男人凑在一起也不如掌柜的对夫人好。只要是夫人喜欢的东西,掌柜的都会买下给夫人,素日里还给夫人洗脚捏肩……诶哟,换做其他男人那里会肯这么疼爱自己夫人?” “你们掌柜的生的什么急症?” “大夫说是脑子里的病,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床上浑浑噩噩的睡着,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伙计道:“掌柜的对我们可好了。” “你们夫人,喜欢作画吗?” 周解忽然问。 “夫人不会作画,也从未作过画。” 伙计如实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谭掌柜的房门口。 “大人,这便是掌柜的房间了,小的去敲门。” 周解手一挡道:“我去。” 周解敲门之前和叶沅交换了眼神,周解抬手只敲了一下,叶沅便直接破门而入,直闯向床榻。 屋内床前放着一架鸳鸯屏风。 叶沅进去看到一道身影自屏风上一闪而过。 “谁?” 叶沅疾速至屏风面前,手刚抚上屏风时,面前出现一个妇人。 她手抓住屏风,阻止叶沅越过屏风。 容色颜若桃李,却眉眼冷淡,甚至暗藏杀意。 杀意一闪而过,叶沅却敏锐察觉到。 拿过刀刃的,是不会忘记看错杀意的。 “大人,怎么又来了?” 谭掌柜的夫人,冷声道:“今日不巧,我家老爷病了,恐怕无法助老爷破案了。” 叶沅没回答,视线反而落在谭夫人的手上。 “夫人是左撇子?” 谭夫人眼神有片刻慌乱。 她手微动,叶沅迅速抓住谭夫人的左手。 “夫人在怕什么?” 叶沅目光对上谭夫人的,“难道谭夫人的左手有什么秘密,不敢让人知道?” “大人,”谭夫人不悦道:“你抓疼我了。” 叶沅笑道:“可夫人的手在挣力,夫人明显不是弱女子,力气很大,甚至像是习武之人呢。” “大人说笑了。” 谭夫人道:“我不过是个普通妇人,那里会什么武功。” 说着,她话锋一转道:“大人,我的丈夫在床上躺着,大人当着他的面对我如此无礼,是否有失身份?” “为了破案抓凶手,当不拘小节。” 叶沅松开谭夫人。 谭夫人往后退了一步,和叶沅保持着距离。 叶沅则将谭夫人上下打量,眼神警惕。 第八十三章 挟持 “我方才看到的人影,有披帛在身,夫人的披帛呢?还是刚才的人,并不是夫人?” “自然是我。” 谭夫人道:“我照顾夫君,披帛累赘,刚将它放下。” 稍顿,谭夫人道:“方才大人突然闯入,我衣衫未整只好匆匆躲着整理裙衫后才走出来。” “夫人放箱笼的地方,挺大。” 叶沅目光落入她身后的地方。 披帛正巧从箱盖上滑落。 “女人家多的自然是衣物钗环了,大人是男子,自然不懂这些。” 谭夫人说着走向床榻。 床上的谭掌柜似还在昏迷中,但面色宛若正常人,不似重病,倒像是睡着了。 “谭掌柜的病,大夫怎么说?” 叶沅上前一步。 视线扫过窗外屋檐,见到衣摆一闪而过。 屋外传来细微的声响。 谭夫人望过去,叶沅在上前一步,挡住谭夫人的视线。 “夫人怎么了?” 叶沅似笑非笑,“夫人看起来为何有些紧张?” “大人。” 谭夫人冷声道:“我夫君需要静养,还请大人就此离开,莫要惊扰我夫君。” 她神情冷淡。 逐客令已下。 叶沅和周解却没有走的意思。 站在门口的伙计看到这一幕,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夫人是不愿意见大人的。 可他是大人啊。 他敢不放他近来吗? “葛三,送客!” 伙计刚准备悄悄离开时,听到夫人唤了他一声。 他应了一声,脚却迟迟不敢迈进去。 “夫人这房里,很热闹。” 叶沅说完,门外传来一道女子的惊呼。 听声音正是九娘! 谭夫人面色一变,朝声音来源看去。 叶沅让开身子。 从菱花窗看出去,正好看到,九娘被顾寒衣拿住。 顾寒衣可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他下手重,九娘手腕被捏得仿佛骨头都要碎了,登时便疼出了泪。 谭夫人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 “谭夫人识得她?” 叶沅道:“她是风月楼的花魁,谭夫人是深宅妇人,掌家主母,怎会认识她?” “我与她不相识。” 最后却是九娘先开口。 她忍着疼痛看向叶沅,“奴那晚被你追,慌不择路下躲入这家颜料铺子,这家的掌柜病了,奴便躲在房中,奴还威胁了这位夫人,不许她将奴的事说出去。” “大人。” 九娘道:“人,是奴杀的,你抓奴归案吧。” “你说的是哪个人?” 叶沅幽幽道:“是黄云龙,还是周掌柜?” “风月楼中死在我房中的恩客。” 九娘咬牙道:“他有特殊的癖好,奴忍受不了了,便杀了他。” “你用的什么方式杀的他?” 叶沅冷声追问,“为何死时,他脸上面带笑容?” “毒。” 九娘垂眸道:“在欢场多年,接触的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奴多年前从一位恩客手中得了一瓶名叫:含笑的毒药,毒药服下便是死了也会保持笑容。” “易容成铃兰的男人,你认识。” 不是询问,是笃定的语气。 九娘沉默片刻后道:“回衙门,奴会将一切都告诉大人。” “九娘,你承认得这般痛快,是想护着谁吗?” “没有谁。” 九娘坚定道:“奴出身富贵,却过得颠沛流离,干干净净的身子成了污泥,奴怨恨世上的一切,又怎会,护着旁人?” “是吗?” 叶沅回头,视线落在谭夫人的身上。 “可我看谭夫人看你的眼神,不似被你威胁的样子,倒像是旧相识。” “大人。” 九娘抬头,冷声道:“你若不尽快带奴走,奴可要后悔了。” “寒衣,带她离开。周解,”叶沅又快速吩咐道:“搜谭夫人的箱笼。” “箱笼里俱是女子用物,大人你们都是男子,于礼……” “夫人若是清白的,大人查查又有何惧?” 周解径直走向箱笼。 “官爷说得是,大人既然想看,那便看吧。” 谭夫人忽的松了口。 “只不过那一个樟木箱子里放的是夫君给我新制的冬装,用料精贵,料子娇气,还请官爷下手请一些。” 说着,谭夫人抬脚朝樟木箱子而去。 周解“嗯”了一声。 忽然,谭夫人的手中袖中跑出了几只青黑色的小鬼。 小鬼们手拿武器,朝着叶沅袭去! “大人小心!” 周解仓促间提醒。 但是已经晚了。 耳畔是谭夫人的冷笑声。 周解眼前画面一晃,无数只蝴蝶在他面前煽动翅膀。 不是幻蝶。 周解心中下意识分辨。 而在万千蝴蝶之中,有一只与周掌柜一家人喉间发现的一模一样的虫子,震动翅膀朝他飞来。 周解下意识闭上嘴,但与虫子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刻,像是中了邪一般,他不但没能将嘴闭上,还将嘴张大。 不对。 这样不对。 周解心中一片骇然。 他想要抬手捂住嘴巴,却没想到手脚俱动不了。 虫子进入他的口中。 周解瞬间感觉喉间一紧。 触感细微到他甚至呢个感觉到虫子咬住了他喉间的肉。 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紧紧扣住他的肉 周解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簪子压上他的肌肤。 刺痛感使得他神经紧绷,呼吸都变得谨慎小心。 “大人,”谭夫人道:“我要带九娘走,烦请大人给个方便。” 小鬼幻术消失。 叶沅对上谭夫人的双眼。 “杀人的判官是你。” “不错。” 谭夫人道:“是我。” “意浓,你胡说什么?” 九娘哭着道:“你别胡说,是我做的,你别乱说话!” “九娘。” 谭夫人平静道:“你我如今,只剩下一条命了,还怕什么?” 稍缓,谭夫人继续道:“你我的性命,早在越州便连在一起了,我不可能看着你深陷牢狱。” “今日,我们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意浓……” 在九娘的哭声里,谭夫人道:“大人,周家人喉咙里的噬声虫,你应该见过了,现在这位官爷的喉咙里也有这种虫子。” 叶沅闻言心中一急,“果然是你!你……” “大人不必着急。” 谭夫人平静道:“虫子吃东西的速度不快,现在最后让官爷没办法说话,但若是大人再耽搁一时半刻,虫子就会吃掉大人的喉咙,那样大人这辈子都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这位官爷这般能言善道,若是不能说话,还真是一件憾事。” 第八十四章 破案 “啊!” 九娘发出一声痛呼。 却是顾寒衣扭动她的手腕,直将她手腕的骨头拗错位了。 “你应该求的人是我,而不是老爷。” 顾寒衣的佩刀出鞘,宽刀,重量也不轻。 顾寒衣随意的将刀放在了九娘的脖上。 铁器冰凉的触感,令九娘浑身战栗。 “别怕,”顾寒衣居然还善意安抚,“我用的是刀背,不是刀刃。但,这只是现在,若是你的好友不放了我的人,我就换成刀刃了。” “意浓。” 九娘哀求道:“你走吧,离开这里,你不要再管我了!” “不可能。” 谭夫人坚定道:“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官爷,我意在九娘,你可以不伤她性命,但虫子现在正在吃这位官爷的血肉,我不怕等,只怕这位官爷等不了。” 谭夫人一脚踢在的周解的腿弯,周解便是单膝跪下。 “被虫子啃食的滋味,官爷想想都应该知道不好受,而且,他再痛苦都叫不出声来,你看看,他是不是脸都疼白了。” 谭夫人的发簪已刺出了鲜血。 “换人。” 叶沅下了决断,“我们将九娘给你,你将周解放了。” “还是老爷爽快。” 谭夫人拉着周解起身,顾寒衣收刀归鞘。 人换了。 九娘一拂袖,这间屋子连同庭院瞬间天黑。 面目狰狞的小鬼,白色的骷髅头,手持生死簿的判官在黑色的浓雾中现身。 “寒衣,追!” 九娘不会武,谭夫人若无幻术依仗,避不是顾寒衣的对手。 黑暗中,周解发出一声干呕,呸了一声后施展幻术将黑雾驱散。 叶沅看清楚周解。 地上一滩鲜血中有一只浑身染血在挣扎的虫子,周解唇和下巴上还挂着鲜血。 “老爷……” 周解声音沙哑且小声。 一发声,周解便面露痛苦之色,唇间又溢出鲜血。 “你别说话了,我去帮寒衣,你在这里等我。” 叶沅临走了,从怀中摸出她的手帕递给周解。 叶沅越窗而出。 上了屋脊便看到不远处升腾起的黑雾。 谭夫人! 叶沅脚下速度加快。 梵净天的圣女等人还在城中,若是他们现在此处异常赶来相助。 他们今日多半是要全军覆没了! 必须速战速决! 叶沅站在屋脊上,通过黑雾,偶尔看到顾寒衣在持刀砍着什么。 他在与幻术制造的东西对战。 叶沅没有急于进去,她在屋脊上静静等着,如同蛰伏的猎人。 过了片刻,谭夫人拉着九娘从黑雾中跑出来。 “往哪里走?” 叶沅凌空追去,同时朝谭夫人袭去! 谭夫人的武功并不好,对敌应该也只是靠幻术取胜。 叶沅既知道她这一优势,便没再给她机会。 招招都对谭夫人手上攻去,使得谭夫人没有机会腾出手施展幻术。 叶沅逼得谭夫人招架不及摔倒在地。 “意浓!” 九娘慌忙去扶谭夫人。 叶沅解开发带,上前直接将谭夫人和九娘双手束在一起。 “回衙门有得是时间让你们叙话。” 叶沅牵着谭夫人和九娘往回走,顺带将深陷黑雾中的顾寒衣拉扯出来。 黑雾诡异,没人在里面后便自己消散了。 “有人来了。” 顾寒衣沉声道。 “梵净天的人。” 叶沅面色一沉。 顾寒衣将谭夫人和九娘点了穴道,而后和叶沅就近躲入了一间客栈中。 不过片刻,便有几人前来。 领头的正是梵净天的圣女和圣子雪仙人,身后几人戴着面具,像是随从。 “不见了。” 雪仙人道:“我们来晚了。” “布下的线又被毁了!” 圣女气愤跺脚。 “不急,经过传教,这里已经有许多百姓都加入了我神教,还愁没人为我们办事吗?” 雪仙人安抚道:“神主传信让我们速速回去,今日,该启程了。” “可是好不容易有《灵宝手札》的下落,怎么可以放弃?” 圣女愤愤道:“那鬼衙门邪门儿的很,明明他们都出去了,只剩下一个看门老头儿和一条大黑狗,我们却怎么也进不去,像是撞邪了一样,不然周解早已被我取走人头,《灵宝手札》也早就成我的囊中之物了!” 叶沅和顾寒衣对视一眼。 原来,在他们查案的时候,他们已经去过衙门了。 可为什么连她们都没办法进去? 周解布置了阵法?布置了幻术? “走吧。” 雪仙人道:“她们既然被官府发现了,便是废子,没必要再在此处停留了,耽误了神主的吩咐,才是大罪。” 一行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叶沅和顾寒衣将的两人带回了谭记铺子。 谭掌柜已经醒来了。 谭夫人不肯进去和九娘一起站在门口,背对着屋子。 周解不能说话,但他已经准备了笔墨纸砚,还写了满满一章的话。 不识字的顾寒衣是不能指望的。 叶沅拿起周解写的字看。 周解说,谭掌柜并不是得了急症,而是服下了蒙汗药,才会陷入昏迷。 他刚才已经给他解了蒙汗药,现在已经没事了。 “大人。” 谭掌柜满含期待道:“我夫人,不是凶手,她只是个弱女子,对不对?” 谭掌柜是个老实人,又疼爱妻子。 这样的男人难寻。 他手里拿着一张周解写满了的纸,周解肯定已经将来龙去脉告诉他了。 现在还来问她…… 明知道真相还问……他是真的爱极了他的夫人。 叶沅略思忖后道:“谭掌柜,今夜案子便分明了。” 谭掌柜身子一软,眼泪也跟着落下了。 “我在越走遇见她,就很喜欢,舍不得见她被人欺辱,舍不得看她强颜欢笑。又听说她本是溪山县人,我便决意,不管花多少钱都要为她赎身。” “过了这几年日子,她温柔体贴,就算是偶有一些怪脾气,也从不会对我发……我以为我们能这样过一辈子……” “谭掌柜,你说,谭夫人原本是溪山县人?” 顾寒衣打断谭掌柜的话。 “是,她家在青龙湾……” 话音未落,站在旁边的周解激动的抓着笔便开始写字。 写完之后他举起给叶沅看。 叶沅一看,他说,他发现黄家人头颅从城内拖拽去城隍庙的那条路,就是青龙湾! 周解回忆起,夜色中那已经坍塌了一半的房屋。 那房屋,或许便是谭夫人曾经的家。 第八十五章 傻子和哑巴 所以杀了黄家人之后,她选择从青龙湾过。 那是一条,现在人迹罕至,但她知道的小道。 “大人。” 谭掌柜哽咽道:“我家夫人畏寒,可以让我给她多备一件衣裳吗?” “可以。” 得到顾知棠的允许后,谭掌柜下床从旁边放衣裳的架子上拿下一件簇新的织金披风。 谭掌柜看向门外背对他的夫人,眼中滚下热泪,一步步走向她。 “夫人,”谭掌柜将披风披在她身上,“这是我秋天便去铺子里定的披风,我病倒的那一日才刚做好,你还没上过身。” 谭夫人的身子轻轻一颤。 “夫人,我会去看你的。” 谭掌柜泣不成声。 从始至终,谭夫人没回头看他。 走的时候,谭掌柜命伙计将他的马车牵出来,让叶沅几人乘坐。 “也是托了谭夫人的福了。” 顾寒衣上马车之前道。 叶沅和九娘谭夫人在马车里面,周解和顾寒衣坐在外面。 折腾了大半晚上,叶沅觉得有些疲倦。 她的伤寒断断续续折腾了这么多天,吃药也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便容易觉得疲倦。 她背靠着车壁闭眼小憩。 顾寒衣的马车架得平稳,叶沅有点昏昏欲睡。 忽然,她想起来,她们忘了来的目的了! 与此同时,马车帘子被周解掀开。 他着急的比划着什么。 “小流!” 周解狂点头。 叶沅转头问谭夫人:“衙门有个捕快来监视你,现在他在哪儿了?” “跑了。” 谭夫人淡淡道:“他发现我藏着了判官衣服时,我也发现了他,原本准备杀他,可没想到,”谭夫人面上闪过恨色,“他身上居然有那么多歪门邪道的保命手段,我追了一段路后便失了他的踪迹。” “他在哪里失踪的?” “错金巷。” 周解闻言放下车帘,抓住顾寒衣鹅手,对他做了个他要下车的手势。 “你现在去找小流?” 顾寒衣问。 周解说不出话来,已经跳下马车。 “等一下,”叶沅掀开车帘,“我跟你一起去。” 她对顾寒衣道:“你把她们二人送去衙门,等我回来审问。” “好。” 顾寒衣驾着马车离开。 叶沅对周解道:“我不知道错金巷在哪里,你带路。” 周解心中感动,但,不敢耽误,指了个方向。 叶沅和周解立刻奔向错金巷。 听名字,错金巷,以为巷子应该挺大,挺好。 但,到了地方后,叶沅入眼便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巷子,里面散发着臭味儿,巷子口便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挤在一起取暖。 周解已经走进去了,叶沅紧跟其后。 两个穿着不错的人走进了乞丐们过夜的地方,引得乞丐们纷纷侧目。 叶沅正盘算着或许可以亮明一下自己的身份时,周解已经找到小流了。 他蜷缩在最角落里,脸上脏兮兮的,身上只剩下一件已经破损的中衣。 周解走近他。 叶沅快走两步,走到小流面前,唤了他一声。 小流抬头,眼神茫然。 “小流?” 叶沅道:“你怎么不回衙门?” “衙门?” 小流疑惑道:“为什么要回衙门?你们……是谁?” 叶沅:“……” 周解满目震惊。 旁边一个年老的乞丐道:“他被发现的时候头受了伤,流了很多血,大概是伤到脑子失忆了。” 周解着急的看小流的头,果然他后脑勺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将头发粘连在一起。 “先把他带回去吧。” 叶沅声音轻柔,“我会给他找大夫医治。” 小流对周解比较信任,抓着周解的手才肯走。 走出错金巷,叶沅便花了点儿钱,让一个路过的小孩儿去医馆告诉大夫去衙门看诊。 是以,三人到衙门时大夫已经等着了。 大夫给小流看诊,周解在旁边陪着。 叶沅则马不停蹄要去审问九娘和谭夫人。 这时,老零头拉住叶沅道:“老爷,拉回来的那俱焦尸,有古怪。您要不要先去验尸?” 尸体上没有伤口。 虽然现在九娘和谭夫人已经归案了,但活人可能会说谎,死人不会。 叶沅点头道:“好,你在这里守着,等大夫给小流看完后,让他再给周解看看。” “周解病了?” “他哑巴了。” 叶沅边走边道。 “出去一趟就哑巴了?” 老零头不解的抓抓头发。 叶沅验尸便验了一炷香时间。 等她出来时,大夫正在写药方子。 “大夫,小流如何?他的头有没有问题?还有周解的喉咙,能恢复吗?” 叶沅担忧问到。 “失忆的那位,脑子里受了伤,吃吃药来看,只要没有太大问题,都能恢复。” 大夫写完最后一味药材后道:“至于喉咙受伤那位,问题要大点儿。” “不会以后都是哑巴了吧?” 叶沅心弦紧绷。 “说不好。” 大夫将药单交给小药童。 “他的喉咙的血肉有所损伤,现在时时刻刻都有火烧灼热之感,且喉咙容易溃烂,素日饮食需得万分小心。” “至于能不能说话,至少得十天后才只能知晓。这十天内,除了老夫开的药之外,他只能吃凉白粥,一点儿冒热气儿的东西都不能吃。记住咯?” “好,我都记下了。” 大夫叹气,“当衙门捕头也不容易,傻的傻,哑的哑……” 叶沅:“……” 之前还没觉得,现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叶沅想,这次若是小流和周解没事,等他们康复之后,买只羊让老零头炖羊肉汤,做炙羊肉给他们吃。 “老爷,小流浑身都脏兮兮,小的烧了热水给他洗洗,就让他睡了?” 老零头提着木桶问。 “嗯。” 叶沅将大夫对周解饮食的叮嘱告诉了老零头,老零头闻言摇头,“可千万别变成哑巴啊,当媒婆可不能是哑巴。” 对哦。 叶沅痛苦的想起来,周解还是媒婆,要是不能说话了……这个饭碗算是砸了。 她已经不敢想,若是周奶奶知道了,得哭成什么样。 叶沅瞬间觉得头皮发麻。 这时,正好周解掀帘走出来,目光和叶沅的对上。 叶沅怀着愧疚的心情问周解:“有没有……” 大夫说了只能喝凉白粥。 “养伤这段日子,你只能喝凉白粥,你……熬一熬,过段时间给你买羊肉吃。” 周解点头,而后指了指外面的谭夫人和九娘。 第八十六章 审问 “你的意思是,你想跟着去审她们?” 叶沅猜测。 周解点头。 他想知道关于梵净天的消息。 “那你来吧。” 叶沅道:“正好你给我当师爷。” 周解唇角轻勾,浅淡的笑容恰好点亮他的眸子。 叶沅走在前头,没发现周解在笑。 九娘和谭夫人被老零头带到了房间内。 两人没有坐下,而是手牵着手站在一起,像是两根缠绕在一起藤曼。 叶沅和周解进去便坐下。 周解铺纸研磨,拿起狼毫笔准备记案情。 “你们谁先说。” 叶沅开了口,“既然到了此处,你们便没有别的选择了,将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官可以……” 两人犯下了几十条人命的案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死刑。 叶沅略停顿后道:“让你们少受折磨。” “折磨?” 谭夫人轻蔑嗤笑,“我与九娘这辈子受的折磨已不少了,还能有什么折磨能吓到我们?” “大人,事已至此,我与意浓都不会有所隐瞒,你也无需再骗我们了。” 九娘与在风月楼里长袖善舞,妩媚多情的模样截然不同。 仿佛此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脊背挺得笔直,宛若一截青竹。 不施粉黛,面容严肃,却比风月楼中看起来更迷人。 “他们都该死,这溪山县,该死的人还有很多,可惜我们来不及一一杀光!” 谭夫人语气阴冷,透着遗憾。 “为何杀黄云龙一家?” 叶沅趁机开始询问案情。 “大人可查过黄云龙的为人?” 谭夫人道:“他低压药材价格,致使诸多药农,采药人甚至不能养家糊口。我亲眼看到采药人带着儿女跪在黄府门前,求他购买药材,而黄云龙给了多少呢?两个铜板……甚至连一碗面都买不到。” 谭夫人冷笑,“他买了他一背篓的药材,其中还有一株几十年的老山参!” “采药人不肯卖,他便强买,没过几日,我便在路边见到活活饿死的采药人一家。” “可黄云龙过着什么日子呢?” 谭夫人讥讽,“出则宝马香车,住的屋舍雕梁画栋,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妻妾成群,儿女绕膝。这样的人,怎么会配过这样的好日子?” “他的妻,管事,无一不是这样的人,正好那日他们都在,我便一起送他们下地狱!” “天地阴阳,各有法则。” 一直安静的九娘道:“判官阎王,是掌管阴司的神灵,我们活着的阳间,有法度,有官府,可若是官府不作为,任由恶人气压穷苦良善的人,那便只有判官临世,代为行法了。” “周掌柜一家呢?” “大人还未回答我,可知道黄云龙的所作所为?” 谭夫人坚持问叶沅。 “本官……” 叶沅不知为何,被谭夫人这般眼神盯着问,竟有些心虚。 “本官刚来溪山县不久,尚未得知黄云龙为人。” “难道黄云龙没拿来金银财宝,奇珍异宝收买大人吗?” “没有。” 叶沅底气十足道:“本官虽然未有什么建树,但也不是贪赃枉法之人,本官敢对天发誓,从未收过黄云龙一枚铜钱。” 大抵是觉得叶沅在这个破破烂烂的衙门撑不了多久,没必要来结交吧。 即便被黄云龙看不起也没什么,这等黑心烂肺的恶人,不相识也好。 “他死活,本官知道了他的所作作为,也去过被他私自封锁的背篓村,救了那里的村民……” “知道背篓村,大人便是没说谎。” 谭夫人语气缓和。 “你们两人是如何潜入黄云龙家,杀了三十个人的?细细说来。” “下药的是我。” 九娘道:“那日,黄云龙花了大价钱向妈妈包了我的夜……” “不对。” 叶沅打断九娘道:“我曾暗中问过老鸨,她说那日你在风月楼接客……” “妈妈做了假,自然不敢说。” 九娘道:“那日,我原本已经顶给了一位客人,可奈何黄云龙在溪山县的势力太大,又给了很多钱,妈妈既怕黄云龙,又贪图钱财,便让我哄着客人熄灯睡下,之后又让其他姐妹替了我伺候那位客人。” “之后,我被马车送到了黄府。” “当天黄云龙一家人连同管事都在家中宴饮,我趁着跳舞的时机将蒙汗药下入酒中,等他们药效发作后,我打开门,让意浓进了院。” “三十个人,我全部没放过。” “那些奴仆呢?” “我以黄云龙赏赐的名义哄得他们喝下酒,他们便对我们杀人之事毫无所觉。” 九娘平静道:“头颅是我和意浓一起砍下,一起勾在铁链上的。” “事后,你将串满头颅的铁链,从青龙湾小道拖拽去了城隍庙,将其挂在了横梁上?” 叶沅望向谭夫人。 “不错。” “你拖着铁链出皇府的时候,老零头看到了,为何你们没有杀他灭口?” “神明审恶,判官索命,没有旁观者,怎么行?我们要杀尽溪山县的恶人,还不能让任何人怀疑到我和九娘身上,鬼神之说是最好的解释。” 谭夫人道:“而且我们要的只是罪大恶极的人,他并非恶人,我们不能杀。” “黄云龙的身上肯定有九娘留下的痕迹,所以你扒光了黄云龙小妾的衣裳,做出当天晚上是小妾在陪伴黄云龙对不对?” “不错。” 谭夫人道:“我不能让九娘陷入危险。” “你是女子,女子的体力本就不如男子,你既然已经砍下了黄云龙的头颅,为何还要费力将石磨搬过去压在黄云龙的腰上?” “他是个黑心肝的,我要让世人看看他的脏心烂肺!” 谭夫人恶狠狠道。 叶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云龙是恶人,但谭夫人和九娘行事也确实狠毒,连他的幼子都未曾放过。 归根结底,是她们愤怒黄云龙所为却又没办法,便出此下策。 若是她能早点知道黄云龙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就会避免如今的局面? “杀黄云龙,我们救了很多人。” 九娘坚定道:“我们不后悔。” “周掌柜一家呢?” 这次叶沅不等她们说,便率先道:“本官知道周掌柜夫妇做生意黑心,因此你们便选中他?” “不错。” 九娘道:“因他以芦花作棉花卖,活活冻死了一些人。” 第八十七章 案情 “苦主带着棉衣去他店里找他时,他却说是苦主讹他,换了棉花。” 九娘道:“这难道不可恶?” “富裕之家,他送去的便是上等的棉花,绸缎,难道寻常百姓的命不是命?” 九娘目光迎上叶沅的,“大人,他难道不该死吗?” “他死之后,伙计散尽,铺子里的货物被百姓一抢而空,这就是他的报应!” 谭夫人冷声道。 “不错,他该死。” “我还亲眼见过,他从死人身上扒下棉衣,从中取出的棉花,缝成婴儿的被子放在店里卖。” 这些所作所为,叶沅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可以回到他们死之前,叶沅也会狠狠责罚他们。 但,他们已经死了。 而她要处置,杀了他们的人。 “现在案子已清,谭夫人,我需要知道你的幻术是从何处习得的。”“你和九娘一起杀黄云龙一家时,老零头见到了你施展的幻术,还有方才在铺子里,街上,你都使用了幻术,你出身贫苦,后来又流落青楼直至被谭掌柜赎身带回溪山县,幻术,是谁教你的。” “圣使。” 谭夫人毫不犹豫道:“我加入了梵净天,成为了神主忠诚的信徒,神使将我收为弟子,教会了如何利用幻术杀人……不,”谭夫人道:“替天行道。” “杀黄云龙的那日,我刚学会的地狱小鬼幻象,但觉得小鬼过于小气,便和九娘一起做了判官的衣裳,将自己隐藏在判官的衣服下面,身随小鬼,代天行道。” “周掌柜一家,藏在他们喉咙间的虫子是什么虫子?你从何处得来的?身上可还有?” “那叫噬音虫,专门用来啃噬人喉间血肉的,用这种虫子惩罚的都是欺骗过世人的人。” “虫子乃神使赠与我,一共九只,周家人用掉我八只,剩下一只用在了他的身上。” 谭夫人看向周解。 正在写字的周解:“……” 倒是要谢谢谭夫人了,如此珍贵的虫子,都舍得用一只在他身上。 “说说是如何作案的。” “那天晚上我以做流光斗篷为由,让周掌柜等候。” “为了避开伙计,我特意晚了许多才去,我先用幻术迷住他们,再喂他们吃下噬声虫。” “幻术和噬音虫集合,即便是他们因为疼痛而叫,也发不出声音来。” “我们在柿子树上发现了男人的鞋印,你作何解释?” “这段日子下了雨,柿子树下泥土松软,我怕留下鞋印,便穿了一双男子的鞋。” 都对上了。 “九娘,风月楼的死者,你们是如何杀害的?” “那是圣子雪仙人给的毒,其余我不知道。” “你也加入了梵净天?” 叶沅问。 九娘闻言笑起来,“我的大人啊,您这是被蒙住双眼了,若是您亲自去查一查,看一看就会知道,梵净天的教众,多得超乎您的想象。” 她眼神充满憧憬,“总有一天,梵净天会掌握朝纲,改变天下。让这世上,再也没有贪官污吏,没有强权欺压,没有黑心商贩……也不会有如我和意浓一般被随意买卖,折辱的可怜女子。” “这就是梵净天向你们承诺的?” “不。” 谭夫人认真道:“这不是承诺,圣子和圣女,已经带领我们做到了。” 稍顿,她平静的看向叶沅,“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整个溪山县会被我们清理得干干净净,不会再有一丝污秽。” “你们口中的污秽,是为富不仁,为官不廉之人?所谓的清理,便是将你们认为有罪的人,都杀得干干净净?” “本该如此。” 谭夫人道:“这个世道本就不平,平民百姓被权贵欺压,一心为民的清官被栽赃,女子为男人手中的鱼肉肆意折辱……神主的出现,就是为了救我们于水火。只要能杀了他们,我们甘愿献出性命。” “教你幻术的神使在哪里?” “他已经走了。” 九娘接话道:“他不止有意浓这一个弟子,还有很多师妹师弟们等着他去教。” “圣子圣女的住所,你们可曾去过?” “大人,”九娘微笑道:“不说圣子圣女可能已经走了,便是没走,我们也不会背叛他们的。” “他们若是出事,那么这世间,便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为我们这等卑贱之人主持公道。” 九娘眸光晶亮。 “黄有龙和周掌柜,在床第之间如同野兽,我每次伺候过他们,便足足几日不能下床,我早已恨不得他们死!是梵净天帮了我。” 话已至此,叶沅便知道已经问不出什么来了。 谭夫人和九娘都视死如归。 关于案子,关于如何学习幻术,梵净天是怎么同她们说的,她们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但对梵净天有害的,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在她们的心里,梵净天,是她们唯一可以看到的公平。 “九娘,你的父亲是谁?方才谭夫人说,清官被人栽赃,指的是你的父亲?” “决断案子的是当今的皇后,大人,能为我的父亲翻案?” 九娘讥讽道:“大人敢得罪皇后吗?” “如果大人承诺可以为我父亲翻案,我便将一切都告诉大人。” 叶沅沉默一会儿后道:“我会尽我所能。” 武皇后权势甚大,如今虽有陛下在,但已经是双圣临朝,皇后甚至要大过陛下。 叶沅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她没办法去蚍蜉撼树,但她会尽她的能力,去查九娘口中被冤枉死的清官父亲。 “她可是皇后,大人不过是个微末小官,拿什么与她抗衡?” 九娘说着,神色已经柔和下来,“大人方才说会尽力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大人说的是真心话。” “我信大人,也不愿大人涉险。” 九娘淡淡一笑,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我的亲人都已经死了,大人无需为已死之人献出生命,请大人请长久而平安的活着。” 九娘深深一拜。 说完,她忽然伸手拔下青丝上的簪子,毫不犹豫的刺中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自从她洁白细腻的颈脖间流出,白润纤细的手腕上瞬间绽放红梅。 “九娘!” 谭夫人痛苦惊叫,她迅出手售将九娘抱在怀中。 鲜血滴落在谭夫人簇新的披风上。 第八十八章 我想见见我夫人 “意浓,”九娘声音虚弱,“我们终难逃一死,我不想再让牢房,屠刀脏了我的身子,便先行一步了。” 喉间的伤口不断的涌出鲜血来。 “九娘……” 谭夫人大哭。 “与你在越州相识的时候,便是我自家中出事后,最快乐的时光。” 因为痛苦,九娘声音发颤,“你被谭老爷赎身后,我花光了银子,托人将我卖来溪山县,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便觉得什么都值了……若有来生,”九娘道:“我希望……我为男……” 话未说完,九娘便咽了气。 随着她头一晃,发簪抵在了谭夫人的心口。 “当年是你逼我离开越州的,说我们两人之间,总要一个人逃出桎梏,像个人一样活着。” 谭夫人低头,以额头抵着九娘的额头。 “可我最不想离开的就是你。” “谭夫人……” 叶沅开口,声音却莫名很轻。 像是知道了结局是什么,但又不忍,想要试图阻止。 下一刻,谭夫人拔出了九娘喉间的发簪,将它以同样的方式刺入了咽喉。 谭夫人拥着九娘,在叶沅和周解面前,双双死去。 周解和叶沅久久沉默。 “走吧。” 叶沅起身道:“该休息了。” 叶沅今晚是睡不着的,九娘和谭夫人命途多舛,但骨子里依然是高洁性烈的。 在叶沅心里,她们本不该为了黄云龙周掌柜那样的人而死。 将周解打发走后,叶沅熬夜为她们整理了仪容,再让老零头买了一副可以双人同葬的棺材。 叶沅这次很快的写好了需要呈送大理寺的案情, 做完这些后,叶沅背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照亮了庭中一株红山茶花。 “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叶沅低声喃喃道。 刚说完,门外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变大,像是有人刻意在放重脚步提醒她,他来了。 叶沅收拾好心情,然后她看到了周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出现在门口。 他还说不了话,便用动作代替。 将面端过来,放在她面前之后。 周解将筷子塞入叶沅的手中,做了个吃面的动作。 叶沅无奈看着周解。 不得不说,周解就算是当哑巴。 也是一个俊俏,外加聪明的哑巴。 叶沅没心情吃,但被周解盯着,她不想在周解的眼中成为一个脆弱的,容易共情的人。 叶沅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胃口就被打开了。 今天老零头做的红烧酸笋鸡肉面。 酸酸辣辣的,可算是做到了叶沅的心坎儿上。 一口开始之后叶沅便停不下来了。 叶沅一口面汤都没剩下。 旁边除了冷粥之外什么都吃不了,还得喝很多药的周解,看着叶沅的好胃口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周解这时忽然觉得,自己准备的话,似乎多余了。 他的叶老爷胃口不错,似乎没有受九娘和谭夫人影响。 但,写都写了。 这不是跟来都来了一样? 周解还是把写好的纸拿出来展开。 责不在老爷,老爷无需自责。 一行字,写得很大,像怕叶沅看不清楚似的。 “我知道。” 叶沅擦了嘴,将手帕叠得方方正正的。 “我也不想让你看出来我为她们难过,但是刚才吃面的时候我忽然相通了,周解,”叶沅看着他,眼神和语气都极认真,“人若失去了共情能力,便也失去了人和野兽的区别。” “我永远也不会失去共情能力。” “在梵净天设下的圈套中,你看到我身处在一个每天都发生命案的地方,心里可能笑话过我。可我,是真的想要天下没有冤假错案,想要为每一个含冤的人伸冤。” 叶沅略微停顿,“在这一点上,我与九娘,谭夫人想的其实并无不同,我比他们幸运的是,有了查案,审案的机会,而她们,没有。” “梵净天,是她们唯一的选择。” “可梵净天一开始便是在利用她们。” 叶沅起身,“此案已过,我会记得九娘和谭夫人心中的夙愿,我能力不足以管全天下,但我可以从我治理的地方开始。” “溪山县,我不允许再出现黄云龙周掌柜之流的臭虫恶人!” 叶沅侧头看向周解,“周解,你说……” “老爷,谭掌柜带了许多东西来,说想见他夫人。” 顾寒衣在门口道。 叶沅:“……” 看来,想要让谭夫人和九娘合葬,她还得说服谭掌柜。 但,谭掌柜应该容易说服吧? “我马上去。” 叶沅深吸一口气准备走的时候,周解拦住她,而后拿笔很快写下几行字。 叶沅一看,周解说的是:谭掌柜对谭夫人情深意重,若要他答应合葬,老爷需以情说动谭掌柜。 谭掌柜重情重义,性格温和,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 周解倒是看得分明。 只不过,叶沅从未打算对谭掌柜动粗。 对于喜欢的青楼女子,愿花重金为她赎身,并以主母之位相待。 这样的好男子,打着灯笼也难找。 顾寒衣将谭掌柜领去了后院。 衙门的人都知道谭夫人已死,现在谁也都离后院远远的。 叶沅孤身一人进了后院。 谭掌柜孤孤单单的坐在凳子上,光是从背影来看,谭掌柜便似苍老了十岁。 此前见他,虽有零星白发,但人是十足的精神。 但是现在,谭掌柜的白发已经占了半个头。 背也不如之前挺直,像是个可怜兮兮孤苦无依的小老头。 “谭掌柜……” 叶沅开口。 谭掌柜瞬间站起来,满汉期待的忐忑问叶沅:“大人,我可以去见我夫人吗?我给她带来了她喜欢吃的点心,她喜欢用的头油……我家夫人爱洁净,还给她带了一身换洗的衣物。” “哦,还有,”谭掌柜打开包袱,继续翻找着东西,“她的友人九娘,我也给她带了衣物吃食……大人,我可以去见一见她们吗?” 叶沅来之前已经打好了腹稿子,但是不知为何,现在听谭掌柜说这些,她准备好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叶沅噎住,胸腔之中难受的情绪蔓延开来。 “大人?” 谭掌柜心思细腻,发现了叶沅的异常,声音已经有些微微发颤。 “我可以去见我的夫人吗?”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最坏的结局,谭掌柜支撑不住,忽的跪下来。 第八十九章 微笑尸体 “大人……” 谭掌柜身子逐渐弯曲,“我想见我夫人……” 叶沅觉得心口堵得难受,眼眶微微发酸。 “谭掌柜,”叶沅道:“谭夫人,自尽了。” 说完,叶沅闭上了眼。 而跪伏在地的男子发出了呜咽声。 叶沅过了许久才从后院离开。 老零头,小流,宁福,顾寒衣还有周解周奶奶都等在月亮门前。 见她出来了,赶忙问,“怎么样?老爷,谭掌柜是不是哭了?” “谭掌柜没同意吧?” “老爷,您的棺材定太早了。” “他去见谭夫人最后一面了。” 叶沅声音有些发哑,“谭夫人还是和九娘合葬,墓地由谭掌柜选。”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 此案一结,黄家人的尸体处理了,周掌柜的兄弟姐妹将周家人的尸体安葬后,叶沅将剩下的财产给他们带走。 处理完这些后,叶沅没吃晚膳便回屋睡觉。 这一觉叶沅睡得沉。 梦里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梦里她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长街。 还是梵净天给她施幻术的,每天都会发生案子的长街。 长街没有点灯,惨白的月光成为了唯一的光亮。 叶沅静静坐着,想着她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又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谭夫人和九娘犯下的案子。 她们口中的不公,死者的恶…… 这世上,是有公道,律法治不了的恶。 叶沅陷入了纠结中,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儿在不停吵架。 周解不知何时出现在叶沅的身后。 他手里提着一盏绘着潮崖日出的灯笼,像是黎明来临之前天光乍破。 “周解,你心里有没有笑话我?” 叶沅问完才想起,周解现在哑巴了。 多惨啊。 在梦里她都没人能说说话。 叶沅心中却戚戚然。 一睁眼,门板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叶沅猛地坐起来,看了看外面。 天还黑着。 没天亮。 没天亮这时候来敲门,必然不是好事。 叶沅迅速穿上衣裳,下床,打开门。 “死人了!” 老零头说话素来言简意赅,直指重点。 “谁死了?死了几个人?” 叶沅迅速问。 老零头:“百姓,刚才有人来报,死了四个,死者面带微笑……” 又是梵净天的毒! “在哪里?” “错金巷。” 顾寒衣握着刀疾步走过来道:“死的全是乞丐。” 叶沅已经去过错金巷了,这次便给顾寒衣引路。 等出了衙门叶沅才知道,其实根本不用引路也能走到错金巷。 街上全是或是手拿火把,或是手提灯笼的百姓。 “又有神使要去侍奉神主了。” “错金巷那等腌臜地方居然出了几个神使!” “回头我们也学学……” “据说他们是面带微笑升天的……” “肯定是得到了神主的允许,或者是神主亲自来接他们的。” …… “城内百姓都是梵净天的教众了吗?” 叶沅听着这些人的话,感觉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 “老爷,从这边走。” 顾寒衣指着一条小道:“我和周解之前走过这条小巷,可以避开人群。” 也可以不用去听被梵净天蒙蔽的百姓的话。 错金巷。 曾经辉煌一时的地方,后来逐渐落败到成为乞丐们的藏身之所。 叶沅和周解就是在这里找到了小流。 此时错金巷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叶沅和顾寒衣默契的飞身上了屋顶,从屋顶往巷内看。 整整齐齐站了四个乞丐。 他们面带微笑,站得笔直。 “和我在风月楼看得死者一模一样。” 叶沅轻声道。 顾寒衣:“毒。” 错金巷紧紧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又出现了自焚而死的人,第三天,甚至有人自焚房屋,宣称要去寻找神主…… 深信梵净天的教众们好似疯魔,无论谁的话都不听。 清醒的百姓则人心惶惶,有些机灵点儿的则求到了衙门,求县令庇护。 叶沅每天焦头烂额。 叶沅命人抓紧修缮了义庄,因梵净天死的人尸体都放置在义庄。 叶沅虽然派小流宁福等人四处告诫百姓,不要受梵净天的迷惑自杀。 但人若疯魔,一心以死侍奉不存在的神明,根本就无法阻止。 叶沅因为这件事整日焦头烂额。 这一日,叶沅又是几乎一整天没吃饭。 周解和周奶奶给她送来了爱吃的菜,她也一口没动。 周解还不能说话,刷刷刷的写字,叶沅也懒得看。 因此周解纵然有三尺不烂之舌也没用。 周解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纵有能力却束手无策的无奈感。 周奶奶没多久发病了,周解只好去哄奶奶。 叶沅一个人在院中坐了好一会儿。 老零头啃着卤羊肉过来了。 他吃得满口生香。 叶沅听着他咀嚼和撕扯肉的声音有些烦躁。 “老零头,”叶沅忍无可忍道:“你回去吃,别在这儿吃了,我心烦。” “老爷。” 老零头嘴里含着肉,声音含糊道:“您这样不吃不喝是不行的啊。” 他咽下一口肉,又咬了一口在嘴里道:“您愁得吃不下饭,可那些入魔的人倒是精神头十足,这样怎么行?” “那怎么办?” 叶沅快愁死了。 “城中每天都在死人,哪个地方的县令到任上之后每隔一段时日就往上报死人数目的?” 叶沅手捂住脸,声音从手指缝里挤出来,“我觉得,我大抵已经在大理寺出名了。” 叶沅绝望的想,“那些办案的大人们一看到从溪山县来的公文,就知道又死人了。” “大人,”老零头想了想道:“你这样一说,倒也挺有理的。” 叶沅往桌上一趴,想着,干脆和梵净天拼了算了。 最绝望无措的是,她连梵净天在哪里都不知道。 拼命都没地拼命,外面只有被蒙了心智的百姓。 叶沅幽幽叹息。 老零头啃完骨头开始吸骨髓。 吸溜得分外顺滑。 叶沅捂住耳朵想避开老零头。 这时老零头忽然道:“老爷,你们说错金巷的乞丐们是中毒死了,可小的怎么觉得,那些自焚,自杀,烧自己屋子的人,才更像是中毒的?否则怎么会为了一个都没见过的不存在的神仙,就抛妻弃子,丢亲背母的去自杀?” 叶沅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屋里走。 她有气无力道:“我也觉得他们像是得了失心疯,不然哪能做出这种事。” 第九十章 中毒了 叶沅走到门口,推门,关门。 叶老爷像是被妖精吸干净精气了似的,一头栽倒在床上。 叶老爷闭上眼,感觉脑子要裂开了。 人要求死,怎么办? 捆住?拦住? “老爷,你们说错金巷的乞丐们是中毒死了,可小的怎么觉得,那些自焚,自杀,烧自己屋子的人,才更像是中毒的?否则怎么会为了一个都没见过的不存在的神仙,就抛妻弃子,丢亲背母的去自杀? 老零头的话回荡在叶沅的脑海中。 死者中毒,为梵净天寻死的人,更像是中毒。 一种毒,是可以被看见的。 一种毒,没有被发现。 叶沅猛地坐起来。 “或许老零头的猜测是真的,或许可以抓两个人查一查。” “对,要查一查。” 叶沅是等不了第二天的。 做好决定的叶老爷衣裳都没换,也没走正门儿而是直接从自己的院子便飞身上墙,直奔城内而去。 与此同时,顾寒衣跃上墙头看着叶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顾寒衣眉头一皱,老爷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 顾寒衣略想了想,提气跟了上去。 叶沅行在夜风中疾行。 随着刚才的细想老零头说的话,叶沅还真理出了一条眉目。 这段时日出事都是寻常百姓,无权无势,后来变成了乞丐,孤身汉……总之,都是出事也不会惹来大麻烦的人。 如果证实他们是中毒,那么这些人又是怎么中的毒? 有问题的人很容易辨认,只要是嘴里念叨着去伺候神主,准备自焚的人,就很可疑。 叶沅很快便选中了两个人。 但,以她的能力,只能带走一个不太胖的。 但叶沅觉得,最好是带走两人,这样把脉验毒起来结果更准确。 正在为难时,顾寒衣停在她面前。 “寒衣,你来得正好。” 叶沅觉得心弦一松,瞬间狂喜道:“帮我抓一个人回衙门。” 顾寒衣:“……” 顾寒衣严肃提醒,“老爷,你这样做,似乎不符合规矩。身为县令,行绑架之事……” “绑架那是图财害命的,老爷我是想做那等恶事吗?” 叶沅道:“我是想查查他们有没有中毒!如果中毒了,我就要想办法救他们!” 顾寒衣看叶沅义正言辞的模样,叹息道:“您挑个人?” 叶沅随手一指,正好是个准备往自己身上浇火油的中年男人。 “我愿上天伺候神主!” 说完男人抬起火油桶准备往自己身上倒。 下一刻,拔开塞子的火油桶塞子被按回去,男子被人抓住肩膀瞬间消失在原地,火油桶掉落在地。 男人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了屋脊上。 “啊!!!!!” 男人瞬间惊叫。 顾寒衣干脆利落的点了男人的哑穴,就这么把男人提回了衙门。 顾寒衣前脚刚到衙门,后脚叶沅便提着人也到了。 叶沅给手里的人点了穴道,那人似木头桩子似的不能动弹。 叶沅给两人把脉,但她的医术只能算是半吊子,还不如她学的查案术。 叶沅当即让老零头去请大夫。 经常来衙门看诊的老大夫再次被药童从被窝里请起来。 老零头一人一狗,很快将老大夫请来衙门。 叶沅当即让老大夫给两人把脉。 见叶沅凝重的神色,老大夫准备说的话都又咽了回去。 他把第一个人的脉之后便眉头紧缩。 紧接着又去摸第二个的脉。 “大夫,如何?” 叶沅见大夫面色凝重,急忙问到。 “他们的脉象有点奇怪。” 大夫摸着胡须道:“脉象看起来挺正常,但又像是中毒了,可若说是中毒,又把不出来是中了什么毒……” 老大夫摇头,满脸愧色道:“大概是老夫才疏学浅……老爷,老夫这次怕是帮不上您了。” “确定他们是中毒?” 叶沅沉声问。 “老夫虽不知是中了什么毒,但中毒的脉象,老夫可以确定无误。” 叶沅呼出一口浊气道:“有劳了大夫,让你这么晚了跑这一趟。” 叶老爷自掏腰包给大夫诊费。 “诶……” 老大夫拦住叶沅拿钱的手,“老夫虽不知老爷为何让老夫为这两人人把脉,但也知老爷是为近日城中鬼神之说而出力,老爷为溪山县尽力至此,老夫又岂能收老爷的银子?” 叶沅闻言一怔。 老大夫已经笑起来了。 “其实在来的路上,老夫心中是很不耐烦的,觉得老爷总是喜欢半夜让老夫老衙门把脉,甚至想告诉老爷,以后别夜里找老夫了。” 听老大夫这么说,叶沅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面色一红,干咳一声道:“此事是我欠考虑,还请您海涵……” “但来此后,老夫准备说的话,却不想说了。” 老大夫作揖道:“以后,老爷若还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还请大人尽管开口,老朽一定尽力而为。” 说完又加上一句:“无论是百日还是夜里,老朽都会来。” 叶沅闻言也作揖回礼。 老大夫笑了笑,带着药童离开了。 老大夫出院子的时候正好碰见过来的周解。 周解见大夫离开,来找叶沅的脚步明显加快了。 进入院内,周解看到完好无缺的叶沅,眼神一松。 周解掏出随身的纸笔写下他的困惑。 叶沅随便看了一眼道:“周解,今日老零头提醒了我一件事,中毒的人并非只有死者,那些为了梵净天疯魔的人,便是早期中毒的人。” 叶沅一指被点了穴道,像木头桩子一般杵着的两人。 “他们因为中了毒……” 叶沅怕自己解释不清,着急的想了想之后道:“就如同你的催眠术,可以让他们对梵净天深信不疑,并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 周解点头,他没再写字,而是低头若有所思。 叶沅坐在椅子上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虽然知道他们中毒了,但我们不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不知道怎么给他们解毒,这等于……” 叶沅闭眼,面色痛苦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周解的医术比叶沅好一些。 既然现在老大夫都没办法了,周解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给两人把脉。 但,周解显然是高估自己的医术了。 他只能摸出来两人脉象有异,同样也不知两人中了什么毒。 周解无声叹气。 第九十一章 神医 “明日,甚至说不定今晚,城中便还会有人自杀。” 顾寒衣蹙眉,“总不能挨着挨着把他们穴道点上吧?” 自是不能。 “但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们无法自杀。” 叶沅一拍椅子扶手,“给他们下蒙汗药,让他们睡上一整天!” “可,毒怎么办?” 顾寒衣摊手,“一直下蒙汗药,他们会被活活饿死的。” 叶沅愁得感觉头发下一刻就会掉光。 “先顾眼前吧。” 叶沅道:“寒衣,你的身手好,我给你一个单子,你去单子……” 说着叶沅猛地想起来,顾寒衣不识字。 “我跟你说那些地方下药,你买上几包蒙汗药过去下药,总得让明天不死人。” 顾寒衣照办。 于是溪山县城中便出现了许多人一起酣睡的场景。 县衙里面的两人,则是照常吃饭,一旦说出或者是做点儿什么不对的事儿来,叶沅便立刻点他们的穴道。 如此,叶沅总算是度过了没有人死的,本该寻常,却又十分不寻常的一天。 但,这么下去是不行的。 溪山县的百姓不能总在昏睡。 叶沅愁得晚饭都没吃下。 她白天的时候已经和顾寒衣小流等人找了三四十个大夫来把脉,但没有一个人能解毒,甚至有的连中毒了的脉都把不出来。 难道只有上书大理寺,请派长安的御医来? 可长安来此千里迢迢,等御医到了,中毒的人没有寻死,便已被饿死了。 叶沅第二日不敢用蒙汗药了,带着全衙门的人阻止人寻思。 中毒的人对于梵净天无比信任,要为梵净天生,梵净天死。 嘴里也说一些对叶沅这个县令的不敬之言。 叶沅一边救人一边挨骂。 但好在,有惊无险的渡过了一天。 如此三四天后,全衙门的人都扛不住了。 因此后来中毒的人晚上也要寻思,几人便像是灭火队一般,从早到晚的在城内跑来跑去。 小流呈“大”字的躺在地上。 “老爷,跑不动了,快累死了,下一次换人吧。” 话音刚落,小流便看到他的县令大人双膝一软也趴在了桌上。 小流看着逐渐亮起来的天,心中十分绝望。 这日子真的,快过不下去了。 周解也还不能说话,他的嗓子问题还被叶沅日夜悬心。 视线中出现周解的靴子。 叶沅直起身,转头看向周解。 “你怎么来了?” 周解打开他如今的说话册子,上面写着:早膳好了。 全衙门忙,这个忙,不包括老零头。 老零头依旧每天饱含热情的做饭。 自打掌握了衙门的掌勺大权之后,老零头的厨艺突飞猛进,如今已经做得把叶沅等人的嘴巴都养刁了。 叶沅和小流有气无力的爬起来,跟着周解去吃早膳。 小流揍在前头。 叶沅在走到周解身边的时候,周解一把拉住叶沅。 “做什么?” 周解翻过一页册子,上面写着:把他们都关起来,由没有中毒的人看守,否则这样下去,你们会被累死的。 叶沅看完,如同醍醐灌顶。 是啊,成里又不是每个人都中毒了。 总还有正常人,让正常人去看守他们便是,何苦把活儿都压在他们几个身上? 她到现在都还有想做又没来得及做的事儿呢! 叶老爷感觉面前的大山被周解一拳捶碎,眼前出现了久违的山水色。 “周解,”叶沅手拍在周解的肩头,认真道:“你是有用的!” 周解挑眉,唇畔漾开笑意。 难题暂时被解,叶沅是真有了心情吃早膳。 今日老零头做了饥婆头,饥婆头面做得好,芽菜,豌豆,炸肉同样也很妙。 虽不是叶沅喜欢的辣口,但汤鲜味美,叶沅足足吃了一大碗。 大约是历过了艰难时期,当问题即将被解决,困境有了改变的时候,好运气会纷至沓来。 叶沅带着手底下几人出门到中毒百姓的地方时,看到一个面容娇俏,年方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正在给中毒百姓把脉。 小流见状道:“这姑娘不知道内情,要是那男子突然发病要自焚,岂不是连她也一并连累了?” 说着小流便要上前阻止那姑娘。 “等一下。” 识人无数的叶老爷拦下他。 “我看那个姑娘像是很有把握的样子,且她腰上挂着三个小玉药壶,发簪也用的可以施救的细银簪,看上去,确实是个医者。” “先看看,若男子发疯,我和寒衣会立刻上去阻止他。” 叶沅既已开口,小流自然听话。 于是,他们几人便站在不远处看着姑娘,从怀中拿出一小卷银针,给男子施针。 等男子挣扎的时候,在叶沅和顾寒衣准备出手的时候又干脆利落的点了男子的穴道。 “手法还挺娴熟。” 叶沅若有所思,莫不是还身怀武艺? 点穴后,姑娘解下了腰上的一个颜色稍深的青色碧玉药葫芦,问旁边的凉茶摊要了一碗白水,从药葫芦中倒出一粒药丸,放进白水中,化开之后再捏着男子的下巴。 一碗药,就这般轻轻松松的灌了下去。 “好了,带他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哦,对了,他醒来后肯定会拉肚子,等脏东西拉光之后就好了。” 姑娘拍拍手,收拾葫芦和银针。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 男子的亲人不住道谢。 “神医,该给您多少诊费?” “不必。” 姑娘豪气的一摆手道:“医者救世,不为名利。况且,”她眉眼认真道:“我在为人积福。” “神医,您的医术这么厉害,能不能去看看其他人?还有很多像我夫君一般的人,在您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中了毒,还以为只是信神教……” “走。” 叶沅当机立断道:“去留神医。” 这等神医,可解她的燃眉之急,断然不可放他离开溪山县! “她若不肯,我有把握可以打得过她。” 顾寒衣给足了叶沅底气。 “哎,不可,” 叶沅道:“毕竟是神医,我们要行事文雅一些。” 文雅的叶老爷上前对姑娘作揖,打断她和妇人的对话。 “神医,我是溪山县县令,可否借一步说话?” “县令?” 姑娘冷哼,“自己治下的百姓中毒了也不知,算是什么县令?本姑娘才不想跟你说话!” 第九十二章 童养夫?未婚妻? 她将银针往怀里一揣道:“别挡着本姑娘行善积德!” 叶沅:“……” “姑娘要不,听我解释一下?兴许我就是为了百姓中毒而来的呢?” 姑娘不耐烦的看向叶沅。 正巧这时候顾寒衣拨开叶沅,走到叶沅面前正面姑娘。 “姑娘,我们老爷想要请你为百姓解毒。” 姑娘正在挂药葫芦的手一松,眼看青玉葫芦要掉落在地。 “哎哟,解药!” 叶沅眼疾手快伸手将解药接住。 “你你你你……” 姑娘瞪大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她又换成了,“你原来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会死呢?你可是武功剑术最厉害的啊。” 姑娘看着顾寒衣流出了两行清泪。 接住青玉药瓶的叶沅,听到神医认识顾寒衣,并且听起来还对顾寒衣很在意的样子。 笑容在叶老爷的脸上绽开。 叶沅抬头,看着神医真诚道:“神医,你认识寒衣?他是衙门的捕头,为中毒百姓解毒也是他的心愿……” “捕头?” 神医漂亮灵动的杏眼瞬间睁大。 “你你你你……怎么进了衙门当捕头?你不要命啦?” “怎么了?” 叶沅不解,“当捕头除暴安良,维护一方太平,怎么就是不要命了?” “你起开。” 姑娘一把把疑问多的叶沅拨开,目光直对顾寒衣。 “说,你怎么当捕头了?” 作为叶沅和神医谈论的人,顾寒衣终于有机会发问。 “姑娘,你认识我?” 神医:“……” 神医上上下下将顾寒衣打量了一遍,然后抬脚往叶沅的方向跨了一步,问叶沅:“他……失忆了?” 叶沅清了清嗓子道:“虽然是失忆了,但是他武功依旧很好,人也很正直……” 叶沅还在夸顾寒衣呢。 神医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并对着顾寒衣向前欺了一步。 叶沅心想,坏了,这两人之间莫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纠葛。 叶老爷脑子中正在飞快想,若是是不好的纠葛,她要如何劝说神医留下来时,便听到神医哭了一声,然后从袖中扯出一条染血的手帕按压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叶沅脑子一僵,看向顾寒衣。 后者满脸惊恐。 神医继续道:“我家养了十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说好了出门给我定制成婚玉镯,你就一去不复还了……你可知道,我为了找你,踏过了多少条河,翻越了多少座山?” 叶沅:“……” 神医说着双手软软的朝顾寒衣的胸膛捶去。 顾寒衣像是见了鬼一样飞快往后退。 并且,经过周解熏陶的顾寒衣,现在警惕性十足。 他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叶沅便道:“老爷,事情不对,我先走一步。” 叶沅:“……” 叶老爷眼睁睁看着她的捕头,转身,越屋顶,在屋顶疾行飞奔,很快人影都看不见了。 “这位神医,咳,姑娘。” 叶沅温和又真诚的发问。 “敢问,你和寒衣是什么关系?” 听起来像是要成婚的夫妻。 可顾寒衣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信物,他也未曾想起来一星半点儿他有个未婚妻的事。 “他啊。” 姑娘嘴角扬起,眸光晶亮。 “是我的……” 叶沅,小流,宁福盯着她。 “童养夫!” 叶沅:“……” 小流:什么? 宁福呆若木鸡。 他们的头儿,出身原来这么苦,竟然是别人的童养夫???? “怎么?你们不信?他是我的童养夫,我是他的未婚妻!” 姑娘见三人没给出回应,不悦的抱胸道:“我有必要骗你们?有必要找一个失忆的男人诓?” “他,就是我的!” “不是我们不信,而是现在顾头已经失忆了,不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万一姑娘是见色起意……” 小流没能说完,因为他的嘴被叶沅捂住了。 为了留住神医,不惹怒神医,让神医给百姓治病。 叶沅决定,短暂的牺牲一下她的捕头。 “信。” 叶老爷用真诚,腻人的语调道:“姑娘长得貌若天仙,气质不俗,医术出神入化……姑娘这般的人物,怎么可能骗人?” 这还差不多! 姑娘满意了。 叶老爷又真诚的询问,“不知姑娘芳名?” “白羽。” 姑娘骄傲道:“神医白羽!” 叶沅当即作揖,“白姑娘,请你救溪山县百姓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白羽一颗心都系在了顾寒衣身上,有些犹豫。 “这个嘛,要救是肯定会救的,但是我现在想去……” “姑娘放心。” 叶沅正色保证,“顾寒衣在此地并无亲人,唯一的友人周解便在衙门,他是绝对不会离开溪山县的,姑娘只管放心的医治百姓。” 叶沅竖起手掌立誓。 “只要姑娘帮我医治百姓,我保证,姑娘回衙门一定能见到顾寒衣!” 小流和宁福见老爷都这般发誓了,终于回神儿了。 小流道:“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宁福:“姑娘,百姓中毒也是头儿的心病啊!您医治了百姓,也是医治了头儿的心病,是在帮您的夫君啊!” 白羽闻言略想了想后道:“好,我可以先帮你救人,但是,顾寒衣,得是我的!我要把他带……” 叶沅听到这里哪还不知道她下一句话是什么。 她急忙把白羽一扶道:“那就辛苦神医了。” 小流:“辛苦神医了。” 叶沅:“晚上我让老零头做一桌子好菜犒劳神医。” 宁福:“老零头做菜最好吃了!神医肯定喜欢!” ……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把白羽推到了中毒人的家中。 叶沅这段日子来得很勤,这户人家见了她便不怀疑白羽,将绑在椅子上得的女儿连人带椅子的抬出来。 白羽给病人行针之前真诚的问:“为什么是晚上?” 当然是因为病人很多,叶沅笃定了她一个上午治不完咯。 行针必须是她。 药丸倒是可以她们喂。 但药丸明显不够,估计还要熬药。 “我们溪山县都是晚上吃得比较丰盛,晚上欢迎客人的。” 白羽将信将疑,“是吗?” 叶沅侧头看小流宁福,两人齐齐像乖娃娃一般点头。 “好吧,但顾寒衣必须得在。” “放心,一定让神医满意~” 第九十三章 老爷英明 白羽见三人信誓旦旦的,而且叶沅还是县令,便也信了叶沅。 白羽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小玉葫芦道:“我随身带的药不够,我马上写个方子,你们尽快去药铺抓药熬了,等我施针之后给他们喝下。” 叶沅一抬手,小流便飞快去找来笔墨纸砚。 白羽写下药方,叶沅解下腰间的荷包分别递给小流和宁福。 “你们二人一人去一个药铺买,让药铺里也帮着熬药,熬好便送来此处。” 小流和宁福领命而去。 白羽治病,叶沅在旁边便没事可做,干脆看她把脉,施针。 白羽和顾寒衣说话的时候像个娇俏的小女儿家,但是在治病的时候却像是换了个人。 每一个人她都是先把脉后施针,十分严谨。 过了大半个时辰,小流和宁福前来复命。 看着中毒的百姓一个个被送来又一个个被抬着离开,叶沅紧绷的心弦一点点松下来。 小流看白羽没注意这边,悄悄扯了叶沅的袖子问:“老爷,这边儿。” 老爷被他牵着袖子走了。 “怎么了?” “老爷,您真的要把顾头送给这位神医?依属下看,这位神医怕是打算要将顾头带回去成亲的。” 小流担忧道:“她的医术很好不假,但现在顾头失忆,谁能证实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咱们不能害了顾头一辈子啊!” “你说的我已经想到了。” 叶沅道:“方才是缓兵之计,我们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能解毒的大夫,总不能把她放走吧?” 小流叹息,“可惜顾头的记忆没恢复……” “记忆没恢复,也可以想办法恢复嘛。” 叶沅脸上露出笑来,“她不就是神医吗?让她给顾寒衣施针恢复记忆,如果恢复记忆的顾寒衣想起来她是他的未婚妻,我们自然不能阻拦,还要送上一份贺礼,去吃吃喜酒。” “那如果不是,或者顾头没能恢复记忆呢?” “笨蛋。” 叶沅轻轻一敲小流的头道:“不是未婚妻,怎么能把寒衣给她呢?老爷可以给她出诊费!老爷有钱,不会卖下属的!” “而且,”叶沅十分笃定,“只要顾寒衣没确定她是他的未婚妻,顾寒衣就不会跟她走。” 刚醒来的顾寒衣可能会听信白羽的话,但现在,已经跟周解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的顾寒衣,早已不是当初的老实人了。 叶沅大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豪感。 “老爷,所以从一开始,您就打算骗神医?” 小流眼神复杂看向叶沅。 叶老爷这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是父母官了。 不能被下属看作是个无耻小人啊。 叶沅轻咳一声道:“中毒的人里面不是还有你的亲戚吗?小流,我们是帮神医积德行善。” 小流点头,“老爷做的决定都是对的。” 末了,小流似乎怕叶沅不信他,又加上一句:“老爷英明。” 叶沅咧嘴笑。 “行了,现在这里也不忙了。” 叶沅道:“你去买点儿好肉和菜,带回去给老零头,让他好好做晚膳。另外,如果看到顾寒衣,告诉他,老爷有命,吃晚膳的时候不许躲着神医。” “遵命!” 小流是用跑,跑回去的。 如叶沅所料,白羽看完所有中毒的人之后,天已经黑尽了。 白羽坐着活动活动了脖子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这时候叶沅掀帘而入。 “怪我太相信你,居然忘了问你有多少中毒之人,竟累到现在。” 白羽活动骨头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叶沅听到了她骨头响动声。 叶沅盯着白羽谴责的目光,干笑了两声后道:“白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大半日救了好多条人命了!结善因,积功德,这一天顶上一个月了。” “这倒是。” 白羽松口气,“好在这个毒我知道怎么解,不然还得花更多的时间。” “敢问白姑娘,这毒是什么?为何能迷惑人的神智,竟能令人甘愿赴死?” “这个毒……” 白羽下意识回答,但刚开口便停下。 “喂,他呢?” “谁?” 叶沅明知故问。 她想知道顾寒衣真正的名字。 “就是……那个……你的捕头……” 她不知道顾寒衣原来的名字? 叶沅眼一眯,这个神医,医术高超,但人,很可疑。 断不能将顾寒衣交给她。 “白姑娘说……他是你的童养夫,你是他的未婚妻,为何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刚救完人,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了。 好,很好。 白羽心想,这也是叫她真正见识到什么是当官的了。 翻脸无情,过完拆桥! 但,他还在叶沅手上。 且…… 白羽忍下这一口气道:“我不想说他原来的名字,不行?反正他,是我的!我要把他带走!” “并非是不信姑娘,只是……他到底是失忆之人,且现在已经将衙门当作家,衙门里还有他的朋友,便是将他带来,估计也不会随姑娘走,说不定还会发生冲突……” 叶沅说出自己的目的,“不如姑娘帮他恢复记忆吧。” 叶沅笑道:“我看姑娘医术出神入化,应该能他恢复记忆吧?” “恢复记忆?” 白羽心虚,眼神躲闪了一下。 她似害怕和叶沅对视,还别过头去。 但,刚才那一瞬的心虚已经被叶沅敏锐发现了。 顾寒衣绝对不是白羽的童养夫! 白羽心思不纯。 “既然上天让他忘了过去重新来过,我为何要逆天而为让他恢复记忆?况且,失忆是你想要治好便能治好的吗?你也把我看得过于厉害了。” 叶沅启唇欲言。 白羽被叶沅问得招架不住,她赶紧先声治人道:“亏你还是县令,是读书人,怎么还言而无信呢?我帮你解了多少人的毒,你居然骗我!” 她从腰间摸出三根闪亮的小银针,“你今天要是不把人给我交出来,就别怪我让你当众出丑了!” 叶沅闻言认不出“扑哧”笑出声。 这位白神医虽然在顾寒衣身份上含糊其辞,甚是可疑。 但此人的心地善良却是不假。 她不是坏人,甚至叶沅还觉得她有几分可爱。 离了长安,叶沅已经几个月没有和同龄的女孩子相交了。 她的心先对白羽生了好感。 既喜欢白羽,叶沅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并非要毁约,寒衣现在就在衙门,白姑娘随我去见他便是。” 第九十四章 老爷在意他 “真的?” 白羽惊喜道。 “请吧,白姑娘。” 叶沅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羽似乎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高兴丢了面子。 白神医试图找回颜面,轻咳了一声,端着架子,毫无威胁感的威胁叶沅道:“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叶沅哭笑不得,但还是哄着白羽道:“是,神医请吧。” 白羽脸上是端着了,但脚下却骗不了人。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迈出去了。 叶沅:“……” 还真是个急性子。 急性子出去之后不辨方向,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叶沅。 叶沅接连累了好些天,心又悬着,原本的伤寒便没好全,身体自然有些虚弱,走得也慢一些。 白羽着急去见顾寒衣,见叶沅走不快,额头还沁出了细汗,她便随手抓着叶沅的手把脉。 “你……” 白羽皱眉看叶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最害怕大夫把脉的时候皱眉,表情凝重。 特别是面前这个神医,医术还特别好。 叶沅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白姑娘,我怎么了?” 不会是得了什么顽疾重病吧? “你是女子。” 白羽手指往下一压,压着她的命脉。 大夫想要杀人容易得很。 叶沅淡淡“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白羽刚才那句话并没有提高音量,相反还往下压了压。 所以,白羽没有恶意,也没想要拆穿她的身份。 “女子怎可为官?你可是杀了原本的县令来赴任的?” “不是。” 叶沅道:“真实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但我的官除了不是我自己去考的之外,来得清清白白。” 说完叶沅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 官位,不就是自己去考来的吗? 这么说……感觉会被人……笑…… 叶沅刚想到这点便听到了白羽的笑声。 随后她松开了叶沅的手腕。 手腕间的温度很快被夜风吹散。 “你劳累过度身体亏损。” 说完,白羽解下了的腰间的另一个浅紫色的玉葫芦,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道:“吃下去。” 白白的,像是小珍珠一样。 叶沅没有犹豫直接咽下。 “大人不怕有毒?” “神医若想杀我,根本不需要给我药。” 叶沅的坦荡令白羽也对她生了好感。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并肩同行去了衙门。 衙门的正门已经关了,叶沅带白羽走的偏门。 推开偏门,沿着一条铺满小石子的小道便可以直达紧挨着厨房的后院。 一踏入月亮门便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儿。 厨房里还传来做菜的声音。 周解正好端着一份熏肉出来,色泽油亮的熏肉,肥而不腻,叶沅这个不喜欢吃肥肉的人都能一口气吃好几块肉。 光是想想叶沅便忍不住流口水。 顾寒衣抱着一坛酒自长廊而来。 他原本便生得极俊俏,好似天地间的朗月风清。 这么抱着酒坛而来,便似一幅画。 叶沅毫不意外的看到白羽眼睛一亮,而后绣鞋一抬便朝顾寒衣飞奔而去。 “顾寒衣。” 屋里面老零头叫了一声。 “把树杈上挂的干豆角拿过来。” 顾寒衣正看着飞奔过来的白羽犯愁,自己应该怎么躲。 老零头这一声呼唤,便等于给他解了围。 顾寒衣抱着酒坛,从栏杆借力飞至树杈上,取下干豆角便朝厨房送去。 白羽扑了个空,但也没生气。 周解放下菜后对叶沅使了个眼神。 叶沅会意,先出去了。 紧跟着周解便出来了。 叶沅看着似乎瘦了不少的周解道:“拿出来吧,把你想说的话。” 曾经一张嘴能骂遍溪山县无敌手的周铁嘴,憋屈的从怀中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纸。 “等一下。” 叶沅道:“把如下你想说的话,分出来。” “她叫白羽,是行走江湖的大夫。她的医术很好,没问题,给那些百姓都解了毒。” “她人也没问题,现在唯一可疑就是她和寒衣之间的纠葛,呃,或者说是两者之间的身份。” “我猜测,她应该是确实认识寒衣,但童养夫的说法,不大对。” “所以,我不会让她带走寒衣,寒衣也不会跟她走,我的捕头还在。” “好了,”叶沅微微扬起下巴,“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还有想问的吗?” 周解抿唇,将刚展开的纸张又合上。 他想知道的叶沅已经全部告诉他了。 老爷现在越来越谨慎了,没有遗漏。 “你还有最要紧的事没问。” 周解不解。 为了表达出自己没明白,他像只懵懂单纯的小奶狗一般,头微微一歪。 这是叶沅第一次看到周解露出这样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眼神也是分外的温柔。 “你应该问我,你的喉咙,她能不能治。” 周解一愣。 叶沅满怀歉意道:“你我之间虽然早有约定,但你到底是为了衙门办案才被谭夫人所伤,于情于理,你的喉咙我都应该给你治好。” 在白羽来之前,叶沅已经准备写信给爹娘,让他们找一个好大夫送来给周解治喉咙。 现在白羽来了,而且医术很好,叶沅自然不会忘记周解。 “来的路上我已经将你喉咙怎么受伤,乃至现在吃的药的药方都给她看过了,她说要看一看伤你的虫子才好开药方。” “周解,”叶沅认真道:“你一定能重新开口说话。” 周解想问,你居然随身带着药方。 但他没办法问,只能看着叶沅道:“我去拿虫子给她看,你过去院里等我。” 叶沅抬脚离开。 叶沅随身带着他的药方,这些日子又在找大夫。 周解已经可以想象,她每每见一个大夫便同他们说他的伤情,给他们看他的药方的模样。 老爷,原来这么在意他。 周解的心口微微发烫,唇畔不自觉浮现笑容来。 周解抬头,夜空中悬挂着白玉盘似的月亮,就连拂过脸庞的寒风也变得温柔似水起来了。 周解一脚踏过了月亮门,看着院子中人。 小流正在陪奶奶玩儿拐枣,宁福在摆碗筷,神医姑娘跟在端菜的顾寒衣的屁股后面,老零头从厨房出来,一边走一边擦手,老黑狗跟在他身边。 叶沅则从长廊跑来。 周解觉得这一瞬,心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种久违的感觉,叫温暖,也叫:家。 第九十五章 治伤 周解心里暖呼呼的过去坐下。 刚坐下老零头就把一碗放凉的粥放在了周解的面前。 “别看了,”老零头道:“那些东西你都不能吃,你能吃的就只有这个了。” 周解:“……” 如果能和他们一起吃的话,他现在心情会更好。 叶沅看了一眼周解,拿起公筷给白羽夹了一个大鸡腿,盛了一碗鸡汤。 “白小姐今日辛苦了,喝鸡汤。” 白羽矜持的拿起筷子,不矜持的将自己碗里的大鸡腿放到了顾寒衣的碗里。 顾寒衣:“……” 顾寒衣看着大鸡腿陷入了迷茫。 白羽矜持的对他笑了笑,笑容端庄,十分淑女。 顾寒衣想了想将鸡腿夹起来,放到了……老零头的碗里。 “做饭辛苦了,吃个鸡腿补一补。” 老零头可是个十足十的爱吃的,面对油皮黄亮的大鸡腿,他毫不犹豫的拿起鸡腿咬了一口,并且案赞道:“好吃。老母鸡的肉,就是香啊。” 白羽:“……” 她不气馁,又给顾寒衣盛了一碗汤。 顾寒衣端起碗时,叶沅按住了他的肩。 “今天的汤一看就熬了许久,你这些天辛苦了,喝吧。” 叶沅虽然是微笑着的,但眼中的威胁意味很明显。 顾寒衣在叶老爷威胁视线下,端起鸡汤,喝了一口。 叶沅松了口气。 白羽笑了笑。 这个时候不牺牲一下顾寒衣,等会儿怎么让白羽给周解看喉咙? 在这一瞬,叶沅忽然理解到了周解当媒婆的辛苦之处了。 撮合一对儿,是真不容易。 这是叶沅到溪山县来,意味最复杂的一顿饭了。 饭是香的。 人是紧张的。 她很怕白羽又给顾寒衣夹菜,或者是说什么童养夫之类的话刺激到了顾寒衣,让顾寒衣撂下碗走人。 叶沅满怀忐忑的吃完饭便将装有噬声虫的竹筒放在了桌上。 “白姑娘请看,这就是我所说的咬伤周解喉咙的诡异虫子。” 顾寒衣帮着收拾碗筷送去厨房。 白羽见他没走,目光暂时从顾寒衣身上收回来。 “好,我看看到底是什么虫子这么阴毒。” 看得出来,对于虫子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白姑娘,小心,这虫子若非咬住了人的喉咙外,行动十分敏捷,小心它伤着你。” 白羽微微一笑道:“无妨,我有银针护身。” 叶沅看着白羽打开盖子,里面的虫子果然在她揭开盖子的那一瞬便飞了出来。 白羽不知何时已经摸出了银针,虫子出来的时候,手中的银针便将它的刺在了桌上。 “好阴毒的东西,用来偷袭人,只怕是一个一个准。” “白姑娘可看出什么来了?” 白羽用另外一根银刺中虫子的腹部,又将虫子脑袋里的银针拔出来。 白羽移近灯道:“这东西有毒,只不过毒性很轻微,我想,它害人的方式应该是吞噬宿主的血肉。” 她手轻微碰了碰变色的银针,嗅了嗅,又捻了捻银针上的毒。 “应该只有麻痹宿主的作用,使宿主感觉不到疼痛,便于它吞吃血肉。” “周解过来。” 叶沅看准机会将周解叫过来。 周解原本就站在两步之外,听到叶沅唤一声,赶紧脚一跨,也没有凑近叶沅了,而是就直愣愣的站在了白羽面前。 白羽看了他一眼,将银针放在桌上,而后端着烛台道:“蹲下,张大嘴。” 这是周解长大以来,最像小时候的时刻。 蹲下,长嘴。 像是乖巧的孩童。 白羽借着烛台的光亮仔细看了周解的喉咙。 “问题不大。” 白羽放下烛台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只这一句便令叶沅激动。 “能治好?他以后也能说话?” “能。” 稍顿,白羽道:“听我的话,按照我的方法就能治。” 周解立刻点头。 叶沅帮他向白羽解释他的意思道:“他的意思是,一定会听白姑娘的话,白姑娘想要怎么治就怎么治。” 白羽闻言笑了笑道:“天大的恶人在大夫面前也得乖乖听话,这句话是对的。” 周解想摇头,说自己不是天大的恶人。 叶沅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耳垂。 而后他听到叶沅道:“是,白姑娘说得对。恶人都得听大夫的,更何况周解呢。” “拿笔墨纸砚来。” 叶沅高盛呼唤道:“小流!” “是,老爷!” 小流飞快跑去拿笔墨纸砚。 “先前给你治伤的大夫是对的,你只能吃一些凉的食物,用的药也基本都对,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他的医术算是不错了。” 周解听到,基本都对,觉得天都快塌了。 基本都对。 这在其他事情方面可行,但在治病上就是生死一线了。 周解有一种劫后余生,我命真大的感觉。 “我给你重新开药,你照着吃,另外,”白羽看向周解,双眼含笑问,“你怕扎针吗?” 周解坚定的摇头。 “甚好。” 白羽道:“若是加上银针医治,你能恢复得快一些。” “那就多谢神医了。” 叶沅道:“我即刻便命人给神医准备厢房。” “慢着。” 白羽看向叶沅问,“顾寒衣,他住哪里?” 叶沅心思一转道:“跟着他的恩人,”她拍周解肩,“就是他,一起住在衙门。” “哦,”叶沅佯装很自然的道:“当初发现顾寒衣的就是他,是他把他从山上背下来救活的。” 白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知道叶沅意思的周解坚定点头。 “你放心。” 白羽道:“你救了我的人,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周解:点头。 叶沅:谢谢白姑娘。 路过的顾寒衣,差点儿崴脚。 他匪夷所思的看向周解和叶沅,有些不敢相信,这两个人就这么把他卖了。 叶沅满含歉意的对他笑了笑。 顾寒衣满脸淡漠转过身,而后加快速度离开。 知道周解是顾寒衣的救命恩人后,白羽当即给周解行针。 叶沅以为只是像下午一般简单行针即可,但没想到行针周解出了满头大汗,而且神情还有些痛苦。 白羽也满脸凝重。 医治周解,或许比她想象中更难。 叶沅心中对白羽升起了浓浓的愧疚。 她不大道德。 怀着心中的愧疚,在白羽取出最后一根针后,叶沅立刻给她奉上一盏热茶。 “辛苦白姑娘了。” 这句话叶沅说得真心实意。 第九十六章 共饮 白羽道了一声谢,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晚上各行针一次。” 白羽道:“我怕伤及你其他地方,因此行针比谨慎,所以耗用的时辰要长一些。” 周解点头。 但周解没有起身,叶沅察觉出周解的不正常后伸手扶了一把周解,这才发现周解的身体在微微发颤,衣裳都已被汗水打湿了。 这么疼吗? 那周解刚才足足忍了半个时辰。 叶沅心中晕开难受与愧疚。 以后要好好保护周解。 叶老爷心中做好决定。 这时小流和宁福过来道:“老爷,白姑娘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就在您房间的隔壁。” 叶沅的小院里还有空房,白羽就住在她隔壁。 这样,白羽若是有事找她也方便。 万一,顾寒衣要是在周解喉咙治好之前气到她了,如果白羽想走,她也会察觉,哄哄她。 叶老爷越来越会深谋远虑了。 “顾寒衣去哪儿了?” “顾头出门了。” 宁福道:“刚才我们碰见宁头了,他说去看看解毒的人。” 顾寒衣越来越心怀百姓了。 叶沅欣慰。 “哦,那我也出去走走。” 这个走走,是去哪里走走谁都清楚。 叶沅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要不,我陪白姑娘去?” “不必了。” 白羽摆手道:“我想单独和他说说话。” 叶沅:“……” 白羽说着将银针一收便要走。 “白姑娘,等一下。” 叶沅叫住白羽,“你知道的,寒衣现在失忆了,他不记得你,就算是你们之前有感情,现在他也不记得了,所以,万一他说什么伤你心的话……” “放心。” 白羽摆摆手,洒脱道:“我是不会跟一个病人计较的。” 叶沅心想,那是你没领教过现在的顾寒衣。 顾寒衣现在和周解一样嘴皮子利索,要是嘴巴狠起来,能把人说哭。 但,白羽想去叶沅也不能拦,只能由着她去了。 “我扶你回去吧。” 周解摇头又点头。 大黑狗黑虎咬着鸡骨头从叶沅的面前走过。 叶沅便扭头朝后面喊道:“老零头,给周解烧洗澡水。” 刚在厨房忙活完的老零头,一只脚刚跨出门槛,闻言又将脚退了回去。 “是,老爷。” 老零头转身就着没熄的灶台,添了柴禾。 周解忍了痛之后便没什么力气,饶是他自己也已经尽力支撑身体了,还是避免不了半个身子都靠叶沅支撑。 叶沅就这样扶着周解到房间。 大通铺房间很宽敞,现在已经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想喝水吗?” 叶沅问。 周解摇头。 周解虚弱的靠在枕上。 叶沅打了一盆水给他擦脸。 周解这段时间没睡好觉,此时出了一身汗后倒是困意来袭。 他眼皮逐渐沉重合上,叶沅却吓得唤了他一声。 周解便强撑着精神看着叶沅。 他又不能说话,现在也没力气去拿笔墨纸砚,便只有撑着和叶沅对视。 终于,老零头提着热水过来了。 叶沅也要起身离开了。 叶沅回院之前先去了一趟厨房,想把热水烧上,这样白羽回来也能沐浴。 虽然现在白羽因为周解救了顾寒衣而一定会救治周解,但对人家小姑娘好点儿总没错。 叶沅到厨房揭开盖子一看,锅里满满的热水。 白羽也用不完…… 叶老爷最终没忍住热水的诱惑,舀水自己先泡了个澡。 等她刚从浴桶中出来,便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以及,白羽哼歌儿的声音。 看样子,似乎和顾寒衣的交谈很愉快。 叶沅快速穿上衣裳,打开房门。 白羽居然没关门,正在倒水。 但是,小流和宁福并没有给她的水壶中装上热水。 叶老爷见状赶紧回屋将自己的热水壶给白羽送过来,并十分周到殷勤的将水给白羽满上了。 白羽的桌上放着一个莲花灯,里面的蜡烛熄灭了,还剩下大半截没有烧。 “哪里来的莲花灯?不是要放在河里吗?怎么带回来了?” 这莲花灯看起来像是放在水里的。 “别人送我的。” 白羽托腮笑道。 叶沅迟疑片刻问,“顾寒衣?” “不是。” 叶沅觉得奇怪。 能让白羽这么高兴的莲花灯,居然不是顾寒衣送的? “我今天不是给很多人解毒了吗?今晚他们都在小河边儿放莲花灯祈福,寒衣带我走那边儿,我被人认出来了,一个姐姐送给我的。” 白羽骄傲的扬起下巴道:“他们都谢我!” 叶沅闻言笑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做了好事儿。” 白羽也笑,杏眼亮亮的。 “寒衣也说我今天做了大善事,其实,”白羽道:“我已经救了很多人了,但这一次特别高兴。” 她的手指拨玩儿着莲花的花瓣,“因为,这算是我和他一起救人。” 顿了顿道:“第一次,一起救人。” 叶沅从白羽的话中嗅出了过往的味道。 她迟疑片刻后问:“你和寒衣以前是真的认识?” “这当然。” 白羽不高兴道:“这有什么可说谎的。” “我们救下寒衣的时候,他的戒心很重,似乎对所有人都不信任,不大像是个与你这样明媚活泼的人生活过的人。” “白姑娘,”叶沅道:“你为何寻找寒衣?” “我说了,”白羽坚持道:“他是我的童养夫。” 叶沅:“……” 有时候,有的人能这样坚持一件事,也算是挺有信念感的。 “好。” 叶沅起身道:“周解的伤就麻烦白姑娘了,白姑娘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白羽颔首,又问,“老爷,有酒吗?” 叶沅:“嗯?” 叶沅把屋子里的酒给白羽搬了一坛过来。 白羽打开,深深闻了一口后道:“好香,真是好酒!” 叶沅:“白姑娘喜欢就好,我先走了……” 白羽倒了一杯,指着另一个空杯子道:“老爷,喝一杯?” 叶沅:“……” 她这个人,就是不大经得起这种诱惑。 操劳了好一段日子,打算今晚睡个好觉的叶老爷,深吸一口气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香醇的酒,入口柔顺,但却似消除了身体里的疲乏。 叶沅闭上眼,觉得仿佛回到了跟疯道士学本领的时候。 她将空杯子往前一递道:“再来一杯!” 白羽展颜一笑,给叶沅将酒杯斟满。 第九十七章 友人 “干!” 烛光下,两个茶杯一碰,里面的酒水随着碰撞,撞开了涟漪,里面盛着暖黄的烛色,恍若美人手腕上的琥珀。 叶沅和白羽最后双双醉倒。 第二日醒来时,叶沅头昏脑胀,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原本就伤寒没好的叶老爷,病又加重了。 旁边白羽打着哈欠醒来。 叶沅鼻塞难受,摸着额头觉得要裂开了。 “昨晚……” 她嗓子也哑了。 叶沅后悔了。 这下,她又得难受好几天了。 “病了?” 白羽懒洋洋道。 叶沅点头,“加重了。” “无妨。” 白羽伸手捉住叶沅的手腕,“江湖上最好的大夫在此,区区伤寒算得了什么?” 白羽把脉后,从随身的药葫芦里倒出几颗药丸给她道:“这个药丸用温水划开了喝,今日吃三次,我敢保证,明日你就好了。” 叶沅接过药丸道:“谢白姑娘。” “叫我白羽吧。” 白羽伸了个懒腰道:“起床了。” 叶沅:“……” 叶老爷今日想躲懒,吃完药后就想回屋休息。 不太要紧的公务推迟一日也没事。 叶老爷不打算吃早膳了,但偏偏今天老零头做的早膳是她极喜欢的酸辣口味儿的。 叶沅没禁受住诱惑,去厨房吃了早膳才回屋。 这一天,叶沅除了吃药用膳之外就没踏出过房门。 傍晚十分下起了雨。 雨水下得大,叶沅枕着雨水又睡了一会儿才披衣起身。 推开窗后,叶沅才看到院中已经下得雾气沉沉了,寒气侵袭而来,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冷了冷了,真的要冷了。” 叶沅当即关上窗户,转身去打开大木箱从里面反找出一件厚一点的斗篷来。 斗篷披在身上叶沅才觉得暖和。 这个时候他们定然已经吃过晚膳了。 叶沅把凳子一搬,坐在门口隔着门看雨帘,打算等雨停之后去厨房找点吃的。 雨下得大,雨幕仿佛将庭院与廊下屋内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雨夜思绪纷杂,叶沅想起了在长安的爹娘,不知道追美人到何处的哥哥,还有天南地北四处跑的师父疯道士。 其实还有递交去大理寺的案件陈情,但此景此景,叶沅实在不愿意深想便将思绪一下掠开。 她闭上眼,慢听夜雨。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雨势小了不少。 叶沅拿起绘了青竹的雨伞,走入小雨中穿庭而过。 伞面上的青竹是爹绘的,他的画画得极好,此时雨水将青竹打湿,青竹便似活了过来一般。 青翠欲滴。 叶沅刚穿过空庭,便有三人撑伞而来和她碰了个正着。 巧的是,三人的手中都提着食盒。 “出来走动了,看来是好多了。” 白羽骄傲道:“我的药效用很好吧?” 叶沅点头,“你的医术很好,药也好。” 顾寒衣道:“老零头给你留了晚膳,我给你送来。” 周解则是指了指手里的食盒,打开后是白胖的馒头,并一叠看起来便令人食指大动的肉。 白羽见状一笑道:“巧了,我也带了肉。” 远离亲人,病中的人都要脆弱一些,此时叶沅的心暖呼呼的。 “这么多东西我可吃不完,一起去进去陪我再吃点儿吧。” 四人坐在一起,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摆了大半个桌子。 叶沅先谢过三人给她带吃得,自此打开了白羽的话匣子。 顾寒衣也会说话,周解则完全是听他们说话。 聊了一会儿后白羽双眸含笑的看着周解道:“你跟从前相比,变了许多。” 顾寒衣头一次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便问:“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白羽想了想道:“不苟言笑,冷冰冰,无情。” 说完,她转而又道:“我从未见过你现在的模样,但其实,你这样,就很好。” 说着,微微一顿,神情认真:“会与人说笑,嘴巴还有点毒,”说到这里,没绷住笑,“会骂人。” 顾寒衣神情若有所思。 “你看见他骂人了?” “对。” 白羽激动道:“今日执行公务时,有小贩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人,寒衣就给他骂回去了。你没看到,”白羽手势夸张,“他将人骂得毫无还手之力,气得脸都红了。” 叶沅当即手指指着周解道:“骂人,他是他的师父。” 白羽视线随之落在周解的身上,而后竖起了大拇指。 因为这个话题,可以说的话更多了。 不知不觉几人聊至了夜深。 等到白羽打哈欠的时候,四人才惊觉,夜雨已经停了。 “夜深了,该歇息了。” 白羽起身道:“周解,明日我再寻你行针。” 周解点头,随后起身,指了指外面,示意他要走了。 顾寒衣也紧跟着起身道:“老爷,我也走了。” 白羽见顾寒衣要走,蹦蹦跳跳的跟过去道:“顾寒衣,明日我们去河里钓鱼吧,我很会做鱼汤,我做鱼汤给你们喝啊。” 顾寒衣道:“好。” 叶沅微微有些吃惊,顾寒衣这么好说话? “好,那,明日见。” 白羽蹦蹦跳跳的回房了。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关门声。 叶沅不知不觉吃了太多东西,反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她上床盖上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叶沅开始愁了,晚上睡不着,明日又该没精神了。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叶沅开了门,披着衣裳的白羽进来。 “你白日的时候睡了一整天,现在应该睡不着吧?” 叶沅点头。 白羽微微一笑道:“上床躺着,我助你入眠。” 叶沅将信将疑,“助我入眠?” “嗯嗯。”白羽点头,“信我,快去躺着吧。” 叶沅躺上床,白羽帮她盖好被子。 对于未知的会发生的事,叶沅有些紧张与不安。 “放心,没事的。” 白羽笑得很真诚,“准备好了吗?” 叶沅:“好……” 下一刻,叶沅感觉自己手上一痛,随后眼皮一沉便睡着了。 意识彻底沉睡过去之前叶沅想,得亏了白羽不是恶人,否则凭借这身出神入化得医术作案都能神不知鬼不觉。 白羽帮叶沅将手放入被子里。 “好好睡觉吧,叶老爷。” 白羽起身吹灭了蜡烛,回到了自己房间。 躺上床,白羽盖上被子,想起了顾寒衣。 “现在你叫顾寒衣了。” 白羽唇畔笑意浮现,“有名字了。” 第九十八章 义诊 “顾……寒衣。” 白羽轻声道:“我等你好久好久了,这一次,便算是我们初次相识了。” 叶沅一夜无眠。 第二日也醒得很早。 叶沅在院中活动了一番筋骨,之后去后院等着吃早膳。 但后院却只有她一人。 叶沅去厨房一看,黑虎陪着老零头做饭。 “周解周奶奶,顾寒衣白羽呢?都还没来吗?” “我让顾寒衣买菜去了,周奶奶出门说媒了,白羽给周解施针。” 叶沅“哦”了一声道:“好。” 她往蒸笼上一看,“吃包子?” “对,酸豆角馅儿的,老爷不是爱吃吗?” 叶沅点头。 既然包子还没熟,叶沅便打算回书房看看公文。 老零头却叫住她道:“老爷别走了,就在这里吧。不然包子蒸熟了,小的还得一个个挨着叫,等叫回来,包子都得冷了。” 叶沅:“……好。” 老零头得时辰掐得刚刚好,包子一出锅。 白粥,小咸菜一上桌,人都回来了。 一起聚在一起吃完早膳,便各自忙各自的。 当然,这里面除了白羽。 叶沅要处理公文,还要断几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顾寒衣小流宁福三人,作为现在衙门唯三健全的捕快,也要忙。 周解本职是官媒,但现在哑巴了,不能说媒,只好帮叶沅当师爷。 白羽在衙门里无所事事,顾寒衣又很忙,她不大好意思追着他跑,便在后院晒太阳。 老零头和黑虎也在后院晒太阳,白羽掀开眼帘,看到老零头脸上的伤。 “老零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被火烧的。” 老零头漫不经心道:“家里着火了,回去拿钱差点儿被火烧死。” 白羽“哦”了一声,闭上眼继续休息。 老零头睁眼看了一眼,无所事事的白神医道:“城外山中有不少药材,白姑娘不如上山去挖药材?你们大夫不都很珍惜药材吗?” “不去。” 白羽道:“最近没心思挖药。” 老零头心道:心思都放在顾寒衣身上了,谁看不出来? 老零头心思转换,挪动椅子到白羽旁边:“神医喜欢顾寒衣是不是?” 白羽白了他一眼,“不是为了他,我留下来做什么?” 承认得也坦荡。 老零头点头,“从前顾寒衣是什么人,性子如何我们不知道。但,现在的顾寒衣,心软,善良,喜欢帮扶弱小。神医既想要追求顾寒衣,不如投其所好。” “什么意思?我装可怜装弱小?让他可怜我?” 白羽有点嫌弃,“我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那都是老旧话本儿里的桥段了,以神医这样的身份,岂能学那等做派?” 白羽深以为然点头,对老零头生了些许好感,“那依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做?” “让顾寒衣看到神医的优点!” 老零头道:“神医来的时候不是帮百姓解毒吗?晚上顾寒衣不是就跟神医一道吃饭了吗?神医若要谋得顾寒衣的好感,不如去义诊,不收诊费帮乡亲看病,顾寒衣若是知道了,必然也会觉得神医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这个嘛……” 白羽有点犹豫。 一旦去义诊了,就不好意思干半天,干一两天就收摊儿了。 她哪还有时间跟顾寒衣去钓鱼? “我言尽于此,神医好好想想吧。” 老零头把椅子挪动回原处。 白羽:“好吧,那义诊的地方……” “我带神医去。” 老零头站起来,原本趴着的黑虎也随之站起来。 “神医带上笔墨纸砚,随我来吧。” 老零头带着白羽去贫穷的百姓地方做义诊,这一去,晚膳时分白羽都没能回来。 叶沅和周解从前堂回后院等着吃晚膳时,叶沅揉揉疲惫过度后而酸胀的头问老零头:“神医呢?和顾寒衣在一起?” “义诊去了,还没回来呢。” 老零头一边炒菜一边道。 叶沅奇了,“义诊?” 周解要早晚扎一次针,所以,白羽是肯定会回来的。 叶沅原本打算吃饭了,但白羽都去给穷苦百姓做义诊了,身为父母官的她吃不下了。 “在何处义诊?我去接她回来吃晚膳。” “甜水巷的那颗老槐树下面。” 叶沅便带着周解过去了。 这一段路程还有点远,但叶沅和周解走得很快倒也没用多长时间。 到了地方,叶沅远远的看到还有十来个百姓在排队。 白羽正在问一个老婆婆病情。 老婆婆记忆不大好,说话也不如年轻人利索,说话慢吞吞的,白羽却很有耐性的等着。 “我腰痛,吃不下饭,吃什么都是苦的……” 老婆婆说着,白羽将写下的一味药改掉。 等白羽写完将药方子交给老婆婆,又不放心的叮嘱:“一日三次,吃半个月便好了,一定要去抓药,您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哎,好,谢谢你啊姑娘,你可真是心善……” 白羽谦虚道:“应该的。” 白羽低头研磨,嘴里道:“下一位。” “神医喝一口水,润润嗓子。” 白羽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抬头便看到了叶沅。 “你……” “不止是我,神医请看。” 叶沅手以指。 周解拦在了排队的地方,不让赶来的人排队了。 “病人一天是看不完的,神医看完这些,变会衙门歇息吧。” 累了一天的白羽听到这番话,心中一暖,一天的疲乏也似消散了。 “好。” “我给你研磨。” 叶沅接过了墨磨磨。 “您是哪里不舒服?” 新来的是个老爷爷。 等白羽看完病人后,周解帮白羽背药箱,拿着笔墨纸砚回衙门。 叶沅和白羽并肩走着。 回去的路上碰见抓了两个小贼的顾寒衣,小流和宁福。 六人相视一笑。 叶沅道:“白羽今日帮穷困百姓义诊,累了一天。” 顾寒衣眸中闪过一丝讶色。 “刚抓了两个小贼,他们犯了十几件案子,大人明日可要好好审审。” 叶沅点头:“先关入大牢,明日再审。” 两个小贼闻言皆垂头丧气。 等六人回到衙门,饭菜都凉透了。 老零头又将饭菜都热了一遍。 等待的间隙,顾寒衣提来了热茶给众人满上。 今日大家都累了,但叶沅起了话头倒是又精神十足的聊起来。 