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时过后》 第1章 苏子零穿越了 零时接近,是谁在黑暗中等待着黎明的光亮,是谁在黑暗中窥觊着诱人的猎物。 深夜,那条只有几米宽的巷子已鲜有人经过。昏黄的街灯下,安言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随着时光默默流淌,他睁开因疲倦而闭上的双眼,他的眸色很深,这让他的整张脸在无形之中更显肃杀。 在寂静无声的巷子里清晰地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安言侧身面对那个方向。 光能清晰照映到的范围与黑暗的范围有着一个模糊的交界圈。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走来,在这个圈中,安言与他擦肩而过。 “明天下午十七点整,车祸死亡。” 毫无波澜的语气,就像在念一个极其普通的句子。 这个句子没有特指的对象,男子听到后惊诧了两秒就抛之脑后,他一心只想着快点到家,谁会在乎一个陌生人的疯言疯语呢,尽管这恐怖的话语似乎是对着他说的。 安言往前走,背影渐渐融入黑暗。 第二天下午十六点五十八分,男子驱着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他烦躁地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资料。这份资料他今晚必须整理好,好赶在明天上班之前递交。他生拉硬拽下西装的领带,又得加班到深夜。 他这时联想起妻子夜晚惯常的数落,无奈地叹口气,心里却是更加烦不胜烦了。还在修建的城市外环线上,红灯时间通常要比市中心长,他抬头看了看前方,宽敞的大道并没有几辆车,于是当红灯变黄时,他一脚油门踩到底,瞬间加速飙了出去。 十七点整,死神降临,他来不及看到左侧闯红灯行驶的大卡车,便被冲撞上去。一瞬间,尖叫声,破碎声,摩擦声,一切刺耳的声音轰地爆炸开来,传向远方,传向人们颤栗不已的心底。 学校的教室里,学生们正在很安静地上自习。太阳橘色的光穿过窗户弥漫开来,在地面上投下斜斜的剪影。 安言出神地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他想,又一个。 安言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没有同龄男孩子的朝气蓬勃,相反,他很安静,安静地甚至有点冷漠。安言喜欢赖床,有些轻微的起床气。凌晨六点钟的时候,他墨色的发丝在眼睑处投下阴影,将黑曜石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眸隐匿在梦中。六点十分,闹钟接连响起,直到六点二十,所有闹钟停止,他才会极不情愿地钻出被窝起床。 而在安言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所有的动作都会立刻变得迅速又敏捷。 他收拾好东西上学前,会专门再回到卧室来,在一个桌子前停留。那个桌子很普通,但很干净且一尘不染,安言通常不会在上面摆放什么东西,但这不代表桌子上什么都不会有。他睁开眼时就瞟到了桌子上有一封信。来自那个世界的信,封皮上什么都不会写,只会有一个暗红色的烙印。 安言把信打开,抽出里面洁白的信纸。信纸上只大写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叫苏子零。新的任务目标出现了。 体育课上,男生们打篮球打得热火朝天,而在旁边树荫下站着得几乎全部是女生,她们兴致缺缺,大部分在聊天,零零散散的几个看球看过瘾了就时不时地助威和尖叫几声。苏子零就是那些男生中最积极的一员,他正在运球并试图把球投入篮框中。 操场挨着教学楼,安言的教室在三楼,离操场不近也不远。他坐在后排窗户旁,一扭头便能看见他的目标人物。安言看着苏子零此时灵巧地避过几个人,上步,跳跃,抬手,倾斜身子最后投球。 球中了,在女孩儿的尖叫声中,安言扭过头来认真听讲。 体育场上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除了他的目标人物。他的目标人物是一个大男孩,清清爽爽的少年,身高大概一米七八,虽然喜欢打篮球,可体型还是清瘦了些。 下午六点放学时分,苏子零在校门口与同学挥别之后朝家的方向走去。走了百米十远,他听到一个极其冷清的声音说:“苏子零。” 苏子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眼前模样有些好看的男生开口说:“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我应该不认识你吧!” 苏子零把嘴角扯开一个弧度,看起来十分友善客气。 安言现在才看清他的容颜,碎碎的头发十分柔软,眼睛很大很清亮。安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你的最后时刻,明天上午十一点。” 安言说完没有立刻离开,与苏子零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立着,周围陌生的人群在他们之间来来去去。见苏子零还在呆愣着,安言便转身信步离开,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被踩在陌生人零碎的脚步下。 苏子零的肩膀不知被谁不小心冲撞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顺着人流的方向离开。 第二天,当钟表指向十一点零一分的时候,安言沉默了。他沉默到连空气都快要冻起来。他微凉的手指紧紧地攒成了拳头,良久才缓缓放开,他手心里的指甲痕印清晰可见。 这天傍晚,苏子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走进小区拐入门洞后,后颈忽然一痛,竟晕了过去。晕之前,苏子零的大脑里只蹦出来了两个字,卧槽! 苏子零醒过来的时候,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他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下是一间陌生的房间。他皱着脸,先拿右手按了按自己还有些酸疼的后颈然后一惊,想起了什么后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双手来回摸了摸,发现自己没有受伤,裤兜里的钱也还在便镇定下来,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 房间不大但也不小,有一张足够两个人睡的大床、一张桌子和成排的衣柜,衣柜里的衣服看起来稍显年轻。苏子零对这些不感兴趣,尽量想找出些蛛丝马迹,但床边的床头柜下只靠着一副网球拍,窗台上只放着一排仙人掌。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这房间太空了,看不出房间的主人是谁。苏子零这么琢磨着,走到房门口打算先出去。 “安言,你不要任性。如果苏子零消失了,他们就没有确切的证据。”苏子零止住迈向下一个台阶的脚,又往上小心收了收。 “师兄,你知道的。我不能那么做也不会那么做。” “可你知道他们正在千方百计找机会……” 那个人没有说下去,也没有另一个人再回答。 这两个声音,一个急切,一个从容,一个厚重,一个冷清。苏子零很轻易地就辨别出昨天那个男生的声线。原来他叫安言。只是他们谈论的内容如此不寻常……甚至还和自己有关。 站在楼梯上的苏子零不知如何是好。他偷偷探头,只能看到他们的一点背影。 “我逃不掉的。”安言终于开口说话。 “你……”那个厚重的声音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一时间,客厅寂静无声。 这时,安言把视线放在了楼梯拐角处。苏子零向下张望的时候,视线正巧相撞。这时,另一道目光也紧接着投射过来。安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但另一道目光就不单单是审视了更充满了莫名的敌意,这敌意颇具威慑力。 苏子零只得在这两道目光之下硬着头皮往下走,他试图让自己冷静并保持微笑。刚走下来,他腿还没有站直就听到安言说:“你不需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回去吧,你安全了,就当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个男人看向安言,安言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那个男人看向苏子零。 他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发出啧的一声,对着苏子零粗生粗气地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苏子零走过客厅,开门,关门,非常茫然。等他站在陌生街道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好端端的碰见的这叫什么事!丫的,把我绑来这事儿,老子还没算账呢!他转过身咧着嘴想骂人但又立刻转回来只气恼地朝空气踹了一脚便走了。 一街之隔的屋内,沉默的气氛一直在蔓延。将近十二点安言走回自己的房间,拉开空白桌子的抽屉,拿出那张写着苏子零的白纸,定定看了半天。 林玄风上来敲门走进来说:“时间到了。” 安言嗯了一声,将那张纸随手放在了桌面之上。 苏子零离奇被绑后,度过了平静的几天,可没多久校园里关于安言的流言快速窜进了苏子零的耳朵里。 “你们听说没?十七班的,就那个安言失踪了!” “失踪了?” “对啊,都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上学也没见请假。他们班班主任快急疯了,怎么都联系不上,听说啊,已经报警了。” “真的假的?” “这种事骗你干嘛?” “家长也联系不上?” 忽然像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般,那人压低了声音:“听说啊,他是孤儿,没人要的。” “啊?” 苏子零听得有些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次站在安言家门前,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路。好吧,也许生平第一次被绑架的经历确实让他印象深刻。他躲着门卫,跟随别人进来,很快就找对了地方。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其实非常犹豫自己为什么要过来,但既然来了,他还是走上前去,打算敲门。然而他伸出手却把手放在了门把上,因为他注意到门没有关。 苏子零小心翼翼地探进头,确定视线范围内没有人,才轻轻地挪了进去。这个大大的客厅里没有人,使他放松了些。他探头探脑地看看蜿蜒向上的楼梯,犹豫片刻,还是踏了上去。 他在一扇门前站定,门虚掩着,他凑过去,依旧没有看到人。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安言和那个陌生男人确实不在这里。 他放下心,大胆地开门进去。这里应该是安言的房间,也就是那天他醒过来的房间。他敏锐地观察到,这个房间里除了桌子上面多了一封信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他拿起信,信里有张纸,有一张写有他名字的纸。 果然,安言的失踪和自己也和那天发生的事逃不开关系。 苏子零又走出来把能打开的房间全都打开看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唯一他认为有价值的是那间书房。 书房里的书从地板上摆到了天花板。各式各样,密密麻麻。他走到书桌前,没想到桌面上一览无余,抽屉也全都没有上锁,他扒了半天最终一无所获。笔记里有的也只是各类书籍的摘记和读后感。 苏子零又回到安言的房间,坐到床上。他把背往后一弓,就自然地陷入被褥的柔软里。安言到底是什么人,安言的话是什么意思,安言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那个陌生男人用了什么手段能让自己在没被人察觉的情况下绑架到这里。 苏子零再醒来时外面的天都黑透了,他竟思考着,迷迷糊糊地睡上了一觉。苏子零起来匆匆离开却想到了什么,在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又折返了回来。 苏子零原本想把那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纸带走,结果双手在碰到桌面时,桌面突然出现了一颗黑色的小石子。零时到了,小石子发出奇特的光芒,光芒消失后,苏子零也跟着消失了。 第2章 苏子零遇见林暖 苏子零睡意全无,他很想拧一拧自己的大腿或者胳膊,看看自己会不会痛。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连动都不敢动。 他还怀疑自己依旧在睡梦中,就像梦中梦那样,但很可惜不是。 这依旧是一个房间,但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房间。木制的地板,白色的床,总之哪哪儿都不一样,没有和那张桌子一样的桌子。对了,是那颗小石子,苏子零愣愣地看着藏在自己手心里的小石子。 他把它丢开又捡起对着它捯饬了半天,小石子巍然不动,苏子零挫败地选择了放弃。他扭头看向房门,房门就在那里,可他却不敢靠近。他缩在最远的墙角,背靠着墙,眼睛紧紧盯着房门和手心里的小石子,强打起精神警告自己不能睡,可他还是在半夜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一早苏子零从地板上醒来,睡在地板上使他浑身酸痛。他再次看向小石子,小石子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他对着房门思考良久,终于走了过去推开它。 这是一间很常见的小公寓。他下了楼梯,小心观察着走,走到了大门口。 他把手放在手把上,门打开了,苏子零立刻惊慌起来。因为门不是他开的,他放上去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力。 苏子零慌张想往后躲,可时间太短了,门外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已经看见了他。 他又想夺门而逃,可双脚却又自发地往里退。 这个女孩儿,有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皮肤细腻又白皙。她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一头顺滑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腰上,整个人看起来高挑又可爱。可她竟没看苏子零一眼,把门带上后目不斜视地径直往里走去。 苏子零看了看被关上的房门,咬咬嘴唇跟着她往回走。 “你不是要逃出去吗?”她转过身盯着他问话。话一出口,苏子零就觉得眼前的女生不简单。他谨慎地没有回话也不敢再动。 “跟我过来吧。”苏子零跟着她亦步亦趋。 “坐吧,不必担心。能先告诉我你是谁吗?”她坐在沙发上问。 “苏子零。”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把苏子零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打量个遍才说道:“原来是你。” 在她打量的目光下,苏子零局促不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又是谁?”苏子零问。 “我叫林暖,安言的朋友。” “安言?对,安言在哪里?”苏子零直觉找到了安言就找到了一切答案。他没有发现他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了。 “他啊~”林暖的语气淡淡的,但听在苏子零的耳朵里竟觉得很悲伤。“他现在在哪里,我还不方便告诉你。” 苏子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安言真的出事了? “安言他现在还没有事。”像是知道了苏子零的想法,林暖告诉他也安慰自己。 什么叫做现在?什么叫做还没?苏子零想问她可林暖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紧接着说:“先不要关心他,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苏子零赶紧摇摇头。 “你还没有出门,证明我是你在这个世界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苏子零赶紧点点头。 林暖听罢站起来,“那就好,你继续待在这里不许出去,厨房里有吃的。我明天会带个人过来,我们不会害你,但你记住了,不许出去。” 苏子零乖乖地点头。 林暖得到保证,这才离开了这里。 等林暖走了,苏子零瘫软在林暖坐过的沙发上。可没等他躺两分钟,他就像被针扎屁股似地弹了起来。他走到窗户旁,拉开了窗帘。蓝天白云,屋顶街巷,没有什么他想象中的任何奇怪的东西。他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现在没带手机不能和家人取得联系,一时半会也搞不清状况,所以目前来看,听那个女人的话最重要。安全第一,担心无济于事。苏子零想通之后,又看了几眼外面后拉上窗帘,尽可能一切保持原状。 第二天一早,门铃就响了。苏子零愣了一下才高喊着来了,一路小跑着去开门。果不其然,进来的是两个人。恰巧,这两个人他还都认识。一个是林暖,另一个……曾和安言在他面前一同出现过。 “他是林玄风,安言的师兄。” “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自我介绍就免了吧。”林玄风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苏子零闭上嘴。 “苏子零,在我为你解答疑惑之前,你要先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玄风率先提出问题。 “哪天?” “就你第一次见我的那天。好好想想上午十一点钟左右发生了什么。” 十一点钟?这个时间点安言也提过,那天这个时间点原本到底会发生什么?苏子零不敢再胡思乱想,只如实说来。 “那天是周日,我们不上课。那天上午我们,也就是我和我的同学们,约好了一起去郊游。上午十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玩儿疯了和同学们走散了,然后一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我不会游泳,当时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扑腾着喊救命。然后我就被救了,我记得当我重新拥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湖边儿了,周围围着我的全是我的同学们。” “没有了吗?” “有。有一点比较奇怪的是,他们谁都不承认是他们救了我,也不知道是谁救的我。” 林暖和林玄风听到这对望了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林玄风反问他。 “这里是哪里?安言在哪里?我该怎么回家?”苏子零语速飞快,看来已经有了不少想法。 “我无法跟你解释这里是哪里,只能告诉你你 在所在的国家叫玖国。安言被困在了一个地方,你找不到他。至于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暂时不能回去,所以告诉你方法也没用。” 苏子零尽可能淡定点头。前两个问题他已经料想到了,这里是哪里都好,对他来说无非都是一个陌生的国度,安言也肯定是有难了。至于最后他最急切的问题,虽然林玄风什么都没说,但他倒安心不少。小石子两天了都没有异动。他已经不抱有立刻就能回去的奢望了,只要还能回去就好。 林暖和林玄风对于他的反应有些意外。林玄风皱了皱眉,看着他没说什么。他对着林暖点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别担心。你之所以不能回去是因为时机未到,从这个世界要想去往新世界,也就是你之前原本生活的世界,需要二十四天的时间等通道开启,所以,你至少还要再等二十二天才能回去。” “原来是这样。”苏子零无比庆幸,那不就说明这些天他只要一直乖乖呆着这里不就可以了吗? “你先别高兴太早了。” “怎么了?是和……安言有关系?”苏子零收敛了神色又开始忐忑。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句话,类似于死亡预言的?”林暖的话落入苏子零耳中犹如一道惊雷。 “看来是了。”林暖揣测着苏子零的表情说。 “这么说吧,他找上你是因为你是他的任务目标。现在任务出了错,所以他必须得回来接受惩罚。换句话说,你没死掉是因为他出错了,可他是不可能也不能出错的。” 林暖突然冷冷地看他。苏子零被惊得目瞪口呆,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林暖的最后一句话上。 “苏子零。”林暖垂下眼帘,“安言身份特殊,等林玄风把安言救出来后,你就和他一起逃亡。除了安言,我们没人能救你也没有义务救你。” “……我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吗?我会很小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不可能,这是安言的家。安言一逃走,这里第一时间被发现。并且,这儿本来就处于监控之下。说实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过来这里,你是第一个从新世界出现在这里的人。”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要逃跑,对吧?” “对。” 苏子零这下别无选择了,所以他也不敢再开口有什么异议。 “乖乖呆在这里等消息,要不了多长时间了。我还有事也要走了。” 林暖走后,苏子零不断地劝服自己接受事实。在林暖面前,他看似好像接受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害怕。他在这里孤身一人,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告诉他要等待,可等待没有期限。 他很想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从梦中醒来,他依旧过着上学放学有家人有朋友的普通日子。不用为自身安全担忧,不用睁眼为明天发愁,甚至不用连闭上眼睛都如此困难。但每当他转动眼球,把视线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的时候,他就知道,仅凭这陌生的墙壁就足以提醒他,他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他的内心深处躁动不安。 他在这些天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祈祷和发呆。他祈祷自己最终能顺利平安地回家,然后告诉自己,这真的是一场梦。 时间煎熬却也易逝。苏子零扭头看向窗外,此时窗外夜色正浓。 林玄风穿过夜色,脚步匆匆。他停下脚步时,眼前的建筑物在夜色中更显诡异。这栋建筑物就是关押安言的‘死亡监狱’,位于玖都市西区的街心公园旁,传说中只关押高级异能犯罪者的监狱。 不过,宋宏天那帮老家伙们绝对会料到他们的动作。所以,林玄风明目张胆地扬起了风,高速旋转的风产生剧烈的躁动,刺得人耳朵疼。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半蹲下来捂住耳朵。不愧是革命军的‘风之舞者’。 监狱的大门裂开了一道缝隙,继而迅速开裂。林玄风率先冲进去,收拾了几名杂碎后,走过一个弯道,在进入大堂后,停下了脚步。 寂静的夜里,月亮虽算不上皎洁,但通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却依旧让林玄风看到了对面站有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风衣,一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出高矮胖瘦也分不清是好看还是丑陋。 不过他身上缠有一丝杀气,这让林玄风感到有点意思。林玄风扬起了一抹笑,自信、轻蔑、势在必得。 “欢迎来到死亡监狱的第一层。”那人开口说。 林玄风哼了一声。 “林玄风,你还真是大胆,一个能力者就敢擅闯这里。” “是吗?所以你们不屑于我,连布防都不用?我不管这是第几层也不管这有多少层,我会一层一层地破了它,直到得到我想要的。”林玄风说到后来陡然提高了音量。 “那就期待你的表现了。” 废话不多说,林玄风右脚使劲一蹬向前冲去,他已摆好了架势准备攻击。 不愧是风,好快的速度。那个黑衣人立刻向左闪躲,同时下意识地反攻。林玄风的右手被藤蔓缠绕着,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他伸出左手轻轻一划,缠裹着他的藤蔓立即落地。林玄风做完这一切后又与男子拉开了距离。 “藤蔓,这就是你的能力。” “是。”黑衣人收回手。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一定知道我的能力和攻击方式。而我对你一无所知,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你一上来就冒险用了你最不擅长的近身战。” “对也不对。我确实不擅长近身战,但这并不代表我近身战真的不行。当然你也就不能认为我是在冒险。就算是冒险,我也获得了回报,我不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你的能力吗?” “不愧是林玄风。” “哪里,这都是我的师弟教我的。他教我人的身体在正面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时,身体会自动进行防御或攻击,而这防御或攻击一定就是你平常运用最熟练的东西,也就是你的能力。” “‘神之子’果真聪明。” 说到他的师弟安言,林玄风不自觉地感到自豪。那家伙绝对是最强的‘神之子’。 “可是你来强攻这里竟然都不知道我的能力吗?”男子挑衅他。 林玄风啧了一声,准备时间太短。他只能殊死拼搏,背水一战。 因为刚刚的谈话而有些缓和的气氛又瞬间紧张起来。黑衣人率先出手,他操控着绿色的藤蔓迅速地向林玄风扑去。林玄风跳起来蹬上墙柱俯身挥手刮起一阵旋风。黑衣人又将藤蔓密密麻麻地缠成一堵墙。风刃受到阻碍,枝蔓全部剥落时,风也停止了运动。 黑衣人停顿了一秒,立刻就要再出下一招时,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他无论怎么拉扯摇摆就是无法挣脱,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 突然,黑衣人瞪大了眼珠惊恐地看向林玄风。他的周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空气在流动着。 “如果是用来抓人的,风为什么不可以。风只是空气的流动不是吗?”林玄风很是嚣张。 “好了,你已经输了。”林玄风来到他面前,整个战斗过程仅仅只持续了一分钟。 第3章 救出安言 “如果只是这样,你是无法进入下一层的。”在林玄风走过他身边,想往更深处走去时,黑衣人开口告诉他。“你的前方是一堵无法穿越的墙。” 林玄风一个反身回来抓住他的衣领,“告诉我怎么去下一层。” “我不会告诉你,你威胁我也没有用。不快点找的话,天可是会亮的。” 林玄风松开了手,正如那个黑衣人所说,前方是一条死路。可他偏偏找遍了墙壁和地板都一无所获。可恶!林玄风一个拳头砸向墙壁,现在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 “我说过的,你竟敢一个人来这里。” “谁?”林玄风来不及质问黑衣人话里的意思就敏锐地察觉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看向石柱的阴影处。 柱子后面,一个人走了出来,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啊呀,这么快被就发现了呢。” “是你?‘暗夜’组织的夜,你出现在这里,有何贵干?”林玄风神色严肃,如果是敌人的话,情形就太不妙了。 “如果我说我是来帮你的呢?”夜依旧眯着眼笑。 “条件是什么?”‘暗夜’组织绝不会轻易地主动帮助别人。夜来帮他,一定是要和他完成某项交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条件很简单,不过要等到我们共同的目的达成了,我才好意思开口要。你说是吗?” 夜一句话就不动声色地把林玄风拉入了他们的阵营,让林玄风不得不合作。因为林玄风眼下正处于困境,不得不同意。而无论到时候他们要的是什么,林玄风也不得不答应。不愧是‘暗夜’组织领导人寅最得力的手下,也不愧‘笑面狐狸’的称号。 “那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自己能给呢?”林玄风试图不让自己答应的那么不明不白。 “很简单,真的很简单。我保证你几乎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比较好。” 林玄风沉思了一下,很快就说道:“告诉我怎么去下一层?”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提供的帮助是它呢?” “既然是帮助,就给我最需要的。” 夜一挑眉承认道。“确实是这样,不过我可以直接帮助你到最后一层,就是关押‘神之子’的地方。” 林玄风静默不语,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要想达到非常目的,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不过也着实很危险,一开始连我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办法。”夜说着朝仍被束缚的监狱看守人移去。 此刻那个黑衣人依然被风缠绕着,禁锢着,动弹不得也挣扎不得。 夜向他靠近,在他面前站定,然后拽过他猛地朝他手心刺去。殷红的血流出来后,夜又拉过他的手与自己的手相交握,然后闭上了眼睛。 忽然,蓝色的光芒出现在他们合拢的掌心中。不久,光芒跳脱出他们的掌心形成了光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直到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圆柱状的通道。 这是在用能力做媒介。夜这么做不仅能在‘死亡监狱’内打开直通最后一层的通道还会废了黑衣人的能力,黑衣人的脸色已经恐慌到了扭曲。可光芒还是不断四溢。 林玄风探头过去,蓝色的通道深不见底。 夜对他了然一笑, “相信我,进去吧。它会带你直达关押着‘神之子’的最底层。” 听见这话,林玄风坚定地走了进去。在他的身体慢慢向下坠,淡出夜的视线时,在黑暗中静候多时的几个人这才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记牢寅交代的事了吗?”夜问他们。他们飞快地点点头然后一起进入光圈中又各自散去,他们将带着任务去往每一个牢层。 林玄风在光柱中下行,直到六层之后,他的脚才着了地。从光柱中走出后,林玄风以战斗姿态快速行进,而在他身后,光柱却并没有消失。 林玄风沿着石板路不断地走过‘死亡监狱’最后一层空着的牢房,但在他拐过转角后,他突然遇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日光灯下,日光灯的光晕让他的脸即显得模糊又柔和。这人在等他。 林玄风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他眼睛微微眯着,用力握紧双拳,连耳朵都尽量不放过任何一个轻微的声响。但……正因为这样,那人的一声轻笑却让林玄风觉得格外刺耳。 “你不用如此戒备,我想我们并不是敌人。”他随意地向林玄风扔去一个东西,林玄风伸手将它抓过。这个东西冰凉且小巧,林玄风深沉地看向他。 他缓缓地朝林玄风走过来,脚步声很轻,好像就打算这样与林玄风擦肩而过。随着他的脚步声走远,林玄风转过身去看他的背影。 感受到林玄风的目光,那人说:“勇气可嘉,谋略差点。不过,他就在前面了。” 林玄风瞳孔一缩,立刻转回身向前跑去。那个人轻笑了声,抬起脚步离开了。 林玄风在监牢外平复着呼吸,恨铁不成钢。他看到安言靠着墙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连他的到来都没有察觉。他竟然是这么一幅漠不关己的样子? 林玄风摊开手心,手心里是刚才那个人给他的一把形状奇怪的钥匙。他把这把钥匙插入锁孔中转动。咔嚓一声,监牢的门打开了。 安言听到声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了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没警觉了?” “师兄。”安言站起身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们快点走吧。”安言略微低了低头。 林玄风看着安言的发顶,墨色的头发温顺地覆在脑袋上十分柔软。他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好,尽快离开这里。林暖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东西。” “嗯。”安言抬脚想要离开,却听见林玄风又说道:“安言,我不管你刚在想什么,但你要知道你并不仅仅只是安言,你是‘神之子’。你是人们的希望,你要背负你的责任,你不应该也不能被莫须有的罪名关在这里。” “莫须有?” “对,你被人设计了。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个混蛋!” “师兄你怎么会知道?” “苏子零告诉我的。哦,对,那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现在还在你家里。不,或许现在林暖已经去把带他出来了。” 安言震惊地看着林玄风,快速且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林玄风愣了一下,紧随其后。 林玄风很快就加快脚步,在前面带路。光柱依旧稳稳地等在那里,林玄风心中一喜示意安言也踏进去。 乘着光柱向上升的时候,打斗声不绝于耳。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地上一片狼藉,墙壁上的裂痕也纵横交错深浅不一,实为惨烈。那些横躺在地上身躯正痛苦地嚎叫着,从身着的服装来看,正是在监狱的看押人员。 安言凛着脸。 林玄风带着安言上来的时候,夜的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姿势依旧保持不变,因为他的同伴还没有上来。 “寅的指示,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其他一切交给我们。” 林玄风冲他点了点头。安言默默看了他和站在他身边的人一眼,随着林玄风离开了。 “看,老大过来了。”在门口守着的一群人一声惊呼。 “这么短的短时间就把‘神之子’带出来了,老大就是厉害。” 林玄风看着门口明显处于优势的自己人,严肃的表情有些松动,看来他们要过来也确实帮上了忙。 这群人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他真正的下属,只是在新都自己平时颇为照顾的流浪儿。相识也很简单,一群人合伙作案偷了他的钱反被他教训了一顿,之后便怎么都赶不走还叫他老大。 “老大,我们快出去!” 监狱的门来时被林玄风弄坏了,此刻出去倒是非常简单。林玄风腾跃而起,在空气中跳跃着将剩下的障碍一并扫除。 “老大好厉害!能在空中行走!” “老大你那是什么招式?” 安言看着林玄风的动作,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风是空气的流动,看来一段时间不见,师兄又变厉害了,已经把自己的能力开发运用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这样下去,纯能力指日可待。 他们出来时,外面的夜色还尚浓。可是,林玄风不禁透过黑暗的夜往残破的‘死亡监狱’里看,那里的战斗还并未结束。 为什么如此帮他们?‘暗夜’越是倾巢而出,他们的目的就越是难以猜测。还是说‘暗夜’的创建者,传说中用一把银刀‘雪谛’的寅,就是‘守护者’? “师兄。” “是‘暗夜’的人。” “即是他们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说得也是,这里离宋氏太近了些。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林玄风带安言朝既定路线上走去,也不再去想那个在牢底给他钥匙的人究竟是谁。不管怎么样,这次行动顺利地不可思议。 最重要的是,现在走在他身边的安言,平安无事。往后,也但愿如此。 第4章 开始逃亡 “青,去告诉他们我们也要撤了。”安言和林玄风离开后,夜对着站在他身边的男人说道。毕竟此地不宜久留。 青嗯了一声,身形迅速闪了进去。两分钟后,人一个接一个地上来,等最后一个人跳出光柱时,夜收回手歪向一边倒了下去。他们没人惊慌,接起脸色惨白的夜,就向门口逃离。 夜此刻无力地靠在青身上,呼吸微弱,手臂已没了知觉。他的能力几乎耗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再使用。 夜他们撤离后,随着光束一点点消失,黑衣人也随即倒地不起。这一夜过后,‘暗夜’更让人闻风丧胆。但‘暗夜’组织之所以让人胆寒,有更深的缘由。 安言和林玄风逃出去以后,头也不回地往一个地方走。等到离开玖都西区,安言才问道:“师兄,苏子零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暖说她一开门就见他在你家了。按道理来讲,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没有能力是不可能过来的。我只能说在他背后一定有某种机缘,或者干脆就是巧合。” 某种机缘吗?安言不由地深思,步伐更加快了。 “不过我也只是和他短暂见了一次。看情况,他什么都不了解,应该只是巧合。”林玄风补充着说。 但愿如此吧。安言抬头望了一眼,今晚天空黑漆漆的一片。 “放心,林暖会好好照顾他的。” “我知道的。” 安言笃定的语气让林玄风不禁看了他一眼,在彼此信任这方面,林暖和安言做的要比他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不可捉磨,他也只能感叹命运。 林暖是三大家族中林氏唯一的继承人。安言这个‘神之子’的身份本来无关大碍,但只可惜生活在了这个避之唯恐不及的时代。普通的寻常老百姓可能不清楚,可林玄风作为革命军可太清楚了。尤其,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陆氏陆离的存在。 林玄风不愿再往下深想,保住了命比什么都重要。他不再与安言交谈,脚步也越发沉稳。 苏子零强打起精神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空,下一秒头却又低得更低。三更半夜,他瞌睡得慌。 虽然林暖已经通知过就在今晚,但是初听闻这个消息的紧张感已被时间磨平。几天来不曾活动过的身体和每天只是胡思乱想,快要放空到生锈的脑袋更是让他困顿不堪,仿佛逃亡什么的还只是很遥远的事情。 在他觉得他又快要睡着的时候,屋门传来锁孔转动的声音。微小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总是会被无限放大。苏子零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胡乱抓了抓脸,试图让自己在林暖面前精神一点。 “都收拾好了吗?” “嗯。”苏子零侧过身指了指放在沙发上另一头的两个硕大的背包。 “走了。”林暖什么也没说伸手拿过其中一个。 “哦。”苏子零慌忙背上另一个背包跟着林暖走了出去。他在快走出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了望。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苏子零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可他没有心思去到处张望。也许是因为在晚上,苏子零觉得有点冷。 其实直到现在,苏子零说自己不害怕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完全是未知,甚至是连想都无法想象的未知。在这个不正常的陌生世界里,苏子零只有无助感,以及被世界深深抛弃说不出来的苦涩感。 “你放心,一切都有安言在。说不定这次机遇对你而言是你的新生。” “啊?”林暖的话打乱了苏子零的思绪,苏子零一抬头就看见了林暖的眼神。那眼神让苏子零觉得,林暖是那样信任着安言。 林暖看见他抬起头来,精神好了一点,才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苏子零站直身体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弓着背。他感觉到冷,可自己的手心里却浸起了一层薄汗。他心里一暖追了上去,和林暖并排走着。 “林暖,我发现安言卧室里有很多的仙人掌,他喜欢养这个吗?”他试图没话找话不让自己去想太多。 “我也不知道呢,不过他确实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养几盆仙人掌,但是又完全不去管它们。” “啊?为什么呢?” “不知道啊,他没说过。” “那林暖,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同吗?我是说这个世界好像也有电的样子,但是安言的家没有电视更没有电脑。” “是有很大不同,这里确实有电,也确实没有电视和电脑。甚至大街上也不允许有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 “不允许?为什么?既然没有,你又怎么知道的?”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林暖抛下毛骨悚然的一句话。 “不,我还是不知道的好。”苏子零闭上嘴低头走路,问了半天,他还是一无所获。不知走了多久,苏子零他们从桥上来到江边。 “这里是哪里?”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树下问。站在这里,他可以听到微风吹过江边江水泛起的波澜,可以嗅到潮湿的凉气,和看到江岸模糊的轮廓。 “这里是我和安言还有林玄风相识的地方。这里似乎对安言特别重要,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苏子零,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苏子零问。林暖站得稍微有点远,苏子零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在安言和林玄风赶到的时候,林暖和苏子零正坐在地上靠着大树休息。听到脚步声,林暖率先站了起来。 “安言,你没事吧?”林暖有点紧张。 林玄风身为革命军重要的一员,在政治立场上和她说相对也不为过。所以救安言这件事她并未过多参与,也不知道林玄风具体的计划和细节。 “我没事,阿暖。”安言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随即就把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苏子零身上。 苏子零感受到了安言的视线,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时间不早了,别磨蹭了。”林玄风不由有些着急,现在可不是依依惜别的时候。 安言没有再去看苏子零,径直从林暖身边走过。他俯下身拿起放在地上的背包背在身上后又折返回来,在林暖面前站定。 “谢谢你,阿暖。还有……保重。” 林暖听到安言一声声地叫她阿暖,有些动容。或许,她以后都不会再听到了。她心里很难受,但表面上却强装镇定。 “嗯。”林暖轻轻碰了下安言的手,安言的指尖有点凉。 “师兄。” “快走吧。”林玄风随意摆摆手。 苏子零早在安言背上背包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一行人正要离开时,突然从那棵高大的树上坠下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啪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树顶上就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不等等我吗?” 林玄风和林暖闻言已经摆好了战斗姿势。安言屹然不动,但眼睛的余光偷偷却斜向了苏子零所站的地方。 一个高个子,胸膛有些强壮的男人直接从树杈上跳了下来。 “谁?”林暖拔高了嗓音。她竟一直没有发现他。而林玄风除防备之外还有些震惊。 “你们好,我是‘暗夜’的寅。”此话一出,除了苏子零所有人都愣了片刻。 林玄风压下心中的震惊问他:“不知你有什么事?” 寅笑了笑:“小事,不过是想让你兑现刚才的承诺。” “好。”林玄风倒想看看他究竟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要跟他们一起走。”寅手臂一挥指了指安言,又指了指苏子零。但他的眼神却一直粘着林玄风的脸上。 林玄风皱起眉,不作答。一时之间,时间像是停滞了下来。 “好。”安言突然开口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神之子’的气魄果然不一样。” “‘神之子’,那是什么?”苏子零突兀地发言。虽然他自己丝毫不觉得此刻自己的问题有点突兀,因为他必须为自己尽快搞清楚状况。 寅疑惑地看向他但还是为他解释,“‘神之子’可是伟大的一个名号。历来只有拥有水能力的人才被称为‘神之子’,‘神之子’在一段时间之内,有且只有一个。只有这个‘神之子’去世,才能诞生下一个‘神之子’。也就是说,‘神之子’因为水这种特殊且唯一的能力,在能力者当中是最强的。” 苏子零一下子就听懂了。可随即他更奇怪了。那‘神之子’这么厉害,不应该是最受器重的吗?安言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这时的苏子零不知道,如果世界上有一把最锋利的剑,那么人人都想握住它。只是安言把这把剑的剑刃对准了他自己。 寅解释完把他的背包捡起来,想要背在身上。 “等一下。”林玄风伸出右手握成拳。 “还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得解释清楚。你是……‘守护者’吗?”林玄风问得很是犀利。 林暖听到这也立刻把眼睛再度盯在寅身上,而原本最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安言却没有那么紧张。寅还弯着腰的身形一顿,然后他捡起背包边拍边说,“你觉得呢?” 林玄风对这个态度很不满。他还想再开口可还没说话就被寅打断了。 “我是不是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现在,我们是真的该走了。” 安言都没有要再追问,林玄风也只好抱胳膊走到一边让寅朝安言所站的位置走过来。 “阿暖,师兄,我走了。苏子零。”安言叫了他一声示意苏子零跟上。 “啊,好。”苏子零赶紧追上安言的步伐,‘守护者’又是什么东西? 寅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三个人一起渐渐走远,他们本就模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 “林玄风,你认为寅是‘守护者’?”等看不见他们了,林暖问他。 “刚才在监狱的时候,‘暗夜’为救安言帮了我很大的忙,而且是寅把锁着安言监牢的那把钥匙给了我,所以我非常怀疑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我希望他是,至少他很强。但如果他不是的话,他出现在安言身边的目的就不好说了。” ‘守护者’顾名思义就是守护‘神之子’的人,也是唯一的。但历来,只有‘守护者’本人才知道自己是守护者并且会在最适合的契机出现,与‘神之子’定下契约。据说,‘神之子’与‘守护者’的人选是注定的。 “你不用担心,就算他不是,我相信安言也绝对可以处理。”林玄风又说。 “我知道的。”她的语气和安言一模一样。 林玄风抬头看了看已微微亮的暗蓝色天空说:“林暖,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新都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注意安全。”林暖目送林玄风离开后也看向平静的夜空,夜空中还有几颗星星低垂。可是林暖知道,要变天了。 第5章 林暖初遇安言 林暖是个女孩儿,是林氏家族传到这代唯一的直系后代,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她大概在她两岁半时就觉醒了能力。 能力觉醒一般发生在一个孩子三岁到六岁之间,觉醒的时间越早,证明他的天赋越高,能力越有可能被开发到极致。 林暖隐隐约约地升起一股自豪感,不仅是因为她觉醒得比常人要早,更是因为比她大一岁的玩伴,陆氏的陆离也是在他三岁的时候才觉醒的。 能力觉醒之后,林暖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像获得新玩具般好奇地探索起这其中的奥秘。按常规来讲,三岁才是上学的年纪。但林暖从能力觉醒的第二天起就兴奋地拉着她的父母,强烈的要求给她找私人老师。 她如此急切,不仅仅是因为她对未知的好奇,更是因为陆离也在还不到上学的年纪就早早地开始学习训练了。那时的她还不懂,身为陆氏接班人的小孩子陆离是不情愿的,他是被迫的,是被他的父母提着棍棒赶鸭子上架的。 她只是觉得,他很厉害,那自己必须得更厉害。 小时候的林暖调皮捣蛋,有很强的好胜心还异常固执,一点也不像一个温婉的女孩子,没有一点大家风范的样子。 所以,对于林暖日渐成为左邻右舍中的孩子王时,大人们竟也都觉得这是正常的。当然,陆离一直是让着她的。 林暖的小日子过得舒坦无比,即使一不小心闯了祸也有陆离在后面背锅。直至有一天,她骑在一个被她压倒在地的小男孩的背上。 她边抽他的屁股边问他,“服不服气?我就问你服不服气?” “哼,我就是不服。别以为你一个小姑娘家就是最厉害的了,‘神之子’才是最厉害的!” 她放下扬起的手,心存疑虑地问:“真的?” “骗你是小狗。” 好吧,林暖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神之子’的名号她以前也听说过,但她从没用心留意过。 “‘神之子’是谁?现在在哪里?我俩一比试不就知道谁最厉害了?” “你一个小屁孩还想跟‘神之子’比试?”那个小男孩嘲笑她,一拍屁股一溜烟地跑了。 林暖撇了撇嘴往家里走。她记得她当时打听了很久就是找不到‘神之子’一丁点儿消息。时间长了,她倒是只记得了有朝一日,她一定要看看‘神之子’和她谁最厉害。就这样,小小的林暖的心里藏了一个小秘密。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听说,新一任‘神之子’现世。那时已经是在她三岁半的一个深秋的下午。 “妈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林暖可太兴奋了。 “当然可以了,阿暖有什么事吗?”林母蹲下身去和她保持平行。 “就是那个叫安言的小男孩啊,他真的是‘神之子’吗?‘神之子’真的是最厉害的吗?妈妈,我可以去找他玩儿吗?我要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听到这话,林母的脸上浮现出当时林暖还看不懂的表情。她伸手轻轻抚了抚林暖的头发。“这个妈妈也不知道谁最厉害,可是阿暖,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要去吗?妈妈不希望你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吗?”林暖的小脸一皱。 林母捏了捏她的滑嫩脸颊说道:“乖~去找陆离玩吧~” “哦。”林暖很好奇。不过,她想等安言明年来上学的时候就可以和他玩了。 但是林暖没想到,她和安言的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她已经足够大了,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对安言的执着。 安言没正常入学是她没能想到的。因为安言的家里发生了变故,那场变故之后,安言也失踪了。她至今还能很清楚的记得那天。 那天,她正在和陆离一起玩耍。但骚动隔着高墙还是一直传进来,她甚至还能偶尔听到激烈的喊叫声。林暖本来就玩厌了游戏,她一听到动静就立刻跑出了陆氏大门,跑到了大街上。 “‘神之子’家出事了!” 林暖的心一阵悸动,她担忧的同时对那个‘神之子’的称呼感到莫名的不适。‘神之子’不就是安言吗?为什么不叫他的名字?安言就只是安言不是吗? 她顺着人潮跑去,没顾得上在她身后追她的陆离。她早已探听过安言的家在东区,是玖都四个分区中文化氛围最浓郁的地区。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去过。 她停下脚步,有点气喘吁吁。她跑到大街上,人山人海的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时,陆离终于从后面追上了她。她转过身有点忐忑地对他说:“陆离,我想去看看。拜托你。” “我知道,你在这儿等我。”他说完又转身跑远了。 林暖很着急,着急于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做不了。那时候的林暖一心着急,却忘了陆离也只不过是大她一岁多的另一个小孩子。 等她和陆离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可安言家周围还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林暖小小的身体奋力地挤攘在那些大人之间,等到她好不容易挤到前排终于看清眼前情景的时候。她惊呆了! 被大火焚烧过的房子已经坍塌,黑黢黢地倒在那里。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灰尘、颗粒还有烧焦的腥气。林暖倒吸入一口热气,被火燃烧后灼热的空气进入她的肺部直让她作呕。 眼前是如此一幅颓败的景象,林暖却在断壁残垣中想象出了这座房子原本美丽的样子。 安言呢?林暖又猛地一惊,不自觉地回过头用企求的目光望着站在她身边的陆离。她咽咽吐沫想张开口说些什么,可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默默转过身去悲伤地看着这一切。她死死地盯着,倔强的要把这一切牢牢记住。 一些人唏嘘地散开,又有一些人好奇地围上来。陆离拉着林暖的手走出来,慢慢把她拉离了那里。林暖没有反抗,她无意识地跟着陆离的步伐走。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陆离松开了她的手。 陆离把手放在林暖头上,林暖怔怔地望着他。陆离语气温柔,“阿暖,我们回家吧。” “好。” 在这之后,林暖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安言的消息。虽然,市井之中依然会有人在议论,但都是一些关于这件事的无稽之谈,没有半分值得听的价值。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问问她的父亲,可是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只得让这件事慢慢压在她的心底。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林暖扪心自问,她与安言明明并不相识,但为何会如此关注他。她常常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安言去了哪里?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对吧? 或许只是自己有些奇怪了,她安慰自己。但是感情怎么好轻易控制?即使对方是一个陌生的孩子。 随后好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人再提及这件事,这件事似乎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林暖不懂,‘神之子’安言可是失踪了啊,为什么没有人会在意? 不会这么简单的。林暖敏锐的直觉这么告诉她。可似乎真的太长时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林暖,林暖一直在等待。 林暖还小,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是她这辈子的无能为力,即使她再想去靠近。 这件事过后,林暖一心想要变得更强大。就这样,十年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一直到林暖将近十四岁那年,林暖才突然又一次听到了安言的名字。 在这长达十年的漫长的时光里,林暖没有一次向任何人提起过安言的名字,似乎安言的存在已经被林暖遗忘了。但只有林暖知道,写着安言名字的盒子,一旦被打开就会喷发出明亮的光,像是沉寂的火山岩,滚烫人心。 安言的名字再一次光彩夺目的出现,就像拂去了灰尘的耀眼的珍珠。 林暖懒得深究她对安言的执念是因为命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他们相遇的结果让她一生都甘之如饴。 林暖听闻安言出现在学校里,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后便是困惑。以安言的能力还需要上学吗? 这个世界里觉醒了能力的小孩儿,在三到九岁的时候要进入专门的能力学校里学习,了解这个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历史,当然最主要的是学习能力的基本知识,比如能力属性的分类、构成、生克以及如何去训练自己的能力。 九岁到十二岁则要进入中学,进行自己能力的专业学习。完成中学的学业之后,能力者们就不再以学校为单位,他们只需在十五岁之前完成国家的任务和考核,就可进入机关政府单位工作,而能力最强的那部分人会被统一挑选进入国家安全局。 所以,安言无论年纪还是能力都不需要再进入中学学习了。林暖百思不得其解后把焦点放在另外一件事情上。那就是她已经不再上学了,所以她要如何自然地接近安言呢?林暖想做的事,没有什么能阻挡。 某天黄昏,放学前。林暖偷偷溜出家门,站在曾经的学校门口。她来回踱步,时不时向里张望。 终于大门打开了,学生成群结队地说笑着涌出来。她偶尔被过路人不小心地撞到,却没心思去听耳旁的道歉。 老实说,她并未与安言谋过面,所以她大胆地跑来要想不空手而回,就得更加小心地去观察那些可能的男生。 时间稍纵即逝,人群渐渐四散,学校门口变得稀稀落落。 这时,一个穿着宽松黑白条纹衫浅色牛仔裤的男生走过来,他背着大大的黑色书包悄悄扁起了裤腿儿。那是一个非常干净的人。他缓缓走出来微微抬头望了望粉红的落日然后又垂下眼帘。他还是一个小男孩却已有了成熟的模样。 就是那个抬头,一下子让林暖感受到了什么是怦然心动。 一定就是他了。安言。 “阿暖?” 林暖被打断了回忆,她抬头看,是陆离。陆离正站在她家门口等她。原来已经走到家了,她走过去,走到陆离的身边没有说话。 “他走了吗?” “嗯。” “那就好,我只是不放心来看看,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陆离转身要走。 “陆离。” “嗯?” 你在这里等多久了?林暖张了张嘴却没问出来,她话锋一转,“这么晚了,你回家注意安全。” “放心,没事。”陆离冲她笑了笑。 天色已微微亮,直到陆离的背影消失,林暖才打开家门。她这个时候实在不知道要对陆离说些什么,或者正是因为陆离是她的未婚夫。 “阿暖。”关上门后,响起的声音顿时让林暖局促难安。 “父亲。”林暖咬了咬嘴唇。 “阿暖,你好久没叫我爸爸了吧。长大后懂事了,就不再叫我爸爸了。” 林暖倔强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是时候了,明天我会去陆氏定下你和陆离的婚期。” “父亲!”林暖不满地尖叫,但最终在林耀跃沉重的目光下默许了。她知道她必须要承担起别人不可能帮她担起的责任。 “我知道了。”林暖缓缓开口,“那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没有什么可以奢求的了,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再舍不得就能够等到的,人再有私心,也该继续往前走了。再见了,安言,祝你平安。 第6章 逃入未知区域 蓝色的天空上一团一团的白云正慢慢地飘远,上午时分,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苏子零坐在湖边的石板凳上,似乎还能看到不远处城市的剪影。 周围安静怡人的景色让他得到些许放松。他看到安言和寅也坐在不远处休息,只是他俩没有丝毫欣赏这些景色的意思。苏子零看看安言,又看看寅,掂量了半天,最终还是站起来朝安言走过去然后又坐在了他身边。 不过安言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了看那张正闭目养神的脸,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他。 忽然,苏子零感到旁边一挤。原来,寅也坐了过来。苏子零条件反射般地往里挪了挪,却又不小心碰到了安言。安言张开了眼睛朝他俩看了看没有说话,只是把原本放在右手边的背包放在了地上又旁边挪了挪。 最终,这张长椅还是坐下了他们三个人。 “我们这是在哪啊?”苏子零问,没有指名道姓。 “玖南公园,这个城市的最南边。”寅接过了话茬。 “哦,那我们要去哪里?”苏子零自然也就接着问。 “这个,你恐怕就要问‘神之子’了。”说完,寅戏谑地看着安言。苏子零也配合着扭头把目光重新放在了安言脸上。 “顺着这个公园的森林一直往深处走,然后一直走到沙漠。” 他在说什么?森林?沙漠?安言的话在苏子零心里扔下重磅炸弹。 他吃惊得呆住了。 寅边拍手边笑着说:“有意思,我都没想到有这样的路线。虽说刚进来的时候有些预感但我一直不敢确定。” “没想到你这么笃定。”寅又惊奇得补充道。 说罢,寅从身上摸索出一张纸质的地图,往中间送了送,让苏子零捏住地图的另一侧的边角。 “玖国的‘玖’,是由第一任‘神之子’的名字玖命名。玖都是我们的首都,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城市。”寅说着给苏子零指了指地图中央偏东南方向的地方。 接着他把手滑向左侧,“在玖都西边的这个城市是我们原来的首都,它现在的名字是西都。西都虽然是一个比较寂静、落寞的城市,但政治力量不容小觑。除了三大家族外,政府里头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西都有其势力。至于为什么从西都迁移到玖都,是因为这里。” 寅食指向下,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这里,曾经是一个战场。这个战场的胜负直接决定了一场战争的胜负。最终,第七任‘神之子’林南打败了拥有沙能力的反抗者,而这里的广阔区域也形成了水沙对峙的局面。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演化,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成了风水宝地。由于大片的湖泊、湿地、森林被分割在这里,并且在尽头便是沙漠,因而形成了天然屏障。于是在六百年前,首都迁移到了这里。现在,人们把它非常微小的一部分开发成了今天的玖南公园。” 寅在地图上标记玖都的字符下面画了个圈,“这整个区域里,人迹罕至。除了位于沙漠边界的沙城和周围几个小城镇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类活动。所以这里虽然很适合隐藏,但想要生存绝对不易。” “这样啊。”苏子零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一点。玖国的历史听起来也是很源远流长。 “安言你为什么不选择新都?” 这次寅直接去问安言,没有在地图上对苏子零进行详细解释。苏子零自己伸头去看,是在玖都的东北边。 “新都是近两百年来受新世界影响发展起来的城市,是经济的新兴地,也是革命力量的首府。林玄风就在那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将来也会在那里寻求庇护。” “新都你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若我也没记错的话,‘暗夜’也是在新都创立的。”安言突然说。 寅笑得相当无辜且狡猾,“可我现在是你这边的人。” 苏子零一言不发却努力竖起耳朵好让自己一字不漏地听下他们的谈话。他忽然对这个国家生出了极大的兴趣。玖国经历了怎样的发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和那边究竟有何不同?他们竟然称呼那边为新世界哎。 “所以说,为什么要选这条看起来不可能实则也非常艰辛的路?”寅好像非要知道安言这样选择的原因。 “你没有猜错。”安言惜字如金。 “那么你在发生意外之后,怎么就迅速地改变了?”寅追问不休。 苏子零听得有点尴尬。不知怎的,气氛忽然就变了,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非常强势。而且这个意外可不就说的是他吗? “因为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改变了。我必须争取时间把苏子零平安的送回去。”安言退了一步。 寅这才赞许地点点头。安言是在说,他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甚至连他自己的安全也不再重要。这个区域面积广大,人迹罕至又非常隐秘。非常适合安言在这里把苏子零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即便那些追捕安言的人要打探出安言的所在,一时半会儿也无从下手。 当然,安言也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因为沙漠边缘的沙城是靠近新都的。 寅不再咄咄逼人,气氛又陡然放松了下来。苏子零也有些感动,他不知道安言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困境,可是他已经能很轻易地感受出来。那一定是一张细密又可怖的网,把安言牢牢地拴住,让他难以挣脱。 “你昨天晚上就想出来了?” “嗯。” “安言,你果真聪明,出其不意。这里的环境跟你的能力也相辅相成,是你最好的战场。” 寅好像非常赞同安言的决定,与安言达成了协议。苏子零感动归感动,但该考虑的现实问题还是要考虑。别的不提,就说吃什么?喝什么?他看着身旁两位跟没事人似的,说着在他看来不着边际的话,更加忧心忡忡。 该死,早知道应该向林暖多要点吃的喝的了。 “那个,我们怎么生存?荒郊野外的。” “苏子零是吧。放心,到时让你大开眼界。” 寅都这么说了,苏子零也只好暂时按下心里的小想法。 “休息够了我们也该走了,以后的路可就没有这么好走了。”寅又说。这话听起来不那么轻松。 苏子零倒吸一口长气又长长地吁出。罢了,想太多也没用。又左拐右拐地走了一段路后,他们站在了一堵墙前。这面墙被刷成黄褐色,大概有两三米高。这对快一米九的寅来说不算问题,但对稍稍不满一米八的苏子零来说,困难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了。 “苏子零,翻过这个墙就不能后悔了。这堵墙后面充满了突发状况和各式各样的危险,你做好准备了吗?这样作为男人经历的一场冒险。” “做好了。”苏子零回答得响亮。这是天亮以后安言对苏子零说的第一句话。他直切要害瞬间让苏子零燃起斗志。 虽然苏子零不可避免地担心自身的安全但是他也不能忽略来自心底那剧烈的兴奋和期待。仿佛现在对他来说,才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 他看着那堵墙,那不仅仅是一堵墙。他把背包大力甩过去,然后助跑几步,向上一跃,他双手扒着墙,胳膊用力撑着身体向上,同时右脚一使劲儿就勾过了墙。他翻了过来,坐在墙头上往里看。那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树冠遮天蔽日泛出冷意。 苏子零小心翼翼地跳下去,以防止脚底打滑。 他稳住身形后,捡起背包退开好为他们让路。 安言和寅不同他一样笨拙,他们只轻轻一跃就着了地,仿佛只是跳过一面普通的矮墙。 他们翻过来后,往茂密的树林里走去。安言在前面开路,寅在后面断后,苏子零则心无旁骛地走在中间。他全神贯注地行走一段时间后,心思就慢慢飞到这片广袤的森林里了。 这里的树一眼望不到顶,树叶繁密的几乎要把天空给遮蔽了。树根盘虬交错,树干也很粗壮,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树会长得如此高大。但得益于此,路倒比他想象中的好走许多。他们沿着树的根部前进,没有受到太多杂草杂枝的干扰。 寅拍了一下苏子零的肩膀,吓得苏子零猛地扭过头去。 “你想什么呢?走得太慢了。” 苏子零回头诧异地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安言,安言已落下他好远。 苏子零赶紧加快了脚步,但谁知寅这时也刻意加快脚步和苏子零并肩同行。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寅慢悠悠地问他。 “啊,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的树都特别大。”苏子零挠了挠头没有看他。 “这是自然的,被水能力演化出来的水浇灌长大的树自然比较茁壮。” “这样啊。”苏子零点点头。 “不用拘谨,你要是有什么好奇的可以随时问我。人生无常,及时享乐。你就当做这是一次冒险的旅程。有那个家伙在,你的生命安全和回家的问题都绝对不用担心。”寅指了指安言的背影。 苏子零笑了笑。 “……要不你叫我寅哥好了,我就比你大几岁。” “寅哥。”苏子零顺从地叫他。 寅没有立刻开口回应,苏子零也就没注意到,寅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彩。 这个时候,林玄风顺利回到了新都。他走到家门口,发现已经有不速之客等候他多时了。他认得他,因为他同他一样是革命军的一员,但他与这人莫名不对头。 “你来干什么?”林玄风皱眉。 “只是来关心一下‘神之子’的命运如何?”周谌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他很好,不劳烦你费心。” “确实,有了‘暗夜’的帮助营救行动进展得很顺利啊。不过,你说的对,他怎么样确实不劳我费心。只是,你还挺有本事请得动‘暗夜’。可惜了,我原本以为你会回不来了。”周谌耸了耸肩。 “那是挺可惜的。” “林玄风,你可要记住,方叔肯让你去救‘神之子’,只是因为他对我们还有用。”见林玄风依旧不为所动,周谌有些恼怒。 “你来这儿就是专门说这些的?”林玄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倒也不是。方叔让我亲自转告你,新的行动需要咱俩配合。所以,请我去里面坐坐吧。” “知道了,你可以先回去了。”说完,林玄风打开门后便毫不留情地把周谌连同他聒噪的声音一起关在了门外。 房间内,林玄风若有所思地走动着。 第7章 安言与寅结盟 “寅哥,你是不是超厉害的?” “不算厉害吧。” “那么谦虚干什么。”苏子零在心中已经认定了寅很厉害于是他接着问:“‘暗夜’是个什么组织啊?” “情报兼暗杀组织。” “……” “怎么?害怕了?” “没有没有,其实有隐隐约约猜到,但真的听到的话还是有很大冲击力。” 寅被苏子零乐得哈哈大笑。 苏子零有些无奈,不知道哪里让寅觉得好笑了。不过多亏了寅可以陪他聊天说话,不至于让他感到死气沉沉。想到这,他又看向安言,安言孤身一人走在前面。 如果只有他和安言两个人的话,一定会很沉闷很无聊吧。 苏子零就这样子和寅笑着走着,寅刚登场时露出来的那种霸气和对安言谈话时比较强硬的态度不知何时在苏子零面前消失了,或者说从未有过。他对苏子零很随和,就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阳光透过树叶穿进来,在草地上投映成斑斑驳驳的暗影。安言已经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了。苏子零乖乖地张开双脚自动走过去。寅也跟了过去。 “饿了吗?”没想到先开口说话的是安言。 “嗯,有点儿。”苏子零想了想说:“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怎么放吃的,你家里没剩多少了,林暖也不许我出去。” “我带了方便面。”寅把背包卸下来打开。 “这里有方便面?”苏子零蹭过去,眼巴巴地往寅的背包里瞅。 “当然有卖的,不过说实话,我只准备了一点儿,估计撑不了三天。”寅左右掏了掏翻出来。方便面的包装很熟悉,苏子零有些呆愣。不过这次他明智的没有追问下去。 “那我去找点别的吃的。”安言说完就找个方向走了。 “他一个人去没关系吗?”苏子零看着安言的背影问寅。 “要是换成是你去,这话我估计还会问问。” 好吧,苏子零撇了撇嘴。安言很强,他对他的关心多余了。可是很强就不需要关心了吗?从没有关心会多余。苏子零望了一会儿安言的背影才收回眼神接过寅手中的方便面。 安言借口找吃的一个人离开,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跟他们相处。他也不明白,明明只是陌生人为什么可以那么快聊起天来并且很熟络的样子? 苏子零一看就是个不经世事,单纯无害又活泼的大男孩儿。对于这种人安言一向不知道怎么应付。至于寅,他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为何。 若是为了利益,他应该去和师兄打好交道。可寅偏偏说他是和自己一边的。若此话当真,那他费那么大劲儿帮助他逃脱又跟着他一块流浪逃亡是为了什么? 他绝不相信他没有任何目的。 但寅的表现很随意,他不暗示什么,也不隐藏什么。好像他们本该这样正常。至于一开始的咄咄逼人,他好像也只是在确定些什么。安言一点都不相信他会对这样的路线感到诧异。 不过这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出五天,来追捕他的人就应该会嗅到些蛛丝马迹踪迹。那么五天之后他应该怎么做? 安言闭上眼睛吸气。他慢慢地收缩自己的感官,尽量不放过一丝一毫微小的悸动。 他感到随着风,树叶在轻轻摆动。阳光和树的阴影在他身上交错呈现出细碎的光影。他踩在厚实的土地上,小草匍匐在他脚边。接着,他闻到了整个世界清新的味道。 安言一点一点勾勒出这方天地并缓缓释放出自己的能力,然后一切都淡去了。那些轨迹,是水在小草、树木和大地里流动的痕迹。他把这触感无限延伸,这些轨迹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错综复杂,延伸向任何他想探知的方位。 片刻后,安言收回自己的能力。他平复下呼吸又睁开了眼睛。在他离开后,这里的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言回去的时候,寅正在跟苏子零说些什么,苏子零饶有兴趣地听着。见安言回来,苏子零便丢下寅跑过来,自觉接过他手中洗过的野果。 苏子零拿了几个,分给寅,然后就直接张嘴咬了自己手中的那个,他边咬还边含糊不清地说:“谢谢你,安言。” 安言点了个头算是回复。 下午,在安言的带领下,他们到达了一条小河边。河水清澈见底,还能看到五彩斑斓的卵石。 苏子零开心之余又有些奇怪。他思索了半天才明白,那怪异感是因为安言从不面露喜色。就拿这条小溪来说,安言虽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他就好像已经知道这里有一条小溪了。 苏子零晃了晃脑袋,鞠起一捧水,往脸上泼去。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一切都好办了。接下来苏子零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连干吃方便面好像都有滋有味的。 “我们继续往森林深处走吧。” 苏子零点点头,沿着河边走太容易暴露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寅也点点头说:“不过,我们得在这里等一会儿。” 苏子零好奇地凑到寅身边问他。“寅哥,我们要等什么呀?”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寅神秘地笑,并不正面回答,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嘁~”苏子零坐得离他远了一点,不再搭理他。 这时苏子零看向安言,安言一点都不好奇只顾自己仰着头放空和发呆。 没等一会儿,在苏子零正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细腻但充满怒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你信上什么都不说让我一个人准备这么一大堆东西跑到这个破地方来到底想干嘛?” 苏子零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看起来年龄比他大,和寅很熟的样子。她是谁?她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她和寅是什么关系?寅又让她带了什么? 苏子零实在是太惊讶了,呆愣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去看寅的反应。 寅这时已经走到那个女人的面前了,那个女人还是一脸不满地怒视着他。 “谢了舞影,你先回去吧。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 “你!”舞影指了指寅,顾及外人不好发作只好把竖起的食指再收回来。 “最好是这样。”她说完扫了一眼苏子零和站在他身边的安言就消失了。 如果说刚才苏子零没注意到她是怎么出现的,那么现在,苏子零眼睁睁地就看着她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就凭空消失了。 “还不快过来帮忙。”寅冲他俩的方向喊。 “哦,哦。”苏子零张着嘴不住点头,小跑着去帮忙。 安言顿了几秒也走过来。 “这都是什么东西?” “让我们日子好过一点的好东西。”寅还是只是笑。苏子零听他这跟没回答一样的回答决定亲自动手翻。 “她呢,是我们组织的一员。”寅没有等任何人发问就开始回答了。 “她的能力是瞬移。她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这个。”寅掏出一封信在苏子零眼前晃,苏子零停下翻包的动作去看那封信。 那封信纸的材料和质地跟苏子零在安言家看到的一模一样。就是那张写有苏子零三个字的信。 “信纸是能力者之间相互传递消息用的。作为使用者,你只需要写好内容,写上收件人的名字和编码,然后注入自己的能力它就会自动到达收件人的位置。如果收件人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接收信件,那么信件就会自动出现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收件人最常接收信件的地方。” “苏子零,你看好了,就像这样。” 寅拿出笔在纸上收件人的位置写上安言两个字,然后又写下一串编码后注入他的能力。这时信上泛起一阵白光,等白光消失后,那封信上竟然一个字都没有了并且自动飘起来后就消失了。 仅仅三秒钟后,这封信被安言稳稳地握在手里。安言配合地打开它,又一道白光过后,信上便神奇地出现了寅写上去的内容。 安言这两个字,寅写得强劲有力。苏子零又被震惊了。 “不是收信人本人是无法打开这封信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强悍?” “嗯。”苏子零瞬间膜拜了,这是什么神奇的魔法。 “你什么时候给舞影写的信?”刚刚那个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当然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苏子零低下头,继续翻看有什么东西。 结果东西出乎意料的花样齐全。吃的喝的,甚至包括了锅碗瓢盆和电磁炉。要不是刚才才被警醒过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苏子零都以为他们是出来郊游的了。 不对啊,电磁炉没有电怎么用? 看着苏子零呆愣地盯着电磁炉,寅好笑地问他,“怎么又发呆?” “没有,只是在想这个要怎么用。” 寅这次不卖关子了。他蹲下身握住插头,大概持续一分钟以后他把手放下换另一只手按下了开关。电磁炉竟然真的开了、亮了、响了。 苏子零已经对这个世界无话可说了。 “我的能力刚好是雷电,以前在外流亡过一段时间,就顺手开发了它。”寅说得平平无奇,毫不在意。 “苏子零,你去找个能下锅的野菜回来?”寅试探性地问他。 “哦。”苏子零点了点头,顺着河岸走远。 “有什么想问的?”等苏子零走远后,寅把目光对向安言,接受他有些敌意的审视。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暗夜’组织有个舞影,也不知道有瞬移这种能力。”安言揣度之后首先问了这个问题。 “舞影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我当然不会让外界知道。至于瞬移,它的存在确实是个奇迹。说实话,自从舞影出现后,我搜集了很多情报,但除了她确实没有别人拥有这个能力。不过也如你所见,她不具有其他攻击性的能力。所以,为了保护她,我绝对不可能让别的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 寅说完又补充道:“我保证她的到来不会泄露踪迹。” 说完这句话,寅果然看到安言的表情不再紧绷绷的,但随即他又抿起嘴角。 “你究竟为了什么要跟我和苏子零一块儿逃?” “不如这样吧。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然后这个问题我解释起来比较轻松。” “好。” “你知道我不是‘守护者’。” “是。” “你知道或者说隐约知道谁是‘守护者’。” “……” 见安言不说话,寅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下来,“对我坦诚一点,这样我们都会知道彼此想知道的答案。” “是,我隐约知道。” “但你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是。” “那么我告诉你,我知道。我知道他还活着并且也一定会回来。”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安言太惊讶了。 “这些个问题,等他出现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只能说我不是他的敌人。” “我想我最好接着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不过我想你也大致清楚了。我跟你一起走就是因为‘守护者’,他是我一直在等的人。他若回来,必定首先出现在你面前。所以,我跟着你是最好的办法。” “可即使这样,你也不需要把舞影暴露出来让我和苏子零知道。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让你相信我。”寅说。 安言不再说话了,他继续等着寅的回答。 寅缓缓道出他的目的。“安言,我要和你结盟!只是和你一个人结盟。” “告诉我原因。” 寅的话掷地有声,安言的话轻描淡写。但这并不意味着安言不重视,相反,他的重视程度不输给寅。 “因为事关‘守护者’,除了‘暗夜’,我只能相信你。” “好,我答应了。”安言几乎没有思索就爽快答应了。寅话已经说的太明白了,寅同‘守护者’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苏子零磨蹭着晃回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做饭了。苏子零手上空空如也,也没有人真正关心他手上是不是空空如也。 入睡前,苏子零掰着手指仔仔细细地盘算。今天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天,也是他们开始逃亡的第二天。比起被未知的想像和恐惧折磨,你会发现一旦真的开始踏上某条路,反倒会没有那么困难。 而距离苏子零回家还有十七天。 第8章 追捕安言 ‘死亡监狱’被攻陷的次日清晨,一个穿着一身黑的青年人穿行在一座古香古色的宅院里。虽然从清冷的晨光中就能看出今天的好天气。但显然,这份好天气不属于这里。 青年人穿行过一条又一条的走廊,终于在一扇门前站定。他伸手敲了敲房门。 “进。”浑厚的属于中年男性的声音从门后传过来。 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青年人在书桌的斜前方站好,朝坐在背椅上的人鞠了鞠躬后,恭敬地问好,“二叔早。” “嗯。” 得到回应后,青年人便开始汇报情况。“林玄风果然来了,但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革命军的其他主力。” “是吗,凭他一个人就敢闯‘死亡监狱’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看来‘神之子’对他们来说也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林玄风被拿下了吗?” “没有,‘神之子’也给逃了。”青年人谨慎地开口。 “什么?”宋宏天低沉的声音里包含了明显的怒气。 “是因为‘暗夜’组织参与进来了,连寅都出面了。”青年人不禁加快了语气。 “寅?是‘暗夜’那个从来不露真面目的最高指挥者?”宋宏天停顿了几秒后说,但语气显然没有那么严厉了。 “是的,但‘暗夜’从来不与革命军打交道的。” “现在的形势一触即发,这或许可以看作‘暗夜’向革命军抛出的橄榄枝。” “还有一件事,‘暗夜’登记了在监狱中的犯人名单。但非常奇怪的是,在明明有条件放走他们的情况下,他们只是做了最基本的调查。” “‘暗夜’从本质上来说只是个情报组织,这说明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救‘神之子’。赵云启,三天之内给我‘神之子’的消息。”宋宏天拍案而起。 “是。” “还有,给我全面监控林耀跃。” “林耀跃?他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吗?” “合作伙伴?云启,你还是太嫩了。他是林氏最狡猾的老狐狸。他对外宣称林氏中立,可他背地里干的事别说我恐怕连他老婆孩子都不知道。五年前,他与我做交易,让我放‘神之子’自由,我同意了。不过五年前是五年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明白了,二叔。那我先下去着手准备了。” “还有一件事,替我联系一下张阳。问问他这个上一届的‘守护者’是不是寂寞太久了。” “是。” 赵云启回到家,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而他的妹妹赵云双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果然,赵云启叹了口气,去卧室里拿被子。 等他把被子拿回客厅想给蜷缩在沙发上的瘦小身躯盖上时,赵云双已经醒了。她正端正地坐在那里。 赵云启自觉走过去,把被子放在一边然后蹲下。他注视着她那张苍白的脸。 “我又吵醒你了,你总是这么敏感。” “事情怎么样了?哥。”赵云双默默打量着赵云启发现他没有受伤,于是宽了心。 赵云启摇了摇头,“原本什么都不布防是为了诱敌,但结果林玄风没抓到,‘神之子’也逃跑了。” “那宋宏天有没有责怪你?”赵云双紧张地抓住她哥的手臂。 “没有,他让我去追捕他。” “那可是‘神之子’啊,哥你……” “相信你哥,你哥也是很厉害的。”赵云启把她的手拿下来反过来安慰她。 “而且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呢,上官灿也会去。你放心吧,就只是先探查探查他的踪迹,不会打草惊蛇的。” “那就好。” “是啊,你身子骨弱,赶紧回床上躺着吧。” “那哥你呢?” “我也休息。来,我先送你回房。” “好。” 三十分钟后,等赵云启判断他妹妹重新睡着以后拿了文件就匆匆出了家门。这时天色微亮了。 赵云双躲在被窝里听到脚步声和关门声默默叹气。她和赵云启虽说是宋宏天养大的,但都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赵云启是他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她是宋宏天利用赵云启的棋子。 赵云双没有能力,只是个普通人,并且身体奇差。她每天总是忍不住想,他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自由的活? 一滴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下来,赵云双赶紧擦拭掉。她默念着,赵云双,你要坚强,然后躲进了被窝里。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第三天的黄昏,赵云启去复命。 “从西都,新都传来的消息中没有‘神之子’的踪迹。请二叔责罚。”赵云启的背一直弯着,没敢抬起来。 “抬起头来,这一点小事还不至于。那件事办好了吗?” 赵云启听话地挺起了身子说:“已经办好了。” “好,去把地图取来。” 赵云启把挂在墙上的地图取下来摊在书桌上。 “如果你是‘神之子’,你会逃到哪里去?” “新都,可是他不在新都。二叔,我已经派人去了南边和北边的城市查找。可还有一个城市,我心存疑问,那就是沙城。沙城几乎是新都的附属城市,所以他也有可能去那里,但要去沙城,他又无论如何要经过新都或者西都。” 沙城?宋宏天看着地图揣摩了片刻,在玖都和沙城之间直接画了一条直线。 “这?”赵云启注意到地图上玖南公园西南边那大片的蓝绿色确实十分碍眼。忽然他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多谢二叔指点。” 玖南公园内,一封信突然出现在寅的面前,阻断了三人前进的步伐。寅把它打开,快速看了看信的内容。 “是夜,‘暗夜’的事,没什么要紧的。” “真的不要紧吗?用不用等你回复完再走?”苏子零有些担心地问寅。 “没事,继续出发吧。” 话是这样说,但寅却还是慢慢降下了步调。苏子零当他还在忧心刚才的那封信,便与寅拉开距离走到前头去了。只是,他没发现安言这时也慢了下来。 等苏子零稍微走得远一点,寅走到安言身边小声对他说:“夜在信上说,宋宏天集合了赵云启、上官灿等四人,估计是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要开始搜查了。” “嗯。”安言波澜不惊地点头,然后又稍微加快了速度。这是他们逃亡的第四天了。 玖南公园与未知区域所接壤的地方被围墙挡住了,现在赵云启他们正翻过围墙对围墙另一侧五十米之内的所有地面进行排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西斜。 “你说这‘神之子’也够聪明的,一个人躲到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听说他不仅能力强,反侦察能力也特别强,真够麻烦的。”上官灿实在忍不住了对赵云启抱怨。 “总会留下痕迹的,你不要总是在我眼前晃悠。” “得,你这人真没意思。难得来玖南公园一趟,我欣赏欣赏美景去。” 上官灿转悠一圈回来的时候心情大好,他看着神色难看的赵云启问:“怎么?没留下任何痕迹吗?” “知道了就闭嘴。”赵云启毫不客气地说。 “宋育,你现在带两个人从东边搜,一旦发现任何痕迹立即向我回复,一天之内没发现任何痕迹也要向我回复。” “知道了,云启。”宋育说完带着两个人走了。 “张东你也是,从西边开始。” “是。” “我说,宋育是宋宏天的亲儿子,也有些能力,为什么他要让你命令他啊?”上官灿有些疑惑。 “废话那么多,你也赶紧去开始搜查。” “知道啦。”上官灿带着剩余的其他人离开。 赵云启站在原地,他曾经也思考过上官灿的问题。后来他终于明白,宋宏天无非只是想让他当他儿子的垫脚石,在宋氏,一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是假象。 苏子零走了半天后,停下来休息。他解开了套在鞋上的塑料袋也顺便脱掉了鞋,好揉揉脚踝按按脚底。进入这片未知区域以来,背着沉重的东西,整整四天从早到晚不间断地走路,让他有点吃不消了。 苏子零冲着自己浮肿的脚趾发呆。在鞋子上套塑料袋,有帐篷之前睡觉爬到树干上,从不生火,日常生活垃圾也全部装入背包中……这一切的一切安言都做得非常细致,让人不禁想要知道安言面对的对手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家伙,要这么小心翼翼地才能生存? 安言把饼干递给苏子零,苏子零接过来目光涣散地往嘴里送。 “你忍耐一下,明天我们就会到达这一小片陆地的边缘地带,到那时做一顿饭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吗?”苏子零明晃晃地去看安言。 “嗯。” “太好了!安言。” “嗯。” 这是苏子零第一次叫安言的名字。 在这短短的几天内,苏子零已经摸透了许多东西,虽然更多的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但随着与安言和寅接触的加深,苏子零已不再惶恐。 他没有忘记他们是在逃亡的途中,但在不知不觉中,他放松了对这个世界的警惕。尤其,苏子零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第9章 苏子零陷入昏迷 玖南公园外的未知区域人迹罕至,几百年来,深入其中的人寥寥。当然这与里面岛屿星罗密布,河流、湖泊交织成网,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让人很容易弄混方向等有很大的关系。所以谁也不知道会在里面发生什么样的意外状况,苏子零他们也不知道。 经过几天的跋涉,路面越来越难走。苏子零能感受到脚下的土地日益稀松,空气中传递过来的风也越发咸湿。不过,苏子零又想起安言的交代,只要跟着他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又放宽了心。 午饭结束,吃饱喝足的苏子零躺在草地上。他发现安言的手艺很不错,简单的素材也能弄得色香味俱全。寅就不行了,只能把饭菜弄熟,做到勉强可以吃的地步。他在心底暗暗评比着,把自己这个完全不会做饭的人排除在外。 还算闲适的休息时间里,寅和安言各自找了一个地方休息。但他们相距的不远,一抬头就能看到彼此。苏子零位于他俩中间,他左右看了看,看不出他们是假寐还是真的睡熟了,所以苏子零独自一人起身悄悄离开。 轻呼出一口气,苏子零感到全身放松。站在这个树林茂密、鸟儿啼鸣、空气凉爽又清新的地方,心情确实好了很多。如果一直这样跟寅和安言相处下去,那么结伴逃亡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期待。 苏子零巡视着这里,忽然不经意间看到了万绿丛中的一点红。他被吸引着往那边走去,渐渐远离了刚才休息的地方。 红是野果子的红,果子圆润饱满,晶莹透亮,惹得苏子零伸手去捏了捏。灌木丛中长了一树的野果子,红的鲜艳欲滴,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苏子零咽了咽口水,偷偷摘下一颗用手蹭蹭想往嘴里送,却又生生止住了。 大概是终于想起来那点可怜的野外生存知识,他微微嗅了嗅后决定还是先摘一点回去给安言瞧瞧。 苏子零脱下衣服顺着灌木丛边走边摘,他兜着一颗颗圆滚滚的果实来到后面,忽然这夺目的红色重叠起来晃得苏子零眼睛疼。 他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却还是有些眼花。他抬头看了看蓝天,不知为何,更感晕眩。他知道自己该原路返回了,也分明看到了自己身前有一个凹陷下去的深坑。那个深坑大概有三四米高,很宽,洞口旁边团着一堆乱糟糟的草,很容易就让人分辨出来。 可是他明明是想回去,并且有意识地避开那里,却还是脚一软就滑了下去。 苏子零滑落下去,他意识到自己跌下去了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依旧昏昏沉沉的,只能下意识地想起一个人,安言。 蓝天下,一棵结满红色果子的树突兀地站在那里。 安言睁开了眼睛,眼神恢复清明。寅懒懒散散地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小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子零呢?”安言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睡着了?”寅答非所问继而又轻轻一指,“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去多久了?” “大概有半小时了。”寅稍微思索了一下给出答案。 “我去找他。”安言眉头微微一皱,想要起身。 “我看他离开时神色悠闲说不定只是想瞎晃悠一下,你不用这么着急。再说以前他也不是没有过单独离过队。” “但那都不超过十分钟,还有我没有担心他只是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好,知道啦。”寅轻笑了一声。 “可你万一没找到他,而他先回来了呢?”像是想到了什么,寅再一次问。 “这样的话,你就写信给我。” “好吧。” 安言点点头就打算往那个方向走,可没走几步,他又折返了回来走到寅跟前说:“给我信纸还有笔,万一出什么意外我通知你。” “好。”寅开始翻背包,“你没有信吗?不跟林玄风和林暖联系?” “有,只是不想拿。”安言说得理直气壮。 寅翻包的手骤然停住,他抬头看了看安言一本正经的脸又垂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给你。”寅将信纸抽出来递给他。 “嗯,谢谢。”安言的手纤细却又骨骼分明。 安言走后,寅看着安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安言顺着寅指的方向朝前走,一路上安安静静地没发现一点动静。按道理来说,一个人在陌生的又充满危险的地方,以防自己迷路是不会到处乱拐的。但是,已经走出了这么远,他还是没见到苏子零。 安言心里一沉,寅那边至今也没有来信。 安言继续向前走,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两分钟后,安言停下脚步四处查看,然后他停顿片刻后抬起脚换了个方向,他看到一抹红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地挂在树上。 安言在灌木丛边安静地站了半分钟,他注意到,树上的果实有被人拽过的痕迹但四周并没有发现苏子零的身影。难道说自己晚了一步,苏子零已经跑得更远了? 这红色果子实在有些眼熟,安言想了片刻,想不起来打算离开。但就在他转身的一瞬,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掉落在地上的红色果实,心里一惊,快步绕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人谁都没有回来。寅望了望他手指的方向,有不好的预感。他安静地等待着安言的来信。 洞穴的土质有些松软,导致安言不太好用劲儿。他小心翼翼地下滑,在距离洞底还有半米多的时候跳了下去。洞穴底部,苏子零正栽倒在一旁不知什么情况。安言来到他身旁蹲下,把手伸到苏子零的鼻子下,不敢轻易挪动他。 还好,安言松了一口气,苏子零应该只是昏睡了过去。但随即安言又紧张起来,因为安言发现他的胳膊和腿部有明显的擦伤。他立刻拍了拍苏子零的肩膀又反复叫他的名字,但苏子零毫无反应。 安言拿苏子零没办法,只得仔细瞅了瞅在苏子零身边散落的红色野果子。他果然没有看错,这果子是幻果。 幻果是一种毒性很强的野果,仅仅是触摸就可让人产生晕眩、意识模糊等症状。苏子零应该是长时间的触摸导致他现在昏睡不醒。 如果误食幻果就不这么简单了。误食幻果可让人产生幻觉,人在短期内会神志不清。一次性大量服用或者长期服用就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痴呆、癫狂甚至有可能暴毙而亡。 看来苏子零并没有那么傻吃了它。安言松了一口气,轻轻搂起他的半个身子,果不其然,苏子零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安言本想直接带苏子零出去,但他抬头环视了一圈洞口发现有些难办,于是他又轻轻把苏子零放回地上,自己也坐下来。 他给苏子零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让他把头枕在自己腿上。然后才抽出信纸给寅写信。 寅收到信后也松了一口气,他在‘苏子零暂无大碍’上多看了两秒才去看安言的其他嘱咐。安言这封信用清秀的字迹写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看来苏子零是真的暂无大碍。 等寅准备好一切到那里的时候,他只稍微往下一探头,就看到苏子零带着伤灰头土脸但神情安稳地躺在安言的身上。安言背靠着墙,垂着头一动不动,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安言。”寅叫他。 安言闻声架着苏子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腿被苏子零枕得有些麻。安言微微眯了眯眼睛才看清站在阳光下的寅。这时太阳正烈。 寅把绑在树干上的绳子解下来,对安言说:“我先把绳子扔下去。” 安言将苏子零背在身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绳子垂了下来,安言接过绳子的末端用绳子在两人腰间绕了几圈系紧。这时,苏子零的脑袋歪在安言的肩膀上。 寅又轻轻抛下去几根断了的树干,安言用力把它们一高一低地插入洞穴的墙壁上。他先用手压了压,试了试强度,最终踩在了那根较低的断木上面。 安言一手拉着绳子,一手在墙上寻找固定点。与此同时,寅也开始用力地将他们向上拖,就这样,安言渐渐带着苏子零爬出深坑中,然后一双手出现在了安言的头顶上方。 安言伸出手,两只手相交握。这时,寅放开了拉着绳子的另一只手,咬牙将他俩拖了上来。 安言稍微平稳下呼吸,想起苏子零身上还有伤便顾不得气息不稳赶紧将绳子松开,寅见状也起身过来帮他。 “把他放到我背上来。”绳子解开了,安言拉起苏子零的胳膊对寅说。 “要不我来背吧,你休息一下。” “不用,我来背就好。” “那好吧。”寅一边说一边帮忙将苏子零压在弓着背半蹲着的安言身上。 安言稳稳起身。路上,寅沉默地跟在安言身后。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安言瘦削的肩膀,又将目光凝在苏子零安睡却有些苍白的脸上。 “对不起,子零。”寅默默说着探出手小心地揉了揉苏子零的头发。安言没有发觉他的动作。 回到驻地,将苏子零换过衣服抹好药,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安言和寅两人面对面地坐在帐篷外面,守着苏子零一时无话。 “他估计还要再睡一段时间。”安言突然出声,将目光从苏子零身上转移到寅身上。 “嗯。”寅应了一声。 安言这时把目光放在寅的胳膊上,寅低头一看不在意地说:“没事,大概是刚才擦伤了。” “把胳膊给我,我给你抹点药。”安言向寅伸出手。 “我自己来吧。”看到安言手指头通红一片,寅想拒绝。 “你伤的是右胳膊,不方便,还是我来吧。”不等寅再次拒绝安言就小心地拽过去,他拿着刚给苏子零抹过的药膏开始专心地低头抹药。 清凉的药膏在伤口处抹过后火辣辣的疼,寅盯着安言的发旋发呆。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嗯?”寅似乎没有想到安言竟会因为这件事向他道歉。“哦,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道歉。” “嗯。”安言嗯了一声,两人又陷入安静的沉默中。 “你知道的,这才刚开始。”抹好药,寅终于还是开口提醒安言。 “我知道。”安言的语调平平无奇。他开始给寅绑绷带,白色的绷带一圈圈裹在寅的胳膊上。他当然知道一切才刚开始,只是,他私心想让生活能过的平静一点,大家都安稳一点。 怕只怕一味的希望反而会坏事。安言缠好绷带后站了起来。 “你在这儿休息顺便看看苏子零的状况,我离开一下。” “你要干什么去?”从没问过安言行踪的寅不知为何出声询问。 “我得去处理一下那里。” “我也正有此意,不如就我过去吧。”寅也站起了身,“这点小伤不碍事,再说,还是你来照看苏子零比较好。” 安言听闻这话转过身来,他看见了寅漆黑又明亮的眼睛思索了一下,最终让步。 “那好吧,交给你了。” 十分钟后,寅又站在了刚刚苏子零失足落入的洞口边上。他看了看红色的果实,又看了看洞底,最终转过身原路返回。 对不起了,安言。 第10章 苏子零掉入湖中 苏子零醒过来的时候,愣愣地盯了一会罩在自己上方的东西,才想起那是绿色帐篷的蓬顶。栽入深坑前的记忆一闪而过,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救了。 “嘶……”苏子零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等回忆清晰起来,皮肤上的痛感就一阵阵袭来。 他将头转向外面,青色的天空上有一点白光,大概是第二天快要破晓时分。利用这点光线,他辨别出坐在帐篷外面把头埋进胳膊里睡觉的是寅。 身体僵硬的有些难受,所有的感官都像被开了闸,痒痒的,刺刺的。苏子零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却不想这微小的动静竟把寅吵醒了。 “你醒啦?”寅赶紧凑过来问他。 “……嗯。”苏子零想回答但他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卡着似的,只发出了一些粗重的鼻音。 “没事,你只是睡太久了,过会儿就好了。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哪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寅接连几个问题,甚至有点慌张的样子让苏子零莫名有点想笑,于是他也就抿抿嘴唇笑出来。 “还能笑,那证明没事。” 苏子零清清嗓子开口说话:“没事,寅哥,我只是稍微有点疼。谢谢你啊。” “那你更应该谢谢安言才对,是那家伙找着了你把你背回来,而且也是他一直守着你,才刚睡不久。” “我知道了,我会的。”虽然还有些疼,但苏子零感到身体里有个叫心脏的地方变得丰盈温暖了起来。 “行,那你就好好再休息会儿,我也可以安心地去睡了。等天亮了,我们还得上路。” “好。” 寅打着哈欠摸索到他自己的帐篷里躺下睡了。 可能是睡的时间太长了,苏子零想继续睡却干瞪着眼怎么都睡不着了,各种思绪都在他脑海里翻涌。他不知道安言会不会生气,他的父母又会不会担心他,他们应该早就发现自己不见了。未来又是什么样子的呢,他可以应付得了吗? 苏子零这样想着想着,竟然在天要亮了的时候又昏睡了过去。 “苏子零。”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是安言。 苏子零只看了他一眼就清醒了不少,他下意识要坐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一阵呲牙咧嘴。 “你小心一点。”安言看到他犯蠢的动作小声提醒他。 苏子零点点头,试探着慢慢站起来接着钻出了帐篷。 “我们是要走了吗?”苏子零问他。 “对,我跟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哦,那我……” “你的让寅收拾,我给你换药。” “哦。”于是苏子零也不再逞强,乖乖跟着安言去换药。 安言低头给他认真换药的样子让苏子零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还是犹豫地张口:“那个……这次谢谢你啊。” “嗯。”安言继续换药,动作没停也没抬头看他。 果然!安言他生气了。虽然安言没说什么,但苏子零就是感觉到了。 苏子零再次开口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安言,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好。”安言抬头看他,墨色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苏子零的身影。 中午,开阔的湖面呈现在苏子零眼前。湖面绿的像翡翠一样,微风一吹,便荡起无处层褶皱,波光粼粼。 “这周围有三座岛屿。”安言说。 苏子零依言望去,从东到西依次确实能看见三座岛屿。 “东边的这个离我们最近,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五六百米。中间的这个,与沙城直线距离最近,但是离我们最远,大概有一千多米。然后最右边,西南方向的这个大概有七八百米。”安言指着每座岛屿的方位说。 “东南方向的不行,苏子零受伤了,我们去不了那么远。就离得最近的那个吧。”寅说。 苏子零默默听着没有逞能,却觉得很抱歉。他不想成为拖累别人的人。 安言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手却慢慢抬起来指了指西南方向的这个。“我们就去那个。” 苏子零配合地点了点头,寅也不再说什么。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把东西带过去。”安言边说边把所有行囊都往自己身上揽,然后走到岸边站了片刻就往水里跳。 苏子零一阵惊呼,刚想喊他的名字,就看见安言安稳地站在水面上。苏子零再仔细一看,安言的脚下踩着一块儿薄冰。安言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薄薄的冰块也缓慢向前延伸着,安言走在上面就好像走在坚实的陆地上一样。 苏子零看得一惊一乍,寅则饶有兴趣。 等安言渐渐走远,寅扭过头来认真地对苏子零说:“苏子零,你要快点适应这个世界。尽管有安言护着你,但你自己得万分小心。首先你要做的就是摆正你的态度,谨慎对待你现在的处境。”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你知道就好。”寅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寅哥你要不跟我讲讲能力的事?”苏子零换了一个话题,他不了解这个世界更不了解能力。 “好。关于能力,首先你要知道的就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并且能力有强弱之分。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如果我没猜错,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能力者,但这个世界远远不是这个样子的。能力者只是少数,拥有强悍能力的人更是少数。” “这样啊,那那些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呢?” “我不太清楚。也许他们从事着正常的生活和劳作,也许他们轻易就能死于非命。我不清楚他们这样是不幸还是幸运。” 寅的话太有深意,苏子零很少想这么沉重的话题。每个世界似乎都会存在不公,可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鸿沟似乎天生就很难跨越。 苏子零抬头去看安言,安言正从湖的对面走来。那安言呢?他是最强的,可现在正在逃亡的路上。 寅看到苏子零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安言身上,便略微笑了笑也一起等安言过来。 安言很快就走过来,他上岸之后站在两人中间,然后同时抓住苏子零和寅垂在身侧的手。皮肤相触碰的时候,苏子零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快速钻入了他的身体。 “准备好要走了。走路时要专心,紧跟我的步伐,注意保持平衡。”安言提醒着他们,把他们拉下了岸。 苏子零屏住呼吸一阵紧张,他看着脚下的冰面一点点扩散,而他竟然真的站在水面上没有掉下去。心脏怦怦直跳得厉害,他跟随着安言迈开脚步小心往前走去。 平静的湖面并不真的平静。微微泛起的波澜,就让苏子零的身体不受控地摇晃。要不是安言抓着他的手,他还真的很难站稳。尤其安言还在注意着水的流速和风的起伏。 苏子零平安地走过了很长的一段水路后,察觉到安言带着他和寅走的时候,要远比他自己走的缓慢。他偷偷转过头,想看一眼他们走了多远。 他没想到,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刻,他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跌入了湖里。 安言没有预料到,也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苏子零跌入湖里的那一刻,三人同时落了水。 “救命啊!”苏子零胡乱扑腾着,惊慌失措。他不会游泳,逐渐挣扎着淹入水中。 正当苏子零快要窒息,觉得就此殒命时,他的腰上被缠上了什么东西,不等他反抗就迅速地把他往上带。刚露出水面,苏子零就大口大口地呼吸,等到他稍微平复下来用手抹了一把脸就看清了近在咫尺,头发同样湿漉漉的落水的安言。 安言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搂过他的腰,带着他往前游,寅这时已经快游到对岸了。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深呼吸。” 安言把苏子零拖上岸的时候,寅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快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他直接丢给安言一个背包说,“去换衣服,顺便休息,苏子零先交给我。” 安言什么都没有说顺从地接过背包走远了。 寅象征性地踢了踢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苏子零,“快起来换衣服,伤口不能沾水。” 苏子零吃力地爬起来照做了。等他在树丛后换好衣服出来,寅不出意外地在等着他。他手里拿着药给他上药。“苏子零,我们接着讲刚才说到的能力吧?” 知道自己闯了祸,苏子零乖乖地点头。 “我刚刚只说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能力之间还有强弱之分对吧。那我现在要告诉你,能力还有普通能力和纯能力之分,每一个普通能力都可以进化出纯能力。这个过程是由控制强度到控制纯度的过程。就比如说我吧,我的普通能力是雷电,但纯能力很可惜,我暂时还用不出。” “啊?寅哥你那么强了还不会用纯能力吗?” “有些人穷极一生都用不出来纯能力。别打岔,我还没说完。” “能力纵向分为普通能力和纯能力,那么横向,就是能力的传递。刚刚安言就是在向你我传递能力。” 苏子零点点头,恍然大悟。 “安言呢?”提起安言,苏子零才发现安言迟迟没有回来。 “他应该在别处休息。运用能力,传递能力不是你想的那样轻松。” 寅的话虽无责备之意,但苏子零惭愧地低下了头,有些窘迫。 寅见他低着头不吭声继续接着往下讲。“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神之子’的能力是水,可你刚才应该也注意到了,在他脚下凝结而成的是冰。我们释放能力用的是双手而不是其他的部位例如双脚,而且,安言同时还向你我传递了他的能力。” 寅进一步告诉苏子零安言刚刚做的事究竟有多难。 “能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传递的,对你这种没有能力的人来说还好,但在我们能力者之间是很难的。别人传递给你的力量,你不可能内化。也就是说,一旦别人停止传递,你就接收不到任何力量。所以才会出现安言一松开手,你就掉进湖里的事。而且,我们能力者之间一般从不传递能力,因为被传递者本身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传递换一种说法,也叫破坏。你听懂了吗?” 苏子零点了点头继而又摇摇了头。 “这么说吧,一个人的能力和个体是结合成一个整体的。当别人的能力入侵你的身体时,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恶意攻击,你自身的能力就会发起反抗,所以能力者之间一般从不传递力量。除非,你是为了破块别人的能力。” “那你和安言是怎么做到的?”苏子零这回听懂了,他问。 “因为,”寅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寅的动作还是苏子零敏锐的直觉,苏子零对寅接下来要说的话竟屏息以待。 “我必须说服我自己全身心地信任他、接纳他,哪怕是将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把自己的性命交由他!” 苏子零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终于明白寅为什么要给他讲这些了。因为在寅的眼里,苏子零还是没有对这次逃亡有所觉悟。 苏子零也实在大意了,他不知道逃亡就像平静的湖面,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在湖水下,激流暗涌,危险四伏。安言和寅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警惕,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顿悟过后,负面情绪接踵而来。从湖面吹过来的冷风让苏子零感觉身体冷飕飕的,他不禁双手交互抚了抚自己汗毛倒竖的胳膊。 “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毕竟……你与这个世界是脱节的。”寅迟疑着又说。 “我知道,谢谢寅哥。” 苏子零知道寅是在安慰他,但他做的确实还不够好,尤其是与寅比起来。寅下定决心接受安言的那一刹那,所拥有的勇气和觉悟都是苏子零远远不可相比的。 而没有这些,未来的路,苏子零很难走下去。 第11章 发现追捕安言的线索 他们继续往前走,气氛没由来的尴尬,沉默也在肆意蔓延。 安言依旧和往常一样,不说话,也让人看不出情绪。寅则若无其事地袖手旁观着,只是偶尔不动声色地观察下苏子零和安言。 至于苏子零,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对一切人和事做出回应。他本想再次向安言道歉,可在这种状态下,他敷衍的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苏子零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大脑也越来越混乱。 休息的时候,他独自蜷缩在树根下,感到风呼呼倒灌进他的身体,难受极了。此刻,周遭的景物模糊不可见,任何的风吹草动,也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寅过来找他,哪知一拍苏子零的肩膀,便像触到了什么似地立刻缩回手又摸上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苏子零。” “嗯?”苏子零的声音微不可闻。发烧了,怪不得全身乏力。 寅急忙捋起他的袖口,纱布已经被一圈圈恶心的黄色所晕染。“伤口感染了,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寅去的时间不长,可苏子零却觉得很缓慢。等寅回来把药塞进苏子零的嘴里,苏子零汲了口水,努力吞咽下。他吞下药刚想继续蜷缩着,就被人扶起来背到另外一个人的背上。 再次背起他的人是……安言。安言的背凉凉的,让苏子零的意识清醒了不少。其实他的意识一直很清醒,他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他实在提不起劲。他能感受到冷冷的湖风吹上他的身体,非但没有驱散烧起来的热度,反而更泛起一层寒意。 安言把苏子零放在帐篷后又所有的能盖的东西都压在了他身上,苏子零被捂得难受却也不想再动弹就这样渐渐陷入了深度睡眠。 苏子零在帐篷里和疾病作斗争,剩下寅和安言站在外面。 “安言。”寅喊他。 “嗯?” “苏子零说到底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孩儿。” “我知道。” 本来寅只是想插一句嘴,没想到安言护着苏子零的态度瞬间让他产生了兴趣,他甚至有些恶意地问安言:“你为什么这么对他尽心尽力,他只是个陌生人。” “那你呢?你不也很照顾他?”安言反问他。 “我只是怕他拖后腿而已。”寅随口一说,看似毫不在乎。 安言不想与寅辩驳什么言论,反而接着认真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他不是陌生人。”安言一字一句地说,“他的命栓在我身上。” 寅一时语塞,安言回答的直白又坦率。他从中听不出一丝抱怨与无奈。 “为什么选这条路?”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换了一个话题问他。 “很重要吗?”安言依旧反问他,语气淡淡的。 “或许不重要,但我想知道。”寅盯着他看。 安言思考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就在寅想放弃时,安言开口了。 “就像你说的那样,中间的那座岛屿直通沙城,敌人一定迟早都会知道我们的目的,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而左侧,东南方向的那座岛屿面积太小太狭长不利于隐蔽,而且有些痕迹再怎么清理也都会被发现,所以,那座岛屿也不能去。” “而且……这座岛上可能有古怪。”安言最后说。 “古怪?什么古怪?”寅直接忽视了可能这两个字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安言站起身面对着一个方向说:“我在探寻这座岛屿的水流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我还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也许是我的能力还不够强。” 这么说来,绝对不可能是安言的能力有问题,寅也朝着那个方向张望。 枝繁叶茂的树林好像是知道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后面一样,让层层叠叠的繁叶遮挡住了通往那里的小路。依靠某种直觉,寅想这座小岛上或许真的会发生什么古怪的事。 安言和寅探头张望之际,苏子零陷入了梦的深渊。他听到有人在一声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子零,子零……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又很亲昵,是谁在叫他?苏子零看到,当这个声音响起时,小时候的自己放下玩具乖乖地跑出去。 苏子零跟上前想要知道是谁在叫他,却见小时候的自己拉开屋门后,外面的景象一下子从房间转换到了河坝下的草坪上。 “这个送给你!”他抬起手。 他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苏子零看不清,对面的那个小男孩又是谁?他想走得近一点,谁知画面又是一转。火,很大的火,自己在找谁?苏子零看到自己在血色残阳中奔跑,他到底在追赶些什么? 苏子零看到那个小孩儿,也就是他自己被人追上拉住。不要,苏子零心里下意识一紧,快放开他,他要去……他要去干什么? 苏子零从梦中醒来,急促地呼吸。 “苏子零,你醒了?” “嗯。”苏子零尽力扯出笑容。 “你是不是做恶梦了?刚才一直喊着不要不要什么的,我刚想把你叫醒,你就醒了。”寅看着他发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噩梦?苏子零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模模糊糊想起睡觉之前的事。 “应该是吧,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寅说着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烧了。” “嗯,我感觉好多了我们可以继续走了。” “走什么啊,天色快暗了。”寅好笑地说,“你起来活动会儿吧,安言在做饭。” 苏子零站起来,呼吸着森林里特有的新鲜空气。他小心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伤口处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了,他摸着缠在胳膊上的纱布微微笑了一下,踱步走到安言面前。 “安言。” 安言冲他缓缓露出一个笑。 搜捕范围还是太大了,在这片岛屿星罗密布的未知区域,逃亡道路有着非常多的选择。沿着玖南公园的边缘从东到西大大小小散布着十几个被水域分割的小岛,也就是说即使知道‘神之子’的最终目的是沙城,但如果不确定精准的方向,那么想发现他的踪迹还是非常困难的。 已经排除了东西两个极端的方向,宋育和张东正在与赵云启和上官灿他们汇合。赵云启摊开地图,确认安言一直在中部兜兜转转。 两天后,他们到达陆地的边缘。确认搜寻路线几乎正确无误,大家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大家原地休息,但没过一会儿,就找不着上官灿人了。 “云启,我找到了一个重大线索。”等他再窜出来时,神秘兮兮地趴在赵云启的耳边说。 赵云启示意上官灿带他去。 “你看,这周围有人来过的痕迹太明显了。”上官灿絮絮叨叨地指给赵云启看。 “嗯,等我仔细看下。”赵云启说完,直接跳了下去。 “哎……你没事吧。”上官灿趴在在洞口大声问他。 “不用担心。”赵云启双手捂在嘴边冲他说,“别打扰我,在上面安安静静地呆着。” 洞口果真不再传来声音了,赵云启开始细心地打量,木棍错落有致地插入土壤中,并且往下倾斜着,很明显是有人踩着这个爬上去了。 假设有人掉进这个洞里,然后踩着树的枝干上去,那么他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呢?安言的能力是水不是木,所以一定还有第二个人在帮他,也就说安言还有同伙! 赵云启一惊,他把枝干抽出来,更加仔细地查看。枝干的切口处像是被劈裂的而不是用刀具砍裂的,那么这就是另外一个人的能力了,是什么能力呢? 赵云启来来回回地在洞底走着,忽然他踩到了什么,移开脚步蹲下去。他捡起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的果实,再抬头往洞口看去,这是树上结的幻果。 幻果为什么会掉落在这里? 等等……赵云启重新捋了捋思路。 这个洞穴不是很深,如果有一个人掉进了这里,以他的能力攀爬上去不成问题。但假如他误食了幻果,那么他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出去的,所以有同伙是不会错的。那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现在这个结果呢? 赵云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假设那个中毒昏迷的人就是安言。 安言昏迷了,有一个人下来救他——不,不可能,安言不会中毒昏迷,是他的同伙,而且现场一定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赵云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急忙又将目光锁定在洞壁上。果然,他的推测没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安言,另外两个人是谁?这样一来,他们贸然追上安言,岂不是很危险? 他必须得上报宋宏天好重新部署一下人员,就在赵云启打定这个主意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安言也不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他不会留下这么多明显的线索等着他们来发现。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故意在迷惑他们?可安言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赵云启又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先上去和宋育商量一下。 赵云启相信,如果他们做的选择是正确的话,那么离和‘神之子’见面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隔天,苏子零不再生病了,伤口也已经结痂了。 昨晚安言的笑容一时让他愣住了,准备道歉的话反而被堵在了嘴里。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说这个问题,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那就算了吧,如果道歉不及时,等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非要再来提及和道歉的话也显得太矫情了。 苏子零跟在安言后面继续前行,自从登上第二座岛屿后,树林里的的湿气又明显变重了。大树的枝叶杂乱无序地生长着,把阳光遮挡地零零散散,地上的杂草也时不时扫过裤脚。 苏子零依旧走在队伍的中间,只是越走苏子零越觉得奇怪。 因为安言几乎是在笔直地前行,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暴露行踪了。奇怪,安言为了谨慎不是一直选择绕行的吗?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第12章 寅的选择 赵云启、上官灿、宋育以及张东四个人齐聚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按兵不动。他们不能仅凭猜测就去惊动宋宏天,因为这只是棋局中的一条辅线,毕竟他们也没有那么无用。 他们不知道,这条辅线是目前棋局上唯一的明线,它立在两大对峙阵营之外,悄无声息却又大张旗鼓地成为日后推动棋局局势变幻莫测的牵引线。 赵云启立在湖岸边,推算了下时间。从他们将目标转移到这片区域开始到现在站在这里用了四天的时间,而安言他们刚好逃亡了一个星期。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把握好机会,选对了追踪路线,那么很有可能他们将在下一座岛屿追上他们。现在摆在他眼前的从东到西南一共三座岛屿。 赵云启摊开了地图,地图上标记得清清楚楚。 东边的岛屿最近,处于中间位置的与去往沙城的方向一致,但距离有点远。西南的距离适中,但这座岛屿的地理位置不太妙。因为如果一旦登上这座岛屿,就意味着他们只能一直往西南方向前行,那么在到达陆地时就不会偏向沙城,而是西都。 赵云启左看右看,都觉得东边的这条路比较合适,距离最短,下一站可选择的余地也较多。可问题是,面对同样的三个选择,安言会选择哪一个? “宋育,就目前的情况,谈谈你的看法。” “好,如若真的是像云启你说的那样。那么我要说的第一点,就是安言完全掌握了这三座岛屿的大致情况,因为安言虽然故意曲折前行,有意在迷惑我们,可他前进的方向十分明确,所以他一定知晓这片未知区域的路况。” “第二点,上官灿发现的那个现场我去看过了,很真实不易伪造。伪造没有意义,多此一举只会自露马脚。所以,它一定真实发生了。既然发生了,安言为什么没有清理那些痕迹,要知道他的能力是水,水能抹掉太多痕迹。” “所以我的一个合理假设就是,当时情况危急,他忘记了或者根本来不及再去处理。因为即使他顶着‘神之子’的名号,他也是个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我不相信他事事无遗漏。但到底怎么选择,还请云启你做定夺才是。” 赵云启细细品味着这段话,眼神晦暗不明。宋育看似说了很多,但其实什么也没说。他的城府深不可测,以后和他相处还是得多加小心。 “变化因素还是太多,宋育,如果你是安言你会选择哪一个方向?”赵云启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问了。 宋育谦恭地笑了一下说:“云启你见笑了,刚才的问题上官灿和张东也会说出同样的回答。而云启适才也说了变化因素太多,我实在不知道了。” 听见这话,赵云启也不再说些什么。他开始顺着宋育刚才的分析继续说下去,“那么东侧和中间的岛屿就有很可能,它们一个最近一个最远。至于西南方向的那个,他一定不会选择,因为一旦上岸之后,他们就会变主动为被动了。在这剩下的这两个中……” 赵云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真的有伤员的话,最近的这个倒是有更大可能性。上官灿,张东你们认为呢?” “全听您的指挥。”张东回答得中规中矩。 “就这个吧~不管怎么选择,他们都是逃不掉的。”上官灿势在必得,看起来倒有几分狩猎的兴致。 “那就开始行动吧。” 宋育闻言跟着也行动起来,不过,西南方向真的代表死路一条吗? 可这是赵云启做的选择,与他无关。 宋育在心中暗暗琢磨,看来,他平时的表现真的太温良了。 苏子零感到有些奇怪,不要说安言改变了行走路线的风格,单单就从上午十点一直到现在都没再打算动身来看,安言就很奇怪。他琢磨着,要不要去问问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时,就看到寅径直越过他去找安言。 寅对着安言说了句什么,安言就跟着寅离开了。 “为什么不出发?而且这座岛上有古怪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苏子零?”寅说,声音中带着质疑。“要是他再不小心出事……” “他不会出事的。”安言笃定地摇摇头接着他又说,“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告诉他,如果你担心他的话。” “他是你要保护的人。再者,谁发现的不应该由谁去说吗?”寅的理由看似十分充分可他刚才心虚地眨了一下眼睛,而这一细微的动作又正巧被安言捕捉到。 “寅。”安言第一次叫寅的名字,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硬气。“我不管你平时告诉了他什么,告诉了他多少,但你要记得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且这件事,我是不会告诉他的,不关他的事。” 安言停顿了一下说:“也不关你的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寅对安言突然强硬的态度感到诧异,不自觉就妥协了。 “我说过,不关你的事。”安言依旧固执。 “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已经结盟了。”寅听此,态度也冷了下来。他有些气恼,他以为他跟安言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安言淡淡地瞥了寅一眼,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寅神情的变化。紧接着,他说出让人无可辩驳的话。 “结盟只事关‘守护者’而已。” “那你当时为何要把这岛上有古怪的事告诉我?”寅不知怎么竟有些咄咄逼人。 “我后悔了,你最好把它忘了。”安言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犹豫。 “……好,那我们何时走往哪里走,便只听‘神之子’大人吩咐了。”寅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寅回到苏子零的身边时,苏子零正在放空,看起来一脸呆滞。寅对他又无可奈何了几分却还是走向他,“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时间过得真快,我到这个世界都已经十几天了。” “是啊,咱们一起逃亡也有八九天了呢,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嗯。”苏子零瞅瞅寅的身后,“寅哥,安言呢?” “他呀……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寅胡乱搪塞却不想猜了个大概。 苏子零点点头不再说话,寅便打趣他,“不问问我们刚才谈了什么?” “那你们刚才谈了什么?”苏子零用他亮晶晶的眼睛向看寅,真的这么问他。 寅有些失笑。“没什么,对了,路不好走,你小心点儿。” “我知道了。”苏子零保证道。 “嗯。”寅点点头,移开了脚步。 寅独自一人在一旁思考,他觉得,安言的态度转变的这么突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蹊跷。这蹊跷一定是在他向他透露出这座岛有古怪的时候,安言还没有想到的东西。那么,他究竟想起了什么? 寅有些自嘲,他这个情报头子的脑袋里竟然想不起来任何蛛丝马迹。他说苏子零绝对不会再出事,那看来这个古怪还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古怪。 思考无果后,寅只好给夜写信,让他去查这片未知区域近年来发生过的任何事情,哪怕是笑谈、故事亦或是传闻。 直觉告诉寅,安言想隐瞒的东西一定非比寻常的重要。 寅回来后又坐在一旁心事重重的样子很难不让苏子零多想。寅回来了,安言却没有。他们两个人是没谈拢吗?寅刚才敷衍的态度太明显了,可苏子零又不好再开口问,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当苏子零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他愣了一下午,又无聊到睡了一觉,安言还是没有回来。 苏子零慢慢走到寅身边坐下来没有说话。 “睡醒了?饿不饿?”寅问他,他摇了摇头。 “怎么无精打采的?” 苏子零又摇了摇头。他摇头之后似乎觉得有点不妥,于是开口说:“大概是睡太久了。” 寅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把目光放在苏子零身上打量他,可仅过了片刻之后他就晃了神儿,他也在等安言回来。 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似乎对苏子零随意一说。 “要不我们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苏子零的兴致并不高。 “不如……就聊安言怎么样?”他刻意说,看着苏子零突然扭头看他的眼神,笑得戏谑而狡黠。 “安言有什么可聊的。”寅的表情让苏子零有些懊恼,就像是戳中了什么,苏子零故意这么嘟囔。 “我想,你应该对安言是最好奇的吧。”寅不管他,自顾自地开了头。“你猜谁的资料是‘暗夜’要重点收集的?” “安言?”这有什么好猜的,既然谈论到了安言。 “不对,是‘神之子’安言。”寅纠正他。 “你一定想不到吧,我们所搜集的资料里,小到他每天早上几点起床,每天都吃什么,甚至每天都什么时间在发呆吧。” “这么夸张吗?” “这一点都不夸张。以安言对核心对象,按关联程度分类,你会发现,从来没有哪个数据中心点能像安言这样牵连出这么庞大的情报网,就好像全世界都围绕着他转似的。” “林暖、林玄风还有宋宏天,我想你还不明白这三个人的名字代表着什么。这还仅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寅的笑容复杂,苏子零看不懂也无法想象这背后的寓意是什么。 寅又轻轻地笑了一声,“情报是一个很有用但更有趣的东西。你知道安言为什么会是最强的‘神之子’吗?” “因为……他的能力?” 寅笑着摇头,不全然赞同。 “历史上,不乏被打败而被拉下神坛的‘神之子’。我们说‘神之子’是最强的,确实是因为水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像土只能是土一样,它需要有水才能变成另一种介质,比如沼泽。但水却可以自行改变自己的形态,冰雪雨雾都可以,所以水能力很强。” “但是你必须要明白一点。那就是,所有的能力,只要开发到极致,都可以变成最强。安言的强,就在于他开发到了极致。因此,在历任‘神之子’中,他也是最强的。” 苏子零惊呆了,简直目瞪口呆。 寅说到这里,神色反而开始变得严肃。“安言的情报缺失了很大而且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安言三多岁时,家庭发生重大变故,父母双亡。他被政府接收之后杳无音讯,一直到十三岁时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成为饭后谈资。而这长达十年的时光就像被一块儿黑布完全遮挡,我利用各种途径收集到的信息寥寥无几,我想除了宋宏天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懂我的意思吗?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寅停顿了一下向苏子零发问。 “你是说知情的人都被谋害了?”苏子零拔尖声音,他听得心惊胆战身体直发冷。 “那倒不至于,或许只是失踪了。但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暴露于阳光之下。”寅的声音愈发低沉。 听了寅说的这些话,苏子零觉得只觉得恐怖。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苏子零感觉自己第一次接触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它却又像一团迷雾一样让苏子零怎么也抓不住,令他坐立难安。 “所以,我才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寅悠悠吐出一口气。是什么样的艰难困苦能把安言磨炼到如今的最强,安言又是以什么样的心志破土而生,他都不知道。 苏子零努力定了定神,语气听似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寅的眼里是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没什么,只是我现在需要做一个抉择,而我要你明白我的抉择有多重要而危险。所以,我想问问你,安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我……” 寅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完,可苏子零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危险又重要,那你心里一定已经有决定了。为什么问我?”苏子零站起来,想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风暴雨。 “如果陌生人都觉得安言值得信赖的话,那自然就加重了我心中的比重。或许添上你的百分之一,它就能成为百分之百。” 苏子零愣了一下背过寅直接离开,他没想过寅和安言之间会出现状况。 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天接二连三的状况,让苏子零心中憋了一股闷气。他既不是生气,也不是郁闷,就只是烦躁,莫名的烦躁而已。因为别人更因为他自己。 他想不到安言所经历的过去会让安言背负什么,他也想不到寅的决定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无从决定,感到一团乱麻。 这时,一阵带着湿意的凉风吹过来,让他瞬间清醒不少。苏子零茅塞顿开,他何必纠结这些呢?他不必关注这些,他只需要知道安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 他想了很多,最终坚定地对寅开口说:“寅哥,我不知道你的决定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安言的,更不知道你把他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上。可是,如果是我的话,我相信那是值得的,百分百值得。” 寅笑了,那是一个肯定但又复杂的笑容。 “嗯,我知道了,去休息吧。” 寅转身走开后,一直到夜晚睡觉时,两人之间都没有再交谈,而安言还没有回来。 苏子零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天哪里都很奇怪,无论是安言还是寅。 安言他去哪里了?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他到底能干什么去? 寅就更奇怪了。他今天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他看似好像什么话都会跟你说可他什么又都只说一点,然后让你去猜让你去想。在这个过程中,他观察你,引诱你,轻而易举地洞察你,而你到最后什么也不知道。 苏子零一个翻身坐起来,长叹一声后又软趴趴地躺回去。他不是没感觉到他们有什么事在瞒着他,所以他真的也很烦躁。 寅在不远处默默听着苏子零帐篷里的动静,觉得苏子零这孩子真的是敏感又聪明。过了一会儿,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寅又掏出夜的信在手里来来回回地折腾。寅没再打开它,因为上面的寥寥数语,早在看第一遍的时候寅就全部记住了,再看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 突然,寅停止了来回倒腾的动作,把信狠狠地捏在手里,让信纸被挤压到变形。 安言,我做好选择了。那么,你呢? 第13章 水底的漩涡 苏子零睡醒坐起来,呆愣了三秒钟缓缓从帐篷中爬出来活动筋骨。今日空气清新,阳光也好,苏子零继续伸着懒腰,突然瞄到离他不远处一个还在沉睡的背影。 “寅哥~寅哥~快起床了!太阳都……” 那人扭过头来,睁开一只没有焦距还迷迷糊糊的眼。 这人是安言,苏子零有些窘迫,他认错人了。 安言见没有动静了,就头一栽接着睡了。苏子零回过神来怀疑安言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是谁。不过,安言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子零注意到安言的呼吸又慢慢平稳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回去。他们相隔不远,仅仅两三米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寅带着新摘的水果回来了,苏子零立即凑到他耳朵旁说话,眼睛却止不住地往安言那边瞟。“安言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半夜三四点吧。”寅想了一下。 “哦。”苏子零点点头,拿过寅手里的水果。水果有些干涩,没有带着水的湿漉。 大概上午十点钟,安言醒后,他们围坐在一块儿吃早饭。 苏子零因为和寅更常交谈的关系,休息时总是和寅离得很近,但他一直都会让安言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所以,他们三人各自休息时相隔的距离并不遥远,更别提坐在一起吃早饭了。但今天,苏子零虽然照旧挨在寅身边,却比以前更靠近安言了。 寅看了看坐在他对面无声咀嚼着的安言,扯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他一看到安言,昨天涌上来的情绪就复又翻滚上来,无法消退也不可抗拒。 他明白,这是他们三人在不知不觉中,都互相接近了对方。 寅默默叹了口气,僵局总得有一个人打破。可寅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安言。 “苏子零。”安言叫他。 “嗯?”被点到名字的苏子零有些茫然。 “对不起……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 “啊?什么事?” 安言没有直接回答。 “……这样啊。没关系,你去吧。” “你去吧,我没关系。”苏子零又强调了一遍,像是要说服自己。但他的表情可怜兮兮的,一点也不像他嘴上说得那么轻松。 “……谢谢,吃过饭你去把东西收一收吧。我们一会儿就要赶路了。”安言看着他说,有些奇怪。 “啊?哦,那我去了。”苏子零飞快地去了,面露喜色。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刚才他误会了安言,他以为安言会不管他,安言不会不管他。 “安言。”看着苏子零兴高采烈的去收拾东西,寅把目光移回到安言身上。“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或许,不,我一定会帮上忙的。” 安言无动于衷,甚至面无表情。 “得到免费的帮助不好吗?” “不了,谢谢。”安言内心的想法谁也窥探不到。 “考虑一下吧,毕竟结盟了……而且我要保证你的秘密不会侵害到我的利益。”寅不打算服软。 “不会的,只要你不多管闲事。” “可是我管不管闲事,你说了不算。”寅的口吻不容置疑,有些得意又有些耍赖。 “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安言似乎拿寅没办法,说完,便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向苏子零走去。 寅坐在原地稍微思索一下就明白了。安言这是妥协了,毕竟,他也不会阻止。 “还有哪些没收拾吗?”安言的声音在苏子零耳边炸开,吓了他一跳。 “没,都弄好了。” 安言拿过苏子零手里的背包,“那我们就走吧。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相信我。” 苏子零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因为在他看来,他一直都相信安言。可他不知道,那只是他求生的本能,他除了相信安言别无选择。否则,他就不会觉得安言今天要丢下他。所以他即便轻快地点了头,也不知道他接下来将要面临着什么。 苏子零跟在安言身后走过去的时候,寅已经在前方等着他们了。苏子零与寅并肩同行走在后面,听见寅轻飘飘地说:“有趣的事情就要开始了。” “什么事情?”苏子零追问他,寅没再回答。 就这样他们跟随者安言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安言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你听。”又过了一会儿后,寅突然小声地对苏子零说。 苏子零竖起耳朵仔细听,是潺潺的流水声。他们终于要到了吗?可这流水有什么特别吗? 果然,没过多久,安言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张望。寅和苏子零很自觉地走上去站在他身旁。 来到安言的位置,苏子零才看到在下面,较低洼的地势里有一大片澄静的湖水。湖水风平浪静,湖岸边的草地上长着一棵高大的树木。他刚才听到的细碎的流水声正是一条小溪源源不断汇入湖泊的声音。 这真是休息的好去处,苏子零赞许着跟着安言和寅从小路下去,一直走到湖岸边。 走到平坦的草地上,苏子零一下子丢掉背包躺下,让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这里阳光充足,和之前在树荫下休息的阴凉感截然不同,苏子零眯着眼睛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苏子零翻身坐起来又勾勾手招呼他俩坐下来。 安言和寅相继坐下。这时,苏子零注意到安言自来到这里后,他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湖面,他也转而看向湖面,可湖面风平浪静。 “就是这里吗?”寅看着安言的侧脸开口问。 “嗯。”安言点点头。 “先休息吃饭吧。” “好。” 苏子零揪着小草,安静地听着他俩之间的对话。 “你不会游泳对吧。”吃过午饭后,整装待发之际,安言突然问苏子零。其实他知道苏子零不会游泳,只是在委婉的提醒他罢了。 “……嗯。”苏子零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接着又有些困惑,安言问这个干嘛? “那可有些麻烦了。”寅把话接过来。 “什么麻烦?” “一会儿我们恐怕要下水。” “下水?下水做什么?洗澡?”看着寅的神色苏子零就知道他这回答明显不对。 “不会是要教我游泳吧?”苏子零有些惶恐。 这下寅干脆笑了起来,连安言都隐约勾了勾嘴角。 这可把苏子零惹恼了,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密谋些什么,反正他也不想知道。但是现在他俩不仅隐瞒他甚至还竟然敢嘲笑起他来了,不会游泳怎么了? 苏子零绞尽脑汁要反击时,安言忽然解释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是游泳的事。” “那是什么?”苏子零倒吸一口冷气,死死地瞪着湖面。 安言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苏子零的思维带跑,让他忘记他刚才正在生气。 “就是这样。”寅回答着推了他一把。 苏子零坠入湖中,水呛入他的喉咙,要命的窒息感接踵而至。苏子零无法呼吸开始下意识地挣扎,他死死地抓住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安言的手。 苏子零快速沉下去,他们一起被拖入了深渊中。湖里的水异常冰凉。 就在苏子零异常痛苦的挣扎时,灼热的温度从苏子零的掌心升起。突然之间,苏子零的身体漂浮了起来,令人窒息的感觉消失了。 苏子零不敢动,只拼命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才试探着睁开了眼睛。湛蓝的湖水四散着各种深浅不一的波光,令他眼花缭乱。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安言,安言在他的身旁,紧握着他的手。苏子零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尽力去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因为他发现他竟然可以在水底呼吸,而他们正在像鱼一样在水中往前游去。 苏子零又小心把目光放回前方,光芒之下,挡在他面前的是像气泡膜一样的东西。苏子零终于回过神来,这是安言无所不能的能力。 苏子零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不再那么紧绷。因为,他感觉到左手臂十分沉重和酸痛,他看过去,原来是他正狠命地抓着安言的手,把安言的手勒出一圈圈的红痕。 苏子零不知道自己竟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他现在不敢松力,而安言竟然也表现得没有任何异常。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苏子零试着摆动着双脚,因为寅和安言此时正用力地带着他向斜下方游去。 湖面不是特别大,但下到水里来时才发现这湖有多深,并且水流正在变急。 他们还在不断向下,突然安言的动作停止了,苏子零也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是漩涡!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巨大的湍急的漩涡! 亲眼所见这样的场景,苏子零出自本能的恐惧。他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愣愣地看着漩涡呈螺旋状高速旋转着上升,然后又突然消散。 漩涡的底部深不见底,湖面却是那么的风平浪静,这怎么可能呢?苏子零终于意识到了这湖水的奇怪之处,他没有见到一点活物。 苏子零的手被拽紧了,安言拉着他向前。虽然恐惧和害怕如影随形,但苏子零清楚的明白,他必须一点点向前,他没有话语权,因为这是安言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苏子零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 这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直面恐惧令人感到非常的糟糕。甚至,当你以为你已经做好准备的时候,它会出其不意地打碎你的天真。在苏子零自以为离那个庞然大物还很遥远时,它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魔爪伸了过来。 安言带着他们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向前推进,可就在某个临界点,他们的身体便一下子变得不可控起来,他们被迅速带进了漩涡之中。 一时间,天旋地转,天摇地晃。苏子零除了痛苦什么都感受不到,但在这巨大的撕扯中,他的手一直被安言紧紧地拽着。 空气似乎又变得稀薄起来,苏子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心脏、胸腔和四肢似乎都被重物挤压着,疼痛难忍,苏子零感到整个身体就要裂开了。 “啊!”苏子零痛苦地叫着。此时的三秒钟就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然而他在失去意识前,他竟然感受到了热。只感受到了热!好热!胸腔像要被火烧起来那般热!!! 第14章 隐蔽的村庄 刚把苏子零推入湖中,安言就跟着跳了下去。寅紧跟着跳下去时,怀疑要是安言不及时把保护圈撑起来,那么苏子零一定会像章鱼一样紧紧地缠上安言的身体。 蓝色的光芒在安言手中溢出来,在水中更显光彩夺目。纯能力一出,湖水就像有感应似的,以安言为中心自动撤离。或者,更准确地来说,安言使用了‘绝对防御’,‘绝对防御’就像吹出来的泡泡一样持续膨胀扩大,逼走了无形又流动的水,将他们从中隔离出来。 这个圆,寅把它称之为保护圈。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就是安言的‘绝对防御’。 寅慢慢地游近他们,像一条小金鱼游进童话世界中神秘的泡泡里。 安言拉上他的手。 寅跟着安言的步调向前,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这简直太神乎其技了。但没过多久,大麻烦就来临了。 保护圈在这个大麻烦的高速旋转之下被挤压的变形、扭曲和干瘪。寅试图忽略身体上的疼痛,竭力来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苏子零这时早已被憋得满脸通红,神情痛苦万分。 寅在奋力与自己抗争的时候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急忙去查看安言的状况。保护圈的中心尚且稳固,安言也没有太过痛苦的神情,寅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长久以来造就的敏锐让寅下一秒就又看回去,他看到安言腮帮子鼓起,咬紧了牙关。 原来不是错觉,寅艰难地盯着安言,安言额头上的汗正一滴一滴地滴落。 坏了,寅的心不由沉到谷底。他们才刚接触到漩涡的表层,而湖底下深得一眼望不到底。但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还是安言的双手现在被他和苏子零禁锢着,能力根本就发挥不出来。这样下去,安言的能力损耗太大,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三个人就会一起死在这个地方! 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寅不用一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他用力一挣,想要挣脱开安言,但他没想到,安言抓住他的力气如此之大竟然让他挣脱不开!安言绝不仅仅是简单地握着他! 因为这个动作,安言震惊地看向寅,他立刻反应过来又用力抓紧了寅,比刚才还要更用力。因为安言已经明白寅要做什么,但他绝对不允许! 寅没有察觉到安言所做的动作,他愣怔地看着安言的嘴角,一抹鲜红的血从那里溢了出来,而他仅仅只是想挣脱开安言。这个笨蛋!安言刚才紧咬在嘴里的竟然是鲜血! 寅开始拼命地挣脱,但安言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手也死死地抓着不放! 为什么?安言不是一向很理智的吗?他难道不明白这样下去,他们三个人都会死在这里的吗?寅的心一横。 他开始在左手掌心聚起能力,试图去攻击安言,但他当想到苏子零的状况时,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苏子零这时候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安言也不能再承受任何攻击性的伤害了,他要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自己和苏子零。 想到这里,寅摸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小刀,对着安言的手背刺了下去,殷红的鲜血立即流了出来。但是,安言竟然还没有松手!安言的手上鲜血直流,青筋暴起,连手指都弯曲成了狠厉的形状,但他抓住寅的动作却从未松懈。 寅顾不得震惊也顾不得想太多,开始继续拉扯,更多的鲜血冒出来,大量鲜红又黏腻的血顺着安言的手背和手指流下去,流到寅的手上。 寅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失控地朝他喊叫。 “你为什么不松手!” “安言你个混蛋为什么不松手!!!” 安言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向寅。 正当寅和安言的对峙陷入僵局,寅都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安言流下的鲜血却突然散发出刺眼的光芒,谁都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行动,那光芒便将他们全部吸了进去。 以此同时,在另一片幽深黑暗的湖底也散发出同样的光芒。设立三十六年的结界被打破了。 苏子零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地上,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立刻不安地挣扎着坐了起来。 “寅哥,我们这是在哪儿?”苏子零疑惑地问。他醒来时看见寅就坐在他身旁,让他稍微放了下心。 “你自己看吧。”寅闻声回过神来。 苏子零听了这话站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他们这是在山顶,而脚下便是山谷,山谷里一片翠绿,隐约还可以看见几户人家。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在湖底吗?怎么醒来会在这里?一路走来,他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立刻惶恐不安地看向寅,寅的神色也同样并不轻松。 “安言呢?”苏子零颤抖着声音说。 “他受伤了,还没醒过来。” “受伤?受什么伤?严不严重?”苏子零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几度。 回想起刚才在水下安言因能力异常损耗而嘴角渗出血的画面,寅揣度再三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苏子零边说边点头,悬起来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他现在在哪里?” “我把他安置在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好让他休息。”苏子零顺着寅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帐篷的一角。 “我过去看看他。” 苏子零走后,寅又坐下来继续思考刚才被苏子零打断的思绪。 他同苏子零一样一醒来便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可谓不震惊。他还记得他晕过去之前看到了什么,手腕上带的手表也在提醒他时间才刚过去不久。 安言那个时候含糊其辞,恐怕是已经有了猜想只不过没有告诉他。安言到底知道多少呢?还有,既然这里有人家居住,那说明夜的情报也是没有错的。 三十多年前,第七十六任‘守护者’的家族成员一夜之间全部失踪。有传闻说他们躲进了这片广大的未知区域里,但是政府曾几次派人搜捕都无果,最后只得不了了之。现在看来,他们躲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这几户人家是他们的后代。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它们与安言之间有什么联系呢?寅不禁陷入沉思。 苏子零没走两步就看到了躺在里面昏睡的安言,他快步走了过去,然后轻轻在安言身边蹲下来。 安言面色发白,嘴唇也失了血色,黑色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使他显得更加没有神采。 苏子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正准备伸出手把盖在安言身上的薄被往上拉时,看见了安言裸露在外的左手。安言的左手上缠绕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纱布里渗出一圈圈的血迹。 安言的左手,苏子零的眼神闪了闪,探过身去仔细查看。安言的手伤在手背上,这个伤口还有这个能伤到安言的人,是寅。 苏子零一边告诫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边把安言的手放进去为他掖了掖被角。过了几秒后,他又往安言的身边靠了靠坐在那里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寅走过来也在安言的身边坐下,除了等安言醒过来,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苏子零偷偷看了寅一眼然后闷闷地对他说:“寅哥,谢谢你照顾我和安言。” “应该的。”寅不甚在意。 又沉默了片刻,寅开口说:“等安言醒过来就可以下山了,或许下山之后就能搞清楚一些事情。不过现在,天快黑了。” 苏子零随即抬头望去,太阳此刻在山的那边已经淡得快要看不到了。四月二十三号,第十三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现。各式各样的人出没在大街上享受着新时代的硕果。 新时代,一个新鲜的名词。由主宰这个城市的革命军所提出。所谓新时代,就是指将强大的能力与二十一世纪的科技相结合的时代。在这座号称新时代的城市里,你会看到最魔幻的场景。 这座城市就是新都。新都的夜晚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处处都蕴含着无限的快乐和疯狂。 林玄风站在新都标志性的建筑物—新都大楼里,他从二十八层楼的落地窗向下望去,水迷宫广场上灯火通明,水迷宫格外闪亮。 这些闪耀的霓虹灯昭示着夜里的闹剧才刚要开始,只是那与这座新都大楼没什么关系。新都大楼,众所周知,是革命军的总部。 新都大楼的顶层,二十八楼,就是革命军领导人方昊的办公室。 “林玄风,关于‘神之子’的逃亡事件,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我不亲自过问你,你还不打算开口了?”方昊背对着林玄风而立,他直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声音冷静有力。 “这是意外。”林玄风回答得简短扼要又干脆利落,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任何不妥。 “意外?什么意外?”方昊厉声反问道,身体朝林玄风侧过来。 林玄风想起与林暖的约定,即对苏子零出现的事不主动向人提起,所以他沉默着没有作答。 方昊彻底转过身来,他看着林玄风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气笑了。“罢了,你的性子有时也真让我头疼,安言暂时不来新都也好,战争还没开始,他不来倒也能避免些麻烦。” 接着,他换了一个话题说:“说说‘暗夜’的事吧,听闻你见到那个寅了?” “是的。寅他很年轻,看着也不过二十三岁左右的样子。” “是吗?竟然只比你大了不过两三岁。小小年纪有如此作为,看来颇有手段。” “寅动辄‘暗夜’全员不惜任何代价和风险帮我救出安言的交换条件是……”林玄风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他要跟安言一起逃亡。” “这倒挺有意思。这么说,寅现在的行踪就跟安言绑在一起了?” “是的。可是,我不懂为什么。”林玄风听出方昊话里头明显的兴趣,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没有为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利益。林玄风,你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方昊颇有深意地说,“如果他的目标不是安言,那么在安言的身边就一定会有他想要的东西,不是在现在就是在将来,它肯定会出现,你也总会知道。” “那依您的猜测,寅想要的会是什么呢?”林玄风似乎有些迫切。 “这个我可不懂,你家‘神之子’身上可有不少秘密。”方昊调笑道。 “行了,你派人跟‘暗夜’组织接触一下,看看与他们之间合作的可行性。陆离跟林暖那边先暂且不动,要再看看情况,好好做些准备。” “知道了。”林玄风应道。 “玄风啊。”方昊拖长了尾音,“战争的帷幕就快要拉开了。” 第15章 村庄里的阿九 第二天清晨,苏子零醒来后,安言没有醒。 太阳高高挂起,寅去找下山的路,安言还没有醒。 苏子零呆呆地守着安言,皱着眉心烦意乱。安言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寅不是说安言没有什么大碍吗? 就在苏子零越来越担心的时候,安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张望着四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想要坐起来却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嘶得一声缩回手又躺下去。 他专注地研究起自己裹着纱布的手,对,寅刺了他一下,他差点忘记。 “安言,你醒啦?”听到动静,苏子零立刻过来,惊喜地问道。 “嗯。”安言睡得太久,声音有些沙哑。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还是要吃点东西?” “还好,不用了,不太饿。”安言感觉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 安言说完再次用手撑着坐起来,这次他脸色平静。他走到外面去,走到山崖的边缘,抬头望望天,又低头俯瞰着山谷,若有所思。 “安言,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苏子零跟上去问。 安言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苏子零收回目光,有些失望。 寅一回来,就远远地看见安言和苏子零站在山崖边上。自苏醒后,寅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安言,从问过苏子零做出决定以后他就知道自己会卷入麻烦之中,可没想到安言的麻烦是天大的麻烦。 “安言,你醒了?”寅走过来打招呼。 “嗯。” “那个,我已经找到下山的路了,现在就走吗?” “走吧。”安言轻描淡写地做出了决定。 寅在前面带路,安言跟在苏子零的身后,他们穿过树林来到羊肠小道上。小道曲折地向下延伸着,两侧的野草生长得极其茂盛,时不时地扫过他们的小腿。山间野林里,间或有几颗不规则的石头守卫在路边,随着峰回路转,露出种植在半山腰上的农田。 阳光正好微风不噪,开阔的视野让苏子零的心情大好。他想明白了,不论遇到什么,不管在哪里,一直跟着安言不就好了? “你们是谁?老实交代,这个村庄从来没有来过外人!” 苏子零伸头去看,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当拦路虎。他的架势看起来颇为专业,只是他背着的小竹篓衬着他这张稚嫩的脸多少让他失去了几分气势。 “小鬼,你又是谁?”寅站在最前面毫不客气地说。 “我才不是什么小鬼!我叫阿九,是这个村子除村长之外最厉害的人!”小孩儿张牙舞爪的。 “是吗?”寅说,语气既像是要逗他又像要教训他。 这时,安言拨开了苏子零和寅从后面走过去。安言半蹲着和小孩儿的个头齐平,他温和地看着阿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最后阿九犹豫着收回了架势却还依旧绷紧着神经。 “你背的是草药,能告诉我是谁生病了吗?” “我才不会告诉你!”小孩儿把话说完,迅速把脸扭到一旁。 “可是,说不定我们可以救他。”安言说着,不无诱导。 “真的吗?你可以救我弟弟?他昨天就已经发高烧了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退!”阿九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双眼充满了渴望。 “可以。”安言重重地点点头,直起了身。 “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医治好你弟弟后,你要带我去见你的村长。你放心吧,你的村长那么厉害,如果我们是坏人,他会把我们打跑的。” “那倒是,那好吧,你们就跟我来吧。”阿九放心了,不无骄傲地说。 “等等,你们是谁?”阿九转过身带路却又突然回头。 “我是安言,后面的那个是寅,最后的那个叫苏子零。”阿九点点头往前走,刚走两步他又扭回来。“如果你医不好我弟弟,我是不会带你去见村长的。” “当然。”安言点点头表示赞同。 小鬼头阿九这才又放心地往前走。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阿九家。阿九的家位置比较偏远,房子也小小的,一推开门就能看见他卧病在床的弟弟。屋内也比较简陋,一张床,一张桌椅还有一张衣柜。苏子零自觉地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去,然后把背包卸到一边,现在已轻了许多。 寅坐在苏子零的对面,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准备喝。 “有水吗?”站在床边的安言问阿九。 “有。”阿九哒哒哒地跑过来,夺过寅正要探头喝的水,头也不回地回到床边。苏子零笑出声,然后被寅瞪了一眼。 “你给我弟弟喂了什么?”阿九紧张地质问,他没有见过圆圆的白色颗粒。 “这是退烧药。现在他还得再睡一会儿,等药效发挥作用就好了。”安言慢慢解释。 阿九才不听,他急忙查看他弟弟的状况,发现真的没有什么异常才停下动作嘴硬道:“勉强相信你吧。” 安言喂过药坐了过来,苏子零注意到他的脸色还有点发白,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也是,自安言醒过来,他们不仅什么都没吃还走了这么多路。 他正要担心地说些什么便听见寅突然说:“我去做饭,小鬼,你家厨房呢?” 阿九朝外面的方向不情愿地努了努嘴。等寅离开后,阿九跑过来,坐在苏子零的侧面,正对着安言。 安言正闭目养神,阿九不便打扰他便小声地问苏子零,“那个人还会做饭?” “看不出来吧?其实坐在你对面的这位更会做饭。”苏子零也小声地偷偷告诉他。 “哼,想着就是。” 这小屁孩儿太可爱了,苏子零又一次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看来寅刚才是真得罪他了。 很快,饭菜就上了桌。寅把所有能用过上的锅碗瓢盆都用上了,才端出几道菜来。阿九细心地把每样菜都拨出来一点给他弟弟留着。 他们吃过饭后不久,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就醒了。阿九开心地凑过去摸着他的头说:“小七,你真的不发烧了。怎么样?饿不饿,我去给你端饭。” “哥,”小七拽着阿九的胳膊怯生生地问:“他们是谁?” “他们是村长的客人也是他们救了你。” “谢谢你们。”小七乖巧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等小七吃过饭情况一切都稳定下来,阿九开始频频往安言这边看。过了一会儿,阿九终于跟他弟弟说了些什么然后走过来。 “谢谢你救了我弟弟。安言哥哥,我带你去找村长吧。”阿九乖乖地对安言说。 苏子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感叹阿九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安言不着急,又在背包里翻出了那盒药说:“小七的烧并没有完全退下去,这个一天吃三次,每次隔四到六个小时,吃两天就好了。” “好。”阿九赶紧接了过去。 “还有,你告诉我村长家在哪里我自己去就好。你弟弟刚醒,你要多陪陪他。”安言对着阿九说,很是温柔。 “好的,安言哥哥。”阿九给了安言一个大大的笑容,“村长爷爷家在东边,最高的那个院子就是。不过你自己去可能会有些绕路。” “没关系。”安言柔声回答到。 “那好吧,你要小心。”阿九说完就又跑回到小七身边去。 安言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苏子零又看了一眼寅,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寅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情绪不明。等安言出门后,苏子零快步走到门口,目送安言离去。 接着,又是一道凳子拉开的声音,寅站了起来。 寅走到一个帘布前对阿九说:“小鬼,我要在这里睡午觉!” “不可以。”阿九立刻跑过来反驳他。 苏子零看了看不见人影的安言,走过去劝架。帘布后的里屋内有张干干净净的双人床和一个梳妆台,应该是阿九父母亲的屋子。 两人对峙着僵持不下,苏子零连忙冲阿九摆摆手,“没有,寅他开玩笑呢。” 阿九这时注意到了苏子零突然指着他来了一句,“他可以,你不行。” “听见没?快进去睡吧。”正当苏子零尴尬的不知如何反应时,寅一把把他推了进去,速度快得苏子零甚至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看见寅得逞的笑。 苏子零进来后,阿九随即也跟了进来。“我弟弟他已经睡了,我们也快睡吧。” 他脱鞋翻身滚在了床里面,苏子零看着床的侧沿,犹豫片刻也躺了上去。 苏子零找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了,他睡得头昏脑胀,等再醒来时床上已经没有人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看见太阳斜斜地照在对面发白的墙壁上,屋内静默的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突然坐起来,瞪大了双眼然后快速下床掀开门帘走出去。这时阿九和小七正坐在外面的床上玩儿。 苏子零看了看问:“寅呢?安言也还回来吗?” “不知道,我醒的时候就没看见他,安言哥哥应该是还没回来。对了,小七说想要出去转转,你来吗?” “来。” 外面的房屋错落有致,远处的田野阡陌交错,苏子零拉着小七的手跟着阿九在世外田园的小巷中穿梭。 阿九最终带他们来到了一条小河旁,到了河边儿,阿九和小七就捡起石子打水漂,苏子零看着石头飞出去落入水里,拽起裤角蹲过去,“怎么一路走过来都没看到什么人啊?” “我们村庄人本来就少。而且现在不是农忙时节,大家都赋闲在家呢。”阿九并不去看他,低头专心地玩儿。 “哦,那你们这里多大啊?”苏子零抬头望了望两座相对而立的山峦,随意地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阿九仰起脸似乎很困惑。 “就是除了你们村庄,这里还有其他的村落或者城镇吗?” 阿九摇了摇头,“没有,这里就这么大。”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没出去过?”苏子零依旧随意地说着。 他本无意,但阿九却突然像被冒犯了一样,腾地站起来强势地回答,“我或许没出去过,但这里就这么大啊。” “什么意思?”苏子零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阿九一声惊呼。 “不对啊,你们不就是从外面来的吗?难不成这里真的不止这么大?我们村庄外还有外面?奇怪,那不是传闻吗?” “传闻?什么传闻?”苏子零抓住重点,一下子来了兴趣。 “就是有人说,我们这个村子是从外面迁移进来的,好像是为了保护什么秘密。” 秘密?苏子零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难道说安言必须要做的事就是这个?否则,他不会一来就要找阿九他们的村长。那寅他知道吗?还是说,这个秘密就是安言和寅这几天以来这么奇怪的原因? “外面是不是真的存在?而且很大?”阿九的眼神闪烁着奇异又渴望的光芒,连小七都不知什么时候在一旁默默且认真地听他们讲话。 “对啊,外面很大,而且外面的外面还有一层更大的世界。”苏子零败下阵来,得先应付这两个小鬼。 “真的吗?给我讲讲吧,子零哥哥。” “我讲了不就没意思了吗,哪天你和小七一块儿亲自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出去过。”阿九低下头嘟嘟嘴巴显得很失望的样子。 “你刚才跟我说这个地方就这么大是真的?”苏子零用手抵着下巴偏过头去看阿九,半信半疑。阿九点点头。 “那河流流去了哪里?” “在这前面有一个湖泊,河流流到了那里。” 苏子零顺着河流往下游走,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不多远,就看见一片平静的湖面。苏子零心情复杂地蹲下来,徒留阿九和小七在旁边站着,面面相觑。 夕阳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晃得苏子零眼花缭乱。他故意遮着眼睛透过手指缝眯着眼去看,也看不出什么。 对了,就是湖泊! 苏子零兴奋地朝阿九问:“阿九,你知道这下面有什么吗?” “不知道。”阿九奇怪地摇摇头,“不过,村长爷爷说不许任何一个人在这里下水。他告诫过我们,不要因为湖面风平浪静就贸然下水。” 苏子零的眼睛一跳,直觉告诉他,去外面的出口找到了。 第16章 消失的神之子 安言走后,寅把苏子零哄去睡觉。阿九年纪小,个性又鲜明,很容易被人利用。 将苏子零往屋里一推,寅快步走出去。这个狭小的山谷历经了三十多年的发展,房屋一户挨着一户的,把整个村庄的道路分割得支离破碎。寅走进村庄,慢慢摸索着向东边的高地走去。 高高立起的院墙容易遮挡人的视线,寅拐过一个转角抬头,正好看到安言模糊的身影。他走在一条笔直的小路上向最高处那户零散的人家走去。 寅快走几步追在他身后。 安言站在门口看到没关严实的屋门有些犹豫,他敲了敲门,在没人应声之后,轻轻推门而入。 村长家同阿九家一样的简陋,但是更为雅洁。四角椅上摆放的盆栽和挂在墙上的字画让这里散发出别样的韵味。安言正细细打量着,忽然,一位老人从旁边的侧屋里走了出来。 这位老人在看到安言后一愣,然后浑身颤抖起来。他哆嗦着走到最近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双手交握,安言看得出来他正在试图安抚自己的情绪。 其实从老人家一出现时,安言就注意到他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老人家奇怪的举动尽收眼底。“请问,您是村长爷爷吗?我是安言。” “你是第七十八任‘神之子’吗?”老人一张口,安言心中就泛起一阵酸涩。他找对人了,因为这个数字。 “我是。”安言坚定地回答。 “那么,你跟我来吧。”老人平静的语气似乎表明他已经平复下来,但他起立时一个趔跌出卖了他。 安言赶忙伸出手来扶,老人扬了扬手表示不用然后慢吞吞地走。 “您不怀疑我吗?”安言跟在老人身后。 “没什么好怀疑的。能到这里来的,也只有‘神之子’了。”老人边说边推开了旁边不显眼的后门。 后门连接着一条走廊,走廊两侧栽着花草树木,穿过走廊,来到尽头便是后屋。后屋是一座书房,书架上摆放着有些破旧却方方正正的书,这些书不多但也不少,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见安言很感兴趣,老人开口解释到:“这些书是我父亲,也就是第七十六任‘守护者’当初丢掉杂物也一定要带着的,它们是三十多年来不让我们村子落后和愚昧唯一的希望,只是近些年来没有多少人再来翻阅它们……” 安言在旁边默默地听着。 老人叹息着摸了摸这些书缅怀了片刻,然后才说道:“这边。” 老人说着把安言带到了书房的另一个角落,在那里有一个立起来的柜子。安言伸手拉了拉没拉开。 “如果你真的是‘神之子’,你一定可以打开的,我们的过往都在里面。” 安言沉思了片刻走过去。他用手握上抽屉,能力慢慢在他手上释放开来,光芒一闪而过,抽屉拉开了。 老人看着安言的身影安慰地笑了笑,然后从书房里退了出来。他穿过长廊退回到简陋的客厅里坐下。还有什么能比能力更加证明‘神之子’的身份呢? 寅到时一眼就看见了他,他正要措辞时,老人开口了。“想必你就是‘守护者’吧,安言是位很优秀的‘神之子’。” “是的,我是。”寅沉吟片刻点头说。 “老人家我可以在你旁边坐下吗?” “请坐吧。”老人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你称呼我为村长就好了。” 寅颔首,坐下后对村长说:“村长,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 “你们还没有了解清楚吗?”老人有些疑惑。 “只是了解了部分,希望从您这儿知道的更多。”寅不假思索地回答。 老人听罢也不多问扭过头来盯着虚无的空气,娓娓道来。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三十多年前,我的父亲去世时交代我要守护好这里的秘密,直到等到‘神之子’的到来。我并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说实话,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让我们这一家族的人逃难至此,与世隔绝。” “不过现在好了,”老人的语气里尽是轻松,“第七十八任‘神之子’的到来说明我们的使命该结束了。” “您是说,第七十八任‘神之子’?”寅尽量掩盖自己的不冷静。 “对,他这么年轻,理应是第七十八任。”老人肯定地说。 可是,寅诧异地想,安言一直是外界公认的第七十七任‘神之子’! 怎么可能会差了一任呢?可是老人的话如此笃定,寅决定换一个方式打探。“村长,当年第七十六任‘守护者’带你们逃亡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征兆?或者说奇怪的地方?” “还能有什么征兆。”老人叹了一口气,“当年第七十六任‘神之子’突发意外离世,我父亲如临大敌,当晚就带着我们连夜逃了。那天夜晚,人人脸上神情肃穆,草木皆兵,我得家人行动非常迅速,我从没有见过他们那样。那情形,我一直记到现在。不过现在想来,我父亲是早有准备啊。” “您是说,在第七十六任‘神之子’去世之后,第七十六任‘守护者’才带着你们离开的?并且早有准备?” 老人点了点头。 寅的脸色有些不好,这下问题大了。外界政府一直公布的是,第七十六任‘守护者’叛逃,第七十六任‘神之子’虽没犯下错但责无旁贷,因此一直被关押和囚禁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直到安言觉醒成为新的‘神之子’,政府才公布第七十六任‘神之子’早已于几年前离世。当时觉得政府的举措并无不妥,现在想来…… 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让政府抹杀了一任‘神之子’的存在?他的存在是不是与这个秘密有关?安言知道他其实是第七十八任吗?他应该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执着地追寻这个秘密。可是,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与第七十七任有关系吗?还是仅仅因为都是‘神之子’?那么这个秘密又是什么? 寅眉头紧皱,思绪一片混乱,仿佛陷入了牢网之中。 老人见寅不再说话,接着把话说下去,他有太多情绪需要宣泄。“我的身子骨老了,原本以为等不到你们了,这个秘密还要让我的儿子、孙子传下去,就这么一代代传下去。我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谷里守着这个秘密,完全不清楚外界的情况,或许历史早已被遗忘,就只有我们还在守望……” 老人哽咽了一下,“不瞒你说,我老了,时常有一些自私的想法。我不可以搭上我们姓氏这百十口人的未来,我们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诺言永远生活在这里。我们犯了什么不容于世的大错吗?” 老人的质问让寅久久不能回答。 “可是我们却也不能违背诺言,在‘神之子’到来之前,这个村庄里所有人都不能出去。所以我就只能每天盼啊盼,盼啊盼,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孩子每天受到和我同样的折磨。” “可是啊,现在你们来了,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们既然来了不就证明外界的动荡吗?秘密重见天日,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腥风血雨的事呢?自从从父亲那里接过秘密,我的内心就一直在矛盾煎熬中度过,我一个活了四十多年的人,怎么就没活明白呢?” 寅听得感慨万千,看着老人的白发,心生不忍。他又怎可将外界扭曲的但大众因为被蒙蔽而都相信着的不实之事告诉老人呢? 寅不禁觉得这世界真苍凉。 老人暗暗拂去脸上纵横的老泪,拭去眼角的湿润勉强地笑道:“让你看笑话了。” 寅摇了摇头,踌躇着开了口,“村长,您刚才提到……可以出去?” 老人恍然,“瞧我只顾着讲自己乱七八糟的,竟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从哪里来,就可以从哪里去。‘神之子’一旦到来,出口的结界也会被打破,这样,我们也就有希望出去。出口是在……” “水对吗?这里有另一片湖泊。” “对对,就是这样。” 老人的话证实了寅心底的猜测。他们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安言混合着水能力的血滴落下来打破了结界,那光芒将他们送来了这里。果然这里能进来的只有‘神之子’,果然这里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寅不由得继续沉思,这个秘密横跨三任‘神之子’,一定牵连甚广。甚至可能改变历史,这恐怕已经不单单是革命军和政府之间的战争了。 寅突然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正当气氛陷入停滞的时候,安言走了出来。他站在村长的面前,村长对他语重心长地说:“一切多加小心。” 安言点了点头:“谢谢您,那我们就不多加打扰了。” 寅朝村长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跟着安言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安言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他一直都与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寅觉得有些好笑,安言是以这种方式来抗议自己吗?故意无视他可不会让他觉得歉疚。 寅一路默默跟在后面,无论从神色、姿势还是其他任何方面上看,都看不出来安言有什么异状,也看不出来安言身上多藏了什么东西。 突然,安言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寅这才惊觉他们已经走快到阿九的家门口了。 看着安言继续朝前走去,寅终于按捺不住追上去问:“你是不是第七十八任‘神之子’?” 安言伸出去的右脚在空中悬了一秒踏出去。他没有回答。 那就是了,寅停下脚步看着安言继续向前走。 既然安言知道的话,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总不可能是一出生吧。 他不知道安言是什么时候觉醒的,但安言在三岁时失踪是事实,在十三岁时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也是事实。接下来,他认识了林暖,认识了林玄风,但不到十五岁就被派到新世界里,期间很少回来。 十五岁之后直到现在,也就是这次,他被带回来安上犯错的罪名关押在死亡监狱里并且逃亡到这里。现在,他所认识的安言才刚十七岁,还不到十八岁。 所以,从时间段来看,他能接触到秘密的时间是在三岁之前或者十三岁之后。后者的可能性较大,但也不能完全保证,毕竟,他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失踪状态。 难道安言的失踪也与秘密有关?寅在心中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安言回到阿九家,就看到苏子零像安了一个弹簧似地跳到他面前邀功,“安言,我找到出口了哦,就在河流下游聚成的湖泊!” 安言看着苏子零高兴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寅打断了。“早就猜到了好嘛,不过你能想到还是挺厉害的。” “嘿嘿。”苏子零一笑,跟寅叽喳着说话去了。 安言这时错开他们,把阿九带出了屋外。 第17章 告别阿九,重新启程 “安言哥哥,带我出来是有什么话想说吗?”阿九扬着他尚未脱去稚嫩的小脸儿。 “阿九,小七的病……我给你的药只能暂时退烧,不能乱用。” “我知道安言哥哥你要说什么。”阿九低下头黯然地转过身向前走。安言静默地跟在他身侧。 “其实我和小七是双胞胎。但是,小七看起来那么瘦弱比我小好几岁是不是?”阿九可怜兮兮地说,稚嫩的小脸上很清楚地写出他的愧疚。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不等安言回答继续说,“其实都怪我,要不是我在妈妈肚子里和他抢营养,小七就不会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小七的能力先天不足,觉醒后经常莫名其妙就变得絮乱,小七控制不住,所以身体才会越来越差。” 阿九越发低落惆怅。“父母去世之后,小七的病越来越严重,虽然村长爷爷说只要好好调理,小七一定会没事的。可是我知道这只是在骗我,这段时间以来,小七唯一好一点的就是今天。” 阿九吸吸鼻子几乎要哭出来。 “但小七他非但没有埋怨我还非常依赖我。他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哥哥了。可是却是我害得他这样,安言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阿九的小脸儿煞白,纠结却又隐忍。安言心中一软,将阿九搂在怀里语气轻柔地安抚他。“阿九呀,是一个聪明又厉害的小孩儿。不仅如此,他还很温柔,让弟弟很有安全感,所以小七才会那么喜欢哥哥依赖哥哥,而且小七心地善良,肯定不会觉得这是哥哥的错。” 阿九在安言怀中闷闷地嗯了一声,又紧紧抱了一下安言才略微松开手。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除了村长爷爷再也没有人对阿九和小七这么好过了,谢谢安言哥哥。可是……安言哥哥你怎么知道小七真正的病?” “你找得那些草药,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我小时候也用到过。” “安言哥哥小时候也生过这样的病?”阿九充满疑惑,在村长爷爷那里借的书上面说,能力出现紊乱是特例,而且无法医治。 “对。可是,我不是天生的,所以帮不了小七,对不起。” 安言的声音充满歉意,阿九赶紧摇了摇头。“没关系,安言哥哥不用道歉。可是,不是天生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阿九你的能力是什么?” “风。” “村长爷爷说,我是村子里几十年来出现的最厉害的人,是真的吗?”看到安言惊讶的神情阿九兴奋地问。 “是真的。”安言的目光温柔又坚定,“只要阿九好好努力,一定会变成非常厉害的人。” “嗯。”阿九郑重地点点头。 “那安言哥哥的能力呢?” “……水。” “水?”阿九惊喜地咧开嘴给安言一个大大的笑。“书上说,拥有水能力的人是‘神之子’。安言哥哥我果然没猜错,你好厉害!” 阿九崇拜的样子,瞬间让安言整个人都柔和了。他带着笑摸了摸阿九的头,“我们回去吧。” 安言牵着阿九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苏子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安言你又跑哪里去了?你的手早就该换药了!” 安言扯着阿九上台阶,“进去吧。” 苏子零气鼓鼓地向安言走来,安言解释说:“刚才去跟阿九做了告别。” “告别?”这屋子里除安言之外的四个人异口同声。 阿九震惊又不舍的模样让安言有些奇怪,他刚才难道不是在做告别吗? “安言,我觉得现在太仓促。”寅上前一步,脸色严肃。 安言想到今天发动能力还隐隐作痛的心脏,确实,他现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去保证三个人的安全。 “可是,我们不能再多留下去。” “没关系的。”阿九叫嚷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小声嘟囔道,“应该没关系的。” 安言揉了揉阿九的头发。 “反正就多留一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再说,现在外面天都黑了,不管了,你先过来,你的伤口得赶紧处理了。”苏子零絮絮叨叨地说着,坐在凳子上拿起已经搁置了半天的药。 “安言哥哥,你就多留一天吧。” 连小七都低声低语地开口了,安言没办法了只得叹了一口气,乖乖走到桌子旁坐下,把受伤的手放在桌面上。 苏子零看着他冲他挑眉,得意又欢喜地开始换药。安言不再坚持走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安言专注地盯着染着血迹的纱布被苏子零一层层揭开,他们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算了,别想了,别抱有期望了。安言劝自己,无论建立多深的羁绊,最后都要亲手斩断。 第二天,苏子零将背包简单打理好跟着阿九和小七走上他们昨天走过的路。上午时分,羊肠小路上,阳光柔和地铺在每个人的肩膀上,从空气中传来匍匐在路边的小草那独有的清香。 大抵还是小孩儿的缘故,苏子零和阿九还有小七边走边玩,不知何时便渐渐把安言和寅落在了后面。 寅慢慢地走着,享受难得的悠闲。他看着很是欢畅的苏子零,目光也不自觉柔和下来。再过不久,他们便会把身后大片的房屋甩下。岸边的湖水将是他们新的征程。 他拐过转角往前走着,忽然察觉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没有跟上。他扭过头去,看见安言正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路边上。寅走回去和他并排站着,发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能窥见这个神奇的村落的全貌,村寨里一片祥和。 “在想什么?” “在想……这个村庄永远都能和平安宁。”安言轻飘的语气被风一吹就散,目光里是寅从未看到的深情。在那一刹那,他似乎觉得安言把什么东西永恒的寄托在了这里,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 寅凝视着他说:“说不定还会带来希望呢?” 安言把目光收回来,朝寅瞥了一眼,转过身朝前走。他眼里的情绪分明已经化去。前路,三个人打打闹闹的身影刚好消失在拐角处。 最终还是要离开了,苏子零站在湖边有些惆怅。虽然和阿九还有小七接触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两天,但他还是舍不得。 昨天下午的相处对于苏子零来说是久违的轻松,就好像只是哥哥带着两个弟弟在河边玩耍那样普通。在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来时时刻刻提醒他的处境。 他感到轻松,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在他心中紧绷着的那一根弦,什么时候会突然断掉?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他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时光悄然流逝。 大概离别总是伤感的。 阿九站在岸边,呆呆地看着他们三人就那样径直跳入水中。湖水的涟漪渐渐消散,他们再也没有上来。 这下面真的连接着外面广大的世界吗?阿九恍惚地走过去,水面清晰地倒映出他十二岁的影子。 他望着自己的影子出神,心里忽然生出些许烦躁,些许惆怅,又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 “哥!”小七大声喊他。 阿九反应过来迅速地拉着小七远离了湖边。 他沮丧地牵着小七回家,走出三五步后,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高地上的村长。他蹲下身抱起小七急切地走回到村长身边,气喘吁吁地喊:“村长爷爷。” 村长帮他把小七抱下来摸着他的头说:“阿九,认识他们你开心吗?” “开心。”他点头,“很开心。” 村长循循善诱,“阿九你一直以来都是聪明有担当的孩子,你想要的,你想做的,必须自己去想明白。” 是这样吗?阿九低头思考着,村长抱起小七拉过他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阿九点点头,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吧。 苏子零刚一上岸就摊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他趴在厚实的土地上,心脏砰砰作响。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长长地吸入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寅看了看他的样子不屑地踢了踢他的腿,“快点起来,趁天还亮着赶紧出发。” “知道了。”苏子零拉长音腔打起精神站起来。 不出所料,他们回到了两天前他们跳下去的那个湖边。湖水平静,白云悠远。他们又再一次深入荒无人烟的小岛,让参天的碧绿遮挡住他们匆忙的身影。 赵云启心里不好的预感被一步步证实,他终是停下了脚步。 安言没有选择这座岛屿,怎么会呢? “云启。”上官灿轻声唤他。 赵云启把嘴唇抿成一条线,面色凝重。 “是我错了。”他不得不对着身后的上官灿和宋育承认是他错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上官灿很听赵云启的话,没有一丝追究和埋怨。 宋育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随意看了看四周。他的姿态给了赵云启一种他早已看透的错觉。 赵云启没有立刻回答上官灿的问题,就在上官灿倍感压力的时候,赵云启轻轻开口说出了答案。“他们选择的会是西南方向那个距离适中的岛屿。” “为什么不是选择中间最狭长的那个呢?别忘了他们的目的地是沙城。”原本在旁边充耳不闻的宋育突然出声反问。 “因为他们之中有人受伤了。” “仅凭这一点就能断定吗?是不是太武断了,看起来云启你似乎很了解他。” “如果说是资料的话,我确实看过不少。” 上官灿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即将呛起来的架势,及时出声打断。“好,就是那个,可是按照时间推算,我们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给张东写信,让他来接我们。我们直接从水路出发。”张东的能力是木,造条小船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赵云启从不会选择后退。 夕阳西沉,他们开始出发。 第18章 寅的背叛 选错了岛屿后,耽误了太多时间,赵云启他们两人一组,互相交替,昼夜前行。宋育和张东一组,负责夜晚,赵云启和上官灿一组,负责白天。 两天之后的黄昏,他们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座岛屿的形状。按照推断,这座岛屿是安言下一站要登陆的岛屿,而他们差不多再有两三个小时就能登岸了。 这个时候,赵云启就又不得不再考虑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他们是继续跟在后面追呢?还是绕到前面阻击呢? 一般来说,阻击无疑是有利的。因为他们只需要站在岛屿的尽头布下埋伏,然后等待安言到来实施抓捕就好了。赵云启确信安言一定在这座岛屿上,因为他一旦选择西南方向的岛屿,那么第三座岛屿就是这座岛屿,别无选择。 这也是一开始他为什么排除西南方向那座岛屿的原因。 可问题就又来了,现在与安言交手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两方交手,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不确定。比如,与安言同行的那两人是什么身份,什么能力,怎么对付,这些都是变数更是不得不防的。 如果选择继续追捕的话,就会有很多余地了。首先,他们会有很多时间还有机会去搞清另外两个人的身份,然后借此向宋宏天提出增派人手的要求,还能制定更加完善的战术,这样一来成功的几率就会大增。 是冒险一点还是稳妥一点,是埋伏阻击三天之内解决,还是继续跟进慢慢获取情报,反正他们不缺时间。 而正当赵云启不知如何下决定时,他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暗夜’组织,寅写的信。 看完这封信,赵云启颤栗不已,坐立难安。 信上这样写着: 我是寅,如果我的情报没错的话,你、上官灿、宋育和张东四个人应该马上就会和我们在同一座岛屿上了。没错,是我们。我现在和‘神之子’安言在一起,我们有三个人。至于另一个是谁,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他是我必须为我自己保留的底牌。而你之所以能推理出我们有三个人,是因为我给你留下了线索,稍微回想一下,你就会记起的。 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很简单,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得到安言,我得到安言身上所带的东西。 如果你愿意详谈,那么请先按照我说的话去做。 在我们身后登岸。 今晚我会去和你见面,我也会告诉你我所有的计划。 另外,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交易作废。不要想着欺骗我,我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还有就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一点也不介意让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你对此还抱有疑问的话,我们见面时可以随时提出,我很乐意回答。 最后,机会难得哦~ 这是一个太大的诱饵,赵云启不可能做到不心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其中一个人竟然会是寅!哪怕‘暗夜’的成员曾帮助过安言逃离。 寅说得对,这真的是一个太难得的机会。他将亲手揭开连宋宏天都不知道的‘暗夜’首脑—寅的真面目。赵云启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了,他无法拒绝他。 赵云启抿抿嘴唇,努力压抑这种兴奋。他想再从这封信里嗅到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 首先,会让寅当作底牌的人就必定不会再是‘暗夜’的人了。也不可能是林暖和林玄风,那能和安言以及寅并肩站在一起的人是谁?有没有可能是既与‘暗夜’有关系也与革命军有关系的某个大人物? 再者,寅故意留下那些痕迹,说明他谋划布局了很久。他说他是为了得到安言身上带着的东西,那么又是什么东西能让寅甘愿一路同行但又不能直接从安言那里得到的东西呢? 另外,寅一点都不介意暴露他的身份,这说明他对他们的实力很有自信。而且这封信还有一个隐含的信息,那就是即使这次交易失败,寅也有可能有其他办法得到安言身上的东西。但这次交易对赵云启来说,就太重要了而且别无选择。 最后,他还有提出疑问的权利。这些所有的砝码加在一起让赵云启终于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寅有可能在说谎,但他只能搏一搏。 所以,于公于私,赵云启都不可能也无法拒绝他。 “云启,你在看什么?”上官灿注意到了赵云启不同寻常的神情。 “没什么,宋宏天来信问问现在情况如何?” “你让他放心,咱们很快就能追上了。云启你也别太着急。”上官灿安慰他,而赵云启随意地点了点头,很快移开眼神。 “嗯,我知道。咱们一会儿就直接靠岸,今晚先在岸边休息一下,宋育和张东太疲惫了需要休息。” 上官灿扭头看着还在船舱里睡觉的两个人点头同意了。他们按照船行驶的轨迹在离岛最近的地方登岸。在登岸后,宋育来找他。 “为什么不直接将船开往下一个岛,我们可以进行伏击,速战速决。” “在另外两人身份未明的情况下,这样做太鲁莽也太危险。抓捕安言是任务没错,但我也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听了赵云启的解释,宋育看了他好一阵子最后没有再说什么,妥协了。 又一天平安过去了,夜晚,寅吃过饭后就回帐篷里呆着了。只剩下安言和苏子零还在外面坐着。 “安言,今天是第十七天了吧,还有一星期我就要回家了。” “嗯。” “感觉时间过得挺快的。” “是啊,早点睡吧。” 第二天早上,安言起床之后发现寅的帐篷是打开的,但到处都没见寅的踪影,于是他走过去把手伸进被窝里探了探,被窝还是温热的。 寅这么早是去哪里了呢?直到午饭过后,安言和苏子零都没有见到寅的身影。 “安言你知道寅去哪里了吗?”寅消失半天后,苏子零终于按捺不住地问他。 “不知道。”安言泰然自若,看起来丝毫不关心寅的去向。 苏子零左摇右晃,焦急地问:“那你就不介意他……” “什么?”安言奇怪地看着苏子零继而又想明白了什么用安慰人的语气对他说,“放心,他会回来的,你不必感到不安。” 这个笨蛋!苏子零硬生生在心里憋了一口气。他明明担心的是安言,难道安言就从来没想过寅会背叛他吗? 苏子零不是很明白这个世界是什么情况,不是很明白寅是什么身份,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他明白安言在这个世界有多危险,明白安言除了林暖、林玄风,和那个一直未曾出现的‘守护者’外,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苏子零由衷地想,哪怕平日里跟他更为亲近的是寅。 苏子零知道,他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只有安言。安言消失的时候,他会不安。安言说他有事要办的时候,他会害怕被他抛下。安言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也只想呆在他身边。他知道他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牢牢抓紧安言,但是……又好像不仅仅是这样。 寅和安言不一样,有些人,就算你亲近他,也不代表你可以完全信任他。可是这些话,苏子零说不出口,无法对安言说出口。 苏子零瞪了安言一眼,转身离开。他不想再围着安言打转了,也不知道气的是谁。在苏子零刻意的回避和等待下,寅终于在黄昏时分出现了。 寅一出现,苏子零立刻走过去和安言站在一起看着他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抱歉。早上接到夜的信,说‘暗夜’组织出了一点事。这事儿比较棘手,我找了个地方静心处理了一下。” “嗯,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安言没有任何质疑,就这样离开了。只还剩下苏子零对着寅不知如何反应。 “苏子零,我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担心我?” “啊?” “你竟然不担心我?亏我还一直忍不住偷偷地想,寅不见了,安言和苏子零他们会不会担心?这次是不是连累到他们了,看来是我自我感觉良好喽。”寅委屈地看向苏子零,似乎在控诉他薄情寡义。 “没有啊,我担心啊。”苏子零心虚地笑笑,同时放下了戒心。“那个你饿了吧,我去看看安言需不需要帮忙。” 苏子零不敢再看寅的眼睛,落荒而逃。 果然,对付苏子零有时候装可怜会更有效果。而以安言的性格,一定会尊重他的私事,不过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寅抬头看向被树枝隔开的天空,跟赵云启的交易昨晚顺利谈成了。他相信,他一直等待的东西很快就会回来了。有一点,他如实告诉了赵云启,那就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样东西,为此,他已经等待了十四年。 因为寅的耽搁,今天他们并没有走多远,自苏子零来这个世界的第十八天,落幕了。 夜晚,寅一个人躺在帐篷里睡不着觉。他不知道他的计划对安言来说是不是真的天衣无缝。他的计划其实很简单,他昨晚就出发去见赵云启了,只不过为了争取时间,他让舞影代替他睡在帐篷里。他们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天,早就摸透了安言的习惯。安言每天都会在早上六点钟起床,如果发现他不见的话,以安言的细心程度一定会来确认他离开的时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被窝的余温。 所以,只要很小的一点把戏就能蒙混过关。 至于昨晚的那场交易,赵云启这个人不简单。但赵云启身上有一个太容易突破的点,那就是他的妹妹赵云双。如果让他知道他妹妹的病没那么简单的话……寅长叹一口气,翻身过去,尝试着入睡。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万事俱备。 第19章 交易内容 寅来信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赵云启趁着夜晚还在沉睡的三人起身悄悄离开。当他到达时,他发现这个地点离他原先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也是,如果他是寅,他也不会将自己的位置暴露给敌人。只是,寅这一来一回所要花费的时间,不会让安言有所怀疑吗? 赵云启耐心地等待着,在天快要亮的时候,他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对面的那个人离的有些远,面部的轮廓模糊不清。然后,他快走了几步绕过树的遮挡终于出现在赵云启面前。 寅比赵云启想象中的要年轻,年轻很多。他很高,看起来确实气势非凡。 “赵云启,久仰大名。”寅的声音几乎不掺杂什么感情。 “哪里,应该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是。”说完这个赵云启不再继续客套。“把你的计划说给我听。” 赵云启刻意用了命令式的语气,但寅一点都不介意甚至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的计划很简单,只需要你们稍加配合就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们只需要安静地跟在我们身后就行。” “不可能。”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寅并不着急,“不需要很多天,一星期之后,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与你们并肩作战。” “并肩作战?” “五比一怎么样?另一个人虽说不是我的人,但我保证他会乖乖的,绝不动手。并且一开始我会假装与你们是敌对的,由四比三变成五比一抓住安言是绝对有把握的事。” 在战场上背叛安言这一招很狠,赵云启不自觉冷了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这是一场交易,完全为了各自的利益。我不会拿着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开玩笑,‘暗夜’一向有信誉,而且你也已经站在了这里。我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好吧,你想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寅步步为营,说得很不错,只是赵云启不得不更进一步确定他的用意。 “一个已经消失了十四年之久的东西,安言失踪时,它也跟着消失了。但现在‘神之子’沦落至此,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所以从一开始我便协助林玄风救出他然后再跟他一起逃亡。” “那么,是什么东西?”寅回答得很从容也没有漏洞,赵云启判断他应该没有撒谎但他决定更进一步,试探试探寅的底线。 赵云启的话音刚落,寅的眼神就迅速发生了变化,那凌厉的目光非常危险。但寅很快就把肩膀放下来,收敛了自身的气息,他的语气冷了许多,“我劝你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任务。” “那是当然。”赵云启微微笑了笑,终于确定了寅的诚意。如果寅还像刚才那样回答的非常从容,他就不得不好好怀疑怀疑寅的用意。 “什么叫做时机成熟?”赵云启提出这个所谓并肩作战的前提。 “这个我自有把握,到时我会再与你们联系。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时我和安言势必会分开,你记得派宋育对付我,派张东去把另外一个人带到安言面前,我会把他的位置透露给张东,他也会配合的,之后我和宋育会与你们会合。” 寅每吐出一个字,赵云启身上就冷几分。太细致了,也太恐怖了。寅把这个瞬息万变的战场都一步步计划好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与寅这样的人为敌真的是太糟糕了。 “如果我不能把所有的已知都算到的话,‘暗夜’早就不复存在了。”寅坦诚地指出这一点。 “另外,我希望你们把距离追到半天之内便可追上的距离。在我再次给你们传递消息前保持这个距离并且不要被发现。安言可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我明白了,希望合作愉快。”赵云启略微一思索便同意了,他伸出手去。 寅看着赵云启的眼睛,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 “我还有一个疑问。既然是需要我们四个都加以配合,那你为什么只单单告诉我一人还要我保密?” 寅松开了手笑而不答。 “你说过你会很乐意回答我的问题。”赵云启提醒他。 “你貌似没有身为领头大哥的自觉嘛~”寅似乎说得很认真,但又像在开玩笑。他话音刚落又飞快地接到,“好吧,其实是因为四个人很难对付啊。” 他装作很苦恼的样子,微微耸了耸肩。“张东是个木讷且只听命令行事的人,上官灿看似聪明灵活,但他其实很爱惜生命不愿惹麻烦,不过他最大的可取之处就是很讲义气。宋育嘛……你知道的,要劝服你一人就已经很困难了,不该走的弯路我自然不愿多走一步。” 这个问题赵云启是故意提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寅真能够把他们每个人都摸得那么透,直觉告诉他,寅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因为所有人从一开始就被他算计在内且滴水不漏。 寅真的很强大,强大到恐怖,他的这种强大与安言截然不同。 天已大亮,赵云启该回去了。他站在那里又细细审视了一眼寅转身回去。 “看在合作愉快的份上,友情提醒你一句,小心宋育。”寅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没有扭头只是停下脚步。 寅看着他立直的背影,勾唇一笑也转身离开。赵云启就那么站在那里,听寅离开,离得越来越远。 他当然知道,比任何人都知道。 赵云启回去后把这场交易告诉了上官灿他们,不出所料,上官灿虽然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但基本上都是废话,张东没有明确表示出什么,至于宋育,他抱起胳膊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说什么。 意识到所有人都被寅算计得死死的这一事实,赵云启的感觉并不好,恐怕宋育也是如此。但既然宋育不多说,那赵云启也不多去想他的考量,以及尽量忽略他那让人看不透的眼神。 赵云启不可思议地开始担心的其他的人和事,他开始不可控地担心他的目标,安言。 安言对赵云启来讲,是一个不那么单纯的存在,他曾经可以变得很重要。但在尚未成为之前,赵云启就不得不失去,然后让安言成为一个他永远不甘的遗憾。 遗憾是因为过往。 苏子零观察了一天,以为诡异感会像安言上次消失之后再回来那样卷土重来,但是并没有,一整天了,安言和寅的相处并没有什么不正常,苏子零放下心来。 夜晚,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围坐在一起。这样的场景苏子零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他们也朝夕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 苏子零看着被火光映照着的安言和寅的脸庞不由得感慨万千。从前两天开始,安言就大胆地生上了火,他没去问为什么,安言所做的事情总是有理由的。连他自己都不禁怀疑,他的这种心态究竟是太相信安言了还是对自己的安危太没心没肺呢? 就在苏子零胡思乱想的时候,安言收到了一封信。 苏子零盯着安言手中的信,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他实在是好奇了,虽说因为寅要处理‘暗夜’的事时常都有收到来信,所以他对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但他实在太好奇了,毕竟这次收到信的人是安言。 这可是这么多天以来安言第一次收到外界的来信,连寅都来了兴致,细细观察着安言的反应。 安言打开信后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苏子零有些失望继而追问,“是林暖还是林玄风?” 安言把信合上,“是师兄,问我一下现在的情况。” “哦。”是林玄风啊,真没意思。 “我去回下信。”安言站起了身走回他的帐篷内,寅看着他没什么异常的步伐,转了一圈眼珠把视线收回来。 安言没有再回来,两人也不去管他,月亮渐渐升高了。 夜深了,风吹得苏子零不禁瑟缩了一下,大晚上的,还挺冷。他又移近了火源,伸出手去取暖。火此时烧得正旺,火苗也蹿得老高,把木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听着虫子窸窣的叫声,苏子零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安静的不正常。他抬头看寅,寅就坐在他的对面,是了,寅今晚格外的安静,奇怪,寅在发呆,他在想什么? 苏子零悄悄地探出身靠近寅,想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结果还没等他看出什么,就撞上了寅的眼睛。 “苏子零?” “嗯?”他连忙撤回探出去的身子。 “你不觉得热得慌吗?” “什么?” 苏子零这才发现,他刚才的动作幅度有多大,他的半个身子尤其是那双手都快伸到火里边了!他赶紧缩回来想要习惯性地搓搓手,却发现,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怎么回事?他愣愣地看着他的那双手,把它翻来覆去地捣鼓,竟然真的不觉得有被火烧的灼热感。 片刻后,苏子零放弃了思考,把手放下抱着自己的大腿。他并没有把这点儿事放在心上。寅的眼睛却腾地一下亮了。 安言在帐篷里呆呆地坐着。他对寅也对苏子零撒了谎,写信的人不是林玄风,是赵云启。 赵云启是安言的老师。 安言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从他十三岁那年起。 他们也很久没有过联系。 赵云启给安言的信上只有三个字,小心寅。 寅是有目的的,安言一直都知道。 赵云启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安言写了信。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但以安言的聪慧程度一定会发觉出什么。 他也不是不明白,他不应该这样做。但人都有私情,提醒一下自己唯一的学生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知道,寅会达成他的目的,他们也会。他只是不希望安言受伤。只是,也只是希望罢了。在战场上,他会毫不犹豫抹去自己最后那点儿私心,他和安言终究要兵戎相见。 再说只有短短三个字,安言能发现的信息恐怕还不足以对付寅的布局,所以,赵云启安慰自己,他只是提醒一下安言而已,他不知道寅还有什么招数,他只是希望安言能保护好自己避免受伤。 赵云启从来没想过安言真的会死,即使犯下错误进入到‘死亡监狱’里,赵云启也没想过,因为那不过是宋宏天的阴谋而已。 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得安言的处境,毕竟只有他自己参与过安言漫长又黑暗的人生。只是安言的人生远比他所想像的要沉重的多。 第20章 老师?安言与赵云启的过往 赵云启第一次见到安言是什么时候呢?大约是在安言六岁的时候。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周六,他照旧去宋府拜会宋宏达,宋宏达是宋宏天的亲生大哥,他的大伯。但比起亲人,他们的关系更适合用朋友来形容。 就在那天,他突然接到一个来自宋宏天的命令。宋宏天希望他在每周二去做私人老师。 学生是谁?地点在哪里?要教些什么?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 周二当天凌晨,天还黑着的时候,他被全副武装好,他看不到听不见更不能出声询问。封闭五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那些人等不及他慢慢适应就把他带走,等到赵云启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了。 之后的每个周二都是这样,时间长达六年。 第一个周二,他见到了他的学生,安言。 惶恐,无措,紧接而来的……却是兴奋。赵云启明白从此他也是秘密中的人了,他只能更被宋宏天所信任。 那时的赵云启还是太天真。 初次见到安言,他的情况一点都不好,很不好。赵云启也终于明白宋宏天为什么会选择他来当安言的老师。 冰、雪等与水系相似的能力本身很少存在,而赵云启的能力恰恰是冰。就他所知,冰能力的人包括他总共不超过三个。 但这些相似的能力与水在能力上却存在着天然的差异。简单来说,水可以化成任何形态,但其他形态却改变不了自身的状态。这就在是为什么冰雪等能力是比拟不了水能力的。 不过终究是相同性质的能力,赵云启明白自己要教会他什么了。 赵云启见他后的第一秒,就被告知安言身体里的能力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被摧毁的几近破碎。至于原因,赵云启不得而知,他也不会知道。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赵云启每去一次就能察觉到他的能力和身体在一点点慢慢修复。除去他占用的这一天时间,其他时间安言在干什么或者说在被干什么,赵云启也不得而知。 于是他决定先教也只能先教安言最基本的理论,就像其他老师做得那样。安言从不说话,只是沉默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这天像往常一样,赵云启自顾自地说着,等着说完之后回家。 “你可以不用教我这些了。”安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打断他讲的课。 这是赵云启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安言的声音没有起伏却意外的好听,他说话的方式甚至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 他愣了愣点点头,既然这样就去准备下一阶段的工作。他没有对安言的话抱有求知的欲望,这时候的安言与其说是他的学生倒不如说是他的任务。赵云启并不关心安言到底情况如何。 “你以后每星期来的时候可以为我带本书吗?”安言又说。 他看着赵云启,眼睛里没有期待,好像就只是为了说一句话。可是如果真的不期待,又怎么会说出口呢?这时候的安言已经学会了伪装,或者说是试探。 “可以。”赵云启想起他的妹妹也喜欢看书,不再多犹豫。 安言似乎很意外,他的眼神有了一点波动,他点头说谢谢,然后又扭过头安静地坐在那里。 那天赵云启临走前看了他一眼,安言坐在书桌前垂下眼,整个人瘦瘦的小小的,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可这种感觉是锋利的,不是死气沉沉的,他明白安言瘦小的身躯已初具力量。这是赵云启第二次仔细观察他,第一次是在见面的那一天。 安言直到赵云启离开都没有再说第四句话。 后来赵云启才知道,安言不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能力都完全恢复正常了,而这已将近过了一年时间。 这之后,赵云启开始了真正当老师的生涯。他履行了对安言的承诺,每周二都去给他带一本书,什么都行。 慢慢的,一年的时间又过去了,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的冷漠变得有所缓和。安言不是个主动的人,赵云启也不是。但赵云启知道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很有灵性也足够努力,所以他也尽责的履行他当老师的职责。 只是赵云启并没有把他当做他的学生对待。他不允许自己对安言付出感情,那很危险。宋宏天也想要这样的结果。 可不管怎么说,两年的时间还是足够缓和他们的关系,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安言偶尔会向赵云启提出关于能力的问题,赵云启也会回答他。安言再也没有说过像要书那样的私人问题。他们的关系不温不火。 赵云启后来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一件事,那么他们的关系会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即便在战场上相见,双方也会像从没有接触过那样,对对方毫不手软。原本他们的关系就非常简单,彼此利用而已。安言利用他强大,他利用安言获得更多的权利。 但那件事情发生了,他们的关系让赵云启再也不能在转身时毫不拖泥带水。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件事其实并不关系到安言,只是因为那件事发生后,赵云启的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谁又能完全控制住感情呢? 那是他妹妹的事,妹妹,是赵云启的命。 他妹妹出生不久,母亲也去世了。至此便只剩下了他和他妹妹两个人。 他给妹妹起名叫云双。双,寓意为两个人,他们两个人在这世上相依为命。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苦,赵云启强大的能力为他们赢得了生存空间。虽然那时赵云启也是个半大的小孩儿。但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锋芒毕露,不明白什么叫做藏拙,什么叫做觊觎,什么叫做嫉恨。 所以后来,赵云启想,这才全部报应到了他妹妹身上。 云双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但在能力出现的那天晚上,一切都变了。赵云启至今都不敢告诉云双,她不是没有能力,而是那天晚上能力暴走摧毁了她的身体之后便诡异的消失了。 这样的例子并不是没有,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唯一的妹妹云双身上,所以,这是报应吧。 在这之后不久,赵云启和他妹妹就被宋宏天收养了。宋宏天看中了他的能力并且答应替云双治病,这再好不过了,赵云启心想,有了宋宏天的庇佑自己也会省去很多麻烦。 对于宋宏天不让叫他义父的吩咐,赵云启欣然接受,他无所谓。 这些年来,赵云双的病情得到了很好地控制,只是平日里身体虚弱,不加注意便会感染风寒。赵云启从没有想过她的生命会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是意外,为赵云双治病的良药只是因为药拿错了一味便变了毒药。始作俑者被废除能力也难消赵云启的心头之愤。 他不能面对一个可能的事实,那就是云双稍不注意就可能会随时离开他。她还那么小就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折磨,再加上赵云启认定她会这样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愧疚、不忍、疼惜也一直折磨着他。 连赵云启也没想到,云双的这次意外却意外地改变了他和安言的关系。 周二那天去的赵云启情绪并不高,当他被撤去眼睛上的阻碍时,他眼里的疼惜之情还未散去。 撤去眼罩,他看到了安言那单薄的身子。安言背对着他,在望着窗户发呆,在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赵云启知道,这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并不足以让他看到外面,并且窗户外面也没有什么风景。这扇窗户只是用来通风的罢了。但是安言驻足凝望的姿态能让赵云启深刻感受到他的向往。 也许是因为移情作用,赵云启觉得安言很可怜,他竟感到些许心疼。毕竟他比云双的年龄还要小。 安言察觉到了赵云启的到来,他扭过头来并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神情。 小小年纪的他已经如此隐忍了吗?这个情景一直在赵云启脑海里翻滚不息。直到安言对上他的眼睛,破天荒的又一次开口问他,“你今天很伤心吗?” 赵云启强打起精神也收敛起感情,“没有,要上课了。” 这一天的课程结束了,但赵云启无法忽略他心底的变化。它虽然细微但真实存在,种子种了下来,破土发芽,一天天的茁壮生长。 当安言的能力进步时,赵云启竟然欣喜不已,他轻易感受到了当老师的骄傲和自豪。这种感觉陌生新奇,又令他感到踏实和满足,非常的具有吸引力。而安言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开始试图一点点地接近他。最明显的就是休息时他不再离赵云启几米远,而是站在他身边,他不说话,但用他澄澈的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赵云启看着看着就有些招架不住,这时他就会主动给安言讲一些外面发生的形形色色的故事。当然周二带书的约定还在继续。 安言他是个敏感的孩子,善良又孤单。赵云启更加心软了,两个人的关系渐入佳境。 慢慢的,安言开始喊老师,偶尔也会笑笑,虽然还是很安静不怎么说话,但他即使安静好像也有了点儿孩子气。 赵云启也很开心,因为他意识到安言会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学生,这种成就感不会再有其他人带给他。虽然他表现的更为内敛。 可是物极必反,一切破碎的太快。 云双被叫到宋府后一星期都没有回来,赵云启后知后觉到这是宋宏天的警告,云双偶尔会到宋府去陪宋育的妹妹玩儿两天,所以刚开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赵云启沉着心去了宋府。 “云启,他最近怎样?” “能力进步的很快。”赵云启实话实说。 “云双的身体最近似乎还不错。” “……多谢二叔牵挂。” “你知道的,欣儿很喜欢云双。” “我知道,宋欣待云双很好。” 宋宏天微微一笑,“不过二叔也知道,这世上兄妹之间关系最好的就属你和云双了。所以今晚就让云双回去吧。” “谢二叔。”他朝宋宏天深深鞠了一躬。 赵云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云双在与他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安然无恙。这是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宋宏天对他的牵制。恐怕要让那个孩子失望了,赵云启知道这对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他来说有多残忍,但这是他也无力掌控的事实,是他自不量力的教训。 赵云启擅自给安言带来了希望如今又要亲手把他推出去。 赵云启在一个人的深夜里睡意全无。 星期二很快就来了,即使赵云启依旧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他。 这一天他选择了安安静静的陪安言说话,跟安言聊天,告诉安言一些人生道理和他从来不会跟别人说起的心里话,包括他的家人云双。 但无论怎么希望,告别总会到来。 安言刚开始很困惑但他后来就察觉到了什么,赵云启很轻易的就能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不开心。 安言低头乖乖听着,赵云启说什么他听什么,只是他再也不会做出诸如微笑和点头的反应了。安言僵硬的脸让赵云启难过的无以复加。 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赵云启发出平生最冷淡的声音,“我还会是你的老师,但我们以后的关系还像从前那样,私下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知道了。”安言他拼命压抑自己,也试图表现的毫不在乎。 赵云启的心突然就酸了。 “对不起,那个人的命令我无法违背。”赵云启承认他是很自私,他真的不想让安言怨恨自己,于是他刻意说出了这句话。 安言听到这句话,脸色突然就刷白,他浑身颤抖,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咬牙忍耐着自己眼里的泪水。 赵云启知道他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怨恨。这是安言情绪最激动的一次。而赵云启转身就走,他无法忍耐无法残忍的再假装无动于衷。那一刻,赵云启的心中也无法抑制地滋生出对宋宏天的怨恨。 再之后,日子就那么一天天平淡的过去。赵云启再想起之前的事,都觉得恍若隔世。 赵云启记得,某一天的深夜,天很黑月亮很亮,他刚出完一个任务回到家,而云双在等着他。云双对他说:“哥,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呀,想找一个安静的小地方,和哥哥你住在一起,然后我们随便干点什么,农活也罢,有生计就好,然后平凡一点。哥你不用每天辛苦地去做危险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也老害我担心。等将来呀,哥再娶个温柔贤惠的女子,生活稳定一点,生两个可爱的宝宝,这样呢,家里会热闹一点。”她的脸上满是憧憬。 “不过,我身体太弱,可能也无法成家了。”她脸上的苦涩一闪而过。“但是呢,这样也好,我就一辈子可以有哥哥疼了,你和嫂子可不许嫌弃我,我可以帮忙带宝宝呀。” “哥,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她收起假装轻快的语调,看着发愣的赵云启。 “没什么。”云双你知道吗?你的梦想太过美好。 “哥,其实我都知道的。”云双她像是在酝酿什么,而且这次终于要说出口。 “那一次我原本是要回来的,但宋欣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把我留下,最后我假装生气她才愧疚的跟我说了实话,是他父亲宋宏天不想让我回来,但她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其实都是我笨,在她前两次找奇怪的借口留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看出端倪的。哥,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宋宏天想对你做什么?” 赵云启意识到她说得是那次,明明没过去多久的事,但又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只是那次的事赵云启又怎么可能告诉她? “你别担心,没什么大事,最近是我表现不好,宋宏天警告我一下罢了。” “真的?那你每周二都要去什么地方?”云双明显的不相信。 什么时候她竟然发现了?赵云启看着赵云双年仅十岁的脸庞,有些恍惚。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反正你没事就好。但是哥你千万不能丢下我。” “哥。”小小年纪的她叹了一口气继而冲他叫喊。“我不想让宋宏天利用我利用你,我只想和你一起自由的生活。” 赵云启的心兀自疼了一下,他拥抱着她用最郑重的声音回答她。“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们一起自由的生活。” 这是赵云启对最重要的人许下的一辈子的承诺。经过那晚他才发现,他这个做哥哥的有多不合格,他一直担心她的身体却忽略了她心灵最渴望的需求,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是有多天真,是他亲手把他们拴在了那个位置,束缚了本该自由的灵魂。 自由啊自由。 第21章 被追击!苏子零的决定 天亮之后,苏子零他们继续出发。这是第二十天了,这意味着还有不到四天,苏子零就要回去了。四天,是可以用来倒数的时间。 时间越来越临近,关于回家的问题也就越来越紧急。苏子零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去。 他看向安言,安言正在前方稳稳地走着。 四天,或许思考回家的问题还为时尚早,但这是关系到他安危的大事,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他等待了将近二十天,现在越来越临近了,又怎么可能再若无其事? 他已经够冷静了,但还是充满焦虑。倒不是说对于怎么回家焦虑,而是,他知道现在只要把这个问题说出来,主动的去问安言就可以缓解他的焦虑,可他却宁愿不安着焦虑着也不愿去说出来。 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下,一天又过去了。第二十一天,寅找到了他。 “后天你就能回去了,开心吗?” “开心算不上,倒是挺忐忑的。” “放心,你一定会安全回去的。”寅把手拍在他肩膀上。 “嗯,就是不知道回去后会怎么样,我爸妈一定急疯了。” “放心吧,只要你回去了,一切不就解决了。” “说得也是。”苏子零笑笑算是接受了寅的安慰。“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记住你们的。” “好。” “其实……关于回去的任何疑问你都可以问我,不用闷在心里。” 只是听到这句话,苏子零就放松了,有人察觉到自己的不安。当然,他又想,这也很正常。每个人快要离开一个地方大概都会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那么我该如何回去呢?寅哥你知道我是意外通过安言家的桌子穿过来的。” “知道,但不是通过桌子,你有看见一颗黑色小石子吧。” “对。” “就是那颗黑色小石子。它能开启两个世界的通道。不过我想你得先知道一点,那就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具备这个世界的能力是无法穿越的。” “啊?那我怎么会在这里,林暖也说过我是第一个从新世界过来的人。” “意外吧。”寅挑了挑眉。“我想林暖应该也告诉过你只有二十四天之后你才能回去吧。” “对,这是规律,并且还有很具体的时间限制。就是每二十四天的零时,你才能回去。” “半夜十二点?” “对。至于黑色的小石子,我们叫它灵石,它是连接着两个世界的媒介。大部分的灵石资源都掌控在政府手上,安言来回穿梭肯定就是走官方的渠道,所以你是不可能通过原来的方式回去的。但政府不可能掌握所有的资源,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们也有我们的方式。” “在黑市里也流落着一些灵石,它们的存在主要就是为了获得利益。所以所有者们们把灵石的力量切割出售,黑市里的灵石只能允许人们穿梭一次来回。我想安言一定有这个,到时候你让他给你注入能力,用手握着灵石就可以平安回去了。” “我懂了,谢谢寅哥。” 寅想伸手拍拍他的头发,但手抬起了一半就收回来走开了。 苏子零面色沉重,并没有因为知道了详情而安下心来。因为他想起逃亡之前林暖曾交代过他的话。 他们继续向前赶路,时间也一点点流逝。然而在距离苏子零回家还有一整天的时候,苏子零心中的不安放到了最大。 安言和寅从没有向他明确说明他们现在的处境,但苏子零不笨。 安言逃狱了,身份是逃犯,再加上安言刚开始的小心翼翼让一切都不言而喻。有人正在追捕他们。可是二十多天过去了,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安言甚至在前段时间就大胆生起了火,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安言已经摆脱了他们呢? 看起来是的。因为这一路上不都是顺风顺水,平安无虞的吗? 可就是因为这样,苏子零又觉得有些太顺利了,顺利的很不真实。苏子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说不清但感觉得到。 安言和寅在等待着什么,当然了,苏子零也在等待明天能顺利回家。可是,这是不同的,安言和寅在等待些什么呢?或者说,他们分别在等待些什么呢? 这两天,他们都没怎么说话,气氛也有点不同寻常。安言还好,他的性子本就更为内敛和沉默,和安言相比,寅的沉默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但他们之间诡异的表现也仅仅只是沉默,没有更多其他的线索。看起来似乎一切都是没有问题的,可心里为什么还是会感到不安呢? 在第二十四天的中午一点整,离苏子零回去还有十一个小时,他心里的不安终是得到了印证。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人是安言。午饭过后,他忽然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一切,拉住苏子零转身就跑,寅反应过来,立马追上来。 苏子零还是懵的,整个人六神无主地跟着安言向前跑。掌心中传来熟悉的温度,是安言在为他缓缓注入能力。 苏子零一下子就慌了,磕磕绊绊地跟着安言往前跑。 安言把他带到一个隐蔽的小山洞里让他蹲下,这个山洞外有好几层的杂草和树干遮挡,一般人不认真寻找恐怕很难找到。山洞不大,刚好完整地挤进他们三个人。 “听我说。拿着这个,呆在这里不要动,时间一到,你就可以回家了。”安言从他口袋里拿出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小石子。 苏子零把它接过去,这就是寅说得灵石吧,原来他一直都随身带着。 “你好好呆在这里隐藏自己,不要动。我保证,剩下的时间你会很安全,你一定会回家的。” 一向淡漠的安言第一次用这么急切又肯定的语气跟他说话。这样的安言,让苏子零情不自禁的相信他。 “那你们呢?” “我和寅必须要离开这里,你才会安全。” “我是说,你和寅哥怎么办?”苏子零知道他们会离开,因为这样,他也不会拖后腿。 安言沉默下来,寅却向他保证。“你放心,苏子零,我们谁都不会有事。” 寅说完和安言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契的起身离开了,苏子零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出去不见了。 安言他们离开之后,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 苏子零紧握着那颗小石子,心揪了起来。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说,比如你们要小心一点,比如我相信你们不会有事……抑或只是答应安言一句我会好好地呆在这里。 他有好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更别提,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还没问,那就是——你们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苏子零感到非常不安。尽管他内心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不会回来了。苏子零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好好告别,但告别总来的猝不及防。他还没有好好的对安言说一句,谢谢你。 安言,对了,情急之中,他竟然差点把答应林暖的事给忘了。林暖拜托他回家时一定要带着安言一起离开,可是现在安言人都不在他身边该怎么办呢? 他当时懂得太少,答应得太快,还不明白林暖想要让他把安言带回新世界去这件事的意义与困难程度。苏子零皱起眉头。 这件事有些棘手,因为直接告诉安言肯定是非常不现实的,安言绝对不会答应也绝对不会离开。 林暖的心思,苏子零不用去猜也懂。寅告诉他,这个世界有战乱的时候,政府就会收回灵石,强制关闭通道,禁止能力者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所以如果他把安言带回去,就能阻止安言参与到这场战争中。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安言自然也可以安然无事。 安言现在的身份失去了官方渠道,只能靠他手里的这颗小石子,只要他回去毁了它,安言就只能等到内乱结束才能回来。但这绝对是违背安言的意愿的。 苏子零想到这里,把他手里的小石子攒的越发紧了。 他想明白了,他被林暖骗了,林暖……大概真的很喜欢安言。但他既然答应了,就会想办法去努力试一试。 只是要用什么办法呢?零点的时候突袭安言,抓住安言的手?似乎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但现在的情况可不妙啊。 等等,难道说自己放弃好好呆在这里然后只用等待时间过去,这条简单的路了吗?可是,总归是要等,这不冲突对不对? 在纠结中,苏子零陷入漫长的等待中。 一两个小时过去了,安言和寅一直没有回来。 手表的时针缓慢爬到了五点,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了,安言和寅还会回来吗?他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吗?安言真是个混蛋,苏子零骂道。 时间每多出一秒,每一秒就是煎熬。苏子零莫名惶恐,安言和寅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在这种他们有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自己怎么可能一走了之?他回去了,之后呢?他怎么可能做到真的安心,然后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忘记一切? 什么都不让他知道,只是让他呆在这里,才会让他无法真的安心。苏子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是要回去,根本就是被孤立了被抛弃了。 安言这个混蛋!苏子零面无表情。 五点十分了,苏子零走了出去,他脚步坚定,没有更多犹豫。他知道自己不能忍受再呆在这里了,他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等待是等不回安言的。 走出去之后,苏子零的心砰砰直跳,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不确定要走去哪里,来的时候太慌忙。 “你终于出现了。”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这个人既不是安言也不是寅。 第22章 寅离间宋育,安言对决赵云启 寅跟着安言走出洞外后,继续跟着他。 安言选定了一个方向便要过去,对于寅的跟随他视若无睹没有半点表示。安言不会傻到以为寅会帮他。 “安言,你要我帮你吗?看在同盟者的份上。”寅叫他。 他停下来对寅说:“或许……是我在帮你。” 安言意有所指,让寅猜不透他的心思。那安言呢?他又猜透了多少寅的心思?寅跟上去。 很快,六个人就见了面。赵云启、上官灿、宋育、张东依次排列开来看起来架势非凡。安言和寅站在他们的对面与他们对峙着,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计量。 敌不动我不动,但寅很快就失去了耐心。他率先对宋育出了手,雷鸣声响起,他翻转手腕,掌心向外,微微向前用力一推,能力就挣脱了他的控制向宋育快速袭去,风带动了发丝。 但滋滋作响的电流很快就消失了,是张东,他撑开了木板挡在了宋育面前。 木头不导电,他对上张东的能力有些麻烦。寅看了一眼安言,快速撤离了战场。宋育和张东跟着他追上去。 高地上树木较少,视野开阔,寅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便依计停下来等他俩过来会合,果然没多久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寅先发制人,率先说道:“张东,另一个人在那个方向。” 他指了苏子零所在的方向继续说:“他藏身于一个小山洞里,你去找吧。不过切记,一定要等到他主动现身。” 寅注意到张东询问宋育的眼神以及宋育对他肯定的示意,不客气的笑了笑。张东得到答复便径直离开了。 接下来,寅暗自思忖,要怎样才能糊弄住宋育呢? “你就是寅?” “对啊,怎么?看我和你差不多大却比你厉害,你嫉妒了?”寅半开玩笑半挑衅。 宋育眯了眯眼,整个人感觉更加阴郁了。 “刚才你是真的想要攻击我吧。” “不逼真一点怎么骗过安言,如果我真的要攻击你凭他一块儿木板是挡不住我的。” “好吧,我可以不去计较。言归正传,你要和我们合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既已说服赵云启,为什么又想要单独见我?” “不,不是我想要单独见你,而是你也想要单独见我。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 “寅你未免太狂妄了。”宋育说这话的时候相当严肃,更像是寅戳破了他的心思。 “多谢夸奖。” “如果你的态度是这个样子,我想我们之间恐怕很难再谈下去了。” “好吧。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爹宋宏天已经够老奸巨猾了,你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呢?” “你!” 宋育恼羞成怒眼见就要攻击他,寅连忙又说:“别,比起武力我更喜欢动动嘴皮子。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 “说。”宋育把已经举起的手放下。 “真的是为了得到安言带在身边的东西,一个我非常珍惜却又失去已久的东西。”寅回答的很真诚。 “什么东西?”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要知道别人想要的东西呢? “这个你用不了多久就会明白。话说回来,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赵云启和安言之间的关系吗?” “你什么意思。”宋育皱了皱眉。 “十二年前,有一段长达六年的时间,赵云启每周二都会消失一天从不间断。他去了哪里我追查不到就像我无法追查到当年安言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一样,可是在他们消失的背后,有一些奇怪的重合点,这让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你是说赵云启的消失与安言有关系?” “这我不知道,没有充足的证据表明。” “那这便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你一定知道。据我所知,赵云启有一个弱点是他的妹妹赵云双,不过赵云双与你的亲生妹妹宋欣关系非常好,而你又非常疼爱你的妹妹,难道你不想知道赵云启是否还有其他弱点?” “继续说下去。” “你若想知道其实也很简单。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三四个小时之后安言还毫发无伤,你就应该知道答案了,还是你觉得赵云启和上官灿联手认真对付安言,也不能伤他分毫?” 宋育沉默下来思考了一阵,便说出了寅想要的答案。寅知道,宋育一定会同意的,因为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我知道了,我会在这里等。”但宋育紧接着又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不择手段。不过你不觉得很有趣吗?赵云启固定消失这么长的时间,你在你爹身边却丝毫不知情?”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宋育的情绪明显有很大波动。 “没什么,大概秘密永远存在,哪怕是在亲生父子之间。” “寅,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可以都给你。” 寅叹了口气。今天的饵不得不抛,但把自己暴露的太过彻底,还是惹上了麻烦。不过现在的宋育还为难不了他。 “我什么都不想要,不用麻烦你了。” “你确定?”宋育有些咄咄逼人。 “当然确定。”寅坦然一笑。 宋育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没有再说什么,反而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开始等待。 寅松了口气,这便是宋育与赵云启的差别,宋育这种人是最招惹不得的小人。 四个小时,宋育在等,苏子零在等,寅当然也在等,每个人都在等。都满心欢喜无比确认的以为会等到自己最想要的结果。但这是由寅亲手布下的局,只有寅知道,它只能有一种可能。 宋育和张东追着寅离开了,上官灿看了看剩下的赵云启以及安言。 “云启,你看。”上官灿失声尖叫。 无视上官灿的大惊小怪,赵云启看向安言,安言的周围泛起一道蓝色的光芒,弧形的光芒笼罩上他的全身,形成透明的球体。这是‘绝对防御’。 ‘绝对防御’是抵制的姿态,赵云启亲眼看见安言的态度,心中却不是滋味。五年了,这是自最后一堂课结束后,赵云启第一次再见到他。 “赵云启!你看见了吗?”上官灿又在叫他。 “那是安言的‘绝对防御’。‘绝对防御’是由纯能力演化而成的标准球体,精度、密度和强度都非常强悍,几乎可以抵挡任何攻击,是堪称完美的武器。”赵云启对上官灿解释。 “你怎么知道?啊,不对,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冰锥从赵云启手中笔直地朝安言射出去,速度如离弦之箭。但冰锥在快要接触到‘绝对防御’时不出意外的被抵挡在外,冰锥只引起了球面的些许波澜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冰锥最尖的那一头碎掉,开始化成水。原本以这道冰锥的力度,赵云启可以射穿碗口粗的树干。 细细密密的沙将安言整个包围起来密不透风,上官灿咬咬牙,将沙子逼近安言,但不多久沙子就从最外围的一层一层掉下来。 “上官灿,住手。” 上官灿听话地收了手,风沙消失了,安言和他的‘绝对防御’安然无恙。 赵云启看着十几米开外,站在 ‘绝对防御’里神色淡漠的安言对上官灿说:“这是安言在警告我们别轻举妄动。要想打破‘绝对防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除非我们两个都有纯能力,并且还能不间断地朝某一个点猛攻。但这几乎是不现实的,安言也不可能只徒手站在那里。” “那怎么办?”上官灿问。 “稍安勿躁。” 赵云启抿了一下嘴唇后说:“上官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聊聊,聊什么?” “这你不要管。” “不是吧你?你真要和他聊?” 赵云启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上官灿很熟悉他的脾气,他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赵云启这么固执的样子了,于是他放弃了劝说。“好吧好吧。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我就回来。” “好。” 上官灿乖乖地离开,因为赵云启的表情不似平常那样,让他觉得恐怖。为什么呢?赵云启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今天见面的对象是安言吗?可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赵云启要跟他聊什么?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安言不可能只听了几句话就乖乖束手就擒。 一个个的都这么麻烦,还是张东最好了,老实木讷又听话。 不管了,不用跟安言正面冲突最好。上官灿用脚拨弄着小草,随意想着。 可是过了一会儿,上官灿就发觉出不对来。安言的那个‘绝对防御’他听都没听过,怎么赵云启好像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赵云启认识安言?可安言十三岁不才横空出世吗?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认识赵云启了呀。 而且,安言横空出世后,除了跟林玄风交过一次手之外,再也没有出手。所以赵云启是怎么知道的?他说过的秘密资料吗? 也许是的,赵云启不同于他一直跟在宋宏天身边,所以是有可能知道的比他多。想通了这一点,上官灿便又开始头疼安言的‘绝对防御’。这个东西破不了可就麻烦了,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呢?上官灿停下蹂躏小草的动作,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在上官灿离开之后,赵云启看着安言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看到赵云启来,安言慢慢地把能力收了起来。 真是,赵云启无奈地想,要是他刻意把上官灿调开只是想让安言放松警惕,然后好近距离的攻击他呢?安言这个傻瓜。 赵云启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下去,因为他已经走到了安言面前。 “安言。” 安言迟疑了一下缓缓吐出了两个字。“老师。” “嗯。” 赵云启有很多话想说,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张不开口,因为他知道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资格。 “我以为,我们五年前,已经断绝了师生关系。”安言说,可他之前在回应赵云启时还是喊了他老师。 “是。”赵云启绝对不会说出口,在他的心里,关系可断但感情永远难断。 赵云启说完后,默默地注视着安言。五年不见,安言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有希望的少年。他知道,这是林暖和林玄风为他带来的,而林暖和林玄风也是他想要守护的人,这是好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安言认真地说:“赵云启,你不必为难你自己。对于你曾经所给与我的,我真的很感谢,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任何一个人放在你的位置上都不会做的比你更好。” 赵云启垂下眼帘。或许真的是这样,安言已经有了新的人生,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他廉价的关心。原来,愧疚和想念只是把自己困在了原地。 “我知道了。安言,你相信寅吗?”赵云启正色道。 “相信。”安言毫不犹豫。 “为什么?” “大概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什么人?如果他背叛了你呢?” 安言没有回答,可他的表情让赵云启不安。如果安言是如此的信任寅,那寅来找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赵云启和安言究竟是谁被寅给欺骗了? 赵云启看着安言,缓缓退开脚步。他一步步远离安言,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忽然,安言呻吟出声,他右手捂着左胳膊,鲜血渗了出来。 “抱歉,云启。我等不了半个小时。”上官灿站在赵云启斜后方的不远处,他手中的能力还未收回,如果不是他前面还站着个赵云启,安言恐怕伤得就不是左臂那么简单了。 赵云启听到声音下意识的往上官灿那里看,但他没看清上官灿就又立刻扭回来去看安言,安言这时正在看着赵云启。 “快!云启,趁他来不及张开‘绝对防御’攻击他,快!” 安言对赵云启做着口型,—攻—击—我— 什么?为什么? 安言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右胸上插着冰锥,血立刻化了开来。 第23章 聚齐,开始正面对抗 赵云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安言为什么要自己攻击自己? 在他还瞪大着眼睛以示震惊的时候,安言又立刻收回手,更多的血从他胸口晕染开来。紧接着安言向右后方跳了一步,避开了刚刚被赵云启遮挡住的死角。 “干得好,云启!”上官灿张牙舞爪的,由于视角问题他误认为那是赵云启做的。 “上官灿,小心!” 来不及了,自上官灿暴露在安言的视线中后,水针密密麻麻地朝射他出去。 水柱中凭空出现千百根水针齐刷刷对准上官灿,上官灿敏捷地向旁边一扑,那些水针就狠狠扎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安言他接着向右边滑行几步,两只手同时开始释放能力。一只手对付上官灿,剩下的那只手自然是要对付赵云启,水柱开始尖锐地像箭一样向赵云启脚下射过去。赵云启闪躲开,原先所占的位置立马出现一个凹陷的深坑。 接着,水流突然出现分支,分出来的那股水一抬头便又立刻向赵云启袭去。 唰得一下,冰块将水流打落,被打落的那股水流啪嗒一声打在地上成了一滩水迹。但水是源源不绝的,它很快又重新冒出头紧追着赵云启不放,赵云启在逃窜的过程中无意间瞥到了上官灿,上官灿也同他一样在狼狈躲闪,而安言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操纵着手里的能力。 这样下去不行。赵云启站定,将手臂推向胸前伸直,刹那间,千百块儿冰锥从他的手心中闪出迅速射向安言。 安言左手一挥,便出现了一方水幕将他完全隐蔽其后。冰锥钻入水幕中,力量受到削弱,直挺挺地落在地上。而安言右手操纵的水流还像蛇一样灵活地扭来扭去一直紧追上官灿不放。 上官灿大概也被追的紧了,他一伸手,沙子就像沙尘暴一样螺旋着缠上安言弯曲的水蛇。水蛇被沙子吸附掉,一节节地断落在地上。 安言收回自己的能力迅速藏进树的背后并借着树林的遮挡跑进了深处。 赵云启和上官灿追过去。 嗒嗒嗒,赵云启听到雨打树叶的声音,是下雨了吗?他看到被雨打的七零八落的树叶飘落下来,每一片飘零的叶子都呈现出锋利的切口状,有些则完全被雨从中间穿透。 这还是安言的能力,下落的雨针将赵云启的胳膊和臂膀划出了条条的血痕。赵云启双手举起撑起冰块当屏障,让上官灿也躲进来,他们听得很清楚,雨针打落在冰块上发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这些雨针滴落的范围很广,他们无论如何奔跑也一直被困其中。但它们的攻击力并不算强,安言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雨渐渐下的有些密了,密集的雨完全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安言也彻底不见了踪迹。 过了一阵子,赵云启找到了一棵粗壮的树。他将手覆在上面,双手下面是树木斑驳和粗糙的触感。他用力一握,冰突然将整个树干表皮冷冻凝结,并向上攀爬,等到爬到一定的高度时,那些冰又突然就向四周炸开来,以树干为中心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盘,冰盘的外缘张扬着不规则的棱角。 外面的雨还不个不停,让站在树下的赵云启和上官灿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上官灿刚才的突袭做得很好,在战场上一切打击敌人的机会都不可轻易放过。赵云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不可能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上官灿。可如果是作为答应过他的朋友,赵云启觉得,上官灿这么做可就有点不厚道。 “对不起,云启。但你能告诉我……你和安言的关系吗?” “下次不要再对我说对不起。”赵云启警告他。“至于我和安言,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上官灿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默认了这个说法。他不再去追究就说明他选择相信了。于是,两人保持着沉默直到雨停了。 哗啦啦降落的雨被风送来些许湿意,寅和宋育看着前方不远处在半空中下着的雨,默契地保持着等待。 雨停后,赵云启和上官灿穿过树林来到了岸边,风从大海上吹来淡淡的血腥味儿。这血是安言的。既然方向没有错,那在一览无余的水平面里能藏身的地方只有……在水下。 赵云启思考片刻后在岸边蹲下,他将手覆盖在水平面上,过了一会儿,一条大约半米宽的冰路就凝结在水面上。 上官灿迟疑片刻后,跟在赵云启身后踏上去。他一踏上去丝丝的凉意便从他的脚底板上传出来。他忍不住低头踩了踩,冰路很结实。等他再抬头,赵云启已经走出离他几米远了,他快步追上去。 “果然这样是不行的。”走出大概五十米后,赵云启突然扭过头来对他说。 “什么?” “我找不到他。” “安言吗?” “对。上官灿,你看看四周告诉我,以安言的水能力他能躲在哪里?” 上官灿环视一圈,这里除了岛屿便是湖泊,水能力……水下吗? “你想对了。但是光凭这样是找不到他的。潜入水下的话,基本就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 “等。” “他能在水下躲这么长时间,一定又开启了‘绝对防御’。但正因为他受了伤又开启了‘绝对防御’所以他一定躲不了多长的时间。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岸上吧。” “行吧。”上官灿耸耸肩转过身往岸上走。 看来又得等,还真是麻烦。上官灿止不住厌恶的想。他是一个喜欢靠武力解决的人,不懂寅和赵云启他们天天都在谋划些什么,也不懂其他人都跑到哪里去了。说好要抓住安言,难道不是一起对付他就好了吗? 上官灿其实不喜欢也不想接这个任务,可是架不住他所在的安全局正好在宋宏天的管辖下,再加上有赵云启在。他和赵云启认识了四五年,早已把他当做了兄弟,也自认为比较了解他,他相信赵云启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可是今天这一出事,他已经看不透他了。 他知道赵云启和宋育并不是表面上相处的那么和谐,可是这个安言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思虑无果,上官灿决定放弃。他本就不是动脑子的人,既然相信赵云启,那就没什么好说得了。按他的话执行命令,耐心等着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被碧水洗过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偶尔有那么几朵云飘来飘去。映着云朵倩影的湖面下,安言静静地躺在‘绝对防御’里。 看着两团模糊的影子渐渐从水面上消失,安言并没有放松。他担心的不是这个,即便赵云启发现了他的存在也无法把他逼出去,更何况他很难发现。他担心的是,他刚才不同寻常的动静只引来了赵云启和上官灿,那么寅和其他两个人在哪里?在干什么? 安言知道,寅一定和赵云启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但寅的目的会是他想的那样吗?如果是的话,又为什么? 安言并不焦虑,甚至隐约也期待着。他侧头看向自己的前胸,那里的血已经止住了,果然还是自己动手最能把握力度。至于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因为安言是不可能让别人发现他和赵云启之间的联系的,即便那已成为过去。 只是现在比较麻烦的是他上次的伤还没有好,在所有人都等着抓他的时候,安言都算不清楚他到底能支撑多久,争取多长时间。 或许,今天真的要惨了。安言苦笑着,等着水一点点变凉,视线一点点变暗。等到无法再坚持的时候,干脆制造一场恐慌吧。 苏子零看着自己面前的陌生人第一反应就是要逃跑,但一个大胆的念头划过,他竟然镇定的静止不动。 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人,张东客气地说:“还请你跟我走一趟。” 苏子零看了一眼泛黄的天空,把攥在手心里的石子安稳的放好在口袋里,跟在那个陌生男人身后走远。 “已经四个多小时了。”宋育对寅说道。 寅微微一笑:“说得也是,我们得去找他们了。” 自从那场雨过后毫无动静,每个人恐怕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寅起身准备和宋育一起出发时,鸟儿忽然扑棱棱地向他们这边飞过来又掠过他们两人往远处飞去。 寅赶紧站起身向飞鸟来的方向眺望,但是目之所及都是绿色。突然,一点白伴随着震耳的响声跃入他的眼帘,那是湖岸的位置。 心中咯噔一下,寅和宋育的视线相撞,宋育迅速奔过去,寅紧随其后。 计划终于真正开始了。 什么声音?苏子零留意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动静,可明明就有一种肃杀和颤栗的感觉频频向他袭来。后来苏子零才知道那是人面对灾难时的本能和直觉。 “是海啸。”不知什么时候张东已经爬到树上站在了枝干上。 苏子零向他面对的那个方向抬头看,除了树叶和天空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知道张东没有在开玩笑。 苏子零眨眼睛的片刻,张东跳在了他的身边。“恐怕是‘神之子’引发的。” 安言?苏子零活生生地抑制住想要往反方向逃跑的冲动。安言在那边吗?他往前移了移脚步。 “不许动,你想要去帮他?”苏子零的脖子上是冰凉的触感。 “不是。” “不过我们还得过去,”张东看了他一眼,“那我们就这样慢慢走过去吧。他们四个可以对付安言了。” “好。”张东握着匕首的手往里使了使劲,苏子零不得不同意。 四个人?再加上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五个人?五个人,安言和寅能打得过他们吗?苏子零现在没有工夫去细想,在尖刃的威胁下他只能心情沉重的一步步挪过去。为什么他一出洞口就碰上了这个家伙?苏子零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寅和宋育比他们先抵达,这时他们一人站在一棵上,用手扶着树干,防止脚底打滑。 他们脚下的这片树林犹如被洪水般过境般地肆虐,每棵树的树梢都向同一个方向打着弯,凌乱且密集地压在一起,纤细的树枝折断了陷落在泥里,湖里冲起的波浪搞得整片树林都湿漉漉的,好不凄惨。 湖水漫过草地,弄得泥泞不堪。草丝儿、落叶在一个个水洼里打着旋儿,没有被水浸过的剔透感,显得一派颓唐。 寅他们顺着水流的方向找到了赵云启和上官灿,他们灰头土脸地躺在泥里,浑身上下都是脏污。他们被水冲开得并不远,想来是一起抵抗了的,但可惜终究还是失败了。 寅走过去嫌弃地拍拍赵云启的脸,赵云启昏迷不醒,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看来应该只是晕过去了。寅又看了一眼上官灿,他也一样,没好到哪里去。 忽然,寅敏捷地站起来。他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一个人的身影慢慢清晰。 是安言,安言毫不介意地踩着泥土过来。他原本整齐干净的裤脚上,现在全粘上了难看的土褐色泥巴,洁白的衬衣上又沾着血迹,实在有些狼狈。 寅看着红色的血迹有些诧异,他竟然受伤了? 宋育这时斜看了寅一眼后,就紧盯着安言。他把手默默背在后面,表面上不动声色。 安言的视线从寅身上一个个地向其他人扫过去,最后又把视线落回到寅的脸上。 寅还来不及猜测安言想到了什么,就又听到了从不同方向缓缓而来的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 终于人都到齐了,好戏开演了。 第24章 苏子零觉醒 安言受伤了?苏子零惊讶地看着他。他又转头下意识地去看寅,寅平安无事,却是站在了安言的对面。 “苏子零站在那里不要动。” 看到苏子零愣愣地点头,寅敢打赌他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苏子零乖乖的模样令张东彻底打消了戒心,他收去了架在苏子零脖子上的刀刃然后疾步走到寅的身后去照看赵云启和上官灿。 “安言你不应该把这一片搞到如此惨状的。” 寅说着,能力从他的掌心中释放出来。他现在既然已经和赵云启他们做了交易,就得拿出点做交易的样子,再说,宋育他们迟迟不动手难道不就是在等着看他的表现吗? 电流刺啦作响的声音,所有人都能听得见。他们甚至还能看得见,闪着微光的电流伏在地上,钻入泥土中迅速朝安言奔袭过去。 安言瞅准时机跳起来的同时运用起能力,但很可惜,在他张开‘绝对防御’落地之前,电流就已经窜了出来触碰到了他。在这触碰的一瞬间,所有的电流都被吸附过去,电流彻彻底底击中了安言。 一阵电闪雷鸣,安言的身体完全被雷光包围其中。过了许久,直到光芒消失,安言才闷哼一声跌落下来,身体止不住地抽动。抽动过后,他痛苦地弓起身子蜷起腿,把嘴唇咬出清晰的血痕。 安言干净的衣物上沾满泥渍,大汗淋漓,看起来如此狼狈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还要再承受一次吗?”寅抬起手,作势要再来一记。 “安言!”惊恐的尖叫声从寅耳旁炸起,苏子零已经越过他向安言跑去。苏子零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湿重的泥巴,泥巴被甩得飞起。 苏子零跪坐在那里,双手张在半空中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触碰安言。忽然,他转过身子来把安言护在身后,严肃地盯住寅。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安言?”他的脸色铁青。 “背叛?小朋友,你太天真了。仔细想想我是谁,你以为我一路上跟着你们毫无目的只是为了耍趣逗乐陪你们无聊解闷儿?”寅双手交互放在胸前,轻蔑地说。 “你!你明明……”苏子零脸色发白,气得发抖。 苏子零觉得自己很悲哀,事实摆在眼前,他竟然还想为寅辩解些什么好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而寅好像看穿了他懦弱的想法。 “省省你的好心吧,看看安言的惨状,我只是为了等着给安言最致命的一击。” 寅把话说到如此地步,苏子零终于收起妄想,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向寅。 就在这时,安言突然伸出手拉住苏子零的胳膊向后拉,示意苏子零站到他的后面去。可苏子零固执的没有动,依然恶狠狠地盯着寅。 安言放弃了继续拉扯苏子零的动作,他摇晃着起身想要把苏子零挡在身后。但他还没有站起来,位于他们下方的坚固的土地瞬间塌陷。 土,万物生长的土地。这就是宋育的能力。此外,他还有拥有血缘的力量‘重量’。 “啊!!!”苏子零惨叫过后,几块土块儿腾空而起又重重落下。 “天快黑了,早点解决掉。”宋育向下陷土地的边缘移去。 苏子零身体扭曲地陷在深坑中,空间逼仄得他一时站不起身。尘土还没有散去,他干咳了几声用手在土地上摸索着试图找到一个支撑点,不知觉中,他搭上一个温热的物体,那是安言的胳膊。 几道黑影猛然落下,苏子零来不及移动立刻下意识地收回手,用胳膊挡在脸前,同时努力蜷缩起身子。 黑影快得一闪而逝,苏子零听到咚得一声砸到人的声响,但他却没有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疼痛感。 苏子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放大的安言的脸。苏子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安言他居然用胳膊撑在了他的正上方! 看到苏子零睁开眼,安言像终于承受不了那般,顺势倒在了苏子零的身上。 “安言!安言!” 安言粗重的呼吸声让苏子零稍稍安心。他用一只手环起他,用另一只手撑地,半坐了起来。苏子零扭曲着身体去清理还埋在安言身上的碎块儿,可他一碰到安言的背,安言就颤了颤,看起来实在很疼痛的样子。 苏子零吓得咬紧嘴唇,更加轻缓地摸过去。安言的背上已经肿胀了起来,怎么会这么严重! “安言,我施以重力,让这些土块下落的重量大了三倍不止,感觉怎么样?有听到五脏六腑碎裂的声音吗?” 苏子零咬着牙,这个站在他头顶上方说话的人真的让人很不爽!可是他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小心紧了紧他怀里的安言生怕弄痛了他。 安言,这次换我来背你。苏子零把安言的身体轻放在一边然后站起来。 他背着安言艰难地一步一步向上挪。为了盯住宋育,怕他再有什么动作,苏子零还时不时费劲地侧着身子走,这就总让他的脚下要踉跄一下。 不过苏子零显然多虑了,宋育并不打算对他出手。宋育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子零,这个人是现如今在场上的唯一一个陌生人,在他的身份尚未明朗之前,宋育不会想要冒然多出一个敌人。 但他的样子还真是滑稽,宋育想。怕他有动作的话,直接对他出手不就可以了吗?如果不出手,那他此刻明目张胆的偏向安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实上,宋育在等着他出手。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和‘神之子’和寅出现在一起。他相信,不会只有他一人,在满足对寅的好奇心之后不会对另一人产生兴趣。 不管这个人现在想干什么。只要他不出手,那安言就是众叛亲离。宋育等着那一刻。 苏子零把安言背在背上,感受着安言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感受着安言的呼吸在他的脖颈处趋于平稳。在安言轻缓的呼吸声中,苏子零忍不住微微侧头去看他,他看到安言的眼睛闭起来,看到安言泛白却安稳的脸庞。他的心中生出一丝欣喜,安言此刻在相信和依赖着他。 可是,苏子零同时也感受得到另一道让人芒刺在背的目光。这目光很危险,可苏子零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他也想要保护安言一次。 宋育站着上方断裂的土地边缘上一动不动,苏子零的目光一沉,神情晦涩。他没由来的感到愤怒和难过。 快速把安言背上来后,苏子零长舒一口气。这时,安言拍了一下苏子零的肩膀,苏子零立刻心领神会地松开手把安言放下来。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等着再一次围剿安言。但三两声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这一切。一旁倚靠着树,在树下坐着的两个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个。 赵云启恢复了意识,大致看了眼眼前的状况,就对为何造成这个结果了然于胸。果然这次还得兵刃相见,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接着,他把目光落回上官灿身上。上官灿靠着树,头垂得低低的,了无生机。 如若不是赵云启知道,他只是和刚才的自己一样晕过去了,他还以为他就这样暗淡的死在了这里。那个时候,这个笨蛋竟然不自量力地挡在他面前,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赵云启这样想着,站起身来和张东一起走到了寅和宋育的中间。 战场上,苏子零已经跑远了。 “冰锥阵。”赵云启深吸一口气退后几步,将手倾斜着对准天空。 刹那间,冰锥从安言头顶上空垂直降落,东南西北,前后左右,将安言团团包围其中。冰锥下落时,反射出的太阳光辉令安言眼花缭乱。 冰锥阵,既然是阵,那么无论你从哪个方向逃跑都会被命中。 可安言似乎看出了破绽,他一动不动,任凭冰锥擦过他的身体直直地插入地面。 赵云启的冰锥阵有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不够精准。很多人因为灭顶的恐慌、眼睛的晕眩和失真的判断而本能地调动身体移动从而被冰锥刺穿。可倘若你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你反而会有一丝胜算。 安言破了冰锥阵,赵云启倍感惊叹,但他没打算就此收手。冰锥对准安言再次射出去,这次赵云启没有留有余地,冰锥又密又快,能轻易刺穿安言的水幕。 但出乎赵云启意料的是,安言只轻轻一跃就用脚点在了之前他射过去的,插入在地面的冰锥上。在冰锥被打碎塌落之前,他又用力一跃就跳出了冰锥阵之外,完全依靠躲就躲掉了他射过去的冰锥。 这时,张东突袭了过去,安言身体一侧,堪堪擦过了和冰锥结构相似的尖木。尖木插入了右后方,他原先所站的地方已经塌陷。 蓝色的电流从地面表层一闪而过,安言似乎有所感应,在电流袭过来之前就再次跳起,刚好稳稳地站在了张东的尖木之上。电流围绕在尖木桩的周围呼啸着,可它张牙舞爪地滋滋响着就是无法近安言的身。 寅用右手击出,一道雷劈开了安言所站立的木桩。 这下安言就没有庇护了,所有人都以为安言会落下来正被雷电所击中。但他们都同时又发现安言正稳稳当当地悬在半空中,双手张开着似乎在抓些什么。 是安言的纯能力。一条泛蓝的细线,它的两端紧紧缠绕着安言旁边的两棵树上。 赵云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原本,一个‘绝对防御’就让他以为是能力开发中的制高点了。 不妙! 安言两只手交互在胸前,抓着细线用力一甩,他身旁的两棵树就倾斜着向赵云启他们的方向轰然倒塌。慌忙逃离之中,赵云启用余光瞥到安言迅速向南边移动。那里的土地还很干涩。他大概也是嫌寅的能力麻烦。 树木倒了下来,树叶还在哗啦作响。突然之间,山崩地裂,宋育为了阻挡安言的去路把地面撕开了一个裂口,大地的裂痕还在继续加深,破碎的土块儿不断滑落,向深渊坠去。 这时,张东终于把倒地的断木移开。 紧接着,大地开始抖动,尖锐的土锥朝安言破土而出。 安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躲避。奇怪,赵云启想,安言为什么要一直防守,不进攻呢? 土锥接二连三地从地里钻出来,角度刁钻地向安言袭去。平直的木板也猝不及防地从各个角度朝安言砸去,这场面一时之间,声势浩大。 安言快速穿梭在这其中,不仅躲过了宋育还躲过了张东所有的攻击。那些作为武器的木板横着扫过安言的头顶,竖着侧过安言的身体,总之被安言一一闪避了去。 正当赵云启以为张东会放弃这样的攻击方式时,张东把垂直伸开着的手一并,那些已经被安言躲过去的木板,突然就像被人牵引着从四面八方又突袭回来, 木板旋转着把安言围得死死的,安言来不及寻找突破口,木板就已经围成一个立方体将安言困在其中了。 终于逮住安言了,赵云启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过三秒,木板断裂开,朝天空中四散飞去。安言重新站在了他的视线中。 真是难对付!安言的手中多了两把泛着蓝光薄如蝉翼的刀。又是纯能力! 宋育兴奋地再次向安言攻过去,那些尖锐的土锥朝安言刺去。安言用刀向下一划削铁如泥,土锥被削成了横截面,失去了攻击力。 安言看着凹凸不平的大地上,旧的尘土翻新出来覆盖在潮湿的泥土上,土锥狰狞地插入空气中,十分冷冽。他看了一眼又抬手毫不留情地削掉其中一块突起的土锥,跳到上面去。 安言跳到高处,摆正身体,立在赵云启他们的正前方。 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安言有多强。如果他们不运用纯度比安言还要高的纯能力是无法打败安言的,可在场的人显然没有一个人拥有纯能力。 不过……安言身上的血迹还清晰可见。他受了伤又这样频繁的运用纯能力,身体应该很快就撑不住了。所以,这就是看谁能撑得久的持久战了。想明白这个,四人一齐剑指安言。 硝烟散去后,安言还是以绝对的姿态站立着,他又开启了‘绝对防御’。在某一瞬间,赵云启看着他,产生了一种安言睥睨于天地间的错觉。 可好景不长,安言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捂住嘴巴微微佝偻着身体。 安言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他擦拭嘴角的同时,用右手手指合在一起后弹出了什么。安言嘴角的血迹未被清干净,朝他们微微一笑时,赵云启竟觉得这个笑容有些邪魅。 那个东西飞了过来,是指甲盖般大的水珠。它飞溅过去打落在人的身上,砰地一声炸开,就像水珠溅在岩壁上一样炸开在人的身体部位上。 赵云启的肩膀一痛,那个地方血肉模糊,烙下了一个硬币般大小的伤口。 屏障撑开了,赵云启、张东、宋育和寅躲在屏障的后面。轰鸣的爆炸声后,安言不见了踪影。 “可恶!”宋育捂住身上的伤口骂道。 天已经快黑了,必须要更加小心翼翼。正当赵云启思索应对之策时,他猛地发现了宋育的不对劲。他在用一个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眼神看向一个地方。 等等,那是……土锥冲破大地,正准备朝苏子零,一个唯一从没动过手的人刺去。 赵云启无法阻止宋育,可是那个人他还站在那里不逃开? 起风了,风送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苏子零颤抖着看向安言,安言挡在了他的面前。尖锐的锥子深深地刺入安言的身体,鲜红鲜红的血从他的身体里流淌下来。 土锥离开安言的身体后,他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安言! 安言捂着自己的腰侧慢慢倒下去,倒在苏子零的脚下。血腥味儿窜入苏子零的鼻孔直冲向他的大脑,刺得他眼睛有些模糊,他什么都看不清楚,瘫软着身体倒地。 安……言……苏子零颤抖着想叫出他的名字,想伸出手去触碰他,可他的身体却一直在哆嗦。 苏子零心里像磨刀子一样的痛。