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路》 第1页 [穿越重生] 《天仙路》作者:微云疏影【完结+番外】 天仙者,举形升虚,久住长生,与造物同参,经万古而不朽。 世人畏枯朽,惧瞑目,千方百计,欲寻长生之途,谋求天仙之路。 殊不知大道千般劫难,万般险阻,陨落者无数。 唯心志、悟性、机缘诸般不缺者,方能开闢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简单地说,这就是一个前生误入邪道的女修,今生重归正途,追求无上大道的故事。 第一卷 尘世羁 第一章 误入人间富贵乡 檀郡的冬天,从来都是绵延到骨子里的冷,明明风颳得少,雪也不怎么下,可寒意伴着阴沉沉的天,从脚底窜到心尖,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站在墙根儿的小侍女很想跺跺脚,让这个动作给自己带来些许暖意,可想到负责管教她们的李大娘那板起脸的样子,却又不敢真的触犯规矩,只得强行忍着寒冷,心中无比羡慕着能进内屋伺候的诸位大侍女与娘子们,略有些埋怨自己没投个好胎——她负责伺候的女郎,方出娘胎,就住在暖如春日的房间里,不会挨饿不会受冻,还被四位大侍女,两位娘子与两个乳娘服侍,像她这般进不得屋的粗使丫头也有十余人,端得是气派非凡,怎能让人不羡不妒? 这些小丫头们对年幼的主子羡慕得紧,却不知叶歆瑶自甦醒之后,日夜辗转反侧,未得一夕好眠,心中纠结得厉害。 她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转世呢? 转世重修,同门接引,再度回宗门修炼,筑基后觉醒前世记忆,一跃成为核心弟子,用百十载的时光完成前世几千年的修行,在大宗门中算是较为常见的情况,若自己没遭宗门驱逐,凭她的身份与实力也足够享受这一待遇。但带着记忆转世,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脱离凡人窠臼,破解玄之又玄的「胎中之谜」。 据她所知,末法世界与大道不完整的小千世界,或许会因天道残缺出现转世时带着前世记忆的漏洞。但她之前所在的世界灵气充裕,门派林立,百家争鸣,出过一位天仙,五位地仙,元神真人不知凡几,纵在三千世界中亦属上游,呈现欣欣向荣之势,端得是生机勃勃,自不可能天道残缺。 排除这一可能后,能做让她带记忆转世的,除却地仙或更强悍的天仙大能施展非凡手段外,便是一些极为珍贵的宝物,如道门的「转轮盘」「转生符」、神道的「孟婆渡厄符」「泰山府君祭」等,每个都来之不易,来歷非凡。莫说是对散修,便是对大宗门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的宝物。 每每想到此处,叶歆瑶便抑郁得紧。 这些天来,她将自己的前生颠过来倒过去,不知回忆了多少遍,硬是没发现自己与哪位大能结了天大的善缘,让对方多给了自己一条命,更没发现自己与谁关系这么好,好到能将让任何人多一条命的至宝用到她身上。 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个有因有果,自己欠下对方如此恩情,以命相还都实属正常,更别说做些其他不涉性命的「小事」。虽说叶歆瑶不是那等狼心狗肺,人家救了自己的命还疑神疑鬼的小人,却也觉得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实在烫手,但若说舍了这条性命不要,阴谋算计自然落不到她身上?她虽动过这种念头,却到底还是捨不得新的一生,明知很可能是包裹着毒药的蜜糖,也甘愿吞下去。 翻来覆去地想一件事,纵然心情尚可,时间久了也会逐渐变得烦躁起来。发觉自己情绪因前世之死与死前知道的那件事,还有莫名的转世变得焦躁不安,失了常态,叶歆瑶心中嘆息,开始清空杂念,收束心神,默念清心诀。 这是她前世做惯了的功课,哪怕此时碍于修为无法观想,与灵魂勾连,单单稳定情绪也足够了。 心绪沉淀,神念空灵,恍然一瞬,不觉已过了三个时辰。 平復焦躁之绪后,叶歆瑶也决定暂时不去想自己为何转世,她眼下一介凡人,连翻看自己的记忆都做不到,更奈何透露情报,连颗棋子的价值都没有。若对方真存了利用她的心思,也不会是现在,到她修为足够的那一日,对方自会出现。为今之计,则是先在这人间富贵乡安逸地待上几年,日日夜夜背诵默念前世她记得的一些要紧功法,以求不遗漏一个字。待三五年之后,身体长成,根基稳定,再开始修炼,重踏长生大道。 正当她规划未来之际,忽闻多人细微的脚步与唿吸之声由远及近。 知这是此世的母亲前来探望,叶歆瑶放缓唿吸,装作睡眠。对方在近处站定,关切地看了她两眼,方对旁边一人说:「吾女尚在襁褓之中,便定下亲事,是否太过……」 与她母亲一道来的人笑道:「令爱与二十七叔家的大郎,皆根骨奇佳,为这一辈上上之选,若是悟性再高一些,只怕二十年后,咱们家又要多出两位天道高手,两厢联合,岂不美哉?你也莫要担心,咱们家何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到底流着同样的血脉,都是一家子骨肉,二十七叔还需仰仗十六叔多多照拂,又怎会亏待令爱?」 叶歆瑶自认博闻强识,通晓道儒佛魔多家等级秩序,也未曾听说哪位地仙老祖,天仙大能口气这般大,敢说自己是「天道高手」。 修士多恭敬,对上苍怀有敬畏之心,绝无这般胡吹乱侃的道理。再说了,这个家族看一个人会不会成为高手的方式,居然是看他们的根骨?当真贻笑大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界何人不知,欲求长生,心向大道之人,根骨、心性、毅力、天资和悟性缺一不可,这其中又以心性最受看重,悟性次之,毅力再次,天资与根骨倒要陪敬末座。若是心性狭隘,睚眦必报之人,哪怕根骨好到万载难遇,如玄华宗这般的大宗门也是绝对不收的。否则对方稍有不如意,便憎恨门派,堕入魔道,那岂非给自己培养出一个仇人来? 思及此处,叶歆瑶微微蹙眉。 纵因此地灵气远不如前世充沛的缘故,让她判断出自己可能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也全然不担心,毕竟她修炼得是最为正宗的道门心法,又有前世经验,不会走什么弯路,只要这个世界算正常的三千世界之一,她便有信心修行到一定程度,总有办法寻到去别的世界得路。可今天此世生母的几句话,加上这个世界灵气稀薄的程度,却让她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她该不会真这么倒霉,那么多正常世界没碰上,偏偏来到了连天仙大能都不敢随意沾惹的末法世界……吧?如真那样,对凡人来说倒也罢了,对一个寻求长生的修士来说,才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心中存了这件事,叶歆瑶也真顾不上自己转世之谜,每日除了观想入定以及婴孩必有的睡眠之外,便留神听侍女僕妇的闲聊。 叶家拘束下人极严,下人也不敢无端嘴碎,天天议论主人家的是非。但照顾一个小婴儿的日子实在无聊,自认为小主子听不懂她们说话的僕人们,偶尔也会谈论一二,说得却都是檀郡叶氏如何显贵,自圣人先哲时代便为重臣,领得都是祭祀、礼仪等清贵之职。两千载过去,皇朝更迭,帝王不知换了凡几,叶氏仍为第一世家,地位超然,无可动摇。在叶家面前,旁的以家谱自傲的士族,全都是曾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等等。又说别人家出了个入先天的人物,便是祖坟冒青烟,可叶氏哪一辈先天高手不是按十做基数来计,端得是仙人后裔,果真非同凡响。也难怪叶氏代代内部通婚,除却偶尔尚一两位公主之外,主子之中竟找不到几个外人,若是混杂了俗世污浊的血统,岂不是罪过? 听得「后天」「先天」两词,又见过她那位据说是先天高手的爹一面,确认这个世界还能够修行,不是末法世界,被灌了一耳朵叶家在凡人中如何显贵的叶歆瑶终于放下心来。 她前世修至步虚,仅差一步就能进阶元神,此生纵修为全无,眼力却是不缺的。自然能看出他们口中的先天,就是养气期换了个名字罢了。 所谓养气期,即身体被锤鍊到一定阶段之后,会产生内气,通过观想以沟通现实和精神的桥樑,将内气转换为滋养灵魂的精华,以壮大灵魂的阶段,也是修真的第二个阶段。只不过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不懂如何修真,待产生内气之后,非但没用之温养灵魂,反倒进一步淬鍊经脉与五脏六腑,追求得也是杀伤力,而非精神力。这样一来,纵内气形成循环,源源不断,作用在灵魂上的也极少。 虽说若这样坚持个两三百年,也能突破至出窍,可养气期修士的寿数比之凡人,也就是多出个三四十载,此世修士,或者说「武者」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 至于此世亲人提到的「宗师」「大宗师」「天道高手」「破碎虚空」之类的词彙,叶歆瑶略加一想,便大概猜出应与修士中的出窍、引气两期差不多,只是她目前还未见到这等存在,无法真正比较,准确判断,但无论如何,「破碎虚空」一词都给了她信心和力量,让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充满着希望。 第二章 修士后裔偏正途 较一般世家重嫡轻庶,重长轻幼,重男轻女不同,檀郡叶氏这个在外人看来笼罩无数神秘光环的家族中,决定地位得并非长幼嫡庶男女老少,而是武道修为。 武功越高,在家族中的地位就越高,发言权也越大,这是叶氏先祖流传下来的铁则。 檀郡叶氏每一代族长,都背负着无差别传授任何族人武功,给予所有族人足够汤药伙食练武的职责。不是没人自作聪明,用种种手段抑制旁支庶出的发展,可这些人最后都全身经脉尽断,五脏破裂,七窍流血者死。 族长稍有异心,便死于非命的情状;每年祭祖时的奇异景象;以及先祖遗留下来那高深莫测,完全看不懂,仅凭一丝半点的猜测和牵强附会,都保证他们家族代代出高手的「天书」,让叶家之人狂热地相信自己乃是仙人后裔,因一些事情方误入凡尘。他们坚信,唯有内部通婚,才能保证血统的足够纯洁,只要再一位破碎虚空的族人上天界说道,总有一日能携家带口返回天界,长生不老。为此,在叶家人口最少的时候,他们甚至亲兄妹乃至叔伯姑嫂之间……辈分乱得算都算不清,过了好几代才算勉强稳定下来。 对于叶家之人的美好愿望,叶歆瑶很想说,你们真心想多了。 经过这三年的观察,她差不多能弄清楚,叶家人的确曾是某位高阶修士的后裔。只可惜后代不肖,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功法遭旁人觊觎,他们却无力抵抗,濒临灭族之际,只得启动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单向传送阵,来到这个大道不显的小世界繁衍生息。之所以留下内部通婚的祖训,怕也是他们的祖先觉得这个世界本身灵气就太过稀薄,想修行到打破壁垒,离开这个世界,根骨的存在略重要了些,方有这么一条不算规定的规定。只是叶歆瑶不大明白,难道这个家族的修士有空给族长之位立个血契,怎不给他们讲解一星半点的道法?解释一下内部通婚的原因?这等本末倒置之举,实在令人费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叶父自是不会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他根骨资质极佳,幼时便被族中重点培养,二十三岁踏入先天之境,顺风顺水,眼下离大宗师也不过一步之遥,端得是叶氏这一代少有的人才。虽未外出闯荡,在外界无一丝声名,知者寥寥,却由于修为之故,在族中的分量颇重,算是个实权派人物。哪怕对美色之事不怎么上心,也有无数女人前赴后继贴上来,子女已有十几个。但这些孩子的资质虽称得上不错,却也仅仅是不错,想达到叶父的境界略有些不现实,对此,叶父心中自是遗憾非常。直到叶歆瑶出生,他才多了几份欣慰,以及期冀女儿青出于蓝的期待,决定亲自为她开蒙,并在叶歆瑶三岁那年,就让这个女儿随她到练功房中,开始指导她修行。 修行第一日,两人坐定之后,叶父方正色道:「先祖遗留下盖世奇书,短短九卷道尽世间真谛,惜我等凡人庸碌,无法领悟一二真意。是以祖先定下祖训,凡我叶氏子弟,修行第一课即背诵天书第一卷,何时滚瓜烂熟,何时方能正式开始修行。」 叶歆瑶正襟危坐,恭敬地答了一个「是」字,叶父见她能定性听课,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放缓速度,自己说一句,让叶歆瑶重复一句,背诵天书第一卷。 虽未到筑基之境,神魂合一,做到过目不忘,叶歆瑶的记性也算非常不错,鹦鹉学舌了几遍之后,便将天书第一卷记得七七八八。待前后连贯地想了想,她心中倒是有些惊奇——叶氏修行的功法,竟也是道门正宗,极为精妙玄奥不说,还与她前世所在的玄华宗秘典有几分相似之处。 转世之谜尚未解决,由不得叶歆瑶不多心,可她转念想想,玄华宗诸位长老后裔形成的家族,都在宗门的庇护之下,断无可能沦落到这一地步,兴许是道门正宗功法都有些相似的缘故吧!再说了,能找到一个敌人无法追踪过来的世界,让子孙后代不知多少年后,还能启动传送阵跨界避难,可见这个家族的先祖修为如何高深,所修功法玄妙高深也不奇怪,就将此事放下。心道自己最熟悉得还是玄华宗的功法,自然得以之为主,但叶氏先祖留下的修道秘籍,也少不得参考一二。 与昔日她交往的同门、道友等人相比,叶家之人的心性实在参差不齐,如有可能,叶歆瑶本不欲留下。但穷文富武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道理,哪怕修道之人,也无法完全游离于红尘之外。想一开始打好基础,不留下隐患,打熬筋骨,强健体魄,清心凝神等诸般汤药材料必不可少,留在这个家族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只是…… 「瞧瞧,我看见了谁。」还未回到自己的院子,叶歆瑶便听见一个甜美却充满讥讽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我们众多兄弟姐妹中最为出色的……琼妹妹么?」 见叶歆瑶资质与悟性都极为出众,也能定得下性子,知她必有前途的叶父便禀告族长与诸位长辈,得他们同意后,趁着祭祖的机会,将这个女儿记上族谱,按辈分命单名为琼。这也让叶歆瑶乱七八糟的堂兄弟姐妹乃至亲兄姊们都嫉妒得眼睛发红,因为他们绝大部分到现在都没名字,估计也就是十岁时按照辈分抓阄抽籤,用双字为名的命,在叶家的地位已经次了叶歆瑶一等。 对这些人的羡慕嫉妒恨,叶歆瑶全然不放在心上——她前生在玄华宗的时候,便是天之骄女,羡慕嫉妒之人不知凡几,背地里说酸话,有事没事总挑一两句的人还少么?若是些许闲言碎语都去在乎,便不用修行,成天计较这些了。再说了,那些人敢明着刺她,也就在她修为尚弱的那些年,待她成功结成上品金丹后,众人对她无不保持明面上的恭恭敬敬,哪怕她被逐出师门,也没人敢当着面揭她伤疤。 说来说去,唯有修为,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别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即可,她享受这个家族带来的资源,自然得承受一下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后果。 再说了,以叶歆瑶的心性,也犯不着与一个十岁的孩子计较,是以面对少女带刺的话语,叶歆瑶微微颌首,淡淡道:「五姐。」 见她这样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态度,五娘子顿觉好生无趣——你嫉妒眼红得都快发狂,人家却丝毫不当一回事,再想想这位妹妹比自己小了足足七岁,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过掉份,有心说两句,觉得实在太丢人,只得讪讪地走了。 身在大家族,叶歆瑶身边少不得跟了一大堆婢女僕妇,见五娘子这般,便有一位约莫三十几许的少妇上前,刚想说五娘子几句不是,叶歆瑶却转过身,平静道:「走。」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此世母亲派过来的;还知道自己是嫡出,五娘子是庶出;更知道此世母亲视姨娘以及庶子庶女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他们全消失,可她叶歆瑶并不想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叶歆瑶思忖着,日后少不得以闭关为名,独自清修,躲了生母类似的意图与请求,哪怕生养之恩必须偿还,也没道理自己去做她争宠的工具,为女人争风吃醋的小事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叶歆瑶脚步顿了顿,侧过头问:「汤药可准备好了?」 凭自身内息温养骨骼血肉乃至经络肺腑自是无妨,可若算上凡人的岁数,以及这个世界灵气的稀薄程度,未免有些浪费时间,汤药的存在便颇为重要。虽说叶氏准备的汤药注重锻体强身,于灵魂无半点益处,但在自己修为未够之前,还是别指手画脚,随便修改叶家百年老方子的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这等大事,婢女自不敢怠慢,忙道:「回禀女郎,汤药已准备完毕,待您回屋,恰可直接沐浴。」 叶歆瑶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并在心中盘算,到底是修行得快一点呢,还是为了不惹人注意,故意压压修行速度?要知道,这个世界的武者走了弯路,二十岁之下能成就先天,都能算不世出的天才。可在叶歆瑶前世的世界,像玄华宗这般的大派,若是三岁开始修道,二十岁才到养气期的人,哪怕不会明着让你打道回府,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话虽如此,叶歆瑶也没鄙视武者的意思,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武者拘于寿元,含恨而终者较之修士多了许多,可如果真有谁能以武入道,战斗的本事比她这般单纯修道者要强了不少。哪怕不以武入道,同等境界下,武者若对自己动手,自己若不谨慎,怕也是有性命之忧的。 是从始至终一枝独秀,还是来个一鸣惊人?这个问题,她得好好想想。 第三章 流言蜚语真假意 十二年后,檀郡叶氏核心区域,一处庭院内。 比起毗邻庭院的遍地绫罗,处处锦绣,这间庭院普通到有些寒酸的地步——院中零零散散种着几株老梅,斜载着十几株青竹,一方石桌几个石凳,除此之外别无旁的花草与建筑,好大一片空地露在正中,让人贊一句「风雅」都觉得违心。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稀少,且都是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物件。莫说性喜奢华的叶氏众人,哪怕是稍微得体一点的奴才,也能用比这更好的家什摆设。 单从陈设上来看,这个庭院的主人似乎相当郁郁不得志,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实属正常,事实却并非如此——这里之所以门可罗雀,只因它的主人实力强横,在家族中地位颇高,又不喜享乐,更不欲人打扰罢了。 庭院空地正中,叶歆瑶穿着样式简单的细麻衣,缓缓打拳。 她的动作极为缓慢,乍一看也无拳法该有的刚勐力道,纤柔软绵,轻飘飘地没有一丝力气。 她打拳时的身姿与举止极尽优美动人,不似练武,倒像在跳舞,外行人看了,只会用轻蔑不写又理所当然的态度,将之归于「花拳绣腿」一类。懂行之人看了,却会大惊失色,因为这一套拳法行云流水般施展下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玄奥意味,一举一动都好似踩着某种自然得韵律,切合天道,却苦于无法模仿。毕竟常人的骨骼,压根没办法柔软到这种程度,做出这些动作。 石桌上摆放的沙漏中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时,叶歆瑶也恰好收势,取了帕子稍稍擦拭额角,便往沐浴间走去。只见硕大的木桶之中,烧着滚烫的药水,污黑中还夹杂着诡异的黄绿之色,煞是恐怖噁心,散发得味道却颇为清雅宜人,实在不得不让人称奇。 在场的诸多侍女欠了欠身,悄然无声退下,叶歆瑶方踏入桶中,盘腿坐好。寻常人会烧得皮肉皆烂的温度,却无法给她带来一丝半点的伤疤,相反,伴随着这般高温,药力逐渐渗入血肉併骨骼之中。 坐定之后,叶歆瑶开始默运功法,内息流传至身体每一个角落,借药力之便,排出体内杂质与污垢,补充有益药性,平衡身体各部分的内气。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药水的温度渐渐冷了下来,药性也消耗得七七八八,叶歆瑶亦觉得灵觉敏锐空灵,六感略有增强,恰听见五十丈之外,一轻柔女声道:「时辰差不多了,春雪,你怎还这般神思恍惚?」 听出这是名唤春雨的侍女发话,叶歆瑶难得分了一丝注意过去。 方才一套天魔舞下来,肉身与灵魂结合得更加紧密,灵魂也进一步增强,日日如此,自然极有好处。但天魔舞到底是霸道的佛门之法,对骨骼肌肤都略有损耗,用内息来修復会耽误对灵魂的滋养,是以叶歆瑶才没省了每天的药浴。可这样一来,旁人便有了足够的藉口往她这儿塞人,她也不好全然推拒。 明知自己院子中的僕人背后都有别的主子,来此多半是监视她的言行举止,叶歆瑶也懒得去管,更不愿花大力气斗智斗勇去收復他们。只要这些人好生服侍自己,不生谋害之心便是,顶多练功的时候打发他们走,不许偷看,反正敝帚自珍在习武之家是最常见的,若敢偷窥,她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动手。这些人倒也乖觉,从未招过她,安静恭顺,侍奉殷勤周到,若不是今天来这么一出,叶歆瑶都差点忘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难道说,伴随她修为的提高,终于有人忍不住,想拿她当刀使了? 春雪犹豫许久,方轻轻道:「春雨姐姐,那件事情,真不告诉女郎么?」 「你……你疯了!」春雨似是忙捂住了春雪的嘴,四下张望,兴许是觉得叶歆瑶耳力不足以听到这么远,见周围无人,方压低声音,带了点斥责地说,「琼大人足不出户,专心修炼,不知此事甚好,你添什么乱?」 「可,可还有段日子,就到了中秋,你也知道,那些人本来就嫉妒琼大人,若是,若是……」春雪急得眼眶都红了。 叶歆瑶闻言,倒是来了点兴趣。 檀郡叶氏最重要的,众多家族子弟必须出席的两个场合,便是中秋团圆与除夕祭祖,哪怕叶歆瑶平日再怎么独居,这两日也是一定要出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两个侍女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人断定,那件事一定能影响到自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感兴趣归感兴趣,叶歆瑶却没喊她们进来问话的意思,毕竟对方既然刻意说给她听了,就不可能会停下。果然,春雨轻嘆一声,无奈道:「谁知道会这样呢?叶楠本就不配与琼大人相提并论,偏生他的父母对涛大人几番暗示皆装作充耳不闻,想凭藉一纸婚约攀附琼大人。涛大人见暗示无用,索性摊开来说,却不知对方竟死皮赖脸到这般地步……之所以闹到众人皆知,请族长裁决,亦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能知道八娘子竟这般煳涂,公然斥责琼大人见利忘义,主动追随叶楠?这下好了,叶楠竟大肆宣扬,说什么是他主动休了琼大人,非琼大人弃了他,还说琼大人冰冷无情,不若八娘子温婉可人……实在可恨!」 乍听「叶楠」二字,叶歆瑶还没想到对方是谁,直到听见「婚约」,她才恍然大悟,记起自己似乎出生之时,就与一个比自己大上四岁,据说资质也是这代人中顶尖的叶氏男丁定下了娃娃亲。 对这个所谓的「未婚夫」,叶歆瑶压根记都记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对方小时候不会注意看,等大了,在重要场合,因修为之故,他俩座次实在差太多,看都看不到人,如今回想起来,不记得他的长相实在不奇怪。不过叶歆瑶对退婚一事倒也有些预感,毕竟这几年每每见到长辈以及同辈,或是偶尔听得下人议论时,经常听到「琼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没挑到一个好的未婚夫」「可不是嘛,明明根骨资质万中无一,却迟迟无法突破先天,实在丢人」之类的言论。而叶歆瑶此世父亲叶涛谈及女儿的婚约,也时常流露悔恨之意。 其实说起来,叶楠也冤,他如今十九,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在这个世界已经算难得的天才人物,比叶父当年还高上一筹,偏偏与叶歆瑶一比,就成了个十成十的废柴。 在叶歆瑶看来,一鸣惊人,容易惹人生疑不说,得到的资源也少,所以她从修炼之后,便是一枝独秀——六年锻体,晋级养气,也就是所谓的先天之境。随后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每日至少花上六个时辰,以内息滋养灵魂;勤修不辍,加强灵魂与身体的联繫;准时服汤药行药浴,平衡自身各部分,损有余补不足。从而使自身内气越发强大,精神力更是超越众多武者,按武者的观点,便是从先天之境,朝宗师,再往大宗师稳步迈进。 叶氏高层无不视叶歆瑶为家族希望,指望着她破碎虚空,回归天界,最好凭绝佳的气质与美貌傍上高位仙人,带全族回到天界。哪怕不能破碎,这男弱,妻尊夫卑,在他们看来也违反天道,少不得诸多闲言碎语流传。叶歆瑶实力强,他们不敢惹,还未晋级先天的叶楠可不就成了议论对象?加之叶涛对女儿婚事后悔,有意推波助澜,生生给叶楠扣上了一个「废柴」的帽子,谁都敢阴阳怪气讽刺他两句,也莫怪叶楠父母心中郁气,死都不肯退婚,最后还闹到了族长那里。 族长知道叶涛动了手脚,算理亏的一方,但又能怎样呢?叶涛一支高手多,势力强,这婚,不退也得退。让叶楠离开檀郡,游歷天下,也算是族长对他的补偿吧!要知道,叶氏绝大部分子弟都被困在檀郡,一辈子没出去过呢! 理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叶歆瑶也就没了兴趣——她不知道透露给她消息的人呢,到底想让她愤怒于嫡亲妹妹的背叛呢,还是记恨叶楠的言论,亦或是恼羞叶楠父母的态度?反正无论如此,对方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动摇她的心神,阻碍甚至是……祸害她的修行。 对方的计谋算得上光明正大,甚至只是顺水推舟,只是时机选得颇巧,巧到让叶歆瑶觉得,这檀郡叶氏之中,是不是另有高人,知道她养气快大成,马上就能踏入出窍期,才来这么一手,若真是后者…… 想到这里,叶歆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 她前生涉猎诸般杂学,真正花心思去钻研过的,却只有符篆一道。哪怕养气期内息来之不易,制作符篆也远远比出窍期困难许多,为有备无患,她也制作了十几张成品。若对方想在她晋级出窍那日动什么手脚,害她终身不能至更高一层,倒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第四章 福兮祸兮相伏倚 叶涛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他多年来实力强横,位高权重,虽未养成说一不二的性子,也算得上霸道执拗。偏偏这段时间先被看不上的族弟打脸,又被疼爱的女儿扇了个响亮的巴掌,平白让人讥笑,脸上实在不怎么挂得住,更不知叶歆瑶会作何反应。左思右想之下,只得趁着中秋佳节全族相聚,知道消息实在瞒不住时,将叶歆瑶找来,嘆道:「琼儿,为父对不住你,本想着叶楠被拿来与你多年对比,心生怨怼,不是良配,却未料……」 「陌生之人罢了,阿父何足挂怀。」叶歆瑶真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淡淡道,「女儿专心修行,疏于侍奉父母,全劳八妹承欢膝下。八妹这次冒失的行为,定然极伤您二位的心。」 叶涛对叶歆瑶极为看重不假,两人的关系却很是生疏冷硬,仿佛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只是利益往来的同僚。 与他待叶歆瑶的公事公办,甚至带了几分拉拢、谨慎与小心翼翼的态度相比,对叶歆瑶的同胞妹妹,温柔善良,柔弱可人,又体贴入微的八女儿叶歆榆,叶涛是极为疼爱的,这般态度才称得上真正的亲生父女。可事到如今,高傲执拗如叶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看走了眼:「你那八妹……养她比养条狗还不如,她让叶楠带着自己外出游歷之后,竟撺掇着叶楠去了广宁萧家,与萧家家主,淮安县公的庶次子萧骁结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对什么朝堂世家,叶歆瑶一概不知,叶涛也没给她提问的机会,便露出一个有些奇异的神情:「你有所不知,五年之前,咱们叶家有个女孩子不小心跌落水中,醒来之后性情大变,拼死也要离开叶家。咱们怀疑她被妖孽上了身,找个由头让她离开,暗中派人观察。发现她不惜一切,哪怕做妾,也要攀到萧骁身边。」 檀郡叶氏重庶出子女,是因为每一个家族子弟都是宝贵的资源不能浪费,外头的世家可没这规矩,妾比牛马还不值钱,庶子庶女流得是主人的血,干得是奴婢的活,大妇稍微恶毒一点,他们的地位就比奴僕还不如。再说了,若真姿容甚美,攀附什么亲王郡王,说不定还能捞个侍妾乃至侧妃做做,攀附一个不能袭爵的县公庶出次子,当他的妾室?不是失心疯,就是知道对方大有前途。 联想到这是个大道不完全的小世界,带记忆转世不稀奇,加之叶氏众人好歹流着修士的血,偶尔出几个能看到未来片段的人也不奇怪,是以叶歆瑶略加思索,便笃定道:「大厦将倾,萧骁应有帝王之命,叶氏一族许有倾覆之祸。」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怎么解释对方如此奇异的行为。 「我叶氏一族本欲隐居山林苦修,无奈穷文富武,以一族之力,实难与全天下对抗。百般筹谋之下,方与当权者协定,以自家高手为皇族暗卫,守护皇族成员安宁,家族子弟多终生足不出户,更难涉朝堂政事,除尚主之外皆内部通婚,方维持这光鲜亮丽的家族。」她能想到的东西,旁人自然也能,是以叶涛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然而,世间无万世长存之王朝,每一次朝代更迭,对叶氏来说,都是一个极为险峻的考验。」 这个世界武道昌盛,世家牵连着门派,门派勾连着宗教,宗教投资着世家。叶氏一族高手虽多,但若抗衡全天下,必定元气耗尽,如何从忠诚地保皇党成为新朝皇室的保护者,自然少不得机关算计,阴谋牺牲。 叶歆瑶虽不涉朝政,却并非愚笨之人,叶涛稍稍提点,她便明白关键——天下若乱,十年八载有可能,数十几百年也是常事,想在全天下的势力中投资下注,无异于大海捞针,稍有不慎便会损兵折将,前头一位叶氏女拼死拼活离开叶家,除了证明萧骁会当皇帝以外,未尝不是预示着整个檀郡叶氏的悽惨结局,才让她舍了荣华富贵,这般迫不及待地避祸。 世间聪明之人何其多,叶氏高层汲汲于名利富贵,自不会放过此般异象及良机。两位叶氏女奇怪的做法已经给叶家指了条明路出来,甚至于叶楠已经与萧骁称兄道弟,若是现在对萧骁进行政治投资,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于叶家极有好处,对叶涛却不怎么妙。 叶涛的愤怒也恰在于此,八女儿从小就喜欢粘着叶楠,百般亲热讨好,知道的明白那是她未来姐夫,不知道得还以为那是她心上人。纵然自己说过好几次,她也阳奉阴违,继续与叶楠有着往来。叶涛先前以为她不过是少女情怀,因素来疼惜此女,没有强行干涉,谁料对方竟从小就预见到了未来,却只顾着自己经营与胜利者的关系,未有只言片语提醒关心她的父母。其自私自利,冷酷凉薄,实在令人心悸。 「至亲骨肉,纵冷淡生疏,谁又会生出谋害之心?阿父未曾提防,方是人之常情。」叶歆瑶语速缓慢,语调平静还带着几分悠然,明明是无视事实的睁眼瞎话,却被她说得如世间真理一般,「除我之外,天下五大宗师,檀郡叶氏独占两位,更别提先祖遗留下来的种种护身之法,能覆灭这般强大的家族,一得出内鬼,二得有一力压群雄之人,否则,凭萧骁哪怕他身后的势力,又能许出何等好处,让大宗师拼命?」 武道修至大宗师,也就是养气巅峰时,千军易辟,万夫莫敌,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般高手,寻常的金银珠宝,官位美女都无法对他们产生影响,道统的传承乃至门派的壮大,在他们心中都渐渐淡化,唯有对天道的追求方是他们心中所愿。 叶歆瑶的话直指一个事实,一个让叶涛无法相信的事实,后者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就见前者缓缓颌首:「我已触摸到那层门槛,少则三年,多则十年,便可由大宗师更进一步,半步天道。」 她话音刚落,叶涛倏地站起,来回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平静下来,重新坐下,失笑道:「竟是这般……可惜我这些年醉心权欲,修行与境界始终未够,便不做这般千秋大梦啦!」 他本就是心志极为果决之人,知自己在武道上的修为,十有八九止步于宗师巅峰,便转而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放弃追求那无上天道。此番听见叶歆瑶说起无穷奥妙的天道,不过略有后悔,心绪便已平復:「你说得极是,广宁萧家本就不是什么膏粱之姓,朝中郡公县公也有百余人,萧骁能以这般卑弱身份爬上高位,少不得祖坟冒青烟,有绝世强者襄助。」 这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萧骁的底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还将叶楠定性为内奸,若让苦心接触叶楠及萧骁的两位叶氏女知道,定是一口血呕出来。 想到自己女儿也能达到那一传说中的层次,对付此等绝世高手不会输阵,自己能趁机攫取更多权力,心中有了底气的叶涛也有心情指点江山:「萧骁如何,我不知晓,当今圣人却是有道明君,无奈受限于世家,百般掣肘不得其法。比起对萧骁未作出成绩的一黄口小儿百般讨好,为父更乐意对圣人雪中送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有道明君?」叶歆瑶先是奇怪,随后释然,「是了,若非有道明君,天下又怎会大乱?」 世家做大非一日两日,叶涛也说了皇帝受限于世家,估计也不是一代两代的功夫,若椅上那位真荒淫无道,像他的先祖一样,除了享乐就是当个橡皮图章,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个一两百年。偏生这位皇帝很聪明,也很有眼光,不甘于国家积贫积弱,打算励精图治,清除种种弊端,做出一番事业,可不就触了世家的霉头?毕竟,皇帝无论想做出什么改革,他的第一步,都得是收权不可。 生剜其肉,虎口夺食,这等仇恨,可是不共戴天的。 对这等群雄逐鹿,权力争锋之事,叶歆瑶本无甚兴趣。偏生她转生至檀郡叶氏,欠此世父母生养之恩及叶氏抚育培养之情,若不偿还,将来修行定因歉疚与因果生出心魔,闻得叶氏将来有难,少不得关心一二。若能寻个机会,再离开之前还完,自然最好不过,省得日后再跑到这个世界一趟,若是檀郡叶氏仍旧在,倒是好办,若是不在……沧海桑田,寻觅后人,圆其心愿,斩断因果,又谈何容易。 叶涛搁下心中大石,愉快许多,方有心想旁的事情,这一想,便想到了叶歆瑶的修为上。哪怕叶歆瑶说得十分坚决,但想到一件要事,他还是有些担心,便带了几分试探地问:「琼儿,你未过情关,这半步天道之事,却怎得如此有把握……还是说……」你对叶楠真有意思,经过此事心若死灰才……嗯? 第五章 终晋出窍却惆怅 叶涛虽未直说,叶歆瑶却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的武者入先天之后,若想达到更高的境界,绝大部分都必须度过「情关」。至于这情关你到底选择极情、斩情还是唯情,就无所谓了,反正只要度过了情关,都有可能迈上更高的道路。 凡事有利也有弊,度「情关」见效如此之大,在这一过程中,却也极容易被情绪牵引,修为不进反退,甚至终身难以寸进。可以说,情关是一柄双刃剑,非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玩弄感情的主意,省得投进去就收不回来。 在叶歆瑶看来,所谓情关,不过是以强烈的情绪为纽带,让肉身与灵魂在一段时间内联繫得更加紧密的方法,与她修炼的天魔舞有异曲同工之妙,自然不需花费什么心思去找个人爱一场,再将之抛弃或被对方抛弃,更有甚者放弃大道回归平凡,哪怕是做掩饰,这牺牲也太大了。但她也不想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显得太违反常识,至少在没晋出窍期,无法稳稳压住此世高手之前,她绝对不会说出修道之法,给自己找不自在。 正因为如此,叶歆瑶顿了顿,稍稍斟酌言辞,方道:「所谓情关,非拘泥于爱情,亦能是亲情,友情。只不过亲情时时刻刻萦绕身侧,如阳光唿吸般随意平常,似白水般平淡;友情则如品酒,或醇香醉人,或苦涩难咽,饮则罢,不饮亦可。且这两种感情,大都不过多涉及己身,无法如『情』『爱』二字一般,神魂颠倒,全然付出,得知则欣喜若狂,失之则哀怨神伤,方被世人忽视罢了。」 她的解释也算合理,毕竟世人皆存利己之心,付出越多,便希望得到越多,若没得到,患得患失乃至心生怨怼亦是常事。亲情常索取,少付出;真正深厚的友情,往往平淡如水,唯有爱情……较之亲情友情,确实强烈许多。 叶涛知叶歆瑶肯定藏了什么没说,但她给得诱饵太过香甜,由不得叶涛不咽下。 略交谈试探了几句,见叶歆瑶没多管闲事,也没解释太多的意思,只是列了一长串的单子让叶涛帮忙准备东西,叶涛便知她的心思不在这些争权夺利的地方,加上两人目前的利益还是一致的,甚至于他还得靠这个女儿,这位踌躇满志的武道宗师也就没多留她,只是保证东西很快就能准备好,让她放心,叶歆瑶也觉得话不投机,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落后,叶歆瑶挥退众人,破天荒没让人准备汤沐。 她的生活一向很规律,无论风霜雨雪还是夏日炎炎,都勤修不辍,未有停歇,生活也枯燥乏味得除了修炼,就很少有别的乐趣。此番举止免不得让众人惊讶,却无人敢问,只是低头退下。 见众人低眉顺眼,鱼贯而出,屋中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叶歆瑶靠在椅子上,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心绪沉淀,却思及前世,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果然,「情关」二字,还是触动了自己压在心底的往事。 因情关生,为情关死,她前世由正入邪,恰是因一个「情」字。 想到这里,叶歆瑶自嘲一笑,方才一瞬流露出来的软弱之色悉数敛去。 有心利用也好,无意情爱也罢,前生种种伴随着自己的死亡,都已随风散去。重获一世生命,可不是为了纠缠这些事情,平白浪费光阴的。尤其在这快突破晋级为出窍期的关隘,更应当以最好的姿态迎接天道的考验。毕竟在她这般最最正统的修士看来,唯有晋入出窍,方真正算踏入了修真的门槛,做到「性」与「命」上的突破,真正踏上修行之途。至于锻体养气……不过是任意一个凡人都能修炼的小道罢了,实在不值一提。 凡人普遍认为,性者,天生之质,若刚柔迟速之别;命者,人所禀受,若贵贱天寿之属也。这都是一开始就註定,无可更改与违抗的运道。但修士之所以修行,就是为了打破这一命数,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在修士们看来,「性」是对道行的修炼,侧重于灵魂与精神,一旦突破,便能增加寿元,并能感应天地法则,说是修行之本也不为过。而「命」则侧重天赋神通,虽也有必要修炼,却到底是外物,毕竟神通再大也抵不过岁月流逝,道行高深方能长住久生。 若说在锻体期与养气期,修行的效果还不明显得话,一旦进入出窍,便划分出凡人与修士的界限:出窍期的修士,寿元多出一个甲子,亦能在首次灵魂出窍之际,灵魂与天地法则相合,产生诸如遁术、掌心雷之类得天赋神通,制作出来的符篆威力与养气期粗制滥造的符篆威力,乃至制作符篆的难易程度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而后面两条,也正是叶歆瑶明明极有把握几天之内突破出窍,却故意对叶涛说需要三到十年的原因之一。 对同等境界武者的战斗力,她仍是有些忌惮的,何况改朝换代这等事……虽说这个世界大道不显,天命无常,修行者插手也不会折了自身任何道行,却到底由不得她不重视。若不早早准备好,待真正两军对垒的那一日,她之前对叶涛的豪言壮语,信誓旦旦,岂不成了笑话一场? 接下来的时间,叶歆瑶便在调整自身状态,比如观花赏月,写字弹琴等「风雅」之事中度过,也让众人惊奇了好一会儿——原来刻苦努力如琼大人,竟也是会这般杂学的啊!只是……她什么时候学的?难道就是修炼一二闲暇时间? 不得不说,常人若是突兀会一样技艺,大家都会无比诧异,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但天才若是莫名其妙展现一样技艺,哪怕你天天和对方呆在一起,都会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稍稍讨论一阵也就过去了,谁也没多想。 整整十七日,叶歆瑶所需的材料方悉数备齐,她于库房中取了近百种药材,随即命任何人不准靠近自己的院落,开始制作一些用得到的符篆,并着手调制线香。 世家多奢靡,又酷爱附庸风雅,权贵之中风行的各种香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据说极为「清雅」且昂贵的线香,檀郡叶氏内也是不缺的。但叶歆瑶所调制的香,并不是为了单纯地香气享受,而是为了修行。 自从发现这个世界的灵气极为稀薄,料想自己不可能在三五年间成功筑基,随意翻看过往记忆,相反还会随着岁月的推移忘掉很多东西之后,叶歆瑶便趁着还记得诸般典籍的时候,从她涉猎的诸多杂书中,筛选自己修行过程中可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日夜在心中默诵,力求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漏,并庆幸自己当年的「不务正业」。 突破出窍期最大的几个问题,一是修为不足,二是外力干扰,三则是灵魂初次出窍,与天地法则相勾连时,可能出现的异状,而第三种对修士来说又是最致命的。 庐舍毁灭,尚能转世重修;元神受创,轻则转世重修,重则万劫不復。 正因为如此,光是保护灵魂不受伤害,并附带清心凝神作用,对修行极有好处的线香方子,叶歆瑶就背了十来种。这些年来,她一直观察、对比并验证着这个世界诸多药物的药性,并在成为宗师之后时不时从家族库房中领一些她觉得药性与方子上的药差不多得药材,试着调制,并反覆斟酌删改方子,花费了七八年的时间,终于确定了最终的比例,才敢放手来做。 花了七天时间,调制出足足四十九根线香之后,叶歆瑶又沐浴斋戒三日,礼毕,恰逢黄道吉日,风水佳,宜祭祀。 是日,天朗气清;至夜,月明星稀。 房屋四周与正门贴了五张土黄的符纸,散发极淡的金色光晕,肉眼无法捕捉的金色丝线密密相连,将整座房屋内室给围了起来。炉中三支线香散发宜人气息,裊裊青烟看似一吹就散,却又好似有镇压风雷之力。 叶歆瑶盘腿坐于房屋正中,双眼紧闭,神态安静,姿态与其说是端庄,倒不如说是凝滞,如万古不化的石像一般。她周身萦绕淡淡的白色气体,似在顺着某种神秘的力道,在体外与体内循环,细听则有金戈之声,滔天之意,再侧耳倾听,却又什么都没有。 就在一切静谧到极致的时刻,突然似有一阵阴风吹过,白气无踪,青烟无痕。 下一刻,叶歆瑶缓缓睁开眼睛。 灵魂归位,出窍已成。 纵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见自己修为更上一层楼,叶歆瑶心中也颇为欢喜。正当她准备一鼓作气,强化五脏,让天赋神通在身体与灵魂内形成一道完美循环时,破天荒变了颜色。 因为她发现,前世拥有的五个天赋神通,今生竟只剩下了一个,还是全然不同的……一个。 第六章 初次出行去广宁 天赋神通改变的事实,对叶歆瑶打击不可谓不大。 许多修士不重视天赋神通,一是他们的神通威力太小,与其苦苦修行基本功,倒不如追求更高等的道法;二便是他们的神通没形成有用的循环,或者对修行没太大用,哪怕再怎么努力修行,也就是那个样子,还不如捨弃放在这上面的精力,转而修行其他,叶歆瑶却不,在这一方面,她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前世的她一晋出窍期,便觉醒了五个天赋神通,分别为——太阴辛金斩,足阙乙木遁,阙阴丙火咒,少阴癸水术与己土护身盾。 这五个天赋神通皆性属阴,适合女子,又分别对应在心肝脾肺肾五个器官上,藏五行于脏腑之中,修炼之时能在灵魂与肉身中形成一道完美循环,通过道法与内息的引导,使五行之力于体内相生,源源不断,从而进一步加强身体与灵魂的联繫,也让自身的修炼速度快过别人一筹,十分有益于修行。等到筑基之后,叶歆瑶更是在师门长辈的建议和帮助下,将这五个神通炼化成自己独有的五行秘宝——凌霄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那一年,她只有九岁。 因是天赋神通炼化得法宝的关系,在叶歆瑶手上,凌霄笔比任何秘宝都要来的得心应手不说,随着自身修为的提升,凌霄笔也会随着成长,增添种种神妙好处。就好比她用凌霄笔制作符篆,威力比同等修为的修士大许多,出错率也更少,这也是她为何专精符篆的原因之一。 叶歆瑶本就不是好勇狠斗之人,虽出身大派,道法精深,身上的法宝却少得可怜。无论是在玄华宗时与人和平斗法,还是被逐出门派之后浪迹天涯,凌霄笔都是她不可或缺的助手,除却最初没晋出窍期的九年外,这件法宝无疑伴随了她一生。事实上,她的天赋神通如此优秀,并于修行从头有用到尾,早让修真界不知多少人羡慕并嗟嘆,叶歆瑶面上虽不显,心中也颇以此为傲,甚至带了几分将凌霄笔视为半身的寄託。 转世重修的高位修士她见过,还不止见过一个,也没听说谁的天赋神通产生了变化,是以叶歆瑶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不仅如此,她还根据即将到来的天赋神通,做了许多准备,比如特意让叶涛收集了寒铁之精,以及诸多制作符篆的材料送过来,本打算借天赋神通之力,绘制这五种符篆,并纳寒铁之金入肺,使之日夜吸收与辛金相反,至刚至阳的庚金之气,以此两种无声无影的剑气作为自己的杀招。 按照她的估算,除却培育庚金之气需要时间之外,制作近百符篆也不过月余时间,完全不影响自己修行。等三五年后她作势出关,凭她的修为,自然会被叶氏之人奉若神明,到时候无论是指导他们往正确的修炼之途引,还是凭藉叶氏的势力寻找薄弱处,寻觅通往正常世界的路都简单许多,可偏偏……竟出了这样的变故。 别的不说,光是失去太阴辛金斩这一天赋神通,想纳庚金之气入肺,修炼出庚金剑气的难度,便是从前的十倍乃至百倍——若拥有太阴辛金斩,内息入肺部时,分出阴阳两道金之力,一道入天赋神通中,一道入寒铁之精中,完全是修炼之时顺带就能渐渐拥有强大的威慑力。可眼下没了太阴辛金斩这一神通,便意味着叶歆瑶想修炼出庚金、辛金两道剑气,除了寒铁之精外,还得在火山口乃至火山深处辛辛苦苦刨到一块玄铁之精或是阳性天外陨铁,同时纳入肺中,或者干脆直接用少说一半的内息护住肺部,吞庚金吐辛金……无论哪个过程,都十分繁琐复杂,且极度影响修行。更莫说天赋神通化作符篆,与自身制作符篆,需要的法力与符篆的威力……可以说,这一次的变故,打乱了她对日后的诸多计划。 纵心中万般沮丧难过,还带着些惊疑不定,叶歆瑶到底心智坚毅,少有人及,短暂的失态之后,她便平静下来。反正天赋神通变成阴阳眼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也不是全然靠天赋神通过活的人,只是现在必须思索诸多道路中,自己到底应该选择哪一条,才能在帮助叶家准确说是叶涛这一支与自己的修为间平衡。 纠结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叶歆瑶突然笑了起来。 是了,她之所以举棋不定,无外乎不知道世家到底什么时候才真正忍不住动手,无法确定留给自己的时间到底有多少罢了。可前一位叶氏女与她此世的胞妹叶歆榆自然能看到一丝半点的未来,说不定会知道世家真正动手,发动政变,弄死皇帝的时间? 无论知不知晓,试试便知,反正自己已进入出窍期,能绘制「千里遁光符」与「灵窍问心术」,还有这个世界的粗略地图,往广宁郡一来一回,说不定连三日功夫都用不着。既然如此,为何要困在这院落中,如困兽般焦虑,而不出去走走看看?再说了,她新得的天赋神通乃是阴阳眼,虽说修士藉助符咒也能开一段时间阴阳眼,探查到阴魂,却到底不如天赋神通这般时时刻刻开启的简便,外出走走看看此世灵魂的状态,进而判断哪里空间壁垒薄弱一些,许是也有些帮助的呢? 想到此处,叶歆瑶也不拖延,她花了七日时间,巩固出窍境界后,便开始制作用得着的符篆,为自己的初次出行做着准备。 一月之后,广宁郡郡治,淮安县。 萧骁不过是个生母早早亡故,本人又极不得宠的庶子,自然不可能住在广宁萧氏的主宅之中。叶歆瑶在淮安县转悠了大半天,才在郊外找到萧骁的庐舍——横七竖八的栅栏,几块破木板钉成的大门;黑暗又简陋的三两间屋子,稻草堆得不扎实,一到雨天就淅淅沥沥地往房子里灌;院子里除了一头老牛之外,几只鸡鸭,几畦菜田之外,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这般家境,较之平民百姓尚且好了一些,与世家门阀的做派却是天差地别。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认为萧骁与万千世家庶子一样,幼时给口饭吃不让饿死,成年后就给点东西,打发出去自生自灭。 正当她评估着萧骁的家底时,突然看见屋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粗麻衣服,面貌平平的女子手拎鸡毛掸子,怒气沖沖地追打着前头的男子,一边打一边骂:「你平日里结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看在他们经常护送商队,卖力气赚些钱财,来咱们家也时常捎带点东西的份上,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看看你还交好得是什么人!东村闲汉,西村霸王,斗鸡走狗,打架斗殴,今天偷了这家的鸡,明天宰了那家的鹅,你还充什么好人,给他们还赌债?咱们家最会下蛋,补贴生计的老母鸡,就这样被你给赔了去……我,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收拾行装改嫁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在前头狼狈奔逃的男子鼻直口方,相貌堂堂,生得极为英武,却被河东狮追得上蹿下跳,不住辩解:「你听我解释,阿大是我兄弟,他偿还不出赌债就得偿命了,这救人一命胜……」 他不说还好,一说女子更来气:「偿命?你卖了咱家的老母鸡,咱们家用少了许多,碰上灾年指不定得饿死,谁来补偿咱家的损失?老娘的阿父虽是亭长,拥有几亩田地,几个短工,也没得让父兄家的人天天帮咱们种地的道理!」 跟着出来的,还有一粗布麻服却不掩天姿国色的秀丽女子,她一直用柔情似水的眸子望着萧骁,眼中满是心疼之色,见状柔声道:「姐姐,夫君也是出于义气,您就别……」 听她出声,兇悍女子啐了一口,也没兴趣追赶萧骁,指着这位绝色美女骂道:「姐姐?我可没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妹妹!当年你被恶汉调戏,险些清白不保,是我救了你,谁料你竟然恩将仇报,爬上了我夫君的床。早知道你这般缺男人,我非但不救你,还多给你找十个八个男人来去去火!」 叶歆瑶前生自幼修行,今世又生在檀郡叶氏,所见之人多半自矜身份,眼下见到萧骁的原配夏氏竟如此兇悍泼辣,冲着叶氏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心道对方这般不修自身,将来下场兴许有些不妙的同时,也免不得眼界大开。 趁着自家正室辱骂小妾的功夫,萧骁早熘得没影,夏氏还有一大堆田地要打理,也没空多和叶氏计较,先用鸡毛掸子抽了她一顿,留下回来没看见她织出多少步就继续打的言辞之后,就换上短打去了田间。 见夏氏走了,叶氏狠狠地咒骂了几声,无外乎将来萧骁发达了,我必定让你不得好死之类,随即凭空消失不见。 叶歆瑶见状,微微眯起眼。 她感觉到了……空间的波动。 第七章 末法世界天魔客 对修士来说,空间一点都不稀奇,筑基之后的修行者,哪个不学点须弥芥子的手段,给自己弄个简单的储物空间?但能大变活人的空间就很值得玩味了,这种程度的空间,怎么说也得是善于炼器得金丹宗师的手笔,或是元神真人的兴起之作。 这般空间,修士手上拿了一个两个,完全小事一桩,不值一提。若在叶歆瑶前世的世界,普通人手上有都不奇怪,可在这个世界……实在值得玩味。 叶氏在空间内大概待了一刻钟的功夫,便拎着麻布衣服,穿着绫罗绸缎,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原地。 望着昏暗潮湿的房间,粗陋至极的家具,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心中极为不甘,却还是认命地换上了粗劣的麻布衣裳,悻悻地将漂亮衣服放回空间,一边织布一边低声骂道:「该死的老虔婆,活该最后连自己带儿子一起死!我本来也是个大老婆党,与人打口水仗从来都偏着你,若你对我好,我将来就求求萧骁给你留一条命,现在……哼!要不是我有空间,早被折磨得和你一样人老珠黄,憔悴不堪了,当真用心险恶至极!老爸是亭长很了不起么?仗着自己爸爸的地位,天天欺负老公,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见她进出一趟空间,不过略略洗筋伐髓了一场,叶歆瑶觉得叶氏拥有的空间十有八九只是认了住,却不会保护宿主的灵魂,算是能装活物的空间里比较低等的那种,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多观察一会,却不曾想到竟听到这么一大段话,由不得她不心生疑惑。 哪怕知道有些人受上天眷顾,能预知未来片段,可要么是与自身息息相关,要么与天下大势勾连,且都隐隐绰绰,看不真切。以叶氏如此不堪的心境与几乎等同于没有的修为,断不可能清晰地预言出那么多人的未来,还说得那么详细,实在…… 想到这里,叶歆瑶微微皱眉。 这件事情,还真是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的味道,不过,到底如何,一问便知! 「灵窍问心术」轻飘飘地落在叶氏的身上,叶氏原本还算利落的动作霎时间凝滞起来,眼神也变得空洞茫然。 虽然「灵窍问心术」极为安全,不会对身体与灵魂产生什么影响,叶歆瑶还是先说了声抱歉,才问:「你是谁?」 「叶凝。」 叶凝?她真名不该是叶梦凝么? 心中存了疑虑,叶歆瑶决定转换一个问话方式,所以她斟酌片刻,方问:「萧骁多少岁称王?能活多久?」 「他三十一自立为越王,三十五统一天下,总共活了八十一岁。」 萧骁比自己大六岁,三十一岁自立为越王,那就证明天下在十年之后已经乱了起来。凭他后盾纵横天下无敌手的实力,还花了三年才荡平天下,可见别的方面短板实在太多,考虑到称王的基础,那么留给她的时间大概是……五到七年左右,只是,叶凝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叶歆瑶闻言,心中疑虑更重,便问:「关于檀郡叶氏,你知道多少?」 「这个家族在周、成、安、梁、齐、魏等六个朝代极为显赫,却覆灭于魏末越初,最后一位得到记载的,是越太祖萧骁的宠妃叶昭仪。」 越太祖……怎么感觉她说话的口吻,不像亲身经歷过战乱的,反而像,反而像后人从史书中观测前人?可转世带记忆尚有可能,逆流回溯时光……这得是天仙大能方有的本事吧? 按捺住心中的诧异,叶歆瑶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越太祖萧骁,距离你所处的时代,差了多少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三千年。」 得到这一答案,叶歆瑶秀眉紧锁,深深地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大麻烦之中。 从「后世」来到「歷史」,这等手段,着实匪夷所思。哪怕是能窥测未来的天眼,想如此清晰地窥见三千年后的未来,使用者少说也得是元神真人,更不要说什么推演未来因果的宝贝。再说了,既然叶凝是这样,自己的便宜妹妹叶歆榆呢?她又是什么状况?檀郡叶氏除了一个修士后裔的身份之外,又有什么稀奇,能接二连三引来这些奇妙的存在光顾? 等等,等等! 除了修士后裔的身份……修士后裔……拿一个世界作为后裔逃生的底牌;无人能追踪过来的,尚在成型中的世界;家族莫名其妙的断层;稀薄到有点不正常,哪怕以刚诞生的世界来说也太过悲惨的灵气;以及,演化得太过缓慢的天道…… 这种情况,她好像,似乎,大概,听谁说过。 思及此处,叶歆瑶的视线落在叶凝身上,带着些许凛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还有着几丝丝毫不应该出现在她与叶凝这等力量差距中的警惕。即便如此,她却未曾犹豫片刻,就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的左手中已出现三支特殊的线香,院落也被五张「迷雾失心符」笼罩。 确定想来萧骁家的任何人,都会在接近他家三十尺之内,突然忘记这个意图,很自然地转去做别的事情后。叶歆瑶以举火之术点燃三株线香,对着东方拜了三拜,肃然道:「修道者叶琼,道号歆瑶,认为叶凝此女有来自末法世界之嫌,决意对她使用会伤及灵魂的『乘风破海术』。若她当真无辜,一切因果与业报,都十倍应在我身上!」 说罢,她右手缓缓变得透明,竟如水波一般,直直插入叶凝脑海。 属于「叶凝」的所有记忆,铺天盖地涌了过来。 叶歆瑶看到了叶凝这五年劳作的辛苦,也看到对方怎样在空间中美容养身,尽情享乐;她看到了叶凝对檀郡叶氏富贵生活与尊荣地位的不舍,也看到了叶凝游说父母将整个叶家绑上萧骁的战车,却被地位不怎么高的父母训斥,心生怨怼,仗着有空间逃离叶家,坐等檀郡叶氏悲剧的经过;她看到了叶凝的今生,也在对方灵魂的尽头,瞧见了这位女子的前世。 那是一个天道不存,道德沦丧,物慾横流,毫无灵气,亦无任何修士的世界,也正是修士最恐惧的末法世界。 何谓末法世界? 元神真人歷天人五衰与天外劫,终臻圆满,成就地仙。地仙者,天地之半,天仙之才,不悟大道,止于小成或中乘之法,不克就正,不可见功,却能长住人世,不死于人间。 地仙、天仙虽一字之差,却是天渊之别,而地仙想成就天仙的唯一方法,便是与诞于自身的末法主争斗。地仙若胜,则为天仙,得大道,享不朽,末法主若胜,世间便又多了一名法力通神,浩荡无边的他化自在天魔,将周遭万物化作魔域,生者哭,死者嚎。 值得庆幸得是,叶凝前世所在的世界,纵然是末法世界,也瞧不见多少人性的光明面,却也并非天魔横行之地。 叶歆瑶到底出身三千大世界之一的顶尖宗门,创派宗师亦是地仙修为,见多识广不说,昔日以景仰口吻提及这位祖师爷时,也曾了解一些相关内容。 根据她的推测,这位地仙应是与末法主同归于尽了,只是两人虽死,逸散的力量却还存在。属于末法主的邪恶力量,污染着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属于地仙的温和力量,则保护着该世界一部分的「源」不受侵扰,渐渐衍生出一个新的世界。 事实上,三千小世界中,有好些小世界便是这般来的——由于形成世界的「源」分量不足,它们无法如大世界一般灵气充足,人文昌盛,且修士受限于某个境界,想更进一步,就必须突破来到三千大世界之一,方能继续修行。 这位陨落的地仙,应当便是叶氏先祖吧?真没想到,他们竟有这般大的来头,只可惜地仙在此世与末法主争斗,导致世界被污染,哪怕以命相还,终究还是算欠了这方世界的因果。他的后人若是凡人到也罢了,若是修士,初至此处,便得以自身血肉灵魂补此世天道与本源,难怪叶氏之人竟丝毫不晓修真之道,想来是传送阵刚凑效,真正有本事的修士便悉数飞灰湮灭,不知道得还以为他们去断后,断得一去不回呢! 地仙大能何等神通,却仍旧有陨落的一日,连子孙后代都庇护不住。想到这里,叶歆瑶免不得好一阵唏嘘,望着叶凝的目光却是冷冽如冰。 他化自在天魔主宰的末法世界,万事万物一草一木,皆是天魔种子。它们飘散至别的世界,为污染这些世界,也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对天魔种子,无论男女老幼,不管是否无辜,见者即斩,乃是正道修士铁律,镌刻于每一个正道修士的灵魂之中。这是种族的战争,而非简单的善恶对错之别,纵叶凝只是来自于被末法主遗留力量污染的世界,叶歆瑶也绝不放过,区别只在于,如何让叶凝死得干干净净而已。 第八章 以血缚魂为苍生 想让叶凝死并不难——她虽有空间傍身,本身实力却等同于无,别说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偷袭,哪怕明着动手,任何一个先天高手都能抢在她进入空间之前就将她斩杀。更别说叶歆瑶如今已将叶凝控制住,只要稍微动点手脚,世间就少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可叶歆瑶不能这么做,因为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叶凝弄出的一大堆烂摊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首当其冲的,便是叶凝的两个儿子。 叶凝身为天魔种子,继承她血脉的两个儿子从母体中孕育的那一日开始,灵魂中便打下了天魔的印记。只可惜天道垂怜稚儿,七岁之前的孩童做事不沾任何因果,哪怕他杀了人放了火刨了你家的祖坟,你等他七岁之后,可以拼着沾染因果的惩罚将他剁了。但若在他还没满七岁的时候,你就将人家生吞活剥了,那么恭喜,你也肯定会被天道降下种种劫难来「考验」自身。 天道有常,不为正存,不为魔亡。在天道眼中,管他仙魔神佛的后裔,还是飞禽走兽的幼崽,都是平等的。哪怕是天魔种子,没满七岁你敢杀,未来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君不见那些吃小孩的,拿小孩炼器的,养小孩尸体给自己敛财的邪门歪道,没一个有好下场么? 萧骁与叶凝的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周岁都不满,显然属于被天道眷顾的范围,哪怕这个世界大道不显,叶歆瑶也没有以身试法挑战天道的意思,至于檀郡叶氏众人的心思,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知道很多人还是十分相信「命运」,觉得萧骁一定会登基,并且想得很远,比如将叶家血脉的皇子扶上位之类的,但换谁生的孩子都行,唯独叶凝的孩子不可以!