老零头做的饭都合大家胃口,吃饭时便只听到碗碟,筷子相碰声。 第九十九章 当仵作 吃完晚膳,白羽又给周解施针。 足足半个时辰的施针。 对于周解来说,又是一场痛苦的忍耐。 结束之后,白羽收银针的时候道:“再过几日你就可以试着说话了,最开始几天少说话养养嗓子。” 周解点头。 叶沅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如此繁忙了过了几日。 叶沅为了防止从前黄云龙,周掌柜之流出现,定下每一个月查商人。 若有似黄云龙之流为商霸道,周掌柜之流,欺骗客人,以次充好的皆会被定罪。 叶沅此举,百姓们拍手称好。 白羽继续为百姓义诊,原本说着对采药没心思的人,看到穷苦百姓买不起药便拿了药锄,背着药篓上山挖药材了。 顾寒衣小流宁福三人则忙于巡逻。 叶沅还去看了一次元成,元成的伤已经几乎都好了,过几日便能回衙门上值。 周奶奶,这几日还做成了媒。 几日后,周解试着说话,但嗓音有些沙哑。 白羽说,无需担心,养一段日子便能复原。 周解的嗓子,叶沅便彻底放下了。 一眨眼便已入冬。 入冬之后天气更冷了,叶沅有时候也有些犯懒,不想起床,但作为一个立志要当好官的叶老爷,还是凭着坚强的意志每天勤勤勉勉的处理公务。 辛苦之余,最令叶沅欣慰的便是周解的嗓子已经彻底好了。 原本就话多的人,嗓子一好便一连说了好多话,结果嗓子累得又哑了,只好又忍几天不说话。 白羽用山上采的药,配了强身汤给穷苦百姓喝。 风云散,波折消。 叶沅写了一封信给父母,找了镖局的人将信带去长安。 白羽想诓顾寒衣跟她走,顾寒衣不肯,逐渐有些躲着白羽。 叶沅看两人,一人追一人躲的样子有些无奈。 是夜,叶沅提了一壶酒去找白羽。 敲门没人应,准备推门的时候声音自从屋顶上传来。 “我在上面呢。” 白羽的声音娇娇柔柔的。 叶沅还是推门进去了,从桌上拿了两个杯子一跃而上。 “吹了冷风当心得风寒,喝点儿酒驱驱寒。” “要热酒才好,你拿着冷酒来还跟我说驱寒?” 白羽说着,手却已经接过了杯子。 叶沅拍开酒封,酒香从坛中飘荡而出,香味儿勾得白羽有些流口水。 “干。” 茶杯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白羽喝完又自己倒了两杯喝了才算暂且停下。 “你这么晚了来找我,还带上这么好的酒是想同我说什么?” 白羽将酒杯倾斜,里面残留的酒凝成一滴,从杯沿滴落。 “想让我离开这里,不再缠着顾寒衣?” 叶沅听完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帮你给百姓解毒,帮你治好了周解,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还让我留下做什么?” 白羽侧头,笑吟吟看着叶沅,“你这个衙门破破烂烂的,手底下捕快也只有三个,武功都还奇差,就剩一个顾寒衣能打。我要是把顾寒衣给你带走了,你就是个空壳子县令了。” “而且,江湖之上,讲究的便是有用时,是珍宝,无用时,便是路边的野草。” 白羽道:“我留下,无用。” “大夫怎会没用?” 叶沅道:“人食五谷,总会有生病的时候,大夫,永远不会无用。而且,我怎会入你所说这般无情无义?” “那你不是来劝我离开,你来找我做什么?” 白羽:“劝说顾寒衣跟我成亲?” 叶沅摇头。 白羽翻了个白眼儿,自个儿倒了一杯酒又喝了一杯。 “顾寒衣其实不是你的童养夫,此前他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单单就是你喜欢他,对不对?” 叶沅虽是询问,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白羽倒酒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夜空中悬挂的明月淡笑道:“我喜欢他六年了。” “这次他失忆,我其实有点高兴,想着能将他诓回去跟我成亲,可没想到,”白羽面色复杂,“他竟似换了个人一样,跟以前截然不同。” 顿了顿,白羽唇畔浮现笑容道:“倒有点新鲜” “寒衣的武功高强,内力雄厚,他从前是什么身份?” “这个我不能说。” 白羽道:“如果他恢复记忆后想同你们说,他自然会说。在此之前,我不会透露半分。” 叶沅心中对于顾寒衣的身份更好奇了。 “我不想离开,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如果就这么离开,我不甘心。” “没人让你离开,”叶沅认真道:“包括寒衣也没想让你离开。” “你怎么知道?” 白羽道:“安慰人也不能瞎说。” “如果他真要躲着你,你一天都见不到他一次。” 叶沅笃定道。 “那……” 白羽羞涩,“他喜欢我?” “大概也没有,只不过可以确定,他并不厌恶你。” “那么,我其实是有机会的。” 白羽顿时又信心满满了。 “可我要想个好由头留下来才行,慢慢的跟他接触,现在已经比从前好太多了。”白羽嘀嘀咕咕的念。 “其实……” 叶沅委婉道:“衙门现在人手紧缺,有个位置就挺适合你的……” “我?” 白羽不解道:“我是大夫,你这衙门还养得起个府医?” 倒是养得起,但是没必要。 叶沅微笑指了个方向道:“仵作。” 白羽:“……” “你让我一个大夫给你当仵作?” 治病救人的变成每天接触尸体的。 确实很缺仵作。 “你对各种奇毒都很熟悉,而且,你心细如发,当仵作真的很合适。” 叶沅道:“遇上死状凄惨的,你不想验的,我可以相助。” “白羽,你只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白羽救死扶伤多年,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 “让我想想。” 她这么说后提着酒坛,自屋顶跃下。 “慢慢想,不着急。” 叶沅道:“衙门还有饭吃。” 白羽这一想就想了好几天,叶沅每天晚上都要看看她在不在房中。 治病救人是一回事,面对尸体又是一回事。 叶沅都快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沅翻来覆去烙了一晚上饼,第二天打算去找白羽,让她当师爷好了。 就算是当师爷,她也会留下来。 这样,再遇上梵净天使用诡异虫子害人,白羽也会出手相救。 第一百章 新案子 翌日,叶沅起了个大早去隔壁找白羽。 敲门没人应答,推开门,屋内没人。 但衣物都还在。 兴许是去吃早膳了吧。 叶沅去了后院儿。 等吃早膳的人到了,厨房里也飘出来香味儿。 小流,宁福,元成,周解,周奶奶甚至是顾寒衣都在。 白羽不在。 叶沅觉得奇了,那姑娘跑哪儿去了? “面好了,都进来自己端。” 几个人挨个儿进去端面。 叶沅走在最后。 面刚放到桌上的时候,白羽提着一个竹篮进来了,里面放着一些药材。 叶沅就认出来了艾草。 “我决定了,我要留下来当仵作。” 正在喝面汤的小流被猛地呛了一口。 “你说什么?” 顾寒衣抬头看向白羽。 周解则看向了叶沅。 叶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心虚低头吃面。 白羽就这么留了下来。 衙门得了一个仵作的同时,白白得了个医术了得的大夫。 溪山县最很是太平,白羽无需跟着办案便在衙门里仵作验尸的院子里辟出了一个小药圃。 在药圃里种了一些容易养活,日常用得上的药材。 关键是,好些还能入菜。 老零头看到后便开始盼着白羽的药长出来。 日子这样不疾不徐的过了两个月。 白羽早已和叶沅等人打成一片了。 每天晚上几人都要凑在一起或是出门去街上逛逛,或是约好了去山林中探幽,再不然就是让老零头做点儿好吃的,一起在后院喝酒,一起谈天说地。 日子惬意得周解都没提出回家。 又是一天雨夜,天儿冷得雨水像是冰水一样。 这天晚上,几人在厨房里,温了一壶花雕酒,老零头做了几样下酒菜。 叶沅喝得脸发红,白羽也有些许醉意,两人头靠着头挨在一起。 一杯就倒的顾寒衣每次举杯的时候,都只是粘粘唇便作罢。 周解现在爱护嗓子也控制着酒量,周奶奶喝醉了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老零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完了骨头便往黑豹的嘴里一丢。 黑豹呜嗷一声便用爪子扒着骨头,开啃。 过了一会儿,雨下小了。 周解将奶奶背着打算将奶奶送回房睡。 顾寒衣见状起身拿了雨伞,开门撑开。 一只灰色的鸽子湿漉漉的站在雨中。 顾寒衣和走出来的周解对视一眼。 鸽子不怕人,朝顾寒衣走过来。 顾寒衣抓着鸽子,取下鸽子信筒中的字条,转身进屋交给喝得醉醺醺的叶沅。 “谁来的信?” “不知道,信鸽应该是刚到。” 叶沅努力撑开将要合拢的眼皮看了一眼。 只一眼,叶沅便坐直了身子,脸上醉意消散,满目凝重。 “怎么了?什么事情把你酒都吓醒了?” “出事了。” 叶沅看向门外等着她消息的周解道:“梵净天,又出现了。” “何处?” “青阳县,石岭村。” 叶沅起身道:“这是叶知州送来的密信,他治下的青阳县,石岭村出现了许多村名信封梵净天的神主和此前我们这里一样,愿意自焚侍奉神主。百姓们恍若疯魔,还杀死了他派去的官兵。” “近日,”叶沅语气凝重,“石岭村的百姓修行邪术,杀了许多过路人,在村口支起大锅熬煮人血之后,石岭村的村民,一夜之间消失无踪。青阳县,现在也出现了信奉梵净天的教徒。” “叶知州怕如同石岭村一般,便让我们尽快过去查明真相。” “胆子也太大了!” 老零头拍桌道:“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竟然将人命视作他们做局的棋子!不可饶恕!” 叶沅拍着老零头肩膀,将他按下去道:“我们需要尽快过去,否则依照梵净天的猖獗本性,必然会有更多无辜百姓受害。” “周解,”叶沅道:“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好。” 周解道:“奶奶依旧安置在衙门里。” “老零头会帮你照看奶奶。” “小羽,”叶沅道:“你上次解毒的药丸,今晚能做一些吗?” “可是可以,但现在我手里没有那么多药材,而且现在药铺都关门了……” “无妨。” 叶沅道:“去敲药铺们便是,你在衙门等候,我们去帮你带回药材。” 周解和顾寒衣快速将奶奶送回去,周解顾寒衣小流和叶沅便兵分两路,拿着白羽给药方单子去敲药铺门,拿了药后又连忙折返回来。 当天晚上几人全帮着白羽做药丸。 房间里,没有此前闲适畅意闲聊,几人除了做药丸上的交谈外,没有任何一句其他话。 天色微亮的时候,做好的药丸全部装入瓷瓶中。 “大家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叶沅说着看向小流道:“小流,你留下。此次我们几人一起走,衙门人手不足,你留下暂且作为捕头,能断的小案子便断了。” “可是小的想跟着老大……” “小流,”周解道:“帮老爷守好衙门,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小流不放心的叮嘱道:“老大,万事小心。” 各自回房收拾包袱,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出现在了后院。 老零头熬了热乎乎的粥,蒸了香喷喷的大包子。 几人吃过了,老零头将剩下的包子全给他们带上。 门口小流已经将租赁的四匹马牵来。 叶沅上马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老零头和小流站在门口,满目担忧。 这一刻,小流心中忽的生出了暖意。 “放心,我一定会将他们平安带回来的。” 叶沅承诺道。 鞭子一落在马儿身上,马儿便撒开四蹄朝前路飞奔而去。 寒风似刀刮一般自脸上擦过,四匹快马出了溪山县,上了官道朝远处而去。 快马疾行了五天四夜,四人一路上只住过一晚的客栈,还是担心马儿吃不消而停下。 终于,快要到青阳县的时候路过一家驿站。 四人的干粮耗尽,刚下马准备吃东西的时候,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过来。 “叶老爷。” 那人客气称呼。 叶沅戒备道:“你是?” “我家知州大人,请您一叙。” “知州?” 周解手一挡要起身的叶沅,转而询问管事道:“不知知州姓什么?” 管事笑着道:“与叶大人是同宗。” 四人交换眼神。 叶知州来驿站等她? 为何不再府衙内相见? 周解,顾寒衣,白羽齐齐起身道:“我们陪我家大人一起去。” 第一百零一章 让仵作把把脉 管事:“……” 他叹气道:“罢了,你们既然要去,那就一起去吧。” 于是叶知州明明只是想见叶沅,最后却不得不见了另外三人。 但,叶知州好性,让四人都落座。 叶知州面带病容,是不是还咳嗽几声。 白羽作为大夫便不由自主的朝叶知州多看了几眼。 “这次让叶大人连夜赶来,实是辛苦叶大人了。” “知州您之前对我多有照拂,且事关梵净天,下官便不能坐视不理。” 叶沅凝重道:“梵净天在溪山县犯下多件案子,下官曾立下誓言,一定要将他们抓捕归案!” 叶知州伸手,管事从袖中拿出两张纸。 叶知州将其递给叶沅道:“这是案情,本官之所以在此等叶大人,是怕叶大人入了州府衙门后打草惊蛇。我的建议是,叶大人隐瞒身份进入青阳县和石岭村。” 说着叶知州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得很厉害,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咳得变红了。 叶沅看他咳得难受,试探着道:“要不然,知州大人先看看病?” 管事心疼的给叶知州拍着背道:“大人昨日便在此处等叶大人了,原本劝说大人仙去看大夫,可大人怕错过叶大人不肯去,此处也没有大夫,大人便一直忍着。” “其实,”叶沅道:“现在这里有大夫了。” “有大夫?” 管事一喜道:“快让他给大人看看。” 他说着看向另外三人,视线下意识的落在了周解的身上。 “不是他。” 叶沅尴尬轻咳了一声道:“这位白姑娘是衙门新来的仵作,但医术很好,梵净天给百姓下的毒都是她解的。知州大人,要不然让她给您把把脉?扎扎针?” “仵作?” 管事脸都白了。 这位叶大人也太不讲究了。 竟然让仵作给他家大人看病。 仵作是做什么的? 大夫又是做什么的? 叶知州也是一愣,看叶沅的眼神有些复杂。 “大人不要误会。” 叶沅道:“白姑娘原本便是大夫,医术高超,只不过衙门缺人手,下官才挽留她当仵作。她其实还是个大夫。” 周解看着这个画面,痛苦的转过脸。 白羽看不下去了,起身朝叶知州走去道:“叶大人,我管你面色,病了应该有十余日了,大人面色苍白呈青色,夜里应该睡不好,且多梦,易出虚汗,饮食上胃口不佳。我说的可对?” 这下管事和叶知州看白羽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说得不错。” 叶知州伸出手道:“劳烦姑娘了。” 白羽唇一勾道:“不妨事。” 白羽给叶知州把脉后道:“叶大人素日忙于公务,身子亏虚,如今邪风入体才使得咳疾缠身,此处没有医馆,我先给叶大人写个方子,等回到城中让管事给叶大人抓药熬制便是。” “多谢。” 叶知州道谢。 白羽大概觉得叶知州很随和便道:“现在我可以给叶大人施针,止咳。” 白羽只扎了两针,两针下去叶知州便当真不咳了。 叶知州大呼白羽医术了得。 叶知州不咳嗽了,接下来谈话便快了许多。 “本官觉得,城中已经有梵净天的教众潜入了。” 叶知州满目凝重道:“这些日子,本官总觉得在被人跟踪监视,这次出来见叶大人还是派了个下属在衙门假扮,不知道现在是否被识破。” “他们难道想对大人动手?” “暂时不清楚。” 叶知州道:“兴许是想要在城内作案?” 叶沅蹙眉,“上次梵净天的人也杀去过衙门,大人千万小心,身边断不可少了护卫。” 叶知州颔首。 “青阳县尚且没那么危险,叶大人你们去石岭村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现在关于石岭村的传言很多,虽然现在已经传得神乎其神了,但全村的人都失踪了,是事实,本官担心,全村的人已经做了梵净天的手下亡魂。” “此次梵净天空怕派了高手来,叶大人,万事小心。” 叶沅颔首。 叶知州说完后起身道:“离开府衙已有两天,本官便先回去了。” “大人小心。” 叶沅起身相送。 叶知州离开后,伙计送了好几个菜上楼,说是刚才走的那位老爷让他送来的。 四人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现在见了几样好菜都敞开了肚子吃,个个儿吃得心满意足。 “老爷,我们先去青阳县还是去石岭村?” 周解一边倒茶一边问。 叶沅沉吟片刻后道:“知州大人说石岭村现在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我们便先去石岭村看看。” 叶沅勾唇,眸光幽幽,“我倒是要去看看,石岭村的庐山真面目。” 做好决断,叶沅临走前向掌柜买了一些干粮,又问了石岭村的方向。 掌柜的一听说他们要去石岭村后变了脸色道:“石岭村可去不得啊。” 叶沅大概都知道掌柜的要说什么了,紧忙道:“无事,我们是路过石岭村,就只是问问路。” “你莫要骗我了。” 掌柜的一脸正气道:“你们买了干粮,明显就是要去石岭村的。” 他接连摆手道:“石岭村的人都死光了,传说是被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吃掉的。你们去啊,就是去送死。”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可是掌柜的,你不跟我们说,别人也会说的。” 周解道:“我们也懒得去问别人了,你就说了吧。” “别人告诉你,那是别人做下的杀孽,跟我没关系。” 掌柜的低头拨弄算盘,一副不想再多谈的样子。 “你们走吧,我不会跟你们说的。” 叶沅:“……” 周解:“……” 白羽同顾寒衣道:“这位掌柜大概是信佛的。” “不。” 掌柜道:“我信的神主。” 原本要走的叶沅和周解闻言脚步一顿。 “神主……” 叶沅回头问,“什么神主?” “嘿。” 掌柜笑容神秘道:“我前段时间有仙人入梦,仙人告诉我梵净天的教义……后来又发生了一些奇妙的事,我便入了梵净天成了神主的信徒。” “哦?” 周解与叶沅交换了个眼神,手往柜台上一搭,姿态散漫道:“发生了什么奇妙的事?掌柜的,同我说说吧。” “你?” 掌柜的嗤笑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周解,又从叶沅顾寒衣白羽身上划过。 第一百零二章 入住 掌柜的最后,冷笑一声后咬牙切齿道:“你们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多半是想去石岭村发死人财的。” 叶沅:“……” 掌柜的所说的发死人财,就是怀疑他们是听说石岭村村民都死光了,便去他们家中翻找财物的。 可,她可是县令! 该是一身正气的! 他居然说她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周解眼神一压,白羽将叶沅拉了出去,顾寒衣看了一眼周解也出去了。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此前也听说过梵净天……” 周解继续同掌柜的套话。 “那掌柜的眼神不好,能做生意,全凭运气好。” 叶沅气呼呼道。 “对。” 叶沅深以为然,“我可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救了那么多人,他竟然也说我不是好人!太过分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茶寮的旗帜上多了个东西?” 两人抬头看去。 寻常茶寮只会些上一个“茶”字,但是这个茶寮上还画了一只眼睛。 旗帜被风吹得在空中舒展开来,那只眼睛眼神诡异,只是一只眼睛,却能令人感觉到它在笑。 “有点起鸡皮疙瘩。” 白羽双手交错搓了搓手臂。 “掌柜的方才说他已经信奉梵净天,成为神主的信徒了。” 叶沅的目光从旗帜上收回来,“这只看起来便诡异的眼睛很有可能便是已经加入梵净天的标志,此处,背地里应该会作为梵净天接头的地点。” “那怎么办?” 白羽道:“我们还没去石岭村,就先入了梵净天的贼窝……” 白羽蹙眉,“说不定这里面现在都有梵净天的人。” “我有个想法。” 顾寒衣压低声音,猜测道:“你想审问掌柜?” “不。” 叶沅道:“方才我们上楼的时候,我看到后面很宽敞,应该在卖茶之余还在做客栈的生意,如果周解同掌柜说得好,没有露出破绽的话,今晚,我们便在这里住下。” “夜晚来临,就是魑魅魍魉现身的时候。” 白羽和顾寒衣都没说话。 顾寒衣艺高人胆大,是不会害怕的。 现在只有白羽没有接触过梵净天。 叶沅担心白羽会害怕,因为晚上若是有梵净天的人现身,肯定会有一场打斗,若有会幻术的还会糅杂幻术。 “你怕不怕?若是害怕,”叶沅道:“你先走,去前面遇见的第一个客栈等我们,或是晚上不要出房门……” “我不怕啊。” 白羽一笑,伸手想要去抱顾寒衣的手臂,又顾忌着什么缩回来。 “寒衣在,谁也伤不到我。” 叶沅:“……” 很好,不怕就行。 “那我们就等周解出来。” 周解和掌柜的谈话决定了他们今晚是在里面等,还是在外面受冻。 过了大约一炷香,周解出来了。 但叶沅并无喜色,因为周解眉头紧锁。 “若要安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周解道:“这里很多地方的百姓已经加入了梵净天,成为了梵净天的教众。” “若要查案呢?” 叶沅问。 周解眉头舒展,脸上见了笑意。 “我方才问过掌柜房间的价格。” 白羽翻了个白眼,“你都决定留下来了,还问我们做什么?” 周解轻咳一声道:“要听老爷的意思,老爷说走就走,老爷说留就留。” “若是我说走,你是不是要一个人留下来?” 往里面走的时候,叶沅忽然停下脚步问。 “老爷不会走。” 周解用笃定的语气道。 叶沅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叶沅从来不吝啬钱财,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必然是一人一间上房,但是这次她只要了两间上房。 如果可以,她只要要一间。 毕竟只是蹲守梵净天的教众罢了。 伙计带着四人去认房间,一边走一边同他们说着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们这是山里,不比城镇中,晚上有可能会有野兽出没,四位客官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哦,客官们最好在亥时之前便熄灯入睡。” 老实姑娘白羽连连点头。 顾寒衣却略带好奇问,“为什么?亥时之后睡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早睡方便客官明早赶路嘛。” 伙计含糊其辞,“也是为了客官好。” “我们明日或许不会走。” 周解接口道:“此处风景秀美,我们打算多留几日。” 伙计“嗯”了一声,没了之前的善谈。 “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在亥时之前入睡?” “这里,难道有鬼?” 顾寒衣和周解配合套话。 伙计估计怕说不过顾寒衣和周解,索性顺了他们的话道:“小的也不知道,但是村里的老人们都说……” “可你们掌柜不是梵净天的教众吗?他侍奉神主最是忠诚,神主会保护他,以及他的产业的吧?” 伙计:“……” 他深深看了一眼周解和顾寒衣,最后道:“二位客官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小的只是个伙计,其他的不懂。” 之后便是嘴巴一闭,什么都不肯说了。 叶沅心道,掌柜的有鬼,伙计也有问题,亥时之后会发生什么? 将四人送到房间门口后伙计便离开了。 叶沅和白羽一间,周解和顾寒衣一间。 四人道了一声,过会儿见便关上了门。 原本已经走远的伙计,从楼梯下抬头看向已经关上的房门,眸光幽冷。 他将手中白帕往肩膀上一搭,而后快速走到前面去找掌柜。 掌柜的正在一边记账一边拨算盘。 “人,送上去了?” “送上去了。” “可问了你些什么?” “小的依照您的吩咐,告诉他们最好在亥时之前入睡,他们就问小的为什么,小的糊弄他们,其中一个便说,您侍奉神主,神主会保护您,保护您的产业。” 伙计回忆后道:“小的怕说漏嘴,便没再多说了。” “好,知道了。” 伙计“哎”了一声后,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 掌柜的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道:“拿去厨房交给恒二,让他把这东西放到他们的饭菜中。” 伙计接过称“是”。 “要睡就睡死。” 掌柜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低头继续拨弄算盘。 “哎,今天的生意不错,倒是赚了不少钱,可以给神主上供奉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掌柜的脸逐渐被黑暗侵蚀,恍若隐匿于黑暗中的鬼怪。 第一百零三章 供奉 两个伙计端着饭菜上楼来。 叶沅关上露出的一丝缝隙,坐在窗边椅子上剥核桃的白羽朝她看了一眼。 “其实你如果不是当县令的话,倒是适合当仗剑江湖的侠客。” 叶沅摇头,走向窗边在白羽对面坐下,顺手拿过她夹好的核桃。 “我喜欢查案。” 白羽捏着核桃仁儿想了想道:“因为有趣?” “以身入局,拨开迷雾的过程,是与凶犯的博弈。” 叶沅道:“更重要的事,我想要天下清明,没有冤假错案。” 白羽闻言若有所思点头。 敲门声响起。 白羽拔高音量道:“谁啊?” “客官,小的给您二位送饭菜来了。” 伙计声音恭敬。 “哦。” 白羽起身开门。 伙计端着两个菜,一个汤,并两碗米饭进来,将饭菜都放在桌上。 “旁边二位公子的晚膳也已经送过去了,二位姑娘放心便是。” 说完伙计离开。 叶沅看了一下菜色道:“这家厨子的手艺倒是不错,今天叶知州让上的菜都好吃。” 说着叶沅便架起了一块鸡肉往嘴里送。 白羽阻止道:“等一下。” “怎么了?” 叶沅不解。 白羽看了眼关上的房门,指了指。 叶沅笃定道:“人已经走了。” “菜可能有问题。” 白羽夹起鸡肉,放到鼻下深嗅道:“放了蒙汗药,量很足,足够我们睡到明天的日上三竿了。”说着,微顿猜测到,“这是家黑店?” “或许是发现我们不对劲,想要我们的性命。” 叶沅放下筷子。 蹙眉沉思的时候,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桌子。 与此同时白羽猛地站起来到:“坏了!” 叶沅和白羽视线对上,“周解和顾寒衣!” 周解虽然会点医术,但是将蒙汗药混入味道香浓的菜中,他怕是发现不了。 白羽转身就要去隔壁,叶沅拦住她道:“别走正门。” 屋后的窗户是连着的。 从后面窗户爬过去就不会被发现。 叶沅推开窗户,踩着窗户踢开了周解和顾寒衣房间的窗户,轻轻一踢,窗户打开。 叶沅一跃过去,钻入窗户中。 一落地,叶沅便看到趴在桌上的两人。 “果然还是来晚了。” 叶沅叹气。 “怎么样了?” 白羽压着嗓子焦急询问。 叶沅走到窗户边,同样压低声音回应道:“看来晚上只有我们两人应对了。” 山里的夜色逐渐浓稠如墨。 一炷香后,两个送饭菜的伙计推开了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后默契的退步之后再对视一眼后下楼。 山林间晚上没有那么多客人,掌柜的命人将门关了,前头的蜡烛也熄了。 自个儿一首拿着账册一手提着蜡烛回了后院。 叶沅在暗处是看着掌柜的进门的。 前后院都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有山林间夜间鸟兽发出的声音,以及风过林梢的声音。 看来要等到亥时了。 距离亥时还有接近一个时辰。 叶沅想了想回房上床睡觉。 白羽第一次住在贼窝里有些害怕和紧张。 她睡不着。 叶沅便将被子给了她一床,让她搭在腿上,看着时辰听着动静叫醒她。 白羽便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给叶沅看时辰。 今晚的几乎没有月光,夜色浓稠,黑漆漆的令人心慌。 白羽害怕的朝叶沅挪了挪,身子靠近叶沅。 这时候,从被窝里深处一只手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怕,等会儿若来人,你就躲在屋子里别出去。” 叶沅轻声道。 “我才不怕呢。” 小姑娘倔强道:“那些都是恶人,没道理好人还怕恶人的。” 明明就害怕得不敢睡觉,还凑过来挨着她,现在又嘴硬。 黑暗中叶沅脸上浮现淡笑,但心中一片柔软。 “好,白大夫不怕,白大夫身正心坚。” 白羽轻哼道:“这还差不多。你赶紧睡吧,等会儿说不定是一场恶战,我帮你守夜,你尽管放心。” 大夫可是非常的耳聪目明。 “那就多谢白大夫了。” 叶沅道了谢当真就闭眼睡觉了。 一旦入睡,一个时辰就很快过去。 “醒醒,外面来了好多人。” 白羽压低声音的呼唤将叶沅从睡梦中唤醒。 见叶沅睁眼,白羽道:“掌柜的很仔细,刚才又让伙计上来听动静了。” “好,我出去看看。” 叶沅翻身下床。 “你小心点,外面有十几个人,都带着武器,看起来都挺厉害的。” 白羽担忧叮嘱。 “放心。” 叶沅穿好鞋,迅速至窗边。 到了窗边,她借着白羽推开的一条小缝隙看到院中出现了十几个穿着黑袍的人,掌柜的和伙计都在院中。 院中燃着十来根火把,整个庭院亮如白昼。 “神使,这是小人的供奉,还请神使带给神主。” 掌柜的打开箱子,里面整齐的摆放着银锭。 被称作神使的人看了一眼,后伸出手。 掌柜的面上涌现喜色,赶紧上前在神使面前低着头。 “一路走来,你最是诚心供奉,神主会记住你的供奉,本神使便代替神主赐福于你。” 他的掌心落下了淡金色的粉末,在夜色中散发着金光,恍若神仙在施展法术。 “多谢神主,多谢神使。” 掌柜的跪下磕头。 “有了神主赐福,你这一年都会健康无病,若是碰上什么难事,只管向神主求救。” “是是是。” 掌柜的不住磕头,“小的能过上安稳日子,多亏了神主与神使。加入神教之前,小的受劫匪刁难,一月到头连一枚铜钱也剩不下,还险些命丧黄泉,多亏神使驱逐劫匪,还小的太平日子。” “梵净天的教义便是拯救一切正在经受苦难的人,神主会公平的善待你们每一个人。” 神使严肃道。 “是,多谢神主照拂,多谢神使关照。” 掌柜的往后看了一眼道:“神使带着这么多东西,舟车劳顿,还请神使入屋休息,小的已命人备好酒菜给神使解乏。” 神使淡淡:“嗯”了一声后严肃叮嘱道:“这些东西都是给神主的供奉,其中还有要紧的东西,千万不能处差错,让你的人彻夜守着,否则若出差错,神主震怒……” “请神使放心,小的一定拿命护着神主的东西!” “嗯。” 神使抬脚朝屋子里走去。 第一百零四章 逃跑 掌柜的直起身子对伙计吩咐道:“你们三个,看好这些东西,若是出了半点儿差错,我扒了你们的皮!” “是,掌柜的。” “掌柜的放心。” “小的一定睁大眼睛,好好守着!” 掌柜的吩咐完了便进去此后神使喝酒。 冬天的夜里十分寒冷,掌柜的进去之后便将门窗都关上。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饮酒作乐的声音。 “看来箱子里放的东西,应该挺重要的。” 白羽在叶沅的上面看。 “三个伙计看着,而且距离那些人吃饭的屋子那么近,若是下去被发现了,便很难脱身。” “难也得去。” 叶沅关上窗户。 白羽也收回视线。 “梵净天在溪山县犯下那么多条人命,如今又在青阳县,石岭村作恶,如今好不容易和他的教众碰上,箱子中又可能装有梵净天的重要东西,不去探查明白,我心中难安。” 叶沅说着走向大门。 这里和院子正好是背对的方向,从这里出去,只需要轻轻开门便不会被人发现。 叶沅打开房门,运功提气超无声息的滑下楼。 三个伙计正尽职的守着木箱。 叶沅是在阴影处等了一会儿后找准时机,趁着伙计寻位置坐下的时候,叶沅如同野兽出笼一般朝前冲去。 叶沅干脆利落的放倒一个后,转身点了另一个的穴道。 这时,另一个坐下的伙计忽然起身,转身对同伴道:“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你……” 叶沅距他稍远,此时伙计呼喊一声也不过是瞬息的事。 完了。 叶沅心中暗道不好。 要被发现了。 这时一道暗影如同鬼魅一般迅速至伙计面前,干脆利落的点了他的睡穴。 伙计倒下地面时,顾寒衣抬脚,用脚背接住他的脖子,再虚虚一抬,背部便未着地,声音也未曾发出。 叶沅和顾寒衣交换个眼神,两人默契的各自去打开箱子。 两人各自打开两个箱子里面都是金银珠宝,剩下一个箱子,看起来要华丽许多,里面放的东西必然比金银珠宝还要贵重。 叶沅用匕首撬开箱子,一股难以难喻的气味从木箱中散发出来。 但好在叶沅是早就闻过腐尸的气味,顾寒衣素来镇定,是以,两人都未曾做出反应。 木箱打开,借着房间里透出来的烛光,叶沅和顾寒衣看清楚了,箱子里装的是黑色的泥。 从未闻过气味如此臭的泥。 叶沅从怀中拿出手帕,用匕首挑了一挑泥土放入手帕中,再放入荷包里。 顾寒衣和周解根本没中蒙汗药。 顾寒衣对于蒙汗药十分敏感,因此菜一上桌,他便觉察出不对劲没让周解吃。 两人装作中毒的样子趴在桌上倒是骗到了叶沅。 现在顾寒衣在,叶沅倒是生出了的其他计划。 她对顾寒衣招手,顾寒衣会意,附耳过去。 “机会难得,我们将里面的人全部拿下,你去……” 门突然打开。 掌柜的头还没扭过来,只笑着对立面的人道:“神使放心,小的马上就去。” 说完他头扭过来,正好看到说话的叶沅和顾寒衣。 掌柜的:“……” 叶沅:“……” 顾寒衣握着剑,冷静问叶沅:“老爷,打吗?” 叶沅尚未回答,掌柜的便扯着嗓子大喊:“有贼!” 屋里面顿时响起摔杯踢凳的声音。 “实力不详,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先走。若遇危险,你带着白羽先离开。” 周解尚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白羽会医术,轻功尚可,但对战之力没有。 而顾寒衣武功比她好,保护白羽绰绰有余。 她则和周解能互助。 “好。” 十余个黑袍人冲出来。 叶沅用匕首,顾寒衣用长剑迎战。 十余人中,只有为首的神使会幻术。 但在群攻之下,再用幻术加持,顾寒衣和叶沅便落了下风。 这时,一个神将法相从二楼一跃而下,受持神枪将神使的幻术悉数破解。 局势瞬间扭转。 眼看叶沅和顾寒衣要擒住神使。 “放信号烟花!” 神使吩咐,一人拉开信号筒。 顾寒衣一剑斩裂信号筒,信号烟花被拦下。 但还是有一簇烟花飞上了夜空。 叶沅和顾寒衣朝烟花飞起的地方看。 是一个躲到角落里的黑袍人拉开了烟花信号。 神将快步过去,一跃而起,手拢住绽开的烟花。 但神将本就是幻术所化,又怎能留得住绽开的烟花? 烟花亥时绽放在了夜空中。 “你们等着吧。” 神使冷笑,“这周围有多少神主的信徒,我再清楚不过了。” 他眼神一冷,“敢对本神使不敬,等他们来了,一人一口也将你们撕成白骨!” “你的话太多了。” 顾寒衣冷冷道:“他们来了,我们会如何轮不到你担心,但是可以确定,在他们来之前,你会成为我剑下亡魂!” 神使面上闪过一丝惧色,下意识往后退。 顾寒衣剑出鞘的时候,叶沅抬手一拦。 “走。” 顾寒衣虽意外,但没多问为什么,而是痛快道:“好。” 白羽早已摸黑下楼。 顾寒衣看到她,便朝她走过去。 “拦着他们,不要让他们离开!” 神使厉声道:“觊觎神主宝物的贼人,其罪当诛!死后必下十八层无间地狱!” 顾寒衣带着白羽,叶沅和周解互相配合杀了出去。 好在叶沅早有准备,马儿没有让伙计拴在马厩而是依旧拴在门口。 四人闯出去便骑上马离开。 歇息好的马儿急速奔走在夜色中。 刚走没多远,他们便碰到了打着火把,手拿着农具朝茶寮赶的百姓。 他们面带急色,一言不发,只顾着赶路。 叶沅视线从他们身上划过,扬鞭打在马儿身上,迅速和赶去的百姓拉开距离。 四人不敢停下,直到天际微微泛白才停下歇息。 一下马,白羽便道:“幸亏我们走得早,不然那些百姓来对付我们,我们肯定下不了手。” 顾寒衣看到百姓也知道叶沅为什么让走。 百姓只是被梵净天蒙蔽,她是不可能对百姓下手的。 但同时,她也要保护自己。 晚上霜寒露重,四人都有些冷。 周解和顾寒衣找了一些稍干的柴禾,用烈酒引燃起后,四人一人喝了几口酒暖身子。 等身上不冷了,叶沅将荷包中包裹着泥土的手绢交给白羽。 第一百零五章 人魂 “他们所运送的木箱中,其他都是金银珠宝,只有其中一个里面装的是这种泥土,当心,很臭。” 白羽已经打开了。 臭味儿散开。 周解抬手捏住鼻子,“这是什么鬼东西?梵净天的神主,喜欢闻臭味儿?比屎还臭。” 最应该嫌弃这股臭味儿的白羽,脸上没有半分嫌弃的神色,而是皱眉凝重道:“这是人魂。” “人魂?” 三人看向白羽。 “那是什么东西?” 叶沅不解。 白羽用手帕将泥土重新包裹住,沉声道:“我师傅的医术上有记载过,人上吊之后,会有黑色的东西从身体里流出,那个东西就是人魂。人魂入土,便成了一味药,人魂。” 白羽说完,一阵风吹过,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人魂。 “人魂有什么用?” “一个人能掉下来多少人魂?箱子里面,几乎是满满当当的人魂土。” 周解和叶沅几乎是同时问到。 “人魂是一味药材,书上所载可以治离魂症。” 白羽回忆着道:“但也有邪说,人魂可助人修炼长生之法,是凡人萃取魂魄的方式。” “我师父曾听人说,有旁门左道的修行之人,专门吊死人获取人魂,助自己修炼。” 说着白羽一顿道:“梵净天所行的便是邪教之事,那一箱人魂,至少要上百人才可得。” 说完白羽也觉得可怕的身子一颤。 上百个人啊,活活吊死,只得取得一点人魂。 白羽说完,几人久久沉默。 柴禾烧成焦炭后往下一跌,发出了此间唯一的声响。 “我们昨晚慌不择路的离开,此处也不知道距石岭村有多远,我去问问路,你们在此处等我。” 叶沅说着起身便要骑马去找人。 周解跟着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不然,万一碰上梵净天会幻术的,你难以脱身。” 周解和叶沅各骑了一匹马寻了个方向后往前走。 一路安静得只听到马蹄声。 “老爷可是在想人魂的事?” 走了一段路后周解开口询问。 “梵净天所行之事人神共愤,溪山县是第一处,这件案子便该由我来了结。” 叶沅声音低沉,“若是我早些抓住梵净天的神主,那些人,就不会死。” “周解,”叶沅侧头看向身侧马背上的人,“你入过我的幻梦,知道我想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破案者。幻梦中我厉害,可现实中,却是看着无辜之人死在梵净天的手中。” “老爷。” 周解道:“你是在用梵净天造下的杀孽来惩罚自己,他们犯下的杀孽,你为何要揽到自己身上?” “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下,老爷也不该用别人的杀孽欺负自己。” 周解目光坚定,“我周解,一定会跟随老爷查清此案,抓住梵净天的神主,还百姓清明。” 叶沅闻言眼中闪过错愕,很快又恢复了素日的清明镇定。 “好。” 叶沅握紧了缰绳,“我一定会抓住那个装神弄鬼,造下无数杀孽的神主!” 早上便是过路人也很少,叶沅和周解走了很远才碰见行商的一对夫妻。 夫妻俩知道石岭村,依旧和掌柜一样劝说叶沅和周解不要去。 两人撒了个谎,骗了夫妻,成功问到了石岭村的方向。 很不幸的是,他们跑得太偏僻了。 这里距石岭村有两天的路程,且据说还有难行的小道,便是骑马也难以通过。 两人带着这个不好的消息回去。 白羽和顾寒衣没沮丧,用沙土灭了火之后翻身上马,让叶沅和周解带路。 四人逃跑得匆忙身上没有带干粮,需得走有人烟得地方买干粮,备好水壶再赶路。 但没想到在买干粮的时候,碰到了梵净天的教众。 他们拿着四人的画像在找他们。 “真是倒反天罡。” 叶沅“呸”了一声道:“我是县老爷,他们是邪教,我没抓他们,倒是先被他们追查起了。” 周解淡定的问店家买了一些其他东西,而后对三人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易容吧。” “梵净天的人知道我们是三男一女,如果不改头换面很容易被他们盯上,带着尾巴,不好查案。” 叶沅原本便是男装,无需换回女装。 最后白羽易容成了男子,周解和顾寒衣则是该换了年龄。 从俊朗的少年人,变成了稳重的中年大叔。 白羽和叶沅则成了他们的“儿子。” 一行四人变成了,兄弟俩带着各自的儿子出门探亲。 原本是两天的路程,到了马儿去不了的地方,正好有个采药为生的农户家。 周解将四匹马儿托付给他们后,沿着小道翻山越岭。 在山林间走到天黑,四人终于到了山脚下的石岭村。 刻着石岭村三个字的石碑上染了些许鲜血,鲜血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色。 寒风萧瑟,偶尔吹落几片不舍离开指头,已经枯黄得颜色都变得浅淡的树叶。 整个村子透着一股浓重的死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臭气味。 “进村之后我们最好不要分开太远,否则若是发生意外恐难以相救。” “白羽,你跟紧我们,你的防身银针不要吝惜,用光了我给你做新的。” “好。” 白羽面容严肃盯着眼前的村庄。 原本该是亮着烛光的村庄,现在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寒夜月光寡淡,给石岭村笼罩上一层幽冷诡异之感。 村口仿佛成了妖精张开的嘴,等着他们进入之后便将他们一口吞掉。 叶沅原本走在前面,确在真的要进入村庄的时候被周解挡在后面。 “小心。” 四人踏上了石岭村的泥土。 周解踏的第一步便感觉到泥土中不对劲,低头用脚踢了踢,发现里面有断的铁片。 贴片不厚不薄,做工粗糙,一面已经被磨得发亮,还有些凹陷的痕迹。 有可能是村民们日常使用的器具。 最引周解注意的是,上面有干涸的鲜血。 周解用布片将贴片包裹着放入怀中。 村子路面上有许多杂物,干活儿的农具,水桶,烧了一半,一半是柴禾,一半是黑炭的柴禾。 甚至还有死掉的家畜。 饶是现在是冬天,很冷,但时间长了,家畜还是散发出了臭味儿。 刚才他们在村口闻见的臭味儿很有可能便是这些家畜发出的。 第一百零六章 庙宇 房门有的大打开,有的紧紧关上,有的门损坏倒落在地。 一派落败之相。 一路走过去,叶沅愈发觉得诡异。 这一路上,时不时都能看到鲜血,为除了家畜的尸体外,看不到其他尸体。 整个村子,没有一个活物。 村中有一颗老槐树,长得很高,树冠撑开遮天蔽日。 但此时,树枝上倒挂着几个人。 他们双腿被绑着吊起来,像是牲口一般,被割开脖子,下面放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是被烧煮得凝固的鲜血。 此时鲜血上,锅的边沿都爬满了黑色不知名的虫子。 它们在吃人的血。 血已经放干了,又被冬季干燥寒冷的风吹了十来天,尸体已经发干,绳子被捆住的位置皮肉腐烂,露出被风吹成了暗色的肉和些许骨头。 此时寒风吹过,尸体被吹得晃荡,同时你碰我碰着你。 略显沉闷的声音冲击着耳膜。 “这就是叶知州密信上说的,石岭村村名所杀的过路人。” “杀人烹血,”白羽道:“现在全村人失踪,这件案子,”白羽蹙眉,“有点棘手。” “半点儿头绪也无。” 顾寒衣抱剑上前,看着空中摇摇晃晃互相撞击的尸体道:“他们都是被一刀割喉放血而死,至于凶器,”顾寒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还粘着土灰的菜刀。 “这就应该是凶器。” “一个村庄至少也应该有百人,想让一百人同时销声匿迹,官府都查不到,那么是早有备好地方给他们藏匿,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死了。” “可现在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羽忧心忡忡道:“怎么猜测都觉得诡异。” “无论是离开,还是被杀,村子也应该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直默不作声的周解开口道:“我们分散开来寻找线索,若发现活人,立刻大声示意,不要独自接近。” 能杀人烹血的村民,就是恶兽。 “白羽同我一起。” 叶沅。 白羽颔首。 顾寒衣和周解先各自寻了个方向走。 叶沅和白羽朝就近的房屋走去。 这是一间很寻常的民居,三间房,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有一片小空地,空地泥土翻过了,兴许是又播下了菜种。 屋子里只有一些日常用具,但很整洁。 叶沅和白羽将屋子看过一遍后回到院子中央。 “没有异常。” 白羽道:“像是主人家还在家中,随时可能回来一般。” “少了活物。” “什么?” 叶沅手一指墙角的枯木桩子,上面有一段绳索。 “这里,原本拴着一条狗。” 现在,狗已经不见了。 “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刚才一路走来,外面死了不少家畜。 狗,也有。 “人不见了,家畜全部杀死。这不符合常理。” “什么意思?” 白羽不解。 这些日子相处,叶沅已经看出来了。 白羽虽是行走江湖的大夫,但她实则属于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懂百姓生活的家境很好被娇养的小姑娘。 所以,现在有时间,叶沅还是耐心同她解释。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家畜是很珍贵的东西,是家中不可缺少,丢弃的财产。” “就算是要离开村子,去往别处,他们也不可能杀掉鸡鸭鹅,杀掉养了多年的看家犬丢弃在村子里。” “所以,你是的意思是,他们不是自愿离开村子?” “极有可能。” 叶沅目光越过矮泥墙。 “再找找其他线索吧。” 白羽道:“这户人家没留下蛛丝马迹,说不定其他地方有呢?” “走吧。” 出去之后叶沅将门带上,这般看来,更像是主人只是下地干活儿去了。 出了门,左边有一条往上延申的小路。 叶沅和白羽朝上坡的路走去。 这条小路是逐渐升高的陡坡,道路的两旁栽种着大拇指大小的小树苗。 “这种树好奇怪。” 白羽伸手轻轻一碰,“页面上的纹理脉络呈现血红色,树皮也是红色……” 说着,白羽凑近树,闻了一口道:“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我们入村,到现在只在这个地方看到这种树,而且树对称的栽种在这条道路两旁,这条路又不窄,看路面上的痕迹,像是被人经常走动过。” 叶沅笃定道:“这个地方对于村民来说,必然有特殊的意义。” “走。” 叶沅加快步子,“我们看看,尽头是什么。” 白羽弯腰想要看泥土里有没有东西,但旁边没有找到树枝一类的东西好用。 白羽只好用脚踢了踢。 这个村子的泥土是泥褐色,但这里的泥土颜色更深,有点像深红色。 “白羽?” 叶沅唤了一声,白羽应了一声后起身朝叶沅而去。 周身呈现血红色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恍若人在鼓掌。 “冬日无虫鸣,是正常得,但是却连寒鸟叫声也没有。” 白羽越发觉得这个地方诡异吓人。 在这样的氛围中,身体会更容易感觉到疲倦。 终于,到了尽头。 那是一间庙宇。 不大不小。 门口种着一丛竹子。 竹子生长得茂盛,风一吹过便发出沙沙声。 庙宇颜色鲜艳得像是新上过漆。 空气中漂浮着香火气息。 叶沅和白羽走到门前。 原本应是铜环的,但却成了白色。 叶沅看着这白环,不知为何,有些不想触碰。 先她一步的,白羽一脚踹开了门。 “走吧。” 白羽道:“我看这里处处都透着诡异,这里的东西我是半点儿都不想粘染。” 叶沅深以为然点头。 庙宇是两进。 入目本应有佛,但莲台上却是空空荡荡的。 再往里面走,是地狱的阎王判官。 这些阎王判官塑得十分逼真,嘴唇颜色鲜艳,做得很大,人站在他们面前极具压迫感。 仿佛他们下一刻就会挣脱泥胎束缚朝她们袭来! 白羽盯着判官的眼睛看得入神,许久都没有反应。 叶沅心弦一紧,手握住她的手臂,唤了一声。 白羽还是没反应。 叶沅摇晃她的手臂,再次呼唤了好几声后,白羽才如梦初醒一般,呼吸变得粗重。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地狱景象,好多好多的恶人在地狱受刑……还有满目的血池……” 白羽被吓着了,额头沁出细汗。 叶沅眸光一沉,问道:“白羽,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一百零七章 神像 叶沅拿出手帕给白羽擦拭额头的细汗。 “你是大夫,刚才你有没有中迷药之类的东西?” 白羽抬手认真给自己把脉。 “没有。” 白羽松口气。 叶沅的视线停留在神像上,一处碰上眼睛,便觉得神思一晃。 “不要再看神像,特别是眼睛,”叶沅移开视线,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 “我怀疑神像上有幻术。” “幻术?” 白羽第一次见幻术是在林中茶寮后院,看周解施展。 神将参与的大战,已经深深镌刻进她的脑海。 白羽听话的点头。 跨过高高的门槛,面前是一个小空地。 空地中央放着一个很大的香炉,香炉中还立着许多烧完的香的香桩。 可以看出来,这里之前香火鼎盛。 惨淡的月光下,这次像是传说中的鬼屋。 白羽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火折子点亮。 叶沅也拿出火折子,两人一人拿着个火折子往前走。 事已至此,无论庙宇里有什么她们都要进去看看,也将无所畏惧。 总不能那里面还有尸体悬挂着吧? 大槐树下倒吊着的尸体才是最吓人的。 那都挺过来了,白羽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害怕了。 绕过巨大的香炉,叶沅和白羽看到庙宇中供奉着一尊神像。 她们十分确定,里面供奉的不是佛主,也不是观音菩萨。 看不清楚神像的模样,但从暗影看来,是站立的。 佛主是端坐着的,观音菩萨虽是站立,但这里不是观音堂。 所以,不可能是观音。 两人跨入门槛,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戴着面具的神像。 神像呈站立姿势,眼神冷漠阴狠,不见慈悲。 手中,左手匕首,右手丹药。 “这供奉的是谁?” 白羽不解道:“我虽不说对天上诸神都知道,但也没有一个是身着寻常长袍,手持匕首和仙丹的神仙。” “梵净天,神王。” 叶沅笃定道。 白羽沉默片刻后道:“所以,石岭村就是梵净天这个邪教的一处据点?全村人都是梵净天的教众?” “不错。” 叶沅道:“建神像,享香火供奉,将他完全当作神灵。” 白羽闻言,忽然看向叶沅。 “他们真的是失踪了吗?” 白羽忽然觉得后怕,“如果他们是佯装失踪,实则是躲起来了,那么现在进入村子的人……” 就会成为下一批被吊在槐树上的人。 树上的尸体已经被吹得有些发干,血肉腐烂,足以证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来过了。 “不会。” 叶沅笃定道:“若是真有人藏在暗处,我们入村就会发现,而且我们都已入了庙宇,如果要动手,方才你因盯着神像陷入幻境中时,便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且,”叶沅也觉得身体发冷,“他们在这里才是好事。” “为什么?” 风吹不知吹倒了外面什么东西,在院中滚来滚去,发出难听的声音。 “一个村子的人都是梵净天的教众,他们真心供奉神主,上百人,离开村子,散落到天下任意地方……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像溪山县一样,宣扬梵净天教义,给无辜百姓下毒,为梵净天造势。” 白羽说着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似怕惊扰了谁。 “也太阴毒了。” 白羽忍不住道:“这里的村名等同于梵净天训练的死士。” “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使百姓拥护他。” 叶沅抬头,对上神像那阴毒的眼神。 “既然如此,那你方才说,他们没有带走家畜也就说得通了。” 白羽猜测,“至于悬挂在老槐树上的尸体,或许是他们进行的离开之前仪式。” “像这样的神像,或许在其他地方还有。” 叶沅拿着火折子上前。 “神像的衣裳,是真的衣服,并不是泥塑。” 叶沅说碰上神像的衣裳,回头问白羽,“你猜猜,这凡人做成的衣袍之下的神像,是什么在支撑他?” 这样高大的身体,里面,是什么? “木头?铁器?” 是木头的可能性比较大。 村民们再是拥护梵净天的神主,他们也是寻常百姓。 如何能弄到能铸成神像的铁器? “我猜不是。” 叶沅腾出手拔出匕首。 “方才入门的替代铜环的白色环状东西,白得像是人的骨头。” “你别吓我了。” 白羽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大晚上的,在这么阴森恐怖的东西已经足够吓人了,你还跟我将这里面东西可能是人骨头做成的,我……” 白羽快吓哭了,“你再说下去,我就走了。别怪我不讲情义啊!” “好,不说了。” 白羽刚点头,就看到叶老爷握着匕首的手,一把将神像的衣袍掀开。 趁着衣袍飞起来的刹那,匕首狠狠的扎入神像中。 白羽:“……” 就是不想放过她是吧? 叶沅调整角度,将神像里面的东西一挑。 匕首尖受阻,叶沅加力道。 白羽见状,心如死灰的上前用火折子帮她照明。 而后,白神医便眼睁睁看着叶沅从神像里面挑出了一截骨头。 骨头并非纯白色,上面还带着已经干得紧紧依附在骨头上的红色的筋膜血丝。 “所以。” 白羽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神像道:“这玩意儿,里面全是用人骨头堆起来的?” “白姑娘聪慧过人。” 吓着了姑娘,叶沅不忘夸夸她。 “倒也不必这般夸我。” 白羽摊手,“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说完,白羽愤怒道:“这东西要做成,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条人命?真是可恨!” “是啊。” 叶沅抽回匕首,“这种东西,就该砸了,烧了。” 白羽深以为然点头。 叶沅将匕首放回腰间,忽的借力气一跃而上,脚踩着的神台。 “你又发现了什么?” “这匕首,像是真的。” 叶沅说着已经轻轻松松的将匕首取下。 入手沉手,匕首确实是真的。 且匕首手柄上的位置,似有松动。 叶沅轻松便将手柄上堵塞物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绢帛,上面用蝇头小字写了很多人的名字。 全部都用的人血。 绢帛柔软,小小一团展开便从她手中,宛若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这……这是血书?” 白羽猜测。 “不。” 叶沅眸光一沉道:“我觉得,这是建造这具神像时,捐出骨头的“善人”。” 第一百零八章 凡间地狱 白羽:“……” “看看那枚丹药是不是真的。” 白羽指着丹药道:“丢给我看看。” 丹药取下,外面裹着一层泥胎。 轻轻敲开之后,里面是干燥的丹药。 叶沅将泥细致吹干净后才递给白羽。 白羽轻捻着丹药,在鼻下轻嗅,“里面添了人魂。” “或许我们在查看村民屋子的时候,遗漏了什么。” 叶沅若有所思喃喃。 “什么?” 白羽不解。 “白羽,做丹配药,每种药用多少都有量对吗?” “这是自然。” 白羽道:“若无定量,怎么能做出药丸来?不可能就一种药就能治病的,药方里也讲究,王侯将相,相辅相成方能成药治病。” “那……” 叶沅的目光递向白羽,“我们在茶寮后院看到的那一箱人魂,够做多少枚这样的丹药?” 白羽手中的丹药像是糖豆一样,甚至还没有指甲盖那么大。 后面发现的那一箱人魂,满满当当。 “成千上万颗。” 白羽说着都觉得心底发寒。 “走,现在必须去找叶知州相助。” 一个村的村名离开,若四处宣扬梵净天,那将是一场难以控制的灾难。 那么大一箱子的人魂,炼制成丹药给百姓吃下,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放好丹药,若是可以,”叶沅跳下神台,“弄清楚这枚丹药的效用,若是有毒,制作出解药。” 叶沅深深看着白羽,“白羽,我只能相信你了。” 白羽将自己随身的丹药装到另一个瓷瓶中,将瓷瓶腾出来装入这枚丹药。 “虽然有些难,但为了无辜的百姓,为了助你早日抓住万恶的梵净天神主,我会尽我平生之力去做。” 白羽眉眼认真,眼神坚定。 “多谢。” 说完叶沅和白羽朝庙宇外走去。 随着火折子被带离,放置神像的地方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寒风入门,一道黑乎乎的影子一闪而过。 矮小的身影费力的跨过高高的门槛,踏上地砖跟上叶沅和白羽。 “亵渎神主神像,该下无间地狱。” 他低声阴沉呢喃。 “你们果然在这里。” 周解和顾寒衣跨入第一道门槛,正好和叶沅白羽碰上。 “你们发现了什么?” 叶沅问。 白羽迫不及待告诉顾寒衣,“我们发现了梵净天教众信奉的神主神像!他的身体都是用骨头做成的!他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丹药,匕首里有所杀人的名字,丹药里面掺杂了人魂。” “不意外。” 顾寒衣淡定转身,往外一指着,“叩门的环,都是用人骨做成的。” 白羽:“……” 她回头看叶沅道:“被你说中了,那确实是人骨。” 叶沅没回应,她在等着周解回答。 没想到周解道:“我发现了凡间的地狱。” “凡间的地狱?” 白羽惊愕,“那是什么?” “跟我来。” 周解带着三人离开。 那道矮小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停在门口。 “十八层地狱?喀喀喀喀,对,你们就该去那里……” 他发出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低的笑声。 “顾寒衣,你呢?你发现了什么?” 顾寒衣摇头,“我暂且没有发现,只是很寻常的民居。” “没事。” 白羽道:“我们今晚已经发现了甚多线索了,老爷说要去找叶知州相助。” …… 白羽和顾寒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叶沅和周解并排走着。 “庙里的神像眼睛有问题,刚才白羽中了幻术,我也差点儿着了道。” “想要正常的百姓对梵净天创造出来的神主忠诚,除了帮他们杀掉,他们想要杀掉的恶人之外,对百姓来说,幻术等于神灵的法力。” “梵净天的布局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宏大,”叶沅蹙眉道:“若是任其发展,这股力量甚至可与掌权者抗衡。” 百姓信奉梵净天,拥护它。 而上位者,不可能杀光天下百姓。 “若是我爹娘还活着,或许也成为了梵净天神使中的一人。” 周解将埋藏在心中许久的担忧同叶沅说。 叶沅知道周解爹娘的事后便有过这个猜测,但是没想到周解会在此时将这个猜测说出来。 “周解……” “老爷应当早已想过了吧?” 周解侧头看向叶沅,笑了笑。 月色下,周解的笑意很淡,像是即将烟消云散的脆弱云烟。 “但他们此前,是在同梵净天抗衡,以寻常百姓之身,对抗邪教。” 周解道:“他们应当有个好结局。” 叶沅的步子微顿。 只这一瞬,周解便超过她走到前面去了。 “若有这一日,我会帮你。” 叶沅追上周解,郑重许诺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他们。” 顾寒衣也追了上来。 “我的剑,会护在你身前。”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白羽道:“顾寒衣助你,我便会助你。” 周解看着三人,心中感动,眼角甚至有些轻微湿润。 他张唇想说什么,却又似怕开口被人发现哽咽之意。 “白羽,”他最后挑了白羽问,“你行事,只看顾寒衣的选择?” “这是自然。” 白羽骄傲道:“他一直以来,都值得我信任。” 周解转身。 夜色中,轻轻的一句:谢谢,被夜风送入三人的耳中。 白羽听见后扬起笑脸道:“这才叫,江湖。” 肝胆相照,是为义气。 周解带着三人倒了一片小树林。 这里应当以前是一片生长着很多大树的树林,但树木被砍,只留下硕大的木桩。 这里面种着前往庙宇路上的红若鲜血的树苗。 若是长成树林,便是一片血红的海。 两个树枝立在地上,上面悬挂着绘着眼睛的白色灯笼,只是灯笼没有点亮。 “火折子。” 周解向顾寒衣伸手。 顾寒衣道:“我从来不用火折子。” 叶沅将自己的火折子递给周解。 周解打开火折子,点亮了灯笼里面的蜡烛。 两个灯笼亮起来。 透白的纸糊灯笼上眼睛大睁,跳跃的烛光映照出橘红色,两只眼睛便似染了血一般邪恶恐怖。 这时,机关触动。 面前木板移开,露出了层层台阶来。 一股鲜血的铁锈味儿从长长的台阶下传出来。 饶是此刻身处在夜里,但台阶下面的传上来的冷意依然清晰。 第一百零九章 十八层地狱 仿佛下面是比冬日夜里树林中,更森冷的存在。 长长的石阶,令叶沅想到了百花村废弃道观下的,以少女身躯孵化幻蝶的地方。 直觉告诉叶沅,这下面必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周解拿出一卷羊皮卷道:“下面的景象,应该和画上的差不离。” 羊皮卷上,绘着的正是十八层地狱之景。 所以,周解找到他们时,告诉他们,他找到了存在凡间的地狱。 “羊皮卷是在一个布置稍显华贵的一处院落找到的,我猜测可能是石岭村的村长住所。不然,我也不会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地方。” “先下去吧。” 叶沅说着去拿周解手里的火折子,“我走前面。” “老爷。” 周解手一移,叶沅拿了个空。 “你当我和顾寒衣两个大男人是死的吗?” 周解淡淡看叶沅一眼后,转身朝石阶走去道:“我们在,哪里需要你走前面?” 白羽将自己的火折子递给顾寒衣。 顾寒衣拿着火折子跟上了周解。 石阶一看就经常清扫,十分干净。 四人缓缓往下走,像是逐步走下幽冥。 四周万籁俱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偶尔放重的脚步声。 不知是台阶太多,还是真的地面很深。 叶沅感觉下到了很深的地底下。 终于,到了尽头。 那是一扇木门,但是门上雕刻着面目狰狞的小鬼。 木门也被漆成了红色,看起来鬼气森森。 顾寒衣上前,用剑鞘将门一抵,门就开了。 木门轻易被推开,里面放置的东西却如同鬼魅之影一般出现在四人面前。 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扑入鼻腔。 阴暗,潮湿,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油脂的气味。 这让叶沅想到了和疯道士在深山老林的地窖中见过的风干尸体。 尸体被脱光了衣服,像百姓腌制腊肉一般吊起来。 时间长了,身体中的水分消失。 皮肉紧紧收缩贴在一起,人成了骨头架子,但是皮肉紧紧的依附在骨头上。 像是她曾经吃过的腊排骨。 而此时,她似乎又闻到了这种气味。 “里面……可能有尸体。” 白羽轻声道。 声音中透着紧张不安。 叶沅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里面应该有照明的蜡烛之类的。” 叶沅道:“先把火点亮。” 顾寒衣和周解在墙壁上发现了火把,火上缠绕着的布条是浸过火油的,点亮之后燃烧的时间会久一点。 依次点亮了几根火把之后,这里面的全貌便全部展现在四人的面前。 白羽说对了,叶沅也闻对了,这里面确实有尸体,并且不止一具。 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铜柱地狱,刀山地狱,冰山地狱,油锅地狱……十八层地狱的模样,在这里全部都能看到。 冰山地狱是用岩石涂成了白色制成。 每个地狱都有一个对应的死者。 死者的尸身如同叶沅猜测的那般,是风干的。 “尸身这样做,可以保存很久。” 白羽上前看了一眼。 “当人间的判官,梵净天确实喜欢如此行事。” 周解看着地狱道。 虽然在羊皮卷上已经看过了,也大致都知道十八层地狱都有什么,但在晚上看到真实的地狱,这种视觉冲击还是令人有些难受。 白羽微微别开眼。 “这里的尸首,应该没有验尸的必要了。” “嗯,先走吧。” 叶沅道:“我们去找叶知州。” 白羽闻言迫不及待的朝门口走去。 这时,门忽然被关上。 白羽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 她一边喊着一边朝门口跑去。 但,已经晚了。 门还是被关上了。 “村子里竟然还有村民。”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一路搜寻过来,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周解和顾寒衣上前推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门却丝毫未动。 “当务之急是要先想办法离开。” 周解环顾四周道:“这里不知道有没有机关……” 话音刚落,墙壁上便下了极其淡的黄色液体。 那黄色液体有一股浓烈的气味。 “是火油。” 顾寒衣道。 “快将火把灭掉!” 这里面虽然是地底下而有些潮湿,但放入了火油,一丁点儿火星子落下便足以令这里成为一片火海! 将点亮的四支火把全部灭掉。 四人连火折子也不敢用。 “不能坐以待毙。” 周解沉声道。 “能放进来火油,也能丢进来火折子,灭掉火把,不用火折子,还是可能会被投火。” “找出口。” 四人散开,因没有光亮,不小心碰到了地狱,碰到地狱中的受刑者。 生死关头,谁也没有发出惊呼。 忽然,头顶的某处出现了一点光亮。 看光亮大小,是一个火折子。 火折子如同流星一般朝下面坠落。 “小心!” 顾寒衣和叶沅同时施展轻功飞向火折子被投下的方向。 两人的手几乎是同时抓住火折子,顾寒衣直接忍着疼痛,用手掌捂住火折子,将火焰紧紧握在掌心! 但握住的刹那,掌心碰落了的一点火星子还是往下坠落。 叶沅伸手去接着,那点微弱的,细小的火焰碎屑还是从她的指缝落下,坠在地上。 火油易燃,一丁点儿的火焰碎屑也足以令它烧起来。 火势顷刻间变大。 顾寒衣和叶沅同时抓着对方的肩膀,想要将对方提离此处。 两人提气往上一纵身,顾寒衣将叶沅朝白羽的方向一丢。 与此同时,手中的宝剑出鞘,朝火折子丢下的地方狠狠一插! 叮! 细微的铁器与铁器碰撞的声音,在火焰燃烧声中响在几人的耳畔。 上面用的是铁皮封口! 好恶毒! 这便是这个十八层地狱有闯入者进来发现秘密后,玉石俱焚的方式,将闯入者活活烧死在这里面! “火越来越大了。” 白羽急声道:“这边墙壁也流下了火油,等火烧过来,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火势越来越大,顾寒衣的身影几乎都要被火焰遮挡。 “顾寒衣,你快过来!” 白羽焦急道:“火越来越大了!” 顾寒衣没有回应。 “找头顶,生路或许就在头顶。” 周解走向墙壁,仰头试图寻找缝隙。 这里距离地面有很深的距离,一场地狱仪式举行,必然不止一个人下来看。 第一百一十章 陷阱 地底下空气稀薄,还燃着那么多火把,若不留缝隙,他们也会被憋死在这下面。 矮小的身影跨上最后一层台阶,并将挂在地面上的红灯笼吹灭。 “去向神主忏悔吧。” 他道。 矮小的身影缓缓朝树林出口而去。 他刚走到树林口,便听听得巨大的声响在身后响起。 他回头,便看的火焰自地底喷涌而出。 火光之中,四道身影朝出口飞奔。 “活着出来了?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低沉愤怒。 几人的身上都落了火星子,衣衫都被烧着了。 跑出一段距离后,纷纷将自己着火的那一处衣衫撕掉。 胸腔之中像是有火焰在灼烧一般难受。 叶沅努力克制着咳嗽之意,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回去我给你们熬药。” 白羽头有些发昏,身子一歪又被叶沅扶正。 “先走吧。” 这个村子已经成了荒村,便是着火也没什么。 并且,在这片树林之外是一圈空地,最后将这小树林烧完,火势不会蔓延。 四人出了树林,这一方夜空已经被火焰染成了红色。 走到村子正中的老槐树下时,几人听到了稚嫩的哭声。 那声音有些奶呼呼的,像是幼儿。 “小心。” 周解提醒道:“江湖上有骗子就是故意丢弃小儿,故意引诱善良的女子,再将女子贩卖。” “我们有几个人呢,不用怕。” 白羽说着蹙眉道:“听声音,像是个小孩儿,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周解,叶沅,顾寒衣同时伸手拦白羽。 白羽将三人的手拨开,循着声音大胆的往前走。 “小孩儿?你在哪里?” 白羽轻声呼唤。 很快,白羽在门口的水沟中,垫着过路的石板下面,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看起来像是只有两岁多的小孩儿。 他双肩抽动着哭泣。 “你怎么了?” 白羽柔声道:“是不是找不到你父母了?” “小心,刚才我们来都没看到他,他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周解道:“当心有诈。” “放心,只是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儿,估计刚才是睡着了。” 白羽伸手,“过来,姐姐抱。” “姐姐,我醒来就没看到我爹娘了,呜呜呜……” 声音凄惨。 小孩子的哭声,很容易引起女子的恻隐之心。 白羽伸出手,柔声轻哄,“没事,你过来,我带你去找你爹娘。” 小孩儿低着头,转过身,向白羽伸出手。 “不怕,不怕哦。” 白羽哄着,伸手去握小孩儿的手。 “去死吧!” 小孩儿抬头却是一张四十多岁男人的脸,脸上表情凶神恶煞,眼神中满是杀意。 “亵渎神主,死!” 小孩儿袖中滑落匕首,握在手中朝白羽的脖子袭去! 但他的动作却停留在了虚空中。 因为他的手腕上扎了一根银针。 “老东西。” 白羽轻蔑一笑,“就凭你,也想骗我?” “你就算是个长不高的侏儒,但你和正常的两岁小孩儿也有区别的。” 白羽朝他后背一指道:“你的后背都有福包了,还敢装小孩儿?” 叶沅,周解和顾寒衣随后也走过来,看着中年侏儒。 侏儒这才反应过来,愤怒道:“你们玩儿我?” “玩儿你?” 周解轻蔑一笑,“怪只怪你不长脑子。这么一个死气沉沉的村子,我们来的时候找遍了都没有看到一个活人。现在却突然出现一个小孩儿,不觉得奇怪?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儿,如何在这种地方活下去?” “再有。”叶沅接过话头道:“我们才被你关在地底下差点儿烧死,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们还会上你的当?” “石岭村的任何人,只要是能走动的,我们都不会相信。”白羽抱胸接着:“刚才我们说那些话,不过是想要你放松警惕。” 他们四人的默契着实不错,三言两语便使侏儒放松警惕,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以为得白羽真是个善良没脑子的人。 “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知任何消息!” 侏儒怒声道:“我死也不会说的!” “我知道你对神主很忠诚,我们也没打算问你什么。” 这句话,叶沅是如实说的。 刚才他就算是能成功,但也只能杀一人。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设伏的。 叶沅道:“但你既然送上门了,我们得把你带回州府,交给知州大人处置。” 叶沅说着微微一笑道:“希望你能在牢房里,多活一些时日,不要最后叫着你要见我们。” “不可能。” 侏儒硬气道:“我绝不会背叛神主!” 叶沅才懒得管什么神主不神主。 四人带着侏儒往回走。 此时天际已经微微泛白了。 但因传言,就算是天亮了,石岭村也没有过路人来。 四人走了很远才碰见一对卖炭的母子,跟着母子俩下了山,并成功找到了他们留下马匹的农户。 顾寒衣伤到了手掌,火焰灼伤透了他的皮肉,现在皮肉还有股烧焦的味道。 猩红的皮肉与焦黑在一处,显得分外狰狞。 但骑马需要握着缰绳,这对于顾寒衣来说是不小的折磨。 但顾寒衣一句多话也没有,将侏儒往马上一丢,随后便要翻身上马。 这时,白羽拉住他道:“等一下。” 她从随身小药包里拿出几种药材,用手绢包了之后用木棒捶打。 将药材捶打碎之后,让顾寒衣伸出手来,将锤烂的药材敷在他掌心。 “这是刚才路上看到的,能治疗烧伤的药,有些效用没有那么好,但是能用。” 白羽将就手绢给顾寒衣包扎上。 又准备撕衣袍边,却被顾寒衣拦下。 “撕我的。” 到底是个姑娘家,纵然撕一片小布条不会怎么样,但破衣烂衫看着不好。 白羽低头微微一笑,小心的撕下顾寒衣一片衣袍边。 给顾寒衣包扎好后,四人骑着快马往州府城而去。 在十八层地狱下,四人可算是九死一生。 最后还是顾寒衣,用剑挑开了铁皮,众人齐心协力找到一条生路。 不然,他们昨晚就真的烧死在里面了。 经此一事,白羽和顾寒衣也恨上了梵净天。 白羽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抓到了梵净天的恶人,她就用他们来试药。 反正是恶人,临死之前当做好事,积攒功德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见叶知州 山中距离城很远,四人骑马到了晚上踩着关城门的点才进入城中。 甫一入城,四人便看到有对母子俩当街抢夺东西。 母子俩嘴里都在念叨着,仙丹,仙丹。 四人看得清楚,随着两人争夺,一颗丹药落在地上。 “别吃!” 白羽急声道:“那不是仙丹!” 白羽已准备下马阻止。 “白羽。” 叶沅阻拦白羽道:“别去。” 他们母子已经到了为争夺仙丹反目的地步,白羽一个外人匆匆加入阻止,会落得什么下场? 叶沅拦住之后白羽也知道了叶沅的意思。 她闭眼后狠狠别过头,扬起马鞭先走了。 医者,如何见得这幅场面? 一直到府衙白羽都没停下。 到府衙门口白羽被拦下后下马。 护卫正要盘问白羽时,叶沅正好赶到。 将怀中的腰牌丢给护卫道:“溪山县县令叶则,求见知州大人,烦请通报。” “溪山县的叶大人?” 护卫闻言看了眼腰牌道:“大人已经吩咐下来了,若是您来找他,只管将您放进去便是。” “叶知州知道我要来找他?” 护卫将腰牌双手奉过头顶,交还给叶沅。 “属下是大人亲信,来此守门,便是为了等叶大人。” 护卫道:“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叶大人快请吧。” 叶沅闻言心中不由暗叹,叶知州行事缜密,怕自己身边混入梵净天的人,便是守在门口的也换成了心腹。 叶沅一行四人跟着护卫进去,侏儒别顾寒衣提在手里。 他们很快便碰见了正好要出门的管事。 正好是在林中茶寮见过的那位。 他一见叶沅等人便快步迎了上来道:“叶大人,你们来了。” 说完忍不住感慨道:“真快。” 视线自四人身上扫过,又落在侏儒的身上。 “你们这是……怎么弄的?” 四个人都有些灰头土脸,衣服还有被烧过的痕迹,看来有些狼狈。 “我们去了一趟石岭村,现在有急事要见大人。” “叶大人随我来吧。只是,他……” 管事为难指着侏儒。 顾寒衣将侏儒随手丢在地上,侏儒被丢得哼了一声。 “石岭村的村民,劳烦管事先将他找个地方关起来,要小心,此人阴狠毒辣,我们点了他的穴道,万万不能将穴道给他解开。且关押的地方,不可与常人一样,谨防他逃跑。” 管事闻言,若有所思道:“放心,我知道该给他关在哪里了。” 管事的一抬手,身后的护卫上前听吩咐。 “将此侏儒带去后院,前些日子送来的竹编笼,正好用来装他。” 护卫领命,上前似顾寒衣一般提着侏儒便走了。 “诸位,请随我来。” 叶知州正在喝药。 一碗药刚滑过喉咙便看到狼狈的四人出现在眼前。 “怎么弄成这样了?” 叶沅上前道:“大人,时间紧急,下官便长话短说了。” 叶知州放下碗,面容严肃道:“你说吧。” “我们去了石岭村,发现石岭村在供奉梵净天的神主,为他以白骨塑身立神像,在神像手中找到了很长一串血名单,和一枚丹药。” “石岭村中还有村民们修建在地底下的十八层地狱,他们化身判官鬼差对他们觉得有恶的人,行十八地狱的刑法。” “什么?” 叶知州气得拍桌道:“他们竟敢如此猖狂!” “大人,我们还寻找到其他蛛丝马迹,最后断定,石岭村百姓放过路人鲜血烹煮,是他们离开之前的仪式。石岭村全部的村民都是梵净天的教众,他们离开村子应该是为了四散天下,传播梵净天的教义。” “一整个村的人,都去做这件事了?” 叶知州说着都觉得心底发寒。 “是。” 叶沅凝重道:“这里面包括了,老人,孩子,妇人……她们最能让人放松警惕,若她们害人,防不胜防。” “唯今之计只有尽全力去找石岭村的村民。” 叶知州道。 “不错。” 叶沅道:“衙门应有石岭村村名的名册,请大人速速调动城内兵力寻找石岭村村民。” 说着,叶沅一顿道:“他们现在深信梵净天,多半会反抗……” “放心,”叶知州道:“本官会命他们绑也会将他们绑回来!” “若武力不行,不如用药。” 白羽适时上前道:“我有一种药,是极轻的粉末,只要人呼吸到一点便会昏迷两日不醒。” “不动武力自是最好的。” 叶知州点头道:“白仵作的医术,本官自是信得过。” 说完,叶知州或许觉得别扭,听得人也觉得别扭。 叶知州轻咳一声后转身吩咐人去拿了名册,广发追捕文书。 无论去哪里都需要路引,石岭村的人自现在起将寸步难行。 “叶大人,你们也辛苦了,不如就留下来休息休息,本官命人给你们准备酒菜,厢房。” “多谢叶大人,那就却之不恭了。” 叶沅也是真累了。 叶知州还要忙于公事,叶沅等四人被领到饭厅等着。 管事先给他们上了一户热茶。 没等多久,便有丫鬟上了一桌子菜。 四人酒足饭饱之后被领去各自的房间,里面早有人备好了热水与干净的衣物。 沐浴更衣后,叶沅便上床,被子一拉,睡觉了。 白羽穿好衣物后却出了门。 她要给顾寒衣换药。 吃饭之前她便托管事给她买药回来,此时药粉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中。 白羽敲响了顾寒衣的门。 顾寒衣开门后,白羽摊开双手,露出药粉道:“换换药?” 被火焰灼烧的滋味很难受,还要疼上好几天。 白羽不知用了什么药,竟在敷上的那一刻便不痛了,反倒是冰冰凉凉的。 没人喜欢一直火烧烧的发痛。 顾寒衣向白羽道了谢。 白羽给他包扎后,目光停留在顾寒衣的脸上。 “顾寒衣,你这样真好。” 顿了顿,又换成了,“你本来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顾寒衣沉默了片刻后道:“我们以前,是真的认识?” “自然认识!” 白羽激动道。 “可我对你没有丝毫印象。” 顾寒衣认真到。 白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面露尴尬。 “以前我同你,就算是认识,关系应当也不是很好。对不对?” 顾寒衣猜测。 但,都这般直白的同她说了,顾寒衣多半是有把握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东阳花之约 白羽轻咳,不自然道:“那是因为你不愿意与我相熟。但是现在好了,我们已经很熟悉了。” “顾寒衣,”她眸光亮晶晶的,“你现在,是重新活了一次。” “我以前,是一个很不好的人?” “算……是吧。” 白羽犹豫后道:“但你做的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 顾寒衣若有所思。 “那就一定是个坏人了。” “也不算。” 白羽十分纠结,不敢再与顾寒衣对视,“你别想了,那都已经过去了。而且,你以前是很有钱的,身上随时都带着几块金饼……” “我以前,很有钱?” 顾寒衣抓住这句话问,“身上随时会带着几块金饼?” “嗯嗯。” 白羽道:“你以前很会赚钱,身上从来不缺钱,大概是因为你小时候吃过没钱的苦吧。” 身上随时都带着金饼? 可为何周解说,他出了一身伤,一套衣服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这一瞬,顾寒衣在心里将周解这个人想了又想。 脑海中最后定格的是,周解赚了钱之后一脸奸笑的财迷模样。 顾寒衣猜测,比较大的可能是,他的金饼被周解拿去了。 不老实的奸商,狡猾的媒婆。 “顾寒衣?顾寒衣?” 白羽伸出手在顾寒衣面前晃。 “没事。” 顾寒衣温和道:“连日赶路,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白羽心中失落。 失忆之前的顾寒衣就对她爱答不理,现在性子都变了,还是对她有所防备。 难道,她真的无法得顾寒衣的真心? 白羽垂头丧气朝门口走去。 “白羽。” 顾寒衣看她低垂着头,情绪十分低落的模样,还是叫住她。 “怎么了?” 白羽猛地打起精神回头。 “谢谢你。还有,”顾寒衣带着浅浅的笑意道:“你的医术很厉害。” 夸她? 白羽的心又恢复了活力,心脏“砰砰砰”的直跳。 “我……” 白羽吞咽下口水,坚定道:“我一定会尽快弄清楚药丸有什么作用。” 顾寒衣点头。 白羽看着他的脸,有些痴痴呆呆的道:“寒衣,等我们抓住了梵净天的幕后之人,你可不可以陪我去玉崖,看东阳花?” “东阳花?” 顾寒衣疑惑问。 白羽急切道:“对,东阳花。东阳下第一场初雪的时候,它就会开花,初雪与紫白的东阳花在一处,很美。” “好。” 顾寒衣道:“我们一起去。” 白羽脸上绽开笑容道:“好。” 这次白羽离开脚步轻快,笑容满面。 这对于她来说,真是很大很大的进步。 顾寒衣,答应与她去看东阳花了! 喜悦使白羽现在丝毫睡意都没有。 回到房间躺上床,但是翻来覆去都还是激动得睡不着。 白羽干脆起身,从瓷瓶中倒出那一粒丹药,捏在手中仔细闻了一下。 除了人魂,还有什么? 这些药材凑在一起,作用又是什么? 作用…… 白羽猛地站起来,一拍头懊恼道:“笨蛋!” 来得时候,大街上不就有一对母子因为争夺丹药而打起来吗? 如果当时她停下来,就可以看到他们服用后的反应了! “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 白羽十分懊恼。 想到这里,白羽便更睡不着了。 她将还没来得及洗的随身小包一挎,便开门出去了。 叶沅一觉睡到傍晚时分。 奔波劳累了快半个月,这是叶沅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叶沅穿好衣服起身,推开窗户,冷意钻入房间,带来了冷意。 油亮的茶花树上有些湿润,叶沅这才发现下了微雨。 院子角落里中了几株芭蕉。 叶沅想,若是晚上雨下大点儿,不管是睡觉,还是和白羽顾寒衣周解闲谈都是极惬意舒服的。 “老爷醒了?” 周解的声音传来。 叶沅侧头看去,周解站的方向正好是她窗户能看到的位置。 “哎,醒了。” “我想去审问侏儒,老爷一起吗?” “怎么审问?你想到办法了?” 叶沅眸光一亮。 对于梵净天的教众,审问她已经完全没办法了。 一个个连死都不怕,难道害怕刑罚折磨? “老爷忘了,我除了会幻术之外,还会催眠术。” 周解道:“侏儒应该是他们留下的守村人,在村中颇受重用,他所知应该甚多,若不问出点儿什么来,便是极大的损失。” “走走走。” 叶沅也不走门了,直接从窗户跳出来。 周解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叶沅这段时日又瘦了不少,身子越发轻盈。 饶是身着男子的衣袍,此时她自窗户跳下,风吹衣袍之际也能看出姑娘家的纤细的身形。 衣袍被风吹得灵动,衬得她愈发有少女之态。 其实细细想来,叶沅其实从来不粗俗。 哪怕她装作是个男子,也从来都是行止有礼的。 “想什么呢?” 叶沅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一晃的。 “啊,没什么。” 周解道:“老爷,我们走吧。” 叶沅点头,抬手拍周解的肩,郑重许诺道:“周解,你若能问出重要线索,我一定会重重有赏!” 素来贪财,好利的周解听了叶沅这句话却没什么反应。 他抬手想要拨开叶沅的手,但又顿住,任由她的手放在肩上。 “老爷让我们祖孙二人住在衙门,又将我奶奶照顾得很好,我已经很感激老爷了,奖赏便不必了。” “那都是应该的。” 叶沅道:“你虽是为了寻找你父母的下落,却也在冒着生命危险帮我破案。好啦,”叶沅一摆手道:“此事已定,便无需再提了。” 周解无奈笑道:“那就多谢老爷了。” 两人问了路过的丫鬟,问清了侏儒被关的地方后便径直去了。 侏儒被忘在了庭院中淋雨。 竹制的笼子中他动弹不得,已经被淋湿了。 “先把他拖进来再问?” “不用。” 周解心间微动道:“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在他的心中,只有梵净天的人最可信,而催眠术在对方不设防备的时候,施展的效果最好。” “你想装作梵净天的人去救他?” “正是。” 叶沅一想,周解说得确实有道理,便道:“你需要我帮忙吗?” “劳烦老爷躲起来,不要被他看到,我的幻术现在只能该换我自己的外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分析案情 “好。” 正好这里是个长廊拐角。 叶沅便到长廊拐角处躲着。 周解从怀中拿出小竹筒,拔开筒塞。 里面很快飞出来两只幻蝶。 幻蝶舞姿轻灵,淡蓝色的粉末自从蝶翅上洒落。 周解略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外貌,再加上幻蝶所带幻术的加持。 周解朝侏儒走去。 侏儒浑身已经湿透了,正无助的看天。 忽然,他听到了脚步声。 他眼珠转动,终于看到了朝他走来的人。 一身仙人似的纯白,面容俊朗,带着些悲天悯人的眼神。 “圣子。” 他轻呼唤出声。 周解抬手解开他的穴道。 果然,他见过梵净天的圣子圣女。 “圣子,你来救我了。” 侏儒激动的爬过去抓着笼子。 “我愿意为神主献出生命,您不必冒险来救我。他们全部都是阴险狡诈的小人,我为了杀他们,还亲手毁了十八层地狱,我是罪人。” “无妨。” 周解温和道:“神主会原谅你的。” “会原谅我……” 侏儒茫然道。 “对,神主爱世人,会惩罚恶人,恶人应当下地狱历十八层地狱之苦。” 周解一脸神性。 他抬手,蓝色的幻蝶飞到了囚禁侏儒的竹笼中,可以致幻的粉末被侏儒呼入鼻腔。 “本圣子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是,圣子问什么,我便答什么。” “我们出现在石岭村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的夏天。” “因为什么事,石岭村的百姓开始信奉神主?” “恶贼占村为王。” 侏儒提及那个恶贼,脸上都带着愤恨之色。 “恶贼是五年前来的村子,他带着一伙人,强占村子当土匪窝。霸占了所有的漂亮姑娘,将每家每户的钱财都抢了,若有不服从的,便被他一刀杀死。” “我们都不敢激怒他,想向官府求助,但官府却置之不理,任由我们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侏儒说着竟哭起来,想来是那段凄惨的日子给他留下了许多痛苦的回忆。 “我的父母,哥哥,因为都死在了他的手中,我因为侏儒之身,可以佯装成小孩帮他骗过路人,还能帮他钻进小密道中偷窃而活下来。” “但我无时无刻都在恨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心中所想所求,就是为我亲人报仇!” “开始是圣子来,他一出手便杀了恶贼,抓了他手底下的喽啰。我们全村都视神使为恩人,神使同我们说了梵净天,说,梵净天便是人世间的阎罗殿,自有小鬼判官审判世间恶人。” “后来,你们又杀了许多过路人?” 只杀恶贼的人,根本不足以做成那么高的神主神像! “不是过路人,是恶人。” 侏儒笑起来,饶是眼睛是中幻术和催眠术的茫然与迷茫,但嘴里带着残忍的笑。 “神使带着我们将恶人捉来,建造了十八层地狱,通过他们的罪,判定他们受什么刑罚。” “我们都很感激神主,便将村中神庙的佛像换成了的神主的神像。” “你们所杀的人中,没有善人?若真全部是恶人,岂非周围百里的恶人都被你们杀光了?” “都是些伪善之辈!” 侏儒厌恶道:“说自己是善人,开粥棚施粥,又往粥里面撒谷壳。搭那个粥棚,不过是为了羞辱我们穷人!” “口口声声说买我们茶叶的价格给的很高了,可是他转手却卖出了三倍的高价!还说是为了帮我们才走上山路来买我们的茶叶,其实不过是因为我们的茶叶好,他能卖出高价罢了!” “什么满嘴仁义道德的大侠,眼珠子还不是停留在漂亮姑娘身上挪不开!” “什么拿到过万民伞的清官,私底下还不是断过不公正的案子!让苦主无处诉苦!” …… 随着侏儒的声音越来越激愤,叶沅和周解也知道,他们已经杀了各种身份的人。 其中还包括朝廷命官。 那满是白骨的神像里面,白骨缠绕,死了多少人? “说是贞洁烈妇,实则家里放着别的男人的画像!还不是寡妇思春!” “什么金玉一样尊贵的富家小姐,说着可怜我,不嫌弃我,给我吃给我穿的,给我请大夫看病,可等我说要娶她为妻时,还不是吓白了脸!自从再也没见过我!” …… 杀的人越来越多,侏儒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叶沅听得愤怒得握紧了拳头。 这些人,都已经被杀了。 梵净天自称是只杀恶人,代判官巡视人间。 但其实,他们只是给了普通百姓杀人的借口! 他们以神灵的名义,煽动心中不平的百姓,怂恿他们杀人,还令他们觉得杀人是对的,是在替天行道! 何其疯狂! 这就是他们得到百姓忠心耿耿拥护的原因! “这次,为何你们要舍弃村子离开?离开的人,又去了哪里?你可有办法能找到他们?” “当然是为了神主的千秋之业,让天下人,共沐神主的福泽。” “他们去了哪里?” “天下各处,只要有路的地方我们都去,只要有人的地方,我们都会宣扬教义,让更多的人都加入梵净天,都成为神主的忠实信徒!” “疯子。” 周解怒声道。 “圣子,您……说什么?” 侏儒的笑容不见了,整张脸都能看出来迷茫和不知所措。 “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怒了你吗?” 周解深吸一口气,打算哄骗侏儒时,一枚石子打中侏儒的昏睡穴。 侏儒立刻闭上眼,重新倒回竹笼里。 “过来。” 叶沅对周解招手。 周解将幻蝶召回竹筒内才回到廊下。 “侏儒方才所说都是真的,但,我觉得梵净天不可能真的一直只做好人,他所杀的人中,必然有被冤枉的。” 周解认同的点头,“她所说的善人,与那个对他好的姑娘,应当就是被冤枉的。” “施粥时候撒上的谷壳,是为区别穷人和前去占便宜的人。”叶沅道:“真正饿肚子的人,是不会嫌弃粥里有谷壳。” “不错。还有对他好的姑娘,对他好必是因为怜悯之心,但姑娘对她好,从未说过要嫁给他,是他一厢情愿,更是贪欲膨胀,觉得姑娘对他好,就该嫁给他。” 周解说着厌恶皱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死人了 “他刚才说,石岭村被恶贼霸占欺压的时候曾经报过官员,我这便去找知州大人,让他将靠近石岭村县衙的所有卷宗都带过来,明日一早我们便能知晓,石岭村是否报过官了。” “还有他所说的那些案子也要查,”周解道:“你从神主神像中拿出来的血名单中,可能就有他们。被灭门,会有记录,被抓去石岭村经历十八层地狱,会有家人报官失踪……总之,都有痕迹可寻。” “嗯。” 叶沅看了眼在雨中昏睡的侏儒道:“我让护卫将他丢入牢中,此人,现在还不能死。” 周解颔首。 这时候叶沅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叶沅羞窘的捂着肚子。 “睡太久了……” 她尴尬解释。 “我正好也饿了,我们去找顾寒衣和白羽一起用膳吧,免得辛苦厨娘做两次。” “好。” 叶沅道:“那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找知州大人,你去找他们两人,我们就在……今天吃饭那个院子汇合。” “好。” 周解应下。 知州大人今天自从从叶沅等人口中得知,石岭村的村名全部都要出去为恶之后便没有休息过。 现在还在书房见人。 管事的见叶沅来了,上前道:“叶大人见谅,大人正在见周太守。” “太守?” 叶沅不解,叶知州现在见太守做什么? “叶大人不知,这位太守是本地人士,家族繁盛了几代,家中养了能人无数,其中有十几人在寻人上的本事比京城里的神捕们厉害。大人怕越拖越久,石岭村的村民闹出大乱子。” 叶沅点头,“那我等等。” “多谢叶大人体谅。” 管事松了口气。 叶沅点头。 叶沅好说话,管事也体贴人。 他命丫鬟抬来了圈椅,再给叶沅热上了一壶鲜奶,让她坐着等。 天气越来越冷了,叶沅觉得冷便喝了好几杯热奶。 等了大约一刻钟,周太守出来了。 身后紧跟着知州大人。 见了叶沅,周太守道:“大人果然公务繁忙,现在还有人等着。” 叶知州道:“这位是溪山县的县令,叶大人。我特意请他来帮忙断案。” 叶沅上前。 “原来如此。” 周太守随便说了几句便走。 叶沅将自己想要看卷宗的事说了。 叶知州闻言松了口气道:“还以为是坏消息传来了,你想要看卷宗,让人去调来便是,只要是查案所需,你只管吩咐管事去办,以免耽搁案情” 叶沅道了谢。 叶知州道:“是本官该谢你,肯冒险前来帮本官查案,否则本官现在肯定无从下手。” 两个同姓的人互相谦让了几句后,叶沅便先告辞去和周解顾寒衣白羽汇合了。 但,还没到吃饭的地方便看到周解和顾寒衣行色匆匆而来。 叶沅看他们的面色便有不好的预感。 “白羽出事了?” 不等他们开口,叶沅便先问到。 “她没和我们一样休息,早就出府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有没有带人跟她同去?” “没有。” 顾寒衣道:“刚才我们已经去问过门房了,只有白羽一人离开。” “骑马了?” “未曾。” 叶沅蹙眉,心里已经开始为白羽担心了。 “我们入城时便遇见了痴迷梵净天“仙丹”的母子,石岭村人说不定会有人潜伏在城中的。白羽今早与我们一起入城,若是侏儒被看到,石岭村人必定会对白羽不利……”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周解沉吟片刻后道:“白羽走之前有没有找过你们说过什么话?” 叶沅摇头道:“没有,我回房后便睡了,她没来找过我。” “她来给我换药了。” 顾寒衣回忆片刻后道:“她最后说,她会尽快弄清楚丹药的药效,配出解药。” “她身上只有一颗丹药,就算是要自己试吃也不可能跑远了。” 叶沅抬头和周解目光对上。 “她去了城门口去寻那对母子!” 两人异口同声道。 “白羽不会武功,只能靠轻功和银针保命,我们要尽快找她。” 叶沅快速道:“我们现在就去。” 服药的人会有什么症状无人知道,白羽贸然孤身前去,无异于孤身犯险。 三人骑了快马往城门赶去。 服药的母子俩看起来头脑不大清楚,应当不会走太远,白羽去城门口找他们是正确的。 三匹快马疾驰在街巷中。 但也仅仅是眼前不愿的距离,走到大道上了便不可再跑太快了。 晚上的街市总是热闹的。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到城门口,但却没有看到白羽。 三人散开去打听消息。 问过许多人,终于叶沅问到了一个货郎,他见过白羽。 “你要找那个白白净净,生着一双鹿眼的姑娘对不对?” “对。” 叶沅激动到:“你见过她?” “见过。” 货郎放下放满货物的担子,指了个方向道:“我看见她在那里跟一对看起来不正常的母子说话,还给那妇人把脉呢。” “那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我看见他们朝走马街去了。” 货郎说着面露犹豫之色道:“那个姑娘生得好,看起来像是个大夫,我还怕她出事刻意跟着走了一段路,后来有客人叫住我买东西,我忙着做生意便跟丢了。” “她是你妹妹?那对母子可不对劲,你赶紧去找她吧,可千万别出事了。” “多谢大哥。” 叶沅道谢,赶紧告诉周解顾寒衣,三人又赶去走马街。 走马街没有正街那么热闹,但现在街口都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而且还有人不断的往里面挤。 这幅画面让叶沅想起了错金巷。 素来清净的地方突然人满为患,多半不是好事。 “这位大娘,这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啊,我也刚来呢,听说是个漂亮姑娘出事了,哎呀,你们倒是给老娘让个位置出来啊,都看不到里面!” “都堵在门口,谁能看到里面啊。” “想要看,那就从房顶上飞过去呗!飞不过去那就忍着!” …… “从屋顶上过去吧。” 叶沅刚说完,便听得里面传来连声的惊呼。 “死人了,死人了!” “她杀人了!” “快点把她抓起来报官啊!” 叶沅和周解对视一眼,他们都有一种预感,他们口中的“她”很有可能是白羽。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丹药作用 “抱着我。” 叶沅说了一声,便提起带着周解一跃而上虚空。 与此同时,下面身中幻术的百姓突然醒了过来。 “骗子!” “神棍!” “抓住他!” …… “幸亏我们走得快,不然现在可走不了了。” 叶沅看了眼下面追他们的百姓道:“我们现在暂住在叶知州的府上,不能给叶知州添麻烦。” 周解淡淡“嗯”了一声。 他一直看着下面,没看叶沅。 如果叶沅仔细一点的话就能发现,周解的耳朵红得像是染了层胭脂。 少女的手臂纤细,却因身怀武艺而沉稳有力。 虽是扮作男装,但属于少女的香味在靠近之后还是能闻到。 周解心如擂鼓。 叶沅对此毫无察觉。 “寒衣带着白羽和尸体回去了,我们现在直接回去与他们汇合。” “好。” 