如果不是他,安言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安言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他也有能力就好了,如果他也可以保护安言就好了。苏子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窒息和崩溃排山倒海地压来。 啊!!!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他的体内了! 天空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熊熊燃烧的火光蔓延着,如此明亮而温暖。 第25章 守护者苏子零 苏子零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家庭,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他自己。 苏子零不太清楚爸爸的工作但一家人衣食无忧,非常幸福。妈妈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在家照顾着他和哥哥。他的哥哥比他大几岁,刚刚升入中学,是一个非常嚣张的人,经常仗着比他大就欺负他。真幼稚!苏子零嫌弃地想,不过他还是最喜欢哥哥了。 苏子零那个臭屁的老哥叫苏子寅以及苏子零很快就要过三岁生日了。 虽然呆在家里有妈妈的陪伴,但苏子零有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无聊,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哥哥快放学的时间去家前面的路口去接哥哥回家,不过那里总有些比他大不了一两岁的坏孩子欺负他,苏子零曾不止一次的深刻怀疑过,是他们小时候被哥哥那个坏蛋欺负惨了才都要报复到自己头上,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所以,在这一天哥哥去上学的日子里,他照例又来到这个街角。可是过了平日里哥哥该出现的时间点哥哥还没有回来。 果然,不一会儿,那些原本只是在张望的小孩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喂!苏子零,听说你前几天三岁生日了,你的能力怎么还没有觉醒,你哥不是三岁前就觉醒了吗?你哥那么厉害你是笨蛋吗?”在这儿吵吵闹闹的人叫王昌泽,是他们这几个小鬼中领头的那个。至于剩下的那几个小孩儿都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哥哥当然厉害了,可又不是你哥哥,你有什么好炫耀的?苏子零并不屑搭理他。 如果王昌泽知道了苏子零内心是这个想法的话,一定会恼羞成怒的哇哇大叫,我那是在讽刺你!讽刺你! 说起生日,苏子零前几天从爸爸那里收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礼物,一盆他从来没见过的绿油油的植物。 “子零,你过来看,这是仙人掌哦~是一种能在沙漠里生存非常久的植物。”爸爸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真的?好厉害!” “我希望子零能够成长为像仙人掌的花语那样坚强又温暖的人。” “它还会开花?” “嗯,会从它的顶部开出小小的漂亮的花来!” “苏子零,我在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王昌泽走过来一把把他推倒在地,那几个小孩儿围在他身边拍着手叫:“耳朵聋了!耳朵聋了!” “王昌泽你又在欺负我家小弟了?”哼,苏子零不高兴地撇嘴,他那个笨蛋哥哥终于出现了。 “才没有!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哦,是吗?”苏子寅故意压低了声音。 那几个小孩儿一哄而散嘴里喊道:“寅哥要生气了!要开始放电了!” 哥哥的能力是雷电,所以经常放电吓唬他们。苏子零都快习以为常了。而且王昌泽他们几个也老是小打小闹的,搞得他根本认真不起来。 都怪眼前的这个人!苏子零愤愤地瘪嘴。听王昌泽崇拜哥哥的语气就知道,他一定是为了引起哥哥的注意才老是欺负他的,真幼稚! “没事吧?” 苏子零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扑到苏子寅的背上,想要蹭他一身土。 苏子寅不是不知道他的小动作,他一脸宠溺地笑笑背着他回家。 “哥,你怎么晚了?” “碰到了一个人。” “谁?我认识吗?” “不认识。” “那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只远远看了他几眼。” “哦?那他厉害吗?” “很厉害。” “那跟哥比呢?” “……现在还是我比较厉害。” “我就知道哥你是最厉害的!”苏子零笑嘻嘻地说。 “真的?”苏子寅扭过头来看他。 “当然!” 到家了,苏子零跳下寅的背跑到他面前抬头去看寅。“哥,等我长大了变厉害了,我也会好好保护哥的,还有爸爸和妈妈。” “好。”苏子寅蹲下来摸他的头,“那在子零长大之前哥哥先来保护你。” “嗯。”苏子零点点头转身朝等着他们进家门的妈妈跑过去,他那时还不知道在苏子寅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弟弟。 或许抱着也要保护别人的想法,苏子零的能力没过多久就觉醒了。在睡梦中,那是非常漂亮非常温暖的火焰,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去靠近它。当火焰融入他的体内时,苏子零听到一个非常响亮的声音说,去守护他吧,去完成你的责任和使命,去在他危险的时候出现吧,去吧,‘神之子’的‘守护者’。 苏子零醒来后大脑昏昏沉沉的,苏子零的家人以为他刚觉醒能力还不太适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被命运选定的‘守护者’。 ‘神之子’是谁?他叫什么来着?他是个怎样的人?自己又要怎么做?这些问题一直在苏子零小小的脑袋里盘旋着。 后来某一天的下午,苏子零终于趁妈妈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家,他必须要先找到他的‘神之子’。他事先打探过,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安言。安言,安言,他的名字跟他一样的好听,苏子零颇为自恋地想着往东区去。 安言的家在东区,但具体位置他还不清楚。他只知道,从玖都的南区到东区去要经过一座桥,那座桥叫玖东桥。玖东桥架在一条小河上,这条河从玖南公园斜着流入市中心又弯曲着从东北方向流出去,所以河的那边就被称为东区。 东区有玖都最大的图书馆,玖东图书馆也是东区最高最具有标志性的建筑。苏子零打定主意先去那里看看。 苏子零站在玖东桥上往下张望,碧绿的河水缓缓流动着,在河岸边上,有一颗大树洒下一片阴凉。风吹过来,吹起他的发丝也吹得岸边的小草随风摇摆。 他抬头向东望,掠过片片房屋后,远远地望见冒尖的建筑,那里应该就是玖东图书馆了。 苏子零顺着连接着玖东桥的那条大路一直笔直地朝那个建筑物所在的方向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苏子零终于可以完整的看见玖东图书馆的样貌,苏子零加快了脚步。 走过一个路口后,苏子零忽然发现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奇怪。他们像是在避着什么走,但眼睛又止不住地往一个地方偷瞄。苏子零顺着望过去,是一个小孩儿。 那个小男孩儿跟他差不多大,胸前抱着一本厚厚的书,那么多人用那样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他却丝毫不感觉奇怪也没有任何的不适。他的脑袋挺得直直的,目光永远直视前方。 苏子零鬼使神差般地朝他走过去,“请问你知道安言家在哪里吗?” 那个人闻言打量着苏子零不说话。 “请问你……”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忽然就又开口说。 不知为何苏子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和安言做朋友呀。” 那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是说真的。我想和安言做朋友,所以,你能……” “我就是。” “唉?” “我就是安言。” 苏子零仔细地看了看他,然后拽过他的手就跑起来,他们跑得飞快,把那些神色惊奇的大人全部甩在身后。 直到过了很久,大概跑了有三个街口那么远,苏子零累得气喘吁吁地松开他的手。苏子零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喘息了好一会回过头,才发现那个叫安言的男生似乎一点也不累,还愣愣地看着他。 苏子零又拉过他的手说:“我刚刚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我们过去吧。” 安言他看了一会儿被苏子零牵着的手对上他的眼睛说:“我不可以离开东区。” 苏子零只是稍加思索便立刻回答他,“我们不离开东区。” 安言点了点头,苏子零便带他来到了那个河坝上的树荫下。 苏子零躺在软软的草地上享受地滚了两圈,看着安言坐在草地上,把书摆在一旁。他滚到安言身边笑嘻嘻地对他做自我介绍。“安言,你好。我叫……” “不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安言注视着对面的河岸,轻轻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苏子零歪头奇怪地问。 安言只是沉默着摇摇头。 “那好吧。你可以叫我小十二,我妈妈喜欢这样叫我,因为我刚好出生在半夜十二点,我妈妈偶尔也挺奇怪的对吧?”苏子零并不去计较。 “小十二。”安言叫着他的名字对他笑。 那天傍晚的河滩上,安言第一次对同龄人露出那样的笑。 后来天色渐渐暗下来,苏子零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被坐在客厅里的哥哥堵住控诉,“说吧,子零去哪里了?” “以后出去记得告诉家里人,尤其不许让妈妈担心,一会儿去向妈妈道歉。”见苏子零低下头不说话,寅只好又出声说。 “好!谢谢哥哥!”苏子零瞬间笑着抬起头向他撒娇,“哥哥,我今天交了一个好朋友哦~比哥哥还要厉害的!” “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变脸真快,前些天还说哥哥最厉害,真不可爱。”苏子寅去捏他的脸,被他躲过去。 第二天还是那个时间,苏子零抱着那盆爸爸送给他的仙人掌跟妈妈打过招呼后走出去,这是昨天已经约好了的。 苏子零把仙人掌递给他。“这个送给你,我爸爸说它长大后会开出漂亮的花。以后我们一起等它开花吧。” 安言有些犹豫,没有伸手去接。苏子零递出的双手又往他怀里送了送,他才接下来。他挠着脑袋有些苦恼地对苏子零说:“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要不,让我亲你一口吧。” “啊?” “之前哥哥生日的时候问我要礼物,可我又没有,所以他就亲了我一口。” “你还有哥哥?”安言问他,关注点似乎有点不对。 “对啊,没关系,以后我哥哥就是你哥哥。我哥哥很厉害的,以后让他保护我们两个人。”看着安言羡慕的眼神,苏子零不客气地说。 “可是亲一下,好像只有一家人才可以做。”安言有些苦恼。 “是吗?”苏子零晃晃脑袋,“那我们就拥抱一下吧。” 安言站在原地对这个提议还有些局促和害羞,苏子零可不管这个,他一下子扑过去,让安言只能张开双臂回抱他。苏子零满意极了,抱着安言咯咯直笑。 之后的每一天,苏子零和安言都会约好在那里见面。直到有一天,苏子零从一早上醒过来,就毫无缘由的感到不安。这不安没有一丝预兆,就像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一样让苏子零心慌。 可为什么会不安呢?这天跟平常一样,爸爸去上班,哥哥去上学,妈妈一抬眼就能看到。难道会是安言?这个念头一出,苏子零就按捺不住自己,跑到老地方去。 那里没有安言的人影,苏子零估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所以他只能不安地等待着。夏日里难得柔和的微风也扶不平苏子零的焦躁。 突然,苏子零止住来回走的步伐。他猛然想起,前段时间,安言说过他家的蔷薇花开了,非常漂亮。 苏子零慢慢在脑海中寻找着安言无意间透露出的有关于他家的信息,渐渐地,他勾勒出一幅画面。 那是一栋用白色和粉色粉刷着的小洋楼,小洋楼里有一个大大的庭院,庭院里铺满了白蔷薇,那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庭院里还有架秋千,安言无聊时会坐在那里发呆或者看书。庭院后面的大榕树,安言能从自己的房间里攀爬上去并且跳下来,安言还会学着他妈妈的样子把他的宝物偷偷埋在树下。 去找的话一定能找到的。苏子零起身离开那里,想先返回到最初碰到安言的地方,那个时候他一定是借完书要回家的。 苏子零在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巷子里面非常吵闹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好像有人在救火,他正犹豫着打算不去理会时,却隐约听到了‘神之子’这三个字。 苏子零急切地冲了进去。 那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家,但它现在正在被火光包围着。漂亮的小洋楼上有许多火舌在攀爬,大榕树正发出压抑的呻吟声,一朵朵蔷薇花在火光的包围中摇曳着,残破的花瓣被风吹向空中,又转瞬被火光吞噬掉。 怎么可能真的是安言的家?苏子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火!熊熊燃烧的大火!苏子零抓耳挠腮,他的能力虽说就是火,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如何控制啊! 安言呢?他的家人呢?苏子零绝望地看着让他不能再前进一步的大火。 “喂,小孩子不许靠近,快离开这里。”有人发现他吼道。 苏子零像抓着救命稻草般心急地向他扑过去。“人呢?安言人呢?” 那人想拽开苏子零,把他从自己的腿上扯下来,这时,一个气喘吁吁从里面冲出来。“没用了,人已经死了,让这场大火送他们走吧。” “抓紧灭火。”那人命令道。 不可能!怎么会!苏子零顾不上那么多冲刚出来的人叫喊。“安言呢?那个小孩儿呢?” “对了!”出来的人突然拔高声音说,“屋内没有小孩儿,死去的只有大人!” 苏子零心中腾地升起一丝希望。还没等他继续盘问,在转角处,一道黑影忽然一闪而过,消失在了人群中。苏子零直觉不对立刻追了上去。 可他的身躯太小,怎么都追不上去。拐过几个弯后,他被落下的越来越远,苏子零只得边跑着边扯着嗓子喊:“安言!安言!” 他知道那个高大的男人怀里抱着的人就是安言,他抱着安言,把安言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正好让安言可以看得到追赶的自己。 正当那个男人发现什么,停下脚步扭过身时,苏子零却被一个猛力拉了过去,他被按在了墙侧,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安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到小十二终于没有再追上来,放心又绝望的合上眼帘昏昏沉沉睡过去。 哥?苏子零的眼睛里充满不可置信。苏子寅确认外面没有动静之后便放开了他,苏子零一旦能自由活动便又要跑出去想要追上去。寅眼疾手快地立刻拉住他,苏子零又被他哥哥抓了回去。 “放开我,我要去救安言。” “你个小孩儿,能去救谁?” “哥,你不明白,我是‘守护者’!”苏子零冲着他哥喊。他把这件事告诉他哥哥,期待着他能够帮助他。 谁知苏子寅下一秒又赶紧捂住他的嘴,严肃地问:“你说得是真的?” 苏子零点点头。 “那就更不许去了,现在闭嘴马上回家。”苏子寅一把把他按在怀里。 苏子零摇着头,拼命的挣扎着,突然,他脖子上一痛,晕了过去。等他醒来,他又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只是没有哥哥,没有安言,也没有能力,苏子零在一个叫做上海的城市长大。 第26章 苏子零的犹疑 是火,那个人的能力是火。只听得到苏子零从内心深处迸发出一声咆哮,他便晕了过去,倒在安言旁边。 什么情况?在场的人,除了寅都不明所以。 “啊!” 又一声惨叫,众人望过去,只见宋育捂住自己的胸口,佝偻着腰,却依然硬要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寅。胸腔处的血顺着他的手不断的向下流,他瞪着寅咬牙切齿。张东见状,连忙先去搀扶他。 寅偷袭成功后,就挡在安言和苏子零的面前,用防御姿态对着他们一行四人。他的左腿后蹬,右腿弓着立于前,左手释放着能力,右胳膊则横侧在胸前20厘米处,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刚刚伤害过宋育的凶器,那把长达十二厘米的匕首正沿着刀刃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着宋育的血。 一瞬间,赵云启脑子里的画面纷纷呈现,电流好像通了一般,捕捉到各种蛛丝马迹。他的脸色沉下来,他们被寅戏耍了,而现在的状况很不妙。 “从现在起,你们没有人能踏到我身后一步,交易破裂。”寅嚣张地笑。 “哼!我看你的目的是达到了吧。” “没错。”寅的语气十分笃定和愉快。 赵云启忍下怒火看了一眼躺倒在安言身边的那个陌生人,安言所说的为了一个人,就是他吗?他究竟是谁? 这时,宋育干咳了一声,咳出了血,支撑不住地倒在张东怀里。 “我奉劝你们一句,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我对准的可是他的心脏,这荒郊野外的,医疗条件可不怎么好,不抓紧的话,可真的会死哦。” 赵云启瞄了一眼宋育,无法否认寅说的话。宋育不能死,否则他更加无法对宋宏天做出交代,而且上官灿现在还在昏迷中。 赵云启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失败了。 “走。”他背起上官灿对张东说。 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寅,他们来日方长。 赵云启走之后,寅朝昏倒在地的两个人走过去。安言看起来浑身是血,但他的外伤并不算太严重,腰侧的伤口是个问题,但幸好是在腰侧,如果再偏个两公分,就不能保证后果了。安言真正麻烦的还是能力损耗,透支的很严重,再加上之前受的伤,恐怕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 接着,寅把目光轻轻落在苏子零身上,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头发。 “子零,我亲爱的弟弟,唯一的亲人,你终于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从今以后,你的路还很长,但我会一直保护你,我早已向你交付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寅轻声地对自己说,目光里充满着笑意。 苏子零苏醒过来后挣扎着坐起来,一扭头就看到了安言。安言的腰间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旁边,呼吸顺畅。 寅哥……哥他似乎不在,苏子零愣怔地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帐篷。 天已经亮了,昨夜过去了。 苏子零裹着衣服漫无目的地走着,觉得今天这天似乎有些阴凉。他不是不能接受这一切,只是还有点恍惚。原来他就是安言的‘守护者’,原来寅哥竟然是他的亲哥哥,原来真的如林暖那般所说,他命中注定回到这里,然后新生。 当年他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丧失一切记忆出现在那个世界?安言被带走之后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哥说他流亡过一段时间难道爸妈已经……苏子零不敢再想下去,这些问题叫嚣着快要挤破他的脑袋。 不知不觉中,苏子零的眉头越皱越紧。他重重地叹一口气,以后呢?昨天他和安言昏过去之后,哥是怎么对付剩下的那些人的?他们还会不会再追上来?他又该怎么办?还能再回去吗? 苏子零清楚的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平凡的高中生了。 苏子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他有能力了?可是该怎么运用呢?他一点概念都没有。现在的他到底算什么呢?苏子零无力地躺在地上,把手背在额头上。他也要像安言那样背负起这个世界的黑暗了吗? 苏子零闭上眼睛,试图放空自己,可他没办法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寅寻过来的时候,苏子零正躺倒在草地上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远远地看过去,这幅景象仿佛浑然天成,谁都不能去打扰。但是这个时候,决不能放任苏子零一个人。 寅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来。感到有人走过来,苏子零也一个激灵立刻坐起来。 苏子零看到是寅,神情立马变得有点委屈又有点欲哭无泪。寅好笑又心疼地拍拍苏子零的脑袋对他说:“子零,哥回来了。” “嗯。”苏子零嗯了一声,把头埋在了寅的怀里。 “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怀疑你,指责你的。我……”突然,苏子零想到了什么急忙抬起头。 “我知道。子零,你不必强迫自己去急于接受这一切,也不用要求自己现在就做点什么,你只需要好好感受这个世界,感受你身边的人,然后你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子零你必须要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苏子零顺从地点点头。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不过该学的还是要学的,趁这两天我还在的时候从最基础的教你。” “什么意思?哥你要走?”苏子零慌忙伸出手搭在寅的身上。 “我是‘暗夜’的领导者,怎么能一直在这里呆着。不过你放心,没个十几天我还走不了。之前告诉你的关于能力的知识,你还记得多少?” 苏子零恍然大悟,原来寅早有预谋。两天后,安言还是没有醒的征兆,但苏子零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了解一些什么东西了。 “看到那棵树了吗?”寅指着一棵树对苏子零说。苏子零没有时间去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学习,所以寅带着他直接实战,边讲边练。 “看到了。” “看到的是树根、树干还是树冠?” “树干。” “树干的哪一部分?重心在哪里?” “离地面两米处。” “很好,握紧拳头。想一想你的力道该如何控制。” 苏子零释放能力让火焰缠上他的拳头。他对准刚才说到的目标,集中注意力用力击过去。一瞬间,那棵树就在熊熊烈焰中焚烧着,苏子零甚至能听到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棵独自立于小岛上,显得有些突兀的树,从此消失了。 这是两三天以来,他第一次有了完美的成果,苏子零压下心里淡淡的喜悦。最初他的火焰一离开拳头便湮灭了,后来,他能保持住不熄灭,但怎么也瞄不准目标,而现在,差不多三天了,他挥出了无数次的拳头,终于有了进步。虽说这是最简单的招式。 “干的不错,但你不能自鸣得意。”寅说道。 “我知道,一切才刚开始。哥,你放心,我会努力的。十几年的差距可不是能轻易追上的。” “那你再练一下,多回想一下之前的感觉,我先回去做饭了。” “等一下,哥。”苏子零抿着嘴唇拉住他的手臂,“我想知道我小时候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好了?”寅不确定地问他。 “嗯,我总不能一直逃避。”苏子坚定地回望过去。 “好吧,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那个关键时候拉住你吧?” 苏子零点点头。 “好吧,先坐下吧。我从头到尾完整地告诉你。” 苏子零和寅盘腿坐在草地上。“那天你的脸色一直不好,很明显的在担心些什么。吃早餐的时候甚至还让妈妈给正在工作的爸爸写信,你很乖,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妈妈显然也注意到了。中午,我便收到了妈妈的信,说你慌张跑出去很担心你,想让我去找你。于是,我便直接去了玖东桥。” “不要用惊讶的眼光看我,我总要知道你在和谁交朋友。其实你说你交了一个厉害的朋友并且第二天还约好要见面时,我便翘了课偷偷跟在你身后。” “当我看到你交的那个朋友是安言的时我也非常惊讶,也曾犹豫过是该高兴你交了新朋友,还是该担忧你交的是这个朋友。但后来看到你把爸爸送的生日礼物转送给他,看到你高兴的拥抱他时,我便知道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哥哥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办,不过一想到你只要你开心就好,于是我便回去了。我没有阻止你也没有告诉爸妈。现在想想,当时还是太年轻,虽然有些奇怪但完全没有深究过为什么你突然和安言做了朋友。” “所以,哥你那天其实一直在我的身后跟着我?” “对,你太担心一直没有注意到我而已。” “后来……”寅停顿一下,语气有些微妙地下沉,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并说下去。只是苏子零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感到不妙。 “后来你晕过去,我抱着你回到家,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就急忙把爸爸叫了回来,爸爸又抱着你离开家,很晚很晚才回来,然后告诉我们你不能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必须要离开这个世界。你走之后的几天里,家里一直很压抑,妈妈希望早点离开,但爸爸还有工作上的事没有交代完,可谁也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快。” “所以哥……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吗?”苏子零心里苦涩地说不出话。 “嗯。”寅闷闷地回答。苏子零心里不能再想下去的想法被印证了,他再也不能见到他最亲爱的爸爸和妈妈了。 一时间,苏子零和寅谁都没有再说话。苏子零的心里无比难过,他想要痛哭一场,可是被单独留下来的哥哥一定更难过,一定承受的比他更多,想到这里,苏子零打起精神,也学习着寅的动作,用手轻抚着寅的脑袋。 “哥,我回来了。” 寅惊喜地漾开一抹微笑,柔声对他说:“乖。” 寅接着往下说:“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回来。其实,在父亲去世之前,他告诉了我用特殊能力帮你压制记忆锁住能力并送你去另一个世界的人是谁,说我可以去寻求他的帮助。” “只是,”寅停顿了一下,“我更想靠自己的力量强大。幸运的是,在流亡的路上强化自己的同时,我也找到了很多伙伴,并成立了‘暗夜’。直到几年前,我确认我可以了,有能力在这个世界以自己的方式立足了,我才去找到那个人。他告诉我说,唤醒你的办法就是,你必须先回到这里,然后要遭遇能唤醒你能力的各种困难、挫折和危险。当然,这些也许是加在你自己身上的也许是加在你亲近的人身上的。总之,当你受到打击想要变得强大时,你的力量就会迸发,当你的能力一觉醒,你的记忆也就会随之回来了。” “关于那个人是谁,你并不需要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子零,欢迎你回来。” 苏子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题到这里似乎就可以结束了。但是他还有一件事很在意。 “哥,为什么每个人,不管大人和小孩,都对安言避之唯恐不及。为什么安言才三岁多,家里就发生那样的事,他之后被带去了哪里度过了怎样的生活,又为什么连我们家也必须要被赶尽杀绝?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安言失踪了将近十年对不对?” 苏子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他到底还不知道些什么? “子零,你当时年纪小或许不知道,安言觉醒能力成为新一代的‘神之子’之后不久政府就下令说,不允许他踏出东区一步。” “为什么?”苏子零突然想起小时候安言对他说过的话。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那……对了,会不会和村庄的秘密也有关系?”苏子零的眼神腾地一下亮起来。 苏子零真的很聪明也很敏锐,寅岔开话题。“子零,你这些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安言自己知道,他不会告诉,至少是现在,他恐怕不会告诉任何人。子零,我明白你现在的疑惑,我也很愤怒,可谜底最后终有一定会解开。你想知道的更多是好事,但别忘了,你现在最应该做什么。” “我现在应该继续练习,吃过晚饭后去进行体能训练。” “知道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还得给安言换药。” “我知道了,哥。” 寅起来转身离开,心情有些矛盾。一方面,他想苏子零尽快适应这个世界,尽快掌握好能力可以自保,也可以去面对他将来必须要面对的事。但另一方面,安言想要隐藏的秘密,牵扯太多涉及太广,恐怕安言自己都还不完全清楚真相,就连他也只是略窥一二。所以他又怎么能忍心让苏子零这么快背负起这么大又这么沉重的秘密? 寅走回去,安言依旧昏迷不醒。 自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八天了,苏子零继续计算着时间。他看着还在昏睡的安言,不知道自己还可不可以,还能不能够回到新世界去。如果安言不醒过来,他自己无法做出决定。 苏子零忽然有点期待安言醒过来后的反应,当他知道自己就是小十二,是他的‘守护者’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夕阳西下,天边布满粉红色的彩霞。苏子零坐在帐篷外守着安言,却不知道他身后的安言已经醒过来,正凝望着他的背影。 第27章 下一个目的地 安言醒过来,头疼。 之前,一直坚持听到寅说,没有人可以踏入他身后一步,安言才放松下来晕过去。现在……大概过了一些时日,不然身体不会如此僵硬和酸痛。 所以,苏子零果然就是小十二,也就是自己的‘守护者’。安言想到他因为自己失控而爆发能力心情很复杂,他不禁问自己,你怀念吗?开心吗? 外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安言微微侧过头看,是苏子零模糊的背影。他正背对着安言蹲在外面的草地上揪着小草。 苏子零什么都想起来了。安言默默看了一会儿又转过来合上眼睛。 安言回想起小时候,苏子零兴致勃勃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那时,火苗从他掌心中蹿起又消失,他笑得自信又开怀。“安言你想,水火原本不相容,可是如果我们站在一起,那不就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吗?” 真是有些熟悉又陌生。 安言想,自己应当是高兴的,对于小十二……苏子零,也应当是全然信任的。可是对于‘守护者’而言,还为时尚早。 “他已经走了。”寅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来。 安言睁开眼睛看着他,略感疑惑。寅好心的解释:“我察觉到,你的呼吸频率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安言没有回话佯装的云淡风轻。 寅在心里偷笑了一下,把水递过去,“你睡了四天了,现在感觉如何?喝点水吧。” 安言撑着身体坐起来,皱着眉头看着腰腹处。寅见状刚想告诉他一下伤口的状况,却又见安言摇了摇头,然后接过水来喝,显然已经不再关心伤口了。 安言摇头是在回答他的问题,感觉还好,已经没事了。呵,寅斜着勾了一下唇,自己开始了解安言了。 “饿吗?要吃点东西吗?”安言又摇摇头拒绝了。 寅不再说什么只是离开了一下又很快回来,然后把端在手里的碗递给他。“还剩下点粥。” 安言看看寅又看看粥,最后接过去开始一口一口慢慢喝起来。他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而寅也耐心地等待着。 等他喝完,寅说:“我们谈谈吧。” 安言点点头,等他开口。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苏子寅,是子零的亲生哥哥。” “你好。”安言的声音依旧清冷,大概是因为刚被水润过。他听到寅的介绍,脸上浮现出一丝向往的情绪又很快消失。 安言是想到了什么吗?寅观察着小心翼翼地张口问:“安言,我想知道你猜到了多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说你是在帮我。” 安言扬了扬头,思考怎么回答。过了片刻,他慢吞吞地说:“从一开始,我就在怀疑你的目的,你跟着我是为了利益还是旁的什么。但我慢慢发现你明显在关注苏子零,虽然你也有在暗暗观察我,可这种感觉非常不一样。如果你说你习惯性地和人打好交道,那我会感到非常可笑,你对苏子零的喜爱既克制又完全抑制不住,为什么?”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苏子零是我身边近来最大的意外,而你是意外里的意外。所以,我暂时把你的目标定为苏子零,可这种假设一旦成立,就不得不深思了,苏子零是谁?你想做的又是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是,没过多久你为了跟我联盟暴露了很多信息,你逼着我把苏子零和小十二关联在一起。你想获得我的信任,我也必须要考虑你话的真实性。” “苏子零出事之后,你在试探我的信任,我也在试探你的忠诚。后来发生了比较多的事,苏子零状况百出,我发现了那个被结界隐匿起来的村庄。……在整个路途中,你一直在向苏子零灌输这个世界的事,这本是很可疑的。但我更惊讶的是你竟然接受了我的传递,尤其在水下的时候……所以我想,想不想的清楚或许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是不会伤害到苏子零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并不想要伤害你。”寅难得有一丝歉意。 安言抿了抿嘴继续说:“其实在水下,我不仅确定了你不会伤害到苏子零这一点,我还确定了苏子零并不是新世界里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他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寅有些讶异。 “或许是当时我正向他传递能力的原因,我感受到了他体内能力的波动。应该是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求生的本能要唤醒他的能力。但我当时并不能确定他就是小十二,我只感受得到他有能力,但并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 安言解释完,又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继续说:“其实我知道,当年我被带走的那天,小十二一直在后面追着我,他叫我的那两声安言,我不相信带我走的那个人没有听到……我从五年前开始找他,没有结果也想过无数可能……这些缘由你恐怕比我更清楚。可是我不敢相信,所以我想,如果这是真的,你应该还会继续有所动作。” “那你后来有猜到我的动作吗?”寅放柔声音。 安言沉默半响才终于开口说:“不猜到也很难啊……你迟迟不回来的那天是去见……赵云启了吧,他……后来跟我写信,说要小心你,他……曾经是我的老师。” 寅眨了一下眼睛尽量不动声色。 “不过,你还有一个漏洞。你不应该让我知道舞影的存在,你的被窝是温热的,但枕头上却有一根只属于女生的细长发丝。”安言飞快地接着说,试图掩饰刚才的话。 寅顺着他的话听下去,反正现在不着急可以慢慢往下查。“是吗?你这可真到了心细如发的地步,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安言恢复默然的样子。 什么叫做没有了?寅有些愕然。也是,他猜得差不多了。但是安言他……寅突然恍然大悟,安言相信着他,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安言不妄加揣测,只是等待着,配合着,然后接受结果。 安言的性子其实跟弟弟一样可爱嘛。寅笑着说:“安言,你真是意外的坦诚。” “因为你不仅是小十二的哥哥,也用你的性命让我愿意相信你。” 安言坦诚的真犯规。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寅心情大好地说。 “我小时候是见过你的,比子零还要早。那时我记得,我的同桌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他家刚好住在东区,过生日硬要我陪他一起翘课。后来,快到放学的时间,我对他说我弟弟在家门口接我回家,于是便向他告别回去。没想到,路过玖东桥时,便看见了你。” 寅故意停下来,可安言不喜形于色,他看不出他脸上有一点波澜。 “那个时候几近黄昏,路上人来人往形色匆忙,唯独你站在河堤上,远远地望着,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你那个时候还很小,就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我知道是你,可是我只看了一会儿,便走了……抱歉啊,安言。”寅说着说着有些怅然。 “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安言说。 寅和其他人一样,一开始并不想接近‘神之子’的生活。可现在却因为苏子零的缘故,寅觉得这样也不错。寅打起精神调侃他。“真不容易见到你说这么多话。” 时间安静了三秒,然后安言看了寅一眼后毅然决然地躲进被窝,翻过身去接着休息了。罢了,寅失笑,他也该去看看子零了。 “子零,安言已经醒了。”寅告诉他,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上几分高兴。 “但是现在他又已经睡下了。”看到苏子零兴奋地就想要回去,寅慌忙伸出手臂拉住他。“子零,现在安言也醒了,你接下来对于去哪儿有什么打算?” 寅把苏子零拦下来又进一步解释道:“是按照原计划去沙城还是直接回新都,又或者你还想回去新世界?” 苏子零的心一动,“我想回去,想再看看我的……养父母。” “……这是应该的,但是你得和安言商量。” 见苏子零显得有几分犹豫和胆怯,寅继续说:“子零,你要记得他是‘神之子’,你是‘守护者’,你们之间应该是最默契的。现在不熟悉就要去熟悉,有距离就要去弥补距离,这个时候正是要多多交流的时候,不要总是依赖他让他去做决定。” 苏子零点点头,寅想的总是要比他更远更全面些。 到了傍晚,苏子零修炼完回去刚好撞到安言在小心避免扯到腰的同时,还非要甩甩胳膊蹬蹬腿地活络身体,就难免有些想笑。 “安言!”苏子零大声喊他,声音里充满惊喜。 安言听见后,歪着头略微地笑了笑。他等苏子零过去开口叫他,“小十二。” 苏子零一下子就笑开了,这句话听到耳朵里怎么听怎么觉得特别好听,他一把将手搭在安言的肩上,蹦跶了几下。 “子零,多大人了还闹腾过来开饭了。” 围坐在一起吃饭的间隙里,苏子零注意到寅在对他使眼色。于是,他看了一眼正在低头默默吃饭没有留意到他们小动作的安言,踌躇了一下问他:“安言,你有想好我们去哪里吗?” 安言嚼完那一口饭然后说:“你呢?想去哪里?” “我想先回上海,想看看我的养父母。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什么情况了,但我还想再回去一趟。” “我已经给师兄写过信,告诉了他这几天发生的事。还有……告诉他我决定现在不去新都了,我们也不用再去沙城。” “真的吗?你同意了?”这简直太合乎苏子零的心意,也太顺利了吧。 “这些年来,离以宋宏天为首把控的政府和革命军之间爆发战争只差一个导火索。早在我沦为阶下囚,师兄决定救我的时候,我就只能去新都了,而这就必然会成为导火索。但我现在人不在新都,宋宏天找不到合情合理的理由开战,他虽然可以将矛头指向师兄,但绝不能就因此指向革命军。所以我现在并不想成为战争爆发的借口。” “下午,我已经侦查到,通过前面那一座岛就可以到达陆地了。” “安言,两个月内最好不要再使用能力了,尤其是纯能力。”寅突然插话道,有些严厉。 “对对,你现在养伤最重要。”苏子零也赶紧接过话。 安言看了他俩一眼,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他们这边,这些天的日子一派祥和,赵云启那边就不那么好过了。 赵云启抱着宋育以免他颠簸,时不时地就得低头探一探他的呼吸。宋育的伤口太深,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他的心脏。他身上裹着的纱布已经很脏了,纱布边缘沾上的血已经变成难看的深褐色,可还是会有刺眼的红色渐渐染上来,使得纱布看起来更加恶心。 “上官灿,再上次药,换纱布。” 上官灿一改平时大大咧咧漫不经心的性格,也变得小心起来。张东这时正用能力全力驱使船平稳且快速地开动。 所幸这里离西都不远,他们在西都已经指派好医生,甚至在岸边,也有正在等待的‘专移’——那些可以快速移动物体的人,只等宋育的躯体一靠岸,便快速送过去抢救。 只是,天现在已经黑透了。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地在天亮前靠岸,在24小时之内将宋育送进抢救室。 所有的裁判和惩罚只有等手术结束后才能知道。 凌晨五点,他们靠岸。‘专移’接过宋育便迅速向西都方向移动,宋育的身影逐渐缩小,没过一会儿便看不见了。 天还没有亮,只能依靠模糊的光线来分辨每个人的轮廓。宋育被接走以后,黑夜里的空气更显沉重,他们谁都没有松口气,谁也都没有言语,整个安静的吓人。 “我们也走吧,宋宏天已经从玖都启程了。”赵云启打破现状,可说出的内容更让人心惊。 两天之后,他们到达西都,上官灿和张东在接待室里休息,赵云启去看了宋育。原本,他也可以留在那里,但他还是决定先独自一人前去。 西都医院单独的一间病房里,宋育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他现在昏迷着,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医生说他的伤口伤及了动脉,所以才会导致大量出血和昏迷不醒。但因为宋育身体强健,有能力的底子,再加上紧急处理和24小时内及时救治,最终才没有失血而亡。 当然,寅的刀锋刚好停留在离心脏的一毫米处,这才是宋育能活下来最关键的原因。若如那时候寅在匕首上缠绕一丝能力,宋育就必死无疑了。 寅这么做的缘由,赵云启大概也能猜测出来。寅不取宋育的性命,是因为倘若宋育真的当场死亡,那他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拼个你死我亡,谁都没有好下场。这对于已经达到目的的寅来说,并不值当。 赵云启又在宋育的病床前看了一会儿,准备离开。一转身,他就看到宋宏天就站在他的身后。 第28章 签订契约 “云启,跟我过来。”宋宏天好像异常冷静。 “跟我详细讲讲是怎么回事。”两分钟之后,在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里,宋宏天又说。 “宋育他……” “不是宋育的病情。” 宋宏天厉声打断他。“把你从发现‘神之子’的踪迹,到宋育受伤你们撤退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仔仔细细地告诉我。” “愚蠢!”听赵云启讲述完后,宋宏天勃然大怒。 “在发现有异常的痕迹,能推理出有三个人的时候,你就应该告诉我。你说你有你自己的考虑,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可后来你收到了寅的来信,为什么还不告诉我?那么直白的圈套,你竟然真的就一脚踩下去,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好!就算你与寅见了面,那之后为什么不上报给我?一个星期!云启!一个星期!我们可以做多少事情?我完全可以派人手去打探虚实,去获得情报,去化被动为主动。可你们完全就是在被寅牵着鼻子走!你遵守规则,他遵守了吗?谈什么信誉?就算是因为之前有过的交易和合作,可寅亲自出马势在必得的东西,你竟然谈信誉!你就这么相信他?你真是太心慈手软顽固不化了,守着什么莫须有的道义,简直愚蠢!” “二叔,我承认是我的错,对不起。”赵云启鞠躬道歉一直没有把头抬起来。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宋宏天不得不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后,又说:“你知道就好,这次你记下,把头抬起来。” 赵云启抬起头。 “你说你们离开之前,安言受伤严重已经昏迷。但还有一个你们不知道是谁的人突然爆发能力也昏了过去?” “是的。” “那个人的能力是什么?” “火。” 宋宏天沉思着,赵云启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宋宏天说,“这件事有很大的蹊跷,你去告诉上官灿和张东让他们两个继续追。他们两个去就行了,有什么情况给你汇报。记住,这次的重点是情报。如果有可能把安言抓回来,那就确保之后再行动。至于你,你跟我回玖都,最近我计划了一件大事,牵扯的比较广,你回去帮我的忙。” 赵云启想了一下问:“那宋育……” “就让他待这里反省反省,不成气候的东西!” “还有,回去之后,我们不能再依靠‘暗夜’获取情报了。云启,咱们得要尽快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对付寅这种人,就必须获得信息上的优势。” “知道了。” “出去吧。” 赵云启转身出门把门带上,留宋宏天一人在空荡的屋子里继续筹谋。两天后,赵云启跟着宋宏天回到了玖都。 “哥,你没事吧?”他一打开家门,他的妹妹赵云双就迎上来。 “没事啊,这个时候你怎么在家,没去上园艺课吗?” “我听欣儿说你跟宋宏天一起回来,就在家等你,哥你好久没在家了。” “是啊,都快一个月了。等着,我先去洗个澡。” “好,那哥你慢慢洗,我去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最简单的面条就行。”赵云启进浴室前喊到。 等他洗完澡出来,赵云双已经把饭端在饭桌上等着他了。他尝了一口,果然云双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哥,我听说宋育受了很严重的伤,宋宏天没有责怪你吧。”赵云双有些担忧。 “没啊,我又不能替宋育看着他的命。这次是他大意了,宋宏天没有理由责怪我。” “那就好。”赵云双放下心,真正笑出来。赵云启暗暗捏紧了筷子。 “云双,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哥要回来,我当然要打起精神。照顾好自己,哥才不会担心嘛。” “你明白就好。”赵云启也不自觉跟着笑笑,在家里是他最舒服的时候。 “云双,这些碗筷你放着别动了,让佣人来做。我去卧室里睡一觉,你不想出去就也好好休息。” “好,我知道啦。” 第二天早上,赵云启到宋府去找宋宏天。 “云启大哥。” “欣儿小姐,你有什么事吗?”宋欣站在他必须要经过的小路上等着。 “叫着欣儿还要加小姐,云启大哥你这称呼是改不了了。” 赵云启站在原地勉强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哥昨天晚上已经醒了。”宋欣继续说。 “谢谢你,这是个好消息。那没别的事,我先去找二叔了。” “哦,好。”宋欣把路让开,让他顺利地过去。 “我只是想见见你啊。”等赵云启走远,宋欣凝望着他的背影喃喃出声,眼里是遮不住的倾慕。 众星拱月的新都大厦里,林玄风径直上了第28层楼,依然是那个房间,方昊在等着他。 见林玄风进来,方昊开口说:“什么事?让我把会议推后半小时来见你?” “安言给我写了信,信上说……他找到了‘守护者’,并且最近不会再来新都。” “‘守护者’?是谁?能力是什么?” “苏子零,能力是燃尽一切的火。” “燃尽一切的火……水和火可真是一个绝佳的组合。” “苏子零。”方昊又重重念了这个名字,“一个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名字。” “可是,有一个名字,您一定听过。寅,苏子寅,‘暗夜’的首领,他是苏子零的亲生哥哥。” “是吗?那可真是有趣。”方昊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可是,这很奇怪。我没有告诉您的是,当初让安言出错的那个人就是他。苏子零一直在新世界里一个叫做上海的城市长大,后来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安言也是为了把他送回去才暂时选择不来新都。” “这不是很清楚了吗?” “什么?”林玄风不理解方昊的话。 方昊继续说:“当初你所困惑的,寅出现在安言身边的目的不就解释清楚了?”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林玄风眉头紧皱。 “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了解事情的真相,直接去问寅就行了。过些日子,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去见寅。这些天他们那边一定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事,至于安言不来新都……这个你不用担心,他迟早一定会来的,你就是太爱操心了。” “我知道了,我把情报告诉您就不打扰您了。” “等等。”方昊叫住正打算出去的林玄风。“既然来了,等一下的会议你也参加,知道林家小女要和陆家的小子结婚的事了?” “知道。” “这一结婚,政治格局可就要发生变化了。最近,以宋宏天为代表的那一派人小动作不少,可能要有大事要发生,我们得未雨绸缪,才能更好的把握住机会。” “我懂了,需要我联系一下林暖吗?” “暂时不用,走吧,跟我去开会。” 林玄风拉开房门跟在方昊身后出去。 安言被勒令继续原地休息两天之后,他们才又重新整装上路。背包里的东西没了大半,所以背包就由苏子零和寅背着。后面没了追兵,前路又一片光明,他们从容不迫地慢慢走着,造了船只于两天后顺利地到达最后一座岛屿。 “寅,为什么你特意要让我告诉师兄,你和苏子零的关系呢?”给林玄风写了信之后登上最后一座岛屿,安言问。 “为什么你之前不问我。”寅挑了一下眉。 “不是你让我前两天好好休息吗。” 安言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苏子零偷偷地笑。寅对这个回答深感意外但显然拿安言毫无办法。“因为以你的口吻说出来更真实可信啊~我是‘守护者’的亲哥哥,就相当于和你绑在一起,也就相当于和革命军绑在一起。这样一来,林玄风和方昊就会对我更加放心。其实这些天,夜已经和他们有了接触,我可以告诉你,合作意向已经达成,只是还有些细节在商榷。” 安言听完之后没有表示,寅又接着说:“在时代洪流中,选择一方站定立场没有什么不对吧。” “或许是吧。”安言应了一声,似乎肯定了这个答案。 “苏子零,是时候了,我希望我们现在能够签订契约。”安言话头一转对着苏子零说道。 “啊?”苏子零张大了嘴巴有些惊讶,“我这边没有问题,你身体没事了吗?” “嗯,没事。” “那好吧,来吧。哥,匕首借我。”苏子零看了一眼寅。 寅乖乖地递上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好奇。他虽然知道‘神之子’会和‘守护者’建立契约,但并不知道契约是如何生成的,有什么作用。 苏子零接过去,把匕首握在左手手心里并对着自己的右手掌心。安言见他左手浸满了汗,迟迟下不去手便说:“让我来吧。” 苏子零点点头,把匕首交给了安言。安言对着自己的右手狠狠一划,血立刻顺着手缝滴落下来。苏子零见状,赶紧把手往前伸了一点。安言拿着已染上血的刀锋对准他的右手小小地划开了一个口。 苏子零一个瑟缩,有些疼。 随后,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掌心贴合在一起,血迹也混合在一起。那些混合的血迹一滴一滴地滴落下去,隐没在草丛里,被大地吸收。 苏子零闭上眼睛同安言一起发动能力,手掌的感官太敏感,苏子零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相握的手心所发出的光芒,还有四处游走的能力正在试图画出一个图案。 契约生成的过程中,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又在微风的吹拂中缓缓摇曳。在这一方天地中,苏子零的心情无比虔诚,像敬仰大自然的造物主那样,他虔诚地完成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仪式。这个仪式虽然来得有点突然,但又仿佛就应该是这样子。苏子零用血做媒介,用能力做容器,在他身上烙下一个完全的永恒的印记,从此他的一生都和另一个人荣辱与共。而这个人就是安言。 “契约完成。” 随着安言坚定的声音响起,苏子零睁开眼睛。他低下头,看到象征水流的波纹和跳跃的火苗被同时圈在一个圆里,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他知道,在安言的手掌心里也会有一个同样的印记。 光芒隐去后,契约的图案也随之隐去。更为神奇的是,他们掌心内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没有再看到血迹,只有一个浅浅的疤痕。 寅看到仪式终于结束了,便不管不顾的上前来直接抓住苏子零的手,翻来覆去地小心打量着。见寅露出惊奇的神色,苏子零把手抽出来。“哥,是不是很神奇?这点伤痕压根不算什么。” “是啊,原来‘神之子’和‘守护者’的契约是这样签订的,那这个契约主要是干什么用?” “不知道,大概是要防止我背叛‘神之子’吧。”苏子零言笑晏晏。 寅听闻猛地抬头,他看了眼安言,安言在一旁没有说话。 “嗯……就是防止我想要杀掉安言吧。不过这怎么可能呢?对吧。我记忆中,如果‘守护者’想要杀掉‘神之子’的话,就会非常痛苦。彻底背叛‘神之子’之后,‘守护者’会遭受反噬,不得善终。不过契约平日的作用,似乎就是相互感应对方吧。你说呢,安言?” “对,如果配合默契,在战场上可以奇迹般的互通心意。除此之外,也可以感应到对方有没有陷入危险之中。” “知道了,那我们继续出发吧。”寅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苏子零不会背叛安言,安言也不会让苏子零陷入危险之中。 “这是最后一座岛了对吧,那接下来登岸后我们去哪里?”苏子零问。 “这里离一个叫做亭中的小镇很近,登岸后,我就打算离开。离你们回到新世界还有十几天,我建议你们最好去那里躲躲,也可以保障基本的生活。” “那登岸后就去那里吧。”安言说。 “嗯。”苏子零大踏步地往走,假装不在意寅说要离开。 这时,被留在西都的张东和上官灿也正要出发,根据一开始的计划,他们的目的地仍然是沙城,只不过,他们从西都出发到沙城,要途径一个叫做亭中的小镇。 第29章 与寅分开 五月初某一天的傍晚,安言一行人终于离开岛屿和湖泊,成功登岸。踏上岸后,苏子零放眼望过去,厚硬的荒草地上一马平川。 “哥,一会儿你要怎么走?” “我要向北去,夜在西都等我会合。在我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想我有义务向安言交代清楚。”寅看向安言。 “安言,也许你现在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预言错误吧。” 苏子零闻声屏住了呼吸。十四年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去到新世界,如果那是早已种下的因果,那他回来就是另一个开端。 “是我做的。加在子零身上的结界,必须在十八岁前解开。我利用我的情报网,将苏子零的名字加在了给你的那份死亡预言的名单上,在那样错综复杂的利益网中,一点小手脚根本不会被发现。” “接着,我去了新世界。为了让预言成立,我确实打算对子零动手,但比较稀奇的是,还没等到我动手,子零就自己落水了。我想,这也是天意吧。我将子零救起后一直还在他身边呆着,我知道了后面的一切,如果那天晚上子零没有发现那封信,没有通过我留下的灵石过来,我也打算直接把子零带过来。至于带过来以后会发生什么,那是我的另一种计划。” “不过我保证,结局会同现在一样。” 苏子零听完后久久不能言语。他看了看寅,又看了看安言。安言盯着寅的脸,神情不定,似乎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 “安言,如果我没有采取这样的计划,你是不会……”寅难得有点不知怎么说下去。 “我明白了,事已至此,没什么不好的。”安言快速接过他的话说道:“你的计划很周密,这样做可以让我直接和苏子零产生联系。并且,你最后也采取了措施把我救了出去。” 在‘死亡监狱’的那些天,安言想明白了很多事,但他想明白了什么,决定做些什么,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就好。”寅呼出一口气顿时轻松了不少。 “那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安言你是怎么预言我的?你还有这样的能力?”苏子零是真的很好奇,这个话题如果现在不被寅提起的话,苏子零大概也不会想到要问。 “我没有那样的能力。但是,两个平行世界之间有时空缝隙,我们可以凭借灵石和能力去到时空缝隙中。” “时空缝隙里,记录着新世界里每个人从生到死的缩影和碎片。一个人快要死亡的时候,他的缩影和碎片就像会有预兆一样躁动不安,他死前的场景会奇怪的闪现,就像进行一场祭奠。我就是根据这个来做预言的。但那里很危险,也只有从新世界才可以进入那里。” 苏子零听得目瞪口呆。 “其实,当时我就觉得你非常可疑。”安言说。 “为什么为什么?”苏子零饶有兴趣地追问。 “因为时空缝隙是不能记录我们的。”寅先稍加解释道。 “是的,我们有能力去到那个地方,那自然就看不到我们自己。我当时很奇怪为何你的东西在里面非常非常稀少,直到你觉醒之后我才找到了缘由,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新世界里的人。不过由于你在新世界里生活了太久,所以你在其他人的世界里留下了痕迹。我想,我在时空缝隙里看到的,大概是别人眼中的你。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被人遗忘的话,那些缩影和碎片就会消失了。”安言接着说下去。 “这样啊,被人遗忘和消失是没有办法的事吧。”苏子零说得轻松,他心里并不在意这个。 “其实仔细想想,那个世界的人很幸福不是吗?虽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但只要不被忘记,这个世间就能有某个地方证明他们有好好活着。”寅突然有些感慨。 “或许这个世界的我们也有这样一个地方还没被发现呢。” “好了,扯远了。那个,子零,安言,我就先走了。” “嗯。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下一次见面我一定就变得非常非常厉害了。”苏子零精神抖擞地冲他保证。 “好,我等着。”寅和小时候一样对苏子零微笑着点头。 “那后会有期,安言。” “后会有期。” 安言和苏子零一起离开了,寅心中有着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欢喜。那是一种期待他们一起成长的心情,仿佛他们迎着走去的不是夕阳而是希望。 苏子零走出几米远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身伸长胳膊用力地朝寅挥手,笑得开心。苏子寅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摆手以示回应。 夕阳西下,安言和苏子零越走越远,苏子寅也决定转身离去。 寅往西北方向前行了几步后,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两人已不见了人影。寅没有办法,只好冲他们的背影喊道:“我忘了告诉你们,上官灿和张东还在继续追着你们,如果在亭中相遇的话,要小心一点。” 寅喊完,不管他们有没有听到,心里毫无负担地朝西北方向继续走去。要是真的遇到的话,就两个人一起好好面对吧。 这边,苏子零心情很好地哼着曲调向前走。安言有些不解,问他,“和寅分开,你不觉得伤心吗?” “不会啊~”感受到安言透露出略微关怀的目光,苏子零解释道:“好吧,我承认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确实舍不得,也很难过。可是再舍不得再难过也要分开,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我哥也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那既然这样的话,分开之前就好好珍惜,分开的时候,也不要让我哥担心,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再相遇的。” “安言你呢?有没有什么不想要分开的人?” “……不知道。苏子零,你好像变了不少。” “那是肯定的,我承认我之前是有些鸵鸟心态,但那是在没想起来之前嘛。现在陌生的地方摇身一变成了故乡,有了哥哥,有了你,也有了能力,我变得更完整了,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再说了,临走之前,已经和哥哥约定好了要变得厉害,所以我肯定要做出改变嘛。” “嗯。”安言应声道。 “还说我呢,我感觉你也不那么冷漠淡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了。之前你确实很在意我的安全,但说到底,换成谁你也都一样,并不在乎我这个人到底是谁的感觉。”苏子零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一句,他说得异常小心,害怕安言生气。 可谁知,安言听完后却温和的勾了勾嘴角。苏子零见此有些开心可转瞬间又沮丧起来。 “我又不是什么都能欣然接受的,我怕我适应不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像你和哥那样理智又冷静地处理各种危机呢?”他真的能适应这个现如今的所谓故乡吗?苏子零不无忧心地想。 “你这样很好。” “什么?安言你刚刚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苏子零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听清安言刚刚说的话。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一句而且很重要的话。 “……没什么,天马上就要黑了。” “哦。”苏子零暗自撇嘴,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几天之后,才见到了那个叫亭中的城镇。 此时,在亭中一家旅店的单人房里,上官灿正倚靠在床头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休憩。在床侧的垃圾桶内扔着他吃完的各式瓜果。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过后,张东推开房门走进来站立在床侧。“上官灿,我们什么时候起程?” “急什么,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一阵。在这之后到沙城的二百里沙漠可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明天,明天可以吧。” “那我先回我屋了。” “等等,等会儿太阳下山一起出去逛逛?” “不了,你自己去吧。” 等张东关上门走远,上官灿小声抱怨道:“真无趣。” “之前说是城镇,我还以为会挺热闹的,没想到就是个不大的村庄。安言,我们今晚怎么过夜啊,这里会有过夜的旅店吗?”苏子零站在一条较为开阔的马路上问,他身旁都是一家一户的住宅,没有看到有热闹的商业街。 “当然是有的,亭中是靠连接西都和沙城的贸易才发展起来的城镇,虽然规模不大但一应俱全。这里要入夜时分才会热闹起来,而且我们还得往前走一段儿才是镇中心。” “好吧,听你的。”苏子零和安言穿梭在街道上,向着镇中心进发。 忽然,在路过一条狭窄的街巷时,竹篮子摔在地上的声响吸引了苏子零的注意。苏子零看到已损坏的花篮,滚了几个圈后刚好滚在他的脚下,弯腰把它捡起来。那是一个手工制作的,非常漂亮的花篮,就是有些脏了。 花篮里空空如也,里面的花朵被一个男孩子高高地举在手上,而被抢了花的女孩子就站在一旁漠视着。那个男生见挑不起女孩子的怒火,就又把花扔在脚下恶狠狠地踩了几脚。这使得那些原本开得正好的花被踩得稀巴烂,落败不堪。 见状,围在女孩子身旁的那几个男生冲她嬉皮笑脸的,得意的再也不能更得意了。 这几个小孩儿真是欠教育!苏子零牙痒得正要走上前去,却见那个小女孩儿突然上前,使劲一推就把那个男的推得后咧了两步。接着,她慢慢蹲下去把手覆在那些被踩烂的花朵上面,然后没过几秒钟,她移开手后,花朵就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鲜活漂亮。 好神奇的能力啊,苏子零心想。可她的这一做法瞬间在那些男生中炸开了锅。 “怪物!果然是怪物!” “难怪那些花那么漂亮,肯定有毒!” “就是。野丫头!小怪物!” 被推开的男生气恼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就要朝那个女生砸过去,眼看着小石子就要砸到人了,苏子零刚想尖叫出声,那枚小石子就被人轻而易举地接住了。是安言挡在了她身前。 那些男生见有人来干涉后,飞快地跑了。等他们跑远之后,苏子零快步走到安言身边。他同安言一起转过身,去看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站着,睁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安言看。 这时,安言和苏子零两人才看清楚她的样貌,非常可爱。 苏子零把花篮递过去,她接过后鞠了一躬用十分清脆的声音说,“谢谢两位大哥哥。” “不用谢。”苏子零哈哈笑着扭过头去对安言说,“咱们走吧。” 安言点点头,他们一并离开了。等苏子零觉得走得足够远了,他才问安言:“那不是那个女生的能力吗?怎么会被叫做怪物?他们不知道那个女生有非常厉害的能力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优秀的能力的。苏子零,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见过了不少的能力,有什么感觉吗?” 水、火、雷电、冰、土、木、花。苏子零在脑海中仔细地过了一遍,“怎么说呢?我所见过的能力好像都是大自然中就存在的元素。” “你说得没错。能力有高低之分,有一些高级的能力,就是你之前所见过的那些能力,生来就有很强的战斗力,所以它们成为了兵器,使用它们的人成了能力者。但还有一些低级的能力,比如说移动,它不是像舞影那样的瞬间移动,而是经过一段时间把一样物体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移动,我们称之为‘专移’。而且‘专移’也可以作为一种职业,以此能力来获取利润。这种能力就算掌握的再精密,也不会具备很强的战斗力。” “当然了,也有一些高级能力,像上官灿的沙和张东的木,它们其实最常被用来做建筑材料。能不能成为能力者,后天的培养是一个关键的契机。许多人的能力因为得不到良好的指引从而不能得到很好地开发,这恐怕也是你十八岁之前必须要回来的很重要的一点原因。” “我知道了,然后呢?” “能力不是人人都有,这你知道吧?全国的教育资源,几乎全部聚集在玖都。但玖都的学校实际上,只教授玖都有能力的孩子和西都的贵族子弟。像亭中这种,聚集着商人和平民的小镇,哪怕有一个小孩儿再有天赋,也不可能进入玖都的学校学习。留在这里,又自然会被当做怪物。” “原来是这样,因为那个女孩儿太出类拔萃了。一个落后的地方出了一个天才反而会被排挤。” 安言赞同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苏子零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说:“你还有很多事要告诉我吧,我会仔细听着的。” 安言便继续说下去,“玖国是一个结构很复杂的国家,如果说亭中是落后的驿站,那么新都毫无疑问就是先进的大都市,至于玖都和西都,它们连成一片,更像是古代贵族统治下的城市。” “所以,矛盾日渐不可调和,到了谁一定会被谁取代的地步,也就是有冲突和战争的缘故。”苏子零接过话总结到。 “是的,还远远不止这些。你一定注意到了,这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工具包括交通工具,因为政府是不屑于新世界的力量的。作为有能力的特殊人群,他们天然鄙视着新世界的人类和他们所创造的一切,学校里培养出来的人最终会被政府所用,成为支撑政府统治的巨大力量,那些能力者们维持着它们所谓有能力的人的尊严,也排斥着新都统治者的理念。” “这个世界里,能力成了最大的阶级区分,人本身成为了不同的存在。” “总感觉人一出生就会被注定命运一样。”苏子零心情惆怅,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不是这样的。 没错,苏子零是唤醒了能力也恢复了记忆,可他当时才只有三岁那么小,他没有接受过这个世界的正统教育,没有对这个世界的常识形成概念。他所唤醒的记忆只不过让他对这里不那么排斥而已。 苏子零低头思考着,没有注意到安言晦暗不明的神色。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正准备拐弯进入主路的苏子零突然立刻被安言抓了回来。他被迫贴在墙上,小心地探过头顺着安言的目光望去。 站在大街上的那个人,他有些熟悉,好像是叫上官灿,能力是沙。 上官灿站在商贩前感兴趣地看着些小玩意儿,在他身后方不远处就是一家旅店。他怎么会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吗?他是来追捕安言的吗? “走。”安言小声地说。说完,他推着苏子零转身往回走。 苏子零一扭头,毫无防备地看到了半大张人脸,吓得他赶紧往安言那里挤了挤,把安言挤出去了一步远。 他看到,不久前他们帮助过的那个小女孩儿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身后。 第30章 叫丫头的丫头 “你们果然是从外面来的,现在没有地方住吗?”她抿唇问安言,仰起脸装作淡定成熟的样子。 虽然很可爱,但小孩子的脸上果然不太适合这副表情,要多笑笑才好。苏子零这样想着看到安言缓缓弯下腰问她,“你有办法帮我们吗?” 安言和女孩儿平视着,态度亲近诚恳。恍然间,苏子零想起安言也是这么对阿九的。 “如果你们不介意挤一间房间的话,就跟我走吧。”那个女孩儿果然很高兴,自觉在前面带路。这条路比苏子零想象的要远要长,他们跟着她一直走出了城镇,走到了远离城镇的边陲小屋。 小屋是用砖瓦砌成的,里面用客厅隔开了两间卧室。小屋外,用木头栅了一圈围栏,圈做庭院。庭院里除厨房外,又建了一间房间。那间新建在院子里的房间就是丫头的房间。据丫头说,是为了半夜起来照顾花圃从而不打扰到爷爷。 院子里,各式各样的花栽种在一起,花团锦簇。花圃用石子路隔开,石子路通向这个院子里的各个小屋。不用说,这一定是丫头的杰作。 丫头打开门,苏子零和安言跟着丫头走到主屋的主卧里,一位老爷爷正卧在床上。 “你回来了,丫头。” “嗯,爷爷,今天的花也有好好的卖完。”丫头的声音特别响亮。 “旁边的这两位是……”老人往前伸着头,想要使劲看清他们。 “他们是我带回来的客人,要在咱家住一段日子。” “哦……”老人拉长了声音。 丫头这时示意他们跟着她出去,于是苏子零和安言对着老人欠了欠身算作打招呼。丫头带着他们来到了侧屋,苏子零大致扫了一眼,这间房间非常干净整洁。 “你们就睡这屋吧。”丫头指着床说。 “丫头,你就叫丫头吗?”苏子零把背包靠在床边,想起一路上都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于是就问她。 “嗯,爷爷不识字就没有起名字。对了,你们叫什么?” “我叫苏子零,他叫安言。” “苏子零哥哥好,安言哥哥好,我先出去了,你们好好休息。”丫头也朝他们微微一欠身才走出去。 “丫头好乖啊~”苏子零对安言说。 安言点点头。 “不过看起来她父母已经离世了。” 安言嗯了一声。 “安言?” “嗯?” “你睡里侧吧。” “好。” 苏子零跟在安言身后翻上床躺下休息,今天两人都累了。 “张东,张东,快开门。”上官灿兴奋地敲门。 门打开,张东木着一张脸说:“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出去的。” “不是,我没叫你出去,我都出去过了,你猜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了谁?” “谁?” “安言跟那个神秘的男生啊,他们竟然也来了这里,只可惜寅不在。” “怎么回事?”张东迷惑不解,迫切地急于探究。 “就我刚在外面瞎逛,然后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看。我当然要看谁看我,于是就看过去,本来是什么都没看到的,但就在我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一晃,我就看见了安言,他那背影我还挺眼熟的,我追过去一看果然就是他俩。”上官灿絮叨地说完了整个过程。 “然后呢?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走了。但由于,你知道的,安言的反侦察能力特别强,我就没敢追太紧,所以……就跟丢了。”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他们?” “当然确定了。”上官灿有些不满张东的质疑但他接着说,“所以我这不赶快来找你了吗,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往哪里走了?” “东北方向。” “这样吧……”人都已经不见了,张东想着。“今晚先养精蓄锐,明天去看看那个方向谁家里有差不多大的女儿把他们藏起来了。” “好。”正合他意,上官灿一脸灿烂地转身离开。至少对于他来说,不用再去沙漠里受苦了。 门外,响起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苏子零迷迷糊糊地醒来。 “醒醒,醒醒,苏子零哥哥,该吃晚饭了。” “来啦。”一听清是丫头在门外喊他,苏子零立刻清醒了。他刚才本想上床稍微躺一会儿没想到竟然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安言呢?他扭头望向床边,安言人不见了。 “安言哥哥早就起床出来了,刚才还帮我一起做饭呢,快点起来啦。”丫头似乎知道苏子零在想什么,在门外又说道。她这次说完一溜烟又回厨房去了。 苏子零走出屋门,看见客厅的餐桌上已摆好饭菜,老人已坐在正位上等他,他又羞又窘赶紧低头说,“爷爷好~” 老人笑眯眯地点点头,屋外丫头和安言正端着最后两碗米饭进来。这个时间,寅刚好顺利地进入西都向预定地点赶去,夜已经在等着他了。 “怎么样?寅,你重要到要亲自出马的事情解决了?”两人一见面就来了一个拥抱,拥抱过后夜问他。 “嗯,结果和预料的一样完美。你的任务呢?” “当然也一样完美的完成了。” 寅了然点点头:“他们怎么样?” “老样子,收集情报的收集情报,完成交易的去完成交易,闲着无聊在家没事干的就顺便等你。”夜调笑他。 “只是顺便等我啊?”寅接过话也笑道。 “不过你这次真是大手笔,把宋育搞成那个样子。胸口上的致命伤,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跟你说,你这次可要被不得了的人记恨上了。”夜说到最后一句连连摇头。 寅有些无奈,“行了,先不说这件事了,最近西都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都是些小风小浪,要想掀起滔天巨浪恐怕还得有段时间。” “你可得给我盯紧了,跟宋氏的合作断干净了吗?” “表面上已经断干净了,暗桩也在继续隐藏着。” “嗯。”寅还想说些什么,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舞影走进来,夜瞬间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 “某人当初使唤我过后可是义正辞言的告诉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的交代清楚,我当然要第一时间跟着夜过来。”看到寅惊讶的表情,舞影瞬间有些气恼。 “好、好,交代!”寅伸出手做投降状。 寅把这些天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舞影和夜,他们一起被震惊到久久不能言语。寅坐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其实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不想从他们那里得到同情也不想让他们再感到伤心难过。 夜首先反应过来,他拍拍寅的肩膀郑重地说:“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危险的事了。放心吧,既然选择跟随了你,就会一直跟随到底。他们同我一样,一定也是这个想法。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太能藏了,作为兄弟,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你的真名。” 寅苦笑了一下,“不先瞒过自家人怎么能瞒过别人?” 夜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寅的肩膀出去了。夜出去后,寅轻轻走上前把舞影揽在自己的怀里安慰她,“好了,不要这个表情。谁不要经历一点苦难呢?你不也是吗?大家都是啊,关键现在不都已经过去了吗?” 谁知舞影听后反倒摇着头说:“可是,你不行,是你就不行。” “你这样的想法可不太公平啊~”寅微微翘起嘴角,心里一阵柔软。 舞影挣开他的怀抱,恼怒地说,“我才不管公平不公平,过去了吗?我看现在才刚开始吧。”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只留下寅一个人在屋子里。 是啊,路还那么长,一个新的局面要开始了。距离寅仅仅两公里之外的病房里,宋育的表情阴鸷而狰狞,他一定想不到,他愤恨的想让为之死的人现在就和他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下。 翌日清晨,苏子零睁开眼看到安言还在睡,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他起身翻下床,确认安言还没有醒,就先打开门走了出去。庭院里扑面而来的花香让人神清气爽,苏子零走到水管边开始洗漱,等他洗漱完毕,老人家也来到了庭院里。 “爷爷,您醒这么早啊?” “老啦,睡不着也习惯了。”老人乐呵呵的。 “丫头,你也起来了?”丫头打开门睡眼惺忪地走出来。 “苏子零哥哥早上好,爷爷,你去屋里坐着外面早上冷。” “丫头,我也帮你做早饭吧,淘米洗菜这种事我还是能做的。”苏子零围着丫头又走回水管旁。 “好啊,谢谢苏子零哥哥。” 在厨房里,苏子零淘着米问丫头,“你和爷爷每天都干些什么?” “也不做什么,白天就是做做饭,做做家务,打扫卫生照料一下花圃。晚上的话,会到街上卖花去。”丫头回答的十足大人模样。 “原来是丫头在赚钱养家,真厉害啊~” 丫头腼腆地笑笑,但却很高兴。 苏子零把东西洗干净放在案板上,丫头正要下手,安言走了进来。 丫头看到安言一下子就又撒开手跑过去,“安言哥哥你教我做饭吧?我觉得你做的比我好吃。” 安言点点头细致的挽起袖子。 苏子零看着他俩紧挨着,一个人说,一个人做,还要时不时拿些什么东西,便自觉地走了出去。一出门,他看见老人坐在屋门口正对着厨房笑得一脸慈祥,眼里满是笑意。苏子零也很开心,要是寅哥也在就再好不过了。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下午,又到了丫头该去卖花的时间。不过,这回她抬起头看了眼跟在她身侧的安言,偷偷地笑了好几次。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便,这是第一次有人陪她去上街卖花呢,丫头开心地想。 看到安言因为她频频的注视转过头来,丫头赶紧缩回目光,是不是看的太久被讨厌了呀?然而,下一秒,一只骨骼分明,漂亮又好看的手伸在她的面前。 丫头盯着安言掌心中那道浅陋的疤痕,皱了皱眉。 “吓到你了吗?”安言的语气轻缓温柔。 怎么会?丫头赶紧摇了摇头,她迟迟不敢动,只是不明白安言哥哥的意思,她可以把手搭在上面吗?丫头开口问:“安言哥哥,你的伤口疼吗?” 安言愣了一下,微笑忽然就在他嘴角像春风般化开来。于是他也学着丫头的样子赶紧摇了摇头,“这个哥哥很重要的记号。” “记号?” “嗯。”安言动手将丫头拐在胳膊上装满花的花篮拽在自己手上,复又伸手他的左手,用那只看不见任何伤疤的手去牵丫头。 丫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相互牵着的两只手,两人并排走着,相牵的手随着他们向前的步伐微微晃荡。静谧的黄昏下,安言和丫头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越拉越长。 转入城镇的街道后,安言变得谨慎起来。他在城镇中转悠尽量绕些远路,不仅考虑着如何侦查,还在考虑着要如何把暂时分开的话说出口。可丫头一直紧紧攒着他的手,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放开,于是他便妥协了。 丫头牵着安言,安言也一直没放下他主动牵起的手。小心一些就是了。转过一个转角后,他看到在十几米开外背对着他的张东,此时正在向一个中年妇女打听些什么。 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岔路口,安言不着痕迹的拐进去,顺利地逃开。他和苏子零还是被发现了吗?目前看来,来到这个镇子上的人只有上官灿和张东。 宋育不必说,他肯定不在。那么赵云启也不会在,因为如果老师在的话,不会采取这么笨的方法。这个镇子小且偏僻,很快就会传遍有两个陌生外地男子在打听什么人的消息,这未免也太容易打草惊蛇了。 那么还有其他人吗?可能性不大。 安言牵着丫头的手向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昨天那个地方,这里离镇中心很近了。 丫头没想到的是那几个男生今天还在这里玩耍,但看到有人和她在一起时,特别是看到那个人还是昨天那个打断他们取乐的大哥哥时,就跟被咬的兔子一样慌忙逃窜了。其中有一个人临跑前还不忘瞪她两眼。 “丫头,他们每天都等这儿欺负你吗?” “也不是……偶尔,我以后可以换条路走。” 安言没有吭声。丫头想了想又说:“其实……他们也很可怜,虽然家里有大人,但也不会有多少时间陪他们,而且这种小事情我才不会在意呢。” 安言想了想蹲下来,把手覆在丫头的头上,又翘起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丫头能这么想,我觉得很棒!” 丫头喜出望外,今天这是第二次有人夸她了。平日里,除了爷爷会这样告诉她之外,其他人大概都只会觉得她是个怪物。怪物……丫头摇摇头尽量不去这样想。她抬头看着安言近在眼前的脸,找不出合适他的形容词。那是一张非常好看而又英气的脸,不同于苏子零哥哥那种阳光的好看,安言哥哥要更加挺拔有气质。 “怎么了?”看到丫头又是摇头又是盯着他出神,安言细声细语地问。 “安言哥哥,你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安言沉默下来,无形之中露出的伤怀让丫头有些不知所措。 “大概……在一个人的黑夜里仰望着月亮清冷的微光。” “安言哥哥,我听不太懂。”丫头眨眨眼睛。 “没关系,我们走吧,爷爷和苏子零哥哥还有家里等着我们呐。” “好。”丫头点点头愉快地进发。 到了熙攘的人群中,丫头有些忐忑,她不想让安言知道她的窘境。她的花不会有小镇居民来买,尽管它们非常漂亮,但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可以卖给那些外来的旅人。不过大多数时候,那些花总是会被剩下,丫头就把剩下卖不完的花放在一个裸露的平台上。因为这样,或许就会有人把它们捡回家插在花瓶里,毕竟那些花是那么的漂亮。 可是今天注定是充满惊喜的一天,有安言在,来买花的姐姐络绎不绝,不到一会儿花就全没了。丫头小心攒着钱,心满意足地拉着安言回家,这些钱够他们生活好多天了。 第31章 上官灿失手,爷爷去世 “我们明天一早走吧。”入睡前,安言突然说。 苏子零有些诧异,停下抖被子的动作,怎么会这么快? “今天我碰到张东了,他和上官灿在打听我们。”苏子零听懂了,安言的言下之意是,他们不能再待在这里给丫头和爷爷带来麻烦。 “那明天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安言笃定地说出两个字。“西都。” 这下苏子零是彻底惊呆了,但他没过问什么扯开被子窝到里面去。安言和苏子零两人没再交谈,各自慢慢睡去。 鉴于昨天丫头和爷爷两人都起得很早,因此天未亮,他们便上了路。安言和苏子零绕过亭中,向西都而行。稀星薄雾中,苏子零回头看,这个前天还陌生的破旧屋舍,今天他居然有点舍不得。他遥想到了阿九,不知道阿九此刻在做些什么,阿九和丫头都是他遇到过的非常好的孩子。 上官灿和张东这两天拍开了许多扇门,但没有一扇门里有他们想要的消息。上官灿十分确定他没有看走眼,那怎么会这样毫无结果呢? 分出岔路的普通小道里,有四五个小子正在玩耍。他们的吵闹声惹得上官灿心烦,他悻悻走开两步,考虑着要不要给赵云启写封信。 突然,他灵光一闪折返回来。打听小女孩儿的事儿,就得从同龄的小男孩儿入手。 “小朋友们,哥哥想跟你们打听一小女孩,七八岁,一米一二的样子,长头发,你们谁如果知道的话有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 “大叔,小女生不都是这个样子。” “大叔,你谁啊?” 这些小破孩儿吵吵起来还竟敢叫他大叔,上官灿磨了磨牙。 “她拐着一个花篮子,知道是谁吗?不知道我可就走了。”上官灿故意大声说。 这些小孩儿忽然就停下来对了对眼,终于其中有一个人前走两步说:“大叔,你说得肯定是丫头,只有那个怪物才会整天提着一个花篮子去卖花。” “就是。”其他人点头附和。 丫头?怪物?原来是被视为不详的人,怪不得那些大人们一听到这里就赶紧摇摇头说不清楚,继而关上门。 “那她家在哪里?” “南边儿镇子外的一个破屋子里喽……” 上官灿得到消息扔给他们几块玖币便立即走开了。不多久,他就找到了那里。他在围起的栅栏外小心地徘徊,生怕打草惊蛇。可他在那里隐秘地观察了一下午,就是没见到那两个人的人影,这屋里只有一个女孩和老人家。他暗自思忖,难道还是找错地方了? 他正准备失望的离开就听到那位老人开口喊:“丫头,小心水!” 上官灿又往里瞄了眼,原来是那个小丫头浇花不专心,把水溅在自己衣服上了。他贴着缝隙往里看时,那个被唤作丫头的小女孩正收了水壶,走到在一旁的老人身边坐下,她垂下头,很显然,情绪低落。 “丫头为什么不高兴啊?” “爷爷,为什么安言哥哥和苏子零哥哥要走的那么匆忙呢?连声招呼都不打。” 安言,苏子零,难道……上官灿兴奋起来,紧张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们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办。丫头啊,命里无时莫强求,昨日的欢乐你记着便是了。” 上官灿一抖,悄无声息的溜走。他很快回到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去找张东把收集到的信息告诉他。 上官灿抱怨着,“他们昨天就已经离开这里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 张东宽慰他,“他们肯定往沙城去了,继续往南追吧,还能怎么办呢?” 上官灿听后,无力地仰躺在床上。他可不想去那个地方。“真奇怪,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来亭中呢?费那个劲瞎折腾什么?” “会不会,他们的目的地已经不是沙城了?” “我怎么知道?”上官灿反问回去,张东没有再作答。 上官灿的身子陷入柔软的床榻里,空气中一片静默。突然,他从床上蹦跶起来兴奋地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我们既可以不用追他们,还可以让他们自己回来。我可真是一个天才!” 上官灿咧着嘴笑,把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安言和苏子零要去西都,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到达西都。安言的主要目的是消磨掉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等5月28号,时间一到,他们就回新世界去。所以,他们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跟追他们的人兜圈子,不要安安静静地呆在一个地方。 可即便如此,在不赶路的情况下,长时间的长途跋涉还是使得苏子零疲惫不堪。他渐渐落后于安言。毕竟在他从前17年的生命中都没有经历过如此严苛的事。 尽管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昨日的放松,但苏子零还是努力朝着在他前面,依旧直挺挺走着的安言追上去。 忽然,有一束光一闪而过,最后停留在了安言那里。是信,苏子零加快脚步走过去,他想知道信是谁写的?寅哥吗? 苏子零停留在安言身边注意到,安言看那封信时的眉头一直都是紧皱着的。是什么样的信能让安言露出这样的表情?苏子零探头去看,上面写道: 安言,如果你不想让丫头和那个老头儿出什么事的话,无论你在哪里,最好立即赶回来。我在屋里等你。——上官灿 什么?苏子零一把夺过信,怒火中烧,上官灿竟然敢绑架丫头和爷爷?他还来不及破口大骂,捏在他手里的信就被安言抽了出去。 安言一点点把它折合成原来的样子,又从中间一点点撕开,撕成两半儿的纸反复着又被一点点撕开。到最后,纸的碎片全部被捏在安言手里,安言随意向外一翻,它们便被抛在空中,风一吹,纸花旋着落入地面,被黄土掩埋。 “安言……”安言动怒了,苏子零轻轻喊他。 安言一声不吭转过身擦过苏子零就往回走,苏子零急忙追上去。一天的时间都还没过完,他们就迫不得已折返回去,这是苏子零初次尝到被人威胁的滋味儿。 天色渐渐暗下来,可安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苏子零扯住了他,“我们可以连夜赶回去,但别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我知道。其实……以上官灿和张东的个性来说,他们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 “那就好。”听安言这么说,苏子零微微松了口气,“先休息一下吧,养精蓄锐。” 安言看了他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后继续赶路,睡得很晚,起得很早,尽量往回赶。这样一来,不到中午,他们就看见了熟悉的屋舍。 在屋外的栏栅旁,苏子零放慢脚步,跟在安言身后小心地走进去。在他的视线范围里,丫头精心照料的花圃开的正艳,没有什么异常。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丫头惊喜的喊叫声响起来。“安言哥哥,苏子零哥哥,你们回来了!” 丫头跨过屋子的门槛冲他们跑过来,苏子零急忙问:“丫头,你没事吧?” 丫头看着他们疑惑的反问:“没事啊,怎么啦?对了,我去把爷爷叫出来。” 丫头说完又风风火火的回屋里去了,留下安言和苏子零疑惑的看向对方。这是怎么回事?丫头和爷爷既然没有被绑架,那信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安言率先反应过来看向大门口,苏子零也立刻跟着回头看,他看到两个人缓缓走进来。 “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上官灿一脸得意地说。 就是他们,苏子零认得他们,他们一起对付过安言。这个说话的人是上官灿,那么那个站在一旁沉默的人便是张东。他们两个人的能力如果没记错,应该是沙和木,张东的能力是木,倒是好对付。 “你们两个是谁?安言哥哥他们的朋友吗?”身后,丫头已经扶着爷爷出来了。 “丫头,带着爷爷进屋。不许出来。”安言开口说着却没有回头。 丫头看了看对面的两人,听话地把爷爷又带回屋。 “放心,我上官灿还不屑于真的对他们这等老弱病残之人做出绑架之事。我只是下了一个诱饵想吓唬吓唬你们,你们要是不回来,我拿他爷孙俩也真的没办法。但是你们不可能不回来,所以,我和张东便一早埋伏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苏子零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安言,安言站的稍微比他要靠前一点。 “站在那边的那个。”上官灿叫他,“你是叫苏子零吧,能力是火,你和安言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苏子零一惊但很快想到了缘由。想来之前他就应该已经在丫头家附近埋伏了,也是,只有发现他和安言不在,上官灿才能想出这一招。 “前些天,我在西都听说了很多传闻,我原本以为寅就是‘守护者’,但现在他不在这里,你反而还在。难道说,你才是真正的‘守护者’?那寅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苏子零没有答话,他下意识的捏紧自己的右手,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 上官灿说着,一直在注意苏子零的表情。他的惊讶和转头的小动作已经暴露了一切,他就是‘守护者’,上官灿一摸鼻子竟然有些兴奋起来。 上官灿猜到了他的身份,苏子零不禁懊恼地去看安言。安言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像是一个旁观者。安言此刻在想什么呢? “丫头。”安言突然喊道。苏子零低头,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他和安言的前面站着去了。 安言伸开右手护住她,苏子零也赶紧向前挪了一步拉过丫头。但丫头挣脱了他,又抬头用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眼神去看安言,安言点了点头却没有收回手。 得到允许,丫头又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人说:“原来你们是坏蛋!” 苏子零偷偷笑了一下,小孩子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但突然之间,丫头不知道做了什么,那些原本好好在地上生长的花却快速肆意地疯长起来,缠住了上官灿和张东。他们的脚踝和小腿的部位被禁锢着动弹不得。 上官灿和张东一惊,各自撕扯着缠着他们身上的花,想要将其拽下来,但那些花的枝条却依然在他们的身上抽出来,继续攀爬。 “原来这个小丫头有能力,还不弱,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上官灿的话音刚落,安言就立刻抱起丫头跳到一旁,躲避开了上官灿的攻击。沙子拐着弯地追击上来,安言也抱着丫头不停地躲避着,把花圃里花朵踩的稀烂。见状,苏子零立刻伸出拳头去攻击上官灿。 火苗簇得一下窜起来,上官灿费劲儿躲开了。虽然,对付动态的人,苏子零的准头还不行。但索性,火的杀伤力足够大,上官灿停止了攻击。 “别轻举妄动。”看到这一切,张东对上官灿说。 上官灿躲过苏子零的攻击后停下来问他,“你为什么不出手?” “别忘了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获取情报,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该知道的了,最好赶紧撤离。” “但你也别忘了,安言现在身受重伤,我们有机会抓住他。” 趁着上官灿停下了攻击,苏子零立刻去观察安言的状况。丫头没有受伤已经被安言放在了一边,但安言的脸色不太好,很显然,是刚才的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伤口了。 “麻烦你搞清楚状况,他们的能力是水和火,而你和我的则是沙和木。我一出手必定被火烧光,你的沙虽然可以暂时压住火,但却阻挡不了水。我们与他们的能力相克,处于劣势。更别提那个小姑娘了,如若不是她年纪小,我们早就被缠住了。” “你也说她年纪小,我一时不防。总之,这次我一定要好好会会他们,你就说来不来吧。” 上官灿非常执拗,张东说服不了他,只好也认真出战。 见他们争论半天后并肩上前了一步,看来是意见终于达成了一致,苏子零也迎上去。他站在安言前面,因为他知道安言现在不能轻易出手。 苏子零握紧右拳,尽管他现在自己很弱,但他必须得站在前面试一试。安言注意到了苏子零的动作,什么都没说。 来了!高速游曵而来的沙子和迅速砸来的木块儿直逼过来时,苏子零伸出拳头,用目前他最熟练的一招反击。刚才,仅仅就在刚才,和上官灿交手的那一次,他好像就稍微明白了一点怎样攻击移动中的物体。他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木块儿掉在地上熊熊燃烧,沙子也纷纷散落下来。但还有是一部分沙子绕开了苏子零继续袭向安言! 糟糕!他并没有全部击落上官灿的攻击。苏子零慌张扭头去看安言,却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倒下。 爷爷!怎么会是爷爷?苏子零疾步往回冲也来不及接住他,爷爷顺着倒在了被他护在身后的安言的怀里,安言此刻跪坐在地上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的耳边响起丫头惊恐又悲痛地哭声。 苏子零跪伏过去,焦急的叫他。 “没事,丫头别哭……我还死不了,抬我进屋。” 听到爷爷的话,苏子零和安言小心地把爷爷抬进屋,他们身边跟着抽泣的丫头。门口,张东拽着愣神的上官灿早已消失不见。 第32章 西都初现危机 从给爷爷上药包扎后一直到现在过了很长时间,爷爷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这次的后果,谁都难以预料,因为承受它的不是别人正是爷爷,爷爷的年纪已经太大了。 丫头倔强地站在床前等,谁劝都没有用,她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却那么红。 安言和苏子零也各自站立着没有人说话,房间里静默得使人压抑。谁也不曾想到会有这种突发状况,渐渐的,房间里开始变得昏暗。 随着时间的流逝,苏子零压抑自责和羞愧的情绪也越来越让他喘不过来气。他不知道安言会怎样,但绝对只会比他更沉重。 “爷爷!”打破这个局面的是丫头一声喜出望外地叫嚷。 爷爷醒了过来,安言和苏子零同时放松了不少。 “爷爷~”丫头红了眼眶小心地凑上前去,安言和苏子零也急忙走上前去。安言把爷爷扶起来,把枕头竖正,让爷爷的上半身靠在上面。苏子零站在丫头旁边,轻轻地拍打她的肩部安慰她。 “对不起。”安言低着头开口说,他没敢去看爷爷也没敢去看丫头。苏子零懂他为什么这个样子,因为他也在心里向两个人默默地说了好多遍对不起。他对不起爷爷也对不起丫头。 可谁知丫头和爷爷竟然同时摇了摇头,以此来作为答复。爷爷看着安言说:“你是叫安言?” 安言点了点头后爷爷又转看向苏子零,苏子零急忙说:“我是苏子零,爷爷。” 爷爷慢慢点点头,“不用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想凭借这一把老骨头请求你们一件事……”他顺了一口气接着说:“丫头这孩子以后便拜托你们了……” 听明白了爷爷话中的隐喻,丫头摇着头扑到床褥上大声痛哭起来。 苏子零的表情十分愕然,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想法,最终这些想法停留在了缥缈不可及的未来。要照顾一个人的一生是一件大事,更何况作为‘神之子’和‘守护者’的他们,连自己未来的道路要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这确实很难……我知道其实压根儿不需要我这个老态龙钟的人挡这一下……咳咳……我只是私心想让这个嘱托变得更理直气壮罢了……咳咳咳……” “爷爷,您别激动慢点说。”爷爷一着急咳嗽起来,苏子零忙劝着,可是他还不敢就这样答应下来。 “事到如今……丫头,爷爷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认真听。” 丫头抬起通红的双眼,老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他看着丫头,然后收回手把目光放在了高处的天花板上。 老人的思绪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开始淡淡地描述。“我在亭中出生,也在亭中长大,一辈子也几乎没有离开过亭中。小时候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家里开了一家店,跟着账房学了一些帐也识了一些字,我不是个目不识丁的老人。” 爷爷止住咳嗽,说话的语气忽地拉长。“后来我渐渐长大,娶了媳妇儿,继承了家业,再后来有了儿子又有了儿媳妇儿,生活一直都是这么平静地度过着。我从来生下来就没有什么能力也不奢望着能有什么能力。直到有一天,时间久远的我已经不再记得,但痛苦却一直深刻的弥留下来,让我后悔半生。 “记忆中,那天是有趟难得的生意找上了门,要求我们把货物送往西都。据说这货物很特殊,他的原送货人在亭中出了意外,所以才找上我们。我很担心,却没有阻止,因为佣金很高,可我的儿子和儿媳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多方打听,哪里都去了,自然也去过西都,但两个活生生的人了无音讯,消失的无影无踪。又过了些年,老伴儿去世后,便只留下了我一个人……我终于绝望,转卖了店铺,在这个地方住下来,我不敢回到原先的家里,怕触景生情伤心难过,也不敢远离亭中,怕他们万一回来再也找不到家。” 爷爷说得平稳,可苏子零听得却很沉重。这时,安言忽然走近丫头,坐在床边,把原本扑在爷爷身上的丫头抱在自己怀里。丫头用沾湿的泪眼只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窝到他怀里去,没有反抗。 “所以,丫头。” 爷爷把视线收回来看着安言怀里的丫头说,“你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生孙女。” 丫头原本断断续续地抽噎这时突然就像被按到开关一样,突兀的止住了满脸惊愕,但随即丫头反应过来,立刻痛苦的大声嚎哭着,安言像早有准备一样的紧紧地搂住了她。 苏子零瞠目结舌,恍惚中,他想起来爷爷曾说过只留下了他一个人。苏子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看着丫头缩在安言怀里哭泣,思虑再三,走出了这间屋子。 屋外,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可苏子零在外面只呆了不到一分钟不到便又打算折返回去,他不能只把安言一个人留在那里,况且他出来后,里面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苏子零一进屋便察觉到屋内平静了很多。爷爷合上眼睛平躺下,而丫头趴在安言怀里,好像哭累了般乖乖巧巧的。 安言见他进来抱起丫头往门边走,他一边把丫头放在苏子零怀里一边小声地对他说:“把丫头抱进屋里睡一会儿,天黑了,我去做饭。” 苏子零接过来,丫头顺从地趴在他肩上,他抱着她走出去。吃饭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它可以暂停人们当下所忍受的苦难。 苏子零把丫头放在床上,为她脱下鞋子。临走前,丫头拽住他软乎乎地朝他喊道:“苏子零哥哥。” 丫头含泪看着苏子零,眼睛红了一圈。苏子零不忍心道:“乖,好好睡一觉吧。” 丫头听后乖乖地点头松手,闭上了眼睛。在确认丫头熟睡无虞之后,苏子零去了厨房,见他进来,安言手上的动作没停。“我告诉爷爷说,我们会好好听他讲完,也劝了爷爷说他现在需要休息,丫头也需要时间接受。” “爷爷伤的很严重吗?” “嗯,在憋着一口气。” “怎么办?我们要带着丫头吗?” “带。”安言说完继续做饭。苏子零看着他,安言做出这个决定时似乎很轻描淡写但苏子零知道他很认真,认真地毋庸置疑。在这一刻,苏子零的心大为震动,也终于露出了平日的笑容。 饭做好后,他去叫丫头起来吃饭。丫头沉默着,无精打采,她一点点扒着饭,但却没有真的吃进去。 “丫头,端着这碗粥跟我进去。”在苏子零快看不下去时,安言终于发话了。 苏子零看着他们两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和自己还没有吃完的饭菜,也跟着进去了。 安言一勺一勺小心地喂着老人,老人吃得很慢,费劲儿地咽完这一口再隔一小段时间才能吃得下下一口。丫头就站在他床边,耷拉着个脑袋,手指不安地攒着衣角。 “丫头,过来。”安言喂完了饭,苏子零忙把碗接过来放在一旁空着的桌子上。 丫头站过去正对着老人,老人用慈爱的目光端详了她许久才说:“丫头,你要知道,如果我的后半生过的不至于那么悲痛还有一点欢喜的话,那就是你带给我的。可是你长得真是太快了,太快了……” 老人的语速比上次又轻慢了许多,丫头哭着半靠着老人身上,用她那稚嫩的手臂圈住了他。爷爷一眨眼睛,泪珠顺着他脸上苍老的褶皱落下来,他没有力气再回抱丫头了。 苏子零也不禁感到心酸,他扭过头去克制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老人颤颤巍巍地放开了丫头,他还有话要继续说下去。“丫头,爷爷见你第一面时,你被放在篮子里,小小的一个,篮子就放在屋外。我当时心想,是谁家的父母会把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放在这里呢?放在这个偏僻、看起来就又穷又破的屋瓦旁呢?我翻遍了篮子也只找到了一封信,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了。” 老人说完把目光直直地放在房间里右侧的柜子上,安言心领神会,过去拉开柜子。没一会儿,安言就找到了它。 苏子零不知道这封信被藏在哪里,但它拿在安言手里看起来依旧平整光洁,不像是一封七八年前留下的信。老人很好地保存着,似乎就在等这一天。 信被摊开,上面只有一句简洁的话:这个孩子就拜托您了。 这封信简单的实在令人吃惊,上面没说什么缘由,没有丫头父母的讯息,甚至没有丫头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好似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跟屋子的主人打声招呼。安言又默默地把这封信收好。 “丫头,”老人吃力地向丫头解释:“后来我去镇上打探过,没有哪一家哪一户不要孩子,所以丫头你的父母一定是外来的……咳咳……” 苏子零赶紧俯过身去顺爷爷的胸口,“后来你越长越大我就更断定了这一点,你的父母一定不是普通人,因为你是如此挺秀,你和别人不一样,只是……可惜,我毫无你父母的消息,是爷爷没用……” 丫头看着爷爷边哭边摇头,说不出半句话来。突然爷爷一挺身用尽力气抓住了安言的胳膊,“带她走……她不属于这里……即使没有这次我也活不过一年半载,我已经老了,即将灯枯油尽……” 爷爷硬撑着身体,死抓着安言不放,丫头听到这句话抽搭得更厉害了。苏子零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很着急,安言刚才不是答应带着丫头了吗?为什么不说出来。 苏子零疑惑又焦急地看向安言,安言直挺挺地站着,任由爷爷拉着他的手没有任何动作。片刻后,他看向丫头,丫头站在他身侧,身体无意识地向他靠拢。安言坚硬的脸庞稍缓神色,终于,他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自然落在了爷爷眼里,他放开手后松了一口气。苏子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看向丫头,丫头的眼里染上了一层名为惊喜的颜色。他就知道安言是很喜欢丫头的。 这时,爷爷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对着安言说:“名字……丫头的名字……我没有给丫头起名字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有资格,可是丫头渐渐长大可不能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 安言点点头思考了一阵子后蹲下去,他轻轻拂去丫头脸上的泪痕,笑容浅而温柔。“姓安,跟我姓,名字呢就叫小苏,安小苏,怎么样?我觉得蛮好听的。” 安言蹲下去后,苏子零可以很容易看清安言的动作,安言的每一次笑容都让苏子零觉得安言是温柔的,他是一个太像水的人了。 丫头点点头然后乖乖地扑向安言怀里,安言顺手抚了抚她的毛发。事情都解决了,于是安言带丫头走出屋去,苏子零便去到爷爷床前把枕头放下去让爷爷休息。 苏子零靠爷爷靠得极近时,才发现爷爷的呼吸声已经很沉重了,爷爷闭上眼,手不自觉地放在伤口处。 “感觉怎么样?”他边问边帮着爷爷躺下。 “……没事……” 苏子零听得出来,爷爷说得勉强,表情也不太好受,于是他急忙对爷爷说:“你等我一下,我出去煎药。” 苏子零走出屋门刚好看到安言走过来,便迎上去问:“小苏呢?” “在她房间。” “我看爷爷很难受,我想去煎点药,安言你要不先去拿点止痛药?” “好。” 夜里,喂过两轮药之后,爷爷终于能睡着了。安言和苏子零又在屋子里守了一会儿后安言开口说:“你先去休息吧,我来看着爷爷。” “好,那你后半夜要叫我,咱俩轮流。” 安言点点头,苏子零便去休息了,可是这一睡,苏子零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天亮前,西都的天空处于一片朦胧和混沌之下,万籁俱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可很快,从太阳初升时刻起,这一切就会被打破。安言和苏子零在亭中远离了这一次在西都发生的祸乱,但暴风在不久之后还是会波及到他们。 “寅。”一大早,夜急匆匆地赶来。“昨天夜里,陆显遇害了。” “陆显?你说得是陆朗的表弟,在西都稳住陆家政局的人?” “对,就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 “消息怎么来的?现在事态扩化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但敢肯定的是一定会大乱。至于消息,自然是从陆府传出来的。”夜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 陆府?寅听到这里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又坐回去,用食指来回摸着下巴,然后顺手拾起摊开在桌子上的书,出其不意地朝夜狠掷过去。夜笑着微微一躲,书便砸到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好小子,竟敢骗我?” 夜哈哈地笑。“寅,你还是那么厉害。” “哼。”寅不屑一顾,“如果消息真的是从陆府传出来的,那只能说明陆氏已经掌控住局面并且主动泄露了出来,恐怕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不少人收到同样的消息。” 夜点点头以示赞同。 “陆显到底……” “不知道,这个一时半会儿还探不出来。” 寅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觉得陆显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死掉,目前看来,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出是什么人动的手,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竟然胆敢直接向陆显动手,背后一定不那么简单。” “你觉得陆显没有死反而控制了局势?” “是的,而且他在将计就计,他是一定要搞清楚这件事的。当然了,万一我推测有错,他不幸死了,那么是谁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稳定住局势的。夜,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如果持续扩大,西都一定会成为一个危险又巨大的漩涡。” “你想怎么办?”夜正色道。 “不怎么办,‘暗夜’只是一个情报组织,搅不进去这趟浑水的。放心,陆显不是什么小人物,会有除了三大家族之外的人插手的。”寅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你是说……” “对。”寅肯定地点点头,“到时候把情报给他们协助他们就行,这样即显诚意又不会让我们游离于这件事之外。” “我懂了,我会让暗线多注意宋氏。” 夜走了,寅心里却没有那么轻松。正如他所预料的,西都最近不会太平,他短时间内是回不去新都了。在真正的战役打响前,一定会是政局的动荡,作为各种政治力量交织的根基,西都首当其冲。 这天,太阳刚刚升起来,林玄风望着自己书桌上的信思虑了很久然后启程。 第33章 初步调查陆显被袭 “安言,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叫我呢?” “所以现在就拜托你了。” 安言打着哈欠,从他身边走过。安言总是这样,苏子零蹙眉,做任何事都让他无可辩驳。就像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贴心得滴水不漏。 苏子零很快将他那一点小情绪抛之脑后,没有去思量,安言到底还是没有做到答应他的事。苏子零越来越习惯于安言的照顾,以至于后来,当安言抛下他时,他才会那么懊恼也那么愤怒。 三天之后,老人还是没有撑住西去了。安言和苏子零在庭院里掘了一座坟,坟墓的周围全是小苏亲手种下的那些浓丽又绚烂的花。香点燃后,安言和苏子零一齐对着墓碑鞠了三躬,小苏则跪下来磕了三个头,之后他们站在那里又沉默悼念了许久才一步一步离开了。 安言拉着小苏,小苏一步三回头,没有人知道小丫头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失去过亲人的滋味他们三人都懂,苏子零庆幸小苏还有他和安言陪着慢慢长大。 这是老人赌下余生为小苏做出的选择,他把时间终止在了那里,从此一个人。 苏子零回头看,不曾想除了他们之外,还会有一个人去祭奠他们的爷爷,那个人就是上官灿。 张东带着情报走了,上官灿却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张东大概也知道他一个人不会再去滋事,所以并没有阻止他,张东想对了一半,上官灿留下来确实不是为了继续执行任务。 那他留下来做什么?上官灿不知道,他扪心自问,真的不知道吗?好吧,上官灿承认,他担心那个老头子的安危。 上官灿在玖都安全局工作期间,打败过不少人甚至也杀了一些,但他从来没想到过手上会有一条无辜老人的命,哪怕是可能。 袭上老人的隔天,他就偷偷地跑去看过,那间屋子非常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慌。即使他看到安言端着药从厨房进到屋里去,也不能让他摆脱掉这种心慌。 在第四天的夜晚,上官灿看到屋子黑漆漆一片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是出手伤人的人,自然知道那一击的力度,苏子零用火烧掉的是虚招,他为了对付安言没有留有余地,没什么能力的普通老人是根本承受不住的。 上官灿站在老人的坟前,香已经燃尽了。他拾起放在一旁的香,点上了三支并磕了三个响头,看着香一点点烧下去后,上官灿也离开了。老人地下有知可以不原谅他,但他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不会再多做些什么了。 上官灿离开后,在黑暗中燃烧着的三个红点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座屋子孤单的立在那里。 “小苏累吗?我背你吧。”苏子零说道,他担心小苏不适应风餐露宿的生活。 小苏摇摇头,回头便扯上安言的衣角说:“安言哥哥可以答应我两个请求吗?” 安言拍了拍小苏的头,答应了。 小苏看着他们两个向后退去,在离他们有一两米远的地方彻底转过身,面对着亭中的方向开始释放能力。昨天下午他们刚刚远离亭中,一路走得缓慢,所以他们现在离亭中并不遥远甚至还能依稀看得到远处亭中的轮廓。 无数花瓣从小苏的手中升起,被风裹挟着向亭中的方向远去。 苏子零看着小苏的背影问:“为什么要给丫头取小苏这个名字呢?” 安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名字,你刚好站在我面前就取了你名字中的苏字。” 苏子零很高兴地哼哼。“那自然,小苏以后跟着我们两个,名字自然得有我的一半。” 安言听后不客气地笑了,他没有想到苏子零会有这样的小脾气。 “笑什么?觉得我很幼稚吗?”苏子零刚想申辩这很重要时,小苏就走了回来。苏子零重新往亭中的方向望过去,惊呆了,他被震撼到了。安言的眼中也隐匿着同样的色彩。 红色的玫瑰花瓣漫天飞舞,芳香浓郁,在这空无一物的荒野地,显得更加铺天盖地、活力四射和妖冶壮观。它们洋洋洒洒地随着风向亭中飘去,还不知道在亭中看得到将会是怎样的美丽。 “我想让他们知道花是漂亮的,也想跟爷爷做最后的告别。”小苏仰着头告诉他们,一副小大人模样。 这个时候,苏子零看着小苏略显成熟的表情,才恍然惊叹小苏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小孩儿。 “还有一件事……就是……”小苏突然扭捏起来。 看来第二件事不太好意思说出口,苏子零鼓励她。“没关系,说吧,你安言哥哥已经答应了。” “那安言哥哥……可以当我爸爸吗?” 话音刚落,小苏又急着解释:“因为已经有了爷爷和苏子零哥哥,我想要一个……爸爸。” “可以。” 安言的回答和小苏最后的话音相叠加,几乎同时落地,小苏呆愣了一下后兴奋地跳起来扑到安言身上去。 “爸爸,爸爸。” 小苏叫得欢,一旁的苏子零却不高兴了。他越想越不对劲儿,安言是爸爸,他是哥哥,那他不活生生低了一个辈分嘛。不过……他看小苏笑得那么开心,他就不跟安言计较了。 那一天,安言和苏子零带着安小苏渐行渐远,离开了亭中,也即将离开那个世界。那一天,亭中的居民和苏子零一样也惊叹着漫天的美景和满地飘零的花瓣,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是一个他们厌恶着的,年纪轻轻的女孩儿所能做出的最为盛大的离别。 西都的氛围不同往日,林玄风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了。那些假装忙碌但实则紧盯他的人混在人群中,林玄风眼尖地发现这些人不是一伙的。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万众瞩目了?林玄风嗤笑一声,想甩开他们。 林玄风这个人不会躲什么,做事情向来正大光明。他一抬手,大风骤起,尘土飞扬,等人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林玄风早已不知所踪。 “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风?” “我看是有人用了能力,并且还很强。” “睁眼说瞎话,我怎么没看到?” 无辜的居民絮叨完后仍不知所云也就各做各事了,只有在暗处潜伏的人知道他们跟丢了目标。 “林先生。” 站在林玄风面前的人年纪很大了,两鬓有些许白发,他的穿着很正式,不是之前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 “陆老爷请您过去。”他说。他自有站在林玄风面前的本事,姿态大方。 “哪个陆老爷?” 他显得更加恭敬,“陆显陆老爷。” 呵,有趣。 林玄风跟着他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就来到西都陆氏的大门口。此处是正门,看来陆显毫不避讳,林玄风也猜的没错,那个人是陆府的管家,把他带进门后就自行退去了。 陆府的环境不错,很幽深,鸟鸣花香。看着石板路尽头的宅邸林玄风抬脚走过去,他本想客气的敲三声响门,但大门并没有关,林玄风便扯开踏进去。一进去,他一眼就看到立在那里的人——陆离。 “二楼第一间便是书房。”陆离客气地为他引路。 林玄风跟陆离并无交集,即使他跟林暖很相熟,也只通过资料对陆离略熟一二。他猜想,陆离也是如此。林玄风打量了他两眼之后,左转上了楼梯。待林玄风上楼之后,陆离便走了出去,来到了门口。 “陆离少爷,您要回去了。” “对,既然显叔没什么大事又有自己的打算,我思来想去还是先回玖都。” “说得是,少爷婚期将近,该好好准备。” 陆离不说什么颔首一笑离开了。 林玄风一进屋就看到一位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后,和方昊一样有气势,但方昊绝大多数时候都站在新都大楼,他办公室的窗前。 “请坐。”陆显随手一指,林玄风顺从地坐过去。 “你就是林玄风?哦,别误会,我只是想说真人看起来更有大将之风。” “多谢您夸奖,您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事,”陆显摆摆手,“虚假消息只会是假的,不会是真的。时间一长便不攻自破,我也不指望它能起一点作用。”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陆显说着把一封信放在书桌上。 林玄风起身去拿,他站在桌子旁没有再回身去座位上。他把信摊开扫了一眼,去看陆显,陆显只是微微笑着,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又把视线放在信的内容上,再次确认上面每个人的姓氏都姓陆。 “一听到我遇害就露出端倪的人,我想请你好好查一查。内忧外患,先解决内忧才能一致对外嘛。” “我知道了,斗胆问一句,袭击您的人……” “都已经死了,也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能力是……” “树和风。” 陆显一笑,“先调查这个吧。” 他说完,又看了看林玄风手上的信。林玄风点过头后想掉头离开,可陆显却拉起了家常。 “方昊那个老头子最近怎样?” “身体还不错。” “我和方昊可是老朋友了,我个人非常欣赏他的理念,也去过新都,那里有很多的新鲜玩意儿。人嘛,总要向前走,在这座宅院里过枯如死水般的生活也真是没什么意思。” 林玄风也没表情地笑笑,然后说:“我没想到您会直接邀请我。” “不行吗?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陆显说完爽朗一笑。 陆显的笑声倒是与方昊有点儿一样,林玄风再次告别陆显出了屋子后,决定去找一找现场。 现场非常好确认,就在主屋一侧的花园连接着屋檐的地方。庭院里原本栽植得亭亭如盖的树变得有些凄惨,树叶落得乱七八糟不成形状,树上原本没有的树条反而生了出出来,歪歪扭扭。 穿过混乱的战场,躲避过碎石,林玄风来到墙角下。藤条齐刷刷地向上攀爬到阳台上,但是很可惜好像没有用,否则,花园也不会沦为战场了。看来陆显说得没错,树和风,但是相同能力的人太多了,他要如何找起。这么多能力里,只有拥有与水能力相似能力的人比较少,例如冰雪雨雾等。 陆显的能力便是雾,所以看不出他是怎么在战场上对付别人跟人过招的。 林玄风又打开纸看了看那几个人的名字,决定去找寅。之前方昊给他的信上说,寅就在西都,这样刚好。 西都病房内,几个刚给宋育换过药的护士在外面窃窃私语。 “那个是宋氏的少爷吗?在这里躺了十来天,怎么都没人来看他?” “怎么不是?哎呦,人家爹可是大忙人。” “大忙人也不能这样啊,是他亲爹吗?” “行了行了,来人啦,都别说了,赶紧走。” 她们的声音随着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可屋内正喝水的宋育却不由攒紧了水杯。 不久后,咚咚咚的敲门声过后,一个人推门进来。“少爷,陆显没有死,林玄风也来到了西都,这是您要找得寅的资料。” 说完,他毕恭毕敬地把档案袋放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 “知道寅现在在哪儿吗?” “有传闻说,他也在西都。” 话音刚落,水杯就哐啷一声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名男子弯着腰退出去,宋育低头望着自己还未愈合隐隐作痛的伤口,眼里尽是恨意。他抬头把眼睛放在档案袋上许久许久,像是要把它盯穿。 第二天一大清早,林玄风到大街上到处闲逛。他一会儿转转西都广场,一会儿到西大街溜达溜达,仿佛是来参观的游客,行程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其实昨天晚上,他已经给寅写过信要求见他一面,寅的回信当天晚上就传递了过来,见面的时间约在今天下午五点,所以林玄风出门的真正目的是东大道上一家叫做时光的茶店。 五点,林玄风准时出现在了茶店门口,他进去站在柜台前。 “好久不见。” 林玄风认出了他,“也没有多长时间不见。” 是夜,林玄风跟在夜的身后去见寅,一路上全程无交流。 “名单上的人的资料两天之内会找好,之后会派人给你送过去,至于其他的证据还得再查。”寅看着那封写有一堆陆姓名字的纸说。 “我知道了。”林玄风说完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寅一看便明白林玄风要见他一面的真正目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林玄风坐着迟迟没有开口,像是在思虑要怎么说。 寅虽然做事喜欢细致的谋划,但说话更喜欢直击要害,于是他接着说:“这几个人的名字你完全可以写在昨天那封信上,根本没必要来见我。你想问我什么?安言和苏子零的事?” 林玄风看向寅,似乎有点讶异寅会主动提起。寅笑了,有时候,林玄风的心思格外好猜,至少要比赵云启和宋育的好猜。 “我想知道在你和苏子零身上发生了什么,又和安言有什么关系。” “你这句话问反了,你应该问我们跟安言扯上了什么关系,然后又出了什么事。” 寅瞥了他一眼,林玄风似乎被噎了一下。但寅这句话里其实没有任何责备安言的意思,他又补充解释道:“发生了同样的事。父母双亡,家庭支离破碎,为了生存下去,安言应该算是忍辱负重,我嘛就是颠沛流离。但我们都在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至于其他的,你还是问你自家师弟吧。毕竟我这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林玄风可能听不懂。因为这是寅在故意针对安言,短短几天,他就摸清楚了,安言是什么都想自己来的混小子。 林玄风听后皱了皱眉,过了片刻说声告辞转身走了。 第34章 回到新世界 两天之后,果然如同寅所说得,资料被送了过来。林玄风仔细翻阅之后,决定不能只等寅那方面的动静。他准备出门去用他自己的方式试试,即去他们常出现的地方试探,如果他们不是做贼心虚,那完全没理由避开自己。他和寅一明一暗总会探出什么。 两天之后,陆离也到达了玖都,他回到玖都的陆府看到林暖在门口等他时有点惊喜。他忙上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有什么奇怪的?上次你不也在我家门口等我吗?不说这些了,你叔叔怎么样?” “还好,受了些伤,但不严重,要进去吗?” “好啊,进去拜访一下伯父。” 陆府的大门已经打开了,陆离站在门外等林暖先进去。 “你最近有跟安言联络吗?” “没有啊,怎么啦?” 林暖踏进去,陆离合上门。 “没什么。” 两个人见面像老朋友一般寒暄,只字不提即将要结婚的事。只不过一个人是故意忽视,另一个则是隐而不发。 宋府里,张东被人带领着来到宋宏天的书房,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心里难免紧张,但从他刻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能力是火的那个人叫苏子零,是‘神之子’的‘守护者’,寅没有同他们一道,应该早就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宋宏天正在批改文件的笔一顿,神情有些惊讶,“你说什么?‘守护者’?他叫什么名字?” “苏子零。” 再次清晰地听到这个名字,宋宏天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他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个样子,我早该想到了。” 意识到张东还在这个屋子里,宋宏天立刻收敛了表情冲他说:“你先出去吧。” “你还有事?”张东没有动,宋宏天不耐烦地问。 张东赶紧颔首低头。“是这样子的,这个消息是上官灿打探出来的,可他还有其他的事暂时没回来。” 宋宏天舒缓了脸色,“我只知道这个消息是你带回来的。以后,你就为宋府做事吧。” “是,谢谢您的赏识。”没有想到宋宏天会这样说,张东只能这样回答。他抬起头又鞠了一躬后出门往回走。 “等一下,以后有事你可以给我写信。” “是。” 张东在出宋府的路上遇到了正过来的赵云启,两个人默契地擦肩而过,谁都没有理睬谁。 5月26号,离回家只剩下最后两天了,苏子零颇为高兴。他想这次他们总算能平安无虞地回去了,他摸了摸口袋,能带他回去的灵石和家里的钥匙都好好地放在那里。 这次他们离开亭中后,没有明确的方向,走到哪儿算哪儿,只是大中午的有点热。苏子零擦了擦额头的汗,惊讶于小苏不哭不闹也不发问。 “小苏,累吗?” “不累。”小苏摇摇头。 苏子零很佩服她,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小苏身上,他总能看到阿九,阿九也才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可到底为什么呢,他总觉得,他们跟其他的小孩儿不一样。一个人的经历造就他独一无二的自己。 在苏子零的忐忑中,最后的两天平静地过去了。 在最后的几小时里,他拉过小苏语无伦次地跟她解释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小苏似懂非懂,这让苏子零有些挫败,他不知这挫败从何而来,他只觉得这最后的时间太过漫长,让他的内心躁动不安。 在最后的几分钟里,苏子零再度环顾四周,几近零时的荒漠里,寒冷、寂寥,看不见深处的高空也看不见地上碎小的石子。是不是,他再回来这里,还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最后半分钟了,安言、苏子零和小苏面对面地站着,紧挨着彼此。他们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无一例外全部都触碰着中间的那颗石子。 能力释放,流光四溢。苏子零甚至还来不及欣赏它的美,就转换了天地。前方不远处的路灯,高高的楼房,以及所熟悉的一切,让苏子零无比肯定这里就是上海。他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和喜悦,扬起大大的笑脸,深呼吸一口气,浑身舒爽。 “安言,小苏,这里。” 他们一起走到更为宽阔的马路上,苏子零看了看路牌,这里离他家不算远。他伸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出租车上小苏依偎在安言怀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苏子零也同样出神地望向窗外,让交错的光影掠过他的脸庞。安言悄悄去看夜晚苏子零模糊的侧脸。在这个小小的车厢里,他们没人说话,不知为何,安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美好的就像是穿越了千年时光沉淀的岁月。 都说近乡情怯,苏子零也不例外。他早已无法顾及安言还有小苏,他迷茫地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逝的风景,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爸妈睡了吗? 下车后,安言牵着小苏沉默地跟在苏子零身后,半夜十二点多的小区凉风习习很是安静。苏子零下车后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偶尔回头看看安言和小苏有没有跟上。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苏子零站在家门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在他拿出钥匙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他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想。 苏子零推开家门,苏伯父和苏伯母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不知道在播放什么剧情,他们没有去看,因为门锁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们蹭一声站起来一同面向着家门口。 “你回来了。”苏伯母激动地走到门口来接苏子零,苏伯父也是同样的激动,只是他张了张嘴没有开腔。 “爸、妈。”苏子零走进来把背包卸在一边,让跟在他身后的安言和小苏也走了进来。 “哎呀,还有客人啊。” “妈~”苏子零叫住他们,“这是安言,是‘神之子’。还有这个,她是安小苏。” 空气里静默了三秒后,苏伯母开口:“你都知道了啊。” 妈妈开心的笑容不见了,苏子零忽然有点后悔这么果断直白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和你妈其实已经猜到了,早晚都会这样的,回来就好。行了,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苏伯父站出来打圆场。“安言和小苏是吧,还不快去收拾房间。” “对,对,我这就去。” “叔叔好,阿姨好,打扰了。”安言点头打招呼。 小苏也学着安言的样子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哎,真乖,跟阿姨过来。”小苏听话地过去。 苏子零回到自己的房间,灯亮的那一秒,房间里熟悉的布置重归眼前。真是好久不见,苏子零感叹着沉沉睡去。在那个晚上,他是一个到了家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苏子零醒来,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早饭,小苏扎起了头发,正用筷子夹着包子吃。他心里一暖,因为这都是他平日里最容易忽略的小事。 “妈,我爸呢?” “晨练去了。” “哦,我都忘了。” “你起来了就赶紧洗把脸来吃饭。” “好。小苏,安言呢?” “爸爸他出去了,说晚上回来。” 苏子零淡定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正准备抬脚去厕所。倒是他妈又突然大惊小怪起来。 “爸爸?” “妈,是这样的……” “阿姨,我想让安言哥哥做我的爸爸。” “这样啊,阿姨知道了,来,小苏再多吃一点。” 苏子零看着俩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笑着撇撇嘴进了洗手间。 吃过早饭后,苏子零窝回自己的房间。房间外,小苏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妈妈在收拾他的东西,让洗衣机一直支棱支棱地转着。太无聊了,他太无聊了,苏子零在床上打了个滚,又一次无力地拿起手机,手机微信上全是问他怎么没有去上课的消息,他懒得回。 “妈,学校的事你们怎么说得?”苏子零放下手机去找妈妈。 “生病请假了呗~对了,你回去上课吗?” “不回吧,也不一定能呆多久。” 见妈妈听了这话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苏子零忙转移话题。“没事,妈,你就放心吧。对了,给我点钱,我想带小苏出去看看。” “就在妈包里,你去拿吧。” “谢谢妈。” “小苏,走,哥带你出去。”苏子零带着小苏喜滋滋地开门直奔游乐场去。 夜晚,安言回来后,苏子零问他:“安言,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给小苏办身份证明……还有,我回家了一趟,拿点东西。”见安言说得模糊,苏子零也不打算再追问。 “好了,人都到齐了,开饭吧。”苏伯父一声令下,苏子零转身去厨房。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家里饭菜的香味。 “妈~你给我讲讲当年的事吧。”吃的差不多了,苏子零开始向他妈妈撒娇想知道他最在意的事。有时候,在人都到齐的情况下,饭桌反而是最适合把话摊开话说的地方。 “也没什么好讲的。”苏伯母的面容一同往常,“你爸当年在政府做事的时候来过这里,回去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着总想过来。后来,我们努力了许久,一直到有人把你交给我们,我们带着你才如愿以偿的过来。过来之后,我们原本打算隐姓埋名,但思来想去只改了我们自己的名字,幸运的是,这么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苏伯父在一旁闷着头吃饭,安言的耳朵里捕捉到政府这两个字。 “把我交给你们的人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苏伯父突然接过话说,“当时一切都很匆忙,对我们来说,知道的越少越好,之后也就断了与那个世界全部的联系。” “这样很好,不去探究你的身份,就把你当做我们自己的孩子,当做一个普通的孩子抚养长大。” “妈~”苏子零伸手揽过妈妈的肩膀。 “爸,妈。这么多年,真的谢谢你们。”苏子零真挚而感动。 “行了,吃饭吧,吃饭。” 吃过饭后,苏子零独自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着,他想他的两个爸妈,想寅,想安言,还有他自己。他想这段时间以来他所经历的一切。 “进~”他正想着,有人敲门,苏子零喊道。 进来的人是安言,安言走过来坐在床沿上看着苏子零,他只是看着不像往常一样有话就说。苏子零被安言眼睛里犹豫的神色弄得颇不自然,于是他问:“怎么了?” “苏子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能在上海多呆?你还记得,在小苏家发生什么了吗?上官灿和张东也在的时候?” 苏子零当然知道,他们去而复返害死了爷爷,而他不仅暴露了自己还被人知道了他是‘守护者’的这件事实。 “你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在这里这么多年,你都相安无事吗?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你被送来了新世界,毕竟那个世界寅一直也隐姓埋名在流浪。” “什么意思?” “苏子零,我不知道杀害我们父母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但他们一定是同谋,而且跟宋宏天脱不了关系。” “你说什么?”苏子零从椅子上弹起来。 安言点了点头,看着苏子零。苏子零急速转动着脑筋,想要将安言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串起来。突然,苏子零一激灵,他全明白了。 小时候,安言家出事之后,自己家就出了事,这不可能是巧合。所以,早在他追着安言企图不让他被人带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暴露了,所以才会被人追查到家里结果害了全家人。现在,张东和上官灿知道了他的身份,一定会去告诉宋宏天,那么类似地,宋宏天就有可能追查到他现在的这个家里! 苏子零惊恐地看着安言,“走,我们现在就走,我决不能让我爸妈再出事。” “苏子零,你冷静点,相信我,叔叔阿姨不会再出事的。”安言站起来拉住他。“不过,我们确实要尽快动身。” “回去吗?” “不,现在回去没有用,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苏子零看着安言,安言看向他的眼神那么沉着那么坚毅,神奇地就让苏子零相信他全部说的话。似乎只要有安言在,苏子零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苏子零沉默半响说:“我之前一直想去一个地方玩儿。” “哪里?” “青岛。” “我们就去那里。” “安言,我爸妈真的没事吗?” “明天就把所有的事告诉叔叔阿姨吧,可以让他们出去玩一段时间,最好是出国。放心,过不了多长时间,一切都会没事的。” 是啊,一切都会没事的。次日清晨,苏子零起的很早,但安言和小苏起得更早。苏子零起的时候,安言已经带着小苏去楼下的花园里散步了。 “爸妈,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苏子零说完,两人久久都没有言语,正当苏子零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伯母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吓得苏子零的呼吸小心又绵长。 “你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和你爸睡不着觉,既高兴又难过。高兴是你平安回来了还认我们这个爸妈,难过是因为,这种时候和‘神之子’一起出现还关系那么好的除了‘守护者’还能有谁呢。爸妈一直都觉得你身份不简单,也一定是遇到了难处,可还是没想到……”苏伯母说着就开始掉眼泪。 “妈,你别哭啊……”苏子零心里难受,眼眶也开始泛红。 “不哭,妈不哭。听你的,子零,爸妈听你的。”苏伯母擦掉眼泪勉强笑笑,鼻子却还是忍不住抽抽。 “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一切都结束,我把我哥也带来给你们见见。” “好,好。”苏伯父说道。 “妈,你给我收拾行李吧,我还要去青岛一段时间呢。妈,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去那里玩儿来着。” 苏伯母擦掉眼角的湿润,谁都没有看站起来进屋去了。 第二天一早,苏子零坐在上海到青岛的高铁上,这个时候苏伯父和苏伯母也即将坐往飞去美国的班机,又是一次离别。 高铁快速行进着,不知疲倦,苏子零却一直不能放下心来安眠。他恢复记忆之后,寅没告诉他多少东西,关于宋宏天,他也仅仅是知道他是宋氏如今的当权者,抓捕安言的人就是他派来的。可安言那时说得既清楚又明白,宋宏天就是杀害他们父母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样想来,安言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难道说,这么多年来安言是在宋宏天的控制之下?苏子零猛地看向安言的脸。 “怎么了?”安言问。 苏子零摇摇头说:“安言,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坐高铁可以吗?” “放心,以他们的手段是不会追查到的。” “好,那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嗯,睡吧。” 第35章 宋宏天被袭击 光阴似箭,时间飞速地流逝。苏子零回家后享受着家人的温情,但在这个世界,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西都最近怎么样了?”宋宏天问赵云启。 “陆显被刺杀后的效果显现出来了,西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只是陆氏那边还很稳,还有‘暗夜’的寅和革命军的林玄风恐怕也搅进来了。” “哦?”宋宏天轻轻哦了一声,明显对后者的兴趣比较大。 “还是不够乱……我们需要再添一把火把陆氏那滩水搅浑。不过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你先替我看着玖都,我马上要回西都开长老会议。你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乖巧,野心太大了,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切记,一定不能让玖都这个时候出乱子,还有,你大伯那里,常去帮我照看照看。” “知道了,那您去西都的话……” “怎么了?” “没什么,注意安全。” “呵~放心。”宋宏天宽慰一笑。赵云启转身出去时心想,让宋宏天去看看宋育这种话果然还是不要说出口。 等到赵云启消失不见,一个人翻窗而进,来人用十足的讽刺口吻说:“你看起来很忙呀。” “张阳~你终于到了。”宋宏天笑着起来迎接。 “你没有规定我什么时候必须到吧。说吧,找我出来什么事?” “当年,你亲自抱回来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成长到可以反抗我的地步了。”宋宏天掩去不善的情绪继续说。 “那我可真是期待了。”张阳说着想到了什么又觉得好笑,“难道不是你亲自逼着他去成长的?” “那可不一定,毕竟他姓安,姓安的都……” 一阵电闪雷鸣后,宋宏天的桌子已被劈成两半,桌上的文件漫天乱飞,最终飘落在地上。 “好,我不提,说说和你同身份的人,他如今也回来了,完好无缺。当然他现在还入不了我的眼,可他的亲哥哥是‘暗夜’的寅。” “那又如何,不关我的事。当年,我把可疑的信息给你带回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没有处理干净,也不要想着我给你擦屁股。” 宋宏天听而不语,只是笑着看他。 “罢了,等他们成长的足够强大,我自会动手的。毕竟,我也真的很期待。”张阳说,只是这表达期待的语气听起来反而充满了诡异。 张阳离开后,宋宏天看着被毁坏的桌子和散在地上的文件,脸色骤变,变得阴沉又扭曲,他恶狠狠地说,充满了厌恶。“不过是一条没有一丝容身之处的狗。” 西都,林玄风如约来见寅,和上次一样,他到了一个地点之后跟夜走。他见寅时,寅一如既往地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只是他们每次见面的地点都不一样,果真是狡兔三窟。 “这是你要找的证据。”寅递出一个袋子。 林玄风接过来打开看,其中有中饱私囊的单据,也有与外姓人来往交易的信件。 “他们想握有对方的把柄,结果却把双方都赔了进去。”寅笑,“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进展缓慢,不愧是当官的,一个个都会虚与委蛇。” 寅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他说:“林玄风,你很适合当一个执行者。”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问你,你对陆显有什么看法?” 陆显大气但也深藏不露,但林玄风并不打算告诉他。寅似乎也不想真的听到答案,他继续说:“你觉得你手上的证据陆显会没有吗?” 林玄风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也是在拿到证据时发现的。这些证据不完整而且缺失的那一部分很明显是被其他人拿走了,你知道这种证据只要有一张是真的就足够了吗?” “我当然知道。”林玄风不甘示弱。“人们都说寅的强大是靠独有的情报网实现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也是个聪明人。但说实话,比起安言,你还要差点。” “或许吧。”寅回答得模棱两可。 忽略掉寅不可捉摸的神情,林玄风继续说:“我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当然我师弟除外。同样是聪明人,和他待在一起总令人感到舒服,所以,麻烦你还是直接把话说明白吧。” 寅叹了口气。“我相信陆显那里也有一份类似这样的证据,但他为什么要让你介入此事呢?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做掉他们,既不会被人发现丢陆家的脸又可以稳固人心。而且他最开始可是将自己假死的消息散布了出去,难道只是为了得到这些?” “那还有什么?” “……好吧,其实我也没有想明白。我只是想提醒你下次去见他时多个心眼,当然了,他让你做什么你最好就做什么。” “放心,我没那么蠢。”证据只可能是被陆显拿走的,因为宋氏没那个闲工夫搭理这几只小喽啰,即使发现恐怕也会乐享其成。 当天下午,林玄风就带着这些证据来到了陆府,陆显没有料到他的动作这么快,但他还是表现得很完美。他看到这些证据时,眉头紧皱,表情严肃,就像当初林玄风看到的那样。 他装模作样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说,“谢谢,你干的很漂亮。但接下来是我们陆氏内部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当初是您请我来调查的,您说什么,我自会听着。” “看来方昊有一个很得力的助手。”陆显赞许地看向林玄风。 林玄风不会在意陆显的夸奖,当然不会对此有格外的情绪。同样的,寅对陆显存有疑问,也不妨碍他对陆显的判断。于是林玄风说道:“我想知道,您那里有没有一份这样的证据。” “我有。”陆显很惊讶,但他点点头承认了。他说完后去观察林玄风的反应,林玄风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显也完全看不出什么。 很快,陆显为自己解释道:“因为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陆显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开口说:“我是跟你撒谎了,来杀我的那两个人逃走了,他们没有死。但是只有这一点。” “我没有尽全力去追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本来也就没有想要来杀我。他们只是要来做一件刺杀我的事,结果不重要,可影响就难说了。否则你认为只派两个人来就想取走我的性命吗?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制造混乱。” “而我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把我的死搞得扑朔迷离,让陆氏和西都更混乱。可我假死的事情瞒不了多久,所以我需要一个人,一个外人来让他们觉得陆氏已经开始乱了,然而实际上我还稳稳地控制着。” 林玄风沉默了,他在公共场合与陆氏的人碰过面,恐怕西都现在已经到处流传着他调查他们的新闻了。 “至于一开始我为什么没有跟你说实话,是因为我们初次见面,我保不准你会怎么做。留有余地,我觉得这很正常。但事实证明,方昊派来了一个很好的人选,你是一个懂分寸的人。” 林玄风不打算再去探究为什么陆显突然把这些告诉他以及告诉他又是为了什么,他选择去相信他。或许就像陆显说得那样,他是一个懂分寸的人,毕竟他不是他的敌人。大家不过是心甘情愿地彼此利用,各取所需。 林玄风平静地走出陆府的大门,走在令他十分厌恶的西都的土地上。从小出生在西都的他,此刻再回来,仍然止不住这种厌恶。寅说得没错,他很适合当一个执行者,可林玄风想,他也很适合当一个传递者。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发生的这些都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传递给方昊。 林玄风厌恶这里却选择来到了这里,只为了他的信仰。 “寅,现在林玄风为陆显找到证据的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包括宋氏和林氏的某些人。”夜将最新进展反馈给寅。 “你以为我成天不出门的?早就知道了也早就猜到了。青呢?什么时候到?” “明天就到。” 寅点点头很满意的样子。“让他尽快到,刺杀陆显的能力者查出来了吗?” “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查,他们不敢用安全局的人。” “那就慢慢查吧,也不知道陆显有没有从这方面着手。” 夜不知道答案就又把话题说回到刚才的事情上。“陆显让林玄风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这次我倒有些看不懂了。” 寅摸了摸下巴,没有抓住机会嘲笑夜这少有的自谦。“我也不知道,但很显然这件事闹得大了,也更乱了。” 寅的话音刚落,两张沉思中的脸同时带着豁然开朗的表情看向对方。“没错,他的目的就是这么简单,找一个外人把事态闹得更严重。可是陆显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陆显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上了,他们似乎都忘了最开始触发这一系列事件的是,陆显的遇袭。” 寅接着说:“陆显遇袭这件事就像是石子投入河水中溅起的水花,人们都盯着水花泛起的涟漪看,没有人会注意最初那一颗落入水的石子,石子扑通一声沉底后,无声无息。可就是这颗不起眼的石子让即将满溢的河水流出,现在就要看,谁能最先发现,西都已经快要被这溢出来的水给淹没了。” “是啊,要看水最终能流到哪里去。可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只能等事态进一步发展了。” 寅没有再接话,两人心照不宣地知道除了等待之外,别无他法。他们从书房的窗户望出去,西都的天一点点暗下来了。 玖都,赵云启已经在宋府里饶了很久的路,他一改往日去宋宏天书房的路线,去了更为偏僻的宋宏天的大哥宋宏达的住处。 宋宏达无妻无子无女,为人孤僻,对任何事也没有兴趣,向来深居简出。但这都是别人对他的看法。 赵云启为宋宏天办事,与他二叔的接触自然只多不少,但他与他大伯的关系更为亲厚,也许这一点也不奇怪。 赵云启到的时候,宋欣正在为宋宏达添置些日常用品,见到他来,宋欣自觉地想避开。 “欣儿,今儿个好不容易你们都来看我,你去烧点茶水来。” “知道了,大伯。”宋欣高兴地应了一声,带着少女般地害羞偷偷看了赵云启几眼后去准备了。 “大伯,最近身体还好吗?”赵云启一脸笑意,他喜欢来这里。岁月在宋宏天的头发上添了些白发,但这丝毫不妨碍宋宏达是一个亲切、睿智的人。 宋宏达嗤笑了一声:“他愿意让你来看我了?你这带的什么?” “这个啊~”赵云启自动忽略了前一个问题,把它放在桌子上说:“云双做的一点小点心。” 他把点心打开后坐下说:“二叔他去西都了,怕您一个人寂寞,让我多来看看您。” “哼~寂寞,说得怪好听。你知道他有没有来看过我啊,估计也就只有你和欣儿会惦记着我。” 说着,宋欣已经端着茶过来了。“大伯,我去让厨房做些菜送到这里,还带上酒。” “好。”宋宏达高兴地开怀大笑。罢了,大伯高兴就行,赵云启低下头也微微笑了笑。 等宋欣走远后,宋宏达开口问:“听说陆离和林暖的婚事快要近了?” “半个月左右。” “这么快啊,怪不得宋宏天等不及了。” “二叔他去西都只是例行去开家族会议了。”赵云启说。 宋宏达呵呵一笑。“你以为我在这个深山宅院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陆显遇刺那么大的事传不到玖都来?他去西都真正要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最了解他的人除了我没别人,他肯定在耍尽心思搞破坏。” “可是陆林两家要结亲是早就定下来的事,他早就知道。”赵云启显然也在关注着陆显遇刺这件事。 “知道是知道,可当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能平静接受吗?没有人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云启,你知道吗?那个家伙让你做的永远是他计划中的前三步。” 赵云启是认同尤其是赞同最后一句话的,正当他沉思时,却听见宋宏达不由叹了一口气,用羡艳的口吻说:“在他们这一代中,只有陆离和林暖成长的还不错。当然,欣儿也很好,只是她没有林暖的韧性和担当。宋育呢,心思太重,也太执拗,现在还有他爹在,以后无人阻拦的话,怕是会自毁灭亡。” 赵云启瞪大了眼睛,震惊于宋宏达对宋育的这番论调。宋育是有些心思重,但他觉得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欣儿,快来,我都饿了。”宋欣从不远处正往回走,这意味着今天的谈话就此落幕。 酒足饭饱之后,赵云启向宋宏达告辞,宋欣也同他一起离开。两人并肩同行,赵云启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他妹妹云双外,他并不擅长与别的女生打交道。不过,宋欣今天也出乎意料的安静,一路上话都很少。 快要分开时,赵云启看她欲言又止,脸上充满困惑于是就问她。 “你怎么了?” 像终于可以找到一个说话的人那样,宋欣很快便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自从大哥出事以后,我就一直想着要去西都照顾他,可我父亲不允许。” “大概这是在惩戒他吧……这次宋育确实有点大意了,二叔是真的很生气,他对宋育寄予了很大期望。” “可是这也太严厉了,怎么能不让我去西都一趟呢!”宋欣即使发起火也依旧温和。 “宋育是宋氏长子,二叔自然要严厉些。” “好像不是……”说到这里,宋欣忽然摇摇头暗自嘀咕。 “你说什么?”宋欣的声音太小了,赵云启没听清。 “哦,没什么……我知道了,云启大哥,你回去小心一点。” 宋欣不说,赵云启自然也没必要去猜测她的心思。于是他应了一声往家赶,云双还在等他回家。他本想按照宋宏天吩咐的那样,处理好玖都的日常事务,可没过多久,西都便传来了宋宏天受伤的消息,和陆显一样,被不明人士攻击。 第36章 长老会议召开 宋宏天去到西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独自一人去往西都医院。宋宏天推门而入时,宋育毫无疑问表现出了惊讶和惊喜。但他立刻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你反省好了吗?” 宋育忍下心中的不满,低眉顺眼地回答:“是的,父亲。” “那就好。等你痊愈之后,有一件事交给你,不,我们两个联手去做。这件事赵云启还不知情。” 宋育猛地睁开了眼,眼里闪现出一丝光芒。 “知道陆显遇刺这件事吗?” “知道。” 宋宏天露出了得意又狡诈的笑容,在宋育想要开口询问他时打断了他。“你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好好养伤,二是好好看着西都在我手上是如何风云变幻的。我还要准备几天后的长老会议,先走了。” 宋育乖巧地点点头目送宋宏天离开。 宋宏天离开后的病房寂静无声,坐在病床上的宋育脸色不善。给一颗糖就想换回一条忠心的狗吗?父亲大人我早已过了想要糖的年纪了。 又过了一阵子后,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为宋育送资料的那个人再次送来了寅的资料。宋育看完后勃然大怒。“寅协助林玄风救安言之后随其一起逃亡的事,是我亲自追踪的,我会不知道吗?你怎么不告诉我寅还差一点杀了我呢?哦不,是寅手下留情未伤及我的性命!” “在下……在下实在是挖不到寅的资料了。”那个人颤颤巍巍地回。 宋育听罢深吸一口气,企图控制住自己。他的心脏处又隐隐作痛了。 “算了,这件事你不用再做了。我调查寅这件事谁都不能知道,包括我父亲,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人退下后,宋育再次回想起宋宏天的话,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宋宏天离开西都医院后,一个人走往他们宋氏在西都的宅邸。老宅现已无人居住,只是每年的长老会议都会在这里开,只有宋氏家主才有权利召开长老会议。几天之后,宋氏掌权的其他人就会进入这座府邸开会,开完会后,再次人去楼空。 这与陆氏一个在玖都当权,一个在西都当权的方式很不一样。事实上,陆、林、宋三大家族都有各自的生存方式。 陆氏在西都当权的自不必说,就是陆显,在玖都的则是陆离的父亲陆朗。在事关家族的大事上,他们两人不分上下,共同决策,手中的权力需要合为一体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值得一提的是,陆显跟陆朗并不具有直系血缘关系,因为根据族规,除玖都陆朗那一脉外,在同一代人中最出类拨萃的那个才能成为陆氏在西都的掌权者。所以在陆氏家族中,形成了良性竞争团结一致的家风,这也是陆氏成为当前最强家族的原因之一。 宋氏就有意思了。宋氏向来崇尚人多的优势,因此亲兄弟姐妹众多,直到近年来才有所收敛。但在很多年前,尤其是政权中心迁往现如今的玖都时,当时最强劲的宋氏一脉不愿意舍弃西都,于是宋宏天的祖上便被派往玖都。 早时,宋氏的主要力量还被牢牢控制在西都,但随着玖都的崛起西都的没落,宋宏天那一脉便成为主宰者。其他的宋氏当权妥协的有,明争暗斗的更多。因此每年的长老会议总是血雨腥风,每隔四年的时候矛盾尤其突出,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政府的一系列大型会议每隔四年召开。 相对于其他两脉,林氏就是那个特立独行的一脉了,而这就要从玖国创立之初说起。玖国之所以称之为玖国,是因为当时一个叫玖的人率领他的手下陆氏、林氏和宋氏统一了江山。玖去世之后,陆氏、林氏和宋氏便日渐发展成为三大家族。 林氏在玖国创立之初,成为三大家族之前就一直想要归隐,但奈何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得以实现。不过最奇怪的是,这种愿望竟然像亘古的图腾那样传承了下来,直到林南出现。林南是林氏的掌权者同时也是第七任‘神之子’,林氏在打败反叛者之后呼声非常高,但林氏不但没有趁机扩大权势反而成为了调停者。调停者顾名思义就是调停朝局中的矛盾。因此,林氏向来是中立的。 但近百年来,林氏因为人单力薄又受时局影响,终于向陆氏抛出了橄榄枝。陆林两家的友好关系从百年前开始,历经三代,终于在第四代,也就是在陆离和林暖这一代,即将结为姻亲。 陆林两氏结亲的事百年来一直都有苗头,但直到林暖这一代被确认为事实之后,还是有很多人都不肯相信。甚至有很多冠之以陆、林两氏的人都不肯相信林耀跃真的会这么做,这一天真的会实现。人们都意识到了这一天会改变历史,却没有预料到那一天究竟引起了多大的蝴蝶效应。尤其是在玖都与新都矛盾激发,战争即将挑起的情况下。 联姻背后的意义,恐怕只有林耀跃真正认识到了。在新时代滚滚的浪潮下,两大家族联姻是适应历史的必然,而除了林耀跃外,也只有宋宏达会明白一二。 但宋宏天不这么想。在他眼里,陆林两氏联姻,除了朝局会发生变化外,林氏也相当于纳入陆氏,这样一来,几千年来三足鼎立的局面将被打破,陆氏将会一家独大。这让宋宏天如何能忍? 宋宏天不能忍,所以他一定要不择手段的破坏掉这场婚姻。 宋宏天走在去往老宅的路上,在离老宅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加快脚步,想赶快走回去,但现实永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他的右手突然就被柔软冰凉又强韧的枝蔓扯了过去。 他用力挣脱了下,没有拉扯断,迎面而来的风刃,快速又狠烈。他后退一步,弯下腰,弯曲的背部几乎与地面平行。他看准时机,将被枝蔓缠绑的那只手高高扬着,让风刃刚好将其削落。身后,屋檐上被风刃击碎的石块簌的一声掉落下来。 宋宏天躲过一劫,看向来者不善的两人尽是不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陪你们这些年轻人玩玩。” 那两人相互配合着继续出手,枝蔓继续灵活地捕捉宋宏天,想要将其再次抓获,但很可惜,宋宏天不仅躲了过去还一掌将它钉入旁边的墙中,枝蔓深陷在了泥沼中,无法自拔。 宋宏天的能力是泥。 风刃气势汹汹的袭来,接连不断。宋宏天不再避让,用一堵泥墙挡住了风刃的来路。风刃剐上泥墙发出噪音,但当这声音越来越小时,宋宏天就知道,他们穿不破这堵墙了。 “这样就想来要我的命,会不会太自不量力了?陆显是怎么放过你们的?” 泥墙啪唧一声瘫软在地又渐渐凝固起来,此时风刃已完全消失了。但突然之间,宋宏天的身边又再次出现了风的漩涡,它旋转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将刚刚碎落在地的石块和割断的藤蔓不断地吸附进去,将宋宏天置身于暴风眼的正中心。 宋宏天看着这一切自感不妙,他强行灌入水泥想让不断旋转的暴风受到阻碍停止下来,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坚硬的水泥被卷入其中,撕成了碎块。 暴风不断旋转着,朝宋宏天逼近。刹那间,将宋宏天的身影卷入其中。 那两人站立着,期待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宋宏天。但再次映入眼帘的,仍然是那个穿着一丝不苟,身上也毫无伤痕的宋宏天。 怎么会这样?原来宋宏天的脚下布满了起伏的泥沼,不再平整的地面改变了暴风刮起的路线。牵一发动全身,原本精准的攻击立刻变得无序起来,不仅力量有所削弱连攻击的方向都四散了起来,至于剩下的那些,歪打正着向宋宏天袭去的也被包裹他的泥墙轻易化解。 “风要的就是速度,蓄力半天只会让敌人有可趁之机。在这一点上,你远不如林玄风。” 宋宏天气定神闲的点评让两人无地自容,他们很是恼火但毕竟不是鲁莽的人,相反就是因为谨慎,他们才能从陆显手中逃脱。所以这次,在宋宏天这里没占到好处的两人也很快消失不见。 宋宏天冷哼一声,跨步离开。他转过身去,背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那是被风刃所伤。刚才,他并不是完全没事,但他装的若无其事并出言挑衅这才让敌人被他所迷惑。如果刚刚真如他所说,对面站着的人是林玄风,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西都。举座哗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胡乱猜测着。 “攻击陆显和宋宏天的竟然是同一批人,谁啊这么大胆。” “原来陆氏出事不是宋氏干的,怪不得陆氏风平浪静的反而去调查自家的事呢?” “你的意思是陆氏出事是他们自己人干的?我看他们没那个胆儿。” “会不会是革命军的林玄风干的?他有那个实力。” “不可能,要真是他,陆显还会找他来?” “说不准,陆显出事那天晚上月黑风高的,估计就是怀疑他才找他的。” “可我听说,陆氏最近几年有和革命军打好交道的倾向啊?” “这你们就不懂了,高层之间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那你们猜会是‘暗夜’吗?那个组织可不得了。” “有可能,不是说那个组织的寅和夜都在这儿吗?” “寅吗?‘暗夜’就是他一手创立出来的?可真厉害。” 危局之外的人胡乱猜测着,危局之内的人,人人自危。西都陷入惊慌之中。这时,所有人都将目光都从陆氏移开,投入到了两天之后,宋氏的长老会议上。 就在这样的局势下,长老会议正式准时召开。 在会议上,四大长老皆已入座。长老一词原先只是有人对宋氏家族制度下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这几个人的讽刺。但没想到后来渐渐被大众认可,现已成为专有名词。 宋宏天进来时,四大长老都第一时间关心他和陆显遭遇攻击的这件事,尽管有些人的嘴脸多了几分虚情假意。但宋宏天非常淡定,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同时也打消某些人的不轨之心,宋宏天坐在主位上说。 “关于被攻击的这件事,我早有主意,还望大家不要担心。在会议的最后一天我将做此件事作出说明,现在会议正式开始。” 人们在会议上总是巧言善辩的,不肯吃一点亏,长老会议历来也是。虽然会议开到最后,依然是宋氏家主——宋宏天牢牢把控着局面。 最后一天的下午,长老会议结束后,宋宏天不负众望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攻击陆显的人是我安排的,我被攻击也是我一手策划的。没错,最近发生在西都一系列的事件都是我策划的。这件事,除我之外,在座的各位是首先知道的。” “而且这只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 看到长老们面露惊愕,宋宏天用微妙的表情笑着说。 第37章 迷局 赵云双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脸焦急的宋欣。 “云启大哥在吗?我有事找他。” “在书房,你别急。” 还没有等赵云双喊一声,宋欣就迈进了大门直奔过去。 赵云启听到动静,抬头就看到宋欣推门而入。他不禁诧异道:“出什么事了吗?欣儿小姐。” “听说我父亲在西都遭到攻击受伤了。” 赵云启当即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到宋欣面前,安慰她。“这件事,我已经收到消息了,二叔不会有事的,请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我父亲是在从西都医院回去的路上遇袭的,他们一定知道那个时候我父亲会是一个人,所以才会提前做好准备袭击他。而且,那两人和攻击陆显的是同一批人!”宋欣叫嚷着,一点也不冷静。 宋欣描述的话,赵云启自然全部都知道。他也感到匪夷所思,怎么也理解不了怎么会有人不要命到,先后来攻击这样的两个人? “云启大哥,我这次来是有事想拜托你。”宋欣收起脾气,向他乞求。 “什么事?” “代替我去看看父亲还有大哥吧,我真的很担心。”她伸手去拉赵云启的胳膊,赵云启面露难色。宋欣的请求令他非常为难,宋宏天留下他是为了处理玖都的事,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离开,更何况是为了这种私人的事。 “云启大哥。”宋欣再一次叫道,声音又软了几分。 “我知道了,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下午就过去。” “谢谢云启大哥。”她显得很高兴。“一会儿我让人送点东西过来,我想带给大哥。对了,你有什么要带的行李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整理。” “不用准备行李了,玖都到西都有条官方通道,一路上都很方便,什么都不用带。”赵云启连忙回绝,这种事怎么能麻烦外人? “是吗?我都不知道哎,我也好想有一天离开玖都,出去看看。”她向往地说。 “欣儿小姐,时间不早了。”赵云启委婉地提醒。 “是啊,我也该回去准备下了。云启大哥,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麻烦你了。”宋欣礼貌地感谢道。 送走宋欣,赵云启又立刻投入到公文的批改中去了。其实私心来讲,他也很想去西都看看,宋宏达的话让他非常在意,他很想知道西都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感觉到一切都那么的不寻常。 赵云启赶到西都的时候,宋氏的家族会议已经召开了。为了防止泄露机密,会议召开期间一律不得人进出,因此,他要想见到宋宏天必须得等会议结束。赵云启想了想决定先去西都医院,他没想到他会第二次主动去见宋育。 宋育也同样不会想到会在病房里再次见到赵云启。 “你怎么会来这里?”宋育看着他,强按下心中的不满,难道宋宏天又一次欺骗了他。 “欣儿小姐让我把东西带给你。” 在宋育目不转晴的注视下,赵云启把盒子放在他旁边的柜子上。“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赵云启。”宋育喊住他。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利用你。”宋育盯着他的背影说道。 “二叔没有利用我,是我心甘情愿。” 赵云启说完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去,宋育盯着关上的门却直想发笑。他说利用,赵云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宋宏天。他很想问一问,如果你那妹妹赵云双的身体要是好一点,你还会如此心甘情愿吗? 宋育不知道赵云启的回答,但赵云双吃的药有问题,宋育非常肯定这一点。不过,宋育慢悠悠地躺回病床上,他现在还不想告诉他。 他又扭头去看赵云启放在柜子上的那盒糕点,对,不用打开看,宋育就知道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他最喜欢吃的,宋欣亲手做的糕点。他把它打开捏一块儿放进了嘴里,是熟悉的那个味道。 “寅?”距离西都医院不远的一处小屋里,夜啪啪拍着门。他边拍边叫,终于门打开了,夜走进去。“寅,你怎么回事?自从和青一起去勘察过宋宏天的遇袭现场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舞影要是知道了可又要说你了。” 寅这时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用右手撑着下巴,用左手食指在桌面上敲打个不停。 “哪有一直不过半天而已,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 “当然是遇袭现场奇怪。青呢?” “在睡觉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什么事就喜欢睡觉。” “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真是神奇。”寅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是啊,真让人羡慕。不过现在的风向对我们可不友好,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那个两人是我们‘暗夜’派出去的,这怎么可能嘛。” “乌合之众罢了,看来我们组织的负面形象深入人心啊。”寅不以为意反而还沾沾自喜。 夜撇了一下嘴。“赵云启从玖都赶过来了,但因为长老会议正在进行中,所以他先去了西都医院。” “他怎么会来?他可不会因为宋宏天受到了一点小伤就跑过来吧。” “不会,如果不是他家大小姐央求他的话。” 寅了然有些无奈地说:“女人总是在意料之外。” “说起女人,舞影已经到新都有几天了吧。”没有人能来镇住寅,夜觉得有点可惜。 “是啊。对了,林暖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没什么情况,西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像跟他们没关系一样,筹备婚礼的一切都在照常进行。陆氏也是,只有陆离来看了一眼他叔叔,很快就回去了。” “这就对了,这足以说明林暖和陆离结婚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夜点了点头,一切就等宋氏家族会议结束之后了。五月底,也就是两天之后,长老会议圆满结束。 会议结束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每一年都一样,每一年也都不一样。今年他们似乎格外形色匆匆。宋宏天最后走出来,他胸有成竹对本次会议的结果很是得意,直到他看到早在大门外等候的赵云启。 “你怎么在这儿?”宋宏天语气不善,十分不满。 “听说您被袭击了,我很担心,所以来看看。”赵云启毕恭毕敬地回答。 “你来这里几天了?”宋宏天压下怒火。 “三天。” “三天,长老会议都开完了,这时候玖都要是出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吗?”宋宏天拂袖而去。 赵云启沉默地追在宋宏天身后,宋宏天返回府邸,在登上门前的最后一级台阶时突然扭过头对他命令道:“既然这样,你就留在西都吧。等宋育好起来之后,你再和他一起回去。在这期间,我的命令你要一概执行,记住了吗?” “记住了。” 宋宏天交代完赵云启当天下午就开始启程返回,他到玖都时,宋欣已经在庭院里等他许久了。 “父亲,您没事吧。” “我都好好出现在你面前了,还会有什么事?”宋宏天笑道。 “大哥和云启大哥呢?”宋欣问道,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向他身后张望。 “你哥他也没事,云启我让他留在西都替我办事了,等你大哥痊愈,他们就一起回来。你就别操心了。” “那他们得多久回来?”宋欣有些失落。 “在林暖结婚前总能回来的。” “这样啊,父亲。”宋欣甜甜一笑,那没多长时间了。 “父亲,我新给你买了茶叶。”宋欣说完晃晃手中拎着的小盒子。 “好,欣儿挑的茶叶我是最喜欢的。那父亲是不是可以去休息一下了?”宋宏天逗她。 “当然可以啦。”宋欣开心地跟在宋宏天身后往屋里走去。 书房里,宋宏天将拎来的茶叶泡上,不一会儿,茶叶便泛起了清香。他坐在那里琢磨了片刻,给张东写了一封信,于是半个小时后张东便出现在了宋府里。 “打扰一下,请问宋宏天的书房怎么走?” 张东问路时,宋欣正在庭院里浇花。她看向他问道:“你是来找我父亲的吗?” “原来您就是宋欣小姐。”张东听闻立即低下头向她鞠躬致敬以示礼貌。宋欣歪着头看他,心想这个男人跟他的长相一样,果真是一个老实守规矩的人。 “呃……这是我第二次来贵府,对贵府还有些不熟悉……呃,这次管家有事无法带我,所以我……” 张东说的磕磕绊绊,有些拘谨。宋欣却是忍不住扑哧一笑,“所以……你迷路了?” “是……是的。” “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给你带路吧。可以吗?”宋欣说。 “当然可以,非常麻烦您。” “你叫我宋欣就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张东。” “你好,跟我来吧。” 张东跟在宋欣身后,忍不住偷偷瞄她。不一会儿,张东就被带到了宋宏天的书房前,等宋欣走得不见人影了,他才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你来了。”宋宏天低头批改着公文。 “是的,不知道您有何吩咐。” “没什么,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你要做好往这里多跑几趟的准备。过几天,有些事我会吩咐给你。” “好的。” 听到张东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说话了,宋宏天这时才抬起头来好好打量他。张东低着头,身子微微向前倾斜,自进门起就一直是这幅恭敬的样子。宋宏天满意的想,也该用一用只会听话做事的人了。 “那你先回去吧。” “好。”张东恭敬的退下,想起以后常会来宋府,心中不免欣喜起来。 宋宏天回到玖都召见张东的当天,上官灿也出现在了西都。他一脸灿烂的出现在赵云启眼前。 “张东早就回玖都向宋宏天答复命令了,你这些天都野哪儿去了?”上官灿懒散惯了,赵云启有时候真是恨铁不成钢。 “完成任务就随便逛逛喽,本来这两天是打算回玖都的,但是听闻你在西都就过来找你了。怎么样,我够义气吧!”上官灿在爷爷死后的那个夜晚本来是打算离开亭中的,但他最后又折返了回去,为爷爷上了七天的香才最终离开。 “那结果怎么样?” “你不知道?这得有好几天了吧,宋宏天没告诉你?” “没有。”赵云启摇了摇头。 “啧啧,老狐狸。云启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舟车劳顿,好不容易才到西都的。听说西都有一家叫格调的餐厅不错,你看,这名字一听就很有格调。”上官灿兴致勃勃地说。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跟‘暗夜’的寅和‘神之子’在一起的第三个人是传闻中的‘守护者’。” “你怎么知道苏子零是‘守护者’?”上官灿惊讶了,宋宏天不是没告诉他嘛。 “现在我不仅知道他是‘守护者’还知道他叫苏子零了。” “赵云启!你诈我!”上官灿扑过去勒住赵云启的脖子。 “松手,你还要不要去格调吃饭了?” “去!当然去!” 格调里,上官灿在一桌美食前大快朵颐,他边吃边看着赵云启愁云惨淡的样子不禁问:“怎么了?在想西都的事?” “不是,我是在想‘守护者’。” “他怎么啦?”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既然是‘守护者’为什么一开始我们围攻安言的时候,他在一旁袖手旁观呢?而且那个时候,他很明显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导致了能力的爆发。我能猜到寅之前假意跟我们合作的目的和原因都是因为这个苏子零,可我想不通他跟寅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想这些干什么?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我在亭中的时候没见到寅,苏子零也挺正常的。云启,眼下才是最要紧的,你看看西都成什么样子了,每天都在大肆搜捕那两个人,弄得人心惶惶的。陆氏和宋氏一开始明目张胆地针锋相对,某些人也就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了。” “说到这里。上官灿,你回玖都吧,帮我多照看照看云双。” “知道了!赶紧吃饭!”上官灿妥协道。 玖都的林府,林耀跃叫住急忙出门的林暖。“阿暖,干什么去?” “我和陆离约好了,要商量点事。” 林耀跃点点头。“那你快去吧,是得多商量商量结婚的细节。转告陆离,我近期会抽空去拜访陆府。” “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父亲,您最近出门小心一点,陆显和宋宏天在西都遇袭了。” “知道了,放心,快出去吧。” 这时,还没有人知道事态会怎么进一步发展。 第38章 到青岛 来到青岛的第三天,他们搬进了齐东路上的一处民居。 那座民居就坐落在信号山脚下,听说从那里可以俯瞰青岛全景。 进入竖立的铁门沿着侧面十几级的石梯而上,安言和苏子零他们走上铺满石板地的庭院。庭院里有遮阳的树有不知道名字的小花,还有摆在树下的木桌和木椅,好让人们在夜晚可以乘凉。 楼房一共有两层,但第一层和第二层割裂了开来,第二层需要从外面的楼梯盘旋而上,房东把第二层上了锁,将第一层租给了安言和苏子零他们。从玄关走进来,右手边是厨房,左手边是安言的房间。越过客厅,安言的房间正对面便是小苏的卧室,小苏的房间和苏子零的并排。 餐桌在厨房前,打开餐桌旁的窗户往上仰望就可以看到覆满绿色的信号山。同样的,打开客厅左侧,挨着安言和小苏房间的窗户,就可以看见另一侧马路上开出岩壁的花。 苏子零现在就心满意足的站在客厅的窗户旁,把安言来青岛后买的仙人掌放在窗台上。这个住所是安言找到的,他真的很神奇,他随口说出的一个城市,他竟然能让他生活在这里。 “子零哥哥,你想要让仙人掌开花吗?我现在就可以让它开花哦~”见苏子零一直盯着那盆仙人掌,小苏好奇地说。 “我很想看仙人掌开花。可是小苏,这种事情是要充满期待地去等待才会有意义的。”苏子零向她解释。 小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很快跑到安言的身边去转悠去了。安言此刻在收拾着厨房。 他们收拾好了房屋后,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点了。于是三人沿着龙山路下去找了一家饭店,点的排骨米饭,旅游攻略上说这值得推荐。吃过饭,他们便沿着街边的道路慢慢走着去八大关,去逛八大关也是早就说好的。 他们从龙山路拐到福山路,沿着街巷走去。 苏子零伸了个懒腰,走在青岛的街道上,真的是随便走走都很舒服,风凉爽的吹过来,让人心里很安静。他忍不住去看安言。 安言一手牵着小苏一手拿着她的外套也同样慢悠悠的走着。他走的那样从容,遗世而独立。苏子零发现了,现在的安言不一样了。他身上那种不可接近的冷清好像一下子全不见了。他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笑着低头去看看小苏,目光也随意地飘落着,就像一块千年的古玉那样温润。 安言穿着浅灰色棉质的t恤,青色的牛仔裤,拉着小苏慢慢走的画面一直从苏子零的眼里走到了他的心底。 苏子零笑着,也牵起小苏的另一只手。他们穿过中山公园来到八大关风景区内。这里有很多拍婚纱照准备结婚的情侣,也有许多同行或单独旅行的背包客。他们走过一栋栋独立的别墅,每一栋房屋旁独特的记载都让苏子零有些恍惚,这里真的住过一个时代吗?一百年之后,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苏子零哥哥,这上面写的什么呀?”小苏好奇地盯着铭牌问。 “是历史哦。”苏子零抱起她一句一句念给她听。 “啊,那个。”过了一阵子,小苏突然被另一栋色彩鲜艳的楼吸引过去了。 “是公主楼。走吧,我的小公主。”安言向小苏伸出手,小苏果断抛弃苏子零转投入了安言的怀抱。苏子零怨念地看了一眼安言。 买过门票进入公主楼看过两眼之后,苏子零顿感无趣。他看着院内童话世界里的雕塑,猛然想起小苏与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应该是没有读过这些童话故事的。他看向小苏,小苏明显很喜欢,她蹦蹦跳跳,也拥有着女孩子天性当中的浪漫。 “带手机了吗?”安言用胳膊碰了碰苏子零,苏子零掏出来递给安言。 “小苏,看这里。” 咔嚓一声,小苏稚嫩的笑就永远定格在了苏子零的手机里。 “我来吧,我照相技术可比你好多了。来,小苏,比个剪刀手。”苏子零快速从安言手中抽出手机说道。安言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苏子零意图不轨。 苏子零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是安言拍的小苏,第二张照片便是苏子零拍的安言。苏子零后来偷偷拍了很多照片,安言的、小苏的、他们三个人的,所有这些照片,安言通通都不知道。 小别墅里的游客越来越多,他们没有停留多久就顺着小路下去了。这一走,就走到了海边。小苏没有见过海,超级兴奋地在沙滩上踩来踩去。苏子零站在一旁拎着她的鞋,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才恍然发觉小苏原来也拥有着小女孩儿这般年纪的天真无邪。 “来青岛真好啊,是吧?安言。”苏子零站在海边,看着海水一涨一落。 虽然海水远远望过去非常蓝,但海岸边漂浮着的尽是青藻以及泥沙,裸露出来的小石子和破碎的小贝壳也遍地都是。 “是啊,我们明天可以去金沙滩看看。” “好啊。” “那我们去那上面走走吧。”安言指着那长长的一串,伸向海里的大坝。 “小苏。”苏子零喊她,小苏哒哒哒地扑过来。 给小苏洗完脚穿上鞋之后,他们一起走向大坝。走到大坝的尽头后,视野果然开阔多了,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是湛蓝的。 “苏子零哥哥,那些人在干什么啊?”小苏扯着苏子零的衣角。 小苏说得那些人,不是坐在大坝尽头钓鱼的人而是那些在支撑起大坝的斜坡上趴着不知道在找什么的人。他们比起钓鱼的人要更显年轻。 “在找螃蟹吧。”安言解释道。 苏子零恍然大悟。 迎接海水袭来的左侧防护石上因长年遭受海水的冲刷而布满了斑驳的青绿色的苔,海水退潮后,海洋又把一些珍贵的小东西遗留在了这些防护石的夹缝里。听着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撞击的,苏子零走下斜坡踏在防护石上。 稍不留神,浪花拍起的水花就溅在了他的衣服上。海是凉的。 “小苏,小心点,会比较滑。” 安小苏撅着屁股也想爬上去,安言站在岸上叮嘱她并不阻拦。 海水会涨到防护石的最上层然后再慢慢消退下去,因为所有这些防护石里只有那一层的横截面是干净的。苏子零拉过小苏的手,两人站稳后,然后一同去看安言。 安言本想笑着拒绝,但面对两人齐刷刷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走了下来。他们一同坐下,就和其他坐在这里的人一样。 “来,小苏。咱俩合照一张。”苏子零幼稚地拉着小苏对着镜头比剪刀手,两人拍完之后又嫌弃的要死。 安言不同他们闹,他安静地坐在一旁,远眺着这片海。他的目光没有确切的着落点,脸上也浮现出苏子零不曾看到过的神情。把前置设成后置,咔嚓一声,苏子零又悄悄得逞了。他低下头去翻看相片,小苏也凑过来,他俩不约而同地露出心照不宣笑容。 又坐了一会儿,安言指着海边那栋依稀可见的别墅说。“那个应该就是花石楼,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们又一同过去。 花石楼更富年代感,无论是质地还是构造还是那个一眼就能窥见大海的阳台都让苏子零更为喜欢。花石楼的庭院方方正正的,大树遮蔽了蓝色的天空,洒下来的阴凉又铺满了整个庭院,踏在庭院内任何一处的石地板上,都能闻到树的枝叶所散发的清香。 花石楼外,大片裸露的白色岩石延绵不绝,越过海湾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对岸高楼的影子。再也没什么可看的了,他们沿着栈道走回到那片沙滩上去。夕阳西下的沙滩上有一位老人在卖冰糖葫芦,非常传统的那种,小小的葫芦串上裹着一层廉价的薄膜,斜插在老人拿在手里的手杖上。 安言走上前去,一人买了一串。 苏子零拿在手里有些迟疑,印象中,这种东西只能在小时候见得到。这种东西的味道在他的童年里实在算不上好,他讨厌酸味。可是,他看了看安言和小苏,把个头小小的冰糖葫芦送到嘴里。 又香又甜,苏子零不禁赞叹。大概是因为上面洒满了芝麻的缘故,吃到嘴里,苏子零立刻能感觉到这层甜甜的糖霜是老人自己做的。寥寥几串的冰糖葫芦里,老人又为他们挑选了最好的。 “好吃吗?”安言问。 “好吃,是我吃过最好的。” 安言笑笑转头又对小苏交代。“小苏,给你纸。里面的核要吐出来,但不能吐在地上。” 小苏乖乖的接过纸将果核吐在纸里包起来。 “天冷了,过来把外套穿上。”安言又说道。 黄昏白云的金边越拉越长,天晚了的海边确实有点冷,尤其6月初,青岛的气温还只有20多度。苏子零扔掉木签,他们决定回去。 天即将黑下来的青岛依旧很美,天边的色彩仿佛晕染了很久,带着沉淀下千年时光的墨色悬在那里,散发出幽深的味道。苏子零坐在公交车上,这种美一晃便晃进了他的眼里。 很美但很不安。苏子零问安言:“上海还有我们这样真的没事吗?” “没事。” 安言在这片墨色里看着他说。 两个字让苏子零奇迹般地心安下来,苏子零选择相信他,因为安言总是仿佛知道一切的样子。事实上,安言确实知道点什么,但这就要说回到三天以前,他们还未到达青岛的那个下午。 “阿明,找我什么事?我还要去图书馆上自习。” “是‘神之子’的事。”那个被徐行称作阿明的人拦住他。 “谁的命令?是咱们还是那边?” “那边。信上说,‘神之子’可能和‘守护者’一起到了这个新世界,让所有人去找他们。” “我不会去的,期末考试快要到了。” “好吧。”白明耸耸肩,“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你拿奖学金。” “不单单是这样,这趟浑水我们千万别去淌。我们任何信息都没有怎么找,找到了之后怎么办?一定要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你我可是革命军。” “你说得也对,可是其他人怎么办?他们会执行命令吗?” “阿明,你能联系上在这里的几个人?他们都知道你的身份吗?” “不多,四五个,都是那边的人。他们当然不知道我的身份啊。” “这样,我来写封信,你给他们每个人都寄出去。我也会寄给我这边能联系上的人。” “没问题,但你要干什么?” “勉为其难帮助一下我们的‘神之子’喽。” “你是不是……认识他?”白明严肃地盯着徐行看。一到‘神之子’的事情上,徐行就显得很奇怪。 “怎么可能?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写好之后会再联系你。” “知道了,去你的图书馆吧,我下午也还得上课。”白明说完之后,率先离开了。 徐行站在人工湖的柳树下,看着白明融入到上课的人流中,发现他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本就该作为普通人和别人一样光明正大的生活,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竭尽所能的学习。可他们不能。 来到新世界的人,每一个人都藏匿着自己的信息,每个人都是单线指挥单兵作战。但世间的圈层交错复杂,尽管他们自身的立场不同,但他们在背地里早有另外一个生存法则。 徐行思索着快步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现在到了他利用这些法则的时候了。 两天之后,他给安言发送短信,但过去了很久,安言都没有回复。徐行低头看了看手机里那条孤零的短信,把它删掉了。他收起手机笑了笑,已经习惯了。 第39章 樱珠与篮球 苏子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摸过手机一看已经快八点了。他打开屋门,看见安言在厨房和饭桌之间忙碌着。 饭桌上,一袋樱桃敞开放着,苏子零勾过头去看。樱桃大大的,圆圆的,也粉粉嫩嫩的,一看就很有让人想吃的欲望。 “樱桃?”苏子零目不转睛的盯着它。 “嗯,当地人叫它樱珠。一路上有许多人卖也有许多人买,我想应该很好吃。” “我想也是。” “先去刷牙洗脸叫小苏起床,我买了早点。” 安言对苏子零说,苏子零奉命前去。 八点半钟,洗漱完毕后的苏子零和小苏一起过来拉开凳子坐下。 桌子上有油条、豆腐脑也有粥和包子。小苏选了小米粥,苏子零选了八宝粥,至于剩下的那一碗豆腐脑就由安言解决了。 吃过早饭,他们去江苏路坐公交车,公交站牌后面是一家药店,苏子零看到了就问安言。“你伤势还好吗?” “好多了。” “那回来我们再买点药。” “好。” 坐着公交车经过长长的隧道,又顶着太阳沿着海边走了很久,他们才找到地方。金沙滩水天一色,远远望过去,真的碧海蓝天。 苏子零脱下鞋袜踩在又细又软的沙子上,将自己与安言和小苏的鞋袜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他站在浅滩上,海水拍在他的脚上。 海水一浪一浪的地拍打上岸,清澈透亮,苏子零低下头盯着看了很久后又抬头看向远方。远方,一望平川的海面上,摊染在天空之上的蓝色更像是墨色,层层叠叠地点缀着大块的白云。海水翻涌起不知疲倦的浪花,破碎地让人忍不住心生追逐。 他突然去看向站在他身侧的安言。安言兀自站在那里,隔离了天地。他紧紧地抿着嘴,将他的视线凝固。 苏子零弯下腰撩起水利落地往安言身上泼去,这样他就不必害怕。他害怕,如果他不牢牢地盯住安言,安言就会一步一步地走进去沉入海底。 安言一个激灵转身,呆呆地模样逗笑了苏子零。 这一笑,不出所料,安言迅速加入了战局,苏子零嬉笑着逃开。 安小苏在一旁有样学样,乐颠颠地撩起水也朝安言泼去。她甚至还欢快的踩下去,这一脚溅起的水花使得躲在一旁的苏子零也不幸遭殃。 来到这里就是要好好撒欢儿,三人大战一触即发。渐渐地,海滩上的人少了,太阳晒得他们的衣服又湿又烫,尽管还有些恋恋不舍,但他们打算回去了。 回程下公交时,苏子零没有抬脚便走,他拉着小苏过马路,安言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他是要去药店。他买了一堆给安言用的药,临到结账时,苏子零探头一看,安言又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堆治疗跌打止痛的药,他有些好奇但没去追问。 出了药店,苏子零问:“咱们中午怎么吃饭啊?我都快饿死了。” “早市的时候买了点菜,我们回家做。” “太好了。” 吃过饭后,把小苏哄进卧室睡觉。安言坐在餐桌上对肘着头看风景的苏子零说:“我想让小苏在这里上学。” “上学?在这里?”苏子零眨巴着眼睛。 “嗯。”安言轻描淡写地点点头,似乎没觉得自己说出太过离谱的话。 “可是小苏她不识字,也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现在去上幼儿园的话,肯定不合适,但要是上小学一年级,这也学期末了啊,小苏肯定跟不上。如果什么都不懂的话,会被嘲笑的。” “我相信这些小苏都会解决好的。这些天,她接触了大量的事物,感到开心快乐的同时也一定充满了疑惑。虽然她隐而不发乖乖地跟在我们身边,但我还是想让她和同龄人在一起,多多去交流,然后慢慢适应这个社会。小苏与我们不同,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安言他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的有道理。这样的话,我建议小苏去上补习班或者兴趣班,学文化课学钢琴舞蹈学什么都行。这个时候,说上学就找来学校上也不太现实。” “嗯。”安言点了点头很认真的思考了一阵然后突然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苏子零也还在考虑小苏的事,于是就随意地说:“没什么了,海鲜和啤酒吧,不是很有名吗?” “嗯,小苏的事就这么办吧。”安言说着起身离开,“等她醒来我问问她。” 安言离开了,苏子零也不在餐桌上呆着了他起身回房间,丝毫没在意给安言说他想要吃海鲜喝啤酒的事。 “苏子零,醒醒。”苏子零回房间后睡了一觉,听到安言叫他,他想努力睁开眼,可是像灌了胶水一样怎么都睁不开,大脑也像浆糊一般昏沉。 “苏子零!”苏子零想出声回应,可那声音就像耳朵边有蚊子叮咛。 “哥哥!!!” 小苏的尖叫声一下子把他吓醒了。苏子零看着安言一脸严肃地站在他床边,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已经快六点了,零哥。你都睡了3个多小时了。”小苏清脆的声音传进苏子零耳朵里,他听到了却只是听到了。 “去擦把脸出来吃饭,你入梦魇了。”安言镇静地说完拉着小苏出去。 安言的最后一句话才使苏子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站在洗脸台前用水胡乱扒了扒脸确定自己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很长很长,可具体是什么,他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苏子零擦了擦脸出去。 客厅里,饭桌是空的,人也都不在屋内。这时苏子零才意识到安言说的出去是指到屋外面去。他打开门,乐不可支地过去,真真正正的清醒过来。 “你怎么搞来的?”苏子零指了指烧烤用的火炉和没上烤架的海鲜,地上甚至还放了两个圆滚滚的大西瓜。 安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苏子零挑了挑眉,开始动起手来,没有什么比眼前的美食更重要。 吃完饭,一切搞定。安言掏出一张递纸给苏子零。“明天开始,能做到吗?” “必须能啊。”摊开看过后,苏子零信誓旦旦地保证,冲安言笑得意气风发。毕竟答应寅变强的事,他没有忘记。 次日早晨起来,苏子零跟着安言一路跑步到鲁迅公园。鲁迅公园靠近海边,不是什么太着名的景点,离家不近也不远。 五点多一点的天空尚且灰着。安言站在层层叠叠地红礁石上看着苏子零自觉做着他昨天列下的项目。俯卧撑、深蹲、蛙跳等等,安言看着苏子零咬牙做完。 苏子零累得气喘吁吁。海风一吹,让他身上的汗水既黏腻又泛着冷意。 安言没有给他歇息的机会,一股水流立刻朝他袭来。苏子零想躲开,但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水几乎一滴不拉的全部浇在他的身上。他咳嗽两声,嘴里泛着一股子咸涩味儿。 “站起来。”安言说。 “我知道。”苏子零立马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用你的能力攻击我。” 苏子零二话不说朝安言出手,安言轻轻松松地一跃就稳稳当当地落在另一块礁石上。苏子零接二连三的攻击他,安言全部在凹凸不平的礁石上如履平地,全部都闪躲过去了。 可恶!真是太弱了!苏子零蓄足了劲儿,正想着要逼安言出手一次时,安言突然说:“今天就到这里,你先适应适应。” 苏子零无话可说,只得闷闷地跟着安言往回跑。还未出公园,就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基督教堂旁的沂水路上,人声嘈杂。早市开始了。 “想吃什么?” “樱珠。”苏子零跟在安言身后转悠。 “樱珠不是已经吃完了吗?再买一点,还需要别的东西。” 苏子零点点头跟在安言后面。 回到家打开门,小苏冲过来紧紧抱住安言的腰。她穿戴整齐,给自己洗漱过了,也把自己的一切都打理好了。苏子零默默接过安言手里拎着的东西送去厨房,安言则蹲下来,同她温声细语地讲着。 苏子零从厨房出来后,看了一会儿出声打断他们。“小苏,该吃饭了。” 小苏乖乖上桌吃饭,安言和苏子零相互看了一眼。 吃过早饭,苏子零去补眠,等他再转醒的时候指针刚好指向十一点。门外,从小苏的屋里传来说话声。他慢慢地推开小苏屋里的房门,看见安言和小苏正背对着他一起坐在窗前的书桌旁。 苏子零走过去,一张被撕下的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他们三个人的名字。看的出来,是安言在教小苏学习。 小苏的字同大部分初学写字的人一样,写得大而笨。尤其是‘零’字,因笔画太复杂而写的格外难看。苏子零忍俊不禁。 安言这时终于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吩咐道:“去把土豆皮削一下,一会儿我去做饭。” 天大地大不如会做饭的人大。苏子零得令前去。 苏子零干完活儿躺在沙发上玩儿手机,没过一会儿,安言就从小苏的房间里出来了。他没去厨房,绕过苏子零后先回了自己房间,苏子零抖了抖翘起的二郎腿。 有什么东西朝他滚了过来,是篮球!苏子零精神奕奕地扔掉手机,一胳膊揽过去就在手指间中翻出花儿来。 “你下午没事的时候,可以去打打篮球,我记得有所大学离这里不远。”安言说完走进厨房。 苏子零放下篮球追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打篮球的?” 安言没有回答他,苏子零又说:“你下午跟我一起去呗。” “不了,我不太会打。” “你会打网球对吧。” 看着安言的眼睛里快速闪过一丝惊奇,苏子零晃晃脑袋,有些得意。但安言下一秒就把他撵出了厨房,开始提刀切菜。 苏子零自讨没趣便去找小苏,小苏正苦着一张脸读着什么东西,苏子零凑近一看,又止不住笑起来。小苏见苏子零一笑,立刻拧巴着一张脸就扭过去,不打算理他。 “没事,我小时候也不爱学拼音,什么声母和韵母的。”安小苏还是没搭理他,只是更加死命地盯着那个东西。 果然,苏子零拍拍她的头走出去,小苏骨子里也是倔脾气。 吃饭的时候,苏子零哪壶不开提哪壶。“小苏,还没学会念吗?” 小苏的食欲本就不高,这一听,立刻瞪了他一眼。哎呦,苏子零笑嘻嘻地,这小姑娘还有脾气了。有脾气了,是好事啊。 “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下午继续学就是了。”安言往她碗里夹菜。 “嗯。”小苏打起精神来,她一向都非常听安言的话。 下午,苏子零提着篮球出去,临走前,安言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手机号。 “有什么事,用手机方便联系。” 苏子零收下揣在兜里出了门。走在大马路上,苏子零左思右想,还是掏出了手机先存下,纸条那么小,万一再丢了。不过安言竟然有手机啊,给他纸条的方式也太可爱了。 苏子零保存完之后,看着安言躺在他的手机列表里偷偷笑了笑,然后大阔步往前走去。 第40章 玖相的目的 陆显站在书房的玻璃窗前,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能看到自家的花园在黑暗中那么的静谧。再往远望,铁铸的大门竖立在那里毫无声息。 在这个被围墙封起来的地方,他感受不到一点风起云涌。 西都已经乱起来了,在风声鹤唳中,人人自危。不知道究竟是谁混迹其中,浑水摸鱼。最好不要是他想到的那位,陆显微微叹了口气。 趁着夜色,夜回到一座隐蔽的小楼里,把手中的报告交给寅。这些都是近期西都所发生的交易或者冲突。乱象中,他和青疲于奔命也理不出个头绪。 寅细细地看完,往桌子上一扔,心中的烦躁止不住地翻涌。 “送到新都去给河,他知道怎么分门别类。目前的事态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控制得住了。” “是啊。”夜把报告拿回来,心情也颇为沉重。 “袭击陆显的人找到了吗?”没有头绪的时候,最好追根溯源。 “找到了。”这才是夜默不作声的原因。 夜深吸一口气说:“和我们最初设想的一样,是宋宏天干的。我们在新都逮到了他们但是又让逃了,青已经去追了。不过估计也很难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了。” 寅点点头。“宋宏天确实设了一个很好的局,把自己也玩儿了进去。陆显知道这事儿吗?” “还不知道,等人抓到,证据确凿,我会告诉他的。” “林玄风走了,就得我们亲自接触了。”寅一副麻烦的口吻。 “毕竟新都的局势也被影响的也有些紧张。” “说到这里,我也打算回新都去。有时候需要跳出这个圈子才能看得清楚,等青把人送来以后就留在这里协助你。” “好,我会盯好西都的。” “寅,有一点我不明白。”夜问他,“宋宏天为什么会选择西都呢?内耗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那就要看他的真正目的了。陆林宋这三大氏族源远流长,甚至进化出了在继承者身上才会出现的特殊能力,恐怕也早已不在乎这玖国谁当家做主。宋宏天这么做不仅是对陆氏釜底抽薪,也是在灭宋氏其他长老的气焰,他要巩固的是他自己的地位。” “果然,他真正想做的还是阻止陆林两家的结合。” “是啊,我得尽快启程了。”寅暗暗地想,他务必得绕道去趟玖都。 西都医院外,赵云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再次来到宋育的病房。他来西都不过三天,就已泥足深陷,完全卷入了事件中。人人都知道他来到了西都,人人都知道他是代表宋宏天来的,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设计自己人挑起争端。他不想蜗居在小小的落脚处,一转眼便站在了西都医院外。 赵云启站在宋育的病房外,没有敲门,打开门后也没打一声招呼,自行就走到了角落的沙发旁躺下了。 宋育罕见地惊愕了一秒。这个人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他没见赵云启这么没礼貌过。躺在沙发上的人没有动静,宋育也就当做这个人不存在。就这样,一下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上次你说过,你不会利用我,为什么?”到底,还是赵云启忍不住先发声。 “因为我们同病相怜。”宋育犹豫再三给出这个答案。 赵云启很吃惊,同病相怜这四个字,他绝没有料想到。在他看来,他与宋育完全不同。从他被宋宏天收养后见到宋育的第一面开始,他就本能地排斥他。在随后的接触中,他凭借着小孩子动物般的直觉日渐厌恶他,宋育不是一个能招惹的人。 可以说,赵云启自认为了解他,也不了解他。 给出答案后,宋育一直在观察赵云启。可从他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沙发外露出的那一点黑色的头发。 赵云启依旧毫无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后,他才站起来走到宋育身旁面无表情地说:“希望你能早点康复。” 赵云启离开后,宋育嗤笑出声。他何尝不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新都去。回到那个除了宋欣外,无一例外让他感到窒息的家。 玖都一家气派的婚纱店里,纱帘拉开之后,林暖身着一袭红衣走出来。这是为她特别定制的婚服。 婚服采用旗袍样式的贴身设计,在呈倒三角状斜向一边的领口处点缀上湛蓝色的小巧珠宝。金丝线在系扣的地方匝成一道紧密的弧线,精巧又细致。袖口被截掉了一段,留出七分长,好让林暖露出玉一样的细白胳膊。下摆处,足有一米长的裙摆呈扇形妥当地贴在地面上。而细细绣着的祥凤图案则一直从下半身的右侧延伸到上半身的左侧,最是光彩夺目。 婚服的背面用漂浮的云朵点缀着,不至于让婚服显得过于单调,甚至这大面积铺开的红色也那么的流畅和低调。层次感和立体感完美融合,直白地展现了林暖曼妙的身姿。 林暖这次来试衣,没有做造型。她披着秀丽的黑发,没有化妆只是简单打了底,但仅仅是这样,这身婚服就将她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看起来惊为天人。 望着镜中的自己,林暖勾了勾唇角,也许铺十里红妆真的是最美的出嫁方式。 “阿暖。”姜雨走上前来打理林暖本不用整理的秀发。 “妈妈。”林暖低声叫道。 “真好看,我的女儿终于也要出嫁了。”姜雨笑着说,柔和的眼神里全是舍不得。 “妈妈。” 林暖一声叹息,又回过头重新审视起镜中的自己。她有些恍惚但事情无可奈何。她嫁的人是陆离,是那个懂她陪她的人,这样不好吗? 她又是一声叹息,好的,这样对谁都好。自从上次在玖东桥河岸的树下与安言一别之后,她与他再无联系。是时候了,她该放手了。她曾一厢情愿地占据了安言身边的位置,现在,他们谁也无法再退回到过去了。 寂静的深夜,寅像个小毛贼一样翻墙进入林府。他摸索到林耀跃的书房,之前打过招呼,他会在今晚十一点拜访。 林耀跃的书房不亮,只有一团模糊又柔和的光影。寅敲了敲门后进去,林耀跃正坐在台灯旁等他。 “林伯父。” 一见是寅,林耀跃立刻放下手中的笔,连忙起身对他亲切地说:“来了,快坐。” “您也坐,伯父最近还好吗?”寅坐下,刚好在灯光下能看清林耀跃的脸。 “挺好的,就是有点忙。” “说实话,我很担心您。” “嗨,你这孩子跟阿暖一个样,老是小心翼翼地瞅我,欲言又止,跟我要怎么着了似的。”林耀跃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林氏目前的状况很好,你们只管做自己该做的事。” “可是宋宏天来意不善,做的事又特别诡异……” 林耀跃打断寅的话。“前些天,我和陆朗商量过对策了。无论宋宏天怎么做,婚礼一定会照常举行的,出什么事我都不怕。” “不行,我还是担心您的安全。我得派一个人暗中保护您。”寅说明来意。 “不用,千万不要!发生这么多事,你是正用人的时候。”林耀跃大手一挥,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是,多谢伯父教诲。” 在灯光的晕染下,寅的脸庞显得柔和。可即便如此,林耀跃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的棱角与坚毅。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寅,那时候的寅还远不如现在沉稳,也远没有现在那么深藏不露。他有些感慨。 “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能看到你们兄弟俩平安长大,我心里真的很安慰。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父亲母亲也对不起你们。” “伯父,您才是,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我弟弟苏子零,全是因为您才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平安长大,如若不是这样,我和弟弟恐怕难逃毒手。” 提到了‘守护者’,林耀跃便说道:“‘神之子’和‘守护者’历来是最难以预料也最赋有希望的牌,希望他们日后能成为最关键的契机。” “会的,他们一定会的。” 寅离开林府后,在漆黑的路途中,孤身一人往新都赶去,无人察觉。 翌日清晨,在一排白杨树耸立的红房子里,有一个人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走着。这个人看起来不再年轻,但身姿依旧挺拔,浑身充满了干劲与睿智。 “玖相,原来您在这儿啊。” 红房子别称玖门,是玖国的政治中心,是玖都的政府机构。玖相杨润中看着他的助手急匆匆地向他走来,怪道:“急什么,人又不会丢。” “玖相,您当真不急啊。西都现状如此,恐怕好多人要向您问责。” “问责?他们有什么权利和脸面来向我问责?”这话听着很犀利,但只是虚张声势,杨润中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微微笑着,眼中发出精光。 “阿世,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一定要拼死拼活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吗?” 阿世不敢搭话,杨润中继续说道:“玖国在革命军手里不一定是坏事,我不在乎我现如今的地位。我只是想把一颗沿袭千年的毒瘤拔掉,哪怕是让它松土动筋,慢慢死掉。” “可是……三大家族有那么好除掉吗?” “你说呢?”杨润中看了阿世一眼。 阿世立刻胆战心惊的跟拨浪鼓一样摇摇头。 “一个事物的毁灭总有两个方面引起,西都混乱,他们自相残杀是内因。至于外因嘛……” “革命军。”阿世赶紧接了一句。 杨润忠笑吟吟地哼了一声,“很早之前,在我没爬上这个位置之前就说过,新都早已不可控了,不如干脆全力支持其发展以缓和矛盾。本来,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是促进玖国发展的大好事。可宋宏天也看出了那种发展模式对三大家族的冲击,硬生生的要遏制新都的发展,与之为敌。搞到现在,成了这幅局面,好像玖国有两个首都似的。” 杨润中好似极为不满,阿世在旁边点头称是。 “除了这些,还有一条必不可少的点火线。你猜是什么?” 阿世摇了摇头。 “与三大家族一样,同样沿袭千年的还有什么?” “‘神之子’和‘守护者’。” 阿世了然。 宋宏天一定是忌惮着‘神之子’的,不然也不会在安言身上发生那些事。 杨润中想着想着轻笑出声,不由感叹。“阿世,我们遇到了一个太好的时机。三大家族中,有两大家族千百年来第一次结盟、有诞生短短百年就不容忽视的革命军、还有一个命运最为多舛和黑暗的‘神之子’。真是有意思啊,这场大戏才刚开始拉开帷幕上演。” “是啊,玖相。” “不过,林暖和陆离结婚一事确实称得上是一道精致的开胃小菜,对吧?”杨润中神秘一笑,又慢悠悠地走回去了。 身为玖国的当家人,他站的最高看的最远。 第41章 生活的模样 苏子零站在马路牙子上跟妈妈通电话,得知爸爸妈妈最近过的很开心,放心地朝中国海洋大学走去。他从西南门进入时,来来往往的学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朝门卫望过去,门卫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掠过又投向另一个地方。他抑制住内心的忐忑,成功混了进去。 进入校门口,沿着路一直走,就走到了篮球场上,篮球场的旁边还挨着网球场。 下午三四点钟,篮球场上的人很多,这个时候要想打到球,最简单快捷的方法就是挑衅。 “嘿,哥们儿,敢一对一吗?”苏子零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果不其然,在他正前方篮球筐下打球的人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 苏子零张扬一笑,潇洒地把手里拎着的外套扔到他身后的草丛里,然后边用手指尖灵活的转球,边用自信的眼神盯住他们这群人。 这群人里,站在中间的那人,技术最好。苏子零朝他扬了扬下巴。张奕挑了挑眉,应战了。 张奕走过去,也把脸高高扬起,问他:“你想怎么打?” “简单,一个人十个球,轮流进攻,谁得分多谁就赢怎么样?” “可以。”张奕转过身来,苏子零跟着进入场内。 苏子零率先进攻,他俯下身边运球边观察张奕的防守。挑衅人家一上来就输可是会很难看的,苏子零必须要快准狠地解决第一球。 苏子零胯下运球,虚晃一招,一个转身过人,上步就灌篮。篮球砸到地上的时候,他听到周围人明显的唏嘘声。看到张奕认真犀利的眼神,苏子零知道会有一场过瘾的比赛了。 第二个球是张奕的,但很可惜苏子零也同样没有防守住。他俩一来一往,人越聚越多,燥热的篮球场更加燥热起来。 最后一个球结束的时候,苏子零累得气喘吁吁直接瘫倒在地。 “嘿!你小子不错呀!”张奕冲苏子零伸出手。 苏子零被拽着站起来,“哪里,我输了四分呢。” 这时旁边有人插嘴道:“张奕可是校篮球协会的,他说你不错就证明你还不错。” 张奕笑笑对他说道:“我叫张奕,你叫什么名字?大几的?哪个专业的?” “苏子零。” “苏子零是吧,随后有机会再交流。我五点有课先走了。”张奕说完拿起书包要走,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两人掏出手机刚加完微信,安言的电话响起来了。 “安言,怎么了?” “我和小苏在海洋大学西南门的咖啡店里,你打完球就过来吧。”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安言的声音苏子零竟觉得有点奇妙。 “那我现在就过去。”苏子零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外套里。那个咖啡店苏子零记得,就在路边,只此一家。 那个咖啡店虽然在路边,但想要进去,却要再拐个弯,从一条分岔出来的小路里走进去。而且这个咖啡馆是个独院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套普通民居。独院儿里随意种了些花草,这个季节,月季当仁不让地开着。苏子零沿着石子路走到店门口,顺着门口的墙脚下栽种着许多苏子零不知名的盆栽。 苏子零从推拉门开着的那半边钻进去。看见一个年轻姑娘站在柜台处,眼神清澈,面容干净。 她对苏子零指了指柜台上摆放着的,串起来挂在一起的纸册子。纸册子第一页上用清秀好看的字迹写着:请问,您喝点什么? 苏子零对她摇了摇头。“不用,我找人。” 她善意地笑笑,不再打扰苏子零。苏子零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又挨着窗户坐的安言和小苏。他走过去,月季和咖啡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向他扑过来。 苏子零坐在两人对面,顺手把篮球放在地上。“找我有事吗?” “没事,小苏她学完习想出来转转,就顺势过来了。想说等你一起回去。” “这样啊。那看来小苏学得还挺不错,是吧?” 苏子零夸她,小苏就骄傲地一扬下巴接受了。趁着这个功夫,苏子零把小苏面前的果汁端起来一饮而尽。 “零哥!” “抢小苏的做什么,我再给你点一杯。” “渴了嘛,小苏原谅哥哥,让爸爸再给你点一杯好不好?” “算了啦,我原谅你了。爸爸,我不喝了。” “那好吧。”安言抿了口咖啡,“那我们回去吧。” “好耶!我又累又饿,还想洗澡,我们快回去吧。”苏子零说。 苏子零离开店前又特意打量了这家店一眼,也许是因为开在大学门口,咖啡店内的书架上摆满了文学书籍,还有一些看起来就让人头疼的专业书,在加上清一色的木制座椅一排排地靠在一起,简直像是进了书店一样。 他随着安言走出去,柜台里的姑娘冲他笑了笑。他觉得她有点奇怪,不过没去深究。等走到更为宽阔的马路上后,他牵起小苏的另一手回家。 回到家里,苏子零立刻冲进了卫生间。回家的路上,风一吹,他身上细密的汗变得黏乎乎的,搞得他浑身不舒服。等到他冲洗片刻出来后,安言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晚饭的事了。 “这么早就吃饭啊。” 安言听后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苏子零立刻改口。“啊,对。我真的好饿,洗完澡更饿了。” 安言没有再理他,苏子零便走到客厅把电视打开了来,小苏坐在他身边。他把遥控器交给小苏,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手机上的日期显示着,今天是6月3号,周五。苏子零沉默了,不过短短几天,他似乎就忘记了那种紧张感。可若不好好把握好现在……苏子零默默把每天起床的闹铃改为凌晨4点半。 “吃完饭,我想继续学。爸爸,你要继续教我。”饭桌上,小苏说。 “好。”安言点点头。 “小苏,你现在在学什么?” “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呀。” “安言,你给小苏找好补习班了?” “嗯,是利用暑假开的班,学生都是那些即将升小学的。每天都要上课。” “可以呀,小苏显小也能跟得上。” 在苏子零不知道的时候,安言就已经搞定了一切,包括课本和书包。苏子零仔细想了想,才发现好像所有的事都是这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安言就做好了所有的事,好像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苏子零不禁去看安言的脸。安言的侧脸,轮廓分明,分明得不像是一个17岁的男孩儿。 苏子零抓着筷子,猛地想起一些琐碎的往事。他其实应该很早就听过看过安言的名字。在他还在上学时,每一次考试过后张贴出的全校前一百名的红榜上,安言的名字总是高高地挂在第一个。苏子零的成绩不差但也不太好,从来不会出现在那上面,可是这不妨碍苏子零路过那里时看一眼。 一丝温热的触感瞬间像电流般触过全身。原本,他早就知道安言了。怪不得,安言失踪时整个校园都在议论纷纷。他怎么会到现在才想起来? “苏子零,你看我干什么,怎么不吃了?” “没有,我吃啊。”苏子零回过神来快速地扒饭。 “零哥,今天该你刷碗了。”饭吃到最后,小苏自觉把自己的碗送进厨房去。 “知道了。”苏子零把盘子里最后一块肉夹进嘴里。 安言看了看他,大概知道他只是吃饭的时候不专心,没再说什么也起身离开了餐桌。苏子零吃完饭端着碗和餐盘进厨房,把它们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挤洗洁精。 林暖,只要想着安言的事,就不得不想起她。她给苏子零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了,拿着安言家的钥匙,给安言收拾背包,还知道安言养仙人掌的怪癖,她知道的那么理所应当。 苏子零不知道安言喜不喜欢她,但她应该是很喜欢安言的。苏子零擦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怎么样了,哥在干吗? 九点半,小苏终于停止了学习。将近三个小时的全神贯注,别说小孩子,连大人都没有几个能做到。苏子零将这些看在眼里,他是大人可不能输了。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起。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偷偷摸摸地出门,一路跑到了昨天呆的那个地方,鲁迅公园。 他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也没有什么资料可以参考,只能一遍遍回想寅告诉他的话然后反复琢磨。体能是必须要跟上的,但更为重要的还是能力。抱着这样的想法,苏子零一遍遍出拳,一遍遍绞尽脑汁地去研究它。 在天已经朦胧亮起的礁石边,苏子零对着大海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他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动作,看着呼啸的海风一次又一次将大火扑灭。 这时候,在齐东路上,安小苏正悠悠转醒。她睡眼惺忪地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隔壁房门大开着又向对面和门口看了一眼。看样子,今天零哥已经出去了,爸爸还留在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钻进卫生间,熟练地刷牙洗脸上厕所。 安小苏用毛巾抹完最后一把脸,看向洗脸台上方挂着的镜子中她自己那张小小的脸,嘴角笑弯起来。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摊开课本。 安言敲了敲房门,“小苏,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是的,爸爸。爸爸今天不用早起出去吗?” “不用,那你好好学吧,吃饭叫你。”安小苏回应他一个大大的笑,安言勾着唇角就离开了。厨房里粥还在熬着,他走回房间,换掉自己穿的宽松睡衣。 “小苏!”饭香味弥漫整个房间的时候,小苏合上课本朝厨房走去。路过客厅的时候,她敏锐地听到咔嚓一声响,于是改变方向往门口走去。 “零哥,你回来的真是时候。这买的什么?” 门打开后,苏子零的那张脸红彤彤的,整个人还在喘气。 “樱珠呀,路过早市的时候,嘴馋。”苏子零拎了拎手里的袋子被小苏接过去。 “零哥,你是一路跑回来的吗?” “是呀。”苏子零进屋后换上拖鞋直接去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苏子零简单冲洗出来后,饭菜都已摆上桌,安言和小苏两人坐在桌边等他。 “好香啊。”小苏拿起筷子闻言偷偷地笑,安言拍了拍她的头。 吃过早饭,苏子零正打算补眠,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他接起来放在耳朵边儿上。 “喂……” “苏子零,你这生的什么病啊?一个学期了都没见人,打电话也不接。”他在学校的同桌吴超质问他。 “没什么大病,你怎么想起来现在打电话?一大清早不用上学啊?” “这不周末吗?哎,你现在给哪呢?我去你家找你?” “别,我跟家里人来美国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苏子零灵机一动。 “成,我知道了,还去美国。等等……你不会得什么癌症了吧?” “滚!” “行,我挂了。那你回来的时候记得通知一声?一起耍啊。” “没问题。”那边刚挂电话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这次苏子零看了一眼是张奕,昨天打篮球的那个。 “喂,你好。” “你好,是苏子零吧。我张奕,是这样,你今天下午还出来打球吗?” “打吧,反正没什么事儿。” “那行,今天下午三点,我带几个一块儿打篮球的给你认识认识。” “好的,下午见。” 下午两点半,苏子零再一次拿起篮球出门。屋里,安言和小苏还在午睡中,一切都是生活的模样。 第42章 咖啡店的姑娘 苏子零到篮球场一看,除了张奕其他人确实没见过,昨天的那几人一个都没来。 张奕一见到他来,顾不得谈话,直接把苏子零拉入了战场。他和苏子零对战另外三个人。 球抛起的那一刻,苏子零立刻放下所有疑虑,全身心的投入。运球、攻防和投篮,追逐战开始了。 没过几分钟,这两人就慢慢琢磨出来了他们之间要怎么打配合。很快,中场休息时间到了。虽然苏子零和张奕以二敌三,但他们的比分咬得很紧,只落后两分。 苏子零掰了掰手腕,正准备迎面追击的时候,那三个人却收拾起衣服要走。走之前,还特意看了苏子零好几眼。 “到底什么情况?那几人怎么走了?”苏子零问张奕。此时,他和张奕正并排坐在一旁低矮的墙沿上。 “下午三点半,校篮球协会要集训。” “你怎么不去?” “我请假了呗,有事儿。” “哦。”这么一说,苏子零就没什么打下去的心思了。 “我的事儿啊,是关于你的。”张奕故意看向苏子零,一脸期待。 “什么事?”顶住张奕的目光,苏子零开口问。 “走吧,我请你喝咖啡去,边喝边聊。”这时候,张奕倒卖起关子来了。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苏子零只能跟着他走。他们顺着苏子零来时的路折返回去,路越走苏子零越熟悉。 “张奕,你说请我喝咖啡,不会是在西南门拐角的那家咖啡店吧?” “你知道?也对,只要是海大的学生,都应该知道。” 说着,那家咖啡店就近在眼前了。苏子零立刻低声对张奕说,“那家咖啡店的姑娘,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谁知张奕一听,也立刻神秘兮兮地凑到苏子零的耳朵边说,“你不知道啊,那个姑娘就是这家咖啡店的老板。但是她不会说话,也没见有别的亲戚朋友,但她家店开了好多年了,送走过一届届海大的学生。据说,每届学生毕业前,都会组织来她家院子里照张相,是海大的传奇呢。” 不知为何,苏子零的心脏里传来一声比一声强烈的震响。在这心跳声中,张奕三两步上前拉开咖啡馆关闭的屋门。 今天是周六,来这儿的人比昨天多,有来这里喝咖啡聊天的但也居然真有人把这儿当图书馆,把书一摊就埋着头苦干的。 “你喝什么?”张奕站在柜台前问他。 “苹果汁,要凉的。” 苏子零一说完,那个女孩儿就冲他露出好看的笑。 点完单,张奕拉着他过去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儿。苏子零坐下时,看了一眼昨天安言坐的那个位置,没有人。 “你倒挺懂行的,虽然她这里没明确标明卖果汁奶茶什么的,但只要顾客要,她就有。”苏子零不知道,他只是不喜欢喝咖啡,所以点了一杯跟小苏一样的。 “不过,这家店还是咖啡最好喝,很多毕业的学长学姐都很怀念。” 苏子零点了点头。“你什么事是关于我的啊?” “我想邀请你加入校篮球协会。” 苏子零还来不及吃惊,张奕就已经噼里啪啦交代了前因后果。 “你是大一新生吧,球打得这么好怎么不加入校篮球协会呢?今天那几个人都是我来试探你的,我跟队长可报备过了,让你先进协会再进校队。咱们学校每年都跟其他学校打联赛,赢得多输得少,虽说这届大一也有几棵好苗子,但你比他们都厉害,所以……”张奕停下里眼巴巴地瞅着苏子零。 这个张奕说好听点是热情,说难听点是一头热,苏子零既尴尬又为难。“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主要怪我昨天没说明白,不是我不想加入你们,主要是……我不是海大的学生。” 张奕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随即,他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耷拉下来,非常沮丧。 “我……” “没事儿,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张奕立刻打断苏子零的话,“不过你要是再过来打篮球,欢迎随时叫我。” “没问题。对了,张奕,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网球拍的吗?” “知道啊,有一家体育用品店的东西还不错。不过网球拍的话,都是学生,没什么太好的。你可以去问问老板。” “那能拜托你带我过去吗?” “那还用说?我推荐的,必须得我亲自带过去。” “谢谢。”苏子零笑着说,张奕这人有意思也值得交。 半小时后,两个人起身离开咖啡店时,苏子零看到站在柜台后那个姑娘眼角眉梢的笑意,忽然又想起张奕跟他说的话,这个姑娘也一定很特别。 “你不会打网球吧?”红光体育用品店门前,张奕好奇地问。他没想到苏子零那么能跟老板聊,进店之后,他一直问这问那,足足问了将近半个小时。 “不会。” “那你买这个干嘛?” “送朋友的。” “只是普通朋友?你磨磨唧唧的,到最后还都没相中非得订货。我还以为你要送什么人呢?” 苏子零知道张奕心中此刻燃起的八卦之魂,没搭理他。“好朋友,我那篮球就是他送的,我想回个礼。” “哦,刚好这前面有条小路回学校挺近,那我就回去了。” “行,这次谢谢你了,下次我请你喝咖啡。” “好。”张奕爽快地答应,挥挥手就走了。 苏子零也回家去,他能感觉到安言的温柔就像水一样,一点一点地浸润人心。他还能感觉到,在青岛,在这个安稳的现在,安言的本性正慢慢释放出来,他稍微能够不那么拘束自己而生活。 林暖和林玄风是不是也感受到了?如果哪一天安言挣脱了‘神之子’的枷锁,他一定会更加肆意,更加盎然的生活。 苏子零期待着,知道自己也一定会在。他加快了脚步,尚未察觉他满心欢喜。他只是路过一颗颗树,一座座青岛的老建筑,觉得这里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小苏,我回来了。安言呢?”苏子零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把篮球放回自己屋里紧接着就出来问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小苏。 “在他自己房间里啊。”苏子零风风火火的进屋又风风火火的出来,让小苏茫然不知所措。 苏子零听见后直接去敲门,然后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 安言坐在窗前,黄昏明亮的光线透进来,让他染上柔和的光。苏子零看到,安言的背并不宽广但挺得笔直。 安言翻过书页,响起一声短暂的窸窣声。不知为何,苏子零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安言。”他叫道。 “几点了?”安言把那本书合上,放在自己的左手边。 苏子零掏出手机一看回复道:“快六点了。” “那我去做饭吧,想吃什么?” “面条。” 待安言走出来去厨房后,苏子零走进安言的房间。他看到那本厚厚的书籍封皮上写着《愤怒的葡萄》。苏子零转身走出去,安言的卧室跟他在上海的家一样,干净整洁但很空。 苏子零去厨房打下手,干一点洗菜剥蒜的活。干完这些之后,他不走反躲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他看安言提刀利落地切菜,看安言把切好的菜规整地放在案板上备用。看锅热了,安言倒油后把肉放进去翻炒,加葱姜蒜加辣椒加盐加酱油又加调料。看安言有条不紊地把切规整的豆角放进去后倒入大量热水,水滚起来冒泡之后又放入面条和青菜。 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安言做饭的架势和老妈有一点像,苏子零想。 “叫小苏吃饭。” “好。”苏子零去叫人。 晚上七点半钟,刷完碗从厨房出来的苏子零转了一圈后发现安言不在家。于是他问:“小苏,安言呢?” “爸爸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他只交代回来要检查我的作业。” “这样啊,你后天就要去上课了吧。” “嗯,爸爸说会带我过去。” “那你看书吧,上补习班很好玩儿的,不用怕。” “才不怕。” 苏子零看着小苏的小模样,轻笑着转身,然后有些惆怅。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家而安言不在家,他会去干什么呢? 安言走进那家咖啡店,杨可微认得他。昨天,他刚带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儿来过这儿。带孩子过来的一般就不是海大的学生,可这附近的街坊邻居杨可微又非常熟悉。她认出了他,除了以上那些,大概也是因为在安言身上存在的某种气质。 杨可微看着他,看安言把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放在一旁,拿过摆放在柜台旁边的纸和笔,低着眼帘不紧不慢地提笔写下咖啡这两个字。 杨可微拿过纸条,低头看。她不禁笑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告诉她,他需要什么。她把纸条小心收进抽屉里。这个人与旁人不一样,从她昨天第一次见到他,她就知道了。 安言第一次来时对着价目表张望,也不说话。她轻巧地翻了翻纸册,翻出一行话,那上面写着:要来一杯咖啡吗? 他没追问是什么咖啡,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旁边的小姑娘说:“小苏,你要来点什么?” 小女孩儿的声音脆脆的,“果汁!” “果汁可以吗?”安言对她说。 杨可微使劲儿点了点头,目送安言坐在她最喜欢的位置上。客人没点什么咖啡,杨可微就做她自己独创的。她做了无数次这杯咖啡,动作烂熟于心,但这次却有点小心又忐忑。这次也一样,她又做了那杯虽然是她独创的但却尚未起名字的咖啡。 安言也一样,坐在昨天那个离空调最远,离书架最近的位置。那个位置来往不便,但视野最开阔,可以观赏到最鲜艳的月季花,以及享受被包裹起来的安全感。 杨可微做好了,双手端着咖啡轻轻放在他面前。安言礼貌地说谢谢。 接下来,她没再打扰他,但这不代表她不会注意他。安言太安静了,他独自一人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遗世而独立般。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吸引了她。但如果稍不留神,她又会忽略他。 十点钟了,店内几乎没有别的人了。杨可微收拾着后厨,等再出来时,店内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安言已经不在了,她点了点,柜台上放着刚好够数的钱。 第二天下午人不太多时,咖啡馆的门又被人拉开了。那人一手拎着篮球,一手拿着两幅大小不一的球拍袋闯进来。她也认得他。他已经连续三天下午都来这里了,再不记得大概是脸盲。 来人笑容灿烂。“安言说,让我帮他带一杯咖啡。” 杨可微保持着微笑点点头。直觉告诉她,他口中的安言,就是昨晚的那个男生。尽管他也跟别的人一起来过,但感觉安言就是他。 杨可微把咖啡装好递给他。 “谢谢。你好,我是苏子零。”苏子零说完夺门而逃。 杨可微奇怪地看着他慌张离去。安言、苏子零,她在心中默念,总不能下一次来,不记得人家的名字。 苏子零逃出咖啡馆,心跳的有点快。他走在大马路上,一手拎着篮球网球羽毛球,一手拎着咖啡,生怕洒出来。他今天是特意出来去拿昨天定好的网球拍。 他出来时为了掩人耳目带上了篮球,结果最后他不仅鬼使神差般地买了副羽毛球,更是一时冲动来了这里。他借着给安言带咖啡的由头,见了那姑娘一面。 没办法,他对她实在有些好奇。她有着不同常人的缺陷和经历,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为什么还能生活的这么积极从容? 一阵阵舒适的风吹在青岛的上空,吹拂过苏子零宽大的衣角。他走回到家,不知要如何敲开安言的房门。他有些紧张也犯了难,不知如何对他解释他手上的这些东西。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对安言清楚地表达自己的谢意,他不自觉有些局促。 他敲了敲门推开,安言依旧在那个位置看书,书摊开着,已翻过半。 安言听到声响转过身来,视线从苏子零的手上扫过后静静地等他开口。 “给你带的咖啡,还有这是网球拍。便宜了点儿,不知道你用顺不顺手。哦,还有,我还买了羽毛球,咱家院子那么大空地方,不能浪费了不是?”苏子零话说得飞快又一齐把他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往安言怀里一推。 安言闻言,眼睛透亮,连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 “谢谢。” “这有啥好客气的,那没事我就先出去了。”见安言全部接过去,苏子零挠了挠头快速离开。他走回到自己卧室躺倒在床上,他似乎从没见过安言那么鲜活的笑过。 很快,苏子零买回来的羽毛球派上了用场。傍晚,安言拉着小苏在院子里锻炼。他轻轻一挑,小苏赶快上前一步试图把球拍回去,但球直接就冲到了地上。 沮丧是没有用的,小苏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像她之前学汉语拼音那样。她快速把球捡回来,试着把球成功地抛给安言。 两人一来一回了小半个钟头,小苏渐入佳境。苏子零早在他们开场5分钟的时候就在一旁候着了,看了这么久他终于按捺不住。 “来,小苏,看你零哥给你打一场。”苏子零嘚瑟又嚣张。 苏子零跃跃欲试,安言看着他信心十足的样子默不作声,却偷偷挑了挑眉。 苏子零挥拍发球,轻松打过去,安言胳膊一伸也轻松打回去来。但等苏子零再送球回来时,安言的球风却突然凌厉起来。挑高球、杀球、短距离抽击,花样一样一样绝不重复,苏子零措手不及,来回追着球跑,被打得很是疲惫。 “还来吗?” “来!那是我一时不妨,这次你可要小心了!”苏子零燃起熊熊战火。 两人之间战况愈发激烈,小苏在一旁看得眼珠直转,不时还兴奋地直跳。 过了一会儿,天色晚了,大风吹起来了。风把羽毛球吹掉在一旁,苏子零借此机会直接瘫坐在地上缴械投降。 “不行了,不来了。” “零哥那你就输喽。”小苏傻笑着在一旁起哄。 “输吧,输给安言有什么大不了的。”苏子零拍拍手,看样子确实被打得很惨。 “那好吧。”安言收起球拍,从他身边经过时,挑衅一笑。 “安言你是故意的!”苏子零终于明白了,起来就要追着去打他。但安言还是更快一步的进了屋,抢占了浴室。 第43章 大婚将近 安言一大清早敲开小苏的屋门递过去一本书。书上印着的三个字很简单,小苏刚好都认识。她动了动嘴唇,轻轻把书名念出来。 “小王子。” “小苏,明天你就要去上课了,我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喜欢吗?” “喜欢。”小苏搂在怀里,满眼欢喜。接着,她又把它小心地翻开。 书的第一页是一个很可爱的淡黄色的小男孩,她接着往后翻,看完插图就去看每个字上的汉语拼音。她爱不释手得翻看着,安言也就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她,眼神温柔。 突然,小苏抬起头略显疑惑。“爸爸,法国在哪里?” “在你很遥远的身后,但你一直往前走就会到达。小苏,你以后想去那里看看吗?” “我只想和爸爸还有零哥永远在一起。”小苏有些慌张,她异常敏感。 “好。”安言拍了拍上她的头,“明天去上课,紧张吗?” “我才不会紧张呢,爸爸别小瞧我。” “不小瞧你。”安言说。 星期一很快就到了,这是小苏去上课学习的第一天。这天,安言没有陪苏子零出门晨练,苏子零也早早在六点多钟就赶了回来。 “零哥,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 “是啊。”苏子零捏捏她的脸,“今天可是你第一天去上课的大日子,真的不要我跟着一起去吗?” “不用啦,爸爸会去。零哥你在家休息就好啦。” “好吧,不用害怕,干翻他们。” “嗯。”小苏笑着点点头。 “不要教坏小苏,快吃饭。” “我哪有。”苏子零嘴上说着,却乖乖听安言的话对着早餐狼吞虎咽。 七点半钟,小苏收拾完课本背着大大的书包跟着安言出门。她上补习班的地方非常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不过说是上补习班,也几乎与上学差不多了。穿校服,带课本,有同桌还有班主任,甚至中午还专门有休息和吃饭的地方,得等到下午五点钟才能下课回家。 一路上,小苏都跟在安言的身后,也不说话。安言在前面走着,偷偷看绷着脸的小苏,心想她果然还是会紧张。 “小苏,我们到了。” 小苏抬头看,那是一座四四方方两层楼的宅院,跟家里有点相似,古朴悠远。在宅院门口,有许多与她穿着一样的人鱼贯而入。她时不时地扫过那些和她年纪一般大的,生动的脸。这些脸,有男孩儿有女孩儿。 “小苏,我们先进去吧。” “嗯。”她跟着安言乖巧地往前走。 “那么,安小苏同学跟我来吧,家长可以先回去了。”在到达一个教室门口后,小苏看着爸爸跟站在门口的老师确认了什么后,那个人突然开口说。 小苏紧张地看了看安言。 “没关系的,等下课你哥哥就会来接你了。” 小苏看着安言咬了咬下嘴唇说:“哥哥,再见。” “嗯,小苏乖。等一下课就来接你好不好?”安言蹲下来抱了抱她。 “好。”小苏回拥过去,鼻息间全是爸爸的味道。 “那么老师,小苏就拜托您了。我先回去了。” “好的,您慢走。” 小苏盯着安言离开,一直等到安言下楼梯,背影从拐角处消失后,小苏才恋恋不舍地回头,任由老师带她进教室。 “小苏同学,我们进去吧。放心,同学们都非常友善。你在这里一定可以交到好朋友的。” “好的,谢谢老师。”小苏仰起脸回答,右手紧拉着书包带。 进了教室,小苏被安排在右边靠前的位置上,周围的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在小苏耳边闹个不停。小苏好奇地看着他们。 “你叫什么呀?我妈妈给我带了糖,你要不要吃?” 小苏转过头去看,她的同桌,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眨着眼睛羞怯地看着她。 “我叫小苏,安小苏。”小苏突然就笑起来。 安言这边刚一回到家,就被在客厅里等他的苏子零截住问个不停。“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苏怎么样?那里环境咋样?老师好不好?” “放心,她应付得来。你没去睡觉?” “没,我得调整一下作息,一早上全睡过去太可惜了。” 安言点点头。“以后要送小苏上学,我大概只可能教导你20分钟。” “我没问题。”苏子零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说得轻巧,绝不承认自己吃小苏的醋了。 “那我先回房间了,得去总结总结我的功课。” 安言看了他一眼随他去了。中午简单吃过饭后,苏子零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两点钟了,他起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决定出去。 咖啡馆因为是周一的缘故,空荡荡的。苏子零到时,杨可微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咖啡桌旁,低眉正看些什么,样子十分投入。 苏子零径直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心跳的莫名有点快。杨可微抬头看了他好几秒,然后突然笑了。见到她笑,苏子零又莫名有些心虚。 你好,我是杨可微。 杨可微提笔写下,然后她想了想又撕下一张纸写:你想喝些什么?还是苹果汁吗? 苏子零被噎了一下,不管是杨可微对他昨天傻气举动的回应还是苹果汁那三个在今天格外扎眼的字。他夺过杨可微手中的笔,狠狠划掉那三个字,然后又在下面写上咖啡两个字。 他想,安言喜欢喝的肯定错不了。 他做完这一切,大力把纸翻转回去给她看。杨可微惊讶地看着苏子零,就在苏子零觉得他的动作是不是太粗鲁时,杨可微又扑哧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苏子零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那天下午,苏子零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除了杨可微招待其他三三两两的客人外,其余时间,他们两个一直都在用笔墨纸砚面对面地交流。这个下午,谈不上热情但很温情。 “安言,小苏几点下课?”从咖啡店离开,苏子零刚一回到家,就反应过来不对。 “五点。” 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四点四十五分。 “安言,安言,我去接小苏放学吧。”苏子零自告奋勇道。 还不等安言回答,苏子零就风风火火地又出门去,他跑到门口换鞋,哐得一声把门砸得震天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安言都不由得失笑。 “小苏,这里!”准时到达补习班门口,苏子零仗着身高优势挥舞着他的手在空中招摇。 “零哥!你怎么会过来?”小苏两步跑过来。 “来接你回家啊~” “爸爸呢?” “已经在家准备做饭了吧。” “那零哥,你以后也会来接我放学吗?” “来,当然要来接我家的小公主放学。” “说话算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学得真快,你们这时候的小孩儿还在玩儿这个啊。”苏子零略显嫌弃,但还是伸出了小拇指。 “嘿嘿。零哥,你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开心啊?”苏子零接住小苏,拉起她的手。这会儿,他们正晃晃悠悠地甩胳膊玩。 “有吗?来接小苏回家自然开心。” “大骗子。”小苏嘟囔着却也开心得很。 “走吧,你安言爸爸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回到家,抽烟机嗡嗡地响动着,炒菜的香味儿也在整个家里弥漫着,安言果然已经呆在了厨房。苏子零刚一帮小苏脱下书包,她就钻过去。 “爸爸。” “怎么样?上学好玩儿吗?” “挺好玩的,我同桌是一个超级可爱的女生。” “是吗?不过我觉得我家小苏最可爱。”苏子零倚着厨房门口插嘴道。 “我也觉得,洗手吃饭吧。”安言对苏子零说。 “遵命!” “爸爸,我也来帮忙。” 新的一天,安小苏和苏子零的生活都发生了小小的变化。与此同时,陆离和林暖的婚事也近了一天。 “阿暖,这里。”中午,陆离约了林暖吃饭。越是临近结婚,陆离越是不安,他思来想去决定挑明,问林暖要一个答案。 林暖走进来坐在他对面,一见他就笑着问:“听说你昨天去试礼服了,怎么样?” “还好,还要再修改。” “我也是,一套好了,但另一套还要再修改。” 新娘的婚纱在设计和用料上都比新郎的礼服要更细致和繁琐,而两人的服装又是纯手工制作的,进度不一,因此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站到一起看过。 “林暖。” “什么事?”听到陆离认真喊她的名字,林暖慎重起来。 “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反对这门婚事?” “傻瓜,想什么呢?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林暖笑着说,可惜笑意不达眼底。 陆离听后端起放在他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他太了解她了。林暖对他还是有怨气的,只不过她一直都在拼命压制自己。 这一刻,陆离忽然觉得自己太傻了。问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能期待着林暖欺骗自己吗?自己早就知道答案的,不是吗?问了,他又能放开手吗?就算自己忍心放开,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两家父母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林暖也绝对不会回头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无论主动还是被动,林暖一旦做出选择就不会再回头。在这一点上,她尤其固执。 可是,他错了吗?陆离喝着水,一口接一口。 林暖也沉默下来,这只是陆离一个很平常的动作,可林暖却不得不垂下眼来。正如陆离十分了解她那样,她也同样了解陆离。 “陆离,我不可能怪你的,我们会一起好好走下去。”林暖的心里也不好受,是她没有给陆离安全感。 “好。” 很久之前,陆离就明白了,他只要好好陪着林暖就够了。即使两人的关系即将要发生实质性的改变,但他也从不敢奢求什么。就当这是他最后一次犯傻吧。 “明天,我们一起去试礼服吧?”林暖问。 会不会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能向陆离证明。林暖想着态度嚣张起来。“说,到底要不要一起去?” “要。”陆离宠溺地笑笑,气氛悄然缓和下来。 “陆离~我饿了,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林暖拉长音腔撒娇。 陆离和林暖青梅竹马相处了十几年,在对方面前,总是有所不同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们总能找到最合适的相处方式。 西都的风暴这时还没有卷到玖都,但风暴在西都正持续不断地发酵着。每一个人来,每一个人去,都带来不可估量的变化。 周谌压低自己的头,快速穿梭在西都的小巷里。从路口拐入下一条小道的时候,周谌猛地止住了脚步并迅速掩藏自己。他看到一个人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那个人他认得,是暗夜的青。他很想跟上前去,可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他从暗处走出来,顺着他前面的这条路走到尽头,然后走了相反的方向。 距离宋氏的长老会议召开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但整个西都的局面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加混乱不堪。在这场混乱中,革命军要来分一杯羹,所以,他负责前来谈判。 陆显站在书房里,动手打开了窗户,让丝丝微风透过窗户传来庭院里的花香。再过不久,他就到见到革命军的另一员大将,周谌。 在见周谌之前,他与陆朗通过信。西都现在的局面,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些不是三大家族的权势纷纷选择站队,不管是想求得一丝庇护还是借此再更上一层楼。 陆显不后悔在一开始之初推波助澜,毕竟得到手的东西才是真的。所以,他选择在今天晚上见革命军的周谌。 宋氏趁乱已开始有所动作,那他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 这天,直到三更半夜,周谌才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合上眼帘任由自己陷入床褥中,一直以来,他都紧紧跟随在林玄风的身后,这次也是一样。林玄风刚从西都离开,他便立马过来。 过了一会儿,周谌睁开眼睛,眼神渐渐清明。西都的夜色浓重,空气稀薄,可他绝对要向林玄风证明些什么。 “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超级想你。” 玖都,一大早,宋欣就来迎接宋育回家。宋育昨晚马不停蹄地从西都启程,只有宋欣一个人知道他要回来。 “我也想你。”宋育宠溺地笑笑。 “哥,你不会怪我吧~是父亲他不允许我去看你的。”宋欣眼巴巴地拐着宋育的胳膊冲他撒娇。 “看什么看?西都那么远,父亲做的是对的,而且现在外面那么乱。” “西都到底怎么了嘛?鸡犬不宁的。”说到这个事,宋欣满是疑惑。 “你管这个干什么?好累,快让我回去休息。” “好,我把你房间收拾得可干净了。对了,哥,你回来不去看望父亲吗?” “等我睡醒再说吧。” “好吧。”宋欣携宋育远去。 第44章 打篮球与心动 第二天一早,四点半的闹铃准时响起。苏子零按掉它起床。 他洗漱完毕整装待发,刚想开门的时候,余光扫过了安言的房门。他鬼使神差般地轻手轻脚走过去,安言的房门虚掩着。他屏住呼吸透过缝隙往里张望,看到安言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苏子零笑了一下,出门。 他喘着气跑到鲁迅公园的时候,天已经是青灰色的。他往下走意外地发现已经有人比他更早到了。是一个穿着暗色衣服来晨练的老大爷。 大概是天生的好奇心作祟,老大爷特意看了苏子零一眼。毕竟这个时点,苏子零是除他第二个出现的人,还是个现在不大会早起的年轻人。 苏子零故意忽略掉这道目光,装作看风景般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走。他走到海边,海水在他的脚底下一股一股地拍打。 苏子零低头看着海水泛起的波纹消失不见,然后不经意地向后看。凹凸不平的岩石并没有遮挡他的视线,他看到老大爷正在不远处伸胳膊蹬腿。看这个架势,他一时半会儿没打算走。 没办法,苏子零开始顺着狭窄的海岸线,踩着满地的碎石子往远处走,这就是在海边的好处。他寻摸着走到一处断崖下,或许是因为还未涨潮的原因,海边裸露出来一米多宽的地面。 他抬头往上看,觉得站在这里差不多了。不管上面还是不是鲁迅公园的地界,但总之即使有人站在上面往下看,因为视角问题也看不到他了。 苏子零像寻到宝贝一样,喜滋滋地开始潜心做今天的功课。 七点多钟,苏子零拖着像灌了铅的两只脚回家。安言规定他必须要跑着回去,所以回去的路上即便一溜全是上坡,在安言不在的时候,他也要照办。 回到家时,天色大亮。苏子零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安言刚好站在客厅的光线中转过身来。 安言穿着白衬衣和黑色的裤子,简简单单地,很禁欲又莫名很居家。安言见苏子零回来,轻轻抿嘴笑了笑。他说:“你回来了,去把小苏叫醒吧。大概昨天她第一天上学,今天意外地赖床了。” “知道啦。”苏子零把门关好。 吃过饭,安言去送小苏上学。苏子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瞪大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过了一会儿响起一声关门声,他算了算时间,刚好够安言送完小苏上学回来。他立刻起来及拉着拖鞋出门去。 安言站在客厅里正准备拉开窗户,苏子零从自己的房门口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穿过沙发和安言并排站在一起。“在干什么?” 安言摇了摇头。窗户一被安言打开,风就一阵阵地送进来。窗户外,花儿随风轻摆,地面上泛着柔和的太阳光。 “你真的不去睡觉了?” “嗯。” “今天早上,感觉怎么样?” 苏子零张开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安言见他这样,只得叹了口气。“你跟我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苏子零跟着进了安言的屋子,安言俯下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暗木色的厚皮本子。“这个给你,要认真看。” 苏子零点点头接过来。“中午可以接小苏回来吃饭吗?” “可以吧。” “那中午我去接她回来吧。” “行。” 苏子零说完回到自己房间把笔记本翻开,细细地看。这是安言自己做的笔记,笔记上的字没有规规矩矩地照着行,一行一行地写。安言的字写出了行占了好几格,但整体上又非常整齐干净赏心悦目。 苏子零迫不及待地先往后翻看,每一页上,安言写得都非常细致透彻。有的地方还用红色做了标注,写得有注意事项也有安言自己的感悟。苏子零兴奋地飞起,他压下过于热烈的心情,开始从头认真看。这本笔记来得正是时候。 汤正用小火炖着,安言看了看时间擦擦手,走到苏子零的房门口。他本可以直接走进去,但见到苏子零全神贯注的模样,安言在门前驻足了一会儿才象征性地敲敲门走进去。 “不用着急,慢慢来,得结合实际才能消化吸收。” “嗯。”苏子零闻言从笔记本里抬起头,他揉揉眼睛直接起身跌回到自己床上。看得出来,他这一上午看的不少。 苏子零刚躺下没一会儿又突然蹦了起来。“安言几点了?我是不是该去接小苏放学了?” “不着急,还有一二十分钟小苏才下课。” “那我还是现在就去吧。” “哎,安言你煮的什么这么香?”苏子零从安言身边侧过身出去,走到房门口换鞋的时候还不忘问一句。 “排骨汤。” “那今天中午有口福了。先不说了,我走了。” 苏子零走后,门关上了,安言才噙着笑摇摇头颇为无奈。 把小苏接回来吃中午饭又送小苏去上学,来青岛后,好像每一天都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但正因为有了那些你所熟识的,你所热爱的人,才把这生活,活的不同活的热烈。 下午,苏子零把安言撺掇着一起出来。 “不要小苏去上学了,你就不出家门了。”苏子零觉得对于安言每天呆在家里的这种行为必须要好好教育一下。 “出去陪你一起打篮球?” “不,是我陪你一起喝咖啡。”苏子零知道安言是故意这样说的,因此也故意回嘴。 安言听后,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柔和起来,他看着头顶上慢悠悠飘过的白云,不禁眯了眯眼睛。苏子零一路拉扯着安言,冲咖啡店直奔去。 “两杯你做的咖啡。” 苏子零兴高采烈地说完朝最后一排望过去,安言又先一步过去坐在了那里。 “你认识她了。”等苏子零过来,安言说。 苏子零冷不防地一颤,用右手食指在鼻子下面划了一下。“来多了就熟了嘛~你怎么知道的?明察秋毫啊你?” 安言收回看向杨可微的目光说:“猜的。” “猜的?” “猜的。” 咖啡端上来后,安言对杨可微轻轻点了点头。杨可微回礼后,和苏子零默契地对视,一笑而过。 安言抿了一口咖啡看向窗外的风景,苏子零灌下自己一大口咖啡后问他:“在想什么呢?” “伯父伯母在美国怎么样了?” “挺好的。昨天晚上才通过电话,我妈唠叨了我好半天。好不容易唠叨完又抱怨说我爸太笨,非要自己租车出游,还开错了方向……” 苏子零像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安言用左手撑着头听着他说,心生羡艳。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像陷入遐想一般,就歪着头看着苏子零叽叽喳喳地说。 苏子零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他看向安言。安言此刻的表情有多美好,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怎么不说了?”安言随意地问。 苏子零嚅动着嘴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他接过电话,对着那边狂点头,安言收回目光端起瓷白的杯子喝咖啡。 “是张奕,就是那个经常和我约着一起打篮球的那个。他告诉我说,他今天下午没课,想让我过去打球。” “那就去吧。” “行。”苏子零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安言见苏子零还是没有动静,向他投去一瞥疑问的眼神。 苏子零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说,那就去吧。我等你一起啊。” “去吧去吧,给你个机会,膜拜一下我的英姿!”不等安言开口说话,苏子零又接着说。安言拿他没办法,只好站起来身。 “走走走!”苏子零立刻蹿起来,比安言还更快站起来。他走在前面,拉开咖啡店的屋门后突然又转过身对杨可微笑的羞涩而灿烂。 安言付着钱,将苏子零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安言你有想过自己以后会上哪所大学吗?” “没有。”安言没有想过,事实上,连这样的想法他都不敢有。未来太过于美好对他来说太过于残忍。 “我觉得海大就挺不错的。你看,青岛多好啊。” “是啊,到了。”安言远远望见篮球场的影子,他提醒苏子零。 “张奕~”苏子零冲人打招呼,也远远就看见了站在篮球场边的一个身影。 “来,张奕,我跟你介绍这是我兄弟,安言。他可厉害了~” “打篮球吗?” “啊不……反正就超厉害的。” “……你好你好,我张奕。” “你好,我是安言。” 张奕好奇地从两人身上打了一个来回,明智地转移话题。他问苏子零,“想怎么打啊?” “你喊我来还怎么打,一对一。对了,你怎么不叫上你那帮同学?” “他们都有课。再说了,跟你打有新鲜感,成天都是那群人,烦死了。” 苏子零和张奕哄笑着进了球场。安言在一旁看着他们,觉得这样的苏子零他好像很久之前见到过。苏子零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本该朝气蓬勃。他虽不讨厌自己沉闷的性格,但也不觉得这样有多好,至少,不觉得苏子零这样好。 苏子零和张奕斗了一会儿,闪身躲避张奕的攻击时,用余光扫向安言。 安言又在放空了,仿佛他与周围的喧嚣毫无关系。苏子零害怕他这样,不是安言这样不好,而是他这样太好了。安言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自己,拥有一个独立的人格,好似他随时都可以抽离自己,一个转身再无留恋。苏子零害怕他这样。 篮球打到苏子零的小腿肚上滚落下来,苏子零毫无察觉。 张奕见苏子零这般失神的模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看见扬起脸看向天空的少年立在那里,仿佛风一吹,他就会消失不见。 “安言!安言!”苏子零大声地喊,挥手让安言过来。 安言走过来,走到他跟前。苏子零大手往他肩上用力一拍,“安言,我教你打篮球吧?” 安言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他俯身抱起地上的篮球,跳起来投篮,那颗篮球居然正中靶心,毫无悬念。 “靠!你不是说你不会的吗?” “我说我不太会。”安言显得有些无辜。 “不管了,来,张奕,我俩对你,打比赛啊。” 张奕不敢吱声提出什么异议,反正也挺有趣的。 二十分钟过去后,比赛结束,三人皆是累得气喘吁吁。苏子零和安言联手把张奕的分数压的惨不忍睹。 “苏子零,回家洗个澡,该去接小苏放学了。” “对啊,那还不快赶紧回去。” 张奕看着他们两个人当机立断回去的背影,无语地摊倒在地。他喘着气收回之前两人不搭的想法。 两人阔步走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运动过后,神清气爽。 “安言,笑一下。”掏出手机习惯性地查看消息过后,苏子零将手机对准了安言。 安言没有不理不睬淡定地走过去,也没有躲躲闪闪一脸僵硬地告诉苏子零不要闹。他脸一歪,比出剪刀手,食指轻触着脸颊,点出一个柔软的小坑。 意外之喜,卖萌有罪。看着苏子零略微呆愣的目光,安言瞬间恢复面无表情。 “哎呀,再比一下嘛~我还没拍照呢。” 苏子零嚷嚷着,安言拔腿就走。苏子零讪讪收回手,憋笑着跟上去。 回去时,他们一同经过咖啡店的门口。苏子零突然目视前方,规规矩矩地走。他一边走又一边忍不住偷偷去看那座高墙,高墙里有月季花香,还有那个姑娘。 安言不动声色地将苏子零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安稳地向前走。 走出好长一段路时,苏子零慌张去看向他身旁的安言。安言目不斜视,走得认真。也是,安言怎么会注意到他才刚发觉的小心思呢? 虽说安言注意不到,但他的心还是砰砰直跳,紧张得无以复加。他问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某个人是特殊的呢? 大概是因为知道,她在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与众不同。而当你路过那个地方的时候,明明周围有许多的景,许多的人,但你心心念念的只有她,只是她。苏子零的脸悄悄红了。 第45章 爬信号山 凌晨六点钟的鲁迅公园,苏子零毫无防备被泼了一身水。 “警惕性太差。”安言指出来。 “是你偷袭我!”苏子零不满地说。 “那又怎样?” 看着安言眉毛一挑,苏子零气得牙痒痒。他表示不能怎样,于是直接用行动攻过去。 烈火朝安言扑过去,安言侧身闪躲后出招,他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怎么对付苏子零。两三招过后,安言停下来。 “已经可以了。”安言说着朝苏子零走近几步。“你出拳的力度有了,准确度也够了。但是还需要大量练习,一段时间过后,它们还会随着你其他方面的变化而强化。你现在不能只简单地出拳收拳,得想想新招式了。” “真的吗?”苏子零兴奋地说,语气中又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不知道自己有着多大的天赋和能耐吗?你是我的‘守护者’,要自信。” “嘿嘿,我会继续加油的。”苏子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他是真的很高兴,能被安言认可,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激励。 “嗯,我先回去了。小苏这个时候估计快要醒了。” “好,帮我问小苏早上好,还有我回去想吃煎蛋。” “知道啦。” 苏子零挥挥手,心情舒畅地送走安言继续在鲁迅公园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奋战。7点多钟,他回到家如愿吃到了煎蛋。这次他回来的稍微晚些,安言已经出门送小苏上学去了。 下午,苏子零坐在咖啡店里,安言没有过来。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杨可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产生好奇,进而发展为爱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好就是她,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 杨可微在便签纸上写下:你好像每天都来。 苏子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脱口解释道:“有空就顺便过来嘛,而且我也都习惯了。” “呃,我是说你做的咖啡好喝。”自觉话说得不好,苏子零连忙加上。 杨可微莞尔一笑。 “能给我讲讲这间咖啡店的事吗?”苏子零小心地问,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其实,他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是杨可微本身。 杨可微心中一动,苏子零眼中闪烁的目光真诚,不冒犯,她竟不想要拒绝。她低头沉思片刻,拿起笔。 从我记事起就没有爸爸,妈妈带着我在青岛安身立命,开了一家就和现在一样的咖啡店,咖啡店的布局我几乎从未变动过。 杨可微写到这里抬头环视了一圈,露出怀念的神情来。她的目光在书架上短暂停留了片刻,继续低下头去书写。她没有去看苏子零,只是写着,仿佛自己在给自己诉说。 刚开始很忙碌,有一次,年幼的我发高烧烧坏了嗓子,没来得及诊治,从此就不能够再说话。 杨可微继续写着,苏子零的心却很酸。因为,她与自己一样,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一朝失去并且不可再得,那痛苦岂不是更痛更委屈?她失去说话的权利时,年龄还很小,不懂得很多道理,所以平白无故受得那些同情、漠视、可怜和嘲讽,要该怎么去坦然面对? 后来,我渐渐长大,鼓起勇气重新开始学习,去上特殊教育学校,去学会友好地接触这个世界时……我的妈妈却因意外去世了。 刚开始我很痛苦,可后来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后,就专心地守在这里。这里很好,做咖啡可以让我安心。 杨可微写下这些话的时候,苏子零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她是不是悲伤更谈不上痛苦。他说不出话来,只好默默地抽出一张纸写下: 你做的咖啡很好喝,谢谢你,让我遇见最美丽的你。 杨可微笑得眉眼弯弯,她早就放过自己了。但看到苏子零的一番话,她还是有些感动,心像是被柔软的被子捂热了,感到妥帖。 苏子零也温柔地笑,可在心里哪里却还胀得难受。他无法给出承诺,也无法认真的期许。 你呢? 杨可微的手在苏子零眼前晃了晃,他回过神。 你呢?杨可微又把写有字的纸条往前伸了伸,她又何尝不对他们感到好奇? “我在上海长大,和家人朋友一起出来玩儿,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苏子零笑得有些生硬。 不上学吗?杨可微问。 “很快就会回去了。”苏子零避重就轻。 杨可微了然地点点头,她明白,他们会离开,而且很快会离开。 苏子零走在接小苏放学的路上,掏出手机。“张奕,能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就是帮我打听一下杨可微……就那个咖啡店的女生。对,她叫杨可微,我想知道她的妈妈是因为什么意外而离世的……应该和海大有关系。对,拜托你了……好好,先谢谢了哈。” 苏子零还是感到奇怪,为什么那间咖啡店会成为海大的传奇。他想要了解她,即便以这种方式。 “安言,你会手语吗?”回到家后,苏子零问。 “不会。” 苏子零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屋里上网自行搜索。两天之后,他接到了张奕的电话,他们约好在篮球场见。 “安言,我去打篮球了。” 离开家前,他向安言交代,安言应了一声,不做他想。苏子零出门,拎着篮球一路闷头往前走,唯独在进海大之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你还真把篮球拿来啊?” 苏子零不多解释,揽着张奕的肩把他往一旁的石板凳上带。他们都坐下后,苏子零把他的手拿掉。 坐下后,张奕收敛了神情,严肃地说道:“大概是五六年前,有一届当时还是大一的学长在海大南门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车横冲直撞地撞过来,所以···是车祸。杨可微的妈妈救了他。” “后来呢,怎么样了?” “她妈妈当场就去世了,杨可微在路旁目睹了一切。” 苏子零瞪大了眼睛,简直不可置信。他不敢想象在那一刻,她该有多无助。她不会说话,不能呼救甚至不能叫妈妈。她连哭都无法痛哭。 “……当然了,那个司机没跑得了。后来为了感谢她妈妈,也为了照顾年幼残缺的她,那家咖啡店才会成为海大的传奇吧。” “那个学长呢?”苏子零打断张奕的话。 “这个不太清楚,没打听到。不过后来听说他再也没有去过南门附近。苏子零,你现在的表情……不太好看。”张奕看着他骇人的表情说得委婉。 “哦,没事。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说定了,那我先走了。”张奕还不及拒绝,苏子零便走了。他走在马路边上,心情十分阴郁。 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自己和安言的父母要遭到迫害,哥哥要被迫流浪?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遭受这些?因为别人的欲望和自私让那些原本过着平静生活的,原本可以得到幸福的家庭来承受? 杨可微的遭遇揭开了苏子零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帘幕,他无比气愤又内疚煎熬。每一个孤独的夜晚,他都会想起那段曾被他遗忘的往事。他想他的父母是如何死去的,想他的哥哥一直以来处在怎样的风口浪尖上,还会一头扎进安言身上的谜团,久久爬不出来。他经常梦到那一场大火。 他梦到那一场惨烈的大火永无止境地焚烧着,吞噬了他的父母、哥哥和安言。他们叫着,痛苦地哀嚎着,而他就站在一旁。 他不想这样,所以他尽量挥洒自己的汗水,尽量和安言和小苏呆在一起,尽量为自己找一切可以做的事做。有时候,他真的忘记了,因为在青岛,他真的很开心。可下一秒,他又总能记起。 他麻木过自己,他不去看过往不去想将来,他沉浸在幸福安稳的表象里。可是,他可以麻痹自己,却不能纵容自己。他不能放纵自己,否则只会更加唾弃和鄙视自己。 安言呢?安言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安言这个样子,是不是也是因为无法对未来抱有期许。他很多次都想开口问问安言,可是他问不出口。因为安言好像已经与过往和解了。 苏子零忽地想起杨可微的笑容。那是一种平和却又动人的笑容,比得过阳光灿烂,笑靥如花。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能够做到这样? 苏子零回到家看到安言正坐在客厅里抱着胳膊发呆,于是他特意加重脚步走过去。安言听到动静回神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就回来了啊。”苏子零说:“安言,我想要更努力一点。你看,现在天亮的越来越早了。” 是不是他更努力一些,更强大一点,就能更早一点战胜敌人。那么,等战胜敌人后,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就都会获得幸福吧? “那,我们晚上去信号山。你明天四点多还要早起,身体吃得消吗?” “可以。” “既然这样,那我们今晚就去。” “好,我先回房看会儿笔记。” 苏子零回房,感到有些奇怪。安言不是每天都陪他练习,除了第一天外,安言更是没有同他一起早起出门过,他也从来没告诉安言过,自己四点多就起床。那安言是怎么知道的? 摊开笔记,苏子零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安言看着苏子零进房间后,陷入沉思。半响,他转过身,沉默着也回自己的房间。 半夜十一点过后,等小苏睡熟,安言和苏子零偷偷摸摸溜进了信号山。 信号山不大,海拔只有200多米,但上到一个平台之后,却可以俯瞰整个青岛。 平台之上,三个砖红色的圆球耸立着,立于中间最大的那个就是自动旋转观景台。深夜,三所大门都关的严严实实,整个平台,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被周围旺盛的树木和建筑物所遮挡,安言和苏子零看不到青岛沉寂下去的万家灯火和悲欢离合。 “在这里,你可要小心了。” 苏子零点点头,不敢贸然出手。不同于海面的开阔,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要万分小心。否则,一招不慎,他可赔不起。他明白,安言选这个地方已经考虑到要锤炼他的控制力和反应能力了。 夜晚,凉风习习,安言侧身而立,风吹拂过他的头发。他仰起头,头顶上夜色的天空依稀可见。水,透明又无形,火,却不一样。 格外耀眼的火舌从点燃那一瞬间起,就被安言捕捉到了。安言侧身躲开,看着冲他身后去的那一簇火焰快速湮灭。 有进步,他认真地看向苏子零。唯有他认真对待,才能让苏子零成长的更快。安言释放出能力,水流追逐着苏子零,缠上他,逼迫他。水与火不停地冲撞,大量的水蒸气在不断升腾。 在飞速的移动中,苏子零全心对付安言的攻击外,还想分出神去判断安言的位置好进行反攻。他蓄势待发,向后挪动右脚,突然身后一空,整个身子歪向了一边。 “安言!”苏子零叫喊道,火舌不受控制,气势汹汹地直往天上钻。 “你没事吧,怎么样?”安言一挥手跑过来,火舌在空中消耗殆尽。 “没事,就是忘记了这里有一个小台阶。”苏子零动动脚,“……好像只是轻微扭到了,不是太痛,明天就应该没事了。” “回去吧,我扶着你。” “啊?不用,天太黑了,还得下山。” “你也知道,万一再碰着。”苏子零还想拒绝,安言一把拐过他的胳膊。 每次,安言只下一级台阶,走的很稳很慢。在感官变得更加敏锐的黑暗中,苏子零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安言瘦削的身体里蕴含着多么大的力量。 第46章 到了林暖结婚的日子 安言把苏子零背回家,放在沙发上,为他找来跌打止痛药。苏子零眼尖地认出来这些是刚来青岛时,安言买的。 “脱鞋。” “啊?”苏子零觉得今天他的脑子不太够用。 “想让我帮你动手?” “不,不用了。”苏子零摇摇头连忙弯腰自己动手解鞋带。 “确实,没伤筋动骨,过一两天就好了。”安言查看过后,顺手为红肿处抹上伤药。 “我就说嘛。”苏子零动手揉着药膏,清凉的触感在他脚踝处升起。 安言看着他揉着,没打算起身。苏子零坐在沙发上,看灯光打在安言的头顶上晕出一道光圈,使安言蓬松的头发看起来更好摸了。 “小苏明天不上学了吧。”苏子零问,连忙制止心中的想法。 “对,明天周六。”安言还蹲着,声音听起来低沉许多。 “那不如咱们明天一起去逛逛信号山,我这点小伤不碍事,小苏好不容易放假了,带她出去转转吧。” “好。” 第二天,从他们的住所出发向上走,走到第一个三岔路口向左拐,总共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他们买过门票,开始信号山半日游。 他们沿着一侧的石壁走,一路走过大片大片碧绿色的茎叶,一团团争相怒放的红色杜鹃花,还有长势稍高的树冠洒下的斑驳阴影。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浅蓝色的天空与稀疏的白云交相辉映,把信号山的一切衬得更加明艳。 “如果不收费就好了,这简直是后花园嘛。”苏子零感叹道,他们走过长长的平地后开始转角上阶梯。 半山腰处,有龙雕的柱子。龙头朝上喷水,四方的小喷泉则围着柱子吐水浇灌龙身。喷泉清脆作响,水流清澈。苏子零停下往远方望去,从这里已经可以窥见青岛的一隅了。他望着绿树红墙和清浅的海平面不禁兴奋起来。 “我们快上去吧。”他说。 “小心点儿。” 最上面的平台,昨夜苏子零没进得来。这次他终于坐在中间最大的那个圆球里。自动旋转平台转的极慢,转一圈,几乎要20分钟的时间。 安言,苏子零和安小苏挨着坐下,有一种美只有你见到了才知道它有多美。白墙红瓦配以绿树和大海,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地映入苏子零的眼帘里。他隔着一层玻璃,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也不知道夜晚这里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安言眼里一动。回到家后,苏子零拿起药膏涂涂抹抹又放回原处,他几乎可以正常地起身行走,只不过是脚部还有些难受。 下午三点钟,苏子零坐在沙发上跟小苏一块儿看电视剧,电视剧有些无趣,他正准备回房看书时,安言叫他。“苏子零。” 安言立在他房门口看他。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你不去打篮球了?” “我脚不是扭了吗?” “哦。”安言还是看他,“我是说……你不去喝咖啡了?” “怎么,安言你要去?” “……我今天不想去。”安言说完回屋随手把门关上。 苏子零看到暗木色的房门缓缓要合上,才反应过来咋咋呼呼地去拦它。苏子零闯进去后,立马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了。安言不去管他,拉开椅子从容地坐下。 苏子零张开嘴合上,又张开嘴小心措辞道:“你知道我……喜欢她?” 最后那个她轻飘飘地,安言点了点头。 被戳破了,苏子零反倒来了兴趣。他一个箭步往前冲,坐到安言床上问,“你喜欢林暖吗?” 安言正准备翻书的手停顿了一下,他翻开书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苏子零懂了,“反正我知道林暖肯定是喜欢你的。” “别乱说话,林暖马上要结婚了。你没事去看书吧。” 苏子零愣了片刻起身回房,他回房间去,一整天都没再出门。第二天,四点多的时候,他出现在咖啡店里但很快便回家了。这天夜里十点钟,苏子零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看见小苏窝在沙发上一脸恹恹的表情。 “小苏,十点了,你怎么还没去睡?”。 “爸爸说一会儿要去一个地方。” “这么晚了去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老爸超神秘的。”小苏撅了撅嘴。 “我去找安言。” “零哥,老爸肯定也不会告诉你的。” “那得问了才知道。”苏子零对此不可置否,安小苏听后撇了撇嘴。恰好,这时候安言出来客厅里,苏子零问他。“安言,这么晚了,你要带小苏去哪里?” “不是我要带她去,而是我们一起去。” “现在也差不多该出发了。”安言探头看了一眼窗外,街巷里的路灯下,没有半分人影。 苏子零和小苏跟在安言身后出发,不知道安言在捣什么鬼。他们越走越是奇怪,这不是去信号山的路吗? 到了信号山,安言猫着腰率先溜进去,在进去之前他冲他们笑得星眸璀璨。苏子零和小苏默契地对望一眼,也匆匆溜进去。虽然在黑夜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容颜,但两人身上的那份疑惑、惊喜和兴奋彼此都感受到了。 一路上,他们心情高涨,比上午少了一份闲适悠然,多了一份兴致和欢快。 “爸爸,这里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来干什么?又打不开门。”顺利摸到那个高立着圆球的平台上时,小苏问安言。 “小苏,抱紧我。”安言不回答,反而抱紧小苏,让小苏整个裹在他怀里,手也紧紧缠上他的脖子。 这时,一道像银丝般细小又亮晶晶的蓝光悄无声息地绕上平台最高处竖直的铁架上。安言轻轻一扯,抱着小苏飞了上去,轻巧又自信。 苏子零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他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这是安言的纯能力。他几乎要立刻跳起来,他竟然差点忘了眼前一直在身边温和而又纯粹的安言是最强的存在。 苏子零心潮澎湃,想得正入神时,被安言毫无防备地拽了上去。 “啊啊啊!”伴随着风声,苏子零足以刺穿人耳膜的尖叫声延绵不绝。他站稳后怒道:“安言你拉我上来,不会先告诉我一声吗?” “嘘,零哥,不要说话,你看。” 万家灯火,明明灭灭。打破了玻璃窗的束缚,视野上更为接近和真实。风在耳旁呼呼吹着,苏子零却仿佛听到了大海拍打起浪花的声音。天色很暗,他却又仿佛能勾勒出白天那白墙红瓦的秀丽。 苏子零撑开双手,拥抱这夜幕下的银河。此时此刻,他只能想到一个词:畅快。 夜深了,发黄的灯光照在石板路上。从信号山出来后,街上只剩下了他们,或明或暗的光和影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安言背着趴在他肩膀上睡着的小苏在前面走着,苏子零在后面跟着。 十一点半左右,他们到家。十二点过后,苏子零也早已睡下。这月十八号的凌晨,安言默默在漆黑的房间对着寂寥的星空说:“林暖,新婚快乐!” “阿暖。”出嫁前一天,姜雨在林暖的门口前踌躇了一阵子才敲门。 “怎么啦?妈妈。”林暖正坐在床榻边随意翻些书,听见她妈妈喊她把书合上随意放在一边后,快速走过去,将她妈妈迎进来。她拐过她的胳膊,两人依偎着一起走进来,坐到床边。 “没事,就是想再来看看你。”姜雨笑着说。 “那,你女儿好看吗?”林暖靠在姜雨的肩上,逃开她妈妈过于慈爱和悲伤的目光。 “好看,当然好看。” “妈,你知道,陆离家离这里不算远的。”林暖委婉地劝她。 “妈知道。”姜雨抚上林暖的手,反复在手里翻覆后叮嘱她。“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别的我不再多说什么了,你嫁出去了,可要记得,要和陆离一心一意。” “我知道啦,妈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林暖晃晃姜雨的胳膊撒娇。 “行吧,我待会儿还要再去找你父亲呢,你早些休息吧。” 林暖望着她母亲一步步走远,慢慢消失,直到望不见了,才轻轻合上门。林暖咬着下嘴唇,眼神悲伤。她还是没勇气说出以后我会常回来看您这句话,仿佛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就真的要分离了。 半个街区之隔的宋府,宋育回家多个时日之后,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语气急促,充满担忧 “父亲,明天陆林两家就要结合了。” “稳住。”宋宏天依旧闭目养神。 “可是,您之前所做的一切并未能够阻止啊。” “阻止?”宋宏天睁开眼睛,盯着宋育冷哼一声:“我就从未想过阻止。无论我做什么都阻止不了的,我太清楚不过了,所以,明天干脆就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宋育从宋宏天书房里退出来,眼神沉郁。说到底,他还是不知道宋宏天在打什么主意,不管是前不久,还是现在。 他走过长廊打算穿过小花园回自己屋里去,正午的阳光很是刺眼,他侧头躲着,目光扫过开得正旺的月季花。红的,粉的,含苞待放的,立在庭院里,花团锦簇,自成风景。 这是宋欣亲手打理的院子,宋育心中那一团憋闷的火突然就泄了。他收拾好心情,拐弯走进庭院里。还没走两步,他就看见宋欣蹲在一种开着黄颜色的花前。那种花儿不是月季,宋欣正拿着白色的水壶浇灌它们。 “欣儿。” “哥!”宋欣璀璨一笑,兴高采烈地过来把水壶往圆桌上一放,拉开木制的藤椅坐在遮阳棚下。宋育不客气地上前一步也围着圆桌随意坐下。 “最近我比较忙。一个人无聊吗?”他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不无聊呀,有时云双会过来,我也会去陪陪大伯,听说林暖要结婚了。” “是啊,就是明天。” “是吗?我真羡慕她。” “羡慕?”宋育靠在藤椅的靠背上问。 “对啊,嫁给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相知相伴的人不是很好吗?”宋欣用手托着下巴,看起来确实很是向往。 “你还这么小呢,就这么想嫁啊。”宋育的眼里渐渐失了笑意,宋欣说的是谁,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小,我可比林暖还大一岁呢。” “所以是想嫁啊,想嫁给谁呢?”宋育也学着宋欣的样子,把手肘在圆桌上托起下巴,似笑非笑。 “才没有谁!”宋欣辩驳道,脸却微微红了。 “好了,哥不逗你了。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你这花啊,别浇死了。” “不会!”宋欣擒着唇跺脚。 六月十八号这一天,终于迎来了婚礼。红色的地毯整整齐齐地铺了一路,望不到尽头。林府门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四名英俊又壮硕的汉子抬着火红的花轿勇往直前,把路边的喧嚣和热闹都甩在了身后。 送走了花轿后,在林府前卖力吹吹打打的乐手们停止了奏乐,周围挤挤攘攘又闹腾无比的群众们也很快消失了,那顶火红的花轿像是一叶萧瑟的扁舟,独自驶向孤独和沉寂的海里。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花轿里,林暖穿着婚服端端正正地坐着。她垂下眼帘,面容一片平静。 此时的结婚对她来说,更像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比起向往,她更伤感,但也没有太难过。她的眼神迷茫,不知道该看向哪一个方向,往事一幕幕浮现。 第47章 靠近安言 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映得通红。那个人从她身边走过时,她的心跳声砰砰地鼓动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火红的夕阳下,安言的影子缓缓在地面上拖曳着,她转过头,飞快地追上去。 她追上了安言,却又越过安言从他身边跑过,一刻也不停歇。她藏在一堵墙背后,抚上胸口喘气。 林暖,你太没用了。你所有现在因他而起的失序,他全然不知。 安言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开始上学的第一天起,就收到了各式各样的注目。探究、羡慕、好奇、不屑还有害怕。这些目光和小时候并无二致,只是程度更加剧烈了些。但他们大多都匆匆一瞥,不敢停留。 安言对此很满意。这样很好,谁都别来靠近我,抱着这样想法的安言冷漠抗拒,性格一塌糊涂。所以,当林暖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字:烦。 林暖张开双手,拦在他面前。可最后,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因为安言只从容调整了一个角度,就离开了。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那冷漠,让林暖心惊。 林暖愣在原地,她知道自己是大胆了点,但安言的眼睛竟没有一丝波动。好似突然窜出来的是原本就围绕在那里的空气。林暖执拗起来。 每一天,林暖都去见安言,跟在他身后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每一天,林暖都会突然被安言甩下。但情况还是一天天持续着。 林暖有时候想,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但是到后来,林暖开始觉得,她不需要安言任何回应,只要能每天看到他就特别美好了。林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这天,林暖偷偷溜出家门的时候被陆离逮了个正着。 “最近,你天天都干什么去了?” “不干什么。陆离你让开,你好像我哥。”林暖左脚跨一步。 “我不是你哥。”陆离也跟着向左跨一步。 “我知道,你这么认真干嘛。”林暖又往右挪,她听不出陆离的弦外之音。陆离不说话,也往右边去拦住她。 “哎呀,你怎么那么烦,我都多大了,不能总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吧。”林暖灵敏地一闪,慌乱窜走。她跑出很远后,才回头看一眼,陆离还依旧站在那里。 林暖顾不上他,她要去追逐安言。在与安言这场无形的较量中,她很快就要赢了。因为她跟着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被甩下的时间也越拉越长。 就在这天林暖抛下陆离去追安言的晚上,安言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林暖。 “你只能跟到这里。”安言认真地看着距离他几米之外的林暖的脸庞说。 “啊?”安言跟她说话了!竟然说话了!林暖沉浸在震惊和喜悦之中,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你可以跟着我,但只能跟到这里。” “好!”林暖一口答应,压根没去深究这句话的深意。 得到林暖的承诺,安言转身就走。林暖站立原地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所站立的地方是玖东桥,走过玖东桥之后就到了东区。林暖甩甩头暂时不去想太多。她只知道安言答应她可以跟着他了。 这个承诺,对于安言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因为无论他允不允许,林暖都是要跟着的。他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明确林暖的界限,其他的没有一点不同。但对于林暖来说,意义可就不同了。她从此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跟着安言,不用再有所顾忌。 所以说,男生和女生的思维天生就有差异。想法不同,行动就自然不同。 林暖跟着安言,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跟在他好几米远的身后。她一脸开怀,跟着跟着就跳到了他身侧。安言收回脚,稍微让开了距离。林暖注意到了装作没看到,她开始自顾自地聊天和说话。 “安言,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有一件事可逗了。” 林暖非常聪明,她从有趣的点滴小事入手,拉近与安言距离的同时,尽可能展现自己的善意。 对林暖的这种行为,安言隐忍不发的后果就是对林暖一次又一次的纵容。这样下去,林暖突破安言的心防只是时间问题。安言会由抗拒到沉默再到习惯。因为他也是人,是人就逃不开复杂的七情六欲。 林暖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地说笑时,安言几乎不说话,也几乎不做出任何反应。