身为天魔的后裔,若是让他们登上大宝,揽帝皇气运于一身,这个世界就真要不好了! 不仅如此,更让叶歆瑶在意的,还是叶凝的空间。 无论叶凝的空间多么仙气氤氲,灵气充足,都无法掩盖这玩意来自末法世界,蕴藏天魔之力的事实。 这空间中出产得一切,无论是泉水池水还是花草树木,不管是之前就有的蔬菜水果还是叶凝得到空间后放进去的各种动物,毫无疑问都被天魔之力污染了个彻底。好在叶凝本性自私,空间里能洗筋伐髓的泉水,她除了自己用之外,便是偷偷给萧骁与两个儿子服用,再没给过旁人。萧骁又与夏氏有肌肤之亲,也就是说,这五人除了夏氏兴许有法子拯救之外,旁得也沾染上了无可化解的天魔之力。 若单单这样,倒也好办,毕竟叶凝见识不够,好好一泉洗筋伐髓的灵泉,她就当美容圣品用了,这般做法,实在减少了叶歆瑶很多工作量。若是她发现灵泉功用,偷偷给别人服用,人为地制造一批后天巅峰的武者乃至先天高手……一传十,十传百,哪怕萧骁不当皇帝,这个世界也干净不了多久! 「不能杀,不能这样杀了她,若是她死的那一刻,空间自爆,凭我现在的实力,定然无法阻止天魔碎片的扩散。」盯着叶凝雪白修长的脖颈看了好一会儿,叶歆瑶按着太阳穴,有些憎恨自己修为未够。 若她仍旧是昔日的步虚真人,哪怕在遭逢巨变以及颠沛流离的岁月里,金丹生出裂痕,道基严重受损,对付这个由凡人使用的空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如今……她记得的符篆大多比较高级,这个世界无法凑齐材料,低级的符篆,她大半没刻意去记,能阻止空间自爆之力的结界,以她如今的修为,也无法张出来,难不成得赌一赌这个空间哪怕宿主死了也不会自爆?她还没有这种拿全世界为自己错误买单的习惯! 静静伫立叶凝身边许久,叶歆瑶方幽幽嘆息。 这声嘆息极轻极柔,仿若微风过耳,不留半丝痕迹。但她的神情,却如冬日冰雪般凌冽,毫无半丝怯弱犹豫,唯见山岳般的坚定。 空间依託宿主的力量开启,如今的她对空间无能为力,甚至没办法阻止叶凝心念一动,进入这个空间。但她却有办法限制住叶凝的神识乃至灵魂,让对方无论进空间多少次,都没办法拿出任何东西,哪怕仅仅是一滴水,一根纱。 纵治标不治本,也好歹是个方法,只可惜,自己骗叶涛说的必须闭关三五年,倒成了一句真话。 心中这般想着,叶歆瑶的左手却以极快地速度掐了一个奇异的法诀,右手则缓缓从叶凝的脑海抽离,却并未解除道法,而是直直地插入自己的胸口! 以我心头之血,为尔神识锁链,直至我死,誓约方除! 是夜,檀郡叶氏。 叶歆瑶的突然出现,差点让叶涛惊出一身冷汗。 哪怕心思不在武学之上,他到底也是位宗师级的高手,先天灵觉极为敏锐。谁知被叶歆瑶到了身边还恍然不觉,若不是对方出言提醒,若对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杀手,若自己不是习惯了先天灵觉,连五感都要退后一箭之地…… 短短两个唿吸的功夫,他心中已转了无数个念头,并最终恢復冷静。这时,他才发现叶歆瑶脸色有些惨白,不由关切地问:「琼儿,你……」 「我已打破藩篱,突破昔日桎梏。」叶歆瑶淡淡道,「却由于经验不足,气血大亏,境界也没稳定下来,需要很多补血药材。」 为封印叶凝自由在空间中拿东西的能力,她以一滴心头血为引,强行制作出筑基时才能运用自如的「魂之锁链」,束缚叶凝的神识,却也因此元气大伤,境界都有不稳的迹象。若非如此,她实在不愿意又找到叶涛,向对方寻求帮助。 饶是如此,她却并不后悔。 她知道,自己此番举止实在过于冒失,后遗症也十分严重,若以利益衡量,实在是得不偿失。但她自小接受正道修士之教育,又有儒家修士为友,时常论道,少不得受这两种观念的影响,在追求长住久生的同时,也应已天下苍生为念。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不求兼济天下,不求闻达诸侯,只求问心无愧。 凡人王朝兴衰更迭,四境之地诸多天灾,她碍于修士身份,不能贸然沾因果,也不能随意插手。但肃清域外天魔,阻止世间化为失道之界,作为这个世间唯一的修士,她自是当仁不让,义不容辞! 凭叶涛的本事,人力能弄到的药材,他基本上都能快速拿到,毕竟檀郡叶氏对别的不怎么重视,在药材这方面可是下了大功劳的。叶歆瑶的要求对在家族中权力越来越大,能与族长分庭抗礼的叶涛来说,来说自是小菜一碟,远远比不上对方竟在短短数月之内,突破前所未有之境界来得重要。所以他立刻点头,回答道:「十日之内,世间珍稀药材,必会悉数送到你的院落中去。」 「如此,我便去打坐闭关了。」 「等等!」叶涛喊住叶歆瑶,正色道,「耽误你些许时间……我这些日子派人盯了萧骁许久,又让人暗中调查他早逝的生母,花费好些功夫,才查出来,对方竟是南越国人!」 叶歆瑶微微侧头:「南越国?没听过。」 知道这个女儿一心修炼,估计连膏粱世家多少个,天下多少郡都不知道,叶涛只得解释:「南越国乃是大魏南方边陲一小国,位于诸岛之上,作为大魏与他国往来通道中的一站,乃是大魏的附属国之一。这个国家虽小,却很是富庶,人民生活也极为安乐。谁知是三十年前,先帝闻得南越多美人,命其每年进贡五百妙龄少女入宫,南越人口本就极少,断不能每年拿出这么多人,断了己国生机,便反了大魏。大魏水师歷经七年,方将之攻破,改为南越郡,派兵驻扎。」 先帝早被世家架空,终日享乐,完全是个盖章的摆设,哪能有调动水师打七年仗的能力?怕是这些世家看中了人家的商路与战略位置,早就想吞併对方,只是让先帝背了个黑锅吧? 对这些政治上的弯弯绕绕,叶歆瑶懒得深究,稍微想想就抛到脑后,很直接地问:「阿父想说什么?」 「萧骁结交的朋友,皆为斗鸡走狗,不学无术之流,本身亦无甚武功。世家之中,却多英才侠少,更有些不世出的人物,若非依仗绝世强者的威力,他一辈子也无法成就皇图霸业。」心中感慨着乱世出英雄,许多精彩人物,百年都未必出一个,如今却似萝蔔白菜的叶涛如是说,「大宗师尚极难被世俗影响,半步天道的强者又怎会助一籍籍无名之辈争夺天下?除非,这天下,他是为自己争的,为自己打的,至于为什么……国雠家恨,这两条理由可够?」 「阿父的意思是……」 「那位绝世强者的武功,可能不如你想想的强横,他在面对你的时候,也至少经歷了许多阵仗,很难是最完好的状态。」叶涛也是心高气傲之辈,这些天一个劲琢磨这件事,也想明白许多关键,「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高手,公然挑战整个皇朝的秩序,纵然成功,也不过前人栽阴,后人乘凉罢了。」 说罢,他望着叶歆瑶,叮嘱道:「琼儿,你莫要压力太大。」 第九章 连环妙计对强敌 叶歆瑶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感情叶涛以为她元气大伤,是因为太过担心叶家,强行冲击境界,导致身体受损,才刻意弯弯绕绕这么一大堆,劝她别太拼命啊! 纵知道叶涛这话,真心只有一小半,大部分都是为拉拢她的惺惺作态,可那又如何?能做出这副关切的姿态,总比一句话都不说让人来得舒服,所以叶歆瑶想了想,便说:「我晋级成功的消息,阿父大可放出去,再者,阿父不愿见叶歆榆,我却想与她谈一谈。凭我的本事,想让她说出藏着掖着的『未来』,再容易不过。」 知道这个世界的本源乃是末法世界本源的一部分后,「歷史的惯性」便很好理解,但外力的干扰却能将这脆弱的惯性打破并改变,比如檀郡叶氏与「歷史」相似,却又诸多不同的地位;比如叶凝和叶歆榆的「预知」;再比如,自己的存在。 这些事情让叶歆瑶确定,改变萧骁的帝皇之命,并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气运,因为这个世界大道未全,不存在「天命」就更不存在什么「逆天」的说法。她之所以对叶涛这样说,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藉口,想见自己那个妹妹一面,确定对方是否与天魔有关罢了。若真有关……她进得来自己的院子,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了。 「既然如此,她若回来,我便让她去见你。」对自私自利的八女儿,叶涛视为毕生耻辱,将她逐出这一支,打算无视到底,听见叶歆瑶这样说,才松了态度,「你如今修为乃是檀郡叶氏最高者,纵不能左右整个家族的命运,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无需向我说什么,自己吩咐下人便是。」 叶歆瑶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与修士有关的,或者她真正想做的事情,她自然会瞒着叶涛去做;而与叶家有关的,涉及什么权力地位威望之类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越过叶涛,自己派人去吩咐什么。 站在她面前的,终究是她此世的生父,她无法给予他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却必须给予对至亲长辈的尊敬。 这是源于血脉的联繫,与修为无甚关系,而她很少去此世生母那里的原因也恰在于此——叶涛是个冷静理智的政客,与叶歆瑶的关系冷漠生疏,很是客气不假,但他的眼界与见识,以及对「度」的把握,都让叶歆瑶与他相处得非常轻松愉快,彼此之间合作异常默契,可如果去了生母那里……各种夹杂不清的眼泪与柔情攻势,绵里藏针的试探与家长里短的抱怨,实在与叶歆瑶本人的作风差很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见她这般态度,叶涛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嘆道:「你啊,实在是……」将圈子和界限划得太过清楚,让人挑不出什么礼仪方面问题的同时,也阻止任何人进入她的世界。 「我并没有您想得那般淡然,近乎无欲无求。」大概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叶歆瑶难得生出几分调侃的心思,「待我养伤告一段落后,能否进入祖祠,观看供奉于最高处的天书全卷呢?」 叶涛怔了一怔,方笑道:「这是自然。」 做完该做的事情,叶歆瑶很爽快地回院子里闭关去了,全然不管叶涛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檀郡叶氏掀起了怎样的惊天波澜。 三日之后,叶氏族长与族老的内部会议中,关于萧骁的问题,一群或鬓髮斑白,或修为强横的「前辈高人」,吵得不可开交。 「为什么要扶持萧骁?就因为两个愚蠢女人乱七八糟的行动,以及那看似愚不可及的『未来』?若说萧骁身后有一个绝世高手为依仗,琼大人亦半步天道,又岂会输给对方?」 「如果琼大人真那么厉害,为什么这两个女人还要扒着萧骁呢?证明萧骁登基,乃是大势所趋!」 「她们还巴着叶楠的,也没见他多厉害啊!」 「你们够了!要我说,琼大人肯定是被人算计,先与对方拼了一场,输了先机,咱们才会失误。如今咱们知道未来,情况便反了过来,琼大人在暗对方在明,岂有再输的道理?」 「就是,他那么厉害,还能让萧骁当皇帝,必定当时是两败俱伤之局。咱们未雨绸缪,怎会让此事再度上演?」 各怀心思,隶属于叶氏不同派系的人,为自身利益吵得不可开交。 眼见他们吵了半天,什么都没吵出来,一位白髮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轻咳一声。明明声音极轻,却如炸雷般响彻众人耳畔。 檀郡叶氏高手虽多,大宗师却只有两位,一位坐镇皇宫,保护皇帝安全;一位留守家族,唯有重大事务才会出面,如今留守叶氏的,便是这位老者,是以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墨老轻轻颌首,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方道:「你们的私心,实在太重了!」 这句话很是公允,却太过不留情面,之前争得面红脖子赤的人纷纷觉得脸上挂不住,却碍于对方乃是檀郡叶氏年纪最长,修为……之前也是最高的大宗师级人物,不好公然反驳,也没办法下黑手使绊子。毕竟对方一生潜心修行,无儿无女,修为又到了这种程度,若非挂心家族,便是无欲则刚的典范,实在没什么缝能叮。 「涛小子一句话都没说,你们急吼吼地吵什么?」无视他们的心情,墨老先对族长点了点头,便望着叶涛,很是直接地说,「听他们这般争执也无甚意思,你是什么想法,琼儿是什么态度,直说了便是!」 叶涛哂然一笑,淡淡道:「琼儿自是信心十足,我却略有些忧虑,便对萧骁生母多方打听,发现对方乃是南越国人。也难怪这两年,大魏的破虏将军无视家族在政坛青黄不接的压力,硬是隐居庄园不出,饶是族长心急火燎,也见不到他的人。」 能列席此地的,没有谁是笨蛋,听他这样一说,很多人眼睛就亮了。 叶涛提到的破虏将军不是别人,恰是率水师攻打南越国七年,最终将之攻破的王原,出身兴安王氏。而兴安王氏全族九成九的人,都是虔诚的佛教徒,与佛门圣地「转轮宗」走得很近,王原更是转轮宗宗主的俗家弟子。 没等众人多转些心思,就听见叶涛幽幽嘆道:「这位绝世强者的手下,哪怕全是昔日南越的王侯将相,在大魏,归根到底也就是个草台班子,消息严重不足。估计刺杀了好几次,都只是杀了王原的替身,让破虏将军吓破了胆,託言修养,实则躲到转轮宗去避祸。说来也是,他的庄园恢弘华丽,何等显眼,怎比得上转轮宗真正的山门处于深山老林之间,位置隐蔽?」 国雠家恨,确实能够让一位绝世高手放下风度,进行没有品位的刺杀,更何况王原本性残暴,攻破南越之后,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接触过他的人,多半恨不得食其皮啖其肉。再说了,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天下乱象未显,復国兴许无望,那么先将仇人血祭死去的同胞,也算是快意恩仇。 听出叶涛的意思,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暗嘆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轻飘飘几句话,就将对方往绝路上逼。 南越后人最大的短板,一是财力,二是人力。他们这些颠沛流离的復国者,哪怕再怎么牺牲奉献,都没办法在二十多年内进入排外性极为严重的世家权力核心,更无从得知这些「隐世门派」的机密。可对檀郡叶氏来说,再悠久的世家,再隐蔽的门派,祖先都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哪怕他们鲜少涉足政坛,在这一块知道的事情也不要太多,稍微找个机会,将转轮宗的所在地透露给南越后人,更是小菜一碟。 一个敢于对抗全天下,挑战社会秩序的绝世强者,若是知道仇人的所在,怎会不想手刃仇人?可转轮宗到底不是一般门派,它是佛门圣地,更是武林中少数的顶尖大派,纵无大宗师坐镇,却有三位宗师联手对敌,威力与大宗师相比亦不遑多让。只要这人敢去闯山,无论是否击杀王原,都会遭致转轮宗不死不休的追杀,若他能成功杀了王原,倒是更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盖世勇武,如同鬼神,想杀谁就能杀谁,无可阻挡的刺客,谁人不惧怕?只怕到那时候,天下还没乱起来,众多势力就先结盟,先将这人了结再说。若没了他的存在,萧骁不过一斗鸡走狗之辈,何足为惧? 「萧骁靠个人武力荡平障碍,得了天下,也必会沉浸在阴影之中,希望再无能以个人武力撬动天下的绝世高手出现。我檀郡叶氏纵然投靠于他,也远不如昔日自在,且以仙人后裔身份,屈就于一毛头小子,纵是为了家族延续,也让我极不自在。」见众人心动,叶涛慢悠悠地抛出这么一段话,「琼儿欣喜于对手的修为,希望与他来一场公平对决,若我只是单纯的武者,怕也生出此般想法。只可惜与个人利益相比,到底还是家族重要,所以咱们少不得卑鄙一番,在未决战之前……」把他往死里削弱了! 这一席话有理有据,由不得众人不服,但还有人心中不甘,想做垂死挣扎;「若,若世家知道杀不了他,与他达成协议,让他杀了皇帝呢?」 叶涛闻言,朗声笑道;「你当真以为他没脑子,能被那些『雄辩之士』给煳弄过去?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第十章 黄粱一梦迷心智 家族高层的几次争锋,位处暴风眼的叶歆瑶都全然不放在心上,她的生活一如往常,平稳规律到近乎枯燥的程度。 调养气血,壮大内息,滋养灵魂……不同于讲究速成的魔道功法,道门正宗功法如涓涓细流,浸润至身体和灵魂的每一寸,打好根基,循序渐进。若无十分之耐心,根本无法在求道一途中有什么成就,千百年都这样过来,自然不在乎区区几百个日夜。是以叶歆瑶日日花费七个时辰做着基本的功课,余下的时间则用在对未来的各种准备,对外界稍稍的了解,以及短暂的休息上,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打破她近两年平静生活的,是侍女的通报。 「榆娘子来访。」 于娘子,那是谁?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姓于的么? 见叶歆瑶未曾答话,长年服侍她的春雨猜到了一两分,便乍着胆子说:「涛大人将榆娘子逐出门墙,不能再称她为八娘子,又不得妄唿主家姓名,方这般折中。」 檀郡叶氏的等级森严,体会在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称唿——除了宗师大宗师级的高手,在檀郡叶氏能在名字后冠个「大人」,旁人还是得按照自己这一支的排行来。叶歆榆这般特例中的特例,自然让侍女们好一番思量。 叶歆瑶点了点头,淡淡道:「让她进来,你们退下。」 众人领命,待叶歆榆步入大厅之后,便鱼贯离开。叶歆瑶打量着眼前的胞妹,神色淡淡,一言未发。 二八芳龄的少女,青春逼人自不必说,又因常年养尊处优,各种教导琴棋书画礼仪典籍的缘故,气质极为高雅。若再配上清丽动人的容貌,以及能说会道的巧嘴和缜密到极致,堪称滴水不漏的心思,谁都无法对这样的人讨厌起来。 叶歆瑶的目光平静若水,不带丝毫感情,不似叶涛的目光般,冷冽如一把刀子,仿佛要将你全身上下一寸寸剖开,浑身上下都浸满着寒意。但不知为何,比起后者,叶歆榆面对明明没任何恶意,只是当你陌生人的前者时,却更是不自在。 看来,自己对这个姐姐的厌恶,始终存在于灵魂深处,无法褪去啊! 「你讨厌我?」敏锐地发现叶歆榆周身的「气」发生了变化,叶歆瑶略带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带记忆转世,前生因果远远重于今世,对此世亲人不可能毫无芥蒂不说,也有不知前世的自己一死,恩怨是否彻底了结,便抱着生疏点总不至于带累叶家的心思生活。 从一开始,叶歆瑶对自己在叶家的定位与行为就非常准确——互利互惠,皆大欢喜。 既决定离开,自不会付诸太多感情,叶歆瑶常年闭门修炼,哪怕骨肉至亲,一年见面的次数也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与兄弟姐妹说过的话更不会超过百句。若说因修行速度之故,被人羡慕、嫉妒,她都觉得十分正常,可叶歆榆实在恨意太过浓烈,让她想忽视都不行,这让叶歆瑶颇为奇怪。 当然,她对这个妹妹的情分,也与陌生人差不多,之所以问这么一句,与其说是想得到答案,倒不如说……「你今年多大了?」 叶歆榆正组织语言,想着如何委婉开口,辛辣嘲讽,冷不丁被叶歆瑶刻意带上「渡化」之意的声音问起,心神为之牵引,下意识地说:「二十五,不,是……」说到一半,叶歆榆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歆瑶,指着这位姐姐,浑身打颤,却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到底是今生血脉相连的至亲,若非万不得已,叶歆瑶也不忍冒着伤害对方灵魂的危险,入侵对方的识海。见对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她轻轻颌首,平静道:「你的异常,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看出了来,若非我在族中还有些地位,只怕你现在就被当做妖孽严刑拷打。」 接受最憎恶之人的好意,让叶歆榆浑身都不自在,但她也明白,与家族利益相比,区区一个她根本无足轻重。她之所以跟着叶楠回来,只是在外头混不下去,需要得到家族暂时的庇护,又知道家族很快陷入混乱,心存侥倖,觉得众人会一时半会顾不上她罢了。眼下听叶歆瑶点明白,叶歆榆也不再妄想,她悽然一笑,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与挑衅:「在家族中尚有些地位?你说这话,怕是过于自谦了吧?如今的你在家族中的地位,与天皇老子也差不了多少,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你,在家族遭难之时却当了缩头乌龟,生生害得全家覆灭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我欠檀郡叶氏一份大恩,又怎会在檀郡叶氏覆灭之时,袖手旁观?」见叶歆榆神情激动,似回想起什么极为不堪之事,叶歆瑶也不认为她说得是谎话,便刻意诱导,温言道,「你对我误会太深了。」 想起往事,叶歆榆秀美的脸庞都有些扭曲,声音也提高了不止八度:「误会?这是我亲身经歷的!再过十八天,世间除去檀郡叶氏和皇族之外最强的五个势力,就会来檀郡叶氏兴师问罪,击伤阿父与诸位宗师叔伯,墨老也受了重伤;再过三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檀郡叶氏跟着皇族一条路走到黑,被那白衣人如杀鸡宰羊般,轻描淡写剁了个干净;再过……我堂堂第一世家的贵女,嫁给族长嫡子多年,从未遭过罪,竟沦落到,沦落到那般地步,我……若不是你,若不是他们都视你为最后的希望,死都不肯说出你的所在,我怎会,怎会……我的孩儿,又……」 说到最后,她已是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叶歆瑶见状,已大概猜出叶歆榆到底是怎么知道「未来」的,不由万般感慨。 苍天实在厚爱叶歆榆,让她拥有如此之强的「因果」能力,身为凡人时,便能颇为清晰地预测未来。哪怕在三千大世界中,上天这般恩赐也百年难遇,与此相比,她羸弱到绝不适合习武的体质,完全不值一提。只可惜叶歆榆没遇上修道之人,并未正确地认识到自身的能力不说,也没与任何人透露,让叶歆瑶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她将「预言」简单地将之看成了一场「噩梦」的同时,又隐隐心悸,觉得攸关未来,从而日夜忧思,期冀能将未来看得更清楚,从而透支全部的「因果」能力,做了一场十数年的大梦,实在暴殄天物。 一梦醒来,恍若隔世。 对叶歆榆这般没有修行的人来说,这一场消耗她全部因果能力,让她由圣入凡的梦,被她看做了一生。而梦外真正的人生,却被她当成了所谓的「重生」。 倘若没有叶歆榆怪异的举动,自己为打破空间壁垒,应会纳庚金入肺,修炼庚金剑气。为保万无一失,她必须闭关于灵气充足的山中,远离尘世,少说七八年未曾归家。若檀郡叶氏在这一时间段遭逢大难,她还真插不上手,但若她回归家族,见家族系数被灭,定然要不顾一切,为他们报仇! 叶歆瑶心中所想,自不会让叶歆榆知道,所以她微微一笑,悠然道:「既然你说这都是我的缘故,那请你告诉我,五大势力来檀郡叶氏兴师问罪,到底为的是什么;我檀郡叶氏核心之地阵法林立,还有大能祖辈余荫庇护,若无内奸,又怎会覆灭?」 她潜心修行不假,却并不意味着叶涛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是以叶歆瑶早些日子就得到消息,众多势力联手,好不容易伤了那位绝世强者,本欲赶尽杀绝,却被叶楠将人藏了起来。这样一来,众人认为是檀郡叶氏对他们下黑手,从而结了怨。 很显然,檀郡叶氏不会为了叶楠的脑残行为,惹上这么多家族,将面子赢回来之后,定要将叶楠给逐出去,给众人一个说法,而按照自己这个妹妹的行为看……檀郡叶氏的覆灭,怕就是叶楠没了家族庇佑,又得罪了那些大家族,过了很一段苦日子,从而怀恨在心。待那位绝世强者伤好之后,他便出卖家族,换得高官厚禄吧? 叶歆榆自小在叶歆瑶的阴影下长大,天天听母亲念叨「若是你姐姐在就好了,她在你阿父那里能说上话,何须花心思对付这些小贱人?」,更是听多了旁人说自己完全不如叶歆瑶。若说这些话语日积月累,只是让她心中有些不平衡,那最后叶涛不肯说出叶歆瑶的下落,导致她在叶涛面前被人凌辱至死,已让她心中累积了泼天的怨气。重生之后,见这位姐姐冷心冷情,还被大家捧着,她便越发偏执,任何人对叶歆瑶的称赞乃至念叨,都会被她扭曲意思,觉得包括父母在内,大家都重视叶歆瑶远远胜过自己,何须自己多管闲事?将来就等着被他们捧着的人害死,自己却早早与叶楠交好,抽身退去,冷眼看笑话罢了。 对叶歆榆的心思,叶歆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由嘆道:「叶楠惹出祸事,害家族为维护第一世家的面子,力量削弱,又不思反省自身,反心怀怨怼,出卖全族。你不去恨给全家带来了灾难的他,反倒恨我没与他打好关系,退了婚约让两家成了死敌。这般懦弱的,将罪责悉数怪罪于旁人,只知道攀附胜利者的心理,实在太过可笑。都活了两辈子,还看不出父母究竟关心爱护的,究竟是谁么?」 第十一章 落星湖内极阴地 对「预知未来」之事,世人震惊有之,欣喜有之,恐惧有之,举棋不定有之,将信将疑有之。深信不疑却怕轻举妄动,反而泥足深陷,步入既定命运的更是不在少数。或许一百个人,便有一百种对「得知未来」的态度,叶歆瑶也不例外。 她一直觉得,「得知未来」是上天的赐予,让人们能够根据预言中的「未来」趋利避害。哪怕有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者走上一条更差的道路,那也是自己的选择,总比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灾难便从天而降的好。可如今看到叶歆榆的做法,对「趋利避害」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叶歆瑶突然生出难以言喻的厌恶感。 「还在想那个白眼狼的事情?」叶涛洒脱一笑,满不在乎地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想的?花这么多时间在她身上,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按正常人的想法,都会认为杀掉叶楠是最好的选择,可她怕啊,怕另一个人顶替叶楠的位置,自己的命运还是如前世般悲惨,也怕我们知道她『重生』的事情,会将她当做妖孽,早早处理了。她对你说的种种理由,全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藉口,唯有觉得咱们全对不起她,一切都是咱们得错,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抛弃全家人,奔向胜利者的怀抱。若是换种情况,上一世是夫家对她不好,害她悽惨死去,她定会挖空心思讨好我们,希望你的修为越来越高,因为如此,她的地位才能越来越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意兴阑珊地说:「我见她身体孱弱,习武难有所成,又是正室嫡女,你的胞妹,为巩固她的地位,少不得多关照她一些,渐渐也养成习惯。诸子女之中,唯独最疼此女,却不料养了个冷心肝黑肚肠的傢伙出来,实在有趣!」 叶歆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无奈:「她与叶楠,还真是……旁人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又有什么要紧?人活一辈子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讨好别人,哪怕你做得再好,人家不喜欢你,照样能找到一大堆理由……」说来说去,还是檀郡叶氏只看重根骨,不看重心性,又是家族传承,这样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哪怕知道叶歆榆的话多半是为自身行为开脱,叶歆瑶也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做得不够的地方。加之她出窍境界也巩固了下来,檀郡叶氏能对她造成威胁的人几乎不存在,自然着手还恩之事,便在感慨一阵之后,谈起了正事:「她的行为虽令人不齿,也到底带来了几个重要消息,不知对诸多势力的挑衅,是否要我出手?」 「出手倒不必,只怕这些人带了必死之心,暗中耍什么花招。」叶涛含蓄暗示,叶歆瑶闻言,也很爽快地表示:「既然如此,我在一旁看着便是。」 说罢,她取出一卷册子,递给叶涛:「这几年我阅天书有感,琢磨出了一套拳法,虽无甚威力,一日三遍,却也能增强与天地的联繫。若您有些时间,不妨选些颇有天赋,心性也不错的族人出来,我将之示范一遍,就让他们回去自己琢磨。只是这套拳法,谬之毫釐则误之千里,我才将之记录下来,您且收着。」 她自身有经验,能准确把握好度,修行天魔舞不会伤身,檀郡叶氏众人修身远远重于修心,二者无法平衡,让他们修习天魔舞无疑是害了他们。再说了,佛道之争在哪都存在,想和和气气亲如一家绝不可能,叶歆瑶为快点回大千世界,结合自身体质特性,方选择了天魔舞作为初期与天地勾连的功法之一,却不意味着她要将道门正宗的叶氏后裔,全弄到佛门那边去。所以她稍稍挑选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诸多拳法,结合自己的感悟进行改进,方弄出这么一套温和不伤身,又对勾连灵魂有益的功法来。 叶涛知道这本功法意义重大,便小心接过,叶歆瑶又道:「另外,若阿父愿意,我可强行为您打通体内重要经脉与关窍,并藉助一些手段,让您感悟到天地法则,晋为大宗师。但这般手段实在太过激烈,除却拥有大宗师的修为外,威势境界定是样样都不如,也再无晋升可能,不知您……」 涉及自身,叶涛也免不得慎重起来:「你让我想想。」 叶歆瑶点了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想求阿父……」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略带尴尬地开口,「我希望阿父能买下落星湖,以及周边……至少方圆十里的土地。」 世间叫「落星湖」的地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值得叶歆瑶这般不问俗务之人,都觉得买下不大妥当的地方,也只有着名的兴阳落星湖了。 一条晏宁运河,勾连南北,倾注大魏整整十七条大江大河的水,数百年来都是航运要道。哪怕好几条航段年年治水,岁岁死人,也无法掩盖运河两岸几乎都是富庶之地的事实,而作为晏宁最重要一站,南北交通枢纽的兴阳,则是天下最为繁华的城市。 落星湖作为「兴阳八景」之一,不知多少文人骚客留下笔墨,不知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流传,更不知多少富商豪客为附庸风雅,争相在湖畔买房置地,大肆修建园林。兴阳落星湖畔的方圆十里地,天知道被多少顶尖势力瓜分,以檀郡叶氏的财力和势力,想弄其中一块地皮,难度虽大但不是不可能,可若是将之买下来……叶涛不住苦笑:「琼儿,你觉得可能么?」 叶歆瑶也知不大现实,只是心存期待罢了,闻言不由嘆道:「本存了几分善念,想积攒点阴德……也罢,反正那地方,过段时间也住不了人。」 「此言何意?」 对叶涛的疑问,叶歆瑶倒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两年,在调养气血,稳定境界的同时,叶歆瑶也没闲着。她每隔十天半月,总要借「千里遁光符」去她认为可能空间壁垒较为薄弱的地方,寻找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在这一过程中,为更好地勾连天地,提高自己的修为,她无时无刻不打开着自己新的天赋神通——阴阳眼。 大道不全的世界,人死之后,魂魄无从归处,弱小得一见翌日阳光就散,强大一点的勉强支撑七日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结局,阴阳眼开了与没开无甚区别。偏偏她探索一处名山时,见山脚一个池塘阴气缭绕,心生好奇前去观察,便发现池塘之中竟有一个阴魂! 叶歆瑶惊奇之下,在附近观察了好些天,才发现四境风水成锁魂之阵,这个池塘恰恰处于阵眼处,天生阴气充足。加之这个村落极为蔽塞落后,大小事务皆由「德高望重的长者」说了算,也不知因所谓长者的私心与色心,害得多少无辜女子惨遭诬陷被沉塘。 枉死之人,心中含怨,又在聚阴之地,若换做旁的世界,化作厉鬼实在正常。可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是以阴魂之身,苦苦挣扎,最终消散,让聚阴之地更加阴寒几分罢了。但这却给了叶歆瑶灵感——「生」与「死」的轮迴,乃是每个世界的基础,也就是说,在这个大道尚未曾成型的世界,空间壁垒最薄弱的地方,应该是东方青木旺盛,生机充盈,能勾连碧落天的生之地,以及聚拢天下阴魂,通往黄泉府的极阴之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在生之地打破空间壁垒,会导致此世生机泄露,这种缺德事叶歆瑶自然不会做。所以她借阴阳眼之力,一路搜寻,发现世间阴魂大多顺水流之力,聚在兴阳。 兴阳在战乱时是兵家必争之地,和平则在繁华背后,隐藏着不知多少罪恶,落星湖又是天然的锁灵之阵,日积月累下来,阴气浓郁到难以想像的程度。偏偏世人不知所以,称赞落星湖「凉风习习,不见炎热」「是天然的避暑胜地」等等。叶歆瑶本打算将周围土地全买下来不住人,毕竟这地方的风水看上去很好,实际上太……住在旁边简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但想到自己若能成功打破空间壁垒,让这个世界提前与黄泉府建立联繫,加上叶涛明着说没办法,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十年都住过来了,区区几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叶歆瑶思来想去,挑比较重要的一个理由说:「我的修为已到瓶颈,再这般下去无异于蹉跎光阴,是以我想与那位绝世强者决斗!根据我的推算,落星湖乃是最适宜我的决战场地,只是担心一旦动起手来……太多人关注。」 这个理由一听就很站不住脚,但叶涛心中却「咯噔」一下,心中暗暗叫苦。 按他的想法,强敌自然得百般削弱,最好让对方像只弱鸡,自己随便能宰,可绝大部分的天道宗师都不会这样想。他们处于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境界,欣然于对手的强大,最好能在双方最完好的状态下来个公平对决,生死有命……联想起叶歆瑶之前种种与其说是为家族着想,倒不如说是「自己死了给家族留后路的做法」,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十二章 天险难挡江湖险 檀郡天沐山极尽险恶高耸,云雾缭绕间,仿若与天勾连。 山壁一面平滑如镜,再灵巧的猿猴都难以攀爬;旁的地方则按照奇门遁甲之术布置,于茂密丛林之间,层层叠叠不知藏匿了多少阵法,环环相扣,稍有举动便会打草惊蛇。无论多精通阵法的人,都无法在不惹得檀郡叶氏之人注意的情况下,破解这正门的护山大阵,想用人命来堆出一条路,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期冀借这个机会,寻觅檀郡叶氏核心区域进入之法的诸多外人,忍不住在心中嘆息——哪怕对方出于礼仪,用颇为隆重的规模来迎接自己一行人,但除却一条陡峭的羊肠小道,以及类同到让人眼睛都看花,打乱心中计算脚步的步调,忘记时间流逝,只觉得无比焦躁的景色之外,他们没有收穫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顺着蜿蜒的小路不知走了多久,在叶氏来人的迎接下,这些气势汹汹的外人,终于到达了檀郡叶氏主宅……很远处,位于半山腰的一座别院。 「天险?」站在悬崖峭壁上,叶歆瑶微微侧身,望向叶涛,「阿父认为,这算天险么?」 趁着家族高层先与对方扯皮的功夫,叶歆瑶在族老们强烈要求下,去祠堂巡视了一圈,确定天书还在,又在家族几处防卫薄弱的地方研究了一番,最后顺便来到他们号称「天险」的悬崖旁看了看,方道:「我原以为,『未来』的檀郡会覆灭,是叶楠的出卖所致,却未曾想到,除却他之外,还有叶氏自身的原因。」 叶涛闻言,带了几分讶然:「你的意思是……」 叶歆瑶也不多做解释,二话不说,纵身向万丈深渊一跃!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扒到悬崖上,搜寻着叶歆瑶的踪迹。只见叶歆瑶左掌轻贴光滑的绝壁,竟如扎根于此处一般,身体在狂风之中,亦是极为稳当,丝毫不见任何下坠趋势! 见他们张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叶歆瑶微微一笑,松开右手,足尖轻点峭壁,以极快的,偏偏却恰到好处,能让众人肉眼捕捉到的速度,从上至下,在少说几十丈的距离内,用不到一个唿吸的功夫,生生折返了一个来回! 当她轻飘飘地跃回叶涛身边时,众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望着叶歆瑶的眼神,已不似在看一个人。 倘若说在此之间,对于「半步天道高手」这一说法,他们并没有明确的认识,只觉得与大宗师相比,似乎没太大的差距,不值得这般敬重。可光是叶歆瑶今日展露得一手,就让他们心惊肉跳起来。 「真气凝练到极致,四肢吸附绝壁举重若轻……」墨老作为在场唯一的大宗师,眼力自然比旁人高出许多,见状不由露出神往之色,片刻后,带了些失落,又满是担忧地问,「莫非到这一境界的绝世强者,都能做到这一步?」 他寿元将尽,再怎么不甘,也只能望洋兴嘆。哪怕叶歆瑶对他说了自己的感悟又如何?别人感悟到的,终究是别人的,而不是自己的,有益处,却到底治标不治本。 越是艰难的世界,越能磨练出强横的存在,在真正的三千大世界,晋级出窍期比在这个世界简单许多。境界提升得快了,对初期力量的掌控,自然也做不到那么细緻,可在这个世界……叶歆瑶轻轻颌首,打碎了众人不切实际的妄想:「对旁人来说,此处悬崖峭壁,但若对方与我一般,想从此攀援,不过是花费些时间的功夫罢了。」 众人闻言肃然,纷纷决定加强此处防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他们心中也清楚,若无与之修为相若的存在,哪怕再多出一千倍的人数,也是不够用的,是以他们望向叶歆瑶的神色,又热切了几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这时,与对方交涉的叶氏高层,已经派人送了消息过来。 在墨老的示意下,送信之人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商议的结果: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檀郡叶氏为维护自身面子与家族秘密,既不承认自己藏匿了那位绝世强者,也不肯交出叶楠,只说已经家法处置。对方被他们这般不给面子的行为气到,末了定下生死约——两边各派出三位二十岁以下的精英,三位后天巅峰的高手和三位先天高手,以九局五胜的方式决胜负。若是檀郡叶氏胜了,五大势力便绝口不提此事,自认倒霉;若五大势力胜了,檀郡叶氏就得交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叶楠! 这一过程中,无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外人都不能插手,一旦插手,便是犯规,也不用比了,直接兑现诺言便是。 「三位二十岁之下的……精英?」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的叶涛,语气很是微妙,「没说修为?」 他的堂弟叶泊附和道:「无论是后天巅峰的高手,还是先天境界的高手,实力都应在伯仲之间,能决定胜负的,应当就是这三场。若咱们刻意派实力不济的族人上去,兴许会输了比赛;可若咱们派实力高强的族人上去,被对方忌惮事小,若被暗算了……」 「这三场比试,你们安排到最后,我会在场护持。」叶歆瑶淡淡道,「若是正经落败,甚至被人杀了,都是决斗之中,生死有命。但若对方使什么小伎俩,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得到她这句保证,叶氏众人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叶泊还有些担心,便问:「您……您的举动,若是被发现了呢?」 叶歆瑶望着这位堂叔,见对方因自己的目光,额头沁出冷汗,心中想着我也不是很可怕啊,却没计较什么,轻描淡写道:「被发现了的话,让他们找我便是!」 若知道您的存在,他们哪怕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找檀郡叶氏的麻烦啊!又不是傻瓜,嫌自己手上的人太多,送去给人家砍掉几个,这样人就少了好养活了……想不开呢这是! 第十三章 袖箭之中蕴火毒 鑑于双方决斗还需几日时间准备,叶歆瑶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妆檯的抽屉,取出一枚黄色的符纸,大拇指轻轻在符纸的正面一擦,及排金色的小字便出现在符纸的正面。 「越千钊、阮静雅、申箫。」她的声音极轻极缓,眼神透着十分的怀念,倚着床柱,凝视符纸片刻后,惆怅道,「才过了十七年,连你们的样子,我都记不清啦!」 她的朋友本来就少,与玄华宗没任何关系的更少,待她被逐出宗门,由于心中激愤,道基受损,修为大降,行事偏激堕入邪道后,真正接纳她的,也只有这三人。 若非越千钊对她的遭遇生出疑心,使尽种种办法弄到了一些往昔的记载,她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若非阮静雅长袖善舞,在她浪迹天涯,无意间惹到一些相对散修来说很危险的势力时,百般斡旋,她说不定早粉身碎骨;若非申箫甩了她一个耳光,噼头盖脸将她骂了一顿,让她从自怨自艾中走出来,决定坦然面对,寻求一个答案,现在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最大的可能,应是越陷越深,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可自拔,沦为真真正正,人人喊打的邪道人士吧? 叶歆瑶这三位至交好友中,申箫出身「青岩大世界」,乃是赫赫有名的古韵宗核心弟子,其师七妙真人据说活了万载岁月,修为深厚至极,纵地仙大能亦不敢轻慢,端得是身份显赫非凡。而阮静雅与越千钊,却都不是什么显赫大派出身,没有强大的后台,但论心智之坚定,修为之精纯,这两人也不差申箫多少。只是他们的修为……叶歆瑶最后一次见到阮静雅,已是二十五年前,阮静雅仍旧困于阴神巅峰期,迟迟无法成就上品金丹,越千钊应与她差不多。若是自己打破空间壁垒,恰好进入了熟悉的大千世界,找他们帮忙,会不会太过叨扰,甚至影响他们的修行呢?但若是找申箫…… 想到这里,叶歆瑶秀眉微蹙,觉得此举太过不妥。 古韵宗虽是名门正派之一,却因创派祖师与所修功法之故,提倡风流随性,潇洒自然。正因为如此,古韵宗弟子端得是一派名士风范,兼修诸般杂学不说,七艺也甚是精通,或孤傲或随性,却都有种「不将世间诸般规矩放在眼中」的肆意。 申箫的性子,叶歆瑶再清楚不过,看似潇洒,实则异常护短,甚至到了极端不讲道理的程度。叶歆瑶被逐出门派后,申箫就不止一次地说过:「玄华宗也太过古板了些,若在咱们古韵宗,你压根不算犯事好么?」还扬言说「下次见到他们,一定要给那些他们好些颜色瞧瞧」之类得,听闻越千钊查到的真相之后,更是暴跳如雷。只是碍于此事无法说清对错,外人看来是叶歆瑶理亏,他才只能背地里说几句。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死,定会拉转生的自己去古韵宗,还肯定会理直气壮地说,唯有古韵宗和谐的氛围,才能让人心情舒畅,别的门派都是些修炼修得太过无趣的傢伙。 两家的功法皆属道门正宗,高深莫测,却南辕北辙得厉害——玄华宗的功法,讲究「收束」与「克制」,古韵宗的功法,却强调「自由」与「随性」。若是两种功法兼修,不成疯子,也变傻子。她不想舍了玄华宗的功法,更不愿拂了申箫的好意,算来算去,只能在申箫尚不知道自己回来之前,先找个大派拜了,只是……她自己所在的世界有哪些大宗派,什么时候招人,她清楚得很,临近世界有什么大宗派,她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可这些门派什么时候会招收徒弟,这个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但不想办法在突破空间壁垒的那一刻就联繫上他们,怕是有很大的麻烦。」反覆思考着从叶凝脑海中看到的末法世界景象,叶歆瑶食指有规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喃喃自语,「地仙遗留下来的力量形成地膜,保护了大世界一部分本源,从而衍生出这个小世界。但地膜之外,则有末法主的力量留存,纵然这些力量被空间之力无限地撕裂重组,也不能保证能杀死全部的天魔。」 昔日为步虚真人时,她曾在临近诸多世界遨游,自然清楚世界与世界之间是什么样子。 打破空间壁垒,让这个世界的极阴之地强行勾连黄泉府,的确能让功德化作屏障,覆盖到她的身上。可谁也不能保证,这份功德屏障到底有多大,更不能保证,若是在外力的干涉下,她能否安全到达临近的大世界。毕竟末法世界的可怕谁都知道,临近的世界肯定都被天仙、地仙大能们设置了相应的结界,「叩关」又是一重力量的消耗。更别说这份功德她还不能完全带走,必须留一部分于落星湖,保证在黄泉府来人之前,天魔无法入侵。 必须得有个人来接她,方能保证绝对的安全,这个人最好得有金丹的修为,否则若真生出什么变故,恐怕连对方的命都得搭上。 这样看来,最好的人选,似乎还是……申箫。 叶歆瑶以手抚额,深深嘆息。 只盼望这短短十八年间,申箫的心志能如他的长相一般成熟,但这似乎是一项不可能达到的任……务? 正当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急促的脚步落在青石地板上,春雪急匆匆地走到门口,顿了顿,方迈着轻盈但明显比平日快很多的步子走进来,恭敬之中也掺杂着几分焦虑:「琼大人,您,您……涛大人请您去看看,璟大人中毒啦!」 叶璟,檀郡叶氏旁支子弟,也是一出生就被称赞「根骨绝佳」的天才人物,年方弱冠的他在三个月前突破后天巅峰,晋为先天,俨然檀郡叶氏重点培养的精英之一,甚至说是年轻一代最受重视的子弟也不为过。 叶歆瑶将符纸拢到袖口,不紧不慢地站起来,问:「比试不是还有好些天才开始么?叶璟怎么出事了?」 「璟大人前些日子在别院修行,想起自己落了东西,便折回去拿,却见到他们对侍女们百般凌虐。璟大人见对方羞辱叶氏侍女还不以为意,一怒之下,与那个禽兽下了生死战书。谁料那名中年人,相貌普普通通,也无甚名气,刀法却不见丝毫气势,唯有阴柔诡异,且他的袖中,还藏着致命的毒箭……」 这件事委实发生得太过凑巧,巧到让人不得不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人的手脚。但能做到这一步的,得是檀郡叶氏的高层才行…… 略略思忖片刻,叶歆瑶便放下了心中疑虑,左右这不是她该想的问题,何苦劳心劳神? 在春雪的带领下,叶歆瑶来到叶璟的房间,便见檀郡叶氏的大夫全部集中于此,珍贵药材如流水般送进去,见到她来了,众人如获至宝,众星拱月般将她赢了进去——天道高手么,纵然不会看病,也能够精准控制内力来驱毒的。 事实上,他们的运气比想像得好,因为叶歆瑶先给叶璟诊脉,又输入内息,将对方全身上下检查一遍之后,得出结论:「此乃地阴火毒。」 「地阴火毒?」 叶歆瑶微微颌首,淡淡道:「休眠的火山深处,会长出一种与通体艷红,唯有蕊心深紫的小花,此花吸纳了地底的阴气与火山的热毒,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是一味极为伤害身体,普通人无法承受的补药。」 「那……那可有解法?」 「自然是有的。」见众人因自己的话欣喜若狂,叶歆瑶很无情地泼了他们一盆冷水,「此物无法调解,唯有海中『阳郦软贝』方能中和药性,但寻常渔民闭气的手段,根本无法下潜到那么深的海域里。再说了,哪怕我取得这味药材,他的身体也会成为两种极端力量的战场,不知后果如何,能藉此洗筋伐髓,更进一步的机会,连万之一都没有。」 总之一句话,你们要做好这个天才被人废掉的准备。 也就在这一刻,如叶涛等聪明人,已经明白了为何「前世」檀郡叶氏「损失惨重」的原因——若前生的叶歆瑶一直闭关,自不可能救叶璟,眼睁睁看着家族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因暗算而死,什么江湖道义,名门风范,全都得抛到一边,先将那傢伙处置了再说。可若是传到江湖上去,被有心人这么添油加醋……无论人手还是名声,对檀郡叶氏来说,都是极为惨烈的损失。 叶涛知此事若处理不好,后果定极为严重,所以他沉吟片刻,带了些期待地望着叶歆瑶:「琼儿……」 叶歆瑶没立刻答应,似在斟酌着什么,众人的心全提到了嗓子眼。 保下檀郡叶氏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少说能影响家族一个甲子,这样做,也算还恩的一部分吧?至于为此耽误的时间与修为,倒也不算什么。 这般想着,叶歆瑶便正色道:「即是如此,我便出海一趟吧!」 第十四章 国破家亡尽血泪 明媚和煦的阳光洒落在细白的沙滩上,轻柔又舒缓的海风吹拂着热闹的海港,往来的各国船只络绎不绝,可见作为海运枢纽的南越郡,贸易何等繁荣。 码头上三三两两的精壮汉子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旦有船只到港,他们就在工头的招唿下,主动上前去卸货。哪怕辛劳了一点,却凭着这份子力气,养活一家老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在码头不远处,一些同样是卖苦力的人却没他们这么好的待遇,只见这些人赤裸着上身,在工头的监督与烈日的暴晒下,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稍稍慢了一些,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往他们身上抽去,留下道道血痕。 叶歆瑶站在远处,亲眼看着一个年约五十许,两鬓斑白,在普通人中已经能称得上「老者」的男子因体力不支,晕倒在烈日之下。工头见状,暗骂了一声晦气,就让人将他拖走,不医治也不给点水,一副任由对方自生自灭的样子。 与这人一道做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男子,他们的眼中有愤怒,但更多的是麻木。 【南越一族桀骜不驯,顽抗七年,王原攻破南越都城后,大肆屠戮百姓,并掳各家貌美者,贩卖或赠送与各家。】回想着叶涛对自己说过的南越情况,叶歆瑶心生怜悯之意,趁四下明着无人,暗着……之际,轻轻走到那位昏迷的老者身边,搭起他的右手,为他诊脉,结论却不容乐观——十余年的劳作,早摧毁了这个人的健康,哪怕再多的珍贵药材堆积,也无力回天。 输入一道温和的内息,为对方护住心脉,让他能多活几年,或者说,多受几年累。知道自己能做得仅限于此,还不知道是否符合他本人的心愿,叶歆瑶沉默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战争无正邪对错,只有永恆的利益,但这样对待南越子民,未免也太过……虽然她不大懂政治上的事情,不好在这方面指手画脚,却也知道,若想彻彻底底征服别的国家或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对方同化,而不是划分成什么三六九等,让所有人都牢牢记着,我们不是一族的。 老百姓都是很淳朴也很好愚弄的存在,日子过好了,自然不会想着造反,说不定还会指责南越王族殊死抵抗七年,害得大批男丁丧生的行为。可偏偏王原攻陷南越国都玉城后,大肆劫掠屠戮,还上书朝廷,将南越国人悉数贬为奴隶,分给协助他们进攻南越的土着与暗中投降的大户们……这是为将者的手段,却少了几许王者气度,也在南越国人的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纵十几年过去,也没有烟消云散的样子,反倒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但叶歆瑶也清楚,她不通晓国事,心中想法也不过是「按道理来说最合适的」,却不一定是「按实际情况最合适的」,也就没再多想,只打算回去之后将南越郡的情况对叶涛说说,看叶涛有什么办法。倘若龙椅上的那位想对付世家,就不会错过这般拉拢人心,消弥祸患的机会才是。 这般想着,叶歆瑶也没在港口滞留,她来到一处陡峭悬崖,算好距离,往自己身上按了一张「己土护身盾」。 「阳郦软贝」生长于阳光完全无法照射的海域,体积又极为小巧玲珑,下潜之时少不得将真气凝聚于双眼,才能用双重强化过的眼睛,寻找到这种几乎与礁石融为一体的小东西。叶歆瑶只是凭藉过往的经验推测,觉得这个世界既然有蕴含阴火之毒的熔岩之花,应该也有汇聚壬水之力的物件——熔岩之花生长于休眠的火山中,与之相剋的物件,也应生长在休眠的火山之中,「水」的力量却必须压过「火」的力量……若非前世有过潜入海底的经验,她绝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件相剋之物会生长在哪里。可偏偏叶歆瑶前世下海,见过「阳郦软贝」,记得这种贝类大概的药性,加上也在这个世界的古书中看过类似记载,觉得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就给了叶氏诸人一点希望。 当然,但她实际上也不没办法真正确定有没有解药,但真没有,和自己没尽力去找,却是两码事。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她自会倾尽全力去完成,至于为什么要选择悬崖,又为什么浪费一张「己土护身盾」而不用真气护体……叶歆瑶目光微闪,身子微微向前倾,作势欲往悬崖跳去,果然,早就鬼鬼祟祟跟着她的几人中,有一人箭步冲出,拉住她的衣袖,焦急道:「这位女郎,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你……」 叶歆瑶微微侧过头,望着来人。 剑眉星目,鼻直口方,神色真挚,无一丝作伪之意,与昔日所见被妻子追得上蹿下跳,狼狈奔逃的样子相差甚远。 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萧骁心跳如鼓,竟有一瞬的恍惚。 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家就有一个,端得是温存小意,柔情似水,时不时还闹点小脾气,权当情趣,让他十分受用。可与叶歆瑶的风华气度一比,原先他视之为绝世美人的叶凝,便如死鱼眼珠一般黯然无光,又怎与天空皎月相提并论? 能做到开国皇帝的,定非庸人,至少在自制力这方面绝对没问题,是以片刻的怔忪之后,萧骁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解释道:「非,非我冒失,只是见你一路往悬崖走,知道这条路很偏僻不安全,才不由自主地跟着,又见你……」 「我并无轻生之念。」 「啊?」 若不是在港口发现萧骁的踪迹,叶歆瑶哪怕再同情老者,又怎会明知一旁有人在偷偷看着,打算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时,将老者偷偷带走后,还公然现身?想帮助对方,这可不是唯一一种办法,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遇见了「熟人」罢了。所以叶歆瑶望着自己引出来的萧骁,神色淡淡,无比平静道:「族中有人身中剧毒,需海中一种贝类做药材,我之所以选择从悬崖上跳入海中,无非是因为这种贝类在深海之中,借下坠力道能省去很多力气,好让我多找一会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听见她这般说,萧骁面上未显,心中却震惊到无以復加。 他的生母不是别人,恰是南越亡国后仅剩的两位皇族之一,南越国主最小的妹妹无忧公主。当年,南越国主见大势已去,将妃嫔子女一一斩杀,并召集最信任的臣子与死士们,命他们将年幼的太子与无忧公主暗中送出。无忧公主见他们来到中原,却没有户籍,不得不隐居于深山老林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深深感到这样復国无望,毅然挥剑斩情,借天灾之机自卖为奴,凭藉出众的美貌与手腕,让淮安县公为她神魂颠倒,出面将这群流民全部弄成了正正经经的,被广宁萧氏庇护的自由民。随即,这个保住族人却失去了爱情的女子,巧妙地设计了一场「谋杀」,饮下一杯毒酒,让淮安县公误以为她是为了救自己而死,对她留下的稚儿颇为看顾,也让南越众人感念无忧公主的牺牲,再不疑心她的忠诚。曾经以最大恶意揣度,说出过「女生外向」「需留意公主」的几人,更是捶胸跺足,后悔不迭,将对无忧公主的愧疚,悉数转移到萧骁身上。 「即便如此,也没办法改变他们都是一群没根基的反贼得事实,若非表哥在……」每每想到这里,萧骁都无法忍住心中的焦虑——他觉得跟着这群人混尚有一丝希望的关键,便是自家表哥的武功实在太高,几若,偏偏为刺杀那个王原,表哥先是被一群秃驴给缠住,又被很多不要脸的「高手」突袭,最后凭着中箭,硬是在层层保护之下杀了王原,自己则身中剧毒,逃离天罗地网,却因路途中频繁动用内力,歷尽千辛万苦回来时,已是毒素侵入四肢百骸,唯独一口精纯内息吊着命不死罢了。 瞿老先生当世神医,见到此等伤势,沉吟许久后方道:「我幼时听闻祖父说奇闻异事,曾听到一则,说是海中生长着一种神奇的贝,在海水中,它平平无奇,一旦离了水,却呈现太阳的光泽,想来定是极阳之物,稀世奇珍。少主身上中的毒,若用这味奇珍,兴许有效,至于别的……再怎么试,亦徒劳无功。」 就为了这个连瞿老先生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传闻,众人回到南越,不知潜入了海中多少次,捞了多少贝上来,却是徒劳无功。正当他们日渐绝望,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却突然有个人说自己也要下海找贝解毒? 没等他多想,叶歆瑶径直跳入海中,萧骁这才回过神来,探头看了好一会儿,方急急忙忙跑回原地,与几个同伴商量。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却又怕机遇擦身而过,想来想去也没人敢拿主意。 见他们这般没用,萧骁咬牙:「小四,小乙,你们两人立刻回去报信,我就守在这里,等她上来,其余的人去附近没人的地方,务必要缠住她。记得,你们多喊一些人来,哪怕暴露,也在所不惜!」 第十五章 一石几鸟夺良机 叶歆瑶潜入海中后,非但没有如寻常武道高手一般,将真气凝聚到双眼,藉以搜寻海贝,还反其道而行之,双眸紧闭,放开神识,一寸寸地搜索着数千米的海域。 生长于阳光无法照射到深海的阳郦软贝,偏偏身具「水」与「阳」的要素,这在外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事情,于修道人眼中却最最平常不过,只要它在生长过程中,吸收得尽是壬水与丙火的力量即可。也就是说,阳郦软贝待着的地方,不是壬水、丙火二力极为充沛,就是极度匮乏。 这般凭藉神识与感知有目的地寻找,比萧骁等人漫无目的地捞贝壳要快了不知多少倍,是以叶歆瑶一边潜入更深的海域,排除不可能的区域,缩小可能的范围,搜寻着阳郦软贝,一边还在想萧骁的修为——两年多前见到他的时候,他连三流武者都算不上,内功没坚持练不说,拳脚也就欺负欺负普通人,实在是难以想像他与一位绝世强者关系匪浅。可今日一见,纵仍旧看不上萧骁的功夫和粗浅到几乎没有的内力,叶歆瑶也不得不承认,错过了打熬筋骨最佳时间的萧骁,身体素质能在区区两年内步入一流武者的行列,还没留下什么严重的暗疮,可见站在萧骁背后的那位强者端得是修为不凡,连为人打通任督二脉这等消耗极大的事情都举重若轻。看对方对付转轮宗以及后续追杀的手段,状态几乎没受太大影响,若传了回去,不知多少自诩天才的武者要无颜见人。 而更让叶歆瑶疑惑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明明两年前见到他时,萧骁的身上还拥有些微的天魔之力,怎么今日一见,却是踪迹全无?」 若不是想测一测萧骁的状态,凭叶歆瑶的本事,又怎会让他沾到衣角?事实上,早在发现萧骁的那一刻,探测天魔的咒语已无声无息打到他身上,却无任何反应。叶歆瑶心中诧异,又思及南越之时,计上心头,方如此作态,让萧骁近身,自己好详细检查一遍。 无论是探测的咒语,还是自己的观察都不可能作假,可见萧骁真与天魔无关,可他几年前还……莫非叶凝不是天魔种子,只是她所携带的空间蕴藏天魔之力,被自己施展缚魂之术,导致她无法从中取物,将空间中的东西给别人服下,对方纵与她肌肤相亲也不会有事?若真是如此,只要更进一步,设法切断叶凝与空间的联繫,假以时日,说不定……那到底不是一个由末法主主宰的末法空间,只不过是被末法主污染后的战场,若真是这样,倒不是非常麻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不,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具体该怎么做,还得见到叶凝与她的孩儿之后再说。与天魔无关者,自然轻轻放过,可与天魔纠缠不休,那便只能自吞苦果了! 下定决心后,叶歆瑶也不再纠缠在这件事上,反正萧骁没被继续天魔之力污染是好事,这证明夏氏同样清白,要杀的人少了两个,无论如何,总是值得庆祝的。 想到这里,叶歆瑶扎了个勐子,往更深的海域潜了下去。 自晋出窍之后,她与天地法则建立微妙感应,肉身与灵魂结合得更为紧密不说,内息也自成循环,源源不断。莫说于海中闭气几天,就是在海里待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为节省事情,叶歆瑶自打算一次做完得好,却苦了一直在周围海域巡逻等候,天天盯着相似的风景,眼睛看到花,还得躲避驻军啊,商队啊,行人啊这些存在的萧骁等人。 「表少爷,这……」小乙很想说咱们撤了吧,都等了七八天,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不是那姑娘真死了,就是他们运气太背,漏了对方,但后一种……不大可能吧? 萧骁摇了摇头,极为坚定地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错过!」 他本就是心思极为机敏之人,若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些天反覆思考,也慢慢回过味来——前些日子所见的那位女子,风华气度远非常人能及,举手投足更是如同韵律,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玄奥意味。