周解声音不自然,比平时小声许多。 叶沅一心想着当街死去的妇人,如果真像叶沅所说,和丹药没关系最好。 如若不然,那一箱子的人魂全部做成丹药,得死多少人啊! 叶沅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等甩掉百姓后,叶沅将周解放下,揽着周解的手也随之松开。 腰上被叶沅揽住的地方,被夜风一吹余温散去,竟有些冷意。 “走吧。” 叶沅走在了前面。 周解应了一声,赶紧跟上。 夜风寒冷,吹清醒了周解方才因为这一揽而发晕的脑子。 月光下,两人并排着肩走着。 “坏了,马给忘了。” 叶沅懊恼拍头。 现在也不可能回去找了。 “回去让西小厮去找吧。” 他们骑来的马儿都听话,纵使主人不在也不会乱跑。 “只能这样了。” 叶沅加快了脚下速度。 两人回到衙门时,白羽已经在验尸了。 房间内点了二三十根蜡烛,顾寒衣守在门口。 见两人回来了,顾寒衣握着剑上前同两人道:“妇人已死,她的儿子还在城里,说不定会成为梵净天下一个杀死对象,我去找他。” “好。” 叶沅不放心的叮嘱,“千万小心,保护好自己。” 顾寒衣点头离开。 叶沅急着得知最后结果,洗了手,进屋帮白羽验尸。 守在门口的人便成了周解。 没过多久,叶知州来了。 他孤身一人没带管事。 从他走入周解视线中时,周解的眼神便变成了探究。 梵净天的人既出现在此处,说不定圣子和圣女也来了。 上次圣子就曾装作老零头进入衙门,险些杀了他们。 这次,周解十分谨慎。 “叶大人也进去验尸了?” “是。” 周解挡在门口道:“叶大人和白姑娘验尸的时候,不喜打扰,还请大人见谅。” 与此同时,周解的手背在背后,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叶知州不语了。 他为官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周解对他有戒备之心。 “出什么事了?” 叶知州沉吟片刻问,“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官?” “大人为何没有带着管事?” “他?” 叶知州道:“不是要找妇人之子吗?他带人跟着顾捕头一同去了,本官刚从那边过来。” 周解还是不敢相信,凑近叶知州仔细看了看他的脸颊,与此同时,一簇火焰自他的手掌中升腾,跳跃。 “你……你这是……” 周解见状,手掌合龙后对叶知州道:“无事,让大人受惊了。此前梵净天的圣子曾装扮成我们亲近之人,意图刺杀大人,因此才这般谨慎,还请大人勿怪。” “原来如此。” 叶知州点头道:“本该如此。” 说着往屋内看了一眼道:“既然叶大人和白仵作在忙,本官便在外面等候。” 周解和叶知州在外面守了大半个时辰后,门,打开了。 先出来的人是白羽。 见门口守的人是周解和叶知州,白羽问,“顾寒衣呢?他去何处了?” “找妇人之子了。” 叶知州则问,“她是怎么死的?” 白羽面色凝重道:“中毒” 周解和叶知州面色俱是一僵。 周解往屋内看了一眼。 叶沅在翻看书册,应该是验尸时的记录。 “怎么会是中毒?” 叶知州眉头紧锁,“真是那丹药有毒?” “现在我还有一颗丹药可以试毒。” 白羽摸着随身布包,面色凝重。 “先别急,城内肯定还有手里有丹药的人。” 周解安抚道。 白羽是大夫,在只有一颗药的前提下,只有她亲自试药才能知道药性。 但,同为伙伴。 周解不愿白羽涉险。 “本官已命人在城内搜寻,白仵作再等一等。” 直到现在白羽都没休息过,现在虽然心中记挂着丹药,但身体已经很疲倦了。 白羽打了个哈欠,眼皮逐渐沉重。 一只手扶住她。 叶沅柔声提醒道:“验了尸,沐浴过后再休息。” “好。” 白羽回房沐浴休息,叶沅与叶知州谈了几句案情后便准备出门。 周解见状紧跟叶沅问,“大人要去何处?” “不能再拖下去了,梵净天不知道做了多少丹药给百姓,我不能看着他们死。” 叶沅语气焦灼。 “验尸除了是中毒而死之外,有没有其他发现?” “有用的线索没有。” 叶沅道:“如果人还活着,白羽有机会仔细给她把脉,或许能知道是什么毒。死者的内脏全部变成了黑色,连她的血管也不例外,白羽说能造成这样情况的毒太多了,她根本辨不出来。” 叶沅将册子往怀里一放,便要走。 “等一下。” 周解道:“我发现梵净天教众的时候,他往怀中放了一个纸包,我见他鬼鬼祟祟的便接近他,谁知道他十分警觉,先动起手来。” 周解低头,摊开手掌道:“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他手上有粉末粘到了我的手上。但在躲避百姓的时候,我手上的粉末已经没了。” 叶沅心中暗道可惜。 但也没办法,周解能从那么多人中发现他不对劲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猜测,丹药会不会吃下去之后是不会立刻毒发的,而是在遇见了另外的药物,才会激发丹药中的毒素,使人暴毙而亡?” “你这样说也对,”叶沅思索道:“我们是早上进程的,那个时候妇人和儿子就在争夺丹药,白羽找到她们是午后,而毒发而死是在晚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梵净天教徒 “没事。” 顾寒衣忽然开口安慰道:“说她杀人了,总比,被人杀了好。至少人还活着。” 这安慰人的方式还怪新鲜的。 叶沅一跃而上屋顶,顾寒衣紧随其后。 周解试图跟上去,但两人借力的地方已经站着人了。 周解只好作罢。 叶沅跑过几座房屋的瓦片,看到了被人群围住的白羽。 她的脚下躺着今早和儿子争抢丹药的妇人。 白羽被众人指着鼻子说是杀人凶手。 白羽竭力解释,说自己不是,没有杀人。 但,毫无意外,没人信她。 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白羽大小学习医术,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大夫。 从未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这些人挡着她的去路,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了。 “我没有杀人,我是衙门的人……” 白羽快急哭了。 此时一个油腻腻的壮汉挤了进来,色迷迷看着白羽,佯装愤怒道:“休要再狡辩了,看我把你押去衙门,让官老爷定你死罪!” 说着伸出手便要去抓白羽。 叶沅和顾寒衣双双下去,顾寒衣一脚将猥琐壮汉一脚踹飞。 白羽原本已经摸出银针自保了。 现在看到叶沅和顾寒衣从天而降,前一刻的惊慌无助,此时便化作了眼中的泪水滚落。 “你们终于来了,呜呜呜……” 白羽哭着道:“我没有杀人,他们冤枉我……” 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姑娘哭了起来,一双漂亮的鹿眼中满是晶莹的泪。 叶沅一时心疼不已,伸出手抱住了白羽,一只手轻轻的拍着白羽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我们来了,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嗯嗯!” “你们是谁?胆敢当街包庇杀人凶手?” 猥琐壮汉一手摸着被顾寒衣踹的心口,一手指着叶沅道:“当心去衙门告你!” 说着,他想到极好的污蔑之言道:“你们就是一伙的!你们就是干杀人勾当的恶人!” 他扬声道:“大家看好了,杀人凶手的同伙来了!一起抓住他,别让他们跑了!” “要去衙门?” 叶沅松开白羽,转身眼神冰冷看着壮汉。 “是啊,你的同伙杀人,自然要偿命,还有你们,当街伤人,包庇凶手,应当是同罪!” “那走吧。” 叶沅不欲与他多费唇舌道:“衙门我比你熟。” “什……什么意思?” 猥琐壮汉意识到叶沅的身份可能不一般,磕磕巴巴问。 “意思是,”叶沅道:“我是衙门里的官老爷,她是衙门查案的仵作,他是衙门的捕头。你意欲对衙门的人行不轨之事,妨碍本官执行公务,寒衣,将他带去牢里关上十天。” “啊?” 猥琐壮汉跪下不住求饶。 顾寒衣才懒得押他,对他小小惩罚一番之后便将他放了。 围观百姓知道衙门来人了,都怕惹麻烦各自散去。 “怎么回事?” 叶沅转身问正在检查尸体的白羽,“怎么好端端的人死了?是因为吃了丹药?” “不可能。” 白羽道:“若是丹药吃了会死,梵净天的人就不会将它分发给普通百姓,而是拿去杀人了。” “那她怎么死了?” 白羽摇头,面色凝重道:“我在城门口不远处找到了他们母子俩,开始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后来想要接近他们便给他们买了吃食。” “一下午都无事发生,但在走入这条街的时候,母子俩人突然又因为一个烧饼而吵起来。我劝说他们也不听,儿子跑了,我没能追上,便只好回来找她。” “但是,”白羽咬牙,“我扶着她,想要带她去衙门的时候,她突然气绝倒地……” 白羽回忆着妇人死前那一幕,眼神有些空洞。 “她在死前,看着那个方向,说了句什么,但是我没听清楚。” 白羽指了一个方向。 那个地方,是一处卖绢花的小摊儿。 “她应该是认出了谁,或许是石岭村相熟的人,又或许是梵净天的神使……” 叶沅猜测。 “先将尸体带回衙门吧。” 顾寒衣道:“你们先走,我来背尸体。” 叶沅将蹲着的白羽扶起来。 叶沅和白羽先出去,但本该站在原地等他们的周解却不见了。 “刚才出现的人是不是梵净天的人?现在周解也被他们抓走了?” 白羽眼中满是不安。 不无可能。 他们本就是梵净天追杀的目标。 叶沅回头看了一眼,顾寒衣还差几步就到她们面前了。 “寒衣,你照看好白羽,我去找周解。” 说话间,不远处的夜空中有火焰升腾,又似烟花一般一闪而过。 是周解的幻术! “神仙!” 百姓惊喜的声音响起。 “神仙显灵了!” “快来跪拜神仙啊!” “神仙保佑……” “他胆敢伤害神仙,跟他拼了!” “杀死他!” “对神仙不敬会惹来灾祸!” …… 不好,周解要被百姓打了! 叶沅随手拿起旁边摊位上的擀面杖,便施展轻功往周解的方向去。 “哎,我的擀面杖!你还没给钱呢!” 老婆婆追出来,焦急大声喊到。 叶沅抽出手来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准确无误的丢到老婆婆的小摊儿上。 叶沅凌空而至时,周解正被几个百姓压在身下,拳打脚踢。 而不远处,一个身材瘦小,普通平民装扮的男人快速逃离。 他就是梵净天的教徒。 叶沅收回视线,准备去救周解。 周解身上忽然发出金光,压着他的百姓被吓了一跳。 见此场景茫然停下手中动作。 “尔等敢助邪魔外道的逃脱,欺侮神灵?” 趁百姓愣神的时候,周解对叶沅使了个眼神。 叶沅会意上前一把将周解拉出来。 与此同时,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周解相貌的神仙。 衣袂飘飘,满脸神性。 如果不是知道那是幻象,叶沅想,若她是寻常百姓,她都想拜一拜周解了。 他的幻术,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速走,人太多了,没有动用幻蝶,这个幻术撑不了多久。” 叶沅点头,抬手想抓周解的后领,周解痛苦闭眼状道:“有没有别的选择?” 被提着后领,很像小孩儿被父母抓住的样子。 叶沅大概知道了周解的意思,她想了想,抬手揽着周解的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计就计 “那个人拿的药粉,可能就是诱使妇人毒发的关键。” “那个人必须要找到。” 叶沅面色一沉。 “我这就去绘制画像交给叶知州,让他下令在城内缉拿此人。” “我跟你一起去。” 周解道:“老爷绘制完画像应该还会出门寻人对吗?” 叶沅点头,“与其在煎熬中难眠,不如外出寻找线索。” 叶沅与周解画好画像后将画像交给了叶知州,叶知州当即吩咐手下人去寻那人。 两人刚出门,便有人来报:有一家三口当街暴毙。 叶沅和顾寒衣随护卫去街上看一家三口的尸体。 叶知州的手下训练有素,已经将百姓驱离,并有两人守着尸体。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躺在地上。 “周解,去寻一块大长布来,将尸体围着,我要在这里验尸。” 将尸体送回衙门要花费许多时间,还不如就在这里。 叶沅想要看的就是他们的内脏,如果是黑色的,就证明是吃下丹药后死亡。 周解知道她的意思,很快去布庄买了又长又宽的黑布,和两个护卫一起将尸体围起来。 百姓们见黑布围尸,且地面上沁出的鲜血,便知道是官府的人在里面验尸。 仵作都是很被忌讳瞧不起的行当,百姓们自然不可能再守着看验尸,因此不用官府的人驱赶便识趣散去。 只需看内脏便很快能结束。 叶沅擦了手上的鲜血对周解道:“他们服下了丹药无疑。” “那个人,还在城中。” 周解面色凝重。 如果还不将他抓住,他知道服药的人在哪里,那么今晚肯定还会死人。 一晚上死了几人,足够造成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 周解低头思索的时,叶沅已经让护卫将尸体送去衙门停放。 板车载着尸体离开,叶沅和周解停留在原地。 “从一开始我们和梵净天就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前,我们在后。” 叶沅语气恨恨中又带浓浓的挫败感。 现在,他们知道那个人的存在,知道他在城内做什么,但却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下一次知道消息,必是再有人死去。 这样子,算什么? 被人牵着鼻子的狗? “他是在挑衅我们。” 周解抬头,对上叶沅的眼道:“他可以找到入城的石岭村人,我们也可以,他可以胜券在握,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 周解眼中有志在必得的光亮。 “你有办法了?” 叶沅一喜。 “现在是晚上,这便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时机。” 周解道:“老爷你想一想,住店要不要凭证?城中固然有乞丐和流浪者,但有家的人,穿着打扮和流浪者是不同的,这便很好区分。” 仿佛落满灰尘的镜子被一瞬间擦亮了。 叶沅瞬间明白了周解的意思。 “你是说查城内的石岭村人?” “不错。” 周解道:“知州大人已经命人查了一个白天了,现在应该有所收获。老爷,我们回衙门吧。” 叶沅转身便走。 叶沅周解回衙门,正好碰上叶知州整理出了城内石岭村的人的名册,正在点派人手去抓。 叶沅赶紧拦下道:“大人,请先不要抓他们,我们想出办法抓逃跑的梵净天的教徒。” “什么办法?” 叶知州喜的问到:“可需本官相助?” “大人若要相助,必能事倍功半,我们打算……” 叶沅将计策告诉叶知州。 听完后,叶知州道:“此举虽然不一定能成,但若不尽快抓住那贼子,空怕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手中,造成百姓恐慌。” 言罢,他抬头看向叶沅道:“你尽管放心去做,本官会派人在外围接应你们,今晚,只要那贼子一露面,便一定要将他抓住!” “叶大人,”知州语重心长道:“这是我们与梵净天第一场面对面的较量,我们不能输。” 不能输,也输不起。 输了就是数不清的人命。 “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全力以赴。” 叶沅抱拳,凝重道。 叶沅和周解打开名册,发现名册上面还细致的写了地点,住客栈的连什么时候入住客栈,住了几人,在哪间房间都写得清清楚楚的。 “那人动手毫无规律可言,下手更像是随心所欲。看到谁就对谁动手。” 周解的视线划过名册,有些不知该选谁设下陷阱。 “不。” 叶沅摇头道:“他选的都是在大街上人多,容易下手,也容易被百姓看到,闹大死人事件的地方。而且选择的人,第一个是妇人,第二个是一个成年男子,带着他的妻女。这样的人,警惕性会差一些,也更容易得手。” “他的武功不高。” 周解忽然道:“如果不是有百姓阻拦,甚至我都有可能拿下他。” “不错。” 叶沅点头道:“所以,他能选择的人就有限,像这个,三兄弟同行的,哪怕是在荒废的土地庙栖身,他也不可能去,因为怕打不过反而被抓。” “容易下手,又容易闹出动静的地方……” 周解低头手指在名册上滑动。 叶沅的手指也放在名册上,不符合条件的人都将其筛出去。 最后,叶沅和周解的手指几乎是同时停留在了住进客栈的,带着两个女儿的寡妇身上。 寡妇年纪轻,带的两个女儿大的不过十二岁,小的八岁。 临近年节,回乡的,行商的客人都多。 客栈里都住满了人。 人够多。 寡妇和两个年幼的女儿。 下手不费吹灰之力。 “福星客栈。” 叶沅轻声道,“周解,走吧。” “老爷。” 周解道:“包藏祸心的贼子想要万无一失,最好的选择是接近被下药的人。” “什么意思?” 叶沅不解,“我们不是埋伏在寡妇的房间里就行了?” 周解摇头,“我猜他会靠近寡妇下药,他会对房间警惕,但是寡妇不会。” “你的意思是,让我扮作寡妇,在他进入房间靠近我下药的时候,动手抓他?” “老爷,”周解道:“我可以扮作女装。” 女装的周解可是奶奶最喜欢的娇娇啊。 叶沅当然记得。 但,叶沅还是很犹豫。 周解的武功是三脚猫,虽然那人武功不及周解,但万一又被他逃脱,上哪儿找他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该占上风了 “你,算了。” 叶沅坚定道:“还是我去假扮寡妇吧。” 周解急了,他忙道:“我会幻术,我可以用幻术迷惑他一时半刻,到时候老爷再出手,必能擒住他。” 叶沅摆手,坚决拒绝道:“不能一击即中,便会生变故,周解,我们没失败的机会。” 最后叶沅路过街上成衣铺子的时候,赶在掌柜的关门时买了一身粗布女装。 福星客栈二楼。 寡妇正带着一双女儿的睡觉。 轻柔的哄睡小曲自她唇间飘出。 小调很是催眠,两个女儿很快睡着。 等女儿睡着后,寡妇给她们将被子盖好后下床。 她打开了窗,对着月亮跪下道:“请神主保佑信女女儿能平安长大,今后嫁个良人,一生平安顺遂,千万别像信女一样。” 说着,她重重磕头。 忽然,窗户上头传来响动。 “庙里里菩萨,道观里有神灵,衙门里有官员,为何你要求一个邪教的恶人?” 一道女声自虚空中传来。 “你……” 寡妇惊讶起身,因为害怕她往后退。 “你是谁?出来!” 叶沅从屋顶跃下后,自窗户而入。 在寡妇惊惧神色中,轻巧点她的昏睡穴。 寡妇被叶沅放在屏风后,还贴心的给她盖上了一床被子。 做完这些,叶沅解开头发,任由青丝披散两肩。 她上了床,面朝里面,单手支着头。 叶沅想起了什么,伸手打了个响指。 “周解,你要么进来,要么在外面藏好,别半藏半不藏的,小心被发现。” 周解扒在门口。 床上侧卧的叶沅,身形被衣料尽数勾勒。 乌黑发亮的青丝似乎绕指柔一般诱人上前。 周解内心挣扎半晌后道:“我进来。” 万一,那人使用幻术,叶沅着了道怎么办? “把门关好,呼吸平稳,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叶沅提醒到。 周解依照叶沅所说找到藏身之处。 但,呼吸平稳…… 只要他不看向床的位置,呼吸就没问题。 台上的蜡烛垂泪成厚厚的蜡桩。 蜡烛快要烧尽了。 人还没来。 过了不知多久,闭眼小憩的叶沅忽然听到窗户那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刚才已经将窗户关上了。 叶沅睁开眼。 人,来了。 窗户被轻轻打开,随后是人在屋中落地的声音。 周解睁开便看到那个瘦小的男人。 他一步步走向床榻。 将要靠近叶沅时,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 纸包打开。 “为神主献出生命,是你们的最终的宿命,神主会在神界接引你们。” 他低声呢喃。 而后往前跨了一大步,将手中托着的纸包中的粉末吹向叶沅。 在粉末飞向床榻的那一瞬,叶沅将被子掀开挡住粉末,并用被子将那人兜头罩住! 那人身子一颤,大叫一声。 周解也从藏身处出来,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他连人带被的捆住。 被子里的人说什么,但传出来声音已经听不清了。 叶沅也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带他回衙门。” 叶沅将放在袖中的簪子拿出,将头发随意一挽。 些许青丝散落颊边,有股既清冷又艳的味道。 “娘,哇哇哇!” “你们是谁?我娘呢?你们将我娘怎么了?” 床上睡着的两个姑娘醒了。 叶沅回头,温柔对两个小姑娘道:“别担心,你娘没事,姐姐帮你们抓坏蛋。” 她指着屏风道:“你娘在里面睡觉呢。” 许是她看起来不像坏人,声音也温柔,两个姑娘被她哄住了。 想了想,叶沅道:“你们娘对你们很好,对不对?” “这是自然。” 年长的姐姐道:“娘对我们最好了,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我们。” “娘养大我们很不容易,有坏人欺负她。” 妹妹怯怯道。 叶沅大概知道她们的意思,心中动了恻隐之心。 “你们的娘现在生病了,等她醒来了,你们告诉她去衙门找叶则,叶大人,她会给你娘治病,”稍顿,她道:“不收你们的钱。” 两个小姑娘闻言一惊,“不收钱?” 得到叶沅的肯定后,小姑娘脸上喜悦扩散开。 “为什么叶大人会给我们娘治病?” 叶沅站直身子,微笑道:“因为没有保护好你们,是官员之责。” 周解将贼子往肩上一扛,打开门往楼下去。 伙计正好上楼来给客人送热水,见周解这般土匪一般的做派,惊得指着他道:“你你你你……” 周解开口欲解释,却没想到伙计已经提着热水往下楼下飞奔,同时嘴里还喊道:“土匪劫人了!掌柜的,快去报官啊!” 叶沅:“……” 周解听到叶沅的脚步声,转头无奈道:“老爷,您走快点儿吧,赶紧拿出您的腰牌证明下身份,不然等会让官兵就该来了。” “没事。” 叶沅道:“本就该通知他们,若是来了,正好让他们将人带回去,不然这么远的路,你扛回去?” 周解闻言心中一暖道:“谢谢老爷体恤。” 叶沅微微一笑道:“应当的,毕竟周公子也是帮衙门做事,若是累坏了,衙门可再找不到如周公子一般的幻术能人了。” 周解微笑,“大人,其实你可以不必说这么多,甚至可以骗骗我的。” 叶沅笑得真诚,“老爷的品行端庄,不会骗人。” 周解:“……” 也不知道之前骗人的是谁。 叶老爷背着手走在前头。 抓住了人,心中轻快,叶沅走得步伐轻松。 走了不远,官府来人了。 叶沅让周解把人交给他们,特意叮嘱了尽量不要颠簸。 她还要将药粉交给白羽。 她有预感,药粉对于研制解药有大用。 再往前走几步吧,又看到顾寒衣牵着绳子,绳子系着妇人的儿子。 要转运了。 叶沅想,这一次,该她占上风了。 顾寒衣察觉到叶沅的视线,转头朝她看来。 一身清朗的明月,疏朗的少年,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她在看顾寒衣。 顾寒衣也在看她,她着女装,头发用发簪随意一束,但有发丝散落鬓边,更添清新雅致之感。 仿佛是一段清风明月化成人形出现在他面前。 “顾寒衣。” 周解的声音将顾寒衣拉回现实。 “今夜我们收获颇丰。” 叶沅开口。 顾寒衣点头,转身朝衙门走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灭城 一行人回到衙门时,白羽已经在比着配药方拿药了。 明亮的院子里摆放了上百种药材,满满当当的药材宛若开了一个药铺。 白羽拿着药方在药材中走过,时而停下来皱眉思索。 这时,管事捧着一个木盒子过来。 “叶大人,这是从被子里被裹着的那个人身上取下来的粉末。” 叶沅道了谢,接过粉末后径直走向白羽。 大夫对药粉的气味很敏感,白羽凑近盒子嗅了嗅后抬头看着叶沅道:“这是……梵净天杀人的粉末?” “你试药的时候小心些,别吸入体内,这药粉邪门得很。” 白羽展颜一笑道:“谢谢。” 白羽接过盒子转身进屋。 白羽要研制解药,叶沅周解和顾寒衣便去了牢房审问精瘦男子。 精瘦男子被绑在架子上,见三人来了,不屑冷哼。 “本官知道你是梵净天的教众。” “既然知道,我落在你的手中无话可说,要杀要挂,悉听尊便!” 精瘦男子硬气道:“我永不会背叛神主,你们能夺走的只有我的肉身,我的魂魄将离开这句臭皮囊,去天上侍奉在神主左右!这是我,莫大的荣光!” 叶沅:“……” 周解:“……” 顾寒衣冷笑,“你还真是蠢得可以。” 他拔出随身长剑道:“既然要死,这一身皮肉便别浪费了,耳街头巷尾可有不少野狗,瘦得肚子都没了,今夜,便用你的皮肉去填填他们的五脏庙吧。” 剑出鞘,发出一声争鸣。 精瘦男子咽了口唾沫,眼神中虽有惧意,但还是强硬道:“要杀便杀!” 顾寒衣扬剑砍下,男子闭上眼。 就在这时,周解温声道:“别怕,睁眼。” 男子睁开眼,便看到周解的掌心。 他手指一根根收拢。 “别怕,有神主保护你,你不会有事的。” “神主会保护我,我不会有事。” “刀剑无法伤你,你的忠心侍奉,将会得到永生。” “他没办法伤害我,我会永生……” 周解的五根手指全部闭拢成拳。 精瘦男子的眼神已经呆滞。 “催眠术成了。” 周解冲叶沅得意挑眉。 “谁给你的药粉?谁让你杀人?为什么偏偏杀石岭村的人?” 叶沅问。 周解将叶沅的话重复一遍问精瘦男子。 “圣女给我的药粉,她说,那些人都是神主选中要去天上侍候的人,死的人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加入梵净天,成为教众。” “石岭村的人全部都吃下了神主给的仙丹,只有他们才有被接引去天上的资格。” “圣女现在在何处?” 周解紧接着追问。 “圣女,圣女在……不知道。” 精瘦男子茫然道:“圣女需要我们的时候自然会降临在我们面前,其余时候,我们无法见到圣女。” “你们还有什么谋划?城中还有没有你的同伙?” 精瘦男子微微一笑,“神主,灭城。” 此言一出,三人俱是一惊。 周解和顾寒衣面面相觑。 灭城? 州府之城有二十多万人之多。 梵净天竟要杀光二十多万人? “你们打算如何做?” “听从圣女之令……” 精瘦男子呆呆的说完之后叶沅和周解顾寒衣便陷入了沉默。 牢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问不出什么来了,老爷,走吧。” 周解温和劝说道。 “梵净天太过猖狂!” 顾寒衣握紧剑鞘道:“等圣女号令,那便抓住圣女,撕下她的皮囊,看看她到底是人是神!” “区区邪教,妄想灭城!” 叶沅冷笑,转身疾步出了牢房。 她径直去找了叶知州。 叶沅将精瘦男人所说的告诉叶知州后,叶知州面色大变道:“这要如何应付?” 说完,他沉吟片刻道:“现在人手已经全部调了回来,不如本官下令,全城搜寻梵净天的圣女?” “她擅幻术,武功也不弱,区区搜寻,空难以逼她现身。” 叶沅皱眉道。 “那依你之见,本官现在该怎么做?” 叶沅眸光一黯道:“下官……尚未想好。” 叶知州看出来叶沅着急,但是现在谁也没有好办法。 他压下心中焦灼安慰叶沅道:“依照那人所说,在未得到梵净天圣女消息之前,他们不会妄动。” “叶则,”叶知州道:“我们想一晚,如果明日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那本官便命人关闭城门之后,举全城之力搜寻梵净天圣女。如果还是找不到,”叶知州眸光中透着坚定,“本官便派出人手,一个一个百姓的辨认,所有屋舍,都派人去查!” 叶知州在桌上重重一拍道:“本官绝不会容许她残害本官治下的百姓半分!” 叶沅跨出叶知州书房,却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叶知州还站在她出来时的位置,愣愣的站着。 也是烛光映照下,叶沅才发现。 上次见面还是个美男子叶知州,现在身形已经微微有些佝偻了。 是因为梵净天? 叶知州是个好官清官,所以才会忧心百姓,彻夜难免。 “看你的样子,叶知州也束手无策,对不对?” 周解抱胸走来。 叶沅收回目光,回神道:“圣女行踪诡秘,根本无处可寻。” 说着,叶沅苦笑,“原本今夜抓住那男子的时候,还觉得我们该打一个翻身仗,占占上风了,但是现在看来,我在面对梵净天的时候,始终棋差一招。” 叶沅语气虽然无奈,但眸光中却并没有丧气之态。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翻盘的机会。” 周解缓缓开口。 “你是说白羽做出解药?” “不错。” 周解道:“城内肯定不止石岭村的人吃过丹药,我怀疑,石岭村人的死,只是梵净天的灭城的开始。” “先在城中杀人,后再灭城。” 叶沅声音微颤。 “不可能。” 叶沅道:“单凭只靠从那人身上拿到的药粉,白羽很难在短时间配出解药。” “没有解药,我们便永远落在梵净天之后。” 周解蹙眉道。 叶沅和周解双双沉默。 他们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一道娇小的身影停在月影门后久久未动。 叶沅和周解离开后,那道娇小的身影才离开。 叶沅和周解谁也没有睡意,两人在院中像是木头桩子似的互相对视。 不久后,顾寒衣也加入了这个队列。 第一百二十章 死局 “将满城百姓都放出去,离开城内,再杀梵净天个瓮中捉鳖!” 顾寒衣寒声道。 “你怎能知道,普通百姓中没有梵净天的人?” 周解蹙眉。 “还有一个方式。” 周解将抱在胸口的双手放下道:“他们一直都想要《灵宝手札》如果,以我自身为诱饵,他们就算是知道是陷阱,也会冒险前来。” “他们已经失败过了,到现在不会轻易上当。” 叶沅摇头。 “那就做真一些。” 周解道:“让他们尽管来取我性命。” “你要以身犯险?” 顾寒衣皱眉,“梵净天的圣子圣女恨你入骨,你以他们性命为诱饵,若非真有把握取你性命,他们不会来。周解,”顾寒衣定定看着周解,“你可能会死。” “百姓之间流传着一句俗语,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周解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对于嗜血的猛兽,他们想要什么,便给他们什么,才能引他们上钩。” “周解……你大可不必如此。” 叶沅道。 “周解,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顾寒衣也蹙眉道。 “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出事的。” 周解一笑,少年的眉眼清澈,眼神透着无畏和对同伴的信任。 “老爷,寒衣,你们的武功俱是上乘,我相信你们,把我的性命交给你们,我放心,纵然出事,也甘之如饴。” 周解抬头看着头顶清朗的明月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自遇仙楼的火灾开始,梵净天所做下的恶事,我看得清清楚楚,如今他们在城内,舍我性命为饵,这笔买卖,能做。” 见周解坚定的神情,叶沅和顾寒衣便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周解,”叶沅目光温柔又坚定的看着他道:“我一定会豁出性命护你周全。” “他们若想取你性命,便从我身上踏过。” 顾寒衣抬起手中剑,横在他胸前。 两人四目相对,是肝胆相照的仗义。 “好了。” 周解转身,双手抱着头,像是叶沅第一次见他时一般洒脱的抱着头离开道:“大展身手之前,得先补足觉,明天再说。” 顾寒衣站了一会儿后,抱着剑离开。 叶沅是最后离开的。 她踩着青石板上的月光没有辨认方向的往前走。 走着走着,一顿足,发现到了白羽验尸的院子。 屋内烛光亮着,地面上月光和烛光交织在一起。 清冷的白,暖色的黄,像是世间交织的善恶。 看似泾渭分明,却又难以分割。 叶沅转身,放轻脚步离开。 走到月亮门前,叶沅忽然的顿住脚,她缓缓转身,看向了亮如白昼的房间。 屋内烛光很亮,但是,不对劲。 窗户上没有映照出白羽繁忙的影子。 白羽在屋内无论是验尸,还是配药,总会有影子浮动,但是现在,没有半分影子动。 “白羽……” 叶沅心中一紧,快速穿过庭院,推开了房门。 屋内尸体盖着白布,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厚厚一沓纸。 桌面上还叠放了许多的药材。 屋内艾草的香味儿和药材的气息交杂在一起。 什么东西都在,唯有白羽不在。 “白羽!” 叶沅抬脚在屋内寻找。 纱帘之后,叶沅看到了打翻的无数药盒。 痛苦的声音自纱帘后传出来。 声音熟悉,正是白羽。 “白羽!” 叶沅快步上前,掀开了纱帘终于找到了白羽。 她蜷缩在地上,汗水濡湿了她的鬓发。 原本高挑清丽的姑娘,现在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她嘴里咬着把脉用来垫手腕的软垫。 “白羽……” 叶沅心中一酸,半跪在地上将白羽扶在怀中。 “你是不是吃了药?” 怀中的白羽衣衫已经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叶沅心疼不已。 “牢房里还有人梵净天的人,菜市场有兔子,还可以抓老鼠,你为什么要自己试药?” 叶沅眼圈儿微红。 “大夫自己试药,能得知所有药性,最快速……最快速的……配出……解药。” 叶沅的眼泪落在白羽的衣襟上。 “我现在可以做什么?我怎么做能帮上你?白羽。” 叶沅声音哽咽问。 白羽似乎说一句话都费劲。 她缓了许久之后才道:“帮我,找几味药……人魂,果然霸道啊……” 一整个晚上叶沅都陪着白羽。 两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原本要商议用周解为诱饵,引诱圣子圣女。 但周解和顾寒衣遍寻叶沅不获后,来找白羽。 但没想到推开门看到了白羽和叶沅在一起。 后窗大打开。 叶沅在屋内熬了几罐子药材,桌面和地面都散落着药粉和药材。 屋内的蜡烛已经烧成了粗壮的烛桩,现在甚至还燃着小半截蜡烛。 屋内的种种迹象证明了叶沅和白羽已经彻夜未眠了。 而最让周解和顾寒衣担心的是,白羽紧闭双眼,虚弱的靠在椅子上。 叶沅抬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白羽试药了。 周解和顾寒衣的脑海中划过这句话。 “试出来了吗?” “没有。” 叶沅虚弱道:“我和白羽已经试了上百种药了,十几个药方子,可还是没用。” 她声音中透着脆弱和害怕。 她很怕。 白羽医术出众,本就是因为她的私心才卷入梵净天案子中。 最开始是她利用顾寒衣骗人,白羽就不会留下来。 看中她的医术,以顾寒衣为理由让白羽留下。 她本意便可耻。 现在,白羽为了救人,为了挣脱梵净天的钳制。 白羽现在冒险以身试药。 如果白羽出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面前多了一滴水色。 叶沅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当着周解和顾寒衣的面哭了。 周解走向前,将手帕递给叶沅。 叶沅擦干净眼泪。 顾寒衣给白羽把脉。 他不会什么医术,但能看人是死是活。 白羽还活着,但是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但,现在已是生死一线。 白羽若是醒着,还能给自己开药方子治病。 但是现在白羽陷入昏迷,连说话都困难。 她要如何说药方子? 会医术的只有白羽一人。 现在,似乎已经陷入了死局! 顾寒衣放下了白羽的手腕。 屋内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还有药罐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第一百二十一章 做局 三人谁都没有开口。 死一般的寂静在屋内蔓延。 “用我设局,引诱圣女现身,她的身上肯定有解药。” 周解凝重道:“现在已经不是关乎我安危的事,还有白羽的性命。” 叶沅不再犹豫,点头道:“我去找叶知州。” 叶沅和叶知州在书房内密谈了一炷香的时间。 叶沅打开房门,看到门口站着的周解和顾寒衣。 叶沅道:“走吧。今夜,便决断你和白羽的生死。” 将自己知交好友的性命交付在别人的手上,这种滋味如何的如同将自己放在火上炙烤。 当晚,本已被抓到牢房的梵净天教徒双双逃出牢房。 侏儒和精瘦男人在门口相遇。 侏儒男人和精瘦男人相视一笑。 “你是怎么出来的?” “你是怎么出来的?” 两人异口同声。 “神主救的我。” 两人异口同声道。 两人同时跪下对着月亮,双手合十虔诚跪拜道:“教徒多谢神主救命之恩。” 两人便相约同时朝外走去。 但不知道为何,今晚衙门的防卫十分严谨。 走不出几步不是遇见衙役便是碰见护卫,最后两人兜兜转转跑到了后院。 院子里,他们看到的叶沅周解和顾寒衣正在争吵。 三人吵得厉害,谁也不让谁。 最后,周解一把将桌面上的茶盏摔碎。 周解指着叶沅道:“你现在就是靠着我的幻术才能和梵净天对抗,要不是我,你们早已经死在幻术之下了!” 叶沅闻言的怒气冲冲道:“周解,你不过是溪山县的小混混,若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坑蒙拐骗呢!你哪有如今出入衙门的自由?哪有人尊你是县令老爷的左膀右臂?哪有人尊称你一句:周哥?” 叶沅扬起茶盏,狠狠的砸在了周解的身上。 碧色的茶水自从周解身上滑落,碧色的茶叶挂在周解的身上。 狼狈,显而易见。 “哼。” 顾寒衣冷哼一声道:“老爷对你来说是在世恩人,砸你茶盏算什么?就算是给你一把匕首,你也得笑着领赏谢恩!” 羞辱得可以说是很全面了。 顾寒衣想了想又道:“你离了老爷,就是条人人喊打的臭虫!任凭谁看了都要踩一脚,乞丐看了都离你三尺远!” “你还觉得自己是官媒,那都是祖上荣光了!你奶奶现在痴痴傻傻,你爹娘下落不明!这都是活该!你们一家子人都是这样,该有的活报应!” 叶沅闻言心中一紧,末了又是一叹。 顾寒衣真是得到了周解的真传,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周解的肺管子上。 但,玩儿得这样大,周解…… 视线中,周解一拳头朝顾寒衣打了过去。 叶沅:“……” 果然,奶奶,父母,就是周解的肺管子。 顾寒衣的武功又是几个人之中最高的,面对周解的出拳,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便是躲避外加回击。 周解被顾寒衣一拳揍得趴在地上。 叶沅见状眼睛微微一眯,背对着偷看的侏儒和精瘦男人,压低了声音道:“顾寒衣,你这样了,我们要怎么演下去?” “老爷,”顾寒衣面目真诚道:“如果我说,我是不忍心看周解去涉险,故意拖延时间的,你信不信?” “我不信。” 叶沅叹息道:“白羽还等着我们救命,挨他一拳,我们好走人。” 顾寒衣闻言,利落上前一步,瞪着周解,手也指着他道:“周解,你这样的烂泥,也敢对我下手?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他挥动拳头,再次对周下狠手。 狠手既下,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但是这是顾寒衣此生最慢的出拳速度。 毫无意外,他被顾寒衣压在身下狂揍。 叶沅估摸着差不多了,上前给了周解一耳刮子,而后拉起来顾寒衣道:“走,以后我们的和这人恩断义绝!” 顾寒衣附和,“不错,我们以后就恩断义绝!谁也别再粘染谁半分!” 叶沅紧接着道:“你以为我们喜欢沾惹你这个麻烦精?你以为是你用幻术帮我们破案,帮我们逃离梵净天的追杀,却不知道,梵净天一直以来都想要拿回你手中的《灵宝手札》,它可是邪教梵净天至宝!” “离了本官和顾寒衣的保护,你就等着被梵净天的人剥皮拆骨,烧为灰烬吧!” “对!” 顾寒衣指着侧门的方向道:“顺着这个地方走出去便是衙门的侧门,你从这里出去,不会被叶知州的人发现,你到底是我们溪山县的人,不要在州府丢人!” “以后,你是生是死,都跟我们溪山县县衙没有关系!” “走就走!” 周解冷哼一声,拂袖道:“你们以后谁也别想再找到我!等我找地方将《灵宝手札》融会贯通之后,有得你们后悔的时候!” 周解当即转身离开,像是一个头野兽一般猛猛的往前冲。 “寒衣。” 叶沅道:“跟我走,以后我们衙门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是,老爷。” 顾寒衣跟着叶沅离开。 侏儒和精瘦男人等叶沅和顾寒衣离开之后才走出来。 他们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俱发现重大线索的狂人痴迷。 “他身上有我们神教的至宝《灵宝手札》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圣女,必定算是大功一件!没准还能早日升为神使。” 侏儒心动异常道。 “不错。” 精瘦男人咧嘴笑道:“现在他们已经决裂了,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走,我们速速去按照圣女说的方式,去告诉圣女这个消息!” 精瘦男人和侏儒快速沿着周解离开的方向出衙门。 两人走得太快,没有发现身后其实有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走吧,老爷,网已经撒出去了,现在,该跟着去收网了。” 顾寒衣沉声提醒。 这一次,他和老爷必须要赢。 否则,失去的将是两位挚友的性命! 叶沅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沉声道:“走。” 两人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周解在拐角处佯装砸树踢树,等着侏儒和精瘦男人,防止他们跟丢。 等听到脚步声之后,周解才重重踢了一下树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周解冷哼,“城外有个破山神庙,正好给我暂时栖身。等我明日,再做打算!”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时机 侏儒和精瘦男人对视一眼。 周解却在他们对视的时候,抬脚往前走。 侏儒和精瘦男人眼中顿显焦急。 侏儒担忧道:“他明日若走了怎么办?” 精瘦男人道:“按照他所说,今晚就只在山神庙里栖身,明日便会换地方。走的时候又和他们撂下狠话,要学《灵宝手札》上的幻术,若是他找一个深山老林,今后我们又去何处找他?” “对,灵宝手札是我们神教的至宝,绝不能落入外人的手中!” 侏儒男人当即决定道:“你留在这里跟踪他,我去告诉圣女,如果今晚能找到圣女,我们就将《灵宝手札》抢回来!” “若是今晚圣女不在,我便一直跟踪他,我会沿途给你留下记号,你顺着记号带着圣女追来便是。” “好。” 侏儒点头。 两人转身各自离开。 周解带精瘦男人走了一小段路后忽然停下,朝冬季萧索的灌木丛走去。 精瘦男人唯恐跟丢了周解,心中想过,便是周解在出恭,他也要忍着臭味儿等着他。 精瘦男人走过去,灌木丛后面却没有看到人。 “咦?人呢?” 精瘦男人疑惑道:“我是看着他进来的……不好!” 精瘦男人一拍头,心中一惊道:“中计了!” 他转身欲跑。 周解的武功在他之下,他极有信心逃脱。 但他没想到,一转身便看到了周解。 “你……” 周解手一挥动,面前顿时便出现了一朵极漂亮的金色莲花。 金色莲花在不断旋转,精瘦男人的眼珠子随着金色莲花的旋转而旋转。 “你……会神教的幻术……” 精瘦男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你这个……骗子……” 说完,精瘦男人的眼珠子不再随着金色莲花的转动而转动,眼珠子定定停下。 而后,脸上原本的忌恨之色消失,随后脸上攀上了诡异的笑容。 “神主……我的神主……圣女,嘿嘿嘿……” “跪!” 周解忽然声如洪钟一般命令到。 精瘦男人果然顺从的跪下。 周解看了一眼男人,吩咐道:“一直呆在这里,不要挪动,否则我会将你逐出神教,永远不会让你入教!” “是,一切都听圣女的。” 精瘦男人虔诚的磕头。 周解迅速转身离开。 就在刚才,他改主意了。 原本他们打算在山神庙中请君入瓮。 可是,就在刚才,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对于白羽来说,时间便是性命。 她等不起。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圣女,活捉圣女拿到解药救白羽。 侏儒的作用就是将他现在落单的消息告诉圣女,引她前来杀人夺宝。 他为何不跟着侏儒,直接去见圣女? 这样,可以缩短等待的时间。 所以现在,他要去追侏儒。 叶沅和顾寒衣不知道他临时改变计划,还是会去山神庙埋伏神女。 所以,顾寒衣给两人留下了记号,让他们改变方向。 侏儒知道可能会联系上圣女的办法,那就证明,在给侏儒用幻术和催眠术的时候,他问错了问题。 他应当换个方式问圣女,这样就能知道答案了。 但是现在,也不晚,甚至是他亲自给他带路。 侏儒虽然用了他最快的速度离开,但是他的腿太短了,这就使得周解就算是慢一些,也能追上他。 月光下,侏儒像是一条大虫子一般在地面上不快不慢的移动。 周解的轻功算是凑合,但是现在甚至不用他施展轻功便能追上侏儒。 现在,看着侏儒的速度。 周解十分忧愁,甚至在心中懊悔,没有给他准备一匹快马。 等侏儒跑出一段路程之后,周解准备施展轻功追。 这时候,视线中出现了两个人。 叶沅和顾寒衣。 他们自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身姿轻盈的朝侏儒方向追去。 在朗月清风中,顾寒衣和叶沅齐齐转头对周解点头。 周解点头回应。 侏儒跑了许久也没到地方。 周解顾寒衣和叶沅,已经在保持相同的速度一道跟踪侏儒了。 “他不会要跑回石岭村吧?” 顾寒衣终于还是没忍住道。 “不会。” 叶沅道:“我看过地图,这条路正好在地图上。如果他要回石岭村的话,这里不是最近的路线。他现在知道你和《灵宝手札》的消息,想要尽快将消息告诉圣女。绝不会选择远的路。” “石岭村当初被选择作为会被抛弃的地方,肯定还有其他的地方与梵净天的人取得联系。” 叶沅虽然这样说,心中依旧因为担心白羽而焦灼。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侏儒终于停下了。 他在一座破破烂烂的城隍庙停下。 城隍庙四面透风,神像被蜘蛛网紧紧包裹,地面上还有一些风干的野猫尸体,以及动物的粪便。 侏儒走进去后,先是对着门口拜了三拜。 而后他走进城隍庙,撤掉了挂在神像上面的蜘蛛网。 叶沅三人这才看清楚,城隍庙内供奉的并不是城隍的神像,而是一尊蒙着面纱的女神像。 女神像眼睛闭着,神情庄重严肃。 侏儒虔诚的对着神像跪拜。 “这里面供奉的,应该就是梵净天的神女。” “这些人,总喜欢抢别人的庙宇。” 顾寒衣冷笑,“像是过街老鼠一样,无处刻躲,无处可依。” “是活生生的土匪。” 周解道。 “抢占庙宇,凡间恶人却妄想成神。” 叶沅冷笑,“这种才该下十八层地狱。” 侏儒这时已经拿起神像下面,长满了铁锈的匕首,用匕首狠狠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铁锈合着鲜血,自手腕上流下,滴在了面前神仙所用的烛台上。 等鲜血落满了一整个烛台后,侏儒用旁边火折子,竟以鲜血点亮了烛台。 做完这些,侏儒跪地虔诚道:“请神女相见,请神女相见,小的知道《灵宝手札》的下落,特来告之神女,求神女显灵,去那人手中夺回我们神教的至宝!” 三人屏气凝神,心中比侏儒更期盼着“神女显灵”。 “你在如何得知《灵宝手札》的下落?《灵宝手札》现在在何人手中?” 神女的神像中发出声音。 侏儒听到这道声音,激动不已。 他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后道:“在一个叫周解的年轻人手中,小的从州府逃出来的时候听到他与同伴发生争执,现在他孤身一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入局 “周解……” 圣女神像发出冷笑,“是了,不错,就是他。” 侏儒闻言一喜道:“真的是他盗了神教至宝《灵宝手札》?” “不该你问的事,不要去问。” 圣女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侏儒闻言一惊,忙连连告罪道:“是小的多嘴。小的只是想说,他盗走神教至宝,圣女千万不要放过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叫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煎熬!” “这是自然。” 圣女道:“他现在在何处?” “距这里不远的一处破烂山神庙。” 圣女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带路吧。” 侏儒称是,但是抬头看到冰冷的神像心中又忍不住茫然的问。 “圣女,您要我背着您的神像离开?” 圣女轻蔑一笑,“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神教的仙术。” 侏儒闻言眼神一亮,磕头道:“谢圣女让小的开眼。” 原本布满灰尘的圣女神像开始散发出金光,金光从淡转浓。 光亮越来越盛。 神像逐渐褪去冰冷而有了人的肌肤感。 神像原本闭着的眼睛换成了人眼睁开。 肩,手臂,腰身,一一从泥胎神像变成了真人。 “圣女……圣女显灵了!” 侏儒跪地磕头,激动得双肩都在一抽一抽的发抖。 眼看神像要变成真人落地了,周解开始施展幻术。 淡金色的光芒自周解的手指间的流出,看似是温柔的流金,但在触及到神女的小腿时又变成了的缠人的藤曼,将圣女死死缠住。 原本已经褪去了泥胎的身体又变回了泥胎。 “圣女,你这……” 侏儒满脸不解。 圣女本来都要活过来了,为什么又突然变成了泥胎? 圣女不是要活过来了? 怎么突然又变回神像了? 侏儒试探着上前,想要用手阻止圣女变成神像。 侏儒艰难的爬上神台,正要伸手阻止时,却被圣女冷冷呵斥一声。 “不许动!别碰我!” 神女眼睛看向门外,再低头看向侏儒时眼睛里已盛满了愤怒。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竟然将他带来了!” “谁?将谁带来了?” 侏儒不解。 “你中计了!蠢货!” 圣女愤怒大吼。 侏儒这才反应过来。 他转身朝外跑去,同时嘴里道:“圣女放心,小的一定会誓死保护圣女!” 侏儒还未跨出门槛,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叶沅,周解,顾寒衣三人。 “你们竟然做局骗我!我跟你们拼了!” 侏儒赤手空拳朝叶沅冲去。 叶沅都懒得看他,随手点了他的穴道,他便似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 “以《灵宝手札》做局,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取了你的性命?” 圣女看向周解。 “梵净天做下无数恶事,戕害了无数无辜人命,纵然牺牲我一条性命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周解打开了装着幻蝶的竹筒。 “我知道这个简单的幻术是困不住你的,所以我带来了幻蝶,这是你们亲自养大的幻蝶,我们就来看看,究竟是你们的幻术厉害,还是我的幻术更胜于你们。” 圣女眼睛一弯,面纱之下竟在笑。 神像的金光消失。 原本要变成活人的神像又便回成了泥胎塑像。 圣女消失了。 “她怎么不见了?” 叶沅低声问。 “跑了?” 顾寒衣同样压低声音问。 “没有。” 周解道:“幻蝶还很活泼,她还在。” “你的幻蝶,还可以知道人在与不在?” “对于幻术很敏感,它依托幻术而活。” 周解低声回答。 “周解,你所知道的这些,都是从《灵宝手札》中看到的?” 圣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知道啊?” 周解懒洋洋道:“抓住我,从我手中夺走啊。” 圣女不做声。 周解又压低声音道:“我是骗她的,《灵宝手札》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宝贝,哪能被她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我就算是死了,也要把它当作纸钱烧了带走。” “你敢!” 圣女声音听来焦急。 叶沅和顾寒衣懂了周解的意思,交换眼神后,叶沅也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儿,别让她听到了。” “走吧,既然她还藏在这里,便一把火把这座破庙烧了吧,能烧死最好,烧不死就算了。” 顾寒衣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道:“我身上带了火折子,我来烧。” 叶沅点头,“也算是发现一处梵净天的窝点了。” 叶沅去帮顾寒衣烧庙。 周解站在原地,从怀中摸出《灵宝手札》,将《灵宝手札》打开翻阅。 “上面却是有关于幻蝶的记载,只不过记载的更有意思。” 周解将《灵宝手札》合拢,随后往怀里放。 这时,圣女忽然现身。 她手握成拳,一手直奔周解的面门而去,一手去抓周解正在往怀中放的《灵宝手札》。 周解躲藏的时候,《灵宝手札》被圣女紧紧抓在手中。 叶沅和顾寒衣见状,便是奔回去也是鞭长莫及,只能看着圣女拿着《灵宝手札》得意的冲他们笑。 “《灵宝手札》本就是我教圣物,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 圣女说着笑着翻开了《灵宝手札》。 但,只是看了一眼。 圣女手中的《灵宝手札》瞬间便化作了齑粉。 “这是……” 圣女茫然的看着手中残余的粉末。 “你难道没发现,幻蝶不见了吗?” 周解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圣女恍然大悟,怒瞪周解道:“《灵宝手札》是你用幻蝶变的?” “从你看到我手中的《灵宝手札》开始,你就已经中幻术了。” 周解缓缓走向圣女,“你们喜欢用幻术,我除了幻术,还是擅长催眠术。今夜,便请圣女试试,我的催眠术。” 周解说着走到圣女面前,开始施展催眠术。 圣女本就已经中了幻术,现在面对周解的催眠术,根本无能为力。 催眠术眼看要成时,圣女忽然挣脱了周解幻术的束缚。 双手像是话本中的修仙者一般,用了复杂的手势,最后双手结印。 她手中金色的光芒大盛。 “比幻术就比幻术,用什么催眠术。周解,我们便在幻术中,一决生死!” “周解!” 叶沅见状大喊了一声。 顾寒衣更是当即施展轻功朝周解飞奔而去。 但,淡金色的光芒已经瞬间将周解和圣女包裹。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杀人诛心 其中有淡蓝色的蝴蝶围绕在周解的身边,令人感受到安静的蓝色,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周解这时转头对叶沅和周解做了一个“等我”的口型。 周解和幻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叶沅和顾寒衣的视线中。 叶沅和顾寒衣看着面前的一团金色。 “周解一个人面对圣女,胜算不大。” 叶沅沉声道。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圣女冒着危险也要和周解分个高下。 顾寒衣看着眼前的金光,若有所思道:“你说,这团金光里面,有没有他们?” “他们?” 叶沅上一次在溪山县中了雪仙人的幻术后,像是魂魄和身体分离。 身体被周解带回了衙门。 现在,或许周解和圣女的身体也还包裹在这团金光之中。 顾寒衣转头看着叶沅道:“我有个想法。” 顾寒衣说这话很像周解。 叶沅深吸一气道:“你说。” “如果里面有圣女身体,就将她的身体带回衙门。” 顾寒衣认真道。 这个办法有点无耻。 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也算是变相的“杀死”了圣女。 “可现在周解和她一起在幻术中。如果我们带走了他们的身体,周解是否还能醒来?” 叶沅提出一个很致命的问题。 但,顾寒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顾寒衣已经将剑鞘伸进去了那一团金光之中。 “好像没有东西。” 顾寒衣试探着再往里探了探。 叶沅也走了过来。 她看着吞噬顾寒衣剑鞘的金光,叶沅沉吟片刻后道:“走,进去看看。” 顾寒衣和叶沅同时跨入金光之中。 圣女和周解的身体果然在里面。 顾寒衣看着圣女身体道:“我们一人挪一个。” 顾寒衣的手刚触碰到圣女的衣裳,眼前的景象便变了。 他出现在了一片密林。 正是下雨天。 顾寒衣手中还是握着他的佩剑。 有佩剑在手中,他才觉得安心。 密林中能清晰的听到雨声。 顾寒衣握着佩剑,没有动。 他清楚的知道,面前的树上藏着人。 那些人正在树上注视着顾寒衣。 顾寒衣极有耐心,但是现在他不想等了。 雨太大了。 他现在不喜欢身上湿漉漉的,这样很难受。 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但却对这种身上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记忆很清晰。 身上的衣衫,是湿的。 黏糊糊的,还带着一股令他觉得恶心的气味。 顾寒衣记不起来是什么东西让他浑身湿漉漉的,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 他讨厌站在下雨的室外。 他要出这个鬼幻术,他要出去将圣女扛回衙门。 他要救周解,他要救白羽。 他想回溪山县的衙门了,他甚至开始想念老零头和他养的大黑狗了。 县衙的房间是大通铺,但是实际上只住了他和周解两个人。 被子盖着很暖,晚上睡觉之前,会和周解或是天南海北的聊天,或是聊聊每天发声了什么有趣的事,遇见了那些恨不得掐死他的人。 睡醒之后,每天起床都能吃到老零头做的饭菜。 他喜欢溪山县的衙门。 顾寒衣抬头看着黑衣人藏身的地方,沉声到:“都下来吧,想打架就大家。赢了,我就走。输了,你们可以割下我的头颅。” 十来个黑衣人从树上跃下。 这些人很奇怪,站到他面前之后,居然齐齐解下了他们的蒙脸巾。 更诡异的是,这些蒙脸巾下的脸,长得和他自己一模一样! “顾寒衣,你杀不死我们的。” “我们就是你们。” “我们死了,你就死了。” “这个幻术,没有解。”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 他们各说各话。 顾寒衣的耐性耗尽,剑刃出鞘。 “你们废话可真多!” 顾寒衣的剑鞘掉落在地,提着剑,冲了上去。 另一边,叶沅没先触碰周解。 于是她眼睁睁的看着顾寒衣变成了第三个陷入幻术中的人。 “顾寒衣?” 叶沅心如死灰的唤了一声。 毫无意外的,顾寒衣没有给她回应。 很好。 本来只需要救一个人,现在要救两个人了。 哦,还有衙门还有一个。 三个人。 四个人出来,三个人都陷入危险之中了。 叶沅将顾寒衣和周解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之后,坚定的转身离开了这团随时可能令人陷入幻境的金光。 叶沅没再进去,就守在外面。 现在整个破庙中除了叶沅现在是正常的之外,就只剩下门口被她点穴的侏儒。 叶沅在里面坐了一会儿之后有点坐不住了。 她起身,朝门外的侏儒走去。 “喂。” 叶沅对侏儒到:“你刚才没看到吧?你信奉的圣女,是骗子。她没办法将自己的神像变成真人,刚才给你看的,只是障眼法。” 侏儒眼神恨不得杀了叶沅。 但,他说不了话。 叶沅本想将他的穴道解了。 但转念一想,就这么说说话,气气他打发打发时间也挺好的。 叶沅又道:“你所见的所谓仙术,其实就是行走江湖的人耍把戏的幻术而已。” “你所信奉的神主,其实就是个神棍骗子。” “你们珍视的仙丹,其实是会要你们性命的毒药。” “精瘦男人是跟你一起逃出衙门的,他没告诉你,他杀了很多你们石岭村的人,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吃过所谓神主给的仙丹。” “哦,对了。” 叶沅道:“就是你们村里神像手里拿的仙丹。” 叶沅说了这么多,侏儒早已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如果他现在能说话的话,不知道骂叶沅骂得多狠。 偏偏叶沅就是不给他解开穴道,干脆拍干净一块地方,就坐在侏儒的对面。 “你们全村人都被骗了,你们帮着梵净天的恶人们,杀人,埋尸。” “你们想要请求神仙庇佑,又将真正的神像挪走,为恶人杀人抽骨塑像。神仙不想杀你们就不错了,还想神仙保佑你们?” “你当神仙那么好闲?就爱保佑恶人?” 听了这么多话的侏儒:“……” 叶沅再次看着侏儒,最后下了定语。 “你们就是一群蠢货!” 侏儒:“……” 侏儒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叶沅回头看了一眼金色的光晕,还是没有变化。 如此,便收回视线,又看向了侏儒。 侏儒:“……” 他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有解药 过了一会儿,叶沅解开了侏儒的穴道,侏儒刚动便又被点了穴道。 比刚才好点的是,他可以说话了。 “你别想挑拨离间,”侏儒愤怒道:“我誓死保……” 一颗小石子落地。 侏儒失去了说话的资格,又被点了穴道。 叶沅想,有些人就是没有资格说话,哪怕是解闷儿也轮不上他。 叶沅干脆回到里面,见金光还是没变化,叶沅等了一会儿后再去外面走了一趟。 她怕圣女还有帮手。 圣子应该现在不在这里,否则抓了两个人应该会有他的线索。 但,圣子无论在与不在,对于叶沅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在这里,她一个正经的学武的人肯定斗不过一个擅长幻术的人。 不在这里,他肯定是去其他地方兴风作浪了。 一个圣女已经将州府搞的一团乱,死了好几个人。 圣子……他又去办什么事了? 叶沅忽的想起了石岭村神庙里面的神主神像,没有脸。 为什么? 他怕被人看到他的相貌? 很多人都见过他? 叶沅随手捡起一截枯枝,在地上将从溪山县遇仙楼开始,梵净天做下的案子再到如今的州府案子。 她发现,梵净天作案的范围在逐渐变大,也更罔顾人命。 若是任其发展…… 忽然,金光中传来一道属于周解的闷哼声。 叶沅连手里的棍子都忘了丢便一头闯入了金光之中。 她十分谨慎,在进去看周解的同时,剑也同时压上了圣女的脖子。 周解醒了,她怕圣女也醒了。 好不容易抓住她,绝不能让她跑了! 周解吐出了一口血,同时一只幻蝶像是鏖战力竭一般落在了周解的肩上。 它身上的蓝色在逐渐变成淡蓝色。 幻蝶死了。 另一只幻蝶像是感知到同伴的死亡,过去以自己的触须轻轻碰同伴。 蝶翅碰着蝶翅。 此时此刻,在幻蝶的身上看到了人的情感。 “周解,你怎么样?” 周解一下脱力,单膝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心口,像是十分痛苦的模样。 叶沅一着急回头看了一眼的圣女,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便预备先去扶周解。 但,就在此时,剑身轻轻一颤。 有什么液体滴在了叶沅的剑身上。 叶沅心中有了猜测。 转头时,正好看到圣女面纱下嘴角的位置流出了鲜血,鲜血浸染了她的白纱。 但,更引人注意的是,她睁开的眼睛。 圣女醒了。 叶沅不敢移开剑,警惕的看了一眼圣女后,她忽然脱下了外裳。 外裳一脱,叶沅将还虚弱的圣女手给绑住。 之后,叶沅踢了一脚还没醒来的顾寒衣。 现在,叶沅需要顾寒衣相助。 但,顾寒衣还是没醒。 “他怎么还没醒?” 叶沅有些担忧,顾寒衣不会醒不来了吧? “会醒,你别踢他了。” 周解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而后疲倦的坐在地上,手指虚弱的指了指圣女道:“问她,解药。” 叶沅赶紧问,“你们发给村民的丹药,会杀死他们对不对?” 圣女不答。 叶沅继续道:“我知道,那种药丸和一些药,生性相克,只要是服下药丸的人被你们以另一种药催动药性,那么,服下丹药的人就会顷刻间毙命。” “对。” 圣女如实道:“你说得都很对。你既然知道,又问我做什么?” 圣女面纱下的脸,似笑了笑。 “神主做了很多很多丹药,他们都想要求得一颗药,得到药的人,才有可能被神主选中成为侍从。哈哈哈哈。” 圣女眼神得意,“信奉梵净天的人,将会得到永生和永远的安宁。” “解药。” 叶沅的剑往下一压。 铁器冰冷的剑身将圣女细嫩的颈脖压出了一道血痕。 圣女不说话。 叶沅再次继续逼问。 圣女还是不答。 叶沅冷笑,眸中怒火升腾,已然是忍她至极限。 “不说是吗?” 叶沅目光落在她割破的皮肉滚出的鲜血上,“你们在百姓之间以神灵自居,可你们也会流血,也会死。” 圣女还是不语。 “我曾听说有一种刑罚,是割破人的手腕,放干那人的鲜血。鲜血流干的滋味很难受,受刑的人会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 “原本强壮的身体,逐渐变得虚弱,死亡逐步接近自己。” 圣女不屑冷哼。 下一刻,眼前便是雪白的剑光一闪。 她的手腕虽然被绑着,但还是被准确无误割破了手腕。 洁白细腻的手腕上,鲜血如同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圣女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鲜血的温度。 温热的,如同温水一般滑过肌肤。 叶沅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这样的放血方式,她的血很快就会被放干的。 死亡的恐惧将她如同藤曼一般将她死死缠绕,仿佛顷刻间就能拧断她的颈脖。 “我最后说一次,我要解药。” 叶沅手上的剑身上的血珠,随着她的动作,血珠将在剑尖上凝成了一滴血珠。 “一只手腕放血,速度不够快。” 叶沅的视线落在圣女的另一只手腕上。 “你……你是县令,你是朝廷命官,怎可如此行事?” 圣女的鲜血已经在她脚下凝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叶沅看她的样子便知她已经害怕了。 可她的心中此时却觉得极度不公平。 为什么,这些恶人有机会选择生死,选择开口或是沉默不语。 为什么他们,想要救人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白羽只是想救人,但是她现在却还在阎罗殿中挣扎。 凭什么? 叶沅想到白羽昨天晚上痛苦的模样,心中对梵净天对圣女痛恨便如同熊熊烈火疯狂燃烧。 她手腕一动,血珠飞洒。 瞬间,圣女的另一个手腕也被她轻巧划破。 这一次,她有点没收住力道,划的伤口重了一些。 伤口血肉翻飞,血流的速度也更快了。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叶沅用剑挑开圣女的面纱。 圣女发白的脸上惊惧之色令叶沅唇畔生了讽刺的笑。 “你也会怕死?你不是梵净天的圣女吗?梵净天不是能带给教众们永生吗?” 叶沅讥讽到。 鲜血一滴滴滴落在血洼之中,声音敲击着圣女的耳膜。 感觉到生命流逝时,对死亡恐惧被无限放大。 “没有解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屋里有人 终于。 圣女撑不住了,有些崩溃道:“丹药,没有解药。” 随着圣女的话说完,破庙陷入了死寂。 叶沅手中剑忽然坠地。 周解也抬头死死盯着圣女。 “没有解药?” 叶沅愤怒上前,一把揪住圣女的领口,怒声道:“什么叫做没有解药?你们做毒药,为什么不做解药?啊?为什么?” 叶沅揪着揪着领口又变成了掐住圣女的脖子。 圣女下意识的抬手推开叶沅,叶沅的身上很快便粘染上了圣女的鲜血。 “没有……咳咳咳……神主没有给……解药……” 圣女的脸逐渐变红。 “神主是谁?他在哪里?” 王八羔子! 白羽若是死在丹药之下,她一定要让他偿命! “不……不知道……” 圣女的眼尾沁出泪,“没……没……咳咳咳……” 圣女被叶沅掐得说不出话来了。 “放开她。” 周解撑着站起来,双手抓住叶沅的肩道:“你会掐死她的!” “她就该死!” 叶沅崩溃大吼道:“他们都该死!” “白羽还等着我们救命!老爷!” 周解沉声劝到。 叶沅终于松开手。 圣女剧烈咳嗽起来,身上满是鲜血。 “你口中的神主是谁?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为什么你笃定的说丹药没有的解药?” 周解厉声道:“你最好全给我说实话,不然,我会挑断你的手脚经脉,将你的筋脉抽出来喂狗!” 圣女面上闪过屈辱之色,但周解随后拔出了顾寒衣的佩剑。 “唰”的一声,佩剑出鞘。 直接落在了圣女的脚踝位置。 铁器的寒冷令圣女下意识的回想起了叶沅割破她手腕时的感觉。 死亡的气息再次将她缠绕,宛若水鬼将她拉入了水底。 “我不知道谁是神,神主从来没有以真面目见过我。我们只能收到他给的密信,素日他需要什么都会写信给我们,丹药也是他放在了石岭村神像下面,让我们去拿的。” “解药我真的不知道。” 神女双眸含泪,眸中泪水一颤一颤的。 她生得美艳,这般没人含泪的模样,应当是会令人心动心疼的。 可是她面对的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叶沅和周解。 此时,她的美貌没有丝毫作用。 “石岭村的村民本就是全部都要死的,神主又怎么会费心为他们研制解药?” 因为失血,神女越来越虚弱。 叶沅和周解如同石像一般愣愣站着没动。 没有解药。 白羽没救了。 叶沅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两句话。 白羽…… 她费尽心思留下她,结果却害了她。 白羽…… “你们再不给她把伤口包扎一下,她就要死在你们面前了。” 顾寒衣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叶沅回头,“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从他拔出我的剑的时候我就醒了。” 如此说来,顾寒衣也听到了圣女说的没有解药的事。 “白羽她……” “我知道。” 顾寒衣沉吟片刻后道:“我们该回去见她。” 他们已经尽力了。 想着抓住圣女,就能找到解药,给她一线生机。 于是他们不顾自身安危的以周解性命为诱饵,设局抓圣女。 可如今,结果却不尽人意。 最后一面,他们也该去见她。 一滴水色自从叶沅的下巴上凝结成水珠,滴落在圣女的鲜血中。 圣女手上的伤口被顾寒衣草草包扎了一下。 原本,依照顾寒衣的性子,他恨不得立刻手刃圣女为白羽报仇。 哪怕现在白羽还活着,她也得下去等着白羽。 但是,他现在要顾全大局。 圣女不能死。 她是教众们信服的圣女,他们为她塑神像跪拜,虔诚的供奉她。 她肯定知道很多梵净天的事,她不能死。 顾寒衣拽着的圣女出了破庙。 侏儒被周解提着。 外面山月照着入目所及的一片山林寒川。 这样的景色,该是很漂亮的。 但此时的三人谁也无心欣赏此等美景。 走出破庙,周解想说点儿什么暂且宽慰叶沅。 但,真正面临大事的时候,所有的油嘴滑舌都没用了。 周解想了半天也只是道:“白羽的医术虽然好,但也未必就是天下第一神医,我们回去便让叶知州……” “我已经让他贴告示找大夫了。” 叶沅道:“从我昨夜发现白羽的药方无用之后,我便去托叶知州贴告示找神医。” 他们走的时候,白羽已经气若游丝了。 如果他们从神女的身上拿到解药,现在带回去或许才能救白羽性命。 但是现在……只怕是找到神医也无用了。 “其实白羽的药是有用的,否则,白羽应当同那些人一样已经毒发身亡了。但她现在还活着,或许只是需要改一下药房。” 顾寒衣大胆的提议道:“在神医来之前,我们想办法将白羽唤醒,让她改改药方试试。” 顾寒衣说完,叶沅提气,纵身一跃,消失在周解和顾寒衣面前。 冬天夜里的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刮着叶沅的面颊。 如果速递慢一些,不纵越跳上树枝,借力山石,她能省点力,还能少受一些风。 但是现在,叶沅只恨自己的速度不能更快一些。 她要回去看白羽。 叶沅现在心乱如麻。 她自跟随疯道士学习武功和验尸术,还从未让身边人出过事。 白羽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寻常的身边人,而是她的同伴,她的至交好友。 叶沅脑子乱糟糟的,轻功速度竟比平常快了很多。 叶沅到衙门没有走大门,而是翻墙之后径直去白羽的院子。 已快天亮了。 屋内还亮着灯火。 院子里还萦绕着浓烈的药味儿。 这股浓烈的药味儿将叶沅拉回了昨天晚上。 到了这里,叶沅又害怕进去。 她站在门口,便流了两行眼泪。 白羽…… 都是她害死了她。 如果不是她坚持查案,如果她没有看中她的医术,诓她留下,她现在还是游历江湖的游医,根本不会命悬一线的躺在里面。 她若死了。 她便背着她的骨灰,去她家门口跪着向她的父母请罪。 眼泪越擦越多。 叶沅最后囫囵抹了一把眼泪,而后准备抬脚进屋的时候,她看到窗户上倒映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男子头发有些乱糟糟,身形瘦削,头上簪着一根束发簪。 有陌生人在白羽的房间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疯道士 叶沅当即推门冲了进去。 她看准了那人位置,一进去便劈剑朝他劈去。 剑被人捏住。 叶沅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疯……疯……” “疯?疯什么疯?” 男人没好气道:“不会叫师父?真是白教你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沅松开剑,疯道士便只有用双指挑着叶沅的剑。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剑也是能丢的?” 嘴里在训斥,叶沅的剑却被他稳稳拿着,而后瞄准了叶沅的剑鞘后准确无误的将她的剑投入剑鞘中去。 叶沅担心白羽,没再听疯道士说话而是朝昏迷的白羽而去。 白羽还在小床上睡着,但面前已经多了一盆血水。 血水呈现黑紫色,一看便是中了毒。 “白羽……” 叶沅心疼的伸出手触碰白羽。 “你认识这丫头?” 疯道士在身后问。 “她是因为帮我查案才变成这样的。” 叶沅满是愧疚道:“今夜我本来是去抓罪魁祸首逼问解药的,但是,她说没有解药。” 疯道士听出叶沅声音里带的哽咽之意。 他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问道:“她对你重要吗?” “重要。” 叶沅坚定道:“我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 疯道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而后最终下了决定道:“把她扶起来。” “你能治?” 叶沅满眼惊喜。 疯道士闻言没好气道:“你自己在医术上没悟性,就别觉得我的医术很差。” 疯道士骂骂咧咧道:“原本我还可惜我这十年功力,但现在……算了,就当作当年没送你的出师礼吧。” “十年功力?” 叶沅惊愕。 疯道士道:“不错,人魂本是一味良药,可以治疗的离魂之症,但是做药的人加入了其他霸道的药材,这才使原本的良药变成了可以被催发的毒药。” “这丫头心急,用药不分君臣,全部用了见效快的虎狼之药,结果自己身体先扛不住了。我用十年内力,可为她治伤保命。” 十年光阴苦练的内力,救白羽性命。 只因为她是他的徒儿。 叶沅心中感动。 疯道士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实则对她很好。 叶沅往后退了半步,认认真真的向疯道士行礼道:“徒儿,谢师父。” “诶呀,滚滚滚。” 疯道士像是赶苍蝇一般撵叶沅,“马上要失去十年功力了,心里很烦。” 叶沅腰深深一弯,随后带上房门出去。 叶沅没有走远,而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天边正在一点点亮起来,黑夜逐渐过去。 叶沅坐了一会儿,叶知州和管事来了。 管事的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放了很多个瓷药瓶。 “你回来了?人抓住了吗?” 叶知州焦急询问,“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个道士模样的人揭了告示来,说他能治,但不能根治。本官便让他试试,方才按照他所说去准备药材了。” “抓住了。” 叶沅觉得浑身疲倦得很,甚至没有按照规矩起身给叶知州行礼。 她抬头对上叶知州视线道:“但圣女说丹药没有解药。” 叶知州眼中流露出失望。 他抬眸看向屋内道:“现在只能盼着道长能救白仵作了。” “周解和寒衣会将梵净天教圣女和此前石岭村的侏儒带回来,大人审问时遣人同下官说一声。” “不急。” 叶知州道:“等道长出来再说。” 周解和顾寒衣将两人交给叶知州后便匆匆赶去白羽的院子。 叶沅还等在门口。 “我师父来了,他能救白羽。” 叶沅一见到两人便道。 周解和顾寒衣齐齐松了口气。 三人一起等了半个时辰后,门开了。 疯道士打开门便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道:“赶紧给我送点儿酒肉上来,饿死我了!” “师父,白羽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 疯道士的视线划过顾寒衣后停留在周解身上。 他“啧”了一声,认真审视周解。 “你……” 叶沅和顾寒衣已经进去看白羽了。 周解迟了一步,但现在已经知道白羽没事了,索性便不着急进去了。 周解问道:“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姓周?” “你怎么知道?” 疯道士“哼哼”笑了几声道:“很多年前,嗯……” 疯道士想了想后道:“快二十年了吧,我曾碰上过一对夫妇,男的俊俏,女的模样也生得很好。” “我们萍水相逢,初见时,他帮了我一把,后来他夫人胎动不正常,险些要滑胎了,是我帮他夫人稳住胎象的。” “你遇见的是我的爹娘?” 疯道士点头,“看样子是了,你跟你爹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后来呢?他们去何处了?你和他们相逢在哪里?他们可曾有说过什么?” “那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嘴里这么说,疯道士还是仔仔细细回忆之后道:“他们武功很好,说是在追查什么会幻术的人。” 疯道士说着皱眉摇头道:“时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周解有些失望。 疯道士猛地拍手后又用手指指着周解道:“但是你爹娘还欠我一次好酒。” 他忽然凑近周解道:“小子,当年要不是我出手,你可是一眼都看不着这世间咯。” 周解看着脸上皱纹横生的老道士取下了腰间的酒葫芦,美美的喝了一大口的酒后发出满足的叹息。 他见过爹娘,还互相帮助过。 周解看疯道士眼神逐渐变得亲切。 “老道长,酒,我请。” 疯道士闻言“嘿嘿”笑了几声,“好,我就知道,你爹娘那般的人物,你肯定不会耍赖皮的。但是吧,我今天救了人,酒有着落,等我想喝酒的时候再来找你吧。” 周解作揖,认真道谢道:“多谢道长救我友人。” “关你屁事。” 疯道士丝毫不给周解面子道:“我那是为了我徒弟,谁叫我就只有她一个徒弟呢!” 十年武功就十年武功呗,没了就没了。 活生生的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那小姑娘的医术确实不错,若是再给她几日时间,她必能做出解药来。 疯道士又喝了口酒问周解,“那个知州大人呢?我得找他兑现救人的一百两银子呢。” “道长先去用膳,知州大人必不会少你一文钱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好官 疯道士满意了,一手拿着酒葫芦,一首背在后腰,摇摇晃晃的朝月亮门而去,仔细听还能听见他正低声哼着歌儿。 一派潇洒自由的模样。 周解忽然想起,很很久之前,溪山县路过了一个说书先生。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背着一个灰色的布包袱。 晚上在他们巷子口的黄角树下说书。 他和小流一起去听。 说书先生说过江湖侠客的故事,最后一段是友人死了,另一个人拿着友人的佩剑继续上路,带着他的佩剑,走过塞北,也去过江南。看过苍山的明月,也饮过骊山山泉。 后来侠客走累了,在一个地方开了个小酒馆。 日子过得平静无奇,侠客甚至觉得自己生不像生,死不像死。 直到有一天,有一队商队来了,领头的人跟他闲聊,老年侠客听到领头的人说起他已死的友人。 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曾经关于友人的事,侠客觉得友人仿佛从未死去,一直和他一般,好好的活在这世间某处。 当时他年纪小,不大明白说书人的意思,更看不懂说书人眼中的沧桑和苦笑。 但,就在刚才和老道长攀谈的时候,周解忽然就懂了故事里侠客的心境。 人还尚年少,心境却已老了。 “周解,白羽醒了!” 里面叶沅惊喜的唤了一声。 周解道:“来了。” 而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内,是他此生的至交好友。 叶沅正坐在白羽的小床边上。 白羽虽然醒了,但现在身体虚弱得很,额头上甚至沁出了虚汗。 她想说话,却似没有力气说出话来。 叶沅给她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后道:“说不出话就先别说话了,我给你换个地方休息,再让人给你送点儿肉粥来,你养养精神在跟我们说话。” 叶沅温柔的帮白羽将耳边的发拢到耳后道:“我们已经抓住梵净天的圣女了,厉害吧?” 白羽的眼神瞬间有了变化。 叶沅双眸含笑道:“等你好了,随我一道去审她,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 “她现在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顾寒衣忽然开口道:“老爷为了帮你问解药,快把她的血都放干了。” 白羽眸光温柔,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叶沅弯腰将白羽抱起来。 丫鬟早已收拾好客房,距离这里并不远,只需要走完一个长廊便是了。 将白羽放回床上,叶沅将顾寒衣和周解赶走之后,询问过白羽的意见后给白羽沐浴更衣。 将人清清爽爽的放回床上后,丫鬟送来了饭菜。 熬得香香软软的肉粥,清爽开胃的小菜,还有几样容易消化和补气血的点心。 虽然有丫鬟在,但叶沅没有假手于人,亲自照顾白羽。 白羽吃完饭之后逐渐恢复了力气。 “救我的道长……” “是我师父。” 叶沅道:“他看到知州大人贴的告示便来给你解毒了。” 白羽点头,又问,“你们是如何抓住圣女的?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我们利用梵净天的教众设了个局,抓住了圣女,到现在为止,只问了神主还有解药的事。”叶沅道:“圣女也没有见过神主的真面目,石岭村的人一开始便被决定作为弃子,所以,所以,他们没有做解药。” “无妨。” 白羽很有信心的道:“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能做出解药。” “好。” 叶沅笑容带着几分宠溺,“我等你,但是现在,你最重要的便是养好身体。” 叶沅熬了一天一夜,心中原本担心白羽的安危。 现在白羽已经解毒了,叶沅心神一松,困倦之意便如同潮水一般朝她涌来。 叶沅现在懒得和困乏对抗,原本想陪一会儿白羽,但后来竟趴在白羽的床前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到了床上,而原本应该在床上睡着休息的白羽已经不见了。 “这就好了?” 叶沅有些意外,疯道士的医术这么厉害? 屋内只有门口才亮着一盏灯,叶沅看了看窗外也是浓稠的夜色便知时辰已经有些晚了。 她穿好鞋走出去,打开门,门口灯亮着还守着两个丫鬟。 见了她,两个丫鬟屈膝行礼道:“叶大人,知州大人设宴款待道长,请您过去作陪。” 她自己的师父,还不了解?他只要有酒有肉就满足了,根本不会管跟他同桌坐的人是谁。 叶沅去宴上之前,翻墙出去找了一家店买了一包疯道士以前最喜欢的下酒菜。 叶沅到的时候疯道士正在开怀畅饮。 周解顾寒衣甚至白羽也在,叶知州坐在上首。 叶沅给叶知州见过礼后便落了坐。 白羽用叶沅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椒盐的点心。 “这个点心据说是厨娘最拿手的,味道很好,你尝尝。” 叶沅见白羽面上已经有了血色,且精神头十足。 “老道士给你配药了?” 叶沅悄声问白羽。 白羽点头,低声道:“你师父好厉害啊,我之前怎么也配不对的药,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将我试的方子改了几味药之后就不大一样了,等我明日再试试,说不定我明天便能配出解药来了。” 叶沅点头。 今晚主要是叶知州谢老道士才办的宴,否则按照叶知州现在,是没有心思办宴的。 叶知州坐了一会儿之后便悄然起身离开。 叶沅见状也放下酒杯跟上叶知州。 一个人有心事的时候便是背影也会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叶沅快步跟上叶知州,在将要追上叶知州的时候还加重了脚步声。 叶知州转过身,看到是叶沅,他意外道:“你跟着来做什么?不陪着你师父吃酒?” “大人可是在担心丹药?” 叶沅宽慰叶知州道:“有我师父和白羽在,这几日应该就能研制出解药了。” “那可太好了。” 叶知州大松一口气道:“梵净天行事狠辣,吃过丹药的人甚多,若是都被他们所杀,我这个知州也没有颜面再做下去了。” “大人心系百姓,是您治下百姓之福。” 叶沅温和道。 叶知州笑了笑,笑声听来疲倦甚至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可终究是没做好。” “叶则啊。” 叶知州看着叶沅道:“你比我强。” 叶沅谦虚道:“大人谬赞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审问 “你小小年纪,刚为官,便不顾生死一心查案,若是当年我有你的魄力,便不会……” 叶知州说着一顿,似想起令他难过的往事。 不揭人伤心事。 叶沅没有询问叶知州,而是静静陪叶知州走了一段路。 院中只剩安静的月色陪着二人。 “叶大人,军饷应该已经送到大理寺了,你可知道,为何这么久了都没有回音?” 叶知州沉吟片刻后道:“军饷一案牵涉甚广,军饷送到京师便是个烫手山芋。当年牵涉其中的官员都将被拉入腥风血雨之中。” 叶沅斟酌后道:“现如今第一神捕赵楷便是曾今的神捕纪然的徒弟,当年军饷案,他没有牵扯进去,是纪然的意思,还是他始终在案子之外?” 这是叶沅一直怀疑的地方。 上两次见面叶沅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叶大人。 当初叶大人和纪然是莫逆之交,赵楷应该经常和叶大人见面,叶大人应该知道些内情。 “军饷案赵楷有参与。” 叶知州思索后道:“当时军饷案闹得很大,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挂着驱邪符咒。纪然查案,却被人说有违天道,会被鬼神惩罚,会万劫不复。” 说找到此处,叶知州心中发酸,“最后……果真也是万劫不复了。” 一个神捕,死在了掺杂鬼神之说的案子上。 叶沅从来就不觉得这件案子,关乎鬼神。 “那为何纪然死了,赵楷却平安无事的活着?现在还成为了新的神捕?” 叶知州继续道:“纪然出事之前便将赵楷派出去查找线索,现在想来,应该是纪然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害怕连累赵楷,故意将他支开的。” 叶沅闻言若有所思点头道:“如此说来,倒也说得过去。” 当师傅的都心疼徒弟。 纪然知道案子凶险,便将赵楷支开。 “那此次军饷重见天日,世人便会知道当年的阴兵夺宝不过是贼人故弄玄虚,纪然是被冤杀的。” 叶知州赞同的点头,同时道:“此案必将落在赵楷的手上,赵楷若是还记得他师父的救命之恩,教养之恩,便应当将此案彻查,还他师父一个清白。” “纪神捕阅人无数,选的徒弟定然不会差,说不定现在还在京师与人周旋。” 叶沅安慰叶知州道:“再等等,应该很快就会传来好消息了。” 叶知州闻言点头后又侧头看向叶沅道:“如何?既然心里挂着事,不如随我去夜审梵净天圣女?” “正有此意。” 叶沅笑道。 刚才离席的时候白羽已经快喝醉了,这时候叫她去也没用。 在溪山县,他们谁都可以听她审案,看她查案。 但,现在到底是在叶知州的衙门里,还是注重着规矩好点。 毕竟,她还只是个年轻小后生。 叶沅随着叶知州前往牢房。 牢房里饶是点着灯,晚上也不大亮堂。 狱卒提着一盏灯走在前头引路。 叶沅便走边问道:“她来之后可有不老实?” “回大人的话,没有。” 狱卒恭敬道。 “没有说过什么?” 叶沅有些意外,她就没想过逃跑求救? “问小的要了一点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她的伤口上有点深,小的看着怕是今后手会不大灵活了。” 下狠手的人淡淡点头。 她平时还挺怜香惜玉的,但是梵净天恶贯满盈的圣女,她是真的怜惜不起来。 “但是小的没有金疮药。” 叶沅:“……” 很好,她身体上受点儿苦楚那些丢掉性命的无辜百姓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走过拐角,便到了。 叶沅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圣女,一见到她和顾知棠便坐直了身子,甚至撑着想要站起来。 但她失血过多,现在身体软弱无力,根本站不起来。 “别费劲了。” 叶沅道:“你也没什么颜面好撑了。” 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人,又何须苦撑着颜面? 听到叶沅这么说,圣女面色不虞。 叶知州看了一眼圣女道:“这便是梵净天的圣女?看起来倒像是异族人。” 叶沅点头,赞同道:“从相貌上看起来确实像。大人,就在这里审还是……” “带出去吧,”叶知州道:“将那个叫周解的一并叫来。” “周解?” 叶沅意外道:“您要叫上他?” 叶知州看了一眼叶沅,笑道:“你们几个之中,不就他会幻术吗?梵净天既以幻术欺骗世人,要审问她,为防她说谎,便需会幻术的人坐镇。” 叶沅唇角轻勾道:“好,多谢大人。” 一盏茶后,周解来到了牢房专门审问犯人的地方。 叶知州和叶沅以主次位坐着。 周解来了先给叶知州行礼后便站到了叶沅的身后。 很快,圣女被押解来了。 说是押解,其实是两个狱卒将她抬着过来。 圣女现在还面色苍白,气息虚弱。 “你是何人?在梵净天是何身份?” 叶知州冷声道:“你最好如实说来,否则狱中刑罚你可吃受不住。” 圣女面上不屑,根本没有正眼看叶知州。 叶沅见状淡淡道:“知州大人威严你没领教过,我的手法你应当是知道的。” 她眸光落在圣女身上,“现在不是本官在求你,而是你在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若留下你没用,本官便会将你杀了之后吊在城门上,用以震慑邪教梵净天。” “你……” 圣女愤怒瞪着叶沅。 叶沅见状慢悠悠道:“在本官发火之前,你还有机会。” 叶沅下手狠辣,圣女是知道的。 因此她思索过后便不再犹豫道:“我说。” 言语之中有不甘与羞愤之意。 但叶沅不在乎,只要她说的话有用就行。 叶知州赞许的看向叶沅。 “速速回答本官刚才的问题。” “梵净天圣女,没名字。” 圣女冷冷道。 “你入梵净天多久了?” “十五年。” “梵净天是如何行恶骗人的?” “行恶?” 圣女闻言冷笑道:“大人,我们那不叫行恶。” “不是行恶?” 叶知州重重拍桌,怒声道:“溪山县判官索命便是你们怂恿寻常百姓所为,石岭村满村人都吃下了你们给的丹药,还有城内死去的石岭村村民,这些,难道不是行恶吗?你给本官作何解释?” 第一百三十章 威胁 “他们只是为了神主赴死,死后便会侍奉神主,获的永生,这是神主慈悲,哪里是作恶?” 圣女笑着狡辩道。 叶知州还是头一次同梵净天的人打交道,当即被她的厚颜无耻给震惊到了。 “神主是天下的救赎,只有神主才能令天下太平。” 圣女继续道:“大人,你也可以加入神教,成为神主的信徒,这样,你会得到神主的庇佑,会官运亨通,会平步青云。” “简直放肆!” 叶知州怒不可遏。 “你知道的,你说这些对我们没用,我们不会加入邪教,也不会放过你。” 叶沅淡淡道:“你逃不出去的,与其同我们耽误时间,不如说说,你们是如何欺骗百姓的。” 圣女懒洋洋道:“怎么是耽误时间?大人,你们是没有加入神教,等你们加入神教之后便会知道神教的好处了。” “百姓们都说梵净天帮他们除掉了恶人,可怎么偏偏那么凑巧,你们所去的地方都有恶人?还是,恶人其实也是你们布下的局?” 圣女笑而不语。 “先是派人扮作恶人去欺压百姓,然后你们再如同神灵降世一般拯救他们于水火中。他们自然会信奉你们为神灵,帮你们隐瞒杀人之事,你说,我说的可对?” 叶沅的眼神冷厉,透着一股冷意。 圣女想到了叶沅的威胁,终是点头。 “石岭村村里的神庙内,供奉的是谁?” “是神主。” “为何戴着面具?” 圣女道:“从来没有人见过神主,塑造神像便只能用面具遮掩面容。” “丹药就是他制成的?” “是。” “你们从何处取丹药?” “位置不定。” “具体是哪些地方?” “水井旁,破庙内,客栈之中……都曾放过。” “他是如何告诉你们的?” “神鸟传信。” “神鸟?”叶沅猜测道:“信鸽?” “不是。” 圣女道:“红色的神鸟,像传说中的三足金乌。” “做神像的骸骨,是从哪里来的?” “大人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多问?” 圣女冷冷道:“他们,全部都是在石岭村死去的人。” “村中的十八层地狱……” “是我亲自看着他们做的。”圣女淡淡道:“世间恶鬼横行,神教不过是替天行道,代判官行罚。” “城中可还有你们的人?他们都藏身何处?” “大人,”圣女笑吟吟道:“若是我在城内还有人,你有机会抓住我吗?我还会在这里被你审问吗?” 这倒是真的。 依照梵净天教众对圣女疯狂簇拥程度,若是知道圣女被抓,他们肯定会不顾一切冲来救她。 城内,没人了。 “大人,梵净天不止一个教众,神主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圣女。我若不在了,还会有其他人作为圣女。只要神主还在,梵净天就会永生不灭。” 圣女柔声道:“大人,别打用我作诱饵抓捕其他人的打算,我……” “神主或许不在乎你,但,圣子呢?” 周解忽然开口问道:“照我看来,他似乎对你很不一般。上次在道观都能冒险相救,他,喜欢你。” 圣女面色微变。 “他总不能任由自己的心上人被杀吧。” “他不会来。” 圣女笃定道:“我们都只听从神主的之令。” “梵净天还创造了多少如同石岭村的村落?你们素日是如何与教众们取得联系的?你一一说来。” 圣女淡淡道:“没有了,只有石岭村……” “你的脚筋如果不想要了,本官可以帮你挑掉。” “还有。” 叶沅提笔蘸墨,周解帮她将纸张铺开。 “你说。” 圣女说了几个地名。 “回答第二个问题。” “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个神使,每一个入梵净天的教众都会由神使记下姓名,以便需要之时寻找。” “眼睛是什么意思?” 叶沅回忆起茶寮旗帜上画的眼睛。 “神使手底下最信任的人才会做这个记号,在外如需相助的梵净天教众,可向他求救。” 圣女面若死灰道。 “溪山县遇仙楼挖出来的军饷,与你们有何关系?” “军饷?” 圣女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我们只听神主之令办事。你若想知道军饷的秘密,不如你去问神主?或者是去长安朝堂上挨个挨个的问问那些大人们?” 说着,圣女怪笑了几声。 “你的面相是异族人,你的家乡在何处?” 圣女眸光一变。 “我出身之地,与此案有关系吗?” 她语气不善道。 “我只是在想,本朝将军能征善战,或许你是那个被灭的异族小国的子民,来我大唐是为了复仇?” 叶沅摸着下巴,继续猜测,“那你与我大唐便有灭国之仇,那么梵净天说不定便是等同于……” “大人想得太多了。” 圣女淡淡道:“我一个小小女子,只想活下去。天下大势,与我何干?” 叶沅将写下地址的纸张交给叶知州。 叶知州看过之后立刻吩咐人去村中查看。 “若是负隅顽抗,可动刀刃。” 叶知州冷声道。 他知道梵净天的教众对梵净天有多信任。 若去的官差遇见顽抗不动兵刃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叶知州起身离开。 叶沅也随之站起来,但在她起身的刹那,对周解做了一个手势。 周解便刻意慢了一步。 等叶沅和叶知州离开之后,两个狱卒再次将圣女抬起来准备拖回牢房中。 周解上前,抬手打断。 “你想问什么?” “《灵宝手札》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不知道。” 