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安言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每当这个时候,林暖就突然噤声,然后安言就会垂下他的脸轻抿住他的唇。 长久以来不放过安言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林暖对这个小表情实在不能再熟悉。安言害羞了,但林暖没有去点破,她继续说笑着。 不需要多少光阴流逝,流言蜚语总是传得飞快。 “林暖。”陆离再次在林府门口拦住林暖。 “怎么啦?”林暖一惊。一是陆离很少念她的全名,二是她很久没见他了。 “离安言远一点吧,否则你是在害他。”陆离陈述着事实。 林暖很想开口反驳,可她是林暖,她很少任性且敏锐,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陆离话里的深意。 “我知道了。”林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把陆离送走,林暖回到房间。虽然答应了陆离,可她一直坐立难安。她在屋里反反复复地来回走动,心神不宁。下午六点钟时,林暖再也忍不了了。她还是冲了出去,火急火燎地像火烧了眉毛。 太阳下山了,夕阳的余晖也即将燃尽,她全力以赴地奔跑着,不顾一切。对不起,是我错了,安言,请你一定要等我,千万要等我。拜托了!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安言正站在封闭的校门前,形单影只。他望向逐渐灰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言!”心脏鼓动得她耳膜都要破了,林暖简直想放声高歌。 “对不起,对不起,安言,我错了,我迟到了。”林暖跑过去,高高地举起双手求饶,一幅心慌又想撒娇的模样。 “今天放学晚了。”安言言简意赅地解释。 “那我们……回家吧?”只要不是安言说的,就不必去听。林暖歪着头笑,俏皮可爱。 安言看着林暖像个战胜的小公鸡那样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他甚至有点懊恼,他为什么要在学校门口局促不安,走出去再走回来。 不过,安言很快就释怀了,这样小心翼翼又张扬明媚的温暖,谁都抗拒不了。 跨上玖东桥的时候,天色已晚。林暖乖乖地停下,准备目送安言离去。但这次,安言倒是不着急了。他站在桥头上问:“你的名字。” 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都没让安言知道她的名字?林暖简直想捂脸。 “阿暖。”林暖很快说道。 “你……是林氏的林暖?”安言微微蹙眉。 “阿暖,你要叫我阿暖。” “好,阿暖。”安言说。那便是阿暖,人如其名。 之后两人渐渐熟识起来,但林暖明智地从来不过问安言的事。那些她以前很想要知道的,现在她还在纠结和奇怪的,她通通闭口不提。林暖私心地霸占着安言的生活,她很清醒,这样的日子能多一天是一天。 他们几乎天天见面,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在玖东桥下的一棵大树旁坐下,聊天或者发呆。他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林玄风的。 安言刚见林玄风时,林玄风不苟言笑。他沉着张脸,浑身散发出可怕的坏人气场。林玄风是来挑衅的,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安言的脸上。 “你就是‘神之子’安言?” “是。”安言站起身来,侧挡在林暖身前。 “我是林玄风,和我打一场。” “为什么?”安言不冷不热地问他。 “那就别怪我。”林玄风咬了咬后槽牙,无论如何他都要打这一场。 锐利的风直朝安言逼仄过去,安言站在原地没有动,左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 “安言!”林暖惊呼。在林玄风开口说话前,她就站在了一旁。 “站在那里,不要动。”林暖点点头,她明白这是安言的事,她不能插手。 林玄风直视着安言,他没有看到安言出手,但他分明听到水流动的声音。在哪里?林玄风忽地转向背后,河岸里的水正快速涌上来。是他大意了,他迅速朝安言的方向迂回前进。 风用肉眼是看不到的。但它若被作为武器,那杀气一定是可以感觉到的。安言闭上眼睛,细细地嗅了一口,空气里,风的味道再清楚不过。 安言收手,水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水席卷着风压下来,压得气流乱窜。林玄风想再重新控制风,这时已来不及了。 林玄风停了下来,只此一点,他就知道自己太自大了。他看着离他不过几米远的安言,紧闭着双眸,风将他的碎发刮起又落下。 水流扑下来,打在林玄风的脚下,岸边茂密盎然的小草沾染上了水珠。 林玄风捏了捏拳头,他绝不会就此罢手。他重新操控起风袭向安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沉下来,黑得彻底。在这场毫无悬念的决斗中,林玄风筋疲力竭。最后,他抖着双腿挣扎着站起来二话不说,一点一点融进无尽的暗色里。 安言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林玄风这个人……太沉重。 “阿暖,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你才是,赶紧回去。”林暖连忙摇摇头,似乎很怕安言再坚持,转眼间就沿着小路一路跑远了没有回头。 林暖心生澎湃,跑得满脸通红。她承认她被两人的战斗震撼到了,她其实自始至终都渴望着安言的强大,只是不经意间沦陷在他的温柔里。她不由得从内心升起来对未来的希望。 许久过后,当林暖不经意间提起林玄风,对安言说起林玄风原来竟是革命军时,安言回复她说:“你是说师兄吗?我知道的呀。” “师兄?” 林玄风什么时候成为了安言的师兄?林暖意外过后顿时有一种委屈、不满和铺天盖地的无力感。果然都是男孩子,林玄风这么快就可以让安言接纳他。 可安言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也对,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这一切,都让林暖陷入无力中。他们的关系在突破陌生人,变成朋友后忽然变得不温不火起来。 林暖百思不得其解,可她也闭口不提。 直到后来有一天,安言约林暖在玖东桥下见面。他牵着她的胳膊跨过界线,两人第一次进入到了东区。 林暖将目光投到被安言握着的手腕上,惊喜的不可思议。她不敢动,任由安言拉着她的手腕进入东区,她小心细致地感受着,安言的手隔着她的衣袖传来的阵阵暖意。 在东区朦胧的夜色下,安言把左手食指轻点在嘴唇中央,两人小心地抵达安言的住处。安言拿钥匙开锁的手指修长好看,眼里的笑意也颇为调皮。 那天晚上,她短暂地进入到安言的世界里,又一路被安言送回家。安言离开很久了,她还站在原地。她手里紧紧攒着的是安言家的钥匙。 林暖以为这会是两人关系的突破口,可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第二天傍晚,安言终于离开了学校。两年了,他再次经历一个转移,被派往一个陌生的世界里。 林暖什么都没有来的及说,一切戛然而止。 第48章 林府被袭 林暖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她眨眨干涩的眼睛。那段拉长的回忆似乎还留有余温,让她恍若隔世,让她觉得自己应当还置身其中,应当还是那个十五六岁的林暖。 可回忆就像是一根断了的弦,无法再续上。这段回忆也并不是那么完美,它就像一朵轻飘飘的云飘过一片天空之后,降落下几滴不解渴的雨滴。但即便这样也够了,林暖是感恩的人。 她抬头看向前方,她的路在那里。 林暖正发着愣时,花轿突然停了下来,她立刻绷紧了神经探出手去撩花轿的帘子。帘子被大力甩开,她看见陆氏安排的轿夫此刻正浑身颤抖。 林暖从里面走出来,她定了定神,看向拦在花轿前的人。 “林暖……不回家看看吗?说不定……”宋育的唇微张,故意勾起林暖的心神。 “今天过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宋育双手插在兜里,缓缓开口,离林暖更近了一步。 “……你的父母了。”他说完,笑得极为猖狂。宋育的眼神里毫不掩饰他的尖锐和冷血。 “宋育!你到底要干什么?!”林暖猛地睁大瞳孔心慌起来,之前所有告诫她的应对措施里都没有这一条。 这话一喊出口,林暖林暖立刻就后悔了。果然,宋育笑得更令人恶心了。 “你……猜?” 林暖冷静下来。“请你让开,以免误了吉时。当然,你若要去婚礼上做客我很欢迎。” “不了,我更愿意去你家做客。” 林暖阴沉着脸没有吭声,她不能吭声,父亲专门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让婚礼顺利进行。 见林暖依旧不动,宋育也不多纠缠。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让开了路。他往回走去,与花轿背道而驰的方向,是去往林府的路。 林暖眼里闪烁着愤怒、无措和恐惧,但她终是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不容易等宋育走远,林暖才卸了力气,她慌张急促地钻回花轿里,浑身僵硬。 “快!”花轿慌乱着重新起步。 陆离自一个小时前就立在府前,今天是他的大日子,他即紧张又有些忐忑。终于,他看见花轿一点一点向他靠近,他的目光变得深情又热烈,向他走来的是即将要嫁给他的林暖。 林暖穿着一袭红色嫁衣,那么动人。这是他最梦寐以求的场景,他不禁伸出手去,盼望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第一次这么深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笑意,眼睛也明亮得吓人。 林暖搭上他的手,他感到林暖的手有些凉。 林暖把手搁在陆离的手上,不自觉握紧了一下又松开。陆离看了一眼林暖。林暖的脸盖在红布下,看不出她的神情。他太熟悉林暖了,每个细微不可察的动作,他都捕捉到几分林暖的心。 今天也是,陆离回握住林暖的手,两人一同朝大厅走去。虽然陆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真实的喜悦已淡去了几分。 与林府相比,陆府可热闹太多了。太多的人都聚集在了陆府,陆离和林暖在人头攒动中,带着期盼的眼神中,走进了大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陆离和林暖又一次鞠下躬去。 “礼成!送入洞房!” 一回到房间,等不及陆离反手关上门,林暖就扯掉自己的面纱。光亮顺滑的头发被扯得毛毛躁躁,林暖整个人也十分不安。 “陆离,我得赶快回家去。宋育他们去我家了,我怕。”林暖双手握上陆离的胳膊,眼圈发红。 “我也去!”陆离脱口而出。 “不行!你还得呆在这里,去告诉伯父!” 林暖来不及等陆离的答复,推开门后慌张沿后门跑出去,红色的婚纱衬得她脸色惨白。陆离的眼神黯淡了一秒后疾步去找他的父亲,没有时间再去看林暖即将跑远的身影。 林暖大口大口喘着气,她一直跑一直跑,仿佛路遥远得没有尽头。 “我们回去吧。”送走林暖后,林耀跃轻环着姜雨的肩膀说。两人已经在林府门前站了很久,此刻,围在林府的人都散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会不会怪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在了陆府,连一个亲戚都不许来?”林耀跃低头说。 姜雨呼出一口长气摇了摇头,她理解他。林耀跃用揽着她的那只手轻拍了她的胳膊几下,算是安抚她。 两人进门没走出多远,有三两声零碎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他们同时转身回头,门外站着的竟是宋宏天和赵云启。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姜雨上前一步质问他们,林耀跃也赶紧上前一步把她拉回自己怀里。 “我没想到你真的走到这一步。”林耀跃对宋宏天说。 “不,你想到了,否则你也不会让整个林府只剩下你们两个人。倒是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宁愿这么做,太伟大了,不是吗?”宋宏天的语气让人琢磨不透,有敬佩,但更多的是不解和嗤笑。 林耀跃笑着没有再回答。此时,他们对立而站,身形皆肃杀。 “我真是讨厌你的这幅笑容,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宏天语毕,林耀跃脚下就出现旋转着的泥沼,泥沼打着弯儿向林耀跃快速逼近,硬币般大小的泥浆被甩出来,飞在地上。泥沼逼近林耀跃,再多一秒钟,他就要被吸附进去。 巨石拔地而起,将林耀跃连同他的夫人一起送上空中。泥沼遭到阻碍。 泥沼迅速包围了巨石,但巨石也接二连三的拔地而起。林耀跃揽着他的夫人跳下平地时,巨石也被粉碎了。 “宋宏天,想必你在西都之乱中捞到不少好处吧,你就不怕革命军渔翁得利吗?”林耀跃隔空喊话,这时姜雨默默退到了一边。 “革命军我自会对付,你们吃里扒外简直有辱三大家族的名声。林氏和陆氏早已不配拥有这个称号!总有一天,会只有宋氏一个家族经久不衰,我就从你开始!” 对宋宏天的这番豪言壮语,林耀跃只想发笑。每个人追求不一样,可你不知道这其中竟千差万别! “你其实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你在西都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牵扯这么多人进去,但都只是在放一个烟雾弹。因为你知道,陆林两家的结合根本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干脆毁灭,所以你的目的只是想杀了我,如此简单而已!” 听闻此,赵云启看向宋宏天。姜雨的眼睛闪了闪,也恶狠狠地盯着宋宏天。 “没错,简单却有效。你死了,林氏也就不复存在了。” “那你太小看我的女儿林暖了。”林耀跃平淡地说。 “是吗?”宋宏天不以为然,“那我就等着看了。” “不过你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确实是一个开始。从现在,从你我开始,我们的结果一定南辕北辙。来吧!宋宏天!”林耀跃叫嚣着。 花园里石头堆砌成的假山开始晃动,赵云启左右观望着,只见巨石晃动的频率越来越高,不一会儿,地动山摇的感觉排山倒海得袭卷向他的身体。突然乱石飞出,直直地砸向他和宋宏天。 太密集了,赵云启无处躲藏,射出冰锥。冰锥碰上巨石,铩羽而归。他害怕地闭上眼睛,巨石呼啸而来的风声却停止了。 赵云启在此睁开眼睛,看见泥沼从地面突起,像无数只触角那样黏住四面而来的巨石,将它们迫停在空中。 “云启,退下。” 赵云启乖乖退在一旁。 石块垂直落下,砰地一声砸在地上。黏糊糊的泥沼开始滑动拢聚,它们围成一个圈,越围越高,它们旋转着,越旋越快,直至高速旋转出地面两米多高。 它们停下了,就在赵云启摸不准宋宏天要出什么招时,两米高的泥墙突然旋出一个个如钢筋般硬的利箭,数百发暗器直逼林耀跃而去,毫无死角。 利箭击中巨石,巨石裂开了。巨石堕落在地面上后,激起阵阵尘土。但一切还没有结束,一切还在继续,利箭射穿巨石后,又插入地壳里把地面整个掀了起来,露出地面之下暗黄色的土地。 宋宏天就像切豆腐块儿那样把平坦的岩地给完全粉碎!突然,一只泥箭在烟尘滚滚中朝林耀跃直直射了过去! 赵云启看到了,林耀跃看到了,姜雨也看到了。 “耀跃!”姜雨失控尖叫,那支箭应声断落。 林耀跃右手挡在胸前,他用手横握着的,泛着蓝色光芒的是……纯能力!纯能力一出,泥流终于停止了喧嚣,它们粘连着一起落下,最终胶着在地面上。 宋宏天扯了扯嘴角,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不甘示弱地化出纯能力。就在战斗即将升级时,林耀跃脚下的土地突然塌陷了,林耀跃也随之落入凹陷的坑中。 宋育从门口缓缓走进来。“太专注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一对一也是。” 赵云启安静地站在原地,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林耀跃迅速爬上来,将背挺得笔直,他用手擦拭了下嘴角。 “耀跃,你没事吧?”林母慌张跑过来扶住他,去看他手背上殷红的血迹。 “将土块儿施加五倍的重力是我的极限,林伯父你还好吧?对付‘神之子’我才出了三倍力呢。”宋育横亘在宋宏天和林耀跃两个人之间,右手大拇指滑过食指指肚。 “你!”林耀跃扯了一下姜雨,示意她不要开口。 “小辈当中,确实人才辈出。”林耀跃措手不及,慌乱之下,凝聚而起的纯能力瞬间消散,刚才宋育确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宋育!”宋宏天大声喊他,却不是在呵斥他。他只是不满宋育打断了他与林耀跃的对决。 “父亲,最好速战速决,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宋育笑着说。他依旧横插在两人中间,完全不去看他身后宋宏天的脸色。 宋育自死里逃生以来,又偏执了一个程度。这是他的第一个舞台,也才是第一个舞台,怎么能不好好表现呢?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好像……”他挠了挠自己的额头,“……碰到了林暖。” “你说什么?你敢对她怎样?”姜雨上前一步吼他。 “放心,伯母。我可没对她怎样,不过你说,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即将有危难会抛下一切赶回来吗?”姜雨震惊地看向他,然后倔强地撇过头。 “好了,闲话该说完了。那就一起上吧!”宋宏天不满地看了宋育一眼,走上前来,眼神不善。赵云启也再次乖乖地走过去。 “这次,或许我不是你心中无所不能的英雄了。”见状,林耀跃把姜雨拉回怀里。 “不,你永远都是,我要谢谢你没有选择把我推开。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对不起你,你还记得我说得同生共死,而我却不能与你并肩作战。” 林耀跃对着姜雨红了的眼眶笑得极为温柔。她在生下林暖后,生了一场大病,损伤了能力,此后姜雨那闻风丧胆的能力已经十几年都没有再出过鞘了。 林耀跃加深了笑意,用手背抚摸上她的脸。接着,他把姜雨带去一旁,用手指轻点在她的额头上。蓝色的光芒顷刻间罩笼盖住她,将她牢牢圈在一个被分割出来的空间里。这是林耀跃的特殊能力,结界。 林耀跃转过头,把笑意抹去。 第49章 林氏家主去世 腾空升起的石块儿凌厉了三分,它们晃动着发出铮铮的声响。把石头打碎的越多,越会得到更密集的进攻。 赵云启率先出手,他射出同样密集的冰锥,将大部分石头都再次击落。宋宏天这次也变得更聪明了,泥沼紧紧裹挟着一同席卷而去,使巨石不得不再次雌伏于地,动弹不得。 但同样的,林耀跃也完美地避开了他脚下突然出现的陷阱。 在这三人的能力中,对于林耀跃来说,只有泥是最难缠的。林耀跃放弃再次利用那些碎石的想法。他伸开手,令人惊骇的嶙石一瞬间从空间中被抽出。 它悬在空中,地面上的阴影正悬在他们三人的头顶。 赵云启睁大眼睛抬头看,这块巨石随时会压迫下来,有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凭这块巨石的厚度,恐怕宋宏天的纯能力也无法将其劈开。 阴影之下,宋宏天充满戾气地盯着对面的林耀跃。 突然,大地又开始晃动了。土地拔地而起,直接顶上了那块儿站在地面上需仰望的庞然大物。宋育出手了,他一直都是行动派。 林耀跃的眼神暗了暗,他手握蓝刃冲上去,在烟雾还未散去的阴影中,他矫健地朝宋育攻去。 宋育猛地后退想要躲闪开,但来不及了,他的右臂被切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翻出里面鲜红的白肉来。如若不是他还算闪得及时,那么现在他的这条胳膊就已经废了。 宋育拢了拢右手,疼痛让他无法凝聚能力。 林耀跃本想继续进攻,可蓝光一闪,他跳着向后躲开,继而又一抬胳膊抵住尖锐的锋刃。烟雾彻底消散了,宋宏天与林耀跃的纯能力一竖一横的对抗着。最后,两人被反冲力逼得各自后退一步。 这时,一直在一旁观察的赵云启敏锐地发现,宋宏天和林耀跃两人虽说都使用了纯能力,但到目前为止,谁都没有变化纯能力的形态,难道他们是还没有到达那个级别吗? 赵云启不寒而栗,安言的纯能力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竟然能够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 宋育的血一直不停地往下流,很快血迹就染上了整条胳膊。宋育忍痛用左手大力扯下破烂的袖子,粗粗地将伤口裹起来。他往前踏出一步,大地裂开了一个缺口。他又向前踏出一步,大地又裂开了一个破洞。 一个接着一个,宋育邪笑着似嗜血的修罗要把整个林府毁的荡然无存。他肆意践踏着,庭院的房屋开始坍塌,整个庭院被瓦解得残破不全。 他走到撑起狂石的土柱旁,停了下来。突然,土柱轰地一声裂开,狂石重心不稳,竟向林耀跃砸去!同时,刚才被大肆破坏的土块儿也四面八方地涌过来又齐齐朝林耀跃涌去! 宋育恶毒地想,要是林耀跃选择控制巨石,那么他将无力应对铺天盖地的土块儿。要是反过来,那么他将折损在他自己的能力之下。林耀跃要被巨石砸死了,那简直就是贻笑大方! 关键节点往往只有一瞬间!大雾弥漫了起来,宋育掩住口鼻连连后退。这不是普通的雾,它散发出刺鼻的恶臭,是高浓度的酸雾。 一切都被酸雾腐蚀了,土块儿、巨石发出滋滋的冒泡声。唯有林耀跃站在结界里,屹立不倒。 被腐蚀过后的巨石彻底失去了重心,倒在一旁。它被腐蚀过的地方触目惊心。风一阵阵吹过来,将浓雾吹散,可宋宏天他们三人却迟迟不敢上前。 这边,林耀跃在结界中自如穿行。他疾步走到姜雨身边,把弓下腰捂住嘴的姜雨扶起来。“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姜雨还是不由自主想弯下腰去,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样,你没事吧?”她按上林耀跃的胳膊撑起自己。 林耀跃点点头,两人把视线对向几十米开外的三个人。大雾还有些残留,但能争取的时间不多了。 宋育的血淌满了整条胳膊顺着手指往下流去,宋宏天瞥了一眼说:“你就站在这里。云启,我们上。” 赵云启看了一眼神色阴郁的宋育,跟上宋宏天的步伐。宋育眼里闪过不明之色。 被肆虐过的场景,一片狼藉,新一轮的战斗即将开始。宋宏天再次将稀软的泥变成钢筋般坚硬,它带着锋利的棱角,游曳而去。 林耀跃做好了躲避的防备,但他没有想到,它们突然以不正常的突然加速,速度快的令他措手不及。林耀跃甚至来不及眨眼,身上就传来难忍的疼痛感。他右肩膀被狠狠割上一道,伤在与宋育相同的位置。 只可惜,宋育没有看到这一切,他正以一个微妙的角度低着头,打着其他的主意。 “你的特殊能力,原来是速度。”在宋氏掌控物体的重力和速度的特殊能力中,宋宏天的竟然是速度。也是,宋宏天亲自解决的人很少,知晓他特殊能力的人也很少,不过就是知道,也大概很快就死掉了。 “怪不得在你的眼里,唯有林玄风才够资格。” 宋宏天没有说话,那条舞动的钢筋刷刷地闪过后,林耀跃的四肢皆冒出鲜红温热的血。其中他的右腿伤的最为严重,因为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阿跃!”林母紧张地就想冲过来。 “呆在那里,不要出来,我有办法应付。”林耀跃偏过头去看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宋宏天一步步向他走来。他的脚步声,即使林耀跃低着头也能听到,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来。宋宏天停下了,在他面前的,是一层泛着蓝光薄如蝉翼的薄膜。 “你的结界我确实也没有办法破解。果然,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特殊能力才是最难以对付的。” “那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宋宏天猛地冲他吼。 “你帮助‘神之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了对付我吗?” “哈哈。”林耀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气得冷笑。 “也对,我跟即将要死的人计较什么呢?”宋宏天舒展了五官并不怪罪他。“你的结界说到底也只是防御罢了,我不相信它能经受住高强度又连续性的攻击。” “经不经得住,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宋宏天不再多说废话,果真又开始用能力冲击。但无论冲撞多少次那个结界都毫无变化,即使宋宏天又加快了一倍的速度。 在地上缓慢流淌想要包围林耀跃的泥也在爬到结界的临界点后向两侧扩散,注意到这一点的宋宏天停了下来,神色严峻了几分。 同样神色严峻的还有赵云启,林耀跃的特殊能力与安言的绝对防御太像了。不知道林耀跃的结界是不是也同样用了纯能力锻造,但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武器。 很显然,宋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安言在他面前展现绝对防御的时候只有仅仅几秒。 在宋宏天和赵云启举棋不定的时候,宋育却举着土锥朝姜雨直奔而去。 林耀跃当然也注意到了,可他来不及阻止。他紧张的神情已经暴露了答案,没有给他机会,宋宏天跳起来提着纯能力就要砍下去,刀尖没入了,它刺入林耀跃的手肘。 林耀跃的双手上还闪着纯能力的光芒,可他却受伤了。宋宏天立刻偏头去看宋育,果然,宋育口吐鲜血,被强烈的冲击波反冲到地面上。 林耀跃这家伙,通过结界把纯能力的防护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红刀刃抽了出来,露出白骨森森。姜雨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来,林耀跃的左手无法再使用能力,而他的右胳膊也伤的不轻。 结界突然泛起波澜,局势变得非常不利。 这时,姜雨却突然从结界中走了出来,但是她的身体缠绕着黑雾,使得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看到红了眼眶却坚定的姜雨,林耀跃收回了为保护她的结界。林耀跃自己的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巩固了。 “不用去管那个女人,她迟早会自己扛不住的。” 宋育听从了宋宏天的话,折返回来,三人开始围剿身受重伤的林耀跃。结界遭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姜雨的脸色也渐渐发白。 林耀跃看向她,知道这样下去只是时间问题,但好在时间已经足够了,这个时候阿暖应该已经是陆氏的人了。接下来,陆兄,就靠你了。 宋宏天挥着纯能力再次砍下去,这次结界被突破了!纯能力的刀刃割的林耀跃遍体鳞伤。他瘫软在地,血流如注,身体疼得止不住痉挛,痛得差点就要晕厥过去。 “阿跃!”随着姜雨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她吐出一口气血跪倒在地。 “知道吗?这把纯能力的刀刃下一步可就会生生插入你的心脏!”宋宏天的影子整个笼罩在林耀跃的上方。可突然,他的瞳孔微缩,原本压抑着的声音至少升高了一个调,“你在看什么?” 林耀跃透过灰暗的阴影,看向飘着朵朵白云的湛蓝的天空。他不仅看着,嘴角甚至还微微勾起带上了笑意。宋宏天的刀刃狠狠地刺了下去! “不要!!!”姜雨哭喊道,声音无比凄惨。 电流似闪电一般刺啦啦地呼啸奔来,在最紧要的关头侵袭上宋宏天。宋宏天为了自保,直接一个拐弯反手割断电流。 纯能力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它能对抗一切能力的攻击,但有些能力很容易破坏,有些不那么容易。比如刚才姜雨那招大面积的,一旦招惹上便不可全身而退的雾。 “寅!”宋育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隐隐作痛。 宋宏天听闻转过身眯起眼睛打量他。寅穿着黑色的衬衣,手里滋啦响的电流正释放着火花。这时,跟在寅身后的人终于追上了他。 夜和无站在寅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将下巴斜着抬起来。无是‘暗夜’组织里最有名的杀手,‘暗夜’组织从根本上说是个情报组织,但这不妨碍他们的实力强劲,一般人对上他们绝没有好下场。 无就是其中一位最惹不得的人,他精通暗杀之术,来无影去无踪。他今天即使露面了也依旧一袭黑衣,一双锐利的眼睛裹在黑色的面罩下。 “看来,我今天见不到最精彩的一幕了。”宋宏天移步,意味深长地笑着与寅擦肩而过。 宋育紧捏爆满青筋的拳头,目不斜视。要不是他尚还有一丝理智存在,他就要忍不住去挑衅寅了。相比较宋育的拼命忍耐,赵云启则是又特意打量了他们几眼才平常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去。 “伯父,对不起,是我来得太晚了。可恶!我当初就应该坚持留下一个人的。”等他们走后,寅跪在血泊里,愤恨又懊恼。他捂上林耀跃身上的血洞,可血还是不断流下来。 姜雨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扑通一声倒下去。她呜咽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寅,你要记得我说过的话。”林耀跃虚弱地说,他的嘴唇干得起皮,白得吓人。 “是,是,您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记着,不敢忘。” “还有……阿暖,恐怕以后也要麻烦你多多照顾她了。” “好,您放心,这是自然的。” “好……好……”林耀跃说完吃力地看向姜雨,冲她笑。林母哭得泣不成声。 寅把林耀跃轻轻放在林母的怀中,吸了一下鼻子,后退到一旁。 “阿雨,谢谢这么多年来你为我做的一切……” 姜雨憋着哭声摇头,眼泪滴落在林耀跃的左脸颊上。“我才是啊,要谢谢你。” 她的声音沙哑,让寅更难过。寅忍不住偏过头,却看到了大红的嫁衣出现在林府的门口。 “父亲!母亲!”林暖哭着跑过来,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打转。 “你看……”姜雨把脸贴在林耀跃的脸上,泪水也一并纵横在他脸上。“我们的女儿……林暖她没事了。” 是啊,林耀跃笑着想。他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他看着他穿着嫁纱的最爱的女儿向他奔跑过来,然后闭上了眼睛。姜雨的哭声停止了。 “父亲!”林暖扑到她父亲怀里去,身上的红嫁纱此刻被刻上了更纯粹和鲜艳的红。 “阿暖。”姜雨轻声唤她,声音虚无缥缈。“你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最骄傲的女儿,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姜雨说完用一只手揽起林耀跃,让他安详地窝在她的怀里。 林暖看向她,看到她的母亲呆愣了一会儿,然后从嘴角突然流出一股血迹,头也随之垂了下去。 林暖傻了,她完全呆住了,只有滚烫的眼泪一直不停地往下流,泪珠砸在血泊里。林暖在她十八岁生日婚礼的当天,永远的失去了她的双亲。 通红的血色,暗无天日。 第50章 回到异世界 夜不忍地偏过头去,无也偏过头去。 寅上前拽着林暖的胳膊,想把她拉起来,但他没有拉起来她。相反,他看到林暖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泪痕。他看到林暖毫无防备地将这她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在他面前之后,林暖倔强地咬着下唇,试图憋回眼泪。 寅从来没觉得,红色是如此扎眼。 “我不是陆离也不是安言,但是,你哭吧。”寅也跪下去,拉着林暖的手没有松开。两人的姿势别扭得厉害。 听到这话,林暖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她仰起头来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似杜鹃啼血。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她边哭边把胳膊从寅手中挣开,去拥抱她的双亲。她的双亲,林耀跃和姜雨的手牢牢地握在一起。 林暖的裙摆泡在血泊里,寅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两者的颜色。 “寅。”夜喊他。寅知道,陆朗和陆离就快要来了。 “林暖,三天之后,我来找你。要复仇,听我的。” 瞬间,林暖抬起头,眼里折射出滔天的恨意。林暖的心情,寅感同身受,但林暖是幸运的,因为她不会等得太久了。 寅朝倒在林暖怀中相互依靠的在一起的林耀跃和姜雨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他们一行人离去。 “阿暖!”不久后,陆朗和陆离赶到了。陆离恐惧地望着眼前的画面,然后不顾一切地拥住林暖。陆离拥住她,闭上眼留泪,他对他的阿暖心疼得无以复加。可同时,陆离绝望了,因为他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让林暖爱上他了。 林暖任由他拥着,她瞪得红肿的双眼,眼里毫无神采。 陆朗不可置信地向后跌去,他捏紧双拳不忍地合上眼。你放心去吧,林兄,你的血绝不会白流,至于你最惦念的林暖……以后整个陆氏就是她最坚固的后盾! 要起风了……玖都风雨欲来。玖门里,杨润中恼羞成怒地拂袖,一扫桌面上的文件,眼瞪得猩红。 “玖相,陆朗要求见您……还有,穿着一身黑,头戴白花的林暖。” 陆朗和林暖走进来,林暖垂着头在后面沉默不语。陆朗上前一步,开门见山。“玖相,我今天来只要您一句话,无论我们陆氏做什么,你都必须要保持中立。” 陆朗说得慷慨激昂又极为痛楚,林暖这时抬起头来,神情悲切目光空洞。杨润中忍不住朝林暖瞟去了几眼,十分怜悯。他与林耀跃私交不错,也算是看着林暖长大的,他也于心不忍。 终于,他偏过头去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他也没想到宋宏天竟然敢这么猖獗,血雨腥风竟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到来。 得到杨润中的答复,陆朗毫不客气地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停留。 “父亲。”出去门后,林暖说。 “阿暖,你听我说,虽然杨润中的风格向来都是中立,两边搅混水。但你别觉得我说的是废话,这其实相当于日后无论我们做什么,都能有一个说法。” 林暖点点头,脸色有些苍白。 “阿暖,你和陆离尽快离开玖都,前往新都,联合革命军。” “革命军?这样做……” “不怕,新都也是玖国的一部分。革命军又没有政权,当然也要被玖相支配,就说玖相权力受到威胁,要让革命军清权。” “那您呢?父亲。” “我必然是要留在这里的,里应外合。你放心,宋宏天绝对不敢动我,还有你陆显伯父在西都也会帮你们的。” “我知道了。” 短短的一段对话,深不可测。悬在天空中的风暴终于要黑压压地连成一片。 晚些时候,差不多这天傍晚的时候,安言的手机响起久违的短信铃声。那封短信没有署名,内容也只有四个字,事态紧急。 安言看了看默不作声地把手机塞回去。从那个世界过来需要遵循二十四天的法则,但在这里不是的,每个零时都可以通过灵石穿越过去。 第二天一早,安言醒来。他做了从前从不会做出的举动,他坐起来拉开抽屉先翻看了下手机。果然,一条短信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我们被要求今晚回去。” 安言握着手机,把视线投向空中。他的眼神轻飘飘的,没有着落点。但他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把时光都固化了下来。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哇~安言,今天的早餐这么丰富啊。”苏子零回家后很是惊喜,他捏起一块儿金黄的煎蛋就仰起头塞进去,把嘴巴咬得鼓鼓的。 “对啊,爸爸。今天的粥也好香哦。”小苏用力吸了吸鼻子。 “是嘛。”安言说道。走出房门后,似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小苏吃过饭后去上学,苏子零能力钻研累了就去打打篮球,还有去那个对他来说意义已不一样的咖啡店。 安言也总是有事可做的。他抓住最后的时间,把每一天都过的有趣,这些有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一个星期后的凌晨,苏子零照例早起去鲁迅公园,一切都没有改变,直到他回到家。 小苏在苏子零开门的一瞬间眼里闪过惊喜与期待,但在她看清只有苏子零一个人时,又立刻跑过来问:“爸爸没有跟你一起吗?” “没有啊,他不在家吗?安言他怎么了?”苏子零满脸疑惑,不知道小苏为何这么着急。 “爸爸不在家,我一醒来他就不在家。”小苏皱着脸,语气里充满了焦急,还有一丝惶恐和委屈。 苏子零进屋先是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饭桌和厨房,然后掉头打开安言的卧室,最后又直奔卫生间。在这期间,小苏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 最后,苏子零关上卫生间的门,他快速转过身想要朝外走,但又很快折返了回来。他看到自己手腕上带的腕表显示现在是7点20分。“这样,小苏,我们现在先一起出去吃饭,然后我送你去上学。安言可能有点儿事,但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找到他的,他会回来的。” “好。” “放心吧,去收拾一下书包。” 小苏低着头去拿书包。 一路上苏子零都谈笑风生,把小苏逗乐的同时,也试图忽略掉自己心底的那抹不安。他摆摆手把小苏送进去,确定小苏回头望不到他了,就迅速地埋头往家赶。 安言没带手机,但他所有的东西都规规整整地摆在那里,书桌上书还摊着,阳台上仙人球也好好的放着。苏子零松了一口气,说不定安言真的是有急事。 可下一秒,一个不详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突然炸开,像惊雷般卷过他的五脏六腑。他脸色发白,快步走回自己的卧室。他在他房间的那张古木色的桌子旁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屏住呼吸伸出手拉开了下方的抽屉。 抽屉是空的,不见了。他惊慌失措地又把手伸进去摸了摸,是空的。那颗能够让他们穿越回去的灵石不见了。 安言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了,抛弃了苏子零和安小苏。 怎么办?苏子零的脑袋乱成一团,要先把小苏接回来。不,不行!他呆坐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然后冷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掏出手机,声音颤抖。“妈,你们尽快从美国回来吧。我现在就回上海去,对了,当年你们过来带的那颗灵石,放在了哪里……好,我等你们回来。” 苏子零挂断电话,订了两张一点多回上海的高铁票,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他把桌子上安言给他留下的笔记塞进书包里,拿起篮球又放下。 半个小时后,苏子零去了一趟咖啡馆。杨可微很惊喜,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但她明亮的眼睛里很快就失去了笑意,苏子零有些不对劲,他很慌张,他在竭尽所能地绷紧自己的神经,如临大敌。 苏子零同往常一样要了一杯咖啡,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咖啡发呆。 我明天还能再见到你吗?苏子零是来告别的,杨可微隐约猜到了,她斟酌了片刻,还是写出了这句话。 苏子零愣了一下,“我今天下午就要离开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再回来。” 想来玩儿时就再来啊,随时欢迎。杨可微有些失落,她写道。 “好啊。”苏子零抬头一笑,离开咖啡店去接小苏放学,他留下那杯咖啡原封未动。 苏子零这时候突然来接她,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小苏立马就全都明白了,她低下头任由苏子零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安小苏偏过去头,偷偷抹眼泪。她以为这样苏子零就不会注意到,但这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苏子零蹲下来想要扳正她的身体,说些什么时,小苏突然崩溃了,她抽抽噎噎的,咧着嘴大哭,泪一行一行地往下流。 苏子零笨拙地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小苏,我们回上海去,我会想办法回去,我们得找到那个混蛋当面问清楚。” “……好……”小苏哭的说不出话来,她断断续续地才把这个好字说清楚。 苏子零擦去她脸上的泪,两人快速回到家。苏子零其实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没有多少东西要带,他只是看着窗台,把那盆仙人掌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零哥,我已经收拾好了。” “好,我们走吧。” 苏子零把手放在门把上,门缓缓合上。他最终还是没带那盆仙人掌。他深深凝望着这屋子的每一件物件,争取把每一个物件的轮廓都牢牢记在心上。 门终归还是合上了,它把这段美好的日子尘封掩埋,不会再让它向前走一步,哪怕一分一秒。高铁驶离青岛,过去永远不会再来。 苏子零打开上海的家门,有些恍惚,不到一个月而已,家里竟然有些冰凉。 “小苏,爸妈还在回来的路上,今晚可能到不了,我向你保证,明晚我们就追过去,今晚我们先收拾一下睡觉,好吗?” 小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顺从地点点头。 零时过去后,新的一天来临了。苏子零坐在床上看着躺在被窝里还不肯合眼的小苏,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柔声说道:“睡吧。” “零哥。”小苏的嘴巴蠕动了一下,眼巴巴地看着他。 “行,今晚我陪你睡,快睡吧。” “好。”小苏看着苏子零掀开被子的一角爬上来,才闭上眼睛。 夜色四合,周围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已经很晚了,苏子零看着呼吸绵长的小苏,睡意全无。 他仔细端详着小苏熟睡的脸,似乎有点理解安言的做法了。可是,他还是不能原谅他。在见过小苏眼里的悲伤、慌张与忍耐之后,他又怎么能忍心再抛下她? 夜深了,苏子零想着想着也迷糊地睡过去了。突然,苏子零又惊醒了。他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凌晨五点钟左右,苏子零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到。 他坐起来,小心掀开被子下床。他打开卧室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他风尘仆仆的父母。苏子零忽然有些鼻酸,“爸妈,对不起,让你们连夜赶回来。” “说什么呢?你再去躺下睡一会儿,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没怎么睡。”苏妈妈忍不住念叨他。 “是啊,什么事天亮再说也不迟。” “是,爸妈,你们也快点休息。” 苏子零返回到自己屋里,就看见小苏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在等他。苏子零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为她掀开被子,“小苏,再睡一会吧。等天亮又天黑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嗯。”小苏往里面挪,示意苏子零也躺进来。苏子零乖乖地躺上去,这次,他只稍微干瞪了一会儿眼,就在他父母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的背景音下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苏子零醒过来,一个铁质的黑色小盒子放在他的床头前。那个小盒子,苏子零小时候见过,那个时候盒子外面挂了一把锁,他好奇摆弄过,但怎么也无法打开。再之后,那个盒子就莫名其妙不见了。 小孩子忘性大,可当苏子零看见这个盒子时,一瞬间就全想起来了。他把它打开,拿出那颗黄褐色带有黑色斑点的石子。 这是灵石,苏子零急匆匆穿上拖鞋去寻他的父亲母亲。他站在客厅里能听得到厨房的油烟机和炒菜的混合声。 “妈。”苏母关掉火,走过来抽出苏子零拿在手中的空盒子。 “妈,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还记得我说过,要把我哥也带回来的吗?” “记得,我当然相信。”苏母笑着说。她即便有万分不舍,有再多私心,也无法张开口啊,她怎么舍得她的孩子为难。 “妈,我饿啦。”苏子零张开双臂搂着他的妈妈撒娇。 零时很快就到了,零时一过,苏家的客厅里瞬间消失了两个人的身影,只留下了两声叹息。 第51章 回到新都 空旷的街道上,一个男孩儿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匆匆走着,没有人会把目光多放在他们身上一秒。他们低头走着,朝更开阔的街道走去。 昨晚,他们凭借着带过来的手机的微光才寻得一丝容身之所。那是一个前不久才被废弃的小屋,小屋里依旧整洁,只是家具没了大半。 “零哥……”小苏怯生生地叫他。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都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昨晚太晚了,他们精疲力竭,今天,苏子零看了一眼周边的房屋建筑安抚小苏道:“别怕,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再拐过一个街角,前面的人群就多了起来。苏子零带着小苏进入了那间看起来最大的餐馆,餐馆名威武霸气,用楷体字刻在大红的横匾上,苏子零看一眼就记住了。那餐馆名为‘天地间’。 到目前为止,收集情报的方法,苏子零只能想到这最简单的一个。 “自从这宋宏天在林暖的婚礼当天杀害了人家父母以后,就不太平啦。这不,连玖相都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陆林两氏联合革命军,打着清权的旗号开始打仗啦。要我说,就该好好跟宋宏天干一仗,不过,从来遭殃的都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罢了。” “是啊是啊,目前的局势可太紧张了,你说咱们北关现在可怎么办啊,咱们离玖都也不远啊!” 短短几句话暴露了太多信息,苏子零一时反应不过来竟愣在了那里。林暖的父母在她婚礼当天去世了?被宋宏天杀的?这里是哪里?北关? “零哥?你怎么了?”小苏问他。苏子零刚夹起来的青菜掉到了饭桌上,但他就举着筷子愣在了那里。 “哦,没什么。”苏子零尽量让自己脸色看起来好点。 安言肯定什么都知道了吧,林暖的事,还有当前要发生的事。苏子零又夹了几口饭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零哥!”小苏担忧地看着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口中那诸多的名字她一个都没听说过,但她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 苏子零冲小苏笑笑打起精神来,刚刚那人说这里是北关,离玖都和新都都不远吗?北关?凭借苏子零对那份残留在他脑海中的玖国地图来看,好像确实不远。不过就这点信息,还是太少了。 “哎,大哥。这家店做的菜还是不错的嘛~”苏子零一步走过去,提起茶壶,为刚才谈论这些事的大哥们添上水。 最开始谈天论地的男子不知道苏子零有什么企图,但还是顺着话说下去,“嗯,是不错,蒜香大虾确实好吃。” “是啊,确实很好吃的,我们也点了。”苏子零看了一眼只剩下残汁的空盘子说,“是这样的,大哥。我和小妹想去新都,但你知道的,现在比较特殊,有没有更安全一点的法子?” “嗨~”那个男人看了一眼乖乖坐在那里吃饭的小苏,一脸我还以为什么事的表情说:“去新都还是得从玖都过,悬窗很方便的。你要是从北关一步步走过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到。” “对。”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的接起话,“咱北关在北边是最接近玖都的了,北边的关口嘛,走上几天差不多就到玖都了,然后从东区直接搭悬窗过去,几个小时,很快就到新都了。” “这样啊,谢谢两位大哥了。” “这个时候,你们去新都干嘛?” “去看亲戚。” “哦~这个时候还是少跑为好,听说查的很严。” “是,那大哥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吃好喝好。”苏子零点点头以示谢意。 苏子零握着手里为数不多的玖币去结账,这还是在亭中分别前寅留给他的。结完账,他拉着小苏离开北关。重新踏上路途,苏子零不禁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纸。通过这个他可以联系上寅甚至是安言,可是,他决定要靠自己去到新都。 从北关到玖都,一路都很顺畅,沿途有很多可以停下歇脚的地方,只是他们除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外,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很不方便快捷。 苏子零和小苏走累了,坐在路边铺砌的石凳上休息。这时,一个人从远方倏忽而至,又在两人眼前快速掠了过去。 “那是什么?” “‘专移’,听说可以凭借快速移动的能力来运输东西呢,零哥。” “这样,我们接着走吧,走快一点的话,明天就应该能到了。” “好的,零哥。”这是他们上路的第二天,已经很接近玖都了。到时候,一定得想出个蒙混过关的好法子。不出意料,第二天上午,他们便可看见不远处玖都林立的楼房。 苏子零远远望着,回忆起他记忆中的玖都。以正中央的中心花园为界,玖都严格划分出了四个各具特色的街区,西区自不用说,它与西都相对,为了怀念西都,这里拥有着大多数的显赫贵族,陆林宋氏就在这片区域呈现三足鼎立之势。玖门,这个神秘的国家政府也坐落其中。 东区,文化氛围浓厚,有着全玖国最大的图书馆,是安言的家。南区,紧邻玖南公园,风景宜人,那么剩下的北区,自然就在经济上独占鳌头。 但苏子零不知道的是,从玖都到新都的两条悬窗,皆为新都所造。这两条悬窗,一条在北区,一条在东区。北区的这条为经济专用通道,由玖都政府和新都的革命军严格把控着。东区的那条是民用通道,只要手持通行卡,就可以通行。可是能拿到通行卡的人,是少数。 苏子零还不知道这些,他目前最主要的任务是如何掩人耳目地进去玖都。他扭头看了一眼趴在他肩膀上睡得正熟的小苏,目视前方,迈出一只脚。 玖都设有城门,要想进入玖都,必须登记。苏子零看了看坐在墙下的人,舔了舔嘴唇,心里有些忐忑。 “名字,家庭住址,来玖都做什么?” “王昌泽,家住玖都南区十六路三号。刚从北关回来,这不把堂妹带回来玩几天。” 眼前的人熟练地翻开笔记本,眼神顺着手指一路向下,直到停在了某一页。他用手指点着那一行,嘴里小声地念叨着:“确实是有个叫王昌泽的人,年龄符合,地址也对。” “行了,既然回来了就老实呆着。”那人忽然合上本子抬起头说。 小苏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天真又羞怯地望向刚刚向他们盘问的人。 “是,是,一定谨记。”苏子零乖巧地点头。 “堂哥,我们什么时候到家,我饿了。” “快了快了,我们回去就到家了啊。” 两人聊着,顺利地走出十几米远后,苏子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好还好,没想象中那么麻烦。 “小苏,你真机灵。”苏子零夸她,小苏轻快地吐了吐舌头。 不得不说,玖都不愧是首都。檀木装饰的客栈古香古色,与装修奢华的饭店比肩而邻也毫不逊色。宽阔的街道干净平坦,四通八达。再往前走去的中心公园,占地之大,栽种的花朵品种之繁多,真的实属罕见。 小苏任由苏子零牵引着,毫不吝啬地展示出对自己国家首都的好奇。她的眼睛在那些花朵上流连忘返,四处打转。 “零哥,我们不是要往东区走吗?”越过中心花园,苏子零的脚步愈发急促,可他们是在朝南走。 “是啊,小苏。你先陪零哥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好。”小苏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又有些害怕。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路过一个路口时,苏子零原本急促的脚步突然变得有些胆怯。他紧紧抓住小苏的手,小苏也紧张起来。 他们一同走过荒凉的街巷,路过十六路三号院时,那里门锁紧闭。他们继续往深处走,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的巷子更加荒凉。 南区十六路八号院,荒废已久。空洞的房屋下,长满了一米多高的荒草,厚实的木板早已被蛀虫腐蚀掉,露出一条条开裂的黑洞。 苏子零松开小苏的手,拨开杂草往里走,院子里的黄土地干涸得如同荒漠。他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不再走了。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让头顶上的青空笼住他单薄的身影。他的肩膀垮下来,染上挥之不去的寂寞。 “零哥!”小苏还没见过苏子零这样,她下意识地叫喊出声。 苏子零背对着她,抬起头看着这颓败的屋檐说,“小苏,你知道吗?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小苏瞪大了眼睛,这简直不可置信。苏子零仰头叹气又自言自语道:“罢了,现在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走吧,小苏。”苏子零转过身来重新拉着小苏的手离开。 苏子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没有再回头。他现在快速赶往新都,不仅要找到安言,他还想快点见到他的哥哥。 悬窗是什么?通行卡要怎么搞到?苏子零思索着。但当他们走到东区悬窗站的时候,那里门锁紧闭,夕阳一点点西沉。无奈,他们只得又耽搁一晚。 旅店里,苏子零随意地趴在窗户边上,玖都的夜晚实在有点安静,只有远处有几盏灯还亮着。微风吹过来时,苏子零眯起眼睛,不禁怀疑,自己真的回来玖都了吗? 恢复记忆以后再一次来玖都,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真的有点奇怪。自安言离开后,回到玖国再来到玖都,苏子零一直都紧绷着一根弦,一直都没有放松过。可现在,他转头看向小苏。躺在房间大床上的小苏呼吸均匀,睡得安稳。 明天就可以到新都了吧,苏子零关上窗户。 第二天一早,玖新悬窗站内,一列列透明的物体,在离地面高二十厘米的地方悬浮着,井然有序地向前匀速行驶。 苏子零惊呆了,这绝对是能力吧!他忽然对新都生出极大的兴趣来。 “通行卡。”通行官坐在那里,眼神麻木。 悬窗到了,队伍里最靠前的人听从指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通行官接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还给了他。悬窗的玻璃门已经打开,那个人乘坐上去,悬窗远去。 “请问这个通行卡怎么买?”苏子零抓着一个人问。 “通行卡?前面那个窗口看见没,已经关了,所以你今天买不到了。不过听说从下个月开始,新都那边就准备全面出售通行卡,大力推广悬窗。” “哦,这样啊,谢谢。” 苏子零和小苏来到一边,小苏轻轻拽了拽苏子零的衣角,苏子零低头露出一个坏笑。他们慢慢跻身到前面去。 悬窗的门缓缓打开,一个人正抬起脚要踏上去。苏子零拉了他一下,趁那人疑惑抬头时,苏子零又大力把他往前一推,拉起小苏就窜了上去。 “对不起了,老兄。等到新都请你吃饭!”苏子零冲他喊道。 那人一脸怒气地冲回来,但悬窗门紧闭,悬窗已缓缓启动了。 “怎么了?怎么回事?”通行官突然站起来,人群都立刻拥挤到前面围观,他们的肢体相互冲撞,挤在一起熙熙攘攘的。 “你他妈谁啊?赶紧给我下来!”来不及了,悬窗已经驶了出去。 通行官见状,赶紧站起来追,但没跑步两步,他就停了下来转而维持秩序。悬窗从诞生之日起就设置好了运行方式,它只有在到达终点时才会停下来,门也才会打开。 他差点就忘了这个,不过还好,他只是抢坐了悬窗而已,只要没有造成冲突和人员受伤就不算多大的事儿。他要去的是新都,而悬窗正是由新都的革命军所设计和制造的。 玖新站内,徐行目睹了全过程,他盯着苏子零和小苏陷入沉思。 悬窗内,苏子零和小苏坐在长椅上,在他们的身后没有人追上来,这让他们大松了一口气。稍歇了片刻后,他们向窗外望去,一棵棵挺拔的柏树后是一望无际又平坦的黄土地。 为了坐最早班的悬窗,他们起得很早,这会儿,苏子零心中那份雀跃和期待已被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所磨平。悬窗前行了很长时间,前方还是一眼望不到头,他有些昏昏欲睡了。 “小苏,你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好。”小苏早就犯困了,听到这话,她歪在苏子零身上,合上眼不多久就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苏子零也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外面依旧是略显苍凉的大地。 “零哥,你快看!” 苏子零是被小苏晃醒的,他睁开眼睛,前方一座座高楼大厦巍峨耸立着,苏子零惊讶地学着小苏的模样贴在悬窗的玻璃窗上仰起头望。 这完全就是一座现代化的都市,在玖都,他没有看见过超过七层楼高的建筑。但新都不一样,新都是一座开放的,现代化的都市。苏子零搭乘在悬窗上,一点点向这座城市靠近,他看到悬窗慢慢地进入到一个巨大的豁口之中,就像他进入到了一头猛兽的嘴里。 经过几个小时的沉浮,苏子零恍若隔世。下站后,他拉着小苏顺着人潮的方向往前走,新都,他终于来了。 “子零!” 苏子零咻地一下就辨别出方向,万分惊喜地喊到:“哥!” 寅终于等到了苏子零的归来,有人相聚,有人分离。西南方向百十里之外的一个小村庄,那里在几十年间不为人知,不过现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独自跳入湖中,踏上了新的征途。 第52章 林暖与寅合作 一系列的长谈一系列的会议弄得陆离疲惫不堪,他僵直着身子乘坐悬窗往家赶。新都宽阔的街道,明亮的灯光,聚堆的人群,以及在侧面飞行的悬窗都让他更加孤独。令他感到孤独的不是陌生的环境而是那个他最在意的人,林暖。 林暖早出晚归,他回到家时总不见她,第二天他醒来时,阳光照射进来的屋子也只有他。他一直以为他们会在疲惫的时候一同归家,也会在同一时间相伴出门,去共同面对每一天照常升起的太阳和无数的是非。 但不是这样的。他们会见面,也只是见面而已。陆离出门后,会自己一个人去到下一场会议约定好的地点,在不远处等待着。然后,在会议开始前的几分钟,林暖总是会神色匆匆地出现。 他们一同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给所有人一场自然而然但不是事实的假象。自从林暖的父母去世,他和林暖来到新都之后,他们一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自那天过后,差不多有个三五天了,他们竟然没有好好谈一谈。 陆离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晚无论多久,他必须等到林暖和她好好谈一谈。 凌晨两点半钟,歪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陆离几乎立刻坐正身体,清醒过来。他听到了门锁细小的转动声,他抬起眼正对上林暖困倦的身躯。 “陆离?你怎么还不去睡?”林暖看向他有些疑惑。 “我在等你。”陆离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林暖的身形顿了一秒,接着她换好鞋后无声地走过来坐在陆离身边。她的表情严肃认真但有些抗拒。 陆离转过头不去看她,他问:“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我去找寅了。”半晌后,林暖终于说了。 “寅?‘暗夜’的寅?”陆离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他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为什么,林暖竟然会和那个人有接触。 “陆离,相信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林暖放缓了语气,柔声道。 “我不能知道的事吗?”陆离问。 林暖点点头回望过去,她的眼里充满了期盼和真诚,陆离看着看着忽然就不忍心再逼问下去。 他敛了敛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我回房间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陆离!”林暖眼疾手快地拽着他的右手腕,站起来。陆离从来不会拒绝林暖,他赶紧扶着她怕她摔倒,那林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踮起脚尖抱住他,她把头埋进陆离的颈窝,闭上了眼。 林暖蹭了蹭他的脖颈,等战争结束,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陆离,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吧。 “阿暖?”陆离久久等不到林暖开口,于是试探着喊她。他把她轻轻推开,暴露在灯光下面的已然是林暖熟睡的姣好面容。 陆离有些无奈却又愉悦地笑了笑。他顿感轻松,横抱起林暖将林暖平稳地放在被褥里,脱下她的鞋将她安置好后才又离开。林暖,只要你还能在我的怀抱里安然入睡,那其他的便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陆离最害怕的就是,那件事过后,林暖她无法再安然入睡。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随手拉上窗帘,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点点星光遮挡住了。 “我大哥怎么样了?”星光下,陆显头也不抬,只顾翻阅着手头的资料。他案头上的文件堆积如山,咖啡杯底咖啡凝固在一起。 “陆朗大人的身体平安无恙,只是看似还能自由出府,但实则已经被严密监控了。” 陆显听此,依旧面不改色地翻阅着文件,时不时地还勾画几笔。他不可能表现出他的吃惊和愤怒。 “陆离少爷和夫人那边一切正常。” “你下去吧。”陆显点点头。待人下去后,陆显撒开钢笔,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划痕。 短短几天,宋宏天便不着痕迹地控制了玖都。但是他又悄无声息的,没有再做出什么大动作,他在等什么呢?不先发制人,却要等着革命军给与沉痛的一击吗?宋宏天的心思真是越发难以猜测了。就像上次,如此胆大妄为! 陆显想到这里,莫名的烦躁和沉郁。但陆显没有时间多想,因为第二天,革命军就对北关发动了突袭。 突袭北关,这件事发生的猝不及防。甚至革命军的动作之快之顺利,谁都没有意料到。短短两天,北关的政府权力就被替换掉了,他们没有为难普通老百姓,没有发生流血事件,政权就到手了。 有人说,北关早就被新都盯上了。也有人说,突袭北关是‘神之子’安言的主意。没有人知道真相,但安言确实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安言出现在新都大厦里,被林玄风带着明晃晃地转了一圈后,去见方昊。 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如此明目张胆的事,玖都政府却置若罔闻。而安言出现后,革命军的行动竟也暂时停止了。战争从来都不是一瞬间的事。 在这期间,苏子零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从北关安稳地走到了玖都继而抵达新都,对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察觉。其实战争早就已经开始了。 “阿暖,你说,宋宏天到底是什么打算?”陆离张口喝汤,这汤是林暖亲手做的番茄鸡蛋汤。那天他们说开之后,两人终于有了在一起的时间。 林暖咬着下嘴唇摇头,不知为何,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那你觉得革命军为什么要偃旗息鼓?”他们虽与革命军合作,但这只是暂时的,更不可能干涉革命军的动作。 “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继续攻城略池逼宋宏天出手。但或许……革命军也在等着什么。” “等什么?” 林暖摇摇头,神色晦暗不明。她尽力忽略掉心底的声音,那声音来自她的直觉,它在不停地叫嚣着,宋宏天的不动声色和革命军的偃旗息鼓都与‘神之子’有关。 “哎,对了,你知道安言回来了吗?” 林暖抬起头,诧异、惊喜、疑惑与担忧一齐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看来林暖还并不知情,陆离低头看着碗里的鲜汤,觉得有些咸。这是自林暖父母去世之后,她脸上第一次有这样鲜活的表情。 “听说安言是昨天回来的,他一回来就被带着在新都大厦转悠了一圈,最后进了方昊的办公室,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听说革命军突袭北关也是听从了安言的建议。” 这突如其来又蕴含深意的信息,让林暖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她还保持着刚才抬头的姿势,有点呆呆的。 陆离也安静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还喝汤吗?我去刷碗。” 流水声在厨房渐渐响起,林暖走到阳台上,这高楼林立的新都横亘在她面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的目光没有落脚点,只是茫然地站着,丝毫让人察觉不到她此刻内心正升腾而起的愤怒。 把安言推出去这一招,用的极妙。 或许很快,宋宏天便会有行动了,所以在那之前,她一定要更快。 第二天,安言再次如约来到方昊的办公室,神色淡然。他并没有什么可介怀的,只不过他没想到他会就这样见到林暖。 安言从方昊办公室出来,低头关上门后,转身就撞见了林暖和陆离,他俩结伴而来。安言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秒,然后安静地点了点头,率先离开。 林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方昊办公室的屋门。 半个小时后,在新都大厦的其他楼层里,林玄风忍不住捣了捣正盯着作战计划发呆的安言,他示意安言向门外看去,林暖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安言起身,两人相顾无言,先后来到楼梯间后,各自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林暖自然是主动的那个,她偷偷打量起安言单薄又干净的侧脸,正午太阳热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在两人的身上。 “对不起,林暖。” 安言至今都无法想象那残忍的一天,林暖是如何背负至今的,亲眼看着最无法割舍的人被谋害致死,那痛苦是时间无法磨灭的。 今天只一眼,他就知道林暖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就如曾经的自己一样。然而,他从没有资格也无法陪在她的身边。 林暖心中一动,尽管安言还是那幅冷清的样子,尽管他站在那里还是触不可及,但是林暖转过身去,将头轻抵他的肩膀,然后把脸深深地往下埋去。 “陆离他很好,你不必担心。” “嗯。” 林暖又羞又愧,她抬起头来然后想起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苏子零呢?难道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不是,是我抛下了他。” “那他一定很惨。” “为什么?”安言终于直视林暖,轻声说。 “没什么,我瞎说的。” “安言。”林暖又叫他,“我要离开一下,下一次再见吧。” 说完,林暖朝他灿烂地笑了一下,然后拐下楼梯消失不见了。下一次见面,一定会是另外一番场景。安言看着林暖离开后,缓缓上楼。 “陆离~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林暖回到家中,陆离正懒散地躺在沙发上,见林暖回来,他支起身子来了兴致。 “那你想吃什么?”陆离眼中带笑。 “家里都有什么?随便炒炒吧。” “我去厨房看看。”陆离不太会做饭,但还是可以做两道样式简单的菜。 陆离从厨房出来后,林暖看着香菇鸡丁和醋溜土豆丝这两道她爱吃的菜,胃口大开。她专心的吃饭,也偶尔给陆离夹上两筷子。 陆离忍不住心生欢喜,吃完饭后,等陆离把碗筷都收拾妥当再次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却看到林暖正襟危坐在沙发上,陆离的眼皮突突跳了两下。 “陆离,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和寅吗?”陆离惊讶于自己竟能这样平稳的发声。 “当然不是,我会自己一个人回玖都。” “玖都?不可以!”陆离急忙跳起来,“那太危险了,还自己一个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计划虽太冒险又充满变数,但能谋划到的地方皆考虑周全了。”林暖拉上陆离的胳膊,希望能让他冷静一点。 “这是你和寅商量过后的结果,是不是?”陆离问道,却很肯定。林暖点了点头。 “……那好吧,但你一定要回来。什么时候走?”陆离下定决心,如果一个月之内,她不回来,那么自己就去找她。 “现在。” 六月二十八号的新都悬窗站里,寅接到了仆仆归来的苏子零,而林暖却独自一人踏上了龙潭虎穴,寅和林暖隔着人群,目光一扫而过。 第53章 新都这个城市 “哥,安言呢?” “一见面你就问别人,你就不想念你老哥吗?”寅看到苏子零明晃晃的笑顿觉心塞,故作委屈地说。 “想,当然想。”苏子零亲昵地伸开双手拥抱他。 “来,哥,我跟你介绍。这是我妹妹,安小苏。”苏子零把小苏提溜到前头,眉飞色舞的,语气颇为自豪。 “小苏,我是寅,苏子零的哥哥,你也跟着他叫我寅哥吧。” “寅哥好。”小苏乖巧地颔首,眼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寅探头去看,这小姑娘的眼神……安言你啊,总是招惹些不普通的人。 “那我们走吧,先回家。”寅揽着苏子零的肩膀往前走。 他们一路走着,宽阔的大厅畅通无阻。苏子零打量着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贴在墙砖上的广告海报,以及随处可见的金属质感,不由对新都的期待骤然升高。 他们走着,远远地看到一排巨大的玻璃门。寅停了下来冲两人神秘一笑,“子零,小苏,你们可要做好准备哦。” 做好准备,准备揭开新都奇幻的面纱。 拉开玻璃门后,暖烘烘的太阳立刻刺得苏子零眯起眼睛。在阳光普照的大地上,硕大的广场出现在苏子零的正前方,那里方方正正的悬窗一排排又一列列地伫立着。它们井然有序地摆放在一片高楼和翠绿之中。人们坐进去,它们便立刻朝着四面八方飞行而去。这些飞行起来的悬窗,令人眼花缭乱。 “怎么样?” “太厉害了!”苏子零忙牵着小苏跟着寅走向离他们最近的悬窗里。 一感应到有人靠近,悬窗门就自动打开了。他们走进去,苏子零看着寅拿起悬在一旁的笔点在悬窗正前方的屏幕上,屏幕亮了,仅接着出现了新都的地图。 但寅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反而写下了几个字,然后三秒钟不到,字迹就隐去了。寅坐到苏子零的身边,三、二、一,悬窗开始平稳地启动,升空。他们在空中直行而去。 悬窗的速度不快也不慢,苏子零往下望的时候,并不感觉到晕眩。 “可以把卡扣解开,悬窗平稳飞行后就可以解开了。”寅说。 苏子零听罢,立刻动手站了起来,他趴在那里,鼻尖轻轻抵着玻璃,瞪着眼睛往下望。安小苏和他的动作如出一辙。 “哥,我有一个问题。像你们这样子在天空中乱飞,要是不小心撞到怎么办?还有,如果我在偏僻的地方出门找不到能用的悬窗怎么办?” 苏子零扭过来问,小苏也扭过来看他,这两人出奇相似的动作把寅逗乐了。 “这是不可能的,你想想悬窗是由谁控制的?是由什么控制的?” “能力和能力者。” “没错,所以不存在相撞这种情况。能力者在用能力时,一定会感知到周围的事物,起、落、避开,这些都很容易做到,新都城内每一个角落都在他们的可控范围内。” “至于第二个问题更简单了,悬窗是新都的主要交通工具,遵循自然分配原则,人多的地方悬窗自然就多,人少的地方,也设置了专门的站点,所以也不用担心。” 寅说的是对的,因为苏子零注意到即使悬窗的飞行路线是杂乱的,但落地时却是很规整的,哪里有缺口就补到哪里去,而且两个悬窗之间绝不会过于靠近和疏远,就像是用看不见的线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格子一样。 苏子零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城市,也没有以这样的视角见过。新都林立的高楼,错综的街道,以及贯穿其中将所有一切都掩盖在翠绿下的城市景观,是那样的生机盎然。 对了,是声音!太安静了,安静地有些怪异。他的感官产生了奇异的分裂,他所见到的和所听到的,与他以往的认知完全相反。但苏子零闭上眼睛,笑了起来,他听到了鸟鸣,和风流动的声音。 “快坐好了,要到了。” 悬窗平稳地降落后,苏子零牵着小苏的手再一次踏上新都坚实的土地。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上,立在马路边上的悬窗随处可见,反倒是人们光明正大地走在马路中央。这里没有刺耳的鸣笛声,更不用担心随时会冲撞出来的车辆。 苏子零抬头看着蓝天,内心充满了不可思议。走着走着,苏子零察觉到了不对。这里离他们刚才降落的位置已经很远了。 “我每一次的落脚点都不一样,怎么能轻易让别人探到我的家里去?”寅得意地笑,每一次都能轻而易举看穿苏子零的想法。 啊,差点忘了他的这个哥哥身份不那么简单了。苏子零面无表情地想。 安小苏听闻后很快向苏子零投来好奇的眼神,苏子零捏了捏她的指尖以示安抚。也是,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了,小孩子该没有耐性了,正当苏子零苦恼于怎么向小苏解释时,小苏又已经直视前方乖乖走路了。 拐过一个弯,又前行大概200米后,寅终于停下了脚步。这是一栋别墅。寅先是推开门外的栅栏踩着在草坪上铺着的花岗岩石上走过去,然后站在屋檐下,朝屋门右侧的黑色感应器上按下指纹,最后,滴得一声响,朱红色的大门自动打开了。 后面跟着的苏子零与安小苏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不用换鞋,这里还不是目的地。”寅好心地提醒两人,示意他们继续跟上来。 苏子零和安小苏面面相觑,跟了上去。 寅右转上了楼梯,然后打开位于二楼中间的第三扇房门。房间里,简单地摆放着一张床和一些普通的家具,但很新,没人使用过的样子。 寅对着床头灯的开关连按了五下,灯一闪一闪的,然后地板上突然有一块瓷砖就慢慢地偏移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一缕阴凉的风吹上来。 苏子零吓了一跳,他忙走过去定睛一看,用水泥铺的斜梯往下面的阴影处延伸下去了。小苏也跟着过去,又不自觉地缩回头往苏子零身边靠了靠。 “别怕。”温热的小小身躯靠过来,苏子零轻轻拥了拥她。 “嗯,我不怕。”小苏牵上苏子零的手,随后被苏子零握紧。 站着他们身边的寅看到了一切,他看着苏子零,心里小小惊叹了下,不免有几分安慰。 往下走去,才发现里面并不是漆黑一片,走下楼梯踏上平台,平台侧边连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上有微弱的灯光,而透明的悬窗立在墙边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有一个人也站在那里,也看不分明。 看到寅,那人从悬窗旁走过来,朝寅鞠了一躬。寅点点头带着苏子零和小苏再一次乘上了悬窗。 在缓缓行驶的悬窗里苏子零随意张望着,许是因为双眼已经适应了过暗的空间,他很快就发现了这条通道并不是唯一和单向的。数不清的岔路口被悬窗掠过去抛在身后,苏子零不禁暗暗思索着寅到底要带他们去哪里。 “这里的悬窗是由我们‘暗夜’控制的,没有任何人能探到它们的行踪,所以放心吧。”寅说。 苏子零点点头。 话正说着,悬窗就慢慢停下了。寅率先起身离开,按下墙壁上的按钮后,转头对苏子零说:“那么,子零,欢迎回家。” 墙壁两侧的薄弱灯光映在寅的脸上,糅杂了他身上凌冽的气质,使柔和的话语更显温情。这一刻,苏子零由衷地觉得,他有寅这样的一个哥哥真的太好了。 “太好了,谢谢哥。” 寅揉了揉他的头,墙壁打开了,他们穿过无人使用的卫生间,寅转动手柄打开了最后一道门。 客厅里,苏子零拉着小苏的手接受着好几道目光的洗礼。不加掩饰的好奇,兴致缺缺的淡漠,以及随便一瞥就莫名扎人的眼神。这些目光让接受审视的苏子零感到窘迫。在这些人中,他唯一认识的人就是舞影,她正饱含着关怀的目光看向他们。 苏子零顶着无形的压迫感一一回望过去,他匆匆扫视完一圈就望向自己的大哥,眼里充满了不解与控诉。他可没想到会被人围观。 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终于看够了的寅出声解围。“好了,大家先开饭吧。” 你听,苏子零愤愤地想,寅连说话的话音里都含着看笑话的意味。 “给我端饭去!”舞影一声令下,人便散开了。 青和无向厨房走去,无很是利索,青磨磨蹭蹭的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垂着肩膀,打了个哈欠。只还有一个人,依旧转着个大眼睛盯着他们。那个人是个少年,看起来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苏子零对他点了点头,拉着小苏走到只可供一个人坐的短沙发旁,他坐下后紧接着就把小苏抱进怀里放到腿上。 “子零,他们都是我的伙伴。” “嗯,我知道。”苏子零展颜一笑。 或许还只是有点陌生,寅不再去想苏子零突如其来的些许抗拒。舞影这时也走过来坐在沙发上调笑道:“这可爱的小姑娘打哪儿来的?” “小苏,叫舞影姐。” “舞影姐。”小苏甜甜地喊,舞影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吃过饭后,舞影在厨房忙活着,青和无各自散去,寅也往楼上走,苏子零立刻跟了上去。 “别慌,安言的事等晚上再给你说,先休息吧。”寅说完进了书房,苏子零也只好乖乖听话。 下午休息过后,苏子零、小苏、那个少年还有舞影一起在客厅里玩拼图,拼图是小苏为数不多的乐趣,以前安言经常陪她一起玩儿。 “子零,跟我出去一下。” “好。”苏子零瞅了一眼正冥思苦想的小苏,默默跟在了寅的身后。 直到又坐上那悬窗,通过长长的暗道,苏子零才惊觉寅话中出去的含义。他回头望,身后是巨大的空洞。 “舞影会和小苏一起玩儿的很好。与其担心她,不如先想想你自己。”寅深沉地说。 苏子零不明所以,他盯着寅看,但寅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水迷宫。” 水迷宫是新都标志性的建筑,以它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去的八条主干道所形成的干线,辐射了新都的每一个地方,每一寸角落。在水迷宫附近的两公里之内,由八条主干线所分割出来的梯状区域里,散落着新都所有的政府部门和各行各业的商业巨头。 革命军,统治着新都政权的革命军的总部——新都大楼,就正对着水迷宫。所以,显而易见的是,这里也是最繁华的娱乐场所。 寅和苏子零顺利乘悬窗沿着东南方向的干线到达了水迷宫。 新都的夜晚灯火通明,但这完全不足以与水迷宫的绚烂对比,水迷宫散发出来的光线,令周围的花草树木都染上绚丽的颜色,变幻着的青蓝红紫十分耀眼。 但在水迷宫,水迷宫广场上人们肆意妄为的创造才是这夜幕下最迷人的色彩。 火光幻化出来不同形状的动物,惹的孩童一片欢呼。玫瑰花瓣悠然飞舞在灯光之下,令无数情人为之迷醉。而在半空中移来飘去大秀舞技的青年男女,炫酷张扬地汇集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连寅都不禁为气氛所感染,能力嚣张地直冲云霄,响起一片雷鸣。 苏子零惊骇万分,连忙去看众人的反应,却在众人脸上看到惊讶与赞赏的神色。 电流随着寅手指的舞动在空中划着纷杂的轨迹,忽而砰地一声,炸出火树银花。这下更惹得行人纷纷立足注目。 能力还可以这样玩儿吗?苏子零仰望着烟花般耀眼的夜空,新都真是一个个性张扬的城市! 十分钟后,终于尽兴的寅领着苏子零寻了一个较僻静的地方,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一抬头便看得到在树木遮挡后的水迷宫,依旧绽放着迷人的色彩。 “为什么要回来呢?既然安言留下了你。”寅突然开口道。 “我当然得回来!”苏子零不假思索地嚷道。 “是吗?是必要的吗?这里真的需要你吗?你有能力应对吗?你从不觉得自己归属于这个世界吧?” 寅一连串尖锐的问题让苏子零哑口无言,他只得保持沉默,将他那张脸藏匿于斑驳的树影之下。 第54章 水迷宫 “哥。”苏子零妥协了,他木讷地喊了一声寅,却没了下文儿。 他可以否认一切,但就是不能否认最后一句话。苏子零确实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哪怕在觉醒记忆之后,漫长的十五年终究改变了太多。 “子零,虽然你义无反顾地追到了这里,但在你的心里真的没有过犹豫吗?” “犹豫过……尤其是在面对我爸妈的时候。”苏子零叹了口气,抱着头向后仰去,他的声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也想过,要是没有小苏的话,我会做出什么选择。” “但总归……我放不下他的。哥,我无法放着安言不管。”突然,苏子零又撒开手起身盯着寅,目光灼灼。 “我明白,你身为‘守护者’,这是你的使命和担当。” “你说的没错,可是……”苏子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哥,我其实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苏子零重复说着害怕,却始终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说他在害怕些什么。 寅见状,收回看向苏子零的目光。他扬起脸对着夜空说道:“今天总是好奇盯着你看的那个小孩儿,叫河。你也看到了,他是我们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过才十四五岁。但是你一定想不到,他是我们之中最强的那个。” “比哥你还强吗?”苏子零诧异道,他完全没有看出来。 “对的,比我还强。” “夜,青,无,河还有舞影。说实话,这些人,我从未想过会遇到他们,与他们建立这么深的羁绊。我曾经也很害怕,我孑然一身,要是哪一天真的一不小心死掉的话,多么悲哀啊。” “哥你别这样说。”苏子零难受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子零,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过。我是想说,你害怕是对的,每个人都会害怕,都会有害怕的事。” “那哥……你害怕失去他们吗?” “害怕。” 一时间,沉默弥漫开来。 “……可也只有害怕,你才不会失去。”寅说道,声音异常坚定。“既然害怕,就拼命去做,安言还在等着你。” “安言还在……等着我?”寅的话如雷贯耳,苏子零凝视着寅的眼睛,升起莫名的渴望。 寅直视他。“还记得之前我曾告诉过你,要好好感受这个世界吗?即便你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即便你最终都是要回来的,可时光在你身上花费数十年时间印下的烙印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我……” “先别急着反驳。这个世界上的人,我,安言还有你曾遇到的那些人,是如何活成现在的模样的,你光去听去看是远远不够的,你无法理解运行在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如何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所以,子零,如果你不存有相同的憎恶,不能感同身受的话,现在的你是无法站在安言身边的。” “所以……安言才抛弃了我?”无力感与苦涩感瞬间又涌上了苏子零的心头。 “不是抛弃,子零。”寅话到嘴角打了个弯儿,“……我不知道,其实我不是很了解安言,但是如果是出于相同的考虑的话,我恐怕也会留下你,但那绝不是抛弃。” “什么考虑?”苏子零急切地想要另外的可能。 “我想,那一定是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自由的开心的活着。所以那绝不是抛弃……是他不想用‘守护者’的身份束缚你!” 寅的话一语中的,在安言眼里,苏子零三个字远比‘守护者’来得重要。 “你好好想想吧,子零。想想自己该如何做。” 苏子零瞪大了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无数遍的自我安慰都抵不上别人一句振聋发聩的警醒。在水迷宫明明暗暗又相互交错的光影中,苏子零渐渐地,渐渐地捏紧了双拳,而寅不知在何时已悄然离去。 一对嬉笑而过的情侣将苏子零惊醒,夜深了,水迷宫的行人也都渐渐散去。苏子零迷茫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才想起现在自己置身于何方。他匆忙地往家里赶,小苏还在等他。 安小苏倔强地坐在苏子零曾抱她坐过的那个短沙发上,她耷拉着脑袋,把双手放在两腿之间的阴影处,相互交叉着,显得十分抗拒。她眼前摆着已经拼好的拼图,可她看也不看它一眼。 寅和舞影颇为无奈地坐在一旁陪她。 苏子零赶回来解救了这一切。小苏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舞影顺势放缓了声音柔声说:“小苏,哥哥回来了,咱们去睡觉吧。” “嗯。”小苏这时倒是乖乖点了头。 苏子零冲寅和舞影歉意地笑笑,然后绕过他们抱起小苏,准备上楼送她去之前寅单独为她准备好的房间。 “子零~”寅冲他离去的背影喊:“其实,水迷宫最漂亮的时候是在白天,明天你不妨带着小苏去看看。” “好的,哥,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晚安。”苏子零回头应了一声。 等他从小苏的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半点人影了,苏子零不以为意地关上灯走回了隔壁,他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玻璃窗,铺满了客厅的每个角落。舞影听到有脚步声下楼,坐在沙发上冲他们说,“子零,小苏,厨房里还有早饭,你看你们还想吃些别的什么吗?” “这就够了,谢谢舞影姐。哥他们呢?” “都有事儿出去了,你们先吃饭吧。” 早饭舞影准备的有点简单,小米粥、肉包子、油条还有咸菜,等苏子零他们吃完要动手收拾的时候,舞影喊住他们认真地说道:“子零,可还记得昨天晚上寅的提议?” “记得。” “那快去吧,我来就好。”得到苏子零的答复,舞影把摊在腿上的杂志一合一扔,便利落收拾好,起身去厨房了。 既然舞影又特意交代了一遍,那看来是非去一趟不可了。出了家门,苏子零没有选择乘坐悬窗,他拉着小苏慢悠悠地晃在新都的街道上,一如他们初到青岛时,安言做的那样。 到达水迷宫的时候,已经快中午时分了,炙热的阳光烤得大地暖烘烘的。可苏子零惊奇地发现,暴露在大太阳底下的水迷宫广场上竟然还是人来人往,十分熙攘。那个拥有着菱形圆顶的白色建筑,正因为光的反射而熠熠生辉,人们如过江之鲫般向里涌入。 苏子零拉着小苏在原地观望了一会儿,决定进去。他这次回来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找到安言。如若不是舞影今天早上提醒他的那一句,他不一定会在这里。但此刻,属于他自己的强烈欲望告诉他,要进去。 “小苏,我们先去那里看看,然后再找个地方吃饭吧。”苏子零看着小苏,小苏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走累了还是被晒成这样的。 “好。”小苏应了一声,有些恹恹的。6月末,已经进入燥热的夏季了。 “要不,我来抱你吧。”苏子零冲她张开手。小苏却摇摇头,拽过苏子零的手就向前头走。 水迷宫大概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全部用乳白色的岩石砌成。它的入口是半椭圆状的,完全敞开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苏子零和小苏就进去了。 一进去,他们就立刻感受到了从岩壁所散发出来的丝丝凉意。苏子零伸出手去摸,乳白色的矿石粗糙又冰凉,水迷宫内,到处都是这种乳白色的矿石。天花板,墙壁以及他们的脚下,这些乳白色的矿石闪烁着微弱的色彩。 苏子零和小苏踩在一米宽的道路上向前走,但不久,前面便分出来了多条岔路口。他们选择了一个路口拐过转角后,便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水迷宫内大有洞天。 这些乳白色的矿石,折射出彩虹一样的璀璨光芒,重重叠叠的,如梦如幻。苏子零一抬手,刹那间,岩壁的矿石上闪过成千上万个一模一样的动作,就像镜子带上了霞衣一般。这些奇特的矿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苏子零趴过去凑近了看,和刚进来的水迷宫外围的那一层矿石很不同。这里的,颜色要稍浅一些,似乎有些透明,就像是水晶包裹在里面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零哥,我们继续往里走吧。”小苏拉扯了一下苏子零的衣角,她已经恢复了神采,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险。 “拽好我的手,不准自己乱跑。”苏子零严肃地讲。他大概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为水迷宫。 “是!”小苏调皮地敬了个礼。 第一次来,分辨不出有用的标识,苏子零只好随着自己的心意乱走,他踩在微微凸的路面上继续往深处走。他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忽然,他好像瞥到了什么,是光!有一个地方的光线不一样! “小苏,我们往这边来看一下。” 越接近光源,苏子零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突然,苏子零急刹住脚步,这光源是外面的太阳光。 透过护栏向外望,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静悄悄地拐入绿树繁花中,连接着水迷宫广场与宽阔的马路。正对面的几所大厦,玻璃外墙折射出幽蓝的光。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上到第三层了,马上接近顶层。苏子零松开小苏的手,向前迈出一步,小心翼翼地侧仰着头向上看,蓝天白云下,苏子零只能眯着眼看到同样的乳白色的岩石和顶层的一点圆弧。 “小苏,我们上去。” 是可以上到最顶层的,苏子零的内心突然狠狠跳了一下。可突然,他又停了下来,他再次看了看外面,然后试图朝外面迈出一步,他站在太阳的光线下,然后又退回来。 “怎么啦?零哥。” “小苏你觉得冷吗?” “不觉得啊,很舒服。” 以水迷宫的凉爽程度来讲,在水迷宫里呆得越久只会更感阴凉,甚至还会有冷的感觉。可是他们在这里逛了大半天,却并没有感到温度上的不适。这里是恒温的吗?还是不对,苏子零想不通,只觉得水迷宫真的太神奇了! “走吧。”有了想去的地方,苏子零便开始有意识地选择岔路口。但是有时候目的性越强,反而越容易迷路。 当苏子零再次回到原先位置的时候,他默默叹了口气对小苏说:“你在前面带路吧。” “好。”小苏爽快地答应,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苏子零忙追过去。 小苏一路跑着,很快就停在了那里。是到了吗?苏子零有些纳闷,三步并作两步迈着长腿走过去。苏子零被深深地吸引了。 屋顶高高的拱起,那些闪亮的光就静静地悬着那里,既不扎眼也不灼人。它们所投射的太阳光那么纯粹、圣洁,让人忘记了一切。苏子零站在这里,一刻仿佛就是永恒。 苏子零眨眨眼睛,脚不自觉地向前迈开一步。好凉!苏子零赶快缩回脚低头看,他惊讶地蹲了下去,瞪大双眼去仔细看。半晌,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摸,竟然是水,果然是水。 这水透彻地几近透明,根本注意不到。他贴着水面看过去,几十米开外的玻璃门后是露天的草地,有许多的行人正坐在或者躺在那里休憩。看来他们已经到楼顶了。 “零哥,这边!”小苏已经找到了过去的路,水池旁边有一个通道可以通行。 推开玻璃门,自然清新的空气和青草香扑面而来。这里的草坪足足覆盖了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草坪的尽头栽着一颗榕树,榕树洒下的阴凉里开着一家自售食品和饮料的商店,还开着一家古香古色的咖啡店,咖啡店的柜子里装满了盆栽和书籍。 苏子零和小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儿空地,也学着人家的样子躺下来,青草地软软的,有头上的玻璃罩拦着,太阳也不那么热烈了。 “饿吗?我去买点吃的先垫垫肚子。”苏子零伸伸懒腰坐起来。 两人悠闲地吃完零食之后,又坐了一会儿,周围的人们或来或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所有人都处于闲适中,苏子零打了一个哈欠躺下去,他昨晚实在睡得有些晚。 苏子零是被手心的灼热唤醒的,是安言!这个念头直刷刷地窜入他的脑海中,他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地站立起来,在人流中四处张望寻找。 一个穿着白色体恤、黑色牛仔裤但配着一双显目红鞋的人,那个背影神似安言的人,他正要打开玻璃门从水迷宫的顶楼出去。 “小苏!”苏子零晃醒小苏便先一步追了上去。 打开的玻璃天窗、西斜的太阳和微微吹来的暖风,苏子零全然没有在意,他一直紧盯着那个人的背影追上去。水迷宫里,璀璨的屋顶依旧想让人仰望。 苏子零紧追不舍,凭直觉避开了水迷宫内让人迷惑的岔口。右手心里的灼热感,让人心跳加速,他没有一丝犹豫,也丝毫不敢停滞。终于,在水迷宫广场上,他快速捉到了那个人的手。 苏子零捉到了他的左手,让那人猝不及防地转身,那张剑目眉星的脸,正是安言。 第55章 寅会见赵云启 革命军在一夜之间攻占了北关,但两三天过去了,玖都方面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谁会知道宋宏天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安言也是。 安言中午从新都大厦走出来,他和方昊的观点一致,那就是如果玖都没有动静的话,他们也就先按兵不动。先不说陆林两氏过来,只是为了摆脱困境,断然不会让新都政权颠覆玖都。就单说刚得到的北关,他们也得有一段时间来建设,好好规划筹谋。毕竟当初他们也不是随意选择了一座城池。 北关,临近玖都,不仅是新都联络北部城市的隘口,更是包围玖都必须要拿下的一块儿地方。所以按道理说,北关被拿下了,宋宏天不应该毫无动作。 但是,安言摇了摇头,他走进水迷宫。他不想去思量宋宏天的考虑,一如他不想去思考方昊的考量。他至今也不明白,革命军为什么会听从他的建议,事实上,他只是回答了林玄风的问题。 如果要先攻下一座城,你会选择哪里? 他选择了北关,是因为他在冒险。要想挑衅宋宏天,他必须冒险。 安言走进水迷宫的草坪上,这里一如既往地拥挤热闹。他其实不喜欢这里,因为咖啡店里的咖啡不算很好喝,草坪上的人们也多是在打闹。但这里对他有一点致命的吸引力,那就是这里的水,清凉而细腻。 他今天照旧来到这里,没呆多大一会儿就又轻门熟路地离开。他离开水迷宫,直到在广场上被人抓住了左手腕。 安言看着苏子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便又重新恢复了淡漠。 苏子零捏着拳头,眼前这个人的脸上竟然敢一点表情都没有,竟然敢斜着转开了视线。苏子零不由得怒从中来,他对着安言的脸就是一拳,丝毫不顾忌。 “爸爸!”安小苏跑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拳。 安小苏的尖叫声完全没有使苏子零动摇,他喘着气盯着安言,还紧紧捏着自己的拳头。安言怎么能如此淡定,连一点眼神都不给他? 安言被打得身形不稳,半个身子都扭曲过去,他隐去眸中的情绪,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没有流血但却很疼。 “爸爸!”小苏不管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一过来就扑住了安言的腰,她圈住安言不放开。 安言把小苏抱起来,看着苏子零咬牙切齿的模样突然就笑了。他笑了,苏子零一秒背过去抬头看向蓝蓝的天,温暖的红色夕阳在天空中漂浮着,他控制不住自己,也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边儿去。 傍晚时分,苏子零回到家的时候,寅看了他一眼问道:“小苏呢?” “她跟安言回去了。” “你见到安言了?” “嗯。”苏子零踌躇了一下说,“哥,我想搬过去住。” “你觉得我带你来时路过的那个房子怎么样?” “很好啊~”苏子零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寅说的是哪一个,他从那间别墅里进来,却一次也没有从那间别墅里出去。 “那你们就住在那里吧。” “啊?”苏子零张大了嘴巴。 “安言住的是革命军安排的公寓,那里可住不下你们三个。你们住我那里,我可以随时过去找你,对安言来说也好。” 苏子零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寅的意思。 “算了,我给安言写信,你就在这儿等他们吧。”寅大概也明白了,这事儿得安言做主,他说完走去自己的书房,苏子零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也追着他上了二楼。 寅的书房是二楼走廊里的最后一间,苏子零一进去,便立刻被那把架在墙上的银刀所吸引了。那把刀通体发亮,刀身有三厘米那么宽,顺着刀身往下走,刀尖微微翘起,弯出一个非常漂亮的弧度来。 寅埋头把手中的信写好寄出去,走到苏子零的身边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她叫雪谛,很精巧漂亮吧。” 苏子零用力点了点头,听得出来寅对他的武器很是骄傲。苏子零也看得出来,雪谛绝非是普通的装饰品,它虽是精巧又漂亮,但它的刀锋散发着慑人的气息。 寅看着苏子零还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想了想便继续说下去。“雪谛是我最初的伙伴,陪着我走了很远的路,不过我现在不怎么再用它了。” “为什么?是因为舞影和夜他们出现了吗?” “有一点,但不全是。你知道‘暗夜’的领导者绝不能仅靠一把刀就被别人辨认出来。” 确实,雪谛太有辨识度,见过一次的人绝对不会忘记。 “所以说,哥,这是你专门打造的武器?”在习惯使用能力的世界里,用刀具这类武器是很少见的。 “武器是必不可少的,我不太懂那帮老家伙们到底想维持什么。”寅把雪谛从墙上小心取下来,他随手一转,雪谛在他手腕上翻了一个完整的弧线,又被他稳稳抓在手里。 寅的眼神从刀柄游曳过刀身最后锁定到了刀尾,忽然,他往前一步直直地戳向苏子零,把苏子零惊得连连后退,因为刀身上缠绕着大家都再熟悉不过的能力。 电闪烁着蓝光,刺溜作响,狰狞地向外逃窜,仿佛苏子零一触碰到它,它就会急不可耐地攀附过来。苏子零稳下心神又急往后边退,他退到门前,距离寅已有三米远,不过不知为何,他觉得他与寅之前的安全距离最多不超过半米。 寅站在原地似乎什么都没干,好像迫使苏子零后退的,只是刀尖指向他的雪谛。但苏子零清楚的知道,他畏惧的是寅。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寅又偷偷地加注了一点能力。只是一点点的能力,雪谛便像被激怒了般,咆哮着要向他冲过来。 雷电的火花在苏子零眼前跳跃,苏子零紧闭上眼,终于明白为什么寅要避其锋芒。雪谛一出,寅的杀伤力和原先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等级,而寅绝对不能是冲锋陷阵的那一个! 寅笑笑把刀收起来放好,这时一封信从窗户中飘进来,落到了寅古木色的办公桌上。信的内容简短易懂,寅扫了两眼,露出满意的笑。“安言说,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他会带着小苏过来。” “太好了。”苏子零放松地伸伸懒腰,解决了一件颇为两难的事。 “你跟安言一起住我也确实放心,明天你快搬过去,我正好有事不在家。” “哥,你要去哪里?” “秘密。” 苏子零耸了耸肩,知趣地说:“那哥我先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苏子零走回客厅的时候,舞影正端着一碟小巧可爱的蛋糕出来,而那个叫做河的家伙已经端着他手里的那一块儿大快朵颐了。 “蛋糕要吃吗?厨房里还有。”舞影问他,“对了,你寅哥呢?” “哥他还在书房,谢谢舞影姐,我不太饿就不吃了。”苏子零说着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河比拥有雪谛的哥还要厉害吗? 苏子零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果然,他还是不太习惯。那是他哥哥的伙伴,不是他自己的。 宋宏天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手里拿着苏子零在玖新站里夺取悬窗的报告。这份报告,事发的当天下午他就收到了,现在,他又把它拿了出来。 笃笃笃笃,响起两声敲门声,赵云启手拿了一叠资料走进来。 “北关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革命军其实是策划已久。” 北关政权易主的那一晚,其实只是发生了最平常不过的事——叛变夺权。副市长变为市长,安全局副局长变为局长,所有持反对意见的重要人物皆被林玄风和周谌火速拿下,就好像他们早已提前知悉了这些人会反抗一般,而其他大部门的领导班子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不得不听从了革命军的命令。无论口令和旗号多么先进,政治手段都是一样的。 赵云启把资料递交上去,等宋宏天翻阅完毕后,他才又补充着说:“革命军想必在政府里潜入了不少人,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北关,需要我去揪出来吗?” “都在玖门的管辖之下,称何潜入?” “树大好乘凉,山倒众人推,真正棘手的不是这些人甚至也不是革命军。那些躲在革命军背后的经济新贵们,那些人才是这场变革的驱动力。对付他们,可有的是办法。” “那我们怎么做?” “先不着急。” “可是玖相那边怎么交代?” “我自会去找他说,杨润中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他恐怕巴不得我们自相残杀呢。” 赵云启皱皱眉头,他猜不出宋宏天到底要做什么。他的手中究竟掌握有怎样的底牌,才能让他如此胸有成竹?赵云启只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云启,最近没有太多事要忙,先多抽空陪陪家人。等到要忙起来的时候,你向我请假可也是没用的。” “我知道了,多谢二叔。”赵云启颔首,转身退下。 赵云启回到家中,厨房里的烤面包机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腻人的甜味。他走去厨房问,“云双,你在做什么呢?” “哥你回来了?我没事儿干,就想试着烤些饼干,打算待会儿给欣儿和上官灿送去一些。” 赵云启点点头,松弛了表情。夏天到了,云双的身子总算不因为畏寒而不得不虚弱地躺在床上了。“那你多烤一些,让宋欣给大伯也带去点儿。” “哥你怎么不去?” “我下午还有其他事,过几天再去看望大伯。” “那好吧,哥你想吃些什么,我也给你做。” “不用做了,这些就可以。” “好吧。”赵云双噘了噘嘴,然后继续欢快地干活。 下午四点时分,赵云启走进一间茶舍的包间。推开门,上等的鸡翅木桌椅,薄胎的瓷质杯具,还有干净透彻的冲泡装置,都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寅也端坐在最里面等候着了。 寅没有站起来,他自顾自地端起一杯清茶小嘬了一口。等到赵云启走到他对面时,他便提起同样的一壶茶也给他斟了一杯。 热气一缕缕地冒出来,茶的清香钻进赵云启的鼻子里。刚才他吃了不少小饼干,这会儿确实觉得有些渴了,然而他没有动,他站在那里恶狠狠地冲寅说:“如果你敢动云双的话,我现在就算拼了命也要让你再也走不出这间屋子!” 寅端着茶杯轻轻笑出了声,他把茶喝完放下慢慢说:“我从来都没有动她,也不打算动她。” “那你信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赵云启亲耳听到寅的保证,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蹙起眉头。 寅给赵云启的信上说,如果不想赵云双有事,明天下午四点漫茶见。 “你先坐下。” 赵云启看向寅,他是知道的,‘暗夜’不会动云双,否则他们两人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他顺从地在寅对面坐下,喝下那杯茶。 “据我所知,赵云双的身子要一直服药才能保持康健,而药一直都是由宋府提供的,是也不是?” “是的,那又怎么了?” “赵云启,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许药是有问题的呢?” 怎么可能?赵云启的心里炸起一道惊雷。他控制着自己面无表情地看向寅,却听见寅又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赵云双能力的损灭也是人为的吗?” “不可能!”这件事太过惊骇,赵云启面色惨白,他站起来脱口而出,心却坠向了万丈深渊。 寅没有立刻反驳,他把自己的茶杯满上,又把赵云启的茶杯斟满,往赵云启那里推了推。 在赵云启与寅会面的一个多小时以前,赵云双提着篮子走出家门。她轻盈地走在街道内侧,路过一个个行人。忽然,在路过一个狭窄的街口时,她被迅速掩住了口鼻拖到围墙的另一侧。 “赵云启是你哥吧?” 赵云双的背抵在灰突突的墙砖上,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围着她的两个陌生男人,她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否认也没关系,你记着,我们会找上你是因为你哥就行了。”一个男子说着就要动手。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赵云双缩紧了脖子,把篮子乱挥出去。 那人一把拽过篮子,把篮子扔在地上,烤得焦黄的小饼干散落在尘土里。 “看来宋宏天管辖下的玖都也不怎么样嘛~”一个斜带着银色棒球帽,手插在兜里的女生出现在街口。 “什么人?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 另外一名男子凶神恶煞地走过去,然后他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整个人摔在地。抓着赵云双的这名男子见状面色不善地走过来,却被立刻大声喝止住了。 “是雾!不要过来!” 竟然是雾能力!稀少又强大的雾能力!这名戴着棒球帽的女子收回手后,两人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谢谢你!” “没事,你……为什么不用能力?”那名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赵云双一眼,然后问她。赵云双的脸僵了一下。 她的眼珠转了一圈,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后便用雾能力把篮子举起来递给赵云双。 “不用谢,路上小心点……我先走了。” “哎,等一下,请问您怎么称呼?”赵云双抱着篮子,连忙上前问。 “叫我木木就好。”那名女子转过身来,冲她笑。 第56章 徐行出现 赵云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在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他拍拍自己的脸提起一口气,打开门。 “哥?”赵云双在家,她迟疑地喊了他一声。 “哦,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赵云启没精神,实在没注意到赵云双也不太对劲儿。 “是啊,饿了吧?我去把饭端出来。” 赵云启点了点头,失神地坐在餐桌旁。他看着他妹妹把一碟碟饭菜端上桌,然后在最后端出一碗药的时候,他猛然起身,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把药掀翻在地。 砰地一声,碗的碎片飞出去老远,汤洒了一地。 赵云双捂住被她哥哥不小心打到的手指,透亮的眼眸中尽是诧异和惶恐。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赵云启尴尬又懊恼。他清清嗓子说:“云双,夏天到了,这药该换一下配方了,我来收拾,你先吃饭吧。” 说完,赵云启起身往卫生间走去。赵云双听话地坐下来,她看着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团然后转身捏起筷子低头扒饭。 “云双,你背上怎么灰扑扑的?”赵云启收拾完过来,看到了云双蹭到灰尘的衣服。 “哦~可能是我不小心蹭到了哪里。”赵云双面不改色地说。她被那两个陌生男人恐吓,受到了惊吓,小饼干也不能送人了,于是她便着急忙慌地回来。她在家缓了好一会儿刚想收拾一下自己又想起来该到做晚饭的时候了。 “嗯。”赵云启在她对面坐下,“先别喝药了,我去看看配方。” “好。”赵云双心生疑窦,她哥哥今天可太奇怪了。 “快点吃饭吧。”赵云启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她碗里。 晚饭过后,赵云启一反常态地没有去书房反而直接去了卧室,赵云双想赶紧换掉衣服也就没有多想。赵云启思考的时候喜欢躺在床上,相对于书房,这更能让他的大脑放空。 他闭上双眼专注地思考,他将自己至今的人生捋了一遍。他想自己小小年纪名声大噪,想赵云双觉醒时能力的紊乱,想宋宏天及时的资助,他想遍了所有,想通了一切。 第二天下午,老时间老地方,赵云启推开门,寅依旧早已等候多时。 他看着胸有成竹的寅,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不会帮你对付宋宏天,不过你的第二个目的我可以帮你达到。” “好。”寅爽快地答应。 话说明白了,赵云启便拉开门原路返回。寅看着赵云启离开,把水杯慢慢放下,这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本来就没指望赵云启能亲自对付宋宏天。 门关上了,寅起身赶回新都。 林暖回到玖都后,没有回家,没有和林氏或者陆氏的任何人取得联系。她居住在一个小小的隐蔽的客栈里,等待时机。 赵云双很少出门,但总会出门。只要她一出门,英雄救美的戏码就可以上演。结果一如她所料,不过,还得再来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那样就更完美了。 收到寅那边的进展,林暖和衣睡下,但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儿,干脆起身下床,她在如死一般的寂静中坐了一会儿,最后拉开了客栈的屋门。 她一路来到了墓园,她父母的墓并排挨在一起。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夜深了,冷风一阵阵吹过,墓园里冷得诡异,但林暖却好似不受影响,她盘起腿坐到了父母墓前冰凉的地免上,她一直睁眼睁到了天亮。 新的一天太阳徐徐升起,寅回到了新都。走到名为印象东城岸的别墅以后,他熟练地在一所门前按下指纹,拉开了现在安言和苏子零所住的地方的大门。 他进到客厅张望了一番过后,向坐在角落里的人问:“子零呢?” “带着小苏出去玩儿了。” “哦~”寅点点头,没有离开的打算。 从玄关一路走进来,就是客厅,安言在这个客厅的窗户旁开辟了一个小角落,那里刚好正对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墙角里摆了一张木质的书架和一张一米多长的沙发,沙发上铺了深蓝色的布,布刚垂到地板上方两厘米处。 除了这些,沙发上还有两个带有花纹的抱枕,一个是针线织出来的圆圈,另一个就是简单的花的图案,寅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花。 安言把书合上,随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上。不到半米的矮桌上铺有干净整洁的桌布和放有一杯渐凉的白开水。安言盯着那本书,不由笑了笑,这是在青岛他还没有看完的那一本,苏子零把它带了来。 “在笑什么?” “没什么。”安言把屁股往里挪了挪。书最外围的腰封连同封皮一起夹在了他正看到的那一页书里,这让安言感到很愉悦。 寅坐过去,他没想到安言会给他留出一个位置。他以为,在安言眼里,他们没有那么熟稔。寅坐下后,放松地把背后靠在沙发上,从他的耳畔边可以听到,不远处透过窗户吹进来的微风,他突然就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了。 “是要跟我聊苏子零的事吗?”安言说。 “差不多。”既然安言率先开口了,寅也就坐正了身子。“你先回来这件事,我大概也能理解,可是现在子零既然追过来了,你……” “我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可是……还是不行吗?” 安言没有吭声,寅继续说:“子零他现在虽说有成长,但面对这个世界时还是更像个小孩子。他如果不真的直面血腥,恐怕还意识不到许多事情,所以……” “我会护他周全。” 寅有些诧异安言的回答,他的本意是想让苏子零尽快承担他的责任。因为寅知道有些事不尽早去做,等着被命运鞭挞的话就太晚了。寅沉思了一下说,“我以为‘守护者’的存在是要实现他的意义。” “他不一样。” 简短的四个字,噎得寅哑口无言。“我可以理解为他作为‘守护者’还没有得到你的信任吗?” 寅挑了一下眉,心情有点复杂。他既替苏子零感到高兴,又替他感到难过,甚至有那么点愤愤不平。 “寅,你不是我也不是他。”安言从容不迫地回答。 也是,寅磨了磨牙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二楼走去。 “寅,”安言喊他,“下次再从这里经过,记得把鞋脱下来,地板要被弄脏了。” “对了,你搬过来这边也有两三天了,记得出去透透气,要是发霉了我可是要从我家里丢出去的。”寅气极,他笑着转身说完又再度离开。 安言笑盈盈地把书重新摊开,意外地,两人的心情竟都不错。 “我哥回来了?从这里回去的?”寅走后没多久,苏子零便牵着小苏回来了,三人的指纹都录到了门口的电子锁里。 “嗯,你看到他了?” “对啊,就刚在外面,我和小苏去超市所以提前下了悬窗。” “这样,买了什么?” “买了些菜、水果,还有酸奶。以后我哥进来,不准再让他穿鞋。” “啊,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苏子零大义灭亲的表情逗乐了安言,他一个没忍住说。 苏子零想象了一下寅的表情,也憋不住笑起来。夏天的阳光打在室内的地板砖上,留下浅浅的影子。苏子零看着兀自歪着头笑的安言,心里一片清明。 他多么希望夏日的午后可以永远这么安静。 自从经历了前两天的事,赵云双最近都不敢再出门。换做以前,她不敢出门的时候就会撒撒娇让她哥哥陪她,但最近每每想起这个念头,她总是望而却步。 被赵云启打翻的那一碗药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客厅的地板上再也看不出痕迹,可这不代表它就此消失掉。赵云双总是在心里想起那碗药的惨状,黑乎乎的、粘稠的汁液从她的心脏流淌向她的血管。 而且自那天以后,她都再没有服过药,不知道是出于心理还是天气的什么原因,她总是恹恹地,于是也就一直窝在家里。赵云双原本以为她这无解的情绪会再持续个几天,但7月刚过第二天,宋欣就敲开了她家的门。 “云启大哥说你不舒服,特意让我来陪你聊天解闷。”打开门后,宋欣一上来就是这句话。 什么嘛,赵云双有点开心又有点别扭。她看着少女明艳的脸,伸出手来拥抱她。女生的话题聊来聊去总归是那么多,她们兜兜转转后聊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一个叫张东的人吗?”宋欣有点期待又有些许的不自然。 “记得呀,你最近提到他很多次,怎么啦?” “就……嗯……”宋欣羞于开口。 “他跟你表白了?”赵云双惊讶地问。 “哎呀,没有~不是!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宋欣慌忙否认但又说,“不过,我确实觉得他好像对我有点意思。” 张东这个人,赵云双很早就听宋欣提过,宋欣说,她们老是在宋府的院子里偶遇,张东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木讷,与她聊起天来,颇为投缘。于是,赵云双便打趣她。 “怎么?不喜欢我哥了?” “怎么可能!”宋欣立刻辩驳道。 等宋欣反应过来赵云双在调笑她时,她歪着身子一个扑过去,两人闹作一团。 “好了,我找你有正事儿,最近我想试着给我父亲再换种茶喝,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闹够了,宋欣喘着气直起身板儿。 宋宏天平日里喝的茶水都是由宋欣一手包办的,这事儿很多人都不知道,但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听到这个,赵云双习惯性地摇了摇头。宋欣问她的事一般都是随口问问,她帮不上什么忙,也确实不懂这个。 果然,宋欣快速地把话接过来,“那好吧,我自己再看看。” 一个拥有着简单生活方式和固定习惯的人很容易被别有居心的人利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别有居心的人。 回到新都,回到这个世界之后,苏子零发现安言比以前更宅了些。从再次见到他以来,他几乎没再出过门,甚至连水迷宫他都不再去了。 苏子零两手拎着沉甸甸的菜,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见到寅后,寅没有对他多说些什么,见到安言后,安言就更不可能对他和盘托出。 宋宏天堂而皇之谋害林暖父母的事,还有革命军攻占北关的事,都是他自己从外面的一些零星碎语中拼凑出来的。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安言又偏偏一幅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果然是你。” 苏子零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我看了你好一会儿了,又见面了。” “你是?” 苏子零并不认识他,可他笑着跟他打招呼,像看老熟人一样,看起来并无半点弄错的可能。 “我是徐行,你可能不认得我,但我认得安言。他跟我提过你,那天,你坐悬窗从玖都来新都的那天,我刚好在,没想到又见面了。” 虽然徐行尽可能说得委婉,但苏子零还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他僵硬地笑了笑,在心里埋怨起了安言。 “呃……你别介意,其实是我唐突了。”看到苏子零的表情徐行连忙解释道:“其实我跟安言是在上海认识的,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听到熟悉的地名,苏子零心头一跳。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带着眼前徐行的话都可信了几分。“我就在这附近住,你要不要来家里坐坐?” “不用了,我就是路过。对了,我可以给你写信一起出来玩吗?” “可以啊。”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徐行冲他笑了笑转身走了,苏子零疑惑地看着他,决定加快脚步回家问个究竟。 他换好鞋,把菜放在厨房,倒了一杯白开水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我刚才出门遇见徐行了。” 安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你和他是在上海认识的。” 苏子零的话里充满了好奇与探究,安言好心地接过话来。“嗯,我们都是‘时间的叛逆者’所以有过接触,那家伙认得你,大概是前些天他抢了我手机的缘故。” “你带了手机?”苏子零很惊讶。因为这次过来他也带了手机,但却发现这里不能够上网。他想,安言不可能不知道这个。 “啊,手机里有些东西。” 那个所谓的东西是照片吧?原来安言害羞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吗?苏子零心情大好,然后他说,“徐行说想叫我出去玩儿。” “你想去边便去吧,但不要跟他废话那么多。” “为什么?”安言既然叫了那家伙就证明安言不讨厌他,那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徐行是一个厚脸皮又狡猾的人。” 苏子零扑哧一声笑出来,能被安言这样义正辞严形容的人一定是很有趣的人。 “对了,小苏呢?”两人在客厅里说了半天话也不见小苏的身影。 “舞影说要带她出去逛街买衣服,所以就不回来吃饭了。” “啊,早知道我也去了。”苏子零说着进了厨房。 第57章 认识新朋友 赵云启亲自抓了药回来,也亲自熬,他把熬好的药端给云双喝。 “感觉怎么样?” “还好。” “嗯,以后我会常常给你煎药的。” “好。” 药方似乎还是那几味,但又不全是,总之,赵云双一连喝了几天之后,身体舒爽了不少,心情也随之大好。她也想通了,不可能为那一点小事一辈子不出门,而且,一周一次的插花课要到了,她不得不出门上课。 所幸一路上再无风波,赵云双同往常一样准点到达教室。 插花课是她近来新学的课程,虽不实用但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陶冶情操。她到时,教室内已经几乎要坐满了。 教室内的每组矮桌和垫子交叉着,南北相对而立。赵云双的位置是在老师左手边起的第二排第三个位置,不那么靠前,但也足够了。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看教室四周布置的那些已修剪而成的作品。她为人内敛,几乎不怎么与同学来往,她欣赏完花,又往后墙看去,那里摆放着她们即将用到的工具。 上课了,老师跪坐在那里,面对着大家一步步地仔细讲解,她边说边按照说的那样去做。 换做平时,赵云双会听得很认真。但今天上课的时候,她注意到在她斜对面,坐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的眉眼,明媚灵动,正是那天对她出手相救的女子。 赵云双一认出来她,就无法不去在意她,整节课都心不在焉的。一直到同学们纷纷起身去挑选制作材料,她才反应过来,忙起身跟上。 她绕着架子上的瓷器和插在花瓶里的鲜花绕了好些圈,才挑选出自己今天想要搭配的作品。在这期间,她频频看向那个女孩儿,但可惜的是,那个叫木木的女孩似乎没有感受到她落在她身上希冀的目光。 木木挑选完毕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一次都没有回望过来,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也是,恐怕她早就忘了,毕竟她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十分钟之后,老师站立起来拍拍手掌。“好了,我们今天的课,到此为止,那么在结束之前,谁给大家分享一下她今天的作品呢?” 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老师环绕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某个人身上。“木木,你来吧。” 赵云双看着木木优雅地捧着自己的作品站立起来,那是一个简单但异常吸引人的作品。 圆圆的黑砂壶里盛放着几束红雏菊,近处的两三朵雏菊在万年青的掩映下,甜美地绽放着,而远处的那一朵露出壶外,藏在绿色的文竹之下。 文竹、红雏菊和万年青的搭配,葱郁文雅,极具风韵。整个作品就像在隐秘的夜中吟唱的风琴,行云如流水,让赵云双移不开眼。 她推测,交相辉映的红雏菊应该是用花泥和铁丝特意将其错开固定的,文竹也是,文竹长而散,但这一束文竹争相抖着叶子,正好突破了雏菊聚拢的空间,给人以延伸之感,而最后方,那大片的空白便刚刚好用宽而圆的万年青衬托了起来。 “这个作品我想献给我的妈妈。我的妈妈阿雨就像她的名字般温婉大方,她拥有着在女子身上所能赋予的一切优良品质,她不爱百花偏爱百草,文竹尤为所好。所以我便用文竹作为点缀,用万年青作衬托,衬托这火红的雏菊。因为雏菊代表着,我妈妈对父亲的爱与追随,也同时代表了我对我妈妈的爱与思念。” 木木讲完之后点头致意,落落大方。赵云双想,她一定像极了她的母亲。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棕色瓷瓶里的插着的百合和粉玫瑰,忽然觉得自己只是在故作姿态,贻笑大方。 “不错,作品完成的不错,也有很深的寓意。”老师稍作点评之后,课便散了。 “木木,这次还一块儿走吧?”赵云双还坐在座位上,她看到一个女孩儿站在她的身边说。 同木木说话的那个女生,赵云双有点面熟,看来她之前确实是没有注意到木木。赵云双这么想着,打算起身离开。 “不好意思啊,这次我有些事儿,你先走吧。” “那好吧。”那个女孩儿摆摆手之后很快越过人群走到赵云双前面去了。 “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赵云双回过头,脸上惊喜的表情一览无余。她的脸色微红,说话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啊,你好。那个,木木,你可以叫我……啊,我叫赵云双。” “嗯,赵云双,又见面了。” 林暖笑着看她,惹得赵云双也不禁弯了眉眼,暖意融融。 苏子零没想到,徐行说会给他写信喊他出去玩,真的就写信喊他出去玩了。他拿着徐行的信有些苦恼,信上约他晚上六点钟在水迷宫见面。 且不说他们今天晚上要带小苏去书店,就说这封信,徐行还在信上说了,喊他出去玩的事儿不要告诉安言,怎么可能嘛? “安言,徐行约我今天晚上出去,我要怎么拒绝啊?他为什么要约我出去啊?” “你为什么要拒绝,不想去?” “不是啊,我们晚上不是要带小苏去书店吗?” “有吗?啊,对,我忘跟你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晚上要带小苏出去?” 所以你俩上午在客厅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讨论的时候,并没有打算带上我是吗?苏子零深吸一口气,“我晚上要出去,不吃饭了先走了。” 苏子零堵着气就出门了,不过一出门,他就开开心心赴约去了,毫无心理负担。他到达约定地点时,徐行已经到了。徐行还带了他的两个朋友,他们正相互交谈着什么。 “这里!”徐行看到了苏子零,举高了手打招呼。 等苏子零一走近,他们便停止了交谈。徐行把胳膊架在他的脖颈处,揽着他向前走。 “走吧,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哪里?” “不远,去了你就知道了。” 水迷宫这时已经很热闹了,一位老人的手里喷薄出微弱的火苗,看架势像是在热身。 “他呀,很强的。”徐行注意到苏子零的目光便说,“听说他之前也是革命军的,而且还很厉害的那种,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被免职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真是老当益壮。” “你怎么知道?和他很熟吗?”苏子零问。 “不太熟,只是听说过。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是革命军啊~”徐行一笑。 苏子零瞪大了眼,一声卧槽差点脱口而出,他们向着水迷宫广场外的一条商业街走去。 “那这么说,他们俩也是喽?”苏子零说的是徐行的两个朋友,他们跟着后面小声聊着些什么。 “那当然了,一会儿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走着走着,苏子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带进一家酒吧。这间酒吧很是动感,黑色和白色作为主打色,相互交替,整间酒吧里竟只有座椅是大红色的。 “喝些什么?”徐行倚靠在吧台问。 苏子零一直都是乖乖的学生样,从小学到高中都没有打过架,更别提进酒吧喝酒了。酒他倒也是喝过,不过大多都是啤酒。 看他愣神的模样,徐行笑笑侧身打开吧台的门走进去开始自行调酒。苏子零看他非常熟悉且熟练的模样问:“你在这里做调酒师?怎么都没人?” “这家店啊是他开的,今日嘛,闭店。”徐行指着穿白色棉质t恤,胸前印着卡通图案的男生说。 “你好,我是苏子零。”苏子零赶紧打招呼。 “久闻大名,我叫白明,你跟徐行一样,叫我阿明就行。” “阿明。”苏子零叫道,目光向后越去放在另一个男生身上。 “阿泽。”他冲他笑笑。 “苏子零,其实在上海的时候,我们一度接收过抓捕你的命令。但是很显然,我们谁都没有行动。” 阿明随口一提,灿然一笑,却让苏子零惊得一身的冷汗。 “你们都在那边待过?” “阿泽没有。” “哦。” 徐行把一杯颜色偏白的酒推到苏子零面前,打断了他们随意的聊天。“这是马天尼,初次喝鸡尾酒我喜欢推荐这杯。” 苏子零接过去小嘬了一口,口味清澈,没有明显偏甜或偏酸的味道,他又忍不住喝了一口。 “你慢点喝,这酒还是有些度数的。哎,你知道安言经常光顾这家店吗?” “咳咳……”苏子零不小心呛了一口,咳得满脸通红,喉咙里全是酒精的味道。 “骗你的。”徐行擦着玻璃杯又说。 苏子零咬牙切齿,稍微有点理解安言了,他果然今天晚上就不应该出来。 “他呀很少来这里。”徐行漫不经心地说:“并且从不喝酒,只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行手指着酒吧里最昏暗的角落。“对,就是那个角落。” 苏子零看过去,那里是正门的斜对角,这间屋子里最偏远的角落。那里只放了一张红椅,没有再放桌子,把灯关掉的话,就很难注意到那里。 “说到安言,你这混蛋干嘛遮遮掩掩的,在上海时连我都骗。” 白明抱怨道。 徐行没搭理他,他绕过吧台走出来,拍了一下苏子零的肩膀,示意他跟他走。苏子零跟着徐行,他们两人进了旁边的一扇门里,阿泽的眼神一直在跟着他们,确切地说,是跟着苏子零。 门后面陈列着一排排的酒,徐行在门口旁放着的一张沙发上坐下。苏子零不明所以,也跟着在徐行的对面坐下。 “我找你其实也是想跟你聊聊安言。我和安言是在两年前认识的,他去上海的第一天,我便收到了消息,之后也经过了一些事吧,我便认识了他。” “死皮赖脸认识的吗?”苏子零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苏子零闭紧了嘴。 “他这个人啊一直都对我冷冷淡淡的,一点都不像个比我小的孩子。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他第一次来找我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才15岁多一点,径直就找到这里来了,他之前没来过,甚至我也只是跟他提起过一次。”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去上海之后第一次回来,那天是他父母的忌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连夜从玖都赶到了我这里。” “和你想的一样,他就坐在那个位置,一言不发。周遭那么喧杂,他却跟听不见似的,纹身不动,天亮之后,他就走了,一声不吭。第二年,我特意等在这里,但他却没有再来。” 苏子零愣愣地听徐行继续说下去,“你或许不会明白我们对安言的好奇,总之我向‘暗夜’也就是你哥买了情报,结果你猜?” “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告诉我安言自13岁,也就是他突然现世之后,每一年都会在他家的废墟里呆上一阵子,可都没有出现过像那一年的情况。” 苏子零沉默着,徐行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在这里想了些什么,我想说得是,前一阵子,就你还没来的前一阵子,他又跑来我这里了,他很少来我这里。” 徐行把话说完拍了拍苏子零的肩膀,一个人打开门出去了。 徐行一关上门,苏子零就立刻弹起来烦躁地走来走去。他走来走去控制着自己不把沙发上的抱枕摔到墙上去。他想这样干,不是因为徐行,不单是因为徐行。每个人似乎都比他了解安言,每个人都在向他诉说安言的沉重,可他无能为力。 总之,苏子零异常地烦躁不安。终于,在他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圈以后,他长吁一口气停下来,他打理了下自己打开门后走出去。 门外,这时只剩下了那个叫做阿泽的人。他坐在吧台边上给苏子零解释道:“徐行跟白明那边出了点事先走了,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苏子零听后没说好还是不好,他在阿泽的旁边坐下,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那么想去出去。阿泽的眼睛是沉静的黑色,他的目光锁定在苏子零的脸上,看得苏子零心里有些发毛。苏子零坐在那里不走但又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 “苏子零,你还记得王昌泽吗?” “记得呀。” 前不久还冒用过他的名讳,苏子零当然记得。只是当时实在是情势所迫,想到他在玖都干的好事,苏子零的眼神飘忽起来。 等等,等等。苏子零突然转过头来,又重新看向眼前的人。眼前的人嘴角含笑,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王昌泽?”苏子零夸张地跳起来,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对,是我。” “你,你……” “好久不见。”王昌泽笑着看他。 “哎呀哎呀,真看不出来,你现在成熟稳重多了。”苏子零稳了稳情绪,还是掩饰不住他的惊喜,命运真是奇特又美妙。 “你是说我小时候总是欺负你,所以不成熟吗?” “是啊,要不然呢?对了,你怎么会在新都?” “混口饭吃,走吧,我带你吃饭去。本来这顿饭是徐行请的,现在就由我代劳吧。” 苏子零跟着王昌泽出去,等他锁了门,两个人再一起往前走。走之前,苏子零特意仰着头看了看,这家店的名字叫‘黑白’。 “你们在革命军里都是干什么的?”苏子零装作不经意地问。 “徐行和阿明可是革命军的技术骨干,他们目前的研究是把能力和科技相结合。新都和玖都的用电,他们功不可没。” “至于我嘛,跟他们相比就不值一提了,每天的工作就是整整公文外加跑跑腿。” “这样啊,那你认识林玄风吗?”苏子零没有接下这明显谦虚的发言。 “认识但不熟,见过几次面。” 苏子零点了点头,犹豫着又问了一句,“你……见过我哥吗?” “你是说寅哥吗?联系过几次。” 苏子零没有再追问下去,对王昌泽的回答也不置可否。等苏子零吃完饭回到家的时候,安言和小苏已经回来了。两个人伸着腿瘫在沙发上看书的架势几乎一模一样。见苏子零回来,两人一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一齐低头埋到书里去。 得,真是父女。苏子零也不客气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歪着身子,吃过饭后,他跟王昌泽两人就各自散了,他一路走回来,在路上他想了很多。不过,他用涣散的眼神看了一眼安言,并不打算告诉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就在苏子零昏昏欲睡的时候,大门再次打开了,玄关里响起脚步声和吵吵嚷嚷的声音。 “放开我!寅哥你是大坏蛋!” 这稚嫩的少年声音,苏子零听着有些耳熟。他几乎立刻翻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走来客厅的两人。 寅笑眯眯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手里拎着一个孩子。“这小屁孩儿到处打听‘神之子’,所以我就把他逮来了。” “哪里是到处打听,明明很小心隐蔽!”小孩儿张牙舞爪地反抗着寅,显然是还没有注意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 “阿九!”苏子零惊喜地喊道。 第58章 送出茶叶 阿九听到久违的声音瞬间停止了挣扎,他放大了瞳孔,一脸惊喜地看向苏子零。他还来不及回应苏子零,安言就已经在他的身前站定。 “阿九。” 在看到安言那一秒,阿九的眼睛变得万分透亮,神采飞扬。他挣脱开寅的束缚,一路小跑着过去。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安言用手把他稍长的头发揉成一团,回应着阿九满心的期待。 “安言哥哥!”阿九别扭地拽下安言作乱的手喊他。 “小鬼,过来!”寅说。 阿九看了安言一眼才慢吞吞地挪过去,他刚挪动了几步,寅的胳膊一伸就把他捞进寅的怀里。“小鬼,现在见到你安言哥哥了,怎么感谢我啊?” “哼,谁叫你吓我!” 寅听后哈哈大笑,他是让无去接的他,但考虑到无的性子,大概用抓更合适。也怪不得阿九一见到他先是震惊后是委屈,然后就成了这幅傲娇的样子。不过,寅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是故意的。 “嘿,小鬼,愿意跟着我吗?”想起无有意说起这个小鬼还不错的话,寅便问他。 寅的问题一问出口,苏子零立刻屏住了呼吸,刚热闹起来的氛围又马上安静了下来。阿九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一点,年纪尚小的他奇怪了一秒就做出了选择。“谁要跟你啊?” “行吧。”寅呼噜了一把他翘起的乱毛,放开了他。 “那安言,子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寅说完又从门口离开。 “阿九,你怎么跑来的?”苏子零急切地问,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孤身一人从那个被结界封印的小村庄里一路走到这里,简直太不可思议! 阿九骄傲地扬起下巴却没有说话,也许是经历的太多了,他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阿九,很晚了。我先带你去整理你的房间。”安言温和地出声,迈着步子过去。 阿九应着,扫了一眼那个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他不认识,看起来温温软软又可爱,但她面无表情地,像是在瞪他。 见他看过去,那个女孩儿立刻又温顺地低下头去看书。可能是他想得太多了,阿九挠挠头牵过安言朝他伸出的手,往一楼的拐角处走去。在那里,客厅的隔壁还有一个空着的房间。 安言和阿九的背影刚消失,小苏就头也不回的上了楼梯,她噔噔噔地,上了二楼,又拐上三楼,进去她自己的房间。 苏子零看着她风风火火的离开,闭上嘴又悠闲地躺倒在沙发上。他刚想开口解释阿九的来历,罢了,小孩子的事让小孩子自己去解决吧。 安言出来的时候,看到小苏的那本书还摊开在茶几上便问道:“小苏呢?” “上楼睡觉去了。”苏子零懒洋洋地回答,他打了一个哈欠,明显也是快睡着的样子。 “瞌睡的话就回房间去。”安言把书收起来放在书架上。 “嗯。”苏子零挣扎着坐起来。 “不用给我留灯了,我今晚在阿九房间睡。” “好。”苏子零又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上去了。 第二天,阿九伸着懒腰走到客厅的时候,又见那个小女孩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尴尬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好,我叫阿九。” “安小苏。” 阿九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安小苏立刻走开了。他抓了抓头发去卫生间洗漱。 厨房里,苏子零问安言。“昨晚阿九有说些什么吗?他一个小孩儿跑过来一定吃了很多苦,小七和村长爷爷说不定已经……” “他什么都没说,很快就睡着了。”安言打断他,没告诉他昨晚阿九即使睡得很沉也紧紧抱着他不放。 苏子零点点头继续手中煎鸡蛋的动作,早饭差不多快好了。 阿九从卫生间出来,深深地嗅了一下空气夸张地说:“什么东西?这么香?” 小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男孩儿怎么傻傻笨笨的。阿九听到她笑,也笑起来。原来这个小姑娘笑起来这么好看的。 厨房门打开了,安言和苏子零各端着走饭出来。 “爸爸!”小苏欢快地往安言身边蹦跶去。 爸爸?阿九震惊地看看安言又瞅瞅小苏,苏子零朝他眨了眨眼睛。“快过来吃饭了,阿九。” 阿九走过去坐下。天气晴朗的早晨,四个人围在一起吃了个简简单单的早饭。苏子零的内心无比宁静,他看向坐在他斜对面的安言,安言的眼睛水汪汪的,单纯又安静。 安言,什么才是你?我这样看到的你吗?还是别人口中的你?安言,我想更加了解你,想更加接近你,想你是我眼前的你。 苏子零回想起昨晚徐行说的话,看着安言咬下一口煎蛋。 玖都有一家书店,书架足有两人那么高,书架并排陈列着,绿萝茂盛地装点在墙面上。潺潺的流水声和萦绕于耳旁的音律让身在其中的赵云双心潮彭拜。她惊奇地环顾四周,完全不知道玖都竟然有这样一个令人安静又安心的存在。 林暖在一排排书架前弓着身寻找着自己中意的书。赵云双看着她慢慢踱着步,然后抽出一本书,前前后后仔细端详一番才拿着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一排排陈列的书架中间摆放着木桌和木椅可供人读书写字。林暖坐下后,赵云双歪头去看,似乎是一本小说,她又把头正回来搅拌了一下浓香的咖啡。两人之间没有交流,但是处于一种很亲密的状态里。 赵云双喝下一口咖啡,继续看摆在自己眼前的画册。画册里有故事也有插图,道理简单却又深刻。 不过,木木她啊,认真看书的样子真的是很专注迷人啊。赵云双用头抵住下巴,没一会儿,思绪又飞远了。 木木是个怎样的人呢?一定是个非常优秀且拥有独立品格的人吧。和木木认识之后,她带自己走过了非常有趣的地方。那些地方,一定是木木非常喜欢又感到舒适的地方,因为如果自己不真得喜欢的话,是无法感染给别人的。 就像现在这样,木木在那里看着书,沉浸又专注。在这里,似乎一切烦恼都会远去,这些情感由木木传递过来,赵云双感受到了,也想好好的体会和吸纳。 “之前你有在苦恼选什么茶叶吗?”两人并肩走出书店,林暖问她。 “嗯,我有一个朋友想挑选好的茶叶,不过她最近好像没有遇到合适的。” “这样的话,那你一会儿有事吗?” “没有没有。” “那你跟我来吧,我知道有一家茶叶店还不错,要是你喜欢那里的话,之后可以带她过去。” “好啊。”赵云双笑着,连忙答应。 她们走出书店后,又来到一间更加隐蔽的小店。那间小店,看起来丝毫没有特殊之处,只是在门前的匾额上刻着‘茶’这样一个大字。 这间古旧的门面藏在一条小巷里,连带着一整条街都萧瑟了不少。林暖推门进去,赵云双拐着她的胳膊紧跟其后。 进去之后,赵云双才知道这间小店里别有洞天。她们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庭院里。庭院里种着高高的梧桐树,在树下,工人们架起了火,他们不停地翻炒着茶叶,让茶叶又涩又香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 走过庭院,就来到了正门前。店铺里摆放着一张张古朴又老旧的桌椅。午后人不多,赵云双挑选了一张靠窗的坐下,窗外,浮云飘荡着,野花也盛开在墙角的石砖下。这里是泛着茶香的幽深的时光。 林暖去端了一壶清茶来,她捧着釉质的青花瓷为赵云双点了一杯茶。 “尝尝吧。” 茶叶的香气瞬间在鼻尖萦绕,赵云双一抿嘴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品尝,她一口渡下,唇齿留香。接着,林暖又像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碟糕点来,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再来尝尝这个。” 赵云双点点头,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送到嘴里。 “很好吃哎。”她说。 “好吃你就多吃点。我一吃甜点牙就会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被人看得很严。不过,少吃点还是没事的。”林暖说着也剜起一勺送进嘴里。 “什么人啊?是你的恋人吗?”赵云双来了兴致,眨巴着眼睛问她。 “啊,是我丈夫。” “你结婚了?”赵云双很是震惊,“那这里也是他带你来的吗?” “那倒不是,是我朋友带我来的。”林暖说着,脸上的表情暗淡下去,眼睛里全是怀念与落寞。 也许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吧,赵云双换了个话题没有再追问下去。那一天她们聊了很久,直至夜幕降临,林暖才把赵云双送到了她家门口附近。 赵云双一进屋,才发现宋欣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正抱着腿等她。“云双,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感觉最近你很忙啊?” “还好啊,不忙的。我哥呢?”不知道为什么,结交了一个新朋友的事,赵云双不想告诉宋欣。而且,她最近身体确实好多了,跑出去这么久,她竟然没有感觉到累。 “在书房,我吃过饭来找你玩,太无聊了。” “走,回我房间。对了,你给伯父的茶叶找好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我知道有一家店的茶叶非常好,要不你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看?” “真的吗?哪里?” “呃……哪条路我忘了,但地址我知道。真的,我下午吃了好多甜点,喝完茶后不但不感觉到腻反而茶的香和蛋糕的甜结合的,怎么说呢?让我感觉很舒服,很清爽。我想伯父一定会喜欢的,怎么样?去看看吧。” “好啊。”宋欣爽快地答应,她从没有见过云双对某样东西有这样热衷又生动的表情,那里的茶叶一定很好吧。 到了第二天,宋欣如约过来。赵云双带着她来到昨天她才踏足过的店,她为宋欣热络地介绍。 “这个店就是有点旧,但是茶叶都是他们挑选得最好的,然后手工制作的,我觉得环境也很好,你看,这梧桐树都好粗了。” 宋欣边听她讲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庭院内除了梧桐树还有些花草,布局也别具一格。她们在外面转了一圈,才一同进到屋内。 “大叔。”赵云双开心地喊。在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圆滚滚又憨厚的中年男子,他面目和善正腆着个肚子看报纸。 “云双今天带朋友过来啦。”听到一声甜美地召唤,大叔立刻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报纸招呼着说。 “嗯!大叔,把我昨天喝的茶叶拿出来吧,我想给朋友尝尝。” “好嘞~稍等。” 宋欣颇为疑惑地看着这两人的互动,云双她不像是会跟别人很熟的人啊。柜台后,大叔一转手就把它从柜子里拿出来了,片刻的功夫。 刚把盖子掀开,茶叶的清香就溢出来钻入鼻孔中,宋欣嗅了一下忍不住轻轻捏起一枚来。茶叶呈枯黑色,长而窄,聚拢成一堆搁放在玉圆盒里,煞是好看。没错,宋欣一眼就喜欢了。 “就这个,谢谢大叔。”赵云双把宋欣拉进侧面的茶室里,在她上次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茶一会儿就端过来了,等下喝喝看吧。” 宋欣点点头,“总感觉你活泼了不少,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大概是身体好了不少吧。” “这样啊,那太好了。以后我们也可以经常出去玩了。” “是啊。” 泡好的茶被送上来。茶叶冲泡过后,脉络清晰,叶片完整,在水里悠悠然地舒展开它墨绿色的身躯。 “这是?” “古树普洱哦,快喝喝看吧。” 宋欣捧起来小嘬一口,入口不苦而甘,并且非常醇滑非常润。她接着喝下第二口,对着云双小心翼翼地眼神,笑起来。宋欣心情也很好,她笑得眉眼弯弯。 夕阳西下,宋欣拐着赵云双的胳膊,轻快地走过小巷尽头的拐角。她来时空空如也,走时手里倒多拎了一个小盒子。 “去告诉木木小姐,她另一盒未开封的茶叶已经被她的朋友取走了。”胖乎乎的茶店老板交代道。木木小姐最近来的频繁了,他才得知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留下惊鸿一瞥的男生的名字。 是叫安言啊。 第59章 告知赵云双真相 “父亲。”今天一早,宋育从玖都医院回来便进了他父亲的办公室。 “身体怎么样了?” “养好了。” 宋宏天点点头,“去休息吧。” “父亲,北关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北关可不只是一座小城,势必要关系到北中和北城的。” “你能想到这一步,还是很敏锐的。不过不要着急,我的秘密武器很快就要诞生了。” “秘密武器?是指您之前培养的杀手吗?代号03?” “不是,他们只是死士,死不足惜。好了,不用过问了。北中和北城我会派人去,你不要再操心了,你以后自会知道的。” “好的,父亲。这是什么?”宋育看到他父亲的桌前有一盒他从未见过的盒子。 “欣儿刚刚送过来的茶叶,要尝尝吗?”说到这个,宋宏天立马变了表情。这时倒是和善多了。 “不了,欣儿一向有心。那待会儿吃饭我来叫父亲。” 宋育出去后,宋宏天把盒子打开取出几枚茶叶泡在热水里,茶叶的香气立刻散开了。 宋宏天的谋划、寅和林暖的行动,以及革命军暗地里的动作,这些苏子零都不知情。他现在要面临午睡被吵醒的烦恼。 叮咚叮咚的铃声一直在响个不停,苏子零及拉着拖鞋去开门,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门外,林玄风顶着一张坚毅又严肃的脸看向苏子零。见是林玄风,苏子零颇为惊讶,他让开半个身子带他进屋。 “阿九刚来,安言带着他们出去转转。”见林玄风在客厅里张望,苏子零跟在身后解释说。他也想一块儿出去,奈何寅和安言给他布置了很多作业。 林玄风点点头在沙发上落座,这时苏子零从厨房里端出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 “不用,要不我写信叫他们回来?”苏子零应了一声,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玄风轻轻抬眼扫了一圈书架说:“没事,我在沙发上休息一下,你去忙吧。” 林玄风说完,躺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了眼。他的双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该不会一夜没睡吧?苏子零皱了皱眉,本想叫他去客房休息,但最终还是撇了撇嘴没去管他,回到了二楼的书房里。 苏子零正是专心钻研火能力的时候,所以他转眼间就把林玄风在他家客厅睡着的事抛之脑后。 师兄?安言回来的时候,林玄风还在睡。他愣了一秒钟,然后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家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小心托起凉透了的茶杯,去往厨房。 林玄风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是明晃晃的白炽灯的灯光。他用手遮挡着光翻身坐起来,才想起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的耳旁传来在厨房里响起的抽烟机声。 “你醒啦?安言在做饭。” “咳,知道了。”被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儿用6只眼睛盯着,林玄风轻咳了一声,脸上的温度迅速烧上来。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甩开身上盖着的小毛毯起身走向厨房。 苏子零眨巴眨巴眼睛,憋住笑意。 “安言?” “嗯?师兄你醒啦,留下来吃饭吧。”安言看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翻炒的动作。 “好。”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安言放下铲子,另一边炉子正咕噜噜地炖着排骨汤。 “没什么,最近不太忙就过来看看你。” 安言闻言笑笑,不去戳破他的谎言。林玄风也不再说话,他撸起袖子洗洗手帮忙。林玄风自己一个人生活,多少会一点厨艺。 “师兄,这是阿九和小苏。阿九的能力是风。”开饭前,安言特地向林玄风介绍。 “是吗?”林玄风看向刚好坐在他身边的阿九。原来他就是苏子零说的阿九。 “阿九,他就是哥哥跟你提起过的,能力同样是风而且还很厉害的人。” 阿九听闻,跟林玄风对视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锃亮无比。看到了阿九眼中的崇拜和跃跃欲试,林玄风果断地说,“行,找机会咱们比试一下。” “好!” 吃过饭后,林玄风就离开了。他昨天一夜没睡,今天赶回来交接完任务便来看安言。之前不多说,但安言现在在新都,他必然得多来看看他。 但现在,似乎,他不用再过于担心他那爱逞强的师弟了。因为,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林玄风一觉醒来,感到全身心的放松与愉悦,他独自一人汇入新都闪烁着霓虹灯的夜色中。 林玄风的背影消失后,安言瘦削挺拔的身形依旧伫立在原地。他又深深凝视了一会儿夜色,才转身返回到家中。 “在我回家之前,师兄一直都躺在沙发上睡觉吗?” “我想是吧,怎么了?”苏子零不明所以。 “这栋楼的第二层,第二个房间,可以直通寅那里,你不会忘了吧?” 苏子零一下子慌了神。“我不确定,他说在沙发上休息之后,我就回了书房,然后在你回来之前,我就一直没出去。” “放心吧,那是我师兄。如果他发现了什么,一定会告诉我的。我不担心他,只是师兄和寅的身份毕竟特殊,以后还是小心点儿好。” 苏子零赞同地点头,“要不我去找我哥说一下吧,让他以后少从这边走。” “不用,我去吧,刚好我有事儿要找他。” “好。” 安言这一走,苏子零也没有耐性再看书了,他翻了几页之后干脆出了书房。他刚走下楼梯拐入客厅就发现阿九和小苏两人坐得老远还各自别过头去,桌子上堆的拼图碎片凌乱不堪。 “怎么了?吵架了?” 两个人都倔强地一声不吭。 “阿九,你先说。说吧,本来拼图玩的好好的怎么招惹人小苏了?”苏子零坐在一侧的短沙发上,拍了拍阿九的胳膊。 “小苏玩拼图的时候只喜欢找缺的那一块儿,但拼图不就应该是先把许多的小碎片拼起来然后再合成一大块儿吗?那样玩儿也太没效率了。” “我就喜欢那样玩儿,那样才好玩儿!”看到阿九倒还有些委屈了,小苏忍不住反驳。 “你怎么小小年纪就那么固执,长大了不会有人要你的!” “哼!爸爸说了,他再也不会抛下我了!”小苏还没有理解所谓要的含义。 “等等等等,小苏,安言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拼图各有各的玩法,还没等苏子零想好怎么劝,两人就要吵起来,一吵起来,小苏把苏子零的注意力也带偏了。 “就那天晚上,我在爸爸公寓住的那天晚上。” 哦,那天晚上,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见到安言,小苏和他分开的那天晚上。 “那安言他还有说些什么吗?” “什么?”小苏不懂苏子零想问什么。 “算了,没什么。” “对了,安言哥哥呢?”被这么一搅和,阿九也彻底失去了再吵下去的动力。 “他回房间了,一会儿就出来。” 阿九来的时日不多,再加上安言好像另有打算,所以他们早就打定主意先瞒着阿九二楼有房间可以通到寅那里的事,毕竟还是小孩子,安言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安言到寅那里的时候,寅正和夜在客厅里下象棋。见安言进来,他便上楼径直往书房去,安言对夜点了点头后跟在寅的身后。 “阿九……过一阵子我想把他交给师兄。” “真的不考虑给我吗?” “他们两者能力一样,师兄在各方面来说也都会是个好师父。” 寅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我本来也是看在无对他比较感兴趣的份儿上,既然这样那便算了,这事儿得看缘分。” 安言点了点头,“在阿九离开前,你最好不要再随意从那边出入了。” “行。” “你之前随意的出入是故意的吧。” “我和子零的关系总有一天会公之于众,我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妥吧。” 兄弟关系自无不妥,复杂的就在于三个人,不,四个人的身份问题。安言沉默了一下转开话题,“林暖呢?” “奇怪,最近林暖的去向确实是个话题,但你不应该去问陆离吗?” “我很了解她,林伯父伯母的遇害,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你也是。宋宏天是共同的敌人,我很难不相信你们两个不会联合起来。” “安言,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来问我的人。为什么会想到我?”寅笑着问。 ‘暗夜’的寅和三大家族的林暖,谁也不会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事实上,在他们合作之前,两人也不过只匆匆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在玖东桥下,林暖送行安言的时候,一次是在林氏祖宅,林耀跃去世的时候。 “因为林伯父。”安言说。 “……林暖在玖都,很快会发生一件大事。” “宋宏天还不能死,事情会失控的!” “早在十几年前,事情就已经失控了!” 安言一怔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事情会失控,安言你知道些什么?” 安言没有回答,他什么都没说很快就离开了。寅阻止不了他离开,就像他从不知道安言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安言在想什么。 安言走之后,寅瘫坐在座椅上。他又何尝不知道会失控呢?大抵这都是宿命吧。 带宋欣去完茶叶店的隔天一大早,赵云双就被林暖约了出去。她在家门口附近的街角看到林暖一脸严肃,不禁也小心起来。 “木木,这么早怎么啦?” “昨天傍晚,宋欣提了茶叶回去对吧?” “对,怎么了?你认识宋欣?” “认识,但我没想到这么快。”林暖喃喃出声,一脸恍惚。 “木木,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啦?”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林暖一把拽过赵云双的胳膊,神情无比认真,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告诉她真相了。 林暖带赵云双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是那个家破人亡后,一直堆着残骸瓦砾的林府。 赵云双进门之后,立刻感到一阵颤栗。她硬着头皮看着眼前的灰烬,她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满目苍夷。 她握着拳头,挣不开前方一直紧紧拽着她手的林暖。林暖大步走着,她几乎不能迟疑。但突然,走到一块暗红色的地面之后,木木撒开了她的手。赵云双立刻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她看着林暖慢了脚步,整个人都变得悲伤。她看着她拖着步子,慢慢地蹲下去,轻轻地婆娑着地面。赵云双不明所以,不知所措,这样的木木让她感到心慌。 “就是这里……我父母亲死去的地方,他们就死在我的怀里。”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暖落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 “你……”赵云双勾起了手指,惊讶地后退了一步,“你,你是林暖?” “是,对不起,欺骗了你。”林暖站起身来红着眼睛面对她。这是她三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敢回到这里。 赵云双看着林暖惨白的面容一点点向她靠近,惊得无法言语。“所以宋宏天是你的仇人?” 一瞬间闪过无数疑问,赵云双有无数话可以问,比如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林暖,现在却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比如你接近我是不是有预谋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可是,千回百转之后,这句话,她却最先脱口而出。相较于她自己,她还是更关心林暖。 “对,血海深仇。” “云双,你听我说。本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是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即使那很残酷,你总得知道你哥哥为了你背负了什么。” “我哥哥?” “对,如果我知道的不错的话,你们生活到如今这种地步全是因为你的身体对吧?是你小时候能力觉醒失败了是吗?” “是,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的呢?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且极具天赋的女孩子呢?” 赵云双摇了摇头,她听不懂林暖在说什么,可她本能的感到了恐惧。 “你的哥哥如此突出,小小年纪便拥有令人恐惧的能力,可你的哥哥也那么的骄傲,不肯轻易折服。如果有人觊觎你哥哥的能力,想让赵云启为他所用,那么自然会寻找一个可以长期把控他的弱点对不对?这个弱点就是你,或者说你的病情。” “我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这些!”赵云双被逼的受不了了,这些她全都知道。这就是为什么她那么绝望的原因。可这些,她怎么能让林暖,一个外人来告诉她? “你不知道!你的药有问题!你的病情之所以反反复复十几年是因为你的药有问题,你的病根本不难医治!” “什么?不,不可能……”赵云双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突然间想起她哥哥无缘无故甩掉她药的那一天。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知道为什么你的病情不算难医治吗?” 赵云双捂紧嘴巴不敢眨一下眼睛,她看向激愤的林暖,林暖眼睛里的怒火似乎要将她一把点燃。 “因为你的病是人为的!人为的紊乱伤不及根本,要不然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够活到今天?” “是宋宏天,是宋宏天对不对?”豆大的泪珠滚下来,赵云双噙着眼泪颤抖着双手去拉林暖的衣摆,林暖绷紧了嘴唇不说话。 赵云双根本就止不住眼泪,她一眨眼,眼泪就顺势流下来,林暖凝重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看着赵云双通红的双眼忍不住别过头去。 “是他,真的是他……”赵云双松开了手。她不是傻子,林暖寥寥几句话她就明白了一切,她以前还可以怨恨老天爷,可现在她要怎么办呢? 不甘、委屈、愤怒一时间齐齐涌上来,赵云双哭得凄惨无比。她努力抹去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哭着,吸吸鼻子又擦掉眼泪,如此反复好几次,才堪堪止住。 “我哥他知道……对不对?”赵云双问。她带着哭腔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林暖点了点头。 “你对宋宏天做了什么对吧?”她又问。 林暖再次点了点头。“对,就在那盒宋欣带走的茶叶里。” 第60章 茶入口 风自破败的庭院吹过,一朵孤云飘荡在空中。赵云双支撑着羸弱的身体,凄然又决然地质问。 “茶叶……果然,你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既然已经完成了一切,那就从今天起彻底消失啊!你不告诉我,我永远都联系不到你头上去!你竟然让我,我竟然让宋欣,亲手去毒害她的父亲!” 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后,赵云双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没错,是我卑鄙无耻。但我只能以这种手段来达成目的!我能怎么做?我自己去跟宋宏天拼命然后像我父母那样死去吗?还是说直接发动林氏的力量跟宋氏对着干,血流成河然后让更多的人家破人亡吗?” “宋宏天为了他的利益就可以去草菅人命吗?他凭什么敢这么做?难道他还不有权有势吗?难道我的父母就活该死掉吗?难道你和你的哥哥就活该像个傻瓜一样被利用十几年吗?” “是,是我罪孽深重。我总有一天会为我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他也是!” 林暖声嘶力竭地喊出这些话,满脸通红。她的眼里全是赴汤蹈火的决心与愤怒! 林暖的话振聋发聩,让赵云双无可辩驳。她扪心自问,她难道不想杀了宋宏天吗?只是宋欣怎么办,赵云双绝望地闭上眼睛,沉默无声蔓延着,令人窒息。 “我告诉你,云双,是因为还可以有选择的余地。”林暖看着赵云双的样子又何尝不心疼,她卸下全身的力气,温柔地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这么喜欢你,你就像纯白的纸甜蜜的糖,如果早点认识你,说不定我们会做更久的朋友。” “什么……意思?” “那药被调整好了比例,只会导致慢性中毒,大脑癫狂而已。虽说无药可救,但不长期服用的话是不会死掉的。尤其它无色无味绝不会轻易被鉴定出来,所以你现在只要去告诉宋家大小姐,茶叶弄错了要重新去换,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我……” “相信我,云双。我很想有你这个朋友,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兴趣一致的女性朋友,但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云双,自己去做选择吧。” 林暖说完,毫不留恋地走出林府的大门,徒留赵云双一个人。 赵云启焦急得在客厅走来走去,他不知道该去出门寻云双好,还是继续在家等待好。他妹妹一早出去,一直到下午三四点了都还没有回来,她从来没有不打一声招呼这么晚回来过。 就在他打开门出去的时候,赵云双晃着呆滞的身体回来了。 “云双?你怎么了?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赵云启突然紧张起来。 赵云双勉强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那是饿了吗?我去给你热饭。” “哥……”赵云双欲言又止,“我想去睡会儿。” “好好,你快回屋休息。” 看着云双无精打采的样子,赵云启更加担忧。这和她最近经常提到的朋友有关系吗?女生之间的事,他能帮上什么忙呢? “云双?”傍晚,赵云启去敲门,门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云双?出来吃晚饭啦~你中午可什么都没吃。”赵云启又说。 这次没让赵云启再担心,门里传来窸窣声后,赵云启起身去厨房,等到他把最后一双筷子在餐桌上摆齐,赵云双才打开房门,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出来。 “下午睡的还好吗?” “还行,睡了一会儿。”赵云双强打起精神坐好。 饭菜的咀嚼声和碗筷的碰撞声趁机占据了这个空间,餐桌再度安静下来。赵云启一边吃边暗自观察,他发现云双老是在她以为他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偷偷地看他一眼。她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和下午的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了吗?”赵云启终于忍不住说。 赵云双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赵云启有些挫败,他顿时也没了胃口,沉默着低头吃饭。 “哥……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呢?”赵云启一愣,放下筷子。 赵云双看到她哥哥的动作和变了的脸色,轻轻扯动起嘴角的肌肉说,“我在瞎说什么呢?哥,我吃饱了,先回屋了。” 水池里响起呼啦啦的流水声,赵云启刷着碗筷,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赵云双临回屋前的那个苦笑。 第二天,赵云双依旧是萎靡不振的样子。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坐就是半天,她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有些凝重。她发着呆,连赵云启一直盯着她看都注意不到。 “云双,你在想什么呢?该喝药了。” 赵云双把药灌下去,她可想了太多太多。 她有些情不自禁,与林暖的那段友情毫无疑问是她生命中少有的日子,那段日子充满色彩,那么美好,明明已经知道在它的背后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可她还依旧充满怀念。 太奇怪了,她一点都不怪林暖利用她,她甚至在埋怨,埋怨林暖竟然真的可以一走了之,连一点再见面的可能都不留。她们早点认识是不是真的比较好?如果林暖早点认识了她,她还会这么伤害她吗? 那自己呢?自己要去伤害别人吗?不,那不是别人,是欣儿呀,一个陪伴她多年的朋友,一个永远都那么善良和无害的人。 是宋宏天,她不想伤害别人,是宋宏天造成了这一切。是他将他们的生活推入了万丈深渊,这一切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宋宏天卑鄙无耻、不择手段。宋欣为什么要是宋宏天的女儿? 赵云双无比痛苦,她痛苦自己的惋惜与纠结,痛苦自己的卑劣,林暖明明告诉了她办法,她却迟迟不付诸行动。他无法告诉任何人她的痛苦,她不想让她好朋友的孝心沦为复仇的工具,可又不甘心自己的处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一直在无尽的痛苦中保持着沉默。 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陆离回到家看到客厅门口多了一双鞋时,竟愣了一会儿才赶紧打开林暖的房门,他看到林暖窝在被子里,睡着了。 下午六七点钟远远不是睡觉的时候,陆离兴冲冲地拧开她卧室的房门,林暖竟然浑然不觉。她依旧沉睡着,陆离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林暖一直睡到了八九点钟才悠悠转醒,她坐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翻身下床,她眨着惺忪的睡眼,迷糊地问,“我睡多久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到家大概快两点了吧。” “那你睡的时间不短了,饿吗?” “饿。”林暖拍了拍肚子,她确实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 “那快去洗把脸过来吃饭。” “好。”林暖向洗手间走去。陆离看着她还飘忽的背影,嘴角止不住地傻笑。 印象东城岸的别墅里,苏子零刚把阿九和小苏哄睡,大门口就响起叮咚叮咚的门铃声。这么晚了,谁呀,他呼噜了一把头发哒哒着跑去开门。 “林暖?” “苏子零?” 打开门后,对方都没有想到是对方。 “……你先进来吧。”苏子零招呼她到客厅里然后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来找安言吗?” “不,我不知道他住这里,是寅叫我来的。” “我哥?”苏子零更加困惑了。 “对,事实上,我今天刚从玖都回来。”林暖说。 “那你先坐吧,我哥可能一会儿就来了。”苏子零转身去倒水,看到安言正从书房出来,看到林暖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苏子零叹了口气走进厨房,看来最近他们真的没有任何联系,明明原本是互相喜欢也很相配的人。苏子零端着水出去,又撞上安言走下楼梯。 “把水端我书房吧。”安言交代道。 苏子零点点头上楼,他往下看,两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后,正动身往这边走。 书房里,林暖端起水礼貌性地喝了一口。不多时,寅便推门进来了。他把大家聚到一起不首先说明缘由,对着林暖直接询问道:“你最终还是告诉她了?” “是的,我认为云双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你只是想减轻自己对她的愧疚。” “没错,我承认这也是原因之一。” “妇人之仁!你在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就必须为此背负所有的后果,包括愧疚这些一辈子也不能让人心安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可云双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直活在假象里,你是想等到某一天赵云启死掉,事情随之真相大白而毫无意义的时候再让她追悔莫及吗?”林暖张开嘴,毫不相让。 毫不夸张地说,此刻的两人完全是在争锋相对。苏子零看着两人明智的闭口不言,安言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老师和他妹妹怎么了?” “还不就是笨到被宋宏天完全利用了十几年!” 寅说完闭上了嘴,他嫌麻烦不想解释那么多,反倒是林暖瞅了瞅安言又瞅了瞅寅才小心说道,“宋宏天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喝茶,而且他只喝宋欣给他挑选的茶。他喜欢喝茶但又不喜欢只喝同一个品种,所以,我便接近了赵云双,利用了他的这个习惯。” 话说到这里,连苏子零都完全明白他们的计谋。 “再然后呢?”安言又一次发问。 “……宋宏天是赵云双病因的罪魁祸首,又利用云双的病来把持赵云启……我将真相连同这一次的计划都告诉了云双,还告诉了她挽救的办法,说让她自己选择。”林暖面对安言意外的心虚,声音越发的小下去。 “你之前写信告诉我你打算这样做的时候我就回复过你不同意。”寅说。 “寅……我认为林暖做的没有错。” “好,那你告诉我万一这件事情失败了,我们该怎么做?不流血不流汗的机会再也没有了。”寅的质问顿时让书房陷入沉默之中。 “顺其自然,我说过的,现在要杀宋宏天时机还不成熟。” “那你告诉我时机什么时候成熟,和你隐藏起来的秘密有没有关系!” 寅话一说出口,安言的眸色瞬间变深了。他的眼里似乎汇聚了波涛汹涌的深海,他把背挺得笔直,直直地望向寅,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另外两人突如其来的视线。 “我知道了,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先走了,就按你说得去做吧。”寅说完连苏子零都不看一眼立刻起身离去。 寅关上房门走下暗道,他掐上自己的鼻梁,感到无尽的疲惫,他不该对安言这样说话的。其实事情并非一点转机都没有,他还可以赌,赌赵云双懦弱的性格会粉饰太平,还是会一腔孤勇。 可他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安言不希望宋宏天早早死去究竟是为什么呢? 一壶滚烫的水冲下去,古树普洱旋着起来又沉下去。将精心冲泡好的茶盛在精致的青玉茶杯里,宋宏天端起来慢慢小嘬了一口。 茶水舒服地滑过咽喉,果然,欣儿找的茶都是最好的。宋宏天惬意地品尝完才开始投入到工作中。他刚埋下头,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书房中。 “禀告主人,近日发现在赵云启家中用过的药渣里查不出我们特配的药种。” “哦?”宋宏天抬起头,脸色严峻。“代号03,去查赵云启近日都和谁有过接触,还有再确认一遍药中的成分,我要看到具体的报告。” “是。” 代号03走后,宋宏天一时无法再静下心来,赵云启最好不要妄想反抗他。闻到茶香,他又伸手倒了一杯。 第61章 训练 寅离开后,林暖没有过多停留也随之离开。她走出大门很远之后,才下意识地察觉到,这一路上她竟都没有见到寅,明明她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出来的。 但很快她就决定把这一点点直觉抛之脑后,不再深究。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很累,不想再被无关紧要的事分神,因为以后只会越来越辛苦。 寅走了,林暖也走了。书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安言,这让苏子零觉得轻松了不少。 “在想什么?”苏子零问正对着窗外发呆的安言。 “我在想,是不是就只有我在原地停滞不前。” 苏子零以为,安言会沉默着摇头,但安言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次见面,我觉得林暖改变了不少,寅也是,你也是,一直都在积极的前行。” 那是因为你已经站在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了啊,苏子零这样想着,嘴上却说,“对啊,林暖变得更坚强了,结婚成人的当天,家破人亡,也亏得是林暖才没有倒下来。” 现在想想林暖当天的境遇,苏子零依旧不寒而栗。可是安言,你又是经历了什么,才让我在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变得百毒不侵?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安言说。 “唉,我现在可睡不着。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书好了。” 安言点点头从书房出来后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别墅,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他也是人,也会有突如其来的万千思绪,只是他太隐忍也太决绝了,才会让人觉得他太清冷了。 “安言哥,你还没睡吗?”阿九揉着眼睛出来上厕所,然后对趴在二楼栏杆上放空的安言问道。 安言见到睡意朦胧的阿九,眼睛里聚起了光。他沉寂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温和,如水浸过一般的润亮。他不慌不忙地走下最后一个台阶。 “阿九,还记得上次来过这里,那个叫做林玄风的人吗?” “记得啊,那个能力和我一样并且很强的家伙。”阿九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在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去谈论他的对手。 安言清楚的明白这一点,他狡然一笑,“那明天要和我一起去会会他吗?” “当然要啊!”阿九兴致冲冲地说。 “那现在赶快去上厕所然后睡觉了,明天见。” 第二天,他们如约见面了。见面的地方是一家格斗场,格斗场专门为需要修炼能力的能力者们提供场地,场地各式各样,规模不一,只需缴纳一定的金额,便可在选定的场所里肆意破坏。 安言选定的是一间种植着树林和造有人工湖的公园,这对于风能力者来说并不很有难度,他们不需要根据地形和建筑物等来测定风向,但好在施展的空间足够大,能非常好的测定风的基础能力。 显然,一早就站在场地外的林玄风也认真对待这件事了,他看了一眼阿九后率先走进去。安言拍了拍阿九的肩膀,阿九对着安言郑重地点头之后,也推开铁栏杆的门走了进去。 两人站定后相隔不过五米远,皆严阵以待。 阿九率先出手试探,他扎好架势甩起胳膊,树的枝叶随之开始晃动。 林玄风瞅准时机向左一翻,身体稳稳落地。于此同时,风刃袭上了他右后方的那颗树的枝干。 “三厘米。”林玄风不用回头看,就能准确说出那是一道三厘米左右的伤痕。 “太不够看了。”林玄风说着猛蹿几步,他双手张开,像挥动羽翼一样向前并拢。风刃从两侧包抄,围困阿九。 阿九慌了神,但他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也两手并用,试图以硬碰硬。 风是无形的,完完全全看不到,这使得风在战斗中增添了很多优势。可这对于两位能力同是风的人来说,就没用了。 风袭击过来的方向与角度一目了然,甚至速度与力量也可略窥一二,显然,年长的林玄风更胜一筹。 阿九的抵抗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他倾斜身子,只能勉强避来自右边的袭击。这对他来说损伤更小,但很不幸的,他的左小臂开始渗出血来,风刃割破了他的袖子。 看到血流出来,安言硬生生止住了前行的脚步,他又退回来,他知道他的师兄知道分寸。 出乎意料地,阿九非但没有喊疼反而更加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林玄风的动作。 林玄风也毫不客气,一招接着一招,仿佛要看看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小孩儿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他也不出大招,但就是一招接一招地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每抬一次胳膊都要忍受着疼痛排山倒海的侵袭,他每次运用能力出手时,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有些扭曲。 终于,一直咬紧牙关的他嘶吼一声,给出了最后的一击。那一击犹如旋风般直接摧毁了林玄风身后拳头般大小的树干,林玄风堪堪躲避开后,看着树干被拦腰斩断,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他掩下兴奋调整好呼吸之后从容地从场地里走出来。 “我十岁就比现在的他厉害,不过你说的事我答应了,伤好之后就把他送过来吧。”林玄风对安言说。 安言点点头然后快步走了进去,走近之后他才发现,这头躺倒的小兽正在轻声呜咽。安言叹了口气然后把他轻轻揽到自己怀里。 “刚才师兄夸你厉害呢,不要哭了,你是小男子汉啊!” 阿九把泪水都擦在安言的衣襟上,然后逼着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好了,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等阿九的情绪好了一点,安言拿出纱布为阿九小心细致地包扎着。他就是怕会一不小心有这种情况出现,没想到阿九真的受伤了。师兄也太不留情了,安言不禁在心底小心埋怨着。 阿九看着安言专注地为他包扎完毕,忍不住把一直想问的话问出口。“安言哥,你是想让我拜那个人为师吗?” “那你愿意吗?” “我愿意,只有跟比自己强的人学,自己才能变得更强,我能感受到他刚才有在引导我。” 安言听后温柔地搀扶他起来,“阿九你一直很懂事,这件事等你伤好之后再说吧。” “嗯,安言哥,我饿了。”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通通给你做。” “好!”这下阿九彻底高兴起来。 苏子零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书,感到无比烦躁。睡了一觉起来,他却完全看不进去书里讲的那些东西。 说实话,宋宏天快要死了,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可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或许是因为安言的态度,安言不愿意面对宋宏天死去的后果,为什么?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奇怪的直觉,就像电影里最大的反派一定要留到最后才能死那样。 苏子零整个身子向后仰去,把视线对准在天花板上。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快步走出书房。 “零哥!”小苏看见他站在客厅里喊他。“爸爸和阿九吃过早饭后就不见人影了,我找不到他们。” “他们出去了吧,那这样,咱也出去,我带你去找舞影姐玩儿去。” 小苏明白他要去做什么,于是她点点头,“好,我现在上去。” 苏子零和小苏一路来到寅居住的地方,这次的客厅也是空荡荡的。实际上,自苏子零搬出去以后,每次来都很少见到无、青还有河,见到最多的是舞影,夜他只见过两三次。 把小苏给到舞影,苏子零直接向楼梯拐去,他上去二楼的书房去找寅。这两栋房屋的结构设计简直一模一样。他咚咚咚地敲门,听到寅的答复,才推门而进。 “怎么了,子零?” “哥,我想拜托你一件,哦,不,是两件事儿。” “什么事,你说。”寅合拢起手掌听他说。 “我现在每天不是要跟你安排的那些人实战吗?” “嗯。” “但他们能力都跟我一样,在战斗中更多的是引导。我想找些能力不同的人来,比如说像赵云启的冰和宋育的木等等,我想真正去战斗一回,我必须得知道自己的水平有多高,哪怕受伤也在所不惜。” “行。”寅一口答应。就算苏子零现在不提,他以后也会这样安排,但现在苏子零先一步提出来,他很高兴。因为这意味他的弟弟开始主动选择而并非被动接受了。 “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呢?” “我想拜师,想找一个真正的高手。我知道他们都在尽力帮我,但我现在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看到寅脸上露出宽慰的神情,苏子零受到鼓励继续说下去。“我记得那天晚上在水迷宫时,哥你有说过一个人很厉害。”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寅有些惊讶苏子零会提起他。 苏子零摇摇头,他听徐行略微提起过,但他真的不清楚他是谁。 “过两天我给你写一封信,你拿着按信上写的地址去找,至于他肯不肯收你为徒就看你们之间是否有缘分了。” “好,谢谢哥!” 寅有些故弄玄虚,但苏子零不关心这个,他选择拜他为师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实力。他被哥称赞过,被徐行尊敬地提起过,所以他一定很强。但最吸引苏子零一点的是,他在夜晚的水迷宫广场上所展现出来的,那种热爱。这个小老头儿一定是个良善且很有趣的人。 搞定了寅,对未来展开了新的设想的苏子零带着小苏高兴地往回走。但等到他回到家时,愉悦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 “怎么了这是?” “就……就受伤了。”阿九往安言身后缩了缩,闪躲着说。 “我去拿医药箱。”苏子零看着阿九胳膊上绑着纱布还渗出大片的血迹时,心头一跳,他顾不上阿九模棱两可的回答连忙去拿医药箱。这安言到底带阿九干嘛去了? “小苏,看好阿九,等着你零哥过来给他重新包扎一下,我先去做饭。” “好。” 两个大人都离开了,小苏扭过头小心翼翼地瞅着伤口问他,“疼吗?” “不疼。”阿九摇摇头。 “骗人。” “零哥他一会儿就来了。”她又说。 小苏话刚说完,苏子零就从楼上蹿了下来。解开纱布才发现,阿九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所幸,安言之前处理过。但看着阿九胳膊上那条五六厘米长还翻着肉的伤口,苏子零还是感到无比心疼,他赶紧低下头用酒精清理着生怕弄痛阿九。 阿九一阵龇牙咧嘴过后,苏子零把伤口重新包扎完毕。他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冲去了厨房,小苏趁这时把换下来的纱布通通都扔到了外面去。 “安言,阿九怎么会受伤?”苏子零的语气中夹杂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兴师问罪。 “我今天带着他去跟林玄风对战了。”安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很认真地注视着苏子零。 “对战?阿九还那么小……” “要想拜师兄为师,这是必不可少的。” 苏子零愣在了原地,安言继续说:“今天阿九的表现很好,出乎我意料地好。” “……行吧。”苏子零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帮安言做起饭来。 “你师兄确实是个很认真的人,可是这也太狠了吧,那道口子那么深。”苏子零转念一想,还是忍不住抱怨。 “嗯。” 饭做好后,苏子零把第一碗小米粥端给阿九,他瞧了瞧阿九受伤的胳膊后故意大声说,“阿九你以后记得小心一点,尽快把招式给我学好,好打败你师父!” “是!”阿九调皮地用右手敬了个礼。 安言无奈地笑了笑。 第62章 苏子零拜师 时间过得飞快,七月下旬,休养了几天之后,阿九的左胳膊已开始慢慢结痂。但阿九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阿九你要不要吃这个啊?”小苏捏着一块儿糕点戳在他嘴边,阿九顺从地张开嘴,糕点就被送了进去。 “小苏……我现在动动胳膊好像也不是太疼了。你不用老是喂我。”阿九说着说着脸颊开始发热,“而且我伤的又不是右手。” “好吃吗?” “好吃。” 小苏点点头然后又捏了一块儿送到他嘴边,阿九下意识地就张开嘴。 “看吧……再说是爸爸让我好好照顾你的。” 阿九无话可说,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感到别扭。小苏关怜他的眼神让他老觉得自己是一只受了伤又可怜兮兮的小狗。他可越来越不懂小苏这个才七岁的丫头了。 苏子零安静地坐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他摇摇头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安言。”苏子零叫他,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但安言一脸平淡地从书中抬起头,似乎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你倒是挺迟钝,于是苏子零改口说。“中午吃什么呀?” “爸爸我想吃鱼!” “我也想。” 安言听后点点头,“那待会儿叫你们零哥出去买!” 说完,安言再次立起书本,把脸埋在后面偷偷笑了笑。苏子零看到安言的眼睛里全是琥珀色的蜜意,安言的眼睛不是纯粹的黑,有时候看起来像是琥珀色,尤其是在阳光下或者在笑着的时候。 “行~给你们买个三四条,中午必须都吃完!”苏子零仰天长叹卧倒在沙发上。阿九和小苏默契地相视一笑。 不过,苏子零亲口允诺的鱼,他们中午并没有吃到。因为没多大一会儿,苏子零就收到了寅的来信。他把信打开,信上简单两笔写着那位老人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你们中午先吃,鱼我回来的时候买。安言,我出去一趟。”苏子零打了一声招呼,立刻就窜了。 “周立诚,新都市新区128号。”出门后,苏子零嘟囔着寻找可以用的悬窗。在他的头顶上空,一架架悬窗时不时地划过。 新区128号,听起来像是什么繁华的地方,所以当苏子零落地时,心里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这里没有一栋高楼大厦,只有一排排堆砌的青砖红瓦,苏子零站在低矮的屋檐前,对住在里面的人更加好奇了。 他走上前去,拘谨地敲了敲门。 “谁啊?”老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晚辈苏子零。” “苏子零又是谁?”这声音由远及近,老人打开门,沧桑的脸上精神烁烁。 “你带的这是什么?”老人眼一瞟,就看见了苏子零右手拎着的袋子。 “一些苹果。”这是苏子零临走前从家带的,他总不能空手而来。 “苹果好啊,我就喜欢吃苹果,进来吧。” 苏子零吁出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东西太寒碜会被拒之门外,毕竟谁也没告诉他周立诚老人家他喜欢什么。再说,他也没钱去买什么贵重的物品。他哥哥给他的一些零用钱,他全都用在了家里的开支上,毕竟他不能总花安言的积蓄。 他走进来后转身关上了门。 门里头是个院子,院子里铺着四四方方的石砖,只在葡萄架和两棵月季树下留了些泥土地,院子里头的月季花开得正好。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在藤椅上坐下后又问了他一次。 “苏子零。” “哦,你坐那儿吧。”老人手一指,指向他对面的板凳。 “谢谢。”苏子零坐下顺手把那袋苹果放在一旁支开的桌子上。 “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你会下面条吗?” “还行,要不我给您下一碗?” “行,厨房里有豆角和番茄。” 苏子零站在厨房里摸摸鼻子,他倒不是无从下手,安言教他做过一次。但他确实只做过那么一次,所以,他手生的很。 苏子零硬着头皮开始洗菜切菜,等着他忙活完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外头太阳正大。老人瞟了一眼那碗面条说,“在家没做过饭吧~” “是……要不我给您买一碗去?” “不用。”周立诚接过面专心致志地吃起来,月季花摇晃了一枝丫,风吹过苏子零额头上的汗。 吃过饭后,周立诚把筷子并齐端正地放在碗中央,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卫生纸来。他细细地擦过嘴后把纸扔在垃圾桶内。“看在你今天陪我还给我做饭的份上,说吧,你有什么事?” “周立诚老先生,求您收我为徒吧。”苏子零立刻往旁边站了站,九十度鞠躬。 “这不行,你知道我从不收徒。”苏子零不为所动。 “啧,站直身体抬起头来,说话!” “我,我不知道,但还是恳求您收我为徒。”苏子零站直了说。 不知道?周立诚看了他两眼,成吧。“你的能力是火是吧?” 苏子零很惊讶,不知道周立诚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连忙点头。 “你是叫……苏子零?”苏子零再次点头。 “这倒奇怪了,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你?” “……我刚来这里,可能能力也差点……”苏子零支支吾吾地解释。 刚来这个世界?也是,否则怎么会一脸无害。周立诚已经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行了,我考虑考虑。” 周立诚看着苏子零眼里瞬间闪过的光芒,心情愉悦道:“刚才鞠躬鞠得那么快,这会儿干啥呢?” 苏子零终于转过弯来,他双腿直直地跪地,咚咚咚磕过三声响头之后,才又站起来。周立诚看着他额头上通红的印子和那张傻笑的脸,心想或许他做的这个决定不算坏。 “傻子,让你鞠躬没让你磕头。你现在在做什么修行?” “看书和实战,相互交叉着进行。” 周立诚缓慢地点了三下头,“既然现在我是你师父了,你就得听我的。晚上我不管,每天早上7点,到我这里准时报到,晚上六点,该吃晚饭了你再回去。” “好!” “行了,今天先回去吧。” “师父,我帮您把碗刷了。”苏子零拿着笑嘻嘻地就去了厨房。 苏子零走后,周立诚躺在摇椅上闭上眼,他缓慢地摇着,直到天慢慢黑下来。 “去哪里了?”一中午没见到人,苏子零一回来,安言便问他。 “拜师学艺!”真是好洪亮的四个字。看苏子零一脸的骄傲,安言笑了笑。 “吃饭了吗?” “在外面吃过才回来的,我可不会饿着自己。”见安言对自己拜师学艺的事不置可否,苏子零心里的好奇突然冒出了尖,“哎,安言,你知道周立诚吗?” “周立诚老先生吗?他就是你的师父?” “嗯,怎么了?”安言难得的惊讶吓了苏子零一跳。 “从我这代算起,向前推到第七十六任‘神之子’的时代,那个时候周老先生就已经非常出彩了,他优秀到人们议论纷纷,说他会不会就是‘守护者’,不过后来‘守护者’的人选出现了,就是阿九村长爷爷的父亲,足以可见,他那时能力的强悍。” “啊?你是说村长爷爷的父亲是第七十六任‘守护者’?” “我没告诉你吗?”安言疑惑地看着苏子零继续说下去,“不过他当时还太年轻,真正传奇的是他后来的经历,他十六岁离开玖都来到新都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那时新都还远不如现在的繁华,可以说现在的新都和现在的革命军的领导班子都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周老先生刚来新都时,新区是当时政府机关的所在地,他是被调任到了这里。一开始,人们称呼那一批被调过来开发新都的人为新军。后来周老先生一句,我们是来搞革命的,新军才被戏称为革命军。” “革命军一开始确实只是戏称,新都刚建都时,玖门还握有极大的权利。不过,那些秉承着现代文明理念的革命军在周老先生手上发展壮大起来,但是后来因为他强烈要求玖都调查第七十六任‘神之子’的神秘死亡和“守护者”的叛逃一事,而被撤了职。” “原来是这样啊。” “嗯,周老先生博古通今,不仅能力深不可测,对时局的把握也很可怕。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用自己的撤职换取了革命军的发展空间,现在革命军的一把手方昊就是他一手提拔的,而革命军也早已脱离了玖都的掌控成为了能与之对抗的存在。” “天呐,这样的人竟然能选我当他的徒弟?”苏子零惊叹道,幸好他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他一定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或许与你有缘吧,你也不要怕他,毕竟周老先生现在只是一个热爱生活,经常去逛水迷宫广场的老大爷。对了,鱼买了吗?吃完晚上这一顿,明天就要送阿九去师兄那里了。”安言说着,问苏子零。 “买了,在厨房呢。”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安言开始着手收拾阿九的东西。 “安言哥,我一定得搬到师父家去住吗?”之前安言给阿九交代过,他们也约定过,可临到头了,阿九又舍不得了。 “你不想去吗?阿九。” “也不是不想去。”阿九有些纠结。 “阿九,你随时可以回来,我保证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的指纹已经录入大门的系统了,你可以随时开门回来不是吗?” “我知道了。”阿九说完低下头一声不吭。 安言没办法丢下手头的衣服,他走到阿九跟前蹲下去,将手放在阿九的肩膀上。“阿九,你代替我去陪陪师兄好吗?他呀,一个人孤单太久了,他跟你一样都很倔强。” 阿九看着安言点了点头,小苏在一旁看着他们。 安抚好了阿九,安言重新去收拾东西,阿九看向一旁的小苏,小苏偏过头不去看他。十分钟后,他们踏出家门,沿着花园里的小径一直向前走出去。 到了林玄风的住处,阿九紧张起来,这种紧张与他毅然跳入水中不同,与他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新都也不同。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沉稳且有力度地跳动着。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林玄风穿着灰色的休闲服,一扫以往的严肃,变得家居了起来。他特意看了一眼阿九的胳膊,那里的伤口已经结上了深褐色的痂。 “进来吧。”林玄风接过安言手里拎的手提包,将它直接提到了另一侧空出来的卧室里。那间卧室和小小的储物间挨着。 一进门,阿九便看到了厨房,这里是开放式的格局,厨房和客厅相连,主卧和次卧分在两边。他将来要住的房间在最里面。 安言牵着阿九的手站在客厅里,等林玄风从房间里出来后,他揉了一把阿九的头发然后对林玄风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苏子零一早出去了,就剩小苏在家。” “行,那你就回去吧。” 安言离开前自始至终也没有再跟阿九交代过一句话,阿九看着那扇蓝青色的铁门关上,把安言的背影彻底隔开。 “师父。”他转向林玄风叫道。 “先去把你衣服收拾收拾,那个屋子以后是你的了,我不会随便进。去吧,半个小时以后到我书房来。”林玄风指了指门口的房间。 “是,师父!” 半个小时以后,阿九按约定敲开书房的门。 “阿九,虽然没有什么仪式,但你喊了我师父,你就要记着,我永远都是你师父。我不仅仅会在能力方面好好教导你,我还会承担我作为师父的责任。但相对的,你也要有一个认真的态度,要信任我,尊敬我,不是说你只是来学习打架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师父!” 这下,阿九终于满心欢喜。他不仅有些跃跃欲试,因为他相信安言哥哥的师兄一定会是个好师父! 见阿九忍不住激动,林玄风终于笑了,精神无非是传承。“好了,先跟我出去吧。阿九,你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做饭!” 第63章 赵云启得知真相 时间越长,赵云双越是不安。她扣着手指,脸上阴云密布。她绷紧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张开那张嘴。 她似乎还在纠结,抱着侥幸心理,毕竟一切还没有发生。但她其实不知道的是,她的沉默就已经是一种选择了。 与此同时,越来越不好的是赵云启的脸色。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妹妹的异常,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这些天,他只从他妹妹的脸上看出来一种表情,那就是凝重、纠结与痛苦。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直觉这不是一件小事,不是叫宋欣来陪她聊聊天就可以解决的小事。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从不回答,只是摇头。他甚至还换了一种更为隐晦的说法,问她要不要让宋欣来陪陪她,可没想到,他得到的却是更为激烈的拒绝。 赵云启皱眉,难道是宋欣惹到她了?可是,从小到大,她俩都没有吵过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后,他只好叫来了上官灿,希望这个活宝能派上点用场。 上官灿不负他所望,踩着中午吃饭的点就来了。 “云双,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吃啥都吃不饱,今天中午你可要给我做顿好的,咱家有啥都成,鸡鸭鱼肉,我全都不挑。” 赵云双对上官灿没脾气,她温和地一勾嘴角。“什么都有,我这就给上官大哥做。” “你去哪里了?还风餐露宿的。”等云双进了厨房,赵云启打趣他。 “这不夸张一点嘛,不过我确实跑得不近,去北城了。” 北关,北中和北城是三座挨着的小镇,北城在最北边。 “你去那里干什么?” “自然是有任务喽,安全局的人都有任务。我去摸摸底,其他城市可不能像北关那样丢了。不过这北关啊,老百姓生活也都挺正常的,我看换不换政府不影响他们。” “无论是玖门还是革命军,老百姓总归是要生活的。不过这话你在外面可别乱说。” “我明白。对了,北关已经开始建悬窗站了,一旦建成,就可直达新都。” “是吗?新都的进展竟然这么快?” 赵云双熟练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同时去听客厅里此起彼伏的谈话声。果然家里还是热闹一点好,这样她至少还能被分去一点注意力。 饭菜上桌后,上官灿更加兴奋了,他天南海北地聊着,偶尔也问云双一句,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饭桌上特有的轻松氛围几乎要让赵云双忘记某些东西,直到一封信突兀地出现在饭桌之上。 这封信很明显是给赵云启的。赵云启打开后脸色突变,他立刻站起来。“宋府可能出事了,我去看一下,上官灿你先留在这儿。” 赵云启没有看到赵云双古怪又惊恐的神色,上官灿也没有,他注视着赵云启远去。他这一去直到天黑的时候才回来。 “哥,宋府怎么了?”不等任何人开口,赵云双急切地问。 “哦,没什么。二叔他身体有些不适。上官灿,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上官灿点了点头,赵云启送他出去。他们一前一后地往门口那里走。赵云双只得白着一张脸,沧然地站在原地。五分钟过去了,赵云启还没有回来,赵云双又咬了咬嘴唇后狠下心回屋,脚步虚浮。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云启,你有什么事要对我交代?” “没有,我就是感觉不太对。我这次去没见到宋宏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我可能会随时叫你。” “行,没问题。我随叫随到,那我先走了啊。” “好,下次再叫你吃饭。” 赵云启回到家没见云双,他没多想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他一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凌晨两点,他收拾好行装,从侧门溜进了宋府,宋欣从那里给他开了门。 从侧门一路到宋宏天卧室外的花园都畅通无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形色匆匆的步伐。可就在刚拐过弯,两人不禁加快了脚步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的好妹妹,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要看望父亲。”宋欣咬住下嘴唇,看向她突然陌生的哥哥。这里离她的父亲的房间只有咫尺间。 “深更半夜打扰父亲休息可不好,你不如明天再来吧。” “我明天来你就会让我见吗?” “等父亲好起来自然可以见。” “父亲生病了,照看他是身为女儿的职责。” “那么身为兄长,也不该让妹妹太过操劳,尤其是半夜了,还劳烦你前来照看。你呢?赵云启,你也是在半夜来照看二叔的吗?”宋育话锋一转,笑里藏刀。 “算了,我明天再过来。云启大哥,我们先回去吧。”见宋育开始为难赵云启,宋欣忍不住说。 宋欣说完掉头回去,这个时候的她虽说有些赌气,但并不会想那么多。但赵云启不一样,他看了一眼在夜色下,面容不甚清晰的宋育,面色凝重。他忍下烦躁跟着宋欣转身离开,他感到有什么事情似乎在慢慢脱离掌控。 宋欣一回去,就后悔了。她那时就应该不管不顾地进去,反正云启哥会帮她拦住哥的。她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卧室,又重新回想起白天的情况。 上午她同往常一样,在小花园里饲弄花草,然后她便看到她家常用的陈医生着急忙慌地往父亲的书房疾步赶去。 是父亲生病了吗?宋欣连忙跟过去。她走近了一点,看见王医生走进了父亲的书房,紧接着她就听见了父亲的惨叫声。她吓了一跳,慌忙跑过去的时候,她的哥哥宋育,就像今晚这样,在屋外拦住了她。 “回去。”宋育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过她。 “父亲怎么了?” “我说回去!” “乖,等父亲好一点了我叫你。” 宋欣瞪着无辜的双眼,愣在原地。她看着她哥哥说完快步返回去,她犹豫了一阵退缩了。可她没想到,等她再过去的时候,她被张东又拦在了门外,她软磨硬泡了好久,他就是不让她过去。 这时,医生已经离开了,宋欣突然感到不安。她给赵云启写了信,结果一样。她跟赵云启等了一下午都没有踏进去那个门。她不明白,她只是担心父亲,为什么不让她进去?她哥哥的行为如此奇怪和强硬,不得已,她才和赵云启约定半夜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但显然,这又被她搞砸了。她对他哥哥的熟悉,让她莫名感到了恐惧。 第二天天一亮,她匆匆用妆遮掩住自己憔悴的脸庞便如约去了。她站在父亲房门外攥紧了手指,忐忑不安。 也许是过了一夜,父亲的病情好转了,也许是看她这么三番五次的跑,宋育心软了,他竟然打开了门迎她进去。宋欣一进去,便看见宋宏天呼吸均匀地躺在床上。但他面色发黄,尽显疲态,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 “父亲他到底怎么了?”宋欣不敢相信,她父亲竟然因为只是生病,就失去了他英明神武的风采? “发了高烧,说了些胡话。” “父亲……父亲?”宋育说着轻轻摇晃着宋宏天。 宋宏天缓缓转醒,眼带浑浊,唯独在见到宋欣的那一刻眼珠亮了几分。 “父亲你还好吗?”宋欣柔声问。人类对待生病总是无可奈何的,说不了几句贴心话。 “……没事,烧退了就好了。” 宋欣忙应着点头,她父亲说话虚得很。“那您好好休息吧,我过会儿再来看您。” 看到宋宏天点点头又合上了眼,宋育说:“你昨晚没休息好吧?看你脸色白得,你去休息吧,父亲这边有我呢。” 一夜之前,宋育又恢复了温柔体贴,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错觉。“哥,你才是。你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父亲,你也累坏了吧。” “我没事,我亲自照看着放心。一会儿王医生就来了,你先回去吧。” 宋欣不敢再说什么顺从地点点头。也是,昨天自己一着急把云启大哥叫过来了,所以哥才生气了吧。宋欣离开前,又看看躺在那里的宋宏天,放心离去。 赵云启深夜返回去后,天未亮,便又独自去了那个医生的家里。王医生,他也很熟悉,是一直以来给云双开药的那个。之前意识到云双的药有问题时,他不想打草惊蛇,但这次,他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到王医生的家里去,却得知王医生一早离开家就没有再回去。他脚步一顿,急匆匆地赶去了药馆。这个时候,王医生只能在那里了。 灰蒙蒙的天上,云雾稀薄。夜晚的大街上,只有仁堂药馆那漆红色的大门里,有一小束光偷偷溜出来。赵云启伸手默默把门的缝隙打开了一点,屋里,原本整整齐齐的百子柜凌乱地开着,柜台的桌面上紧凑地堆着几十种药材,甚至,在地上还摞起厚厚的翻开着的书籍。 王医生正站在抓药的柜台后盯着一本书皱眉,他的样子一看就是熬到了现在。见此场景,赵云启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宋宏天的病情怎么样?” “难说啊,这……”王医生一抬头,“……高烧,得再看看情况。” 赵云启左右斜了斜眼,示意他看旁边铺了一堆的药材。“你觉得我会相信?” “……上了年纪的人,一发烧总容易反反复复的,搞不好就生出什么大病来。您看宋老爷,我可怠慢不起。” “是,您这话说得有道理。” 王医生赶紧肯定地点点头,慌忙翻着医书。 “云双你就可以怠慢了是吗?王医生你医术高超,德才兼备,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的。可这云双的病,十几年了,怎么一直就不见痊愈呢?” “不敢不敢,云双小姐啊,这是属于元气伤的太重,落下病根了啊。” 赵云启狠厉地一拍桌子,震得细碎的药材都抖了三抖。王医生看着他立马缩了缩脖子,满脸惊恐。 罢了,赵云启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他一拂袖转身离去,他已经亲眼看到最重要的事实了。他转身往家走去,就算他再着急,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往宋府去了。 天已经快亮了,昨夜临别前,宋欣答应他一旦有什么事会及时通知他,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等。这整个事情都太奇怪了,怎么会如此突然?宋育为何会如此反常? 赵云启打了一个寒颤,他必须得积极主动的去寻求真相。万一有个万一,他只会被打得措手不及,那在他的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不管怎样,他与云双何去何从,才是最重要的。 他到家时,天色大亮了,熹微的日光薄薄地撒在天空上。宋欣给赵云启写了一封信后,拉好窗帘便和衣睡下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赵云启收到信后,却并没有觉得宽心。因为宋欣在信里,向他提及了两个字:发烧。这只可能是宋育告诉她的,这两个字与王医生告诉他的病因完全一致。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病得很严重,足以让多年的老中医惊慌失措地去翻医书,那么很可能这个病暂时连病因都不清楚。现在两人却异口同声地将之称为发烧,这怎么可能呢? 宋育为何要指使王医生撒谎?他何必要隐瞒呢?何必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隐瞒呢? 赵云启紧皱眉头,没有察觉到赵云双一直盯着他手中的那封信。“哥,宋宏天……他怎么了?” “哦,没事,二叔他只是生病了,有些发烧。你就别操心了,等我收拾一下然后去做早饭,你想吃些什么?” 赵云双没回答转身就回了屋,赵云启没强求,他现在一心扑在了宋宏天生病的谜团上,再也注意不到其他的反常情况了。 第64章 所谓师父 苏子零起了一个大早,趁着天刚亮,悄无声息地溜出门。他提早到了二十分钟,可即便如此,他的师父周立诚周老先生,已经站在庭院里气定神闲地打太极。 他在旁边跟了几招之后,把带来的早点摆放好。 “师父,来休息下,吃点早饭吧。”苏子零说。 “你先吃,我马上就好。”周立诚说完不过两分钟的时间,果然在收拳了。 他立定站好,吐纳均匀呼吸之后过来一看就乐了。他喝了口小米粥咬了口包子,他把那口包子慢慢嚼完之后说,“以后不要老给我带这么清淡的东西,明天早上我要喝牛肉辣汤吃肉包子。” “好。”苏子零一口答应。依他看,问题的关键在与有没有肉。 7点整,周立诚准时推开厨房后面,一道不起眼的小门。“跟我来吧。” 苏子零跟着进去,他走过在路旁堆着的纸箱、塑料瓶还有面粉和白菜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走下楼梯。楼梯很长,地下室里空空如也。 他们来到一扇房门前,推开门后,这间屋子很是宽广。它东西有五十米长,南北有三十米宽,几乎就位于这所庭院的正下方。墙壁年久失修,一团团斑驳的灰黑色,明显是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苏子零踩在坚实的土壤上,摸了摸胳膊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他感到有些冷了。 “你要变强,就不能光站在那里出拳,基本功非常重要。从今天起,我要训练你身体的反应能力,你必须更快,更灵敏。” 苏子零点点头,他见识过安言在战斗中的移动速度有多快,跳跃能力有多强。 “你训练好了这个,再说其他的。从明天开始,我要你跑着来训练,结束后再跑着回去。这一点,不必我去监督你吧。记住,任何时候,7点,准时到。” “好的,明白。”苏子零严肃地作出承诺。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小老头子在训练人的时候还是很有威压的。 周立诚拿起横放在地上的竹竿,那截竹竿骨节分明,又细又长。“能力的攻击范围往往很长,长到一百米之外就可能有人袭击你,让你避之不及,所以,你要时刻保持警惕。” 苏子零点点头,看着周立诚站在十几米开外,把细长的竹竿横在自己眼前。 “张开手臂。” 苏子零照做了,周立诚又往前伸了伸竹竿,稍微往里一使劲,竹竿就打在了苏子零的肋骨处。苏子零惨叫一声,捂着侧腹直跳脚。 “竹竿打起人来可太疼了,要是不想挨打就给我全力躲开。” 师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苏子零几乎立刻被激发起了斗志,他握紧双拳,紧盯着那根随时可能袭过来的武器。 简单又致命的训练整整进行了一天,一路上痛得龇牙咧嘴的苏子零一进屋就瘫倒在沙发上。等他歇够了,他才意识到沙发旁还有两双正看着他的眼睛。 “训练回来了?” “嗯。”苏子零翻坐起来,不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饭做好了,小苏去把饭端出来吧。” “好。”小苏放下心,蹦跶着就去了厨房。 “阿九已经走了吗?” “是啊,你走之后,我就把他送到了师兄那里。” “也不知道他适应的怎么样,他一走,我还怪想他的。” “以后有机会见面,先吃饭吧。”安言话音刚落,小苏就端出来了一盘青椒炒肉,菜还热乎着,但显然不是刚出锅的。 “你们以后不要等我一起吃饭了,给我留点就行。”苏子零说完想站起来去厨房帮忙却又嘶地一声坐下了。 “你坐着吧,我去。” 三个人终于安静地坐下来吃饭,突然,在苏子零抬手夹菜的时候,安言瞥到了他手臂的内侧,那里明显擦着了,有血珠渗出来。安言看了一眼苏子零无知无觉的模样没有吭声。 “今天你不用洗碗了,上楼去吧。”吃完饭,安言收拾着饭桌上的碗筷说。 “好。”苏子零也不推辞,慢慢地走上楼去。 他走去书房,没过多久,安言就开门进来了。苏子零闻声抬头看他。 “我叫你上楼来不是让你来书房看书的。”啊?苏子零一脸茫然。 安言抓起苏子零的右胳膊,他只是轻轻抓了抓,苏子零就受不了。他哎呦一声挣开安言的手。 “给我回房间去。”安言说。 房间里,看安言拿着药酒,苏子零揉了揉鼻子解释说。“师父用竹竿训练我反应能力,今天我有几次没躲过去,不小心摔了。师父说我皮儿薄,多打几次就厚了。” “嗯。” “安言?” 安言回过来头,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他抓过苏子零的胳膊给他上药。 “安言?” “别动,给你弄好了,你好早点睡。” “哦。”苏子零不动了,等安言上完药,他往后一倒,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早上六点钟的时候,苏子零是被喊起来的。安言今天额外煎了鸡蛋和火腿肠,苏子零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整个客厅都是香气。 苏子零狼吞虎咽地吃完饭,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安言,你昨晚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如果你要跑步过去还要给你师父带饭的话,你快迟到了。”安言又补充了一句,然后他看到苏子零几乎立刻就跑走了。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连书都不爱看了?”当太阳开始西沉,洁白的云朵披上霞衣,外面正是漂亮时,坐在客厅里的小苏却只是捧着一书本在发呆。 “是不是阿九走了之后没人陪你玩儿啊?”安言一直坐在她旁边,他继续逗她。 “才不是!”小苏反驳道。 “我看就是。”安言捏了捏小苏的脸,苏子零一整天都不在家,阿九也走了,难免小苏觉得无趣。 “那我们要不出去逛逛吧。”安言提议道。 “爸爸,信。”小苏本想点头答应,但谁知一封信突然出现在桌子上。安言打开信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头。 “小苏你在家等我回来,我去找你寅哥一趟。” “好。” 安言到寅那里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一个人,舞影听到动静正要从楼上走下来。一见是安言,她立刻过来问:“怎么了?寅他们都不在家。” “寅离开新都了吗?” “这倒没有。” “那能否让寅尽快回来?我有事找他。” “好,你可以给他写信。”舞影转身就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摸出一封信还有一只笔来。 安言写完信,看着信消失后对舞影说:“我在这里等寅回来。” “行,小苏是一个人在家吗?我过去陪陪她。” “谢谢,那小苏暂时就拜托你了。” “这没什么,我很喜欢那孩子。” 二十分钟后,寅回来对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轻笑着说,“怎么了这是?” “寅,请告诉我,宋宏天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药效发挥作用了呗。”知道安言是为何事着急,寅偏偏毫不在乎,仿佛这事儿一点也不重要。 安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寅,事已至此,你能告诉我宋宏天还能活多久吗?” 寅沉默了,但就当安言起身离开,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寅拽住了安言的小臂。“说实话,我不知道,但起码不是最近。” 寅说完松开了手,安言冷酷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他点点头,离开了。 安言离开后,寅迈开步子去安言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安言刚才那幅冷冰冰的样子竟然让他有一瞬间的心虚与害怕,寅交叉起修长的双腿,整个人向后陷去,他出神地望向天花板。 说实话,寅很头疼。对于杀害自己父母的罪魁祸首,想要杀掉他简直是天理,是人之常情,那安言他到底在忌惮什么? 安言回到家没见到舞影,倒意外看见了阿九。 “阿九?” “安言哥,师父他上午出去之后一直都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又饿又无聊才会跑回来的。”阿九一上来就解释,用害怕又委屈的小眼神看着安言。 安言有些想笑,即使阿九犯错了跑回来,他也不会说什么。更何况,师兄这次可能真的有事,毕竟宋宏天卧床不起的消息还是林玄风告诉他的。 “行了,不要那么可怜兮兮的。我会跟师兄说一下,你今晚先住回来吧。” “好耶!”阿九和小苏相视一笑。 果然,安言挑了挑眉,这两个小鬼头。 宋欣睡醒的时候,天都黑了。她拉开窗帘,外面没有一丝光透进来。她看着空荡荡又昏暗的卧室,内心升起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凄凉。 忽然,门被人推开,灯也亮了。 “睡醒了?过来吃饭吧。”来人是宋育,他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香甜软糯的白粥与花样齐全的配菜。他知道宋欣晚上一向吃得清淡。 “谢谢哥,父亲怎么样了?” “下午又烧了,喂完药折腾了一阵子后睡着了。” “哥,你也累了吧。我吃完饭去替你照看父亲,你也多休息休息。” “你放心,他好好睡着呢,我在屋里也能休息,快吃吧。”宋育说着又推了推那碗清粥,宋欣无奈只能拿起勺子。 宋育看着宋欣默默吃饭,也在默默盘算着。父亲出事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两天了,估计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全部都知道完了,为了宋氏,他是该采取点什么措施了。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啊,没事。你先吃吧,我该走了。你吃完之后,会有人来收拾。” 宋欣点了点头,宋育正欲站起身要走忽然想要了什么,拿出一封信说,“这是你睡着的时候,有人给你写的信,一会儿吃完了,你看看。” “好的,哥。”宋欣疑惑着去接了信。 等宋育离开,宋欣才打开,信果然不是云启大哥写的,是张东。张东通篇道歉的话让宋欣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天宋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屋子里依旧暗暗的,但这次的窗帘是拉开着的,宋欣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外面阴云低垂,风呼呼吹着。 风吹的有点冷,阿九抱着胳膊,还好出门前穿上了安言递给他的外套。这次安言没有送他过去,他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师父会不会生气呢?阿九有点忐忑。 肯定会的。阿九在门外静静站了一会儿敲开师父家的门。 “吃过早饭了没?”进了门,林玄风问。 “吃过了。”阿九回答的有些拘谨。 “阿九,这次是师父不对,师父还没有习惯两个人的生活。以后,师父忙的时候,你可以回去,但一定要提前说一声,师父如果有事回不来也会提前跟你说一声好吗?”林玄风收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尽量说得温和。 “知道了,师父,我以后不会再乱跑出去了。”阿九受宠若惊,连忙表态。 “好,外头天冷,再来吃点。”林玄风邀请道。 多了一个徒弟,林玄风还没想好如何跟这个小家伙更好的相处。但他想做一个好师父,就像他的师父曾经做的那样。 第65章 赵云启知道真相 宋宏天睁开眼,疲惫感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他感到头痛且四肢无力。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想掀开被子下床。他不是应该在书房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欣儿呢?他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他好像见过她。 宋宏天的双脚踩上软绵绵的,印有红色方格的地毯。地毯针脚精密,出自名品。 “父亲!”宋育从小沙发上清醒过来,他惊呼一声,两步窜到宋宏天身边。 宋宏天吐纳着沉重的呼吸撑坐在床前,他抬眼看宋育,那个深灰色的眼眸让宋育明白,他的父亲回来了,宋宏天已经清醒了。 “父亲。”宋育轻轻喊了一声。 “嗯,我怎么会在这里?” “在书房我们一起讨论公文时,您突然……生病了。” “突然生病?”宋宏天质问道。 “……嗯。” “欣儿是不是来过?” “是的,她来看过您。” “那照这么说,我确实是生病了?” 宋育点头应着,思绪却极度混乱,父亲忘了他生病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吗?那个宋宏天嘶吼着,哭笑着,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在发疯一样,极度癫狂。 “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脑子烧糊涂了吧。”宋宏天说。他已渐渐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您确实是有点发烧。” “是吗?”宋宏天曲腿站起来,走出地毯。 宋育平静地看着他父亲调整过来的步伐,心里却一丝都不轻松。他猜得没错,父亲这是中了毒。 可是,父亲平日里吃的饭菜喝的茶水他都验过,没有任何有毒的迹象。再说,茶叶是宋欣亲自挑选的也根本不可能有毒,他也没验出毒。 那毒是从哪里来的?会再复发吗?父亲又能清醒几时呢? 宋宏天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走到了宋欣的住处,那儿的屋门大开着。 “父亲!”宋欣又惊又喜,几乎立刻跑出来,她一跑出来就挎上宋宏天的胳膊撒娇。“父亲,您身体没事了吗?” “没事了。”宋宏天露出慈祥的笑。 “父亲您真是吓死我了,哥哥也是,都不让我去见您。” “哦?育儿他不让你去见我?” “也不是,主要是哥哥太担心您了嘛。” 宋宏天依旧笑着,但只有他知道他生病这件事绝对不那么简单,处处都透露着古怪。但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得先走出去,去昭告天下,去告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他一点儿事都没有。 得知宋宏天没事,赵云启先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在心底蔓延的失落。想什么,他摇摇头劝自己。 “云双,宋宏天没事了。”赵云启的腔调很轻,轻飘飘的,像他纷乱的思绪。 这一刻,赵云双彻底相信了林暖的话,她多想夺口说出否定的话,因为林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牢牢地记在心上。如果现在她不动声色地换回那盒宋欣拿走的茶叶,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可赵云双却只是说,“嗯,那就好。” 宋宏天随后在玖门出入,精气神十足,打破了一切的猜测,让所有针对他生病的后续计划化为乌有。听闻这件事的时候,赵云双刚在阳台晾完衣服,她回头,阳光的剪影投射在光滑明亮的地板砖上。 她的半边脸被阳光照耀着,温暖得不可思议,她甚至能看见细微的浮尘在上下翻扬。她好像突然就顿悟了,忽然从昏睡中醒了过来。那道夕阳的微光照进她为自己筑起的高墙里,高墙此刻轰然坍塌。 “哥,晚上早点回来,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赵云双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坚决,赵云启不自觉认真地应下来。 事已至此,她不能再骗自己了。她曾天真并私心地认为,只要她不行动,那就不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别人的选择,都是时间的问题。 现在,她承认了,她是自私且怯懦的。即使她曾纠结过,羞愧过,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对不起宋欣。她终于明白了那日的林暖。 林暖在那一天选择割舍掉她,她现在也要割舍掉宋欣,因为她从一开始便只有哥哥,以后也只有哥哥。她心甘情愿地背负上属于自己的这份罪孽,从此以后夜夜不得安眠,因为她的哥哥实在已经为她付出了太多,她现在须得亲手解开这份捆绑在两人身上的枷锁。 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的,它让林暖亏欠她,她亏欠宋欣,让宋欣亏欠她的父亲。可这一切的缘由,是因为她的父亲亏欠了她和林暖。不,也许,宋宏天亏欠了所有人,唯独没有亏欠宋欣。 所以你说,这可不可笑?这是宋宏天应得的。赵云双擦掉眼泪,端坐在沙发上等赵云启回家。 赵云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看到云双,他恍然间想起多年前每个周二的夜晚,那个时候,他出去,云双就是这样等他回来。时光轻易把人抛,就在那么多某一个夜晚中,他改变了一生的想法。 “哥。” 赵云启坐在她的身旁,宠溺地问她:“怎么了?” “哥,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当然,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听到他妹妹郑重的声明,赵云启颇有些无奈,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就像人要吃饭睡觉一样。 “所以有什么事情我们得一块儿承担对不对?” “云双,你是我的妹妹。” “没错,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我才拖累了你一生。” “不是这样的,云双,你的出生对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赵云启脸色一凛,他决不允许云双这样想。 “我知道,因为哥哥对我的意义也是如此。但正因为是这样,我才要跟你一起去面对。哥,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厌恶自己,一直以来,我都小心翼翼地蜷缩在你划定的安全区域内,可我不想要这样!” “那你想要什么?云双你告诉我。”赵云启的心里很难过,云双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法吗?为什么他总是做错? “我想要你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觉得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付出吗?我很难过。哥,你不要什么都不说好不好?我心疼你啊。” “好,好,我答应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你好不好?”赵云启温柔地安抚着。 “哥,我们离开吧,就现在。” “现在还不到时候。” “是时候了,宋宏天还会再犯病的,等到他再犯病,我们就离开,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的。” 赵云启挣脱开云双握住他的手,两只手反握住云双的胳膊。“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赵云双羞愧地低下头,又倔强地别开头去。她不敢看赵云启的眼睛,也不想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身经百战的赵云启迅速抓住了重点。“你之前跟我说过一个女孩儿,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 赵云双的诧异没有逃过赵云启的双眼,“她是谁?我认识或者听说过吗?” “她叫……木木。” “云双,你还不肯告诉我她是谁吗?云双,你听我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当然知道有多重要,所以,哥,这次我们必须走。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好。”赵云启无法拒绝他妹妹的哀求,况且现在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他得换一个方向,去调查这个叫木木的是何许人也。 “真的吗?” “真的,但是我们不可能说走就走。云双,你容我想想,夜深了,你先去睡。” “好。” 得到赵云启的保证,赵云双迅速地离开了。随着夜晚空气的渐渐冷却,赵云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快速摸了一下脸,将双手合拢抵在下巴上。我的傻妹妹,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说得那样,才不能轻易的离开。 两天过去了,宋宏天再没有任何再生病的征兆,而且身体也恢复了康健。宋欣在高兴之余终于想起了一个人,她的大伯——宋宏达。 其实之前在她父亲生病,宋育拦着她不让靠近父亲的时候,她想起的第一个人并不是赵云启而是她的大伯,毕竟宋宏达是她的亲人。可她并没有见到他,仿佛料到了她会去找大伯一样,宋育也同样在大伯居住的园子里派人拦住了她。 现如今,大伯应该也早已听闻了消息,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前去拜访一趟。毕竟她忽略不掉内心的不安。 “大伯,我给你带了点茶叶你尝尝看好不好喝?”宋欣给她父亲寻罗茶叶时也总会给宋宏达捎带一份,但这次因为古树普洱只有那一盒,所以她又专门去挑选了其他的。 “谢谢欣儿,又让我们欣儿破费了。” “大伯喜欢就好。”宋欣笑嘻嘻地说。 宋欣是很喜欢大伯的,至于她父亲与她父亲亲兄弟之间的恩怨,宋欣不想去问也不想去管。 “你父亲怎么样了?” “近来气色好多了。” “赵云启这小子近来也不来看我了。” “云启大哥可能在忙吧。” “是啊,大家都忙。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快闲出病来了。” “大伯您千万别这样说。”宋欣脸色一沉,她最近对病这个字忌讳如深。 “好好好,我不说。” “大伯,是这样的。”宋欣挑起话来,缓缓道出她的真正来意。 这次父亲生病的事,她还是觉得很奇怪。她把得知父亲生病之后的事都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坦诚地说,大伯是她极为信任的人,因为大伯是亲人。 从她有记忆起,大伯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规规矩矩地,从不反抗也不争取什么,就这么在这里默默无闻地住了十年甚至二十年。父亲也是,对于她和大伯的接触,父亲向来都是听之任之,甚至等她长大,大伯老了之后,父亲还暗示过她可以多多去看望大伯,即使他从来不会来这里一步。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是一家人。宋欣说完,忐忑地听着大伯的意见。 “宋育只是担心罢了,他担心你父亲也担心你。现在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欣儿你就放心吧。” “是啊,父亲最近很精神呢。”宋欣立马笑起来,大伯也这样说得话,她就放心了。 “我给您沏杯茶喝吧。”宋欣说着拎起茶叶去烧水。 宋宏达放下堆起来的笑容,望向外面的世界。此刻,外面晴空万里,看不出一丝阴霾,但听天气预报说,明天晚上便会有滂沱大雨,宋宏天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他弟弟只是生病那是最好的。 第66章 宋宏天去世 昨夜大雨滂沱,一直到早晨,天才放晴了。宋欣担忧着她父亲再受风寒感冒发烧,一早起来便朝父亲的卧室走去。 她路过庭院时,见她平日里宝贝的花草都被打得狠了,落下许多残躯。她停下来,看着那残躯不知如何是好。 “欣儿!”宋育这时奔跑着从父亲的卧室跑出来。 “你说什么?”空气依旧湿漉漉的,宋欣绝不可能相信站在她眼前的大哥对她说的话。 什么叫父亲昨夜去世了?宋欣一把甩开宋育握着她肩膀的手,飞快地跑去。她呼哧呼哧地跑着,一路跑到了她父亲的卧室。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双手颤抖。看啊,她父亲明明就好好地躺在床上,你看他睡得多沉稳安详。宋欣凝望着她父亲,一步步慢慢靠近。 忽然,她踩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糟糕,她穿鞋把名贵的地毯踩上了泥巴,父亲起来要骂她的。宋欣想往后退一步,脚却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 她立即爬到父亲床边,将手放在父亲的脸庞上。为什么父亲的脸如此冰凉,脸色也这么不好?明明被子捂得很紧实啊。 “欣儿!”宋育一把把她拽起来。 “父亲已经死了,昨夜就病死了,你让他安息吧!” “不可能!我昨天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他还让我给他斟茶喝!” “宋欣!你摸啊,你再摸摸看啊,你怎么不去探一探他的鼻翼还有没有呼吸!”宋育拉扯着宋欣的手就往他们父亲的鼻子底下探。 “不,我不要!”宋欣挣开手,跪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宋育蹲下来,紧紧搂着他的妹妹。“别怕,别怕,以后哥哥会来保护你。” 赵云启收到宋育消息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地爬到了天空之上。他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宋宏天的遗体已经被放入了棺材,他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昨天夜里,父亲病逝了。这太突然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可是云启,我不能一昧地沉溺于悲痛之中,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云启,你是父亲生前最器重的人,你得帮我。” 宋育双眼通红,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灰头土脸的,很是狼狈与憔悴。他昨天穿的那身衣服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来。赵云启几乎立刻就心软了。他明白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要召开长老大会,宋氏家主的位置我不可能让给任何人。” “好,我帮你准备。” 宋育点点头,累得不想再说话。赵云启明白自己可以回去了。 赵云启在经过花园时,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停下脚步,换了个方向往家里走去。他本想去安慰下宋欣,但他忽然想起,宋欣不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妹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回到家,家里安安静静地,客厅里空无一人。他走得急,没告诉云双这件事,此刻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在卧室里睡觉吧。 等她醒来吧。 下午三点左右,赵云双睡醒了,她打算把堆积的脏衣服洗掉。她忙着自己的事,哗啦啦的水流声不时从卫生间里传来。赵云启看着她,开不了口,他害怕真相太过惊骇,更怕云双她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等她洗完衣服吧。 一直到晚上六点钟,赵云双开始做饭。赵云启倚靠在门侧一时冲动,问她:“你知道宋宏天今天早上已经去世了吗?” 赵云双冷静地关掉火,“不可能。” “你觉得哥在骗你吗?” “没有。” 赵云启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把自己的妹妹逼得那么紧。 “宋宏天真的死了吗?”过了片刻,赵云双问。 赵云启立直身子点点头。 “真的死了啊。”宋宏天死了,可她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悦,那么大快人心。她感觉一切都轻飘飘地,不太真实。 “可是,哥,我相信林暖她不会骗我的。”赵云双终于把眼睛看向她的哥哥,她的眼神既坚定又充满信任,还包含了吐露一切的决心。 “林暖?” “我说的木木就是林暖。” “双木成林,我早该想到的,宋宏天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完全有理由报复回来。我早该想到的。”赵云启握紧拳头撞向自己的手心。 “她做了什么?” “不是她做了什么,是我。是我亲手把混了毒的茶叶交给了宋欣,她又亲手让她父亲喝了下去!”赵云双紧紧攒着自己的双手吼出来,指甲抠出一道道凹痕。 “你在说什么?”赵云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说,是我做的。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现在就把一切告诉你!” 赵云启听完整件事情后,久久不能回神。这件事简单明了,可他就是完全不知道该从何抓起。 “哥,我是不是很卑劣?”赵云双轻声问着,她蹲下去,抱紧了自己。她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充满了苦楚与小心翼翼地乞求。 赵云启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走过去也蹲下来。“不,云双。是林暖她利用了你,你一开始根本毫不知情啊。” 赵云双飞快地甩开他的手。“可是后来我知道了啊,我知道了却什么都没做。我因为自己的自私与懦弱,让宋欣背负上了弑父的罪名。我对不起她,我……” “云双,你听我说。换做是我,我也会动摇。你这不是自私,你只是本能的选择了趋避痛苦。你没有错,错的是宋宏天,他活该有此下场,是他自己连累了他的亲生女儿!” 赵云双放开了紧紧箍着自己的胳膊,接着她蠕动了下嘴唇。“可……可是林暖她说宋宏天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你看他第一次毒发之后不也恢复正常了吗?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死去呢?” 是了,云双说中了重点。赵云启眯起眼,宋宏天的死没有那么简单。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过错也不是沉湎于痛苦的时候,一大堆未知的危机正凶猛地向他们扑来。 “云双,你先回房间休息好不好。”赵云启把云双扶起来。 “不,不用了。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逊。”赵云双勉强笑笑,“我还得做饭,你先出去吧哥。” 见赵云双努力稳下心神,磕磕绊绊地做饭,赵云启走了出去。这个时候,他们确实需要分开彼此冷静一下。不管宋宏天如何死去的,他现在必须要考虑如何帮宋育夺得家主之位。 甚至,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时机。答应寅的事,他不敢忘。 宋宏天离世这件事情,宋育并不打算隐瞒。第二天,他就举办了风风光光的葬礼,在万众瞩目之下将他父亲安葬在了宋氏的祖坟。葬礼一办,宋宏天去世的消息不胫而走。 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幸灾乐祸的密切关注着林氏和陆氏的行动。但出乎意料地,陆氏陆朗依旧过着被监视一般的生活,吃饭、散步、下棋、睡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陆离与林暖依旧呆在新都,没有立刻赶回来。 难道是在等三天之后召开的长老大会吗?没有人知道。 宋欣从得知父亲离去的那刻起,就一直神情恍惚,还来不及从悲痛中抽出来,便跟着哥哥一起为父亲下了葬。 入土为安,看着父亲被黄土一寸寸掩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死去,也随之被掩埋了。跪在地上为父亲痛哭,给父亲叩头,也算是好好送别了,葬礼过后,宋欣强忍着悲痛打起精神,去收拾她父亲的遗物。 她先去了父亲的书房,她没有去碰文件类的东西。父亲生前,她没有管过,人走后更不会管。她只是想简单收拾一下她父亲曾经喜爱用的物品。 书房很大也很简洁,打开门之后右手边便是常用来办公的桌椅,一眼即可望到。桌椅背后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幅简洁的字画——天道酬勤,那是宋宏天亲自书写的。 书房的左手边则是两排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和古玩。书架后的角落里堆着两盆长了一米多高郁郁葱葱的绿植,除此之外,整间书房再无其他。 宋欣从第一排书架上拿下一个小小的玉兔,玉兔晶莹可爱,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是她非要把这个小东西放在父亲的书房,能让父亲时时想着她。她摸了又摸,才把它小心放在篮子里。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本书也是她买来送给父亲的。那是她稍微大些了,想要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她把它打开来,书的扉页上写着:谢谢,我亲爱的女儿。 宋欣啜泣出声,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爸爸会如此回应她,回应她每一个小小的心意。 最后,宋欣把目光落在那盒她最后一次送出去的茶叶上。她的父亲没有别的爱好,爱喝茶爱写字。她记得以前送他父亲茶叶和字画的人很多,但是自从有一次,她赌气说,爸爸你怎么不喝我送你的茶叶之后,宋宏天就只喝她送的茶叶了。 想到这里,宋欣捧着茶盒,眼泪滴答掉个不停。父亲,欣儿好想你啊。 宋欣提着篮子,把她收拾好的一切都放在那张大大的深褐色的办公桌上,她其实最不敢碰触的就是这里。她一寸寸划过结实的木桌,仿佛还可以看到她父亲低头沉思或着认真批改公文的样子,坚实可靠。 她拿起一张折合在桌子上的白纸,父亲有一个习惯,就是从来不会把东西摊开在桌面上,即使没有批改完的公文也会收起来,那这些是哥哥的吗? 她把它打开,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她匆匆扫了一眼就走去窗边,打开窗户,天还没有黑,但不知不觉地屋内的光线就有些暗了。 “欣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欣立刻转过来用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哥,……我来收拾父亲的东西。” 宋育上前把窗户关上,把纸从她的手里拽出来。 “收拾好了吗?去把前厅父亲的办公室也收拾一下吧。” “好。”宋欣听话地提着篮子走出去。 从宋氏祖宅的正门进入后就是会客厅,会客厅旁边有一所屋子是宋宏天接待客人的接待室,也就是宋育口中前厅的办公室。 宋欣走到接待室的时候,立刻陷入柔软的沙发上。父亲的书房,有些不对劲,首先是那张纸,她几乎没看清里面的内容,但她隐约记住了三个词汇。那三个词汇分别是:复制、零一还有西北。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再者,是窗户外的那串脚印。昨夜大雨滂沱,她今天一打开窗户,便看到了一长串的脚印。那些脚印再清晰不过。这说明,父亲去世的那个夜晚,有人从他的书房离开了,但这个人是翻窗户离开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后,依旧是她的哥哥。不,她不愿去想那么多。那串脚印是最重要的,发现这个让她心神不宁,她必须要再去确认一遍。 宋欣放下她怀里视若珍宝的东西,直接过去。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也暗着,看样子她的哥哥已经离开了。她从走廊的栏杆里绕到房子的后面去,她摸索着来到窗户下,半蹲着身子一步步往前挪。 她看的没错,确实是脚印,这是一个男人的脚。可脚印已经被新土覆盖掉了,只留下模糊不清的鞋纹。为什么,她只离开了一会儿,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它破坏掉了?他为什么破坏掉它?这些脚印是谁的?难道父亲的死有蹊跷? 宋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她推开窗户,借着昏暗的光线使劲儿眯起眼朝书桌上望去,那张白纸消失不见了。 宋欣把窗户合上,慢慢蹲下去。她看着夕阳一层层铺开,铺到遥远的天边去,她听见成群的鸟儿相互啼叫着呼唤着彼此回巢。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大脑一片混沌。 新都大厦里,周谌与林玄风沉默地站着,他们两人见面后,难得保持着安静不再挑衅对方。 “宋宏天死了,宋育要在三天之后召开宋氏长老会议,想必你们全都听说了。所以,这次叫你们两个来,是想要你们依旧做搭档,一起去西都出任务。上次西都之乱时,你们两个都去过,对那里也最为熟悉。所以这一次,你们也要必须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待会儿收拾一下就走吧。”方昊吩咐过后挥挥手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两人出门后在办公大楼的走廊里走着,突然周谌问:“宋宏天一死宋氏可不会安生了,寅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师弟的‘守护者’的亲哥哥,这么亲近的关系,你不知道吗?” “别这样看着我。”周谌露出奇怪的笑意,“大家都知道了,只不过秘而不宣罢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寅的亲弟弟应该实力也不俗吧。怎么传闻中,‘守护者’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头小子呢?哎,林玄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闭上你的嘴巴。”林玄风不耐烦地按下悬梯。 “一个小时以后,西站见。”出了新都大厦,林玄风说道。 看着林玄风乘坐着悬窗一个拐弯潇洒地飞走,周谌轻松地登上下一个,他输入自己家的地址后也飞远去了。 第67章 张东的告白 宋宏天去世的消息无孔不入,苏子零一路上着急忙慌地往家赶。震惊与痛快过后,席卷而来的便是心慌,他需要快点回到安言和他哥哥身边去。 “安言?”苏子零到家时,只看到安言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你知道了?”虽然安言没说内容,但他们要谈论的肯定只有一件事。 “知道了,我师父告诉我的。而且,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 “我没见到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寅,但寅写了一封信就走了。信上说,他要去玖都搞清楚这件事。” “哎?”寅哥要去玖都,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难道不是我哥杀了宋宏天?” “我觉得不像是,不过新都与玖都之间的矛盾不会因为宋宏天的死就善罢甘休。一切还要看三天之后宋氏的长老会议,领导者不一样,局面将会大不一样。” “那你觉得谁会是新的宋氏家主?” “我只能说,我不希望是宋育。” “为什么?” 安言摇了摇头,“你累不累?我先去做饭吧。” “累死了,又饿又累。小苏呢?”苏子零说着软趴趴地躺在沙发上。这几天的训练可把他折磨得不轻。 “她跟阿九在外头玩儿,你回来的时候没见到他们吗?” “没有呀,阿九回来了?”一躺在那里,苏子零更累了。他说话嗡里嗡气的,不甚清晰。 “回来了,下午师兄把他送回来了。” “哦,这样。”苏子零翻了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安言看着他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苏子零还想问他问题,可他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宋宏天的死已经是过去,比起过去,当然更重要的是未来。可是,他不得不说一句,正是过去造就了未来。 安言的眼眸里深深地压抑着,只有他能看到的未来。 宋欣从床上惊坐起来,她瞪着她那双惊恐的双眼确认了下,她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才松了口气。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她的父亲是被人杀害的。 一想到这里,宋欣就心乱如麻。这个念头一旦升起来,就如鲠在喉,她很难再咽下肚里去。可是除了那一串可疑的脚印之外,她没有任何其他的证据,甚至这个念头也只是一个噩梦而已,那串脚印或许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这个念头搅得她身子发虚,她不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了。她不想去找她哥哥,更不可能去找外人,赵云启和张东都不可能。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天一亮的时候就出门去了。 “大伯。”宋欣吐露完自己的心事,紧张地等待着宋宏达的宣判。是她自己多心了,还是确有其事? “欣儿,你先不要多想。这件事不是什么小事,我先让人去打探打探。这样吧,你明天再过来,先别让你哥知道。” “好。” 宋欣话里话外都指向脚印的主人,可宋宏天明白重点并不是这个。显而易见,他这个弟弟又在半夜召唤他培养的亡徒了。他要想找到这名死士,并非是一件难事。 真正难的或者说骇人听闻的,是存在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弟弟宋宏天有可能并非是死在自己的卧室里。 如果第一案发现场不在卧室,又为何所有人见到宋宏天尸体的时候,都是在卧室里?他的弟弟有可能是被别人杀害的吗?如果有凶手的话,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宋宏天真的是病发身亡,他是死在了书房还是卧室里,如果是卧室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可万一是死在书房里,那宋育这样做,仅仅是想让他的父亲死的体面一点? 不管怎么说,都太奇怪了。宋宏天从突然生病到渐渐康复再到突然死亡,这一系列的事件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上天是不可能连下这么多道巧合的。 不过没关系,事情并不是无从查起的,死人才最有发言权。 宋欣从宋宏达那里出来,路过中庭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宋育。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虽然时间还早,却隐约有热意了。 “你去找大伯了?”宋育冷着脸质问她。 “嗯。”宋育不乐意好好说话,她自然也没有好脾气。 “欣儿,告诉哥哥,你去找他做什么?”宋育自觉有些失态又对宋欣放软了语气。 “哥,父亲死了,我睡不好觉,我想去看看大伯那会让我安心点。” “抱歉,是我没顾得上你。”宋育搂住宋欣,轻轻拍她的肩膀。“可是欣儿,你要知道,父亲生前就不与大伯交好,故意将大伯囚禁在后屋偏僻的一隅。那么在父亲死后,咱们这些做儿女的,也不要多逾矩,明白吗?欣儿。” “明白了。”宋欣轻声说:“哥,你这么早要去哪儿?” “去前面的会客室,我约了赵云启九点在那里见面。” “你们谈事情不去父亲的书房里吗?” “暂时不了,行了,你快回屋吧,我已经命人将早餐端过去了。” “好,谢谢哥。” 说完,宋育继续沿着中庭快步向前走,宋欣则从岔路口拐进了另外一条路里。 第二天,宋欣怕再撞见宋育,特意晚一会儿再去找大伯。她十点左右出发,因为这个时候,哥他一定在忙,等吃过午饭,他就要和赵云启一起启程赶往西都。 “大伯,怎么样?那串脚印有找出来是谁的吗?” “找出来了,是你父亲忠实的手下,他断然不可能谋害你父亲的。” “真的?” “真的,你父亲应该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治愈,就又工作到深更半夜。你也知道那天晚上,风雨交加,他一定是从书房返回卧室的路上又感染了风寒,病才复发的。”宋宏达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措辞。 “真的?” “真的,那人服用了你父亲特制的毒药,得不到解药,他会死的。” 宋欣惊讶过后沉默下来,她缓缓坐到乌黑的椅子上,显得她素白又简单的衣裙格外刺眼。 “大伯,父亲已经走了三天了,我也该接受了。大伯你呢?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要一直呆下去,呆到死的。” “是吗?大伯你没有想过要趁此机会离开吗?大伯的孩子要怎么办呢?” 宋欣坦然接受像刀子一样射过来的锐利目光。“大伯,你放心,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我无聊的时候喜欢翻腾东西,这座宅院里所有的空房间我都翻得不止一遍了才发现些蛛丝马迹,我只还知道我有一个表哥罢了。” “父亲他已经去世了,你们上一辈人的纠葛,我不想再去管。因为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和哥哥唯一的亲人了。在我心里,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亲情。大伯,你帮帮哥哥好不好?让过去永远过去不好吗?” “欣儿啊,你太单纯太善良了,有些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至于你哥哥呢,你放心,他是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的。” “大伯!” “欣儿,这些天,你太为难自己了,出去散散心吧。” “我知道了,大伯你也多休息。”宋欣见自己劝不动宋宏达,也不强求说完便走了。 出去散散心,能找谁呢?云双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一次也没见过她。算了,去找她吧。宋欣有了主意后,很快就消失在宋宏达的门前。 赵云双送走赵云启后没过多久,就又响起咚咚的敲门声,赵云双疑惑着去开门。“哥?你忘带东西了吗?” 但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宋欣。宋欣双眼无神,面色发黄,她压根没有精力注意到赵云双的不同寻常。 “欣……欣儿。”赵云双喊她。 “云双。”宋欣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快进来吧,外面天热。”赵云双不敢看她,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招呼宋欣进屋之后,赵云双去厨房里切水果。水果是一早她哥哥买回来的,她切着西瓜险些切到自己的手。 赵云双把水果放到宋欣面前,又端了一杯水过来。她看着死气沉沉的宋欣,犹豫着率先开了口。“欣儿,对不起。” “什么?” “……伯父的事我听说了,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什么,生死有命。”宋欣迅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个笑容转眼间衰败下去。宋欣也不想在赵云双面前表现的太过可怜,她捏起块儿西瓜塞进嘴里,“这西瓜可真甜。” “嗯,那你多吃点。” “好了,云双。我来是想让你陪我说说话的,不是让你来同情我的。” “抱歉,我,我最近也没做什么。”赵云双想了想继续说,“上午给哥收拾了一下行李,这会儿哥和宋育哥估计已经碰面去西都了。” 宋欣点了点头,见到面之后,热切的期盼全都消失不见了,她本来很想见云双的。不知为何,宋欣觉得自己生病了,因为她竟然觉得谁都很奇怪。 “欣儿,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去我房间睡一会儿吧?” “好。”宋欣又点点头,轻门熟路地摸过去。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虽然这跟她自己在家时一样安静,但旁边有个人时,她不会觉得太过孤单。她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傍晚六点多钟,宋欣拒绝了赵云双吃晚饭的邀请,回到家里去。这时,太阳依旧挂在天边,迟迟不肯落去。她从侧门出入时,远远看到张东在那里等待。 他来干什么?宋欣走到他跟前喊他。“张东。” “你回来了啊。” “嗯,有事吗?我哥去西都了。” “我是来找你的,你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宋欣说完耐心等着张东说。 “我来是想告诉你……可不可以让我来照顾你?我觉得你很好。” “你说什么?”宋欣怀疑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人在开玩笑吗?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这些话? “我说,我喜欢你。”张东拘谨又羞涩地笑了。 “抱歉,我……” “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我知道我这样做太突兀了,也太不合时宜。可是我是认真的,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在爱你。” 宋欣看着张东热切的眼神和诚恳的脸庞,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一个木头一样的人迫不及待地为你捧来一颗火热又勇敢的心,宋欣没办法拒绝。 “谢谢。”张东局促地冲她笑笑跑远了。 “傻子。”等张东跑远,人不见了以后,宋欣轻声念道。她推开门回去,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夜晚又降临了,宋欣睡不着,她披上外衣来到花园。夜晚的风有点凉,花园里的花正慢慢恢复生机。她蹲下去,却依然觉得这院子有些空荡荡的。 她出神地盯了许久,正准备起身回屋时,突然前方有个人影走过。看样子,他要往大伯的住处走去,待人稍微走得远些了,宋欣屏住呼吸悄悄跟上去。 第68章 宋育成为宋氏家主 宋育和赵云启紧赶慢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西都,他们随便吃了点晚饭后,找了一家宾馆又熬了半个通宵。他们凌晨三点合上眼,在第一缕晨光破云而出后,又睁开眼。 宋育清洗过自己之后,赵云启为他拿来了定制的西装。黑色的西装妥帖整齐,没有一丝污垢也没有一处折痕。他戴上腕表,穿上皮鞋,然后迎上旭日东升的太阳。 推开位于西都宋氏的祖宅,宋育自信果敢,他久久凝望着这灰白色的砖墙,直到陌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早上好啊,宋育。” “宋……罗。”宋育转身回头。 “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宋育哥当然认得你。”又有一个人踏入了这座宅院。 “宋楠?”宋罗叫他。 宋楠不应他,他越过宋罗看向宋育。宋罗轻笑了下,转动起他那富有侵略性的眼神,一言不发地抢先一步走进去。 “宋育哥。”宋楠乖巧地上来打招呼。 宋育点点头,不甚在意地掉头走进大厅里,宋楠紧追其后。宋氏的长老会议八点正式开始,宋育自觉地坐在主位上。 “今天让大家来是想请大家认可我和支持我,我一定会带领宋氏走向新的巅峰。” “宋育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宋氏新的家主大家都还没有推选呢。这里可没有小辈自说自话的权利。” “坤叔,我是小辈没错,可宋氏家主可不是凭辈分得来的。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我父亲的位置是怎么来的,说起这个,我父亲生前应该让您得利不少,这人走茶凉的也太快了吧。” 宋坤云脸上一时挂不住,但他很快坦然自若,“家族共同的利益可不是念旧情堆出来的,你若没那本事就别想往前站。” 宋育拂了拂衣袖,自信一笑。“自然得凭本事吃饭。” 他起身向四大长老一一发放装在牛皮纸袋里的文件,“这份文件麻烦各位看下,我写在文件里,答应给各位的事自然会做到,希望你们能像支持我父亲那样支持我。” 翻着翻着,宋坤云不屑的神色为之一变,他悄悄看了一眼宋罗,宋罗比他更震惊。他手里拿到的是什么? “我想我们大家需要仔细考虑一下。”宋云培说。 “云叔说得是。”宋育坐下后拿起桌子上的钢笔把玩着,“各位不妨就这样考虑吧。” 四人面面相觑,这时倒默契了些。宋氏家大业大,四位长老手下的产业不尽相同,外斗是不可避免的,但更为麻烦的是,他们都或多或少参与内斗。平衡是最难把控的,这取决于上位者如何制衡。 正当大家都沉默不语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把属于他的那份文件往前一推。“不用看了,我支持宋育当选为宋氏家族新的家主。” 宋楠笑着宣布自己的决定。一时之前,所有人都看向他。 有人支持他,但宋育心里并不欢喜,他盯着宋楠,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主意。宋楠是前不久才被推上长老之位的,他代替了他的父亲,第一次来参加这个会议。 聪明的人知道取舍,知道谁才是主要目标。可如今,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第一个跳出来支持他呢?宋育看向宋楠,随后收回自己的目光。 对于第一个跳出来的宋楠,宋育意外却也不意外。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赵云启猜对了。虽然就在上一秒,他还是不认同赵云启的预测。 宅邸外,赵云启像一个最忠诚的士兵,一动也不动地守卫在门口。这个时候,宋育应该已经拿出那些文件了,希望这个一一离间,逐个击破的方法能够奏效。 宋楠发言之后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突破,宋坤云和其他三位长老依旧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会议室的气氛渐渐陷入胶着。 “这样吧,大家休息一下如何?会议不妨下午再开始,我想大家都有时间。” 宋育说完率先离开了,宋楠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位,捞起自己的文件也离开了。宋云培离开后,偌大的会议室里便只剩下了宋罗和宋坤云。 “小罗,来之前我们商议好的事还作数吗?” “那就要看坤叔开的价有没有比他高了。”宋罗扬了扬那一沓厚厚的资料。 宋坤云伸手要去拿,宋罗立刻往回抽。“坤叔,作为交换,您肯让我看看您的那一份文件吗?” 宋坤云收回了手,宋罗嗤笑了一声,觉得他下意识去护住那堆纸的样子可笑极了。他立刻站起身潇洒地走出去,既然宋育如此精心地准备了,那他就再观赏观赏吧。 宋育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第一位来客,但很久都没有人找来。时间缓慢地流逝着,越是没有人找来,他的胜算越是大。 他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下人们敲开房门为他端上午餐。 “去告诉站在外面的人,让他先行回玖都,或许他在半路就能听到好消息。” 为首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后走出去。他由宋宏天钦定,一直负责照料长老会议举行期间的各个事项。 宋育刚享用完午餐,敲门声响了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宋罗走进来站在一旁,宋育看了他一眼,走回到柔软的黑色沙发上坐下。这时,一直站在门外的侍从走进来迅速把残羹冷炙收拾干净了,门又被恭敬地合上。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下午的会议快开始了。” “我只是深表遗憾,前一段时间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宋叔……不是听说前两天身体已经好了吗?” “确实好了一些,但下大雨的那晚又突发恶疾。” “这样啊,我能否斗胆问一句,宋叔当真是病死的吗?” “老天爷做事,谁也想不到。”宋育冷冷地看他。 宋罗坦然一笑。“抱歉,我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还念念不忘于他老人家的人格魅力。不过,我想你一定会更出色的。” “我们下午见。”宋罗说完离开了。 那人走的潇洒,宋育却不得不暗自思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投诚吗?宋罗毫无疑问是宋氏这一代当中极为出色的孩子,父亲说过,宋罗这个人决不可轻视。 可若不是投诚又是什么意思?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下午的会议在一点半钟准时开始,这是在这座宅子里举行所有会议奉行的准则,因此当宋育下午准时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坐齐了。 他坐在那里面容平和,眼神明亮,他说:“那么现在,大家可以表态了。” 宋坤云率先说:“你给的数据和方案,我中午仔细研究过了,我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我先说明,宋育允诺了我名下重点产业双倍的利润,但是三大家族根基已稳,虽然陆、林两氏暂时失利但并不代表短时间内我们可以侵吞他们的利益,更何况后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革命军。所以我怀疑你承诺给大家的利益是虚假的,并且要我们互相冲突。” “那是因为坤叔的思想太狭隘了,互相冲突内部侵吞?不,我们要做的是开创,是引领。我会扫除一切障碍。” “你还年轻,别那么自信。” “坤叔,时局特殊。我想你也没想到革命军能占领北关吧。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不就是一位敢死敢拼的人,来带领宋氏在接下来的混乱中占领先机吗?” 宋育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视过去。“一年时间,若一年时间还不能大局已定,我自愿引咎让贤。到时,坤叔你可要出来主持大局。” “那么,现在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宋育笑吟吟地问。 宋坤云紧绷着个脸,他已经隐忍足够长的时间了,不在乎在一年半载。 “恭喜宋育哥成为宋氏家族的新任族长。”宋楠笑嘻嘻地拍起了手,但只有他一人迎合,连宋育都没有露出过多表情。 宋育看了他一眼,说:“我宣布,会议结束。” 快步回到休息室后,宋育反锁上门,他揪开领带,把自己摔倒在沙发上。他阴着整张脸,眼神暴虐。得到家主一位,他连一丝喜悦的表情都没有,他现在只想尽情释放胸腔里的那股恶意。 “宋育哥,你在吗?”宋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宋楠?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做什么?宋育快速整理好自己,然后上前去打开门。 “宋育哥,你知道宋坤云的话不无道理,比如我的这份。” “是吗?那你想要干什么?”宋育弄不准他的意思,如果他早就看了出来,为什么会第一个支持他?果然,他另有所图,被舍弃的棋子就乖乖当个弃子不好了吗? “哥,你别紧张,我可以叫你哥吗?” “不可以。” “宋育哥。”宋楠咬了咬嘴唇道:“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会全力支持,请让我跟随你。” 在此次会议前,宋育从没有听闻过宋楠,短短时间作为四大长老走进这里的人想必也极有手段。比起敌人,谁会不乐意多一个朋友?但是宋育就是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一开始他就表现出的热络与近乎,而是本能的厌恶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 “宋育哥,这是我个人的,永远的忠诚。”宋楠的声音止不住颤抖,眼里是近乎绝望的赤诚。 这个意思是,他并不为他的家族所谋求利益?有点意思,宋育想。 “如果需要你,我会联系。”宋育说完擦过他的肩膀离开了。 宋楠捏紧了拳头,目光燃起灼热的火。没关系,他已经千辛万苦地走到了这一步,不怕再迟一点。时间已经给他最大的回报了,它已经将宋楠送到了宋育面前。 突然,宋楠把目光投向沙发上,宋育刚刚还坐过的地方。他盯着那里出了神,仿佛时间倒回到了他们两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的时候。 宋楠是私生子,哪怕在他们现如今的家族分支里,也不具备继承现在这个位置的资格。他还记得,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被顺道带去玖都,因为要供他家大少爷一路玩乐。 他第一次踏入宋府,地位相当于可怜的奴仆,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直到,宋宏天钟爱的琉璃碗被打破了,他家大少爷将一切推脱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委屈又不安,让他惶恐的不是他父亲当时责怪的眼神,而是宋宏天冷漠的扫视。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再也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没了。他躲在角落里绝望的哭泣,可是宋育却站在了他面前。 “把眼泪憋回去!想改变一切,你需要流下的是鲜血。” 那时的宋育才九岁,就像神明一般来到了他一直黑暗的世界。宋育的出现让宋楠明白,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无比强大的人,他将会站在宋氏的巅峰之上。 早在那时,宋楠就明白,他将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 良久,宋楠才收回自己的思绪,他弓下腰虔诚地将沙发上那一点点的褶皱抚平。他将为他的神明献出一切。 第69章 宋欣知道真相 黑夜浓稠地压得人喘不过来气,走在宋欣前面的人步履沉稳,目标明确,一看就经常出入宋府。宋欣小心翼翼地跟着,心却紧张地砰砰直跳。 她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还能去哪里呢?她不知道大半夜的,大伯叫他来所为何事? 这个人对宋氏祖宅如此熟悉,父亲和哥哥知道吗?想起宋宏天,宋欣的脚步不自觉又快了几分。眼看着他走进了大伯的庭院里,她没有再跟下去。 直到大伯的那道屋门开了又关,宋欣才压着身子一步步挪过去,蹲在了窗户旁的砖墙下。 屋内的光线很弱,但不妨碍宋欣听到从屋内传出的说话声。那人说:“……宋宏天的胃部发黑,可以确定他已经中毒一段时间了。但他的致命伤是在脖颈,他的死因应该是窒息,在毒发的时候被人活活掐死……” 宋欣冷汗直流,她捂紧自己的嘴巴以防发出声音。可突然之间,她感到呼吸困难,好似自己也被人掐住了脖颈。她倒抽一口冷气,咬住自己的右手食指的中间关节。她咬出一道深深的齿痕,几乎要咬出血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宋欣怕自己呜咽出声,可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发现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怕被发现,但她夺门而逃,她再也受不了了,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滴入看不见的深沉的夜色里。 她跪了下去,指甲掐入深褐色的土壤里,被她咬在嘴里的食指殷出了点点血迹。她大声痛哭着,不明白是谁这么残忍?究竟是谁这么痛恨她的父亲,下毒不够还要活活掐死他。 最后,她游魂一般的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一头栽到床上,浑身没有力气。她眨了眨眼睛,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她一宿都没有睡觉,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她就觉得噩梦会接踵而至。 等到她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她被一层厚厚的被子牢牢地压在床上,她难受的厉害,头痛,口干舌燥。 “小姐,你醒啦,快来喝口水。”一直伺候她的张妈说。 “张妈,我怎么了?”宋欣的声音虚弱地几不可闻。 “小姐发烧了,这都快睡了一天了。” 宋欣闻言望向窗外,果然外面的夜色再次覆盖了下来。 “小姐,喝点粥吧,我去交代人煮粥。” 半个小时后,房间内的桌子上摆满了可口的小菜与香糯的粥,宋欣搅了半天后尝了一口,没有什么味道。她胃口平平,也不觉得饿,但她还是一勺接一勺地喝下去,她喝完后扔下勺子就走,精致的小菜一口没动。 “大伯。”宋欣叫道。 “怎么样?病好些了吗?” 宋欣愣了一秒,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 “家里没有其他人,下人们只能来跟我说,不过欣儿你的脸色确实不好,好好吃饭了吗?” “吃过了,大伯……” “欣儿,昨晚是你吧。” “是。”原来大伯都知道,宋欣咬住嘴唇又想哭出来。 宋宏达的眼底充斥着痛惜,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欣儿,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到底,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但是,这件事能不能先别告诉你哥。” “为什么?”宋欣不解。 “长老会议刚刚结束,你哥哥夺下了最高位。你知道的,如果他夺不来下,那么我们立刻就会被豺狼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现在他夺下来了,但依旧不能放松,他近期要做的事太多了。欣儿,可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宋欣哑口无言,她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再等等,等你哥哥从西都回来,等大伯把人查出来,你父亲的事再告诉你哥哥也不迟。” “好,我听你的,大伯。” “好孩子。”宋宏达张开怀抱轻轻搂住她,“这几天辛苦你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宋欣安静地依偎着,擒着眼泪,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第二天一早,宋欣就急切地盼望着宋育的归来。但她没有等到宋育,回来的是赵云启。一整天过去了,宋育都没有回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赵云启那里。 “云启大哥,你知道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他没有说,但估计一时儿半会儿不会回来。” 赵云启说的是不会回来,宋欣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我哥还有其他什么要办的事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赵云启的否认一下子击垮了宋欣,她垂下头去,显得非常无力。 “怎么了吗?有事的话,你或许可以告诉我,看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从没有见过宋欣这般焦急与严肃,在赵云启的印象中,宋欣总是温和的,笑着的。 “也没什么事,我等我哥回来吧。”宋欣勉强地笑笑,脸上是遮不住的敷衍。 “嗯。”赵云启不吭了声,也对,现在二叔刚走,宋欣依赖宋育是应该的。 或许是有点尴尬,宋欣移开了目光,“那我先回去了,云启大哥好好休息吧。” 在宋欣走后不久,赵云启就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宋宏达写给他的,大伯约他今晚十一点见面。 这很少见,由于某些原因,大伯几乎不会给他写信约他在晚上见面。但这次,也许是宋宏天死掉了,宋育又不在玖都,大伯竟给他写了信。但更奇怪的是,大伯还特意写上,让他去的时候小心避开宋欣。 这到底是怎么了?赵云启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夜里十一点很快就到了,赵云启到达宋宏达的住处时,宋宏达屋内一片漆黑。赵云启摸黑进了屋,站在那里没有动,大伯不可能不知道他来了。果然,卧室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不一会儿,大伯穿着拖鞋走过来。 灯亮了,一盏小台灯的光芒仅能让赵云启看到在它身后坐着的人的影子,连脸都看不分明。 “大伯。”赵云启低声喊着,凑了过去。 “云启,”宋宏达沉吟了一下,“打算离开吧。” 离开?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难道大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打算?不,赵云启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大伯不可能知道,他是在劝他离开。 见赵云启沉默着,宋宏达干脆挑明了说:“你勤勤恳恳为宋府这么些年,现在宋宏天也已经离世了,你该为自己和云双打算了。” “大伯,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不,现在是你离开的最好时机。有我在,宋育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赵云启自然明白,他也可以信任大伯,但他现在还不能就这么走了,答应寅的事他还没有做到,而他之所以答应寅,也是因为他很在意。 “听我的话,不要再搅进宋氏的泥潭里了。”宋宏达只当他还犟着。赵云启这个人太过义气。 “宋育已经成为宋氏的家主了,宋氏还会出什么事吗?” 赵云启是什么人,自幼跟在宋宏天身边长大什么伎俩没见过。平日里他虽然恪守自己的职责,但心眼儿可没少长,他粗略理了一遍最近宋府里发生的事,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二叔的死并非一般?” 宋宏达自是没有回应,本就不甚清晰的面容越发难辨。 “多谢大伯告诫,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宋宏达看着赵云启往外走,疲惫地合上了双眼。赵云启现在不走,以后恐怕是无法脱身了。也是,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如何说服别人。 赵云启慢吞吞地走着,身体已显现出这几天连轴转的后果。他没有深夜里去打扰人的爱好,但想起宋宏达最后警告他的话,他此刻就是想去看一眼。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馆,希望还能觅得蛛丝马迹。 到达医馆时,他讶异地止住了脚步。医馆外挂着的白色灯笼在黑夜中随风飘摇。 他撬开医馆的门,医馆内完好无损,甚至称得上干净整洁。上次来见到的那一摞厚厚的医书此刻堆在了柜台的拐角处,赵云启思考片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前去翻查起来。 他粗粗翻过,发现许多本书上都有划过的痕迹,但只有一本书上的某一页被折了起来。折起来的那页在一个名叫幻果的介绍栏上划了一个圈,并且还有标注。赵云启毫不犹豫地抽走了那本书。 他几乎可以确定宋宏天中了幻果的毒,也几乎立刻想起了那棵在玖南公园小岛上的树,于是,赵云启便顺理成章地想到了安言,想起了寅。 不会是安言,那会是寅吗?不,云双告诉自己下毒的人是林暖。 想到这里,赵云启还心有余悸,他刚才竟然能在大伯面前平静地说出二叔的死并非一般,他可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但是,还是不对,医生为什么会被杀害?是谁杀掉他的? 肯定不是林暖,因为毫无必要。且不说他们会不会调查出来林暖,就算调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就像林暖不会正面来杀宋宏天一样,宋育也同样不会。宋氏和陆林氏的梁子已经彻底结下了,双方心知肚明,早晚有一天会是你死我活。 那是谁杀的王医生?王医生的死未免过于蹊跷了。 话说回来,宋育知道医生被人杀害了吗?知道宋宏天中毒了吗?知道宋宏天中的是幻果吗?如果他知道了,第一反应也肯定同自己一样,顺着就想到寅身上去了。可是肯定不是寅,至少杀死王医生的人一定不是寅,因为这完全违背了‘暗夜’的道义。 赵云启的思绪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他走过转角后,干脆找了个墙角坐下来。他叉开双腿,单手撑着下颚,看向这漫漫无边的黑夜。 那么,想想凶手为什么要杀王医生,王医生知道了什么。王医生知道宋宏天中毒了,所以就有两点可能,第一,杀王医生的人不想让别人知道宋宏天是中毒而亡。第二,杀王医生的人不想让王医生知道,宋宏天不是中毒而死。 赵云启诧异地瞪大了眼,冷气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向天上寥寥无几的星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宏天恐怕不是被毒死的,这个假设未免也太过于大胆了。那大伯呢?他凭什么推断出来?赵云启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他朝宋宏天的墓地走去。 夜里,墓地里黑乎乎的,赵云启伸手摸了摸,宋宏天墓的土壤周围又被人动过的痕迹。不会是宋育,宋宏天下葬之后,他几乎就跟自己一起去了西都,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所以一定是大伯。 赵云启小心谨慎地抬头瞅了瞅月色,月亮周围的云雾已经消散了去,但依旧仅能散发着薄弱又昏暗的光。他沿原路返回,打算明天再来。 长老会议结束后,宋育几乎立刻返程,他几乎是追在赵云启的后面,但他在还很远的地方就果断沿官道旁的小路往西北方向去了,那条小路还是条荒野路,沿途几百里地都见不到任何城镇。 玖都往西去不远,便出现了连成片的荒山,那些荒山是属于西山的地界,几乎无人驻足,宋育在今天之前也从未踏足过这里。 这条荒野小路,如果让赵云启知道了,他一定会惊骇万分,因为早些年间,他的身体算得上熟悉这条小路,那是他被捆绑起来,遮盖住五官,去见‘神之子’安言的路。 第70章 陆氏联合革命军 苏子零感到不高兴,他的不高兴不是指他自身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正相反,有了他师父周立诚的指点,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进步多了,之前困扰他的问题得到了很好地解决。 他感到不高兴,也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是因为人,或者说这个人就是安言,当然安言本人也并没有招惹他。 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安言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安言似乎有些不对劲,自从宋宏天死后。 自从宋宏天死了,尤其是听完寅的解释,在知道宋宏天的死不那么寻常的时候,安言就非常不对劲了。也多亏了这个,寅这几天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家都很在意宋宏天的死,在意宋宏天死后会带来什么样的格局。只有安言,苏子零凭直觉感到,他在意的地方非常奇怪,好像是某些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的东西,就像安言身上一贯有的神秘感。 搞不懂这些,这让苏子零感到很挫败。 “要不先休息一下吧?还是说你想多尝尝棍棒敲打之痛?”周立诚停下动作突然对他说。 苏子零多聪明呀,他立刻意识到了他师父对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满。他赶紧讨巧地凑过去问,“师父,你对宋宏天的死有什么看法吗?” “人总有生老病死,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那要是宋宏天的死不那么简单呢?”苏子零忍不住紧张。 “万事皆有因罢了。子零,你是因为宋宏天的死而伤神吗?” 不是,苏子零很明白。虽然他也憎恶他,但那种大快人心的感觉很快就散去了。对他来说,宋宏天死了就是死了,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在乎的是安言在忧虑些什么,而他应该知道这些忧虑的。 “就算再亲近的人也没有义务告诉你所有,何况你现在还只是个青瓜蛋子。做好准备,开始练习了。” 苏子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时,同往常一样,安言给他留了饭。他吃着饭看阿九坐在沙发上捧着专业的书籍看。 “阿九,你师父跑哪里去了?” “不知道啊,师父没告诉我,不过师父说会尽快回来。” “哦。”苏子零忍不住想,亲近的真快。