她望着自己,与自己说话的时候,神色淡然,语调平静,无半丝对出身的傲气,却让人生出手足无措之感,且并非毛头小子对心中恋慕女子的无措,而是下位者对上位者行为的受宠若惊,仿佛她不应该这么温和地与自己说话,而应理所当然地高高在上,骄傲凌然。 萧骁出身广宁萧氏,也算见过许多世面,拥有这样风采的人,他却只见过两个,一个是这名女子,另一个不仅是他母系的至亲,还以一己之力,生生震惊了整个天下。 【高手,她一定是与表哥一样的绝顶高手!】 每每想到此处,萧骁的心就忍不住剧烈跳动,充斥着欢喜,又被失望盖满。 「你说得不错。」叶歆瑶淡淡道,「所以,你没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小乙与萧骁面对面站着,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在萧骁说完话之后,四周都没有一个人,可当那个「你」字响起的时候,叶歆瑶便突兀出现在萧骁身后,周身不沾半点水迹,翩然若仙,举世无双,却让小乙的腿软了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你,你……」他下意识地扒拉着冰冷的地面,往后退了几步,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 我的妈呀,这分明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走路都不带声音的艷鬼! 萧骁的心理素质比小乙好上不少,闻声也僵硬着往前走了几步,才转过身来,略带恭敬地问:「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叶歆瑶抚了抚鬓髮,淡淡道:「前辈算不上,名声更没有,唯有姓氏稍微能唬唬人,你也应当猜到了。」 猜到归猜到,听见对方这等同于承认的话,萧骁仍旧倒抽一口冷气。 从接受叶楠帮助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妥,只是自我安慰,心道祸水东引可是你们自家人提出来的,这是你们处理不好族人内部间的关系,与我们无关,真要理论,咱们还占着理呢!可不得不说,无论在世家还是武林人的心中,「檀郡叶氏」都占着极重的分量,哪怕一直自我安慰,当人家直接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不仅觉得心虚、理亏,还十分担惊受怕。 「这位叶……叶前辈……」萧骁硬着头皮,继续与叶歆瑶寒暄,「我们也……」 他最是机警圆滑,狐朋狗友惹得事情,从来都是他半靠人脉半靠嘴皮子,再加上一个机灵脑瓜子摆平。偏偏在叶歆瑶平静到不带任何意味,却如同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原本想好的词忘了个精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出他的尴尬,叶歆瑶也不打算为难,便扬了扬手中的「明珠」,抛出自己的要求:「带我去见那个同样中了阴火毒的人,我便将它给你们,如若不愿,我便回去了。族人虽不需这么多阳郦软贝救命,留着入药也是不错的选择。」 萧骁勉力维持微笑,心中苦得能滴出水来。 带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绝世高手去最隐蔽的基地,若在前一刻有人提起,他都会觉得那人的脑袋被驴给踢了,可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却落到自己身上,真是……他倒是想回绝,可对方的修为比他高了太多太多,杀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虫子那么简单,更何况,表哥还指望着救命呢! 无论是作为南越最后的皇族,还是绝代的武道高手,表哥都是他们这支队伍不可或缺的核心与支柱,倘若他真死了,他们还谈什么光明的未来? 想到这里,萧骁咬了咬牙,也不管此举会让自己遭受多少诘难,发狠道:「成,我带你去!」 第十六章 掌控全局占先机 躺在床上的男子,面色青白,双颊微陷,周身遍布猩红与暗褐色的斑点,遮盖住他的本来面貌,看上去煞是骇人。 叶歆瑶手指搭着对方的手腕,刚输入温和的内息,便被一股极为精纯的剑意所阻。她「咦」了一下,本欲挪开手指,又有些疑惑不定,再度搭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此般作态,让众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只见叶歆瑶略略诊断了片刻,便望向身后神色紧张,极力隐藏不善气息,死死盯着自己的众人,目光微微一扫,落在一个慈眉善目,鬚髮皆白,浑身散发着药香的老者身上,似是随口问道:「这位老先生,应是太医出身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心神大震,不知该如何回应。 太医的官职虽低,却一一记录在朝,哪怕告老还乡,也有相应的档案在。瞿老先生是太医出身不假,却是南越的太医院院正,在大魏并无记录。 这群人视叶歆瑶为大敌,自然不会认为她就随便问问,还当自己一行人早就被檀郡叶氏盯死了,连谁是什么出身都弄了个一清二楚,不愧是传承数千年的第一世家,这人脉和情报实在太恐怖了。瞿老先生却有些惊疑不定,因为他清楚,叶歆瑶能猜出自己身份,未必是檀郡叶氏知悉了他们的身份,毕竟叶歆瑶给主上诊过脉,或许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出在自己的用药上。 当惯了御医的人,开药总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尽量挑中正平和又珍贵的药材,弄出一副又一副温和无害,调理身子的药方。用药之中庸,拿捏之精准,习惯之深刻,都是一般大夫所没有的。遇上略通药理的寻常人,不过觉得他的药方开得真好,没什么可指责的地方,但碰上专业人士就不够看了。看叶歆瑶娴熟诊脉,连药方都不用看,就大致猜到每个阶段用了什么药的样子,显然是此道高手,凭此猜出他的身份,实属正常。 众人拿不准叶歆瑶突然问这么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至于对付寻常知情人的手法,比如威逼利诱,杀人灭口什么的,在她这里根本行不通——萧骁带她来的时候,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就想方设法地阻拦,谁料对方不急不缓,沿着直线走过来,阻挡她的人连影子都没看见一个,就发现人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见到这一幕,原本还打算责怪萧骁的人全闭上了嘴巴——拥绝代强者为主,跟着对方这么多年,亲眼看着主上成长的他们自然清楚,这等程度的高手,能好声好气与他们说话,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面前实属难得。倘若对方心怀不轨,早就暗中跟着萧骁来到他们据点,趁主上病要主上命了。但叶歆瑶这种举动,更是让他们抓耳挠腮,都想不出为什么。 被直接点名的瞿老先生忐忑不安地斟酌了半天语句,才很是谨慎地开口:「这位前辈,老夫确蒙太医教导……」 这声前辈喊得叶歆瑶也有点郁闷,她此世的年龄连二十都不到,自然不乐意别人将自己想像成因为功法永葆青春,看上去如妙龄少女,实际上七老八十的老太婆。问题是按两世年龄来算的话,她还真当得起「前辈」这声称唿,前世因修为之故,白髮苍苍却对她恭恭敬敬的大有人在,所以小小的郁闷过后,她就不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果然,暮气还是重了一点啊!」 被人点名说「暮气重」,瞿老先生有些挂不住,旁人也或多或少有些不高兴,萧骁却陷入深思。 他并不认为叶歆瑶这句话是无的放矢,那么她口中的「暮气重」,到底是说瞿老先生一人,还是说他们这整支队伍?的确,南越国的忠臣们为了復国,流亡这么多年,起初是为了心中执念,后来是将表哥当做信仰。但随着旧人老死的老死,病死的病死,隐姓埋名二十多年的他们,确实失去了锐意进取的士气…… 不等萧骁多想,叶歆瑶的话语,就打断了他的思路:「因叶楠之故,我檀郡叶氏招来了一些恶客,费了大力气解决不说,还中了算计,这让族中多人心有不忿。」 对檀郡叶氏来说,叶楠这个自己捅了篓子要全家担着的人,自然属于不肖子孙中的不肖子孙,不重罚实在对不起他们付出的代价。可对这一帮漂流太久,曾一度惶惶不可终日,全心密谋着復国的可怜人来说,叶楠这种关键时刻伸出援助之手,全然不顾惜自己回去之后会落得怎样待遇的人,实在是够义气,纯爷们。所以叶歆瑶此言一出,年长如张将军李统领瞿老先生,沉稳果决如萧骁,还勉强能忍住不说话,年轻浮躁一点如张将军之子张文已经按捺不住,出言道:「你这么绕来绕去,到底要说什么?」 「我在檀郡叶氏,还算有些地位。」叶歆瑶坐在敌方阵营,比坐在自己家里还悠闲。全盘掌握着主动权的她,自然不会理对方的叫嚣,慢悠悠地说,「无论是遮盖某支復国队伍的存在,还是保住叶楠,都比别人要简单很多,只是,我凭什么这么做呢?」 不得不说,这种谈话方式,实在让性子急的人很受不了。这次别说是张文,还有几个年轻人都忍不住要开口,也不管对方长得多漂亮,都打算直接喷人了。偏偏这时候,萧骁按住了最冲动的张文,示意他们别开口,然后望着叶歆瑶,冷静地问:「您这些话,都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吧?」 见他站了出来,在场略微年轻一点的人真吞下了怒气,叶歆瑶心中暗贊能为帝王者果真非同一般,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年轻一辈中建立起了不错的威信,却也不再绕弯子,而是点了点头,淡淡道:「这是自然。」 两人一问一答,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从头到尾,他们就没被对方放到过眼里,这位来自檀郡叶氏的强者目的很明确,就是猜到他们的主上也身中阴火毒,特意来送份解药。估计是看到主上的情况太过恶劣,怕他服用解药也难以缓过来,或者说这份药材本身药性就十分勐烈,哪怕正常服用,都有性命之忧,才又是恩人又是部下来了这么多。如果主上听得见,激起了求生意志最好,如果主上没听见,他的部下也会帮她转述,多好?若是她这番作为后,这位绝世强者还是扛不住,对方也无所谓,毕竟他们真正顾忌的,唯有病床上的这个男子。倘若这人死了,凭着他这些追随者的实力,实在是连个小小的浪花都翻不起来。哪怕这些人再生气,再不忿,也无力改变这一残酷的事实,或者说这些人比旁人更加明白,失去了主上,他们便失去了希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您的话语,我会转述给表哥的。」在大家都保持缄默,不知要不要相信叶歆瑶,下这一赌注的关键时刻,又是萧骁往前走了一步,毅然站了出来,正色说,「请问还有何指教?」 这样一支流浪了二十余年的復国队伍,别说萧骁,就算他的生母无忧公主復生,也不敢代表全部的人下决定。但对一个陌生的,不怎么熟悉这个队伍,拿不准在主上倒下之后,谁地位比较重要的敌人来说,一个主动站出来,表示自己在队伍中有着一定的地位,还拥有唯二皇族血统的人,显然是很好的靶子。 他站了出来,也将一切危险和未知都揽了过来。 萧骁与正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一个是「未来」的大越开国皇帝,一个是大魏的末代君主。后者据叶涛评价,乃是一个生不逢时的有道明君,不缺心机,更不缺手腕;叶歆瑶与萧骁接触时间虽不长,却也能断定,这是一位有勇有谋,胆略兼备的杰出人物。 究竟是乱世早就英雄,还是英雄成就乱世?这个问题,似乎从来无解,但萧骁这样的人才,让他泯然众人,似乎太可惜了一点吧?再说了,床上这位的状态实在不好,叶歆瑶只能看出他离出窍期还差一步,且拥有极为精纯的剑意,却无法断定他是否以剑入道,为纯正的剑修。倘若对方真是以越级挑战着称的剑修,且不说他真活过来的话,或许会有所突破,自己的胜算问题暂且不去考量,叶歆瑶只是在想,比起两败俱伤,将他一道带走,说不定是个解决全部问题的最好办法? 思考着回去应当对叶涛说些什么,叶歆瑶觉得自己在这里也够不受欢迎了,实在没必要更讨人嫌一点,所以她微微侧过头,望着躺在病床上,除却微弱的气息之外,几乎看不出是个活人的绝代强者,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每个字都透着杀伐凛然,掷地有声:「明年八月初九,兴阳落星湖,叶琼恭候阁下大驾!」 第十七章 岁月流逝惹人怅 「八月初九,会不会太快了?」同样身中阴火毒,侥倖捡回一条命,身体却因两种强烈药性徵伐变得极为虚弱的叶璟听闻这则消息,下意识嘀咕了一句,见叶歆瑶望向自己,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相当于对叶歆瑶的质疑,他脸一红,讷讷道,「我只是在想,您救治了我四个多月,才让我醒来,我还不争气地躺了六个月,至今才能勉强下床走动,您却与他约定十三个月后便……算算时间,离八月初九,也就是百天不到的功夫了。」 叶歆瑶对叶璟这种略带「你约的时间有占对方便宜之嫌」的论调无一丝愤怒之心,见这小子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越描越黑,头都快埋了下去,便随口道:「凭他的本事,服下阳郦软贝后,顶多十天就能重新站起来,说不定能藉此洗筋伐髓,更进一步。一年时间,足够他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 「十天……」想到自己在族长与墨老的恳求下,由琼大人出手护持,也缠绵病榻了足足十个月,一身修为尽废,经络肺腑虽无大碍,却是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得当个病秧子,再想想对方的速度,叶璟的头埋得更低了。 叶歆瑶扫了他一眼,心道对一个未经世事,锐气十足的青年来说,叶璟的自制力和意志力都勉强算得上优秀,为避免这个好苗子再因为什么流言蜚语长歪,她也不得不提前说一声:「你与他的修为差了太多,无精纯内息吊着性命保护身体,自然及不上他服用解药后的成效。哪怕是同样的人,服用这味药也有不同的后果,还是莫要胡思乱想的好。你如今要做得,并非将眼光放于那等绝世天才之上,而要适应从天才到凡人的转变,从头开始。」 身体虚弱是习武者最大的障碍,哪怕悟性再高,一学就会,没相应的实力怎么破招?怎么杀敌?怎么通过实战,提高自己的本事?从某种程度来说,练武时间受到了极大限制的天才,与勤奋的人才没什么两样。 叶歆瑶是过来人,自然清楚修炼速度比起从前的严重落后,以及修为不济导致的地位下降,到底会给一个曾经身处云端,备受赞誉的人怎样得打击。哪怕她前世的后半段光阴一直在了解真相——倍受打击——不甘心去询问——再度了解更深的真相——受到更大的打击中度过,整个世界都被颠覆得差不多,觉得自己扛打击的能力已经十分强大了。转世之后,一下子也没习惯修行速度慢这么多的落差,调整心态还花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何况涉世未深的叶璟呢? 听她出言安慰,叶璟更是羞愧,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做到,叶歆瑶闻言点了点头。 她也就隔几天短暂地在叶璟处落落脚,观察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除了能提点几句,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以略略的寒暄过后,叶歆瑶便去找了叶涛,询问兴阳落星湖清场事宜。 「我倒是实话实说了,只可惜如此盛事,赶走的人多,赶来的人更多。」叶涛略带感慨地说,「这样一来,想与对方单独谈谈,似乎不大可能啊!」 他这般强势之人,自然希望事事尽如自己掌握,偏偏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女儿却不肯跟着他的步调走。明明自己设计,已将对方逼到垂死,结果呢?解药是叶歆瑶亲自找到,顺手送过去的,回来才和他打了声招唿,说明年八月初九兴阳落星湖清场,她要等人决战……哪怕心中早就有她会这样做的预感,听见叶歆瑶对他说的时候,叶涛还是免不得一阵失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他从来没有认识得这么清楚,他,还有许许多多与他一般追逐着权力与地位的人,与一心天道的武者,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们追逐的,恰是他们所不屑的;他们常用的,恰是他们所鄙夷的;他们嘲讽的,恰是他们所嚮往的。 纵他谋略过人,轻飘飘几句话,稍稍动用几个家族最下级的,无关紧要,随时可以捨弃的棋子,就轻而易举地削弱了各大势力的力量,也让南越容氏的后人奄奄一息,可那又如何?他的阴谋到底无法见光,只能孤芳自赏,怎如对方拔剑高歌,转战千里,来得热血澎湃,来得豪迈激狂?哪怕无数次或明或暗嘲笑着对方的愚蠢,为了报仇轻而易举暴露实力,得罪天下诸多大势力,为保护下属一路飘零,害得自身都差点殒命,但那又如何?扪心自问,他就真的没有一丝羡慕,半点嚮往? 若我拥有这样的主上,若我能追随这样的人,若我……再年轻十岁,哪怕刀山火海,无间地狱,只要他走在前方,我就愿意追随着他的步伐,勇敢地闯一闯。 对叶涛的心理,叶歆瑶也能猜到一二,截然不同的两种处世态度,谈不上谁对谁错,无非一个理想一个理智罢了。她不会随意评判任何人的生活态度,便任由叶涛放开思绪,出神了好一阵,见他差不多快回神,方悠然道:「此事自有我来安排,阿父只需静坐落星湖畔等候消息便是,檀郡叶氏的未来,还得仰仗您对容氏后人的安排。」 叶涛闻言,不由嘆道:「琼儿,你做得够多了。」 光凭叶歆瑶对南越后人的救命之恩,哪怕真的落败,对方感念恩德,哪怕将来站在对立的立场上,以对方的骄傲,也定不会对檀郡叶氏动手,仅这一点便已足够。更别提叶歆瑶编纂的秘籍,能为檀郡叶氏造就多少个厚积薄发的强者,又能为他拉来多少支持者。若再加上与南越后人谈妥,让他们彻底不针对檀郡叶氏,纵他不过是个由叶歆瑶相助,从而提升功力,却再难提升境界的半吊子大宗师,在族中的威望也定是如日中天,地位更是稳若磐石。 作为一个女儿,她或许不够关心他,但作为一个盟友,她完全合格。或许说,正因为做盟友太过合格,让叶涛忘了,她是自己的女儿,她还能做一个女儿。 「你对叶璟……颇为看好?」叶涛突然问。 叶歆瑶不大清楚他为何来了这么一句,便随口道:「以资质和心性而言,他都算得上优秀,经过这次的磨难后,若能发奋,二十年后,檀郡叶氏必定多出一位宗师级高手,或许晋为大宗师也不是不可能。」 完完全全长辈品评晚辈的口吻,极为公允,没掺杂半点个人情绪的点评,却让叶涛无奈地摇了摇头:「叶楠、叶璟,还有琼儿你,乃是檀郡叶氏那十年中,资质最为优秀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在你出生的时候,我的两位堂兄都向我提出了让自家儿子与你定下婚约。其中叶楠之父与我交好,叶楠又年长几岁,看得出极为聪颖,我方……」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对过去的追忆,以及对岁月流逝,物是人非的怅然,显是感触很深。 叶歆瑶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早就将自己定义为此世过客,与檀郡叶氏的关系,也不过你情我愿,互利互惠,自不可能按照旁人的心思,用自身婚姻当做棋子随意摆弄。随着她修为的提升及常年的避世隐居,让大家对她的定义,渐渐从「天才的族中子弟」过渡到「高不可攀的至强者」,自然没有谁再记得她此世的年龄,他们只记得她实在太强,有她坐镇族中,心头就无比踏实,满怀希望。 无论是檀郡叶氏的族人,还是叶歆瑶,都已经习惯了这一事实,却没想到,今日叶涛竟会生出此般感慨。 修行一途,千般险阻,有些人早早地跨过了障碍,有些人蹉跎终身都无法更进一步。百年后回首,昔日同伴,一个高高在上受人膜拜,一个勤勤恳恳,却在原地打转。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常见,也莫怪修士的感情都有些淡薄,别的不说,她诸多的同门,有心怀不甘转世重修的;有只差一步含恨陨落的;有仍旧困在原地,无法超脱的;还有艷羡魔门修行速度,禀明长辈后主动离开宗门,投身魔道,不惜残害自身,也要求刚勐精进之方的……与她一道修行的那么多人,到了最后,又剩几个呢? 思及旧日往事,叶歆瑶的心情也有一瞬的低落,却很快平静下来,淡淡道:「既是如此,我便离开了。」 对这句「离开」,叶涛起初以为是叶歆瑶随口打招唿,说从他院子里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次日才知道,叶歆瑶口中的「离开」,是消失得完全不见影子,整个人完完全全地从檀郡叶氏消失。 她去了哪里,又会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他们习惯了将她当成榜样,当成前辈,甚至当成神崇拜,永远追逐着她的背影不断前进,却被她刻意划下的圈子,以及她身上的荣耀和光环蒙蔽,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在或平静,或焦急,或忐忑的等待中,八月初九,终于到了。 第十八章 月光如练剑如虹 兴阳这座位于航运枢纽,千百年来都无比繁华的城市,乍一看与往常并无任何差别。但各大世家与势力控制的区域,以及消息灵通,或多或少了解那么些内情的茶楼酒肆,青楼楚馆中,却平添了几分压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叶涛所谓的「清场」,自然不是公然赶人,而是将两人要决斗的消息放出去,省得许多人如寻常一般,兴致上来便落星湖夜游,于决斗自然颇多不便。 闻得这一消息,许多富商为了避祸,连忙搬离在落星湖的别院;什么画舫花娘,听见武林人士决斗,更是有多远跑多远;敢留下来的,都是听到一些风声,自认为本事很大,后台很硬,或者本来就拥有骄傲资格的世家子与武者们。 是夜,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叶涛坐于画舫之上,不紧不慢,一口一口地品味着百年佳酿。 精緻华丽又带了些浓艷气息的画舫,与他本人的品味格格不入,显然是他临时租赁的。无论是画舫本身的装潢,还是俗艷的摆设,都是他看不上的,可平日极为注重生活细节的叶涛却恍然未觉。只见他一面饮酒,一面望着空无一物的落星湖心,似在想着见到家族最强大的敌人之后,应该说些什么,又好似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愿做。 在他的身边还有着十余艘画舫,或站或坐着十余名檀郡叶氏的高层。他们的神态略有焦急,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望向这边的叶涛一眼,显然都在想叶歆瑶到底在哪里,为何此时都不出现。 离他们更远的地方,则分布着各大势力的来客,无论宗门或家族的高层与精英,乃至后起之秀齐聚一堂,讨论着那位名震天下的强者,争辩着谁能与他为敌,关于这次的决斗,檀郡叶氏又是何意,等等等等。 很突然地,一切声音都停止了,就好似世间有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停住了风,止住了水,也吞没了全部的声音。 一叶扁舟,泛泛悠悠。 几根翠竹綑扎一起,简简单单竖了一帆,没有比这更简陋的水上交通工具。可竹筏上的那一袭白衣,却让众人如被扼住脖子一般,大气也不敢喘。 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武林乃至朝堂中大名鼎鼎,跺一脚,天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们或拥有显赫的出身,或做出不凡的事迹,或习得绝世的武功,被人追捧,受人敬重,乃是绝大部分武林人士想都不敢想,见到一面就觉得非常激动的大人物。但这一刻,他们却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更无法控制自己移向白衣人的目光。 想到记忆中那个恍若魔神的身影,这些人被恐惧与无力感吓得周身冰凉,努力收回投在他身上的视线,压根不想再看到这个给他们带来无尽恐慌的存在,偏偏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 轻舟悠悠,随波漂流,离湖心,离他们越来越近。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细白麻衣,却似混沌初开凝结而成的玄冰,冻结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明明是能将对方容貌看个清楚的距离,却没有人真正看得清他的容貌,只因在这个距离,无人再敢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见过白衣人的,想起得是他无可阻挡的剑锋,没见过白衣人的,想到了最为恐惧的死亡。 他没有说一个字,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甚至眼角眉梢都一如既往地平静,连冷漠都称不上,偏偏却给整座落星湖,带来了无可比拟的冰冷与压抑。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冷。 「初九的月色虽及不上十五,也别有一番风韵。」风息水止,万籁俱静之时,忽听见有人这样说,「不请自来的客人虽令人不快,做主人的,却也不好太过失礼才是。」 这个声音是那样的轻柔,甜美,却蕴含着说不尽的飘渺意味,仿若从遥远的地方隐隐绰绰地传来,若隐若现,神秘且难以捉摸,却彰显着无与伦比的骄傲与自信。 伴随着这句话,凝结于众人身上的寒气,似乎如遇见暖阳的初雪,渐渐融化开来。 余音裊裊,仍旧萦绕在所有人的耳畔,但见一人凌波而立,轻轻将一缕顽皮的鬓髮拢在耳后。 她身着曳地长裙,衣袂飘飘,宛若乘风;她不佩任何饰品,墨髮及腰,宛若流云;她轻松写意,立于湖面,从足尖到裙角,都没有沾上半点水迹。 同是身着白衣,同是让人大气都不敢喘,前者带来的是如死亡般的冷意,后者却如空中皎月,孤寂飘渺,给夜行人微光和慰藉的同时,也让人心生惆怅,嘆明月之高不可攀,又恐自己的嘆息太过喧嚣与突围,打扰天地清净,让她乘风飞去。 白衣人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 他知自己树敌多少,说是天下公敌也不为过,自然做好了赴约便进入陷阱,或者旁人打算黄雀在后的主意,却因自身骄傲,纵部下千般劝阻,也决意赴约。 自进入落星湖的那一刻起,这片本来就不大的区域,已悉数被他的灵识所笼罩,莫说是围观的众人,就连水中游动的鱼儿,偶然飞过的雀鸟,乃至一片树叶慢悠悠飘落地面的经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就在对方说话之前,他竟完全没有感觉到落星湖内还有这么一个人,甚至如今,对方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若不用眼睛去看,光凭感觉,他还是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 普天之下,竟这有这么一个人,不凭阴谋,不耍手段,不设陷阱,单凭自身,便足以令他看不透深浅。 他的双眼本就亮如寒星,战意攀升之后,更是胜过世间一切光芒。他望着叶歆瑶的目光极尽炽热,却不是男人对女人,更不是自身对敌人,而是在看着一块毫无生机的木头,一块冰冷僵硬的石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木头挡了路,就将它削碎;石头堵了门,就将之击飞;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女人,更不是敌人,只是短暂阻碍他剑道之途的一个关隘,胜则生,败则死。 也就在这一刻,叶歆瑶幽幽轻嘆。 这一声嘆,阻断了对方攀升的战意,也阻碍了本该流畅如水的第一剑。 算上方才的那次,这已是她第二次摧毁对方营造的大好局面,换做任何人,在两轮的气机比拼中落了下风,都会一蹶不振,甚至心中留下阴影,再难抬头。白衣人却似压根没受到任何影响般,以快到难以捕捉的速度,刺出了一剑! 曾与他对战的人,都记得那无可匹敌的雪亮剑光,但这一刻,他的剑锋,却收起了所有的寒芒。 从拔剑,到由下而上地出剑,不过半个唿吸的功夫,快到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反应。哪怕闪避最快的人,在这一剑下也有八成可能殒命,哪怕侥倖超常发挥,保住性命,也必将面临失去一只眼的结局。可叶歆瑶长袖一拂,足尖轻点,微微侧过头,三个动作一道做来,如行云流水般优美,就在心念一动之间,白衣人却感觉到自己的剑势偏了半寸。 对他而言,这是绝不可能会犯的失误,唯有叶歆瑶气机与内力的牵引,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方能不早不晚,刚好在他的剑快刺到她时,方能造成这一效果。若晚一分,她便命丧黄泉,若早一分,他自会变招,打她个措手不及。 正因为如此,他的眼神更亮,战意更甚,剑锋也更加冰冷。几乎在同一时刻,点点寒芒,覆盖叶歆瑶周身。 「这,这……」两人过招之快,修为之深,实在远远超出众人能力范围。不是没有人想过在脑海中模拟他们的过招,很快就因为跟上他们的进度,含恨倒下,轻则在床上躺个三五月,重则直接疯癫。旁人见状,也不敢再试,唯有看着在湖心战斗的两道白影以及浮在水面的竹筏碎片干着急。 由于看不懂谁胜谁负,又委实太过担心这一战造成的影响,终于有人忍不住,磨磨蹭蹭跑到叶涛身边,很想问问叶歆瑶到底会不会赢——对方拿了兵器,她却空手,纵然知道在高手比斗之中,武器的优势也算不了什么,但到底……十分忧心。 叶涛轻轻摇头,什么话也没说,问话的人纠结他这摇头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问题,刚想再问,便见叶涛扔了酒壶,神色肃然,忙转过身朝湖心望去。 两人交手,已逾千招。 极为强烈的危机感,突然自脑海升起,逼着在场的众人连连后退,惶然四顾,不知危险为何。白衣人却悠然抚剑,朗声笑道:「道门正宗?」 叶歆瑶轻轻颌首,袖如流云,捲起狂澜:「自成一派?」 明知对方此招为遮挡自己的视线,接下来必有致命杀招,白衣人不进反退,剑如旭日当空,气贯长虹,划破万丈波涛,直指带给他前所未有危机感的叶歆瑶。 这一刻,天地之间,唯余这一剑的光芒。 第十九章 巧借布置控局势 谁胜,谁负? 在场的人无不张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湖心,似是稍微眨一眨眼,就会错过这场惊世决战的结局。可被击碎的水花点点散落之后,映入他们眼帘的,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和平局面——这两人同样轻飘飘立于水上,一执剑,一拂袖,似之前的生死之战不曾存在过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 惊愕、惊疑、惊异、惊讶……种种情绪,瀰漫在众人的心头,还没等他们理清楚,便见白衣人望着叶歆瑶,带着半丝怒气,几许疑惑:「为何留手?」 这一刻,他望向叶歆瑶的眼光,总算在看一个「对手」,一个明明能杀死他,却没有使出全部实力,更是在最后阶段收回全部攻势的怪人。 若自己没察觉到不妥,同样将剑势收回,后果……怕是无法在剑道上,再前进半分了。 他不认为一个救了自己,还有能力杀死自己的人,会做这样的蠢事,那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歆瑶不疾不徐,说出自己的理由:「你心有隙,攻势慢了半分。」 天下诸般修士中,最锋芒毕露的当属魔门修士与剑修,其中魔门修士泰半刚勐精进,对自身残忍,对旁人更残忍,神通手段变化多端,战绩堪称显赫;剑修则号称天下最擅越级挑战的存在,能做到这一壮举的剑修极少不假,却个个顶尖地厉害,绝对不能以寻常方式计算他们的战力。 论心境,白衣人逊叶歆瑶颇多,论武力,身为武者兼剑修的他却胜过她一筹,称得上势均力敌。但若真拼起命来,叶歆瑶有灵符护身,无所畏惧,白衣人却有一个破绽——他拥有牵挂。 若不是知道自己是部下的支柱,他不会在天下大势力的追杀中,放弃将敌人悉数诛灭,选择令自己不耻的逃亡;若不是挂念復国大业,让南越威名响彻四方,他不会转战千里,于重重埋伏中七进七出,哪怕身负重伤,也要手刃仇人;若不是惦记自己死后,一众部下的安危,方才的局面,本应是同归于尽之局。 白衣人神色一松,淡淡道:「这个破绽,我无法弥补。」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倘若没有这些部下的存在,没有他们的耳提面命,没有復国復仇的重担,他会不会早就走在了追逐剑道之极意的路上,比如今更进一步。也曾徘徊犹豫,考虑要不要放下重担,为自己而活。可直到今天,他仍旧是他们的主上,领导着这支颠沛流离多年的队伍,以自己的方式为南越的光復而奋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他没办法忘记亲人的血,国人的泪;没办法忘记这些人为了他,究竟做出过怎样的牺牲;更没忘记过,他学武的初衷是什么。 由于太过无力,不想做累赘,希望凭自己微薄的力量,保护为自己牺牲的他们。 最初的最初,那个小小的孩童,愿望竟如此简单。 从国破家亡的那一刻开始,作为南越国最后的王子,他就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不在乎众人听见这个绝世强者竟还有破绽时的表情与心态,猜到他会这样说的叶歆瑶微微一笑,提出邀请:「高明的剑术需要强大的对手方能磨砺,既仍有破绽,何不与我去杀一个人?一个只有我们联手,方能彻彻底底杀死的人。」 此言一出,旁人还好,檀郡叶氏那边却是炸开了锅。哪怕嘴上不说,知情的众人心中却如释重负,主动对叶歆瑶不负责任的行为给出解释——原来还有一个比琼大人都强的人存在,难怪琼大人怎么说也要将这个白衣人救下来,比起受了她救命之恩的白衣人,需要他们联手对付的绝顶高手才是世间最为危险的存在,若是那人心情不好,哪怕有琼大人坐镇,咱们也会死得很惨吧?果然,琼大人不会无的放矢,做得每一步都是为了家族,只是她之前为什么不解释呢?若是解释的话,咱们也不会……也不会腹诽她为一己私慾,毁去涛大人营造的大好局面,指不定因太过激狂,最终害了家族。哎,如今想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只要你足够强大,哪怕你生性狂傲,偏激放诞,为所欲为,也会有太多人争先恐后站出来,找出无数个连你自己都想不到的理由,为你辩解,为你辩护,只因你够强。 崇拜强者的本能隐藏在每个人的心底,或深或浅,只待某个时间地点,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在众人的撺掇下,与叶涛关系不错的叶泊走到叶涛旁边,推推这位堂哥,见他转过头来,便朝着空无一人的湖心挤眉弄眼,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 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好事」,叶涛无所谓地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这种事情不可能。」 「怎……怎么不可能?」叶泊一听,顿时急了,只是碍于人多眼杂,高手的目力与耳力又好,才强忍着没吼出来,只是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焦虑与急切,「你看,他们多……」多般配啊! 哪怕受了救命之恩,到底也没姑爷来得可靠,是不是? 同样的话题,也发生在落星湖畔一处阴暗的角落,几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激烈地讨论:「你觉得有戏么?」 「别开玩笑了,咱们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喊,说让主上留个后,可到了现在,主上也……」 「去去去,那些庸脂俗粉,怎么配得上主上。这一位咱们可是见过的,虽然说是冷淡了点,高傲了点,目中无人了点,旁的地方却也没得挑!再说了,若真……檀郡叶氏还会保皇帝老儿?不得舍了命来帮咱们?」 这等谈话,不止发生在与两人息息相关的众人身边,也是诸多大势力的担忧。他们默默地祈祷,期冀世间最强的三人同归于尽,省得日后在惶恐不安中度过,却不知叶歆瑶与白衣人压根没走远,将他们的谈话尽收于耳后,压根没当回事地转个弯儿,便回到落星湖畔的一处别院。 白衣人于别院门口驻足凝视片刻,方缓缓道:「阵法。」 「正是。」叶歆瑶半句解释也没有,随口应了一声,推开院门,踏入院中。白衣人也没有半刻迟疑,不疾不徐地走进去,便见空旷的院落正中按照五行之位点了十炷从未见过的线香,线香四周则码着许多竹简,第一眼看上去觉得七零八落,细细揣摩,又仿佛蕴含某种玄妙意味。白衣人目光一扫,发现这些竹简的数量,恰是一百零八枚。 若说光凭这两点,都不足以让他动容的话,躺在核心阵法之中的女子,却让他有着些微的诧异——哪怕再不关注旁人,对这个让表弟不得不脱离家族,跟随他们的妾室,他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叶歆瑶解释道:「叶凝本人自是手无缚鸡之力,可她被天魔所侵,若留她存活,此世也将逐渐被天魔感染。我本欲早早动手,肃清祸患,却碍于修为不够,无十成把握毁灭她拥有的空间,方一直派人盯着,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白衣人微微扬眉:「天魔?」 「天道至理,生死两极。天下生灵,无论草木鱼虫,飞禽走兽,或是人神仙佛,精怪妖魔,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体内都蕴含自碧落天衍化的一道生机,若不幸陨落,则生机化为死气,引领对方魂归黄泉府。任何一个世界都必须勾连碧落黄泉,才能称得上天道完整,否则灵魂死后,无所傍依,唯有消散一途。」谈及世间最庄肃的两个地方,叶歆瑶无任何敷衍之心,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且郑重,「唯有天魔,乃人心妄念、恶念、慾念等种种负面情绪所化,象徵失道,挑起战乱,所到之处腥风血雨,人心沦丧。偏生此物生不经碧落,死不下黄泉,修士占星数算等手段皆无法对其施展,稍有不慎,生灵就可能为天魔所侵,轻者自身入了邪道,重者令一方世界化为失道混沌。正因为如此,对天下生灵来说,天魔都是一等一的大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说罢,她望着白衣人,正色道:「一旦宿主身死,天魔空间许会化成万千碎片,落在哪里,哪里就会被天魔之力感染。我为解决这一问题,踏遍千山万水,终挑落星湖畔,锁灵之处,列下阵法,若真空间碎裂,凭阵法与我张开结界之力,能将之控制在此院落内,想一一净化碎片却完全不可能。可此处亦是极阴之地,天魔之力的浸染会远远强过别处,一百零八根竹简,每根能挡下一次碎片的污染,若是多出这个数字……」情况就很不妙了。 纵然被灌输了一堆闻所未闻,几乎能算得上惊世骇俗的内容,白衣人握剑的手却连半丝波动也无。他不过轻轻地扫了这个院落一眼,见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便淡淡道:「这是自然。」 第二十章 船容与而不进兮 换做任何一个人听见白衣人轻描淡写的回答,定会觉得他答覆得异常草率,下意识地就不信任这一答案,非得反覆询问并确认,直到觉得心中踏实了,再决意动手,叶歆瑶却不然。听得白衣人此语,她紧绷的神色舒缓了一些,很是自然地接话:「即使如此,请阁下藉手中之剑一用,若不附着净化符咒,凭凡铁之力,怕是未曾伤及空间,便已寸寸碎裂。」 这一次,白衣人沉吟了片刻,方轻轻颌首,递过手中长剑。 这柄震慑天下群雄的剑,看上去沉凝古朴,沾染了无尽的岁月风霜,却仍旧透着大气磅礴之象。以指扣之,隐隐闻得风雷之声,又带金戈铁马之意,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神道」独有的威仪。 「这柄剑……应是南越国极为重要的宝物吧?」清光凝于指尖,拂过长剑,叶歆瑶轻声道,「若非年年岁岁受人膜拜,享受香火,仅凭一柄剑,根本无法……」 明知此剑乃南越宝物,却仍旧提及此事,戳对方伤疤,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白衣人纵不愠怒,也不欲多说,却见叶歆瑶神思有一瞬的恍然,似是透过这柄剑望着别的什么,想起藏在心中的往事,哪怕片刻之后便回过神来,显也是心有触动。 思及自己的遭遇,白衣人沉默片刻,方答道:「太祖斩海龙而立国,手持得便是这柄『明煌』,是以此剑奉入太庙,受容氏子孙代代祭拜,地位之重,胜过玉玺。」 略微的失神后,叶歆瑶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本欲找个理由圆过去,未曾想到能得到对方的回答,不由一怔,随即释然。 是了,昔日种种,早伴随自己前世的死亡随风而去。哪怕明煌剑与记忆中的那柄剑如此相似,到底也不是同一柄,再说了,拿一国重宝与……相比,对前者来说,无疑算是一种玷污。 想到这里,叶歆瑶将明煌剑郑重地还给白衣人,随即最后检查一遍阵法,确认无误之后,给自己与白衣人都用了一张己土护身符,便踏入阵中。 沉睡中的绝色美人微蹙秀眉,似是梦到了什么令自己极不开心的事情,楚楚之姿,我见犹怜,足以令任何人的心都化了去。偏偏能主宰她命运的两个人,纵谈不上世间最铁石心肠之辈,却也不会对她有半分垂怜。 叶歆瑶轻嘆一声,低低说了声抱歉,冰晶制成的小刀却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叶凝的心脏。 下一刻,白衣人就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奇景——本应伴随着鲜血的流淌,身体渐渐冰冷的叶凝,竟在顷刻之间变得如焦炭般漆黑。 没有任何一个炼制出来的空间能够不凭藉载体而存在,叶凝见空间凭意念便可进入,旁人莫可掠夺,满心欢悦,觉得捡到最高等级的空间,实在走运,却不知自开启空间的那一刻起,她便成为了这个空间活生生的载体。倘若身死,无论肉身还是灵魂,都将化为天魔空间的养料。这也正是叶歆瑶察觉出叶凝并非纯正天魔种子,有心相救,却终究无力回天,不得不施展最终手段的原因。 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反应,由绝色佳人变成的木桩,霎时间迸裂为万千碎片,以无人可及的速度,向四周飞溅,更有甚者飞向天边,不知将去何处。 就在这一瞬间,院落之中,竟似星辰坠落,又似萤光闪烁,竟是白衣人在这一瞬间,凭着武道「入微」的功夫,不知刺出了多少剑。 他的剑快到不可思议,这本就令人害怕,偏偏却也精准到无与伦比。方才出剑,无一落空不说,摧毁的碎片,也远比明煌剑刺出的次数多。 他的剑术,已穷尽了此世之人能想到的极限,但相比几乎能称得上无穷无尽的天魔空间碎片,却也不过九牛一毛。 即便如此,白衣人的神情,却没有变过半分。 叶歆瑶的长髮与衣袂无风自动,在这般重要的时刻,她却紧闭双眼,站在阵中,未有丝毫动作,仿若石像般僵硬。但凭白衣人对四周环境的感应,早发现院落中瀰漫着让他极不舒服的气息,在叶凝死去的那一刻开始,这个院落便似与整个世界失去了联繫,而快速溅出的天魔空间碎片也好似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不自觉地朝着院中四十九颗槐树的方向飞去,并在靠近的时候,似是碰到什么无形的壁障,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生生击了回来。 白衣人见状,暗贊道门正宗果真玄妙非常,却无丝毫怠懈。 成千上万的空间碎片,纵不蕴含天魔之力,这般反弹的速度与力道,也足以洞穿任何一个人的心肺。他的身形却一动未动,剑锋吞吐,斩落星芒,若有人仔细观看,才能从他身上并未暗淡半分的护身盾中发现,这些天魔空间碎片,竟一片也没落在他的身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单凭这份躲闪挪移的功夫,就已是世人穷尽一生也难望项背的强大,偏偏这还只是他并不多感兴趣的本事之一。 为控制天魔空间碎片不向外扩散,叶歆瑶用尽诸般手段,终于将自身灵识与阵法相连。这一方小小的院落,眼下便是她的领域,她的王国,白衣人的举动,自然也被她看在眼里。 上天既赐予白衣人在这方面无与伦比的天赋,自然也要在别的方面夺走一些,若说叶歆瑶之前不过抱着「需得此人帮忙,方能完全清除天魔祸患」的心思,眼下方当真动了惜才之意。哪怕在天才遍地走的大世界,这般天赋绝伦的存在,也绝不常见。 尘埃落定之后,见对方神色苍白,脚步也破天荒有些虚浮,右手不自觉地轻轻抖动,再想想头疼欲裂,显是灵识使用过度,留下不轻祸患的自己,叶歆瑶心有所动,上前一步,正色道:「我有心待阁下弥补破绽,再求一战,若阁下欲求两全之法,能否听我一言?」 白衣人微微扬眉:「请说。」 亲自走了南越郡一趟,又刻意做了一些功课,谈及此处,叶歆瑶怎么也不会像外行:「南越位处海运枢纽,往来船只不计其数,贩运货物带来的财帛,令挥金如土的众多世家都极为眼红,纵割肉放血也不会轻易捨弃。不仅如此,占据了南越,便扼守了海师关隘,无惧旁的国家借这条海路进攻中原腹地,地形地势地貌,都可谓极为重要。阁下纵復国成功,凭惊天一剑屠尽世家精锐,击退朝廷大军,顶多也只能再保南越一个甲子的平安。试问一个甲子之后,朝廷大军挥师南下,南越又当如何?」 她字字句句,都直指关键的问题,很显然,白衣人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些,闻言竟破天荒地笑了笑,淡淡道:「我可以让龙椅上的姓氏,彻彻底底地换一个。」 只言片语,轻描淡写,却透着异常的骄傲与自负。 偌大一个世界,也唯有他,才有资格这般说,有能力这般做。 叶歆瑶自然料到这一点,听罢亦浅笑着反问:「既是如此,敢问阁下,改朝换代之后,到底是南越的江山,还是汉人的皇朝?」 若是南越的江山,作为一个少数统治多数的皇朝,从根基上就註定了不稳,必须让族人来到政治中心居住,挨个算人口算人数,逼着他们内部通婚,再将族人分布在各个重要官职上。且不论这些人的能力,单说多年以后,居住于南越郡,真正的南越人还有多少,便是个很大的问题。到那时,南越族人构成的皇朝,还能算是他们一心光復的南越国么?可若打下江山,却不举族搬迁,反倒让族人远离权力核心……不是自找死路,也是自找死路。 白衣人不喜权略,却不是不明事理,叶歆瑶略微带两句,他便明白其中关键,一时间也缄默下来。 古往今来,多少家国,多少王朝,復仇者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人能成功復国。若非他们这支队伍出了他这么个怪才,本也应颠沛流离,随着老一辈的逝去,最终泯然于众人,再不提虚妄的復国之事。 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天下的人,他不是第一个,可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全天下的復国者,他定是第一个。正因为如此,他们沉浸于復国必成的喜悦中,復国之后该何去何从,他们无一人想过,或者说,完全不敢去想。 他们盲目地崇拜信任着他,仿佛他是永不倒下的神祇,不会失败,更不会老去。 白衣人心中清楚,檀郡叶氏盯了叶凝多年,想必将他们这支队伍也了解了七七八八,无论诛杀或者拉拢,想必都有足够完善的计谋。很多事情,自己做不到,他们却做得到,何况叶歆瑶透露得明显是善意……所以他沉吟片刻,方轻轻颌首:「有劳叶琼阁下。」 见他松口,叶歆瑶知一番布置成功,心头畅快:「突然想到,我还不知阁下姓名。」 「容与。」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白衣人的动作有一瞬地停滞,但见他轻轻摇头,纠正道:「不,是『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的容与。」 第二十一章 尘埃落定再赴约 众人满以为,有叶歆瑶的引导与保证,打开这支復国队伍与檀郡叶氏交流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谁知刚开始交涉,檀郡叶氏负责谈判的人就开始头疼,因为在第一个问题上,他们便无法达成共识。 开疆拓土之功,足以流芳百世;割地赔款之举,必将遗臭万年。皇帝再怎么讨厌世家,也绝不会蠢到让自己担上这种坏名声——让南越真的復国,这不是平白给世家找了个反自己的理由么?而南越旧部颠沛流离二十余年,纵是昔日将家国看得不怎么重要之人,如今「復国」二字也成了执念。他们力争要光復南越,哪怕大魏给一等国公之位,不知说了多少次附属国的国主还不如大魏的国公都不干。为此,双方一度僵持不下,檀郡叶氏的人私下不知喷过多少次对方不知好歹,咱们又不是没有高手,为何对这群傢伙苦苦忍让,几乎没办法继续谈下去。 叶涛心中也极为不耐,希望叶歆瑶出手与容与再打一场,早早将他一道带走,或者与对方谈一次,以坚定后者的信念,省得这么纠结,叶歆瑶却坚定地拒绝了。 从容与纠正名字寓意的那一刻起,叶歆瑶便已明白,容与从始至终都走在理想与现实截然不同的道路上,虽未曾犹豫,夜深人静每每想起,心中遗憾与痛苦却挥之不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这种事情,旁人的劝说能起到一时作用,却註定会留下心灵的破绽,对修行有害无益。叶歆瑶见容与惊才绝艷,于剑道一途天赋绝伦,自不会胡乱插手对方的抉择,打着关心的名号做出害人的事情。 攸关一生的抉择,谁也不能替自己下决定,不是么? 因这种「不近人情」的举动,她自然又收到了族人好一通腹诽,什么女生外向,什么还没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叶歆瑶对他们这种「你是家族的一份子,必须无条件为家族谋福利,否则就是大逆不道」的想法早摸了个透,也压根没当一回事,哪怕谣言越演越烈,她也恍若未闻,无动于衷。 与其关心这些嘴碎爱嚼舌根的人,还不如再检查一遍叶凝两个儿子的身体状况,看看能不能清除他们体内的天魔之力来得要紧。 静思七日之后,容与选择放弃不切实际的復国梦,这才又一次化开僵局。 整整三个月的拉锯谈判之后,双方终于拟定最后结果:朝廷设越国公,世袭罔替,封邑便定在南越郡;容与的部下则一一授予出身,并册与南越郡的官位;南越的子民与大魏子民一般无二,朝廷一视同仁,自卖的奴婢管不着,被强卖的奴婢皆得放回,等等。 这些条款看上去极为冠冕堂皇,似没什么问题,能暗箱操作的地方却实在太多,也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意味。别的不说,光说南越风景气候宜人,又极为富庶,便让这里的官位僧多粥少,无数人打破了脑袋想来此捞一笔。势力稍微弱一点的世家,沾都沾不到南越郡的边,连口汤都喝不着。 这些官员与有世家为依傍的商户为谋取利益,到底「买」了多少南越奴婢,让他们白白给自己干活,压根就没办法算。可以说,整个南越郡,没有一个官员与富商的手中,没有沾南越子民的血泪。皇帝倒是答应得极好,但想借朝廷或者檀郡叶氏之手清除这些人,无异于天方夜谭,条约履行的前提,就是把占了坑的萝蔔们全部砍掉,属于这些萝蔔的金银财帛奴婢土地自然归了后来者,释放奴婢什么的,自然随意。 对容与来说,能用手中之剑解决的问题,完全谈不上问题。前番诸多势力恐惧他的强大力量,对他暗下杀手,双方早就结了仇,再往深地得罪一点,对世家割肉放血,他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敢叫嚣的,杀了便是,又有何惧? 对于这一点,他的部下倒是不大满意,在他们看来,这桩买卖中,最赚的当属皇帝。 南越郡能带来巨额财富不假,却没多少落在皇帝手中,利润悉数被世家瓜分,颇有抱负的皇帝对此早有微词。封个越国公,确实会让对方经营个十几年,成为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但那又如何?南越离京师太远,又隔着一个海峡,委任地方官过去,难道就不会出事么?比起如今完完全全捞不到好处的南越郡,与全天下作对,不得不与自己联手,均出一部分利益的越国公,自然比世家可爱许多。 对这种利益纠葛,叶歆瑶素来不放在心上,也懒得看他们为利益争得天昏地暗,头破血流的丑恶嘴脸。在她看来,谁占便宜多,谁占便宜少完全不重要,反正是各取所需,容与也不可能真相信叶涛和皇帝的保证,总要等新任的越国公萧骁与自己的旧部在南越站稳脚跟,哪怕用灌的,也要灌出一个宗师或者大宗师级的高手来才行。唯有他们拥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让这些黑心肝的傢伙投鼠忌器,真正履行约定,而不是将之当做一纸空文。 至于叶歆瑶自己……她手头上有件最紧要的东西没完成,自然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上一次的决斗与摧毁天魔空间的行动,已让她看出了容与真正的实力,连对方弥补破绽之后,能提升多少实力都差不多算了出来。见打破空间壁垒应无多大问题,反倒是自己这边,不制作出法器就没办法喊来接引者,确保万无一失,对南越要多久才能稳固,她就更不会分出心思来关心了。 六年后,兴阳,落星湖,七月十五。 相比上一次的热闹景象,这一次的落星湖显得分外冷清——在见识到了叶歆瑶和容与的强大之后,再没人会不识趣地挑衅他们的权威,叶歆瑶说不许外人观战,否则后果自负,甚至勒令方圆十里之内不得有人畜存在,与皇帝斗得焦头烂额的世家们哪怕再不甘心,暗骂此举实在太过横行霸道,也不敢明着得罪于她。 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冤枉了叶歆瑶。 强行打破极阴之地的空间壁垒,阴气与死气定会外泄,除了他们这两个註定打破空间壁垒,勾连碧落黄泉,拥有功德护身的人外,方圆十里之内的生灵皆会受其影响,变得体弱多病不说,寿元也会亏损一大截。谁敢在这时候来落星湖,那真是嫌命太长了。 出于好意,叶歆瑶才破天荒做了这么件霸道事,因为她知道,哪怕自己给众人解释得口干舌燥,他们也未必全信,还当自己藏私,连决战都不给看。既然如此,干脆什么都不说,就是不准你来,一切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至于名声,那是什么?要是真在意这种无聊的东西,她早被族人用各种大规矩大道理给压死了,还能我行我素地活到现在? 「自上次一战后,不知不觉,已过了六年。」叶歆瑶微微一笑,悠然开口,「阁下如今锋芒尽敛,破绽已然弥补,我定不再藏私,全力出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容与闻言,朗声笑道:「自当如是。」 他话音刚落,叶歆瑶长袖一拂,暗劲如同漩涡,席捲水域,而明煌的剑锋,已直逼叶歆瑶面门。 这一剑堂堂正正,却又奇诡狠辣,无论是退是挡,都会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叶歆瑶却不退不避,灌注真气的绫罗长袖柔软弯曲,偏偏又硬若钢铁,直直卷向明煌剑,似要将之生生绞碎! 二人皆为此世顶尖强者,对力量的凝聚与运用,都达到旁人莫可想像的程度。为阻长剑之利,叶歆瑶将真气凝于衣袖间,欲摧毁对手的武器,而为保祖传宝剑,容与亦将真气灌注于明煌剑之内。 硬碰硬的力量对撞,带来无与伦比的强大破坏力,偏生为不破坏衣袖与兵刃,双方又暗中较劲,将绝大部分凝实的力量在接触自己的那一刻,用巧劲使力量散去。如此一来,恶人兵刃相交之处,竟出现许多十分细小的黑色缝隙,四周的寒气,也越发浓重起来。 第二十二章 空间壁垒终成无 沉甸甸的乌云高悬于天空,遮挡住星和月的光辉,也让百姓的心中飘着一片阴云。 正在家中祭祀先祖的兴阳百姓见天色如此,纷纷合拢门窗,心道待会打了雨进来可不好。有些人被寒风一吹,瑟缩了一下身子,暗想中元就是中元,端得古怪,早上还热得不住淌汗,晚上却冷得不像话,该不会真……想到这里,许多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门窗的坚固程度。早早去求了符纸,平安符之类的人,更是紧紧将之收好,仿佛薄薄的一张纸,能比世间最强的盾都要安全,可靠。 方圆十几里甚至几十里外的人,都感受到了今夜的异样,身处漩涡中心的叶歆瑶和容与又怎会没有察觉?伴随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力量对撞,黑色的缝隙也越来越大,带来无与伦比的阴冷气息。纵是有高强内力护体的武者,也会逐渐感到不适,最后身体难以抵抗阴气的侵蚀,与健康绝缘。 又一次兵刃相交,空间撕开约有半尺长的裂缝,裂缝之中,伸出一根指头。 这根指头焦黑如炭,有成年男子两根食指那么长,看上去却不过是对方一个小小的指节。锋锐如刀,比勐兽利爪可怖百倍的指甲覆盖其上,轻而易举便可撕金裂石。 就在这根指头伸出来的那一瞬,叶歆瑶和容与已捕捉到它的痕迹,容与刚要挥剑斩去,却见叶歆瑶示意别动,便收了剑势。只见这个指头上下弯曲,似在用力,原本半尺长的空间裂缝竟又扩大了一些,依稀能听闻自裂缝之中,传来的桀桀怪叫。 见识到此等怪物,容与不过微讶,便恢復镇定自若,淡淡道:「被这些无趣蠢蠹打扰此番决战,实属不幸,却也无法,不知阁下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所在的世界外,乃是一位地仙大能与末法主的战场,纵二位双双殒命,却也遗留下许多后患,比如侥倖在空间撕裂与大能清剿之中活命,最最低等的无生念级天魔。」叶歆瑶凝视着裂缝的神情极为温柔,还带着几分喜悦与说不尽的惆怅,若不看到全部的场景,只看她此时的表情,任谁都会以为她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情人。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似自己的表情,全无温柔不说,反倒异常冷静淡漠到了近乎冷酷的程度,「地仙大能以最后的神魂,化作地膜保护这个新生的空间,却也阻碍了此世与大千世界的联繫,欲离开此世,就不得不以极为凝实的力量,冲击空间壁垒。」 容与不是卫道士,哪怕亲眼见到天魔的爪子,又听见叶歆瑶这样说,也没指责叶歆瑶的意思。因为他明白,叶歆瑶敢这样做,就肯定有后手,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他很平静地点明关键:「千年之前,亦有人破碎虚空而去,却未曾见到这一幕。」 叶歆瑶闻言,露出一个很浅很淡,不带讽刺也不带喜悦,意义近乎于无的微笑:「破碎虚空,自然哪都可以,双倍的空间接引之力,却未必能保护宿主在这么多天魔的攻击下安全前往别的世界,别提他还带了几位红颜知己。哪怕没有天魔,也得接引护持之力不足,一位佳人都留不了全尸的惨剧,更何况……」 说到这里,她望着已经伸了进来,完完整整的天魔手臂,神情冷冽,几同冰雪:「我怎会做毫无把握之事?」 天魔的狂笑与怪叫如炸雷般响彻在落星湖中,盘旋在兴阳城的上空,家家户户的门窗不免关得更紧了一些。也正因为如此,胆战心惊的他们没有看见,更没有发现,就在这个打头阵的天魔想进一步发力,撕裂空间,将整个身子都挤进来时,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无感情如它们,竟也感到了恐惧。 闯入这个世界的天魔拼命想抽出手,逃离让它浑身颤抖的事物,可自叶歆瑶袖口射出金色的剑气,比它的动作更快。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为之震动。 金色的剑气化为万千剑影,以摧枯拉朽之势披荆斩棘,生生撕裂黑暗的空间,让狰狞可怖,奇形怪状的诸多天魔出现在两人眼前,又以冰消雪融之姿迅速划开。与此同时,极阴之地被不喝地惊动,还未消散阴魂们的哭号,伴随着支撑它们活下去的执念,化作无边梦魇,闯入两人脑海。 清光与血光相伴而生,前者层层缠绕于二人之身,后者撒入落星湖中,生生将此时的落星湖由波光潋滟的人间胜景,变成血海翻腾的黄泉地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还不等容与对一连串的变故做出反应,便见叶歆瑶右手捏碎了什么,往虚空一撒,左手勐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厉声道:「我张结界,你杀天魔,走!」 她脚步一动,清光便停止缠绕,化作盾墙挡于空间裂缝之中。天魔似极为惧怕这道清光,纷纷向后退去,见二人脱离光膜,周身不过一圈薄薄的清光与结界护身,又张牙舞爪地沖了过来。 容与长剑轻点,沖得最前,三倍于己的天魔已化作万千碎片。叶歆瑶见容与非但没有恐惧,反倒对前所未见的敌人升起无边战意,于全神贯注维护结界的百忙之中,忍不住提了一句,阻止他不合时宜的举动:「这片空间瀰漫末法之力,天魔源源不断,诛杀不尽,开出一条道路即可!功德与空间接引之力,未必能支撑我们走完这一程!」 听得她的提示,明煌剑倏地一转,锐气不敛,却由攻转守,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叶歆瑶知容与虽不问原由,心中却必定极多疑惑,边以紫薇斗数计算道路,边维持结界,还得抽空解释:「中元乃黄泉府凭人间香火,赦免诸鬼魂罪责之日,上至几位天仙大能,下至阴间鬼卒,都将之看得极重。我特意挑选今日,借你我之战,暂时破开空间缝隙,又借天魔之力,将缝隙撕到足够大,方能凭积攒十余年的庚金剑气一举奏功,将此世勾连黄泉府。此举定引起黄泉府的震惊,自会有前辈来此世一探,加之你我刻意放弃,使之用来保护落星湖空间裂缝的功德之力,在黄泉府的大能来之前,这些天魔休想打破功德铸成的墙壁!」 她寥寥数语,说得极为轻巧,却着实费劲了转世以来的全部心力。 容与虽不知「功德之力」究竟有多重要,却也大概了解到,此物乃是对付天魔的利器,说不定还是让修士趋之若鹜的至宝。但他素来不将外物放在心上,叶歆瑶宁愿留危险给自身,也不愿因一己之私拖累旁人的行为,倒是正对了他的胃口,是以他微微颌首,阻止无生念级天魔前赴后继的攻势,以长剑开闢一条道路。 四境黑暗,除却天魔之外,便是拼尽全力的两人。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叶歆瑶额角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显是末法空间之大,天魔之多,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哪怕无生念等级的天魔,乃是有形体的天魔中最低等的存在,昔日的自己轻轻松松就能秒到不知道多少,却也无法掩盖她如今修为捉襟见肘,渐渐不支的事实。