圣女道:“我只知道《灵宝手札》失窃,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寻找灵宝手札的下落,但一直没找到。若非你在道观暴露,我们到现在还一丝线索也无。” “我的父母,你们究竟有没有抓住过?” “若是抓住了他们,岂有你这些年好活?” 圣女轻笑,“好好珍惜你这条命,《灵宝手札》神主是肯定会亲自来找你拿的,到时候你会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幻术。” “我已经见过了。” 周解道:“我想,在我见神主之前,我会先见到圣子。也不知,他会为你付出到何种地步。” 圣女目光一变。 “若是我告诉他,自断双臂便将你放了,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做出解药了 “你……你卑鄙无耻!” 圣女愤怒到。 “承让承让,与你们比起来,我这点小伎俩又算得了什么?” 周解目光与圣女的对上。 “我父母当年入你们教中带走了《灵宝手札》后来你们一路追杀,最后我父母失踪。这其中必然有你们逼迫追寻缘由。” 圣女移开目光。 周解抬手捏住圣女下巴,逼着圣女与他对视,“神主是吗?我会等着他来找我。梵净天这个邪教,也一定会从世间消失。” “不可能。” 圣女笑道:“只有这世上还有人有贪念,有贪官,有恶霸,梵净天就不会消失。周解,”她眸光幽幽,“你对幻术的悟性很高,若你拜神主为师,将来便是天下幻术第一人,权力尊位唾手可得。” 周解松开手,直起身子。 “那是你们看重的,不是我。” 周解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我只想找到我爹娘下落。” 圣女低头不再说话。 “你一个异族人,却做了梵净天的圣女,为其卖命,你所图谋究竟是什么?” 圣女依旧低头不语。 “我们曾抓住一个人,他用药粉在城中找石岭村人杀死,从他口中,我们得知,梵净天打算灭城。” 周解声音幽冷,“你来此处,是否是为了灭城?” 圣女依旧不语。 关乎满城百姓性命。 周解直接拔出狱卒的刀,刀刃轻轻便割破了圣女的脖子。 “我比叶大人还没有耐性,你若不说,便先下去给枉死的百姓谢罪。” 周解手上用力。 圣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肉被割开的痛感。 圣女抬头,眼中蓄满了泪。 “你和她怎么一直这么狠毒?” 说杀就杀,半点儿余地都不留! “留着不说线索,留下来等着浪费米粮?” 周解冷冷道:“你这样的,喝城中一口水都不配。” 圣女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羞辱连喝水都不配,气得苍白的脸色也变得涨红。 “生死你自己选。” “是。” 圣女咬牙道:“我来此处便是为了灭城,之所以先杀石岭村的人,是为了让城内人心惶惶,再用幻术变幻出索命的判官,杀人的小鬼,让百姓相信是城中人作恶太多,才被鬼差杀死。” “为什么选这里?” “不知道。” 圣女道:“一切听神主号令。” “你选了一条正确的路。” 周解轻哼一声离开。 狱卒也将圣女拖着离开。 绣鞋上精致的绣花被磨破,丝线根根断裂,如同山体分崩离析。 当天晚上,不断有石岭村的村民被找到送到衙门来。 因他们都服用了丹药,叶知州怕他们出事,饭菜全部由衙门的厨娘做好送去。 白羽酒醒了就开始做解药。 叶沅小睡了一会,找到还抱着酒葫芦呼呼大睡的疯道士,伸手一捏住他的鼻子,疯道士睁眼醒来。 见到是叶沅,他哼哼唧唧道:“有没有个当徒弟的样子?还敢惊扰师父睡觉?” “时间紧急,白羽做药试药花费的时间多,你去帮帮她。” 疯道士翻身道:“不去。” 拒绝得干脆利落。 “要去。” 叶沅坚持。 疯道士道:“我只收了救她的银子,可没收配药的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该我干的活儿,我半分不会干。” “那你……再收个徒弟?” 疯道士猛地起身,用“你疯了吧”的眼神看叶沅。 “有你一个我都后悔死了,还白白丢掉了十年功力,你竟然还想我再收徒?你是想弄死我吧?” 叶沅微微一笑道:“正是因为你折损了十年功力,不如就当作给新徒儿的见面礼了。” 她继续道:“白羽性子很好的,她聪明好学,又善良,勇敢,心怀天下……而且她原本就医术了得,这样的徒弟,早晚会名扬天下的。师父,你不亏的。” 疯道士摇头,“不要。” 叶沅双眸紧紧盯着他,“不去也得去,这件事你必须给我办了,否则会死很多人。” 叶沅性子跳脱,从前便很少严肃同他说话。 如今面容严肃,眼神看起来泛着冷意,但实则充满了担忧。 “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梵净天为利用他们,派自己人伪装成恶人欺辱他们,又解救他们,让他们对梵净天死心塌地,还骗他们吃下丹药,成为他们扰乱秩序的棋子。” “师父,”叶沅低声道:“帮帮我吧。” 她说着,眼圈儿微微泛红,“我不想在看到人死在我面前了。” “你以前不是盼着出现大案子,好叫你大展拳脚成为天下第一神捕吗?” 疯道士抱着酒葫芦看叶沅道:“死的人越多,梵净天越恶,这件案子就越大,等你破案之后便会名传天下,你的夙愿便达成了。” “那是以前。” 叶沅回忆着自己陷入雪仙人幻术中那个每天都会死人的小镇。 “现在,我只想没有案子发生。天下太平,比天下第一神捕,重要多了。” 疯道士闻言低头笑了几声,他拔开酒塞,喝了一大口道:“也不知道哪个人混人将你脑子给说坏了。” 疯道士骂骂咧咧的还是去帮白羽了。 叶沅知道疯道士不会收白羽为徒,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将路给疯道士堵死了,逼着他去帮忙罢了。 疯道士游历天下,所知甚多。 医术或许称不上是神医,但他会的旁门左道多。 有时候旁门左道,能起到作用。 叶沅和周解,顾寒衣照着圣女所写的地址去了一趟最近的村落。 他们去的时候,衙门捕快已经将所有村名都捆了全部围在村口。 神主的神像,各种刑具,刚杀死的人,挖出来的白骨摆放在一旁。 他们看着衙门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叶沅路过他们的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吐了叶沅一口唾沫。 “狗官!” 有了这一个开头,其余人也开始对叶沅等人辱骂。 官差们愤怒的用鞭子抽打他们,嘴里说着训斥之言。 叶沅悄然握紧了双拳从他们面前路过。 叶沅三人一连去了三个村子,情况与石岭村几乎都一趟。 村名们都在梵净天的教唆之下杀了人。 过路的商人,学堂里的教书先生,甚至还有官员。 叶知州这件案子带出的线索将一些悬案都给破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催眠术 原本手里积着这些案子的官员们,纷纷带着师爷捕头和卷宗赶来销案。 还有一些闻讯而来,只盼着的找到的东西和尸体是他们手里积压的案子。 衙门里一时十分热闹,连住宿都需要挤一挤。 但,好在还有白羽验尸和配解药的院子给了他们溪山县的人用。 将尸体全部挪走,收拾一番后倒是能住得开。 周解和叶沅也少有在府中,他们四处散播圣女被抓的消息,想要引出爱慕圣女的雪仙人,如果能引得神主前来自然最好。 那等恶人,就该伏诛! 如此忙了四日,一无所获。 又是一天两人垂头丧气回来时候,白羽和疯道士把解药做出来了。 白羽激动的拿着淡紫色的丹药出来道:“原来最后一味药就是最常见的石斛,我竟然没想到。” 叶沅见状打起精神来问道:“试过药了吗?” “试过了。” 白羽道:“我与道长给侏儒试过了,侏儒服下后再吃那药粉都没事。” 白羽眼中含着激动的泪道:“毒,解了!” 叶沅肉眼可见的松口气。 “将药方写出来,让叶知州找药童来做药,你和师父累了好几日了,我让厨房做了吃食送来,你们吃过后休息休息。” 白羽笑道:“药方已经给也知州送过去了,现在怕是已经在做药了。” “如此一来,我们便不用再受制于梵净天了。” “不错,”叶沅面上也带着喜色道:“终于打了个翻身仗!” 解药一出,吃过丹药的石岭村村名们晚上便吃上了解毒药。 但他们都不肯吃,说官府的人要害死他们。 最后,还是顾寒衣让官差们将他们下巴给卸掉喂药。 叶知州也连续忙了几日,将杀人的人全部理出来了。 该问罪的问罪,其余解了毒的石岭村人全部关着也不行。 每日吃饭便是一个大问题,厨娘的勺子都快炒出火星子了。 但,把信奉梵净天的人送回去,若是他们再在四处传播梵净天教义……岂不又是祸患? 而且,本来石岭村的人就没有全部找出来。 现在吃下解药的只有在城中潜伏的石岭村人。 这些人,在梵净天的计划中是必死无疑的。 还有精瘦男人所说的灭城,圣女说她来此地便是为了负责此事,如今她被抓,谁知会不会有下一个人来接替她? 抓住了圣女,做出了解药,但叶知州还是愁眉不展,连饭都吃不下。 如此日日忧心,叶知州终是病下了。 还是白羽给他把脉。 把脉之后白羽道:“知州大人这是操劳过度,忧思过甚,少思少虑便是。” 叶知州叹息。 白羽问叶知州在烦心什么之后陷入沉思。 许久后,白羽道:“百姓们之所以信任梵净天是因为梵净天设局,让他们觉得他们只要信奉梵净天就能有人保护他们。想要将他们想法扭转,很难。” “真是忧愁此事,总不能衙门养他们一辈子吧?” 他到了这个年纪也不打算娶妻生子了,俸禄不低,但若要他养一个村子的人,还是养不起。 白羽也觉得难办,但病人的心绪还是要先安抚一下。 “大人先别着急,我去找我家大人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为防止她走后叶知州还想事情,白羽直接一针把他扎晕了强迫他睡觉。 白羽跨出房门,叶知州的管事,叶沅等人都围了上来。 “怎么样?大人怎么了?” 白羽将叶知州的病情说了。 管事听罢沉默片刻道:“我去让厨房给大人做点儿爱吃的点心等着。” 管事走后,叶沅叶转身。 白羽把她叫住道:“石岭村服下解药的村民,老爷打算如何安置?” 叶沅听了也觉得头疼。 一直靠着柱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寒衣忽然开口道:“给他们配一副能让他们失去记忆的药,叫他们都忘了。” “亲人朋友全部忘了?” 白羽蹙眉,“这样会出大乱子的。” “那怎么办?” 顾寒衣有些烦躁道:“不能杀也不能放下,吃下丹药的人可能还会有,总不能一直由官府养着吧。” “催眠术。” 周解开口道:“我所学的催眠术可以让人忘记一段记忆,但我没试过对那么多人使用催眠术,不知道能否成功。” “先试试。” 叶沅说着便对周解招手。 狱卒带了十多个人,周解先对他们用催眠术。 石岭村的村民对衙门的人戒心很重,虽然有难度,但他们心思单纯,又比较好控制。 周解这一次用催眠术用时虽然长,但效果很明显。 他们都忘了关于梵净天的一切,纷纷看着对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解的催眠术有用,于是接下来周解日日都在给村民使用催眠术。 因人太多,且一次只能给十几个人施展催眠术。 周解用了四天时间才将他们催眠完。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叶知州看周解的眼神越发和蔼了。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叶沅会带上周解来这里了。 “石岭村的人记忆抹去了,还有其他村子的,”叶知州对周解道:“辛苦了,等你办完这件事,本官重重有赏。” 周解叹气,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不做也得做。 不然那么多人散落天下,将会有更多的无辜百姓受害。 但,不得不说,梵净天此举虽额度,但是有效。 像是养蛊一样,几只蛊便能养出一群蛊虫为他们所用。 接下来周解的任务就是抹去村民关于梵净天的记忆。 白羽则整天缠着疯道士学医术,疯道士喜欢潇洒快意的江湖生活,在被白羽缠了几日之后他连张纸条都没留,将自己酒葫芦灌满好酒之后趁着夜色便走了。 疯道士走的时候,叶沅和顾寒衣看到了。 叶沅和顾寒衣日日都在屋顶上等雪仙人来救圣女,是以,疯道士猥琐离开的身影正好被他们两人看到。 叶沅和顾寒衣谁都没出声阻止。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生活,疯道士这次能出现在这里救了白羽,还帮忙做出了解药,已经是他们运气好了。 “你师傅我看着有点眼熟。” 顾寒衣抱剑道:“我好像从前见过他,但也也没说我眼熟,大概是我记错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少年侠气 “你可能没记错。” 叶沅认真道:“他天南地北的四处跑,眼里除了美酒美食美景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你就算是仙人下凡尘,他也不会记得。” 除非像是周解父母那样帮过他,还欠他一顿酒的人除外。 顾寒衣释然点头道:“没事,不重要了。” 他目光远眺,满目的人间灯火。 “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叶沅也笑。 对于顾寒衣的身份,她之前隐隐有猜测。 但现在也是,不重要了。 两人蹲守了好几日雪仙人,他都没出现。 叶知州派人在城内搜寻梵净天教众,梵净天像是在城内销声匿迹了一般,竟再无一人。 周解将全部人的记忆催眠抹去之后,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半夜,饿得慌,也不想惊扰其他人便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厨娘做事仔细,每天晚上厨房门都是锁上的,周解便只好从窗户进。 他撬开了窗户,利落翻窗而入。 厨房火早已熄了,只有炉子上还留了火,大概是想留着等早上再用。 周解在橱柜里面找到了几块剩下的点心,也不管是什么口味儿的了,囫囵往嘴里送。 几块点心吃完了,又灌下了好几被冷茶,腹中猫抓似的饥饿才被压下去。 但,周解还是没吃饱。 他将塞炉子的塞子拔了,往里面加了炭,再找了个砂锅掺入水,让砂锅在炉子上烧着。 找了米洗了放入砂锅之中。 知州大人喜欢喝粥喝汤,厨房里熬粥炖汤的东西很多,周解又是常年在厨房掌勺的,很快便凑出了一锅肉粥。 将东西放进去慢慢熬,米香,肉想,菇类的香味儿很快弥散开来。 周解还找到了一把新爱你的小菜苗。 洗干净切碎了只等着起锅便放进去。 香味儿很快引来了再屋顶上风餐露宿好几日的叶沅和顾寒衣。 顾寒衣像是之蝙蝠似从屋顶倒挂下去,窗户大打开,他可以直接与周解面对面说话。 “醒了?做什么好吃呢?” “熬了粥。” 周解搅拌了一下砂锅道:“一大锅,一起吃?” 叶沅自屋顶跃下,看灶上满满的一个大砂锅便道:“你这是原本就做了我们的?” 周解指了指旁边放着的四个碗道:“还差一个,白羽应该还在写医书,你们谁去喊一声?” 叶沅已经下了屋顶了,她不想再上去了。 她便对估顾寒衣道:“你去叫白羽来喝粥。” 叶沅说着轻巧从窗户进入了厨房。 顾寒衣去了。 周解趁着顾寒衣去叫白羽的时间,还拌了两个小凉菜。 等白羽和顾寒衣来了,切碎的小菜苗放进去再搅拌一下,放点儿盐调味儿便盛了出来。 四个人在冬天的寒夜里,一起在厨房喝粥。 粥熬得鲜美,一口下去胃口便彻底打开了。 一边喝粥一边还闲聊。 周解道:“为防止出现意外,明日我去去石岭村看看,试一试那些村民,如果他们还没记起来梵净天便没问题了。” “好,我陪你一起去。” 叶沅吃完勺子里最后一口粥道:“雪仙人可能不会来了,我们已经等了许多日了。” “圣女在牢房里也很安静,”白羽道:“我去看过她好几次,她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闹,手腕上的伤口恢复的很慢,但气血伤了,这个冬天她不会好过。” 顾寒衣道:“城内也干干净净的,这里,又恢复从前的模样了。” “知州大人想要将圣女押送入京,到时候会有大理寺的人前来接应,届时,知州大人会趁机询问军饷的事。” 叶沅给自己再盛了满满一碗粥道:“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理寺才会来人,而我们,等不了那么久,至多还有几日我们便要的回溪山县了。” 溪山县已经一个月没有县令了。 这次回去就到年节了,叶沅还打算为百姓们做点儿事儿呢。 “是该回去了。” 周解道:“我要回去陪着奶奶过新年。” “你的幻蝶那天和圣女对战死了一只,就剩下一只了……” “它们在我离开溪山县的时候就已经产卵了,算算时辰,等过完新年就会破茧成蝶了。” 周解解释道:“《灵宝手札》上详细写了如何让幻蝶配对产卵,以及蝶卵如何孵化,幼蝶喂养之事。” 叶沅闻言心中也为周解高兴。 幻术师有幻蝶助阵,幻术威力能大增。 周解培育出了更多的幻蝶,今后面对梵净天时胜算更大。 “等回去后,我要在衙门后山开辟一个药园。” 白羽说着看向叶沅,可怜巴巴的问,“可以吗?老爷。” “自然可以。” 叶沅道:“你治病救人,功德无量。种药材也是辛苦事,回头我们帮你种。” “好。” 白羽笑起来,越看叶沅越是喜欢道:“老爷,你真好。” 叶沅目光自从白羽身上划过的周解,顾寒衣。 也许是粥太暖人,也许是厨房小,烛光太温暖,叶沅的心此刻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她放下粥碗,看着三个好朋友道:“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不是男子,我是个女。” 叶沅一开口,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叶沅身上。 她当着三人的面解下脸上易容。 她其实已经在逐步减少易容的步骤了,现在的容貌更接近她原本的相貌。 而,周解,早在百花村她当新娘的时候便见过她真正的容貌了,因此眼中并无惊讶,反而是欣赏的眼神。 “我是替我哥哥来赴任县令的,我叫,叶沅。” 叶沅同他们介绍自己道:“我武功尚可,擅查案,医术粗略通一些,验尸之术尚可。自小便想要当天下第一大神捕。” “所以,一有机会,我便来了的溪山县当县令。” 她坦白说出自己的秘密,原本隐瞒好友的愧疚感此时烟消云散,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你把关乎你全家性命的事,就这么告诉我们了?不怕我们有一天背叛你?” 顾寒衣这样问叶沅。 但他问的时候,双眼中分明含着笑意。 “你们早就知道我身份了,这么久了,没有揭穿我,反倒与我闯龙潭虎穴,同生共死。为了追查梵净天,保护百姓,将生死置之度外。”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溪山县 叶沅道:“如果你们这样的人都不可信,那整个溪山县之中,应该不会有我能信任的人了。” “少年侠气,生死相护。”周解开口道:“我叫周解,溪山县小混混。祖上便是做官媒的,家中父母因梵净天失踪,手上有梵净天的镇教之宝《灵宝手札》,会幻术,轻功也会一些,武功三脚猫。奶奶偶尔犯痴症。” “我叫白羽,江湖上的人都称我为:神医。我师从我爷爷,爷爷已经去世,家中只剩我一人,我自小行走江湖,因救了许多人,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轮到顾寒衣了,他站起身道:“顾寒衣,没有过去,只有未来的人。擅打斗,武功很好,有任何难缠的对手,都可以交给我。” 说着,顾寒衣一顿,目光温柔的从三人身上划过道:“我喜欢溪山县。” 四人俱笑起来。 这一晚,厨房外,是冬日的寒风,厨房里面却是四人却是心田俱暖。 第四日,叶沅向知州大人辞行了。 叶知州想为他们设宴送行,但叶沅婉拒了。 清官和爱民如子的好官,日子都不好过。 叶沅同叶知州说完之后便如来时一般,四人各自乘一匹马离开。 来时赶路风餐露宿,回去却没那么着急了。 四人照常赶路,晚上便住客栈,路上碰见售卖特产,不管是小吃零嘴,还是可以带回家煲汤做菜的,叶沅只要是觉得味道好的都买了。 做菜的东西自然全部给老零头,吃的东西,则是他们吃点儿,看家的小流,宁福,元成和老零头各自都有点儿。 如此一来,回到溪山县比离开溪山县倒是多花了五天时间。 到溪山县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四匹马便是一口气冲到了县衙门口。 四人看着衙门的匾额心中都生了亲切之意。 这时候,一道凉风吹过,匾额一歪险些坠下来。 叶沅:“……” 她法师,这次回来第一件事就要是将这个匾额给换了! 一只大黑狗从门后探头朝外看来,原本龇牙咧嘴的狗脸换成了要讨好的吐舌头,身后的尾巴也随之摇晃起来。 “谁啊,黑虎。” 老零头的声音响起。 老零头很快出现在门口,他手里还拿着个酱猪蹄儿啃得正香味。 老零头看到门口骑在马上的四人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老零头,我们不在的日子,你过得还挺好。” 叶沅笑盈盈问他,“猪蹄儿香吗?” 擅动叶沅留下饭钱给自己开小灶的老零头,狠狠心一口咬掉一口猪蹄儿道:“香,老爷,吃一个吗?” 吃,是自然要吃的。 叶沅下马往里面走道:“把马牵去喂了。” 周解,白羽,顾寒衣也和叶沅一样把马留下给老零头。 “哎哎哎,你们一个个怎么跟老爷似的?” 老零头看向接连进去的三人道:“她是老爷,你们是吗?就敢使唤我,特别是周解你小子,没大没小的!” 已经进去的周解,挥挥手对老零头道:“记得给它们吃点儿好的,这一路上可瘦了不少。” 三人很快便跑得没影儿了。 老零头无奈笑了笑,嘴里嘀咕道:“出去一趟就都变得没大没小了,老爷也学坏了。” 他转身看着四匹等在原地的马,对黑虎道:“走吧,咱爷俩去喂马,锅里的猪蹄儿看来是没有我们的份儿喽。” 语气无奈,但嘴角却是带着笑意。 小崽子们都全须全尾回来了。 很好。 老零头带着黑虎一步步下了台阶,一只手牵住了叶沅的马儿,一只手抚摸马儿的头道:“走,带你从吃饭去。” 马儿似听懂了还打了个响鼻。 四人吃饱喝足后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叶沅和白羽默契的打开房门,又默契的沐浴更衣后才去用早膳。 宁福,元成,小流已经吃上了叶沅他们带回来的特产零嘴。 三人一口一个:谢谢老爷。 叶沅又过上了县老爷平静而充实的生活。 一个县那么多人,其中总有盗贼,有恶人,邻里之间总会有龃龉。 叶老爷性子好,有什么扯不清楚的事便往衙门来。 叶老爷还叫人给他们上茶呢,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和蔼的县令大老爷。 奸商虽也有,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一旦百姓发现奸商缺斤少两,以次充好,都会来告状。 叶沅对此是绝不姑息。 久而久之,溪山县商户竟无一人敢作假。 就连那些行走做生意的商户,来了溪山县也不敢骗人,是什么东西便只能说是什么东西,半句假话都不敢说。 否则,人要给抓起来,掺假的货物要被烧毁。 叶大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如此以来,倒是给溪山县带来了商机。 有商人特意来溪山县购买货物,久而久之,溪山县百姓种的果子,织的布,酿的酒有了固定的商户来收,日子也逐渐好起来了。 叶沅,也越来越受爱戴了。 叶老爷看着欣欣向荣的溪山县心中一派自豪。 这就是当官的意义。 老零头咬着一块梅菜饼站在她旁边道:“老爷是不是很高兴?” “你懂?” 叶沅随口一问。 老零头点头道:“我当然懂了。” 老零头想了想,打了个比喻道:“就好比种菜的老农,种了一季的菜长得很好,又卖了个好价钱一样。” “你这样说,倒也对。” 叶沅想起什么事问老零头,“往年你们春节是怎么过的?” 老零头想了想道:“我与黑虎啃骨头,喝骨头汤,有时候去周解家一起吃团圆饭。” 叶沅“哦”了一声后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小银饼道:“拿去置办年货,我还要请全衙门的人吃饭,还要算上他们的家里人。另外,溪山县年节礼一般都买什么?” 老零头闻言笑问道:“老爷不止请吃饭,还要送年节礼?” “辛苦一年了,应该的。” 叶沅道:“你想一想,回头告诉我,我还要去找周解商量点儿事。” 老零头听了满脸感兴趣道:“老爷找周解做什么?小的什么都知道,你问小的不就行了?” 叶沅想了想,看着老零头问道:“你知道全溪山县有多少老人吗?有多少老人是无子女可依的吗?知道哪里住着上过战场的将士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奶奶做媒 这倒是把老零头问住了。 但他不死心的追问,“老爷问这些做什么?” “我要给他们准备年礼,送点儿过新年的银子。”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老爷带的私房钱都快花完了吧?” “花完了再赚钱,”叶沅豁达道:“钱从天下间而来,自然也该回到天下间去。而且,”叶沅认真道:“我这不是瞎花钱。” “对,我们老爷从来不乱花钱。” 老零头脸上满是笑意。 虽然脸上的伤疤让他的笑容看起来依旧有些瘆人,但叶沅能看到他双眼中,真真切切的笑意。 从老零头的眼神里面,叶沅甚至读到了长辈看小辈一般慈祥和蔼。 “老零头,你……” “老爷。”老零头像是知道叶沅要问什么一般,严肃的看着叶沅道:“小的的私事,你就别打听了。你还是关心关心如何抓住梵净天的幕后主使吧,这可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事。” 还没开口就被人拒绝了。 叶沅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微笑道:“好的。” 老零头的眼神从慈祥和蔼,变成了欣慰了。 叶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古怪眼神。 叶沅觉得怪怪的,转身去找周解了。 周解不在和顾寒衣的大通铺屋子里,叶沅又去了周奶奶屋子。 结果奇了怪了,爷孙两人都不在。 叶沅找不到人,想起了有公文没批,便先去书房批公文。 将十几本公文都批完了,叶沅又给远在长安的父女写了一封书信。 写完吹干墨迹,叶沅装入信封中,打算晚上就去驿站找人送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没有在爹娘身边过年节,曾经有一次,她过大年的时候还在和疯道士解剖尸体。 只因为疯道士说那具尸体是中毒而死的,刚死不过两个时辰便将尸体给她偷出来了。 并且,他还告诉叶沅,这是他送给徒弟的新年礼。 叶沅:“……” 叶沅道了一声谢。 之后疯道士就朝她手掌向上道:“你的新年礼,为师给你了,你给为师的呢?” 叶沅微笑着让的他等一等。 半个时辰之后,叶沅交给他一个被毒得已经变成黑紫色的心脏。 疯道士为此将她一个人丢在破庙里和尸体呆了一个晚上。 思绪飘远了。 叶沅还有点想念疯道士,原本她还想要留疯道士一起过新年的,但他不喜拘束,就喜欢天南地北的四处跑。 叶沅怀揣着的对爹娘,师父的思念跨出了书房门。 叶沅一路往前院走,路过小花园的时候看到周解的背影。 原本叶沅不会怎么注意周解的背影,但周解这道背影过于寂寥。 叶沅心觉好奇,便抬脚过去。 “周解,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沅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再顺着周解的视线看过去。 周奶奶一手牵着白羽,一手牵着顾寒衣正往后院儿去呢。 “这……这是……” 见此场景,叶沅的心中已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死心的问一问周解。 “最近没人找奶奶说媒,她今天又犯病了,看见白羽和寒衣就要给他们说媒,他们两人只好顺着她。” “应该的。” 叶沅道:“一切还是以奶奶的身体为重。” 周解叹了口气,这时候周奶奶忽然回头。 周解忽然往前一步,又往旁边挪动了一下步子将叶沅挡了个严实。 “怎么了?” 叶沅不解问。 “不能被奶奶看到你,否则肯定想一次说两个媒。” 前面牵着白羽和顾寒衣的周奶奶,慈祥的对周解道:“奶奶今天有事,就不回去吃饭了,你就做自己的饭吧。” “好的,奶奶。” 周解笑着应了一声。 等周奶奶回头,周解迅速转身,下意识的抓着叶沅的手道:“快走,不能被我奶奶看到。” 叶沅看着被周解抓着的手,想要提醒周解,又觉得以他们几人的关系应当没什么含义。 况且,周解看起来确实挺着急的。 叶沅便随周解去了。 等周解觉得安全了,叶沅和周解已经快到大门口了。 宁福刚办差回来,见到叶沅唤了一声:“老爷。” 随后,视线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周解牵着叶沅的手上。 叶沅手略动了动,周解反应过来将手松开。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的两人,在被宁福看到了之后却突然变得尴尬了。 周解清咳了几声缓解尴尬。 “老爷……” “我有事想问你……” 两人又是同时开口。 同时开口后,两人互相望着对方。 “老爷找我什么事?” 叶沅脑中空了一下,而后又想起来她想要找周解说的事。 叶沅简单快速的将想说的事说完。 周解已经在脑海中大致整理出了一个名单。 “人太多了,”周解道:“我晚上给老爷列个单子,明天交给老爷,老爷……不着急吧?” “不急,不急。” 叶沅道:“距年节还有好几天呢,明天给我不晚。” 周解颔首。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竟找不到话说。 “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老零头刚出门买菜,现在看不了。” 叶沅道:“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你去看着你奶奶吧,我怕顾寒衣和白羽应付不来。” 周奶奶发病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顾寒衣倒是了解的,但是白羽不知道。 “好,那我过去了。” 周解说完,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叶沅看着周解的背影,若有所思。 叶沅素来不是个喜欢自我纠结的人,她慢慢的便摸到了正确的答案。 她想,周解,莫不是喜欢我吧? 过去的种种纷纷出现在叶沅的脑海中,叶沅又将自己想到的这个正确答案给甩出脑海。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 她以前也是男装示人的,如果周解很久之前就喜欢她,那他,岂不就是断袖吗? 叶沅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而不远处,原本应该已经离开的周解回头看向叶沅,正好看到叶沅低头浅笑这一幕。 这是周解从未见过温柔模样,像是寻常萧小女儿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有了这温柔又清浅的一笑。 叶沅想明白了事情,大大方方的跨过门槛。 好官,清官,溪山县商贸繁盛,也算是有了政绩的叶老爷,准备出去看看她治理下的太平县城。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谢谢 正是傍晚时分,溪山县冬天是不怎么下雪的,但天却冷得一点儿也不含糊。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天际是逐渐加深的墨色。 叶沅拢了拢衣袖自美人桥上路过。 但见河水流过的溪畔的柳树枝条上的叶子要么已经变黄,要么已经落下。 冬日的溪山县城内的景致确实不怎么好看。 但是,这里是她爱着的城镇。 自家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 叶沅走了一圈儿便打算回衙门,却碰见了颜料铺子的谭掌柜。 谭掌柜穿着朴素了许多,正在给一个孩子买点心。 买完了点心,谭掌柜和孩子说话的时候正好看到叶沅。 他愣了一下,和孩子说了几句话后,孩子提着点心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谭掌柜朝叶沅走过来道:“大人。” 叶沅“嗯”了一声道:“谭掌柜,许久不见了,刚才那孩子……” “他啊,”谭掌柜叹了口气道:“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都不在了,和奶奶相依为命。我见他可怜便时不时给他买点儿东西,管管他的吃穿。” “谭掌柜真是心善。” 叶沅真心夸赞道。 谭掌柜闻言垂下头道:“夫人做错了一些事,佛家说,造了杀孽死后是要在地狱受罚的。我想着,若是给夫人多积一些功德,夫人也能早日解脱。” 叶沅闻言有些意外,心中有些感触。 “谭掌柜对你夫人一番真心,令人动容。” 谭掌柜笑了笑道:“大人,实不相瞒,第一次见夫人,也是被夫人的容貌吸引了,后来发现夫人其实很可怜……但是,我对夫人从来不是可怜,而是真的喜欢她。” 说着谭掌柜眼圈儿一红,眼中出现了晶莹的水花。 “我从前拼命赚钱,不过是想着夫人比我小十多岁,我若死了,她在这世上便是孤苦无依一个人了。” 谭掌柜声音哽咽,“女子在这世上活,本就比男子更难。我若多给她留下一些银钱,她无论是给我守节,还是招赘婿,日子总不会难过。” “可如今夫人去了,”他双肩微微发颤,“我赚钱也没了意思,我就一张嘴,一个人,手里抱着那些钱也用了。还不如做点儿善事,为夫人积德,让她早日脱离苦海。” “我托人去京城里的报国寺给她和……她的朋友,供奉了长明灯,希望她们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过一生。” “会的。” 叶沅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音已经哽咽了。 “谭掌柜,”叶沅道:“你是我见过的,除了我爹之外,对夫人最好的男人了。” 谭掌柜闻言摆摆手,眼眸中倒映的似一片无法泅渡的苦海。 “大人莫要夸我了,”谭掌柜抬头,认真对叶沅道:“大人能同我说这番话,大人对以后的夫人必然也会很好很好。” 叶沅:“……” 夫人么……她这辈子是不会有了。 她尚未实现做天下第一大神捕的愿望,她从未想过婚事,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 这些事,离她还很远很远。 叶沅正想回答谭掌柜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老爷,该回去了,该用晚膳了。” 是周解。 他手里还提着一盏竹灯。 上面垂挂着漂亮的流苏,绘着冬日的红梅。 雪白的笼面,上面绘的红梅被烛光映照出了暖意。 “周公子。” 谭掌柜同周解打招呼道。 周解颔首道:“谭掌柜。” 谭掌柜率先告辞。 叶沅看他瘦了许多的身形,心中有些不忍。 “谭掌柜。” 叶沅追了几步。 谭掌柜应了一声后停下脚步。 叶沅带着点儿笑道:“年节的时候,我想着带着衙门里的人给城中孤寡老人,无所依靠的孩童,还有曾经上战场为国征战的将士们送一些吃食和衣物,谭掌柜现在喜欢做善事,要不要随我们一起?” “做善事,积功德,我当然愿意。” 谭掌柜脸上出现笑容道:“还请大人让我准备一些东西送去,否则,不像话。” 叶沅笑了笑道:“好,谭掌柜看着准备。明日名单便出来了,至多三日后,便要去送东西,临行前,我会让小流去谭掌柜家中告诉谭掌柜。” “多谢老爷。” 谭掌柜认真作揖道谢。 谭夫人死后,谭掌柜活着没什么盼头,倒不如带着他做善事。 这样一来,对他来说多少也算是慰藉。 “老爷是不是对谭掌柜对谭夫人的爱很动容?” “谭掌柜这般对谭夫人,世间哪个……人,不感动?” 叶沅道:“若是谭夫人没有加入梵净天,继续同谭掌柜过日子,总有一日谭掌柜会用他的耐心和爱,让谭夫人恢复正常……” “大人想得太简单了。” 周解提着灯为叶沅照路,两人一起走在人间烟火中。 “谭夫人的心结一辈子也不会解开,心,只要受过伤就永远不会愈合了。” 叶沅启唇欲说什么,周解忽然转头笑看叶沅道:“老爷,我的催眠术看过很多人内心的伤痕,这个问题,老爷同我争论也赢不了。” 叶沅:“……” “你用催眠术去窥探别人心中的秘密?” 周解收回目光,看向街上的人潮,语气略微有些沉重道:“催眠术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帮人治疗心疾的良药。” “比如你的幻术?” 叶沅略显俏皮的眨了眨眼。 周解正好侧头看向叶沅,便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愣了片刻后点头道:“是。” “梵净天的很多人都会幻术,但是他们选择用幻术去作恶,而你,选择用它完成将死之人的心愿,保护无辜百姓,保护朋友。” 叶沅说着笑道:“周解,你父母虽然在你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你,但你,真的将自己养得很好,你很厉害。” 听叶沅说着,叶沅握灯手柄的手指逐渐收紧,步子也悄然放缓了,似乎怕将这一刻惊扰散了。 “你没有学坏,没有自暴自弃,你还将你奶奶照顾得很好,你性格好,善良,善恶分明……你比很多有父母的人,都要好。” 叶沅认真道:“在我心里,你很厉害。” 周解的步子又恢复之前的速度,但他声音却变得温柔似姑娘柔软的丝绢。 “你是第一个这样同我说的人。” 周解声音又轻又温柔,“谢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少女夜话 身边是人流如织,笑语漫漫,灯火连连。 周解这声很轻的谢谢,却准确又清晰的闯入叶沅的耳中。 叶沅扬唇一笑道:“你本来就很好,所以,不用谢。” 此话一出,周解感觉这具身处红尘的身体瞬间变得轻盈了。 多年的心酸苦难,被今晚叶沅一番话化解了。 回到衙门,时辰掐得刚刚好,最后一道菜刚好上桌。 老零头今日还买了一坛花雕酒,在热水里暖着,此时喝刚刚好。 一杯倒的顾寒衣是不敢喝的的。 但他也没闲着,时不时给众人添酒。 等众人喝得东倒西歪,撑着各自最后的意识回房的时候,顾寒衣将桌面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洗了。 叶沅和白羽互相靠着对方往回走。 前边儿是周解扶着醉醺醺的奶奶。 周奶奶还在念叨着要做媒,将自己脑海中还没成亲的人念出来,又想着谁与他相配。 周解便在旁边不厌其烦的道:“周小姐已经成亲五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奶奶,孙寡妇已经嫁了。” “王掌柜都已经搬去女儿家养老了……” 周奶奶的记忆又错乱了。 她被提醒之后,盯着周解道:“那你呢?你总没成亲吧?你还叫我奶奶?怎么?” 周奶奶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你想让我白给你做媒啊?” “臭小子,你想什么呢!” 她抬手捏着周解的耳朵,“你又不是我孙子,还想白嫖啊?小小年纪不学好,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 周奶奶虽然发病的时候脑子不清楚,但是身体强壮得很,手上的劲儿也很大。 周解大约是被拽得真的很疼,哎呦哎呦的直叫。 叶沅和白羽见状,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后哈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引得周解回头,略带怨念的看了一眼叶沅和白羽。 但没想到刚一回头就被不满的奶奶把头一下拽回去。 “真是不学好,还不好好听老人家的话!” 周解又不敢挣扎,正怕挣扎的时候害得奶奶摔跤。 他又不想被叶沅和白羽看到如今的狼狈模样,便只好哄着奶奶道:“我听您的,我听您的,我们找个地方,您慢慢说我认真听,不要在路上教训我好不好啊?” 这是周解最后的倔强了。 “这还差不多。” 周奶奶满意了,但还是谨慎的没松手。 周解弯下身子,配合着奶奶的高度,小碎步的跟着奶奶离开。 “你看他,好像挨训的小孩儿哦。” 白羽还止不住笑。 “周解很孝顺。” 叶沅虽然有点儿醉了,但是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厨房碗碟碰撞的声音传来。 白羽回头看了一眼,倒映在窗户上的顾寒衣的身影。 喝醉了之后,人便比较容易多愁善感。 白羽看着顾寒衣忙碌的身影,心中便是一酸道:“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能看到他进厨房洗碗。” 说着,微微停顿,“从前的他,不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看上去就跟一座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山一样。靠近他的人,都会被冻死。” 说着,她重重叹息,“他变成顾寒衣之后,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如果不是他的容貌没变,右手虎口上的那道伤疤,我真不敢相信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叶沅压下去的好奇心被白羽勾起来了。 按照白羽所说,顾寒衣现在和从前,判若两人。 那他们从前,到底是什么身份?顾寒衣又是怎么浑身是伤的昏迷在山上? “你和他以前,是怎么认识的?” 问到从前,白羽立刻警惕了。 叶沅也发现了白羽的眼神变得警惕了。 白羽是大夫,她的身份和过去没什么不好说的,唯一有问题的便是顾寒衣了。 “他以前……” “不能说。” 白羽抬手,因为喝了酒,身子有些不听使唤,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也绵软无力。 “不能说,”白羽坚定道:“我们虽然是朋友,但我也不能说。” 因为捂着嘴,白羽的声音有些瓮生瓮气的。 “就算是我们是好朋友也不能说,相信我,”白羽真诚的看向叶沅,“我是为你好。” 叶沅:“……” “那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这是不打算问顾寒衣的身份了。 白羽放心了,移开手。 但这个问题明显让白羽更为挫败了。 她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丧丧的垂着头。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白羽扒拉着手指头道:“无非就是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我失去了他的踪迹,四处找他,结果在溪山县碰见了失忆的他。” “你能让他恢复记忆是不是?” 叶沅开口,语气十分笃定。 在白羽开口之前,叶沅又道:“你别跟我说谎啊,我可不是傻子。” 白羽抿唇,犹豫再三道:“不让他恢复记忆,我是有私心,但也是真心为他着想。” 她抬头,小鹿一般清澈的杏眼中蒙上一层担忧,“如果他恢复记忆,我们都会失去他,他现在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生活,他说过,他很喜欢溪山县。” “我不能让他失去现在的安稳。” 话到此处便不能再说了,叶沅自然也不能再问了。 “我知道了。” 叶沅道:“那就顺其自然吧。你不用医术干预,但如果他还是想起来了,那就是老天爷将选择的权力交到他的手中。” 叶沅抬手轻轻拍白羽的肩,“那时候,无论他做什么选怎,我们都不能阻止他。” 白羽闻言忽的“哇”的大哭出声。 她转身很自然而然的扑入了叶沅的怀中。 “我好喜欢好喜欢他,叶沅,可他不管有没有失忆,都不喜欢我,呜呜呜……” 叶沅叹气,抬手轻轻拍着白羽的后背,温柔的安慰她,“也许是还没到时候。” “那还要多久啊,我等得好累啊……” 白羽抽抽噎噎,又委屈的道。 “我也不知道。” 白羽眼看又要哭了。 叶沅只好又道:“但喜欢这回事,原本就是不一定有回应的。但你付出了,努力了,就算是顾寒衣还是不喜欢你,但你无愧自己,无愧于心,你对得起自己,这样,就够了。” 白羽还是继续哭了。 叶沅耐心的动作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等白羽哭累了,停下的时候,叶沅又给她擦眼泪。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年节 “叶沅,你真不会安慰人。” 白羽带着哭腔说她,“安慰人难道不是告诉我,顾寒衣一定会喜欢上我的吗?” “那不叫安慰人,那叫骗人。” 叶沅认真道:“我又不骗你。” 白羽“噗嗤”一笑道:“笨蛋,不会哄人的笨蛋。” 说完,白羽又将叶沅紧紧抱着。 “谢谢你。” 叶沅闻言无奈又宠溺道:“这是我今天晚上收到的第二句谢谢了。” “第一句是谁跟你说的?” 叶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逗白羽道:“你猜?” “好哇,你不是笨蛋,你是坏蛋!” 白羽做势要打叶沅,叶沅转身就跑。 两个都有点儿醉的人,跑不出直线,就在后院来回跑。 嬉闹声吸引了在厨房奋力刷碗的顾寒衣。 顾寒衣抬手推开了窗户,正好看到了正在你追我跑的叶沅和白羽。 少女男装是另类的清雅,像是……夏日夜晚明亮的月亮照在院中树梢上一样干净。 顾寒衣唇角微微勾起。 另一个着莲色衣裙的则是活泼娇俏,歪歪斜斜的步子,像是打着旋儿从花树上落下的花瓣。 这幅画面,很好看。 顾寒衣看了一会儿,似乎怕被两人发现,便抬手将窗户关上后低头继续洗碗。 叶沅和白羽跑闹了一阵,虽然酒意散了,但同时,人也是真累了。 两人一人趴一边的桌子,大冷天的居然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等顾寒衣收拾完厨房出来,看到的便是两人都睡着的画面。 两人都睡熟了。 顾寒衣走过去,刚准备伸手抱叶沅的时候。 周解来了。 “竟在这儿就睡着了?” 周解无奈抖了抖手中拿着的叶沅的披风,将披风盖在了叶沅的身上,然后自然而然的将叶沅顺手抱在怀中。 人抱在怀中了。 周解才对顾寒衣道:“老爷的披风坏了,昨日奶奶看到给她缝补,正好给她送来。白姑娘,怕是要你送一趟了。” 顾寒衣视线落在白羽的身上。 “你且等一等,”顾寒衣道:“我们结伴儿一起送。” 周解倒是很贴心的道了一声:“好。” 两人一前一后抱着叶沅和白羽回去。 到了门口,两人默契的用脚推开门,然后进去放人,盖被子,退出去,关上门。 最后,相视一笑,在月亮门各自离开。 第二日,叶沅便拿上了周解给名单。 最后周解还给叶沅列了一张买些什么东西的清单。 单子列得细致,都是用得上的东西,还有溪山县人过年节必须要有的东西。 原本打算亲自去买的叶沅,见状直接将荷包丢给周解道:“你带上寒衣小流他们今天去把东西买了。” “老爷不去了?” 周解觉得自己可能干了一件傻事。 昨天叶沅不是打算一起去买的吗? 他这是把事情做得太好太细致,让她太放心了? 果然,下一刻他便听到叶沅道:“你做事我很放心,有你买东西,我今天把政务处理完之后便帮白羽将后山她打算种药材的地给平了。” 周解:“……” “好,”周解提醒道:“老爷可以叫上老零头,他什么都会一点儿。” 后院,正捧着大海碗吃面的老零头忽然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叶沅点头。 “不必吝惜钱财,要是银子不够,你先垫上也可以,挂我账也可以,回头让掌柜找我拿钱。” “是,老爷阔气。” 周解从叶沅手中接过两张单子去办事。 叶沅依照周解所说,找老零头去后山平地。 但两个姑娘家从未干活农活儿,最后承担活儿的是虽然干的不大好,但比两人强很多的老零头。 老零头干了一天活儿的结果就是:中午大家一起吃的是美人桥旁王大嫂卖的肉包子。 晚饭,则是从酒楼叫小二送来的一桌饭菜。 叶沅让老零头多吃点儿,今天辛苦了。 老零头有气无力道:“还不如做饭呢。老爷,小的想好了,以后就让小的天天做饭吧。” 他爱做饭。 叶沅笑了笑,“以后,那些药材可能辛苦你照看一二了。” 老零头:“……” 因为明日要去送东西,满衙门的人都早早睡了。 到了第二天,叶沅让小流去通知谭掌柜,结果小流刚出衙门便看到谭掌柜带着两大车东西过来了。 谭掌柜说,他也整理了一些需要送年节礼的人家,便多准备了一些东西。 叶沅带着衙门的人,再带上谭掌柜的辆大车东西,跑了一整天。 最后,晚膳是在一户人家家里随便吃了两口。 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想驾车。 正好有两个大板车,便分成了两个板车坐着。 叶沅和白羽躺一个板车,剩下的男子们挤在一个板车上。 “今天很累,比我昨天种药材都累,但是我觉得很开心。” 白羽声音疲倦,但是能听出来喜悦之意。 叶沅看着漫天星星道:“明日便要过节了,想去酒楼吃还是在衙门吃?” 她说完,声音放大一些,让后面车里的人能听见。 “在衙门吃!” 回答是异口同声。 “老零头做的饭是真吃。” 白羽接着道。 叶沅最开始便给了老零头钱买菜做饭,但刚才又觉得酒楼吃饭也行。 但没想到,大家都愿意吃老零头做的饭。 “那就在衙门吃。” 她起身,对后面车里的人道:“带上你们家里人,一起来。” “谢谢老爷!” 又是异口同声。 叶沅不由笑起来。 今日累了一天,原本叶沅的打算是回去好好睡一觉,自明天起可以休息半个月。 她能睡上半个月的懒觉了。 大冬天的,床上就是最舒服地方了。 但等他们回到衙门之后,看到了正在剪窗花的周奶奶,整理窗花的老零头。 老零头拿着一张寒梅带福字窗花对叶沅道:“老爷,回来了?” 叶沅已经可以预想到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老零头对她笑道:“先别歇了,贴窗花吧。” 叶沅闭眼。 身旁的白羽,将头往她肩头一靠。 “浆糊我都给你们调好了,快点,把自己住的地方贴了之后,厨房,整个后院儿该贴的地方都贴上。” 老零头说着拿起小小的窗花道:“你们看,连黑虎的狗窝也要贴上窗花呢。” 小小的窗花,一个上面剪的图案是小狗,一个是大骨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守岁 “这是我特意给黑虎剪的,它也是衙门的,它的家不能没有。” 周奶奶吹了吹剪掉的碎纸认真道。 趴在周奶奶脚下的黑虎似乎听懂了周奶奶的话,尾巴抬起摇了摇。 过年,得喜庆。 衙门的狗窝也得喜庆起来。 “周奶奶想得真周到。” 叶沅打起精神,侧头对白羽他们道:“一起贴吧!” 于是累了一天的几人,抹浆糊的摸浆糊,贴窗花的贴窗花。 叶沅刚给厨房贴完窗花。 等她贴好,白羽看着厨房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好像还差点儿什么,差什么呢?” 叶沅走过去,站在白羽的位置和她一起看。 “差对联。” 老零头铺开红纸,往砚台里倒了一点儿水,开始磨墨道:“老爷,对面等着你写呢。” 过新年,是该有对联。 一则,她是老爷。 二则,在场的人中读书最多的人估计就是她了。 叶沅也不推辞,径直走过去,拿起笔便开始写。 几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凑过来看叶沅写对联。 油盐酱醋皆是料,人生百态均为菜。横批:酸甜苦辣。 厨房的对联,简单明了就好。 “好。” 老零头拍手道:“老爷写得真好。” 叶沅看了一眼老零头,“我记得你说过你不识字的?” 老零头鼓掌的手停顿了片刻后道:“老爷写的,肯定好。” 这话说得,叶沅都无法反驳他了。 “我来吹吹干,吹干了好贴上去,我的厨房看起来也有年味儿了。” 老零头将对联拿到一旁吹。 叶沅提笔蘸墨,开始写下一副对联。 写着写着,叶沅忽然觉,老零头虽然说他不识字,但是他研的墨是真的很好。 墨汁浓稠正好,又饱满。 不识字的人,怎会研磨? 还研得这样好? 能在书案前伺候的人,便是耳濡目染也能学会一些字。 还有,谭夫人的那件案子,也是老零头提醒,她才知道那些人是中了毒。 否则,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人命来。 叶沅的视线随后落在老零头的身上。 这个衙门看门的,喜欢做菜的小老头,似乎不如看起来这般寻常。 老零头察觉到叶沅的视线,他刻意转过身子,背对着叶沅。 叶沅经过这几件案子的锻炼,目光更有威慑力了。 老零头被她看得如芒在背。 “写了一半儿怎么停了?我还等着看你下一句呢。” 白羽在旁边催促着。 叶沅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提笔写对联。 整个衙门写了六幅对联。 秉着黑虎都是衙门一份子的原则,叶沅最后应白羽的要求,连她后山的小药园都准备了一副对联。 叶沅看着那半个手臂长度的对联,转头看了看黑虎狗窝上贴的窗花,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 做完这些,几人躺上床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零头便做好早膳,挨个儿挨个儿的敲门把他们叫醒。 叶老爷好不容易能不理政事休息休息。 吃早膳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 老零头把给黑虎准备的吃的放在地上,一转头叶沅,白羽,周解和顾寒衣没一个人的眼睛是睁着的。 “按照习俗,吃完再回去睡吧。午膳就都别吃了,等着晚上吃饭吧。” 这话一处,几人如蒙大赦,纷纷快速将碗里的食物吃完后便各自回房继续睡。 叶沅盖了两层被子,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但她照旧先赖了会儿床,然后才慢悠悠换上厚实的棉衣打开房门。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但实际时辰应该没有那么晚。 叶沅刚走出两步,隔壁的白羽便打开了房门。 白羽睡意朦胧的眼对上叶沅的。 白羽打了个哈欠问叶沅,“是不是起晚了?” “应该没有。” 叶沅指了指后院的方向道:“但是宁福元成还有小流以及他们家里人,应该已经到了。” 白羽点头,跨出门槛,转身把门关上后道:“那我们过去吧。” 叶沅和白羽到后院便看到了许多人,以及许多人都唤叶沅为:老爷。 这里面还有几个小孩儿。 一个个既新奇又有点怯怯的看着她。 老爷现如今有点分不清楚人,她同众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借口出去买点儿东西,脚底抹油溜了。 白羽原本也想走的,但是老零头正好问她,滋补的老母鸡汤里面应该放什么药材。 白羽便去了厨房。 叶沅刚跨出大门,便听得身边后传来周解的声音。 “老爷这是要去哪儿?” “有小孩儿,我去买点儿麻糖什么的。” 周解闻言便笑道:“老爷没看到桌上摆着麻糖?还有糖球,山楂丸,冬糖……这些都有。” 叶沅有种被夫子抓了个正着的羞耻无措感,回头讪讪一笑。 “不过,老爷确实可以去买点儿东西回来。” “什么?” 周解笑道:“彩头,今晚要守岁,一整个晚上,不玩儿点儿游戏怎么消磨这一晚上的时间?” “可是,今晚都在过年,还有店铺在卖东西吗?” “老爷自己出门是找不到的,但有我,就可以了。” 周解笑着跨出门槛,少年走出阴影处,身上便落满了清朗的明月。 叶沅跟着周解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做彩头,保证每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且有用的东西。 晚膳,摆了五个桌子。 菜是大家一起做的。 等菜上桌之后,众人举起酒杯,叶沅说了一番祝福的话后大家一饮而尽。 之后便是大家都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边吃边闲聊。 元成宁福等人的家人同叶沅说着感谢之言,打头的第一句便是,感谢叶沅没有变成一个贪官。 叶沅没有笑,只觉得心酸。 百姓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上位者不欺压他们,是个正常的官员,他们就觉得是天大的好事了。 叶沅端着酒杯,郑重承诺道:“我向你们保证,我会一直一直做一个好官,会将溪山县治理得越来越好。” “谢谢老爷。” 异口同声回答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吃完饭后,一起收拾桌面碗筷之后便在后院玩儿投壶的游戏。 彩头就放在桌上,赢了的人可以选一样东西。 孩子们则有孩子们的比试方式。 原本以为难熬的守岁夜,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竟过得很快。 第一百四十章 出事了 在大家觉得疲乏的时候,老零头煮了一锅饺子,蒸了许多包子。 吃完早膳大家各自归家。 自此,旧岁彻底送走,新的一年,来了。 天光渐亮里,叶沅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被他们摆放得满满当当的桌子。 彩头已经被大家拿完了。 都沾沾好运气。 白羽伸了懒腰道:“我先回房休息了,玩儿的事,下午再说。” 顾寒衣点头。 他是硬生生撑了一晚上。 他们都还能喝点儿酒解解乏,驱驱寒,他就不行。 叶沅揉了揉眼眶,打算回房睡觉。 这时,一直在她身后的周解抬脚走上来,挡在她面前。 “怎么了?周解?” “新岁安康。” 周解变戏法似的张开手,随后从他晃出了一条红绳。 红绳上挂着一只小猫。 小猫戴着虎头帽,显得虎头虎脑的。 它穿着一身神气的捕头服,爪子去拔剑。 左边则挂着一个写着“捕”的腰牌。 做得活灵活现,做到了叶沅的心坎儿上。 这么一个穿着捕头服的小猫,把她心都看化了。 “这是……” 叶沅眼中闪过惊喜之色道:“这是瓷的还是布做的?” “这是老爷的了,老爷自己摸摸看?” 叶沅抬手一摸,竟是瓷的。 “溪山县还有烧瓷手艺这么好的?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周解,你不知道,这种小巧有趣的小物件,长安的姑娘们都很喜欢,若是能找到烧制的师父,便能……” “烧瓷师父不会做的。” 周解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为何?” 叶沅不解抬头。 “因为是我烧的,我不做生意。” 周解将红绳一松,小猫咪便稳稳当当的落在叶沅的掌心。 “这是送老爷的新年节礼。” 周解转身,一边走一边道:“祝老爷心想事成,早日成为天下第一大神捕。” 瓷质的猫猫握在手掌中有些凉意。 叶沅看着小猫咪,笑了起来。 这是她今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新年礼呢。 几人睡到下午,原本要出门走走,但奈何午后天气骤然变冷。 睡醒之后几人默契的没有再提出门的事。 老零头见三人没事做,和周奶奶在厨房架了个炭盆,备上糍粑,板栗,肉……等各种可烤的东西再将三人都叫出来。 旁边烧着一盆炭,灶台里再烧着火,厨房里暖呼呼的。 眼看快吃晚膳了,老零头将杀好的鸡宰了,放进锅里炖了满满一锅鸡汤。 天黑尽了,几人吃饱喝足又回房睡觉。 如此循环了好几天之后,白羽率先受不了了。 在厨房喝完了酸菜老鸭汤之后,白羽拉住准备回房的叶沅的袖子。 “天色……” 她看向已经黑了的天,将剩下的字咽了回去。 “我们已经吃了睡,睡了吃了好几天了,叶沅,我们出门逛逛吧。” 旁边路过的周奶奶道:“出去逛逛啊,好啊,我也要去。” 说完,她就毫无征兆的要往外走。 叶沅:!!! 白羽:!!! 两人赶紧一左一右的将周奶奶拉住。 “我们现在不出门的,周奶奶,外面很冷,我们都不出去。” “是啊,都吃过晚膳了,不出去了。” “嗳,”周奶奶眉眼慈祥的看着两人道:“过年城里很热闹的。” 周奶奶目光看向门外道:“街上有卖糖人儿,糖画,还有投壶比赛,猜灯谜,游船,对诗句……” 说着,她朝白羽和叶沅各自看了一眼道:“你们还这么年轻,应该多出去看看。” “要出门的话,现在不晚,溪山县最热闹的就是过年这段日子了。” 周解跨出门槛开口道。 叶沅和白羽对视一眼后默契点头。 “街上更冷,你们穿厚点儿。” 周奶奶叮嘱完,不知想到什么忽的笑起来道:“我也要回房装扮装扮。” 叶沅白羽也回房了。 白羽要换一身新的衣裙,叶沅则看着清一色的男装欲哭无泪。 叶老爷心里苦涩。 她也想穿女装,也想戴首饰,也想抹唇脂,也想洒香粉在身上。 可是,她不能。 离开溪山县之前,她都只能穿男装,女装是不可能穿的。 叶沅最后穿了一身颜色偏向于嫩青色的衣衫。 全衙门,连同黑虎都套上了套索上街了。 夜晚的街市,灯火似绵延不绝,直延申入为止的黑暗中去。 一行人逛着吃着,偶尔大闹,彻底融入了人群中。 这一玩儿便玩儿到了深夜才回衙门。 连续几日的吃喝玩乐,叶沅白羽都长胖了两三斤。 在互相看着对方叹气的时候。 来了一队镖师,说是给叶老爷送年节来的。 叶沅看着一整个车队的时候脑子已经懵了。 而后,镖师从车上抬下了一个大木箱子道:“这便是叶老爷的。” 叶沅试探着问,“你们给我送东西,只是顺带的?” “算是吧。” 镖师道:“正好车上还空了个位置,但大人这个箱子有点大,还是挤了挤才放下去的。” 叶沅道了谢。 是叶沅爹娘送来的东西。 衙门所有人连同黑虎一起围着看叶沅打开箱子。 箱子里全部都是叶沅喜欢吃的喝的东西,从肉干儿到能长时间存放的零嘴。 叶沅看得出来,能给她带的爹娘都给她带上了。 “老爷,你爹娘很惦记你,你没给他们送点儿东西过去?” 叶沅原本想送,又不知道送什么,便只写了一封信。 “没事的。” 老零头安慰叶沅道:“老爷和老夫人收到家书知道你好好的,便比收到什么都高兴。” 这话倒是真的。 叶沅将吃的喝的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吃。 都知道这是叶沅爹娘千里迢迢送来的,几人象征性的吃点儿之后便没再吃了,都给叶沅留着。 叶沅感动得当晚就给爹娘写下了一封可以将人感动得声泪俱下的家书。 写完了,叶沅擦干净眼泪,将家书吹干墨迹。 等墨迹干了,叶沅将家书装好,心里盘算给家里二老送点儿什么回去。 想来想去整理了个单子出来,叶沅觉得腹中饥饿便开门准备去厨房找点儿吃的。 没想到刚打开房门,一只鸽子便朝她直飞来。 叶沅看这只鸽子莫名觉得很眼熟。 并且,她还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鸽子飞落在她面前,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并朝叶沅走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叶知州的求救信 叶沅弯腰捉住鸽子,解下鸽子腿上的信筒,展开信纸一看。 只一眼,叶沅便变了脸色。 密信是叶知州送来的。 上面说,圣女被劫,他险些命丧雪仙人之手! 叶知州恳请她带着周解,顾寒衣和白羽再次奔赴州府相助。 叶沅当即朝外走,走了一步又折返回来。 白羽距她最近。 叶沅敲门,白羽过了一会儿才开门。 她裹着被子,睡眼惺忪,“怎么了?有什么事?” “叶知州被梵净天的人所伤,圣女也被劫走了,我们需要即可赶往叶知州府衙,你赶紧收拾收拾,多准备点儿厚衣服,那边在下雪。” “梵净天伤人……” 白羽嘀咕念了这几个字后瞬间清醒。 “他们又出现了?” 白羽转身去收拾衣物,一边同叶沅道:“我马上就收拾,等你回来我就收拾好了,另外,”她回头,“你需不需要我帮你收拾包袱?” 叶沅现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除了易容的必须要带上之外,就是银子和县令令牌了。 “去吧,衣服随便收拾收拾就行了。” 周解和顾寒衣一起睡大通铺,只需去舍房就行了。 叶沅敲门,刚唤了一声周解。 顾寒衣便将门打开了。 他只着中衣,清冷的月色便就此落在他的身上。 “老爷,什么事?” 周解端着烛台过来。 叶沅神色严肃道:“叶知州来信,梵净天的雪仙人带人救走了圣女,且梵净天教众在城内生事,请我们即刻过去。” “此事刻不容缓,”周解神情严峻,“我们即刻出发。” 叶沅道:“你们收拾收拾,我去找老零头嘱咐他点事,我和白羽与你们在大门前见。” “好。” 顾寒衣道:“我们将马牵过去。” 这次是衙门自己的马了。 叶沅这次回来便花了大价钱买了五匹马,还单独修葺了马厩,老零头将他们养得膘肥体壮。 “我陪你去。” 周解将烛台交给顾寒衣道:“帮我将养幻蝶的小陶罐带上,衣物与你一样即可。” 说完,不等顾寒衣回答便将衣服随便一披跨出门槛。 老零头睡得正香,窗户便被人推开了。 寒风瞬间涌入被炭盆烧得暖和的房间。 “周解,你小子是想冻死我吗?” 老零头忍着脾气道。 “叶知州传信,让老爷带着我们过去一趟,临走前,老爷有事叮嘱你。” 听到叶沅来了,老零头干脆不起身了。 但,身为下属的自觉还是有的。 老零头将被子盖得紧紧的。 “老爷,恕小的没穿衣服,不好起身行礼……” “行了行了。” 叶沅道:“长话短说,我们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衙门一切交给你和小流,若遇上要紧的案子便飞鸽传书给我。” “是,小的记下了。” “老零头,守好家,回来的时候老爷会给你们带好东西的。” 老零头闻言便眉开眼笑。 他笑了笑道:“好。” 叶沅和周解离开之前给他将窗户关上。 “梵净天么……” 冷意被阻断,但已经进来的却已经融入了屋内的空气中。 老零头眼神冷戾,再配上这张毁容可怖的脸,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真是令人厌烦的,阴魂不散的玩意儿。” 老零头说完,翻过身又继续睡觉。 仿佛刚才眼神可怖,语气冷戾的人不是他。 叶沅四人在门口汇合。 衙门之外,冷风更甚。 四人翻身上马,叶沅领头,朝着叶知州所在的方向挥鞭道:“出发!” 急促的马蹄声响过青石长街。 四人一如之前一般风餐露宿的赶路。 但离州府愈近,便察觉出不对。 之前沿途只有茶寮旗帜上画着独眼,但此次他们沿路走来,越是靠近州府的地方独眼旗帜越多。 为不多生事端,四人没有进去探听消息。 如今最要紧的是见到叶知州。 信中只说他险些命丧雪仙人之手,却没说他受了什么伤,伤得多重。 若是中了梵净天的毒,便需要白羽医治。 又是疾行一夜。 日出时分,四人的马蹄踏过了城洞。 四人直奔府衙。 路上却见不少人在焚香跪拜,梵净天神主的雕像。 一样的蒙着脸,身着凡俗人的衣裳,大大小小都有。 百姓们一个磕头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叶沅耳力好,便是路过也几乎能将他们所说的话听个大概。 无非就是求平安,求消灾,求富贵,求神主派判官阎罗将谁谁谁收了的。 叶沅的目光在那木刻的神主雕像上停留。 祸害人的可恶东西! 府衙外,守门的护卫一见叶沅四人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叶大人,你们来了,我家大人可是一直盼着您来呢。” 叶沅下马,他便将缰绳牵着。 “大人可在府上?” “在呢,大人如今在府上养伤,哪儿也去不了。” 叶沅颔首道:“我认得路,无需引路。” “哎,那小的就不送大人进去了。” 一行四人径直朝叶知州后院去。 路上叶沅问清楚了,叶知州在卧房。 几人到了院外,守在门口的小厮与叶沅见了礼后进去禀告。 过了片刻小厮出来,说叶知州请他们进去相见。 听到这话,叶沅方才问叶知州所在时,得知叶知州在卧房时便猜到叶知州的身体不好了。 没想到,竟然到了连床都起不来的地步了。 四人进入屋内便闻到了一股药味儿。 叶知州躺在床上,靠着大迎枕,面色是病态的苍白,嘴唇上甚至浮了一层白皮。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看起来竟有几分病入膏肓的意味。 “大人。” 叶沅略上前两步,等靠得近了,叶沅才闻到了叶知州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儿。 这股血腥味儿混杂着一丝腐烂的味道。 伤口不好,腐烂,应该是造成叶知州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 “你来了。” 叶知州见到叶沅,眼眶中竟然有些泛泪花。 “是我轻敌了。” 没有开窗,屋内光线有些黯。 黯得叶沅看叶知州脸上表情晦涩得她心中堵得难受。 叶知州懊悔道:“以为那圣女在牢房并未生事便未曾加派人手。” 说着,叶知州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激动后有些喘不上气。 “大人慢着说,别着急。” 叶沅犹豫了一下,上前帮他拍了拍胸口。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来龙去脉 因为不确定他到底伤在哪里,因此叶沅也不敢太用力。 过了一会儿,叶知州才平复呼吸。 但他的声音已经比刚才要虚弱了。 “你们好不容易才抓住圣女,人是在我手中丢的,我愧对你们。” 叶知州撑着说完这句话后便大口的喘息,像是被丢到岸上的鱼临死前,绝望的求生自救。 “我们抓得了她一次,便能再抓她第二次。” 周解开口道:“叶知州不必自责,梵净天以神教自居,实则行的是伤天害理之事。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总会有落网的一日。” “管事呢?” 叶沅道:“他今日怎么不在?” “他……” 叶知州闭眼,语句发颤道:“为保护我……死在了雪仙人的手下。” “什么?” 白羽震惊道:“管事……他,死了?” 白羽此前在府衙住着的时候,药材,药粉,等一切东西都是找管事帮忙拿到的。 因此,她和管事相处的时间最多。 如今陡然听闻管事的死讯,心中自是难受。 “大人,如果你身体撑得住的话,便同我们说说来龙去脉,若是撑不住,便等你休息好,我们再来。” “我这具朽坏的身体,还有什么好珍惜的?” 叶知州语气沉重道:“你们走之后,我依旧四处搜寻梵净天教众,命人四处找梵净天的蛛丝马迹。” “但很奇怪,自从找到石岭村,抓到圣女,将村民的记忆抹除送回村子之后,梵净天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无论如何找,都没有找到半点儿梵净天的线索……” 叶大人眼睛看向门外道:“直到大约二十天前,我去再次提审圣女……” 二十天前。 雪夜。 叶知州书房。 “大人。” 管事道:“您如此查找都没有发现梵净天教众踪迹,等了这么久,周公子所说的雪仙人也未曾现身。他们可能已经放弃了圣女,选择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了。” 叶知州停下手中笔,从快要写满的信纸上抬眼道:“送折子入京没人理会,就连给赵楷写的书信,如今也是第三封了。他却一直没有回应……难不成,他也怕了?” 管事思忖片刻道:“赵捕头如今是天下第一神捕,每日要断的案子多不胜数,可能还没看到大人您的信件,否则以大人和纪捕头的交情,赵大人肯定会来的。” “希望如此。” 叶知州抬头,眼中满是忧虑道:“当年纪然之事,我就疑心过他。如今,纪然已死,当年失窃的军饷面世,梵净天教众行事猖狂……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当年纪然是对的。” 说着,叶知州微微一顿道:“赵楷身为他的徒弟,理应为他师父查明真相,当年牵涉其中的,可不止纪然一人。” “那些冤魂,该让他们安息了。” “那大人等着便是了,又何须再写信?” “我怕之前的信被有心人阻拦他没看到,这封信,不要交到大理寺,派人送去赵楷的府上。” 管事称:“是。” 想了想,又道:“这封信,我请镖师送去。” 叶知州继续低头写信,过了会儿写好信,等墨迹干了之后装入信封中,盖上火漆。 管事道:“现在已经子时了,明日属下再去找镖师,大人,您可要回房休息了?” “我想再审审牢房中的圣女。” 叶知州道:“我总觉得她有什么话没说,那女子虽然可能已经被梵净天抛弃了,但曾经是梵净天颇有权势的人,若能彻底撬开她的嘴,对我们抓捕他们身后的神主,必有大助力。” “那小的陪您去。” 叶知州起身看向管事道:“你都陪了我几十年了,我走到哪儿你便陪我到哪儿。” “属下就喜欢陪着老爷,若属下以后去得比老爷早,便有劳老爷帮属下烧烧纸钱吧。” “那还是你给我守坟吧。” 叶知州道:“我的政事繁忙,万一忘了,你不是要钻到我梦里骂我?” 管事陪叶知州跨出门槛道:“大人,人若死了,活着的人忘了才是好事。” 同行了半辈子的主仆走在长廊上。 风吹得廊下灯笼不住的摇晃,像是迷茫未知的前路。 一阵风过,晶莹剔透的雪花被吹了进来。 管事转身迅速折返回书房帮叶知州拿来披风,又细致的给他披上,系上带子。 “都过了年了,还在下雪,今年大人能看到雪中海棠了。” 管事说着。 叶知州点头。 主仆两人边说边走。 到了牢房,管事吩咐狱卒将圣女带来。 圣女自从被抓,在牢中很少吃东西,整个人现在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 她手腕上的伤口很深,很醒目。 因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伤口恢复得很缓慢。 “圣女,今日本官抓住了梵净天……” “大人。” 圣女闻言很不耐烦道:“这样骗人,你觉得很有趣?” 叶知州没想到一开口便被圣女拆穿了谎言。 “你如何知道本官在骗人?” “依照你们这些官员的做派,若是已经抓住了人,必然已经将人带到我面前对峙了,又怎会独自前来?” 圣女神情懒洋洋,“我早就说了,我已经被神主抛弃了,不会有任何人来救我,你就死了利用我抓人的心吧。” “你是为何入的梵净天?” “大人,当你吃不饱穿不暖,几乎死的时候,这时候有人拉你一把,你也会将他视作神灵的。” “你可知,你们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那些人能为神主大业而死,是他们之幸。” “又是这番说辞!” 叶知州震怒。 圣女看向叶知州的眼神微微一变,她忽跪直了身子道:“大人,我确有未曾告诉你的事,你若想知道,便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人听。” “大人,不可,小心有诈。” 管事立刻阻止道:“她手上的伤虽然未曾完全恢复,但足以供她使用幻术了。” “你们不是瞧不起幻术吗?为何又惧怕幻术?还是说,其实你们,”圣女目光一凝,“你们其实心里也将幻术奉为神仙术法?” “既然如此,”圣女抬起手,眼神玩味,“不然跪下来,入我神教,我传授你们仙术。” “妖女休要猖狂!” 叶知州重重拍桌,而后径直朝圣女走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可疑之处 圣女扬唇,露出了被抓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我一时冲动,中了她的奸计。” 叶知州回忆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他声音发涩:“我刚走到她面前,她忽然便成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一只蛛手刺入了我的身体。” 当时的场景对叶知州来说过于骇人,他的声线在发颤,声音也似从幽深古井中传出。 “管事,他冒死救了我。” “之后,你们等待许久的雪仙人出现,他将狱卒杀光了,鲜血从台阶上一直往下淌,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管事为了保护我,被他接连刺了数十刀后一剑砍下了头颅。” “在此期间,”叶知州眼中热泪滚落,“我逃出地牢,发现外面全是幻术所化的妖魔鬼怪。” “最后一幕,是一只手持法杖的小鬼,朝我头打来,但是我没有死,我醒来时,府衙已经成了尸山血海。” “所有……” 叶知州身子跟着发颤,“当晚所有在府衙的人,都死了。” “第二天,百姓发现不对劲,进来查看,我才获救。” 那天晚上的事对于叶知州来说的既失去了如同朋友的下属,也没留住重犯,更是亲眼见到日常生活的府衙变成一片血海。 所有他熟悉的,对他尊敬的人,变成了无生气的尸体躺在地上。 叶知州说完,屋子里安静极了。 后来,缓缓的,叶沅等人听到了叶知州的哭声。 从最开始的压抑,一点点变大,直至变成了放声大哭。 自身边亲近的人死了,他无人可以说梵净天的凶恶,自己的愧疚害怕。 出去办差的官差的回来,他要收敛悲容,继续坐镇府衙。 在等待的这些天里,他或许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 他一直等着,盼着叶沅他们来,将那天发生的事告诉叶沅,将追查梵净天的重任,交给她。 “梵净天,十恶不赦,断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现如今敢闯我的府衙,今后,便敢在长安闹事……叶则,”他颤抖着的手,紧紧握着顾知棠的,“你最熟悉他们,你身边还有能人异士助你,你一定一定要,抓住他们。” 叶知州的泪落在叶沅手背上,烫得叶沅一惊。 “让他们认罪伏法。” 叶沅点头,同叶知州承诺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追查梵净天,抓住圣女与雪仙人,一定。” 白羽见叶知州得样子难过得偷偷擦眼泪。 叶沅同叶知州道:“大人,让白羽看看你的伤吧。” 闻言,白羽赶忙擦干净眼泪上前道:“大人,闻着气味,你的伤口已经恶化了,难保不是雪仙人在剑上做了手脚,让我看看吧。” 叶知州叹气,“我的身体……” “大人。” 叶沅道:“你将追查梵净天的事交给我,可就不能什么都不管了,让白羽诊脉治伤。” 叶知州闻言终于点头。 从叶知州房中出来后,四人心情都很沉重。 小厮同他们道:“叶大人,你们四位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还请四位先去休息,午膳准备好了,便会去请四位。” 叶沅点头。 这时一个小婢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药。 小婢正要进去,这时白羽叫住她,从托盘上端起药碗,轻嗅药味儿道:“这药不适合大人喝,别送了。我马上开个方子,你速去抓药给大人重新熬药。” “是。” 小婢屈膝行礼。 白羽也没回房了,就在叶知州房间里写好药方交给丫鬟。 四人的房间是分开的。 相隔了一个院子。 “上次来都是住在一个院子,怎么这次分开了?” 周解问领路的小厮。 小厮闻言笑着道:“公子见谅,那天晚上那些怪物损毁了府衙,之前你们住的地方恰巧被损毁了一些,所以暂时便住不了了。” “所隔不是很远,暂且住下吧。” 顾寒衣道。 “我是单独分出来的。” 周解指了指左边。 他一个人被分到了左边的院子。 四人各自回房放好行李。 然后,默契的去了叶沅的房间。 四人在房间中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是顾寒衣率先开口。 顾寒衣道:“这次来府衙,你们有没有发现与之前不同的地方?” “死气沉沉的。” 白羽率先道:“上一次,府衙里放着尸体都没觉得阴气森森,但这次,刚才一路走过来,总觉得毛骨悚然。” 说着,白羽抱着手臂不停的搓的,似乎手臂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能是那天晚上雪仙人带着梵净天的教众,杀了人吧。” 白羽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说给他们三人听。 “不是。” 叶沅道:“是眼神。” “什么眼神?” 白羽疑惑。 “府中小厮,连同小婢的眼神与寻常我们所见不同。” “阴冷,探究,鬼祟。” 周解接着道。 “啊?” 白羽惊讶的同时在脑海中回忆,最后道:“好像真的是这样,就比如那个小婢,虽然她对我恭恭敬敬的,但是我写好药方子给她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就挺瘆人的。” “还有小厮也很可疑。” 周解道:“知州大人的府衙并不小,就算是院子有被损毁过地方,但也绝不可能一个院子凑不出来四个房间。” “小厮故意想将我与你们隔开。” “能对你有所图谋的,只会是梵净天。这些小厮,可能和梵净天有关,甚至,有可能是梵净天的教众。” 叶沅面色凝重道。 “可是寒衣是我们之中武功最高的,为什么不将他也分到其他的院子去?” 白羽疑惑道。 “分到和你们同一个院子,并不代表他能住进那个院子。” 周解笃定道:“顾寒衣今晚,住不进去。而且,在绝对强大的幻术面前,再高强的武功,也不过是如同孩童与大人角力。” “也就是说,府衙现在已经被梵净天掌控了,我们现在随时可能被梵净天的人暗杀?” 因为紧张,白羽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像是做贼一般。 “你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顾寒衣一开口,便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顾寒衣的表情凝重,“雪仙人为救圣女血洗了整个府衙,为什么偏偏放过了叶知州?”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将计就计 “做局。” 叶沅笃定道:“圣女是叶知州传信让我们来此,才将她抓住的。雪仙人留叶知州一命,便是为了让叶知州再次写信将我们找来之后,他好为圣女报仇。” 叶沅的推测三人都没有反驳。 府衙中奄奄一息的叶知州,心怀叵测的小厮丫鬟,无不证明他们已经步入了雪仙人的陷阱中。 “白羽,叶知州的伤势如何?” 白羽蹙眉道:“叶知州伤得很重,伤口已经溃烂,若非现在天气寒冷,伤口肯定已经发臭长蛆虫。” 沉吟片刻后,白羽笃定道:“雪仙人的剑上肯定做了手脚,我猜测应该是涂抹了某种药粉,一旦造成伤痕,便是用药也难以愈合。” “除此之外,叶知州应该每日都在为管事之死愧疚,圣女逃跑之事情懊悔,所以心绪不宁,难以安心养伤。” “别忘了,还有别有居心的小婢照顾叶知州,他的伤怎么可能样得好?” 顾寒衣提醒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白羽道:“叶知州的伤需静养,否则如此长久下去,叶知州恐有性命之虞啊。” “现在走不了了。” 周解道:“如果府衙真是雪仙人布下的陷阱,从我们跨入府衙的那一刻起,便是他盯上的猎物。” “以他的凶残本性来说,”顾寒衣道:“不会让我们多“活”多久。我猜测,”顾寒衣食指在桌面上轻点,“今夜,他们便会动手。” “我身怀《灵宝手札》依旧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周解抱胸道。 “我身为溪山县县令,在溪山县便经常坏他们好事,他们也绝不会放过我。” 叶沅学着周解的样子抱胸道。 “不,”周解提醒叶沅道:“在雪仙人哪里,你最该死的是你割了圣女的手腕,差点儿把圣女的血给放干了,这就是你必死的重要理由。” 叶沅闻言点头道:“不错,毕竟圣女可是雪仙人的心上人。我差点儿把他心上人杀了,甚至可能第一个想杀的人便是我。” “我嘛,”白羽皱眉苦思冥想道:“我做出了解他们“仙丹”的解药,他们定然举教上下都恨我入骨。” 说完,三人的眼睛都齐齐落在了顾寒衣的身上。 顾寒衣想了想道:“我似乎与梵净天没有太大仇怨,但,”他双眸含着淡淡笑意道:“我是你们的同伴,我想,他们也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将手中佩剑放在桌上,“今夜,便与他们一战。” 以性命相搏的一战。 “我们四人倒是好说,但叶知州现在身子甚至不能挪动,要护他周全就只有靠寒衣你了。” 叶沅道:“周解身怀《灵宝手札》定会被他们一直盯着,我们四人中,算下来应该对你的监视要松懈一些。” “寒衣,”叶沅郑重道:“叶知州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我在,叶知州在。” 顾寒衣将剑拿起来。 “现在,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我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便是面对叶知州,也不要提及刚才所说的这些。” 叶沅叮嘱到。 三人点头。 叶知州此人极重情义,原本便因管事之死而心有郁结,如果再知道雪仙人故意留他一个活口,是为了将他们引入陷阱,杀他们,心中必然会更难受。 到时候,心绪激动,恐会加重病情。 三人挨个儿翻窗离开。 叶沅怕有人在外面盯着,便想着帮三人引开监视的视线,便开门朝院中走去。 同时呼唤小厮。 一直没有人应答,后来是过路的小婢应声。 小婢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长相虽然普通,但看起来很文静。 “大人有何事吩咐?” 小婢屈膝行礼。 叶沅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你看起来有点脸生,你是什么时候入的府衙?” 小婢低声道:“奴婢入府十日。” “哦。” 叶沅道:“原来是刚来的。是何人带你入府衙的?” “回大人,是奴婢听说府衙遭难,知州大人身边无人侍奉,自请前来照顾大人的。” “府衙死了那么多人,你不怕吗?” 叶沅逼近了小婢。 小婢摇头,“知州大人一心为民,只要能照顾知州大人,奴婢不怕……啊……” 小婢惊呼,却是叶沅一手抓住了小婢的手腕,正在看她的手心。 小婢的手心里有粗茧,一看便是经常干活儿的人。 “大人,怎么了?” 叶沅松开手,淡淡道:“没什么,厨房做好饭了过来说一声,本官饿了。” 叶沅转身,同时叹气道:“梵净天这种害人的邪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的将其铲除,这世上若真有神灵,入梵净天为恶的人,死后,都该下地狱。” 随着叶沅说得越狠,身后小婢的眼神也随之发生变化。 眼神从惊慌不安,变成了阴冷的杀意。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叶沅,仿佛目光要化作锐利的箭,将叶沅身体刺穿。 冷不防,叶沅忽然回头。 带着嘲弄和玩味的眼神忽然对上小婢的,小婢被吓了一跳。 “大人,怎么了?” 小婢讪笑。 “你怎么,还不走?” 叶沅眸含笑意,声音却是冷的。 “奴婢,这就走,这就去。” 小婢匆匆离开,连礼都忘了行。 叶沅眼神随着小婢的离开而冷了下去。 “果然,有问题。” 胆子太大了。 竟将主意打到了州官的身上! 杀光府衙内所有人,再以府衙为局,请君入瓮。 雪仙人,好大的谋算! 叶沅回屋之后便没有再出门。 直到小厮来请四人去用午膳,四人才重新出现在府衙人的视线中。 到了桌上,白羽勤快的给三人倒了热水。 “吃饭之前喝点儿热水,对身体更好,喝点儿吧。” 到给三人的水中,白羽都加了她做的解毒药丸。 若是还没到晚上,就死在有毒的饭菜中,也太憋屈了。 三人都听话的喝下热水。 饭菜上桌,四人不再有所顾虑,每人都吃饱了才放下筷子。 吃完饭,叶沅对顾寒衣和周解白羽道:“你们出去探查,城中还有没有梵净天教众,若有便想办法将他们擒回来,我去看看知州大人。” 这话,叶沅是当着小厮的面说的。 “是,大人。” 三人齐声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怪人 三人离开后,叶沅去看望叶知州。 叶沅到的时候,叶知州刚喝完药。 青衫小婢端着空碗似正准备离开,见叶沅来了。 她屈膝行李道:“叶大人。” 叶沅淡淡“嗯”了一声。 小婢为难看了一眼叶知州道:“叶大人,大人刚喝了药需要静养,您……” “我怎么?” 叶沅冷声道:“我不能在这里?是你说的,还是大夫说的?大夫不是我衙门的仵作吗?” “仵……仵作?” 小婢震惊,结结巴巴道:“给大人看病的那位姑娘是仵作?” 叶沅懒得回她,自己搬了椅子坐到了叶知州的床前,声音冷淡对小婢道:“下去。” 小婢还想说什么,叶知州道:“下去。” 小婢这才福身离开。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叶知州虚弱问道。 “没有了。” 叶沅温和道:“我只想来陪陪大人您。” “陪我做什么?” 叶知州无奈笑道:“我这么远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来守着我的。你去查案,去抓人,怎么都好,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 叶知州声音渐低道:“可能要去见我的老朋友了。” “大人所说的老朋友,是纪然吗?” 叶沅来找叶知州,本就是为了迷惑府衙中的小婢小厮们,如今也之后与她谈起了纪然,她便顺着这个话题往下问。 “纪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大人可以同我说说吗?” “他?” 老来,养伤中有人能与自己说说曾经的好友,也是幸事。 叶知州闭上眼想了想道:“是个怪人。” “他出身江湖,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后来一次大理寺办案的时候,他卷入案件中,开始被当作疑犯对待。后来,又他帮着大理寺查清了案子,当时的大理寺少卿见他天赋异禀,便欲收他为徒,但他不愿意,一走了之。” 说到此处,叶知州笑了起来。 “离开的时候,把自己钱袋子给掉了。在酒楼吃饭,没钱付账,正好我当时被人诬陷偷了玉佩,于是,他与我约定,他帮我洗清污名,抓住小偷,我帮他付饭钱。” “我们便如此相识了,但是没有结伴同行。我知道他拒绝了大理寺卿,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官儿,一起吃了晚膳便作别了。” “后来,他又是如何入的大理寺?” “因为一对父女。” 叶知州面色凝重道:“他在长安城内遇见了被权贵欺压的父女,手里拿着证据,却被逞凶之人羞辱,有冤无处伸。他拿了证据去找了大理寺卿,问他怎么能管这件案子?” “他便为此入了大理寺,第一件案子便将大臣之子,抓入了死牢,仅仅只是为了一对寻常父女。” “全大理寺上下都觉得他是怪人,但我却喜欢他,听说此事后特意去找他,几次相交,成了友人。” “他错过很多次高升的机会,也拒绝了无数金银,天下第一神捕的名声,是他给世人看的清正骨。”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提起纪然,叶知州眼中依然有骄傲之色。 “人的一生,若能有一个这样的友人,便是人生幸事。” “如果没有军饷案,他现在还是长安城里第一大神捕。” “那件案子,他可曾同大人透露过什么?” “没有。” 叶知州道:“这是他的习惯,在案件真相大白之前,他不会同人说案情。” “那我只有等着赵楷了。” 叶沅喃喃道。 “他不信鬼神之说,始终觉得军饷是被人所窃。” 叶知州道:“他的坚持也让有的人觉得军饷案有疑,但后来宋问白日飞升,天下人便觉得友人能白日飞升,阴兵窃宝也应是真的。” “如此说来,宋问白日飞升,便是在告诉世人,阴兵窃宝,是真的。” “可以这样说,反正自宋问飞升之后,军饷案便成了不能提的禁忌。若非军饷在溪山县现世,此案便永不会有再次被摆在明面上的机会。” 叶知州的视线重新落在叶沅身上,“所以,梵净天可能参与了当年的军饷案,追查梵净天便等同于追查军饷案。否则,他们不可能知道军饷藏在溪山县。” “叶则,”叶知州道:“你要查清楚这个案子。” 他声音发颤,“便算是我为难你,是我的私心,不想他不明不白的死了。一个拒绝了权力诱惑,金钱收买,只想给世人公道的神捕,不能死得如此屈辱。” “我明白,”叶沅也没顾上自称下官,此时她与叶知州说话,更像是互相托付。 “纪神捕,亦是我尊敬的人,我会……” 话到嘴边,叶沅重新道:“我一定会查清此案。” 叶知州一下说了这么多话,脸上已经出现了疲态。 叶沅便趁他休息的时候道:“稍后让寒衣保护您,他就藏身在房中,大人只当不知道便是。” “你们猜测,雪仙人会卷土重来?” 叶知州眼中猛然迸发精光,恨意惊人。 “有可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叶沅道:“总不能让大人身处危险之中,若是雪仙人来,寒衣会护送大人您离开。” “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何须让他保护我?不如让他去擒拿雪仙人。” 叶沅欲劝阻,叶知州已经坚定道:“告诉他不必来了,若是雪仙人再来衙门,便尽他所能擒住雪仙人!我的生死,不重要。” “大人,您是州官,一州的百姓都是仰仗着您,你若出事,梵净天再故技重施,谁来保护他们?” “除了给你写信之外,我还给张大人写了密信,请他来此坐镇。” 叶知州气息不稳,喘息一会儿后才道:“我知道我恐怕已命不久矣,此处不可没有官员坐镇,便请他来代我守一些时日。他与我私交不算深厚,却也是个刚正可信之人,等他来了,我将你引荐给他,也算是给你一些助力。” 叶知州已经做好了自己必死的打算了。 “白羽的医术精湛,大人定能恢复如初。” 叶沅宽慰叶知州道:“案子,便交给下官吧。” 叶沅自称下官的同时起身也作揖。 叶知州点头。 他的身体确实疲倦了,叶沅让叶知州好生休息之后,便距叶知州稍远一些坐着。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陷阱 她没有离开,选择留下保护叶知州。 静坐的时候,叶沅一直在脑海中捋案子。 从溪山县开始到现在,梵净天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壮大和更大胆了。 雪仙人与圣女应该是神主之下,在梵净天教中地位最高的。 可就连圣女都没见过神主的庐山真面目。 那人,究竟是谁? 军饷案,是否是梵净天多年前的布局? 那么,他们去年挖出军饷,又想用它做什么? 时间的流逝在屋内展现得更为明显。 冬日的天,天原本就黑的早,此时还未到用晚膳的时辰,天就黑了。 “吱呀——” 门被推开。 青衫小婢探头一看,随后,叶沅的目光便对上她的。 青衫小婢怯怯问,“大人,天黑了,要不要奴婢点上灯?” “为什么要点灯?” “天……黑了,大人。” “大人还睡着,点了灯,大人会睡不好。” 叶沅淡淡道:“下去吧。” “是,大人。” 青衫小婢低眉垂首离开。 床上的叶大人虽然虚弱,但呼吸均匀,还在熟睡中。 过了两刻钟,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屋内更是完全被黑暗包裹,仿佛置身于浓稠的墨汁之中。 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是小厮。 他敲了两下后便推开门,跨门而入。 外面廊下挂着灯笼,但因为是背光站着的,因此叶沅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大人,该掌灯了。” 叶沅依旧坚持道:“大人还睡着,不点灯。” “厨房已经备好了晚膳,大人该用晚膳了。” 小厮道:“大人的三个手下,还没回来,可要派人去寻?” “不必,他们自会回来。” 叶沅的声音依旧冷漠的从屋内传出来。 青衫小婢走到廊下,正好站在灯笼下面。 叶沅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抬起头,不见白日时见到她的怯意,反而挂着可以称之为诡异的笑容。 “大人在房间里坐了一个下午了,不出来透透气吗?” 她抬脚上前,小厮会意的避身给她让开位置。 青衫小婢从亮处走到光线暗淡处,身上的青衫便成了黑色,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了。 但叶沅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影子在发生变化。 随着她靠近她,她的身高在发生变化。 从高逐渐变低,正常的人的躯干中长出了很多只触手。 不,她变成了一只……蜘蛛。 “大人,让奴婢带您出去透透气吧。”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本官不想跟个不是人的玩意儿出去。” 叶沅冷声道。 蜘蛛的两只脚,一只脚直取叶沅心脏,另一只脚便直刺向她的头颅。 原本应该是没入血肉的“噗嗤”声音。 但没有响起。 反而是铁器碰撞的“叮”声。 蜘蛛的腿是不可能发出铁器的声音的。 所以,少女变成蜘蛛,是幻术! 真正刺向她的是刀刃! “大人居然身怀武艺,真是叫人惊喜呢。” 小婢声音中满是惊喜。 “你是梵净天教众。” 叶沅笃定道。 “是教众,但我可不是普通的没脑子的教众,我是他们尊敬的神使大人。” 说着,她微微一停顿道:“神使,叶大人不是很熟悉吗?你可是在溪山县便已经抓过神使了。” “看来你并不得重用。” 叶沅嗤笑。 面前的蜘蛛八只脚都呈现欲攻击之状,显然是恼了。 “若是你得重用就该知道,你最该同我说的,不是我杀神使,而是我差点儿放干了你们圣女的血。” 叶沅语调嘲弄,彻底将小婢激怒。 