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八点半一过,安言要带着两个小鬼出门散步,这次苏子零也慌忙跟了上去。平常他几乎没参与过,自己在家吃过饭休息一会儿就去睡了,否则他的精力实在跟不上白天的训练。 “怎么,今天不呆在家了?”安言问他。 “嗯。”苏子零含糊不清地回答。 他们一同出去,小苏和阿九很快就抛弃了两位大人,在前面跑着闹着。苏子零看着他们,感觉他们虽然差了些岁数,但好像一点也不妨碍两人的交流。 倒是身边的这位……苏子零怨念地瞄了安言一眼。安言自出门后,一句话也没说过,也不管前面的两个小不点会不会跑得太远了。他仰起脸抬头看天空,完全按自己的步调来,仿佛真就他一个人出来散步似的。 “安言。”苏子零停了下来。 “嗯?”安言转过身来,等待着他说话。 “你最近不太对劲儿,还在想着宋宏天的死?” 苏子零很少有严肃的时候,对待很多事情上他会认真,但远没有这么严肃。他说这话时严肃的神情,让安言以为他生气了,但安言还是避而不答。 “不算是。” 不算是,是什么意思? 苏子零这下真的有情绪了,这股情绪有些微妙,他有些不满,但好似又不该不满。于是他克制了下自己,继续问:“在想宋育会不会当上家主之位?” “宋育会的。” 这种肯定的回答与语气,让苏子零讶异了一下,一下子冲开了他才积聚上来的坏情绪。“这么肯定?” 安言点点头。“宋氏远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混乱和不团结,就算那些长老们有争权夺利之心,也要看着当下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现在无论谁当权,都要面临革命军与陆林两氏联手的局面,一个做不好,宋氏垮掉的罪名就要落在他头上了,宋氏长老们谁也都不傻。他们很看重这些。” “还有就是,宋氏分化到现在,内部的产业结构还是很稳定的,宋宏天手里牢牢把握着宋氏的经济命脉和政治关系,宋育完全能很好的继承。只要宋育这次抛出的诱饵足够大也足够好,那他遭到的阻碍很容易就会分崩离析。” “宋氏如果想要真正变革,除非是有黑马横空出世,利用新兴的经济才能打败现有的模式,否则那些一味跟老路的人,根本对抗不了宋育。” 安言说完,见苏子零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有些别扭。他问:“怎么了?” “我觉得你好厉害,不过,这不能解释你这些天的异常。”既然安言说得有理有据,那他就不会因为这个事而忧心,苏子零继续出击。 “我哪里有异常?” “按理说……你好像和平时确实也没什么不同,但是你发呆的时间明显增多了,还总是挺着个背,没有那么放松了。还有,你抿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看小苏和阿九在旁边吵闹的时候,你也不怎么笑了……” “好吧。”安言飞快地打断他,怕苏子零会说出更多令他恐惧的细节。 “所以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也许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你不觉得,吹响战争的号角突兀地停在了那里吗?宋育和宋宏天的做事风格可完全不一样。” 不给苏子零思考的机会,安言说完就朝趴在草丛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两人走去。真是太可怕了,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要隐藏自己真的太难了,还好搪塞苏子零的办法,安言有很多种。 安言伸了伸懒腰,或许自己最近确实有点风声鹤唳了,还远没到那时候,离那些怪物被放出来的时候。 “阿九,小苏,你们躲在树丛后面做什么?”安言走到近处呼唤两人,苏子零从后面追上来。 “爸爸你看,是蟋蟀。”小苏高兴地跳起来,手里高高举着那只漆黑的,触角在一伸一缩的蟋蟀。阿九拉着她过来,手里捏着更大的一只。 “小苏好厉害啊,一点也不害怕呢。” 蟋蟀艰难地鸣叫着,苏子零看了一会儿对小昆虫失去了兴趣。他转头打量起这个小公园,他还真没来过这里。 这个小公园就在街角,出了别墅区,右转就是。这里绿树成荫,占地面积不小,既有露天的舞台也有连成片的荷花池,栽种的花花草草更是不少。其中,一座骏马奔驰的古铜色的雕像就矗立在苏子零眼前。但真正引起苏子零注意的是旁边一块高高竖立起的显示屏。 “安言,那个是什么?”压下心里的欢呼雀跃,苏子零向安言求证。 “啊,就是你想的那样,可以播放视频的电视。不过就像悬窗运用的是移动的能力,这里的电视也运用的是与电有关的能力,还不能大规模推行呢,现在主要是用来播报新闻的。” “这样啊。”苏子零也不是很失望。他早对这个奇怪的世界有了定论。 有了昨晚的发现,苏子零第二天出门时,格外注意还有哪里设置了电子屏幕。别说,他一找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些,其中一个就设在他去师父家中的必经之路上。只不过,它远远地设立在了马路对面的广场旁,被他忽视掉了。 这天晚上,他回家经过那里时,屏幕正滚动播放着一条新闻:长老会议已于今天下午五点结束,宋育确认为宋氏新的家主。 苏子零停了下来,他站在路边仔仔细细地看了五分钟,然后继续向前跑去。安言总是对的,而这并非总是好事。 林玄风和周谌到达西都的时候正好是长老会议召开的前一天晚上,在浓重的夜色下,西都的街道更显寂寥。他们尽可能地避人耳目,利落地翻入陆显的宅院,而后被老管家领入书房。 “两位是来谈生意的吧。”陆显问。 林玄风和周谌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生意嘛,需要慢慢谈,再说天都已经黑透了,让管家去领二位休息吧,我这老头子比不上年轻人能折腾。” 话说到此处,林玄风和周谌也不能再说什么。管家这时又敲了敲门,出现在门口等候,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又走出去。 走出去后不远,便要下楼梯到一楼的客房去,就在这时,陆离走了上来与他们擦肩而过。林玄风看着陆离走远的背影,猜测他是要往陆显的书房走去。他走下楼梯,面色不虞,就跟林暖前段时间悄悄消失了一样,他们也没有收到陆离离开新都的消息。 客房两人一人一间,就在隔壁,林玄风掀开被子睡下。 第二天一早,刚吃过丰盛的早餐,两人就被请去了陆显的书房。 陆显的办公桌干干净净,公文都还没有摊开,这说明他今天要专心处理这一件事。三人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泡好的茶叶水冒出缕缕细烟。 “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吧。”陆显说。 “革命军想要陆氏在北中和北城的两块儿土地。”周谌开口说。 “陆氏的土地从不参与买卖。” “不,不是买卖,只是长期的租用。据我所知,那两块儿土地陆氏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搞开发。而且我们也不是全部租用,只是一小块部分,等我们的工程完工,它周围土地的行情一定会随之上涨,到时您这边做什么都一本万利。”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你们革命军的动作需要披借我们陆氏的外衣,所以不是租用那么简单。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不在乎你们想干什么,我在乎的是利益。”陆显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清茶。 他太知道革命军要什么了,陆氏在北中和北城还未开发的土地都是在城镇的边角,位置太重要了,而偏远的位置能做什么?建造悬窗,拿下北中和北城。而这两座城市断不可能像北关那样轻松拿下。 一个北关,宋宏天不放在心上很正常,它虽然毗邻玖都,被誉为通向北部城市的关口,但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宋氏想要从玖都和北中夹击反扑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所以革命军占领北关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悬窗与新都建立联系。 那么现在他们想要北中和北城,也是同样的道理。 想到这里,陆显不禁一阵唏嘘,宋宏天自大就自大在蔑视新兴的力量。他以为革命军只是占了一座城而已,但革命军后续的动作显然不止如此。 如果北关、北中和北城连成片,那宋氏可就吃了大亏。现如今宋氏在北关的商业发展已趋于凋敝,政治关系也早已剔除。只可惜在北关悬窗站建立之初,没有得到宋宏天足够的重视,现在,宋育又忙着在自家内部争权夺利,彻底无暇再顾及北关,所以看似还是活棋的北关在宋氏那里已经是个死棋了。 第71章 方昊拜访周立诚 陆显书房的窗帘拉开着,温暖的阳光让整间书房都非常敞亮。水浸润过嗓子之后,陆显继续说:“再说租用,租用几年?那玩意儿一旦建成,短时间内是不会拆除的,三十年还是五十年?无论是三十年还是五十年,利润都是无法估量的。” 这个利润可不单单是悬窗建造完成后带来的利润。参照北关就知道了,政府已经出台了各种文件,吸引了大批量的商家入驻,其中就包括革命军背后的大财团。只要悬窗建造完毕,那么很快北关就会翻天覆地。 “租赁三十年,头十年每年一共是一亿玖币,后二十年是这个数。”周谌说着用手指比了一个三。 坦白讲,这个数字算不错了,北中和北城只是小城镇,三十年内再怎么发展也赶不上新都的一半儿,但现在这个出价几乎是在新都比较繁华的西区租同样土地面积价钱的一半儿了。可以说,革命军这次是相当有诚意的。 “我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可我想要的不仅仅是钱。” 陆显接着说,“新都西站再向西还是荒地吧,我要的不多,你们从我这里拿走两块儿,我只要一块儿,也只要十年,十年内免费怎么样?” 这完全属于狮子大开口,看到周谌眼里闪现的惊讶与愤怒,林玄风快速说道:“陆先生,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先不提免费十年,以西站为中心向西的二十公里的范围内新都政府早已做好了规划,再划出来哪怕几百平方米都是非常难的。” “你这个政府恐怕是革命军的政府吧,所有人都知道玖都为了限制新都的发展,那些还荒着的土地是一毫米都不会让你们动。不过,你们既然做了计划,那我相信很快就会按照你们所设计的发展,所以,我要的不多,就八百平方米怎么样?五年内免费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林玄风咬牙切齿,果然无奸不商。 “哎,我不能再让步了,合同是即时生效的,先不提你们革命军什么时候可以胜利,能不能胜利,单单是胜利之后的基础建设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五年已经很短了,我几乎没有要什么。” 废话,反正五年之内他一分钱都不用出,还白白占了八百平方米的土地。还只要一块儿,哪怕半块儿,在新都的发展规划里都是无比珍贵的。林玄风愤愤地想,他说:“我看不如我们先来商议商议北中和北城的事。” “当然,头十年每年五千万,后二十年再一个亿怎么样?” 林玄风只是想绕开新都的事,毕竟北关和北中的事并没有盖棺定论,但他没想到陆显会甘愿降那么多。 这是当然,林玄风错误地让了步,避而不谈在此刻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其实相当于已经默认了陆显的提议,他哪怕直白的拒绝,然后在北关和北中加码也比这要强得多。 林玄风立刻意识到了他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但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他沉默不语,扭头去看周谌,周谌同他一样,眼里是不知该如何做的沉默。 陆显见状继续提出条件。“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不妨也告诉你们。那就是北中、北城的悬窗站建造时,陆氏要求参与进去,如果这一条你们答应了,那么北中和北城的这两块儿土地我们将免费提供,至少十年。” 林玄风选择了最保守的方案。“我会详细地将您的要求告诉方昊。” 陆显点了点头,看了一下时间,“十点了,不早了,我这边还有其他事情急需处理,两位请自便吧。” 林玄风和周谌也不磨叽,他们起身开门很快就走出去了。周谌跟着一路回到林玄风的房间,两人相对无言,无一不感到烦闷以及憋屈。相对战斗而言,他们确实不擅长耍嘴皮子。 “快点整理报告了。”周谌说道。 “知道了。”事已至此,林玄风站起来,开始趴在桌子上整理思路。等那封信送出去的时候,垃圾桶里已经堆满了被撕成碎片的废纸。 中午十二点,管家来敲门。“两位请跟我一起去就餐吧,陆老爷已经在餐厅等候两位了。” 餐厅里精心制作的菜肴摆了一桌,让人胃口大开。但林玄风一看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陆离已经离开这里,很有可能昨天晚上大半夜就走了。 “快吃吧,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见两人迟迟不动筷,陆显夹起一块儿凉拌牛肉说。 林玄风拿起筷子,见桌上没有酒,也不再拘泥,夹起一个已经剥好的白里透红的虾子就吞下了肚。一时间餐桌上除了咀嚼声,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用餐过后,林玄风和周谌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但两人等了一下午,谁也没有等来方昊的任何信件。相反,长老会议比他们预想的时间还结束的早,宋育登上宋氏的家主之位。 晚饭用餐前,管家来到陆显的房间。 “怎么样?” “除了吃饭的时候,他们都不曾离开过房间半步。” “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家应着退出后,陆显便收到了陆离的来信。陆离写信报个平安,说已经到达玖都了,稍后便会和他父亲商讨由‘暗夜’的寅提出的计划。 陆显看完之后,把信烧掉了。 一天的训练马上就要结束了,苏子零躺在地下室里,感受着肌肉的酸痛和皮肤的湿意,他现在大汗淋漓。 “起来,你已经躺了三分钟了。”周立诚毫不客气地说。 苏子零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抹了抹鬓角,一休息汗流得更快了。 “周老,再让他休息一会儿吧。”苏子零闻言看向来人,这个人他不认识,但一定是师父的熟人,否则他怎么会来了这地下室。 “方昊,你好久没来了。”周立诚立马过去,笑呵呵地打招呼道。 方昊?他就是革命军的首领?林玄风的顶头上司?苏子零瞪大了眼,这个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普通,穿着休闲便装,走路散漫的人? 就在这时,方昊轻轻瞟了他一眼,苏子零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拍拍身上的土迅速地站起来。眼神,真的有点可怕。 “说吧,又有什么事让你不想干活了?偷跑到我这里来。” “没什么,就是派两个新人去谈判,结果不尽如人意。虽然这也是在意料之中,可这心里就是不太爽快。” “刚好,来和人打一架。”周立诚指了指苏子零。 “可别,和年轻人打架还不得说我欺负小朋友。”方昊这才正儿八经地看了一眼苏子零,随后又说道:“要不,我陪您过两招?” 周立诚摆了摆手。“说吧,陆显想要什么?” “在即将开发的土地中划出八百平方米,还要参与建站。” “给吧,土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参与建站嘛,也不是不行。就像当初电被研究出来以后在全国推行一样,悬窗的历程也不能改变,陆显想要的不是技术与操作,他是想找到一块儿敲门砖。” “不过方昊啊,容我提醒你,别忘了最初咱们想要的是什么,革命还远远没有成功,就想着利益与制衡了?” “周老教训的是。” “陆显是个懂礼数的人,向来崇尚共同利益,他想必也让步不少了吧。” “这个倒是,北中和北城的两块儿土地,他们可以免费提供十年。” “这就是了,怎么,你还杵在这儿,是想让我替你给那些财阀谈判?” “这个当然不是。” “那还不快滚?时机稍纵即逝。” 待到方昊走后,周立诚转头对苏子零说:“革命军和陆氏做交易,要了陆氏在北中和北城的两块儿荒地来建造悬窗站,子零,你可听明白了?” 苏子零下意识地点点头。 “行了,训练时间结束了,回去吧。” 苏子零上到飘着月季花香的庭院里时,方昊已经不见了。他抬头看向天边,悬窗飞行在层层包裹着落日的云层中。苏子零转过街角,往家里走去,在他跑过一个广场时,他看向马路对面的显示屏,他呆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后,又很快跑动起来。 吃过晚饭后,苏子零决定继续跟着安言出门散步,小苏想把剩下的拼图完成便不打算再出去。时间一晃而过,盛夏已经快走到尾巴了。今晚夜色依旧朦胧,空气中安静地只能听得到蟋蟀在鸣叫。 “今天晚上没有风啊。” “是啊。”安言停下来,“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苏子零反问。 “你看我好多次了,眼神也很明显,从一进屋就是。” “好吧,勉强算是一个情报,方昊下午来找我师父了。说打算要两块地在北中和北城建造悬窗站。” 苏子零简单说完,不知为何,嘴巴变得口干舌燥。他看向安言,期盼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变化来,但很显然,安言面无表情。 又来了,安言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波澜不惊。 “我看出来了,方昊是故意来找我师父的,我师父也是故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的。他们就是想让我告诉你,可是为什么呢?我不开心,他是我师父耶,感觉他帮着别人利用我一样。” “别乱说,你师父是为了你好。” “哼,他对方昊更亲吧。”苏子零不满地嘟了嘟嘴。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天上轻飘飘的云很快就散去了,露出暗淡的月光来。 “我知道。”安言开口说。 “知道什么?” “知道方昊为什么要去找你师父,让你再拐弯儿抹角地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 “很简单哦,不妨你先自己想想?” 安言说完,朝一旁的矮石板凳上坐过去,云层散掉之后,突兀地刮起了一阵风。 第72章 赵云启夜探墓地 风穿过苏子零的身体,奔向下一个人的怀抱。大树的枝叶晃动起来,沙沙作响,影子也影影绰绰地交错在安言身上。苏子零在他旁边坐下来,颇有些心事重重。 说到悬窗站,一定会想到北关,因为听闻北关的悬窗站已经快要建造完毕了,新北线恐怕不久就会正式运行。 那么关于北关的,唯一跟安言有关系的,就是当初是安言率先提出来,革命军可以先攻占北关这件事了。所以果然,还是想让安言帮他们?也是,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种可能嘛。 至于为什么要采取接近他的这种方式来向安言传递信息,是因为林玄风现在不在新都吧。自己拜入师门的那天,师父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吗?如果是这样,方昊今天会突然过去,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师父,师父是绝对不知情的。但方昊一出现在那里一开口,师父就知道他的用意了,所以才会提点自己。苏子零长叹一口气,要是没领会到方昊的用意,会被视为笨蛋一个吧,但他还真不如当个笨蛋呢。 “怎么样?想明白了吗?” “一点吧。” “他们要你帮忙好像理所当然啊。”苏子零说完忍不住又说,他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时,到底在为安言不甘些什么。 “那是自然,毕竟保命要紧。” 靠!苏子零胸腔里的无名火立刻聚集起来,他在心里咒骂一声,难耐地动了动身子。他不想让安言沦为争锋的工具,不想安言是现在的这幅处境。 “不过虽说土地是陆氏自己的,但是要干什么是需要向玖相报备的,并且完工的时候督查部门会去验收。所以,这两块土地的真正用途即使借用了陆氏的名义,也很快会被发现。到时候就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混战了。”安言继续说。 “那你呢?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一把锋利的剑,随时可以被握在手里,指向哪里就砍向哪里。” 苏子零的脸上露出几近嘲讽的表情,“那么说来,非去北中和北城不可了吧?” “是啊。”安言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苏子零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走。 安言坐在那里,凝视着苏子零紧握的拳头和逐渐远去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什么气可生的呢? 风温柔地吹过安言的脸颊,他站起来,如果不追上去,苏子零会更生气吧。他慢慢朝他走去,跟在苏子零的身后回到了家。 林玄风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闭目养神。风从大开的窗口外面徐徐送进来,驱散了屋里的热气。昏黄的太阳光线,把支撑起桌椅的细腿拉长再拉长,林玄风呆在此刻格外静谧的空间里,心仿佛都笼上了一层鹅黄色的温暖。 把信送给方昊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在西都宋氏的长老会议结束之后,宋育就回去了,而周谌也在刚刚离开,回新都去了。 林玄风迷迷糊糊地想着,西都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异动,倒是玖都的局面有些扑朔迷离。陆离离开西都一定会回玖都去的。 想到这里,林玄风翻身坐起来,这时,窗户外面倏地闪过一道光,厚厚的信封出现在了桌面上,单薄的一张纸可以承载能力传递信息,那么信封自然也是可以的。 信封里有两封信,一封给林玄风,一封给陆显。除此之外,还有两份一模一样的合同。林玄风自觉把合同收好,然后打开写有自己名字的那一封信。 方昊在信中说,只要让陆显看完信,陆显便会签合同,让他带着签好的合同回新都去。不出意外,他今晚就可以回去。 是吗?林玄风有些好奇,但他不敢也不能擅自打开信,只能拿起其中一份合同来看,合同没什么特别的,他看完之后加以平整然后放回信封里。但在他去找陆显之前,管家来敲门,说吃饭的点到了。 “你今年多大了?” “24岁。” “家里就你自己一个人吗?” 知道陆显不在餐桌上谈正事,林玄风自然也不会着急透露出回信的事。可他没想到陆显竟然拉起了家常,林玄风回答完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却是想了想。 “不是,还有一个很懂事的小孩儿等着我回去。” “这样啊,希望你能早点回去。” 吃完饭,回到房间稍作休息,林玄风便就拿着信封来到了陆显的书房。陆显书房的灯亮了,很漂亮的玻璃小台灯折射出静静地光辉。 陆显仔细看了看那封信才去阅读那份合同,他看完合同乐呵呵地将它放置在桌面上,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签下了字,与此同时,他的脸上带有明显的笑意。 林玄风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尽管他还不知道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不过这样一来,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他平静地接过陆显递过来的一份合同然后说,“今天在贵府多有叨扰,谢谢贵府的招待,在下这便告辞了。” “不必客气,别怪我们招待不周就好。” “不会。”林玄风这样说着,走了出去。趁着夜色,他走出陆府离开西都。 凌晨两三点钟,夜色最为浓重。赵云启带着上官灿摸黑往宋宏天的墓园奔过去。他们带着手电筒背着铁锹不一会儿便出现在宋宏天的墓前。 没过一会儿,宋宏天的墓便被一点点挖开。开棺之后,赵云启这才发现宋宏天的尸首散发着恶臭,已面目全非。但没有办法,他让上官灿守在上面,自己跳入棺材内带着手套在手电筒的照耀下艰难地辨别异状。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赵云启一上来,上官灿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没什么太大的发现,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我发现他腹部被人开了一道口子,应该是大伯派人干的,我把手探进去摸了一下,开口处又直又深,手法非常专业。不过这个没什么意义,我已经知道二叔中了毒。” “云启,你有没有想过宋宏天果真是中毒而死?” “不可能。” 赵云启坐在地上,双腿大开,他说着说着,摘下口罩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感到背后一阵阵寒风,吹得他浑身直冒冷汗。 “不行,我得再进去一趟。” “还进啊?”上官灿拉着他。 虽说上官灿没进到里面去,但他也没干过这种事。对于这种半夜开人棺材的事他怵得慌,要是一不小心看到了尸体的惨状,他肯定晚上睡不着觉了。 “必须得进。” 赵云启说完又跳了进去。上官灿在上面看着棺材里手电筒发出的惨白光,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看着墓地周围种着的高大树木,此刻如同鬼魅一般投下能把人吃掉的阴影。 他抖了抖身子,心一横一个箭步蹿到了墓地前。 “云启,我也给你打着光吧,你快点啊。” 上官灿蹲在坟头,斜着身子把手往前一杵,根本不知道自己把光打到了哪里。赵云启原本想看上官灿一眼,结果被吓了一跳,宋宏天那张可怖的脸直直地撞入他的眼底。 赵云启心存敬畏之心,更何况这人是宋宏天。他已经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但他也不敢去冒犯宋宏天的头部,他害怕看到一张朽坏变形的脸。但上官灿这胡乱一照直接赤裸裸地将那张脸完全地暴露在他面前。 赵云启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住了,五味杂陈,他哽咽了一下,呼吸沉重。 “你怎么了?” 上官灿虽然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把眼睛闭上了,但赵云启折腾出来的动静他一听就能听到。半天没见动静了,他睁开眼睛问道,身体一晃动,手也随之一动。 “别动!” “怎,怎,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赵云启叫得惊悚,上官灿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 赵云启没再说话,但他移动起身子靠近坟头,他蹲在上官灿眼皮子底下,低着头对着宋宏天头部的某个部位细细摸索,上官灿看着他,又飞快地闭上了眼。 “走吧。”赵云启一发话,上官灿就赶快起身,他起得太快,险些身形不稳,他关了手电筒和赵云启一起缓缓将棺材板磨合上。等两人又将黄土埋好,并且清扫完毕,清晨的白光已经开始驱散黑暗。 走出了一段路程,把墓园甩在青山后面,两人将扯下来团在袋子里的手套等东西点火焚烧,不一会儿火苗烧出难闻的黑烟。 上官灿站远了点,等火熄灭。山上的风带着湿气,吹得他依旧冷飕飕的。 “你最后发现了什么?”上官灿问他,“别想骗我,你骗不了我,你看看你那张脸臭成什么样了,你绝对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啊,我知道了很不好的东西。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宋宏天是被扼住咽喉,窒息而死的。” “扼住咽喉?掐死吗?有谁能把他给掐死?” “我也不知道,我其实都没有料想到宋宏天会死。” “谁不是呢,这死法得是有多深仇大恨啊。”上官灿犹豫着凑近了赵云启,他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上官灿还不知道宋宏天加害赵云双的事,赵云启也没告诉他。他这么劝慰赵云启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连赵云启自己都说不清楚,宋宏天死了,他是什么感受。于是,赵云启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吧。” 火焰燃尽最后一点污秽,所有的东西都化为再也让人分辨不出的灰烬。 赵云启沉默着往回走,是啊,有谁能在那样一个雨夜闯进宋宅将宋宏天掐死呢?宋宏天难道没有抵抗吗?难道宋育和大伯都没有察觉吗?不,大伯应该已经知道了宋宏天的真正死因,那他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回到家后,赵云启走进浴室,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搓了一遍,然后拖着麻木的身躯去床上休息。这时候,天刚刚亮,云双还没有醒。 他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但他睡不着。大脑像打了无比混乱的结,一个疙瘩又一个疙瘩地纠缠在一起,所有事情都杂乱无章,没头没尾。他甚至理不出一条头绪,没有一根线可以让他抓在手里。 云双出生后的场景,一幕幕地突兀地在他的脑海中跳跃,闪现,鼓动着他本就躁动不安的神经。宋宏天、宋育,一个又一个的人冒出来,把他困在牢笼之中,所有的人他都不敢相信。 云双也不见了,他到处都找不到他的妹妹,他甚至无法呼唤出他妹妹的名字。他觉得整个时空好像颠倒了般,否则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是扭曲的,让他头痛欲裂。 赵云启突然醒来,捂住嘴冲向了厕所,他哇地一声对着马桶呕吐出来,身体难受得厉害。 “哥,你没事吧?” 赵云双跟着跑进来,连忙扯下一大串卫生纸递给他。 “哥,你怎么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了,哪里难受?” 是吗,他已经睡了一天了。赵云启抬头看向窗外,外面确实天已经黑了。 “没事,我去找躺大伯。”赵云启吐完漱漱口就往外面走。 外面夜幕低垂,但还有一条条轻薄的云挂在天边,路灯亮起来了,赵云启摸摸舒服了不少的胃,打算先吃个饭再往宋宅走去。 第73章 盛世酒店,寅与赵云启密谈 夜里干燥的风席卷上路边的梧桐树叶,哗啦作响。赵云启慢吞吞地走着,路过一家面店的时候,停下脚步,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地来往。他被面香吸引,走进去点了一碗清汤牛肉面。 面只有淡淡的咸味,却被他一口一口吞入腹中。他原本以为自己吃不完,碗里的面却渐渐见了底,他甚至还喝了几口汤底才恋恋不舍地又重新回到马路上。 他喜欢走在这时候的马路上,但吃饱了饭后,他依旧打不起精神。他形容不出也不明白现在的这个状态从何而来,又什么时候消散,他无力去摆脱也不着急去摆脱。 直到吱呀声响起,关门的声响环绕在耳畔时,赵云启才瞬间为之一振。熟悉的又令人窒息的空气,渐渐地,赵云启步伐飞快,往宋宏达的住处走去。 漆黑的小院空无一人,赵云启浑身直冒冷汗。大伯是不可能离开这个小院的,这是宋宏天的命令。可是,宋宏天已经死了,长老会议结束后,宋育又迟迟没有归家。 就在这时,赵云启眼看着宋宏达从外面踏了进来,但他决定视而不见。 “云启,有人闯进来了。” “谁?” “‘暗夜’的寅。” “他来做什么?”赵云启大为惊骇。 “不知道,我刚刚去看了,他出现在宋宏天的书房附近,但现在已经让他逃了。” “他带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我检查过了,书房没有任何东西丢失。本来那里除了书架上的书也不剩什么了。” 大伯怎么知道没有任何东西丢失?除非他先前就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赵云启默不作声,这时,宋宏达问他。 “云启,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啊,不,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二叔头七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放心吧,准备的差不多了。宋育也会及时赶回来的。” “那宋府这边……” “放心,寅不敢再来了。天色也不早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早点回家休息吧。一切等宋育回来再从长计议。” 赵云启点了点头往回走,他走出一段距离感觉到已经消失在宋宏达的视线范围之内后,几乎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哥?”赵云启离家后,一直等在客厅里的赵云双见他回来突地站起来。 “嗯,我没事。”赵云启说完迅速走进书房。 他把信纸平摊在桌面之上,提笔写下:寅,我要见你。 他对着信纸沉思了一下,滋啦一声撕掉那封信,又重新拿出来一张信纸写下:寅,我必须要见你。他想了想又添上两个字,尽快。 寅,我必须要见你,尽快。 信纸飞出去没多久,赵云双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哥……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你别瞎想。” 赵云启听不得云双犹豫颤抖又小心等待回应的声音,他站起来平复下过激的心情后把门打开。 “哥,我熬了粥,你要不要来喝一点。” “好。”赵云启摸摸肚子,觉得一碗面下肚后并不是很饱。 寅的回信很快,超出了赵云启的预想,一碗小米粥还没被他喝完,信就到了。他一只手抽出纸巾另外一只手去拿那封落在桌角的回信。 回信内容也很简洁,寅说:明天晚上八点盛世酒店313号房。 盛世酒店是一个很有名的酒店,到了晚上更是人满为患。去那里吃饭倒是一点也不会引人耳目,毕竟来来往往的皆是权贵。赵云启吃完饭,进厨房洗碗的时候顺手把那封信也一并在水龙头底下洗了洗。 信纸沾了水立刻烂的稀碎,墨迹也晕开了,被赵云启毫不留情地抛在充满烂菜叶的垃圾桶里。 第二天晚上7点半左右,赵云启走进了盛世的大门,他扫视了一圈已近满席的大厅后抬脚避着人向3楼走去。他之前陪宋宏天来过这里不止一两次,可以说是比较熟悉。 他无视柜台小姐的指引,熟练地往3楼左侧拐去,如果没记错,313房间应该是在这边。没错,他抬头看房间号,311和312房间一并出现了,可是它们在一堵墙前正对着,没有多余的313号房间。 寅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自己以前竟没有注意到这里只有312号房间。赵云启随手拉住一个上完菜的服务生问:“你好,请问313号房间在哪儿?” “几号房间?”服务生顾不上礼貌,几乎是惊奇地问道。 “313。” “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 “姓赵,赵云启。” “好的,赵先生,我马上带您过去。” 服务生飞快地说,说完就一路疾走而去。赵云启连忙跟上去,两边房间内推杯换盏的欢闹声不绝于耳,也不停地有人在走廊里走动,但服务生步伐很快,穿梭自如,丝毫没顾忌身后的赵云启是否能跟得上。 左拐右绕后,赵云启无视贴着‘闲人勿进’的标语溜进了厨房。服务生已经正一所侧门前等着了。赵云启从容地走上前去,啪嗒一声门打开了,他走进去之后,门便被迅速地锁上了,没有人跟来。 赵云启摸索着通过一段昏暗的甬道后,路走到了尽头,尽头房间的门牌号上赫然写着313。赵云启轻笑了一声,转动门把打开门,屋里灯亮着,确实是一间吃饭的地方,可这里的餐桌却没有美酒佳肴。 “你来了,还有20分钟才到约定的时间呢。”寅对着他打招呼。 “盛世酒店什么时候成你的了?”赵云启不傻,如果寅没有对盛世完全的掌控,他断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盛世一直都是我的。” “不可能,盛世十年前就有了,那时候你才多大?” 寅笑着不说话,赵云启忍不住冷汗直流。盛世酒店的二楼和三楼自建成那一刻起,就是招待政客和权贵时吃饭的首选,餐桌上可供暴露的信息可太多了。 “不要想太多,开酒店纯粹是为了赚钱,没有大量的金钱交易怎么构建情报网。” “所以你名下还有其他的产业吧?与三大家族有合作关系吗?” “有产业,有合作,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罢了。”寅停顿了一下说,“赵云启你来就是问这个的吗?” “当然不是,你昨晚夜闯宋府是什么意思?” “宋宏达告诉你的?就是他说得那个意思。” “你去二叔的书房要做什么?不是说了关于安言的事,我会替你办吗?” 寅看了他一眼,“今天晚上可有话要说了,你确定你不过来坐下?” 寅坐在漆黑的皮质沙发上搭着腿问他,赵云启没办法,大步走到他对面然后也坐下。他一坐下,沙发就柔软地凹陷下去。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寅就说,“这就对了嘛,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一听闻宋宏天突发恶疾死去的事,我就立刻赶到了玖都,这太奇怪了不是吗?都说人死后第一案发现场最重要,可那时宋育和宋宏达都在,我可没胆量闯进去,所以我后来兜兜转转地找到了之前为宋宏天看过病的王医生。可你猜怎么着,他支支吾吾得什么也说不上来,就当我第二天打算再去拜访一趟时,王医生就莫名离奇地死掉了。” “王医生什么时候离世了?” “在你还没去西都之前。” “所以你其实知道宋宏天中了毒?” “知道,只要检查过药房很难不知道。” “那你知道是谁杀害了王医生吗?杀害王医生的凶手会不会也是杀害二叔的凶手?” “不知道,你先别急,接着听我讲。我第二次去找王医生的时候是在深更半夜,那时王医生已经死了但尸体还没有冷掉,所以我和凶手相错的时间不会很长。王医生是被匕首杀死的,在脖颈的咽喉上,一刀致命,甚至都没有喷出大量的血迹只留下一道血痕。” “你看到了案发现场?” “是,有一点很奇怪。王医生的尸体离抓药的柜台很远,我推测他应该认识或者说知道凶手是谁,凶手站在空旷的厅堂里等他过去,然后一刀就解决掉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抓药的柜台上当时摊开了一本书,笔就顺手搁在书的旁边,而那本书上划出了一种果实。” “幻果对吗?” “你看到那本书了?” “对,那一页被折了起来,那本书又被夹在了书堆里。照这么说来,这是你做的?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又不是谋害宋宏天的真凶。自然不能阻止你们去找出这个线索,可我又不能让那本书大咧咧地就躺在那里。比起这个,你觉得杀害王医生的人知道宋宏天中的毒是幻果吗?” “按照你的说法,很大程度上是不知道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一点,寅,你觉得杀害王医生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很简单,因为宋宏天的死因并不是毒发身亡,王医生应该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凶手必须杀了他,不能让他向宋氏透露出这个讯息。” 寅这句话说完后,气氛落入诡异的沉默。赵云启移开一直紧盯寅的目光,思索着要不要告诉他宋宏天的真正死因。可寅说了这么久,只字不提夜闯宋府的事,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他。 “不过昨晚不是我第一次闯入宋府。”寅冷不丁地说。 “你和宋育走的当天晚上,我其实就已经闯进去过一次,多亏了宋欣,才没让宋宏达发现我。” 寅继续说下去,“一开始,我就搜寻了宋宏天的卧室,但我探查了一遍后一无所获,我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随后我扩大了范围,去了书房,在书房外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串支离破碎的脚印。” “只有一串向外离开的脚印,宋宏天死的那个晚上正下着大雨,脚印向外延伸,而且没有被大雨冲刷掉,反而深深地烙进泥土里,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有个人在宋宏天的书房里呆了很久,久到有可能是犯罪的那一个,但也有可能是目睹犯罪的那一个。” 什……什么?赵云启震惊地望向寅。他从来没有听闻过这个事情,这条线索大伯知道吗?宋育又知道吗? “不过,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它被毁了,很匆促地被毁掉了,所以只要你细心还是可以发现很多东西支撑我刚刚所说的推测。你如果要是想去证实,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去。” “我明白了,请继续往下说吧。” “既然发现了这一点,那我肯定会再次搜查书房,但是有一件事情打断了我。那时天很黑了,我蹲在地上,感觉到有人从我旁边的走廊里走过,宋宏天书房后面的路通往哪里,你比我更清楚,于是当我打算跟上去时,才发现,走在我前面的是两个人,他们相隔了一段距离,走在我前面的人影很好辨识,她身形娇小,对路况很熟悉,半夜三更地出现在宋府后宅里。” “……宋欣?” “是的,多亏了那天晚上宋大小姐听墙角的行为,我才没暴露在宋宏达面前,更重要的,才能知道宋宏天真正的死因。我想,你也知道了吧。”寅说完看向赵云启,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是,我知道。二叔他是被扼住咽喉窒息而死的。” “然后吗?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怎么可能没有想法,相反,我快疯了。知道了二叔的真正死因后,我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可怕的猜想,挥之不去,第一个接触遗体的人,宋育怎么可能没注意到那道掐痕?” 赵云启腾地站起来,他有些失控。“那可是被活活掐死的,是有多大仇多冷血才会这样做?哪怕凶手只犹豫了一秒,就一秒,宋宏天也不至于受着这样的苦难死去。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宋育看到了竟然无动于衷吗?” “他肯定注意到了,可这能说明什么?你又想说明什么?是讨伐宋育的不近人情还是想说宋育就是杀害宋宏天的凶手?” “不,他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宋育知道后没有任何的行动,我无法说服我自己。” “谁说宋育没有任何行动?在这种情况下,宋育要比你理智的多。第一,他处理了他父亲的葬礼夺得了家主之位。第二,他从没有忘记去寻找线索,否则我也不会第二次夜闯宋府。” 寅最后一句话,前言后语的跳跃性太大,赵云启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先坐下喝口水。”寅劝赵云启,但他说完之后,自己先端起来喝了一口。 赵云启喝了口水后,意识到寅应该是否认了他的猜测,这让他感觉好太多了。于是他说:“抱歉,是我失态了。可是你能讲得再清楚点吗?” “云启,你觉得那条脚印的线索是被谁摧毁的?” “首先不可能是脚印的主人,因为他铁定不会再冒险回来……宋育?宋宏达?”赵云启试探着问,但他很快接着说:“不,不可能是宋宏达,大伯他不会在宋育还在府的时候出来。” “是的,宋育一定是发现了那条线索,所以他对脚印的主人展开了追击。密集又凶狠地追捕致使宋宏天养的死士代号03来寻求‘暗夜’的庇护,也因此我知道了杀害宋宏天的真凶。” “是谁?”恍若一道惊雷炸起,赵云启跳起来,他狠狠盯着寅,甚至怀疑他为何能憋那么久。 他跳了起来,一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了,热水流淌下来,赵云启去看那道细小的水痕,感到右眼皮突突直跳。 第74章 宋宏天死亡的真相 代号03躲在最后一排书架后,他努力蜷缩着自己,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才只敢慢慢慢慢再慢慢地吸入一口气。这应该是他度过最漫长的夜晚了。 他该庆幸,宋宏天只打开了他书房的一盏灯,这盏灯架在他的书桌上,此刻离代号03最远。这得以让他蜷缩在墙与书架的阴影之间,书架很高,完全能遮挡住他,给他带来安全感。 代号03原本是来汇报一件事的,宋宏天让他调查赵云启是否改变了他妹妹用药的药方。宋宏天见他来慷慨地先给他递了解药,他没有推辞,恭敬地接过来后就直接扔进了嘴里干咽下去。 “差不多在三个星期以前,赵云启就已经更改了赵云双的药方,虽然在这期间他照旧从王医生那里拿药。我检查了赵云启家附近遗留的中药残渣,王医生看过后确认不是他专门开的那几服药,我追溯到三周以前,那是赵云启第一次拿药没有仔细询问王医生用药时的注意事项,并且自那之后一次都没有再过多停留。” “我还找了那时候,赵云启去见过什么人,唯一比较可疑的一点,就是他突然进了一家名为时光的茶店,他之前从没有去过那家店,而且他去见了之后见了什么人全都查不出来。” 宋宏天欣慰地点点头,代号03是他培养的死士里最杰出的一位。他和赵云启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帮了他不少忙。所不同的是,赵云启有做政治家的潜质,而代号03是他最为顺手的杀人武器。 宋宏天只开了一盏夜灯,让他好辨认摊开在书桌上的字,夜灯打在墙面上,让墙面看起来也有点发黄。夜深人静,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代号03能听到在紧闭的窗门外,嚎叫的蛐蛐声。 代号03汇报完任务,听候宋宏天的指示。就在这个间歇,外头的风声忽地大了起来,吹得外面一排的杨树哗啦作响,那声响甚至压盖过了蛐蛐叫。风声很大,可外面的敲门声也一声比一声有力。 宋宏天朝角落里扬了扬头,示意很明确,让代号03躲到后面去。 代号03稳步走过去,想必宋宏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向他交代,否则他不会让自己躲到这里来。他站在最后一排的书架后,调整了一下角度,把影子都藏在阴影里。宋宏天会很苦恼吧,他会拿赵云启怎么办呢,妄图逃脱他掌控的人,会像自己一样吗? 吱呀地一声响,他听见宋宏天去开了门又把门关上。来人步伐很轻,两人的谈话声也很轻,只有在风声稍息的时候,代号03才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些什么。不过代号03不是故意地要去听些什么,他只是想知道进来的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走。 几分钟过去了,很长时间过去了,外面的风声没停,进来的人也没走。风声甚嚣尘上,代号03想,这天不会是要下雨了吧,他将目光投递到空空的白墙之上。 突然,椅子摔倒的声音穿破了乏闷的空气,代号03几乎立刻紧绷起身体,他转转了脑袋又转了回来,敏锐地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千万不能动,这不是出去的好时机。 接下来离奇又惊悚的发展让代号03度过了有史以来最漫长的夜晚,尤其是当宋宏天癫狂又疯魔的嘶吼声割裂了他的耳膜,当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之后的暴雨轰然而至。 他竖起双耳,僵硬着身体,尽可能将一丝一毫的动静全都纳入他那正高度紧张运作中的大脑里。宋宏天似乎着了魔,代号03断断续续地接收到了他夸张的疯言疯语,连同刚进来的那个人的关切与焦急。 直到宋宏天说到了什么,那个人不再有任何声音传来。 宋宏天似乎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一个人说了很久。但其实,代号03没听明白宋宏天在说什么,即使听清楚了其中的只言片语,他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但是警犬般的直觉再一次袭来,代号03害怕得不敢再动,如果说刚才宋宏天疯魔了,那从现在开始,那人也开始疯魔了起来。 如果再放任下去,就会有无法预料的糟糕后果,可代号03的身体却无法动弹半分。就像除了鼻子在呼吸,眼睛在看,耳朵在听以外,其他的器官全部失灵了一样。 直到后来,连宋宏天的声音都消失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如果宋宏天不再继续扯着嗓子撕喊的话,那就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代号03只能听得到漫天泼下来的雨水,雨水大的就像要把天都下漏才能来掩盖这个世界上滋生的罪恶。 到现在为止,代号03再也忍不住了,因为他快要窒息了,空气稀薄地似乎要把他的呼吸都夺去。他抬起脚一步步缓慢地挪到了高大的书架边沿,他将背部与书柜严密地紧合起来,他只要稍微一侧头就可以看到镶嵌在墙壁上的铜灰色的窗户的棱角。 他要从那里逃出去。 他侧着探出头去,只让半个脑袋露在外边。但下一秒,他就飞快地转回来,再也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扑通扑通,他的心跳声轰然放大,锥心的寒意从脊背窜起很快就遍布全身,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宋宏天的半边身子斜着躺在地上,看到两双相互搏斗的手。其中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手明显占据着上风,那双青筋暴起,异常有力的手正狠狠地掐住宋宏天的脖子,宋宏天的脸已憋得通红,浑身都在激烈地挣扎着反抗着。 代号03的身子像石头一样僵硬,他已经不可能再走出去了。他现在的人生只有走出去现在死和躲过去将来死两种差别。 雨还在呼啦啦下着,下得代号03的鸡皮疙瘩和寒毛都倒竖起来,天气冷得他肌肉都开始发胀和酸痛。 忽然,这个屋内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安静地快要将人溺毙,安静到连雨声都忽地变小了。突然,那个人动了,他朝后方走来。 他走到了第一排的书架前,他抽出了一本书,那本书应该又厚又靠底。然后他站了起来,他会继续往前走吗?代号03骤然捏紧了拳头。 不,他拐了一个弯,向大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又抽出了一本书,这次那本书应该在高处。那本书一寸寸地被抽离,抽书声异常清晰地刻在代号03的耳朵里。 突然,机关发动了,在宋宏天书桌后面的那堵墙打开了。 代号03听见他的脚步声变急了,他快速地走了过去,接下来是翻东西的声音。他翻的也是书吗?不,比书薄,是笔记吗?代号03不知道,但那人翻动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迫不及待。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断断续续的翻书声,那人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没有分出一点神注意到这个屋子内可能还有其他人。 时光如此煎熬,代号03额头上的汗滴落下来,他尝试着动动手臂,却发现四肢已经僵硬了。他听着外面雨势渐歇,决心拼一把,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代号03终于慢慢地把自己的身子压低,一个一米七五的大男人艰难地蜷缩着移动,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他只敢轻轻地轻轻地呼吸,连呼吸声都害怕太重。 雨势一旦由急转缓,几乎是很快就停止了。那人似乎是意识到了地上还横陈着一具狰狞的尸首,于是他从那扇门里走了出来。代号03立刻不动了。 衣服摩擦着地板,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看来他要优先处理那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了。门打开了,等脚步声渐渐消失,代号03一下子松垮了下来,他整个人坐到地上去,冷汗直流。 但他几乎立刻,他手脚并用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感到大腿上的肌肉在一下一下地顶动。他走出来,只匆匆扫了一眼,只是一眼便已囊括了整个凌乱的局面。书本和资料堆在桌面上,椅子早已被掀翻,写着‘天道酬勤’字样的书画被随意扔在地上,而墙上的门大开着,里面堆满了密封的文件。 代号03推开了窗户,他知道那人很快便会回来,从正门离开是最不妥当的做法。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唯独地面上的坑洼处有反光的积水。 代号03想跳出去,却又折返了回来,他拉开宋宏天生前最后一次拉开的抽屉想再找出一粒解药来,但瓶子里没有多余的药,他不死心地在其他抽屉里扒拉着。他对那堆被宋宏天隐藏起来珍之重之的秘密丝毫不感兴趣,他想要活着。 但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接近了这里,代号03迅速将他拉开的抽屉一一合上,果断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并谨慎地关好了窗。他一跳踩着泥泞翻墙离开,只花费了三秒钟的时间就为自己决定好了目的地。 他一路东去。 而这场雨幕里的戏正掀起另一个高潮。 “所以,是谁?” 赵云启彻底坐不住了,他吞咽下唾沫,强烈的心跳声在他的耳边噪动着。 “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寅沉着一张脸,斜着看了他一眼。 赵云启眨了眨眼睛,他该知道吗?他现在脑袋里很乱,根本无法进行确切的思考。寅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随意撩拨着赵云启的胃口,让他身临其境。他到现在依旧能感受到血液里沸腾的兴奋,他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窥探真相。 “你是怎么找到代号03的?”赵云启突然问。 “不,是代号03找到了我,找到了‘暗夜’。北桥洞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吧?” “那个情报交易点?” “他去那里找我。”寅说。 北桥洞,就在北桥的下面,北桥位于玖都的东北角,与玖东桥遥遥相对。它不像玖东桥那样连接了东区与玖都的市中心,但它确实连通了两岸,从北桥洞出发无论是向东走三公里,还是向北走三公里,都出了玖都的地界。所以,北桥洞就处于这么一个位置上。 但北桥洞的存在相对来说还是一个秘密,连赵云启都不曾去过几次,宋宏天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赵云启最近一次去是打探寅的身份,已经很早了,在安言逃狱之前。 果不其然,代号03没有在那里见到寅,也什么都没有拿到。因为北桥洞给出的说法是,对不起,寅的身份概不出售。 “说到这里,寅,北桥洞跟‘暗夜’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非要说有关系的话,就是合作关系。我跟他们关系不错,他们给我传了话,当夜赶到代号03的藏身处时,他正跟人缠斗,受了重伤。能追上他并重伤他的人,想也知道是他的同类。” “赵云启,话尽于此,其他的我不会再多说,你走吧。” “谢谢。”赵云启自然明白寅是什么意思,他深深凝视了寅一眼准备走人。寅不会再多说了,或者说他现在还不会说,比如他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他第二次夜闯宋府。 “对了,再过两天就是宋宏天的头七吧?”寅忽然又问。 “是的。”赵云启回答完,见寅只是点了点头,便拧开了门原路返还了。 赵云启在夜色中一直走一直走,他走过夜色里的明灭与喧寂,直到他突然在人群中止步了脚步,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冰冷的暗箭生生扎入他的心中,令他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知道是谁了,杀害宋宏天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第75章 宋欣的决定 宋欣起了一个大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她要和大伯张罗很多东西,纸钱已经准备好了,一叠一叠地捆绑好搁在提篮里,要到坟上去才能把它解开展成金元宝的样子。贡品现在整就可以,肉已经煮好了,其他的吃的东西,现在整来的及。 但是她的大哥,宋育,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这才是令她心神不宁的事。到底是去哪里了?长老会议结束后,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宋欣不禁心生埋怨。 太阳高高挂了起来,躲在云层之后,在他们即将出发时,宋育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披上一身素白的孝服,就和宋欣还有宋宏达一路去了墓地。 宋欣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眼下这个时机不对,况且,宋育根本就没有给她时间。 三人沉默地赶路,也沉默着做各自手上的事,他们摆好东西后点火上香焚纸,看着烧完的灰烬随热浪荡起来又落在地上。 “对你们父亲说点什么吧。” 宋宏达说完,拍了拍宋育的肩膀提着空篮子往旁边的空地上走去。两人站了一小会儿后,宋育也走开了。 “父亲。”宋欣喊了一句,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梧桐叶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脚下,宋欣继续说:“父亲,我很好,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希望你能遇到妈妈,父亲,你放心,我和哥哥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宋欣说完又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去,宋宏达和宋育在不远处的松树下等她,她走过去乖乖地在两人面前站好。 “走吧。”宋宏达说着先走一步。 但宋育也没有等她,他跟在宋宏达后面离开,距离不近不远。宋欣张了张嘴终究没多说什么,离开墓地的时候,她忍不住往回看,青山之中,她的父亲在长眠。 三人回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钟左右,佣人们备好了简单的饭菜。饭菜上桌后,宋宏达看他们实在没什么兴致便说:“吃完饭各自去歇一下吧,晚上还要守夜。” “那我先回房了。”宋育立马搁下了筷子离开。 “让他先休息吧。” 见宋欣一直看着她哥哥离开,不满之中又夹杂着忧心,宋宏达劝慰她。 “嗯,大伯我也回去了。” 宋欣离开后,宋宏达便只好一个人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地吃着。晚上六点要开始守灵,一直得守到明早六点才行。 回到屋后,宋欣脱下外面穿着的白色麻衣,躺上床,她本意是想闭上眼梳理一下最近的事,好告诉她哥哥,但没多大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晚上五点四十五分,宋欣惊慌着赶到灵堂时,宋育已经在那里跪着了。 “欣儿,你先去厨房垫点肚子再来,要不跪一晚上你怕是熬不住。” “那哥你吃过了吗?”见宋育关心自己,宋欣一下子没了之前攒的脾气。 “嗯,现在大伯应该在那儿,路上我过来的时候,见他去了。” “好。”宋欣瞅了一眼她正前方立着的牌位,默默迟疑着往后退。宋欣到厨房的时候,宋宏达正吃着中午剩下的冷食。 “欣儿,你哥哥下午来找过我了,我们打算明天一早便去找玖相。所以,你明天会自己一个人在家。” “我没事儿,你们去吧。”宋欣用手接过宋宏达递来的饼。 祠堂内的白色蜡烛灼灼燃烧着,一滴一滴地向外流泪。周围安静极了,安静到宋欣能听到前方火苗跳跃的声音。她往旁边看去,宋育跪在她的身旁,而她的大伯就跪在两人的正前方。 为父亲守夜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宋欣一直都不敢松懈。时间渐渐流逝,宋欣也渐渐坚持不住了。她感到膝盖酸痛,腰部和肩部也酸痛难忍。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宋欣小心谨慎地换了几次动作也无法缓解,夜深了,她宁愿自己困一点。 她开始乱七八糟地想一些事情,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自从父亲死后,她除了见过云双一次就没再见过她,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哥哥呢,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也没有写信,还有……张东,她还没有答复他,也没再见过他。 宋欣思来想去就是回避了她父亲的事,或许是她还没想好怎么给她哥哥说,或许是她现在累了,人都有趋避痛苦的本能。 她开始想入非非,然后‘咚’的一声吓了她好大一跳,吓得她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就差失声尖叫了。 宋育栽倒在地上,并且在弄出了这么大声响,身体遭受撞击后也没有醒来。宋欣担心地移过去,却差点摔倒,她腿麻了。 “宋育,宋育。” 宋宏达趴过去叫他的名字,但宋育没有醒过来。他左左右右地看了好一会儿,就在宋欣也忍不住凑过去的时候,宋宏达终于开口说话了。“宋育太累了,我先送他回房间休息。” 宋欣点点头,宋宏达架起宋育艰难地往门外去。两人这一走,宋欣虽说还跪着,但也不可避免地松懈下来。这一等,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宋宏达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一点多了。 “欣儿~” “大伯,我哥他怎么样了?”宋欣不敢站起来,仰着头问。 “应该是近日以来疲于奔波心力交瘁,所以昏睡过去了。欣儿,你去照看他吧。” “可是这里……” “我来就行,守夜嘛,只是个传统,有这么个人,这么个规矩就行了。” “那大伯,我去了。” 宋宏达点点头,看宋欣揉着膝盖走远后,又对着牌位笔直地跪了下去。 宋欣来到宋育的房间,见宋育果然鞋都没有脱,就仰躺在床上。她把端来的热水放在地上,先把她哥哥的鞋给脱了,然后掀起一旁的被子盖在宋育身上。 她摸了摸宋育的额头,觉得她哥哥似乎有些发烧,但宋育面容平稳,不像特别痛苦的样子。最后,宋欣拧干了毛巾擦了擦宋育的脸,然后去搬了一个凳子坐过来。她趴在床边端详了一会儿她哥哥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坦白来讲,她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她哥哥。 宋欣看着看着埋下头去睡着了。 深夜两点半正是梦最深的时候,宋欣被呓语吵醒了。 宋育睡得很不安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捂挛成了一团缩在里侧。昏暗的台灯下,宋育的那张脸显得很痛苦,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连拳头都攒得紧紧地,他口中接连不断地传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宋欣立刻就慌了,她尝试着喊他,但宋育全然听不见,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宋欣手忙脚乱地把掉落在一旁的毛巾重新沾了水,想要擦去浸透了头发的汗水。 就在那一瞬间,在宋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被压制在了宋育身下。宋育捉住了宋欣拿毛巾的那只手,宋欣的手腕被搦得生疼使不上力气。 “哥!”宋欣慌了神,大声喊道。 “闭嘴!别逼我!别逼我杀了你!”从宋育的嘴里猛然窜出了这一句话,同时他像突然发了疯似的,掐上了宋欣细弱的脖颈。 “哥?”宋欣被吓到了,她慌忙捏上宋育的手试图把他掰开。 宋育的力气很大,宋欣一时挣脱不开。可是宋育分明还没有醒啊,宋欣看到那双眼睛依旧紧闭着,嘴里依旧念叨着。 “我不想的啊……”宋育突然松开了手。他一改刚才的暴虐,换成非常脆弱的样子,整个人贴在宋欣的怀里。“我不想的啊,父亲,我不想的啊……都是您,都是您犯下的错……为什么还不闭嘴,不要逼我啊……不要逼我杀了您啊,父亲……” 察觉到脖颈里落下的湿意,宋欣本想安抚宋育的手突兀地暂停在那里。宋欣猛地瞪大了那双漂亮的圆眼睛,黑夜化成浓稠的黑雾向她压下来,掩住她的嘴鼻,夺去她的呼吸。 宋欣突然就攒足了劲儿,使劲儿挣开了身上的人逃了出去,她跑着,跑了很远,直到胸腔都开始生疼的时候,她才蹲下去大口大口地呼吸。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进黑暗里,她失声痛哭,她哭岔了气,哭得抽抽,哭得整个人提不上来气,哭得快要背过去。 可她无法让自己停下来,她无法阻止自己哭泣。 她哭一会儿停一会儿,然后又开始哭,她一直哭着,哭到了天亮。 天亮的时候,守夜结束了。她倔强地抹了一把脸,脸上全是干涸的泪痕。她转身往屋里走去,她哭得眼睛都痛了,被光一照就痛了。她倔强地一步步走回到自己屋内,艰难地关上了门,然后让自己睡过去。 这一次没如宋欣所愿,她很快就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天还亮着。她透过窗户盯了一会儿外面,然后翻过身去,她的目光空洞,万念俱灰。 睡醒后,她无比清醒,她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她在家里最受宠,也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不代表她不聪明。所以呢,她就可以接受吗?她接受不了,心如绞痛。她盯着刷白的墙壁看,就这么一直盯着。 傍晚的时候,她饿了,她饥肠辘辘,感到饥饿难耐。 她竟然感到饿了,宋欣一度认为自己除了视觉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我刚刚敲门没人应,就进来了。欣儿,我来看看你,听张妈说,你一天都没出门也没吃东西了。” 赵云双坐在床沿上盯着她的后脑勺说。宋欣听到后,只是转过来,转了转眼珠子,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说话也不动弹。赵云双似乎是被吓到了,她拽她起来求着她说。 “欣儿,起来吃个饭吧,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宋欣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她,任由赵云双拉了起来。 “我不饿。”宋欣嘘声说。 “不饿也得吃饭呀,你都一天没吃饭了。” “云双,我一直在想,这都是我的错,真的。”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我自私又怯懦,明明察觉了他们有矛盾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逃避退缩。我只享受着他们对我的好,对我的付出,却不去做点什么,所以惩罚才降临到了我身上。” 赵云双静静听她讲下去,看到宋欣说着说着又想哭出来。 “我出生在这里,理应承担起这里带给我的荣耀,可我却怕吃苦受累,怕承受不起这份责任,所以就仗着宠爱一直任性了下去。我好羡慕别人啊,你看林暖那么坚强厉害,你看你也一直很努力的活下去,就只有我,你说我怎么就是这样卑劣的人啊。”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云双,我连后悔都太晚了。” “欣儿,你在说什么?不是这样的,你想太多了。” “云双,你怎么会来?”宋欣反问她,想换个话题。 “昨天是二叔要走的日子,我就想着来看看你,我哥也很担心你。” “是吗?” “嗯。” “放心,我没事的。云双,我有点饿了。” “好,那我们吃饭,我让张妈做了好多好吃的。” 见赵云双赶紧走到桌子旁为她布菜,宋欣倔强地擦掉眼泪,她下定了决心,这件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云双回来了,怎么样?”赵云启问她。 “宋欣她状况不是很好,窝了一天了,也没吃什么饭,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怪圈子。” “没事儿,给她点时间她会走出来的。” “嗯,她会的。” “今天大伯和宋育一大早去了玖门,你回来时见他们了吗?” “没有,我没在宋府见到他们,宋欣应该知道这件事,她醒来后根本没有问他们去哪儿了。” 自从知道宋宏天不是中毒而死之后,赵云双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庆幸。这也是她敢走进宋府的原因,只是今天宋欣的状态真的有点奇怪。 “怎么了?”赵云双抬头,见赵云启一直盯着她看便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哪里好像不太一样了。” “有吗?”赵云双无奈地说道:“哥,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尽早离开,毫无顾忌。” “放心,等时机成熟,我们一定离开。” 一定要离开,这个信念,自赵云启知道真相的那晚起就越发坚定,一定得离开。 第76章 小苏开学 宋宏天死后,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入秋后的这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整个天空都是灰白色的。凉风从窗户里一股股地吹进来,轻柔又具有穿透力,吹得茶几上摊开的书页翻过一页又一页。 安言嗅了一口,鼻腔里全是秋天特有的凉意。中午一点多钟,正是让人打瞌睡的时候,屋内没有开灯,趁得这个季节更加阴凉。 安言躺在沙发上想,这时间过的真是太快了,一个多月以来竟然没有半点消息,三大家族都安安静静的。安言不想再考虑这些,他想着,明天小苏要去报道,后天便要开学。 小孩子无论在哪里都要上学,小苏很快就要在新都正式开始学习如何修炼能力。子零呢,他这段时间应该进步很快吧,北中和北城的悬窗站也终究有建成的一天。 安言想着想着慢慢就睡着了,外面的天气越发昏暗了,风依旧在吹着。 入秋时的天气总是一阴要阴好多天,报道这天,天也是阴沉沉的。小苏张开手让苏子零为她套上外套。 “零哥,你也要陪我一起去新学校报道吗?” “是啊,小苏开心吗?” “开心。” 报道不需要拿太多东西,全是一些便携的证件和文书,这些安言早就准备好了。安言把东西放进去了以后,拉上小苏的书包链,然后又隔着外面的一层布再次确认。 “好了,出门吧。” 在玖都强制性的规定下,新都政府是不允许开设小学的,如果新都有天赋的孩子要上正统的小学,要去玖都上。那些从小便被认定有天赋的孩子,在适龄的年纪,便会收到来自玖都的开学通知书,如果你在小学一年级开学的时候不去报道,那学校便默认你也放弃了此后几年间接受正规教育的资格。 那还有许多其他的孩子怎么办呢?政府允许开设私立小学,但私立小学往往没有补贴也没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小苏上的小学便是私立小学。但不同的是,新都私立小学是革命军开设的,它现在归属在方昊名下。 新都存在了多久,这所学校便存在了多久。它挂名于每一任革命军首领的名下,有自己独立的运营机构,背后是新都各大商业巨头。 他们出门的很早,几乎是赶在了第一批进入校园。办完了手续,小苏想去看一下自己的班级。尽管天气阴沉,但她的心情却晴朗而明快,她虽然之前体验过上课,但毕竟还是第一次进校园。她感到无比期待和紧张。 她看到红白相间的格子铺满了三层高的教学楼,粗壮的小白杨正在茁壮生长,还有花坛里成片成片叫不出名的小野花,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展示着这个校园独一无二的风貌。 “安言,等回去以后我们也可以一起上学了。”苏子零陪小苏在校园里走着,也许是被这里的环境所感染,他突然安言说。 “唉,我这功课肯定是落下了。” “不会,你可以找老师补习。” “我才不要,还不如找你呢,年级第一?”苏子零说起这个,一脸的仇视。 “爸爸,零哥,到了。你们看,就那里。”小苏指着他们前面的那栋楼。 “走走走,快点。”苏子零迫不及待地领小苏过去。 小苏的教室在二楼的中间,苏子零站在门口一瞧,竟是单人单桌并且教室很大,只放了二三十张桌子。桌子上连学生的名字提前写好放在凹槽里了,五厘米长两厘米宽的凹槽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名片,名片上印着将来上学的学生的名字。 安小苏的座位是在第二竖排的第三横排,位置不错。 小苏带着兴奋又害羞的心情坐过去,她偷摸着抬头看了看黑板又看了看明亮的窗户,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苏子零也在教室内走了一圈,真好啊,青春。 “安言你不过来看看吗?”他问。 “不了。”安言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专注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有家长陆陆续续地带着学生过来了。于是安言把门让开,站到外面去了。没大多一会儿他们便准备回去了。 站在学校门口,苏子零挥挥手登上悬窗顷刻间飞走了。安言拉着小苏也往家的方向走,他们手牵手散着步,反正也不着急。 “今年的新生很多呢。”校门口,密集的人群进进出出。 “是啊,我要有好多同学了呢。”小苏轻快地说着。 是啊,安言想,上学真是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呢。他看向遥远的天边,乌云后冒出来的一缕缕金光。 “怎么了?夜,这个点儿过来。”夜敲门进来,寅抬头看了一眼倒挂着的时钟。晚饭前的这个点,如果夜在家,通常都会被舞影押在厨房里帮忙。 “代号03……他不在了。” 寅搁下了手中的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临走前特意来信转告说,让我谢谢你。” 寅勉强勾了勾唇角。宋宏天死掉了,代号03身上的枷锁却依旧存在。他逃掉了没有拿到那独一份的解药,寅他们也做不到。他来找‘暗夜’只是因为希望他们能在剩下来的日子里给他安稳。 一个月以前,代号03养好了伤就只身出发了。他说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光明正大的生活,他悠然又惬意地出发,行走在这朗朗白日的世界上。 不过寅他们没有想到,每到一个地方,代号03都会给他们寄一封信,信上什么都没说,只有他勾勒出的线条,有时是一幢造型独特的房屋,有时是几棵拔高的树木。 简单凌乱的线条勾划出来的一幅幅画面,是他的所见所闻。寅他们明白,代号03这是把他们当做朋友了,一个杀手在最后的时光变成一个需要朋友的普通人,他把他从不为人知的结局安放在了他们身上。 “给他做一个墓碑吧,让河把那些信都收好。” 夜点了点头,他明白寅的惆怅从何而来,他们只不过比代号03更加幸运罢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会高兴的。”过了片刻,夜再度开口说。他说起这件事来,都不免染上笑意。 “能有什么事?”寅好奇地看向夜。 “明天小苏开学,今晚安言邀请我们过去吃饭。舞影已经过去帮忙了,啊,对了,河、青还有无也已经过去了。” “照这么说,现在这里不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是啊,所以你忙完也赶快过去吧,我现在就要过去。” “行啊,你先过去吧,我马上好。” 寅说完,夜就出去了,毫不留情地把门给关上。寅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今后可能会失去更多人,好好珍惜现在才是最明智的。寅看了一眼写到一半儿的文件,把它反扣在桌面上,也追着过去了。 晚上苏子零回到家,在玄关处换鞋时就听到屋子里吵吵闹闹的。他好奇地快步走进客厅一看,好嘛,大家都在。连平日里最少见的青和无都在。 他们似乎很早就过来了,茶几上摆着的水果和瓜子已下去了一半。人更是东倒西歪地各自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那里。河跟青仰躺在一起正说些什么,夜则坐在他们身旁捧着一本书看,河把自己的大腿压在他的腿上。无自己一个人占据了一个沙发,他今天难得没有带口罩但依旧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他把脸缩进衣领里,把宽大的帽子扣在头上,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盯着窗外发呆。 “你们怎么都在啊?”苏子零机看见小苏也没看见安言,于是朝站在厨房门口的寅走过去。 “原来你小子不知道我们晚上要过来吃饭啊?”寅边啃鸡腿边对他说。 “不知道啊,安言呢?” “厨房里。” 苏子零转身就进了厨房,厨房里的桌子上大大小小摆满了盘儿,看样子还有好几道菜没有做。安言见他来便开口说:“这不明天小苏就开学了嘛,这么长时间以来颇受寅和舞影他们照顾,于是我想着干脆请大家一块儿过来吃顿饭。” “哦,这样。”苏子零说完顺手捏了一块儿肉放进嘴巴,这时舞影刚好走进来照着苏子零的背就拍了一下。 “别捏盘子里的肉!” “舞影姐~” “行了,别撒娇了,那边碗里多给你留了个鸡腿,记得先洗手。” “谢谢姐!” 苏子零乖乖照做,他洗完手拿着三两口鸡腿啃完就又自觉地退了出去。这时,他看见了小苏,小苏在角落里书架旁的沙发上坐着,那里全堆着带给小苏的礼物,书包啊,课外书啊,还有秋天的衣物什么的。 “子零哥。” “小苏收到这么多礼物啊,开心吗?” “开心,超级开心。” “嗯,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多交些好朋友。” “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寅就在一旁的窗户站在,听见苏子零跟小苏的对话,毫不犹豫地笑出声来。 “哥。”苏子零走过去。 “最近训练的怎么样?” “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还挺自信。”寅说,“行,也是时候看一下你拜师的成果。” “真的吗?”苏子零的眼睛瞬间亮晶晶的。 “真的呀,你等我安排一下。” “成,哎,小苏用不用我帮忙?”见小苏要把东西收拾回自己的房间,苏子零连忙问。 “不用了,零哥,你和寅哥在这里说话吧。”小苏抱着东西蹬蹬蹬地跑上楼梯。 “小苏这丫头真招人喜欢。” “喜欢,你和舞影姐也生一个不就好了?” “说什么呢?”寅瞪他一眼,苏子零哼哼着不说话。 窗外此时完全黑下来了,风有些冷飕飕的。寅把窗户关上一半,见苏子零心情很好,快乐得就差唱支小曲了。于是问他:“那么开心啊?” “嗯哼~” 苏子零当真是很开心,今天回来他一点都不觉得累,眉眼间和举手投足间都洋溢着一种幸福,那种幸福神采飞扬得就要满溢出来。 “我也很开心。” 寅默默说道,把目光放在那一群赖在沙发上的人身上,他们也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甚至,他们在家里都很少有人人都聚齐的时候。寅今晚也是真的很开心,弟弟回来了,正茁壮地成长着,而‘神之子’安言又是一个太可靠的同伴。 在这一刻,寅忽然一点也不担心未来。 “没想到安言会邀请我们吃饭呢。” “是啊,我也没想到。”大概时机刚刚好,熟悉和欢喜来的水到渠成。 这顿饭持续到夜晚十一点钟才散场,小苏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昏昏欲睡,可她怎么都不肯先上楼去。寅他们吃完就跑了,苏子零对着饭桌上的残羹冷炙一筹莫展。他气呼呼地说道:“啊,这群人真的是。” “你先把小苏送上楼睡觉吧,明天可得早起。” “我先跟你一块收拾吧。” “不用,你快上去吧,记得让小苏刷牙洗脸。” “好吧。”苏子零牵着小苏上楼,小苏已经困得找不到北了,差点一脚踩空楼梯,于是苏子零只好把她抱起来。 等苏子零上了楼,安言一个盘子接一个盘子的端着,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到了厨房,他拧开水龙头,然后开始下手洗。等他把所有的锅碗瓢盆都归置好,擦完桌子后又去拿了拖把来拖地。 忽然,安言停了下来,看向二楼的栏杆,他发现苏子零正趴在那里看他。 被发现了,苏子零便把手和脚都放下来然后转身下楼梯。他接过安言手中的拖把,然后安言把垃圾倒了。 差不多11点40分,他们一块儿上去。道过晚安后,他们走进自己的屋里。 苏子零把灯关上,缩在被窝里睡觉。今天晚上,安言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是更贴近他们了吧。苏子零想着,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77章 背叛,一早就注定了 苏子零没想到寅说得再过几天是这么快,几乎是在小苏开学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来信,信上告知了他比试的时间和地点。 他提前写了封信告诉安言他不回家吃晚饭了,但没想到他准时到的时候,安言正和寅并排站在一旁的空地上,苏子零顺着他们的身影往旁边看去,是河。 河站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在暮色四合的傍晚,更趁得他的身影小小的。苏子零扭头看向寅,寅对他点了点头。 苏子零开始活动起手指,是对手就必须要认真对待。这是一大片的羽毛球场,但网都被收了起来,只剩下立杆笔直地插在土壤里。越过立杆,运动场地的尽头是一片小树林,安言和寅站在场地外的路灯下,风正呼啦啦地吹着。 风?苏子零想,在知道河的能力之前,他不能贸然出手。于是苏子零一拔腿就往小树林开跑,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钻了进去。 河反应很快,他紧随其后,安言和寅对视了一眼也赶了过去。 进入小树林的时候,河很警惕,这里的小树林是人工种植的,虽不枝繁叶茂但胜在间隙较密,再加上天昏昏暗暗的,苏子零有意掩藏自己,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是很难发现苏子零的。 河轻手轻脚地越过散落的三两片叶子,避免让自己踩在上面发出声音。他还正缓慢搜寻着,火光就呼啸而来。这条火龙完美地避过一切拦路虎精准地袭向他一个人。 河迅速闪开,他看向身后,火苗湮灭了。 风呼啦啦地从河的前方吹过来,河立刻就明白了苏子零这是在利用上风向。在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还能完全掌控能力,‘守护者’的天赋果然是天生的。思及此,河又认真了一分,他迅速瞄准了一个方向追过去。 他跨出几步后,又一条火龙袭了过来,河抓住机会,顺势反攻。更大的燃烧着的火花朝苏子零反扑回去,苏子零忙向左后方退开三步,惊魂未定。 河的能力竟然也是火?虽然在训练时苏子零已经被吓成习惯,很迅速地克服了人对火本能的恐惧,可他还是被吓到了。河的能力更快地更有力地蔓延过来,轰地在他眼前炸开,在某一瞬间,苏子零以为自己的头发丝都快要着火了! 苏子零向左侧逃窜而出后,稳下心神。在战场上最忌讳心浮气躁,面对一个与你能力相同但要比你厉害的人,你该怎么办? 不容苏子零细想,河的大火又朝他扑过来,苏子零没有办法,迎难而上,一瞬间,火光冲天,火苗噼里啪啦作响,似乎要将一切焚尽。 河和苏子零几乎同时用力,又同时有两团更大的火光朝对方逼仄而去。这两团讶异到令人恐怖的火,燃起滚滚热浪,然而它们竟然势均力敌,在火的交锋处燃烧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火线。 但很快,河后来居上,大火逐渐向苏子零倾去,呈现压倒之势。 “安言!” 安言有些蠢蠢欲动,寅一把按下安言的肩膀,咬牙盯着前方的火势。火势太大了,他们根本看不见处于火海中的人影。寅用力地按着,手筋突起,不知是在克制安言还是他自己。 但下一秒,火花突然四处冲撞,火势失控了。 “安言!” 大雨哗啦啦地滂沱而下,扑向人间大地,扑向这片刚被火灼烧的土地。然而,有一道光强硬地突破令人睁不开眼的水幕,它带着最后的怒吼与全部的希望反扑过去。 唯一的光亮突然在达到某一个点后停止了,然后又凭空在前端钻了出来,一下子炸开来,炸得人措手不及也完全来不及躲避。 苏子零高高举起右手,大雨遮挡了他的眼帘,水珠从他湿透了的脸庞上滑下。在这到雨幕到达之前,是大火张开血盆大口将要把他吞噬,为了不被燃尽,只留下一丝灰烬,他只能绝地反击。 万幸,他成功了。苏子零咧着嘴笑,把手缓缓放了下去。他颤巍着从湿润的土地上站起来,这时,大雨吞噬了所有,天地归于黑暗。 “苏子零!你怎么样?有事没?”安言飞奔过来问。 “我没事,河怎么样?” “他没事,你手怎么这么抖?” 安言一说,苏子零才看向自己的手,刚刚发出最后一击右手确实还在止不住地有些颤抖,“不知道,估计过会就没事了。” “那我们过去吧。” 他们踩在泥泞上走过去,寅和河都没事,河正在整理自己湿透的衣服。寅见苏子零过来问他:“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的,哥。河呢?” “多亏了安言哥的这场大雨,没想到零哥创造出了这样的奇招。” “嘿嘿。”苏子零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呀,一招就不灵了。别以为那点小伎俩就能蒙混过关,还有的学啊。”寅虽然嘴上说得很嫌弃,但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点点露出来。 “知道了,河可比我厉害了多了,那火的强度差点让我以为真要被烧死在里面。” “你再被火烧死可就太逊了啊。” “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苏子零异常严肃地问。 “爱,爱,爱,全世界最爱。行了,我们赶快回家吧,你俩那湿衣服穿在身上都不难受的?” “难受。” “难受死了。 河和苏子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那还不赶快回家?” “回,可是安言哥刚好在这里……”河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安言说。 “所以,你想和我试试?”一直不曾开口的安言善解人意地说。 “嗯,安言哥你太厉害了。一下子能迸发出那么大的水量还是以下雨的方式,雨滴密集均匀又强势,不仅浇灭了让我和零哥失控的大火,甚至连那些被我们波及的树木都及时拯救了。” 苏子零听完慌忙去看刚才被他们不小心波及到的范围,得益于树林外刚刚亮起的路灯,树林里的树木模糊可辨,确实,虽然缕缕的清风吹来一股焦味,但你听得出树叶还在呼啦啦作响。 “还有,刚才零哥的最后一招穿透了好几米长的雨幕还能再凭空一跃直指向我,这就证明了他那个招式的力量。所以,我也想试试,试试看能不能直接对上你的水。”河目不转睛地看向安言。 安言静默地看着他。听寅说,河是被人抛弃的孩子,四五岁的孩童,趁睡着时被扔在了湖里,这哪里是抛弃分明是谋杀。河当时小还没学会游泳,为了自救竟烧干了整片的湖水,最后他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晕在了泥窝里,才被路过的寅救了回来。 河是第二个跟在寅身边的人,被当时也才十多岁的寅带到现在。那些年寅没能给苏子零的,全给了河。 接收到寅眼神的暗示,安言语气轻柔地说,“河,小苏还在家里等我辅导功课,以后再说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那我们快回家吧。”被拒绝了,河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拉着寅就先行离开了。 “为什么不答应呢?”等他们走远了,苏子零问。 “很显而易见,寅不愿意。” “好吧,挺可惜的,你跟河的比试一定很精彩。” “我们也快回去吧,风越吹越大了。” 等悬窗上升到半空,脚下踩着万家灯火时,苏子零看着凝视远方的安言还是没忍住问他,“安言,你看我今晚的表现还成吗?” 苏子零不禁将左手食指在鼻翼下滑过,有些忐忑。 “很好。”安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真的?” “真的,你哥也一定这么想。” 苏子零笑着抓了抓头发。 在另一架行驶中的悬窗上,对着一直没有再说话的河,寅出声问询:“怎么了?不让你跟安言比试不开心了?” “没有,我今晚很开心,子零哥不愧是寅哥的亲弟弟呢,将来一定会很厉害的。” 寅笑着揉了揉河半湿的发,子零他不止是自己的亲弟弟那么简单,他在这个世界更重要的身份是‘守护者’,他必须得强大。可河不一样,他可以平安地长大,将来就算没有了自己,他还有夜,有青,有无,总会有一个人陪他一辈子。 所以,寅唯一的私心,就是请河永远做一个不用长大的孩子。 那干嘛要冒着感冒的风险去跟最强比试呢?希望河永远都不用明白这些,子零和河不一样,他只有自己还有安言,可子零无法抗拒的命运与伤害又都是安言亲自带给他的。 秋天到了,寅感到有些惆怅。悬窗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要到家了。 持续的阴天过后,天只稍稍晴了一天,第二天雨又开始下个不停。赵云启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里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雨下得很令人讨厌,他以为一场秋雨过后,会雨过天晴。 但愿这个秋天不会是个多雨之秋。 赵云启转过头来,宋育已经谈完了公事,却再让他等一下,等一下,宋育却又迟迟不开口。于是他只能无奈地迎上宋育的视线,耐心等候。 “来帮我吧,赵云启。” “我以为……我一直在这样做着。”斟酌了一下,赵云启谨慎地回答。 “我说的是,像你帮助父亲那样帮助我,效忠于我。” 赵云启听后低垂着眼没做任何表示,但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时间过得真快,这段日子一安稳下来,大伯又回去了,说什么也不肯再踏出那间屋子半步。我有什么事想请他帮忙,他三缄其口愣是不说出半个字,你说怎么办呢,又不能真的强迫人家长辈。” “云启,你跟在父亲身边那么多年,有什么事他都带着你去,你现在就是我最好的老师。云启,我真心诚意地想让你来帮我。” 宋育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他说的话句句真意。 赵云启丝毫不怀疑宋育话里的诚心,但也只是现在罢了。兔死狗烹,过河拆桥,这种事情再常见不过了。更何况大伯已经做好了表率,自己何必再去蹚进这趟浑水呢? 只是很可惜,现在的自己并没有什么筹码去拒绝。 许是见赵云启的表情松动了些,宋育说得更诚恳了。“你知道吗?云启,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你甚至是嫉妒你。不只是因为你常常跟在父亲身边,还因为你足够强大,你不仅让自己的能力出类拔萃,还有足够本事和头脑去插足商业和政治。但更重要的是,你在一个诡谲多变的环境里还能保持自己的本心,保持做人的原则,这一点,我最为欣赏你。” “真的,云启,来帮助我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不背叛我。” 赵云启心中一跳,“宋育,我考虑考虑吧。在我给你准确答复前,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谢谢。” “那我先告退了。” 赵云启撑开伞走进薄雨里,他在这场雨里走得极慢极慢,充满无尽的苍凉。眼下,没有人能明白他的心境,因为背叛一早就注定了。 眼见赵云启离开后,宋楠推开了宋育的书房,他走进去有些不满地说:“赵云启这个人,很重要吗?” 他是知道宋育想征服他的,可他一开口便自知失误了,因为最了解宋氏现在情形的人还真的不一定是宋育本人。可宋育没有生气,他轻描淡写地开口:“帮手我不嫌多,你刚才是等在门外吗?” “没有,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眼赵云启的背影,他撑着一把黑伞走在雨里。” “是吗?过来坐下,开始谈正事了,北中和北城并不安分你知道吧。” “知道。”于是宋楠前行了两步拉了个凳子坐在了刚刚赵云启站过的地方。 从雨里走回家后,赵云启冲了个热水澡。他刚一弄好自己,就见云双从沙发上站起来,明显是在等他。 “云双,怎么了?” “刚刚来了一个人送了一幅药,说是宋育吩咐他来的。我已经看过了,跟之前的药不一样,倒跟我们现在偷偷喝的药一模一样。他还说,以后的药都由他来送。” 赵云启顾不上擦头发,拽过赵云双手里的药,走进厨房一对比,真的一模一样。其中有几味重要的草药,用量的多少,真的分毫不差。 宋育这算是在拿出自己的诚意吗?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宋育老早就知道了云双的药有问题,但是一直到今天才告诉自己。可是宋育不知道,赵云启已经知道了云双的药有问题,这样一来反而暴露了他。他不想告诉赵云启,所以采取了这种方式,他不想让赵云启知道他知道云双的药有问题。 宋育不打算拿云双的命做要挟,这就算是他的诚意吗? “哥?你在想什么?” “没事,药没问题的话,该吃就吃吧。如果不吃的话,反倒不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哥,晚饭打算吃什么?” “随便都好。” 赵云启走出厨房,因为背叛,一早就注定了。 第78章 出发去北中 悬窗外,延绵不绝的沙石和香樟树在迅速后退,新北线前不久已正式投入运行了。 消息来得突然,匆匆将正熟睡的小苏托付给舞影,简单收拾了一下,安言他们就趁着夜色出发了。现在,稀薄的云霞从地平线上升起,前方隐约可见一座城的边貌。 “听寅说,当时你和小苏就正好是出现在了北关?” “对啊,北关有一家店菜做的还不错,待会可以带你去吃。” 苏子零想起来了,安言说的是那时候的事,那时他和小苏追着安言再次来到这个世界,可那明明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却分明感到很遥远了。 “你那个时候就是回到了亭中吗?” “是,我后来是从沙城回到新都的。我通知了师兄,他们有人来接我。” “这样。”这还是苏子零第一次听安言提起那时候的事。 “苏子零,这次去北中,最重要的是要先保护好自己。” “是得先保护好自己,不然怎么护住北中站?”苏子零不以为意地说,一副让安言安心的表情。 北中在昨晚突遭袭击,袭击的地点只有尚在建的悬窗中心站。是谁在做,目的何在,不言而喻。所幸,他们偷袭的只是外在的建筑,工人没有受伤,机器也都无恙。安言他们此番前去,就是要顺利地保障建站,直至北中悬窗站竣工通行。 安言对苏子零的豪言壮语不作出任何评价,他也不会特意再说出自己的真正意思,他点了点头,对了一下表,北关站已近在眼前。 一个小时四十八分钟,这就是新北线运行一趟的速度。悬窗的速度又提升了许多。 北关悬窗站一建成,北关城内立即投入了大量的悬窗,因此他们从北关前往北中去也方便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在城内浪费时间。 至于从北关城外再到北中,快的话,走上三五个小时就到了。也就是说,午饭他们是可以在北中解决的。 “我们估计不能在北关吃午饭了,不过早饭那家店应该也有,安言,我们去看看吧。反正坐悬窗很快的。” “你还记得地方吗?” “当然。”从悬窗站出来又登上悬窗,苏子零抬手写下‘天地间’三个大字。 “名字不错。”安言说。 苏子零猜得没错,天地间早餐的供应也很丰盛,从粥到饼,十余种花样。安言点了最普通的,分别是小米粥和包子,苏子零则是豆浆和油条。 “他们家菜单上有一道虾特别好吃,今天是没时间了。等以后吧,中午或者晚上来都行。”苏子零扯着油条说。 “好啊。”安言应了一声低头喝粥。 等两人吃完早饭,苏子零付饭钱的时候,店里的服务人员拉住两人说:“哎,等一下,你们付的钱不够。” “怎么会不够呢?我数着给的。”苏子零疑惑地问,带有一丝惊慌。 “零哥,还有我的。我忘带钱了。”河小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河,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子零惊讶道,顺着河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刚吃完早餐,鸡蛋壳碎了一桌子的角落。 “我都没舍得吃鸡蛋,你还吃了俩。”苏子零伸出手又多给了钱。 等到三人一起走出了店,苏子零才回过神来,对刚才站在他旁边看他笑话的安言嘟囔道:“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河在跟着我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告诉你的话,不就不知道河能跟到什么时候了吗?只是没想到,河是以这种方式暴露的。” “哼,谁跟着你们了,我是有任务在身的!你们不是要去北中吗?我正好也要去。” “是吗?”苏子零半信半疑,“我写信问问哥好了。” “别啊,零哥。”河连忙伸出双手阻止。 虽然不知道河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行程,但安言一看河闪躲的眼神便多多少少理解河的心情,于是他便劝苏子零。“让他跟着吧,你不亲自把他送到家,他是不会回去的。与其让他乱跑,倒不如带在身边。” “嗯嗯。”河的腿一伸就扯住了安言的胳膊,犹如找到了救星般,如小鸡啄米似的狠点头。 “让河给寅写封信告诉他一声,亲自写。”安言又说。 苏子零这下是没办法了,从背后的背包里掏出信和笔给河,河接了过来,跑到一边趴在墙上写,他写着写着还时不时地扭头看着他们。信写完后,三人搭上悬窗降落到北关的北门时,寅的回信到了。 信是写给安言的,信上写:别管河,随他折腾。 “这是什么意思啊?寅哥生我气了?”河纠结地问。 “怕他生气,还敢偷跑出来。”苏子零转眼又想去训他。 安言拉住苏子零解释道:“河,寅的意思是,他准许你做你想做的事了,但相对的,你的生命安全也由你自己完全负责。” “我自己能负责。”河倔强地回嘴。知道寅不是生气,河也就高兴了起来。他把寅的回信从安言手里拿过来收好说:“那咱们快走吧,还有那么远的路呢。” 见小孩子的情绪变脸的那么快,苏子零也是哭笑不得。于是他们继续赶路。 三人一路走到北中的时候,表的时针已快要指向两点。他们到的比预定的时间要晚一些,所以现在外面吃了饭才去北中悬窗站报道,因此,当他们真正到达北中悬窗站的时候已经快要三点了。 北中悬窗站还是在建造的模样,外形已大致搭建好了,但有一面墙正在修整中,墙上有很大的不规整的破洞,看来那里就是昨晚在突袭中遭殃的地方。 他们绕过悬窗站走向在一旁临时搭建的房屋,房屋占地面积不大,有两层楼高,它与在建的北中悬窗站用斜梯相连。安言向门卫出示了通行证以及任命信,门卫看了又看才放他们三人通行。 “门卫为什么老是盯着你看啊,安言?”等进去又走了一段路后,苏子零小声地说。“来不干好事的人会这么规规矩矩地进来吗?” “他们是不会,但安言哥可是‘神之子’啊。看门卫的装束应该是当地人,没见过‘神之子’好奇是应该的嘛。” 听到河说的随意,苏子零偷偷撇了撇嘴。 他们来到楼前,二楼一个一个房间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宿舍,住人的地方。相对于二楼,一楼就显得奇怪多了。一整面的墙只有三个房门,其中最中间的房门就跟厂房似的,大而宽,而且用电子锁装修的相当高级。 安言去到旁边一扇小门的房门前敲了敲,房门立刻打开了。 “徐行?你怎么在这里?”苏子零看到他很是惊奇。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我觉得你们该到了,就刚进来5分钟,给你们烧上热水。” 这间屋子不大,一张平平无奇的办公桌上放有插电烧水的水壶,水还在呜呜滚着,没有烧开。 “这位小少年是?”徐行问。 “小河。”安言替河回答道。 “你又把谁家小孩儿捡回来了?”徐行随口一说,然后说道:“你们先坐吧,坐下来慢慢说。按照目前的进度,在不遭遇任何的阻碍下,北中站建站完毕最快需要三个星期,当然,北城也一样。” 徐行坐下来,这时,水恰巧烧开了徐行又站起来替他们倒水。“这里是个小接待室,条件不怎么好。” “没事,你继续说。”安言接过水杯道。 “好,悬窗站外部一旦建成,内部就非常快,因为它本身没有多复杂的构造。悬窗站的建立难就难在调试。这里没有网络没有程序不能像一款已经开发好的软件一样简单应用安装。所以,你们的任务又不止等悬窗站建站完毕,等三个星期那么简单。” “也就是说,得等到悬窗正常通行了,你们的任务才算完成。但我并不知道正式能通行的时间。” “明白了。”苏子零点了点头,表情异常严肃。安言倒是没那么如临大敌,只是神态也不轻松。只有河他也不管这些,于是他渴得喝了一口水。 徐行见状道:“这样吧,你们也累了,我先带你们去这段时间要住的地方休息一下。等你们吃过晚饭后,工人们都下班了,我带你们去里面看一下。” “不着急,徐行,我想知道昨天袭击这里的人是谁。”安言开口了。 “不认识。” “不认识?看清楚长什么样了吗?能力是什么?” “能力很简单,是力。他力大如牛,否则也不会一拳把外面打出个洞来了,但是脑袋愚笨,因为他压根没往这个控制室来。” “力?力量的力?这个能力书上没怎么仔细讲。”苏子零好奇地问。 “因为这个不重要,力量跟移动啊,漂浮啊这些能力差不多,就能力本身的性质来讲。顺带一提,我的能力便是漂浮。” “漂浮?” “是李生,他是北中安全局的人,风格确实像牛一样横冲直撞,应该归属于宋氏,他爸的生意跟宋氏有牵连。” 还没等苏子零震惊完徐行的能力,一直默不作声的河突然插话了,这话惹得徐行看了他一眼。 “如果是这样,那宋氏的人很快就要到了或许已经到了,徐行,带我们去住的地方吧。” 安言发话了,徐行就站起来带着他们往外面走,他边走边解释说:“二楼是技术人员住的地方,我给你们租了离这儿最近的民房,就前边不远,几百米。” “民房,够住吗?”苏子零问,或许他跟河挤一挤,两间就够了。 “放心吧,跟我来。” 徐行说得没错,不过就三四百米的距离。 建造悬窗的空地挨着一片小村庄,说是空地,其实也就是长满荒草不耕种的土地,虽然现在大部分都已经变成了水泥地。 “别看是小村庄啊,北庄可是北中集中的少有的富人区。看到前面这条大路了没,一直走就能走到北中的中央大街,是主干道呢。” 安言听后特意向身后看了一眼,刚好能看到悬窗中心站尚未完全建成的正门。这么说来,将来这一条畅通无阻的直路可了不得。他们从北中的南门进入后,直接向东走沿着城镇的边缘来到了这里,所以完全不知道北中的中心是个什么样的城镇。 徐行带着他们从一排排干净的建有三层楼那么高的民房前走过,然后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左拐,再走到第三间房门前,徐行停下脚步拿出钥匙开门。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肯租出来,他们家人口少,平常在外地做生意不怎么回来。东西呢也都在一楼锁起来了,所以二楼三楼挺空的,足够你们用了。二楼三楼都有单独的厕所,可以洗澡,院子里也有单独的厨房,可以做饭吃。这点挺方便的,不过你们要嫌麻烦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食堂。” “谢谢。” “安言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那你们休息吧,我先走了。六点的时候我来带你们去吃晚饭顺便参观,对了,这把钥匙给你们,还有一把我先留着,以防万一。”徐行说着给过钥匙后就一溜烟走了。 徐行走后,安言他们打量起院子。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栽在花坛里的月季迎风招展。徐行说的没错,一楼上锁了,院子里除了一个厨房外,对面的平房也上锁了。 楼梯在平房的旁边,他们顺着上了二楼,二楼除了厕所外,一共三个房间,这倒也不用谁跟谁挤在一起住了,于是他们按照顺序就住下了,安言、苏子零、河,河的房间在最里面。 六点一到,徐行果然过来了,他们又一起回到悬窗站内。悬窗站两层楼的楼房对面,还有一间平房,平房此刻房门大开着,一个中年微胖的女人正在擦拭着六张长长的桌面,把那些被挑出来的已成为垃圾的吃食一股脑全搓到垃圾桶内。 “你们已经吃过饭了?” “还没,因为人员较多,所以是分批次吃饭的。建筑工人是5点半开饭,他们吃过饭就可以下班回去休息了,技术人员得等到6点半。” 怪不得呢,苏子零边想边拿过一次性饭盒去盛饭。 吃完饭后,徐行按下密码把人带到了那个酷似仓库的控制室里。控制室的技术人员不多,但此刻他们全部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机器,神情严肃。 徐行带着苏子零他们进来时,没有人分心抬头看他们一眼,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安静地可怕,只有机器发出的微小的声音。 “去吃饭吧。”徐行说。 听到徐行这样说,他们才开始松动了些,他们慢慢收拾好自己的工作,做好了记录才一个个走出去了。等所有人走完,徐行重新落了锁。 “跟我走吧。”徐行向前走去,他穿过了控制室的中间地带拉开了另一扇门。 苏子零看着门后幽暗的通道,立刻去看向安言。安言跟他一样,不知道徐行在做什么,如果徐行带他们参观的不是这些机器,那到底是什么呢? 门打开后,徐行稳步走在最前方,他没有回头。 第79章 北中悬窗站 那条过道不长,半分钟他们就走出来了,在徐行拉开位于过道尽头的门之后。 徐行之后,安言、苏子零还有河所见的分明是已经成型的模样。第二道门打开之后的偌大空间里灯火通明,十分亮堂。所有的墙壁上都贴好了白色的瓷砖,经过巧妙设计后的吊顶也已安装完毕,其中,最令人瞩目的便是两排已经铺设好的悬窗运行的轨道。 苏子零诧异地看向安言,他发现安言虽然保持着沉默,但神色冷峻了三分。 安言看向徐行,徐行微笑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这个悬窗站并没有完全成型,因为轨道的出口被封上了,之所以说封,是因为可以看得出来以前被打开过。 轨道的里面连接着短且黑黝的悬窗通行道,在那里,悬窗一个接连一个地出发。横跨过两排轨道后,就是贴满白色瓷砖的墙。 “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了。”徐行对安言说,“墙的那边和这里的构造一样,只是就差砌墙了。” “砌墙铺地板砖通电,做完所有这些不会超过一星期吧。” “差不多吧。” “那我再猜想一下整体的构造,就已经是外面所展示的那样子了吧?” 外面所展示的那样?外面看起来只造了一半啊,苏子零疑惑地想。 “是的。”徐行说。 “我明白了,北中悬窗站的造型本来就是半个圆,因为它已经铺好了轨道。”苏子零激动地指出这一点。它借由之前玖都、新都甚至是北关完整的闭合设计进行了巧妙的欺骗。 “你们还真是聪明啊。”徐行低着头笑了。 “那这根本就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啊?”苏子零质疑道。 “我们打算把出口的那面墙拆掉,用透明的玻璃和钢做构架。当然,我们也想打通进站和出站的空间,所以我身后的这一面墙也会拆掉,但不管怎么样,确实用不了三个星期那么长的时间。” 徐行说着的时候,安言在四处观望。突然,他径直跳下了轨道,沿着轨道往里走去。苏子零和河对视了一眼后立马跟了上去,徐行则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面。 按下墙壁上的灯,柔和的光亮立刻把这里照得清清楚楚。一排排又一列列的悬窗方方正正地立在这个空间里,屹然不动。安言在悬窗的夹缝中艰难穿行。 苏子零被震撼到了,他站在入口处让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挤进来后便不再挪动了,他怕他像安言那样穿行在其中时迷失掉方向。他一眼望不到尽头。 “安言,怎么样?” “256台。”安言没多大一会儿折返回来说。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数目,于是所有人掉过头去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徐行。徐行被盯得没办法了解释道:“这是北中发往北关方向去的,这些数暂时够了。不过我最近确实在考虑怎么更节省空间,悬窗也可以拉伸为车厢,但它不是像机械运行那么简单的,还是移的能力怎么转化为动力的问题。” 徐行显得颇有些为难,然而在场的人除了他也没人能解答这个问题。于是,他们便又掉头回去。出去后,安言紧接着带路向右边的通道拐去,苏子零他们接着跟他走,徐行继续保持着沉默。 行走到通道一半的时候,光已经很弱了。四个人又接着前行了大概一百米的左右,才再次见到一堵墙,然后接着向右拐去,这次他们几乎畅通无阻地绕过他们刚才参观的地方走到尚未完成的另一半的空间里。 确实如徐行所说,这边的构造与刚开始他们进来时是差不多一样的。 “所以我说最快三个星期。”徐行一锤定音。 “确实是这样。” 安言看了看说,但苏子零看向安言,他的直觉告诉他安言的话并没有说完。果然,安言接着开口说了。 “徐行,最快三个星期没有问题,但是在我看来,这句话要加上主语,因为你不需要三个星期。北中到北关的悬窗你准备好了,那到北城的也一样,甚至你也调试好了,你只是需要北中站的这个壳子彻底建成。” “那么是谁需要三个星期?” “我就知道瞒不了你。”徐行赞许地笑了笑然后高声喊道:“周谌,可以出来把话讲清楚了吗?” 果然,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不多一会儿周谌就露出了他的真容。周谌出来面对安言时眼睛里带了少许的戒备,但却很有神。 “需要三个星期时间的不是北中而是北城。”周谌说。 “苏子零,你还记得阿明吗?”见周谌不打算展开讲,徐行便把话揽了过去。苏子零点点头,阿明是指白明,之前和徐行一起在酒吧聊过天的人。 “几天前,阿明他刚从我这里出发去北城。在北城担任技术总指挥的是我老师,但是他年纪大了,不仅总容易生病还很固执,这次也是,生病之后劝了他很久才刚回到新都去。昨天,阿明熟悉情况后反馈说,北城的进度不太理想。” “我想你们也明白,要想打赢这场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北中和北城的悬窗站要同时竣工。北中作为连接北关和北城的中转站必须要完好无损,否则要是让心怀不轨的人知道北中已经可以提前通站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让我想想,建立北中和北城的悬窗站是为了跟北关取得联系,让它们抱成团,好整体与新都建立直接的联系。一旦这个联系建立了,新都便可轻易把北中和北城两座城镇收入囊中,从北面威胁玖都。所以相反,如果北中沦陷了,那么悬窗距离仅仅能到达北中的北城将来即便通站了,也失去了战略意义,是这个意思吗?”苏子零快速总结到。 “是的。”徐行说。 确实,这样一来,哪怕北中的进度超前,他们也不得不守卫到最后一刻。 “让你们知道这些,是想让你们明白不仅仅是北中,还有北城。相比去北城的人来说,咱们身上的责任更重,事态更加紧急。所以,形式不容乐观,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鱼死网破。” “今晚我会值班。”周谌最后说道。 “九点,我们早上九点开工。我建议早晚九点更换人次。” “明天早上九点苏子零,我晚上。”安言接着徐行说。 “我也……” “不许。”安言打断河的话。 “……那么,我会接上。”周谌算是同意了安言的话。 “好了,那咱们走吧。”徐行说着,一众人往回走去。河不满也没有办法,被苏子零推着和大家一起往出口处走。出来后,徐行留在了控制室,周谌和大家分道扬镳,只剩下他们一行人慢慢往住处走。 此时,悬窗站旁挺立的两座夜灯亮了,白炽光打得老远老远,照亮了一路上的夜色,与那片几百米开外的万家灯火遥遥相望。风吹着,吹得道路两旁栽种的鹅掌楸呼啦作响,蛐蛐叫着,此起彼伏的叫声和着风声和树叶声奏成一曲大自然的篇章。 “我好久都没吹过这么舒服的风了,尤其这天地还如此开阔。”苏子零活动活动筋骨说道。 “是啊,还能看见星星呢。”安言抬头看夜空,把无尽的星空映进自己眼中。 “哇~真的好多星星啊~”河兴奋地叫着。 是啊,漫天的繁星,苏子零眯了眯眼睛,他真的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就在这段路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苏子零问:“安言,你怎么知道已经放有悬窗了?知道徐行巧妙的掩饰呢?” “很简单啊,看灰尘。” “灰尘?”苏子零停下脚步看安言依旧凝望着远方星空的侧脸。 “嗯。”安言看着他说:“悬窗站的地面上积了一层很厚的灰尘,并且灰尘的厚度很不均匀。这很自然,但奇怪的就在于灰尘没有被人到处走来走去所破坏的痕迹,你发现了吗?今天晚上,时隔多天,我们是第一批踩上去的人。 ” 苏子零很快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安言微微一笑接着说:“在铺设好的轨道里,灰尘的厚度更有规律。” “这点我也注意到了,你是说轨道的两边,灰尘的厚度要明显厚于中间?” “再仔细一点,其实它们之间有很明显的两道分界线。” “哦,我明白了。那两道分界线对应的刚好是悬窗的边缘,悬窗向前飞行的时候,空气的流动带起了一小部分的灰尘向外扬去,使得两边更厚,中间更薄一点。” “对,而且搁置了256个悬窗的房间却要比外面更干净一点。” “是吗?那个时候我倒没有注意这些。” “所以结论就是,他们最早就建好了悬窗交换站和轨道,所以外面的灰尘落了一地,而他们因为要频繁地调试悬窗,所以那个交换站比外面还要干净整洁一点,轨道也有悬窗运行的明显痕迹。他们为了骗过宋氏和玖都,完全按照相反的工程来。而且,那堵墙,是最近才堵死的,因为悬窗调试完成了,为了掩人耳目才又封了起来。徐行只把稍加掩饰的真相放到了我们面前。” “原来是这样,那周谌为什么要试探我们?我们不是来帮他们的吗?” “在你看来或许很奇怪,但周谌这么做恰恰是合适的。” “那安言,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宋育知道后为什么不直接全部毁掉呢,毕竟我们那时根本就没有坚固的防护。”苏子零加紧问到。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住处,安言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大概是因为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个吧。”安言打开门后,苏子零跟河一并走进来。但他们一起默契地特意落在后面。 “河,你说安言和哥谁更聪明一点。”苏子零小声说。 “不好说,但我觉得是安言哥,寅哥只赢在有情报加持。哎,你说,要是安言哥的心思也放在算计人身上,还会有寅哥的事吗?” “我怎么知道,你记得锁门。”苏子零说完追着安言三两步奔上楼梯。 第二天八点半钟,苏子零被安言叫起来后,匆忙起床去洗脸。安言和河都已经收拾完毕在等他了。苏子零擦了一把脸出来后,却看到他们俩都在楼道口堵着,他好奇地凑过去一看,竟然是徐行还有周谌来了。 “我让其他人帮忙看着,把周谌带过来跟你们一块儿住,这样干什么互相有个照应也方便。”徐行向安言解释,看来,他们也是刚撞见。 “好啊,这本来就是你找的房子,为了大家的安全,应该的。”安言客气地说。 徐行笑了笑。“那成,你们赶紧先去吃饭吧。周谌,你住三楼吧。” 说完,他们便要上去。周谌路过安言身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跟在徐行后边儿上去。他上了两阶楼梯,如释重负地松了松肩膀却又立马端起来。 安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苏子零立刻问。 “没什么,只是挺意外的。”他们边说边往下走去。 “据资料显示,周谌自小一个人长大不善言辞,是个很单纯和害羞的人。他唯一感兴趣的便是林玄风,与外面传闻的,他们总是针锋相对不一样的是,周谌绝对是敬重林玄风的,虽然他从不在林玄风面前表露出来。” “是吗,那还挺有意思的。”安言又说了一句算是回应河少年老成的话。 苏子零边走边听终于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周谌他们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原来安言已经注意到他的害羞和不善言辞了。 周谌进屋后率先把随身携带的手提包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顺手推开了窗户。窗外,一排排的房屋背后是一大片湛蓝的天空,天空中没有一丝白云。风吹着,凉丝丝的,又很舒服。 他把窗户关上,放下窗帘,脱下外套后便翻身上床。北中目前风平浪静,就是不知道北城怎么样了,没算错时间的话,林玄风在昨夜就应该抵达北城了吧。 周谌和林玄风是一起动身出发的。他抽中了北中,林玄风便只得去北城,他去北城还带着一个孩子。不过那孩子,真是后生可畏。要是林玄风来北中会不会更高兴一些? 安言才17岁吧,是他们这群人当中最小的那一个,竟然年级还这么小就已经是最强的‘神之子’了,在他面前,有一种压迫感呢。 周谌把轻薄柔软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在逐渐发散的思维当中,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第80章 北关敌情 深夜十一点的街上,北城这个城镇早已乌漆抹黑的分辨不出路来,路灯在他们刚刚进入这座城镇的时候齐刷刷地暗了下来。凭借着手电筒里微弱的光,林玄风牵着阿九继续往预定的客栈走去。 他们又走了一段时间后,林玄风说:“上来吧,我背你。” 林玄风蹲在阿九身前,阿九没有说话顺从地趴上去搂住林玄风的脖子。 北关、北中、北城,这三座小城是相距较近的城镇,但离北中距北关仅三四个小时的路程相比,要想徒步从北中到北城,时间上要翻上一倍。因此,下午一点多钟和周谌在北中分开后,他们到现在才堪堪进入北城。 又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后,林玄风才看到屋檐上挂有着两个红灯笼的客栈。来禧客栈,就是这里了。客栈的门关闭着,林玄风把门一推,推开了,他便走进去。 “陆离?”林玄风看到一个人影走下来轻轻发问。 “是我,我在楼上看到楼下有灯光,就猜到是你们。” 全城禁灯后,一楼前台只点了支蜡烛,陆离从楼梯的拐角处走下来接过阿九挎在胳膊上的背包,他已经趴在林玄风的背上昏昏欲睡了,因此陆离很轻易就取了下来。“好了,太晚了,先休息吧。房间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 “好,谢了。”林玄风双手托了托阿九的屁股。 由陆离领着,林玄风背着阿九顺着楼梯转而上到三楼后,又走到了右侧房间的尽头。陆离推开301的房门,让林玄风把趴在他肩头熟睡的阿九放在了床上。 “这是301和302的钥匙,我让老板娘给你们准备了两间房。早点休息吧,我先去睡了。”陆离说罢转身走进了斜对面的309房间。 三层一共有10个房间,挨着302房间的便是楼梯,所以只有301、302、309和310房间分布在楼梯的右侧,而楼梯的正对面则留出了一些空地,用来搁置了一套桌椅,站在桌椅旁推开墙上的窗户便可看到正对着来禧客栈的那条街。 林玄风想了想还是住进了302房间。第二天一大早,林玄风推门出来正好撞见从310房间出来的林暖。 “早啊,下楼去吃早饭吗?或者,可以跟陆离一样把早饭端上来放在那里吃。”林暖指了指放在楼梯正对面的那套座椅。 “我下去找陆离,林暖,你帮我把阿九叫醒吧。” “好,没问题。” 林玄风下楼去,心里有些叹息,林暖这是何苦呢。 阿九被推醒了以后眨巴着眼睛,他看到一位长的很漂亮的姐姐正俯身看着他,于是他便匆忙揉揉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 “阿九,醒了没有?” “姐姐,你是谁啊?我师父呢?” “我叫林暖,你师父去楼下拿早餐了,你也快去洗把脸然后出来吃早饭吧,姐姐先出去了。” 林暖见阿九下床后听话地往洗手间去,便先出去了。她前段时间还在新都时,就听说除小苏之外,安言还带了一个孩子,今天终于见到了。 阿九出来后,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四个人的早饭,他走过去在林玄风旁边坐下。林暖把筷子递给他,又给阿九夹了一个软乎乎的肉包子。 “谢谢林暖姐。” “不用客气。”林暖给陆离递去一个鸡蛋后,才开始喝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粥。林玄风什么都没有干,只顾自己低头大口吃饭,也不吭声。 “我吩咐过老板娘,三楼不安排别的住客,所以林玄风,别担心,这很安全。”看他动作似乎有些焦躁,陆离对林玄风说。 “我知道了。”这里是陆氏的地盘,他自然不担心这些,只是他不喜欢磨叽。 十分钟后,就在早餐差不多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楼梯口。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白,单一个明字,你们叫我阿明就行。我算是这次北城悬窗站建站的半个负责人吧。”阿明说完对着他们一个个喊了过去,“林玄风、陆离、林暖……这位是?” “阿九。”阿九小大人似地紧绷着一张脸说。 “看来我们都是阿字辈的……各位,我们几乎都是初次见面,但我时间紧急,就不说那么多客套话了。北城站呢,我也是刚来,但进度确实是落后了很多,所以其他的一切就拜托大家了。大家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安排需要我的,尽管来找我。我一般都在控制室里,离这里不远。” “放心吧,阿明。”林玄风说。 他们这群人里就林玄风跟阿明见过几次面,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 “好,那我先回去了,马上就要开工了。” “好。” 等阿明下了楼梯,陆离才开口对林暖说:“阿明和在北中的徐行一样,都是新都送往新世界里的人员。” “怎么了?”林暖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新时代的浪潮果然是席卷而来了。” 而在这个空档里,河收拾好了桌子上的垃圾,林玄风已经绕过三楼的围栏走去了对面的窗户旁,从凿在墙上的窗户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面正在修建的悬窗站,这情景和林玄风从他房间里看到的别无二致。 陆氏在北城的荒地并不像在北中那样,刚好地处边缘。正相反,它处在市区内。虽然这里不是繁华闹市但也要往南走出三公里左右才会走出市区。当初传言陆氏在这里要修建酒店,但后来不知道什么是原因就放弃了,已半成型的建筑物就一直搁置在了这里。 “当年,这里并不是要建酒店的。”闻言,林玄风转过来盯住陆离的侧脸。 “北城是小城镇,商人们可以从这里出发继续向北走一路走到北海去,所以客栈和旅馆较多。但当年陆家想要在这里修建的不是什么豪华的酒店而是仓库。” “仓库?” “对,但后来生意被中途抢去了,便也停了。” “有点可惜,这个地方地理位置确实不错。”林玄风紧接着又走回来站到走廊里指着对面的窗户说,“这是我过来的路,西边从西南门进来这里只需要拐一个弯,但两条路都是主干道。”他说着又指向另一侧也就是夹在301和310房间中间的窗户,“这边便可以看到南边,南边这一段畅通无阻的三公里的路,将来也是悬窗站正门出入口的正对面。” “是的。” “所以,这家客栈也在陆氏的名下吧。” “对,但它就是一所客栈而已。它的规模和装修在北城里都是普通的,当时也只是想着方便给仓库运货的工人们住而已。后来仓库停了,但客栈继续修建了下来就当做普通的客栈在运营。” “我是说,他们来肯定也是要找地方住的,他们会不会住在宋氏名下的客栈里?这附近有吗?” “这附近确实有。” “但我觉得他们住自家酒店的可能性不大,太容易暴露了。”林暖插嘴道。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这附近所有能住的客栈,我都让老板去探探吧。”陆离又说道。 林玄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阿九没有说一句话,但每一句话他都认真听了。待陆离下了楼后,林暖问林玄风,“那现在怎么办?” “你们去悬窗站那里看过了吗?” “还没有,我们也是昨晚才到。” “那要不先一起去看看吧,他们估计现在还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你觉得来到北城里的人会是谁?” 林玄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都有谁,但是我们就这些人。走吧,先去看看。” 说着,他们便一起下了楼。走出门后,外头晴空万里,正是旭日东升。 玖都里,赵云启约了上官灿见面,他知道这次前去北城的人选里肯定有他,便提前先和他通气。但没想到,上官灿竟有些愤愤不平。 “宋育让你去北城,竟然是北城,那北中谁去?” “不知道,不要小瞧北城。情报说,陆离、林暖还有林玄风都已经到了。” “他们再难对付都不会有‘神之子’难对付的。不管怎么说,云启,这一次咱可又要并肩作战了。”上官灿得意地露出了牙齿,赵云启也笑着回应他,笑容中尽是不言而喻的默契。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很奇怪,宋育还有其他可用的战斗力吗?不会是他亲自去吧?” “不太可能,毕竟宋育的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了。” “那就肯定是宋育在谋划什么了。” “说不准,他没有给我透露出半分消息。” 赵云启每一个都是模糊的答案,可见他心里确实没底,上官灿开始担心起来。这是不是说明某种程度上宋育在防着赵云启? “他应该还在等我的答复吧。显而易见,如果我不选择他给我的路,那么我的路就会不好走。”知道上官灿在担心什么,赵云启说。不过,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当然了,那是他以为的。”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赵云启直勾勾地看向上官灿的眼睛。 “我去!你今天叫我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商议北城的事吧?”上官灿简直想拍桌子跳脚。他就知道,这一段时间以来,赵云启有事瞒他。 “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跟你说。”于是赵云启向他全盘说出了宋育曾对他说的话以及他以后的打算。 “你既然不想再呆在宋府做事了,为什么不在宋宏天死的时候就离开啊。” 赵云启摇了摇头,只得苦闷地笑了笑,所有人都在提醒他那是最好的时机,他又何尝不知道。 “没办法……欠了人情债啊。”何况又不止人情债那么简单。 “什么欠不欠的,宋宏天是养了你,但你也替他卖命了这么多年。他都死了还不能放过你?”上官灿义愤填膺地说。 上官灿什么都不懂,赵云启也没打算和他多说,于是便扯开话题。“其实,以后的打算我还没想好,再说我也还有事没做完,这次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有这么一打算好关键的时候能有个人帮我。” “放心,我一定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给你寻找合适的时机,必要的时候一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云启被他慷慨就义的样子逗乐了连忙说:“倒也不用这么帮忙,不过我怎么今天才看出来,你这么有学问的。” “那是。”上官灿又嘚瑟地露出八颗牙齿。 “好了,北城也是个不小的槛儿,这次去小心着点吧。” “要我说,那个叫李生的他就是个蠢货。叫他去探探口风都能惹出事来,现在好了吧,要想出其不意一锅端事不可能了。”一说到这个,上官灿就来气。 “李生的父亲是个生意人,给宋氏卖命,靠关系把他儿子送进了安全局。这次可能是想着谋到了一个好差事,结果搞成了这个样子。李生先不论,他父亲是个有本事的人。” “还有这一说?那玖都安全局不也有宋氏的人,怎么有事老把我推出来?” “好使啊。你身家清白,跟我交情匪浅,战斗力还比较强。再说安全局里,宋氏的人有,其他人的人也会有,宋氏的人要是都外派了,那玖都怎么办?”赵云启耸了耸肩。 “好啊,我就说我的任务怎么老跟宋氏有关系?靠!” 上官灿郁闷了,连安全局都陷入了政治的泥窝。 “行了,天黑就要出发了。北城的事,咱现在再商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先散了吧,晚上城外碰面。” “知道了,这次行动只要不碰上安言就行,简直不是人!” 上官灿都已经要起来了却又愤愤不平地说,赵云启听后无奈地笑了笑,只要不碰上安言吗?他倒是挺想再见见的,哪种方式都可以。 在玖都北城门外的一公里处,有一棵歪脖子树。天黑以后,他们就在那里集合。七点五十五分左右,赵云启和上官灿几乎是先后到达,但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呦,老熟人啊。”上官灿定晴一看,这可不就是张东嘛。 “你们好。”张东打着招呼,听起来很愉悦的样子。 “还有人了吗?”这句话依旧是张东问的。 “不知道,离集合时间还有5分钟再等等看吧。” 张东点了点头便眺望起远方来。他坐在柳树下的石凳上,怡然自得。眯起的眼睛仿佛能从一片混沌中看到专属于夜晚的灿烂。 “张东最近肯定遇到好事了。”上官灿压低声音暗戳戳地对赵云启说。 “是嘛?” “再明显不过了!” 赵云启兴致缺缺,于是上官灿也不说话了,他们沉默地等着,五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走吧。” “嗯。”张东还是以那幅轻快的口吻应着,惹得上官灿又多看了他两眼。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跟随着赵云启一起大踏步地沿着笔直的公路一路北去。 第81章 张贴的海报 阿九缩了缩肩膀继续绕着悬窗站转圈,他转了大概有三分钟,然后向自己房间的窗户快速瞥了一眼,好吧,还是暗的。今晚他和他师父一起值班,但是他这会儿又冷又渴,师父说回去给他拿衣服和热水,所以这会儿就他一个人。 他转过身来,往反方向继续绕着尚未建成的悬窗站又大概走了两分钟,突然,他感到有人迅速从他背后窜了过去。 谁? 阿九立刻转过来,手里手电筒的灯光只抓住了一个迅速消失的衣角。 他连忙边跑边转动手电筒想追上他,只可惜光照射到了光秃秃的墙壁上。 阿九迅速追了上去,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四周都是昏暗的。悬窗站孤零零地撇在那里,阿九追着人影跑进了悬窗站。他一进去就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先晃了晃手里的灯光,但依旧没有寻到半点人影。 他没有多加思考,几乎立刻拔腿就向右边追了过去。 右边是一条赤条条的长路,没有任何隐藏,如果他一直举着灯光,是不可能看不到人的。于是他又迅速往左边追去,可是左边依旧没有人,他只得继续往前跑去。 悬窗站内四通八达的,他现在只能祈求,那个人没有跑到控制室里去,或者说在那人发现控制室之前先找到他。阿九边奔跑边后悔,刚才要是守在这里的是师父多好。 阿九拐过一个弯后,立刻用手电筒照着,但当他发现打在天花板上的光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这光,并不能帮他发现闯进这里来的人,反而暴露了他自己。 阿九立刻关掉光源,平复自己因跑步过于急促的呼吸。他屏神倾听,这里没有一丝声音,阿九没由来地相信,自己停下来了,那人也停下来了,并且离他不远。 阿九按捺下怦怦的心跳声,舔了舔嘴唇。他本就干燥的口舌更加火热地燃烧起来。然后这时,一股异常猛烈地带着刀子的风瞬间卷了起来。 是师父!阿九立刻用出了能力去抵挡那股从不远处呼啸而来的风。 这股小风几乎立刻被卷了进去,风避开了阿九所在的方位继续向前卷去。 “卧槽!”伴随着一声尖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与风纠缠在了一起。 没过多久,风声尖锐地呼啸着。渐渐地,这股风弱了下来,然后一瞬间这个空间重新止于静止,接着便又响起哒哒哒哒地脚步声。 “师父!” 林玄风手打着光从拐角处走过来,他把外套扔在阿九头上,示意他跟他走。 阿九笨拙地把衣服穿上,跟在林玄风屁股后面走。没多久,两人就发现了一些异常。平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细碎的沙子。 “是上官灿,不过他大概已经逃了。” 阿九跟在林玄风后面又转遍了整个悬窗站才又走了出去,在门口守着。林玄风卸了几分力气说:“没有其他人再来过了。” 这句话激起阿九一个激灵,他不管不顾地跑进去之后,完全没想到还会有同伙从他背后袭击他的可能。这太可怕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对不起,师父,是我错了。”阿九沮丧地垂下头。 林玄风斜着看了他一眼然后牵起他的手往回走。见他们越走越远,几乎是打算要回客栈去的,阿九翁着气说:“师父,今晚不用再看着了吗?” “不用,他不会再来了。不过阿九,你得知道,很多时候没有对错可言。” “什么意思?” “在很多情况下,人的判断并没有对错之分。所以,你刚才并没有做错。你只是还太小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更好。你现在不应该只想着自己错在哪儿了,而是要经历的更多,然后好好去长大。” “是因为这个,师父才带我来的吧。” “是啊,今晚就是一个可以让你成长的夜晚。回去吧,刚给你带的水我弄洒了,以后晚上少吃一点咸的东西。” “知道了。” 上官灿从悬窗站里偷跑着回来,没敢开灯,胡乱脱了衣服以后摸索着进了被窝倒头就睡。他一夜睡到了天亮,然后在赵云启不断的敲门声中被惊醒。 门打开后,他习惯性地要出去,却被赵云启堵在了门口又退回到了屋内。 “怎么啦?不是要吃早饭了?” 见赵云启把手背在身后用脚蹬上了门,上官灿有些心虚。 “是要吃早饭了,不过在吃饭前,我得问你一句,昨夜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里,就睡觉。” “实话?” “好吧,我本想去传说中的悬窗站看一眼……” “本想?” “对嘛,本想着就去看一眼,谁知道被发现了。林玄风这个人也太不客气了,还有,他带的那个小孩儿也太敏锐了些。” “那个小孩的身份信息已经出来了,名唤阿九是突然在新都出现的,和安言是旧识,之后认了林玄风为师。” “哦,咋又跟安言扯上了关系,还有突然出现是什么意思?” “就是追不到源头呗,是哪里人,家里有几口人,之前又是在哪里上的学。这些都找不到。” “这么说连户籍都没有?好奇怪啊。” “户籍已经有了,办过了,前不久刚办的,确实奇怪。” 赵云启说完便又接着质问。“这个不重要,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三更半夜的出去,为什么不服从安排?” “安排?哪里有安排?就是没有安排,我才找点事做。” “没有安排的意思就是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我没说你,”上官灿不耐烦地说,“我是说来这么三五天了,玖都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罢了,我也不是不了解你的性子。”赵云启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先吃饭吧。” “好好好,先吃饭。哎,云启,你是怎么知道我出去过的?” “下次回来先别着急忙慌地睡觉,至少把鞋擦一下。” 上官灿扭头一看,可不是嘛,他昨天刚换的新鞋,白天还干干净净的,而现在全是灰尘和泥土,他没藏起来不说,鞋尖正对着门口,明晃晃地在赵云启眼皮子底下晃,他昨晚去了哪里,昭然若揭。 吃过饭后,赵云启把张东和上官灿喊到了自己屋子里。他开门见山地说:“张东,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我听从安排。”张东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我想尽快结束。” 结束之后去哪里?回玖都。赵云启问得模糊,张东却刚刚好地命中了他的想法,看来大家对目前的形势心照不宣。 他们来北城来得晚了,只来晚了一步。陆离就已经化被动为主动。 来禧客栈在悬窗站旁,位置又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来这奇妙的巧合也不奇怪,毕竟来禧客栈和北城悬窗站下的土地原本就是陆氏的产业,但这一点,赵云启才刚知道。陆氏少主在北城,所以北城的陆氏势力已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别的不说就体现在一点上,他们三人的住宿问题。 最偏的民宅,仅仅走到悬窗站就要超过一个钟头。期间,路况还不好。 但这些都有办法克服,最让人难捱地是,没有任何来自玖都的指令,别说行动,连情报都没有。他们现在所有知道的都是靠自己琢磨出来的,但有些东西他们再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来。例如,北城悬窗站的进度,所以才有了上官灿急不可耐的夜探。 听了张东的回答,上官灿又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实在不怪他敏感,这要搁以前,张东的回答只会有前半句。 “你呢?上官灿。”赵云启继续问。 “要想尽早结束,只有主动出击。” “确实是这样,可目前的局面我们很被动,先不说北城,连在北中的同伴是谁,我们都还不知道,自然也无法与他们里应外合,一起想办法。另外,阻止悬窗建站这个目的可衍生的结果也有很多说法。例如,是只把悬窗站毁了便算成功还是连人一起拿下?还有,如果北城保住但北中失守的话,那我们的任务能算成功吗?” 赵云启一连串的话问出来,令上官灿和张东更加忧虑。是了,就是因为这种让人置身迷雾中的不安全感才让等待愈发艰难。他们也问过宋育,没有答复。他们想拨开云雾闯出去却又不知如何才算对,如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想行动,可又不能行动,但也不能不行动。 “云启,你既然决定把这个话挑明了,就意味着你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了是吧。” “是,我是有个办法,但不确定要不要这么做。”赵云启直视着两人,两人坚定地回望过去。 陆离他们住的是自家客栈,吃食自然也一并解决了。可陆离还是抽出时间晃上街打算去买点东西,买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些应季的新鲜水果。 转眼间,街上随处都有卖葡萄的,他想买给林暖尝尝。 路也不是太远,出门右转走不到一百米便有一个岔路口,一大早,就都是推着小推车出来摆摊的。 上好的葡萄泛着紫光,晶莹透亮,颗粒饱满。它们紧实地排在整齐的一串上,看了便让人心生欢喜。陆离已经挑过了苹果和香蕉,特意把葡萄放在最后面挑选。 他掂了两串,想了想又让买家拿了一个袋子又搁进去两串。 “兄弟,你是刚来这北城吧?”之前夏季晒得黑峻峻的卖家操着粗壮的嗓音说。 陆离挑了挑眉,继续在众多水果间徘徊着,看样子,似乎还要挑选些别的。 “主要是我看你眼生,我常年就在这一个地方,这不前面刚好有一家客栈嘛。不过住在客栈里的其他人啊大多形色匆匆,根本想不到来我这摊上买点水果慰问自己。你看您买这么多,水果是放不住的,所以我就是有些好奇,因为摆明了不是您一个人吃嘛。” “你还挺有眼力。”陆离搭上他的话。 “什么眼力,生活经验罢了。”买家讪讪一笑接着说,“搁平常啊,我是不好奇的,但最近有流言传出来,就跟这附近那个陆氏建的商场有关。可这附近除了商场还有客栈啊,这不想从您这儿八卦一下嘛?不知道您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人没有?” “您说的话我听不太懂,同是住客栈的,怎么会关注别人呢?又不是邻居。” “也是,您说得有道理。”买家嘿嘿一笑给陆离挑好的水果算钱,打算就此打住。 “不过我也挺好奇的,大哥您都听说了什么。” 店家一看别人来了兴趣也立马兴致高涨起来,不过他还是等低头找完了钱才说,“就是听说,陆氏有人来了,而且来头还不小。你看,这小地方多少年也不出一次大新闻,可不好奇吗?” 店家把零钱蓐到陆离手中神神秘秘地接着说,“我还听说,后头这个建的也不是什么酒店和商场而是悬窗。悬窗,乖乖,那不是又跟新都掺和到一起去了吗?现在大家都在传闻,说北城要变天,弄得人心惶惶的。” “是吗?为什么心慌啊,交通方便了不是好事吗?” “普通老百姓谁管那个,像我,这水果凌晨去水果园里挑相中的,人家就会找专移负责送过来,根本也不麻烦啊。还有,一建站莫不就要像北关那样有一段时间不得安生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谁当家都无所谓,只管做好生意过日子就行。” “大哥,您哪儿知道的这消息啊,还挺灵通。”在店家要喋喋不休地开讲前,陆离赶紧问道。 “就这还消息灵通啊,我估摸着再晚一会儿大街上都传遍了。你往西北反向走去,那里有一条街好像叫北阳路什么的,那有面墙,墙上贴着的都是海报。” “这样啊,家里人还等着吃水果呢。谢了大哥,我先走了。” 陆离说完拎着东西返回到客栈,把东西往前台一放,就又出了门往西北方向去了。 第82章 面对民愤 北阳路上有一面土灰色的墙,墙体有五十米那么长,终日被风和雨水冲刷的墙体斑驳,这堵墙是当年修路遗留下来的不知为何没有拆除,现如今,全被人贴满了残破的小广告。 陆离一眼望过去,心里咯噔一下。大字报密密麻麻地贴了一溜,他一大早匆匆跑来,看到那堵墙前现在还有不少的路人在围观,他们全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 他一走过去,斗大的字瞬间夺去了人的眼球。陆氏族人突降,商场变悬窗! 一张张白纸上全是一模一样的黑字,形势逼人! 撕拉一声,陆离拽掉其中一页折好塞进口袋里,双手揣住兜就往客栈赶。他绷着嘴角,严肃得吓人。他三步跨作两步蹿上楼梯,见林玄风的屋门正开着,便直接推门进去,他把那张热乎的纸往桌子上一拍,“我去叫阿暖。” 林玄风疑惑地从窗户边上走过来,他正在居高临下地观察悬窗站。阿九在床上趴着玩儿,他反应迅速,先凑了过来。 “师父!”阿九摊开那张大字报给他看。陆氏族人突降,商场变悬窗! “你在哪里发现的?”林玄风也脸色突变,他飞快地问陆离,陆离和林暖正一同走进屋里来。 “北城西北角有一条北阳路,那有一面墙,墙上贴的都是!” “哦,消息墙。” “消息墙?”阿九好奇地问。 “就是专门有一面墙,人们如果有特殊需要的话就会去贴字报,比如卖房子的和招工的,那里的讯息流动的很快,一般人没事的时候都会去看两眼。” “没错,这张纸上的内容已经流传的很广了。纸还很新,在墙上贴得也依旧工整,恐怕是昨夜挨个贴上的。但今早,确切地说,是两个小时以前,楼下拐角卖水果的大叔就已经听过说了。” “流言的速度真的太可怕了。”林暖托着下巴,十分担忧。她还不想明白那些人这样做的目的。 “你看,陆氏、悬窗还有没说出来却再明显不过的北城。这些字眼放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北城的老百姓们会怎么想。”林玄风说着往窗户投出目光,晴空下的悬窗站此刻还风平浪静。 “怕是有什么人还要推波助澜,我今晚就去那面墙守着。”陆离说道。 “那我去和阿明商量一下对策,看是不是先把悬窗站围起来。”林玄风说完便捞起那张布满折痕的纸走下楼去了。 “阿暖,你先别担心,先待在客栈里或者下午人多的时候带着阿九去街上转转。” “我明白。” “对了,我买的有水果放楼下了。你待会儿记得拎上来。” “好。” “那我先出去了。” “出去?现在吗?你中午饭不吃了吗?” “不了,我在外面随便吃点吧。” 陆离说完也离开了,转眼间房子里就剩下了林暖和阿九。 “我看见师父过去了。”阿九趴在了窗户前看,没盯一会儿就看见他师父小小的背影疾步走进了悬窗站。 林暖叹一口气对阿九说:“阿九,走,我们先去吃饭吧。” 等吃完饭,林暖把水果拎上来,没一会儿就把葡萄洗好搁在白瓷碗里了,葡萄一颗挤着一颗,紫色的表皮上还附着圆滚滚的水珠,晶莹透亮。 林暖把葡萄递给阿九,又给他掰开一个香蕉,问他:“吃苹果吗?” 阿九赶紧摇了摇头,林暖也便安生坐着了。她下手去捏葡萄,把它们一颗一颗吃进嘴里。阿九吃完香蕉,从书包里翻出课本。 林暖探头瞅了一眼,是讲风形成的原理的书本。“这是你上学要学的吗?” “不是,上学会学到但这本书学校是不教的。我跟着师父学,他要我看的。师父跟我说,在力量没达到之前,比起用能力生成风,不如先学会合理利用大自然的风。” “有道理,跟着你师父学没错的。” “嗯。”阿九摊开书本又翻了几页。 从书本侧面的新旧看,这本书已经翻看一大部分了。林暖抽出纸巾擦擦手,葡萄已经被她消灭一多半了。“阿九,剩下的葡萄你把它吃完,还想吃什么自己拿,看累了就休息会儿。我先回房间去了,有什么事儿就叫我知道吗?” “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林暖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桌上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阿九把书放起来了,碗也洗干净了。这会儿正倚着窗户发呆。 “阿九,你不去睡一会儿吗?” “林暖姐,你起来了?还吃葡萄吗?我去给你洗。”阿九扭过头来看见林暖,茫然的表情一瞬间化成了笑意。 “谢谢阿九,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葡萄呢?” “因为陆离哥买回来这么多东西,你就只吃了葡萄呀。” 阿九说完把剩余的葡萄拿去洗,然后把洗好的一满碗又大又紫的葡萄拿过来往林暖面前一放。林暖往前推了推,“我们一起吃啊。阿九,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都是瞎想。”阿九腼腆地笑了笑。 “陆离和林玄风没回来过是吗?” “嗯,一直都没有人上来。”阿九说完接着又从书包里翻出一本书来。 这本书的封皮是黑色的,但一看就知道跟刚才厚重的专业书完全不同,这是本小说。 “阿九,这本小说是讲什么的?” “悬疑和推理。” “安言哥推荐我看的,说是能提高逻辑思维能力,确实很有意思。” “安言推荐你的?” “嗯,说起来我是因为遇见安言哥,才知道原来世界这么意思的。遇见安言哥之后,我从家乡里出来,也才会拜师父为师。” “阿九的家乡是哪里?” “嗯……说实话我不知道哎,我只知道我的家乡附近有很大的一片湖,我出来之后有在地图上找过我的家乡,可我不仅没有找到,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家乡叫什么名字。” 好奇怪啊?林暖严肃起来,想接着追问。这时,一封信却突兀地落在了桌面上打断了她。趁林暖看信的功夫,阿九又把合上的书打开。 “阿九,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不许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林暖姐也小心点。”想必还是因为早上的事,阿九淡定地点点头接着重新埋头看书。 这一看,阿九便按捺不住地将整本书看完了。他目瞪口呆地合上书,抬头往窗外看去,属于傍晚的黛青色正笼罩了上空。 精妙绝伦的推理排山倒海地冲击而来,这是阿九从没有见过的另一个世界。安言哥所说的更大的世界在哪里呢?等他长大的那一天,他便可以翻山越岭地走到新世界去吗? 阿九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晃晃他的脑袋瓜。都这个点儿了还是没有人回来,外面的景象再普通不过,就是他来到北城度过的这三五天的情景。阿九转过身决定回房间休息,等回新都再问安言哥要几本书好了。 “阿九,醒醒?” 阿九迷糊着醒过来,此时,屋内的灯开着,窗户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你饿了吧?起来洗把脸我带你出去吃饭。”林暖对他说道。 他们一起出去,街道上的人群三三两两,店家也都开着,从屋里散出炒菜的香味。他们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吃面,街上没有任何异样,他们吃完又匆匆回到客栈。这晚,林玄风和陆离整整一夜都没有回去。 从第二天起,事态变得愈发严峻。 消息墙上空空如也,但北城的大街小巷全都贴满了新的海报,海报上写: 陆氏陆离串通革命军,要踏平北城,背叛玖国! 早晨,阿九起来后转了一圈罕见地没有见到任何人,他若有所感地朝窗外望去,悬窗墙外连夜竖起了蓝色的围挡。在围挡前方的街道上,有不少行人驻足张望。阿九当机立断地跑下了楼朝悬窗站跑去。 蓝色围挡外虽有好奇的行人张望,但并没有多少人真的靠近。阿九走过去,抬手撕掉围挡上粘着的海报,这海报失去了粘性,摇摇欲坠,一碰就掉。 这肯定是有好事之人从别处撕过来粘在墙上的,阿九反身又往回跑。 一进门,陆离、林玄风、林暖和白明都在。 “你在哪里拿到的?”林玄风大步跨过来拽下阿九手上的海报。 “就在外头,悬窗站的蓝色围挡上。”阿九一看,桌子上已经摆有好几份一模一样的海报了。 “围挡是天快亮时才弄好的,不可能是他们贴的。”白明指出这一点。 “我去的时候,有许多老百姓在张望,倒是没看到有鬼鬼祟祟的人。” “嗯,建立起围挡好控制群众,但是建造悬窗站所需的物料也会有些难办了。” “真是太狡猾了,煽动平民百姓。”林玄风咬牙切齿道。 “没办法,咱们最不能对抗的就是这些平民百姓,还是想办法平复一下事端吧。”陆离接着说。 “那还得是有你出面,拿着公文,亲自解释比较好。”白明指着海报上大写的陆离两字。 “不行,不能把百姓聚集起来。陆离就一张嘴绝对说不清楚,毕竟大字报上说的只是过于偏激,还是有事实的依据。”林暖反驳道。 “什么狗屁依据?串通?踏平?还是背叛?新都也是玖国的一部分,他们就那么不想承认新都吗?” “林玄风,我知道你一向最不齿这些,可是这个办法确实很好用。你人就在这里,你所站的这个位置后面就是即将完工的悬窗站,那又怎么让陆离一张嘴去解释那几个你刚说出来的动词?”林暖不禁提高了音量。 “阿暖说得没错,人多嘴杂,百姓聚集起来容易闹事。这样吧,咱们也学他们,趁早贴出一张告示,就贴在蓝色围挡上。就说我们是正常的商业活动,挡起来只是便于管理也怕伤害到无关人员,把谣言澄清一下就行。” “可以这么做,但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们肯定是在有组织有预谋地带头煽动百姓,接下来会更难搞。”林玄风说。 “所以咱们得更快。”林暖说,“这个时候不承认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但咱们必须得写明,我们建造的是玖都政府首脑——玖相,同意建造的悬窗站。接下来要写除了政府同意以外,建造悬窗站也是经济发展所需,对大家都有利。最后,捎带一提革命军是政府承认的新都管理者,不存在叛国一事,不要让大家听信谣言。” “总之,尽可能模糊掉林玄风以及接下来有可能给北城带来的混乱。” “对,是这样没错,我亲自写。”陆离听后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想动笔写。 “等等,北中出事了!”这时,刚刚一直沉默的白明突然捏着徐行的信失控地喊。 林玄风听到后,一把将其夺过来,其他人立刻挤过来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心脏简直都要跳出来了! 苏子零站在平地上望,今天天朗气清,视野开阔,天地间白亮亮的一片。他背后机器运转起来的噪音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恍惚让苏子零又回到了车水马龙的新世界。但这里不是,苏子零深吸一口气,伸了伸懒腰。 一群人就是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情况下突然出现的,五六十个人头排成几横排一步步往这里踏过来,看架势,来势汹汹。 苏子零一看撒腿就往控制室跑,等他把徐行拉出来的时候,密集的人头俨然就在百米开外。他们喊着前进着。 “你们后面搞的是什么?是不是在建悬窗站,是不是不想让我们过好日子?我告诉你们,休想欺瞒我们!” 一个人喊起来,瞬间就都嗡嗡开了,五六十张嘴同时说着,吵得在屋顶上正辛苦工作的工人们都停下来张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干活。 苏子零哪见过这样的架势,他只是凭借着电视上看来的经验率先做出反应。“先静静,大家先安静。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说出了什么事,要是你们建的是悬窗,那我们可不答应!管你这里是不是陆氏的地盘!” “就是!大家赶紧进去看看呐!进去看看,一旦发现悬窗立马破坏掉!” 说着人群就要继续拥着往前走,顿时人们都乱糟糟地挤成一团。 苏子零一看,慌忙张开胳膊拿身体去挡。 徐行站在苏子零后面额头紧皱,眼前的这群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连一个妇孺小孩都没有。他们的神情也出奇地相似,没有疑惑没有彷徨更没有茫然地停下脚步。是的,他们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很显然,是专门来闹事的。 “哎哎哎,怎么回事?快把我们放下来!” “把我们放下来,要不然对你不客气!” “徐行,怎么回事?”苏子零奋勇挤出来跑回到徐行身边。 徐行正动用能力把在场的所有百姓都高高地举在了空中,一时间群情激愤。 “这些人是专门来挑事的,跟他们说不通。你快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这么多人,我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在他们身后的,俨然就是在建的悬窗站大门了。 人群中不乏有相同能力的,他们一反抗,徐行就控制不住了。两分钟不到,他们就自行回到地面上,又其他人也一个个拉回去。 这边徐行还在抵抗着,但苏子零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混乱。直到,苏子零看到了一个人,激动的叫喊。 “安言,安言来了!” 他欢呼雀跃地看着安言带着周谌跑过来。可还没等他们过来,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更大的争执声。 “来人呐!来人呐!他们竟然敢用武器伤人!他们不仅擅自绑我们还敢伤害我们!” 那人一吵闹,众人纷纷将那个扬言被弄伤的人团团围住,他们似乎是在确认伤势,然后又立刻纷纷对准苏子零大声指控。“你们竟然敢伤害我们,我们只是想讨个说法,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 受伤的那个人捂住血流不止的胳膊被推到人群的最前面,他气喘吁吁,青筋暴起,群众的情绪被彻底激怒。一时之间,群情激起群忿难平。 第83章 混乱 凌晨三点钟,上官灿裹紧大衣来到说好的某个小角落。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甚至更多模样和年纪都轻轻的小青年。他二话不说把怀里的大字报挨个儿分发下去,五分钟之后,人群四散而去。 谁也不知道那里刚才发生什么,但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全城都会贴满了内容足以震撼人心的大字报。上官灿又偷偷在黑暗中隐匿而去。 这个办法是赵云启想出来的,他只负责执行。他甚至从没有想过赵云启会跟宋育沟通,如何跟他沟通,因此,当他一进民宿看到宋育站到那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贴好了?” “是的。” “回去歇一会儿吧。” 上官灿顺从地走上楼梯回房间,他趁走到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回头,人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上午,在北中的安言挤进混乱的人群中,他精确地捉住声称被刺伤的那个人的手臂。“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 “李。”那人斜着眼看他。 “李先生,我是安言。有什么事我都会听您好好说,不妨先让我处理一下您的伤口?” 安言和那个姓李的人成了视线的焦点,原本吵吵闹闹的人纷纷围过去观望,周谌趁着这时钻进了悬窗站内。 “不用了不用了。”李先生又嚷嚷起来,但明显听起来有些局促。 “是吗?确定不用吗?”安言不动声色地扯着他的胳膊,不让他随意晃动。 “我说不用了,你听不懂人话吗?” “这样。”安言放下他的胳膊,又随意扔了一块纱布给他,便穿过去人群走到苏子零身边。等安言一转过身后,那位李先生倒是眼疾手快地立即裹上了。 “大家,麻烦听我说。首先,我们并不是拦着大家不让进,只是怕人群拥挤,不小心伤了对方。再者,我们并没有携带刀啊剑啊之类的武器,太过拥挤的话,你们恐怕会被自己人划伤。”安言说着举起了手,双手空空如也。 苏子零和徐行也立刻举起了手自证清白,这时人群互相看了看有些慌张,但安言没有再给他们多余的时间,他立刻说,“请大家排成一队,对,有秩序一点,排成一队后我就可以带大家进去参观。” 因为安言的话,他们再次互相看了看更加不知所措了。 “排成两对或三对都可以。”安言再次大声喊。 终于,他们开始狐疑地站队,但速度很是缓慢,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苏子零看着他们不再一股脑地向前挤了却更加心急了。他去看徐行,徐行却突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苏子零又去看安言,安言镇定自若。就在队伍慢慢成型的时候,突然又从后来冒出来了一帮人,这帮人个个都身穿着绿白色的制服。 “是警卫!” “警卫?他们怎么会来?” 刚刚才稍稍安静下来的人群又立刻哄闹起来。队形立刻被破坏了。 “我们接到通知,说有人聚众滋事涉嫌妨碍正常的商业施工,所以特来查处!” 一溜的绿白色衣服快速地包围了这里,把安言和苏子零隔开在他们身后。这架势显然不只是来看看情况的,就连最普通的老百姓也看得懂是什么意思,他们神色慌张,有些人已心生退意,脚步凌乱着踌躇不前。 “如再不说明缘由,所有人一律带回到警局去!” 被警卫包围的人大部分都是掏钱找来的人,一听这动静终于惶恐不安,脸色大变,纷纷四散了去。 等李生再带人赶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算再找来几个人都很难把人再聚起来了。他一看,怒气冲冲地直朝那张身穿绿白色制服的熟面孔而去。 “林长兴。” “哎呦,李生?你怎么来了?这点小事还不属于安全局的职责范围吧?” “陆氏在替新都的那帮革命军建悬窗,我们有权保卫北中的安全!”李生振振有词道。 “悬窗?那是什么?看好了,这项目审批表上明明说了陆氏是在建酒店。这上面还有咱北中镇长的亲笔签名,难道说咱镇长是故意包庇还是说也串通了革命军了?再有造谣者,拘留三日,罚款五千玖币!” “林长兴,你不用给我得意。”李生面露愠色。 “哦,我倒是忘了,这林氏和陆氏已经是一丘之貉了。” “你说得没错,那你又能怎样呢?” 李生看着林长兴愤恨地拂袖而去,他大步离开时,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位自称被人刺伤的李先生竟然心领神会地跟在他后面走回了去。 三分钟过去了,等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林长兴这才转过身来走近安言和苏子零。“初次见面,我是林长兴,两位,久仰大名。” “安言。” “苏子零。” 安言和苏子零分别和他握了握手,周谌和徐行这时也从悬窗站里出来了,林长兴一一和他们打过照面后就离开了。安言看着林长兴带队回去,心想以后在北中恐怕少不了这个人的照拂。 “林长兴,林氏在北中旁支里的个中翘楚,年纪轻轻已经混到北中警卫局的副局长了。听说局长是一个老头子,明年或者最迟后年便会退下来,到时候局长之位不会再有旁人了。”周谌解释说。 “我给阿明写了信,陆离和林暖就在北城,应该是林暖传了话,没想到林长兴来的这么快!” “还好来得快,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有这么一大群人来闹事!”苏子零十分不解。 “是北城那边先出了事,看来对方是有周密计划的。”徐行接着说。 “对,那位李先生胳膊上的伤是有人故意刺上去的,实际上,就是他自己。”安言说,他近距离观察到了伤口。 “对,很明显嘛。那个李先生一看就跟李生一伙的。”苏子零附和道。 “可是是谁呢?我接到情报,在北城的是赵云启、上官灿和张东,那除了这些人之外,宋育他还有什么人可用?西都的?”周谌最后一个疑问尤其大。 “只能去查了。”安言说。 “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悬窗怎么办?我刚刚先做了掩藏。”徐行问道。 “看你需要,一切以尽快建站为目的,如果还需要日常进行测试的话就放回去,我们就是来处理这些事的。”周谌宽慰他,徐行点了点头。 “徐行,悬窗现在能用吗?我是说可以到北城或者是北关去吗?”安言突然提出来这个问题。 “北中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如果说你只是要去,那是可以的。但其实为什么说北中和北城必须要同时完工,就是因为数据需要对接,要想实现双向运营,必须对接数据。所以可以用,但不能大规模使用。” “如果只有几个人呢?” “可以的,我可以保证在悬窗启动之后不会再受到其他类似能力的影响。所以,你可以到北关或北城去,畅通无阻,但我不能保证让你再回来。” “那我换个方式说,如果我乘坐悬窗出去,不动用其他任何东西,只在悬窗上再附加移动的能力,那能再把悬窗移回来吗?” “可以,你可以找专移。不过为了节约时间,我不建议你把悬窗再移回来。” 安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子零见安言问的那么详细,也不禁思索起来,安言这是在考虑些什么呢? “那我先回去了,我得问问阿明那边的进度。” “好,我去问林玄风,看北城那边究竟出什么事了。” “周谌,你问到了告诉我一声,我负责调查北中。还有,你能否帮我要一份资料,关于北中近三年来的商业和政治版图。”安言沉着眼眸对周谌说。 “好,我尽可能要详细一点。” 三人说完后同时看向苏子零,苏子零自认为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说:“那我就继续守在这里吧,有什么问题保证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几人各自散开后,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中午,周谌下楼时正好碰上要出门的安言。 “你要出去吗?我正打算去找你。”周谌从深色牛仔裤里掏出林玄风给他的回信。 “对,我正要去食堂吃饭,你要一起吗?我路上看。” “好,我跟你一起去。对了,怎么没看到河那个孩子?” “他前两天被家里人叫回新都了,过几天再回来。” “哦,这样。”周谌把信给安言,他们没再说什么,沉默地往前走。河,算上今天其实刚好离开三天了,今天事发突然,大家才又重新聚在一起,周谌这会儿发现也很正常。 “怎么样?”安言把信看完递给周谌,周谌问。 “看来造成这次事态的起端是在北城,可这很奇怪,为什么事发会在北中呢?” “是啊,要是论煽动普通百姓情绪的话,不应该继续在北城吗?” 安言摇摇头没回答,周谌也百思不得其解。有时候,分析不出来什么,除非事态再进一步发展。这时,食堂近在眼前了。 两人进去的时候,苏子零刚跟徐行交换完值班,他打好饭独身坐在一张桌子前。安言看到后自然地坐在了苏子零的对面,周谌来回看了看空位,最终还是选择挨着安言坐下了。 “北城那边是什么情况?”苏子零问。 周谌和安言看了一眼对方后,由周谌主叙,安言补充,在两人断断续续的描述中,苏子零终于明白了在北城还有第一天张贴海报之后那关键的第二夜发生了什么。 原本林玄风他们只决定先建立一个围挡,但谁也没想到赵云启这次竟然那么疯狂,他们似乎完全不计后果。在林暖调度、林玄风安置和陆离一直潜伏在消息墙附近的那个夜晚,大字报如幽灵般暴风式的出现在了每一条大街小巷甚至民宅的家中,他们几乎完全处于被动,根本无法阻止消息长了脚一样的传到每一个北城居民的耳朵里。 天一亮,北城悬窗站和陆离便被万众瞩目,成了众矢之的。 “所以是很奇怪啊,我们都没有听说,怎么就有人借助北城的事来北中闹呢?”苏子零说。 “一定有人在背后策划才能掐准这个时机,肯定不是赵云启,估计是宋育,可咱们还没琢磨透他的招。最重要的是,他们会怎么对付北中。”周谌说。 “安言,你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要问徐行那些话?”安言问完之后,苏子零就想问了,他已经憋了一上午了。周谌听见这话,也去看向安言。 “我还不太确定。” 安言不想说的话,谁也不能从他嘴里撬出来,苏子零非常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叹了口气,埋下头吃饭。吃过饭后,苏子零和徐行交换,安言和周谌沿着那条马路返回。 “等北中的资料到了,我通知你。”两人并排走着,在走过一片民宅后分开的时候,周谌对安言说。 “好。” 安言站在原地,看周谌的背影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后,坐在了马路旁半米高的水泥台上。他安安静静地坐着,打了个哈欠,昨晚是他值班,早上还没来得及睡一会就闹出了事,之后包括现在,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但这会儿是中午正是吃饱了犯困的时候,所以安言坐在那里又打了一个哈欠。他边打边想,要给寅写封信要份北中的资料吗? 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信纸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他揣着信纸,张望着寻了一个方向然后走过去。 然而,半小时以后,安言还走在路上,没来不及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林玄风的来信。信里,北中的普通老百姓过问陆氏是否也在北中建悬窗,并且是否因为这件事而让北中前去询问的老百姓受伤。 但其实,他们并不仅仅只是过问。他们,北城的老百姓们聪明地拦截了往悬窗站里运送货物的专移。货物被扔在了一旁,而专移则被暴力捆绑了。现在来禧客栈门前的北正街正陷入一片混乱。 安言收起信,这和他预料的分毫不差。对方很知道如何利用时间差和对和未知事物的恐惧。对方也很明白北中和北城的命运息息相关,所以今早北中的混乱是在给北城下一剂猛料。 但就是因为这样,安言才更加确信,北中即将要经历的只会更可怕。 他站在大街上,正午的日头还有些晒,安言突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来禧客栈前的北正街,此刻正挤成一团。 陆离护着林暖也依旧避免不了她被挤到,林玄风更是用力地推开人群,往大箱子旁靠去,因为被绑在大箱子旁的正是他们找来运货的专移。此刻,林玄风只庆幸让阿九呆在了客栈以及钻进来前先给安言去了封信。 百姓越聚越多,他们无法动用武力,那该怎么来交涉呢?一定要交涉,不能压制,这时千万别指望靠官威。林玄风一心往前,一定要占据中心,矛盾最密集处,才能掌握话语权。 他没有注意到,不听话的小尾巴此时也跟过来了。阿九年纪小,个子还没有那么高,他站在人群的外围勾着脑袋干着急。他左右看看,发现在街道旁的某家店面门前有个制高点,他灵机一动往那里走去,那里虽然有人站着,但总能再挤上去一个小孩儿。 阿九站在高处越过前面黑乎乎的头顶,一眼就看见了林玄风挤入了突发事件的中心地带,比陆离和林暖还要靠近被捆绑两人和此刻声讨的人群。 阿九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密切注视着林玄风。人太多了,一不小心师父会受伤。就是在这时,阿九猛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人同他一样站在高处,站在最外围的安全地带,观察着这一切。他穿着一身黑,黑裤子黑外套,不是在凑热闹,也不是在看戏,他的表情,很危险。 忽然他看向阿九,阿九瞬间缩回身体藏了下去,呼吸急促。过了一会儿但并没有那么长的一会儿,阿九深吸一口气又朝他望去。那人还在看着他。 那个人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知道他是谁似的。这次阿九没有再逃避,他看到那个男人用下巴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头朝某个方向一扬,便慢慢转过身去走了。 阿九扒拉开人群追了上去。 第84章 阿九和宋育交手 “小鬼,我劝你不要再跟着我,会后悔的。” 男人一回头,看向身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剑。这是一条空寂的小巷,如果那个小鬼头再跟上来一定会暴露,可没有人回答他。 宋育继续向前走去,可他没有走出多远,就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阿九跟了上去,他不傻,知道自己会暴露,他只是无法放弃。 “小鬼,我会让林玄风因为没有看好你而感到痛苦和懊悔。” 宋育转过去,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这是一个还很小的孩子,但他从发现阿九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他,否则他怎么会甩不掉一个孩子?更别提,用了一个十分挑衅的动作来引诱他。 既然不是林玄风,那勉强是你也可以。 阿九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咽下一口唾沫。他果然知道自己是谁,阿九防备地盯着他,保持警戒。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宋育无比厌恶。明明害怕的要命却还要强撑着,真当自己可以反抗命运,厄运永远也降临不到自己身上吗? 宋育手随意一指,顷刻间暗器齐齐朝阿九飞扑过去,逼得阿九自保出招。一瞬间,四分五裂的土块在空中碎落,风一吹,土砾哗啦啦四散。 这小子的能力也是风?宋育提起了一丝兴致。 阿九来不及戒备,大地撕裂开的口子瞬间将他埋没,阿九掉了下去。 宋育听着令人愉悦的尖叫声,好整以暇地等着,偶尔遇到一个好玩的玩具,他还是有逗弄的兴趣的。 阿九快速地爬起来,咬牙切齿,像只被蔑视的小豹子。他凭直觉断定,那人肯定还直白地站在那里等着他,再给予他更重的一击。所以,阿九蓄足了力,一跃而起,闪开了突袭过来的土块儿后,两道风像两道弯刺左右开弓。 宋育轻巧一避就躲了过去,他一抬手,之前碎掉的土块儿就又袭上阿九。阿九本想再用风切割开,但发现遭受了比之前更大的阻力,土块儿旋转着冲破风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为什么?阿九恶狠狠地盯着男人的脸。突然,就在电光火石般,阿九茅塞顿开。这个男人有特殊能力!恐怕,眼前这个如此蔑视他的男人就是宋育!师父提及过的现任宋氏家主! 阿九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宋育不打算给他休息的时间,他再一抬手,数座土丘从地上拱起来四面夹击,要让阿九毫无还手之力。阿九四下看了看只得逐个突破,他加重了旋风的力度,击碎掉每一个土柱。 阿九看向宋育,这个人太强大了,他还从未和这样子的人交过手。他已经费劲了力气,气喘吁吁,他却连呼吸都丝毫不乱。阿九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剧烈,不,是这样子的自己太弱小了! 宋育面无表情地看着阿九,再度抬起手。他讨厌努力反抗的眼神。 这次,阿九躲避不及,拳头大的土块带着三倍的重量集中攻向他的右手,阿九生生受着了。 三条街之隔的北正街,此刻还异常混乱着。林玄风好不容易挤到突发事件的中心地带,对群情激愤绑起两人的大叔和大妈们请求。“他们不该承受无妄之灾,请先放了他们。” 大叔斜了一眼这个长得又高又结实的男子问道:“你是谁?” “我……”林玄风犹豫着,他自然知道不能说出他真实的名字。 “不是陆离免谈。”大叔翻着白眼一甩头,就在这么片刻间,他眼尖地瞅准了正护着林暖往这边来的陆离。 “听说,那陆离是与林氏林暖结了婚成了亲家的,那么想必就是你们两个人了吧。” 大叔话音刚落,就引起一片哗然。大家不管不顾地就往他们两人身边挤了去。看这架势,林玄风就知道自己还是不插手的好。于是,他只能暗自观察着有哪些人是心怀鬼胎,浑水摸鱼的。 “没错,是我们,我是陆离,陆氏在建的也是悬窗站。但是请大家冷静,请大家放心,建悬窗站是玖相批准了的商业行为,我们保证绝不会打扰到你们的安宁。玖国永远是一个国家,玖相也是现在的玖相。我想请大家冷静下来,请你们明白,那些在恶意煽动大家情绪的人才是别有用心!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哼,商人说的话能信吗?我们不信!” “就是,不要把我们当白痴耍,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是你们三大家族在争权夺利吗?你们连玖相大人都可以架空,我们又能拿你们怎么办!” “对,我们这一代人可不像上一辈人那样,快把你们的罪行都交代出来!” 人群中不乏年纪轻轻的一代,他们是新生的力量,他们只拥护自己的国家,不支持三大家族,对革命军还持观望的态度。 从百姓的声声讨伐中,林玄风不禁想起方昊对他的期许。他站在百姓群情激奋的包围中,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热泪盈眶。林玄风是革命军不可多得的强劲武将,但很少有人同他一样,具备了真正的侠骨柔情。 虽然他看似也是被百姓敌对的,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百姓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们是想要平静的生活,但那是因为他们无比痛恨着盘踞权力中心太久而肆意玩弄他们的旧式家族,他们轻率地把陆林两氏和宋氏打到一起,是因为他们太明白是谁在推动着战争的爆发,是以宋氏为代表的因循守旧的旧式家族。 他们厌恶成为权力的牺牲品!正是因为权力,才挑起了今日的新旧战争。因此,只要有可能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轻易地挑拨起他们脆弱的神经。 他们如今惶恐地想要揭竿而起是因为害怕而已!他们害怕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林玄风大为震动,他同他们一样厌恶旧式家族,他们不仅不带领人们走向新的希望,反而还要扼杀那些已萌芽的希望!可就算是这样,他现在也决不能暴露出他的身份。 林玄风站在那里,一边谨慎地观察着,一边看向陆离和林暖。他也想知道他们能如何解决。 安言站在北中的街巷里,遥望着北城的方向感到很心慌。他原本是要去找林长兴的,可直觉告诉他,现在最紧急的事不是这一件,那是哪一件呢?安言脸上露出难得的犹疑神色。 结束这种局面解救他的人是河。河给他写了信,说自己回到了北中,现在就在那栋民居里,还说寅让带了些东西给他。看完这些,安言几乎立刻赶回家去。 “安言哥!”见安言风尘仆仆地回来,河立马把原先叠放在桌面上的册子摆开。 “这是什么?” “寅哥让我给你的,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北中还有北城重要人物的利益网都在这里了,绝对最机密,独此一家!” 两册厚厚的本子一看就是最新梳理的,安言说不激动是假的。可安言把这两本册子握在手里,却觉得轻飘飘的,心浮气躁。 “对了,安言哥,寅哥还特意交代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你可能需要看一下。” 河埋头从兜里掏了掏,掏出折叠整齐的两页发黄的纸。安言依次把它们打开,平铺在桌面上,这两样东西可不就是那些个大字报么? —陆氏族人突降,商场变悬窗— —陆氏陆离串通革命军,要踏平北城背叛玖国— 见安言一直盯着这两张大字报眉头紧皱,河接着解释说;“寅哥告诉我,说你可能需要亲眼看看这个,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是太懂。” “我知道了!”安言突然恍然大悟道。“河,把信拿来!” 河一个飞窜,窜到床头柜上为安言取来信纸。安言接过信,趴在那里埋头苦写,他写的极快很是焦虑。直到看到信纸飞走了,安言在屋内又转了几圈过后才寻了张凳子坐下,将那两册本子拉到自己面前来。 “安言哥你写了什么?寅哥给我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寅估计是发现了这两张大字报的目的性很强,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他让你带给我看看,寅是什么时候让你把这两样东西带给我的?” “一大早啊,它们刚被张贴上去的时候就被我们的人给撕下来了。” “这就对啦,毕竟那时还没有一连发生两场暴乱。第一场发生在上午,在北中,但紧接着,中午在北城就发生了第二场,这绝对是阴谋。” “那安言哥你明白什么了?” “有一个人的名字太突出了。你仔细看第二张,革命军三个字轻飘飘的,没有指向性,你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相反陆氏陆离的名字在第一张的烘托和先入为主下就太显眼了。河,如果你是普通老百姓,陆离、林暖还有林玄风同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首先质问谁?” “当然是陆氏陆离。” “是的,他们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他们想要让百姓去对付陆离,那么他们就可以去对付……” “林玄风!” “是的,他们看似集火的是陆离,但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是林玄风。” 说到这里,安言有一丝担忧,但他接着给河解释。“当强者和强者拧在一起时,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离间他们,使他们分开然后逐个击破。所以当他们要选择对付林玄风时,为保证成功,就只有绊住陆离和林暖才有可能让林玄风孤立无援。再加上,陆氏在北城是有很大的话语权的,煽动百姓利用百姓去制造压力就对陆氏最好的打击。” “哦,这就是一石二鸟?” “是的,若将陆离和林玄风调换个位置,效果恐怕就不会这么好。不过可惜,效果也不会如他们预料的那么好。” “为什么?”河已经像听故事一样听入了迷。 “他们对对手的认识太浅薄,在相同的处境下,如果他们要对付的是周谌,那这计策就完美了。” “为什么啊?”河捧着脸,愈发好奇地问。 安言一笑,“如果是周谌,他会避开陆离和林暖,他不会干涉到百姓的动乱中。他甚至会难耐寂寞,趁机独辟蹊径从而掉入到宋氏的圈套里。可师兄,他不会放任不管那一张张群情激奋却无辜的脸,他还可能会先一步深入到他们当中去。” “哦,我明白了。只要林玄风不落单,那他们的计谋便不会成功。安言哥你写信就是想告诉他们这一点。” “对,是这样没错。” “安言哥,你果然不是传闻中的那般高冷,聪明厉害倒是真的。” “是吗?河你休息一会儿吧,这两本册子我抱走了。” “好。”河挥挥手目送安言离开。河其实说错了,安言高冷是真的,聪明厉害也是真的,但却远远不止这些,远远不止。 安言将信送走时,北城街头上由百姓们单方面拉开的围堵正处于焦灼状态。 “你们也知道这样下去解决不了问题,我倒是不介意跟你们继续耗下去。可是你们不用回家煮饭照看孩子吗?经营的小店也不用继续开张了吗?”林暖平复着大家的情绪。 “刚才已经说了,陆离也再三保证了,我们绝对不会伤害到你们,可大家不相信我们有什么办法呢?还要说你们能商讨出一个确切可行的办法?要想我们离开?我们可以离开,但这悬窗站依旧是要建的,也依旧保证不了北城相安无事。为什么?因为真正挑起争端的人不是我们,大家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是谁蓄意在我和陆离婚礼的当天杀害我的父母?是宋宏天!是宋育!” 大家看着林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动摇。 林暖接着说:“我林暖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那两个被绑的小兄弟也和你们一样都是寻常百姓,都是为了有口饭吃,你们何苦要为难他们?我再次向大家承诺,只要你们提出合理的诉求,我都可以考虑,我们都可以商谈。” “所以,请你们好好想一想,提出你们的诉求,不妨现在就从你们当中推选出一位能够代表你们的人,我们来商谈。” 众人面面相觑,林暖的话成功赢取了大家的同情心,而且句句在理,态度诚恳。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就在这时,林玄风接收到了那一封安言写的信。 林玄风被淹没在人群里,收到一封突兀出现的信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打开信,如临大敌。他急迫地扫视了一圈周围,但没有发现可疑的对象。接着,他看向来禧客栈。 来禧客栈三楼的窗户紧闭,但是二楼的房间里倒是伸出不少看热闹的人头。林玄风神情一变,阿九呢?以阿九的性子,怎么可能甘心完全置身事外?林玄风没由来的心慌。 “快看!” 林玄风刚准备拨开人群要回酒店时,人群中突然又爆发出几声尖叫。他看过去,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狂风卷起了大量瓦片和石块以及如山高般的土堆在空中盘旋而上。 林玄风兀地睁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拔腿就跑。 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只希望快点,再快点!那股狂风,不是阿九,肯定不是阿九!林玄风狂奔着,脸色极其阴沉,然后他看到了他这辈子再也忘不掉的场景。 狭长的甬道里,宋育挡在他面前,他却直直透过只他看到了对面的阿九。 阿九浑身被土弄得脏透了,可这层黄土却抵挡不了浓稠的血色,血迹一块又一块地黏在阿九身上。怎么会弄得哪里都是呢?阿九几欲站不稳了,他右臂下垂,毫无生机,连一双腿都是弯曲的。 他在倔强地撑着,左手上迸发出刺眼的光。挡在他身前的龙卷风还在呼啸着,粗暴地为他隔断了一切。 “宋育!!!”林玄风怒不可遏,风刃如刀般狂怒地招呼到宋育的身上。一下子,宋育的胳膊、大腿和脊背处全都皮开肉绽。 宋育瞪大了眼睛,倒在一旁。他痛苦地低咳一声,恐惧地望向气场如厉鬼的林玄风。 可林玄风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冲向离他几步之遥的的阿九。 挡在阿九身前的龙卷风依旧在席卷着,它吞噬掉了街巷两侧厚实的混凝土,把房屋吞没得只剩下瓦砾。 “阿九,阿九,我是师父。”林玄风柔声道,声线却嘶哑不堪。 “……师父……”阿九想抬眼看他,却骤然倒地。龙卷风在一瞬之间就消失了。 林玄风撞上前颤抖地抱起他,在他们的身后,无数的残骸和瓦砾坠地。 第85章 阿九受伤,安言看破阴谋 “右手关节处骨折,左腿和右腿膝关节处骨裂。全身有三处刺伤,流血较多,分别是左小腿、右大腿以及腰侧。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撞击共计7处,但所幸都是外伤。值得注意的是伤者的能力,损耗严重但又处于喷井和亢奋状态,所以现在十分紊乱,需要多加调节。” “谢谢,拜托您了。” “医生,拜托您了。”陆离对着医生点头致意。 待医生离开后,林暖转而去注视林玄风。“阿九很快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自责。” 林玄风点点头,侧过身从医院走廊里出去了。陆离把林暖拉着坐下,“你脸色都那么难看,又怎么能让林玄风好受一点呢。” 林暖不说话咬着嘴唇去盯一间蓝白色的病房门,阿九就躺在里头拉扯着她的心,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他们这么多有本事有能力的大人,却护不住一个小孩儿,阿九差点就要死掉了。 顿时,林暖红了眼眶。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天黑的压得林玄风喘不过气来。他勉强地走到花园的角落里,抡起自己的拳头,就一拳拳捶向粗壮的树干。他麻木地伤害着自己,枝干发出一声声沉重的闷响,树叶细碎的哗啦声飘在风中,没有人能听得见。 突然,林玄风停了下来又对着另一棵树拳打脚踢。不怪他发了疯,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累,只觉得自己没用和痛苦!他抓住树的枝干,青筋暴起,连骨头都快凸出来。 树的表皮一层层剥落下来,然而林玄风却依旧毫无知觉,细微却精密的风依旧在往树的里处凿,一点点割掉和撕磨掉树干瘪的外表,露出里面脆黄的枝茎。 陆离出来寻他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林玄风看到陆离,大梦初醒般地收回手。他的手颤抖而刺痛,而树的枝干被生生剖开了一半。 林玄风跟在陆离身后,两人沉默地往回走。等到他回到有光的地方时,摊开手掌一看,手心里道道血痕,密密麻麻的都是小而浅的伤口。没有人知道林玄风有多害怕又有多愧疚,他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但幸好阿九还有救。 林玄风背过手去和陆离在发亮发冷的走廊里越走越深。 在收到宋育要求撤退的消息时,上官灿和张东便打道回府了,唯独赵云启绕了一圈后又特意折返回去。赵云启没落单,这不方便他们行动。所以,宋育还打算干什么? 赵云启万万没想到他能对一个孩子都下如此毒手,他趴在不远处高楼的屋檐下,居高临下地目睹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残害。还没称得上虐害,如果不是那孩子惊人的爆发力和意志力。 幸好林玄风及时赶到,那孩子活下来了。活下来了,自此前途无量。 赵云启边想边为宋育裹上纱布。宋育在漫天的瓦砾坠地前逃了出来,他跟在他身后,没有帮他,就这么看着他一路逃回到了客栈里。 赵云启裹上最后一块纱布,望向宋育紧闭双眼的脸。他这张脸闭上眼睛时还是分不清好坏的,赵云启处理完毕后,把东西放好走出去关上门。这时,宋育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了?”上官灿和张东一直在赵云启屋里等他,见他回来,上官灿马上问。 “皮肉伤,没什么大事。” “这个林玄风很有本事啊,没能在北中解决掉他有点可惜了。”上官灿说。 赵云启不置可否,他刚想开口让他们回去,一封信飘落到了张东的周围。张东接过来,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打开信,向赵云启投去一瞥。 “好了,张东,没事你先回去吧。” 张东点点头,着急离开了。 “你有没有觉得张东有点奇怪?”上官灿又问。赵云启很忙,经常神出鬼没。这样一来,在北城他与张东呆在一起的时间就有点多了。对比他们上一次出任务,张东给人的感觉似乎活泼了起来,他会不好意思的笑,偶尔还会露出类似思念的神情。 “还好。”赵云启不是很在意。 “上官灿,帮我一个忙。” “怎么了?”赵云启很少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说话,上官灿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趁宋育不在北城的这两天,我打算回玖都一趟。你帮我应付一下张东,别让他发现我的行踪。” “没问题,可是宋育要离开北城?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他这两天打算离开?” “我不太确定,但不出意外,他明天就会出发去北中。” “好,我帮你。”上官灿点了点头。但他其实什么都不是很明白,比如张东,比如宋育,又比如赵云启。 张东不多说了,上官灿曾撞见过他不止一次收到来信,而且在知道是谁的来信之后他都悄悄地回了屋,就像刚刚那样。他尊重他的隐私,也判定那是私人信件,可平白无故多出来的那一点遮掩气味,真的就有点奇怪。 宋育,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至于赵云启,就跟在玖都时一样,他总觉得他有事瞒着他。就说这一次,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赵云启就跟宋育串通一气了,宋育到北城的那个晚上知道了多少,明明张贴大字报通过舆论先发制人这件事一开始是赵云启的提议。 “谢谢,你也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好,记得我说过的话,有什么事一定要提前通知我。” “一定,谢谢你上官灿。” “这么客气干嘛。”上官灿说着推开门出去。北城的事就这样暂时告了一段落,北中却是暗雾初上。 安言抱回两本册子回到自己屋内,反锁上门,开始翻阅。 他惊异地发现寅把北中和北城的关系网放在了一本册子里,而另一本则是对宋氏在西都和现如今的关系和利益网作了详细介绍。其中最新的便是前不久召开的宋氏长老会议,在那个会议上,宋育成为宋氏家主。 当时和宋育一起开会的长老们分别是宋云培、宋罗、宋坤云还有一幅新进的面孔—宋楠。宋楠几乎立刻引起了安言的注意,就像野兽锁定了猎物一样。 安言全身心的投入到这两本册子中,建立自己的思维图景,以至于他没有察觉到后来还有一封回信飘飘然地落在他身旁。直到一阵紧急的敲门声咚咚响个不停,安言才分出神去开门。 “苏子零?” “周谌不回来了,让我把这个给你。” “好。”安言接过来便打算回去。 “哎,都这个点了,一起去吃饭吧。徐行吃过饭现在帮我站着岗呢。” “几点了?”安言眨着眼睛。 “六点半了,外面天都快黑了。” “是吗?那一起去吃饭吧,等我一下。”安言拿着那本县志往屋里走去想要先放回桌子上。苏子零乖乖等在门口。 安言把县志放过去,发现了那一封被他遗忘的信,顺手拆开。然后安言便一直站在了那里他捏着信,动也不动。苏子零看着他莫名觉得气氛瞬间变得糟糕起来,曾几何时,他就有过这样的感觉。 “怎么了?”苏子零轻问,不安地走了过去。 “陆离下午写来的信,说宋育伤了阿九,阿九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 “什么?宋育怎么会伤了阿九呢?” 安言飞快地掀开那本原本被他搁在桌面上的县志。“晚饭我不去吃了,你叫河吧。” “河回来了?” “嗯。” “那晚上我给你带饭?” “嗯。”见安言已经翻阅起来,苏子零转身出去后把门关上。 “零哥,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他和河一起走在去悬窗站的路上,河问他。 “没有啊。”苏子零歪头问他,“河,你觉得我笨吗?” “不觉得,零哥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事,去吃饭吧。”夜幕中灰茫茫的前景恰似苏子零此刻的心情。 “我们这帮人里,寅哥肯定是最聪明的。夜也不差,然后其实青也很聪明,只不过他不愿意动脑子,除了任务就是睡觉。我觉得青跟安言哥有时候挺像的,表面都冷冷淡淡的。无是最笨蛋的一个,别看他平时喜欢裹一身黑看起来很聪明很冷酷的样子,其实可笨了,而且一点也不冷酷,他可喜欢阿九了。” “我嘛,在里面算是最普通的了,我觉得我不聪明也不厉害。寅哥一般不让我出去,只让我在家整理资料,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孩子竟然是什么都知道的那个。” “这才是最厉害的吧,而且寅哥可跟我说,你是当中最强的那一个。”听河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苏子零便也搭话道。 “因为我的能力是火呀。” 河看向苏子零,苏子零怔住了。 “寅哥肯定是拿我跟他这么大时候比,我可不觉得我将来会比他强。所以零哥,相信你自己,你很强的。而且你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你自己最独特的东西?” 竟然比自己还小三岁的人一本正经的安慰,苏子零有些感动,又觉得自己太逊了。 “我说真的,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你其实挺……奇特的?”河皱着眉,似乎很吃惊苏子零竟没有发现自己的奇特之处,又似乎有点想不通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词来形容。 “奇特?” “对呀,听寅哥说,你是从那个世界回来的人,所以你身上可能没有沾染那种……沉重感,哦,我不是说你格格不入也没有说你不好。就是挺有……希望的感觉,反正跟你在一块给人的感觉就挺好的。安言哥肯定也这样觉得。” “真的吗?”看河说得这么煞有其事,苏子零心里还是很怀疑。 “真的啦,总之,零哥你一点都不笨,就这样就挺好的。” 河原来这么可爱的吗?苏子零开心地把河搂在怀里死命去揉他的头,怪不得安言那么喜欢小孩子呢。不过说奇特,难道安言不是最奇特的那个吗? “快松开!我要长不高了!”河怒道。 “好了,好了,快去吃饭吧。” 晚上九点多钟,苏子零值完岗,拎着一碗馄饨去敲安言的门,这一次他开的很快。 苏子零一进屋先偏头去看桌子,桌子上有三本书,是整齐摞在一起的,这证明安言已经全部将其看完并收拾好了。苏子零也就拎着馄饨顺手放在桌子上,在一旁坐下了。 “饿了吧?给你带的宵夜。” “谢谢。” 安言解开袋子,把盒子里分开装的馄饨和汤倒在一起,汤的表面立刻浮了一层掺着醋的辣椒油和香菜。安言抽出筷子掰开搅动了一下。 安言的口味偏酸辣但偶尔也会喜欢吃甜点,这是苏子零才发现的。不是说他之前没有注意到过,只是最近,他突然好像就知道了一样。 来到这里还没几天,宵夜便是常态了,毕竟日夜颠倒的。安言不客气地把馄饨嚼咽下去,吃饭间一抬头一低头,都看见苏子零正襟危坐着,但他没吭声。 馄饨吃着很快,没五分钟一碗馄饨就全数进了安言的肚子里。安言抽出卫生纸擦擦嘴安静地收拾着垃圾,装作没看到苏子零急切的眼神。 “安言,你是不是想的差不多了?”苏子零终于憋不住了。 “为什么这样问我?” “什么为什么,宋育呀,他不是要来北中了吗?” 安言歪头去看他,苏子零只好说的更清楚。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什么想法,这一下午你又看这又是看那的。”苏子零努努嘴示意那几本还在安言手旁的小册子,“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个大致的思路了?咱们怎么对付宋育?” “你为什么判断宋育要来北中?” “很简单呀,因为宋育要对付的是林玄风,现在计划失败了,他又受了伤肯定不会再在北城待下去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要对付的是你师兄,都到这个地步了再明显不过了。而且宋育要是能在北城对付的了陆离和林暖,三大家族也不会纠缠至今了,就你师兄一个革命军,在北城里势单力薄的。” 苏子零搓搓手指瞅着安言的脸色犹疑地说下去,“……当初,安言你还被关在监狱里的时候,宋氏就想借机要了林玄风的命吧。” “嗯。” 林玄风作为革命军里实力最出众的那一个,宋氏想要他的命很久了。他当初想到了林玄风会去救他,但没想到他真的一个人去救他,要不是被寅搅了局……安言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 “算是有一定计划了,你写封信叫周谌回来吧,不用再轮流站岗了,耗时耗力而且已经没有意义了。” “真的?以后都不用再站岗了?”苏子零一脸兴奋。 “嗯,不用了。” “太好啦,晚上一个人站岗真的太无聊了。” “哪有那么夸张。”安言笑道,“把周谌直接叫回我屋,我有事想请他帮忙。” “好,那我呢?” “你?你先去休息吧。” “以后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在苏子零不满的眼神中,安言补上了一句。 第86章 寅的密谋 连绵不绝的秋雨在天晴了一阵子后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覆盖了整个玖都。 陆朗撑着一把黑伞把自己完全罩在里面,他刚送别了位贵客,现在正要向屋里走回去。陆氏的庭院里种满了花草,其中两棵金桂树栽在庭院正中央,在雨水的洗礼下散发出更沁人的花香。 陆朗收起伞,站在走廊下抖抖水将它递给了在一旁候着的老仆人,这时大厅里的茶水已经凉了,老仆人收下伞后便要去收拾。 “陆离和阿暖不在家,家里都没有多少人气儿。”陆朗望向屋檐外薄凉的秋意惆怅道。 “是啊,少爷和少夫人不过才刚走,却感觉走了好久了。” “是啊……老杨,去重新沏壶茶,端到我书房来,要我最喜欢的那盒毛尖。” “好的,老爷。” 老杨退下后,陆朗将房门关好,又拿起那把靠在白墙上的黑伞撑在头顶,又走进雨帘中转而去了书房。他一路不疾不徐地走过尚还葱郁的竹林来到一所小屋旁,门外又已经有人撑着一把伞候着了。 “初次见面,陆老爷。您真不愧是朗朗清风啊。” “老人家喜欢清静罢了。” 陆朗用钥匙打开了门,进屋按下开关,灯一亮,照得屋内更加温暖舒适。“请进吧,前几日让老杨重新铺的地毯,陆离和阿暖都还没有踩过。就是可惜铺上了以后,这雨也没停过。” “是怪可惜的,不过雨会停的。”寅低头看深灰中夹杂着火红色斑点的地毯,换上拖鞋后踩在了上面。这时老杨刚好送上了热茶,陆朗接过后,老杨便离开了顺便带上了书房的门。 “你也看到了,这里不算我严格意义上办公的地方,有什么不便,将就着些。” “我倒觉得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和您见面,很棒。” 陆朗畅快地笑着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林兄临终前跟我提起过你,今天终于相见了。不过,哪怕没有咱俩这场交易,你有难处说出来,我也愿意帮你。” “谢谢陆老爷。” “要谢就谢你林伯父吧,我可没帮你一点忙。拿去吧,按照约定,这是你应得的。”陆朗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厚厚的纸袋子来。 当初,陆朗得知寅通过陆显和陆离找上他时,就明确表示过,什么都不需要就可以帮他。但寅还是想按商人的做法来,陆朗便也没强求。如今,陆氏通过寅的情报拿下了原先要和宋氏谈的合作,那么陆氏也信守承诺给了寅想要的资料。 这份资料涵盖了全国近五十年来所有能称之为化学家和生物学家的人的所有资料。这些人不论出身、不论生死、不论他如今的地位、不论他有多么庞大的人际网和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如今这些资料都在寅的手里。 能拿到如此详尽资料的人,当今除了玖相也就只有陆朗了。寅双手接下这厚实的资料,将它妥善保存好,剩下的便靠他们‘暗夜’了。 “着急走吗?来尝尝这杯茶吧。我还想和你多聊聊。” “机会难得,寅也正有此意。” 寅卸下身上背负的黑色运动背包,坐到陆朗身边来,这时外面连绵的小雨依旧下个不停。在寅回去后,这份资料当即被彻底解析透彻。在四十八个小时之内,所有可能的人物关系被列出比对,标示地密密麻麻。 寅闭上眼睛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大概锁定出了目标范围。 “夜,下一步交给你了。” 夜闻言从纸堆里爬出来伸手去接过寅手上单薄的纸张,“等我消息,很快。” 确实如夜所说,很快,他们就找出了这其中的几个关键人物,他们是那个秘密唯一的突破口。 “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但万一没有效果怎么办?” “不会的,在他们的身上一定存在着蛛丝马迹,不会有任何人会平白无故的消失而不引起任何波澜。现在,宋宏天死了,宋育又刚刚接手,正是失去平衡的时候,所以,他们一定会露出破绽。” “嗯,我会让我们的人先暴露好引起他们的注意。” “好,但不能暴露是我们的人,我们并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做,所以一切小心为上。” “我会叫他们小心的。”夜说。他说完本欲要走但又折返了回来,他看着寅欲言又止,神情不似以往轻松。 “你是不是想问问我要不要知会安言一声?不需要,你出去吧。” “对了,记得找下赵云启提醒他,他答应的事不要忘记。” “赵云启当了安言六年老师,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几乎已经全部告诉我了,看他下一步怎么做吧。提醒赵云启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告诉他,只让他好好想想宋宏天死的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明白了,寅,你赶紧好好休息吧。” 夜说完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事关‘神之子’与‘守护者’,寅是事事亲为,夜明白寅最重要的事就是这个,但他还是不想让他太累了。不说与陆朗的交易,河不在的时候,寅就已经把有关北中的资料理清楚了,就等河回来带走那份小礼物了。 至于与陆朗的交易,还得追溯到宋宏天死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代号03并非是什么都没有拿,他顺手带走了深藏在暗格中的一份报告。 这份报告不只是检测了安言的身体素质还用专业知识密密麻麻地解析了安言当时的能力,包括化学公式、生物原理等,而这些是寅能看得懂的最浅显的知识。 但最重要的是,这份报告的时间是在2010年5月16日,那时安言正处于失踪状态。 所以,凭借这份报告基本可以断定,安言的消失与宋宏天有关。安言消失的那十年间不仅是安言最大的秘密,甚至有可能是宋宏天最大的秘密,所以寅必须以此为突破口,找到些蛛丝马迹出来。 他们花了大量的时间与陆氏做交易,原本应该再花费比这更多的时间来排兵布阵,可双北战事的爆发让一切都没有再多的时间了。寅不禁觉得烦躁难安,不仅是因为疲惫的大脑,还因为他发觉自己无法完全掌控这次行动的结果,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寅哥,我回来了。需要我帮什么忙?”河说着探进身子反手关上门。 “这个待会再说,你出去玩儿的如何?”寅笑着说。 “我哪有在玩儿?我回来的时候北中一切正常。”阿九不悦道。 “是吗?刚刚还和夜说到你了呢,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快。” “又说我什么坏话了?”河蹲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纸一张张拾起。 “说你机灵又聪明。” “鬼才信你!” 寅哈哈笑道,拉开抽屉掏出两本册子来。“等你回去把这个带给安言。”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我亲自带?”河好奇心勾了起来凑过来看,他翻开一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好,我一定亲手交给安言哥。” “河果然聪明又机灵。”寅由衷地夸赞他。 “哼,说吧,叫我回来想要我做什么?” “有一些资料需要补充整理,喏,都在地上了。” “什么?这么多?我还着急赶回去呢!” “你着急赶回去干嘛?”寅把给夜的清单又拿了一份给河,“这些是重点对象,赶紧干活吧。” 河愤愤地看了寅一眼,认命地接过去后钻入散落一地的纸堆里。他撇了撇嘴。但当河终于把纸堆分类成摞的时候,寅早就躺在一旁的地上头一歪,睡着了。 “舞影姐是怎么放任你这么拼的。”河嘟囔着去推他,“要睡快回房间睡,小心我跟舞影姐告状!” “可别。”寅立马直起身子来,他擦了擦脸当真准备站起来回房间去睡。 “说起来,寅哥,我在北中感觉到他了。” “是吗?看来荆退步了啊,都要被你发现了。”说到荆,寅提起精神来。 “不是我,是安言哥,因为我都跟安言哥呆在一起的。我注意到他朝某个方向看去后神色明显不对才发现的,寅哥,安言哥不会把荆和宋育那帮人搞混吧?” “不会的。” “好吧,那我去地下室了,你快回去睡。”河说完抱着那摞东西出去,寅也随之起身回自己卧室。 荆,跟夜、青和无不同,是他隐藏起来的王牌。荆不与他们住在一起,也仅仅跟寅保持联系,寅敢担保,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没有人会知道荆的存在,更不会把他和‘暗夜’联系在一起。 可安言他发现了荆?恐怕他早已发现了荆,也是故意在河面前暴露出来的,以此来判定荆的身份。太可怕了。寅就是害怕他这一点,不是因为他过于强大,而是因为怕他过于强大,而认为自己不需要依赖任何人,甚至会逼迫自己保护所有人。 一个人怎么能保护所有人呢? 寅推开卧室,正午的阳光洒了一地,他拉上窗帘躺下睡觉。 在这之后不久,北中和北城便爆发了动乱,在百姓捆绑人质围堵陆离和林暖,宋育没有机会对林玄风下手之后,他伤害了阿九。阿九做完手术,又昏睡了一天一夜,才终于从病床上睁开眼。 阿九醒来时,守在病房里的林暖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第一时间搭上阿九的额头试探,还好,烧已经退掉了。 “阿九,你醒了,你等等我,我去叫医生好不好?” 阿九虚弱地点了点头,他还没有力气回话。等林暖快步走出去后,他扭头看向窗外,窗外有阳光有风,还有葱郁的树木。他看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回来看这间小小的病房,他很累但舍不得闭上眼睛。 医生很快就来了,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又离开了。 “阿九,医生说你没事了,养养就好了。” 阿九朝林暖笑笑,“林暖姐,我师父呢?” “你昨晚伤口发炎发烧了,你师父照顾了你一整晚,我刚把他撵走让他回去睡觉。” “谢谢林暖姐。” “别跟我说这个了,这几天呀,如果没有突发情况,你就归我管了。等再过几天,把你送回新都去,那里医疗条件更好,你呀很快就会好了。” “谢谢……” “不许再说了。阿九,这次是我们做得不好,你很厉害。” “嗯。”阿九羞涩地笑笑,眼神发亮。 中午林暖带来了保温盒,里面的饭菜都是她自己做的。她熬了粥,煎了鸡蛋,烙了牛肉馅饼还带有大骨头汤。 “阿九,我跟你师父说过了,你师父晚上来看你。” “真的吗?” “真的,所以快起来吃饭,养好精神。”林暖把饭盒一个个摆开在病床的小桌板上又说,“我只会做这些简单的,你可不许嫌弃。” “不嫌弃。” “那快尝尝,可以动手自己吃吗?不用逞强,我可以喂你。” “我自己吃。”阿九赶紧拨浪鼓似地摇摇头,连忙捞起勺子去盛汤。 “小孩子还知道不好意思啊。”林暖说,阿九这一举动让林暖忍不住逗他。 “我已经十三岁了!” “可你永远比我小啊,在我眼里,你可永远都是小孩子。” 阿九没办法败下阵来,他夹起煎蛋硬生生的把咀嚼声咬成磨牙声。他心想,林暖姐一点都不可爱,还是小苏那丫头讨喜一点。 “怎么了?”见阿九情绪瞬间低落下去,林暖问。 “我想安言哥他们了。” “你安言哥啊,”林暖若有所思,“你知道你把自己弄受伤了可是很生气呢。” “啊?”阿九陡然停下吃食的动作,紧张地看向林暖。 林暖伸手捏捏阿九的脸,“所以,宋育不会太好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阿九瞬间就想哭。他飞快低下头去,把勺子往嘴里送,然后他抬起头说:“林暖姐,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我就那样死掉了,我还有好多事都没有去做呢,我……我想见师父,我想见安言哥。” 林暖没说话,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阿九控制好情绪后,夹起牛肉饼往嘴里送,他大口大口地吃着。“林暖姐,你做的饭好好吃啊,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哦。”林暖说着,开始给他削苹果。 “林暖姐,你什么时候和陆离哥结婚的啊?”阿九看着林暖,眼珠子一转开始支支吾吾地八卦起来。 “十八岁的时候。” “这么早吗?” “是啊,刚好符合咱们国家最低的法定结婚年龄。” “要结婚还有这个要求吗?说起来,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叫玖国呢。” “怎么会?”林暖惊讶地问他,“阿九我记得你以前也说过不知道自己的家乡是哪里的吧?” “嗯,我的家乡很小很小的,我在玖国的地图上都找不到。” “不应该啊,再小的村落地图上都会标明的。你有再找找比例更小的地图吗?” “找过了,我有认真找的,非要说的话,我的家乡是在玖都公园外的某个小岛上。” 玖都公园外的小岛?那里不是根本就无人居住吗?但是阿九是不可能撒谎的,而且那个地方线路也是对的,安言就是从那里逃亡的。对了,这孩子一开始出现就是去找安言的,之后才认了林玄风当师父。 林暖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严肃地问。“阿九,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你安言哥的?” “今年四月份,月底之前的那几天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这个时间比安言在亭中带走小苏的时间还要靠前,逻辑上也完全符合。林暖终于意识到了某个被她忽略的问题,她正襟危坐道:“阿九,拜托你一件事情。能麻烦你讲清楚你是如何认识安言的,以及后来是如何找到安言的,可以吗? 阿九愣愣地点点头。 第87章 李生被谋杀? 周谌推开窗户,青天白日下,天远地阔。今天难得没有风,他快速收拾好自己融入到北中的街头。他脚步很快,他要快速到一个地方去,那个地方就是李生父亲李严一的宅邸。安言告诉他,如果宋育出现在北中,只会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里。 李府的府邸极其气派,是一幢风姿绰约的西式洋楼。这就是他的不同之处,别人都是仿着陆林宋三大家族较为传统的祖宅建造,但他偏不。他做人做事谨慎大胆又不失圆滑,三层的小洋楼也是如此,楼顶亮白的圆台被日光照得明晃晃的,让周谌一眼就看见了。 这栋小洋楼坐落在平实朴素的街头巷尾中,可谓极不协调。可有时不协调便意味着出彩。周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走进对面的书店去了。 书店斜对着洋楼,二楼的视野极佳,从那里看,小洋楼门前的动静一目了然。 宋育如果来这里,只能从正门进入,因为多亏了李严一大胆的风格,进入小洋楼里只此一条路。可宋育真的会来这里吗?他真的会乖乖从正门进入吗? 周谌要了壶茶坐下,他只能选择相信安言。 夜晚十一点整,北中街上的路灯已经全部关掉了。林长兴站在城楼上远望,一条条纵横的黑河割开点点灯光,再过不多时,连那些散落的灯光也都要一一隐去,整座城即将淹没在黑暗之中。 林长兴站在西门的城墙上,在等即将莅临北中的贵人。他之所以没有选择离北城最近的北门,是因为李严一的宅邸就在西门附近。北中的东西城门之间有一条大道,叫第二大道,从西门沿第二大道一直走就可以径直走到东门去,走到安言他们在北中暂居的村落中去。 凌晨十二点零五分,西门厚实的城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林长兴搁下在手里把玩了许久的香烟直起身子,将赤裸裸的目光盯在刚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进来的人身上。 林长兴被城墙遮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周遭又一片漆黑,他完全不担心暴露自己。两分钟过后,他背着那人蹲在城墙下点燃了手里的香烟。前两天起,他就在警署里下过死命令,北中夜里熄灯之后的四所城门无论什么缘由都不可开启。 现在显然有人违背了它,他冷静地吐出一口烟,可以借此时机开始着手调查了。从今往后,宋氏在北中的政治势力就由他来一点点铲除,这是目前他所能为林氏做的一点点事了。 五分钟过后,周谌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空白的,上面什么内容都没有。可信本身便是信号,代表目标马上就要到位了。 周谌趴在书店的房顶,耐心等候着。收到信件后,他便有意识地放缓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眼前这一片漆黑的小白楼。 宋育这人的行事风格一向自我,所以安言猜他不会提前透露消息。如果果真如安言所说,那么这幢小白楼很快就会亮起耀眼的灯光,李严一会从梦中惊醒,接待这尊不请自来的大佛。 周谌趴在那里,半小时后,他感觉到有人来了。然后接着不到五分钟,小白楼里的一扇窗户很快亮起又暗下去。周谌依旧耐心等着,又三分钟过去了,他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声响,大门被打开了,他猜,是宋育被恭敬地请了进去。 夜晚重归寂静后,周谌慢慢跳下屋顶,如若他不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那么谁也不会知道在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他走到街道的另一头,去等他真正的目标出现,等那个因为宋育的到来而要匆忙赶回家的李生。 “李生为何还没到?你去出门寻寻他。” 半个小时后,李严一充满怒色地对站在走廊尽头的管家说道。 “是,老爷。”见管家下了在大厅盘旋的楼梯,李严一魁梧的身形又走回到会客厅里去。“宋先生,犬子顽劣,您要不先行休息。等他到了,我让他亲自去请您。” “如果我有时间等,也不会半夜到访。”宋育就势往沙发座椅后一靠,闭上了眼。 宋育这意思很明白了,他就在这里等。李严一不敢再说什么,他还没摸准宋育的脾气,于是他审视了一眼宋育后又推开门出去了。 会客厅在二楼走廊的最里面,走廊的两侧亮起了数盏小台灯,李严一顺着台灯的照耀又走回到楼梯口走下去,来到了空无一物的大厅。 在他打开大门想走到院子里去时,一束白光打破了门外的黑暗,他看见管家慌里慌张地跑回来,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老爷,少爷他……” “快说,他怎么了?” 李严一一把拽过管家怀里抱着的衣服外套,那是他买给他儿子的。但管家似乎被吓着了,关键时刻竟哆里哆嗦,说不出话来。李严一夺过手电筒拔腿朝门外奔去。 一大滩新鲜的血迹淌在地面上,让李严一倒吸一口冷气。他颤抖地握着手电筒照来照去,人呢?人在哪里? “李生!李生!”哪里都寻不到人,李严一踉跄地蹲下去。他伸出双手,一摸到血迹就立刻收回手来,那血还热乎着,他的四个指头上全是红红的血,刺得他发慌。 “老爷,鞋!少爷的鞋!”管家呼唤着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只崭新的鞋。这鞋不同于衣物,是三天前李严一刚买给他儿子的,许是听闻宋育要来,李生专门穿出来的。 “快去找!去找找看还有什么东西!”李严一险些站不稳,用沾满他儿子鲜血的那只手用力捏紧了鞋。 李严一是真的怕了,因为如果他儿子只是受伤,那为何不赶紧逃回家?家就近在眼前!衣服还很好解释,他儿子遇到对手前总要先脱掉外套来活动筋骨,那鞋又怎么解释?更何况还有那一大滩血迹。 李严一又看了一眼那一大滩血迹,瞬间被刺激得想吐。他明白,他这儿子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找回来了。是谁?恐慌过后,李严一才怒发冲冠。是谁?究竟是谁胆敢这么做? “老爷!手表!” 手表?也是儿子的吗?不,他儿子粗人一个,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 “这是……” “没错,是王密家那个儿子,王山的手表!” 王山?李生跟王山素不对头。别说这俩人了,他们两家都向来不对付。王家主政,李家主商,按道理来说,他们一同为宋氏做事,理应互利共赢,友好和睦。可也许是两家天生的脾性不合,他们谁也看不上谁。更何况近几年来,两家谁都想往对方的领域插入一脚企图一家独大。 “我早该想到的,”管家恍然大悟,“前些天,少爷和那王山发生了冲突,王山还放话说让少爷半夜回家小心一点!” “我知道了。这件事半分都不许告诉宋育,别提手表更不许提到王家,不管明里暗里,知道吗?”李严一严厉警告管家。 “我明白,老爷。” “去找找他,找找李生的……尸首。”李严一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老爷?这、这……”管家大为惊骇。 “快去!” “是!” 李严一把那支手表揣进兜里,他明白宋育为什么会先来找他,因为对比王密,他不是‘自己人’。他的产业虽有宋氏的资本运作,但他不像王密那样严重依赖宋氏。但倘若这件事真的是王密的儿子王山干的,那他一定会报仇! 他还明白王山不至于会为了一点小冲突就谋杀李生,但怕就怕这是王密预谋的。时局难料,他不可能不多想。李严一不敢在外面多站,纵使他心绪难平,但他还是尽快回到了府邸去应付宋育。 “宋先生!宋先生!我儿子他出事了!”李严一惊慌失措地推开门,嘶吼出声,“我儿子在门外受了重伤,失踪了!” “怎么回事?”宋育大惊而起,快步向门外走去。他阴沉着个脸,全是计划被打乱的怒火,没有半分同情心。 李严一跟在他后面,此刻竟异常冷静,他观察着宋育的一举一动,冷眼旁观着。宋育到了事发地点迫不及待地探查,他来回转了几圈后问:“有没有发现什么?” 李严把抱在怀里的衣服和一只鞋往前一推。“只有这些。” “有没有可能推测出是什么人干的?” 李严一神情痛苦地摇摇头。这时,宋育像是突然察觉到了自己做的不妥,他拍了拍李严一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会帮忙寻找你儿子的下落。帮我做事的人我不会忘。” “谢谢宋先生。” 宋育不再多说什么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身走了,只可惜他的步伐太快,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在急什么。李严一站在黑暗中,僵直了身体。 一夜过去了,李生没有任何消息,甚至等到天大亮,太阳又从西边落下时,李生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李生失踪后,李严一一直都没合过眼,这天傍晚,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出门去。 北中的柳巷是一条以吃喝玩乐着名的小巷,以整条小巷栽满了柳树而得名。晚六点钟去那里,准可以从某个店铺里揪出王山,今晚也不例外。 “哎呦,这不是李伯父吗?怎么今天有空出来找乐子啊?”王山定睛一看,眼前挡着自己路的人可不就是李严一吗?不等李严一开口,王山继续说:“哎呀,我都忘了,李生出了那么大事李伯父怎么会有空出来找乐子,不会是来这里来找您家儿子吧?” 王山哈哈大笑,“我说,您家儿子不会是失踪到哪个姑娘的床上了吧?不不不,李生那头驴怎么可能会懂风情,该不会被仇人丢进哪条小水沟了?” “这手表是不是你的?”李严一完全不理那些下三滥的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手表来。 王山拿过来后仔细瞅了瞅,一瞬间变了脸色又很快装的若无其事。 “不是我的,怎么可能是我的?” “哦,那就没事了。我从地上捡的,听人说是你的就过来找你一趟。” “听谁说的?这表不是我的。” “那好,我再问问。”李严一出奇地平静。 等李严一走后,王山也没了玩乐的兴致。那只手表是他背着他父亲收到的所谓礼物,带了几次后就收起来了,李严一怎么知道那是他的?那只手表又怎么会跑到李严一那里去?不对啊,李生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李严一怎么会有空来找一只手表的主人? 王山感觉不对,可这里边的事又岂是他能理的清的?他思来想去,放下酒杯赶紧往家赶,打算安生两天。这时,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浑话,又会被哪些有心之人听了去。 李生出事一天一夜后,在夜色深重时,宋育又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李严一的家中。 “贵公子的事我很抱歉,我已吩咐人去找了只是还暂无消息。李叔叔,您能走到今天一定有过人的谋略,也有足够的睿智和冷静。所以……” “宋先生,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还要您来提点我是我的不该,您有话就说吧。” “那我有话就直说了。我想,我们都应该明白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谁,绝不可能再把北中和北城拱手相让!” “这是自然的,您放心,宋先生。” “好,你也许不太了解,安言、周谌还有那个刚觉醒成为‘守护者’的苏子零,他们不是单纯依靠武力就能制胜的人。所以,要想打败他们,北中必须要搞个天翻地覆才行。我们必须要让‘神之子’明白,在权力面前,他那自以为强大的能力有多可笑!” 李严一知道宋育是打算联合起王密的,所以他面不改色地听下去。但这宋育和宋宏天的手段相比还是不够看啊。 “我打算先暗杀林长兴,这件事你和王密一起去办。” “是,宋先生。” “李叔叔,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但我没有证据是不会瞎说的。这次迫害李生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林长兴。” 李严一蓦地瞪大了双眼。等宋育离去后,李府的管家推门而入,静静地候在一旁。 “宋育给了王密什么好处?” “哪里还需要好处?老爷。” “是啊,是我老糊涂了罢。王密哪里还需要提要求,干翻林氏,王密就可只手遮天。我这商到底是不如政啊。” “老爷……宋先生他有带来少爷的消息吗?” “他说,此事与林长兴有关。” “您信吗?”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李严一抬头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管家心里大概有了谱。 有了宋育的牵线,李严一和王密当天就见了面。在所有的行动细节商讨过后,李严一突然问道:“王先生,怎么没有见到贵公子?” “他不需要出面,只管负责执行。这么大的事开会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您说呢?” “也是,那么接下来就希望能听到贵公子的好消息了。”李严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宋先生交代的任务,我们自然不会怠慢,感谢你的配合。”王密边说边友好地伸出手。李严一轻轻一握便先行离开了。 他们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只是到了预定要向林长兴动手的那一天,北中的野湖上突然浮现出了一具男尸。 第88章 生死之迷 野湖是一片天然湖泊,北中在湖岸边栽满了桂花树和银杏,连同周边的小山丘一起开发出了一座野湖公园,是北中居民一整个秋天观景的好去处。因此一大早,闲暇的北中居民就络绎不绝地赶往这个开放的公园。 野湖上发现浮尸的事迅速在人多嘴杂中传播开,李严一因为最近格外关注此类事件因此在半个小时之内,就派人赶了过去。 是李生,没错。 消息传过来时,李严一当即就跌坐下去。他严苛地说服自己接受最坏的结果,可心中总是抱有一丝期望,现在,最残忍的事实摆在面前。 他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愤,猛地想起了什么,顿时目眦尽裂。他恶狠狠地抓起手边的东西摔下去。哐的一声,茶杯四分五裂。 “老爷您怎么了?”管家立刻推门而入,战兢着问。 “去,给我做了王山那个王八蛋!” “是!”管家掉头就走。 “等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手脚干净点。” “明白。”管家关上门领命而去,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今天是9月9号,要动手做掉林长兴的日子,但是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他儿子陪葬。李严一红着眼抖抖自己的西装外套,抹了一把脸后打开门,他要去接他的儿子回家。 李严一站在墓园里,神情肃穆。他看着手表上的时针,在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孤身一人走出墓园。全城灯灭之后,就是他们动手的时间,因为9月9日也是林长兴父母的忌日,他必然会在这一天的晚上走上唯一的一条小径来到这里,然后陪他父母度过凌晨。 李严一是个商人没有能力,所以他不需要参与今晚的行动。但现在,他出现在这里明显合情合理。他显然也有这个盘算,既然他的儿子已在他身后的土地下永久长眠,那么他也要去等等看即将为他儿子作陪的伴。 夜里十一点零五分,他出墓园下山,转过山坡弯曲的小路后,他突然看见了什么赶紧小跑着过去。 “这……这是怎么了?”倒在地上的人不是林长兴竟然是王山?他假意慌张道:“王密这……这,这,宋先生?” 宋育站在一旁寒着脸不吭声,王密似乎被打击到了,他跪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看到李严一后,他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宋先生,一定是林长兴杀了他。他杀了李严一儿子不够还要杀了我儿子,您一定要杀了林长兴那个畜生。” 李严一猛地攥紧了拳,他冷眼看着宋育对王密作出承诺。“王叔叔您要保重身体,您放心,林长兴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李叔叔,您也是,您的儿子如今才下葬可全是托了林长兴的福啊。”宋育说着突然转向他,李严一瞬间僵硬着脸没说话。 见事情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宋育勉强又应付了王密两句话转身离开了。李严一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而去。他冷冷瞥了一眼再度抱着自家儿子伤心欲绝的人,本也想离去,却突然察觉到有一道人影从旁边掠去。 是谁?李严一心头一颤。一想到这黑夜中还有另一双眼睛在窥探,李严一就不寒而栗。但不会有别人的,因为到现在都还未听闻宋育身边还有谁,林长兴就更不可能了,这个时间段,缠着林长兴让他脱不开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想到这里,李严一努力稳了稳神,很快就离开了。 李严一在漫长的黑夜中快步向前走,他坚定果敢也狠厉。此刻,刚刚大仇得报的他还远远想不到之后的北中还将会由他亲手揭开怎样的变化。 宋育自墓园走入北中城内,果然,李严一和王密都不堪大用。他筹划着怎么用他的人对付安言,但却不曾想到这本身就是一个局,从他踏入北中的那一刻起,就一脚踏入安言专门为他铺造的陷阱里。 相较北中的风起云涌,北城却是异数突变。赵云启暗自离开北城后,张东也找到了上官灿,他在客栈的走廊里叫住正要拎着吃食回房的上官灿。 “上官灿。” “什么事?” “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要暂时离开两天。北城有我的亲戚,我还一直没去看望过,所以宋育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拜托及时通知我一下。” “好,没问题。” “谢谢。” 上官灿推开门就进去了,他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这事儿要是让赵云启知道了免不了会思索一番。但在上官灿看来,这压根不是问题。所以,他不会放在心上,也自然就没有跟赵云启特意知会一声。 毕竟,上官灿也没有想到,在他眼里一向老实木讷的人会撒谎。他没想到张东这次阳奉阴违,他更没想到,张东这次的目的地和赵云启一样。 他们先后回到了玖都。对比赵云启回玖都的心思,张东的就多了几分浪漫和柔情。 “不是不让你回来了吗?我都已经没事了。”宋欣嘴上絮叨,心里却免不了高兴。 “我担心你,快喝药。”玖都这两天阴雨不断,宋欣又心事重重不免感染了风寒。听闻这件事,张东着急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张东的手还放在宋欣的额头上试探温度,这让她有些害羞。 “北城现在还挺稳定的,我不着急。” “哦,这样。”宋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盯着他看。 “咳,你喝完药,我们出去转转?” “好。”宋欣把药喝完,两人一起站起身,并肩走出宋府。 他们走出宋府时还好好的,可是等打道回府时,宋欣的心情明显又有些忧郁低沉。张东搞不懂她,更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于是犹豫着开口。“怎么了?不高兴吗?” “啊,没有,我挺高兴的。”宋欣回答说。 可是她明明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她刚刚在想什么呢?张东止不住想。宋欣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的一举一动他都想了解,他想对她好,想看着她笑,想让她把心事都说出来。他就是想知道她的一切,可他不敢问。 两个人便这样各怀心事地走到了宋府门口。 “张东,今天谢谢你。” “没事,你快回去吧。” “明天……” “明天……” “明天早上你有时间吗?在中央公园见吧。我不想在家待着,想出去散散步。”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后,宋欣飞快地说道。 “好,那明天早上八点见吧。那附近有一家早饭很好吃,我想带你去。” “好,那你也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拜拜。”张东走开了,宋欣忍不住扭回头再次挥手。 直到张东彻底看不见人了,宋欣才回家关上门。她靠在门上,幽幽叹出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前不久,她答应了和张东交往。她想知道,是不是抓住这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自己就不会再往下沉了。 可是……张东他太好了,他处处关心她,让宋欣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她甚至无法去对他的感情作出最起码是真诚的回应。她又叹了一口气,望着黑漆漆的家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等宋欣进去,张东却又折返回来在一墙之隔的街道上来来回回地走,他不想转身离去又不想只是站在原地。他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就是想这么做。确定关系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宋欣,很是欣喜激动却又不免夹杂着一份惆怅。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就在这时,一封信突兀地落在他眼前。上官灿说,北中形势不妙,近两天宋育有可能会召集他们去北中。除此之外,信上没再说什么了,可张东明白,这是上官灿提醒他要让他尽快回去。 他该回去了,可他才刚刚和喜欢的人见上一面,明天还有一个让人充满期待的约会。下定决心之后,张东又凝视了一眼黑漆漆的高墙后终于离开了。 第二天早七点半,张东就等在了那里,玖都的中央公园里九月的月季艳丽无比。 张东幸福地等待着,在他紧张地砰砰跳的心脏里,漂浮在远方上空的危险是比不上眼前即刻浸泡的柔情蜜意。等今天结束,他再加急赶回去,也来得及。 没等多久,宋欣就到了。她今天特意涂抹打扮了一番,只是依旧穿着些旧衣服,毕竟自父亲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你已经到了?我没迟到吧。” “没,饿不饿?” “有一点儿。” “那我们快走吧,店离这里不远。” 那家早餐店很有名,八点正是人多的时候。碍于一楼已经没有几个好位子,张东带着宋欣上了二楼。为了更好的观景,张东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窗户半开着,让外面新鲜的空气得以涌进来。 今天不冷不热出了太阳没有风,宋欣坐下去偏着头舒适地眯了眯眼。 “你喜欢喝甜粥还是咸粥?这里的海鲜粥挺好喝的。” “那就尝尝海鲜粥吧。” 宋欣很少在外面吃饭,更别提早饭了。父亲……家里人也没有特意带她出来,一家人在一起尝尝在外面的这些名菜名饭,家里也都是佣人在做饭。 “我想吃虾饺,你要吃什么?” “我喝玉米羹来个牛肉饼吧。”张东把菜单一合。 “你会做饭吗?”宋欣问他。 “会一点。”张东有些腼腆。 “我也只会一点,以后……或许我们可以一块儿学。” “好,好啊。”张东眼睛亮起来。 他们顺利地一起吃完早饭,正要起身离开时,张东往窗户外不经意间瞥到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遮遮掩掩地正避开行人快速地往前走去。 “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 张东正要离席,却又听见宋欣惊呼出声,“云启大哥?” 赵云启?张东连忙爬上窗户,在人群中看了两眼便发现了赵云启。看样子,他正在追踪刚才那个形迹可疑的人。可是,张东不禁望向宋欣,赵云启在行人中并不起眼,宋欣怎么会在人来人往中凭背影便一眼认出了赵云启?莫非她…… 宋欣躲过张东的眼神,红着脸懊恼又窘迫。 “赵云启可能需要帮忙,我去看一下。” “张东!”宋欣慌忙叫他,却没有喊回他。 张东冲出去的时候,还能勉强从人群中分辨出赵云启的影子,他默默跟上去。他跟着赵云启走了一路,一路走出了玖都,往人烟稀少的西北方向去。越往西北走,地带越是开阔,远远可见几座相连的青山连绵起伏。 赵云启在跟什么人,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张东犹豫几次后还是继续跟了下去。 从开阔的地带跟进了茂密的丛林,七拐八绕后,张东发现赵云启还稳稳地走在自己前面时,他终于察觉到,赵云启早就发现他了。强烈的好奇心迫使他继续跟着,直到他跟到一个小山丘之后,发现赵云启面对着他。 “张东,你怎么会在玖都?” “那你呢?”张东壮起胆子问。 “任务。” “我也是。” “既然同为任务,那我们最好互不相干,就当没有见过面。” 张东看着赵云启的眼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往前一步了。他转过身沉默地往回走,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加快了脚步。 等到完全看不见张东了,赵云启转过身示意藏在岩石后面等候自己的人继续往前走,跟踪是演戏,交易才是真谛。寅和他策划了这么长的时间,就为了等这一天,没想到这么碰巧竟被张东撞见了去。 可眼下,找到十年前,自己曾频繁进出的那个入口才最为重要。这个入口是打开安言被秘密囚禁那十年的钥匙。又弯弯绕绕地走过了将近四十分钟,杨荣示意赵云启等候在原地。 杨荣,便是寅劳心费力与陆朗交易过后找到的最佳结果。他年轻,是一个生化学的天才,在陆朗给的档案里已将近失踪十五年。 杨荣前行了两三米踏入过膝的杂草丛中,杂草丛的尽头是一个斜着向上延伸的小山坡,小山坡上覆盖着蔓子草、星夜草还有别的什么草。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地方都再普通不过了,是个过路人会一眼就打发掉的地方。 赵云启躲在不远处观望着,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当年曾多次来过这里。他看见杨荣伸出右手对着某一处按了一下,就有道暗门缓慢打开了。覆盖在暗门上生长的草儿晃了晃脑袋,依旧鲜活。 杨荣往后看了看,然后他走进去隐入在其中,消失不见了。 等到暗门合上后,赵云启三两步上去学着杨荣的样子仔细地摸来摸去,才发现在少量岩石凸出来的地方,有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就是这里了。 但是,赵云启仰头望望天空和四周,这里已被树干和枝叶完全遮挡。山林腹地里的繁杂树木,在哪里都一个样,他找不出这里的一丁点特色来,也不敢打上哪怕一丁点的标记。 于是他只得给寅写上一封信。 “我收到信件了。”夜对着坐在凳子上挤在一起的夫妻说。 “你们的儿子杨荣已经把我们的人带到了,我们‘暗夜’绝不会言而无信,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杨荣的父母对视一眼后拼命点头。找对了思路后,事情顺利地不可思议。杨自文,杨荣的父亲,一个平庸之人,在宋氏的庇佑下安稳地呆在一个不高不低又不关键的岗位上将近十五年。这怎么想都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杨自文的各种关系都太干净了,并且公开的资料显示杨自文无子无女。 而杨荣,在陆朗给的资料上显示,他失踪的那一年,正好是安言失踪的那一年,并且那一年也正好是他父亲提拔升官,从农民摇身一变的第一年。 夜看着他们,理理衣服从容地离开。 第89章 战局突变 张东在不远处就看到了正坐在花圃台沿上无聊发呆的宋欣。 她在这里等了一整天,等到夕阳的余晖已经燃尽了整个西边,中央公园里除了过往的行人没有几个人还在这里流连。 张东懊恼地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平复下因为跑得过急而不停的喘息后,却是愈发紧张了。宋欣坐在那里,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在张东跑过来之前便向着他跑过去了。 “对不起,我……” “云启大哥他有事吗?” “他……没事。”张东怔了一下说。 “不是,主要是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所以……”宋欣舔了一下嘴唇。 “我知道。”张东打断她,内心的苦涩不停翻涌上来,像海浪一下下拍打上岸。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不敢离开。你中午饭也没吃吧?一起去?” 张东看着她,受不了她这样小心翼翼,明明是自己抛下她一整天,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于是他笑着说:“好,去吃饭。” 吃过晚饭后,张东照旧把宋欣送到家。他这次在宋欣回屋之后也依旧没有离开,只是心境有些许不同,他安静地等待着。 月色风华,皎洁的弯月凝在远空之上,夜里忽然刮起了秋风。风不凉却把云朵都刮散了,露出闪烁的星星。 夜里两点,张东转转脑袋,骨头咔咔作响。也许是他想多了,也对,赵云启凭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再说,这宋府可还是有位人物在坐镇呢,自己瞎操什么心。 张东自嘲地笑笑,自嘲过后,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等在这里的,他想为宋欣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可怎么刚一开始就奢求着回报了呢? 张东伸手拍拍自己的脸,把自己打醒后,就此离开。 第二天一早,宋欣知道张东在门外等她时飞快地跑出来。“我以为你昨晚就会走了。” “抱歉,是我没提前说。” “没事啦,那你等我一下?” 张东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宋欣就出来了,她换了身衣服又简单打扮了一下自己。 这一天是九月十一号,距离王山死掉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在北中的一所客栈里,宋楠为宋育端上今天的早餐,燕麦粥、炒青菜、花卷以及水煮蛋。 宋育寥寥看了一眼兴致缺缺,他躺倒在椅背上,肉眼可见的疲惫。 “还在想吗?” 宋楠简简单单四个字,一触就碰到了宋育心里那根紧绷的弦。 “李生为什么会遇害,王山又为什么会死的这么蹊跷?你都不动脑子想想吗?虽说我没想用他们,但如若不想明白,接下来也都是错的!” 宋楠噤了声,一时没说话,他握着筷子转来转去,过了片刻才说:“我已经让人去收集情报了,基本排除是林长兴动的手。在王山死去的当晚,林长兴还在警局里为李生的死头疼,李严一没有为难他,是他们自己人在调查取证时出了岔子。王山的死是很奇怪,但李生的死在我看来才更离奇。” “九月六号晚上,过了十二点李生就遇袭失踪了。直到九号的那天早上,也就是我们要动手除掉林长兴的那天早上,他的尸首忽然就漂浮在了野湖上,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是很奇怪。” “我记得也是九号早上,您向赵云启他们下达过指令,暗示他们不久可能会来北中。” “是啊,一大早发现李生的尸体我就预感到不对,没想到夜晚就突生变故。不过你也知道我留赵云启他们在那边的用意,他们暂时还不会过来。” “‘神之子’那边有异常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可能是他们干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们应该也是听说了李生和王山的事,还让‘守护者’去刻意打探了所有的细节。” “那真是匪夷所思了,怕不是和传闻说得那样。” “哦?”宋育一挑眉。 “传闻说,李生的死是王山干的,王山的死是李严一干的,他们两家之前就有冲突。” “不可能。”一听到后面,宋育就失去了兴趣。他摆摆手,“他们还不敢戏弄我。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咱们的行动还是得尽快回到目标上来。” “什么目标?” 宋育用筷子沾了沾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写下几个字并围着它划了一个圈。 “我明白了。”宋楠低声回答后,宋育曲起食指捣了捣桌面。 不久后,在十一号的当晚,李严一接到最新的命令,但这份命令令他瞠目结舌。“宋育是疯了吗?” “老爷……”管家压低声音去提醒他。 李严一摆摆手,深呼吸道:“我知道命令无法不从,无论做与不做都没有回头路。也罢,明天就去送林长兴给我垫背!” “是,老爷,您早些去歇息。” 然而,第二天一早,在太阳升起前,李生跌跌撞撞地冲开小洋楼的大门令这个早上的惊喜来得格外突其不备。 “爸!”尖锐的嘶喊声惊扰了李严一,他刚一睁开眼就立刻瞪大了双眼。 “儿子!你还活着!” 李严一咧开嘴笑,但突然又变得满脸惊恐。他跳下床,压根顾不上穿鞋,一把扯开李生就去关房门。“有没有人看到你!” “爸!”李生委屈地喊他。他此刻满脸是土,衣衫褴褛。他逃出来不容易也受了不少苦,他满眼想着自己的遭遇,哪知道外面经历了什么腥风血雨。 “快说!有没有人看到你?”李严一大声冲他吼。 “没有,外面天还黑着呢,我……” “这几天你在哪?”李严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三天前他才在野湖上见到了自己儿子的尸首,今天儿子就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眼前。 “不知道是哪儿,我被关在山上的一所小破屋里。” “你衣服呢?”李严一盯着他问。 “当然是被王山手下那些个小混混扒了,真是兔崽子!” “王山?是王山?” “当然是他了!我被关起来的时候,是外面的人冲我说,他们少爷要给我点教训!” “对了,那袭击你的人呢?你有没有受伤?”李严一说着拉过李生衣服就要检查。 李生嘶地一声弯下腰用手捂着腹部,李严一一看赶紧撩开他的衣服,腹部那里包裹的纱布都脏透了,缠在纱布下的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就这个,操,真疼。让我逮着他看我不宰了他!” “你知道他是谁?” “不,我不知道。那个人挺厉害的。估计是王山从哪里找来的亡命之徒。” “该!打主意打到我儿子头上,就该他死!” 李生被这番话吓了一跳,也被他爸狰狞狠恶的表情吓了一跳。 “儿子,来,你过来。坐下好好听爸说。”李严一舒缓了些神色对李生说。 李生听完完全惊呆了。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惊恐道:“爸!这要是让王密和宋育知道了会杀了我们的!” “我也知道。所以,儿子,你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活着的事!” “什么?” “儿子,我知道这委屈你了。但是你必须得这样做,得先藏起来。” “藏?我要藏哪里?要藏多久?” “藏哪里我会安排,但你要藏到王密跟宋育都死掉,藏到我让你出来的那天。” “爸!”李生瞪大了眼睛,他爸是疯了吗? “儿子,你信我,我不会让你藏太久的。难道,你要让我们今天就一起死掉吗?” “当然不是……好!爸,我藏!” 李严一神色匆匆地叫来了管家,安置好了一切后,快速把自己关到了办公室里。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被一个与他儿子身高相等、模样相似、又被水浸泡了的陌生男子轻易糊弄了过去,更何况这名男子还身穿着他儿子的衣服。是他急躁了,他根本没等到最终的鉴定结果出来。 但李严一心里清楚,其实是他不想等,因为一切时机都太好了。他无法阻止自己那颗想要算计的心,冲动、误导、爱子心切都给他找足了借口。他现在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他必须要帮助林长兴来扳倒王密甚至是宋育。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个不停。 “进来!”李严一喝道。 “是警局的人送来的。” 李严一为之一振,他撕开信封。信封里装着两份鉴定报告,这两份鉴定报告的盖章一模一样,都是真实有效的。只不过一份报告的结果显示死者是李生,另一份则不是。李严一身形一晃,手心里浸出了一层薄汗。“这……” 李严一大为惊骇,他终于明白了,从宋育踏入北中的那刻起,他们就都一起陷入这个圈套里了。是谁?林长兴绝计没有这样的谋略。这就像是骨诺牌效应。他只需要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头推倒第一张牌,结果自然就会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这样洞察人心的能力太可怕了,究竟这个在幕后运筹帷幄的人会是谁? 李严一擦了擦冷汗,重新看向这两份截然不同的鉴定报告,然后缓缓撕碎了那份真实的报告。 九月十二号上午十点,王密邀请林长兴作政治商谈,林长兴抖抖衣服整理着装后欣然出发。 九月十二号上午十一点,宋楠在一条小巷子里截住苏子零。 九月十二号上午十一点零五分,安言和周谌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被宋育以及代号为01、02和05的人正面袭击。 在作战计划两度崩盘的情况下,宋育终于决定直接对敌,毕竟悬窗一天天修缮完毕,他已无法再等待。 宋育现身在安言面前,安言看着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比以前更阴冷、露骨。 “‘神之子’一别多日不见啊。” 安言没回答,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在宋育身后裹得黑漆漆的人。 “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上次没能好好交手,这次我便不客气了。”宋育话音刚落,原本坚实的土地顷刻间四分五裂。这时一阵秋风刮来,待到风落之后安言已不见踪影。 “他人呢?还不快找?” 不用找,一墙之隔,水势凶猛地哗啦一下从天上倾涌而下,激碰溅成硕大的水花。这水花如浪般,裹挟着两人,宋育躲在土锥之下,寸步难行。 这时宋育一挥手,安言藏身处的墙壁便轰然开裂。他加大了力度,四周的房屋建筑便立刻被波及并成辐射状迅速扩散。这方圆几百米之内的十几户人家瞬间惊慌失措,仓皇逃离。 在宋育出手后,水声戛然而止,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他抬头看去,东南方向火势滔天,西南方向也是狼烟滚滚。这样才是最正确的,直接摧毁就够了。宋育想着,血气翻涌。 水声消失后,安言突然出现在宋育的正前方,眼神蛰伏而冷硬。他手里握着纯能力化成的刀锋,刀锋泛着蓝光薄如蝉翼。安言压低身子冲上来,他割开宋育甩过来的坚硬土块,如同撕碎一张纸。 安言紧接而上,他轻巧地蹬住裂成两半的土块,借力翻身之后又直刷刷冲着宋育而去。宋育要躲避不及,但就在这时代号01伸手一推,将宋育推了出去。 代号01惨叫着,他的胳膊已血肉模糊。看清是代号01之后,安言已收回了三分力,却代号01从此以后都不能再使用能力了。 “没想到‘神之子’也这么狠毒。”宋育说。 “你在说什么笑话。” 安言轻唇一起惹来宋育更胜几分的怒火,战火一触即发。但突然,一封信件像幽灵般出现在宋育的身边,宋育原本不想理会,但纸张没有着落点便会一直围着宋育浮动。 宋育看了一眼安言,将信迅速地打开。看到信的内容后,他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什么情况?安言一下便慌了。什么事情可以让宋育那般惊恐和震怒,安言想追上去,却又迟疑了一下,然后往冒着火光、浓烟滚滚的地方跑去。 安言边跑,边生出几分不安。他感到事情似乎在脱离掌控。按照他的推断,宋育一旦开始战斗便不会再停止,并且他这次早有准备,那些还留在北城的人就是证明,他不会给他们留出退路,让师兄他们从北城赶过来帮他们。 但安言不怕,因为与之相反的是,宋育完全不了解他。他有那个实力可以一并解决掉他们,不让任何人有生命危险。林长兴不会有什么不测,苏子零和周谌也是。 可这次计划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宋育一定会有一个集中精力要对付的人,这个人安言迟迟没有确定。他虽然有猜测,可直到刚刚宋育在观察战况时,才百分百肯定。 那个人是苏子零,宋育率先向苏子零所在的方向投去了目光。所以在宋育撤离之后,安言几乎立刻就朝那里奔赴而去。 安言快速跑着,心底的不安却在逐渐放大。他为北中的这次战争谋划了所有,就是没想到宋育在接收到一封信之后能够不带一丁点犹豫就逃走,完全置北中于不顾。 是什么能让他如此果断地放弃现在的北中呢?安言抿紧唇,只能以更快的速度先赶到苏子零身边。 第90章 张东发现赵云启的行动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虽然年轻却危险。苏子零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断定这人是宋楠。安言说过,如果碰见的是宋楠,一定要加倍小心,因为他是来取自己的性命的。 哼,苏子零默默握紧了拳头,他才不怕他。因为对苏子零来讲,这场对决来的恰是时候。宋楠要想来取自己的性命,还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今天我见着你,瞧着和凡夫俗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宋楠露出藏在手缝中的寒光,“可见天生的命也没有那么好。” 苏子零一听就恼火了,他是在讽刺他们。可他们有什么资格去讽刺,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他们自己吗? 宋楠说完率先甩出尖刀,刀子顺着苏子零的衣袖蹭过去嗖地一声钉在墙面上。苏子零看向宋楠,而后察觉到了什么往前快速飞奔一步然后迅速转身。红色的火焰刚好把从墙上迅速飞出的银刀焚烧了个干净。 宋楠是金属能力的控制者,能控制一切冷兵器和金属物质。这种能力很难防范,不过它却怕火,火能锻造出金属,亦能让它回炉重造。 “很可惜,你原本会做得更好。” 苏子零,宋楠怎么会没有研究过。一切为零的‘守护者’,从新世界凭空出现,学习能力至今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坦白来说,三个月的时间捶打到如此地步是相当不错了,反应能力和思维能力都很活络,也展现了他身为‘守护者’的天然优势,只可惜,命太好。 宋楠看着他五指张开,手一转就握出一柄长刀来,他提起刀起直冲过去。在龙潭虎穴中闯过的自己,苏子零还不算做是他的对手。 火势迅速从苏子零的脚底蔓延,将他吞没其中。他用火筑起一道防御,因为确实如宋楠所料,他不擅长近身战,他只能不让宋楠近身。 宋楠冲到近处,甩着刀便扔了进去。看样子,他们的‘守护者’完全没有实战经验。他嗤笑着飞进去更多的金属兵器。 苏子零惊恐地看着一把刀从他的头顶飞过去。坏了,他的能力还不够压制这些冷兵器,而且现在他俨然就是一个活靶子。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飞刀哐哐当当地砍掉了墙壁上的石灰,石灰簌簌地扑至地面。火依然在燃烧着,但火线外的宋楠知道苏子零这时借着火势的遮掩,已经不知道躲匿到了哪里。 没了能力的支撑,火势渐歇。宋楠小心翼翼地跨过在地面上匍匐的小火苗,往后侧移去。可他刚一跨过去,那些不起眼的在墙根处燃烧的小火苗就轰然炸开后迅速扩张,前后两道垂直的火墙将宋楠夹在了中间。 坏了,中计了。宋楠左右张望,神情紧张。然后他唰唰几下朝右侧的墙体出手,然后一个箭步冲刺登上由剑插成的阶梯。他飞快地踏上去,一跃便跳到了房顶上。 站在高处,他一眼就寻到了苏子零的所在。嗖地一声,暗器蛰伏而出。 苏子零还是道行尚浅,他应该把他四面围困,现在他只需要朝左侧小跑几步,就彻底跳出大火的包围圈。 现在,宋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子零,刚刚的暗器已让他左肩受伤。他乘胜追击,一排横剑浮于空中,蓄势待发。只待他动下一根手指,苏子零就被会横剑刺穿。 宋楠合拢手掌,横剑朝苏子零飞去,但战场永远是千变万化的,这些飞剑全被一线纯能力缠绕穿透,变换了角度后被撕成两半掉落在地。 “安言!” “安言?!” 宋楠似乎比苏子零还要惊讶,他高声质问道:“宋育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安言盯着宋楠,眼神无比凌厉。看到安言似乎想对他出手,宋楠向后退了几步转身从屋顶的另一侧跳下去,匆匆撤离了战场。 “怎么了?安言。” “我也不知道。”安言抬手将熊熊燃烧的烈火全部熄灭。 “先回去。”他说。他不是没注意到苏子零的左肩处已有血迹晕染而出。 同一时间政府大楼的办公室内,林长兴看着王密咬牙切齿地握着刚到手的密信,然后挑衅地问:“怎么?王先生这是不打算让我走了?” “放他走!”王密对门卫下命令道。他狠狠瞪着林长兴走出去的背影,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林长兴大摇大摆地走出楼外。此时,这场本该轰轰烈烈厮杀的战役就此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落下帷幕。 “安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子零追上只顾闷头往前走的安言。 安言停下来,看着苏子零。他不知道怎么向苏子零解释,因为从一开始为了瞒过宋育,他就向苏子零隐瞒了不少东西。 如果宋育没有接到那封让他不胜其烦的信,安言甚至能预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例如,王密得不到李严一的支持,很快就会放林长兴出来,林长兴则很快会去支援苏子零。当林长兴出现在宋楠眼前,宋育他们便会立刻明白他们从一开始就陷入了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为了挽回颓势,宋育会放手一搏,届时近在北城的赵云启、上官灿和张东都会赶来。他们一旦撤离,师兄和陆离林暖他们自然也抽出身来而且凭借悬窗只会更快得到达这里。到时候,北中则会成为战火集中的爆发地。 那么这一场仗最后的结局会是,他们获得胜利,革命军连拿三城。 可这一切都被那封突如其来的信打断了,宋育拿到那封信如临大敌,似乎也不明就里。想到这里,安言只得耐着性子说:“我也还不清楚,先回去给你处理伤口。而且,这件事我恐怕得问一下寅。” “我哥?什么事?” 寅不会平白无故放在这里一张从不露面的脸。安言想了想说道:“只是直觉罢了,我感觉那封写给宋育的信,我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你想问问我哥?” “嗯。” 安言很少有这么焦虑的时候,苏子零把安言的情绪看在眼里,然后默默加快了步伐。他得赶紧处理好自己的伤口,不拖累他。 在宋育接到信的三个小时前,在玖都的宋府里,张东伏击到了赵云启。他在玖都见到赵云启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离开,因为他知道赵云启不会轻易离开。 他想要留在这里,不仅是心存侥幸,不想仅仅因为,一旦发生了什么事,赵云启会和他一样因为来不及赶回去而受到同样的苛责。他想要留在这里是因为,他觉得赵云启在做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他想帮着宋育,或者说包括宋欣在内的宋府的人搞清这一切。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他会在青天白日下的宋宅里撞见他。那时,他吃完午饭没有让宋欣送他回去,他走在宋府里却看见赵云启光明正大地打算溜进宋育现在的书房里。他跟了上去。 赵云启一向谨慎,但他今天大意了。不怪他心急如焚,因为他压根没想到张东会出现在这所宅院里。张东在现如今宋育的书房里逮到他,与赵云启发生了争执。 “你在做什么?” 赵云启心跳加速,但他只是站着不动平静地说:“帮宋育拿一下文件而已。” 张东看着他,满眼质疑。赵云启不动声色地把抽到一半的书轻轻推回去,然后压低了声音也用同样的语气质问他。“那你呢?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找文件。” “找什么文件,我陪你一起找。” “不必了,既然你不信我,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是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 “等我离开后,你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赵云启知道他不会,张东是个直性子的人,他甚至会为了不犯更大的错误而向宋育去证实,哪怕会暴露他自己。赵云启盯着张东,然后猛地抽出了他刚才正要抽出的那本书。 书本抽出来了,整个房间毫无动静。张东却忍不住五指张开要发动起能力。 “你确定要在宋育的书房里和我动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张东犹豫了下,收回手。 在张东迫人的视线下,赵云启泰然自若地又把那本书塞回去。但同时,他迅速地抽出了同一排架子上更为右侧的书。这次,书只抽到一半,宋育书房内的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赵云启大喜过望连忙就要走过去,但张东一看,立刻捷足先登。他直挺挺地堵在了暗室门口。 “人是会模仿的动物。在得到一个巧妙的好方法后,他会直接借用而不会额外再付出多余的精力。就算有所改动,但大体不会变化。”赵云启说道,心想寅说得果然没错。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得让开。” “如果我不让呢?赵云启,你明白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吗!”张东既愤怒又困惑,在他看来,赵云启怎么可能背叛养育了他二十年的宋府? “我没有比现在更清楚明白。” “不,你或许是有一点糊涂了。” “张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或许在想赵云启怎么会是背信弃义之徒,是不是受了什么蛊惑误入旁门左道。张东,你就当我是这样的人吧,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有时候,无知是一件好事。”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你现在收手,和我一起离开玖都,我保证会忘了这件事绝不在宋育面前提起。”张东其实一直以来都很信任赵云启,现在又听见这番话,于是他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了。” 无论是为安言,为云双,还是为他自己,赵云启都没有时间了。他知道就是张东这一次肯放过他,他也没有再下一次的机会了。现在暗门打开了,他绝无放弃的可能,放弃这次之后的结局也无异于今天。 “张东,谢谢你。希望你以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否则有一天,你迟早会泥潭深陷。”赵云启迈开脚步,一步步逼近张东,他每走一步都比之前更坚定。 “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这样做了。”张东狠心从口袋里掏出了信。他现在就告诉宋育,并且在宋育有明确指令前牢牢看紧眼前这个人。 赵云启盯着张东手中的信眼神一沉,上前一步就想夺过来。张东去推他,两人用最原始和野蛮的方法厮打起来,纠缠到一处去。你一拳我一拳,两人相互搏斗着,谁都没有用能力去扼制对方,都用身体去挨下对方的拳打脚踢。 相互扭打了十几分钟后,赵云启对准张东的左脸狠狠一拳下去,张东彻底没了力气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翻过身来喘气。赵云启松开拳头甩了甩手,他看了张东一眼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撕拉两声将信纸全部变为了碎屑。 赵云启撑着身体靠近那间隐秘的暗室,就当他正要一脚迈进去的时候,后背又突生变故。 “云启大哥?张东?”宋欣来到门前,诧异地看着屋内这幅场景。 赵云启转过身来,她看看赵云启又看看张东,最后快步走到张东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他,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张东撑起身体站起来,对着她安慰一笑后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赵云启一看便知这两人有问题,不过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轻喃半句便要转过身立刻走进去。 宋欣看着赵云启如临大敌,她知道自己对赵云启并没有彻底放下。她赶紧放手想接近赵云启解释,但她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东看着走上前的宋欣,神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他偏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与大门正对着的宋育的办公桌。紧接着,他再向密室的方向望去时,宋欣就已经跟着赵云启进入暗室里去了。 两分钟后,张东佝偻着身躯倚靠在暗室的门边,咫尺之间的暗室里有且只有一侧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放着许多资料,这些资料老旧却干净,泛黄却柔软的纸张证明了这些资料虽年代久远却经常有人翻看。 “赵云启,放下你手里的东西,我已经写信给宋育了。” 这时,暗室外的办公桌上放有一叠信纸,钢笔没有盖帽,抽屉被拉开着没有再收回去。这里是书房,书房怎么可能没有放有信纸呢? 第91章 宋欣为了赵云启对峙 张东话一出,宋欣立刻明白了什么,她不傻。她慌忙看向赵云启,赵云启只轻微动了一下脑袋就又着手翻阅起来。资料多且杂,他一时之间竟摸不清重点。 宋欣见他不为所动,立刻又上前一步,用祈求的目光望向他,她大概从来没想过赵云启会不和她在同一条路上。 “欣儿,你知道杀害二叔的凶手是谁吗?”赵云启不去看她,轻描淡写地抛出足以石破天惊的话语。 “你……你知道了?” 不同于赵云启的想象,这时宋欣面色惨白,她浑身害怕地颤抖着。赵云启顿时望向她,在她稚小的脸庞上上下打量过后才肯定。“你知道。” “你竟然知道,不过他大概不会知道会有这么多人知道吧,包括你,他最亲的人。”不可思议过后,赵云启竟像是感叹命运般地恍然大悟道。 宋欣咬着嘴唇不吭声,她无法说些什么,她的大脑已经无法进行思考了。 “欣儿?”张东喊她。但她紧盯着赵云启,没有给张东半点反应。 宋欣根本不知道此时她的脸色有多难看,她艰难地开口,“还有谁?” 赵云启避而不答,反倒接着说:“他已经犯下不容于世的大错,难道你还想让他犯下更严苛的错,好错上加错吗?” 宋欣又不受控制地浑身抖了一下,满脸不知所措。她看向如此陌生的赵云启,眼泪突然迅速涌上来。 “欣儿!”张东焦急万分地喊她,却不敢轻易离开门口的位置。“赵云启,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想离开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不!张东!”宋欣呵住他,抬手抹掉眼泪。“云启大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没有办法。可是今天,你恐怕不能离开这里了。” 她说完,倔强地看向赵云启。她不相信他会对她做些什么。 “你单方面说的可不算。你……还是你,有那个能力让我留下?”赵云启尖锐的目光从宋欣转向张东,他有那个实力如此自信。“踏过你的尸体?也不是不可以。” “云启大哥。”宋欣慌乱地叫他意图阻止赵云启的动作。 “不要叫他,欣儿。我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宋育他们马上就会到的。” “是吗?宋育现在人在北中吧,就算他借助专移回来,最快也需要几个小时。而在这之前,你早就死几百次了。张东,我希望你搞明白,我可从未对你真正出过手。”赵云启目光沉稳,说的一字一句皆是现实。 宋欣听得清楚也明白张东根本不是赵云启的对手,硬要搞下去,张东可能真的会死。 “欣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宋欣笨拙地望向赵云启,完全被他牵着走。 “事到如今,我不可能放弃也没有退路。只要你们不阻止我看这些东西,我就会安安分分地在这里等宋育回来。到时无论结果如何哪怕要去了我的性命我也毫无怨言。” “要是阻止呢?” “在宋育回来之前,我就会带着这些资料从张东的尸体上踏过去。” “欣儿,不要听赵云启胡说。我本就是安全局的人,我愿意为宋氏拼死一搏!”张东说着就使出能力去攻击。 但赵云启更快,他抬手一挥,冰就封住了木的去路。数块冰锥同时穿刺过去,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张东撑起来的屏障。张东抵抗过后想再次施展技能时,坚冰又噌地一下,刺中了张东的左臂。 “够了,我答应。” “欣儿?”张东惊愕道。 “我答应你,可是你真的要在这里等我哥回来?”宋欣对赵云启说道。 “是的。” “欣儿?”张东又试图叫她。 “我知道了。没关系,张东,让他看吧。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就算他看到了什么也无法传递消息给任何人的。” 张东沉默下来,宋欣从进入到这座暗门后,就没有再正眼瞧过他。即使是回应他,她的目光也不曾从赵云启的身上移开过。 “欣儿,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求你帮忙。”赵云启对她弯起身躯。“我想让云双现在就离开玖都。你知道的,她是无辜的,我信守承诺不会逃脱,但云双不能再受到伤害了。” 赵云启一字一句地接着往下说,“不能再受到你们宋府的伤害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欣顿时恼羞成怒。 “你不知道吗?云双阴晴不定的病情是由你父亲一手造成的。宋宏天可以将她作为要挟,宋育难道就不会吗?” “什……什么?这不可能。”宋欣飞速地反驳道却不由绝望地想,她竟然觉得这是可能的。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固执地抓住它不放。“所以,你背叛了我们是吗?” “我没有背叛宋宏天,也算不上背叛宋育。我只是想带云双离开这里,挣脱掉命运的枷锁。欣儿,你难道不想摆脱掉你的命运吗?” 这句话一下子便戳到了宋欣的心窝里。她怎么会不想,她从小到大都想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看看,毕竟她从小就被她的父亲养在深宅大院里,就连宋育受伤那次,她都不曾说服父亲到西都去一趟,她都没能离开玖都半步。 而且,自从得知父亲死因的真相后,她就更加绝望。她无数次萌发了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的念头,可是她还是不够勇敢,也做不到对自己狠厉,因为她不知道离开了宋氏的庇佑后,她该如何生活下去。 果然,赵云启从小到大都很了解她,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向往。可是就是因为这样,赵云启才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甚至连半点想法都没有。她知道了,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清醒过。 “我知道了,我会给云双写信的。” “你忘了,云双一点能力都没有,她打不开你写的信。让上官灿带她走吧。” “好。”宋欣承诺道,定定地凝望了他最后一眼,然后决然转身走出去,她再也没进来。张东左右看了又看,心下一横,抱起手臂往墙上一靠就横亘在了暗门的入口处。他紧盯着赵云启。 现在,回玖都。带赵云双永远离开这里。 上官灿收到信,顿时警铃大作。宋欣给他写的信,完全是在说赵云启出事了!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宋欣是来通风报信的吗?但这语气为什么如此沉重和冷漠?以她和云双云启的关系,为什么会写出赵云双这三个字而又只字不提云启呢? 上官灿看着信,不知道该怎么办。信的内容,他肯定会照办,但不会那么简单。赵云启和张东先后因为私事离开了北城的那间破客栈,他也不想一个人待着,所以没多久,他便来到了北中。他现在在北中,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的名字横冲直撞地朝他扑来,安言! 是安言的话,一定可以救赵云启。在玖南公园外的那片岛屿与安言交手之际,上官灿就隐约猜到,安言和赵云启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所以,去找安言,不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安言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安言呢?——北中的悬窗站。 “里面的人快出来!不然老子拆了这里!” 上官灿闯进悬窗站,狂喊道。不远处,门卫正绕过沙子搭的拱桥着急忙慌地赶来。 “拜托快开门,让我见安言一面。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他讲。” 上官灿心急如焚,他虽在北中却刻意掩藏了自己,他刚刚知道北中经历了战火,而宋育此刻正在赶往玖都的路上。他回去干什么,想也知道是和赵云启有关。他联系不上安言,只能找来这里。 “开门!快……” 门一下子打开了,徐行出来后立刻又将门关上。 “上官灿?” “是我,安言在哪里?” “你找安言做什么?你不说,我恐怕无法告诉你。” 坦白来讲,徐行对安言他们这几天的计划一无所知。他只是看上官灿没有对悬窗站出手又如此慌张才带着巨大的疑惑出现的。毕竟,不论好坏,他都不能拒绝这件事情的到来。 “是有关赵云启和宋育的,很重要的事。”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写信问他。”徐行说完往旁边的小屋去,上官灿跟在他后面。他看着徐行写完信飞出去,急得汗都要冒出来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三分钟的时间竟有如此漫长。 他看到信飞回来,扑上前去,几乎与徐行同时看到那行字——在住处,让他来。 “我直接带你过去吧,他就在这附近住,很快。” 徐行也很意外,这时候安言竟呆在家里。几十分钟前产生的动乱,徐行有所耳闻。看来确实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但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越走越快,在进入屋子里的院子后,上官灿几乎就要一步窜上楼梯去了。他啪地一下推开门,看见安言正坐在床边,床上躺着看起来昏昏沉沉的苏子零。他把信纸往安言眼皮子底下一递,喋喋不休。 “你看,这是宋欣刚给我写的信,是不是很奇怪,赵云启肯定出事了,我早该想到了,宋宏天死掉后,他一直都很奇怪,我早该想到了。” “苏子零这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徐行紧跟其后,注意到苏子零,他问。 “没事,轻伤。”安言已经看完了信,他站起来。 “徐行,我想拜托你照顾一下他。” “这是自然的,放心交给我。” 苏子零本就没睡着,是安言为他包扎过后非要他躺在床上休息,意识才渐渐有些模糊。上官灿这一吵,他马上就惊醒了,他挣扎着坐起来,露出裹着纱布的肩膀。 “我得去玖都一趟。”安言对他说。 “我跟你一起去。”说着,苏子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在这里等我。如果北中有最新的消息,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吧,我明白了。”苏子零看着他最终败下阵来。 “上官灿我们走吧。” 上官灿如获大赦,调头就往外走。要是安言再不说出这句话,他恐怕就要哇哇大叫了。安言跟着他出去,距离宋育离开,这时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了,寅没有给他任何音信。 “上官灿,进城后,你就按照信上说的去做,第一时间把赵云双安置好。我会直接去宋府,别忘了,这是赵云启交代你的事。” 我知道,我又不傻。要不然会来找你吗?” 安言心事重重地跟在上官灿身后,他心里有一种极度糟糕的感觉。寅竟然整整一个小时没有答复他,老师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逼得宋育全盘舍弃了北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触犯到了宋育的逆鳞? 还有,这次寅是真的不知道吗? 玖都的宋府,沉默在无限蔓延,昏黄的光线在房间内一寸寸爬动。直到倦鸟归巢,西风悠忽而来,赵云启手拿着什么东西,从封闭的暗室里冲出来,冲破了诡异的沉默,朝宋欣逼仄而去。 “宋欣,你自己看!你知道你父亲做过什么吗?知道你哥哥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吗?”赵云启喘着粗气,双目通红,他狠狠压制着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气疯了。 宋欣被这样可怕的赵云启吓懵了。她瑟缩了一下,忐忑着站起来,连忙去扒拉赵云启甩在她面前的纸页。张东也被震住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他杵在赵云启身后,只是看着宋欣的脸色越来越不可置信,越来越惊骇。 “怎么……怎么会?” 宋欣彻底六神无主起来。她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将来会带来什么。但她此刻是真的怕了,她恐惧又担忧地看向赵云启,她现在眼里只有赵云启,她只知道,知道这些东西的赵云启会有何下场。 “云启大哥,你快走!” “宋欣?”张东不解地喊她。赵云启瞪大了眼睛看她。 “你快走啊,我去把这些东西放回去,对,我去把这些东西放回去。” 宋欣慌乱地整理着,却越整越乱。张东看着宋欣一张刷白的快要哭出来的脸也莫名慌张起来。他赶紧上前一步同宋欣一起整理。这时,赵云启一握拳头溜了出去。 “你给我!”宋欣一拽强硬地张东手里的资料拽了回去,将它们粗略地合在一起。 “你胳膊上还有伤。”宋欣又故作镇定地解释。她稍作整理后就抱着那些东西往暗室走,脚步虚浮。张东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到暗室门口后,他自觉停下脚步,看着宋欣颇费心思又颇为杂乱地堆放它们。 “张东……”宋欣惨着个脸出来只虚弱地喊了他一声还来不及说出只言片语,就听到屋外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大动静。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都在对方的眼眸中找到了大事不妙的预感。 这股动静,也只有宋育了。 宋育赶了回来,截住了本快要脱险的赵云启。 张东和宋欣两人一齐跑出来,急迫地朝声源地跑去。他们跑到时,宋府院内已经一片狼藉。无数坑坑洼洼的深坑与碎壁,竖冰插入的地方成为夕阳西沉下最为闪光的地方。 看到张东和宋欣,宋育停下了攻击。他反复打量着这三个人。 “欣儿,你这是打算放赵云启走吗?” “是我,是我对付不了赵云启才被他逃了。还好您赶上了。” “是吗?”宋育危险地发问。意识到宋育的视线,张东立刻低头双手抱拳。 “是的。”宋欣只得这么说。 “那我再问你,赵云启看到密室里的东西了吗?” 宋欣垂下头,左右为难,可事实如此。“哥,是我不好。” “所以,赵云启看到了,张东也确实打不过赵云启,张东!”宋育盯着宋欣的脸喊张东的名字。 “在,是我的错,我……” “送小姐回房!” “是!”张东挺身挡在宋欣身前。宋欣看着宋育,见宋育确实是盛怒之下,才无可奈何地又看了一眼赵云启准备离去。 赵云启负手而立,没有一点紧张和害怕的表情,这让宋欣稍微放下心来。大概,她是又看到了那个一如既往,强大可靠让人心生钦慕的赵云启。 宋欣怅然离去,没敢再看宋育。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害怕宋育,她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走过一段漫长的路程后,在她即将踏入门槛前,她转身拉住张东的衣袖。 “张东,你别去。” 宋欣仰着脸望他,一脸的担心与焦急,她可能都没有察觉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隐忍和绝望。 “欣儿,我得去。” 张东柔情地注视着她,再也克制不了他心中盛大的欢喜。只要宋欣眼里有他,那这就比其他的什么都重要。他倾身紧紧拥抱住她。 “欣儿,我爱你。” 张东突然间的告白,让宋欣如坠云里雾里。她还来得及体会到这情感,张东就一把松开了她,推开了她,然后将门匆匆关上后落锁。 “张东,你别去!”宋欣试着去推门,推不开。 “张东,你开门呐!”宋欣疯狂拍着门,却无济于事。 门外,张东往刚才的也是此刻的战场上赶去。事实上,不论他去与不去,赵云启都很难有活路,同样的,无论赵云启结果如何,他都难逃其咎。但是他若不去,这会让宋欣为难,他不愿让宋欣为难。 第92章 赵云启发现秘密 “我明明说过的,只要你不背叛我。” 夕阳落尽最后一丝余晖,赵云启孤身站在屋檐下没有选择回应。 “你既然已经看过了,就该知道我手中握有多么大的力量!这是我父亲费尽一生心血梦寐以求的东西,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创造新的辉煌吗?” “对不起,我对这丝毫不感兴趣。”赵云启既冷漠又愤怒,他感到在他内心深处不断翻涌的情感灼烧得他胸口疼。 “不感兴趣?你是不相信我吧?”宋育突然发了狂。“你不相信我会成功!不相信我不会害你!没关系,我不需要任何人相信,不需要你相信!”碎在地上的土块儿蠢蠢欲动,摇摇晃晃地立起来。 赵云启眉头紧皱,心生诧异,他还是第一次见宋育因为他这般失态。不,不是因为他,纯粹是因为这个秘密吧。 顷刻间,土块朝他狠打过来,赵云启索性不再分神,他咬牙冲进宋育为他布下的偌大阵仗里,到了今天这一刻,再去思考战场之外的事情已经毫无意义了,从张东发现他的那刻起,他就没想着再活着离开这里。 冰锥攻坚破土,纵身插入,直接将立起来的碎块击破碾碎。他拼尽全力,不打算耗费太多的时间,一是因为宋育来得太快,他还没做完最后一步。二是因为,现在的平衡只是一时的,随后宋育的增援会越来越多。 赵云启只有选择速战速决,才能给自己留有一点余地。他脚尖着地,朝宋育扑过去。他幻出纯能力的刀锋,飞蛾扑火般地献祭自己的生命。 宋育眯起眼睛,暮色下,他能清楚地看见纯能力冷锐的锋芒。没想到,赵云启还藏了这一手,他双手青筋凸起,突然,成片成片的大地被掀翻,那土层竟生生被撕拽起来挡在了宋育面前。 赵云启没有半点迟疑,他绷紧满是肌肉的臂膀,身体扭曲出不可思议的角度,仿佛下一秒就要弯折。他用力地将纯能力的刀锋插入土床之中,顷刻间,土床就分崩离析。 但这不算完,他本来也没想就此停下。一个转身,极大的冲击力就带着他向宋育脚下的位置冲去。你攻我挡、你刺我躲、你近我远,在纷纷扬扬的尘埃中,赵云启纯能力运用的如虎添翼,让宋育很快就招架不住。 赵云启双目通红,蛮横地用刀尖穿破空气刺入宋育的左肩上,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宋育呼吸急促,拼命反抗,他虽疲于应对应接不暇的近身格斗和纯能力,但他还是鼓足了劲,擒住赵云启的双手,不让刀尖再入一分。 两人正僵持不下时,背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木箭连发刺过来,赵云启一扭头一松劲儿,宋育便瞬间逃脱了。 赵云启转身轻巧地将它们一一砍下折断。趁着刚才的争斗,赵云启巧妙地移到了宋府的外墙下,现在只要他翻过背后的这座高墙,他就可以逃之夭夭。 他看着张东,又盯向宋育。张东加入这场争斗后,他们三人之间立刻成了三角之势。他不能轻易再只瞄准一个人攻击。他向后挪动了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宋育像是发觉了赵云启所站的位置太过危险,一墙之隔的宽大马路上突然拔地而起了三座山峰,这三座山峰向半空中延伸去,将高墙围堵得严严实实。 阴影笼罩在赵云启的头顶,赵云启抬头看了看,轻闭上了眼后又很快睁开。他的眼眸是深灰色的。 张东离开后,宋欣的内心就处于极度的紧张和忐忑之中。她深知,如果张东和大哥联起手来,那赵云启逃脱的几率就会降低。而且,惩治完赵云启之后,张东恐怕就难辞其咎。 可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一开始不但没有阻止赵云启,反而纵容了他,这导致既害了他又害了张东。 宋欣急得在屋内来回跺脚,突然,她灵机一动去推窗户。果然,窗户一推就开了。她很快爬上窗户,跳出来后寻了个方向就飞奔过去。这个时候,大伯在的。她到那栋独立的小院时,轰隆的撕裂声和震动声响彻在空中。 她感到整个身子又麻又颤,她扭头一看,三座山峰如庞然大物般狰狞地傲然挺立着,遮挡住了半个宋府和遥远天边的最后一点橘红色。 她稳稳了心神,一鼓作气地冲开了宋宏达住处的那所大门。她的大伯正襟危坐着,在昏黄的室内从容地闭着眼睛,仿佛他嗅一口就会闻到淡雅的花香,连耳朵里头听到的也是悦耳的鸟鸣。 “大伯!”宋欣气喘吁吁冲上前去喊他。 “欣儿,去把灯打开。天暗了。” 宋欣看了看大伯说话时依旧闭合上的双眼,妥协了。她去开了灯,房间里瞬间亮起来了。这时,宋宏达睁开了眼睛。“欣儿,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想请大伯帮忙救救云启大哥。” “救?为什么要救?” “大伯!他是云启大哥啊!你怎么能对他见死不救呢?”宋宏达事不关己的模样立刻激怒了宋欣。 “他已经不是你的云启大哥了,他不是宋氏的赵云启。” “我知道!”宋欣不耐烦地吼道,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像一个小孩那样对大人发脾气。但她吼完立刻就后悔了,她又乞求道:“难道就不可以……不可以留他一条命吗?” “欣儿。”宋宏达无奈地说道,“以你云启大哥的性情,他会允许自己像个废物一样苟延残喘吗?他会允许不堪的自己拖累他的妹妹吗?他窃取了秘密,你怎么让他保证,让宋育相信这个秘密不会泄露出去呢?是拔了他的舌头,砍了他的双手,还是让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呢?” 宋欣一下子惊呆了,她咬着下嘴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又何尝不想他能好好的,是不是咱们的人也就罢了。可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就怪不得我们了。欣儿,过来。”宋宏达对她喊道。 宋欣不由自主地靠过去,等她一到宋宏达的身旁,宋宏达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那双大又粗糙的手掌是冰凉的。宋欣蹲下身子,双手握上去,仰起头来看他。 “欣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大伯,你也是。” 宋宏达惨淡一笑,他收回手双手交握放在自己怀里后,又重新合上眼去。 宋欣默默打量着他,房间内恢复了短暂的平静。然而,没过两分钟,宋欣站起来踌躇着开口询问他。这次她尽量使自己沉稳,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暴露出一丝不确定的颤抖。 “云启大哥知道父亲的真正死因。”宋欣特意停顿了一下说,“那么大伯也是知道的吧,就和我一样。” 就和我一样,短短的五个字比宋欣进门后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有冲击力。宋宏达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站了起来,错愕又疼惜地看向她。 一见宋宏达的这个反应,宋欣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她现在浑身发抖,犹如坠入千年的寒潭,冰冷刺骨。她深深吸上一口气说:“那么,果然大伯知道的吧。害死父亲的人是……就是……” 宋欣颤抖着发白的嘴唇,无论如何也吐不出那两个字。 “宋欣,你不要再说了。乖,你不要这样逼你自己。”宋宏达颤抖着想要去搀扶她。 “好……我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宋欣狠命地掐自己,把指甲掐入肉里,她现在说话已经不可控地带上了哭声中独有的颤音。 宋欣一抹眼泪,“那云启大哥拼死也要拿到的秘密,大伯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一点,事关‘神之子’的吧。”宋宏达沧桑地说,这个秘密他真的只知道这一点。 “是,‘神之子’消失的那几年竟然是被父亲关了起来。父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他残害了‘神之子’的亲人,那么好的一个父亲怎么会关押迫害‘神之子’呢?……” “只有这个?”宋宏达急躁地打断她。 “对,云启大哥只给我看了这个。”被宋宏达一追问,宋欣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她惊恐地看向宋宏达,似乎发现了什么更令人害怕的事情。忽然,她拔腿就向外面跑去。 云启大哥只给她看了陈年旧事,可是那满屋子的资料怎么会只有过去而没有现在?赵云启一定发现了更大的秘密,是这个秘密才让大哥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宋欣,你回来!回来!” 宋欣无视宋宏达的叫喊,头也不回地跑出这个围墙。围墙内,宋宏达颓然地坐到椅子上,这个宋府究竟掩藏了多少秘密?每个人的身上又究竟可以背负几重秘密? 面对张东和宋育的联手作战,赵云启很快就理清了思路。首先,他们无法使用纯能力的,所以他依旧要抓紧时间用纯能力突围。再者,他们之间,比较麻烦的依旧是宋育的能力,尤其是他的特殊能力。所以,他的主要攻击目标应当还是宋育才对,因为张东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想通了这些,赵云启立刻射出了更加密集的冰刃。他试图借此掩护自己朝宋育靠近,在重重的冰刃下,他笔直地朝宋育的方位攻去,速度竟比刚才还快些。 宋育瞬间聚集起大量的碎块儿,战场越惨烈对他越有利。同样的招数,赵云启别妄想再伤害到他。刹那间,冰块儿与土块儿相互撞击,激荡起一层层的雾霾。 赵云启迅速改变了进攻路线,他向右前侧躲闪,为了避开张东从他正后方倾射而来的木箭。他躲过后继续迂回前进,木箭射在他的脚下。 木箭接二连三的发出来,张东追在他屁股后面和宋育里应外合。赵云启继续向前猛冲,突然一面巨大的寒冰斜着横亘在木箭前方。这块巨大的寒冰,像一块光滑的镜面,在木箭射上去时,镜面出现裂痕碎掉了,但是反向的余力却迫使它继续朝宋育拐了去。 宋育大概是完全没有料到,凭本能惊恐地躲避。木箭擦过他的臂膀插入地面,他站稳之后左臂下方又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借此时机,赵云启再次逼近宋育,他再次幻出纯能力,追击宋育。张东站在远处,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他眼看着赵云启很快压制住了宋育,果然,如传闻所说,赵云启握在宋宏天手里的一大杀器。 赵云启举起纯能力的刀刃,朝宋育砍去。他使用纯能力的功夫还没有那么精进,所以这次必须一击即杀。但就在这时,铛铛铛的金属声呼啸而至,刀剑钩戟从正在缠斗的两人头顶上方破空突袭。被这动静一打乱,赵云启和宋育同时往后撤退了一步。 赵云启一抬头,发现站在宋府墙檐上的人正是宋楠。宋楠轻轻一跃,跳至宋育的后方。他缓步走来,忽地一笑,“宋育哥,这正在上演什么好戏呢?你是不是忘记叫上我了?” 他一斜下巴,偏偏要说得天真无邪。赵云启冷眼看他。 多了一个人加入战场,宋育、宋楠和张东立刻形成了小半个包围圈,他们把赵云启围堵在宋府的深宅里,赵云启要想出去,插翅也难逃。 他们几乎同时发动攻击,赵云启紧盯着他们,暗自蓄力。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欣不知道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硬生生地挤进了这一触即发的局面里。 “欣儿?!”宋育和张东几乎是同时喊出声,宋楠疑惑地看了一眼张东。 宋欣无知无畏地强插进来,惹得宋育蹙起了眉头。他放下手臂不悦地问:“不是让你呆在房间里吗?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欣咬紧牙关不说话。 “欣儿,站到一边去。”宋育命令她。 宋欣倔强地看着宋育,不仅不为所动还大胆地张开双臂,整个横挡在赵云启面前。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宋育眯起眼睛问。 “宋欣!我是你哥!难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动手了吗?”宋育突然指向她,怒火滔天。 宋育一动怒,宋欣也立马被刺激到了。她叫着:“来啊,你有本事动手啊!你杀了我啊,你有本事杀了……” “宋欣,你在说什么胡话!”张东上来就要拽她。他怕宋育真的生气,怕宋欣一不小心真的伤到自己,他心里的担忧远远超过溢出来的苦涩。 宋欣扒拉掉张东的手,不愿屈从。此刻她的脸烧得红彤彤的,她有些想哭但必须强忍着,这个大哥不是她可以撒娇的大哥。 “欣儿。”气氛正僵持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准确又温柔地握上她的小手,这双手是赵云启的手。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当宋欣迈开脚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双腿是那么软绵无力。要不是赵云启牵着她,她一定会一个趔跌,她发现,仅仅是在与宋育对峙的短短两分钟内,她就已经用光了她浑身的力气。 “欣儿,谢谢你,但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从今往后,忘掉这一切,你会幸福的。” 赵云启把宋欣压在大厅两侧的木条长凳上,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踏回到庭院内。他也算是从小陪着宋欣玩耍到大的,虽说长大了生分了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情谊? 看着赵云启宽阔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宋欣像是预料到了结局一般,眼眶渐红,最后开始掩面哭泣。 “准备好受死了吗?”宋楠手握七寸长的兵器,对迎面过来的赵云启挑衅道。 “你可杀不了我。”赵云启左右手上皆化出纯能力,准备赴死一战。 “是吗?”宋楠气势汹汹地挥舞着刀上前。 纯能力将刀剑砍断一截,宋楠便又立刻幻化出新的更长更刚硬的兵器,砰地一声,兵刃再次相接。这时,宋楠眼尖地发现,纯能力泛起了细微的波澜。也是,赵云启这样又快又急地用纯能力接连攻击,一定早就疲于应对了。 兵器再一次被打落,宋楠喘着气寻找反击的办法。虽然赵云启的纯能力操控的不像一开始那么精密,但依旧十分可怕。 一个格挡后宋楠喘着气跳开了,而这正给在一旁蓄势待发的宋育提供了时机。宋育已经明白了近攻绝对不是对付赵云启的好办法,所以这时,特殊能力加持的土块儿已密密麻麻地遍布空中。 赵云启几乎来不及使出能与之抗衡的冰能力,数以百计的土块就精准朝他袭来。他挥舞着纯能力,但很快就再也支撑不住。 被蛮力打中五脏六腑,赵云启捂住胸,吐出一口鲜血来。 第93章 赵云启背叛宋楠 宋楠瞅准时机,加紧猛攻,让赵云启一刻也不得闲。嘶啦一声,赵云启的右臂上边光荣负了伤,血很快顺着手背滴落下来。 “云启大哥!”宋欣小声惊呼,跑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 一旦开始溃败,溃不成军便是弹指间的事。 嗖嗖嗖的金属声破开空气,原来宋楠又开始发动突袭。赵云启当机立断,向庭院的西北方向跑去,他挥舞起手臂,哐哐哐,兵器又接连断成两截掉落。可他的动作断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干脆利落,所以,蹭地一声,胳膊上不知哪里又添了一道新的伤口。 他的右臂全是触目惊心的红色,根本分不清血从哪里流下来。 张东这时也抓住了机会,在宋楠之后提枪上阵。 “困木!” ‘困木’是张东新发明出来的招数,它不仅仅能把人围困起来,还能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运作,来完成更狠厉的招数。‘困木’围困住赵云启的瞬间,那些扁平的木板突然长出了倒刺,就像只刺猬一样。 在空间外尚是如此,更何况是空间内呢? 果然,在三十秒后重新出现的赵云启,他的右腿上已然又出现了一个血的窟窿。 短短几分钟,宋欣已经完全看傻了,她呆愣地站着,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时,天空的西方只剩下一层淡淡的灰蓝色。