何况她不仅要维持结界,更大的消耗还在不停地计算不大精通紫薇斗数,寻求道路上,就更是疲惫。 申箫、静雅、越千钊……她明明掐碎了符咒,凭自己「存在」这一事实,利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灌入符咒中的修为,强行跨过不知道多少个世界,开启属于「叶琼」的洞府。按道理说,自「叶琼」死后,洞府便会被三位挚友保存起来,一旦开启,他们便会有感应,只要有金丹的修为,就能顺着若有若无的牵引追过来,为何……难不成自己前世最后的行为,还是连累了他们?不,这不可能,明明说了一死全因果,自己前世虽为邪修,也压根没做过恶事,怎会…… 就在叶歆瑶的身体因内息透支而疲倦,心中也惊疑不定,担心因自己之故,朋友受到牵连,护身清光都逐渐微弱之际,火红的巨龙唿啸而过,转瞬之间即将诸多天魔化为灰烬。 叶歆瑶见状,神色一松,心头巨石总算卸下。 虽不知申箫何时改了风格,见到挚友无事,能够前来接引,她自然无比宽慰。 正这样想着,见火龙席捲这片区域后,化作鲜红缎带缠于一人身上时,叶歆瑶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她现在逃走,还来不来得及? 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生得十分秀美,杏脸桃腮,琼鼻朱唇,婷婷裊裊,尽显高华,端得是一位极为出众的美人。偏偏拥有这么一张姣好甚至带了几分柔弱面孔的女子,却气势如虹地走过来,绣花软鞋被踩出高跟皮靴的架势,芊芊玉指毫不客气地指着叶歆瑶的鼻尖,怒气沖沖地吼道:「叶、琼!你,你,你……你竟还有脸回来!」 第二卷 宗门意 第二十三章 昔日好友名静雅 望着来人,叶歆瑶苦笑:「静雅,你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待会再收拾你!」阮静雅一副「我无需听你花言巧语,咱俩根本没办法谈」的样子,神色端肃,气势凌然。一转向容与,却立马换了张温柔面孔,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热情又不失端方:「这位小哥应是剑修吧?恰巧,与此世毗邻的『浩扬大世界』,便是首屈一指的剑修门『凌霄宗』宗门所在,若小哥有兴趣,我自可带你前去。」 容与知这二人关系非比寻常,哪怕对方态度再好,都无法掩盖她想支开自己的事实,是以他轻轻颌首,接受了对方的美意:「有劳阁下。」 阮静雅豪气干云地挥了挥手,绸带又化作火龙,恭恭敬敬伏趴于地。容与坐了上去后,火龙腾空而起,转瞬便不知踪影。 叶歆瑶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待火龙消失,方故作悲伤地嘆道:「日月如梭,诚不欺我也。若非亲眼所见,我怎么也没办法想像,当年那个恭恭敬敬唤我前辈的静雅,如今也这么有高人风范啦!」 她不提还好,一提这事,阮静雅便柳眉倒竖,怒不可遏:「你还敢说?是谁装做若无其事欺瞒我们,暗地里却找机会跑回去,没再回来过?手头上有破解胎中之谜的宝贝,能不能提早告诉我们一声,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们三个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我没有破解胎中之谜的宝贝。」叶歆瑶见阮静雅的眼眶都快红了,为避免这个爱面子的朋友真情流露,事后又死不认帐,便出言辩解道,「我知真相后,心若死灰,之所以重回玄华宗,不过是心有不甘,想将事情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罢了。事实上,当时的我真存了一死了结因果,不再活下去的想法,却未曾想到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转生到这个世界,连联繫你们都做不到。」 阮静雅也知此事严重性,眉间染上忧色,沉默半晌,方很是艰涩地问:「那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前世虽未做什么恶事,到底也担了个邪修的名头,若非申箫全力维护,你百般斡旋,处境怕是极为堪忧。你亦知道,散修多求功法而不得,若知我怀揣道门正宗功法,却不过出窍修为,日后怕是难以清净,更何况还一个不知为何让我转世的大能存在……」对自身处境,叶歆瑶早就不知想了多少遍,如今谈及这些沉重的话题,竟多了几丝轻松的味道,「为了给自己减轻负担,不再承古韵宗的情,我决定挑个同样有地仙镇压的道门正宗大派拜入,这样就能轻松个十年八年啦!」 此言一出,阮静雅被吓得不轻,绞尽脑汁想理由,希望说服叶歆瑶别这样做。她口干舌燥说了一路,直到回了自家洞府,叶歆瑶却丝毫没改变想法的意思,阮静雅见状,简直要抓狂:「你还知道自己前世被公认为邪修?哪怕转世,在大家心里,你也是邪修!躲他们都来不及,竟还打算跑到道门正宗去,你嫌命太长还是嫌命太长?」 叶歆瑶眨了眨眼睛,不以为意:「名门正派收徒严格,时不时观察门中子弟不假,真传弟子却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收的,少不得观望到筑基后。金丹宗师轮流开坛,为门中众多弟子授课,才是最常见的情况。我此世的年龄已有二十许,若按照他们收徒的标准,也就算个中上,勉勉强强合格罢了,不会投以太多关注。我修炼得又是道门正宗功法,前生也未做过什么恶事,身上还有些功德,谁会怀疑?再说了,我前世好歹也是步虚真人,能推算出我前世的必是元神真人,你当元神真人是萝蔔白菜,区区一个普通弟子想见就能见的么?退一万步说,哪怕真被发现……嫌正道功法太慢,禀明长辈抽去记忆,退出本门,转投魔道的弟子比比皆是,容得下他们,还会容不得一个浪子回头改邪归正的存在?」 阮静雅出身小宗门,一听名门正派,下意识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之心,叶歆瑶却不然。她前世就是在玄华宗这种超级大派中,众星捧月,当公主一般长大的,对大宗门诸多共通的内幕门儿清,自然不会此等光环被吓倒。 被她这样一说,阮静雅的心绪也勉强宁静了下来,却还是有些担心:「那功法呢?哪怕同为道门正宗,也可能如玄华宗与古韵宗一般南辕北辙,你修玄华宗的功法,又拜入别的门派……这叫什么事啊!」 见她冷静下来,叶歆瑶笑了笑,安抚道:「不瞒你说,我这次转生倒有些奇遇,得到一卷与玄华秘录颇为相似的功法,两相参照,虽未曾脱离玄华秘录窠臼,比之从前却有了很大不同。哪怕玄华宗找上门来,我也可以拿新得的功法,称自己修行得乃是家族秘宝,算不上偷师另投。如此一来,只需找个路子与玄华宗略有相似的大派拜入即可。」 阮静雅知叶歆瑶素来有主意,既然敢对自己这样说,八成连要拜入什么门派都选好了,也就放下心来,总算记得唤洞府道童,给挚友奉上一盏清茶。 叶歆瑶与阮静雅相识数十载,自然知她先人后己的性子,见她终究释然,方笑道:「先前忙于谈论自己的事情,倒是未曾恭喜你晋入步虚,纵横一方。」 「不是步虚。」阮静雅沉默片刻,方平静道,「只是金丹。」 叶歆瑶动作一滞,随即放下手中清茶,关切问:「何故?」 从金丹到步虚,便是将自身金丹中杂质悉数摒弃,使之清润完美,毫无瑕疵的过程。也唯有这般的金丹,方能凝结出元婴,成就元神之道。 散修或小宗门出身的修士,越到高阶,越要独自摸索,见境界提升欣喜若狂,没有不立刻结成金丹的道理。如叶歆瑶这般出身大宗门之人,却都会得到师门长辈的提醒,尽量在阴神期压得久一些,以求凝出清润无暇的上品金丹,直接晋入步虚,省去结金丹,反覆琢磨,方艰难成就步虚的这一步。 知道归知道,能如叶歆瑶般直接做到这一步的人却实在太少,饶是名门正派人才济济,一代能出一个都算上天垂怜。事实上,道家大宗门的弟子,一般都是滞留阴神期许久,寿元将尽之时,才会无奈凝结金丹,徐徐打磨。虽说令人遗憾,却好歹多了几百年的修炼经验、歷练与寿元,是以没人会急功近利,傻到修为一足就直接结丹。 叶歆瑶与阮静雅相遇之时,二人皆为阴神期修士,攀谈几句,行过一路,交情淡到几近于无。她完全没想过,在自己落魄之际,这个几乎能称得上陌生人的女子以为她还是阴神期,对抗不了诸多来找茬的人,明知不敌还仗义出手。 患难之时,方见真情,叶歆瑶的三位挚友,均为昔日泛泛之交,待她被逐出宗门之后,方熟络起来。见阮静雅与越千钊修为已够,想挑个时间晋级金丹,叶歆瑶方将这个算不得秘密的秘密给说了出来,盼望他们少走点弯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阮静雅的寿元少说还几百年,若无要事,实在没必要急着凝结金丹的道理。 见担忧的人从自己变成了叶歆瑶,阮静雅心中熨帖,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我前段时间回了一趟宗门,发现门派衰落得厉害,次次入群兽园的成绩都是倒数,连仅有的半截灵脉都快保不住,才决定这样做的。」 叶歆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阮静雅出身的「清吟门」,乃是一位金丹修士创下的门派,除却这位祖师之外,无一人达到金丹之境,创派千年,一直不咸不淡地挣扎在下层。 清吟门中仅有的两位阴神修士,中期得是掌门,巅峰得是太上长老。在这个门外,一旦筑基立马能当个执事,筑基后期就能混个长老。就连开闢一个最为简单的「群兽园」,圈养低等妖兽,都要相邻几个差不多的门派群策群力,方能开启、加固、关闭结界。更别提这一宗门所在的位置,称不上洞天,算不得福地,连灵脉都只有大半截,寒碜到可怜的地步。 这样的小宗门,每个世界都有很多,它们实力不足,很难留住真正的人才。大部分人都是借这些小宗门为跳板,修到引气或者筑基期,就去看看能不能被大宗门录用。叶歆瑶前世的许多同门,都是这般来歷,谈及昔日宗门的极少,甚至还有些闭口不提,引以为耻。像阮静雅这般为了宗门安危提前结丹,毁一半前程的人,少到叶歆瑶就没听过几个。 「玄华宗这样的大宗门,自然不缺人才,可小宗门为留人,什么手段都用了出来。」思及往事,阮静雅感慨万千,「修道之人不兴俗世规矩,修为不够的道侣,贬妻为妾都属正常,再多美貌弟子、女儿送过去,说不定也是赔钱买卖。有资质的女弟子却又不一样,与我根骨、境界差不多的几位同辈,皆服从现实,或与同门结成道侣,或为长辈侍妾,唯独我不肯屈服,过了一段很是艰难的日子,几乎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太上长老出关,知道这件事后说,这个女孩很有出息,你们不要为难她。」 ps:本书的境界划分,终于全部写明白啦:凡人三阶(锻体,养气,出窍)、练气士三阶(引气、筑基、阴神)、人仙三阶(金丹、步虚、元神),随后是地仙,天仙(道祖是天仙的一种,后期会说明二者的划分) 第二十四章 神道修士越千钊 裊裊余音,迴响在洞府内,四下却静默无声。 阮静雅带了些担心,又有些自责地望着叶歆瑶,懊恼自己失言。 她二人的命运,皆是由师门长辈一句话,从而彻底改变。但阮静雅的处境是在这句话后越来越好,叶歆瑶却……天崩地裂,零落成泥,也不外如是。 正当阮静雅斟酌言辞,想拿些好玩的事转移挚友注意力,不让她想起往日伤心事时,叶歆瑶却抬起头来,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微笑,随意问:「阿箫与千钊呢?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阮静雅本就打算转个话题,闻言连忙回答道:「千钊还是和从前一样,吊儿郎当,满身痞气,五洲四海到处晃荡,逛完一个世界就让我们带他去另一个世界,将各种国家折腾得昏天黑地,留下一堆烂摊子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过得煞是惬意;申箫听闻你……你去玄华宗就没回来的消息后,就回了古韵宗,听说去了什么地方试炼,这些年里,我也就见过他三面而已。」 提申箫,那是迫不得已,若再追究他为什么这样做,只会让气氛更加伤感。正因为如此,哪怕与那个死痞子对不上眼,阮静雅也不得不提他,抱怨道:「这个越千钊也真是,不娶妻,就天天养儿子养女儿,养得让我都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才与他一辈,若他敢带着这些小孩在我勉强晃,我定要给他一拳!」 作为神道修士,越千钊从修行方式到修行风格,都与道门修士差得厉害。道门修士恨不得在清净避世的洞天福地生根发芽,神道修士却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毕竟他们修行的根基来源于「香火」或者说「信仰」,深山老林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哪有提升的空间?只不过比起一般的神道修士喜欢装神弄鬼,愚弄百姓,从而享受香火供奉,汲取信仰,提升力量相比,越千钊比较不走寻常路——若按叶凝所在那个世界的特有说法,便是……这货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萝莉正太控。 想到那位以「奸臣」「权相」「国丈」起家的好友,叶歆瑶忍俊不禁:「他呀,到哪个国家,哪里就得鸡飞狗跳,我就不明白,勾心斗角有什么好,天天玩都玩不腻。」 见叶歆瑶开怀了一些,阮静雅毫不客气地将损友出卖:「你既好奇的话,咱们去看看便是,可会耽误你拜师的时间?」 「我并不打算走试炼之路拜入师门,那样也太大张旗鼓了些,还是待对方广收门徒时顺势拜入,比较稳妥。」叶歆瑶答了一句,有些随意地问,「离上一次云梦大世界的玄磁极光出现,已过了多少年?」 阮静雅生性豪爽,爱交朋友,修为不高,人脉却很广,奇闻异事都知道一些。是以她低下头,似是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玄磁极光,云笈宗!」 叶歆瑶噙着一抹清浅笑意,轻轻点头。 云笈宗亦是道门正宗,核心讲究得却是「清静无为」,不知情的外人看起来,一个个都是神仙中人,飘渺绝伦,高贵冷艷,不与凡俗为伍;知情的人却知道,他们只是秉持门派宗旨,修炼着修炼着……就变懒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纵然云笈宗对开疆拓土不感兴趣,各大门派会盟啊,开拓秘境啊,对付天魔啊之类的活动,更只是象徵性地提供几个人出来,却架不住这个宗门出了一位天仙。有天仙镇压宗门,哪怕养了一堆败家子,也没人敢太过得罪,何况云笈宗的人只是懒,不是无能呢?在叶歆瑶的心中,云笈宗显然是自己今生拜师的第一好选择,就怕对方收徒条件实在太高,凭她此世的年龄和修为,若不提及特殊经歷,对方兴许会看不上,她才会弄出一二三四五六……等备选。 阮静雅不知内情,还担心与这么一帮人相处,叶歆瑶会很有压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多虑,好友能从诸多大宗门中挑这家出来,显然细细斟酌过,自己不晓内情,还是别贸然参合的好。所以她想了想,便很是笃定地说:「上一次的玄磁极光,应是三年多前的事情,距云笈宗下一次广收门徒,还有一年多的时光呢!」 「云梦大世界颇为特殊,以我如今的修为,至少需在那儿结庐居住一年左右,方能适应那个世界的环境。」叶歆瑶去过云梦大世界,印象好歹有几分,闻言沖阮静雅笑了笑,示意自己早有计划,方不无遗憾地说,「看样子,咱们顶多去千钊那儿住十天半月,就得劳烦你送我过去啦!」 阮静雅满口答应,又问:「你的洞府呢?不回去一趟,取些护身的宝贝么?」 叶歆瑶收敛笑意,沉默片刻,方淡淡道:「总要放下的,都一死了断因果了,难道还看不开么?世间多少求道之人,什么也没有,都能凭着自己的毅力开闢出一条坦途,我会没有这点底气,明明断了的因果,还要沾染点前世的东西,将之续回来?」 「是我多嘴了。」阮静雅出于担心,倒未曾记得这一层,霍地站起,以失态掩饰自己的失言,随即笑道,「走,咱们找千钊去,也给他报报平安!」 越千钊为修行神道,自然不会去什么仙道昌盛的大世界,平白给自己找不自在,而是流窜去了一个大道完全,人丁兴盛,灵气却颇为稀薄,从而没什么修士存在的小世界。 阮静雅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地转到一处繁盛的城郭,捕捉到越千钊的气息就打算往里闯。叶歆瑶眼尖,扫了一眼建筑,连忙拉住她:「等等,你莫要乱闯王宫,哪怕王宫中的主人身上汇聚王气而非皇气,若真起了冲突,也够你受的。」 身边有个神道朋友,阮静雅对这些忌讳也知之甚详,只不过一时没想到越千钊会跑王宫去,才差点失了分寸。被叶歆瑶这样一提醒,她点了点头,束音成线,如炸雷般直接在越千钊耳畔响起,高喊「越千钊,看我带谁来看你啦啦啦啦——」 一个「啦」字,于耳际牵出无数回音,叶歆瑶见状,默默为越千钊哀悼。 哪怕是阴神期的神道修士,猝不及防挨这么一下,应该也不好受吧? 恶作剧之后,阮静雅望着好友,得意洋洋地献宝道:「好声好气对千钊说话,他未必会理你,我这样一弄,你且看着,他立马得气势汹汹地找我算帐。」 阮静雅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便出现于二人身前,只见这人身着深紫华裳,却无任何庄肃之色,而是毫无廉耻地露出大半胸膛,一点都不掩饰上头的红印与抓痕。 此人不肖多说,自是万年萝莉控越千钊,此时他尚算俊朗的面容上,一派气急败坏之色,见着阮静雅,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阮、静、雅,你,你……你知不知道,你……」 叶歆瑶见状,无奈扶额。 她大概能想到,静雅方才那一吼,正好在什么时候。对男人来说,的确有点……留下心理阴影的话,大概会更加郁闷吧? 阮静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怒道:「好你个越千钊,居然秽乱宫廷?」 「王太后主动勾引,岂有不从之理?」越千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郑姬乃是天下有名的尤物,入幕之宾不知多少,若要以秽乱宫廷之罪处理,天下公卿诸侯少说得去了一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少来!你当我不知道,你每次都是权臣,哪怕王太后不勾引,你也有本事让她屈服!」 这种看上去带点强迫性质的事情,越千钊还真做过,虽说他不过是凝视太后的时间长了一点,目光深情了一点,在政事上刁难了一点,为保住小皇帝坐下的龙椅,那位太后就「忍辱负重」了一把。结果被好友知道后,一贯同情女性的阮静雅整整嘲讽了他三十年不说,连申箫也劝他「风流但不能下流,否则有失风范」,叶歆瑶还在一旁看笑话,实在让越千钊郁闷了好半天,心道我又没逼她,她拿自己的身体当交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前车之鑑犹在,越千钊连忙申明:「这位太后是真妖姬,连儿子都没办法确定是不是皇室的种,可她将权臣重臣都睡了一遍后,就没人会当面这样说了,我这不是……从善如流么?再说了,当年我沿街乞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弟弟妹妹也被贵族圈养的狗儿活活咬死的时候,心中就发下志愿,非得让这些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贵族,一个个跪下来对我求饶,如今有了实力,睡个王太后又怎么啦?皇帝的便宜老子,我当得开心着呢!」 说到最后,他自觉非常有道理,底气也足了起来:「这种小事,静雅你就别管啦!来来来,去我的府邸,我去取佳酿来,为庆祝叶琼的归来,咱们不醉不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第二十五章 酒中自有畅快意 抨击归抨击,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和认识几百年的朋友,孰轻孰重太过明显,阮静雅自然不会为这么一件你情我愿的小事,真与越千钊过不去。 吵吵闹闹这么多年,看上去关系差劲得一塌煳涂,可若对方真出了事,第一个冲出来的就是他们。 阮静雅长袖善舞,越千钊八面玲珑,都是极会炒热气氛的人,加上叶歆瑶没死的事实让他们很是开心,东拉西扯问这问那,甚至还一唱一和,逼问些八卦,感情又深厚得和一家人般。 酒过三巡,这两人勾肩搭背,一个吹嘘自己的风流史,多少美女投怀送抱,来者不拒好生惬意,哪怕烈焰红唇暗藏杀机,最终也逃不过折服于他魅力的命运;另一个则炫耀自己怎样帅气地出现在大殿,碾压原本趾高气昂的敌人,逆转局势,让宗门咸鱼翻身,扬眉吐气,收穫众人艷羡目光,仰慕眼神的全过程。 叶歆瑶端着酒杯,默默地看着对面越侃越来劲,争论起「男人的魅力到底来自于权力还是实力」,并嚷嚷着要出去「比一比」,「看看谁魅力大」的一男一女,森森地觉得,自己的眼睛是出了问题,出了问题,还是出了问题呢? 我的挚友其实并不是两男一女,而是三个男的,对吧?否则你让我怎么接受三个朋友里,最豪气干云最意气风发最爷们的那个,居然是个姑娘的事实? 尽管被两人闹得有些头疼,叶歆瑶却不自觉流露出几许笑意,神色与姿态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样轻松的日子,似乎很多年都不曾有过啦! 思及没到的那位挚友,叶歆瑶随意抽出一卷竹简,想给申箫写点什么。 申箫步虚多年,从前却压根没成就元神的想法,眼下连足够的修为都没有就想冲击元神期,实在太过为难。自己已然转世,与前生再无因果,自然也与玄华宗无甚关系,让他勿要多想?又或者……想了半天,最后,竹简上头,却只写了四个字:我、不、是、你。 阮静雅接过竹简,正打算施加术法,跨界传送给申箫,无意间瞥到这几个字,动作微微一滞。越千钊见状,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两人面面相觑,老半天没动作,都觉得叶歆瑶这话……略伤人一点了吧? 无论怎么说,人家都是为了你才跑去修元神,这…… 叶歆瑶将竹简扔给给阮静雅的时候,并没加上任何防护,摆明了不怕他们看见,见二人神色就笑了笑,淡淡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默契,无妨。」 两人想想,觉得也是,毕竟他们两个也是天天互相喷,交情却比任何人都深厚。叶歆瑶与申箫认识的时间比他们久,指不定说话毫不留情就是他们之间独特的相处方式,便没再多问。 见化竹简为清光,朝天外飞去,叶歆瑶轻嘆一声,心绪很是复杂。 静雅与千钊都以为申箫对她有那么一丁点意思,毕竟申箫对叶歆瑶的特殊关照,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申箫这些年在步虚优哉游哉,任凭长辈如何抽打,就是没冲击元神的想法,一见叶歆瑶出事就开始闭关,实在是…… 叶歆瑶看出两人的想法,却知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她与申箫不过同病相怜罢了——皆是出身大宗门,众星捧月的天才;比起众多一心向道,感情淡薄的修士,又都更看重感情一些;还都在人生最春风得意之时,遭到来自最信任之人的打击。 你将我看成了与你一般的可怜人,对我寄託了一份特殊的感情,总觉得帮我就是在帮助曾经深陷泥沼,无法自拔的自己,从而屡屡对我伸出援助之手,渐渐酿成浓厚的友情,我自是十分感激。只是,申箫,我已从惨痛的过去中走了出来,你何时才能看开呢?难道非得像我这样傻,死过一次之后,才能彻底断情么? 若要解释清楚,少不得将申箫的过去透露一二,这种贸然揭人伤疤的事情,叶歆瑶自不会做。两位挚友也不是多事之人,此等无伤大雅的小误会,也算不得什么。所以她拿起酒杯,略略抿了几口,望向越千钊,随意挑了个话题,转移两人的注意力:「镇鼎锁龙之阵,你还在研究么?」 神道之大成者,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名为人皇。 人皇集天下气运,镇压一界,虽不能离开这个世界,算不得悠游自在。但人皇所在的世界,除却天仙大能,旁的生灵都得俯首称臣,这便是皇者独有的霸气与威仪。 正因为人皇不需修炼,甚至百八十年都看不出哪个皇帝能否成就人皇,改变世界的特殊性,但凡仙道昌盛的世界,修士为长久滞留于此,都会镇压一州之鼎,锁住此地之龙,避免各国统一,王气汇聚,导致人皇诞生。 收集信仰的方式多种多样,凭越千钊的本事,在人道昌盛的世界着书立说,扬名立万;亦或者从穷乡僻壤开始传教,改朝换代,弄个国师噹噹,完全不在话下。他之所以选择如此不讨巧的一种,未尝没有就近观察「王」,研究这种特殊到不自知的神道存在的意思。若非条件不允许,越千钊定会奔到镇鼎锁龙阵法之前,心醉神迷,细细揣摩。 「唉,别提了!」越千钊挥了挥手,有点郁闷地说,「往深里钻研这个阵法,就必须找世界做实验,如此动静,势必惊动碧落天,若是被道门误会我想破解这个阵法可怎生是好?我还想多活两年,没找死的欲望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叶歆瑶知越千钊看上去放荡不羁,实则聪明绝顶,冷酷精明又善于自保,他敢这样说,那就是真摸到了一两分门路,却怕触犯到整个道门的禁忌,捲入道门与神道之间的争斗去,才不得不放弃罢了。是以叶歆瑶微微一笑,很自然地回答:「若按照寻常的划分,碧落天的主宰,勉强能算是神道中人。」 聪明人交谈,自不必说点的太透,越千钊知叶歆瑶不会再提这件事,便故作可怜地望着她,哀声嘆道:「三垣之首的紫薇大帝,应天命而生,歷万劫成就天仙,掌世间生机,岂是简单地道、魔、邪、神等路子能划分的,你若想祝我未来有出息,也不必挑这位陛下啊!」 说到这里,他摸摸下巴,字里行间满是无奈:「若是碧落天肯收留我,哪怕当个看门扫地,端茶倒水的粗使杂役,我也乐意。偏偏碧落天纳人极为严格,连看守各世界传送阵的,都得是金丹修为……果然,无论到了哪里,还是路子重要啊!」 阮静雅懒洋洋地靠着柔软的垫子,一面品着佳酿,一面毫不客气地揭越千钊的底:「一旦在碧落黄泉的册子上留了名,寿元不尽是真,修为再无前进可能,一辈子为马前卒受人驱使亦是真,就凭你这浪荡性子,还愿意干这枯燥的活儿?」 见这两人又争了起来,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立意却一开始就错了,仿佛越千钊下一刻就能去碧落天混个神仙噹噹般。叶歆瑶忍笑看了半刻,觉得差不多了,方出言道:「心性能被碧落天相中的修士,若是十有一二愿意去那儿,碧落天的人手,岂会大都是累世积善的凡人?」 「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在讽刺我呢?」越千钊故作困惑,「累世积善四字加重音,该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叶歆瑶翻着记录郑国歷史的竹简,闻言无辜地望着他,很是诚恳地说:「千钊,你喝多了。」 阮静雅笑得前俯后仰,差点被酒呛住。 越千钊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叶歆瑶方才讽刺过他,他立马狠狠地反击回去:「相传云笈宗有天仙坐镇,这下子那谁谁谁,肯定不敢来找麻烦吧?」 话音刚落,阮静雅就重重地给了他一肘子,愤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越千钊对阮静雅翻了个白眼,压根没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显然,这两人的思维方式完全不一样。 阮静雅与叶歆瑶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唯恐提及她伤心事。越千钊却认为,伤疤这种东西,就是要狠狠地揭开,暴露在大众面前,一遍一遍地晒,反反覆覆地熬,直到别人认为这压根不是你的弱点,不会再提,才是真正的圆满。再说了,人家叶琼都说她不在意了,你还小心翼翼,这不是明摆着提醒别人过往么? 事实也却是如此,叶歆瑶轻轻摇头,略带郁闷地说:「且不论事情是否会按我所想的发展,若真一切顺利,人家会不会为我这么一个弟子出头都难说。更何况,云笈宗有天仙坐镇不假,玄华宗创派祖师的师傅,也好好地活着呢!否则那么多有地仙坐镇的宗门,凭什么玄华宗就硬气一点?」 地仙、天仙这等大能,离他们太过遥远,听听也就罢了,阮静雅对叶歆瑶有种莫名的信任,闻言立马反驳道:「你怎能这样妄自菲薄?直接从阴神到步虚的,一个仙道昌盛的大世界,千年也未必出一个。哪怕再怎么掩饰,修为和修行速度也盖不了,凭什么觉得自己没地位?」 对她无条件的拥护,叶歆瑶哭笑不得:「我前生修行速度那么快,是因为心无旁骛,除却修行与……再不想其他,可经歷那么多事情之后,我的心思变得复杂,心境变得沧桑,心性变得凉薄,修行之路比起前世,怕是要坎坷很多啦!」 第二十六章 抽丝剥茧心慌慌 见叶歆瑶谈及往事,除却遗憾与惆怅之外没旁的负面情绪,阮静雅索性也放开了,感慨道:「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刚突破阴神期,被人哄骗,自信满满地前往螟蛉之域,却险些死在妖兽手里,幸好被同来螟蛉之域歷练的你所救。听你自报家门,我心中还有些忐忑,怕出身显赫门派的你会盛气凌人,瞧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修士,非常难以相处,便处处陪着小心,唯恐得罪了你去,遭逢灭顶之灾。却不料蒙你一路照顾,方能安然返程……不知不觉,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叶歆瑶淡淡地笑了笑,应道:「只是当时的我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不曾想到那个有点单纯还有些莽撞,脾气很直的女修,后来会成为我的挚友。」以至于转世重生,因修为不够,事无巨细的清晰记忆逐渐消散,与阮静雅相遇的场景也被压在了叶歆瑶脑海深处,难寻踪迹,至少得等到筑基之后,才能重新翻看,品味那段过去。 「我死里逃生,你举手之劳,孰轻孰重,自然分明。」阮静雅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即嘆道,「时光匆匆,几百年如流水般逝去,真不知千年之后,我们会在哪里。」 越千钊听到这里,冷不丁插了一句,打断她的伤感:「凭咱们的本事,千年之后少不得个个金丹,哪怕寿元尽了也能转世重来,自然是该怎样还怎样。都到这一层次,还学微末修士之态,丢不丢人啊!」 正当阮静雅杏眼圆睁,打算再给越千钊来一肘子的时候,叶歆瑶若有所思地望着好友,出言拯救了即将被暴力解决的越千钊:「说到这里,千钊,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唉?你说!」 「我自认为自己的运气,看上去很好,实际上差到可以。」叶歆瑶沉吟片刻,细细斟酌言辞后,方正色道,「偏偏这次转生,投生得是人间富贵乡;父母俱全,兄弟姐妹极多,亲朋护卫数不胜数;这具身体的根骨极佳不说,从头到脚,由内到外,哪怕是最挑剔的人来品鑑,都没办法挑出一丝错处;生辰八字与前生一般无二,皆是极好的命格;大名与前生一模一样不说,连前世私下里起着玩的道号,今生都能当闺名用。」 越千钊起初还没怎么在意,优哉游哉地听着,可越听叶歆瑶叙述自身的情况,他的神色就越是凝重起来。 莫说他这等行家里手,就连不通此道的阮静雅,听见叶歆瑶刻意提出此世的种种,也有些心惊肉跳。 生死轮迴,投生何处,早就写在了因果簿上。叶歆瑶前生没做过什么恶事不假,却也没做过什么天大的好事,随手救人性命不过小恩小惠,也没多少功德。何况她身为步虚修士,命运不与凡人相同,只记载凡人的因果簿上自然不会有她的名字,破解胎中之谜的转世重生又与正常转世不一样。偏偏叶歆瑶还不记得死后到转世这一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苍天如此厚待,实在让人不安。 「破解胎中之谜的宝贝,多半来自于道门与神道,又以神道居多。」详细说完此世概况之后,叶歆瑶秀眉微蹙,显是早知自己情况不大对劲,却苦思冥想,也无法得到答案,便问,「这般巧合,应当不是什么运气所致,我想知道,在神道,此种等级的宝贝,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待她说完,越千钊沉默许久,方深吸一口气,良久才悠悠嘆道:「你这次……真玩大了。」 阮静雅心中一惊,忙问:「到底多珍贵?」 见叶歆瑶静静地望着自己,阮静雅焦急地看过来,越千钊也不卖关子:「鑑于你修士的身份,转世之后的命格咱们姑且不论,单看你今生的根骨及身份,至少得三世大德大善之人才能拥有,若再算上『姓名相同』『不沾因果』两条,珍贵程度至少得翻个七八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见叶歆瑶没害怕的意思,才继续说:「神道中,能破解胎中之谜的符咒,怎么说也有十七八种,但能够做到像你转世这般不沾多少因果,近乎完美无瑕的,唯有三张道符,即『天齐仁圣赦』『北阴酆都祭』与『孟婆渡厄符』。」 黄泉府为世间「死」之极地,乃天下魂魄死后归宿,自与碧落天一般等级森严,壁垒分明。此间地位最为超脱的存在有三位,一是与碧落天紫薇大帝平起平坐的黄泉府之主,天齐仁圣大帝;一是总领黄泉府事物,地位超然,凌驾于五方鬼帝之上的罗酆山酆都城之主,北阴酆都大帝;最后一位,成道大号「醧忘元君」少有人知,俗名孟婆可谓家喻户晓,一碗孟婆汤,洗尽前尘事,多少人谈之色变,畏之如虎;又有多少人心驰神往,渴盼洗尽此生忧愁,重新开始新的一生。 「这,这三位大能……」阮静雅一听,脸色都白了,「都是天仙吧?」 「这不是关键。」越千钊纠结了片刻,才向两人解释他神色郑重的原因。 神道修士必须汲取大量的信仰与香火为己用,才能修行有成。信仰者越多,信仰越是虔诚,该神道修士的实力就越强。千八百个愿意全身心为你奉献,杀了全家眼睛都不眨一眨的狂信徒,就能让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为出窍期神道修士。越千钊当年也是穷得活不下去,凭着在道观打杂时记下来的几本道书以及自己的如簧巧舌,开始传道,到处骗吃骗喝,才莫名其妙开始了神道修行之路。 神道的修行方式是如此的特殊,又是如此的霸道,註定为旁的修士所不容。无论正道还是魔道修士眼中,神道修士都不是自己的朋友。更何况许多神道修士如越千钊一般,误打误撞才走上拥有了法力,不知克制,胡作非为,是为邪道。如此一来,神道修士被喊打喊杀的理由,更是多了一个。 「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每一个信徒都是十分宝贵的财富,不能随意浪费。天齐仁圣大帝、北阴酆都大帝和醧忘元君皆为应运而生的天仙大能,完全不需要任何信仰,可若人们供奉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拒绝。正因为如此,想做成这三张符,除却布下阵法,将十倍于郑国的人口和土地与世隔绝,化为人间净土或地上神国,刻意让这些人信仰其中一位,再布阵藉此收集万载愿力之外别无他法。毕竟一位需靠着符咒才能破解胎中之谜,转世重修的存在,实在无法与天仙大能争锋。」越千钊总结道,「金丹太弱,地仙大能又有足够的本事,会这样做,又有能力做到这一步的,除却元神期的神道修士,我再想不出有别的存在。」 神道修士成就元神,可比正道修士成就元神要艰难许多,这意味着对方至少得在数百个如此世一般人道昌盛的小世界传下信仰,天长日久,拥簇者甚众,方有可能达到这一步。饶是对这样的存在来说,想做成一张顶级的,能破解胎中之谜,还能让人来生如此之完美,又不怎么沾因果的符咒,也无异于割肉放血。 「这,这已经不能用珍贵来形容……」阮静雅也算经歷过大风大浪,此时却连话语都带着颤音,「阿琼,你何时惹上了这么一位稀少的存在,才……」 比起阮静雅,叶歆瑶倒冷静很多,她思忖片刻,便淡淡道:「也未必是元神期的神道修士,毕竟这般至宝,定能打动任何一个修士的内心。你们也知道统之争最为酷烈,神道修士一向被排挤在正道之外,地位颇为尴尬,许多天材地宝,哪怕晋级元神,道门碍于二者的分别,都未必会答应,少不得用至宝与旁人交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阮静雅微微皱眉,觉得她这话虽然有宽慰的意思,却哪里不大对,越千钊却一阵见血:「既然如此,他们能找得交易对象,不是魔道宗师,便是邪道高手,要不就是旁门左道的祖宗。若是魔道还勉强算好,若是邪道或旁门……『既是邪道,心性本就落了下乘,成就金丹已是万幸,能以邪道之身晋级元神的存在,实力强大倒是其次,不好相与才是关键,因为他们压根不认为自己很多奇怪的想法是错,故劫数奈何不得。正因为如此,连势力雄厚的名门大派都不敢轻易得罪他们』,我记得这些还是你和我们说的原话,如今却……你这是在安慰我们呢?还是让我们更加担心?」 叶歆瑶无奈地笑了笑,却没说话。 从转世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这种心理准备,此番询问也不过是确认一下,哪怕得知真相,心情也没两人这般沉重。 见好友为自己担心,叶歆瑶刚想说什么,就见阮静雅神色一变,怒道:「什么人?」显然,这位金丹宗师担忧挚友,又感知到有人进了越千钊吩咐无人可进的院落,心中积压的愤懑有了个发泄点,打算迁怒了。 叶歆瑶轻轻按住阮静雅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越千钊修为比阮静雅弱一阶,感知也慢了半拍,察觉到来人是谁,不由微微皱眉,露出厌烦的神情:「她怎么来了?」 第二十七章 离开之前小插曲 来得如此不凑巧,不经意间就惹阮静雅与越千钊嫌弃的不是别人,恰是偌大郑国的女主人,郑姬。 对僕役无视越千钊的禁令,将郑姬放进院落的行为,叶歆瑶很能理解——王太后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摆着,奴婢、护卫之类的存在连碰触她都不敢,还真能拦着硬闯的王太后不成? 道理虽如此,话却不能这样说,省得好心劝解反倒成了火上浇油。是以叶歆瑶瞟了越千钊一眼,凉凉地说:「若非知道某人与王太后的关系不纯,他们何至于这般投鼠忌器?」 越千钊知叶歆瑶用意,压下处理这帮无用僕役的想法,苦笑一声,投降道:「是我管不好自己,还御下不严,才弄出这档子事,平白败了你们的兴致,你们莫要生气,我这就将她打发了去。」 「王太后前来,自没有赶人的道理。」阮静雅也不过一时郁气,经两人一唱一和也冷静下来,「她来,你就去见啊!」 「这……」越千钊面露尴尬之色。 王太后郑姬作风豪迈,亭台楼阁宛若房舍,心随意动,豁达解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间尤物。换做平常,他自然乐意在郑姬身上消磨时间,反正神道修士的修士法子与旁人差了太多,对他来说,随处纵慾狂欢压根不是什么大事,更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过,偏偏……女性好友在此,让他现在去见郑姬,然后三句话就谈到床上?哪怕平日脸皮厚如城墙,在朋友面前,这点脸面他还是要的。 叶歆瑶与阮静雅相视一笑,后者放下酒杯,起身走出厅门,恰见一女子在数十人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走过来。 此女盛装华服,宛若花王牡丹徐徐绽放,艷冠群芳,却无一丝一毫的俗气意味。仔细一瞧,但见对方云鬟雾鬓,肌肤胜雪,剪水秋眸欲说还休,流淌着脉脉情意,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摄人心魄的风情。 阮静雅见状,下意识出言贊道:「好一位绝色佳人!」 说罢,她似恍然大悟般转过身来,眨了眨眼:「千钊,艷福不浅啊!」 「咳咳,这个……」越千钊借喝酒掩饰尴尬,闻言差点被呛到。 哪怕与阮静雅喝酒聊天品美人不止一次两次,但听见对方用这种羡慕中带了点嫉妒,还带了点损友之间特有的调侃语气说出赞美的话,镇定如他,也免不得产生性别错乱,阴阳颠倒,世界到底怎么了的感觉。 叶歆瑶放下酒杯,优雅地往越千钊千疮百孔的心补了一刀:「既是佳人有约,怎能有煞风景的存在?静雅,你说是不是?」 阮静雅扬眉,会意接话:「这是自然。」 立场一致的两人无视越千钊的吶喊,带着点促狭意味地对他挥手告别后走出厅门,转身往与郑姬相反的方向走去。 玩笑归玩笑,越千钊在这个世界苦心经营多年,就是为了给自身突破金丹积攒足够的愿力。两人不知他计划进行得如何,也不打算为了一时意气,甚至无聊地争风吃醋之类的小事,让朋友的基业受损。 王太后跑来大臣家,显然正事为主,风月为辅。如此时刻,告辞离开方是正道。 她二人不打算与郑姬正面对上,解释那么多事情,却也不会刻意躲着一个普通人,才正大光明地从反方向离开。至于郑姬肯定能看到她们两人的背影……凭越千钊的三寸不烂之舌,哄个女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心情颇为畅快,时不时交换意见,窃窃私语,讨论越千钊该如何哄郑姬,这次又会怎么玩死小皇帝的两人,却听见郑姬唿唤:「前方那位女郎,能停一下么?」 她的声音婉转而娇柔,令人一听便升起怜爱之意,但让叶歆瑶与阮静雅驻足的,无疑是郑姬的话语。 两人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就见郑姬艷色夺人的脸上写满欢悦之意。这位郑国身份最崇高的女性拎起裙子,不顾身份与哗啦啦跪了一地劝阻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叶歆瑶面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这样一个充满少妇风韵,几乎能用风情万种来形容的女子,望着叶歆瑶的眼神竟纯净干脆到不可思议。她痴痴地凝视着叶歆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触摸对方无暇的面颊,又有些踟蹰犹豫,唯恐自己的手玷污了这片美好。这一刻的郑姬,似爱画成狂的人遇到绝世名画那般狂热执迷,天真无邪宛若少女。如此迥异的气质与神情,反倒让她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无可抵挡的魅力。 跟着走出来的越千钊见状,无奈扶额。 他仅有的两位女性朋友,一位比他还会品评女人,荤段子张口就来,哪怕言行举止也时常展露女性的娇柔与感性,更多时候却爷们到让他都自愧不如;另一位呢,前世因遭遇之故,厌倦尘世,自暴自弃,连性命都不想要,让人忧心不已,唯恐一不留神她就自绝了去。好不容易转世重生,把一切都看开了,处境让人更加担心不说,还比自己更有魅力! 「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越千钊只想仰天长嘆,「我只是想当个普普通通的权臣,养成一些可爱的孩子,看他们为了欲望与私利,长成奇怪的样子。顺便勾搭勾搭太后,祸害祸害忠臣,发展发展信徒,与小皇帝斗智斗勇,偏偏这么卑微的一个愿望,老天都要让这两个傢伙过来……做男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比起两位朋友的反应,叶歆瑶反倒最为镇定,只见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微笑着任由郑姬看个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郑姬才如梦初醒般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歆瑶,然后伸出右手,以极快的速度在眼前晃了晃,确定出现在自己眼前得不是幻觉后,立马嫌恶地将挡住视线右的手放下,满怀期待地望着叶歆瑶:「这位女郎,你可否愿意成为我的贴身女官?什么都不要做,甚至不要对我行礼,只需……只需呆在我身边……就好。」 她的话语极为诚挚,语气也极为温和,却带着贵族特有的高高在上,哪怕在徵询叶歆瑶的意见,听起来也带着一丝甩不脱的施捨意味。 换做此世的人听了这番话,定会感激涕零,认为郑姬实在是礼贤下士,慧眼识珠,让自己能一步登天。偏偏她这一番话,却是对着既不属于这个世界,又称不上「凡人」的叶歆瑶说的。 越千钊何等聪明之人,听出郑姬的言外之意,眉间厌恶之色加重了几分;阮静雅的脸色更是立刻沉了下来,若非自恃身份,不对凡人动手,加上郑姬此话是对叶歆瑶说的,自个儿不是正主,不好插手。否则凭她的脾气,早干净利落地给郑姬甩几个耳光,打醒她的自傲自负和痴心妄想后拂袖而去。 「抱歉,我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并不希望去王宫之中充当活生生的壁画。」叶歆瑶温和有礼,却不失冷淡疏离地回应,「阁下的任何条件都不足以打动我,更遑论使我改变想法,既只是为了此事让我留步,请恕我拒绝之后,向阁下告辞。」 说罢,她对郑姬点了点头,便拉着阮静雅一道离开。 哪怕这个时代便是如此,贵族生杀予夺,勒令千百奴隶殉葬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更遑论开出如此优渥的条件,让人当活摆设。可区区凡人间的贵族,能俯视得不过平民和奴隶罢了,对修士还高高在上?笑话! 越千钊游戏人间,将世事做玩具,于中浮沉不过数十载,就结束一段传奇,改姓更名,到别的国家乃至世界继续兴风作浪。爱恨痴嗔,生离死别,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修行的调剂罢了,自然也没将普通人放在心中。他素来以修士的身份自豪,却未曾想到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让挚友受到一个凡人的羞辱。 正因为如此,越千钊看都不看郑姬一眼,就从她身边越过,去送两位挚友。 郑姬凝视着叶歆瑶的背影,下意识将纤长优美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咬着指甲。 无视簇拥上来的女官随从们愤怒地说越千钊太无礼,这个平民女子太狂妄,不如将她拿下好好惩治一番,料想越千钊也不会为了一个平民宠姬和王太后对上之类得不切实际的话语,郑姬的神色依旧炽热且痴狂,语调却茫然无措到像个孩子,她一下一下地咬着指甲,轻声呢喃,仿若梦呓:「好想要,真的好想要……」 「她居然还敢说想要?我真想给她两巴掌!」以阮静雅的耳力,哪怕隔着这么远,也能听个清清楚楚,积攒的怒气终于爆发,「还有这帮子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想惩治人是么?我给他们一个痛快!」 叶歆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们不是要送我去云梦大世界么?这般气势汹汹,吓坏了负责看守传送阵的碧落天官可怎么办?」 轻松转移话题,与两位好友谈论着云梦大世界的事情,以及拜师后的打算,叶歆瑶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但不知这种感觉,究竟来自何处。 第二十八章 云梦仙境现芳踪 自踏入云梦大世界的那一刻起,三人就仿佛踏入一个由云织成的梦境中。 绣花软鞋踩在轻柔绵软的白云上,一不小心就要陷下去;四周缭绕着薄薄的雾气,映衬着云中开出的花,自有一份朦胧的美丽;远处的琼楼玉宇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却能让所有人感觉到它的巍峨与庄严。 阮静雅第一次来到此地,见到如此美景,忍不住心神沉醉;叶歆瑶则遥望宫阙,露出几分怀念之色;越千钊在片刻的惊嘆之后,便冷静地打量四周,甚至透过云朵,低头看了看全然看不清的地面,方感慨道:「记得当年,我还未曾踏上修行之路时,频频听人描绘神仙居住的天宫,便是这般——高居云端,琼枝玉树,奇花异果,无一不美,无一不好。神仙们与好友相处时,欢声笑语不断,却用冷漠的双眼,巍然俯视众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我亦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与传说符合的门派……」阮静雅恋恋不捨地收回目光,破天荒贊同越千钊的论调,「玄华宗古朴庄肃,古韵宗风流自然,又都是占据世间顶顶洞天福地,聚天地之灵气所钟的门派,比起此地,却少了一分『仙』的感觉。」 叶歆瑶自小在玄华宗长大,不似两人对「神仙」二字有特殊的感情,第一次来云梦大世界时也颇受震撼。 「只可惜,这般的美丽,却……」不自觉呢喃出这句话,意识到自己有点煞风景,叶歆瑶收住下半句,越千钊却若有所思:「云梦大世界的陆地上,应是住了人的吧?按此地的清气程度,位于云端之下的凡人,怕是半点灵气都吸收不到。」 叶歆瑶微微颌首,答道:「云梦大世界与旁的世界相比,最大得不同便是此世清浊自创世交感过一次之后,便彻彻底底分离,无一丝交缠。以三十六天为分界线,云梦第一天,即太黄皇曾天之下的世界,皆被浊气所覆盖,怎会有灵气的容身之处?不仅如此,云梦大世界地上的生灵,身体也由浊气所凝,若入三十六天,不是自身被清气净化,便是污染这片至清之地。」 越千钊闻言,来了几分兴致:「哦?这么说,云笈宗的人,哪怕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也是不能随便去地上的喽?」 叶歆瑶不知他莫名的兴奋来自何处,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静雅,你觉不觉得,这桥段非常耳熟?」越千钊抬头望了望远处的琼楼玉宇,又低头看了看云下之境,饶有兴味地问叶歆瑶,「云笈宗可有弟子耐不住修行枯燥与寂寞,偷偷跑到地上去玩的?」 他人宗门之事,叶歆瑶怎会清楚?她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阮静雅为何眼睛也亮起来。 「仙女下凡,与书生或农夫结缘,却遭王母棒打鸳鸯,几近波折,最终一道成仙,阖家团圆,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这样的桥段再烂俗不过,却与一出又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般,都是梨园的最爱,百唱不厌。」似是追忆起往昔岁月,阮静雅露出幸福却又带了点难过的神情,「记得很小时候,双亲犹在,兄弟俱全,家境不好不坏。我每月都数着指头,盼望着十五的到来。唯有这天,我可以与娘亲一道去观里进香,然后趴在搭好的戏台子外,咿咿呀呀地跟着唱起来。」 越千钊点了点头,很是感慨地接过话头:「是啊,为了混口饭吃,我死皮赖脸地跟着戏班子打杂,还想混个丑角噹噹,却无人收留我。后来戏班没落了,我在佛寺待过,在道观混过,一点一点地偷偷学着认字,凭着记忆复述戏曲当说书先生,模仿着唱腔装神弄鬼……这些烂俗的桥段,一点一点背着滚瓜烂熟,很长一段时间内以此为生……」 静静地望着两位好友怀念昔日时光,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们曾遭罪受难,颠沛流离的过往,默然聆听的叶歆瑶浅浅一笑,将目光移向远方。 那般的苦难,他们都能强自咽下,化为奋斗的力量,艰难跋涉,终至今日的高度。曾占尽一时风光的自己,又怎会,又怎能再执着于过去,无法放下? 「到这里就好了。」待两人从追忆中回过神来,望着自己,叶歆瑶方轻声说,「三十六天之间,皆是云笈宗势力范围,能来到此处得皆是慕名前来拜师之人,自不敢随意造次,我一人待着也无事。若你们待久了,他们才会质疑我的身份呢!」 阮静雅仍有些不放心:「若这些人都与你一般,有金丹修士相送,岂不是……」 「云笈宗每隔五年会在许多世界扔下数量不等的定向一次性传送符,也会赠与关系不错的宗门及附庸家族,衍生门派一些,得到符咒后使用,就可以被传送过来,登记造册之后,便会得到云笈宗弟子的解说,无太多人后台这么大。」解释着云笈宗的收徒规则,宽慰着好友的心,顺便调侃两句,「再桀骜不驯之辈,也不敢公然做出杀人越货,作奸犯科之事,你莫要担心。」 阮静雅一想也是,此地为清气之所钟,一丝半点的血腥气都如白纸上的黑点般醒目。稍微有点脑袋的人,都不会明着挑衅云笈宗的威严,便也放下心来。 越千钊不如阮静雅好骗,自然知道世间之事没「生」「死」二字这么简单,不能杀你,还不能用各种手段逼迫,让你压根活不下去,只能无奈依附投靠么?但见叶歆瑶态度坚决如铁,他想了想,还是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过多的婆婆妈妈,比起关心,对这位好友来说,更多则是不信任的表现。是以他轻轻颌首,郑重道:「保重。」 叶歆瑶微微一笑,应道:「这是自然。」 阮静雅心中惆怅,却还是被越千钊拉着,一步三回头地往各界传送阵的方向走。 目送二人离去,叶歆瑶拢了拢飘落额前的鬓髮,稍稍辨识了一下方位,便往太黄皇曾天的中心走去。 先前有金丹修士庇护,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唿吸便有些艰难,步履也比方才沉重几分。 知这是因为自己还没筑基,体内浊气尚未除尽,无法适应三十六天清气之极的环境,方出现的状况,早就知道这一点的叶歆瑶并未有丝毫抱怨。 支撑着仿若灌铅的双脚,勉强走了二百七十一步,叶歆瑶头疼欲裂,无法唿吸,无奈停下,盘腿而坐,本就源源不断的内息更是圆转如意了好几倍,也让疲劳的身体和灵魂渐渐舒缓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这一番打坐调息,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比起她走路的时间,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调息完毕,叶歆瑶也没拖延,又一次起身,向前走去。 这一次,她走了二百七十二步。 拭去额角的汗水,她轻轻坐下,又开始了另一次的修行。 放眼望去,云彩织成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四周景物一成不变,再美丽的花,看久了也会厌倦,偏偏除却位于更高天的诸多琼楼玉宇之外,看不到任何城郭的影子,孤单寂静到能用可怖来形容。 这样的路,似永无尽头般,令人陷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叶琼她……」到底还是不放心的阮静雅折回来,见到这一幕,几乎想冲出去,却被越千钊死死按住,厉声道:「你也看到了,用符咒传送过来的人,都是直接去太黄皇曾天;能被金丹修士送过来的人,也会不吝惜这一段路的距离。叶琼明明知道这一点,却压根不提,早早就将我们赶走,这般明显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阮静雅何尝不知,只是……「我看着难受,她明明……」 「她本就是极为骄傲自负之人,否则也不会选择一死了结因果,与……再无牵挂。」越千钊凝视叶歆瑶的身影,肃然道,「一时头脑发热去死,或者觉得人生无望,想一死了之的人很多。得知惨烈的真相,发现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之后,能冷静权衡是非,为彻彻底底斩断过去,毫不畏惧选择死亡的人却有多少?她只是想让我们别担心,又或者遇上了闯不过的难关,才对昔日故友告之一二,并不需要我们从头到尾自以为是的帮助,你可明白?」 「我……」 「咱们走吧,就当没看到这一幕。」越千钊淡淡道,「换做是你,也不希望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吧?何况她曾经站得那么高,又摔得那么惨。比起叶琼,你更需要担心得是自己仍旧弱小的宗门,而我也要收集愿力,加快修行。若叶琼都到了阴神,我还在这境界晃啊晃,可是要丢人的。」 阮静雅勉强地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歆瑶缓慢且吃力,却走得极为稳当的步伐,沉默片刻,勐地转身,不再回头。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离开。 第二十九章 初次关卡轻巧过 偷偷看了一眼认真看书,似沉浸其中,对周围一切都毫无所觉的师兄,周霓虹双手背在身后,以极快的速度,隐蔽地掐了一个下界的传送法诀,打算趁着难得的机会偷跑,再下去玩玩。 上次吃的糖葫芦感觉真不错,这次还要,老人家捏的泥人也挺有意思,真没想到不通道法之人,也能做出如此栩栩如生的小玩意……她一边遐想着,一边法诀掐完,却无任何动静,额角不由沁出汗珠。 沈清辉仍旧静静坐在木椅上,翻阅手中的典籍,周霓虹却再不会被他这幅样子欺骗。知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她上前几步,拉着沈清辉的袖子,硬着头皮,可怜巴巴地哀求:「师兄……」 「正事未做完,就想偷跑出去玩,如此心性,怎能修道有成?」沈清辉头也不抬,冷冷道,「你可是忘了,自己还在领罚?」 周霓虹天资出众,无奈生性跳脱,在家族中又备受宠爱。拜入云笈宗后,她觉得云笈宗繁文缛节甚多,处处都不习惯,仗着自己对空间传送之术的绝伦天赋,屡屡偷跑去给自己新鲜感的下界。可凭她的修为,顶多能保护自己三日不受浊气侵蚀,拖延几日便有性命之忧。导致每次一发现她不见,这一支的同门师兄弟都是一阵鸡飞狗跳,唯恐耽搁时间,小师妹就得香消玉殒。 为让她长记性,每次将她抓回来,师尊与诸位师兄都是好一顿罚。不是她最讨厌的抄经书,就是第二讨厌的画符咒,无奈每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办法时时刻刻地看着她。难得沈清辉被分配到这等差事,得了闲,众人立马将看着小师妹的重任交给了对方。 呆在太黄皇曾天,眼巴巴地看着下界,偏偏有个镇山太岁在身边,完全无法下去,对记吃不记打的周霓虹来说,简直就是世界第一的酷刑。 一想到这里,她的脸垮了下来,明知不可能,嘴里还是不甘心地嘟哝着:「可是咱们这样……十天半月也未必见得到一个人来啊!」 云笈宗每隔五年会散发一万张传送符咒于各个世界,唯有得到玉符,或是有金丹以上修士做后台的人,方能通过第一步检测,即来到云梦大世界,得到一生一次的考核机会。 五年接待万人,乍一眼看上去,似乎会忙得不可开交,真能来到此地的人却要少许多。毕竟很多符咒都落到魔门、邪修的手里,这些心术不正之辈一入云梦大世界,就会被结界所阻,自动送出。还有些人抱着侥倖心理,明明落选,却仍旧心怀不甘,想方设法弄来符咒,期冀第二次考核,却也骗不过强大的结界,一到此地就会被传送出去。如此一来,真正能到达此地的少说要削去两到三成,加上许多家族、宗门的人一道前来此地,将本来就不多的人数更是分摊了不少。 正如周霓虹所说,呆在太黄皇曾天的传送阵处,十天半月见不到一个人实属正常。哪怕见到了人,凭几个问题就将对方刷下去,对方定是不甘的,怎样的手段都有,口出恶言还算程度轻的。哪怕能轻易解决对方,被侮辱谩骂也不好受,何况碍于师门声誉,云笈宗负责接待的弟子也只能将对方传送出去,想削他们一顿是做不到的。否则这份接待并进行第二步考核,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差事,也不至于宗门内阴神期修士人人推诿,将之当做刑罚的一项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知这个师妹天资出众,性子却委实太过跳脱,师尊与诸位尊长有意打磨,沈清辉严格遵守师尊的嘱咐,摆出一副「你坐在这里就行,反正我也不会让你走,更不听你啰嗦」的样子,周霓虹只得委委屈屈坐回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看着熟悉的景物,却又泄了气,觉得实在不好玩。 沈清辉默默修行,见师妹如此,心中嘆息,刚想说两句,让她好好修行,莫要浪费大好时光与绝伦天赋,灵识却察觉到了什么,便将目光移向远方,淡淡道:「有人来了。」 「哎?可传送阵没……」周霓虹疑惑地看着师兄,随后眼巴巴地向正前方望去,伴随着前方的身影渐渐清晰,她的眼睛也渐渐睁大。只见她用力扯扯沈清辉的袖子,一点压制语调的意思都没,万分欢快道:「是个大美人,还是个身边没男人陪的大美人!这个姐姐的性子一定对我胃口!」 默默将加强师妹的文化教育和礼仪修养提上日程,沈清辉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一个眼神就吓得周霓虹不敢造次,见对方来了,亦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姓名。」 「叶琼。」 「年龄?」 「二十五。」 听见对方说年龄的时候,「气」有着些微的变化,沈清辉不着痕迹地扫了桌上的镜子一眼,见镜子无甚异状。想到女子在这方面总是特别在意,也不去多想,继续问:「修行多久了?」 叶歆瑶知桌上的镜子是探测真伪虚实的法宝,却一点都不慌张,镇定自若地回答:「自三岁开始修行,直至如今。」 这个答案自是毫无问题的,沈清辉也不会有事没事就想到转世重生的事情,便微微点头,示意道:「站到一旁的阵法上去,测测你的根骨和修为。」 叶歆瑶很听话地走到阵法中,全身心放松让阵法扫了一遍,便见阵法清光大作,柔和,却颇为醒目。 周霓虹有些惊讶地看着叶歆瑶,沈清辉的面色却无丝毫变化:「道门正宗功法,根骨极佳,却只是出窍期的修为……看样子,你的悟性有些差啊!」 「也,也不能这样说。」周霓虹到底是少女心性,见师兄冷面冷情,这位女子却仍旧镇定,不卑不亢,全然不似之前遇到的许多人,下意识就有点偏向对方,忙道,「功法、灵气这些东西,都能影响修为的,二十五岁出窍期,已经很厉害了!」 沈清辉不咸不淡地看了搅局的师妹一眼,周霓虹又吓得不敢说话,却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行行好。 见叶歆瑶从头到尾神色都淡然自若,身边又没有拥簇者,怎么看都不像心性不好,靠男人练上来的人。对周霓虹的开脱之词,沈清辉也信了三分,便道:「功法乃是个人秘密,云笈宗并不深究,你之前所处的世界,云笈宗也并不关心。考虑到这些不稳定的因素,心性给你个中上,总体评价给个上等吧!」 不深究功法之举,看似散漫随意,极容易让人钻空子,却透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你们带的功法再好,也比不过云笈宗海纳百川,道藏万卷。一旦有机会拜入这里,几乎所有弟子都会摒弃原有功法,如饥似渴地沉浸在宗门的藏书中。想将原有功法交给宗门,换取一些资源也可,不上交宗门自己修炼也可,反正宗门的功法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不少。若是鬼蜮魍魉分子混进来,或者之前修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宗门自有发现并让你改正的办法,更无须在意。 正因为知道云笈宗这个规矩,叶歆瑶才敢来拜师,否则她一拿出天书,对方稍微翻翻就知道此乃道门正宗的高深功法,指不定自己「心性」一栏的评价,立马就会下降到「极差」。据她所知,一般的顶级门派,总体评价在下等的,就不可能参加第三轮的考核,心性在中下及更差的,也会被刷下来。哪怕一时半会看不分明,接下来的三四五六七……那么多关卡,都在等着你原形毕露呢! 心中转着万千念头,叶歆瑶却没有失了礼貌,自沈清辉手中领过通行令牌后,道了谢之后,她又望向周霓虹,极为诚挚地行了半礼,正色道:「多谢。」 虽看出沈清辉公事公办,哪怕周霓虹没出言帮忙,他也会算自己中上或者上等,自己照样参加考核。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愿意为你说话,对这份心,自然不能不感谢。 