小厮同时身上的衣衫也掉落,他整个儿变大,变成了画上手持刀戟的小鬼。 “既然只有你一个人在,那就先杀你为圣女报仇!” 变成小鬼小厮朝叶沅袭来。 叶沅一脚踹在蜘蛛的肚子上,手中剑反身挡在背上,正好挡住小厮的短剑。 叮的一声。 震得叶沅的后背发麻。 小厮确实有点本事。 “我不惧怕鬼神,你们无需花功夫变成这种玩意儿来吓我。” 叶沅道:“你们这般模样,除了让我觉得恶心之外,毫无作用。” 小婢和小厮被叶沅激怒。 “杀床上的狗官!她早就发现我们有问题了,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他!” 小婢愤怒道。 小鬼提剑朝叶知州床上的方向冲过去。 叶沅则被小婢缠住,根本无法分身去救叶知州。 小厮至床前时,长剑没入锦被中却没有扎到血肉,相反床上猛地迸发出无数飞剑朝他刺来! “啊!” 小厮身上出现数道伤口。 突然出现的飞剑震惊了与叶沅缠斗的小婢。 “怎么会?” “你们以为,只有你们会幻术?” 顾寒衣站在床前,手中的长剑正在滴血。 方才,他趁着的飞剑迷惑小厮眼睛的时候,飞快出剑刺伤了小厮。 幻术,确实好用。 但它,更像是会武功人的作弊利器。 迷惑对手,糊弄对手,以此达到取胜的目的。 “我从门口进来,到进入房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你们奉命来监视我们,看来,你们除了会点儿幻术之外,武功十分不济。” 顾寒衣嘲笑道。 “叶知州在何处?” 小鬼模样的小厮怒吼,“把他交出来!” “留他性命,不就是为了抓我们吗?现在我们来了,你又找什么叶知州?” 叶沅冷声道:“寒衣,杀!” 他们不过是走在前头的小卒子,真正的下棋之人,是今夜还未现身的雪仙人! 叶沅和顾寒衣下了死手。 战场从屋内延展至长廊下。 蜘蛛与小鬼互相配合默契,但叶沅和顾寒衣的武功高强,更有顾寒衣时不时甩出来的飞剑幻术。 叶沅和顾寒衣稳占上风,很快便将蜘蛛斩于剑下! 蜘蛛死后,幻术消失,蜘蛛又变成了青衫小婢。 仿佛方才的幻术并不存在。 小厮见同伴已死,便拼命往外冲,同时对着夜空高声大喊:“圣子,救救属下!” 小厮声嘶力竭的大喊,并未得到回应。 反而是夜空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金色长剑,径直朝他斩了下来。 小厮看得金色长剑上有数个威严的武将,怒瞪着他,他一时之间被震慑竟动弹不得。 “是幻术,幻术……” 小厮呢喃着,想要驱散恐惧对抗这柄巨剑。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红雪 但,巨剑自带的威压,令小厮动弹不得。 随着巨剑落下,小厮依靠幻术而成的小鬼模样消失。 地上躺着一个人身着小厮衣裳的普通人。 “装神弄鬼。” 顾寒衣收起滴血的长剑,眼中闪过厌恶道。 叶沅看着夜空道:“饵没了,大鱼来了。” 夜色之下,虚空之中,有一个白衣男子凌空而来。 他凌空在虚空中,步步落地,脚下出现的是硕大的雪花。 雪花是红色的。 “下雪了。” 早已潜入州府的白羽从暗影处站出来,伸手接住了掌心的红雪。 冰冷的红雪在掌心融化。 “是幻术。” 周解伸手将白羽拉到身后道:“小心,不要注视红雪。现在落下的每一片红雪都是雪仙人的幻术。” “这么多雪花,怎么可能不触碰到?” 白羽惊愕的看着漫天的红雪花。 漫天轻盈的雪花落下,和正常的下雪一模一样。 这要如何躲避? 雪仙人停在虚空中,用看蝼蚁的眼神看着院中的四人。 “原本没想要特意取你们性命,但你们伤了她。” 雪仙人眉宇间满是怒气道:“今日,你们的性命,皆要留于此!” 他抬手,虚空中原本身姿轻盈飘落的雪花瞬间停在空中,随着手一挥动,雪花瞬间六角变得锋利,如同铁器寒剑一般泛着寒光。 “小心。” 叶沅看那漫天雪花如同漫天箭矢一般对准了他们。 “躲开。” 周解上再上前一步,挡在他们面前。 他双手宛若传说中修炼法术的道长一般结印,手中迸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一朵璀璨若金的莲花自他手中出现并且在逐渐变大。 雪仙人一挥手,漫天的红雪花自虚空中像是箭矢一般刺向四人。 与此同时,金色的莲花已经变得无比硕大,宛若盾牌一般挡在四人面前。 等血雪消失之后。 周解嘴角轻勾,手中手势变化道:“金莲,破。” 硕大的金色莲花花瓣瞬间分离,如同箭矢一般朝雪仙人射去。 “竟能举一反三,抵御幻术之后还能将其变成攻势。” 雪仙人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周解,你这样的天赋,若是放任你成长,对于神主来说,将会成长为莫大的麻烦。” 雪仙人自袖中拿出一串串在一起的黑色铁甲将军,铁甲将军手持武器,怒目而视。 “铁甲仙人,去。” 雪仙人将绳子解开,铁甲将军从虚空中坠地。 落地之后,一个个便变成了常人大小,原本漆黑的眼眸中出现红光。 红光一闪,铁甲仙人便朝四人持剑冲去。 “这个也是幻术吗?” 顾寒衣握紧了剑柄。 “傀儡术。” 周解道:“小心应付,他们身上可能有幻术机关。” 周解话音刚落顾寒衣便已经冲了上去。 铁器碰撞,发出震耳的争鸣声。 “力气甚大。” 顾寒衣提醒三人道:“不可于之角力。” 叶沅对周解道:“白羽不会武,你保护好白羽。” 叶沅说完也加入了战局。 现在最安全的就是藏着叶知州的卧室。 周解让白羽进入卧室。 “外面动静太大,若是吵醒了叶知州,他若询问,只需说雪仙人卷土重来。” 白羽颔首道:“我知道。” 白羽转身进了叶知州卧室。 “周解。” 雪仙人依旧凌空站着,夜风吹得他衣袂翻飞,恍若真的谪仙临尘。 “《灵宝手札》你留不住,今日,便必须给我交出来。” 雪仙人伸手接住了一片血色的雪花,雪花在他手中变大,颜色通透,色若琉璃。 “知道我为何取名叫雪仙人吗?” 周解冷哼一声道:“为了装神弄鬼。” “红雪所下的地方,便是我域界。” 他眸光含笑容看着下面奋力和傀儡厮杀的叶沅和顾寒衣,“他们只看得到傀儡,但身处红雪之中,傀儡,你以为只是傀儡吗?” 周解面色一白,视线不由转向了院中奋力厮杀的叶沅和顾寒衣。 他们的身体,头发都接触到了红雪,红雪在身上融化,留下了一些红色的水珠。 “梵净天擅用毒药。” 周解瞬间明白了红雪的作用,红雪是幻术,雪融化之后的药,才是杀招。 “顾寒衣你们停下!” 周解大声提醒道。 但,没用。 叶沅和顾寒衣像是杀红了眼一般,对周解的呼唤充耳不闻。 随后周解发现一件很可怕的事,叶沅和周解的招式,逐渐变得和铁甲仙人一样。 他们,已经从对战,变成了操练。 一股寒意窜上了周解的脊背。 铁甲仙人,只是迷惑人心的障眼法! “现在该你了。” 雪仙人一步步走下来,红色的冰晶雪花为梯。 “《灵宝手札》你随身带着,上次便是以它为饵欺骗圣女。” “今日,我便将你拆成骨头,仔仔细细找它。” 雪仙人抬手,冰晶雪花再次变成锋利的武器袭向周解。 一片冰蓝自他袖中出现,淡蓝色的粉末如同女子所用的香粉一般轻盈而落。 “幻蝶。” 雪仙人蹙眉。 但已经晚了。 随着他看到幻蝶的第一眼,周解便将手指放在了幻蝶的周围。 “是啊,幻蝶。” 周解的声音轻柔,魅惑。 随着手指动作,雪仙人的视线便彻底落在了周解的手指上。 周解手指如同蝴蝶闪动翅膀一般,温柔而轻盈的动着。 “你是谁?” 周解又问。 “雪仙人。” “不对。” 周解道:“你不是雪仙人,你的名字,是什么?” “雪……” 雪仙人抬着的手垂下,原本已经对准周解的冰晶雪花又恢复原样,如同普通的雪花一般轻柔落下。 雪仙人的眼神从清醒逐渐变成迷离。 蓝色的幻蝶听话的围绕着周解的双手闪动翅膀。 周解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的名字,叫什么?” “周……峰铎。” 雪仙人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抵触,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面上表情有些痛苦。 “周峰铎。” 周解没想到,先用幻蝶再用催眠术竟能瞬间催眠如雪仙人一般的高手。 院中,顾寒衣和叶沅已经被同化成铁甲仙人一样的了。 周解想要唤白羽,但又怕白羽进入院中中幻术。 他咬牙对雪仙人施重幻术。 “周峰铎,你在此等候,不可擅自离开。” 雪仙人停顿片刻后,点头道:“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傀儡 周解手势停止,幻蝶对着他的手而动,跟着他进入了还在落红雪的院中。 但他一进入院中,铁甲仙人,叶沅,顾寒衣皆将他当作敌人,朝他攻来。 周解利用身法躲避铁甲仙人后,幻蝶随手而动,手法灵巧对叶沅和顾寒衣施展了幻术。 两人的武功都不弱,周解原本不会这么轻易成功。 但两人中了红雪幻术之后,变得与铁甲仙人无异,动作比正常人要迟缓一些,故此周解轻易便成功了。 “随我走。” 雪仙人实力强横,催眠术不知道能困住他多久。 周解不敢耽误。 一回到廊上,周解在两人耳边打了个响指道:“破迷障,回清明世,幻术,破。” 叶沅和顾寒衣眼中恢复清明。 与此同时,院中的红雪停止,铁甲仙人也重新变成了孩童手中玩偶大小坠地。 “周解,你催眠了雪仙人?” 叶沅和周解一眼便看到了双眼无神雪仙人。 “问问他,府中可还有同党,以及,圣女在何处。” 叶沅同周解道。 “先让他自绝筋脉。” 顾寒衣道:“此人比圣女实力更强,断不可留下隐患。” 叶沅点头,“寒衣说得对,周解,快。” “周峰铎,自绝……” 雪仙人猛地一抬头,袖中短刃径直朝距离他最近的周解刺去。 周解旋身一避,短刃还是划破了他心口的衣服。 衣服碎裂,铁器的寒凉擦着的他的肌肤而过。 周解心中一寒。 “小心!” 雪仙人二击来之时,叶沅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用力一拽。 周解身子随之往后一仰,随后额头被叶沅手指一压额头。 雪仙人的短刃擦着周解的鼻尖而过。 一声“叮”鸣,自他面部上方响起。 却是顾寒衣持剑为叶沅挡住这一击。 与此同时,叶沅手中剑朝雪仙人又快又狠的刺去! 剑尖刺中雪仙人咽喉,但也仅仅只刺进一点,刚好足够鲜血沁出。 雪仙人便往后一退。 战局再次拉开。 顾寒衣将周解扶着站起来,叶沅手持长剑护在他们面前。 “你不是自称仙人吗?你的鲜血,与常人也并无不同啊。” 叶沅冷笑。 雪仙人手触碰咽喉上的伤口,若是他迟半刻,或者是叶沅的剑再快一点。 他今日,便死在叶沅的手中了! “你们,找死!” 雪仙人广袖一挥,眼前瞬间金光慑眼。 三人眼中瞬间一片黑暗。 周解闭眼操纵幻蝶。 在这一刹,幻蝶使得正在催动幻术的雪仙人动作一顿。 这一瞬,便救了叶沅周解和顾寒衣的性命。 “后退。” 幻蝶随着周解手而动,新的幻术在他手中出现。 雪仙人手势变化,他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变高,双手中出现红色的丝线。 院中原本已经落地不动的铁甲仙人似听到召唤一般,飞到了他手中的丝线上挂着,顷刻间,便组成了一个新的大悬丝傀儡。 悬丝傀儡长着四张脸,脸上表情分别为:喜怒哀乐。 陡然之间见到四种表情都挤在一张脸上,令人不由有些眩晕。 “别看悬丝傀儡的脸。” 周解高声提醒道:“小心中术。” 随着雪仙人一声冷笑。 悬丝傀儡舞动手中的剑朝四人砍杀来。 雪仙人咽喉上的滴落一滴鲜血,鲜血正正好落在悬丝傀儡的额头。 他长着八只手,手中便有八把兵刃。 不敢看脸,会中术。 可打斗中,总会看到脸。 叶沅心中骂雪仙人,一边持剑抵挡。 八把武器变得有一半房屋一般大的悬丝傀儡,对付他们三人,像是厨娘在切案板上的菜。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就算是不被他所伤,也会被疲倦的躲避累死。” 叶沅抵抗的空隙道。 顾寒衣略一思索,裁下一片布料,将自己的眼睛蒙上。 “你会盲眼剑法?” 周解震惊看着一脸冷静蒙上自己眼睛的顾寒衣道。 “不知道,试试。” 周解:“……” 叶沅:“……” “总不能一直受制于人。” 顾寒衣皱眉道:“我讨厌这种感觉。” 他重新提剑冲上去。 蒙上眼睛的顾寒衣战力似提高了,打斗游刃有余。 叶沅撤下来,因为打斗太久而气息不稳。 “雪仙人现在和屋顶迟平,这是幻术对吗周解,”叶沅道:“想办法破除他的幻术,今夜若能擒住他,顺藤摸瓜便能再抓住圣女。” 雪仙人这位圣子知道的可能比圣女多。 “能破,需要时间。” 周解皱眉道。 “我和寒衣会拖住他,你只管破幻术便是。” 叶沅提剑再次冲上去。 叶沅和顾寒衣拖住雪仙人,周解便专心破雪仙人幻术。 “《灵宝手札》上所写破幻术的办法,其一:以更强大的幻术以强力压制。其二:寻其中阵眼。” 幻术大成的前提是,有阵法相辅。 周解犹豫片刻,便已决定用幻术强压雪仙人幻术破除他的幻术。 找阵眼,耗费的时间太多,顾寒衣和叶沅撑不了太久。 “幻蝶,来。” 周解手一挥动,幻蝶转瞬便至。 粉末落下,随着叶沅手势动,周解的手中便出现七彩华光。 “你身量变大,我便比你更大!” 这是周解第一次当中施展这种变大身量的幻术。 周解亲眼看着自己手掌变大,幻蝶在逐渐变小。 周解忽然福至心灵,将幻术延展至幻蝶身上,原本在他眼中已经快变成蚂蚁一般的幻蝶,瞬间变大,蝶翅闪动,便有一阵风过。 “雪仙人,看看是你的悬丝傀儡厉害,还是我的幻蝶在幻术中更强。” 雪仙人专心对付顾寒衣和叶沅,现在已经伤了两人。 没想到一抬头看到变大的周解和幻蝶。 “幻蝶是你幻术依托之根,根本不可能随着幻术而变化,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雪仙人震惊中饱含愤怒。 每次见周解,他的幻术造诣似总能更上一层楼。 “你拜我为师,我便告诉你。” 周解说完,对手指上的幻蝶道:“去吧。” 幻蝶闪动翅膀,朝雪仙人而去。 煽动翅膀落下的粉末,落在悬丝傀儡身上时,悬丝傀儡瞬间变成小小玩偶。 这是更强大幻术的压迫之力! “傀儡……” 雪仙人话音未落,幻蝶触碰到他额头,他身上金光瞬间消失,如同失了力气一般从虚空跌落。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交手 雪仙人跌落在地后挣扎着奋力站起来。 “周解……” 他咬牙切齿唤周解的名字。 周解施展的幻术消失,身量恢复如常。 “周峰铎。” 周解唤着他的名字。 雪仙人抬头不甘的看向周解,与此同时他掌中蓄力,暗藏杀机的幻术朝周解袭去。 周解打了个响指,手中簇开如同烟花一般绚丽的颜色将那杀机轻松化解。 “认输吧。” 叶沅道:“你不是周解的对手。” “他不过是仗着有幻蝶相助。” 雪仙人不服气道:“若无幻蝶,他岂会是我的对手?” “你们不是养了幻蝶吗?你不用,只是因为你无法驾驭幻蝶。有能者驾驭幻蝶,无能力者便只能承受幻蝶之力。” 叶沅道:“强弱之别,很公平。” 吱呀—— 门打开。 白羽扶着叶知州走出来。 叶知州身体孱弱,几乎全靠着白羽的支撑才能走动。 “周解,”叶知州看向他,“你果然是个了不得的幻术师,竟能正面胜过雪仙人,此次,你功不可没。” 雪仙人抬头看了一眼叶知州后垂下头,谁也没注意到,雪仙人在垂下头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大人,雪仙人已败,你可不用出来,就在里面休息。” 周解温和道。 “我心里难受得慌,”叶知州道:“便让白姑娘扶我出来走走,吹吹风之后,我觉得好受得多了。” 一阵风吹过,廊上因为打斗而损坏得只剩下半边的灯笼在头顶摇晃,若非有承接蜡油的,只怕蜡油都要滴在众人身上。 冷风灌入口鼻,叶知州咳嗽了几声。 “大人回房休息吧。” 叶沅道:“寒衣把雪仙人绑了,等大人歇会儿我们一起审他。” 顾寒衣走向雪仙人,准备弯腰绑雪仙人。 白羽同叶知州道:“大人,进去之后我给你施针可以减轻你的痛楚。” 叶沅收剑归鞘。 叶知州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周解准备扶他的时候。 半明半灭的烛光之下,叶知州拔出就近叶沅的佩剑。 在叶沅转身的刹那,将佩剑一瞬插入了周解的身体。 噗嗤。 铁器没入身体的刹那,周解身子微颤。 雪亮的剑身上染了血迹,一滴血自剑尖上滴落,宛若枝头熟透的红豆。 “叶大人,你在做什么?” 白羽惊呼,伸手去抓叶知州持剑的那只手。 但却被原本病歪歪的叶知州震开。 叶知州垂下头,身体里发出类似骨节折断又重组的声音。 随着叶知州身体发颤,插入周解身体内剑也在发颤,周解咬牙,往前一步。 与此同时,顾寒衣和叶沅,一人接住周解,一人出手欲制服叶知州。 叶知州身体呈现诡异的姿势,如同之前被雪仙人操纵的悬丝傀儡一般,头低垂,双肩怂起。 叶沅出手,他便劈剑朝叶沅袭去,剑刃横扫,叶沅眼疾手快抓住白羽,两人腰一弯,带着周解鲜血剑尖几乎擦着叶沅和白羽的咽喉而过。 “他已经不是叶知州了。” 周解捂着伤口,回头朝雪仙人看去。 原本虚弱的雪仙人已经消失不见,他站在了庭院中,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从袖中拿出系在红绳上的铃铛。 五个小金铃随着红绳被他挂在手指上。 “留着他,原本便是只等着这一刻。” 雪仙人手指摇动,叶知州便化身持剑傀儡朝着叶沅周解等人攻来。 一个违为国为民的文官,瞬间便变成了武功绝顶的杀手。 周解身受重伤,叶沅将周解与白羽托给顾寒衣,单独持剑与已经变成傀儡的叶知州缠斗。 “人如何能跟不知疲倦的傀儡相斗?” 白羽道:“这样下去,她要吃大亏。” “那就毁掉铃铛。” 顾寒衣将周解交给白羽道:“扶着他。” “等一下。” 周解忍着疼痛道:“雪仙人擅长幻术,你若靠近他必然会重他布下的幻术陷阱。” 周解抬手,乖巧听话的幻蝶停留在周解的指尖,周解低声同幻蝶说了些什么后,幻蝶便飞到了顾寒衣的身边。 “幻蝶可以使人陷入幻术,也可令人在幻术中保持清醒,带上它,去吧,记住了,”周解叮嘱,“你只有一次机会。” 顾寒衣握紧了手中长剑,眼神紧盯着雪仙人挂满铃铛的手。 毁掉铃铛,就能斩断他与叶知州的联系。 顾寒衣提剑冲了过去。 他的身法宛若鬼魅,白羽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身形,但染血的剑尖刺到雪仙人面前的时候,一道光晕出现, 脆薄如琉璃的光晕之后是一只属于女子的手。 女子的手纤细白嫩,但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 “跪!” 圣女启唇,面容肃穆,如同庙宇中的神像。 “不好,圣女来了!” 白羽担忧道:“周解,你……” “不必担心,有幻蝶。” 幻蝶护持在顾寒衣身侧,眸中并未见茫然之色,反而愈发坚定狠戾。 剑至刺雪仙人心口,圣女发现幻术对顾寒衣不起作用,忙抽出袖中匕首,用其抵抗顾寒衣的剑。 但顾寒衣的剑来势汹汹,圣女尽全力的一挡,也不过是将顾寒衣的剑抵偏了一点。 “小心!” 圣女急声提醒。 雪仙人侧身躲避,肩膀上却还是被被划伤一道深深的伤痕。 血珠飞洒在他手中小金铃上,血滴触碰,铃铛声音随之一滞。 与此同时,与叶沅对战的叶知州动作也随之一停。 叶沅趁机点叶知州穴道,但没想到叶知州的骨头已经错位,穴道也随之不准。 手指点下去,竟是坚硬的骨头。 叶知州的伤口在滴滴答答滴落鲜血,因为伤口久久不愈鲜血的颜色带着浑浊的黄。 “叶则,杀了我。” 叶知州艰难道:“是我……害了你们。” 叶知州的眼神被愧疚包裹。 但他也紧紧只是保持了这片刻的清醒,随后他眼中失去了光彩,随着铃铛声晃起,他又变成了雪仙人的傀儡! “寒衣!” 叶沅高声一唤。 顾寒衣再次朝雪仙人袭去! 但此时,雪仙人和圣女同时出手。 虚空中出现了手持长戟神灵,她怒吼一声道:“犯人也妄想弑神?” 顾寒衣知道是幻术,但眼中看到的还是神灵手持长戟。 幻蝶煽动翅膀已经变得缓慢而吃力。 第一百五十章 生死一线 它难以对抗雪仙人和圣女的联手之力。 周解手在白羽手腕上一压,借白羽的力量站起来,疾步走向前,同时手中念念有词,一把扯下了挂在脖子的青色小玉佩。 他将小玉佩随手丢在顾寒衣身后,手势变换。 手中逐渐出现金光,他的身形也随之变大。 “让开,我来!” 顾寒衣回头,周解已经变成了和面前神灵一般大小了。 他手持那把已经用多次的金色巨剑,提顾寒衣挡住了神灵的一戟! “你们先走。” 周解道:“此处有我应付。” 他腹部的伤口以为对敌而裂开,鲜血如同扯断的珍珠帘不断垂落。 “你这样会鲜血流尽的!” 白羽着急道,“周解,你……” “走!” 周解与雪仙人圣女的幻术对抗,侧头看向院中的叶沅。 “老爷,带着他们走!” 叶沅一分神,被叶知州刺穿了肩。 叶沅闷哼一声。 叶知州抽出长剑,夜色下,带出的一溜血串宛若朱砂珠子。 “顾寒衣,白羽,走!” 叶沅厉声道:“这是本官之令!” 顾寒衣不再犹豫,一把抓住白羽,借着护栏之力便腾空而起。 白羽回头看还在对战的叶沅和周解,焦急问顾寒衣,“不等他们了吗?” “走不了。” 顾寒衣道:“你看下面。” 白羽低头一看。 府衙外面,正有一群百姓正在来府衙的路上。 但他们并非百姓,因为他们手中拿着绘画着属于梵净天标志的一只眼睛的旗帜。 他们,是梵净天教众。 今晚,雪仙人和圣女是铁了心要周解死在府衙内! “可……” 白羽急哭了,“我不想叶沅和周解死。” 顾寒衣几个纵越距离府衙便更远了。 等顾寒衣将白羽带到一户人家后院的空房价内后,顾寒衣叮嘱道:“天亮之后,离开这里。” 白羽一把拉住顾寒衣道:“你要走?” “我要回去救他们。” 顾寒衣坚定道:“剑客,死也要死在朋友之义上。” “剑客?” 白羽闻言笑起来,月光照在她清丽的脸上,“你不是剑客。” 顾寒衣一怔,眼中闪过片刻迷茫后道:“不论过去,我只做好现在此刻。” 顾寒衣推开窗,一跃而上屋顶。 白羽看着大开的窗户,怔愣片刻后喃喃道:“我该不该谢谢你,如今也会在意我的生死了?” 她低头,月光下纤细的身影勾勒出无边落寞。 顾寒衣飞速掠过屋顶,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府衙。 守门的护卫与梵净天教众正产生冲突,趁此机会,顾寒衣的挑起门后不知放了多久的布料,将其点燃之后丢出去。 “快进来。” 顾寒衣对着几个护卫道。 护卫面面相觑,但身体反应更快的跨门而入。 大门重重关上。 “守好大门,” 顾寒衣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 叶沅被傀儡的力量震得虎口发麻。 叶知州骨节扭动声音再次响在她耳畔。 这是第二次了。 每一次古节扭动声音响起,他的战力都会比刚才更强。 叶沅已经将近力竭了。 廊下周解和神灵依旧在对战,操纵叶知州的雪仙人对着叶沅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逃了两只小虾米不要紧。 今夜,他们两人的性命留下便可以了。 雪仙人手抖动,小金铃铛的清脆声音如同涟漪一般漾开。 叶知州的攻势更狠。 叶沅不得不提专心应付。 忽然,她感觉叶知州的动作一顿。 她的剑尖便直指叶知州的咽喉。 叶知州眼中的迷茫之色尽散。 “疼……” 他开口唤疼,随后口中涌出了鲜血,眼中泪水瞬间滚落。 “叶则,”叶知州口里满是鲜血,说话声音也随之变得含糊。 他道:“记住我与你说的话。” 说完,他的眼神又开始变得麻木。 叶知州猛地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迎着叶沅的剑尖而去! 锋利的剑尖刺穿了叶知州的咽喉。 已经变形的身体重重跪在地上,因为膝盖骨变形,他身形不稳,直接面部朝下摔在地上。 “叶……叶知州……” 叶沅唤了一声。 鲜血泅散开来,地面很快湿了一块。 殷红的鲜血沁入地砖,染透了砖缝中的青色不知名小草。 “老爷!” 周解忽的猛声一喝,叶沅大声道:“来了!” 她提剑瞬间冲过去,扭头的瞬间一颗晶莹的眼泪被她甩落在虚空中,最后落在叶知州的脸上。 周解掐住了神灵的颈脖。 与此同时雪仙人和圣女面目狰狞,似被掐住咽喉的人是他们。 叶沅提剑猛冲过去,剑用力一横,此剑,直取雪仙人头颅! 雪仙人面色一变,艰难的拔出自己的佩剑抵挡。 但,叶沅的剑势凌厉,雪仙人的佩剑竟被叶沅当场斩断! 断剑扎入了雪仙人的肩上! 叶沅的剑已经划破雪仙人的颈脖。 取他性命,就在顷刻之间! 圣女眼睛疏的瞪大,拼尽一切伸手去阻拦,但如何快得过叶沅的剑? 鲜血洒出之际,一柄剑自从雪仙人身后而出,直将叶沅的剑弹开! 来人内力雄厚,出剑的角度刁钻,三两下便已经将叶沅逼退,并直取周解颈脖。 此时顾寒衣持剑挡下一击,周解幻术所造神灵身形消失,被叶沅和顾寒衣护持着落地。 鲜血已经湿了他自己半个身子。 再打下去,不用雪仙人和圣女动手,血也要流干了! 来人一身黑袍,脸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罗刹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雪仙人今晚接连受伤,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圣女扶着他退后。 顾寒衣和叶沅对视一眼,将周解放下后两人齐齐朝黑袍人攻去! 今晚生死,就看这一战了! 黑袍人武功很高,从对战招式可以看出他定然是已身经百战,招式毒辣,招招直取命门。 叶沅和顾寒衣与他交手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战斗至酣时,梵净天教众一拥而入。 叶沅看了一眼手拿独眼旗帜冲进来的百姓,心中顿觉悲凉,觉得今晚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但,周解和顾寒衣不能陪她一起死。 她正欲开口时,鼻端闻到了一股馨香。 这股香味儿虽柔,但却来势很猛。 只闻一口,她便身子发软,若不是靠着意志力,剑都要脱手了! 百姓已经近在眼前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离城 此时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从人群中奔出! “吃下。” 白羽将药送去叶沅口中。 黑袍人再次袭来,白羽扬袖一挥,更浓烈的馨香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解药丢给顾寒衣一颗,顾寒衣咽下。 周解也在扶他的时候给他吃下。 叶沅和顾寒衣一左一右驾着周解便欲离开。 百姓们一个个倒在院中,就连黑袍人也是步子一软便单膝跪在地上。 “留下!” 圣女一声怒喝,虚空中一只巨大的手掌朝四人抓来! 幻术! 周解手从叶沅和顾寒衣肩上拿下,幻蝶跟随他的动作震翅而飞。 “斩!” 比之前小了很多的巨剑将手掌的几根手指斩断! 周解瞬间脱力晕倒,被顾寒衣稳稳接住。 幻蝶也宛若落叶一般从虚空中飘落,白羽伸手将它拿起来,放入了随身小包中。 “软骨散配得粗糙,只能发挥药效半个时辰,武功高强者只能困住一刻钟,我们现在必须立即离开。” 白羽边跑边说。 “出城。” 叶沅道:“城内肯定还有梵净天教众,除了城才安全。” 四人不敢停歇朝城外而去。 出城之后,四人进了密林,找到一个小山洞藏身。 在出城的路上,白羽给周解点了穴道扎了针止血,但周解还是昏迷了一路。 刚进山洞,白羽便给他把脉。 随后放下周解手腕道:“他必须立即用药,否则性命不保。” 叶沅和顾寒衣虽然没有周解伤势重,但现在身上也各有数道伤口,且经过半夜苦战,带着周解奔逃至此,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但周解危在旦夕,两人都想去给他找药。 白羽两只手各搭在两人肩上。 “你们别动了,我去找药。” “不行。” 叶沅皱眉道:“你不会武功,若是被梵净天的人追上,你如何脱身?” “入了山林,所有草木都可以为我所用。” 白羽温和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而且,山中本就多猛兽,你们两人现在身上都有伤口,会引来野兽。山中野兽凶残,到时候你们要如何应付?” 白羽起身道:“况且,你们也不认识周解想要的药材,更不知道它生长在什么地方,如何去找到药草?” “就在山洞里等我。” 白羽说完转身便走。 叶沅随之起身道:“让寒衣留下照看周解,我远远的跟着你。” “我去。” 顾寒衣撑着起身道:“我的伤势比你轻。” 顾寒衣对叶沅道。 说完,顾寒衣起身对白羽道:“走吧,我们需要赶在天大亮之前回来。”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寒冷冬日的天明要来得晚一些。 有顾寒衣陪白羽一起去,叶沅也可以放心一些了。 她撕裂衣裳将周解的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后便坐在周解的身旁,守着他。 幻蝶还在白羽身上,估计现在也累坏了。 这两次都是有幻蝶助力才让周解的幻术力量发挥到极致。 可,梵净天中也有人能培育幻蝶,为什么雪仙人和圣女都不用幻蝶? 幻蝶,他们留着做什么? 还有最后出现的黑袍人,他的武功极高,招式狠辣老道,一看便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是梵净天神主派来的人? 这样的高手,为什么现在才现身? 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因大大小小的伤口过多,叶沅现在已经疼得近乎麻木了。 她看了眼昏睡的周解,走到一旁背过身去,自己将伤口简单包扎一下。 这时,周解缓缓睁眼。 等目光触及叶沅解下的衣衫时又迅速闭上眼。 但,人在闭眼的时候,五感会被放大。 人的听觉嗅觉会变得比平时更为灵敏。 周解听到了衣料摩挲声,还有撕裂布料包扎伤口的声音,以及叶沅因为伤口而发出的闷哼声。 周解觉得脸上在发烫,为了防止被叶沅发现,他还要保持呼吸如同刚才一般均匀。 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响起之后,周解发出一声闷哼。 叶沅耳朵一动,起身后转身朝周解走来。 “你醒了?” 叶沅立刻发现他的脸微微泛红,“你的脸怎么红了?” 周解闭眼又睁开,用虚弱的语调道:“可能是伤口引起的发热吧。” 刚说完,额头上便是一凉。 竟是叶沅用手触碰他的额头。 但随着叶沅的袖子抬起,周解清晰的闻见了叶沅身上的血腥味儿。 周解的心也随之揪起。 如果,他的幻术能更强大,更精妙,她就不必苦战,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受伤了。 这次回去,他定要将《灵宝手札》上的幻术阵法吃透。 “白羽和寒衣给你采药去了,等她回来给你用药,你现在……” 说到此处叶沅叹气道:“现在什么都没有,你闭眼休息吧。” “叶知州死了,州府内不可无主,老爷你……” “叶知州同我说他已经写信给一位张大人,请他过来坐镇此处,等张大人到了,我再与他商议如何写折子奏明陛下。” 周解沉思片刻道:“据说现在打理政务的人是皇后,并非陛下。” “无妨。” 叶沅道:“都是天下之主。” “若是皇后娘娘执政,其实对老爷更有利。皇后尚能执政,那老爷即便是女子身份被拆穿,皇后娘娘应当也会护着老爷。” 叶沅垂眸思索道:“说得有道理,但始终我哥哥抗旨在前,陛下若要问罪便是谁也跑不掉。” 说起女扮男装当县令,便不可避免的想起她哥哥。 也不知道她哥到底去哪里了。 若他回来了,她就当他的捕快,一样能留在溪山县,一样能追查梵净天。 眼看包扎的地方又渗出鲜血了,叶沅对周解道:“你闭眼休息会儿,等白羽回来了我叫你。” 周解腹部的伤口疼得厉害,刚才和叶沅说话说得嘴唇已经发白了,叶沅这么说他便听话的闭上眼休息。 叶沅拿了剑守在山洞门口。 周解睁眼一瞧,便能看到叶沅略显瘦削,但坐得笔直的背影。 叶沅,总是这样,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将他们的性命看得极重。 哪有这样当官儿的? 当官儿的不都是恨不得让所有的百姓都挡在自己面前吗? “真是傻子……傻姑娘。” 周解幽幽一叹,闭上眼睛休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张大人 白羽和顾寒衣在天光大亮后回来。 除了周解需要的草药之外,还有叶沅和顾寒衣用得上的药。 外敷的,白羽将药材用石块捶烂,先给周解上药,之后再给叶沅,顾寒衣上药。 做完这些白羽的手上衣裙上满是草绿色的药汁。 “累。” 白羽瘫坐在地上,还没等她说什么,肚子便咕咕咕的叫起来了。 白羽摸摸肚子。 他们四人吃的上一餐,还是昨天的午膳。 “你们休息,我去找点儿吃的回来。” 叶沅拄着剑起身便往外走。 “哎,你去哪儿找吃的?别为了一口吃的碰上梵净天的人。” 白羽着急道:“饿点儿没事儿的。” “天亮了山下会有过路人,我随身带着银子,能换点儿吃的回来,我会小心的。” 叶沅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 她怕他们追出来,还用上了轻功。 “随她去吧。” 周解道:“依照老爷的性子,如果让我们饿肚子,她会心里过意不去。” “你倒是很清楚老爷的性子。” 顾寒衣坐下靠着石块闭目养神。 白羽累极了,见周解这么说了干脆闭上眼睡觉。 谁知道还要不要继续逃亡。 当官的被邪教的人追着杀,也是够丢人的。 白羽很快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鼻端便闻见了食物的香味儿。 她睁眼,便看到在吃胡饼的叶沅。 “见你累了,原本想让你多睡会儿,没想到你就睁眼了,是不是闻见香味儿了?” 叶沅说着将一块胡饼递给白羽。 白羽接过饼,一句话没说,像是只小兔子吃萝卜一般,拿着就开始不管不顾的啃。 吃饱后白羽再次往后一躺,以前还有点儿挑嘴的白大夫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准备一下,准备下山。” 叶沅的声音自从洞口传来。 “下山?” 白羽猛地坐起来道:“梵净天的人还在找我们,我们下山入城无异于自投罗网。” “叶知州请的张大人,今早入城了。” 叶沅沉声道。 “我跟商贩买胡饼时听说的,现在府衙内情况不明,我需要尽快去见张大人。” 此事说来也是十分紧急,但叶沅还是选择先回来给他们送吃的。 白羽立刻起身,一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走吧。” “周解身受重伤,你也累了,下山之后我给你们找个农户,你们在农户家中休息,我和寒衣入城。” 在白羽和周解开口之前,叶沅抬手打断两人道:“如果城内形势不对,我和寒衣至少能全身而退,如果带上你们,便又是一场恶战。” 说完叶沅怕伤了两人,又道:“并非是觉得你们累赘,而是担心你们安危。特别是周解身上的伤,经不起折腾。” 周解只能交给白羽照料。 白羽和周解答应按照叶沅所说,在城外等候。 下山之后,叶沅和顾寒衣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裳,装作兄弟二人入城。 一入城,叶沅和顾寒衣便发现城内已跟他们这次来时不一样了。 这次来,刚入城内便看到烧香拜梵净天神主的人。 但是,现在已经恢复到正常模样。 城内车水马龙,商贩们在售卖商品,货郎们沿街叫卖,百姓在逛街,一派繁荣昌盛的模样。 叶沅和顾寒衣面面相觑的时候,巡逻捕快正迎面而来。 “看来这位张大人是有备而来的。” 顾寒衣思忖片刻道:“我们去府衙看看。” 叶沅点头。 虽是已经决定好去府衙了,但是路上三人还是格外的注意沿途的百姓。 现在从百姓身上已经看不出来半分梵净天的痕迹了。 仿佛昨晚成了梵净天教众的百姓从未出现过。 这些正常的场景虽然看着很寻常,但叶沅看着却总觉得忧心。 两人没有丝毫耽误,很快便到了府衙外。 门外值守的人已经换了,昨晚四人离开的时候将守门的护卫一并叫走了。 现在,已经是陌生面孔了。 到了近处,顾寒衣便刻意放慢了脚步,让叶沅走在前头,他则落后一步。 如此一来,叶沅走到值守护卫面前时,正好摆出了主仆身份。 “本官乃溪山县县令叶则,受叶知州所托,特来见张大人。” 叶沅拿出县令的令牌道。 “原来您便是叶大人。” 护卫道:“我们大人已经等您许久了,大人早已吩咐了,您若来了,便将您请进去。” 叶沅颔首,想来应该是叶知州嘱咐过张大人了。 叶知州…… 一想到叶知州,叶沅脑海中便出现了叶知州自杀的画面。 叶沅心中觉得惋惜。 护卫已经伸手引路道:“叶大人,请。” 叶沅跟随护卫进入府衙。 这是第三次来了。 但这次,没有叶知州了。 现在里面应该还陈设着叶知州的灵堂吧? 她和顾寒衣要给叶知州上一柱香。 他和纪然知交好友一场,最大的心愿应该就是查清军饷案,为纪然昭雪。 可惜,他看不到那一日了。 叶沅一路零零碎碎的想着关于叶知州的事。 两人跟着护卫走入内院。 走上长长回廊时,隔着幽幽花木,叶沅听到两人谈话声。 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叶沅的心“砰砰砰”直跳。 她回头看向顾寒衣。 同一时刻顾寒衣也抓住了叶沅的衣袖。 两人目光对视,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说话的声音,一共两道。 一道声音陌生,应该是那位张大人。 另一道,则属于叶知州。 顾寒衣摇头。 叶知州是以咽喉送上叶沅的剑,剑穿过了他的咽喉,剑尖上的鲜血滴落在青砖上。 这些是他们亲眼所见的。 咽喉刺穿,绝无生还可能。 顾寒衣摇头,便是告诉她,不可能是叶知州。 叶知州,更不可能活着。 “前面谈话好热闹,不知是谁与张大人说话?” 叶沅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不安,故作淡然问道。 “是叶知州啊。” 护卫道:“这府衙内,除了叶知州还有谁能与我们大人这般谈笑?” 叶沅心乱如麻,手也微微发颤。 “叶知州?” 她侧头,目光盯着护卫道:“叶知州……的病,好了?” 叶沅小心试探。 “自是好了。” 护卫道:“我们大人来时,他还出来接呢。那步调,可是健步如飞呢!我们大人都觉得惊讶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死而复生 “是吗?” 叶沅表情僵硬,极不自然。 “这可真好。” 叶沅道:“原本我就很担心叶大人,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叶沅和顾寒衣交换了个眼神,之后恢复如常继续往前走。 绕过了拐角处葱葱郁郁的花木,叶沅便看到了在院中对坐的人。 叶知州和张大人正在谈论关于梵净天的事,两人谈得入神,没有发现叶沅等人来了。 “梵净天昨夜又夜袭衙门,但是无妨,”叶知州道:“我已想到了应对之策。” 张大人捻着胡须笑道:“好好好,原本我接到你的信还忧心此事难办,没想到到了这里,你身体已经大好,还有了应付之策。看来,这一趟,我原本是不用来的。” 叶知州闻言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的时候微微抬着头,叶沅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咽喉上的剑痕。 那道剑痕是血一般的红色,令人一眼便可以看到。 剑痕似成了记号,有些邪气。 昨晚,叶知州浑身的骨头应该都在雪仙人的操纵之下错位了。 即便是没有最后用她的剑自杀,他也绝对不可能还活着。 可,伤痕确实就是昨晚的叶知州,位置丝毫没有偏差。 那么,眼前的叶知州,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则。” 叶知州眼角余光瞥见了叶沅,抬手召道:“快过来,过来见见我同你说过的张大人。” 叶沅应了一声,称是。 她快步走过去,对着两人行礼道:“下官,见过叶大人,张大人。” “她是溪山县县令,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啊。” 叶知州对叶沅大夸特夸,“梵净天最开始现身便是在她治下的溪山县,所以我这边梵净天现身之后我便请她来了两次。上一次,她便一举抓住了梵净天的圣女,可惜最后被劫走了。” 叶知州满脸惋惜道:“也是我的错,才叫她前功尽弃。” “她如此年轻便能有如此手腕,将来必定能铲除邪教梵净天,你就放心吧。” 张大人稍稍停顿道:“梵净天本就是邪教,自然诡计多端,你也不必自责。现在你身体大好,将来有得是时间与他们周旋。” 叶知州长长叹气,随后和张大人又聊起来。 叶沅和顾寒衣安安静静站在旁边。 叶沅没有再说话,但她的目光一直时不时的落在叶知州的身上,他同张大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认真。 叶知州说了很多话,提及了他和张大人的从前。 从张大人的回答来看,叶知州所说的都是真的。 眼前的叶知州,像是真的。 不。 不可能。 叶沅脑海中再次出现叶知州临死之前的画面,那从剑身上滴落的鲜血。 被雪仙人操纵时咔咔作响的骨头。 这些都是真的。 刚才从长廊走过来,她还看到肥厚的绿叶上还有变成暗红色的血迹。 她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昨晚的厮杀是真的,昨晚叶知州也是真真切切的死在她面前了。 难道,是梵净天的新邪术? 不可能是幻术。 幻术只能在迷惑人的前提下,施术者让人看到他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想让他们觉得死人还活着,需要让张大人,让整个府衙的护卫,奴仆,乃至刚入府衙的她和顾寒衣都中幻术。 这样庞大的幻术,受伤的雪仙人和圣女根本不可能做到。 可眼前的叶知州,又是怎么回事? 叶知州与张大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后,张大人的心腹送来快马加鞭送来的公文让张大人批阅。 好几本公文,都是要紧的事。 张大人便起身前往厢房处理。 院中只剩下叶沅顾寒衣和叶知州。 “怎么了?今天怎么话这么少?” 叶知州笑得温和,一如从前一般对待叶沅。 叶沅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 她眸光落在叶知州的脸上,“看到大人您身体康复,心中为大人高兴。” “是啊。” 叶知州道:“我也觉得高兴,没想到我竟还能痊愈。” 是很意外。 但,剑伤不可能一晚上就止血生肉了。 “昨晚,我见到叶大人伤势还很重,不知张大人是吃了什么药,竟然恢复得如此之快?” 稍顿,叶沅笑道:“衙门的捕头捕快们,常年面对些贼子盗匪,经常受伤,叶大人若得了良药,可不要藏私啊。” 她用玩笑的语调同叶知州道。 “哪有什么灵药,不过是神灵庇佑罢了。” 叶知州感慨道:“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吧。” 叶沅还在思索叶知州这番话的意思。 这时候叶知州起身。 叶沅听到了他骨头作响的声音,仿佛这具皮囊之下的骨头早已经不堪重负,随着叶知州的动作而发出凄惨的悲鸣。 “你手底下不是三个人吗?还有另外的两个呢?” 叶知州目光状似无意对上叶沅的。 “现如今城内的梵净天余孽已经肃清,城内已经很安全了。本官记得昨晚有一人伤得很重,不如,你将他接回府衙养伤吧。” 叶知州目光温和道。 “多谢大人美意。” 叶沅道:“周解身受重伤,实在不宜挪动。他的伤也重,没有个一两个月是养不好的。” 叶沅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叶知州,“下官已经命人将他送回溪山县养伤了,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大人治下的地界了。” “走了?” 叶知州眉头微皱。 叶沅想到什么,作揖道:“既然此间事已了,溪山县也多日无主,下官便先告辞了。” “你也要走?” 叶知州不悦道:“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此次你来,本官卧病在床,尚未好好与你吃顿饭,怎么这么着急离开?” “没办法,临走之前还积压了两件案子,得赶着回去处置。” 语顿,叶沅道:“大人,您身上的伤,是都好了吗?” 叶沅目光微凝,“大人腹部的伤,伤势严重……” “已经大好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伤已经好了,叶知州还伸手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如此……便无话可说了。 叶沅笑道:“那就好,下官,告辞了。” 叶沅行礼,告退。 “叶则。” 叶知州道:“若有梵净天的线索,记得传信于本官。此案,牵涉甚大,切不可掉以轻心。” 叶沅转身,行礼道:“是,大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傀儡控魂术 从州府出来之后叶沅顿足,转身回头看了匾额。 “叶知州有问题。” 顾寒衣沉声道。 “是有问题。” 叶沅收回目光,和顾寒衣边走边道:“唯一可以证明他有问题的,便是,证明他现在是个死人。” “他本就是个死人。” 顾寒衣道:“昨晚,他就已经死了,今天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东西,不是他。” “可他有关于我们的记忆,张大人的记忆,言谈举止,神情,皆与叶知州一般无二。” 叶沅加快脚步道:“此事或许周解知道,回去问问周解。” 说到此处,叶沅的步子一顿。 她微微侧头和周解交换眼神。 有人在跟踪他们。 不能直接去找周解和白羽。 为了甩掉身后的尾巴,叶沅和顾寒衣走了繁华的长街,钻过了小巷,最后两人还谨慎的分开走再碰头。 如此一番后,在小巷碰头确定没有尾巴之后才出城去农户家见周解和白羽。 白羽并未闲着,将周解的药换了一遍后又就近采了一些用得上的药。 叶沅和顾寒衣回来时她还在搓药丸儿。 周解率先发现他们回来了。 “怎么样?雪仙人和圣女可还在城内?” “不在了。” 叶沅草草应了一声后便道:“叶知州,死而复生了。” 闻言,白羽手中刚搓好的药丸便落地了。 对于大夫来说,死而复生,这是她最不可能相信的事。 “你说什么?” 白羽惊得站起来,满目震惊道:“昨晚我亲眼看到了叶知州尸体,你现在跟我说,他死而复生了?” “可以说是死而复生,也可以说是个死人在我和老爷面前说话,而且,他还有活着时候的记忆。” 顾寒衣开口道。 “看来是真的了。” 白羽缓缓坐回去,“我们走之后,雪仙人圣女,还有那个黑袍人做的?” “可是,”白羽蹙眉,“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还同你们说话?” “确有其事。” 叶沅走向周解,“还有叶知州生前同我们说的那位张大人,现在也在府衙中,死而复生的叶大人和他相谈甚欢,在张大人面前,他毫无破绽。” “周解,你的《灵宝手札》上可有关于死人复生邪术的记载?” “有。” 周解满脸肃容道:“傀儡控魂术。” “傀儡控魂术?” 叶沅蹙眉。 “还真有这种东西?那活回来的,是人还是……鬼?” 白羽说着觉得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今天所知道的事颠覆了她自小学习的医术,对于生死的认知。 “这种,还算是“人”吗?” 说这句话时,白羽的声音已经放得很轻了。 仿佛害怕惊扰了鬼神。 “傀儡控魂术在《灵宝手札》的最后一页,上面记载了一种幻术,傀儡术和苗疆蛊术结合的邪术。” 周解回忆着书上的内容。 “刚死的人,喂以蛊虫,再以傀儡术控制其肉身,幻术施展于尸体上,可以让看到尸体的人,产生一种幻象。” “什么幻象?” 叶沅回忆了一下今天见到叶知州的场景,十分笃定道:“我和寒衣今天都没有中幻术。” “幻术,并非只有杀人这一种用途。” 周解问叶沅道:“还记得我帮老婆婆见到亲人吗?这就是幻术中的“善”。梵净天此次施展的幻术,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是属于“善”。” “它会让所有看到尸体的人,只要尸体还在走动,说话,给人一种他还活着的认知,幻术就会发挥作用,让你看到的是个身体健康,活生生的人。” “走路,行动与常人无异是因为傀儡术,那么,说话是因为蛊虫?” 白羽猜测道。 “是蛊虫。” 周解道:“苗疆的蛊虫是毒,也是治病救人的药。” “那这种蛊虫也太厉害了,竟然能将人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顾寒衣语气有些惊讶。 “可有破解之法?” 叶沅道:“按照你所说,叶知州确实是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梵净天的傀儡。” 她略思忖道:“张大人还和他在一起,随时可能有危险。我们必须要毁掉……叶知州的尸身。”叶知州昨夜自尽也是为了不伤到他们,可现在,为了张大人,为了州府十数万的百姓,他们必须要毁掉叶知州的肉身。 叶沅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杀死蛊虫,杀死傀儡师。” 周解沉吟片刻后道:“只有这两个办法能破解傀儡控神术。” “人死了,尸体不能保存太久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要在傀儡身上施展幻术的原因——为了防止被人看到他的尸斑,腐烂的尸体……” 叶沅沉思,“叶知州的咽喉和腹部都有伤口,腐烂的速度会比寻常尸体快很多。” 稍顿,叶沅道:“至多十日叶知州的肉身便会支撑不住,梵净天控制傀儡的事便会暴露。” “可他们控制这么短的时间,想让叶知州做什么?” 周解细细思索道:“这种能将人说话声音模仿得很像得蛊虫,也是很难养大的,为何梵净天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在叶知州身上?” 想不明白,想不到关窍之上。 “这个问题先放着。” 叶沅声音略提了提道:“现在,我们需要潜入府衙,将此事做个了结。” “周解,”叶沅问,“想要更好的操纵傀儡,傀儡师是不是要靠近尸体?” “对。” 周解道:“傀儡师定在尸体十丈以内,否则控制的尸体便有可能会出错。” “暗杀傀儡师,这件事只有我和寒衣能做。” “为以防万一,你可有杀死叶知州身体里蛊虫的办法?” “两个办法。” 周解道:“找到比它更强大的蛊虫,且最好是压制性的,它便会自己爬出来朝王,或者是王蛊爬进去将它吃掉。” 这个办法根本不可能。 这个时候,上哪儿去找蛊王? “第二个办法,蛊虫喜欢毒。它被困在叶知州身体里,只能以叶知州腐烂的尸体血肉为食,若有剧毒为引,便可以将它引诱出来杀掉。” 周解说着看向白羽,“这就要看你的了。” “毒,这我倒是能配出来,但现在手中并无好的药材,想要毒性猛烈的有点难。” 第一百五十五章 潜入府衙 “进你所能配出来便是。” 叶沅问道:“你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半个时辰。” 白羽道。 “半个时辰后,我和寒衣带着解药出发,我会为你和周解准备一辆马车,你带着周解回溪山县等我们。” 白羽闻言,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道:“你们回安全回来,对吗?” 叶沅闻言颔首道:“会,我们约好了溪山县县衙见。” 这一路走来白羽也成长了。 不是从前那个坚持要跟着去的小姑娘了。 她明白了轻重缓急。 “好,”白羽的目光自叶沅和顾寒衣身上划过,“我们约好了,溪山县县衙,不见不散。” 白羽说完将搓好的药丸装入葫芦中。 药丸,一人一瓶。 “这些药丸作用是可以止血镇痛,你们受伤了就趁早将药丸吃下。” 说玩,白羽将帘子一掀出去配毒药了。 “傀儡师有可能就是雪仙人,难保这不是他们新的“请君入瓮”之计。” 周解道:“你们需小心幻术。” 说完,周解沉吟片刻后道:“我教你们两个简单的幻术,很容易学,可以短暂的迷惑敌人进入环境,给你们提供喘息之机。” 说着,周解往怀中摸道:“再加上幻蝶身上的粉末,威力更大。” 顾寒衣跃跃欲试道:“好。” 叶沅对幻术的兴趣也浓厚。 刚到溪山县,她在街上抓周解的时候,周解变成火焰离开,那灼痛感现在还记忆犹新。 幻术,相当奇妙。 周解道:“有几句口诀,我先教给你们。” 周解暂时成了叶沅和顾寒衣的师父,教了他们两个简单的幻术。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白羽掐着时辰将毒药送进来。 毒药装在瓷质的瓶子中。 “剧毒,虽不如见血封喉,但你们小心不要触碰到,这个毒,我现在可配不出解药。” 白羽交给叶沅时叮嘱到。 马车此时正好到来,叶沅和顾寒衣周解扶上马车。 周解刚才撑着教他们幻术,现在面色比之前难看了许多。 等挪动到马车上时,他腹部的伤口又沁出了的鲜血。 周解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在衙门等我们回来。” 叶沅将准备好的被子盖上周解的身体道。 在叶沅的手将要抽离被子的时候,周解伸手拉住了叶沅的衣袖。 叶沅停下动作,对上周解的目光。 “怎么了?” “叶沅,老爷,”周解道:“说话算话,溪山县衙,不见不散。” 周解说着,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一片慌乱,仿佛人一下子落空没踩到坚实的地面。 周解和白羽都不放心她和顾寒衣。 一个身受重伤去不了,一个去了可能会成为人质反而成为他们的拖累。 “溪山县衙,不见不散。” 叶沅想了想道:“教授我诗书的父子曾同我说过,这世上,总有一些很难的事情需要有人去做,迎战梵净天就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这是叶沅同周解说的最后一句话。 叶沅下了马车后白羽便上了来。 小姑娘红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受委屈的小兔子。 周解原本既担心又害怕,但,看到白羽觉得自己应当像个大哥哥一样。 正准备安慰一下白羽的时候,白姑娘开口了。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会安慰你的。” 白羽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银针,直接扎了周解的睡穴道:“你这一路,还是睡着吧,抱歉了。” 周解:“……” 周解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晕倒在白羽的银针之下。 马车轱辘的声音逐渐远去。 叶沅和顾寒衣则赶回了城内,乔装改变之后两人潜入了府衙内。 此时正是下午,叶知州和张大人都不在府衙内。 叶知州不在,傀儡师自然也不在。 为谨慎起见,怕府衙内还有梵净天的人,叶沅和顾寒衣在府衙内搜寻了一圈儿又聚在一起。 府衙内已经没有梵净天的人了。 只剩下,傀儡师和不正常的叶知州。 两人对于府衙已是很熟悉了,两人躲在了叶知州的房间内。 等到掌灯时分时,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不一会儿,一个青衫小婢进来将房内的蜡烛点亮。 随后又进来一个小婢进来,她手中拿着个香盒。 将博山炉打开将香料加入点燃。 “以前叶大人是不喜欢熏香的,怎么突然命我们熏香?” 将博山炉盖子盖上后,青衫小婢同同伴道。 “可能是大人最近过于劳累,想要夜里睡得好一点儿吧。” 另一个青衫小婢道。 “快走吧,大人陪张大人用过晚膳要在书房议事,书房的熏香还没点上呢。” 两个人边说边走了。 门,关上。 叶沅和顾寒衣对视一眼,决定就在屋内等候,不冒险去书房了。 熏香的气味很浓,叶沅和顾寒衣闻得直皱眉。 叶沅捏住鼻子,想要推开一点窗户却又正好看到叶知州,张大人以及两个护卫从书房方向来了。 叶沅轻轻将缝隙合上,对顾寒衣比了个手势之后飞身上了房梁。 顾寒衣则躲在了床底。 两人一上一下,若识破谁是傀儡师之后便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叶知州和张大人谈论着皇后当政,太子和皇子之间争斗之事。 “四皇子为陛下皇后治病以血肉引来凤凰,又有留仙上人在陛下面前称赞其孝道,太子的太子之位,若无皇后在,现在恐怕也要移位了。” “张大人所言甚是啊。” 叶知州不知想到什么,面带愁容的跨入屋内。 两位大人进入房间后,身后的护卫也跟着进了来。 叶沅回忆起今天早上见到叶知州的时候,他的身后也不远不近的站着一个眼生的护卫。 他的相貌寻常,看起来就是不喜欢多话的人。 而此时,今天早上的那个护卫,也正好站在叶知州的身后。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房歇息了,既然你现在身体大好,无需我帮助,明日我便先回去了。” “劳你跑一趟了。” 叶知州满怀歉意道。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 张大人抬手一摆,身子已经微微转过去,一副要走的模样。 “既然明日要走,今晚我们便彻夜聊聊吧,不然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叶知州出言挽留。 张大人不好推辞便跟着叶知州进入了房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傀儡师 张大人的护卫给叶知州和自家大人都满上了茶水。 茶汤清亮,香味儿清淡,适宜夜晚饮用。 张大人端起茶盏,并未着急喝,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茶汤。 看了片刻之后,他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两人闲谈起朝堂政事。 备用了这种邪术的尸体看起来根本就毫无破绽。 叶沅越想越觉得心惊。 若是梵净天野心越来越大,若是杀了朝中重臣,再用此术控制肉身傀儡,那岂不是就以重臣之身,加入了朝堂决策中。 梵净天,断不可留! 叶沅的注意力都在那不苟言笑的护卫身上,见他在叶知州和张大人说话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站近了一些。 多半,他便是傀儡师了。 幻术加上蛊虫声音上的欺骗,张大人丝毫不知道面前的叶知州昨晚便死了,还与他谈兴越来越浓。 护卫手腕上露出了一截红线,靠近了张大人。 叶沅手落在了剑柄上。 傀儡师想要对张大人下手。 叶知州的身体撑不了太久,如果杀了张大人,操纵张大人回去傀儡师能利用张大人做的事就太多了。 傀儡师抬起手的时候,叶沅拔剑俯身朝他刺下! 铁器相接刹那,顾寒衣也从床下出来。 两人招招都想要傀儡师的性命! 但张大人的护卫却在阻拦他们,叶沅不得不先分心将另一个护卫点了穴道控制在一旁。 叶沅和顾寒衣虽然身上带了伤,但胜在武功高强,很快便将护卫斩于剑下。 与此同时,叶知州身子一软,趴在了桌上。 屋内熏香依旧很浓烈,但随着叶知州的尸体倒下,叶沅瞬间似乎闻到了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 “你……是叶则?” 张大人倒吸一口凉气,震惊指着叶沅道:“你为何杀叶大人护卫?你难道……难道投靠了梵净天?” 他面露痛惜之色,“你可最得叶大人看重,将来前程无限,竟然如此糊涂!” 他伸手去碰趴在桌上得叶知州,“叶大人,快醒醒,不要为这样的糊涂虫伤心!” 但趴在桌上的叶知州没有丝毫反应。 “张大人,叶知州,昨晚便已经死了。” 叶沅收剑入鞘道。 “什么意思?” 张大人脸带怒容道:“他刚才还在跟我说话,这样的人,是死是活,难道我分不清吗?” “是梵净天的邪术,控制死者尸体,再用幻术,蛊虫营造出他还活着的假象蛊惑人。” 叶沅拿出白羽装有剧毒的瓶子,将它倒在空茶杯之中。 “大人不信可以看看,等会儿就有蛊虫从叶大人的身体里爬出来了。” 张大人将信将疑。 他仍然不信叶沅。 过了一会儿,一只蛊虫从叶知州的天灵盖爬出来。 它只有一只蚕大小,但嘴上尖锐的牙齿已经露出来了,身上带着红白之色。 随着它的出现,从叶知州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烂气味。 气味之大甚至压过了屋内的熏香,让张大人都不由皱眉掩鼻。 “怎么这么臭?” “昨晚,叶大人便被雪仙人将浑身的骨头都移了位置,今日又被傀儡师操纵他的身体行走了一天,虽然表面上看着身体正常,但实则里面可能已经是一团……烂泥了。” 叶沅拔剑,将被剧毒吸引,往茶杯爬的毒虫用剑斩成两段。 “叶知州啊……” 张大人面露悲戚之色。 “大人,叶知州是为梵净天所杀。梵净天行事猖狂残忍,一定要禀告陛下皇后。” 叶沅道:“下官人微言轻,所写奏折恐不能被陛下皇后所见,还请张大人将叶大人之事禀明陛下。” “放心,我即可便回去写折子。”张大人视线落在叶知州身上,“一定抓住邪教恶徒为叶知州报仇!” 叶沅谢过张大人。 张大人悲悯的走向叶知州。 “你我相识十几年了,曾说好了再过十年便一起辞官返乡,一起过钓鱼耕读的寻常日子,没想到,你如今竟比我先走一步……” 张大人走到叶知州面前,因为悲伤头微微低垂,手不舍的搭在叶知州的肩上。 顾寒衣收了剑,也走过来准备挪动叶知州尸身。 叶沅看张大人这般悲痛的模样,却回想起刚来府衙的那天下午,她在这间房内守着叶大人时候。 他说,与张大人…… “小心!” 叶沅忽然高声提醒。 但此时,张大人已从袖中拔出短刃刺向了顾寒衣。 顾寒衣反应极快,侧身一避,但他胸膛的位置还是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刀痕。 而叶沅也被偷袭! 偷袭她的人,竟然是张大人的护卫! 她的身体被两根红线刺穿,其中一根红线,堪堪擦着她的心脏而过。 这还是她刚才提醒顾寒衣时,身体微微侧过的结果。 若非她刚才侧了下身子,红线应该已经直接从她的心口穿过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与顾寒衣能快速反应保住自己性命已是不易了。 “原来,你才是傀儡师。” 叶沅斩断红线,捂着伤处,压住了喉咙里涌上的腥甜。 顾寒衣旋身与叶沅背部贴着背部。 “张大人和叶知州一样,都已经死了。” 假扮成护卫的傀儡师狞笑道:“演了一天的戏,操纵三具傀儡可真累啊。早在刚进入房间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你们了。只不过为了省点儿事儿才装作不知道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发现了。” 傀儡师把玩着缠绕在手指上的红绳,饶有兴致问叶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张大人提着刀,头颅低垂着。 从叶沅和顾寒衣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了无生气的半张脸,而上半张脸则垂在阴影中。是四人无疑。 但他手里拿着滴血的刀,站在傀儡师面前,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小动作而抬手,看起来诡异可怖。 “没有发现不对劲。” 叶沅道:“只不过我忽然想起来,叶知州同我说过,他与张大人交情并不算深,只是觉得张大人是个可信之人才让张大人过来。但是,刚才你说,张大人说叶知州与他约好了辞官之后一起归隐。” 叶沅冷声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叶知州今生的好友,只有纪然一人,他断不可能和张大人一起归隐。”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打算去京师 “没想到一句话便毁掉了全盘计划。” 傀儡师满眼遗憾。 “不过,你们既定的死局是改不了的。” 他眼神骤冷,操纵着张大人朝叶沅和顾寒衣杀去。 叶沅和顾寒衣分开抵挡。 没想到,今天竟然看两个死人演了一天的戏! 叶沅挡住张大人一击时想,自己还是不够谨慎。 傀儡张大人含不畏死,叶沅和顾寒衣两人现如今旧伤加新伤,大开大合的动作便会拉扯着伤口发痛。 两人击退一次张大人后,双双飞身出房门到院子里。 趁着这个空袭,两人服下了白羽给的药丸。 止血,镇痛。 破门而出的动静惊动了府衙内的护卫和奴仆。 “叶大人,发生了何事?” 打头的护卫刚问,张大人便追了出来。 张大人诡异的模样令护卫顿感不妙。 试探着的唤了一声:“大人?” “抓住叶则,本官重重有赏。” 藏在张大人身体里的蛊虫发出声音。 “别信,张大人已经被邪教所杀,现在的张大人,只是一具傀儡尸体。” 叶沅提醒道。 “杀了叶则,叶则谋害本官!” 现在州府内的护卫都是张大人带来的,即便是叶沅这么说了,他们依然选择相信傀儡张大人,拔刀朝叶沅和顾寒衣袭来。 “张大人是傀儡!” 叶沅一脚将一个护卫踢开。 这时,张大人也加入战局。 “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你们的张大人何时会武功了?” 顾寒衣厉声大喝! 护卫们明显犹豫了。 “傀儡师就在里面,你们进去一看便知我们所说是真是假了。” 顾寒衣横剑将一个护卫的刀挡住后用力往后一撑。 护卫被顾寒衣的力道往后猛退几步。 护卫一犹豫,被同伴一绊,他身子一转跌掉,一抬头正好看到一直低垂着头的张大人。 护卫只看了一眼,便发出惊叫。 “大人……大人……” 月色下,护卫只一眼便看到张大人颓败灰白的面色。 一眼看去,俨然是个死人! “找死。” 张大人抬脚一踢,护卫便被远远的踢开,口吐鲜血昏迷。 其余护卫一见,便知道叶沅和顾寒衣所说是真的。 “傀儡师就在里面,抓住傀儡师,为张大人,叶知州报仇!” 诸护卫见此便朝屋内冲去。 傀儡师操纵张大人挡住门口,但护卫人多,又有顾寒衣和叶沅相助。 竟被一两个护卫钻了进去。 不过片刻,护卫便被红线穿透心脏,倒在地上。 鲜血自身体流出,将地毯染透。 傀儡师最终还是跨出了门槛。 就在他跨出门槛的刹那,叶沅将装着的一点幻蝶粉末的药包自手中抛出,顾寒衣则持剑将其挑破。 幻蝶随身自带的粉末,扑撒了傀儡师一脸。 同时叶沅和顾寒衣施展周解所传授的简单幻术。 傀儡师缠满红线的手一动,随后略微挣扎后垂下。 他的眼前出现了各种式样的傀儡。 傀儡武功高强,一个个在他面前整齐划一的施展着武功,并叫着他:主人。 不用摄魂铃便能控制傀儡,这是每个傀儡师梦寐以求的傀儡。 傀儡师的眸光中出现了痴迷的神色。 “极品傀儡,极品傀儡……” 他伸出手,欲触碰那虚无缥缈幻术中出现的他梦寐以求的傀儡。 越是伸手,傀儡越是离他越远。 幻术…… 这是幻术。 傀儡师瞬间明白自己中了幻术。 狡猾的狗官! 他凝聚精神,想要从幻术中挣脱。 傀儡师的手又开始轻微的动了。 摄魂铃轻动,张大人又朝他们攻来。 但,因为傀儡师还在幻术中挣扎,张大人的动作迟缓了许多。 叶沅出手,一剑斩下傀儡师的头颅。 鲜血喷涌而出的一瞬,张大人的尸身失去了支撑,瞬间如同烂泥一般绵软的倒在地上。 血撒窗纸,是一片艳丽的红。 护卫们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没有回神。 “将仵作找来,给叶大人,张大人验尸。” 叶沅吩咐完,便觉得实在是累得慌,干脆席地而坐。 傀儡师的尸体还在她的身后,再往后是趴在桌上的叶知州身体,而面前不远处,则是张大人的尸身。 鲜血味,尸体的腐烂伟自身体中发出,在空气中交融,糅合成了刺激人鼻腔,令人作呕的气味。 “寒衣。” 叶沅忽然开口唤他道:“你说,梵净天的傀儡控魂术会不会已经用在其他官员身上?” 顾寒衣没有回答。 张大人不知道是何时中的招,他手底下人竟无一察觉。 若是傀儡术用在了其他大人身上,这对整个朝廷都将是一场浩劫。 顾寒衣不答,叶沅心里也清楚。 “这次回去,若是大理寺还没来人,我便回长安,将此事禀明大理寺卿,禀明,陛下。” 叶沅道。 “不可。” 顾寒衣皱眉拒绝道:“你哥哥在京师有朋友,同窗,你也是在人前露过面的,若是你以你哥哥的身份出现,你女扮男装的事机会暴露。” “老爷,”顾寒衣劝道:“天下没有女子为官。” “皇后娘娘身边有一个女官,名唤:上官婉儿。据说皇后娘娘已将许多事都交到她手上,也许,今后上官婉儿能做更多事,也会有女子为官。” “就算是,那也是以后,不是现在。” 顾寒衣严词拒绝道:“你不能去!” “遇险楼血观音焚城,是夏季,到如今已经是年初了,这么长的时间,大理寺一未曾派人来溪山县,二,未曾召我入京,三,未曾听说当年阴兵夺宝案重审。” 叶沅说到这里,刻意停下来问顾寒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寒衣。” “那是大理寺的事,你只是一个县令,你抓捕梵净天教众尽心竭力,你为了查案奔赴此地恶战,你已经将你该做,能做的事都做到了。” 顾寒衣眸光深深道:“梵净天行恶事,该杀,但你不能不顾自己性命。” 两人已经产生分歧。 “寒衣,我不想有朝一日,朝堂上站着的都是死尸,百姓们终日只知道跪拜梵净天的神主。” 叶沅道:“那样的景象,我不敢看。” 说到这里,护卫带着的府衙的仵作来了。 仵作看了一眼叶沅和顾寒衣,原本视线都转过去了,但又忍不住转过来询问:“大人,你们二位的伤,得找个大夫看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溪山县 两个人的伤势都不相上下,都是差点儿便会命丧黄泉。 仵作看伤。 叶沅和顾寒衣相视一笑,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白羽。 想回溪山县了,溪山县之约,可以做到了。 仵作验尸的时候,叶沅和顾寒衣便去找大夫治伤。 叶沅进去看到白胡子老大夫,又将伸进去的脚又缩回来了。 老大夫一看叶沅便叫住她道:“叶大人,你往哪儿去?你的伤不治了?” 顾寒衣便对老大夫道:“大人累了,劳烦您给我上完药后便将药留下,我等会儿去老爷房中给老爷上药。” 老大夫就这么被顾寒衣糊弄过了。 “你们这两个人倒是奇了,好好的县令大人,却紧着你这个捕头先治伤,老朽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还没见哪家的老爷像你家老爷这样的。” 叶沅已经走远了。 顾寒衣含笑道:“因为我们老爷很好很好。” 老大夫也跟着笑道:“是,你命好,遇上一个好主子。” 顾寒衣从老大夫哪儿拿了药去找叶沅,却发现叶沅已经换好了衣裳,药也上过了。 见顾寒衣手里拿着药,叶沅解释道:“我刚才翻墙出去买了药粉,已经上过了,这药你带回去留着明天用。” 顾寒衣拿药的手微微收紧。 叶沅已经走向书案了。 “此次死了两位大人,还跑了一个梵净天的圣女,我要好好写一份奏折送往长安。此次,不便不从大理寺过了。” 因等了快一年,叶沅已经不信任大理寺了。 说起了正事,顾寒衣将药往怀里一放,抬脚走向叶沅。 “老爷在朝中有认识的大人?” “那倒没有。” 叶沅皱眉道:“我家并非官宦之家,只是这一带恰巧出了我……这么一个读书人。” 出门在外,言辞都需谨慎小心。 顾寒衣能懂就行了。 “那老爷打算将奏折交给谁转交?” “人选还没定。” 叶沅提笔蘸墨道:“奏折也还没写好,这次,我要将遇仙楼的案子一并写上去,还要将梵净天的凶恶都写清楚。” 这个案子,她叶沅必须办得清清楚楚的。 顾寒衣看叶沅眉宇之间的认真之色,便知道叶沅是劝不住了。 他搬来凳子,坐在叶沅书案边道:“我为老爷守夜,现如今府衙内只有老爷一人坐镇,说不准晚上他们还会来找老爷。” 这倒是。 仵作今晚要熬夜验三具尸体,说不定还会有杂事找她。 有顾寒衣在,叶沅就能专心写奏折了。 顾寒衣陪了叶沅一会儿,果然就来了衙役禀事。 不是太要紧的事,顾寒衣去能处置好,叶沅便让顾寒衣去。 要将这几个案子说明白,叶沅一封奏折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天亮之后她都没写好。 但,仵作已经写好了验尸书案。 叶知州的尸体是怎回事叶沅是知道的,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张大人,已经死了近二十天了。 没了幻术支撑,张大人的尸体已经呈现了腐烂状态,皮肉轻轻一碰便流出尸水来。 更不用说因为傀儡师而已经扭曲移位的骨头了,内脏更是成了一锅浆糊。 饶是仵作已经解剖过许多尸体了,但解剖完张大人的尸体后还是觉得身体不适,回去躺着了。叶沅仔细看完之后命人将张大人的尸体用冰块保存着。 叶知州是终身未娶,也没有后人收敛尸骨。 但张大人不同,他有妻子儿女,他的儿子会来带走他的尸骨。 叶沅起身往外走。 此时正好顾寒衣回来了。 “叶知州的丧事,你打算怎么办?” 叶沅思忖片刻道:“叶知州一生清正,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不能叫他走得凄凉了。” “在府衙为他办一场丧事?” “我出钱为他办身后事,但叶知州的尸骨我要少了带走。” “叶知州生前在此处为官,牵挂的便是此处的百姓,为何不将他安葬在此处?” 顾寒衣不解,“让他入土为安,不比让他跟我们奔走好?” “他还有心愿未了,”叶沅声音低沉,“我想叶知州心里有想要合葬的人。” 与他约好,等告老还乡后一起归隐的人,应该是纪然。 但,纪然的尸骨现在还没找到。 等到案子真相大白那日,就算没有找到尸骨,也能将叶知州与纪然的衣冠合葬。 挚友,死后一同长眠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归隐。 叶沅没告诉顾寒衣缘由,但顾寒衣也没继续追问了,而是同叶沅道:“我去命人准备柴禾和火油。” 叶知州的死讯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开了。 灵堂刚布置好,便有百姓聚集在门口,他们手中拿着香烛想要祭拜叶知州。 因为经历的了梵净天傀儡夜袭衙门,傀儡师控制两位大人尸体差点儿血洗衙门的事情,护卫们也不敢轻易将百姓放进来。 叶沅也怕生变,让百姓们在门口朝着叶知州灵堂的方向祭拜即可。 百姓们一个接一个的上香,叩首。 叶沅看着燃烧的香,想,生前两袖清风,死后百姓相送,这便是当了一辈子官最好的结局。 将叶知州的尸体焚烧后,顾寒衣收敛了叶知州的骨灰,将其装入了绘着青竹的骨灰坛中。 叶沅将奏折删删改改好几遍之后终于定下了。 叶沅同护卫们交代好府衙的事后,子夜时分带着叶知州的骨灰和顾寒衣踏上了回溪山县的路。 一路上叶沅和顾寒衣几乎没有怎么歇息。 但一天晚上下了大雨,雨势太大,马儿也辨不清楚方向,叶沅和顾寒衣只好就近找了个客栈入住。 两人进入客栈后擦发现,客栈今晚已经被商队包下了。 但凭着叶沅出色的交谈本事,商队的掌柜允许他们在大堂里歇脚。 小二很有眼力劲儿,给叶沅和顾寒衣送上了热水和干净的帕子。 叶沅和顾寒衣擦了身上的雨水,洗了个热水脸。 谢过小二后,让小二上了些饭菜。 吃饭的时候叶沅和顾寒衣听到商队的人说的谈话内容。 他们刚从长安出发,打算前往波斯购买东西再运回长安来。 但他们提及了留仙上人和四皇子李素节。 陛下皇后的病是四皇子割肉引来凤凰,剖心入药治好的,反观太子则不如四皇子有孝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老零头病了 太子因此失宠于陛下,皇后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留仙上人前些日子不知怎的,忽然向陛下请旨,想收四皇子为亲传弟子,传授四皇子仙法,造福社稷,庇佑天下万民。 陛下本就信任留仙上人,又新近宠爱四皇子,便显然同意。 “留仙上人素日广施丹药,救治穷苦百姓,极受百姓拥戴,如今四皇子拜了这么个师父,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一人道。 “正是。” 另一人道:“再这样下去,太子危矣。” “你们话别说太早了,武皇后还在呢。” 他道:“陛下有多宠爱武皇后,你们难道不知?嘿嘿,当年的宫中情事可是传遍了大江南北。” “再宠爱哪有江山社稷重要?陛下便是爱重皇后,这些年给的宠爱还不够?谁叫太子不争气呢?” …… 山高皇帝远,寻常百姓也敢议论皇家事。 几个人就此生了分歧,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 叶沅和顾寒衣低头吃饭,似乎对他们谈论的内容丝毫不感兴趣。 其实叶沅的心中已经掀起了巨浪。 留仙上人,可再众目睽睽之下召凤凰剖心,如此玄乎的事,叶沅只能想到幻术。 他,会不会与梵净天有关?甚至会不会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梵净天神主? 叶沅扒着饭,脑中只想着这一件事。 “碗空了。” 顾寒衣提醒,叶沅才回过神来。 “老爷在想什么?” 顾寒衣道:“一切事,等回溪山县再说。” 叶沅点头。 她刚才甚至想过立刻赶去长安,她想亲自见见那位留仙上人。 但,顾寒衣这般同她说,就是已经看破她了。 她竟然被顾寒衣看穿了。 叶沅心中懊恼。 两人没有房间,只能在大堂过夜。 后来商队的人都上楼歇息了,掌柜的见叶沅斯斯文文,顾寒衣看着也是个俊俏的年轻人,懂了恻隐之心,让他们去后院伙计住地方将就一晚。 “小宁家中妹妹生病,这两日回家照顾他妹妹了,这间屋子虽然小,但好歹有张床,你们兄弟俩就暂且住一晚。” 说着掌柜稍顿道:“你们方才吃食点的多,这间屋子便收你们的钱了。” 叶沅与顾寒衣谢过掌柜。 进门,关门。 “不锁门吗?” 顾寒衣将房间内唯一一个小凳子搬到门口,坐下道:“我就是锁。” 他看向叶沅道:“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再赶一日一夜的路,我们便到县衙了。” 两人都带着伤,因一直在路上颠簸,所以伤口也没有养好,反倒是重伤的位置又被撕裂了。 叶沅知道顾寒衣的性子,便不与他争执。 这张床委实太小了,一个人睡着翻身都要小心一些,不可能睡下两个人。 叶沅同顾寒衣道了一声谢,拖鞋上床拉过被子闭眼睡觉。 三更天的梆子敲过之后,叶沅睁眼,撑着身子看向门口。 顾寒衣竟然没睡觉,而是依旧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如刚才她上床时的模样。 “我睡足了,你去睡。” 叶沅道:“现在睡,还能睡两个时辰。” 在顾寒衣拒绝之前,她穿上鞋对顾寒衣道:“这是本官对捕头的命令,不可违逆。” 顾寒衣也不跟叶沅墨迹,当真起身走上床躺着睡觉。 两人位置互换,但叶沅没坐一会儿便站在门口。 坐得太端正了,腰酸。 顾寒衣睡了多久,叶沅就想了多久的案情。 最后叶沅得出个结论。 长安,她必须得去一趟。 她要去见留仙上人。 如果留仙上人真的是梵净天的神主,那么就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留仙上人在百姓心中已经宛若真神仙了。 叶沅的性子是,一件事如果想不通,她就会一直想。 现在,人也清醒了。 叶沅就这么想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叶沅和顾寒衣吃了早膳,骑上马儿朝溪山县赶路。 如此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日晨光熹微时到了溪山县。 彼时,正是街道上商铺开门的时候。 安静了一晚上的街道像是睡醒了一般,店主的说话声,来得早的客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叶沅和顾寒衣牵着马儿走在街上,回到仿佛已经离开了很久的溪山县。 这一切令叶沅觉得熟悉又陌生。 “这个时候老零头应该已经去菜市场买菜了。” 叶沅满含期待道:“也不知道今天中午老零头准备了什么菜。” 周解回到溪山县后,白羽给他治伤也比之前容易了。 现在,伤应该已经好了许多了吧? 还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积压的案子…… 叶沅越想越是归心似箭。 她翻身上马,和顾寒衣一起骑马回衙门。 马儿停在县衙门口,叶沅和顾寒衣将马儿拴在门口便跨入了衙门。 “老爷我回来了。” 叶沅大声道。 没有人回应。 “按理说,现在的时辰,衙门里应当是有人的,怎么无人回应?” 叶沅疑惑道。 “兴许在后院吃早膳。” 顾寒衣抱着叶知州的骨灰坛往前走。 两人快步朝后院走去,路上便闻见了苦涩的药味儿。 “白羽?” 叶沅隔着院墙唤了一声。 “叶……老爷?” 白羽惊喜的声音响起。 随后便是能听得出喜悦的快速朝这边跑来的脚步声。 白羽手里拿着扇子跑过来,见到叶沅先跑过去将叶沅抱在怀里。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白羽眼眶泛红。 在保住叶沅的时候,眼神落在身后的顾寒衣身上。 “你们平平回来了,看来我天天给菩萨上香时说的话,菩萨都听到了。” 叶沅和白羽的关系尚可,但没想到白羽这么看重她。 叶沅抬手轻轻拍白羽背部道:“谢谢你挂念,我们回来了。” 周解听到动静叶走了出来。 大约是怕撕裂伤口,周解走得很慢,但目光一直凝在叶沅身上,只不过叶沅一直背对着周解没有发现罢了。 “快,你们赶了一夜的路,喝点儿热粥,吃点儿包子。” 白羽端出来热粥和包子给两人吃。 一路埋头赶路,确实觉得冷。 叶沅捧着碗,喝了几勺粥后想起老零头问道:“老零头呢?他出去买菜了?” “他病了。” 白羽一边擦手一边道:“我们回来他就病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第一百六十章 心病 “怎么突然病了?” 叶沅放下勺子道:“老零头的身体不是一贯很好吗?他是什么病?” “心病。” 白羽回忆道:“我已经给他该针灸的针灸,该开药方子的开药方子,可他还是吃不下东西,整日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帐顶。我把脉又没问题,这不是心病是什么?” “老零头的心病?” 叶沅低声呢喃,“会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叶沅的视线滑过正和顾寒衣说话的周解。 她初来溪山县的时候,周解便和老零头半夜吃东西,可见两人关系一直很近。 等会儿找机会问问周解。 叶沅拿起勺子一边喝粥,一边大口大口的吃包子。 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粥。 叶沅起身同顾寒衣道:“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你今日先休息休息,明日再办差。” 说完,叶沅便先走了。 锅里有热水,叶沅先沐浴更衣之后打算去看老零头。 叶沅出了自个儿院子,刚跨出门便看到周奶奶迎面走来。 “诶,小公子。” 周奶奶迎面便道:“你长得可真是俊俏啊,家中有没有跟你说亲事啊?若是没有,奶奶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周奶奶像是怕叶沅跑了似的,伸手抓住叶沅的手臂。 “哎,你回答啊,你家里,究竟有没有跟你说亲事?” 周奶奶长得慈眉善目的,叶沅看了心生亲切,像是见到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奶奶。 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叶沅性子越发温和了。 “奶奶,您何以见得,我没有娶妻生子?” 周奶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道:“娶妻生子的人可和你这样的不一样。” “有何区别?” “你看起来年轻得很,而且,身上没有颓气,娶妻生子被生活所累了,可没有你这样的气度。” 周奶奶另一只手叶抓住叶沅:“你究竟,有没有成家?” 叶沅笑道:“没有。” “那,正好。” 周奶奶一喜,想了想又谨慎的问,“公子,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现在做什么营生?可安稳?” “安稳。” 叶沅道:“在衙门里供职,很安稳。” “为朝廷办事啊,这个好,这个好!” 周奶奶嘴巴咧到了耳根子:“我家有个孙女娇娇,相貌品行都是极好,如今正是待嫁的年纪,不如公子今日就见见?” 娇娇? 叶沅想了想第一次听周奶奶唤周解娇娇的时候,周解穿着女装出现。 她不想折腾周解,便以今日有事为由推脱。 但没想到,周奶奶道:“很近的,我家娇娇现在正在梳妆打扮呢!你现在随我去见正好!” 叶沅想,行吧,反正她也要去找周解,那就跟着周奶奶去吧。 反正,女装的周解,她又不是没见过。 周奶奶虽然犯病了,但也仅仅只是不认人,路还是认识的。 她一路拉着叶沅的手去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门口就喊,“娇娇啊,快出来见客,来了一位俊俏的年轻公子!跟你可是很相配!” 正在屋内梳妆打扮的周解,手折断了桃木簪。 他想,奶奶领回来的多半是顾寒衣了。 他今日,竟然要被顾寒衣看到身穿女装的模样。 随着一声声恍若催命一般的“娇娇”。 周娇娇不得已应了一声。 他将流苏发簪往头上一插,随后视死如归的站起来,捏着裙子转身。 红色的裙角随着他的转身的而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门口的人闯入周娇娇的视线中。 那人靠着门框,当真是一幅潇潇洒洒少年郎的模样。 “娇娇姑娘,怎么唤了那么多声都不出来?” 叶沅像是个痞子一样,流里流气问他,“可是害羞了?啊呀,其实姑娘大可不必害羞,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公子。” 周解见她装纨绔的模样便想笑。 对上叶沅明眸时,他忍住笑意道:“既然偷看了我,那可要对我负责,赶紧去下聘吧,不然我就告去衙门,让县令大人抓你。” “那我可太害怕了。” 叶沅转身就走,“那这亲就不相了。” 男子蓝色和绿色交织的袍角滑过门槛,红裙便急着追了出去。 周解急声道:“叶沅,你去哪儿?” 叶沅回头,狡黠一笑道:“姑娘家的闺房,外男可不敢轻易进入,有话还是在外面说的好。” “演上瘾了?” 周解头上发簪发钗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叶沅已经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了。 “白羽不是在给周奶奶施针吗?怎么周奶奶的病情不见起色?” “白羽是神医,不是神仙。” 红裙擦着石凳而过,周解随后坐在叶沅对面。 “奶奶是心病,”微微停顿,周解道:“若是有朝一日,我爹娘回来了,奶奶的病就能不药而愈了。” 这个可能性很小。 如果他们还活着,这些年肯定想尽办法都会回来一趟的。 没有人能舍下老母和年幼的孩子,一走多年。 此时此刻,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叶沅叹了口气。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低沉。 忽然,周奶奶在月亮门前探头偷看两人。 叶沅和周解都发现了周奶奶。 周解清了清嗓子问,“事情怎么解决的?你们用的毒药还是杀掉了傀儡师?” “都用了。” 叶沅语气感慨,“你肯定想不到,张大人也是被控制的尸体傀儡,而真正的傀儡师则是他的护卫!” 周解闻言,眸现讶色。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 “我和寒衣还以为紧跟着叶知州的护卫是傀儡师,因此率先用了毒药像张大人证明叶知州已经死了,但没想到傀儡师是张大人的护卫,他突然出手,我和寒衣差点儿命丧黄泉。” 叶沅说起当时的惊险,尚觉得后怕。 被傀儡师的红线穿透身体的时候,因为红线穿入身体的速度太快,她只能感觉到模糊的痛感。 过了一会儿之后,剧痛几乎刺心。 顾寒衣也差点儿死在张大人手下。 当时,若非她识破破绽,两个人当场就得死在他们手下。 周解也觉得一阵后怕。 “真是狡诈如狐。” “傀儡师最后杀了吗?还是逃了?” “杀了。” 叶沅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这样得狠角色,留着便是心头大患。” 傀儡师玄妙不亚于幻术,若是能留下活口定能得到有用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叶老爷挖的陷阱 但当时已经是不是他死,就是叶沅和顾寒衣死了。 没办法留活口。 叶沅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安全归来便足矣,案子,还能再查。梵净天的人,还能再抓。” 周解温和道。 叶沅点头,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遂问周解道:“老零头的病,是怎么回事?你与他相交多年,可知道他的心病是什么?” 周解沉吟片刻后道:“老零头来溪山县的时候我尚不足十岁,他现在的模样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后来他又是怎么去的衙门?按理说……” 叶沅说到此处停下。 按理说,老零头那般相貌的人,衙门是不会要的,而且还是个身份不明的外乡人。 “是当时的县令动了恻隐之心。” 周解道:“我记得当时的县令年岁已高,正是要告老还乡的年纪,人老了,容易心软,偶然间见老零头的露宿街头,便让他去衙门看门儿。” “这是老零头告诉你的?” “对。” 说着,停顿片刻道:“老零头不会因为这个骗我。”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叶沅沉声道:“他的心病是什么?”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边若有所思道:“他来了衙门看门之后便没有离开过衙门,素日除了你和衙门人之外,也没见他有什么朋友亲人之类的。” 微顿,叶沅斟酌片刻后道:“他就像是一个斩断过去的人……” 周解眸光微闪。 “上次城内百姓中毒的事,我其实并未发现异常,是老零头的提醒我,我才知道自焚的百姓是中毒了。” “周解,”叶沅抬头,目光直视周解道:“我觉得老零头,并非我们所见这么简单。” 周解平日骗人是不会心慌的,可叶沅只是这么看过来,他竟觉得莫名心虚。 “大人的意思是……” “我想去问问他。” 叶沅面容严肃。 周解:“……” 想去试探老零头就试探老零头吧,还问问。 老零头这种油锅里泡了半辈子的人,若是真会有问题,能被叶沅三言两语问出来? 叶老爷这是想把他拉下水呢。 “我是担心老零头的病。” 叶老爷还在给他下套,“老零头是我们衙门的人,平日我们一日三餐都是老零头做,现在他病了,我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他也上了年纪,若是一直郁结于心,只怕是会折损天寿。” 听得出来,叶老爷是真的很担心老零头。 叶沅还在叹气。 周解道:“我与老零头比老爷同他相处的日子久,不如就让我去“问问”老零头吧。” 周解刻意将“问问”这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叶老爷目的达成,嘴角露出浅笑道:“那就辛苦你了,不过,” 她忍着笑道:“在去之前,你得把你身上这套衣裙给换了,娇娇姑娘。” 周解:“……” 他就不该配合她往她的坑里跳。 周娇娇姑娘起身去里面换衣裙。 吊儿郎当的叶老爷问他,“你们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老零头病了?” 周解边说边道:“当天晚上病的。” 叶沅“哦”了一声。 回来当天晚上就病了? 这病得也太巧了一些。 叶老爷眸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周解换好衣裳打算和叶沅走。 叶沅伸手将他一拦道:“你奶奶守在门口,出不去,来,抱着我,我带你翻墙出去。” 周解听话的抱着叶沅的腰。 少女因为习武,所以腰身柔韧有力,抱着虽然纤细,却令人感觉到力量感和心安。 轻轻巧巧的,叶沅便带着周解越过的墙头。 周解松开叶沅,只觉得方才还满盈盈的怀抱突然间空了有些怅然若失。 “喏,”叶沅轻拍周解的肩的,往后一指道:“你奶奶在门口坐着呢。” 周解回头,当真看到奶奶坐在门口。 “快走吧,熬了这么久,我有点撑不住想睡觉了。等你问完了老零头,我还要去给叶知州上一柱香。” 叶知州的骨灰已经安顿好了,白羽给他摆上了香炉,将他好好的供着。 提起叶知州,叶沅心中便忍不住伤感。 “周解,”她走在前头,发带随风飘荡着,他上前一步,追紧一点,发带便触碰到他的衣襟。 像是风知晓了他的心思,在悄悄的使叶沅靠近他。 周解略上前了半步,这下发带有时候会闯入他的怀中。 叶沅唤了一声周解后,声音变得有些伤感,“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死在梵净天手下,到时候,也不知道溪山县的百姓会不会来送我最后一程。” 她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 落在周解的耳中,周解却觉得心疼得近乎揪起来。 “不会。” 他嘴里回答着,步子却已经跨上前,停在和叶沅并肩而行的位置。 少年人的目光认真坚定,仿佛他接下来说的话如同按印承诺。 “我会保护老爷,”周解道:“用我的生命来保护老爷。” 叶沅闻言一怔,随后淡淡的笑意自她唇畔蔓延开来,“不用,周解,”她也眸光认真道:“我不要你的性命,我只想要你们都好好活着。” 风轻轻吹拂而过,吹乱了叶沅耳畔的碎发,仿若河岸边的芦苇花,轻轻扫落在叶沅脸颊。 周解愣愣看着,叶沅已经抬脚走了。 “能问就尽量问问,若是他执意不肯说,便算了。” 叶沅叮嘱道。 光是看老零头身上的伤,便知道他有很苦难的过去。 对于伤口深重的人来说,不会愿意将伤口揭开展露于人前也是人之常情。 周解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老零头的房间就在后院,厨房的对面。 叶沅就停在院子里,让周解一个人进去。 周解推门进去了,叶沅坐在平常他们吃饭的凳子上。 从白羽的口中叶沅已经得知,老零头身体不适的这段日子,他们都是叫酒楼送饭过来。 这两天周解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做饭的活儿便落在了周解的身上。 衙门里一些小案子是周解决断了之后由小流出面的。 她和顾寒衣不在的日子,衙门里里外外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在溪山县所交的这些朋友,都是可信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怀疑老零头 叶沅打了个哈欠,有些撑不住困倦,想要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时,白羽买药材回来了。 天儿又冷,叶沅竟想趴在石桌上睡觉。 身为大夫的白羽可见不得。 她快步上前,而后一巴掌拍在叶沅身上。 白大夫冷脸道:“想睡就回去睡,睡着儿等着使唤我给你熬药呢!” 话说得凶巴巴的,但叶沅知道白羽是担心她病了。 “我等周解,我就在这里……” 叶沅话没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桌上。 白羽“呀”了一声,赶紧过去看叶沅。 伸手一碰,并未发现她发热。 “怎么回事儿啊?老爷?叶沅?” 白羽手搭上叶沅的手腕,只一把脉她眉头便已拧着。 “哪找的庸医给你治的伤?” 白羽气得一边将叶沅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扶着叶沅走。 但奈何叶沅昏迷着可素日也重多了。 白羽不好搬动。 她将药篓放在地上,将叶沅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后,一步步往她们所住地方去。 推门进屋,白羽甚至来不及喘口气,便先去将门关上,然后解开叶沅的衣裳,看到红线穿透她身体留下的伤口。 “伤口都已经发黑了,这得多疼啊,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 白羽气呼呼骂道:“笨蛋!” 嘴里在骂,眼里却满是心疼。 白羽将被子给叶沅该上之后回了自己房间,用托盘端了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过来。 将叶沅身上的腐肉刮掉,再上上她制的药。 白羽给叶沅上完药穿好衣裳,盖好被子后,门被敲响了。 白羽开门,门外站着周解。 “老爷呢?” 白羽身子侧身一让道:“病着呢。” “怎么突然病了?” 周解皱眉,“刚才她还跟我一起去了后院呢。” “她的伤口发黑,中了尸毒。” 白羽道:“我给寒衣换药的时候听他说过,老爷被傀儡师的红线穿透了身体,发黑的伤口应该就是傀儡师的红线造成的。” 如此一说,周解便明白了。 傀儡师的红线经过了傀儡的尸身,年深日久,自然带了尸毒。 “老爷这一路上应该伤口有过发痛,但是她吃了我给的药,压住的了疼痛,因此才能压到如今。” 白羽叹气,“真是个傻子。” 白羽刚才看到,她给叶沅的药瓶几乎都空了。 周解和白羽走到叶沅床前,守着叶沅。 叶沅的尸毒发散出来,下午时便发起了高热。 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天一夜人才清醒过来。 她睁眼时觉得嗓子发痒,话还没说口人就咳嗽起来。 白羽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给她放入白水中化开,给她服下。 “叶老爷,”白羽喂她喝下之后道:“我给你的药是应急时用的,不是叫你的当作糖豆一般吃的。” “还有,”白羽盯着她道:“你中了尸毒,知道吗?傀儡师的红线……” “老爷醒了?” 