这时,距离宋育拦截住赵云启,刚刚好过了整整四十分钟,这时,天要暗下来了。 三个小时以前,安言带着上官灿出门直奔北中悬窗站,当光束穿过那面砌地严实的墙时,悬窗备足了马力即刻加速出发。他们从北中站一路到达了北关。 “上官灿,你上哪里去?” “去找专移啊。”上官灿一脸焦急。“宋育比咱们早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出发,为了尽快回去,他肯定也会去找专移的。” “我知道,可我有更快的办法。” “什么办法?” “绕道去新都。”安言说完往反方向走去,上官灿没有办法只能跟上去。 “咱们什么时候会到?”登上悬窗,上官灿问道。 “天黑前一定能到。” “那太好了。”见安言掏出信纸和笔,上官灿又问,“你在给谁写什么东西?” “等到玖都,你就知道了。” 确如安言所说,在天黑之前他们就已经站在了玖都的土地上,可是玖都悬窗站距宋府和赵宅都还有一段距离。 “是安言先生和上官灿先生吗?”他们刚出来玖都站,就有两个人一起拦住了他们。“我们是安排好的专移,请跟我们走。” 看到安言点头,上官灿便随其中一人往赵云启家行进。原来,安言写信就是为了安排这事儿。他果然不浪费时间,可是信是写给谁的呢? 林暖收到安言的信时,很是奇怪。安言怎么会和上官灿在一起,怎么会即将出现在玖都悬窗站,怎么需要两位专移分别把他和上官灿送到宋府和赵宅那里去? 林暖万分心惊,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早都该启程去北中了,可没想到竟然等来了安言这么一封突兀又惊人的信。她几乎立刻照办了。办完后,她才想起来要把这封信拿给陆离和林玄风看。 “安言和上官灿,苏子零没有跟着去吗?”林玄风问。 “对啊,苏子零怎么没去?”林暖更加困惑了。 “苏子零肯定还在北中。”陆离说,“要给他写封信问问情况吗?” “不用了,我现在直接过去找他。”林玄风拍板决定。 “既然这样,那你让林暖也跟着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我留在北城。” “好。”说着,林玄风他们即刻出发,不过,这玖都和北中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安言到达玖都后,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寅或者苏子零的信件。这让他愈发肯定了现在赵云启的事与寅脱不了干系,否则,他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的。可是他们两个能在一起密谋些什么事呢?与他的小时候有关吗? “再快点!”想到这里,安言催促着专移。 上官灿比安言早到一步,他远远地看见他无比熟悉的房门。他等不及,拔腿冲上去把门拍得震天响。 “上官大哥?你不是跟我哥去北城了吗?我哥呢?” 坏了,上官灿一脸惨白,事态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因为他发觉自赵云启打招呼回玖都后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这么些天,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回过家。 “云双,有很重要的事,你仔细听我说。”上官灿挤进来带上门,赵云双不由得往后退,她有些害怕,因为上官灿的脸色是如此沉重。 “我哥呢?!”赵云双突然大叫。 “我不知道,或许在宋府,你干什么?”上官灿一把拉住就要开门出去的赵云双。 “我要去找我哥!” “云双,你能不能成熟点?你去干什么?我都没用,你去有什么用?” 赵云双一听立刻浑身僵硬着不再动了,她乞求地看向上官灿。 上官灿自知说错了话,他连忙解释道:“云双,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你哥不会有危险的,安言已经去救他了。所以,云双,你得跟我走,你得先跟我走。” “我哥真的会没事吗?”赵云双已泪眼婆娑。 “我保证,我上官灿保证赵云启会没事的,但我们得抓紧时间。云双,我得先把你带出玖都才好再回来啊!” “好,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够了。你等我。” 赵云双跑回自己的房间,但又很快钻进赵云启的房间,这次,她在里面待了很久直到三分钟过去,五分钟快结束时才提着箱子出来。 “我们走吧。” 上官灿打开门,看见刚才带他来的专移竟还站在这里。 “先生,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太好了,快走,去玖都悬窗站。”上官灿背起赵云双对专移说道。 “云双,一会儿我送你去新都,那里宋氏的势力最为薄弱。你乖乖在新都等我,我一定会把云启带回来的。到那时,你们就自由了!”上官灿对云双交代道。 “好,谢谢上官大哥。” 赵云双趴在上官灿的背上,用臂膀紧紧搂住上官灿,她心里既忐忑又惶恐却又不免有一丝莫名的心安。 三个人稳稳地朝新都前行。 安言刚到宋府外,就闻到一股土腥味。那是泥土和血腥气结合起来的味道。他心下感到不妙,连忙就要跑进宋府的大门里去,但就在这时,街上的路灯突然亮了。安言一下子就看见了在宋府侧门耸立的阴影。 那道屏障一定就是阻拦赵云启逃生的囚笼!安言不顾一切的拔腿跑去。 赵云启在困木中负伤之后,深知此刻如果再不拼尽全力,他的生命马上就会进入倒计时。他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咬牙脱下那件被血液浸染的军绿色外套,粗糙地裹上受伤的手臂。他绑上死结后,再度瞪向他们,如一头孤勇的狼要亮出利爪! 风骤然刮起来,速度快得让人迷了眼。这时,万千的冰雹如同从天上降落般,一刻不停地,不给人留丝毫喘息地向他们三人袭去。张东、宋楠乃至宋育都在疲于闪躲应付。 冰雹从暴风中喷薄而出,越来越多,越来越急,甚至还夹杂了些风霜。一个拳头那么大的冰雹,竟然生生砸断了十厘米厚的木板,砸中了张东。 张东一口鲜血吐出来,只能不断地加固木板,企图用蛮力对抗他。宋楠的刀枪钩戟根本就劈不开也砍不断,他和宋育只能背靠背以能力相博。 巨大的冰雹到处在地上开洞,甚至连水泥墙上都砸下石灰来。 宋欣完全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她看着赵云启,赵云启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右臂上刚武装起来的外套也全然又沾上了血。她看着这一切,心抽抽地疼,她从没目睹过如此壮观如此残忍的争斗,不论对谁来说,这都太可怕了。 突然,赵云启身形一闪,闪电般地冲进这些横冲直撞的冰雹中去。宋楠再度劈开朝他砸来的冰雹,但不料,赵云启的脸竟如鬼魅般突然出现。 向左插入,向右一横,撕拉一声,宋楠右臂关节处的血肉立即飞溅四溢,整个人也倾斜倒地。赵云启没有下杀机,是因为他的目标不是他。他必须要又快又狠地剔除掉这个障碍才能直奔他真正的猎物。 他与宋育再次展开一场近身搏斗,但不出五招,宋育的身上就落下一道新的伤痕。这次伤口在他的腹部,很长,但不深,而他的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麻痹般的疼痛。 为什么他腹部受伤,心脏会痛?还是寅那次受的伤吗?不可能,伤口已经完全好了,他曾经再也怎么戳弄都没有过那种酥痒的难受了。除非…… 宋育瞬间暴虐起来,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产生心病?寅那种货色不可能让他在这种关键时刻感到战栗!不可能!绝不可能! 安言拐过转角,继续奔跑着,却见不远处的墙面上被砸出一个个大洞,数个滑溜溜的冰球横亘在马路中央。安言幻出纯能力二话不说准备劈开墙体,却突然间,天地撼动。剧烈的震动不断从他脚底传来,让他一时站不稳身形。 不好,安言强迫自己狠命一划,墙体立刻四分五裂。然而,五十米开外,银光灼灼,冷冽的光把安言的眼睛反射地生疼。 宋育目眦欲裂,他决不允许再有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发生。他一跺脚,一握拳,大地顷刻沦陷。他扯着宋楠跳开,连跑几步躲到安全地带,看着赵云启整个身子连头顶都陷入巨坑中,逃脱不开。 “宋楠!” “明白!”数百把刀子立刻聚集在深坑的上方,明晃晃地悬在赵云启头上。 “下!” “不要!” 宋欣歇斯底里的呐喊无济于事,她跌倒在地。宋育激动不已,胜券在握。然而,哗啦啦的洪水湍急地冲泄过来,将坚实的墙体和冷硬的杀人武器一并卷走。 “安言?”宋育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宋楠闻言也紧盯着他。宋育和宋楠没有动静,张东自然也不敢动,他们三人一起就这么紧盯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安言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跳下去滑入深坑之中。这时,宋育才给宋楠递了一个眼色,寒冷的尖刀又重新聚在了深坑的上空。 “下!”宋楠喝道,刀子如下雨般齐齐插入地心。然而,这一次他们全都滞留在了空中,一个不落。 “下!”宋楠又一次大声喝道,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宋育伸手挡住想走上前去的宋楠,他眯起眼睛,看到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这是纯能力,是安言的绝对防御,他把它扩大化直接笼罩在了半空中。 宋育不由恨地牙痒痒。安言,传说中的最强‘神之子’,是现如今唯一一个能变化纯能力形态如此之多的人。由安言撑开的绝对防御,让他再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武力的巅峰。 不出两分钟,安言抱着赵云启走上来。他一旦离开了那个深坑,绝对防御也随之包围在了他和赵云启身上。 安言还是来晚了,涛涛的水流没有卷走一切,在深坑的底部,数十把刀剑已被折落,冰也碎的成渣。可是就还只有一把,只剩一把,插在了赵云启的胸前!安言到时,殷红的鲜血从赵云启的嘴角流出来。 宋育看到了浑身猩红的赵云启,按兵不动,因为他知道,他的目的已经快要达成了。 安言小心翼翼地将赵云启放在尚且完好的土地上,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赵云启按住了。他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白纸如同这身白上衣一样惹上了罪恶的污渍。 安言接过来一看,脸色瞬变。 “见到你,太好了。”赵云启虚弱地说。他偷偷写下的纸条上只有短短两行九个字。 “对不起,老师,害您担心了,您稍等我一下。”安言接过信纸塞在怀里,声音嘶哑。随后,他站起身挡在赵云启身前,他抬头看了眼那座耸立的巨峰,气场压抑到可怕。 他幻出一把纯能力的剑,这把剑身长三尺七寸。他一挥砍上去,宋育亲手铸就的铜墙铁壁就整个断裂掉,砸向了宋氏宅院。 眼看着头顶巨物坠地,宋育连发动能力制止,等他操控好一切,在巨物稳稳落地,灰尘散去后,安言带着赵云启已不见踪影。 第94章 赵云启去世,宋欣离开宋府 上官灿接到浑身浴血的赵云启时一脸不可置信,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我去找人救你!” “上官灿……带我去见云双吧。” “好,好,我带你去见赵云双!” 安言单膝跪地把他一直紧紧背在身上的赵云启交接给上官灿。这时,上官灿才看见赵云启胸前的致命伤。这块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可他明白这无济于事。 “安言。” “我在,老师。” “你一定要活下去!” “好,我不会死。” “安言,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这次谢了!” 上官灿迅速把话说完,背起赵云启后飞速地远去,把安言留在了原地。 安言站在寂静的灯光下,复又打开赵云启塞给他的信纸。那信纸上的代码是寅的。所以这封信是赵云启写给寅的,寅果然跟这件事有关系。而信纸上正书写了他消失十年之久的秘密。 安言沿着折痕把它好好地折起来又塞回口袋里。 没过多久,上官灿就带着赵云启来到了玖都悬窗站。 “让开!让开!都借过!” 上官灿带赵云启乘上前往新都的悬窗,他坐在地上把他抱在怀里。“云双此刻就在去新都的路上呢。” “是吗?太好了。”赵云启笑着说,他能感受到他的生命正在以抓不住的速度流逝。 “是啊,咱一定能撵上她的。你可得撑住啊。” 悬窗驶离了悬窗站,世界渐渐陷入了黑暗。窗户外的夜色寂静无比,偶尔还能听到昆虫此起彼伏的聒噪声,可悬窗内只有风呼呼倒退的声音、两个人彼此相贴的温热躯体以及血腥味。 太呛了,这血腥味太过浓烈,浓烈得让上官灿鼻头发酸。他近乎绝望地想,为什么在呼呼灌过的风声中,赵云启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沉重。 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唯恐有一点让赵云启不舒服的地方。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新都似乎就像一个永远都到不了的远方。 终于,赵云启又开口说话了。他这次说得无比艰难,“上官灿,谢谢你。” “不准谢!新都还没到呢,新都马上就要到了!” 上官灿滚烫的泪水滴落到赵云启的脸上,这让赵云启有些可惜,他竟然在此刻看不清他的脸。“阿灿,云双就拜托你了。” 上官灿猛点头,却憋着没有出声。赵云启笑起来,“阿灿,谢谢你让我死在通往自由的路上。” “你在说什么浑话?不准死,你要的自由马上就要到了!” “云启,赵云启!”赵云启不回答他,上官灿着急了,他晃了晃他接着又拼命晃了晃他。可这个躺在他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一点动静了。 上官灿呆愣了几秒,接着倾下身去搂他。过了片刻,狭小的悬窗内传出低低的呜咽声,这时,前方的光亮照进来了。 新都到了,上官灿抱着赵云启的尸体一步步向赵云双走去,他的双目红得惊人。 赵云双颤抖着柔弱又温暖的双手,抚上赵云启的脸颊。她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与心痛,从赵云启苍白又挺拔的脸上滑落下去。 “云双……” 赵云双突然啜泣出声,她抱着赵云启就想要离开。 “云双,你想干什么?我来帮你。”上官灿温柔地说。 赵云双不回答他,继续竭力抱起赵云启。上官灿想要伸手去碰,却被赵云双一巴掌打开。“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们到底欠了他姓宋的什么?” 赵云双晶莹润亮的双眼不足以承受这灼烧的泪水,她的眼里满是沉重的恨。上官灿不忍心,倾身去拥抱她。 赵云双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肆意流泪,他们共同怀抱着赵云启。过了许久后,等到她哭够了,她放开上官灿抹去眼泪。她的双眼依旧沉痛,却异常坚定。“上官大哥,我要知道我哥是为什么死的,我要亲眼看到害死他的人的下场!” “好,我保证让你看到。云双,从今天起,我就是你最亲的人。” 上官灿和赵云双相互搀扶着赵云启,他们一同离开了悬窗站。夜深了,这里又即将归属于无数个日夜中。 在安言带走将死的赵云启后,宋欣颓然地跪在一片狼藉中。宋育不知何时走回到宋欣身旁,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弯腰去搀扶他。 不料,宋欣挣脱开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站起来后走向不远处受伤的张东身旁。 “你没事吧?”她问。 张东点了点头,小步又回到宋育面前说:“请您责罚。” “你倒是说说要责罚什么?” “责罚有三。第一,擅自违抗命令离开北中;第二,发现反叛者没有立刻上报;第三,没有以身护主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第一,是我让他回来的。第二,是我让他瞒着不报的。第三,还是我放任赵云启进去密室里的。”宋欣同张东站在一起飞快地说道。 “哦?是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宋育气极反笑。 “我喜欢他,自然是情侣关系。” “呵,是我孤陋寡闻了哈。”宋育怒气冲冲地看着宋欣,宋欣梗着脖子不为所动。 “宋楠!”宋楠立刻明白了宋育的想法,上来就要把张东押下去。 “哥!”宋欣见状忽然跪下去,“求你放过我们吧。” 宋欣一跪,张东也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去。 “放过你们?我从来都没有要你怎么样啊。”宋育蹲下去对宋欣软了语气,他妹妹从小到大没有跪过谁。 “哥,我是说。”宋欣直视宋育的眼睛,“放了我们,让我们离开玖都吧。” 张东极其诧异地看了一眼宋欣,紧接着低下头磕叩到地里去。 宋育用力捏住宋欣的左肩膀,“你是说你要跟他私奔,再也不回来了?” “是!”宋欣疼得脸都变形了,可是她打死也不喊痛。因为她受够了!她受够再呆在这个虚有其表的家了。她受够了每天在这里充斥着的虚伪、欺骗与罪恶! “你当真这么决定了?”宋育咬牙切齿道。 “是!” “那好,半个小时。只要张东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承受住我任何的攻击,我就同意他带你走!不再追究任何责罚!” “不行,半个小时太……” “好!”张东站起来直接答应了。 “张东,不行!”宋欣也跟着惊慌失措地站起来。 “放心,等我!”张东嘱咐完她转眼跟着宋育又来到了惨烈的战场。 “宋欣小姐,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宋育哥绝不会让您离开他身边的,您这样做无异于让张东现在就去送死呢。”宋楠好整以暇地说。 “你闭嘴,不会的。我相信张东可以的。” 宋楠挑了挑眉看戏,心想女人果然都是最善变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宋育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眼神凶狠,在他准备好作战前,他先轻轻拭去了臂膀上的血迹。这一动作让宋欣恍惚记起刚才宋育是想弯下腰来搀扶她的。思及此,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她心里升起,但她很快狠心将它抹杀掉了。 新一轮的战斗又开始了,大地上残存的瓦砾都被宋育驱动起来,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空间。 张东眼神一冷,他很少有这样的眼神,像赌上他全部的人生。当一个人认清现在,再用以博取未来的时候是很可怕的!在无数的土块儿和残砾向他袭来时,他快速地穿插在其中,既矫捷又灵活,轻易地就化解了铜墙铁壁般的攻击。 宋欣看在眼里,大喜过望。 但张东之后没有采取主动进攻,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最终目的是动用任何手段撑过这半个小时。所以,他选择了拖和躲! 这就不那么明智了,他给了宋育相当大的一个机会,尤其当这两者的实力并不在同一个水平上时。那些被他躲掉的土块儿又掉了个头迅速地反扑回来。并且这时,宋育给它们加注上了特殊能力。 重量改变了速度,张东还不能很好地加以分辨和抵御,所以,他很快便中招了。土块儿接连不断地击中他的腹部和五脏六腑,这和赵云启之前受的伤一模一样。 “张东?” “我没事。”张东第一时间回应宋欣,紧接着他才对宋育挑衅。“你若再不动手,时间马上就要过去五分钟了。” 张东咽下口腔里的鲜血,他早就打定主意,只要还剩一口气在,他就能撑下去。他要带宋欣走,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生命的意义。 张东和宋育的对决还在继续,宋育将散落在庭院里的细沙土吸附起,趁张东不注意时捉上他的四肢,细碎的沙土一碰到他就立刻缠上了他,并且在他发觉的那一瞬间突然收紧,绞得他动弹不得。 “怎么样?还不到五分钟吧?”宋育叫嚣道:“你和上官灿经常一起出任务,却从来没和他交过手吧?细碎的土和细碎的沙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张东,说实话,你的资质和悟性都很差,你就胜在认真听话。可是你为什么要进入安全局,从事卖命的工作呢?” “哦,对了。”宋育佯装突然想起来说:“因为你家里穷啊,除了你,你家里就剩下两个年迈需要照顾的老妇人了。所以,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异想天开?” “够了。”宋欣冲宋育喊道。宋育却不理睬她,他从地上拾起一把刀,在手上转了转然后对着张东玩味地指指点点,似乎在考虑从哪里开刀最好。 张东怒视着他,他极力挣脱着,却只是白费力气。 “你太愚蠢了,既然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又如此愚蠢,那不如就由我废去你的能力,回家过蝼蚁一般的生活如何?” 宋育掣住他的双手,眼看是要来真的。 “够了,住手!”宋欣喊道。 宋育看向她,希望宋欣能恳求他放过他。希望宋欣会说,她会乖乖呆在家里,一辈子再也不见他,这样,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宋欣,将张东驱逐出玖都。 宋欣看向宋育,一脸决绝。女人是容易被感动的动物。对她而言,张东时时刻刻都想着她,这一点就足够了。更何况,现在,张东为她付出了一切,所以,她也必须赌上一切。 “大哥,我知道杀害父亲的人是谁了。” “谁?”宋育听得心惊肉跳,脱口而出。他脸上的慌张完完全全地摆在宋欣面前。宋欣看得清清楚楚,那张脸上没有好奇没有焦急,没有露出迫切的仇恨和痛苦,只有害怕被发现的心虚和紧张。 宋欣彻底死了心,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哥,你还记得,为父亲守灵的那个夜晚吗?你中途睡着了……” 宋欣话没说完,她到底是顾虑着有外人,宋育却是听懂了。那个在他醒来后,觉得怪异的早晨,他斜着睡在床上,将被褥压在身下,与平时的睡姿截然相反,床榻下面甚至还有一盆已放凉的水。 宋育瞬间意识到了,大概是他不甚清醒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 “欣儿,欣儿……你听我……”宋育说着就要过来解释。 “我不听!”宋欣捂住耳朵尖叫着,无力地跪下去。 “欣儿……” “别碰我!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窒息得快要死掉了。求求你,哥!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我不想了。”宋欣哭得梨花带雨地乞求他。 半晌,宋育面如死灰地解开了张东的束缚,张东重获自由后立刻赶到了宋欣身边。 “走吧。”宋育说道。 张东架着宋欣站起来,这时宋欣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东扶着她更是不知所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现在就走!我让你们走!”宋育突然大声呵斥道。 张东一听立刻扶着宋欣离开了,一步都没有再停下。 “宋育,这……” “闭嘴,你也走!” 宋楠再三确认了宋育不善的脸色后也离开了。一分钟后,宋氏偌大的庭院中只剩下了一道被拉长的身影,永远孤单,永远寂寞。 不知走出了多远,宋欣渐渐止住了哭声,张东才敢问她:“欣儿,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我哪里都没去过。” 一阵沉默后,宋欣又说,“哪里都好,只要远远地都好。” “那你跟我回家,咱们把奶奶和妈妈接出来后去北海吧,那里是最远的北边。听奶奶说,那里的大海特别漂亮,那里的人也勤劳朴实,那里的房子季节交替,有红色和蓝色,而且有世界上最好吃的鱼和最烈的酒……” “是吗?真好啊……” 宋欣想,她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她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带走。 或许,这是她最好的离开方式吧。 第95章 宋育的回忆 1997年到1998年间,是宋育记忆中家里变化最大的一年。要真说变化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宋育不太记得了,但那一天应该是春天的某一天,因为他还记得那时桃花正盛开,他要和他的堂哥一起去看桃花开。 是的,堂哥。变化的开端正是因为他的堂哥突然不见了,连带着他的婶婶一起。明明前一天还约着要一起出去玩,结果第二天人便不见了,连声再见也没说。所以,宋育记得很清楚,哪怕那时候他还是个四岁的小孩儿。 之后有什么东西便紧接着,一连串地跟着改变了。首先是,他的大伯宋宏达单独居住在了一间小院里,并且逢年过节也没有出来。然后是,他的叔叔宋宏义也提出要离开家里去新都,并且同他的堂哥和婶婶一样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最后,是他的父亲宋宏天参加长老会议后成了新的宋氏家主。 本来这一切与他的生活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但就是在他父亲荣登宋氏家主之后不久,竟在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就立刻又再迎娶了一位妻子。 宋育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是大红花轿迎上门的时候,宋育瞠目结舌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他的母亲日渐沉默的原因。 父亲大婚后,他几乎很少再见到他,与他作伴的是终日郁郁寡欢的母亲。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母亲不开心只是因为他父亲再娶亲的事,事实远不是如此。 他不知道当年母亲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在初秋的某一个夜晚,叫醒了熟睡的他之后然后带着他潜逃出了宋府,离开了玖都。 离开玖都之后的日子过的很清苦,他的母亲没有强大的能力也没有一技之长,甚至连带出来的存款都为数不多,他们一路西逃,最终逃到了离西都最近的小地方——亭中。 现在想来,他的母亲是愚笨的。因为母亲的娘家是在西都,叔叔又去了新都,所以,她干脆在最近的小地方蜗居起来,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他的母亲忘了,在民风尚未开化的小地方生活同时也意味着,没有工作机会,还会平白遭人闲话。 宋育不是没有被当地的小孩儿联合欺凌,不是没有饿过肚子,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家。他想过很多次要回家,也说过很多次,可这些都终止于那一次,他母亲的一句话。至此,宋育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家。 那次,他的母亲刚做好饭叫他吃饭。“育儿,快来吃饭喽,香喷喷的米饭呐。” 宋育兴奋地跑到桌前,却见桌子上只有一小碗稀饭和一小碟白菜,菜汤里漂着一层薄薄的油。 “来,妈妈喂你吃饭,嗷呜~” 宋育听话地张嘴咽下去,虽然他早就可以自己吃饭了。他边喝边含糊地问:“妈妈,你的饭呢?” “妈妈刚刚在厨房没忍住已经吃过了,你不会怪妈妈吧。这剩下的可全是你的哦。” 宋育盯着妈妈说话的嘴巴,又被喂着吃下去了一口饭。他吃下这口后,却是不再吃了。“妈妈,我不想吃了。” “为什么?嫌妈妈做的不好吃吗?” “不是。”宋育盯着妈妈的嘴唇,心想妈妈骗人!明明妈妈的嘴巴都是干的,一定都没吃饭。不吃饭怎么行呢?宋育不满地想。 “那是为什么?中午不吃饭,你下午会饿的。” “我就是不想吃,你好烦。” “嫌妈妈烦了?嫌烦也要吃,乖,张嘴。”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想吃了,你怎么那么烦!” “育儿怎么说话呢?” 被妈妈一瞪一吼,宋育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家!” “闭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哭!你再哭,我就不要你了!” 宋育一听哭得更厉害了,“那正好,我现在就回去找我父亲,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我倒要看看你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回去。”宋母把碗往桌子上一摔,“咱娘儿俩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别说找我了,你父亲有来找过你吗?” 哭得正伤心的宋育突然噎着不哭了,这时,他的小脑袋瓜好像才意识到这么一个事实。那就是,他跟随母亲已经出来快半年了,但他的父亲却从来没有来找过他。他那神勇无比,捉迷藏时一下子就可以把他找出来的父亲从来没有担心过他的安危,他不要他了! “哇啊~”宋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哭得更加伤心欲绝了。他的母亲却慌了。 “育儿,妈妈刚才说的那是气话,你父亲来过的。乖,不哭了啊。他是你父亲,他不会不要你的。他跟我说过,要好好照顾你,还说,男子汉从小就应该顶天立地的,不能哭。等过几天,再过一阵子,你父亲就会来接我们回去了。” “真的?” “真的。” 好不容易哄好了宋育,宋母放宽了心,却不知有些话真的会在小孩子心里落地生根。 从此宋育就天天盼着他父亲来接他回去,那样他的妈妈就不用再辛苦了,自己也不用再挨饿受欺负了。他想回去,他想同时拥有爸爸妈妈,小孩子都会想要有爸爸妈妈。他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跑出来不想回家,为什么妈妈要把他和父亲分开,但是他不能离开妈妈,就算回家的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也不能离开妈妈。 父亲,快点把我和妈妈接回家吧。这是宋育年仅五岁时,心中最美好的愿望。但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离家出走的时候是在深秋,转眼间又是一个深秋,宋宏天还是没有出现过。 深秋过后即将迈入新一轮的寒冬,冬天永远是最难捱的一个季节。因为天会越变越冷,他妈妈打零工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少。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妈妈越来越不开心,她日日夜夜都陷入矛盾、纠结与痛苦中。 宋育不明白,但宋育的印象很深刻。因为他妈妈的眼神会说话,他妈妈在看向他时的眼神,纠结与痛苦都那么分明,以至于覆盖掉到了曾经的温柔与深情。 “妈。”宋育怯生生地喊她。他不想再见到这样的眼神。 “育儿。”宋母喊他,在她久久凝视宋育的眼神中,宋育几乎要低下头去。 终于,他母亲又开口说:“育儿,是妈对不起你。” “没有。”宋育小声地说。他小声地反驳道,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对他道歉。他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至今都要忍饥挨饿,不可以跟其他小孩儿打架,也不能去上学。但这些,都不是妈妈的错。 他反驳道,他不想妈妈这样说。因为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妈妈现在一听他说话就会想要哭。他不想要哭。 “育儿,或许,我当初不应该带你出来的。” “不要!”宋育扑向妈妈的怀抱,在他的想法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妈妈不想要他了。一这样想,宋育的泪珠就不停地滴下来。 “傻孩子,你哭什么。是妈妈太自不量力了,总以为能凭一己之力养活你。妈妈从小就没有吃过苦,也没有受过伤,稍微长大了一点还来不及尝尝长大的滋味就奉父母之命嫁给了你父亲。可是,育儿,你知道吗?你真的不能在你的父亲身边长大。我的育儿这么好,这么好……”宋母搂着他失声啜泣,她不知道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中该怎么办才好。 “育儿,我明天就送你回去。你父亲会原谅你的。” “那你呢?母亲。”宋育很少叫她妈妈母亲,除非他也想表现的郑重点,就像一个大人那样。 “我?妈妈不论在哪里都会看着你好好长大,都会很爱很爱你。” “是妈妈也会回去的意思吗?” “是的哦,育儿。” 宋育搂住他妈妈的腰,又有点想哭了。他的妈妈是骗子! “怎么了?育儿?” “妈妈,我饿了。”他确实饿了,他即便抱着妈妈也感到又冷又饿。这时,已经是一九九九年的一月份了。 “妈妈身上刚好还有一点钱,妈妈去给你买东西吃。你在家乖乖等着我回来。” “那你要早点回来,妈妈。” 妈妈一走,宋育的世界就整个安静下来。他们居住的小房子是灰泥砌成的,墙上光秃秃的,床上也是冰凉的。摊在床头上的几本书几乎都是从家里走的时候带出来的,只有两本或者三本是妈妈新买回来的。 宋育躺进被窝里,张开小手将较新的那几本书拽到自己胸前来。他费力地翻着书页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时,野外呼啦啦的狂风吹得窗户飒飒作响,甚至有风的呼啸声从远方传来。 晚上六点钟,宋育看向外面,妈妈还没回来吗?外面已经是黑咕隆咚了。再等五分钟,不,三分钟,如果妈妈还没有回来就去商店里找她。 宋育把冰凉的手放进被窝里暖和,然后在纠结中迷糊着睡了过去。 宋育睡醒的时候,被窝里是冷的,外面的光景已是混沌初开。妈妈呢?妈妈一夜都没有回来吗?他一惊,套上衣服就推开门冲出去。 大门外,一层白雪将万物都覆盖了,不仅如此,还有少量的碎雪在空中还零零散散地降落下来。宋育呼吸一口,冷气争先恐后地灌到了他的肚子里。他裹紧自己唯一的厚棉衣,艰难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朝他记忆中商店的方向走去。 当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路时,看见有一个女人正躺倒在地上,而她的身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妈妈!”宋育尖叫着跑过去,他摔倒了又爬起来。等他凑到近处一看,雪白无瑕的雪里竟结了一层猩红色的冰。 “妈妈!”他晃着她,将她身上的雪都扒掉。 听到有人呼唤她,宋母一直瞪着的眼珠子轻轻转了转,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她僵硬着把抱在怀里的馒头和面包慢慢推出来,那双手已冻成紫红色。 “妈!”宋育不知道在他妈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现在他的妈妈怎么了。恐惧和从来没有面临过的害怕将他尽数吞没,他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她咆叫。 她没有给予她亲爱的儿子回应。她转了半个村庄却施舍不来一粒米,她铤而走险第一次去偷窃却被逮了个正着招来无情的殴打,最后在这冬天的雪夜里动弹不得。 她再也没办法回应她亲爱的儿子。她不知道她这一生造了什么孽,生在富贵之家听从父母媒妁之言,一生都规规矩矩的,最后勇敢豁出命来却是连自己的儿子都养不活。 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锻炼出一个强大的自我,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避免她的儿子走上歪路。 她看着宋育,想对他说,永远都不要像她一样弱小怯懦。但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要永远保持骄傲的正义与高贵的善良。但可惜,她一个字都无法向宋育诉说。 宋育的母亲,高玉兰终是在一个冰天雪地里香消玉殒。 把妈妈埋葬后,宋育在家中蜷缩了一整天,他母亲留给他的馒头和面包就搁在不远处的地板上丝毫未动。在天色如昨天那样黑下来的时候,他开始慢慢收拾自己的行李。将自己的衣物、书本以及他妈妈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收拾到最后,除了一些衣物外,他发现属于他妈妈的东西寥寥无几。一张他妈妈年轻时的照片,还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了这一年多以来家里所有的开销,小册子上还写了一些文字,但这全部都与宋育有关。 今天给育儿买了一本书,他很开心。这句话写在玖币—25那页上。 育儿今天想吃鸡肉,他很爱吃的。明天买吧。这句话写在白菜—2玖币,豆腐—3那页上。 宋育没再看下去,将它们统统扔进了行李箱里,最后他抱着那些馒头和面包走向黑夜。他走到屋子旁边一座新立起的坟墓,这时,宋育才庆幸他的能力能让他不费力气就为他的母亲盖起这世间最后的尊严。 宋育拜别了母亲,拉起行李箱,一晃一晃地朝商店走去。 夜晚没有多少人,商店里的商人正百无聊赖地瞪着空无一人的商店发呆。听到有人进来,他转过头去看。 “哦,是你啊?怎么,今晚换成你来偷东西了?哎,我可先说好,你妈身上那伤可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不过,有个当老鼠的妈,想必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商人一眼就看出他怀里的东西正是昨晚那个女人从自己商店里偷的。看那女人护着的样子,也就是他才好心地放了她。 “你看什么看,再看我削你!”商人说着从柜台里抽出一把刀,恐吓他。 宋育紧紧盯着那把刀不放,就是这把刀子了吧。就是这把刀杀害了他母亲。 “你……你看什么?”商人被宋育的眼神吓了到,他缩了缩脖子又晃了晃那把刀子。 宋育看着那把刀,不再看他,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等等,把东西还回来。”商人追出来站在屋里说。 宋育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复又扭回来。这是他妈妈留给他的,任何人都夺不去。这时,哐当一声,有商品从货架上掉下来了。商人赶回去捡起来后发现商品正源源不断地掉下来,整间屋子都在震动。 宋育走出三步那么远后,突现地面陷进去了,深坑将商人整个都埋了进去。屋顶摇摇欲坠地垮下来,纵使就在背后,食品在屋子里一刻不停地掉落,宋育也没有再回去。他只怀揣着他母亲留给他的那两个。 夜深了,宋育离玖都越来越远,再没回头。 第96章 宋育和小水的情谊 这是小水第三次见到那人了,那人已经在这附近徘徊了三天。他从来没有如此密集又连续地见到同一个陌生人在这里游荡,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小孩儿。真新奇,一个年纪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小水是在沙城的垃圾场见到那人的,说是垃圾场但并非是真正的垃圾场,而是众多尚且有用的废弃物的丢弃地。垃圾场位于沙城的东南角,是整座城市里,最接近沙漠腹地的地方。 沙城向东北去是新都,向西北去是延绵的湖泊,向西南去则可以途径亭中到达西都。所以只有这里,继续往深处走,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 但正因为地理位置如此,沙城得以成为一个货物制造与中转的大城市。所以垃圾场便经常每隔几天就有各式各样的人们不要的残次品扔到这里。 小水的任务就是每天在货物被清理掉之前挑拣出尚且能卖和尚且能用的任何东西。垃圾场并不是真的垃圾场,它对于流浪汉和专门从事二次生产与制造的人来说是块风水宝地。所以,很快就会有人盯上他,防止这里再被外来的人觊觎。 果不其然,那人被盯上了。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小水发现他被三五成群的大人围堵在墙角处殴打。 “你一个小孩儿,想要活命上街乞讨多快呀,干嘛来这儿翻这些破烂儿。你说是不是啊?要不这样,哥帮你一把,直接把你的手脚打残了怎么样?” 宋育抱着头缩紧身子任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他们打得累了,切了一声掉头离开。目睹了全部经过的小水见到那些大人走了才敢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 “喂,你没事吧。”小水唤他。 宋育不说话,他把小水当成空气一样晾在一边,然后拍完身上的土之后又要回去找东西。小水一路跟在他屁股后面喋喋不休。 “喂,你找不到东西的啦,我就是刚刚没找到才回来的哎。” “你一定是刚来这里对不对?我跟你讲,被丢掉的废弃物一运过来,就会有人先来扫荡一遍的,那些人可不是刚才的臭流氓,是有工作有管理的普通大人们哦,他们消息灵通,什么时间会送来什么东西,他们都知道。紧接着才是各类流氓团伙,刚才揍你的人就是有团伙的,然后才是流浪汉大叔他们……” “那你呢?你属于哪一类?”宋育突然问他。眼前这个人比他还低半头,但看起来很适应这里的生活。 “我?我属于最最后那一类,小小得瘦瘦得没人肯要我,连流浪汉大叔们都不乐意有个累赘呢,所以我只好自己养活自己啦。” “那你为什么还笑得那么高兴?” “啊?因为我活着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宋育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伸出脏污的双手复又去掀开破裂的碎布。 “真的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这里好多天都没有扔点像样的东西了。哎,对了,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宋育暂停了动作,但他随即还是选择接着翻东西。小水不管这些,他上手就开始拉人。“哎呀,跟我走吧。” 宋育想保留自己还剩下的骄傲,但双脚不听使唤地跟他走。他们来到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前,木屋用木板歪歪扭扭地钉在一起,没有装窗户,屋顶只用两大块油布遮盖着,然后扔上去了一些干草和石头固定。 “这是我自己弄得,你不要嫌弃啊。” “不会,比我厉害多了。” “是吗?谢谢你。”小水拉开门,门刺啦刺啦地在地上划出声响。 屋里没有灯泡显得有些暗,宋育就站在门口看小水摸黑翻东西。 “喏,给你。”他摸出来一块馒头,馒头有些硬了。 “谢谢。”宋育接过来吃,迫使自己不吃得那么狼吞虎咽。 他拍着胸脯吃完,小水递过来一瓢水。水是从木屋旁的石缸里打的,他咕隆隆喝下去,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他喝完把瓢还给小水,小水把瓢扔进去然后把布盖上后压上石头。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小水走到一旁就地坐下然后拍了拍他身边空着的地方。宋育意领神会地坐过去。等宋育一坐过去,小水便往后直接一躺,躺倒在草地上。这是他精挑细选的一个地方,他把家安置在荒漠里的最后一片绿洲上。它远离城市烟火,离讨生活的垃圾场也不算近,但僻静有安全感。 宋育看着他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也学着他向后仰倒。夜空中,无数璀璨的星星在他们的头顶上方闪烁。 “你看!”小水指着夜空说,颇有些迫不及待。“我呀,只要每天能看到这个就心满意足了。” 宋育点点头,将浩瀚的夜空纳入他漆黑的眼睛,连同他的情绪一起也锁在了夜空深处。他现在能感受到微风吹拂,能闻到破土而出的青草香,还有他身边这人温热的皮肤。 “你叫什么名字?”小水突然问道。 他问完后,见身边的人半天也没有反应,于是他腾地坐起来边往宋育身边拱边问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见宋育还是没回答,小水这才有些生气了。他带他回来给他吃饭给他喝水,现在这人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告诉他,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 宋育没办法了,只好坐起来直视着小水的眼睛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宋育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是觉得难以启齿。他不想告诉也无法向小水说明他的过去,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隐瞒和逃避。 “天呀!真的吗?你失忆了?” “嗯。”宋育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说下去。“应该是吧,反正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天哪。”小水惊讶道,不过很快他就转为抑制不住的兴奋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宋育,看起来对宋育充满好奇。 “那你是谁呢?”宋育反过来问,忍着没告诉他,他这样实在并不礼貌。 “我?小水啊!我的名字是我妈妈起的,寓意我要向‘神之子’那样强大,不是说水能力是最强的吗?” “妈妈起的吗?” “对啊,小沙子。” “小沙子是谁?”宋育问道,心想这名字跟小傻子似的。 “你啊,我刚给你起的名。” “我想我并不……” “没办法,虽然我讨厌沙漠,可这里是沙城,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名字了。小沙子,你看,那颗星好亮。” 宋育顺着小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颗星确实是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 “小沙子,放心吧,你以后就由我罩了。”小水朝宋育挺起胸膛保证道。 宋育看着他直皱眉。“可是你个头好像比我还小吧,年纪是不是也比我……” “我会长高的!会超过你的!”小水一蹦三尺高。 “好吧,你说了算。” 宋育看着小水无奈地想,就当多了一个弟弟吧。虽然,他曾经很想再要一个妹妹。 第二天,天还不太亮,宋育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他出门时,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小水。 “小沙子,你干什么去?” “我去拿我的东西,很快就回来。” “嗯……不,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小水说完,立刻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们出门时,外头正是薄雾笼罩的时候,显得人影朦朦胧胧的。小水追上宋育后抬头看,远处的天边泛着鱼肚白,还有几颗星星挂在那里不肯躲起来。那太阳大约也要待会儿才肯出来,小水想。 小水跟在宋育后面走,宋育也默许让他跟在后面,他们就这么越走越远。远到进入沙漠,宋育已经走进去一截的时候,他回头发现小水站在离他百米远的地方不动了。 “怎么了?”宋育朝他喊。 “没事。”小水喊道,但就是不跟上来。 没办法,宋育看了看前方的道路,又看了看他身后为难的小尾巴,决定先回去。 “怎么了?”宋育又问。 “我害怕。”小水说,“这里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咱们回去吧,我不想再往里走了。” “可是我东西还没拿呢,那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那……那我在这里等你吧,你要快点回来。” “好吧,记着,你就站在这里,不要乱跑。” “好。” 半个小时后,等宋育匆匆取回他的行李箱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水瘫坐在地上低头啜泣,他根本不抬头看,也不知道宋育已经回来了。 “小水。”他慌忙叫道。 “小沙子,呜呜……呜呜……太好了。” “为什么哭了?” “我看不到你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害怕。” “我没有死,别害怕了。” “可我就是害怕,因为爸爸妈妈就死在了沙漠里再也没有回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广阔的沙漠上。沙漠里的温度很高,因此宋育的小脸蛋上也显得格外红彤。 “伸手。” “干什么?”小水抹开眼泪一边问他一边乖乖地伸出手。 “我会抓住你的手走,这样你就不会丢更不会死在沙漠里的。” “嗯。”小水笑起来,“小沙子,你拿的什么东西啊?” “一个行李箱罢了,是我永远存在的联系和不太重要的过去。”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小沙子,我觉得你很厉害,比‘神之子’还要厉害。” “嗯。”宋育重重地点点头,紧紧牵着小水的手一步步走出了那个让小水害怕的沙漠。自此,宋育放弃了深入沙漠继续东行的念头。 宋育和小水熟稔得很快,他们共同呼吸,像是抓住了彼此生命中那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们一同生活互相照应,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六月。 六月一日是小水的生日,这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宋育就知道了。因为小水丝毫没有过生日的人的拘谨和羞涩,一个星期之前就嚷嚷着向他索要生日蛋糕了。不过这让宋育同时也知道了,小水原来比他要大。 嗯,蛋糕肯定没问题。不过礼物要送什么?虽然小水说,不能填饱肚子的礼物都不是好礼物,所以他不太稀罕的样子。可是,还是要送的吧。 不到六月一日当天,小水就开始蹦蹦跳跳念念叨叨的。等到了当天,他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一早就拽着宋育要去蛋糕店,因为小沙子告诉他蛋糕已经预定好了。 “小沙子,我们快点去吧。是不是现在去就做好了?” “你要去吗?如果你要去的话,到时候吃蛋糕的时候可就没有惊喜了。” “啊?”小水备受打击,“可是我都没有进去过蛋糕店。” “那去吧。” “可是都没有惊喜了……” “嗯……我让他们装好蛋糕再拿出来吧,这总是可以的。”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小水眼前一亮,二话不说就拉着宋育要进城去。 事实证明,宋育多虑了。小水一进去,视线就不由被各种漂亮的蛋糕吸引了。他盯着转了一圈意犹未尽,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三层的大蛋糕上,那上面堆满了各种丰富的水果,有些他听过有些他见过却从未吃过。 “想吃水果蛋糕?” “想。”小水咽下口水。 “那明年来买这种的。小水,你看我手里提了什么?” “啊,我的蛋糕。”小水扑上来把它小心抱在怀里。 “回去吧,小心点。”宋育推着小水的肩膀往门外走。 出了店门,没走多远,他们就撞见了那帮曾经殴打过宋育的流氓中的一个。这个流氓叫阿叶,这不是他们第二次甚至不是第三次照面,因为早在之前,他们就有过一次激烈的交锋。正是那次交锋,让他们保持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那次,宋育记得还很清楚。是在他拉着行李箱跟小水回去住的一星期以后。开始,他们比较幸运,去垃圾场捡漏的时候,没有碰上流氓团伙,扒出来的东西也都顺利卖掉了。但后来,阿叶带着小流氓们找上来了。确切地说,是他们找上了宋育,大概是他们太无聊了,想来找些乐子。又或许,是弱小又没心没肺的小水已经不能供他们取乐了。 总之,当时一伙人来势汹汹,可宋育一看见他们就径直迎了上去,一点也不怯场。不但如此,他还试图走得更快,好甩掉小水。他没给小水说一句话,没分给小水一个眼神,就好像他并不认识想要不断靠近他的小水。 小水看出了他的企图,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就是这会儿功夫,阿叶已经到眼前了。 宋育面上不显,内心却很焦急。但幸好这时小水停住了,不然他不知道怎么保护他。宋育以为阿叶看不出来,可他是个大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这点伎俩。再说,小水直勾勾瞧着他的模样真是个小可怜。 “小孩子好啊,不设防,这么快就能勾搭上。新来的,你要是想在这里分一杯羹,就要像个可怜的小孩儿那样求着我,求着我帮你,明白吗?” 宋育看着他,打算像上次那样不理他时,阿叶不知怎么了,像突然被激怒的猴子一样扑了上来。 “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你小小年纪却目无一切的样子!” 他们迅速扭打在一起,但后来双方都很惨烈。阿叶他们有好几个人,但不知为何都被打的头破血流,宋育也受了伤,但这之后,几次相遇,他们都默契地视而不见。 所以这次,宋育也想直接走人,但对方显然不这么想。 “呦,最近伙食不错呀。小垃圾,看来你跟对人了。” 小垃圾,也就是小水往宋育身后靠了靠,拢了拢胳膊试图挡住怀里的东西。 “不过小垃圾,你可得记住,当初是谁同意你在那里捡漏的。做人呢不能太得意,不能太忘本,当初可是我看你年纪轻轻死了爹妈又无依无靠的……” “闭上你的臭嘴。”宋育直视着他怒道。 “呵,小屁孩儿,别以为你当初打伤了我,就可以嚣张。要不是当初我给你了几分薄面,你们早就在这里混不下去了。” “当初,当初……可真是太搞笑了,你比我年长那么多岁,几乎是个成年人了,却依旧如此妄自尊大,仗势欺人,连自己都欺骗。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最起码,当我成年的时候,绝不会再以捡垃圾为生还觉得无比光荣,抱了团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老大了?怎么,今天你的那些跟屁虫们呢?不会不要你了吧?” 宋育说完扯过小水就要走,阿叶骂了一声眼追过来就要打他。 这时,宋育一扬手,好几颗大大小小的土块儿就快速朝阿叶的肚子打了过去。 “知道你上次是怎么头破血流了吗?” 宋育说完拽着小水离开,这次阿叶没追上来。他正抱着肚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小沙子,你太厉害了!”小水投之以崇拜和敬佩的目光,要不是抱着蛋糕,他立刻就要鼓掌了。宋育抿嘴一笑,没说什么。 “那你这么厉害,是不是以后都不会避开我,不要我了?” “不会,小沙子不会不要小水。” “太好喽,小沙子不会不要小水,小傻子也不会。”小水咯咯直笑。“小沙子是小傻子。” “好啦,回家吃蛋糕许愿。” 小水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插上蜡烛许愿,然后宋育惊讶道:“你竟然六岁了?” “是啊,小沙子快叫哥哥!” “我才不要叫比我矮的人哥哥。” “你!好,我要许愿了。妈妈说生日许的愿望最灵了,一定会实现的。” “第一,我将来一定会长得比小沙子还要高!第二,希望每年过生日都有漂亮的生日蛋糕吃。第三,要和小沙子弟弟一直在一起。” “听见了吗?小沙子,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小水炫耀道。 小水的笑容是那么的干净明亮,耀眼到好似未来真就和他说的那样。那种澎湃的心情经由小水传递出来,美好到连宋育都想要相信了。就在此刻,宋育达到了他人生快乐的巅峰。 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就在宋育离家出走满两年的时候,有人找过来了。是宋伯,宋伯是宋府的管家,原姓陈,但在宋育出生之前就被宋宏天赏为了宋姓。 宋伯如今已故,但十八年前却健在。 第97章 宋育装失忆 已故的宋伯那时不知道,在他找到宋育少爷之前,宋育就先发现了他。只不过,宋育还没有来得及逃掉罢了。 宋育也还记得,那个秋天的黄昏很是萧瑟,北风已开始呼呼地吹。他发现宋伯后立刻朝家赶去,远远地望见一团火,那时,小水正打算做晚饭。 小水不会做饭,做饭是宋育的主意,为此他们专门在门前挖了个洞来架起一口锅。火刚生起来,红艳艳的火苗欢腾地跳起来吞噬着干的木柴。 “小水,先跟我走。”宋育说着就拉着他向背面的沙漠深处走去。 “我不要进去,你明知道我讨厌进去。”小水不明所以,激烈地反抗着。 “好吧,那我们换个方向,先去镇中心。”宋育打算先躲起来然后再想办法带小水去新都。 一路上,宋育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拉着小水的手不自觉用力。可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了他的脑子里。糟了!他忘了带行李箱,那个装有他母亲遗物的行李箱! 不怪宋育忘记,事实上,他把那个行李箱带进小木屋之后就再也没有把它打开过。更何况,他现在太慌张了,他只记得千万不能丢下小水! “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了?有什么事得快点去办,要不然等回家火都要灭了。” “小水,我行李箱忘记带了,我得回去拿。” “行李箱?就是你从沙漠带回来的行李箱?” “对,就是那个。” “你要走了?离开这儿?” “是的,小水要跟我一起走吗?” “嗯!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小水坚定地点头,然后有些苦恼。 “不要怕,有我在呢。那我们现在回去拿好不好?” “好,我也要回去拿东西,火也要灭掉。” “你说得对,火也要灭掉。” 两人匆匆返回时,小木屋前空无一人,火正独自熊熊燃烧着。太好了,还赶得及。宋育喜形于色地去拉开门,门内,已经有人候着了。 “少爷,您和您朋友回来了。”宋伯亲切地叫着。 “你是谁?”小水疑惑地问。 “小水先生,你好,我是宋府的管家宋伯,您身边站着的人是我家少爷。” 小水的名字一叫出来,宋育就明白他逃不掉了,宋伯他什么都知道。 “你胡说!”小水看了眼面色凝重的宋育,转头对他吼道。 “小水先生,我家少爷不叫小沙子。他叫宋育,是我们伟大的宋氏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你胡说!”小水一下子涨红了脸,尴尬慌张又无措。他向小沙子投去祈求的目光。 “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宋育,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我不会认错,少爷,您失忆的传闻我有听说过。不过没关系,回到宋府会有专人为您治疗。” “我说我不是宋育!你听不懂吗?” “少爷,您是不是宋育,这不是由您说了算的。想必您就算真的忘记了所有,也不会忘记您的母亲吧。” 一听到这里,宋育浑身一震站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沙子……”小水弱弱地开口,宋育一把拽过他将他拉到了屋外。 “你就是宋育对不对?你要丢下我不要我了!”小水地眼圈已经哭得泛红,他很激动,没办法控制自己。 “不是的……我,我只是离开一段时间,我……” “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小水毫不加以掩饰地大哭起来。 “小水,你听我说!”宋育吼道,不得不比他哭的声音更大声。小水被他一吓,哭声止住了,眼泪却怎么也收不回,他开始止不住地抽噎。 宋育温柔地为他抹去眼泪,“看清屋子里的人了吗?如果我回不来,我一定会让他来接你。我答应你,时间不会很长的,这点时间跟一辈子相比是很短很短的,所以我们还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真的?”小水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我保证。所以,你要乖乖等我。” “好,那你要早点回来。” 第二天清晨,小水目睹着他的挚友跟随他身旁的大人缓缓离开。他离开时候的模样,跟他来的时候很像,都是一手提着行李箱,但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另一只手牵着一个他讨厌的大人。 小沙子一步三回头,但终于还是没再回头。一个星期以后,他们进入了阔别已久的玖都。在离家门口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宋伯突然停下来,叫住走在他前面的宋育。 “恕我直言,少爷,您当真失忆了吗?” 宋育被吓了一跳,他后知后觉到,他对家周围的一切表现的太为熟悉,比如现在他不应该走在前面,这实在不是一个该犯的错误。 “有很多事我确实不太记得了,但有些事隐约之中我可能比较熟悉吧。” “或许说不定真的是您的身体记忆呢。”宋伯走上前来,他多走了几步路然后回头叮嘱道:“少爷,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您得有个心理准备。” 宋伯说罢,走在前头,为他的少爷推开了宋氏宅院的大门。见少爷走进去东张西望又谨慎地停下来等他带路时,宋伯双手合上了宋府的大门,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发出沉重的声响。 这一路上,少爷的变化,他看得分明。在外将近两年的漂泊生涯,使他的少爷不再那么单纯了,也成长了。 宋育跟着宋伯进入大堂,大堂里坐着一位精神不济却依旧威严的中年人。 宋育看着他,攥紧了拳头。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认得他,那是他的父亲,只是父亲,母亲已经死掉了! “老爷,少爷离家时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他总该记得我是他的父亲吧!”宋宏天脸色一沉,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他虽然是在对宋伯说话,眼神却直直盯着宋育。 宋育被这眼神威慑住了,这时他才想起来,他永远不是那个可以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孩子。 “少爷,这是您父亲,快叫呀。” 宋育拧着嘴,他刚想开口却听见宋宏天说,“不必了!” 不必了?多么严厉又心惊的话语。这三个字如惊涛骇浪般打在宋育心底。 “宋伯,我要先去看看欣儿,之后会继续为月儿守灵。晚饭,你看着办吧。” “好的,老爷。” 宋育呆站在原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月姨死掉了,他才想起自己和母亲了是吗?那我妈妈去世的时候,父亲您又在哪里?您可为母亲守灵了吗?您有想过她一丝一毫吗? 低低的啜泣声响起来,宋育不敢哭得太大声,他怕父亲还未走远。 “少爷,来,我带您回您的房间。”宋伯叹息一声,拉着哭泣的宋育绕到后院去了。 宋育一直在哭着,哭得越来越大声。他根本无心留意这座宅子发生了何等的变化。等他渐渐发现的时候,世间一切残酷的事情都如猛虎一样扑咬掉了他的身心,连最后一点残渣都不剩下。 “宋伯,我的母亲……”等宋伯带他进到一间房子里,想退下的时候,宋育呼噜掉眼泪扯着他的衣袖问。 “老爷说了,那是夫人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再把她接回来。不过,您放心,我已经为夫人选择了一个好地方,保证无人打扰让她在天有灵。” 宋育愣了一下,然后一个抽抽差点把自己哭背过去。为什么?明明说好的,不是这样的,父亲为什么不把母亲接回来?宋育接连抽泣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少爷,您既然回来了就放宽心好好长大,也别再想着会离开这里了。少爷,您要时刻谨记,老爷只有您这一个儿子也只会有您这一个儿子了。” 宋伯怜爱地拍着宋育的背为他顺气,不知道少爷听没听懂他话的意思。 大哭一场过后的宋育,在一开始的消沉过后立刻学会了谨言慎行察言观色。他为了他自己的生存不得不摸清现如今的宋府是什么样的,而在这其中,他的父亲就是最难捉摸的。 “父亲。”把半个身子掩在门外,宋育怯生生地喊他。 “你怎么在这里?” “来看妹妹。” “进来吧。” 屋内,一块红色的地毯毛茸茸地铺在地上看起来极为暖和,上面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玩具,有粉红色的洋娃娃、黄色的毛绒布偶还有很多其他好看的图画。 这些玩具都围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她正是咿呀学语的年纪,一会儿咯咯直笑,一会儿嚷嚷着叫爸爸,口齿异常清晰。 “欣儿,爸爸有事要出去。你先跟哥哥玩儿好不好?” 宋欣不哭也不闹就是朝着他笑。宋宏天笑了笑对着站在一旁的下人吩咐了一声出去了。临走前,他才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育。 “妹妹,叫哥哥,哥哥。”宋宏天走后,宋育拿毛绒玩具逗她,宋欣一把抱住,好奇地看着宋育,眼神儿明亮。 “少爷,之前没有人教过小姐叫哥哥,这您得慢慢来。” “……哥……哥……”宋欣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什么都听不清的气音。 宋育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他又想起了小水,不知道小水现在自己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他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求父亲收养他才行。 “宋育。”宋宏天回来后,抱起宋欣晃悠了两圈然后喊宋育的名字。“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就去上学。正常跟着你该上的年级走,期末我等着看你的成绩。” “好的,父亲。” “父亲,如果我期末所有学科都考满分的话,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宋育兴奋地发抖,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迫使他说出这句话,但他明白这是一个不能放过的好机会。他要让小水名正言顺地踏进宋氏的大门。 “不行,你考满分只是应该做到的事。它构不成奖励,我不认为它值得额外的奖励。” 宋育一下刷白了脸,宋宏天接着说,“……不过,你今年生日的时候我会实现你一个愿望,奖励你能有考满分的想法。” “真的吗?谢谢父亲。”宋育一下子高兴起来,他的生日在11月初,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就要到了。这可比期末的时间短多了。 在宋育夜以继日的学习和期盼下,11月5号这一天终于到了。 “父亲,您能把小水接回来收为义子吗?他是我朋友。”吹完蜡烛后,宋育迫不及待地问。 “哥哥~”已经学会了叫哥哥的宋欣张开双臂眼睛眨巴地看着他,“吃~” 宋育弯下腰把她抱起来,用拇指抿掉蛋糕上的一层奶油给她吃。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这么大的蛋糕,但见小家伙高兴地吮完了奶油之后又摘下草莓放到她手里。 “好,父亲答应了就是了。明天我就让宋伯去接他。” “谢谢父亲!”宋育高兴地亲了一口宋欣嫩嫩的小脸蛋儿。 他开心地幻想着小水回来之后的日子。他们会一起上下学,他会教他做功课,还会带他一起出去玩儿,小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 宋伯这次去回来的很慢,差不多十天,宋伯才回到宋府。但在他的身旁却看不见任何其他人的踪影。 “小水呢?”宋育问。 宋伯扑通一声对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宋育跪下,他既懊恼又痛苦,“少爷,那孩子在半路不幸去世了。是我对不起您,少爷!” 宋育霎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是真的,少爷。” 宋育看着宋伯转身就往他父亲的书房跑,他今天特意拜托他的父亲不要出门。 “父亲,宋伯说小水死了,我不相信。您去找找他好不好?” 宋伯跟在宋育身后跑进来,宋宏天看到了问他:“育儿说的可是真的?” “是的,老爷,是我没有照看好他没有完成老爷的嘱托,您责罚我吧。” 宋宏天挥了挥手表示他不予追究,他转头对宋育说:“罢了,是那孩子没有这个福分。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再惦念他了,好好读书,记着自己的身份。” 宋育掩饰不了自己的惊恐与错愕,他后退了两步,一扭头跑了出去。他一直跑到了后花园才捏紧拳头垂下头哭泣,他梗着脖子哭泣。但突然,他用新衣服的袖子擦掉眼泪,狠命一撮,提起劲儿又跑了回去。 他要告诉他的父亲,他要自己去找小水。就算小水死了,他也要亲眼看到小水的尸体,亲眼看到小水埋在那里。眼看着书房就要到了,他停下步来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与呼吸好与他父亲谈判。 书房里很安静,他走到门外,正想要进去时,听到他父亲疑惑地说,“怎么宋伯,你还有其他事吗?” “是的,老爷,我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个叫小水的孩子确实已经离世了,他没有在新都。” “是么?怎么回事?”宋宏天惊奇之外更多的是漠不关心。 “那孩子一开始确实是乖乖听话跟着走的。但不知怎的,日渐深入沙漠的腹地,他就越焦灼不安,可能是看出了我们的意图,竟在夜里趁我睡着时自己偷偷逃走了,而且也一点东西都没带。等我后来在沙漠里找到他时,他就已经没了。” “是吗?可能真的是他福分太浅。宋伯,你就不要多想了。” “老爷呀!”宋伯一声叹息道:“恕我多嘴问您一句,您原先为什么要让在下送小水去新都然后回来再告诉少爷,说他已经不幸死了呢?” 宋育背靠着墙,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知道有两颗泪珠顺着他苍白的小脸划下。他捂着嘴巴费力地呼吸,什么都无法思考,只能将这残忍的对话继续听下去。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那孩子只是个普通人,完全没有一点价值。而我宋宏天的儿子不一样,他注定要接管宋氏。原本,我以为他没了母亲之后会自己回来没想到竟又结交了那种货色,垃圾又废物。宋伯,我不会让任何人拖他的后腿,之前对高玉兰纵容是尚有夫妻情分,现在月儿既已香消玉殒,欣儿又那么小,所以,我该让他回来尽自己的本分。”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高玉兰能坚持那么长时间,经济逼迫和暴力威胁都没能让她低头。不过,不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想的,竟然去抢东西,果然,就算再自命清高的人也会做出这下等之事。幸好,她被那莽撞的商家弄伤,而我只不过是命探子再补上一刀罢了。她命尽于此,怪不得谁。我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宋伯转身离开。 宋宏天不许任何人忤逆自己,甚至只是怀疑他的定律。亲生兄弟尚可囚禁终生,结发妻子尚可肆意杀害,阻挡他道路的人无论是亲疏强弱还是是否无辜都一并除去。宋氏的荣耀他可给便可拿。 宋伯紧紧关上房门,就在刚才,他转身出来时,才发现外面竟还有人在。他用身形将门口严密地遮挡,深沉地望向宋育跌跌撞撞离开的方向。 快些长大吧,我的小少爷。您将背负的未来是深渊是地狱。但只有到地狱的深渊里去打破它才能抵达天堂。少爷,您在孤苦无望的时候,请牢记您母亲的话,还小水的无私与美好。那这样,您就依旧可以抬头仰望月亮的柔光。 一个小时后,宋伯叩了叩他少爷的房门,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宋伯顿了顿掏出钥匙推开门进去。 “滚出去!”宋育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他蜷坐在地面上背靠着墙,将头深深埋进搭在膝盖上的胳膊里,可怜又无助。 “少爷,地上冷。快些起来吧。” “我说了,滚出去!”宋育被迫抬起头,拿出他认为最凶狠的表情。 “少爷,您的母亲是一个骄傲又美丽的人,就像她的名字那样。只可惜,太倔强的脾气也太易堪折,夫人奉父母之命嫁到宋氏之后就单方面地断绝了与他们的关系。哪怕之后,你们流落在外面的那段日子里,夫人也从未请求她娘家人的帮助。现在,宋宏天已将将高氏的土地全部收为已有了。” “你想说什么?”在宋伯说完后,宋育终于遏制住了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只是说一些少爷您还不了解的事实罢了。为确保您在将来做出正确的决定,我想我有必要告诉您一些我能告诉您的东西。” 宋育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中带有一丝迷茫。目前这所有的一切都大大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哪怕他有超出同龄人的睿智与成熟,他也只是一个五岁多的孩子,他只能痛苦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我很尊敬老爷,但人总有自己的想法。少爷,您当下最直接的想法是什么,请告诉我吧。好的坏的,都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我保证只字不提,只有您和我知道。” 没有哪一个深处于痛苦中的小孩儿会拒绝这种诱惑,尤其这个人他曾对你付出过关心。 “我恨他!我恨宋宏天,是他杀了我妈妈!杀了小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宋育恨恨地在心里想,当然,最后一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很好,那您要怎么做呢?” “当然要变强,变得比他比任何人都强。没有人会再让我受伤,如果有,就一并杀了他!”宋育斩钉截铁道。 “很好,但这只是一方面的。少爷,您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讨好宋宏天然后再暗自生长。可是您知道的,宋宏天并不喜欢您母亲不喜欢小水,甚至也不喜欢有着这经历与回忆的您。” “您知道怎么做的,知道让我怎么来找您。” 最后离开时,宋伯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这对别人来讲或许很难懂,但对宋育自然稍加一琢磨就透。屋内,宋育垂下头,哪怕屋外的阳光正盛,他的模样也看不分明。 天亮后,一大早,宋育就扬着小脸兴致冲冲地跑来找宋宏天。“爸爸,爸爸,你看到我妈妈了吗?我妈妈答应我今天带我出去玩的,是不是育儿乖乖吃完饭就会找到妈妈了?” 宋育说完后又在屋内窜来窜去地找人。宋宏天吃惊地望向宋伯,宋伯慢条斯理地解释说:“少爷昨天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口饭一滴水都没喝,大概是精神接连受到打击,有些混乱吧。” 宋育在屋内转了一圈后又回来,“爸爸,育儿好饿啊,妈妈怎么还不来?” “饿了就先吃饭,宋伯,去盛些饭。” “好吧,谢谢爸爸。可是爸爸……我妈妈是谁啊?” 宋育一脸天真无邪,他的眼神干净澄澈,再纯粹不过了。 第98章 宋育失去的一切 宋育坐在宋欣刚刚坐过的地方,倚靠着栏杆望着这院子内的满目疮痍。他现在的意识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漠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不可挽回的结果,一半不负责任地随意遥想着当年。 是了,当年是宋伯帮他蒙混过关帮他抛却了必须遗忘的过去。可是当年……也是自己亲手杀害了宋伯吧? 是宋伯,宋育带着恶意继续将回到宋府之后的噩梦做下去。没错,都是这个深宅大院,都是宋宏天,都是他们的错,才将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年宋宏天在拿到确诊单之后,一言不发。他有好几天的时间都复杂地看着宋育,但没多久,那种复杂的神情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呵护与疼爱,就在宋育即将放下心防的时候,在某一天的早晨,宋宏天将宋育唤到了祠堂。 宋育进去的时候,宋伯在那里,连小小的宋欣也被宋宏天抱在怀里。 “来,育儿。拜见你母亲。” 宋育呆住了,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望着宋宏天,就像宋宏天以为的那样。“哦,我倒是忘了……育儿生了场大病,忘记你母亲林月已经去世了,快跪下,拜见一下你母亲的牌位。” 宋育震惊地去看祠堂里摆放的众多牌位,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月的大名。他假装没看到,上下左右找了一圈,没有见到他更为熟悉的那三个字。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去看宋伯,宋伯的身形立于宋宏天之后。 “我知道这对育儿你来讲很吃惊很无法想象,但你长大了,变坚强了,是男子汉了,得勇敢地接受是不是?” 宋育捏了捏拳头,此刻他很想大声质问宋宏天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只是艰难地蠕动着嘴巴,发出像蚊子叮咛一样的声音。 “怎么了?育儿?” 宋育摇了摇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宋宏天非常满意,他说,“育儿乖,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欣儿,毕竟宋氏就只有你们这俩亲兄妹了。” “好。” 宋宏天点了点头,这时宋欣恰好开始了专属于小孩子的哭闹,宋宏天便抱着她走了。等宋宏天走远,宋育立马站起来,他的眼里全是愤怒与不甘,他好痛啊,为什么心这么痛。 “少爷。”宋伯叫他想走过来安慰他,可宋育却突兀地避开了他径直走出去了,徒留宋伯一个人在祠堂对着众列牌位叹息。 当天夜晚,宋育就找上了他,宋伯大概也想不到,命运如此之快就找上了他。 “宋伯,我想请求您一件事。”门打开后,宋育说。 “什么事,少爷。” “请您死掉吧。” “您留下我会有用处的。” “我知道,可如果您消失了,我的秘密就再也不会暴露了。想必您看出来了,今天在祠堂里我还是很依赖您,但这不行,宋宏天总有一天会看出来的。” “我明白了,少爷。请您给我一些时日安排家人。” 宋育点了点转身走出去,然后他趁着夜幕掩盖飞快地跑走。他跑着,一直跑着然后躲在空旷的小花园里大口喘气。 他感到疼痛,全身的疼痛。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就在他犹豫不定,想再去见宋伯一面的时候,他从父亲嘴里听到了宋伯逝世的消息。他父亲说,宋伯告假回家乡看望老人,然后在回途的路上被恶人所害。 “已经找到了宋伯的尸体,明日下葬,你随我去一趟。”宋宏天说。 “好。”宋育极度震惊,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好似当初他没有说过那句话。事实上,他一直以为宋伯所说的时日会很遥远,他会再活许久,久到他改口请求他不要死,请求他原谅他,陪着他。 宋育麻木地走远,宋宏天没多想什么。小孩子嘛,对死亡的理解总是不那么深刻。 第二天,当宋育亲眼看到宋伯躺在棺材里的那一刻,痛苦裹挟着悲伤再度气势汹汹地袭来,宋育哽咽在喉,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那一刻,什么都改变了。宋育大声哭着,仿佛在哀悼他亲手埋掉的过去。 宋伯入土为安后的一个午后,宋育去看望宋欣,她还那么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知道。他走到小花园时撞见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此刻正半蹲着,怀里搂着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童。 他的父亲正在与他说着什么,面容慈祥。宋育顺着他父亲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一朵紫红色的月季花。 是在谈论花朵吗?原来竟然是在谈论花朵?宋育转身匆匆溜走。不过半天,那个男孩的名字就传进了宋育的耳朵。他的名字叫赵云启,是父亲新收的义子。 呵,这到底算什么呢?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与折磨的宋育算什么呢?母亲,小水和宋伯,宋宏天,你倒是把他们还给我啊! 宋育又一次掩面哭泣,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早就一无所有了。 总有一天,宋宏天,我也会让你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 啊,是这样,原来当初自己是这样想的啊。宋育靠在栏杆上,疲惫地用手掩面,他自嘲地笑了笑,那自己现在算不算实现了当初的想法。原来他终究都是要走上这条路的。 将近二十年的时光沉淀还是没能洗去宋育心头的伤疤,哪怕宋育是爱着他父亲的。 宋育抹掉眼泪,他站起身走向下一个目的地。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他来到宋宏达的院子前,院子门户大开,但屋子里却显得异常黑暗。宋宏达正处于黑暗中,其实他一直处于黑暗中,只不过在今天却焦急了些。宋欣走后,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脚步慌张又凌乱。 他犹豫了很久,往门口的方向快走几步又忽然停下来退了回去,他反反复复地走,却一直没有迈出那一道门槛。直到天黑了,外面再怎么也听不到一丝动静了,他才颓然地坐下来,目光空洞。 宋育走进去,啪地一下按下了灯的开关。白光瞬间像幽灵般照亮了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宋宏达被这动作惊醒,他看向宋育,宋育看起来很颓废很痛苦。 他伸出手扶着座椅慢慢地慢慢地坐了下来,他坐在了宋宏达的对面。 “赵云启死了,欣儿她……也走了。” 他们彼此无言静坐了一会儿,终于在宋宏达沉默地注视下,宋育开口说。 “欣儿也走了是什么意思?”心里咯噔一下,宋宏达腾地一下站起来,往前迈了半步逼问他。 “她跟张东一起离开宋府了,不会再回来了。” “跟张东?” 宋育点了点头但显然不打算再接着往下讲,宋宏达盯着他的脸,盯了半晌后还是退了回去坐下了。就在这时,宋育从兜里掏出一块儿石子来。 他搁在茶几上,砸下一个声响,使得宋宏达也不得不去看那个石子。 那颗不起眼的黑石子,宋宏达在十几年前也私藏了一块下来,他动过无数次的念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对他失去了意义。他现在去到新世界有什么用呢?他的妻儿在他们的生活中给他留下位置了吗?那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又未知的世界,容得下他吗? 他没有答案也无法选择。 “宋育,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不在了,欣儿不在了,我现在只是需要你消失而已。” 宋宏达听罢紧紧地盯着那块黑石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怎么,你不愿意?” 这不是他愿意不愿意的事,宋育不会容他了。宋宏达搓了一下食指,伸出手去够它。 “你不痛苦吗?” “什么?” “赵云启死了,你不痛苦吗?”宋育突然站起来,他步步紧逼,眼神灼热,似乎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这……我早已预料到了。”宋宏达叹息道。 “大伯,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虚情假意。赵云启那样与你亲近,你都不曾迈过这道门槛吧?宋宏天都死了,你在怕什么?你在怕我,对不对?你怕的是宋氏家主,怕你没了现在的安稳日子,你自私自利,无情无义,还在那里装自命清高。你压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懦夫!” “宋育!赵云启可是你亲手杀害的!”宋宏达拍案而起,“你父亲也是你……” “对,是我,都是我,我不会忘!赵云启死是因为他背叛了我!至于父亲,呵,他的罪孽有多深重,大伯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是他害死了我的生母高玉兰,是他害死了小水,害死了宋伯!” “你……”宋宏达惊恐地指住他。 “对,我都记得,全都记得。我根本就没有失忆,没有忘记这一切!” “大伯……你为什么不肯帮帮我呢?你知道我刚回来宋府刚知道这一切时有多绝望吗?那一天我都走到了你这院子门口,你明知道我是谁,却连见都不见就把我赶出去……大伯,你何至于如此残忍!” “我……你?” “是啊,就是我六岁刚回宋府的那一段日子,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对不起,宋育,我……”宋宏达下意识地道歉,然而宋育却不肯再听了。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也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这宋府里。”宋育说完大阔步地走出去。 宋育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他不是有意杀害他父亲的。如果不是他父亲疯疯癫癫地提起了往事,说出那些让他恼羞成怒的只言片语。他也不会轻易在宋欣面前暴露,如若不是那个祠堂摆有让他认贼作母二十年的灵位。 人一旦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回头是岸根本就是虚言。他只能一步步错下去,他只能一个人背负着罪孽走下去,直到走向命运的终端。 直到宋育彻底消失不见,整个独院重新归于寂静,宋宏达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缓过神来。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又何尝不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如果从宋宏达身上追溯过去的话,时间还要再往前移个五六年,也就是在宋育出生之前。 二十五年前,宋宏达也不过二十来岁,只比他的二弟早成家育子一年。那时候的他沉浸在人生最简单的幸福中,父母尚在,夫妻恩爱,刚刚出生的儿子康健又可爱。 要说那样的生活发生变数,也就是在宋宏天迎娶高玉兰的那一段时期了。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们的父母双双意外身亡。从这之后,宋宏达才渐渐看出宋宏天的狼子野心。 他身为宋氏长子膝下又育有一幼子,理当继承宋氏的家主之位带领整个宋氏。但父母突遭意外,让他措手不及,再加上宋宏天早有打算,宋氏内部便迅速地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支持他,另一派自然就支持宋宏天了。 在这之后不久,宋育出生了。宋育出生后的头几年真是一段混乱的时期。他在这一时期的明争暗斗里渐渐落于下风,为了保护家人,他最后毅然决然地将妻儿送往了那个世界,自己则留下来终生处于宋宏天的监禁中。 他的三弟比较幸运,孑然一身,便当即脱离宋氏为了自己的理念去投奔了革命军。虽然最后也没逃过宋宏天的毒手。 所以,宋育离家和归家的那一段日子也正是他人生中最失意的日子。那时的宋宏达落魄,自怨自艾,在失败和痛苦中终日不可自拔,这样的他又怎么会有多余的精力去照看后辈呢?甚至有很多事,他也是以后才听说和知道的。 可这有什么用呢?这能称之为理由和借口吗?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宋育竟然没有失忆,而是暗自吞下苦果,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直成长到今天才全部爆发出来。 宋宏达惆怅地闭上眼睛,他错了,他确实做错了。他擅自把宋育的深沉推给了因为他有那样的一个父亲,他该对宋育怀有愧疚之情,因为他身为他的大伯明知他的处境不仅没有帮他还把他丢在了深渊里。 他不是漠然旁观了宋育来找他的那一天,而是整整漠视了二十年啊! 宋氏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包括宋欣。宋欣离家出走也好,走吧,都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一走,宋育是不是便可以彻彻底底的只成为宋育?是啊,这说不定对宋育来讲才是自由和解脱。 哪里又有什么自由和解脱呢? 第99章 阿九得救 苏子零失神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似乎是终于盯够了,他毫无预兆地掀开被子忍着疼痛穿衣穿鞋并打开房门。安言跟着上官灿着急忙慌地走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他不能只是因为胳膊受伤就得像废物一样躺在床上。 他出门去,想要去看看刚刚经历过大火淬炼的战场。 被大火洗劫后的屋舍和墙体坍塌了一部分,灰突突的黑色沿着大火燃烧的痕迹蔓延。哪怕再过上几个时辰,空气中刺鼻的味道都很难散去,灼热的温度到现在都能隔空扑向好几米之外的苏子零的脸上。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小小的举动能造成这样大的破坏。 即使没有血肉也没有眼泪,但苏子零还是在这时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因为这其中的一部分正是由他亲手造就的。当苏子零正对着废墟沉默时,一封信悄然浮现在空中。 他一伸手,信就落在了他手里。 信是徐行写的,信上说,林暖和林玄风他们已经到达了北中,正在悬窗站等他。他们肯定是来找安言的,只不过发现安言已经不在北中了。 难道是安言有了什么消息?苏子零快步赶回去。 “你们怎么会来?”一见到林暖和林玄风,苏子零便问。 “还问我们呢,北中到底出了什么事?等等,苏子零你怎么受伤了?” 苏子零看了一眼臂膀,他穿着外套,没有露出一丝血迹。林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肢体太僵硬了,除了受伤我想不到有其他可能。你快点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吧。” “我们原本在今天是要开始决战的,仗都已经打起来了,但宋育突然收到一封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接下来上官灿便把安言也带走了。” 苏子零略加一思索,认为自己说得已经很全面了。但林玄风的问题却一个接着一个。 “你们今天要决战?谁跟谁?安言跟上官灿走了?怎么可能?不是我说,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好像跟赵云启有关吧,哎呀,我也不知道。”苏子零匆匆跑过来,没有吃饭也没有喝上一口水,再加上胳膊上隐约传来的疼痛感,他现在烦躁得很。 “你们没收到安言的什么消息吗?”苏子零尽量耐着性子说。 “收到了,安言叫我帮他找专移,是从玖都悬窗站到宋府的。” 苏子零闻言看向林暖,林暖说,“这样吧,我先说一下为什么我和林玄风会一起来北中。其实在昨天,我收到了安言的来信。 林暖边说边观察苏子零,“他告诉我,如果身在北城的赵云启他们有异动的话,我们就要立刻赶来北中。收到信之后,我们就马上加紧了对他们的关注,但等到我们发现赵云启他们早已不在北城,想要告诉安言时,我就又收到了安言的一封信。” “就是我刚刚说的,安言让我帮他准备专移。但是以安言的脾性,他不确定的事什么都不会多说,所以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决定先来北中。” “啊,我明白了。”苏子零大叫了一声。 “北城动乱,阿九受伤了之后,安言一直在部署。在他的布局下,宋育他们一定会把赵云启他们调来北中作为战力,所以安言也通知了你们。其实这个决战就是在今天,今天不出意外,便会分出胜负。但是,宋育在战场上收到了玖都的来信,所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宋育到底收到了什么信?”林玄风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宋育突然就回玖都了,宋楠也走了。然后上官灿来了,说赵云启出事了,安言也就被上官灿带走了。” “那现在我们只能等安言回来了。”林暖说。 可是安言并没有回来,直到夜晚降临,星星都开始眨眼睛了,安言也没有回来。 苏子零坐在床边,看着手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零三分,林暖打了一个哈欠后走到窗边站着,林玄风把双手抱在胸前。窗户外静悄悄的,窗户里也静悄悄的,只有夜晚的凉风吹进来。 “林暖,你要是困了先去隔壁睡一会儿,有消息了我叫你。” 林暖思索后点点头,知道林玄风这是打算守一整夜了。也是,夜深了,她不太适合继续在苏子零的房间等下去。就当她掉头准备离开时,唰的一下,白光闪了,安言给苏子零来了一封信。 “上面写了什么?”见苏子零脸上一片诧异和凝重之色,林玄风沉声问。 “安言不会再回来了,他让我们回新都,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是关于十五年前他失踪的事。还有……赵云启死了,是宋育下的杀手。”苏子零一股脑地全说出来,他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楚哪些是重点。 “什么?”林玄风与林暖对视了一眼。 林暖伸手去拿过信,信的内容跟苏子零说的大致一样,没有再多余的信息了,只是叙述更加简洁罢了。 苏子零歪头看向林暖,林暖说,“那就回新都吧,刚好我也有事问安言。林玄风,你也先休息吧,有什么事等见到安言再说。” “好。” 等林暖走后,林玄风回头对苏子零说,“你也是,早点睡。明天我派人送你回新都,但是我们要在这边多留一阵子,所以你回去后,千万别着急知道吗?咱们想知道的,安言最终都会告诉我们的。” “嗯,我懂。” 苏子零知道林玄风为什么要这样叮嘱自己,他不想让安言的伤疤揭开两遍。如果自己按捺不住先去问了,安言也不会有什么迟疑,可是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安言要告诉的人也并非只有他自己。 等林玄风走后,苏子零起身去关灯。明天或者将来会如何呢?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个问题他问了太多遍,可哪一次都没有答案。 回程的路途比苏子零想象的要快,坐在悬窗里,再一次看到新都的轮廓时,他竟生出了阔别已久的怀念。不知道小苏怎么样了,会不会长高了一点,不知道安言的状况会不会也比昨天好一点。 “零哥,我好想你啊。”悬窗刚一到站,苏子零就被小苏扑了个满怀。 “哎呀,小苏!”苏子零惊喜之余连忙护着她,他搂着小苏抬头去看站在他面前的安言。安言将自己收拾得跟平常一样干净得体,可他眼中的疲惫却无法掩饰。 苏子零动了动喉咙,“安言,我回来了。” “嗯,先去医院吧。” “去医院做什么?”苏子零一心想着先回家去。 “你的伤总得去医院看一下。” “不碍事。”苏子零瞥了一眼伤口,“先回家吧,我之后再自己去就行。” “零哥受伤了?哪里?”小苏赶紧从苏子零怀抱里退出来问。 “肩膀,不严重。” “零哥,先去医院吧。” “先去医院吧,阿九也在医院里,正好去看看他。” “那走吧。”苏子零说着,搂着小苏往前走。 新都市医院是个大医院,在众多大楼中,主楼的造型最为独特。它的底层是一长排的红砖瓦房,有五层楼高。而在这五层楼之上偏偏只在东北角那一隅生出了一栋现代化的楼房,而这栋楼房却有二十七层楼那么高,阿九的病房就在这栋楼的第十二层楼上。 悬窗停留在医院外,苏子零走在马路上隔着梧桐树叶去仰望它。医院的对面开着几家商店,他们挑了家水果店走进去。 “爸爸,阿九前天跟我说想吃火龙果,我们买点好不好?” “好,你自己去挑。” 苏子零跟着小苏过去挑火龙果,“你去看过阿九了,他怎么样?” “挺好的,阿九说一点也不疼了,还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路了呢。我跟舞影姐姐一起去看过好多次了。” “这样……小苏,挑那些大的蒂还是绿的这种。” “好!” 提着大兜小兜的水果艰难地爬上五楼后,他们穿过长长的红色走廊,然后推开一扇玻璃门。从这个门走到六楼的入口,要经过一处开阔的花园。花园里,石子路顺着延绵的草坪曲折地伸向远方,花坛里桃树三三两两地栽种着。这个季节,即便是柳树的枯枝也依然婀娜多姿,它轻轻摇摆着身姿弄皱了一池溪水。 苏子零沿着笔直的大道,踩着一路的金黄径直穿过花园来到高楼之下。 “坐悬梯吧,其实就是电梯。”安言走进楼道里按下按钮。 门叮地一声打开了,苏子零走进去后注意到悬梯里最小的数字是六,小苏毫不犹豫地按下十二后,悬梯就开始垂直上升了。 十二层到了,越过冰冷的走廊,小苏熟练地朝阿九的病房走去。阿九这时正躺在病床上无聊地发呆,窗外四点钟的太阳暖烘烘地斜照在被褥上。 小苏一溜烟儿,溜进阿九的病房。她跑到阿九的床头神秘地问,“阿九,你猜谁来了?” “谁啊?”阿九探头张望,一扫脸上的沉闷。安言和苏子零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安言哥!零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师父呢,回来没有?” “他还有事要处理,不过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了。” “太好了。”阿九冲苏子零笑着,高兴不已。 安言走过去把水果搁下然后拿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火龙果递给他。 “谢谢安言哥!”阿九接过来把皮扒开,就埋头啃下一大口,“好甜!” 安言笑着在一旁坐下,“阿九,你这两天还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没有了,之前老是感觉身体里又热又燥,好像有股热气在身体里,不知道该怎么宣泄。不是心情不好,就是感觉有东西在那里。” “嗯,我知道,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感觉不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安言?”苏子零默默听着,然后问。 “是阿九的能力,阿九对宋育的一战激发了他的潜能。这股力量,原本应该是阿九在以后慢慢习得的,但在绝境之中,突然爆发出来了,所以阿九就会有这样的感受。”阿九,你以后在练习的时候就能感受到它,等身体好了,学着去控制它。” “好。”阿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小苏,你呆在病房里和阿九一块玩儿,别乱跑。我带着你零哥去找下王医生。” “知道了,爸爸,你们快去吧。阿九,来玩五子棋吧?” 苏子零跟着安言出来后感叹道:“好久不见小苏,感觉她又活泼了不少。” “是啊,听舞影说,她在学校里交了不少好朋友。” “那可真是太好了,安言你说我以后也有可能跟阿九这样吗?突然获得力量。” “最好不要。” “为什么?” “因为很危险,不是所有人都跟阿九一样幸运的。阿九这次脱险,除了实力和意志力以外,运气也必不可少,可就算这样,对身体也有很大的伤害。” “这样,你说要带我找王医生?你认识他?” “认识,师兄以前经常受伤,跟着他来过一两次。王医生很厉害,是师兄的熟人,也同时是阿九的主治医师。”安言说着,王医生的办公室已经到了。 “您好,王医生,我带苏子零过来了。” “嗯,让他进来。”王医生坐在办公桌前,边用钢笔写着什么边说道。 “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安言,小林这次没乱来吧。” “王医生放心,师兄他没事。” “他没事,你这家伙也别乱来,让我明天安心退休。” “我不会的,王医生。” “哼。”王医生不置可否,他看着安言走出去对进来的苏子零说,“还愣着干什么?把衣服脱掉。” 苏子零乖乖地把衣服脱掉,看来安言早就安排好了这一次见面。他看向王医生,王医生戴着黑框眼镜,脸上的肌肉略显松弛,头发也已经变得灰白,但王医生的声音低沉有力,白大褂穿得一丝不苟,是一个典型的医生。 苏子零把伤口袒露出来,客气地问道:“王医生,冒昧问一句,之前安言来您这里看过伤?” “不,他没有,一次都没有。一般的外伤我是不看的,所以我劝他不要来。” 王医生按着苏子零的肩膀瞅了瞅,连三秒钟都没有便让他穿上了衣服。“你能力的开发还不到百分之十,要努力了。” “什么?”苏子零目瞪口呆。 王医生站起来,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解释。“去问安言你就知道了,还有你的伤口,左转去找护士拿药,记得关门。” 苏子零边穿衣服边看王医生准备走进较里面的一间屋子里去。 “那安言呢?”苏子零脱口而出。 王医生扭头看了他一眼,“一个人能用毕生的精力将他的能力开发出百分之七十便已是极限,剩下的,苏子零,那都是命运。” “什么意思?王医生?”王医生关上了门,苏子零只好在混乱中走回到阿九的病房。 “阿九……” “嘘~零哥,小点儿声。”小苏在嘴巴前竖起食指,朝苏子零比划。苏子零定睛一看,安言蜷缩在病房的单人椅上,头一歪睡着了。 第100章 宋宏天的阴谋曝光 “小苏,你明天要上课了吧?” “是啊,零哥要早起送我吗?” “送。” “太好啦。”小苏笑盈盈地扯着苏子零的手,甩了甩。 从医院出来下了悬窗,在岔路口往家拐的路上,有一棵缀满了黄叶的银杏树,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地飘落。苏子零看着一瓣银杏叶落地,踩上去。“安言,阿九的能力开发到了多少?” “我知道,我知道,零哥,是百分之十二哦。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苏子零的脸一下子羞红了。他想到了自己可能连阿九都不如,但没想到现实竟真这么残忍,一点幻想都不留给他。幸亏小苏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善良的小姑娘是不会反问人家,那你呢? “王医生有那么神奇吗?他怎么看出来的?” “你这么说王医生,小心他喋喋不休到你受不了为止。” “啊?会吗?王医生看起来不是这种人啊。” “胆敢挑战王医生权威的人,王医生有一百零八种方法让他闭嘴。” 苏子零笑出声来,不知道是在笑安言的说话方式还是想象到了王医生这样做的样子。总之,他突然就笑了。这时,小苏松开牵着两人的手,往前小跑几步,到家了。 “安言,我已经和师父打过招呼了,会尽快过去训练。”苏子零进屋后换好鞋说。 “你决定就好,其实不用那么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我连阿九都不如。” 说到这里,苏子零显得垂头丧气,他的眼睛来回瞄着地板砖上的白色纹路,总之就是不去看安言。 “那你知道在这次之前,阿九有多高吗?”安言突然有些严肃起来。 “多高?” “百分之五。” 怎么会?苏子零没问出声,但他看向安言,很惊讶,一直紧紧抿着的嘴巴都张开了一条缝。 “你以为百分之十很低吗?” “啊?”安言知道他是百分之十? “阿九刚刚拜师的时候,师兄就带他去过王医生那里。这次,王医生把你的结果告诉我了,也告诉了你哥。” “我哥?” “嗯。好了,这不是着急的事,你上楼去休息下吧,做好饭叫你。” 苏子零点点头上楼,小苏这时倒从楼上拿着作业本窜了下来,“爸爸,快检查一下我的作业。明天上学老师就要检查啦!” “嗯……我看看啊。”安言说着翻开小苏的作业检查。 苏子零在二楼房前的走廊里看了一会儿这父女俩的互动,然后推开门躺上床。他几乎立刻就沉沉地睡过去了。等安言拿着药进来时,就看见苏子零连衣服都没换被子也没好好盖,就大咧咧地睡着了。他低头盯着药瓶思索了一秒然后把药瓶放在了苏子零的床头柜上。 安言转身离开,把门关上。 两天之后,一个困顿又无聊的下午,阿九躺在病床上埋头苦睡。吃过午饭的几个小时,正是他要睡觉的时间。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才睡了二十分钟,就突然福灵心至地睁开了眼并且感到没有一丝睡意。 他睁开眼睛,看向门口,然后下一秒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在静静地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纠结又温柔。 “师父!”阿九高兴地喊道,很是兴奋。 林玄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来了这里但却在紧要关头怯了场。他站在门口有一会儿了,还不曾害怕见到过谁。他一步蹿上来,伸手捞住阿九,他再不过来,阿九就要掀起了被子下地了。 “怎么样?还疼不疼。” “一点都不疼了。”阿九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露出傻气。 不怪阿九太激动,阿九实在很久没见到他师父了。他从北城回来后有大半个月了,虽然在他师父的胁迫下,王医生的信一天一封,但他们两个人却没有互通书信,直接沟通和交流过。 林玄风结结实实地将阿九搂在怀里,自从奶奶和师父去世后,他孑然一身惯了,虽然有时候他也很惦念自己的师弟,可阿九跟安言还不一样,他还是一个小孩儿。林玄风抱着阿九,不曾想到短短几个月他就会将一个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 当年他的师父也是这样爱护他的吗?林玄风不由得想起他的师父,周清。 “师父……”阿九喊他,不敢说自己被勒得有些痛了。 林玄风松开手,把刚一进门就放在墙角的水果拎进来。他买了些苹果,然后掏出两个被纸袋子裹住的红苹果去洗了洗,较大的一颗给阿九,较小的一颗留给自己。 咯嘣!咯嘣!林玄风和阿九先后咬开清脆的红苹果,阿九看着他师父笑意吟吟地一口接着一口咬掉吃下去。 “不知道今天放学后,小苏会不会再过来看我。现在安言哥他们回来了,也不知道舞影姐会不会再过来了?”阿九边咬边说。 “舞影姐,她是安言他们不在新都时负责照顾小苏的?” “是啊,舞影姐跟寅哥是一起的。” 林玄风知道安言会托人照顾小苏,也知道他大概率会去找寅,但没想到从阿九嘴里听到一个他没听说过的女人,一起这个词可不是一般关系。 林玄风咬掉最后一口苹果将核扔掉,“阿九,我去看一下王医生马上就回来。如果他允许的话,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真的吗?太好了,师父。” 林玄风笑着走出去,却在出去之后,心情陡然沉重起来。赵云启死后,安言写信告诉大家有事要说,林暖便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定在了明天,阿九的病房里。林玄风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何深意。 舞影和寅的关系他可以不作他想,但林暖似乎也有些话要说。这会儿,周谌估计也已经见到方叔了,北中北城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可还不知道方叔对宋育杀害赵云启这件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所以,还是得等到明天,等他见过安言之后,再去一趟新都大厦。 走到王医生的办公室门口,林玄风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快起来,毕竟不在王医生面前开开心心的话会被教训的。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阿九在护士的搀扶下去楼底散步。没多大一会儿,刚走到草坪的中央,就看见林玄风健步走过来。 “师父,你来的好早,吃过早饭了吗?” 林玄风昨晚回去洗了洗澡又好好睡了一觉,看起来精神多了。 “吃过了,你看,给你带的虾饺。” “谢谢师父,你今天看起来年轻多了。”阿九伸手就要去接,虽然吃过了早饭,但他听到虾饺两个字就馋。 “我平常看起来很老吗?小兔崽子。” “比今天显老一点点。”他捏起虾饺,一个一个塞进嘴里,边吃边鼓起嘴巴。 林玄风扑哧笑了一声,然后揽过阿九的肩,搀着他往回走。“阿九,今天你安言哥和林暖姐他们都会过来说点事,所以呢,你一会儿要乖一点。” “放心吧,师父,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儿。” 他们回到病房后,果然,没多大一会儿,人就陆陆续续地到了。 先到的是陆离和林暖,这是他们到新都后,第一次来探望阿九,所以大包小包拿了很多东西。隔了一段时间,安言和苏子零到了,最后是寅。 人到齐了,简短的寒暄过后,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人开口。 安言下定决心,拿出了一张带有血渍的信纸,他向寅伸出手。“这是赵云启也就是我老师临终之前写给你的。” “赵云启是你老师?可赵云启不是……”陆离惊奇地看着安言。 安言点点头,“是的,就是传闻的那样。我被宋宏天关押了十年,其中有六年的时间,都是赵云启在教我一些东西。” “这上面!这上面写的是……天哪!”寅飞快地把信打开又飞快地说道。他抬头看向安言,想向安言求证。安言面色不虞。 “什么?”见寅如此震惊,林玄风马上围过来看。 苏子零凑上去,陆离也走动了几步,唯独林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安言。 “宋宏天是疯了吗?”林玄风不可遏制地骂道,“他竟然想要复制水能力,再培养出新的‘神之子’,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安言,包括林暖,她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震惊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寅率先收好了自己的情绪,毕竟他已经看过了一堆生物和化学资料有了心理准备。 接下来是林暖,或许女人天生拥有丰富的情绪转变能力,她皱起眉,迅速地担忧起安言来,她不敢想象安言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结果呢?”陆离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至少在我离开那里之前没有成功。” “那现在呢?”陆离又迫不及待地追问。 安言看着他们每一个人,没有开口回答,病房内一片死寂。连坐在病床上的阿九都屏住了呼吸。“没有迹象表明他成功了,但同样的……” “也没有迹象表明这个东西没有成功。”寅接过安言的话,“我们现在只知道,宋育在宋宏天死后没有放弃,计划仍在继续。” “你怎么知道?”林玄风问寅。 “你以为赵云启是怎么死的?” “哦哦,对,我怎么糊涂了?”林玄风抹了一把脸。 “那现在该怎么办?安言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在哪里吗?” 出乎意料地,首先提出要解决掉这件事的人是苏子零。苏子零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把它找出来然后毁了它。 “我不记得,我一醒来就在那里,也是一醒来就不在那里。” 林暖站在最外面,离安言最远,她紧盯着安言,默默咬紧了下嘴唇。她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子零,这个想法很好但很难,因为我们对对手一无所知。” “怎么会一无所知呢?哥你也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寅有些急躁。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仅仅知道了有这么一件事,但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连头绪都没有是吧。”林玄风冷静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但没有人回答他。 “好,我知道了。”林玄风说完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林暖叫他。 “当然是去告诉方昊,这件事不管成没成功都太疯狂了。万一成功了,我们不能毫无准备地去应付一堆像安言那样的人!” “等一下,林玄风,我还有个问题要问安言。” 林玄风停下了,他看着林暖,林暖很冷静地问,“阿九,你的家乡在哪里?” 这句话一出,苏子零和寅立即心领神会地看了对方一眼。寅还记得,那个村子里有个天大的秘密。 “这是什么意思?”林玄风知道阿九是孤儿后,就没再追问他的过去。 “我……我不知道啊。”阿九已经慌了神,他慌张地看向安言。 “林暖,我来说吧。确实如你想的那样,阿九的家乡被结界包围起来了,结界是你父亲做的。” “是林耀跃,林伯父?”寅拉扯着安言急切地问。 所有人都被寅的动作吸引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大,也没有人注意到林暖刹那间,惊异又煞白的脸色。 “是林伯父,我是亲手打破结界的人,不可能会感受错,只有他可以在当年制造出那种结界。” 寅此刻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他知道安言说的是真的。他也曾去过那个地方,感受到那股力量,是的,是可以说得通的。林伯父本身比第七十六任‘神之子’小很多,所以第七十六任‘神之子’去世时,林伯父是可以做到这件事的。 林暖的震惊是完全不同于寅的,她说道:“我听母亲讲过,在父亲年轻时,甚至还未与我母亲结婚时,有一次他突然消失了好几个月,音讯全无。等他后来突然出现,便带了一身的伤。也是在那一段时日,他与母亲的婚事一再搁置,而我父亲的能力受到严重损伤,一辈子都没有恢复过来。” “我听阿九说起他家乡的时候,就联想到了我父亲,可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这样。”林暖还是不可置信。 “我也听父亲讲过,林爸年轻时的能力是不逊于当时的‘神之子’的,后来不知为何,一向尚武的他突然转向了官场,并且再也不肯轻易与人比试,原来是这个原因。”陆离叹息了一声。 “所以,安言,值得我父亲牺牲他那么骄傲的能力也非要做不可的事,是什么?”林暖逼近安言的眼眸。所有人,同时把他们的目光指向安言平静的脸。 安言放松了身子,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就是这件事。” “可那个时候宋宏天才多大啊!”陆离脱口而出。 “这个事从来不是宋宏天一个人做的,也不是从他开始做的。”安言一字一句地说完,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半晌,林玄风晃动着身体,双手抱头,“天哪!这简直太耸人听闻了!” 是啊,这太可怕了,除安言外的所有人都被震惊到无法言语,只有寅还能在短暂地失神后,从这令人崩溃的情绪中逃离出来。他深深地看着安言,知道安言的秘密一定不仅仅止于此,他还有太多的东西埋藏于心底。 第101章 沙城再起风云 “抱歉,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寅打破病房里诡异的沉默想率先离开,但没想到他话一说出口,大家都要说走。 于是,除了林玄风和阿九外,他们五个人一同踏上了悬梯。悬梯下降至六楼,他们穿过花园来到楼下,一直走到医院门口,都没人说话。 “那我们先走了。”安言开口对林暖说。 “好。” “我们也走吧。”林暖和陆离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他们三人远去后,从反方向离开。林暖牵上陆离的手,“陆离,陪我散会儿步好吗?” “好,伯父的事你不要太伤感了。”陆离握紧林暖,他们路过医院旁一排排整齐的悬窗继续向前走去,走到另一条路上,这条路的街道两边各有一排杨树笔直地挺立着。 “不会,毕竟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只是我没想到,父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了这么多的事,我有点想他。” “是啊,父亲很厉害呢。林暖,以后你也一定会成为像你父亲那样优秀的人。不仅仅是我,我保证,整个林氏和陆氏都会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 “嗯。”林暖对着陆离笑了,“而且经过这段时间,我也放下了很多,陆离你看到了吗?现在是寅和苏子零他们走在安言的身边。我最近总在想,人总会长大,也总会经历离别。过去不一定会过去,但将来一定会到来。我过去太不懂事了,不知道爸爸究竟担起了什么,但我以后会学着背负起自己的责任。” “我会陪着你的,阿暖,未来我会在你身边。”陆离明白林暖只是在感慨过去,那一段她和安言还有林玄风三个人的过去。但是,他会陪着她走向未来。 “好,那你可不许反悔。”林暖突然停下来看着他。 “不会的。”陆离倾身拥抱她在她耳旁低语。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去。陆离说,“阿暖,我打算回玖都一趟。这件事,牵涉太广,我必须得禀告父亲,新都这边暂时就拜托你了。” “好。”在风雨到来之前,他们要鼓足勇气,联手抵抗。 人一下子都回去了,安静到可怕的病房里徒留沉默寡言的林玄风和不知所措的阿九。他们走后,林玄风找了个地方坐下,他翘起二郎腿,双手相抵,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变过。 “师父,你……不去找方爷爷吗?” “啊?唔……”林玄风抬头看他,然后走到床边侧身坐下。 林玄风清了清嗓子,“抱歉,我不应该答应林暖把这次谈话弄到这里来。大人有时候也会被恶意的不明情绪纠缠,无法顾及所有人的感受。所以,阿九,你不必恐慌,会没事的。” 阿九听后,立刻扑进林玄风怀里来,紧紧搂着他。他其实没有恐慌也不是害怕,但他还是默认了林玄风的说法,郑重地说,“师父,你可不许死!” “臭小鬼,想什么呢?我才不会死掉。” “可是……安言哥的师父死掉了。不管,师父,你得答应我,你不会死,安言哥不会死,谁都不会死!” “好,好,我们都不会死。”林玄风蓦地温柔起来。这个小鬼,明明一开始只想当位严厉的师父,却不曾想,成了不可割舍的亲人。 “师父,你怎么不去找方爷爷呀。”过了会儿,阿九不好意思地问。 “我现在头脑太混乱了,还不能去。阿九你听着,人决不能在头脑混乱的情况下做决定,更不能将混乱不堪的思绪传达给他人。” “知道了,师父!” “快中午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打饭。” 等林玄风出去后,阿九重新躺进被窝里,外面晴空万里。 林玄风回来得很快,阿九边吃自己的那一份边问他师父,“师父,你说要是方爷爷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想要怎么做呢?” “我也不清楚。这件事,太过于荒诞和疯狂,我想没人会知道怎么办吧。” “可是,等它成功就太晚了呀。” “是啊,大家都清楚但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林玄风粗略地扒拉下饭菜,搁下了筷子。 “那双北之战咱们算胜利了吧,宋育接下来会怎么做?” “阿九,你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吗?”林玄风边收拾垃圾边问他。 “嗯,很感兴趣的。” “那好……说说你的想法。”林玄风认真地问。 “我也不知道,可是根据已有的事实推断,比如说,宋宏天和赵云启都死掉了,双北之战宋育也输掉了,再加上他们家族内部又不团结,所以……” “所以?” “所以我觉得宋育只能依靠他自己了,我体会过,我知道人在无依无靠的时候只能让自己变强大。哪怕有些事非常困难,异想天开。” “你觉得宋育会继续研究复制水能力这件事?” “我不确定,但是非常有可能。不过师父这都是我的直觉啦。” “不,阿九,你的想法很好。你刚才说你体会过无依无靠的时候是吗?” “是啊。”阿九坦白地讲,“我其实还有一个弟弟,叫小七,但前不久他去世了,村长爷爷也去世了,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离开那里,想要来找安言哥,所以在找安言哥的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我原本没想到我可以活下来的,幸好是寅哥派人找到了我。师父,如果没有安言哥和寅哥,我是不会在这里的。” 林玄风听罢伸出他的手去揉阿九的头,他突然无比庆幸他没有追问阿九的过去。 “师父,我和宋育交过手的,他的求生欲望只会比我更强烈。而且……”像是想到了交手时的情景,阿九害怕地说道:“他真的是个疯子。” 林玄风猛然一愣,他突然发现,在他们这几个人当中,真的只有阿九和宋育是完整交过手的。阿九的想法真的非常具有参考意义。毕竟,林玄风之前考虑的大多是宋育下一步会怎么部署他的力量,而不是培养他的力量。 “阿九,你好好休息吧,我出去一趟。”林玄风说道,他离开医院去见方昊。 新都大厦里,林玄风把所有的情报汇合给方昊,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惊。 “北中北城的事,我昨天听周谌说过了,赵云启的死我也略有耳闻,不过我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原因。”缓了一会儿,方昊接着说,“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一旦这件事被宋育搞成功了,世界才真是要乱套了。到那时,岂止是宋育,多少有野心有权利的人都想来搞搞,分走一杯羹?到那时,还复制什么水能力?岂不是所有的能力都能复制?!” “是啊,方叔,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也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玄风啊,我在这个位置太久了,见过太多下场凄惨的人和事。这么多年以来,我干的事有很多,甚至有些我分不清楚对与错。但是,林玄风,只有一件事我不干,那就是违背天命的事!” “方叔……” 方昊摆摆手制止他,“可是瞒不住的,这件事我也要向上头汇报。从目前的情况来说,你的推测很有可能会成真。赵云启的死带来了很多连环后果,在最新的情报里,上官灿带着赵云双出逃,而宋欣竟然也跟着张东离开了玖都,宋氏只剩下了宋育一人。” “不是还有宋宏达吗?” “宋宏达不会帮宋育的,他们之间的恩怨我可太清楚了。宋育接连失去了左膀右臂,他除了启用宋楠再压榨一把宋氏长老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孤注一掷。” “可是复制水能力这件事太不可思议,要是永远都不可能成功呢?” “这是最好的局面,可是谁知道呢,成功与不成功将会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那方叔,您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除了紧盯宋育和做好防备外,我们也没有其他什么有效的措施。林玄风你要时刻谨记,现在革命军的任务还是要继续占领土地,逼迫玖都。” “我知道了。” “玄风,”这时,方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新君要回来了。” “宋新君?太好了,他终于要回来了。”一听到名字林玄风便激动不已。 “是啊,恰好赶上一年一度的玖新会议,我打算带他去玖都参加。至于复制水能力这件事,不管之后上头私底下要求你做什么,你都要先来告诉我。他们在经济上支持我们没错,但我们真正效忠于我们自己,效忠的是革命军的先进理念!” “我明白,方叔。” “那你这几天先好好休息吧,多陪陪那孩子,有新的任务,我会再通知你。” “对了,方叔,关于阿九我有点事儿想和您谈。” “谈什么?” “我想让他加入革命军。” “哦?他还小吧,不符合加入革命军的规定。” “是,但他特别有天分,也喜欢政治和谋略这些东西。他听我讲了您的故事,特别喜欢您。阿九特别乖,如果您见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是吗?只要他比你小时候乖就行。” 林玄风哈哈一笑,“方叔,我说真的。” 见林玄风认真起来,方昊也不免加重了语气。“林玄风,你真的考虑好了?这条路你知道有多难走,你舍得他处处以身试险?再说,如果阿九果真有你说的这般头脑,他应该会为他自己规划好人生。” “我考虑好了,方叔,我不承诺阿九我做不到的事,所以先来征求您的同意。如果您同意了,我自然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他说,不用您现在同意,阿九确实不到岁数,身体也还没好利索。” “如果他自己有这个意愿,再过半年,欢迎他加入。”方昊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 “谢谢方叔,那我就先走了,林玄风随时听从命令。” 方昊略一点头,林玄风便关上门离开。他没赶回医院,却来找了安言。门铃叮咚响了一阵,才等到人开门。进屋之后,林玄风望了一眼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意坐下。“苏子零不在家吗?” “他出去了,说是找朋友。” “他在新都有认识的朋友?” “我也不清楚,师兄,你要喝些什么?” “别忙了,我不渴。安言,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好好聊聊,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说说话了。”林玄风有些感慨。 “师兄,你想要说什么?”安言也坐下来,把抱枕塞进自己怀里。 “……抱歉,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实在有愧师兄这个称呼。说起来,还是当年我硬要你喊的,明明在这之前,我师父就已经去世了。” “对啊,当年你缠着我打架真挺烦人的。”安言带着笑意,温和地说。 “上午的事都过去了。”然后,他说道。 “……嗯。”林玄风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没有过去,怎么可能轻易就过去,林玄风到现在都还难以想象这件事,他师弟究竟遭受了多少苦难,才会在小小年纪就磨炼出最强,可他不能说出口。 安言窘迫地笑了笑,他不太适应这些。 “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林玄风想了想说,“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方昊同意阿九加入革命军了。” “这是阿九的意思吗?”安言惊奇地问。 “不,是我擅自做主的,还没问过他。” “阿九愿意的。” “真的吗?其实我也这样想。” “他愿意的。只是师兄,你带阿九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要半道扔下他。” “怎么可能?我一定会护他周全。”林玄风高兴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仿佛下一秒阿九就要正式加入革命军了。 “那就好,我早就想说了,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出任务时能完成的就不要太拼命。”安言把身子歪向一边,懒散地说。 “习惯了嘛,我要确保百分之百万无一失。” “对了,师兄,你刚是去见过方昊了是吗?” “是的,革命军的大方向恐怕还是在争夺土地上。” “嗯……沙城吗?”安言说的很随意,以致于林玄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林玄风愣着一会儿接着说,“方昊没告诉我,安言,你为什么会判断是沙城?” 安言拢了拢靠枕,还是将自己陷进沙发里。“师兄你是不是在想怎么会是沙城,明明沙城因为频繁跟新都的贸易往来,几乎可以算是属于新都的势力范围了。” “嗯,方昊再去大张旗鼓地拿到沙城有点不值当。” “不用大张旗鼓,让你去就好了啊。方昊拿下沙城不在于多占了多少土地,也不在于他可以实现对玖西都的战略包围,而在于拿下沙城,会宣告特殊的政治意义。” “政治意义?” “对,沙城是一个较为特殊的城市,就像之前的新都一样。只不过现在沙城,新经济支撑的政治力量还比较薄弱,只要将另一部分扼杀掉,让沙城主动投诚,那么新都的政治局面就会大为好转。毕竟,之前说得再怎么好听一点,还是在北部发生了冲突与动乱,不以人民的名义来塑造好感的话,是不能巩固人心的。” “你的意思是说,比起革命军连胜三城,沙城的弃暗投明才真正会使三大家族之外的势力有所动摇?” “是,沙城的弃暗投明才能真正表明新都的政治影响力。有人拥护,新都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城市’了。” “原来如此。” “所以师兄,你要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林玄风面色凝重,安言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可能不明白方昊的打算。如果此话成真,那潜伏在沙城除掉异己的人极有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师兄,你可要记得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是为了阿九才说这么多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乱说。好了,我得回医院了。” “我送你。” 安言送林玄风出门,站在小花园外,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林玄风问他,“你现在住的地方是寅的房子吗?还挺不错的。” “嗯,这个花园等过一阵子我想翻新一下,不过还没问过寅的意见。” “翻吧,现在都是些野花野草可惜了。” “寅对你怎么样?我知道有苏子零这层关系在,他不会对你有太多的戒心。但是毕竟牵扯的东西多,不说真心有诚心就够了。” “虽然平常生活里接触的不多,但寅很可靠。”安言想了一下说。 “那就好,不用送了,下次再聚。”林玄风虚搂了一下安言后扭头走了。 看着林玄风走过转角消失不见了,安言才也转过身打开家门,林玄风去医院陪阿九,再过一会儿,他也要接小苏放学了。 第102章 安言消失的秘密 从医院出来后,寅没过多久就先行离开了。苏子零跟着安言一路回到家后,很快也找了个理由出来了。一来他无事可做,二来,他心绪难平。 所以现在,苏子零一个人晃悠在大街上。来新都以后,他其实没怎么出来逛过,拜师了之后,更是没什么时间。可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一个他本该觉得新奇和陌生的地方,他却更加怅然若失了。 他想了想便把王昌泽叫了出来。不一会儿,他便赶来了。 “幸好你今天休息。” “是啊,得亏你喊我出来,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今天该干什么。” “你想去哪里转转,我对这儿不熟。” “我也不太熟,来新都这么些年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里。”王昌泽看了看,“……还是去水迷宫吧,没多远。” “好。”苏子零今天特意没去水迷宫,他还记得他就是在那里找到安言的。但现在,地点也不是很重要了。 “看你的样子,你叫我出来应该是有话想说吧。”他们坐在水迷宫广场上,坐在他和寅曾坐过的位置上,王昌泽开口问他。 “是想聊聊,但我的样子怎么了?” “就不开心嘛。” “那你开心吗?” “我的生活嘛,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不过比你现在好多了。说吧,怎么回事?” 苏子零想开口,但他这时忽然想到,他不确定找王昌泽聊这个是不是正确的决定。王昌泽从没去过新世界,他不会理解他。但是,他身边的人又没有谁不与安言相熟。于是最后,他说。 “王昌泽,如果你的人生从一开始便偏离了轨迹但最终又不得不回到上面去的话,你会怎么做呢?但其实说实话,这个回归正途的意外更像是个意外。” 王昌泽看了他一眼,诚实的回答。“除了适应,别无他法。” “是吧,果然如此。”那一瞬间,苏子零想起来刚来这里长达一个多月的逃亡,想起在北中跟宋楠刚刚交过手的,那场未完的战争。 “但其实,无论哪种生活,都是在跟身边的人建立联结,这种亲密的关系一旦建立,日子会好过一点吧。” “即便是这样,也有让人烦恼,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那就是这种亲密的关系出了问题。” “没有。”苏子零一口反驳道,可他暗自吃了一惊,王昌泽竟如此一针见血。 “其实我是开玩笑的。”王昌泽又说,“无法解决的问题就交给时间吧。” “你这还真是标准答案。”苏子零苦笑。 “说吧,你跟安言怎么了,为什么会让你产生这种困扰?” 苏子零盯着眼前石板铺就的小路,小路弯弯曲曲地没入树丛中。“没怎么样,是我单方面庸人自扰,安言曾失踪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你知道吧。” “人尽皆知。” “今天,因为某些原因安言披露了他一小部分的过去,这段他失踪的过往让安言吃了很多苦头,可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他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然后呢?” “然后,我都很想打我自己。我竟然感到了不满。从医院回去后,我就出来了。” 王昌泽看着苏子零有些想笑,他似乎知道了寅哥为什么那么担心他,而‘神之子’又袒护着他。他与他们相比,更像一张白纸,也更像一个小孩子。 “你不满是因为他不曾告诉过你?你既不是他主动告诉又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是吗?可是他为什么非得告诉你不可啊?” “因为我是‘守护者’啊。”苏子零回答,很是理所当然。 王昌泽看着他,然后啊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苏子零,你是不是对‘神之子’和‘守护者’的关系有什么误解?历史上不乏有‘神之子’从头到尾都是孤身一人的,他的一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守护者’,更有甚着,他被他的‘守护者’背叛了。” “怎么可能?签订了契约怎么会背叛?” “说到契约,也有很多没有签订的。虽然有时会互相帮助但就是这样的关系了。” “怎么可能?”苏子零大吃一惊,感到不可思议。他重新觉醒的那天,‘守护者’的使命感排山倒海地向他扑来,他想要成长,想要保护安言的念头不可能作假。 “当然了,这和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的‘神之子’和‘守护者’也并不冲突。我只是想说,你不能凭一个身份来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 “我知道,我没那么幼稚。反倒是你,怎么不像小时候那么幼稚了。” 王昌泽失笑一声,继续循序渐进地说,“是心理落差吧。你把安言看得很重要,想要从他那里获得比别人多的东西,但是你认为安言没有这样做。” “也不是。”苏子零否认完,犹犹豫豫最后也没继续往下解释。 “听说你喜欢打篮球,我记得这附近有体育馆,要去吗?” “去。” 苏子零和王昌泽在体育馆里打了一下午篮球,出来后,太阳已经落山了。王昌泽就住这附近,苏子零挥挥手,坐上悬窗回家。他到家时,小苏已经放学回来了。 “零哥,你跑哪里去了?” “去和朋友打篮球了。”厨房里,传来抽烟机的声音和阵阵的饭香味,安言一定在厨房里忙活着做晚饭。“小苏,我先房间了,吃饭时叫我。” “好。” 苏子零直接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躺着。他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无法不承认王昌泽说的是对的。他不承认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可笑,他其实从没有努力过融入这个世界,又凭什么让安言信任他呢?于是,最后他只好把这归咎于过去。 他太依赖安言了,不仅依赖,还有对最强者的崇拜。他其实是很安于现状的,他所有为变强所做出的努力不过是想要安言和寅哥他们看到而已。他不想辜负他们的期望,不想他们对他失望,可如果让他选择,他对于变强其实并没有那么渴望。 可赵云启死了,被杀死了,这里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他随时可能会失去谁,甚至将来他也会去杀人。更不要提过去,安言在地狱痛苦的时候,他却一无所知,还在快乐地长大。 他其实很苦恼很害怕,自从来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把安言当做救命稻草。安言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可苏子零不是。 “子零,下楼吃饭了。” 苏子零迅速翻身坐起来,他仰着头看向安言。“安言,你独自一人在那里的时候。会不会在想我的‘守护者’怎么还不快出现。” “不会,我会想我的‘守护者’今天又度过了平安而且快乐的一天。” “子零,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守护者是你,快下楼吃饭吧。” 安言说完先一步下楼,留苏子零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放松了。他一会儿下楼吃饭,然后洗碗,然后在安言辅导小苏作业的时候,他可以多看看这个世界的书,然后出门散步睡觉,最后明天一早去找师父。 小苏在,安言在,他的哥哥也在。想到这里,苏子零起身走向楼梯口,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你没有告诉安言?”夜感到非常诧异。寅和他商量过,要在安言今天公布完他的事之后,也把他们在西山发现的秘密入口告诉他。这样一来,他们就有迹可循,可以再往下进行下去。 可寅刚刚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以为是寅吃力不讨好,但没想到寅竟然都还没告诉他。 “是啊,听了安言的话,我竟没敢告诉他。” “他说了什么话?” “他拿着赵云启临死前写的信说,宋宏天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计划复制他的能力。” “什么?能力能复制?你在开什么玩笑?” 寅看着夜,夜的脸色瞬间也凝重起来。“既然这样,你更应该告诉他。”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寅有些烦躁,“我们任何人都没有经历过安言的过去,他的过去有多痛苦,我们不得而知更无法想象。我们不可能理所当然地让他抛开过去,让他亲手把他的痛苦和秘密像游戏一般解密,你明白吗?” 夜明白,于是他也无法再多说什么。他所熟知的寅,胸有成竹,冷静睿智。在‘暗夜’里,寅只负责把事实告诉别人,无论那多残酷,他从来不会可怜别人,更不会在意。而如今,他看着烦恼的寅,感觉很久没听到过寅说出这么感性的话了。 或许需要有这么一个人狠狠地逼安言一把,可是没有人能够做到。林暖、林玄风、苏子零甚至包括理性克制的寅都做不到。安言自己或许也明白,可他同样无法逼迫他自己。所以,还有谁呢?总归也不是他。 “我敢肯定,赵云启的死对安言打击很大。所以,我没敢告诉他,我没想到赵云启会死掉。”寅又突然开口说。 “赵云启的信是写给我的,你以为安言没察觉到我们背着他做了些什么事吗?今天早上,沾满了赵云启血的那封信,被安言珍之重之地拿出来。我一直不希望赵云启涉险,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在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着要把信息传递出来。安言没有当面直接质问我,估计就是因为,他还没有百分百确定赵云启就是为他这件事而死的。” “可当时在发现西山的秘密入口之后,我们跟赵云启的合作就暂时停止了呀。我相信他知道,他那时得尽快赶回北城吧。”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忘了吗?我对他说过,宋育是一个没有安全感且独占欲很强的人,他杀死了他父亲,不会再踏进他父亲的书房。所以,在短期内,那些大量的书籍资料,宋育会如法炮制,把它们用同样的办法封在自己的书房。赵云启追问我的时候,我没想到他会趁宋育不在就这样闯进去。我早该想到的,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赵云启不会放过的,我早该想到的。”寅不无自责地说,他是真没想到赵云启如此大胆。 “可是这不能怪你,只能说明他对安言的秘密也同样很在意。” “不,是对安言。所以,我无法告诉他。”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安言知道的越早越好,这对我们才有利。”夜沉默了一阵子说。他也没想到,赵云启如此胆大又心细,当初和他合作的时候,为达目的和为表决心,他们将一切的细节都告诉了赵云启。赵云启竟能想到,宋育会转移那些文件,进而来问问寅的意见。 “先让荆好好盯着吧,以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安言。” “寅,如果我们只告诉他,发现了那个位于西山的入口呢?” 寅摇了摇头,“如果安言追问起来,你打算从哪一部分告诉他。没有人被戳到了痛处,只会平静地接受一个结果,那可是安言,你从头到尾再编造一个过程只会更漏洞百出。” 是了,夜想起来了,这里面环环相扣。没有代号03,他们就不会想到要找陆朗去拿到那样一份名单,而那份名单没有赵云启的帮助他们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找准目标,毕竟宋氏庞大又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也只有常年跟在宋宏天身边的赵云启最熟了。同样的,要想跟杨荣做交易,这个最合适的人,就是赵云启了。毕竟,他再怎么说也是宋氏的人,可以把一切怀疑都指向别处,比如宋宏达。 “那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夜话音刚落,一封信悄然出现。 “是荆吗?” “嗯,他写信说,宋育走进那个入口了。” “什么?复制水能力这件事,难道真的可行吗?” “概率很大。”寅沉重地点点头。 “那宋育打算在里面呆多长时间?马上就要在玖都召开玖新大会了,革命军的下一步动作还不知道,宋氏现在应该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由此可见,宋育对复制水能力这件事的欲望比起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寅话音刚落,又一封信飞进来了,是写给夜的信。夜看过信后对寅说道:“宋楠入住宋府了。” “看来这次要危险了。”寅苦笑着说。 “夜,你说成功之后,谁会是第一个遭殃的人呢?会是我这个曾经差一点致他于死地的人吗?” “寅!寅,我们还有安言在不是吗?” “是啊,夜你先下去吧,我得好好想想。” 夜叹了口气离开了寅的书房,他们比别人知道的要多一点,所以担忧就更大一点。可有时候,除了等待命运的到来,又能怎么做呢? 第103章 宋新君回归 在一个刮大风的周末,阿九被迎接出院。林玄风一手提着行李袋,行李袋里装了几本书和一些换洗的衣物,另一只手往阿九的脑袋上一拍。 “出院还不高兴啊。” “因为除了师父都没有人来接我嘛,说话都不算数。”阿九嘴巴一撅,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 “还有谁说要接你?” “好多人,安言哥、林暖姐还有寅哥他们!” “是吗?一个都不来确实有点过分了。” “是超级过分。”阿九不满地拉长音腔。 “好啦,我们回家了。” 从医院出来,随着悬窗降落,没走两步,阿九和林玄风就到了家。林玄风站在门口把阿九往前一推,“去开门。” “哦。”阿九拿出钥匙开门。 “当当!欢迎阿九出院回家!”林暖和小苏站在门口两侧摇晃着手掌,欢快地说道。在她们身后,安言和苏子零还有陆离都笑着看着他。 “谢谢,我……” “臭小子,快进去吧。”林玄风在后面推他,把他推进门。他可不想听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跟着阿九走进来,林玄风脸色瞬间一变。“林暖,你怎么把我屋子搞这么花哨?” 屋内洁白的墙壁上,林暖粘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气球,还系了好几条花花绿绿的丝带。 “这已经够简单的了好不好,阿九你说是不是?” “是,谢谢林暖姐,我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小苏笑嘻嘻地说。 “阿九,小苏快来,你们站在前头,我给你们拍张照。”苏子零拿着手机异常兴奋。 “果然是小孩子才喜欢。”林玄风看了看五颜六色的墙壁,又看了他们一眼,有了定论。他问林暖,“中午怎么吃饭?” “这不有大厨在吗?”林暖拍了拍安言的肩膀。 “那食材呢?我可什么都没买。” “喏,这不是有人送来了。”门铃响了起来,林暖朝门口说道。 “我去开门。”阿九自告奋勇,小苏也追着去了。 “寅哥!舞影姐!我就猜到是你们!” “真聪明,给,有人送你的礼物。”舞影说。 “礼物?”阿九双手接过去。 “是无送你的,苏子零快来帮你哥拎东西!”寅冲屋里喊道。 “知道啦。”苏子零跑过来,安言也跟了过来。他跟苏子零提着东西进了厨房。 “初次见面,舞影。非常感谢你对阿九的照顾。” “应该的。”舞影大方地对林玄风微笑致意。 “你们随便坐吧,我去倒水。”林玄风看到阿九道过谢后正把礼物拿回屋里去,明显很开心的样子,也就便放下了心。有时候,听听女人的建议还是没错的。 林暖一开始便建议要聚在一起庆祝阿九出院,但林玄风不想在医院办,太劳师动众了。结果,林暖就直接给弄到家里来了,还约法三章,他们不许提公事。现在,在这屋子里的人,没有谁代表谁,都是一群关心阿九的人。 林玄风把水送上桌,看着热闹的客厅不免笑了笑。或许林暖考虑得非常周到,在未知的明天到来前,能温馨相聚一番,何尝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呢? 林暖和舞影坐在沙发上已经聊上了,阿九腿还没好利索,但就是这也要和小苏满屋子地追着一个掉落的气球打。陆离和寅没什么话说,也拱进了厨房,然后林玄风便看到苏子零被撵了出来。 “林玄风,今日难得,来拍张照吧。今天,我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摄影师。”苏子零瞅见他竟往他身边凑。 林玄风躲了躲没躲开,最后他大步一迈也去了厨房,然后把寅和陆离又撵了出来。 “可真热闹啊。”林玄风对安言说。 “是啊。”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了,他们都把菜弄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剩炒了。” “饭做了吗?” “还没。” “那我弄点米吧。”林玄风撸起袖子。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 饭菜很快上了桌,不知为何,林玄风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时间在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中,一晃神,就过去了。正当安言他们起身要离开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是谁?林玄风开门去看,外面站着一位他陌生的男子。来人穿着黑色的牛仔裤和绿色的长衫,身形匀称又充满了力量感,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积极又成熟的魅力。林玄风看着他确定没有见过这张脸,可是又从这张脸上看出熟悉感。 “林玄风,你竟然不认识我啦。”来人故意装作伤心的样子,但这掩盖不了他的得意与开心。 “宋新君!你回来了?样子变化真大!” “是啊,我从新世界里回来啦。你后面那位是……”宋新君注意到林玄风后面站的有人时,顿时收敛了自己。但他还依旧看着林玄风身后的人,眼神完全无法从他身上离开。一半是好奇,另外一半就完全是因为那个人身上的气质。 “啊,是安言。你直接进来吧,没有拖鞋了。” 原来是‘神之子’,神在‘神之子’身上赋予了特有的光华吗?宋新君走了进来,看到的场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我问方叔要了你家的地址,不过看样子不应该直接过来。” 宋新君面前站着一众他不认识的人,但想也知道,出现在这里,和林玄风以及‘神之子’站在一起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呃,我来介绍一下。宋新君,是我初进革命军时的玩伴,最近刚回来。” “大家好,我是宋新君。” 宋新君看着他们对他点头致意,以示礼貌,连‘神之子’也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可有一位穿着黑风衣的比别人高出一头的男子却一直直视着他,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已然像是洞悉了他的一切。 “新君,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安言,安言你刚才见到了。站在他旁边的是苏子零,然后是陆离和林暖,再然后是……” “你好,我是苏子零的哥哥。”开口的是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 “原来是‘暗夜’的寅,久仰大名。” “宋新君,我也久仰大名。” 宋新君一愣,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新君。”林玄风一拍他的肩膀,“这是我徒弟,阿九。” “是吗?你都有徒弟了?阿九你好啊~” “你好。”阿九礼貌地说。 “林玄风,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阿九,我们下次再过来玩。”林暖开口说。 宋新君看着她,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她虽已嫁入了陆氏,但依旧是林氏唯一的继承人,这是一个他绝对不能忽视的女人。 “好,今天谢谢你们。” 林玄风一答应,他们立刻陆陆续续地走掉了,阿九便趁此时回屋了。 “好久不见,新君。”等客厅里没人了,林玄风张开臂膀迎接宋新君的归来,宋新君便也毫不客气地拥抱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开了。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林玄风给他端来一杯茶。 “我没想到,”宋新君瞄了一眼喜庆的墙面说,“你现在能交到这么多朋友,我很开心。” “我也没想到。”林玄风尴尬地看了一眼他很嫌弃的气球和丝带,不过并没有上手把它们扯下来。“这都是安言带给我的,阿九也是。” “听说他是你师弟?” “是啊,你知道?” “虽然刚回来没几天,但是大致的都知道了,不过还真是有点意外。” “哈哈,谁让你当年不辞而别。” 宋新君一听就知道林玄风没把当年的事放在心上,他也哈哈一笑。 “当年,你走后没多久,我师父就过世了。我年少气盛一心想着秉承他老人家的遗愿,就去找安言打架,后来,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啊,是这样,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你回来方叔肯定很开心,不过你得告诉我当年你为何必须要走,连方叔都没办法。”林玄风话锋一转,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你什么时候猜到我不是自愿离开的?”宋新君轻笑一声。 “忘了,或许有两年了吧。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离开整整五年了。” “是啊,都五年了。林玄风,你知道我姓宋。” “我姓宋。”宋新君又重复一遍。 “姓宋怎么了?我说你怎么从小到大这么讨厌自己的姓氏?” 林玄风不解地看着他,在宋新君冷酷的眼神下,林玄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把抓过他。“你和宋宏天,不,你和宋育是什么关系?” “我爹就这一点不好,他抹去自己的一切却不肯抹去自己的姓氏。我是宋育的表弟,亲表弟。我父亲叫宋宏义,是宋宏天的亲弟弟。” “什么?这不可能。你从小就在新都长大,再说,宋宏天怎么还会有一个弟弟?” “是真的,你冷静点。我父亲因为志愿加入革命军背叛了宋氏而被家族除名了。他是在新都遇到我母亲的,所以我自然就在新都出生,在新都长大。我两三岁的时候,父亲出任务去世了,然后没过几年母亲也出意外死掉了,我被父亲生前的好友方叔收养,然后在十四岁时加入了革命军遇到了你,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 “我加入革命军,崭露头角后不久就被宋宏天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他不会害他亲弟弟的命却不见得不会害一次面也没见过且立场完全对立的侄子的命。后来,在多方势力几经周旋下,最后玖相决定把我送过去那个世界,也就是你们称呼的新世界。” “怪不得有一段时间你经常受袭,我还以为你只是树大招风。那现在是因为宋宏天死了,所以你回来了?” “也可以这样说,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早已做好回来的准备了。但没想到,宋宏天突然就死了。” “你知道方叔想要你跟他一起去玖都参加玖新大会吗?” “知道。放心吧,宋宏天死了就应该没有姓宋的知道我的身份了。” “原来如此,那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哈哈,放心。我肯定比你死的晚。” “哼,你死的时候,我会带我徒弟去给你哭坟。” 宋新君和林玄风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开怀大笑,他们曾是最要好的朋友,最相当的对手。以后,他们也将并肩作战。 众人从林玄风家走出来后分开,不过这次寅没有着急走。他跟安言还有苏子零走在一块儿,舞影带着小苏跟在后面。 “哥,这个宋新君是什么来头?” “刚才林玄风不是说了吗?同属革命军的他的好友。” “可是很奇怪啊,他不是徐行阿明那样的技术型,也不是安言这样的能力型,他跑新世界做什么?” “他去新世界确实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还有另一层身份。五年前,他风头正盛,是革命军的新秀,然后有一天忽然就消失了,我一调查才发现,他是宋宏义的儿子,也就是宋育的表弟。” 安言停下来看他,苏子零也停下来更为震惊地看着他。寅朝他们两人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安言随即便皱起了眉头。 “安言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他从小被方昊养大,基本跟宋氏没什么关系了。而且当初是宋宏天想要杀他,方昊力保他,他才去了新世界。他现在回来,可能是锦上添花,但也说不准有什么变化,但总归不是敌人。” “但愿如此吧。” “嗯,那咱们就分开走吧,我和舞影从别的地方回去。一有动静,我会及时通知你的。”寅说。 “好。”安言牵着小苏的手,和苏子零先一步登上悬窗走了。 没过多久,宋新君从林玄风家里出来后又回了新都大厦,他去到方昊的办公室里。 “跟好友久别重逢,感觉怎么样?”方昊问他。 “挺好的,方叔。林玄风他现在跟小时候很不一样,非常有气势而且还意外见到了不少人。” “不少人?” “嗯,他徒弟阿九今天出院,‘神之子’他们都去了。” “噢,对。”方昊恍然大悟道,“他跟我提过,林玄风很宝贝他的那个小徒弟。” “可以理解,毕竟他跟我一样,很小的年纪就成为孤儿了。” “新君,等再过两天,在玖新大会召开前,我会安排玄风去沙城,到时候,你作为搭档配合他的任务。等到玖新大会召开,你直接从沙城去玖都。” “我明白了,方叔。” “那今天也不早了,你还刚回来,早点回家吧。” 宋新君点点头退出方昊的办公室,他走出新都大厦,望向日思夜想的水迷宫继而望向新都的天空。 第104章 沙城发生事变 林玄风坐在床边,看向收拾好的行囊。现在是9月28号的深夜两点半,距离他出发的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他把背包拿到客厅里穿好鞋,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进阿九的房间。 阿九正在熟睡,林玄风拉下他床头的小夜灯,他没有一点察觉。林玄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离开。 留给阿九的信纸放在客厅里最显眼的位置,阿九一醒来就能看到。林玄风背起背包打开家门,他很快就会回来。 “玄风,你到了。”宋新君冲他摆摆手。 “嗯,走吧。” 夜里,凉风习习,厚重的沙土味似乎已扑面而来。安言说的没错,他将启程前往沙城,但不同的是,宋新君会与他一同前行。有新君在,太好了,尽管林玄风清楚,这意味着方昊有可能会对他们两人下达不同的指令。 天亮之后,安言赶到林玄风家里接阿九回家,阿九收拾好了背包在沙发上等他。见到安言,他没有多说一句抱怨或者撒娇的话,而是平静地跟着安言回去。 “不好意思啊,阿九,送小苏上学晚了一会儿。”安言搂着阿九的肩膀说,然后用食指点了点他的脸颊。 “没事,那安言哥我们走吧。我还住我之前的房间吗?” “是呀,回去之后把你的功课给我检查一下。” “好!”阿九突然眼睛一亮,“那我也可以跟你比试喽?” “倒也是可以,”安言略一沉思问道,“怎么,师兄经常跟你实战?” “对!师父一点也不手下留情!”阿九哇哇大叫,对着安言告状。安言哈哈一笑,揉了揉阿九的头。到了晚上,安言把苏子零叫了出来。 “你是说……林玄风这次走专门交代你把阿九带回来?” “嗯,不知道师兄这次会去多长时间。” “是有点奇怪,他去哪里出任务了?这可是他第一次交代咱们照顾阿九,上次去北城,林玄风还带着阿九去了。” “是啊,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我猜师兄这次任务,没时间照顾阿九而且他很清楚他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所以没有带阿九去。” “你的意思是说,林玄风这次的任务很危险?” “对,阿九肯定也想到了这点。” “谁?阿九吗?” “嗯,不过他表现的很正常,就像个大人一样。” “你别太担心……也许是北城的事让阿九成长了不少,他现在很理解并尊重他师父做的事,这是好事不是吗?” “我没有担心。”安言飞速地反驳道,他望着庭院里灯光照映下的夜色问苏子零,“你今天怎么样?” “哎?”苏子零惊奇地看着他。 “怎么了?”安言有些茫然。 “你很少这么坦白地问过我,像类似于今天怎么样的问题,所以有点惊讶。” “是吗?没有吗?” “是啊,而且这应该是回来之后你第一次主动跟我聊这些。” “哦……时间不早了,回屋吧。”安言落荒而逃。 但安言回屋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寅的一封信。信上,寅告诉安言,宋新君和林玄风一起进入了沙城,就在刚刚。 水迹慢慢模糊掉字迹,安言自嘲一笑,所以他怎么可能做回那个苏子零已经熟悉了的安言?这里是新都,不是新世界,安言把信纸抬手一扔,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沙城位于沙漠的边缘,同新都一样,几乎是个完全开放的城市。林玄风同宋新君自新都步行而去,当天夜晚便进入了沙城。天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世人皆知道林玄风使用风能力,是个强者中的强者,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杀手。林玄风擦拭掉匕首上的血,破门而出后,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第二天,天一亮,不到半天的时间,刘亮被害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沙城。 刘亮被害于家中,死相惨状,身上的血流了一床。但他的死因却很简单,一刀毙命,割喉而死。众人纷纷猜测是仇杀,因为只有仇杀才会残忍的放血然后再一刀杀掉。卢俊合上尸检报告,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报告证明,正好相反,是先杀掉然后再装模作样地又补上几刀。 凶手想混淆视听。 但死因搞清楚了,不代表这件事就好办了。首先,凶手用匕首作案,这无法锁定凶手的身份。再者,刘亮虽不姓宋,但他是当地最大的地头蛇,背后的势力与宋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很多人都与他有仇,众人纷纷猜测的仇杀,不是空穴来风。最后,这件事太诡异了,卢俊隐隐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就算完。 他连夜将报告整理好之后,交给他的上级,沙城警察局的局长。 十月初,卢俊交完报告还不到两天时间,第二例就来了。这次的死者是杨文洋,杨文洋是沙城政府的一位官员,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老婆姓宋,是西都宋氏旁支的远房亲戚。杨文洋的死才引起了高层的重视,无论是多么小的官员被谋杀都会引起恐慌,高层的指令一层层下达到了卢俊手上。 卢俊捏着记录案件的厚厚的一叠纸陷入沉思。这两起案件一定有关联性,甚至凶手可能是同一人,因为杨文洋也是在深夜被匕首一刀封喉。但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或者有效的线索可以指出来一个方向和锁定嫌疑人。唯一可以推断的是,凶手一定很厉害,厉害到他不用使用,也绝不能使用自己的能力。 卢俊握着纸的手一紧,下了定论。这件事,得交给安全局。 “回来了,怎么样?”卢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王局长过来问。 “安全局那边已经全盘接手了。” “那就好,这雷不能爆在咱自己手里。” “可是那边似乎没有任何表示,一堆东西就让我随意一放。” “不要着急。”王局长说完转身走了。 第三起案件发生了,死者姓宋,叫宋石。这时,卢俊才明白,这是政治清洗,有人在清理沙城的毒瘤。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顺序,但很显然,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加急文件一边一封封地送来,他一边如数全转交给了安全局。 “卢俊先生是吧,听说您负责刘亮、杨文洋和宋石先生的案件是吗?” “你是谁?”卢俊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没想到他再快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我姓宋,来自玖都,我想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人拿出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 “您来晚了,资料我已经全部转交安全局了。” “我并不觉得晚,我找的就是你。” “那您为什么不去我的办公室找我?”卢俊转了一圈眼珠,看似冷静地问。 “哈,如果我去警局找您,那就是问责了。明天这时候,谁也不能保证你还在这里悠闲地喝咖啡。”来人指了指桌子上精致的咖啡杯,那里面的咖啡还剩下一半。 “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所有的资料就会出现在这里。告辞。” 卢俊拽紧自己的衣衫离开,他既然出示了代表宋氏的手牌,那他就清楚了,他首先为什么会来找他。 沙城的安全局掌握在革命军手里,这次的暗杀很明显是革命军对准了在沙城的宋氏势力。而警局作为一个正式的政府机构,没有权利对任何人说不。这次宋氏也很明白光靠他们是无用的,否则不会指派专门的人前来介入。卢俊步履匆忙地赶回了警局。 “你是说玖都指派了一位宋先生前来?你能确定他的身份吗?” “确定,他出示了宋氏独一无二的手牌。” “手牌?那个刻着‘宋’字字样的手牌?” “是,我看的清清楚楚。” “是宋楠吗?不对,他现在入驻了玖都,在替宋育主持大局,不可能亲自赶过来。那会是谁?宋育派了谁过来?” “王局长,不管是谁,都来头不小。我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 “答应了也好,他既然敢光明正大来找你,就说明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暴露身份,所以,咱们也不要怕把这件事闹大了,就得就往大里闹。待会儿,我就把这件事禀告上级。” “我明白了,王局长。” “卢俊,你相信我。只要玖都那边有动静了,新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明白了。”卢俊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您好,是玖都来的宋先生吗?” “我是。” “我家宋先生有请。” 不多久,从玖都持手牌来的人便被宋锋荣找到了。宋锋荣活跃在沙城的官场上,是宋氏在沙城的眼睛和利爪,上一个死去的名为宋石的人,是他的侄子。 宋新君兜兜转转,经过一层又一层的关卡,终于坐在了宋锋荣的办公室前。 “你是谁?宋氏的手牌怎么会在你手上。”宋锋荣严厉地问,拿出在官场千锤百炼的威严来。 “在下宋新君,手牌自然是宋楠大人给我的。” 宋新君?宋锋荣思忖道,他没有听过这个人,一如当初他没有听说过宋楠的名讳。“我会向宋楠大人求证的。” “我奉劝您不要,如果手牌都不足以取得您的信任,不仅是宋楠,宋育大人也会非常生气的。当然,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正是不能给任何人可趁之机,宋楠大人才会将手牌交予我,让我来到此处为您免去灾祸。我想,您也猜到了您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咱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我明白了。”宋锋荣不得不打消他的顾虑,毕竟,宋大小姐一出走,现如今宋氏的手牌就应当只剩下宋育手中那一枚了。 “宋先生,请您搬入我的府邸,我的安危就交给您了。” “我会的。”宋新君勾了勾唇角。 宋新君当晚就入住了宋锋荣机关重重的宅邸,而在第二天,也就是十月三号的下午,卢俊和另一位隶属于安全局的人,作为沙城此次连环杀人案的负责人迎接到了来自新都的林玄风。 “你们好,我是林玄风,之后在沙城的这一段日子里请多多指教。”林玄风朝两人友好地伸出手。 “天哪,林玄风,我超崇拜你的。没想到竟然会是你来!”卢俊一把握上他的手显得异常激动。 “你是?” “警察局刑侦大队的队长,卢俊!”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那我们进城详聊吧。” 太阳照耀在沙丘上,林玄风再次进入沙城,光明正大地进入到这沙城来。 第105章 沙城接连发生谋杀 沙城的一处咖啡馆内,林玄风整理完资料问两人,“也就是说,现在案情毫无头绪,没有一点进展,也没有锁定犯罪嫌疑人是吗?” 卢俊和那人互相看了看,都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今天谢谢你们。时候不早了,有什么问题我会再找二位的。” 等安全局的人起身走远后,卢俊还留在原地。他问:“您刚才为什么要暗示我稍留一步呢?” “那是因为,关于那位从玖都来的宋先生的情报只有你能告诉我。另外,我还想去见一见你的上司。” “那既然这样,咱们边走边说吧。” 林玄风在警局里见完王局长后便回到了提前安排好的住处。这晚,他没再出门,也没见有人在深夜中前来拜访。往后,一连几天,林玄风都是早早出门,然后在吃过晚饭后回去,作息规律且平常。他白天也总是出没在警局、安全局以及案发现场附近,似乎就是专门为调查此事而来。 “新君,咱会不会有点打草惊蛇了?我听过林玄风,他素来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新都指派给他的任务,他一定会完成。就目前来看,他除了案子不会有别的举动。我呢,不是不相信你,就是怕再自作聪明,反被林玄风发现点什么。”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只是建议而已,况且去监视林玄风的人是您的人,您要收回自是不必与我商量的。” 宋锋荣中气十足地哈哈一笑,“是,本就不用大费周章。有新君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您放心,我一定护您周全。” 宋锋荣又笑了一下,然后对其他下人使了一个眼色。 “我也觉得您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哦?哪句话?”下人退开了,宋锋荣颇感兴趣地问。 “林玄风是个很认真的人,他一定会完成他的任务。所以,非必要时候不要与之作对。”宋新君故作高深地说。 宋锋荣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在眼线撤掉之后,林玄风住处就有人送上门来。 “情况如何?”林玄风对上门的宋新君问。 “宋锋荣的生活习惯、住宅的安保措施还有其他东西我全都写在这张纸上了。但我跟在他身边的时间还不算长,不够详尽。” “够了。”林玄风接过纸条。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但我们时间不多了。宋锋荣没有完全相信我,他还在暗中打听我的身份,在有结果之前,他必须死掉。但在他死掉之前,我必须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离开,那个替死鬼,你找好了吗?” “放心,差不多了。” “那就好,有新的变化我会及时通知你。我离开之后,你动作一定要快,玖新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 “不用担心,这都是之前定好的,不会有什么意外。”林玄风笃定道。 “总之,万事小心。”宋新君郑重地伸出手。 林玄风点了点头,握上他的手。在这一刻,宋新君倾了倾身子拥抱他。但很快,宋欣君又松开林玄风,然后在他面前打开门关上,消失掉了。 宋新君走后,林玄风联系了寅。 十月八号的夜晚一片漆黑,沙城连颗星星都没有。在这个夜晚,有个人溜进了宋锋荣的宅邸,他快速贴着墙壁移动,巧妙地避开看守的人一层一层地往高处走去。 宋锋荣的住宅构造颇为复杂,他的卧室在倒数第二层,并且房间内没有窗户,只有一扇沉重的门。他出门在外总跟着一群保镖,只有现在才会是一个人。他来到宋锋荣门前,破门的动静不出意料地引来了人,这些人里也包括宋新君。 宋锋荣坐在屋内的沙发上,听着外面吵吵闹闹地过了一阵子后才恢复平静。但没过多久,他的大门被恭敬地敲响。 门开了,在黑暗中,宋锋荣穿着睡袍沉着个脸,在有人动门的那一刻,他就惊醒了。 “人抓到了,这个是他的作案工具。”宋新君将那把匕首呈上来。 “是把好刀。”宋锋荣接过来,匕首上泛着冷意的光。 “不过可惜,门锁需要换一个了。” 宋新君这么一说,宋锋荣才注意到门锁有被砍伤的痕迹。“我明天会交代人去处理,此人摸到这里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辛苦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新君退下去后,宋锋荣走出来然后问他的亲信,“人呢?” 他们来到庭院里的一个破屋子内,犯人被捆在凳子上,不得动弹。 “刘亮、杨文洋和宋石都是你杀的吗?” “知道了还问你老子!”犯人嘴角流着血却依旧出言不逊。 宋锋荣也不恼,继续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没有为什么,有人出大价钱买你们的命,我需要钱。” “谁?” “我怎么知道。” 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宋锋荣依旧好脾气地说:“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你来沙城之前你在哪?” 男人听见这句话把脸扭到一旁,打定主意不说话了。宋锋荣上前,一把掐住男人的脖颈,手上一点点用力。“说!否则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还想等安全局来审,做梦吧你!” 男人急促地呼吸了一阵后费劲地说出了两个字。“新都。” 第二天天不亮,林玄风上门要人,然后这个男人被送到了安全局。当天下午,宋新君就向宋锋荣辞行,宋锋荣听后沉默着既不点头也不说话。 “我的任务只是抓到要刺杀你的人并在此期间保护你,至于其他的还得听从宋楠大人的安排。” “那就替我给宋楠大人回个话,说谢谢他,还有沙城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我明白了,告辞。” 此时,一切似乎都重新归于平静。这晚,苏子零回到家时,只见阿九和小苏正把刚做好的饭菜摆上桌,没见安言。 “安言呢?” “刚和寅哥出去了。”阿九说。 “是啊,零哥快过来吃饭吧。”小苏补充道。 “他俩什么时候出去的?安言还回来吃饭不吃饭了?小苏,给你爸留饭了吗?” “留过了,快坐下来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好吧,好吧。”苏子零坐下来拿起筷子。他偷偷看阿九,阿九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饭吃得正香。哥这时候叫安言出去,一定是要说沙城的事吧?听安言说,最近沙城那边有些动静,总归不会是其他的事吧? 苏子零咬着筷子,夹起一块胡萝卜。 “什么事要把我叫出来?”安言问寅,两人沿着街边慢慢走。 “沙城的事,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今天沙城发生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 “安言,你是‘神之子’,但你不是神吧?”寅停下来说。 “当然不是。”安言皱眉。 “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安言哑然失笑,却并不打算回答。寅也没继续纠结,他接着说:“那你觉得被抓住的那个人,是凶手吗?” “不用觉得,我知道他不是。” 寅听后立刻嗤笑了一声,抬脚就往前走。寅的这一举动让留在原地的安言有些迷茫,但还等他跟上前去,寅就又折返回来。“事实上,在林玄风出发去沙城前,他单独来找过我。” “嗯,然后呢?” “要我继续说下去可以,但安言你得先告诉我,你知道在沙城连杀三个人的真正的凶手是谁对吗?” “你既然知道我知道,就不必再问我。”安言冷下脸说。 “是你自己猜的,还是他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他写信回来只说让我照顾好阿九。” “我没想到你知道,没想到你这么冷静。”寅摇着头,似乎有点接受不了。 “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冷静。” “我不冷静是因为!”寅突然停下,片刻后,他搓了搓手向安言道歉。“抱歉,我接着往下讲。林玄风来找我是希望我能帮他找到一个替死鬼,当然他向我保证了他的安全。” 于是寅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安言听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师兄没告诉过我他的计划,我也没深究过。可是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还没做完不是吗?” “我说过了,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以后有什么事,我都想及时告诉你。” “谢谢。” 寅听得出来安言说的很诚恳,也很感动。于是,他拍了拍安言的肩膀然后笑了笑。“行啦,你快回去吃饭吧。你要是再不回去,子零该担心了。” “那我先回去了。”安言冲他挥挥手,他们没走多远,不过五分钟,安言就到家了,苏子零见他回来立刻把他扯去了门口,低声问他,“你回来了,跟我哥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也没说什么,就是沙城的事。” 苏子零松了一口气又紧接着问:“这事儿跟林玄风有关系吗?” “不知道,师兄没跟我说。”安言琢磨了一下说。 “哦,那就一定是有关系了。”苏子零这么说着,看也不看安言转身往屋里走去。他走到客厅里,又故意拉长声音说,“安言,你回来啦?饭给你留厨房了。” 安言走进去,发现阿九和小苏正趴在桌子上下五子棋,对刚才发生的事浑然不知。小苏眼尖,看到安言回来后立刻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安言抱了抱她,目送苏子零走上楼梯,走进自己屋。 寅看着安言背对他走远,也回到家中。家里,舞影正坐在沙发上刺绣,看到他回来,放下手里的活儿问他,“跟安言说了?” “嗯,安言这个孩子真让我头疼。” “安言吗?不会吧。” “你不了解他。对了,你觉得安言是个什么样的人?”寅突发奇想问舞影。 “很强大,很温柔,很有安全感。”舞影每说一个形容词都要点点头。 “没了吗?” “那要不然呢?” 寅叹了一口,往舞影身上一倒,然后捂上眼睛,仰天长叹道:“啊!生气!” “怎么了,你快说啊。”舞影去推他。 “倒也没什么,就是固执!我饿了,厨房有吃的吗?”寅被推了一下站起来,然后借机去厨房觅食。 “有!你想吃什么?啥都有!”舞影也跟着去了厨房。 宋新君从沙城出来,没有再回到新都,然后再去玖都。相反,他走进沙漠里,一路从亭中走去西都然后再到玖都去。这有些绕远,也有些浪费时间,不过,他必须得这么做,一是继续掩饰他的身份,二是与其说是在浪费时间倒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 宋锋荣这个人谨小慎微,哪怕罪犯抓住了,也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宋新君走后,布局和安保措施依旧还按照他在的时候来。那晚,宋新君就在门外等候,因此,他相信,哪怕那个犯人溜到了他的房门外,这也是最好的部署。 只不过,他还是棋差一招,他想不到会有人先去解决这个看门人。林玄风站在宋锋荣的门外,用衣袖轻轻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然后将它收起来。他用掌心聚集起纯能力,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宋锋荣眼里的铜墙铁壁。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任务非他不可。使用了纯能力过后,门轻飘飘地打开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林玄风紧盯着在被褥里酣睡的人,然后静悄悄地走过去。 冷冽的刀锋泛着寒光垂在宋锋荣的面孔之上,宋锋荣像是感知到了危险突然从床上惊醒,可惜那只会让他死的更痛苦。惨叫只嚎到了一半就被堵了回去,林玄风一刀封喉,鬼魅一般地离去,就像来时一样。 第106章 玖新大会召开 宋锋荣的死传进宋楠耳朵里的时候,宋楠勃然大怒。宋石死的时候他略有耳闻,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大胆到敢动到宋锋荣的头上去。也是,毕竟他山高皇帝远也不是什么天生的谋略家。如若不是他近乎病态的忠诚再加上宋育身边确实无人可用,宋育不会如此倚重他。 他这时还没将革命军与这场发生在沙城的连环谋杀案联系在一起。他写信告诉宋育后,收到的回信上只写着四个字,我知道了。 这个回复让宋楠不知所措,宋楠想帮宋育守住宋氏,守住他宋氏家主的头衔,可他发现宋育变了。自从宋欣走后,宋育好像就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位子了。否则,他不会一连数日没有宋育的消息。 宋育还在乎什么,这让宋楠惴惴不安,他还有在乎的东西吗? 只要有在乎的东西,这个人就会一直活下去。 宋楠思前想后,决定将自己的人派入沙城。他必须要在玖新大会召开前,做好宋育的眼睛和头脑,因为他知道,无论宋育在做什么,他一定会在那一天前回来。所以,接下来无论再发生什么动静,他都必须要第一个知道。可他发现,太晚了,自宋锋荣死后,沙城一派平静。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十月十四号的夜晚。这天夜晚,宋育办公室的房门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宋楠立刻警觉地站起来,起身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他的办公室是临时辟出来的,就在宋育办公室的隔壁。 他快步走过去,看到房门半开着,灯也亮着。他大喜过望,因为敢在宋府这么嚣张的也只有那个男人了。他挺直了腰板走过去喊道:“宋育哥,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吃过晚饭了没有?” “吃过了,你先去忙吧。”宋育并不认为自己有通知宋楠的必要,但他不想多说什么,于是摆了摆手。 “好吧,那你有什么事叫我。” 宋楠在只有他和宋育两个人的时候一直都很听话很有分寸,他说完真的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他原本以为宋育会在明天才回来,因为后天,也就是十月十六日才是玖新大会召开的日子。 宋楠在关上房门前,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铺洒在大地上,尽情展露着皎洁的光辉。宋新君在这样的月色下赶路,走进了玖都的一家旅店,他进屋先是检查了一下,把窗户打开复又关上。 宋育和宋新君先后抵达玖都,能同时掌握这两人动静的只有一个人——寅。寅写信告诉了安言,意料之中的,安言没有回复。 二零一八年十月十六日早上九点,玖新大会正式召开。 宋育走进去的时候,除了坐在方昊右后方的人之外,其余的全是熟面孔。玖相杨润中坐在主位上,坐在他旁边的是林暖。每一次玖新大会召开时,玖相的身旁都坐着林氏的人,无一例外。 陆氏陆朗和陆离坐在正面对着方昊的另一侧。按道理来讲,他应该走过去挨着陆朗坐下,陆朗的左手边还有一个空位,但他没有。宋育就近在门口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这个位置正好对着杨润中。 “我倒没成想今年的玖新大会还能开成,所以可以想象人是多么虚伪的动物。” “宋育,你注意到了什么,什么便是你。” 杨润中话一说,宋育的脸色变了变倒也没再说什么。 “玖新大会召开至今已有三十年,今后还会不会继续召开下去,我想也不光是看今天在座的诸位。”杨润中继续说,这句话成功地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不过我想,说话有用的话,玖国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杨润中又说。 “玖相,”方昊连忙打断他,“有些事还是要商议的,玖新悬窗线的建立就是近两年大会结出的最好的硕果,这对大家都有利。所以,今天还是有一些项目要跟大家商讨的。” 宋新君听到这里翻开手里装在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准备给在场的人一份份递过去。 这时,忽然有人礼节性地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推门进来,他径直走到玖相身后耳语了几句后又快速退了出去。杨润中听后看向方昊,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人告诉我,五分钟前,沙城宣布支持新都政权。” 五分钟前是九点整,是玖新大会正式召开的那一刻。 方昊听后也只是保持着一种巧妙的微笑,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在这个日期和这个时间节点,没有人看不出来方昊在打什么主意。 宋新君看了看众人选择坐下来,他手里的资料还没有发完。 陆氏和林氏沉默不语,他们和新都合作过两次。一次是林耀跃被杀,陆朗被监禁,他们迫不得已寻求新都的帮助,这次合作随着宋宏天的死而结束。另一次则是一场关于未来的博弈,他们的交易还没到兑现结果的时候,但就目前来说,这次合作随着宋育撤离北中,也已经结束。 玖门,三大家族,玖都,新都,革命军,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没人能道个一二。因此除了玖相也没人能站出来。其实大家都知道,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次沙城的宣言更像是戳破了某些心照不宣。 所以,宋育立刻站了起来。他直截了当得多,他对这些人之间的虚与委蛇本来就不感兴趣,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又不是宋宏天,绝不允许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有一点点快要坍塌的迹象,他只是感到了兴奋。 在宋育离席后,玖相什么都没说也推开门走了出去。 半分钟后,方昊站起来理理衣衫。宋新君跟着他,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他们离开玖都的路上无人阻拦。 直到坐在通往新都的悬窗里,宋新君一直忐忑的心才放下。 “不紧张了?”方昊问。 “还是有一点紧张,我一直以为我们今天会出不了玖都。” “哈哈,我也没想到。”方昊大笑。 “您也没想到吗?我看您一路上都不慌不忙,步伐坚定。我还以为您认准了没人敢阻拦您。” “认准不敢说,只是没想到会格外顺利。放心吧,就算被留下我们也不会有事的。” “那这份提案……”宋新君掂了掂手里的公文包。 “可惜了……召开玖新大会不是开玩笑的,这次的议案我也认真准备了。放心吧,我是动真格的,以后咱一定要把这里面的内容给它做成了。不过想当初,建立玖新悬窗线在玖新大会上提出来到今年年初真正建成,只用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要是再有一个两年光景,就说不准以后这大会该怎么办了。” 最后一句话的隐喻宋新君听懂了,他点了点头听方昊接着往下说:“今天这些人里最大的变数是宋育,只有他,我无法确定他的行为。哪成想他会直接走了?他今天头也不回走掉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赢了,但我心里赢得不踏实。我想知道他这半个月以来去哪里了?接下来务必盯紧他。 “是,刚才宋育直接回宋府了,哪儿也没去。我会派人紧盯他。” “宋楠此刻应该也在宋府吧。” “是的,他一直在。” “对了,赶快让玄风从沙城回来吧。” “嗯,我已经写过信了。不出意外,他已经启程了。” “那就好。”方昊满意地看着悬窗外,一排白杨树呼啦啦地倒退。 方昊的忧虑不无道理,归属宣言一出,接连多日在沙城的林玄风会首当其冲。不管他在沙城做了什么,他都会被当成一个目标,更何况他确实做了什么。 悬窗继续向前平稳的运行,突然,方昊扭头问:“怎么样?亲眼见到宋育。” 宋新君皱了皱鼻子,“我不喜欢他。” 方昊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后,新都的边貌在地平线的那边露出了模糊的剪影。 陆朗他们在方昊离开会议室后并没有离开,他们沉默地坐在会议室里等待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又等来了杨润中。 “我听人说你们一直在会议室里没离开。” “是。”陆朗说。 杨润中笑了笑,“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什么话可以直说,可以直说什么话,这永远不是可以直接说吧那么简单。陆朗斟酌了一下开口,“我想没有人比玖相更清楚我们正在和将要面临的时代。在新时代里,什么会被抛弃,什么会被传承,这是很重要的。时代造就了我们,我们也选择了时代。” 杨润中点了点头率先朝陆朗伸出手。“我从来都知道自己真正的伙伴是谁。” 陆朗随之伸出手,两只手紧密交握。 他们都是明白人,明人不说暗话,明白人之间不需要说话。 宋育不会知道此时在会议室里的这些人达成了怎样的共识,但他其实也明白,宋氏的野心是造成玖都乃至玖国产生矛盾与分裂的关键因素。可这由不得他,因为他的野心比宋宏天大得多,他不指望会有人放过他。 宋育回到宋府后只待了一个上午就打算离开,他刚一出门就被宋楠叫住了。 “宋育哥,现在情况紧急,需要召开长老大会吗?玖相的想法,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宋楠看上去很焦急,是真的在担心。 宋育看出来了,不过他只是说,“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话说完转身又走了,宋楠看着他离开,还不知道宋育下一次回到宋府时,就是他最后一次回来。在很长一段时间的以后,宋育来取回他漫长人生中最不可能舍弃的过去。 第107章 林玄风遇到不明人士 收到宋新君的信之后,林玄风启程回新都。 短短几十分钟的路程,他就察觉到有些人跟着他蠢蠢欲动。他猜测了一下,便知道这些臭虫打哪儿来,但只要他们不扑上来想咬他一口,林玄风也就不打算理睬他们。 进入到沙城的悬窗站后,那些臭虫被阻隔在了巨大的玻璃罩外。他们不打算进入到这个机器当中。林玄风松了口气,提了提自己的背包,包里放的东西比来时多些,因为里面放了带给阿九和小苏的礼物。 他排着队等待进入悬窗,忽然,一道毫不加以掩饰的目光盯住了他,他马上回望过去。那个人站在人潮中的角落里,皮肤有些病态的白,头发也有些长。 林玄风望向他后,他的目光开始闪躲,他低下头抠着手指。于是林玄风转过身来,但是他转身之后,那道危险的目光又来了。来者不善,林玄风用凶狠的目光再次搜寻过去发现,除了刚刚这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他站在更远的角落里。 那人贴着墙根站立着,注视着人群中的他。他们两个人一起盯着他。 这两个人是什么人?林玄风捏了捏握在手里的背包袋,随人流往前挪动。 那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林玄风登上了悬窗。悬窗启动了,林玄风通过透明的玻璃窗又看了那两人一眼,他们依旧还是没有动作。 短暂的一眼过后,悬窗加速驶了出去。漫天的黄沙铺天盖地,立刻闯入了林玄风的视线。悬窗平稳地往前运行着,林玄风合上眼休息。他盘算着,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可以到新都了,到时候先接阿九回家。 “警报!警报!悬窗即将停止运行,请各位乘客携带随身物品离开悬窗,注意安全!” 机械声在窗顶重复响了三遍,林玄风立刻警觉地睁开眼,这是悬窗开通以来,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声响。他看了看周围,还是在一片黄沙中。 一分钟后,悬窗停住了并主动打开了门,林玄风迅速走了出去,观察情况。 悬窗停在那里,看起来完好无损,不像是会出现来自于它本身的危险。有些人按捺不住,他们敲打它,威胁它,但它都毫无动静。 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他们互相看看面面相觑。终于有些人,开始给悬窗控制中心站写信,不过这需要等待一会儿才会有回应。少部分的人,不想等待也更果敢,他们拿起背包就开始往新都的方向走去。但更多的人,或者大部分的人则是聚在一起留在原地等待和张望。 在这么多人中,林玄风又发现了那两个奇怪的人。 他们时不时地往他这里瞅一眼,这下,林玄风可以确定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了。他们没有选择在悬窗站动手,现在也依旧在张望,摆明了是不想引人注意,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林玄风望着那两人,突然三个人目光交接,彼此诡异地对视着。林玄风握了握拳头,扭头越过聚拢的人群,朝沙漠深处走去。留在原地或许是一种更为妥当的办法,可他不能拿这些人的性命当赌注,没人知道那两人还会按捺多久。 在风沙里越走越远,直到四周全是一层层厚厚的沙砾时,林玄风停了下来。那两人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三个人从大部队里消失,没有人会注意,就算有人注意到,转个头就会遗忘了,没有人会在自己遭遇厄运的时候还空出心思惦念着别人。 “你们是什么人?”林玄风问道。 那两个人没回答只是逼近了些。林玄风又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何居心?不然别逼我出手。” 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没说话,不过又巧妙地后退了几步。他们感到沙漠里升腾起了一股风,这股风不同于沙漠本就盛行的风,这风格外有力量。 风声呼啸,在较为开阔的沙漠地带,风裹挟着沙子猛地往两人身上拍去。 风瞬间被阻止了,风停下了,风声也消失了。 林玄风瞪大了眼睛看向两人的动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量的水花在阳光的直射下趋近透明,水花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水墙将风沙拦截殆尽,怎么可能?他们两人怎么可能运用的是水能力! 林玄风拔腿离开人群的那一刻,远在新都的寅招呼没打一声,直接闯入安言的房间。可房间里空荡荡的,于是他扭头走过无人的客厅走去阿九的房间。 “安言!”寅迈着风风火火的步子闯进去。 “我们出去说。”安言看了一眼阿九,示意寅先出去。两人走出去回到客厅里,阿九看着演算到一半的习题扔下了笔。 “沙新线出现故障了,林玄风搭乘的悬窗被迫降在沙漠里,我怀疑有人想对他动手。安言,你听我说,就只有沙新线出了问题,玖新线和新北线运行正常,所以我猜测,一定是有人想对他动手。” “悬窗停在了哪里?” “沙城到新都的三分之一处,要走回新都最起码得4个小时。” “你等我一下。”安言说完复又推开阿九的房门,阿九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他咬着笔杆子似乎在苦恼满页的习题。 安言掏出钱放在练习册上,“阿九,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中午你自己吃饭吧。” “好。”阿九点点头盯着那张百元玖币,等到背后响起关门声,他猛地一抓将其紧紧地捏在手里。 安言和寅到达新都悬窗站时,安言冷不防地问了一句,“寅,徐行在吗?” “在,他现在就在里头。”寅很快反应过来,“一出事,他就来了。” “先去找他一趟。” 徐行在控制室里头急得焦头烂额,什么办法他都试过了,就是无法恢复正常。再呆在这里,恐怕也发现不了更多问题了。 “徐行!”听到有人大声喊他,他快速转过身,他一直面对着控制台在尝试各种操作,根本没有时间注意谁进进出出。 “有什么发现吗?” “初步断定,沙城那边是整个电路断了,能力转换的部分和系统程序都没问题。可这很奇怪,沙城那边电力供应完全正常。我想了一下,最大的可能性是人力强制破坏机器……对了,你们怎么会来,出了什么事?” “有办法恢复吗?新都这边现在可以向沙城单程传送吗?” “没有办法。”徐行摇了摇头,非常严肃。 “安言,专移我已经找好了,就在外边等着。”寅提示他说。安言点了点头,两人准备出去。 “等等我,我也正打算过去。”徐行说着追上去。 “多长时间能到?”他们快速走出了悬窗站,安言又问。 “最快也得要一个小时。” “希望对手不要太难缠。” 这次寅没有回答,寅知道安言想表达的意思。他可是林玄风,只要对手不是太难缠,一个小时林玄风肯定能坚持住。可是安言明明心知肚明这一点却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这就恰恰说明安言在担心。 安言的直觉告诉他,这次林玄风的对手不是那么好对付。 寅也在担心,因为根据他的情报显示,宋育离开玖都之后又一个人进了西山,所以他拿不准这次林玄风遇袭跟宋育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玖新大会才刚刚结束不到半天,他是在什么时候安排了什么人去到沙城,敢以这种方式袭击林玄风呢? 寅和安言沉默地跟着专移前进。 不管是什么,敌人来了。 寅看了眼嘴角不自觉紧绷的安言又把目光投到远方,那里一片荒凉。 在荒凉的土地上,飞沙横起。风暴裹挟着沙子轰然而至却又咻地一下消失。林玄风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一道瀑布竖起了一道屏障,风和沙皆被吸入其中就像被吸入黑洞中凭空消失。 但是,不可能啊!单凭水能力不可能有这般惊骇的效果。林玄风定睛一看,那两人在互相打着配合,一人筑起水墙,另一人在水墙中注入了纯能力。在盛放的日光下,透明的水墙绽放出湛蓝色。 林玄风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来头了。 愤怒的情绪一瞬间翻滚遍全身,这两个人就是实实在在的罪证!这太可笑了,在可笑的赝品面前,他林玄风绝不能被打败!他倒要看看他们能学去几分皮毛! 林玄风扬起风,风沙再一次袭去。他很清楚为什么这两人要分开再配合,因为将纯能力加诸在能力中并再同时驱动它们实在太困难了,但安言就可以办到。所以说,林玄风冷哼一声,他根本不怕他们。 宽阔的水幕再一次将林玄风的攻击全部吸纳进去,一次又一次,毫无例外。 最后一次风沙停止时,林玄风眯起眼,时辰已接近正午,沙漠里的温度迅速爬了上来。虽然这时,不像夏天那么灼热,但热浪仍在升腾,雾气扑腾到人的眼睛下面去,让人睁不开眼。 那两人纹丝不动地站着,林玄风忽然意识到,这样试探下去,他们将会没完没了。于是,他迈动脚步,朝他们凑近。 那两人看到了这一幕但只是有些防备,他们几乎还在原地未动。 林玄风料对了这两个人的性子,他数着步子往前走,目测他们之间的距离。距离越近,他迈出去的步伐越小。四米……三米六……三米三……该行动了! 林玄风抬起脚,那两人瞬间朝林玄风出手,但林玄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他早就出手了,风在无形之中缠上他们,令他们的四肢动弹不得。 风既轻柔又紧密,那两人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林玄风。 “你们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兵不厌诈,林玄风不为所动。 但他们的狠厉,林玄风下一秒就见识到了。他们被裹得动弹不得的四肢,以扭曲的姿态赤裸裸地向对方刺去。纯能力划破了彼此的皮肤,血液流淌下来,打破了风的桎梏。 他们彼此解开了对方的双手,并且在下一秒又将纯能力的锋刃对准了林玄风!林玄风连忙抵挡,低头一看,胳膊上被划出一道血痕,血液滴进沙子里很快被吸收了。 胳膊上的痛感太强烈,强烈到林玄风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危险的气息。他们恐怕是来要他的性命,要把他解决在这里的! 第108章 林玄风受伤 血一下淌满了整条胳膊,但林玄风觉得不亏。 他们既然敢出现在他面前,那就没有理由轻易把他们放回去。情报是最重要的,林玄风必须以身试险,尽可能获取更多的情报。 现在,他知道了。他们可以变幻最简单的形态,就是可以把纯能力的刀锋变长。这一点,很多人就做不到,包括他。 林玄风愤怒的情绪在一次次交手中被强压了下去。他现在必须严阵以待,谋求活路。 近身战是最不利的了,林玄风边用纯能力挡开他们的攻势边想。因为这两个人行动敏捷,身经百战,看起来是专门学过格斗的技巧。当然,这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还是他们可以变幻纯能力的形态。 难道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吗?林玄风拧紧了眉。他当然不会白痴到认为赝品只会有来杀他的这两个人,恐怕远远不止两个人。 太可怕了,突然,林玄风脚下一滑,意外躲过了两人齐头并进的攻势。 他顺势一滚,滚出了几丈远。 风沙就是在这个时候吹起来的,沙漠里的风捉摸不定。两人瞬间又被包围其中,等风沙平息后,他们睁开刚刚被风沙迷了的双眼时,已追寻不到林玄风的踪迹。 这里是沙漠,黄沙遍布。人们踩下的脚印很快就会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掩埋。更不用说,林玄风可谓将风运用的出神入化。 两人放眼望去,拢起的小沙丘一座挨着一座。他们四处张望,试图在这片景象里艰难地锁定目标。一滴汗顺着额头滚落下来,然后汗水开始大颗大颗地滑落。 两人犹疑着开始行动,至少他们不能待在原地。 走出一段距离后,其中一人忽然拉扯住了另一人的衣服。他们当机立断停下来低头一看,原来在他们的脚下竟有无数个小漩涡在蠢蠢欲动。 这个小漩涡加速旋转着,不一会儿,就将一层厚厚的沙子旋转起来。 在刺眼的太阳光下,你根本无法注意到这些小把戏! 等两人再抬起头时,沙尘暴来了! 沙尘暴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地席卷而来,你根本无法想象单凭一个人的力气怎么可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出如此大的阵仗!这不是普通的沙尘暴,沙尘暴里藏着刀子!每一个漩涡都受到感召,就连在他们脚下的也是如此,立刻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风暴里。 无处可避,只能在这风暴里与藏着刀子的风一一较量! 风暴几乎是瞬间扑来,立刻淹没了两人弱小的身形。 一旦开始哪有轻易停下来的道理,沙尘暴在席卷两人过后继续一路奋进向前。它逼近了悬窗停靠的地方,在人们的惊恐声中继续向前。 ‘专移’停了下来,寅和安言也停了下来,连带后面追赶上来的徐行也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 远处的天空弥漫着一片黄雾,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压过来。 “是沙尘暴。” “不可能啊,今天一点风都没有。”徐行说道。 “我们赶快走吧。”寅担心地看了一眼安言,安言还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们刚刚进入沙漠里,距离事发地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已经能窥得战场上的一隅。这场沙暴的源头恐怕只会更加激烈。 被吞噬到沙尘暴里以后,风刃接连刁钻地袭来,两人背靠背相互配合,有史以来第一次以命相博,这是以前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沙暴过去,两人灰头土脸,身上也挂满了彩,但他们还是在站立着。 他们站立着,生命突然燃起了一种欲望,他们终于面对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眼前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强,强到他们如若不用尽全力是无法杀死他的! 可是,风暴过去,林玄风还是不见踪影。难道他是想故技重施? 怎么可能再让他得逞?他们其中一人半跪下来将掌心覆盖于黄沙之上,另一人则站在他身边呈现保护姿态。 这是在做什么?林玄风没有凭空消失也没有不见踪影,他只是巧妙地掩藏了自己,在暗地里观察着两人。他的目的,还是情报。 复制水能力这件事在今天之前是天方夜谭,但现在它正在林玄风面前揭开它的面纱。他是遭遇这个事件的第一人,他必须要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刚才,他用沙尘暴试探他们,但他们没有张开‘绝对防御’,这再一次印证了林玄风的猜想。 他们两人,只能变幻纯能力最基本的形态。但水能力的强,不止强在这一点上。林玄风再一次看到了令他震惊的场景。 寒冰在这个炙热的沙漠里快速地铺开,张扬又嚣张地在抢占着地盘。寒冰蔓延着,立刻包围了一个沙丘又一个沙丘。 可恶!他们太强了,可他们的强,林玄风告诉自己,仅仅是因为水能力很强而不是他们自身很强。林玄风捏紧了拳头,竭力遏制着自己的怒火。 坏了,不能让这些冰延伸到自己的脚下来。不是因为风能力无法施展,而是因为这些冰会探到他的所在。如果不是他跟真正的‘神之子’交好,那他绝对不会知道水有探知的能力。且不论这两人能不能开发和利用这个能力,他都得加倍小心。 林玄风匍匐在沙丘上,快速向上移动。当他从沙丘的底部爬到高处时,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震撼到了。一眼望过去,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都被冰封住了。他们是很厉害,但能达到这种程度也太可怕了! 两道凌厉的目光同时直射过来,林玄风被发现了! 既然被发现了,林玄风也就站起来。他踩在寒冰暂时蔓延不到的沙丘顶部,他盯着这两人,面容是少有的冷酷。 他现在改变主意了,这两人绝对留不得! 林玄风和那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他现在无比庆幸之前数次缠着安言,做他的对手。他对水能力的变化多端早已见怪不怪,他变幻着步伐,无暇再去分神顾及其他。 林玄风第一次在沙漠中作战,沙子软绵又无力,这次他是真的一不小心没踩稳从沙丘顶端滑落了下来。再小的失误都可导致杀机,林玄风这一摔将全身的破绽都暴露了出来。顷刻间,冰锥、冰块儿与冰雹轮番上阵,全都招呼到了林玄风身上,誓不放过一点点可趁之机。 林玄风痛苦地扭曲自己的身体,身后的砂砾也一并折磨着他。他拨出刺入皮肉里的冰刃丢在一旁,看着那两人身姿矫健地奔跑过来,他们似乎在冰面上也游刃有余,如履平地。 这两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林玄风摊开手掌。 风之所以厉害就在于它的无形,沙漠里一搅动就乱飞的砂砾反而碍事。 那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只看到林玄风还痛苦地躺倒在沙堆里起不来。他们冲过来,靠近林玄风想要再补上一刀,然而在那之前,空气中就已悄悄产生了波动。 毫无征兆地,风刃瞬间贯穿了他们的全身。他们躺倒在地,呻吟声此起彼伏,毫无姿态可言。林玄风站起来,手里握着纯能力的锋刃。 见林玄风走来,他们捯饬着腿向后吃力,拖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 林玄风毫不客气地就要朝其中一人戳刺下去,那个人手一抬,锋刃与剑身等长的纯能力也即刻挥了出来。林玄风向左避开,那人借机朝右翻滚,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们都站了起来,这时,三个人的心里才无比清楚,他们想要杀死对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他们不能单凭能力或者纯能力就能分出高下。在他们之间,是一场野兽的厮杀。 那两人拉开纯能力的剑刃,似乎是吃定了林玄风在这方面的短板,朝他横冲直撞过来,想要联合将他绞杀。但林玄风这个人之所以强,不仅仅是风能力运用的强,他还快,特别快。 只要熟悉了他们的招式,再加上小心防范,林玄风就一点都不吃亏。他甚至还靠着他的速度,灵活地接招拆招,灵活地周旋在那两人之间,让两人渐渐精疲力竭。 状况就这么胶着了一段时间,直到那两人之中有一个人主动撤离了出去。 那人闭上了眼睛,纯能力在手心中展现出的光芒虽然微弱却不可忽视。这个架势,林玄风见过,这是安言在探知世间水成分所在时的模样! 林玄风顿感不妙,他一定是想锁定他,精准地将自己捕捉然后一击必杀。不能让他就这样轻易得手,但那个人很快睁开眼,然后迅速避开了同伴朝他刺过来。 林玄风挡掉另一个人的攻击,就要避开,但来不及了,那人转换了一个脚步就上前刺中了他。林玄风大吼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再一挥臂膀,纯能力的锋刃竟然也随之变长了! 他挥舞着朝两人砍过去,那两人显然也没预料到,同时被林玄风砍中了。锋刃划过两人的胸前,鲜血直流。 三人再一次两败俱伤,但论实战经验和身体素质,明显是林玄风占据上风。林玄风一判断,便果断地溜走了,他必须得再创造出一个有利时机。这次,两人立刻追了上去,他们不能让林玄风有喘气的机会,更不能让他利用他的优势,在发动一场像刚刚那样的风暴。 在太阳的暴晒中,林玄风沿沙丘底部曲折前行,血迹在他身上干涸,只有伤口处还不断溢出来,随着林玄风的动作晕染了一层又一层。他捂着伤口艰难前行,他知道那两人就跟在身后如影随形。 林玄风舔了舔嘴巴目视前方,他不能停下来,他必须靠意志力撑下来。 就是这个拐角了,林玄风转到小沙丘的背面,藏起来。他看到自己脚下踩着的冰露出了缺口。 一转眼,林玄风又消失不见了。两人的神经立刻高度紧绷起来,但一声细碎的冰块开裂声响起后,那些横铺的冰层就像早被凿开了似的,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风就将它们一同席卷到天上去了。 它们在天上旋转着,连同风沙也一起被吸附到天上去然后随之飞舞。 视野又变得浑浊了起来。 在这股来势汹汹的风暴中,林玄风半个身子都陷入了沙子里。他咬着牙,神色并不轻松,对他来讲,这样的操控已然太吃力了,但成败在此一举。 他张开双手拼命地释放着能力,用纯能力刺伤的地方,连呼吸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可他不顾伤口再一次裂开,咬紧了腮帮,把汗水灌进脖子里。终于,林玄风合拢五指,风暴轰然而至。 第109章 安言和寅前去救援 安言和寅到达了悬窗停下的地方,现在这整片区域,因为经过沙尘暴的一次袭击后,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悬窗陷在黄沙里。徐行粗略看过后,也确定不是悬窗的问题,便没有过多停留,径直朝沙城去了。 安言拂去贴在悬窗上的一层沙尘,仔细瞧了瞧打在那上面的裂痕。这些裂痕很浅且大多都有弧度,说明风刮到这里的时候,风刃的攻击已经很薄弱了。那么就有两点可能,一是距离足够远,二是,有人挡下了绝大部分的攻击。 “安言!”安言正沉思时,听到寅的呼喊跑过去。 寅从某个倒下的悬窗里钻出来,然后把手里提的包丢给安言。“这背包肯定是林玄风的,不会错。” 安言左右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背在了自己身上。 “可以判断出他们在哪个方位吗?” 安言往侧面一指,那里正是东方。 “安言,你快看!” 安言看向东方,大约有一千米那么远的地方,有大量的不明物体漂浮在空中。它们越聚越多,然后一层厚厚的沙尘缠绕着。 “快走。”安言话音刚落,风向改变了。 他们快步往东方去,但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压迫感,风沙已经开始奏响序曲,他们脚下的沙子已开始止不住嗡鸣。 “来了!”安言低低地说了一声,瞬间拽上了寅的手腕张开了‘绝对防御’。 寅还没反应过来,风暴就已将他们淹没。但由于‘绝对防御’,他们屹立在沙尘暴中不受干扰。寅之前领略过‘绝对防御’的神奇,但他这次还是被震撼到了。 他惊恐地看向安言,不禁思考安言究竟将能力开发到了何种变态的地步。可是按道理来讲,在安言这个年纪,这是不可能的啊,就算他是‘神之子’,可他毕竟才17岁啊。除非,他曾遭遇了非比寻常的磨砺。 “是冰。” “什么?”寅问,他再次被安言拉回了注意力。 “攻击到我绝对防御的,除了风沙外还有冰。” “难道说,这次朝林玄风下手的人是拥有冰能力的?” “不,水能冻结成冰。” “你的意思是?”寅当即心头一跳惊出一身冷汗,可这是不可能,荆时刻都在监视着西山,那里除了宋育再没有其他人出来过。 寅看向安言,安言说得如此笃定。除非……在他们找到之前,就有人被放了出来。或者……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寅的脑海,谁说那里的出入口就只能有一个呢? “寅,寅,你在想什么?”安言喊他,“我们要走了。” 寅稳下心神,点了点头。风沙虽然还未散尽,但风暴已经过去了。他们继续前进,没过几分钟,就发现了新大陆。这里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冰块儿支离破碎,它们一路延伸着,指明真正的战场就在前头。 看到这些,寅和安言默契地奔跑起来。趁着这暂且平静的时机,他们必须赶快找到林玄风,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林玄风现在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沙子里。自他握拳那一刻,风暴便不可控了,这次搞不好会殃及到新都。林玄风有些苦兮兮地想,他很久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了,他现在浑身上下都在疼,已经不知道哪里最疼了。 四周有些安静,但还不能放松。林玄风想,他得站起来,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可他当想站起来时,他发现他的四肢竟无法动弹,甚至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努力了半天,费了很大劲,都无济于事。 林玄风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 就这样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他听见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朝这里走来了。 林玄风立刻开始挣扎,但他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他竟然到现在还是连手指都无法弯曲。他复又闭上眼睛垂下头,心紧张地怦怦直跳。 近了,靠近了,他们就近在眼前了!林玄风再没有这么紧张过。 “师兄?”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玄风劫后余生。他立刻抬起了头,笑出一口大白牙,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喜。 “干嘛这个语气,我还没死呢,安言。” 要是林玄风能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幅鬼样子,就不会怪安言哭丧个脸,大惊小怪了。安言惊愕地看着他,还没回过神来。 “太好了。”安言跪了下来。 “安言,我身体动不了了。”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我们这就带你回新都。” “安言,我去把他们带过来。”寅说完就转身回去找‘专移’。 等寅离开后,安言张开胳膊小心地环视着四周,四周没有一点可疑的动静,依旧是黄沙一片。可是能让林玄风伤成这样的人,安言抿紧了嘴巴。 “安言,他们成功了。这次来了两个人,实力很强。” “我知道了,师兄。有什么话,回去以后再说。” 安言依旧挡在他身前,张开右手,浑身戒备。林玄风看着他的模样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把嘴闭上了。寅一路回去,畅通无阻,直到看到‘专移’安然无恙时才松了口气。 “寅哥!”寅带他们正要去救林玄风,竟听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 “阿九?你怎么跑来了?你知不知道很危险?”寅看到阿九正朝这边过来,气不打一处来。 “我师父呢?他出什么事了?”阿九满脸焦急。 “你师父没事,就是有点麻烦。” “那就好,没事就好。”阿九拍拍胸脯说。 “快走,回头再找你算账。”寅拽着阿九,他们原路返回。 差不多十几分钟,安言就看见寅回来了,他回来除了‘专移’还带着阿九。这孩子,一定是偷听他和寅的谈话了。于是,安言扭头就告诉了林玄风。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安言,拜托你了。”林玄风一时百感交集。 “嗯。”安言站起来迎着他们走过去,然后对寅使了个眼色。寅了然地松开手,带着‘专移’继续往后面走去。 “安言哥,我师父呢?”由于角度问题,阿九并没有看到林玄风。 “阿九,听安言哥的话,把眼睛闭上。”安言说完上手捂住阿九的眼睛。 “为什么啊?我师父呢?”阿九问,倒也没有反抗。 “你师父受了点伤不希望你看到,但我保证他没事。” 在安言说到林玄风受伤时,阿九就想扯开他的手,但他把手覆盖在安言的手背上就没再动了,他相信安言的话,也想听师父的话。 “阿九。”‘专移’经过他们时,林玄风叫他。 “师父!”阿九飞快地回应道,同时再次忍下想要扯开安言手的冲动。 “阿九,你听好。你师父我是不会有事的,但你下次再胆敢擅自跑出来,连你安言哥的话都敢不听就别再认我做师父了!” “对不起,我错了!” 即使掩住了双眼,林玄风依旧看得出阿九脸上的难过与焦急,于是他心软了。“不,阿九,是我让你担心了。” 林玄风说完,似乎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了,他往后倒下,然后‘专移’托着他快速离开了。阿九听到他们快步离开的声音,转身扑倒在安言怀里。 安言把阿九搂在怀里,温柔地拍拍他的背然后看向寅。 寅点点头,两人再一次默契地打量起四周,在确认没有异状后才带着阿九离开。在他们离开后,那两人折腾着从沙子里刨了出来。第二次风暴更为狠厉,他们在风中被吹得完全站不稳,很快就被打趴下,然后被埋入沙堆里。 等他们出来后,他们只能对着安言一行人的影子,望尘莫及。就算他们再清醒的早一点,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自身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对付第二个甚至第三个人了,于是他们扭头逃往沙城。 沙城,宋育安排的人还在等着他们。宋锋荣死掉的消息传到宋育耳朵里的时候,宋育就谋划好了这一步,玖新大会被打断以后,宋育从宋府出来就径直往沙城赶。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他没有在半路听到好消息。不过,大局已定,因此他抵达沙城后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那两个人,反而一路拐到了宋锋荣曾经的住宅里。这里还依旧属于宋氏的势力。 宋育从宋楠那里已经大致听说了当时在沙城发生的一切。他很轻易就猜测出来,在宋锋荣死之前抓到的那个凶手多半是个诱饵,因此他对他不感兴趣,对真正的凶手也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个凭借宋氏莫名其妙出现又借此合理消失的那一位。 在宋锋荣被刺杀的这整个事件中,缺少最关键的一环——那就是宋锋荣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宋氏派了一个人过来。不把这一点搞清楚,宋育坐立不安。 “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吗?在宋锋荣出事前那位来自玖都的宋先生姓甚名谁,又凭什么留在了这里?” 宋育站在大堂里,对所有在这座府邸里工作的人问话,但所有人都低下头保持着沉默。众人面面相觑后,管家站了出来说,“宋先生,我们只知道那一位也是宋先生。我们从未听老爷叫过他的名字,被老爷留下的人我们也不敢再探听他的身份。” 宋育听后抱着胳膊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又问,“有传闻说,那位宋先生是被请来这里的,是吗?” “是的,是老爷从警察局那里知道的,说有位宋先生从玖都来要了宋石少爷被谋杀时的资料,所以老爷才请人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说明两件事。一是他伪造的身份把警察局的人都被骗了过去,二是那个所谓的宋先生根本就是和警察局是一伙的。可是想要杀人的手段有千百种,何必让警察局沾上腥呢? “他去找的谁?” “当然是卢俊啊,卢俊警官是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人。” 宋育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他在警察局门口等到深夜才等到卢俊下班,卢俊看到他显然也吃了一惊。宋育示意他跟他走,卢俊别无选择。 “宋锋荣死之前,有个人找你说是玖都派来的宋先生,他是谁?” “啊?我不知道啊。不是你们派过来的人吗?” “真的不知道?你既然跟过来就说明你知道我是谁,我可不希望明天的早间新闻说卢俊警官被害于警察局附近。” “宋育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向我透露。” “那你凭什么确定了他的身份。” “自然是你们宋氏唯一的手牌啊。” “这不可能!”宋育快速反驳道。宋氏的手牌不可能有人仿造,他父亲死时,他亲手销毁他父亲的手牌,至于宋欣的那一块,她走时也没有带走。还会有谁?除了他大伯和堂哥的,就只剩三叔的那一块了。 如果卢俊说的是真的,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可三叔当年带着手牌走,父亲没有追究吗?现在,没有人可以为宋育解答这个疑问。 “你见过他吧?他长什么样子你总该知道了吧。” “知道是知道,但他长的很普通,我恐怕描绘不出来。” “那好。”宋育一笑,“我再问你个问题,他离开沙城后去了哪里?这个问题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往西北方向去,我只能回答这么多。”卢俊很是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 西北方向,不就是玖都吗?得到答案,宋育立刻离开了。他给宋楠写信,问方昊去参加玖新大会时的行踪。回信很快就到了,方昊是一个人在清早乘坐悬窗抵达新都的。 那么,玖新大会上在方昊身边的陌生人是谁? 他是如何出现的,他会不会是从沙城前往玖都的呢?不知为何,他感觉到那个人不简单,在发生沙城的一切,他绝对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宋育又给宋楠去了封信,然后才往那两个人的落脚点赶去。 第110章 复制者现世 宋育到时,他们正在昏昏沉沉地睡着。门一开,药味混着血腥味扑鼻而来,一间房间,两张床,全是这种味道。 宋育当即沉了脸,他没想到他们竟然伤的这么重而他们竟然也胆敢瞒报。宋育当机立断出门去请了‘专移’,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送回到了西山。 一天后,穿着白大褂的人从房间里出来,对着宋育摇了摇头。两天后,两人的报告出来了结果,上面说他们虽然能够活下来但由于能力紊乱,已经是个废人了。三天后,两人从病床上苏醒,一醒来就是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他们躺在噩梦里,这张无比熟悉的病床上,等待着他们的主人宣读他们的命运。不多久,有人推开冰冷的铁门,进来了。 “请详细告诉我战斗时发生的一切,不要有任何遗漏。” 这是这座牢笼的记录员,两人坐了起来开始描述那场战斗。这样的对话,他们也很熟悉,他们很熟悉交代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最隐秘的感受。最后,记录员在在听到有人将林玄风救起时,眼神才有了一丝波澜,他停下笔抬头看了看这两人才继续低下头记录。 谈话整整进行了一下午,在记录员离去后,又很快有人进来。他们似乎一直在等这一刻。 “主人通知你们上去。” 上去就是上到一楼去,那里除了宋育的卧室和办公室外还有几个开放的房间。其中有一个房间是他们这次出去之前开会的房间。两人一推开门,看见除了宋育之外,其他人全部都在。 这个其他人是指同他们两个一样,困在这里数十年被反复试验最终成功并且存活下来的人。这些人也同样拥有着水能力,并且更强。 “你们的任务失败了,所以,我很抱歉。”地下室白炽的灯光将宋育的影子投在他的脚底下,成为小小的一团,但却将他刚刚说的话放大再放大,成为每个人心底的一块沉石。 两人听见这话没有一点反抗,顺从地跪了下去。宋育看着他们跪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走了出去。在宋育走出去后,杵在一旁的几个人终于有了各异的表情。 十一最先按捺不住,他暴躁地看着他们,似乎想自己弄死他们。他一有动作立刻就被站在他身旁的人按住了。零一按住他的肩膀,看了他一眼,他立马乖下来然后丢给两人一个眼神就出去了,那是看败类的眼神。 在他走出去后,零一带着三二和六九也走出去了。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人,五四和七七。五四身材高大,他一直将七七挡在自己的身后,七七是这些人当中唯一的一名女子,她身材娇小,脸色有些苍白。 她盯着他们两人看了很久然后走过去蹲下来,她动了动嘴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你们,三五和八二。” 她是要感谢他们,因为三五和八二让她提前知道了她的结局。她说完这些才走了出去,五四跟在她身后,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面色平静。除了她,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在所有人都散去后,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他向他们分别注射了一剂药,两分钟之后,两人倒下去,他翻开手里漆黑的笔记本。 编号三五,编号八二病死于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日。 在他们死因的那一栏里白纸黑字已经填写好了:遭外力破坏,再也无法使用水能力。 宋育刚才的举动是想让屋里的人知道,只有完成任务才可以继续活命。然而事实的真相是,只要你无法再继续使用水能力,哪怕你完成了任务,也是个失败品。既然是失败品,就要销毁。 那人对宋育摇头是因为,三五和八二虽然可以救但已经是无用之人了。哪怕他们作为无用之人,还是可以活下去。事情就是这样残忍,没有反抗的余地。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到来。 林玄风被抬到病床上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没有人能救得了他,如果没有王医生。这场救治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苏子零赶来时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手术室外,安言、寅还有阿九都等待着。 徐行一到沙城的悬窗站就解决了问题,他启用了紧急设备,因此安言他们得以乘坐悬窗回到新都。他们赶到医院时,林玄风已经进手术室至少有一个小时了。而苏子零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时,手术已经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了。 寅一见苏子零,立刻拉着他拐进了一旁的楼道里。 “你怎么会来?”寅很诧异,他记得他们并没有写信通知任何人。 “我能不来吗?外面都传遍了。新都所有人都看见三个男人抬着鲜血淋漓的林玄风直往医院里冲,林玄风他怎么样了?” “有王医生在,他没事。”该死,事发地点距离新都还是太远了。走之前林玄风的意识明明还是清醒的。 “那林玄风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子零,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复制水能力的事,宋育他成功了。” “什……什么?”苏子零瞠目结舌。 “是的,他们成功了。是林玄风亲口告诉安言的,他被两个拥有水能力的人袭击了,这一次要不是我和安言去得及时,结果可能还不如现在。” “那你们跟他们交手了吗?”苏子零的心脏砰砰直跳。 “没有,只有林玄风知道情况。我们现在只能等他出来。” “……那我去看看安言。”苏子零深吸一口气往回走去。寅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块儿从楼道里走出来。 苏子零站在楼梯口,看着坐在医院走廊里,和阿九紧紧相依偎的安言,他没见过安言这么慌张,脸色苍白且紧张。他和阿九两人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口,盯累了就挤挤眼睛再看过去。 许是察觉到了苏子零的目光,安言朝他望过来,眼底通红一片。 苏子零走过去刚想说些什么,身后又有人过来了,宋新君的脚步声同苏子零来时一样,哒哒哒地,回响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最终,他向安言走过去。 “能告诉我,林玄风发生什么了吗?” 安言望向宋新君,眼眸中的那一片通红之色已经消失。他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似乎不打算多说什么。 “林玄风会没事的。”苏子零走上前说。 宋新君看了苏子零一眼,暂时妥协了。他后退几步,在另一边墙角的凳子上坐下,双手抱在胸前沉着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压抑的气氛让阿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更加难受,他把头埋到安言怀里去,开始低声啜泣。林玄风出事后,他一直憋着自己,现在他憋不住了,没有人去劝他。 在他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手术室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 王医生流着虚汗精疲力竭,他对安言说道:“人没事了,二十四小时内就会醒。” 一时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宋新君最新缓过来,“我会先向方昊报平安,但安言,随后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新君这么对他说,但安言却仰起了脖子把头抵上墙壁。他没有听到宋新君话里的逼迫,他只是注视着发光的灯泡,然后闭上眼睛轻轻笑起来。 人能活下来,真的太好了。 宋新君看到安言这幅模样,张了张嘴,但很快转身离开了。在他离开后,林玄风被推了出来转送去了高级病房。病房内,林玄风沉沉地睡着,安言和阿九守着他。 寅和苏子零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就先走了,寅有别的事要忙,苏子零还要照顾小苏。总之,在林玄风清醒之前,任何人都无法得知最真实的情况。 林玄风直到最后一刻才睁开眼。 他一睁眼,彻底拉开了全新的局面。 他醒来时还有些恍惚,等到安言扶着他的肩将水递给他喝时,他才看清楚,病房内早围了一圈人。他默默喝着水,听安言说话。 “王医生说,你这次很吓人。虽然看着好像大部分都是外伤,但是这些伤口都是被纯能力所伤,你之所以动弹不得和昏迷也是因为纯能力的问题。所以,师兄,这次王医生可不会轻易放你出院了。” 林玄风勉强笑了笑,然后示意安言把水杯放回去。虽然他还很不想说话,也不是很舒服,但他必须得对在座的各位交代清楚,尤其是宋新君身后站着的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 哪怕寅和安言他们不曾透露出消息,但上头是瞒不住的。 一五一十地,林玄风娓娓道来。 对此,那两名男子提出了颇多疑问。 “你亲眼看到他们确实使用了‘神之子’才能使用的水能力是吗?” “是的。” “他们可以自如运用甚至转换纯能力的形态?” “对。” “你离开时,他们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应该是的。” “好的,林先生,谢谢您的配合,请您好好休息。下面,请安言先生随我们走一趟。”那两人问完话,其中一个人宣布道。 “你要安言去做什么?”苏子零压住怒火问。 他们刚才对林玄风的审问语气已经让苏子零很不爽了,现在,他们又像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安言。不过可想而知,他们不会回答苏子零的问题。 “子零。”安言叫住他,走向病房门口,用实际行动压制住了他的怒火。 “我很快就回来。”安言走到苏子零身边时低声对他说。 “玄风,那我晚会儿再过来看你。”宋新君看到安言被带走后,跟林玄风说了声就也紧跟着走了。 在他们离开后,寅扶着林玄风,让他又重新躺了下去。 “你们要说些什么,我想听。”林玄风躺着说。 这间病房里,除了已经离开的几个人外,还有寅、苏子零、陆离和林暖。陆离和林暖昨天就到了,他们很担心林玄风。现在安言被走了,他们也有些事要商量,便想先离开病房。 林玄风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开口打断他们往外移动的步伐。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林暖说,“林玄风,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们都在。我去把阿九叫进来,他还在外边等着呢。” 一听阿九,林玄风便沉默了。于是林暖拉开门,看见阿九就在门外站着。 “安言哥刚跟我说师父醒了。”阿九皱着眉,“我看安言哥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带走了,没关系吗?” “你呀,”林暖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不是小孩子该担心的问题,快进去照看你师父吧。”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我知道医院的顶楼开着。”阿九被林暖推进去后,他们相继走出房门往顶楼走去。 医院的顶楼除了一米多高的围墙外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根绳索拉着用来搭晒医院的被褥。他们四个人站在空旷的平地上,心事重重,姿势各异。 “寅,你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林暖问。 “没有。”寅摇了摇头。他说了谎,因为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你都不知道,那我们真是……束手无策了。”林暖靠在墙上望向澄蓝色的天空。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安静了一会儿后,陆离试探着说。他是他们这几个人里头与安言接触最少,关系也最远的人。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恐怕除了他没人会开口说出真相。 “复制水能力这种事,安言早就知道吧。”陆离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寅打断他,“我也有这样的疑问,安言为什么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为什么非要等到有些事情不可挽回了才肯揭开他的伤口露出来一个小小的疤痕,可……就是这样的,有些事就是无法说出来的,我也很憎恶这一点。” 寅说完,叹了口气。陆离也没再说什么,他就很不好受,更何况他们呢。 “相比起这些,我现在比较担心那些人想让安言说出什么来。”苏子零走近几步,望向新都大楼的方向,语气和眼神皆盛满了担忧和迷茫。 “好吧,有你们担心安言,我就不担心了。”林暖故作轻巧地说,“我担心这件事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它会完全推翻这场革命的走向。” 林玄风说的话还句句在耳,他们都还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林玄风描绘出来的惊心动魄的战场。林暖说的话,正中要害。 水能力,或者说安言会在这之后成为这场革命新的暴风眼。 第111章 安言被审问 安言在两名男子身后安静地走着,什么都没想。 他不需要想什么,保持沉默就够了。 新都大厦转眼间就到了,安言走进方昊办公室的隔壁。隔壁是一间大的会议室,平常极少开门,只用来接待贵宾,今天安言走进的就是这样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了几个男子,方昊也在其中。安言看了一眼他们就转头去瞧别的了,现在还只是下午光景,再加上会议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因此整个会议室里亮白亮白的,锃亮的黑色地板砖将天花板上的吊灯也全都映照了出来。 安言坐在门口空的位置上,离他最近的人是他左手边的方昊。 那两名男子将笔记本呈送上来便下去了,走之前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安言趁他们低头翻阅之际扭头看向窗外,窗外标志性的水迷宫依旧优雅动人。他知道站在他右侧的窗前,可以对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但相反就不可以,哪怕这是二十八层楼。 “‘神之子’安言,请问你对现在发生的一切要做何解释?” 安言目视着坐在圆桌对面的人,“抱歉,我没有。别人要做的事,我能如何解释。” “既然这样,就请你将你消失的那十年尽可能详细阐述一遍吧。” 安言舔了舔嘴巴,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沉默。 “十年可是一个不短的时间,他要是说些细枝末节的话恐怕是要浪费各位的时间了。”这是一个十分无理的要求,方昊也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之蠢。 “我说,”安言说。 “我从一个不足三岁的婴孩自我一个不知道的地方醒来,老实说,我已经忘记了我接受过什么。”安言说完停了下来。 “然后呢?”那些人催促道。 “我说过我已经忘记了。” 安言看着这些人面面相觑又要忍着不能发怒的样子勾了勾唇角,“或许你们该找的人不是我。” “我是可以告诉你们些什么,但你们从中提取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因为我不过是日复一日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罢了,一个试验品如何知道他身上的血和他身上的能力是如何被解析被复制的呢。我这个试验品只是没有像前人那样成为牺牲品而已。” 安言说完从容地离开,没有人敢阻止他拉门的动作。 宋新君站在门外两三米远的地方,和安言四目相对。安言跨步从他身边离开,这时候安言还不知道刚才在屋子里的那些人,他有些再也见不到了。 安言走出新都大楼看了看时间决定去接小苏放学。悬窗在等待降落时,他从人潮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苏子零和站在他身旁的小苏。 看到他们,安言身上剩下的,那些泛着冷气的尖锐顿时全部消散。 “爸爸!”安言走下悬窗朝他们走过去,他看到苏子零正蹲下给小苏卸掉书包,看到小苏看到他,惊喜地叫他。 苏子零闻声去看安言,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安言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在看着他们笑。就在这一刻,苏子零觉得很神奇,他感到竟然一点都不担心安言。 “爸爸,零哥不是说你有事不来接我了吗?” “没事啦,事情解决了,所以我就来啦。” “我刚还跟小苏说,今晚就我们俩所以要带她出去吃饭呢。”苏子零牵着小苏走到安言面前。 “那今天晚上就出去吃吧。”安言说。 “真的吗?我刚跟子零哥说要吃小龙虾,可以吗?” “可以,是真的。” “听见没?你的小龙虾今晚跑不掉了。”苏子零转头去逗小苏,小苏笑得更开心了。 他们三个人在外面吃到很晚才回家,吃完后他们一路走回去,差不多夜里九点,他们才走到家门口。寅就站在小花园的栅栏外等他们。 “哥,你怎么不在家等我们?”苏子零很惊讶。 “出来透透气。”虽然他经常通过暗道来找他们,但现在寅知道他们都不在家,便不想进去。 “那哥咱们进去说吧。” “不用,你们都赶紧进屋吧,我就来看一眼。”寅说完便打算转身走掉。 “寅,等一下。”安言叫住他,又回头对苏子零说,“子零,你带小苏先进去吧,我有些话要跟寅说。” 苏子零点点头走进去,他穿过花园里的石板路时回头望了一眼,他明白寅专程过来是在担心安言。他望见他们两个人就那么站在那里,寅略微垂着肩膀,安言依旧站得笔直。 “你放心吧,林玄风现在有陆离和林暖照看着。”寅说。 “谢谢,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两人说完沉默了片刻然后安言说,“我现在真的想不到宋育会打算先做什么,猜不准他的第一步动作,接下来的也就无从谈起。” “我知道。”寅低头,脚底无意识地摩擦着地面。 “我不知道宋育为什么会对师兄这么执着,他接下来还有可能做出我琢磨不透的事。寅,我只能答应你,我一定会保住苏子零。” “好。”寅盯着安言欲言又止,最后他张口说道:“不早了,快回去吧。” “你不一起进去吗?” “不了,我从外面走,还有点事。”寅说完冲安言摆摆手离开。 安言对某个人的推测和预判是基于一些合理的可能性,比如说他惯有的逻辑或者倾向,安言会按照他的性格和思维推论出他最有可能的行为。但对于现在的宋育,安言是真的拿不准。 安言穿过秋风,走到屋檐下开门。说实话,他没想到在秘密被揭露前,最大的变故会是宋府。没有了宋宏天,宋育将无人可驾驭。他理解林暖也理解寅,只是现实终究还是演变成了最不可控的那一种。 第二天一早,安言和陆离在医院碰面。 “昨天太晚了,我让她先回去睡了。阿九不肯回还在睡。” 安言一看,阿九蜷缩在病床旁边的小床上睡得正熟。那张小床只够容纳阿九一人,陆离看样子是坐了一整晚。 “好,谢谢。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嗯,那我先走了。” 两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因为不止阿九,林玄风也还没醒来。这算是陆离第一次单独与安言碰在一起,不过对话很快就结束了。陆离匆匆回去,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你回来了?我刚准备过去。”林暖收拾好了东西正打算出门。 “安言已经过去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买了早点。”陆离说着关上门。 他走进厨房,发现家里已经被林暖收拾一遍了。也是,他们也有段时间没有来新都了,不过看来之后,他们会再次成为这里的常客。 “陆离,你要不要回玖都把这件事的详细情况给父亲汇报一下?我们也不能毫无准备。”安静地吃完早饭,林暖问他。 “嗯,那你呢?” “我打算先留下。” “也好,父亲那里你放心,我已经写过信了。其他的,等我明天回去说吧。”陆离抽出纸巾擦拭着桌子,“阿暖,过几天我就回来。” “不,我要你回去后马上就回来。”陆离收拾着餐具去厨房,林暖跟上他,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将额头抵上他的脊背。 陆离端着碗,张开了双臂,一下子不敢轻易挣开。 “陆离,我曾经想过,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就好好在一起。”林暖悄悄捏紧陆离的衣角,陆离僵直了身体。 “可是我忽然间害怕了,我昨天见到林玄风那个样子躺在病床上,我很害怕。我在想,如果是你或者是我遇上那些人,我们会不会像林玄风那样幸运的活下来。未来的变数太大了,我不敢去赌明天。所以陆离,如果我现在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晚吗?” “你先放手。”陆离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把手放开,我怎么拥抱你?” “哦。”林暖讪讪放开手,有些脸红。 陆离把人揽在怀里,嗅到林暖头发上洗发水的香气,才有了些实感。他紧紧地抱着她,心中盛满了巨大的喜悦,那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满足感。 “陆离,其实我昨晚想了很多,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说的。可是你说过几天,我现在一想到过几天,心就有点慌。”拥抱松开后,林暖再次说。 陆离听不得这个,他拉住林暖的手向她保证道:“好,我听你的。我明天回去后就立马回来。我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陆离再次揽林暖入怀,然后吻上她的嘴唇。林暖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躺在她身侧这个男人疲惫的睡颜,也再次闭上眼睡去。 陆离回到家时,不只他父亲陆朗,陆显也在等他。陆离看到他很诧异,因为陆显叔叔一般是不离开西都的。 “陆叔叔,您怎么过来了?” “我听到了点风声,想着你肯定会回家亲自禀告你父亲。所以,我决定过来。陆离,林玄风被除‘神之子’外使用水能力的人重伤,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离果断地回答。 “先前我已经听他说过宋氏可能在研究这个,没想到这么快。”陆朗对陆显说。 “父亲,斗胆问一句,在我告诉您之前,您没有听闻过一点消息吗?” “当然没有,离儿你怎么会这样问?” “没什么,您与我爸也就是林伯父是多年老友,我以为您会知道点什么。” “没有,他从不跟我说这些。确实有一段时间,耀跃跟宋宏天有过一些交易,但肯定不是这种勾当。” “我知道,我只是……想多些渠道了解这些事。毕竟能复制水能力这种事真的太匪夷所思也太棘手了。”陆离想了想没将从林暖那里听来的往事说出口,毕竟连林暖自己都不清楚,何况是父亲呢? “是啊,离儿你赶紧来详细讲一讲当时的情况吧。”陆显接话道。 “好。”陆离赶紧将从林玄风口里听到的事再复述一遍。复述完毕后,两位历经磨练的长辈也难得一言不发。 “既然连‘神之子’也只知道目前的这些,那我们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最后陆朗叹了一口气,语气不明地说。 “看来历朝历代的动乱都不会放过‘神之子’啊。” 陆显这一声叹息,在陆离听来颇为沧桑。突然,他心头一凉,他知道为何在那青春热切的日子里,安言从来不对林暖有任何明确表示了。安言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 不知为何,他现在明明已经得到了林暖的身与心,但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过。 林玄风遇袭这件事自他醒来后快速地扩大发酵,几条街道之隔的宋府,宋楠已经接连收到了好几封信,这些信件的内容无一例外,全是邀请宋育去参加长老大会的。 宋楠哼了一声,把信件焚烧殆尽。什么时候长老会议轮到他们说召开就召开的,这个时候都想来分一杯羹了。宋楠翘着二郎腿,心情再好不过了。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宋楠觉得,他的选择没有错,宋育才是这个天底下最伟大的人。 他烧着信件,看信件源源不断地来。这堆看似写给他实则是写给宋育的信件,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那些外人终于明白,他对宋育而言,才是最有用的。任何想联系上宋育的人,都得先经过他。 宋育在收到宋楠关于长老们邀请他参加长老会议的信件时正是他处理完三五和八二的事之后。可惜了,他面无表情地揉着纸团扔到垃圾桶里。要是他早几分钟收到信,说不定有那个闲心带着三五和八二让他们参观一番然后当众处理掉。 他知道,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等他的动作。如果他不掀起滔天巨浪来岂不是对不起他们的期待?他同时也明白,只要解决掉了‘神之子’,他就再也没有对手。可是,那样又有什么好玩的? 拥有了‘神之子’又怎样,一样会让他们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漆黑的夜晚,鸟儿飞离栖息的树枝,终年不见太阳的人终于即将看到黎明。 第112章 新都发生命案 新都是一个开放的大都市,它不像玖都那样专门建立起城墙保卫自己,也有一套严格的审查制度。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很容易地出入新都。虽说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是通过悬窗这一单一途径出入新都,但不排除某些别有居心的人。 在暮色的掩盖下,他们躲开新都安全局的巡查来到了目的地。 “在开始行动前,我只再强调一点。那就是所有人必须听从我的命令。这次行动,主人将所有权利都交给了我,你们要记牢这一点。” “是。” “那么,出发。”零一一声令下,人四处散去。 “好麻烦啊,零一。为什么要命令我们暗杀呢?真想全部……嘻嘻。” “十一,闭上你的嘴跟我走。” 十月二十二号晚,新都的夜色就和平时一样绚丽,这个夜晚本该和无数的夜晚一样。 “就是这栋楼,第二十三层。整个顶层都是他家。”十一说道,他们今晚的目标叫孙光杰。 “上去吧,一会儿动手的时候轻点声。绝对不允许吵醒另一个人。” “我才不会吵醒呢,真想看看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那个女人,明早醒来会是什么表情。”十一手握纯能力的刀锋跟在零一后面走上悬梯。 上到第二十三层,从悬梯里出来,可以看到一个由金属制成的蓝色大门。十一轻步走上去,用纯能力将门锁完整地割开,破门而入后,微弱的灯光照射在屋内白色的地板砖上。 他走过去,一步步将一间间房门缓缓拉开。厕所、厨房、书房、儿童房……直到他拉开一间屋门,漆黑的屋内,有一对男女正在大床上安稳地熟睡。 十一看了眼身后坐在客厅高脚椅上的人,推门走了进去。 捂住男人的嘴,将坚冰刺入再好好搅弄一番。十一满意地看着男子瞪大双眼惊恐地死去。确定人死透了,不再挣扎了,他放开手。他站在床边欣赏了一会儿这名男子遗留于世的表情,真是痛苦。 “走了。”零一鬼魅一般地出现在门口的阴影里。 十一走了出去,他走出屋外,让这扇蓝色的大门敞开着,让夜晚的冷风呼呼往里灌。 零一站在窗户旁,他从窗口往外望,把新都闪耀的夜景尽收眼底。十一走出来后默默站在了他身旁。他们站了大概两三分钟,零一感叹道:“新都的夜晚真是漂亮。” 零一说完按下了身边的悬梯。“走吧,这样的夜晚是属于我们的。” 他们进入悬梯下去,身后的屋门就这么大开着。等悬梯到了一楼,悬梯打开,零一才对十一说:“你刚才做得太过火了。” “我不觉得,主人又没说让他安详地死掉。”十一扭了扭脖子。 十一说完,两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这个夜晚再次趋于平静。距离他们行动的目的地差不多十公里远的地方,就在印象东城岸,五四对站在他身旁的七七说:“走吧,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七七不为所动,她执着地望着眼前的房屋,眼中流露出细碎又深沉的光。五分钟过后,五四又说:“七七,我们得赶快回今晚落脚的地方了。” 七七点了点头,他们一同离去。 房屋内,安言和苏子零丝毫不知道在离家门口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多了两个不速之客。苏子零在睡梦中甚至还翻了一个身。 在进入旅社前,七七扭头看向外面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五四拉上她的手牵她进去。“放心吧,七七,我们将来可以看到无数这样的夜晚。” 七七沉默着,被他牵了进去。 在他们回来后,不过一分钟,零一和十一便也踏了进来。他们在走廊上偶遇,然后直接错身过去。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清早,女子尖锐的嘶叫声打破了新都有序而忙碌的一天。 坚冰还竖插在男人的胸膛上,它又细又长,经过一夜的缓慢融化后,男人的伤处已被泡得发脓,血水淌了一床。 中年女子连滚带爬地摔下床,她跌撞地冲出卧室冲出大门跪坐到了悬梯的窗户旁。她向后望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家里几乎所有的屋门都门户大开着,她瑟缩了一下放声大哭。 安言收到消息时已是下午时分,他赶到的时候除了几名警察外,宋新君和周谌也在。他们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见到安言来,也不曾缓和。 安言站在门口往里一探,就看到了尸体的惨状,他也忍不住变了表情。 冰又变细了些,还是没有彻底融化,血水也流到了床底下。 这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可这冰棱依旧坚挺地插在男人皮开肉绽的胸膛上,足以见得这冰是插得有多深。 凶手一击致命,可从男人痛苦的脸上分辨不出,究竟凶手是先一刀捅死那人再插上坚冰去残害他,还是将纯能力裹在坚冰之上然后再一刀杀害了他。 安言一眼就辨认出了男人的脸,他立刻回忆起,在那天新都大厦的会议室里见过这样一个人。冰、纯能力的使用者、还有这个男人的特殊身份。怪不得宋新君和周谌都在,现在还要专门通知他。 安言想着退了出去,不管什么手段,这都当真太血腥。 “叫我来做什么?我是医生又不是法医!”王医生一进屋就愤然大叫道,他年纪大了不爱折腾。 周谌连忙请求他,“王医生您就帮帮我们吧,伤口泡发了一夜给法医的鉴定带来了很大困难,到现在他们还没出结果。” “哼,现在已经泡发一天一夜了。”王医生说着,接过手套带上走到屋里去。 他将坚冰拔出来,仔细看了看伤处把手伸进去后又拿出来,然后再次观察了一下死者的其他部位最后摘掉了手套走出来。王医生将手套随便交给一个警员然后说道:“赶紧把尸体抬走吧,都要臭了。” “你们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死者是被纯能力所杀,纯能力附着在了坚冰上。因为伤口只有一处,分两次加害,伤口不可能贴合的这么严密。伤口看起来可怖是因为,除了水在泡发以外,坚冰挺入时还在内脏里面狠狠搅弄了一番。这凶手是个残忍暴虐的主。” 王医生话音刚落,宋新君和周谌同时看向了安言。 “看安言做什么?你们找不出来的凶手让人安言去找啊。安言,我们走吧。”王医生说完背着胳膊走了出去。 安言朝两人投去歉意地一瞥,跟在王医生身后走了。 “最近不太平啊,我改天得去找周立诚喝壶茶去。”出了悬梯王医生自言自语道,然后他扭头对落后他两步的安言说,“不用送了,我自己转悠转悠。” “是,谢谢您王医生。” 假装没听到安言的话,王医生径直走了。 这起残忍的谋杀案被警方和革命军联手封锁了,没有向民众透露出一点消息。经过几天的秘密排查,革命军终于把矛头指向了那群被改造因而可以使用水能力的人,而这也是他们最不愿意面对的最可怕的猜想。 虽然知道了凶手是谁,但他们却无从查起。他们只能先从入住酒店而且身份不明的人当中查起,而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周谌和宋新君自谋杀案之后就忙疯了。他们不是忙于查案就是忙于周旋在各类人之间。这天到了很晚周谌才腾出空来。他在医院底下站了很久,最终决定上去嘲笑一下林玄风。 自林玄风醒来,他还没有来看过他。医院的灯光什么时候都是刷白刷白的,周谌顶着白光来到林玄风的病房外。他扭动门把手,正好与林玄风四目相对,林玄风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在睡觉。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周谌走到小床上坐下来。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这是实话但也不全是实话。不知道为什么,伤口在夜里总是比白天疼,林玄风疼得睡不着。 “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林玄风说,他想听周谌说话说不定会转移点注意力。 “也没有什么说的,王医生有说你什么能出院吗?” “他没告诉我,我也想尽快。但情况恐怕不容乐观。”林玄风已经醒了好几天了,但除了上厕所,他几乎都没从床上下来过。他也不知道他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觉得疼,浑身都疼,连走路都疼。他也试过,能力几乎使不出来,王医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敢问。 “哦,这样。”周谌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林玄风这时也把头扭过来看向天花板,“那个事我听说了,你们这几天要忙疯了吧。” “是啊,没有头绪。” “那些人有人保护吗?” “有,不过有些不愿意接受,也有些不愿意接受咱的反而找了别的路子的人。” “正常,大概有人想着不与革命军有所牵连就会安全吧。” “也是。”周谌站起来,“行了,你休息吧,我就上来看一眼。平静了两三天了,希望明天也不要出岔子。” “行,你走吧,我睡了。谢谢你来看我。” “可别谢我,从小到大我就只讨厌你一个人。我讨厌我讨厌的人说谢谢我。” “是吗?”林玄风笑了笑。 周谌走后,林玄风竟真的认真思考了半天周谌为什么讨厌他,还说从小到大,他小时候可没见过他,但最终没有结论。不过值得庆贺的是,周谌一走止痛药就开始发挥作用了,林玄风终于可以在后半夜睡了过去。 好的不灵坏的灵,到了第二天,又出现了第二起命案。 两起命案作案手法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死了四条人命。两个案发现场分别死了两条人命,除了他们的目标外,还有雇来的保镖。现场除了尸体,哪里都很干净整洁没有丝毫的打斗痕迹,这说明两人同时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而验尸报告证实了这一点,同一命案现场死去的两人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验尸报告同时还显示,这四条人命几乎是死在同一时间。 这下就非常令人头疼了,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呢?除去跟林玄风对决的两人外,他们还有多少人呢?这一起命案发生后,令宋新君他们不寒而栗。 这东西的成功率有那么高吗?如若它的成功率没有那么高,那么宋宏天在背后究竟残害了多少人? 案件上报之后,方昊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这几天的暗中搜索没有一点效果吗?” “没有,所有的酒店和旅社都没有可疑之人。所有入住酒店的证件都是真实有效的。” “不可能!他们的真实身份一定早就被抹得一干二净了。给我查!查那种特别完美的还突然出现的,还要查他们的亲朋好友,都给我去问,就算再耗时耗力也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等到警察局的人领了命下去,宋新君对方昊说:“‘暗夜’那边也暂时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就没有吧。那些人,他们情绪如何?” “已经安抚过了,但是他们表明如果不能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会不断通过各种手段向您施压。” “无需担心,终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去医院探望过玄风了吗?” “去过了,他气色不是太好。估计还有得段时间恢复。” “真是让人担心。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你有空多替我去看看他,告诉他我一有空就会去。”方昊刚说完话,又有敲门声响起。 “进来!” 王昌泽应声推门进来,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交给方昊。在王昌泽开口汇报工作前,宋新君自觉推开门出去了。 暗处,有些人正蠢蠢欲动着。他们似乎嫌弃了革命军这样没有效率。 第113章 宋育的行踪 大风刮了起来,吹得天空万里无云,似乎也想将昨日的罪恶一同吹去。苏子零顶着大风在他师父的庭院内来回逃窜。 昨夜又出现了第二起命案,整整四条人命。安言一大早又被叫了出去,他只得匆忙送小苏去上学然后赶到这里。 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出他们呢?他讨厌让人束手无策的事。 苏子零向左一跳,抬手抓住棍子。 “你跑神了。”周立诚停了下来。 “对不起,师父。”苏子零一惊,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周立诚收起竹竿扔到一旁。“好事!这说明你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程度的训练,看来我得再加点料了。” 刚才苏子零在发呆,周立诚可没有。他已经变换了招式,可苏子零左闪右躲依旧能应付自如,这说明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每天高强度的锻炼,思维也开启了战斗模式,可以把训练的难度再提升一个等级了。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我可不认为可以训练接下来的内容。” “师父?” “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过来坐下,今天天气还不错。” 这会儿太阳升上去了,风也小了。庭院上方的天空,呈现出如被水洗过般的碧蓝色,澄澈明亮。 “过来坐。”知道这傻小子现在的心思不在这儿,周立诚主动说。他在摇椅上躺下,这竹制的摇椅再过不久就要被搬回屋去等到来年春天再拿出来。 “那师父我给您倒杯水吧。”苏子零不知道在犹豫什么,迟迟不过去。 “坐,倒什么水。” 苏子零只得走到他师父身边乖乖坐下,但他坐下了他师父反而又不开口说话了。周立诚闭上眼睛,舒服地享受着晴空万里下的阳光。 苏子零心绪不宁,没办法,他只能一会儿看看平静的天空一会儿看看栽种在院子里的月季花,月季花虽然有几枝残败了,但依旧开放着。看着看着,他内心的焦灼似乎慢慢平复下来了,虽然他还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子零,现在跟刚才比起来,那些让你困扰的事有什么改变吗?”周立诚伸了伸胳膊突然说。 “没有。” “可是你有变化了,你得知道你现在能做什么,什么是你真正需要去做的。你是未来的战力,你搞不了情报也代替不了安言去应对某些东西。” 苏子零醍醐灌顶,此刻才明白他师父让他休息的真正用意。 “我懂了,师父。我们接着来吧。” 周立诚满意地点点头,他站起身,两人正要开始拉练,哐哐哐,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了。 “我去开门。”苏子零说着疾步向门口走去。 站在门外的人苏子零见过几次,即使不在医院,他依旧也板着张脸,任谁看到都得屈服于这副威严的形象。 “你这小子怎么在这儿啊?” “王医生,您怎么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苏子零说完赶紧接着说,“我是来找师父拜师学艺的。” “师父?” “王超棋,你大清早的来干什么?” “嘿,你个老头子,都几点了还大清早的。再说,我来找你喝茶,不行啊?”王医生顾不得苏子零抬脚往庭院里走去,苏子零关上了门也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到院子里。 “周立诚,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王超棋瞥了眼苏子零说。 “怎么?我收徒弟还得专门知会你一声不成?” 苏子零一听憋不住笑了,这两人虽然嘴上相互嫌弃,但看得出来关系很好。因为他们整张面容都是笑着的。 “行了,子零,收下你王医生的茶。他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单纯找你喝茶不可以啊,老人家我身体康健无忧无愁。” “行,行,你说了算。” 苏子零拎着王医生掂来的那盒茶叶进了厨房用水壶煮上热水,烧水的声音一响,苏子零便渐渐听不真切那两位前辈在屋外的谈话声。他端着两杯泡好的茶水出来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子零感觉这两人的表情有些严肃,好似不复刚才的轻松愉快。 “你徒弟怪贴心的。”看到他来,王超棋缓和了脸色说。 苏子零给周立诚端的茶杯是冰蓝色的瓷杯,不同于端给王超棋的透明玻璃杯,是周立诚专门喝茶时用的杯子。 “还行,你助理不也挺贴心。” “那怎么会一样。”王超棋又说,他们又开始了轻松的话题。 后来整个上午,苏子零都在听他们聊天。从他们的谈话中苏子零得知,两人是旧相识,认识了大半辈子,他们以前一起在革命军共事时,经历了太多事。王医生曾经参加过革命军,后来退出是家里的要求。 “你就说我救了你多少次,说吧!”王医生豪迈地一拍大腿。 退出革命军后,王医生转而学了医,虽说当时这是他家里人的要求但是现在看王医生应该是非常庆幸的。因为,他学医能救自己兄弟的命。苏子零看着王医生在谈论这件事时骄傲又眉飞色舞的脸,忍不住联想到自己身上。 自己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呢?有,那就是一心一意提高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不拖累大家,这样才是救大家。 “好了,不早了,我得回医院里去了。”王超棋一扬手里的信,医院刚给他写了信过来。 “子零,去送送王医生。” “好,王医生,我送您。”苏子零送走王医生后回来,周立诚让他坐下。 “子零,其实刚你不在,我们谈了点安言的事。” “什么事?跟近来发生的事有关吗?”一想到那时他们两人的神情,苏子零立刻严肃起来。 “可以说有关,超棋是最顶尖的医生,复制水能力这件事他有他专业的看法。但他只是粗略地说了一下,没有太深入。有些专业术语我没太听懂,但超棋字里行间都表达了对安言的担忧,说安言的能力估计已经开发到了一种危险的程度。” “什么意思?”苏子零眉头紧皱。 “我也这样问了,但他不愿意多说。你跟安言同吃同住是他目前最亲密的人,多留意一下吧。我想超棋是这个意思才会特意来跟我说,不过你也不要多想,安言肯定不会有事……有时候我也不知道王超棋在琢磨些什么。”周立诚也是一脸深思。 “我知道了,师父。王医生的话总归有他的道理。” 周立诚点了点头然后说,“那咱俩中午吃面条吧。” “好。”话题转变如此之快,苏子零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啦?中午多吃点,下午才能更好地教你开发能力。能力开发到一定程度,纯能力自然就会来了。” “师父说得对。” 这天晚上回到家,苏子零比平常更累。他在小花园里扭扭脖子活动了两下筋骨才去开门,他不想让安言和小苏担心。但开门进屋里后,还没见到安言,小苏反倒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 “我家小公主怎么啦。”苏子零尽量语气柔和地问。 小苏撅了撅嘴什么也没说,跑过来又跑走了,好像又没有那么不开心。到底什么情况?苏子零一进客厅就明白了,原来是寅带着河过来了。河和阿九这会儿凑到一起玩的起劲儿,两个人都没带她玩儿,小丫头这会儿在闹别扭呢。 “哥。”罢了,小孩子的事,苏子零开口叫寅。 “回来啦,今天怎么样?” “挺好,师父说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训练了。” “嗯,是不错。” “对了,安言呢?” “说是革命军发现了那几个人投宿的旅舍,刚把安言叫出去。” “这么快?之前还不是说没消息了。”苏子零很是吃惊。 “谁知道呢?不过说不定安言很快就会回来。” “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好啦,等你半天了。你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出去吃啊。别的就等安言回来再说吧,别让小孩子饿着。” “好吧。”苏子零妥协了。 安言站在一间叫做红石的旅舍大厅,看着宋新君逼问这间旅舍的主人。他是一个身形佝偻又行动缓慢的老头儿。 “您再确认下,这两个人您见过没有。”宋新君举着两张画像,那是根据林玄风醒来后对那两人的描述制成的画像。老人家摇了摇头。 “那其他人呢?您真的不记得他们的面容吗?哪怕记得一个也行。”宋新君又说。老人家迟疑地抬起头,再次摇了摇头后又默默垂下头颅。 看样子无论再问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宋新君也无奈了。他叹了口气说:“店里除了您之外真的没有其他管事的人了吗?老人家。” “没……有……”老人有气无力,说得勉强。 “新君。”周谌这时从楼道里拐出来把他叫到一旁压低声音。 “我跟前台小姑娘打听过了,他们入住这里那一天是晚上,这家旅舍开着也只是勉强维持生计。你看看,这大厅里连个灯泡都没有。” 宋新君按周谌所得的,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果真什么都没有。 “不仅大厅,这整间旅舍晚上都没有灯,只有蜡烛。我也问过前台了,她也没看清楚人长什么样,更别提过了这么多天,早都忘了。” “不应该呀,按你说的,当时那么多人入驻这间小店,她就一点都没有印象?” “没有这么多人,这个我也问了。她说当时只有一个男人过来办理了入住手续,一次办了六个人的。再后来,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也很少见到其他人。而且我查过了,他们走时是直接走的,没办理退房手续也没退押金。” “这就难办了,来办理入住手续的那个人都有可能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是呀,很有可能。”周谌说。 这时警员一个个都从房间里撤了出来,他们几乎没有收集到任何可以带回去的证据。因为不知道客人已经走了,所以这些房间都没有打扫,但就这样他们仍旧一无所获,只拆下了一些床单准备带回去。 “安言,你怎么看?” 周谌这时突然问安言,安言一直默默站在出入口的地方。因为在北中时,周谌和安言有过一些合作,所以他莫名很相信安言,但安言只是摇了摇头。 见状,宋新君和周谌相顾无言,只好铩羽而归。 在等所有人都散去后,安言才走进来。他走到店主人面前大声问他:“老人家,您的店名很有意思,为什么要叫‘红石’啊?” “喜欢石头,红色的。”老人眼里有了一丝亮度,他慢吞吞地回答,很高兴的样子。 安言笑了笑随后退出了这间古朴的旅舍。他回到家的时候不算很晚却远不如寅说得那么早。河、阿九还有小苏都被赶去睡了,只有寅还有苏子零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 安言回来见到寅和苏子零在等他,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针正指向十一点。 “抱歉,我回来晚了。” “结果怎么样?”苏子零直接问道。 “六个人有一名女性,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对吧?”寅话一出,苏子零和安言同时看他。 “看我做什么?我是干什么的你们忘啦。只是光知道这点东西实在拿不出手,我就不想说,再说,我也不想干扰安言心里的预判。” “他们确实很谨慎,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在黑暗的地方呆久了总会知道藏在哪里最合适,不过还是有几个地方可以深思一下。” “比如?”寅颇有兴趣地问。这就是他今天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和苏子零一起等安言。安言总有一些不同的切入点,他想第一时间知道。 “第一,他们为什么要六个人住在一起,这目标实在大了点。第二,他们为什么突然丢弃精心准备的身份,把他们的位置暴露给我们。第三,既然暴露了位置,又为什么什么都不给我们留下。” “是挺奇怪的。”苏子零头一歪也很费解。 “我也想不通,或许他们的逻辑不能像常人那般推理吧。” “不,他们其实只是……”安言正说着突然靠近窗户,眉眼锋利。 一道细丝线冲破了玻璃,镶嵌在窗户里的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意外发生的突然,安言来不及把话说完。他想说那些人这么做只是因为傲慢,觉得好玩。而他正打算问问寅,根据情报显示,宋育既不在新都也不在玖都,那他去了哪里? 第114章 安言被袭击 一条看得见的蓝光笔直地射向窗户,玻璃应声而碎。黑夜撕开一个洞口露出它的獠牙。那条蓝光如灵活的光鞭拐了一个弯,向苏子零看不到的地方伸去。 这条细丝线在这之前,苏子零只见到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在青岛的时候,安言用这条线带着他和小苏去登顶看风景。他那时只知道安言使用了纯能力,还不知道要想达到这种境界该有多困难。现在,他知道了。 安言和寅先后夺门而出,苏子零跟着跑出去。 屋子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人,街道上只有明明暗暗的光影。 “我抓到了他了,但他还有同伴。”安言快走几步蹲在地面的某一处,那里滴落了几滴滚烫的鲜血。 寅听到后要去追,安言伸手拦住他。“追不上了。” 再往前去,凌乱的血迹已经消失了。那红色的血液看的苏子零心里突突一跳,他回想起白天师父才与他说过的话,安言的能力恐怕已经开发到了一种危险的程度。 “怎么了?突然盯着我看。”安言对苏子零说。 那是一种对熟人颇为慵懒的语气,苏子零听着看着安言。他看到安言眼里全部是对他的澄澈笑意,他突然就安心了。 “没什么,赶紧回家吧。” 安言点点头,在回家前,安言对着那个位置和家之间的距离来回看了一眼,若有所思。进屋关上门后,三人正对上站在客厅里的河。 河看到来人卸下了警惕。“我看了,阿九和小苏还在睡。” 寅没回去,河顺势就睡在了阿九屋里。他被玻璃碎掉的声音吵醒后看了一眼阿九,又特意上楼去看了眼小苏才安心地回到客厅守着。 “没事了,去睡吧。”寅抱了抱河,河打了哈欠去睡了。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客厅里还剩下三个大人。寅和苏子零看向安言,安言平淡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很强。” “是那些人吗?” “不能确定。” “这样吧,这几天我先让河待在这里,不能一直这么被动下去了。”寅说。 “寅,宋育在哪里。”安言问。 寅知道林玄风受伤后,宋育又走进西山里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宋育这次没有跟他们一起出来,但是他吞咽了下口水说:“他藏起来了,我找不到。” 安言听后向碎掉的窗户旁走去,他边走边说:“他们是听从宋育的命令行事的,或许我们应该抓住的是宋育的想法,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赶到他们前头去。他们昨夜杀掉的那两个人是吴斌和陈庆飞,这两人……” 安言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在喃喃自语。安言明显是在思考什么,寅和苏子零对视了一眼后决定不去打扰他。没两分钟,安言转过来,目光坚定又明亮。 “我现在要去找宋新君和周谌,你们来吗?” “我就不去了,我出面不太合适。”寅说完接着说,“反正到最后,我都会知道的,等你们的好消息。” 安言把目光转向苏子零。 “去!” 苏子零说完就抢先安言一步转身出门,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安言明白了什么。 五四搂紧七七的胳膊一脸焦急,他快步走着,不知道转了几个弯终于拐出了那片别墅区。印象东城岸的别墅区外有一条种满合欢树的小道。眼下,这条小道空无一人,唯有路灯照亮着。小道随着一簇簇的绿茵向上蜿蜒,延伸到不知名的路上去。 管不得那么多了,五四拉扯着怀里的人走到那片灯光下面去。五四将紧紧压在她右胳膊上的外套取下来,外套的内衬上已沾染了鲜血,但幸运的是,七七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冒血了。 “要是我刚才没有把那条线强制斩断就好了。”五四将自己的手垫在她的手腕下,愧疚又心疼。 “那我们就会被抓住了。” 说到这一点五四还是感到心惊,他们刚站在那里不过两分钟,‘神之子’便凭本能感知到了危险。他应该感到庆幸,这条细丝线只是抓住了七七,没有想要去伤害她。要不是自己鲁莽,七七就不会受伤。可是,他明明已经用同样的纯能力将其斩断了,为何还会伤到七七? “零一现在可还不会用这招。”不知为何,这个叫七七的女子竟然得意的笑了。 “七七……”然而五四却忧心忡忡道:“后天晚上的行动我不会让你去的。” “抱歉,我……” “我本来就不会让你去杀人。”五四坚定地说。 七七叹了口气,“抱歉,今晚是我任性了。”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说完,五四撑起她受伤的胳膊带着七七回到他们本该出现的地方。 晚上的凌晨两点,正是深夜,偏僻的大宅院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前街道两旁的梧桐树随风飒飒作响。五四疾步走在梧桐树的阴影之下,将高大又有些年份的老树一棵棵甩在身后。 他走过正门,绕到墙侧去。他们早已勘察过这座宅院的地形,正门往左的庭院内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榕树蔚然的榕冠在墙外就隐约可见。 可那里不是五四的目标,五四和其他人一样都必须要从正门进入。他绕着墙侧转悠了两圈确定没有人后才走回正门小心翼翼地破坏门锁。 大门打开了,他抬脚往前走,他知道该怎么走。 他穿过黑乎乎的庭院,拿出准备好的绳索沿着阳台攀爬至二楼。二楼阳台和屋内走廊的连接处有一扇落地窗,他轻轻滑动着推开了它。走廊铺着木地板,他踩上去走到左侧第二扇房门前。 他先是试着握了握门锁,没想到门锁一转动就打开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屋内还是黑乎乎的,但能听到人均匀的呼吸声。五四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踏入了半只脚。 然而五四还没走进去,就想到了什么立刻火速往后退。他一个箭步冲出去翻过身拽住绳子快速滑落到底部。 周谌从屋里冲出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翻下阳台的模糊人影。 “抓住他!” 五四落到庭院内继续快速跑着,他径直就往那棵大榕树底下跑去。他避开了正门,是因为他知道那里一定有人在等着他。他三两下爬到了榕树上。这时门口有人冲了进来,周谌也追到了庭院内。 五四没有扭头,灵活地窜上去,奋身一跃将自己整个摔到了高墙外。 他迅速站了起来,没有受伤,因为高墙下面铺了一地草坪。他眯了眯眼睛正要选定一条逃生路线时猛然发现就在他的正前方,差不多五米远的香樟树下站了一个人。 他心下一慌,璀璨的纯能力瞬间闯入他瞪大的瞳孔。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低头去看,一条蓝色的细丝线已紧紧箍住了他的右手手腕。 “你是‘神之子’安言?” 安言愣了一下,他本要走过来的但竟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抱歉,我现在还不可以被你抓到。” 五四高抬右手的同时用左手幻化出纯能力将其斩断,然后左手直接捂上右手的手腕沿着墙角就开始往拼命别墅后的小树林奔跑。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太顺理成章了,简直就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安言迟疑了一下追上去,周谌这时率着人从大门口跑过来。可是来不及了,五四已跑入树林中。这片小树林是野林,枝繁叶茂杂草丛生,他们已经追不上他了。 安言停了下来,周谌继续深入其中。大约跑了有百十米左右,周谌眼前只剩下杂草荒芜的黑影,人追丢了,他无处发泄只得烦躁地踹了一脚空气。 “你就眼睁睁看着人从你眼前跑了?” 宋新君抓住周谌的衣领逼问。凌晨四点钟,方昊的办公室内,一时间剑拔弩张。 宋新君为何如此激动,还得从那晚安言找他们说起。前天晚上,宋新君和周谌正在警察局里跟进各种线索,忙得焦头烂额。孙光杰、吴斌和陈庆飞的死让他们知道了,他们正在暗杀在经济和其他领域支持革命军的各类大人物。 但是,这还是太粗略,他们根本搞不清那些人把下一个目标锁定在谁身上。 安言和苏子零来的时候,他们正在会议室扒着资料,会议室的桌子全部被凌乱的资料占据着,可移动的白板上也贴满了各大人物的照片。 “安言,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要告诉我们。”周谌看见他立马站起来问。宋新君也得以暂时从资料中脱身。 安言直接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来意,他走到白板前将所有的照片一一卸掉又将自己选中的照片贴上去。贴在最前面的那一张是第一个死去的人孙光杰,接着是另外两个死掉的人。除了被谋害的三人外,他又贴上去了几张照片。 “我不知道方昊有没有告诉你们,我从医院那天被带走后,在新都大厦见的就是这几个人。” “是林玄风醒来的那天?因为水能力?” 苏子零话一问出口,宋新君也立刻想起来了,他那天甚至就站在会议室的门外。他又仔细看了看这些照片,甚至凝视着某几张照片好一会儿,但他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记不清了。但安言说得没错。 “是的,我想那些人的目标也就是这几个人。宋育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存在的,因为他们太心急了,垂涎宋育的东西不是一件好事。” “你的意思是说,水能力的复制在宋育看来是属于他的东西,他不会允许其他人惦记?” “就是这个意思。”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派人去保护他们呀。”周谌有些急不可耐。 “别急。”苏子零摇着头说。 苏子零从刚才起就看得清楚,安言是特意按照某种顺序把这些照片摆放在白板上的。虽然他还看不懂,但安言这样做一定有深意。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是的,我们不能着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宋新君这时候也说。 “嗯。”安言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在见到第二名死者的时候就隐约有了上面我说的猜测。但是我一直想不通,在这几个当中,他们为什么要先杀掉这几个人呢?” “这个问题,我就刚刚才想明白。他们的死一定是有顺序的,不是随机。苏子零,孙光杰、吴斌和陈庆飞,单纯给这三个人的姓名按先后顺序排序,你会怎样排?” “陈庆飞当然是第一位,然后是孙光杰和吴斌。”苏子零略加一思索开口说。 “宋新君,你明白苏子零为什么这样排吗?”苏子零排完,安言转而又去问宋新君。 “为什么这样排?”不等宋新君回答,周谌就发问了。 “笨蛋,当然是英文首字母啊。”宋新君说完就愣了,苏子零也愣了。 “是的,我也曾因为这个走入了思维误区。但事实上,宋育不曾去过新界,也没有接受过新界的教育,因而他不会有把名字按英文首字母排序的意识。他用的是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孙光杰、吴斌和陈庆飞?那么接下来就是……”苏子零将目光移至白板上的第二行。 “韩建辉?”三人异口同声道。 “杨千阳也有可能啊,别忘了他们一晚上杀了两个人。”周谌激动地指出来。 “他们有六个人,如果他们两两搭档又按照一二三的顺序来杀人呢?”宋新君思考出另一个可能,他接着说,“还有,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不可能大量埋伏,但他们都能力超群又人数众多。” 是啊,摸清了规律后,实力也是一方面。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样吧,我上报方叔,咱们怎么部署听从他的安排。”最终,宋新君一锤定音。 而宋新君之所以这么激动就是因为,周谌自告奋勇要去守韩建辉,而方昊同意了。 “好了,放开他。周谌的请求是我同意的,他成功完成了任务,保护了韩先生。”方昊沉声说。 “我知道了。”宋新君放开了手,退开几步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那方叔,我们先走了。”安言说完带着苏子零先回去了。 两人乘坐悬窗回家,窗外灯火闪烁,但他们都没有心思去欣赏。 苏子零是知道为什么宋新君这么生气的,因为他和宋新君搭档被派去守了杨千阳,他们整整等了两天两夜,但一点结果都没有。为了防止万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还留有人守在那里,不过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看来今天晚上不会再有行动了。 可是,苏子零看向安言,他疑惑地问:“安言,这次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悬窗直接飞到了家门口停下,苏子零跟在安言身后踏出来。 “我也在想。”安言含糊地说。 他还不能告诉苏子零,这个人和那天晚上在家门口受袭的是同一伙人。 第115章 安言发现迷点 五四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到之前约定好的地点,那是一座小公园。走过一条弯曲的小径,在小公园隐秘的角落里栽种着一长排紫薇树,七七就在那里等五四回来。 五四把她从一棵树的阴影下揪出来然后一声不吭地带她走。五四不回头,只是抓七七的胳膊抓得越发紧了。 “怎么回事?”七七拽住五四让他停下来。 “我任务失败了。” “没关系,主人不会责罚你的,我们回去吧。”七七大舒一口气。 “怎么会没关系呢?” “主人话虽那样说,但三五和八二的死可不是因为任务失败。只要我们有用,自然可以让你活下去。所以你放心,我们回去吧。”在公园昏暗的灯光下,五四可以清楚地看见七七波澜不惊的脸。 七七仰起俊秀的脸,眼眸里映照着他低头的倒影,空气中残存着紫薇花的香气。 “好,在回去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给你说。”五四深吸一口气,撩起他的衣袖,随着衣袖往上扯,脉搏处的血迹也被拖拽着往上。 “是安言,他发现了我。”五四皱着眉头说,但他很快又说:“不过他应该没看清我长什么样,因为我也没太看清楚他。” “那就好。”七七动手将五四的衣袖放下来盖好。 他们回去一起敲开零一的门,零一这时还没有睡。毕竟这是这一对搭档第一次出任务,他要等他们汇报结果。 “有人在埋伏,我们碰到了革命军的周谌和‘神之子’安言。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但我保证我们也没有被发现。”五四说。 屋里没有开灯,五四距离坐在床边的零一也有一段距离,所以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会上禀主人,你们先回房休息吧。” 出乎意料地,零一竟然什么也没有说。五四出来,关好零一的房门后,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他把七七送到她房间门口然后自己也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五四还在酣睡的时候,门外的敲门声响个不停,他一下就睡意全无。 “起来收拾一下,主人指示我们今晚趁夜离开新都。” 五四收拾好出门,在走廊遇到十一的时候被狠狠瞪了一眼,其他人也不善地看着他。五四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无非就是他任务失败的事让大家知道了,最后连累他们所有人紧急撤出新都。 但这些,五四都不会去理会。除了七七,他没有什么好在乎的。 宋新君一觉睡醒的时候正是下午三四钟的光景,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线,静静地垂在地板上,他翻身去看钟表上,然后颇为苦恼地下床洗漱换衣服。 昨晚太晚了,他也实在困顿,所以便先回家休整了。但他其实今天还有相当一件重要的事没做。他来到韩建辉的府宅外,然后沿着围墙往小树林里走去。 他要复原一下当时的情况,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他都得回现场一趟。他走到树林外围,确实不过从门口过来不过几步路的事,而且树也有些年头了,夜晚想要藏身或者逃跑都很容易。 宋新君又来回走了几趟,然后把目光投到了那棵大榕树上。 昨晚周谌描述的很清楚,他追下楼时,那人就是从这棵树上跳下来的。他跳下这棵树时,安言还正按照原计划埋伏在大门口,要不然,一旦安言与他打了照面,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所以,周谌追出大门口,追在安言后面,等那个人一逃窜进树林,两个人便寻不到他的踪迹了。想清楚这些,宋新君叹了口气,走到大榕树底下想试图再发现些踪迹。 宋新君没有想到,安言并没有按原计划行事。 大榕树下面是一片还尚且翠绿的草地,宋新君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便干脆坐在了草地上,仰着头看高墙上的树冠。 难道真的就一点线索都没有了吗?宋新君泄了气,拽了一把身旁的青草。等等,他立刻站起来趴过去,他脚下的青草比起周围的都要光秃一点。而且他推断,和他刚才的动作一样,是有人拽掉了它们。 因为这些被拽掉的小草,它们的茎叶处都还是新鲜的。但他仔细扒拉开每一株似乎被拽过的草叶,都一无所获。太阳一点点西沉,宋新君决定拍拍手站起来。他站起来后活络了一下筋骨然后又拍了拍屁股。 他沿着来时的路踏上返程,只当自己太疑神疑鬼。 苏子零睡醒的时候安言不在家,他没在意,只是收拾着家里的杂务。这几天太忙,换下来的衣服没洗,地也没拖。他把小苏的玩具从桌子上收起来时,安言正好拧开门锁回来。 “安言,你看,寅哥帮咱把窗户装好了。”苏子零指着透亮的窗户说,“这里冬天向阳,你又可以跟小苏在窗边看书啦。” “是吗?”安言轻问一声换好拖鞋走过来看。这两天他们一直在外面忙着抓人的事,昨天晚上又回来的太晚,两人都又累又困,没有注意。 “安言你去哪里了?”苏子零嗅了嗅,“身上有一股青草味。” “去公园坐了会儿,身体有点乏。” “哦。”也是,等过段一段时间,公园里的草叶都要枯黄了吧。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韩建辉那里不用再去守了吧。” “嗯,接下来的事交给宋新君他们去安排就行了。子零,一会儿你去接小苏放学吧,我想去趟医院。” “行,你去吧。” 安言走后,屋里又只剩下苏子零一个人。小苏在上学,阿九在医院,河……白天会回寅那里晚上再过来住。说起来这两天他们不在家时,是舞影姐和河帮忙照顾阿九和小苏的,得告诉舞影姐一声今天她不用去接小苏放学了。 苏子零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四点半,还有一段时间,于是他起身上二楼往寅那里去了。一到寅那里,苏子零立刻被一阵香甜的气味吸引。 “舞影姐,你在烤饼干吗?”苏子零高声喊道。 “是啊,我还想说过会儿去接小苏的时候带给她让她给你们带回去呢?对了,你们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安言怎么没来?” 舞影低下头摆弄着她手里的模具,饼干已经烤好了一盘,金黄色的看起来很诱人。但她还打算换种模具,再烤一盘形状不一样的饼干。 “姐,你问题一下子问太多了。我哥呢,在不在家?” “在呢,在书房。” “那我上去找他了,饼干再烤多一点。”苏子零随手抓几个放进嘴里。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舞影笑着说。 苏子零嚼巴嚼巴,把饼干嚼完才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哥,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吗?” “知道,不过看你的样子事情现在进行的好像还不顺利。” “嗯,人是出现了但还是跑了。我们还是不知道他们是谁长什么样。” 苏子零站到他哥的书桌旁低头看了看问他,“哥你在看什么?” “古籍。我早就该翻翻看看,找些蛛丝马迹了。” “什么意思?” “子零,我问你啊,你还记得前些天晚上安言用‘细丝线’弄伤人的事吗?就那个深更半夜出现在咱家门口的人。” “那是安言的纯能力吧,我当然记得,哥你不也在吗?” “在,安言用的那个招数我记得曾经用过一次吧。” “用过,我能力觉醒的那一次。除了那一次,我还见过一次。” “是吗?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用的。” “在我们回来之前,新世界的时候。不过那次他只是带着我和小苏上屋顶看风景。” “上屋顶看风景?没发生其他什么事?” “没有,屋顶完好无损,那可是公共财产。