「啊?」周霓虹怔了片刻,连连摆手,慌忙解释,「我,我就说了一句话,算不得什么的,真考核起来,你还有七八关要过,我一点都插不上手。」 这句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带了一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叶歆瑶却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向二人点了点头,便走向通往第二天即太明玉完天的传送阵。 她心中清楚,哪怕得到「上等」的综合评价,自己的情况却依旧不容乐观。 身为有天仙镇压,传承不知多少载的超级宗门,云笈宗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如果说通过前两关考核的人数在六千左右,那么少说有三千人,自修行后就笼罩在「天才」的光环之中,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沈清辉在此呆了五年,过手四五千人,名册上记着的「上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每次云笈宗招收的弟子,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八十个,最少的一次……全军覆没。 第三十章 清明何童初试炼 与荒芜冷寂的太皇黄曾天相比,太明玉完天虽不怎么热闹,却多了几分烟火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叶歆瑶一路走来,但见山清水秀之处,多有房屋庐舍,显是来此拜师的前人搭建,又有后来者根据自身喜好添砖加瓦。这些房屋隐匿于山水之间,与风景相映成趣,极为清幽静美,在她看来却有些不安全。 她虽对阮静雅自信满满地说,到了云笈宗的地盘,定无人会作奸犯科,但那只是为宽对方心的说辞罢了。事情到自己身上,叶歆瑶还真不大敢将命运赌在「可能」二字上。 思及此处,她也有点郁闷,心道若换前世长这样多好,也不至于……偏偏是今生这般……唉,这是上苍怒她曾一度扰得旁人不安,才赐给她这等甜蜜又痛苦的磨难么? 此种想法不过在心中一晃,就渺然无踪,她的心思也集中到了正事上。 叶歆瑶前世曾外出歷练多年,自然知道奸猾之辈手段多种多样,不明着对你动手落人话柄,却不意味着不会冷不丁与你「巧遇」,恰好打断你的闭关,让你走火入魔,未战便直接输了等等。这等小伎俩她虽能应对,真将心思花在上头却太过浪费时间,加之她如今拜师者的身份被认可,沈清辉派发令牌,持之方可传送入太明玉完天,佩之则不需再受清气太纯问题的苦恼。无这点限制的叶歆瑶便花了十天的时间,在太明玉完天诸多风光宜人的地方转了一圈,终见一地二三十个简陋房舍并排,修为在养气到筑基期不等的十余人你来我往,日日拆招,还有两位长辈陪伴指导,不由心中一动,知道住处有了着落。 这般架势,以及每个阶段颇为平均的弟子数量,很容易让人猜到他们来自与云笈宗关系颇好的宗门或世家,受云笈宗的庇护,也为云笈宗源源不断地输送人才。否则凭养气、出窍期修士们的修为,想抢到一张拜师的邀请帖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不可能这么平均且成群结队地出现。 散人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前来,对云笈宗行事不甚了解,故无所畏惧,可能因一时慾念犯下罪行,这等与云笈宗关系深厚的家族却不可能不知云笈宗的做派。为维护自身声誉,保证地位,免得云笈宗觉得他们品性不端,与之断绝关系,他们也不可能纵容门下弟子或族人胡来。 若非云笈宗对前来拜师的人一视同仁,无论与自身有无关系,都一律在太明玉完天待着,压根没有请他们去更高层的意思,想找到这样暂时又有力的庇护者,还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打定主意后,叶歆瑶就寻了个离对方不远,确保能被金丹修士感知,视线却丝毫不开阔,绝不会看到他们餵招的地方,开始搭建简陋的房子。 她在周围转来转去,自然被这群人中的金丹修士察觉,却因她没任何恶意,行事又极有分寸,连窥测招式的举动都不曾有过,两人才没说什么。如今见叶歆瑶的举动,两位金丹修士观察了她几天后,稍作讨论,都觉得这姑娘应是生得太过貌美,为此吃了不少苦头,才想借他们人多势众稍作庇护,却又不想靠近,怕惹出什么是非。 无论在何种地方,只要是心态正常的人,对姑娘的态度定比对汉子温和许多,对美人的宽容和接受也远远比对丑鬼高多了。两位金丹修士既觉得自己的想法八九不离十,又自恃实力强悍,若对方有阴谋,于自己不过一个唿吸间就能解决,便默认了这位芳邻的存在,并对后生晚辈吩咐,让他们也莫要去招惹对方。 郁家子弟好奇得紧,时不时徘徊熘达,期待见到佳人身影,偏偏叶歆瑶为试炼自己,硬生生顶着至清至纯的清气,花了近一年时光,才从太皇黄曾天的边缘走到接待之处。在这一过程中,她为稳固根基,日日吸纳清气为几用,缓缓排除体内浊气。如此一来,成效颇大,后患也颇多,饶是她极为注意,身体还是留下诸多隐患。见还有百天不到,云笈宗就要正式大开宗门,收纳徒儿,叶歆瑶自得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日日打坐调息都嫌时间不够,哪里会出来走动? 就这样,明知对方存在,却连照面都不曾打过的百翎洲郁家和叶歆瑶保持默契,每天各做各的,互不干涉,直至厚重悠长,带着数不尽的钟声,在太明玉完天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知真正的考核终于开始,叶歆瑶捏碎身份令牌,转瞬之间,已至第三天,清明何童天。 长宽逾千丈的广场之中,密密麻麻站着几千人,却丝毫未见拥挤。叶歆瑶回忆每次玄华宗收徒的内容,觉得云笈宗应当大同小异,什么过幻境走绝壁之类,便思考每次胜出的弟子都是什么手段过的,看看自己能不能用上,却见高台之上,一蓝袍道人迎风而立,应是第三关考核的负责人。 此人面貌普普通通,却自有一股如山如岳的气度,令人生出见之忘俗之感。叶歆瑶觉得这人颇为面熟,却因修为不足,往昔记忆渐渐模煳之故,想不起来对方究竟姓甚名谁,料想应是昔日来玄华宗做客时见过的人,方才有熟悉之感,却没什么印象,便将之抛到脑后。 蓝袍道人一拂衣袖,高台之上便出现数千种植物的影像,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不仅如此,影像旁边,还有几个意义不明的小数字,叶歆瑶留神看去,见这些数字从一到一千不等,正思忖云笈宗玩得是什么花样,维持三个唿吸功夫都不到的影像便消失无踪,但闻蓝袍道人宣布道:「我予你们三日时间,前往一处收集这些珍贵药材,每个药材都代表着对应的积分,唯有得到一千分的,方能进入下一轮拜师的试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听得此言,众人神色各异,或惊恐或惧怕,或暗自压抑喜悦,或苦思冥想;许多人的脸上写满了懊悔,应是方才没留神看,眼下一个都记不住;更有人的眼神,已经危险了起来。蓝袍道人却没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巨大的传送阵已于广场亮起,不出片刻,数千人就落在一处山脉的不同角落,绝大部分人都知时间的重要性,开始行动起来。叶歆瑶却在观察四周环境之后,滞留原地,静静思索。 她能看出,这个山脉走势特殊,不仅聚了灵气,还聚了煞气,显然是为培育特殊药草而设。却由于无人打理,或是为药材长得更好故意为之,圈养了许多危险的妖兽看护,为夺药草,势必与这些妖兽对上,稍有不慎就可能殒命于此。 若说这些,不过是环境上的危险,稍微注意兴许还能躲过,蓝袍道人给出的「三天」和「一千分」,就是毫无异议的暗示。 三天时间,莫说收集千种药材,就连想将此地探索千分之一,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如此,为完成任务,最快的方法自然是从别人手上抢。可事关自己的前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谁又会放过? 若换做魔门,这等入门试炼的方法自是平常到不值一提,名声稍微大一点的魔道大派,万人拜师活一人的事情,常见到不能再常见。可她拜得不是魔门,而是道门正宗顶尖大派之一的云笈宗,他们连冒充的邪修都只是传送走,还会真鼓励你杀人?散修及小宗门出身的人习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觉得名门正派也多半是道貌岸然之辈,多半会选择动手,这一关能剔除的人,的确不在少数。 叶歆瑶判断出了考官的心思,但没办法确定,这一千分呢,究竟只是个幌子,还是真得拿到手?毕竟,全军覆没的考核,在云笈宗可不是一次两次。 第三十一章 围攻白狮夺蓝花 片刻思虑后,叶歆瑶便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 无论考官心意如何,自己只需尽力去做即可,至于分多分少,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多想也不过是徒增烦忧罢了。是以她稍稍辨识了一下方向,发现自己似乎被传送到了山脉中心,无论往哪里走都能将这三天耗完,就从简单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隐匿符咒,刚打算给自己用,却似想到什么事情般顿住。 只见她犹豫片刻后,将符咒放了回去,妥善收好,随即掐了一个法诀,模煳自己的身形,将唿吸心跳压到最低,气息流转也降到几近于无,然后随意挑了个方向走去。 这张符咒一点都不珍贵,相反,还非常粗浅简单。 饶是阮静雅与越千钊对朋友信心十足,也在打听过云笈宗收徒的光辉战绩后心中忐忑,担心叶歆瑶也会惨遭淘汰,便争先恐后拿出收藏的宝贝,说要给她护身,可叶歆瑶连前世放在洞府中的许多珍藏都不放在心上,想都没想过将它们取出来,又知二人攒些好东西不易,怎会真受他们这等恩惠?见她态度坚决,什么助力都不打算要,两人无奈之下,只得赶制了许张最简单的符咒,强行塞给她。 这种不算礼物的礼物让叶歆瑶哭笑不得,却也没再次回绝挚友好意,她从一沓符咒中挑了百张,怕两人不开心,便特意解释道:在考核中节约一分法力就多一成胜算的理论是不错,却只适合小宗门与魔门,毕竟在这几类地方,实力决定一切,别得都不重要,没人会顾忌你是生是死。但这套理论却不适合云笈宗这等宗派,他们更看重心性而不是实力,若是藉助外力的次数过多,云笈宗很可能以「投机取巧」的名义将你给淘汰了,所以自己带一百张符咒就行,多了则过犹不及。 两人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就不再多提,叶歆瑶本打算偷个懒,想到自己没性命之忧,多动用些法力不算什么,省得让人留下「多藉助外力」的印象,才打消之前的想法。只可惜偷偷摸摸,潜伏身形这种事,对比较偏向「光明正大」的她来说,还真是比较新鲜的体验。 蓝袍道人给出的数千种药草,由于时间太短,她堪堪也就记住了两百余种,自不可能为专注寻找自己记得的一些药材,就忽视旁的诸多药材。是以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走一段路就停下一次,小心翼翼地或蹲或靠,收集自己认为不错,应当榜上有名的药材。这样且走且停,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忽然听闻远处传来兵戈之声,又有开山裂石,火烧水淹的动静,知这是有人打了起来,叶歆瑶停住脚步,思忖片刻,还是选择往声音的来源奔去。 这般大的动静,若是一人与妖兽对垒,她自会速速离开,可若是一队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而有矛盾就意味着有区别,通过这些区别,以及过了这一关之后,人数的存留,她或许就能大概判断出云笈宗收徒,到底是一个什么标准。 发生战斗的地方并不算远,叶歆瑶全力施为之后,三个唿吸的功夫就赶到了那儿,寻了个隐蔽点的地方潜伏下来,凝神观察。便见近三十个人围着一只毛色纯白如雪的狮子,各式符咒、飞剑与法宝往它身上招唿,将白狮的鬃毛都烧掉了一大堆,周身好些地方更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淌。 白狮的身后,一朵约莫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幽蓝花儿静谧开放,沁出甜腻却意外不让人讨厌的浓郁香气,看上去就颇为珍贵。纵白狮被这群人的攻势弄得疲惫不堪,狂性大发,却死守着最后一丝清明,无论众人施展什么手段,它都始终没离开蓝花的周围,给旁人可趁之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叶歆瑶分辨不出这朵蓝色的花儿究竟是什么,又有何作用,但看众人兴奋且卖力的样子,也不难想像它代表着高额的积分,难怪无论这些人与白狮,都如此拼命。 等等,不对! 留神观察一会儿后,叶歆瑶扬起一丝讥讽的笑容。 果然如她所料,围攻白狮的三十人中,少说有二十来个是没有用尽全力的。 这些人能通力合作,料想也来自于同一个门派或家族,至不济也是两三个出身来歷后台都差不多的队伍拼凑起来,达成临时合作协议。在如此场合,这种队伍无论实力还是威慑力都极为可观不说,比起散人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背后里捅刀子的担心也要少许多。可事关每个人的利益,偏偏又被长辈耳提面命,要求必须保证队伍的和谐,不能太有失风度,省得一起失去考试资格,为此,他们少不得拿出一个众人都心服口服的方案来。 在这种时候,最能让大家心服的无疑是实力,然后便是运气,所以基本上正派出来歷练的团队都有个功勋计算,就好似村中家家户户壮丁外出捕猎,发现猎物的,延迟猎物步伐的,重伤猎物的,以及补上最后一击的,都能分到比别人更多的战利品。 这种计算方法是如此的简单朴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任谁都一眼能看懂,才会被众人认可并推崇。也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眼前的景象——这朵蓝花值很多积分,谁都想要,可发现它的功劳已经被人拿了,无论谁最后得到蓝花,都得分出自己一部分战利品给发现它的人;白狮看上去就极不好惹,若非人多势众,凭他们的实力也只能望洋兴嘆,想一招将之重伤更不可能;如今能得到的,除了延迟猎物步伐,就当属致命一击,而后者的功劳却是最大的。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谁杀死白狮,蓝花便是谁的。如此一来,在白狮的状态尚算不错,并非穷途末路之时,自然是人人保存实力,省得到能捡便宜的时候,自己却失去了战斗力。 强敌未曾倒下,这些人的心,却已是不齐了。 第三十二章 装疯卖傻连某人 白狮能与三十余位修为在养气到筑基期不等的修士围攻下抗衡,实力自然不错,却到底独木难支,随着时间的推移,精力开始不济,逐渐落了下风。 众人见状,满以为白狮不支,想到马上就能抢到巨额分数,心头畅快不已,不知不觉也松懈了些许。 换做魔道或散修与敌人战斗,定不会犯此等低级的错误,在即将胜利的时候松懈警惕,让敌人有逆转局势的机会,偏生这帮人既非魔道众人,也非独行散修,而是来自于云笈宗扶持帮助的两宗门一家族。 比起白手起家,什么都需自力更生,拿性命去拼地盘与前程,修道之路也得慢慢摸索的宗门或家族,这些人所属的势力因背靠大树的缘故,发展极快不说,也没什么人敢轻易挑衅。如此一来,在诸多拥有正道大派做后台的势力中,打熬筋骨的材料与道门正宗的功法应有尽有,就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无需同门以命相搏,才能换来这些珍贵资源。 安逸自是好事,但如此安逸的环境,也导致出身于这等势力的子弟,警惕性和警觉心泰半没散修高,实战经验更是远远不足。是以白狮逮住众人心思各异,又因轻敌松懈下来的,这个机会,硬生生地扛了一枚威力颇大的「雷震子」,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向一个小心翼翼躲在众人背后,用最普通道法给予辅助的养气期女修士扑了过去! 叶歆瑶见状,登时提高了对白狮的评价。 白狮选择为突破口的女修士修为虽弱,身上却有几件不错的宝贝,比如她之前祭出的镜子,能在飞剑和簪子中任意转化的法宝,以及腰间隐隐泛着清光的玉佩,至少得是阴神期修士的手笔。可见她的地位颇为重要,应该挺受当权者的宠爱,或者是境界颇高修士的嫡系子孙。不仅如此,这个女修士还长得颇为秀丽,哪怕在围攻白狮的时候,几个男修士都下意识地围着她,将之保护在身后,甚至带了点争风吃醋加「展现男子气概」的意味。 生得美,爱慕者多且在旁边,地位看上去也挺高,若死了怕是旁人交不了差,哪怕不情愿也得将她保护起来,就更别提她的爱慕者,攻击这样一个人,的确能打破配合,撕出一个口子。 叶歆瑶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在场的三十余人,将自己代入白狮的处境思忖片刻,最后做出了很肯定的结论——换作是她,她也会选这个女修士当做突破口,可见白狮不仅拥有智慧,还相当不弱,至少是正常人类的水准。 正当她一边想着,一边甩出符咒,打算稍微阻碍白狮的攻势片刻,救这个女修的性命时,却有一男子御剑飞来,见状大喝道:「孽畜竟敢伤人,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其声如炸雷,让白狮与众人的攻势都是一滞,男子却毫无所觉,剑若白虹拔地而起,直冲云霄。随即云端之上,穿来「啊啊啊啊啊」的诡异声响,余音裊裊,不绝于耳。 战斗的动静如此之大,引来得旁观者自然不止叶歆瑶一个,闻得此声,在场诸人心中一紧,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往天上看去,努力想看看天上到底有什么强大的存在,却只见一道灰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天而降,直直压在白狮身上,伴随悽惨回音,溅起漫天尘土。 片刻之后,男子从深坑中爬起,看上去并无大碍。只见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连某学艺不精,御剑飞得一高就会摔下来,让大家见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望着他身旁悽惨死去,估计满心不甘的白狮尸体,再瞅了瞅被此人压平的蓝花,众人望向他的时候,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 「这,这……」男子继续傻笑,露出满口白牙,「我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你们再这样看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谁、看、你、了! 众人咬牙切齿,满心不甘,却也不得不接受桃子被人摘走的事实。有个领队模样的人站出来,强压怒火,还算是礼貌地说:「吾等与此妖兽纠缠已久,阁下却……白狮死于阁下之手,吾等自没什么好说的,这朵『平陵若蓝』自当归于阁下,可阁下是否也该按着规矩,割爱一二?」 男子一脸迷茫地听着,等对方说完,就很不解地问:「规矩?什么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你——」 「哦,我懂了,你们是要辛苦费对吧?」连姓男子抢在对方发怒之前,似恍然大悟,从储物袋中倒出几十株药草,大大方方道,「诺,这些全给你们,算我的打赏啦!意思意思,不用客气,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不说还好,此言一出,空气间的火药味却越发凝重。 「装疯卖傻,手段当真下作。」这人的言行举止,勾起了叶歆瑶一些不好的回忆,不由喃喃自语,嘲弄道,「尽会耍些小聪明,一丝光明磊落也无。」 这般想着,原本还算有些的兴致瞬间就少了大半,知双方不是打起来,就是打起来,叶歆瑶转过身,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料还没走出两里地,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喂,等等,你等等啊!」 听出这是连姓男子的声音,叶歆瑶微微皱眉,知对方很可能在被追杀,想随意喊人,让敌人误认为那人也是同党,一併追杀,分担注意力,心中更是嫌恶。她当即掐碎了一张符咒,缩地百里去了别处,继续开始採集药草。谁料还不到半日功夫,就在她小心翼翼将一株「冥王球」挖出,将之放到自己的空间袋中时,就见一人很自来熟地靠过来,热络道:「方才让你等等,你竟似没听到一般走了,害我好找。」 叶歆瑶不紧不慢,做完手上的事情,这才缓缓抬头,望着方才得了渔翁之利的男子。 此人长了一张极憨厚老实的面孔,让人一看就觉得诚恳万分,可信可靠。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意,带着几分憨几分傻,还有几分不涉黑暗的呆气,看上去与阴谋诡计完全沾不上边,可见过方才那一幕的叶歆瑶,自不会真信他这张外皮。只见她缓缓起身,明明比对方矮上不少,却自有一股凌人威势。 见对方仍嘿嘿傻笑,叶歆瑶也无恼怒之意,慢吞吞地说:「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 第三十三章 三天时间转瞬过 自称姓「连」的男子闻言,头摇得如拨浪鼓般,义正言辞地回答道:「方才那孽蓄意图伤人,在场近百人中,竟只有连某与阁下仗义出手,欲救那位姑娘于水火之中,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某虽心有不甘,却无力干涉他人行动,唯见阁下高义,心生倾慕,故几番寻找阁下,意图结交罢了。」 他这一番话,端得是正气凛然,也从骨子里透出固执、憨傻与侠气,饶是叶歆瑶认定他故意装疯卖傻,并因过往经歷之故,对这种类型的人带有根深蒂固的偏见,见他这模样,也暗暗在心里嘀咕——我会不会看错了呢?莫非这人不是装得,而是真如此……恩? 她心中升起一丝犹豫,面上却无甚变化,听得姓连的解释,万分冷淡地「哦」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 连姓男子见状,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难道她害羞了?也对,姑娘家总是这样,不敢和陌生男人说话,总觉得略微谈几句,清白就没了。可我真心想与她结交,又无甚邪念,她怎会如此……哎,这可怎么是好?作为修士,也不能太害羞吧?若真一直这么害羞,将来可怎么……」 这番话委实太不中听,被说的人哪怕修养再好,多听几句也会怒火中烧。偏生叶歆瑶的人生大起大落,经歷坎坷特殊,几乎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自死过一次后,又将过往放下,万事万物都看得极淡。旁人纵言语如刀,对她来说也不过清风过耳,甚至连风都不如。好歹微风吹拂,能让她感觉到些微舒适之意,而男子的碎碎念,却压根没激起半点涟漪。 见叶歆瑶仿佛身边没自己这个人般,若无其事地做着观察环境,收集草药的事情,姓连的顿时觉得极为无趣,沉默片刻后,却又恢復爽朗阳光,涎着脸凑上去搭话:「我姓连,相连的连,单名一个苍字,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叶歆瑶觉得吧,身边有这么个苍蝇嗡嗡嗡嗡地绕着,一刻不得停歇,实在是有些烦。但想也知道,对方修为远胜自己,鬼扯的理由也不能信,说不定就是直接奔着她来的,想将他赶跑可能性低到忽略不计。但按连苍目前表露出来的性格,自己不理他,他可能会一个劲在自己身边说话;自己若说不想告诉他,他也肯定会拼命问为什么,更加纠缠不休;如果说了……他还是会叽叽喳喳烦死人。 既然都是被纠缠被骚扰被吵得头疼的命运,还不如选个无论对方属于哪种情况都比较好的方式,所以在对方第十一遍问这个问题,还丝毫没有厌倦意思的时候,叶歆瑶冷冷道:「叶琼。」 连苍剎住源源不绝的话头,认真打量叶歆瑶片刻,发自内心赞美道:「除了阁下外,再无人配用这个『琼』字为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叶歆瑶在「你怎么知道我是哪个『琼』字」的反问和「世间能人辈出,叶琼不过一后生晚辈,不足挂齿,亦不敢担此谬赞」的谦虚中犹豫片刻,就用了后者作为回应。连苍一听,连连摆手:「不不不,阁下莫要太妄自菲薄,在我看来,没人比阁下更担得起这个字。只不过……」他皱了皱眉,似想到什么难以启齿之事,犹豫了老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这个名字,却与一名邪修重了,只怕……会引起一些误会。」 听对方提及前世的自己,叶歆瑶眼皮都没眨一下,处理药草的双手亦平稳如初。她神色淡淡,平静的语气中,竟好似带了一丝盎然的兴味:「哦?竟有此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我出身的世界与几个临近世界,许多有情人都遭过她的毒手。纵深深相爱,却因这傢伙横插一手的关系,才没办法在一起。偏偏她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修为也很高,听说还有后台撑着……正道没名义管,魔道懒得管,邪门歪道伤天害理的傢伙多了去,这般不过小道,实属见怪不怪,更无人会去干涉。导致此人为所欲为,令万千情侣闻风丧胆,不仅在修行界声名响亮,在世俗界更是风光无限。」连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家都说她肯定是被男人抛弃,心理变态,才见不得小两口恩恩爱爱,总得想方设法拆散人家,以对方的痛苦为乐。我在世俗界游歷时,发现但凡有及笄少女的人家里,几乎挂着红衣白髮赤足女的画像,少女日夜三炷香不辍,诚恳祈祷莫要遇见这位煞星,没了一生幸福。」 忆起那段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的荒唐岁月,叶歆瑶挑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嘲讽笑容,淡淡道:「不知这位与我同名的邪修容貌几何?是否与我有些相像?」 连苍闻言,吓了一跳,连连解释道:「阁,阁下怎会如此认为,连某绝,绝无怀疑之意!再说,那邪修都好多年没出现了,兴许死了也未必,我……我不过是听到奇闻异事,又闻得阁下姓名,才……」 他一紧张起来就有些结巴,短短几句话,颠三倒四,翻来覆去说了不知多少遍才说完,随即眼巴巴地看着叶歆瑶,活像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做事,再没理他的意思。 连苍愁眉苦脸地跟在她后面,五官纠结成一团,每次开口都仿佛对着空气说一般,再得不到叶歆瑶一句回应,耳朵不由耷拉下去,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见他装得这般开心,叶歆瑶也没揭穿的意思。 托这傢伙的福,第一关轻松了不少不说,第二关可能会考什么,也被叶歆瑶猜到了七八成,光凭这一点,叶歆瑶就乐意让他跟着。再说了,此人靠特殊手段混过一时,却混不了一世。为掩饰身份,不让云笈宗的人发现,他定会找个机会让「连苍」被刷下去,不会长长久久相处。 只要他不单刀直入,或者在自己身上做什么手脚,叶歆瑶就不用担心。 居心叵测又如何?免费的苦力加劳力,谁不爱用? 三日期限转瞬即过,再度回到平台广场时,周围便空荡了大半,原本的六千余人竟只剩了一千多,且多为宗门与家族出身的弟子。可见在这场考核中,除了事先得到长辈递小抄的人外,绝大多数散修都动了杀人越货的心思。 蓝袍道人见惯了此等场面,待众人皆至,便肃然道:「列好七队,依次尔等收集的草药扔入队伍面前的法器中,若扔入法器的药草数量不满六百分,就离开这里。」 一千变成六百,已算得上宽容,却仍有许多人面色惨白。 就在这时,一人状似疯狂地从空间袋中倾倒出数百个玉瓶玉盒,指着这些看上去就不似凡品的物件,高声喊道:「一瓶筑基液换一积分的药草,一枚驻颜丹换二十积分的药草,一枚延寿丹换三百积分药草,可有人与我交易?」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鼓譟起来。 筑基液、驻颜丹与延寿丹,在高门大派不过寻常之物,充作辅助,真正有才华的人都不会靠此速成。可这些东西对于没什么高明功法的小宗门修士和散修来说,无疑极为重要,纵自己不用,给亲朋好友用也是好选择,不是么? 那人见许多人闪烁的眼神,径直拨开一个塞子,瓶口朝下,氤氲香气的灵液哗啦啦留在地面,不消片刻便彻底失去灵气。但这一刻的停留,也足以让人分辨出属于筑基液的独特芳香,当下便有一人喊道:「我多了六个积分,与你换六瓶筑基液!」 此人闻言,毫不含煳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众人见他付得这般爽快,又见他修为虽弱,浑身上下却宝光万千,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许多人索性舍了脸面,排成长龙与他交易,也有些人自矜身份站在原地,或鄙视不屑,或眼红眼热。 见到这一幕,叶歆瑶轻轻勾起唇角。 她的竞争者,又少了许多。 果然,待众人一一将药草扔进去,统计完了分数,蓝袍道人指着付灵药付得特别爽快的那位,宣布道:「方才参与交易的人,除了他之外,一、律、不、合、格。」 第三十四章 幻境迷离绘往昔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收集到的草药积分不够,知通过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捞一笔的人暂且不提。积分够六百,觉得自己已通过第一关考核,想用多余的积分赚一笔外快,与阔少交易的人也不在少数。原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在最后翻盘,眼睁睁地到手的鸭子飞走,由不得他们不惊愕,不愤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一个虎背熊腰,面貌粗犷之人指着满脸兴奋地阔少,质问蓝袍道人:「若因我们进行交易,违背云笈宗定下的规矩,你将我们的资格取消,老子没话可说,只能也认了,但凭什么他就可以留下来?」 蓝袍道人不疾不徐,缓缓道:「当众交易并不违反云笈宗的任何规定,也不会因此送走任何人,他的分数之所以够,凭得是实力,自然能够继续考核。而你们失去资格,是为蝇头小利,为我所不喜,岂能一样?」 壮汉愣了一下,随即更是暴跳如雷:「你这是强词夺理!这小兔崽子凭得是……是实力?你眼睛瞎了不曾?没见他与咱们换东西?」 叶歆瑶站在角落,神色淡淡,眼中却有一抹藏得极深的讥讽。 力量越大,责任越大,遇到诱惑也越来越多。云笈宗作为正道顶尖门派之一,在享有卓越地位的同时,也应负担起以身作则,匡正正道风气的责任。若连这么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听见人家说分数六百算过关,连确认都不待确认就相信,又看见几瓶灵药,就急吼吼在大众场合交易……如此行为,怎能被云笈宗看得上?再说了,蓝袍道人的话也没错,阔少之所以能过关,凭藉得的确是自身实力。 有钱的人很多,但按因果源头划分的话,只有两种——自己挣的,祖宗留的。 若这些钱是对方自己挣来的,证明此人极有能力,算是实力的一种表现方式;若这些财富来自于祖辈恩荫,很显然,对方的祖辈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能惠及子孙,自然也算是实力的一种。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拍马都赶不上。再说了,能投生到这种家族,可见此人前世行善积德,功远远大于过,今生方能得享幸福。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在天道认定的秩序范围之内,亦是万千修士认可的准则,又为何不能算凭实力通过测试? 天道恆昌,善恶昭彰,说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这般朴素的道理,没几个人会去深想,他们大都只看到眼前,觉得这傢伙明明没有实力,手上就那么几株药草,本不应过关,偏偏却遇上一个偏心且蛮不讲理的考官,才走了狗屎运。 这些人仿佛忘了争先恐后找对方交易的人就是自己,只觉得对方拿钱砸人的举动实在噁心,让他通过就是不公平,绝对有黑幕。见有人当这个出头鸟提出抗议,因同样理由被削去资格的自是纷纷附议,端得是聒噪万分。蓝袍道人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宽袍大袖一甩,落选的两百余号人就消失无踪。 众人见他似有不耐,唯恐他找个「我看你不爽」之类的理由赶人,立马闭嘴,一时间,广场变得极为安静。 静到落针可闻,仿若四下无人。 不,不对! 叶歆瑶的血液,一瞬之间,仿若冻结成冰。 明明未曾失去警惕,更未有一刻的走神,偏偏前一个唿吸的功夫还在清明何童天的广场,这一刻就来到了,来到了…… 「宁师弟,你又输啦!」设置重重防护阵法的高台上,红衣少女右手灵巧地转着暗金色的笔,神采飞扬,笑靥如花,「七百一十八胜,零败,你可心服?」 青衫少年收了剑,双手抱拳,正色道:「多谢琼师姐指教。」 知他一如往常,只服了这一次的输赢,肯定还是一见自己有空,就锲而不捨地找自己挑战,隐隐察觉到青衫少年微妙情愫的红衣少女心中大叫不妙,面上却露出苦恼的神色:「宁师弟,你又没赢我的可能,干嘛还要这样浪费时间呢?我也要闭关要修炼要……事情很多很忙的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认真中又带了点漫不经心,并非轻视同出一门,却不同属一脉的师弟,而是拥有强大的自信为后盾,压根就不认为这位师弟能赢过她。 少年双手微微握紧,神色有一瞬的黯淡,却很快恢復正常,淡定自若道:「师姐若有时间,还请继续赐教。」 「哎呀,我真很忙……」红衣少女盯着认真的青衫少年看了半晌,心道男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比自己强的女人,清秀的眉眼又重新焕发神采,还带了点不怀好意的味道,「好吧,既然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为止!」 青衫少年本性执拗,明知不敌还一次又一次发起挑战,红衣少女察觉到对方隐隐的倾慕,为打消他这一念头,让他讨厌自己,便破天荒没有留手。高台外观战的众人先是被两人你来我往,精妙绝伦的招式吸引,沉浸在二人精深的修为,玄妙的招式中无可自拔,溢美之词不绝于口,好半天才发现不对,连忙去搬救兵。 不消片刻,一袭天青色的身影,缓缓落在高台之上。 「叶琼你这个蠢货,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偏偏要选择去死?」那一袭天青色带着烟雨朦胧的美丽,叶歆瑶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阮静雅,指尖点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以为求着他杀了你,他就会心疼了?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天天拆散情侣,搞得几个世界一片怨声载道,也让自己的名声臭得一塌煳涂,就是希望他心软?可他有么?有么?当初他要是为你说一句话,你这个玄华宗最有望进阶元神,打小就备受宠爱和重视的天才怎会被赶出来?若是他真有片刻的心软,你为什么会转世?不爱就是不爱,再多的理由也白搭,蠢到相信这玩意,最后还来个我生无可恋干脆死了算了……我真想撬开你脑子看看,是不是进了一脑袋浆煳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不,静雅,你错了,前世的我之所以选择死亡,并不全是你想的那样。 明明知道这考核的一环,自己身在幻境之中,接受云笈宗的检验,应越快破除幻境越好,叶歆瑶的目光却留恋在那人熟悉的眉目上,迟迟未曾挪开。 死亡?那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活着。 梦想被摧毁,尊严被践踏,昔日的美好撕开温情的面纱,露出狰狞丑陋的内在,让你恨不得就此死了,一了百了,却又不得不好好地活着,并眼睁睁地看着你所在意的,所坚持的,所喜爱的一切,一点一点被摧毁,被推翻,被燃尽,存留下来的记忆让你不敢去想,不敢去看,甚至连碰都不敢去碰,唯恐它们被剥开后同样丑陋不堪,人生再无半点美好可言。 好友劝过,自己也想过,放下过往,开始新的生活。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忍不住掰开揉碎来想,回忆越是清晰越是美,映衬着的现实就有多残酷。 魔云宗的搜魂针天下无双,运用秘制的魂针,配上特殊的手法,再刚烈威勐,铁骨铮铮的好汉,也顶多坚持到一百零八搜魂针中的第八针,她却每天都要对着自己扎整整一百零八下。披上衣裳的时候,浑身上下如同被万千刀刃加身,实在不愿穿鞋,方赤足散发,倒成了邪修叶琼的标志。 前世最后的那些年,每一天,每一刻,她都在折磨着自己,用肉体的苦痛保持神智的清明,阻止恶念与毁灭欲的增长。 一念成佛,可她无法原谅,不愿万家生佛; 一念成魔,可她无法接受,不愿彻底堕落。 「静雅,我不是懦弱到想死,我是不得不去死……」 三岁拜入玄华,一生以之为家,叶琼的命运和因果,早就与玄华宗交织缠绕,再也没办法分开。唯一解决的办法,只有一场精心谋划的死亡。 「能在梦中见到你,应该算是一桩好事吧!」叶歆瑶缓步走向那个天青色的身影,神情温柔,似满心喜悦,想靠近他,并对爱人说着缠绵的情话,双眸之中却无半丝情意,哪里看得出曾经缠绵刻骨的痕迹? 伴随着她的动作,高台、围观人群、青衫少年、红衣少女的身形都渐渐稀薄起来,唯有那个天青色的人影,依旧如昔。 「只可惜,梦终究是梦,註定烟消云散,醒后无痕。」伸出右手,轻轻将对方的影像抹消、打散后,叶歆瑶轻抚鬓髮,轻嘆道,「纵大梦一世,仍有甦醒之日,这一生,我终于是自由的。」 第三十五章 六欲魔君慕无涟 幻境破碎后,发现自己重回广场上的叶歆瑶下意识搜寻四周,见连苍傻傻地摸着后脑勺,明明从幻境中出来,却像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一般,便束音成线,十分冷淡地赶人,「该确认的事情都确认完了,你可以走了吧?不半路弄个幻境拦着我,观我见到过往的反应,反倒大费周章潜入云笈宗,六欲魔君的思维,果然不是正常人能猜透的。」 纵被点明身份,身在敌方大本营的连苍却没多少惧怕的意思,他顶着一张憨厚无害的脸,走近两步,笑眯眯地说:「破解幻境的方式太多,若打草惊蛇可怎生是好?为看到最真实的反应,只能挑你不敢投机取巧的场合,为此付出一点是值得的。再说了,我一直觉得你适合入魔门,一再诚恳邀请却毫无所获,如今见你竟弃了玄华宗,选择了云笈宗,心生好奇,故来此一观,有什么不对么?」 「觉得我适合入魔门,便用卑鄙手段掳了我去,百般折磨凌虐,顺便在我身上用了你精心培育,精血养就的顶级魔欲种子,让我修魔之后,成为你的傀儡?这般深情厚谊,果真令人动容,可惜叶琼无福消受。」叶歆瑶似笑非笑,慢悠悠地堵了回来,「想是我错怪你了,若非你方才之言,我还以为你觊觎得不是我本人,而是玄华宗的功法呢!」 被逐出师门之人,按理要被洗去记忆,废去修为,程度严重一点得甚至会被锁住全身经脉,封印肉身与灵魂的关窍,使之无法修行。但叶歆瑶并非犯太大的错误,长辈们又大都看着她长大,心中微有不忍,便只是封印了她关于玄华宗功法的记忆,连修为都未曾废去。那时,叶歆瑶刚从阴神直接晋入步虚境,纵道基受损,记忆不存,修为还是在的,稍稍熟悉便可彻底掌握,在仙道昌盛的大世界,也能算金字塔高层的人物。 元神真人都走出了自己的「道」,自不会觊觎玄华宗功法。元神之下便是步虚,此等境界的人数也少得可怜,亦各有奇遇,让他们转修玄华宗功法也不大可能,自不会在无法稳操胜券的情况下贸然沾惹于她。 玄华宗高层的这一做法确实算得上仁慈,哪怕被逐出师门,叶歆瑶的安全也应该是挺有保证的,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例外。 六欲魔君,慕无涟。 同为步虚真人,纵慕无涟修行时日比叶歆瑶早多了,可魔道功法素来是越到后头越艰难,真论心境与修为,他比叶歆瑶高不了多少;魔门之中多为利益交换,少有真挚情谊,他无甚强硬的后台靠山,也捨不得付出极大代价,请认识的魔道老祖宗来拉帮忙;加上他这个人呢,算得上心机深沉,智谋出众不假,叶歆瑶却也不差,想让她上当受骗非常艰难。慕无涟之所以能近乎毫髮无伤地生擒叶歆瑶,除却功法短暂的迷心摄魄效用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那张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那张与他兄长七分相似,稍稍化妆,几可以假乱真的脸。 正因为如此,他如今顶着这么一张老实人的面孔,叶歆瑶不习惯归不习惯,却觉得比他露出真实面目要好上不少。 听得叶歆瑶的话,慕无涟连连摇头,万分诚恳地回答道:「怎么会呢?玄华宗的功法,我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你自然没把玄华宗的功法放在心上,你只是将你兄长修行的功法放在了心间,只要抢来,哪怕完全修行不了,心中都是舒服的。」明明对方比自己高出不少,叶歆瑶却理所当然地俯视这位魔道前辈,居高临下地说,「出生同年同月同日,几乎是一前一后诞生于世,却一为长房嫡子,一为旁支庶子,从小到大,两人的待遇都天差地别;根骨资质明明一般无二,自己却连竞争的权利都没有,拜师玄华宗的资格就为对方所得;歷经千辛万苦,终于拜入玄华宗,对方已是元神真人嫡传高徒,自己却必须在外门打磨挣扎;苦修百年,本以为能一雪前耻,扬眉吐气,谁料差距却是越拉越大,故转投魔道,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烧杀抢掠,终夺强的功法,忍受诸般苦痛,日日做着凌虐自己的魔功修炼,只为将对方踩在脚下。偏偏世事却不如你意,如今他已晋为元神,你却仍在步虚徘徊。」 字字句句,直戳对方伤疤,慕无涟的神色不由灿烂了些。 被他囚禁三十载,时不时审讯逼供,互揭短处也不是一次两次,叶歆瑶自然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奏,可她非但没一丝退避,反倒抢在他开口攻击自己之前,傲慢地勾勾唇角,继续往慕无涟的伤口上撒盐:「他有关心爱护的亲人,有生死一诺的挚友,有如日中天的声誉,有众人景仰的地位,还有我曾那般毫无保留地爱过他,可你呢?至亲成陌路,同门皆仇人,臭名昭着,人人惧怕。身旁纵佳丽三千,美女如云,却无一人真心爱你,因为她们害怕。或者说,哪怕她们真爱你,你也不能相信,更不敢全心全意地接受。魔门之中本就尔虞我诈,争端不断,杀戮不休,生者脚下满地尸骨,罪孽铺就血肉长城。见多了因温情而死的魔道强者,自己也做过借人弱点取人性命的事情,由人推己,魔门之中,谁又敢相信『情』字?」 「如今的你,称得上功成名就,能轻易得到世间一切奢靡的享受,却无法得到任何一份真挚的感情。你名为无涟,亦人如其名,无人爱怜。所以你羡慕,你嫉妒,你憎恨,因为你发现,光明正大活着的他与黑暗泥泞中挣扎的你一对比,阴沟里的老鼠仍旧是老鼠,永远不会变。」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轻柔、优美,话语却是如此的锐利,毒辣,与往常的温和疏离大相劲庭。 慕无涟耸动肩膀,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沉又充满磁性,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使人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你说得不错,我曾想夺走他的一切,最终却发现,比起这等不切实际的目标,让他失去一切反倒更快也更简单!」 叶歆瑶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目光移向远方,淡淡道:「纵你无恶不作,伤天害理,对我更没做过什么好事,但我还记得两件事,姑且算承了你的好意。」 一时大意,落入敌手,受多么严酷的刑罚都在她意料之中。慕无涟为将她发展成手下,对她用尽千般酷刑,唯独没用男人羞辱女人的方式,此为一桩。日后若他落在自己手上,自己当会承这份情,彻彻底底让他神魂俱灭,就不交给正道公审了,省得他被镇压千万年,日日受罡风心火劫雷清气的淬鍊,生不如死。 至于第二件…… 「我本以为,将真相告知于你,会让你因憎恨而入魔,让他失去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爱人,多出一个处处与之为敌的仇人。谁料你竟骄傲至斯,为求不爱不恨,再无缘分,宁愿死在他的手下,也要了断这份因果。」慕无涟爱极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对新奇的变化却又有着异样的迷恋,他舔了舔嘴唇,带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见到转世的你,我越发确定,比起假仁假义,处处受到约束的正道,魔门会更适合你。」 爱的时候,不惜一切,倾其所有,明明无情被抛弃,仍固执地不肯回头。为不与所爱之人敌对,被申箫等人救出他的宫殿后,不惜自我折磨,以无边的痛苦压制魔欲种子的恶念催化,阻止自身堕落成魔。 这样的爱,任何人看了都不能不为之动容,所以慕无涟未曾想到,知道真相后,她竟能断得如此干净果断,做得如斯决绝。 当她不爱的时候,可以将伤疤干脆地剖开,一遍遍地晾晒,时不时还往上撒点盐。自己几番挑衅,她都无动于衷,平静坦然到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温柔时连雀鸟都不忍伤害,无情时却将天下视若无物,冷静与疯狂并存,自制力与忍耐力强大到令他都为之心惊。这样的存在,若不能入魔道纵情肆意,掀起滔天血雨,挑动世间杀戒,实在可惜。 「成魔?我觉得我最不适合的,便是成魔。」叶歆瑶微微扬眉,露出矜持又优雅,却无甚意味的清浅笑容,「心态扭曲如你,又怎能理解?」 怎能理解,我光明磊落的骄傲。 平平静静地生,轰轰烈烈地死,半生落魄,半世张扬,未移心志,未改正气。 从始至终都堂堂正正,就连转移痛楚,自毁名声,搅得天下情侣不安,竟也做得光明正大。从未口蜜腹剑,不曾暗箭伤人,更没做过任何让自己良心不安的事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旁人说我骄纵也好,说我痴傻也罢,无聊的流言蜚语,我从不放下心上。 「所以,你也无需以『为我好』为理由,妄图说动于我。」因为从开始到现在,除拜师、取名和转世三件事外,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 既是我的抉择,无论结局好坏,也都由我一人承担,与旁人何干? 第三十六章 过往皆如烟云散 慕无涟定定地看着叶歆瑶,片刻之后,竟露出几许期待之色:「好吧,在道魔的问题上,我承认我暂时还说不动你,可改名的问题,你是否要考虑一下?」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幼稚。」叶歆瑶微微皱眉,倒不是因他提及此事心情不好,而是觉得奇怪。 慕无涟能在魔门之中活得如鱼得水,拥有今日成就,心狠手辣自不必提,细心观察也必不可少,更是非常懂得说话做事的分寸,往往见好就收,绝不为利昏头,更不会死缠烂打。如今她都明明白白说到这份上,按她对慕无涟的了解,这位魔君不至于死心,却也绝对不会再提了才是。以他的性格,顶多又潜伏在暗处,想着什么阴毒狠辣的计谋来针对自己,今天怎么这般……锲而不捨? 见她再次将自己的话堵回去,慕无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故意凑近,压低音量,用温柔的声线吐出恶毒的话语:「既是这般,我就祝你得偿心愿,成功拜师云笈宗,重拾往日风光,声名再次响彻众多世界。但我觉得,拜师成功之前呢,你应向上天祈祷,最好让你做一辈子的外门弟子,永永远远别进内门。」 此言一出,知道他指什么的叶歆瑶神色便冷了些许,慕无涟却得理不饶人,似是极为感慨地嘆道:「你若是进了内门,再拜一个风姿隽爽,萧疏轩举的高等修士做师傅,又一次重蹈覆辙,深深地爱上他,这可怎么办呢?哦,我忘了,云笈宗规矩较玄华宗宽松许多,同样的事情在云笈宗发生,你总不至于被赶出去呀!」 他们敌对多年,自然懂得对方心中最深的伤口在何处。事实上,叶歆瑶前世之所以半生落魄,千般痛苦,归根到底,都来源于这份勉强能称得上「不伦」的感情。 叶琼三岁上山,拜师慕无昀,自此长伴师尊身侧,作为他唯一的徒儿,直至被逐出宗门,都未曾离开他半步。 温柔、俊美、优雅、强大……世间一切溢美之词,都能加诸到慕无昀的身上,而他的模样,也恰如世间所有少女怀春之时,幻想过的梦中情郎。 这样的一个人,在她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时候,就出现于她身畔,将她带入修行这个奇妙的领域,给予她尊贵的出身和地位,手把手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道法剑术、符篆秘录……越是跟随他学习,就越能体会到他拥有么出众的才华,至少在叶歆瑶记忆中,从未见何事难倒过他。任何人与他相处,都会有如沐春风之感,不由自主生出仰慕之心。而这位风姿卓越,学识不凡,内敛温雅,又不掩自身强大的步虚修士,对她更是倾注了难以想像的宠爱,无论她惹下多大的祸端,都会微笑着将责任揽下。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却为她年少意气,不经意间得罪旁人,从而一次次地对别人弯腰。见她心生自责,还百般劝慰,无尽纵容,并以她的成就为傲,见她受伤落泪便忧。 玄华宗之中,不乏惊才绝艷的同门,可他们或修行速度慢于叶歆瑶,无法追上她的步伐;或心中有隙,如慕无涟一般为追求强大力量,愤而转修魔道;或运数不济,含恨身陨……一一算去,竟无人与她相处的时间多上一点,更莫要说培养感情。在她数百年心无旁骛的修行中,出现在她身边,一直伴着她的,唯有慕无昀一人。 若说年少懵懂之时,她不过习惯了师尊的陪伴,从未想过情爱之事。可不知从何日起,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心中,竟再也容不下旁人。 叶歆瑶乃是慕无昀一手培养出来的,心性少说像了他七成,看似温文有度,随和易相处,实则内心自矜自傲到极点。发现自己恋慕师尊后,叶歆瑶认定唯有修为追上对方,才拥有与之并肩的资格,便一直藏匿爱意,从未将之说出口。直到她从阴神一跃成就步虚,与师尊境界相若之后,自觉修为足够,认定两人关系再无阻拦,方坦然向师尊表白。 师徒名分固然重要,但在修行界,修为才是决定一切的基础。一个爱上师傅的徒弟,或许会遭到卫道士的阻拦,一个爱上步虚真人的步虚真人,同门怎会不乐见其成?就像申箫说的,这算什么大事么?分明是三生註定,天赐良缘,所以叶歆瑶压根没想到,宗门的长辈竟会以世俗的礼仪来计较,认定这是一份不伦的感情,要她认错,让她彻底歇了这一心思,专心修炼,好早日晋级元神。 明明知道,只要承认错误,服从宗门的安排,早日断情,她仍旧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叶琼,再熬几年还做到玄华宗的长老,可她不认。 否认这份感情,就相当于否认了自己为它做的所有努力,因它而取得的成就,甚至……甚至否认那个为了配得上他,一直不辍修行,以此作为人生目标的自己,若真是如此,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或义正言辞地说这是错的,或感慨一声「玄华宗实在太过古板」,然后委婉地劝我放弃,倘若唯一坚持着的我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我过去的人生算得上什么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我不过是爱上一个人,那人既不是罪大恶极之辈,更不是手染血腥之人,我未曾因他做出一丝一毫伤天害理,损害宗门之事。就连我的心意,亦如朗风霁月般,无心虚之情,遮掩之意,又何错之有? 出乎慕无涟意料的,叶歆瑶竟好似不欲与他打嘴仗一般,神色淡淡,万分平静地说:「如我这般的人,一生只能纯粹地爱着一个人,既痴心错付,决意断情,一心一意追求大道,又岂会重蹈覆辙?」 说到这里,她微微挑眉,补了一句:「罢了,在你这般从未获得过爱的可怜虫面前说这些,纵我也不过是个被当做替身来关心照顾,却沉迷于虚幻的温柔中无法自拔,最终输得一败涂地的失败者,也有炫耀的嫌疑。」 慕无涟闻言,一口血差点梗在喉间。 亏他还以为自己真戳到了对方的伤疤,让她心灰意冷,不想再谈,谁知道对方竟丝毫不肯吃亏,刀刀往他心口扎,不见血就不罢休。 「看样子,是我多心了。」慕无涟的声音好似从牙缝中迸出,事实上,在叶歆瑶面前,他时常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无法展现平时完美的伪装,「你既愿意用着别人的名字,承认着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的事实,我又何必多虑?」 叶歆瑶微微一笑,眼波流转,竟带了一丝妩媚的意味:「怎能算是愿意呢?如今我容貌不復,风华已改,若不留着这个名字,听人『叶琼』『叶琼』地唤我,又怎能牢记我的名字与曾经得到的一切,都来源于他对一个名唤凤琼的女人求而不得的事实,藉此淡化那份刻骨铭心?」 她有道号,这一生也更喜欢听人唤她歆瑶,却未曾对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只是仍旧沿用着叶琼这个名字。 爱情与骄傲放于天平两端,每一次被人唤做「叶琼」「琼大人」,都是一次微妙的砝码偏移。借骄傲被折辱,尊严被践踏的疼痛,磨去藏匿于心中的执念,这笔买卖当真划算,又怎能为了逃避,换个旁的姓名? 第三十七章 杀伐决断走别处 叶歆瑶破解幻境的时候,蓝袍道人身畔香炉中的「枕梦香」已剩下短短一小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已燃烧殆尽,叶歆瑶与慕无涟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广场上的人数,又少了许多。 见云笈宗设下勾起人心中最深,亦是最美好回忆的幻境,竟只给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让考核者破解,就连自认为玄华宗的收徒条件已经足够苛刻,将云笈宗与玄华宗的考核难度等同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叶歆瑶见状,心也微微往下沉。 还未等她多想,蓝袍道人身侧的通道中,走出了二十个人。 这些人皆身着纯白道袍,袖口与衣摆压了一道海蓝色的边,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花纹与配饰,端得是极为简朴。但对云笈宗稍有了解,做过功课的人都知道,这一身正是云笈宗内门弟子的标准装束,肃然起敬的同时又带了点好奇,满怀希冀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这些人。就见他们两两分散,极有目的性地穿过人群,走到目标修士面前,不等对方反应,就将之擒住!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叶歆瑶饶有兴味地打量四周,见绝大多数的考核者都有些不安地盯着云笈宗内门弟子,见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仿佛按规章办事一般,将一个又一个的考核者生擒,单独安置到广场的一个角落,便有些遗憾地扫了一眼身边的慕无涟,轻轻嘆息。 知她此声嘆息是何意,慕无涟额头青筋跳起。 考核者们泰半忐忑不安,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胡思乱想,猜测这些人有什么不对,兴许是魔修或邪修混进来,被云笈宗发现,才有如今的局面,叶歆瑶与慕无涟却知不可能——能被区区内门弟子抓住的魔修,压根过不了云梦大世界结界的那一关;而通能过云梦大世界结界封锁的魔修,不出动长老级的人物根本抓不住,云笈宗此举,想必另有深意,至少恐慌的气氛,他们是塑造了个十成十。 能熬到这一轮的,大多心性坚定,也比较能忍,加上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哪怕有人想开口,也怕自己说错了话,马屁拍到马腿上,直接被取消资格。纵是莫名其妙被绑的人,也只是用眼神控诉他们的无辜,无人敢直接挑衅蓝袍道人的权威,一时间,瀰漫着不安气息的会场,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蓝袍道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亦没有说话,直到二十位云笈宗内门弟子将要抓的人都放在一起,自己则恭恭敬敬地退到蓝袍道人身侧后,他方望着被单独拎出来的几十位考核者,一字一句,万分肃然道:「尔等破解幻境的速度,自是符合云笈宗的要求,可你们破解幻境之时,非但无一丝犹豫,竟还带着凛冽杀气!这样的人,云笈宗绝对不会要,适合你们的地方不是正道,应是魔门才对。」 第二轮的幻境,并非什么刀山火海,油锅地狱,而是让每个进入幻境的人看到心中最珍贵美好的回忆,称得上美梦一场。 久久沉溺于往昔美好,无法在一炷「枕梦香」燃尽之前破除幻境的人,云笈宗认为他们心志不坚,肯定不会要;可若对心中最美好的事物竟无一丝留恋,认定此为自己修行道路上的阻碍,毫不留情地将之斩去的人,云笈宗更不会要。 云笈宗的宗旨乃是「清静无为」,而不是「灭情绝欲」,试问一个人若对至亲至爱都能下手的人,心性会好到哪里去?只怕是宗门待他稍有不如意,甚至同门之间一点磕磕碰碰的小口角,就能让对方生出怨怼之心吧?血淋淋的教训实在太多,正道中顶尖的门派不得不吸取类似教训,彼此间亦早有默契——他们宁愿收一百个庸庸碌碌的心性纯良之辈,也不愿收一个惊才绝艷,却心性狭隘,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魔门又不是收破烂的,什么腥的臭的都往里面扒拉。」多少年没俯视别人的慕无涟心中不爽,小声嘀咕道,「睚眦必报的人,在魔门多半也活不长啊!」 叶歆瑶闻言,深深地看了慕无涟两眼,嘆道:「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竟能将谎话说得如此光明正大,一点不脸红……感情魔门之中,不是万毒齐聚,脏臭俱全?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心眼比针尖大那么一些,不怎么记仇?」 慕无涟对名门正派带有一种阶级敌人般的仇恨,方才又被叶歆瑶一副「生是正道的人,死是正道的鬼」的样子给刺激到,听见蓝袍道人的理论,下意识吐槽了两句,被叶歆瑶这样一噎,一时半会竟想不到应该怎么反驳。很显然,他对魔门既没归属感,也没自豪感,更不认为自己的心胸有多宽大。但他到底是心思机敏之辈,一瞬的怔忪之后,立马道:「我说得怎能算谎话?睚眦必报的人,在魔门的确多半活不长。」 对他的诡辩,叶歆瑶不置可否。 睚眦必报的人,在魔门多半活不长,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句话算是真的。因为魔门的每个人几乎都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之辈。如果发现自己得罪了你,他们压根不会给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机会,只会早早想办法将你解决了。加上魔门本就奉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策略,骨肉至亲都多半是魔道修士的退路,一万人入魔门,能有一个活下来都算幸运,这句「多半活不长」,岂不是板上钉钉的真理? 慕无涟自觉反驳得极为精妙,谁料叶歆瑶压根没把慕无涟当回事,讽刺完他就继续去观察被单独拎出来的那些人,见他们之中,有些人能克制住表情,有些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不由摇摇头,评价道:「赶人就赶人吧,为什么要推荐他们入魔门呢?我敢打赌,这六十余人中,少说有五十个记恨上了云笈宗。凭他们的心性,几乎不会被正道大宗门录用,想有所成,除了入魔门大派,就是赌那飘渺虚无的奇遇。即是如此,与其让心怀怨怼的他们投奔魔道,还不如放任不管,散修着散修着就成旁门左道了呢!旁门与邪修成就元神的机率,比魔道可少多了,废柴翻身的可能……」说到这里,她扫了一眼慕无涟,才说完未尽之语,「也小多了。」 慕无涟干脆不说话了。 他已经发现,自己的思维方式与叶歆瑶,甚至与所谓的「正道」,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观念不同,叶歆瑶又针扎不进水泼不进,自己刺她伤口她没反应,说不定她还有点期待他多说两句,再往伤口上撒点盐。而她呢,往他的弱点招唿上却毫不含煳,知他修行到了瓶颈,越是心乱越容易被反噬,便逮着机会就要讽刺他两句,以动摇他的心志,乱他的修行。在这种双方都不能暴露身份的时刻,与她逞嘴皮子功夫,简直是自讨苦吃。 果然,与他那位堂兄沾上关系的傢伙,无一例外,都很讨厌。 不过想到这里,慕无涟又幸灾乐祸起来。 慕无昀爱而不得,滞留步虚多年,叶琼被逐出宗门后不久,他却一举晋为元神。虽然自己与申箫心存偏见,都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慕无昀,认为从一开始这傢伙收叶琼为徒就是为了起个移情作用,甩了叶琼就好晋元神。但想也知道,纵凭这般行事晋元神,于自身修行也并无好处。哪怕慕无昀想这样做,玄华宗也不会让啊!有地仙镇压,传承千万载的宗门,无论眼界见识还是心胸气度,都非小门小派能够比拟。 普通门派多个元神,地位蹭蹭蹭拔高,立马变得不一样,就好似清吟门,本来都快倒了,多阮静雅一个金丹,立刻咸鱼翻身抖擞起来。但玄华宗不一样啊,对他们来说,元神不过锦上添花,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只要地仙老祖宗还在,就无人敢轻慢他们,哪怕门派里一个元神都没有,顶多也就受敌人嘲笑两句,岂会鼠目寸光到这等地步? 