周解打断白羽道:“可要喝点儿粥?我给老爷熬了肉粥,老爷用点儿?” 白羽和周解看向叶沅,叶沅开口便问周解,“问出来了吗?” 周解没问出来觉得是老零头倔强,但,现在叶沅身体不适,醒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老零头,周解有一种有顾负重托的感觉。 在叶沅虚弱,又含期待的目光下,周解艰难摇头。 “预料之中。” 叶沅嘴里这么说,却还是难免失望。 “先这样吧,别管了,等他想说的时候自己会说的。” 叶沅的伤口重新处理了,现在伤口发烫,疼得厉害,没办法起身。 “替我向叶知州上一柱香。” 叶老爷精神松懈下来道:“我要养几天病。” 周解和白羽陪了一会儿叶沅,顾寒衣,小流,宁福,元成像是排队一样挨个儿来看叶沅。 叶沅能睡觉时已经过了晚膳时分了。 晚膳是周解做的,他还给老零头送了一份过去。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老头儿弄成这样都能活着,那我也要好好活着,要将奶奶奉养好。” “老零头,”周解道:“你什么时候想找人说说了,便找我吧。” 周解离开,将门关上。 月光越窗而入照在床上隆起的被褥上,周解只能看到隆起的被褥,半点儿看不到被褥里面睡的并不是人,而是枕头衣物。 老零头,没有在房里。 周解给叶沅送去饭菜,看着她吃了晚膳之后才端着饭菜离开。 在厨房洗洗刷刷过后,周解才有空去给叶知州上香。 叶知州的骨灰放在一间小房子里,小房子虽小,但是衙门最幽静的所在。 周解跨入房间,便看到烧了一小段的香。 而里面,还有已经烧尽的香桩。 香桩是他们放叶知州骨灰时候上的,但这后面的香,又是谁上的? 白羽和顾寒衣一个忙着做药,一个出门处理几户人家的纠纷到现在还没回来。 小流,宁福,元成并不知道叶知州的骨灰在这里。 那便只剩下——老零头。 周解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往外跑。 他跑到老零头房外,推开门。 屋内,老零头正在吃饭。 酸菜白萝卜肉汤,溜白菜,葱烧肉段儿。 老零头吃得欢快。 见周解来了,老零头嘴里含糊不清道:“周解,你的酸菜是不是没有洗过?汤有点儿咸了。” 周解看着老零头,目光严肃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当然是在床上睡着咯,能去哪儿?” 老零头一拍床道:“你给我送饭菜来的时候不是还叽里咕噜的说了好长一番话的吗?怎么?当我没回应就没听到?” 周解还是没有打消疑虑,走过去坐在老零头的床上。 “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匆匆一闪而过……” 他边说边将手往被窝里伸。 奇怪了,被窝里是暖的。 老零头的衣着也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 是他多疑了? 香,不是老零头去上的? 可,不是他,又是谁? “你小子,怀疑我什么呢?” 老零头不高兴的猛的吃了一大口肉道:“我才在床上躺几天呢,你就怀疑上我了?是不是我再躺几天你就要把我当成梵净天的人抓下大狱了?” 老零头冷下脸。 “没事。” 周解道:“叶知州的骨灰放在最里面那间小屋子里,他是个好官,你得空了可以去给他上一柱香。”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试探老零头 老零头夹了一筷子肉放入口中,声音含糊不清道:“我与叶知州也算是相识一场,他是个好官,我肯定去给他上柱香。” 周解见老零头随性自然的模样,移开视线道:“明天能做饭了吗?老爷回来了,衙门的事也该理起来了,我也该做做媒了。” 他现在是朝廷任职的官媒,不能一年到头连桩媒也不做。 “可以。” 老零头捧着碗将最后一口汤喝完,最后道:“明日想吃什么,我都给做。” “清淡点儿的。” 老零头狐疑看他,“你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吗?” “可老爷的伤还没好,她中了尸毒,伤口白羽今日才给她重新上过药。” 老零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他放下大海碗道:“你早知道她是个女娃娃了吧?” “老爷亲口同我们说过了。” 周解抱胸,严肃叮嘱,“这件事不可以外传。” 老零头“嘁”了一声道:“我可早就知道了,要是想说,还等到现在?只不过,周解,若是有朝一日老爷的女儿身被揭穿,你们这些与她走得近的人,会不会也受牵连?” 老零头语调严肃,“假冒朝廷命官,这放在哪朝那代可都是死罪啊。” “那就等那一日再说。” 周解无所谓的转身。 边走他边道:“若是能功过相抵,老爷便会平安无事。” “能与死罪相抵的功,你能让她去战场立功?” “抓住梵净天的神主,就够了。” 周解声线紧绷,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原以为会受到老零头嘲笑,但没想到身后的老零头并未嘲笑周解,反而是难得的沉默,直到他跨出门槛,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周解离开后,老零头拿着筷子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叶知州灵前又多了一炷香。 百姓们得知叶老爷回来了,有需要断案报官的纷纷来衙门。 但,叶老爷现在卧病在床,无法升堂断案。 出面的便是衙门总捕头顾寒衣,还有官煤以及暂时的师爷周解。 两人互相配合,将百姓口述的案情写下来交给叶沅。 叶沅在床上处理了近十天的公务,终于可以下床了。 而后,叶沅发现自己的腰围粗了两寸。 老零头这段日子做得饭很合叶沅胃口,叶沅在床上除了处理公务之外,便是吃了睡,睡了吃。 叶老爷摸了摸自己胖了一圈儿的脸,无奈叹息。 怎么多吃一点儿就会长肉成这样? 身体已经差不多痊愈了,长安还没有来信,大理寺也没有来人。 叶沅觉得可以准备准备去长安了。 “老爷,今天做的是酸菜面片儿。” 老零头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了大斗海碗的酸菜面片儿,还有一小碟的小酱菜。 这也是叶沅喜欢的。 见叶沅在镜子前站着,老零头惊喜道:“老爷,可以下床走动了?” “嗯。” 叶沅随手将头发挽起来,再将一根檀木发簪插入发间。 “白羽和周解寒衣他们呢?” “都忙着呢,说是要让你安心养病,她们便多忙点儿。” 老零头将要饭菜放在桌上道:“已经送过来了,老爷您就在这儿吃吧,等您吃完了,我再收碗。” 叶沅过去拿起筷子便开始吃。 老零头站在旁边,似只是闲聊一般漫不经心道:“老爷,叶知州的骨灰就一直放在咱们衙门里?” “现在是。” 叶沅咽下一口面片道:“他没有亲人朋友,以后也只能安葬在老家,况且,我还要帮他寻一寻他的朋友,如果能将他们合葬,叶知州在天之灵也会安息的。” “朋友?” 老零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大人您同叶知州熟悉到知道他的朋友是谁了?” 叶沅含糊的应了一声。 老零头走近叶沅,屁股少少的沾着凳子,好奇道:“他的朋友,是谁?” “你不认识。” 叶沅继续吃。 老零头有些失望垂下头。 叶沅不忍心,又道:“纪然。” 老零头声音发颤,“纪……纪然?” “你知道他?” 老零头含糊道:“听叶知州提起过,好像是个神捕。” “对咯。” 叶沅筷子挑起面片。 “梵净天杀害朝廷命官,大人打算怎么办?” 老零头愤愤不平道:“实在是太猖狂了!还将老爷重伤成这样,若不是老爷有白羽,只怕也要折在他们手里。” 叶沅“嗯嗯”了两声算是认同。 “老爷何不禀告大理寺少卿大人?抑或是上书……” “老零头,你好好做饭,不用管这个案子。” 叶沅夹起一块小酱菜送入口中道:“参与进这个案子的人都很危险,你踏踏实实在衙门看家,做好饭菜就行了。” 说着,稍顿,“白羽说你有心病,一天到晚的,到底在琢磨什么呢?” 叶沅看似漫不经心的提起他心病的事,实则是试探。 老零头垂下眼睑,“我见不得梵净天害人,溪山县的乡亲们都死了好多人了。哎,年纪大了,见不得生离死别。” 老狐狸。 叶沅心中暗骂。 这就想要蒙混过关了。 老零头像真的把叶沅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再问案子的事。 等叶沅吃完,他端着托盘回厨房。 叶沅看着老零头背影,咬牙切齿道:“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老零头与梵净天一案无关,但,此人身份神秘,不能掉以轻心。 叶老爷跨出房门,感受着外面的暖阳。 虽然天气犹寒,但草木已经新发,暖洋洋的春日,已经快到了。 叶沅当日升了堂,处理了几件要紧的案子。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一群人难得凑在一起吃个晚膳,叶沅开了一坛老酒,算是谢他们在她不在的日子,守好衙门没有出错。 小流喝多了,结结巴巴的说,他们出去办差的时候,许多人都会问一句叶大人如何。 各地来溪山县卖东西的商人对她也很尊敬,有些商人还特意拿了货物来衙门说要送给叶沅。 但他们一粒米都没有留下。 元成宁福听小流说这些也凑过来,三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百姓对叶沅有多喜欢。 叶云想到了叶知州,更想到了,自己若去长安必定身份败露。 到时候,溪山县的百姓又要如何看她? 一个姑娘,被他们跪了那么久,叫了那么久的老爷。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生死之交 叶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得好笑。 在面圣之前,她要想办法将爹娘和哥哥摘出去。 或者是,尽量不以叶则的身份露面…… 她不怕死,但不能连累亲友。 叶沅想得出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老爷准备何时去长安?” 周解坐到叶沅旁边,将手里的酒壶倾斜倒入叶沅的空酒杯中。 酒水入杯的声音,使得叶沅看向周解。 “你想做什么?” 叶沅警惕问。 “我自小在溪山县长大,在老爷来之前,我从未离开过溪山县。” 周解抬头看着夜空中悬挂的一弯寒月。 “都说长安繁华如仙境,我也想去长长见识。” “不可。” 叶沅想都不想拒绝,“去长安是我的事。” “我也要追寻我父母的下落,只要事关梵净天,便是我的事。老爷休想将我抛下。” 周解固执道。 “周解,在溪山县我能护着你,但到了长安,权贵遍地,我连一个微末小官也算不上,更遑论保护你。” 叶沅语重心长道:“我是去试路,若是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证明梵净天已经和长安权贵狼狈为奸,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后招。” “周解,”叶沅手将周解身子掰过来道:“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会继续追查梵净天对不对?” 这话一出,周解便知道叶沅已经将所有事都安顿好了。 “怎么?去长安不打算带上我?” 白羽从他们身后暗影处走出来。 “我虽自言游遍天下,但长安还真没去过。” 白羽手里端着酒杯,过来和叶沅轻轻一碰道:“你要去长安就必须带上我,不然我可有得是办法叫你寸步难行。” 大夫想要她走不出溪山县可是有无数办法。 叶沅无奈道:“白大夫,身为医者这样威胁人,可不大对。” “那我不管,你要去长安,就必须带上我们。”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启程了。” 顾寒衣也从暗影处走出来道:“我们四人,要去便一起去。” 叶沅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划过。 最后她垂眸道:“去长安,便是九死一生,比上一次凶险百倍,我们可能会面对无法反抗的权势,甚至极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你们,想好了。” “若是害怕,我们便不会来同你说这些了。” 白羽道:“叶沅,在你同我们坦白身份的时候,你就已经将我们当作此生挚友了,不是吗?早在石岭村,我们便是生死之交了。” 叶沅笑起来,抬头,将酒杯对着三位好友道:“敬,生死之交。” 白羽也笑起来,“敬生死之交。” 周解将自己和白羽的酒杯满上,与叶沅碰杯。 不能喝酒的顾寒衣则只是看着他们,眸带笑意。 一杯酒下肚,灼热的酒意在体内逐渐蔓延开来。 叶沅道:“我与几个苦主订好了,这几日便将他们的案子了结,你们等我四日,四日之后,我们便启辰前往长安。” 叶沅说这话的时候,不远处的老零头微微侧头朝这边看过来。 他似在思索着什么,手里拿的酱肉骨头都忘了送往口中,带呆愣愣的站着。 周解的目光状似无意的落在老零头的身上,停顿片刻后又滑开。 去长安之事已定下,几人便开始各自忙碌。 白羽将种的药材如何养护告诉老零头和小流。 每种药材的习性都不大相同,有的喜欢潮湿,有得喜欢的干燥,有得不耐肥…… 白羽怕两人把她辛辛苦苦养大的药材养死了,还特意画了一个药材种植的册子给两人。 上面将每种药材都细心画上了形状。 “老零头,”白羽将册子交给老零头的时候承诺道:“只要我回来,我的药材还活着,我就每年给你做延年益寿的药丸,保证你下半辈子没有病痛之苦。” 老零头接过册子若有所思问,“你种的那些药材,这么值钱?” “倒也不是值钱,不过是医者见不得药材被糟蹋罢了。” 白羽叹气。 老零头“哦”了一声道:“我会将册子给小流的。” 老零头这么说,白羽也没多想。 她还要去给周奶奶诊脉。 周奶奶发病的时候只有周解扮作女装缓和的效果最好,但此去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要给周奶奶重新配药。 白羽疾步走向周奶奶的屋子。 刚转过月亮门,便看到周解在院中给周奶奶梳头发。 周奶奶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周解刚给她洗了头。 周解给她擦上了头油,用木梳细心的一点点梳头。 “奶奶,我去找爹娘了,你在衙门要听老零头和小流他们的话,等着我把爹娘带回来。” 周奶奶现在是清醒的,听周解这么说后叮嘱周解万事小心,不要担心她,放心去,她在衙门等着他回来。 周解若是出事回不来了,周奶奶怎么办? 白羽忽然觉得,有时候不记得了反而对人更好。 白羽不忍心此时去打扰祖孙两人的独处的时间,便转身离开。 顾寒衣这几日除了磨剑,擦剑之外什么都没做。 仿佛他只需要带着剑就能走遍天下。 叶沅足足忙到第四天深夜才带着一身清冷的月光回来。 她的伤口还没愈合,走路骑马都得小心着。 一路回来,颠得她伤口发疼。 但她不敢说,她怕若是说了,去长安的日子会推迟。 她已经等不了了。 叶沅推开门,黑虎便钻了出来。 老零头将黑虎养得很好,看起来油光水滑的,长得也强壮,一只爪子握在手心儿里是肉肉的手感。 叶沅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干脆坐在门槛上,对着黑虎招手道:“过来。” 黑虎聪明识趣,叶沅一招手,它就谄媚的将头凑过去,任由叶沅揉搓。 “我走了之后,你帮我看好衙门,守好门户,等老爷我回来,给你大骨头啃。” 黑虎不知有没有听懂,但尾巴却摇得十分欢快。 叶沅揉了一把后放开黑虎,抬头看着夜空中悬挂的银月出神。 “和长安的月亮一样。” 她轻声道。 “大人是要回家了反而近乡情怯了?” 周解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声音清朗如月,一如初见。 但不同的是,这次含着笑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叶沅杀人 “是有点。” 叶沅道:“我这次回去,都不太敢进家门。” 叶沅语气有点丧丧的。 “老爷为官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解停顿片刻后道:“这附近的镇县还没有如同溪山县一般平静祥和又商业繁茂的城镇。” 叶沅听着不由笑起来。 周解又道:“老爷兄长离家时,也是老爷站出来远赴溪山县,这才保住全家性命,老爷又为何要怕归家?” “老爷的父母,应该也很疼老爷。” 周解斟酌着道。 语气中有难以察觉的羡慕。 “我父母好客,若是我归家,他们见了你们,也会很喜欢你们的。” 叶沅说完起身,低头看着坐着的周解道:“周解,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无论好坏。 周解展颜,笑起来道:“是的,一定会有结果的。” “明日午后启程,回去休息吧周解。” 叶沅温声道:“明日见。” 周解和叶沅就此分别。 叶沅回房整理了一下她易容的东西,还收拾了一些衣物。 回长安之后用哥哥的面容行走,但遇见与哥哥熟悉的人,难保不会露馅儿。 叶沅幽幽叹了口气。 不管叶沅心中如何焦急,天明还是如约而至。 四人都各自收拾好了行礼,在后院吃了老零头做的早膳。 今天老零头做的姜鸭面。 姜用的是去岁的老姜,比较辣口,再加上干辣椒,将鸭肉炒得干香干香的。 这样用来拌面,又香又辣。 四人没人都吃了两碗。 小流,宁福,元成知道叶沅周解,白羽和顾寒衣要一起出远门,但不知道与他们究竟要去做什么。 三人只能叮嘱叶沅等人一路小心。 临走之前,衙门来了商户换路引。 叶沅便先给了他们路引再离开。 一行四人依旧是各自骑着各自的马离开。 走到遇仙楼那块儿的时候,老零头骑着一匹小毛驴挡住了叶沅的去路。 “老零头?” 叶沅视线落在老零头背着的包袱上道:“你背着包袱,不会是想跟我们一起走吧?” 老零头伸手摸了摸小毛驴的头道:“在溪山县呆了一辈子了,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叶沅看那矮毛驴道:“其他便不说了,”她伸手一指小毛驴道:“你就打算骑着这匹小毛驴去长安?” “老爷,”老零头无奈道:“买这头小毛驴,已经花尽小的所有钱财了。若是老爷嫌小的的毛驴走得慢,就让小的和周解一起骑一匹马吧。” 周解:“……” 他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老零头身上,“你说,你想的去长安长见识?” 老零头点头。 “那就是说,你只是想去长安,跟谁一起去,并不重要。” 老零头沉思片刻道:“同行的人,当然是越熟悉越好。你们既然要去长安,我就正好与你们一起。” “老爷,”老零头求救似看向叶沅,“带上小的吧,小的到了长安肯定不跟您惹麻烦,一到长安就跟您分开。” 此时,商队也朝叶沅这边而来。 领头的人似乎很怕冷,还穿着厚厚的裘衣,带着帽子。 身后的随从押送着大箱大箱的东西而来。 是商队。 马车行驶声传入众人耳中,引得众人朝商队看了一眼。 “老爷,你们一路上也得吃饭,我可以给你们做饭,保证和衙门里一样吃得好,吃得饱。” 老零头还在劝说叶沅。 叶沅摇头道:“老零头,我们此去有正事,并非游山玩水,带上你……” “大人。” 一道低沉略显喑哑的男声传来。 是那个身穿裘衣,领头的男人骑马走向叶沅。 叶沅自然而然的被男人的声音吸引,停下与老零头的对话,抬头看向商队的领头者。 领头者是商队的东家。 “何事?” 叶沅温和问。 商人的马并未停,而是继续缓缓接近叶沅。 周解眉头微蹙。 这个人,有点奇怪。 老零头的毛驴上前走了两步,正好横亘在商人和叶沅的中间。 “草民今日在溪山县购买货物被人算计了,亏损了两百八十六两银子。” 商人低声道:“听说,大人治下很严,若有人在经商一事上蒙骗人,大人会重罚,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叶沅闻言蹙眉,在经商买卖上,她早已下过严令。 没想到还有人胆子如此大,竟在她眼皮子低下坑骗外地商人。 “是在何处做什么生意,与你交接的人是谁,你一一说来。” 叶沅我紧了缰绳,此刻,在她心里,去长安一事已经排在了这件事之后了。 “大人,草民是外地商人,怕惹上麻烦,此案,只想说与大人一人听。” 行走在外,怕惹祸上身,这也在情理之中。 叶沅道:“回衙门说吧。” “大人,我与客人约好了日子交货,不敢耽误太长时间,便在此与您说了案情便走。” 老零头挡着路,叶沅打算让老零头让一让时,老零头忽然唤了一声。 “老爷。” 老零头道:“暗情说了也没用啊。审案便是要苦主和嫌犯一起都在才好审理此案,这位如此着急,此案,”老零头意味深长道:“您要断也不好断,苦主不在,嫌犯难以心服口服。” “大人,草民一年到尾的闯南走北,两百多两银子您看着可能不多,但是对于草民来说,却也足够让草民一家过年的时候过个肥年了。还请,大人做主。” 叶沅沉吟片刻,夹紧马腹催促着马儿上前。 商人马儿也靠近叶沅。 叶沅正欲说下马详谈时,商人的马忽然靠近叶沅的。 他的身体几乎贴上了叶沅的身体。 叶沅顿感不适,想要与他拉开距离时。 商人忽然在她耳畔道:“神主庇佑得永生,誓死效忠神主。” 叶沅脑中警铃大作。 “你是……” 话音未落,叶沅的耳畔响起了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轻微的“噗嗤”声,叶沅下意识的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自杀了。 商人随后倒下。 叶沅只看到他呈现灰白色的眼珠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将叶沅笼罩。 商人自马背上重重坠地,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手柄的位置,正好是叶沅的方向。 她的手所在的方向看起来正正好是,匕首手柄的方向。 “杀人了!” “大人杀人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民愤 “大人,我们东家只是向您报案,您为何的要杀他?” “大人,你难道怕我们东家坏了您的名声?” “东家啊东家,您快起来啊,东家!” 哭喊声自从叶沅的耳畔响起,疑问,指责声也随着哭喊声传入叶沅的脑海中。 “我……” 叶沅茫然抬头,见周围百姓看她的眼神有的如避蛇蝎,有的一脸心痛,更多的则是震惊与疑惑。 商人手底下的人一些抱着他的尸体哭泣,有的则取下车上的武器朝叶沅冲过来,嘴里叫嚷着,杀人偿命,你是官也得给我们东家偿命!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 老零头急声催促叶沅道:“等着被他们打呢?” 老零头一巴掌拍在叶沅的马屁股上。 马儿随着巴掌落下便抬蹄走。 “叫你带他回衙门问案情,不听话,现在中招了心里舒服了吧?” 老零头恨铁不成钢道。 “拦住他!” “狗官要逃跑!” “不能让他逃跑,让他给我们大人偿命!” “斩马脚!!” …… 商队的人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现场已经群情激愤了。 一人偷偷靠近叶沅的马,拿出刀便要砍叶沅的马腿。 刀高高举起的那一刹,一把剑压在了他的刀伤。 那人气势霸道,手上的力气也大。 那人用尽力气想要将自己的刀抽出来,但仅仅只是剑压着,他便动弹不得。 他刚抬头,便撞入一双冷戾的眸子中。 “你在找死。” 顾寒衣紧紧握着剑鞘,在竭力控制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 “老爷,速走。” 周解冷静道:“先回衙门,我们会将尸体带回来。” 现场商队的人情绪激动,百姓之中也有人怀疑她。 她走了,有利于周解他们安抚百姓情绪。 “好,衙门见。” 叶沅伸手去握缰绳,却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发颤。 杀人…… 她脑海中的记忆开始变得混沌难明。 刚才,她到底有没有碰匕首? 她记得,她没有碰匕首。 可,为什么她记忆中会有一种握住了匕首的坚实感? “驾。” 她轻斥一声,调转马头。 “狗官,别走!” “狗官要逃!” …… 在愤怒的唾骂声里,叶沅的马儿走了几步。 这时,身后转来马蹄声,合着一声:“发生了何事?为何在此地聚集?” 男声威严,叶沅回头,看到的是个护卫装扮的人。 但,他的服饰却令叶沅瞳孔一缩。 大理寺的人! 目光往下移动,正好落在他腰间的腰牌上。 叶沅倏忽觉得心中一空,仿佛一瞬间跌入了万丈悬崖。 “官爷,县令杀人腰逃!您快些抓住他啊!” 商队的人七嘴八舌的诉苦,一些人还哭了出来。 “我们东家是多好一个人啊,平时乐善好施,做生意也公道,没想到竟被她所杀,官爷,你可一定要替他做主啊!” 护卫的眼神一瞬落在叶沅的身上。 饶是没杀人,叶沅也被那眼神看得心虚。 缰绳从手中脱落。 大理寺的人,怎么这时候到溪山县了? 在此之前,她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就是她!大人,快抓住她啊!” “这位官爷,请问你家大人是从哪里来?官拜何职?” 周解下马停在护卫的马前道:“此事疑点甚多,我家大人也冤枉得很,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便给我家大人定罪了。” 周解话说得软和,但是语气却有几分强硬在里面。 “我家大人是大理寺少丞,来溪山县是为了叶知州被害一案,听说,他的骨灰被溪山县令县令叶则带走了?” 护卫的目光落在叶沅身上。 “是。” 叶沅道:“叶知州的骨灰现在就供奉在衙门中。” 说着,叶沅微顿,目光中已然没有了慌乱,只余坚定。 “我今日原本就打算去长安见大理寺少卿,如今寺丞来了,也正好省我走一趟。” “叶大人的长安,确实是不用去了。” 护卫意味深长道:“与其关心已经死去的叶知州,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同梁大人说说这条人命的事。” 话音刚落。 人群被护卫分散成两边。 一个身穿深蓝紫色衣裳的人自人群中走出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一眼叶沅道:“叶则,本官曾见过你,你高中那日,好不春风得意,没成想最后居然做了这么个小地方的县令。” “如今,”他嗤笑道:“还缠上了人命官司。” 叶沅心如擂鼓,但面上却是一派的波澜不惊。 “梁大人,我是冤枉的,此死者,身份存疑,我自会向大人自证,我是清白的。” “清白的?自证?” 梁大人冷笑,“律法你都忘了不成?你一个身负案子的人,如何还能查案自证清白?你本就是县令,更该避嫌。” 叶沅心中一沉。 难不成,哥哥曾经得罪了这位大人? 若是真得罪了,这次,可是害苦了她了。 “就是,不能让她查案,分明就是她害了我们大人,却喊冤枉。梁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东家做主啊!” 说着,那人跪下去。 身后,商队所有人都跟着跪下去。 “请大人,为我们东家做主。” “请大人,为我们东家做主!” “请大人,为我们东家做主!” “请大人,为我们东家做主!” …… 此起彼伏的声自耳畔响起。 “叶则。” 梁大人道:“本官办案素来不徇私,还请不要让本官为难,你且自行下狱吧。” “不行!” 白羽上前将叶沅护在身后道:“梁大人,都说了此案有疑,大人还未问情此案缘由,便腰将我们大人收押下狱,此举,如何能服众?” “我们大人并未杀人,还请梁大人明鉴!” “本官原本便是来溪山县查案的,要不然本官又何须绕道来此?早就顺着官道回长安了。” 梁大人淡淡道:“此案,本官一定会秉公办理。叶则身为父母官,当众杀人,性质恶劣,本官收押再审,此举,即便是说到大理寺卿大人面前,本官也不理亏。” 顾寒衣走出去,欲横刀在叶沅面前时,周解拦住了顾寒衣。 “别冲动,现在形势对老爷不利,若是与他起争执恐会激起民愤。” “那就看着老爷被抓?” 顾寒衣怒声道:“这个狗官一看就不是好人。” “忍忍。” 周解道:“老爷还有我们。”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刁难 忍一时之气,再想办法为叶沅洗清嫌疑。 周解和顾寒衣抬头,正好对上叶沅安抚的眼神。 叶沅下马,手落在白羽的肩上。 白羽回头看见叶沅便着急道:“老爷,你……” “我知道的白羽。” 叶沅温柔安慰白羽道:“我没有杀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事的。” 她轻拍白羽的肩道:“你和周解他们一起回衙门,做好分内事,不要给梁大人添麻烦。” 白羽也是心思澄澈的人,听叶沅这么说,立刻明白了叶沅的暗示。 让她认真检查尸体,若真查出什么了,也不用惧怕梁大人。 “叶大人倒是深明大义。” 梁大人笑道:“来呀,将叶大人……” 叶沅低声道:“我认得路,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 “也是。” 梁大人抖抖袖子道:“叶大人也是要颜面的,毕竟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肖亮,带几个方才距离叶大人近的百姓回去问问话。”梁大人语气骤变,“这关乎朝廷命官,可不草率。你说是吧,叶大人。” 叶沅笑着点头道:“说的不错,只是,梁大人来的时辰,似乎太巧了一些。” “紧赶慢赶,就怕耽误正事,没成想一来,就碰上了叶大人这事儿,现在看来原本的来意,都只能往后推推了。” 梁大人冷声道:“话不必多说,请吧,叶大人。” 肖亮带着人上前。 周解和顾寒衣白羽都皱眉,眼神警惕的看着肖亮。 仿佛肖亮万一有什么不对的举动,他们便会立刻冲上前保护叶沅。 “叶大人的衙门不大,人也少,但看起来,一个个倒是忠勇得很呢。” “梁大人说笑了,忠也是忠于陛下,忠于大唐社稷。” 叶沅敏锐察觉到梁大人话的陷阱,立刻将话圆了回去。 梁大人闻言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请叶大人回府。” 叶沅收回手,并回了白羽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便跟着肖亮走了。 百姓们大多不愿意粘染这种事,只有一人站出来愿意跟着梁大人的走,其余人几人都推说没看到想要走。 双方拉扯着。 白羽一个箭步冲向尸体。 梁大人的护卫将白羽拦下。 周解和顾寒衣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在白羽身旁。 有两个人站着,白羽觉得自身的气势都强了不少。 她底气很足的挺了挺的腰身道:“我乃衙门仵作白羽,是叶大人赐了仵作令牌的,这具尸体理应归我查验,怎么?不让我接近,不让我带走?这具尸体是不用查了吗?” 周解随后也开口道:“如今我们大人蒙冤,这具尸体,仵作就必须要查。” “尔等若是阻拦,便是想要我们大人蒙冤,此举,是何意?还是受到了何人指使?” 微顿,顾寒衣声音越冷,“若是阻拦,便不要怪我们动武了!” 两人这番话不止是说给护卫听的,更是说给梁大人听的。 “只有仵作能接近尸体,你们两人不可以。” 梁大人开口道:“让她将尸体带走。” “她一个弱女子,你让她如何带走尸体?” 顾寒衣愠怒,“梁大人,是故意刁难?” “若是仵作带不走,那就由本官带走。” 他幽幽道:“尸体只有仵作能碰。” 三人早已知道,这个梁大人不是个善茬。 面对他的刁难,双方顿时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好,我带走就我带走。” 白羽寒声道:“梁大人说过了,除了仵作谁也不能接近尸体,现在,还请梁大人的人离开尸体,不然,若是尸体出了差错,我便要问责了。” “让开。” 梁大人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办法将尸体带走。” 死去的人是个成年男子,成年男子的身体本就重。 此人身量又高,看起来身体强壮,穿着厚厚的衣衫,只打眼一看,便知这人至少有一百五十。斤左右。 白羽的体重尚不足一百,如何能带走这具尸体? “你有什么办法带走尸体?” 顾寒衣担忧道:“若是不行,我和周解再想想办法。” “不用。” 白羽道:“我……” “尸体不可用马车,若是在马车上再出差错,白仵作恐怕也算在本官的人身上。” 梁大人淡笑道:“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为好。” “梁大人放心,”白羽朗声道:“我既然说了我能做到,便一定会做到。” 白羽眼神中满是厌恶。 “去帮我找个板车来,我驾车将尸体带回衙门。” 梁大人说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没有说不能用马车拖。 “好。” 周解道:“我去。” 周解一走,顾寒衣便旁边走了一步,挡住了梁大人及其下属的视线。 似乎他们的目光能将白羽看脏似的。 若是平时,顾寒衣这般护着她,白羽肯定已经很高兴了。 但,今天白羽高兴不起来。 这具尸体,以她的经验来说,一看便知道有问题。 叶沅,这是被人算计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着“杀人”。紧接着大理寺的梁大人便出现了,整个过程看下来,有点计中计的意味。 那么,白羽的视线越过顾寒衣落在了梁大人的身上。 这位梁大人,又是个什么角色? 他,是不是被梵净天傀儡师操纵的尸体? 要验证这一点,需要离他近一点才行。 当务之急,要验尸,证明叶沅和此案无关。 不然,谁知道这个梁大人会对叶沅做出什么来。 以周解在溪山县的人脉,他很快接来了一辆板车。 板车的主人是给富贵人家运送柴禾的,周解曾帮过他,所以才将板车借给周解。 马儿是一匹老马,饶是主人喂足了草料看起来也瘦弱。 “时间太紧,只能找到这辆车。” 白羽道:“没事,有就很好了。” 她弯下腰去搬尸体。 身量小小的姑娘,要挪动面前好似一座山的尸体十分吃力。 白羽试了下,拖动尸体可以,但要将尸体搬上板车…… 她似乎做不到。 周解和顾寒衣脚刚微动。 在梁大人的示意下,肖亮便上前一步,握着佩刀的手挡在两人面前道:“白仵作和我家大约有约,还请二位不要干涉。” “她如何能将这么重的尸体搬上车?” 顾寒衣的怒火就要压制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是软柿子 老零头慢悠悠走到白羽面前,轻拍她的手肘道:“丫头,要不然就算了吧。梁大人帮你带回去,也是带回去,何必费这劲儿?” 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道:“要我看,梁大人也是个公平公正的好官,要不然也不会仔细查案了。” 他脚踢了踢尸体,一边踢一边摇头道:“这也太重了。” 白羽忽然拿出随身的小布包,当众扎了自己的穴位。 “这下我可以了。” 她再次弯腰去搬动尸体,她的力气肉眼可见的变大了。 但,还是很吃力。 老零头再次摇头,“何必犟呢?梁大人在,你还怕什么呢?” 他再次随脚一踢。 白羽用力挣得满脸通红,终于在老零头踢脚的时候,尸体被她一把甩到了板车上。 力道竟然出奇的不轻不重。 尸体落在板车上的声音引得众人的视线都看过来。 “哎呀呀,你竟真的做到了,不得了不得了。” 老零头对着白羽竖起了大拇指,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嗳,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像我这样的,只能骑着小毛驴慢慢回衙门了。” 周解与顾寒衣对视一眼,视线齐齐落在了老零头的身上。 刚才那一脚…… 就在他们齐齐思索的时候,马儿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众人视线这次聚集在马儿身上。 马儿疼得原地不住踏脚。 它的身上赫然多了一条不浅得伤口。 肖亮正站在它旁边。 他指上有一个染血的指环,显然他就是用这个东西伤了马儿。 “沾血的东西不能运送尸首,这个规矩,白仵作应该懂吧。” 肖亮看着手上的指环道:“刚才见这匹马儿实在合眼缘,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手上指环太锋利,不小心伤了它,白姑娘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吧?” 围观百姓看到这里,都知道梁大人以及他手底下的人都在为难衙门里的人。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们默契的无声离开。 “将马儿放了。” 白羽道:“我来拉车。” 她说着已经走到板车前,将绳索都解开。 马儿重获自由时,周解一把抓住绳子,避免马儿逃跑。 “现在,肖护卫应该不会看我长得结实,过来误伤我吧?” 白羽讥讽道。 “白姑娘说笑了。” 肖亮道:“男女有别,我如何能触碰白姑娘呢?” 他退后,让开板车离开的距离道:“白姑娘,请吧。” 白羽拉着绳子,脚下用足了力气往前走。 白羽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将尸首带回了衙门。 将尸体放入仵作验尸房的那刹,白羽双膝一软,顺势便跪在了冰冷的地面。 周解和顾寒衣正好进入房中,见状,赶紧过去将白羽扶起来。 “没事,我就是……累了。” 白羽双腿都在微微发颤。 她虽然游走江湖,非一般的闺阁娇娇女,但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 拖着那个板车走了那么远的路,现在肩膀的皮肤已经磨破了。 白羽甚至感觉到,皮肤和里衣已经粘在一起了。 但她,不能说。 白羽嘴唇微微发白。 白羽抬手将手肘上扎的引针拔了,之后颤抖着手将银针扎入了膝上穴位中。 “没事了,你们出去,我要验尸了,不然被梁大人看到,他便又有话说了。” 白羽叹气,“梁大人若不是与老爷以前有过节,便是长安刻意派来欺辱老爷的,我们都要小心的应付。还有小流,宁福,元成他们不知情,你们记得去同他们说,不要触怒梁大人惹来无妄之灾。” “没事了?” 顾寒衣指着她的肩头道:“血都渗出来了,你说没事了?” 周解皱眉凝重道:“药呢,我去给你拿。” 顾寒衣从怀中拿出瓷药瓶,倒出一粒药丸道:“你自己做的药,今天也是吃上了。” 因为他常年使剑,所以手上是有剑客才有的老茧。 白羽看着他宽厚的掌心里躺着的药丸,终是没忍住嘴角弯了弯。 “多谢。” 白羽发颤的手想去拿药丸,顾寒衣见状抓住她的手,将掌心凑到她的唇边。 顾寒衣这是,想要喂她吃药? 白羽唇微启。顾寒衣便顺势将药丸往她嘴里一倒。 白羽的唇碰着他的掌心,有些微微的发痒。 “谢谢。” 白羽再次道谢。 顾寒衣收回手,掌心的酥麻感似乎还在继续,像是被人用一根羽毛一直在掌心轻扫。 他手收握成拳,又将那一只手背在腰后。 “你的肩要换药,我们去给你拿药。” 最后,顾寒衣不仅带来了药,还给她带了一套干净的衣裙。 白羽爱干净整洁,叶沅给她的验尸房又比较大,她便在里面隔了一个很小的房间出来了,正好可以在里面换衣服上药。 “你进去吧,我给你守着。” 今天顾寒衣体贴得过头了。 若不是心中记挂着叶沅,白羽肯定要多留顾寒衣一会儿,还要仔细回味一番。 白羽上了药换好衣裳后,顾寒衣便出去了。 顾寒衣出去时带上了门,一转身便看到坐在石凳上的周解。 院子里白羽也种上了一些药材,此时一些药材正逢花期,院子里便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儿。 “想出什么不对劲了吗?” 顾寒衣走到周解旁边,抱剑站定。 “从老爷离开衙门,便落入陷阱了。” 周解道:“这件事蓄谋已久,多半我猜测与……” “梵净天。” 顾寒衣接口道:“梵净天的反扑报复。” 稍顿,顾寒衣又问:“那,那位梁大人又是什么意思?” “军饷案。” 顾寒衣手指轻敲石桌道:“若能确定他与梵净天无关,他就只会是因军饷案针对老爷。” “在街上时,他说,他并非是特意来溪山县,更像是外出公干,顺道来溪山县。他是奉命而来的?” “寒衣兄,”周解转头,似笑非笑看向他。“他既然并非善类,那么他所说的话也必然不可信。有时候,越是装作随意,无意的人,越是刻意。” 周解起身道:“你在这里为白羽守门,若是有人想要来捣乱,可打,不可杀。” 他嘴角浮起冷笑道:“溪山县人,守礼,但,不是软柿子。” 顾寒衣很喜欢周解一点是,他似乎永远头脑清晰,身边的人无需思考,只需听他的话即可。 第一百六十九章 驱逐 “好。” 顾寒衣问,“你去见谁?” “梁大人。” 周解道:“既然他都来衙门了,我们便不能跌了老爷的颜面,自然该去会会他。” 顾寒衣颔首。 周解还未走出院子,梁大人身边的肖亮便来了。 他头微微昂着,下巴微抬,眼神倨傲,“周解何在?” 顾寒衣手下意识收紧,手中剑鞘。 “我就是周解。” 周解上前,眉眼冷俊。 “奉梁大人之命,将你逐出衙门。” 肖亮冷声道:“周解,速速离开。” “你敢。” 顾寒衣上前一步,将周解挡在身后道:“这是叶大人的衙门,不是什么梁大人的,容不得你们造次。” “叶则如今身负命案,我家大人官职在叶则之上,衙门自然也该我家大人管辖。周解,”他手一指周解道:“他并非衙门中人,如今衙门要查案,他一个平民百姓,以何身份留在此处?” “再不走,”肖亮冷声道:“我便以妨碍查案为由,将你捉拿归案!” “他是叶大人钦点的官媒,吃的是衙门的俸禄,如何不算衙门中人?” 顾寒衣同样态度强硬道。 “那后宅那个老妇人呢?” 肖亮冷笑,“她又是什么官职?” 肖亮缓步逼近顾寒衣,“官媒算是朝廷官职,可却不能住在衙门,这点,顾捕头不知道,我已经告诉顾捕头了,若顾捕头还要执意将他留下,便下牢狱与你家叶大人作伴吧。” “哦。” 肖亮似笑非笑,“还有那个身份不明的老妇人着实可疑,我打算禀明大人,好好审问。” 咄咄逼人。 顾寒衣脾气已经忍耐到极致了。 正欲发作时,一只手落在顾寒衣的肩头。 “我走。” 周解道:“还请转告梁大人。” 周解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坚毅,“我们大人一定会洗刷冤屈走出监牢,苍天有眼,溪山县的百姓,心中自有公道。” 叶沅的为人百姓们心中有数。 这是现在对叶沅有利之处。 周解在衙门住得久了,忘了自己没有官职在身。 梁大人抓住这一点,将祖孙两人赶出了衙门。 衙门热闹,还有白羽给她施针,陪她说话。 老零头做的饭菜也很合周奶奶的胃口。 更不用说小流宁福元成他们,闲暇时也费尽心思的哄周奶奶开心。 是以,周奶奶走的时候特别伤心。 她被周解扶着,一手抓着周解的手腕,一手擦拭眼泪,一步三回头道:“我舍不得走……小解,我们为什么要走啊?” 周解听了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一般难受。 “是老爷不想我们住,嫌我们吃得多吗?” 周奶奶苦思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没有,不是。” 周解听奶奶误会叶沅,赶紧解释道:“老爷没让我们走,只是现在……” 他略微停顿后道:“有坏人来了衙门,老爷这几日不在,我们便躲着点儿。” “那我们还回来吗?” 周奶奶眼圈儿都红了。 “回。” 周解坚定道:“等老爷回来了,我们就能回来了。” 周奶奶闻言,难过的情绪终于散了些了。 顾寒衣打心里将梁大人和肖亮归位到了,死在面前也不救的那一行列。 周解一走,顾寒衣深觉整个衙门的担子都落在了自己肩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要肩负整个衙门。 更没想过,有朝一日,叶沅会被关进自家衙门的大牢,周解祖孙会被撵出府。 除了武功和力气之外什么都不会的顾寒衣,如今不知道该如何做。 “我看到,周解那小子被撵走了?” 老零头慢悠悠走到顾寒衣面前。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被撵走是什么滋味儿了。” 顾寒衣声音阴寒。 “鸠占鹊巢,总会付出代价的。” 老零头幽幽道。 他的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老爷还是官身,他们姑且不敢对她如何,但时日若是拖得久了,只怕会用刑。” 老零头满脸严肃。 “他们敢。” 顾寒衣凶神恶煞得像是要杀人。 老零头闻言哼笑,带着看透一切的通透道:“你在这个衙门,看到的是公平断案,老爷清廉,但其他衙门就是一池子臭鱼烂虾。依照我看啊,京城的大理寺也是如此,屈打成招,是最快的结案方式。” 见顾寒衣眉目之间杀意慑人。 老零头难得的抬手,轻拍顾寒衣肩道:“你不要冲动,那姓梁的好歹是大理寺来的官员,若是在此地死了,上官死则下官担责,反倒是给老爷惹麻烦。” “你的意思是,不死就行了?” 顾寒衣敏锐的抓住关窍地方。 老零头闻言,转头打哈哈道:“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顾寒衣冷幽幽的目光落在老零头身上,“老零头,你来一共有两个目的。” “什么目的不目的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零头摆手道:“我只不过是看周解走了,怕你难过过来同你说说话罢了。你还听出来我两个目的了?当我一个老头子心思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弯弯曲曲的?” 老零头想走。 但,顾寒衣今日心情极差,老零头又在他面前说话云里雾里的。 顾寒衣用剑拦住老零头的去路。 “第一,你来告诉我不要冲动行事,若是只顾自己痛快行事会害了老爷。第二,你暗示我的可以暗中伤人,只要不被他们当场抓住,不闹出人命就没事。” “没有。” 老零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你可别瞎说,”老零头一脸惧色,“我怎么敢让你对梁大人动手?我还不想死呢。” 剑鞘搁在了他颈脖上,顾寒衣再往下一压。 老零头似承受不住顾寒衣的力道,膝盖一软,立刻求饶道:“好重,别使劲儿了你,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老骨头?” 顾寒衣凑近老零头,探究的眼神中藏着冷意,“街上,白羽搬不动尸体时,你过去拍了白羽的手腕,之后白羽便想起来用引针刺穴,使自己的力量增强。” “你踢尸体,暗中相助白羽将尸体甩上板车。否则,白羽就算是银针刺穴也无法轻易将尸体弄上板车。” 顾寒衣的剑鞘再往下压,声线冷寒,“你身怀武艺,平日却深藏不漏,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第一百七十章 已死了三日 “老零头,”顾寒衣冷声道:“如今衙门遭难,老爷下狱,周解被撵,白羽为查案自损自身,我绝容不得半个可疑人留在衙门。” “你通晓医理,身怀武艺,为何留下衙门?” 顾寒衣冷眼对上老零头的,“说!” “顾寒衣,顾捕头。” 老零头眼神不见慌乱,反而笑起来道:“我入衙门,是在叶老爷来之前,你之前,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会来一个叶老爷,再来一个你呢?” 他抬手,去推顾寒衣的剑鞘。 但,顾寒衣却分毫不让。 无奈,老零头叹气道:“你看我如今的模样,便知道我的过去提起便是一把辛酸泪。你又何必追问呢?” “若说起来来历不明,反倒是你更可疑,你来的时候,可浑身都是剑上伤,武功又高强,身上也没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说不定你还是什么潜逃的罪犯,江湖上的赏金猎人,杀手之类的。” 老零头再次抬手,将顾寒衣的剑鞘狠狠一推。 顾寒衣兴许是被老零头说乱了心,这次,剑鞘竟然被他一下便推开了。 “在审我之前,还是先把自己身上的疑点弄清楚吧。” 老零头离开,边走边道:“你要是怀疑我,就当我没来过,我说的话,你也别听。想说什么,做什么,就去做。” 似越说越来气,老零头嘟嘟囔囔道:“每天巴心巴肝儿的给你们做饭,吃了我多少顿饭了?居然还怀疑起我来了。” “我要真想杀你,你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 顾寒衣:“……” 他绝对没看错。 白羽将尸体甩上车的那一瞬,是老零头看似无意的轻轻踢了一脚。 而且,尸体落在板车上的时候,不轻不重力道刚刚好。 这不是白羽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控制好的力道。 老零头,就是会武功。 只不过,这个人很会装糊涂。 不过,没事。 他有得是时间和机会,慢慢试探他。 顾寒衣又恢复原本的姿势,抱着剑站在院中,大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白羽尸首验得仔细,顾寒衣在门口守到天黑她都没出来。 屋内亮起烛光的时候,老零头端着两份饭菜过来了。 他将饭菜放在桌上,没好气同顾寒衣道:“来呀,来吃升仙饭。” 升仙饭。 吃了就死。 老零头在赌气说,他做的是毒药饭菜。 老零头做饭色香味儿具全。 今天除了早上吃了早膳之外,一天下来,顾寒衣连口水都没喝。 他没心情吃,但,身体很诚实的咕咕叫了两声。 老零头随手捡起一个大鸡腿啃了起来。 “不吃算了,这些饭菜就等着白丫头出来吃。” 老零头嘴里有东西,嚼东西的时候,嘴里含糊不清的。 下一刻,门打开了。 白羽面色微微发白,月光照在她身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她额上的细密汗珠。 “你怎么了?” 顾寒衣上前扶着白羽。 白羽摇头,再抬头看向顾寒衣道:“那个人,他至少已经死了三天了。” 白羽说完,身子一颤。 顾寒衣扶着白羽的手缩紧。 “至少死了三天了?” 老零头咽下口里的鸡肉,“一个死人,怎么骑马说话?” 太过诡异,老零头惊得舌头都捋不清。 最后道:“他们,为什么用一个死人来栽赃老爷。” “难说。” 白羽道:“但这确实是梵净天的行事手段。” “你们看。” 白羽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当着顾寒衣的面张开手。 素白的掌心里躺着一只像是蚕宝宝的虫子。 顾寒衣凑近后,蹙眉道:“这是苗疆的蛊虫,手法和叶知州当初一样,那么,当时商队之中应该还有一个傀儡师……” “是啊。” 白羽唇角微勾,随后将虫子往顾寒衣嘴里一抛。 白羽是顾寒衣信任之人,顾寒衣并未设防,变故发生得太快,顾寒衣的只来得及侧身躲避。 与此同时,屋内传来白羽的呼唤:“寒衣,小心!” 白羽艰难朝门口走来。 顾寒衣侧身躲避,但牙尖嘴利的虫子还是咬住了顾寒衣脸上的肉。 利牙瞬间刺穿顾寒衣的皮肤血肉,顾寒衣脑中一晕。 但,身为习武之人习惯还是将手中剑瞬间拔出,朝面前站着的“白羽”砍去。 “白羽”狞笑一声,随后眼前原本俏丽的人儿瞬间便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妖怪。 它有着猩红的眼,和尖锐的牙齿,长长的指甲。 指甲朝顾寒衣戳去。 顾寒衣躲避时,指甲戳在门板上,瞬间将门板洞穿。 “好大的妖怪啊!” 老零头吓得双腿打颤,他似乎怕得挪动不了脚,便蹲下身子抱着头。 “别出来。” 顾寒衣对着屋子里的白羽大声道。 “是梵净天的人!” 白羽大声道:“小心中幻术!” 面前妖怪的面容开始扭曲,逐渐变得更为恐怖。 脸上的虫子开始吞吃顾寒衣的血肉,一点点的往他的肉里钻。 顾寒衣根本腾不出手来拔掉虫子。 “老零头,你给我,过来!” 顾寒衣艰难抵挡之下,大声道。 “我不过来,我害怕。” 老零头毫无愧色大声道。 “你不过来,等会让虫子钻到我肉里,我成了的傀儡,大家一起都得死在这里!” 顾寒衣厉声道:“你想死吗?” 老零头纠结的时候,顾寒衣的手背被妖怪指甲一瞬间刺穿。 鲜血如同血雾一般绽在虚空之中。 顾寒衣见老零头指望不上,腾出手以周解教的幻术,对着面前的妖怪施展。 妖怪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但随后顾寒衣的动作随着虫子钻入肉里变得迟钝。 锋利的指甲直朝他心口掏去的时候,一道男声自从妖怪的口中发出:“受死吧你!” 声音狠戾,妖怪的双眼,似乎更红了。 与此同时,老零头准备起身。 但,就在他起身的刹那。 一道人影自门口冲来,随着他距顾寒衣越来越近,他的身形也在发生着变化。 原本的凡人之躯,变成了身穿金色铠甲的将军,整张面容也变成了金色。 一把剑挡住了妖怪的掏心之招。 “周解?” 顾寒衣一喜。 周解与妖怪对抗时,甚至还抽空挑出了钻入顾寒衣血肉中的蛊虫。 用幻术之剑,将蛊虫刺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术中术 蛊虫一死,白羽的动作一滞,随后被周解和顾寒衣一剑斩灭。 “吓死我了。” 白羽快步朝顾寒衣周解走去,一便用手拍着胸口,显然是吓坏了。 “他们也太卑鄙了,居然扮作我的样子来骗你们。” 白羽眼中惊慌之色褪去道:“幸好你们没事,否则我真是一辈子都难以安心。” 白羽已走到顾寒衣和周解面前。 周解握住顾寒衣的手,操纵着顾寒衣的剑对着白羽凌厉一划。 面前的白羽嘴角流出鲜血,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寒衣和周解。 “你们……为什么杀我……我是……咳咳,白羽啊……” 白羽双眼含泪问道:“你们是疯了吗?竟然杀同伴……” “别看她的眼睛。” 周解说着将顾寒衣的双眼蒙住。 “你眼前所见的都是幻术。” 随着周解的话音落下,面前的白羽如同齑粉一般散去。 “从你第一眼看到白羽开始,幻术便开始了。” “此为术中术,第一个幻术失败之后杀机便在第二个幻术上。” 周解松开手道:“一般来说人类不会怀疑第二个出现的同伴,而恰恰,第二个同伴才是埋藏最深的杀机。” “那白羽呢?” 顾寒衣说着已经抬脚走向屋内。 白羽静静的躺在地上,显然是被打晕了。 顾寒衣与周解将她扶起来,掐她人中。 好一会儿,白羽才醒来。 一醒来白羽便急声道:“刚才……” “我们知道了。” 顾寒衣道:“幻术已经破了。” 但,施展幻术的人却已经逃走了。 “你现在觉得怎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白羽摇头道:“没有,扶我起来,尸体,我已经验完了。” 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鲜血。 “怎样?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死者至少已经死了三天了。” 白羽道:“他的身体骨头发生了一些变化,应该是傀儡术操纵他的尸体,所以造成了骨头和肉分离。” “他的身体里,同样有一只蛊虫,可以模仿他的声音。” “果然还是梵净天的手笔。” “现在最棘手的不是这具尸体已经死了三天,而是要如何禀告给梁大人。” 白羽蹙眉,为难道:“梁大人对老爷不善,老爷会相信这具尸体已经死了三天,但是梁大人不会信。甚至可能觉得我们在胡说八道为老爷脱罪。” “不错。” 周解道:“梁大人确实是一个大麻烦。” “还是一尊送不走的大佛。” 白羽道。 “我有办法。” 顾寒衣想起老零头“提醒”过的办法。 “什么办法?” 白羽好奇道。 “不要他的命,却能让他病。” 顾寒衣的视线对上白羽的,“这个应该由你来决定给他用什么药。” 稍顿,顾寒衣道:“原本我是打算打他一顿的,现在看来,你给他用药比我打他一顿好。” 闻言,白羽皱眉沉思道:“让我想想,你们是否需要过分一点的?” “不用。” 周解道:“梁大人身边的肖亮便是一个不好糊弄的狠角色,如果梁大人骤然得病很厉害,或者是言行举止有有异常的话,肖亮肯定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这件事就闹太大了。” 白羽闻言瞬间失望,垂头丧气道:“那就只有给他下一点很寻常的,让他发风寒,肚子痛,拉肚子之类的病了,这样还能推说到水土不服上。” “他必不会让你把脉,用药的时候要用能骗过普通大夫的药。” 周解提醒。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但,”白羽指着盖着白布的尸体问,“他,该怎么处置呢?” “如实禀告。” 周解道:“还要写一份叶知州的案情。” 说着,周解想了想道:“这个我来写。” “我不能在衙门久留,先走了。万一有事的话,你们让老零头来找我。” 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躲在角落里的老零头身上。 白羽看着老零头便忍不住摇头。 顾寒衣则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 周解则是阔步走向老零头,一把将老零头抓起来道:“出来,跟我出去走走。” 老零头:“……” 身后,白羽已经在问顾寒衣,是在这里上药,还是去她房间拿了药再上? “周解,已经很晚了,我想回房休息了。” 老零头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周解回头,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睡得着,我可睡不着。不跟你说几句话,今晚我都不会有睡意。” 老零头就这么被周解拽走了。 后院,厨房。 周解将门一关,抬了个板凳坐下,看着背靠着墙的老零头。 老零头见状讪讪笑道:“做……做什么?搞得像是审问犯人一样,有必要吗?我又不是犯人……” 说着,老零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腰杆儿就硬了许多。 “怎么?你也要学那个死没良心的顾寒衣?逼问我?” “顾寒衣,他问你什么了?” “问我什么?” 老零头双手抱胸,没好气道:“他怀疑我留在衙门是另有所图,可能还怀疑我跟梵净天有牵扯。你就说气不气人吧,我都来衙门多久了,他才来衙门多久?竟然也敢怀疑我!” 听着老零头的牢骚,周解感觉到了这是老零头日常用的最多的蒙混过关的方式。 周解整好以暇的看着老零头,安安静静的听他扯开话题发牢骚。 老零头不知道说了多久,直说得自己口干舌燥,也没有话好再说了。 他终于抬眼看向了周解。 “你小子,是故意的。让我在这里白费唇舌,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你喜欢说谎话,你说完,我好问实话。” 周解神色冷淡道。 “行。” 老零头无奈道:“你小子比顾寒衣有办法。” 他走到周解的旁边,跟他一起坐在长板凳上嘟囔道:“早知道就不跟你相交了,搞得现在反倒是被你拿捏了,你这个可恶的小兔崽子。” “那具尸体在试图靠近老爷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了不对,所以你向老爷提议,让他们回衙门再谈,但,你没阻止成功。” “对不对?” 周解侧头看向老零头。 老零头虽然没有和周解面对面,但是也被周解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第一百七十二章 闭门羹 “算是吧。” 老零头抬头,无奈叹气道:“你也知道,我天天都在买菜,对于肉有没有坏鼻子一闻我就知道了,那具尸体靠近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像是放坏了的肉。” “但大庭广众之下,我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人有问题,就只好阻拦老爷和他接触,但没想到,老爷还是中计了。” “周解,”老零头疑惑道:“现在白羽已经验出来那具尸体已经死了三天以上了,这就足以证明他不是老爷杀死的,为什么你们还怕梁大人不放老爷出来?” “死因呢?” 周解道:“白羽只说了,那具尸体像是死了三天以上的尸体,但是白羽没说,尸体的死因是什么。而众目睽睽之下看到的是老爷“杀”了他。” “梁大人来此,表面上说的是来处理叶知州的事,带走叶知州的骨灰,但我总觉得,他是冲着老爷来的。” “冲老爷来的?” 老零头皱眉低头沉思片刻后道:“老爷以前得罪他了?” “军饷案。” 周解道:“长安城内有贵人不想让军饷案,重见天日,所以让梁大人办差之后看似顺路的来一趟溪山县,带走被老爷带走的叶知州骨灰,实则是来对付老爷。” “好歹毒的心计!” 老零头感慨道。 “老零头,我其实早就知道你不是寻常老头子。” 周解的视线凝在了老零头身上,“我今夜是想逼问出点儿什么来的,但是现在,改主意了。你愿意藏着就藏着,但你记住了,此次若是老爷有惊无险的渡过此劫,我可以以后都不问你。” “周解,”老零头闻言皱眉,满脸严肃道:“为什么我的事和老爷有关?她没事,我就没事?她有事,难道你要拉我给她垫背?” 老零头村口大娘似的转过半边身子道:“天下间可没有这个强盗似的道理。” “身怀救人之法,而不救的,也是有罪。” 周解也不再逼问老零头了。 他起身,坐在板凳另一边的老零头就忽然摔了一跤。 “抱歉。” 周解道:“忘了跟你说一声。” 老零头:“……” 周解打开厨房门,一如往常一般潇潇洒洒地离去。 “臭小子!” 老零头咬牙切齿道:“说不逼我,实则逼我最狠。顾寒衣最多是吓唬吓唬我,你直接用我的性命威胁我。” 他深吸一口气,骂道:“卑鄙,下流,无耻!” 老零头揉着屁股站起来道:“心里还不高兴我,故意让我摔!可恶!” 月光下,周解的身影消失在老零头眼前。 老零头骂完人之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竟然微微翘起,眸光中也难得见了晶亮。 顾寒衣和白羽,一人握着佩剑,一人拿着自己写的验尸册子令人走向原本属于叶沅和白羽的院子。 现在,这里已经属于梁大人了。 连隔壁白羽的房间也被肖亮占了。 门口还有两个一看就凶神恶煞的护卫守着。 白羽站在门口,大有一种有家不能回的愤怒和无力感。 再看看叶沅的屋子,香香软软的女孩儿家的闺房,现在映照在门上的影子是一个老男人的。 还是个尖酸刻薄,满肚子坏水的老男人! 素日还算是斯文的白羽在心里问候了梁大人的祖宗十八代。 顾寒衣已经同护卫说明了来意。 护卫正好回来。 白羽看着护卫一脸冰冷便已经猜到了梁大人的回答。 果不其然,护卫鼻孔朝天对顾寒衣和白羽道:“大人今日舟车劳顿,身心俱疲,现在不见任何人。” 他冷声道:“你们回去吧。” 白羽心里再问候了一遍梁大人以及梁大人的祖宗。 “我乃仵作,奉命验尸,如今尸体已验完,我家大人并非杀害死者的凶手,梁大人为何避而不见?” 白羽愤怒道:“难道梁大人是故意想让我家大人在牢狱之中受苦?” 顾寒衣原本想拉一把白羽,但最后拉白羽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任由白羽还跟护卫争吵。 但他静静的站在一旁,警惕的看着护卫,谨防护卫突然对白羽出手。 “都说了,不见,这就是梁大人之令,你一个小小仵作,胆敢违逆梁大人的意思?若不速速离开,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护卫便伸手去拔刀。 刀还未出刀鞘便被人按了回去。 护卫抬眼,看着一直没说话,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顾寒衣。 但,顾寒衣的眼神实在有些凶狠,一时之间竟将护卫吓住了。 “你……你想做什么?你对我动手便是等同于对梁大人动手!当心梁大人饶不了你!” “我只是想提醒你,肖亮来了。” 下一刻,白羽的房门打开,肖亮走了出来。 看肖亮的装扮,好像是刚沐浴更衣完正准备入睡。 顾寒衣的视线在叶沅房中的梁大人身影上停下。 主子还没休息,肖亮一个护卫就能休息了? 是梁大人对下属过于宽容,还是肖亮身份特殊? “怎么回事?” “回主事,大人说了不见,可是这个仵作却在门口吵嚷非要见大人一面不可。” 白羽适时站出来道:“尸体我已经验过了,死者并非我家大人所杀,此案疑甚重,我必须面禀梁大人。” “不是他杀的?” 肖亮冷笑,“叶则杀人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带回来的那三个人中,有两个都说亲眼看到是叶则杀人。” 说着,肖亮一顿,冷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你验出什么结果来了,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跑到大人院子里大吵大闹说叶则冤枉。” 白羽拿着她写的验尸册,一脸肃容道:“死者已经死了三天了,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是我家大人所杀!” “哈哈哈哈哈!” 肖亮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叶沅笑道:“你们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护卫也跟着笑起来。 “听到了,她说今天被杀的人已经死了三天了。” “哈哈哈哈!” 肖亮再次大笑道:“一个死了三天的人,骑着马,说着话靠近叶则,就是为了让叶则再杀他一次?” “这是梵净天搞的鬼,这种招数他们对叶知州用过。这是傀儡控魂术……” “够了!” 肖亮脸色瞬间骤变,冷声道:“不要再来将老子当消遣!”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打斗 “大人面前,你们再说这些风言风语,我必拧下你们的脑袋!” 一声嗤笑,自从顾寒衣唇边溢出。 “你笑什么?” 肖亮觉得面子受损,愠怒道。 “我笑你,”顾寒衣道:“都不是我的对手,却也敢大言不惭的说拧下我的脑袋。” 他眼神轻蔑看向肖亮,“长安来的人,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吗?” “大胆!” 肖亮冷声道:“你找死?” 气氛骤然紧绷。 就连白羽也看到了肖亮眼中的杀意。 但,白羽丝毫未惧。 有顾寒衣在,她无需害怕。 顾寒衣定然能胜过眼前这个人! 顾寒衣的眼神震慑力很强,肖亮与顾寒衣对视,仿佛感觉到顾寒衣正在将他剥皮削骨。 那柄被顾寒衣压下去的刀,终究还是被拔了出来。 但,顾寒衣的剑更快。 肖亮的刀拔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一条被顾寒衣的剑划出了的深深血痕。 猩红的鲜血和淡粉色的肉呈现在众人面前,须臾之间血便成了红色。 “让开。” 顾寒衣匆匆转头同白羽道。 但,白羽早就已经躲远了。 顾寒衣回头,白羽握拳,同他道:“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顾寒衣回头,夜色之中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顾寒衣的武功灵巧刁钻,肖亮的武功则是寻常的路子,稳固扎实。 两人在院中打得难舍难分。 肖亮身上很快再添一道伤痕。 就在肖亮吃痛,动作一滞时,顾寒衣以刁钻的角度向肖亮袭去,肖亮抬刀劈手阻挡。 但顾寒衣就等他这一招,手中剑宛若灵蛇一般将肖亮的刀缠住。 等肖亮发现不对的时候,他的刀已经顾寒衣缴飞。 刀原本朝白羽的方向去了,但顾寒衣忽然抬脚一踢。 朝着白羽去的刀瞬间转移了方向,朝着院门而去。 而,梁大人听见院子里的打斗声出来,此时正好走到月亮门前。 “大人!” “大人小心!” “保护大人!” 护卫们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声。 但,急速而去的刀的去势多大自己心里都清楚。 谁也不敢去拦下。 梁大人吓得面色发白,双腿打颤。 “救……命,救命啊……” 他声音颤抖的求救。 肖亮被顾寒衣逼到了墙角,此时要赶回来救他是鞭长莫及。 唯一能指望的人便是顾寒衣了。 可顾寒衣,能救他吗? 刀尖在几乎插入梁大人脑门儿的时候,停了下来。 梁大人顿时吓得汗如雨下,瘫坐在地。 白羽见状赶紧上前,扶起梁大人道:“梁大人,您没事儿吧?瞧瞧,都吓出冷汗了。” 白羽说着在梁大人的肩上拍了拍。 细小的粉末,随着梁大人惊魂未定的呼吸进入了梁大人的体内。 “你们……” 梁大人指着顾寒衣道:“是……” “肖亮。” 顾寒衣将刀往后一掷。 原本看着笨拙的刀,顿时有了凌厉的去势。 肖亮不敢确信自己的力量能让刀停下来,便只能侧身躲避。 “你的刀,差点儿杀了梁大人,如此武艺,也能保护好梁大人?” 顾寒衣嗤笑,“梁大人当初莫不是看你可怜才将你收入手下吧?” 一句话既将自己摘开了,让梁大人无法怪罪自己,还羞辱了一番肖亮的武艺,挑拨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再是疼爱的下属,在生死攸关面前,都会心生不满。 即便是现在不当着他的面儿发作出来,回去也定然会训斥一番肖亮。 白羽看着顾寒衣,由衷拜服,并且点头。 往日周解的在的时候,这种损招是周解出,这种话也是周解说的。 现在周解不在,顾寒衣居然完美的变成了第二个周解。 真是……让她惊喜。 “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本官?” 梁大人冷声对肖亮道。 看似是责骂他,实则是给他搭梯子给他台阶下。 肖亮走过来的时候,顾寒衣收剑归鞘。 “顾总捕头,白仵作,你们二人深夜不睡,在本官的院子外闹腾什么?” 梁大人怒声道:“是在藐视本官的权威吗?” “大人说笑了。” 白羽适时上前道:“顾捕头是陪我一同来的。” 白羽将她所写的验尸册子,上手奉上头顶道:“这便是验尸结果,请大人过目。” “今日本官乏了……” “牢房苦寒,我们大人蒙冤,如今还困在牢房中。” 白羽冷声道:“现如今已可证明我们大人并未杀害死者,还请梁大人过目之后,放我们大热出来。” “我们大人,自会找出真凶给大人,给死者一个交代。” “叶则?” 梁大人嗤笑,“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是他杀了死者,你一个验尸的仵作,就能给他翻案了?” “验尸,能找到真凶?” 梁大人嗤笑,“那你还当什么仵作,不如直接去我大理寺当查案的。” “验尸结果是,死者已经死了三日有余,而我们大人是今日才在街上被人冤枉的,大人,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我们大人是被冤枉的吗?” “死了三日?” 梁大人哈哈大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真是荒唐!” 梁大人狠狠的甩袖,冷眼厉色道:“本官念你是初犯,此处便不与你计较了。若是还不走,休怪本官将你也下大狱!” “梁大人。” 顾寒衣道:“您今日当街说,您是为了叶知州一案而来的,那请问您,是否知道叶知州是怎么死的?” “叶知州之死,本官已经知晓,自然是死因存疑,不然本官来溪山县做什么?” 梁大人眼微微眯道:“你胆敢怀疑本官?” “大人恐怕连叶知州的卷宗和仵作写的验尸结果都未曾看过吧?” 梁大人闻言欲说什么。 顾寒衣却已经厉声道:“既然没看过,为何又要来揽下这桩案子?又为何不听仵作之言?” 顾寒衣递给白羽一个眼神。 白羽便道:“死者的死因和叶知州差不离。他们都是被邪教梵净天的人所害,之后利用蛊虫和傀儡术操纵尸体,再用幻术遮掩死者面容,使得众人以为他们还活着。” “这次的死者,早在三日前便已经遭了毒手,属下敢确定,是梵净天的傀儡师操纵尸体接近大人,故意栽赃大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想杀人灭口? 白羽再次将册子奉过头顶道:“还请梁大人明鉴,还我家大人清白!” “可笑,无稽之谈!” 肖亮冷笑道:“这分明是你们为叶则脱罪的托词!” 他眼神狠戾盯着白羽,白羽被他的眼神一吓,但想到顾寒衣在这里,又底气十足的挺直了腰,凶巴巴道:“怎么?瞪着我,我就害怕了?还想瞪死我不成?” 肖亮被白羽一噎,转过头看向别处。 “梁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细问白羽,叶知州和张大人的尸体,都是她验的。” 白羽十分有底气的上前一步,双手拿着册子作揖道:“请大人垂问。” 作揖完了,册子又被白羽奉过头顶。 今日,这验尸结论的册子,梁大人不看也得看。 “梁大人?” 顾寒衣拿过白羽手中的册子,将它单手递给了梁大人。 梁大人想了想刚才朝自己飞来的刀,还有肖亮也不敢接的,他随手一丢的刀,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屈辱的接过顾寒衣手里的册子。 “这个,本官会看的,你们都暂且回去吧。” “大人真的会看吗?” 顾寒衣眸光冷戾。 梁大人咽了口唾沫,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将册子背过身后道:“本官才是官,你不过一个区区县令衙门的捕头,胆敢管起本官来了!” “顾寒衣,你大胆!” 梁大人厉声道:“来人呀,给我将他们两人撵出去,没有本官允许,不许他们再踏入此地半步!” 护卫闻言上前,原本凶神恶煞的护卫,在触及顾寒衣的眼神之后软了下来道:“顾捕头,白仵作,请您二位离开。” 梁大人:“……” 肖亮:“……” 肖亮咬牙,忍气道:“大人,外面更深露重先回房吧。” “是啊。” 白羽提醒道:“溪山县的早晚会冷许多,梁大人可要多多注意身子,千万不要病了。” 梁大人和肖亮都没有回应。 一跨出院门。 白羽便对顾寒衣竖起了大拇指。 “妙啊,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居然想出了引蛇出洞这个好办法。” 白羽满眼真诚道:“顾寒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应变能力还挺强的。” 顾寒衣道:“急中生智吧,药呢?给他下了吗?” “那是自然。” 白羽道:“大夫有一百个给人下药的办法。” 顾寒衣颔首,赞许道:“很好。” 白羽喜滋滋问,“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 顾寒衣道:“周解让我去审一审商队的人,或许能从中得知一些蛛丝马迹。” “我也去。” 白羽大步跟上顾寒衣。 顾寒衣的步子却是一顿。 他回头看向白羽,白羽冷不丁的被他看了一眼道:“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 “你,回去休息。” 顾寒衣道:“我一个人去审。” “万一他们不说实话怎么办?” 白羽道:“有我在的话,我可以用银针刺穴的办法让他们说实话。” 顾寒衣步伐未停。 “顾寒衣!” 白羽抓住顾寒衣衣袖道:“现在老爷还被关在牢房里受苦,我们没有过多的时间耽误了!” 她是真的着急,真的担心叶沅。 抓顾寒衣手的时候用力了,在顾寒衣往前走的时候,之前自己给自己扎针的位置便开始发痛。 疼痛来得促防不及。 白羽不由短暂而急促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顾寒衣停下脚步。 “没事。” 白羽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今天搬不动尸体的时候,用银针刺穴,虽能短时间内我的力气会增长,但是同时,我的双手之后会软绵无力,经脉也会隐隐作痛。” 白羽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道:“没什么的,世间万物守衡,我得了力气,后面吃点儿苦头是应该的。” “如果你撑得住的话,去也可以。” 顾寒衣终于松口。 “放心。” 白羽道:“从前我去了一村庄,里面满村子的人都生了一种怪病,我连续忙了整整六日未曾合眼,如今熬夜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我说的是你的伤。” 顾寒衣丢下这句话抬脚离开。 “顾寒衣,”白羽没忍住开心起来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顾寒衣淡淡“嗯”了一声。 白羽更高兴了。 在顾寒衣又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白羽不知道何时在手里拿了一根银针,银针扎入了顾寒衣的某个穴位里。 “我只想听刚才那句话,所以,你没说完的话,可以不用说了。” 白羽展颜对他一笑道:“顾寒衣,请允许我自欺欺人一次吧。” 她双眸亮晶晶的,“就一次,我保证。” 顾寒衣看了看扎在自己手上的银针。 若是他防备着她,她哪有机会用银针刺中他? 顾寒衣目光移开,大步往前走。 白羽则笑着跟上他的步伐。 虽然这时候她笑容满面有点对不起叶沅,但,她确实很开心。 对不起哦,叶沅,白羽在心里向叶沅道歉,我一定会全力查案,早点把你救出来的。 商队的人都被梁大人带回来了,现在正别梁大人的人看守着。 两人走近那处地方时,便看到护卫们都尽职守着商队的人。 “怎么办?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靠近他们的。” 白羽皱眉道。 话音刚落,顾寒衣便似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顾寒衣的身法宛若鬼魅一般将七八个护卫全部点了穴道,他们甚至连刀都没能拔出来便似木头桩子一般站在原地。 “顾寒衣,你的武功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白羽一边夸顾寒衣,一边往前走。 刚走到顾寒衣面前,顾寒衣便将手往白羽面前一伸。 顾寒衣的手上还明晃晃的扎着一根银针。 白羽讪笑着将银针拔出。 “梁大人的人,无论我们怎么说他们都不可能让我们审他们,这样,是最快,最好用的方式。” 白羽回忆了下今天被拦在门外的经历,深以为然点头。 商队的人眼神惧怕的看着顾寒衣。 “你们是那狗官的人。” 不知是谁这样说了一句后又低下头,叫人找不到他。 一个人大着胆子道:“你们现在,是想要杀我们灭口吗?” “灭口?” 白羽嗤笑道:“你们也配?” “我们大人并没有杀你们东家,又何须灭你们的口?”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识好歹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为东家讨回公道,看似多在意他,实则自己的东家死了三天了,你们都没有发现?” “你们胡说,怎么可能?” 那人愤怒道:“东家每日都跟我们一起赶路,一起吃饭,我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是死是活。” 他满眼狠戾之色盯着白羽道:“你们为了给你们的狗官脱罪,便胡言乱语!” “我是仵作,不可能说谎。” 白羽道:“我也已经将你们东家已死至少三日的事禀明了梁大人,若有一人存疑,便会寻来其他仵作再验。” 白羽声音渐冷,“这是已定事实。” “你们东家,三日之前,可曾见过什么古怪的人,遇见过什么怪异的事?” 商队的人皆沉默不语。 “你们不说,那就怨不得本姑娘上一些手段了。” 白羽拿出银针,打算就从骂叶沅的刺儿头下手。 刺儿头见了银针,面无惧色。 “莫要小看我这跟银针,它的威力可不比衙门大牢里面的刑具差。” 白羽话还未说完,便猛地出手将手中银针刺入他的穴道中。 在他刚惨叫了一声的时候,白羽又接连刺了他两针。 刺头顿时面色绯红,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姑娘,饶……扰命啊……” “那捕头问你话的时候,你该怎么回答?” “小的一定如实回答。” 他面带痛苦之色,压抑着痛苦道。 白羽并未将他身上的针都拔了,而是只除了两根,给他留了一根。 痛疼骤然减少,但却并未完全消失。 但,已经足以提醒眼前人,不要撒谎。 “刚才我问你的话,你都听见了?” 顾寒衣冷声道。 “官爷,都听见了。” 他点头如捣蒜。 白羽悄悄的对顾寒衣骄傲的挑了下眉。 同一时刻,衙门大牢。 梁大人带来的护卫们正在打哈欠,另外还有两个凑在一起划拳赢钱。 四个人都很懈怠。 忽然,一只蓝色的蝴蝶自从门口飞来。 蝴蝶,美丽而脆弱的小生命,甚至没有攻击力。 他们发现蝴蝶之后都是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蝴蝶。 没有人注意到,蝴蝶的蝶翅上落下细微的粉末。 粉末随着蝶翅的煽动而落下,又被他们吸入了口鼻之中。 不过须臾,四个护卫便面带笑容的坐在一起,而后像是听话的小孩儿一般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里面起了鼾声,周解才进来。 他一进来,幻蝶便亲昵的过去靠近周解。 周解伸出手指让它歇脚。 叶沅看到的便是,一只手上停留着蝴蝶的周解。 周解看到的是,穿着单薄衣裳,坐在发霉稻草上出神的叶老爷。 “老爷。” 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叶沅的思绪唤了回来。 “周解?你怎么来了?” 叶沅问,“白羽验尸了吗?是不是梵净天的傀儡控魂术?” “老爷现在什么都猜到了?” 周解打趣道:“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叶老爷闻言幽幽长叹道:“是我没听出来老零头的意思,白白害自己到这牢里走一遭。” “顾寒衣去审商队的人了,白羽去给梁大人下药。” “给梁大人下药?” 叶沅惊的站起来,“他是大理寺的官,若是被人发现了,白羽……” “胡闹。” 叶沅急得走向周解道:“你现在立刻回去告诉白羽,让她把解药给梁大人服下。这种事,以后不能再做了。” 周解含笑看着她。 叶沅知道他们是担心她,但她也担心他们的周全,不能看着他们乱来。 “简直是胡闹,是谁出的馊主意?” 叶沅越想越气。 “顾寒衣。” 叶沅:“……” “真是疯了。” 叶沅被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顾寒衣可比周解白羽要稳重可靠了,他居然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老爷,梁大人此次来溪山县是为了你,你应该很清楚,就算是我们手握,死者已经死了三天的证据,梁大人也不会轻易放你出来,说不准,反而还会生事。” 周解道:“这次我倒是觉得顾寒衣做得很对,既然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你,倒不如让他病一场,正好给我们时间揪出梵净天的人。” “可这样太冒险了。” 叶沅正色道:“我虽然也不愿在牢房里待着,但我不能看着你们如此冒险救我。周解,你听着。” 叶沅的目光和周解对视道:“你们可以追查此案,但谁都不许涉险,若遇危险,先保全自己。” “我没有杀人,白羽也如你所说,验出来死者已经死了三天,他就不能给我定罪。” “若是他本来想要你的命呢?” 周解缓缓道:“叶沅,他来溪山县,就是为了杀你。军饷案,京师有人不想让他重见天日。” 叶沅面色一白。 她似乎失了声音一样,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艰难道:“我知道,但我以为至少,我可以去长安……” 但没想到,权贵已经不许她到长安了。 “大人若在长安无可信的人,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大人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会被拆穿,大人要早做准备。” 说着,周解将外裳脱下来从柱子间隙中递给叶沅。 “他们不会进来看的,夜里寒凉,你将衣裳留下。” 周解深深看了一眼叶沅道:“老爷放心,我们三人,一定会接你出来的。” 叶沅微微一怔,过了片刻后道:“好。” 她将衣服留下。 周解还给她带了她没带走的伤药,白羽做的药丸,另外干粮一小包。 周解给完东西便走了。 幻蝶煽动翅膀紧跟着他的步伐。 少年人踏着大牢昏暗的灯火,走向外面的月亮风清。 叶沅心中涌起一阵酸涩。 她千里迢迢来溪山县当县令以来,从来无愧于心,追查梵净天不畏生死。 最后居然被京师养尊处优的权贵,派人关押到大牢里。 她心中顿觉悲凉,像是行军打仗的将军,最后死在了宵小的算计里。 “我很快会出去的。” 她将周解的衣裳披在身上,眼神异常坚定,“梵净天的神主,指使梁大人的人,我一定会亲自将你们揪出来。” “一定” 来时意气风发的叶大人,此时披着周解的衣裳,转身走向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撞邪了 稻草堆散发着霉味儿令叶沅极不舒服,好在有周解的衣裳在。 周解衣裳上散发着皂角的香味儿。 另一边,周解出了大牢之后便去了衙门的侧门。 衙门的侧门是很少用的,用的最多的反倒是老零头。 他经常出入买菜,走大门怕扰了衙门人办差,因此平日里走侧门得多。 周解身上带着幻蝶,便是遇见了人也是使唤幻蝶将人迷住之后他才走过。 但,今晚上似乎格外安静。 周解一路畅通无阻。 但,在快要到侧门的时候,一并利剑朝周解袭来。 周解侧身躲避的时候,周解发现,那把剑是朝着幻蝶来的! 他可以受伤,但幻蝶不可以! 周解伸出双手护住幻蝶,手背上却因此添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随着他护着幻蝶往后退时,手背上的血洒落在空中成为了血珠子。 宛若一颗颗熟透的红豆。 周解还未站定,那人又持剑袭来。 周解借着躲避的时候,看清楚了袭击他的人。 肖亮。 在看清楚肖亮的那一刻,周解将幻蝶从手中抛出,而后双手结印,幻蝶瞬间光芒大胜。 在肖亮的眼中,周解的蓝色蝴蝶突然之间变大了几十倍,双翅煽动,便掀起了狂风。 幻蝶的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张人脸。 一张,美人脸。 美人脸带着笑,眸子温柔似水。 “肖哥哥,你怎么忍心杀我啊?肖哥哥……” 肖亮:“……” 他重重摇晃脑袋道:“妖孽,给我死!” 他重重挥剑朝巨大的幻蝶刺去! 结果,幻蝶是刺中了,也消散了。 但没想到猖狂娇媚的笑声却在耳畔不止了。 并且,肖亮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的小幻蝶。 每一只幻蝶,都长着一张美人脸。 张张美人脸都不同。 肖亮举着剑四处乱砍。 “妖孽!” “周解,你这个妖人!” “我杀了你!” “妖人,出来!” …… 肖亮的嘴里不断叫着,恍若疯子。 而在幻术之外,周解一手抬着,幻蝶安安静静的停在他的指间,十分乖巧。 周解看着癫狂的肖亮,眼神冷淡。 “让你尝尝,幻术的滋味。” 周解说完,又施展了另一个幻术。 肖亮眼前长着美人脸的幻蝶,美人唇微启,随后从她的口中吐出了长长的蛇信子,美人脸也瞬间长满了青色的鳞片,覆盖了整张脸。 “啊!!!!!” 肖亮爆发出极度惊恐的叫声。 几十条诡异可怖的美人蛇朝他靠近。 “好多蛇,好多蛇啊啊啊啊!” “又是一个怕蛇的。” 周解笑了笑。 此时,耳边听到了繁杂而急切的脚步声。 周解便带着幻蝶转身离开。 梁大人不会轻易认下白羽的验尸结果,也不会轻易放叶沅出来。 但,神神叨叨的事情若是多了,便也能成真的。 既然白羽和顾寒衣对他们说的,他们不信,那也让肖亮所说的,别人也不信。 周解打开侧门,关上之后便有护卫自从前院而来。 “肖护卫,你怎么了?” “肖护卫,没有蛇啊。” “这时候蛇还在冬眠吧?” “肖护卫,这叫不醒的样子,好像中邪啊,你们说,他是不是中邪了?” “去禀告大人吧。” “一进溪山县,我就觉得怪怪的,到了这个衙门更是觉得有点儿阴森森的,肯定是这里风水不好。” …… 周解将这些话的尽数收入耳中。 明天,衙门就热闹了。 叶沅第二日吃午膳的时候,被护卫问了一个问题。 护卫问,“叶大人,您这溪山县衙门,是不是风水不好啊?” 叶沅:“?” 她饭都没接,心中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紧张期待。 若有动静,只有可能是白羽他们做出来的。 叶沅沉吟片刻后,面色严肃,颇有几分神秘问:“是不是昨晚出事了?”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你知道昨晚要出事?” 叶沅高深莫测问,“你们直说,出了什么事。” “昨晚,我们四个人,明明我和他在划拳赌钱,可没想到,今天早上,我们和两外两个人一起趴在桌子上醒来!” 护卫深觉后怕,右手手背打在左手手心儿道:“叶大人,您说这件事怪不怪?” 另一个人也道:“像是中了邪一样。怎么说也不该四个人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啊。” 叶沅淡淡“哦”了一声,一脸淡然道:“这个牢房,死了好几个邪教梵净天的教众。” “怎么死的?” “自杀的。” 叶沅叹气,“都说自杀的怨怒比较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的双手交叉快速搓着自己的手臂。 “看吧,我就说这里不干净吧。” “原来昨晚我们是真的撞邪了。” …… 叶沅等他们说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问道:“发生的事应该不止这一件,昨晚,还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真是神了!” 一个护卫满脸崇拜的对这叶沅竖起了大拇指。 “昨晚,大人身边最受倚重的肖护卫,疯了!” “呸,是撞邪了!” “哦?” 叶沅对于仗势欺人脾气不好的肖亮印象很不好。 因此她也有些急切的追问,“他出什么事了?” “昨晚肖护卫被人发现,在后院拿着剑发疯了一样砍。” “嘴里还嚷嚷着什么长着脸的蝴蝶,变成蛇的美人。” “对,听说他明明手里拿着剑,却非说自己被蛇缠住了动弹不得,您说说,这不是撞邪了是什么?” “对啊,叶大人。” …… 叶沅听完两人说,大概猜到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会用幻术对付肖亮的只有周解一人。 所以,昨晚周解从这里离开之后,应该是想要从侧门离开,但没想到被肖亮发现了。 被肖亮发现之后,周解想要脱身只能用幻术困住肖亮。 但,弄出这么大阵仗,周解想要的应该不止是困住肖亮。 周解,到底想做什么? “叶大人,”护卫问,“您这衙门的后院,也死过人?” 自从叶沅表现得高深莫测之后,护卫们便对她越发恭敬了。 “你们可听说过,梵净天?” 叶沅一脸肃容道。 “梵净天?” 一个护卫皱眉。 另一个则激动道:“我听说过!” “在你的家乡,还是长安?” “长安胡姬的酒肆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被周解气死 “胡姬酒肆?” “对。” 护卫道:“我与同僚一起去酒肆看胡姬跳舞的时候,听到一个富商在向人宣扬梵净天,据说他们的神主无所不能,只要能面见神主,神主会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你有这么好的神教,怎么不早跟我说?” 另一个护卫满眼羡慕问。 “死在这里的,就是梵净天的教众。” 叶沅阴恻恻道,而后看向护卫道:“你继续说。” “他们说,梵净天下有神使,神使会惩恶扬善,所有在人世间得不到公平与正义的人,都能向神使祷告,神使会带着地狱判官来人间,让的人伏诛!” 护卫越说越激动,眼神已经跟刚才不一样了。 神情激动,双眼因为激动情绪而微微泛红。 叶沅神情冷淡的看着护卫。 这,就是梵净天能蛊惑人心的原因。 知道世人的渴望,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公道。 这世上,留给穷人,普通人的公道,很少很少。 “依照你们所说,昨夜闹得那么厉害,梁大人见了肖护卫的模样可曾说什么?” “大人命人叫了大夫,可大夫来的时候肖护卫还在发疯,大夫不敢靠近,后来偷偷跑了。” 叶沅:“……” 看来周解给肖亮下的幻术很重。 “快天亮的时候肖护卫才力竭倒地。” 叶沅道:“那现在,肖护卫看大夫了吗?” 同一时刻。 原本白羽的屋中站满了人。 除了床上昏睡的肖亮,梁大人还有两个护卫之外,其余便是溪山县所有的大夫了。 “肖护卫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今日必定要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众多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将一个年纪最大的,白头发老者推了出来。 白发老者道:“梁大人容禀。” 白发老大夫摸着长长的胡子道:“我等已经挨个给肖护卫把脉了,但我们一致认定,肖护卫并未生病,且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那肖护卫为何会半夜发疯?” “这……” 白发老者皱眉,犹豫片刻后道:“大人,老朽身为医者,本不该说此言,但,肖护卫的情况如此特殊,老朽建议梁大人去将驱邪能人找来,为肖护卫,”白发老者闭眼作揖道:“驱邪吧。” “荒唐!” 梁大人道:“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且还是大理寺官员,岂能轻信鬼神之说?依本官看来,尔等就是医术不精,想出的托词罢了!” “大人,”白发老者道:“老朽岂敢蒙骗您,实在是……” “大人,外面来了一个人,说他能治肖护卫的病!” 一个护卫进来,挤开众多大夫对梁大人道。 “有人能治?” 梁大人闻言大喜道:“快快将先生请进来。” 护卫称:是。 “看到了吧?肖护卫哪里是撞邪?他只是病了!” 梁大人拂袖,厌恶道:“你们这群庸医!等会儿都睁大眼好好看着先生是怎么给肖护卫治病的!” 一众大夫面面相觑。 有人能治肖亮,梁大人心放下了一半,随后坐下,拿起还没喝过的茶盏,准备喝茶。 唇刚沾上茶水,便看到护卫领进来的人分外眼熟。 梁大人手一颤,碧色的茶水便洒了些许在萧大人的衣袍上。 “周……周周解?” 梁大人放下茶盏,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是你?” “下官是为了肖护卫而来。” 周解行礼道:“如今溪山县能救肖护卫的只有两人,下官便是其中之一。梁大人若不用下官,肖护卫便会一直昏迷不醒。” 梁大人面色纠结,“既然有两人,本官又何必用你?” “因为另一个人,以萧大人之力,找不出来。” 周解目光落在昏迷的肖亮身上,“依下官看梁大人对肖护卫的偏爱,大人应该不会想肖护卫昏迷不醒吧?” 梁大人陷入挣扎。 此时,周解的手背在身后,不一会儿,床上的肖亮嘴里便开始念叨着:蛇妖,美人,判官,阎罗之类的字眼。 大夫们的眼神便齐齐落在了床上的肖亮身上。 这里这么多大夫,请来看诊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 梁大人现在被逼无奈,只好对周解道:“你,去给他治病。” 语气不善,似乎用周解对他来说是很辱没的事。 周解双手作揖,称是。 当着梁大人和诸多大夫的面,周解解幻术的方式十分花哨。 随着周解手中变换金光,越来越花哨,大夫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杂。 梁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次,他看似是因为叶知州的事顺道来溪山县,但实则,是受密令特意来溪山县铲除县令叶则。 当年的军饷案,便是牵扯牛鬼蛇神之说。 如今,再牵涉鬼神之说…… 梁大人对诸大夫道:“你们都出去。” “可是,刚才大人不是让我等好好同这位公子学如何给肖护卫治病吗?” 一位稍年轻一些的大夫,睁着一双眼睛,明知故问道。 “本官现在让你们走!” 梁大人发了一通火,这才让他们离开。 随着门关上,屋内只剩下昏迷的肖护卫,治病(花哨表演幻术)的周解,以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的梁大人。 “周解,”梁大人指着周解道:“你最好是真的在给他治病,否则本官是不会放过……” “不是治病。” 周解收了手中的幻术,转头看向梁大人,眼神非常平静。 “你……” 梁大人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一手指着周解,一手摸着心口,目光既含怒,又莫名心酸。 “你竟然敢骗本官!” “你胆子太大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梁大人一边骂一边朝门口走去,“本官这就命人打你五十大板!不,八十大板!本官要你的命!” “大人,肖护卫所言,大人觉得是真是假?” 梁大人停下脚步,转头狐疑看向周解。 “大人很清楚,肖护卫是不可能对大人说谎的对吗?” 周解安静的坐在床头,目光和梁大人对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大人咬牙切齿道:“在大理寺,本官就痛恨他们跟本官打哑谜,到了这里,你还要跟本官打哑谜,周解,你当真以为本官不会杀你吗?你不过是个小小官媒,本官杀死你,易如反掌!”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仵作再验 “下官的意思是,不妨听听肖护卫是怎么说的。” 周解的两根手指在肖亮的肩上轻轻一点。 肖亮随后便睁开了双眼。 原本眼高于顶的人,此时眼中满是恐惧。 “有妖怪,有妖怪缠着我啊,大人!” 肖亮飞身下床,双手抓着梁大人。 梁大人哪里敌得过他手上的力量,顿时被他拉得身子左歪右晃的。 “放肆!” 梁大人冷脸呵斥道:“当着外面的面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没有胡说,好大的蟒蛇,好多蟒蛇缠着我,我根本挣不脱跑不掉。” 肖亮双目中流出了眼泪。 抓梁大人的手,随后变成了握着他的双臂。 “大人,爹,你救我啊!” 一声“爹”喊出来,周解愣在原地。 梁大人则狠狠给了肖亮一巴掌,怒声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看清楚了,本官是谁!” 梁大人愤怒之余力气变大,被梁大人一巴掌打得身子一旋,摔倒在地。 这一摔倒,他看到了站在他床前一脸懵的周解。 “是你……” 肖亮手撑地起身,一边朝周解走去,一边抡起了拳头。 “肖护卫看来已经好了,果然,我比刚才的二三十位大夫都厉害。” “二三十位……大夫?” “不错。” 周解伸出手,故意很夸张的用手划出一个圆道:“刚才这间屋子里,站满了溪山县的大夫,后来他们都给梁大人撵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出府了吧。” 周解叹气,“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有没有将衙门里面的所见所闻告诉外面的人,若是说了,肖护卫你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没了。” 肖亮气得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对周解道:“是你害我!我跟你拼了!” “我劝肖护卫还是收收脾气吧,我现在可是肖护卫的救命恩人。若是我有半分损伤,下午与我谈好的一对即将成婚的姑娘公子见面,被他们看到媒人受伤,肖护卫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梁大人肯定在溪山县的名声便不大好了。” 用梁大人来威胁肖亮,十分好用。 他看起来很屈辱的放下拳头,愤而转身。 “你到底想怎样?” “我们想要还我们大人清白。” 白羽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门,推开。 白羽和顾寒衣逆着日光自外而入。 他们逆光而立,身上轮廓都带着一层淡金色的光,仿佛从云端走入凡尘的仙人。 顾寒衣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道:“昨夜与白仵作连夜审问了商队的人,核对名册之后发现商队里面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白羽接着道:“死者确实是死于三日之前,其内脏已经出现了腐烂,骨头与肉分崩离析的情况。” “大人不肯信属下的验尸结果,却为何信肖护卫所言的看见蛇妖之说?难道,梁大人是偏听偏信,只听自己人之言?” “胡说!” 萧大人愤怒甩袖道:“本官岂是你口中是非不分的昏官?” “那梁大人信肖护卫,也信任属下了?” 白羽趁机追问。 “肖护卫有可能是一时眼花,但你所说,过于离奇……” “梁大人,护卫到了。” 小流带着一人在院外大声道。 顾寒衣淡淡道:“白仵作所验结果,世人大多是不信的,因此也不能怪梁大人。为防有误,我们特意去请了临近县衙的仵作前来重验死者尸体。” “大人,”周解含笑道:“不让仵作进来吗?白仵作,可以猜测她徇私,但其他县衙的仵作,大人总该信得过吧?” 说完,也不等周解回答,他便道:“小流,还不带仵作进来见过梁大人?” 肖亮到此时也明白自己是中计了。 但,现在说什么也是为时已晚了。 小流带着仵作进来。 仵作是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男人,但长相和气,眉宇之间令人感觉到一股正气。 “小的周兆与,见过梁大人。” 周兆与从怀中拿出衙门给他做的身份名帖道:“小的是衙门仵作,此名帖可证明小的身份,还请大人过目。” 此时屋内并没有伺候的人,肖亮只好上前接过名帖递给梁大人。 只是,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现在形势急转直下,已经变成对他们很不利的了。 但,周解他们的布局十分严谨,现在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此案干系重大……” “小的知晓,来之前大人已经向小的说明了,并且叮嘱小的一定要的仔细验尸,千万不可潦草了事,以免清白之人蒙冤。” “你去吧。” 梁大人无奈道:“验完了,来报我结果。” “是。” 周兆与由小流带着去验尸。 现在,关于肖亮和梁大人的局已经完成了。 并且,周解还得知了两人的秘密。 他对梁大人作揖道:“大人,按照规矩,下官促成一桩良缘,就该向叶大人回禀,虽然叶大人如今尚在牢中,但她仍然是溪山县的县令,下官的差事依然要向她回禀。” 周解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下官要去见叶大人。” 梁大人和肖亮都被周解摆了一道,现在哪里会轻易如他的意? 在梁大人正要开口的时候。 他看到周解做了一个口型,并且指了指他身边的肖亮。 梁大人的眼神中肉眼可见的多了怒气。 周解的口型是:爹。 说来也怪,梁大人是不懂唇语的。 但是周解刚才一张嘴,他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去吧。” 梁大人咬牙切齿道:“但叶则现在是疑犯,你不可与他待久了。” “是,谢大人。” 周解,白羽,顾寒衣潇潇洒洒转身,三人挨着顺序跨出了房门。 “周解,你等一等,我给老爷拿点儿药……” “昨晚已经给过了。” “哦,那衣服被子?” 白羽担忧道:“老爷现在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好。” “我带点儿吃的便是,老爷在里面待不久的。昨晚,我也已经将我的外衣留给她了,放心吧。” 白羽看着周解,凝重摇头道:“不,我不放心。” “那你要怎样?” 白羽唇角微翘。 最后,周解身上挂满了吃的,穿的,盖的去的牢房,活脱脱的像是个移动的货郎架子。 白羽和顾寒衣目送他去。 顾寒衣道:“你给她准备的东西,都能在牢里待到春暖花开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连环计 “东西不怕多,牢房也够大,万一缺点儿什么东西,就不好送进去了。” 白羽叹息,“希望这个案子早早了结。” 牢房里压根不是人待的地方。 “你回去睡会儿。” 顾寒衣道:“熬了一个晚上了,别老爷还没出来,你又病下了。” 白羽昨晚没有给伤口换药,现在肩膀上的微微有些发痒。 大夫自然知道伤口拖延换药引发的后果,况且,昨日耗费了太多体力,今日身体已经感觉虚弱了。 白羽便没再坚持道:“好,我先去找老零头吃点儿东西。” 顾寒衣颔首,准备转身离开时,又听到白羽道:“寒衣,你多加小心,梁大人和肖亮都不是心胸开阔之人。切不可单独与他们起冲突。” “放心,我知道。” 顾寒衣步子一顿,转过头看向白羽,目光比从前都要柔和。 白羽心中微怔。 正在心中想顾寒衣为什么这么看她的时候,听得顾寒衣道:“你也是。” 说完,顾寒衣抬脚走了。 “我总有种感觉,”白羽低声喃喃,“顾寒衣似乎对我与从前不同了。” 但,是她想多了,还是真的? 白羽的心跳微微加速,看向顾寒衣的背影眼神也愈发炽热了。 她有种预感,顾寒衣这块冰山,她快要把他捂化了。 白羽唇角微勾着,蹦蹦跳跳朝厨房走去。 老零头正在做午饭,白羽一来,她便给她盛菜,添饭。 “顾寒衣那小子去哪儿了?” 白羽一边吃饭一边回答道:“不知道,他让我回去休息,自己出门了。但是周解去牢里看老爷了,我给老爷准备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老零头哼声道:“周解那小子,今天一来衙门就来找我给他烙饼,看样子就是要给老爷送去。” “呀,”白羽抬头,星星眼问,“你做了什么馅儿的?还有剩吗?” “辣酸菜馅儿的。” 又酸又辣,饼皮酥脆,衙门里就没人不喜欢的。 老零头转身就给白羽拿了两个过来。 “知道你们都喜欢,特意多做了点儿,这几个一直放在锅里热着,还是热的呢。” 白羽谢过老零头。 老零头坐在白羽对面问道:“案子查得如何了?” 白羽道:“小流已经将其他县衙的仵作带来了,现在仵作正在验尸呢。只要他验尸的结果和我的一样,那便可以证明老爷是被诬陷的。” 老零头若有所思点头,“如此甚好。” 白羽咬了一大口酸菜馅饼,酸辣交织,味道超好,连胃口似乎都又被打开了一些。 “可,你们就没想过动机吗?” 老零头垂下眼眸,从碟中拿了一个酸菜馅饼儿慢悠悠的吃着。 “什么动机?” “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糟老头子,但是在衙门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多多少少还是懂得一些查案的东西。” 白羽想了想道:“那依照你多年在衙门看人查案的经验来看,仵作重新验尸,有用吗?” “有空,但用处不大。” 老零头咬了一口酸菜饼道:“按我所料,梁大人会问你们动机。为何他们会诬陷老爷?老爷与他们又有什么恩怨?” “就是梵净天阿!” 白羽拍桌道:“这就是梵净天对老爷的报复!老爷坏了他们那多次事,他们想要害死老爷!这不就是梵净天的行事手段吗?” “不对。” 老零头摇头道:“梁大人只是为了叶知州的案子来的,他并不知道老爷手里所办的关于梵净天的案子,更不知道梵净天之前所做下的恶事。” “你的意思是,梁大人不会认?” 白羽原本放下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儿。 手里的酸辣酸菜饼也不香了,吃到嘴里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不是不认,是不足以脱罪,更有可能将老爷带入新的麻烦事中。” 老零头抬头,眼神锐利,仿佛盘旋空中的鹰王忽然俯身朝她冲来。 白羽的心跳瞬间漏了以拍,似乎是忘了跳动。 “还记的你验尸那晚的连环幻术吗?” 老零头的声音像是幽幽长夜中蛊惑人心的妖怪,“顾寒衣对第一个厨房门的“你”不设防,险些中计。之后,周解来了,斩杀了第一个“你”。此时第二个“你“出现,顾寒衣同样没设防,但周解识破了。” “他说的什么?” “连环幻术,真正的杀机不是第一个,而是第二个。” 白羽忽然有一种汗毛倒竖感。 手中的饼忽然脱了手,掉在了碗中,发出了轻微的细响。 白羽的思路已经被老零头彻底带着走了。 她的神思,瞬间紧绷。 “昨日,傀儡师藏匿于商队之中操纵死者接近老爷,再自杀诬陷老爷入狱。晚上,我和寒衣一起审问商队的人,从他们的描述中发现,商队中多了一个人,猜测时间应该是三天前,就是死者真正死亡的日子。” “而那个时候,商队正经过红鹤村,若是仵作验尸结果出了,依照你的预判,梁大人还是不肯松口,线索便指向了红鹤村。” “你们去过红鹤村吗?知道红鹤村有什么吗?” 白羽耳畔响起了老零头的嗤笑,“你们并不知晓红鹤村是什么情况,就敢将梁大人的视线引向红鹤村?” “若是红鹤村,才是连环幻术中的第二个“你”呢?” 老零头问,“到时候,你们又当如何?” “若红鹤村是真正的杀招,多出的那个人,不,”白羽面色苍白,“梵净天一定准备了可以置老爷于死地陷阱!” “白姑娘很聪明啊,只是略微一提就想到这么关键的线索。” 老零头笑着道。 “那具尸体已经是我验过了,就算验得再仔细,仵作最多一个半时辰就验完了。” 白羽猛地站起来道:“不行,我现在要去找寒衣和周解,一起去一趟红鹤村。” “劝你们最好留一个人在衙门。” 老零头又恢复平日里悠然自得的模样道:“若你们都走了,仵作从验尸房出来,连个拖延时间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无望了。” “老零头,红鹤村距离这里有多远?” “至少一个时辰。” 老零头抬眼,目光与白羽对上,“一个时辰的路程,还要找到梵净天留下的陷阱。” 第一百八十章 命悬一线 “说不定还会有一场恶斗。你所预估的一个半时辰,已是极限。他甚至可能用不上一个半时辰。” 白羽喃喃道:“一个时辰的路,商队走了足足三天,这三天里,就是傀儡师在训练尸体听话。” “周解现在应该已经出来了,我让他去找寒衣,我和小流留在衙门和梁大人周旋。” “饼拿上,不吃了可惜了。” 老零头提醒道。 白羽现在感觉后背都是冷汗,哪有心思吃东西? 白羽在牢房门口等周解。 等了一会儿,见他步伐轻松的出来。 “周解,出大事了。” “怎么了?” 周解刚刚才去见过叶沅,她现在虽然在牢房里,但梁大人的两个护卫都没有为难她,连他钱进去看她,都给他搬了个小马扎坐着。 周解将案子的进展告诉叶沅,安慰她很快能出来了。 叶沅挨个问了情况。 现在,就只等仵作的验尸结果了。 白羽将老零头的推出快速同周解说了。 “我担心,这个案子很有可能是计中计。” 周解听白羽说完也皱紧了眉头。 “为周全起见,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一趟红鹤村。” 白羽沉声道。 “我知道了。” 周解道:“你留下,我和顾寒衣去一趟。在我们回来之前,先拦着仵作不要让梁大人看到验尸结果。” “好。” 白羽叮嘱道:“你们快一些,注意安全,梵净天若是真的留有后手,红鹤村现在必定如同龙潭虎穴。” “好。” 周解与白羽分开行事。 白羽肩上现在又疼又痒,但她心里装着事,生怕仵作去见了梁大人。 因此,她从身上随身的药里找了一中药吃下后便去了验尸的院子。 刚一到院子,她便看到两个梁大人身边的护卫正守在门口。 见她来了。 两人厉声道:“仵作正在验尸,奉梁大人之命,不许任何人靠近。你,速速退去!” 两人凶巴巴,见白羽没往后退,干脆做势要拔刀。 “你们凶什么凶?” 白羽不往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她气势十足的道:“我是溪山县衙门的仵作,这里是验尸房,正是我该来,能来的地方。梁大人是暂住,溪山县真正掌事的人,还是我家叶大人。你凭什么对我凶?” 她素来明媚的眉宇之间,此刻全是厉色。 “还敢对我拔刀?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 白羽不走反而走向石桌道:“我今日就在这里等着了!你们若是胆敢伤我一根毫毛,我家大人出狱后必定饶不了你们!” “少拿你家大人吓唬我们。” 一个护卫道:“他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能不能出来还是另一回事呢!” “那我可是衙门供职的仵作,你们伤了我,一样会受罚。” 白羽慢悠悠道:“不怕受罚的话,你们就动手吧。” 绯色衣衫的姑娘,像是一朵绽放于枝头的花。 眉宇之间全然是傲气。 两个护卫对视后,放下欲拔刀的手。 “你只能坐在那里,若是胆敢靠近,我便卸你一条腿!” 手里握着人命的护卫,威胁起人来,眼中自带一股浓重的杀意。 白羽手心沁出了冷汗,但表面上还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熟人不能输阵。 游历江湖这么久了,这点还是知道的。 白羽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急如焚。 心中只盼着慢一点儿,再慢一点儿。 三个人,自以为思虑周全,这才连夜向人家衙门借来了仵作。 原本想着能给老爷脱罪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欠缺考量,将叶沅送上了生死闸。 白羽心中懊悔不已,若是早点想到这一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被架在火上烤了。 白羽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击着,过于快的速度,昭示了她慌乱着火的心境。 另一边,周解一出衙门便满大街寻找顾寒衣。 他骑另一匹马又牵着一匹马,最后在一家客栈的二楼与顾寒衣隔窗对视。 “顾寒衣,下来,十万火急!” 一句话,顾寒衣都不走楼梯了,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怎么?” 周解将缰绳扔给顾寒衣道:“红鹤村,走。” 只一句话,顾寒衣没有再问,便跟在周解的身后,两人快马出了城。 午后人总是会有些犯困,守在门口的护卫也不例外。 白羽当着他们的面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哈欠。 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只要就近的人打了个哈欠,那挨着的人就也会不由自主的打哈欠。 白羽悄悄的摸出了两粒药丸,就等着他们打哈欠的时候给他们丢过去。 而这一切,也正如白羽所想的一样。 随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原本便觉得困倦的两人也打了个哈欠。 药丸已经握在了手指间的白羽,正准备弹药丸的时候。 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 这道声音令她脊背一凉。 “白仵作,为何在此?” 肖亮一脸阴郁跨入院门。 白羽将药丸滑入袖中,这一番动作不留痕迹,完全没有被发现。 两个护卫见肖亮来了,哈欠都没打完便立刻行礼道:“肖护卫。” 肖亮淡淡“嗯”了一声,但眼神却十分凌厉的扫过两人。 显然是刚才打哈欠被肖亮看到了。 这下,两个护卫瞬间困倦全消。 “自然是等结果了。” 白羽幽幽道:“我验尸从来没有出过错,这次却被怀疑是验尸有误,我心有不甘,自然要在这里守着了。” 说完,白羽转过视线看向肖亮道:“肖护卫刚病了一场,怎么就穿上衣裳开始忙碌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羽笑道:“肖护卫是护卫梁大人安全的吧?怎么来这里了?” “梁大人对此案很重视,想要第一时间知道仵作的验尸结果,便遣我过来看看。” “那萧大人可来早了。” 白羽指了指紧闭的门道:“喏,现在还没出来呢。”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正好与白姑娘作伴。” 肖亮说着坐下,眼神和白羽对上,阴冷警惕。 佩剑随后也放在了石桌上。 震慑意味十足。 周解对他施幻术的事,已让他怀恨在心了。 现在过来盯着她,怕她动手脚。 怎么办呢? 被这样一个人盯着。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拿捏肖亮 “肖护卫没有喜欢过姑娘吧?” “你说什么?” 白羽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肖亮。 肖亮被看得有些羞窘得意味,但他又不想失了气势,丢了颜面。 于是一直保持着原本得姿势,冷声道:“你同我说着这个做什么?” 白羽托腮,双眸含笑道:“我猜肖护卫没有喜欢过姑娘,也没有向哪家姑娘表明过心迹。” “你究竟想说什么?” 肖亮怒声道:“有话就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的!” 白羽终于发现了肖亮的弱点,她微微一笑,温柔道:“肖护卫不知道吧?若是一个男子这般盯着一个姑娘,还跟一个姑娘坐得这么近,那多半是……” “是什么?” 肖亮握着剑的手收紧。 “是喜欢那个姑娘。” 白羽胳膊肘往里面挪了挪,这下,便距离肖亮更近了。 “肖护卫,我知道我聪明伶俐,美若天仙,验尸之术又出神入化,肖护卫喜欢上我,并不奇怪。” “你胡说!” 肖亮语气激动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你别乱说!” “哎,”白羽抬手,轻轻在虚空中一拂道:“肖护卫脸皮薄,我知道。但肖护卫,你别紧张,就算是你承认喜欢我,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肖亮气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看他的神情,似乎被对手按在地上打都没有此刻的羞辱来得猛烈。 “其实肖护卫身体很好,相貌嘛,”白羽收回手,身子故意往后退了退,用男人审视女人的目光审视肖亮,若有所思点头道:“算是中等吧,若是皮肤再白一点儿,眼睛再大一点儿,鼻子再挺一点儿,嘴唇薄一点儿,脖子再长一点儿就好了。” 随着白羽挑剔说的越来越多,肖亮的脸便越来越黑。 “哎,肖护卫,劳烦起身,我看看你的腰背如何……” “住口!” 白羽的调戏之言终于令肖亮愤而起身。 “你!” 肖亮愤怒的用剑指着白羽道:“看着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 “什么话啊?” 白羽托腮,笑容温柔,微微眨眼,“肖护卫,你刚才的样子好凶,吓到了我了。现在,我对你的印象可不好了,要我首先选择,我不会选择了你哦。” “简直是无理取闹!” 肖亮气得脸发红。 白羽却是轻笑一声后缓缓起身,身段娇柔,看起来似一条魅惑人心的美人蛇。 美人蛇…… 肖亮瞬间又想到了昨晚他在幻境中看到的美人蛇。 脸上的红瞬间被压下去,肖亮瞬间心里觉得恶心,有些反胃。 肖亮的脸色一白。 再一看,白羽已经绕着石桌朝他走来。 这种感觉像是美人蛇朝着他逼近的感觉。 肖亮转身就走。 两个护卫看着肖亮离开,眼神里面有清澈的疑问。 这位白仵作看着娇娇小小的,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但也是清纯可人的。 肖护卫怎么如避蛇蝎一般? 随着肖亮跨出院门,白羽心神一松。 总算是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白羽重新坐了回去。 这次,她抬眼看向两个护卫的时候,两个护卫尴尬的对着她笑了笑。 两个护卫现在似乎是因为她撵走了肖亮而对她畏惧了几分。 白羽一脸肃容,连笑都吝啬的没有给他们一个。 对她凶巴巴的后悔了吧? 但是现在,本小姐已经不会理你们了! 寒衣,周解,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可一定要快一点啊。 另一边的顾寒衣和周解正在赶路,马蹄踏碎了路面上的落叶,惊起了藏在灌木丛中的鸟雀。 最后,门打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了。 这倒是出乎白羽的预料,比她所想的,多了半个时辰。 仵作出来之后便看到了白羽。 白羽与他是见过面的。 同为仵作,自然有更多的话说。 两个护卫正欲对仵作说话时,白羽率先开口道:“马仵作,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想必验得极仔细。” 马仵作闻言蹙眉道:“这具尸体有许多怪异之处,我一直没想太明白,所以耽误了太长时间,白姑娘,你一直在这外面等着?” “不妨事的。” 白羽笑着道:“我年纪轻,验尸经验是远远比不上马仵作您,等在这外面是怕自己的验尸结果与您有出入。” “哦,原来白姑娘是担心这个。” 马仵作道:“放心,白姑娘虽然年纪轻,但是验尸之术却很不错。” 马仵作看着白羽道:“你所验,并无错漏。” 白羽长长呼出一口气。 “既然尸体已经验完了,就请现在去见梁大人吧。” 两个护卫催促。 “只不过这具尸体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我现在还没想通那些伤是怎么造成的。” “可是骨肉分离?” 白羽虽是询问,但却是用的笃定的语气。 马仵作当即大喜道:“你知道?” “我知道,马仵作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记下的手札此刻不在……” 白羽语气为难。 “快走吧!” 其中一个护卫推了一把马仵作,马仵作一时不察险些跌倒,幸亏白羽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你做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推马仵作?我告诉你,马仵作可是衙门请来帮助破案的人,若是他有什么差池,梁大人还需向马仵作所在的衙门交代!” 白羽厉声道。 “我也不过是轻轻推了一把,谁让他没站稳?而且,现在尸体已经验过了,他现在就该去向大人回话,而不是在这里跟你废话!” 吵架吧。 吵吧。 越是吵得厉害,越是对她有利。 白羽脑海中回忆着以前看人吵架时学到的话,一边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马仵作拉住了她的衣袖。 坏了。 马仵作若是怕了,要跟他们一起去,她便怎么说都没用了。 白羽回头,准备说点儿什么糊弄马仵作的时候,马仵作对她点了点头。 白羽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马仵作走到白羽面前道:“二位,不是我不想现在去向梁大人回禀,而是,现在还有一些问题我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明明从验尸上来看,尸体已经死了至少四五日,但却说是昨日当街死的。为什么死者的骨头和肉是分离的,内脏也出现了损毁……”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相助 “这些,二位知道吗?” 马仵作语气温和,但却给人透露出一种不大好说话的感觉。 “如果二位能为我解惑,我可以不跟随白姑娘离开。等梁大人问起的时候,二位去做答便是了。” 两个护卫:“……”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是为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主。 马仵作见状嗤笑一声,转身同白羽道:“白仵作,还请你为我解惑。” 白羽心中大石落地,笑着道:“荣幸之至。” 白羽带着马仵作去了周奶奶住的屋子。 两个护卫谨慎的守在门口,还不让两人关门。 马仵作已经跟着她来了,白羽已经不用怎么给这两个护卫好脸色看了。 等马仵作进门之后,白羽过去把门重重关上。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打算把门关上的时候,便听得里面的白羽大声道:“你们俩守好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此案干系重大,若是被其他人听到案情,便算是你们护卫不利。” 两个护卫摸上门板的手瞬间收了回去。 屋内。 白羽对着马仵作作揖,言辞恳切道:“请马先生助我一次。” 马仵作虚虚一扶道:“我早就看到了。” “你知道?” 白羽惊讶道:“什么时候?” “梁大人身边的肖护卫来的时候,其实我已经验完尸了。肖护卫是你故意调戏逼走的,对吗?” 马仵作笑着道。 “那个时候就验完了,那你是在里面等了很久?可是,为什么?” 白羽道:“我们素不相识,即便是同为仵作,你也无需如此助我,更何况……” “叶大人的为人,我们大人知道。” 马仵作道:“叶大人来之前的溪山县是什么样子,叶大人来了之后的溪山县是什么样子,我们都有目共睹。叶大人查的几件案子,虽然不算是结案了,但她办的是什么案,我们心里都清楚。” “惩治地痞无赖,肃清奸商,逢年过节给老弱病残送银子,送粮食,这些善举,早已经传遍了周围城镇。” “早在来之前,我们大人便同我交代过,若是叶大人有需相助的地方,一定要竭力相助。” 稍缓,马仵作道:“来的路上我便知道了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叶大人如今身陷大牢,白姑娘你又防着梁大人身边的人,我如是还看不明白,这几十年也就白活了。” 白羽心中无限感慨,叶沅素日的为官为人之道,救了她自己。 “马先生,多谢。” 白羽低声道:“老爷此次是被邪教梵净天陷害的,至于梁大人……个中缘由比较复杂,我不好明说,但今日相助之恩,溪山县衙门上下都会铭记于心。” 她再次作揖弯腰道:“多谢。” 马仵作笑呵呵道:“别以为我是白帮你的,我可要听听你为我解答刚才我对他们说的疑问,否则我今晚可睡不好了。” “好。” 白羽笑道:“还要辛苦马仵作随我多等几个时辰了,这几个时辰,我给您细细说明缘由。” 弦外之音马仵作自然是听懂了。 白羽与马仵作各自坐好之后,白羽认真给马仵作解答困惑。 期间两个护卫催促了几次,但是都被马仵作给骂了回去。 马仵作骂起人来,精神气十足,像是村里骂人的王者。 白羽为马仵作解惑之后,马仵作当即便骂了梵净天不是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教云云。 马仵作又问及之前的几桩案子,白羽便将案情简单讲了。 其结果就是,厌恶梵净天,想要将梵净天神主抓来杀死的人有多了一个。 时间还长,白羽向马仵作请教了一些关于验尸的问题,马仵作本就觉得白羽机灵,验尸很有悟性便对白羽倾囊相授。 当仵作的女娃娃可太少了。 两人在屋内,一个传授验尸之术,一个学习验尸之术。 终于,在拖延了一个多时辰之后。 门,被踹开了。 这次来的是肖亮。 白羽还想要故技重施,但肖亮此次说话的速度更快。 他冷声道:“梁大人要见马仵作,请马仵作速速随我走一趟。” 肖亮的脾气不好,一个说不准就要拔刀杀人的。 马仵作也知道已经拖延不下去了。 他起身时同白羽低声道:“放心,我会尽量拖延的。” 声音很轻,但肖亮还是听到了迷糊的字句。 他眉头一皱,这两人肯定在密谋什么。 马仵作同肖亮去见梁大人。 白羽随之跨出房门,看着头顶的月华低声喃喃:“寒衣,周解,你们要快一点啊。我已经没办法拖延了。” 白羽嘴里这么说,但还是担心的去了梁大人所在的地方。 梁大人已经病了整整一天了,他裹着被子仍然觉得身上发冷得厉害。 “好冷,好冷……” 梁大人身子发颤时,肖亮敲响了房门,将马仵作带了进去。 马仵作一进去,梁大人便问:“尸已经验完了?” 马仵作道:“回梁大人,已经验完了,结果确如白仵作所验,死者的死亡时间,却是不是昨日,而是几天前。” 梁大人闻言笑起来,但还没说话便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本官听说,你和那个白仵作在房间里单独呆了许久?这期间,你们在聊什么?莫不是,她对你使用了美人计?” “梁大人,还请慎言!” 马仵作冷声道:“我与白姑娘同为仵作,并非梁大人所想的肮脏关系。” “肮脏关系?” 梁大人冷笑,“那为何会有如此荒谬的验尸结果?” “大人,我来此地,只为了验尸,我给出的验尸结果无愧于心,大人如是怀疑我验尸结果有误,大可召来其他仵作。” 稍顿,马仵作道:“听闻,梁大人在大理寺供职,大理寺的仵作是天下最好的仵作,大人大可以让大理寺的仵作门前来溪山县验尸。” “放肆!” 梁大人怒喝道:“本官不过质疑你,你竟如此无礼。” 马仵作微微弯腰,双手作揖道:“现在验尸结果已经可以证明,叶大人是无辜的,梁大人为何还要继续关押叶大人?” “大人任职大理寺,自然知道,无凭无据不可羁押朝廷官员,大人难道不知吗?” “你放肆!” 马仵作叹息道:“梁大人,您太小看叶大人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没有退路了 “小看他?” 梁大人怒气未消,冷笑一声道:“他不过是个小小县令,本官为何要将他看上眼?” 马仵作不卑不亢道:“梁大人不知,叶大人在此地名声很好,梁大人可以遣人出去问问,看看有多少人会相信叶大人杀人?” “大人。” 马仵作道:“虽然此次来的只有一个仵作,但我家大人却让带一句话。” “他说什么?” 马仵作道:“他说,此案若不分明,他便联合周围县令大人,一同上书陛下,请陛下派神捕赵楷来彻查此案。” “此案,自当要分明。” 梁大人愣了片刻后道:“从本官手里过的案子,没有一桩是不分明的。”顿了顿,似乎怕马仵作不信一般,他又强调道:“从无冤假错案。” “如此便好。” 马仵作作揖行礼退下。 马仵作一走,里面的梁大人便气得将自己靠着的枕头砸向地面。 枕头松软,梁大人甚至没有砸出一丝声音。 肖亮将枕头捡起来,重新放在梁大人的身后。 “大人,”肖亮道:“验尸结果只能证明人并非叶则所杀,但是,街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尸体偏偏选择了叶则?您忘了,殿下的吩咐吗?” 梁大人闻言,叹息摇头道:“我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殿下的后手,我自然记得,但此事若闹大,传到了长安,我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说着,屋内响起了重重的叹息声。 “你可知,为何殿下选我吗?” “难道不是倚重父亲吗?” 此时屋内无人,肖亮也大着胆子唤了一声父亲。 梁大人此时沉浸在烦恼当中,因此并未在意肖亮唤他父亲。 “我在大理寺便一直不算出众的,这些年虽然一直兢兢业业,但也从未得过奖赏夸赞。否则,此次去衢州这种苦差事,怎么会落在我身上?” “殿下之所以选我,一是因为我从衢州回长安,正好要路过溪山县,便将叶知州之死作幌子交到我手上。二来……” “二来是为什么?” 肖亮没想明白。 “二来是因为,”梁大人抬头看向肖亮,“我在大理寺太不起眼了……” 梁大人笑了两声,“越是不起眼的人来办这件事,越是不会引人怀疑。” 肖亮听完顿时明白了梁大人的痛苦之处。 原本他还未梁大人高兴,活到这个岁数了,突然贵人遣人来交给了一件差事,他还以为梁大人要否极泰来了。 没想到,居然是瞧上了他的平庸。 “不要去红鹤村了。” 肖亮皱眉沉声道:“父亲你也说了,您在大理寺一直不惹人注意,突然来溪山县与叶则过不去,还要去查红鹤村的案子,事情若传回大理寺,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肖亮越说越是觉得脊背生寒。 “红鹤村,不能去。” 他不安的握住梁大人的手道:“兹事体大,你万不可再沾惹了。说不准,”他喉间一哽道:“殿下根本没想过提拔你,你在他眼里,很有可能是一枚弃子啊!” “没有退路了。” 梁大人擦去将要流出来的眼泪道:“从见到殿下心腹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退路了。” 梁大人抬头,看向肖亮道:“可惜你了。” 他声音发颤道:“你母亲虽然出身差了些,但实则是个知情识趣的好女人,这些年也安安心心的当我的外室,从未生过事端。你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学成武艺后来我身边侍奉,保护……” “此次,若我身死,你去青阳道观找一念真人,他会将我半生私藏的积蓄交给你,带着你母亲,离开长安,好好过日子。” “父亲若出事,我绝不独活。” 肖亮双眸发红,声音虽然听来发颤,语气却十分凶狠,“殿下要的是叶则闭嘴,若不能将她栽死在大牢里,我便……杀了他。” 梁大人一惊,“杀了他?” “我只是个护卫,所作所为,大人虽然会受到小小牵扯,但终究与大人无关,大人最多有个驭下不严之罪,很快就会没事的。” 肖亮声音哽咽。 梁大人还想说什么,肖亮已经行礼之后离开了。 门大打开。 肖亮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常道:“进来吧,梁大人要见你。” 门外站着的是白羽,老零头,还有小流。 但这句话,是对白羽说的。 白羽刚抬脚,老零头便抓住她的手腕对肖亮道:“肖护卫,此事关系我我们叶大人,只让白仵作一人进去是不是不大好?小的与小流都算是衙门中人,就让我们一起跟着进去吧,也好让我们见见大人,看看他身子是否有好转。” 老零头插科打诨的本事白羽是知道的,闻言也帮着老零头说话。 小流也机灵,紧忙帮腔。 此时他们在肖亮的眼中已经跟死人无异了。 他懒得跟他们扯皮。 没等老零头和小流说两句话,他便冷声道:“你们都进来吧。” “谢谢肖护卫,”小流高高兴兴道:“早就想见见梁大人了。” 老零头却神色探究的落在肖亮身上。 等肖亮转身,白羽抬脚跟上的时候,老零头低声同白羽道:“肖亮有异,恐怕有图谋,小心应付。” 白羽点头。 因为老零头这句话,白羽原本便悬着的一颗心瞬间悬得更高,神思也绷得更紧了。 老零头似看出了白羽的紧张,老零头的手在白羽的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放心。 三人随着肖亮一同跨入了房门。 屋内。 梁大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他已经努力像是寻常没有病痛的模样,但体内偶尔来一次的发抖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体已经病了。 白羽很快懂了带老零头和小流进来的好处。 老零头,小流,周解,他们三人已经相识了很多年了,小流和老零头之间自有默契。 两人就这样,你说一句,我接一句的,根本没有给梁大人接话的机会。 见此场景,白羽在心中默默估算,按照两人这样唱双簧似的接话,说上半个时辰应该是没问题的。 接下来,她再说说验尸上的事,也能拖延一时半刻。 之后,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白羽松懈得太早了。 肖亮也不知道怎么的,脾气比之前更糟糕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拖延时间 在老零头和小流还在说话的时候,只听得一声争鸣,他手中的剑,出鞘了。 老零头和小流还在如痴如醉的吹捧梁大人,忽然听的这声争鸣被吓得往后一缩。 “肖护卫,”小流躲在老零头的身后,可怜巴巴的问,“是我们什么地方惹到你了吗?怎么突然拔剑了?梁大人可还在这里呢。” “正是啊,肖护卫。” 老零头道:“吓到了我们三人不要紧,可梁大人还在病中,若是吓到了梁大人可怎么办?梁大人不是一向对肖护卫你很好吗?怎么肖护卫连梁大人都不管了?” “休要在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肖亮冷声道:“听大人说话!” 老零头低头,卑微状道:“好,听大人说话。肖护卫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信什么。” 小流也紧跟着,几乎是重复了一遍老零头的话。 肖亮:“……” 梁大人:“……” 两人故意唱双簧拖延时间。 梁大人气得脸发白,还没等说话呢,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一阵咳嗽得很大声,持续的时间又长。 连肖亮都紧张的走到了梁大人的身边,关切的给他拍背顺心口的气。 老零头和白羽对视一眼。 白羽摇了摇头,示意,梁大人不会咳嗽而死。 等梁大人咳嗽完了,又迫不得喝口茶顺了顺气,这才继续开口道:“叶则,不能放。” 白羽立刻追着问道:“为什么不能放?” 她不服气道:“大人早前说,我验尸的结果过于荒谬,不可信。现在又将马仵作请来验尸了,马仵作的验尸结果与我的是一致的,都能证明我家大人是被诬陷的,为何梁大人还不放人?” “难道梁大人要故意羁押我家大人?” 白羽愤怒道:“若是如此,即便是去长安,我们溪山县也要同梁大人辩个分明!” “放肆!” 梁大人愤怒吼道。 其结果便是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而肖亮,见自己父亲被白羽气成这样。 这一次,剑直接出鞘,压在了白羽的颈脖之上。 但在压的时候,连带着压着了白羽肩膀上拉板车的伤口,白羽轻轻“嘶”了一声,随后脖子有了轻微的移动,脖子上因此留下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鲜血一点点沁了出来。 “肖护卫,手下留情,小心啊!” 老零头和小流同时惊呼出声。 两人一前一后到白羽的面前,想要将肖亮的剑挪开,但是又怕挪剑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白羽。 就在这个时刻,白羽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儿:投鼠忌器。 她心底无奈叹息,面上却依旧绷着脸,用冷漠的语气,冷笑一声道:“怎么?梁大人无法给我解释,肖护卫便要动手杀人吗?可惜了,不止我一个人这样觉得,整个溪山县有多少人,肖护卫知道吗?肖护卫,杀得完吗?” “你找死。” 肖亮手上一用力,脖子上的血痕加深。 小流和老零头对视一眼后,老零头一转身奔向了还在咳嗽的梁大人。 “大人,肖护卫要杀人啊。” 老零头一边说一边往梁大人身上压。 老零头还很鸡贼的狠狠掐了两把梁大人。 “肖亮,肖亮!” 梁大人急得赶紧唤肖亮。 肖亮收剑回来保护梁大人,就在肖亮收剑的时候,小流大声道:“白姐姐,你没事儿吧?”’老零头收到信号,立刻转身离开,刚好和肖亮擦肩而过。 两人时间配合得刚刚好。 白羽看得目瞪口呆,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如果不在衙门干了的话,就算是去当跑江湖的骗子,也能混到饭吃。 阿弥陀佛。 她可是衙门里的人,怎么能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白羽在心中默默忏悔。 没等梁大人缓过气来,老零头和小流又拉着白羽,仨人齐刷刷跪下,大声喊冤枉。 白羽:“……” 其实她拖不拖延的也不重要了。 毕竟,就现在看来,他们两人就已经足够了。 老零头和小流将她刚才的话拆开了说,又扯了一会儿。 终于,在梁大人平复好气息之后。 他道:“无论如何,此事和叶则有关,在死者死因真相大白之前,他都不能离开大牢。” “还有,”梁大人道:“本官已经命人去拷问商队的人,问出了一个名叫红鹤村的地方,死者很有可能便是在红鹤村出事的。” 闻言,白羽偷偷看向老零头,看他的眼神跟看鬼似的。 猜中了。 真的,猜中了! 老零头怎么能想到红鹤村有陷阱的? 太奇怪了! 老零头察觉到白羽震惊的目光,他压低声音道:“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 白羽闻言摇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不是。” “就是的,”老零头劝说,“不要多想。” “肖亮,”梁大人吩咐道:“你即刻带人前往红鹤村,明察也好,暗访也好,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死者的死因给本官刨除来!” 完了,拖延不下去了。 白羽眼睛一闭。 希望周解和顾寒衣已经将他们预埋下的陷阱,给抚平了。 “是。” 肖亮领命。 抬首阔步即将走出去的时候,他路过白羽和老零头身边时,刻意停下脚步道:“这大半日,怎么没见到姓顾的和周解?” 老零头淡淡道:“周解不是衙门的人,他只是个官媒,无需整日都呆在衙门。至于寒衣,他是衙门的总捕头,总有很多事务要处理,特别是如今老爷无法升堂问案,许多事务一下便压在他身上了。他自然也不可能整日在衙门呆着。” 肖亮冷笑一声,“告诉周解,把脖子洗干净,等我从红鹤村回来,我会找他报昨晚之仇的。” 昨天晚上,他成了个笑话,现在仍然有人觉得他是中邪了。 这种威胁之言…… 老零头笑道:“他的脖子每天都是干净的,肖护卫就不用撂狠话,挑日子了。只不过脖子虽好,但也不是谁都能砍得下来的。” 肖亮被老零头一噎,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随着肖亮离开,白羽老零头和小流也起身离开,将梁大人一个人留在屋内。 “早知道现在,当初你下药的时候,就该让他昏迷,免得现在麻烦。” 老零头叹息。 “你怎么知道我给他下药了?” 白羽一脸震惊。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时地利的良机 老零头淡淡一笑。 “这个方法,是你告诉寒衣的?” 老零头但笑不语。 这反倒是将白羽弄得心痒痒,追着老零头直问。 “还用猜?” 老零头道:“整个衙门就只有你懂医术,而他来的时候身子看着很好,半点儿没有埋藏病痛的模样,能让他一晚就病成这样的,只有白大夫你了。” 白羽若有所思点头,但,看向老零头的眼神已然变成了探究。 老零头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道:“我们能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就看天意了。” 一句话,将白羽的注意力扯回了顾寒衣和周解身上。 肖亮已经带着人出了衙门往红鹤村而去。 红鹤村,才是对叶则真正的杀招。 红鹤村的事一翻出来,叶则就将万劫不复。 马蹄声踏碎了夜晚的宁静。 肖亮一行人恍若箭矢一般的穿过树林。 红鹤村,是他们今夜唯一的目标。 白羽老零头小流今夜也注定无眠。 红鹤村一来一回天也该亮了。 老零头对白羽道:“你身上的伤该去换药了,自己是大夫怎么对自己伤势都不上心?” 再着急也没用,还是得等。 白羽叹气道:“这一天一夜像是再行军打仗一样,我去找你的时候原本就打算吃点儿东西就回房换药休息,没想到听你跟我假设之后就去找周解……直到现在,药也没换。” 白羽是硬生生熬了一天一夜了。 现在也是有些撑不住了。 她打了哈欠,同老零头道:“那我先回去了。” 老零头同她摆摆手道:“放心睡吧,他们估计也得天亮了才会回来。” 老零头也让小流回去休息了。 小流走后老零头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踏着逐渐稀薄的月色去了放着叶知州灵位的地方。 香烛已经燃尽了。 老零头又点亮了香烛,看着那装着叶知州陶瓷管子,老零头眼神很复杂。 像是在回忆什么。 看着看着的,老零头的眼眶微微泛红。 “这么多年了,早该有个了结了。” 老零头满怀愧疚的同叶知州道:“对不住了,老朋友。” 但,曾经与他把酒言欢的朋友,现在已经成了吃香火青烟的往生者。 天微微亮,衙门的侧门传来响动。 门轻轻推开,两个形容狼狈的人推开门缓步而入。 “回来了?” 老零头的声音传来。 周解和顾寒衣齐刷刷看向角落里,捧着杯子喝茶的人。 老零头看向周解和顾寒衣,两人衣裳破破烂烂的,身上还带着伤痕,一看便经过了一场恶斗。 “老零头?” 周解和顾寒衣对视一眼。 周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是一晚上没睡,还是早起了?” 老零头将手中捧着的茶盏抬了抬道:“喝的是茶。” 这就是一晚上没睡,现在喝茶提神了。 “肖亮昨晚半夜去了红鹤村。” “知道。” 周解疲倦的往前走道:“在路上碰见了,差点儿被发现。” 老零头点头,想了想道:“看样子,老爷快要出狱了。” 顾寒衣和周解一左一右走向老零头,挤着老零头坐下道:“你特意在这里等我们?” 老零头点头。 老零头想了想后道:“梁大人和他手底下的人脾气大,不好伺候,我还是想念老爷。” 周解低头凑近老零头轻嗅道:“身上有香火气味,你又去给叶知州上香了?” “左右闲着没事,人虽然死了,但也要吃点儿香火嘛,总不能让叶知州死了当个恶鬼吧。” 周解点头。 顾寒衣看样子似乎想说点儿什么,但周解手自老零头身后绕了过去,轻拍他的肩。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周解轻拍老零头肩膀道:“奔波一夜,累了,我和寒衣先去睡会儿,等白羽醒了,你看到白羽,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了。” 原本老零头应该只是道一声:好。 但,老零头一把抓住周解的手腕,抬头,双眸视线和周解的对上道:“怎么解决的?我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在红鹤村留了什么后手对付老爷。” “你怎么这么好奇?” 顾寒衣打趣老零头,“难不成,你不想当老爷的厨子,想要当成查案的捕快了?” 老零头沉思片刻后道:“梁大人他们是从衢州来的,虽然说是顺路来溪山县带走叶知州的骨灰,但他一来,老爷就当街被人诬陷杀人,而后,线索指向红鹤村。” “红鹤村和不是和衢州顺路,如果衢州有埋下的后手,就足以证明,梁大人一行人来溪山县是早有预谋,他们,就是冲着杀老爷的目的来的。” 老零头坦坦荡荡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解和顾寒衣站在老零头面前,两人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坐着捧着茶盏的老零头。 “老零头,红鹤村的事是白羽告诉我的。” 周解道。 “但,白羽擅长的医术和验尸,查案,她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顾寒衣笃定道:“而,白羽是我让她回去休息,她去找你吃东西,所以,红鹤村的事,只有可能是你分析告诉她的。” “既然你今日已经等在这里了,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顾寒衣微微俯身,双眸微眯道:“你究竟是谁?能想到红鹤村有问题的人,不可能只是一个衙门看门,厨房做饭的人。” 顾寒衣逼问老零头的时候,周解没有帮忙。 他甚至双手自然的垂下,看着捧着茶碗,坐着显得有些瘦小得老零头。 他们已经相识很多很多年了。 他们互相都笃定对方不会伤害对方,但,他确实不知道老零头的过去和真实身份。 今夜,像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问他身份的时机。 像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一样。 周解的眼神中有些不忍。 老零头捧着茶盏,思索了一会儿后,重重叹息一声道:“我会告诉你们,但不是现在。” 他低头看着粗瓷碗中微微发红的茶水道:“你们先告诉我,红鹤村,你们究竟发现了什么。” “埋伏的梵净天的教众,还有尸体,以及控诉老爷贪赃枉法,谋财害命的血书。” “血书呢?” 周解道:“烧了。” “为何烧了?” 老零头饶有兴致问。 “这种害人的东西,留下来做什么?” 周解面上丝毫不在意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被逼无奈 “梵净天既然敢留下血书,必定有能让老爷无法脱罪的证据。我们既然不知道他们留下的证据是什么,血书在手便是一个烫手山芋,不如将它毁去。” “尸体呢?” “村子里在烧窑,我们将尸体全部丢入火窑中烧了。” “虽然行事有些鲁莽,但如此处置已经是昨夜时间紧迫中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老零头赞许的点头。 “你们抓住的梵净天教众,如何处置的?可有漏网之鱼?” “有一个想要逃跑,被寒衣一剑穿心。” “其余人,我们给他们开了有个客栈,将他们安置在客栈中了。” 老零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灯下黑。” 老零头指着周解道:“这倒是你小子能想出来的主意。” 老零头又是抚掌心大笑。 “老零头,”周解声音沉稳平和道:“准备好了吗?想说吗?” “原本不大想说,但现在,身不由己了。” 老零头起身。 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一般,抬头,目光却是越过周解和顾寒衣看向了逐渐亮起来的天色道:“我这一生……” 说着,老零头语调一顿。 “我这一生啊……” 老零头说着摇头,像是有无数的沧桑和难以诉说的酸楚。 周解下意识伸手想要扶一下老零头,但老零头已经从他身侧离开了。 白羽醒来是已经过了午时了。 但她察觉自己有些发热。 “昨日换药果然晚了。” 白羽起身找了一点药出来服下后,打开房门。 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淡金色的日光穿透了云层,白羽抬手搭在眉骨上,眼睛微微一眯,贪婪的看着这段日子难得的太阳天。 “寒衣他们该回来了。” 白羽快步出了院子。 这是周奶奶住的院子,白羽给她种了许多凝神静气的草药,院中此时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白羽闻着草药味儿便觉得浑身轻盈。 白羽走去找老零头的路上便碰见了顾寒衣。 顾寒衣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但额角上有一道短小的伤痕。 鲜血早已没流了,可以看到他的皮肉颜色。 “我有可以促使伤口愈合的药,我回去给你拿。” 白羽下意识便转身回去拿药。 但,顾寒衣叫住她道:“你的药都在你原来的房间中,现在里面住的是肖亮,即便他不在,你也进不去,怎么拿药?” “那我给你重新配?” 顾寒衣摇头道:“白羽,红鹤村的事结束了,老爷很快就会放出来。” “啊?” 白羽这才突然想起红鹤村的事,她好奇问,“红鹤村里有什么?” “尸体。” 顾寒衣道:“尸体。” 虽然说着尸体,但顾寒衣的嘴角却是带着笑。 仿佛他说的是什么优美的诗词,而不是煞风景的尸体。 “寒衣,你……” 白羽身子往前一探,凑近顾寒衣道:“你在笑什么?” 顾寒衣脸上笑意更深了,抬手停在白羽脸颊的位置。 白羽的脸瞬间红了。 顾寒衣,难道想摸她的脸? 白羽心里瞬间像是被人放入了一窝兔子,蹦得她感觉心都快给它们跳散架了。 她手捂住心口,这时候,额头被人轻轻弹了一指。 她愣在原地。 低垂的视线中看到周解转身离开,微风吹起他的衣袍。 深蓝色的衣袍,像是少年澄净的心事。 什么意思? 弹她的额头? 顾寒衣,从未与她如此亲近过。 他……对她……是否,生情了? 白羽捂着心口,但她心口的兔子却跳得更快了。 顾寒衣走过回廊,在看到墙角的那几株芭蕉树后停了下来。 白羽看到他,最先关心的不是红鹤村的案子,而是注意到他头上那道短小的伤疤。 伤疤并不大,甚至于可能会被粗心的人一眼忽略。 但,白羽看到了,还很着急想给他拿药。 白羽…… 自她入了衙门是什么样的? 喜欢跟在他身后,后来专心帮穷苦百姓治病,钻研验尸之术。 说胆子大,其实胆子也不算大,至少没有老爷大。 但若是说她胆子小,但她又能不畏生死跟着他们涉险。 心有玲珑。 顾寒衣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四个文邹邹的字。 特别特别的文邹邹,但很适合白羽。 顾寒衣原本对叶沅生出的情愫,在尚未发芽开花的时候,便被他亲手抹杀。 就在,此时此刻。 他的枝头,新长出了一朵名为:白羽的花。 他不记得他的过往,姓名,但他知道他想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 肖亮一行人是在掌灯时分回来的。 走的时候是多少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多少人。 这些人身上没有多半点儿东西,肖亮却多了可燎原的怒气。 他一跨入衙门便径直去后院,看他的架势下一刻怕就能拔出剑杀人。 小流不敢拦,眼睁睁看着他跨入月亮门。 迎面走来的老零头却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晚热气腾腾的鸡汤。 “肖护卫回来了。” 老零头将手中的托盘往肖亮面前一送,笑着道:“这是给梁大人炖的鸡汤,肖护卫此时回来,正好给梁大人送去。” 肖亮抬手,剑柄便将托盘抵翻。 老零头手快速将托盘往肖亮方向一掀。 毫无意外的。 鸡汤便洒在了肖亮的身上。 刚出锅的滚烫鸡汤,就这么洒在肖亮的心口上。 肖亮被烫得瞬间脸色一变,大抵是不想丢人,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没松开。 “肖护卫……” “无事……” “您也太不小心了。” 肖亮:“……” “这锅鸡汤我熬了足足一个时辰呢,竟然就这么被打翻了,这下可好了,梁大人没得喝了。肖护卫,你可要自己向梁大人说清楚。” 老零头抬手,一拍巴掌道:“黑虎,过来,开饭了。” 一条被养得油光水滑,体型很大的五黑犬跑了过来,当着肖护卫的面把地上的鸡肉吃光了。 肖亮:“……” “这狗,不挑食。” 老零头似笑非笑道。 肖亮额头青筋爆起,“你这老东西,在故意羞辱谁?” 剑压上了老零头脖子。 “说,周解和顾寒衣去哪里了?” “找我们何事?” 周解的声音响起。 随后,从厨房中挨个儿走出来了周解,顾寒衣和白羽。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碗筷,碗里还有冒着热气儿的黄澄澄的鸡汤。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心知肚明 肖亮很难相信刚才的那一碗鸡汤真的是给梁大人准备的。 但,既然现身了。 那就把账都清算了! 肖亮剑出鞘,只听得一身争鸣而后像是一阵风一般从老零头身边刮向周解。 自梁大人一行人来了之后,顾寒衣的佩剑不便不曾离身。 他抽剑时,白羽飞快接过他手中端着的鸡汤。 顾寒衣出剑的速度极快,白羽接过他手中鸡汤的时候,他甚至抬头和白羽对视了一瞬。 此时,肖亮的剑已经至。 白羽眼神一紧。 顾寒衣头都没转一下,抬剑便将肖亮的剑挡了下来。 周解慢悠悠的端起碗喝下一口鸡汤。 顾寒衣剑一横,将肖亮逼着退离厨房门口。 两人在院中打得激烈。 老零头趁空隙快速通过后回到厨房,他盛了一碗鸡汤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拿着鸡爪子啃。 “顾寒衣的武功是真的很不错。” 老零头吐出鸡骨头,认真道:“剑招凌厉,变数很大,肖亮几乎猜不中他下一瞬出什么招数。” 但,似乎杀机过于凌厉了。 像是他的剑招,练来只为了杀人。 老零头吹了吹热汤,小心的喝了一口。 入腹暖意融融。 “他败了。” 周解说完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剑坠地声响起。 几缕发丝自虚空中落下,最后,被风吹得落在了雪亮的剑身上。 顾寒衣的剑在肖亮的颈脖上压出了一道血痕。 轻微的疼痛感肖亮并不在意,令他在意的是,顾寒衣的手劲儿分明在增大。 他在一点点将剑身压入他的血肉中。 冰冷的剑身一点点割破血肉,挤压进血肉中。 习武之人的感觉本就明锐,顾寒衣这无异于在给他上刑。 鲜血多了起来,自从身体里流出之后便汇聚在剑身上最后在凝成了剑尖儿上一颗颗血滴。 “顾寒衣,你和周解,昨日去了何处?” 肖亮与顾寒衣现在距离得近了,肖亮可以清晰的看到顾寒衣额头上的伤口。 “你额头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我们老爷被梁大人关押在牢中,我身为总捕头,自然要以双肩挑起衙门,昨日,我出去处理案子了。” “我嘛。” 周解捧着新盛好的鸡汤,小口小口的喝了好几口后才道:“我又不受溪山县县衙管辖,甚至没有资格随意进出衙门。昨日,我在外面做媒。怎么?” 周解踱步过来,站在肖亮面前问他,“肖护卫明知我身份,却还要问我昨日去做什么。是想拐弯抹角的让我给肖护卫做媒?” 周解笑了笑,皱眉,似在认真审视肖亮,“肖护卫这样的,在我们溪山县很难找到合适的姑娘。” 肖亮昨天就被白羽调戏过了,如今又被周解调侃。 他咬牙切齿道:“周解,休要胡说!” 他的视线在周解和顾寒衣身上来回穿梭,“你们两个昨日根本就不在城内!” “好。” 周解淡淡道:“肖护卫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又不敢反驳。只不过,梁大人办案是很讲究规矩的,肖护卫说我们二人昨日不在城内,还请肖护卫拿出证据来,否则……” 周解勾唇,笑意泛起,“肖护卫这便是污蔑。我一个小小的官媒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寒衣可是衙门总捕头,昨日他当值,若是都不在城内,那他就是玩忽职守,理应受罚。” “肖护卫。” 顾寒衣的剑又压了压,冷声道:“昨日,我不在城内吗?” 他眸色冷得恍若数九寒天的寒潭,“若是诬蔑本捕头,肖护卫,可是要吃官司的。” “昨日你们明明不在城内,为何要说谎?是因为去了别的,不能被人知道的地方?嗯?” 肖亮眼神凶狠盯着顾寒衣,厉声大喝道:“为何要说谎!你们都去做了什么!” “你们去得的地方,我们如何去不得?” 周解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若是我们晚一步,是不是回来,你们便要杀了老爷?以早已准备好的陷阱,杀一个无辜的好官?” 话既到了此处,便已算是挑明了。 肖亮带着几分狞笑道:“人自落地起,便时时刻刻都是生死博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承认了?” 周解嗤笑,“肖亮,你们父子都只是幕后之人的卒子。现在,红鹤村的杀局已破,老爷必定会安然无恙出大牢。你们回去之后还能活着吗?” “他会允许你们活着吗?” 周解的声音低下去,恍若是暗夜中判定生死的行者。 “离开溪山县之前,我还能救你们性命。” “你?” 肖亮大笑,“一个小小的官媒?你能主宰我们的性命?痴心妄想!” “我告诉你吧,”肖亮不甘心道:“你们即便是破了红鹤村的杀局,这一次救了她,但下一次,她也不一定能逃过。” “既然成了上位者的眼中刺,便总有被拔除的一日。” 肖亮的笑意中隐藏着残忍与血腥,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被屠戮的那一日。 “到底是谁要害老爷?因为送去长安的军饷?” 白羽忍不住开口问。 饶是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但刚才肖亮所言,还是令白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次,若不是他们坚持住,老零头的提醒,叶沅便会陷入红鹤村的死局! 这种被人当作提线木偶一般操纵生死的滋味,任谁也不会喜欢。 “别问了。” 顾寒衣收了剑,淡淡道:“他是不会说的。” 肖亮抬手擦拭脖子上的血迹,半个脖子便被鲜血糊住了。 他冷笑一声,一瘸一拐的离开。 刚才他的脚被顾寒衣所伤,现在已经成了个瘸子。 “现在他们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 周解道。 “但彼此已经心知肚明了。” 老零头喝了口鸡汤道。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老零头。 老零头被三人看得不大自然,咳嗽一声后道:“肖亮现在必定是去回禀梁大人,陷阱被毁。你们两人,”他指了指白羽和顾寒衣,“收拾收拾,准备去问梁大人要人吧。” “至于你,”老零头指着周解,“跟我去买菜,今晚我给老爷做顿丰盛的晚膳。” 周解应了一声。 转身提了菜篮子,一边问:“用你的月钱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白羽的威胁 “怎么可能?” 老零头皱眉,正色道:“既然说了,是给老爷做吃的,自然得老爷花钱了。老爷不花钱,怎么能体现出他是老爷呢?” 老零头一幅理直气壮的模样。 周解笑了两声。 “这才是老零头。” 老零头三两下将碗里的鸡汤喝完而后将碗在桌上一放道:“走吧,买菜去。” 两人从侧门离开。 另一边顾寒衣和白羽已经去梁大人所在的院外等着了。 刚站定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听的里面传来瓷器碎裂声响,还有肖亮的一句:“找大夫!” 梁大人,晕了。 “大夫过来,再把脉行针便要至少半个时辰,不行,”白羽皱眉道:“太耽误时间了。” 白羽侧头看向顾寒衣。 话还没说说出口,便听的顾寒衣道:“我知道了,你只管往前走。” 就守在他们面前的两个护卫听得云里雾里的。 他们还在这里站着呢,顾寒衣让白羽往哪儿走? 下一刻他们便明白了。 白羽往前走了两步,下一步就要跨入院中了。 “站……” 一个字刚出口。 其中一个护卫已经被顾寒衣打晕了,另一个被出了一半剑鞘的剑压住脖子。 “我的佩剑上面还有肖护卫的鲜血,你的血,也想跟肖护卫的血在一起吗?” 护卫:…… 顾寒衣那天晚上和肖亮打斗的狠劲儿,他是见过的。 “肖护卫是何等人?我的脏血哪里配和他的血在一把剑上?” 护卫颤着心肝儿道:“劳烦顾捕头,也把我打晕吧。” 这种时候,被打晕是一种福气。 顾寒衣现在也是颇愿意乐于助人。 他抬手便将他打晕。 另一边肖亮没听到人应声,打开门走出来。 一出门,他看到白羽和顾寒衣迎面走来。 视线再往后看,一眼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个护卫。 “滚出去!” 他厉声道:“没有梁大人的允许,你们不许进这个院子!” 话音未落,他便朝白羽袭去! 白羽的步子未曾因为他的动作,停滞半分,眼睛也未曾眨一下。 肖亮的拳头自然落不在白羽的身上。 顾寒衣一把抓住他的拳头,两人便再次交上手。 肖亮的脚受了伤,一瘸一拐的自然不是顾寒衣的对手。 不过几招对战,肖亮的两条胳膊便被顾寒衣给卸下来,像是木偶人一般,晃晃悠悠的,丝毫动弹不得。 再加上他瘸了腿,便是想用脚踢顾寒衣也做不到。 “在这里老实趴着吧。” 顾寒衣淡淡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爹的病,就是出自白仵作之手。” “什么?” 肖亮震惊道:“你们竟然敢对朝廷大臣下毒!等大人回了大理寺,必定……” “不是毒。” 顾寒衣淡淡道:“只是让他像受风寒一样罢了。” 肖亮放下心来。 顾寒衣又道:“制毒不容易,你爹还不配用她配的毒。” 肖亮:“……” “还有,在你们来之前,你们应当打听一下,溪山县的衙门里究竟都有些什么人。” 门大打开的屋内,白羽拿出银针刺入了梁大人的穴位中。 “她原本是大夫。” 肖亮:“……” 有江湖上的神医圣手在,梁大人很快便苏醒了。 只不过,入眼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肖亮,而是看到一张笑容甜美的俏丽姑娘脸。 “梁大人,肖护卫已经从红鹤村回来了,我们去看过了,一行人好像一无所获呢。” 提及此事,梁大人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起伏。 白羽懒得跟他再施一次银针,干脆再下一针,这一针扎得有些疼。 但可以让他一直保持清醒,不晕倒。 “上次梁大人您说,要查死者为何要栽赃我家大人,但是唯一有线索的红鹤村却什么都没查出来,是不是可以证明,我们老爷是被冤枉的?” “所以,”白羽柔声道:“大人是不是该将我家老爷,放出来了?” “红鹤村虽然没有找到叶则的罪证,但此案绝不能如此草草结案,本官,还需要慎重调查一番才能做决断。” “哦?” 白羽微微一笑道:“原来大人是这么想的。” “你在本官房中做什么?出去!肖亮呢?把他给我叫进来!” “大人!我在这里!啊!” 肖亮发出一声惨叫。 梁大人瞬间绷直,大声喊:“肖亮,你怎么了?” 肖亮再次发出急促的惨叫声,但只是一声便戛然而止,像是被自己刻意咽下去了。 没有回应更让梁大人着急。 他着急的又唤了好几声都没听到肖亮回应。 他终于绷不住了。 “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他的身体现在也动不了了。 就是这个仵作给他扎针封了穴位! “你给本官将银针拔掉!本官命令你!” 因为用力过猛,梁大人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爆起。 但因为说话声音过于大,他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 随着咳嗽,身上银针一颤一颤的,而那一根扎入穴道令他保持清醒银针,则刺得他疼得冷汗直冒。 “我自少时便开始学医,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医术来折磨人。就如同院子里的肖护卫,我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若是从前我见了,必定会立刻对他施救。” “但现在,不会了。” 在梁大人痛苦的叫声中,白羽淡淡道:“我现在知道了,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值得我去救。医术,可以救人,但不能救人心。” “牢房里的刑具,并非是恶。我手里的银针,从小学的药理,也可以成为折磨人,杀人的刑谱。” “梁大人,你是我用医术控制的第一个人。” “我很希望你是最后一个,但,我知道不可能。” 白羽慢悠悠的拔出另一根银针。 少女的双手柔嫩白皙,手中的银针也在泛着微光。 本该是医者少女施针救人的画面,但少女却是冷冷问,“现在我没耐心了,老爷,你放是不放?” 梁大人咬唇道:“不放!” “好。” 白羽道:“那就请梁大人睡着回长安吧。” 银针落下。 剧痛加剧。 白羽拔出第二根银针。 “你究竟在对我做什么?” 梁大人出汗如雨。 “梁大人的骨头歪了,为官清正也没了,那余生就不必站着了,就在床上躺着过活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服软 第二根银针刺下,梁大人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左腿的存在。 恐惧攀爬上梁大人的心间,他进力量的动着,但腿还是没有丝毫知觉。 这个女子真的将他的腿给弄坏了。 白羽动作行云流水,再抽出一根银针。 这跟银针,要下针的地方是他的右腿。 白羽下针之前,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笑容却令梁大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让她即刻出狱!” 豆大的冷汗自他额上滚下,融入鬓发之中。 “梁大人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白羽的银针缓缓刺破了他的皮肤。 这是梁大人最清楚自己被扎破皮肤的一次。 “本官现已查明,叶则是被诬陷的,特放叶则出狱!” 梁大人大声道。 白羽收了银针,对着外面大声道:“听到了吗?肖护卫?” 肖亮满含屈辱的应了一声。 白羽起身便走,梁大人急得连声大喊道:“白仵作,白姑娘,你忘了带走你的银针。” “哦。” 白羽回头一笑道:“刚才忘了同梁大人说,这银针一旦扎入穴道中,至少十二个时辰内不能取下,否则……” “否则如何?” 梁大人满眼担忧。 “否则啊,”白羽的视线滑落在梁大人的腿上,“否则梁大人的双腿可就保不住咯。” 白羽转身,双手背在身后,步履轻快,语调愉悦道:“为了双腿,梁大人就忍一忍吧,时辰到了,我自然会来取银针的。为防出事,梁大人最好不要触碰到银针,否则今后落下腿疾可不要怪罪我。” 梁大人闻言呼吸一紧,觉得心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被白羽耍了! 但现在,既然已经走到死胡同里面了,他除了听白羽的话之外也没有退路可言了。 白羽跨出门槛。 肖亮像是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一般,他用尽力量也没办法站着起来或是移动半步。 “肖护卫,”白羽站着,俯视地上的肖亮,“梁大人对你很重要,因为,你们是父子。我们老爷对我们也很重要,因为我们除了是上下属之外,还是患难与共,生死之交的朋友。” “你会不顾性命救梁大人,我们也会不顾生死的为老爷洗刷冤屈。” “我们,本不该站在敌对面。” 肖亮的眼神中写满了屈辱与不甘。 白羽弯腰,将肖亮的双臂给他装回去,又将顾寒衣点的穴道给解了。 肖亮立刻便撑着站起来,只不过因为一条腿受伤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好好照顾梁大人,”白羽道:“我想,要不了多久,你们便要走了吧?” 白羽拍拍手,对顾寒衣道:“走吧,我们一起去接老爷出狱。” 白羽和顾寒衣到大牢外的时候,周解,小流,元成宁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几天元成宁福几乎都不在衙门里,只在外面忙公事。 这是周解的意思,因为梁大人手底下的人大多行事跋扈,怕元成宁福在他们手底下吃亏。 叶沅素来为人和善,对他们也好,与梁大人是天壤之别。 “你们倒是来得早。” 白羽笑道:“走吧,一起去接老爷。” 一行六人浩浩荡荡进了牢房。 叶沅被关在最里面,两个护卫见了六人便给六人引路。 小流有些狐假虎威的令两人拿出钥匙,自个儿小跑着去把牢门给叶沅打开。 “老爷,您可以出来了,案子已经结了,您是被冤枉的!” 小流原本感触没这么大,可看着叶沅在牢里好似瘦了一圈儿,衣服也不似平时一般整洁,甚至神情也似被晒焉儿的菜秧似的,小流瞬间心疼起叶沅来了。 脑海中叶沅对他们好的画面一幕幕浮现,最后小流哽咽道:“我们好想您啊,老爷。” 叶沅听了甚是欣慰。 “今日我洗清冤屈,是大喜之日,可别哭了。” 叶沅柔声安慰小流,“晚上我出钱,让老零头做酱肘子吃。” 小流一边哭一边含糊的应着。 另一边,五人也到了牢房门口。 “你们……” 叶沅眼眶不由湿润,“都来了?” “那不然呢?” 白羽笑着道:“你可是我们的老爷,溪山县衙门的主心骨儿,我们怎么能不来接你?” “来,快出来,别再呆在里面了。” 白羽推开门,再门口伸出手。 “老爷,我们好想您啊。” 元成和宁福异口同声道,仿佛叶沅不在的日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沅走向门口,牵住了白羽的手。 少女的手素来柔嫩,但两人,一人习武,一人经常爬山采药,切药,捣药,制药,因此两人的手都算不上柔嫩,倒是都有一些老茧。 轻微的老茧磨着,倒令人心安。 这是她们立足于世本事。 “老爷,恭喜洗清冤屈,可以,回去了。” 周解柔声道。 顾寒衣也带了笑道:“老零头说了做好吃的,今晚上老爷可有口福了。” 叶沅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对着六人露出笑容道:“走,回去,吃饭去。” 饭,肯定是还没做好的。 叶沅早猜到自己的院子肯定被梁大人霸占了,但她的衣物都在房中。 在牢里待了几日,作为一个爱干净的姑娘,叶沅早已忍受不了了。 叶沅决定回去拿她的衣物。 白羽想跟她一起去,怕肖亮发疯伤了她。 叶沅委婉拒绝道:“不会的,我现在罪名已除,不止肖亮不敢对我动手,就连梁大人也不能动我。” “那我在院门口等你,若有不对,你就喊一声。” 这是白羽的底线。 叶沅心中一暖,答应了。 好像经历这场牢狱之灾,白羽和她的关系更好了。 只不过在牢里关了几天,叶沅再回到自己院子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护卫想拦她,但被她三言两语说得不敢拦了。 门,大打开。 叶沅一眼便看到了屋中肖亮,还有身上扎着银针,像是个泥潭木塑的梁大人。 叶沅想了想,上前按着规矩行礼道:“下官,谢过梁大人秉公执法,为下官洗清冤屈,还下官清白。” 肖亮瞪着叶沅,叶沅当作没看到,只是故作诧异的看着梁大人道:“梁大人可是身子不适?哎呀,看这银针便是白羽的手笔。” 第一百九十章 接老爷出狱 梁大人冷哼。 “大人做得对,身子不适确实应该让白羽为大人施针,白羽入衙门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大人施了针,一定会好起来的。” “叶则,你休要再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又何必再在这里惺惺作态?” 梁大人含着薄怒道。 他不敢动怒。 一旦动怒,怒气上涌,气息起伏不定,他的经脉便会发痛。 这也是白羽干的! 他连不满也不能有,否则便有苦头吃! “既然梁大人想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下官便如梁大人所愿。” 叶沅站直了身子,目光宛若审问犯人一眼严肃又带威严。 如同上位者在俯视手底下的人一般。 “休要放肆。” 肖亮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受这样的目光,冷声提醒道:“叶则,梁大人的官职在你之上,你不可如此直视他。” 叶沅没有理会,而是继续看着梁大人道:“梁大人,你来溪山县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叶知州的骨灰,但直到现在,您并未再提过一句叶知州的骨灰,叶知州,只是你掩人耳目的幌子,对吗?” 梁大人没回答。 叶沅继续道:“街上“死人自尽”诬陷,红鹤村杀机在后,这样伏线千里,费尽心思的对付下官,就是为了拿走下官的性命。而梁大人您,”叶沅道:“在这其中扮演着一个刽子手的角色。” “为什么呢?为什么高高在上的长安权贵想要下官的性命?” 叶沅眼神骤然变得冷戾,“下官从未得罪过任何权贵,甚至被下旨任职到遮掩一个小地方也从未有过怨言。” “因为送去长安的军饷,对吗?当年阴兵窃宝的军饷会掀开陈年旧事,会使权贵当下造下的杀孽被掀开,对吗?” “他们夜不安枕,便要下官的性命来填?” “可是梁大人,”叶沅因为愤怒,声音骤然变高道:“青天白日是遮不住的,鲜血尸骨是掩盖不了的!” “无论是谁,只要犯了错都会有被发现的一日。” “叶则,你放肆!” 梁大人不知是气还是害怕,浑身发颤,“这些只是你的妄自揣测,本官来此,只是为了叶知州骨灰,你的案子,不过是本官恰巧碰上!” “还要嘴硬?” 叶沅冷笑,“梁大人不日便会回京吧?那就请梁大人转告幕后贵人一句,军饷案,溪山县县令叶则,一定会彻查到底!” “若想要安枕,只管来杀我,但,只要我不死,军饷案便必定会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叶沅的音量并不高,却令人感觉掷地有声。 肖亮杀意已生,大拇指已经推开了剑。 梁大人浑身发颤,但银针对他来说又是一种如同上刑的折磨。 这是白羽对他的惩罚。 “梵净天乃作恶多端的邪教,梁大人若与梵净天狼狈为奸,下官若查明且有证据,梁大人,下官也一定会抓!” 肖亮伸手欲拔剑,此时门外大步走来一人。 他逆光站着,将他的身影衬得比平日里更为高大。 “老爷,”周解道:“东西,拿到了吗?热水已经烧好了。” 周解的视线停留在肖亮出鞘了半寸的剑身上。 他的手原本是背在身后的,随着他伸出手,蓝色的蝴蝶围绕在他的指间,随着蝶翅煽动,粉末落下,在周解的手中便出现了仙宫楼阙,神女抱着琵琶弹奏,逼真得甚至能听到乐曲声。 “这……这是……” 梁大人震惊的看着周解手中幻术造就的景象。 下一刻,神女,仙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解的手中出现了地狱判官,判官怒目,自周解的手中跳下后瞬间变大,直奔梁大人而去! 梁大人被判官的朱笔,抵着咽喉,愤怒道:“你的罪,本君都给你记者,等你死后,一一对证!” 肖亮欲动手,判官扭头朝他怒目而瞪,肖亮腿脚不受控制的发软。 随后判官化作一团灼人的火焰撞向肖亮。 肖亮与梁大人瞬间大叫起来。 手中剑脱手,坠地。 肖亮随后也重重跪了下去。 “你怎么样?肖亮?” 梁大人动弹不得,只能用惊惧交加的眼神看向肖亮。 “没……没事……” 肖亮手摸上自己心口处。 这里,灼痛得像是已经将他的心脏烧穿了一般。 刚才火焰撞向他的时候,他感受到了热浪,也感受到了灼烫。 但,火焰穿透他的身体,他却毫发无伤,只有心口发痛。 这与那天晚上的经历又截然不同了。 “这是……” “幻术。” 面前出现一双旧靴子。 肖亮抬头,对上周解的眼。 “你们在红鹤村埋伏的便是梵净天的人,他们也会幻术,甚至利用幻术迷惑人心,驱使寻常百姓替他们作恶。” “哦,还有,已死的商队东家,也是受他们操纵才能当街陷害老爷。” “他们会的伎俩,我也会,甚至比他们的幻术更为精纯,手段更加高明。” 周解虽然这样说着,但丝毫不见得意之色,语气反而有种凝重的意味。 “回去之后,若能见到你们的主子,告诉他,不用费尽心思派遣人手来溪山县了,老爷会带着我们,去长安的。” “这场生死之约,溪山县衙门上下,定赴。” 周解语调散漫,一字一句却令人如听铁击。 一字一句,皆有力量。 话到此处,便可以了。 叶沅拿了换洗的衣物离开。 叶沅去了周奶奶的房间,小流等人早已经将热水浴桶准备好了。 叶沅还看到浴桶里面泡了柚子叶。 “按照习俗,从牢房里面出来是要洗柚子叶去去晦气的。” 白羽笑着拿了一个小玉瓶走进来道,“这是我做的花油,带着香气,还能滋养肌肤,你在里面几日,一直神思紧绷,用上几滴舒缓心神。” “谢谢你,白羽。” 叶沅真诚道谢。 “我们是生死之交,何须言谢?” 白羽将玉瓶交给叶沅道:“剩下的你留着用,我还有。等百花盛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采花再做便是。” 叶沅接过玉瓶,视线落在白羽的肩上,眸中思绪涌动,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白羽也意识到叶沅想要同她说点儿什么感人的话。 下一刻,叶沅上前一步抱住了白羽。 第一百九十一章 被逼到绝路 白羽身子一僵。 “你怎么了?” “我都知道。” 叶沅道:“周解来牢中看我的时候便将一切说给我听了。” “你被梁大人刁难,为了带走尸体,给自己施针,以自损身体为代价,增长力量搬动尸体。” “我还知道,”叶沅的手轻轻的落在白羽的肩上。 “你为了将尸体带回衙门验尸,从尸体坠落的地方用自己的双肩将板车拉了回去。” 这个姑娘,虽然行走江湖,但一直将自己养得很好。 既娇又美。 她的双手,本该是行针治伤,双肩是背药篓。 但是为了她,她双肩拉着尸体走过长街。 叶沅手自白羽肩上移开,深深抱住白羽。 “谢谢。” 白羽眼眶微微湿润。 自长街上她下定决心要将尸体带回来,她没有哭,甚至没觉得难。 但现在,听到叶沅这几句话,酸楚滋味涌上心头,她才觉得,自己熬过了对她来说,此生最难的时刻。 被刁难,被人围观着,拉着尸体,走过几条长街。 忍着伤痛,验尸,熬夜审问…… 但,叶沅现在抱着她。 说着这些话。 证明她的付出,叶沅是看在眼里的。 她做得很对。 “我们是好朋友,是同伴,本应如此。” 她将叶沅深深一抱,而后松开道:“所以,不必言谢。” 白羽笑着握了握叶沅的手道:“快沐浴更衣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 白羽说着离开。 将门关上后,白羽当真就守在门口没离开。 屋内,叶沅宽衣沐浴。 牢房,她真的是一天也呆不下去! 热气腾腾的水里,滴了几滴花油进去。 沁人心脾的香味儿瞬间弥漫开来。 叶沅跨入了浴桶。 等叶沅沐浴更衣之后开门,叶沅看到白羽果然还等在门口。 “走吧,老零头肯定已经做好饭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在等我们了。” 白羽伸出手,叶沅手握上白羽的,两人宛若闺中秘友一般手牵着手朝后院而去。 原本的石桌已经换成了大长木桌,上面摆满了老零头做的菜。 酱肘子,蘑菇烧鸡,干煎小鱼,小菜汤…… 一共十几道菜。 香气依旧,色香味俱全。 桌子上摆放着一坛溪山县酿造的梨花白。 梨花白入口柔顺,便是女儿家也能多喝几杯。 “老爷来了。” 正在拜筷子的小流见了叶沅惊喜道。 元成和宁福见了也激动的唤了一声:“老爷。” 随后视线落在叶沅和白羽牵着手上。 “这……”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 叶沅和白羽已经向他们走过来了,走到近前,两人的手松开。 元成和宁福忍不住悄悄咬耳朵。 元成压低声音道:“刚才,你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啊。” 宁福说话都差点儿咬中自己的舌头。 “你说……” 两人目光对上。 “白姑娘是不是要成为我们的县令夫人吧?” 元成一脸凝重点头道:“我看像要成为我们的县令夫人了。” 那边,叶沅和白羽还不知道彼此在元成和宁福的眼中,已经要成为快成亲的人了。 随着老零头拖长了声调的一句:“开饭咯!” 众人随之坐下。 叶沅却站了起来。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坐着的人齐刷刷的站起来。 “此次我蒙冤入狱,多谢诸位为我奔走,为我打理衙门事务,使得这些天衙门上下尽然有序,未曾出过差错。” 叶沅举杯道:“多谢诸位,我先干为敬。” 衙门上下团结一心,这是多难的叶沅知道。 今夜,现在在此处的,都是她可以信任的人。 小流,元成宁福虽然不是她的生死之交,却也是善良忠诚之人。 叶沅是真心实意谢他们。 “这些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老爷客气了。” “老爷能平平安安出狱,我们就放心了。” “老爷不在时候,我们简直是度日如年啊。” “自从梁大人来了,周解和周奶奶都被赶出衙门,我们平时出入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现在老爷回来了,属下感觉衙门又变回去了。” …… 诸如此类的话元成宁福小流说个不停。 说着说着不知道他们三人谁先哽咽了。 叶沅开口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接下来,过不了几日梁大人肯定就会走的,到时候,衙门就真的和以前一样了。” “再说下去,我辛辛苦苦做的饭菜都凉了。” 老零头提醒道。 “大家举筷吃吧。” 叶沅道。 话既说完,众人便开始动筷子。 梁大人来了几日,小流元成宁福三人便几人没有在衙门吃饭。 今夜再吃道老零头做的饭菜都觉得分外好吃。 一个个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流油。 叶沅有周解还有白羽送东西来,因此在牢里其实没吃什么苦头。 但有好友作伴,今晚也吃了不少东西。 相比于他们这里的热闹非凡,梁大人和肖亮就显得尤为冷清了。 梁大人今夜都不能动弹,只能保持原本的姿势,连吃饭喝水出恭都不行。 现在的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分外的煎熬。 肖亮倒是十分孝顺的守在他的身旁。 但对于正在经受痛苦的人来说,陪伴其实也没用。 叶沅等人的笑声随风零零散散的翻过院墙落在梁大人和肖亮的耳中。 “他们倒是挺热闹的。” 梁大人讥讽道。 肖亮起身将门关上。 “我想过了,我们应当想办法自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以待毙,低头认输。” “需要我怎么办?” “飞鸽传书赵楷。” 梁大人冷笑,“他是出了名的查案疯子,叶则粘染上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可赵楷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他又不是……那位的人,他怎么可能帮您做事?” “当年阴兵夺宝案是赵楷的师父纪然负责,纪然因此下狱,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这件案子,又是从叶则这里出现的,叶则逃不掉。” 梁大人发出一道痛苦的呻吟,“我本想办好差事回去复命,但现在既然他们非要将我逼到死路上,就不要怪我拉着他们一起死了。” 梁大人发出几声怪笑。 肖亮道:“我即刻去办。” 肖亮打开门,断断续续的笑声如刚才一样传来。 他跨出门槛,踏入那一地月色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幽人 一群人全部都沉浸在叶沅出狱的喜悦中,全然不知道有一只白鸽扇动翅膀趁着夜色离开了衙门。 顾寒衣不能喝酒,今晚依旧是照顾酒醉之人的角色。 将喝醉酒的人一个个捡回衙门,再将要将桌面收拾干净,厨房的锅碗瓢盆全部都洗干净了之后顾寒衣才回去睡觉。 屋内没有亮灯,但是跟他同睡的周解,已经坐起来了。 周解和周奶奶已经回来了。 今晚是叶沅和白羽一起睡,周奶奶睡她原来的房间。 但……这家伙,他将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分明还是烂醉如泥的,怎么现在又坐起来了? “你是不是,不太道德?” 顾寒衣斜依门框抱胸看着周解。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三月初三。” 顾寒衣淡淡道:“你别给我编造什么故事来,今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没有节日……” “今日,是我父母失踪的日子。” 周解坐在床上,目光有些空洞。 顾寒衣愣了一下。 他因无意之间听到叶沅和周解的对话,得知了周解的身世和父母失踪的原因。 但没想到,是今日。 那么今日对于周解来说,确实是个伤心难过的日子。 顾寒衣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周解道:“我想回家看看。” 扶完醉鬼,洗洗刷刷完的顾寒衣看着有点儿可怜兮兮的周解,有点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发酒疯。 但,就凭这个眼神来看,他没办法拒绝。 于是顾寒衣点头道:“行,我跟你走。” 顾寒衣还没给周解脱衣服,于是等周解下床便可以走了。 梁大人还在,他的护卫也守着门口。 周解和顾寒衣因此没有走大门,而是从侧门离开。 周解的家已经走熟了,加之已经是深夜了,两人走得便更快了。 推开门,熟悉院子,熟悉屋舍。 周解这一次,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眼前出现了最后一次见到双亲的画面。 已经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找到他们的线索。 就连梵净天的圣女都不知道。 爹娘,你们究竟在哪里? 周解抬手,手中出现了淡金色的光雾。 “周解,你不要做傻事,你爹娘的事总会找到线索的。” 顾寒衣下意识的劝说道。 周解将手里的淡金色光圈随手一抛,落地之后便是有着淡金色沦落的男女。 男女落地后手里便牵着一个小孩儿。 顾寒衣不必猜都知道,这小孩儿必然是周解了。 周解没往前走了,蹲下身子坐在门槛上。 顾寒衣也照着他的样子坐下。 两人就这样坐着看一家三口日常看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太阳的金光穿透云层照射在幻术化就的一家三口身上。 一家三口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最后这一场幻术是由一场笑声结束的。 三个人消失在眼前,院子里照满了淡金色的日光。 周解起身淡淡道:“走吧。” 顾寒衣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周解道:“周解,你的幻术越发精进了,竟然能持续一场幻术一个晚上。” 周解打开袖袋,从里面飞出一只蓝蝶之后接连又飞出了六只。 一共七只幻蝶,围绕着周解灵动的飞舞。 “七只幻蝶?” 顾寒衣吃惊道:“你居然养出了这么多只幻蝶?” “还会更多。” 周解道:“梵净天所养出的幻蝶,用的是阴邪的法子,对于幻蝶来说并不适用,而我的方式,它们很喜欢,便更容易产卵。” “只要产卵,我就能将它们孵化。” 周解将幻蝶重新召唤回袖袋中。 两人踏着朝阳离开了周解的家中。 街上已经飘荡着包子馒头肉粥的香味儿,还有小贩用箩筐担着一些蒸好的米糕售卖。 卖花的婆婆用苍老的声音叫卖着杏花。 生气盎然景象,不过如此。 周解大大呼出一口浊气。 他侧过头,笑着问顾寒衣道:“吃肉饼吗?前面有个做肉饼的老伯,肉饼做得很好吃。” 顾寒衣同样笑着回应他道:“好啊,吃。” 两人一人一个肉饼,吃着回了衙门。 同一时刻,叶沅正陪着白羽给梁大人拔银针。 一根根泛着光的银针自梁大人的身体上取下。 随着取下的银针越多,梁大人觉得自己逐渐重新获取了身体的控制权。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离开身体,梁大人整个人似没了支撑的肉一般瘫软在椅子上。 “银针既已取,下官便告退了,衙门中还有诸多要事要处理,下官不可再耽误了。” “叶则。” 梁大人气息虚弱道:“本官今日便要启程回长安复命了,叶知州的骨灰,交给本官带走吧。” “大人,叶知州一案尚未结案,他的骨灰,请恕下官不能交给您。” “叶则,你这是执意要与我作对?” 梁大人气息虽弱,但是对于官儿小的,他的官威还在。 “梁大人,此事不可商议。叶知州的骨灰,下官不会交给您。” 稍顿,叶沅道:“您若是执意要带走,也不是不行。害死叶知州的是梵净天的圣子圣女,只要您将梵净天的圣子圣女带到下官面前,下官定然立刻将叶知州的骨灰拱手奉到您的面前。” “叶则,你大胆!” 梁大人饶是虚弱还是不忘拍桌,“本官便是为了此事来的,你不将他的骨灰交个本官带回长安,本官要如何向交代?” “那是大人该考虑的事情,下官爱莫能助。” 叶沅作揖,往后退一步道:“下官告退。” 梁大人最后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同叶沅说。 但叶沅是个将礼数的读书人。 即便是梁大人拂袖满脸怒容的离开,她还是对着他离开的方向行礼作揖道:“下官,恭送梁大人。” 梁大人的车驾很快便出了城。 叶沅心情大好,把荷包解下丢给老零头道:“晚上买点儿好吃的,做一桌好饭菜我们一起庆贺庆贺。” 老零头接着荷包,掂了掂后笑得不见眼了。 “好,都听老爷的。” 老零头转身哼着歌儿去摇摇晃晃去买菜了。 “喂,老零头。” 叶沅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老零头脚步没停,只抬手对着叶沅挥了挥。 当天晚上,衙门又是一场酣醉。 深夜时,一辆马车进入了状元镇,自马车上下来了装扮各异的人。 他们的腰间挂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幽”。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戴斗笠的男人 一个穿着短打粗衣,两个半腿都露在外面的戴着斗笠的男子道:“分散各处寻找,发现线索后来找我。若无线索,三日一会面。” “是。” 几个人俯首抱拳行礼。 他们之中,有商人装扮,有侠客装扮,甚至还有八九岁的孩童。 得令之后便要各自分散开去,马车也随之离开。 安静的月色下,戴着斗笠的男子将斗笠往上抬了抬,目光看向了县衙所在的位置。 “溪山县,叶则。” 男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主来会会你。” 男子将斗笠一压,抬脚往前走匆匆融入了溪山县的夜色中。 翌日。 叶沅起了个大早,先是出门上街体察了一下民情,买了一个肉饼,喝了一碗热乎乎的汤肉汤这才回衙门。 到了衙门已经有百姓在等着了。 叶老爷便开始升堂问案。 一切和以前一样。 叶老爷下了堂便能吃上老零头做的热乎乎的饭菜。 衙门里众人都围坐在一起,叶老爷吃得也欢快。 等下午将杂事处理完之后用过了晚膳,叶沅白羽和周解顾寒衣一起出门遛弯儿。 他们一起去了周解以前摆摊儿的地方,现如今晚上还是很热闹。 “我决定明日照计划去长安。” 叶沅道:“你们的行囊之前也准备好了,今晚上我们便在溪山县里玩儿最后一晚,明日一早启程离开。” “好。” 白羽高兴道:“等我去了长安忙完了正事之后,我要去逛长安最大的首饰铺子,去药材集市,再去最出名的霓裳阁做几身漂亮的新裙子。” “我要去长安最大的剑器阁,去锻造一把更趁手的兵器。” 顾寒衣道。 “我……” 周解停顿片刻后道:“我要亲眼去见一面留仙上人,与他一较高下。” 叶沅则道:“好,你们的心愿我都记下了,等到了长安我陪着你们一一去实现。” “现在嘛,”叶沅道:“我们一起去庙里上一柱平安香吧。” 有些时候,需要迷信一下。 四人去了庙里上了一炷香,然后各自求了一支签文。 在系满红绸的树下排队解签文的时候,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朝叶沅靠近。 他斗笠往下压着,背着背篓,背篓里面则放着一些寻常货郎卖的东西。 叶沅还在和白羽互相看着抽来的签,互相猜测,谁也没注意到戴着斗笠的男人在超她们靠近。 周解和顾寒衣则双双眼神落在戴斗笠男人的身上。 这个男人太奇怪了。 明明是晚上,却戴着斗笠。 背篓里装着东西像是货郎要卖东西,但却只是背着东西走,并没有啊吆喝卖东西。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周解将手背在身后,指尖已经泛着幽幽蓝光,里面一个可以将人困顿其中的幻术已经成了。 只需要他轻轻丢出去,即便是武林高手也将陷入幻境中厮杀一阵。 等到他战得力竭之后便可以不菲吹灰之力将他捉住。 这就是,周解如今对付武功高手研究出的办法。 他挡在了叶沅的身前。 而顾寒衣则挡在了白羽的面前,他的大拇指推开了半分剑鞘,露出了一丝剑身来。 