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随便聊聊。” “别骗我了,快说吧,安言怎么了?”苏子零急得绕着书桌走过来。 “真没事,可能你心里也清楚安言使的那一招是将纯能力开发到了多深的层次。我只是有点担心,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见苏子零走过来,寅站起来反身坐在桌面上,直面挂在墙上的那把雪谛。 苏子零也学着他哥的样子反坐在桌面上看着雪谛。“好吧,哥,你是可以把能力附着在刀上的对吧。” “对。” “那有纯能力吗?” “有,但也仅仅是可以附着在刀上的程度。真正意义上的纯能力是要幻化出一把刀的形态。” “明白了,那等于说是林玄风现在可以伸缩这把刀的长短了?这是第二步。” “可以这样理解,等到他身体养好的时候。行了,你现在知道这些也没用,慢慢练吧,纯能力也不是万能的。”寅拍拍苏子零的肩膀站起来。 “那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哥,我得去接小苏放学了。” “走吧。”寅笑着说。 等到苏子零走了,他才重新拉过椅子坐下来,他继续翻着一本本摊开在桌面上的古籍,脸色沉重。 外面盛传‘绝对防御’是安言能力开发的象征,是他最强‘神之子’的体现。然而现在寅知道了,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因为绝对防御不过是被动的保护,不具有攻击性。那晚安言手中握着的那根线,据子零的说法,他完全可以凭借他自己的意志控制它的攻击力。 这简直太可怕了。 如果安言有心谋害一个人,那简直太可怕了。因为寅完全无法想象,那根细小的线实际上可发挥的力量,它的攻击距离和攻击力都是寅现在难以想象的。而纯能力被发开至如此地步,在古籍上尚未记载。 寅不知道,安言将纯能力开发至如此地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首先不说,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的住。就说能力本身,能力消耗的是一个人的生命力,有多少人将能力开发至一定程度就再也不会去触碰更深一层次的东西了,为了让他们自己活得更久。 而安言……打算做什么? 寅摇了摇头合上书,安言跟他一贯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相符,他绝对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人。寅走出书房,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轻易行动,因为他得等到荆将另一个出入口找到。 这一天晚些时候,宋楠接到宋育的信,要他去一个叫做青山的旅舍找他。 宋楠在接到信后几乎立刻就去了。青山是一家非常古朴的客栈,他踩上木制的楼梯时会传出一阵嘎吱作响声。也许是这种响声太特别,等宋楠一路在嘎吱声中走上楼梯时,宋育就站在一扇门前等他。 在发黄的灯光中,宋楠随宋育走回到屋里去。 “我把他们叫回来了,他们今晚就会回新都。” “为什么?难道我们被发现了吗?” “没有。我问你,在沙城用宋氏手牌的人那个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是革命军的宋新君。”宋楠说着把资料递给他,然后走过去拉开台灯。 这间屋子向阳,窗户开着,室内其实并不暗,但还不到能够看清文字的地步。趁着宋育看资料的功夫,宋楠粗粗打量着这间房间。房间不大,摆设也很简单,就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桌布,深灰色花纹看起来有些破旧,至于床上,被褥平整是平整了但单薄了些。 “他父亲是谁?为什么整整消失了五年?” “这个还没查出来,得等些时日。” “必须给我查出来,他的身份不简单。” “好。” “我找你还有一件事,你回去之后好好想想给我列一个名单出来。” “什么样的名单?” “宋氏内部企图分裂宋氏,对我们有威胁的名单。” “这……你的意思是……”宋楠大为震惊。 “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你可要慎重。不过名单我会过目的,放心。” “我明白了。” 既然宋育要与天下人为敌,那他就陪他一起。他只需要牢牢守住他身边的位置。 “宋育哥,你不回家住吗?” “不了,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要的东西尽快给我,下次还来这里就可以。” “好。”见宋育关上台灯,起身往床边走去。宋楠应了声关上门走了。 这时,外面这才黑透了。宋楠走回到宋宅的时候是从侧门进入的,他往里走了几步后突然就站到那里不动了。这里经过那一晚残忍的争斗后已经都被修复好了。墙上的窟窿补上了,拿白漆重新粉刷过后跟别处比起来一点都看不出来。土地也平平整整的,还重新栽上了各种花草,可这些他每次都来不及告诉宋育。 自从赵云启死掉,宋欣离家出走的那一晚过后,宋育就变了,宋楠知道这一点。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再怎么做都站不到宋育的身边,可曾经那个距离那么近。他比起赵云启,哪一点差了?可是宋育为什么宁愿留一个位子给背叛他的人都不愿意看到他的努力? 不过,没关系。如果这次宋育真的要做今天晚上交代他的事,那也许这次过后,不用他努力,所有人都会把他推到自己身边。也许到那时,宋育就会明白,他的身边只会有他。 想到这里,宋楠改变了目的地。他现在就要去书房,去整理那一串长长的名单。 第116章 零一被策反? “敬请期待,我们再次归来。” 方昊收到宋育的信时,正是一天的清晨。他刚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拉开窗帘,窗外水迷宫熠熠生辉。这天天气很好,旭日东升光芒万丈,所以水迷宫缓缓打开了楼顶的透明玻璃罩。 方昊看后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将信压在了一旁,开始处理自己日常的工作。晚些时候,大概夜里八九点钟的时候,他起身去了新都医院。半个小时后,他打开了林玄风的病房门,没想到这时候安言和阿九都还在。 林玄风靠在床头看阿九的功课,表情有些严肃。 “方叔?”林玄风抬头一见是方昊,二话不说就想要下床。 “行了,安生躺着吧。我来也没带什么东西,就在楼下随便买了点。这么长时间没过来看你是我不合格。”方昊说着放下东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哪里,方叔。阿九,叫方爷爷。” “方爷爷好。”阿九被安言推着站起来朝方昊点头打招呼。 “阿九好啊。”这是方昊第一次见到阿九,他看着阿九心里甚是欢喜,这孩子的眼神很不错。接着他把目光转向安言,“安言这么晚辛苦你了,玄风这一段日子托你照顾了。” “应该的,方叔。” “行,我见到你们就开心。对了,玄风,你别着急,养伤得慢慢来。反正现在呢,咱们还有一段时日。” “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叔。” “哦,我都忘了。早上我收到了宋育的信,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我私人的通讯帐号。他写了封信给我说,他会再回来。估计是因为前天暴露了所以先撤了吧,我白天已经通知过新君他们了。” “是这样。” “是啊。你趁这段时间要好好养身体,我等你回来。” “好的,方叔。” “方叔,师兄,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师父,那我也跟安言哥先走吧?”阿九紧接着问。 “行,这次就先放过你。我下一次还会检查你的功课,字还要写得再工整点。” “知道了,师父。”阿九喜滋滋地接过作业本装进自己的背包里随着安言走出去。 苏子零提前结束了训练去接小苏放学,然后带她在外面吃饭。今天安言带着阿九去医院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在外面简单吃了一顿面条,小苏喜欢吃面条这点简直和安言一模一样。 “零哥,我明天放假哎,两天!”小苏蹦跶到他面前,骄傲地用手指比划着手势。 “所以呢,你想干什么?”苏子零捏捏她的脸。 “我们先不要回去嘛。反正爸爸和阿九都不在家,我们吃完饭出去玩吧。” “去哪里玩?” “去逛街怎么样?我要看水迷宫的夜景。” “好,可以。”苏子零爽快的答应。 苏子零很宠小苏,某种程度上比安言还要宠。他这种什么都答应的行为直接导致了他们比安言和阿九还要晚回家。一直到了晚上十点钟,精疲力竭的苏子零才和玩了尽兴的小苏回到家。 “你俩回来的太晚了,以后不许回来这么晚,就算明天不上学也不可以。” 刚进屋安言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小苏当场就愣了。她一脸委屈地说:“知道了,爸爸。对不起,爸爸。” 安言叹了口气把书搁下,从靠窗的沙发上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然后又放开。“小苏,爸爸只是担心你。对不起,你自己上楼去睡吧好吗?作业明天再写。” 小苏点了点头,把背包扔沙发上楼去了。 “安言,我……” “方昊收到宋育的信了,说他们会再次回来。”安言站起来转身,面对着站在他身后的苏子零。 “你是说,宋育现在已经把他们撤出新都了?” “嗯。” 苏子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安言这个嗯有多沉重,这意味着他们又要摸不清楚那帮人的动向了。之前是新都,是那些革命军的新贵,那之后呢? “我想去找下寅。”苏子零听到安言这样说。 “好,我们现在就去。”于是他说。 苏子零跟在安言身后,知道安言这次跟往常不太一样。以他平日里跟安言的相处来看,安言几乎从不外放他负面的情绪,这次也一样依旧很内敛和含蓄。但通过刚才简短的两句对话,苏子零就是奇异般地感知到了安言的不安与焦虑。 寅在家还没有睡,他坐在客厅里和河还有舞影在玩棋盘游戏。看到这三人熟悉的身形,苏子零恍然发觉,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夜青和无他们了。 寅看到他们来,迫不及待地从游戏中抽身。“找我有事吗?咱去书房。” 走到楼梯之后,似乎怕被河和舞影听到,寅边小声边得意地说,“他们太笨了,输了好几盘还非要缠着我玩。” “什么游戏啊。”苏子零随口一问,他一直看着安言,颇有些心不在焉。 寅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来回,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回答得很模糊。“只是一个攻防的小游戏。” “进来说吧,安言你找我有什么事。”寅打开了书房的门,三人走进去。 安言走到窗户旁,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着两人说,“我消失的那十年时间里都呆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地下。” 安言不顾两人惊异的神色缓缓开口,“那里结构复杂,我不知道我被关押在地下第几层,但在那里,我的地底下一定是更不可见的深渊。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是哪里,我只进去过一次出来过一次,但都被剥离了感官,装在箱子里。这些年,我隐约知道了那里是哪里,可我从没有主动去探寻过。寅,你现在能帮我找到它吗?” “我还以为……”寅笑着说,“我会等得更久。” 在安言脸上浮出疑惑的神色前,寅坚定地开口。“我一定会帮你找出来。” “谢谢,有些事,我想得找出源头才能解决。” 安言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苏子零不知为何感到热血沸腾。他看看安言又看看寅,也抿着唇笑了。窗外,夜色深了,但月亮却露出柔和的光晕。 正如方昊所讲的,那些人撤出了新都,新都迎来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然而在风平浪静的背后,两方人马正在加紧角逐,寅加大了对西山另一个出入口寻找的力度,宋育也开始有计划地实施他的目的。 一场宋氏内部的大屠杀正在悄然展开,源头就发生在青山旅社的那一所小房间里。 宋楠将他整理过的名单交给宋育,这份名单极其详尽,罗列了数几十人。名单上的人物从家庭背景、政治生涯、现任职务到他犯了哪些事、和什么人有过勾结以及除掉他之后的利弊分析甚至连替补名单都写得一清二楚。 宋育认真翻阅过后,非常满意。他知道宋楠是认真为他为宋氏思虑的,也没有私心,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划掉了其中的几个人。 “这几个人我要留着,尤其是宋坤云。” “我知道了。” 宋楠的这份名单中,只有宋坤云的地位最高,他是五大长老之一,也是宋育最大的威胁。但宋育既然说了,宋楠便不会再多说。 “这剩下的人,随你处置。零一从今天起向你汇报任务。”宋育说完将这份最终确认好的名单甩给宋楠,名单在桌面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到宋楠手边停下。 “进来吧,和宋楠见个面。”宋育高声喊道。 原来零一早就在隔壁候着了,宋楠进屋后,他就自觉在门外候着。这会儿,他走进来朝宋楠点了一下头以表明自己的身份。宋楠默默打量着他,他眼前这个人和普通人无异,长得不算出众个子也不算高,或许要比普通人高那么一点但绝对不超过一米八。这样一个人,宋楠过眼就忘,因为他的眼中也实在没什么内容。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让十一乖乖听话,能力也几乎媲美安言的人吗? “一个杀手最忌讳的就是能让别人记住他。” 许是宋楠打量他的时间太长,零一开口道。他话刚说完,宋育便拍手大笑。宋育足足笑了五秒钟才停下来,他说:“你们会合作愉快的。” 宋楠实在搞不懂宋育在想什么,他不认为宋育将零一那帮人交给他是因为宋育对他不够信任,因为名单都是他列好的。可是,他又不会笨到认为宋育真的放手不管了。 这不是不信任,相反,这也不是信任。宋楠很清楚这一点,宋育对他所做的,仅仅是因为身边刚好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而已。 第一个人死掉的时候,引起了极大轰动,因为再也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了。水淹了一整间屋子,像蓄起了一方池塘。人们还没有从这个事件中反应过来,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很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宋育呢?我要找他算账!”宋坤云勃然大怒,他万万没想到宋育会从自家内部下手,而宋育杀的这些人完全就是在针对他! “先生,我们现在联系不到宋育,只能通过宋楠联系。” “那就先联系宋楠,说我要和宋育见面详谈,然后派人去找宋育的行踪,要快!还有,再发消息给其他几位长老邀请他们晚上来家里作客。” 宋楠接到宋坤云的消息时根本没有多加理会。在行动开始前,宋育就交代过,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信件无论内容是什么都不必再知会他。所以,宋楠既没有转告宋育也没有任何回复,任凭信件一封封纷沓而来。 只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宋楠一不留神就走到了青山旅店外。 既然来了,宋楠想,干脆就上去看看他吧,随便说几句话都行。然而当他和往常一样在嘎吱声中上楼时,楼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门锁也无法转动了。他噌地一下蹿下楼,得到的答复是宋育在早上已经退房离开了。 宋育这次连交代都没有交代一声,今夜他将彻底无法安眠。 接下来的几天内,还有人不断死去。 有人拦截住宋育时,是在西都的一座宅院旁。 宋育见到他们便直接说,“我正要回家,你们可以叫你们的主人来拜访我,但决计不可能把我请过去。好了,我的话说完了,我劝你们最好让开。” 那些人互相看了看,离开了。 宋罗来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我就猜到会是你最先找到我。”宋育已经料到了,他在会议室里备下宋罗常喝的茶叶。宋罗看了看没说什么坐下了。 宋育说,“我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没想到我父亲的习惯还在。什么人来请人喝什么茶,还真挺有意思。” “是啊,宋伯父做事最是滴水不漏了。虽然我们宋氏内部是混乱了些,但他从未屠杀过自己人。” 宋育一笑,“既然这样,他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就交由我来做。” “你!” “宋罗,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干什么,我也明确告诉你好了。这次的屠杀名单里是有你的人,还不少,但是,你来找我没有用。列名单的人不是我,下达和执行命令的人也不是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罗话音刚落,有两封信同时飞了进来分别落在宋罗和宋育的手里。 “宋楠说,两天后召开长老会议,这是你的命令吗?”宋罗举起信将内容面对他。 “当然不是。”宋育也将信纸摊开举起,两封信的内容一模一样。 “看来我们要两天后见了。对了,记得告诉其他人,既然召开了长老会议,那就长老会议上见,这期间任何人我都不想见。” 待到宋罗走之后,宋育将茶具收拾起来。这茶,宋罗一口都没喝。 两天后,长老会议如期举行。宋坤云到的很早,但宋育更早。他到时,看见宋育恨不得吃了他。 “看我做什么,来坐。”宋育拍拍他身侧的位置。 这次长老会议很特殊,因此所有人都到的很早,宋楠也提早来了。但他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等很久了。他进来之后,有一个男人跟着进来了。 “这里外人不得进入,宋楠你不知道吗?”宋云培说。 “宋楠知道,但是现在,他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来吧,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宋氏现任的家主,宋楠先生。” 宋育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宋坤云愤怒地拍案而起,他指着宋楠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宋楠吃惊地看了眼宋育,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在主位上坐下。“我确实不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个人,是你们的家主。零一!” 零一被点到名字,他上前一挥手,水哗啦啦地往墙上撞去然后将五指一握,水迅速结冻成冰,一墙的冰棱直指在座的各位。 在大家惊骇之际,宋楠开口说:“大家既然看到了,那我就不多做解释了。我现在是宋氏的家主,我所做的我也不过是在清理门户罢了。想要和我作对可以,你们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杀了他们。至于宋育,就请你在宋氏老宅好好待着吧。” 宋楠说完就带着他的人走了,没有人敢阻拦。 “宋育,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宋楠拉你下马?”宋坤云手指向门口问。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策反了零一,我现在最锋利的武器在他手上。我也没想到宋楠会这么痛恨宋氏族人,真是好心养了条狗反倒被狗咬了一口。各位,我现在手下无一兵一卒,宋氏的安危就仰仗你们了。” 宋育说完也走了,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 夜晚,宋楠偷偷潜入到宋氏老宅里宋育的房间。宋育坐到床榻上对来人摇了摇头,“宋楠,你今晚不该来这里,不该这么沉不住气。” “白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楠质问他。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配合得很好。这期间可能会有人找你合作,也有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杀你,但我只想看到名单上的人头一个个落地。在这期间我会一直呆在这里。” “我明白了,我会派人保护你。”宋楠妥协了。 “错,是监视我。宋楠,这一段时间宋氏便拜托你了。” “好。”宋楠转身离去,他不会去过问宋育的打算,他愿意当这个活靶子。 第117章 宋氏再次召开长老会议 十月底,宋氏长老会议只召开了半天就结束了。当天晚上,寅和舞影去安言那里吃饭的时候,便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宋氏召开长老会议了,你们知道吗?就在今天上午。” 苏子零摇了摇头,安言则没有表态,这意味着他多半是不知道的。 “也对我忘了,他们这次并没有向大众公布。这是宋宏天死后,宋育当选宋氏家主之后,他们第一次召开。” “那他们说什么了?不会又是关于那些人的吧。”苏子零问。 “不是。”寅沉声说,“宋氏家主换人了。” “是谁?”苏子零惊讶道。 “宋楠,前些时候我有听到风声说,那些人准备开始屠杀宋氏内部族人,听宋楠指挥,结果今天我就接到了最新消息。上午的长老会议,宋育也出席了,但结果便是现在的这样,会议一结束,宋育就被软禁在了宋氏老宅里。” “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也不突然,自从赵云启死掉后,宋氏大大小小的事就被宋楠接管了。宋育一门心思都扑在复制水能力这件事上,保不准宋楠接触到那些东西之后不会有别的心思。” “不大可能,这件事有点奇怪。寅,革命军那边知道了吗?”安言问出了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句话。 “明天一早他们就该知道了。” “那已经被他们杀掉的人的名单你有吗?” “有,河正在整理,整理好了给你送过来。” “好。”安言点了点头。 “哥,如果宋氏家主换了,局势也会相应发生变化吧。” “那就要看这人是否真的换了,以及革命军想要怎么应付了。不过我赞同安言的观点,围绕着那些人的风暴不会轻易改变。”寅将手臂搭到身旁的空椅上。 “寅,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安言又问。 安言和苏子零并排坐在寅对面,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接连不断地问。其实不论他们怎么问,寅都能自如回答,寅可以只告诉他们他想说出的。但是现在,安言坐在他正对面,如此板正地问他,他突然就想全部如实说出来。 寅将手臂收回来,又换了个姿势。就在这时,舞影突然站了起来,其实他们晚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饭吃到中途,河,阿九和小苏就跑到一边玩去了。 “我去收拾吧。”舞影站着说完就要端盘子。 她脸色不是很好,安言和苏子零看着她下意识就感到了不妙。 “不用,先坐。正好我也要跟你说。”寅用手碰碰她,舞影又坐了下来。 “是有人来找过我了,想通过我拿到宋楠手里那份完整的名单,我答应了。” “什么?不行,哥,这太危险了。”苏子零立刻焦急地说。 完整的名单宋楠一定会随身携带,而且现在他成了宋氏新的家主又能随时驱使着那些人,这不是太危险了吗?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 舞影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脸色很难看,她是知道这件事的,她的担忧比起苏子零来只多不少。现在寅告诉了安言他们,但她压根不寄希望于苏子零的劝阻能改变寅的主意。 “行了,你们不用操心,这只不过是一桩生意。如果‘暗夜’不能时刻掌握第一手资料,那它就无法存活。我们为之卖命的东西也是我们最好的保命符。” “哥……”苏子零小声喊他。 寅没理会他,他看着舞影,抓上舞影的手。“舞影,这次你跟我们一起去。” “好。”舞影快速地回应道,坚定有力。这就够了。 “安言,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要多加关注新都了。” “我知道了。” “河!”寅朝阿九的房间喊了一声,河很快跑了出来,后面跟着阿九和小苏。“走,回去了,今晚咱得忙活一阵了。” 等到寅他们离开,苏子零问安言:“你为什么不劝劝我哥?不去淌这趟浑水也是可以的吧。” “子零,你哥说得对。这是‘暗夜’的事,我们插不了手。” “我知道啊。”听安言这么说,苏子零瞬间有些烦躁又有些垂头丧气。 “抱歉。” “好啦,我去刷碗了,反正哥一定会没事的。”苏子零收拾着餐盘进了厨房。 安言看着苏子零的背影,还是觉得很抱歉。这本应是他的事,但只有寅以‘暗夜’领导人的身份掺和到宋氏内部的纷争中,他们才有可能摸清楚那些人的底。 安言站起来走上楼梯,拐入自己的房间。阿九和小苏面面相觑,小大人似地耸了耸肩膀走去厨房。 “零哥,刚才?” “刚才怎么了?作业写完了吗?不想写作业来帮我刷碗。” “知道了啦。” 寅和舞影抵达西都的时候,夜他们已经到了。根据夜的说法,宋育被监禁在宋氏老宅里,而宋楠则光明正大地入住离宋氏老宅相距不远的长老楼里。 “你去看过了吗?”在西都一栋秘密的住宅里,寅问。 “看过了。宋氏老宅里有许多人把守,但长老楼里却没有一个人守着。” “这就奇怪了,难道宋楠不知道他发动了政变会有人对他不利吗?他不害怕也有些人想推翻他?” “我们还没有找到在暗处隐匿的那些人,或许他现在有足够的自信没人能伤得了他。”夜沉思了一下说。 “对了,你什么时候去见宋罗?”夜换了个话题。 “今天晚上。” 晚上十一点钟,寅趁着夜色去到了宋罗的府邸里。他们在一间会客厅见面,会客厅什么都没有,只摆有一张透明的茶几和配套的黑色皮质沙发。寅和宋罗面对面坐下。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亲自见到你。”宋罗递上已为寅泡好的茶水。 “您什么大人物没见过,客套话就不必了。我们得抓紧时间,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宋罗低头笑了一下说,“跟在宋楠身边的那个人叫零一,他确实使用的是水能力而且很强。除此之外,我没有多余的信息给你了。” “那个叫零一的人长什么模样?” “你什么时候能将那份名单交给我?” “我需要先摸清宋楠和那个叫做零一的男人的行动。” 宋罗看着寅,最终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张画像。“凑合看吧,没有照片。” “怎么,你们西都人还知道有这回事?”寅看着画像揶揄道。 “哼,新世界发展如此之快,没人知道宋宏天为什么如此排斥新时代。但在我看来,只要‘神之子’还存在,三大家族就不会被湮灭。” 寅折叠画像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为何这样说?” 宋罗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只是说:“希望你尽快将名单交予我,虽然我宋氏族人众多但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我知道了。”寅将画像塞进自己手里便走了。 寅回到住处,向书房走去,夜还在等他的消息。 “就是这个人,名字叫零一。”寅将那一张纸扔给他。 “听名字就不好对付啊。” “除了查清楚他跟宋楠之间的行动,我还要长老楼内所有的房间布局。” 夜脑子稍微转了一个弯就明白寅的意思了。“这么快就让舞影出动吗?” “我得在宋罗以为我拿到名单的日期之前拿到。” “好的,我会尽快交给你。” 夜拿着那张纸下去,寅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夜多多少少已经知道寅在打什么算盘。他要做的就是尽快搞定寅交代的事儿,越早越好。 一天之后,夜就拿着长老楼的设计图过来了。这次寅的书房里舞影也在。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会议室和专供长老们休息的房间,三楼才是临时安排的卧室。但值得注意的是宋楠并没有住在宋氏家主应住的房间而是住在了次卧,就是靠近楼道左侧的第一个房间。”夜在图纸上对着舞影比划,舞影听得格外认真。 “还有这个叫零一的男人,他其实不经常守在宋楠身边,只有在领取任务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他身边。他们这次也跟新都不同,只有完成一个任务之后才会知道下一次的任务目标。” “因为零一已经暴露了,我合理怀疑,他们之中还会有一个人作为零一跟其他人沟通的桥梁。因为我已经查到了零一的住址,我相信他身边现在也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所以我正密切关注着零一身边的可疑人物,但还没结果。” “做的太好了,他们是不是有几天没有动静了?”夜说完后,寅问。 “是的,这点也是我担心的。” “我需要怎么做?什么时候行动?”舞影突然问。 寅和夜对视了一眼。他们很久没行动了代表他们快要行动了,而这正是舞影的机会。舞影很清楚他们的用意。 夜双手抱在胸前说:“宋楠每天回去的都很晚,但不超过凌晨三点半。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宋楠怎么藏匿那份名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晚上睡觉一定会放起来。” “也就是说我需要在这时候看到他把名单放在哪里?” “可是长老楼里,四点半就会有人陆续起床。家主入住,仆人只多不少。” “我明白了,等宋楠熟睡等其他人还未惊醒,也就是凌晨四点钟左右是最合适的时机。”舞影思虑道。 “时间足够充裕了,我不担心这一点。”寅摇了摇头,“我还是担心宋楠会怎么放那份名单,舞影不可能时刻盯着他,也不可能刚好看到。” “我可以多试几次。” “不行,舞影。”寅立刻反驳了这个提议。“这次不比以往,我只打算让你一次就成功,次数越多越危险。” “确实不比以往,寅,这次无论我要去多少次我都一定要拿到。” “舞影,听话。” 夜看着两人不自觉咳嗽了一声,在寅和舞影同时看向他时,他硬着头皮说:“其实也不是没有让舞影一次性成功的办法,但比较危险,会大大增加舞影暴露的可能性。” “先说来听听。” “关于宋楠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完,那就是宋楠从不让人进入他的房间,零一也是。所以那份名单,宋楠一定是放在了他的房间里。而零一也只会在领取任务的时候去长老楼。” “明白了,我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名册,就只能趁这个时候。零一走之后,宋楠回卧室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想到卧室里会凭空出现一个人,所以,我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寅,时间紧迫。我保证,一旦看到那本名册藏到哪里我立即消失,等宋楠出去或者入睡了我再行动。”舞影再次说道。 “那如果有消息,我立即通知你们。”看到寅点了点头,夜说完先一步出去了。 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了,寅牵过舞影的手。“舞影,不是我不相信你,每次你的任务你都能出色完成,但这次宋楠的能力太危险。如果你觉得不安全,不要等,一定要立刻回来,知道吗?” “知道。”舞影反握上寅的手说,“你几乎从不利用我的能力去让我做危险的事,所以这次你肯让我来,我很开心。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保证我会没事的。” 而就在当天晚上的凌晨三点整,夜传来情报说,在宋楠刚刚回到长老楼之后,零一就离开了他所居住的住所,目前动向不明。 舞影和寅一起待在书房里,冷静地等待着。 二十分钟过去后,寅又收到了夜的来信。 他抱起胳膊对靠在沙发上的舞影说:“夜来信,零一走进长老楼里了。” 舞影闻风而动,一下子站了起来,因等待而困倦的双眼立刻冷峻起来。 “五分钟后出发。”寅看着表说。 五分钟后,寅最后一次交代她。“舞影,你要记得我说的。” 舞影点了一下头,她张开双手一握拳,凭空消失了。 她出现在宋楠的房间里,贴身于门侧的墙壁上。宋楠住的这间房间不大却很简洁,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椅外就只有靠在角落里的衣柜。舞影贴在墙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动,试图与这里融为一体。 宋楠比预计回来的时间要快,但舞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与呼吸。她站在这里,似乎成了这间屋子的一部分,与它们共享这间屋子的沉重与孤寂。门开了,空气产生了流动,舞影既没有感到心惊也没有感到害怕,她只是顺着这股空气睁开了双眼。 这双美丽的眼睛,不带有一丝恶意。她藏身于门后看到宋楠径直走向角落里的衣柜,他把衣柜门打开然后拉出了中间的抽屉,又把一直在怀里揣带的黑色本子放了进去。 就是现在,舞影再一握拳后消失了。 几乎同一时刻,宋楠转过身来,他走到门口关上门把灯打开。 舞影瘫倒在隔壁房间的地板上,呼吸急促。只差一点,她就会被发现。舞影一分一秒地等待着,差不多到了凌晨四点整,她才再次来到宋楠的房间。 宋楠正在熟睡,而她这次直接站到了衣柜前。打开衣柜这种动作,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都不能再熟练了。不出意外地,她看到抽屉里有一个带有密码锁的盒子。她没有多加犹豫直接带着整个盒子消失了。 在床上睡觉的宋楠对此浑然不知。 凌晨四点十五分,寅的书房里,寅、舞影和夜正对着这个古铜色的盒子发愁。他们已经想了一会儿了,但他们毕竟不是解密的高手。要是在以往,他们一定会拿石头直接砸开,连名单都不会归还了,还要盒子做什么? 他们甚至巴不得让盒子的主人知道他的秘密被‘暗夜’拿了去。 可现在……只是个四位数的密码就让众人犯了难。 “既不是宋楠的生日也不是他母亲的生日,那会是什么?”夜问。 “不知道,他当选宋氏长老和家主的日期我也试了,打不开。”寅回答道。 “我们得尽快。宋楠今天十点要见客,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有,零一他们说不定今晚就会行动。” “我知道,可咱们总不能胡乱试吧。”寅又说,食指开始有规律地在桌面上敲打。 “对了,我们给安言说一下让他猜猜吧。”舞影提议道。 “安言?”夜不懂为何要找安言。 “对呀。”舞影似乎觉得这个办法非常可行。 “夜,试试吧,给安言写信。” “我知道了。”夜拿起在桌子一角的纸笔开始写信。 信纸飞走后,差不多有五分钟,他们就收到了安言的回信。夜迅速将信拆开。 “1105。”他叫道。 “我试试。”舞影几乎是扑到桌子上转动盒子外的密码锁。 锁开了,舞影激动地将本子掏出来递给寅。寅接过来,扬在脸前,细细端详了一番笑了。“竟然是宋育的生日。” 寅单手打开了它。 第118章 宋新君和宋育的关系 宋罗给坐在他对面的人斟上茶,“我听说昨晚又有两个人被暗杀了。” “您今天不都去现场看过了吗?还哪里用听说。” “寅!你答应过我的!” “自然。”寅将青色瓷杯捞起一饮而尽。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寅从怀里掏出复制的名单说。 宋罗眼里顷刻间闪现出意想不到的惊喜,“我肯定不会忘。” 宋罗伸出手寅将其递了过去,等到宋罗翻阅审视了一番,寅才开口说:“既然没有问题,我便告辞了。” “等一下,我得等到这名单应验了,我才会给你,你要的东西。” “没问题,毕竟我要的东西在未来。” “好,这桩交易就算完成了,但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做交易。” “你说。”寅思虑了一下。 “我知道‘暗夜’有很多能人异士,我想请你帮我。只是帮忙,我承诺你们只要到场就可以,不会伤及你们的性命。你们应该也很想知道那些人的庐山真面目吧。” “抱歉,‘暗夜’只是情报组织,不参与杀人的勾当。”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你当真考虑好了?你们想要什么?我没说要让他们杀人。”宋罗不死心地问,他原本以为寅会很容易上钩,毕竟之前新都的情势那么紧急。 “考虑好了,我要走了。”寅做交易的原则就在于不会伤及性命。宋罗说得轻巧,站到那个战场上,杀不杀人、被不被杀就由不得你了。 寅说完搭着扶手站起来,但就在他要走的时候,他和宋罗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信。寅刚把信一打开,宋罗的信正巧就来了。宋罗看完后惊愕地抬起头看见寅正好在看他。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俩接收到的内容应该是一样的。” “信上说,宋楠遇袭了。” “宋楠遇袭了。” “果然,那这样你就更要加快部署了。再见,宋罗先生。”寅说完大步离开。 原来宋楠对长老楼丝毫不设防,就是在等这一刻。他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要对他出手,对他出手之人一定也是对宋育心怀不轨之人。原来宋楠对宋育竟然是这么死心塌地的吗? 联想到他们破译的那盒子的密码,寅不由心里一紧。安言是何时得知这一点的,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为什么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摸清别人的心思,却就是猜不透身旁人的想法? 寅一路回到自己的书房,对等候他多时的夜问道:“怎么样了?” 夜一一答来,“人已经追踪到了,青和无一组,荆带着河,想必明天一早就可以出结果了。还有,从宋楠那里得来的名单里,每一个死掉的人的替补者,我也查过了,是真的,已经开始陆续上位了。” “看来宋楠的确很有手段,宋罗估计都没想到宋楠会这么心思缜密,否则他就不会只要暗杀名单了。我们把他想要的给了他就不算违约,至于剩下的如何好好利用……我会再考虑的。宋楠遇袭的事现在什么情况了?” “宋楠只是受了些轻伤。刺杀他的人有三个,一个跑了,一个死了,还有一个受伤被抓了。被抓的那个宋楠现在正在审讯他,要跟进吗?” 寅点了点头然后强调道,“不用花费太多精力,明天咱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明白。”夜说完刚要退出去,寅又叫住了他。“夜,明天让荆过来找我,我很久没见他了。” “好。”夜柔声说。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不亮,舞影和寅刚起床要准备早饭的时候,荆就披着霞光来了。 “寅,好久不见。”他即使见寅,也没有摘掉他的帽子和口罩。 寅笑着凝视他,然后伸开双臂过去拥抱他。“好久不见,荆,在家里留一会儿吧,待会儿就可以吃早饭了。” “嗯。”荆回答,寅又拍了拍他的背脊才放开他。 “荆,好久不见。正好我可以多做点早餐,一会儿你给他们带回去。”舞影听到动静出来,一见是荆也给他了一个热烈的拥抱。 “好。” “哎!”舞影应着就跳着回厨房去了,寅拦都拦不住。 “把东西给我吧。”寅带着荆上二楼书房,然后问他。 荆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四张相叠的白纸递过去,寅抬手收下了但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看。“除了这些,我还有些事想问你,是关于西山的。” 荆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很难,它的地下区域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我目前只排除了一小块儿区域。我想近期,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人再出来过了。还有,我推测关在那里面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还有第二个出口。” “好,慢慢来吧。我相信你。” 一个小时后,荆走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提了大兜小兜的早点。 等荆走后,收拾完厨房,寅往书房走去。这次他把门关上,然后拿出荆带来的那四张纸,把它们一字排开平铺在深色的桌面上。 这四张纸其实是四个人的画像,是除了零一之外的另外四个人的画像。它们分别是十一、五四、三二还有六九。 原来寅早有目的。 寅不是什么善人,他有自己的打算。在拿到名单之后,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些人的下一批目标。青和无一组,荆和河一组,他们埋伏在目标人物的附近,然后静候时机。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他们跳入寅精心布置的陷阱里,继而露出了马脚。青和无,荆和河,他们一路追踪到了那些人的落脚点,宋楠的一处秘密房产。 接下来就是比谁更有耐心了。青和无还有荆不分昼夜地潜伏着,终于等到那些人按捺不住,偷偷在白天露出了正脸,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曾被关在深渊里折磨过的人怎么可能耐得住花花世界的诱惑。只需要抓住这一闪而过的时机,四份画像就呈现在了寅的书桌。 就这样,寅现在拿到了连夜赶工,经青、无、荆还有河四个人都确认过的画像。 现在加上零一,只还剩下一个人,他们还需要找出那个跟零一接头的人。不过,现在他得回新都一趟。寅把这几份画像收起来,然后通知了安言。 “舞影,回新都,带上河。” 寅给夜去了封信,告知他让荆暂时先离开玖都,然后让青去盯紧那栋别墅,无去盯紧零一,最后低调行事,等他回来。寅从不担心他们失了分寸。 安言和苏子零赶到新都医院林玄风病房里的时候,寅还没有来。不过林玄风似乎很意外他俩这时候会一起过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玄风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这时他把拐杖放一边坐上床把自己塞进被子里问道。 “我哥说让我俩过来一趟,但也没具体说什么事。” “哦,那就等等吧。你们坐啊。” “对了,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早好了,但王医生不让我出院。不是,你说王医生为什么不让我出院?”林玄风终于抓到了可以控诉的人,他不满地抱怨。“你说,我在医院里又什么都不能干,我不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我怎么知道我的能力提升到哪一步了?对吧?” “对。”苏子零频频点头,跟安抚小孩儿一样。 安言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俊不禁。 “哎呦,挺热闹啊。”寅推开门,见屋里气氛挺热烈便打趣道。 “你终于到了,是什么事赶快说吧。”林玄风见寅来了,立刻严肃起来。 “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亲自确认。”寅边说边往床头走,连带着零一的那一份画像一起拿给林玄风看,“你看看这五个人里有没有当初袭击你的那两个人。” 林玄风激动地接过去小心翻看,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终摇了摇头。 “奇怪,怎么会没有呢?至少得有一个呀。” 当初林玄风醒过来后也试图描述过那两人的长相,但那两张画像对新都前一段发生的事件来说,几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因此,寅来要确认一件事。 “你确定真的没有?”寅接过来画像,顺手给安言递过去。 “没有。”林玄风再次摇摇头。 “哥,这些画像……” “我保证,这些画像绝对没有问题。” “真的吗?哥你太棒了!” “寅,你来是不是想确认……”这时安言开口说话了,“那天攻击师兄的那两个人是不是早就已经去世了。” “是的,不让林玄风亲自看看我不放心。安言,你我当时都在现场,他们一定和林玄风一样被风沙掩埋了。更何况,林玄风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们没有理由完好无损。这样一来,来新都的那六个人就不包括他们了。” “确实有很大的可能,强行嫁接上的能力一旦超出常规的使用会引出极大的副作用。如果他们已经死亡,也就解释了为何根据师兄的描绘找不出人,而这些画像里也没有那些人了。”安言又说。 “革命军还在找那两个人吗?”寅问。 “还在找,但没有任何反馈。”林玄风说。 “……那要是如果他们也是像林玄风这样受了重伤,所以不能参与行动呢?” “基本不会。”安言和寅异口同声道。 “苏子零,他们可不会有我这么好的待遇。如果到今天他们都没有出现的话,多半安言说得是对的。”林玄风补充道。 确定这一点后,病房里的这几个人没有人因为少了两个敌人而感到开心。 “总之,”寅咳嗽了一声,“至少现在知道这些人长什么样了,他们一旦再出现在新都,我们也不会毫无防备。好了,我还得赶回西都就不多待了。” “哥,你小心。”寅冲苏子零点点头就走了。 寅走后,安言又重新去看手里攥着的这五份画像,放在最上面的这一张他莫名熟悉。好像就是那天晚上他见到的那个人。 “安言?安言?” “嗯?”安言一抬头苏子零在叫他。 “想什么呢,安言,这么晚了,咱们也回去吧。” “好。”安言收起画像放在牛仔外套里。“那师兄我们就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林玄风摆了摆手,然后拉好被子躺下。 寅连夜赶回到西都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他草草睡下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夜拍着他房间的门把他叫醒,“寅,你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寅扒了下脸坐起来,随手套上昨天的衣服。 “事情有进展了?” “还没有,但我们发现他们四个人的行动是一致的,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在傍晚时分去一个叫白河公园的地方,我怀疑他们就是在那里接收任务。至于零一那边,我在想,要不要安排个人混进去,毕竟旅店鱼龙混杂,而自从上一轮屠杀后,零一还没有出来过。” “好,让人都盯紧点。还有一个人有头绪吗?” “暂时还没有,但我会让人额外注意旅店的。” “行,小心点,千万不能暴露咱自己人。” 11月份,天一下子就变凉了,秋风一阵阵刮起。宋楠深夜里独自走在路上,被风刮得不由捂紧了自己。其实从长老楼出发到宋氏老宅,走路不会超过十分钟,但他硬是走了二十分钟才到。 他走到后没上楼反而绕着那个宅子一圈圈徘徊,等他第三次路过那棵芳香四溢的桂花树时,有个人站在树底下等他。 “转了这么多圈怎么不上去?”宋育问他。 “外边冷,上来吧。”宋育又说。 宋楠沉默地跟在宋育身后,跟着他进门上楼。宋育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转身对他说:“有什么事你就说,要是没事就自己找个房间休息吧。” 见宋育说完就要进屋,宋楠忙说:“那个逮到的人自尽了,我什么都没问出来。” “不想休息的话就跟我来。”宋育扭头看了他一眼把宋楠带到书房。进了书房,宋育打开灯坐下说:“你不用专门去试探谁想要害我,也不用花费心思去找,去做你该做的事。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我得到消息说,宋罗和寅合作了,那份名单宋罗有可能已经拿到了。” “这不可能!那份名单我没给第三个人看过,也没人敢到我卧室去。” “先别急,我相信你,但是一切小心为上。哪怕他们真的知道,我也要让他们知道,就算他们明明知道也来不及救人。” “好。”宋楠应下后还站在原地,神情明显在犹豫着什么。 宋育叹了口气,“你说吧,我知道你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来找我。我很好奇,究竟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犹豫?” “是那块手牌,在沙城拿着手牌的人叫宋新君,也是那天玖新大会召开时,坐在方昊身后的人。”宋楠说。 “你说什么?他当真姓宋?”宋育万分惊骇,他站起来隐隐觉得宋楠接下来要说的不会这么简单。 “是的,他不仅姓宋,他还与您有十分亲近的血缘关系。他是您三叔宋宏义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您的表弟。” “我竟然还有一个弟弟?”宋育吃惊地望向宋楠,心里百感交集。 “可他现在是革命军的人,他在对付您啊!”宋楠愤怒地说,“他一定知道您与他的关系,可他竟然……” “我知道了,宋楠你不必说了。这个人你不准动他。” “是,我知道了。”宋楠看着还在失神的宋育暗暗捏紧了拳头。他很想问问宋育,这只是一个要对付你的陌生人而已,为什么你要这么在意,可他不能问。 “在西都的事要加快结束,我不想与他们再多做纠缠,更不想让寅趁此机会将宋氏内部摸得更清楚。如果到紧要关头,可以将我的能力者们昭告天下。” “好。” “休息吧。” 两人结伴走出书房,宋楠叫住宋育,“育哥,我看我今晚还是回去吧。” “好。”宋楠话还没说完,宋育就回答道,没有一丝挽留。 宋楠闭上了嘴,走出宋氏老宅。后来他再回想起今晚,才恍然发觉这晚在桂花树下是宋育对他仅有的一点温柔。他紧赶慢赶拼命地赶还是没来得及到达他的世界。 第119章 全世界公开,瞒不住了 早上七点,空气稀薄,外面的云层低压压的。寅看了眼外面的天气从柜子里翻出毛衣套上。出了屋门,他打算先去泡杯暖乎乎的茶。但还没走下楼,夜的信就来了。 零一失踪了。 收到信后,寅火速赶往了零一曾居住过的旅店,旅店内零一居住的房间凌乱不堪,但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寅问,这个人是两天前夜派进来的。 “前天晚上零一去见宋楠了,但他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今早我去咨询前台,前台说他前台晚上就已经退房了。”那人说。 “无呢,没人跟着他吗?” “跟了,无大人跟到长老楼外,但不见有人再出来。今早得到消息说,零一也不在长老楼里。” “那无现在在哪里?夜呢?” “无大人不清楚,他也一天一夜没回来了。夜大人来了又走了,他说让我在这里等您,然后告诉您他去找无大人了。” 寅听后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然后对他交代道:“通知夜,找到了人赶紧回。你现在也撤离这里,不要呆着这儿了。” 寅说完下楼走出旅店的时候,看了一眼坐在前台的人。这是个小姑娘,她对寅点了点头露出微笑,像对待每一位客人那样。 寅出了旅店,直奔青那里。他敏锐地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他赶到的时候,青不在。 能让青离开的动静,一定也就是那些人了。他们会去哪里呢?既然青或者夜没有给他来信,那他就不能贸然给他们写信。 寅立在街角烦躁不安,这是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很快,他就等到了夜的来信,夜说他在西都的西北角找到了无,现在正要带他回来。 太好了,寅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是不是零一将无引诱到那里去的,但现在夜和无在一起,他就放心了,接下来就是青。 夜说过,他们会在傍晚时分去白河公园,但现在还是上午。寅驻足在小洋楼的窗户旁,思索再三。会不会他们的反常和零一失踪有关系?不管怎样,现在只能去看看。寅转身离开,白河公园离这里不远。 二十分钟后,寅刚刚进入白沙公园,就迎面就撞上他们四个。寅不动声色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后就看到在五十米外的长椅上坐着的青。青对着他轻微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往反方向离开。 白沙公园的入口处,那四个人往寅来的方向走去。 看到这一幕,寅悠闲地转了一个圈坐到青刚刚坐过的长板凳上等待着。 和早上正相反,中午的时候天气不冷,阳光也还算热烈。寅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放松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色。他没等多久,青就又重新回到他的视野。 “他们回家了,哪儿也没去,有人在看着。” “零一失踪了,刚才在公园里,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青想了想说:“没有,他们其实很少出来,大部分都是在傍晚接任务的时候出来,出来也都是四个人一块儿然后就在公园里转悠。他们从不与谁交谈也不与谁亲近,要坐下休息的话也是四个人一起,坐在同一张长凳上。” “四个人一起?”寅估算了一下他屁股下面板凳的长度,“四个人会不会有点挤?” “我也觉得挤,可没有发现异常。对了,他们今天把一个女生挤走了。” “女生?” “嗯,就在前头空旷的广场上,我没敢走太近,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那张长凳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坐着然后他们其中一个人坐下后,她就起身走了,然后他们四个人就全挤在了一张长椅上。” “嗯……正常,女生有这种行为可以理解。没有别的了吗?” “他们今天走得比平常快,似乎直奔那张长椅过去,而且他们总共坐了不到两分钟就走了。” “走,去看看。”寅说完让青在他前面带路。 白沙广场就沿着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直走,五分钟就到了。那张长椅没什么好看的,和公园里的其他长椅一样,但可能是位置不太好,漆掉得少一些罢了。 “他们一直都坐在这张长椅上吗?” “不是,经常变换位置。” “那他们会经常像刚才那样,把别人挤走吗?” “不,也不经常,其实很少。” “这样,咱站着干什么,坐吧。” 寅坐下后发现这位置确实是不太好,太阳在头顶上明晃晃地挂着。他歪头看向青,青坐下后只是沉默地看向公园里和别处没有什么区别的景色。 “难道是我想错了?”寅喃喃自语。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在这个公园里一定是以某种方式获取了情报。他们四个人一起出来是为了彼此监视,也有可能是为了同时被某个他们的人看到。经常变换位置但却一直一起坐在同一张长椅上也有可能就是以这种方式获取情报。 “那个女孩……”寅问道,一回头却蓦然发现,青已经歪过头睡死过去了。 寅无奈地笑笑,只好又将目光放回到远处。远处一排栾树的树底下,堆满了成堆的黄叶。寅看着这些,不知为何想起了安言,如果是安言那家伙,早就已经得出结论了吧。对了,如果正推行不通的话,就来试着反推吧。 他们四个人刚来过这个公园,现在已回到了家,那几乎已经可以证明他们拿到了最新的情报。根据青的说法,他们一路上直奔这个地方而来,而且行色匆忙,不仅如此,他们还只接触过一个女孩子,那么这个女孩子是同伙的几率有多大呢? 她可以看到陌生的男人过来逃开,也可以看到可靠的同伴过来而将东西留下放心地离开。是了,单从结果出发,后者的可能性是远远高于前者的。而且这是一次突发事件,他们行动更加紧急,暴露的可能性也会更高。 是的,第六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女孩子呢?就因为前五个人都是男人吗? 寅一拍脑袋,赶紧喊醒了青。“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寅拽着青赶回了零一下榻过的旅舍,前台空荡荡的没有人,刚才那个女孩子已经不见了。寅顾不上多思考,直接转到里面去翻东西。桌面上什么也没有,抽屉里也只有了一叠登记单。他翻看着登记单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然而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从背后的墙面上打开了一扇门,里面走出一位身穿制服体态臃肿的女人。来人瞅见寅毫不客气地驱赶他,“你谁啊?站这儿干什么?赶快出去我跟你讲。” “大姐,我找我女朋友,最近她跟我赌气跑了,听人说是在这儿当前台。” “你是说新来的那个?” “对,就是她。”寅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可来晚了,小伙子。她今天刚走,上午就说不干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女朋友天天都低着个头,不爱搭理人就算了,问什么她也都不说……” 寅默默叹了口气,最后好不容易从旅舍脱身。他回想起上午那个匆匆一瞥,只记得那个女人长头发很年轻,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越是拼命想想起来,但越是记不住,他脑子里根本没有那女人的一点音容笑貌。 许是寅懊恼的表情太过明显,青劝他说:“想不起来别想了,确定是她了吗?” “确定。”寅点了点头。 “那我觉得有一点奇怪,零一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音讯了,可昨天晚上他们四个人才一起出去过。既然这个女人出去是为了给他们传递情报,那他们昨晚就可能知道零一的事了,为什么今天中午要再去呢?” “你说得对,是有一点奇怪,千万不能小看了他们。”寅说。 “他们昨晚会不知道零一今早突然失踪吗?零一失踪他们不着急不躲藏还光明正大的出来……青,通知宋罗情况有变,其他的不要多说,让他自己去琢磨。” “还有,我们现在也立刻撤出西都。”寅又说。 旅舍外一条人迹罕至的街巷里,寅凭借他敏锐的直觉发号施令。实际上他并不清楚西都即将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这次不同于以往。还好舞影和河回到新都后他没再让他们跟来,荆也早走一步,绝对不可能暴露。 很快,寅就明白了,他是对的。 因为在当天晚上,那些人就行动了。零一的失踪是诱饵,目的是针对在暗地里监视他的人,也就是无。不过无半道被夜带走了。十一和五四他们四个破开了对面别墅的门,但是青在白天也撤退了。 寅大概也想不到他们距离危险只有一线之隔,毕竟那些人才是真正在黑暗中成长起来的人,对周遭的环境敏感而细腻。他们很早便知道了有人在监控他们,不过告诉宋育之后,又等了一段时间才确定了原来是传说中的‘暗夜’。 宋育知道之后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他打算反将一军,先除掉‘暗夜’尤其是寅。但很可惜,他对寅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他低估了寅,他万万想不到一有风吹草动,寅最先做的反而是撤退。能够如此果决地撤退,是只有寅才能做到的。 不过现在,他的重点也不在于寅,所以除了有些遗憾外,他迅速投入到了他新的计划中。是的,既然他们已经暴露了,那宋育也就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他要昭告天下,这是属于他的时代。 他写信给宋楠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等到晚些时候,他收到宋楠的回信,那里面只写了四个字,准备好了。 宋育坐在房间看到这封信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提起了放在他左手边的手提箱。 十一月五号的这天晚上,宋罗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考寅的用意时,管家的脚步声在屋外噔噔响起。来了!最近每个夜晚都令领宋罗提心吊胆,他虽然听寅的忠告已经做了些准备,但等待是最磨人的。 管家满头大汗地推开门嘶吼,“少爷!出事了!不仅仅只有两个人,是全部,名单上全部人都遭遇了攻击,我们安排的人……” 宋罗腾地站起来,快速窜出门去。他竟然猜对了。为以防万一,他已经联合了其他长老也提前告知了他们在名单上所有人员,当然,他们也一同提前安排了一些部署。可他宁愿他没有猜对,因为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结局就只剩下惨烈。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钟,还不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但宋罗已经可以想象明天过后,这个世界会有怎样的翻天地覆。他心急如焚,一刻不停地向外奔去。他何尝不想让被选中的人先躲起来,可没人能想到那些人会做出什么事,因为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区别的屠杀。 他到时,大战已经开始了。战役整整进行了一整晚,最后以宋楠压倒性的胜利而告终。这是一场排除异己的行动,名单上的人物一个不留,一如他向宋育承诺的那样。 这晚过后,整个宋氏将以他宋楠为尊。然而,当他兴冲冲地跑到老宅里告知宋育这个好消息时,老宅里已人去楼空。他站在宋育单调的屋子里,因胜利而激动到发红的脸庞如同浇了一盆冰冷的水一般迅速苍白。 窗外,惨白的太阳光撕开天幕,仿佛在向全世界告知西都昨晚发生的一切。 经过昨晚,零一等人的名号彻底在全世界公开,水能力能复制一事也再瞒不住了。 第120章 林玄风出院 “零一,你实话告诉我,宋育他去了哪里?”身后响起脚步声,宋楠惊喜地回头却发现来这里的人是经过一晚浴血奋战的零一。 零一的衣服上沾了血迹,整个人看着有些疲惫,但他的眼里却闪烁着不明的光。 “我不知道主人的行踪,这是主人让我交给你的。” “你叫他主人?”宋楠眯起眼盯着零一的脸问。 零一不为所动,他向前走了两步将那封信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我也依旧听从您的吩咐。” “所以现在,你成了我和宋育之间沟通的桥梁?”宋楠隐忍着怒气发问。 零一依旧没有理会,他颔首致意后转身离开。待他离开,宋楠将门关上才又折返回来那封信捞到手里动手拆开。 这封信的内容对于宋楠来说实在有些惊骇,他表面上劝宋楠好好整顿宋氏内部,实则是真的撒手不管了。在发生这么大的事之后宋育什么都不闻不问就消失了,连带着叫他主人的人都撇开了。 宋楠拖着疲惫的身躯躺上床,他太累了,但宋育没有给他留一点后路。这张床宋育才躺过不久,但现在却什么都没留下。 宋楠躺在床上睡不着,他躺了很久不吃不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他肆意浪费着时间,让这间屋子将他和全世界隔绝。但当太阳升至最高点的那一刻,阳光将整间屋子灌满之后,他起身拿起笔发了一封通告。 通告内容为:宋育叛逃、即刻起驱离宋氏。 终究,宋楠还是从了宋育的意。 安言是在接小苏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这则通告的,几乎所有能看到的大屏同时闪烁了一下然后插播了这则通告。安言看到后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昨天那个夜晚,安言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零一、十一、三二、五四还有六九,他们的名字经过那一晚终于彻底响彻于世,也不停地在安言心中激荡。所以,不止安言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宋氏下一步的动作。而现在,宋育来这一出是想搞什么? 安言没有那么笨,或许这封公告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宋育被监禁的事能唬住不少人,但安言知道,宋氏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宋育手上,最起码那几个人的行动是。 安言很了解宋育,因为他曾和宋育处于同一位置上。但两人所不同的是,安言已经走了出来,而宋育已经打算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安言不禁深深地担忧,当一个人经历了绝望后又掌握了足以令人毁灭的力量时,他会做什么?他想做什么?宋楠拯救不了宋育,没有任何人能拯救他。 安言太明白了,如同他明白自己最终的命运一样。 哗啦啦的人流就在这时涌来,安言看向不远处的学校门口,原来已经放学了。糟糕,安言正想一个个挤开身边的人去往校门口时,一个灵活又异常熟悉的身影窜了过来。 “我找到了你啦,爸爸。我老远就看见你了。”小苏抱上他的腰邀功。 “真乖,走吧,咱们回家。”安言抚上小苏的头,在这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隔街相望的荧屏上还在不断刷着那则通告,新都大大小小的荧屏上在今天这个时候都在不停地刷着。宋育站在一个开阔的广场上,仔仔细细地看完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入风衣中,哪怕通告上并没有出现宋育的脸。 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但是现在他不想打草惊蛇。 他只是要来找一个人罢了。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我会白来一趟呢。”夜深人静时,宋新君回到家。他和往常一样熟练地借着灯光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开门。 门打开的同时,不算熟悉的身形突然从他身旁出现。宋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的转角处冒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宋新君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宋育夺门而入。 宋新君飞速地瞥了一眼左右两边空荡的树林后快速进屋将门锁上。 进屋后,宋新君什么都不干就站在门口看着宋育。 宋育已经将屋子打量了个遍,宋新君盯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正好被挂在墙上的一张全家福吸引。注意到宋育的注意力在那张全家福上,宋新君陡然紧张起来。果然,宋育看了半天之后说:“你和三叔长得一点也不像。” “你……你都知道了?” “是啊,难道我不该知道吗?”宋育说这话时眼神幽深,不知为何宋新君竟从中看出了控诉。 “所以,你想干什么?”宋新君往前跨了一步,给自己打足底气。 宋育轻笑了声,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他翘起二郎腿把玩着沙发毯子上的流苏。 “我觉得我和我父亲还是不一样的。放心吧,我只是来拿回宋氏的手牌的。” “就这么简单?” “是啊,难不成还是来杀你的?” 宋新君看宋育确实没有别的用意,他转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没过两分钟,他就出来了,在他的手里拿着那张属于宋氏也属于他父亲的手牌。 宋新君最后看了两眼将手牌拍在桌面上,又特意推到宋育面前。宋育将这张红色的木牌拾起来后,揣进了自己黑色的外套里。 “等等,你到底想干什么。”见宋育拿了东西就要走,宋新君喊住他。 “那天在玖新大会上,我不知道是你。”宋育抛下了这样一句让宋新君摸不着头脑的话,就转动门锁离开了。 “所以,宋育等你等到大半夜就为了拿走一个手符?”林玄风盘腿坐在病床上问道。 “是啊,虽说我也奇怪,但手符是我们,不,他们,他们宋氏最重要的信物好吧。” “可宋育不已经被驱离出宋氏了吗?” “你信吗?”宋新君没好气地问。 “信啊,为什么不信。宋育对自己人下手真是毫不留情。反正现在宋氏宋楠当家作主,有些恩怨和牵扯能避开不是会更好办?”林玄风说。 “宋育下手的可都不是自己人。总之现在宋氏千疮百孔除了宋楠那一派,谁都折腾地不轻,现在又出了这事,宋楠有好一阵时间忙活了。” “所以你就闲了?大白天跑到我这里偷懒。” “哎,林玄风,我怎么发现你住院把自己都住出病来了?” “说什么呢你?” “不过,你究竟什么时候能脱掉身上穿的这蓝白病服啊?” “嘿嘿,马上,就明天!我明天就出院了。”林玄风炫耀道。 “是吗?”宋新君激动地站起来,他的卫衣衣角随之晃动。 “不过我明天要去出任务,得有个三五天才能回来。这样吧,十二号晚上的时候,你去我那里,咱俩单独聚聚怎么样? “可以,你回来咱俩是还没单独聚过。” “是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弄。” “什么都行,有肉就行。那就十二号吧,一言为定。” “没问题,一言为定。” “师兄,你们在说什么事呢?这么开心。”安言刚一进房门就听见两人洪亮的声音,无比生动。 “我们在说我明天出院的事儿呢。” “哦,这样。”安言拎着粉色的保温桶穿过宋新君来到林玄风床前,他照常打开保温桶掏出里面热乎乎的饭菜来。宋新君一看安言这波澜不惊的架势就知道他多半已经知道了。 “行了,你先吃饭吧。到时候等你过来啊,林玄风。” “好,知道了。”林玄风正专注于眼前的美食,他大手一挥送走了宋新君。 “天冷,”安言出声提醒他,“师兄你还是把被子盖上吧。” “知道啦,都到屋子里了,你就把你那厚外套脱了吧。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怕冷。”这还没到冷的时候,安言就已经一层套一层了。他顺从地脱下穿在最外面的红色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针织毛衣。 “宋育昨晚去找宋新君了,什么都没干就问他要走了宋氏的手牌。现在……恐怕已经不在新都了吧。”林玄风起边说边夹起了鸡腿。 “宋新君也问宋育了,问他到底要干什么,但宋育什么都没说。” “真的什么都没说?” “我想想……哦,对,宋育说了一句,说那天玖新大会的时候,他不知道是宋新君。宋新君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安言把手缩进衣袖里抖了抖,然后在林玄风专注吃饭的功夫又偷偷将脸埋进暖和的衣领里。大概,新都这次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安言想。 “明天就不要再给我送饭了,我打算一早出院。我出院的时候不要给我搞些有的没的,你和阿九来接我就行。”吃完饭林玄风絮叨着说。 “知道了,放心吧,这次林暖不在。” “哦,她最近应该也挺忙的。那行,你回去吧,我准备睡觉了,明天早上不用太早过来。”林玄风扯了扯被子说。 “好。”安言应着穿上衣服又拎着保温桶慢慢走回去了。他按下按键,进入悬梯,把把空着的那只手揣进兜里,不知道那些人离开西都之后打算去哪里。 第二天,安言带着阿九如约来接林玄风出院。他到时,林玄风就坐在崭新的床褥上等着。他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一见安言来,他迫不及待地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扔给他。 “安言你拿太多东西过来了。” “我的错,我把东西给你送回你家去。” 林玄风顿时眉笑眼开,他拉过阿九在怀里揉捏。“来,阿九,让我好好看看你。” 看着阿九在林玄风怀里即别扭又不敢反抗的神情,安言有些哭笑不得。看来林玄风在医院确实快憋坏了,他赶紧出声给阿九解围。“行了,师兄,你不着急出院吗?咱们快走吧。” 林玄风恋恋不舍地稍一松手,阿九就赶快挣脱出来站到一旁帮安言拎包。“师父,我帮你拿包。” “好,那咱们快走吧,我跟王医生道过别了。”林玄风在安言和阿九身后缓缓关上住了将近一个月的病房门,然后意气风发地走出了这座新都医院。 “天是真的冷了。”林玄风出门后敛了敛他大衣的领子,他看着医院外的梧桐树叶纷纷掉落,大风吹过后,树叶在空中呼啦呼啦地翻飞。 “是啊,已经立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 “时间过真快,好像离你生日不远了吧。”说到下雪,林玄风突然想起来。 “安言哥要过生日了吗?”阿九兴奋地问。 “下个月,还早着呢。” “十八岁成年的生日可得好好过。”安言和林玄风几乎同时说道。 “什么?安言哥你还不到十八吗?也太小了吧。” “你说谁小呢?也不看看自己多大。”要不是两手都提着东西,安言真想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捣捣阿九的头。 “去年你生日下雪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样,到时候给你好好过。” “都说了师兄,还早着呢。” “很快就到了,阿九,快上来!”林玄风上了悬窗后呼唤着阿九,阿九短腿一迈先安言一步跑上了悬窗。 悬窗平稳地飞行在半空中,安言往窗外望去,一扫而过的荧屏上正播放着洛城强降水的新闻。悬窗掠过室外大屏后没多久降落在了地面上。 悬窗门打开后,安言正一件件把东西往外拿的时候,有两个年轻人向这边走来。他们的目光紧盯着安言,目标明确。这两个人的穿着打扮,林玄风再熟悉不过了,过膝的深蓝色外套再配上黑球鞋也只有方大叔的品味是这样了。 “安言先生,请随我们走一趟。” “林先生,恭喜您出院。”果不其然,这两人对安言说完又转头对林玄风说道。 “谢谢,我跟安言一块去。” “等等,师兄。你刚出院先带阿九回去吧,方叔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应该确实有重要的事才来找我的。” 林玄风看了看阿九和地上的一堆东西只得点了点头说:“那我晚会儿过去。” “好。”安言说完跟着那两人走了,悬窗就在不远处停留着。 安言上了悬窗,再一次飞过户外的荧屏,那里播放的新闻已经换了。 第121章 洛城再现危机 安言下了悬窗,跟随身旁的人走进新都大楼里。 前方明亮的大厅里,走着一个安言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苏子零!” 苏子零闻声扭过头来,一看是安言他眼睛都亮了。他不顾身旁同样穿着深蓝色外套的男子拔腿就跑过来然后贴在安言的耳朵旁嘀咕,“我就知道你会来,你说方昊找我们干什么。” 安言摇了摇头,两人一同走上悬梯进而拐进方昊的办公室里。 “你们来了,坐。” 方昊从自己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起立坐到前面的黑色真皮沙发上会客。 “这是洛城近三天的报纸,你们看看。” 桌面上摊着三份报纸,报纸正面天气预报的部分均被铅笔圈出来,无一例外。5号9c-21c,东北风3-4级,多云。6号11c-25c,东北风2-3级,晴天。7号9c-22c,东北风3-4级,多云。苏子零仔细看了一下然后说:“怎么了?天气不是挺好的,除了比咱这里暖和一点。” “是啊,可是洛城已经连续强降雨三天了而且下的还是太阳雨。不过更奇怪的是,只有洛城下雨,城市周边一丁点儿都没见下。” “看来方叔您已经初步调查过了。”安言说。 “那当然,洛城不比其他城市。它是我国南方的大城,在它下游有数十个城镇。一旦洛城发生了洪涝灾害,那后果不堪设想。安言,这是你身为‘神之子’的使命,更何况现如今还有和你相同能力的人在,我不放心啊。” “我明白了,方叔。我和苏子零即刻启程。” “等一下,你再带个人去。王昌泽,去把人叫来。”方昊伸长脖子对外面喊了一声,没发现苏子零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 王昌泽在外面应了一声,然后没过多久,门打开了。从屋外进来的这个人安言和苏子零都认识,上官灿对方昊点头致意后一脸坦然地站在他俩面前。 “上官灿的能力是沙,苏子零的能力是火。安言,洛城的事交给你了,务必查清楚天气异常的缘由。你们到沙城后,我会另派专移送你们过去。” 安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出了方昊办公室,苏子零左右看了看没见到王昌泽,于是他转而去问上官灿:“上官灿你怎么会……” “云启的死,我总要给我和云双一个交代。”上官灿勉强笑了笑,“行了,半个小时后悬窗站见。” “唉,看来又得暂时把小苏托付给舞影姐了,怪麻烦他们的。我哥自从从西都回来后忙得都找不见人了。对了,安言,咱最快多久能到洛城?” “晚上。” “嗯,如果真是那些人在搞鬼,洛城今天肯定还在下雨,回家得带两把伞。” “嗯。” 苏子零问一句安言答一句,苏子零对安言这个态度毫不意外,因为自从上官灿出现后,安言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他胡乱说着本想缓解下安言的情绪,但他想了想便不再多说什么和安言沉默着回到了家。 收拾好行囊给小苏留下了封信,两人正要走的时候,寅出现了。 “需要帮忙吗?我来送你们一程。安言,让无跟你们一起去吧?” “我不放心新都。”安言摇了摇头。 “好吧。”寅妥协道,“他们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狡猾,上次我们在西都差点撞上。总之,他们很危险,你们要小心。子零,别拖后腿。” “我才不会。”苏子零小心地看了一眼安言抗议道。 “放心吧,寅,我不会让谁出事的。”安言坚定地说,这是对寅的一句承诺。 安言和苏子零临近中午出发,乘坐悬窗到达沙城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洛城,终于他们在半夜十二点前抵达。这时,洛城的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空中飘洒着,街道上空无一人。 “看样子雨又下了一整天了,就这会儿才下得小了一点。”上官灿说。洛城的街道上到处都反射着盈盈的光亮,哪里都蓄起了一洼洼积水,他们踩上去的时候,积水没过了鞋底。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没多久,路灯就突然全部熄灭了,整座城市陷入了黑暗之中。苏子零眨眨眼睛,开始扒着背包翻找手电筒。“这是到点了?” “嗯,已经十一点了。”他还在翻找着,手电筒在上官灿手上打开了。 “雨好像停了。”安言说,他收起了伞。 “好像是停了。”苏子零摸出了手电筒也收起了伞,他看不到雨从空中滑落了。 “是在关灯的时候停的。”上官灿补充道。 “这么刚刚好吗?”苏子零飞快地说。他不是在质疑上官灿说的话,而是雨停的时机的实在太凑巧了。上官灿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太晚了,得赶紧去找住的地方。”安言说。 第二天凌晨,安言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走到客栈里裸露的庭院里去。这时是凌晨五点五十分,外面还没有下雨。他到时,上官灿已经在一棵冬青树旁站着了。 “安言,你看,有光。” 安言抬头望过去,东方的云层里隐约透出稀薄的光,太阳即将从那里升起。 “哎?你们都到了?”苏子零的声音从走廊里传过来,他穿过走廊也来到这个庭院里。这个庭院是这栋古香古色的客栈里唯一一处露天的地方,庭院里栽种着一株合欢和少许的冬青树,冬青树的树底下遍地都是已经枯萎的白兰花。 苏子零走到搁置在正中央的圆凳前,灰不溜秋的圆凳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看来我们都在等着验证同一件事。”上官灿笑着说。 不一会儿,整六点时,雨水突然开始从空中密集地打落。这时他们甚至还能看到晨起时太阳闪烁的微光。一下起了雨,三人就快速躲进走廊的屋檐下避雨。安言拍拍被少量雨水打湿的衣襟说,“要想得出结论,还得做一件事。” 苏子零对上安言的目光,他点点头然后出手了。 火舌迅速冲出屋檐,白烟袅袅升起,一时之间火与雨形成胶着之势。然后,不到三秒钟,哗啦一声稳定的烈火被大雨彻底浇灭了。 “刚才这雨……是不是只有落在这庭院的雨突然密集了许多?我没看错吧?”上官灿瞪大了眼睛,来回转动着眼珠,这会儿雨势突然又放缓了。 “你没看错,自然的强降雨是不可能像刚才那个样子的。” “可这也太变态了吧……洛城这么大,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十几个小时啊。安言,我来之前有心理准备,可这也太变态了吧。”上官灿慌了神,抱头征求安言的意见。 上官灿昨天在抵达新都悬窗站的时候就收拾好了牵连到安言身上的怨气。这不怪他,毕竟赵云启去世的时候,他不会想到赵云启是因为发现了水能力能复制一事才被灭口的。所以,那件事之后,在新都大厦他第一次见到安言时态度不免恶意了一点。 但现在,等到真正出任务的那一刻,上官灿自然摒弃掉了自己的坏情绪,毕竟他说过的话不作假。他要继续前进下去,给云双一个交代。 “比起担心这些,现在最好想个办法能怎么把他们揪出来。” “他们?”上官灿问。 “就像你刚才说得,如此恐怖的事情,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这么大范围的强降雨一定是在某个高处而且还极其隐蔽的地方。” “洛神山。安言,我来的时候研究过地图,洛神山是一座东南向的山脉,洛城就是因为在它的山脚下发源才得此名的,不仅是洛城,还有最终汇入大海的洛神河也发源于洛神山。”说到这个,苏子零娓娓道来。 “但洛神山很大,要找到他们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上官灿思索着要从哪里入手为好。 “所以,早吃饭早干活,走吧。”安言说完从走廊里折返回去。 客栈外面用水泥铺成的道路已有深浅不一的积水,更别提那些朴实的泥土路早已泥泞不堪,根本无法下脚。安言他们举着黑伞,穿着黑色的胶鞋一路跋涉到洛神山下时,着实有些狼狈。 “这雨下的真是……安言,我看咱们还是分开找吧。”苏子零说。 安言点了点头,“可以,但是你们两个一旦发现了他们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传递消息,不准自己动手。还有,晚上五点准时下山,天太黑了不安全,你们得记住,我们是来阻止降雨的,不是来送命的。” 安言少有拿出压迫感的时候,苏子零看着他冷峻的眼神直愣愣地点了点头。直到他寻了条小路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安言这家伙的小心思。苏子零不爽地啧了一声,然后继续寻找,他一定得比安言和上官灿早找到。因为如果安言第一个找到了,那他就绝不会通知他和上官灿的。 洛神山上到一半的时候几乎就不再下雨了。安言收起伞,趟过前面的灌木丛后来到一个较为开阔的马路边。从这里,安言可以清楚地看到洛城还在下着连绵的雨。 看来苏子零说的不错,是有人在洛神山上搞鬼。 两个小时之后,安言从半山腰登了顶,他身为‘神之子’不会靠运气去撞,他只不是需要多付出一点力气罢了。他绝对要在苏子零和上官灿之前找到他们。 安言闭上眼睛,深吸入一口气后伸出双手开始用纯能力去试探。 五分钟之后,他睁开眼,离开了那一片区域。 此后接连两天,没有任何收获。 第四天一早出发的时候,上官灿拉住了安言。“安言,昨晚方叔联络我了,说下游有些地区已经淹了,很多老百姓现在只能紧急转移,顾不上房屋和庄稼,如果今晚洛城再次开闸放水的话,情形会更糟糕,而且再这样下去,只怕洛城也快淹了。” 安言认真地听完然后挣开了上官灿的手,他没有言语撑起黑伞转身投入到雨幕中,往洛神山的方向去了。苏子零追在后面,将积水踩得啪啪响。 苏子零追着安言到达山脚下,见他今天没有走平时上山的那条路,心里一惊连忙小跑上去拽住他。苏子零抓住安言的手,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在雨伞没有遮到的地方,雨水肆意打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而安言的手指无比冰凉。 “怎么了,不是说好分开找。”安言平静地问。 苏子零缓缓放开了手,“安言,你如果找到人了知会我一声。” “好,我答应你。”安言说完就沿着那条小路上山了。苏子零站在原地,大雨打在雨伞上,哗啦作响。 “苏子零,你站着干嘛,怎么不赶快上山?” “嘘!”苏子零将食指放在嘴上对上官灿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走,我们追上安言。” “追他干嘛?” “相信我,安言今天就有把握能找到他们。” 上官灿看看那条水泥和青砖砌成的大路,又看看在满是泥泞的小路上,走出几米远的苏子零,满脸狐疑地跟了上去。 “他在干嘛?”上官灿问。这时他们已跟到了半山腰,雨不下了,上官灿收起伞和苏子零一起蹲在半米高的草丛里。他看见安言停下来在紧凑的树林间用双手释放出纯能力,然后过了一会儿收起来换个地方再继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在找人。” “如果他这样真能找到人的话,那我们早就暴露了笨蛋。” 苏子零愣了一下,对啊,安言肯定早就发现他们了。 “没事,安言也没说什么,咱们就这样跟着。我敢肯定,安言快找到他们了。” “行,我听你的。”上官灿话音刚落,安言再次动身了。 苏子零跟上官灿继续跟着安言越走越深,终于在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安言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方向快速走去,他翻到山的背面,那里薄雾弥漫。 此时,距离洛城遥远的玖都城内,宋楠正在质问零一宋育的下落。 第122章 寅写来的信 “宋育去哪里了?”宋楠说,他将书摔在桌面上。 “抱歉,我并不清楚。” “零一,我上午就找你了,可你不觉得你来的时间太晚了吗?”这时是十二号下午,时针已走过三点,“你的同伴们呢?他们去哪里了?不方便告诉我吗?” “不是的,五四和三二在洛城。今晚过后,洛城就会被淹了,洛城水库已经到达极限了,您放心,一切都在按照主人的计划执行。” “六九和十一呢?他们跟着宋育吗?” “他们在哪里,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根据主人的命令行事。宋先生,这段时间,您整治宋氏内部事务想必也很操劳了,如果您叫我来只是想问些问题,没有任何吩咐的话,我想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等等。”在零一转过身去后,宋楠叫他。 “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去杀一个人。” “谁?” “宋新君。” “我知道这很危险,我也不是非要你去做不可。你可以把这个任务转告给宋育,然后听从他的命令。” “我知道了,我这就给主人写信。” 盯着零一写完信,宋楠才又说,“我知道宋育离开西都之后第一个去见的人就是他,他去拿手牌,在拿到手牌之后,才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零一,即使是宋育也蒙骗不了我,我要你去做这个任务是因为宋新君是一个革命军,从未与你的主人有过联系的陌生人。” 零一点了点头,离开了宋楠的办公室。 零一离开之后,宋楠瘫坐在椅子上,他最后在欲盖弥彰什么。他骗不过零一也骗不过自己,谁都明白,宋育分明是专门去看他的,虽然是陌生人,但他记挂着他的表弟。赵云启是他看中的下属,宋新君是他留心的兄弟,那他呢,分明这些,他一个人就可以做到! 两分钟后,宋楠拢了拢西服,重新投身于工作。他没想到,不到半个小时,零一就回来了,他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主人说,他可以让我去做这个任务。但是,您可能会为此损失一些东西。” “比如说呢?”宋楠大喜过望连忙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主人说,他以后会亲自告诉你。” “好,那我命令你去执行这个任务,杀了他!”一番沉思过后,宋楠猛地站起来拍了拍桌子。 “那我禀告主人,我即刻出发。” “零一,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在宋育眼里,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是工具,就不要产生人的情感。” 零一面不改色地转身,他连眼睫毛都不眨一下,只有在开门的时候,手指稍稍有些用力。他离开玖都,再次前往新都。 “快!跟上。”苏子零催促着上官灿。刚才他们还能跟在后面,远远地看见安言。但这会儿,弥漫的大雾已经完全掩盖住他的身形。苏子零和上官灿跑到安言刚才站着的地方时,安言已不见人影。 “怎么会这样,他人呢?”上官灿在原地转了一圈,哪里都看不到他的人影。“他不会故意把咱甩下吧。” “不会,安言不会这样做。这雾很蹊跷,你想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片的浓雾?” “你用火试试不就知道了。” “不行,安言就快要找到他们了,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那怎么办?” “你让我想一下。”苏子零抱着胳膊试图冷静下来,然后盯着长势又高又粗壮的树干不动了。 “你不会要爬树吧?” “为什么不?”苏子零往后退了几步后加速跑着跳上去然后攀着树干很快蹿上去不见了。 “怎么样?看见安言了吗?”上官灿仰着头在底下问。 苏子零摇了摇头,即便爬到了树顶还是到处充斥着迷雾,他根本不可能指望从这里可以看到安言。但他也不是一点发现都没有,这片飘在山里的迷雾聚成一团悠悠飘了出去,汇入云端,遮挡住了太阳,包裹了云层之下的洛城。 苏子零抱紧粗糙的树干滑下来,他确信就是在这附近没错了,安言一定找到了,他们得赶快找到安言。 “我们得赶快找到安言。” “怎么找?这么大一片树林都飘着大雾,根本一眼望不到头。不过还真是挺神奇的,他们是怎么操控雾移动的?这得需要多精妙的纯能力啊。” “风!”听到这里,苏子零的眼睛亮了亮,“我们去找上风口。” “哪里有风?”上官灿摊开双手,他感受不到一点风。“要是林玄风在就好了,他肯定能感知到风。” 没有一个办法有用,苏子零也不免叹了口气。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闭上眼睛缓缓释放着自己能力的同时,开始默念安言的名字,没有火焰在他的掌心跳跃,但是 ‘神之子’和‘守护者’定下的契约忽然在他的手心中闪现。 那灼热的温度一如当初苏子零在水迷宫中感受到的那样。 “走了。”苏子零推了推上官灿。 安言犹疑地向后望了望,苏子零和上官灿在浓雾中没有跟上来。他垂下眼又望向前方,前方的雾气更为浓重,于是他继续向前方走去。 安言走着走着脚步开始变轻,直到在一堆生长在岩石下的灌木丛旁,他停下了脚步。虽然还看不清灌木丛后有什么,但安言几乎可以确定在这里有一处山洞,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安言一只手释放出纯能力,一只手尽可能轻地去拨弄草丛。 呼啦一声,冰锥刺出,安言左闪右躲连连后退。果然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发现,冰锥将洞穴前的气流搅动了起来,驱散了几分浓雾露出隐秘的洞口。随着冰锥刺入稀松的土壤,洞口前现出一道人形。 “‘神之子’安言?”五四见到来人诧异地脱口而出。 “你认识我?” “我们是从小听着你的名字长大的,虽然我对你没什么感觉但大概有人对你恨之入骨。” “我是说你怎么会认出我。” 五四看着安言,卷了卷衣袖,露出右手腕处的一道疤痕。 “那晚刺杀韩建辉的人是你?” “是的,我叫五四。” “在你身后还有一位同伴吧。”安言轻轻瞟了一眼那个洞穴。 “是,那又怎样?” “在你发现洞口外有人时,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带着他逃走而是要独自出来抵挡我,这说明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吧。” “杀了你,我们就有路可退了。” “你们杀不了我,还不赶快收手?让百姓生灵涂炭就那么重要?” 安言说这话时,雾气又重新聚拢起来,缥缈的纱雾恰好遮盖上安言的眼帘,把他眼中的冷意掩去了半分。 “安言你有本事把我们全部杀掉比在这里教训我们要好。” “如你所愿。”安言的声音低沉有力。 大水瞬间泼了出去,五四倒退回洞口。他握着纯能力,忌惮着那条光鞭。可是五四歪了歪头,现在是什么情况,小孩子玩泼水吗?但下一秒,五四就不这么想了。 水花像小型炸弹一样在他身上炸开了花。他感到剧烈的痛意,立刻条件反射地般用纯能力抵挡,还好他并没有那么大意,要不然恐怕他现在身上已到处都是血窟窿。 五四低头看了眼伤口刚想直接挥刀砍上去,安言却一转身不见了。五四追到树林里转手将雾慢慢驱散时,那条光鞭毫不留情地抽打上他的身躯,光鞭只一下就快速缩了回去,像蛇一般游曳着它灵活的身躯。 五四追不上光鞭消失的速度,他抬手用纯能力朝那个方向一挥,数棵无比粗壮的树干被拦腰截断,蔚然可观的树冠互相摩擦着簌簌倒地。声音传播的速度很快,苏子零警觉地抬起头,发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团阴影要压盖过来。 庞然大物轰然倒地,小鸟扑棱着翅膀慌乱逃离,它们啁啾的叫声此起彼伏。苏子零像射出的箭一样冲上去,上官灿紧随其后。 倘共没有多少距离,一分钟不到,苏子零就窜到了倒地的大树旁,被拦住了去路。 “我来。”上官灿说道,一道道紧密的细沙缠住树的腰身将它轻轻一扔就扔到一旁去了。视野重新开阔后,苏子零看到,安言正和某个人在缠斗。 大树被拦腰斩断后,安言也不再闪躲。他将细丝线收回,手握剑刃冲上前去,开始厮杀。他没有欺负人的打算,但他一招一式都既快又稳,迫使五四渐渐处于下风。 这一回合也是,安言一个转身利落地反手砍下,五四提刀迎上,但渐渐地只能弓起身躯,单腿跪伏下来,连他的纯能力都泛起了波澜。五四颤抖着手,只要他稍一松懈,安言的利刃就会落在他身上来。 苏子零和上官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注意到有人来了,安言率先放了手,五四趁机逃脱,逃到离安言三米远的地方。 五四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为什么安言会放过他,安言不想在他们其中某个人面前杀人,就像他不想让他一直护着的人——七七杀人一样。 “苏子零。”安言叫了声。 “明白。”苏子零点头。 跳跃的火苗从他手上蹭得一下变得异常耀眼,顷刻间,大火燃烧起来将这一片的雾气瞬间蒸发殆尽。 “火?你就是安言的‘守护者’?”五四看了苏子零一眼却最终把目光转回到了安言身上。 “是我。” “那这就好办了。” 五四出其不意地朝苏子零攻去,招式凌厉。安言一把推开苏子零,再次与五四缠斗起来。两人打得万分紧密,上官灿和苏子零都发现自己竟然帮不了安言分毫。 “苏子零,离开这里,去让降雨停止。”安言叫道。 苏子零点了点头,跑远了一点去驱散又要聚拢起来的迷雾。 上官灿左右看了看,往洞穴中跑去。 “上官灿!别去!”来不及了,安言眼睁睁看着上官灿钻进去,而五四非但没有阻拦他反而挡下了想要追上去的安言。 “说实话,我觉得死在你手上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但是现在,抱歉,还不行。” 安言不想与五四废话,他驱使着纯能力又杀上去。 如果上官灿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他绝不会放这两个人活着离开。 安言这次救人心切,完全不藏匿自己,招招狠厉。他随心所欲地变幻着纯能力的形态,一招一式均有能够与之相互配合的武器,刀、剑、棍、棒,只要他出手没有五四能防备得了的。毕竟,他才是那个从深渊中爬上来的人。 五四不堪一击,迅速染上鲜血。就在他又受了两刀,即将站不稳时,三二把刀架在上官灿的脖子上从洞穴中走出来高声呼喊道:“住手!” “‘神之子’,一人换一人,你看这个交易如何?” “狗屁!明明是交换你们两个人。安言,不要换。”上官灿说完又继续吼,“安言,我进去时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谁知这货竟这么不要脸,不肯与我生死一搏竟还拿我要挟你!” “放开他,我答应你们,说到做到。”安言说着,手上的纯能力消失得一干二净。 “好。”三二向后退了几步,把上官灿往前一推,捞起一旁的五四快速离开了。 “安言,那可是两个人啊。”上官灿跑到安言身边望着他们即将消失的方向,一脸焦急。 “可是,赵云双需要你。” “唉?”上官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他。他不曾想安言还会记得云双。 “对不起,安言,是我太冲动了。” “不要紧,我们去看看苏子零弄得怎么样了。天要黑了,我们也得尽快下山。” 那天晚上,一点一点的红彤之色逐渐蔓延,它染遍了半个洛神山也映红了天。 安言、苏子零和上官灿从洛神山上下来时,洛城的大街小巷都是熙熙攘攘的。雨停了,人们全都出来了。他们在街上,争相讨论的全都是洛神山上那灿烂的晚霞。 “明天不会再下雨了吧。”苏子零高兴地说。 “应该不会再下了。”上官灿也很高兴。 安言点了点没说话,总归得等到明天才放心回新都。 “安言、苏子零,如果明天没下雨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这次的洪涝灾害还是有很大影响的,过两天洛城水库会再次开闸放水,我得留下帮忙。这是来之前方叔就交代过我的,事情解决了,留下做善后工作。”上官灿说。 安言和苏子零点了点头。第二天一早,凌晨六点钟的时候,果真没有再下了。洛城的天气,受雨水的影响,一碧如洗,天蓝得能透彻到人的心里去。 安言望着这天,正打算回屋收拾包裹时,一封信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这封信是寅写给他的。 第123章 林玄风正面对上零一 “抱歉,我先给阿九做了顿饭,等他吃完布置了作业才赶过来。” 十二号的晚上,刚过八点,林玄风如约而至。他对来开门迎接他的宋新君说。 “我也才刚弄完,你怎么不带着阿九一块儿过来呢?我弄了好多。” “带什么小孩子。”林玄风说着进屋一看,不就是好多嘛。牛肉、羊肉、鱼丸子还有青的白的、各式各样的蔬菜摆满了一整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怎么,吃火锅啊。” “是啊,外头天这么冷。我还准备了酒呢。不过这酒是给我喝的,你刚出院还是少喝一点吧。” “你喝啊,那敢情好。但是你得少喝点,我待会儿还得回去。”林玄风喜滋滋地在沙发上坐下,握着勺子的手柄拨弄着锅里尚未煮开的火锅底料,绝口不提自己曾答应过再也不喝酒的往事。 “你今晚不住我这里了?” “住什么,又不是小时候。” 说着说着,水开了。宋新君把那两盘羊肉夹进去后又放了一盘牛肉。林玄风随便搅了搅,便只等它们滚着。 “我回来以后,要学习很多东西,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最近这一段儿终于有时间和你单独聚聚。” “是啊,还适应吧。” 宋新君摇了摇头。“说实话,不适应。虽然说才出去几年光景,但刚回来时真的蛮不适应,也就到现在了才好一点。这话我可没敢跟方叔说。” “是吗?新世界的生活就那么好?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在安言出事的时候。” “不能说好。”宋新君把拨弄肉片的筷子放下又接着说:“其实也不难适应,毕竟我出去时已经那么大了,再回来对这个世界也依旧很熟悉,而且这里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除了……” “除了你没想到水能力可以复制吧?”林玄风问道。 “是啊,我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必定是新都与玖都交恶的时候,所以我做好了准备,在那里也一刻不敢松懈,可是还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确实闹得人心惶惶,现在洛城天气异常,安言赶过去了。可以后呢,沙城飘雪,北海起浪是不是都要安言跑一趟呢?安言可分身乏术。” “可现在我们只有安言。”宋新君说。 林玄风沉默下来,这就是林玄风现在最忧心的事。 “洛城怎么样了?”宋新君换个了话题。 “听说已经解决了,上官灿给方叔写了信,估计明天一早安言他们就能回来。” “那不挺好,肉好了,赶快吃吧。”宋新君夹了一大筷子肉放到林玄风碗里,自己也埋头吃起来。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聊到了深夜。喝完最后一口酒,钟表里的时针已经指过十一点了。 “玄风,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吗?”宋新君站起来问。 “是啊,阿九在家呢,你收拾吧不用送我了。”林玄风说完披上大衣出门去。 站在门外,林玄风呼出一口雾气来。即使是在深夜,新都也依旧闪亮。宋新君住的是他父亲给他留下来的屋子,地理位置很是优越,只要稍微一抬头便可越过稀松的树桠看见亮着光的新都大厦以及漆黑深邃的夜空。 林玄风站着静静看了一会儿,双手插入兜中准备从屋檐下走出来时,他发觉屋子的侧面似乎有一团黑影忽地缩了回去。 有人!是谁?林玄风看了看斑斓的夜色然后捏紧双拳朝那边走了过去。这个人,在宋新君的屋子旁边已经埋伏多时了。 “你是谁?为何深夜出现在这里。”林玄风转过屋角,果然有一名男子站在那里。 “你不是要走吗?为何要多管闲事。” “所以,你不向我出手就是为了等我转过来好劝我离去?” “是的,你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我劝你尽早离开。” “任务?你要杀了宋新君?”林玄风向右边快速瞥了一眼,宋新君此刻就在这所房子里,收拾着他们吃剩下的饭菜和碗筷。 “等等,你是……零一?”林玄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颇为惊诧。是的,他此刻终于想起这股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他看过寅带来的零一的画像。 “哦?你认出我来了。那么你是谁呢?” “林玄风。” “原来是你,那就让我替死去的三五还有八二完成任务吧。” 零一正说着一股强劲的水柱就往林玄风的身上拍过去,林玄风自认出他时,心中就警铃大作,他迅速一跃,一个跟头翻倒在左侧平整的草地上去。他即将幻化出的纯能力也被这一动作打断,转眼消失了。 水柱跟着他移动继续往草地上拍去,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开。 这次水柱没有再随之移动了。它冲入土地中,掘出一个深坑激起一层厚厚的尘土。 在阴影中,林玄风看到水花生出一大片透明的亮度,是坚冰。水花袭到地上时,已经变换成了坚冰。坚冰或横或竖弯曲出优美的弧度,立在那里形成了一幅凝固的立体雕塑。 只此一个招式,林玄风就知道,这个叫零一的人比那两个人高明得多。招式发动出来的明明是水,却在击中敌人时变成了冰。这是安言以前在帮他实战时用过的招式。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招式吗?” “当然不是,这是‘神之子’的发明。但凡是他在那里留下的数据,我全部都完美复制。” “也就是说,你不过是十三岁的安言。”林玄风嗤笑道。 “是不是,你待会儿就知道了。”零一也不生气,他自会证明他和安言谁更厉害。 树枝呼啦啦地摇晃着,风声已开始呼啸,地面上厚厚的黄叶被大风刮起,林玄风握起拳头,风刃遽然而至。大风吹起时,只听得到风的呼啸声,等林玄风从阴影中走出来后,发现零一完好无损地站着。在他的背后,满墙斑驳,全是一道道又深又长的裂痕。 林玄风眯起眼睛一看,裹在零一身上的不是‘绝对防御’又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全部都完美复制。不只是‘神之子’在那里留下的,只要是他使用过的,我全都知道。就像这绝对防御,我不曾亲眼见过但是别人一说我就会用。” 零一站在那里不动,双手一齐伸出,如喷泉似的水流喷涌而出。零一扯着它们追逐着林玄风像扯丝带那般轻松。突然,泥浆裹上水流,纠缠着一起啪叽落地。 “宋新君。”零一笃定地喊这个刚冒出来的人,“你的能力竟然和前主人一样?” “前主人?你是说宋宏天?那你就错了,他只不过是泥,而我则是沼泽。”像是在印证宋新君说的话,地面上突然出现了漩涡,沼泽迅速包围了零一。 “你这样做对他是没用的。”林玄风说,他这会儿已经站到了宋新君的背后。 宋新君立刻朝零一那边望去,只见他撑起了一个浑圆发亮的球,球的底部贴合在沼泽的表面上,无论他脚下的漩涡再怎样旋转,他也屹然不动。 “那是安言的绝对防御,是非常精密的纯能力,单凭沼泽是无法让他陷进去的。” “那怎么办?” “先离开这里,拖延时间。别忘了,他可是在新都的地盘上。” 不等宋新君说话,林玄风上前拽住他就往相反的方向跑。他边跑边捏紧拳头,王医生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玄风,除非万不得已,三个月以内坚决不可以使用纯能力。 不可以使用纯能力是吧?好,林玄风反手一回击,每一个风刃都精准地将追上来的冰锥一一击落。零一已脱离了沼泽,正加速往他们这里追来。 “新君,用沼泽困住他。” 宋新君点头转身抬手,零一的前方已然出现一道宽阔的沟渠,沟渠里沼泽正在慢慢地向四周吞噬。风声这时也倏忽变大了,绿化带里的两排树木随风摇曳。 零一跑到阻碍他继续前进的沼泽旁,没有半分就犹豫幻化出一米多长的纯能力往下砍去。撕拉一声,平整的沼泽地被削翻了个儿,露出尚未被吞噬殆尽的水泥来。 地面被撕裂出它原本的模样,零一利落地跳到土地上去又翻腾着跃过来。 宋新君故技重施,零一也就这样一次一次轻松越过去。在林玄风和宋新君终于退出了宋新君家前的那条小巷时,辽远的钟声响起来了。 零时已过,新的一天在黑暗中到来。 就是这时,喧嚣不止的风突然具化起来。龙卷风席卷了整条小巷,连带着这附近的住户也一同遭殃。每扇窗户都嘎吱作响,每棵树木都被大力撕拽,连在街边安静停靠的悬窗和刚被切割下的孤零石块,都通通被吸纳到龙卷风中去。 这次风暴的指向不用说,只有那一个人,它们朝零一袭去。 “玄风,你的能力又精进了。”目睹这一切的宋新君佩服地对林玄风说。 林玄风此刻却捏紧拳头皱起了眉,因为他看到零一提着纯能力的剑再次从风中走来。他时不时挥刀砍去无形的风刃,抿去嘴角处的血迹后,再次稳稳地站在两人面前。 “林玄风,你能让绝对防御产生波动,确实有几分本事。但据我所知,先前那场大战让你留有后遗症,比如你现在还无法使用纯能力。” 听到零一这番话,宋新君瞪大了眼睛,如果真是这样那便糟糕了。 “危言耸听,你大可来试试。”林玄风说着便幻化出纯能力挡在宋新君身前。 “好。”说着,零一快速冲过来,林玄风迎上前去。 砰!锋刃相接,两人开始交战。五分钟后,零一一个突袭向上戳刺,林玄风措手不及只得滑着步仰身接招。待到两人换了位置后,林玄风的整条胳膊便鲜血淋漓,这招他只接下了一半。 “你慢了。” 林玄风捂着胳膊没吭声,他是慢了一步,凝聚起纯能力的负担让他的速度变慢了。 “宋新君人呢?”零一环顾四周没看到他半分人影。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你现在才想起他吗?” 林玄风说完,沼泽迅速从地面攥取住了零一的双脚和双腿,零一低头一看,在他的周遭漩涡一个接着一个拉着他往下陷。林玄风呢?林玄风跳到了不远处一个商店的屋檐上,宋新君正站在上面。 沼泽地里小草、土地和他渐渐被吞没,零一试着挣扎了一下,使不上一点力气。 “愚蠢。”眼看着沼泽即将漫过他的膝盖,零一却不慌不忙地说。 像是要让站在高处的两人看到,零一同时举起左手和右手,接着源源不断的水流哗啦啦地注入,然后耀眼的纯能力的光芒开始闪现。 糟了!这画面似曾相识。林玄风猛然想起之前那两人在沙漠里的所作所为,正如林玄风所害怕的那样,沼泽瞬间被冰封冻住了。零一用纯能力在自己的脚下划了一个圈,然后沼泽轻而易举地裂开了。 黑如深渊的沼泽被冰整个封冻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结晶。零一三两下轻巧一拨,结晶便碎掉了,他抬起腿走上来。 宋新君这才意识到零一的可怕之处,他不禁擦着鞋底向后退了半步。 “新君,你快离开这里。” “那怎么行?” “我说得是真的,零一的目标是你,我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他是不会杀我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咱再试一次。我抓住他的同时你也用风攻击他,刚才不是有效果吗?”宋新君沉吟了一下。 “没机会了,他不会再让你的沼泽靠近他了。” “可是……” “别可是了,没有时间了,你快走!”林玄风使劲推了他一把,然后自己跳了下去。 刚才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但零一倒也提醒他了,他也可以故技重施。林玄风故意提起纯能力的刀锋,往零一那里急冲过去,他威风凛凛气势逼人,零一自当严阵以待,他停下脚步拉开架势专注的等待林玄风的攻击。 近了!刀尖已近了!就是这个时候,林玄风有破绽!零一抬起胳膊准备反击,但突然他感到什么强有力的东西正紧紧地箍着他,让他难以成招,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他毫无察觉? 是风!只能是风!机会就在一瞬间,手腕往下一翻转,纯能力的锋刃就割破了那道严密又透明的风。零一重新获得了自由,林玄风扑了个空。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零一两条胳膊的手腕内侧均渗出了血,这里是动脉,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零一用右手捂上左手腕。“我注意到,三五和八二的手腕上皆有割伤。当时我还在想怎么会伤到这里,看样子就是这么来的吧。” “哼,是这样没错。办法虽然老套但好用就行。” 零一了然地点点头。“我可算明白三五和八二是怎么死的了,死在你手上他们不亏,但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零一说完,‘绝对防御’再次浮现出来。 第124章 林玄风宋新君联手 零一在‘绝对防御’ 中飞速前行,防御什么,要主动攻击!零一握紧左手,同时又用右手陡然生出一把剑来不会再给林玄风任何机会了,他休想再伤了他。 林玄风看着零一冲过来,拧起眉头,看样子,零一打算用纯能力来速战速决了。林玄风咬了咬牙,释放出纯能力。 兵刃相接的那一刻,零一打得格外轻松。有‘绝对防御’在,他无需担心林玄风会伤了他,但正因如此,他才打得更加认真,因为他要用单手做到攻防有度,招招狠厉。 林玄风很快便撑不下去了,虽然他还在一招一招地抵挡着,但那种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等待着在敌人手上死掉的绝望感又来了。那种绝望感袭遍了全身,让他心生恐惧。 零一感受到了林玄风的绝望,没有什么比正在生死较量的两个人更能体会到对方的感受。零一看得清楚,林玄风的纯能力在颤抖。那就到此为止吧,零一突然收回了手向后撤,然后他扭动手腕加足马力,握着那把格外薄长的锋刃向林玄风砍下去。 林玄风看着零一的最后一击,瞪大了眼。他现在呼吸沉重,身体笨重,手心里全是薄汗,他不想死,但他有心无力,再次凝聚纯能力只能换来心脏愈加严重的剧痛。 风吹起来了林玄风的头发丝,零一带着杀气向他砍下来。哐当一声,一团黑影遮挡在了林玄风面前。来人接下了零一蓄足力气的一招。两人短暂地接招过后,快速分离开来。 “林玄风,你在发什么呆!”寅气急败坏地骂道。 他拽着林玄风和零一拉开差距,然后坏笑着说:“我来得不算晚吧。” 林玄风笑了笑难得有些任性,“你再来晚一步试试!” 零一三两步追上来把纯能力的刀尖指向寅,“能把纯能力附着在兵器之上,你是谁?” 林玄风这才注意到寅手上拿了一把银色的弯刀,这把弯刀并没有开刃,然而在不明的夜色中通身都泛着幽冷的寒光,绝对是把饮过血的好刀。 “我是谁?宋育没告诉你吗?” 轰隆隆的闪电骤然在漆黑的天空中炸开,一下接着一下。林玄风心中了然,他凑到寅的耳朵边快速说道:“攻击他的左手。” 在战场上,再痛再累也时刻不忘记观察,这是林玄风战斗多年养成的本能。刚才零一用纯能力解除风的捆绑后,用右手捂上了左手手腕,那是因为他左手的操控能力不够纯熟,下手没有轻重,所以左手手腕也就伤得更重些。 而刚才由他左手构建的‘绝对防御’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只是林玄风那会儿只招架零一的右手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寅点了点头,林玄风快速往后撤。 零一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时才发觉出不对,然而为时已晚,强力又密集的闪电从他的头顶正上方落下,零一慌忙重新撑起‘绝对防御’。 万幸,在闪电劈到零一的眼前时,‘绝对防御’已经撑起来了。但是这些闪电的落点全都在一个地方,正是零一受伤的左手手腕处。一定是林玄风刚才说了什么,零一咬牙切齿,他这时才发觉这两人实在不好对付。 雷电落尽之后,零一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他跑了?” “不会,零一今晚的任务是杀了宋新君,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新君?宋育竟然要杀了宋新君?”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咱们得尽快把他找出来。” 寅点点头提刀追上林玄风,看来他们今天要度过一个漫长的夜晚了。 寅追着林玄风行至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时停了下来,他叫住林玄风。“这样无头苍蝇地乱找根本不行,既然他的目标是宋新君,那咱们也只能找宋新君,你就想不到他会躲到哪里去?新都大厦有没有可能?” “不会,新君怎么会把祸水引到那里去。” “那可不一定,他肯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完全可以去找人救你。”一阵冷风吹过来,寅不禁瑟缩了一下。他接到消息时,太过意外,只穿了一件毛衣就跑出来了。 “林玄风,我知道怎么找到他了,用风啊!”林玄风还在犹豫时,寅恍然大悟道。 “现在深更半夜的,街道上一点人影都没有,如果有人对你的风做出反应,那就一定是咱要找的人了。你跟零一对战了那么长时间,他现在对你的能力一定极其敏感。”对于听过寅的话后,还处于迷茫中的林玄风,寅一脸的愚不可及。他怒其不争道。 “我试一试。”林玄风消耗了太多精力,他回过神后面对前方站定,闭上双眼集中注意力。很快,他脸色一变,睁开眼就选了一个方向窜了出去。那个方向正是新都大厦所在的方向! 坏了,寅心中一凛。零一的推测是和自己一样的,他不了解宋新君,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不会选择新都大厦来让自己逃过一劫。 两人追到新都大厦的时候,大楼里静悄悄的。这栋大楼即使在半夜时分也依然有几盏明灯在亮着。林玄风站在原地,定睛一看,这几盏明灯里没有属于方昊的那一盏,而新都大厦门前的保安也依旧笔挺地站立着,这让他重重歇了一口气。 但忽然,从新都大厦侧面的角落里晃过一道人影,不用说,一定是零一。 寅和林玄风对视了一眼追了上去,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地方——宋新君的住宅。宋新君的住宅附近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残破的大地和被风席卷过的枝丫没有半点能藏人的地方。只有道路的尽头,那座宋新君居住的小屋。 寅和林玄风两人散开从道路两侧的小树林中包抄过去,到了小屋外,寅小心地环视着四周对林玄风说,“看来零一也和你一样找不到宋新君的去处,所以选择了守株待兔。不过我看都这个时候了,宋新君怕是不会回来了。” 最后一句,寅故意说得大声,他话音刚落地,两人同时转到了屋后。但是没有人,他们穿过一片寂静看到彼此紧绷着神经的脸。 “屋顶!”寅叫了一声。 他们往上看去,恰好这时冰锥突突地连环刺向他们。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哪怕零一占据高地,寅和林玄风也都轻巧化解了。 大概是知道现如今的林玄风比较好对付,零一从屋顶一跃而下朝林玄风使出了纯能力。寅不会让林玄风独自艰难地抵抗,不过三两招,他就巧妙地横插入两人中间,三人顿时乱成一团。 “你的对手是两个人。” 零一一直将矛头对准林玄风,寅不得不变攻为守将林玄风护在身后。许是林玄风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便也躲在寅身后配合着他打。这样一来,零一不得不直面寅。 “别再盯着我的雪谛看了,会分神的。”寅这时一转刀柄再暗暗施力便将与他正面相抵抗的零一弹开,零一连连后退在快撞到墙角时才堪堪稳住。 “你的纯能力确实使得出类拔萃,但你的身体太弱了!是常年不见太阳的原因吗?”寅挑衅他。寅面上不显,但其实在他黑色毛衣的遮盖下,他手腕上的肌肉在一抽一抽地跳动。 使用纯能力打斗的十几分钟内,寅身体的消耗巨大已呈现疲态之势。但他不能示弱,他况且如此,更何况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战斗和奔波中的零一呢?寅说这话只不过是想乱了他的阵脚。 零一或许真的被戳到了痛处,他眼神一暗,接着,从地面上溢出了一道水墙,水墙瀑布似地不断往上翻涌。林玄风下意识地拉着寅后退,“我曾对安言说过,风是不可见所以无法防备,而水明明可见,却依旧无法防备。” 寅听懂了,他盯着那道水幕跟着林玄风一步一步往后退。 动了!就在寅要出手的时候,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道水幕咻地一下拐了个弯往屋子的正门冲过去了! 难道是?寅和林玄风刚想追过去,巨大的爆炸声轰地一下震开。 “宋新君!”林玄风竭力喊道,没有人回应他。 待寅和林玄风赶到的时候,宋新君和周谌正从一团乌漆抹黑的东西里爬出来。在他们的周围,平坦的土地被炸成深浅不一的土坑。林玄风怎么都没想到宋新君会把周谌叫过来,但现在这显然不是重点。 “零一他人呢?” “不知道啊,那水刷地冲过来,拍到哪里哪里爆炸,我只来得及用沼泽掩护。” 零一抱着树干蹲在枝头上,他遥望着远方,天空此时黑压压的正是一天中最暗的时候。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没有时间再与第五个人纠缠了,时间拖得越久牵扯的人只怕会是越来越多。 一丝银线从高处的某一点射出来,凭借着微弱的灯光径直对准了宋新君的心脏。 零一的速度很快,他出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寅比他更快,雷电几乎比细丝线还快一步到达宋新君的前方,激烈的光芒闪过后,宋新君安然无恙。 为防备出其不意的奇招,滋滋响的电流一直都围绕在雪谛上。零一在高处,不是没有注意到寅的小动作。只是他没想到那电流竟能如此迅疾地释放出来,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它像猛虎受惊般地扑过来。 零一不会善罢甘休,这一击落空了还有下一击。他稍微一转手,银线就横扫过去。周谌躲避不及被掀翻在地,他的左半边身子顿时鲜血直流,随便一摸都是一手的血。 周谌把血印往地上一按开始了反击,树的枝干突然活络起来,或伸展或扭曲地抓捕着零一。零一凭借着银线灵活地纵跃在这一排排的树木上,直到他抓住机会转身稳稳地落在高墙上。 他伸手,将成排的树木削掉脑袋,让它们来年再也长不出一头的葱郁。 树木掉落在地面上引起喧嚣的尘土,这是零一最好的掩护。他游曳着那条银线又朝宋新君悄悄探去,零一耐着性子操控着这种他尚不熟练的招式。但谁料,林玄风这时突然福灵心至一个转身来到了宋新君的背后。 哐当!纯能力的锋刃抽出,两者相抵,那缕银线咻得一下不见了。 “新君,你要小心一点。”林玄风伸出手护在宋新君身前说。 “我们要对付的人不是零一,而是另一个安言。你……”林玄风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从胸口处咳出来。 “你怎么样?你……”宋新君一把扶上林玄风的肩膀。等他碰到了林玄风才发觉林玄风的双手早已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你别再使用纯能力了!我可以护住我自己。”宋新君心下一横,使劲儿把林玄风反推了出去,转身就跑。 在之前遗留的战场上,薄冰还覆盖在沼泽之上,宋新君动了动手指,沼泽就张牙舞爪地破冰而出又卷起一片黄土,宋新君就在这片残损中狂奔如履平地。 “零一!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零一!”等不了几秒钟,宋新君喘口气后又高声呼喊。 这是一个空旷的街口,除了几栋错落有致的楼房外,只有一棵大榕树静静地立在街角。这一片住宅区相较于宋新君住的街区更显宁静,只有在这附近生活的宋新君才能一刻不停地通过七拐八绕的小路赶过来。 “零一,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快出来吧。难道你不想早点解决掉我?” 榕树的枝叶簌簌响起来,零一从树上蹦到了柏油地面上。 “我问你,你的任务是只有我一个人吗?” “一开始是,刚才不是,现在又是了。” “那就好,希望你有本事能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杀死我。” 零一心中一动,难道宋新君是要乖乖送死吗?怎么可能,沼泽已从宋新君的脚下盘旋而出,它一圈一圈地将宋新君包围起来,让宋新君整个人都消失在了零一的视野中。沼泽做好了防守后便延伸了触角试图主动进攻。 阵仗很大,但零一轻蔑一笑。因为这对付其他人或许还具有迷惑性,但对于他简直不堪一击!他毫不犹豫地用纯能力割开一个个缺口往里冲去,是陷阱吗?是陷阱就往里跳吧,他要让宋新君知道他自以为是的保护有多愚蠢。 用水结冻成冰,沼泽再一次被凝固。宋新君料到了零一会这样做,于是他咬咬牙再一次注入能力,被困住的沼泽蠢蠢欲动,不停地挣扎,不一会儿就摇晃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这是冰面即将碎裂的征兆。 见状,零一将纯能力幻化成剑奋力挥舞起来,在他停下时,冰面和被冻着的沼泽一块儿向四周炸开,宋新君受到这股冲击被弹倒在地。 “来吧,我可以陪你看看一个没有纯能力的人是如何苟延残喘的。” 宋新君拖着身体站起来,再一次使出能力。只是这一次,沼泽还没有成形,只是刚刚形成一团粘稠的物质就被劈成了两半,剑气也穿过空气砍伤了他。 宋新君忍着疼痛站起来。 三分钟后,零一收回手,冷冷地看着遍体鳞伤的宋新君再一次站起来。 林玄风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零一站得离宋新君非常近,他两手空空地等待着宋新君再一次颤巍着身体站起来。这一次他无比庆幸他能在迷路时想起寅曾告诉他的办法,他寻到了宋新君。 “零一!”他喊道,然后风刃瞬间侵袭了过去。 零一张开了‘绝对防御’,轻松一跳,就离宋新君远远的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宋新君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待零一消失了,宋新君便跪倒在地,血迹滴到了地面上。 “新君!新君!”林玄风奔过去将他扶起来,“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你坚持住。” “小心!”林玄风揽过宋新君的腰正想将他搀扶起来,背到自己的背上时,宋新君推了他一把,一道光线从巨大的榕树上直直朝宋新君的心脏射过来,然后林玄风挺身挡在了他身前。 第125章 林玄风的过去 没有人知道林玄风的过去,就连林玄风自己都快要淡忘了。然而在被银线刺穿胸膛的这一刻他却回想起他颇为重要的曾经来。林玄风出生在西都,随母姓。他是个私生子,他原来的姓氏应该是宋。 林玄风的孩童时期是在西都一处破败的宅院里长大的,这座宅院一年四季都是一个模样。在林玄风的印象中,它总是灰扑扑的。春季没有百花齐放,夏季没有树木成荫,秋季没有满地枯黄,冬季,在寒冷的冬季里甚至连一片冷冽的雪花都不肯落到那所宅院里去。 那段日子很漫长,一直到他五岁的时候,他才被一直照顾他的老仆人偷偷带了出来一路带到了新都。他是到新都之后才知道这竟是他母亲的遗嘱。就在前些天,他们千里迢迢赶路的途中,他的母亲病逝了。 没有人来找他,没有发生他母亲生前的忧虑。林玄风也和他母亲一般被人遗忘了,从此照料他的老仆人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在林玄风六岁的那年,他遇到了第一个改写他命运的人,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和关键的人。那时正是盛夏,林玄风咬着冰棒走在回家的胡同里,和往常一样,他以为这天下午又要度过一个平淡无奇又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 变故发生在他转过街角后离家里五十米远的地方,一盆怒放的粉红色康乃馨从林玄风的眼前垂直降落。他连想都没想就伸出了他尚还嫩小的手掌,康乃馨的花盆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弯后轻飘飘落地。 林玄风蹦了一下满意地往前走了两步才想起他那根吃到一半儿就被他扔掉的冰棍儿,冰棍儿躺在他身后两米远的地方化成了一滩水儿。林玄风扁了扁嘴,倒也没觉得有多可惜。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走回到家门口进屋前,林玄风一回头立马心生警惕,这是一个身形魁梧高大,胡子邋里邋遢的大叔。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已经到家了,我家里有大人还在等我。” 谁知这人突然笨拙地挠了挠头,然后干脆把两只手掌往前一摊。在他宽大的掌心中,两个泛着浅蓝色光芒的球体在一刻不停地安静旋转。林玄风擦了擦眼睛再定睛一看,这两个球体竟然还是在一正一反地旋转。 “这是魔术呀?大叔,你是从哪里把它们变出来的。”林玄风好奇地问。 被林玄风喊作大叔的人笑了,他先不回答只是一挥手让光球消失再一挥手又让光球回来。“这不是魔术……这是风。” 风?林玄风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自他记事以来,风便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孩子,如果你喊我一声师父的话,我就教你。” “师父!我叫林玄风,拜托您好好教我吧。” “林玄风,好名字。记着你师父我的名字叫周清。明天一早我会上门拜访,做你名正言顺的师父。”周清说完继续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了,林玄风歪着头看他消失后,蹦蹦跳跳地回了只有老仆人的家。那个老仆人他喊她奶奶。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林玄风十四岁那年遇见了和他同岁的宋新君,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是在新都大厦方昊的办公室里。那时林玄风已经和他师父一同生活了六年,他的奶奶在六年前去世了。 那一天是周清带他去见的方昊,因此,那天不仅是和宋新君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和方昊的第一次见面。那之后的第二天,林玄风便和宋新君一起正式加入了革命军。 “新君,我师父最近有点奇怪。总在偷偷吃药,还咳嗽。”秋日的一个午后,林玄风和宋新君并排走在马路上。林玄风漫不经心地咬完最后一口冰棍儿说。 “现在在换季嘛,人就容易生病。”宋新君不以为意道,然后他接着说,“倒是你不要再吃冰糕了,马上都要入冬了。” “早着呢,怕什么。再说,等我长大我就不吃了。” 宋新君无奈地点了点头,林玄风这时把手上的冰棍儿抬手一扔丢进一旁的绿色垃圾桶里,师父为什么要偷偷吃药呢?这才是让林玄风苦恼的地方,但他没接着继续往下说反而问:“听说你又接了一个任务是吗?” “是啊。玄风,我很奇怪,你的实力明明不在我之下,为什么不肯出任务呢?咱们年纪还小,如果你不主动要,方叔是不会额外给咱任务的。可是只有通过和别人一起出任务才能更好的证明和锻炼自己啊。” “你好好做你自己的任务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林玄风眼珠子一转不想告诉他原因。 “你是不是怕了?”宋新君本想坏咪咪地嘲笑他,但碍于林玄风轻蔑的白眼,他转而一本正经地说,“好啦,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这个,可是我看你师父对你的期望很高,所以你还是早点行动吧。” “我知道了,我先回家了,出任务注意安全。” 虽然知道宋新君说的是大实话,可林玄风还是犹豫不决。因为和方叔不同,他师父极度痴迷风能力又极度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如果他不在师父身边看着,还不知道师父要多久才想起来吃一顿饭呢。 在林玄风的心里,师父的身体可比他那虚无缥缈的抱负重要多了。他师父确实对他抱有很大期望,不止一次说过要培养他打败‘神之子’,可‘神之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林玄风没想到宋新君这次一走就是半个月,并且还受了伤。听闻他回来了在新都医院养伤,林玄风火急火燎地赶过去。他还没走到病房口,宋新君哎呦哎呦地叫唤声就窜进林玄风的耳朵里,行了,不会有什么大事。 果然,一推开门就见宋新君坐在床的正中央,一只裸露在外的胳膊缠满了绷带。林玄风进来时,医生还在捣弄着缠绷带,宋新君惨痛的叫声也是由此而来。 “玄风,你来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医生。你以后可千万别栽在他手里。” “您好,王医生,我是林玄风。”不去理会宋新君,林玄风客气地点头致意。 王医生简单地点了点头,下手却是更重了。这使得宋新君惨绝人寰的叫声再一次飘出门外。 “新君,你怎么回事?任务没有完成吗?”等王医生走后,林玄风三两步窜上床,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可能,我这是又被人袭击了。要不是这一次一同出任务的搭档反应及时,我可能就没命了。” “那你平白无故的怎么会遭人袭击?”林玄风迷惑不解,谁非要为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儿。 宋新君笑嘻嘻地说:“可能我现在比较出名?人怕出名猪怕壮。肯定是有人知道我的名声大,所以找上门挑衅来了。” 林玄风不大能被这个理由说服,但宋新君说得不无道理,转眼间他们加入革命军已两年有余,宋新君确实算得上是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的那个。更何况,他好像自小就跟在方昊身边,所以总归是令人瞩目了些。 “好吧,信你一回。”林玄风左思右想决定满足一下宋新君的骄傲。 但谁知这一次的遇袭只是一个开始,连当时的宋新君都没想到接下来一连串的事件是因为他那早已被过去尘封却并没有被有心之人忘记的身份。宋新君的一再遇袭让事情发展地出乎意料,终于这一天林玄风接到了方昊的通知,让他单独去见他。 那是刚过冬至的早上,一大早便白雾茫茫,林玄风还记得那天,因为他一路都很忐忑,大雾还害得他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林玄风拘谨地站着。 方昊看了他好半天直到把林玄风看得不自在了才说,“你以后和新君一样叫我方叔就好了,这次把你叫来是因为新君的事,他昨晚连夜去新世界了,以后怕是很难再回来。他走前想让我告诉你一声,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林玄风听得头脑发胀,震惊之余,听凭惯性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新都大楼。 宋新君怎么突然就离开了?是因为之前遇袭的事吗?林玄风走出新都大楼,大马路边上的雾气散了一些,他又转念一想,宋新君怎么可能会答应离开这里去新世界呢?他明明那么热爱这里的一切。 方昊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同意了?他竟然舍得让他的心血就此离开?要知道这个时候让宋新君去新界,他的天赋和努力也基本上白费了。那自己呢?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他? 林玄风停下来抬头看向新都大楼的方向,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林玄风都不觉得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可在迷雾中,他看不清新都大楼的位置也没有勇气再折返回去。就这样,友人的不告而别一直压在了林玄风的心底。 “师父,我回来啦。”他回到家,照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先乖乖地叫了一声师父,然而他师父没有回应他,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人。 “师父?”林玄风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句。 还是没有人应声,林玄风试探着推开他师父的房门。 房间里黑乎乎的,拉开窗帘后,太阳光照射了进来。房间内床上的被子乱成一团,一看就藏不了人。他在整个家里转悠了一圈后终于想起了什么快速来到鞋柜前,鞋柜里的那双灰色布鞋不见了。 直到看到鞋不见了,林玄风才又确定他师父周清又一次失踪了。说失踪了也不对,他师父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消失不见,离开前什么都不留下,回来后也什么都不说。 林玄风有些慌乱,哪怕他有师父的承诺,但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几次他还是感到心惊。因为每次他都怕这是最后一次,他害怕他师父再也不回来了。 林玄风其实从来都对他的师父不甚了解,他处处关心他照料他却从未提起过他还有哪些家人或者朋友。这么多年来林玄风也只是被他带着去见过方昊,还是因为他要加入革命军的事。 林玄风的师父周清对他抱有很大期望,连宋新君都看得出来。但他师父却从不耳提面命也从不强制要求他做些什么,甚至还格外包容林玄风的任性,比如他从不过问林玄风的选择,不会问他为什么不像宋新君那样去主动要些任务完成。 所以林玄风对他师父的感情也很是复杂,敬爱是有的,但更多的则是敬怕。这种敬怕具体表现为如果他师父有不想告诉他的事,那他绝不会主动去提。周清这次消失的时日有些长,不过林玄风好在是把他师父等回来了。 周清一进家门便将那双灰色的鞋子放好,随手脱下藏青色的棉袄。 “这次你不问我去哪里啦?”他问林玄风。 林玄风光着脚站在他屋门前,喜形于色,对响起的开门声和说话声都还未回神。 “大冬天的怎么光着脚,先去穿鞋。” 林玄风转身回屋然后提拉着拖鞋跑回来,“师父,您刚才说……” “玄风,我去见了一个叫林耀跃的人。”周清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或许听过他的名字但还不认识他,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得做点什么了。好好想想,你加入革命军难道只是因为我的意愿吗?林玄风,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的抱负是什么,更知道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最终走向何方。” 林玄风被他师父这番言之凿凿的话语震撼到了,或许他师父一直都知道深埋在他内心深处的执着,于是他郑重地说,“师父,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去做的。” “好样的,玄风,你拥有我,无论什么时候。” 周清给了林玄风一个拥抱,便快步回到自己卧室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瓶装满白色药丸的瓶子。吞咽下一捧药丸后,周清将瓶盖一下下拧紧。林玄风的奶奶去世前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林玄风。他不仅要让林玄风承担起他的希望,还要为他找到一条最适合他人生的和最好的路。 林玄风目视前方,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新都大厦走去。林玄风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做出了决定便大刀阔斧地向前,他步伐齐整的踏在新都大厦28层楼的走廊里,走廊的尽头便是方昊的办公室。 “方叔,请您让我出任务吧。” “好。” 方昊答应的很迅速,差点让林玄风闪了自己的舌头,他没想到方昊这么干脆利落,他可是准备了很多说辞来请求方昊信任自己。 “很不可置信吗?你的实力我看得出来,我就在等你这句话。从你加入革命军的第一天起等到了现在。” 林玄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他还听过这么直白的肯定。 “那您为什么一直没告诉过我?” “是你师父要求我这么做的。林玄风,好好加油吧。” “我会好好加油的,方叔。” 方昊笑着点了点头,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间后对林玄风说,“刚好今天有个新人过来,刚刚加入两个月,你先别着急走,等他来认识一下,以后你们少不了要一起搭档。” 很快,五分钟之后,方昊说的这个新人就到了。 “来,周谌,这是林玄风。比你早两年加入革命军,你们认识一下。” 不知为何,在介绍他的那一刻,林玄风看到这个比他矮半头的男孩儿瞬间变了脸色。明明上一秒还是笑着的,一个模样很精神的男孩儿对他充满了敌意。 第126章 林玄风和安言成为师兄弟 还不到六月,夏季就紧跟着春季来临了。彼时距宋新君离开的那个冬季才不过四五个月。才不过四五个月,周清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他再也无法瞒着林玄风偷偷吃药了。 林玄风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周清把瓶子里的药一次倒了大半,然后分几次喝完。 “师父,您身体到底出什么毛病了,我们去请王医生看看吧。” 周清摇了摇头,他摊开手对林玄风说:“你看到我这双手了吗?” 林玄风点了点头,周清粗糙的双手上密布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但他那时没弄懂周清话里的深意,还以为他师父又是在变相激励他,于是他也伸出自己那双磨破了皮的双手握上去。 “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但您要答应我,您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周清沉默了,他岔开话题。“新君也走这么长时间了,有交到新朋友吗?” “有。”林玄风说,但实际上并没有。 周清太清楚林玄风的脾性了,他估摸着是没有,否则林玄风会立刻说出他的名字。于是周清又说,“近两年革命军也来了不少新人,有发现什么好苗子吗?” 林玄风摇了摇头但他转而又说,“有一个有点儿意思,他叫周谌。是个新来的,不过他好像并不喜欢我。” 周谌?周清的眼睛顿时放大了。他松开林玄风的手,表情有些无措。 “怎么了,师父您听过他吗?” 周清不自然地缩回手,他蠕动起嘴巴却是连着胡子也跟着一起动了动。 “他是个好孩子,玄风,他不会真的讨厌你。”周清话没说完,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师父,您别说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不行,我还有一点事要交代。林玄风,你记住,你一定要打败‘神之子’。他的名字叫安言!” “是,师父!”林玄风莫名觉得他师父在交代后事,他赶紧应下来,不想从他师父嘴里听到他承受不住的话。 “师父,您赶紧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林玄风拿起空了的水杯走出去,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确实听到过‘神之子’的名字,可具体叫什么他早就忘了。师父怎么会把‘神之子’的名字记那么清楚?或许‘神之子’一直是师父追逐的目标吧,找到了一个理由后,林玄风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然而没过太久,‘神之子’的名号突然从某天清晨起再一次大街小巷地传遍了整个新都。十年过去了,安言再次从他消失的地方出现,并且被政府安排在中学上课。林玄风,作为一个加入革命军两三年的老人,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之一。 林玄风几乎是慌张着逃回了家,他惴惴不安地说:“师父,今天‘神之子’就那个叫安言的,他……” “终于把‘神之子’弄出来了吗?”周清截断林玄风的话。 “嗯。”林玄风不明白弄出来是什么意思,但他嗯了一声。 “太好了。”周清说,“玄风,你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那师父您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 “你随便弄点吧,面条就行。” 林玄风出去了,他撸起毛衣袖开始洗手做饭。他炒好菜看着咕噜咕噜往上跑的小气泡在厨房里发起了呆。他都忙完了,只需要待会儿等水开,把面条往锅里一扔就好。 水越烧越开,小气泡越聚越多,林玄风的思绪也越来越发散。师父替自己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对手终于出现了,可看师父的样子似乎没有太大反应啊?怎么会没有反应呢?自己到底需不需要立刻去打败他? 一个消失了那多年的人突然出现是一件多么耸人听闻的事啊。 水烧开了,林玄风手忙脚乱地把面条从柜子里取出来,做完饭吃完,林玄风又倒热水给他师父吃药,水温刚刚好。 “先放那里吧。”周清说。 “好,师父您待会儿记得喝药。”林玄风没想太多便去厨房里收拾碗筷了。 第二天一早,林玄风又倒了一杯热水后将昨晚空了的水杯拿出来才出门去。 无法避免的,林玄风留意起安言的传闻来。虽然安言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不过数日但传闻颇多。从他的身高长相到内里性格无一不被添油加醋编排一翻,在这其中,要属林氏林暖倒追一事最被人津津乐道。 桃花运真好,林玄风也不免羡慕地想。 但与那日渐火热的传闻相比,林玄风更关心的是自家师父的身体。从安言出现的那一天起,师父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明明之前还是挺稳定的。 这天,林玄风送完水之后就坐在他师父周清的床边一言不发,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林玄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师父,吃药。”他说。 周清睁开他假寐的双眼说:“玄风,你发现了呀。” “我发现什么!”林玄风一下子暴跳如雷,“我什么都没发现,师父吃药。” 林玄风说着强硬地拉开抽屉拿起满瓶的药,他将药瓶搁在桌子上,砸出沉闷的声响。这声响吓了林玄风一跳。周清冷淡地看着他不为所动,唯有目光格外深沉。这目光让林玄风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他不明白他不理解。 林玄风的眼神既倔强又不可思议,但最终还是他先败下阵来。他跌坐在床边,无力地垂下头,几乎要哭出来。 “玄风,你看我的手。我的这双手上虽然条条纵纵布满了疤痕,但我多么希望它还能再继续添上一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已是风烛残年,而这双手也干瘪枯涩。” “师父?”林玄风震惊到失了言语。不!这不可能!一向痴迷于能力的师父怎么可能再也无法使用出能力了?这让师父怎么能够容忍怎么能够捱得过去。林玄风泣不成声。 “记得要去打败‘神之子’。还有收你做徒弟,为师很骄傲且从未后悔。” 林玄风跪了下去,将他修长的身躯跪伏在冰冷的地板砖面上,终于放声大哭。 两个月后,林玄风送别了他师父。他师父下葬后的第一天,林玄风便在玖东桥下的玖东河旁寻到了安言。现实打败了他可笑的幻想,打破了他最后紧紧抓住的那一点点东西。他诚然明白自己能打败‘神之子’是不切实际的,但他完全没想到他与‘神之子’之间的差距能有那么大。 林玄风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失望过,他就像一个执着于捞起水中月的流浪儿,跌入深水中失去了一切,没有人能救他。 方昊是在一家小酒馆里找到林玄风的。林玄风当时刚喝过酒,正埋头苦睡,不知今夕何夕。方昊一盆冰水就泼过去了,冰渣溅的林玄风满身都是。看见林玄风醒了,一盆冰水又是直接朝林玄风脸上泼去,林玄风一个激灵刚想破口大骂,但在看清来人之后便被彻底吓醒了。 “方叔……”林玄风抿掉脸上的水渍羞愧难当。 “还知道我是谁!”方昊板着个脸,阴沉的可怕。他是气极了才会这样说话。“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你已经无故消失一个星期了,还知道革命军的规矩吗?” 一个星期是一个非常准确的信号,警钟顿时在林玄风脑中长鸣。革命军如果没有任务在身,又连续一个星期未去新都大厦报到,那么按照规矩将会被驱逐出革命军。林玄风低下头,他现在全身已经湿透了,但身上却还有残余的冰渣在化成水慢慢往下滴。 “怎么,你想连你最后拥有的都失去?” 方昊的声音比林玄风身上的冰水还要冷,林玄风几乎立刻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对不起,方叔。我明天,不,现在,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报到,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沾一滴酒了。” “很好。你还是个孩子,这次我就原谅你。可你要好好长长记性。”方昊说完,一排人鱼贯而入。这十几个人个个都捧着一桶冰水往林玄风身上泼去。 至此,林玄风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可林玄风的心结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打败‘神之子’几乎变成了一个魔障,林玄风开始偏往另一个极端,具体表现为不要命的训练然后不要脸的缠着‘神之子’。 缠着安言能做什么?打架! 林玄风第二次败于安言手下后气喘吁吁地趴倒在地。他没有受伤,安言没有让他受伤,他只是感到累,非常得累。安言站着看他,冷漠地丢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 “我曾告诫自己,绝不会和同一个人交四次手。” 安言离去后,林玄风慢慢蜷缩起身躯,他捂住肚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最终放声大笑。真有意思,‘神之子’竟然可以给别人两次活命的机会。可这第三次的交手,林玄风绝对不会放弃。 他只隔了不到半个月便再次来找安言,安言看到他立刻绷紧了嘴部的线条。 “林玄风,我以为我上次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安言加快了语速,不是很耐烦。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他已经不小心让一个女孩儿悄悄溜进了他的心房,他不想再放第二个人进来,他不愿再与任何一个陌生人产生纠葛。 “你是说得很清楚。” 林玄风大声说。 “但是如果你不遵循你对自己的告诫杀死我,那我一定会纠缠到打败你的那一天!” 安言微微瞪大了眼,然后垂下眼帘,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腕轻轻一转便幻化出一把蓝色的薄如蝉翼却削铁如泥的刀锋。安言把刀尖朝上,握紧右手抬眸,“来吧。” 如你所愿,安言的眼眸里尽是坚决。 林玄风惊呆了,他想不到年仅十三岁的安言便已将能力开发至如此地步。他有些害怕,可是一想到他师父他便呼吸紧促,林玄风大叫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风!风!风!!! 林玄风的头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尽管他所有的攻击都消失在安言的一抬手间。 风!风!风!!!林玄风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用哪一招了。 他双眼煞红,青筋暴起,对着安言就上,蛮不讲理,横冲直撞。 突然,当他再一次发动攻击时,安言放下了他手中的那把刀,一层几近透明的蓝色薄膜将安言的全身从上到下都笼罩在内。 林玄风注意到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收不了手了。 林玄风浑身浴血地倒地,身上一道道的全是伤口。他恶狠狠地盯着在他眼前站立的安言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安言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又带着一点迷茫,最终他迟疑地蹲下前去。 安言再次幻化出纯能力的刀锋,按照约定,这把刀将插入林玄风的心脏中。 “安言,我一定要打败你!”谁知,林玄风一口咬上安言的裤脚顺势将半蹲着的安言拱倒在地。“我答应过师父的,我一定会打败你!” 安言坐起来坐在地上,眼前的林玄风浑身是血,在原地挣扎着不得动弹,他扭曲着脖子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安言,那双血红的眼里满是滚烫的眼泪,眼泪流落在地面上,积成一滩水。 “你的伤其实并不是我弄的,你感觉到了吗?” 林玄风正竭力憋着自己的嘴和鼻子,生怕自己会放声大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空,竟去听‘神之子’的鬼话,他细细回放了一遍他受伤之前的画面,安言说得对,他发了疯似地利用着风,在他收不回手的那一刻,风失控了,他是被自己击倒的。 “你想死在你自己手上吗?” 当然不想。林玄风说不出话来但却渐渐停止了流泪亦停止了挣扎。 看到他这样,安言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又朝他走近两步,他蹲下身把林玄风扭曲的身体翻正,让他以一种看着更令人舒服的姿势正面仰躺在上,然后安言一把拽起林玄风的衣领,缓缓凑近他。 安言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你师父想的或许并不是让你打败我,林玄风。” 安言说完松手,林玄风摔倒在地昏迷了过去。他昏迷前,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安言好像知道他,他了解他的过去,并不仅仅只是知道他的名字。 两天之后,林玄风从新都医院的病房里醒过来。他伤得不重,只是缺乏睡眠,他醒来过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没死,然后便捂着自己的伤口来到了安言家门外。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安言恰巧这时和林暖分别后回来。 “喂,你为什么说师父不想让我真的打败你!” 安言把正要开门的手收回来,又将钥匙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住这里。” “我是革命军,这些小意思。”林玄风得意洋洋道。 “你的师父叫周清对吧?”对比林玄风,安言说得颇有些轻描淡写。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林玄风很是惊讶。 “我知道他不足为奇,可你们恐怕不知道周清和林耀跃私交颇深。” “所以呢?”林玄风说,他是听师父提过他一回。 “所以,我想他不会蠢到以为你能够打败我!” “你!”林玄风松开一直扶着墙的手就要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林玄风,你的师父太了解你了。他不是在为你找一件事,而是在为你找一个人。他希望你一直一直的变强,以我,最强的‘神之子’为目标。” 太大言不惭了!林玄风双手发抖!他现在就要立刻冲过去揍他一顿,否则他的头脑连带着心脏都会为安言的这段话欢呼雀跃。林玄风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然后晕了过去。 这一次林玄风再次醒来的地点是在安言家里,他看到安言在他醒来后,把不知道发散到哪里的的思绪收回来然后去为他端来一杯水,拿来一颗苹果。 “师弟。” “嗯?”安言发出询问的气音。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如果你是我的师弟,师父就不会看着咱俩自相残杀了对吧?”林玄风露出一口大白牙。 第127章 林玄风去世 林玄风捂住心脏,那里疼得厉害。 他掀开手,手上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血迹,然后他的身体不受控的软趴趴地倒下去。 看到这一幕,寅和宋新君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寅以最快的速度奔过去,林玄风则被惊慌失措的宋新君揽入怀里。宋新君失了血色,死死地抱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放开他,我说你先放开他!”寅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大声地吼人。 宋新君哆哆嗦嗦地放开他,这得以让林玄风微弱的声音透出来。 他艰难地朝跪在他身旁的寅说:“阿九……安言……阿九……” “你放心,林玄风你放心,他们我都会照顾好的,一定帮你照顾好。我……”寅话还没说完,林玄风眼里的痛苦和不舍戛然而止。 “我发誓!”寅嘶吼出声,林玄风闭上眼睛头颅垂了下来。 寅瞬间红了眼眶,宋新君则恸哭不止,他的哭声不断在寅的耳边回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嘶哑。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寅看着无边的黑暗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时间往前流逝了多少。 “宋育!”忽然,宋新君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吼惊破天际。 寅被他吓到了,不自觉地耸了一下肩膀。他晃晃头让大脑清醒了一点后试着站起来,他的双腿压在地面上太久,有些瘫软。他撑着身体站起来,看向四周,四周又空又凉。他接着往天边望去,天边泛出稀薄的白光。 “我得亲自告诉安言这件事。”寅用凉透的手指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笔尖即将触到平滑的纸面上时却又收了回去。他下不去手,不知如何来写,最终他硬下心肠写下了四个字——出事,速归。 “宋新君,起来吧,我们得送林玄风回家了。”整理好心情,寅沉声说。 “林玄风是因为我才死的。我今天晚上就不应该叫他来吃饭,我他妈真是个畜生!” 寅不说话,任由宋新君咒骂自己发泄情绪。放任了宋新君两三分钟后,寅俯身想把林玄风的尸首抱过来却被宋新君躲掉了,他站起来将林玄风背在了自己背上,然后掠过寅一步步朝前方走去。 周谌姗姗来迟,他看到宋新君背着林玄风摇摇欲坠地向他走来时,当场呆立在原地。他瞪大了双眼,茫然无措。 ‘出事,速归。’ 太不详了,安言从没有这么胆战心惊过。接到信件时,天刚刚拂晓,天空还笼罩在夜色中,启明星正隐去星光。安言敲开苏子零的房门,他们在太阳投下第一缕阳光前离开了洛城。 信件是寅写给他的,如果他不写明地点,那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件事是发生在新都。可是洛城的事情已经要结束了,他和苏子零本来就要赶回新都了,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寅写信特意来催呢?而且这封信只有四个字,连人物和事件都没有写明,实在太不像寅的风格。 有什么事是寅害怕告诉他,让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安言一路上左思右想,绞尽脑汁。他很佩服自己此刻还能这么冷静的分析,因为寅以上所有不正常的举动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出事的这个人与他要写信的人,也就是他,有极大的关系。 阿九?小苏?林暖?林玄风? 林玄风。 安言一瞬间就锁定了这个名字。 “安言你怎么停下来了?我们马上就要到沙城了。” 安言突然停下来,走在他旁边的苏子零立刻察觉到了,他看向他,安言的脸色苍白。 “安言,你怎么了?”苏子零立刻担忧地问。 “……没事。”安言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平稳地说出这两个字。 苏子零听后神色一变,他立刻上前拉住安言的手。安言的手心直冒虚汗,而他的嘴巴在不停颤抖。“安言,我们快走,我们两三个小时就能到新都了。事情说不定并没有那么糟糕,对不对?” 苏子零慌了神,他不敢问安言想明白了什么,正如安言不敢向寅求证。 安言抬头看苏子零焦急又担忧的脸庞,只一眼,他立刻一言不发地抽回了手,然后只顾闷头往前走。他不敢再去看苏子零,他怕他会对着他哭出来。 由于时间赶得紧,他们下午不过两三点钟就抵达了新都,这正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登上悬窗,安言拉住苏子零,“去找阿九。” 苏子零的心咯噔了一下,难道?苏子零大气不敢出一声,他拿起笔对着显示屏写下林玄风家的地址,向阳路一百零七号。向阳路他写对了,数字却怎么写都扭曲在一起。他刚写完就擦掉,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我来。”安言一笔一划地一如既往地写下颇具棱角却又不失隽秀的字迹。 悬窗到了,林玄风家门前的街道上行人依旧来来往往,可苏子零莫名觉得林玄风的家门口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到他眼神飘忽,不敢去看那扇门更不敢去看安言。 他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安言比他要快,他敲响了那扇门。 周谌呆呆地望着,他似乎注意到了又似乎没注意到寅与他擦肩而过。他望着,眨了眨眼睛,林玄风的模样他还很熟悉,哪怕他闭上了眼了无生机。 他感到眼尾有些刺痛,伸手一摸是冰冷的水迹。 他拿袖子擦了擦,用胳膊挡住干烈的风,天边的惨白里泛出一片红。 周谌默默转身跟上宋新君,他看到寅拦住宋新君。“你应该带他回家。别忘了,他家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 宋新君愣了一下,他看向眼前分岔的路口,然后避开了他原本想去的,那条通往新都大厦的路。他是有点糊涂了,他最好的兄弟林玄风,是有一个徒弟以及师弟的。而这两个人正是他去世前最惦念的人。 “你的伤不要紧吗?要不去处理一下,我来送林玄风回家。”寅又说。 “不用,我来送。”宋新君吸了一下鼻子。 阿九这时还沉浸在睡梦中,昨晚的风有点大,吹得窗户呼呼作响。他半夜惊醒了好几次,每次都得折腾好一会儿才能再次入睡。早晨,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及拉着拖鞋去上厕所。 他上完厕所来到林玄风的房门前,师父还没有回来。 他揉揉眼睛,这时突然传来过一阵低沉的敲门声。阿九吓了一大跳,师父现在才回来吗?他走过去开门,完全没有想到师父习惯带着钥匙出门,回来又怎么会需要敲门呢? 门开了,很快很突然。屋子内,阳台的窗帘拉着,光线还很昏暗,阿九也没有开灯,可他一眼就看见了他师父。林玄风被人背在背上,垂着脑袋。 “我师父是喝醉了吗?”阿九天真地问。 宋新君瞪大了眼睛,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阿九吓了一跳,寅也吓了一跳。寅没有想到宋新君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对阿九下跪,阿九就算是林玄风的徒弟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看来阿九的这句话是当真戳在宋新君的心窝子上了,寅不忍地转过视线。 寅转过头不说话,宋新君也不说话,这太奇怪了。但阿九还是选择立即上前扶宋新君起来。他碰到了被宋新君紧紧箍在背上的林玄风,然后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怎么会这么冰冷,师父的身上怎么会这么冰冷。 然后阿九看到了宋新君身上那些破裂的伤口,那些已褪色的、深浅不一的血迹。 阿九的脸蛋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他手足无措地去看寅,下意识求助他更为熟悉的人。寅痛苦地看着阿九,没有更好的说法了,他把话再斟酌一万遍都不如告诉他最直接的现实。 “阿九,你师父昨夜去世了,我很抱歉。” 越是残忍的话说得越是冷静,寅说出了迄今为止他对小孩子说过的最残忍的话。寅说完,立刻就冲上前一把抱住了阿九。 阿九痛哭出声,“放开我!你放开我!” 寅用力地控制着阿九的反抗,阿九被他死死地钳在怀里。 不管是哭是咬是蹬是踹,都极力表明了阿九的控诉。他不接受,他如何接受。 “师父!师父!我说了你放开我!”阿九哭喊着,撑着身子伸手去够还趴在宋新君背上的林玄风。明明只有那么一丁点的距离,阿九却如何都伸不到够不着。 阿九被逼急了,一口咬在寅的脖颈上。寅倒吸一口冷气却是愈加拥住了阿九。 周谌跟在后面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宋新君跪在地上,一直背着林玄风不肯撒手,尽管他头垂得比林玄风都低。而寅拥着那个叫阿九的小孩儿,无论小孩儿怎么折腾都不撒手。 周谌啧了一声,烦躁极了,他先是上去一掌拍晕了阿九,接着就要去把林玄风拽离宋新君的背。“我求你们了,让林玄风入土为安吧,他已经死了!” 宋新君不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他任由周谌拉扯着林玄风,可周谌费了半天力气都无法将林玄风从宋新君的身上剥离下来。寅抱起阿九,对着两人宣布道:“在安言回来见林玄风最后一面之前,谁都不可以动他。” 周谌听后大为恼火,在他发怒之前,宋新君竟然听话地站了起来。他背着林玄风把林玄风背回了他的房间,寅也转头把阿九送回他的房间。 “你们都他妈是不是疯了?行,我去行了吧。我去给林玄风打造一口最破烂的棺材!”周谌说着大力甩门而出,大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周谌离开后,这个世界重归静默。过了一会儿,寅开口说,“我知道你不想离开,我找了人来给你处理伤口。” “谢谢。” 给宋新君处理过伤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这默契一直持续到一声又一声的敲门声响起来,敲门声打破了屋里令人窒息的沉闷也将平复下的情绪再次挑起。 开了门,宋新君立刻屏住了呼吸,他下意识地躲闪。“安……安言。” 寅腾地就站起来,赶忙往门口走去。他停住了,安言冰冷的眼神透过他似乎要把整间屋子都射穿。开了门后,屋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或许宋新君和寅还不知道但是错愕、惊讶、痛苦、愧疚……这些表情早就爬满了他们的整张脸。 整个客厅里的空气都是稀薄的、沉闷的还有压抑的。 面对安言的注视,寅咽了咽唾沫,喉咙生疼。他想说话但突然发现自己张不开口,好像针线把嘴缝上还不够还要再加上个千斤重的秤砣来让他把嘴闭上。安言注视着他,短短三秒钟,寅呼吸的频次便越来越快,他在紧张和害怕。 出乎意料地,安言的目光很快错开了他,安言一句话都没有问他也没有问宋新君。他直接往林玄风的房间走去,没有犹豫更没有半点迟疑。寅略微睁大了眼,安言那种决绝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寅的瞳孔里。 “哥……”苏子零的声音满是惊慌失措,寅回头望他时,眼里的一切情绪都还没有消去。苏子零愣住了,他忙追上安言,却只敢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林玄风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深灰色的被褥,被褥和床单是一样的颜色,因此显得林玄风格外没有僵硬。他僵硬地躺在那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苏子零看着安言走过去,看着安言没有坐下没有去触碰他,看着安言直直地站着,去盯着林玄风看。他将双腿站得笔直,只看了那么两分钟却好像又看了很久。 安言动了动,俯下身去拥抱林玄风,然后将他自己的额头抵上林玄风的额头。安言的双腿依旧挺得笔直,背部却极尽弯曲。安言闭上了双眼,任由眼泪肆意地流过林玄风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这样无声地哭泣,深深地震撼了苏子零。 苏子零想离开,却发现自己无法挪动身体无法把那双放在安言身上的眼睛抽离开。 安言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时间静止了。 突然,苏子零的鼻子抽搐了一下,短促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了他自己一大跳。在安言抬头望过来之前,苏子零赶紧走开了,他边走边用衣袖抹掉自己的眼泪,他冲出了房门,随便走进一个街道然后开始停下来丝毫不加掩饰地哭泣。 如果苏子零留下来了,他便可以看到安言咬紧嘴巴双目通红的样子,他便可以看到安言把整张脸都埋入瘦削的双手中然后摇摇晃晃走出来的样子,他便可以看到安言醒着鼻子走去阿九的房门前。 安言没有敲门,他直接推门而入。 阿九已经醒了,他呆傻地盯着天花板,眼睛红肿成一片。 “傻阿九,不去送送你师父的话,可就再也见不到了。” 阿九闻言又吱嘤嘤地哭起来,安言掀开被子把阿九抱在怀里。 “为什么?……明明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阿九趴在安言的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啊,阿九。”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小七和爷爷,还让我失去师父吗?这个世界,是只对我如此不讲道理吗?”阿九哭得更凄惨了。 “这个世界对谁都是不讲道理的,阿九,无一例外。还记得安言哥告诉你的事儿吗?我们都是失去亲人的孤儿。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失去他们的,而是为了爱他们的。每失去他们多一天,我就爱他们多一点。我爱他们,永远。” “我也爱师父,永远。” 阿九哭泣的声音小了些,虽然他内心依旧悲痛,但情绪奇迹般地被安言抚平了些。 周谌带着棺木重新回到林玄风家门口的时候,安言正横抱着林玄风的尸体走出来。阿九、苏子零、寅和宋新君跟在他身后。周谌拦下安言,“安言,让他安稳下葬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安言看向周谌,周谌灰色的眼眸中是和大家同样的痛苦。 “谢谢。”安言说完走上前将林玄风的尸体放进了漆红的棺木里。 “你们竟敢不告诉我!你们胆敢!”这条街道上,方昊站在五米远的距离外气得直发抖。他大步走过来,脸色青的发白。 “滚开!” 紧忙迎上前的周谌和宋新君,被方昊一声喝住,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方昊挥舞起他有力的手臂,连带着衣袖都摩擦出声。他再一次吼道:“给我滚开!” 周谌和宋新君让开了,安言也不自觉退开半步。方昊来到棺材旁,棺材里静静躺着的人不是林玄风又是谁呢。方昊颤抖地伸出手去摸林玄风的半张脸,他触摸上了但很快弹开。方昊一言不发地背过手然后转身走了。 在他身后,安言将棺材慢慢推上。他多走一步,这声音便弱上一分。 声音没了,便是永别。 第128章 阿九加入革命军 丧事办得很简单,因简单而有些快。那口棺材当即被抬往埋葬革命烈士的公墓里。抬入公墓后,一切顺理成章。 林玄风于二零一八年十一月十三号晚八点正式安葬,享年二十二岁。 第二天是个晴天,大风刮过后,蓝色的天空纯净自然。安言打开屋门,埋头走过花园推开家最外面的铁栅栏时才突然看见林暖。林暖正在马路对面小幅度地来回走动着,她垂着头把双手插入兜里,走出几米远便折返回来又走出几米远。 “林暖。” “林暖!” 林暖扭过头来鼻头通红,脸颊苍白。 “怎么不进屋去呢?”安言走过来问。 林暖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她在安言面前从来都是这样。 “走吧,我带你去看他。” 林暖嗯了一声,走在安言身边,两人并排走着,却都走的很慢。是该走的慢一点,好好回忆从前,从前的三个人现如今只剩下了两个人。林暖走着走着就眼眶发酸,她赶紧拭去尚未成形的泪水,她怕它们一旦落下来,安言只会更难过。 墓园到了,安言只在昨夜走过一次,便轻车熟路地将林暖带到了林玄风面前。有些路,只走一次,就能刻进人心里去。 林暖站在林玄风的墓前,看着他的黑白照片沉默无言。 东风席卷落叶,他们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安言突然转身出去,他走到路的尽头,背对着林暖,将背挺得笔直。林暖将目光从安言的身上抽回来,低头捡起飘落在林玄风墓碑上的黄叶。 “林玄风,我抛下了安言,你怎么也可以抛下安言呢?” 林暖扔掉落叶,语气幽怨,两行清泪挂上她的脸颊。“你抛下他的方式,连我都接受不了,况且还有阿九,那么乖巧的孩子,你于心何忍。” 林暖紧紧地捂住嘴鼻,小心翼翼地流泪,她生怕漏出一点声音来惊扰安言。 “安言,我们走吧。”半个小时后,林暖终于收拾好了心情,她走过去。两人一块走出墓园沿着盘旋公路走到山底下的时候,林暖又问:“安言,阿九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把他留在我身边,但是……一切都要看阿九他自己的意愿。” “也是,你是安言嘛。就到这儿吧,陆离在前头等我,等一下我们还要赶回玖都。” “好,路上小心。” “安言,以后有什么事儿的话,请你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我和陆离都会帮你的。” “好。” “那,再见。” “再见。” 安言目送林暖走远,转身回家去。他到家后敲了敲一楼卧室的房门,那一直是属于阿九的房间。屋里没人反应,安言打开门,果不其然,阿九正埋身于被子里。 “阿九,饿了吧。我买了羊肉面条回来,是街头张师傅那家的,快点起床吃东西吧。” 阿九听到张师傅家的羊肉面条时,神情一动,他的表情既苦涩又复杂。那是他师父带他去吃过的最好吃的一家羊肉面馆。阿九依旧躺着不起,他听到安言走出去又走回来。安言回来时,两只手都捧着碗,碗上又放着筷子。 安言将一只碗搁到床头,另一只自己捧着开始吃。他不管阿九在想什么,吃不吃,他就吃他自己的,大口大口地吃着,把房间里吃的全是羊肉面条那种独特的香味。 听着安言吃饭时的滋溜声,阿九舔了舔嘴唇然后坐起来把剩下的那碗羊肉面条端了过来。面条香气扑鼻,里面没有放辣椒和醋,更没有放葱和香菜,阿九拆开筷子把底下的海带搅上来然后开始吃。 一碗下肚,阿九觉得自己心里好受了一点。 “安言哥。”吃完饭,他把碗放下。 “嗯,阿九,晚些时候,寅可能会过来找你谈谈。还记得无吗?他是把你带到寅面前的那个人,听寅说,他非常喜欢你……” “安言哥……”阿九打断他,“我已经想好了。” “阿九,你想好的事情里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留下来?” 阿九听后立刻倾身拥抱安言,阿九紧紧地环住安言的肩颈,他能感受到安言的怀抱一如既往地温暖可靠。可他不是为了这个才拥抱他的,阿九无法直视安言那双如水一般的眼眸。 “安言哥,我打算加入革命军了。” “……都考虑清楚了吗?” “嗯。”阿九松开了安言。 “那好,我让寅不用过来了。至于加入革命军,我陪你去。” “不用了,安言哥,我想自己去。”阿九拿出自己所有的决心说。他想了想,再接再厉又说,“我打算明天就去找方爷爷。” 安言仔细看了看阿九然后秃噜了一下阿九的脑袋。“也好,你自己去吧。我去厨房收拾一下碗筷。” 阿九目送安言离开,从床上下来,脚落地的时候他感到心里安稳了些。 第二天阿九在早上九点钟上班的时间等候在方昊的办公室外。方昊一来就看到了,他加大步伐,几步走过来,用钥匙拧开了门锁。 “你还好吗?阿九。”方昊靠在椅子背上,说这话时显得有些疲惫。 “一大早就过来,打扰方爷爷了。” 方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然后起身来到了办公桌前,重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阿九,过来。” 阿九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他的个头儿比坐着的方昊要高些。方昊拉过他的手臂,“说吧,要方爷爷帮你做什么。” “我要加入革命军。” 方昊了然地点点头然后说:“阿九,你要想好了,这是一辈子的决定。” “我想好了,而且方爷爷我想申请住在宿舍里,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阿九,你这个决定……”方昊换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说,“和家里人商量过了吗?” “我还没告诉安言哥。” “那这样,我先为你准备,你要过来随时过来。” “谢谢方爷爷!”阿九大概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说服方昊,他说完快速地鞠了一躬。 “行了,早点回去吧。” “嗯。”阿九又乖巧地鞠了一躬后才起身离开。 阿九慢慢沿着光秃秃的街道两侧往家里走去,他还不想那么早回家。一向都温柔克制的安言哥会同意他这个决定吗?阿九越走越觉得沮丧也觉得内疚。他低下头走着,直到身后传来钟声,他才惊醒过来赶忙回去。 钟声再次敲响,十点整了,阿九跑起来,他怕他还不回去会让安言哥担心。 果然,安言就在门外的花园里站着。前一段时间安言就将花园里的一小块儿地方进行了翻新,这会儿安言就站在裸露的黄色泥土上,但他什么都没做,孤零零地站着。 “安言哥,我回来了。”阿九冲他招手。 安言看见他表情柔和了很多,他走过去打开那扇小门让阿九进来。 “怎么样?阿九。”安言揽上阿九的肩膀。 “方爷爷同意了,我几乎什么都没说他就同意了。” “嗯,我想他肯定会同意的。” “安言哥?” “嗯?”安言望着阿九示意他说话。 阿九看着安言,本想说你能不能不要太难过,但话到了嘴边阿九却说。“安言哥,我向方爷爷申请住宿舍了。” “这样啊,你决定就好。起风了,快进去吧。”早在阿九不归置他带过来的行李时,安言就隐约猜到了这一切,他没说什么,推着阿九进了屋。 就这样不到两天,阿九就带着从林玄风家里收拾过来的行李搬去了宿舍。 安言给阿九打扫完屋子添置好了一切,从阿九的宿舍里离开后径直去了墓地。安言的脚步声很轻,轻到如果林玄风还活着一定会被安言突然开口说话给吓到。安言说,“阿九从明天起将会正式加入革命军,这也算遂了你的意愿吧,师兄。” “不过师兄,其实我很认真的考虑过要不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因为在我看来,阿九想要加入革命军是因为你而已,这并不是他真正的心愿。阿九需要的是有人陪伴,这点和你一样。” “不过我转念又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阿九需要一个除你我之外的人,革命军人才辈出,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收获一个志同道合的友人。” “说到底,还是我自私罢了。师兄,你或许不知道,我不能够成为谁的唯一。” 安言凝望着林玄风的墓碑,一直在说着,他说完之后转身离去。离开安言的第二天,早上九点半的新都大楼里,阿九站在方昊身边接受着众人的审视。这审视的目光包含宋新君的、周谌的、上官灿的还有其他人的。 “从今天起,阿九就是我们革命军的一份子。你们要好好照顾、提携后辈。” 方昊把话说完,宋新君带头拼命鼓掌。等热烈的掌声落下,方昊又说道:“好了,没有其他的事都散了吧,温小路留下。” 温小路被点名后,冲着阿九跑过来,他是一个个头比阿九还要高半头的男孩儿。 “你好,阿九。我叫温小路。其实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你了,你住我隔壁。” “你好,以后可能会经常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温小路的皮肤有点黑,牙却白得很。 “走吧,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温小路笑着露出那口白牙。 “好,谢谢。” 等两人说着话走远了,宋新君才寻了一个方向离开。他刚才一直站在旁边把两人的对话听完,只是阿九他们两人没有发现。等到宋新君离开的时候,大厅里的人已经都散完了。这一天的晚些时候,宋新君去了林玄风的墓地。那时正是雾霭沉沉之时,宋新君抚摸上林玄风的墓碑,墓碑是冰凉的。 宋新君用力抠着墓碑眨眨眼睛,最后用平稳的声音开口说,“玄风,我来告诉你一声,你的徒弟阿九今天加入革命军了。放心吧,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他。” “还有,”宋新君将手放下来插进兜里,“我戒酒了,不过你可别想指望我以后再也不吃火锅。”宋新君说完呼出一口气,低下头用自己那不安分的脚尖碾了碾地然后转身走了。 林玄风大概也没想到同样一件事还会有第三个人来向他诉说。周谌是披戴着星月来的,除星月外,他还带来了一壶酒。跟随着这壶酒来的,是一段冷冽的秋风。 “你命可真好啊。”周谌说。 他说完便去摆弄那一壶酒,酒瓶盖子拆开了,又从衣袖里滑落出两只小酒杯。他把这两只小酒杯斟满然后又说:“你这个人做什么都有仪式感,或许你不觉得但你看啊,自从你师父去世之后你再也不吃冰棍儿了,决心去打败安言的时候,你再也不喝酒了,收了徒弟之后,你再也不夜不归宿了,无论多晚只要在新都,你都要回家。” “你看我说的对吧?”周谌仰面给自己灌下一杯酒,“林玄风,你没想到过吧,我这么了解你。林玄风,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你知道你还欠我的吗?” “你欠我的可太多了,你知道你师父周清还有一个亲生儿子叫周谌吗?对,没错,就是我。林玄风,你不知道吧,所以我说你命好。” “你命好!你有一个好师父!一个好徒弟!你徒弟今天参加革命军了你知道吗?我想你应该知道,肯定老早就有人来告诉过你了,你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为难一小孩儿。” 周谌又饮下一杯酒,把他倒给林玄风的那杯喝掉。“你看你都死了,喝不喝酒也无所谓了。对了,我怎么忘记你还有一个好师弟,一个好兄弟。而我呢,我周谌什么都没有。” 周谌扶着林玄风的墓碑底座站起来,他有点晕。其实周谌在今天以前完全没有喝过酒,他宝贝似地把两只酒杯收回到怀里,然后拎着那瓶还剩一大半的酒瓶缓步离开。 周谌离开了,一句轻的像雾一样的话留在了这里。 “你死掉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129章 宋育离开宋氏 林玄风能如此精准地挡在宋新君身前,是零一也没有料到的。他收手后很快逃离现场,他已经听到身后寅的脚步声,而且天马上就要亮了。因此哪怕杀错了人,零一也果断地撤离了。 杀死的人是林玄风而不是宋新君,这让零一的心情有些微妙。虽然苦恼于没有完成任务,但零一不得不承认他兴奋了,早一点由他亲手杀掉与‘神之子’亲近的人也很好。 零一心情愉悦,快速穿行在新都大大小小的街巷里。新都可真美啊,干净的街道,林立的高楼,比他锁在记忆深处的北海还要美。 零一出了新都的地界之后,给宋育去了封信才往玖都赶,这时他身后的新都已完全笼罩在一层白光之下。宋育接到零一的信时,正站在窗户旁,他打开窗户,秋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 宋育眯起眼睛,感到有点冷。他把信拿在手里没有第一时间拆开,因为结果怎样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昨晚一夜没合眼,倒不是因为后悔,只是一闭上眼睛,他便会回想起他的小时候,这让他无法安眠。 但宋育想了想还是拆开了信,他没想到既定的事实能被推翻,惊讶过后,他的面容轻松了不少,虽然他对此毫无察觉。 宋育把信纸妥帖地折好后,关上窗户重新拉上窗帘。 小睡了一会儿后,他再次醒来,估算着零一应该到玖都了,他便给零一写了封回信。零一收到信时,正在玖都的宋府里快速穿行。再过不久,他就要见到宋楠了。然而,在看完那封信后,零一拔腿就往反方向走。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到过这里。 正午时分,宋楠坐到自己的书房里一动不动,他算了算时间,哪怕零一天亮才返程,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他换了个姿势,用四根手指敲打着桌面,敲够了,他俯下身去继续处理文件。他决定耐心地等下去,但这一等就又等了三个小时。 屋门被推开的时候,宋楠一把抓住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茶杯砸在墙檐上,哐地一声碎了一地,里面的茶水也泼了出来,溅到推门进来的人的裤腿上。 “宋楠,想不到你脾气这么暴躁啊,零一迟迟不回是因为我给他交代新的差事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人,宋楠大吃一惊连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走出来看到宋育手上提着个行李箱时却又站住了。那只行李箱样式古旧,颜色也老旧,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宋育哥,你手里提的是……” “你眼怪尖的,这只行李箱是我母亲的遗物。” “那你把它拿出来做什么?”宋楠心里发慌。 “怎么,不想知道宋新君死没死了?” “零一出手,他必死无疑。” “我也是这样想的。” 宋楠的笑容还没在脸上成形就听到宋育又说:“可死掉的却是那个林玄风,这简直太好笑了,你不觉得吗?” 怎么会?宋楠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造化弄人,天意如此。宋楠你不觉得吗?”宋育拎着行李箱越过他在沙发上坐下,似笑非笑地说。 宋楠背对着宋育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他知道宋育是在警告自己,但比起这一点,宋育语气中那若有若无的一点笑意让宋楠更为在意。 “好啦,这件事到此为止。说点别的什么吧,宋楠,我要走了。”宋育语气轻松,他翘起二郎腿,将双手交叉放在椅子两侧的支臂上。 “走了是什么意思?”宋楠转过身,上前一步。 “走了就是我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宋氏祖宅了。” “不可能。”宋楠冲上去双手揪住宋育的衣领,神情慌张。 “松手。”对比宋楠,宋育很是平静。他盯着宋楠那张恼羞成怒、不可置信又惊慌失措的脸,毫无波澜。 宋楠当然不会乖乖松手,相反他越拽越紧,大有动手掐宋育脖子的趋势。 但在宋育和宋楠之间,败的永远都是宋楠。 宋楠松开了手,他无法再直视宋育坦荡又不怒自威的眼神。 “是因为我要杀了宋新君吗?”这话说出来,连宋楠自己都不信。 “当然不是,否则我当初也不会同意了。可你明知道,我说过不准动他,你还想要杀了他,所以我要你付出的代价是……” “但宋新君现在没有死!他又没有死!”宋楠激动地嚷嚷。 “那又如何,他的生死与我无关。你的代价在你当初向零一下达命令的时候就支付了,我可不管结果如何。怎么,这点道理现在还要我来教吗?” “我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你要抛弃我?宋育,我真的没想到你一步步都在算计我。” “宋楠,你话也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难道今天的这一切你不想要吗?” 宋楠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没错,我想要。可我那是为了你!宋育哥,我可从未对你有过二心,你不该拿这件事来衡量我,是你指明了我人生的方向,从小时候我在这里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跟随你一辈子!” 宋育愣怔了片刻,但等到他想明白了之后果断地提起行李箱就往外走。 “宋育!”宋楠眼含热泪地冲他喊:“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明明就是天选之子,你明明会比你父亲做得更出色!你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整个玖国都是你的!” 什么嘛,他为什么必须要去承担别人的期许。宋育卸下了紧绷的力气,他回过头又成为那个可以掌控宋楠的宋育。“天选之子,你想做便可以拿去。宋楠,做人不可以太贪心。” 宋育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他去了一个宋楠知道却想不到的地方——青山旅舍。 这会儿,青山旅舍的一个房间里,齐刷刷地站满了六个人。他们安静地等待着宋育发布新的任务。没过多久,嘎吱嘎吱的上楼声响起,是宋育来了。 宋育进屋之后看到所有人都在,他话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是发布对你们的最后一个命令。” 最后一个命令?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只有零一沉默地低下了头。他站在屋子的角落里,被十一和三二等人挡在身后,因此宋育没有察觉到他这一动作。 宋育对众人的反应非常满意,他像一个激情的演说家那样,张开双臂大声宣布道:“从今天开始你们自由了!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你们大可去向这个世界证明你们的存在!” 这次所有人包括零一都错愕地扬起了头,而宋育宣布完便提着他的行李箱扬长而去。宋育出了旅店走过一个街道又一个街道后,停下来对跟在他身后的人说:“零一,你跟着我做什么?没听到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听到了,您刚才说让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做的就是跟着您,我认为您也需要我。不过,别误会,我不是您的兄弟、朋友甚至下属,我只是您一个可以拿来用的工具而已。” “你倒是看得透彻,跟上来吧。”宋育哈哈大笑,说完大步离去。 零一率先走后,青山旅舍的房间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多余的战友情,五四和七七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前,五四问七七:“咱们不走吗?” “走,但五四你答应我,以后听我的话,不可以轻举妄动。” “好,我答应你。”五四感到很奇怪,宋育竟然会让他们自由,而七七竟然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自由不是她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事情吗? “七七,你不开心吗?” “没有,只是觉得很不真实,我们要小心行事。” “嗯。”他们走出这扇房门,宋育这次的自由之会彻底结束了。 时间飞逝,阿九正式加入了革命军。但没有人知道宋育竟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因为最初总是鲜有动静的。安言也不知道,虽说他是‘神之子’,但他毕竟不是神。 安言不是神,因为神是不会生病的。 安言从林玄风的墓地回来时还是好好的,晚上睡觉时也还是好好的。但第二天一大早就非常奇怪的发了烧起不来床,这一烧便断断续续地烧了两天。 苏子零量完体温,看完后甩了甩,他这次没问安言感觉怎么样了,直接翻箱倒柜扒出安言的羽绒服来。“安言,来穿上,我带你去医院。” 安言拉过被子扯在自己头上,用行动表达了抗议。 “安言,你这样下去不行。受伤都不吭一声的,怎么生病了就跟个小孩儿一样。小苏今天可放假了,我俩势必要送你去医院,你想让她担心嘛。” 听到小苏的名字,安言从被子中露出两只眼睛。果然他看到小苏就在门口站着,眼巴巴地看着他,神情恹恹地。刚一对上小苏的眼神安言就败下阵来,他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套上苏子零给他找的衣服。 小苏见状高兴了,从门口跑来床边帮忙。 “怎么了这是?” 突然,寅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把正忙活着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安言生病了,都发烧两天了还没好,我正打算带他去医院呢。”苏子零说完又多了一句嘴,“怎么了哥,你有事吗?” “是有事,不过看病要紧。我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有事你就说。”安言穿好了衣服又坐下了。“子零,这两天小苏的作业我没检查,你去帮我检查一下。我们过会儿就去医院,我保证。” “好吧。”苏子零无奈妥协。他早已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永远都改变不了安言的想法,哪怕这个安言是生着病的。 苏子零带着小苏出去,临走前给了寅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寅成功接收到了眼神,组织了语言后飞快说道:“有人在北关见到了十一,也有人在西都见到了三二。我证实了,消息可靠而且不同于往日,这次他们亲眼见到他们在白日的街头活动,很多人接连两三天都目睹他们白天在同一座城市的街头活动!” 寅说完盯着安言,他越说越激动,进门后离安言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安言听后沉默不语,他直接拽上了寅的胳膊。“寅,你是不是忘记了上次在西都发生的事?” 西都?寅的瞳孔骤缩。上次在西都,如果再晚半天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有忘记,可是……” “所以,这次不准行动。如果有人找你,那就让他来找我。” “安言……” “信我!”安言并没有很用力地抓住寅,寅轻轻一挣脱便能甩掉。安言仰头看向寅的脸色也很不舒服,可他眼睛里传达出来的东西那般坚定,信我这两个字如有魔力般让寅定住,不得动弹。 “好。” “那个女人呢?” “那个女人还是没有讯息,那晚的西都只出现了五个人。” “我知道了。”安言松开手。 胳膊上的热源消失后,寅立刻察觉到安言烧得确实不轻,他摸了一下安言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走,去医院。” “寅,失序才无序。” “什么?” “宋育真正想做的事。” “先不说这个了,去医院。” 出了门,小苏搀着安言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寅和苏子零以更慢的速度在后面跟着。寅看着安言在小苏面前强打起精神的样子突然问了一句:“子零,这是阿九离开的第几天?” “第二天,哥,你也看出来了?” “嗯。”寅意外地看了苏子零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安言这孩子的痛苦是不声张的。林玄风死时,安言倔强地无声哭泣,林玄风走后,安言便为阿九操办着一切。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和大家一样,时间一旦开始向前走时,内心的痛苦便会被时光冲刷掉,他们以为安言和他们一样。然而等到阿九要离开时,他的身体就诚实地表达了抗议,再也瞒骗不过大家。 他还没有完全从失去林玄风的情绪里走出来。 安言太压抑自己的情绪了,寅不禁叹出一口气。可是寅去看苏子零,这会儿苏子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安言和小苏。 寅呼噜了一下苏子零的头发,在苏子零奇怪和不满的眼神中轻笑出声。他刚知道的这些,想必子零一早就知道了,但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去戳破安言逼着安言走出来。他只是好好地照顾着小苏,也照顾着安言。 苏子零一直在寅和安言都看不到的地方好好长大。 第130章 新都水迷宫事件 进入深秋,东北风刮了起来。东北风把西都的街道吹得干干净净,三二带着帽子和口罩在寒风中四处闪躲和穿行。他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却如何都甩不掉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东西。 他心一横,把他们引诱至有一排白房子的街巷里。他转到街角时,加快了步伐,然后趁着他们转弯要跟上来的时候,水蛇顷刻间游曳而出,把三四个跟着他贼眉鼠眼的东西捆绑到了一串上,然后他注入纯能力。 三二回到旅店后,掏出一沓子玖币甩在桌子上,这动静惊醒了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的六九。 “你钱哪儿来的?” “从外头回来时跟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从他们身上摸出来的。” “那他们人呢?” “死了。” 哦……六九放心了,重新躺回去就要接着睡。他刚躺下又突然翻身坐起来,他下床拉过凳子在桌边坐下拿起那一沓玖币数起来。 “没有多少啊,看起来倒是挺多的。”六九数完了钱,把钱一张叠上一张,叠成一摞,摆得整整齐齐的。 “谁出任务会带那么多。”三二接了杯水喝,这会儿也拉开凳子在六九对面坐下。 “主人这就算不管咱们了?”说起这个,六九到现在都觉得匪夷所思。当他还搞不懂主人话里的意思时,零一就夺门而去。紧接着是十一,十一估计很高兴没人管他了。然后就是三二,六九转头看了眼明显不会搭理他的五四和七七,赶紧快一步追上三二。他最熟悉三二。 “三二,我问你话呢。” “谁知道呢。”三二把钱随意分成两半,一半塞给六九。 “只有这么一点钱可怎么活下去。”六九拿着钱发起了愁。 “杀人越货,谋财害命,总能活下去。” “……要不咱们也出任务吧。” 三二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你想找谁出任务?找谁都是杀人的勾当。在你杀别人之前到处都是要杀你的人,我可不想平白无故惹祸上身。” 六九叹了一口气,惆怅地把钱往兜里一塞起身又往床上躺去。他把自己卷进铺盖里发出幽灵一般的声音,“难道咱们要想活下去只有杀人这一条路?” 三二又看了他一眼,他都不知道六九是怎么在里面活下来的。 六九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气,他气极了掀开被子大骂。“宋宏天真他奶奶的是个孙子,要不是他老子怎么可能活成今天这个样子,还有那个狗娘养的宋育,他到底在打什么混账主意?要我杀人可以,总得保我吃喝不愁吧,他一句话说丢就丢了?早知道我当初拼死拼活地活下来,出来要东躲西藏地过日子,还不如当初死在里头一了百了算了。” “要死你去死。”听六九骂人很爽,但说到死,三二立马就变了一副态度。他眼神冰冷,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六九跟三二相处了那么些时间,好歹也摸到了三二的一些脾气,他立马笑道:“不死不死,跟着你怎么会死。” 三二哼了一声说,“我打算离开西都了。” “嗯,西都不是个好地方,记恨咱的人太多了。咱去哪里?先说好,我可不去新都,虽说新都是真漂亮。” “有‘神之子’在,傻子才会去新都。我打算往南去,那里很有可能是我的家乡。” “行,我跟你去。”三二痛快地说,他是孤儿,最羡慕这些有家要回的人。 六九说完就开始动身收拾寥寥无几的行李,他们刚杀了人得尽快挪窝。三二和六九不会往新都去,十一也是,零一跟着宋育也暂时没往新都去,可新都自有人去。 自步入十一月起,中午的水迷宫广场是人最多的时候。因为在上午十点半时,水迷宫便会开启三楼草坪上的玻璃棚顶让冬日的阳光充分地照耀进来,今天也和往常一样,中午专门来水迷宫晒太阳的人络绎不绝。五四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五四到达时,水迷宫三楼的草坪上,坐的、走的、躺的已将整个空间都占据的差不多了。但五四并不像其他晚来的人那般懊恼,他找了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凑过去。 “啊!” “啊!!!”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一团水花直冲到草坪中心的最高点,瀑布似地从高处喷涌下来。尖叫声瞬间伴随着被淋透的人群此起彼伏,最终人群慌乱地从水迷宫上四散逃开。 事发这一刻,方昊正倚靠在办公椅上闭眼小憩。突然,他福灵心至般警觉地瞥向窗外。窗外那一柱擎天的喷泉,一看就知是有人在捣鬼,他如受到惊吓的野兽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阿九你在看什么?”温小路吃完饭从食堂里出来,碰见阿九整个人都趴在透明的玻璃上往外看。温小路奇怪地凑过去,看见外面水迷宫广场上大雨如瓢泼。 “哎,阿九,你去哪里?”阿九没回他话掉头跑出去,温小路二话不说追上去。 宋新君比温小路跑得更快,他也刚从食堂出来,他这几天没有出任务索性留在了新都大厦。眼看着阿九坐上悬梯下去,他追不上了,宋新君等不及就从楼道里追了出去,幸亏食堂所在的楼层不高,宋新君还追得上。 在阿九刚跑出新都大厦的时候,宋新君就追上了他。宋新君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甩在身后,“回去阿九!我去!” 阿九猝不及防被猛地一拽竟也停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想到了什么,去搜寻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温小路气喘吁吁地从他身后追上来时,刚好看见一封信飞了出去。 “阿九,你刚在给谁写信?” “安言哥。” 安言?是那个‘神之子’安言吗?温小路刚想问就见阿九又拔腿跑远了,温小路只好又重新追上去。几乎是同一时间,苏子零和寅也分别从其他地方奔赴过来,当然,他们赶过来都给安言写了一封信。 不出十分钟,水迷宫广场外的街道上就围满了熙熙攘攘的行人。宋新君艰难地扒开围在最里面的一层人站在了最前面。这场水患来得越发凶猛,水幕此刻已将水迷宫完全包围,连带着水迷宫广场都被淹没。 耳旁响起啪啪的踩水声,宋新君一看,刚刚从自己身旁冲进水迷宫广场上的人不是方叔又是谁,宋新君来不及细想一头扎了进去。他很快就追上了方昊,“方叔,你怎么在这里,太危险了!” “危险?我见过的可比这个危险多了!” 见方昊执拗地往前跑去,宋新君也只得默默地跟随在身侧。直到在进入水迷宫的入口,水幕呼啦落下的地方时,宋新君才赶紧上前一步用沼泽撑起屏障罩在两人的上方,成功地将水阻隔开后进入。 方昊和宋新君进去后只需快速穿过迷宫便可抵达这次的事发地——水迷宫的三楼。可阿九这边却还在人群中挤着,试着杀出一条血路。人越聚越多,阿九一个半大的孩子被挤得东倒西歪,头昏脑涨,等他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去的时候,一束火光出现了。 异常红灿的火光在半空中杀出一道令人惊异的直线,瞬间灼得阿九眼里只剩下一片火红色。那火光熊熊燃烧着,热气腾腾的,将水幕灼出了一个窟窿,使之升腾起一大片一大片的雾气。 火光!阿九死死地盯着在空中飞行的悬窗!火光的源头就来自那里。阿九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他听不到人群的惊呼,他捏紧拳头盯着那架悬窗越飞越近,盯着那扇悬窗掠过他的头顶,掠过水迷宫广场直往水幕里冲去! “冲啊!子零哥!” 阿九吼着也情不自禁地冲到水迷宫广场上,他踩上广场上的积水,这时积水已没过阿九的脚踝。 苏子零什么都感受不到,他感受不到水迷宫广场外的万众瞩目以及阿九的激情呼唤。他只是咬紧牙关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足以令人感到恐惧的力量。但他知道,这还不够,因为此刻吹在他耳畔的风,弱下去了许多。 悬窗在达到目的地时,为了方便着陆,速度会变慢,高度会下降。所以按照目前湍急的水流来看,就算苏子零有烈火为他开路,恐怕在他冲进水流的那一刻,悬窗也会立即被强有力的水流冲掉,连他整个人一起从高空中摔下去! 苏子零踏出半只脚,在悬窗的边框线上踩稳。他唯有看准时机,纵身一跃了! “子零!苏子零!” 苏子零抬头一看,在他对面正朝他冲过来的人不就是寅吗?苏子零冲他点了点头随后野心勃勃地盯紧近在咫尺的水幕然后纵身一跃! 轰地一声,雷电击中了苏子零所乘坐的悬窗。悬窗紧紧地卡在水幕中,整整卡了五秒钟才让慢慢坠落下去。 悬窗坠落的这一刻,阿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孤独掉落的悬窗砸起半米高的水花,然后四分五裂的破铜烂铁被滚滚水流冲着向前,太好了!子零哥没事了!可是,阿九猛地抬头,寅哥呢! 寅不同于苏子零,他并没有将水迷宫设置为目的地,悬窗还稳稳在高空行驶,因为他打算在悬窗掠过水迷宫的时候从最高点跳下去。阿九不敢眨眼,因为他一抬头就看见寅正跃出悬窗半开的门。 “寅哥!” 寅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他跳下去的一瞬间,用雪谛将水幕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不到一秒钟,他便消失在了阿九的视野里。 “阿九,你在干什么!快出来!” 这时水已漫过了广场,正侵袭向马路两边。温小路挤在惊慌四散的人中焦急地朝他喊。阿九听到了,捏了捏拳头转身朝温小路飞奔着跑去。 苏子零一跃而下摔在平展而湿漉漉的草地上,他不敢给自己太多反应时间,立马抱着摔痛的胳膊站起来抬头看了一圈四周。他惊呆了,巨大的水幕像玻璃罩一般将整个水迷宫完全笼住,水都流向了水迷宫外,而这里就像是水晶球里的世界。 “哥!”苏子零来不及观察,又一道从天而坠的身影把他吓得半死。 寅还是有底气的,他在半空中颇有章法地挥舞着雪谛然后一个转身轻巧落地。 “哥,你吓死我了,那么高!”见寅平安落地,苏子零赶紧跑过去。 “怕什么,哥练过的。子零,你找到人了吗?” 苏子零摇了摇头,站在水迷宫三楼的草坪上,他们反而找不到这奇怪的水流是从哪里来的。水流四散开将这里完全包围起来,就连草坪,他们脚下站着的地方,也只是有些湿润而已,恐怕是一开始为了驱赶人群才弄湿的。 “子零,小心。”突然,寅警惕地往三楼唯一的一个出入口望去,那里有人来了。 苏子零跟着望过去,却看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挡住了从水迷宫的岩壁上打落下来的雨帘。这坨黑乎乎的东西不必说是泥沼。原来是宋新君和方昊,他们淌着水一路从一楼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方昊?”寅惊讶道。他已猜到来人是宋新君但没想到竟还会有一个方昊。 方昊此刻一改他在办公室运筹帷幄的样子,有些狼狈。他跑出来的急没带大衣,哪怕现在正是中午,阳光热烈,脸色也冻得有些发青,更何况他还穿着那双已湿透了的运动鞋。 宋新君也注意到了,他正要脱下自己的棉袄给方昊穿上时,一个低沉的男音幽幽地从树后冒出来,他点名似地叫道:“寅、苏子零、宋新君还有方昊。” “看来人都到齐了,这样便好。”五四说着走到众人跟前。 “你想必是五四吧?”寅往前走了两步确认道。 “是我。” “那么请问,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你既不主动攻击我们现在又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你是想和我们谈什么?既然大家有商量的余地,那你不妨告诉我们你的诉求,喏,革命军的首领,新都的政权可就在这里。”寅意有所指。 五四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寅说的这番话,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 “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方便说,或许改天你可以和我单独聊聊。”寅循循善诱。 听到寅说到这里,方昊不禁挑了挑眉,神情顿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这个寅,确实不简单,然而五四这次则飞快地摇了摇头。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宋新君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他说完已拿出了进攻的姿态,方昊则巧妙地后退了两步。 “等一下!” 苏子零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嚷嚷道:“你刚才说人都到齐了是什么意思?安言呢?” 苏子零立即不安起来,‘神之子’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敏感话题,哪怕是五四提到安言也继他两次沉默之后破天荒的脱口而出:“‘神之子’安言不会来了。” 苏子零的瞳孔骤然猛缩。 第131章 神秘的七七 苏子零下意识地就往门口跑去,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别白费力气了。”五四话音刚落,涛涛的大水便从出入口处倾泻而下,源源不绝。而这只是从遮天蔽日的水幕中分出的一小支。 “你到底要做什么?”苏子零吼道,他急了。 “你该担心的人不是安言,而是你自己。”五四又说,他不正面回答苏子零的问题。 “这位五先生看起来只想把咱们困在这里。”寅扛着雪谛走到苏子零身前,“好吧,我们上钩了,但你困得不困得住还要另说。” 寅抡起雪谛,刀尖划过草坪然后剑指五四,刺啦啦的电流就在这时一瞬间响起。 “一点半了。”仿佛没有看到寅的敌意,五四说着,将双手一合。 哗啦啦!大水突然朝他们冲来,原本流向水迷宫外的水流这时一股脑地全部朝他们涌了过来。没有给他们留反应时间,四人均被湍急的大水拍了个正着,连方昊也不能幸免于难,在三楼的草坪上随着水浪沉浮。 “子零!苏子零!”水浪之中,寅到处慌乱地寻找着苏子零。 “哥,我在这儿!”苏子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正淌着水艰难地向寅游过来。“不用担心,我已经学会游泳了。五四呢?” “已经找不见人了。” 五四跑掉了,水也慢慢从入口处流走。这时,他们已经可以在没过小腿的水流中站稳了。寅和苏子零正说着,大笑声遽然从不远处传来,方昊一把抿掉脸上的脏污爽朗地笑出声,“看来这个冬天是要感冒了。” 寅和苏子零互相瞧了瞧,大家身上可不全都湿透了吗? “方叔,我扶您回去换衣服吧。您看您来瞎掺和什么。”宋新君有些憋闷,他没想到这场声势浩大的挑衅会以如此方式收场,简直就是一出闹剧。 说到回去,苏子零也着急了。“哥,我们也快回去吧。” 看着苏子零一脸的担心,寅点了点头。他和苏子零刚出水迷宫就被一直等待的阿九截住了。“寅哥,子零哥,你们没事吧,我看刚才那水……” “阿九你怎么在这里?和你的同伴快点回新都大厦吧,方昊和宋新君他们一会儿就下来了。”苏子零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温小路说。 “子零哥,真的没事吗?”阿九还是不肯放弃继续追问道。 “真的没事,你看我们像是有事的样子吗?倒是你再拦下去,我和你寅哥都要被冻感冒了。”苏子零无奈道。 “那你们快点回去吧,我这就回去。”阿九这下子乖了,他拉着温小路赶紧往回跑。要是被方爷爷看见,指不定要挨一顿训呢。 寅从头到尾没插一句嘴,他看着苏子零跟阿九细心说话,看着阿九走后,苏子零复又着急起来,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将一切都默默看在眼里。他知道,安言总能轻易影响到他身边的人,将一切都变好。 寅随着苏子零跑起来,在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一个莫名其妙的结束,还有一个称得上是无伤大雅的玩笑的背后,寅明白,这都指向的是安言。 十二点零五分,安言收到了来自阿九的第一封信,紧接着,安言陆续收到了苏子零和寅的信。安言将它们拆开,这三封信无一例外讲述了同一个事实,除了阿九是最着急的那个,寅是最平铺直叙的那个。 其实,从安言细细琢磨这三封信的内容就可以看出来,安言并没有慌张。哪怕接连收到三封写着同样内容的信,他甚至都不着急出门。原因很简单,这个人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这整个事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一个幌子。但目的如何,就要等安言去确认了。他拉开家门,打算尽快赶过去,毕竟阿九、苏子零还有寅都在。 他刚一出门,便在高楼的夹缝中远远望到了那注像喷泉一样的水流。 “漂亮吗?”七七寡淡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她原本就甜美的音色。 安言循声望过去,只见刚刚说话的这名女子已经穿过小门,站在他家院子的小花园里,甚至站在他还未打理完的土埂上。 “这个,我以后可以帮你做。”七七又说。 安言看了她一眼,快走几步,打算不理会她径直走出去。 “你如果现在去的话,他们会死的。”七七严肃地说,没开玩笑。 “寅告诉我说,他们之中有一个女人,想必就是你吧,宋育倒是把你藏的很好。”安言这才验证了心中所想,他单手插入衣兜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 “是我。但是与其说是宋育宝贝我,不如说是我有本事。”七七轻快地跳过来,微微仰视着安言。安言比她整整高出了一头。 “安言,留下我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后不后悔向来只有我一个人说了算。” 七七突然就乐了,她再次开口直截了当。“如果你不正面回答我,我就当你是答应了,那我现在要进去了。” 七七说完扭头就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安言上前一把拽住她,“你的名字……” “七七!怎么样,要留下我吗?” 安言果断地摇了摇头,“谁都不会让陌生且危险的人进自己的家门。” “错!我不危险。我绝对不会对你们造成伤害也绝对不会背叛。至于陌生,安言,你不会陌生我的。”七七看着安言的眼睛说。 安言愣了一下神,松开紧紧拉住七七右手腕的手。在七七趁机抽回手时,右手腕处那道和五四一模一样的疤痕一闪而过。安言看到了,他飞速地问道:“那天晚上在家门口我抓住的人是你是不是?那现在在水迷宫制造混乱的人是五四?” “是,是五四,不是其他人。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有事的。安言,我不想谈判,可是,你没有认出我来。”七七说了那么多话,只有最后这一句话让安言冷淡的双眼里泛起了波澜。 “你……” 打断安言的困惑,七七快速地说道:“如果你答应我留下,我就会给你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是你现在最想得到但除了我谁也无法帮你得到的东西。你放心,我留下的时间不会太久,一个月或者三个月,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月。” “好。”安言说,如果只是需要付出这么一点东西的话。 听到安言答应了,七七竟然很开心地扑到安言怀里。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但七七的模样倒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般,笑着去搂安言紧致的腰身。 “我就知道,安言。”她说。 安言无措地捏捏手,他没料想到七七的动作,只得敞开双臂。但这样好像也不对,于是他红着耳尖把七七推开然后自己闷不作声地回屋去了。当然了,门没有关。 当寅和苏子零紧赶慢赶穿着一身湿衣服跑回家的时候,屋外一片寂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正是看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苏子零更慌了。他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开门直奔客厅,然后看都不看立刻大声喊叫道:“安言!” 一叫完,他便愣了,在他家客厅里端正坐着的这名女子是谁? 苏子零看着她,她比不得林暖那般漂亮,但却独有一番气质。如果初见林暖时,给苏子零带来的第一感觉是灵动,那这一位便是孤冷。其实坦白来讲,她的长相在苏子零眼里属于较为可爱的,但她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让苏子零望而却步。尤其是,在她的那双眼睛里,环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你……”苏子零刚想开口,安言的声音响起来了。 “子零?寅?”安言听到苏子零叫他立刻从厨房里出来,他看到两人全身都是湿漉漉的颇感意外。他看了一眼七七对他们接着说,“你们先快点上去洗澡换衣服,其他的待会儿再说。” “安言你没事吧?”苏子零傻乎乎地问。 “安言能有什么事,快点上楼去你屋。” 寅手脚麻利地往上跑,苏子零也就跟着上去了。 进屋一关上门,苏子零立刻说:“哥,你刚才看到没?一个陌生又神秘的女人。” “看到了,她不简单。苏子零,动动你的脑筋好好想一想。”与苏子零单纯的惊讶不同,寅很是惊奇。他边说边找好了要换的衣服,往浴室冲去。“我先洗,你想洗可以先去安言那屋。” “我当然要去安言那屋。” 苏子零很快洗完出来,抱着换下来的湿衣服回到自己屋里。这时,寅正坐在他的床上沉思。看见苏子零回来,寅瞥了他一眼。 “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一会儿不管安言说什么都要镇定知道吗?” “知道。”苏子零乖乖地回答。 “那咱们下去吧。” “下来了,给你们熬了点姜茶。在厨房,过来喝吧。” 他们从房间里走出来,就听到安言在叫他们。苏子零冲站在厨房门口的安言点了点头,然后看见那个女人还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动过。 “你们喝吧,我去上趟洗手间。” 安言说完,寅从最后几级台阶上下来拐进了厨房,苏子零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他抱着滚烫的碗嘬了几口,才发觉气氛有点怪。厨房里,除了安言刚烧好的姜茶,其他的安言什么都没准备。 “哥……” “你喝完了?” “没有。”苏子零摇了摇头又赶快喝了两口。 “快点喝吧,喝完咱们出去。”寅说完把碗放在案板上,碗里的姜茶一滴不剩。 “走吧。”见状,苏子零冲着姜茶吹了两口气,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下。 他们出去时,安言也回来了,他正坐在沙发上放空自己。而那名女子就肆无忌惮地一直盯着安言在看。察觉到他们出来,安言站起来介绍道。 “你们来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七七。” “七七姑娘你好,敢问你的能力是什么。” 七七没站起来,寅问她话,她只是看了一眼安言没回答。 “我来说吧,寅,她的能力和我的一样。”安言不自在地坐下了。 “哦?”寅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感叹词后绕到安言对面坐下,独留苏子零一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打量着七七,抱起胳膊继续听寅问下去。 “那么敢问,七七姑娘坐在这里的用意是什么?” “寅,七七她想在这里住一段时日,我答应了。”安言清了清嗓子又替七七答道。 “不,是呆在你身边。”这回,七七立刻反驳说。 寅和苏子零飞快地对视了一眼,这次苏子零无师自通,他飞快地转身回到厨房去。 “安言,我还是觉得有点冷,我再去喝点姜茶。” “我也去。”寅调动起步伐,匆匆跟着去了。 安言没有看七七也没有任何解释,也起身去了。安言一离开七七的视线,七七就又恢复冷漠的样子,独自安静坐着。七七根本不在意他们避开他要说什么,反正这件事不会再有任何的改变不是吗? 厨房里贴着白色的瓷砖,显得厨房有点冷。苏子零一走进去,就靠在一米多高的橱柜上,旁边半锅的姜汤还留有余温。寅走进来和他并排站在一起,等安言过来。 “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说不会伤害到我们,我相信了。而且,我有一笔和她很重要的交易,所以我得留下她。”不等寅和苏子零开口,安言先说。 “她真的非得要在这里和我们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苏子零问。 “她今天设计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这个,这个是一切的前提条件。” “好吧,我知道了。”苏子零点头同意了。 “那安言,你告诉我是什么交易?” “那里的地图,寅,那里是一切的起始和终结之地。我知道七七的身份特殊,你们很担心,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可我只能这么做。而且,只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时间一到,她就会离开。” “三个月?她为什么会给出这么明确的期限?她要这三个月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没问,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寅,如果是彼此利用,与其将敌人放在暗处,放在身边不是更好吗?还有一件事,子零我得拜托你。这段时间你可以带着小苏住到寅那里吗?” 安言何尝不明白大家真正担心的是什么,留下七七就意味着,将他的心脏和脖颈都亲手交付给她了。可即便是这样,为了更多人的生命,他也要赌一赌。 “你在想什么?我们怎么可能只留下你一个人,我又不是没有自保的能力。至于小苏的想法,等她放学,你自己去问她好了。”苏子零不满道。 安言连苏子零都说服不了,更何况小苏。没办法,他只得叹了口气。 “安言,我还是无法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上你,基于利益还是情感。她能让另外一位同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只是为了做掩护见到你,这样的人太有手段。”寅他似乎还是很担心,但他立马又说道,“不过既然你已经有决定了,那么这三个月我会从正门进出,你们也不要再用那个通道了。” “这个是当然,而且我跟七七谈过了,她的活动范围只限一楼。” 果然,想要说服苏子零,只需要告诉他自己的决心。而想要说服寅,必须得对利害加以分析,不告诉他自己的目的和想法是行不通的。 “好,那我就先走了。” “寅,你们是不是还没吃饭?家里有面条很快就做好。” “不了,我出去吃。”寅说着拉开门出去,七七当做没看见他,他也当做沙发上没有这个人。直到他关上门,顺着安言家门前的那条小路走到分叉口时,寅又担忧地回望过去。 这个女人的出现到底能给大家带来什么? 一定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兵荒马乱吧。 第132章 安言所在的家 小苏放学的时候,安言和苏子零一块儿去接她。这时候,安言怎么也不会把苏子零单独放在家里,苏子零自然也不愿意呆在家里。至于家里只剩下一个刚来的七七,若是这点事都提心吊胆的话,那以后可有得罪受。 “小苏!” 苏子零眼尖地从一堆奔涌出校门的小孩儿中发现了她,小苏也捕捉到了苏子零的声音,立刻朝这边望过来。 “小苏!”苏子零奋力地挥舞着手臂,果不其然,小苏立刻就朝这边跑过来了。 “爸爸,零哥,怎么你们两个又一起来接我啦。” “是啊,不开心吗?”苏子零说完照例为小苏拿过沉重的书包。倒是安言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总在出什么事的时候,他和苏子零一块儿来接小苏。 “开心!”小苏大叫道,明晃晃的笑容摆在安言眼前,让安言不由自主地蹲下去。他拉上小苏的手问:“小苏,家里来了一个大姐姐,有点危险。小苏可以先到舞影姐那里去住一段时间吗?” “那爸爸和零哥要回家住吗?” “回的。” “那我为什么要去住别人家?” 安言看着小苏板正的小脸,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爸爸和零哥会保护我不是吗?我也可以保护我自己。” “可爸爸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如果我真的有危险,爸爸又怎么能阻止呢?” “安言,我看咱还是尽快回家吧。”苏子零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偷笑着说。 “好吧。”苏子零都不站在他这边,安言只得就此作罢。他故意揉乱了小苏的头发然后站起来牵着小苏的手回家。 一回到家,小苏就好奇地往屋里张望,果然看见一位楚楚的女子正倚靠在沙发上发呆。这个空间里只有七七一个人,她失去了尖锐的棱角,变得平静又温润。小苏看过来时,七七就保持着那样的状态,因此只一眼,小苏就有点喜欢她了。 “你就是爸爸说的七七姐吗?好漂亮啊,可爱又迷人。” 他们回来了,七七的目光立刻变得警戒了许多,但小苏这时已经凑了过来,她甜甜地说着,对着七七笑。七七看着她,只得应下。“小苏,你好。” “你好,对了这个送给姐姐。”小苏说着,双手从背后拿出一大捧紫粉色的洋桔梗。 “真漂亮,谢谢。”七七接过来,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她看见安言和苏子零站在一旁看着她俩,然后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他们两个径直走向厨房。 “那姐姐,我要上楼去写作业了。” “嗯。” 小苏拿起苏子零放在一旁的书包跑上楼后,七七又重新低头看着这捧花。小苏,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同样被父母遗弃,她可比自己幸运多了。 “安言,我看那个七七也没有那么可怕嘛。”目睹完全程,苏子零在走进厨房的那刻小声对安言说。此刻,小苏上楼的脚步声正巧在他背后响起。 “苏子零,你看你是来帮我择菜还是上去给小苏辅导功课。” “我上去!饭好了叫我!” 苏子零讨厌剥蒜,他立刻窜出门去。安言摇了摇头,一个人可怕不可怕是肉眼能看出来的吗?不过,目前能和平相处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苏子零一进小苏的房门就大喇喇地仰身躺在床上,没有半分要帮小苏辅导功课的样子。他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坐起来。“哎,小苏,你觉得那个女人怎么样?” “七七姐吗?我挺喜欢的。”小苏头也不抬地说。 “你这么快就喜欢她了?” “嗯,我觉得她不是坏人。而且,我觉得她跟爸爸有点像。”小苏放下笔支起小脑袋瓜,但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哪点像,于是最后说,“就是有点像。” “是吧?我也觉得他俩有点像,只不过七七更像我一开始见到的安言,但她比安言要再……自我一点,对,就是自我。而且你不觉得七七对安言抱有很特殊的情感吗?简直太明显了。可是为什么呢?他俩不认识吧?……算了,你个小丫头,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苏子零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零哥,你不要打扰我做功课,我作业好多的。”听到最后一句话,小苏不开心了。 “作业?我来给你看一下。”苏子零想起了安言的交代,凑过去看。 吃饭的时候,苏子零边吃边观察坐在他对面的七七。七七什么都不挑,安言做了四样菜,哪一样她都吃。土豆牛肉、番茄炒蛋、油焖茄子还有蒜蓉西兰花,她都吃,就是偶尔夹到蒜和辣椒她也照吃不误。七七吃饭也吃得很认真,一点也不拘谨,只是吃得慢条斯理的,而且吃得干干净净,明明就是很可爱的女生嘛。 “苏子零?想什么呢,快点吃饭。你不挺喜欢吃土豆牛肉的吗?” “哦。”苏子零说着夹起一块牛肉吃掉然后再一抬头的时候就见七七正盯着他看。 “安言,我吃好了。”七七突然说。 “嗯。”安言简短地嗯了一声继续吃饭,七七吃好了却不离座,见安言不甚搭理她就干脆赤裸裸地盯着他看,毫无忌惮。 苏子零和小苏对视了一眼,加速吃完饭然后把碗筷送到了厨房后,一同快速逃离了一楼的区域。他们离开时,安言还在目不斜视地吃饭。 十分钟后,安言站起来收拾碗筷,七七也跟着站了起来跟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作,安言没说什么。这诡异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半夜十点钟,安言要上楼去。 “安言,我晚上要住哪里?”七七叫他,站得离楼梯口有两三米远。 “稍等一下。”安言说着上楼去,两分钟后,他抱下来一床被子下来带着七七去到阿九的房间。阿九的房间干干净净的,厚实的被褥平整地铺在床上,看起来异常暖和。安言走进去把被子放在床上,然后径直拉开衣柜,从衣柜里掏出一套叠好的衣服来,那套衣服不大,并且一看就是男孩的衣服。 “好了,你休息吧。”安言说。 “这个房间是之前那个叫阿九的男孩子的房间?” “嗯。”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就先准备好了?”七七坐在床边,用手摩挲着平整铺在床上的毛绒绒的面料。 “我先出去了。” “安言,如果我话说的不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我不会乱跑乱跳乱动乱闹,我保证我的活动区域只会在一楼,至于你们的人身安全,你大可放心。”七七站起来。 “我知道了,谢谢。” “所以,你可以不可以……” 安言打断她:“你说三个月,我答应了。但这不代表其他的什么。” 安言关上门离开,七七怔怔地坐回床上。半晌后,她站在窗户前看向外面渐渐亮起的繁华世界然后闭上了眼。她头靠在窗户上,默默念道,“安言,安言。” “安言,你怎么来了?”苏子零坐在小苏床上边吃边问。 “你不是要辅导小苏的功课吗?我来看看,怎么,你还要吃人家的零食?” “小孩子多吃零食不好。对吧,小苏。” “我看零哥你是刚才没吃饱吧。”小苏说着翻动了一下纸页。 “我吃饱了,安言,我觉得七七长得挺可爱的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就是好像不怎么待见我。”苏子零说着把零食包装袋捂成一团扔进垃圾篓里。 安言愣了一下细细回想了一番,确实,七七自见到苏子零后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 “大概是你长得不好看吧。”安言说。 “我没听错吧?安言,你是在讲冷笑话吗?”苏子零惊到了。 “小苏,你作业写完了吗?我来看看。” “早就写完了,都是零哥赖我房间不肯出去。” “我自己一个人回房间多无聊啊。”苏子零瞪了一眼小苏,又解开了另一袋零食。 他磨磨唧唧地吃完又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安言帮小苏把作业收起来。“还不到睡觉的时间,安言,小苏,咱来玩儿游戏吧?” “玩什么?” “飞行棋!” 安言和小苏看了一眼,小苏把棋盘拿出来。有一次苏子零去寅那里,碰到寅他们在玩这个,就来了兴致,迷上了这个。寅下棋下得很好,还会围棋,只可惜,寅怎么教苏子零,苏子零都学不会。 他们一玩儿就玩了个把小时,苏子零输了。 “再来一局。” 安言看了一眼小苏桌子上的闹钟,知道苏子零在打什么主意。 “不早了,该睡觉了。” “好吧。”苏子零抿嘴妥协了。安言越是说的轻描淡写他越是害怕,也许拖得晚一点,睡觉也能安稳一点。 “小苏,你也早点洗洗睡吧。”临走前安言又说,小苏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安言走后,小苏偷摸着看了一会儿课外书,才心满意足地去洗漱。她是一个做起自己的事情来很容易把其他东西都忘掉的小丫头。于是,直到她甜甜地睡过去,都没有再想起来这个屋子里多了一个外人。 但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因为夜晚会让白天一切压抑的情绪蠢蠢欲动。 苏子零躺在柔软的被窝里,被窝很舒服,可他睁着双眼睡意全无。关了灯之后的房间静悄悄的,也黑乎乎的,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可他还是侧身向门口,警惕地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 过了一会儿,苏子零抵挡不住睡意睡过去了。 半夜十二点了,安言猜测七七睡着了,就算没有睡着她什么都不会做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更是真的。可安言望向天花板,就是无法逼迫自己睡着。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曾经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在进入那个地方之后的每次睡眠都是精神或者身体太痛苦了,承受不住了而强制陷入了睡眠。直到从那里出来后,他才学着如何像正常人一样睡觉。最开始试着每天都要睡觉的时候,就是现在的这种感觉。 但所幸过往的一切都不会再来,安言翻了一个身闭上眼。 凌晨三点钟,安言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在一个迷迷糊糊的梦境中醒来。他梦见一个阴暗的摆满仪器的房间里突兀地出现了两个小孩子,一个小女孩儿和一个小男孩儿。那个女孩儿站在床边,好奇地看着那个小男孩儿躺在病床上蜷缩着身体,痛苦异常。 她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她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小男孩儿醒来。看见人醒了,她有点开心,她睁着懵懂的眼睛问:“你也是和我一样,从其他孤儿院被带回来这里养大的吗?这里有点黑也有点冷。” “快……走!”男孩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小女孩儿不为所动,“我不喜欢这里,偷偷跑出来了,可是我找不到路了,你叫什么名字?和我一起走吧。” 虽然听着女孩儿说话,可敏锐的男孩儿还是察觉到了有一串脚步声靠近这里,他蓄足力气,迅速翻起身将女孩儿压到床底。门打开了,挤在门口处的人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儿就关上门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男孩儿坐起来,他得赶快从这个屋子出去,否则等另外的人再过来就麻烦了。 “你要去哪儿?我害怕。” “别出来,别跟着我。”男孩儿没有转身。 关上门后,男孩儿一步步往前挪去,他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另外一批人,他知道,这些人是来找他的,他应该又挺过去了一次。那些人拉着他,拉着那个男孩儿往黑暗里走去的时候,安言突然惊醒了,这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后来呢?安言胡乱想着,那个女孩儿去了哪里?她在里面活下来了吗? 安言知道自己睡着了,这只是一个梦,可真的只是一个梦吗?为什么他会梦到那个时候的情形,那么逼真?他被困在那里的时候,真实地发生过无数次梦里的情景,除了那个小女孩。 安言甩甩头,起身下床,他该为苏子零和小苏准备早餐了。 “你也起这么早啊,安言?昨晚我睡得很好。”七七站在客厅里,不知从哪里换了一身衣服,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看见七七,安言猛然屏住了呼吸。那个女孩?安言的心脏剧烈鼓动着,那不是梦,昨晚他做的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安言别过脸,往厨房走去。 “安言?”七七又喊他。如果得不到安言的回应,她可能会执着地说第三遍。 “早。”安言冷静下来。不一样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林暖。 安言进厨房没多久,苏子零就惺忪着眼走出房门,他穿着睡衣迷迷糊糊地走上三楼,像梦游似的。他趴在小苏的房门上边敲边喊:“小苏,小苏起床了。” 他喊完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边走边伸懒腰。溜达了这么一圈后,苏子零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他快步走回屋,十分钟后,穿着齐整的出来。这次,他脚步轻快,蹿上三楼又敲了一遍房门后蹬蹬蹬地飞奔下楼来。 苏子零的脚步在见到一直站在客厅里的七七之后变得迟缓。 “早啊。”见七七一直盯着他,苏子零礼貌地说。 她刚才应该是全部都看到了吧,苏子零挠了挠头移步去厨房,莫名觉得有点尴尬。 “早。”七七应了声。 “早,那个……你早上想吃什么?我让安言做。” “我想吃什么,不用你管。” 苏子零又挠了挠头,转身进了厨房,刚还好好地,突然这是怎么了? “安言,咱今天早上要吃什么?我师父说,如果你煎了鸡蛋饼就给他带一个。现在天冷了,他不想出门吃早饭!”苏子零越说越大声。 “知道了,煎个鸡蛋饼。我听得见你说话,说这么大声做什么?”安言笑笑。 “没什么。”苏子零眨了眨眼睛,俯身去把橱柜里的碗拿出来。 小火上煮的白米粥正咕噜咕噜地冒泡,苏子零搅了两下关掉火。小苏提着书包一开门就闻到了米饭香,和往常一样,她精神百倍地下楼把书包甩在沙发上然后也跟着进了厨房。 “七七姐,早。” “早。”七七垂着眼坐在沙发上,这个家,她想,有安言在。 第133章 安言与七七的相遇 温馨的早饭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在安言喝下第二口粥的时候,他收到了方昊的来信。他看了一眼信,将其装在自己的口袋里。 “子零,待会儿一起送小苏上学。” “好。”苏子零埋头吃饭,其他的什么也不问。 七七也埋头吃饭,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在,安言会说得更多。 只是过了一会儿,原本默不作声的她突然说,“这些东西,我来收拾吧。” 意识到七七是在说她可以帮忙收拾残羹冷炙,洗盘子刷碗,苏子零看了她一眼。 “好,谢谢。小苏你快点吃,要迟到了。”安言说。 “唔唔!”小苏加快了速度,她的嘴巴正塞得满满当当的。 不过五分钟,他们喧闹着出门,留下一桌子的残羹和一屋子的寂寞给七七。把小苏送到学校后,悬窗一掉头就飞往新都大厦。 “是方昊找你的吧,我就知道。”苏子零望向新都大厦的方向说。 “嗯,应该是五四的事,昨天的动静闹得太大了。” “安言,真的不让我哥,我是说‘暗夜’插手这件事吗?”苏子零的情绪很复杂。 安言摇了摇头,“不能去逼迫他们,现在谁离得越近谁遭殃。” “那七七她……”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 “我明白了。”苏子零闭上嘴安静地等待着悬窗降落。 新都大厦到了,他们敲了敲门进去,还没等他们打招呼,方昊就对他们说:“昨天辛苦你们了,我这里有一些最新的情况你们先看一下。” 方昊似乎很忙的样子,他顾不上寒暄扔来了一纸报告。 等安言和苏子零两人看完,方昊又说:“昨天来新都的是五四,但我们现在已经找不到他的踪影了。除他之外,有消息说十一在向北,三二和六九在向南。三二和六九结伴而行,行踪比较明显也比较不好对付,这次掺和进来的人很多,他们也杀害了很多人。但最让我担心的是零一和一直迟迟未露面的那个人。” “方叔。” “安言,我近期会去玖都一趟。玖相很重视这个事儿,新都我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方叔。” “那你们先回去吧。” 方昊这次似乎真的很忙,没过多交代就让两人出去了。一出去,苏子零就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方叔会让你去对付五四呢。” “我也以为,大概是师兄的死让他们知道了要对付那些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与其白送人命不如静待时机。” “安言……” “好了,我没事。不过我得回家跟七七再谈谈。” “嗯,那我继续去训练了。”出了新都大厦,两人暂时分开。 安言回到家,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他先是扫了一眼二楼和三楼,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走到七七的房间门口敲了敲,同时试探性地喊出声。 “七七?” “七七?”没有人应,他又喊了一声。 “进来!” “抱歉,刚刚没听到。太无聊了,从你书柜上抽了一本书。” 安言走进去,发现七七仰躺在床上看书,这会儿书页合上了,安言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上画着小王子的插图,这正是安言最喜欢的一本童话书。 “七七,我想和你谈谈。” “好啊,谈什么?”七七放下书站起来看他。 七七安静看着安言的模样内敛顺从,就像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女孩子,和其他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帮忙收拾好家里的一切然后规规矩矩地守在自己的卧室里。 “五四在哪里?”安言问她。 “这样的问题,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吧。” “我知道,我也并不想真的知道他在哪里。”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七七的眼神开始变得危险。 “告诉他,叫他安静一点。” “这个你放心,只要我还在这里,任何人就不会找到他。” 安言挑了一下眉,准备离开。在他走出卧室之前,他说,“那本书,你看吧。” “谢谢,我会小心看的。” “看完记得放回去。” 安言随手关上门,走回客厅里时,他强迫自己放松有些许紧绷的神经。明明一开始是他答应好的,可自从七七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起,安言就发现自己无法从容面对她。 方昊上午见过安言和苏子零,中午就出发了,会议其实就在当天下午召开。他这次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带任何人,整个行程相当的秘密。 会议定在下午三点进行,方昊准时到达。他进去一看,嚯,都是老熟人。玖相身旁照例坐着林暖,然后是陆朗和陆离。至于代表宋氏来出席的人,方昊转向宋楠说,“如今什么人都能进入到这玖门了,玖相你说呢?” “行了方昊老友,你快坐下吧。这次会议召开的内容和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说了,下面会议正式开始。第一项,除‘神之子’之外,现如今水能力拥有者的生死问题。” “死!这个问题还用探讨吗?”方昊说。 “很抱歉,我不这么认为。任何人,凡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有权利继续生活下去。”宋楠说。 “哈,但前提得是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杀人偿命这是法!”方昊掷地有声。 “方昊前辈,要想杀了那些人太困难了。”陆离说。 “那要今天这个会议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昊前辈。我认为最合适的方式是尽可能消磨他们然后抓住他们,抓到之后可以坐牢,可以废除他们的能力,我都没有异议。我只是从现实的角度考虑,毕竟能杀掉他们的能人异士真的不多。” “你这个逻辑不对啊。如果我们都能抓到人了,那为何抓住人之后不直接杀掉他们呢?” “是这样的,方昊前辈。抓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杀人的方法却只有一种。” “是啊,那为何在抓到他们之后不杀了他们呢?” “方昊,考虑到他们的人生走到现在,在很大的程度上是非自愿的。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重新认识世界的机会,所以在抓到他们之后废除掉他们的能力也是我比较认可的办法。”陆朗说。 “机会?你愿意给人机会,人想要吗?如果能给他们机会,那谁来给林玄风机会?” “我很抱歉,但我坚持我自己的看法。”听到林玄风的名字,陆朗怔了怔。 “我也坚持我自己的看法。”方昊同样说。 方昊说完,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这时宋楠的好戏看完了,于是他接着说:“我也赞同先抓到人。” 宋楠这句话是典型的模糊焦点,抓到人之后呢?是杀是不小心放生还是作为与宋育谈判的筹码?陆氏有他们自己的打算,宋楠也同样。 “丫头你说呢?”方昊这时突然将矛头引向了林暖。 自从会议开始后,林暖始终都没有发过言。没有人注意到,听到林玄风的名字时,一同愣了愣神的还有林暖。不过,这不是因为林玄风可以让林暖摇摆不定。林暖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 “杀!必须不择手段地杀掉他们,甚至是抹杀掉他们!” “哈哈哈哈!你们一群人还没有一个丫头看得透彻。”方昊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那又怎样,现在结果如何还没有定论,玖相,您说呢?”宋楠问。 玖相杨润中看了看陆氏一家三口,然后宣布道:“暂时休会十分钟。” “阿暖。”陆离跟着林暖走出来,走向无人的角落,陆朗叫都叫不住他。 “我很抱歉,陆离。你和父亲说得合情合理,我又何尝不想当一个善人。但我担心更多的事,所以必须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呼,你终于说出来了。我说过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或许你会觉得我很没有出息,但在我看来,先有你,再有陆氏陆离。” “谢谢你,陆离。父亲他……” “我会去和他谈一谈,无论发生什么,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阿暖,你放心吧。” “嗯。”林暖点了点头,两人又走回去。 十分钟结束了,最后的结果已经有了定论。杨润中说:“既然大家达成了一致,要从历史中泯灭掉他们的存在,那么接下来进行会议的第二项,如何遣兵调将。我打算组成一个五个人的专案小组,除了我任命的人作为队长带队之外,还要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就由各位推选产生。” “推选?太麻烦了。四方各出一位代表不就可以了。”宋楠说。 杨润中微笑着看向宋楠,他正是这个意思。于是他同样微笑着看向其他人以征询他们的意见。 “同意。”陆朗说。 “同意。” “同意。” 方昊和林暖也接着说。 “给大家一天的思考时间,第二次会议将在后天下午三点再次召开,名单就请各位到时准时递交。为以防万一,还需要四位候补人,所以请各位罗列出两个人名给我。排在下面或着后面的那个人列入候补名单,如果有需要,将由第二个人及时补位。” “好,那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下一次会议的时候将讨论第三个问题。最后,容我提醒各位,此次事件高度机密,除名单上的人员外,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另外,烦请各位好好斟酌一下人员名单,若一个可以使用纯能力的人都没有,那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会议结束后,方昊搭上悬窗返程。他心情沉重,如果林玄风还活着,那他的第一人选必然会是林玄风。可如今他竟然一个人都选不出来,宋新君不行,能力还不够,周谌也是,能力不行。 方昊愁得捏了捏眉心,这次宋楠、陆朗甚至包括玖相都默契地不提安言,一定是别有居心。但无论如何,他是决计不会把安言的名字写上去的。至于苏子零,他们两个人是一体的,安言不能用,苏子零也用不成。 方昊疲惫地睁开双眼,望向高楼林立的新都。新都,是一座多么美丽宏伟的城市啊,这是他一生的心血,他一定要为它留下安言这张王牌。只要有安言在。 安言并不知道方昊早上那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寄予了他多大的厚望。方昊返回到新都的时候,安言正一心一意准备他的晚餐。今天晚上,是七七第一次进入有安言在的厨房。 一进入到厨房,七七就发现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一种叫人间烟火的东西瞬间将她淹没,让她产生一种温暖的归属感。这归属感既可以让她卸掉疲惫又可以让她既充实又快乐的忙碌。这归属感甚至让她隐隐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让安言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安言?” “嗯?” “你在做什么?” “煮红薯粥。” “我可以帮你什么嘛?” 安言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乖乖站着就好。” “哦。”安言这么说,七七也就真的这么乖乖地站着。她偷偷地看安言的侧脸、安言的身影以及安言在切菜的手,那双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七七,多看看他吧,多看看你贪恋的人,看他多美好。 “子零和小苏要回来了。” 一直忙活的安言突然说,七七赶紧侧耳去听,果然,她听到穿着棉鞋的跑步声哒哒响起,越来越近。 “爸爸,我回来啦。” “乖,今天课上都学了什么?” “学背诗,学画画,还教了能力。” “七七?”听到苏子零叫她,七七扭头就走。 “七七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见?”七七走后,苏子零超小声地问安言。 “你想多了吧。”安言斜了他一眼,“快帮我择菜,葱姜蒜也要弄一点。” “哦。”苏子零脱掉外套扔给小苏。“小苏,帮你哥把外套拿出去,你子零哥今天晚上就要给你做大餐!” 小苏翻了一个白眼,揽过大衣走了出去。有了第一天,第二天便适应得多了。十点钟的时候,安言把小苏赶上床,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次,他躺下后,便渐渐睡去。 在梦境中,他第二次见到了七七。 那个小姑娘长大了一点长高了一点却单薄了一点。安言在狭窄的通道中远远地就看见了她。她排着长队,和一众小孩儿一块儿推着往前走。两人擦肩而过时,安言看到了她的眼神。那痛苦又空洞的眼神在看见他时发出了不可思议的亮光。 天亮了,安言睁开眼。那一次擦肩而过,他并不知道七七在看到他时想了些什么。 他只记得那个纯净的眼神饱含着向上和希望。 第134章 北中被十一屠杀 十九号的夜晚,在北中人民熟睡之时,有一名男子攀爬至了城墙上。他坐在墙檐上,两手撑着砖墙,两腿随意地晃荡。这名男子就是十一,那天自从出了玖都的青山客栈后,他就一路走到了这里。 “是谁在那里?”夜间负责巡逻的人眼尖地看到了一团黑影。 他正要过来,却见一阵蓝色的波光向他袭去,光芒闪现之后又消退,那人已死于非命。 “打扰我休息,找死。”十一说着翻身跃下,跨过尸体沿着城墙的石阶进入北中。 发现有人被谋杀的消息传到林长兴那里的时候,天刚刚亮起来。 “让开,都让开。”林长兴轰开围观的人群,趴在尸体的伤口处检查。伤口细长且深,死者是被纯能力所杀,不会有跑了。可北中这座小城招惹了哪座阎王呢?死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巡逻兵而已。 “长兴!长兴!”王山走过来热切地拉住林长兴的手。 “王先生,您有什么事吗?”林长兴暗暗将自己的手拽了回来。 “长兴啊,您可是安全局的二把手,一定要把这次的杀人凶手揪出来!否则城内的百姓会惶恐不安啊。这可是用纯能力杀的人!你看看这伤口如此细密又平整。” “纯能力?” “纯能力!” 听到王山这么说,拥挤在一处的围观人群凑上前一看,果然,伤口处都没有渗出大量的血液,这一定得是用纯能力才能做到如此。围观的人群立刻炸开了锅,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 “劳您操心了,我会的。”林长兴微笑着大跨步向前走去。“来人!将尸体抬走!” 人一抬走,围观的群众也就渐渐散了。林长兴这时还没想到这件事会与前一段时间极为轰动的宋氏内洗案有关,更没有想到凶手就是那些人,除‘神之子’外有着水能力的复制品。 方昊辗转反侧了一夜最终还是把宋新君划入了第一列的名单上。 “方叔,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任务要交代给我的吗?”宋新君一大早就出现在方昊的办公室问。 “啊,一个极其重要又极其危险的任务。” “什么任务?”看到方昊沉下脸,宋新君也严肃起来,他突然有些莫名紧张。 “事关你的性命,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详细介绍清楚。事实上,昨天下午我去玖都开了一个会。” “什么?您单独一个人去的吗?太危险了。”宋新君急切道。 “新君,你听我说完。”方昊用眼神暗示他坐下来。“今时不同往日,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这个外就是指对人民生命财产有极大威胁的那一方人。” “您是说……那些人?” “是啊,有消息说,他们失去了控制。这是很危险的,再加上他们现在四散开来,行踪极其不稳定,又很难对付,所以玖相希望陆、林、宋以及咱们革命军组成一个专案小组去专门消灭掉他们。” “真的?”宋新君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所以,我推荐了你。” “是!我一定不负使命!” “错!” “方叔?” “新君,你坐下,坐下。” 待宋新君重新坐下去后,方昊慢慢地说:“我知道因为玄风的事,你报仇心切。但你要切记,你这次去的主要目的是保全自己。如果能消灭掉便消灭,但如果不能,最重要的便是保全自己。” 宋新君皱了皱眉,“可是方叔,如果人人都抱有的是这种想法。” “我知道。”方昊打断他,“我当然希望人能被解决掉,所以,你这次去的主要任务就是随时跟安言保持联系,你可明白了?” 宋新君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这个小组的最终名单,我明天才能知晓。新君,你先下去做好准备吧。” 宋新君走出方昊的办公室,心情不由得沉重万分。最初听闻这个消息时,他一心只想着帮林玄风报仇,但经过方昊提点后他才发现这里面的事太复杂了,复杂到他们每个参与到小组里的人,目的和动机都不明确。 这个小组最终的成员都会是谁呢?他可以信任他们吗?宋新君扭动着脖子抬腿往训练室走去。不管怎么说,实力最重要,注定会发生的事,只能接受。 方昊这边确定了人选,接下来确定的便是宋氏和林氏。 “陆离,陆远他走了吗?”林暖见陆离回房间了便起身去问他。 “嗯,走了。第一人选确定了,是他。” “那就好,如果是陆远的话,我这边的人选也就可以定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这个人可不简单,他绝对可以和陆远配合默契。他从小和陆远一块儿长大,并且也可以使用纯能力,只要有这两个可以使用纯能力的人在我就放心多了。” “你是说林长兴?” “对,我现在就让长兴来玖都。” 林长兴在收到信时,颇有些顾虑。因为早上才出了这么一件纯能力杀人的事,他忙得不可开交,实在走不开。但林暖——林氏现任家主的事,一定是大事。 于是林长兴在思虑过后先给林暖写了一封回信,信中着重讲明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然后告知自己会尽快赶过去。但谁知在三分钟之后林长兴再次收到的回信中,林暖却要求他立刻赶过去,并且多加小心。 这……林长兴妥善收好了信然后离开了北中。 十一是在房顶上醒来的,他既不是被风吹醒的,也不是被临近中午的太阳光照醒的,他是被饿醒的。既然饿了那就去找点吃的吧,十一一跃从屋顶上跳下来。 十一寻着肉的香味,走进了一家小饭馆。饭馆里正焖着香菇炒鸡,马上就要出锅。 “喂,我要吃这个。”十一走进厨房里用手指着那口锅说。 “这个吗?不好意思啊,客人。这个是自己家做的,今天我儿子生日。您看外边儿贴在墙上的那些,您要吃些什么,我现在就给您做。”突然有客人闯进后堂,老板只愣了一下便立刻笑容可掬地说。 “我说了,我要吃这个。” “客人……”小饭馆的老板话还没有说完,就落得和昨晚那人同样的下场。 十一看都不看惨死在地上的人一眼,掀开锅盖整锅端到外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老板!我还是老样子,青椒炒肉盖饭!” “老板?”老板人呢?平常人就在厨房,一叫就应了。客人奇怪地往里探去,接着他惊慌失措地逃出来,指着坐在门口的十一。“你!你!” 十一一挥手,又一条无辜的人命在世界上消失了。直到十一都吃完吃干净,桌子上和地上都是剩下的碎骨头,他才慢慢地擦擦手离开。十一来到人流拥挤的主道路,他再次望了望,然后背对着城门的方向走去,这里距离他昨天晚上登上的城门不过百米远。 他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然后一个半大的小孩儿撞上了他。那个小男孩儿最多只有三、四岁,十一一低头看他,他就哇哇着哭了起来,不胜其烦。你别哭了!烦死了!十一动了动手却突然停住了。 他仓皇着往角落里逃去,他跌撞地走着,捂紧自己的耳朵。别哭了,你别再哭了。记忆中,那个懦弱的小男孩一直在黑暗中哭泣着,一直哭泣着,直到黑暗把他全部吞没,他还是在哭泣着。 “你别哭了!”十一嘶吼着睁开眼。亮闪闪的太阳光下,他冷汗直流。 “你别哭了。”十一回过神来,对着那个从未消失的自己说。 “今晚,我就为你报仇。” 林长兴乘坐悬窗途径新都再到达玖都陆府时,不过是下午两点时分。 “林先生,您找我来是何事?” “别叫我林先生,还是叫我林暖吧,长兴哥。” “好吧,林暖。”听到熟悉的称呼,林长兴笑着说。自他去北中后就很少再见到林暖,这次见到她,他还是很开心的,毕竟从小他都把林暖当作亲生妹妹看待。 “这次我找你来,是真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林暖说着,让他坐下。 林暖专门在陆氏偏僻的角落里,建造了一间书房。除了林暖之外,这里基本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扰,林长兴安心坐下听她说。于是他基本得知了双北战争之后发生的所有事。虽然他对那些人也有所耳闻,但亲耳听到林暖讲这些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战栗。 下午三点,林长兴从林暖的书房里走出来。他看着外面的枯枝黄叶、吹过的冷风和淡薄的日光不禁感到一丝晕眩。这太疯狂了!林长兴恍惚地走出陆府,走在回北中的路上。 早上那起发生在北中的纯能力杀人案会不会和这有所联系呢?林暖不是说过,十一正在往北去吗?但愿是他想多了,毕竟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十一已经到了北中。林玄风正在心中祈祷的时候,一封信出现了。 北中又发现了两条命案,命案是中午发生的,但兜兜转转过了几个小时才转到了林长兴的手里。报案人一开始没有去安全局报案,这才兜转到了这种时候,浪费了大量时间。 林长兴看完攒紧了信,信纸一下子变得皱巴巴的。他啧了一声给林暖写了封信,顾不得等林暖回复,他赶往北中。是十一吗?林长兴默念这个名字。 林长兴大概也没有想到,变故会来得如此之快,既迅速又惨烈。 当他回到北中的那一刻,全都变了。北中,远远望过去,天空呈现一片彤红之色。怎么回事?这片红色夹杂着黑色的烟雾从远处飘过来。 林长兴心中一凛,他焦急地来回跺脚。十分钟后,刚一打开悬窗。林长兴就被人拉扯了下来。悬窗站内乌泱泱的全是人,人们惊恐地尖叫着拥挤着。 “出了什么事?”林长兴拉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问。 “死人了!听说有个人在使用纯能力疯狂的杀人!”那人说着就推着人往前挤去。 纯能力?林长兴赶紧转身往出口处艰难前行。一出来,林长兴便被震惊到了。无数的人还在往悬窗站撤,而小半个北中都笼罩在火光之下。林长兴不敢再细想也没有时间再细想下去,他冲入慌乱的人群中。 无需多找,逆着人流的方向没跑多远,就见十一踏着尸体而来。他将这熊熊燃烧的火势远远甩在身后。他似乎是从业火里爬上来的一尊阎罗,手起刀落,瘫软着身体死掉的人都是普通百姓。 “啊呀,又一个敢挡在我身前的人,可惜你们都要死。我突然有点后悔早杀了那个会用火的人,你看,多美。他死了之后,我连杀人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太弱了,你会不会强一点?” “你是……十一?”林长兴颤了颤却早已红了眼。 “哦?你竟然知道我是谁。太好了,看来你不会太弱。你不知道,他们可都是在临死的时候拼命问,我是谁呢?”十一放肆大笑着,他喜欢这种快感。 “废话少说。”林长兴变幻出纯能力,对付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可选。林长兴即便是再愤怒也只能拼命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纯能力寒光如冰,一如林长兴此刻的眼眸。 他转了一个手腕直直地朝十一冲刺了过去。对不起了,林暖,这次又要再任性一次。 十一站在原地舔了舔嘴唇,这个人可以用纯能力,有趣。林长兴冲过去与十一厮杀起来,刀锋一纵一横都充满了血性。他一步步地将十一往人少的地方引去,试图把十一引回到那片大火中去。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相上下,然后林长兴趁机一跃,跳入了被火灼烧过的街巷里。下一秒,大雾弥漫了起来。在火中,雾并不具有优势,可它还是在渐渐扩散并越来越浓。这使得站在大雾中的十一完全看不清楚方向,可他竟然慢慢笑了起来,眼中闪着是嗜血的光。 他没想到这北中竟还藏了这么一个人物,竟能将纯能力附着在能力中。 有意思,这个人他杀定了。十一手中握着的刀锋瞬间变成了一米多长的弯刀,他比起剑来更擅长使刀。他朝林长兴藏身的地方砍去,原本被火慢慢吞噬着的房屋瞬间坍塌。 就应该这样,凡是阻碍他的,一个不留。十一稳下心神,挥舞着他的那把大长刀誓把北中搅得天翻地覆。他踏上倾塌的屋顶,然而大雾还是在不断蔓延。迟迟找不到林长兴,十一无比暴躁。 他隐去纯能力,试图用大水冲刷雾气,然而大水并不能冲刷雾气反倒可以灭火。 林长兴大概也没想到十一的脾性竟是如此,但他解除了纯能力,现在正是攻击他的好时机。林长兴手握纯能力冲了出来,但纯能力并没有砍伤十一,十一被笼罩在一层光环中。 这是……传说中的绝对防御? 林长兴愣了一下神,马上便被大水反冲过来,他倒在地上,水瞬间变成坚冰刺伤了他。可恶,早知今日,当初应该把握机会多和安言交手的。但谁又能想到,终有一日他竟要和强大的水之能力者交手呢? 林长兴抿去嘴角的血迹,瞬间又在弥漫的大雾中消散。 人形隐于雾中,忽隐忽现,让人捉摸不定,连十一也难得谨慎起来。忽然,人影靠近了,十一抢先冲过去,然而纯能力的刀刃什么都没刺中。只是虚影吗?十一又羞又恼地收回手。但就在这个时候,十一收回手的瞬间,锋利的剑气瞬间袭中了十一。 十一抹上胸口,手心里染上一层殷红的鲜血。 这伤口不疼,但不能忍。十一大喝一声,把纯能力像转大砍刀似地在头顶上舞弄起来。林长兴震惊地看着他,无法阻止。这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因为对纯能力的把控就在于精密二字。 一转起来,雾很快就消散了。 第135章 林长兴被害 看着十一的身形渐渐清晰,林长兴躲在墙角处咬了咬牙。从现在起,他必须得更加小心谨慎。可话是这样说,林长兴又同时明白,他必须以命相搏才能谋取一丝生机。眼前,就是一个好时机。 眼前,十一还在不停地转动着手腕,雾逐渐消散的同时,他的身体也会暴露出极大的破绽。林长兴捏了捏拳头冲上去,就是现在,否则等雾彻底消散后,他只会更被动。 林长兴刺伤了十一的臂膀后,快速退回到了安全距离。 “你终于出来了。”十一阴冷地说道,然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好快!林长兴再次陷入苦战中,他只能勉强跟上十一的节奏,然后突然十一加快了速度,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纯能力所伤。 林长兴卧倒在地捂住左肩膀,他看到十一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这时,他才恍然间发现十一打的是什么主意。十一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只是为了能够更尽兴的杀人。早在他刺中十一,十一没有喊痛更没有去看一眼自己受伤的臂膀时,他就应该知道了。 十一耸耸肩,手起就要刀落。“第一百三十七个。” “喂,我说你不要太自信了。”林长兴用右手顽力抵抗着,然后整个身体翻滚出去。 “我并不是自信啊,只是掌控了你的命。”十一一挥手,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激烈迸发出的水流就又捉住了他,林长兴的半个身子都被寒冰紧紧封冻住,狼狈地躺在地面上。 十一凑近他,变幻出纯能力,刀锋很短,不长。但这次他一定要听到冰裂和骨碎的声音。纯能力扎刺下来的瞬间,林长兴闭上眼睛面带微笑。 “我在地狱里等你来。” 鲜红的血从林长兴的身体里流了出来,可十一却并不为此感到兴奋。他看着林长兴的笑容,一脚踩上他的脸然后扬长而去。这个人真是太碍眼了。 至此,一百三十七,成为这次北中屠杀案中的最后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举国震惊,当消息被传出北中的那刻起,这个国家的形势再一次被改变了。 “一百三十七。”宋育喃喃道。 零一乖顺地站在一旁,并不能从宋育的脸上看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于是他接过话说,“嗯,听说最后一个死掉的人叫林长兴。” “林长兴啊。” “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宋育对这个名字算得上熟悉,但接下来他就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 宋育带着零一又兜兜转转地回到西山,重新走在西山纷杂的小路上,零一的心情十分复杂。宋育看见了,挑眉问他:“零一,你这种表情做什么?” “不,没什么。” “走吧,我们快到了。” 宋育转过身后,零一迅速跟上,他跟在宋育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但他从来没搞懂宋育真正想做什么。进入深秋以来,西山的树木萧瑟了不少,因此零一走着走着,很轻易地就辨认出他们正在走一条从未走过的路。 难道这西山里还隐藏了其他秘密?每走一步,零一都要打量着周边的环境。深山的树木要比外面更挺拔,更密集,连叶子也更具有自己的形状。在宋育的带领下,他们翻越山岭,撵过枯枝杂草,直到来到一扇红彤彤的大门前。 宋育自然地走上前,抬手拍了拍铁门,偌大的震响声在山林里回荡了片刻就完全消失了。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回应后,宋育就踢了踢一旁的杂草,从中踢出一把银色的戴项圈的钥匙。 “看样子他出去了,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不开门吗?”零一奇怪地问。 “他不喜欢别人擅闯他的家门。”宋育简单解释了一下就挽起手靠在了墙上。 零一也跟着走到一旁,默不作声地等待。他越发好奇了,能让宋育如此恭敬的人,会是谁?好在这家主人并没有让他们等待很久,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是谁?不要把奇怪的人带到这里来。” “放心,我不会把‘神之子’带过来的。” “进来吧。” 张阳把人带进屋,但只让人呆在屋檐下,他打了一壶水烧上,屋檐下垒砌的小灶台里没有燃尽的木材此刻又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水烧开的蒸汽顺着风飘进用青砖砌成的四四方方的庭院里。 “你下山去了,想必也听说北中的那起惨案了吧。” “是又怎样?” “整整一百三十七个人,这才是一个人的力量。你我很明白没有人会放过十一。” “关我什么事?” “我打赌,‘神之子’安言也会去的。” “你想让我庇护你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你跟‘神之子’的恩怨也该了结了不是吗?” “宋育,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的父亲已经死了,死在你手的上。” 此话一出,宋育和零一的脸色均变了变。但宋育继续从容不迫地说:“是,我很感谢你那晚能出现在宋府,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您的存在啊。我父亲的确死了,可过往,你跟‘神之子’的恩怨始终存在。” “我明白了,我会考虑的。” “好,零一我们走。”宋育稍微勾了一下唇角后大阔步地离开了。 “宋育。”张阳叫住了他,“下次不要把劣质品带到我面前来,真令人生厌。” “他是谁?”他们走后,零一问宋育。零一知道张阳说的劣质品指的是他,他总觉得这个人对他们很熟悉,从他仅有一次,扫视过自己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知道是我亲手杀了锻造你的主人,你没有任何反应吗?” “是很惊讶,但现在宋育才是我的主人。” 宋育听后哈哈大笑,他说:“他叫张阳,是我对付安言的底牌,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不过这个老家伙现在恐怕还觉得时机不够成熟。无所谓了,虽然十一中止了杀戮,但他的成果我很满意,就看玖门里的那帮人怎么做了。真的能把四分五裂的人心聚集起来共同做成一件事吗?我很期待。” 宋育见过张阳之后心情明显更好了,零一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宋育,他眼前的这个人只不过是把这一切都当做了游戏的资本。 一切只是一场宋育恶作剧的游戏,这个想法让零一不寒而栗。 但零一紧接着捏紧了拳头,那又如何呢?他始终都要跟上前去。 苏子零小心翼翼地瞅着安言,安言脸色严峻得可怕,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很久了。苏子零又看向寅,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扰安言。 安言和苏子零一大早出现在寅的家里,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在昨天晚上发生的,北中谋杀案。整整一百三十七个人,多么可怕的一个数字。而终结这场虐杀的人,正是对他们帮助颇多的林长兴。林长兴明年就是北中安全局的局长了,他原本该晋升的,有大好的前途,还可以为老百姓做更多的事。 苏子零咬了咬嘴唇,心情也并不好受。可是现在,木已成舟。 “我去找方叔。”安言终于吭声了。 “好,我跟你一块儿去。”苏子零急忙说。 “不用。” 苏子零还想说什么就被寅打断了。“安言,让苏子零跟你一块儿去。” 安言看着寅点了点头,可等他俩赶到新都大厦的时候却被告知,方昊已经带着宋新君和周谌赶往玖都了。苏子零看着眉毛皱成一团的人说,“看来方叔有他自己的考量,安言,要不我们先回家吧。” “嗯,回到家,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好,我明白。”苏子零拢了拢衣领。 安言说的对,毕竟七七什么都没有做,苏子零也不想让家里成为战场。到了家要暖和得多,安言和苏子零先后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这时,七七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们回来了。” “嗯。” 苏子零站在安言身后,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可笑。眼前这个女人的同伴刚刚杀了他们还算熟悉的伙伴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可他竟然还要对她释放出善意。而且,更为可笑的是,他竟然注意到了七七的用词,你们,不是你。七七这次竟没再忽略他。 苏子零转身上楼,安言什么都没说也打算跟着上楼的时候,七七开口了。 “北中发生的事,我知道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方昊出发的远比安言和苏子零到的早,这会儿,在玖都的玖门里,另一场会议已经开始了。会议室里不到十点钟,方昊、陆朗、林暖和宋楠等人已悉数到齐,他们这场会议,原本定的是下午三点。 他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默契的不言语,直到玖相杨润中的到来才将这份沉默打破。 “事态非常紧急,刻不容缓。北中的惨案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我来介绍,这位是何文东先生,是本次我指定的负责人。小何,和大家打个招呼。”杨润中推门而进,直接说道。 “大家好,我是何文东。任职于玖都安全局,负责本次的追捕活动。” 何文东,方昊心里了然。这个人的能力很强,是火。上官灿在加入革命军之前就在他管辖的第二小组内。在座的其他人也一定听过他的名字。他看了一眼,果然,大家神态不一,因为这个人原原本本就是杨润中的人。但他方昊不管这些,他开口说:“小何,我听过你,你的能力和纯能力都是首屈一指的。我在这里非常抱歉要塞给你两个不擅长使用纯能力的人,他们便是宋新君和周谌,还望你多加指导。” “哪里。”何文东客气地说道。能使出纯能力的人本就不多,革命军一下子能派出两个颇有声望和能力的人出来,何文东自然安心了许多。 “我这里提名陆远,他可以使用纯能力,是我们陆氏非常重要的一员。”陆朗向玖相微微一颔首。 “我的人选是宋罗,他非常愿意参与本次的任务。他的实力嘛,我虽然不太清楚,但他可是我们宋氏五大长老之一。我们宋氏这次真的非常有诚意。”宋楠说完看向林暖。 林暖闪躲着宋楠的目光,心乱成麻。宋楠刚才的那番话说的明明没有问题,可她总觉得宋楠是意有所指。“玖相,我原定的人其实就是已死去的林长兴。他真的很有实力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听闻这个消息时,我一时之间真的不能接受。所以,请您再给我几分钟的思考时间。” “当然,这是应该的。林长兴凭他一己之力拯救了北中,我们都应该感谢他。林暖,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就可以。”杨润中慈祥地说,林暖实在是一个他很喜欢的孩子。 “是。”林暖点了点头,垂下了目光。 这个人选真的太棘手了,她交予林长兴的还有别的任务。现在他一旦离去,她竟然一时无法找到可以信任的人。既然找不到,林暖将指甲掐进手心里然后说,“玖相,林氏就由我……” “我,我去!”陆离的声音盖过了林暖,他突然出现在门口。 “陆离,这是你胡闹的地方吗?”令众人十分诧异,说这话斥责陆离的人不是陆离的父亲陆朗而是林暖。 “林暖,陆离是你的丈夫。当然算是你们林氏的人,他可以去。” “谢谢玖相。”陆离匆忙说。 杨润中点了点头头无视了陆朗欲言又止的神情,他也不再去管林暖,他万万没想到林暖这孩子竟然想自己去,相比于奔赴战场,她的聪明才智在这里更能施展。 “好,那就这样定了。方昊,你想好了吗?宋新君和周谌谁去。” “都去。”方昊果断地说,他扬了扬嘴角,“我已将他们带来了这里。” “哦?你确定让他们都去吗?” “确定,玖相您不用担心候补的事。因为我保证宋新君和周谌会出色地完成任务。” “真巧,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宋楠接过话说:“玖相,宋罗其实也已经抵达玖都。” “是吗?”杨润中立刻转移了注意力,欣喜地说。 “玖相,陆远当然也在玖都。”陆朗站起来说。 杨润中点了点头,那不就只剩下陆离?可他就近在眼前,所以所有的人都已集结,就剩下等候命令,蓄势待发。“好,我宣布。专案小组正式成军。首要目标,十一!” 七七大胆的话让安言和苏子零对视了一眼。苏子零先憋不住了,开口问道。 “十一这个人实力如何?” “很强。” “强到什么程度。” “能够使用安言的‘绝对防御’。” 听此,苏子零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冷气。 “不必表示惊叹,除了十一,零一也可以做到。在我们之中,零一是最强的。”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零一和十一可以做到,你们剩下的几个人都不能做到是吗?” “目前来说是这样没错。可十一向来是个狂暴的主,这次没有零一他在身边制住他是真的不好对付。” “安言,你去哪里?”苏子零正问着,却突然发觉安言正要撤。 “上楼补觉。” “安言?” “你别操心了,早点休息。” 安言走上楼去,他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第136章 三大家族合作 下午一点钟左右的玖都正是慵懒的时候,寻常的百姓家会进入一段悠闲的午后时光,而经历了半天繁忙工作的人们也趁此时机得以休息。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这片刻的安宁,陆离匆匆吃过便饭再简单收拾了一下包裹之后就要出发了。一点过一刻,林暖站在端正的陆府正门口送别他。 “陆离,你此去一定万分小心。”林暖说完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话这么少,是还在生我的气?”陆离有意逗她。 “没有,只是那时你为什么要出现在玖门呢?不是说好只需我和父亲出席的吗?” “是这样说好的,没错。可在你走后,我心里很不安。”陆离说着上前拥抱她。 “阿暖,我有时真希望你能再多依赖我一点。” “陆离,以后别再这么任性了,我也很担心你。”林暖抬了抬下巴以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陆离听闻,搭在林暖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片刻后,他放开林暖,这时,陆朗正朝门口走来。 “陆离,时间快到了,我送你一程。” “是,父亲。” 走出了一段距离,两人融入到街头的人群中时,陆朗突然说:“我已交代过了陆远,他一路上会照料你。” “谢谢父亲。” “刚才我站的远,阿暖这孩子有交代你什么话吗?”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小心些。” “好。”陆朗拍拍陆离的肩膀。“就到这里吧,我等你回来。” “父亲。” “什么事?”本已离开了两步,听到陆离喊他,陆朗又往回斜着身子回应他。 “这次,我真的很任性吗?”陆离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纠结。 “是啊,阿暖那丫头大概会很为难。” “为什么?”陆离皱起眉。以阿暖的个性,如果她定不下来人,那她亲自上阵的可能性太大了。他只是不想让她受伤。 “那你就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肯定下除林长兴之外的人呢?” “行了,你自己的命要紧。先等你安全回来,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陆朗说完摇着步伐又重新回到陆府,他看到林暖还站在那里于是说,“走吧,阿暖,咱们回去吧。” “父亲。” “阿暖,你做的很好。”陆朗说完,缓缓走上通往他小竹屋的那条路。 半个小时后,陆离来到了玖都的北门。五分钟后,是下午两点整。他们将准时出发。 安言说是上楼补觉,但进了屋之后安言就在发呆。他来到窗前看着外面树的叶子一片一片地往下掉。他发现,今年的冬天要比以往冷些。因为才十一月中旬而已,树就秃了大半。 安言看着看着,又走了出去。他来到七七的房门,敲了两下。 七七打开门后,也不问安言想做什么,开了门就又走回床上。她翻身上床把自己埋进被窝里,然后仰起头眨巴着眼睛问安言。 “你来,不问我问题吗?” 安言沉吟了一下然后慢慢地问她:“七七,你有没有听过别的人?” “别的人?”七七重复道。 “就是除了你曾经的同伴,以及那些令人讨厌的医师和看护,还有宋宏天和宋育外,你还有没有听过别的人?” 七七边思考边摇头,极其缓慢地说:“没有。” “我知道了。”安言抿了抿嘴,“中午想吃些什么?” “不继续问了吗?安言,我以为能帮上忙。” “如果你想要帮我的忙,不如下午帮我种花。” “真的吗?太好了。” “那我先出去了,小苏一会儿就会回来。做可乐鸡翅吧,我昨天答应过她。”安言说着便往门外走去,本来他也是随口一问,对着七七,他话已经够多了。 “等一下,安言,你会把他们全部都消灭掉对吗?” 七七开口叫住他,但安言没有回头。七七看着安言关上她的屋门,坚信安言一定会这样做的。这是她要来安言身边的一大缘由。可安言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别的人呢?安言从不会问多余的问题。 七七决定不再去想,反正她也想不明白。她随手把那本她快要看完的小王子打开。下午,她就会出门去和安言一起种花,那么等到来年春天,它们一定会开出世界上最漂亮的花。因为,那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 中午吃过饭后,安言见七七朝他投来期盼的目光,于是他想了想说:“我想睡会儿,等会儿出去我会叫你。” “好,那你醒来记得叫我。”七七说。 七七转身回房,越发坚信自己的决定。她只不过是看了安言一眼,短短几日,安言便于心不忍。她相信,她最终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言走上楼,一过中午,他是真的有点困。但他还没准备上床入睡,一封信就飞过来了。这封信没头没尾,却彻底让安言没了睡意。信是这样写的: 由何文东带队的烈火小组于下午两点正式出发。队员一共五名,包括陆离、陆远、宋罗、周谌还有我。 这封信的落款是宋新君。 这封信没头没尾,既不讲明为什么组建又不讲明他们去往何方。但安言立刻猜到了来龙去脉,这是北中一事的结果。不,肯定更早,玖相一定是思虑很久了。只是这名单,安言看了又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组成队,谋成事的人。 安言把信折好压在床头的书下面。外面的天越发冷了,他要赶紧把他的玫瑰种完。 “七七,七七。” “好,马上来。” 七七走出屋外,第一件事便是去眺望天空。今天新都的天气还不错,一望无际的蓝天下,阳光普照大地,就是偶尔会起凉风。就在这个空隙里,安言已全副武装,正弯着腰用铲子铲开一层厚厚的泥土。 “我们这种的什么?”七七走过来看到一株株花苗有些好奇。 “玫瑰。” “小王子的玫瑰吗?” “嗯,你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 “把手套带上吧,有刺会扎到你。” “好。”七七捡起地上未开封的手套给自己戴上然后等待安言发号施令,安言总会告诉她怎么做的。 “先把花封解下,然后把幼苗放进水桶里再浇点水。” “小心点。”安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嗯。”七七一边照做一边说,“安言,明年它们一定会开花的对吧。” “只要用心浇灌,一定会的。” “没想到安言你居然是理想主义者。”七七听到这句话突然说,语气莫名怪异,怪异到安言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不过,如果是你,我愿意相信。安言,你总归和我们不一样。”七七垂着头整理着散开的花苗,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哪里不一样?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安言很想反问,但他只是保持着沉默。 “安言,我想你大概不会相信,但正因为有你,我才会活下来的。” 七七说完匆匆把花苗放进水桶里,便提着水桶去到庭院的另一头接水。她很匆忙只给安言留下了一个背影,因此也就错过了安言脸上浮现出的惊愕。 种植玫瑰花苗这一项工作进展得比他们想象中的慢,安言和七七把下午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消耗在了这上面。但还不止,他们忙碌了好几天,花苗才在小苏的指导下艰难成形。 午后,安言正蹲在花苗里为它们修剪枝叶,宋新君的第二封信到了。 来到北中后,我们在北中一无所获,只得继续向北。目标人物隐去了他的所有踪迹,我们开始两两成组分散搜寻。何文东与宋罗,陆远与周谌,我则是与陆离。 信的内容到此结束了。安言看完收好了信,然后盯着玫瑰花的梗叶出神。 “今天怎么不叫我?” “我敲了敲门,你没应。我想你难得睡着,就没叫你。” “哦……还有剪子吗?” “用这把吧。”安言用手握住锐利的尖端将另一头递向她。 “谢谢。”七七接过去蹲下来,她看着安言往前走了几步去拿起扔在地上的另一把把剪刀,暗暗舒了一口气。她确实一直都在屋子里,但她没听到安言叫她,不是因为她睡着了,而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安言这时拿好了剪刀,换了个姿势继续修剪掉玫瑰干瘪的枝叶。 这天夜里,安言上楼睡觉时,把一直怀揣在衣兜里的信件同第一封信件放在一起,这封信之后,有一段时间,安言都没有再收到宋新君的信。生活似乎再一次回归到平静中。 安言睁开眼,空荡荡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知道,他又做梦了,因为即使周围一片漆黑,他也知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他被关在西山时,他最常居住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但他什么都能感受得到。 屋子的地面有些冰凉,安言赤脚踩在地板上然后跨步向前移动。他来到小屋门口,慢慢拔出插销后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门外明亮的灯光通过缝隙透过来,安言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正靠在门对面的墙上频频栽头,昏昏欲睡。 安言把门锁撬开,关好了门就头也不回地往训练室里走去。今天老师走后,还会有一星期才会再来。事实上,安言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重复这样的动作了。自从身体恢复正常后,白日的劳累也并不能让他在夜晚安眠。 但这次,有一个小女孩儿比他更先站在空旷的训练室里。 训练室不同于安言的屋子,训练室靠近通道的墙面上有一窗户,窗户里又装有一扇透明的玻璃。正是这扇玻璃,得以让安言凭借微弱的灯光看出了一个女孩儿的轮廓。 “是你?”女孩儿哒哒着跑过来。 “嘘!”安言让她噤声。 安言不知道女孩儿的是你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想让这个女孩儿不制造出声音。但显然,这个女孩儿不够听话,否则她不会跑到这里来。 “我屋子里的孩子都不见了。有人说他们死了,有人说我们都会死的。可我们不会死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安言问。这个训练室只有他老师和他才会过来,然而这两个问题,女孩儿一个也没有回答。 “你是我在这里见过活得最长的一个小孩儿,怎么平常见不到你呢?你住哪里呀,我一直往上走一直往上走才走到这里的。” “你快离开这里。”安言已经知道她是什么人了。 “不要,他们好不容易忘记锁着一次门。我可是每天晚上都会检查门锁的哦。” 这个小姑娘……安言直视着她说,“你快回去,不要被人发现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会再见到你吗?” “我叫安言,你会再见到我的。” “那好吧。”女孩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离开了这所房间。 随着女孩儿完全消失,走向黑暗,安言从梦中醒来。他醒来后,梦境中的压抑和逼仄依旧挥之不去。他只得把被子掀开坐起来,然后看向空白的墙壁放空自己。 安言睡觉不拉窗帘,这时屋内已经不暗了。但就在刹那间,房间里的光线清晰可辨。在这微光中,安言穿上睡衣走下楼,他看到庭院内,被他修剪一新的玫瑰花苗在初升的金光中亭亭而立,新的一天来临了。 第137章 安言再次启程 苏子零回到家时,安言和小苏呆在花园里,正把头抵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凑过去一看,好家伙,安言彻底干起花农来了。他最近不是没注意到一天一个样的花园,现在花园西南角的这个小角落里,多了好些个小东西。 “安言,你从哪里搞来的多肉,大冬天的,你确定它们不会被冻死吗?” “有小苏在,怎么会?” “就是,有我在呢。”小苏骄傲地说。她的小手脏脏的,正和安言一起把它们移植到新的花盆里去。 “对了,这个给你,你拿着它放你卧室吧。”安言说着拿起单独给苏子零留着的,递给他。这是一盆虹之玉锦,圆圆的头儿上有一点红。 “好啊。”苏子零伸手接过来问道:“七七呢?” “在她自己房间吧。” “要给她弄一盆吗?” “可以啊,你挑一盆给她送过去吧。” “那还是算了,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还没做呢。” “那别做了,去吃火锅吧。安言,要不你去问问七七,她想吃什么给她带回来。” “我可不想吃火锅,小苏你想吗?” “不想。”小苏咽了一下口水,艰难地说。 “好吧,那我去问她,她想吃什么。”苏子零服了,这俩人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苏子零掉头走后,安言和小苏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偷笑了起来。苏子零刚一走进客厅,就看见小苏的书包还搁在沙发上,想来这俩人一进屋就又出去了,搞不好安言一下午都呆在花园里。这下,他不嫌冷了。苏子零顺手把多肉放在了茶几上去喊七七。 “七七?我可以进来吗?七七?”苏子零喊道。 “进来。”七七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开眼。 “有什么事?” “哦,我们晚上想出去吃火锅。你看你想吃点什么,我们给你带回来。” “哦,随便,都行。”七七说着就要拉开被子重新躺进去,她讨厌我们这个词。 “好吧。”苏子零二话不说转身。 “等一下。”七七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有些闷。“苏子零,我要吃酸菜米线。” “好。”苏子零答应道,特意加重了语气。 二十分钟后,安言和苏子零他们坐在了家附近的火锅店里。 鸳鸯锅底已经端上来了,菜也在陆陆续续上齐。等锅一烧开,苏子零就自告奋勇把羊肉牛肉等肉类都丢进锅里让它们自己滚着。火大,没一会儿就熟了,安言先给小苏夹了一筷子肉后,还没等自己开吃,一封信就落下了。 “谁啊?”苏子零边吃边问。 “宋新君。”安言也如实回答。 “他给你写信做什么?” 安言想了想放下了筷子,他好像还没跟苏子零说过这件事。“十一自北中的事之后就销声匿迹了。玖相安排了一队人马追捕他,领头的叫何文东,他是玖相的人。至于其他人,便是陆离、陆远、宋罗、周谌还有宋新君。” 苏子零张着嘴,也匆忙把筷子放下去,他连肉都顾不上吃了。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他问。 “就是这么个情况,宋新君刚来信说十一好像出现在了北川,他们正打算赶过去。” “不是,你等我捋捋,这个组合是活见鬼了吗?噢~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安言有些疑惑又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宋新君为什么给你写信啊,又到了咱要出马的时候了,对不对?”苏子零重新拿起筷子,把搁置在盘子里多时的肉给夹起来吃了。 “具体还不知道呢,方叔那边没跟我说过。你也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这我当然知道,你也赶快吃饭吧,安言。” 等把肉都捞干净呼哧呼哧吃完,苏子零又想起来了什么问:“他们这么一大帮子人聚在一起,不会被人察觉吗?” “你哥肯定早已察觉,但他没有过问过我。” 苏子零点了点头,也是,这涉及的东西太多,背景太复杂。大家即使知道了也都应该和安言一样,采取了静观其变的办法吧。但突然,他看向安言。“你说早已?” “嗯,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 安言说的是寅,但苏子零的关注点完全没有放在这上面。是啊,北中的事已经过去有好几天了,他们一定不是现在才出发,而安言现在才告诉他。想到这里,苏子零清了清嗓子,他把鱼豆腐下到锅里问:“那个,北川在哪里,远吗?” “远,北川位于东北方向,是比新都还要往东,北城还要往北的一座城市。” “那么远?”苏子零惊讶道。 “嗯,但我担心的不是距离而是北川和洛城一样,都背靠大山。而且北川这座山延绵起伏,人一旦进去了估计很难再找出来。” “十一那样的人怎么会呢,他一定耐不住寂寞的。” “也是。” “爸爸,零哥,我想吃宽粉,可以下吗?”小苏睁着她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 “可以下啊,想吃就下。”苏子零说。 “那我要自己来。” “好,你自己来,小心点。”安言又说。 “小苏,今天打理花园打理的怎么样?” “还行,挺开心的。”小苏边说边用筷子把宽粉一边一半地推下锅。 “对了,安言,你最近怎么想起来打理花园了?” 苏子零一问这件事,林玄风去沙城之前跟他说可以整理一下花园的画面瞬间在安言眼前一闪而过。安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但他笑着把筷子伸进锅里捞起一块莲藕。 “啊,很久之前就有的想法了,希望明年能看到花开。” “爸爸,我一定会让你看到的。”小苏伸高拳头,信誓旦旦。 “好,我相信。小苏快吃吧。” 他们愉快地吃过晚饭后,打包了一份酸菜米线给七七带回家去。一到家,小苏便去敲门,但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七七姐?七七姐?” “七七姐,你再不开门我要进去喽。” 小苏拧了拧门把手,门没有锁,她走进去。小苏进屋没走两步,啪的一声,七七把灯打开了,灯光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昏暗。 “小苏,是你啊。”七七边起床边把床头柜开着的第一层抽屉关上。 “是啊,七七姐,我们回来了,你快起来吃饭吧,米线再泡可就不好吃了。” “好,谢谢小苏。”她穿上拖鞋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说:“走吧,小苏,我们一块儿出去。” “嗯。”小苏点点头,走在了七七前面。 “小苏,他们呢?”关上门,七七来到客厅,客厅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爸爸拐去花园了,说一会儿就进来,零哥嫌吃完火锅身上味儿大,上楼洗澡去了。” “哦。”七七坐下吃饭,她解开包装袋打开餐盒。 “那七七姐,我上楼写作业去了。” “去吧。” 小苏刚一上楼,七七还没吃几口安言就进来了。他走到茶几旁,把一盆小东西放下说,“七七,这个给你。你慢慢吃,我得上楼辅导小苏作业了。” “嗯。”等安言上楼后,七七才把手中的筷子放下,然后端起那盆她不知道叫什么的东西,细细打量着最后惊喜地笑了。 “小苏,发什么呆呢?” “爸爸,我能跟你说一件事吗?”小苏凝视着安言,眼神深远。 “什么事表情这么严肃?说吧,小大人。”安言轻轻用手掌划过小苏的脸。 “是关于七七姐的,七七姐大概藏了什么东西在她的床头柜里,很奇怪。” “为什么这样说?”安言有些意外。 小苏把刚刚去叫七七吃饭的过程详细讲了一遍,然后她问:“是不是很奇怪?” “有一点,好啦,不要想太多。时间不早了,快把你作业拿出来。等你明天放假,爸爸带你出去玩儿。”安言说着拿过小苏的书包。 “好。”小苏乖乖地答应。 一个多小时后,安言从小苏的房间里出来,站在三楼往下望。是有点奇怪,在这个家里面,最让七七防不胜防的恐怕只有小苏,因为他和苏子零作为男生绝对不会不经过七七的同意就进去她的房间。 但是现在,安言朝楼梯口走去,这个不是最重要的。 送完给安言的信,宋新君从白杨树后冒出来回到陆离身边。 “解决完了?” “嗯。” “那咱们尽快启程赶往北川。” 夜色初升,宋新君和陆离沿着无人的荒野一路向东走。等他们抵达北川后,再和其他人汇合。他们夜以继日的赶路,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告别了身后的黄土。 太阳升起来了,夜间模糊不清的轮廓越发清晰。这时,他们才恍然发觉,他们已融入延绵不绝的深山中。沿着逐渐狭窄的乡间小路又走了一段时间,待能看到成片成片的麦田时,何文东的信件到了。 “队长说什么?”宋新君问。 “队长说只差咱们两人未到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到。” 宋新君看了看特意戴在手腕上的腕表说,“还要三四个小时,再加上中午休息时间,恐怕最快也是下午两点了。” “我没有来过北川,听你的。”