既与宗门无关,便是慕无昀自己的问题了,慕无涟可不相信自己那位堂兄能晋元神,与「移情」二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叶琼傲到连酷刑都不能让她屈服,就因她长得像一个人,就直接改了她的人生,心里会没一点疙瘩?纵然没有……慕无涟可没忘记,前世的叶琼是怎么死的——为了断因果,她让慕无昀将她杀死的。这样一来,叶琼是不欠慕无昀什么了,可慕无昀呢?我亲爱的堂哥,你最好祈祷你从头到尾,都没动过「移情」的意思,否则……这还不算完呢! 正当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之时,广场的一半突兀凹陷下去,白云飘过,雾气渐生。俯身看去,但见峭壁如削,悬崖更是望不到底;正视前方,却被云雾所阻,视线朦朦胧胧,唯独能看见一根小儿手臂粗细的锁链悬于半空之中。 「第三关的考验很简单,便是踩着这锁链,从悬崖这端走到那段。」蓝袍道人一句话介绍完规则,扫视众人,问,「谁来?」 第三十八章 虚实难辨心叵测 凭虚御风,乃是修士出窍期就会拥有的本事,莫要说踩着锁链穿过悬崖,就是缩地成寸,瞬息之内越这道天堑,对在场的绝大多数修士来说,也是与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事情。 能留到这一关的没一个傻子,自不会认为云笈宗会这般轻松地让他们通过,都存了观望一阵,摸索门道,徐徐图之的想法。是以蓝袍道人问出那句话后,偌大广场,剩下的数百考核者中,竟无一人上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慕无涟见状,「憨厚」地摸摸脑袋,自告奋勇地挤出人群,高声嚷嚷道:「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连某且来试试!」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和他身畔的叶歆瑶身上。 知自己中了对方的阳谋,现在撇清也来不及,叶歆瑶索性站在原地,任由众人打量,就见慕无涟兴沖沖地走到悬崖边,毫不犹豫地迈开脚。谁料他一只脚刚踩上锁链,锁链就是一阵勐烈摇晃,唬得他赶紧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四周不由嘘声一片。 慕无涟回头,尴尬地看了看围观的众人,讪讪解释道:「一踩上去,就发现内息无法流转,吓得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此言一出,嘘声立停,广场上的气氛也凝重了起来。 修士与凡人不同的地方,泰半在于一身道法上,修士只要内息源源不断,肉身与天地灵气勾连,就与凡俗不同,飞天遁地亦不在话下。而内息被封的修士,就如同被砍掉双手双脚,五感全失的普通人,纵然活着也没多大用处。 想想一下无法使用内息后自身的处境,再看看云海仙境中若隐若现的细小锁链,全然望不到底的悬崖峭壁,饶是许多人心志坚定,脸色也不由白了几分。 叶歆瑶见状,心中微嘆。 之前不声不响抓人的举动,让所有考核者内心惶恐不安,丧失了以往的平静;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就施展雷霆手段,将优秀却信心狠辣地考核者毫不留情地赶出去,让原本自信满满的考核者们,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不确定;如今又不给人喘息的功夫,就来这么一出,封印内息,让你以普通人的身份走摇摇晃晃的铁索,本来就惶恐不安的内心,哪能平静下来? 一环扣一环,端得是精妙又严苛,如果云笈宗每年都是这种水准的考核,次次全军覆没都不奇怪。 但……想到这里,叶歆瑶的眸色暗了暗。 慕无涟的话,也不能全信。 对慕无涟来说,伪装身份待在云梦大世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暴露,他连遁逃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云笈宗关押起来。名门正派为了名声,的确不会贸然杀死魔门高手,却能将用困阵将对方折磨得锐气全消,近乎生不如死。这也正是魔门抨击正道「伪君子」的重要依据——如此行事,与你们宣扬的仁慈宽厚是不是差太多了? 云笈宗实力雄厚,暗藏势力不知多少,慕无涟来这里,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哪怕他对慕无昀和叶歆瑶执念再深,也不会做赔上性命和自由的亏本买卖,真傻到一路闯关。 叶歆瑶不信慕无涟能知道云笈宗全部考核的题目,凭他的谨慎性子,知道了心中想知道的内容后,定会及早抽身离去,眼下的考核就是最好的时机。既然如此,待考了几十或者一百来号人,大家都有点疲劳的时候上前,不引人瞩目,四平八稳地落榜岂非更好?为何要第一个上前,吸引众人的目光? 慕无涟这看似憨厚不经意的一句话,可是将所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忐忑不安到极点。但看这一连串的事情就知道,云笈宗有心考验他们,对题目加大难度只有开心的。哪怕慕无涟这句话掺了水分,他们也顶多在第三关考核完毕之后,光明正大地将慕无涟刷下去,给他拉拉仇恨,绝不会现在开口辩解。对本就打算跑路,压根不愿留下来的慕无涟来说,可不正合了心意?损人利己的事情,慕无涟从来都干得很顺手,损人却不会损己的事情,他也不介意顺带做做。 明知对方定在做戏,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叶歆瑶却不得不盯着慕无涟的一举一动,希望从他的动作中,窥探出一两分端倪来。 慕无涟低着头,死死地看着自己的双脚,每迈一步都异常心惊胆战。偏偏他越是往前走,锁链就摇晃得越发厉害,饶是他极为专注,恨不得将脚黏到锁链上,整个身子也是左摇右摆,几次都要跌下去。 他晃得越来越厉害,紧紧盯着他的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也不知是期待他掉下去,测测这悬崖多深好一点呢;还是期待他平安通过,给大家一点鼓励,起个榜样作用的好。 约莫走了二十多米的样子,锁链晃得实在厉害,慕无涟一个没站稳,「啊」字余音缭绕,人已手脚并用,抱着锁链,吊在半空之中。 见他这般狼狈,却无一人嘲笑,而是神色凝重,不住思索,想着自己若上了铁索桥,又应当怎么办。 蓝袍道人见状,无一丝一毫同情心,淡淡道:「需脚踩锁链,方能通过,以手攀援不算。若十个唿吸之内,你无法脚踏锁链,便算不合格。」 慕无涟闻言,手忙脚乱地想翻身,偏偏他越急,事情就越做不好,刚有起身的动作,放了一只手,锁链勐地一晃—— 人也飞了出去。 众人见状,心更是沉了下来。 他们都看得出来,方才锁链晃动的幅度大到不可思议……感情这玩意还专落井下石? 无论是惨叫还是落地的声音,都久久未曾传来,不知是悬崖深不见底,还是此人已被传送出去。但残留的考核者却泰半惊魂未定,竟有好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叶歆瑶。 他们的意思呢,非常明确——方才那人和你是一伙的吧?既然他失败了,你赶快顶上去啊! 第二个走铁索桥的,就是你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在功名利禄面前,再好看的美人也可以牺牲,反正他们与叶歆瑶又不熟,卖她卖得毫无压力。再说了,云笈宗不兴伤人,凭这位女子的姿色,让元神真人神魂颠倒都行,想提升修为,路子多了去,就别抢这小小的拜师名额吧? 叶歆瑶见装,故意左右看了看,露出一丝害怕中夹杂着茫然的神色出来,小声说:「轮到我了?可,可我没怎么搭理他,是他一个劲凑过来……」 从慕无涟出头的那一刻起,叶歆瑶就知道对方给自己下了套,早将自己此刻应该露出什么表情设想了千百遍,并挑选了合适的一种。 她不介意在前几个过铁索桥,却绝对不能是第二个,否则定会不自觉被慕无涟诱导,趁他的心,如他的意。哪怕再多一个人上桥,她的把握,也多了几分。 见她惶恐不安的样子,又听她似是遭了无妄之灾,几人热血上涌,争先道:「姑娘莫要担心,我们先来!」 「啊?我……」叶歆瑶沉吟片刻,方带了些歉意地说,「无论如何,我也与连公子交谈了几句,还是……」她似是想提出让自己第二个上桥,又有点害怕,才说不出口的样子,感觉很是为难。 大部分人都不想自己打头阵,却不在乎上场的是谁,见有汉子出头,他们自然不会刁难妹子。就见一相貌颇为俊朗的男子得意地看了叶歆瑶一眼,似孔雀开屏般绚烂,然后……一脚踩空。 叶歆瑶掩面,众人纷纷摇头。 第三十九章 胆略兼备入此门 这名踩空的男子也不含煳,危机关头反应极快,不顾钻心的疼痛,一只手就直直插入峭壁之中,半挂在悬崖之上,稳定了身形,随即便仗着修行者强横的身体素质,扒拉着悬崖想爬上来。只可惜他一看就没做过这种事,力气几次都没使到关键的地方,脸气得通红,样子也狼狈得紧,最后被几个比较热心的考核者用力拉了上来。 见自己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对方愤愤地看了叶歆瑶一眼,就她凝神望着铁链,若有所思,顿时更觉丢人,勐地扭过头去,二话不说,就往铁链子上踩。 说来也奇怪,他泄愤般地踩铁链,脚步重得要命,细细的铁链不住发出声响,却是走得稳稳噹噹,铁链也未曾摇晃一下,与慕无涟走铁索桥时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人见状,心中得意,只觉老天都在眷顾自己,不自觉将脚步放轻了一些,昂首阔步往前走去,谁料才放松了一瞬的功夫,铁链又开始摇晃,且幅度越来越大,不出片刻就将他给甩了出去。 第二个人,失败。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沉重极了。方才主动站出来的几个人心理也有些打鼓,其中就有两个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似是想回到人群中去。 一名看上去约莫三十许,端方正义的男子见状,鄙夷地扫了一眼这些人,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走上去。 他踩着铁链的步伐非常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将全身的重量和力量都压到脚上,细细的铁链都被压得成了半月,似乎下一刻就要崩断。饶是如此,方才那人的好运,他却未得到有半分——自他迈出第一步起,铁链便开始不住摇晃,比前两人的动静大上许多,无论他怎样努力地想要平衡,却仍旧抵不住剧烈的晃动,不出片刻也消失于众人的视野之中。 这位正气凛然,看上去就极强大可靠的男子,竟连十米都没有走到,就惨遭淘汰。 众人见状,更是心中打鼓,方才出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只恨自己头脑发热强出头,方才又没舍了脸面退到人群中去。 叶歆瑶知他们都生出退缩之意,便拢了拢飘落的鬓髮,上前一步,淡淡道:「我来吧!」 方才两人测试的情景落在她眼里,又联繫慕无涟夸张的举动,也让她猜到了几分第三关考核的用意,决意上前一试,打不了就是考核失败,再去别的门派罢了。 呆在玄华宗多年,也曾好奇过门派收徒考核,前去围观过几场的叶歆瑶对正道大派的测试到底有些经验,知云笈宗绝不会刁难至斯,铁链摇晃必有规律,而且是稍微留心就能发现,知道后考核难度至少能降一半的规律。否则慕无涟不会连环布局,逼着她非得前几个进行测试不可。 被慕无涟一闹,纵她示弱逃过第二个走铁链,可若她一味躲在旁人身后,等到中后期情形差不多明了再上前,哪怕侥倖通过测试,云笈宗也是看不上的。 性别与美貌的确是优势,迫不得已时可无奈为之,却断不可将之作为依仗甚至安身立命的资本。若习惯了凭这两样东西来走捷径,只会越来越没原则,甚至毁了自己的一生。 叶歆瑶本就姿容出众,如今又一扫方才的迷茫与不安,主动越过众人,愿做第四个测试者,举手投足之间一派落落大方,眉宇间亦是澄澈安宁,又不乏自信与野心,端得是极为耀眼。周霓虹站在天晶墙前看见这一幕,兴奋地扯了扯沈清辉的衣袖,得意地说:「你看,我就说这位姐姐不会让我失望。」 「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李骥师兄主持的考核,连一半关卡都没进行到,谁知道待会怎样。」沈清辉知自己这个小师妹天真烂漫,与人交往注重第一感觉,看着合眼的,哪怕才见一面都推心置腹,看着不顺眼的,哪怕你百般讨好,她都不放在心上,从来不给个好脸。就为这个性子,同门内有些人喜欢她,有些人却很看不上,态度两极分化得厉害不说,人数还差不多各占一半……到底是一个宗门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真闹得很僵也不好,不仔细教教她,任由她这般胡闹,若是真闯出祸来,他们几个师兄弟赔礼道歉倒是没关系,累及师尊可怎生是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想到这里,沈清辉的目光移向天晶墙,轻轻嘆了口气。 叶琼……他还记得当年自己成功筑基,初入师尊门墙之时,恰逢凌烟仙境即将开启,又刚好轮到云笈宗主持,道门中有数的名门大派悉数汇聚云笈宗,也让云笈宗比平常多了许多人气。 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个个自矜身份,教养良好,彼此之间却暗流涌动,谁都不服谁,总是暗暗较劲,恨不得压所有人一筹,长辈也乐得见小辈进行友好切磋。郁姝师姐听闻玄华宗有个天才少女名唤叶琼,便生出几分争强好胜的意思,两人相约比斗,谁料郁姝师姐竟三战三败,颜面无光。郁姝的几位嫡亲师兄弟和爱慕者见她郁郁不乐,热血上涌,纷纷向叶琼挑战,却被打得稀里哗啦,从头到尾就没赢过一场。 获胜固然扬眉吐气,但从头到尾连平局一场都不曾,委实有些张扬。为此,叶琼的师尊无昀真人还特意向他们这些小辈赔了不是,惹得郁姝师姐天天花痴,直到……师妹如今的情景,倒与叶琼有些像——同样是年少才高,备受宠爱,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帮衬善后,不免多了几分肆意张扬的天之骄女。可叶琼顶多是少年意气,加处事不周全,见无昀真人为她道歉,立马规行矩步,不得师尊允诺不比武,但师妹……想到周霓虹不听教训,屡屡下界,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顽劣性子,再想想叶琼的结局,沈清辉心中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睥睨世俗并非坏事,实力足够自可傲视万物,只需明辨是非对错,坚守自己的原则,问心无愧即可,但屡教不改,是否太过不明事理?待师尊出关后,他需得禀明师尊,想个法子重罚师妹一顿,让她真长点记性才是。 周霓虹不知面冷心热的三师兄又在为她操心,此时的她正死死地盯着天晶墙,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叶歆瑶身材高挑,却很是纤瘦,站在铁索上,好似风一吹就会被颳倒一般。 她的步履十分轻盈,与方才两人的重重着力大相迳庭,却又异乎寻常地稳妥;她的神情十分冷淡,甚至带了一种居高临下,俯视万物的冷漠感,让人一见就生出冷漠疏离,高不可攀,极不好相与的感觉;而她脚下的锁链,似也看人下菜碟,竟稳稳悬于高空之中,纹丝不动。 周霓虹见状,更是喜笑颜开:「这位姐姐真是心细如髮,才三个人走过,加起来六十米的距离都不到,她就能猜到铁链之所以会晃动,就是因为踩在上头的人害怕,只要不怕,就压根不会有事啦!」 轻飘飘一句话,说起来自然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麻烦——先前几番造势,已经让考核者们足够惶恐不安;被封了内息,又相当于去了修士的依仗,让他们变成平凡人。在这种情况下,必须一边盯着万丈悬崖,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的锁链,唯恐踩错一步;一边还得忍着害怕,省得锁链摇晃,走完整整千米的距离,一般人岂能能做到的? 不集中注意力,就会一脚踩空;集中了注意力,又会被营造的气氛和周围环境感染,惴惴不安,心中害怕。可越是害怕,锁链就越是摇晃,越是摇晃,心中就越是害怕。正因为如此,这一关看上去普通,却是收徒的死亡关卡,但凡出现这一关的考核,入门的人数总比往年少许多。也正因为如此,今年负责总考核的李骥师兄一抽到「铁索桥」的签,大家就开始猜测,这次是全军覆没,还是只留个位数。 想到这里,沈清辉不着痕迹地看了师妹一眼,又将思想转移到师妹的教育工作上来。 「郁姝师姐,你也来了?」正当他又开始盘算怎么惩罚师妹,才能让她彻底长记性的时候,就见周霓虹惊喜地保住一个冷艷女子的右手臂,兴高采烈地和她分享自己见到的投缘人,「你看这位叶琼姐姐,铁索桥走了八百多米,硬是没丝毫摇晃过,很厉害对不对?」 郁姝闻言,睫毛微挑:「叶琼?茕茕孑兔的茕,穹窿无边的穹,还是……琼枝玉树的琼?」 沈清辉刚要回答,不知情的周霓虹便道:「自然是琼枝玉树的琼啦!」 「原来如此。」郁姝沉吟片刻,露出一个奇异的,不带半分感情,让人看着嵴背发凉的微笑,优雅地转身,抛下一句「我去找李骥聊聊天」就走了。 周霓虹听了,不由疑惑:「李骥师兄?可他今年主持考核啊!」 沈清辉深深地看了师妹一眼,不住嘆气。 第四十章 旁人好心成坏事 「郁姝师姐——」知道郁姝与叶琼过往的沈清辉左思右想,怎么也放心不下,索性找了个藉口与周霓虹告辞,追上郁姝,见她诧异回头望着自己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师弟,沈清辉踟蹰片刻,方正色道,「云笈宗传承千万载,从未有因私人恩怨,在考核中动手脚的事情。何况这位姑娘与玄华宗的那位,不过名字相同,心性举止都大不一样……」 郁姝听了,眉宇间就有些郁色,原本就冷漠的声调在这一刻变得越发不近人情:「你的意思是,我要下黑手?」 沈清辉知她不耐,也清楚这顶大帽子落在头上,会让自己招来多少是非,可他见郁姝状态不对,恐她一时偏激,误入歧途。 在沈清辉看来,郁姝甚至不需说什么,只需在李骥师兄面前转一圈,「不经意」提到「叶琼」两字,再微微蹙眉,前者自会闻弦歌而知雅意,借身为考官之便将那位姑娘给刷下来。沈清辉之师为云笈宗肃威长老,执掌门中子弟赏罚,身为肃威长老嫡传弟子,怎么也不能让这种不公正的情况发生,闻言便尴尬道:「众所周知,师姐败于叶琼,心中存留遗憾,始终不得圆满。并在闻得叶琼死讯,知今生不可能与她再战之后,毅然放弃在阴神期的打熬,结成金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即使如此,你又担心什么。」郁姝毫不客气地打断沈清辉的话,睨着这位一旦元神,八成会接肃威长老之职师弟,冷冷道,「莫非在你看来,我就是这等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小人?」 沈清辉一听,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 他本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人,加上本就是自己先恶意揣度同门师姐,被郁姝抢白一顿,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郁姝师姐你心高气傲,对自己的三战三败一直耿耿于怀,连这么多年后,听见叶琼的名字都耿耿于怀,实在怕你迁怒无辜的人?说李骥师兄爱慕你多年,你稍微给个好脸色,他就能高兴得跳起来。用都不用你暗示,只要看你不开心,哪怕冒着被长辈责罚的危险,他也会让你称心如意?说你的师尊桑青真人,乃是云笈宗唯一一位女性元神真人,颇有点蛮不讲理的意思,对唯一徒儿的你更是宠爱非常。若知你这样做,定会不顾脸面求长辈瞒下此事,顶多内部责罚你,所以你无所顾忌? 郁姝与周霓虹皆出身云笈宗附属的家族,幼时即展露极高天资,成功通过幼童考核入了山门,不知世事艰苦。沈清辉为拜师学艺,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参加得也是成年人的考核,一步步走来,艰难困苦,非比寻常,至今想起来仍感慨万千,自然知道这些拜师者的忐忑心态。 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人家全部的希望毁去……思及此处,沈清辉沉默片刻,方望着郁姝,万分郑重地说:「想树立一个好名声,或许百年千年仍旧不能够,毁去万载清名,兴许只需一件小事就能轻易做到。若师姐认为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仅在这里给您赔不是,考核过后,桑青真人责罚我亦可。但瓜田李下,您还是避嫌的好。」 郁姝本无甚坏心,不过心绪纠结,复杂难言,想去看看罢了,听得沈清辉一语,却是勃然大怒。 她年少才高,又清丽无伦,受尽长辈宠爱同门追逐。虽不曾说未曾一败,可门派内部比试之时,同门大都会相让一二,做出「险胜」的局面,让她输都输得好看一些。偏偏诸多大派来云笈宗之时,有人在她耳边说长道短,私下里说叶琼「明明生得不怎么样,摆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给谁看」。她虽未曾受到挑拨,却也起了与这位境遇差不多的女子争斗一番的念头,方前去约战。未曾料到对方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三战三胜就算了,还每次都让她输得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因着这件事,郁姝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对叶琼又是佩服,又是不服。比在此后一扫浮躁之气,刻苦修行,心心念念总想光明正大地赢叶琼一次,偏偏命运又如此弄人。 此番见到另一个「叶琼」,郁姝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佩服玄华宗叶琼的修为,并为对方的命运而感慨,见有人与自己认定的对手同名同姓,就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怪怪的,才想去就近看了看对方有没有玷辱这个名字。偏偏被沈清辉这样一说,感觉她小心眼到连个同名的人都得迁怒,火气就蹭蹭蹭往上冒,脸色也沉了下来,没好气地说:「沈师弟倒是怜香惜玉,是不是除了你之外,旁人都是洪水勐兽,不该沾不该惹?」 沈清辉神色惭愧,辩解了几句,见郁姝越发上火,便低眉敛目,任凭她训斥,只是不言不语,更不准她过去。 郁姝见状,更觉眼前发黑,心口发疼。 她本就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之人,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有意诋毁。偏生沈清辉厚积薄发,在云笈宗外门混了数百年也未曾有什么出息,不过稳扎稳打,谁也不看重他。可被淮青师伯收入门墙之后,却因厚实根基,坚定心态,修为一日千里,不可谓不惊人。眼下沈清辉理亏,自然乖乖听训,可若自己动起手来,打得打不赢先不说,若真论起是非……可就全成了自己的不是。 「好,好!」郁姝紧紧咬着牙根,话语几从齿缝中迸出,「既你这般维护一个外人,我又怎好叨扰你的兴致,待这位叶琼师妹入门后,我定要禀明淮青师叔,言你们不过见了一次面,便已情投意合,怎能不做此大媒,玉成好事?」 纵知郁姝不过说的是气话,沈清辉还是微微皱眉。 生长于云笈宗的天之骄女和刚拜师,还不知道成不成功的人相比,哪怕长辈们再怎么公允,也会有些偏心。何况郁姝师姐说得这是什么话,什么「初次见面」「情投意合」……这不是摆明了让长辈们往歪处想么?纵长辈们火眼金睛,可第一印象不好,又是在外门……但这种事情,定是越描越黑,自己又不能拦着郁姝师姐,真伤了同门和气。要不,等师尊出关后,先禀明一声? 这样想着,他还是挣扎一把:「师姐,我并无……」 「有没有,你心理最清楚。」郁姝正在气头上,闻言便冷冷道,「咱们走着瞧!」 叶歆瑶自不知自己被好心办坏事的沈清辉给坑了,还没入云笈宗就多了个仇人,她双脚着地的时候,竟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对于这一关,她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收束心神,有情却不因情而动的本事,恰是她被慕无涟种下魔欲种子之后才突飞勐进的。 慕无涟号称「六欲魔君」,却是因为他引诱、操控旁人的手段,往往诱之以利,鲜少涉及感情。毕竟在他这等理智到近乎冷酷,也从未获得过多少真情的人看来,感情不过头脑发热,终究不可靠,唯有利益才是永恆。所以他明明修得是七情六慾,引人堕落的魔功,在外人看来,「欲」的成分却远远大过于「情」,可若就凭这一点,便认为他在「七情」上没下工夫,却是大错特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慕无涟以修为凝结成的魔种,欲少情多,可一旦沾上「情」的,个个都是苦心培育许久的精品。对付叶歆瑶时,他就不吝用了最好的魔种,折磨得叶歆瑶死去活来,稍稍想起往事,无论伤心或难过,都会被百倍放大,且总是往不好的方面去想,不出半个时辰就有「全世界都对不起我,我也要毁灭全世界」的想法。叶歆瑶无奈之下,方日日自我折磨,用苦痛保持神智清醒,努力收敛七情,十载之后,方可真正心随意动,做到思之而不动之。 无论魔种还是铁索,归根到底仍是死物,将心情分成几层,外表静水无波,内心惊涛骇浪。仿若神魂剥离,居高临下俯视万物,有种超然物外的飘渺自在,又怎会被区区死物看出端倪? 第四十一章 不幸抽到下下籤 站在悬崖的另一头,叶歆瑶等了许久,才看到铁链之上,又晃悠悠地过来了一个人。 见自己终于不是一枝独秀,叶歆瑶不由松了一口气,待对方离得越来越近,身形容貌也越发清晰后,她心中免不得微微讶异——第二个通过铁索桥得,竟是一个看上去仅有十七八的俊俏少年,并且这个人,叶歆瑶也勉强算得上认识,他便是叶歆瑶之前为安全起见,暗中跟随以求庇护的百翎洲郁家子弟之一,修为应比如今的自己高一阶,即在引气期左右。 联想到在太明玉完天的时候,这个少年天天跟在两位金丹修士身边,郁家旁的子弟却无羡慕嫉妒的神色,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每次喊他拆招也异常恭敬且郑重,全无对同辈的轻松自在之色。叶歆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能让同龄人这般做派,就证明此人无论根骨悟性还是天资心性,都应是上上之选,出类拔萃到别人早就习惯他的优秀和领先,连和他比一比的想法都没有。既是如此,他外在显露的年纪,就应是真实年纪。 十七八岁的引气期……纵在人才辈出的修行界,也算是难得的天才人物了。 抱着与人为善的想法,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叶歆瑶便友好地朝他点点头,权作打招唿。谁知此人先是一怔,随即露出鄙夷的神情,径直走到离她最远的角落,负手而立,遥望悬崖,竟是一副不屑于她为伍的样子。 叶歆瑶可不知自己哪里惹了这位郁姓少年,观其神色,应当是对她有所误会,可她为什么要对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去解释呢?长眼睛有心思的,自会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存偏见的,再怎么解释也没用。所以她亦望向悬崖对面,似想从遮挡视线的云雾中看到彼方的场景一般,全然当另一个通过者不存在。 第三个通过铁索桥的人好容易通过考核,兴奋得要命,正想找个人聊聊天分享自己的喜悦,见此情景也不敢贸然答话,索性站到另一边发呆。 他们三人等了许久,也不见第四个走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心中瞭然。 之前在广场上的几百号人,真正能走到这里的,应只有他们三个了。 果然,片刻之后,蓝袍道人施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也未曾多打量他们几眼,只是万分平静地抛出一句话:「接下来的考核,有两种选择,一是两关分开来闯,每一关都会比方才的关卡更加艰难;一是两关合併起来闯,相对来说简单一些。」 无论怎么听,都是后者占便宜,叶歆瑶却不相信天底下有此等美事,刚打算详细地问一问蓝袍道人,两种选择分别有什么利弊,就见郁姓少年二话不说,直接做了选择:「我选第一种!」 见他想都不想,选得这么干净利索,叶歆瑶有一瞬的迟疑。 她跟随百翎洲郁家许久,自然知道对方乃是云笈宗附属家族,料想应知道许多秘辛,按道理来说,跟着他选才是比较好的做法。可叶歆瑶冷眼看着,觉得这少年心高气傲到近乎无礼的程度,全然不将旁人放在眼中,定是自小便众星捧月地长大,也多半一路顺遂,从未受到过挫折。像这样自视甚高的少年,会不会听长辈的话还难说,与长辈的决定反着来都很有可能。 若他听从得是长辈之命,跟着他选应没错;若是他自己擅作主张,自己跟着他选,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就在她斟酌的功夫,剩下的那人想了想,觉得郁姓少年出身不凡,应受到长辈嘱咐,跟着他总不会错,便道:「我选第一种。」 蓝袍道人微微颌首,转向叶歆瑶,问:「你呢?」 叶歆瑶思索片刻,正色道:「我选第二种。」 她可没忘记,自己只打算在云笈宗混混日子,熬到筑基巅峰或阴神初期,趁着云笈宗高层还没将自己转为内门弟子的功夫果断跑路。随即就与好友结伴游歷天下,重新打熬上品金丹,追求无上大道。既是如此,示弱便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不能让他们小瞧,也不能做甚违背道义之事被赶出来,却也不能表现得太优秀,让他们看重。 外门弟子嘛,一般都是放羊吃草,没太多管束;内门弟子指不定就要算前世今生了,毕竟唯有内门弟子,才是门派繁衍和兴盛的根基,自然要慎之又慎。她又不缺功法,只打算借云笈宗为庇护混一段时间,阻挡像慕无涟这样的窥探之徒罢了。再说了,大家削尖了脑袋想进内门,无非是因为内门能得到师长更多的指导,可叶歆瑶不缺修行经验,何必傻傻地凑上去呢? 蓝袍道人闻言,也没露出什么异色,他一拂衣袖,叶歆瑶的面前已经出现一个黑色的箱子,正上方开了一个缺口,恰好能让人将手给伸进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你既打算将两个考题合併,那就从箱子中的众多玉牌中随便抽一个吧!抽到什么任务,就是什么任务。」 叶歆瑶不假思索伸手进去,也没打算找什么规律,只是随意取了一个玉牌出来。蓝袍道人一看,不由哂然:「在三个月之内,想办法拿到下界一户显赫人家的全部财产。」 「这……」叶歆瑶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抽到得竟会是这种与修士八竿子打不着的考题,一瞬的怔忪后,便有点不确定地问,「听说下界与云笈宗刚好相反,全是浊气,纵金丹修士待久了也……」 还没等她说完,蓝袍道人便道:「你无须担心,既抽到这等考题,宗门自会给你一枚净风珠。你将之佩戴在身上,下界之后,可保三月平安无虞。」 站在天晶墙前的周霓虹见状,眼睛滴熘熘一转,随即跺了跺脚。 想也知道,李骥师兄随口都能说出来的东西,师尊与几位师兄怎么可能不知道?偏偏他们一个都不告诉她,让她每次都只能在下界玩三天,不,经常是才去一两天,就被抓了回来,实在没意思透了。 「净风珠……」反覆念着这件宝贝的名字,周霓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一直管束着自己的沈清辉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更是眉开眼笑。 往年每次都是两种选择,抽到下界任务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也就是说,净风珠这种宝贝也应不止一个才是。只要跟着李骥师兄,定能知道这东西放在那里,若自己多带几个,可不就能玩个一年半载了么? 第四十二章 露小藏大巧布局 云梦大世界的下界,除了浊气太重外,与绝大部分世俗界没什么差别。 古朴、封闭、君权至上、等级森严,户籍的存在牢牢地将百姓困在了出生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绝大多数人从生到死,都没离开过家乡五百里之外,能读书会认字的人连总人数的百分之一都没有,更无任何修士的存在。 云笈宗并没封印叶歆瑶的修为,只要她想,随意一个迷魂迷心迷窍的道法用过去,任谁都会将家财拱手送上,可若她真这样做,也别想入云笈宗的山门了。 正道行事讲究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哪怕东西再好,用威逼利诱、欺瞒哄骗、强取豪夺等手段夺来,都有违他们的道义。若被宗门知道门下弟子有人做出这等事来,轻者禁闭反省,重者逐出山门。哪怕是以物易物,礼尚往来,正道大派都非常爱惜羽毛,绝不是见什么都要的。 正因为如此,叶歆瑶才犯了难。 她心中明白得很,云笈宗出这个考题,正是为了考验当一个人在拥有横扫天下的力量时,能不能以平常的心与普通人和睦相处。再延伸一点,那就是在你不能安安静静地宅,必须与旁人打交道时,能不能以宽容忍让的心态处事。遇到事情先动脑子,尽最大可能做到两全其美,而不是直接将所有人全杀了,认为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东西归我也没人知道了。 强取豪夺,那是魔门邪道的作风,可不是正道弟子该有的品性。 懂归一回事,倒霉抽到下下籤又是另外一回事,三个月之内得到一户殷实人家的全部家财。哪怕只是转手一道马上还回去,压根不是真正要,可想让人家心甘情愿将全部家底都交给你,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 至于「殷实」的定义是什么,蓝袍道人也很好心地给出解释——下界的通用货币是白银,既然如此,你就找一户家财十万两白银以上的富户就行。 听他这样说,名唤郁枫的少年没觉得有什么,另一位通过考核的赵长安则以万分同情的眼神看了看叶歆瑶,一副「您请好走」的模样,看得叶歆瑶太阳穴一抽一抽,真想拍死弄出这个任务的人。 哪怕再不管事情,她也在檀郡叶氏待了这么多年,还在外头晃悠过几圈,留意过一阵子的民俗风情,自然知道类似的世俗界,最常用的货币都应是铜,以贯为单位。若要将铜钱换成银两,成色好的,一千铜钱即一贯钱能换一两,成色最不好的,也要七百铜钱才能换。 据叶歆瑶盯梢叶凝的时候,无聊听到的家长里短,大概能了解到,在她之前待着的那个世界,太平年景,米价基本上是六十八文到七十五文一斗左右。按这样来算,二十两分量足的白银,绝对能让一户普通的六口之家富足地过一年。 家财十万白银的人家,非富即贵不说,估计人口也特别多,派系势力复杂到让人想撞墙。偏偏还不能用非常手段,三个月之内就要得到人家全部家产……叶歆瑶可没忘记,世俗界的富贵人家都喜欢买田买地,金银珠玉倒是其次,土地乃立身之本,谁会乱给一个陌生人?这是要人命呢?要人命呢?还是要人命呢? 略略思考一会儿,定下大略方针后,认命的叶歆瑶优哉游哉取出几枚铜钱,往天上一扔,待它们落下时双手一合,稳稳接在掌心。 论起紫薇斗数的本事,她虽远不及申箫,占卜个大概的能耐还是有的。 「利在东南,那就是与商人有关。」扫了一眼卦象,叶歆瑶利落地从高高的大树上跳下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自言自语,「看样子,我少不得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鸡鸣狗盗之事,她自不屑去做,可不看到本尊,又怎么观人相面呢?要知道,云笈宗留给她的时间,可不够慢慢去磨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叶歆瑶的思路非常明确,家大业大子孙也多的人家,她沾都不会去沾边。只能凭运气去找找家财十万以上的人家中,有没有膝下荒凉,有女无子,或者子嗣稀少,随时有可能绝嗣的。云笈宗既然有这种无聊到让人质疑他们是否正当的题目,应当也不会弄个绝境出来,对吧? 事实上,情况比叶歆瑶想得好多了。 商人重利,自个儿赚了不算,还巴巴地盯着旁人的产业,为了利润什么招都能使出来,可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歆瑶在江南较为兴盛三个省全都转了一圈,发现能让自己找到破绽的家庭,竟有三四个个。 既是如此,怎么维持中庸之道,就非常重要。 叶歆瑶在找到合适人选之后,心中飞快拟定了不下七八十种方案,推演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自负凭自己的本事,定能将这件事情办得妥妥帖帖,让人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质疑自己。可她表现得太出色干什么?被云笈宗的高层看上,打算收她入内门,再算一下前世今生?知道两个叶琼是同一个人? 既想成功入门,又不想引人注目,那么她在下界的行为,就必须有小错而无大过,至于什么小错……世道对女子的轻视,叶歆瑶再清楚不过,修行界亦不能倖免。既然绝大多数男人都认为,女子心眼小,气量小,眼界也窄,哪怕登至高处,也心心念念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转,八卦家长里短,用心爱恨痴缠,那她何尝不顺水推舟,让这些人误认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呢? 这般想着,叶歆瑶又花了两天功夫,研究了一下手上的人选,最终锁定了一位二七芳龄的盐商小姐,罗妙菡。 据叶歆瑶几次相面外加推算得出来的结果,这位罗小姐有公卿夫人之命,却是红颜薄命之象。若她出身与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勛贵世家,又或是世代书香,能与公侯联姻的门第,如此命格倒是普遍,偏偏她只是个商贾的女儿,此事就很值得玩味了。 为此,叶歆瑶特意走了一趟京师,弄清楚一些情况,然后花了七天功夫,进行了林林总总一系列的布置。并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在罗大老爷罗硕的房间里,点起一支特制的线香。 当天晚上,罗硕就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真实的梦。 能聚到百万家财的商人,经商本事厉害自不必说,后台硬也同样重要。罗硕本是罗老太爷收养的,后被老太爷相中,许配独女,入赘罗家。老太爷走得是陈国公的路子,罗硕自然跟着,后来陈国公府的大小姐入了宫,封了妃,生的儿子成了楚王,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入了楚王的麾下,为楚王结交江南官员,并源源不断地给王府输送钱财。 罗硕髮妻早逝,唯独留下一女妙菡,由于他感念丈人恩德,又对髮妻念念不忘。这些年生意是越做越大,却早早绝了留后裔的希望,对唯一女儿的归宿,罗硕也安排得妥妥帖帖——楚王早就暗示过,待罗妙菡及笄后,他就将之迎入府中。生女则请封夫人,生男则请封侧妃,终身有靠。 精明如罗硕,怎会不知道王府艰难?可招赘就好过么?遇上个面善心狠的,花几年笼络住了管事,将女儿弄死,偌大家私不就成了对方的?哪怕他自认看人很准,可财帛实在太过动人心,一日不变,并不代表永远不变,招赘什么的,罗硕信不过。 他与岳父、岳父父祖等几代人,好歹在江南经营百年,盘根错节不说,各式把柄也握了不少。若毁了他们,再找个关系深厚能信任,生意还做得这么大的钱袋子,岂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光为钱财这一条,楚王也不会对女儿太过,只要自己还活着,楚王就少不得每月去女儿房里几次,说不定还会敲打王妃一二。王妃又已二十六七,年老色衰不说,嫡长子和嫡次子一个十岁一个七岁,早就站稳了脚跟,只要楚王不登临大宝,谁的儿子也没办法和她争。若是楚王真成事,女儿安安分分地窝着,捞一个太妃封号颐养天年,岂不痛快? 罗硕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算盘实在好,给女儿找得路算是最稳妥的一条。偏偏今晚,他却梦到今年秋狩之时,楚王的坐骑受惊,将上头的楚王给甩了下来。饶是御医全力抢救,楚王也没熬过这个冬天。 陈国公府并没出什么人才,楚王一死,这一支就算是没翻身的希望。早就觊觎罗家钱财的人纷纷出手,趁火打劫,弄得他焦头烂额。正打算与对方鱼死网破之时,如日中天的威远侯府竟派人来,若罗硕愿以六十万现银陪嫁,就帮他们解决这一问题。虽说对方只肯提供一个庶子,可为了女儿,罗硕左思右想,还是咬牙答应,将许多土地庄园都折了现。谁料威远侯府,竟是那么骯脏的一个地方,女儿……女儿嫁进去不到一年,就被活生生地逼死了,自己上京扶灵,也被下了黑手,凄凉死去…… 击碎头骨的痛楚,让罗硕一个激灵,勐地从床上坐起,才发现冷汗已浸透衣衫。 第四十三章 归真观中老神仙 叶歆瑶轻轻一收手,快要燃尽的线香就被她握在掌心,扔到简易空间袋里。罗硕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没回过神来,自不会发现这点小小的不对。 见罗硕的神情带几分对「未来」的痛恨,并着几分对「梦境」的茫然,叶歆瑶微微勾起唇角。 罗硕的梦境,自然是她根据相面得来的结果,随意编造的一个谎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楚王天生一副短命、乖戾、刻薄之相,会因腿断而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从而变得脾气异常暴躁,百般虐待下人,最后被忍无可忍的下人给勒死,反正对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认贱命换王孙贵胄一命实在太赚。但除了坠马是今秋会发生的事情外,别的都要两三年后才发生,也就是说,罗家的靠山楚王,还有两年多才会倒。 这傢伙是皇子王孙,身上到底有几分王气,叶歆瑶不会为区区一个任务对他直接动手,却不吝惜给他下点绊子,夺走对方钱袋子什么的毫无压力。所以她非常心安理得的借坠马之事一用,反正任务三个月满,自己离开时还到不了腊月,梦境中却显示楚王熬不过冬天,没说具体什么时间,罗硕无从求证。 至于什么威远侯府,叶歆瑶完全不了解,她就是在京师打转的时候,听见有人说威远侯又打了胜仗,多威风多霸气,什么虎父无犬子,嫡子庶子一样有为之类,觉得这傢伙势力应该挺大,就随意加到梦境里了。 想到这里,叶歆瑶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兴味的笑容。 一次两次做梦,罗硕兴许不会当回事,十次八次呢?每个夜晚重复同样的梦境,正常人能坚持多久?不会认为是髮妻託梦,告知未来,让他们父女避祸? 拖久一点也无所谓,时间越长,就越有利于自己巩固另一个身份,只要没坚持超过一个月,那就完全不是问题。 我让你渡过最艰难的换靠山时期,你将家产暂借我几天,礼尚往来,因果也算是平了吧?这可不算坑蒙拐骗,你们让我过关,我也帮了你们大忙的。 确定罗府没什么好看的后,叶歆瑶也就不再待下去,她给自己戴上一个银白色的半月面具,改变身形与发色,使自己的身材宛若成年男子般修长而匀称,鹤髮及地,露在面具外的下半张脸线条坚毅优美,气度高华悠然。随即便用了一张「千里遁光符」,转瞬之间,便已到达京师归真观内。 云梦大世界乃是云笈宗的根基所在,纵下界布满浊气,门人鲜少进入,云笈宗也没让旁的势力插手的打算。是以下界道门昌盛至极,再无旁的宗教能占据一席之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是道门虔诚的信徒。归真观作为道门最大的一支,香火鼎盛的同时,也肩负着炼制金丹的重大使命,为帝王求长生不老。 归真观的道士自知方术不过唬人之用,为保富贵,几乎个个擅长医理,比起太医院的诸多太医也差不了多少。可医术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眼见老迈的皇帝精力一天比一天不济,用在求仙问道上的时间远比花在朝政上的时间多,隐隐有为了延长寿命不顾一切的意思,备受宠幸的道士们开始惊慌起来。 他们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做点提神醒脑却伤身的丹药还行,若有长生不老之法,当然先给自己用,再给家人用,能普及再进贡给帝王求个荣华富贵。真有这本事的话,谁还在这里混啊!可你现在对皇帝说,我们没办法让你长生不老,这不是找死么?哪怕跑了和尚,庙还在呢,何况他们这些年实在捞了很多好处,金银珠宝能带走,土地美女实在舍不下啊! 为渡过眼前难关,这群道士有意用虎狼之方,撑过这段时间再说,可又怕皇帝驾崩后事情揭露,诸位皇子为搅混水,将事情全推到他们身上,方迟疑不决。谁料上天赐福,就在他们最犹豫不定的时刻,观主昔年离家出走,说是去求仙问道的一位曾曾曾祖父辈分的老神仙出现,声称算到后代有倾覆绝嗣之祸,方特意前来改变这一局面。 这些道士本就是戏法里的行家里手,自然清楚老神仙展露得不是什么戏法,而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原本求道为富贵,对来人还有些怀疑的心思,霎时间被「长生」二字盖去。偏偏老神仙说他们没仙缘,此番只为后裔前来,定不会带走一个徒儿,让众人大失所望,却也退了一步,求老神仙为他们渡过难关。 老神仙允了他们的要求,悄无声息地潜入宫中,夜观帝王身体状况,随即入了一趟观中库房,检验一下各种药材的药性后,开出了一味丹方。 归真观的道士们反覆实验,确定此丹温和无害,却能清心凝神,聚拢精气,服用后让人生出耳聪目明,龙精虎勐之感,又不损害身体,登时大喜过望,奉至御案面前。凭此在皇帝那里拿了不知多少好处的同时,也眼巴巴盯着这位老神仙,希望他再多给一点东西,能让他们真正渡过难关甚至更进一步,是以态度殷情备至。 一见叶歆瑶出现,归真观主宋老道一改平日仙风道骨,勐地从太师椅上弹起,又是问安又是命人端茶倒水,见叶歆瑶不悦,很是机灵地屏退众人,全无位高权重者的稳重自持,谄媚热络至极。 叶歆瑶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主座,食指轻轻敲击案几,一言不发。 宋老道紧紧地盯着叶歆瑶的一举一动,被这样的寂静搅得心乱如麻,却迟迟不敢发问。好容易等叶歆瑶停下动作,看了宋老道一眼,方拿起茶盏,又似没心情喝一般,连茶盖都没打开,就再看宋老道一眼,并轻嘆一声,让宋老道更是忐忑不安,犹豫好半晌,才乍着胆子问:「老祖宗……」 「我沐浴斋戒三日,请了使令去地府一问,发现给你改命实在困难。」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清脆的声音似砸在宋老道的心中,让他的心都为之一跳,脸色更是煞白,结结巴巴地问:「敢问老祖宗,晚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叶歆瑶心中狂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你乃是御封的国师,沾了皇气,染了国运,得享常人远不能及的地位与富贵,自得付出与此相应的代价,诸如死于非命,无人供奉香火等。我不忍心宋氏一门绝嗣,妄想逆天改命,偏生难如登天。想稍稍挽此危局,需一与你命格相连的人,将泼天福分分你一半,方能让你命运逆转。」 宋老道看似仙风道骨,清心寡欲,实则娇妻美婢如云,金银财帛无数,日子过得煞是悠哉,为人更是极精明机敏。饶是如此,闻得叶歆瑶此言,他的心脏也是怦怦直跳,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后,方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老祖宗……可否有合意的人选?」 按理说,宋老道都七十有五,在世俗界算是十分高寿。可谁都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尤其是他这种看似清静无为,实则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傢伙,更是觉得自个儿还没活够,听说有续命的机会,那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的。 「你为男子属阳,将命格分给你的人必为属阴女子;你乃当朝国师,背地里干些什么无所谓,公然娶妻却是不行,若违背此条损了国师身份,也会折了你的福分,所以此人需过继给你做女儿。记住,是过继,而不是认你当什么义父!还有,此女需除父亲外,五服之内需无任何亲族。」叶歆瑶慢条斯理地说,「唯有如此,才不会被人分去任何福分与气运,你方能以她父亲之身存活于世,得享太平。」 宋老道被叶歆瑶唬得一愣一愣,已是深信不疑,待他脑中过了一圈京城权贵,发现除了一个以脾气硬着名的御史外,再无合格人选。可那傢伙素来油盐不进,绝不会做这种卖女求荣的事情,若是将他杀了…… 还没等他想完,叶歆瑶一把抓起身旁的茶盏,勐地砸到宋老道面前,碎片与茶水飞溅,也有许多落到宋老道身上。宋老道不顾一地的碎片,惶恐下跪,还未认错,就见叶歆瑶冷冷道:「若动了什么不改动的心思,我这便送你下黄泉!」 「老祖宗恕罪,老祖宗恕罪……」宋老道闻言大骇,连连磕头求饶,「晚辈一时煳涂,还望老祖宗恕罪!晚辈,晚辈一定……」 叶歆瑶见状,轻嘆一声,似极疲惫无奈地说:「你到底是宋氏一脉最后的传人,只要不生出害人之心,我自会帮你。罢了罢了,既然京城没指望,我便用缩地成寸之术,连夜赶往江南一趟,看看那些富商、士绅、豪族之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你稍安勿躁,三日之后,我自归来。」 第四十四章 香饵引得鱼上钩 归真观的道士们发现,近几日来,观主的脾气不知为何暴躁了许多。他一反昔日谨慎热络的态度,无论什么达官贵人前来都不与对方见面不说,近身服侍多年的小道童茶沏得浓了一点,竟被他噼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发配去做个烧火的三等杂役。 观主一反常态的行事,导致观中人人自危,生怕得罪了观主,原本光明的前程就没了。一些好事的则开始转悠起心思,研究观主为何火气这么旺。 宋老道也知道自己这两天的表现极度反常,却无法控制越发焦躁不安的情绪。 话又说回来,延寿续命的希望在即,谁又能保持冷静呢?可等待的过程永远是最磨人的,哪怕宋老道觉得度日如年,时间也不会为他快走一分。何况叶歆瑶不喜宋老道遇事先想着杀人灭口,强取豪夺的骯脏作风,有意晾他一晾。明知此人心急如焚,却一点都不着急,在京师附近逛足了三天。 云梦大世界的下界浊气密布,青山绿水煞是秀美,却一丝灵气也无。若非有净风珠护身,光是时时刻刻凝结防御,灵气只出不进都是一件麻烦事。叶歆瑶乃修行之人,赏景最重自然与灵气,一见下界的名山大川,兴致登时败坏了八成,只想快点结束任务,回到灵气充足的地方去。正因为如此,当她踩着点披星戴月去归真观的时候,也没掩饰怏怏的神情。 宋老道小心翼翼地窥了一眼叶歆瑶的样子,脸色刷地就白了,只见他双唇抖索,声音发颤:「老祖宗,莫非……」 「哎——」叶歆瑶边摇头边嘆气,「你的事情,难办,难办哟!」 说难办,就证明还有办法。 宋老道眼睛一亮,脸上也有了点血色,还不没等他发问,叶歆瑶就抢先一步说:「绝户的人家本来就不多,五服之内无宗亲的更少,偌大江南之地,也就两户符合条件的。偏偏这两户呢,一户最爱干放利钱的活儿,阴德亏得太多,家中弟子个个脸上冒青黑之气,耳根也有缺德标志的黑印,一旦去了地府,就是先刀山油锅千万年,再累世投生猪狗的命;另一户倒是福寿双全,可女儿福分大,父亲的福分同样也大啊!这等行善积德的人家,贸然夺了对方的命格,我少不得受阴司报应,可想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将女儿过继给你,又岂是简单的事情?以势压人,对方纵然面服,心也是不服的,此般情况下改命,阎王殿前,我可占不着理。」 宋老道一听,立马就急了。 他本就是自私自利之人,又混迹于权贵之中,见识多了富贵荣华之下的丑陋嘴脸,早就不相信无条件付出这回事。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却要生生抹去,这与直接要他性命又有什么两样? 纵心中急得上火,在叶歆瑶这位「老神仙」面前,宋老道到底不敢造次,只是小声问:「不知老祖宗可否告知后一户人家的姓名?既是福大命大,按道理应该颇有名气才是,指不定晚辈听过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叶歆瑶瞟了他一眼,态度登时冷了下来:「你又在安什么坏心思?」 「晚辈绝无此意,只是……」饶是以宋老道的如簧巧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不由支支吾吾,极为尴尬。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叶歆瑶右手按着太阳穴,很是疲倦地回答,「那户人家乃是扬州一户大商贾,听说最大的买卖就是贩盐,主家姓罗,家主单名一个硕字,你可听过?」 罗硕?竟是这傢伙? 宋老道与罗硕素不相识,却见过罗硕岳父的父亲。想当年对方进京科考,家贫无资,住不起客栈,只得借住在当时声名还不算显赫的归真观中。 那时的宋老道还是个负责扫洒的粗使小道童,与借宿的举子们打过照面不说,还曾站在墙根听他们念书。听说姓罗的屡试不第,却因结识陈国公的公子,落榜后便没回乡,而是在陈国公府上做了个西席。后不知因什么事,受那位陈国公公子的牵连,被革去功名,三代之内不能科举,年纪轻轻的宋老道还曾唏嘘过好一阵子。多年后宋老道才知道,这位昔日的举子竟在陈国公的吩咐与支持下前往扬州,开始经商,虽说斯文扫地,也被家族除名,却过得比从前不知道要强多少。 快速想了想罗硕的生平,宋老道不由意动——还真像老祖宗说的,这两父女都极好命! 广宁十五年的大水,不知淹了多少田地村庄,洪水过后,瘟疫横行,粮食欠收,百姓颠沛流离。多少大人都熬不住,死在一连串的天灾人祸中,罗硕一介黄口小儿却活了下来,被罗老爷买下,给了一口饭吃不说,还能学手艺。 罗老爷养着的孤儿,没一千也有八百,有看家护院的,也有学习手艺的,比罗硕忠厚老实勤劳肯干,或是比他机敏灵活舌绽莲花的数不胜数,偏生罗硕就对了罗老爷的眼缘,觉得他沉稳果敢,又不乏细心,便提拔他做了管事。若单是这样,倒也算了,毕竟被罗老爷欣赏的管事少说也有一二十个,年龄差不多的也有七八个。罗小姐乃是罗老爷的独女,夫婿真是挑花了眼,偏偏那么多青年才俊,罗小姐一个都没看中,却唯独看中了其貌不扬的罗硕,人嫁了不算,还带着万贯家私做添头……莫说一介孤儿,就是常年行善积德的人家,又有谁能有如此好运? 至于罗妙菡,那就更别说了,楚王的许诺虽隐秘,也逃不过有心人的耳目,一介商贾之女能为藩王侧妃,不是命好是什么?公侯家的千金争得眼睛都红了,也未必能嫁入皇室呢!虽说后者愿意做妾的话,一个侧妃身份跑不了,正是因为做不了正妃才进不了皇室大门,可这两者的身份地位能比么?商贾女入皇室玉牒,真真正正是祖坟冒青烟了! 宋老道越想,唿吸就越是急促,心也怦怦直跳——罗家父女的命越好,若自己能争过来,那不就是自己的命越好么? 这一刻,御封的国师,归真观的观主,达官贵人眼中的世外高人,却恨不得能生出翅膀飞到扬州去,立刻把过继的事情给办了! 「看你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再这样下去,为长生堕入邪道都不自知!」叶歆瑶冷眼睨着宋老道,厉声喝道,「我且问你,若我为你办成了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对罗硕和罗家小姐?」 宋老道闻言,不由心中发虚。 按他的想法,自然是杀了罗硕,将对方的命格夺来,然后託言罗小姐看破红尘,矢志不嫁,一生清修。大不了为她求个御赐的封号,当个皇帝金口玉言封的居士,也算地位有所保障,一点都不亏待她。区区商贾之女,能见天颜就顶天了,还想怎么样? 当然,想法归想法,宋老道却不敢这样说。 虽是寥寥几面,宋老道也自认为摸清了这位老神仙的一些态度,嫉恶如仇说不上,蝇营狗苟却是肯定看不惯的,杀人夺女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情,更是做都不会去做。若说宋老道之前胆大包天,一味求利,听叶歆瑶说这么一大通因果业报,也有点信了,只是一时半会心态和想法改不过来罢了。 到底怎么说,才符合老神仙的心意呢? 饶是宋老道自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很高,这些年也凭着八面玲珑的手段,在保全自身,壮大道观的同时,更是不知捞了多少好处,可遇上与自己三观截然不同的人,一时半会也卡壳了。他想了好半天,才含煳地将皮球踢给叶歆瑶:「还请老祖宗示下。」 对这种既想得好处,又不想担责任的人,叶歆瑶一向无甚好感,闻言便冷冷道:「女人的福气,大都来自于父、夫、子,你不想延长的寿命少六成,就最好打消让她一辈子不嫁,乖乖被你控制的念头!」 这句噁心到让人想吐的话,自然不是叶歆瑶原创。 叶歆瑶曾经遇见过一个修士,寡母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媳妇耕地操持家务,儿女乖巧伶俐煞是可爱。眼看着他已中举,苦日子就要到头,他却为求长生,狠心将他们悉数抛弃,甚至还十分得意自己的举动,认为若不是昔日当机立断,早就化作黄土一抔,怎能活到如今的年岁?面对正义之士的质问,他便道自己乃是儿子生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儿子无权指责他;女人的福气来自于父、夫、子,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家中女人对他自没有指手画脚的余地;外人就更无权干涉他的家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这番厚颜无耻的辩驳,让叶歆瑶十分之反胃,将这个修士整得爹妈都认不出来,连连跪地求饶喊她姑奶奶,师……慕无昀非但不觉得她有违正道行事,反贊同她的看法,纵容她任性的举动,还说愿她一生一世张扬肆意地生活着。谁料今天,为避一避玄华宗,她竟得在云笈宗的考核中,装模作样地说这些无聊到糟心的话,这命运,也够弄人的了。 第四十五章 心性如何盖棺论 「这个女孩儿,倒是可惜了。」太焕极瑶天内的一处洞府中,一青衫女子立于水镜前,凝视叶歆瑶的一举一动许久,方轻轻嘆道,「我见她根骨心性都是极好的,本有意琢磨一二后,观其表现,好则收入门墙,让姝儿多一个师妹,却未曾料到,她竟是这样的想法。」 若一个人连自己都没有了,觉得存在的意义就是依附男人而活,这样的人还求什么仙,问什么道? 对方纵有千好万好,光是这一条,她就看不上。 这位气质娴雅,风姿卓越的女子不是别人,恰是云笈宗四位元神真人中唯一的女性,掌管云笈宗万千道藏的桑青真人。她的话自然极有分量,若是这句评语传出去,叶歆瑶怕是只有被黜落的下场,甚至连稍微出名一点的正道门派,都会不要她入山门。 站在桑青真人身旁的紫袍道人鬚髮皆白,自有一种逍遥自在的气度,又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正是云笈宗的掌门,长风真人。 千百年相处下来,长风真人对桑青真人的性格很了解,知她既下了决断,断不会再看叶歆瑶一眼,便温言道:「小孩子见识不多,一时半会牛心左性情有可原,待她在云笈宗待久了,自不会将自己摆到如此低微的地位,你也莫要太过武断。」 桑青真人摇了摇头,很是坚定地反驳道:「我原以为她不依靠男子,考核之中也未动半点坏心思,算得上独行独立,行事端方可靠,偏生……男尊女卑的思想若是绵延个千百载,人人都当是至理,连女人自己都不以为是流毒的,又怎能将之扭过来?」 作为一个深受男尊女卑思想迫害,处境一度十分悽惨,却从未接受世俗的压迫,反倒奋起反抗的剽悍人物,桑青真人自修行之后,便坚定走路线和女权主义,甚至还特意在一个小世界搅风搅雨,硬是将人家的社会习俗从男尊变成了女尊。不仅如此,见数百年后世易时移,那个世界依旧是女尊,可见给了女子机会的话,她们绝对不会不如男儿。对这一有力地反驳绝大多数男人歪理的事实,桑青真人心中大块,竟因此事补破绽,得圆满,从而晋级元神。 可想而知,能为此事除心中缝隙,成就元神之路的桑青真人,对那些心中有小家无大家,只求家庭幸福美满,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压根没什么雄心大志的妹子,该有多么的恨铁不成钢。她多年来只收了郁姝一个弟子,就是看中郁姝不同寻常的清冷孤傲,目下无尘,对男人都不假辞色,观赏大过喜爱的表现。之前见叶歆瑶表现不错,她颇动了几分心思,觉得若是好的话,观察一阵子,再收个徒儿也无妨。如今一听叶歆瑶刻意甩出的言论,却是感官大降,彻底失了兴趣。 紫袍道人观察入微,将水镜翻过一个镜头,指着之前的画面说:「你看这孩子入幻阵的表现,显然是被男人伤透了心,一般女子对待负心人,总是割捨不下,既有深入骨髓的恨,亦有缠绵入骨的爱。她却能坦然将之抹去,不怨不恨,端得是修行的好苗子,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虽说咱们云笈宗没有长老之位一脉相承的规矩,可淮青前有阿梁,后有清辉襄助,得以甩下手什么都不做,安心游歷修行,你却得继续守着这里,天天应对借阅书籍的弟子……郁姝现在都没发现自己心性的缝隙在哪里,步虚都没办法晋,更特别说元神,咱们不能因此耽误她的修行。若多收几个弟子,分担一部分你的工作,下一次的天人五衰到来前,你的准备也应多一些。」 元神真人乃人仙最后一境,寿数极长,却无法轻松悠闲。他们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经歷上苍的考验,即「天人五衰」。 名为「五衰」,次数却并不确定在「五」,主要看这位元神真人的心性。心性趋于圆满的,或许一次两次,就能直接晋为地仙;心性不圆满的,指不定扛个千百次考验,也还在元神期转悠。若是运气差,或心性漏洞太多,又或树敌太多,莫要说歷经千百次考验,随便哪次的衰劫,都足够要人命。正因为如此,元神真人很少沾染俗物,泰半都是游歷凡尘,收集功德,或者一心闭关苦修。 凭元神真人的心性,被琐事拌着不能闭关,未必会真出问题。可这样在修行上的进益,绝大多数都不如闭关者,倒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桑青真人也知唯一弟子的性格缺陷颇多,修为镇不住场子,无法将自己手上的事情下放给她做。可若让别人的弟子来干,这是结仇不是市恩……修为低一点的修行者,或者魔门的修行者,或许会看重手上的权利,而道门尤其是云笈宗这等崇尚「清静无为」的宗派,你让我一干就是几百上千年的琐事?我还要不要修行呢?除了自己的弟子,旁人哪能当萝蔔白菜般随意使唤? 桑青真人知掌门的用意,更感激掌门的好意,可不合意就是不合意,她真不想多考虑,便婉拒道:「若不用心动情,存了期盼,又怎会被男人给伤害?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受过情伤之人多半越发渴望真爱的慰藉。