银亮剑身在烛光照耀下,光映照在男人脸上。 他微微停顿片刻,脚却往前抬了抬,显然是打算加快速度朝叶沅他们走来。 “老大!” 小流的声音响起。 随后,小流直直的从戴斗笠的男人和周解顾寒衣白羽叶沅中间穿过。 戴斗笠的男人步子一顿。 “怎么了?” 周解看向小流。 顾寒衣还盯着戴斗笠的男人。 “奶奶晕倒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衙门?” “你家里!” 周解心神一慌,顾寒衣视线一移,再抬头时,戴斗笠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刚才所站位置空空荡荡的,仿佛他刚才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个人很奇怪。” 叶沅开口道:“他朝我和白羽走过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只不过装作不知罢了,其实不止是他。” 稍顿,叶沅道:“其实今日溪山县中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商人,这还是今天下午从谭掌柜的口中得知的。” 叶沅说到此处止住话头道:“先去看奶奶吧,周解。” 四人组合立刻跟小流一起朝周解家而去。 她总觉得,这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还有谭掌柜说的奇怪商人可能会给溪山县带来其他变化。 希望周奶奶的晕倒他们没关系,不然……长安之行,肯定又要耽误了。 只是这次,派他们来的人又是谁? 叶沅心中一沉。 五人一路不敢耽误,很快便到了周解家。 周奶奶已经被元成扶到床上躺着了。 见到小流带着四人来了,元成先起身见礼道:“老爷。” 叶沅抬手道:“不必多礼,捡重要的说。” 元成看向小流。 小流站出来道:“元成的娘做了点心,老人家吃得动的那种,让元成给周奶奶送来,但去了衙门,老零头说周奶奶说要回来看看,我就陪着元成过来找周奶奶,想着把周奶奶送回去。” “没想到,我们刚到这里就看到门大打开,屋内也没有亮灯,就知道不对劲。” “因为按照周奶奶的习惯,一旦进入院中,周奶奶就肯定会关上门。” 小流凝重道:“我和元成警惕进门,就看到周奶奶晕倒在了院中。” “我和元成前前后后都找了个遍,没有找到人,但是在院中看到了两个陌生人的脚印,看起来像是一个成年那人和一个孩子,一个身穿锦靴,一个穿着普通的布鞋。” “我怕出事,就一边找了大夫,一边去找老大。” 小流一口气说完。 “脚印在哪里?” 叶沅问。 “老大的房门前。” 周解的房门前? 周解给奶奶把脉,确定奶奶没事之后周解起身道:“我为了防止别人窃听,偷看,门口的地砖换成了湿泥,但因为颜色和地砖一模一样,所以不会被人发现,也就能趁此机会留下偷窥之人的脚印。” “进来的两个人,身份明显合不上。” 周解道。 “能身穿锦鞋的人,身边能带的仆人不可能身穿步鞋,而且,穿着布鞋的还是个孩童。他们不像是一路人。” 怎么想都不对。 两人像是偷东西碰到一起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突然袭击 叶沅说着,微微一顿,推开了窗户指着门口方向道:“如果要留下痕迹的话,应该是墙角,或者是门口的位置,但这些位置都没有留下,留下痕迹的地方是周解费了心思要抓偷窥之人线索的门口……” “这证明,进入周解家的一大一小两人其实是惯犯,或者说他们早有准备,不会在进入周解家的地方留下痕迹!” 白羽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进入周解家的两人不简单。 “快看看,有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白羽凝重道:“这两人经验如此老道,必然是冲着你家里的财物来的。小流和元成来的时候,他们肯定已经找过了!” 白羽这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周奶奶屋中的陈设吸引去了。 “家中看似没有翻找过痕迹,”周解的手指停在柜子上,“但,却确实已经被翻动过东西了。” “你怎么知道?” 白羽上前,看了看台面,又抽出抽屉。 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其中还有一个漂亮的玉镯子。 镯子虽然不是名贵的料子,但是在寻常人家中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 “奇怪,他们若是求财的话,没道理会放过这枚镯子的。” 白羽的手指拂过镯子,微凉的触感令她快速掠过玉镯。 “这些东西看似位置没有变动,但他们放错了一个东西。” 周解拿起周奶奶的戒指。 “这枚戒指,并不是放在抽屉里的,而是放在另一边手绢的抽屉里。但是他们可能归类的时候,将这枚戒指放在了首饰这个抽屉。但这枚戒指,是我上次给奶奶放的。” 周解道:“他们放错了位置。” “你们说,那个戴斗笠的男人,会不会跟他们是一伙的?” 叶沅若有所思道:“他刚才或许是想要动手……” “又是在我们打算去长安的时候出事。” 白羽握拳愤怒道:“这还有完没完?” “小流,元成,”叶沅道:“现在立刻,全城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搜,找到那个戴斗笠的男人,还有孤身一人的商人。” “是,老爷。” 小流元成领命而去。 “周解,你和城内的小乞儿混混们都认识,让他们也帮忙寻找。” 叶沅凝重道:“这些人来溪山县的目的不纯。” “小偷,才为财。” 叶沅看向床上的周奶奶道:“他们不是小偷,为的也不是财,也不是为了周奶奶而来,他们的目的……” “是你!” 白羽指着周解道。 顾寒衣冷声道:“带着你奶奶,我们现在就回衙门。”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两声倒地声。 “不好,小流和宁福!” 叶沅立刻将窗户关上。 顾寒衣已经冲了出去。 叶沅丢下一句,“保护好你奶奶和白羽,我与寒衣对敌。” 周解这次却没有听话,而是抬脚快速跟着叶沅跨出了房门。 白羽着急的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周奶奶,一跺脚,还是走到周奶奶床边保护她。 院子里,小流和宁福倒在地上。 在他们的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商人装扮的人,还有一个八九岁的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儿。 锦靴,布鞋,齐全了。 这两人,是没走,还是回来了? 小流和元成,没有发现他们。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的武功很高。 顾寒衣想到这一点,皱眉开始提起精神对敌。 叶沅上前阔走了两步之后冷声道:“那个戴斗笠的男人呢?他和你们不是一伙的吗?你们都现身了,他有何必躲着?刚才,他不是想冲我来吗?” 商人和孩子对视一眼。 小孩儿开口道:“休要诈我们。” “你们来此,是来找我?” 周解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叶沅的身旁,和叶沅并肩而立。 商人和小孩儿对视一眼道:“我们只找你。” 言下之意,其他人,都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而很明显,叶沅顾寒衣没打算将周解交给他们。 四人当即交手。 顾寒衣的武功路数和叶沅的不一样,但是两人已经配合制敌很多次了,现在已经生出了默契。 商人和小孩儿两人倒像是经常对敌,凭借出色配合,竟将叶沅和顾寒衣压制住。 叶沅和顾寒衣倒不是打不过,只是简单的被压制,有一种明明我是大力士却无处使劲儿的无力感。 叶沅和顾寒衣的攻势逐渐变的狂躁。 这正中对方下怀,趁着两人露出破绽的时候,两人开始了猛烈攻击。 就在两人要拿住叶沅和顾寒衣的时候,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周解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掌带着淡蓝色的光,淡蓝色的光在接触到商人和小孩儿的时候陡然变成了金色。 手持刀枪长戟的无数小人儿落地变成了身高八尺的将军,他们齐齐挥动武器朝商人和小海尔杀去! “你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却忘了,我们也并非只是两个人作战,还有周解,也是我们的同伴。” 刚才的破绽是叶沅和顾寒衣故意露出来的。 若是按照刚才的打发,她和顾寒衣会一直被两人压制,如此下去,终究会力竭被被他们擒住。 倒不如,将计就计,故意露出破绽,让周解施展幻术将两人困住。 如此,方是反败为胜的最好办法。 小孩儿的武功在商人之上,他维持了短暂的清明,看向周解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不甘。 “你……你竟然……” 下一刻,他便开始与幻术将军对战。 白羽没再听见打斗声,遂走出来,看到两人已经在和幻术交手,她松了口气。 “要把他们抓了带回衙门吗?现在还不知道戴斗笠的男人是不是他们同伙,若是他带着人,我们恐怕难以脱身。” 白羽的担忧不无道理。 “寒衣,你去帮着白羽带周奶奶离开。” 顾寒衣收剑归鞘回去帮白羽扶周奶奶。 叶沅对周解道:“加大幻术,带他们离开。” “好。” 周解召唤出两只幻蝶。 有这两只幻蝶相助,能在瞬息之间将两人拉入更深的幻术中。 周解正在施展幻术的时候,从院墙外跳进来一个人。 那人戴着斗笠,身后背着一个背篓。 正是在街上想对叶沅动手的神秘男人! 他们的推测果然没错!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子暗探 “你会幻术。” 男人道。 男人的目光落在和幻术作战的商人和小孩儿身上。 “你姓周,对吗?” “你们都找来他家了,居然不知道他姓什么?” 叶沅将挡在他面前的周解一把拨开道:“我乃溪山县县令,今日你们强闯民宅,便借此地为公堂,审问你们三人。” 她皱眉冷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来溪山县究竟意欲何为?” 戴斗笠的男人闻言笑了几声,声音透着嘲弄。 “区区县令,也胆敢这么跟我说话?” 男人取下斗笠,露出了灰白掺半的银丝,瘦削的脸上却有一双宛若鹰鸟一般锐利的眼睛。 “小心,他有可能要动手。” 顾寒衣刚开口提醒,下一刻,男人的斗笠便朝叶沅似飞镖一般飞来。 叶沅旋身躲避时,周解朝男人攻去。 他手中指尖的幻术已成,男人若中术便和商人和小孩儿一样,将陷入无限循环的幻术之中。 “周旭庭家的小子,你胆敢对我动手。” 男人轻笑,“没大没小。” “你识得我爹?” “我不止认识你爹,还知道你娘叫孙然然,她做饭很难吃,你家中一直是你爹做饭对不对?” “你……” 提及父母,周解瞬间走神,反而被男人制住。 叶沅见状厉声道:“放开他!无论你谁,来了我溪山县便要服我的管制,守我的规矩!” 男人挑衅一笑,将周解像是石头一般砸向了商人和小孩儿。 周解一进入幻术范围中后,幻术瞬间消失。 商人和小孩儿的武器一个险些刺入了周解的眼睛,一个险些刺入了周解的心脏。 但,两人都险险的停住了。 两人齐刷刷看向男人,跪下行礼道:“幽主!” “幽主?” 叶沅和周解面面相觑。 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露给周解看。 令牌上面刻着“幽”字。 “这样的令牌,你爹娘都应有一块,你见过吗?” 周解的目光凝在令牌上。 “周解,你见过这个令牌吗?” 叶沅快步走到周解旁边压低声音道:“他们是你爹娘认识的人?” “我不知道。但,”周解的视线从令牌上移开道:“这块令牌,我见过。” 不止见过,还是他小时候的玩具。 这两块令牌互相排斥,若是互相挨得近了,便会像是仇人一样离得远远的。 他小时候经常拿着玩儿。 但,自从爹娘失踪之后他就没有见过这两块令牌了。 “你和我爹娘,是什么关系?” 男人笑了一声道:“周解,按照规矩,你应当过来拜见幽主。” 男人指了指自己。 顾寒衣背着周奶奶和白羽一起站在门口。 叶沅原本已经想好了,这些人若是和梵净天一样来找周解麻烦的,那今晚,她拼了命也要保护好周解和周奶奶。 但,如今看来,今晚,或许暂时不需要拼命了。 “原本你们都不能听,”幽主的目光扫过叶沅顾寒衣白羽三人,眼神冷厉。 但……谁让现在的周解幻术了得? 若不是忌惮周解的幻术,现在这几个人应该被他们绑着听他们说话。 幽主往屋子里一边走一边道:“周解,不想知道你爹娘的事吗?” 周解让开了路。 周奶奶被放回床上。 白羽顾寒衣跟着过去了堂屋。 商人和小孩儿站在了幽主的身后。 周解和叶沅坐在幽主的对面,顾寒衣和白羽紧随其后分别坐在两人的身边。 “说吧。” “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了。” 幽主看了看周解道:“你爹虽然胆子大,无法无天,但好歹还是懂规矩的。没想到,你连点儿规矩都不讲。” 身后的小孩儿开口道:“你不可和幽主同坐。” “这是我家,我愿意坐就坐,不想和我同坐,你可以出去。” 周解淡淡道:“反正我爹娘我认识,他们对我很好,他们从前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事,我可以不在意。” 周解这番话将小孩儿一噎。 “周解,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幽主淡淡开口,又看向身后的小孩儿道:“一把年纪了,还被一个少年气到?” 小孩儿冷哼一声。 四人听到这里便明白了。 这人大概是个长不高的侏儒,可能在脸上用了点儿易容术,所以看起来才完完全全的很像个小孩儿。 “你奶奶是不是同你说,你家祖上就是官媒?所以,你们家必须要一直做官媒?就算是后人有了更好的营生,官媒也不能丢掉?哪怕,你和你爹是男子,也必须当官媒。” 幽主淡淡到。 “是又如何?” 周解道:“天下浩大,百业具兴,男子为何做不得官媒?月下老人还是男神仙呢。” “这张嘴巴倒是像极了周旭庭。” 商户开口。 小孩儿点头。 幽主也点头,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说话的时候,神情像孙然然。” 今夜被人数次提及自己爹娘,像是被人不断的拿银针往心脏上戳。 周解终是受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要说就赶快说,不说我就要回衙门了。” “你们周家,是朝廷安插在溪山县的幽人。所为幽人,是自从建立唐朝开始帝王建立的暗网组织。幽人自从百姓百业而来,各行各业都有。” “你周家,是官媒,世世代代只能居住在溪山县,只能任官媒。” “你娘,也是幽人,但她离开了她本该驻守的地方,因为她的幽人令是从她死去的爹的手中接过来的。” 周解越听越是心惊。 “我外祖,是为何而死?” “梵净天。” 幽主道。 “你是说,早在我出生之前,梵净天便已经现世了?” “不错。” 幽主道:“皇后娘娘早已察觉了梵净天的狼子野心,便命幽人四处寻找梵净天的蛛丝马迹。” “皇后娘娘?” 叶沅道:“你刚才不是说,你们听从陛下号令吗?为何现在又是听从皇后娘娘派遣?” “陛下爱重皇后娘娘,幽人是天子暗探,皇后娘娘将陛下的安危放在心上,掌管幽人又有何不可?” 叶沅心中暗笑。 能当天子暗探和皇后暗探,区别甚大。 但这幽主却以为皇后办事为荣,必然是受了陛下冷落,皇后娘娘愿意用他们,他们自然忠心耿耿。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秘密 只是没想到,原来梵净天已经的存在了近二十年。 这幕后之人不知道是谁。 这样好的耐性。 “你们二十年前就知道梵净天存在,为何没有禀明皇后将梵净天一举歼灭?” “你倒是说得轻巧,”幽主冷声道:“梵净天的人都狡诈如狐,我们每每一找到线索便被他们逃了。” 幽主说着看向周解,“你娘便是苦寻梵净天至溪山县遇见的你爹。后来,两人生了情愫,我便允准二人成婚。” “你爹娘为给你外祖报仇,追查梵净天是最不遗余力。立下的最大功劳便找到了《灵宝手札》。” “《灵宝手札》?” “你们知道《灵宝手札》?” 周解惊讶道。 《灵宝手札》是何等重宝,无论是梵净天还是朝廷应该都对它垂涎三尺。 可幽主他们知道灵宝手札,为何这么多年没来找它? 人妻这么重要的宝物在他的手中放了这么多年。 “你肯定在想,我们为何不来找你要《灵宝手札》对吗?” 幽主叹息,“我们找不到《灵宝手札》梵净天同样也找不到,不然你以为你能手握《灵宝手札》活到现在?” “周解,”幽主目光温和,带着几分怜惜道:“你爹娘,最后费心的谋算,都用在了保护你身上。” “这么多年,我们虽然知道《灵宝手札》被你爹娘从梵净天手中抢走了,但却不知道落在了你的手中,因此,我们也从未上门查看。怕被梵净天的人察觉,反而害了你。” “《灵宝手札》究竟是何来历?” “你们听说过扶篓国吗?” 幽主拿起茶壶,看样子是想要倒出茶水来,但没想到里面的茶水都变颜色了。 幽主:“……” 他面色微微一变,接着道:“《灵宝手札》是我朝的幻术师,游走天下之后在扶篓写下的集幻术,阵法,驯兽术一体的宝书。” “《灵宝手札》一经问世,便在扶篓国掀起轩然大波,扶篓国人人都想修行幻术,后来扶篓国被我大唐所灭,《灵宝手札》几经辗转后落入了梵净天的手中。” “梵净天自此壮大,但被皇后娘娘察觉他们包藏祸心,便命天下幽人围捕梵净天教众,但没想到梵净天在大压之下,全部销声匿迹多年,直至在溪山县现身。” 幽主一番话令四人思绪万千。 周解在怀念父母。 叶沅比较关心的则是:“当年失窃的军饷,现在可在长安?” “军饷已经送至长安,但留仙上人说,军饷上面附着了无数亡魂,不可拿出取用,便只能将其深深藏于库房之中,不见天日。” “留仙上人?” 叶沅回忆着叶知州所说。 陛下皇后病重,本该太子为两人割肉引凤凰,但太子未能按时赶到。 最后为陛下皇后割舍血肉的是四皇子李素节。 引来凤凰剖心为陛下皇后治病。 “四皇子已经拜留仙上人为师,现如今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四皇子的呼声甚高。甚至已有压过太子之势。” “你们这样说,是不是已确定留仙上人是梵净天教众?” 叶沅追问。 “我们纵然知道留仙上人是梵净天教众,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幽主道:“他现在声望很高,百姓们将他奉为神仙,若是贸然动他恐会激发民怨。” “此前你们从未来过溪山县,现在来溪山县是为什么?” 周解冷声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你身负超强幻术,是我所知,现在唯一能和留仙上人抗衡的人。” “而且,”幽主盯着他道:“你现在和梵净天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你必须要和我们一起对付梵净天。” “什么叫做有不共戴天之仇?” 周解情绪激动道:“我是在寻找我的父母,但我父母只是失踪了,并非身死,你怎可胡言乱语?” “难道,你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我父母已经身死?” “周解,你知道的,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会丢下自己年幼的孩子多年不闻不问的。” 幽主冷眼道:“你是在自欺欺人。” “你胡说,我父母根本没有死!” 周解激动道。 “好了。” 叶沅轻拍周解的肩膀道:“我们本就在查梵净天的案子,和他们本就可以成为盟友。且,他们还是皇后的人。” 叶沅说到此处便没有再继续深说。 他们本就苦于在朝中无人,现在若有皇后的人相助,等到了长安去大理寺论梵净天一案时,也好多一些底气。 就算是找周解的父母,也更便宜行事。 周解知道叶沅话中的含义。 “好,我可以用幻术助你们,但你们,也要和老爷共同追查梵净天,且你们手中所有关于梵净天的消息都要告诉老爷。” “放心吧。” 幽主道:“你本来就是我们自己人,至于她……” 幽主眸光复杂,眼神显得意味深长道:“她可不仅仅是个县令吧。” “叶大人,你的事,还需自己多上点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句话使得四人心中俱是一惊。 幽主,知道叶沅的真实身份? 叶沅的心狂跳。 幽主像是报复了刚才几人对他的无礼,反而得意的笑起来。 “我们此次是追着梵净天来的溪山县令。” 幽主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道:“叶大人,你自以为干干净净的溪山县,其实并不干净。” 叶沅心中一紧。 “你可有线索?” 怀疑揣测的话自不必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藏在溪山县里面的梵净天教众。 谁知道这一次他们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我查出了一人的身份,他在梵净天中被人尊称为圣子,但其实,他是罪臣之子。” “周峰铎。” 周解淡淡的说出圣子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幽主惊讶道:“他的名字还是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查到的。” “意外得知。” 周解道:“他的父亲曾是朝中官员?” “正是。” 幽主想了想道:“他的父亲因贪墨甚多,被判了流放之刑。但他却在去边关的路上死了,而他也被梵净天的人找到,培养成了教中的圣子,自此为梵净天做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事。” “他来了,那么圣女应该也来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招魂 白羽心弦一紧。 她倒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梵净天每次都手段不同,且阴狠毒辣,令人防不胜防。 “老爷,”周解侧头看向叶沅道:“看来,我们与梵净天的战场,已经拉开了。” “原本我们就在找他们,现在既然来了,那就与他们一战。不管来的是雪仙人还是圣女,我们都不惧。” 叶沅说得豪气满满。 说完,叶沅对幽主道:“此次我若相助有功,能否请幽主为我向皇后娘娘求一个恩典。” 幽主闻言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道:“我知道你想要求什么,我自会向皇后娘娘说明。但,叶老爷,或许对于你,皇后娘娘已早有安排了。” “早有安排?” 叶沅惊讶道:“这是何意?” 幽主起身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不可擅自揣测。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 “你的县衙住不下我们这么多人,我们自行找地方安顿,叶老爷,你也带着你的人回衙门吧。” 一行三人离开。 四人却默契的坐在原来位置。 “我怎么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白羽面色凝重道。 “不用感觉,风雨确实已经来了,不然幽人不会来溪山县。” 叶沅道。 “我猜,皇后已经容不下留仙上人了。因此才派他们寻觅梵净天踪迹,想要查到梵净天和留仙上人勾结的证据,铲除留仙上人。” 顾寒衣皱眉道。 “四皇子李素节和皇后之间有杀母之仇,”周解道:“武皇后当年和萧淑妃争宠之事可是闹得天下人尽皆知,萧淑妃之死便是皇后的手笔。” “如今太子失去陛下宠爱,皇后怎么也不可能看着四皇子压制太子。” 周解最后道:“今夜幽主已经看到我的幻术,他必定会禀明皇后,今后,皇后应该会重用我。” 皇后重用他,那么,叶沅的女儿身就算是暴露也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暗卫可以培养,但顶级的幻术师还需要天分。 皇后,找不到他的替代品。 现如今,最要紧的反而是他爹娘的下落。 这么多年了,幽人和梵净天都没找到他们。 最大的可能便是,只有梵净天的神主才知道他们的下落。 “幽主说他们是追寻圣子雪仙人来的,我们先回衙门。” 叶沅起身道:“周解,将你重要之物全部带走,在案子了结之前,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只有奶奶了。” 周解道:“幻蝶我一直随身带着。” 周解回到奶奶的房间,将奶奶背着跨出门。 小流和元成已经被白羽施针唤醒了。 两人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打晕的时候,醒来便开始惊叫。 白羽捂住两人嘴道:“没事了,现在我们该走了。” 小流冷冷的还没点头,顾寒衣就一把抓住白羽的手腕,阴沉着一张脸道:“该走了。” 叫就叫,还捂他们嘴做什么? 这句话顾寒衣是没说的。 白羽发现了顾寒衣神色不对,她正想打趣顾寒衣是不是吃醋了的时候,顾寒衣已经牵着她的手跨出了门槛。 叶沅和背着奶奶的周解,小流元成的也紧跟着出来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 春日的深夜寒气依然沁人。 一阵风吹过,白羽打了个寒颤道:“好冷啊,我们快回衙门吧。” 叶沅“嗯”了一声。 小流和元成对视了一眼。 小流道:“老爷,我们就不回衙门了,正好结伴回家。” “好,路上小心一点。” 叶沅道:“最近溪山县要不太平了。” 小流和元成神色立刻变得有些紧张,“好,多谢老爷。” 两人结伴和叶沅等人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周解背着奶奶,和三人几乎是并肩走着。 几人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最后还是白羽打破了沉闷的沉默道:“幽人,这个名字取得还是很贴切的,上位者藏在民间的暗探,天下百业俱有,有点儿无孔不入的感觉。” “嗯,”顾寒衣接白羽话头道:“他们的幽主武功很高强,与我对战,我也没有的十足的把我赢他。” “他们之前就在跟梵净天为敌了,你忘了?” 白羽感慨,“还有周解的爹娘,他们都很厉害。当时,梵净天中的人已经学会了《灵宝手札》中的幻术,而他们仅仅只依靠武功便与他们对战,甚至还从他们手中夺走了《灵宝手札》,听起来他们像是做到了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周解嘴角微微翘起,他背着奶奶,走得缓慢而平稳。 “现在我已经会强大的幻术了,还有你们相助,所以,我们一定会战胜梵净天,还天下太平。” 叶沅颔首。 一阵风吹来,白色的铜钱随风吹来,像是一只一只翩跹的蝴蝶。 白色的纸钱被封吹到他们所在的这条街上,落在地面上又被风吹起来。 “纸钱?” 白羽道:“怎么会有纸钱?谁家有丧事?” “这是发丧的时候撒的纸钱,不可能有人半夜发丧。” 周解凝重道:“不对劲,小心应付。” 叶沅和顾寒衣握紧了手中剑柄。 纸钱随风送来得越来越多。 风中送来了清脆的铃铛声。 “傀儡师的铃铛?” 叶沅皱眉道。 “小心的往前走。” 周解道:“他们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不往前,也会遇到。 叶沅和顾寒衣走在前面。 但,直至走过这条长街,一行人都没有碰见傀儡师,也没有遇见阻路者。 倒是转过这条街之后碰见了在路边烧纸钱的人。 路边跪了十来个人烧纸钱,一边烧纸钱一边哭泣。 周解原本已经走过去了,但又停下来。 他背着奶奶,问那人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溪山县的人,你是哪里的人?” “上阳县。” 老婆婆哭着一边往火盆里放纸钱,一边道。 “你既是上阳县的人,为何来这里烧纸钱?你的亲人在溪山县殒命了?” “不是。” 老婆婆哭得越来越厉害了,话也不大说得清楚。 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道:“我和她是一起来的,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我吧。” “你们为何在此处烧纸钱?” 周解道:“上阳县距离溪山县也有三十多里的路,现在已是深夜,又为何在路边烧纸钱哭泣?” “我们是在为亲人招魂。”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三日之期 “招魂?” 四人俱是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我们村里面来了个仙师,他告诉我们,只要于三日内来到溪山县,再在路边为亲人烧纸哭魂,就能为死去的亲人召来魂魄,甚至,”妇人笑道:“还有可能让亲人死而复生呢!” “死而复生?” 叶沅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傀儡控魂术。 “是啊,但是这和法术有个限制就是只能在溪山县,不能去其他地方。” 妇人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颜色很新的布包。 她像是对待珍宝一样的小心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个符咒。 符咒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的画成的,即便是没有近距离的闻,叶沅也嗅到了古怪的气味。 她很想接过来仔细看看。 但,妇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后便将符咒小心的包好,重新放入了怀中。 看样子是已经警惕上了叶沅,不会再将符咒给她看了。 叶沅有些懊悔,不该让妇人看出来的。 但,很明显,妇人口中的仙师就是梵净天的人,甚至有可能是雪仙人。 “你们的亲人,去世多久了?” 一直没说话的顾寒衣忽然开口问。 “一年。” “我儿子刚死了三个月,是得了痨病死的。仙师一不收钱,二不要粮的,只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们,肯定是下凡来修行的神仙。” 老婆婆坚定的道:“他肯定不会骗我们的。” “不错。” 妇人也想到了死去的丈夫,声音一下子变得哽咽了道:“就算是能见一见他的魂魄也好啊,我实在是太想念他了。” 凡人,永远也无法看破生死迷障。 这也是她们为何会轻易上钩的原因。 “不对。” 白羽着急道:“死人怎么能会复活?他是骗你们,你们不要再在这里烧纸钱了,你们见不到死去的亲人的。还有符咒……” “胡说!” 妇人瞬间变了脸色,她握着纸钱站起来道:“仙师不图钱财,不谋香火,他骗我们什么?我还告诉你们仙师的事,信任你们,没想到你们居然诋毁仙师。” “说仙师坏话的人都该死!” “你们滚开!” “滚!” …… 他们都是极信任仙师的人,一个人情绪激动了,旁边其余烧纸钱的人也瞬间激动起来。 他们将手中的纸钱丢向三人,手里有拐杖,木棍的人甚至动上了手。 白羽生气不已和他们理论。 叶沅伸手握住白羽的手道:“别说了,他们是不会相信的。” 若是梵净天人收取财物,还有可能说动他们。 但,梵净天的人不要财物米粮,换取了他们绝对的信任。 这就是梵净天的高明之处。 “快走吧,在这样下去,我们就脱不了身了。” 周解的目光看向了长街,刚才还没有火盆的地方现在已经亮起了焚烧纸钱的光亮。 一个一个的火盆,像是引魂的灯笼,将长街一一点亮。 空中除了被风吹起的纸钱之外,俱是被烧成飞灰的纸钱。 一行人离开长街。 远远的回头,那条上街像是阴间一般。 哭声随着飞舞的纸钱被传得很远。 “回衙门吧。” “嗯。” 背上的奶奶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梦中呓语,“回衙门,回衙门好睡觉。” 周解温和应了一声。 回到衙门,将奶奶放下,周解却没有睡意。 叶沅等人也是。 整个衙门只有老零头和黑虎在呼呼大睡。 “那条长街上应该不止有上阳县的人,其他郡县的人应该也有,只是我们没有仔细去问。” 周解说着,凝重道:“梵净天的将周围郡县的人都聚集在溪山县是想做什么?所谓的招魂,又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练什么邪术?” 白羽猜测,“你赶紧翻翻《灵宝手札》看看上面有没有记录着什么需要人魂魄做的邪术?” 周解摇头道:“幻术不是修仙,你所说的邪术应该只有话本子中存在。” “那他们就是故弄玄虚。” 白羽笃定道:“故意将人聚集在一起,肯定在密谋害人性命的事,想要让老爷变的束手束脚的。” “你们还记得吗?那个妇人说的,梵净天的人告诉他们,需要在三日之内赶到溪山县,今日,是第一天。” “等到第三天就真相大白了。” 周解道。 “我们还是要去长安一趟。” 顾寒衣道:“溪山县没有留仙上人尚且乱成这样,长安不知道私底下梵净天已经闹成了什么模样。” “皇后娘娘为了太子殿下也不会继续容忍梵净天,这是老爷的机会。” 顾寒衣说完看向叶沅。 “等此次事了,我们一定去长安。” 叶沅坚定道。 “今夜,先回去休息吧。” 叶沅道:“还有两日才会知晓结果,我们要养足精神,两日之后或许会有一场恶战。” 周解和顾寒衣一同回去,叶沅和白羽也各自回房。 两人同时打开房门,叶沅刚要跨进去的时候,白羽叫住她。 “怎么了?” “叶沅,”白羽身子探了过来,她眸光亮晶晶,唇畔带着笑意。 “有喜事?” 叶沅挑眉。 “我觉得,寒衣好像对我有感觉了。” 白羽说着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叶沅张大嘴,一脸惊讶之色。 “诶呀,这只是我的感觉,我还没有问过他呢,我只是,太想跟你分享这件事了。” 白羽心里紧张有些语无伦次,“你说,万一是我感觉错了,那多丢人啊!” “没事的。” 叶沅想了想道:“你刚来衙门的时候不是就说寒衣是你的未婚夫吗?你对他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了,你就不用不好意思了。找时机,问问。” 白羽被叶沅提及以前的事,羞红了脸。 她不好意思的捂着脸,声音有些嗡嗡的。 “以前的事就别说了,羞死人了。” 白羽是娇俏,明媚的。 叶沅见她现在的模样,被逗得也忍不住笑起来,原本沉郁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轻快了几分。 “你都能感觉到寒衣对你不同了,多半是没错的。” 叶沅柔声道:“找个时机好好问问,可不要错过这个时机了。” 白羽放下手,红着脸道:“等我们去长安的路上我再问,现在,估计他也在烦心梵净天的事情。” 叶沅点头。 白羽抿唇一笑,过去深深一抱叶沅道:“你真好,叶沅。”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封城 叶沅轻拍白羽的背部,语调真诚道:“白羽,我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很好很好。” 人,会骗人。 但,从说话时候的语气可以听出来,叶沅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 白羽扬唇,双眸中像是落了星星一般。 “你也是。” 白羽柔声道:“等你恢复女儿身的那日,我们一起穿漂亮的裙子去逛胭脂水粉铺子,去买漂亮的绸缎。” 白羽松开叶沅,眼中一派憧憬。 “好不好?” “好。” 叶沅也松开手,温和道:“快回房休息吧。” 眼下,她们还身处迷局之中。 这一夜尚能安枕,谁知道下一晚,能否安枕呢? 叶沅几乎一夜无眠,断断续续睡了几觉。 梦里又梦见了梵净天屠城。 溪山县里里外外是漫天的纸钱,其中还有不少纸钱在风中飞扬的时候燃烧。 老人,妇人,青壮男子,他们一边烧纸钱,一边哭喊自己亲人的名字。 然后,城门口当真出现了数以百计的亡魂。 他们全部衣衫褴褛,面色凶恶。 看向亲人的眼神并不亲热,反而是如同看见猎物的野兽一般。 叶沅所梦见的最后一幕是,是数百的亡魂如同被饿疯了的猎犬一般冲入城内撕咬着城内的活人。 叶沅从睡梦中惊醒了。 门外,有人在敲门。 叶沅一擦额头上的细汗道:“是谁?” “是我,老爷。” 白羽道:“老零头做好早膳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叶沅应了一声,随后起床穿衣。 除了小流元成和宁福之外,其余人都在后院儿,正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喝粥。 “老零头,今早你出门买菜,街上可有什么异常?” “很多纸钱,很多哭声。” 老零头随手一指趴在地上啃骨头的黑虎道:“把黑虎都吓得不敢出门了,之前每日它都还能帮我挂个篮子带点儿菜回来,今天可是我一个人买菜的。” “看来要明日才能见分晓了。” 叶沅拿起筷子喝了一口粥。 “人比之前多了。” 周解道:“你们听,哭声距离衙门越来越近了,而昨天晚上我们看到烧纸钱的那条街,距离衙门很远。” “要出大事。” 周奶奶一脸凝重的放下已经喝空的粥碗。 众人:…… 周奶奶见众人一脸不信。 她抬手指着天道:“你们看,纸钱漫天飞,什么时候会又这样的场景呢?” 周奶奶拍桌,一脸肃容道:“自然是百鬼哀哭,天下大乱。生人不如死人多,这天下百姓,又要遭劫了!” 众人:…… 周解劝道:“奶奶,天气暖和了,后院的药材不少都开花了。你现在饭吃过了,不如就去后院看看草药,顺便拔拔草,浇浇水。” “你这小子,我又没糊涂,你当我说的话是假话不成?” 周奶奶生气的骂道。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周解扶着她逐渐走远了。 叶沅和白羽低头喝粥吃饭。 然而,早膳还没吃完就有百姓来报。 说因为街上烧纸钱的人多,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起了两处火灾了。还请县老爷管一管。 叶沅一听,这倒是给她提供了阻拦他们的烧纸的办法。 于是叶老爷将碗里的粥飞快喝完之后,将碗一放,带着顾寒衣便上街了。 叶沅找到火灾受害的百姓,再带着他们去找烧纸钱的。 于是,一上午叶沅听到的都是关于火灾的官司。 溪山县百姓和外来烧纸钱的对峙起来。 一边少,一边就有人浇水。 一个骂在人家家门口烧纸钱晦气,一个骂人不懂生死之情谊,冷血无情。 好歹,纸钱是一上午没烧成。 这时,一个背着背篓的书生装扮的游医路过。 他面呈青灰之色,知道的是游医,不知道的,陡然一看,恐怕还会觉得他是个死人。 “生着烧纸是寄托对死者的哀思。” 游医路过叶沅身边的时候低声道:“大人是阳间的官员,也要管阴间的事吗?” “你是大夫,自然知道人有生死之别,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我并非阻止他们不能焚纸祭奠逝者,只是他们如今被恶人利用,恐会危及城内数万人的性命。” 叶沅冷声道:“身为父母官,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游医生哼笑一声,抬脚离开。 叶沅却横着一脚,抬手阻拦游医生的去路。 “不知道先生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探究的眼神落在游医身上,“现如今城内不太平,先生可别怪我多问。” “我是医者,哪里有病人便去哪里。” 游医视线大胆的对上叶沅的视线。 “大人怀疑我是坏人?” “特殊时期,不可不防。” 叶沅道:“路引。” 游医从怀中拿出路引交给叶沅,叶沅认真看过之后确定没有问题才还给游医。 “老爷怀疑他?” 游医生走后顾寒衣开口问道。 “他的路引没问题,但我总觉得不大放心,寒衣,让人盯着他。” 叶沅道:“这个时候来溪山县,总觉得他的目的不纯。” 顾寒衣应声。 顾寒衣在溪山县已经混熟了。 现在除了衙门的人手能指派之外,还和周解一样有市井混混作为他的暗子。 只需要派一个人盯梢即可。 叶沅以起火灾为由并未阻止他们焚烧纸钱。 越到晚上哭成越来越多,有人举着火把,撒着纸钱一路来溪山县。 夜色之下,站在高出看溪山县城门的方向,宛若星河汇聚。 哭声哭得叶沅心乱如麻。 他们烧纸的地方,距离衙门越来越近了。 叶沅被哭声吵得在院中来回走顶,心中难安。 终于,她便命人关闭城门,不许人进出。 但,城门关上之后不到一个时辰。 厚重的城门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了齑粉。 被挡在城外的百姓,瞬间如同被关了许久的恶狼一般入城。 他们嘴里喊着,神主救世,神主救世…… 像是魔怔了一般。 叶沅被这一串的声音从睡梦中吵醒。 她起身,轻巧的跃上房顶。 烧纸钱的长街亮了起来,像是暗夜中蛰伏的火龙,正在缓缓苏醒。 而溪山县的一处茶楼。 茶楼之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游医正看着不断入城的百姓。 他们手举火把,有的则在沿路撒纸钱。 漫天的纸钱,有的在风中便被点燃,顷刻之间便化为飞灰。 第两百章 令牌 “人,就是这时间欲望的根源。” 游医面露得意之色看向下面逐渐朝焚纸长街汇聚的百姓。 些许纸钱燃烧的飞灰飞过他的眼前。 游医伸出手指捏住一片尚未完全变成灰烬的飞灰。 飞灰上有猩红的火焰的残留,游医生却完全不怕烫手。 他捏碎了手中飞灰,含笑看着大门已经消失的城门。 底下顾寒衣派过去盯梢的暗子,见状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离开的查那,从游医生手中坠落的飞灰,变成了晶莹的雪花。 朵朵雪花,在暗夜中宛若水晶一般轻盈飞舞在夜空之中。 偶有纸钱飞灰与它相遇,雪花便落在飞灰之上,原本便残留猩红火焰的飞灰,瞬间便被冰雪覆盖。 冰雪坠落在瓦片上,周围瞬间便凝成了冰雪。 “叶则,我们的生死较量,开始了。” 溪山县县令叶则,像是一只臭虫一样紧紧跟着他们不放,真是,相当讨厌! 他此次前来,就是要捏死臭虫,为神主大局铺路。 翌日,一大早老零头便去看了化为齑粉的城门。 百姓们纷纷议论,说是老爷阻拦入城焚纸钱寄托哀思的人,天上神灵看不过眼,震怒了,这才使用神通将城门化为齑粉。 “老爷这次怕是要遭天谴了!” “是啊是啊。” “可他们不断的往我们城内挤,长此以往不是一回事儿啊。老爷也是为了我们好阻拦他们。” “不错,你们没听见他们说吗?说是在这里焚烧上三日的纸钱,就能让死了的人回来和他们相聚。” “死人回来,多瘆人啊!” “要不然,我们还是暂时搬家离开这里吧,等这件事了了,再回来?”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老零头眉头紧皱。 “真是……越来越猖狂,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老零头拂袖转身,面沉如水。 叶沅已经放弃阻拦了。 城门已毁,根本无力阻拦。 傍晚十分,她收到了几封飞鸽传书。 全是她询问周围郡县的大人们,他们所管的辖区里面有没有出现烧纸钱为亲人招魂的怪异事情。 回信,全部都在她手里了。 没有。 四周郡县全部都很太平,除了她的溪山县。 幽主掌灯十分来的县衙。 他依旧是那身装扮,入了衙门取下了斗笠。 “明日,三日之期就到了。” 幽主问叶沅:“你有何对策?” “幽主对此事怎么看?” “梵净天要与我们一决生死。” 幽主眉眼严肃道:“我已派他们在溪山县周围守着,若有梵净天的人现身,立刻将其抓捕。” “梵净天的人是宁死不屈。” 叶沅道:“上一次,我身陷牢狱时,我周解和寒衣在红鹤村抓到了梵净天的人,并且还是将他们小心的藏在了客栈中掩人耳目。” “但,等事了结后我们去客栈,却只看到满地尸首。” “你的意思是,不抓了?” 叶沅摇头,“我的意思是,不必留活口。” 叶沅冷声道:“现如今已经没时间给我们详细审问梵净天教众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必心存顾忌。” “你比我想象中,更心狠。” 幽主意味不明哼了一声道:“不过心狠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幽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我与你做个约定,明日,我所率领的幽人会全力助你。你我之间,一定要活一个人下来,去长安向皇后禀明此处发生的事,一定要助皇后扳倒留仙上人。” 叶沅握着茶盏静思。 幽主将茶杯中的茶饮尽起身。 叶沅一定会答应他的。 他有把握。 “幽主,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信物?” 叶沅道:“如若不然,幽主若是出事,我即便是想去长安告诉皇后娘娘,也无法面见皇后娘娘,岂不是辜负了幽主所托?” “你……” 幽主转身,瞪着叶沅,“你怎么不觉得可能会死的人是你呢?” 叶沅便笑,没有立刻回答。 幽主气急,但还是从怀中摸出个令牌丢在桌子上道:“这是我的令牌,手持这块令牌,去长安最大的酒坊找掌柜的,他自然会带着你去见皇后娘娘。” 叶沅拿起桌上的令牌,面上有淡淡的伤感道:“我若是死了,也不过是死了个小小县令,于幽主,皇后娘娘无足轻重。” “也正恰恰因为我只是个微末小官,所以,幽主若出事,我绝对见不到皇后娘娘,所以,不得不做此准备,还请幽主,见谅。” 幽主没想到叶沅确实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后道:“若能都活下来,我带你去长安,你的事,我也会尽力帮忙的。” 他轻声唤道:“叶大人。” 这句叶大人,唤得是意味深长。 “幽主。” 叶沅叫住他道:“三日之期不是明日晨起之时,而是今夜子夜时分。梵净天此事行得诡异,所以极有可能会在子夜时分作乱。” “知道了。” 幽主摆摆手道:“我会带人守着烧纸钱的那条街道。” 幽主带着人离开。 叶沅将刻着“幽”字的令牌握在了手心。 看了一会儿后,叶沅将令牌放入了怀中。 叶沅走出去才发现周解,顾寒衣,白羽都站在院子里。 看起来就是在等她。 “还有三个时辰就到子夜时分了。” 叶沅道:“现在还有时间,可以去厨房做一碗喜欢的吃食,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 “晚饭吃得很饱,现在吃不下了。” 白羽笑道:“不如老爷陪我们上屋顶看看月亮吧,今晚的月亮居然是圆的呢。” 叶沅颔首。 一行四人当真上了屋顶看月亮。 四人之间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起了自己的往事,后来叶沅也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我不想像其他姑娘一样到了年岁就嫁人,我喜欢探案的话本子,喜欢纪然那些冒险的故事,我想要成为天下第一大神捕。” 叶沅笑了笑道:“后来我碰见了疯道士,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也成就了今日的我。” 叶沅站起来,看着天空中的月华道:“来到溪山县,是我此生最不后悔的决定,因为,除了实现我一直想做的事之外,就是与你们相识。” 她遗憾道:“可惜不能饮酒,否则,此刻真应该与你们痛快的喝上几杯。” 第两百零一章 死尸入城 “这里已经喝过很多次酒了,这次的酒就留到长安再喝吧。” 周解道:“我听说,长安有着大唐各地最醇厚的美酒。” 白羽打:“好,那就去长安在再喝。” “到时候你们喝酒,我送你们回客栈。” 顾寒衣道。 叶沅收回视线,看向夜空中悬挂的月亮。 “好,等到长安再喝。” 四人接下来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等到时间到了,四人也没有下屋顶,而是直接从屋顶而下,便出了衙门落在了衙门后面的街道上。 空气中漂浮着纸钱被燃烧后的气味。 黑灰色的飞灰偶有一些落在他们的身上。 四人并排走向焚烧纸钱的长街。 哭声,呼唤声交杂在一起。 青石长街被火光映照得恍若阴间的黄泉路。 纸钱飞灰,白烛长明。 叶沅一行四人没有走上前去,而是藏身在暗处。 等了一会儿之后上了屋顶。 这一条条长街的火盆,将照下的月亮都衬得暗淡无光了。 子夜时分,忽然哭泣声停止。 他们像是约好的一般,将手中剩余的纸钱全部都投入火盆中。 火盆中的火焰在瞬间变得明亮,将焚烧纸钱的人脸瞬间照亮。 叶沅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脸上的期待与忐忑不安。 清脆的铃铛声音自城门处飘荡而来。 “来了。” 叶沅起身。 顾寒衣闭上眼,仔细听了之后道:“城门方向,很多脚步声。” “是傀儡师?” 白羽皱眉,凝重道:“梵净天的人现身了。” 叶沅道:“城门距离此地有一炷香的时间,我过去看看进城的是什么人,你们留在原地。” “我与你同去。” 周解着急,下意识的伸手一拉便拉住了叶沅的手腕。 “若是碰见傀儡师,我们可以联手擒住他。” “好。” 但是,若想要快一点过去,叶沅就必须施展轻功。 而周解的轻功很菜。 叶沅甚至没有多考虑,她的伸手将周解的腰身一揽便提气带着周解离开原地。 夜风吹拂,周解被一个姑娘抱着走,脸不受控制的发红。 而叶沅却恍若没事儿人一样。 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城门口。 叶沅连半炷香的时辰都没用到就到了城门口。 但,眼前的景象令她大惊失色。 月色下,寒气凌凌的城门口,有无数的穿着寿衣,或者是骨头裸露在外面的死尸在往城内走。 他们的面色各不相同,有的面呈菜色,有的则是青灰色。 他们的脸上有的还有蛆虫在蠕动,随着他们的走动之间,蛆虫落地,被踩破之后发出轻微的“扑哧”声。 有的眼眶中空荡荡的,有的鹅灰白的眼珠子吊在脸上,随着走动一晃一晃的,像是枝头晃动的果子。 这群安静无声的死尸,入了城之后便开始调转方向。 “他们要去焚纸的地方。” 叶沅头皮发麻,感觉身上发冷,手臂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低声道:“周解,他们,算什么?” “死尸就是死尸,不会因为他们会动而改变。” 周解伸手握住叶沅的。 他这才发现,叶沅的手在微微发颤。 颤抖的弧度很小,若非握着她的手根本就不会发现。 “老爷,不要被表象迷惑。幻术所依托的,便是人心中的恐惧与欲望。” 死尸大队从他们的脚下经过。 叶沅手指收紧,握住的是周解的手。 “招魂。” 叶沅声音听来有些空虚道:“招的原来是这种魂。” 叶沅和周解回到原来位置的时候只看到拿着一把匕首防身的白羽。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在看到叶沅和周解的时候,方才还握着匕首一副我什么都不怕样子的白羽,眼圈儿一红便跑向叶沅。 “过来的全部都是些死人,身上的死尸气味好重啊,好吓人啊。” 白羽说着哭了起来。 “没事,我在呢。” 叶沅轻轻握住了白羽的手。 屋顶下面,焚烧纸钱的百姓抱住死尸痛哭。 “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我早就说,不让你跑那么远去买药材,你不信,结果死在了距家几十里的地方……你好狠的心啊,能回来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夫人,你走之后我没有再娶,我将我们的蕊儿照顾得很好,蕊儿去年已经嫁人了,我来得时候刚怀上身孕……” “爹,您走后我继承了您的豆腐铺子……” …… 来这里的百姓,像是都见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但是明明,其中一个年轻妇人手里牵着的小孩儿尸体,小孩儿尸体身上爬满了蛆虫,大半张脸被野兽嘶哑过了,骨头上留下了尖锐的齿痕。 她的坟墓,被野兽刨过了。 蛆虫顺着牵着的手,爬到了妇人的身上。 但妇人恍若未觉,她甚至还抱起了小女孩儿,亲昵的亲了一口小女孩儿。 蛆虫在她的唇上蠕动,她双唇上下翻合。 有人将几乎都腐烂成骨头架子的尸体抱入怀中。 “乱了,都乱套了!” 白羽哽咽,声音却有些发颤道:“他们对死尸如此亲厚,难不成,是中了幻术?” “是幻术。” 周解道:“第一次下幻术,是在他们村子的时候,告诉他们来此处可以招魂,见到死去的亲人。第二次,则是给他们随身携带的符咒,我猜测,符咒里面包裹着可以乱他们心神的药材,第三次,便是……”周解抬头,看向夜色下的溪山县,沉声道:“整个溪山县。” “你的意思是,现在整个溪山县都陷入了幻术中?” “是。” 周解有些懊恼,“幻术阵法相辅相成,城门化为齑粉的时候,便是阵法启动时。自那时候起,从城门口进来的死尸,被随身携带符咒,渴望见到死去亲人的百姓看见之后,就会误以为自己看到了还活着的亲人。” “是我大意,没注意到这一点。” “梵净天行事总是这样,你无需自责。” 叶沅道:“可令城门化为齑粉,本就怪异。” “白羽,寒衣呢?” “方才隔壁街听到打斗声,寒衣过去看了,他让我在此处等你们。” “走,”叶沅从底下和“亲人”相遇的百姓身上收回目光道:“我们过去找他。” 白羽将匕首别在腰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和死尸相拥的百姓。 第两百零二章 破阵 “死尸身上有石毒,生人与之解接触恐怕会生病。” 白羽忧心忡忡道。 “此事必须速战速决。” 叶沅道:“雪仙人他必定已经入城了,和寒衣汇合之后我们就去找他。” 叶沅准备一手搂着一个跳下去,但周解婉拒了。 叶沅便抱着白羽跳下了屋顶。 与这边的“故人相逢”的感人场景相比,隔壁街要安静许多,仿佛没有人一样。 叶沅和周解白羽踏入街道。 沿街的火盆中光亮逐渐暗淡下去,一阵轻微的晚上吹过,盆中的灰烬便似乎怪物露出真容一样,猩红一现。 之前跪满了人的街道现在只跪着五个人。 他们呈现跪姿态,专注的看着火盆中尚未燃烧尽的纸钱。 “他们,为何一动不动的跪着,其余人都走了,只有他们还在,难道,他们没有等到死去的亲人?” 死尸不够多? 没有彻底的陷入幻术? “过去看看。” 叶沅道:“你们小心点,躲在我的身后。” 叶沅话音未落,周解便抢先一步挡在叶沅的面前道:“我去问问。” 三人缓缓的走向跪着的五人。 纸钱烧得很快,刚才来的时候还在燃烧着的纸钱已经被烧尽了。 火盆中一片缩小的火焰山似的红。 很快,三人便很快便要走到五人面前。 周解停下脚步道:“你们等我。” 说完,也不等叶沅回答周解便走向五人。 “请问兄台,为何他们都走了,你们还在此处?” 周解话说完便走到了五人面前。 只一眼,周解便愣在原地。 “幽人……” 鲜血从跪着的幽人身上流在青石砖上而后汇流向街中,周解的鞋上沾了鲜血。 他们双目圆睁,眼球中血丝如同蛛网密布,显然是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五个幽人,幽主却不见踪影。 “怎么了?” 叶沅见周解盯着人看却没有对话故而询问。 就在这时候,幽人忽然当着周解的面站起来。 他眼球中的红血丝瞬间爆裂开来,整个眼球被鲜血覆盖,成为一片血红色。 周解袖子一挥,一只幻蝶出现,随着幻蝶翅膀煽动,周遭的景色瞬间大变。 黑褐色的浓雾将三人包围。 五个幽人将他们包围,他们的双眸一片狰狞的赤红。 “幻术吗?” “小心,他们现在是傀儡,眼前的是暗藏杀机的幻术。” 周解手中手势迅速变换,幻蝶随着他的手指动作而上下翩飞。 五个幽人朝他们袭来,叶沅软剑抽出与之对战。 幽主所选中的幽人都有过人之处,叶沅与五个幽人对战显得有些吃力。 并且浓雾之中时不时会出现一只只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朝着他们抓来。 这类幻术便是周解在应付。 叶沅吃力阻拦,白羽瞄准空隙将银针扎入幽人穴道。 原本可以控人行动的银针刺穴,此时对幽人毫无作用。 银针扎在他们手臂上,他们依旧行动自如。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穴道控制的方法对他们没用。” 白羽急声道。 “躲在我身后。” 叶沅用剑劈开一个幽人,收剑的时候,剑尖儿划破一个幽人的手腕。 血珠飞洒坠地。 叶沅吃力对战时,周解幻化出了手持金箍棒的孙大圣。 几个孙大圣手持金箍棒,将那些时不时出现袭击三人的手尽数打散。 “准备好,我要破阵了。” 周解口中念念有词,脚下走着叶沅和白羽看不懂的步子。 与此同时,地面上忽然两起了一个泛着金光的阵法。 随着阵法亮起,五个幽人的眉心出现了一颗红点。 随着红点出现,幽人停下了向三人攻击的动作,像是被下了定身术一般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卑鄙。” 周解忽然骂了一声。 “怎么了?” 白羽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将阵眼放在了这五个幽人身上,如果我动手破阵的话,这五个幽人必将爆体,尸骨无存。” 周解肃声道。 “真是歹毒。” 白羽也忍不住动怒。 “他们生前都是为陛下皇后办差,追查邪教梵净天的能人,如今身死,也是为了保护溪山县的百姓,没想到死后,尸体还要被梵净天的人如此做局。” “他们真是恶毒!” “令忠勇之士尸骨无存,这也是梵净天对我们的算计。” 叶沅轻声道:“他们意在击溃我们的心神。” “那现在怎么办?” 白羽焦灼道:“破绽,要使得他们尸骨无存,与梵净天对战有多难我们都知道,可他们连幻术都不会却坚持了这么久。叶沅,我下不去手……” “唯今之计唯有破阵,我们才有活路。” 叶沅坚定对周解道:“周解,破阵。” 白羽闭上眼道:“卑鄙无耻之徒,请五位前辈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他们为你们报仇!” 不想伤害尸体是对他们的敬重和不忍,但,生死关头,大局当前,应当听叶沅的。 有了叶沅这句话,周解当即破绽。 随着周解的一声:“阵法,破!” 五个站着的幽人尸体瞬间爆裂开来。 周解在同一时刻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外衫兜头罩在叶沅和白羽的身上。 漫天的鲜血和碎肉,像是一场疾风怒雨。 叶沅和白羽感觉到血肉密密匝匝的落在周解的外衫上,白羽心中不忍和难受,下意识的抓住了叶沅的手腕。 “阵法已破,快走!” 叶沅和白羽听到这句话瞬间便拔腿狂奔。 正在三人在血雨中狂奔的时候,一柄剑插在了他们面前的青石砖上。 那柄剑的剑柄上刻着一轮月亮,月亮是淡淡的蓝色,是周解和顾寒衣一起去谭掌柜的铺子买了最好的颜料上上去的。 是已,这把剑,周解绝对不会认错。 “是寒衣的剑!” 白羽惊呼道。 声音已然发颤。 原本雪亮的剑身上染了血,鲜血顺着血槽往下流,最后融入了青砖缝隙之中。 白羽将剑拔出来握紧。 前面屋顶上,站着那个进城被叶沅盘问的游医。 他姿态闲适的站在屋顶,恍若仙人月下漫步。 “是你。” 叶沅冷声,“你是梵净天的人?” “大人不是一直怀疑我吗?还让客栈的小二,门口的小乞儿这两日一直盯着我。” 游医说着笑了一声道:“大人以为只有自己会演戏吗?我,也会。” 第两百零三章 反杀 “这几日不过是我一时兴起,陪着你的下属玩的一场游戏罢了。” “顾寒衣呢?” 白羽剑指游医道:“顾寒衣在哪里?” “他?” 游医轻笑,“你们身上的血肉,是怎么来的忘了吗?” 他袖子一挥,脸上的易容开始如同陈年的墙皮一般脱落。 易容脱落之后露出一张他们三人都熟奚的面容来。 圣子,雪仙人。 “对于他们,你们可以不顾惜他们的尸体,令他们尸体爆裂成血肉之雨。但如果换做是顾寒衣呢?” 他手指着白羽,“你的至爱。” 手指移动,指着叶沅周解,“你们的至交。” “你们,可还能不顾他尸身下死手?” 雪仙人冷笑,从袖中拿出傀儡师控制尸体的铃铛。 “你把寒衣做成了傀儡?” 白羽手发颤得越发厉害。 雪仙人冷笑,“生前与神主为敌,死后能为神主效忠是他的福气。” 随着雪仙人手轻轻摇动,红绳上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恶贼!你杀了寒衣,我必杀你!” 白羽双眸发红,眸中恨意滔天。 叶沅怕她罔顾性命冲上去,伸手欲抓住他,但没想到,白羽挡住了她的手。 “我要为寒衣报仇,不是罔顾性命的与他拼命。” 白羽目光凝重看向前方,“寒衣,要来了。” 依照雪仙人所言,已经将顾寒衣变成了傀儡,那么有铃铛召唤,顾寒衣必会赶来。 “我们一定会为寒衣报仇。” 叶沅横刀将白羽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自快速的跃上屋顶站在雪仙人的身后。 “去,杀了他们。” 雪仙人冷笑,“他们都是与神主为敌,妄图以凡人之力抵抗神灵的恶民。” “寒衣……” 叶沅白羽和周解同时开口。 三人心中俱是一痛。 叶沅心中更是自责,不该同意周解与她一起去城门口,没有将周解留下来与顾寒衣白羽在一起。 不然,顾寒衣兴许不会有事。 叶沅握着剑的手微微发软,仿佛对她来说,拿着剑面对友人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顾寒衣的身上绑着什么东西,距离太远了,三人都看不清楚。 但,他站在屋顶,夜色中逆光。 三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顾寒衣执剑而立。 知道叶沅和白羽不忍心,周解压低声音道:“等寒衣下来的时候,我用幻术将他困住,你们则找机会离开。” “雪仙人今晚便想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们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我会用障眼法遮住他的视线,叶沅,”周解道:“你必须带着白羽离开。” 周解袖中又飞出来一只幻蝶,两只幻蝶像是认主的兽一样围绕着周解飞舞。 顾寒衣一跃而起,周解道:“来了。” 他疾步上前护在两个姑娘身前。 与此同时,成捏决的两只手中出现了淡金色的阵法。 但,顾寒衣并未冲他们来,而是横剑刺向了雪仙人。 雪仙人促防不及被顾寒衣刺中。 “你……你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让你失望了。” 顾寒衣的剑并未抽出,而是快速的将手中剑旋转。 黑夜之中,人的感官被放大。 顾寒衣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血肉被寒冷的剑割破,搅碎的声音。 随着顾寒衣抽出长剑,鲜血和些许碎肉被抽出来。 雪仙人纵身一跃,欲与顾寒衣拉开距离。 但顾寒衣的剑更快,犹如盯上猎物的野兽,如何肯放过雪仙人? “他没死!” 白羽狂喜。 叶沅已经纵身一跃,加入战局帮助顾寒衣。 雪仙人受伤,原本准备的傀儡铃铛已毫无作用,此时腹背受敌已是难以招架。 再看向地面,周解手中的阵法已成。 淡金色的光芒,幻术和阵法相辅相成,若是被周解困住,今日恐怕难以脱身。 雪仙人用捂住伤口的手,施展幻术。 天空再次飘下雪花,这次的雪花是雪色的。 因此,他们所处的这片夜空自此便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 “小心,他想逃!” 周解迅速攀上墙头,手中幻术阵法丢向空中,又借力旁边的绳索攀上屋顶。 雪仙人被困在阵法之中,阵法之中出现了手持武器的神仙对雪仙人穷追猛打。 雪仙人受伤之下,无法施展强大且耗费心力的幻术。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雪仙人便被幻术神仙打得吐血。 夜空中浮浮沉沉的血雪花也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雪仙人在阵法幻术中全靠毅力支撑对战。 “太好了,这次可以抓住他了!” 白羽在下面激动得鼓掌。 “可以收网了。” 叶沅看着阵法中苦苦挣扎的雪仙人道:“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耗死在阵法之中的。” 周解应了一声:“好。” 上前走出一步,准备给雪仙人最后一击后收网。 叶沅则看向顾寒衣,他的身上背着一个用衣裳破布包裹着的不知名东西。 但心口的位置可以看到还在往下渗血。 “你身上的……” “是幽主的人头。” 顾寒衣声音沉重道:“他为了保护我被雪仙人变成傀儡,在与我对战时,他清醒了一刻,亲手,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他的手抚上渗血的地方。 “铃铛响起的时候,我便决定将计就计,装作傀儡靠近雪仙人,我只来及带走他的头颅。” 顾寒衣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他是我的恩人。” “放了他!” 一道焦灼的女声自地面传来。 叶沅周解和顾寒衣皆被声音吸引看向地面。 蒙面的圣女挟持了白羽,正看向叶沅三人。 匕首已经将白羽的脖子压出了血痕。 “我知道你们重情重义,若不放了他,我便杀了她。你我双方各损失一人,都不亏。” 圣女道:“但我们还可以有新的圣子,而你们白姑娘,可不会有第二个了。” “别管我。” 白羽冷声道:“梵净天作恶多端,圣子更是视人命如草芥,且现在城内生死无界限,他便是始作俑者,若是放了他,整个城池的百姓都将陷入生死绝境之中!” “闭嘴!” 圣女狠狠扇了白羽一耳光。 与此同时,阵法内的雪仙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叶沅,顾寒衣各自给了雪仙人一剑,左右两条腿都被割破,周解则操纵武神给了雪仙人一记重拳。 第两百零四章 阴阳无界限 “你大可以再动她一根毫毛试试。” 叶沅声音冷厉,“她是我溪山县县衙的人!管好你的手!” 圣女:…… 她现在恨极了白羽。 “看到了吧。” 白羽有点小人得志的味道,“我可比你的圣子重要多了,他只有你一个人撑腰,而我,有三个人给我撑腰。” “闭嘴。” 圣女忍无可忍,手上加重力道道:“再不放人,我就真的杀了她!” “放人。” 顾寒衣对周解道:“人,还可以再抓。” 但白羽若死在圣女的手中,那就永远也无法挽回了。 他们的同伴,比雪仙人重要。 “交换。” 随着周解说出这句话。 幻术与阵法齐齐消失,金色光芒消失之后,屋顶又变成月亮清灰的领地。 雪仙人重伤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是濒死又被救回来的鱼。 顾寒衣一脚将雪仙人踢下屋顶。 圣女眸光一惊,丢开白羽跑过去接雪仙人。 在圣女离开白羽的那一刻,顾寒衣飞身而下。 圣女接住雪仙人的那一刻,施展幻术,两人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叶沅带着周解飞下屋顶。 白羽已经用手帕擦拭颈脖上被圣女匕首的割破皮肉露出的鲜血了。 “是我大意了。” 白羽道:“下一次,我定然不会让她得逞。” 雪仙人重伤,圣女带着他离开后必然会去疗伤,今夜,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叶沅视线落在顾寒衣背着的幽主头颅道:“先把幽主的头颅带回去安葬吧。” 其他五人,尸首已经无法收敛了。 叶沅白羽顾寒衣周解四人,就在原地给他们点了香烛,焚烧了纸钱。 叶沅将幽主的头颅安葬在溪山县县衙后面的山上。 此处据说已经安葬了不少忠勇之士。 四人在坟钱烧了纸钱。 纸钱在坟前燃烧之后化为黑灰色的灰烬。 微弱的火光被晨光映照着,逐渐变成了通往冥界的青烟。 四人回到衙门,后院饭桌上摆放着日常他们很喜欢的早膳,黑虎趴在地上冲他们摇着尾巴。 但,老零头却不见了。 白羽从厨房里出来道:“厨房里也没有人。” “兴许是有事出去了吧。” 叶沅坐下,抽了一双筷子递给白羽道:“先吃东西。” 四人坐在一起吃饭,叶沅给了黑虎一个肉包子。 黑虎叼着肉包子便走到一旁安静吃包子了。 “不好了,老大,出事了!” 四人刚吃到一半,小流便满脸急色跑进来道。 “出什么事了?” 周解抬头。 “街上,突然多了好多死人!就连元成和宁福死去的亲人都回来了,我隔壁邻居的老伴儿前几天刚埋,今天早上我出门就看到老头儿扶着她一起上街买菜呢!” 小流越说脸色越是发白。 “街上更是不得了。” 小流道:“死人和活人一起走路,一起吃饭,街上都有股子尸体腐烂的臭味儿。” “你,看见的是死人?” 白羽奇怪道:“现在满城都被梵净天的人种下了幻术,你为何能分辨清楚他们是死人?” “老大教过我简单的破除幻术的办法。” 小流老实道:“打开门第一眼看到隔壁死去的老太太的时候,我确实眼前模糊了一瞬间,老太太在我面前瞬间变得面色红润,和活人一模一样。我就觉得可能是中了幻术,等我用了老大交给我的破除幻术的办法之后,看到的就又是死人了。” “你很机警。” 叶沅道:“这些尸首昨夜就已经入城了。” “啊?” 小流惊讶道:“那怎么把他们撵走呢?死人怎么能和活人一起生活?老爷,他们有的已经只是一具骨头架子了!” “幻术会赋予他们血肉,在中幻术的百姓眼中,他们和活人无异。” 周解道:“梵净天以生死神仙妖鬼论在世间立足,他们选择溪山县乃是因为我们与他们有旧怨。” “那现在要怎么办啊老大,”小流哭丧着脸道:“现在我都不大敢出门了,一出门就看到那种画面,我迟早会被吓死的。” 说着,小流还靠近了一些周解。 周解看向叶沅道:“老爷怎么看?” “多年前,一桩阴兵窃宝的案子牵连了无数人,将天下第一神捕纪然拉下神坛后惨死。多年后,军饷出现在一个小小的郡县。” 叶沅放下筷子,环视四人之后道:“那么,现在发现军饷的小县城,一夜之间没了阴阳界限,死去的人,身着寿衣,躯体腐烂,呈骨架状回来和生前的亲人同吃同住。” “你们说,消息传到长安,会不会有人觉得,这是阴兵的报复?” “因为县令找出了他们藏在地下的,已经属于他们的银子。” “好歹毒的计策!” 小流颤声道:“梁大人无法对付老爷,他们便直接出手想要灭城。” “这可是,数万条人命啊!” 他的亲友还在这里。 小流心中瞬间慌乱,他抓着周解的手,眼圈儿已然发红,“老大,你会幻术,你教我的幻术可以破除幻术。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们?” “我不想我亲人,我熟识的人,都死在这里。” 小流说着忍不住哭出声来。 “溪山县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我还要在这里等我爹娘回来,所以小流,我会尽我全力救他们,抓住梵净天教众。” 小流连连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有一种,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感觉。 吃过早膳,众人准备出门。 白羽拿出一个药葫芦,还一人给他们分发了一个装着药粉的小布袋。 “尸体有尸毒,你们不可与他们靠得太近。” 白羽给他们分药丸道:“这颗药丸是我今天早上做得,做得匆忙有些药材不全,至多只能撑一天保证你们不中尸毒,第二天,还要服用。” 众人听话得服药,佩戴药粉小布袋。 “老爷,”白羽面色严肃道:“如今,春日渐暖,溪山县死尸数量庞大,若时日一长,恐怕会滋生瘟疫。” “到时候,不必梵净天出手,溪山县也在劫难逃。” “所以,”白羽道:“一定要,尽快,尽快处理好此事。” 叶沅抬手拍了拍白羽的肩膀,示意她知道了。 四人就此出门。 白羽要留在衙门配置解毒药预备着,便没有跟去。 第两百零五章 圣女现身 “要想促成如此大的幻术,必须有阵法辅助,”周解道:“我今日要在城内外寻找梵净布阵痕迹。” 周解道。 “我去找寻雪仙人和圣女踪迹。” 叶沅到:“我助你。” 顾寒衣看了眼小流道:“城内或许还有没有中幻术的百姓,我和小流今日便暗访城内,将没有中幻术的百姓聚集在一起保护起来。” “好。” 叶沅道:“今天掌灯时分,衙门见。” 稍顿叶沅道:“四处搜寻的时候,多注意下老零头,看到他,让他回衙门。” “是,老爷。” 小流应声道。 四人分两路离开。 周解回了一趟家从房中找出个罗盘。 罗盘的样子古朴,上面还有一些残缺,看样子已经是个旧物了。 “这是我娘的东西,应该是从我外公手上传下来的。” 周解手爱惜的抚摸着罗盘道:“我的阵法其实大多数都是从我娘留下的书中学来的,我娘留下了一本阵法书,上面的阵法精妙,与《灵宝手札》不相伯仲。” 周解将罗盘放在手心道:“今日,我便用我娘留下的阵法,与雪仙人较量一番。” 叶沅颔首。 周解抬脚上前,叶沅紧跟上周解。 一整天,叶沅跟随周解几乎走遍了大半个溪山县,从县内走到城门口。 “这个阵法做得庞大,一共有上百个阵眼,再加上百姓身上有问题符咒方才能支撑起这个幻术。” 周解道:“今日我找到了半数阵法,最迟明日太阳落山之时,我就能找到全部阵眼,明日,便是破阵之日。” “为何不晚上继续找?” 叶沅斟酌片刻后道:“晚上万籁俱静,正是暗中行事好时机。” “这个阵法属阴,有借夜晚阴气为阵法加持,是已,一到晚上阵眼就会完全隐藏。除非是阵法宗师在此,否则便难以寻到阵眼。” 说着周解有些羞愧道:“也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否则,今晚也能找阵眼。” “你是自学而成,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叶沅道:“其实,你若是今日解开了阵法,我倒是有一个难处。” “你说城内的死尸?” “不错。” 此时的叶沅和周解站在城外的小山上,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整个溪山县笼罩在一片温柔的烛光中。 这样温柔的烛光,令人看一眼便觉得是一家家其其乐融融,百姓安居乐业之感。 但若是仔细瞧会发现,溪山县城的虚空中还有灰白色的纸钱飞灰。 这些纸钱,似自幽灵而来的寒刀冷刃捅入这座小城,将这些温柔暖意破开,撕裂。 “他们现在尚在幻境之中,看到了死而复生的亲人。他们看不到他们腐烂的尸体,看不到他们身上的蛆虫,闻不到他们的身上的尸臭味。” 叶沅说着一顿,“他们所看到的,只有朝思暮想的亲人。” “可你的阵法一破,仅仅只靠他们身上佩戴的有问题的符咒之力,根本难以支撑幻术。他们面前的亲人会逐渐露出原本的死尸模样……” “周解……” 山风吹拂着,叶沅的声音也很轻,“你说,满城的死尸,我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崩溃大哭,会不会……满城暴乱?” 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周解从未听过的慌乱。 叶沅的心,乱了。 “白羽说了,活人与死尸同住会生瘟疫,此事,绝不可再拖。” 周解上前握住了叶沅的手。 也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心里害怕。 叶沅的手是冰凉的。 周解逐渐收拢手,将她的手心全部包裹在掌心之中。 “他们本就是被雪仙人以能见死者为理由诓骗来的,”周解道:“既然怀揣了见死者之心,清醒见死者之容,自然无可避免。” 月朗风轻中,周解道:“老爷保住他们的性命,对他们,便已是大恩。” “可我总觉得做的不够。” 叶沅今夜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山下的盈盈灯火,总觉得自己是素日做得不够,所以才让溪山县遭受如今浩劫。 “老爷今日竟有些多愁善感。” 周解手收紧,握了握叶沅道:“老爷难道忘了?我们同顾寒衣约好了,掌灯时分在衙门汇合。现在灯火已经亮了满城,老爷却还与我在山上吹风看灯。如今城内情势危急,顾寒衣小流和白羽不见我们,心中定然焦急万分。” “怪我,竟将这件事给忘了。” 叶沅懊恼道,抬手欲拍头,一抬手却将周解的手也一并抬起来了。 叶沅似现在才发现周解的手握着她的手一眼。 “晚上山路难行,我牵着老爷。” 周解说着转身牵着叶沅下山。 这是他的老爷。 他第一眼便觉得合眼缘,后来,随着相识和了解越来越喜欢的老爷。 叶沅没有抽出手,任由周解牵着她的手下山。 到了溪山县,她发生了许多改变。 喜欢上一个人,试着与一个人相处,也是需要的。 叶沅想。 山间偶尔传来夜行鸟兽的声音,雀鸟煽动翅膀,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再发出咕咕的声音。 周解对这些山林都很熟悉,因此两人下山的速度很快。 忽然,叶沅的步子一顿。 周解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他迅速配合着叶沅的动手。 两人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的躲开了射来的箭矢。 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尖锐倒钩的箭尖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保护好自己。” 叶沅只来得及匆匆同周解说了一句,躲避的时候拔出了腰上的软剑。 软剑挡开箭矢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自树上俯冲下来。 那人蒙着面纱,眼神狠戾,显然杀意汹涌。 “你竟然还敢现身。” 叶沅冷笑,“怎么?雪仙人身受重伤,不敢现身只敢在远处射冷箭,今日倒是舍得让你来打头阵了?” “少废话,受死吧!” 圣女和叶沅交战。 两人都是女子,但武功路数大不相同。 叶沅的武功路数大开大合,不像女子武功,倒像是江湖上背刀的侠客。 而圣女的武功路数不似中原,倒像是异族,且招数阴毒,令人防不胜防。 周解看着圣女,心中倒是想起了顾寒衣。 他们的武功路数倒是挺像的。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周解施展幻术,幻蝶在他手腕间翻飞,与他一起织就一场幻境。 第两百零六章 一决生死 周解幻术已成,但今晚的圣女却全然没受他幻术的影响。 即便是在幻术中,也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叶沅的位置,并且与她对战。 “怎么会这样?” 周解皱眉。 他现在最倚重的便是幻术,如果他的幻术对他们没用。 他就没有作用了。 不对。 雪仙人。 他没有现身,难道是他暗中在给圣女指引? 《灵宝手札》上有言,幻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圣女以身入局,但却有雪仙人在远处为她指点。 那么,即便是圣女已经中了幻术,但有雪仙人这个旁观者在指引她。 她就可以完全不受幻术影响。 必须要找到雪仙人。 “老爷,你撑住。” 周解大喊了一声,随后转身钻入了密林之中。 刚才的箭矢是从这个方向射来的。 周解睁大双眼,寻觅着藏身在树林中雪仙人。 雪仙人现在身受重伤,如果对上,他很有把握能将他擒住。 雪仙人和圣女互相爱慕,只需要擒住一人,另一人便会慌乱心神。 梵净天喜欢神神叨叨的,雪仙人和圣女喜欢穿颜色浅淡的衣服。 因此周解很快便在一棵罗望子树上发现了手持弓箭而立的雪仙人。 雪仙人正挽弓搭箭,对准了他。 他也发现了他。 月光下,尚在他手中的箭矢剑尖上泛着寒芒,像是画本子中修仙大师凝聚了全部力量的最后一箭。 周解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变幻结印,淡蓝色的幻蝶宛若最听话的灵宠,煽动翅膀为主人幻术加持。 一个囚困的幻术迅速包裹这一片天地。 然而,站在树枝上的雪仙人却不紧不慢的将箭矢瞄准了周解,而后松开了手。 弓弦发出轻微的颤动,箭矢离手,朝着周解直袭而去。 周解张开的双臂瞬间合拢。 两个身着金甲胄的将士现身,将雪仙人射出的剑瞬间抓住。 箭矢落在满是枯枝落叶地上。 “周解,今日你和叶则,必须死在这里。” 雪仙人自身后的剑囊中去除一支箭,而后毫不犹豫的划破了手掌心。 掌心鲜血流出,从他所站的树枝上滴落。 一滴一滴的鲜血如同坠落的急雨一般从他掌心落下。 雪仙人的眸光也随之变成了血红色,“本圣子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神主亲传幻术。” 说着,他紧握了双手,而后袖子一挥,鲜血瞬间飞洒至虚空之中。 “雪域囚牢。” 随着雪仙人说完这句话,空中忽然出现了漫天的雪花。 漫天的,血色的雪花自虚空中急速坠落。 但,若是周解来得及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今日的雪花与他从前在雪仙人身上看到的雪花都不相同。 雪花的六个角都泛着寒冷的血光。 随着雪花落下,这一片在幻术中的密林发出沙沙声。 很快,周解听辩出来了。 这些声音,是雪花扎入了树木之中的声音。 随着一棵大树在他身边轰然倒下,周解意识到,今夜的雪仙人是打算和他拼命了。 以及,他中计了。 这是一个连环计。 目的是为了分散他和叶沅两人。 雪仙人先是射箭暴露自己的位置,再让圣女现身和叶沅打斗。 紧接着,再刻意暴露自己没有中周解幻术,不会受周解幻术影响。 如此以来,周解必然会来寻找雪仙人。 而这样一来,周解自然便中了他们的计策。 耳边的打斗声音似乎变得更为驳杂了。 这说明,叶沅对战的不止是一个圣女了。 他们,还带了其他武功高手来。 “别听了。” 在树木被雪花刺中,分割,倒下的声音里。 雪仙人冷笑着道:“她已经孤掌难鸣了,今夜,她必然是我与圣女的囊中之物,至于你,周解。” 雪仙人眼神骤冷,“一开始,我确实很想要你手中的《灵宝手札》但是现在,我不想要了。” 雪仙人恍若真正的神灵一样,踩着虚空中血色雪花,一步步自树梢走下来。 “我在教中本就得神主真传,教中的所有幻术我都会,我本已是站在山巅的人,又何须找出一本可以让我俯首的书?” “你的《灵宝手札》我不要。” 他轻笑,抬手,“带着你的《灵宝手札》去见鬼吧。” 雪仙人说完,手种种压下。 随着这个手势一落,雪花像是迅疾的暗器,瞬间朝周解袭来。 原本铸就囚牢的人,变成了反被囚在牢中的人。 锋利的雪花,像是暗器一般朝周解袭来。 如疾风骤雨,令他根本无处可避! 但,他原本就没想过躲避。 “你既然要战,那就与我战个痛快!” 周解双手合拢,三只幻蝶围绕在他周围。 “万法归一,剑雨,破!” 周解说完,三只还得飞到了他面前,排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阵势。 三角形随之泛出金光,变成了一个手持盾牌的将军手中的盾牌。 将军以盾牌抵挡雪花,与此同时,手中的长枪也朝雪仙人投去! 满含着力量的一枪。 幻术师与幻术师的较量,幻化出的每一剑,每一刃都是致命的。 雪仙人不敢掉以轻心,他值得腾出手来接住这一枪。 而,等他腾出手的时候,下面的周解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竟然使得原本是他攻击武器的雪花,齐齐全部调转方向,朝他袭去! “怎么可能?” 雪仙人眼中一片愕然。 “幻术,”周解大声道:“在我面前,你得叫我爹!” 随着周解的声音变大为嘶吼。 距离雪仙人最近的雪花划烂了他的衣衫,划破了他的肌肤。 “不可能!” 雪仙人发疯了一般指着周解道:“你定然是借用了幻蝶之力!若不是幻蝶!你岂能赢我!” “我不服!” 雪仙人拔箭,接连朝周解射了好几箭。 周解一一避开之后,雪仙人又用幻术和周解对抗。 两人在幻境之中像是修仙的术士一般对战。 战局也从最开始的旗鼓相当,变成了雪仙人落入了下风。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雪仙人不可置信看着周解。 “为何我的幻术,总是差你一点。” “为什么?” “刚才这些,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幻术,无望而不利啊!凭什么你能赢我?” “雪仙人,难道你没有发现,你一直都在我的阵法之中吗?” 第两百零七章 擒住 “阵法?” 雪仙人茫然看向四周。 “你是何时布下的阵法?” 周解道:“在我第一眼发现你的时候,我便随后布下了神压阵。” “压神阵?” 雪仙人一脸茫然,似乎从未听说过这种阵法。 “这是我娘教我的,当年,我爹娘应该便是靠着阵法之力与你们周旋对抗。” 周解道:“东南放,放置金,西南折木,定北之地压石,而阵眼,便是我。” “只要我在,只要我活着,这个阵法便会永远压制着你,助势着我,你在这个阵法里,永远没有胜算。” “卑鄙无耻!” 周解说完自己的伏线千里,雪仙人终于忍不住愤怒开口骂道。 “我想,论卑鄙无耻,应该没人比得过你们。” 周解双手挥动,三只幻蝶连长一条直线。 幻蝶身上泛着金光,金光闪闪,隐隐约约有一柄长剑的外形。 长剑随着幻蝶煽动翅膀,便朝雪仙人劈去。 雪仙人欲侧身躲,但没想到在阵法的威压之下,雪仙人的行动迟缓,竟无法躲避。 仓皇之下,雪仙人只得以幻术阻挡。 盾牌片片碎裂,雪仙人瞬间吐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再次如同凝聚的雨水露珠一般从树枝滴落。 “你即便是赢了我,叶则也会被我们的俘虏。” 雪仙人狠狠吐出一口血沫,得意的笑出声来。 那就速战速决吧。 虚空之中刀剑短兵相接,周解面容严肃,深深一压,雪仙人脚下发软,瞬间被逼退。 而他,原本就站在树梢之上。 往后一退,便是树下的高空。 雪仙人自树上跌落。 但,在急速坠落的时候。 阵法外忽然传来一声圣女的大呼:“雪仙人!” 原本宛若废纸一般从空中坠落的雪仙人,瞬间振作起来。 “圣女。” 他回头,看向阵法外面。 周解也在此时回头,此时此刻,阵法外面,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身上带了伤,正捂着流血伤口的叶沅。 一个是已经一整天不见人影的老零头,以及,被捆住的圣女。 “走!” 圣女大声道:“快走!” 一旦他们两人都被抓住,那将真无生路了。 圣女吸引了周解目光的时候,正是他冲破阵法的好时机! 而且,圣女正好踩在了周解设下阵法的位置,脚下踩着一块金饼。 金灿灿的光芒被绣花鞋掩盖,阵法的威力瞬间减弱。 雪仙人瞬间冲破阵法,施展幻术消失在夜空之中。 周解幻术凝就的手去抓他,但却迟了一步。 雪仙人…… 逃走。 圣女见状闭上眼,一副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 “周解,该回去了。” 老零头道:“能抓住一个已经算是不错了。” 梵净天的人都奸诈阴险狠毒,能抓住一个圣女,圣子逃脱,正好用来挟制圣子。 周解收了幻术,三只幻蝶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袖袋之中。 幻术已收,这方天地的光芒瞬间暗淡,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黑夜中的小树林。 见叶沅受伤。 周解快步走向叶沅,尚未开口,便听到叶沅道:“我没事,先回衙门,不要让他们等着急了。” 圣女被用绳子牵着下山。 她不像周解和老零头,对山间小路熟悉,也不像叶沅刚走过一遍这条山道。 因此下山的途中,圣女摔了好几跤。 漂亮的异族美人儿即便是摔跤也是摔得叫人觉得楚楚可怜,令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但,那是对于别人来说。 对于叶沅周解老零头来说,这个漂亮的异族美人只不过是披着美艳皮囊的吃人恶鬼。 甚至于现在,就算是她摔下悬崖,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会动手拉她一把。 在他们的眼中,这就是的恶人的天命。 若是选常人,倒还是可以救一救。 到了山下,老零头从草木从中牵出了一头小毛驴,正是他准备去长安骑的那匹。 “我腿脚不大方便,太远了走得骨头发疼,便只有辛苦它驮着我走了。” “腿脚不太方便?” 叶沅哼笑,“刚才杀进来救我的时候,我看你的身法挺灵便的,怎么现在又腿脚不便了?” 老零头翻身上了小毛驴,坐稳当之后才看向叶沅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我好心救了你,你竟然还揭我的短儿?” 他催促着小毛驴往前走,小毛驴甩着小尾巴的便慢慢的往前走了。 圣女是没有小毛驴骑的。 好在,这座山就在城外。 但圣女被打得身受重伤,每走一步都感觉浑身的骨头在发疼。 她倒是也要强,性子倔强,直到走入城也没有吭一声。 但是脸色却发白了。 入了城,周解顾念着叶沅受了伤,便去相熟的人家借车。 敲门之后,一个老妇人咳嗽着来开门。 她的头上有蛆虫在爬行,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断断续续的咳嗽着。 “周家小子啊?” 她说完这句话便重重的咳嗽起来,“你怎么来了?” “姜婆婆。” 周解道:“我想借用一下您的牛车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姜婆婆笑了笑道:“反正这几日我也不用,你拿去用吧,牛车还屋后的位置,你自己去牵吧。” “我看您脸上带笑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周解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看。 老婆婆闻言便笑起来道:“正是有大喜事呢,我的孙子回来了!” 老婆婆说着手在周解的臂膀上重重一拍。 这是溪山县许多说话到激动之处的老人都会做的举动。 只不过周解在姜婆婆抬手的时候,看到她的掌心已经发黑了。 尸毒? 周解心中已经猜测出了,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是吗?” 周解笑到:“在哪儿呢?我也看一看,我跟小虎也很久没见过面了。” “在里面喝茶呢。” 姜婆婆热情的领着周解往里面走。 跨过门槛,地上满是肥肥胖胖的蛆虫。 这里像是它们的领地一样,它们肆无忌惮的在房间各处爬行,甚至一些爬到了桌上的碗中。 而在饭桌前,坐着一个穿着破衣裳,衣裳上满是泥土和污垢的男子。 他的头发枯黄,毫无生机。 像是已经干涸死去的草木。 正在这时,他的束好的头发忽然一歪。 一半边的头发忽然就离开了头皮,头发端口像是妖怪的牙齿一般裸露在空气中。 第两百零八章 我是纪然 另外一半边的头发,应该很快也会掉吧。 周解想。 腐烂的尸臭味儿,萦绕在他的鼻端。 “小虎啊,周家的小子来看你了,你快和他说说话啊。” 姜婆婆笑道:“你们两个啊,是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儿了,你离家之后就没再见过了,你肯定想他了吧?” 姜婆婆走到小虎的面前,手轻轻搭在小虎的身上。 周解看着姜婆婆和小虎,心中忽觉酸楚。 往前迈的步子却是无用论如何也迈不过去了。 “姜婆婆。” 周解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找小虎玩儿。” 周解逃似的离开了姜婆婆家。 姜婆婆满脸疑惑。 她给小虎把歪掉一半的头发扶正,耐心哄小虎道:“周解肯定今天有事比较忙,不然他肯定会跟你说说话的,小虎,你别绷着脸生气了……” 周解踏着周婆婆的话出了房门。 将牛车赶出来,原本打算三人一起上牛车。 但是,圣女却来了犟脾气不肯上车。 她一双愤恨的瞪着叶沅几人的眼睛说明了一切。 周解也懒得管她,将她提着往牛车上一丢道:“不想让你耽误我们的时间,不然谁要管你?” 圣女被丢得随便,趴着得姿势也不舒服,但两人都没管她, 远远的,叶沅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蒙着面纱,提着灯笼的姑娘。 姑娘虽然蒙着脸,但叶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是白羽。 “你们可回来了。” 白羽提着灯急步走向叶沅。 “寒衣和小流又出去找你们了。” “他们朝哪边去了?” 周解跳下牛车道:“我去找他们。” “不必了。” 白羽道:“我们他们说话好了,以烟花信筒为号。” 叶沅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中的灯笼。 白羽放出烟花信号后道:“走吧,进去等他们。” 眼睛一瞥,看到牛车上的圣女。 她意外道:“你们……怎么抓住她的?” “这可都是老零头的功劳。” 叶沅意味深长看向老零头。 老零头又撑着他的木头拐棍,一瘸一拐的进衙门了。 圣女没有被关入大牢,而是锁进了供奉叶知州骨灰的小房间。 “他一生未娶,无二无女,一生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可他却死在了你们的手中,”周解冷声道:“你就在这里,向他的骨灰,灵位忏悔谢罪吧。” 周解说完便将门一关。 圣女回头,看着燃着的长明灯,还有烧尽的香灰,闭上了眼睛。 见到烟花信号的顾寒衣很快便回来了。 但,去的是他和小流,回来的只有他一人。 顾寒衣道:“小流想回家,我送他回去了。” 叶沅点头,对顾寒衣道:“走吧,老零头在下面条,过去一起吃点儿?” 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老零头今晚也没什么心思做晚饭,便做了浇头煮面吃。 顾寒衣来的时候,锅里的水正好开。 老零头见顾寒衣来了,又抓了一把面丢到滚水之中。 面条在滚水中翻滚。 等时候到了,老零头把面条一捞。 一人一碗,浇上浇头,各自端着出大长桌吃。 五人沉默的吃面。 这个时辰,周奶奶已经吃过睡着了,便没有再叫她。 吃完面后,四人都放下筷子齐刷刷的看向老零头。 老零头喝了一口热汤后无奈放下碗道:“好了,既然都到今天这一步了,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 老零头平日里弯着的腰直起来了,伤痕几乎覆盖他全脸,一双眼睛一扫素日散漫的模样,眸中沉稳内敛,仿佛是一位经历了无数事世的睿智老者。 “我叫纪然,大唐大理寺曾经的总捕头,世人都称我为天下第一神探。” 在场的四人除了白羽之外都很平静。 白羽惊讶得好似舌头都打结一样,指着老零头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他他……” 还没结巴完,白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三人道:“你们三个早就知道了?” 三人齐齐点头,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三人的头都点得很含蓄。 白羽:“……” 白羽双手撑着的桌子,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三个好友,“所以说,”白仵作很生气道:“你们,早就知道了,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好了。” 白羽丧气的重重坐回去,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无奈的垂下头道:“好了,所以,就我一个人傻乎乎……” 白羽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放在了她的肩上。 顾寒衣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也知道老零头迟早会跟我们坦白的。” 白羽抬头,感激的看向顾寒衣。 那眼神好像是在说,谢谢你啊,因为你,我终于没有被衬托得像是个笨蛋了。 “我早该想到你是纪然的。” 叶沅叹息,无奈道:“你其实露出了很多次破绽,只不过我一直没多想。更没有想过,去怀疑一个死人。” “其实从遇仙楼下面挖出军饷开始,你就已经在追查梵净天了,对吗?” “准确来说,是从军饷失窃案开始,我就知道了梵净天的存在,而我之所以“死”,也是因为知晓了梵净天。” 老零头说着叹息道:“当年阴兵窃宝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之上出现了许多声音,民间也有不少关于鬼神之说的猜测。但这些,我是一概不相信的。” “皇后也不信。” 老零头说着,重点提及了皇后。 “案子接过手不过十日,皇后便秘密召见了我,让我务必一定要查出幕后黑手,还天下一片清明,她不许鬼神之说传遍朝野。” 老零头说着一顿,“我应下来,带着我的徒弟赵楷一起不顾性命的追查此案,可没想到,最后我查到了一位天皇贵胄的身上。” “也就是因为他,我才招来杀身之祸。” “谁?” 白羽心弦一紧,忙追问。 “四皇子。” 叶沅和周解同时齐声道。 “是他。” “他和梵净天早有勾结,军饷,便是他要借用梵净天之手盗取,至于用途,无非是积蓄力量,争夺皇位。” “我查到这一点之后,想要禀告皇后,但没想到先一步被四皇子的人拦了下来,给我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之后下狱。” 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挣扎,老零头淡淡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