陆离说着给何文东去了封信。 “队长有说到了北川在哪里集合吗?” “没有。”陆离想都不用想,因为信的内容实在过于简单。 “那咱们快走吧。”宋新君抬眼向前看。 不得不说,北川的风光真好。远远望去,山川重重叠嶂,铺开一层层的绿色或是深绿色,间或有火红的枫叶点缀其间,很是耀眼。陆离也抬眼望去,然而他仅仅只多看了两眼,就沉默地低下头继续跟在宋新君身后赶路。 宋新君把他的动作收进眼里,根据这些天的观察,陆离实在算得上是一个沉稳可靠的人,但这种沉稳可靠的另一面也多半意味着无趣,而陆离就恰恰有这种无趣。宋新君看着他,不由想起了另一位话题人物,林暖。 他回来后听过一些闲闻逸事,所以在他心中,陆离与林暖算不上绝配。 但虽算不上绝配,两人也足够合适了。宋新君正了正神色,他们马上就要进入北川和大部队汇合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 行至一点左右,在群山环绕中,视野再次开阔了起来。北川马上就要到了。 “陆离,小心点。北川马上就要到了。” 不远处,像是印证宋新君说的话一样,有不少形色匆匆的路人正向他们走来。 “我知道了。”陆离把原本搭在肩上的衣领竖了起来,以遮挡自己的耳鼻。 “还没有消息吗?”宋新君问。 “没有,队长没有再给我写过信。” 两人前前后后一路挨着走来,宋新君怎会不知陆离再没收到信,他只是有点着急了。但突然走在稍前方的陆离停了下来,一封信直直穿过他然后浮现在宋新君身前。看来,这次何文东把信写给了宋新君。 “陆离,队长让我们到川山客栈去,川山客栈在北川的东边,我带你抄近道。”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堵宽大的城墙前。但这堵城墙的中间却有一座破败的土丘横插入进去,越过土丘之后城墙继续往东延去将北川包围其中。 “你确定,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吗?” “当然了,我小的时候来过一次北川,而且住的就是川山客栈。从这里翻进去之后,川山客栈十分钟就到了。只不过,我没想到这里一点都没变。” 陆离点点头跟在宋新君身后爬上土丘,站在土丘的丘顶陆离才意识到这里有多高。围墙内的土丘被彻底铲平了,他们无路可下,直接跳下去说不定会被摔个半死。然而他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宋新君拽上他,沼泽裹挟着他们而下。 成功落地后,宋新君收回自己的能力冲陆离挑了挑眉。 陆离跟着宋新君继续往前走的同时,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果然,十分钟后他就看到了川山客栈的招牌,但他们到的是后门。 不过两分钟,他们就绕到了正门。川山客栈的正门在午后的阳光下懒洋洋地开着,门前鲜少有行人来来往往。陆离踏进门时,下意识地往高处瞧,挂在墙上的钟表,正告诉他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钟。 “两位客人,这是你们的同伴交给你们的。” “谢谢,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自然是何大人吩咐过了。” “信里说了什么?”宋新君和陆离对视了一眼往楼上走。 “信里说,队长和周谌去安全局找刘局了,宋罗和陆远去张家村了。好像那里出现了十一的踪迹,但还不确定。对了,信上还说,让我们先休整一下,然后晚上去探一探北川。” “张家村?刘局?” “嗯,刘局是北川安全局的局长。据说十一出现在北川的消息就来源于他。” “哦,这样。”陆离说着,三楼就到了。 “队长不是和宋罗一组吗?他们分开行动了?” “不清楚,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站在号码为305的房间前,陆离将钥匙插入锁孔,宋新君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随即跟着进到屋里关上了门。 第138章 七七的目的 又是梦,安言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在梦境中,他又从令人疼痛的昏迷中醒来。他睁开眼复又闭上眼,虚弱无比。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声张,只是默默调整着呼吸,因为这样的疼痛和经历他早已习以为常。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装作没醒来,等待着人来将他推出去然后蒙混过关。 他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他实际醒来的时刻要比应当醒来的那个时刻早。 这次的梦境单调且短暂,但安言从梦中醒来后,感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这次没有梦到七七吗?安言在黑暗中静坐了一会儿才想到。自七七来后,他经常会做梦梦到过去,也许这是一个征兆,或许离最后的时刻不远了。 安言重新躺下去,翻了一个身尝试让自己重新睡去。 安言不知道,几乎在同一时刻,七七从梦中惊醒。 七七没想到自己竟会梦到可怖的过去,在梦境中,她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十分痛苦。她觉得自己快要痛苦的死掉了,她想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世界都没有一点声音。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在这种痛苦中彻底陷入黑暗时,有声音响起来了。 是谁?是安言吗?安言?七七循着声音艰难地撑开眼皮,真的看见安言躺在同她一样的病床上正缓缓被人推出去。 安言!安言!七七睁着眼睛朝安言离开的方向一遍遍呐喊。安言!安言!她呼喊着,力量竟然真的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个角落里一股股涌现。然而,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那个关押她的屋子里。 七七猛地惊醒,坐起来打开灯。 怎么会梦到这样一个梦,七七抱紧自己,梦里痛苦的触感还真实地留在她身上。 安言,安言!七七如梦中一般无声地叫喊着然后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房间门口,确认她就与安言同处于一个屋檐下后,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安言,安言。”七七低声呢喃着,流下眼泪。 她刚刚梦到安言的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她知道安言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可她无法做到与别人一样那般憎恶着安言。相反,她向往着安言,安言这个名字是她无望的未来里唯一的救赎。 把眼泪擦掉,七七看向床头柜。她盯着它然后拉开了抽屉,第一层抽屉里放着两瓶不同的药,她拿起其中的一瓶拧开服下。重新关掉灯后,她在几分钟内沉沉睡去。 “七七姐?七七姐?” 听到小苏的声音,七七睁开眼睛,原来天已经亮了,她又一次被人喊醒了。 “七七姐,你快起床吃早饭了。东西都放在桌子上了,我现在要和爸爸一起出去。”小苏在门外喊道。 “好,我知道了。” 得到回复,小苏转身跑开,七七坐起来又将另外一种药塞进嘴里后才起床。 “爸爸,我这次没有擅自进七七姐的房间哦。”等两人一起出了家门,小苏才说道。 “小苏真乖。” “当然啦。”小苏吐了吐舌头。 这晚,宋新君的书信又送了过来。 这封信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停留在安言的枕头旁,安言拿过他,打开床头灯。这封信不同于往日,字又多又密,还写的很长。比起以往的信件来,它更像是一封真正的信件。因为它的开篇便是安言。 安言,写这封信给你不是因为事情有了一些新的进展而是恰恰相反,我们陷入了新的困局。三天前,我们进入北川,一来到北川就有消息称十一出现在了张家村,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是,就在同一天下午,何队从安全局回来后又向我们明确表示十一一定是藏匿在了北川,要我们耐心等待。如今,三天过去了,我们将北川寻了个遍,十一的踪迹仍旧一无所获。 周谌昨天半夜来找我,说我们在追捕十一这件事上陷入了困局,我认为他说得没错。可我认为,我们陷入的困局并不在此,我并不真的担心找不到十一。从玖都出发之前,方叔就告诫我一定要小心行事,谨慎观察。所以,我尽可能的观察了我身边的每个人每件事。安言,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方叔让我务必跟你一直保持联络的用意,所以我会将一切我认为困惑的事情告诉你。 我有很多困惑,在这其中最大的困惑便是去张家村出任务的人是宋罗和陆远,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定搭档,何文东和宋罗,陆远和周谌,我和陆离。我和陆离一直是搭档包括现在,并且我们住的也是同一个房间。所以我后来私下去问了何文东,为什么让宋罗和陆远一起去张家村。 何文东告诉我说这是他们自己的要求,我又去问了周谌。因为当时我和陆离是最后到的川山客栈,他们做出这个决定时,我并不在场。周谌说的和何文东告诉我的差不多,周谌说,当时情况紧急,一收到消息,宋罗和陆远就异口同声地说自己要去,于是何文东便这么做了。 这我勉强可以理解,但这只是我困惑的开始。宋罗和陆远一起配合出了张家村的任务之后,他们的组队就结束了。可恰恰只有这么一次组队,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有点古怪了。 在六个人的队伍中,我和周谌的关系较为熟稔,陆离和陆远也是。因此我们不出任务的时候遇到,我是说早上一起吃早饭时,或者夜晚回来在走廊撞到时,我们总会表现出朋友之间的反应,比如说吃早饭时,周谌远远地看见我就会叫我和他坐在一起,陆远也是,他甚至还会给陆离多准备点好吃的吃食。夜晚就不用说,大家撞到就会多寒暄两句再匆匆赶回自己的房间。 安言,我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想告诉你,我们这样是正常的。哪怕我与其他人再不熟,见面也总会点个头或打声招呼,尤其是在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因为客栈的早餐是定时定点供应的,所以我们六个人接连三天几乎都是坐在一起吃的早饭。吃过早饭后,大家也会前前后后地一起聚集到队长的房间,听队长发布各组的任务,然后我们才会和各自的搭档一起出任务。 所以古怪就古怪在这三天中,我从未见过宋罗和陆远有任何语言上的交谈。 安言,一开始我就说了,我想不通为什么最后是宋罗和陆远一起去出的任务,也对他们的任务结果有些疑问。所以我对他们两人的行为都格外注意了一点。当我发现他们两人对别人都很正常,但唯独不跟对方交谈的时候,我就知道问题来了。尤其是在有一次,我撞见过他们用眼神交流之后,我就觉得问题大条了,他们在故意避着对方,但同时又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安言,我想你明白,我和陆离一起去出任务一起去搜寻同一片区域,但这不代表我们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有时也许我们相距五米, 五十米甚至或者五百米,我不能时时刻刻都知道别人在干什么。 安言,现在是半夜两点,陆离睡得正熟,我也得睡了,一有进展我会再通知你。 我知道别人也肯定在找机会传递着各种各样的讯息。 安言,我言尽于此。 安言看完了这封长长的信,揉了揉眼睛。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把信纸放在了那本书里。在这封信里,宋新君的描述未免太过主观,但在某种程度上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直觉可能是准确的。 安言睡眼迷蒙,他又打了一个哈欠后关上灯闭上眼。 天一亮,林暖穿好了外套,简单拍拂了几下就往屋外走去。她穿梭在陆府萧瑟的走廊和屋檐下,来到一扇紧闭的屋门前。她不进去站在外面问:“父亲,您在吗?我是林暖。” “是阿暖啊,外边儿冷。快些进来吧。” “父亲,您在忙吗?我听说您在这里就过来了。” “也没什么忙的,竹林那里交给他们去打扫了。怎么了,有事吗?” “嗯,林氏有点事需要我回家整理点东西。” “那你快去吧 ,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不了,晚上我想在家住一晚,就不回来了。” “行,对了,陆离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呀,抽空给我写的信都是让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啰嗦得很。” “是吗?那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别让他担心,明天我等你回来吃午饭。”陆朗笑着说。 “好的,那父亲我就先走了。” “嗯。”陆朗点点头目送林暖出门。 等到林暖把门关上离开,陆朗从抽屉里掏出刚收到的信,信是陆远寄过来的,他还没来得及看。 林暖从陆府离开径直往林府走去,自从她父母惨死在自己的家中后,她几乎很少回来。但如今还有以后,她恐怕不得不多回来几趟。她从正门进入,不出一刻钟后,又悄悄从侧门溜了出来。这一天的中午将近两点钟,林暖孤身一人赶到了新都。 “你来啦。” “是啊,方叔。” “我可是一直在等你。”林暖赶到的时候,方昊正背着手在公园的一处小竹林里等她。“林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陪我在这里走走。” “是,方叔。”林暖应了声追上前去走在方昊身边。 “光是找十一花费的时间就比咱们预计的要久啊,据说现在是还没找到。”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时间,方昊开口说。 “是啊,差不多将近十天了。”方昊听后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方叔,我想你也知道我今天来的用意。我时间很紧,想与你商讨出一个对策来。” “林暖,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知道我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如果林长兴还在,我倒是可以和你仔细商量,我相信宋新君也一定会与他完美配合。但现在……” “陆离也是可以的,他写信告诉我了,他与陆远并不在一个队伍里。当初,陆离代替我参与这件事的时候,他一定做好了觉悟,我相信他。” “可是,我很难相信陆氏的继承人有一天会违背他父亲的意愿。” “方叔,他已经违背了。”林暖冷静地指出这一点。 “好吧。”方昊抬腿跨上台阶,“我可以让宋新君和陆离试着接触。” “谢谢方叔,那现在我们来说解决方案吧。” “什么解决方案?我们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结果。再者,林暖,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什么意思?林暖停了下来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刚刚她与方昊之间的所有对话。突然,她神情诧异地说: “方叔,你是说?” “去见见他吧,林暖。你难得来一次新都。” “可是我……” “其实你也很清楚只有他才能解决不是吗?如果你想再多陪陪我,就到山顶上去吧,我带你看看我们新都的大好时光。” “不了,方叔,下一次吧。我先走了。” 林暖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拒绝了方昊。 见她飞快地离去,方昊笑着转过身继续往公园的山顶走去。这林暖,幸亏是生在了三大家族,她本就该属于这个世界。 林暖走出新城公园,把脚踩在街道边一层又一层的枯叶上。她把枯叶踩得咯吱响然后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她拐过一个个路口,路过一个个空着的悬窗,慢慢地往前走着,走到安言家里去。 下午七点钟左右,林暖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去按了门铃。她其实早就到了,整整在附近徘徊了一个多小时,她才走上前来。林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有人来开门,来开门的人是苏子零。 也对,每一次来开门的那个人并不总是她期待看到的那个。 “林暖?好久不见。”苏子零似乎很惊讶。 “是啊,好久不见。” “快进来吧。”苏子零让开路冲着屋内喊道:“安言,林暖来了。” “是林暖姐吗?”小苏高兴地跑过来,她没见过林暖几次,却格外喜欢她。 “小苏,你好,这是给你带的礼物。”林暖把精心包装的礼物送上。 “谢谢林暖姐。” 林暖这边跟小苏打着招呼,一抬眼就见到了站在客厅里迎接她的安言。 安言的眼眸一如既往,清澈又明亮,正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第139章 扑朔迷离的赵家村 “谁要来和我玩?”刚吃过晚饭,小苏就蹭蹭蹭地上楼把她的新玩具——跳棋拿下来。她把跳棋摆上桌,接着用目光在屋内巡视了一圈,就像一个公主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那般。 “就你吧。”小苏骄傲地抬起下巴。 “是,遵命,我的公主大人。”苏子零说着,欣然走到桌前来。 “……可是跳棋要三个人才好玩,七七姐?”小苏歪着头向七七示好。 “好吧。”七七抚了一下头发走到小苏身旁坐下。 于是,小苏、苏子零和七七各执一种颜色的棋子开始在棋盘上厮杀。几轮过后,众人战得正酣,门铃声突然就响起来了。安言在一旁看书,他最先反应过来,他永远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人。 他听到铃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七七。 “我先回去。” “我去开门。” 七七和苏子零异口同声地说道。 看着七七走向她的房间,苏子零才走向门口,他还特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然后开门。安言在七七和苏子零分别有所动作之后,放下书坐在了七七刚坐的位置。 “林暖?好久不见。” 听到苏子零的声音,安言眼神一动站起来。他走回到客厅里,站在桌前安静地等待她向他走来。林暖看到了他,笑着向他打招呼。 “安言,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安言浅浅一笑。 “安言,我想去你书房看看可以吗?” “好。”安言点了点头走到前面带路。 林暖一走进来就注意到了桌面的棋盘,她不想妨碍小苏玩乐的兴致于是向安言征求去他的书房。林暖跟着安言迈开脚步,她移动的瞬间这个空间内的所有气味都向她涌来,林暖兀的一怔。 她看向安言的背影,偏过头去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舔了舔嘴唇快步追上去。 等安言和林暖先后进了二楼的书房,一直站在一旁的苏子零向七七的房间走去。七七的房门一拧就轻而易举地打开,但苏子零还是敲了敲房门才走进去。他走进去,看到七七正坐在床沿儿边上发呆,似乎没注意到他进来。 “七七,是林暖。”苏子零把身体靠到门背上说。 “所以,你今天晚上最好不要再出这个房门了。” “我知道。”七七闻言扭过头来盯着苏子零看。她知道来的人是林暖,是那个女人。其实,她刚进屋不久就听见了苏子零的叫喊声。 “那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苏子零挠了挠后脑勺。 “等一下。”七七叫住他。“苏子零,过来聊聊吧。” “聊什么?”苏子零神情有些诧异。 “坐。”七七指着床尾说。 “好吧,你想跟我聊什么。”苏子零听话地坐过去。 “林暖来找安言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我想你一定知道。” “抱歉,我想我应该不知道。” “十一的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苏子零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 “我知道的不多,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推测。” “那你的推测是什么。”苏子零紧咬着不放,他就像炸了毛的小猫,戒备森严。要是七七不提这件事,他还可以活在他们不是敌人的假象中。 “苏子零,你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七七坐在那里巍然不动,她就仰着头冷漠地看着苏子零。 “我看是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苏子零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好显得自己不那么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感觉的出来,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扑哧一声,七七毫无预料地笑了。 “我才不在意你,要不是安言……”说到这里,苏子零突然话锋一转不再说了。 “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呢?”谁知一听苏子零提到安言,七七的脸色又变了。 “什么?”苏子零蹙了蹙眉。 “我说‘守护者’为什么偏偏就是你,你不觉得你太依赖安言了吗?” “不止是你、我、林暖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太依赖他了。” 不给苏子零反驳的余地,七七又说道:“我累了,想睡觉,你出去吧。你放心,在林暖走之前我不会再出去了。” 一听到七七赶人,苏子零就立马走出来关上门。他回在客厅里紧紧攥着拳头才稍稍用理智压盖过偏激的情绪。太依赖安言?是,苏子零不得不承认,从他一脚踏入这个世界开始,安言就一直是他最依赖的人,毕竟一开始涉及生死。 “子零哥?”小苏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她跑过去搂住他的腰。 “小苏,你不写作业了?我在客厅里等着他们就好。” “好,那我上去了。” “去吧。”苏子零捏了捏她的脸颊,就像安言经常做的那样。 林暖默默打量着安言的书房,与上次来这里相比变化不算大,大概多了一些书或者两盆花。林暖把目光从生机盎然的多肉盆栽上移开,转过身对安言说:“安言,其实我来找你也没什么事,只是路过新都看看你。” “嗯。”安言说着摸了一下她的胳膊。“外面很冷,你穿的有点薄。” “还好,不算冷。”林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真的不冷,就是在外面徘徊的那阵子,感觉有点冷。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那我去给你倒点热水来。” “不用了,安言,真的不用了。”林暖拽住安言的胳膊,然后赶紧松开了。 “那你坐吧,林暖,我刚好有话想问你。” “什么话。”林暖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坐下好奇地问。 “你去找方昊了,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合作呗。”林暖故作轻松地说。 “如果是为了十一的事,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安言直直地望向林暖,一直望到她的心里去,林暖低下头沉默了。如果要说,就要解释太多了,要解释的太多,就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这些还不是林暖不能说的理由,她一旦说出口了,那不得不暴露出的,她的心思和处境,她不想让安言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说,安言,真的。”思虑半天,林暖只得搪塞他。 “好吧,那换我来说。林暖,我一直都清楚的知道北川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思以及十一的状况,我都非常清楚。所以,相信我,林暖。” “我相信你。安言,我从来没有不相信过你。”听安言这么说,林暖却叹了一口气,她故意说:“你是神,你是最伟大的‘神之子’,你什么都可以做到,可是我拜托你,安言,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林暖,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我必须做的,不是为了任何人。” 安言捏紧自己的手心,迎向林暖投来的目光。 “好吧,你说吧。你的计划是什么?”林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打算将计就计,每个人都正在发挥他的作用,而我会出现在最合适的时机。” 林暖把手放在太阳穴上,细细思索一番笑了。她明白安言要做什么了。 “祝你好运,安言。有点晚了,我得回去了。” “这么晚回去吗?” “是啊,回我家。”林暖说着站起来。 “我送你。” “行啊,谢谢。”林暖嫣然一笑。 “林暖,这么晚了,你这是要走吗?”听到动静,苏子零赶紧站起来送她。 “是啊,家父还在家里等我。” “回玖都?” “嗯。” “那你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安言!”苏子零喊道。 “知道了,小苏的功课别忘了盯,我一会儿就回来。”安言有些无奈。 “是,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跟苏子零相处的不错?”等出了家门,林暖忍住笑意调侃安言。 “嗯,他不是一个很有心思的人。如果可以,我想保有他的这种简单。” “安言。”林暖侧头看他,“我发现你变了,变得更坦率了。” “因为你是林暖啊,我们好久不见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林暖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 安言的改变是因为苏子零、小苏或是已死去的林玄风,总之不会是因为她林暖。 “林暖。”安言轻轻呼唤她。“你是我生命中最初的光,这永远不可否认。没有你,我不能那么顺利地接纳林玄风或是其他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自师兄死去后,我确实想了很多,我想说的是,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永远。” 林暖瞬间就红了眼眶,这大概是她那段懵懂的青春岁月里最好的结果吧。 “好,我知道了。安言,就送到这里吧。”林暖大跨步地向前离开。 安言太了解林暖了,正如无论安言变成什么样,林暖也一样了解他。所以既然安言有要去做的事,那她干脆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林暖擦掉眼泪甩起头发,把那些她不小心沾染上的气味全部都甩掉。 “回来了?”安言回来时,七七站在客厅里等他。 “嗯,子零和小苏都在上面吗?” “对,你要上去了?” “是啊,你也早点休息吧。” “林暖……”七七话一说出口,赶忙住了嘴。她原本只是想说声好,却没想到林暖这两个字脱口而出。果然安言停下来转身看她,“林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她从书房出来后看了好几次你的房间,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我的房间?” “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并不真的清楚。对了,你最近睡得好吗?” “还好。” “嗯,那就早点休息吧。”安言说着上楼去了。 七七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思索未果,干脆转身也回到房间里去了。她刚一回到房间就想明白了,是气味。她拿起化妆水朝手心里喷了一下,一股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就是这样,哪怕她身上没有香水味,这种东西的气味也足够证明一个女人的存在。 林暖这个女人好厉害,七七把化妆水放回了原位,发起了呆。 深夜,宋新君躺在305房间的单人床上失眠。夜晚很安静,他听不到一点声音。他数度在床上辗转反侧之后,拉开了台灯,在他正对面,陆离背对着他睡得正熟。 “陆离?”他试探着喊。 陆离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果然是睡熟了吧。宋新君想着翻过身去,然而等他正思考着白天发生的事,再度翻过来时,他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在他的正对面,陆离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你!” “嘘!” 陆离迅速竖起食指然后翻身下床蹲在了床底。宋新君见状也只得学着他的样子蹲在床底两人四目相对,膝盖相抵,似乎终于可以找个机会把话讲清楚了。 “宋新君,你觉得白天的事很奇怪,对吧。” “嗯。” “我也是。” 白天,十一出现在赵家村的消息很快传过来,他们这次都赶了过去。但等宋新君和陆离赶到时,他们只能看到十一的背影,他们想追上去,十一却很快窜进了山林里,消失不见。 “十一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以他的实力该逃跑的是咱们吧。” “是啊,所以他为什么要躲呢。按照十一的个性,早该把咱们厮杀一番了。”能够以那种方式血洗北中的人,宋新君不觉得他会逃。 “这一点是很奇怪,可是还有一点,宋新君,你没有发现咱们两个是最晚到的人吗?如果收到信的时间是一致的,咱们当时所处的位置是更靠近赵家村的吧。” “关于这一点,我明天去问一下周谌。”宋新君低下头思虑了几秒后说。 “好,那就先这样。”陆离说着重新翻上床去睡觉。 等到第二天小组分开行动后,宋新君瞅准了时机,将落单的周谌拉了过来。 “怎么啦,是有指示了?”周谌也很配合,他谨慎地说。 “没有,是昨天的事。我想问问你昨天收到信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通知去赵家村的信吗?” “对。” “上午十点半,我记得很清楚。” “那就奇怪了,咱收到信的时间是一致的。” “有什么奇怪的吗?”周谌不解地问。 “你看啊,昨天我和陆离分配的区域是北街,而你们是南街。赵家村是在北边,如果我们接到信的时间是一致的,那为什么你们会比我们先到呢?” 周谌扬着头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他细细回想着,边想边说:“昨天接到信之后,我和陆远就一直在赶路,速度很快,一路上也确实没有碰到你们。到了赵家村后,我们就去了后山,在后山先碰到了队长和宋罗他们。那个时候时候,十一好像就要逃了,我和陆远一直远远地追着。” 队长和宋罗是出了北川去附近村子探查消息了,先出现在那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宋新君左右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转向一直看着他的周谌,“你说你们到了赵家村后就去了后山是什么意思?是直接去的吗?没有进村吗?” “没有进村,是直接去的。” “那封信在你这里吗,拿来我看看。”宋新君突然兴奋起来。 “信不在我这里,但内容我记得很清楚。‘十一出现在赵家村,速来。’一个字儿不多一个字儿不少。” “是的,就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可信中并没有写清楚具体的地点,我跟陆离可是在村子里转了一大圈发觉不对才跑去后山的。你们怎么就直奔后山去了?” “陆远带的路啊,我怎么知道。” 周谌也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得了的话,他十分惊诧,正好对上宋新君犀利的双眼。 这陆远怎么就跟好像事先知道了消息一样呢? 第140章 联合行动分裂 “陆离、新君,你们来我房间一趟。”赵家村的事情过去后不久,何文东把陆离和宋新君叫到了自己房间。“这是一桩偷窃案,安全局那边传过来的。明天你们两个去看看,切记不可大意。” “是,知道了。”陆离伸手把文件袋接过来,两人又一块儿出去了。 等进了屋宋新君把门关严实了才走到屋里说,“丢的什么宝贝啊,怎么会找咱们。” 陆离坐到凳子上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他把文件装进档案袋里整个递给宋新君。 “你自己看吧。” 宋新君接过来一看突然就乐了,“丢失的是老母鸡?还一只接着一只的丢。” “对,不过案发的地点是在赵家村,这点还是有点意思的。” “仅凭这一点就想扯到十一身上,安全局是有什么证据吗?” “文件里没有写清楚,我估计安全局也断然不会仅凭这一点东西就把资料传过来,案发现场应该还是有异常,这恐怕也是队长叫咱们两个过去的原因。” “那明天就尽早起床走一趟吧。”宋新君又把资料递给陆离然后转身上厕所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陆离和宋新君就起床了。到天刚蒙蒙亮村民都起床做早饭的时候他们正好赶到赵家村。 “应该就是这里了。”陆离看着写在纸上的地址说。 “我去敲门。”宋新君说着就上去哐哐砸门,“是赵大娘家吗?我们是安全局的,奉命来调查你们家母鸡失窃一事的。” 宋新君拍完等了一会儿无人响应,刚想上手再来一次,门吱扭一声打开了。 “来了,谁呀!” “是赵大娘吧,我们是安全局的,来查你们家母鸡失窃的案子。” “哎呀,太好了,你们快进来进来。你们快看,前天晚上我们家养的鸡,公鸡母鸡全丢了,你说谁这么没良心呐,全是又大又肥的鸡,我们可是辛辛苦苦地养了一整年呐!就指望着他们下崽卖钱。” “是啊,太没良心。”宋新君应和着走进院子里,院子里一片狼藉。 “陆离。”宋新君叫他。陆离走上前来,一瞬间的惊骇闪过后,他开始细细地观察。鸡圈是用水泥砌成的,原本应该只有半米高,后来鸡圈又用砖头新砌上去,垒到了一个成年人身高那么高的高度,甚至只比身高一米八的宋新君要略低一点。 “前两天鸡子一只一只的丢,我就花了些功夫,没想到哎……”屋子里的男主人这时也出现了,他叹息着说。这个男主人高高瘦瘦的,身材也没走样,看起来还算健朗。所以,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陆离收回放在他身上的目光继续观察着。进入鸡圈里的栅栏上还挂着锁,锁是完好无损的,陆离伸手握住它往里看,锁孔也没有被撬开的痕迹。也是,如果能撬开锁,何必搞成这个样子呢? 四四方方一米多高的鸡圈被整个斜着切开,切成了三大半。被切开的墙体摔向地面狰狞着倒地,绕过地上碎裂的墙体,可以从鸡圈的缺口处轻而易举地走进去。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们有听到响声吗?”宋新君走了一圈回来问。 “听到了,半夜。不过我们老人家身子慢,等出来人就不见了。” “人是怎么不见的?” “这个我们怎么会知道,出来就没看见人。大门都锁得好好的,只知道人和一鸡圈的鸡都不见了。” “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们两个。孩子去了新都不常回来。” “哦,这样。”宋新君点了点头转眼去看站在不远处的陆离。 宋新君看见陆离若有所思地仰视了一圈房檐便什么都不说闷着头往向门外走去。这是要走了?也是,看的差不多了。宋新君回头飞快朝大爷和大娘说:“情况呢,我们已经了解了。我们还得尽快赶回到局里去,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们还会再回来。” “那我们家鸡……”赵大娘赶紧拽住他的胳膊问。 “这个放心,我们会尽量找回来。如果找不回来,安全局也一定会采取措施弥补的。” “哦哦,这就好这就好。” 宽了两位老人的心,宋新君也快步向门外走去。他一出门,就见陆离站在前方不远处转角的小巷里等他,那里落满了阳光。宋新君撵上去两人一并朝村口走去。 “怎么出来也不说一声?”宋新君向他抱怨。 “你最后要跟大爷大娘交代的那些,我不太擅长。”陆离这话惹得宋新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是真的,虽说我从小就出生在陆府,但其实我不太会说话。” “看出来了,好吧。说点你擅长的,这件事你怎么想?” “不是一般人所为,我想你也注意到了。鸡圈墙体的切口非常平滑,而且地上的碎石也基本上是由撞击所导致的。” “是啊,这只说明了一个可能,来人使用的是纯能力,并且很强。” “不仅是很强,这户村民院子里的屋檐上没有玻璃渣,这说明他是可以翻墙进来的。但我也看了墙外,没有明显的鞋印。” “你是说,他一跃就跃到了墙檐上?用纯能力?” “如果是十一的话,那是有可能的。而且想想动机,他是来偷鸡的,只有挨饿的人才会偷鸡。” “这么说确实好像也只有他,之前咱们不还是在这里发现过他?” “是,但是不能百分百确定。”陆离又说。 “是不能百分百确定,咱们只能回去把情况都告诉何队。” 告诉何队之后,接下来的才是重点。何文东再三思虑后要求全队人马连夜彻查赵家村后山上的小树林。但小树林所在的这片山头是北川的支脉,它延绵不绝,要藏匿一个人的踪迹何其容易,而要找出一个人的踪迹又谈何容易。所以,结果显而易见。 彻夜找了一天一夜后,在一棵挺拔的白杨树下,何文东拍了拍手。“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也知道大家都在怀疑什么,事实上我也在怀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我们无从得知更别无选择,我们只有将这场持久战进行下去,希望大家别忘了我们最初的使命是什么。” 宋新君默不作声,他确实感到了些许疲惫。和十一玩捉迷藏,疲惫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理。但对他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他都可以克服,只要能让他为林玄风报仇。 何文东继续说:“话虽如此,但面对十一,还需要我们养精蓄锐全力以赴。所以,我现在决定实行三组轮流制,在有两个组搭档的情况下,另一组就好好休息。今天陆离和宋新君你们先回去,晚上过来交接陆远和周谌。大家有异议吗?” 宋新君很想继续搜寻下去,但大家都默不吭声,再者这一个小组又不是只有他一人,他得为陆离考虑,于是也就摇了摇头。 “那陆离和宋新君你们先走吧,其他人原地休息半个小时后继续!” 宋新君跟着陆离回去,无意间瞥到他往后斜视的目光便问:“陆离,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陆离说的无关紧要。 毫无前景的追寻再一次展开,随着时间不断往前推进,陆离和宋新君也越发焦灼。 “又搜寻这么几天了,别说人影了连鸡骨头都没见到,难道我们方向又错了?”宋新君用力拨开眼前的杂草,回应他的除了沙沙声只有陆离的沉默。今晚是他们休息的日子,但现在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了,他们却还在荒郊野外中跋涉,只为先人一步找到十一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赵家村向北川延伸的地带除了农田就是荒山,一座又一座的荒山上野树与杂草相互辉映。宋新君手里拿了一根从树上掰下来的树棍,他拨开杂草的声音簌簌作响。 “周谌那边的情况一切正常吗?” “是,陆远与他形影不离。” “今天也是如此吗?” “没有新消息传来,应当也是如此。陆离,要不今晚先咱们回去吧。我也着急,可接下来又得熬一天一夜。”一阵冷风吹来,宋新君瑟缩着抱紧了自己。他其实是着急回去把最新的情况传给安言。 “说得也是,这里其实也不大能藏人。我就是放心不过想来看看。” “你说咱们既然这么担心宋罗和陆远他们,何不向何队提出来更换搭档?” “打草惊蛇,盯紧一点就是了。”陆离摇了摇头说。 宋新君点了点头,但不知为何,他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他看着脚下的这座无名荒山被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里,除了寂静便是永恒的寂静。凌晨三点半,入睡的两个小时后,宋新君重新被信件的光芒唤醒。 信一拆开,宋新君彻底醒了。 “快醒醒,周谌来信说,陆远不见了!” “陆远不见了?”陆离打开灯下床揪起外套胡乱穿上,“那宋罗呢?” “宋罗不知道,陆远周谌正在找,但我估计他找着的可能性不大。” “找?去哪里找?” “赵家村?” “人不见了,怎么可能还在赵家村!” “那去哪里找?”宋新君收拾得快,这时已经准备打开门了。 是啊,北川那么大,他们去哪里找?陆离看看宋新君,宋新君看看陆离,两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又一封信来了。这次收信的人还是宋新君,只不过寄信的人却是安言。 “赶快拆开看看!”陆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新君手上的动作,催促道。 “是安言的信,安言说十一在张家村!张家村?” “张家村不是咱刚到贝春一开始听闻十一出现的地方吗?那次宋罗和陆远去的?” “是啊。但安言说的一定没错,咱们快去。”说着,他们快步走出房门。 “对了,我得赶紧告诉周谌是在张家村。”宋新君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掏出纸笔。 “宋新君,我觉得咱们掉进了一个大圈套里,早知道也应该再去张家村看看的。”陆离说着说着脸色凝重起来。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快走吧,抄近路。”宋新君写完信,把楼梯踩得哐哐响,两人跑出客栈大门朝张家村直奔而去。 他们两人把路程赶得很快,天还黑着的时候就赶到了张家村。但整个张家村都静悄悄的,了无声息。 “直接去后山。” 进入后山没多久,就能窥到一番打斗的痕迹。树枝被砍得七零八落,血腥味儿也一直飘在空中久久不散。到处探寻了一圈后不得章法,宋新君提议道:“分头找吧。” “好。” 两人分开走了两步,就听到丛林深处传来了惨烈的嘶吼声。他们立即直奔过去。 “陆离接下来不论面对什么,可不要忘了我们最初的目的。” “不会忘。” 陆离的承诺从耳畔传来,宋新君稍微安下了心。他现在双手发热,呼吸急促,满脑子都是为林玄风报仇的念头。宋新君默念着林玄风的名字,越过了最后一片丛林。 恰巧,这时属于黑夜的光线一下子由深变浅,两人的视野彻底打开了。眼前陌生的人群正围在一起试图制服十一,十一浑身是血,时不时地摇晃两下,看起来不甚清醒但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杀了他!”宋新君大吼着冲上前去,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根本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恨。但他还远远没有冲到跟前,一个人拦住了他。 “抱歉,这个人归我们了。” “宋罗?你什么意思?你们根本不打算杀了他对不对?” “对,一开始就是如此。” 宋罗的话音刚落,呼啸在山间的风一阵阵地吹起来了。 第141章 他们的去处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你来!”宋罗简短地挑明。 凌晨五点的山谷里,东风吹得灌木丛萧瑟作响,宋新君后退了两步向十一望过去,十一的身形已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也知道我没有你强。”宋新君突然对宋罗说道,“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话刚一说完,宋罗的身形即刻不稳,他陷入泥沼中,双手一颤,双手刚刚幻化出的能力也立刻消失不见。然而这还不算,一股泥沼霎时从地面冲向他的脸,迫使他向后仰去摔入泥沼中,随后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得动弹。 “放开我。”宋罗挣扎道。 宋新君置若罔闻继续向十一跑去,陆离也紧随其后。 “少爷!”又一个人拦在了他们面前,这次是陆远。“少爷,为了保证您的人身安全,我劝您不要再往前了。” 宋新君看向陆离,陆离对他说:“他交由我来应付。” 宋新君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跑去,陆远自然也没有拦他。 “说吧,我父亲在这件事情中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不论是对立还是合作,切不可让宋氏一方得利。” “那你拦在我面前做什么,我可以和宋新君一起杀了十一。” “不,不可能。你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吗?你知道宋氏为了抓住十一做了多少准备吗?为了能让十一喝上哪怕一口迷药,他们污染了整个张家村的水源。” “什么?陆远你怎么能不告诉我!”陆离无比愤怒地揪住陆远的衣领。 “何队也是知情的!”陆远大声嚷道,随后他又放低了声音。“少爷,连玖相都坐视不管,咱陆氏又何苦如此拼命。况且,况且那些药是没有毒的,不会伤及人命的!” “你!”陆离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宋新君的惨叫声就一声声传来。 “我得去帮他。”陆离瞥了眼那边的状况,宋新君被围攻的很惨烈。 “临走前,老爷最重要的命令就是保护好你。少爷,你如果要去,就得先打赢我。” “好,你别怪我。”陆离说道,开始出招。 宋氏派来对付十一的人中,不乏有会使用纯能力的人。宋新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沼泽一次又一次被纯能力粉碎,受过一次伤后,他得很小心谨慎才能确保自己不再受伤。而且对方人数太多,他不得不由主动进攻变为被动防御。 挺过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后,宋新君得空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有些绝望。他距离十一越来越远,十一也被他们其中的两个人拉扯着胳膊架住,正在做最后的抵抗。这些凭空出现的黑衣人对宋新君表现的十分漠视,显然认为宋新君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可不是嘛,陆离还在那边与陆远纠缠,宋罗却是摆脱了泥沼的桎梏正飞奔而来。 宋新君仰起头陷入两难的境地,周谌迟迟不到,凭他一人,他根本做不了什么。若他就此放弃,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十一……宋新君咬咬牙,这结果他不能接受也不能承受。 那就来吧,就在宋新君下定决心破釜沉舟之际,火光出现了。火势迅速扩张蔓延了一圈,趁人不备时,将所有人都包围在内,突然的变故也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冬天全是干枯的草木,大火一瞬间便成燎原之势,足以将所有人都活活烧死。 是谁?宋新君慌忙四处张望,十一呢?十一又在哪里? 宋新君很快寻到了他,他还被两人拉扯撕拽着朝火势较弱的地方奔过去,看样子,他们还不放弃,准备带着他一起突围。 宋新君追上前,但有人似乎早已在那里做好了埋伏。一柄长长的薄薄的泛着蓝光的纯能力之剑直直地插入十一的心脏。而架着十一的两人在看清来人之后,竟很快窜走,消失不见。 安言跨步上前接住倒下去的十一对他说,“你安心去吧,这对你来讲是最好的结局。” 十一吃力地望着他,望着他,最后闭上了双眼。 “安言?”宋新君跑上前去。 安言一抬手,大火瞬间被大水扑灭。 “安言?”宋新君跑到跟前又叫他。 “是我,十一已经死了。” 火势被彻底浇灭后,藏身于树林后的苏子零跑过来。这时,宋罗以及宋氏的其他人也都不见了。这时,整个山岗上就剩下安言、苏子零、陆离、陆远、宋新君还有已死去的十一。 “安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出现的简直太及时了!”确认十一死后,宋新君兴奋地大叫。 “回去再说吧。”安言看了苏子零一眼,于是他们一行人一起回去,在他们的身后淡红色取代了黛青色,渐渐从天边出现,太阳升起来了。 等一踏进川山客栈,他们就碰上了一直在大厅里候着的周谌。周谌从赵家村一路赶来,还没到就得到了十一已死的消息,于是便先折返回来等他们。一见他们进来,周谌立即从冰冷的板凳上起身。“十一是真的已经死了吗?” 宋新君点了点头,除了安言他是看的最清楚的人。 “尸体我已经让人去收了,咱们进屋说话吧。” 安言正要点头,陆离突然插嘴问道:“周谌,何队呢?” “我不知道,我找过了,客栈里没有他人。” “十一已死,任务结束。何文东恐怕已经回去了,少爷。”陆远说。 “好吧,我知道了。” 众人沉默地上了楼,宋新君带人进入了305房间。一进去,他便急不可耐地问安言。“安言,你说说吧,从头到尾都说一遍。我现在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该从哪里问。” “其实很简单。”安言看了一眼陆远又把目光转回到宋新君身上。 “宋新君,在追捕十一这桩任务里,你亲身经历的事是最核心的部分。” “我吗?哪件事?” “你和陆离在赵家村查母鸡失窃一事。” “这件事怎么了?”宋新君还是迷惑不解。 “你们当时看过之后下的结论应该就是十一吧。你们没有推理错误,错就错在地点错了。十一当然做了这件事,只不过有人重新复制了一起一模一样的案件。把案发地点从原本的张家村转移到了赵家村,又把发生在张家村的事完美隐藏了。” “原来如此!”陆离一听就明白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惊叹道:“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宋罗和陆远确实在张家村发现了十一的踪迹,只不过为了绕开我们他们竟然重新编造了另一出戏。在母鸡失窃一案发生前,那个所谓出现在赵家村的十一恐怕也是假的!” “就是这样没错。”安言说。 “陆远你……” “少爷。”陆远赶紧打断陆离为自己辩解道:“发现十一踪迹的人不是我,是宋罗。我们当时分开走了,他进了村落我则去了后山。什么都没有发现也是他告诉我的。” “所以后来去赵家村,你也直接带着我去了后山?”周谌问道,他一直耿耿于怀这一点。 “是啊,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分工不同。” “那你怎么会知道十一包括张家村全村人都饮下了迷药这一件事?” “少爷,这件事我也是在昨天宋罗失踪后才知道的。” “那何队?” “何队和宋罗一组,宋罗做什么,何队不可能不发觉。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假装和咱们一起上当受骗甚至还顺势发布错误的命令,这难道还看不出来玖相的立场吗?” 陆离震惊了,一时无话可说。 “在下陆氏陆远,敢问‘神之子’一句,你是怎么刚好出现在那里的。” “这个也很简单。”安言说,“你们所有的动作,‘暗夜’一直都在监控着。” “我哥?”苏子零惊了。安言说要出发,苏子零便跟着。他一路上都没有问安言具体的情况,这会儿他的大脑也在拼命运算中,但这一切都不如安言刚才那一句话来的震撼。 “是啊,很抱歉没告诉你。子零,我和你哥都不想让你担心,尤其你哥现在也在北川。” “什么?” “咳咳,那个……总之现在事情圆满结束了,我和周谌就先行一步了。” “那安言,我和陆远也就此告辞。”陆离说完,四个人呼啦啦地一块儿出去了。一瞬间,房间就只剩下了安言和苏子零。 “子零,我再说一遍我很抱歉。”沉默了一阵子,安言说道。 “不,不,我只是很惊讶。我哥的行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子零问完一屁股坐上床。 “上次和小苏一起吃完火锅之后,我去找了一趟你哥。” “也就是在他们刚进入北川不久?”苏子零眨了眨眼睛回忆道。 “嗯。” “怪不得呢,可你不是一直对我哥接触那帮人忌讳如深吗?” “是,所以我对寅再三强调过,不可以接触十一,不可以被发现。而且我们的目的是杀了十一,所以只需要接触宋罗他们六个人就可以了。” “安言,真有你的。”苏子零说着伸出一个大大的懒腰,“连夜兼程累死了,咱们什么时候回新都?” “那就先休息一下,我下楼开间房,咱可以明天回。” “好,你去吧。” 等安言走后,苏子零站起来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眼里毫无睡意。安言一定察觉出来了,他在生气。苏子零是在生气,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掩饰太失败了。到了最后他几乎都不再去看安言。可是就像他所说的,安言,真有你的。 安言出来后拐下楼梯来到大厅,宋新君和周谌两人正在等待着老板结账。 “你好,麻烦再开间房。” “好嘞。”老板应道。 “安言,这次谢谢你啊。你来得太及时了。” “不用谢,应该的。” “好了,宋新君我们得赶快走了。安言,那我们走了。” “嗯。” 简短的对话过后,宋新君和周谌离开了。这下川山客栈只剩下了安言和苏子零。安言走出门目送两人走远。北川今日的天空格外蓝,也许是因为昨夜的山风都将灰霾刮走了,安言望了望又转身回到屋里去。 开了新的房间,苏子零倒头就睡。在安言窸窸窣窣地拉上窗帘,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后,苏子零的呼吸已渐渐趋于沉稳。安言看了看,便也脱下衣服走到另一侧空着的床上入睡。 “陆远。”北川的城门外,陆离无奈地叫住他。“咱们非得这么赶吗?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少爷,我想您还意识不到我们被‘暗夜’监视但我们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可是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恕我直言,这才刚刚开始。少爷,没有了十一,还有三二、六九、五四和零一,以及另外一个至今都未曾露面的人!” “你说得对,我们快走吧。”陆离敛了敛自己放松的神情。 陆远提醒了他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事情不可能每次都这样结束,不流血不流汗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安言并不是他的朋友。 十一的事情看似结束了,但其实在那晚的山岗上,还有一个人隐在暗处看完了全程。这个人就是张阳。张阳是隐居在西山,宋育带零一去见过的男人。这个男人在所有人都走后,才慢悠悠地下山,离开了北川。 在张阳回到西山后没多久,宋育就再次来拜访他。张阳一见到宋育就毫不客气的对他说,“你可来的真频繁,十一已经死了。” “我知道。” “那你还来做什么?” “来告诉您我知道您前些日子去了北川。” “去看看十一。” “是吗?” 当然不是,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果张阳是奔着十一去的,那至少十一不会死的那么轻巧。 “是啊,不是你拜托我的吗?” 这下宋育无话可说,他确实是拜托过他,可事实上,上次一离开,宋育就放弃了十一的性命。他这次来也不是找张阳兴师问罪的,而是因为他知道,他明明没有给张阳提供任何关于北川的讯息,但张阳还是去了。这足够说明,张阳对‘神之子’的关注溢于言表。 “宋育啊,你似乎对你的手下不太了解。十一死了,那其他人呢。他们好像并没有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据我所知,三二和六九往南去了,五四和七七往东去了。可你都知道他们具体在干什么吗?你对你自己太自信了。” 不等宋育反驳,张阳又继续说:“南方是三二这孩子的家乡,他往南去是有情感可图的,只要斩断他的过往,你便能操控他。那五四和七七呢?尤其是七七,她想在新都图谋些什么?宋育,不要小看女人,你玩弄人心的本事比起你爹来差远了。” 宋育阴郁地望了张阳一眼,转身走了。 第142章 五四的行动 宋育从山上下来走过一段陡峭的斜坡,再路过一排白桦树之后就能看到一直在前面等他的零一。零一看到他过来,快步迎上去,压低声音喊他。 “主人。” “走吧,边走边说。”宋育走到前头去,零一在后面跟着。 “死老头子是去了北川,但现在时机还不太成熟。事情走到这一步,一定要想办法先弄死安言。” “‘神之子’?我可以……”零一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他紧了紧喉咙。 “你不行。零一,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所以,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零一听后把目光从宋育身上移开,他看向山间萧瑟的树林。这里没有寒风,也没有鸟鸣,只有一片死寂。跟在宋育身边后,他或多或少了解了些宋育,但宋育并不了解他。也对,从没有正视他们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 “那十一……”零一故意提起他。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让你去救他,任由他处于那种境地?”宋育并没有感受到零一的恶意而是慢慢地解释。“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只是想拿他验证玖门那群人的所谓联合。事实证明,各怀鬼胎,不堪一击。” 宋育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十一的处理太不符合宋育的美学。 伤害可以随时伤害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零一,有件事需要你要去做。”宋育不想再多提及已死之人,他向零一发布命令。 “去新都打探五四在做什么。” “是。” 只要找到了五四,便找到了七七。张阳的话令他醍醐灌顶,他细细想来,发现七七确实完美地利用了她的性别,让他成功忽视了她。他好像一直都小看了这个女人。 自十一月中旬那一场水闹后,五四就消失了。可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以真正从世界上消失,他只不过在一个地方躲了起来。在新都,从水迷宫向外数起共延伸出了八条主干道。在这些主干道里,有一条东西朝向的路以水迷宫为界分为东水路和西水路。与紧邻东水路的新都大厦不同,笔直朝西去的西水路上坐落着一座又一座商场,其中又藏了一间又一间商铺。 ‘黑白’是个只在晚上开张的酒吧,它由两个年纪轻轻的男孩儿共同经营管理。 “小五!过来一趟!”白明打开储藏室的门冲他喊道。 小五放下手里正拖地的拖把,把它靠在红色的座椅上,拍了拍手走过去。 “给,这是你半个月的工资,拿着吧。” “谢谢。”小五拘谨地从白明手上接过来。 “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你收拾好也赶快休息。” “好。” 白明笑了笑正准备打开门出去,储藏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徐行,你怎么来了?” “我刚下班,想着干脆和你一起回去好了。” “好,那小五我们就走了。” 在两人都离开后,五四才敢揉一揉自己的眼睛,他到现在拿着钱的手都还有一点颤抖。过了凌晨三点,只有这家店还亮着灯。五四把钱装进兜里心满意足地去把剩下的地给拖完。 等到他把酒杯洗完擦干放回柜台里,把明天营业所需要的酒搬过来补齐货,就可以上锁休息了。然后他就可以回到这个储藏室里一觉睡到天黑,等待着酒吧再次营业。‘黑白’酒吧从每天的下午六点一直营业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这一点在五四到来之后从未改变,这让五四觉得无比安心。 “徐行,你有没有觉得小五很奇怪啊。”走出商场,白明说道。 徐行和白明两人离开商场后会沿着西水路继续往西行,在路过第二个路口时会向北拐到西山路上,然后从西山路再往西走个几百米就到家了,顺着他们的家再往北去就是北水路。 “哪里奇怪?” “你看啊,咱们酒吧在西水国际的六楼。虽说六楼除了咱们酒吧还有许多别的店铺和餐馆,但据我观察,小五自从上班之后绝对没有走出过西水国际的六楼。而且,他从来也没有向我申请过休息,哪怕半天!” “是从来不申请休息在你眼里觉得不可思议吧。” “是整个都很不可思议!” “小五不是你招来的人吗?”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他很奇怪。” “哦?说来听听。”反正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徐行不介意听白明发表他的高见。 “你真的要听?那我就从见他第一面说起了。” “说呗。”徐行无所谓地应着。西水路上亮着的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冬天天冷来酒吧喝酒的人很少,因此白明很早就注意到了一直在门口徘徊的人,所以等到他一进来,白明就率先开口问道:“你好,有什么事吗?想喝酒还是?” “你好。”五四微微鞠了一躬问道:“你们这里招人吗?” “招啊,调酒师,你会吗?” 五四摇了摇头不说话却也是站着不走。 “那你会做些什么?”白明又问道。 “徐行,你知道我为什么又多问了这一嘴吗?因为小五当时看起来太窘迫了,他竟然用手指在扣他牛仔裤的裤缝!而且他的性子看起来一点也不适合酒吧,沉默寡言的。” “所以你就想帮他?” “说帮他倒也不至于,我接着往下讲啊。” 五四一听白明的话有希望就立刻说道:“我什么都可以做,可以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还有其他什么杂活我也都可以干。” “可是我们这里不缺这个。” “我也可以不要工资!有个地方能吃能睡就行。” “不要工资可不行。睡的话,储藏室里有一条沙发。吃就比较麻烦了。” “沙发就可以,我可以不吃饭。” “不吃饭更不行了。”白明乐了,这人怪有意思。“吃饭的地儿这里到处都是,我说麻烦是因为我和这里的另一位老板白天都还有工作,白天我们这里也不上班,所以不管饭。饭只能等你发了工资自己去外面吃了。” “真的吗?” “真的,这里下班晚。他们其实都不太乐意留下打扫完卫生再锁门然后第二天还得早来上班。所以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可以额外考虑再多招一个人。” “原来你打的这个如意算盘啊。”徐行说。 “是啊。不像某人的工作忙,我可不得操心店里的大小事嘛。” 徐行知道白明在挤兑自己,他懒得搭理他,两人走过第二个路口向西山路上走去。 “谢谢,这个是我找的第九家酒吧。”五四诚恳地说。 “你只找酒吧的工作吗?”白明有些疑惑。 “嗯,我想在晚上工作。” “原来你也是夜猫子,好吧,今晚你就留下。先试用,试用期半个月三千玖币。” “他就这样留下了?”徐行问。 “是啊,还能怎样。” “白明,你有没有发现你面试的过程有点粗糙,比如说没有问人家名字,身份,来历什么的?”徐行忍不住明说。 “是啊,简直太草率了。要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和你讨论这些了。真正奇怪的还在后面呢。” “可以,工资给多少都可以。我现在要做什么?”五四问。 “嗯……”白明巡视了一圈酒吧,现在是夜里九点多正是要忙起来的时候。服务员这时正穿梭在其中询问不少新进来的客人怎么点单。白明灵机一动。“你先将收回来的酒杯洗洗吧,在吧台后面。” “好。”见五四抬脚就往那里走去,白明赶紧叫住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五……我叫小五。” “小五啊,去吧去吧。一定要擦仔细啊。待会儿忙完我去教你。” “合着最后你才知道人小五的名字?还只知道一个名字。”徐行毫不客气地吐槽他。 “知道名字还不够吗?要是人有心骗你,你又能怎么办?” “所以呢,奇怪在哪里。” “我不一开始就说了吗,小五来了半个月从未休息过,也从未见有什么人来找过他。而且他一直都睡在沙发上毫无怨言,其实只要他跟我提,买一张床那不是小意思吗。我一开始跟他说买张小床的时候,他竟然还说什么这样就很好。好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能忍到几时。” “然后就忍到了现在?” “是啊,睡了半个月沙发,他也太能忍了吧。他其实不是人是钢铁侠吧。”徐行噗嗤一声笑出声,但还没等他说话,白明继续说,看起来确实颇为头疼。“总之奇怪的事太多了,我到现在都还只知道他叫小五,别的东西一概不知,就像今晚,工资也是我主动发的。” “是有点奇怪,对自己一概不提的人有必要小心应对。” “嗯,我以为一起工作之后,一定可以暴露出蛛丝马迹呢。没想到,他这人严防死守得很。” “这点也和安言一模一样。”徐行说。 提到安言,两人都默契地不再言语,最近围绕‘神之子’发生的事太多了。每一桩每一件都让徐行和白明两人心惊,现在十一已死的消息传来,也不知道还会再发生什么。 “自从双北之战后,咱们好像就没怎么见过安言和苏子零了。最近有空,把他俩叫来酒吧坐坐吧,放松一下。搞不好他们现在很需要这个。”徐行提议道。 “好啊。”白明应着。这时,他们只需要再往前走个几步,就到家了。 安言和苏子零一路从遥远的北川赶回来,紧赶慢赶在晚上八点钟左右才看见熟悉的家门。一进家门,小苏就朝两人扑了过来,同时搂住两人的腰委屈的撒娇。“爸爸,零哥,小苏好想你们啊。” 这可不能怪小苏娇气,因为在安言和苏子零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小苏和七七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为了照顾不能露面的七七,小苏得自己一个人出门上学,放学回家,回家还要去买菜。吃过饭后也大多是一个人写作业、玩游戏、还有洗澡和睡觉。这种日子对小苏而言可真是能想象到的单调、无聊。 安言揉了揉小苏的头以示安慰,刚想说些什么,苏子零便扯住小苏的脸把两人从小苏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小苏,先进屋,我快累死了。” “知道了。”小苏象征性地揉了揉脸。 苏子零一进来便毫无形象地趴在沙发上,完全不去管用异样眼神看他的七七。安言把外套脱下来扔到苏子零身上去,苏子零被砸了也不管把头一歪,面向沙发内侧,继续躺在沙发上。 “你们吃过饭了没有?”安言扭过来说。 “吃过了,你们要是没吃,我再去做点。小苏买回来的东西还有很多。”小苏这几天买回来的菜是挺多的,每一样她似乎都是按照三人餐的标准买的,应该是之前跟安言一起买菜买惯了,导致现在没有菜买多了的概念。 “不用了,我跟子零在外面吃过饭回来的。” 七七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十一他真的死了吗?” “小苏,你先上楼去。”安言突然对着小苏说。 “好。”小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去看了一眼七七才蹬蹬蹬跑上楼去。等到小苏跑上三楼打开自己的屋门,安言才回复七七。“是啊,是我亲手杀了他。” “这样,我知道十一死了。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七七坐下来。 七七一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苏子零马上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伸手扯过安言的衣服将自己按在了沙发深处。安言看到了,走到苏子零身边坐下来,挡在了他和七七之间。“七七,你知道五四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七七摇了摇头。“或许你们不会相信,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在不久前,收到过他的一次来信,说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盛放他的身心。” 身……心?听到最后两个字,安言蓦然睁大了眼。 “安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七七低着头,没有去看他。“老实说,自十一死后,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就目前为止,我没有接收到他们任何的信息。” “那就先这样吧,这是最好的。”安言说。 “嗯。”七七点了点头,却突然从嗓子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抱歉,我想喝点水。”七七说完站起身来去厨房了。 “安言。”苏子零把衣服又砸回到他身上。“别想那么多了,他们大概有一段时间不会轻举妄动了。明天不还要去找方叔吗?早点洗洗睡吧。还有小苏那家伙估计正在房间里等你,她不跟你把这几天的话说干净了,可不会轻易就睡觉。” “好。”安言笑着裹起自己的衣服站起来。 他跟着苏子零一前一后上了楼梯。这时,他看见七七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杯水进了她自己的卧室。安言看见那杯水,眼眸闪了闪,希望接下来的日子真的能像子零说的那样,安稳一段日子。 七七进屋后拉开抽屉。那杯水,最后混着药,被七七吞咽下去。 第143章 新都的夜晚 再一次踏上新都,零一伸了伸懒腰。此刻他乘坐着悬窗飞翔在闪烁着万家灯火的夜空中。零一嗅了嗅,新都的空气到处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可自由这种东西,他不需要。零一眯了眯眼,贴合着玻璃往下眺望。 五四和七七会藏在哪个角落呢?离‘神之子’近还是远?‘神之子’,想起安言,零一把自己的手指挨个按出响声,总有一天他们会正式会面。悬窗很快拐过新都大厦,绝尘而去。 “两天过去了,没有查到任何讯息?”宋育问道。 “没有,十一月中旬的水迷宫事件据资料显示只有五四一个人露面了。七七似乎从进入新都的那一刻起就人间蒸发了。” “那五四呢?” “水迷宫事件后也找不到人了。” “不可能,他们肯定藏起来了,怎么可能没有消息,再找。” “不是没有消息,只是没有进入咱们的情报网。”零一纠正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育听明白了。他恼怒极了,他们怎么可能完全作为一个普通人生存下去,变成那种毫无意义和价值的东西。 对面宋育的质问,零一保持着沉默。一开始,五四在水幕中消失,能辨别并追上他的人就在极少数,而五四趁着混乱,很快就混迹在新都热闹的人群中彻底消失不见。这是与十一、三二和六九都不同的一点。他们心思缜密一开始就想让自己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所以才会把舞台选在新都的水迷宫广场上。 如果把这一点报告给宋育,宋育恐怕会更为恼火。 “给他们写信。零一,我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回信。” “如果他们不回呢?” “那就再写。” “是,我知道了。” 十二月初,七七收到了零一的信。信上只一句话,简短却有力。 “你在什么地方?” 强势又霸道的六个字直击七七的命脉,让她产生了非同一般的压迫感,好像零一已经知道了她在哪里似的。现在正是晚上,她辗转反侧,最后决定不予回复,新都的答案太模糊,她也不想回复其他的错误答案。 她并不忌惮零一乃至他背后的宋育,她真正无措和害怕的近在眼前。 第二天一早,早在小苏和苏子零起床之前,七七便将那封信递给了安言。 安言看过后打开了厨房的炉火,将那封信点燃。当那尖锐的六个字被焚烧殆尽后,安言轻轻晃了晃,将残存的信纸扔在了垃圾篓里,他继续择菜做饭,那半截信纸随后被腐烂的菜叶覆盖。 “安言?”七七一向不知道安言在想些什么。 “以后再收到这种信直接这样做就可以了。” “安言……”七七有些感动。 “好了,你快出去吧。正做饭呢。” 眼看七七感动地想扑过来,安言立刻出声制止她,于是七七遗憾地走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安言的思虑,但对她来讲安言能这样做就够了。七七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他知道两分钟之后苏子零会揉着眼睛走出来,三分钟后,三楼小苏的房间门口会响起这栋房子里第一声震天响。 如宋育预料的那般,第一封信无论是五四还是七七,谁都没有给他回复。在零一正要给这两人写第二封信的时候,宋育制止了他。“我改变主意了,背叛这种事情一次就能确定,给三二和六九写信。” 零一看了看与上封信一模一样的内容,在落笔时将信的编码写成了另外两人的。很快,五分钟之内三二和六九的回信就来了。他们回信的内容是一样的,都只有两个字:南庄。 “南庄?跑的挺远啊。”宋育微笑着说。 “在哪里?” “洛城的南方。” 南庄是洛城往南再往南的一个小镇,那里与世无争一年四季春暖花开。途径南庄的河流叫南河,是洛河为数不多的分支之一,这条分支最后汇聚成了当地着名的南山湖。 “零一,一起去走一趟吧。”宋育将平展的信纸揉乱。 “那主人,这边……” “就让他们再得意一阵子。” 三二和六九刚到南庄的边界就各自收到了一封信,两人顿时紧张起来。 “是零一,他问我在哪里。”六九飞快地拆开信边看边说。 “我也是。” “要回复他吗?” “当然。” “那怎么回?” “该怎么回就怎么回。” 看着三二写下南庄两个字,六九也慌乱地跟着写下。零一是他们之中唯一选择跟着宋育的,因此两人都知道这封信背后的意义。 “宋育找我们干什么?是十一?” “不知道。水来将挡兵来土掩,尽快赶路吧。还有事要去做。” 三二所谓的还有事要去做,六九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每一个与南庄相似的城镇他们都是这么找过来的。六九没想到三二当初说的话,想去南方看看的那句话,竟然这么认真。三二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于是那些与他记忆中有所重合的小镇他们都去找过了。南庄并不是最后一个,但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最后一个。 六九看着三二的背影,然后追赶上去,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还是和以前那样子一家一户地问?不如这次我们去找当地政府吧。” “你还嫌自己不够特殊?” “我们的身份也不一定会被人发现呀。” 因为六九的这句话,三二停下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六九有点怵,讪笑着说:“好了,我知道了。一切听你的。” 三二怕被人发现如同怕丢掉自己性命,为什么呢?六九看着漫山遍野的绿色漫不经心地想。因为零一的来信,他们加快了速度,下午两点钟左右,南庄便到了。 拿到试用期的薪水后,小五就成了酒吧的正式员工。但是他还跟以前一样勤奋干活,不说话也不提要求。白明忙活完一阵子看到他,问:“小五,明天是周末,你要不要休息?” 五四摇了摇头继续干活,他把客人留下的杯子收起来,擦拭着桌面。 “那行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一会儿徐行会过来,他今天下班早。” “好。”五四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白明说完穿好大衣往外走。好好奇啊,小五刚发了工资马上又到了周末,他真的不需要休息吗?一个可以约出来见面的人都没有吗?白明想着走着最后决定放弃思考。 “白明哥!” “阿九?你怎么在这儿?”白明听到有人叫他,快速挤过人群往阿九身边走去。 “嘿嘿,我跟安言哥他们一起出来逛街。白明哥你要去哪里?” “我正打算回家呢。”白明四处找了找,果然看到安言在离他们最近的时装店里买衣服。两人正说着,安言已经付过款提着纸袋子出来了,在他后面跟着苏子零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白明看着她,知道她就是小苏。 “安言,苏子零,好巧啊。你们既然来西水国际逛街不如去六楼,我开的酒吧坐坐。我虽然有事儿要先走,但徐行一会儿就过去了。” “不了,带着小孩儿呢。”安言说。 “好吧,那你们改天有空一定要来,我先走了。” “嗯。” “安言,你真的去过‘黑白’酒吧?”想起徐行曾说过的话,苏子便问。 “是去过,怎么啦?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去了。” “你去过两次对不对?从青岛回来后还去了一次?” “你可记得真清楚。”安言这次没有正面回答苏子零的问题,反倒是推着阿九和小苏往前走。“小孩子不要听这么多,快走,要降温了,还要再给你们一人买一件羽绒服。” “安言。”苏子零说,“‘黑白’酒吧再和我一起去一次吧。” 安言看他,苏子零的神情很坚决,仿佛在说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好。”面对这样的苏子零,安言也只能点头说好。 “看,前面有好吃的。”听到安言的承诺,苏子零放心了于是也学着安言的样子催促着阿九和小苏往前走。 “好的,知道了,零哥。”小苏无奈地拉着阿九往前跑去。 看到阿九整条胳膊都被小苏箍在怀里挣脱不开,苏子零忍俊不禁。 其实,自从七七住进来之后,苏子零每一天都过的不是那么安稳。这种不安不是因为七七,而是一些很微妙的情绪,连苏子零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情绪很容易被遗忘,但也很容易被触动。 比如今天在这里偶遇白明,当‘黑白’酒吧再次被提起,这种不安便立刻被放大无数倍。安言的反应更证实了那些。青岛回来之后那一次,苏子零大概知道安言去的原因,无非就是安言抛弃了他和小苏。 可数年前的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 他想和安言一起再去一次‘黑白’酒吧。 安言答应后,这种敏感的情绪再次消失于无形。他看着小苏和阿九吵吵闹闹,看着安言安静地走在他们身边,苏子零觉得这样就很好。因为他知道,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还会有这样的时刻。 “小苏,阿九,前面有好吃的,快走。”苏子零两步追上去。 这天晚上大约九点钟,他们才从西水国际里出来,再一路向东慢悠悠地晃到了水迷宫广场上。新都大厦左后方那栋略低的楼房就是阿九所住的宿舍楼,他们打算步行穿过水迷宫广场将阿九送回去再乘坐悬窗回家。 行至一半,正好走到水迷宫下方的苏子零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小苏,今天水迷宫广场好像有点安静。你要不要表现一下,来场花瓣雨?” “花瓣雨,小苏吗?”阿九看向小苏,眼里满是惊讶。 小苏本不想那么张扬,但她接收到了阿九的目光便有些跃跃欲试。 “阿九,那你可要看好了。” 小苏张开五指,顷刻间,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花瓣纷纷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是樱花、桃花和梨花吗?”苏子零叫道。 “漂亮吧?”小苏得意洋洋道。 “小苏真厉害,太帅了!”阿九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接属于春天的,梦幻般的花朵。 安言不似苏子零和阿九反应那般激烈,但此刻他也抬起头微笑着目光柔和。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越积越多,人群也纷纷驻足,欢呼声热烈。 “好像下雪啊。”苏子零笑着看了安言一眼。 “想看下雪?”安言问。 “是啊,只可惜现在还不到下雪的时候。”苏子零讨厌漫长的冬季,在他看来,冬季只有雪可以期待。他知道安言也很讨厌冬天,不过那纯粹是因为安言怕冷。 苏子零说完继续抬起头,在水迷宫耀眼的灯光下,他看到花瓣层层叠叠,簌簌飘落。有好几次,花瓣不小心擦过他的脸,让他闻到了清新又冷冽的芬芳。 忽然,苏子零看到了什么,瞪大了眼。他看到在这逐渐眼花缭乱的花瓣雨中,竟夹杂了细碎的白雪。白雪打在他的脸上,带来冰冷的湿意。 苏子零再一次扭头去看安言,嘴角止不住地放大。 他知道如果安言想做什么,一定是做的最好的那个。 十一死后,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安言的变化。安言在主动。但现在,良辰美景在前,苏子零选择沉溺眼前的快乐。他眯起眼,耳畔响起路人的欢呼声。 第144章 安言的态度 安言亲手撕毁了那封信后,便一大早和苏子零出了门。不知道他们去办了什么事,但七七独自在家坐了一整天。她不觉得安言去找方昊会去一天,可她其实并不了解他会去做什么事。 安言一天都没回来,这让七七不安。这是她来到这个家之后从未有过的。但七七不安的来源并非安言,安言从来不会让她不安。安言是她追逐的残念,如今她即将了却这个残念。 七七的不安来源于宋育,来源于那封只写过一次,再也没有下文的信。 七七的不安来源于五四,七七没想过十一会是他们之中最先死去的那个人,但这事已成定局。宋育失去了他最好用的刀剑,接下来会怎么办,会把四散的棋子重新聚拢起来布局吗? 很大可能上会,但七七不知道宋育能琢磨出来什么花样来。 夜里将近十点半,安言、苏子零和小苏才回到了家。一见到安言,七七便握紧拳头告诫自己,她不用不安。因为五四不是在别的地方,而是在新都,在安言触手可及的地方。所以,七七,千万要忍耐,时机还未成熟。 “七七?” “没事,只是你们回来的有点晚,有点担心。” “抱歉。” 七七怔了怔,松开了手。 “安言,我上去睡觉啦。七七,小苏,晚安。” “等我零哥,我也上去。爸爸,七七姐,晚安。”小苏说着与苏子零闹着上了楼。 七七看着他们打闹的身影,便知他们今天过得不是一般的开心。七七有些羡慕,目光还未从那两人的身上收回来,就听见安言对她说:“那七七我也先上楼了。” “嗯,上去吧。晚安。” 安言把他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带上楼,然后关掉二楼走廊的灯。他关上门,阻隔掉七七一直盯着他的目光,在今晚的睡梦中,他再一次陷入往事。 安言梦到自己独自走在微弱的灯光下,他就在狭窄的通道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一个人走着,矮矮的个子,一直一直往前走着,似乎一直要这样走下去,没有前路也没有归途。 但突然,某一天他睡着之后再清醒过来时,他躺在温暖又明亮的房间里。 “你醒啦。” 安言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一个陌生的大叔正坐在床边热切地看着他。只一眼,他便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因为太刺眼了。安言眨了眨眼感到自己眼里有一点湿润,是生理性的泪水,可他又忍不住把眼睛睁开,因为常识告诉他,这刺眼的光芒是太阳。 “是太阳,你可能还不太习惯吧,我把窗帘拉上。”那个陌生的男人说。 “抱歉,也许我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哗啦一声,男人拉上窗帘,室内瞬间暗了不少。男人走过来再度坐下,安言却不看他,他看向男人身后的窗帘,那颜色是天蓝色的。 “你好,安言,我是林耀跃,你可以叫我林叔叔。不要害怕,你现在安全了。这里是你以后的住所,别担心,它完完全全属于你。”林耀跃慈爱地看着他,但安言只是看着窗帘上复杂的纹路默不作声。 “好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待会可能需要用的东西,我都放在外面了。吃的穿的用的,还有家里的钥匙。对了,我在你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记得喝掉它。” 自称是林叔叔的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等整个房间重新归于寂静,安言把目光从窗帘上转移到床头那个透明的玻璃水杯上,然后他闭上了眼。 安言闭上了眼又睁开了眼,如果反复几下后,忽然把手臂从被窝里抽出来举到眼前。细瘦地、有着属于孩童般紧致的手臂,是安言才十三岁的臂膀。 安言似乎现在才惊醒过来,猛然翻起身,光着脚踩过放在地面上的崭新的拖鞋,冲到窗户旁拉开了紧闭的窗帘。他打开窗户,外面鸟语花香,阳光正好。新鲜又热烈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产生一种暖烘烘的触感。 在黑夜中睁开眼,安言侧身翻向窗户,窗帘没有拉紧,露出一点月光来。他抚上自己的额头,睡梦中,那种暖烘烘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怎么会梦到这件事呢?那是安言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那天阳光明媚,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春季。 安言静静地睁着眼,再过五分钟就要六点了。冬天的太阳总要来得晚一些。 安言惊醒后,睡不着了。他细细数着每一次与七七的短暂相遇,自认没有非常特别的地方,那么七七为何会这么执着于他呢?如果七七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他或许可以理解,但很明显,七七不是。 六点钟的闹铃响了,安言又磨蹭一会儿,才起床。 七七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她甚至可以透过紧闭的窗户看到马路外面栽植的玉兰树。她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才起床。她打开房门,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七七把屋门关上,只发出砰的一声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不叫七七起床吃早饭了。 某一天七七醒来后,看到客厅的餐桌上为她留的早饭后愣了愣,沉默地接受了。七七推开门走进一楼的卫生间,有些懒散又觉得有些自由。 安言将近中午才回来,他回来时,七七正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 “无聊了?” “有一点。”七七把抱枕从腿上放下去站起来。 “那不如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 “聊聊……五四?” “他没有什么好聊的吧。” 七七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安言面前,她早已暴露了自己对五四的重视。 避而不谈的人才是藏在心底最珍视的人。这句话对七七说,也是一样的。 “那要不要聊聊你和我?” 七七顿时警觉起来,今天的安言似乎不太正常。 “好吧。”安言轻叹一口气,意外的有些苦恼。“我最近想起了一些你与我之间的联系,我是指,发生在那个地方的联系。所以,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我。” 安言当然不会明白,七七也不想再提及那些,于是她转而说回之前的话题。“我和五四曾被关在了同一所房间,那间房间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我们。我和五四是搭档,侥幸活了下来,仅此而已。” 安言默默地看向七七,没有说话。 “安言,我饿了。” “好,我去做饭。” 等安言进了厨房,七七抚上心脏,那里正躁动不止。 安言终于想起来了,可七七却不敢问安言究竟想起了什么。她住到这个家之后才明白,时间虽不能抹去一切,却能淡化和模糊一切。那黑暗的过去,哪怕与安言有关,她都不想再去想起再去面对。 安言不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他,那是因为,她没有说过她是因为他才活下来的。 她记得很清楚,她人生中最性命攸关的时刻。那个时刻,水能力即将在她体内彻底完成融合,而是否能彻底完成融合,取决于她接下来是生是死。 “编号七七,心跳每分115-135次,剧烈。” 七七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喘着粗气,毫无感情的男低音记录着她的生命体征。她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只是今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跟以往不同。正是因为她的意识还尚且清醒,所以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知道她现在有多疼痛难耐,接下来还将承受怎样的折磨。 “观察的第七个小时,心跳时速155。” 七七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逃出去,她感到头晕恶心并且呼吸不上来。她努力想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自己蹲下去,努力想调动起乏力的四肢,努力想大口大口地吸气,却只是徒劳。她甚至都没有动弹一下,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第十三个小时了。” 七七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尾脱水的鱼,只能翻着白眼吐出微弱的呼吸。她完全失去了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想什么都无法帮助她。她也无法去想象,因为此刻,她对身体的疼痛都失去了感知。 “可惜,她之前各项指标明明很不错。” “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吗?” “如果情况依旧是这样的。” “完成品有几个了?” “只有两个。” “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但这也没有办法。听说‘神之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真的假的? ‘神之子’竟然真的从这里出去了?” “真的,杨荣跟我说的。好了,继续观察吧。” 是他们在说话吗?他们在说些什么?七七努力去分辨努力去识别,终于捕捉到了他们对话中最重要的信息。尽管她的脑电波分析出这些信息的意义时,距离他们的谈话结束已经至少过去五分钟了。 但这并不妨碍巨大的狂喜瞬间将她包围。安言离开这里了?安言活着离开这里了?那自己是不是也能活着离开这里?活着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七七,你一定可以的。 希望这个东西你永远都不知道它拥有着多么大的力量和勇气。 “七七!七七!”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七七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几乎没有了任何力气。五四扑到她床前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五四不敢碰她,七七却一刻也不停地向五四抬起颤巍巍的手。“安言活着离开了这里。五四,你也要活下去,和我一块儿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我们一块儿活下去。”五四小心翼翼地拥抱她,坚定的回答。 那个时候,即使马上要跟五四分别,但被五四拥着的时候,七七的心暖的不像话。她从未这么高兴过,就好像她明天立刻马上就可以看见最美的太阳。 “在想什么?” 七七回过神来,脑袋有些昏沉。 “没什么,饭做好了吗?” “马上。” 安言又走回到厨房去,厨房里米粥在锅上熬滚着,菜也备齐了,马上就可以下锅。 七七看着安言的背影眷恋地笑了笑,她始终感谢他带她走过那段无尽的黑暗。五四后来也在那场攸乎性命的难关中活了下来,只可惜生活并没有变好。现实教会了她,只强抢过来的东西终究不会是自己的。她很快便发觉自己的身体出了无可挽回的岔子。 这件事她费劲脑筋,成功瞒过了所有人,在命运最终来临之际,她谁也不会告诉,更不会让人知道。没有什么比事情进展顺利更好的事了,哪怕这件事是死亡。 七七晃了晃胳膊,决定站起来,她在客户里坐得太久了。 “七七。”安言叫她,“帮我倒点热水来。” “好。” 七七接了一碗滚烫的热水递给安言,安言倒进锅里,水滋溜一下,再简单翻炒一下,安言问道:“零一或者宋育有再给你写信吗?” 七七摇了摇头,这也是她比较担心和困惑的问题。 “要小心了,这说明他们已经不是在试探而是要采取行动了。” 安言继续炒着菜,说的随意,但七七的心瞬间揪了揪,她不担心自己,她担心五四。 “好了,收拾碗筷吃饭吧。” 安言关掉火,七七想了想但最终听话地去橱柜里拿出两只碗和盘子来。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小炒肉,由于中午只有两个人吃饭,安言做的简单了点。但无论菜式有多简单,七七都吃得很认真,她低着头,没有察觉出安言在默默观察她。 安言将土豆丝夹进碗里缓慢地咀嚼着,他想起七七一开始来到她身边的目的。但现在看来,这个交易不像一开始说得那么简单。西山地下的地图他势在必得,可七七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也得提前洞悉好有所防备。 “七七,我吃完了。我上去休息会儿,你收拾吧。” “好,你去休息吧。” 安言回到房间,打开窗户通风。窗户一开,寒冷的冬风立刻灌进来,安言冷得一颤。现在局势变化太快,为了保护他们,得主动出击才行,尤其是十一死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沉溺在安稳的现状里了。否则寒风再度袭来时,自己就会像现在这样,措手不及。 林玄风死后,安言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如何不是他刚恢复精神,他们就主动跳出来,跳到了安言的眼前,安言也会一个一个把人找出来歼灭。眼下要想弄清楚七七的想法,恐怕五四才是关键。 五四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沉重、痛苦、无望却又必须让自己能在生存的同时完美隐藏,那么这个人,他会藏到哪里去呢?这样的一个人既不能融入黑暗又不能迎接光明,那他会如何选择活? 这个人当然是指五四。 安言面无表情地把窗户关上,要寻找这样的一个人,‘暗夜’不是最好的选择,革命军也不是。那么还有谁可以?五四会栽在谁的关系网上?要通过谁去找到他是最直接有效的? 砰地一声,窗户彻底合上,安言心中有了决断。 第145章 三二找寻过往 白云悠悠,绿草如茵,六九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盘坐在河堤旁。过了一会儿,他吐出狗尾巴草伸了个懒腰又抖了抖腿,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喂,三二。你也过来坐下吧。多舒服啊,你老站在那儿干嘛?” 三二正站在不远处眺望着平静的湖面,他即便听到了六九的呼唤,也依旧不为所动。 见三二站在那里二十分钟了还是这幅鬼样子,六九无可奈何地爬起来拍拍屁股。 “三二,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片湖水和我记忆中的真像。尤其是站在这个地方。” 六九听见此话又望过去,这片湖水与他之前所见的没什么不同,连岸边的杨柳都栽种的一模一样,无非就是湖面更大了一点。但六九撇了撇嘴不敢发言。 “真的很像。”三二又说。 “光凭这点可断定不了什么,咱们在南庄已经又逗留两天了。”虽然六九很想这样一直悠闲下去,可他不得不撕破眼前的幻象,好催促三二赶快启程。 “是啊,虽然多逗留两天,但一无所获。” “那咱们继续向南出发?”六九谨慎地问。 “不,你不觉得他们的态度很奇怪吗?这个村庄不同于以往咱们一路走来的那些村庄,他们不仅一问三不知,还都有意遮掩什么,无论哪家那户都是。他们如此战战兢兢地在避讳什么,简直欲盖弥彰。” “你说得有道理。”六九回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但他不会承认,他也注意到了这些,正是因为注意到了,六九才想尽快离开。 “那你想怎么办?”捉摸不出三二的用意,六九忐忑地问。 “我也不知道。”三二说完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泛起波澜。 六九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时,河岸边半人高的草丛里响起了脚步声。 “是谁?”三二惊问道。 来人是个半老的长者,他头发发白,精神矍铄,脚步稳健。最后一点从他现在的走路姿势就可以看出来。被人质问,他不慌也不忙。“我姓王,你们就叫我王大爷吧。我听你们在找十五年前谁家丢了小孩儿是吗?” 老人的话如同平地炸起一道惊雷,三二和六九慌乱中几乎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反应。他们直接上前跨步,指向来人。 “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 两人相同的动作却是不同的力度,相似的话里含义也不尽相同。 “你从哪里听说的?” “你知道些什么嘛。” 两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王大爷先是看了看六九接着看向三二。“有心自然知道。倒是你们,不像是本地人,打探这些做什么?” “那你呢,特意寻过来是何居心。”三二威吓他。他虽不屑于对老人出手,但如果有威胁就另当别论。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六九听了这话直摇头。“王大爷,别搭理他。来,这边坐下,咱坐下好好说话。”六九说着上前拉他,却发现自己轻易拉不动他。 王大爷眯起眼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说:“十五年前,村里丢了好些个小娃娃。所以村民对这事避讳如深,你们再去问也问不出来的。” “为什么,孩子丢了不找吗?” “找,怎么不找?可这是找就能找回来的吗?所以我问你们,你们到底干嘛来了。” “大爷,你可别看我。我父母没把我丢了。”王大爷的目光莫名让六九觉得有压迫,于是他暗示道。他说的是真话,因为他父母早死了。 “只是路过而已。”三二说。 “成。”老人不点破只是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们要是想随我来就跟上。” 老人说完把双手背在身后又缓缓往来的地方踱去,三二和六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视一眼过后跟上前去。斜风吹过来,吹得湖岸边上细长的柳叶呼啦啦作响。 “进来吧。”王大爷把门推开。三二和六九跟着踏进了一间院子里。 “老婆子,家里来客人了。”王大爷冲着里屋喊,原来王大爷竟把他们带回了自己的家。王大爷喊完,就见一个半老徐娘应答着出来,与他们错身匆匆进了厨房。 “走吧,里边坐。” “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一进屋,六九就毫不客气地问。 “我啊,十五年前只是这南庄一个小小的安全局局长罢了。” 什么?两人皆又看了看对方惊诧的脸色。这个王大爷不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尽管三二和六九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察觉了,可还是不免大吃一惊。 “十五年前,一个月之内南庄接连丢了四五个孩子。我作为当时的安全局局长义不容辞,可结果不提也罢。” “为什么不提?”六九按捺不住自己的急性子。 “你们要是来寻亲的,我得告诉你们别在南庄白费力气了。当年丢孩子的那几户人家都已经搬走了。只还有一家,哎……”王大爷叹了口气,话还没说完,王大娘把茶水端上来了。 “小伙子先喝口水吧,你们要是不急就先住下。有什么疑问,等明天和我去见个人之后再问也不迟。” “谢谢王大爷。”六九兴高采烈地接过茶水吞咽下。一路走来,他口渴的要命,虽然茶水有点烫但六九匆忙喝了两口又两口。 “就这么让我们住下,不怕我杀了你们?”三二瞪了六九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也不怕别人下毒毒死你。 “大家不过所求一个答案,何必呢。老婆子,今天中午多炒两个菜。” “知道啦,知道啦,我还能不知道吗。”王大娘嘟囔道,却是转身出去了。 “行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也累了想休息。” 王大爷进了里屋后,三二捧起水杯,杯口里还冒着热烟,杯壁却温温热热的。两个老人家感情好像很好的样子,但他们没有孩子吗?三二把水杯放下,发现屋子里确实太干净了,只有两个人生活的样子。 中午吃过饭后,三二和六九被领到了一间偏房休息。偏房极其简陋只有一张勉强能够两人睡下的床,其他的都是杂物,堆在一张一米多高的漆红色桌面上。但三二和六九谁也没嫌弃径直进屋里躺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梆梆梆的敲门声把三二和六九吵醒。偏房的门一打开就是院子,于是他们一出来就被满院飘香的饭菜味彻底勾醒。在暖黄色的灯光中,王大娘端出来一碗汤和菜,六九咽了咽唾沫,可看见王大娘把这熬得软糯的汤和菜都倒进了保温杯里。 “跟着走吧。”王大爷对两人说。 三二和六九便跟着王大爷都走到王大娘的身后去,他们出了门在尚且漆黑的街道左拐右转没转悠多久就停下了。在一座老旧的青灰色房子前,王大娘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锁,这锁是挂在门外的。 一瞬间,三二和六九就都清楚了,这所破败的宅子里头关着人。 “走吧。”王大爷再次出声。 门开了,王大娘站在屋檐下把钥匙高高举起,挂到钉在墙里的铁钉子上才往里走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吱呀一声,王大娘推开了木门,却不开灯,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就完全隐匿到漆黑的屋子里去了。 “你们进去瞅瞅吧。记得小点儿声,不要开灯。” “要不我就不进去了吧。”六九对着这幅诡异的情形,头皮发怵。 “随你的便。”三二说完抬脚就走进去了,六九也只好跟上。 屋外自然光一点点亮起来,透过被窗帘没完全遮挡住的玻璃窗渗进来,可以勉强让三二和六九看清屋内的角落里四散着凌乱的衣服和被褥。它们乱糟糟地摊在地上又团在一起。屋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坐在那团被褥里,一口一口地喝着王大娘喂的白米粥,模样乖巧但无神。 六九只看了一眼便出去了,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记住更多的细节。记住那些斑驳的墙面,那女人瘦削的身躯和空洞的双眼。他完全没必要去记住这个。 过了一会儿,三二也出来了。 “你们王大娘恐怕还得再呆一会儿,咱们先回去吧。” “那个女人……我是说,她到底是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六九对这个女人的身份已隐隐有了猜测,因为这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看起来要比王大娘苍老的多。 “先回去吧。” 六九沉默了,他搞不懂这个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二也沉默了,自从遇见王大爷后,他沉默了许多。他们一起沉默地回去,一起一起吃了一顿安静的早饭,在吃到碗里最后还剩两口饭的时候,王大娘回来了。她一只手提着早上刚带出去的保温杯,一只手抓着不少脏污的衣物。 “你把东西搁那儿吧,一会儿我来洗。先洗洗手吃饭。” “知道了,你们出去早点回来。” “走吧,有话出去说。” 大爷和大娘话里行间都透露出几十年的约定俗成。六九看着还剩两口的饭简直没了脾气,他刚准备站起来走,三二比他更快一步。三人兜兜转转又来到了昨天见面的湖边,此时湖边上的太阳正要升起来,霞光万丈。 王大爷不客气地坐下来,把两只胳膊支到两条腿上。他凝视着波光闪闪的湖面说:“这话啊,得从十五年前说起。可要具体地说,倒也没什么好讲的。毕竟岁月不饶人啊,我早就忘记了关于过去太多的东西。” “今天你们见的那个疯女人叫春花儿,她原本是一位母亲,和十五年所有丢了孩子的母亲一样,她一开始着急忙慌地去找,再后来找不着就天天来政府来安全局大吵大闹。我们得管怎么不管,可后来眼见着孩子一天天找不着她就绝望了。” “她不是没去外村儿找过,这一片让她找了个遍,可这孩子就是找不着啊,我们也找不着。到最后,其他人家都已经放弃了,可只有她即使绝望了还在惦念着找,一天天的找,一遍遍的找。” “时间久了,哪怕一开始再同情人也会变得麻木。你去问问,这村里哪个老百姓不想过正常的日子啊,即使是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日子不也得正常地过下去,有多大苦多大痛也都得在心里憋着,受着。连春花儿的老公也是如此,也想像个正常人、普通人活下去。” 王大爷继续说,“他们夫妻俩为了这事儿互相折磨闹了不少矛盾。日积月累的,春花儿的老公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自那以后,你们就看到了,春花儿疯了,疯了整整十年。” “之后呢?” “没有之后,要对付一个刚刚疯的女人还有些难度,现在呢。”王大爷摇了摇头,“春花儿一开始鬼哭狼嚎,见人就抓,见东西就砸,任何人都不敢靠近。所以后来大家伙就把她关了起来,一天只给她一顿饭吃,因为怕她有力气。对了,她曾经还吞过钥匙,自己夺过来的,为此还差点丧命。” “她现在……” “很乖,太乖了。老婆子现在每天早晨去给她喂一次饭,每三天去给她洗一回澡,可再也没从她嘴里听到过一个声响。她乖啊,乖到现在整个南庄恐怕都已经遗忘了她。” 王大爷说完后,三个人陷入了长久的静默里,一时间只有风吹过湖面的轻微响声。 “你的故事里有漏洞。”一朵白云悠悠地飘过后,三二尖锐地指出来。他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没有开口讲过话,但这会儿,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一鸣惊人。 “或者说,这个故事你还没有讲完。”他说。 “小伙子,知道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正是因为想知道的太多,才站在了这里。我为此而来。”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的故事有漏洞?” “你说你十五年前是安全局局长,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在发生这件事之后,你就不是了。为什么?还有你说其他丢孩子的几户人家都搬走了,这也很不可思议。如果我为人父母,哪怕没有希望,我也会等在原地。何况那些人真的为人父母,而且除了春花儿一家全搬走了。” 六九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见过这样口若悬河的三二。他认识的三二心思深沉话也不多,更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观点。 “你思考得很细致,话也说得不错。其实孩子完全不是丢的,而是被绑架的,并且跟政府高层有很密切的关系。另外几乎人家也不是自愿搬走的,是被金钱诱惑和武力胁迫的。至于王大山,也就是春花儿她丈夫,他确实有动过离家出走的念头,但他只走到村口就回来了。当年他就是走到了这片湖边失足落水了。” “只是失足这么简单?”六九不相信。 “就是这么简单,没找到旁人杀人的证据。至于春花儿,我至今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丈夫离家出走的真相。找着大山尸体的时候,没人敢告诉她,她那时精神就已濒临崩溃了。” 话讲完了,王大爷掏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的烟。他不抽烟,只是会带着细长的一根烟,从前端反复捻到后头去。捻完了,王大爷又装起来。“好了,说说现在吧。你们和那些闹得满城风雨的人是什么关系?” “人?什么人?”关键时刻,六九的脑子又缺了一根筋。 王大爷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南庄虽然地处偏僻,消息闭塞了些,但毕竟不是与世隔绝。传闻中那些除‘神之子’外还能使用水能力的人是你们吧?” 第146章 零一和宋育的狙击 “你个老头子,想干什么?”六九急吼吼地上前被三二一把扯住。 这个六九,完全没有否认啊。三二有些无奈地走上前。“我们是又怎样,可别说你了,你们整个南庄加起来都奈何不了我们。” 三二说的相当淡定,他不害怕他们,他们也给他找不了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十五年过去了,我得给自己弄明白一个结局。”王大爷这才坦露出愁闷来。他望向湖水,远处的高山,以及爬到头顶上的暖阳。他望了一会儿,捋了捋鬓边斑驳的白发说,“你们走吧,另外几户人家我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或者你们还可以继续往南走。” “如果你想我们走,就不会告诉我们这么多事了。你想知道我是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对吗?”此话一出,六九看向三二,三二则一直盯着老人。 “那你想知道吗?” “无所谓。” 王大爷点点头又低下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我要回家洗衣服了,中午回来吃饭吧。” “咱们真的要留下来吗?那个女人可疯了啊。”等王大爷走得稍远些,六九问三二。 “她疯不疯,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只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她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这个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妨碍我的以后,也不会改变什么。”三二知道,无论任何人,都不会改变他的结局。 六九听后拍了拍三二的背,接着从他身边错开往前走去。 “王大娘做的饭挺好吃的,我不介意再多呆两天。” 等六九也走后,三二自己一个人站在湖边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也回去了。 回到家吃过午饭,王大爷带着三二来到了南庄的一间诊所前,站在诊所的门口,王大爷再次问道:“你真的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三二这么说道,然后走进去。 十五分钟后,三二坐在了诊所冰冷的蓝色椅子上。他用力按住棉球,棉球挤压着肘窝。他真是疯了,三二嘲讽地想。就算是没有十五年前失踪儿童的资料,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难道他的血还是正常人类的血吗? “走吧,一个星期之后来取结果。” 三二把沾血的棉球用力扔掉,走了出去。 七天,对他而言可真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时间。 周六,到家的第二天,安言开始收拾家中的杂物。晚上,等苏子零回家之后,他便叫他,“你昨天晚上不是说想跟我去一个地方吗?走吧,今天就去。” “哪里哪里。”小苏耳朵尖得很,她听到了急忙问。 “秘密。” 小苏一听撅起了嘴瞪着安言,很是不满。 “好了,小姑娘,不要再撒娇了。那里可不是小孩子能去的地方。”安言拍了拍小苏的头以示安慰。“和你七七姐好好呆在家里,等爸爸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好吧。”小苏让步了。 “那咱走吧,安言。”苏子零刷完碗,这会儿套好了要穿出去的灰黑色棉袄。 “好。” 两人出门走到天色即将暗下来的街道上。苏子零边走边问安言,“咱是去‘黑白’酒吧吧?” “是,去找徐行,请他帮一个忙。” “什么忙?” “找五四。” “找他帮忙?” “不要小看他,子零。从在新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能找到我时,就证明了他这个人不简单。他独辟蹊径。” “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说着走着都有意把这当做晚饭后的散步,因此他俩没坐悬窗就一路走着过去了。等两人走到西水国际时,‘黑白’酒吧里正要开始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站在距离‘黑白’酒吧五十米远的门外,安言却坚定不移地沿着一条分岔口往里走去。 “怎么了,不是要去酒吧?” “待会儿再去,在去之前,和徐行约了另一个地方。” “也是,酒吧太吵了。”苏子零说着,看到安言在这条路的最后一间店面前停下。这间店面不大,两扇深色的木门关着。在木门的正上方挂着写有‘陋室’两个字的广告牌。 安言上手去推门,门推到一半就推不动了。安言侧身挤过去,动作尤为熟练。在安言走进去后,苏子零也扶着门跟着走进去了。原来门后的两侧各摆有两张实木桌,棕黄色的桌面上堆满了已拆封的书籍,这些书堆得高高低低的,没有排序和规矩。 安言走在苏子零前面,通过大约五米长的狭窄甬道。这甬道仅可供一人勉强通过,通过甬道后是一大片的空白地带。其中在中间摆有几张长条座椅,在这些座椅的后面再走上两个台阶,是柔软的沙发和躺椅。 这四周所有的墙面都摆放着书架,书架上竖立着各式各样的书籍。苏子零的目光扫过离他最近的一排书架,上面摆放的大多都是文学和小说。 “好安静啊。”苏子零说。 一进入到这里商场里那种特有的噪音和干扰全部都去除掉了。 “徐行呢?怎么都没有人。”苏子零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这边。” 安言说着推开左侧墙面上的一个书架。书架发出一串响声。推开书架后,徐行正优雅地坐在红色沙发上冲泡着茉莉花茶。 “安言,你们终于来找我了。”他说。 “你好像早就料到我们会来找你。” “不是,我可算不准你哪天会来找我。只是想着你或许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助,所以一直在等你。你今天运气很好,我恰巧在这里。” “谢谢。”安言真诚地说。 “坐吧,你找我来是打算做什么?”待安言和苏子零并排坐下后,徐行拿出两套水杯为两人倒上沁人心脾的花茶。 “帮忙找一个人。” “谁?” “五四。” “这个人可不好找啊。”徐行若有若无的叹气声传进苏子零的耳朵里。 “所以,我来拜托你了嘛。”安言一笑。 “真拿你没办法,所以我有什么好处?”徐行懒洋洋地往后面一躺。 “没有。” “你还真敢说。” “行吧,你找他做什么?” “暂时还没有打算。” “仅仅就是需要知道他在哪儿?” “嗯。” “好吧,我帮你。” “谢……” “他就在这里。”徐行说的急促且笃定。 安言的谢谢还没说完,就震惊到失去了言语。苏子零的反应大了一点,他直接跳了起来比划道,“这里?哪里?这里可都是书啊。” “我没说五四在这间屋子里,苏子零你先坐下。”徐行说完又扭头看向安言,他藏不住笑意。“安言,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你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别贫了,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这真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徐行沉默了一阵子双手交扣。 “此事说来话长,是他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总之,他现在在我的酒吧里工作。” “主动找上门儿来的?” “酒吧?”苏子零和安言异口同声地问。 徐行喝了口茶斟酌了一下才又说:“他是来找工作的。是白明面试的他,也是白明留下的他。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后来也是白明一再告诉我他很奇怪,我才着手调查了他。噢,对了,他自称小五。小五晚上干活,白天睡觉,很踏实,作为员工来讲很不错。” “那他在你这里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我没告诉革命军,我连白明都没有告诉他就是五四。” “我知道了,谢谢。”安言端起茶一饮而尽。 “要去确认一下吗?” “不用了,子零,看起来我们去不了酒吧了。”安言看着苏子零说。 “是啊。”苏子零笑着说,安言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别笑了,我瘆得慌。我不得不说,安言,你有时候运气真好。” “徐行,这种东西是羡慕不来的。” “是,是,两位‘神之子’和‘守护者’大人如果要是没什么事就劳驾赶快走吧。”徐行愤愤不平,开始撵人了。 “徐行,说真的,五四这一段时间就要拜托你了。” “放心吧,没问题。”徐行酷酷地敬了个礼。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徐行真是有趣,这家店也是他开的吗?”从书店里走出来后,苏子零问。 “是啊,他很有想法和头脑。如果出生在新世界,恐怕会更如鱼得水。” “你是想说他是学霸然后学成之后横跨科技和商界?” “你可以这么理解。”安言勾起唇角笑。 说着,‘黑白’酒吧就近在眼前了。明知道五四不可能看见他们,但两人都还是敛起了笑意,加快脚步匆匆走远了。 “五四找到了,那咱接下来干嘛?” “从身边突破。” “……七七?” 安言笑着跨步走出商场,西水国际外,天空开阔而辽远。 辽远的夜空里吹着凉爽的风,这在南庄的夜晚里很常见。南庄的夜晚几乎是没有乌云的,有的全是那些清澈的、深远的、繁星满布的。六九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走在河堤上,他深深地、深深地吸入带有潮湿气味的风。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一会儿,发现在他身旁早没了声音便立刻睁开了眼睛。他往后一看,三二在离他好大一截子的岸边独自坐下了。于是,他又不得不拐回去。 “想什么呢?” 三二没理他。 “哦,明天报告就该出来了吧。” 三二还是没理他。 六九正想坐下,三二却突然站起来。“回去吧,该睡觉了。” 六九无奈又跟着回去。一个人多久可以养成习惯,六九觉得没几天。脱离宋育掌控的这将近二十天里,他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六九看了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湖水,在离开岸堤之前,他牢牢把这里的风,这里的自由都嗅入肺腑之中。 第二天天不亮,大约五点半的时候,饭菜的香味便从未关紧的玻璃窗中钻进来。三二这时便醒了。他躺着不动,知道大约十分钟后王大娘会提着保温盒出去,再过半个小时,大门再次咣当一声的时候,王大娘就会回来。这时,他就该把六九叫醒了。 这七天以来,他每天早晨都是这样度过的。 但今天多少会有点不同,三二心想。 果然吃过早饭没多久,王大爷便招呼三二说,“诊所八点就开门了,你去取吧。我不去了,还认得路吗?” “认得。”八点,现在七点还不到。 “在哪里呀在哪里?三二,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好。”三二说着看了一眼王大爷。 “去吧,都去吧。”王大爷朝两人摆摆手就进屋去了。 六点四十五分,在王大爷进屋后,三二和六九一起出门去了。 被三二带着走了大约三四十分钟后,六九指着一座宅院旁的歪脖子树问:“三二,你刚刚是不是带我走过这里了?” “是啊,离八点整还有一会儿。”三二随意一瞥说。 “不走了。”六九瞬间明白了这是三二在带他兜圈子。他大手一甩走到柳条下的石板凳上一屁股坐下。那块石板浑身漆黑,又硬又凉,唯独表面被磨得光溜溜的,一看就是经年累月被坐出来的。 “搁这里等吧。”六九又说道。 “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是很危险的。” 六九仰起脸,一脸你到底想说什么的神情。六九有些不耐烦了,三二看得出来,于是他不再说什么只偏过头去悄悄叹了一口气,但他随后也走了过去在石板凳的另一头坐下来,距离六九大概只有十厘米的距离。 太阳这时已挂在了半空中,正努力散发着热烈的微光。风轻轻一吹,吹起一丝热意,吹得柳条在三二眼前飘来荡去。 “走吧,快开门了。”两人在阴凉地里坐了足足二十分钟,三二才决定叫六九出发。等两人走到诊所门口的时候,八点已经过了。从诊所门口往里望,一眼望不到什么人,只有绿色斑驳的墙壁和地上未干的水迹。 “你去吧,我坐在这里等你。”六九进去走了没两步又往墙根下的凳子上坐下了。 “行。” 六九坐了还不到两分钟,三二就从最里面的一间房出来了。他右手捏着牛皮纸袋朝六九走过来,脸上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六九紧紧盯着那个袋子问。 “你拆开看了吗?” “还没。” “你怎么不拆开看?” “那要不你替我看?”三二说着把牛皮纸袋怼到六九怀里。六九低头正要拆开,余光扫过三二,见他扭头就走又赶忙追上去。三二出了诊所的门口向左拐,刚跨出一步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他不是在等六九追上来,而是前方二十米处用红砖砌成的墙角里,零一正靠墙站着。 第147章 七七的等待 六九一出门就撞到了三二,一抬眼就看见了零一。他慌张把档案袋藏于身后,怕暴露些什么。不过,零一的注意力没有放在他身上,始终不在他身上。零一直视着三二,然后掉头走进他身侧的小巷。 三二几乎立刻跟了上去,六九踌躇了一会儿把档案袋塞在怀里藏好了才跟上去。 六九一转过小巷就看见了他们。离得不远,大概十米的样子。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明显在等他跟上来。不过见他来,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六九硬着头皮走上去。 果然等他一到,零一便说了。“我和主人一起来的,昨天就到了。” “哼,话何必说得那么委婉。既然昨天就到了为何等到现在才现身,我看是把我们都摸透了吧。”六九下意识地对着零一直接说。 “是你们太没有警惕。” 三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问:“宋育怎么回事?出尔反尔?” “是啊,可你能奈他何?又或者能奈我何。别忘了,主人的背后是整个宋氏。还有,三二,你该好好学着叫人的名字。不是宋育,是主人!” 不,宋育才不是他的主人,他真正的主人是这无法摆脱的命运。 “主人现在在哪里?”三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零一耸了耸肩。 “那主人有什么吩咐你总该知道了吧。” “知道啊,把你们两个带回去。” “带回去?回哪里?”六九忙问,他讨厌那个地方。只要不是回那里,哪里都可以。 “新都,处理叛徒。” 叛徒?谁?这时候两人脸上的表情倒出乎一致的简单易懂。 零一勾起唇角笑了笑:“五四和七七。” “什么?他俩?真假?”零一永远不知道这个毛躁的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看都不看六九直接向巷口走去。“走吧,二位。” 六九听话地跟上去,在即将走出巷口的时候回头望了望,这时三二终于动身跟了上来。零一带着三二和六九兜兜转转转,等两人见到宋育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宋育坐在南庄村外的山坡上,见零一带着人走到跟前了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他把两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六九的胸前只一秒便笑了。 “好久不见。” “主人。” “主人。”三二和六九低下头朝他鞠躬。 “行了,在离开之前再给你们一点时间,去给收留你们这么多天的人好好告个别。”不等三二和六九做出反应,宋育又说:“去吧,下午三点还在这里集合。” 宋育说完转身朝前走,零一便跟着走了。 “三二,你说主人他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既然他说了就去吧。”三二说着往反方向走。 “哎,等等,鉴定结果你不看了?”六九想把它从怀里掏出来,他捂着这东西捂了一路又硌又热。 “你拿着给王大爷吧。” “行,回去一块儿看。”三二想了想又说。 “那咱们快回去吧,王大爷说不定要着急的,而且还能再吃顿饭。”六九脚步匆匆,吸溜着口水从山上一路溜着下山去。 从早上到现在,在二十多度的太阳底下一刻不停地来回奔波算不上什么舒适的体验,但这对三二和六九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脚步越发快了,因为再转过一个拐角,王大爷的家就到了。 王大爷家的屋门紧闭着,灰褐色的屋门两侧各贴着两张年画,年画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许是知道吃过午饭,便要告别,在这一刻,三二从没觉得这两张纸人这么熟悉过。 六九先他一步窜上台阶,他推开屋门兴致高昂地嚷嚷:“王大爷,我们回来了!大娘!中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院子里没有人,厨房里传来一阵阵咕噜声,米香四溢。可院内的四角桌上什么也没有摆,安稳地放在原地被日光晒得有些发亮。他们平时都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六九看了一眼往厨房走去。 三二还在院子里站着,就听见六九在那里叫唤。“王大娘搞什么,米饭都煮硬了。” 三二走过去一看,六九关了火正着急忙慌地往里添水好拯救他的午饭。可厨房的案板上所有的菜都切的整整齐齐,三二又看了一眼,连葱姜蒜都备好了,一幅随时准备下锅的架势。 突然,三二掉头就往里屋跑去。六九不明所以,迅速跟了上去。 里屋灰色的地板砖上躺着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两具尸体。王大爷和王大娘已经死了,横尸于自己的家中。 “这他妈谁干的?谁?”六九捏紧拳头,怒不可遏。然而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转身颤抖着问三二。“会是谁?” 六九已经猜到了,三二知道,于是他开口印证了他的想法。 “宋育。” 六九紧紧地捏着拳头,别过头去不再吭声,三二则心情复杂地扫视着屋内。在他后侧方的榆木方桌上放有一杯茶,茶水几乎是满的,而另一只摔落在地面上的则是王大爷常用来喝水的茶缸,茶缸里的茶叶泼在了墙上和墙下的沙发上。不远处,王大爷仰面躺在墙根里,王大娘则趴在了他们脚下。 这种种迹象都无一不表明这间屋子里曾发生了什么,三二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育找上门来时,王大娘正在厨房准备做饭,王大爷迎他进来给倒了杯茶后两人开始聊天。后来不知两人聊了些什么,王大爷假装起身喝茶然后将茶缸摔向宋育。宋育完美地避开踩着桌子一跃而起杀死了王大爷和听到打斗声赶紧进屋来的王大娘。 三二走到王大爷身边蹲下将他的双眼遮盖上又走回来合上王大娘的眼。 “六九,走吧。”三二说完出门去。 在屋内的六九终是松开了紧握的手。 王大爷和王大娘既然已死,那么那个女人也很快就会死去。三二站在熟悉的庭院中,闭上了原本仰望着朗朗晴空的双眼,心中是一片死寂。 “待会儿见着宋育,安安生生的知道吗?”听到身后有动静,三二缓缓睁开眼直视着前方。 “我知道。”六九的声音很低沉,脸也拉得很长。 “走吧。” “三二!”六九喊他,“这个东西……” 六九往怀里摸出皱巴巴的文件袋犹豫着要不要递给他。 “不需要了。”三二转身往前走去。 “哎,你……”六九停在原地眉头紧锁,他低头看了看,最终也没把这份文件扔掉。但等到他追出门去的时候,三二已经不见了。 下午三点前,六九垂着脑袋上山,脚步松垮。他一路都是这么垂头丧气的,也因此没看到三二就坐在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等他。直到两分钟后,六九走到跟前了才抬眼看见他。 六九看见了他,随手拽断路边野草的根茎,一边蹂躏着它一边假装四处看风景。 “好巧,你怎么在这里?”六九憋着一口气问。 “等你。” “等我干什么?”六九高兴了。 “没什么,时间快到了,走吧。” “报告我看了,你不是。”六九清了清嗓子对三二说。 “我也想着我不是,走吧。”三二平静地点了点头。 “三二,报告我扔了。”六九正色道。 “扔了就扔了吧。” “我扔在咱俩常去的湖里了。” “行。” “那,走吧。” “走。”三二也说着,两人一块儿往山上爬去。 六九没问三二去哪里了,他也不想问。他们一起又弯弯绕绕地走过半座山,才看见宋育和零一已经在原来的地方站着了。三二和六九加快步伐走过去,立刻又同时低下头道:“主人。” “嗯,这次迟到可以原谅但没有下次。” “是,主人。” “起身吧,要赶路了。可还有一段时间赶回新都呢。” “是,主人。”三二和六九又都抬起头来,跟在宋育和零一的身后离开了南庄。 南庄是三二生命中的极限,三二在消失的那两个小时里唯独只想明白了这一点。宋育可以施舍给他们自由,但却绝对不允许他们追求自我。那一点给予的有限自由,说白了,也只不过是想利用他们制造更大的混乱罢了。 现在听话却不够聪明的十一死了,那不听话的他们便立刻被收紧了双手和双脚。罢了,他真正的主人是无法摆脱的命运,三二彻底认清了这一点。在离开南庄的这一路上,他从没有回头再去多看它一眼。 再见了,他生命中的最远方。这样想着,三二踏出了在南庄地界的最后一步。三二继续往前走,越过前方宋育和零一的头顶往上看,他现在就要去看看,七七和五四究竟能对抗世界到什么程度。 夜晚,七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她没有丝毫睡意。安言和苏子零出去了,她在等他们回来。最近接连五天,安言和苏子零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他们有时候会带上小苏,有时候不会,但他们每次出去前或回来后都没有跟七七再提起过他们出去要干什么或是干了什么。 不是七七有意去窥探他们的生活,而是这让她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她也曾私底下问过小苏,小苏的回答也无一例外都是出去玩儿。今天去这里,明天去那里,小苏说的是真的,她也相信,可她就是不安。 例如像今天晚上,安言和苏子零撇下小苏出去,是为了干什么? 在七七苦苦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安言和苏子零正在北山路上的一家游戏城里打游戏。一道道弧线紧急落下,屏幕上鲜红的倒计时提醒着他们必须要更快更准更默契地将篮球投入到游戏机的球框里。 一个又一个,哐哐哐。游戏进入到第六关,一个已反手投出了球,一个正捡起球准备投,安言和苏子零投球的英姿逐渐吸引了三三两两的围观人群。在这之中,不乏有些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偷偷或赤裸裸地盯着他们看。但他们无心顾及,一个接一个,都正中红心。 最后两秒钟,随着安言投出的球砸在了铁框圈上,这场游戏终于宣告结束。 苏子零甩了甩胳膊,一手抓起外套另一只手搭上安言的肩就带他往游戏区的另一边走,然后他在一排排亮着光的抓娃娃机面前走不动路了。 “抓娃娃不抓?抓不抓?”苏子零拱了拱安言的肩。 安言二话不说掏出游戏币往前走了两步准备自己动手。 他看中了粉红色的小猪,苏子零凑上前去观战。 “对,对,就抓那个。往左一点,再往前一点。对,按!” 安言按了下去,然后粉红小猪皱着整张脸被银色爪子投掷下来。 “哇哦!”苏子零开心地大叫。 等银色爪子一松,粉红小猪落入网中,苏子零立刻蹲下去伸手摸它出来。他抓着玩偶对着安言晃了晃,笑得开心。安言也开心,张着嘴巴大笑,难得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气。 “走,走,安言,再换一个抓。” 安言点点头开始搜寻下一个猎物,最后两人在抓娃娃机上把所有的游戏币都挥霍一空才意犹未尽地走出了游戏城。他们乘坐悬窗回家,飞过水迷宫,飞至新都的高空,俯瞰整个绚丽的夜景。在悬窗上,两人的好心情达到了另一个高峰。 苏子零用手托起下巴温和地注视着悬窗外,他没有说话,想将这段时光尽力地往前拉长。他一直保持着嘴角的弧度,想安言脸上此刻的神情会不会比他更温柔。安言其实是一个很感性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安言此刻也正温柔地注视着这片宁静的夜景。 下了悬窗后,两人从银杏树下往家的方向走。路上,苏子零拍了拍怀里抱着的两三个小娃娃后还是决定问出口。“安言,咱们这么做会有效果吗?” “会的。” “可七七是一个极其擅长忍耐的人。” “没错。”安言很认同。“但同时她也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她敏感且多疑,她平日里放大了自己的敏感却也在抑制自己的多疑。” 苏子零点了点头终于明白安言这么多天一直带他在外面吃喝玩乐却完全不向七七提及的原因了。安言在利用七七的敏感一点点剥除她的安全感,然后放大她的多疑。因为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七七一定会忍受不了的。 苏子零抱紧怀中的娃娃突然无比庆幸安言这样子对待的人不是他。如果是自己,恐怕一早就愤怒地跳脚了,一定会立刻揪着安言的领子问他干嘛去了。不,也不一定,万一真到那个时候,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勇气去质问安言。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到家了。”安言把自己提溜着的这些个娃娃一股脑全塞给了苏子零。苏子零忙都抱在怀里,然后一个个地在屋檐下的长椅上摆好。 安言按下了指纹,打开了门锁。等苏子零先进去后,才关了门。 夜里十一点,七七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他们。 第148章 发现五四 “你们回来了。” “七七?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小苏睡了吗?”安言惊讶地说。 “她睡了,安言还有苏子零,你们坐下来,我们谈谈吧。” 苏子零闻声去看安言,安言拉开羽绒服拉链的手一顿,然后一下把它拉到了底,露出里面穿着的藏青色毛衣。“七七,今天有点太晚了……” 安言还没有把理由讲完,七七就打断了他。“不,就现在,我有很重要的话。” 安言和苏子零相互看了看,两人一块儿坐下了。他们挨着彼此坐下,把七七单独留在那张长沙发上。 “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安言,还记得咱们的三个月之约吗?”七七看向安言。 “记得。” “现在看来,你恐怕要提前得到那份东西了。” “我待不了那么久了。”七七说完接着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苏子零错愕地看向安言,但他一直侧着头认真地凝视着七七,听七七继续讲下去。“十一的死罪有应得,但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他的死对我来说发生的太快了。” “没有。”安言轻声说。 七七微微点头。“不过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十一死之后零一给我来了封信,但我没有回复他。” “这我知道。”安言说。 “五四也同样没有回复。” “是吗?” “嗯,我今天给他写信了。他告诉我,他很好。我们分开之后,我几乎没有联系过他,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他很快就回复了我。” 安言没有回话,他想起五四就在徐行的酒吧里过着日夜颠倒却安稳的生活,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言,我想一直让他过得好。”七七目光坚定。 “安言……”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苏子零没忍住喊出了声。 安言站起身向苏子零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径直往厨房去,不过片刻,他端出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放到七七面前。“说吧,我听着。” 真是太温柔了啊,七七失神地想。她眨了眨眼,尽力不让自己去盯着白开水冒出的缕缕白烟。她接着说:“五四是一个和我和他们都不同的人。安言,抱歉之前拒绝了你的谈话,我必须得保护他。” “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吧。” “是。”七七承认了。“安言,我请求你不要伤害他。你可以把我们都杀了,但唯独他,我请求你放过他。” “我会考虑。”安言说完站起来。“三天之内,给你答复。” 安言往楼梯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扭过头,七七和苏子零都盯着他。安言的目光匆匆从他们脸上掠过说:“现在太晚了,都去睡吧。” 苏子零回头看了一眼七七,却到底没看出来她脸上有着怎样的表情。他想了想连忙追上安言,他一脚踩在楼梯上蹬蹬跑了两步,似乎觉得不妥,又轻轻踮起脚尖快速窜了上去。 踏上二楼的最后一层台阶,安言的背影就近在眼前。这时,啪的一声,客厅的灯熄灭了。楼底下,七七的房间门口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她关上了门。 安言还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苏子零匀稳了气息走过去,他站的离安言只有一步远,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楼下的灯已经关了,只剩下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苏子零压低了嗓音说。“安言,我不太明白。” 苏子零其实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他是那种很聪明的人,能从简单的话语中快速捕捉到别人想让他明白的讯息。他只是不明白安言为什么要答应七七考虑这件事。 “明天再告诉你。” “好吧,我知道了。”苏子零不悦地拧开门把手。 “明天……”安言又叫住了他。“跟我一起去趟酒吧。” 苏子零吃惊地回过头,安言按灭了楼道里的灯。安言进屋关上了门,苏子零还站在门口,他垂下头,脸色不明,安言这哪里还是考虑。 第二天的早晨,和以前一样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七点,安言做好了饭,苏子零叫小苏起床,然后大约七点半钟,大家出门各忙各的。但今天,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也就是出门前,苏子零突然宣布道:“我昨晚给师父写过信,告诉他我今天不去了。” “所以安言,你今天去哪里都得带上我。”苏子零说这话时,安言难得一愣。随即他就想明白了苏子零这是在生闷气,可是为什么呢。 “零哥,你太狡猾了。”安小苏听不懂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只当苏子零是在偷懒和撒娇。 “什么狡猾不狡猾的,快走,上课要迟到了。” 苏子零拉着小苏的手就往前走,安言默默跟在身后。到了校门口,和小苏挥手告别后,苏子零问安言。“准备上哪里去?” 安言垂着眼眸把整张脸钻进围巾里,他瓮声瓮气地问:“你为什么生气?” 安言一脸的困惑与不解,他昨晚不是说过了吗,今晚就会去酒吧。 苏子零看着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但又没办法真的生气。“没什么,我有点冷。白天五四在休息,酒吧也不开门,要是你不打算回家,咱最好找个地方先待上一呆。” “去找个咖啡馆或者电影院?”安言把鼻子露出来吸上一口寒冷的东风。 “去电影院吧。”苏子零还没来过新都的电影院,于是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安言去了。 苏子零没想到,这一去,他们竟然真的在电影院里度过了一整天。电影一部接着一部,那些原本想问安言的话,全咽在了肚子里化为泡影。他很生气,安言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两难的境地。他想问问安言的想法,可最后,一天了,他都没有机会问出口。 晚上十一点整,安言拉着苏子零出现在了‘黑白’酒吧的门外。苏子零看了一整天的电影,这会儿大脑不仅有些发懵还十分头疼,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随安言大咧咧地走进去了。 ‘黑白’酒吧里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连灯光都暗了一半儿。苏子零一阵摇头晃脑后,发现有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弯着身子埋起头,正从里到外勤勤恳恳地拖地。 是五四!苏子零抖了一下身体,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 徐行站在安言和苏子零身后把只开了一半的门关上,五四闻声抬起头。 “抱歉,今天提早打烊了。” 五四看到了他们,呆愣地杵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五。”徐行从安言身后向他走来。五四一看徐行严肃的表情便搞清楚了几分状况。他走过来拍拍五四的肩膀说,“小五,相信我,和他们谈谈对你没有坏处。” 五四用力攥紧了手里的拖把没有吭声,但这把拖把随后就被徐行夺去了。 “坐吧,各位。”徐行拿过拖把往调酒台走去,把拖把靠在了吧台上。 安言这时挑选了一张四人桌率先坐过去,苏子零跟着坐在了他外侧。安言挑选的那张四人桌就在五四身旁,五四只需要挪动一个脚步就能和安言面对面坐着,但他没有。 “小五。”徐行又喊。 “五四,我们真的对你没有恶意。”苏子零仰起脸去看他。 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苏子零的眼神太过无辜又太具有欺骗性,五四看了一眼忍不住去看安言。安言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从他的眼神中,五四看不出来恶意,而且自他进来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于是,五四坐下了。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五四余光瞥向徐行,意有所指。他是有些呆但一点儿也不笨。 “不是很早,就昨天。你误打误撞进了革命军开的酒吧,不过白明没有徐行精明。”安言说。 “你们找我想谈什么?”五四一脸复杂,他决定开门见山。 “七七。” “七七她怎么了?”五四起身,双手拍向桌面,滚烫的手心一下子变得冰凉。 “七七她很好,她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一个月,我们怎么会伤害她。五四你要不要先坐下?”苏子零打着哈哈,他完全不明白安言是怎么回事。跟七七说五四,跟五四谈七七。 五四坐下了,却坐立不安。他不敢看安言的眼神,安言似乎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穿他。 “七七她很好,正如你告诉她的那样。”安言再一次开口说。 “她告诉你了?”五四闪现出惊讶的神色。 “她竟然告诉了你。”五四又低声喃喃。他一时之间失了神,似乎开始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显得矛盾又纠结,很长时间不再给安言和苏子零任何眼神。 苏子零注意到,即使是这样,安言的注意力也依旧全部放在五四的身上。 他全神贯注,每时每刻都不懈怠。 “进了我的店,就得招待。”徐行的话适时插进来。苏子零偏过头只见他举着托盘缓步走来,然后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各摆下一杯酒。这些酒的颜色各不相同,他认不出来都是什么酒,但他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一杯是马天尼,他曾在这里喝过。 “苏子零,你的没有变。”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徐行这么说。他点了点头,拉过酒杯小小的嘬了一口后偷偷地看向另外两杯颜色鲜艳的酒。 “小五,你的长岛冰茶。” “安言,你就幸运多了。喏,这一杯,我最新独创的,还没有名字。”徐行说完知趣的离场站回到他的吧台后面去。 “说说吧,安言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你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是的。” 苏子零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用下去。 “你为什么想要工作?” “不工作怎么生活?”五四很不明白安言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工作。”安言继续问下去。 “来这里的人没人关心你是谁,而且我需要在夜晚保持清醒。” 安言点点头继续问:“你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工作。” 苏子零疑惑地看着安言,安言怎么又问了一遍。他又看向五四,五四也是同样的迷惑不解,但安言又将话说了第三遍。“我是问你,你为何一定要在这里工作。” 苏子零咂了咂嘴,好像是估摸出点不同来。 五四沉默了,他瞟了一眼远处的徐行端起酒杯痛饮一口。 “这里让我安心。” “我明白了。”安言点点头最后端起了酒杯,他尝了一口很快皱起眉头然后转头对苏子零说:“你想尝尝吗?” 苏子零刚想伸手,安言就把酒杯放下护在自己左侧。他已经看见苏子零面前的那杯马天尼,被苏子零喝光了。“算了,你少喝一点。” “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了吗?” 五四大为不解,安言问的这些东西根本不是让他如临大敌的东西。 “五四,决定你们生死的人从来就不是我。你这样的人,生活会让你活下去。” 安言说完起身越过苏子零走向吧台,苏子零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快速抄起安言的那一杯酒往肚子里咽,一大口灌下去,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皱着脸伸了伸舌头。 五四目睹了苏子零的动作,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好笑,还有点不可思议。 “我只是好奇。”苏子零为自己辩解道。 他说着说着突然噤了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就跟着安言往吧台走。 “你在这儿都听到了吧。”安言说。 “是听到了,不过又怎样呢。安言,我劝你不要想着当好人。他们的命运自然决定在创造他们命运的人手里。” “徐行。” “哎呀,好了好了。小五只要在我这酒吧一天,他就是我的员工。反正我跟白明也挺喜欢他的。” “嗯,还有你的那款鸡尾酒虽然闻起来清新,但味道又涩又寡淡。只有找苦的人才喜欢喝,不如就叫它细雨夜吧。” “呵呵。”徐行擦拭着玻璃杯,一脸嫌弃。安言真是口不对心,这不是很喜欢嘛。要不然起名字做什么,有叫他起吗? “你们在说什么?”苏子零凑过来。 “在说你刚才偷喝的那杯酒。” “我靠!安言你背后是长眼睛了吗?” “你咳嗽声那么大,鬼才听不见。好了二位,快走吧,本小店要打烊了。” “确实不早了,那再见。”安言这边说着刚想动身离开,苏子零那边却眼珠子一转,端起在吧台上搁置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那是徐行刚刚才为自己调制好的,还没有来得及喝。 “子零?”安言很是吃惊。 苏子零知道安言在叫他,但他只默默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就往门口走去。 安言愣了片刻追上去。 第149章 苏子零酒醉后的话 “子零。” “嗯,怎么了?”苏子零的脸蛋通红一片。 “苏子零。” “嗯,你叫我干什么呀?安言。”苏子零奇怪地看他,脚稳稳地踩上悬梯。 “没事儿。” “嗯!” 应该是没有事,安言琢磨着。苏子零的眼神看起来依旧很亮,讲话、走路也没有喝醉酒的样子。安言知道苏子零几乎没有喝过酒,今晚看他混合着喝了那么多,安言原本还有些担心。 下了悬梯,苏子零走出去,安言跟在他后面。 苏子零最后为什么要灌自己一杯酒,安言隐隐有些胸闷。这或许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但安言沉默着回避了。出了西水国际,外面的街道依旧亮着,明晃晃的一片。只是街上的行人很少,悬窗成排的立在街道中央——那是规划的可停区。 “子零,咱们坐悬窗快点回去吧。” “嗯,好。”苏子零随着安言踏上离他们最近的悬窗。 悬窗飞行起来,苏子零笔直笔直地站着。他愣愣地盯着窗外丝毫没有感受到安言直白的目光。苏子零还是有些醉了,安言总算看出来了。他醉酒的样子可真有些奇怪,安言一直看着他。 悬窗停了,苏子零出来后笔直笔直地往前走,安言忐忑地跟在他身后。眼看家门口的银杏树近在眼前,但原本应该继续笔直前进的苏子零此时却硬是要拐上另一条路。安言立马悬起了心,一开始就应该把地址写到家门口才对。 “子零,你要干什么去?” “嗯……我要找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嗯?要把话说清楚。” “什么话可以告诉我吗?”安言断定苏子零一定是有些晕了,于是他只得温柔地问。 “嗯……不,安言你才最狡猾了。”苏子零嘟嘟囔囔地说,“嗯,你今天带着我看了一整天的电影就是不想让我把话说清楚。” 苏子零到底醉了没醉,安言出声道:“我……” “嗯……你别说话,你说话,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安言愣了一下停在原地,可安言一不说话,苏子零也不说话了。片刻后,在安言以为他已经酝酿好了的时候,苏子零突然难受地蹲了下去,他似乎有些头疼。对此变故,安言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意识到苏子零一直在地上蹲着并开始哼哼唧唧的时候,安言立刻靠了过去。 安言蹲下去搂住他的肩膀试图扶他起来,但苏子零好像异常痛苦的样子,他执着地将重心下沉,双手抱住头部。 “子零,苏子零!” “嗯!安言!”安言停下了捞他起来的动作,他慌乱中喊了这个醉鬼几句,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回应他。 “对不起。”安言轻轻拥住他的肩膀道歉。 “对不起。”安言再次说,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要道歉。 过了一会儿后,苏子零似乎已经过了头痛的劲儿,他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了。 见状,安言松开他,他拍拍自己发麻的双腿,陡然一笑。他都不知道苏子零已经说了几个嗯了,原来这家伙早就醉了。 “子零,我们回家吧。”安言试探着说。 “嗯!”苏子零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还蹲在地上的安言,然后自己一个人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半夜一点钟,安言在夜色下缓缓起身。他收敛起笑意,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这时,原本走远的苏子零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在银杏树底下转过头来。他歪过头像是在无声地询问又像是在大声地控诉。在微弱的灯光中,安言快步迎上去。 第二天,苏子零突然睁开眼,他僵硬地坐起来揉了揉脖子。 意识到昨天发生了什么,苏子零快速爬起来。 早上九点半钟,安言正在厨房里将白米放入煮沸的热汤里,苏子零走了进来。他整个人已焕然一新,穿上了新买的黑色卫衣。他将衣袖撸起来,露出手腕。 “安言,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苏子零左手抓住右手裸露的手腕,重复着撸衣袖的动作。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喝断片儿了。” “说说你从哪儿断片儿了?”安言调侃他。 “我就记得跟你坐上悬窗回来,那悬窗飞啊飞的就是不落地,再之后我就没有印象了。” 扑哧一声,安言笑出声,没忘记将米汤搅开。 “我真一点儿印象都没了,我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下了悬窗之后你蹲地上不走了。我回头一看你趴在地上睡着了,就把你拖回来了。” “真的假的?” “假的。” “啊?” “骗你的,你自己走回来的。” “哦。”苏子零抿了一下嘴,谈话突然间奇怪地停止了。 “今天我准备给七七答复,你一起吧。”安言在心底叹息一声,把汤匙放下。 “不了,今天师父有特别重要的事找我。”谁知,苏子零抿着嘴摇了摇头。 “今天?现在?” “嗯,时候不早了,我现在就过去。” “好吧,那你晚上早点回来。” 苏子零胡乱点了点头飞快地撤了。 苏子零完全没有看自己啊,安言关了火静静地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端起锅将未熬成的米倒了出来刷洗干净。他走出了厨房,敲响了七七的屋门。 “七七,在忙吗?” 安言很快就听到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越来越接近的棉拖鞋擦地的声音。 七七打开了门,用眼神无声地在安言周围巡视了一圈。 “苏子零他出去了。” 七七听后点了点头,“你来找我是因为你考虑好了吗?” 七七说这话时别无他意,她也不指望安言现在就答复,毕竟时间刚过去了一天,而且看昨夜他们回家的架势,想必昨天一整天也都在吃喝玩乐,浪费时间。没错,她说这话就是在气恼安言,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她掉入了安言的诡计中。 “是的。”然后她听到安言这样说。 七七怔了一秒,站直了身体。“那进来谈吧。” 在大多数情况下,安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七七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应对自如。但现在,面对同样的表情,她不由得紧张和忐忑。“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安言回避了七七的问题,他扭头看向七七床头柜里的第一层抽屉。“你先告诉我,你抽屉里装了什么东西。” 七七咬了咬嘴巴刚起了糊弄的心思就又听到了安言用冷峻的声音说:“是药,除了安眠药还有什么药?” “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动了我抽屉?”七七惊了继而感到了愤怒。 “我没有。”安言快速地皱了一下眉头,女人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我知道是因为小苏进你房间时看到了瓶瓶罐罐,她放心不下你才告诉了我。但我稍加一推测就知道了那里面有安眠药,因为有些时候根本叫不醒你。你是不是总是以为我们早上一叫你,你就醒了,其实不是的。” “还有,七七,我和你一样,一开始根本没办法只靠自己在夜里睡着。” 心悸一瞬间从心脏传到了大脑,七七愣住了。 “你……” “至于另外一种药,如果你今天不告诉我,我就拿去医院化验。新都的王医生听说过吗?他绝对可以化验出来,而且出结果很快。” “不必了。”七七瘫坐在床上,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 安言没有说话,他往前走了两步俯身拉开抽屉,抽屉一点点被拉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药瓶完全暴露出来。安言瘦削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秒,准确无误地拿起了那瓶黑色的药瓶。 “不用大费周章了,安言,我快死了。” 安言掐紧了握在手心里的药瓶,瓶子空了一大半。 “吃再多的药也没用了。我原本还没有下定决心,是三五和八二的死提前告诉了我的结局。他们没死在林玄风的手上,反而死在了宋育的手上。你猜为什么?因为他们被救了之后无法再使用水能力了。多么可笑,他们原本可以活下来的。” “安言,他们原本可以活下来的!像他们那种原本可以活下来的人都要去死,那何况是身体破败不堪,连吃药都无法救治的身体?拖着这样的身体,我早就累了。” “安言,我累了。每当我试图凝聚起纯能力的时候,我就痛的要死。”七七看向安言,红红的眼眶里是滚烫的泪水,它们划过苍白的脸颊掉落在被褥里。 安言看着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药瓶向她走去。 七七见状很快用手擦掉眼泪,倔强地说:“你别过来,你不要拥抱我更不要同情我。” 傻瓜,安言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如了七七的意。他不再看她,绕过床尾来到窗户旁,他看着外面如一的景色,侧耳倾听着七七的哭声逐渐转为低泣,到最后慢慢平复了下来。 七七是一个意志很坚强的人,即便是宣泄也不会让自己失控。可是,安言转过身来背靠窗户,七七和自己有着根本的区别。她可以在她生命的尽头去尽情度过她真正想要的生活。 “这样白白浪费时间可以吗?”安言直视着她。 “什么?”七七又擦了擦脸侧过身来。安言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她不明就里。 “既然这么在乎五四,又这么想让他活下去,那是不是得为他创造点美好的回忆?难道你只想让他在你死后徒有无尽的痛苦?他还不知道吧,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 “我……” 安言最后一句话说得实在嘲讽,七七哑口无言。五四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安言变相的承诺。 “你……”七七惊喜地询问道。 “我答应你,只要他留在新都,我一定会让他安稳的生活下去。” “谢谢你!安言,真的谢谢你!”七七的脸上闪现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七七,只有这样是不行的。我希望你也能正常的生活下去。”安言笑了笑继而摇了摇头说。 “我?” “去找他吧,不要害怕。” “可是宋育……” “宋育已经认定你们背叛了他,他找到你们是早晚的事。不知为何,最近这个预感我越来越强烈。而你,七七,不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吗?在他们找到你之前,难道你真的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 “安言,我有,有很多很多。”七七思考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不要害怕,有我在。”安言说着朝七七走来礼貌性地将她拥在怀里。 七七默默闭上了眼,她明白,这个既克制又让人感到安心的怀抱是安言为她献上的祝福与告别。过了片刻,安言松开了手,他拉开七七的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第150章 七七和五四是诱饵? 夜深了,苏子零抱着胳膊徘徊在家门口的银杏树下。他徘徊了有一阵子了,一阵阵寒风呼啦啦地吹过,吹得他流鼻涕。差不多到点了,苏子零吸了吸鼻子决定回去。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着进了家门。 “冻死了冻死了。”苏子零嚷嚷着换好棉鞋进了客厅。 “零哥,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小苏一见到他就说。 “抱歉啊,你们吃过饭了吧?” “还没,等你呢。” “你们先吃啊,干嘛等我。”苏子零呆住了,他特意等他们吃完饭才回来的。不过听到小苏这么说,他心里倒很是宽慰。 “肯定要等你啊,就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 “小苏?”安言叫她,“来厨房帮忙热饭了。” “七七呢?她怎么不来吃饭?我去叫她。”五分钟后,饭菜全部上了桌,苏子零有些搞不明白,小心翼翼地试探。 “七七姐走了,爸爸告诉我的。” 苏子零震惊地看向安言,他没想到七七竟真的走了。刚才小苏说的话,他只是稍微猜测了一下,完全觉得这不靠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个月之期还有那么久,再说安言不是已经答应她了吗? “吃饭。”安言说。 “先吃饭。”安言马上又说。 安言发话了,苏子零和小苏几乎是同时低下头去吃饭。注意到这点,安言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但他很快端正了坐姿,恢复到平时冷峻的神情。 吃过晚饭后,小苏被赶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苏子零则主动进了厨房帮安言刷碗。总共也没多少碗,苏子零全部包揽了下来。他边刷边借此机会挑起话题,“七七真的走了吗?为什么突然离开了?” “七七应该只是暂时离开,我猜。”安言说完又很快补上两个字。 苏子零把带着泡沫的碗一个接一个摞起来,拧开了水管。冰水呼啦啦地冲下来,他赶紧调转了个方向,调节水温。暂时离开是什么意思?他们白天到底说了什么?安言不明说,苏子零难免有些心烦意乱,于是他气恼地冲着水,一时间弄得水花四溅。 “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又怎么知道她应该只是暂时离开。” “你不是知道嘛,我会答应她。你早上不想和我一起去见七七,为什么?”安言话锋突变,连带着声调也低沉了不少。 安言这个人最讨厌的一点就是他永远是主动进攻的那一个,苏子零本想悄无声息地把这事儿翻篇儿。但现在,苏子零拿干抹布擦了擦手,他决定挑明。“很简单,我不希望你答应她,但我又知道你会答应她,我无法左右你的决定。” “安言,作为你的朋友、兄弟,还有你的‘守护者’,我不希望你被这些东西缠绕一辈子。换做其他人都可以,但唯独五四不行。因为有太多人对他们虎视眈眈了,甚至包括咱们所依靠的革命军。安言,你要护他也得考虑考虑,你把自己,把我们置于何样的境地。” 安言沉默了,他明白苏子零是在为他考虑,他自己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完全无法止于理性的。更何况,五四是一个值得活下去的人。 “那七七呢?”安言开口问。“你希望七七活下去吗?” 这不废话嘛,当然希望啊,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苏子零无法说出口,因为七七在本质上和五四是一样的。他们分明拥有着同样的身份,没道理七七可以,五四不可以。 苏子零知道安言想说明什么,可他开不了口。他真的不能说出口。 “我虽然允诺了七七,可五四的人生并不由我负责。我答应了她,只是在新都。” 只是在新都,苏子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他点了点头想沉默着回到自己房间去,可安言拦住了他。“还有一件事,我得告知你,子零。” 什么?苏子零抬头用眼神示意他。 “七七她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 苏子零的瞳孔骤然放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七七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百般谋划就是想为五四拼得一线生机。如今十一死了,宋育又料想到七七会和五四一起背叛他。你要是宋育,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苏子零拒绝猜测这个设想。 “仔细想想,宋育可是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杀害的人。只要他认为有人负了他,他就会不择手段的在这个人身上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你是说宋育会转过头来伤害五四和七七?” “不是伤害,是杀害。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那七七岂不是很危险,安言,你怎么能放任七七就这样离开?”苏子零急了,他搞不懂安言到底在想什么。 “你冷静点,听我说。”安言直视着苏子零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吧。”苏子零深深吸了两口气平复自己。 “目前七七还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别忘了,她和五四可不是普通人。宋育明白要打起来,自己不会是他们两个的对手,所以在进新都之前,宋育一定会再度集齐他之前丢弃的棋子。因此,我们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应对。” “还有就是,七七也明白,从她一开始选择与我做交易的那一天起,这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但她已经为她和五四博得了最好的结局,那就是我的承诺。子零,我承诺了七七一定会保护好五四,但我能给五四的也只有这些,其他的要靠七七自己去给,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七七去找五四了。” “子零,你真的很聪明。”安言称赞道。 “安言,你什么时候想通了这些?你肯定早就奇怪过七七的三个月之约。”苏子零在心里苦笑。他觉得他一点也不聪明。 “是很早就奇怪了。但老实说,时势瞬息万变,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 “怪不得你一定得知道七七的真正目的。既然已经这样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苏子零很真诚的发问,可安言却是一愣,他其实从来都不需要苏子零为他做些什么。在他这里,一直以来,苏子零只需要做他自己想做的就可以了。但顾及到苏子零的心情,安言只好哄骗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加紧练习,做好准备。” “明白了。”苏子零点点头,果然他还是得先做到不拖后腿。但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那我哥呢?你会去找我哥谈谈的吧,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会的,当然。”安言沉吟了一下说。 “那我就安心多了,不跟你说了,我先上去了。” “嗯,上去吧。”说着,两人一齐走上楼,安言摁灭了厨房与客厅里的灯光。 第二天安言闪身从暗道里去了,他很久没从这里走过了。昨晚,他入睡前给寅写过信,说今天会来找他,现在要是没想错的话,寅已经正急不可耐地等待着他了。 安言摸索着按下了墙壁上的按钮,他猜得没错,寅确实从一早就待在家里等候着他。因为安言一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寅。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这个入口相对。只不过,寅为了掩饰,用四开的报纸遮挡住了他的上半身和整张脸。 寅听到响声,抖了抖报纸。 “寅,好久不见。” “安言,好久不见。” 寅站起来把报纸随意地扔在了茶几上。“去书房吧。” 安言点了点头跟着寅走上楼梯。这时,舞影正从楼上下来。“安言你来啦,快上去吧,冷不冷,想喝点什么,我去弄啊。” “你是不是又想推销你的大麦苦丁茶?”寅看着舞影高兴的样子直头痛。 “等着,上好的龙井!”舞影毫不客气地瞪了寅一眼。 看这架势舞影要去祸害他的宝贝了,寅对着舞影蹬蹬蹬下楼的背影无奈一笑。 “她最近嚷嚷着减肥,对什么大麦苦丁茶上了瘾。”寅回头解释道。 “嗯。”安言笑了笑,随寅走进书房。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进了书房后,寅正了正脸色。 “七七昨天从我家离开了,她去找五四了。我想请你帮忙看着她但不要打扰她。” “可以,这个是我们最在行的事。”寅满口答应,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前因后果呢?你不是不希望我接近他们吗?” “我担心七七和五四会遭遇不测,宋育要对付他们了。” “你说宋育?” 安言点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舞影敲了敲门端着茶杯进来了。舞影拿的是漂亮的瓷杯子,不是初来乍到时的玻璃杯,安言瞧见了便向她道谢。“谢谢舞影姐。” “安言,你老是这么客气。行了,我出去啦。” “这是怎么一回事?”舞影出去后,寅急切地问。 安言看着寅好奇心无比强烈的样子,只得把来龙去脉又细细地讲了一遍。别说,在好奇心这点上,寅倒是和苏子零一模一样。 “原来那个女人竟抱有着这样的目的和想法,真是有胆识。安言,你应该再早一点来告诉我。”寅大为惊叹。 “可是,他们耗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培育出来了七七和五四,宋育真的要这样做吗?要知道,惩罚背叛有太多种的办法可选。”寅兴奋的同时也不免疑惑。 “宋育会的,寅,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因为你是生意人,只要有某些东西尚还可以利用,你就会有所让步。可宋育不是,宋育和他的父亲相似却又相反,他现在的思想和行动已经完全不基于理智了。” “安言,我一直都想问,你似乎很了解宋育。”寅喝了一口茶,又把安言的那杯茶递给他。 “大概受了点我老师的影响。”安言接过来抱在手心里暖。 “赵云启?”寅的脸色一时间千回百转,可惜安言低着头没有看见。 “是啊,我从老师那里了解了宋育的过去,宋育估计以为他自己是全世界最悲惨的人吧。”安言吞咽下一口水,水的热度刚好。 “好吧,按你所说,宋育很快会带着零一那一帮子人再次来到新都。这么有意思的事,我一定会奉陪到底。” “谢谢你了,寅。”安言抬头看他。 “我说安言,时至今日,你还有必要这么客气吗?不过,一定得保证子零的安全啊。不行,这几天我就要对他勤加训练。” “放心吧,保护他的安全是必然。”安言一直都清楚,寅这么一直帮自己是因为苏子零的缘故。其实不必寅提及,这也是他的第一要务。 “那这一段时间,除了七七和五四外,我也会留意着新都的风吹草动。对了,徐行那里,你替我打声招呼,我想派个人过去,最好还是让五四知道吧。” “再说吧,我得先问问七七。” “也行。” “那我就先回去了,寅。” “嗯。” 安言走后,寅没有等待过长的时间,舞影就又一次进了书房。她这次直接推开了屋门,两手空空,显然是也等候多时的样子。舞影绕过书桌来到寅跟前,等他先开口。 寅很了解舞影于是他挑重点简单叙述了一下。“宋育即将会再次来新都,有些事情很复杂,安言这次不想依靠革命军的力量,所以我们和他们可能会有正面冲突。” “好吧,确实很复杂,不过我知道你想与他们交手已久。所以,我还是那一句话,不准死掉。”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会死呢。” “真自大。”舞影绷不住笑了,但没过多大一会儿她又有些忧心忡忡。 “安言他没事吧,我看刚才他出去时脸色并不好,明明笑起来多好看的。” “他应该只是在想些东西。”寅劝慰舞影,可同时寅心里又清楚,安言这次是给自己惹上了一个麻烦。要是方昊好说话,那倒还好些。不过说到麻烦,安言本身就是个大麻烦,他身上的秘密可远不止这些。 “寅?在想什么?” “舞影,事态一步步发展,安言身上所背负的秘密一定会全部暴露出来的吧。” “什么意思?” “没事。”寅笑了笑,“帮忙把茶杯收一下吧。” “自己收!”舞影一吼,寅只得乖乖就范。 他双手端起茶杯,要招待客人的茶已经备好,就等他们亲自来尝了。 第151章 七七的高调 七七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黑白’酒吧。这本并不惹眼,但她踩着恨天高恨不得每走一步都要在地板上敲出一个洞的气势令她相当惹眼。或许她那大红色的风衣和阔腿牛仔裤也为此出了不少力气。 总之,当她走进店内,所有人包括五四都立刻注意到了她。 她把大大小小的纸袋子往吧台上一堆,大方地向人打招呼:“你好,我找小五。” 小五?五四?徐行打量着她,传闻中的七七果真是非同一般的女人。 “小五?是小五吗?”白明凑过来很是兴奋,“美女,你找我家小五要做什么呀?” 白明还没表示完他的亲近,七七就被一股急切却不失温柔的力量拉过去。五四震惊了,七七竟然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是不想要命了吗?为何连招呼都不提前打一声? “你……” “我有事要找你,出去说。”不复刚才对陌生人的随意热情,七七突然正色道。 五四下意识地去看白明,“去吧,快去吧。小五,好好招待你女朋友哦,不用太着急回来,不回来也是可以的。” “谢谢。” “你怎么知道那是小五的女朋友?”五四跟着七七走后,徐行问白明。 “哎呀,这还不简单。这么长时间只有她一个人来看小五哎,而且刚才小五多紧张她呀,虽然美女个子小了一点,不过长得很可爱嘛。” “行了,去忙吧你。”撵走白明,徐行拨弄着吧台上奇形怪状的杯子。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要真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七七,七七。”五四小声喊她。他边紧跟在她身后喊她,边留意着商场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所有的行人都在注视着他们,似乎又没有。 “五四,放轻松,你相信我。”七七停下来对他说。 五四慢慢低下头,是的,他相信他。可哒哒哒的声响再度踩起来时,五四又重新提心吊胆起来。这口气一直提心吊胆到了七七走进一间咖啡屋。这间咖啡屋,叫咖舍,就在商场的一楼。 下了悬梯后,七七带着五四径直走进去,看起来蓄谋已久。 咖啡屋内,五四陷入棕色的柔软的沙发垫上,他安静了片刻后抬起头,头顶上温暖明亮的灯光背后是黑峻峻的屋顶,那片黑色吸附了他的感官,使周围的一切都骤然安静。他感到,在这间咖舍里,咖啡与甜点的香气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风。 他嗅着这香气,竟然意外地感到了满足。 “我点了咖啡,随意点的。还有甜点,你尝尝看。”七七说。 五四的心脏安稳地搁在原位,传输着身体里所需要的力量。太好了,他终于放下心悄然打量起七七,七七今天化了妆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度惊人。 “七七……”七七的变化不小,或许与要告诉他的事情有关。五四猜测道。 “很好吃的,你尝一下。”七七斜着叉掉甜点的一块送到他嘴边。五四张嘴把它咬掉,甜甜的,软软的。 “五四,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却并不真的了解我。”五四皱起眉,他不认同。 “但尽管如此,也已经足够了。五四,我和安言谈了点事情之后,决定要像现在这样活。” “安言昨天才来找过我。”五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吗?我不知道。不过我非常惊讶,你在‘黑白’酒吧这件事是他告诉我的。” “他昨天来找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和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有关系吗?”五四又问,他祈祷七七的回答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有,有很大关系。”七七托着杯子喝了一口苦咖啡。 “五四,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因为我没有几天日子好活了。” 七七放下了咖啡杯,冲五四一笑。五四的眼皮接连跳动了好几下,脸上的惊愕与痛苦一齐涌现。他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着,希望七七这只是在开玩笑。 “刚才咋咋呼呼的那个男孩子好像很喜欢你,他叫什么名字?” “到底……出什么事了。”五四竭力扼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发出沉闷又痛苦的喉音。七七说他不了解她,那七七又何尝了解他。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他到底有怎样的意义。 “一切都很好,五四。是我的身体,在没离开那里之前就出了毛病。” 怎么会,一直以来,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五四努力睁着眼睛望向七七,即使他现在的眼睛又酸又涩。怎么会,五四不能接受这个,唯独不能接受这个。 “五四,你肯定很喜欢那个酒吧,喝完咖啡就回去。等明天我们再接着出来玩。” 七七再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身逃开。 在她离开后,五四的眼泪彻底涌落下来。 夜里十一点整,五四在那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后终于颤抖着大腿站起来。两个小时,他依旧什么都想不明白,光是接受就足够艰难了,他怎么可能能想明白。他甚至一遍遍回想过去,想从中发现些端倪,可他什么都没发现。 到后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起身回去,是因为该回去了。西水国际内的每一层楼,每一家店铺的位置,他都很熟悉。他几乎凭借着本能走回去。 五四站在‘黑白’酒吧的门前,酒吧的半扇门已经关了,这说明他们要打烊了。五四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等自己调整好了呼吸才敢动身走进去。 但白明仍旧一眼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小五的背一直挺得很直,就跟受过某种训练似的,但现在他的双肩松垮,并且脸色难看。一个人如果痛苦地哭过是绝对藏不住的,白明噤了声。 “小五,那个女孩儿的东西我放在了你房间,我和白明就先下班了。”徐行装作没看见白明抛过来的眼色继续说道:“今天人少,等剩下的两位客人离店就可以打烊了。客人们都已经付过了钱,等他们走后,你照旧收拾就行了。” “好的,老板。”五四想了一下破天荒地开口说:“谢谢老板,回家注意安全。” “好,你晚上也好好睡一觉吧。” “嗯。”五四应和着走进吧台开始清点需要补充的原料,他干完这些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待会儿要把客人的杯子收回来擦洗干净,要把所有的座椅再擦拭一遍,还要去储物间拿出晒干净的拖把,把地板也仔细拖上一遍。他要干的事太多了。 对了,今天晚上还要接货,他要把几箱新到的酒搬到楼上来。嗯,干完这些,他就可以把门锁上了。等把门锁上,商场里所有的门都关上,那么这个令他熟悉又安心的地方于是又会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五四干完了所有这一切后,正好是半夜两点整。他想了想,把朗姆酒、杜松子酒、琴酒和什么威士忌之类的东西通通都摆出来,这原本在第二天开业前再做也不迟。 他摆完后,看着满架子的酒,终于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他打开房间的门,越过大大小小的纸袋子,蒙着头开始睡觉。 五四醒的很早,不到六点。他睡觉喜欢侧着身子睡,所以一睁眼就看见了那些纸袋子,他没法不去看那些纸袋子。这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陌生的东西。 西水国际早上六点钟员工通道就开放了,七七说今天见,但五四摸不准她今天什么时候会过来,也许跟昨晚一样,但或许就是早上六点钟。 五四翻身起床洗漱,他第一次在早晨六点钟打开门,而不是晚上六点钟,但门外果然空无一人。五四转身回到屋内,又回屋里躺下了。不多久,他又再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早上差不多八点半钟,门吱呀一声响了,五四一下子惊醒过来。他推开半遮掩的门,看到七七也正笑着望向他。 “门没锁,太好了。五四走啊,我带你去吃早餐。” 五四不由自主地跟着七七走出去,之后一连几天皆是如此。 每天早晨八点半钟,五四总能够等到七七,然后七七带他出去走遍大街小巷。等到天快黑时,下午五点钟左右又将他送回到西水国际。这天,五四在华灯初上的新都里与七七并行走着,看着这个即将暗下去的世界又一点点亮起来。 “五四,你今天开心吗?”七七突然问。她问完眯起眼睛,随意饮用了一口一直举在手里的蜂蜜柚子茶。 “开心。” “很开心。”五四继而又认真地补充。 “那就好。”七七说完,两人之间又重新归于静谧,五四也重新朝远方望去。 或许是五四沉闷的性格,又或许是他与七七两人之间一贯的相处模式使然,五四很少主动去问七七什么,当然白天问的那些诸如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等与之类似的问题是不作数的。 但是,五四觉得这样很好,他和七七之间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七七用塑料管将饮料吸得滋溜响时,西水国际到了。她咬了一下塑料吸管将最后一口吸完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内。 “五四,你上去吧,明天见。” “嗯。” “你要好好想想明天带我去哪里玩啊。” “好。” “那,再见。” “再见。” 五四目送七七走远,转身走进了西水国际。 七七回到酒店,抱着双臂独自站在窗户旁,从这里她可以轻而易举地透过玻璃窗看见几百米开外的西水国际。这几天,她都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在酒店里,很安全。她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隙,让冷风扑面而来。 等她看够了远方又抬头往上看去,她这时已把窗户全部拉开,她探出头,头顶的上空是夜晚制造出来的巨大空洞。她只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她关上窗户走回去。 夜深了,她躺在床上有些疲倦,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被窝里很温暖,房间里的灯也亮着,外面也不再吵闹,不再从走廊里传过来小孩子大叫的声音。 她的房间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酒店的安保措施很好,她不需要去担心安全的问题。可她依旧睡不着。七七又躺了一会儿后翻身下床去上厕所,从卫生间里出来,冲水声还没有停止,她对着空荡荡的冰冷的房间,止住了脚步。 然后她迅速换了一个方向,拔掉房卡,奔跑着将酒店的大门甩在身后。 深夜十一点钟,苏子零打开自家大门,门外站着气喘吁吁但神采飞扬的七七。苏子零看到是她,打得哈欠硬生生止在了一半。他有些惊讶但实在困倦,放任七七进门后,他又忍不住打了一个。 十分钟之后,洗完热水澡的安言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下楼来。 “安言。”七七一见到他便站了起来。“拜托,我可以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吗?” “什么嘛,原来是这事儿啊,你跟我说就可以了啊。”苏子零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你的房间都没动,安言我先上去睡了,困死了。” 苏子零说着就走上楼去,他垂着头,无精打采,脚步虚浮且缓慢。 “他今天进行了大量的特训。”安言替苏子零解释道但紧接着他又说,“你也听到苏子零讲的了,快去睡吧,七七。” 安言说完扯过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边擦头发边跟在苏子零后面上楼去了。等他们一前一后都进了屋,七七便把客厅的灯都关上。在黑暗中,她走进房间。她知道,这才是属于她的地方,让人熟悉又安心。 第152章 往返 早晨,七七一打开门就嗅到了煎鸡蛋的香气,它无孔不入地钻进这个房间里所能弥漫各个角落。七七信步走到餐桌前,饭菜大都已上桌。 “七七姐,你今天好漂亮!”小苏看见七七惊呼。 “七七,坐下来吃饭啊。”苏子零刚好端着新鲜出炉的煎蛋走出来。 “不了,我得出去跟五四吃。”七七笑着婉拒,然后问最后从厨房里出来的安言。“安言,我今天好看吗?” “很好看。”七七今天穿着藏青色的小薄袄,单挂着红色背包,又在里袭着一身灰色针织长裙,搭配的温暖舒适,相得益彰。 “那我出门啦。”七七摆了摆手。 “今天还要去找你哥特训?”安言拉开凳子在苏子零身边坐下。 “是啊,我师父和我哥联合在一起的‘双重’特训。”苏子零恨恨地咬下一口煎蛋奋力咀嚼着,怨念十足。 安言失笑,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夹进小苏的碟子里。 “爸爸,我也想特训。” “小孩子,特什么训!”苏子零恶狠狠地教训她。 小苏的实力已经超过同龄的小孩子了,但想要特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安言明智地没有说话,他夹了一口酸辣白菜默默吃起早饭。 吃完早饭,在校门口目送小苏走进校园后,安言往与家相反的方向离开。安言对新都很熟悉,他曾走遍了新都的每一条街道,路过每一条街道上的每一栋房屋和每一棵树木。但这些对于想要了解这个大都市来说,安言知道,是远远不够的。 变化纷繁复杂,无穷无尽,没有谁能够每次都通过这些变化来先发制人,寅和安言都不例外。七七和五四这件事,这次哪怕有‘暗夜’坐镇,恐怕也会有些困难。安言思索着,顺着小苏学校门前的这条路越走越远。 傍晚,小苏一出校门就看见了站在院墙外等待的安言。安言不停地搓着手,耳朵冻得通红,小苏背着笨重的书包两步三步跑上前去。 “爸爸,以后放学不用来接我了。我可以和同学一块儿回去,她离咱家可近啦。” “不行。”安言一口回绝继而又温柔地说:“要是你同学愿意,可以跟咱们一块儿回去。” “那还是算了吧。 爸爸,咱快回去吧,我好饿。” “好。” 小苏飞快地拉着安言登上了悬窗,悬窗即将到家落地时,小苏忽然看到了正往家走的七七。七七两只手都拎着不少东西正费力地走在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七七姐!七七姐!” 七七一抬头,悬窗正好降落。 “安言!小苏!看看我给你们买了什么好吃的?”七七嚷嚷起来。 “哇~”小苏凑过去一看,有蛋糕有水果还有杯装的饮料,每一样看起来都好好吃,让人垂涎欲滴。 “我来吧。”安言把东西都接到自己手里去,三人一块儿往家里走。 那棵熟悉的银杏树被他们落在身后,风一吹,发黄的叶子就簌簌地往下掉。到了家,小苏抱着奶茶和书窝在沙发的一角,七七去厨房给安言帮忙。安言看到她进来说:“明天回来不用买这么多东西。” “那可不行,这不由你说了算。” “那不如多买点菜回来。” 七七眼睛一转,“也行,我会加上的。” 安言无奈一笑,不多说什么了。 “今天天好,没有刮风,我和五四去游乐场玩了。那里真好玩,你带小苏去过吗?”七七开始动手切芒果草莓慕斯。 “去过,我、子零还有小苏,我们一块儿去的。” “嗯,挺好。” 七七切下第一块儿蛋糕后先给小苏送了出去接着回来切下了第二块,第二块儿蛋糕她放进嘴里尝了一下,然后把切下来的第三块儿蛋糕递给安言。安言接下了却没有吃。 “你有什么事就给我说吧。”七七看着安言。 “寅说,他想找个人去‘黑白’酒吧。” “是得找个人去,万一我出什么事了,五四总得知道要告诉谁。” “七七。”在玲珑剔透这一点上,七七跟林暖相似的安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么办吧,有个人在五四那里,我也安心些。” “好,那我就告诉寅了。” “那你现在可以尝一口蛋糕了吗,很好吃的。” “太甜了。”安言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说。 “你就应该多吃一点甜的。”七七说完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块蛋糕走了出去。 五四进入商场的时候,把外衣的拉链解开,商场里比外面要暖和的多。他把衣服脱掉搭在胳膊上往酒吧走去。刚过五点,酒吧也只是刚刚开门,除了一对儿小情侣外还没有什么人。五四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睛转到吧台内,吧台里只有白明一个人在,也是,他的另一个老板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小五回来了?”白明见到他很高兴地问。 “嗯,这些天麻烦了,这些事本该是我做的。” 白明放下手头的工作说:“这么客气干什么,是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生活啊,就应该这样。你才是,不要一直闷在这里。” “嗯。”五四拘谨地笑了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我把酒递过来。”白明指了指他身侧的酒架。五四点了点头走进去,但他刚一进去就发现在酒架旁边的地面上坐了一个人。这个人一下子激起了五四的警觉。 他是谁?酒吧里的灯光昏昏暗暗的,五四一时没有察觉。可这个人坐在地上,斜靠在酒架旁,挽起胳膊眯上眼睛的模样又分明是睡着了,而且睡得非常安逸。他到底是谁?怎么会睡在这个地方? 五四凑近了一点,想要看得更清楚,但谁知这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漆黑又毫无波澜的眼珠直直地撞进了五四同样漆黑的眼眶里。就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五四想,自己知道他是谁了。 “啊,抱歉小五刚忘记告诉你了。这位是青,白天你不在,徐行把他带过来的。对了,你的房间我们也稍微整理了一下。”见五四半天没有动静,白明回过头说。 “好,我知道了。”五四站起来熟练地抓到白明想要的酒递过去。 青这时已经清醒了,他站了起来,贴近五四的时候,五四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在西都,他们曾和‘暗夜’的人交过手,‘暗夜’是一个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他们的底细都摸清楚的组织。如果没有他们,十一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安言杀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之一。 青贴近了五四,目不斜视地从五四与白明之间的空隙中穿过去。他下午来的时候,储藏室正在打扫卫生,无非就是把酒架移出去两排,又放了张小床。可他等得无聊,就一不小心睡着了。 青径直推开了在今天之前独属于五四的房间。 深夜两点钟,五四把酒吧的大门从屋内锁上,他站在门口朝储藏室望去,青自从进入到那里后,房门一次也没再打开过。 五四站在门口纠结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屋内木制的酒架仅剩下两排,青侧身躺在里面的那张单人床上,五四仅能看到他柔顺的后脑勺。五四放慢了脚步,轻轻走上床,然后把被子一拉立刻闷头睡觉。 他努力闭着眼睛,但同时又无比的清醒。 他知道自己每一次的呼吸,一吐、一纳,都在刻意。 “你就当我不存在吧。” 五四探出头看他,青已经翻了个身,由背对他转为面对他,只是他依旧闭着眼睛,然后把左胳膊枕在了脑袋下。五四看了他一会儿,青睁开了眼睛。 “我出去上厕所。”他说。 青走后,五四等了五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依旧等不到出去的青回来,他便耐不住倦意缓缓陷入了睡眠。第二天一早,五四被拍门声吵醒。他看了一眼揉揉脑袋还想继续睡的青轻声下床开了门。门外果然是七七,也只有七七。 “你今天不锁门了?”两人临走前,七七问。 “是啊,不锁了。咱们今天去哪里?” “看电影。”七七嘿嘿两声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来。“安言推荐我看的,说很好看。不过时间还早,咱先出去吃早饭吧,我今天想喝点不一样的。” 两人边走边聊,渐行渐远。等两人乘坐上悬梯下楼时,青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 安言收到寅说在他家的信时,刚从小苏学校门口走出不远,不到两条街。 “你出去干什么去了?这个点儿不在家。”安言回到家时,寅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送小苏上学。” “好吧,信你一回。”寅翻身坐起来顺便翻了个白眼。 “你找我干什么?”安言把外套扔在沙发上也坐了下来。 “哦,就是告诉你一声。人我已经派过去了,是青。放心吧,很靠谱。” “嗯。”这个人选,安言毫不意外。因为从各方面来说,青都是跟五四最搭的。 “子零呢,你不去训练了他?”安言反问寅。 “今天他主要归他师父管,再说了,还有夜看着呢。倒是你,不需要去看看他的训练情况,跟他打配合吗?” “他实力还不够。” 寅知道这只是安言的借口,至少不是主要原因。但寅今天来不是计较这个的,于是他说:“还记得你之前来找我说,看着七七但不要打扰她吗?” 安言点了点头,他是这样说过。 “那我就直说了。我找人这样做了,但是很难。一旦那些人真要对七七做些什么难保不出问题,尤其是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现在早晨出门和晚上回来,是一个人单独在外的。” “我明白,但七七喜欢这样的往返生活。”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新都太大了。”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让你靠近五四和七七。” 从新都探寻那些人的踪迹可并不容易,目标人物就在身边,何必浪费精力舍近求远。当寅提出要找一个人去酒吧时,就几乎等于是在说近身监视这四个字了。他们都心知肚明,毕竟新都太大了。 “青那边时时刻刻都会注意五四,但七七,难保不会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出问题。”寅再次说。 “我明白。”安言再次回答。 “好吧。”寅挑了挑眉,“你今天送完小苏,干什么去了?” “寅,你了解新都吗?”安言说着朝窗外望去,仿佛真的透过一扇窗看见了整个新都。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 安言笑着摇了摇头。“寅,你的了解大概与我的了解不同,我们都只能窥见其中一处。” “什么意思?”寅皱眉。 “你今天的话我同样会转告给七七,但怎么安排由她说了算。” “好,这个自然。”寅点了点头。“接下来,要去看看苏子零那家伙吗?” “好。”安言眼珠一转,笑着答应了。 苏子零最近恐怕被折磨得不轻,晚上回家根本有气无力,倒头就睡。 两人一同站起来,在苏子零的身上,他们两个人总是最默契的。 第153章 自由是个不公平的东西 晨光熹微,远处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城市的剪影。随着太阳升起来,冷空气也一股股地灌过来,导致六九连吸了好几口冷气。他们昨晚奔波了一整夜,这会儿身体正发热,冷空气灌入肺部,不仅冷却了身体也振奋了精神。 “我们为什么不坐悬窗?”可六九还是忍不住抱怨。 “想要被发现的话你就坐吧。”三二答道。 两人路过沙漠的隔离带后,离新都就很近了。 “宋育真奇怪,为什么要让咱们两个人从沙城过来?”六九又问。 “我怎么知道。”三二接着答。 两天前,他们跟着宋育和零一抵达了沙城,但只有他们两个被命令前往新都。宋育只短短交代了一句,没有任何解释,便在进入沙城后不久带着零一不知所踪。 “我看今天下午,咱就会抵达新都,到时候怎么办?” “不知道,既然宋育让我们做排头兵,那就先到再说。”三二把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只说了这个。 “好吧。”六九不耐烦地扯开衣扣,他又觉得热了。“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再等等吧。” 六九砸了咂嘴不再吭声,这次从南庄回来,六九的脾气暴躁了不少,但三二又何尝安稳。他眺望着新都的方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他的命终之地。 六九说得果然不错,不过下午三点,新都就近在眼前了。三二边想边走近不远处那些青灰色的、高低错落有致的建筑。两人缓慢地走着,三二扭头去看身旁的六九,六九正扬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这可不像平常的六九。 “六九,马上要进入新都了,第一步怎么办?”三二喊他。 早上曾被他有意忽略过去的问题,现在已迫在眉睫。 “找个地方休息呗,还能怎么办。”六九双手扣住后脑勺,不甚在意。 “行吧,就这么办。”三二懒得再说什么,他果然不应该指望他。 十分钟后,三二和六九顺着房檐下的阴影一前一后摸进了新都。 夜晚,随着青黑色的光芒褪去,天空暗了下来。家里的门锁是指纹锁,现在七七也终于有资格按下自己的指纹回到家里,她把随身拎着的包搁在沙发上往厨房里走去。这是她进屋以后,家里唯一有响动的地方。 “你回来了?快开饭了。”安言说。 “苏子零呢?” “今天可真奇怪。” “怎么了。” “早上寅才刚来找过我,说要去看一看苏子零训练的惨状,晚上你又主动问起我,怎么,你俩不是不合吗?” “哪里不合,没有不合,就是问问。”七七辩解道。 “好吧,说正事。”菜都已切的整整齐齐了,安言把刀放下。他洗了洗手面向七七。 “寅来找我说,也想在你身边再安排个人。” “我身边还用安排吗?白天有五四,晚上我又住在这里。” “他担心的是你往返的途中。” “没必要。”七七一口回绝。 “好,我会告诉他的。”安言说完拧开了旺火,又涮了涮铲子,看架势要准备开始炒菜了。 “等等,寅怎么知道我回来住了?你是不会告诉他的。” “他们一直有人看着你,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 七七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太可怕了,他们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可你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害怕。” “毕竟他们现在不是我的敌人,好啦,不打扰你做饭了。”七七说完走了出去。 厨房里又只剩下了安言,安言热了油放入葱姜蒜,一时间,爆炒的声音混合着油烟机的声音嗡嗡响起来。七七走到在客厅里停下来,她嗅了一口,空气中是好闻的味道。这是不是就是家的感觉? 明天也会是美好的一天吧。 几天之后,七七照例乘坐悬窗回家,下了悬窗之后她走过光秃秃的银杏树。但就在她到家即将拉开花园的小铁门时,七七看到了家对门的拐角里站了一个人。她心里一惊,松开了手。 家里客厅的灯光亮着,所以安言在家。 但七七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捏紧了手提包的绳带还是决定走了过去。 那个人有意地带着她往暗处走,渐渐地将她带离了整个别墅区。 “这里足够远了吧,你想说什么?”七七叫住他,三二转过身来。 “你通敌叛国的可真是彻底,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有本事住到‘神之子’的家里去?莫不是身体?” 七七恼羞成怒。“你嘴巴放干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要不客气也是我们不客气。对,我都忘了,你现在背后有‘神之子’撑腰,还怕谁呢?”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七七劝自己冷静,如果三二是来动手的早就动手了。他把自己引到此处,说不定是有话想说。 “三二,你要是想好好说话,就好好说。” 七七本没指望三二说出什么好话来,但诡异的是,三二竟真咳嗽了一声,主动清了清嗓子。他来是真的有事要说,能跟她说什么呢?七七静静地等待着,她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怕他。 三二站在风口中,穿着一身的黑色,每次风吹过来的时候,都把他压的很重。在这短暂的静默里,七七凝视着他。可三二一直未开口。 “三二,宋育和零一不在,你又抛下了六九,你来找我到底想干嘛?”突然,七七把包甩在肩上张扬地笑了。她此举无异于在刺激他。 看七七挽着手臂像女王一样咄咄逼人,三二抿了抿嘴,“你别太得意了,我既然出现在了这里,你以为距离你见到主人和零一的时间还有多久?” “你说这个啊,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只要现在活着就够了。” “好了三二,你耽误我太多时间了,我要走了。”见三二又沉默不吭声了,七七准备离开。她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他耗下去。 “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在哪里发现的你吗?我既然找到了你,也很快就会找到五四。我甚至已经知道五四躲在了哪里。” “所以,你为什么要特意来知会我一声呢?”七七问。 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三二再次陷入沉默里。七七敏锐地察觉到三二这次沉默与之前的不太一样,这让她感觉到了危险。而且,天黑了,她已经看不清五四的脸了,要是不能再通过其他途径去感知三二的情绪,这对她很不有利。 “随便你吧。”七七说完扭头就往家的方向走,甚至还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我只是想看看,你与我们活得究竟有何不同。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七七猛地愣住,她停下来回头,却见三二已经掉头离开。那个模糊的人影就在她眼前渐渐退去,最后消失不见。 三二失魂落魄地走到东水街上,似乎有所感应的抬头望了望眼前的新都大厦。新都大厦横亘在他面前,像个怪物似的通体发亮。三二扣上帽子又捏了捏口罩才快步往西北方向移动,但他要先穿过水迷宫广场才行。 水迷宫是一座神奇的建筑,日复一日的绚丽。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水迷宫广场上也依然不缺游人过来过往。三二走过这里也止住了脚步,只需要今天好好活着就够了吗? 从灯火通明的水迷宫广场上放眼望去,每一条延伸出来的街道都闪烁着一道银河。三二茫然地看了看,安静地站在水迷宫广场中央。 他看看远方,又抬头仰望,好一会儿才继续闷着头走自己要去的那条路。 北水路上一家酒店的房间内,六九在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后一跃而起。 “三二,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三二进到房间内,把口罩摘掉外套脱掉但并没有搭理他。 “你去哪里了,我一直等你等到现在,连晚饭都没有吃。”六九再一遍严肃地问。他真的很严肃,三二这家伙自来到新都的第二天起,第一次消失后就三番五次的擅自行动。 “就出去随便转了转。”三二最后把手套也脱掉往床上一扔。 “哪里?” “我也不知道哪里,东边吧。” “东边?”六九惊讶地说,“那不是‘神之子’的地盘吗?” “是啊,但也得去啊。”三二一屁股坐上床。 “要不你明天跟我一起吧,说不定七七和五四就藏在那里呢?” “哎,你那天是怎么回事?在水迷宫好好逛着呢,怎么突然消失不见了。”六九非常机智地转换了一个话题。 六九说得是两天前的一个下午,他们当时打算去看看,结果一不小心迷路了被困在了那里。结果在他们刚找到路,要拐过一个转角时,三二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水迷宫是什么地方,要想找到主动消失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到有一个人很像七七就追上去了,结果发现不是,又在陌生的地方迷路了。” “这样,不过七七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水迷宫可是在革命军的眼皮子底下。” “那你拉着我去干什么?” “慕名而去。老子早就想去了,宋育又不在,怕什么。总不能光干活不吃饭啊,在宋育来之前享受一下人生怎么了?再说,这也不是没什么线索。”六九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往自己床上一躺。 “你这次出来学会不少东西啊?” “哪里,也没有吧。”六九又翻身坐起来。“我饿了,我要下去吃宵夜你去不去?” “不去。”三二边说边扯开被子,拱进温暖的被窝。 “行吧,那我去了。”六九也不换鞋,及拉着棉拖鞋就下楼去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六九,三二侧身躺在床上。发现七七住在‘神之子’家里这件事太让他震惊了,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无法停止自己的想象。七七到底是凭什么住到那里去的,也是,七七这么有手段的人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那么她交易的资本到底是什么?她又怎么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新都的街头,那样的从容幸福。 三二冥思苦想,想不到分毫。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心慈手软。 他对七七说了谎,他其实早就知道五四藏在了哪里。那一天晚上,他跟着五四走进西水国际,知道五四上了楼,走进了哪间屋子里。他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转身下楼。之后,他便守株待兔,截住了七七。整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 可这背后,更加说明了七七和五四活的多么随心所欲。 真的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们可以摆脱主人而活。三二想到南庄的那面湖水,又想到水迷宫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灯光。真的太不公平了,不是吗?在他们其中,竟然有人可以摆脱主人,自由的活着,真的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第154章 望城山公园 七七回到家的时候,香味扑鼻。光的亮度瞬间驱散走了一身的寒气。 “你回来了?”安言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 “嗯,他们呢?”七七简单应了一下,拉开凳子坐下。 “马上就下来。”说着,安言又仰头喊了一遍。“安小苏!苏子零!快下来吃饭了!” 听着不像是安言第一次喊他们,七七偷偷笑了笑拿起筷子。果然,不出片刻,安小苏和苏子零就先后打开各自的屋门,蹭蹭蹭的,俩人以几乎相同的频率跑下来。 苏子零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拉开凳子坐在了七七的对面。苏子零很明显刚洗过澡,头发上带着湿气就下来了。他大概是饿极了,随意打了声招呼就开吃,期间二话不说,狼吞虎咽,一直不停地夹着菜。 苏子零,七七看着他,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饭吃到一半,安言起身去厨房添菜。七七瞅准时机,隔着桌子往前凑,她低声道:“苏子零,待会儿我去你房间找你,有话要跟你说,别告诉安言。” 苏子零点了点头。 这顿饭吃到最后,餐桌上只剩下了苏子零。苏子零认命地把自己的碗筷和剩下的餐盘都送到了厨房。“安言,我来刷碗吧?” “不用了,你上楼去吧。” “好。”搁平时,苏子零抢着就把活干了。他一向信奉做饭的人不刷碗,刷碗的人不做饭。但今天,七七竟要单独找他,于是他把外面的桌子一收拾就上楼去了。 刚一打开自己的房间,他就看见七七背对着他在他屋里站着。他顺着七七的目光一看,赶紧抓了抓头发把堆在床上的散乱的衣服整个一团塞到衣柜里去了。 “坐吧。”苏子零拍了下床。 “不用了。”七七走到窗户旁靠着。 “那行,你找我有什么事?”苏子零有些局促。 “把这个给你。”七七把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信封递过去。“等我死了,你把它拆开再给安言。”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安言?”苏子零沉默着接过来,它厚厚的一封。 “按我说得去做。” “好吧,那这个是你之前跟安言交易说要答应给他的东西吗?” “是的,它很重要。所以请你一定要保管好。” “我知道了。七七,你还有事吗?”苏子零捏得紧了一些。 “没了。” 七七嘴上说着没事却也不肯动身,她就一直靠在墙壁上看着苏子零。苏子零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正欲说些什么时,七七开口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 “安言。” 苏子零窘迫地挠了挠头发,他还是不太明白七七的意思。 “我认为你作为‘守护者’不合格。”见状,七七直接说了。七七人小小的,脸也嫩白精致,但论说话,杀伤力显而易见。 苏子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沉默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安言对苏子零房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浑然不觉,他将洗好的碗碟一一摞好摆进橱柜里,接着又将灶台和案板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等他把一切都弄好之后,他愉快地拍了拍手。但就在他要走出厨房之前,寅来信了。 如果是寅直接来找他,那事态肯定不紧急。但如果寅只来了封信,那就说明,一定有东西正要或者已经在他们尚不清楚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信的内容是关于七七的,说她白天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也照旧在五点左右送回了五四,甚至连踏上悬窗回家的时间与都平日里毫不相差。但她最终回到家的时间却晚了将近四十分钟。 七七到家的时间是安言告诉寅的,一开始只是为了有一个确认和交接,可寅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原来晚的这四十分钟时间是这段时间,安言也注意到了,但他没有多想,毕竟他只是希望七七玩的更快乐一点。 安言拿着信沉默了一会儿,七七没告诉他,一定有她自己的缘由,他也不想过多去干预。可寅既然来了信,认为这件事有蹊跷,那也自有他的道理。 安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敲七七的房门,但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安言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七七不在屋内,安言几乎是立刻猜到了,可客厅内很安静,厕所的门半开着,更何况吃过晚饭后,他是亲眼看到七七进了屋的。 安言犹豫着还是拧开了门锁,偷偷往里瞄了一眼,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七七感受到了苏子零所散发出来的抵抗情绪,于是她又接着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努力,也没有说你不聪明。总的来说,我没有说你作为‘守护者’的资质不够。” “而是,”七七继续说:“你太不勇敢了,在安言这个人身上。” “安言是水,谁都抓不住的,我曾经这样想过,包括现在也是。但是我不希望我的想法是对的,你明白吗?‘神之子’的‘守护者’?” 七七说完低头离开,在她说完这段话离开前,苏子零一句话都没再说过。在她离开后,苏子零也长久的站立着,直到几分钟后,苏子零突然回过神往侧面一倒,整个人仰躺在床上。 七七穿过走廊往下走,在她的头顶上,安言正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上走着。等安言敲开小苏的房门走进去,七七正好下完最后一级台阶。她穿过大堂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七七在黎明前夕醒来。这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她醒的最早的一次。七七醒后很快就动身离开了家门,不到七点就到了酒吧。 敲门声一阵阵响起,五四被青推醒后呆呆地坐了一下才拍拍脑门飞快地去开门。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五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问。 “睡不着,你要是瞌睡就再睡一会儿,我随便坐坐。” “不了,你等我一会儿。” 五四走开后,七七打量着酒吧。她虽然现在每天都来,可她从没有认真观察过这个酒吧。酒吧的色调有些怪异张扬,冷冰冰的却又不失热情奔放,看久了让人不自觉地就想放松,好像坐在哪里都能与它们融为一体,毫不突兀。七七坐着,闭上眼。 “走吧。”不多大一会儿,五四就回来了。 七七睁开眼站起来跟着利落又帅气的五四走出去。 上午十点钟,暖阳晒得五四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他看向七七,“七七,你今天怎么了?” 一路上这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五四注意到七七的反常。七七今天时不时地左顾右盼,甚至有些如履薄冰,好像人群中混入了可怖的不明生物。 “没事,只是最近感觉太幸福了。”飘在云端的快乐,随时都有往下掉的风险。 “是啊。”没有人能比五四更感同身受。他此刻很快乐但更惶恐,因为他一直都在蒙蔽着自己,那个时刻都会失去七七的事实。 “你最近没有感觉到异常吧。” “没有,放心吧,青的联系方式我牢记着呢。”五四干脆又笃定。 七七点了点头,五四似乎很中意青这个朋友。至少,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差。真好啊,五四与越来越多的人建立联系,获得朋友、爱与归属感。虽然太阳挂在天上远远的,但能汲取到一点温暖就足够了。 这样的日子,足够好了。 自此以后,七七就数着日子过。一天、两天、三天,今天是第三天,是三二找到她之后度过的第三天。在这天的傍晚,七七依旧踏上悬窗回家,她站在西侧眺望着远方最后的一点清明。她看着清明顷刻间被黑暗侵蚀殆尽,然后悬窗传来剧烈的撞击。 撞击过后,她扶好站稳,等她看清了袭击她的人是谁之后,立刻强行夺取了悬窗的控制权。悬窗在运行之初就明文公布过,在遇到暴雨、狂风等突发情况,可按下悬窗内的红色按钮,来自主操控悬窗,凭借悬窗内储存的能力,在十分钟之内找到空地,平安降落。 这会儿操作杆从悬窗显示屏上方弹出,七七驾驶着它迅速追着三二飞了出去。 夜里六点,望城山公园里的夜灯亮了,它们藏在上山道的草木丛里,影影绰绰。游人们从这里相继散去,而上山道也即将关闭。 望城山公园坐落在新都的南区,公园里位于东南角的望城山是新都除水迷宫之外另一个闻名遐迩的地标。登上望城山,上到最高处的八角亭可俯瞰整个新都。 六点半刚过,两道相互追逐的白影在划破望城山公园的夜空后相继坠下。 “有流星!”不经意间往后瞥的小孩儿看到了赶忙惊呼。 “哪里有?你是不是不想回家?”大人什么都没有看到,于是立刻质疑自己的孩子,并拉拽着他们走出了望城山公园的正北门。 望城山公园半山腰上的绿色植被在冬季虽不繁茂,但依旧占据了大片空间。高大的松树与柏树被风一吹,呼呼作响。七七顶开玻璃门,踩到松软的土地上时,一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她耗尽了最后一秒最大程度上地保证了安全落地。 三二呢,她举目四望。四周黑乎乎的,只能模糊辨认出这里没有另一扇悬窗坠落的痕迹。七七寻了个方向走出去。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她摸索到了亮着灯光的小路上。是上山还是下山,七七站在了原地。她站在原地思考的时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久,她咬咬牙往山上走去。 夜里七点钟,游人四散而尽,公园的大门缓缓关闭。七七越往上走,道路越是平坦,她走得也越是平稳。只是夜里的风大,她的心止不住地咚咚直跳。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衣裳,有些可惜。 上山的路歪歪扭扭,七拐八绕,只有她一个人。有时候,她咱在植被稀疏处往山外望去,还可以窥见城市里的点点灯光,如同天上的星光。望城山不算高,垂直海拔不到五百米。但即使是从半山腰往上走,也依旧得花费七七大量时间。这会儿,八点已过,她还未登顶。 又拐过一个斜坡,七七立刻停下来。因为有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道路边一块儿横侧出来的岩石前,另一侧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身后五百米的地方就是终点,七七你可想好了?”三二问道。 “没有想好。”轻飘飘的四个字,被幽静轻易捕捉,风一吹就送到了三二的耳朵里。三二不禁皱眉,没有想好,却还是走到了这里。 “你有什么要问的,尽快问吧。”七七一改柔弱的语气,似乎刚才只是错觉。 “那我就问了,你住到敌人老巢里的筹码是什么?” “我们所有人的毁灭,包括我自己。” 瞬间陡然灌入一股冷风,令三二毛骨悚然。他能很轻易的明白六九和五四,也能琢磨出一点零一,可七七,他压制着颤抖的身体轻巧地绕到岩石的背后去。 趁此时机,七七快走几步。在横亘的岩石背后,三二已然消失。她顺着往岩坡上望去,只有干枯的草丛在风力的作用下发出一阵阵有规律的摩擦声。七七定了定神继续沿着大路往上走去。 最后的五百米有些抖,也有些漫长。七七缓缓随着山体呈螺旋状升上去。终于,她在八点半钟踏完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新都最高的八角亭。跟她想象中的一枝独秀不一样,八角亭立在宽大的平台上,平台上种植着很多的树木和专门培育的花圃。 七七走上八角亭,再下了台阶往前走两步,就能碰到一米多高的护栏。她站在护栏前,如梦如幻的星海呈现在她眼前。她几乎一眼就辨认出了立于城市正中心的水迷宫。水迷宫的美真的与众不同,接着她往左偏离了一点目光,五四现在就在那里的某栋六层楼高的大楼上。 那家呢,家在哪里?虽然印象东城岸被划分在东区,但从地理位置上来讲,离望城山公园并不远。七七把目光收回来,她低着头去找,好像是在这里又好像要往那里一点去。 似乎已经忍耐够了,空寂的平台上,宋育从西南角的梅花树旁走出来。 紧跟着他的是零一,三二和六九。 第155章 营救 “七七,看到你,我才知道我又错了一次。你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宽大的平台上,宋育一步步走近。 七七面上不显,但抓紧护栏的手却在暗自用力。“你现在知道太晚了,有本事就赶快杀了我。” 宋育笑了,“我恨不得赶快杀了你,但赶快杀了你又有什么意思。想要自己一个人来送死,七七,你还是太天真了。” 他们越靠越近,七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宋育瞥见后,更加得意了。“你似乎很害怕啊,不过没关系,等一下就会有人来陪你。” 真是神经病,七七在心里暗骂。宋育是她的主人,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从胸腔里传来的剧烈的心跳声,但七七呛声道:“我是害怕,我就要死了能不害怕吗?可你这幅可笑的模样是因为谁?‘神之子’吗?” 一瞬间,时间停止了。 “说,你到底跟他有什么勾当?”宋育破口大骂。 果然,宋育不知为何,很忌惮‘神之子’,好似安言掺杂了他的某种噩梦。 七七也笑了,神秘莫测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找死!” 顷刻间,大地开始抖动。这本来只是一个预兆,可谁知七七突然身形不稳,滑跪在地。她虽处于平台的边缘,但脚下除了一层青砖之外还有二十厘米厚的水泥。七七跪倒在地的刹那,零一和三二皆皱起了眉。很不对劲,这个七七太弱小了。 七七确实很难受,平常这个点,她已经吃过药了。现在没有药效控制的身体已经起了反应,她浑身冒虚汗,心悸得厉害。七七撑着自己站起来,单手背在身后试图凝聚起纯能力,但果然还是不行。她曾在这种情况下试过了无数次。 七七看向宋育,她为了以防万一,随身携带了些药。可是,现在…… 宋育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土块儿从他背后的树林里直嗖嗖地朝七七飞去。 七七没有闪躲,但就在此时,耀眼的火光出现了! 火光在空中燃尽之后,土块儿碎落掉地,而七七已经不见了。从火光出现到七七消失,几乎只有三秒钟的功夫,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眼见宋育要发怒,六九不怕死地说:“是‘神之子’,我刚才看见了。” 刚才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七七时,只有六九抬起了头。在漆黑的夜空中,尤其是在近处,能很好地辨认出透明的悬窗。悬窗飞驰而来,六九还未惊呼,土块儿就掠过他袭向了七七。 接着,火光燃烧起来。他没看到七七是如何消失的,但他猜想总归与‘神之子’脱不了干系。他也没看清悬窗内的人是谁,但这火实在太明显了,既然‘守护者’来了,那说‘神之子’也就没错。 “是‘神之子’没错,我刚看见有悬窗飞来。”六九再次说。他说着比划了一道斜线,“应该是坠到前头的树林里去了。” 零一和三二听见了就要追着往里钻去。 花圃与小树林之间有一排耸立的路灯,路灯高高挂起照亮了整个平台。 零一和三二还没走进去,就先从树林那边传来了动静。 有人来了,六九大喜过望,肯定是‘神之子’和‘守护者’。六九勾着脖子往里看,时刻准备着迎接战斗。渐渐地,两名男子的身形露出来,他们身高相近,年纪相仿。但并不是‘神之子’和‘守护者’。 “你们是谁?”六九立刻惊呼道。 “要你们命的人!” “寅。”宋育的声音低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寅明显压盖过了宋育。 “别太嚣张了!看我分分钟把你干掉!”六九又说。 六九,三二很想叫住他,但他看了一眼宋育终是保持着沉默。 “哪里来的小朋友,口气不小啊。宋育,好久不见,你的心脏还疼吗?” 听到最后,宋育一下子把手握成拳头但又很快放开,他走到最前面来。“少说废话,别挡路,七七和五四的命我今天要了!” “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寅的话音刚落,一架悬窗载着五四和七七飞起来了。 话要从七七登上悬窗回家那刻说起,自从发现某天晚上七七晚到家的端倪之后,寅就安排了舞影蹲守在安言家门口。等七七一登上悬窗,舞影就会出现在安言家附近守株待兔。等确认悬窗安全降落,七七走进门,舞影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这一天,半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七七的人影。六点半,舞影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天空,果断转身敲开了安言家的大门,寅随即通过暗道赶来。 “有消息说,傍晚六点二十分左右,在空中出现了一起交通事故。初步判定是人为的,一架悬窗遭遇撞击之后,涉事的两架悬窗很快一齐朝东南方向飞去了。一定是七七,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寅快速说道。 “悬窗紧急操控的时间只有十分钟,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会迫降到哪里。” 寅说着抖开一张崭新的新都地图,苏子零快速接过来贴在墙上,众人聚拢过去。只需一眼,苏子零便知道了寅为什么这么着急,地图上,南区和东南区有着大片的湖泊与绿地。 “为了防御沙城,南区和东南区拥有新都数量最多的公园,热闹的、僻静的,有很多很多。”寅不再说下去。 “寅,交通事故是发生在这里吗?”安言指着地图上被划出来的一小块儿区域说。 “是这里没错,我来之前已经把它标出来了。” 苏子零望过去,那里是住宅区,如果乘坐悬窗,那里离到家不超过三分钟,但就是这点距离,刚好是凭借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距离。 “小苏,铅笔和尺子。” “我去拿。”苏子零说着快速跑上楼,不到一分钟,他又跑下来将这两样工具递给安言。 安言以那个划出来的圈为基准,很快在地图上划出了一道弧线,在这道弧线内,任何一个点都有可能成为七七的降落点。随后,安言凝视着这张地图不动了。 倒是寅在安言的动作之后,主动接过了安言手中的铅笔,然后在地图上开始一个个划‘x’,划到最后,地图上还有五片区域是空白的。 苏子零看了看,新都公园赫然在内。新都公园,他去过,占地面积很大其中不乏幽静的山林和湖泊。 “新都公园?”他问道,但没有人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也没有人反驳。 “寅,五四呢?”这时,安言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已经告诉了青,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五四那边没有任何的异常。” “没有。” “现在呢?” “也没有。” 奇怪,确实很奇怪。安言原本以为自己掌控的东西已足够多,没想到,到头来不可控的因素更多。人心,永远是不可揣测的。 “不可能是新都公园,新都公园一直开放到晚上十点钟。即使是现在,它的游客数量也不会少。选在那里太冒险,一旦出了事很快就会被我们觉察。” “有道理。”寅想了想划掉了它。 划掉新都公园后,还剩下四个地方,这四个地方无一例外都是偏僻又安静的地方。甚至还有一处是人迹罕至的树林。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门铃响了。舞影反应迅速跑着去开了门。 五四一走进来,顾不上四双齐刷刷盯着他的眼睛,立刻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 “五四,七七最近有什么反常吗?”安言问。 “有!差不多三天前的早上,她走路左顾右盼、魂不守舍,还告诉我她非常担心他们快来了。”这个问题五四已经想了一路,安言一问,他立刻脱口而出。 “她没有说别的了吗?”算算时间,完全对的上。寅问道。五四黯然摇了摇头。 “五四,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里?” 安言问得模糊,五四却是懂了。他走上前来盯着地图,然后犹豫了片刻说:“我不知道是宋育还是零一。” “什么意思,有什么区别吗?”苏子零问。 “我有一种感觉,但说不清楚。之前宋育说要放我们一马,给我们自由,我们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我们真的都离开了,只有零一自愿请求回到宋育的身边。” 五四说到这里停下了,接着又疑惑地去看地图,明显也是举棋不定的样子。一时之间,屋内又恢复了五四和青没来之前的那种惨淡和压迫感。看来这次真的无解了,寅不由的感到无望。 “我可以都去看看,很快的。”舞影鼓起勇气对寅说。 寅没有立刻拒绝,就在他思考舞影说的可行性时,安言的声音从一旁的沙发上传来。“不必了,我已经知道了。” “哪里?”寅激动地问,他没有注意到安言不知何时跑到了一旁。 “望城山公园。” 五个大字落地,大家齐齐去看向地图,在地图上寻觅了一会儿,苏子零才眼尖地指出来。“在这儿。” “这儿?”众人有点惊奇,原来望城山公园并不在安言划出的范围内。 “从地图上看,它确实不在。但望城山公园内的望城山在空中飞行十分钟是绝对可以抵达的。” “望城山公园与普通的开放式公园不同,它夜里七点就会完全闭园。因为人们游玩望城山公园主要就是为了攀爬望城山,但望城山夜里是禁止攀登的。”寅突然想了起来。 “那赶快走吧。”舞影说。 “还不行。”安言、寅、苏子零三人同时响起的声音吓了舞影一大跳,她眨了眨眼睛。 “还不行。”寅说,“我们该怎么去,该怎么应付他们,该怎么救七七都是问题。要想救七七,人多可不行还必须得出其不意。” “是啊,舞影姐。我们是去救人还是去打架,这很重要。”苏子零很冷静地说。 五四站在青旁边看着这一切,尤其是当‘守护者’也这样说话时,不知为何,他忽然就觉得七七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五四,宋育的目的是什么?” 安言突然叫他,五四冷不防地抖了一下,他张开口说:“杀掉背叛他的人。” “对,但不止是这样。首先,他们一定想要杀掉你和七七。因为从你的描述中,我几乎可以断定七七晚回家的那天晚上是见到了你们其中的某一个人,但他们既然摸清了七七很有可能也摸清了你。” 五四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们在利用七七引诱你。”安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就是宋育和零一的不同,如果只是想要杀掉你们,根本不用这么麻烦。我敢肯定是宋育主导了这一切,他选择了望城山,就是希望我们追过去。所以我们现在要想一个办法,既能直接到望城山的山顶,又能让你和七七同时离开。” “悬窗,肯定还得是悬窗。”苏子零说。 “去找徐行。” “徐行和白明今天都在加班。” “那就去新都大厦。” “舞影你带着小苏好好呆在家里。” 随着寅的嘱咐,一群人不由分说地拥着出去,舞影拉着小苏的手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七点十五分了。 第156章 开始全面交锋 八点四十分,一架悬窗乘载着五四和七七从望城山山顶疾驰而去。宋育看到了冷笑着对寅说:“寅,今时不同往日,你们要想代替七七和五四去送死,我就成全你们!” “宋育,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你就来。”寅淡定的很,态度也嚣张的很。 宋育哼了一声,眼睛往零一那边瞟了一眼,零一就出手了。他对准的人是青。水流猛窜过去的时候,青还闭着眼睛。但只见他身体往后一腿,掌心向前一推,零一打过来的水柱就整个结冻成冰碎了一地。 青站在寅的侧后方,半个身子都躲进了树的阴影里。因此除了寅没人知道他刚刚那一套动作下来,还是闭着眼睛的。青的五感天生就比普通人的强,尤其是听觉。 “‘神之子’和‘守护者’果然来了,他们在哪里?”宋育兴奋不已。 宋育与寅交过几次手,他知道寅的能力是雷电,而刚刚,一直站在寅身后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人也暴露出了他的能力,冰。那刚才的火是从哪里来的?想通了这一点,三二、六九甚至包括零一都开始默默地巡视着整个平台。 “青!”寅突然出声。 多年战斗的默契让青一下子就明白了寅的意思。他大手一挥,地动山摇间,一座冰山横亘在平台之上,完完全全分割开了两队人马。 “他们呢?” 青的耳朵一动。“五十米开外,他们正跑过来。” 寅拔腿就往刚刚过来的方向跑,青随即跟上。刚才宋育兴奋的语气明显不正常,直觉告诉寅,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他得赶快先见到安言和苏子零。 这时,一道惊雷从空中劈下来了。 寅停下脚步,惊恐地望向天空,雷电盘旋着不断轰鸣。可他并没有出手,那此刻这个平台上多出来的,可以使用雷电的人是谁? 在安言和苏子零等一行人向新都大厦进发的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后,两架平行的悬窗相携飞行在望城山公园的上空。在离山顶触手可及的距离里,悬窗骤然降落又紧急掠过望城山山脚下的树丛,缓慢往上升上去了。 “准备好打开窗门。”徐行驾驶着一号战斗悬窗发布着命令。 窗门滴的一声迅速打开了,下一秒,悬窗露出平台之上。 “苏子零。” 火势攻了出去,安言用纯能力化作的细线一拉,将七七拉入悬窗内。悬窗也随即滑入了一旁的树林里。 “七七,七七。”五四跑过来轻唤七七时,七七还蜷在安言的怀里,头晕目眩。 “安言。”寅朝树林外望去,“我们先出去,你们尽快。” 青跟着寅跑走了,七七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面色苍白,气若游丝,连苏子零都忍不住柔声问她:“七七,你还好吗?哪里感觉难受?” 七七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白明,带五四和七七离开。”安言将七七递给五四,白明带着他们迅速驾驶着另一架悬窗离开了。 等悬窗起飞升空,安全地驶离这个区域安言才扭头对徐行说:“徐行,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如果情况紧急你就先离开这里,明白了吗?” “明白了。”徐行严肃地点头,他明白自己的职责是将他们完好地带回去。 “苏子零,我们走吧。” “嗯。” 苏子零跟着安言奔跑起来,不一会儿,轰隆隆,一道雷电从天上劈了下来。它的威力之大竟然让人分不清这是大自然锻造的灾祸还是人为的能力。惊雷接二连三地响起,在这令人心颤的雷声中,安言、苏子零、寅和青在一棵柏树下会合了。 “这种雷响,绝对是个老手且能力非凡。安言,你相信我,这里多出来了一个我们从未对付过的敌人。” 安言怎么可能不相信寅,寅与他有着相同的能力。万一这个人出现了,没有人比寅更加了解他。安言点了点头,但无论有多意外的情况出现,他都绝对不能慌,他知道自己是打赢这场仗的关键。 望城山山顶上的平台很小,南北不过一百米宽,东西也不过两百米长。惊雷过后,冰山被闪电火速劈裂,冰的碎块儿一片片飞溅过来。 “他们要过来了。”躲开打在树上的碎冰后,青说。 果然不过片刻,宋育他们一行人就追了过来。零一、三二和六九在宋育身旁一字排开紧紧地盯着他们,惊雷这时还在响。 七七被五四小心地抱在怀里,在高空中飞行。悬窗远离了望城山。七七恢复了些精神后,吃力地往后望去,望城山山顶上电闪雷鸣。 “五四。”七七喊他,“我们回去吧。” 五四装作没有听到七七说话,默默把她搂紧了些。 “五四,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是谁都无法挽救的了。” “我们回家吃药。” 七七暂时缓了过来,可五四没有。这些天,他是最靠近七七的那个,七七明明可以对着他笑,跟着他闹,怎么就一个晚上而已,七七的身体就变成这样了。 “五四!”七七恼了,“吃药已经无法控制我的病情了!你往后看看,那里才是我应该要去的地方,那里才是你和我的战场,安言和青他们帮了我们,却要替我们遭受苦难,你难道不羞愧吗?” “可我只想要你活下去!”五四吼道。“陪我到最后一秒,七七。” “五四,安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知道他是,所以我才敢这么做。我请求他不要伤害你,他答应了。他只要答应不杀你,放过你就够了。可他呢,好傻的,竟然还向我承诺保护你,护你在新都一直安稳下去……” “七七,不要再说了。” “你也好傻啊,五四。”七七凝视着五四的眼睛。 “我生命中的最后一秒钟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属于你的。” 五四闭上了眼,任由眼泪淌过他的脸颊,然后他用嘶哑的声音喊道:“老板,拜托你了。” 白明浸满汗的手死死地握住操控盘,听到对话的最后,他一打弯便冲着雷鸣而去。听完整个对话,白明的心情又怎么不复杂。徐行,等着我,我们要把他们都完整地带回来,谁都不会死。 电闪雷鸣中,青率先穿过影影倬倬的黑暗,往树林一侧看去。安言似乎有所感应,也同样往那个方向望去。从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数起,不过四五棵树的距离,一个人从斜生的树杈上跳了下来。 除了宋育与零一,其他人皆是一惊,连三二和六九都不例外。宋育从来没有对他们提过此人。电光火石间,三二想,这个人或许就是宋育和零一从沙城匆匆与他们分开的原因。 那个人走了过来,他先是看向安言,接着又看向宋育。最后,他站在了宋育的身边,与安言无声地对峙。 这一举动就非常明显了,是敌非友。寅暗暗揣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他眉头上的皱纹很深,眼窝也同样深,如同他那深色的眼睛。寅能看清这个,还要多亏了此刻依旧在天空中放闪的雷鸣。 “安言,你不记得我了吗?”男人说话了,说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也是,你那时才多大啊。但你现在一定知道安然是谁了吧。” 安然?苏子零来不及看向安言,就见纯粹的蓝光箭一样的朝那个男人攻了过去。 是安言,两人不由分说地打斗起来,速度快得只能看到蓝色的光芒在跳跃。一眨眼的功夫,安言和那个不速之客就跳出了树林。所有人都追了过去,谁也没想到变故这般突然。 平台之上,电闪雷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安言与那个男人,一斗再斗,越斗越狠,已经快要冲出了这方寸之间。 苏子零从没有见过安言这么的具有攻击性。安言他失态了,因为一个名字。 安然,苏子零再念了一次。这个与安言极其相似的名字,是安言的双胞胎兄弟吗? 眼看着安言的背影即将消失,苏子零刚想追上去却被人拦住了。是了,这里还有四个强大的敌人。 “好了,寅,我们之间的帐也该算了。”宋育说。 “既然如此,就你们两个,来吧。”寅听后上前一步,点着宋育和零一说。 “哥!”苏子零喊他。 “子零,你可要认真点。有些事有些话之后再说也不迟。” 苏子零点了点头看向拦住他的人——三二。但就在这时,青往后猛地拉了他一把。这个人要比另一个人危险的多。事已至此,一目了然。六九挑了一下眉毛,对着苏子零勾了勾手指,苏子零咬了咬牙冲了过去。 青见状,快速甩开三二追在苏子零的身后,三二一愣也随即追了上去。 青很快就追上了苏子零,苏子零右手缠绕着烈火,太好辨认了。 就这样,四人占据了平台东侧的舞台。 但青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再去操心苏子零,三二的纯能力明目张胆地赤裸裸地向他砍来,青一闪一避间被三二断了去路。 看到苏子零与自己再一次拉开了距离,青不得不直视着三二,战斗要开始了。 “看到了吗?没人能帮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引开苏子零的六九,得意地对孤身一人的苏子零说。 “我不需要别人帮我。” “别说大话哦,半路出家的‘守护者’。人人都知道你连纯能力都无法凝聚,是个只能依靠‘神之子’的废物。” 苏子零抬了一下眼睛,二话不说,直接攻击。凶狠的火龙直逼六九的眉毛,六九匆忙抵挡之后,慌张逃开。糟糕,火这种能力太霸道,差点连头发都烧掉。 六九稳了稳心神,眼睛一亮,提着刀就冲了过去。没有纯能力的人最忌讳近身战,六九打算近身攻击,但苏子零不给他这个机会,烈火迅速攀爬缠绕上苏子零。 六九啧了一下,将纯能力换成了滔天的大水。来吧,看谁怕谁。 水火交融,白烟骤然冒起。 在缭绕的烟雾中,六九凝神屏息,他在找苏子零。 苏子零趁着刚才的烟雾躲起来了,他或许是自己的能力不够想拖延时间,但六九必须得速战速决。他没放弃近身进攻,他慢慢向前摸索着,知道就凭那两三秒的功夫,苏子零躲不远的,也许他就藏在这一棵树或那一棵的阴影里。 他或许还得让苏子零主动露出破绽,于是六九放下了一直举着的纯能力。 果然,苏子零伺机而动了。在出招之前先移动自己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左侧不到五米的距离,六九率先冲了过去,他瞬间幻化出纯能力,径直劈开了火光,向苏子零劈去。 碗口粗的树茎遭遇沉重的一击,差点就砍上了苏子零。苏子零惊慌失措,连忙向一侧扑到,翻滚在地。六九毫不留情,追着就要继续砍过去。 火光再次朝六九扑面而来。 第157章 七七直面宋育 雷电消失了,轰鸣的雷电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七七看着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天空,不好的预感一点点扩大。它出现的突兀,消失的更是不寻常。 不是寅,出于某种直觉,七七几乎可以肯定。 她紧紧地盯着那个越来越接近的平台,生怕有任何失误。就像雷电消失后不久,那缕缕飘向天空的烟雾,每一个细节都有意义,有些东西甚至从远处看反而能看得更清楚。 “一定是苏子零,他和人打起来了。五四,你得去帮他。”越靠近,七七越焦急。 “好,你放心。”五四应着。 五四说完,悬窗放缓了飞行的速度。平台已近在眼前了。 悬窗飞入平台,贴合着树梢前行。五四扒着门框在跳下前的最后一秒对七七说:“你小心一点,我们一会儿见。” “好。”七七说完,五四的身影落入了黑暗。 “我要去见宋育,拜托你了。”七七扭头看向白明,白明用力地点了点头。 向着平台上最亮的地方,白明载着七七前行。大约五分钟前,三二追着青,青追着苏子零,苏子零冲着六九,一行人迅速地消失在宋育眼前。 “终于清净了。”宋育说。 “是啊。”寅抽开背在身后的弯刀,雪谛立刻张牙舞爪地释放出尖锐的雷鸣。 “武器?还真是不入流。” “好用就行。宋育,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你会死于你所不屑的。”寅说完,雷鸣咆哮着直冲向宋育的面门。 大概是没想到附加于武器之上的能力如此强效有力,宋育站在原地被猝不及防地打了个正着。如若不是零一突然挡在了他面前,他真的会被雷击倒。 零一张开了绝对防御,完美地冲开了寅所有的攻击。 “学人鬼。” “好用就行。” 宋育哈哈大笑,“寅,我的武器怎么样,比你的可好使?” “或许吧,但至少我的武器不会对着我自己。”寅此刻终于挪动了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两人攻去。 啧,有点麻烦。零一再次幻化出纯能力挡下寅的攻击。寅的那把刀完全拓宽了他的攻击范围,并且无法让人靠近。两人你来我往了一段时间,零一有些不耐烦了。 他变换了纯能力的形态,想要直接破开雷电逼向寅。但他没想到的是,寅竟然接下来了。寅趁他不注意,将自身的纯能力附着于兵器之上。零一看着雪谛微微发出的光,变了眼神。 在持续地稳定地输出纯能力上,寅不是零一的对手,寅又岂会不知。但只有他密集地近身进攻某一个人才能不被两个人合起伙来牵着鼻子走。强者自然要与强者对抗,这样,弱者才没有插手的余地。寅再次主动向零一攻去。 宋育没想到,寅和零一竟打得旗鼓相当。但很快,宋育就察觉出寅的右手在微微颤抖。零一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暗自用了几分力气,打算一招制胜。 剑柄上纯能力的波动越来越大,下一个招式,就无法再用纯能力来抵挡了。寅细细观察着零一的动作,忽然稍稍往回撤了一步,让雷电顷刻间炸裂出来。雷电耀眼的光芒让零一一时不防,连带着凌厉的招式都跑偏了角度。短暂的交锋过后,两人各自退了一步。 谁都知道,寅不是零一的对手。但零一要想在短时间内将寅彻底制服,这也是不太现实的事。就在零一再次聚起纯能力之时,一道悬窗划过,七七跳了下来。 七七落在寅的身边把寅吓了一大跳。这个傻丫头,怎么胡来。 “你怎么回来了?” “安言呢?” “他不知道和谁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寅话里有气,七七听得出来,但她顾不上前因后果了。 “寅,你听我说……” “我说二位,你们这是演的什么戏码?”宋育说道。他看不得两人在他面前嘀嘀咕咕的,而且七七去而复返,他确实始料未及。 “演什么戏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好,那我拭目以待。” “寅,总之就一个字,走!”七七对寅说完快速上前走了两步拉开与寅的距离。她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握在手心,然后脱掉了大衣扔在地上。 “宋育,你若想要我的命,我就给你。但你要记得,是我愿意给,而不是你能要。” 宋育听着七七的这番言语简直要被气笑了,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的生物。不同于宋育的轻蔑,零一认为七七这个女人绝不简单。他盯着七七的动作,紧张地问:“你刚才拿的什么东西?” “是要你命的东西,你信吗?”七七说完吞咽下去,接着五指开始闪现出蓝色的光芒,这光芒无比耀眼。 “七七!”怎么回事,七七的身体不是不能再战斗了吗?寅的心砰砰直跳。 “走!”七七说着,直冲宋育而去,零一不得已向宋育身边转移。 七七的情况绝对不妙,寅刚想跟过去,风忽地变大了。两道悬窗接连朝寅飞了过来。 “寅,上来!”徐行大喊道。 徐行和白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七七要怎么办? “寅,先走!” 徐行和白明这样太容易受到攻击。寅看了看胶着在一起的三人一狠下心跳了起来,他扒拉着悬窗的边缘进入到了悬窗里。悬窗快速升空后继续往前飞行,它一头扎进了树林里。这时,所有的疑问和后果也都无法考虑了,他们只有铆足了劲往前飞行。 “前面有火光!五四和苏子零在一块儿,我们去找他们。”徐行说。 “不对,青呢?我们先去找青!” “那我让白明去接他们。” “好!” 悬窗兵分两路,一架继续往前行驶,一架停留在原地。寅站在高处一眼望尽了整片树林,除了前方隐约照过来的火光外,哪里都是暗的。青呢,三二呢,他们为何没有一点动静。寅托着下巴暗自思索着。有了!寅知道如何找到他们了。 青对上纯能力远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三二,一定会竭尽所能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优势。 “把悬窗打开!”寅吩咐道。 雷电划破夜空,萧瑟的树枝在这其中一隐一现。虽然这样依旧无法观察出地面的情况,但仅仅释放出这样的信号就够了。因为,青会主动来找他! 寅瞪大着双眼一点一点在树梢上搜寻。找到了!一株宽大的柏树上,树梢一颤一颤地抖动着。悬窗迅速飞了过去。青由于视觉、嗅觉、听觉远比常人发达,因此他在对战中最擅长的就是隐匿和躲藏。对付三二,更应如此。 随着枝丫的颤动,三二纯能力的蓝光也立即闪现,它朝那一点攻了过去。 寅捕捉到了这一点快速出手,甚至比青出手都还要快。 “青!这里!”青一跃而起。 电流声滋溜溜地响起又消失,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三二反应过来,再一次挥剑砍出去时,只能瞥见悬窗的一角轻巧一躲就躲了过去。悬窗带着刚被寅拉进去的青迅速飞远了。 三二朝着悬窗离开的方向追去。 在确认青没有受伤后,寅快速往前方探去。那里隐隐约约的,还有火光在亮着。子零,寅的心兀地往下一沉。徐行也急了,他猛地一加速,白明应该早就飞过去了。 白明是早就到了,可他盘旋在空中无从下手。底下,五四、苏子零和六九打得正紧。苏子零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些伤,六九追缠着他打得异常紧。五四一直在找机会帮他,却始终无法帮他脱身。 而且,苏子零的全身都被火紧紧包围着,白明不敢贸然前行。他不知道当悬窗靠近时卷起的一股风,会不会伤及到苏子零,毕竟苏子零现在必须释放出火来保护自己。 要打破僵局,必须得先想出一个办法让苏子零脱身。 或者,想出一个办法能完全压制住六九,目前来看,单靠五四是不行的。 徐行带着寅和青冲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寅和青几乎瞬间就找到了症结所在。等徐行再一次把悬窗打开后,寅和青几乎同时跳了下去。寅和青加入了战斗,几乎瞬间把苏子零从这场战斗中择了出去。 退至一旁,得以脱身的苏子零捂住胳膊看向头顶上的悬窗。徐行和白明见状立刻飞了过去。徐行这次几乎将悬窗落在平地,寅在看到苏子零顺利进入悬窗后,一把便把青也推了进去,悬窗立刻带着苏子零和青再次起飞。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六九恨地直咬牙。 “我偏偏要把所有人都带走。”寅也恼了,这次他们实在有些狼狈。 寅转动着雪谛,向前一挑一刺,雷电率先出击。待六九想用纯能力接住这招之时,寅便突突突地踮起脚向前奋力跑去,雪谛再使劲儿往前一挺,六九便没能完全挡掉。纯能力又不知何时附着上雪谛,雪谛击中了六九的右臂。 这下,六九和苏子零在同一个地方受了伤。不过他这一刀可比苏子零伤的深,血立刻喷涌出来,六九抱着胳膊哇哇大叫。 “五四!快走!”寅说着,两人一前一后朝悬窗飞奔而去。 “小心!” 眼看着两人马上就要跑过来了,青连忙冲着两人说。 原来六九并没有放弃,他也追了过来。远远地,水蛇游曳而来,它的速度竟一点也不慢,丝毫感觉不到六九受了伤。青刚喊完,它已越过五四向寅捕捉去。蓝光一闪,五四砍断了游曳的水蛇。 在水蛇再度扭动起来之前,五四将寅一扑,扑进了悬窗内。 “你们快走!” 寅还未站起来,水蛇再一次动了。它这次试图将整个悬窗都卷起来。徐行迅速飞了起来,但徐行不敢走,两架悬窗在这片天空中来回交替飞行。 望着再次在地面上打起来的两人,寅发狠地拍着玻璃门。“我们竟然留下了五四和七七,这和一开始有什么区别!安言这个混蛋跑哪里去了?” “哥,是我太弱了……” “安言到底跑哪里去了!” 苏子零不敢再说什么,他也心急也担忧,可比起怪罪安言,他更怨恨自己。是他太弱小了,不能救人也不能自救,甚至从始至终他都是被救的那一个。苏子零,你这样还谈何保护安言,还指望安言会平等地对待你。 “寅,冷静点,有人来了。”青说道。 寅、苏子零和徐行听到此话几乎同时往地面上看去,是三二追上来了! 第158章 出现的神秘人 见到三二,众人皆是一惊,又几乎同时去看五四。五四这下和七七一样皆是一对二,太不妙了!寅又去拍玻璃门,七七这番举动是希望他们离开。可他不能不管五四也不能不管七七。 “徐行让我下去。” 徐行咬着牙举棋不定,白明在回来前已经写信告诉他七七的决心。所以,虽然此刻他也很想救五四和七七,但目前最好的办法毫无疑问是带着他们就此离开。 “徐行!” 徐行还毫无动作,白明却驾驶着悬窗冲了下去。 白明的驾驶技术不如徐行,对悬窗的了解也不如徐行。原本他们救人的战术就是用白明来掩护徐行,但这会儿白明竟然胆敢一个人冲下去?这个笨蛋,在干什么?徐行看着他,不免焦急。 三二果然朝白明出手了!他像一尊坚固的雕塑,手轻轻一晃,蓝色的带状光波就飞了出来,那是……纯能力的余波。白明瞄到后立刻向左滑出一道惊险的弧线,又重新仰起来飞到了半空中,幸好是躲闪了过去。 一脱离危险,白明就懊恼地砸向操作盘,这下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徐行几乎是立刻赶了过来,悬窗再度打开后,寅朝白明拼命嘶吼。 “白明,听我说。你现在离开,去请求支援,事到如今,管不了后果了。人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寅这是打算让方叔他们知晓了,白明调头直奔新都大厦。 白明离开后,下一波攻击就来了。徐行游刃有余地躲开,却不免有些担忧。因为这两架悬窗是最近才研发的,储备的动力支撑不了多久了。 “咱接下来怎么办?”徐行问。 寅往下望去,三二锐利的眼神穿过黑暗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哥!五四!”苏子零突然叫了一声,比起三二,他更关注五四和六九的战场。他注意到六九在躲开五四的致命一击后,突然往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糟糕,六九一定是发现了只有七七在对付宋育和零一。” 苏子零说着,悬窗又是一阵摇晃,徐行再次避开了来自三二的攻击。 “徐行,能不能牵引着三二飞远?” “来不及了,五四和三二都已经追过去了。他们已经意识到我们不会就此离开。”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们也回去,回到最初的战斗中去。” 苏子零和青均点了点头,徐行瞬间就调转了方向往这个平台上最宽广的地方飞去。那里的光还亮着。 平台上,张牙舞爪的裂缝在亮光下显得更加黑峻。大地、树木和凉亭,一切可以看到的物质皆被破坏得触目惊心。从平台北侧数起的第四根灯柱子弯折出了一个奇异的角度,这使得这片灯光都连带着比其它地方来得更加幽深。 七七在竭力和零一战斗着。她的腹部染上了鲜红的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在不断进攻,进攻。她以自己为代价进攻,进攻。这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诀别。 苏子零在半空看着,心酸沉酸沉的,竟有些呼吸不上来。不行!七七不是零一的对手,不能再让她这么负隅顽抗下去了。 “七七!”苏子零拍着窗门大喊。 “徐行!”似乎心有所感,寅这时也突然大吼了一声。 不用再多交代,徐行当即操控着悬窗冲了过去。突然袭来的庞然大物一下子便冲开了正在战斗中的两人,弹开两人后悬窗一个轻巧的转弯依旧高高地悬于天空之上。 宋育将一切尽收眼底,咬牙切齿。他本一直在一旁悠闲的观战还以为不用自己动手,这出戏就能上演一个圆满的结局。宋育从坐着的护栏上跳下来,这时,地面上大大小小的碎石颤抖着飞出地面。它们抖动着迅速升空,朝目标——那碍眼的悬窗击去。 悬窗正在空中展开躲避战时,一阵窸窣声响起,六九闪现在平台之上,五四和三二也不甘示弱的紧随其后。 终于,几乎全部的人都又重新聚齐了。 安言向前追击着,他拼命得克制着自己,希望以冷静自持。可他不是冷静的。他如果是冷静的,那从一开始,他便不会追出来。 他冷着一张脸,眼眸里全是血意。 呼呼穿过一大片丛林后,张阳停了下来。 他几乎是刚站稳了脚跟,利剑就穿风过。他也不躲避,正面就迎击了上去。此处,枝叶萧条,视野良好,上能仰望天空中稀疏的薄雾,下能俯瞰新都永不灭的灯火。张阳在望城山选了很久,才选定了这个地方。 刀刃在不断交锋,一晃十五年过去,张阳看着安言的脸,只觉得和他长得真像。 “你不用假惺惺地透过我去看他。”安言僵硬着一张脸,蹙紧了眉。 这可不像他,那个人的眉眼永远是温和的,永远像他的名字般淡然。 安言的纯能力越发充满了力量,将蓝色饱和到了极致。横刀突兀一扫,张阳立刻抵挡,却到底没能完全挡得住。张阳扶住自己的胸口退至一旁,他粗粗喘了两口气说:“今天,终于让你知道我是谁了。” 呵,安言手握纯能力冷笑着。他的胸口这会儿又闷又热,气血在不断翻涌。他死死咬住了臼齿,才憋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恨意。 “你那时还年幼,也许记得。但想必还是不知道。” “张阳。”安言吐出这两个字,像啐出了一口血。 “你叫我什么?你竟然知道?怎么会?不可能,他留下了什么?”张阳发起了疯。 “杀父弑母的仇人,我万万不敢忘。” “我是问你,他留下了什么?”张阳大吼道。 “留下了你桩桩件件的背叛!” “是他先抛弃了我!”张阳忍不住辩驳。 “是你自己思想龌龊,却苛责于别人。你是他的‘守护者’,可你却亲手杀了他!” 安言再也忍不住,提起纯能力就想把张阳置于死地。他要把这一切一刀刀还给他。 “你真的要在此刻和我决一胜负?”安言戳破了这么多年来张阳心中最大的骗局,可不知怎的,他的情绪此刻却突然稳定了下来。 “宋育就是要用我来牵绊你!”张阳抬起头,不远处的平台上正发生着激战。 “安言,要找我报仇,时间还多的很。”张阳说完纵身于坡面下,安言追上去,黄土层下黑乎乎地看不见人影。 安言紧了紧手,松了力。他扭头往回看,正好看到在天空中躲来躲去的悬窗,安言心一颤,掉头就回。 徐行操控着柄杆在空中灵活地逃窜,把容纳在身后的三人甩得翻来覆去。这架壹号战斗悬窗是刚刚研发出来的,各方面都很不完善。徐行盯着荧屏,那上面显示着能力储备不足,只可勉强再支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徐行又咬咬牙往下看。他猛然发现,现在的平台上,五四护着七七,三二、六九和零一倒是分得很开,各自孤零地站立着。 看来多亏了宋育刚才的那一击,让五四趁机钻了空子。 可当空中的战事稍歇,平台上各自为伍的人就又立马恶狠狠地去盯着对方,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看到这里,徐行总算看明白了,现在飘在空中的他们才是对宋育的最大威胁。 “零一。”宋育突然朝零一使了个眼色。 宋育朝空中轻飘飘地一剜,零一立即心领神会。他明目张胆地朝三二和六九走去。 五四紧盯着零一,生怕他出其不意的动作。但他只是快速地走着,然后三二和六九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迅速分开,各自朝一个方向走去,这让原本很警觉的五四有些摸不着头脑。 七七也看到了,她慌张去朝天空中望去,宋育已经又对悬窗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悬窗只能在空中四处躲避。 “糟了!五四,你赶快去拦住他们。”她焦急地推搡着站在她身前的人。 “快啊!五四!” “什么?” 五四听不懂,也不可能离开她。他身后的七七身受重伤,还在死撑着。 终究是来不及了,零一他们这时已各自占据了一块位置,几乎与宋育一起形成了一张网。他们同时朝天上的某一点集火,悬窗再无闪躲之地。 小心!七七想喊出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捂上心脏,那里痛彻心扉。在停滞的呼吸间,带着寒意的微风蓦得变大了。尖锐的惊叫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七七直愣愣地看着悬窗在空中裂开,掉落。 大风刮了起来,白花花的水不知道从哪里一股脑涌了上来,涌入半空中,卷着就将人送到了地面上。七七猛地转过头,宋育和零一等人也看过去。人还未到,蹬蹬蹬的脚步声却是近了。 是安言,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早在宋育他们一齐出手之际,他就已奔赴了回来。 “他人呢?”宋育冲上前问。 “走了。” “你没杀了他?” “你们还是先关心关心你们自己吧。” 宋育又欲走上前,却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他的膝盖几乎是直冲着地面砸去。宋育跪在一层覆着薄冰的地面上,他的双手一触碰到地面的冰层,冰层瞬间变了颜色。 这么大面积的铺开纯能力,零一心中当下就是一骇。他憋着一股劲逼迫自己冲破攀附上小腿的冰棱,冰棱慢慢地退去了。可他逼退的只是自己周身的一小块儿地方,他仅仅只能把自己解救出来。 他四处看去,除他之外的人无一不都在挣扎。可除了他没人能真正解除桎梏。他没再看宋育,果断地朝安言冲去。 “零一。”宋育叫住了他。零一充耳不闻。 “够了。”宋育再次出声,叫停了蠢蠢欲动的零一。零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安言彻底停在离他只有半米的距离。 “安言,放我们离开。我们可以坚持下去,但有些人就不一定了。你要想清楚,我只会给你这一次机会。” 安言沉默了片刻,收回了手。他收回手的瞬间,蓝光消失了,冰层也快速地消融。 “我们走吧。”宋育说着,带着零一他们向前走。 零一安静地与安言擦肩而过,等到他们之中最后一人的影子完全与夜色相融,一旁的七七猝然倒地。 第159章 七七死亡 深沉黑暗的夜色里,宋育带着一行人往平台下走去。等到踏完最后一级台阶,六九往后看去,但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层层黝黑的台阶还有朦胧的夜空。他们已经完全撤退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走了?” 六九话一出,走在他前面的人全部都停了下来。零一和三二不约而同地看他,而后又看向宋育。宋育看了六九一眼,六九赶紧低下头,他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吭声。 “走吧,这里不是我们的战场。而且,我还发现了很重要的事情。” “主人是在说七七吗?”零一问。 “对,她是个失败品。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看来咱们得回去一趟,也顺便看看未来的你们。”宋育说完转身走了,零一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也随即跟上去。 此刻,在他们身后的平台上,七七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她身形本来就娇小,这会儿更显得萧条,五四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怀里,才知道她的身体是冷的。 微弱却又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在每个人心中无限放大。五四拥住她,无措地抬头。他祈求地看向安言,又看向每一个人,可每个人的脸色都是严肃的,痛苦的,就像他现在这样绝望。 “安言。”七七轻声唤他,她细弱的声音在空中飘碎了远去。 安言蹲下来,尽量将自己贴近她。 “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好,我记得。” 七七艰难地点了点头,想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却好像又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于是她干脆冲安言笑了笑。 “安言,得让他们赶快离开这里。我刚让白明去搬救兵了,这会儿他们恐怕就快要到了。”徐行在一旁急的不行。 安言听到了但他置若罔闻,他温柔地注视着七七,这时悬窗在天边忽隐忽现。 “七七,我们要走了。” “你们走吧。” 安言和七七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就在这个间隙,白明已经驾驶着悬窗飞回来了。他带着宋新君、周谌还有其他许多人。他们打开悬窗,向五四和七七逼近。 寅这时忽然就明白了,刚才安言和七七到底在说些什么。 七七选择这里作为她人生结束的地方,而安言已经开始要履行他的承诺。 “回去。”安言站起来挡在七七和五四面前,并释出纯能力来威胁施压。见宋新君停下了,安言又继续说:“你放心,我之后会给方叔一个交代。” 很明显,宋新君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十二点之后,深夜的望城山公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五四。”七七喊他,眼神往远处飘去。 五四知道七七想做什么,他说过,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七七的人。五四将七七抱起来,放到一米多高的围栏上。从这里,她可以看到最美的新都。 “新都真的很漂亮,是我此生看到过最美的风景。”七七依偎在五四怀里说。 “你说我在新都的最高点离去,会不会变成天上最璀璨的一颗星。” 七七独自说着,在她身后,给她厚实怀抱的男人依旧没有回答她。七七的眼神黯淡下去,她快要撑不住了。 “五四,你不想要和我告别吗?” “不想。” “五四你说说话吧,骂我也好。” 五四抽噎了一下说:“七七,你怎么可以如此从容的离开?你怎么可以让我装作和你正常聊天那样说话?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以后,这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五四悲痛的话中,染着哭腔。他一直在拼命忍耐着自己,他一直听七七说话,只是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责怪她,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痛苦。七七可真是太会戳他心窝子了。 “你还有白明,徐行还有青。” “那不一样,那怎么会一样。” “五四。”七七没反驳,只是叫道。她讲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让五四不得不憋紧了呼吸,用力倾听。五四不敢应答,还有一点原因在与,他觉得这样,时间就好像会过的慢一点。 “……我想看看你。” “好。”五四哽咽着把七七扶好,让她看向自己。 七七看着五四,看他的眉峰,看他的双眼,看他脸上的小坑印。 然后七七忽然就笑了,她说:“你长得一点也不帅!” 五四也笑了,然后五四就听到七七说:“五四,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好。”得到肯定的答复,七七笑着慢慢闭上眼。 “七七,七七。” 没有人答复,五四笑着把七七拥在怀里。 五四闭上眼睛,大手盖上她的头发。在七七死后,他的眼泪终于可以流下来。 凌晨十二点半,风声呜咽。当新的一天到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望城山公园的平台上便什么都不复存在。 悬窗降落在家门口,苏子零跟在安言身后沉默地往前走。等安言穿过花园在自家的屋檐下按下指纹锁时,苏子零伸手拉住了他。屋檐下的电灯泡只能打出一点淡黄色的光,这光柔和地落在安言回望苏子零的眼眸里。 “安言,我想和你谈谈。”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我现在不想处理。”不想看到安言那双如深水般平静的眼眸,苏子零硬拉过安言在门前放置的躺椅上坐下来。苏子零坐下来交叉起双腿,看向满庭院里藏在阴影下的玫瑰花。 “奇怪,我本来是想和你谈谈的,现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怕语无伦次都可以。”安言知道苏子零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今晚不让苏子零说出来,他一定会睡不着觉,然后第二天就会发脾气。 “七七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苏子零不能说死这个字眼,尽管他已经非常清楚留下七七会发生什么。他说这话时,充满了不可置信、惊慌与迷茫,与他的痛苦一起藏在眼底的雾中。 “七七会开心吗?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吗?” 赵云启、林玄风、七七,这些人一个一个离开,苏子零觉得自己闷得慌。他握紧拳头,竭力不让安言发现他现在想哭。他很害怕,害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失去更亲密的人。害怕无论自己有多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的失去。 相比这些,胳膊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根本不重要。 “会的。”安言说,“我相信在人生的最后一秒,七七是开心的。苏子零,我也是开心的。我开心她终于摆脱了她痛苦的人生,不再有那些思虑与计较。而且她离开后,留给我们的也都是那些想起她便开心的回忆,不是吗?” 这真是不会安慰人的谎话,苏子零苦笑着。但他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难受了。 “走吧,进去吧。你不是说要帮我处理伤口吗?” 苏子零还有很多话想问,但就在这一刻,某一刻,好像没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了。他很难过,可安言又怎么能够伪装的那么好。再说,有什么话是在今晚非说不可的呢?苏子零不想去追问安言,安然是谁?至少,不是现在。 苏子零打开了灯,家里漆黑黑的一片。 舞影已经回去了,唯一还令人安心的是,小苏已经睡着了。 “小苏睡着了吧。”安言走进来把屋门关上。 “是啊。”苏子零笑了笑,感到一丝轻松。 半夜,苏子零从噩梦中醒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苏子零想到了什么,打开台灯,摸出七七留给他的信。 苏子零拆开了信,发现这是两封信。一封写给安言,还有一封是留给他自己的。苏子零把给安言的那封信放好,把自己的那封拿在手上。他捏了捏,很好奇,很想知道七七对他说了些什么,但大概拆开这封信,他今晚就再也睡不着了。 思虑再三,苏子零最终还是把这封信跟安言的放在了一起,然后艰难地关灯睡觉。 早晨起床后,苏子零洗漱完毕折返回床头。金黄色的曦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房间内,苏子零坐了下来。他拆开那封信。 苏子零,你打开这封信,一定是在我死之后。所以,我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我和安言曾凝视着同一片深渊,那是一个可怕的地狱。所以,一开始接近安言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这句话现在看来,或许不对,但或许更适合改为,我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十三岁安言的人。 话说到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安言是一个和我们都不同的人。我从他身上汲取到了很多温暖。我应该谢谢林暖,谢谢林玄风,谢谢寅也谢谢你。 但我依旧很担心,安言活得这么通透,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没有人真正了解安言。但这不代表,我们看到的安言不是安言。我只是希望,安言能一直是安言。 苏子零,我曾说过,安言是水,谁都抓不住他。但是我希望你能! 七七她一定很在乎安言,苏子零捏着信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早晨八点钟的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苏子零带着七七给安言的信走出房间。彼时,宽敞的客厅里亮堂堂的没有一点动静。苏子零走进厨房,厨房里也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安言今天没有做早餐吗?还是没起床? 干爽的晨风一股股地吹进来,吹得空气里冷了几分。苏子零走过去,发现屋门大开着。他缓步穿过门廊,看见安言站在屋门外。 “怎么起这么早,今天小苏不上学,我还没做早饭。”安言看见了苏子零问。 “睡不着,安言,你站在这儿干嘛?” “没什么,清理一下门锁上的指纹。” 苏子零低头看门锁,安言的手指被风吹得通红。他应该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安言,这个是七七让我给你的,我没动过。” “嗯。”安言接过来往屋里走。 苏子零伸手拉上门把手关门,门把手上面还是热的。 咚的一声,门关上了,昨夜同夜里生起的晨风一同被关在了门外。 第160章 地图 这是什么?” “七七留下来的地图。” “这地图似乎很复杂。”寅把它从安言手中接过来,看来看去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嗯,七七很聪明。咱们恐怕得把平面地图复原成立体的,才能找到她隐藏起来的信息。” “我知道了,我会找人去做。”寅说完,二楼的书房再次恢复到安言和苏子零来之前的宁静。在这宁静中,苏子零看着安言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一咬牙将话脱口而出。 “哥,实验还在继续。” “什么意思?”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意思就是,像七七像五四,像任何一个他们这样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苏子零平静地叙述,可这掩盖不了他内心的悲怆与寒意。 “怎么可能?”寅仓皇失措地看向安言。 “没有安言,他们怎么可能会再制造出来那样的怪物!” “是真的,是七七告诉我们的。” 安言侧过头去躲避着寅的目光和苏子零的话语,他也不知道更无法回答。 “好了,我知道了。”闻言,寅只有克制自己并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会找人尽快把那个鬼地方的模型给造出来。在此之前,安言,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我等你摸清楚。” “好,那就等我把它摸清楚了再从长计议。安言,一切都等摸清楚了再说。”寅看着安言。他知道安言这次动真格了,一定会以绝后患,于是他再三叮嘱安言。安言也明白寅话说两遍的意思,于是他点了点头向寅承诺。 “哥,那我们就先走了,一会儿安言还要去见方叔。”见事情谈的差不多了,苏子零说。 “等一下,刚才说的事你们会告诉革命军吗?” 安言摇了摇头,“寅,就像你说的那样,还不到时候。” “那好吧,你们回去吧。去找方昊谈话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哥,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一有进展我立刻通知你们。” “好。” 等安言和苏子零离开后,夜走进了寅的书房。 “去把荆叫回来吧。”寅说,夜很快又走了出去。 在七七死后的第一天,在安言走进新都大厦方昊的办公室之前,徐行和白明先被叫了过去。这是他们第一次走进方昊的办公室。 “坐,我一直听说李老有两个很优秀的学生,就是你们吧。” “不敢担,方叔。”徐行说。 “没什么好谦虚的,你们都是我革命军的人才。徐行和白明是吧,坐啊。” 徐行和白明坐下后,王昌泽走进来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徐行和白明抬头看见了他,连忙低下头收敛自己讶异的神色。王昌泽轻笑了下挪开挡在他们前方的身体很快走了出去。他走出去后把门也顺带关上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找你们来,是想了解昨天晚上的事。噢,你们不用告诉我七七和五四的事,我相信安言。你们只用告诉我战斗一号悬窗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呀!” 徐行和白明对视了一眼,白明说:“这项研究是我们私下进行的,原本想等有成果之后再上报老师的,没有提前说明是我们的错。不过战斗一号和二号悬窗的研发确实也是刚起步,昨晚实在是情况紧急才被逼无奈提前亮相。现在,一号悬窗已经报废了。” “原来是这样,你们想用它实现什么功能?” 白明看向徐行,徐行接着说:“您想让它实现什么功能。” 方昊一听哈哈大笑,“我想要和平,想要发展,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新都。可有些事我要是光想要是办不成的,我还得有除‘神之子’之外的秘密武器。不用担心,你们表现的很好,等这场战斗结束,你们还要继续去学习去深造。” “是的,方叔。” 方昊点了点头,“五四,现在在你们那里吗?” “他……昨晚没有回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的?我想从十一月中旬水迷宫那场大雨之后就在了吧。” “方叔,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是我把他留下的,徐行也不知道。”一提起这个,白明急急为徐行辩解。 “无碍,你们想必也知道革命军真正的战力比起三大家族来说是很薄弱的。我只是有些想念玄风了。” 林玄风,他们都知道,是革命军的‘风之舞者’。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了他的身份。” “哦……” “不久之前。”徐行打断白明的话。“是七七来寻人之后,安言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 “对,当时吓了我好大一跳。” “好,我知道了。”方昊点点头。“你们要时刻谨记你们是革命军,革命军需要你们每一个人。好了,昨晚辛苦了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们,需要你们更辛苦的工作。” “是,方叔。” 徐行和白明走出办公室又看见了王昌泽,他们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路过他之后拐弯走上悬梯,悬梯下降到第七层停了下来。 他们走出悬梯向右拐了三十米左右打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这间办公室不算宽敞,堆满了资料和杂物,但胜在朝阳,窗明几净。徐行脱下大衣折放在靠窗的座椅上说:“我等会儿要去找老师汇报工作,完了之后打算去趟研究所。你呢?要是没什么事先回酒吧吧,五四……小五不知道回来没有。” “我回酒吧,资料你自己整理?” “我来整理。” “也行,战斗悬窗的设想本来就是你一个人构建出来的。我刚应该告诉方叔。” “告诉他做什么?我喜欢现在这样子的工作。阿明,如果你不喜欢做研究专心做酒吧也挺好。” “以后再说吧,反正现在也不算讨厌。” “嗯。” “行,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方叔他不喜欢我们接触安言,阿明你以后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不见安言?”白明很不理解。 “我是说见安言时小心一点。” “知道了。”白明打开门就出去了。徐行看着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白明这个人他了解,旁人很难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可徐行自己呢,他光惦记着说白明了,他自己就从没有规避安言这个念头。 徐行摇摇头不再多想,走到档案柜前开始着手整理资料。 白明一路飞回了酒吧,西水国际一到六点就开始热闹了起来。他上到位于六楼的酒吧,‘黑白’酒吧的门虚掩着。他知道门是虚掩着的,因为昨夜是他又特意来了一次,把门打开的。他怕小五没有地方去。 白明临进去又胆怯了,他不知道见到小五该怎么办,怎么说。但酒吧内安安静静的,与外面商场的喧闹格格不入。白明扫荡了一圈酒吧,没有看到人。 没有人,前台、大厅、储物间、还有他自己的房间,哪里都没有人。 小五没有回来。 安言乘坐悬窗到达新都大厦,这次他没带苏子零,独自一人进入了方昊的办公室。 “方叔。”他喊道。方昊点了点头,没让安言坐下。 “我答应帮七七的缘由,是一场交易,五四是这个交易的一部分内容。” 方昊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但看着他的表情,安言继续说下去。“七七是这个月月中找上我的,就在水迷宫发大水的那天。她说她要在我身边待上一段时间,然后作为交易会给我一份那里的地图。” “哪里?” “那里。” “你是说那里?” 安言点了点头。“我答应了,但紧接着,她向我提出了第二个要求,那就是不可以伤害她的同伴五四。我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贸然回绝。于是她的第二个要求就拖延了下来,直到十一屠杀北中的事情发生。” 讲到这里,安言再次停下了。十一杀害北中一百三十七条人命的事,轰动一时。方昊心里不可能不痛。 “你答应她了。” “是的,我必须要得到地图,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接下来呢?” “我答应她之后便知道了五四的所在,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我没有打草惊蛇,就让五四在徐行那里一直呆了下去。” “徐行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七七第一次去酒吧找五四之后,我告诉他们的。因为,七七的计划要开始了。” “七七的计划?昨天晚上吗?”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非常奇怪七七为什么要找上我和我做交易。因为她和我交易的内容很奇怪,她说她要在我身边待上一段时间,并且给出了非常具体的数字。” “方叔。”安言喊他,“我猜她一直有她自己的计划,她是主动引诱宋育他们来新都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明白。”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但后来我知道了,她命不久矣。所以我猜她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要凭借最后的底牌为她的同伴博取哪怕一丝生机。” “是个聪明人。”方昊感叹道。 “方叔,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七七留下的地图。我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不再等下去了。十一、七七死后,只剩下了零一、三二、六九和五四。我怀疑接下来各方势力对他们的争夺会越来越激烈,因为七七的死证明了他们有内判的可能。十一死后,一度沉寂下来的局面会慢慢被打破。” “你说得很有道理,五四现在反倒成了我们的利器。”方昊沉吟了一下说。 “是的,现在这几个人里,五四是在我可操控的范围内的。” “那份地图……” “七七很聪明,地图上什么都没有标注,我一时无法看懂。但我相信只有我能破解她的把戏,毕竟我们是同一个深渊里爬上来的,那里我不敢忘。”方昊看着安言,久久没有吭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方叔,请您相信我。我和他们之间将来会有一场恶战,到时,我一定会寻求你们的帮助。我希望您能明白,这件事终须由我自己来解决。” “既然如此,我等你联系我。时间不早了,我差不多也要准备开会了。安言,这件事不着急,你先好好休息一阵子,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好的,方叔。” 安言离开后,方昊又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安言没说错,目前把五四留在新都是最好的办法。只是安言明白的道理,宋育也明白,接下来就看宋育要做什么了,直觉告诉方昊,只要安言没有动静,宋育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和平可贵,他们革命军要抓紧时间在真正的技术上有所突破。 暮色四沉,晚上六点钟,白明一个人枯坐在酒吧里。马上就要到‘黑白’酒吧开业的时间了,可他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回五四。其实他今天什么都准备好了,现在通知正常营业也不是不可以,可他就是单纯不想开业。 白明看了眼门口,把挂在门上面的的木牌翻了个面,改为暂停营业。 天又黑了一点,冬天这个时候的天总是黑得很快。白明又等了一会儿等来了徐行的一封信。徐行说,他下班了正要回家。徐行在信上没有过问小五的情况,那他自己是先回家还是再等一会儿? 白明又思考了一阵子,决定先回去。因为他觉得小五有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白明起身走到门口,他这次把木牌摘下来,把两扇门合在一起又重新挂了上去。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前面,这样看起来就好像门锁上了一样。他把活干完,扭过头去。 他迎面碰上了站在他身后的五四。 “小五!你回来了?” “嗯,我没有地方可去。” “那还不赶快进去。”白明说着把木牌摘下,再把门一推,异常熟练地迎接小五。 “今天没有营业,我很抱歉。我本来想尽快赶回来的。” “这都是小事,别说那么多啦。” “嗯。” 进到屋里短暂的寒暄过后,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白明看着五四一直低头看着地板,于是说:“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吧。” “嗯。” “那你赶快回屋去吧,好好睡一觉。你看我是留下来还是?” “老板,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好。”白明一拍小五的肩膀笑着对他说:“小五,不管你是谁,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小五,这里也永远是你可以呆的地方。所以,小五你以后就叫我阿明吧。” “嗯,阿明。”白明试着叫出来。 等白明走出‘黑白’酒吧后,却发现门外依旧站着个人。这个人白明也很熟悉了,他叫青。青刚刚不远不近地跟在五四身后,没有进去。 白明走近他说话,“是你送他回来的?” 青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了。 真是,一个个都这么奇奇怪怪的,怪不得徐行那么喜欢他们呢。 白明轻轻笑了下,回家去。以后接触安言要小心点?谁会管那么多。 第161章 林暖和宋罗密谋 从玖门里出来,林暖裹紧了围巾。她没穿外套但穿了一层厚厚的毛衣。这个时候,暖黄色的太阳散尽了它最后一点淡红色的余晖。 她慢慢在玖门外的小路上走着,不急回家。她盯着冷青色天空中偶尔飘下来的一两片落叶,拐入了另一条偏僻的小径。这条小径的两侧栽满了高大的乔木树,即使是冬天,树冠也蔚为可观。 她平日里并不走这条路线回家,她拐进来是刻意为之。 如她所想,从她走上这条小路开始,不寻常的事发生了。迷雾漫起来了,她越往前走,雾越浓。最近几天,她的身边颇不太平,种种细节显示有人在跟踪她。她虽然发现了,但对方如果不想现身,她也乐意装作不知道。现在,对方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在浓雾中,有人悄悄靠近了。林暖停下来警惕地盯着那一团黑影。 “林暖,是我。” 安言?怎么会是他? “跟我走。” 安言拽住林暖的胳膊快速离开了那条小路,安言在玖都的家一点变化都没有,林暖看着这些熟悉的装饰,仿佛能回忆起苏子零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场面。那个时候,她的一切都还在。 “抱歉,林暖,有些事我想我需要跟你说明,所以只能带你到这里来。放心吧,我找你之前看过这里,很安全。”安言为林暖端来一杯热茶。 “嗯,谢谢。” “林暖,跟踪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林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但他没有恶意。我原本以为今天找上我的人是他。安言,你可能要暴露了。” “无妨,我与你交好,世人皆知。倒是你,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看到啦,我好好的。安言,你要跟我说的事是指七七和五四吗?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我略有耳闻,但具体,我还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暖将话题往安言身上引。 “是的,是他们的事。”安言看着林暖为她娓娓道来。 “那跟我想的没错,这几天找上我的人恐怕就有这个缘由。一定会再起争端的。”安言一席话说完,林暖显得非常镇静。 林暖成长了很多,安言知道。可林暖连在他面前都沉静了很多,安言静默下来。 安言一静默下来,林暖就更安静了。安言给她讲的很细致,可越细致,她越难过。为七七,为五四,更为安言。 “五四他怎么样了?” “他回去了酒吧。我想在那里,他应该会好过一点。”林暖想轻松一些,但似乎问了一个不那么轻松的问题。 “‘黑白’酒吧,五四在那里……”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在那里,那个酒吧会很安全。”安言说。 林暖懂了,除了安言,五四也处于多方势力的保护之下。“那个‘黑白’酒吧,我还真挺想去看看的。” “以后会有机会的。” “嗯。”到了这一步,话似乎都已经说尽了。林暖应下低眉想着。 “我去倒杯水。”安言突然说。 安言走开后,林暖靠在柔软的沙发里。她侧着头闭上眼睛,心想事情怎么会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境地呢?如果当初她没和寅联手一起杀了宋宏天……想到这里,林暖甩甩头坐起来,她已经不敢想过去了。 “想什么呢?”安言回来问。 “我在想,宋红天死了之后,好像一切都失控了。” “安言,你当初反对我和寅做这件事,就是想让零一他们有所控制吧。” “嗯。”安言说。过了半响,安言又说:“不过,他死了是件好事。” “是件好事,把千万人的战争又变成了你一个人的战争。母亲说得对,‘神之子’是不可以沾惹上的人物。”说到底,林暖还是心疼了。 “很快就结束了。”安言笑了笑。 “但愿寅那边能很快就有进展。” “嗯。”安言回应着林暖。 “那就这样吧,我得回去了。外面天都黑了。”林暖胸闷得慌,她站起来逃避。 “好,我送你出去。” “林暖你回去小心点,如果有事……”送林暖出门,安言对她交代道。 “如果有事,我一定会联系你。你就不要操我的心了。” 林暖转身走了,安言在朦胧的夜色中看着她走远,然后关上了屋门。他把两只水杯简单冲洗了一下然后又坐下。他已经很少想起林暖了,但一想起她,他便思绪万千,不可控制,就像颗未成熟的小果子,又酸又涩。 安言把这酸涩的情绪妥当保存好,他只能独自一人品尝。林暖曾无数次看着他的背影陪着他过来,今天终于是他看着林暖的背影远去。林暖陪着他长大,他却不能陪着林暖再继续走下去。 林暖所要面对的绝不会比他少,所以,才那么快成为了现在的大人模样。安言站起来,把灯关掉,打算赶回新都去。他走到屋外锁上门,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林暖喊着他的名字又跑回来。 “安言,你的生日是不是快要到了。” 安言低头去看林暖,林暖的鼻尖有些泛红,说话的语调又是那么的鲜活。 “是吗?”安言故意这样说,然后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是吧,是快到了。” “那你打算怎么过?” “还没想好。”安言诚实地说,“可能和苏子零还有小苏随便过过。” “十八岁生日哎,干嘛随便过过?我可以参加吗?我可以和陆离一起去吗?” “当然。”安言笑着说,“欢迎你们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会带礼物过去的。” “好。” “那再见,你赶快回新都吧。悬窗再晚都要停运了。” “嗯。” 安言看着林暖复又走远,也转身往悬窗站走。他边走边仰望着星空,面容柔和。他现在的心情比刚才好了不止一点点,他希望林暖也能这样,只是单纯的心情好一点。 林暖拜别安言后从玖东桥进入市区不久,雾又忽的在她身边缥缈了起来。这次不会再是别人了,林暖瞬间紧绷了脸色。 “林暖大人,我家主人请你一聚,有要事相商。” “你家主人是谁?” “宋罗,宋先生。” 宋罗?他来找自己做什么?林暖头疼起来。她太累了,她刚从玖相那里出来又遇上安言,七七和五四的事她还没有很好的消化完,现在宋罗却要来找她的麻烦。 “不要再聚集浓雾了,带路吧。” “是,林暖大人,请跟我来。” 林暖偏离已点亮起夜灯的大路,融入不远处的黑暗中。她是在一所普通的住宅里见到宋罗的,宋罗穿着居家服在会客厅等她。 “这几天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派的?”林暖打量着宋罗。 “是我派的,但我不保证全部都是。” “哼,除了你,还有谁。我林暖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林暖说着拉开凳子坐下。 “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家里还有牛奶。” “水,谢谢。” “林暖大人,不必客气。”宋罗起身为林暖倒了一杯透亮的白开水。 “冒昧问一句,林暖大人,我想知道,是谁想到和我用同样的方法来找你呢?” “谁知道谁会想的和你一样,用这种偷偷摸摸的办法?” “这不是偷偷摸摸,是隐蔽。”宋罗严肃地指出来。 “是啊,挺隐蔽的。说不定就是我自己想消失呢。”林暖勾起唇角,一语双关。 “好了,不兜圈子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我请您来和我见上一面,是为了表达我深厚的情谊。” “我已经结婚了。” “……我想你误会了。” “那就不要说让人容易误会的话。” 宋罗看着林暖那张冷漠的脸,知道她一点都没有误会。 “我想和你合作。”宋罗这下坦白地说了。 “我非常有诚意。”他补充了一句,接着,他打开一直放在他右手边的黑色木箱子。 “我想开发西都的一块儿地,不掺和宋氏。” “不掺和宋氏,为什么?” “你也知道,现在宋氏当家作主的是宋楠。这个项目我不想让他知道。”宋罗说着把那本企划案递给林暖。 林暖翻开一字一句逐页看完。“你不仅不想让他知道,你甚至明面儿上不打算让这块土地上有宋氏的一点儿资本,你要躲在我背后运营它?” “对,林暖,这块土地我已经拿下了。它属于的是未来的宋氏,还有未来的林氏。” 一听,林暖的头更痛了,就凭这份企划案和刚才的话来说,宋罗很有野心。但林暖其实很讨厌考虑以后,考虑每做一件事的后果,因为那必须事无巨细,小心翼翼。 “您不用担心我有什么企图,这只是一份薄礼。我只是觉得未来是属于你和我的。” “现在不单谈合作谈别的了是吗?” “看来您对我的企划案还心存疑虑。”宋罗盯着那杯没被林暖碰过的水突然正色道,“我和寅做过交易。” 林暖抬眼,转动了下眼珠。不可否认,她心惊了一瞬。 “上个月的事,还不算太久。”宋罗说。“我想您还记得,在十一月初,宋氏的那场屠杀案。我的人、宋坤云的人、宋云培的人,总之,在林玄风和林长兴去世之前,是我们宋氏的人,首当其冲。” 林暖当然记得,她没敢忘。她也同样提心吊胆。 “那时,我同寅做交易,希望能倾我一切之力,护我宋氏族人。寅答应我的做到了,但我答应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你不知道是什么就答应他了?” “是的,我说过愿尽我一切之力。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 林暖再次沉默了,然后她问:“寅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的东西在很远的未来。”宋罗说着把水杯往前推了一点。 “喝口水吧,水要凉了,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林暖握起水杯喝了一杯,“抱歉,我……” “小孩子都知道不乱吃别人东西,更何况大人呢?尤其是在深夜,我们孤男寡女的,还是不曾打过交道的对立方。” 林暖听后忍不住笑了,宋罗也笑了。 “后来,在迷雾中我似乎看到了一条路,也渐渐捉摸出寅的意图。寅要的是我的承诺,但这个承诺不是给他要的,而是给未来,给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要的。我猜这个人是您,我也猜这个未来就是您和我的未来。” 顾不得林暖惊讶,宋罗继续往下解释,“我不得不在这里提及‘神之子’,他和您关系匪浅,和寅的关系也匪浅,所以我才如此大胆揣测。林暖大人,我不觉得‘神之子’会放过这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您说我说的对吗?我从没想用捷径,围剿十一的那次行动,阻挡你们的是宋楠,或许还有其他人但不是我。” “我是真没想到宋氏接连出了三个疯子,呵,宋氏专出疯子。”宋罗说到这里停下了,他顿了顿然后才又接着说:“我未来对谁最有用,是您。当然,您对我也最有用,所以我想未来会属于我们这些想好好活着的人。” “如果你想错了呢?”听完这一长串,林暖发问。 “我赌,我没有想错。” “是吗?”林暖垂下眼,抚摸着企划书的封面。她现在还拿不定主意,父母不在后,她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如覆深渊。 “企划书我拿走了,我会好好考虑的。”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站起来。 “请把这些都一并带走。”宋罗将一手提箱的东西往她面前推。“请您好好考虑,尽快做出决定。” 夜深了,林暖提着手提箱从宋罗的住宅里离开,复又融入这明明灭灭的街巷中。 第162章 五四融入 林暖回到陆府的时候,是从后门进的院子。她先将手提箱搁置在自己的书房然后又给寅写了一封信后才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卧室里。陆离在屋内,一听到开门的声响立刻凑了过来。 “怎么这么晚回来?冷不冷?” “不冷,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等你呢。” “咱爸呢,他也没吃?” “父亲跟你一样有事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回来没,你找他有事?” “没有啊,你等我穿个衣服去前头吃饭。”林暖走着说着,陆离跟着她亦步亦趋。这会儿她刚好走到衣柜前,拉开门伸手拿了个大一点的外套。 “还说不冷。” “真的不冷,我走的热得慌。穿外套是怕被父亲看到了唠叨。” “还知道唠叨,你本身就穿的薄。” “走吧,吃饭去。”林暖不理他,随手挑出一件长风衣为自己套上又把衣柜门关好。 “等等,阿暖,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陆离拽住她的胳膊。 “什么事?陆先生?” “我打算跟父亲说,我想早点接管陆氏。”陆离抿嘴一笑然后说。 “为什么?你现在不好吗?父亲最近交给你做的几件事,你不还挺苦恼的?” “我已经在慢慢接手了,虽然苦恼,但我还是希望能早点帮上你。” “这件事情,父亲自有想法。我不希望你主动跟父亲提起。”林暖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呀有事多去跟父亲请教就可以了。走吧,去吃饭了,我快饿死了。” “好吧,那走吧,去吃饭。” 林暖挽上陆离的胳膊,两人一起去吃了饭,尽管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不过这个时候,寅也收到了林暖在书房里给他写的那封信。寅把信拆开看了一眼便继续跟荆确认西山的事。 “还是没有找到吗?” “没有,或许有什么地方被我遗漏了。”荆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更显沉闷。 “那里弯弯绕绕的,几十年都没有被发现,你找不到也情有可原。荆,你不必自责,本来就是我难为你,现在有七七的地图,我们可以先把精力放到这上面来,趁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 “知道了。寅,那里有个地方很奇怪。” “什么地方?” “我不确定具体方位,它是所房子,有些年头了。我探查过,有居住的痕迹。” “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准,直觉。直觉告诉我,不能靠近那个地方。” 寅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让你去了吗?一是现在比较敏感,我怕你暴露。二是你现在对那附近最了解,我想让你画张地图,哪个地方比较好隐蔽,哪个地方适合战斗又或者逃命。还有入口在哪里,那所房子又在哪里,要清楚直观,明白吗?” “明白了。” 荆下去后,寅复又把林暖的信打开,林暖邀请他明天在玖都见面。 第二天下午三点,寅准时去赴约。林暖和他约见的地方是一座偏僻又安静的宅院,宅院的屋子只有两层楼高,院子倒是很宽敞,寅信步走进去,来到房屋前。他在房间门口站定,还没抬手敲门,门便开了。 “你来啦。”林暖站在门后对他说。 寅点点头,闪身进去,林暖带着他在沙发上落座。 “这里的玻璃很特殊。”寅看了眼说。 “是的,这玻璃能从屋内看到屋外,但从屋外看不到屋内。这是我十六岁的时候,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很早之前,我只带安言来过这里。” “你找我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吧。”寅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问。 “嗯,宋罗来找我,想和我合作。”林暖把宋罗的企划案拿给寅,示意他打开看。 “稳赚不赔。”寅看完后一锤定音。 “是啊,可我要考虑的不止是这一桩买卖。” “林暖,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寅看着林暖,这个女孩儿画着淡妆,正红色的口红让她的面容彰显着成熟,可他分明觉得最初见到她时,她的一颦一笑都流光溢彩,那才真叫漂亮。 见林暖不回答,寅又默默说,“宋罗他比我想的要有远识。” “什么意思?” “你现在是林氏家主,又稍显稚嫩,宋罗找上你再正常不过了。不过他的行动,比我想象的要早,我还以为要多等上一段时间呢。你知道前段时间的宋氏内洗案吧。” “知道,他的势力被削弱了不少,现在宋楠宋氏家主的位置很稳固。” “可我不这么觉得,虽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新都,但夜、青、无他们帮了我很大的忙。在张家村试图带走十一的那些人是宋楠的人,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有很大的执念,宋育花费了这么大的心力帮他上位,他却意外地执迷不悟。所以,我不觉得他会在那个位置上太久。” “宋罗说他欠你一件事。” “啊,这个,我说过你父亲对我有很大的恩情。现在他走了,我有义务帮你。所以,无条件让宋罗答应一件事的权利,我现在正式转让给你。” “什么?寅,这个我……” “你不必介怀,这本就是我的决定。提前告诉你也许是件好事。” “寅,谢谢你。” “不必谢,你知道现阶段跟宋罗合作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也有意向这么做。否则你不会来找我确认了。” 是的,给寅写信的时候,林暖其实已经决定大胆走这一步了。 “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找你我安心一些。”林暖冲着他笑。 “我很乐意你来找我。”寅说完,两人又相视一笑。 “行了,谈完正事,有什么闲话要和我聊聊吗?好不容易来见你一趟。” “你有闲话要聊聊吗?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洗耳恭听。”林暖调皮地说。 “我呀,好得很。新都最近发生的事,你听说了吧。”寅把靠在身后的抱枕抽出来放在膝盖上,上下轻轻颠动着。 “听说了,安言原原本本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的?他怎么告诉你的?”寅放下抱枕,有些惊讶。 “像你这样,面对面告诉我的。” “他来玖都找你了?” “嗯。” “他可真有操不完的心。”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来找我,吓我一跳呢。” “安言很关心你,他跟我,不,他比我还希望你将来的路能走的顺利一点。” “嗯,我知道,有你们在会顺利的。”林暖说。 “可我们谁都不在你身边,林暖,我说真的,保护好你自己。发生七七和五四的事之后,宋氏内洗案让各路人马打消的念头又重新死灰复燃。最近各方面的动作你都要小心,尤其是宋育和宋楠。林暖,你要走的路,注定艰难。” “好,我会小心。”林暖郑重地说。 “那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我先走了。” “好,再见。” “再见。”寅拿起水杯咕噜噜喝完放下水杯走了。 寅的脚步声很轻,玻璃杯碰到桌面的声音响起后不久,这栋房子便再次归于安静。 林暖静静地坐在原位,透过窗户看寅离开。她未来的路虽然艰难,但有寅有安言还有陆离,她一定可以好好走下去的。 越是深夜,五四越睡不着。那种被淹没的感觉卷土重来,且更为深刻和压迫。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睁着疲惫却毫无睡意的双眼。他盯得有些累了想合上双眼,但很快复又睁开。因为尽管累,可睁着双眼的感觉还是要好得多。所幸,天很快就要亮了。 五四躺在床上,感到房间逐渐被日光充盈,尽管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密不透风。在天亮起的某一刻,他的身体陷入最深的疲惫,于是他毫不费力地睡了过去。他期待着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又是天要暗下去的时刻。因为这样,他就可以简单吃个饭然后投入到持续的工作中去,这对他而言,才是他一天的开始。 七七死后的每一天,他都是这样度过的。晚上,是最好的也是最坏的时光。 这天六点钟的时候,五四站在吧台的后面,茫然地盯着空气等待着第一位客人进来,然后五分钟后,白明便走进来跟五四打招呼。 “小五,外面下雨了。” “是啊,雨下得不小。看来咱们今天可以早点收工了。”徐行跟在白明的身后进来,也冲着五四打招呼。 “嗯,你们今天下班挺早的。”五四看到,那把拿在徐行手里的黑伞,这会儿正湿漉漉地靠在门后的墙面上。他说着从吧台里走出来。 “是啊,这不下雨了嘛,明明前几天还又干又冷的。”白明抱怨道。 “小五你吃过饭了吗?我看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咱们干脆收工一起去吃饭吧。” “你们去吧,我吃过了。”五四婉拒了徐行的提议。 “谁说不会有人来。”王昌泽一开口,三人一齐朝门口看去。他拿着把同样的黑伞。 “欢迎光临,想要喝点什么?”五四急忙问。 “哎呀,你不用管他。”白明叫住五四。 王昌泽笑了笑。“虽然我很想来一杯,不过眼下我们四个人可以一起去吃顿饭。想吃什么,我请客。” 五四被白明和徐行一起推出门的时候,还不知道一起吃饭这件事怎么就发生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白明利落地关门落锁。 “你们想吃什么,去哪里吃。”王昌泽又问。 “你请客你决定。” “那行,那咱们出去吃。这个小商场你们应该也都吃腻了吧。” “外面在下雨。” “走吧,不远,淋不住你们。” 五四听着他们三人一人一句,跟在他们身后下了悬梯。 外面的雨确实又大又急,雨滴从阴云密布的天上,急吼吼地滚下来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白明撑着伞将五四纳入伞下,他们一起汇入这场大雨中。 第163章 安言不能做的事 王昌泽选的地方是街边的家常小炒,离西水国际不远。它就开在西水国际的斜对面,沿着西水国际所在的街道走一会儿,再拐进一条小路就是了。这家店叫阿婆小炒。不知道是下雨的关系还是位置比较偏僻,除了他们来光顾之外,这个时间,这家店里没再有其他的顾客了。 王昌泽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他问五四:“想吃点什么?” “我都行,不太饿。你们点吧。”五四说。王昌泽问他的时候,五四才茫然回过神来。他又想起七七了,他只与七七在外面一起吃过饭,他没法不去想她。但这会儿,一旦开口说话了,五四就再没跑过神儿。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讲话。 “他家的辣椒炒肉很好吃,我已经点过了,还有红烧鱼我也点过了。你们想再吃点什么?来个素的吧,地三鲜还是千叶豆腐?”既然五四不点,王昌泽便转头问其他人。 “地三鲜。”徐行说。 “我想吃辣子鸡,我要点辣子鸡。”白明翻了一遍菜单说。 “行,知道你喜欢吃肉了,点上。” “那我再点个素菜吧,就炒菠菜怎么样?” “行,喝汤不喝?这天气喝汤暖和还是你们想喝酒?” “不喝,喝酒在我那里喝不就好了。” “也是,那我就点个玉米羹了啊。” “行,你点吧。”三个人三言两语很快就把菜报完了,但这让五四听着很新鲜。 “那天在那里见到你,吓我一跳。”白明说。 “是啊,所以我这不是赶快来请你们吃饭了吗?” “请吃饭,那是必须的。” 王昌泽跟白明还有徐行一开始并不熟识,是王昌泽经常单独一个人去酒吧里喝酒,才渐渐跟他们互相了解。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臭味相投,他们才渐渐成为了朋友。 “我跟你讲,这个家伙啊,知道是在革命军上班,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厉害呢。你说平时也没碰到过你?”白明跟五四抱怨到一半又去质问王昌泽。 “你们才厉害吧。我是没脑子,要不然也真正去干点什么。” “那要论厉害,得是宋新君和周谌他们吧。” “是啊,咱仨谁也打不过。”王昌泽哈哈一笑。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五四听着听着也就听明白了。这个叫王昌泽的人也是革命军的人,可能不是武力,但在某一方面也一定是个厉害角色。所以,他极大程度上知道自己是谁。不,五四看着王昌泽,确认他知道自己是谁。因为王昌泽望着他的眼神是这样告诉他的。 但他对自己很坦荡,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和目的。他看着王昌泽,王昌泽看他的眼神客气又热情,就完全是对待朋友的朋友的态度。 “五四,吃饭啊,多吃点。” 菜上来后,五四几乎没动筷子。王昌泽叫他,他赶忙应下低头吃饭,他还不适应王昌泽看他的眼神。五四夹了几口饭菜入口,发现这里的味道是真的很好。他又吃了几口,然后动了动耳朵去听外面簌簌滴落的雨声。 这顿饭吃到最后,四个人都吃得很尽兴,快结束的时候雨声也小了。这时,白明突然搁下筷子对五四说:“小五,今天晚上去我们那里睡吧。” “唉?” “其实我们一早就想告诉你了,你现在睡的地方不适合再睡下去了。往后,天会越来越冷的。而且,我们已经收拾好屋子了,就去我们那里睡吧。”徐行说。 “啊?”五四太震惊了,脸上浮现的不知是期待还是惶恐。 “哎呀,走吧。”白明不等五四犹豫,就拐着五四起来揽着走出了饭店。 白明没给五四拒绝的时间,五四或许也不太想拒绝。 五四与白明他们一起踏出悬窗的时候,雨水还在稀稀拉拉地滴落。他踩在地上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洼里泛着盈盈的光,那是反射的路灯以及每一个窗户里,每一户人家的温暖的灯。 “我们到家了。”徐行说。 “嗯。”五四应了一声。 他们的前头是一栋灰黄色的居民楼。这栋居民楼有些年头了,因为跟它周遭的建筑比起来,有些低矮还有些灰扑扑的。但它的周边种植了一株株高大的,在这个季节里有些干枯的树木。五四很喜欢这些树,他沿着两排的大树走进了其中的一小栋居民楼里。 他们顺着楼梯往上爬,徐行和白明的家在七楼,是这里最高的楼层。 门开了,五四好奇地往里张望。客厅的面积不大,沙发、冰箱、书柜和两套桌椅几乎就占据了客厅里绝大部分的空间。再加上沙发和座椅上摆放的日常用品和衣物,整个客厅简直就是满满当当。 “客厅是有点小,不过采光很好啊。你看。” 五四乖乖地顺着白明的动作看,客厅往西是厨房,往东是阳台。阳台自不必说了,双排的落地窗从地面直达屋顶,可厨房正对着屋门和客厅的墙面上竟也有一扇大大的天窗。天晴的时候,这里一定很暖和。 “而且啊,这套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房间都很大很舒服。小五,来,看看你的房间。我们当时精挑细选了好久才选择住在这里的。”白明兴奋地带着五四走过卫生间,打开里面的一扇门。 这扇门内搁置着一张床,床被淡蓝色的羽绒被覆盖着。两个软软的枕头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床头。床边挨靠着床头柜的是一整排的衣柜,衣柜背靠着墙,与床相对的另一面墙则是嵌入了一扇透明的玻璃。它们遮挡住了外面所有的风雨,让阳光投射了进来。 而这些所有的东西,五四能看的出来都是新的,都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你来之前,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白明说。 “对,你屋子还差一套桌椅,还有床边铺的地毯。我已经看好了,明天就让人送过来。”徐行说。 五四支棱着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热。 “我们负责把你拐来,可不是就让你住一晚上的。五四,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谢谢,谢谢你们。” 五四说着就要鞠躬,被白明一把拦住。“行了,知道你感动。大男人的。对了,卫生间就在你隔壁,你早点洗洗睡吧。还有你衣服穿的也太薄了,明天我带你去买衣服吧,怎么样?哎,别多想,钱从你工资里扣。” “好,谢谢。” 五四看着白明和徐行出去后关上了房门,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床边坐下。接着,他听到了有人拉开他对面的房门。然后从那一刻开始,这个家里再也没有安静过。阳台上洗衣机的轰隆声,卫生间里洗澡时的流水声,客厅里开关冰箱以及人走来走去的声音,这些声音,全留在了五四的心里。 这天晚上,五四裹身在炙热的被褥里,看着窗外反射的光影,陷入酣睡中。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吵醒的。五四揉揉眼睛坐起来,家里开始有节奏地响起一阵阵富有生活气息的响动。阳台的门被拉开了,厨房的火也打着了,他趁着这声响走到客厅里的空旷处,雨过天晴后,那里是一地温暖的阳光。 “五四,你起来了,快去洗脸。我先去换个衣服。”白明穿着睡衣拿着刚从阳台上撤下来的干净衣物走过来。 白明说完绕着他走了,五四观察到他打开自己房间对面的那间房走了进去。那过道里正对着客厅的房间肯定是徐行的了。五四转过身又去窥探厨房,他探头一看,徐行穿戴齐整地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饭。他打下两个鸡蛋后,过了片刻又拿了一个。 五四挠了挠头,转身两步路走到卫生间。他站在镜子前,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人面容柔和,眼眸和嘴角噙着不甚明显的笑意。五四一愣,辨认了很久才看出那是自己,他赶紧俯下身拍拍脸然后转开水龙头。 吃过早饭,徐行大门一关匆匆走了,五四奇怪地看了一眼白明。 “你不去上班吗?” “不去啊,我今天休息。再说昨天不是说了今天要带你去买衣服,你这么快就忘了啊?” “没忘。”五四低头喝粥。 白明看着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道,“快点吃吧。咱们一会儿就得出去。下午等人把家具送过来弄好之后,晚上就可以去上班了。” “好,早饭都是徐行做的吗?” “不是啊,我也做,我俩基本轮流做。小五,明天早上你就等着看我的手艺吧。” “好呀。” “小五,我发现你话变多了,都会主动问问题了嘛。”白明调侃他。五四没有说话,又赶紧低下头喝了两口粥。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白明和五四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半,将近十点钟了。五四跟着白明下楼,一步步走入暖阳下的街道。他看着街道上一个个路过的老人、小孩、男人和女人,又看着走在前方不远处的白明,似乎觉得这个世界不再陌生。 下过一夜的雨后,尽管天已经晴了,可寅还是不想踩在有些湿漉漉的地面。于是,他通过暗道打开安言家的房门后走下来。他站在楼梯口,隔着一整个客厅对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安言喊道:“你也不来找我关心关心地图的进度?” 安言放下书回答他:“要有进展,你会来找我的。就像现在这样。” “好吧,不过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七七花费了很多小心思,把地图构建成实物的过程要比咱们想象的困难的多,所以得多等上一阵子了。”寅边走过来边说。 安言淡定地点点头,没多问什么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示。 “你不会这也想到了吧?”寅坐下来问他。 “没有。”安言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还这么淡定,不过这样也好,有时间让大家再多准备准备。” “嗯。”安言问他:“要喝水吗?” “要。”寅回答道。 安言起身,往厨房走去。这时,寅把他一进来安言就半掩在桌面上的那封信拿了过来。信是徐行写给安言的,信上只有‘放心,住下了’这五个字。寅看到后,又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等安言端着一杯水回来,又重新坐下拿起书的时候,寅对他说:“你呀,操心林暖也就算了,还操心七七,操心五四,你什么时候能操心操心身边的人。” 提到林暖和五四,安言就知道,寅大概已经知道他最近所做的一切了。安言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说:“我觉得阿九和小苏这两个孩子最近挺健康的。” “那大的那个呢?恕我直言,‘神之子’和‘守护者’之间的问题可一直没解决。那天晚上出现在平台上的那个人,总要给我们个交代吧。就算你不想说,我也不想问,但子零不会不多想。”寅说完又添上一句。“这只是我的想法,他没有给我多说什么。安言,我原本以为,你们会更默契的。” “那个人,我之后会告诉你们。如果苏子零想知道,他也会来问。我觉得我们之间现在这样很好。” “有你这样护着,或许不错。可子零真正想要的,你愿意给吗?还是说你在害怕这种独一无二的关系。”寅探究着安言那张冷漠的脸继续说,“‘神之子’和‘守护者’的契约,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我很好奇。” “我也很好奇。”安言坦然一笑,“还有,我并不是在害怕,我从来没有害怕过苏子零,也不会害怕他带来的关系,而且要说关系,你们才是最亲密的。寅,没有什么能比亲人更重要。” 安言的最后一句话让寅无法反驳。算了,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个外人。他逼迫不了苏子零更何况安言。这事儿言尽于此,他不会再提。 “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还是那句话,一有进展我会立刻通知你。” “知道了,谢谢。” 安言目送寅离开后疲惫地闭上双眼。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第164章 苏子零安言闹矛盾 苏子零结束训练后回来趴在床上,把鼻子埋在被子里故意让自己憋得喘不过气。七七已经离开他们一周了,可七七留给他的话,依旧振聋发聩。他趴在这里,呼吸逐渐变得憋闷和沉重,可他还是没有动弹,意识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浮起来。 安言这个人,苏子零想,很温柔很强大。但他身上同样还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特质,那就是疏离感。这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逃不开,避不掉,真让人又爱又恨。 苏子零回想起他之前的朋友,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毫无负担地插科打诨。可跟安言不行,跟安言在一起时是矛盾的,他很随心所欲但又不那么随心所欲。 或许七七说的对,他不够勇敢。他为了七七留下的那封信,费尽了心神,甚至产生了不好的负面情绪。他很想质问,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他们是‘神之子’与‘守护者’就该保有密切的关系呢? 可是,苏子零,你扪心自问。难道你不想吗?难道那不是因为是安言吗?安言是你遇到过最神奇的人。苏子零懊恼地抓抓头发,终于翻过身来。他面对着天花板,摊开双手双脚,七七说的对,是他不够格。 “子零哥?”小苏甜甜的嗓音隔着门板传过来。 “子零哥!出来吃饭了!” “就来!”苏子零挺起身应和着。 “我待会儿去找我哥一趟。”晚饭吃到一半,苏子零说。 “好啊,我也去。我想找舞影姐还有小河一起玩儿。” “去什么去,作业写完了吗?”安言说。 小苏撅了撅嘴不说话了,苏子零也没有说话,他抓紧吃饭,吃完把碗往前一推。 “安言,我去找我哥了。” “嗯。”安言应了声。 苏子零转身上楼后很快来到寅的家中,他到时,寅、舞影还有河正围坐在一起吃饭。 “哥!”苏子零喊了一声。 “你怎么过来了?吃过饭了吗?要不再吃点?” “不了,你们吃吧。”苏子零远离餐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子一歪躺下了。 “子零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河边吃边问。 “是啊。”苏子零躺着说。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寅见状撂下筷子走过来。 “没事,训练太累了。” “去你师父那里训练了?” “嗯,谁跟你一样,特训一结束你就不管我了。” “怎么不管你,敢情你是来撒娇来了。” 苏子零抬了抬胳膊没理他,寅挑了挑眉继续说:“好了,有什么事来找我来了?” “你是我哥,没什么事不能来找你吗?” “能,走吧,去我书房。” “你去吃饭吧你。” “走。”寅拽了苏子零一把,苏子零没办法跟着去了。寅走在前头,路过餐桌的时候,对上舞影频频投过来的眼神,冲她眨了眨眼。 到了书房,两人一块儿坐下,苏子零又跟没骨头似地陷进座椅里。 “说吧,你也说了我是你哥,你有什么事还能不跟我说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苏子零怎么好意思开口告诉寅,他在烦恼他和安言的人际关系。再说他跟安言确实也没发生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想到这里,苏子零突然坐直了身体问,“哥,那个地图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哦,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你放心,一有发现肯定会立马告诉你的。” “哼,你才不会跟我说。到时候啊,肯定又是你跟安言说,安言再跟我说。” “好吧,让你说对了。对了,你知道安言快生日了吗?”寅突然问。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啊。” “这个月二十一号,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安言这个人缺点太多了,什么都不说,喜欢把话憋在心里得算第一条。”苏子零掰着手指头算。 “那第二第三条呢?” “冷漠,自以为是。如果我不是‘守护者’,肯定不会跟他有任何瓜葛。自以为是简直是他最大的毛病还用我说吗?” “冷漠?自以为是?没有吧,你舞影姐说安言很温柔很可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那是她们女生才会有的幻想……好吧,安言是很温柔很强,可不代表他不冷漠啊。他说的话句句精准,也是真的为你好,可他谈论的从来都是一件一件的事,他从不谈论他自己。” “看来我弟的智商可以,情商也不低啊。”寅颇为欣慰地说。 苏子零瞟了他一眼,很是鄙视。寅见状立刻恢复了正经,继而引导他说,“那子零,你有问过安言的想法吗?你把说给我的话说给安言听,男生嘛,大不了打一架。” “那我肯定输的很惨。算了,我出去找河玩儿去了。” “去吧。”苏子零起身拽着门离开,寅也就任由他去。寅看了看办公桌前没处理完的回函,干脆也不吃饭了。等处理完案头所有堆积的文件,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他揉揉眼睛从书房里出来,从高处往下望时,只就看到了趴在沙发上的苏子零,其他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还不回去?” “不想回。” “回去吧,不早了。” 寅这样说了,苏子零才侧过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是不早了,时针已经转过了十点,于是他想了一下便慢腾腾地站起来走了。 “那我走了,哥。”苏子零打开暗道的开关,在昏暗的地下穿行,这会儿,安言和小苏都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苏子零这样想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拉开二楼的房门又随手关上。 “回来了?” 苏子零一抬头就看见安言靠在栏杆前看着他,离他只有几步远。 “嗯,回来了。” “早点休息吧。”安言说完转过身去。 “安言!” “嗯?” “安然是谁?”完了完了,话一说出口,苏子零就后悔了。 “安然是我的叔叔,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安言没想到下午寅刚提起过这个话题,苏子零晚上就问了他。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苏子零,语气平和。 苏子零看着安言呆愣在原地,没想到他会回答。安言现在这幅模样跟那天一点也不一样,他以为安然这个名字会是安言的逆鳞。于是苏子零放松下来,又突然问:“你要生日了?” “是啊,要给我准备礼物吗?” “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啊。”安言说着竟倒认真思考起来了。 “我想不出来。”不过他很快又说,语气有点轻又有点软。 “啊?那要我怎么送?” “送礼物这种事不应该送的人想吗?你可要好好想。”安言眉毛一挑,说完潇洒地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苏子零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半响,默默翻了个白眼也推门进自己屋去了。 苏子零洗漱完毕,打开床头灯然后关上了房间里天花板上的吊灯。床头灯很小,也不亮,刚好能照出床的位置和他脚下的地板。苏子零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准备睡觉,脱着脱着,他停下了动作。 安然是他的叔叔,那就是安言父亲的亲兄弟。安然在他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可安言的父母在安言两岁多的时候也去世了,那安言是怎么知道安然的存在呢?在他小时候?可安言那时才两岁多,他父母会告诉他这些吗?那是什么时候?他长大后?在他十三岁之前,还是十三岁之后? 还有那个人到底是谁?安言的一招一式可都充满了杀意。是什么人能让现在的安言有如此滔天的恨意?毕竟安言是经过那十年都能有现在的温柔和善意。 苏子零抚上自己的胸口,呼吸开始急促。如果是自己,那自己最恨的人是谁?是宋宏天!是他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逼得自己家破人亡!那安言……苏子零一下子瘫坐在床上,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杀害他叔叔的凶手? 很有可能,可是安言与他的叔叔从未接触过,按道理来讲,不会有这么深刻的感情。那他会不会是杀害安言父母的凶手!苏子零突然想到。可是这样,又说不太通,那个人为什么提安然的名字?他应该提安言父亲的名字才对啊? 苏子零有些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间,他浑身颤抖,他甚至想要哭出来,他明白了,那个人,那个人在安言出生之前杀害了他的叔叔!在他出生之后又残忍地杀害了他的父母! 那个人!那个人!苏子零捏紧拳头,逃也似地冲出了屋门,冲进了安言的房里。 安言房间里的床头灯也亮着,安言正借助着那微弱的光芒靠在床头柜上。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显然,他睡不着,不想看书但又需要书。 苏子零冲进来的时候,安言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掀开被角下床。 “安言!那个家伙是不是在你家放火又把你带走的混蛋!”苏子零目眦尽裂,连眼角都发了红。 他知道了,苏子零知道他咬牙切齿的那个人是谁了。安言心中万分震惊,他没想到苏子零能想起这些,想起十五年前那个下午,那一场罪恶的火。安言憋了好大劲儿才控制住自己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 “安言!”苏子零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安言。 安言不知道苏子零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他没有动。他不敢动,因为他能感受地到苏子零很痛苦。苏子零的肌肉在颤抖,苏子零抱上他的两只臂膀在颤抖,苏子零在浑身颤抖。 “苏子零。”安言喊道。苏子零松开了手。 “安言,对不起。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护者’。” “你很好。”苏子零这到底是怎么了?安言皱起眉然后严肃地回答他。 “不,不够好。”苏子零轻轻摇了摇头。“安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从来没有不信你。”安言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言,我以为你不认为我能当好‘守护者’。你从来不把我当成真正的‘守护者’,你从来不对我有所要求,从来不教我‘守护者’应该怎样与‘神之子’并肩战斗。我知道我不够强,可是我想变强。还有安言,我知道‘神之子’和‘守护者’在战斗中可以相互配合,互相传递能力,可是这些你从来不会告诉我。” “我确实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安言冷静地问。 “我从书上看的。” “书上说的没错。” “然后呢?”苏子零恼了,安言看起来根本还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安言看到苏子零生气了,他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开口说:“子零,我承认,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守护者’。” 苏子零盯着安言的眼睛,安言的眼睛里写满了犹豫,又写满了真诚。安言开口说话的时候,苏子零以为他会道歉,会对他说,抱歉,我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可安言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吐出了这样直白又尖锐的话。 苏子零立刻转身离去。 哐地一声,摔门的响声盖过了安言的后半句话,我只想让你做自己。 第165章 纯能力的操控 苏子零从睡梦中醒来,首先就想起了昨晚的那场争吵。昨晚,他哐地一声摔门而去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接下来干了什么,他是如何关掉灯,如何脱掉自己的毛衣和秋裤上床睡觉的。 但他还较为清晰地记得他扯开被子蒙住了头,以及睡觉之前脑海里闪过很多胡思乱想。可他现在再回忆起这些胡思乱想,具体内容他却是一个也不记得了。白天,透亮的光线照射进屋内,他敲敲脑子,后悔昨晚跟安言吵架了。 苏子零在床上坐了一刻钟后,挤了挤眼睛,决定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若无其事地起床,拿着厚厚的外套走出房间,还好他几乎一整天都不在家。他去敲了敲小苏的房门,然后走下楼梯。 “起来了?” “嗯。”苏子零尽量绷直了脸,以显得冷酷一点。 “坐。”安言拉开餐桌旁的座椅。 苏子零侧了侧目光,本不想乖乖就范,可身体不知道怎么了不听使唤。苏子零一挪屁股最终还是坐在了安言的对面,他梗着脖子躲避着安言的目光。 “我昨天的话还没有说完,子零,我不希望你把自己囿于‘守护者’的身份当中。” “什么意思?”这下,苏子零看向他了。 “意思就是说,如果现在我不是‘神之子’,你也不是‘守护者’,那我们最本质的关系是什么?” “朋友,兄弟。”苏子零不假思索地回答。 “就是这样,你就是现在的你。” “我还是不懂。” 安言舔了舔嘴唇,似乎不知道如何再开口。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说:“如果你想成为我的‘守护者’,那你就去努力。你的一切决定都在于你自己的意志,虽然我个人认为‘守护者’并不是一个好的差事。我不想让你深陷其中是因为,等一切结束后,你还要回去上学,你还是那个普通人,而你是我的朋友,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这跟‘神之子’与‘守护者’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关系。我昨晚说的话就只是这个意思。” 安言坦白的时候也是真坦白,苏子零再次侧过头去,用手抵住自己的嘴角。 “好了,我去做饭了。”安言站起来。 “等一下。”苏子零扯住他的手肘。“安言,谢谢你,我说谢谢你是因为你了解我的想法知道我想回去,可不仅是那样,我也想成为你的‘守护者’。我会努力的,你要帮我。” “好。” 得了承诺,苏子零放安言进厨房,自己则开始在客厅溜达。他一直不知道原来安言是这样想的,原来安言竟至始自终都认为他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想回去和想成为合格的‘守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吗?没有,而且等战争结束后,安言一定会和他一起回去的。安言比自己更热爱那个世界。所以,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安言就会和他一起走。 怎么会说出那个好字?安言站在厨房里,捏了捏手指。 明知道牵绊这种事,越深越痛苦。可还是忍不住。 或许事情很快就结束了,安言不让自己多想,开始着手准备今天的早餐。他要做的很简单,炒一份青菜,煮一点白粥。苏子零喝完一整碗大米粥后,套上外套心满意足地出门了。 “安言,小苏。我不等你们了。”苏子零说着,就兴冲冲地出了门。他一路跑去他师父那里,跑得气喘吁吁,脸蛋也红扑扑的,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他站在门前平复下呼吸,然后大力拍门。他一拍,门就开了。苏子零推门进去。 院子里没有人,苏子零大步往屋里走去,很快便穿过整个院子。 “子零!”周立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师父!你去哪里了?”苏子零又走回来,不满道。 “你师父我去吃饭了,你怎么回事,门都忘关了。” “是你忘关了,你出去吃饭怎么不锁门,万一是别人进来呢?” “我还怕被偷不成?” “对了,师父。我想学点新东西!”苏子零的眼睛亮起来。 “学什么?” “纯能力啊,我什么时候能操控纯能力?” “闭上眼睛,握紧拳。”周立诚说。 苏子零立马照做,他站在庭院里,把眼睛闭得死死的,手也慢慢捏成拳头。 “感受到什么了吗?” “我什么都没感受到。”苏子零有些泄气。 “你感受到了太阳,感受到了风,可你就是没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对吧?” “对,就是这样。”苏子零猛点头。 “这就对了,你呀,还早着呢。” “师父!” “万事不可急于求成,你已经是我收过最有天赋的徒弟了。”周立诚乐呵呵地笑了。 “那是,我可是‘守护者’,这不是必须的吗?” “哼,狂妄自大。来吧,出招。” “在这里吗?”苏子零巡视了一圈四周,这院子里栽种的可都是师父的宝贝。月季花虽然谢了,但腊梅已经悄悄绽放了几株,还有搭在墙角里的葡萄架子师父才刚刚折腾好,他还想明年来偷摘一点呢。 “是的,大胆来吧。我保证你伤害不了它们分毫。”周立诚看出了苏子零的顾忌,故意刺激他说。 “那我来了,师父。” 苏子零往后退几步,对准他师父拉开架势。他伸出拳,红灿灿的火光立刻喷薄而出,刺目耀眼。然而苏子零还没为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得意一秒,火光就掉了个头直向他扑过来。怎么会这样?师父到底做了什么?苏子零翻滚在地上的时候想。 “起来吧。” 苏子零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站起来。 “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苏子零摇了摇头。 “你不是想要纯能力吗?你的火光还不够纯。” “我懂了,师父!”苏子零恍然大悟道。 周立诚闻言就知道苏子零只参透了其中之一,于是他不顾苏子零的欢呼雀跃接着说:“我问你,要是你的火和安言的水相冲,哪一方会更胜一筹?是火烧光水,还是水吞灭火?” 苏子零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他没试过也没想过,但他有不好的预感。 “不用想了,但凡安言认真一点,他的水就一定会湮灭你的火。再换一个假设,宋育的能力是土,是他冲出来,还是你烧化他?宋楠的能力就更防不胜防了,你能不让那些金属,刀枪剑戟也好,什么都好,穿过火海直戳你的脑门吗?” “师父,这次我真的懂了。”苏子零思考过后认真说:“想要修炼纯能力,原生的能力必须得达到更高的境界才行。” “这就对了。你的力度、强度甚至包括准确度都已经掌握的相当好了,可还不够特别好,更别提接下来的纯度了。这可是一道大大的门槛,多少人一辈子都折在了这里,止步不前。你要想翻越它很难,你有信心吗?” “当然有!我可以更努力。” “好。不过接下来,你的训练依旧以当前的训练为主。”周立诚话锋一转,很是严肃。“我要你把它们刻进你的骨血里,在战场上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可能让你忘掉它。基础,你必须给我打牢。” “是!师父!” “子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真的想要修炼纯能力,你会有自己的办法。”周立诚的眉眼柔和下来后又说。 听懂了他师父的弦外之音,苏子零的眼睛立刻亮起来。 “走吧,赶快开始今天的训练。” 周立诚说着带苏子零往屋外走去,苏子零天赋异禀,进步神速。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修炼的地方一变再变,从一开始的地下室到修炼场再到如今不远处的山林里。悬窗起飞降落后,两人钻进新都东面的山谷里。 晚上八点,苏子零回到家。他没脱鞋,一进家门就把安言立刻给拽了出来。 “怎么了,外面怪冷的。” “安言,你还记得早上答应我的事吧。” “记得,怎么了?” “那来吧。” “在这里?”安言看着小花园,他没有在家动手的习惯。 “对,就这里。你用水,我用火。不许用纯能力!”苏子零边跑边说,不忘交代道。安言站在原地无奈地看着苏子零跑向离他最远的地方。 “看招!”苏子零话音刚落,火光来势汹汹。安言一抬手,白烟骤起。 “这次不算,安言你认真点!”苏子零看着这两股力量相当浓烟升起,赶快说道。 “好!”等浓烟散去后,苏子零捏紧了拳头,他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向安言攻击,有安言在,他不怕什么。安言皱了皱眉,大水瞬间扑灭了火。 火是怎么偃旗息鼓的,苏子零没有看清楚。他就只见大水呼啦啦地泼下来。果然,师父说的是对的。搞明白了,弄清楚了,苏子零也不丧气。他扯开步子往回走。 “安言,你弄得花园里都是泥,我怎么走回去?” 安言斜了一下头,指尖轻轻跳跃了几下,蓝色的光芒从指尖掉落快速蔓延到苏子零的脚边然后消失于无形之中。苏子零看着污泥结冻成锋棱,水洼反射出白光,面无表情地踩了上去。 “你刚才在做什么?”回了家,饭菜上桌,安言捏着筷子问他。 “啊,没什么。只是验证一下师父的话。师父说,你的水能压制住我的火,果然如此。对了,师父今天操控了我的火,我虽然大致明白是因为师父太强了,可还是不懂那到底是怎么做的。” “同能力压制。” “那是什么?” “就是相同能力之间,强者对弱者的压制。不过这种情况只能出现在差距过大的两个人身上。如果是你和河的话就不行,河压制不住你的。” “所以说,我师父纯粹是在炫技?”苏子零锤了一下桌子,悲愤不已。 一直在一旁默默吃饭没吭声的小苏此刻再也憋不住了,被苏子零逗得哈哈大笑。她问安言。“那爸爸,怎么样才能出现同能力压制呢?” “也很简单,以纯能力为分界线。或者……”安言思考了一下然后含糊地说:“总之,一切要看能力的开发了。” 以纯能力为分界线吗?苏子零咬了咬筷子,好像很难啊。 “子零,看清楚刚才我是怎么扑灭你的火了吗?” “……没有。”苏子零有些心虚。 “我包围了它,不是从高处浇灭,而是绞杀。”苏子零愣住了。 “你在出拳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让火也从地上蔓延呢?”安言继续说。 “啊!我懂了。” “好了,快吃饭吧。” 苏子零将香菇夹进嘴里,清爽的味道不禁让苏子零眯了眯眼。 第166章 五四的假期 五四从昏沉的睡意中醒来,他眯着眼睛起床推开隔壁卫生间的门。等他洗漱完毕后走到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后愣了一下。 “今天是周日,我们不上班。”白明好心地解释。 “是啊,看你睡那么香就没有叫你。厨房里还有早餐,去吃吧。”徐行补充说。 “嗯。”五四点点头走到厨房掀开锅盖,看到锅里还剩有凉了的白米粥,以及放在一旁案板上的两个肉包子和一个茶叶蛋。五四把锅盖盖上,打开火加热,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可耻,可耻地幸福着。 热过饭后,他用碗把白粥都舀干净,然后拿起肉包子和茶叶蛋坐在了客厅的餐桌旁。他边埋头吃饭边听徐行和白明说话,直到话题延伸到了他身上。 “小五,咱一会儿出去转转吧。你今天不也没啥事吗?” “啊?”五四吞咽下最后一口肉包子。 “是啊,白明说今天中午他请客。” “好啊,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你就是想让我请客吧。”白明嘴上这样说着,却也同时低头去看表。“你先吃吧,把饭吃完。现在才九点半,我们一会儿再出去,不着急。” “好。”五四慢吞吞地剥开茶叶蛋,舀起一勺白粥,粥他还有一多半没有喝完。 “我先回房间收拾一下,换个衣服。徐行,你待会儿好好想想要买什么,我想去趟超市。”白明把游戏机放下说。 “去超市?家里没什么要买的吧?” “放屁!卫生纸、洗发水,什么都要买,你不用你不买。” “好,知道了,买。顺带把你屋里垃圾收拾出来。” 啊,自己屋里的垃圾也要收拾一下拿出来。五四嚼完茶叶蛋,两口把粥喝完然后端碗进厨房。要不,自己一会儿也换个衣服?五四边想着拧开水龙头。 “小五!” “怎么了?” “我去收拾厕所,你刷完碗把厨房的垃圾掂出去。还有,今天外面天冷,你一会儿出去再多穿一件衣服,要厚点儿的。”白明站在厕所门口冲他喊。 “好!”五四看了一眼垃圾把垃圾袋绑了起来。 差不多十点半钟的时候,三人才全部武装地下了楼。这三个人,每人手里都拎着两袋垃圾袋,他们把垃圾袋扔进道路旁绿色的垃圾桶内,然后顺着小路往前走。 “先逛街还是先吃饭?” “先逛街然后去吃饭,最后再去逛超市。” “好。”三人说着掠过排列整齐的悬窗齐刷刷地继续往前走去。 不愧是周末,临近中午,街上人来人往。五四跟在徐行和白明的身后,然后时不时地透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看向一排排悬在门框上的招牌。他不觉得人群拥挤,也不觉得人群吵闹,他对那些没见过的牌匾很感兴趣。 和七七在一起时,他从不会注意这些。 忽然,他看到了什么然后目光往下一沉,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快速掠过去。 “苏子零!”白明眼尖地瞅见了马路对面的苏子零,喊着就跑过去了。 “哎,白明。”徐行也追着过去了。 五四站在电线杆下,看着他俩的背影逐渐融入另一波人群中,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他其实早就看到了苏子零带着个小姑娘,站在对面一家叫做章鱼小丸子的商铺门口,等待着摊贩的老板给他们做吃的。 “子零!”白明打招呼道。 “哎,是你们啊?小苏给两个哥哥打招呼。” “哥哥们好!” “小苏真乖,你们在这里干嘛呢?怎么不见安言?” “爸爸在家,我们瞒着他出来的。” “小苏!”苏子零慌张道。 “哦?为什么?”这下,徐行感兴趣了。 “因为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我们出来挑礼物!”小苏一脸骄傲。 “生日?”徐行和白明几乎是一块儿说道。 “对,十八岁生日。我完全不知道要送什么。”苏子零说。 “十八岁啊,真是一个好年纪。”徐行感叹了一下说:“生日打算在哪里过?” “不知道,大概在家里吧。” “不如来酒吧过吧,怎么样?” 听到徐行的建议,苏子零愣了一下。他还在考虑,店家此刻却突然叫他说东西已经做好了。苏子零转过身去接过章鱼小丸子递给小苏,然后开口说:“那我回去给安言商量一下?” 刚刚出锅的章鱼小丸子,圆咕噜噜热气腾腾的,还撒满了番茄酱和木鱼花。五四好奇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徐行似乎对苏子零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他说:“你和小苏要没意见的话,我来负责搞定安言。” “我们当然没意见啊,主要看安言的想法。” “那行,那就交给我好了。” “好,我们先走了。” “嗯。”目送苏子零牵着小苏汇入拥挤的人群中,徐行上前一步对店家说:“老板,给我也来一份章鱼小丸子。” “好嘞。”三分钟后,新鲜出炉的章鱼小丸子从徐行手上递到了五四手上。五四抱着这一小盒吃食随徐行和白明继续往前走去。 夜幕落下了,安言从厨房里出来,伸了伸懒腰。他在空荡的客厅里没坐一会儿,听到门锁转动起来,是苏子零回来了,于是他站起来冲三楼喊:“小苏,下来吃饭了!” 安小苏蹭蹭蹭地从三楼一溜烟跑下来,对着餐桌上已经摆好的酸菜鱼和小炒肉咽了咽口水,然后与刚从厕所洗完手出来的苏子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偷偷笑了笑欢快地往厨房跑去。 “小苏,今天休息与同学都出去玩什么了?”正吃着饭,安言突然点名。 “没什么,去看电影了。”小苏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苏子零。 “什么电影?” “动画片,幼稚死了。” “今天你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卧室,我以为你跟你同学闹别扭了。”安言忍俊不禁。 “没有!”小苏冷汗直流。她回来后,费了好大的劲才瞒着安言把礼物带回卧室藏好,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惊胆战。 “安言,师父今天又教了我一招。一会儿我想试试。”苏子零也心惊胆战赶紧帮忙岔开话题。 “哦,行啊。对了,我想跟你们说一件事。”安言看着两人说:“今天徐行跟我联系了,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消息。说想在酒吧帮我办生日会,你们……” “同意!”苏子零和小苏同时答道。 安言愣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说:“行吧,那苏子零你帮我去跟徐行沟通吧。毕竟生日会,哪里需要寿星本人操心,对吧?” “你说得对,特别对。交给我好了。”苏子零喜出望外。 果真是两个小孩子,安言笑着摇了摇头,随他们闹吧。 苏子零吃完饭后马不停蹄地跑出去了。生日会,该怎么办呢?他没有帮人办过。但他想要办一场最独特的,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最好让安言老到八十岁都不会忘记的一场生日会。他奔着‘黑白’酒吧而去。 今天是周末,流连在酒吧里的人不少。苏子零推开门直奔吧台,正巧,徐行和白明都在。 “你来是有好消息告诉我们吧。”徐行双手支在吧台上,胸有成竹。 “是啊,安言答应在这里办他十八岁的成人礼了。” “我就知道!”徐行得意地说,白明也很开心笑了笑。 “快快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我从来没办过。”苏子零兴奋地想拍桌子。 “这还用想吗?到时候酒无限量供应,怎么热闹怎么来,最好能好好捉弄他一下!” “捉弄?” “对啊,难道你不想看安言满脸蛋糕的样子?”徐行一脸狭促,不怀好意。 “想!”苏子零和白明看了对方一眼,同时点头。 “哈哈哈,果然安言这个人平时积怨太深。不过谁扔他蛋糕能让他没有防备呢?” “小苏!”苏子零提议说。 “不行,她太小。”徐行一口否决。 “我倒是有个想法。”白明说着看向在酒吧那头忙着的小五。 “你疯了吗?”苏子零瞪大眼睛问。 “我觉得小五很合适,安言绝对想不到五四会这么做。”徐行说。不过他说完又看向苏子零。“但还有一件事得考虑,苏子零你觉得这样做安言会生气吗?” “绝对不会。” “那就这么办,我去叫小五过来。”徐行笃定地说完,朝五四走去。 看着徐行大踏步往前走的欢快样子,苏子零突然大叫一声。“卧槽,白明,我是不是被徐行坑了。不对,是被你俩坑了。” 此话一出,白明拍着苏子零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完他认真地说:“不会的,安言肯定不会生气。他站的太高太久了,那一天,就让他像个小孩儿一样吧。你的心思,我们都懂。” 苏子零感激地点了点头,他没想到徐行和白明这么聪明。 “你们疯了吗?”五四惊悚地瞪圆了双眼,看他们像看怪物。他瞪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他眼前的这三个人的脑子是正常的吗?不久前,他们明明,明明是敌人! “小五,拜托你了!” “拜托你了!” 白明和徐行朝他撒娇,五四窘迫地涨红了脸,还是没松口。 “小五,你能跟我出来一趟吗?”苏子零这时说。 五四跟着苏子零出去,他穿过陌生的人群,敏感地察觉到那种不安又回来了。他掐了掐收,让自己保持着沉默,一直跟着苏子零跟到西水国际六楼最里面的角落里。那里只有一面白刷刷的墙壁和一扇狭窄的窗户。 “小五,最近怎么样?”苏子零说。 五四抬头看他,没想到苏子零说的第一句话是寒暄。 “还好。”他这样说。 “那七七就放心了,七七与我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她是一个好女孩儿。她对于你的意义,就像是安言对于我的意义。我们同样有着很深的羁绊,但我……不好意思,这么突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帮帮我,在安言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只当他是一个要过生日的人,只当我们是一群要恶作剧的朋友……我不希望那一天,他明明站在我们之中,却还像个局外人……”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他没想到,他会有和苏子零这样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听到苏子零说出如此诚恳的话。 “谢谢,抱歉,我想我刚才没有资格评价你和七七。” “没关系,七七她很喜欢你们。” “那小五你帮我告诉他们一声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我明天晚上会再过来。” “好,再见。”五四说完转身走了。 苏子零看五四走远后,拉开窗户让寒风透过窗户来吹散掉他脸上的热气。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和五四说话,甚至在拜托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但幸好,五四同七七一样,是个好人。 第167章 安言的生日 一连几天,苏子零都在吃过晚饭后匆匆出去。安言知道他在张罗什么,所以从未过问过苏子零。只是一个生日而已,苏子零好像下了很大的工夫。 安言用手指尖翻过一张张书页,白天大多是他一个人打发时间。他盯着书页想不明白苏子零为什么要这么费神,但或许他同样也不知道,这会儿他虽然在出神,但眼睛里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笑意,虽然只有短暂的那一瞬间。 安言合上了书,日子一晃而过。 二十一号当天早上,安言照旧早起为他们准备早饭。他有条不紊地熬上粥,然后将昨天买来的油麦菜掰好淘干净。他打算简单地炒个青菜,再煮两个鸡蛋。可是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一天,他听到楼梯咚咚咚地响,然后小苏大叫着生日快乐冲进了厨房。 小苏搂着他,脑袋趴在他的腰上,他伸手回搂她,然后笑着说谢谢。 苏子零几乎是紧随其后,他没洗脸也没换掉睡衣。他窘迫地跟安言说声生日快乐之后又立马逃了出去,没等安言回复。 “你们在玩儿什么把戏呢?”安言掐着小苏的脸问。 “昨天零哥跟我打赌说要看谁是第一个对你说生日快乐的人,果然是我。我赢了!” “好了,你快上去收拾一下。等会儿下来吃饭。”安言拍拍小苏的头。 “嗯。”小苏蹦蹦跳跳地走了。 等小苏离开后,安言打开煤气,点着了火。他倒了一点油,放入了一点蒜,然后把油麦菜全部下锅。油滋啦滋啦地响起来,热气腾腾的一天开始了。 “咳咳。”吃完饭后,苏子零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待安言看向他时,他从背后抽出一张请柬示意安言接过去。 安言接了过来,还没打开看。苏子零又说:“亲爱的安言先生,请于今天晚上七点到‘黑白’酒吧去。请记得是一个人去哦。” “一个人?”安言颇感意外。 “是的哦,爸爸,我和零哥会提早过去。所以请您一定要在七点准时到哦。” “好的,我明白了。”安言配合着说,随即想要打开请柬。 “那个。”苏子零眼疾手快地拦住他。“请柬等我们走之后再看吧。” 这个请柬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安言盯着红色的封面从善如流地放下,他端起碗走向厨房。等三分钟后安言再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拿过夺目的红色,轻巧地翻开。 这封请柬用黑色水笔写着:亲爱的安言,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然后在这一行字的下面,签有两个不同的名字——苏子零和安小苏。 这哪里是请柬,多大人了还写贺卡。安言收好这封签名笔迹明显不同的请柬带上楼去。 安言回到房间打开搁置在墙角的衣柜。两排衣柜一分两半,左侧衣柜的里侧有一排格子栅。在格子栅的最上面,是一件羊绒大衣和一条青灰色的围巾。围巾一看就是手织的,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安静地霸占着一隅。 围巾是林暖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似乎是知道他怕冷,林玄风也送了他一件保暖的东西,就是被围巾覆盖在下面的那件大衣。不过这件大衣是红色的,安言从未穿过。要是让师兄知道了他嫌弃大衣颜色太鲜艳,他一定会骂人的。 安言低头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把贺卡放在了围巾上面。他关上衣柜转身下楼。 晚上六点,安言一个人出发。平静了一天,不知为何这会儿心脏竟有点怦怦乱跳。安言看着街上亮起的霓虹,走进了西水国际。如他所料,‘黑白’酒吧的门是关着的。安言怔怔地看着,一墙之隔,他竟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光景。 七点到了,安言伸手推开门进去。 五彩斑斓的礼花从天而降,热闹的欢呼声冲至眼前。安言的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但直到他完全从门口走进来后才彻底分辨出刚才的那些人都是谁。寅、舞影、苏子零、徐行、白明、陆离还有林暖……他回想着刚刚站在一起的人,接着就看见了这间酒吧的全貌。 酒吧内的桌椅全部撤去了,只留下几张在场地的正中间拼凑成了餐桌。长长的餐桌上,火锅正咕噜噜地冒着气,各式菜色将其团团围住摆的满满当当。安言不知道都有什么菜式,这个时候,安言再细心也留意不到那些。他抬起头看后墙。 后墙前特意搭建了一个舞台,气球和彩带点缀的舞台上架有一支话筒。那支红色的话筒在深黑色的背景板前格外显眼,就如同他今天穿的衣服,林玄风去年送给他的羊绒大衣一样显眼。 “爸爸,你今天真好看。”小苏这时从人群中突围出来,惊艳地说。 “安言哥,生日快乐!”河和阿九从旁边跑过来叫他。安言对他们笑笑,以示回应。 “安言,我看我们先吃饭吧。”寅说。 “好,都坐下吃饭吧。”于是所有人都簇拥着坐过去。 面对着舞台的最佳位置自然留给了寿星,其他人一一落座。安小苏和苏子零占据了安言右手边的位置,寅和河占据了左手边的位置。阿九挨着河坐下,舞影的正对面刚好是林暖。徐行和白明自觉坐到了最后面,当然还有小五,他也在场。 “抱歉啊,夜他们都有事来不了。我代表他们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寅很高兴。 “谢谢,不必说抱歉,也替我谢谢他们。”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快下菜吧。”苏子零说。 羊肉和牛肉首当其冲地进了锅,锅面平静了一会儿愈加沸腾起来。等肉熟后,安言伸手夹了一块儿率先尝起来,肉香浓郁。 “怎么样?好吃吗?”苏子零问。 “好吃。”安言点了点头。 寿星已经夹筷子了,其他人也就丝毫不客气了。三两下,肉就纷纷出锅,落到嘴里。第一口肉吃到了,就没有人再顾及什么,下什么,吃什么,全成了本能。长长的餐桌上瞬间热闹了起来。 “舞影,你口红哪里买的?明天带我去转转好吗?”林暖说。 “当然可以啊,那个商场我记得离这里很近。” “阿九,听说你现在住宿舍,好玩吗?” “还可以。” “那我去找你打游戏吧?” “什么时候?” “我也要去。”小苏插话道。 “那你哪天休息,你告诉我,我就去。”河回答完阿九的话又对小苏说:“可以带你去,不过你不许捣乱。” “哼,我打游戏可是很厉害的。” “你什么时候打游戏厉害了?”安言突然发问。 小苏一听赶紧闭上了嘴,她嘟着嘴巴默默瞟了眼苏子零。苏子零瞪大眼睛赶紧向安言以示清白。河和阿九不管这些,他们一见到小苏吃瘪,就高兴地哈哈大笑。 “安言,给。”徐行这时走过来递给他一罐啤酒,再把其余的分发到其他人手上。 “谢谢。” “生日快乐。”徐行说完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等啤酒分发完毕,每个人人手一罐的时候。寅说:“我提议大家走一个,要说什么都知道吧。” “知道!”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响起后,拉环声也一声声的落下,今夜大家似乎都格外有兴致。也许,他们也想借着安言的生日喘口气吧。 安言不得已,拉开了拉环。 三个小孩儿举着橙汁,其他人都举着啤酒站起来,安言也站了起来。 “祝安言十八岁生日快乐!” 砰地一声,啤酒罐相撞出了欢呼声。 这么多朋友什么都不谈,放下一切来为他庆生,安言说不高兴是假的。但他还是冷静地在欢呼声落下后,拘谨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坐下。他抿了口啤酒,让凉凉的涩涩的口感在他口腔中蔓延。他喝着啤酒,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扑面而来时,告诉自己,这不是为了更爽,而是为了清醒。 安言低下头看着拉环撕开的小口,再抿了一口。 这顿闹闹腾腾的饭在八点半钟才慢慢接近尾声,安言喝完最后一口啤酒用纸巾擦拭着嘴角。他看着仍然坐在位置上,慵懒的各位预感到今晚没那么轻易结束。他等了没一会儿,就见五四走到吧台那里去,然后双手端出一样东西来。 哦,到了吃蛋糕的环节。 蛋糕的包装已经去掉,五四端着它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五四还未走到安言的眼前,所有人都已自觉地站起来。他们等待着再一次为安言庆生,这是过生日必不可少的环节。 安言也站了起来,他的视线同大家一起被蛋糕粘连过去。 五四走到了跟前,安言也看清楚了蛋糕上的内容——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白色奶油。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但紧接着,猝不及防地,整个生日蛋糕都扣到了安言的头上。 安言安静地眨了眨眼,继而在一片哄笑中开怀大笑。 那笑声肆意响亮。 第168章 生日祝福 林暖没有憋住,她发誓她不是故意放声大笑的。她也发誓,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样滑稽的场景。安言的整张脸都是白的,黏黏糊糊的,支离破碎的蛋糕糊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头发和毛衣上。 从没有人见过安言如此狼狈,也从没有人敢想安言如此狼狈,甚至也从没有人想过安言会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开怀大笑。没有人听到他这样子的笑声,如此爽朗,如此少年气。 “苏子零,这是你干的?”林暖想憋住笑,但憋不住,弄得她小脸通红。 这场恶作剧,除了罪魁祸首和执行人五四以外,其他人一概都不知情。罪魁祸首之一苏子零很快拉人下水,“是徐行怂恿我的!” “是白明让五四干的!” “我是被逼的!” 没想到五四也会这样狗急跳墙,哄笑声又哈哈响起来,这一闹,整个生日会的氛围一下子改变了。 “好啦,安言,先去洗洗吧。”苏子零拽着安言往厕所走去。 安言到厕所一看,好嘛,洗发水、洗面奶、毛巾、纸巾还有吹风机都在等着他呢。安言哭笑不得,把热水打开,乖乖洗头洗脸,开始整理自己。这期间,苏子零一直看着他的动作。 “子零。”安言洗完吹着头发从镜子里看他。 苏子零站的离他不远,抱着臂膀靠在墙上,眼角眉梢都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什么事?”苏子零说得很轻很柔。 “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安言又笑了,专心侍弄起自己的头发。等头发干的差不多了,还有一点湿漉漉的时候,他随着一直等着他的苏子零走出去。 走到外面,酒吧的餐桌上又变了个样子。火锅和碗碟不知道什么时候撤走了。长长的桌面上铺着干干净净的桌布,桌布上面还摆放着娇嫩的玫瑰花和白色郁金香。 “出来啦。”徐行路过他们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没有停留立即向吧台走去。跟在徐行身后准备帮忙的五四补充说,“先去坐,鸡尾酒马上就好。” “好。”安言远远看了一眼正在吧台上忙活的白明问,“这也是你策划的吗?” “算是吧。”苏子零答的模糊。 安言点点头也不再强求,随苏子零一同回到座位上。 他刚一坐下,就注意到铺着桌布的长桌上不仅有红玫瑰和郁金香还有很大一块香甜软糯的蛋糕。安言看着层层点缀的蛋糕似乎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没忍住笑了笑。 “我原本只想要白色郁金香,觉得那很称你。但他们说必须得有点颜色鲜艳的花,所以挑来挑去,才又选了玫瑰。”玫瑰花和蛋糕挨着,苏子零误以为安言在看玫瑰花于是解释说。 “嗯,很漂亮。” “爸爸,零哥。”小苏一见他们过来立刻抛弃了阿九凑过来。 她的眼睛亮亮的,脸蛋又红扑扑的,安言没法不拉过她的手把她抱起来。“怎么了,小苏?” “爸爸,该吃蛋糕了,这个蛋糕可是……” “咳咳。”苏子零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 “这个蛋糕不会是你做的吧?”安言问苏子零。 “怎么可能!我不会做,是林暖和舞影姐一起做的。” “是啊,貌似是某人一直做不好,非要拉着我们一起做。”林暖听到后笑意盈盈地过来说。同时竖起耳朵听得还有寅、舞影和陆离他们。安言一过来,他们之前谈论的话题基本就结束了。 “是啊,确实是我们一起做的,今天中午刚做的。不过吧,为了做这个蛋糕,某人可是求了我好长时间,非要我教会他,只是奈何太笨了。”舞影笑眯眯地说。 “好啦,安言也出来了,赶快切蛋糕吧。小苏你刚才不还想吃了吗?” “切蛋糕怎么不叫我们?给,安言,这是白明特意为你调制的一款鸡尾酒,就叫十八岁。他水平可比我高多了,今晚你必须喝完!” “行!没问题。”安言接过来当即尝了一口。十八岁,有点淡又有点甜,不是很刺激的口感,可层次又特别的丰富。有点像平静大海的深处,阳光在熠熠生辉。 “好喝吗?”徐行问。 “好喝。”安言诚实地说。 甘甜的酒味儿还残留在他的口腔内,可安言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受甚至还想再尝一口。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慢点喝,白明调的酒度数一般比我高也更容易上瘾。” “嗯,是比你调的好喝。”安言故意说,徐行翻了一个白眼。 “徐行,别光说话,让我们也尝尝啊。”寅赶忙起哄。 “急什么,都有!都有!”徐行说着,五四和白明端来一杯杯颜色各异形状也各异的鸡尾酒。这样一来,喝酒这个环节算是正式启动了。 “白明,谢谢。”安言向白明举杯示意。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以后要是想喝随时过来找我调,免费!” “嚯~~~”气氛顿时又热闹了些。 “行了,切蛋糕吧。”苏子零说。安言点点头。 “不行,切蛋糕之前得先许愿!”林暖叫道,于是大家又纷纷忙活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然后点上火。 彩色的蜡烛燃烧着,安言闭上眼睛许愿。这时,灯灭了,音乐响起来了,生日歌也唱起来了。安言听着歌许完愿,把蜡烛吹灭。短暂的黑暗过去,安言睁开眼睛,光明重新降临。 “谢谢。”安言说,他还真的没有过过像今天这样的生日。 “行了,感动的还在后面,快切蛋糕。”寅吼道。 安言一笑,拔掉蜡烛后切开了第一块蛋糕,他把蛋糕先给了小苏。 酒分好后,蛋糕也分好了。大家围坐在长桌上,又接着聊起来,欢笑声不时响起来。 大约十分钟后,九点半的时候,苏子零突然蹿上舞台去。他对着话筒嗯了一声,声音立刻扩大几倍传出来,原来舞台上的话筒早就打开了。 “其实吃蛋糕的时候,我一直在看时间,并且很紧张。不知道安言你发现了没有。” “发现了。” “好吧,果然发现了。” 苏子零笑了,大家跟着苏子零也都笑了。 “安言,这就是今天晚上最后的环节了。”笑完,苏子零依旧有些紧张,他环视了在座的所有人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安言脸上。他说:“安言,我发现,当然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原来,大家都跟我一样,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安言的笑意渐渐淡下来,他开始认真聆听。 “有很多平常没有对你说或者不能对你说的,大家今天都会表达出来。所以,你待会儿要认真听。” “我会认真听的。”苏子零认真地说,安言认真地回答。 “那,我们先邀请徐行和白明上台来。”苏子零说完下台,舞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安言。”徐行站上舞台,白明站在他身边。 安言抬头认真地看着并排站在一起的他们。 “安言。”徐行又喊了一遍安言的名字然后接着说:“我俩,我是说,我跟白明,一致都认为你挺欠揍的。因为,你表现的好像不需要任何人的样子。”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这个世界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人。他可以在开心快乐的时候不需要,可总在伤心难过的时候需要。所以,安言,如果你需要我们,请随时过来。” “好,我会考虑的。”安言这话答得俏皮,全场都默契地失笑。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谢谢你会考虑。”徐行笑着张开双臂走下来,他狠狠地抱住安言。白明不甘示弱,在徐行拥抱他过后,也立刻给了安言一个大大的拥抱。 “安言。”白明拥抱着他说:“我们早该成为朋友的。” 白明话里的那种期望、坚定与遗憾,让安言的心兀的一热。他回抱住白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越过身旁人的目光,越过餐桌,越过舞台向光源处望去。今晚,他们恐怕不会太让他好过。 第169章 十八岁独一无二的夜晚 陆离携林暖站在高台上,红色的话筒被陆离紧握。他眼神飘忽,看起来十分局促不安。台下静默无声,全都在等着他。这时,不知林暖凑近他说了什么,陆离突然回答说:“我来。” 这简单的两个字透过依旧被他抓在手里的话筒传进每个人尤其是安言的心里,安言竖起了耳朵。 “安言,我刚才一直在想,我是不是那个合适站在这里说这些话的人。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还给林暖,可我最终决定还是由我来,因为这对我非常重要。安言,我保证,以下我所说的话,都是事实,也都是林暖所不知道的。” 陆离说到这里,竖起左手手掌,他发誓的动作并不规范,可这个动作不仅惹笑了安言,也惹笑了林暖和大家。见到大家都笑了,陆离整个人好像都放松了一点,他也轻轻又羞涩地笑了一下。 “安言。”陆离继续说,“我知道我们都深爱着一个女孩儿,尽管我们陪伴这个女孩儿的时间有长有短,可我们同样重要。安言,我想要谢谢你,让她遇见你,林暖遇见你之后,改变了很多。她为你做了很多,努力了很多,可这样的林暖所求的不过是你的平安喜乐。我很开心,真的,因为这样的林暖在我心里是发着光的,我永远深爱这束耀眼的光芒。” 最后一句话,陆离是对着林暖说的。林暖似乎被他感动了,看着他的眼睛泛着光。陆离笑着揉了揉林暖的秀发之后继续对安言说:“安言,我同林暖一样希望你平安喜乐。祝你永永远远快乐,不止十八岁,不止八十岁。” 陆离在一片惊叹中下来,给站起来等待他的安言一个惺惺相惜的拥抱。 “祝福你。”陆离说。 “谢谢你。”安言说。 安言的谢谢不只有一个含义,陆离一听就听出来了,他笑着松开安言。林暖站在陆离的身边,等他松开安言后,去拥抱安言,安言顺从地弯下腰接纳这个亲密的拥抱。 “安言,我们两个人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林暖说着涌出泪来。 安言知道此刻林暖在思念谁,因为他看到了林暖在看见那件红色大衣后的目光,因为他知道,他们正在思念同一个人。林玄风,林暖和安言正在一起思念着你。 “好。”安言答道。他放开林暖,林暖快速抹掉眼泪拉着陆离坐下了。 “舞影,你怎么也哭了?”寅故作惊奇的叫声让林暖破涕而笑,舞影窘迫地给了寅一拳,推着寅走上了舞台。 “安言。”寅握起捂得有些发热的话筒说:“我不太会说真心话,肯定也没有前两位说得好,但我敢保证,我说得也都是事实。” 安言又笑了,自然而然地露出那种堪称明亮的笑容。 寅也注意到了,于是他更加毫不收敛了。“我弟弟不太靠谱,有点蠢,但没关系,你可以依赖我们,反正我也是你哥哥。” “哪儿来的哥哥,寅,你是不是在占我们安言的便宜?”白明毫不客气地呛他。 “我能占什么便宜,安言,我说真的,同苏子零一样,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我的弟弟,亲生的那种。所以,你不仅可以找徐行,找白明,也可以来找我。你也不仅拥有子零,拥有林暖,你也拥有我。” 寅说完就撒开话筒大步迈下台阶给安言来了一个结实的拥抱,拥抱过后,寅又潇洒的放开手走回到舞影身边。舞影坐在那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寅。寅回到座位上后,和舞影两手交握。 “接下来是谁啊?”徐行看不得寅与舞影甜腻的样子,于是大声问。 所有人一齐看向了苏子零。苏子零站了起来,他偷偷看了眼坐在他身旁的安言,安言正望着他,眼眸里闪着光。苏子零做梦一般地走上舞台,当他回过神来,舞台下的人全部都热切地望着他。 “呃……安言,我恐怕会让你失望。”话脱口而出,苏子零自己都吓了一跳。 “因为……”苏子零想了想继续往下说,“因为我到今天才发现想成为你的依靠并不是我单个人的想法,想让你永远的快乐生活下去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期望。论实力,论心思,他们谁都做的比我多也做的比我好,我好像没有资格再把他们讲过的话说给你听,尽管这也是我想表达的。” 苏子零说话时,台下静悄悄的,安言安安静静地听苏子零说。 “安言,想让你依赖我的这个想法也是自私的。因为我不想仅仅是在你身后追着你前行,所以,我很惭愧。安言,我缺席你将近十八年的人生,而我却想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来了解全部的你,这一点,我也很惭愧。” 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苏子零的眼圈有点发红,他对上安言沉静的眸子继续说:“可是安言,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我做不到让你完全依赖我,可我做得到,让你完全做自己。我不会再伤心、焦虑、踌躇、恐慌,只要是现在的你想做的,不用考虑我,我全部都奉陪到底!” 大致是喝了酒的缘故,安言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今晚的一切都让人目眩神迷。 苏子零走下舞台来到安言的身边,安言直愣愣地看着他站起来。苏子零朝他张开双臂,安言迎了上去。 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响了起来,音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响了起来。在掌声与音乐同在的时候,灯光昏沉沉地暗下来,它也沉醉在了爱与酒的芬芳中。 在安言与苏子零拥抱过后,小苏也紧紧地扑到安言怀里,久久地抱着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安言无奈,只好抱住她往旁边的沙发上走去。 “怎么不和河还有阿九一起玩了?”酒吧更为昏暗的角落里,安言放下小苏坐在沙发上问。 “爸爸,我也要和永远你在一起。”小苏向前凑到安言耳旁说。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安言温柔地摸了摸小苏的脸蛋,然后又将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困了吗?小苏。” “不困。”话虽这样说着,小苏却渐渐在安言的怀抱里陷入深沉的睡眠。安言也就这样抱着她,哼着不着调的歌曲。他边哼着歌,边往长桌凳旁望去,这时,什么事物都看不分明了,连人影也交缠在一起,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谁是谁。 这样就好了,大家融合在一起,只有亲密与欢愉。安言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旁边有人,安言睁开了眼睛。 见安言醒了,寅也就顺势坐了下来小声对他说:“子零在跟徐行和白明聊天,他们可以聊到一块儿去,这你懂吧。小五和陆离在听他们聊天,这你也懂吧,光我听着他们聊天都觉得挺新鲜。可林暖和舞影是怎么聊到一块儿去的,这我就不懂了。” 安言对着寅笑了笑没作答,寅继续说:“本来吧,还有一个环节是要送你礼物的。可大家见你在这睡着了,就没再叫你。” “送你的礼物,我都放这边了啊。”寅指了指那一堆的礼物。 礼物堆在安言的身旁,已堆成了一座小山。看样子,这堆礼物应该是大家一个个拿过来的,而他自己确实是睡过去了。看着安言看着那堆成堆的礼物发呆,寅便转身走回去了。 礼物仅从外观看,有大有小,有长有宽,而且件数还不少。安言皱了皱眉,想不出来他们之前都把礼物藏在了哪里。他静静地看着它们没打算把它们打开,他暂时还不想拆开。 安言看了一会儿便把还在自己怀抱里睡着的小苏放在了一旁柔软的沙发上,并把大衣拿过来给她盖上。 “安言,我听哥说你醒了。”苏子零走了过来。 “嗯。”安言点点头。“礼物你们都藏在哪里了?” “藏在桌椅下面,用桌布挡着,没想到吧?” “没想到。”安言乖乖摇头。 “嘿嘿。”苏子零笑了笑坐在安言和那一堆礼物的中间。 苏子零一坐下来,身子骨好像就软了,他东倒西斜地躺在沙发上,歪到安言身上。安言一看,苏子零的脸蛋红扑扑的,两眼间失了焦距,有些迷离。 糟糕,忘了苏子零的酒量问题了。不过,醉酒后的苏子零还是很乖的。他乖巧地蹭了蹭,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靠在安言的身上,不再挪动了。 安言看了看伸手把小苏的手放入他的大衣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十八岁的夜晚。 第170章 秘密囚牢 下午三点半钟,六九在黑暗中醒来。他咒骂一声,又翻身睡去。这里只有黑乎乎的一团,空气稀薄又压抑。而他除了强迫自己入睡,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下午五点钟,六九再次醒来,这次他扶着额头坐起来。长时间的昏睡让他头昏脑胀,他坐起来按着太阳穴揉了很久才起身打开灯的开关。 悬在头顶上的白色扁圆形的灯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灯,它只能发出微弱的、惨白的光亮,亮光照得这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房间更加空洞和凄凉。六九很不喜欢这间房间,也很不喜欢这盏灯。 他推开门,门外的走廊里夜以继日地冒着幽光。六九顶着这幽暗的光两步走向他隔壁的房间,三二正呆在那所房间里。 六九关上了门,没有锁环的门嘎吱一声,轻轻地响了一下。 “三二。”六九摸过来,压低声音喊。 三二听到动静从床上下来打开了灯,这灯光和六九房间里的一样惨白。 “我们来打牌吧。” “好。”三二拉开靠近床边的第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副扑克牌来。 一副扑克牌最少需要三个人来打,可六九和三二非常熟练地在彼此的身影下装模作样地打牌。就这样打了三局后,六九突然把牌一摔。他看着未经粉饰的房间和墙壁,脸上的神色抵触、抗拒,不耐烦到了极点。 “老子受不了了!” 他冲着三二喊。 “小点声!”三二立刻说。在三二警告的眼神中,六九只好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快到饭点儿了,走去吃饭吧。” 三二扔下牌往门外走去,六九沉默又烦闷地跟上去。 吃饭的地方也是在一个小房间里,这个房间同样也没有上锁,六九跟着三二穿过阴沉的长廊来到餐厅。餐厅里的早饭、午饭和晚饭,都会有人负责送过来,他们只需要按时吃饭,再按时走人即可。 五点半钟,两人来到餐厅。三二推开门,见零一已经在那里坐着了。零一面前的长桌上规规整整地摆有四份盒饭,零一面前的那一份,还没有动,看样子他也是刚到。 “零一。”三二例行向他打招呼。 零一仿佛没看见也没听到,他拿起筷子打开今天的盒饭。 白菜、花椰菜和寥寥的几块儿鱼肉。 三二被零一故意忽略,也不纠结。他径直走过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专心致志的享用自己的晚餐。晚餐时间有半个小时,作为临时餐厅的小房间内除了咀嚼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压抑地令人疯狂。 六点钟,零一离开之后,六九也随着三二站起来,两人一起走回到三二的房间。 “今天晚上没见到主人哎。”房间门一关上,三二立刻说。 “看到了。” “他出去了吗?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 “卧槽,再这样下去,我得疯。” “十几年来,你一直都在这里,也没见你疯。” “那咱不是已经出去过了吗?三二,你扪心自问,现在情况能一样吗?”六九不乐意了,非常不乐意。 “是啊。”三二长叹了一口气坐在自己的床上。 “我说宋育不会真出去了吧?” “很有可能。” 三二回答完暗自思索着,一天三顿饭,宋育向来只跟他们一起吃晚餐。自从七七死后,他们再次回到这里以来,这是宋育第一次没有露面。 在这个暗无天日,囚禁人身体和灵魂的地方,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想通这一点,三二就不再继续想下去了。或许宋育是出去了,可他们还在这里。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六九突然发问。 是啊,他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心里依旧只有陌生与恐惧,甚至这些黑暗的日子再也不堪忍受。 六九看着三二发呆的脸庞,不禁再次烦躁起来。他最怕这个人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再搭理他,于是他推推三二的肩膀坐下来。 “喂,我们再来玩点什么吧?” “没意思,回去睡觉。” “我才刚睡醒!” “那就接着睡。” “你!”六九忍住了,他不想破口大骂再被三二教训。 六九转身往自己房间里走去,大不了过一会儿再来找他。大丈夫能屈能伸。 等六九走后,三二向后仰倒在床上。他裹紧被子,闭上双眼。他的意识依旧清醒,在他的头顶上,惨败的电灯泡也一直持续、稳定地亮着。 宋育一大早就离开了西山,匆匆赶往玖都,回到他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宋氏祖宅。因为,宋楠写信告诉他,宋欣回来了。 踏入宋氏祖宅的门槛,宋育没有一点犹豫,率先就往宋欣的房间赶去。 他一路走过宋欣房门前的花圃,花圃里的花已全部凋零、残败,没有生机。宋育匆忙忙走着,心情急切,他一路走回来,走得浑身发热,脚底板和手心都散发着惊人的热度。 他远远地看到宋欣的房门没有上锁后,很是惊喜。但他随即就想到,宋欣走时也是这个样子的。她走时,大门开着,什么都没有带走。宋育的脸又阴沉下来。 “宋欣!”宋育直接推开了门,门里没有人,一切都没有改变。 宋育在房间门口驻足了两秒后,转身去找宋楠。他浑身颤抖,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小丑。那所大开的房门,就像在他的心脏上剜开的那个洞口,关不住也漏风,冬天冷冽的寒风一直一直呼呼地往里灌。 今天的天气,即昏暗又阴沉,还有风,寒风刺骨。但天气预报显示,这样的天气,未来会持续一段时间。 宋育一脚踹开宋楠办公室的房门,将宋楠从座位上揪起来,愤怒地扯着他黑色棉服的衣领。“你骗我!” “对,我是骗了你。因为我想不到比这更有效的办法能让你主动来找我!”宋楠怒吼道。宋育听后立刻给了宋楠一拳。这一拳很重,直接把宋楠撂翻在地上。 宋楠淬了口含血的唾沫后站起来,他以为他还会再经受宋育一拳。但宋育仰着头双手下垂,已经重新恢复了冷静与自持。 “说吧,什么事?” “我要跟你走。”宋楠说完捂着脸又干巴巴补上一句:“宋氏我会经营好的。” 宋育看着宋楠红肿起来的颧骨转过身去。“随便你吧,我累了,要去休息一下。” “哥,在家里吃个晚饭吧?”宋楠欣喜若狂地追上去。 宋育没点头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就一直熟门熟路地往前走去,一路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跟他想象中的一样,他的卧室要干净得多。宋育脱下在冬日里略显单薄的大衣,掀开被子蒙着头睡去。 安言的生日过后,天气忽然就冷了起来,狂风和阴霾一直持续着。 五四在早上十点钟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出门,无论晴天阴天。 白天,在徐行和白明不在的白天,五四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去散步。公园、河边和一切能行走的街道。他比一般人更耐得住寒冷和寂默,他会走到浑身发热甚至出汗,才会再独自一人走回到家里去。回到家后,他什么都不干,就先痛痛快快地去洗个澡,然后再睡一觉。等睡醒后,他会在家干干家务或者出门去看个电影。通常,打发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他上班的时间了。 因为是在冬天,酒吧基本在十二点就关门了。酒吧关门后,五四结束他的工作,然后再和白明或是徐行一起走回去。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和白明一起。一到冬天,徐行仿佛就变懒了似的,很少会在夜晚过来。但他们在十二点回到家后,徐行也一定在家而且还没睡,所以他们会一起出去吃一顿或着在家里再做一顿宵夜。 五四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这天,五四又走到浑身冒汗才调转了个方向往家里走去。他回到家里洗澡、睡觉、看电影然后吃过饭后去上班。 “小五,晚上好。”晚上七点半钟,白明才现身在酒吧里。 “晚上好,阿明。”小五回应道,今天白明又来的晚了一些。 “小五,今天周一,晚上人不多,咱就收拾收拾早点回去吧。” “嗯,好啊。” 说是早点回,可依然是到晚上十一点钟,人都走完了才关门打烊,五四锁好了门和白明一起走回去。 漆黑的天空中,有几缕条带状的波纹在缓缓铺开,五四仔细看着,竟觉得这些波纹比暗淡无光的天空还要更显得深沉和浓重。也许,这是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的阴云吧。 五四吸入一口冷空气,不去管这几天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第171章 五四离开新都 五四今天要比平常醒的早些,他睁开眼的时候,时针刚指向八点。他在温暖的被窝里只犹豫了两秒钟就毅然决然地决定起床,要是在平时,他最起码要再躺个二十来分钟。 五四今天早起不为别的,因为今天是周末,徐行和白明都在家。 五四起床洗漱完毕行至客厅的时候看到徐行正在阳台上往下张望着什么。于是他什么都没想就问:“徐行,你在看什么?” 徐行转身一见是小五便说:“没看什么,今天外面的天气还不错,太阳都出来了。不过过几天就又要阴了,听说还要下雪。对了,小五,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来这么早,我还没做饭呢。” “要不我来做吧。”五四早起就是打算给他俩做早饭的,他没想到徐行难得休息一天也起这么早。而且他已经知道怎么熬粥了。虽然熬粥是件简单的小事,但这是从他俩那里学会的。所以他打算给他俩做。 “一起做吧,你早饭想吃点什么?”徐行自然而然地走下阳台。 “我想吃酸辣白菜,冰箱里有红辣椒。” “那我再炒个鸡蛋,蒸点红薯。你先把粥熬上吧,我换个衣服就出来。”徐行穿的是睡衣,他没来得及换衣服也还没有洗漱。他张开口打了个哈欠往自己房间走去。 等到徐行再出来,两人一块儿把早餐给拾整好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这时,白明才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他估计是闻到味儿了才起的床。白明简短地洗漱了一下在饭桌前,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来。 五四吃饱了放下筷子,他对尚在用餐的两人说:“咱们今天要去哪里?” 白明正在剥红薯皮的手顿了一下,他说:“今天不想出去了,大冬天的太冷了。咱们在屋子里打打牌,玩玩游戏,睡睡觉多好。” “嗯,我有一本书看了很长时间还没有看完。”徐行也说道。 五四很疑惑,徐行就算了,可白明是个爱闹腾的主,一天到晚闲不住,休息也基本不在家,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拉上他出去,总会有没有去过的地方。不过五四也不会说什么,他点点头然后说:“那我再去房间里睡一会儿吧。” 这话是真的,昨晚他睡的有点晚。现在不出门了,睡意也就重新上来了。 五四这一觉睡到了将近十一点,他再次起床来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他看了一眼摊开在桌子上的书,路过桌子来到阳台。 他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快速收回了目光。 “醒了?”五四回头,徐行刚从厕所里出来。 “嗯,阿明呢?” “在他房间里呢,要不把他叫起来玩儿几盘游戏?” “好啊。” 徐行去叫白明起床了,五四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稀薄的阳光打落在地板砖上,没有增添一丝一毫的暖意。五四看到摆在桌子上的日历,那日历上显示,再过几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但日历同他的影子一样,在地面上投下一团团的阴影。 果然如徐行所说,第二天,天气就又变了。气温骤降,天气再次变得冷飕飕的,雾蒙蒙的。大片大片的灰黑色铅云积压在天空上,厚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安言透过窗户往外看时,一阵阵狂风卷得一树的枯叶飒飒作响。天气预报说的果然没错,未来两天极有可能会下雪。希望这场雪能覆盖整个玖国。 安言喝口热茶后捧着书又往电暖扇旁凑近了一点。家里小苏和子零不在时,他更愿意这样取暖,火红火红的光映在他身上能让他的世界更小一点。他就这样边看书边发呆,直至门外响起门铃声。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见他?安言疑惑地看了眼时钟。现在是下午两点四十分,还不到三点钟。安言披着毯子起身去开门。冷风灌了他一个激灵后,五四那张僵硬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快进来!”安言怕冷得很,他吩咐完扭头朝屋里快步走去。 五四掂着行李进屋把门关上,门一关,屋里更暗了,只有隐隐约约的一片红色透过来。五四寻着光走了过去,进了客厅,五四才发现,安言把所有的灯都关了,窗帘也拉上了,愣是把下午两三点钟弄成了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 “坐吧,你冷不冷?”安言把电暖扇推得离他远了些。 五四一坐下就感受到了电暖扇的温度,就如同家里的被窝一样让人不舍得离开。他定了定神,看着外面只穿着毛衣的安言围坐在毯子里,用小动物的眼神慵懒地看着他,心情一下子就莫名好了很多。 “安言,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为什么?你想好了吗?”安言皱了皱眉。 “嗯,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可是,五四你离开……” “离开新都,你将无法再保护我,这我知道。” “我不懂,为什么?”安言再次问。看着半边身子被映红的五四,安言迷惑不解,和白明还有徐行在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五四应该活得很开心啊。 “我有我的缘由。”五四轻声说。 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他觉得他有义务告诉安言,于是决定在走之前来见他。 “我知道了,我去倒杯水。”安言起身拿了茶杯过来,将自己泡的茉莉茶分享给他。他做完这些,又重新窝回到沙发上。 五四把水接过来,默默尝了一口。茉莉茶闻起来很香,喝起来又香又清澈,能甜润到人的心底。五四稍稍往后靠了靠,话说出口了,五四整个人也放松了。 “安言。”五四说道:“你是最知道我和七七的关系的,所以你也相当清楚七七死后我会有多痛苦。那确实是一段无比灰暗的日子,不过最近,当我再想起七七,回想起的不再只是那些痛苦和难过了。” 五四说的是真的,在褪去外面风霜的侵袭后,他面部的表情非常温和。他继续说道:“因为我最近想起来的都是和她在一起的种种开心与快乐。我很怀念她,怀念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说这个世界很好,有很多可爱的人,有很多未曾见过的风景。我已经遇见了徐行和白明,现在,我打算去看看那些风景。” “一定要现在吗?” “嗯,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希望徐行和白明的日子能依旧像以前那样开心。” “徐行和白明不知道你要离开吧。”五四话都这样说了,安言也就明白了。 “嗯。”五四缓缓点了点头。 安言没再说话,五四也不再说话。一时之间,只有火红色的光亮在屋内燃烧着。 “如果你真的想好了,那么我知道了。”过了很久,安言才开口。 “嗯,我想好了。不过安言,我还是会回来的。而且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勇敢的,堂堂正正的活在瞩目下。”五四笑着说。 五四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安言才彻底从心底信服了。“小五,我很开心你能带着七七的爱接受这个世界,寻找你自己。你知道如何找到我,对吗?” “嗯。”五四害羞地笑了,眼底染上生命的色彩。 片刻后,安言送五四离开,他目送五四提着行李在风中大步离开,然后返回到屋里。他盯着五四喝过水的茶杯有些失神,他想,五四终于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这天下午,五四朝西边走去,一步步离开了新都。 晚上不过七点钟,徐行和白明就匆忙回到了家。酒吧今天从外面锁着门,没有开张。他们心慌之余不忘打开看了一眼,酒吧内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人。 回到家,白明开了灯,就直冲着五四的房间走去。 打开门后,陷入眼帘的,同样是漆黑一片的空房间。 小五不在酒吧也不在家,他找不到他了。 “白明。”徐行严肃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白明立刻折返回去。他跑过去看到徐行站在客厅的桌子旁,那张他们经常坐在一起吃饭的饭桌上放了一封信,白明走过去。 信的内容打开如下: 白明还有徐行,我离开了。对不起,今天酒吧没有开张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也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请不要来找我,只是如果有一天我想回来,还可以再回到这里吗?爱你们的小五。 “我去找安言。”白明说。 “白明,小五是自己离开的。” 客厅里的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地板刚被拖过一尘不染,垃圾桶的垃圾也是连袋子一起扔出去了。徐行看到这些十分清楚小五是自己离开的。 “我知道小五是自己离开的,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他离开这里能去哪里,他一个人离开会不会有危险……徐行,你说小五是不是不喜欢有人监视他的生活?我就说过不要同意的。” “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我想促使他离开的最主要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这个。我相信小五,我们等他回来好吗?” 白明没有说话,拿过那封信朝屋里走去。看到白明关上门又换好睡衣后出来,徐行知道他这是妥协了。他坚信小五会回来,他也坚信,白明同他的想法一样,他们都会在家等他回来。 第172章 下雪了 阴沉了两日的低气压终于在一个平静的下午得以释放,纷纷扬扬的大雪洒落在街道、房屋和干枯的树木上,这天没有起风也没有下雨,大雪轻而易举就把整个新都淹没。 苏子零从下雪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往家里赶,他看着转瞬间就堆积在他头发上和肩膀上的雪花,笑得眉眼弯弯。这场雪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也是他见过下得最大的雪。苏子零迫不及待地往家赶,他开始想念安言和小苏了。 下午四点半钟,安言听到门铃声响,从沙发里起身。 “当当~”苏子零披着一身的风雪愉悦地出现在他面前。 “下雪啦?”安言愣了愣说。 “你不知道?”苏子零惊讶着一把将安言拉出门外。“你快看,好大的雪。” 是好大的雪,雪花密密匝匝地从天空中涌下来,下得哪里都是白的,连眼前的人也是白的。安言最后把目光的落点放在身旁的人身上。 “我舍不得拍。”似乎是知道安言在看什么,苏子零眨眨眼睛说。 “拍掉吧,进屋化成了水要冷的。” “好吧。”苏子零伸手拍掉了雪花跟在安言身后进屋。 安言进了屋把电暖扇移开,把暖气打开然后把窗帘拉开。他呆呆地看着窗户,窗户外面也是白的,然后安言笑了起来。 “我们现在去接小苏放学吧。”苏子零突然说。 “现在?走过去吗?” “是啊,不好吗?” “好,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这不下雪了嘛,师父怕大雪封山。我们接完小苏去吃火锅吧,不要做饭了。” “行,那你等我一会儿。”安言把外套穿上又把围巾找出来围好。 几分钟后,两人就一人举着一把黑伞出门了。这时,雪还在下。安言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下得这么大的雪了,大雪覆盖了每一条街道每一座高楼还有每一个穿行在其中的人。大雪从天空中降落,簌簌无声却又充盈了整个世界。 咯吱一声又咯吱一声,细细碎碎的雪在安言身后留下一串串纯白的脚印。 安言一脚一脚地踩过去,乐此不疲。 “新都真美啊,安言。”苏子零感叹着。 这座独特的城市安静地接纳了所有的降雪,他等待着它们来又即将等待着它们去。 “嗯,是很美。”安言微微倾斜着雨伞看着街道上逐渐多起来的人群。他看着那些被定义为朋友、家人、情侣还有那些独自一人行走的他们,都在走着,闹着,一路期待着。下雪的时候,没有孤独的人。 “新都真的很美。”安言再一次说。 “是啊。”苏子零冲着安言灿烂一笑然后出其不意地扔过去了一捧冰冰凉的东西。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安言自然不甘示弱,他甚至极其强势。一捧、两捧、三捧的雪,齐齐往苏子零身上砸去,砸得苏子零几乎瞬间求饶。 “等等,安言,我错了。不带你这么玩的。” 安言决定忽略最后一句话,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被安言这么一镇压,苏子零不敢再偷偷做什么,只好乖乖地跟着安言一路走到了新都一中的校门口。他们到时正是五点半,下课铃响起后的瞬间,大人和小孩就簇拥到了一起。小苏穿着玫红色的羽绒服,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头栽进了两人的怀中。 “爸爸,零哥,下雪啦!” “是啊,下雪啦!” 安言和苏子零收起伞,一人拉起小姑娘的一只手走进漫天的雪里。这时,雪下得缓了。他们常去的那家火锅店,生意十分兴隆。安言他们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位置。安言坐下来倒上三杯热乎乎的茶水,然后把窗户拉开。窗户外面,路灯亮着,雪花飘下来的时候,亮晶晶的。 “爸爸,我明天放假哎。”小苏仰起脸说。 “太好了,我明天也放一天假。”苏子零跟着说。 安言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于是他说:“好吧,准许你们明天不用早起。” “耶,爸爸,那明天下午我想去看电影可以吗?” “那安言我也要去,我明天晚上还想去酒吧可以吗?”苏子零附和着。 “可以,都可以。赶快点菜。”安言无奈地催促他们。 点完菜后,小苏憋不住了。她高兴地说:“爸爸,我同学没有骗我哎。” “什么没有骗你?” “我同学说,”小苏郑重道,“下雪天许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你的愿望就只有这么一点?” “嗯,每一天都有爸爸陪我,我就很开心了。” 这丫头,安言不自觉地笑了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开始有些放任自己。 “行啦,菜都已经上齐了,快吃饭。”苏子零这时起身把菜都一一摆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涮起了牛羊肉,接着放入了虾滑。 这顿饭一吃,他们就吃到了晚上八点。离开大路顺着小路回家时,夜晚突然安静了下来,苏子零抬头看只有雪花还依旧零零碎碎的从天空中飘下来。 “安言看招!”苏子零一动心思,安言没有防备,被砸了个正着。 “啊哈哈哈~”小苏反应神速,她先迅速跑开让自己脱离战场,然后蹲到一旁开始团着雪花储备战力。在她眼前,安言和苏子零俨然已开战。你砸一下,我躲一下,你跑一下,我追一下。 “爸爸!”小苏喊他。安言一扭头,小苏的炮弹接连向他袭来,在他衣服上砸开了花。 “好啊,你个小丫头。”安言调换方向朝小苏跑去。 “小苏不怕,我马上来帮你!”苏子零高声呼喊着在安言的屁股后面追着跑。不过安言三两步便逮住了小苏,小苏在他怀里哈哈大笑着挣脱不开。 “小苏!”苏子零跑过来想要解救小苏,三人顿时闹作一团。 “啊哈哈!”小苏喘着气从安言怀里跑出来,她迅速蹲下,双手使劲儿一划拉,雪花就又飞起来窜了出去,还在撕扯的安言和苏子零,很不幸的一同遭遇到了攻击。 “小苏!”随着苏子零的怒吼声响起,无差别攻击就此拉开了序幕。看到谁就逮谁砸谁,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雪花印子是谁砸过来的。总之,砸就是了,跑就是了。就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三人闹腾了好一阵子。 “不玩了,我不玩了!”小苏气喘吁吁地坐在雪地里,累得直不起腰。 听到小苏首先宣布了投降,安言不再跑了,苏子零也消停了。安言和苏子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同时向小苏走去。 “坐在地上,也不怕着凉。”安言拉她起身,苏子零去拍她的衣服。小苏的羽绒服上全是雪化成的水。 “快回去吧,把湿衣服换下来,洗个热水澡。”苏子零边拍边说。 “嗯!回家啦!” 回家后,打开灯,家里的时针已转过九点半还要多一点。小苏洗完热水澡,穿着睡衣跑进安言和苏子零的房间各道了声晚安,然后去睡了。苏子零得了声晚安,把自己收拾整齐也心满意足地躺上床,然后酣然安睡。 苏子零本以为自己会一夜好眠,可在半夜,他突然醒了。 没有做梦,也不是突然惊醒,就是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半夜,并且意识非常清醒。 苏子零躺了一会儿依旧睡不着,于是他穿上衣服起床。他推开门,发现屋外的客厅是亮着的,安言站在下面正要穿上外套出门。 “安言?”苏子零小声叫道,惊讶且困惑。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要一起吗?” “好,你等我。”苏子零如大梦初醒,飞快地下楼。 推开家里大门的那一刻,苏子零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寂静。 白茫茫的天地中连风声都没有。 “走吧。”安言说。 安言踩上已结冻成冰的雪往屋外的小路上走去,苏子零默默跟在他身后。渐渐地,两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家门口。凌晨三点钟,雪已经停了,新的一年也到来了。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拉长又变短,然后再拉长再变短,就这样交替着循环往复。 在这样的一个雪夜里,安言没有说话,苏子零也没有说话。苏子零站在安言身边,一直跟他并排前行着。 “你在想我。”凌晨四点半,他们回来路过那棵银杏树时,安言对苏子零说。 “对,我是在想关于你的事。”苏子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看到银杏树下的积雪剔透无暇。 “好事,学会思考了。” “嗯……虽然我是很想认认真真地思考,可我一路上都在想不着边际的事。” “什么不着边际的事?” “想认识你以来的所有事,想未来还没发生的事。” “是么,是有点不着边际。到家了。”安言推开小铁门走进去,月亮的银辉洒落人间。 第173章 宋楠失踪 下雪后的第二天太阳出来了,毛茸茸的,暖烘烘的。起了风,风是凉的。安言站在自家的小院子里远远地望了一会儿再度回到屋里去。 “你出去了?什么时候起床的?” 苏子零刚起床,站在二楼的走廊里看到安言刚从外面回来。 “出去了一会儿,九点钟起床的。” 现在已经十点半钟了,苏子零从楼上下来。“今天外面天气肯定很好,中午吃什么?小苏起来了吗?” “不知道,你可以去叫她。” 苏子零站在干净明亮的客厅里伸了伸懒腰。“我可不去,她节假日里可是祖宗。” “你也一样。” 唔……苏子零没有作答。他走进厨房喝了一大杯水再次问道:“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稍微买点儿菜。” “不知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难得休息一天,不去看看你哥?” 安言的生日结束之后,苏子零确实没再去找过他哥了。苏子零想了想说:“算了,有舞影姐在,饿不死他的。再说,每次见到我哥,他总要说我。” “好吧,那咱们现在出去?” “好,你说,舞影姐什么时候成为我的嫂子?”苏子零边说边走到门口穿鞋。 “下次见你哥,你问问他。” “我才不,他肯定要打我。我哥连他怎么认识舞影姐的都没告诉过我,他好像不太愿意跟我提起他的过去,安言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寅一直都很神秘。我之前也只是听师兄简单提起过。没认识他之前,我对他跟普通人的印象差不多。” “这样啊。”苏子零跟着安言出门。 买菜的超市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但也不近,走路过去大概要十五分钟。应该是天冷又快中午的缘故,小区里看不到几个人。 “怎么起风了?你冷不冷。”苏子零说着把衣服拉链拉上。 “冷。”安言回复他。不同于苏子零,他一开始就裹得很厚实。 “雪很快就要化了吧。”苏子零又说。 “是啊,但还会有的。” “肯定没有这场下得大。” “也许吧。”安言和苏子零走在道路中间,那里的雪被铲掉了。 他们走出小区后,瞬间热闹得多了。休息日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超市里也都是人。 “你想吃点什么?”安言又问苏子零。 “你看着随意买吧,我不挑。” “行。”安言往蔬菜和瓜果区走去,苏子零跟在他身后。他很少有机会跟安言一起逛超市。他看着安言左挑右捡,拿起又放下,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买菜怎么跟我妈一样。” 安言看了他一眼,苏子零闭嘴了。安言转过一圈后简单挑了些肉、土豆、葱和苹果然后又拿了些成盒装的草莓。最后,他往零食区走去。 “怎么,要买零食吗?我好久没吃零食了。” “是给小苏买的。” “哦。”苏子零悻悻闭了嘴。 苏子零跟着安言转过一排又一排的货架,斟酌再三后开口。“小孩子吃那么多零食不好……倒也不用放回去,给我也吃点嘛。” 安言好气地笑了笑。排队结过账后,两人提着两大袋子往家走。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钟了,小苏听到铃声,瞬间扑了过来。 “原来你们去超市了啊,怎么不叫我?” “是哪个小猪睡到十一点了还不起床?” “爸爸,我没有不起床,我只是赖床。” “是吗?”安言说。 “好嘛,我错了。” “对了,小苏,你子零哥觊觎你的零食。” “嗯?子零哥?” “没有没有,都是你的。” 见小苏纠缠上了苏子零,安言愉快地往厨房去。他给电器插上电,又打开火,嗡嗡的噪音响起来了。饭香味刚刚弥漫至客厅的时候,苏子零和小苏各占据了长沙发的一侧,气喘吁吁,他俩的追逐战刚刚结束。 “哥,中午吃什么?” “你安言爸爸刚买了土豆和肉,你说中午吃什么?” “好吧。”小苏叹口气又说:“我想吃酸辣米线。” “你都从哪儿学的?天天想着吃垃圾食品?” 小苏幽怨地看着苏子零。苏子零也学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好吧,晚上带你去吃。” “耶!这是你说的。” “好好,我说的。”苏子零揉了下小苏的头发,小苏嘿嘿笑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言果然端出了一盘土豆炒肉。苏子零和小苏对视了一眼,果断出击。拜托,早上没吃饭快要饿死了好嘛。 “小苏,你下午想去看什么电影?”饭吃到一半,安言问。 “看时间,电影院里放什么我就看什么。” 这回答安言倒是没想到,他以为会是今天刚上的一部动画片。 “那什么时候去?吃完饭?” “好的,爸爸。”小苏乖巧地说。 吃完饭,看完了电影,随便在商场里一晃再吃个晚饭,就到了下午六点钟左右。挥别了安言和小苏,苏子零独自一人往西水国际走去。‘黑白’酒吧要开门了。 从商场里走进酒吧倒不觉得嘈杂了,柔和的音乐在头顶缓慢播放着。 “白明。”苏子零喊。 “苏子零?”白明有些意外,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问,“你怎么来了?要喝点什么?” “什么也不喝,就是难得休息来坐坐。徐行呢?” “别提了,他还在加班。” “休息日也加班?” “嗯,在捯饬他的东西。” 白明说的估计是指战斗悬窗,苏子零转移了话题。“我看店里招人了是吗?” “嗯,小五走了,店里忙不过来。” 五四走的当天,苏子零就听安言提过这件事。他看向白明,白明的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但就是因为这平静的表情,让苏子零心里有点不舒服。“他走之前说什么了吗?” “他说,他会回来的。” “那就好,我相信小五会回来的。” “嗯,你来酒吧找我,真的不喝一杯吗?” “好吧,那就来一杯吧。随便哪个都行。” 白明点点头开始利落地调制,苏子零看着他的动作真心觉得有几分赏心悦目。“给,这杯给你,徐行为安言调制过的细雨夜。” 苏子零接过来尝了一口,皱起眉。一股寡淡的酸涩味。 “不好喝是吧,偏偏有人情有独钟。” “你是说安言?” “是说他,不过小五也很喜欢。人和时间这两样东西最复杂。苏子零,我现在看你感觉你远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更复杂。” “我吗?变复杂了?” “嗯。” 苏子零笑了笑。“没有人不会改变吧,也就安言会痴心妄想。白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你这酒吧坐坐吗?因为我这个人一开心就会得意忘形,就会什么都不想。我现在就是怕我自己会太开心了。” “你这可跟小姑娘似的,想的有点多。” “没办法,白明。你说究竟哪个世界是真实的?我太不踏实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白明有些不解。 “或许是这几天的日子,让我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你呀只是因为安言稍微放过了自己,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以后的日子好着呢。零一、三二、六九还有罪魁祸首宋育,他们到最后一定会被我们打败的,你这样想想是不是就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是好多了。”苏子零勉强笑了笑。他知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必须得解决。那个人,是插在安言心口上的一把刀。 看着苏子零抿了下嘴后,表情依旧有些严肃,白明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过了一阵子后他看着在一旁兀自出神的苏子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去招呼客人。” 白明说着离开了吧台,可当几分钟后,他转一圈回来的时候,苏子零已经不见了。 白明左看右看打算将那杯鸡尾酒端起来倒掉。他看着这杯近乎透明的液体,觉得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哪个世界是真实的,哪个世界是虚假的。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在同一个世界里,难道就没有真假之分了吗?不是的。 苏子零乘坐悬窗飞行于高空之上,刚刚他收到了安言的来信,说寅要找他们。 悬窗降落后,他匆匆走进家门。客厅里,安言正在等他。“走吧。” “好。”苏子零应声道。片刻后,他们从暗道里穿梭过去。 再一次和安言一起被独特的昏暗笼罩,苏子零沉默着感到有些不适。 “你们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通知他们来,寅就坐在客厅里等他们。“走吧,跟我去书房,有点事要告诉你们。” 寅说完后一路都保持着沉默,到了书房也不说话只是端出了一座模型。模型搭建出来的楼层足足有七层,苏子零看到有些吃惊。但他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座模型有许多个大大小小的窟窿和断层,并不完整。 “这个模型是依建七七留下来的地图搭建的。” “怎么会?”苏子零忍不住脱口而出,七七怎么可能会留下残破的地图。 “是真的,我也很意外。但七七给的地图并不完整。” 苏子零听完立刻朝安言望去,安言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淡定的接受了。“寅,这个东西可以让我拿回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谢谢。” 好不容易有了突破,这下又要止步不前。一时之间,寅的书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安言在粗略地看过那座模型之后说:“寅,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五四离开新都有三四天了,我想请你帮我看看他去了哪里?” “你认为地图的另一部分在五四身上?” “我不知道。我找他确实是因为我想知道他在哪里,可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既然五四是七七做这一切的缘由,那么答案也必须得在他身上找出来。” “我明白了,我也很担心他。等找到他,我们直接去问五四。” “好,得尽快。” “放心吧,我会尽快派人找到他。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其实是抽空专门回来研究这个的,可是结果……”事实就在眼前,寅不由耸了耸肩膀。 “哥,你最近很忙吗?我看河他们都不在。”苏子零问。 “宋氏那边刚有了新情况,确实有点忙。不过不要紧,等我搞明白了,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什么新情况?” “宋楠似乎不见了。”苏子零直接问了,寅也就直接答了。 “不见了?” “是啊,宋氏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在正常运转,但我知道宋楠已经消失了不少时日。我担心他没有跟宋育真正决裂,可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寅说完后,又留下了一室的沉默。这背后的深意,不言而喻。 下过雪之后,天是最冷的。 第174章 北海 五四继续向北走去。自两天前,他乘坐新北线从新都离开,他已顺利通过了北关、北中和北城。通过了这三座城市后,他将在荒野里走上一段时日了。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继续打算往北去,因为他要去北海。 北海是他知道的最远的城市。 五四离开新都前是规划过路线的。新都往西是玖都,他不能去。新都往东没多远,是连绵的高山,他也不能去。所以,他只能决定是往北还是往南。十一抵达了北川,三二和六九最远到了南方,可他们谁都没有见过海洋。海洋是宽阔的,自由的,没有任何阻挡。于是,他决定往北海去。 他继续往北去,走在一望无际的荒野里。 十二月二十号左右,宋楠做完准备工作后离开了宋府。 七七死后不久,宋楠诓骗宋育回来。虽然宋育最后答应带他离开,但要真的消失一段时间还能让宋氏的大小事务都井然有序,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宋楠直到十二月的二十号才离开。 他离开的那天,天气尚且晴朗,出了太阳。他是在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到了长椿街上的一家小面馆里。因为宋育约他在那里见面。 “来了?”宋楠到的时候,宋育已经坐下了。 “知道你会准时到,已经帮你点过吃的了。” “好,谢谢哥。”这家叫王家小馆的面馆儿,拥有一家很小的店面。店里只容纳了三张座椅,剩下的地方但凡有一点空间都堆满了杂物,店内墙面上的白漆甚至都已经开始剥离。 “小时候,我妈妈喜欢带我来这里吃面。长大后,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宋楠听着很是好奇,可宋育的故事只讲了个开头儿就没再接着讲下去。 不过一会儿面就上来了,是两碗同样大小的牛肉面。宋楠拉过就近的碗,抽出筷子开始吃,他低头吃了两口才发现宋育没动筷子。 “哥,你怎么不吃?” 宋育听后,也是也就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他尝了一口,发现面已经不是以前的味道了。他什么事情都记得很清楚。 宋育吃过两口后问宋楠,“好吃吗?” “好吃。” 宋育点了点头:“那你就多吃点,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吃不到这面了,什么东西都不比这外面的好吃。” “好。”宋楠埋头吭哧着吃完。 等到差不多十二点半的时候,两人从面馆里走出来。外面的太阳明晃晃的,宋楠问:“哥,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宋育没回答只是说:“既然你要跟着我,就该明白,什么事都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看。” “我明白了。哥,我绝不会背叛你。” 宋楠信誓旦旦的话响在耳边,宋育却只能听得到呼啸的风声。他一路向西去,不出两个小时,西山到了。冬日的荒山里,风是干的。在山谷里绕行了一阵子后,宋楠再往身后望去,已辨认不出来的方向。 “就快到了。”宋育说。 “嗯。”宋楠又继续跟上前。 再次前行了二十分钟左右,宋育在一座小山坡前停下了。宋楠站在后面只看得到宋育不知往哪里摸索了一下,一道暗门就打开了。他随着宋育闪身躲进去。 一道黑乎乎的走廊,很长,看不见任何光。宋楠摸索着石壁小心前行一会儿后,凭感觉猜测到这是在往下面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前头出现了亮光。接触到亮光的那一刻,一间间带有特制编号的房屋也出现了。 “这里是地下一层,是你这一段时间的活动范围。零一他们也都在这一层,我不找你,你就不要乱跑。”宋育把宋楠带入了一零四号房间,交代完这些就离开了。 宋楠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本能地感到不舒服。他站在原地没动,等宋育的脚步声消失后,转身又走了出去。他前后望了望找了一个方向往更深处走去,或许是错觉,远处的灯光比他站的这个地方更显惨白。 长长的甬道里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他慢慢地走着,比刚才更加小心谨慎。 在路过一零五号房间时,他注意到这间房间的房门没有上锁。他犹豫了一会儿探出手指抵开,门里面是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什么都没有。宋楠没来由地感到窒息,这里,不会比呆在监狱里更好。 “不用看了,一楼什么都没有。” 宋楠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来发现是零一站在他面前。 “一楼只有三个锁着的房间,分别是一零一和一零二,还有一个是一零九。一零九号房是‘神之子’曾经呆过的地方,自他离开之后,那里一直都上着锁。至于另外两间,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它们现在是属于宋育的。” 零一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他的声音传进宋楠的耳朵里是如此沉闷。 “一零三号房是开会和吃饭的地方,至于其他的房间也都有人住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零一说完轻门熟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零一出现到消失,宋楠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这不代表他是一个听话的人。几乎没有思考,他就径直朝最后走去,一条道走到了最后一间房,也就是一零九号房。 一零九号房果然上着锁,锁已经生锈了,连门似乎也已经锈迹斑斑。宋楠抬了抬手又停下了,他不是不能打开它,但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一零九号房的隔壁,巨大的黝黑的岩石阻挡了他的目光。这条长长的、直直的路上,这间房已然是最后一间房了。但他还是再三朝里望了望才往回走去,路过这些都开在同一侧的房间走回到一零四号房。 “走吧,去吃饭。”宋楠回来后一直在自己的房间待到了五点半钟,直到宋育走进来同他说这句话。 “好。”宋楠站起来,随宋育走出去。他们一出房门就撞见了从后面走来的人。 “主人。”三个人冲宋育叫道。 “行了,去吃饭吧。”宋楠跟宋育站在那里让他们先行通过。 “你跟我来。”宋育这时突然改变了主意,带着宋楠路过一零三号房间后又往前走去。在路过一零二、一零一之后,这条道路似乎依旧在往前延伸着。宋楠跟着他往前走,同时迅速朝两边望了望。 他看见的,全是坚硬的墙壁,刚刚那个让他们得以进来的入口,似乎不见了。宋楠看着宋育往前走的背影,冷汗直流。宋育什么解释都没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宋楠的眼神变得尖锐,他握了握拳头跟上去,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 十米过后,是一个转角。宋楠拐过去,看见了另外一排的房间。 “这边总共只有三间房,都又空又大,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也没有用过。”宋育边给宋楠解释道,边随手打开一间。宋楠探头看去,房间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好了,回去吧。一楼现在只剩这些,我目前只能给你看这个。” “嗯,谢谢哥。”宋楠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宋育是在警告自己刚才的行为。 “等我一下。”他们回去时,宋育说完这句话后突然闪身进了从侧面延伸出来的一条小道。这条小道宋楠在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三五分钟过去后,宋育从里面出来问他:“你要上厕所吗?一楼只有这里有。” “不了,我不用。” “嗯,那回去吧。” 宋育说完继续走在前面掌控着节奏,他走到一零一号房间时,停了下来,然后意味不明地说道:“你没发现出口,是因为密道有机关,但这条密道是在‘神之子’走后才有的。” 宋育说完快走两步,然后走到一零三号房前,推门进去了。 宋楠默默低着头,他不喜欢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一览无遗,但他同时也知道宋育在这里就是绝对的主宰。所以他跟着宋育顺从地走进去。房间内,零一、三二和六九一字排开,已经差不多要吃完了。 宋楠面对着三二在宋育的旁边坐下,他打开餐盒,萝卜白菜清汤寡水,确实没什么胃口。他刚准备动筷子,零一就站起来了。 “主人,我吃好了。”零一说完就走了,随后三二和六九也站起来一起走了。 “宋楠,你是个吃过苦的孩子。不过现在,你得学会忍受孤独和寂寞。” “我可以忍受。”宋楠坚定地说。 “不过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我需要你时不时到外面去做我的眼睛。因为这里是一座坚固的牢笼,为了隐蔽和安全,是没有办法收取信件的。” “我明白了。”宋楠点了点头。 “行了,你吃吧,我回屋了。” 宋育走后,宋楠看着寡淡的饭菜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但仅仅只尝了一口,他就丢下筷子也离开了。冷掉的饭菜,他没什么胃口。十二月的月末,他算了算时间,离开了那里。 他离开时是半夜两三点左右,西山的谷底幽暗孤寂,令人遍体生寒。 他呼出一大团白气,在簌簌作响的干草丛中走向玖都。他这时还不知道他即将迎来玖都的第一场雪。 他回到宋府先睡了一会儿然后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桌上,成堆的信件堆在那里,堆成了一座小山。他走过去,低头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信件,打开了它。 他知道这些信件如今一多半都没有了意义,不过他还是会一个个把它们打开。 宋楠展开了信,这一封信告诉他,五四已于两天前离开了新都。 第175章 目标五四 五四正在荒野里行走着,一片雪花从天而降。刚开始,他没有察觉到,但不出两分钟,雪就落得细密绵长。这场大雪来势汹汹很快就霸占了这个空旷又开阔的荒野。五四孤身一人站在天地中,雪花一片片从他身边掠过。 雪太大了,五四决定不冒然行动。他找到了一棵大树然后在这棵树下把刚收拾好的行李再度抖落开。他重新搭起一座小帐篷然后钻了进去。他不知道,下午四点钟,他醒来的时候,雪还在下。他睡眼迷蒙地从帐篷中探出头,然后惊呆了。 这是一种带有力度的,震撼的美。 朦胧的云雾中,大雪纷纷扬扬,洁白无瑕的世界里,一切阒然无声。 五四从睡袋里钻出来,任凭积雪没过脚踝,吱呀吱呀地,留下一长串的脚印。五四站到雪中站了一会儿,走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内心充满无限欢喜。他摊开手,一片雪花带着冰凉的温度落下又消失。 新都下雪了吗?徐行和白明会站在哪里看这一场雪?他们只能通过办公室里狭窄的玻璃?还是会去到有小孩儿嬉闹的公园?抑或是他们已经并肩去了新都的最高点来欣赏这场雪?他知道,那里有新都最美的风景。 五四抬头再次看向遥远的东方。 这场降雪,几乎持续了一整天。傍晚时分,云雾散了,远方的天空露出极浅极浅的蓝。后来,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澄澈的蓝也消失不见了。唯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零碎地下着。 夜里九点钟,雪几乎停了,五四把脚从雪堆里抽出来哼哧哼哧地往前走。他白天睡得太饱,这会儿除了赶路也无事可做。夜晚的雪,白花花一片,风也渐渐停了,路倒是比下雪时好走太多了。 他一直走到凌晨三点钟才又睡下。 宋楠回到办公室后坐了一整天,处理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大多数他看过一遍就扔了,只有一小部分,他才会动笔回复。等到下午六点钟,信件大多处理好的时候,宋楠伸伸懒腰,有些饿了。 他打开房门惊讶地发现,外面已换了天地。 二零一八年的第一场雪浩浩荡荡,突如其来。他穿过走廊来到宋府最大的庭院前,然后停下了。他慢慢观赏着雪景,什么也没想。 半个小时之后,他看厌了就抬脚往厨房去。他离开这里之前,解散了所有的佣人。所以现在他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过他还没到厨房,一封回信先到了。信中说,五四在北城出现过。 五四在早上十点钟左右醒来,然后继续朝北走去。下过雪后的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它远远地挂在天边上,冷冷清清的。经过了一晚上的跋涉,他再次向北望去时,看见了一座小山坡。 两个小时后,五四绕山而行。突然,山峦之间冒起一缕直直的炊烟。刚从北城出来不久,他身上还有部分的干粮,但那缕炊烟还是吸引了他走上前去。 这是一户破败的小屋,两三级台阶之上的小屋紧闭着屋门。五四犹豫再三还是踏过干净平展的积雪上去敲门。他敲了三下门后,过了有一分钟那么长的时间,门才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小老太婆,满头白发,皮肤松弛。 五四挠了挠头小心措辞道:“奶奶,我路过这里……” 谁知小老太婆只听了半句便转过身艰难走开了。五四看了看那半条门缝,跻身走进去。小屋子里,昏昏暗暗的,搭起的灶台上柴火烧得老高。一口铁锅架在火苗上,米香四溢。 老奶奶进屋去了,五四便站在原地等。等了一会儿,老奶奶从里屋里出来。她搬了个小板凳放在灶台旁示意五四坐下。 看到小老太婆颤颤巍巍地坐下,五四也跟着坐下了。五四很久没有感受到火的温度,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火苗跳跃着,烧得灶台旁的空气暖烘烘的。 “吃饭了吗?”老妇人突然问。 “吃过了。”看了眼锅里仅盖住锅底儿的小米粥,五四违心地说。 “还是喝点儿吧,暖胃。外头这么大雪,不容易。” “我真不饿,吃过了。老奶奶,家里就您一个人啊。”五四没想到老奶奶看着年级到了,说话倒是还很利索。 “不是啊,有条狗东西呢。” 狗东西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喵喵叫着从屋里窜出来,到灶台下趴着。老人家里的狗东西原来是条黄棕色的猫,五四盯着她看,有些好奇。 “老奶奶,我打算往北去,这儿离北海远吗?” “远,得翻好几座山呢。我年轻时去过,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我回来还路过这儿,到时跟您说。” “是吗?回来时还路过这儿啊?”老妇人笑起来,眼角的皱纹笑成一团。 “是啊,还回来,还路过这儿。” “好哇,好,今晚你住下吧,大雪封山,路不好走。” “那谢谢您。”五四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就答应了。这里如此荒凉,一年到头,老奶奶估计见不了几个人。 第二天五四一早在灶台旁醒来,钻进山林五分钟后回来放下一捆柴便再次出发了。他继续向北去。他打算尽快翻越一座座高山。 这场大雪积了一个星期才彻底消融,当它彻底消失在新都的大街小巷时,寅穿着黑色的大衣回到了新都。他大步走在街上,朝印象东城岸走去。 “哥?你回来了?”晚上八点钟,寅见到苏子零。 “是啊,五四的事有进展了。安言呢?” “在屋里。”安言坐在沙发上正在翻阅一本书。见到寅来,安言站起来。 “有五四的消息了,他一路往北去,目前正在北祁山脉里。” “北祁山脉?”安言有些惊讶。 “那是哪里?”苏子零问。 “北城再往北横跨过一大片田野和荒原后就是北祁山脉。北祁山脉是南北走向,一共有五座高山,等越过北祁山脉后就是北海了。北海临海,我想小五一定是想走到那里去。”安言说。 “北海临海?” “对,北海是这块土地上最靠北的城市,那里的冬天很漫长。”寅接过话,他也很惊讶,五四短短几天竟能跑到北祁山脉去。这期间,他一定一直在赶路,昼夜不分。不过现在随着悬窗站的建立,五四确实可以那么快跑那么远。 “照你们这么说,我觉得五四压根不是在旅行,而是在朝圣啊。”苏子零感叹道。 “那看来五四短时间是不会回来了。”说着无意,听着有心,安言想五四一定是一个人决定要去最远的地方,跟过去告别,所以他应该会在北海呆上一段时间。除非,他到达北海之后有更为思念的人。 “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为什么回来新都了。” “什么意思?” “宋楠跟着宋育一行人已经往北去了,我想他们的目标就是五四。” “什么?”苏子零大惊失色。 “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清楚,但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恐怕三四天以前就已经出发了。安言,我本想跟你一样,想等到五四回来再去问他。可现在看来……五四本就不该离开新都,你当初也不该放任他离开。”寅说。 安言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在那个时候,他根本无法拒绝五四。 “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给五四写信,再去找徐行和白明,然后咱们一块儿往北去。” “安言,你觉得呢?”苏子零扭头看向安言。 “就这么办吧。”安言说。 三小时后,一架悬窗沿着新北线驶入北方藏青色的天空中。 在那里,一颗微小的行星闪耀着光。 第176章 零一对五四 五四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在万物消失殆尽的冬季,翻越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山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的多。山顶上一阵阵寒风时不时地袭来,五四又饿又累又冷,但他不会后悔,在没有见到那片大海之前,他是不会回头的。 头顶上,干枯的枝丫随着寒风不停地颤抖,五四站起来,继续往北走。 走下这座山之后,他就能到达北海了。 北海是一座随着海岸线延伸的小镇,但也是一座有着极高落差的小镇。对比漫无目的地延伸,这座小镇的落差感让它有了更丰富的层次。五四偶然发现站在小镇上的海之森广场就能让他越过重重障碍,包括那些黑色的松树和红色的屋顶,然后望向遥远的大海。 五四花费了将近四天的时间翻越了那几座陡峭的山峰,然后在三天前来到了这里。 到达北海的第一天,他首先就绕过蜿蜒的山路去到海边。他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天一夜。他看云看天空看大海也看他自己。最后,他在黎明中起身,在狂烈的海风中又再度走回到小镇里。 也许这个小镇拥有最漫长的冬季,所以它将自己包裹成暖烘烘的红色和黄色,以抵御那些从海里吹过来的,蓝色和黑色的风。五四被这些风裹挟着推入玖国最具特色的小镇中。 第二天的傍晚,五四在绚丽的云霞中走进当地最大的酒馆,去品尝北海最出名的烈酒。令他惊奇的是,这里的酒馆在深夜里竟然是不打烊的。于是他也就靠在铺着羊毛的窗边一夜到天亮。 第三天的傍晚,也就是现在。他站在海之森广场的一隅,安静地望向平静的大海。夜渐渐深了,他看着这座小镇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他想,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他也该回家了。 五四眯起眼睛微笑,决定明天一早离开,就像他当初决定离开新都来到这里时一样。 知道五四离开新都孤身一人往北去的消息后,他们匆忙处理了公务,便启程了。他们一路由专移护送,紧赶慢赶可还是不得不深入北祁山脉。在进入这座山脉前,宋育遣散了专移,因为他们知道五四此刻已在北海落脚。 在进入北祁山脉的第一夜,他们翻越过一座高山后在山脚下扎营露宿。 “零一,听闻过北海的传说吗?”在火光中,宋育走过来与零一他们围坐在一起。 “没有,我只是听说那里很美丽。”零一迟疑了片刻说。 “这倒是没说错,那里确实很美丽。有传闻说,北海有两个神明,一个掌管着冬季,一个掌管着夏季。” “哥,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北海在夏季与冬季完全是两座不一样的城市。” “不一样?”宋楠问。 “其实没有不一样,只不过在夏季来临之前,当地的居民会把房子粉刷成蓝色,然后在冬季来临之前又会把房子粉刷成红色和黄色。还挺有趣的,是吧?” 宋育说完,大家脸上都几乎露出惊奇的神色,只有宋楠默默拢了拢炭火。虽然他是问话的人,但他并不觉得这有趣。宋育闲谈完之后就一头扎进搭建好的帐篷里,久久没有出来。火苗一窜一窜地跳跃着,渐渐地,大家也就都散了。 深山老林里,风大,乌鸦声一直在远处嚎叫。最后,宋楠熄灭了零散的火星后也钻进了帐篷里。这时,没有人能想得到,仅仅两天之后,他们就撞上了从北海回来的五四。所谓,冤家路窄。 空旷寂静的蓝天下,徐行和白明各自驾驶着一架悬窗,在飞越原野后直入挺拔俊秀的高山。他们足足飞行了三天,几乎一刻也不敢耽搁。 “加速!”徐行再一次发布命令。 悬窗屏幕上方的蓝色按钮滴滴响个不停,白明在接到命令后,心有怀疑,因为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悬窗已不堪重负。但见到原本并排前行的的另一架悬窗加速之后,白明也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悬窗提速的那一瞬间,坐在后排的寅暗自心惊。他握紧扶手,试图减轻身体的倾斜,但这种不平衡感很快过去,悬窗再度恢复了平稳运行。寅望着窗外的高山之巅,内心惊叹不已。 悬窗自驶出新都后,短短三天便飞过三关又越过平原,来到了这北祁山脉里。 短短半个多月,徐行竟能将悬窗改良到如此地步,真的是后生可畏。 在紧急翻越过第二座山头之后,蓝色的按钮再次响起来。 “白明,没有动能了,现在准备紧急降落。” 白明一看,果然红灯已经亮了。他跟着徐行的动作在急转弯之后突破重重的障碍,平稳地落在山坡较缓的地带。片刻后,悬窗打开。寅跟着白明去寻找徐行以及安言和苏子零。 徐行比白明先一步降落,从在空中看到的情况来说,他们的降落点应该在东北方向,距离这里不过百米的地方。寅和白明随着山路一直往下走,果然不出十分钟便看到了另一架直立的悬窗。 “安言!苏子零!” “徐行!安言!”呼声很快穿过丛林,带来了回音。 “哥!我们在这里!” 寅和白明循声走去,发现安言他们三人竟围在一团灰烬旁。那是火燃烧木材留下的痕迹,此刻灰烬已变成灰白色,说明这堆火已经烧过一两天了。 “这是什么人留下来的?”白明问。 “不会是商人,商人重利,不会在这连条小路都没影儿的地方停留。”寅说道。 “寅,你给小五写过信了吧?”徐行再次确认道。 “当然写了,我告诉他他现在很危险,最好留在北海等我们去。” “那就好,我看我们还是快赶路吧。小五在等我们。”徐行说。他心里有不好的猜测,恐怕这也正是大家的猜测。 “希望小五好好地躲着。”白明嘟囔道,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五四从来时的路折返,同样的风景却有不同的心境。他来时匆忙,去时也匆忙。只不过他来时低头,回去时却抬头。他看到辽阔的天空,看到山窝里直挺挺的树木高处,枝丫交错。他穿过一阵凉风,碾下恼人的苍耳和小刺,然后再掰断直溜的树棍做拐杖。 他走走停停,在翻越第二座高山时,撞见了他最不想撞见却又意料之中的一行人。 “好久不见。”五四向他们打招呼。他的语气波澜不惊,眼神更是直接略过在他前面的这几个人,望向远方。 五四正打算离开北海时,收到了寅的来信。可与北海相处了三天过后,北海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强烈的震撼。他不可能让北海遭遇可能发生的坏事,于是他还是走了,再度走入这座山脉里。 北祁山脉之中,那么多条路,看来命运不会让他再拥有更多了。 三二站在所有人的后面,惊讶地看着五四。五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们的出现,甚至可以说是毫不惧怕。为什么?时隔多日不见,似乎所有人都看出了五四今日与过去的不同。 宋育的眼神变了再变,最终没有一点废话就直接出手。山体开始震动。 顷刻间,飞禽走兽四处逃窜。乌鸦,麻雀和不知名的鸟类黑压压的一片越过山崖往另一侧的山脉飞去,它们洪亮的啼叫声盘旋在空中久久不散。 这动静闹得太大了,无疑给安言一行人指出了条明路。宋育可能都没有想到,地动山摇在这里所产生的连环效应如此之大。尽管这时,他们也并不知道,安言就在他们附近,只有半座山的距离。 “主人。”零一出手制止宋育。 山体晃动时他们也在摇动,宋育收回了手的时候,土地上的条条裂痕纵如深渊。在连绵起伏的北祁山脉里,宋育的能力具有天然的优势,可就算这样,要达到这样的程度还是可怕了些。没有人知道,宋育这次为何会产生如此大的怒意。 “罢了,交给你们了。”宋育捏紧拳头退至一旁。 五四站在他们的对面,在那阵晃动中,他尽力使自己保持平衡,同时做好防备。 “我来。”零一走上前去,作为曾经的领导者,他自认为有义务去解决五四。零一现出纯能力。这场纯能力之战,一开始就是一场体力、耐力和意志力的交锋,他们争锋相对,拳脚相向。 五四手持双刀,灵活地砍过去。零一攥紧单刀,游刃有余的抵挡。纯能力在相接的那一秒,杀气骤现,一旁的松柏树遽然断成两截,轰地一下倒地。 五四快速往后退。 零一越过倒地的断木,直追上去。追了大概有四五米的距离,零一腾空而起,借助巧力向他刺去。五四反手一转,即刻挡下。 既然被追上了,五四也不再闪躲。他牟足了劲直往零一的心口击去,又被零一躲下。两人在一来一往中,移步换形,不过三分钟,这座山侧直径五十米以内的高大乔木已被削去大半。在打斗中,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主人,追吗?”眼见枯枝断木七零八落的,三二上前一步问。 宋育挑了挑眉,自然是要追上去的。五分钟、十分钟、将近半个小时过去了,零一和三二依旧打得难解难分,皆毫发无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四在这场较量中逐渐处于下风。他开始体力不支,疲态尽显。 零一愈战愈勇,凌空一跃,脚踏树桩又一个转身横扫过去,剑气如虹。 纯能力所引发的煞气使得所过之境,地崩山摧。 五四动了动手腕挡过这一击又勉强抵挡了一阵子后,猝然跪倒在地。他左腿上的肌肉抖动个不停。这场生死决斗已然分出了高下。但出乎五四意料的是,零一似乎并不想乘胜追击。他收起了纯能力,立在原地,在等他站起来。 “零一!”宋楠呵斥他。 零一轻飘飘地看了眼宋楠,他本不屑于他的呵斥,但是始终站在一旁观战的宋育,却对宋楠的这声呵斥无任何表示。 宋育想让五四死,但他不在乎最终是谁杀了他。他可以忍受零一猫逗老鼠般慢慢地折磨五四,也可以容忍宋楠对零一的挑衅。 宋楠自向零一发话之后也一直在观察宋育,宋育一直都保持沉默着。当五四站起来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宋育一开始的态度。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这不是零一单方面的游戏。他偏要挫挫他的傲气。 在零一骇人的目光下,宋楠对五四出手了。 第177章 回合制战斗 空气中浮现出厚重的铁锈味,百十把刀剑躁动不安,铮鸣而出。 五四喘了口气,不慌不忙,刷刷两下,所有刀剑全部在空中折成两段,哐当掉落。纯能力的绝对优势可见一斑。 宋楠并未料到如此场面,但他毕竟不是吃素的。他抖动起五指,原先在地上掉落的兵器又立刻上浮,数量比此前还多了一倍。宋楠这个人特别擅长吸取教训,知道直白的进攻会同刚才一样毫无效果。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刀剑此刻仿佛像长了双眼睛般分股突击,灵活作战。五四截掉一波又一波,但很快就应对不暇。因为宋楠在操控这些断剑的同时,还在源源不断的输出。 五四在与宋楠对战前本就元气大伤,这下更无法精准判断这些冷硬的,多到足以遮天蔽日的利器会从哪个角度向他狠狠袭来。五分钟过后,五四身上遍布纵横交错的伤口。血黏黏糊糊地淌下来。闻到血腥味,宋楠终于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尽管这压根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五四扶住胸口弯下腰,他艰难地喘着粗气,感到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疼。 这时,他已经站都站不稳,快要支撑不住了。 宋楠见状鸣金收兵,现在他知道原来看敌人苟延残喘是会有如此快感的。不过这点兴致跟零一作对比起来,还差了点意思。他看了零一一眼,果断后退一步,重新转动起手腕提起气息。 但就在这时,五四突然栽了下去单膝跪地。看得出来,五四的左腿伤得很重。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柄闪着银光的宝剑倾刻间就飞了出去。五四挣扎着侧了侧头,然后身子一软向左侧轰然倒去。他在冷硬的黄土地上翻了几翻,堪堪躲避过去。 五四双手撑地想再一次站起来,尽管他的脸上已沾染血污。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利剑从后方开膛破肚。五四晃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刚想要站起来,双腿一阵瘫软,双膝跪倒在地。 五四垂下头,双眼已有些涣散。 宋育的目光从五四流血的嘴角游弋到他身前红透了的刀子,颇有些惋惜。 与宋育的随意不同,宋楠神情紧张地盯着五四。理智上,他知道五四死透了。可情感上,他还处于戒备状态。他紧紧地盯着,他惊讶地看到五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再一次颤巍着站了起来。 宋楠刚想要出手,宋育发话了,“走吧,我们继续往北去。” 宋育离开了,宋楠冷哼了一声也随即离开。零一和六九也紧跟其后,就只剩了三二还站在原地。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五四,五四遍体鳞伤,但直挺挺地站立着。 三二迈开步伐,不知道此刻自己该想些什么。 五四眨眨眼睛,把手插进口袋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安言他们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五四立在血泊里,一把尖刀从他身后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每个人的心都尖锐地疼痛起来。 “五四!小五!”白明完全呆住了,他立在原地不敢相信。 “小五。”徐行颤抖着上前,双手刚一触摸到他,五四整个人就像脱了力般砸向地面。徐行赶紧用自己的身体支撑起他,这让五四的头借力歪向他的脖颈。五四的头颅还温热着,却没了呼吸。 “小五,小五。”徐行喃喃叫着,但不会有人再回答他了。 “可恶!就只差那么一点,就一点!” 白明的悲愤声响彻耳旁,可徐行无力去劝慰,他自己都快没了力气。他支撑着五四的躯体,却不想看到了什么,顺着五四的臂膀摸进了他的口袋里。 徐行从五四蜷缩的手中抽出一封信,信封上用黑色的墨水写着:致徐行。 “小五。”徐行痛哭出声,白明也在刹那红了眼眶。 这封信是小五刻意留给他们的,这证明了五四早有准备。他甚至只写了致徐行,因为他知道白明一向听徐行的话。就像白明此刻也已经知道,五四一定是在信里写下了他无法接受的话,所以他才只会写致徐行。 “小五。”白明颓然垂下头,眼泪一行行地往下流。 苏子零别过头去,终是不忍再看这个画面。 寅也是,望去别处,眼里是同苏子零一样的痛惜。 安言站在他们的后面,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都多苍白,他的眼眸包含了多少悔恨和不甘。那双震惊的、痛苦的双眼一直在凝视着已死去的五四。这感觉无论多痛,他都要牢牢地看着,这是他要铭记于心的。 徐行吸了吸鼻子,紧搂着温度渐失的躯体。他想挪动五四却又不敢轻举妄动。那把罪恶的剑赤裸裸地插进五四的身体,也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有人一步步靠了过来。 徐行看到来人,沉重的眼神里立刻透露出惊慌失措。 “安言。”他近乎祈求地叫他。 安言毫不犹豫地握向那把殷红的剑刃,蓝光瞬间将它包围得严严实实。然后,剑柄似乎震动了一下,又似乎什么声响都没有。但徐行看得清楚,插在五四身体里的那把剑消失了。 “我们回家吧。”安言松开手,手心里沾上五四的血。 “好,我们带五四回家。”徐行把五四横抱起来,穿过安言,穿过白明,穿过寅和苏子零往前走。北祁山脉里,风吹过断木和已深深滴入土壤里的血迹,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从北祁山脉里回来后,他们抵达新都。回来的一路上,每当苏子零回想起五四死去时候的样子,都还悲愤不已。五四的身躯破了一个大洞,他们到时,血还在孜孜不倦地流淌,染红了一地。 当徐行横抱起五四要走回新都的时候,苏子零的心一颤,这一路山高水远。 可后来,天即将擦黑的时候,革命军驾驶着新的悬窗出现了。 看见悬窗,苏子零的心又是一颤。如果他们还可以再坚持飞行,那真的只是一点点的距离。可上了悬窗,苏子零才知道,把带他们回来的是第三代新型悬窗,不是他们离开新都时,徐行驾驶的那个。 徐行在悬窗的研发上投入了大量的心血,他们决定去找五四时,第三代新型悬窗即将完成收尾的工作。可时间不等人,徐行当即就决定驾驶第二代新型悬窗出发,但还是晚了一步。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又晚了太多步。 二零一九年一月十二日,天气骤冷,大风。 “安言。”早晨起床后,苏子零就冲他露出笑容。“刚师父给我来了封信,说他今天下午有事,不让我过去。怎么样,要不现在出去陪我打一架吧?” “好。”安言点头说。在安言从他身边走过后,苏子零的笑容垮下来。无需安言再表露出什么,苏子零就能轻易知道安言这次的沉默与以往不同。 回城的过程中,安言不曾与任何人交流。他常常发呆,将自身裹上冷冽的气息。 苏子零知道,安言是一个内敛的人,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可以痛快大哭,然后慢慢释怀和生活和解。安言不行,安言只会一直在内心和自我较劲拉扯。更何况,五四在离开前,向安言道过别。安言是最后一个与他相对,听他诉说的人。 林玄风走的时候,是阿九在支撑他。七七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他对五四的诺言。现在,这个诺言破碎了,是他亲自放走的五四。安言一定在痛苦、自责。苏子零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帮他。 “走吧。”安言说,苏子零抬头看向他。 “不是要打架吗?”安言说着率先走出去。 走出家门,苏子零才看到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天空低垂着,阴沉的可怕。不过,安言和苏子零没有犹豫也没有另找时间。他们来到新都东面的山谷时,大风刮起来了。 苏子零面向安言,占据着高位,大风从他身旁呼啸着而过。苏子零伸开双手,小火苗在他的手心簇动着,随风摇摆。大火向安言袭去时像是跟随着风一起冲过去似的。 安言退后几步,用绝对防御轻巧化解了。 “安言。”苏子零抬起了双手。 这次狂风裹挟着大火,迅猛出击,红色的灼热的野火在漫天燃烧。 安言躲在绝对防御里,感知着扑面而来的怒火,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看向苏子零,苏子零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其实,这样的天气对安言和苏子零来说都是考验。众所周知,风能让水与火都更不可控。不过,单就眼前的情况来看,苏子零显然是想让自己变得不可控。 短暂的停歇过后,苏子零率先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击。火球在苏子零手中滚动着,像滚雪球那般越滚越大,接着他又像扔铅球似的隔空砸向安言。 “炎火球!”苏子零叫道。 苏子零奋不顾身的强势攻击,让安言停止使用了绝对防御。 安言仰起头看着那火球不自觉地向后撤了几步,刚才他的直觉是对的。苏子零现在的状态很危险。眼看着,直径大约为一米的巨大火轮从头顶上砸下来。安言不做他想,直接用滔天的水瀑冲击,刹那间,大量的烟雾升腾而起。 苏子零二话不说,第四回合开启。“炎火二重天!” 这一招,安言见过。它会突然消失然后再度炸开,苏子零接二连三的猛攻,让安言彻底放弃了绝对防御。不是因为安言不能阻挡,而是因为既然是打架,安言应该拿出打架的态度,一拳一拳回击过去。 水,干净的透彻的大水再度湮灭了火。 等烟雾散去后,苏子零伸手握紧拳头继续一招一招地攻过去,安言也一招一招地回击着。烟雾弥漫扩散开来,一时之间,谁也看不见谁。 两人热血沸腾地对抗着,直到寅的到来,结束了这场心照不宣的回合制‘打架’! 第178章 五四死亡 风呼呼地吹在脸上,让寅眉头紧锁。新都一连几天阴云惨淡,他们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寅从徐行和白明家离开,独自返回到印象东城岸。 安言和苏子零没有在家,寅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想了想循着他们的足迹来到了新都这座东面的山谷。山谷里吹过的风比城市里更空寂,也更猛烈,但无论哪一种都吹不走寅脸上的阴霾,反而让寅遍体生寒。 寅到时,他看见透亮的水,炙热的火还有冉冉升腾起的白烟。这些白色烟雾虚无缥缈,被风一吹就散了。寅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时候,没发现,自己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平展了很多。他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打得酣畅淋漓。 “哥!”苏子零先发现了他,向他跑过来。 “哥,你怎么在这里?” “风大,先回家再说吧。”寅说着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后转过身带他们离开。 “哥,有什么事吗?”回到家里,苏子零担忧地问。这一路上寅都没说话。 “安言,你当初为什么答应五四离开?”寅盯着安言问,似乎带有一股怨气。 安言看着寅,他知道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虽然寅出现在山谷的时候,他就有预感,寅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可他还是没想到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会是寅,不是徐行也不是白明。 “有些请求,即使知道危险,你也不得不答应。”安言回答说。他的回答就跟往常回答无数让他为难的问题一样,答得坦诚和肯定。他继续说:“但我不会以此来逃避我的责任。徐行和白明那里,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安言说完后以为寅会继续追问他,但谁知,寅久久不言语,眉头越拧越重,竟拧成了一个疙瘩。苏子零看看安言又看看寅,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局面。 气氛一直僵持着,最终还是寅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安言。“安言,没有人问你要交代。这封留给徐行和白明的信,你还没看过吧。” 安言看着那封信,然后接过去打开。 徐行,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说明我已经走了再也回不去新都见你们。否则的话,我一定会当面把这些话讲给你们听。 你们或许会很疑惑我当初为什么会离开,那是因为我必须要真诚的面对一次自我。我的生命里已经不只有七七了,这让我感觉背叛了她。她用她的生命换来了我的再生,所以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她只想让我快乐,然后,我就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地生活下去。 我爱你们,你们给我带来了温暖与光明。我想为此去抵抗我数十年来黑暗的过去。我这次回到新都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会志愿加入革命军成为你们的战力。我想出任务,也接受被研究,我想昭告天下我的存在。我想好好的与你们生活在一起。 所以啊,我也必须勇敢地去面对七七,把这些话都告诉她。这场朝圣之旅是我对她的告别,因为北海是她从未到达过的远方。七七一定生气了吧,我这样一个人跑出来。我知道这很危险也很自私,可我依旧这样做了。因为我还有一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要告诉你们,那就是,虽然没有了以后,但我已足够幸运了。 如果我这次能活着回到新都,那就永远和你们在一起。如果不能回去,那我也很开心能去陪七七。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我已经赚了。所以请你们不要伤心,不要落泪,也不要因为我责怪任何人。 最后请恕我再自私这一次,爱你们的五四。 看完这封信,安言的眼眶蓦地红起来,站在他身旁的苏子零更是有些失控。 “五四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安言,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寅再一次问。寅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可他依旧忍不住问。安言看向寅,这时才明白,寅是同他们一样,感到了心痛。 “安言,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我不会原谅五四就这样死去。哪怕他觉得这是他的幸福。安言,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安言没说明白也没说不明白,他说:“这封信我会给徐行和白明送回去。” 安言的话里带有着几分沙哑,寅看着他忽然间想起了下午在山谷里那场安言和苏子零之前的战斗。寅不想逼他,于是柔声说:“去吧。” 惊异于寅突然之间的转变,但安言没有多去考虑什么。他带着苏子零走了出去。 在他们离开之后,寅也转身离开,他渐渐露出原本的沉重与疲惫。这件事不知为何让他感到格外累,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因为寅虽然也从黑暗中来,但在那里是无休止的争斗与算计,他只学到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所以,他无法理解五四。一开始,他想质问想责骂,但到后来却开始迟疑,然后就是害怕。他害怕他无法理解五四,或许也就无法真正理解安言。因为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清楚,藏在安言心底的到底是什么。 走到如今这一步,看似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但一定还有什么,在深海里暗流涌动,不为人知。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到家。 “安言,苏子零。”白明无措地看着在门外站立的人。 “我们是来归还这封信的。”安言从黑色的大衣里递出那封信,不过他把信捏得紧紧的,胳膊肘也靠向自己的身体。 “先进来吧。”白明看了一眼然后说,他知道安言亲自过来没那么简单。 安言和苏子零第一次进入到白明和徐行他们的家里,他们看到,五四就住在这样一个凌乱又温馨的地方。 “安言,子零,你们来啦。”徐行开口说。他听到动静从卧室里走出来,又朝厨房走去。“坐吧,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徐行站在厨房里,出神地盯着透明的玻璃杯。他想让自己表现得平常些。五四刚刚离开,他本想让自己静静,却在一天之内接连见到了寅,安言还有苏子零。似乎,五四死后,不会再让他们有喘息的空间。 茶几上,茶水散发着缕缕热气。安言打破沉默掏出信封放在桌面上。 “我很抱歉。”安言说。 白明瞬间就红了眼眶。天知道,他根本没有丝毫责怪安言的意思。但安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轻松与安慰。就像自责和痛苦被人分担了,心里压抑着的愧疚也同样释放了。 “你别道歉,安言。这件事不怪你,五四离开时,我们除了等待,什么也没做。要是我们当初去……”徐行不再说话了,他颇有几分自嘲,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是啊,安言,别说抱歉。如果要道歉,也是我们该道歉。”五四是他们的家人,但五四对安言的意义又何尝不特殊。当初是安言把五四交给他们的,白明心知肚明。 “好了,你们都别在这边道歉来道歉去了。要怪就怪那些刽子手!”苏子零看不了他们这样内疚和自责。五四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都是宋宏天和宋育的错。苏子零义愤填膺,他是真的恨透了那群人。 苏子零是真的恨了那群人。恨意从胸腔里发出,让他浑身都笼罩在这种情绪中。他愤怒地呼吸着,咬紧牙关,自身的体温不断升高,脸色也开始扭曲。 他突兀地站起来,走向窗台。 小时候,他和安言的家人被迫害,他只有被动地接受命运逃亡到另一个世界。长大后,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时,他开始本能地依靠寅和安言。再后来,他回忆起了一切开始想要变强。但坦白来讲,这种变强是为了自保,是为了追随寅和安言的脚步。他不愿被他们抛开。 宋宏天曾经对他和他家人的所作所为,他也感到愤怒和痛苦,可在时间的冲刷下,那有些陌生和遥远。刚来时,他对这个世界都没有多少的实感,又怎么可能真的对那些痛和恨刻骨铭心。 他后来想要再次变强,是因为他害怕失去寅和安言,他想要保护他们。可这些都是出自善意,都是他对内的自省和反思,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五四的死,使他第一次爆发出了真情实感的恨意。 宋育这种人为什么要活在世上?苏子零第一次想到了反击。他不能死,寅和安言也不能死,所以有些人必须要死。除了你死我活,别无选择。苏子零站在窗台上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安言看向苏子零肃穆的身躯,心中猛地一骇。苏子零在痛苦,在为这一切感到不甘。既然如此,安言想,那就快些结束吧,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徐行还有白明,明天是周日。上午十点钟,你们到我家里来。有些事虽然说是我自己的事,但牵扯到了五四,我想你们有权利知道。”安言下定决心,开口说。 苏子零转回身,惊讶的情绪爬满了他的脸。安言这是打算做什么?他上次用这种语气用这种神态讲话时,还是在赵云启逝世的时候。 “走吧,苏子零,我们回家去。”安言说完说。 “好。”苏子零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安言身后回去。 他们离开后,茶也凉了。徐行将安言搁在桌子上那封信收起来,珍而重之。 第179章 七七留下的信 解决掉了五四,宋育率众人离开。他似乎早有准备,抬头左右望了望,辨认出一个方向后然后再往前走。他并不打算就此返程,带着他们在路过一株槐树后继续往北去。宋楠立刻猜到了宋育的意图,面色不虞。 “咱们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没什么事,要是你不想去的话,就带着他们回去。” 没有人想立刻回去,他们快走几步,佯装不经意间跟上了宋育的步伐。唯有零一在路过宋楠后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宋楠瞬间清醒。刚刚解决完了五四,他不该扰宋育的兴致。 宋育如果真想去北海看望宋欣,那谁都阻止不了他,他也不必让他们现在都知道。更何况,宋育想做的事,他就会去做,他谁都不会管,就像现在这样。或许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宋育只是想去罢了。 “听说北海很美,大家一起去玩玩未尝不可。”宋楠快走几步跟上。 宋育听后扭头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一群人快速向北去,不过两天就到了北海。 北海雕刻在山崖里,从上蜿蜒而下。路过火红色的房子与黑峻的杉树时,美极了。宋育领着一群人走进当地最豪华的旅舍。他进屋扔掉大衣,首先打开了自己房间内的窗户,窗外,海天一色。 这里确实很美,也许当年他的母亲不应该带着他往南走,走去一个离玖都那么近的城市。但也许他的母亲选择那里,也存了些说不明的心思。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到达了这里又怎样,五四依旧被他下令杀死了。 宋育关上窗户蒙头睡觉。 夜深了,零一偷偷披上衣服出门,他很少会独自一人出来活动。但北海不一样,这里是他的家乡。他不得不在深夜孤独的寻觅。他走出旅舍的大门,走过一条又一条交错的小路,路过一个又一个还继续在深夜营业的酒馆,最后才在一座气势恢宏的房子前站定。 在这座房子前,大约有五米宽的马路用鹅卵石铺就着繁复的花纹。他小时候曾绊倒在上面,摔了跟头。鹅卵石街道的后面,高高耸立着一道黝黑的大铁门,他也曾偷偷攀爬过。纵使夜黑乎乎的,他不用朝里张望,也知道这座房子里面有着怎么样的盛景。花园、树林和三层楼高的小洋房。 这些东西,零一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 和其他孩子所不同的是,零一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他是什么人,他的父母都长什么样,宋宏天又是如何亲自来找到他的。和那些孩子都不同的是,零一是主动跟宋宏天走的。 零一在瑟瑟寒风中站了很久,警告自己不许有多余的念头。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转身离开。离开之前他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但迟早有一天,他会在清晨归来,会告诉他的父亲,他杀死了‘神之子’,他才是最强的。 寒风舞动起红墙外的松桦树,松桦树呼啦啦作响。这里仿佛没有人来过。 第二天一早,宋楠去找宋育。昨天他们到时,宋育什么都没吩咐就让各自回房休息了。所以他想问问看,宋育今天有什么安排。他到时,宋育正在整理他的衣襟,他刚把大衣左手边的袖口系上。 “哥,我们今天做什么?” “买衣服。”宋育说得随意又迅速。宋楠愕然,偏头一看才看见宋育把他昨天穿的那一身衣服全堆在了桌子上。 “那些你帮我拿出去扔了。” “好。” “一会儿吃过早饭,你跟我出去转转。至于他们……自由行动吧。” “……行。”宋楠虽不赞同,但也不多过问,开始着手整理桌面上的衣服。 半个小时之后,宋楠跟着宋育出门。这个小镇上最繁华的地方在海边,他们得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去。不过宋育慢悠悠地看起来并不着急,宋楠也就跟着他到处闲逛。 从一条岩石小路下去再拐过弯,视野里出现一栋华丽的别墅。这栋别墅的外围,拦着红墙和铁门,甚至门前还铺就了一条鹅卵石的小路。宋育饶有兴趣地看了几眼。 “这户人家还挺气派。” “他们确实不是北海一般的家庭,与我们有生意上的往来。” “是吗?”宋育惊讶了,他倒是还真没注意过。 “嗯,不是什么大产业。不过有传闻说,他们家多年以前丢过一个孩子至今也没有下落。” “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那孩子丢了以后,家主又生了一个。听说也很出色。”宋楠和宋育轻描淡写地议论着,从那户人家门前走过。 他们在海滩整整逛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在一家酒吧前撞见了止步不前的三二、六九和零一。 “北海就是小啊。”宋育感叹道,“你们想喝酒啊?那不如一起?” 零一、六九和三二面面相觑,然后默默跟了进去。这间酒吧不大但很温暖,细碎的灯挂在墙上闪啊闪的。他们沉默地坐着,每个人都不去看对方。等啤酒送上来的时候,这种沉默也没有打破。 宋育看着他们端起一杯全数灌下后说,“我打算在北海休息几天,宋楠你明天负责带他们回去。在我回去之前,你们没有任何任务,好好呆在那里。我先走了,这顿酒,给你们喝。” 一段话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宋楠愣了一下,提起衣袋子追着宋育出去。留下剩余的三人寂默无声,他们本就毫无自由。 苏子零看到寅打开二楼的暗门急匆匆地向他们走来,感到有些奇怪。一个小时前,他们才拜别寅去归还五四的信。三分钟前,他们才回到家里。就在刚刚,他们才脱下外套顺手在扔沙发上。 “哥,又出什么事了吗?” “是有事,不过应该算好事。啊,不对,也不能这么说。”寅罕见的语无伦次直接把随身携带的纸袋子递给安言。安言也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来直接打开了。 一封大的纸袋子里,又分别用信封装了两样东西。安言的眉毛一跳,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安言抽出较薄的那封信打开。 安言,展信佳。我是七七。这是我给你留的最后一样东西了。你能看见这封信,就代表五四出事了。先别着急自责,我不怪你,我想,五四也不会责怪任何一个人。只是我倾尽所有依旧没有改变我们的命运。 另外安言,我还要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我想这时你们也已经发现了,我给你的地图并不完整。那么,剩下的半份就在这里。 安言,谢谢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谢谢,也是我最后一次拜托你。 去告别过去吧,安言。然后真正的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安言看完信后震惊地无以复加,他把另外的那封信打开,果然是一副地图。 “寅,给你。”安言把地图递给寅。寅收下了。 “安言……”苏子零叫他。 “没事,我只是有些意外。” 何止是意外,苏子零也被震撼到了极点。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从哪里去想,也不知道该去想些什么。 “好了,无论如何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这半边地图,我会找人来重新做的。”寅看着他们说。 寅也很奇怪,这封信是他刚回到家里,夜递交给他的。五四刚刚去世,就有人找到了夜,要夜一定亲手交给他。夜去调查了一番才发现这东西是一层一层被转交的。最原始的传递者他们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至于七七为什么要这样做,同样也不得而知。 “是啊,安言。寅哥说得对。” “我知道。寅,刚好你来了。我也有些事要对你说。明天早上十点,你过来,有些事我要公布。” 安言这段话,显然也让寅联想到了赵云启去世后的那段时间。他短暂地沉默片刻后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都有谁会来?” “徐行和白明……还有林暖、陆离和宋新君。不过,后面这几个人我还没有通知,稍后我会给他们写信。” 这个组合……安言果然有不得了的大事要宣布。 “好,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到。”寅说。 “嗯。” “那我先回去了。” “好。” 寅乘上悬窗在暗道里通行,他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放松下神经。五四去世后,除了去找了一趟白明和徐行,寅还给了自己大量的时间,好让他前前后后捋清楚安言身上至今还存在的疑点。 疑点有二。第一点就是七七去世的那个夜晚,在望城山平台上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这个人,安言对他抱有很大的敌意,他恨他,甚至远超过恨宋宏天。但他命人查过了,没查出这个人一点讯息。这个人,究竟是谁?他跟安言有什么关系? 第二点,也是从始至终最困惑寅的一点。当初阿九的村长无意间向他透露出的秘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村长十分肯定安言是第七十八任‘神之子’,但举世皆知,安言是第七十七任‘神之子’。 如果老人说的话不假,那么中间神秘消失的那一任‘神之子’又去了哪里?这个答案安言一定是知道的,并且与他息息相关。 寅知道,如果不揭开以上两点谜团,就尚不能串连出一条完整的线。 那安言身上的秘密就还是秘密,无人能知晓。 寅捏了捏轻飘飘的这半张图纸,不知道它将承载他们何种的命运。也不知道明天,安言石破天惊的话语又会将他们推向何方。 寅回到家把图纸交给夜,然后什么都没做。他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的事,然后睡去。直觉告诉他,等到了明天,安言会给出一切的答案。 寅离开后,苏子零抽空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这一下午,他和安言兜兜转转,辗转三地几乎没有停歇。五四的事固然令人沉重和压抑,可他总觉得还有其他什么重要的事在等他去做。时钟内,时针赫然划过七点。 “糟了!小苏放学了,我们没有去接她!” 苏子零惊悚地冲安言大叫,安言也瞪大了眼睛回望向苏子零。 他们一同手忙脚乱地冲出门去。 今天注定了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第180章 上代神之子与守护者 旭日初升,宋新君一路朝这座城市的东南方向走去。他起的有点早,因此选择散步过去。刚好,他也想再多了解这个城市一点。 “上官灿?”十分钟后,宋新君快走两步,追上前面那个穿灰色棉服的人。 听到有人叫他,上官灿转过头来脸上的惊讶一览无余。也不怪他惊讶,加入革命军后,他只与宋新君打过几次照面,并没有一起出过任务。所以他不熟悉也没想到宋新君会主动叫他。 宋新君看了眼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新都大厦,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凑巧。 “上官灿,你要去哪里?” “就……随便走走。”上官灿支吾了一下,并没有明说。 宋新君心中了然。“我猜你随便走走的目的地和我一样,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上官灿的事,宋新君大致了解。不过安言把他们同时叫过去是要说什么呢? 宋新君朝前方望去,看不见高楼的地方就是印象东城岸了。 早晨九点半钟,宋新君和上官灿寻觅着一前一后走过那棵银杏树,银杏树的枝丫光秃秃的。顺着银杏树前的小路走到底,是一栋别墅,拉开别墅的铁门走过同样光秃的花园,安言的家就到了。 宋新君按响了门铃,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就在宋新君以为找错地方的时候,大门打开了。门后站着的人是苏子零。 “安言呢?他找我们来有什么事?”上官灿急躁地问。 “等会你们就能见到他了。”苏子零说着把他们引上二楼的书房。 “你们先坐吧,他一会儿就来。” 苏子零关上屋门离开后,宋新君随意地打量起这个房间。这间书房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里有花有草还有一张躺椅,躺椅里放着抱枕,墙边搁置了一排浅木色的书柜,书柜里堆满了书籍。 宋新君一直以为书房只是家里的办公地点,除了急需批示的文件外一切都是摆设。就像是方昊亦或是其他什么人的书房。但很明显,这里不是。 呼啦一声,上官灿把只拉开一半的窗帘拉开,让光充盈整间书房。这时,宋新君低头看了看自己随身佩戴的手表,九点四十分了,离十点整还有二十分钟。 “喂,上官灿。你知道安言为什么找你来吗?” “不知道。”上官灿的眼睛又亮又无辜,宋新君觉得他大概真的连想都没想过。 “……我总觉得他不会只找我们两个人来。” “什么意思?”上官灿立刻问他。 “感觉罢了。”宋新君搪塞道。 接到信之后,宋新君一直有这种感觉。如果安言只找他,是不会把他叫到家里来的。只是之前他还不确定,但碰到上官灿的那一刻他就确定了。还剩下不到二十分钟,这间书房里又将会站着谁呢? 林暖、陆离,徐行、白明还有寅,宋新君坐在偏远靠窗的椅子上注视着他们。他们进屋之后相互之前没有一句交谈,这就有些奇怪了,因为他们明明更为熟悉。他们到来后,气氛一直沉闷着,透亮的阳光和房间内舒适的设计完全没能缓解尴尬的现状。 宋新君又低头看了看手表,九点五十五分了。安言和苏子零还没有来。 十点整,房间门被推开了。苏子零跟在安言身后走进来。看见他们进来,林暖陆离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宋新君也站了起来,这时他用余光注意到上官灿靠得离他更近了些。 “安言。”林暖用担忧的语气喊他。 安言朝她示意了一下然后绕过他们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苏子零则留下来坐在了寅的身边,与他们挨着。至此,房间里除了躺椅已没有多余的位置。至于上官灿,他一直在窗户旁边站着,没有人去管他。 “各位,我找你们来,是因为你们都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息息相关。在未来,你们更有可能随时因为它性命攸关。所以,我有义务告诉你们一切,你们也有权利提早知道这一切。” 宋新君注视着安言,所有人都注视着安言。 “这是一场横跨三代‘神之子’,长达五十年之久的阴谋诡计。我今天要仔细告诉各位的,就是前不久才败露的复制‘神之子’的计划。” 宋新君有些惊了,他完全没想到安言要谈论的是这件事。 “他们才不配称之为‘神之子’。”苏子零说。 “但他们成功了,那些和我一样拥有水能力的人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神之子’了。”安言轻描淡写地说,但无异于把炸弹又炸了一遍。 “安言,你刚刚说三代‘神之子’?”林暖小心翼翼地求证。 宋新君朝林暖看去,心下蓦地一惊。是啊,人人都知道宋宏天是这个计划的罪魁祸首,但他将近六十年的人生里只经历了两任‘神之子’,第七十六任和第七十七任。第七十七任的‘神之子’就是安言。难道这个计划甚至不是从宋宏天开始的,宋氏还要再往上追溯一代吗?宋新君心里有些绝望。 “是三代。”安言说。 宋新君呼吸一滞,同时寅的脸色也像凝固了般深沉。 “这个计划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宋宏天的想法。缘头已不可追,但结局,坦白讲,我不知道这个计划何时才会彻底结束。”安言继续说。 安言说的没错,这个计划大动干戈,即便现在杀掉了宋育、零一、三二、六九以及宋楠,以后也保不准会有其他人前仆后继。但他宋新君管不了以后,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杀掉宋育,杀掉零一,杀掉所有这些人。宋新君决心要杀掉宋育,不为别的,因为宋育杀掉了林玄风。 “因为这个计划还在继续。”安言一字一句地讲。 什么意思?安言的意思难道是说宋育还在继续这个计划吗?怎么可能? “什么?那些混蛋!”上官灿咬牙切齿,就如宋新君一样。 宋新君自然理解上官灿的愤怒,他也绝不会忘了赵云启是死在谁的手上。但是安言刚刚说什么?计划不是已经成功了吗?他们没有安言也可以源源不断地造出那些赝品吗? 宋新君朝他们所有人望过去,除了寅和苏子零,所有人都很震惊。 也是,没有人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吧。 “计划确实还在继续,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另一个零一、十一……我很抱歉,哪怕我比你们早知道些时日,也无能为力。” 宋新君明白了。他明白安言为什么要找他们来,因为这件事不是凭借着安言一个人一腔热血就能改变的,哪怕他能力非凡。宋新君有预感,今天会改变一切。 “还有就是……”安言思索着略微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话说到这里,那我就必须说明白。如果没有林叔叔,也就是林暖的父亲,宋宏天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我不仅仅只是一任‘神之子’那么简单。” “在我之前,还有一任被掩藏的,被抹杀掉的‘神之子’。他叫安然,他与我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他是我父亲的胞弟,也是我的亲叔叔,他才是第七十七任‘神之子’。” 全场哗然,宋新君惊得站了起来,林暖也站了起来。她因为太过震惊,身形有些摇晃,但随后便被紧跟着站起来的陆离又扶着坐回了沙发上。坐回沙发上的林暖脸色惨白,她低头掩面,没有看到上官灿也站直了身体,徐行和白明也同样惊恐地望向彼此。 但不一样,有两个人的反应与他们不一样。寅稳如泰山,他从一进入这座房间开始就一直凝视着安言。哪怕这会儿,也没有人能从他深沉的脸上看出别的什么表情来。 苏子零也是,尽量不让自己太过震惊。他知道,安言不想让他们难过。但是怎么可能,他再不了解这个世界,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何况,他比别人知道的要多一点。他的心脏瞬间就被酸胀包裹着辗过。 “‘神之子’的出生历代没有规律可循,也许是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也许是渺小如蝼蚁的贫贱人家。但无一例外,它绝不会接连降生在同一个家庭。所以,我从一出生起,背负的就不只是‘神之子’的命运。”安言说。 无形的空气扼住了苏子零的咽喉,他感到呼吸不畅。陡然,他又想到了另一个事实。既然这个让安言只听到名字就失控的安然是他的叔叔,是上一任‘神之子’,那么,那个人是谁?叫出这个名字的人是谁? “在七七去世的那一晚,出现在望城山上,使用着和寅一样的能力的人,让我失控的人,是张阳。他是上一任的‘守护者’,他本应该守护着我叔叔,却亲手杀了他。不仅如此,他还亲手杀害了我的父母,把我带到了那个人间炼狱。” 啪!苏子零后退一步撞到了桌角,桌角上放着的茶杯被碰倒。茶杯倒下后,茶水泼了出来,晕开在桌面上。那啪的一声响并没有惊扰到苏子零,他直勾勾地盯着安言,脸上血色全无。嗡嗡的低鸣声在耳朵旁响起,苏子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只是耳鸣了。他听错了,是吗? 可安言脸上的神情那么庄重和肃穆,那么阴沉和痛苦,那么明晃晃的昭示着他身上所背负的沉重过去。 他没有听错。一代‘神之子’完全销声匿迹,而他的‘守护者’杀害了他。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啊。 安言穿过寅穿过苏子零穿过林暖的目光向虚空中望去,他不知道此刻在他们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但他完全不想知道,也不想看到,那会让他很想哭。 宋新君眨了眨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他从上官灿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这种事情,简直天方夜谭。但下一秒,他的脸就灼热燃烧起来。这是他们宋氏的罪行,血缘上天然的联系让他羞愧的无地自容。他再次眨了眨眼睛,看到淌在桌面上的水已汇出一条线流到了地面上。 这间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第181章 寅与安言商谈 寅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一个,他伸出手把摇摇欲坠的水杯扶正后站起来面对着大家,又正好背对着安言说,“抱歉各位,我有些事需要和安言私下里商谈,能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吗?子零,出去拿些纸巾过来。” 苏子零一脸恍惚地出去了,宋新君、上官灿,徐行和白明也都出去了。陆离看了看林暖,见她神情悲切地看着安言,眼里再没别的东西,便自己单独出去了。 寅也看了看林暖,他想了想便在众人都离开后也出去了。他本就只是想找一个借口让大家都缓缓,也许林暖正是最适合留下来的人。 “林暖。”安言轻声唤她,朝她走去。 林暖看着安言朝她一步步走来,逃也似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她再也不能忍受了。 “安言。”林暖闭上眼睛。“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安言轻声问。 林暖没有回答,她又说:“谢谢你,谢谢你还活在这个世上。” 安言的眼眶蓦地红了,他反手抱上林暖,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苏子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厨房的,等他意识清醒,眼神再度聚起焦时,他正看向厨房干净的灶台。安言在灶台前呆的时间远比他多,每一次做完饭这里都是由安言来擦拭的。苏子零抬手摸了摸。 灶台有些冰凉,哪怕此刻有太阳的光线照在上面也是冰凉的。 苏子零看着自己的手搭在灶台上,突然清醒了过来。他忙去找纸巾,又突然想起,纸巾应该是在客厅,而不是在这里。他转身走出去,却一下子又愣在了原地。 从书房走出来的人们已纷纷聚集到了客厅里。见苏子零来,他们又把所有的目光都纷纷聚集在他的身上。 苏子零低头躲过去硬着头皮去拿摆在桌面上的抽纸,然后加快脚步上楼。他站在楼梯的转角处,有些局促,但还是不得不一步步回到书房去。他推开房门,撞见林暖顶着红彤彤的双眼往外。 他避开林暖,也没去看安言,他径直走到桌子旁,桌子上的积水已经被擦掉了,连一点水渍都没有。 “子零。”安言叫他。 “嗯。”苏子零把抽纸放在桌面上,等安言先开口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跟他说什么,他的心绪太复杂,总不能像林暖那样哭一场。 “苏子零,你在我眼里只是苏子零。你是‘守护者’但更是苏子零。我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拿你去做比较,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 安言这段话又差点让苏子零落泪,他没想到安言竟会先跟他解释,怕他误会。或许他确实很震惊,但……苏子零看向安言,安言的情绪似乎比刚才好多了。于是他想了想说,“安言,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帮我把寅叫进来吧。地图的事公开前,要先跟他说一声。” 宋新君看着苏子零失魂落魄,神情恍惚的样子,忽然想出去透透气。他动身走到屋外关上门,暂时把屋内的一切隔绝在外。 外面寒风阵阵,宋新君却觉得这样刚好。 把这股冷空气吸入肺腑中,让他的头脑冷静了不少。 他今天来没有告诉方昊,因为他不知道安言要对他说些什么。林玄风走后,他私心把自己当成了连接安言与革命军之间的绳索,虽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毕竟现在握有主动权的人是安言。 可他今天还是站在了这里,如此猝不及防。如果林玄风还在的话,情况会不会就不一样,至少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不会是他,林玄风也会远比现在的自己知道更多的东西。而他,就不用直面残酷与羞愧。 今天是血淋淋的一天,宋新君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片玫瑰花圃上。宋新君知道,安言好似只是讲述了一段过去,但过去永远不可能成为过去。 大风刮过玫瑰花圃的时候,宋新君感到很难过。 今天的太阳很远,天空也很高,可寂寥与空旷却在近处将一切都包围起来。 宋新君默默站着,门这时却吱呀一声响了。上官灿出来透气见到宋新君,有些惊讶。沉默片刻后,他唏嘘道,尽管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你也出来了,我真是没想到云启竟曾卷入过这样的阴谋里。” “是啊,谁能想到。”提起旧人,宋新君又不免有些伤心。知道了真相又怎样呢,他们没有活到这一天。 “宋新君,我先说好。我不管你是谁,我是要报仇的。” 这句话咋听有些奇怪,但宋新君明白上官灿的意思。他挑了挑眉说:“当然。” 宋新君姓宋,但他是革命军。可他之所以会和上官灿一起出现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他革命军的身份,更是因为他们的至亲好友都曾被拽入了这个极恶的漩涡里,被彻底淹没。这一点,是宋新君绝对不可能忘记的。 宋新君离开后,上官灿也离开了。徐行看到陆离在苏子零上楼后,走到客厅的窗户旁往外看时,示意白明跟他走。他们寻了一个地方,走进客厅隔壁阿九和七七曾住过的屋子。 “白明,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小五去世的真正原因。现如今,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助安言打破他们共同背负的沉重枷锁。白明,我不知道我的结局会如何,会不会像小五那样,可我决定这样去做了。” “我明白,徐行,你不必多说了。我会和你一起,我知道如果不先除去腐坏的罪恶,那我们所期待的光明就永远都不会到来。所以我们不仅仅是在帮小五和安言,我们也是在救我们自己。” 白明对上徐行的眼睛,他们的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林暖擦掉眼泪扶着楼梯走下来,这时客厅里只剩下陆离一个人站在窗户旁。她走过去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陆离转过身来看她,看到一张,与他一样的,无法掩藏的沉重的脸庞。 “小时候,我的母亲告诉我要离‘神之子’远一点,我不明白便去问父亲。可我问过父亲后,他也只会沉默着不说话。小时候,我不明白,长大后,我以为我明白了,但现在看来,我终究还是不明白。他们,我的父母亲们一定是做了很多努力很多牺牲,也挽回不了什么,才在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牺牲掉了。”林暖说。 林暖的眼泪让陆离既痛苦又难过,他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誓言。那就是,他绝对会杀掉宋育然后保护她一辈子。 “陆离,我决不允许陆氏和林氏出现这样的败类,我要往更高点走去。” “好,我陪你。” “谢谢。”林暖闭上眼睛拥抱上陆离。 寅就坐在楼上的第二间卧室里,苏子零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他。当他环视客厅,发现客厅里只有林暖和陆离的时候,他就知道寅一定在这里。 “哥,安言找你。” “我知道了。”寅坐在床上抱臂沉思。见苏子零来找他,就跟他一起去书房。 “寅,地图的事我打算公开。不能再这么等待下去了。” “我也正有此意。” 安言点了点头正准备让苏子零把大家再度叫过来时,寅却突然又说:“安言,有一件事我需要对你坦白,这件事我瞒了你很久,是有关你老师赵云启的事。” 寅见安言神色无虞便继续说:“我想你或多或少猜到了,我与赵云启的死有关。因为那封你保留至今的信上,写着我的代码。在宋宏天死后,他本可以离开的,但是由于我的要求,我们之间存在的某些交易,他留了下来。他留下来,是为了要调查你的事。” “坦白讲,我不知道他选择留下来有多大的可能性是因为那场交易还是因为那场交易的内容是你。你的老师是爱护你的,否则他不会到如此地步。在他离世前,在他的帮助下,我已经找到了西山某个地方的入口。对,七七为你留下的和你老师为你留下的刚刚好契合,所以我们现在的进度比你想的要好一些。” “安言,我们放不下过去,但重要的永远的是现在和将来。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 “我知道了。”安言转过身还走去书桌后面,他克制着自己,“子零,帮我去把他们都再请过来吧。” 寅说的话,安言当初又怎么会没有猜到呢。不管他的老师出于什么目的和寅做了什么交易,死在了宋育手里是事实,拼死也要传递出来的讯息也是事实。这就已足够证明一切。 这一桩桩一件件,总要算清楚的。没有人能一直懦弱下去,他不可能逃避一辈子。 安言走过去后一直背对着房门,直到他听到身后重新传来脚步声,才又翩翩转过来。他注视着这些与他有莫大关系的人。“七七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作为交易,她留下了一张地图。” 林暖他们站着听安言继续宣布,相比刚才都镇定了许多。 “这张地图是一个很重要的契机,因为这张地图所绘制出来的内容,就是宋宏天建造于西山地底下的秘密巢穴。那里,是用来进行‘神之子’复刻计划的罪恶之地。”他们听着,无论安言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都不会再惊讶了。 “目前这张地图我们还在研究中,等这张地图的密码被完全破译,就是我们要频繁见面的时候了,各位。” 这意思不言而喻,他们匆忙相互看了看,继续保持着沉默。 然而这沉默种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因为他们都知道,该结束了。 此时此刻,与他们相隔千里的北海,宋育正随意地走在街头。他孤身一人在这里,几乎每天都会出来走走。寒风有些冷,但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 宋楠带着他们走之后,宋育见识到了北海的狂风。狂风呼啸着入境,很快就席卷了一切,它把海浪卷起三米高,在怒吼和吱呀声中把树枝折断,把他房间的透明玻璃也给拍碎了。这样的极端天气在玖都很罕见,他却喜欢。 狂风过后,也就是今天,天空澄澈而湛蓝。宋育顺着山路走,忽上忽下。然后他突然瞧见了什么,躲在一旁的岩壁后。过了一会儿,一位女子目不斜视,从他斜前方的一条马路上缓步走过。 宋欣穿着长至膝盖的藏青色棉服,护着她已显怀的肚子小心走过。她时而望望前方的路,时而低下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她没有注意到分岔的路口有一个人在注视着她。 宋育看着宋欣走远,看着她从这一条路的尽头消失后,也转身离开。第二天一早,宋育从北海出发。他离开时,太阳终于从天空中投下第一缕亮光,他身后的北海沐浴在暖阳中。 但北祁山脉的上空,阴霾依旧在盘旋。 第182章 安然和安歌 等苏子零带着大家都离开了书房,安言重新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 他思忖片刻,打开了右手边上锁的抽屉。 抽屉里一上一下放了两本相叠的笔记本。他先抽出上方黑色的笔记本,接着又拿出那本红色的。这两本笔记本其实都是日记本,只不过是不同的人写的。 安言打开红色的笔记本,那上面的字既清秀又规整。 1998年3月28日 天气晴 今天在玖都图书馆遇见了一个男生,他抢走了我要看的书。可这本书图书馆只珍藏了一本。 1998年4月27日 天气晴 图书馆借书的期限是一个月,所以我来蹲点。我肯定他今天出现,他果然出现了。 安歌,他笑着对我说。 1998年5月18日 天气阴 在图书馆频繁的撞见,互留了联系方式,只有我知道,我是故意的。 1998年5月27日 天气多云 他约我明天出去,这是我留下信编后,他第一次约我。 1998年6月12日 天气晴 他第一次叫我小姑娘。 1998年7月23日 天气晴 我爱上他了。 1998年8月15日 小雨 他向我告白了,安歌和木易会永远在一起。 1998年9月8日 天气晴 今天意外看见了他,他有些慌张。虽然他说没什么事还陪我一起吃饭,但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不温柔不爱笑。 1998年9月9日 天气晴 今天很特殊的一天。昨天和‘他’分别后,他今天一早匆匆来找我。他告诉我,昨天的那个‘他’叫安然,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但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安然不解释还要假扮他。 1998年9月28日 天气晴 今天风有些大,我又看到了他。这个他是安然。第二次见面,我就能很好的区分出他们。安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1998年10月8月 小雨 安然又出现了,我终于发觉,安然出现的日子都是安歌不曾与我见面的日子。 1998年10月14日 天气晴 和安歌吵架了,我不喜欢这样。 1998年10月21日 天气晴 冷战了一星期后,安歌来道歉。他说很抱歉,但依旧必须隐瞒我关于安然的一切。我说,是因为不是一家人的原因吗?于是我向他求婚了。 1998年10月29日 天气晴 第一次到他家里去,很紧张很期待。不过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安然。 1998年11月10日 天气阴 第一次见到安歌与安然并肩站立,有点神奇。我忽然觉得他们两个并没有那么相像。 1998年11月16日 天气阴 站在安歌家门外等他,从邻居口中得知,安家只有一个叫安歌的孩子。 1998年11月25日 小雪 安然竟然是‘神之子’。 1998年12月31日 大雪 年末,终于和安歌结婚了,我将与他共同承担一切,相伴一生。 1999年1月1日 天气晴 新年的第一天,搬入了安家,我想我会很幸福。 1999年1月18日 天气阴 终于明白了,安歌与安然相互交换的规律,很享受和安歌单独呆在家的日子。 1999年2月15日 天气晴 嫂子,你不好奇吗?春节后的第一天,安然主动来找我,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我当然很好奇,但我最终也什么都没问。 1999年3月16日 天气多云 春天来了,安然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我觉得很好,安歌却有点担心。 1999年4月26日 天气多云 庭院里的蔷薇花开了,一家人一起拍了张合照,这张相片弥足珍贵。 1999年5月5日 天气晴 家里某一段时间都会有特别的人来拜访,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安歌却依旧不愿我知道。 1999年5月21日 天气晴 安然照例又消失不见了,安歌的无奈与愤怒,我一点都无法替他承担。 1999年6月1日 天气晴 安歌,在家门外的大路上,我叫‘他’。他笑着朝我走过来挽上我的胳膊。嫂子,他悄声叫道,知道我认出了他。在我们回家的路上,他主动向我提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张阳。 1999年6月25日 天气多云 安歌和安然相互交替的时间愈发长了,我有些不安。 1999年7月9日 暴雨 我隐晦向安歌提起安然的事,安歌告诉我安然自有分寸。我当然知道安然是一个多么好的少年,只是我同时也确认了,安歌一直都知道安然在做什么,他只是瞒着不告诉我。可是,安歌,我爱你啊。 1999年7月25日 天气晴 天气热的要命,安然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1999年8月4日 暴雨 张阳竟然是安然的‘守护者’,安然终于遇到了他的守护者。这本该是好事,但从安歌嘴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隐约向我透露出的东西让我担忧不已。 1999年8月17日 天气晴 安歌和安然同时不见了,天气烦闷的要死。 1999年8月28日 小雨 安歌如临大敌,紧急而忙碌。安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更沉稳更超脱了。而我依旧什么都不懂。 1999年9月8日 天气晴 安歌紧紧地拥抱着我,脆弱的样子让我心疼的要命。他温柔爱笑有担当,在他身边,我永远都可以当一个小姑娘。但我知道生活不是可以永远这样下去的。 1999年9月12日 天气晴 安然来找我,想让我带安歌离开这里。安然不明白,安歌不答应的事情,我也是办不到的。 1999年10月5日 天气晴 安然开始每天呆在家里,那双清透的双眼灰雾蒙蒙。我这时忽然想起,我还没见过那个叫张阳的男人。 1999年10月28日 大风 安歌告诉了我一切,我开始深深的怀疑这个世界。我不后悔与安歌在一起。我只怨恨我还不够聪明不够强。 1999年11月13日 天气晴 夜晚,我睡不着,发现安然偷偷溜出去了,我看向安歌熟睡的脸,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1999年11月19日 天气阴 原来那个夜晚安然去见张阳了,他还想试着做点什么,我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只知道安然再也没有出去过。 1999年11月28日 天气阴 安然去世了,如此沉痛又措手不及。我无法接受。而无论我怎么哀求,安歌都不告诉我是谁杀害了他。傍晚,安歌带走了安然的尸体,只留我一个人守在这里。我等他回来,可这个家至此不会完整了。 1999年12月2日 天气晴 安歌终于回来了,他说把安然的尸体火化成了灰,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了。这样也好,这样最好。 1999年12月8日 小雪 家里冷冷清清的,我开始怀念起安然。尽管我跟他并不太熟识,但如果他在,安歌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他一直在痛苦的忍耐着。 1999年12月19日 天气晴 安然离开了,但对我们的监禁并没有消失。我不知道这将持续多长时间。 2000年1月5日 大雪 又下了一场雪,这次不会有两个相似的男孩儿在万籁俱静的深夜嬉笑打闹了。安歌站在雪里,寂寞如斯。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2000年2月14日 天气晴 冬天终于快要过去了,安歌也终于做出了他的决定。他说打算等待下一任‘神之子’的降临,他说这次,他如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他说,这次决不会让宋宏天的阴谋得逞,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2000年3月18日 天气多云 我怀孕了,我没想到我还能如此幸福。安歌在这一刻也变回了那个爱笑的少年。这一切都要感谢你,我的孩子。 2000年12月21日 天气晴 时光过得如此之快,我的孩子降生于这个世间了。他的父亲为他取名安言。安言,安言,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你平安快乐的长大。 2001年4月1日 天气阴 我从未想过命运会如此对待我们。安言,竟在他3个月大的时候觉醒了水能力。这真的是事实吗?我几度落下泪来,安歌他该有多痛苦。 2001年12月21日 天气晴 亲爱的儿子,一周岁生日快乐!妈妈和爸爸不知道还能瞒多久,但都一定会拼了性命护你周全。 2002年12月21日 天气晴 亲爱的儿子,时光匆匆,你两岁了。你长大了,你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如此严格要求你,训练你然后还要禁止你在外面使用能力。你所有的疑惑与委屈,妈妈都知道。是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儿子,妈妈还是希望你永远不知道的好。 2003年1月1日 天气阴 就在今天,政府宣布了安言成为第七十七任‘神之子’。事情果然还是瞒不住了。第七十七任,多么讽刺啊。安歌,他们竟然抹去了安然的存在。安然,你说,安言的年纪还这么小,他该怎么办呢?你的哥哥和我,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2003年12月21日 天气晴 安言,你三岁了。你不知道妈妈有多开心! 2004年1月21日 大雪 有什么东西正在寒冬里蠢蠢欲动。 2004年2月3日 天气晴 安歌一定知道了什么,关于安然,关于安言。 2004年3月12日 小雨 安歌焦躁了起来,他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状态很不好。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2004年4月7日 天气晴 安言,你交了好朋友是吗?这样,妈妈就放心一点了。 2004年5月9日 天气晴 那个男人回来了,背叛了‘神之子’的‘守护者’。 吱呀一声,这个沉闷的空间再度响起了关门声。苏子零朝安言走过来。安言从笔记本中抽出神抬头看向他,这已经是他妈妈最后的记录了。 “在看什么?”苏子零轻声问。 “我妈妈留下的笔记本,很重要。” “另外一本也是吗?” “不是的,那是我叔叔留下来的。” “安然吗?” “嗯。”安言回答说。 苏子零的目光陡然闪露出几分沉重与痛惜,但他又很快遮掩下来。他抿抿嘴唇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十五岁的时候,六月十二日。” 六月十二日,苏子零知道。这一天,安言失踪了,他的父母也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这一天,是安言父母的忌日。 等等,照这么说来,徐行曾告诉他的,安言第一次在酒吧失控的那次就是这次?苏子零吃惊地看向安言,安言却低着头没有再看他。安言从刚刚合上的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相片递给苏子零。 苏子零接过去低头看相片,这张相片保存的很好,苏子零拿在手里觉得发烫。他看着这张相片发觉他的眼眶开始止不住地发酸发涩,于是他慌忙抬起头来说:“你妈妈长得可真漂亮。” “是啊,那你觉得我和谁长的更像一点?” 安言是在询问他,照片上相似的两个男子,他和谁长得更像一点。 “当然是你父亲啊。”苏子零笑着说。 安言也笑了笑,他合上笔记本,把两本笔记都收好,然后跟着苏子零一起走出去。他知道苏子零没告诉他实话,他更相像的是那个站在一旁,若有若无的男子。 那个轻轻地笑着,却缥缈如风的少年。 第183章 打响最终的战斗 深蓝色的天空中露出几点寒星,苏子零和安言像影子般穿行在幽深的山谷中。苏子零抬头望去,西山黎明前的天色隐在黑暗中朦朦胧胧。 那场会议后,一月份剩下的日子像风一样的呼啸远去。那些日子,在不知疲倦的争论当中飞速逝去,布置的方案一遍遍被推翻重立又被推翻重立。等到方案最终敲定的时候,恰好新年已过。 今天是二月十一日,正是大年初七。 夜阑人静中,苏子零和安言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西山的林间小道,他们要找出那间单独藏匿在西山的屋舍,那是上一任‘守护者’张阳的住处。 “子零,你害怕吗?”走在前方的安言突然停下来低声问他。 “不害怕。”苏子零摇了摇头,和安言在一起时,他从不害怕。 “那就好。”安言的笑容一闪而过,不甚清晰。 安言说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地图,略加思索后继续往前走。苏子零跟在他身后,保持着警惕。苏子零说的是真的,他不害怕。现在相比这里,他更担心另一部分人的情况。寅、林暖、陆离、宋新君、周谌和上官灿。他和他们刚刚分开。 走了不过两分钟,安言再次停下来。他朝前方直视过去,那栋屋舍已可初窥风貌。青砖垒砌成的屋舍远远立在山坳里,周围杂木丛生。 “子零。”安言提示他。 苏子零点了点头,弯腰加快步伐。等再走得更近些时,苏子零才在模糊的光线中辨认出那间屋舍的大门是红色的。劣质的红色油漆已经生锈腐蚀,露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铁锈。 “安言,门好像没有关。” “嗯,小心。” 两人小心翼翼地钻进去,还没站稳,前方地电流就滋啦滋啦地响起来,雷电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似乎在等待着他们走进去。安言和苏子零对视了一眼,挺直腰杆走了进去。 “我说半夜突然惊醒,原来是有贵客来访。‘神之子’,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安言和苏子零刚踏入庭院内,电灯泡的灯光骤然亮起,散发出明亮的白光。两人看得清楚,眼前背对着他们穿着一身黑衣,坐在庭院内的人正是张阳。 “你知道是我们要来?”苏子零看了安言一眼后大声问他。 “我从十五年前起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张阳站起来面向他们。 “既然如此,不要再多说废话了。”苏子零不想他与安言有过多交流,呆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在对安言残忍。苏子零燃起火光朝他奋力打了出去。 熊熊燃烧的红色火光遭遇了猛烈的伏击,几乎瞬间燃烧殆尽。但出苏子零意料的是覆灭这些火焰的并非纯能力而是普通的,尖锐且迅疾的电流。 苏子零面色一沉。他变换着身形继续瞄准张阳一人猛攻,但结果无一例外。灼热的火焰尚未触及到他时,就被打散,湮灭。 张阳绝非善茬,在又一次击退苏子零的攻击后,他恶狠狠地盯着他。这位传说中的‘守护者’似乎打得格外小心了些。烈火的优势在他手里,完全没有显现出来。 火,需要附着物才能燃烧。但苏子零只瞄准他,绝不向他身边的一草一木动手,那这是在干什么?玩吗?张阳动了试探的心思。苏子零一次次来,那他就一次次挡。不过在这一来一往中,他悄悄移动到了庭院的大槐树下。这棵槐树,有些年头了,长的又高又壮。 苏子零再次将大火袭向他时,张阳瞅准时机立刻向左闪退了一步。这一闪退,槐树顷刻间惹火上身,灼烈地燃烧着。明亮的红色瞬间照亮了整座屋舍。火苗很快就窜了上去,窜出三米高,窜到了青墙之外。 糟了,苏子零暗想。就在苏子零紧张之际,蓝色的光芒一瞬间闪现又消失。很快,树木燃烧的噼啪声停止了,跃动的火光湮灭了。庭院里,那棵槐树在电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幽暗的白光。 是安言!他竟然一瞬间将整棵槐树冰封了起来! 张阳见此场景转了转眼珠说,“你们恐怕不止是两个人来的吧,你们想做什么?” 张阳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神之子’与‘守护者’的神情一致,皆严阵以待。 “呵。”张阳轻笑了一声,这模样他怎么看怎么扎眼。于是他学着安言的样子一抬手,包裹着槐树的巨大冰棱就在雷电的暴击下粉碎掉落。冰棱一块一块地砸到地上裂成碎渣。 这声响和这场景,似乎也让苏子零同时闻到了在空气中弥漫的、树木烧焦的味道。 张阳在挑衅他们,苏子零清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 “问这么多做什么?来战啊。”苏子零说。 “不自量力。”张阳站在原地,轻蔑地看着苏子零。 苏子零不为所动,他再次蓄力。一团艳丽的火猛然朝张阳直攻过去。张阳见状召唤出能力,雷电在他的双拳中正滋溜放闪时,那团火却突然在张阳眼前消失不见了。张阳愣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顿在了那里。 不妙!张阳几乎凭借本能立即释放出了自己的能力。 然而下一秒火焰就已经开始在他身上燃烧了。 苏子零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体会到成功的喜悦,不对劲的事情就发生了。张阳吓得后退了一步,但他并没有苏子零想象中的惊慌失措,满地打滚。而火焰燃烧了一会儿后就很快熄灭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苏子零惊恐地看向张阳。 “你的招式有点儿意思,看来我要动点真格了。”张阳说着,原地活动起筋骨。 苏子零远远地看着他,冷静了下来。刚刚发生的事只可以用一个理由来解释,那就是张阳用纯能力使出了‘绝对防御’。 “安言。”苏子零叫他。 等了半天,安言没有回应,苏子零转头去看他,只见安言神情肃穆地走上前去。“刚才那个招式,你是怎么知道的?” “哪个?”张阳明知故问。 “能力即使不进化出纯能力也可以衍生出最原始的状态作为防御。我刚是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安言似乎格外有耐心。 “你不明白吗?非要我亲口告诉你吗?你上次见到我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可比现在这样要好看些。” 张阳还在刺激安言,但苏子零已经听明白了,刚才能让已经接触身体的火焰诡异消失的不是什么纯能力,更不是什么‘绝对防御’。只是在能力的防范范围内,苏子零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招式,他紧紧地盯着站在他身前的安言。 “既然你只有听了才肯死心,那我便告诉你。刚才那一招是你的叔叔,安然亲口告诉我的。他迫不及待地跟我分享了所有。安言,他可真是个天才啊。你比起他,还差得远。” “没错,你说得很对。我想只有在这一点上,我们才是共通的。不过张阳,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在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苏子零,时间差不多了吧?” 苏子零被点到名,立刻看了一眼戴在手上的腕表。如果从与大部队分开的时间算起,那么就在刚刚,到达了约定的半个小时。于是,苏子零点了点头。 “苏子零,退到一边去。” 苏子零听话地退出,走到门外去。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所能做的就是争取这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所将要做的,就是确保安言在接下里的战斗里不会被除他们之外的第四个人干扰。 安言张开手的一瞬间,冰柱拔地而起。它们生于庭院、屋舍和屋外的树林里,它们直直地插入他们头顶上方漆黑的空气里。围着屋舍,直径百十米的范围内,树林、空气和大地都随之动荡摇晃。 在这座监牢的上层入口处,寅感受到了从深土中震动而出的这股力量。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按下了岩壁上突出来的那块儿石子。 最终的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 第184章 宋育和寅的战斗 张阳挤在冰柱的夹缝之中,冰柱所散发出的丝丝冷意让他不寒而栗。这会儿,响声停下来了,庭院里又重新变得晦暗不明,他的眼前只有冰柱和这些冰柱反射出的幽光。 闪着亮光的灯泡被毁坏掉了,张阳觉得有点可惜,那曾是他一根根亲手搭建上去的。果然没有什么东西是完整而彻底的属于他的,这个他居住了将近十五年的屋舍也是如此。 张阳伸出手,雷电从高空轰然而至。 在电闪雷鸣中,安言轻巧地翻转跳跃,动作灵活。他娴熟地避开从巨大冰柱顶端掉落下来的冰棱,他一边躲避一边用来当做武器。他很快就发现了藏在阴影下的张阳,霎那间,数根正从半空中掉落的冰棱被安言指挥着朝张阳尖锐地削过去。 被重重冰柱所包围,张阳根本无处闪躲。他被逼出了纯能力。刚刚对付苏子零的那一招在安言面前根本无处遁形。如果只是站在原地防御,那很快就会被安言近身,从而让安言用纯能力破了他的防御。 这是一件太危险的事。或者说,跟安言战斗本身就是一件太危险的事,尤其是现在。 张阳使出纯能力,冰蓝色的光将朝他袭去的冰棱全数击下,也将阻挡在他四周的重重障碍削平。 安言看到张阳的反击眯了眯眼睛。他复又伸开手,掌心向上。刚刚才被清除掉的冰棱摇身一变又再一次变身为武器,朝张阳齐射过去。 张阳见状,迅速挥舞起双臂,孔武有力。但安言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刚刚才被他亲手打掉的冰块浮上半空后立刻又对准了他。张阳终于发现了端倪。 张阳发现自安言第一次释出冰柱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创造出新的实物,他只是不断地操控着已出现的东西,而这将会大大降低他的消耗。水能任意幻化出以它为元素的实物,这一点真的是太麻烦了。 张阳啧了一声,看向上空的乌云,那里的雷电还在孕育。 张阳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安言的眼睛,在他头顶上不断盘旋扩张的漩涡他又怎会毫无知觉。冰块儿再一次齐刷刷出击的时候,风吹了起来。 面对这一轮新的进攻,张阳不再使用纯能力,因为他的雷电已孕育成熟。闪电划破夜空,电闪雷鸣之后,在天空中汲取力量的雷瞬间劈了下来,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令人生寒。但安言坦然站立着。 在安言的周身,生出一层薄薄的蓝光,那正是纯能力。安言开启了‘绝对防御’。 雷电劈向安言的时候,璀璨的光芒闪花了张阳的眼睛。张阳用手遮挡住前额,用尽力气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这时,只有光,只有电,只有风声在喧嚣。 过了大概有两分钟那么漫长的时间,安言才又出现在他眼前。 安言依旧站在那个透明的防护罩里,浅淡的蓝光时不时地闪过。 张阳不禁惊叹出声,他是知道有‘绝对防御’这回事儿的,但他没有亲眼见过。安言,第七十八任‘神之子’将他上一代的‘神之子’,安然的设想变成了完美的现实。 雷鸣消退后,所有的冰,冰柱、冰棱、还有冰块都被摧毁的什么都不剩。当然还有这座建造了十五年的屋舍。越过坍塌的土坯和地上巨大的裂缝,张阳朝安言走过去。安言,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 蓝光咻地一下飞到张阳的眼前,张阳闪身躲避。安言很不喜欢张阳的靠近,纯能力化作细线和长鞭朝张阳招呼过去。他必须尽快解决掉眼前这个人。这黑暗的夜色变得越来越稀薄。 寅小心翼翼地在岩洞中摸索,这是他第一次深入敌腹。根据地图上的说明,他即将到达地下一层。地下一层曾是宋宏天长期关押安言的楼层,也是宋宏天设置他书房的楼层。没错,寅进来这里的首要目标就是宋宏天曾经的书房,一零二号房间。 一零二,寅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个数字。 摸索前行了一阵子后,寅看到远处有隐隐的暗光透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寅握了握提在手里的那把弯刀,雪谛。 五分钟后,寅出现在惨白的灯光下,通道里静悄悄的。 寅咽了咽唾沫,进入这里后,一种压迫感倏忽而至。他放慢呼吸,皱了皱眉,吸入他鼻腔的是一股阴暗和腐朽的气味。他掩住呼吸,毫不犹豫地向右走去。 一零二号房间近在咫尺,就在他前方两米左右的距离。寅迈出右脚接着迈出左脚。吱呀一声,安静的空间里,房门向后拉开的声音格外清晰。 寅身体反应极快,他猛地一弹,慌忙退开。他扫过前方不知道是哪道裂开的房门神情惊惧。然而,他等了几秒钟,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寅松开释放着能力的手接着往前一步,来到了一零二号房间的门前。 他握紧冰冷的锁,细微的滋滋声响过后,门锁被破坏掉了。就在他大喜过望准备推开房门时,一柄刀剑咻地朝他直射过来,正插入他手上方两尺的门框内。寅望过去,是宋楠。 “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宋楠的声音冷酷而冰凉。 “你不需要知道。”寅松开了手面向他,手心里又重新涌上能力。 宋楠低头看了看他右手准备攻击的姿势,又看了看他左手上握着的那柄弯刀然后笑了。 “寅的本事,我一直很想领教。” “就凭你一个人,够吗?” “足够。”宋楠说着,一柄铁剑快速向寅刺去。 “自不量力。”寅闪身一躲,一抬左胳膊,哐当一声那柄劣质的铁剑击打在雪谛的刀鞘上,断裂了。 宋楠一愣,当即又唤出一把宝剑来和他厮杀。 宋楠朝他砍来,寅只好连连后退,他灵活地挥舞着雪谛的刀鞘。刀尚未出鞘,就愣是让宋楠没有一点可乘之机。“宋楠,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要想对付我,这点小把戏可不行。” 寅故意这么说。因为他想解决掉宋楠而不惊动其他人,是不可能的。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搞得惊天动地,多吸引点火力,好方便他们行事。安言那边,寅不担心,就是不知道宋新君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宋楠听了果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因为他发现寅说的不错,仅凭这点功夫是打不败他的。寅耍刀剑的本事不在他之下。但即便如此,宋楠也只是退开了一步。他没有用能力再次莽撞的发动攻击。 “你刚才分神了,你在想什么?”宋楠敏锐地发问。 “这不应该问你吗?你竟然可以弱到让对手在战斗中分神。” 据寅所知,宋楠是一个自尊心极强,很容易被煽动的人。然而这次宋楠竟不为所动,宋楠很快反应过来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不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你分神了,因为你在想别人。” “算你还有些聪明。” “还有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猜?” “‘神之子’还有‘守护者’他们在哪里?” “宋楠,我劝你不要再多说废话了。因为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寅用右手抽出雪谛,挽了一个剑花后指向他。 好冷冽的刀锋,宋楠的神情为之一振。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武器。惊叹过后,宋楠又沉了沉脸色。因为他这次发现,寅的惯用手是右手。刚刚的寅,仅凭左手和刀鞘就和他打得不相上下。 瞬间宋楠召唤出数十把刀剑,它们悬浮于通道的上空,密密麻麻地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虽说他刚才也是徒手单刀,但对付寅,很明显,不能懈怠。 “仅凭一把刀,你就想对付我吗?”宋楠开口探寅的虚实。 “我自然不能单凭一把刀就对付能操控金属的你,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哦?是吗?拭目以待。”宋楠勾了勾手指,刀剑在空中飞来穿去呼啦啦作响。 突然,它们一齐朝寅刺过去,利剑破空而来的瞬间,滋啦啦的电流立刻沿着刀身迅速反扑。寅握着雪谛的手一转动,就释放出迅猛的雷电将想要绞杀他的凶器捕获在空中。空中,每一把刀剑身上都缠紧了电流。它们铮铮而鸣,躁动不安。寅再一转动手腕,利刃就被电流裹挟着拍在岩壁上,摔了个粉粹。 宋楠阴毒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寅,这变故令他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在与寅的这场争斗中,他甚至近不了他的身。他瞧着瞧着将眼睛放在了寅右手握着的那把弯刀上。 寅仅仅是看着他的动作就知晓他打得什么鬼主意,于是寅淡定地开口:“不要妄图操控雪谛,她可不是你能控制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便来试试。” 正当宋楠不甘示弱,要一较高下之时,地面开始震动。这震动在持续三秒之后,竟又传来了持续不断的嗡鸣。寅和宋楠同时朝上望去,这声响是从外面传来的。震动一直在持续着,震感越来越强,震到后来,寅和宋楠都不得不扶着岩壁上凸出来的石块儿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这阵动静足足持续了将近两分钟才停下来。一停下来,宋楠马上就怒目而视。“外面发生了什么?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现在还不明白吗?自然是要彻底消灭你们啊。” “你!”宋楠举起刀剑刚要朝寅再次发动进攻时,一声熟悉又饱含怒意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宋楠!敌人都打到家里来了,你这条狗都学不会通知主人的吗?” “育哥……” “别说废话了,你到外面去。” “我……” “快去!”宋楠退出去了,宋育走上前来。 “寅,好久不见。你终于要把欠我的命还给我了吗?” “你这话说反了吧,我留你的狗命在今天就留到尽头了。” “呵。”宋育轻笑了一声,能力闪现。 第185章 安言对张阳 大风卷过张阳的裤边,扬起瓦砾的沙尘。在刚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中,张阳竭力躲避着几近透明的细丝线。 安言能随意自如的变幻纯能力的形态,这不是什么机密。但张阳独断专行,他不是消息灵通的人,除了刚见识过的‘绝对防御’外,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安言的纯能力还有如此形态。像操纵木偶的提线又像毒蜘蛛吐出的丝,一旦沾惹上了,可不得了。 不远处的树林间,迷雾慢慢出现了。可张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眼前难缠的细丝线耗的他精疲力竭。他纯能力不断与那些细丝线较量着,直到一股风吹来,他感到胳膊和后背上泛起了一层令人胆寒的湿意才恍然大悟,可迷雾已经形成了。 迷雾很快淹没了一切。在烟雾中,光会变得模糊。因此,迷雾把张阳吞噬的那一秒,安言迅速冲上前,悄然接近了他。 “啊!”张阳惨叫道,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右腿已血肉模糊。 疼,太疼了,锥心刺骨的疼。张阳几乎直着往地上栽下去。他试图挣扎却发现根本站不起来。他用双手捂住右腿,冷汗直流。正当他难耐的忍受苦痛时,安言的身影从迷雾中出现。他站在大约距离张阳两米的地方,然后不动了。 “你的骨头已经碎了,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再挣扎了。” 原来是骨头碎了,怪不得那么痛呢,张阳想。可是这点痛怎么能比得上十九年前的噬心之痛。张阳松开鲜血淋漓的手用两条粗壮的胳膊撑在地上,一点一点撑着站起来。他知道安言很强,可没想到他败得如此之快。 张阳摇晃着身体说:“安言,不给你的仇敌致命一击吗?” 迷雾倏地散了,安言手执纯能力的利剑,如罗刹般重新出现在张阳的面前。“我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松就死去。” “说得也是。”张阳轻笑了一下。“那个时候,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我的母亲,她留下了日记本。”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安言怜悯地看着张阳。他恨他。可当他看到这一秒的张阳,又无法做到只是单纯的恨他。“他,我是说我的叔叔,他也同我母亲一样,留下了一本日记本。那么,你想要知道这里面的内容吗?” 安言说着拿出一直怀揣在胸前的黑色笔记本,朝张阳举起它。 张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渴求与恐惧交织。他不自觉伸出手想要去够到它。 安言这时后退了一步,他随手翻开了一页,看了眼内容又似有若无地向张阳看去。 “可惜啊。”安言迅速合上日记本塞回胸前,又换了种语调说:“可惜啊,张阳。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在里面说了什么,写了什么。你也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他在被你杀害之前,留了一段话给你。我猜,我叔叔是坐在书桌前死的。否则,他不会在印满血迹的纸上写下最后的话留给你,写下你给他带来的结局!” 安言怒吼出声,双眼通红。他又是真的恨透了张阳。 “你骗人!骗人!”张阳颤抖着身躯踉跄了两步又险些跌倒。 “你的生日是六月十九,你的名字是你母亲给你取的。你原本不姓张,姓赵。你母亲临死前把你的姓改为张,是想让你有朝一日张开双手拥抱阳光,我说得对吗?” “你怎么知道?是他告诉你的?不,不对,是那日记本里记着的?” “对,就是这本日记本里记着的。你忘了吗?在我出生之前,我的叔叔已经死了呀,是你亲手杀死的。我的父亲母亲也死了呀,也是你亲手杀死的。” “是,是我,都是我。那你怎么不杀了我?”张阳咆哮着。 “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你。”安言抬起手腕,利剑重新在他手中出现。蓝色的薄如蝉翼的剑首离张阳只有两寸的距离,安言只要稍微一用力,它就能刺破他的胸膛。安言侧过头,瞄准了他的心脏。 张阳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地颤抖,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为什么。” 张阳紧张地睁开眼,见安言已收回了他的纯能力,正晦暗不明地看着他。“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啧。”安言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是问你为什么背叛你的‘神之子’?” “为什么?”张阳喃喃念着。 “你问我为什么?”张阳又仰天长啸。“因为我嫉恨他。” “我嫉恨他啊。有的人一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同为错误,他凭什么可以比我更幸福?他凭什么可以永远的那么淡定,干净。他不是可以拯救苍生的太阳,他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他站的那么高那么飘渺,我恨他,简直恨极了他这种模样。既然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那么为什么不可以交由我来毁灭!” “安言,你是最清楚的。因为下一任的‘神之子’要诞生,所以他必须要先灭亡。与其把他交给宋宏天,难道交给我不才是他最好的结局吗?” “那我的父母呢?”安言冷静的出奇。 “你的父母,是因为你啊,安言。一个家庭里接连降生两位‘神之子’,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我毁灭了你的叔叔,我也要毁灭你。从小在黑暗与苦痛中长大的‘神之子’,我倒要看看,你与你的叔叔究竟在哪里有何不同。” “那你现在看出来了吗?” “没有,你们很相像,都同样的让人感到厌恶。”张阳摇了摇头。 “呵。”安言冷笑了一声。 “不过,他要比你勇敢多了。”张阳毫不在意安言的态度继续说下去,“安言你失去了什么才走到了这里,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赵云启、林玄风,不用我再多说了吧,是你的懦弱害死了本不相干的人。” 张阳边说边去观察安言脸上的表情,但安言神色如常。没错,就是这个模样,就是因为这样,他才那么憎恶。他憎恶他们,恨他们。他恨安言,恨安歌,更恨安然。他要他恨的人都去死。 想到这里,张阳磨了磨后槽牙抬起头颅,他幻化出纯能力,脸上也随之泛出冷意。他要在他们的生命中狠狠剜出一个洞来,那个洞里将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与寒冷。现在,他只差安言这一笔了。 安言将纯能力的刀刃再度握于右手上,蓝色的波光映出他清晰的面容,如果一个人只怀有赤裸裸的恶意,那么也就无需再费唇舌了。 “安言,你的‘守护者’呢?他那么弱小,你应该不需要吧。” “我足够强大就够了。张阳,你其实很想被我杀死吧。你那腐朽的罪恶的灵魂急需被拯救,你等待着上天堂,我偏要送你下地狱。”安言说完朝他杀过去。他左砍一刀,右划一剑,接着一个突击戳刺入张阳的侧腹。 “你是怎么苟延残喘活到今天的,你太弱了。你完全不值得我耗费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安言说着将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 安言这话说的,张阳能幻出纯能力,还能把它幻成刀剑的形态,已经世间少有了。安言说这话不过是安言想刺激他,再加上他自己确实是太强了,强得变态。 但谁知,一向自视甚高的张阳并没有反驳,他擦掉从口中溢出的鲜血说:“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很强,毕竟安然对我做了那种事,毕竟我杀掉安然只用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似乎是再一次从张阳口中听到安然的名字,安言的眼神忽地变得狠厉。“对于宋育,对于宋宏天,甚至对于所有人来说,你都是对付我的一把利器。但其实,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对于他,更不是。从我叔叔知道你要背叛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完全释然了。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坐着等你来杀他。他同我一样,早已知晓自己的结局。你只不过是他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你以为你有多了解他,他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你,从你选择背叛他的时候,他就先一步舍弃了你。你这十九年来的执念有多可笑,你知道吗?” “不,不可能。” “真的不可能吗?那你知道他最终的设想是什么吗?” “设想?什么设想?” “我就说你不了解他,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舍身赴死的,他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不过是利用了你,你们两个,究竟是谁折磨了谁十几年?” “哈哈哈哈,他死了。你自然怎么说都可以。” “或许吧,你可以怀疑。但是我说的就是真相。不过你永远都无从得知了,因为不是别人,正是你亲手杀了他。” “哈哈哈哈。”张阳笑出泪来。“安言,你好狠的心。” “我的这点心思怎么比得上你呢,张阳,受死吧。” “等等。”张阳从衣兜里摸出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小巧而精致,繁复的花纹被磨得发亮。“安言,用这把匕首了断我吧。就是这把匕首杀害了你亲爱的叔叔。” 安言接过来,他低头凝视婆娑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作势朝他狠狠刺去。果不其然,安言看到了张阳解脱的神情。然而,在紧要关头,就在匕首抵上张阳胸前那光滑而柔软的衣服布料时,安言松开手,他将匕首往地上一扔,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泛着蓝色光芒的纯能力之刃刺穿了张阳的胸膛,安言在张阳耳边轻语。 “我说过的,送你下地狱。” 第186章 张阳的回忆 张阳抱头蜷缩着,铁锤般的拳头一刻不停地往他身上揍下来。他闭起眼睛咬紧牙关,不去听他那懦弱的母亲疯一般地哭喊。 惯例的拳打脚踢之后,他的父亲一脚踹开房门,躺进屋里呼呼大睡。听见熟悉的打呼声,张阳从冰冷的地板上起身。他打开大门,作势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他的母亲跪坐在地上问。 张阳十分吝惜自己的眼神,他头也不回地踏出家门。 “看,神经病又来了。” 夜晚漆黑的小公园里,总有一群淘气的男孩儿在玩。他们看见张阳来,走开了几步。 张阳坐在花池的台子上,一点一点揉着自己身上的淤青。这群男孩儿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小时候,他们总欺负他。但现在,他长大后,谁也欺负不了他。因此一见他来,他们就像躲瘟神似地,把这个绝佳的好位置腾了出来。 张阳揉完自己的身体,眯着眼睛看他们在不远处踢足球。 “那个人是谁?”张阳看到有人在偷摸着看向自己,看那模样,他不认识自己。那这个人肯定就是第一次到这附近玩儿的小家伙。因为住在这附近的人,没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号。 “一个神经病,听大人说,他有病。别管他,咱玩咱的。” “哦,那倒是跟我一同学一样。那家伙大人们也说他有病,他叫安歌,在东区住,你们听说过吗?” “没有,快踢球吧。”很快,他们就跑开了。 张阳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开始往别处晃。等到夜里十二点他晃够了,他就往家里走。他只敲了一下门,门就开了。像是自他走后,他母亲一直守在门口似的。 “你去哪里了?你不能再离开我。小阳,你不能这么对我。”每次回到家,他的母亲反反复复都是类似的话。 “没去哪里。”看到他母亲眼角嘴角与他同样的淤青,张阳开口说。 “那就好。小阳,我做了面条,你来吃吧。” 面条就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有些坨了。张阳挑了几根入了肚。 兴许是看到张阳肯吃饭,他母亲又说:“小阳,你父亲不是故意的。” 啪的一声,张阳把筷子磕在茶几上。“你哪一次不是这样说,自我记事起,十年了!” “小阳,你不懂,你还小。”他母亲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我今年十三岁了,该懂的不该懂的我都懂。他觉得你背叛了他,因为你们这两个没本事又毫无能力的人生下了我这么一个能掌控雷电的人。”看到他母亲这样,张阳更气了。“他不能杀了我,于是就知道酗酒就知道成天揍人,他不仅揍我也揍你。妈,我告诉你,我不是不能杀了他。” “够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从哪里知道的?从我小时候起,外面的那些人,那些个王八蛋们都在告诉我,难道不是吗?” “小阳,你不要听别人乱说。你是妈与爸的孩子,亲生的。真的,妈一直都以你为骄傲。” “骄傲?我不是得了精神病吗?不是神经错乱,有癔症吗?好啊,那你相信我是‘守护者’?我是上天选定,注定要背负荣光与骄傲的人吗?” “小阳,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还是不相信,没有人相信他。张阳腾地站起身,挡住他头顶上的灯光。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母亲。“如果那个男人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一定会杀了他。他折磨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你离不开他,你一辈子都会在烂泥沟里发臭,可我不一样。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们,离得远远的。” 张阳发泄完了怒火,躲进自己的小屋。他以为夜深了,自己会很快沉睡,可他脑子里想的竟全是安歌这个名字。仅听过一次的,被判定为他的同类的名字。 神经病吗?或许是吧。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有臆想症了,毕竟‘神之子’在他出生之前就存在了,并且一直存在着。而现在,竟然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名字睡不着,他竟然在期待着他与他是同类,同类……张阳嗤笑一声,翻过身盯着墙壁。 张阳开始往东区晃,这一晃,数日过去了,他从来都没有碰到那个所谓的安歌。也许这个名字只是那个男孩儿为了融入集体,瞎编出来的吧。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张阳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 张阳拔腿快速离开。 “安歌。” 走过一个路口两米远后,从张阳的背后传来这个名字,张阳猛地回过头。 一个男孩儿,与他的年纪相仿。但与他的瘦小不同,他的身姿挺拔,一看他的侧脸就知道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安歌离开了,张阳追上去。等张阳的意识清醒,注意到身旁栽种着高大的椿树时,他已经跟了安歌一段时间了。 他停下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一停下来,安歌也停了下来,转身面向他。安歌朝他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好,我叫安歌。我从来没见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跟着我?” 张阳看着他,一句话没说转身跑了。 张阳可耻的落荒而逃后,还是没忍住偷偷去看安歌。安歌有时发现不了他,因为他都远远地看一眼,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站在某个街角,等待着与安歌偶遇。安歌看见了他总会朝他笑,那模样似乎在说,嘿,你还记得吗?我们见过面。 时间是过得很快的,张阳在他十三岁的这年夏天见了安歌很多次,可他一次也没跟安歌说过一句话。直到某一天,他再度出现在街角的椿树下,他看到安歌迎面朝他走来,然后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安歌?”张阳叫出了声,似乎不敢相信。 安歌立刻顿住了身影,迟疑地转过身。他看向张阳的眼神虚无缥缈,仿佛在确认刚才叫住他的人到底是他亦或是其他随便的什么人。 那个熟悉的眼神不见了,张阳呆立在原地。他呆呆地看着安歌又转身走远,留给他一个永远不可触及的背影。 那一天,张阳回到家是晚上八点钟左右。他站在家门口,没有拿出钥匙开门。因为他听到了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叫骂声。 又来了,又来了。张阳的心彻底疲惫不堪。 如果说他的父亲原先只是为了发泄,还会心怀愧疚。那么现在,他就像是着了魔,入了魇。只要稍有不顺,就会对他的妻子和儿子拳脚相加,并且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狠厉。张阳明白他的父亲已经不纠结过去的事实甚至一直存在的真相。他只是对家暴这件事上了瘾。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张阳赶快动手开了门。 他的母亲头磕在墙上,白墙红了一片。 张阳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 他扯过他的父亲将他推到在地,他学着他父亲的模样,在他父亲的脸上、胳膊上、肚子上和大腿上拼命地狠揍。他想,他身上的血液果然流淌着他父亲的基因。 “我是你老子,你敢揍我?”他的父亲恼羞成怒,朝他反咬回去。 张阳更加拼命了,像发了疯一样理智全失,抑制不住的愤怒将他推向深渊。等汗水从他脑门滴落,他喘着粗气站起来时,他的父亲,嘴角流着血摊在地上连连呻吟。 “你这狗娘养的孙子。”他的父亲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还有空骂他。 “还有你这个婊子。”他的父亲啐了一口,将含着血的唾沫吐在白得发黄的地板上。 “小阳……”他的母亲泪水涟涟地看着他。 张阳不看他也不看她,他甩甩手随即又走出门去。哐当一声关掉家的大门时,从门后传来的依旧是他父亲不堪的辱骂声。随他们去吧,张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的天早就塌了。 张阳这次是真的想逃走了,他走啊走,走啊走,不知疲倦。他朝玖都的西门走去,从那里,他可以朝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走去。 夜深了,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天空漆黑一片,没有一颗月亮也没有一颗星星。他想他这次真的坚定了决心,可当他远远地望见西门的时候,他还是回头了。他是那样快速的跑回家,然后看见了这一生都令他难以忘怀的场景。 他的父亲仰躺在地,心口上插着一把水果刀。猩红的血从他的胸口流下,在地板上结成粘稠的糊状。他的母亲神情呆滞,跪坐在他身边,血染上了她的裙摆。她似乎已经歇斯底里过了,看见门开了竟然很冷静的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张阳。 “妈。”张阳吓坏了,他抖着身体叫她。 他的母亲似乎终于辨认出了她自己的儿子,她很开心地叫道:“小阳,你快看,我杀了他了。” “妈,你别吓我。”张阳跪在她身边,眼泪簌簌地掉落。他很害怕,根本不敢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傻孩子,哭什么,你解放了,你自由了。小阳你以后姓张好不好,随我姓,你是妈的太阳,我们一起张开双手,拥抱太阳。” “好,好。我姓张,我姓张。” 他的母亲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推开他,将那把水果刀抽出来接着埋入了自己的身体。 扑哧一声,血涌了出来。张阳愣住了,剧烈的抽噎声响起,他哭得几乎要背过去。张阳嚎啕大哭着,一直在哭着,一直从漆黑的夜哭到了天明。最后,他虚脱着,扶着墙一步步离去。他没有回头,不敢回头,也不会再回头。他的天塌了,地陷了,一切都天崩地裂了,无法挽回。 几天后,一个男人在垃圾场找到了他。“我叫宋宏天,我一直在找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第187章 张阳与安然 张阳躲在一棵树上,藏身于茂密的枝叶中。他透过二楼的玻璃窗往屋里望,隐隐地窥探到屋内有两个相似的少年。他们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相视一笑,他们各忙各的事,但气氛分外温馨美好。 张阳猫着腰转身跨走几步,跳落在墙院外。他是瞒着宋宏天偷溜出来的,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得早点回去。 张阳跟了宋宏天有些年头了,六年或是七年,至少单只手是数不下的。他早就知道宋宏天收养他别有意图,只是宋宏天严防死守的很。直到今天,他才稍微窥得一星半点。只是这一星半点,对张阳来说,足以掀起惊天巨浪。 安然,我最后一次见到的安歌就是你吧。我可怜的被恶魔藏起来的‘神之子’啊。你会成为我的噩梦还是我的救赎?亲爱的安然,让我们一同上天堂或是下地狱吧。 张阳第一次窥探安然和安歌的半年后,也就是1999年的开春。在宋宏天的容允下,张阳第一次见到了安然。之前被误认为安歌的短暂会面自然是不作数的,那些隐蔽的窥探就更连见面都算不上了。 总之,在1999年的3月2日。寒风料峭的春天。‘守护者’张阳遇见了‘神之子’安然。 安然看向他的眼神淡漠又防备,但却是依旧那么纯粹。为什么呢?为什么?据张阳所知,安然也早没了父母,也在他人的掌控下备受煎熬。可是,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不同的。 “安然,你好,我是你的‘守护者’张阳。” 像是在黑夜里骤然点亮了一把火光,安然拘谨地抿着嘴说:“你好,我是安然。” “你不怀疑我吗?”安然看向他的眼神全然的信任,让张阳忍不住问。一个不知是何居心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安然都没有一丝丝的怀疑吗?他怎么会是这般反应? “因为我的存在就足够匪夷所思了,没有人会拿这件事来骗我的。” “那假如不是我,而是有人要骗你呢?”张阳紧盯着安然。 安然避而不答,他问张阳,“你这些年来过的好吗?” 张阳沉默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然后他答道:“前几年,我的母亲去世了,她临终前把我的姓氏由赵改成了张。因为她姓张。她说,她希望在她死后,我能张开双臂拥抱阳光。” “你的母亲很伟大。” “是呀,我的父亲也同意了。现在,我同他生活在一起,我们相依为命。” 安然点了点头。张阳没有接着反问安然,其实他很想知道,如果他也问安然同样的问题,他会怎么回答。他会简单的说好还是不好,会毫无隐瞒,还是像他这样掺杂着谎言和欺骗。但是最终,张阳没有再开口。 “张阳,这个给你。很抱歉我得早点回去了。”安然从背着的书包里抽出纸和笔,给他写下了东西后便要离开。 张阳知道他是要急着回去把身份还给安歌,于是接过去后便也离开了。 按照纸上的约定,两天后的傍晚,张阳来到了东区一座废弃的楼房上。楼房有三层楼高,他攀爬到楼顶,从楼顶上看去,他可以看到来时穿过的那片杂草丛和杂草丛后粉红色的天空。 “很漂亮吧,我的秘密基地。”安然坐在墙檐上转身对他说。 张阳点了点头,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当张阳坐在安然身边的那一刻,他短暂的回忆了一下他短暂的人生,他从未像安然这样,找到过这样一个避风港。僻静、悠远,而灿烂。 但其实张阳不是没有找到过,而是他从未去寻找。 “张阳,来签订契约吧。” 张阳诧异地望向安然,他这是在检验他‘守护者’的身份还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 “你拒绝也是可以的。” “不,来吧。” 能力发动了,暖流在身体里四处涌动,手掌心里热得发烫。张阳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然后狠狠扎向自己的右手掌心。血,立刻涌了出来。安然也学着他的样子,然后将他的右手掌覆盖在张阳的右手掌上后,契约的印记慢慢形成了。 两人分开后,安然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手掌中的契约,然后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的‘守护者’找到他了。 “疼吗?”安然问。 “不疼。”张阳摇了摇头。 就这样,他们开始默默来往。后来,在安然盛放自己心灵的地方,张阳听他说了很多遍自己的名字。 “张阳,你今天开心吗?” “张阳,有我在。” “张阳,你和我一样很辛苦吧。不过以后,有我陪你。” “张阳,你今天迟到了。罚你下次给我带草莓蛋糕。” “张阳,我有了一个关于能力的想法想告诉你。那就是能力本身可以化为最原始的形态然后作为超强的防御出现,怎么样,很酷吧。” “张阳,下次我们不来这里了。你带我出去玩吧。我们去爬山!我们去呐喊!” 安然叫他名字的时候,眼睛永远闪亮。但张阳从安然嘴里听到的最多的一个词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另外一个人的代称。那个人的名字从不作为主语出现,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那样的亲密。 “我哥很喜欢吃草莓蛋糕,这是唯一能让他害羞的癖好。” “我哥很爱笑,因为他说过,他要从不在我面前难过。” “我哥今天新做了一道菜,真的超好吃。” “我哥很爱我嫂子,所以,我也喜欢她。” “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我不希望我哥太辛苦。” “我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我什么事都瞒不了我哥。” “我和我哥是双胞胎,那为什么只有我是‘神之子’呢?如果是就都是,如果不是就都不是,那该有多好啊。” 张阳知道安然告诉他的都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他才会一点点嫉妒他,也才会一点点觉得愧对于他。因为他从来都是在真相中掺杂着谎话。但更让张阳为之害怕的是,他根本就不想把一切都坦白告诉他。 “你就是张阳?”这天,张阳在走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转角后,安歌出现在张阳面前,突然问他。 “是我。”张阳看着他回答说。安歌站在街角的路灯下,光晕打在他的脸上。 “‘守护者’?”安歌又问。张阳点了点头。 “我是他哥哥。”安歌说。 “我知道。”在安歌还没说话,在张阳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了。安歌的脸庞远比安然来得坚毅倔强。在他看来,两人实在好区分得很。 安歌深深地瞥了他一眼。“我家小孩儿,他从没对人像对待你这样,赤诚、单纯、信任,但是我奉劝你不要小看他。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算是我对你的忠告。” “安歌,你还记得我吗?” “你的名字在我听我弟弟提起前从未听说过。张阳,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一个人有着怎样的过去并不代表他会有一个同样的未来,重要的是你自己的选择。” 安歌说完离开了。他并不知道在他的身后,张阳非但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反而勾起了一抹惨淡的笑。 我是他哥哥,我家小孩儿,我弟弟。张阳想,这是多么赤裸裸的偏袒和爱护啊。张阳掐紧手心,继续往家的方向走。他知道安歌总有一天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与安然只认识了不到三个月,只见了七次还是八次的面,他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张阳面无表情地走着,就是因为他知道安歌会因为安然来找他,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安歌其实是有备而来。他也根本没有去深思,安歌最后一句话里的深意。 如果他稍微认真想想,就会知道安歌在来找他之前,就知道了一切,包括他过去的一切。换句话说,安然也知道了张阳是有目的性地在欺骗着他。 “你回来了?”张阳打开灯,听到宋宏天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突然说话,吓了他一跳。 “回来了。”他很快回道。 “怎么样,和‘神之子’的相处还好吗?” “还好。” “听说你们已经建立了契约。” “是的。” “那就好,这样‘神之子’的能力就能得到进一步开发。” “原来你让我见他,要我和他建立契约,是这个原因。” “是的,没有创立契约的‘神之子’,他的能力是无法发挥到最大的。契约,在人们通常的印象中是指在‘神之子’与‘守护者’之间建立联系。有了契约,两人就能更默契的战斗,从而在战斗中通过契约感受彼此思想和谋略。但事实不仅仅是这样的,契约对‘守护者’来说是束缚,背叛了‘神之子’的‘守护者’下场一般都会很惨烈。这事儿,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但你一定不知道的是,契约对‘神之子’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守护者’能力的注入,哪怕只是一股,都能帮着‘神之子’突破他目前能力的极限,从而更好的开发自身的能力。” “这一点对我目前的研究有很大的帮助。”最后,解释过后的宋宏天这么说道。 研究?什么研究?张阳的疑问一闪而过。他确实不知道宋宏天说的后半部分。那安然知道吗?安然肯定知道的,所以他才会那么积极主动的要和他建立契约。张阳不知道,他已经被宋宏天带偏了。 ‘守护者’与‘神之子’建立契约是为了表达一种关系,信任、真诚。但并不是每一代‘神之子’与‘守护者’都会建立契约。甚至有些‘神之子’的一生中根本没有出现过‘守护者’。 建立契约的感情是多么弥足珍贵。张阳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是错在带着谎言和目的和安然签订契约,而是没有意识到它的可贵,更没有守护它的决心。 真心除了真心,什么都交换不来。两个人的感情只有一个人的努力和赤诚,是远远不够的。 第188章 安然死亡 “好了,跟你说了这么多我也该回去了。”宋宏天感叹一声,撑着自己的大腿起身。 “对了,‘神之子’有给你讲过他本人的故事吗?我还挺好奇的。”宋宏天在张阳面前站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询问他。 “罢了,太晚了。我下次过来看你时再听你说吧。”宋宏天说完侧过身走了。 哐当一声,门关上了。张阳愣在了原地。 事情在微妙的发生变化,安然不是没有察觉到。张阳对他的态度越来越生疏、敷衍和傲慢。张阳眼中看向他时偶尔流露出的阴沉与灰暗更令他心惊。 “张阳。”张阳离开前,安然叫住了他。他决定和他谈谈。 这天,天有些闷热,没有风。郊外一座破旧楼房的楼顶上,安然对他说:“张阳,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没什么。”张阳背对着他。 “真的吗?” “真的。” “张阳……” “够了,安然,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没有体会过失去一切的痛苦,你想窥探我的什么,你想表现你虚情假意的关怀,大可以去找别人。我不是你的唯一,你也根本不在乎我,那些花言巧语,表现的不要太过夸张。你想感动你自己,不要拉上我。那些你想让我看的表演,让我感到很恶心。” 张阳恶狠狠地说完转身就走。 那天安然孤身一人在那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张阳回来。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只是安然很晚才回到家。他回到家之后,有很长一段日子都不曾再见到张阳。 差不多一个月之后,他没见到张阳,却见到了宋宏天。 “好久不见,和‘守护者’相处的还好吗?” “不劳您费心。”安然一脸冷漠,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宋宏天的小人嘴脸。 “你的身体快到极限了吧。” “还好,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安然,我没打算让你活太久。” “我的生命不是一直都是您说了算吗。”安然昂着头,傲骨铮铮。宋宏天和他的一切阴谋诡计永远都别想让他懦弱。 “真该让张阳看看你这嘴尖牙利的模样。怎么,真的不告诉他你承受着怎样的苦难。” “他知道的,只是他从没去深想过。他已经够苦了,我也不愿意让他再吃苦。” “你倒是够清醒的。安然,你真的很有让人想毁灭了你的欲望。你说,如果我让张阳杀了你,他会不会杀了你?” “宋宏天,放过他吧。他已经没用了。” “我、偏、不。安然,我告诉你,我能掌控你将近十八年的人生,我就能掌控你的生死。我不仅能掌控你的生死,还能掌控你哥哥的生死。” “宋宏天!”安然打断他,“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哦?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不得意呢?安然?” 安然不为所动,他说:“你会被你亲手所创造的东西毁灭,你注定下地狱。” “哈哈哈哈哈,只有无能之人才会寄希望于鬼神之说。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和地狱,那就让我来掌控人间。” 宋宏天的话振聋发聩,安然掐紧了手心。他只恨,恨‘神之子’的命运不能由他来亲手结束,还要无端端的给下一代带来灾难。 “好了,安然,就不要想着怎么反抗命运了。你在签订契约之后爆发的能力也快要枯竭了吧。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为我的‘神之子’复制计划打下夯实的基础。那么,最后,为了能让我的计划正式开始,就请你去死吧。”宋宏天说完翩然离去。 宋宏天潇洒的离去根本没留意到身后安然释然的神情,因为宋宏天万万想不到,他计划的开始也正是安然计划的开始。 而正如安然所说,宋宏天也正是被他亲手创造出来的东西—他的儿子,所毁灭。 距上一次与宋宏天谈完话后,时间悄然流逝到了十一月。安然看着夜晚窗外被乌云遮挡的月光,毅然从自己窗外的大树上翻墙而出。 宋宏天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多了,他得趁一切结束之前,再去看他一眼。安然找了他很久才在玖东桥下的河流旁找到他。 “张阳。” “你来做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你知道什么?那么你的选择又是什么?”张阳看向他。 “张阳,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你就自由了。” 张阳漆黑的眼珠盯着他,然后缓缓向后退。“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与其盼着我离去,不如盼着我们下一次见面吧。安然。” 张阳说完飞快地爬上堤岸消失不见。他又一次把安然留在了他身后。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离开是不可能的事呢?还是你根本已经做好了选择。安然看着张阳远去的背影,忽然感到累了。他在张阳离开后也起身离开。这次,他不会再选择等待了。张阳,如你所说,让我们期待下次再见吧。相见过后,山高水长,你我不再相欠。 如安然所料,他与张阳最后一次的相见很快到来。那是1999年的11月28日,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张阳从大树上翻墙而进,他携带着匕首偷溜进了安然所在的书房。 张阳推门而入时,安然正坐在书桌前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见他进来,他停下笔。 “你来了。”安然说。 张阳没想到对于他的出现,安然会是这么个不咸不淡的态度。于是他冷起了一张脸。“你知道是我来,那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安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然挑起了张阳的怒火。可安然非但不言不语,还依旧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你知道对不对?你果然知道!为什么?安然,这是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让我恨透了你。” “那你想看到什么?不是要动手吗?那就请快一点吧。”张阳第一次在安然面前如此直白的表露出他的恨意。安然一愣过后,脸色立刻恢复到最初的平静。 “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张阳一步步向安然靠近,他故意放慢脚步,想从安然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可安然就那么神色安然地看着他走到他面前。 “你当真想让我杀了你?” “要杀我的人不是你吗?” 两人靠得非常近,近到张阳能看到,安然的眼底尽是对他的嘲讽和戏弄。他从未看到过安然这样的眼神。今晚的安然是如此的陌生。 他勃然大怒道:“安然,你果然骗了我!” “张阳。”安然冷漠道:“有一件事我不会欺骗你,那就是我根本不想死。我舍不得我的哥哥,我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提及安歌,安然的眼神中尽是浓浓的眷恋和不舍。在这样温柔的眼神中,张阳抬起手狠厉地把匕首没入了安然的胸膛。安然,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鲜红的血溅出的血花,刺痛了张阳的双眼。他痛苦地痉挛着,心脏那里传来的锥心蚀骨的痛,让他无法再分心。在书房门打开前的那一秒,他摔窗而出,他的世界天旋地转。他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安然最后一秒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神。 那饱含了多么大的希望,他只希望他余生过的好。 “宋宏天,我做到了。”三天后,张阳将那把沾染上血的匕首扔在了他眼前。 “怎么,想向我邀功吗?如果我没记错,是你主动揽下了这份差事。”宋宏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一开始便说过,安然只能死在我手里。宋宏天,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了。” “可以。”短短的两个字,再无其他表示。果然,在宋宏天的眼里自己没有丝毫的价值。 “张阳,背叛了‘神之子’的‘守护者’,在熬过心脏麻痹的痛苦后,能力会大打折扣,你该庆幸在此之前你就修炼出了纯能力。否则,穷极一生,你都别想再碰到它。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你好自为之。” 张阳知道宋宏天想表达什么,他无非是在说,他是一个弃子。可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他已经手刃了‘神之子’,没有什么能在牵绊住他。 张阳是多么的无知且幼稚啊。 宋宏天眼神阴郁地看着张阳离去。‘神之子’与‘守护者’就是有这么好的战斗天赋,能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到达他这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不过没关系,能力再突出又如何?一切都在他权力的掌控之下。 宋宏天确信,张阳总有一天会再乖乖回来,与恶魔为伍。因为是他亲手将自己送入了黑暗。张阳,我就在这里等你。 2003年2月份的某一天,张阳再度出现在宋宏天面前。那一天寒风刺骨,与张阳身上的温度一模一样。他对宋宏天说:“那个孩子交由我来带给你。” 安然、安歌和安言,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89章 另一个战场 张阳的嘴角溢出一股鲜血,他呻吟一声,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秒看向安言的这张脸。这张与安然和安歌何其相似的脸。 安歌,你说得没错。我战胜不了安言,战胜不了你的儿子。 安然,安然。张阳呼唤着安然的名字。终于如他所愿死在了安言的手里。 2003年的夏天,蔷薇花开,香气满园。在这样一个距离第一次见到安歌过去整整十年的夏天,张阳光明正大地迈入了他曾杀死安然的地方。 要杀死安歌同样不需要花费力气,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同安然并无差别。安歌的能力是雾,与安然又是至亲。但‘神之子’计划竟然在他身上失败了。所以,他同安然一样,也是个废物,被宋宏天控制的小丑。 他闯入正门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做饭。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是这世界上最简单也最独特的味道。张阳嗅了一口,自觉可惜。因为这顿饭谁都无福消受。 察觉到背后有不速之客来访,木易冷静地关掉火然后转过身。她警惕地看着来人。 张阳看她陌生的目光就知道她不认识他。呵,被保护的小女人还不至于太蠢。 “张阳。”两人正无声对峙时,安歌从楼上走下来。 那个女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也对,她不认识他,但总不该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安歌走下来隔开两人的视线,他将木易护在身后面对着张阳。 不再去关注无关紧要的人,张阳将枪口对准安歌。“安歌,我来带走你的孩子。” “做梦。”安歌说。 安歌脸上那种坚毅又倔强的神情又来了,张阳不耐烦地指了指他手上忽闪忽现,断断续续的蓝光道:“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反抗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对父母不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反抗。” 安歌就是安歌,他不像安然一样,不敢触碰不敢提及张阳从未揭露的伤口。 “安歌,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就好了。” “没有我,安然依旧是安然。他依旧赤诚美好,他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张阳,你扪心自问,你都为安然做过什么。我说过的,要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可你什么都没有做过。你一直耽于自己的痛苦中,觉得全世界都辜负了你,所以你泥足深陷,你不可自拔。张阳,你的痛苦确实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体会,但我始终坚信,人的一生无论际遇如何,都要坚守自我。而张阳,你没有。你在怪罪着,在假惺惺地索取着。张阳,你的痛苦不是由安然造成的,相反,他一直在承担着你的不幸。你既然已经离开了,又为什么选择再回来?因为你杀死安然之后惶惶不可终日!张阳,你大错特错了!” “我不是!我没有!” “安然他比你清醒,比你勇敢,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不同。你们永远都不相同!” “你闭嘴!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啊!”张阳冲上去。安歌,如果安然没有你这个哥哥,如果他和我一样被污染,如果我第一次遇见的不是你该多好啊! 张阳的眼睛嗜了血,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安歌和木易夫妇已双双倒在血泊里,而安言就站在楼梯口望向他。安言那双大大的无辜的双眼望着他,让张阳的罪行暴露无遗。张阳不自觉后退一步又飞快地扑过去抱起他。 孩子清脆嘹亮的哭声让安歌艰难地挪动身子抬头,他想再多看安言一眼。 安言,别怕,父亲在这里。 张阳不明白安歌如何能在忍受那么大的痛苦时,还能那么温柔地注视着他怀抱中的孩子。于是,他不自觉蹲下去吐露恶意:“安歌,你的孩子,我就带走了。” 安歌没理会他,他伸头温柔地在安言脸颊上印下了一个亲吻。感受到了这个亲吻,安言竟奇迹般地停止了哭闹。 “张阳,你摧毁不了他。因为他是我的孩子。因为,我和安然会与他同在。”安歌这才深深地望向张阳,那双漆黑眼眸里的情绪像是黑洞般要把张阳整个吸进去。张阳在恍惚中听到他说:“张阳,我等着看你的结局,因为我知道,那必定万劫不复。” 张阳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转过头,他看到安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女人揽入他的怀中,他攥了攥手又折返回去。他拧开厨房的火将其点燃。 耀眼的火光埋葬了一切,现在,张阳似乎又看到了那团火。 他沉沉闭上眼睛,结束了落寞、错误又混沌的一生。 安言喘息着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拾起来,然后闭上眼睛仰起头。对付张阳,他其实没有耗费多大的精力,可他现在着实感到身心俱疲。上一代的恩怨在血腥中结束了,但接下来,他还要见证更多的鲜血。 将匕首搁入怀中,安言匆忙离去,他是这个战场上最不能懈怠的人。 雷电和冰棱,无论哪一个,攻击力都太强。苏子零逃离攻击范围的同时也在逐渐远离安言。地动山摇过后,眼前的景物面目全非,这动静闹得太响,一定会招惹来是非。果然,不多大一会儿,一柄剑横空插入地上的坚硬泥土里。 是宋楠,苏子零停止丛林深处打转,张开双手,显露出能力。 宋楠见状也二话不说,就开始往苏子零身上招呼。 宋楠的剑,苏子零没有见识过。但他知道五四是如何惨死的,他眯了眯眼。剑飞过来的速度很快,苏子零闪身躲避,与此同时,明亮的烈火缠绕上苏子零的身躯。瞅准时机,苏子零果断出击。 火光袭上利刃的那一刻,紧紧地咬住了它。 剑被烧得通红,啪的一声,断了。 啧,宋楠不甘示弱。他动动手指,又是数十把柄剑凭空出现。 苏子零可不怕这花架式,因为,在这里,苏子零不会有一丁点的顾忌。他恨不得把整座山都烧光,把这个罪恶之地焚平。 火势迅速燃烧蔓延,一下子就包围了宋楠。 这座山上的每一棵树木,不论高低不论品种,全部惹火上身。熊熊燃烧的烈火瞬间连成火海,把宋楠圈在其中。宋楠不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只能看到红灿灿的一片,苏子零的身形隐没在火海外,无处可辨。 刀剑还在空中蓄势待发,宋楠一丝不苟地打量着周围,即便身处烈焰中心,他也依旧冷静。废话,越是严峻的场面越是不能慌张,否则他这些年不是白干了。 几秒钟后,一个人影渐渐清晰。他竟由远及近,朝他走过来了。是苏子零吗?他在搞什么把戏。刀剑迅速调转了个方向,在空中发出嗡嗡的低鸣。 来人是安言,‘神之子’安言。 仅凭直觉,在尚未看清来人之前,宋楠就出手了。刀剑呼啦啦地向安言狂奔而去。 安言一抬手,蓝色的波光挥过,那数十把凶猛的利剑瞬间消失了。 宋楠呆立在原地。 “安言?”刚刚还烧得正旺的火焰瞬间熄灭了,苏子零叫道。 “是我。”安言从容应道。 宋楠瞪大眼睛看着,他看到苏子零由远及近地走来,身影紧跟在‘神之子’之后。他看到被烈火焚烧后的树木满目疮痍,伤痕累累,他甚至看到了它们在烧焦后,所升腾起的黑色烟雾一直在他的鼻孔下打转。 宋楠听到了、看到了、闻到了,可他还在发傻发愣,直到苏子零紧张兮兮地在安言身边站定,他才回过神来定了定睛。他看了眼并排站立的两人,转身快速离去。 “解决了?”苏子零问他。 “嗯。”安言回答他。 “那我们就走吧。” “好。”安言和苏子零并肩往前走。 在他们的身后,天色依旧阴沉,浓郁的黑转变成了灰。 夜正浓时,宋新君和周谌两人来到了西山的谷底。附近这一地带相比其他地方显得格外阴寒。料峭的谷风一吹过,头顶上密密麻麻晃动的全是干枯赤裸的枝桠。 宋新君比对着地图小心寻觅着,最后终于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前站定。应该就是这里了,宋新君将自己整个手掌心贴上去,顷刻喷涌而出的沼泽慢慢将那一块岩石覆盖最后溶于漩涡中。 岩石化掉了,黑暗中透出一股幽光,那是更为浅的黑。湿润的寒意迎来,宋新君试探着往里摸了摸,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周谌紧随其后,通道长而窄,两只胳膊不能完全张开。宋新君和周谌摸索着岩壁往前走,越往前走越黑。浓重的黑压在他们两人周围,将其完全淹没。 周谌落在宋新君的后面,他往前慢慢走,一不小心抵上了宋新君的背。 看样子,宋新君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怎么了?”他问。 “到了。”宋新君说。 宋新君说完试着运行起自己的能力。巨大的岩石开裂出一道道缝隙,光一点点从罅隙中透出来,然后整块岩石被吞没了。 眼前彻底亮了后,迈入白光中,宋新君不免感到一阵颤栗。他连忙左右小心查看,才发现这间房间只是一间储物室,凹凸不平的墙角下堆满了白菜和稻谷。 “走吧。”周谌越过他径直朝前去。 前方不远处的地方是一扇上了锁的门,锁的样式很老旧。又沉又重的锁插在铁链中间,铁链紧紧拴着门。 宋新君正思忖着如何不着痕迹的打开锁,就看见周谌将手放上去。 “我来。”周谌说。 接着,嫩绿的枝蔓缠绕上铁链。 第190章 最后一层 柔而韧的枝蔓将铁链绞断,周谌轻轻拿掉它推开门。门后一排排的铁架子上搁着各式各样的食物,相隔半米的过道对面,相连的灶台上架起几口直径一米的锅。 “果然是后厨。”宋新君说。地图上标注的没有错,他们快步走过。 出了厨房,冰冷死寂的大厅里,四根泥柱子高高顶起,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宋新君和周谌弯腰潜行,穿过它们,成功来到楼梯旁。楼梯往上蜿蜒伸展,不见尽头。他们此行的首要目标正是这座监牢的第五和第六层。因为那里关押的还是些尚未培育成功的孩子。 宋新君摸上楼梯两侧的岩壁,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他不禁汗毛倒竖。忽然,正在前行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一眼,侧过身开始密集的在同一处摸索。 过了一会儿,宋新君停下了动作。知道他找到了,周谌从怀中递出一把刀。宋新君接过去,周谌退开了几步。 “小心。”周谌说。宋新君点了点头,手指一用力,暗门上的按钮咯吱一声陷进去。 暗门打开了,打开它的过程缓慢,低沉又厚重,但暗门只开了一半便不再发出声响。宋新君肉眼估量了一下,二十厘米的缝隙刚好够一个人侧身挤过去。 “小心。”周谌再次说道。 宋新君再次点了点头,挤进去开路。他屏息凝神,贴着岩壁慢慢前行。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宋新君向后招了招手示意周谌隐蔽。 听这声音,是一名成年男性的脚步声。估计是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而来的。宋新君握了握匕首,守在拐角处,然后看准时机,一刀封喉。 “走。”他说。越过男子的尸首,道路两边的岩壁依旧高高耸立着,密不透风。他们还尚未看到有开放的房间。 “新君,地图。”转了一圈竟又回到了刚刚打开的暗门前,惊诧之余,周谌提醒他。 宋新君打开地图,可还未细细研究,震动与嗡鸣声突然从头顶上空不断的传来。宋新君和周谌立即警觉起来,但是在嗡鸣声消失后,什么也没有出现,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定是寅或者安言,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宋新君说。他皱着眉仔细扫射着地图,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他窜到了对面一阵摸索,朝某一点按下了按钮。 “中间有条细小的线,这里的平面构造是回形的,孩子们被封禁在幽闭的空间内部,根本无处可逃。”第二重暗门打开了,方方正正的房间内摆满了仪器与胶管,不知是作何用。 “快。”两人径直穿过去打开门。在他们的身后,暗门敞开着。 这次打开门后,换了一番天地。一排排上着锁的房间从左到右,数也数不清。宋新君和周谌默契地一人一边,从头开始排查。 宋新君站在房门前,用手里的刀和能力撬开一间间门锁。实验室、没有一个人的实验室,宋新君再次推开门后,还是实验室,他钻进里面转了一圈,毫无收获。就在他准备打开旁边的房门时,他听到周谌大声呼叫他的名字。 “新君!宋新君!”那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极其不冷静,伴随着愤怒和惊悚。 宋新君快速跑了过去。昏暗的房间里并排躺了二十个甚至三十个只有三四岁那么大的孩子。男孩居多,也有女孩,他们全都面无表情地昏睡着,看不出什么。 “醒醒,醒醒!”宋新君震惊过后,立刻冲进去四处摇晃着孩子们。但他们全部毫无反应,一连几个皆是如此。 宋新君一拳捶上粗糙的,用泥糊起来的墙。他们知道这项实验还在继续,他们知道在此之前,谁都对此毫无办法,他们知道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摧毁这里,解救这些孩子,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宋新君目睹了一切后,还是遏制不住地去恨,去愤怒。他的气血在不断翻涌,里面包含了无限的心痛与愧疚。 宋宏天!他的二伯,他一手打造的王朝究竟沾染了多少无辜的生命与鲜血! “新君,这些孩子都在昏迷着,你叫不醒他们的。”周谌说。 “我知道,这里交给你了。这些孩子,一个不拉,全都要给我绝对安全的带出去。” “没问题!”周谌向他保证,但接着他一脸担忧。“你自己可以吗?” “放心。”宋新君拍了拍他,往外走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地下六层空冷的渗人。 这种空寂让宋新君十分不安,他与周谌这么大张旗鼓的出现,这么大肆破坏每一间上着锁的房间,但竟没有招致来一丁点儿的声音。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是没有一点声音。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遍体生寒。 “新君。”周谌抱着一个孩子出来时,惊讶他依然在这里。 “没事,我这就走。”看来这里真的无事发生。在周谌抱着孩子消失后,宋新君开始寻找向上一层的楼梯。 根据地图显示,一旦进入第六层,就有内部专用的楼梯。第六层至第五层的楼梯,应该就藏在某间上着锁的房间门后。两分钟后,宋新君找到了它,快速上去。 不到一分钟,楼梯就走到了尽头。顶开头顶厚重的门板,出现在宋新君视野里的还是些奇奇怪怪的仪器。然而这一次,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坐在透明圆桶后面的陌生人。透明圆桶里的液体在沸腾,宋新君动了动手里的刀。 “不需要对我使用武器,我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那人颤巍巍地举起双手,看模样是有些老了。 “你是谁?”尽管这样,宋新君依旧没有放下武器。这个人说的话不可信。 “我是一个被困在这里二十年的人。你又是谁?我从没看见过外人。” “其他人呢?”宋新君问。 “都睡了,我在守夜。这间屋子每天都会有人守着。” “那下边的人呢?” “下边儿听说有个人,是看管出入口的。既不让人进更不让人出,我出不去,出去也活不了。” 看来这个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宋新君走近了几步,用那把沾了血的刀指着他继续问:“那下边的小孩儿呢?是怎么回事?” “下面的?他们睡着了是吗?” “对!就是他们。” “他们被放弃了,很快就会死掉的。” “你说什么?”宋新君既惊讶又愤怒。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人管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自生自灭了。这里的孩子没有几个能活下来。不在下面一层死去,就在这一层死去,哪怕到了上面一层,也会死去。” “你想离开这里吗?”宋新君把刀子收起来。 “什么?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想离开这里吗?” “不,不想,不敢想。” “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离开,只要你告诉我这一层存活下来的孩子在哪里。” “此话当真?” “当真,你可知我的背后是什么?” “是什么?” “一条路,一条可以放你离开,让你畅通无阻的生路。” 那人放下了举着的双手,看了看闪进楼梯口里的细碎光亮说:“男孩儿在五零一,女孩儿在五零九,都有专人看管。不过我建议您先去五零五,也就是对面的房间。那里住着和我一样的人,也许会帮您也说不定。新君少爷。” “你认识我?”宋新君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就在刚刚,我认出您左耳上的那颗黑痣。你小时候,在新都,我照料过您一段时间,不过想必您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 “无妨。新君少爷,我们都可以活下来的,对吗?” “对,我们都可以活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宋元。”宋元低下头道。 “我出生在新都,那时父亲已离了宋氏。你既是我宋氏的家臣,又照料过我一段时间,那你一定是我父亲信任之人。那既然如此,我便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您请说。”宋元再次低下头。 “楼下的那些孩子,帮我救他们。也算是帮我还我宋氏的罪孽。” “自然如此。新君少爷,您万事小心。只是您万万不可再往上去了。” “那些人在上面是吗?” “是的。” 该死,果然让寅猜到了。寅不可能一个人与他们纠缠那么长的时间,他必须得抓紧了。“宋元,你快走。” “好的,新君少爷你保重。” 宋元下楼梯后,宋新君推开房门,进入到了第五层。 “陆离,他们进去有多长时间了?” “二十分钟了。” 二十分钟以前,周谌和宋新君从西山的谷底进入了暗道。而陆离、林暖和上官灿则在不远处守着。周谌和宋新君先行进入,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之中再有两人进入。这是早就约定好的。 为什么要这样打散了安排,是为了确保百分之百救出这些孩子。他们必须得保证开战时,哪怕敌人意识到了他们的目的,也不可能轻易再从中抽身。所以,安言和苏子零在外解决张阳,寅从上面吸引宋育和宋楠。周谌和宋新君先行进入打开局面,上官灿和林暖则负责配合着他们一层层向上推进,直到救出所有的孩子。那么还有一个人,也就是陆离,要牢牢看守着唯一的安全通道,因为这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退路。 至于那些最可怕的复制品们,他们只能依据七七留下的只言片语来推断。他们摸不准那些人的行动,也因此,无法制定最完美的方案。所以,他们只能最大程度减小每个人的风险。 但是,在任何风险面前,唯独有一点,是万万不可出现纰漏的。 那就是,他们务必要救出所有深陷入深渊中的孩子。 所以啊,陆离焦虑地想,千万不要遇到最坏的情况,像寅想的那样。 轰隆一声,陆离打了个颤,在电闪雷鸣中,陆离往天上望去。在西山的夜空中已聚集起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和雷阵,安言那边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陆离,我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我和上官灿进去,你在这里自己小心。” 林暖决定的事,除了她的父母和安言,没有人能改变。陆离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他点了点头说:“你们进去一定要万分小心。” “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林暖郑重地说完,转身和上官灿一起走出了这片白桦林,朝正对面破开了一个缺口的岩壁走去。 看着林暖和上官灿的背影一点点远离他,直到在洞口处彻底消失,陆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刹那间,像是有预感一样,他再次朝天空中望去。就在他望去的那一秒,惊雷打下来了。 白桦林上空,惊鸣一片,树枝和枯木吱呀乱颤。 安言,拜托你快点战胜你的宿命,林暖需要你,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