可嘆这么一个良才美质,求道之心也坚定,但她若真遇上一个合心意的男人,咱们压根留不住。除非她倾心相许之人就在咱们云笈宗,否则我断不会收她做嫡传弟子,掌门也莫要再劝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长风道人不过惦记桑青真人的修为久无进益,方随口一说,见桑青真人心意已决,他便转了话题,微笑道:「说起来,百翎洲郁家倒是不错,五百年内竟出了两个天才。先有郁姝,又有郁枫,只是这两个孩子心气都高了些,易惹人不快。」 关于这一点,桑青真人倒不觉得什么:「咱们云笈宗一向少涉外物,本就许多人说咱么清高冷傲,倒也没必要为旁人的言论,就巴巴地改了性子。只要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站得住脚,为人处世的小节不必太过计较,反正宗门实力在这里摆着,让门下弟子待人接物随心一二又何妨?」 由地仙镇压的宗门,可能还会考虑地仙与末法主争斗胜利与否的问题,从而温文尔雅,谦和待人,求个好风评,万一门中的地仙在争斗中失败了,也能凭藉与各门各派的情分,在魔门的趁火打劫中喘过气来。若是避世隐居,或者张狂万分,指不定就像檀郡叶氏一般,地仙老祖宗刚身陨没多久,全族就沦落到那等悽惨地步。 这些宗门为未来考虑,才放下身段,待人接物力求无半丝差错,只结好,不结怨,云笈宗却无此等顾虑。 云笈宗最强的一位前辈早就渡过末法劫难,成为天仙大能,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既知自家后台永远不倒,压根不用考虑「万一」的问题,云笈宗的人自然个个挺直了胸膛,又怎需太过在意旁人看法? 长风真人本想藉此说说郁姝与沈清辉的小矛盾,听桑青真人这么一说,也微笑起来。 桑青说得不错,门中弟子虽脾气各异,看上去有些孤拐,却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只要在大是大非上站得住脚,平日里小小的口角就当增添生气了,郁姝一时气愤口不择言,桑青还会真跟着傻徒弟胡闹不成?所以他扫了水镜一眼,淡淡道:「那么,这一次的考核,通过得便是郁枫与叶琼两人。前者被老白给预定了,见他那副急着要徒弟的样子,干脆直接将郁枫安排到内门,后者……便依你的意思,姑且放到外门吧!」 第四十六章 修行重点转天书 云梦大世界三十六天中,从第一天太皇黄曾天至第六天七曜摩夷天合称欲界,乃是三界之中最末等的一界。 除却为宗门考核特意划出的一小部分区域外,欲界绝大部分的土地或种植奇花异草,或圈养妖兽灵兽,或供弟子实验功法威能,检验政法特性之用,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长于此道的修士可能在欲界结庐而居,待上十年八年,但云笈宗绝大部分门人居住的地方,还是从第七天虚无越衡天至第二十四天无极昙誓天组成的色界。像叶歆瑶这种刚入门,身份最低,又无任何职位的外门弟子居住得,自然是色界最底层的虚无越衡天。 何谓外门弟子?功法统一发,长辈看不到,修行有疑问,只能自己熬。 与绝大部分门派中,每月还得干一定数量的活,上交定额物资,才能在宗门中继续待下去,享受一星半点微薄资源的外门弟子们相比,云笈宗的外门弟子待遇称得上极为优渥。他们既不需要干什么种田犁地之类的重活,也不需要做扫洒铺被的杂活,只需在虚无越衡天找一处山灵水秀之地开闢洞府,潜心修炼,定时听门中长辈与修为较高的内门弟子开坛授课即可。 作为一名新出炉的云笈宗外门弟子,叶歆瑶如所有同门一般领到了九枚玉简,分别是……《云笈初解》《五行初解》《符篆初解》《阵道初解》《丹术初解》《炼器初解》《力士初解》《四季剑法》和《清风明月观想法》。 名字很朴实,看上去就像不值钱的大路货,却是散修集市绝对买不到的好东西。 这些玉简的内容简单却详尽,让人深陷其中,又不觉得晦涩难懂。不仅如此,出现在《初解系列》中的一切事物,无论是丹方、阵法还是符篆,都走得是温和无害,中正平和的路子。纵痴迷此道,也不会因修行这些就走火入魔,或造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厉害物件,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很显然,对待外门弟子,云笈宗的态度是比较轻松的……我们将修道的几大基本路线全展示给你们看,你们研究一下这些初级的功法,觉得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就着重钻研什么。当然,若想修行更高一等的功法,或者想拿些材料来做研究,就得给宗门打工。比如照顾照顾灵田,照顾照顾花圃什么的,以此来换取内部价的资源。至于这个内部价的折扣之低,价格之实惠,足以让任何一个为生存拼死拼活的散修流下泪来。 大门派与小门派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大门派道藏万千,也有足够的低级材料供你糟蹋。无论你想选择走哪一条路线发展,他们都会支持鼓励你,反正宗门不差这点财力人力,导致宗门百花齐放,生机勃勃。而稍微小一点的门派,得到几本高深功法就奉若至宝,也不管门中弟子根骨与心性适不适合,就让全部弟子都修行此类功法。这样不仅容易折杀天才,更容易导致门派青黄不接,一旦运气不好,就可能淹没在歷史的河流之中。 在虚无越衡天择了一处蕴含半截灵脉的空洞府住入后,叶歆瑶将领到的九枚玉简放在一旁,压根没看它们的意思。 功法不错,奈何不适合她。 叶歆瑶深知,自己因前世经歷,今生功法之故,一旦出手,无可避免会带上玄华宗的痕迹。因为很多东西她都用习惯了,完全不知道这些是玄华宗特有的,还是绝大多数门派都有的……如果你三餐都吃鱼翅燕窝,觉得它和青菜馒头一个价,你认为在外人面前,这份家境高下能瞒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云笈宗的入门考核,元神真人虽不出现,却肯定是关注的。若真与旁人打起来,瞒得住金丹修士就算走运,还能瞒得住元神真人? 正因为如此,叶歆瑶在宗门考核中,能用最简单的道法就用最简单的道法,千里之行从来都用符篆代步,哪怕恨慕无涟恨得牙痒痒,都只是刺他几句,绝没有暴露对方身份,害自己一道倒霉的想法。她甚至有点庆幸自己的天赋神通与从前大不一样,由五行神通变成了平凡无奇的阴阳眼。若是与前世一样修出五行神通,她必是要以心血祭炼出凌霄笔的,若真有这件本命法宝,哪怕不用,在危急时刻都会不知不觉地想拿它出来,对它有很大依赖性。 想用又不敢用,这么大的破绽摆着,元神真人怎会察觉不出端倪? 叶歆瑶之所以选择来云笈宗,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想借云梦大世界的特殊性,在自身实力未曾提高之前,得一安宁栖息之地。既是如此,进一步的转型就非常必要。 若说从前修行玄华宗的功法,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哪怕为自身之故,叶歆瑶都不可能在灵气稀薄到令人吐血的前一个世界中,舍高深功法,屈就低等功法。但如今,天书的存在,无疑给了叶歆瑶一丝新的希望。 打破空间壁垒之前,檀郡叶氏众多高层迫于叶歆瑶的武力和叶涛的势力,一致同意开启祠堂,让她一阅天书九卷。 天书内容博大精深,后六卷叶歆瑶又从未看过,由于时间紧迫,只能一字一句强行记住,将之倒背如流,却来不及细细钻研。如今终于得了闲暇,叶歆瑶便开始比较起玄华秘录与天书的不同来。 许是上天也怜她前世命运多舛,玄华秘录与天书皆为地仙传下不说,于修道一途的领悟也有些相似,都讲究「收束」与「克制」。但之前未曾得到天书全文,单拿三卷无法彻底做出比较,如今两相对照,叶歆瑶也判断出二者的细微差别……玄华秘录所示的道路,更偏向「扬」,讲究光明坦荡,公利为先,以牺牲和奉献为无上荣耀,荣耀即吾命;天书所示的道路,则更偏向「抑」,讲究光华内敛,悄然无声中落惊天之局,低调中暗藏骄傲。 思及两位地仙一创宗派,一建家族,就不难理解他们对「道」的理解明明大体相似,为何在这一问题上大相迳庭,玄华秘录与天书的核心思想有此差别,一点都不奇怪。 叶歆瑶本就是谨慎之人,之所以未曾一遇见昔日好友便急吼吼地找个地方筑基引气等境界提上去,就是有转型这一层的考虑在内。 玄华宗承载着她甜蜜的回忆,也给予了她太多苦涩的过往,若非之前情况特殊,叶歆瑶实在不想一直修行玄华秘录,与这个门派乃至这个门派中的人再有什么因果。研究出玄华秘录与天书的不同后,她更庆幸自己的决定……二者大体道路极为相似,转修天书为主不会伤筋动骨,但若在筑基之后,再想由玄华秘录转修天书,就没筑基转那么容易了。 筑基二字顾名思义,乃是为自身修行筑下根基,失之毫釐即谬以千里。不在筑基前决定自己真正想走的道路,难道筑基之后,生生废去修为,从头来过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歆瑶索性闭关不出,一心参悟天书与玄华秘录。 与存在感低到连影子都不像的她相比,另一个通过考核的郁枫这段时间可谓风头无两……先是被掌门发话,直接进入内门;在内门修行一个月,便从阴气中期直接突破到引气巅峰;随后更是被云笈宗的一位步虚真人央白收为嫡传弟子,越过众多苦苦打熬的内门弟子,直接进入门派核心弟子的行列。 有不少人都说,郁枫很可能超越沈清辉创下的记录,成为门中最快晋金丹甚至步虚的不世天才。对于这些言论,沈清辉却没精力关注,如今的他,正为一桩事情焦头烂额。 他的小师妹周霓虹,盗走门中近二十余颗净风珠偷偷下界,至今没有音讯。 第四十七章 聆心殿内闻八卦 悠悠钟声,飘散至虚无越衡天的每一个角落,提醒着众多外门弟子,三月一次的授课开始了。 叶歆瑶没有将自己表现得太过特殊,入门第一次授课就不去的打算。一听见钟声,她便放下手中的事情,飞快赶到虚无越衡天正中央的聆心殿,就见许多人已坐在蒲团上,或表情严肃直视前方,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庆幸自己储物袋里还有几个蒲团,不至于在这种小细节上丢人后,叶歆瑶寻了个较为靠边的位置,取出样式最为简单的蒲团放在冰冷的地面上,正襟危坐,闭目打坐调息,却无法阻止众人的议论声顺着风,飘入她的脑海。 「偷跑下界……不止一次两次……」 「……从前有师长相护……」 「私盗门中财物……罪名极重……」 「……被关……被封……」 「未必,到底……肃威长老……」 哪怕不想听人家的私事,凭着被灌了一耳朵的小道消息,叶歆瑶也将事情总结了七七八八。 简单地说,就是云笈宗有个师傅给力,师兄争气,自己也厉害的姑娘周霓虹,不知为什么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界跑。只不过呢,之前在下界游玩时,为保护自己,她必须张开防御,避免浊气入侵。 下界浊气弥补,全无灵气,一旦动用道法,牵动灵气波动,很容易就能被同门捕捉到。所以哪怕同门师兄弟忙得鸡飞狗跳,也不用太过担心她的性命安全,只要及时下界,就能将她给抓回来。偏偏这一次,周霓虹因叶歆瑶的考核之故,探知净风珠的所在后,竟假传她三师兄沈清辉的口令前往库府,说要拿东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管理库府的内门弟子认识这位姑奶奶,闻言不疑有他,便开了玄字三号房的库门,谁料被周霓虹卷了二十余颗净风珠走。 她拍拍屁股去下界,走得倒是干净利落,却让云笈宗肃威长老一脉急得团团转,更让看守库府的内门弟子快哭了,该弟子的师兄弟姐妹更是群情激奋……能拿到这份重要差事,可见长辈对他的信任,他却出了这种岔子……以后还怎么做人啊!什么?不该信她?这么多年的同门都不信,咱们是魔门吗? 绝大多数外门弟子说起周霓虹的事情,都是一副酸熘熘的口吻,毕竟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为得师长青眼,从而进入内门,获得更好的功法与更多的资源,从来都是恪守清规戒律,小心翼翼,不敢行错一步。虽说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将来,不得不过这种憋屈的生活,但对能张扬肆意的真人嫡传弟子,他们怎么会不羡慕嫉妒恨?此番听见周霓虹闯下大祸,竟为一己喜乐,私盗门派财产,众人都有种异常隐秘的兴奋之情,七嘴八舌地猜测周霓虹这一次被抓回来后,究竟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观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倒霉,永远是小人物的乐趣。 净风珠这种一次性的法器完全不值钱,周霓虹真要的话,她师傅和师兄能给她弄几百几千个,一天一把扔着玩,可师长的赐予和自己不告而取,绝对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所以大家毫不怀疑,这一次,周霓虹一定会倒霉,而且是倒大霉,无论是谁都保不住她,也不能保她。这么恶劣的行为,需要最为严格的处罚,才能肃清风气,以儆效尤。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周霓虹到底为什么喜欢往下界跑……体会过修行的方便,拥有了不同常人的力量后,修士往往会对世俗界看得很淡,甚至有种我们与凡人已经是两个物种的感觉。因为二者从生活方式到生活习惯到个人力量,基本上都是两回事了,体会过飞行的自由自在,还会喜欢徒步跋涉千里的生活? 再说了,在修行界,就没哪个修士是文盲。哪怕随意拉一个修为平平的散修过来,也能读会写,啃晦涩难懂的文章完全不成问题。出身大门派的,或者喜爱游歷的,痴长几岁的修士更不必提,各个都是学识渊博之辈,而世俗界呢?读书习字,那是富贵人家才能进行的奢侈活动,勉强称得上「殷实」的人家,往往要全族之力才能供养出一个不错的读书人。甚至在很多有钱人家,都有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主子,从见识到谈吐……世俗界与修真界的档次不说差十万八千里,也完全没法比好么?哪怕周霓虹从小在云笈宗长大,没见过世俗界的繁华,可这种单调乏味的地方,去一次两次不就该没兴趣了么?怎么和着魔般十次八次去个不停? 若不是周霓虹这样频繁地仗着空间天赋,屡次越过结界跑到下界去玩,净风珠这等普通法器的存在,实在没有隐瞒她的道理。 叶歆瑶能理解他们的心情,甚至觉得从前的自己和如今的周霓虹有点相像,心中却无半分共鸣。在她看来,周霓虹就是被师傅和兄长宠得分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反正无论闯出什么祸,身后都有人跟着解决,可以没心没肺地活着,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完全不用顾虑别人的感受,从而习惯成自然。对付这种人呢,也非常简单,就像自己一样,突然之间什么庇护都没了,从云端掉到泥里,为活下去而挣扎,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行事了。 托周霓虹这件事的福,在听那个名为「陈安」的内门弟子讲述炼器初解时,倒有三成的人不怎么专心。叶歆瑶看似认真听陈安讲课,实则分神琢磨玄华秘录与天书,从而有些心不在焉的态度,也被众人理解为她刚来门派就听到这种大事,一时间没办法全神贯注,给与了很高的包容度,毕竟很多在外门许久,定力相当好的弟子也在恍神嘛! 陈安的脾气不错,底下开小差的外门弟子这么多,他却没说什么,讲完炼器的基本知识,又给大家示范着炼制了几件小玩意,眼见时间差不多,就宣布今日讲道到此结束。叶歆瑶正琢磨天书一处关键地方,听得「你们可以离开」六个字,晃晃悠悠地离开聆心殿,往自己的洞府走去,还没出大门,一人便站在她身前。 容貌俊秀,气质冷凝,言行举止,无不端方。 「你是……」认出对方乃是太皇黄曾天负责询问自己的云笈宗内门弟子,叶歆瑶故作惊讶,带了点慌忙地行了个礼,「见过师兄。」 沈清辉轻轻颌首,开门见山:「叶姑娘,沈某此番前来,盖因有事相求。」 第四十八章 病急乱投遇良医 叶歆瑶闻言一怔,有些不解地问:「我才入门,竟有能帮到师兄的地方?」 沈清辉露出些许苦涩意味,嘆道:「我亦是病急乱投医,才……事实上,霓虹与叶师妹也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莫非是…… 想到那个活泼开朗,明明是初次见面,却给与自己善意的女孩子,叶歆瑶神色一凛,收起敷衍了事的心思,郑重地问:「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周霓虹与她素昧平生,却在沈清辉态度冷淡,一句评价就能决定她未来的时候帮她好说话,这份恩情,叶歆瑶记得很清楚。若说不知周霓虹就是那位帮助过自己的少女,她对此事还能等闲处之,如今真知道了,沈清辉又求上门来,她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聆心殿人多口杂,不便商谈正事,沈清辉便将叶歆瑶邀至自己的洞府,把事情的大概和经过叙述了一下,万分沉重地说:「不瞒师妹,我等修行数百年,习惯了飞天遁地,神识一扫,便可轻松寻人,所思所想亦是应对神识之法,已完全忘了若神识无用应怎么办。偏生下界浊气浓厚,神识蔓延不开,霓虹又是顶尖的空间高手,藏踪匿影不在话下。吾等几次下界搜寻,皆无功而返,心中焦急之际,突然想起叶师妹处理事务干净利落,又思叶师妹你年纪尚轻,才从世俗界来云笈宗没多久,兴许不似吾等一样思维多年僵化,方有此一问。」 他指得干净利落,便是叶歆瑶诱导宋老道,让对方觉得当罗家父女长辈很赚,就称罗硕是他私。叶歆瑶藉此在仪式上弄到罗家全部家产,还让罗硕渡过最困难时期,作为暂借一两日家产回报的事情。事实上,若不是桑青真人横插一槓子,想收叶歆瑶为徒的步虚真人大有人在,沈清辉也为叶歆瑶扼腕了一阵子。此番事情涉及到世俗界,也不知谁提了叶歆瑶似乎对世俗界很熟,沈清辉才巴巴地过来求助。 叶歆瑶沉吟片刻,抬头望向沈清辉,问:「不知周师姐喜好下界的习惯从何时开始?是一早就有,还是这段时间较为频繁?」 沈清辉斟酌了一下分寸,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便据实以告:「霓虹擅空间之术,性子又飞扬跳脱,不喜缓缓打磨,便不顾吾等劝阻,修为一够就晋了金丹。自她结丹之后,太皇黄曾天与下界的结界就再也拦不住她了。」 分离清浊二气的结界,牢固完美自不必说,穿越这种结界和玩儿似的,岂是一个「擅」字就能道尽的?若她没猜错,周霓虹的祖上必定有一位是天生精于空间一道,甚至生下来就在空间中行走生活的妖族,且周霓虹应继承了对方极多的血脉之力,方能以金丹修为,做到无视云梦大世界分层结界的程度。 直至此刻,叶歆瑶终于明白,为什么周霓虹一而再,再而三犯错,云笈宗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虽说周霓虹的师傅是元神真人,又长年累月地闭关,旁人不好越俎代庖,责罚于她,她几个师兄倒是有权,却也不敢真让她伤筋动骨是重要原因。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周霓虹的天赋太过珍贵,没有哪个宗门捨得真失去她。 收敛无用的感慨,叶歆瑶食指有节奏地我敲击桌面,若有所思,「此世的世俗界遍布浊气,在我等修士看来毫无美感,不至于让人痴迷至此,甚至犯下如此大错,莫非……」说到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敢问师兄,周师姐是否在这三年之内结的丹,而这一两年,下界才越发频繁?」 沈清辉轻轻颌首,纠正道:「不错,她结丹还未超过一年。」 听见这句话,再想到越千钊与阮静雅之前的闲聊,没料到真能遇上这事的叶歆瑶有些古怪,又带了些怜悯地望着沈清辉,嘆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周师姐八成……喜欢上了世俗界的人。」 「啊?这……」沈清辉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话未出口,却戛然而止。 叶师妹说得兴许不错,世间唯有「情」之一字,能让人辗转反侧,形容癫狂。 若真是如此,周霓虹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有了解释,毕竟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能阻挡热恋的男女,只不过……「多少青年才俊,霓虹都从未放在眼中,此番竟……」沈清辉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怕已经信了七八成,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青年才俊虽好,不对眼缘也不成。」对周霓虹这种天真少女的心思,叶歆瑶能猜到七八分……她站得太高,无需旁人增光添彩,更不看重世俗的浮华,说不定反倒觉得世人眼中不起眼的傢伙合她胃口。 叶歆瑶能想到的,更熟悉周霓虹的沈清辉也能想到,只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望着叶歆瑶,正色道:「师妹才思敏捷,想旁人之不敢想,令清辉茅塞顿开。还请师妹帮忙帮到底,试着设想一下,霓虹应会在什么地方。若真能找到霓虹,我沈清辉欠师妹一个人情,若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霓虹的师傅师兄给力,沈清辉是周霓虹的师兄,也就是说,眼前这人无论修为还是地位,都颇有分量……叶歆瑶微微一笑,很是干脆地应了下来:「师兄都这般说了,叶琼也无推脱的道理。听师兄所言,周师姐应是天真烂漫,喜爱热闹的人。纵然下界,她也应去人烟稠密的大城市,师兄认为对否?」 沈清辉一听,极为贊同:「这是自然。」 「周师姐乃金丹修士,世俗凡人能给予她荣华富贵,于她看来不过粪土一般。王侯将相与贩夫走卒的差别,在世人眼里是金钱地位,于她看来,顶多是学识修养,真心与否的问题罢了。」叶歆瑶思路清晰,一条条分析给沈清辉听,「若师姐考虑得不周全,自不会记得弄张假户籍,一旦与王侯将相相遇,凭她自称的身份,顶多做个妾或者外室。周师姐既愿意为对方触犯门规,可见求得是一片真心,又怎会受这般羞辱?」 周霓虹性子如何,沈清辉极为清楚,能想到户籍的问题就怪了,听得叶歆瑶此言,他越发觉得自己焦急之下找对方出主意的举动有多么明智。 叶歆瑶见他没听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微微挑眉,犹豫片刻,还是解释清楚:「既是如此,周师姐爱慕之人的范围就缩得很小了……此人应住在较为繁华的城市中,颇有几分学识,却因家贫无资,不得不以帮人抄信读信,出卖字画为生。至于家庭……若不是双亲早逝,兄嫂或亲戚刻薄,便是哪家庶子,早早分家出了门墙。除此两种之外,断无其他可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沈清辉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叶歆瑶的意思。 没学识的人,周霓虹断然看不上;有学识的人呢,往往身份比较高,不可能会让一个黑户当正妻。 世俗界供养一个读书人是很累的,能读书会写字,却又没什么金钱和地位的人,要么是富贵人家的贴身奴僕,主家读书的时候跟着学了一些;要么是读书读到一半,家道中落或者亲戚不愿供养;或者庶子碍人眼,分点钱被赶出来。哪怕情况不同,但大体就这三种,八九不离十。 周霓虹看不起卑躬屈膝的人,爱上僕人的可能不大。这样一来,范围果真被缩得很小,小到勾勒出了一个足够清晰的形象,就差没指名道姓说是谁了。 这般缜密的思维,由不得沈清辉不佩服,是以他发自内心地贊道:「叶师妹果真冰雪聪明,难怪霓虹才见师妹一次,便心心念念说定能与你处好关系。」 定能与她处好关系?言下之意就是……周霓虹和绝大多数女弟子,关系都不咋地? 也对,天真烂漫固然好,却并不是谁都要无条件宠着你。别说羡慕嫉妒恨的外门与内门弟子,哪怕同样是元神真人的徒弟,看你不顺眼的大有人在,估计连周霓虹的几个师兄收拾烂摊子都收拾烦了,更别说旁人。 对于这种称赞,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谁料沈清辉又道:「清辉还有个不情之请。」 叶歆瑶大概猜到是什么,刚想拒绝,偏偏老实人也玩了个心眼,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便以十二万分诚恳的语气说:「清辉嘴笨舌拙,又不够机敏,若真寻到霓虹,怕无法将她带回来,还望叶师妹襄助一二。」 离开情郎,回来受罚? 哪怕叶歆瑶很不看好周霓虹这段爱情,觉得她被骗的可能性很大,也不意味着她会将周霓虹当成傻子,这种当都上,可若直接拒绝沈清辉的提议……罢了罢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就揽一次烂摊子吧。反正会办事,并不代表修行一定有成,云笈宗这般大门派可不会本末倒置。让这些人以为自己心思太多,修行速度慢也好,省得解释为什么自己入门许久,很可能都筑不了基的事实。 想到这里,叶歆瑶拢了拢髮丝,抿唇笑道:「既是如此,劳烦师兄莫要拆我的台。」 不就是拆散情侣么?这种事情找她,绝对是瞌睡找到了枕头,搞不定区区一个周霓虹,她就将名字倒过来写! 第四十九章 好心却做驴肝肺 徵得叶歆瑶的同意后,沈清辉立刻前往第二十四天无极昙誓天,即云笈宗权力中心洞霄宫所在。 无极昙誓天看似风景秀丽,堪称仙中极境,实则步步险恶,暗藏杀机,纵地仙大能贸然闯入,也会吃不小的亏,金丹修士乱闯的话,更只有身死魂消的下场。 作为深受师长信赖,同门拥戴的「云笈宗步虚之下第一人」,沈清辉早在四位元神真人的同意下,被赐予一枚「洞箫令」,拥有随时觐见掌门的权利,自不会受种种阵法与禁制的攻击。 听得沈清辉求见,长风真人知必是为周霓虹之事,不由轻轻嘆气:「进来吧!」 果然,礼节性地问候与汇报近日内门情况后,沈清辉就提出,打算再下界一次,寻找周霓虹。 一次两次的闹腾,能解释为天真烂漫,十次八次的明知故犯,就是屡教不改了,更别说周霓虹还开创了云笈宗万载未有的嫡传弟子盗窃记录。纵然消息穿不出去,别人看不了笑话,也让长风真人觉得颜面大失,愧对列祖列宗。 对于这样的傢伙,长风真人实在有些不想管,见沈清辉还为她的事情分神,便淡淡道:「她愿留在下界,就随她去吧!」 话语虽淡,其中蕴含的意思,却让沈清辉大吃一惊……掌门竟有逐周霓虹出门墙的意思了! 周霓虹五岁入云笈宗,拜入淮青真人门下,如今双十年华,却只见过自己的师傅三面。淮青真人的声音,她倒是听了不少次,每次都是犯事的时候,师兄们把她拎到淮青真人的洞府前,请示师尊怎么责罚她。可想而知,这么多来,对这个小徒弟,淮青真人的感觉究竟怎样。 淮青真人收了四个徒弟,也就是说,周霓虹有三个师兄。可这三位师兄呢,大师兄方梁代肃威长老之职多年,琐事缠身忍无可忍,见沈清辉能独挑大樑后,立刻甩下手中的事物去闭关;二师兄秦巍见势不妙,立刻「云游天下」,大有没百八十年回不来的倾向。 两位师兄都嫌麻烦,当了甩手掌柜,淮青真人一脉的一应事物与年纪尚小的周霓虹,就全落到沈清辉的肩头。 沈清辉半养妹妹半养女儿般将周霓虹带大,对她感情深厚,与旁人截然不同,听出长风真人话语中的意思,他忙道:「弟子请教了新入门的叶琼师妹,已经掌握了大概的线索,此次下界,必能将霓虹给带回来!」 「带回来……」人带回来,心呢?心收不回来的话,将人抓回来有什么用? 长风真人很看重沈清辉,不欲伤他的心,却实在不想提周霓虹,便换了个话题:「你去请教那个三月前入门的姑娘了?」 沈清辉有意转移长风真人的注意力,巴不得他问别的事情,闻言就将叶歆瑶的推测娓娓道来,又说了自己请她一道下界,去寻找并劝说周霓虹的事情,恳请长风真人赐一道手令,让他们拥有名正言顺下界的资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长风真人饶有兴味地听着,末了轻轻点头:「她是个聪明姑娘,心思也端正,偏生在考核的时候多说了一句话,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现阶段的人生态度,让桑青有些不悦。你求助于她固然好,却切记不可失了分寸,更不可让她与周霓虹过多地亲近。流言蜚语伤不了男人,对女子却有一定的影响,更莫要说她如今还是个外门弟子,你可明白?」 听得掌门此言,沈清辉顿时尴尬起来。 云笈宗一心向大道的弟子多,想找个伴侣双修得也不少,沈清辉这般有为的修士和叶歆瑶那般美貌的女子,都属于较为稀缺的资源,早被很多人给盯上了。自己这般冒冒失失地在聆心殿拦住对方,落在旁人眼里,的确不大好…… 心中存了这么一件事,沈清辉离开洞霄宫的步伐,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长风真人轻抚雪白的长髯,笑眯眯地盯着门中得意弟子的背影,丝毫不觉得自己促狭小辈的举动有什么不对。 清辉这孩子呢,什么都好,就是看上去太冰冷太严肃了。端正如他,竟能找到个机会调侃,多么难得啊!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后,沈清辉痛定思痛,没去找叶歆瑶,而是先自个儿下界,在世俗界转悠了整整两个月,一个个城市挨个搜索过去,终于在江南一处繁华城市的一处破败小屋内,找到了荆钗布裙,服侍一病弱中年女子汤药的周霓虹。 「她见到我的第一件事,不是害怕地想逃跑,而是让我救那个油尽灯枯的女人。」站在四面漏风,屋顶漏水,光线灰暗,几乎能称得上「家徒四壁」的房间外,沈清辉轻轻抬起头,似是仰望苍穹,计量云笈宗与下界的距离有多远,实则不想让叶歆瑶看到他的难过。 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无法阻止悲伤从言辞之间流淌:「师尊与两位师兄皆事务繁忙,将年幼的她交到我手上,我教导她十余年,为她健康成长而耽误自己的修行。此番她犯下大错,为让诸位长辈减轻对她的责罚,我在罡风雷火中跪了九天九夜,若非师长疼惜,就要死在那里。好容易将她找到,她却对我以死相逼,说宁死也不肯回来……」 叶歆瑶静静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种时候,他需要得不是慰藉,只是安静。 半晌的沉寂过后,沈清辉望着叶歆瑶,轻声道:「多谢……抱歉,我失态了。」 叶歆瑶微微侧过头,柔声道:「纵真心付出,不求回报,可若是得不到等同的情感,人总是会失落的。」这种感觉,她再明白不过。 「我……」沈清辉沉默片刻,才轻轻摇了摇头,嘆道,「我拉不住她,全权交给叶师妹了。」 叶歆瑶点点头,利落地答应,并再次叮嘱沈清辉:「既是如此,还请沈师兄站在门外,无论我与周师姐谈什么,你都不要进来。」 这个要求略显突兀,沈清辉却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得到他的保证后,叶歆瑶上前几步,轻轻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谁啊!」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见是叶歆瑶,周霓虹一怔,随即望着站在门外的沈清辉,下意识戒备起来。 这个举动深深地刺伤了沈清辉,后者别过脸去,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叶歆瑶见状,便微笑道,「叶琼远道而来,师姐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周霓虹狐疑地看了看沈清辉,再看看叶歆瑶,感觉到警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清辉心中惆怅,面上却硬邦邦地说:「我不进去,你们谈。」 「师姐莫要担心,沈师兄前些日子想不明白,打算抓你回去,如今终于想通,却因为出尔反尔,面上挂不住呢!」叶歆瑶反客为主,轻轻握着周霓虹的手腕,将被这番话惊住的周霓虹带进房间,随即环视四周,嘆道,「这般简陋的环境,也莫怪沈师兄看了难受,想让师姐回去。」 周霓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等等,你说……师兄不打算抓我回去了?怎么可能?」 叶歆瑶凝视周霓虹,声音表情无不如水般温柔,让人深陷其中,无可自拔:「沈师兄教养周师姐十余年,怎忍心让周师姐生生与爱人分离?之前一时没想明白,觉得对方配不上师姐。可仔细想想,凡人寿数不过一甲子,于师姐不过弹指一瞬,为何不成人之美,让师姐与爱人厮守终身?何况师姐此番犯下大过,唯有令师方能决定你的未来,素闻肃威长老颇为严厉,若真人出关,师姐怕是再也见不到爱人,更别说相依相偎。沈师兄每每想到此处,心中都极为不忍,方对师长瞒下周师姐的行踪,只告诉我一人,让我来劝慰师姐好生珍稀为数不多的时光。吾等惟愿周师姐这几年过得幸福快乐,留存一段美好回忆于心间,便已足够。」 周霓虹早知三师兄面冷心热,乃是偌大宗门中对自己最好的人,听得叶歆瑶此言,不知不觉,眼中就有了水光:「我便知道,师兄还是对我好的,他不会这么绝情。」 沈清辉在门外听着叶歆瑶信口胡说,已是万分不解,如今听见周霓虹的感激之词,只觉喉头腥甜,差点没呕出血来。 淮青真人眼中揉不得沙子,周霓虹交到他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正因为如此,沈清辉才想方设法,务必抢在淮青真人出关前将师妹找到。他不惜以命相赌,也要恳请各位长辈从轻责罚周霓虹,恰恰是为了保住她……虽说三位元神真人不好越俎代庖,可若他们先对周霓虹做了判决,淮青真人也不好随意推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为她费尽心思,却换得一句「你要逼死我才甘心」的质问;对她不管不顾,随意扯几句似是而非,搔到痒处的好话,便是对她好,不绝情了? 这一刻,莫说沈清辉本人,就连叶歆瑶都替他感到悲哀。 第五十章 行家出手有没有 才说三句话,就能让对方全然相信自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交情就深厚到推心置腹的程度;聊了一刻钟后起身告辞,之前还算得上陌生的人,如今已是依依不捨,询问着下次什么时候来……对叶歆瑶这份交际的功夫,沈清辉在嘆为观止的同时,也深刻认识到……这位叶琼师妹想讨人欢心再容易不过,她平常之所以深居简出,冷淡待人,除了喜爱清净外,无非是洁身自好,怕惹麻烦罢了。 知道自己就是给对方添麻烦的第一人,有点心虚的沈清辉说起话来底气严重不足,更没责问叶歆瑶胡说八道的意思,反倒诚恳地问:「叶师妹,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叶歆瑶略带惊奇地看了沈清辉一眼,心道他没自己想像的那么古板,不知变通嘛!但转念一想,她又推翻了这一想法……若沈清辉真心思机敏,就不会听不懂自己的暗示。他之所以没发作,估计是因为之前答应过自己,眼下才强忍着不说而已。 对这样喜欢将事情闷在心里慢慢想的人,自己最好将步骤一步步解释清楚,至少前几步得让人明白原因,省得他云里雾里,好心反倒给自己惹一身腥。 出于这种考虑,本打算直奔京城的叶歆瑶立马改了目标,半是疑问半请求地说:「师兄为寻周师姐踏遍世俗界,可见过河流经过,又较为贫瘠的地方?」 沈清辉心中不解,却没有多问,只是凭着记忆将叶歆瑶带到西北一处城镇。 望着混杂黄泥的浑浊河水,叶歆瑶轻轻蹲下身,伸手探入水中,片刻后侧过脸,招唿沈清辉:「师兄,你来测测这水。」 沈清辉不明所以,像她一样将手伸进水中,神色倏地一变:「这水里……好重的阴气和怨气!」 叶歆瑶轻嘆一声,将手收回来,淡淡道,「入门考核时,我在此界待了数月,得知此界嫁女极重嫁妆,嫁妆多则挺直腰杆,底气十足,嫁妆少则做牛做马,还可能被婆家休弃。当时我便在想,富裕人家为嫁女尚且倾家荡产,贫穷人家若得了女儿又该怎么办呢?男丁养十几年,就是个壮劳力,女孩再怎么能干,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嫁不起,养不活,还不如刚出生的时候就扔到河里,自欺欺人说让她自生自灭。 观河水中的怨气,沈清辉就知这种人伦惨剧不止一次两次,心中不忍,语气也激昂了些:「短视,当真短视!若天下女婴刚出生就被沉溺殆尽,不过二三代,这世间便要亡了!」 「怎么会被沉溺殆尽呢?」纠正沈清辉的错误观念,想到此界风气,叶歆瑶话语中免不得带了些讥讽的味道,「女孩儿养到三四岁,卖给人牙子,先能拿到一份卖身钱。若她不幸沦落烟花之地,自然无亲无故,若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父母八成会找上门来,每月的月钱能补贴家里不说,说不定家人还能捞个便宜小舅子噹噹。再不然呢,就是卖到别家去做童养媳,或做牛做马养到八九岁后,便与一户同样家里有儿有女的穷苦人家换亲,这样一来,两家的儿子可不就都娶上媳妇了?」 沈清辉听了,好半晌没说话。 他虽资质和机缘都不够好,为修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昔年家境却也不至于穷苦到这种程度,否则断无读书识字的可能。如今听得下界世风如此,心绪着实复杂。 正感慨着百姓生活的不易,沈清辉突然想到一桩事:「等等……,若无嫁妆,就无法挺直腰杆……可霓虹她,她能想到这些么?」 叶歆瑶避开沈清辉恳求的目光,反问道:「师兄可知许多人家为供养秀才,都往往会买个童养媳?」 哈?他们不是谈周霓虹的事情么?怎么谈到童养媳上去了? 「童养媳打小便侍奉公婆,操持家务,甚至要耕田种地,一人负担起两人的劳作,让相公得以安心读书。若男方久久不中,便与之生儿育女,若男方高中……良心一点的人家,给一个奴婢名分,黑心肠的人家,就将她转手卖掉。」说起这等丧尽天良的龌龊事来,叶歆瑶神色淡淡,没愤怒也没不甘,平静得和闲话家常一样,「周师姐无户籍,无嫁妆,偏生十指纤纤,言谈举止极为出挑不说,在世俗界之人看来更是容色倾城,灵气逼人。若不往仙魔妖怪方面想,泰半会将她当做大户人家的逃奴。我相信,若真闹到官府去,哪怕周师姐不是逃奴,也有很多人乐意给她定罪为逃奴的。」 听完她的叙述,沈清辉脸色发青,话语从齿缝中迸出:「你是说,那傢伙自以为拿捏住了霓虹的把柄,才……就连处理霓虹的办法,他都想好了!」 不止是想好,还想将周霓虹的价值,从头到尾都压榨干净。若真科举不中,美人一献,什么都解决了。 对于这一点,叶歆瑶丝毫不觉奇怪:「送上门的肥肉,不要白不要,谁又会拒绝呢?若非师姐不知下界风俗,一片真心在他们看来却是轻佻过头,又怎会……」立身不正,就别怪旁人轻贱。 她与周霓虹并无感情,话语温和不假,心中却压根没将之当回事,沈清辉却不然,听得自小养大的师妹被人这样称斤论两,差点控制不住周身的杀气。叶歆瑶见状,连忙劝阻道:「沈师兄认为,是将一个宁死不悔的师姐带回去,惹得长辈雷霆大怒的好;还是将一个心生悔意的师姐带回去,向诸位长辈诚恳认错,得以从轻发落的好?」杀一个渣男,完全不能解决问题嘛,真正让人烦恼的根子,还是在周霓虹这里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沈清辉知她说得正确,却掩不住心底的疲惫:「悔过?旁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她姓甚名谁都忘记了,还会真心悔过?我能看出孙横乃是寡情凉薄之相,还不是什么长寿的命格,霓虹怎会看不出?她……不行,哪怕用打晕的,我也要将她给带回去!」 「眼下孙横还没露出狰狞的面貌,你若将师姐带回去,她记忆中全是对方的美好,求而不得,越发执念,说不定会直奔黄泉府,寻找孙横的转世,这岂不是给宗门添祸?」叶歆瑶拦住沈清辉,温言劝道,「不让她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师姐怎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难不成师兄想将师姐在宗门关一辈子不出去,永远护着她么?说不定师姐还会怨你,认为你阻碍了她的自由呢!」 她的话语实在太有力量,沈清辉颓然道:「你说,究竟该怎么办吧!」 「对我的话语,师姐纵然相信,也会存有一丝疑虑,怕我迫于师兄强势,对她说假话。如此一来,师姐定会重点保护孙横,我不欲打草惊蛇,便不去看孙横面相了。」叶歆瑶早早打好腹稿,闻言便道,「咱们去找孙横的文章。」 沈清辉见着孙横第一眼就讨厌,第二眼就讨嫌,莫说仔细读对方在他看来全然无用的文章,连多看孙横几眼,沈清辉都觉得烦,自然不会像叶歆瑶一般细緻周到。两人又转悠了一阵子,找到孙横恩师的房屋所在,做了一回梁上君子,翻出几篇孙横上交的文章,叶歆瑶略微浏览一遍,便评价道:「文采倒是不错,文章也做得花团锦簇,只可惜……太功利了。」 听见她这样说,沈清辉顺手接过一看,发现全是些无意义的歌功颂德,不由皱眉:「功利?」他怎么没看出来? 「此界皇帝因自身的日渐老迈,越发笃信道教,渴求长生不老之术。作为一个举子,破题上下得功夫,竟没有青词上下得功夫多,可见其急功近利。」叶歆瑶翻完孙横的文章,神色倒轻松起来,「我已猜到孙横该是个怎样的人……看上去花团锦簇,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盘狗肉,上不了正席,为了功名利禄,什么下作手段都能用。想让这种人抛弃周师姐,实在太简单了,若是师姐真找个深情厚谊的人成家,事情才不好办呢!走,咱们去京师,若事情顺利,不出两年,师姐就会主动回来的。」 尽管觉得「抛弃」二字听着实在刺耳,沈清辉也没说什么,他跟着叶歆瑶在内阁几位重臣的宅邸转悠了一圈,便见叶歆瑶选定次相温槐的住处,潜入对方书房研究书信字画片刻后,就寻了个地方挥毫笔墨,仿造了一篇与蛮夷交流的信出来。 是夜,温槐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柄雪亮的长剑,还没等他威吓一番,未曾持剑的那个黑衣人就将一封信放在他面前。 见到这封与自己笔迹、措辞都别无二致的通敌之信,温槐登时面无人色,叶歆瑶不待他辩解,便冷冷道:「这封信乃是我兄妹二人从旁人府中搜得的,若你投桃报李,替我们办成一件事,我便将之交给你处理。否则,我能悄无声息地将之拿过来,就能悄无声息地将它放回去。」 「两位少侠,有话,有话好说……」身家性命受到威胁,又知有抄家灭族的阴谋对准自己,两相叠加,温槐也不顾什么宰相风范,抖抖索索地求饶,「您二位需要老夫做什么?如是……」 「不违背道义,更不违背良知。」叶歆瑶傲然道,「我姐姐被一小子花言巧语所骗,明知咱们家族避世隐居的律令,却宁愿放弃一切背离家族也要与他在一起。谁料姐姐这般无户籍无嫁资的身份,却让他误以为逃奴,让我姐姐做牛做马不说,还打算寻到路子后,就将她献给旁人求个一官半职,着实可恶!这傢伙长相和文采还算可以,来年科举或会榜上有名,我想让你寻个官奴或者几代贱奴出身的女子,将之收为干孙女,声称对方乃自己恩人之后,为之寻一如意郎君。」 说到这里,叶歆瑶深深地看了一眼温槐,意蕴深长地说:「既是如意郎君,自不能婚前就有什么情深意重的女人在一旁,对不对?」 第五十一章 世道多对女子苛 「这位叶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听完沈清辉的叙述,长风真人贊道,「这番针对孙横性格做的布置实在是恰到好处,我亦找不出什么疏漏的地方。」 叶歆瑶做事一向懒得解释,哪怕此番为解沈清辉疑惑多做了一些事,细枝末节也是能省则省,沈清辉有点看不懂她的某些做法,却又不好意思一再询问,就趁着这个机会求教掌门:「弟子不明,叶师妹为何弃内阁首辅与几位位高权重的臣子,选择无甚建树的次相温槐?又为何不让温槐随意嫁个庶出的孙女儿过去,非要他顶着风险收奴婢为干孙女呢?」 长风真人有意栽培沈清辉,便将叶歆瑶的行为掰开揉碎,细细剖析道:「重青词胜过文章,证明孙横此人对自己极有自信,认为自己必中举不说,还打算投皇帝所好,成为天子近臣。」 「世人皆知皇帝老迈,为长远计,多半另投他主,孙横敢这样剑走偏锋,就是认为凭自己的本事,定能在几股势力中斡旋,左右逢源。如此一来,旗帜鲜明的老丈人会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则大义灭亲,用得不好就是同流合污。」 「叶琼看出孙横是个做什么都习惯称斤论两的傢伙,就找到看似完全没有主见,皇帝应声虫般的次相温槐,让他收个干孙女,还指明说必须是恩人之后,这是一招绝妙的好棋。孙横自视甚高,未必看得上庶女,许之嫡女又太过抬举。不仅如此,在下界,有身体髮肤受之父母的说法,哪怕父母百般不是,做子女的也不得忤逆。纵被捨弃,都不能露出一点怨怼之色,也没人会拿这个做文章,大义灭亲反倒是美谈,恩人之女却又不一样……人家将最后一点血脉託付给你,若照顾得不好,岂不是要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给喷死?砝码一加,孙横绝不会觉得,还有别家能出如此高价。」见沈清辉仍有些不明,长风真人补充道:「至于为什么挑身份低贱,不得翻身的官奴婢……一是宰相千金嫁给孙横,八成会损自身命格,也会损修士阴德;官奴做举子的正妻,却是不该享受到的福分,勉强能算是一份功德,换做是你,你会选哪种?二是让温槐认为自己的把柄在你们手上,不敢阳奉阴违;三则是叶琼的一些小心思……孙横觉得周霓虹是奴婢,及不上名门千金出身高,陪嫁多。既是如此,就给嫌贫爱富的他一个官奴妻子,岂不痛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凭几件零星小事,就如此准确地分析出一个陌生人的性格;走一步少说看三十步的行事……这样心思缜密,手段高明,生得又极为美貌的姑娘,竟从不以美貌和智慧为傲,更不将之作为无往不利的武器,心性还出人意料地十分端正,让长风真人惊奇的同时,也起了惜才的心思。 这一念头刚刚升起,他就摇了摇头。 不,不妥。 修真界到底实力为尊,阴谋阳谋都是小道,自身修为才是决定地位的关键。若叶琼修行速度快一些,自己收她为弟子,料想桑青也不会说什么,至于现在……还是先观望一阵,好好琢磨这块璞玉,也省得与桑青伤了和气。 明白叶歆瑶的用意后,沈清辉犹豫片刻,还是提起一件事:「我与叶师妹回来之时,恰巧遇见了郁姝师姐和郁枫师侄。他们不知为何,对叶师妹极是不满,先说我俩修为天差地别,不能师兄师妹相称。叶师妹改口唤我师叔,郁枫又说师妹不是内门弟子,怎配与他同辈,让叶师妹差点下不了台来。」 若说对郁姝冷淡的态度,沈清辉还能理解一二,郁枫不屑到近乎刻薄的态度,便让沈清辉奇怪非常。 在沈清辉看来,叶师妹聪慧而不张扬,冷淡却不显疏离,温柔又不让人觉得虚伪,与之相处如沐春风,怎会让人讨厌?何况加上这次,郁枫与叶师妹才见过两面,郁枫却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实在太…… 长风真人一听就知道为什么,心中记了郁枫一笔,却轻抚美髯,微笑着问沈清辉:「下不了台应是你觉得的吧?叶琼怎么说?」 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沈清辉闷闷道:「师妹当着他们的面说,想纡尊降贵对我施恩,凭你还不够格,便拂袖而去。弟子观师姐和师侄的脸色,像是被气得不轻,弟子是否应该代师妹向他们赔……」 「你是她什么人,有何资格判定她错了,还代她赔罪?明明是郁枫的不是,难不成就因为他的修为高些,没理也变成有理了?咱们可不兴魔门『力量就是一切』的那套,是非对错还是得分的。」长风真人谆谆教导,「若觉得良心不安,就去给她的洞府加个结界,让旁人骚扰不了她便是了。你若真『代她赔罪』,那才是折了她的骄傲,少了这个朋友!」 沈清辉肃然称是,离了洞霄宫就去虚无越衡天,拜访叶歆瑶。 直觉告诉沈清辉,如果说布阵是掌门的主意,肯定会被冷待,所以说明来意的时候,他支吾片刻,方吞吞吐吐地说:「我见郁枫师侄态度不好,怕有些人会跟着他起闹,扰你安宁,才……此事本来就是我引起的,自然应由我负责到底。」 听见「郁枫」二字,叶歆瑶只觉无趣,为不让沈清辉起什么「化解误会」的主意,她干脆挑明了说:「他想与我玩情深,也要看我愿不愿!居高临下地鄙夷嘲讽我,还想让我对他感激涕零,从此死心塌地?做梦!」 沈清辉一听,微微睁大眼睛。 难不成,郁枫师侄……不会吧?世间哪有这样的人?叶师妹明明什么也没做,就因被几个男人搭讪过,并在自己的恳求下襄助一二,他就摆出这么一副鼻孔朝天的态度,不知道的人还当两人有仇呢。竟,竟是觉得叶师妹和男子走得近了,心生不满?当真滑稽!且不说自己与叶师妹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也与你郁枫无关,你摆出这种脸色给谁看?难不成叶师妹是你的私有物,非得除了你之外不给别人笑脸才行么?再说,叶师妹根本就没和你说过话,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这已经不是自信自负,而是狂到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难怪之前遇上两人时,他就觉得哪里不对……除收徒的一年外,太皇黄曾天压根看不到人影,哪就那么巧,刚回来就与他们撞上?感情对方以为他们在做什么龌龊事,专门来抓姦呢! 沈清辉之前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自然觉得没道理,如今被叶歆瑶一点拨,理顺因果的同时,不由生出些许不满,觉郁枫心性太过狂妄,实在不堪入内门修炼,又懊悔自己冒失。 他已猜到,很多人会怎么看叶歆瑶,无非是仗着美貌,才进门三个月就勾搭上前程远大的沈师兄之类的。偏偏自己既不能说出为霓虹徇私的事情,又不好说到底要叶师妹帮什么忙,真要解释,只会越描越黑。难怪掌门会建议他给叶歆瑶加固洞府就行,实在是知道解释没用,干脆懒得理。 正直如沈清辉在想什么,叶歆瑶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所以她轻轻地,不带任何意蕴地笑了笑,淡淡道:「接下来的几次内门讲课,我都不去听啦,若有人觉得我桀骜,还望沈师兄代我分说一二。我也需一点时间,来静静研究一下诸般道路,感觉每种都非常有意思呢!」 不去听课,难道是为了躲郁枫?可郁枫根本不会为外门弟子授……不对,这人想法不能用常理揣摩,若他真半路拦着师妹,师妹确实没什么法子。 望着叶歆瑶平静如水,无一丝愤怒或苦涩的模样,沈清辉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这种事情,叶师妹应该经歷过很多次了吧?明明是个朗风霁月的人,就因为长得太过漂亮,便得承受那么多非议和恶意的猜测……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劝道:「我相信凭叶师妹的聪慧,定能触类旁通,兼修百家。可修真界到底强者为尊,不如先选定一条道路往下修行,待实力强大之后,再徐徐学习旁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因聪明被上层关注无所谓,因进度太快被看重,这可不符合叶歆瑶的想法,是以她明知沈清辉的好意,仍婉言拒绝道:「师兄的好意,叶琼心领了,可若不在筑基之前就决定将来要走的道路,单纯为提升力量委屈自己,焉知强大之后,不需要十倍百倍的精力来弥补?」 沈清辉听前半句的时候,还想说若你修行进度快,说不定能成为掌门嫡传弟子,比现在好十倍不止。可听到后半句话,他却怔住,许久方回过神来,随即深深向叶歆瑶行了个礼,正色道:「师妹高见,清辉受教了。」 「一点浅薄的见识,不足挂齿。」叶歆瑶见他竟有所触动,刚想恭喜两句,却见沈清辉自须弥芥子中取出六枚流光溢彩的小旗子,不由讶然,「这是……」 沈清辉一挥手,六枚小旗按生死幻灭明晦的布局,落在洞府六处关隘所在。霎时间,原本朴素到有些简陋的洞府,竟被五色流光环绕,宝光万千,炫目非常。 「听得师妹一言,如振聋发聩,清辉触动极大,需立即去闭关修炼。」怕叶歆瑶拒绝,抢先布置好阵法后,沈清辉方诚恳解释道,「此番闭关,少则三五月,多则十数载,无法看顾师妹。思及师妹对我有恩,我却害得师妹被人这样恶意猜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故以这套『六合惊尘旗』为师妹构一清明环境,还望师妹不要拒绝。」 他说得轻巧,叶歆瑶却知这套法器必定极为珍贵,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真拒绝,应会很失落吧?说不定还觉得自己不原谅他,影响修行……心念流转间,叶歆瑶已权衡好利弊,半是调侃半认真地问:「你这样做,不怕谣言甚嚣尘上么?」 知她答应了,沈清辉不由松了一口气,也学着她温和之中隐藏傲然的态度,回道:「旁人想法,与我们有何干系?」 第五十二章 迎难而上为正途 沈清辉告辞后,叶歆瑶望着覆盖整座洞府,嚣张彰显自身存在感的「六合惊尘阵」,终于露出一丝苦恼之色。 初次见面时,她还以为这位云笈宗的金丹修士冷冰冰地,应当不怎么好相处,真正接触后,才发现沈清辉外冷内热,重情重义,虽然不够机敏灵活,为人处世却是光明磊落。 按道理说,只要不做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情,与沈清辉做朋友还是很舒服的。但对怀揣秘密,并不打算全心付出的叶歆瑶来说,与沈清辉这样严谨自持,处事端方的人相处,却比与一百个奸诈狡猾,卑鄙无耻之徒相处还累。 「他堂堂正正不假,可我也没说谎话啊!为什么与他接触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心虚呢?」小声嘀咕一句,抒发心中小小的郁气后,叶歆瑶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面六合惊尘旗旁,盯着流光溢彩的小旗观摩许久,并将食指曲成环状,轻轻敲击旗杆。 辨别了一会儿旗杆的大概材质,叶歆瑶又赌气似地戳了戳闪烁宝光的旗幡,见自己实在挑不出毛病来,不由露出沮丧之色。 材质未必出挑,纹理却极为精緻细腻,圆转如意,无论威力还是外观都能称得上不可多得的佳品,可见炼制这件法器的人修为之高深,手法之高明。 这般能让人一见即生出惊艷之感,细看则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成套法器,哪怕精于炼器的金丹修士收集种种珍贵材料,呕心沥血,全力以赴,也未必能炼制出一件如此合心意的作品。若再考虑这套「六合惊尘旗」的材质、手法与完美程度,以及沈清辉的身份,不难猜测这套法器出自何人之手……毫无疑问,这应是淮青真人赐予得意门生的护身法器之一。 将布阵困敌的法器,用在布置洞府上……大材小用倒不至于,也没什么特别不适合的地方,却让人感觉怪别扭的。 哪怕知道沈清辉一开始并没想过拿它出来,只是被自己的话点醒,修为上兴许有所进益,感激和歉意两相叠加才这样做。但换做旁人,觉得欠她人情,应下承诺有可能,会干脆利落地将这么珍贵的法器拿出来的人,应该不大多吧? 人家这样端方正直,自己却遮遮掩掩……哪怕她没说过半句谎话,顶多避重就轻,顺便加点暗示和误导,无伤大雅地让沈清辉会错意,绝不会有什么对他不利的地方,却总有点良心不安啊! 叶歆瑶素来奉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则,沈清辉对她坦诚以待,她无法做到同等回应,就对自己有些不高兴。郁枫将她视为所有物的举动让她极为不快,她就敢以一介外门弟子的身份,直接在郁姝和郁枫面前拂袖而去。 这并非一怒之下的莽撞行事,而是料定不明就里的沈清辉极有可能将这件事汇报给长风真人,这样一来,长风真人可不就将郁枫给深深地记住了么?郁枫犯得也不是什么大错,顶多算被宠坏了,心性有着微妙的偏差。逐出宗门不可能,让长辈观感不好,下决心多加打磨却是肯定的。给他找点麻烦,总比时不时被他找麻烦,还要看他自以为纡尊降贵的嘴脸好吧?反正她目的已经达到,有充分的理由不去听三月一次的课,安心在洞府中修行。 蛰伏什么,都是暂时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等修为提升上去后,郁枫要是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噁心她,她非把这货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归根到底,还是修为第一……」懒得再去看六合惊尘旗,省得越想越觉得自己欠人情的叶歆瑶回到洞府,坐在静室的蒲团上,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又有点郁闷,「可为什么我越研究玄华秘录和天书,越觉得二者有点像呢?这样不符合常理的情况,实在让我……不敢贸然修行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若旁的修士见过玄华秘录和天书,又听到叶歆瑶这句话,都会嘲笑她不懂装懂……阅歷稍微丰富一点,或者对功法较为了解,并翻过这两种功法的人,就能知道,它们「大同」而「小异」。 所谓大同,是指对「道」的理解,都站在一个「面」上。但这一个面却由无数条线,无数个点组成,每一条线,每一个点都能衍生出一种分支。说是「小异」,实则代表着两种相似却在某些方面完全迥异的人生态度,分别可大了去。 若两种功法一强一弱,一高深一奥妙,自然是一主一副,哪怕同时修行,也不会对自身有太大的影响;可若两种功法同样高深,就必须有所取捨……参照一二可以,同修两部……对自己深怀信心,认为自己能完成这一壮举的人很多,能真正成功的却没几个。绝大部分兼修两种高深功法的天才,都会因自己这一冒失的举动沦为无法自控的疯子。毕竟像容与那种对修炼有着近乎「本能」的天赋,自然而然就能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天才实在太少了。纵在这方面的天赋高绝如容与,对这种涉及「道」之本源,失之毫釐,谬之千里的高深功法,也不敢随便同修两种。 这些大宗派弟子一入门就会被教导的规矩,叶歆瑶自然没有不清楚的道理,事实上,她之前也存了打碎固有思想,甚至将过往记忆抹消,重新修行天书的想法。只是碍于前世种种在脑海中太过根深蒂固,她自身又因前世经歷之故,怀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并不信任云笈宗的人,才先从天书着手,打算研究一些时日再说。可随着她对天书越发深入的剖析,却越来越觉得……奇怪。 没错,奇怪。 世间无两片相同的叶子,自然也没有两个思想一模一样的人,玄华秘录与天书中反映的思想,在很多细节乃至枝干上,都有很大差别,乍一看并没什么不妥。可叶歆瑶身就擅长观察,往往能从细微处入手,凭着零星的信息推演出事情的全貌,自然能捕捉到这两本功法在一些本不该相同的思想上,却持一模一样的态度,由不得她不疑惑。 叶歆瑶不会怀疑自己理解有误,因为玄华秘录她实在是太熟了……作为玄华宗的镇派功法,玄华秘录在歷代同门手上,不知演化出了多少个版本,也诞生了许多流派,门中师兄弟姐妹不知为自个的流派争过多少次高下。偏偏每次对「道」的理解争执不下时,大家又喜欢拿祖师留下的玄华秘录,一个一个地抠字眼,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 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甚至发现过玄华秘录有前后不一的地方。不过宗门一直流传着玄华宗创派祖师得蒙天仙指点,方能成就如此基业的说法。所以大家都觉得,祖师记下一两处的分歧是完全能理解的,前者天仙观点,后者自己观点嘛! 玄华宗敢这样说,就证明这件事情一定是真的,而不是扯虎皮做大旗的手段。但之前没人清楚,玄华秘录中的内容,到底哪些来自那位好心的天仙大能,哪些又是他们地仙祖师的手笔,只是现在……该不会这么巧,玄华宗的创派地仙祖师与檀郡叶氏的地仙老祖宗,竟受过同一位天仙大能的指点? 叶歆瑶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可碍于线头实在太过零碎和稀少,一时半会她也没办法将之串联起来,只是在心中记下方才冒出的几个想法,日后慢慢琢磨,至于现在……心中郁闷的同时,她又有几分跃跃欲试。 从两本地仙留下的功法中,推导出一位天仙大能透露出的思想,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又是多么大的挑战?虽说这一过程也註定十分危险,可这一世的她有步虚修士的见识,却是连筑基都不到的修为。这註定她能理解很多出窍期修士完全没办法看懂的内容,却无法一一尝试远远超出自身修为的内容,自然也不会对神魂和本源造成太大的损伤。 「错过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轻轻的喟嘆才一飘出,就消散在风里,习惯迎难而上的叶歆瑶已做了决定。 第五十三章 此仙不与旁人同 「法以人为主,人以心为宗。无主则法不生,无心则身不立……」伴随着叶歆瑶心中反覆的默念,一卷摊开在半空中,存在于她识海中的竹简上,又添了这么一句话。 出于谨慎的考虑,叶歆瑶压根不敢把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玄华秘录与天书默在纸张或者竹简上,以便反覆翻阅。哪怕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做得是註定持续几年的,无比繁杂艰苦的比对、推敲与摘录等工作,她也只会在心中进行,使识海记忆成书,时不时翻阅,绝不留下半丝可供人回溯的印记。 若有朝一日,自己真的露馅,这间洞府想必会被彻查,无论是元神真人的手段之多,还是云笈宗的底蕴之深,都是叶歆瑶十分忌讳的。 事实上,叶歆瑶压根不觉得自己的伪装会出多大问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哪个元神真人吃饱了饭没吃干,起了兴致为她算上一卦,她还真瞒不住。哪怕知道云笈宗不会觊觎玄华秘录与天书,可这种玄华宗和檀郡叶氏视若珍宝高深功法,若因她的疏忽被外人得知……罪过,实在是罪过。 正因她谨慎过头的举动,才让这一本来就艰难的工作,更是进行得异常缓慢。就好似现在,明明感觉过去了很久,叶歆瑶都不知自己究竟闭关了多少年,但看看自己的工作进度,发现才到玄华秘录九部一百二十卷中的第六十五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如此感慨不过在脑海中掠过一瞬,就被叶歆瑶置之脑后,她继续反覆比对两部功法,逐字逐句地分析琢磨,很快又寻到一段很有可能比较特殊的话,将之勾画记录下来:「心法多门,取用非一。有无二体,随事应机,故有凡圣、浅深、愚智、真假,莫匪心神辩识运用之所由也。」 念罢这两句,叶歆瑶若有所思,略略一向,便止住正在进行的对比工作,开始回忆之前的摘录,很快便寻到一段:「一切众生,久习颠倒。心想杂乱,随逐诸尘。舍一取一,无暂休止。犹如猿猴,游于林泽,跳踯奔趋,不可禁止。是诸凡夫,心性亦尔。游五欲林,在六根泽。纵逸腾跃,不可拘制。」 反覆咀嚼着这几段话,叶歆瑶活动活动由于长久打坐,感觉有些麻木和无力的四肢,脑中却不住翻找自己之前重点标记的,玄华秘录中前后不一,略有分歧的地方,找到另一段由玄华宗创派祖师註解的内容,发现是:「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故与时争之者昌,与人争之者凶。是以兵甲而无所陈之,以其不争。夫不祥者,人之所不争。垢辱者,人之所不欲。能受人所不欲,则足矣。得人所不争,则宁矣。」 天道恆昌,利而不害,这是玄华宗创派祖师的观点,也是绝大部分道门正宗修士的观点,这位天仙大能却只贊同前半句,至于对后半句的态度,竟有点……不置可否? 不仅如此,在对「人」的见解上,二者也有些不同。 兴许是玄华宗创派祖师命运太过多舛的关系,玄华秘录中透露出来得感情基调,很大一部分是对「人」的厌恶,以及对「贪婪」衍生出来的「争斗」持不屑态度。在玄华宗的创派祖师看来,争来争去,几乎都免不了化作黄土一抔,镜花水月皆成空。至于具有强大力量,占有更多资源,已经胜过别人许多的修士,就更不应该生出什么争斗之心。 是自己的终归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怎么强求也求不来,也有违天和,这也是玄华宗一贯的行事风格。可那位天仙大能的想法,更多则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不,这样说也不对,应当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绝大部分的正道修士,都将「天」与「道」,放在了「人」的上头,可这位天仙大能,却将「人」居于「天」「道」之上。不不不,也不能全这样说,应该是,他将人根据心性划分出三六九等,最高的那一等凌驾于「天」「道」之上,比如他自己,就是个超脱凡尘俗世,与世间众人截然不同的顶尖人物。至于其他的人,那都是凡尘俗世中苦苦挣扎的蝼蚁,管他命运如何,都是你自个儿做下的。 这种想法委实太过令人吃惊,毕竟修士大都讲究得是「顺天而行」,哪怕他们的修行本来就颠倒了生死轮迴的秩序,夺天地之造化,有违天和,却也不能真傻到一门心思与上天作对,一条路走到黑吧?夺一分生机算投机取巧,天道顶多给予磨练,却不会直接抹杀,这也是修士们得以存在的理由;若是弄得神憎鬼厌,十方俱灭,不用等哪位卫道士过来降妖除魔,天劫雷火就能将你打得连后悔出生的念头都不会有。 不仅如此,天道降下的磨练,岂是旁人给予的那般简单?千万修士苦苦攀援,能得大道的又有几人?绝大部分修士还是在漫长的修道过程中,因为种种理由,落个魂飞魄散,化为飞灰,连转世重生都不能够的结局。纵是口口声声叫嚣「人定胜天」,每门每派,每年每月甚至每时每日都会出几个「我生来就是为了逆天」之类存在的魔门众人,也多半讲究天时天数,嘴上说着不信这些,心中却往往会跟着规则来。否则为什么区分魔道与邪道的关键,就在二者一念头通达,随心所欲,却不敢太为非作歹,好歹把持在一条界;另一者则是怎么想就怎么来,几乎死得连渣都不剩呢? 能修成天仙的大能,对天道的理解应当极为透彻才对,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叶歆瑶不认为是对方错了,那么就只能……「莫非是我修为太低,理解不够,才会生出这般错觉?」 步虚修士与天仙大能,看似就差了元神、地仙两个等级,实际上说是明月与尘埃的差距还犹有胜之。无论修为、眼界还是对「道」的理解,二者都差了太多太多。毕竟步虚修士,小一点的世界姑且不去提,数百个仙道昌盛的大世界,每个世界宗能有五六十个步虚修士存在,可天仙……世间天仙的数量加起来,有没有这个数字一半都难说,还有好些是应天运而生,修行压力、障碍与桎梏都少了旁人太多的。 饶是自信如她,在「天仙」二字的金字招牌前,也破天荒开始质疑起自己了。 第五十四章 心绪烦乱突生变 正因心中存着这般疑虑,接下来的时间里,叶歆瑶几乎没办法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手上的工作,而是反覆思考着这个问题。 越是琢磨,就越是不解,越是不解,就越让她的心绪烦乱不已,焦躁难安。她不停地质疑着对方思想的正确性,却又隐隐觉得天仙不可能出错,便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观点;可当她质疑着自己对天仙不敬的想法时,却又没办法说服自己。 意识到自己再这样下去,工作根本没有效率,只会是无谓地消磨时间,叶歆瑶霍地从蒲团上站起,快步走到墙壁旁边,伸出手去碰触冰冷的石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指尖出来的些微凉意,根本没办法平復她内心的躁动不安,是以她想也不想,做了一个正常状态下的她绝不会做的动作……将侧脸贴到墙壁上,让略微鼓起的太阳穴与石壁做亲密接触。 不过几个唿吸的功夫,叶歆瑶就意识到自己这一行为太傻,不由失笑。只见她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来回在不算宽阔的静室中踱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清心诀虽好,却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心神不宁至此,除了简单到完全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散步,吸气等手段外,连打坐调息都最好不要。毕竟任何法诀的运行,都得让内息在经脉中流转,由神魂操控。正因为如此,哪怕是清心诀这种温和无害,堪称中正平和代表做的法诀,在修行的时候,都可能由于自身的情绪不对,以致走火入魔,伤害肉身乃至灵魂,重一点得甚至会万劫不復。这也正是清心凝神的佩饰、法器乃至符咒一向畅销,散修集市上相关的物件永远供不应求,稍微高级点的材料,大宗门捨弃脸面也要争上一争的原因。 外力强压的心神清明虽不可靠,必要时却能缓上一缓,救人性命。 叶歆瑶前世的洞府中,自然放了很多法器,好友送的,自己为对抗疼痛时炼制的,想对她动手,却被她杀死的人留下得……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光叶歆瑶记得的清心宝物就有近二十件。这些东西在步虚修士眼中看来没什么,对出窍期修士来说却是异常珍贵,可遇而不可求。 不是没犹豫过,要不要带一两件东西走,可她既打定主意与前世断了因果,不惜用死亡来完成最后一局,自然也没有舍不下那堆好东西的道理,是以前世洞府,叶歆瑶连进都没有再进去。如今心绪焦躁,久久难以平静,若有一件能清心的配饰,不知能少多少事。思及前世洞府中的宝贝,叶歆瑶放轻放慢脚步,有些遗憾自己太过托大,倒是没什么后悔的情绪。 「不行啊,不能这样,老想着如果,如果,如果……」略显疲惫地倚着冰冷的石壁,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叶歆瑶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平凡无奇的出窍期修士,不能总想着前世的事情,否则不是白活一世?」 修行速度慢怕什么?如果她想一两年内达到前世的修为,早去拜入魔门了,还用得着在云笈宗混?别人的眼光?那是什么东西?要真在意这玩意,她多少年前就得那根绳子自绝了,不死个千八百次哪对得起狼藉的声明?再说了,她并不是像很多修士那样,卡在出窍到筑基这一关,压根没办法筑基。而是自己压制着早就足够,甚至很大可能越过筑基期,直接到引气期都没压力的修为,想为未来选一条最好的路。 修行没问题,寿命少说还有百年,她的确不是很急。只是前世的烙印到底太深,总是忍不住拿前世的待遇与今生的处境相比,无论是修行速度还是修行资源,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么大的落差,饶是心态健康正常,又早早接受事实如她,偶尔思及两世差距,都忍不住生出些郁闷的情绪,就更别提眼下自我质疑和否定,导致情绪十分不好的时候了。好在近百年与七情魔种的斗争,培养出叶歆瑶非同一般的专注与冷静,饶是她此番失态至此,片刻的平復心绪后,也慢慢冷静下来。 平復归平復,之前的状态太过触目惊心,叶歆瑶不大敢在这时候修行,怎么着也得缓两三天才好。她想了想,走到静室的石桌旁,取了笔墨,铺好画纸,犹豫片刻,重重下笔。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虽谈不上申箫那般精通至极,却也因慕无昀自小教导的原因颇为了解,放到偌大修真界,好歹也能算是……中上的水平吧?眼下不好修行,作画实在是一种很好的宣洩方式。 经过这些时间的研究与琢磨,叶歆瑶也隐隐勾勒出这位天仙的形象。事实上,对方给她的感觉,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傲。 「傲」这个字,往往与「狂」「慢」等略有贬义的词彙组合在一起,但这个人却一点都不张狂,为人处世更不显轻慢,否则也不会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耐心指导,说不定,他的朋友还很多?当然,这样性格的人,仇人估计也不少,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大有人在。毕竟对骄傲的人来说,看不上得就是看不上,哪怕你同样是天仙,我也敢给你脸色看。 自信一词不含贬义,却又有点够不上他的性格……连天都敢质疑,并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抱着这样的想法,还成就万亿之中也无一人的天仙之路,不是傲是什么? 这位天仙的傲来自于自身的智慧与实力,而非什么身份、地位、血脉之类的庸俗之物。当然,他也拥有与之匹配的心性和本事,才让这份傲气显得理所当然。 落笔,停墨,画纸之上,唯有一个朦胧的背影。 衣衫与天同色,斯人形单影只,遥望明月,让整个世界沦为自己的陪衬,却丝毫不显寂寥。 怔怔地看着画纸半晌,叶歆瑶勉力扯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在她的意识深处,仍旧时不时会想到那个给予她最大幸福,又让她承受无比羞辱的人。 这一刻,叶歆瑶感觉眼眶有些发烫,她自问不是软弱的人,可不知为何,眼睛却酸涩得难受,总想……等等,不对!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怎么突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几乎是一瞬之间,握着画笔的右手无力松开,尚存墨迹的画笔在意境悠远,堪称佳作的画卷上留下重重一抹痕迹,生生地破坏此幅画全部的美感,却无人能够顾及。因为此时,双眼突兀剧烈疼痛的叶歆瑶竟无法收拢半丝力气,直直向后栽去! 第五十五章 心念流转得神通 自眼部生出,一瞬间便蔓延至全身的疼痛来得如此突然,叶歆瑶压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勐地栽倒在冰冷坚硬,由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摔倒在地,固然能痛得让人龇牙咧嘴,可此时的她,周身上下,四肢百骸,乃至识海深处,无一不像被万千根既细且利的钢针扎入,细细研磨。剧烈的痛感绵绵不绝,一波更比一波烈,让人恨不得立刻痛快死去,也不愿被这漫长无尽的痛楚折磨。 换做旁人遭受这一切,一千个至少有九百九十九个坚持不下来,叶歆瑶却是唯一剩下的那一个。 被慕无涟囚禁数十载岁月中,她被搜魂针拷问过不知多少次,却出人意料地挺了下来,更是在对方给自己施刑的时候,将魔云宗的搜魂针秘技全套偷学过来,靠着三千世界都排得上名的酷刑,对抗慕无涟的七情魔种。纵转世后的身体忍耐痛楚的程度远不无前世伤痕累累的身体般强大,可凭着强大的意志与习惯了撕裂痛苦的灵魂,坚守着一丝清明的叶歆瑶意识渐渐恢復清明,努力想张开眼睛。 眼部的痛楚最为剧烈,神经麻木到完全没有知觉,唯一出现在微弱视线前的色彩,除了黑色,还是黑色,头部的晕眩之感,也越发明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个儿眼睛出点小问题,叶歆瑶很能理解,毕竟她之前的情绪如此糟糕,牵动神魂不说,内息也略有不调,导致内腑与经络都留下小小的暗疮。加之想到慕无昀,好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波动,作为神魂、肉身、天地三者初次勾连所产生的天赋神通在此时出点岔子,完全不奇怪。 她这一世的天赋神通只有一个,那便是阴阳眼,既然要出问题,肯定是出在眼部上,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这种情况又不是没发生过,前世她被逐出宗门,道基受损的时候,左右也就是内息逆行,稍稍调理片刻就恢復正常,是以叶歆瑶明知这点需要注意,却压根没将之放在心上,却未曾想到竟…… 按道理说,阴阳眼这种最平凡无奇的天赋神通,威力远远小于她早就大成的五行神通,为何竟这般夸张? 好容易聚拢的力气,被一阵又一阵袭来的疼痛打散,完全使不上力,叶歆瑶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苦于无法。 不知在冰冷的地上蜷缩了多久,黑暗的世界为之一变,霎时间满目鲜红。 「我的眼睛……流血了?」 心中升起这个可怖的想法,叶歆瑶想要去摸摸自己的眼睛,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一丝。刺目的红好似一层厚实的帘布,将外界重重封锁住;又好似跳动的火焰,彰显着无与伦比的生命与热力。 朦朦胧胧间,她的眼前出现几抹张扬又刺目的金色,耳边依稀传来一个不知是男是女,听起来却极为美妙的声音。 这个声音似亘古的琴音,飘渺悠远;又似巫族的咒语,神秘隐匿;还带着神道信徒的孤注一掷,那般绝望,却又无比狂热,就好似命运在他面前关上了大门,却又缓缓地为他打开了一扇窗。 直觉告诉叶歆瑶,这个声音和声音的内容对她来说非常重要,所以她拼尽全力去收集,去捕捉,去吸纳,可伴随着耳畔嗡鸣响起的,却是几个零星的词彙:「……绝路……不服……希望……命运……天眷……我族……成……」 不过听闻寥寥数语,她竟是神魂里暂存的力量悉数耗尽,到了岌岌可危,濒临绝境的程度。 牢牢地将这几个词彙刻入脑海后,叶歆瑶终于昏了过去,说昏迷并不准确,因为她并不是人事不知,深度昏迷,而是陷入一种微妙的,类似睡眠却又不像,说是做梦又稍嫌太轻的状态。 她的眉头皱得很深,秀丽的脸颊苍白如纸,双唇失去了血色,似乎梦到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在心中反覆挣扎。 正因为心头存着一丝清明,坚持着不能倒下,不能失去意识,不能死去,才导致这种状态的持续。若无外力的干扰,微弱的意识清明迟早会散去,身死魂消就在一瞬之间。 她在洞府中闭关,谁会贸然打扰?功败垂成,不过早晚的事情,之所以不肯放弃,除了求生的本能外,不过是她本性的高傲倔强不服输在起作用罢了。 这一点,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叶歆瑶便已心知肚明。 或许,以步虚之力想推导天仙之思,本来就是一件太过狂妄自大的事情。人都说朝闻道,夕可死矣,这样的死法或许也……不亏? 聪慧如她,早已预料到既定的结局,正因为如此,在悠悠转醒的那一刻,叶歆瑶竟有些不可置信。 她……竟还活着? 挣扎着想要起身,一个圆脸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过来,见她醒来,不由惊喜万分:「叶师姐,你醒啦?」 「你是……」 不待少女回答,沈清辉的声音就从门边传来:「可儿是我二师兄捡回来的侍女。」 叶歆瑶的视线划过两人,瞳孔骤缩,速度之快无人能见。随即,她便扬起清浅的,温和有礼,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笑容,轻轻颌首,权作打招唿:「见过沈师兄,还有……容公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面上半丝不显,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不是因为容与的到来,而是因为她的眼睛,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 圆脸侍女可儿的头顶上,仅有一次微弱到无法捕捉的灰色气体,象徵着她平凡无奇的寿数与命格;沈清辉的头顶上,清光却雕琢出一朵美丽的莲花,徐徐绽放,满身馨香;与这两人不同,容与周身之气,如白虹贯日,势不可挡。 这是……气运。 对于气运,叶歆瑶不可能不熟悉,事实上,修为晋至金丹后,修士就能自如地使用「观气」之术,从而寻洞天,觅福地,定龙脉,相王侯,倒也算不上什么出奇的本事。可她如今能看到气运,却并非由于观气之术,而是因为这双眼睛。 按住心中不住翻涌的情绪,忍住暂时不去想自己眼睛的变化,叶歆瑶略带尴尬地笑了笑,看都不敢看沈清辉,转而问容与:「容公子怎么来了?」 沈清辉满肚子的关切、责问和训斥,都被她这一举动弄得不得不咽下去。 多年未见,修为未有寸进,却差点弄得自己死去……见过叶歆瑶与阮静雅重逢,又在入了修真界后,知晓许多常识的容与,自然不会觉得她的行为很好笑,反倒觉得叶歆瑶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加之他本就是一心修剑,不滞外物的人,说话做事自然与从前一般无二,甚至还刻意隐下阮静雅的名字,淡淡道:「宗门出了些事,因知我与阮姑娘认识,就特意把我派到阮姑娘宗门所在的区域,也算偶有来往。前些日子阮姑娘收到一张请柬,说是你俩一位好友晋了金丹,邀你们去喝酒小聚,偏偏她宗门事多,抽不开身,就央我给你带趟消息,问你是打算独自一人前去,还是过段时间再去?」 晋了金丹……那必定是千钊。 上辈子的时候,千钊查到了「替身」的真相,将之透露给她。哪怕这是慕无涟借千钊之手,故意为乱她心志才做出的举动,她也承了千钊这份好意。却没想到,这次的危难关头,竟又是借了千钊的福气,才平安闯过去。 思及此处,叶歆瑶心中感慨万千,刚想说我好点就去,见沈清辉的神色实在不怎么好看,知没他允许,自己或许连宗门都出不去,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改成:「金丹修士寿数千载,喝酒聊天也不急于一时,待她不忙,能来云笈宗接我的时候,我们再去。」 第五十六章 不辨好坏怨恩人 听得叶歆瑶的回覆,容与轻轻颌首,淡然道:「既是如此,我便去回了阮姑娘,还请阁下好生休息,容与就此告辞。」 乐儿见容与说完这句话后,竟真的与沈清辉打过招唿就转身离开,一点留恋都没,不由露出几分惊诧之色。 叶歆瑶一见乐儿的神情便知,容与为带到这句话,定在云笈宗等候许久,实在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方在无奈之下,请求沈清辉带路,与他一道进入她的洞府,恰巧救了生死一线的她。 容与并非这般无礼冒失之人,他之所以如此做,估计是阮静雅提了什么「一定要亲口带到」之类的要求,才让这位坚守承诺的剑修等候许久,可想支使容与办事岂是那么简单的?倘若不是阮静雅和容与这几年混得十分融洽,两人的交情实在太好,那便是阮静雅代表宗门做出了利益退让,才让颇为重视责任的容与在同门的要求下走了这么一趟。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宗门再怎么强横,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派高手盯着全部的区域。毕竟高手也是要闭关修行的,再说了,哪怕一直盯着,也架不住别人全心全意给你捣乱。正因为如此,稍微正派一点的大宗门若想开拓一个已经有前驱者的区域,分一杯羹,就需与当地的小宗门达成交易,没有自己吃了肉,还不给人家喝汤的道理。静雅坐镇的清吟门,如今已是他们那片区域的四个修真宗门之首,阮静雅在其中的话语权非常重。若是静雅单单为带着一句话,就让步一部分利益,是否会影响到她的地位和形象?若真是如此,自己倒是…… 还未等叶歆瑶想清楚其中的关系,对阮静雅多抒发一点担心之情,送走容与后回来的沈清辉上前几步,厉声道:「你究竟是怎么弄的,才将自己搞成这幅德行?」 叶歆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尴尬的神情,配上惨白如纸,毫无半丝血色的面颊,着实虚弱可怜。她的声音也如此时的形容般,轻到几不可闻,似要随风散去,隐约还能听出,她话语中带着几分心虚:「我本以为,自己修行的家传功法就是高级一点的武功秘籍,后来才发现竟是修行的法门……」 话未说完,一声长嘆,道尽惆怅与无奈。 沈清辉一听,便顺着她话中未尽的意思想下去,以为这是多年来思想上根深蒂固的霸道功法与中正平和的云笈宗初解产生冲突,才导致的情况。 理由完美且充分,并且很容易被验证……容与和沈清辉好歹有一两次聊天,谈到过两人一道飞升的事情,还略略提过檀郡叶氏。沈清辉闻言,不疑有他,释然的同时,声音也不自觉放柔和了一些,哪怕还是斥责,却多了几分劝导的意味:「我知你天资聪颖,远非我等凡夫俗子能及,可你怎么不想想,同样是天才,为何你就只能在外门徘徊,心性不如你的郁枫却能进内门,被步虚真人收为徒弟?难道他比你更聪明么?不是!就因为你想得太深太多,无法专心修行不说,还总想面面俱到,才……才迟迟滞留外门,连内门都没办法入!需知修行一途,本就风险无数,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前辈的经验能参考,成功却不能复制,你总想着寻一条最稳妥的路出来,只会是白白蹉跎光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叶歆瑶闻言,略带惊诧地望着沈清辉,纵猜到了一两分,却明知故问:「我以为,师兄并不是……」背后道人长短之人。 听见这句话,沈清辉着实有点尴尬,他总不能说郁枫以为我是情敌,对我各种冷嘲热讽,还对我们这一支大放厥词各种不敬,偏偏我们又有个周霓虹站不住脚,被挑衅的次数多了,心中十分不开心吧?不解释清楚的话,似乎又不大好,何况还有件事最好也……沈清辉思来想去,好容易找了个理由:「孙横打算娶次相干孙女的时候,我与大师兄都在闭关,虽我早已传信给二师兄,他却被事情绊住,没来得及赶回来。掌门思及郁姝师姐与霓虹的关系不错,就让郁姝师姐和郁枫师弟走一趟。谁料他们听闻此事义愤填膺,非但不阻止濒临疯狂的霓虹,还纵容她的报復行为,赵王色慾薰心死不足惜,可这两人……竟差点让霓虹在喜宴上屠了温、孙两家。」 「这……」叶歆瑶这次真有点吃惊,「纵有过失,也不过是孙横一人之过,与温家何干?周师姐近乎疯狂,险些成魔,作为同门,咱们必须将她拦下来好生教导,怎能纵容其走火入魔?」 对于郁姝、郁枫的做法,沈清辉也能猜到两份,无非觉得修士比普通人高贵许多,受此奇耻大辱,怎有不报復回去的道理?问题是……你们不能纵容一个因爱疯狂的女人乱来啊!你们难道不清楚,在这种事情上,女人往往会恨另一个女人,而非自己爱的男人么?但人家温家很无辜啊,孙横不愿意他们也不能强逼着他娶对不对?这件事和他们几乎没关系,真灭人家满门,一时半会念头是通达了,人也彻彻底底入魔,绝对没救了。 这件事呢,与叶歆瑶也有些关系,甚至她也能算一个苦主。虽然每次想起来,沈清辉都觉得脸上挂不住,却还是据实以告:「若非你提醒过我,在温家设下阵法,我亦不会中断闭关,并生生地将大师兄拉了出来,才救下温家之人的性命,也阻止了霓虹入魔,可……」 叶歆瑶察言观色,将后续发展猜到七八分,便问:「周师姐知道此计乃我所出,对我深恶痛绝?」 沈清辉半晌不说话,显是默认。 对于小师妹分辨好人坏人的本事,他早已绝望,郁姝的纵容让周霓虹险些闯下大祸,堕入魔道。由于此事被大师兄方梁得知,实在瞒不住淮青真人,导致淮青真人震怒,勒令周霓虹罡风洞被关六十年不说,还将周霓虹逐出师门。若非他们几人苦苦哀求,周霓虹连云笈宗内门都呆不下去,可周霓虹呢?将郁姝认作真情相待之人,视他们这几个让她去挨罚的人如洪水勐兽,听得计策乃是叶歆瑶出的,对叶歆瑶更是恨之入骨,觉得白瞎了自己一双眼,竟觉得与之投缘,信了她的话,眼神之怨毒让沈清辉不寒而慄。 对于这一事实,叶歆瑶反倒没什么愤怒之感,她将头往松软的枕头上靠了靠,淡淡道:「可以理解,反正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她自诩理智,遇到感情的事情,不也纠结来纠结去,花了那么多年,还不能彻底解脱么?周霓虹和郁姝都属于那种说聪明又不聪明,说笨又不笨;说好呢,也有点小自私,说坏呢,却完全谈不上的人。遇到事情呢,不会先自我反省,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只会迁怒于人旁人。偏偏与此事有关的所有人里,一个两个都是周霓虹的亲友尊长,谁都惹不起,唯一势单力孤,看上去十分好欺负的叶歆瑶,可不就成了转移仇恨的对象么? 见她这般通情达理,沈清辉更觉羞愧,想为周霓虹辩解一二都没词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待一会儿就匆匆告辞,只觉实在不好意思对着叶歆瑶这个苦主太久。 他一走,叶歆瑶就说要休息,让乐儿退下。随即轻轻闭上眼睛,调动内息,温柔地拂过自己的眼睛,开始沉下心来,仔细想之前的一连串奇遇。 从阴阳眼到观气运,还有之前见到的……这样的一双眼睛,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五十七章 死生往来观枯荣 在修行界,拥有体质特殊的人太多太多,眼睛上的神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天生开阴阳眼的人多如牛毛,时刻能观察旁人气运的人虽然较少,每个世界隔个百八十年也能出一个,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按理说,这种天降馅饼,捡了就捡了,实在无须过多考虑。可让叶歆瑶神魂耗尽,险些身死的声音与场景在记忆中实在太过清晰,心有余悸之外,叶歆瑶也牢牢记住了那种感觉……眼部源源不断抽取着周身的力量,强横霸道,不可一世,甚至完全不关心她这个宿主,有几分拿她灵魂来填补的意思。 这样的消耗,显然不是区区观察气运的能力就能解释的。 四下无人之际,叶歆瑶开始琢磨起来:金色、红色为主的布置,严重不符合云笈宗的主基调,且云笈宗有天仙坐镇,理应不需什么奇奇怪怪的阵法。如果推测有误,她真看到得是云笈宗的什么秘密,毫无疑问,对这种有天仙镇压,不会倒下的宗门,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招惹的好。也就是说,这件事最好烂在心里头,连去云笈宗放置道藏的地方查查得想法,也有都不要有。 叶歆瑶记得,那些零零碎碎的内容里,似乎有「我族」两字?若是这样,按常理推测,她见到的那一幕应是一个种族在进行什么神秘的仪式,并且这个种族少说有一位强者,境界在元神甚至更高的阶层。因为她听到的那个声音极美,并且他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符,每一缕吐息,甚至每一丝的颤动,都符合「道」的玄奥韵律。不是乐曲,却比乐曲更美妙,更浑然天成,也更引人入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这样的嗓音,纵是上苍赐予,也非修为极高,对天道领悟极深的人不能拥有。毕竟声音好听是一回事,能好听到不知不觉就切合「道」的韵律……你当「道」是萝蔔白菜,想要就能买到? 于是,问题就来了。 云梦大世界乃是云笈宗的根基所在,哪怕云笈宗一贯的行事与「霸道」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整个宗门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一种「你爱来不来,爱学不学,爱走不走,反正我们无所谓」的散漫态度,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不将自己宗门所在的世界经营得像个铁桶一般,还能算是三千世界最顶尖的大宗门么? 跨世界的偷窥,哦不,是观察,这压根不是费力的问题,而是除了天仙与地仙外,元神真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毕竟他们的神识还没有宽广强大到打破空间壁垒的程度,至于巴巴地分出元婴去别的世界偷窥?这是疯了还是傻了?哪怕自己走一趟,也比弄个脆弱的半身去打酱油好吧? 一般来说,元神真人想跨界投放自己的神识有两种选择,一是分出一缕神识依附在某件自己炼制过的法宝中,多半将之赠与看重的弟子或自家亲眷,以便在他们遇到危机的时候提供保护;另一种便是魔道中控制人的诡异功夫,诸如魔种血分身之类。除此之外,几乎很难找到第三种可能,哪怕有,情况也多半不能复制,乃是巧合所致。 「空间」的藩篱,尚且如此难以打破;「时间」的桎梏,就更是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哪怕回溯推演,没必要的媒介也不行,回溯的时间长了更不行。偏偏叶歆瑶左思右想,都没发现自己与哪个神秘种族有什么联繫,她琢磨了半天,觉得自己看见的那一幕,不是哪个世界正在进行的仪式,就是很多年前,云笈宗还不存在于云梦大世界时,这个世界土着民发生的事情。 无论哪一种,感觉都非常的……不可思议啊! 叶歆瑶深深地嘆了一口气,好容易从深埋的记忆中,翻到了一段这样的对话:「琼儿,你切不可小看此人,他虽仅为阴神期的修士,且修行得乃是末路邪道,靠吞噬人的精血来壮大自己,身缠无数因果冤魂,稍退则死。可他的战斗力却异常强悍,与人争斗的经验极为丰富不说,还得天独厚,拥有一双无需迷惑,就能让人沉沦的眼睛。你若不小心与他对上视线,说不定也会为他神魂颠倒,心醉神迷。」 「依仗自身神通,不过末流小道。」她仍记得,初出茅庐,意气风发的自己不服输地回答,「太过依仗这双眼睛的本事,自然会松懈真实的本事,纵我无苍天之赐,也定能胜过他们!」 那人温和又不失爽朗的笑声仍旧迴响在耳畔,清晰无比,一如昨日:「有自信固然好,却也应掌握分寸,哪怕这世间九成九的天赋之眼都不值得你在意,却也有几种可怕无比的天赋之眼值得注意,比如能看穿因果之线的穹窿观,比如能回溯过去未来的往来观,还有……算了,不提那个传说中的存在。」 「穹窿观,往来观……听起来名字都好奇怪!」 「傻丫头,与眼睛有关的能力,大名最后一个字都是『观』。像阴阳眼叫『死生观』,魅惑人心的眼睛叫『迷心观』,观人气运的叫做『枯荣观』一样。这是常识,我上次和你说的时候,你在打瞌睡是不是?」 「哪有?我才不会偷偷睡觉呢!师傅欺负人!」 「哈哈,好吧,是我信口开河了,你可不要生气哟!」 昔日的美好记忆,仍旧深埋心间,静候随水流年。前世种种,却如沾满了墨迹的名画般,再也不忍探看。 这一刻,叶歆瑶突然明悟。 天仙大能的想法与她昔日所受的教育产生碰撞,让她反覆质疑自己,那又怎样呢?世间无两片相同之叶,也无想法全然相同的两人,纵她将这位天仙的思想推演出七七八八,若真全盘接受对方的思想,又将自己置身于何地? 嘴上说着要摆脱过去,可无论自身行事,还是心中所思所想,却又总忍不住拿前世来做对比,这本就是天道给予转世重生的修行者设置得一道障碍。她此生已得天独厚,能推导出天仙大能的思想一二,自然可以藉此来打破旧有思想藩篱。纵无法将玄华宗的百年教育,以及自己早已成型的心性彻底捨去,可在某些想法上,焉知不是一次浴火重生? 天仙的理解,地仙的领悟,都是世人可遇不可求的至宝,但东西虽好,归根到底,却不是自己的。过于执着天仙道统,恨不得踩着对方的脚印前行,又怎知自己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落入桎梏之中? 想清楚这些后,叶歆瑶豁然开朗,释然笑道:「之前沉迷天仙的光环,差点走了歧路,幸好,幸好。」 没筑基,也没闹到沉迷其中,不可收拾的地步,一切就不算晚。 一扫诸多烦闷之时,心中的某个角落,却积压着厚重的阴霾。 死生观,枯荣观,还有,很可能被自己拥有的……往来观…… 从古至今,只听闻真灵太弱,天赋神通降级之事,从未听说相反的例子,为何她便是特殊的一个?难不成,这与自己的跟脚,竟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八章 灵魂清澈无因果 「跟脚」二字,释义诸多,用得比较多的一种,便是对「底细」和「来歷」的代指。 普通人口中的来歷,自然是家住何处,父母姓名,兄弟几何等等,修士却不是这样看来歷的……实力不堪的修士暂不去提,高明的修士推算一人来歷,不仅研究今生,还推演前世。稍微谨慎一点的修士想收徒,绝对是将你至少三辈子给查得差不多,才会考虑接下来怎么做的问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若从这方面算,叶歆瑶的跟脚呢,有点特殊。 得知自己乃是慕无昀所爱之人的替身时,叶歆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世间长得相似的人千千万万,为什么就是她呢?她长得与凤琼相似不假,慕无昀本人和见过凤琼的人都这样说,应当不会有错,但她俩的性情与处事却是天差地别,这点也是很多人证实过的。何况在收她为徒之前,慕无昀因情伤踏遍万水千山,每每遇到与之略有相似的女子,就忍不住驻足一二。凤琼的相貌在美人辈出的修真界,又只能算中上,纵在世俗界也称不上顶尖,清秀归清秀,却没有让人过目难忘的特质。若慕无昀真想移情,找个七分相似,九分神似,命途多舛的人,应当极简单才是。 那么多与他爱人相似,又极惹人怜惜,比她惨上千百倍的女子,他都没将之带回宗门。为何会选择年方三岁,根本看不出未来如何,性情怎样的她呢?何况,慕无昀并没有把她往凤琼的方向教导的样子啊! 百思不解,辗转反侧,终在生命弥留之际,问了出来:「为什么是我?」 与她相似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 从始至终,他都没承认过诸如替身、移情之类的事情,哪怕到最后关头,他亦是用温柔悲悯,又带着无尽黯然神伤的语气,说:「容颜美丑,相似与否,都是表象。我……我云游天下之时,见你全家皆为短命之相,却无法推算出你的命运,惊诧之下几番观察,才知你竟是难得的神魂清白之人。想到一个全家皆亡,与她长相相似,且神魂同样清白的女孩子可能会遭遇到什么,我实在不忍,又见你的资质实在出类拔萃到极点,才将你带入宗门,细心教养。」 「原来,竟是这样……」 生死簿上记载着万千世界,转轮台前送过数不尽的灵魂,每一个都能推演出数百前世,数千轮迴。 这世上,每一刻都有灵魂烟消云散,不復存在,也就经常有崭新的灵魂诞生,加入到永不停息的轮迴中,维持着天道的平衡。司生机的碧落天会将这些孕育出来的全新灵魂保护起来,通过黄泉府送入轮迴,借他们第一世的所作所为,来书写第二世,第三世,乃至生生世世的命运。 这样清白的,不沾任何因果,犹如白纸一般的灵魂,乃是修行的最好苗子。正因为如此,除碧落天或旁的几个生机与气运所钟之地诞生的清白灵魂外,受上天厚爱的龙、凤、麒麟等天生不凡的种族,子弟也个个是没因果的清白灵魂,无一例外。 慕无昀所爱的女子名唤凤琼,乃是凤凰族一位地仙之凰与一位元神之凤的独生女儿,从她竟能打破凤凰一族内部联姻的规定,与外人相恋却并未曾受到责罚,还成功嫁给异族人的事迹中,就能看出她有多么受宠爱。这样一位天之骄女中的天之骄女,据见过她的人所说,性格却有点……匪夷所思。 凤琼性格如何,叶歆瑶姑且不论,她俩灵魂同样清白无瑕,这一点确实毋庸置疑的,否则一连串说倒霉也不倒霉,说不倒霉却又很悲催的事情也不会落到叶歆瑶的身上。 慕无昀若不亲口说出来,叶歆瑶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灵魂上头,毕竟算卦能算天算地,就是没办法清晰地推导自己。何况……谁有事没事会去算自己的过去啊!要知道,你不清楚前世做了什么,说不定不知者无罪,就混过去了;若知道前世做了什么,就得担一小部分前世因果,谁会闲的没事干,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从未沾染因果的灵魂,在认识的那么多人里头,叶歆瑶也就见过自己一人。若说天赋神通因此产生转变,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心中琢磨着这些事情,顺带想着等伤势好点,就认真梳理一遍周身经络和自身思绪,准备筑基事情的叶歆瑶,并不知道在遥远的观明端靖天内,有人正决定自己一段时间内的命运。 「清辉他……又跑去看那位叶姑娘了?」淮青真人的大弟子方梁人如其名,国字脸,方方正正,满面坚毅,纵说着担忧的话,亦不改沉稳端肃的气质。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身着月白长袍,容貌俊秀,神色轻松,带着一抹玩味:「日日报导,夜夜担忧,实在关切得很。」 由于上代掌门嫡传大弟子被光环笼罩,自认乃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听闻师尊竟看好自己的师弟,决定对方若晋元神,就将掌门之位传给对方,一怒之下竟转投魔门,给云笈宗制造了不知多少麻烦,累得视他若亲子的上代掌门忍痛肃清门户,与之同归于尽,实在让人为之扼腕。 目睹师尊与师兄相残的惨剧,起因仅仅是长年累月的优越感形成的误会,长风真人悲痛之下,决意不再收嫡传弟子。这样一来,宗门未来掌门的位置,就落在了其余三个元神真人的徒弟,以及诸多步虚真人的徒弟上。这其中,又以淮青真人的三个徒弟最为优秀,乃是宗门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也不难理解,淮青真人到底是肃威长老,若一味方正不阿,岂不是弄得宗门怨声载道?能在这个位置上待着的人未必通情达理,却一定深谙人心,而这样的人在看人方面往往极有一手,绝不是旁人能比的。 淮青真人前三个弟子中,秦巍太过聪明,趋利避害的本事练得滑熘无比,无奈的长辈们看穿他的心思,忍痛将他排在第三。方梁见状悔不当初,只觉自己实在太傻,不应表现得那么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既然不想当掌门,就必须将很有潜力的小师弟推上前台,所以方梁有些犹豫地问:「咱们……再看看?」 「乐儿服侍了她一个来月,除了发现清辉对她的关切外,就没发现她有什么表示,更找不出什么破绽来。」秦巍略带苦恼地说,「这样的人,若不是真无欲无求,就是段位太高,能将咱们的傻师弟玩弄于股掌之中。」 方梁闻言,皱了皱眉,说:「听说她这几年没与师弟有任何接触,这次若不是凌霄剑派的容与来了,人死了就死了,也没这一档子事,我看倒是前者居多。」 「清辉斥责郁姝时,曾说过郁姝与叶琼相比,行事连一半都不如。」秦巍意味深长地说,「郁姝的禁闭快要到头了,她可不是什么眼里能揉沙子的人,脾气更谈不上多好,为保护这位叶师妹,清辉一定会同意将她下放一段时间的。到时候,咱们看看究竟是哪种情况,不就好了?」 方梁贊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叮嘱道:「看看便罢了,你可不要动任何插手的心思,霓虹迁怒旁人固然不好,这位叶师妹直接干涉对方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做法,否则也不至于迟迟入不了内门。清辉虽不似霓虹,却也别让他心中留疙瘩,省得推来推去,推成了仇。」 「霓虹,嘿!」秦巍露出些许不屑,却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第五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歆瑶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看着乐儿忙进忙出,算算时间,发现自己自甦醒之后,已经疗养了将近一月。 时间差不多,应该有人忍不住找上门来了。 这个念头生出的第二天,她就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秦巍。 纵观云笈宗诸多门人对秦巍的评价,无非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百八十年不回归宗门实属正常。稍微晚一点入宗门的人,连这位师兄的影子都没见过,可见秦巍躲猫猫技术实在高秆到一定的程度,长辈想抓他回来都要费一番工夫。 叶歆瑶可不认为这样一个万年难寻踪迹的人破天荒回到宗门内,会是为了周霓虹那一档子破事。如果他这么有责任心,也不会甩手掌柜一当就是几百年,走得可谓干净利落。联想到容与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凌霄剑派在向外扩充地盘,再算算凌霄剑派和清吟门称不上太远,却也绝对算不上一个「近」字,按理说八竿子打不着的距离,叶歆瑶只觉得阴云在心头堆积,却不清楚能理清这些杂乱无章线索的线头在哪里,眼下秦巍送上门来,真可谓天赐良机。 心中盘算了百八十遍应当怎么圆融无碍地套话,叶歆瑶面上一派沉稳淡定,波澜不惊,哪怕你狡猾如狐,也别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真正的情绪来。秦巍一见便知遇上了对手,跃跃欲试的同时,也庆幸自己这一趟回来得及时。所以他与叶歆瑶好一通假惺惺的,你吹我捧的寒暄后,就进入正题,略略点拨道:「叶师妹可知,我门内有一项不成文的规矩……修为在金丹以上的内门弟子,能以付报酬的方式,支使外门弟子做事?」 聪明人说话,无需点得太透,秦巍一说,叶歆瑶秒懂。 内门与外门的分野体现在方方面面,虽说云笈宗外门弟子的处境之好,在诸多大宗门都是排得上号的。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素来是经不得比较的,光是功法与材料两项,内门弟子拥有的资源就足以让外门弟子掩面哭泣,羞于见人。 交好内门弟子,想在大佬面前们混个脸熟,至不济也让大佬听到自己名字的外门弟子大有人在,宗门高层知此事无法禁止,索性默认偿以报酬的方式,只是规定了一下能这样做的内门弟子得修为,省得有些人一进内门就得瑟的不知自己是谁,颐指气使闹出矛盾,影响宗门团结。久而久之也成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外门弟子自认为的「通天捷径」,期待都来不及,很少有像叶歆瑶这样情况相反,避之唯恐不及的。 云笈宗里头,叶歆瑶认识的人不多,仇恨却拉得不少。虽然这并非她本意,沈清辉需要负担起绝大部分责任,可叶歆瑶相信,禁闭期一结束,郁姝少不得给自己找点麻烦。虽然沈清辉肯定能帮忙拦下一部分事儿,但他拦得住全部么?哪怕拦得住,郁姝后头还一个护短的桑青真人在呢! 这世道就是如此,无论软得硬得横得,都怕后台硬的。哪怕桑青真人什么都不做,元神真人的身份也具有足够的威慑力,郁姝不会对叶歆瑶做什么坏事,却也能将她噁心得够呛,秦巍怕最后变成桑青真人和淮青真人的事情,伤了两位元神真人的和气,才巴巴地走了这么一遭……正因为想明白了这些问题,所以叶歆瑶答应得很快:「不知秦师兄想派我去哪里?」 「无论哪里都不能去!」沈清辉一听秦巍来找叶歆瑶,就知要糟,才走到门边就听到这么一句,情急之下,他也不顾什么礼仪,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掷地有声,「眼下太过危险,待在宗门是最安全的选择!」 危险? 听得这两个字,叶歆瑶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云笈宗有位天仙坐镇,生活安逸不说,一旦别的门派遇到什么事,也乐意找他们求救,无论是高层内幕还是旁人情报都信手拈来,消息可谓灵通至极。沈清辉话里的意思,竟将外界全部划成了洪水勐兽一般的存在,岂能让叶歆瑶不担心? 何况,听见他这句话,她也隐隐想到了什么,只是一时半会没联繫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秦巍早知沈清辉的反应,听罢就笑了起来:「清辉,你当真以为,眼下算是危险?」 「三千年之内,陨了五位地仙,看这趋势还没完。」沈清辉面沉似水,半步不让,「妖族躁动,魔道不安,神道蠢蠢欲动,佛门藉机大肆传教,凭果位来渡化强者,壮大声势,四境之内山雨欲来。这样不算危险,什么才是危险?」 听到这个讯息,饶是以叶歆瑶的定力,也有些绷不住表情,更别说掩饰自己的惊讶了。 三千年内,陨了五位地仙? 初入修行一途的人,个个信心满满,只觉天仙之位捨我其谁。可一步步修行上来,他们会发现,越到高处,想继续走下去就越是困难。 能成就元神的存在,或才智高绝,或上天厚爱,或稳扎稳打,或刚勐精进,或海纳百川……无论哪一项,都是同辈人中出类拔萃,不,应该说千万里挑一的存在。可这些元神真人中,能成就地仙的又有几个?别的宗门不看,光说云笈宗,天仙创派,传承七十六代,门中的好苗子挑都挑不完,元神真人的基数保持在三个以上,歷年历代都没下过这个数字。但这么多年下来,除了他们那位祖师爷外,也就出了一个地仙,还很惨烈地与末法主同归于尽了,就知地仙的存在多么稀少且珍贵。 一个地仙,就能造就一个屹立于修真界顶峰的强大宗门,五个地仙的实力、势力和影响力聚拢起来,又该是如何强大的一股力量?三千年时光对这种与天地同寿的存在来说,估计就是打个盹的功夫,竟,竟陨了五位地仙…… 前后一连贯,叶歆瑶立刻明白凌霄剑派的举动究竟为何意……无非是打算趁着局势还没彻底恶化的功夫,赶快扩张地盘捞一笔,囤够一定数量的资源,到时候真有什么事,直接封锁山门便是。有了之前累积的资本,坐吃也不至于到山空的地步,勒紧裤带总能将日子过下去的。虽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局面屡见不鲜,却总比一个两个全跑到外头去游荡,到时候没一个能活着回来好吧?只是这样一来,小宗门本来就不多的资源就……哎,到底是吃了消息不灵通,信息不对等的亏,付出一定量的资源换来回报,你情我愿,上天也说不得一个不字。说不定这些小宗门的高层还欣喜若狂,觉得资源能慢慢开採,好的功法或者入门名额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谁知道被无声无息地坑了一把?但换句话来说,在这种大家全在扩张势力的情况下,遇见正道还算走运,若是遇上魔道,估计小宗门半数高层都活不了了吧? 秦巍见沈清辉不同意,神色也沉了下来:「你觉得接下来的时间,是你留在宗门的时间多,还是郁姝留在宗门的时间多?现在算危险,那等天眼真的现凶叫什么?谁都不能活?」 沈清辉无力辩驳,不由哑然。 秦巍见状,乘胜追击:「老虎尚且有打个盹的时候,真到了危急时刻,宗门自会封锁,想出去也没法子。我记得你再过几天,就要代表师尊走一趟赤火门吧?去了那个世界,少不得各家宗门一一拜访,没三五个月回不来,郁姝四个月后禁闭就结束……煳涂师弟,你给我想清楚了!」 这些话骗得过沈清辉,却骗不过叶歆瑶,所以她勾起一个很轻很淡,没什么意义的笑容,漠然地扫了秦巍一眼,意思十分明显:忽悠,接着忽悠。 哪怕不清楚云笈宗的内部规矩,叶歆瑶也清楚,就算这几天内成功筑基,想下放当亲善大使,修为也实在低了点,顶多当个副使,上头跟着一位阴神或者金丹期的同门。即是如此,若真为她好的话,让她跟着沈清辉去不就行了?只不过这样的行为,容易让郁姝误会……我本来就没做什么,你就巴巴地把人带走,这是在提防我么?别说郁姝,就连桑青真人见了,都会十分不高兴。但如果是大拨大拨地派人出去,就没这种顾虑了,左右正常宗门行事。只要给她找个合理可信,唔,应该是勤恳忠厚老实,不善机变的搭档,理由现成地摆在面前。凭秦巍的本事,想忽悠郁姝还不是信手拈来? 秦巍当着叶歆瑶的面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见她不言不语,明明猜到却一字没说,秦巍心中瞭然,也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师妹,便对沈清辉,也对叶歆瑶保证道:「放心,叶师妹怎么说也是半个受害者,我不会让她受苦的。怎么,清辉,你还信不过我么?」 ……我还真有点信不过你,怎么办? 第六十章 出行道路已确定 秦巍这个人呢,有点恶趣味,哪怕他做事都是为你好,也会摆出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甚至做些故意与你对着干之类的事情,将你折腾得火冒三丈后,才施施然说明一部分缘由,让你整个人霎时间没了脾气不说,还觉得自个儿误会好人。 与他相处,往往是愤怒中掺杂着信服,愧疚中夹杂着郁闷。每次都要偃旗息鼓,不打算追究了,看见他温文尔雅的面孔后,愤怒却又油然而生……种种情绪交织,堪称复杂到极点。 由于被折腾过太多次,沈清辉对这位师兄很有些心理阴影,听罢就略带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半晌才不情愿地问:「此话当真?」 秦巍洒脱一笑,应道:「这是自然,不放心的话,你去挑人挑地方啊!」 沈清辉一想也是,便转过身望着叶歆瑶,叶歆瑶则很干脆地说:「两位师兄安排,叶琼没有意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她都这样回答了,内心带着浓浓愧疚与负罪感的沈清辉自然不会再说什么,集中精神,想去挑个安全又保险一点的地方出来,叶歆瑶见他离开,微微挑眉,望着秦巍。 人都走了,还不快将话说完? 「其实也没什么。」秦巍露出纯良到人畜无害的笑容,看似十分好心地叮嘱道,「地仙陨落的事情,也就流传在我们这些人之间,若非机缘巧合,叶师妹也不至于知道呢!」 这便是知道她有个好朋友在小宗门,也捲入了这次事情中,才刻意这么提一句,让她别将这件事情给说出去了。 叶歆瑶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略带不悦地回答:「以我的修为,若无人相带,也没办法去别的世界。」 她的确很想告诉阮静雅,可一是此事干系太大,秦巍敢在她面前说,就必定有不让她将消息传出去的手段,估计连千钊都不会让她见;二是阮静雅身后除了清吟门,还有另外三个宗门,若自己叮嘱静雅别将此事说出去,静雅定会做到,但别人不明真相,会怎么看待「失心疯」的静雅?哪怕知道了真想,凌霄剑派给的香饵就在嘴边,随时都能咽下,所谓的危机却远在咫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绝大部分人会怎么选?更何况,双方合作,那肯定是要定下契约的,这时候说不干,契约的反噬问题先不说,凌霄剑派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其间的利害关系,叶歆瑶算得一清二楚,哪怕再怎么担忧好友,她一时半会也不能将这则消息说出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后找个机会去见静雅一趟,看看情况再决定该不该说,若要说,又应该怎么说。 不过,明白归明白,秦巍的举动还是让她颇为不舒服,终于开始考虑筑基的事情。 由于想打碎昔日桎梏,寻找新的道路,叶歆瑶才迟迟压着境界,没有筑基。之后沉迷于天仙的光环中无可自拔,往日的影子渐渐消弭无踪,路也越走越歧,更是刻意压着修为,总贪心地想在筑基之前更进一步。 经过对天仙思想的推演,哪怕还有许多疑虑未能得到解答,却也给她打开了一条全新的出路。这种时候,自己也应该考虑考虑筑基的问题了,就像沈清辉说的,前人的经验能借鑑却不能复制,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倘若筑基的时候,就能将未来的问题全部搞定,那要后面的境界干什么? 打定主意后,叶歆瑶专心调理着身体,每天内息至少运行九个大周天,缓缓温养着受创的肺腑与经络,为接下来的筑基做准备。好似完全忘了自个儿马上要离开云笈宗,下放到三千小世界中的事情。 不过,再怎么不关注,也不意味着这件事不会到来。 三日之后,沈清辉带着明明十分不讨喜,却硬要死皮赖脸凑上来的秦巍再次探访叶歆瑶,并附上了叶歆瑶要去的世界,以及主使,副使的名单。 「琉璃水世界,与咱们这个世界隔着六道跨界传送阵法的距离,算是挺近的。」沈清辉解说道,「不仅如此,这个世界与咱们世界也非常相似,咱们世界以云层为分界线,隔离出清浊二气。琉璃水世界则以水陆为分界线,水中至清至澈,陆地掺杂浊气,阻隔了灵气的存在。」 「琉璃水世界的海洋分做三处,最小的那块名唤千波洲,洲中有个千波岛,岛主乃是门中一位先辈的后裔。他以自身的实力和对阵法的娴熟与了解,生生搬运挪移了一块净化干净的土地,又以此为根基布置阵法,形成海中之岛,带着一些愿意追随他的人在此扎了根。这些年的经营下来,勉强算得上人丁兴旺,却无甚优秀人才能入云笈宗。好在琉璃水世界中的几种材料乃是门中炼丹与炼器比较常用,有咱们宗门的人常年为他们维护结界,倒也不算辛苦。」 宗门嫡系,来歷清晰,有求于宗门,利害关系摆在这里,且环境与云笈宗有一两分相似。这样的地方未必没有,却一定是人人打破了脑袋都想去的安逸之地。 虽然知道沈清辉不会坑自己,不过出于谨慎,叶歆瑶还是问了一句:「除了千波洲外,不是还有两片海洋么?」 「那两片区域无法住人,也就一两种特殊的生灵居住,只要不去招惹,就不会有事。」秦巍施施然摇着摺扇,回答道,「不过,凭琉璃水世界众人的修为,还没本事进入它们居住的区域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叶歆瑶也不在这点问题上计较,再看看自己很长一段时间要相处的两人,发现沈清辉果然是用了心的。 主使,张媛,阴神高阶,为人豪爽仗义,在外门弟子中就一直是大姐姐式的人物,深得诸位女修士的拥戴,入内门第七年就被步虚真人央白收为弟子,在为央白真人处理琐事的同时,滞留引气期不过十三年,就突破至阴神期,也算得上一个风云人物。不仅如此,她与郁姝的关系还不怎么样,又是郁枫的嫡系师姐,在央白真人那边,她说话绝对比郁枫有分量。 副使,陈康,阴神初期的修士,为人忠厚老实,勤勤恳恳,在内门弟子中口碑极好,还是方梁培养并发掘出来的人才。 领了沈清辉这份好意,叶歆瑶抬头望着他,十分真诚恳切地说:「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师兄无需担心。」 第六十一章 千波安家女倾城 定下人数与地点后,伤势渐渐好转的叶歆瑶也不继续留在沈清辉那儿,她回到自己的洞府中,稍微打扫了一下居住了几年的洞府,将自己存在的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封闭继续由「六合惊尘旗」守护的洞府,前往集合的地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张媛与陈康对这位传说中的外门师妹也十分好奇,一见真人,顿时瞭然……性格怎么样姑且不提,就凭这长相,除了在是非特别多的纯女性门派,估计换哪里都能风生水起。 考虑到三人要搭伙十年的关系,叶歆瑶的态度也没很冷漠,对张媛的问题大部分都会应,还会补充点说明。正因为如此,等走到第四个世界的传送阵前,张媛和陈康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评价……应该说,这位姑娘哪怕在纯女性门派,也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叶歆瑶心中是什么想法姑且不必提,张媛对她的感观倒是迅速转好,两个妹子「一见如故」,相处得和谐又友爱,要不是时间太紧,真想去附近的坊市逛几天,买点东西交流下感情。本来就拙于言辞的陈康只得跟在后面,默默地充当温顺的大型犬类,露出类似「你逛街啊我拎包」的好男人气场。 三人一路借碧落天的世界传送阵,于一个多时辰后,赶到了琉璃水世界。 在踏入这个世界的那一瞬,三人免不得有一瞬的惊愕。 他们都见过海,平静的,汹涌的,澎湃的,温柔的……无论是海的哪种姿态,对修真者来说,都是颇为常见的景致。有些修真者为了狩猎到自己心中所需的妖兽,拿到合心意的药材,在海上蹲点个几十年都是常事。但他们却没见过范围比绝大部分海洋都要宽广,却清澈到近乎绿色,自高空一眼望去,竟能见到至少千米之下的海水。 不,不是海水,而是直接能入口饮用的,清水。 「我想知道……」望着这一幕,震惊过后,素有悲天悯人情怀的张媛第一时间联想到民生上去,「这个世界的人们怎么活下来的?淡水都在下头,至清至纯布满灵气,那他们呢?在陆上的他们喝什么?」 不怪她这样想,实在是琉璃水世界有点与众不同……这个世界的陆地平均悬浮在水面百米之上,哪怕是最凹陷的地方,也离水面有着将近六十米的距离,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不靠近大江大河,基本上完全不能打井来饮用地下水。在这些凹地上方,遍布着一种长满了蔓藤的植物,密密麻麻,形成异样的森林。从高空上看,这些植物很像是三条绿色的,细细的分界线,将陆地下方的水分成三片区域。 活在陆上的人生老病死,百年岁月弹指而过;活在水下的人努力修行,欲求个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除却高山雪水所化,奔流入海,滋润大地的河水外,还有许多含水的植物,就比如这些凹地上的蔓藤,稍稍用刀切开,就能流淌出极多的清水。陆上的人自是不担心水源,只要不遇上灾年,也肯定不会饿死的。」华服少女容貌迤逦,巧笑倩兮,明明是询问,却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尊贵与自矜。见张媛侧过头来,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少女笑道,「三位可是来自云笈宗的修士?我是千波岛岛主的女儿安倾城,奉父亲之命特来迎接诸位。」 站在少女身后的,还有一个阴神初期,四个引气期的修士,阵容在云笈宗都称不上寒酸,更别说在这里。联想到秦巍打听到的,整个千波岛也就岛主一位金丹修士,阴神期修士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不难想像安倾城的受宠程度。 作为主使,张媛自然肩负起了交涉的任务,所以她轻轻颌首,答道:「正是。」 安倾城闻言,神色更加欣喜,自然而然地走到张媛旁边,微笑道:「既是如此,三位请随我来。」 叶歆瑶站在张媛背后,收回落在安倾城身上的目光,大概猜到千波岛应当是个怎样的地方了。 虽然她不喜欢拿自己的长相说事,不过初次见到她却能不多看两眼的人,自制力无疑是十分强大的。再看安倾城亲亲热热与张媛攀谈,偶尔也会搭上他们两人,不显疏离,让人觉得满心熨帖的态度,更能看出这位姑娘长袖善舞,交际本事十分之厉害。 作为岛主宠爱的女儿,甚至能说是琉璃水世界公主般的存在,再怎么骄纵任性,叶歆瑶都能当是常态,偏偏安倾城却不是这样……若不是天生就拥有这种笼络人心的本事,那就是千波岛的局势,尤其是岛主的后院,似乎有点不平衡啊! 这种下意识的分析与情报收集,不过基于对陌生地方的不安,以及对安倾城本人的警惕罢了。叶歆瑶对这位岛主的后院情况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不喜欢参合什么争宠的戏码,只是不希望整个千波岛的情况都像她想的那样糟糕。更何况……她抬了抬眸,再看了看前方已经姐妹互称的张媛与安倾城,暗暗扶额。 果然,到了千波城之后,还是以筑基为名,一心闭关的好吧? 事实证明,叶歆瑶的猜测十分准确。 作为贵宾到达千波城后,他们受到了岛主安樘的热情款待,偌大千波城从上到下,但凡地位足够,或修为不差的人齐聚一堂,为他们接风洗尘。叶歆瑶不爱类似场合,张媛和陈康也不爱,无奈安樘实在太热情,又有安倾城在一旁用期待的眼神,热络的态度,殷勤周到的服务来展现自身的诚意。张媛无奈之下,只得答应,叶歆瑶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没插手的意思,等到了宴会一算,年龄在十岁以上,能参加宴会的,安樘的亲生儿子……好样的,足足二十五个! 陆上王朝,水下王国,唯我独尊惯了,人人盯着世袭的岛主权力,一个比一个不思进取,至少在纯正的修士眼里看来是这样,若以凡人的眼光,倒是一个两个年轻有为,上蹿下跳得厉害。也难怪这么多年来,与之差不多同时建立,也在灵气浓厚程度相近地方的百翎洲郁家人才出了一波波,光被云笈宗内门高人看中的子弟就两个,千波洲安家却沦落到连唯一一个金丹修士,都必须靠云笈宗赐药,放弃未来强行提升上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修真界没世俗界那么多规矩,对嫡庶之类看得也不怎么重视,介绍众多儿女的时候,也就象徵性地提了一下,安倾城和她哥哥安倾国是原配所出。叶歆瑶先是被安樘取名字的雷人本事噎住,随即再扫了对方二十五个儿子一眼,盘算了一下对方多少莺莺燕燕跟随后,心中感慨如此风流倒也是个人物,这日子过得当真让人尤其是男人羡慕,却打定主意不沾惹这些事情。是以待宴会一结束,叶歆瑶就找到被安倾城缠着说话的张媛,带了点不好意思地说:「师姐,我觉得……我似乎触摸到了一直以来没松动的瓶颈,加上我的伤本来就没好,能不能……」 维持千波洲的结界,顺便看着安家将需要的材料送到云笈宗去,这是张媛与陈康两个阴神修士的使命,叶歆瑶就是被安插过来当个拖油瓶的。张媛本来就没指望她做什么,只求这个师妹不添乱就行,如今见叶歆瑶如此识趣,忙道:「既是如此,你寻个灵气充足的地方好生闭关,我为你布下阵法,定不让旁人打扰。」 安倾城闻言,就露出失望之色,她人生得美,插话也不显得突兀:「倾城没什么朋友,见张姐姐与叶姑娘来了,心中欢喜,本打算与二位交个朋友,多联络感情,谁料叶姑娘……」 叶歆瑶不认为安倾城能卖了她,也不认为张媛会蠢到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但不同的是,张媛天生就具有大姐姐的情怀,只要安倾城表现得柔弱无助一点,张媛就愿意去伸张正义。而叶歆瑶呢,恰恰讨厌有人利用自己,为避免自己一怒之下整点事情出来,破坏云笈宗与千波洲安家的友好关系,叶歆瑶不吝惜去闭关个十年八年。 朋友?叶歆瑶真正的朋友只有三个,便是她最落魄无助之时,对她仍旧不离不弃的申箫、阮静雅与越千钊。就连温和正直如沈清辉,叶歆瑶对之心存感激,也没真正将他放在朋友的行列里,更别提这种心思叵测,接近她是为了自身利益的人了。 想让我听了你说的两句话,就对你心生好感,放弃我的闭关计划?你是歧视我的智商呢?还是鄙视我的情商? 第六十二章 天光破晓说心事 皇帝这种生物的存在,引得万千人又羡又妒不说,还一向是人生赢家的代名词。哪怕是被朝臣架空,什么都插不上手,只能吃喝玩乐的傀儡皇帝,也有一条足以让男同胞们兴奋到流泪的特权……在绝大部分男人都只能娶一个老婆的时候,无数人哭着喊着跪着求皇帝多收几个小老婆,后宫数量不大于十,你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别管这些女人背地里斗得如何天昏地暗,又个个是怎样的蛇蝎心肠,只要她们对着你的时候,都是一副温柔讨好的解语花面孔,让你身心放松,又何乐而不为呢?至于生出来的儿女个个不省心……等以后再说吧! 在绝对的金钱、权力、地位与美色的诱惑下,千波城安家一位久久修行无成的城主在久久无法突破后,松懈了自身地要求,随即以一种比坠入深渊还快的速度,迅速堕落腐朽下去,过起了和皇帝相比也不差什么的快活日子。后代受他影响,纷纷效仿,才导致千波城安家在修真者看来甚是惨烈的现状。 安家家主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份不同寻常的力量,偏偏以他们的奢靡享乐作风,却无法保证自己拥有这份特殊的力量。只能在继任安家家主之后,依靠宗门赐药,将修为强行提上去,顺便还央着云笈宗将略好一点的阴神期修士给带走,安置到别的世界去,以保证自己千波洲第一修士的地位。 正因为如此,安家人对云笈宗的依赖与渴慕,达到一种非常病态的程度,云笈宗来人稍微不经意的几句话,就可能扭转千波城任何一个人的命运……无论是城主之子,还是黎民百姓。 对于安倾城的心态,叶歆瑶很能理解,毕竟生长于这种不省心的环境,你不去争,不去抢,就得生生被别人踩死。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而奋斗,只要手段不是太出格,都没有什么错误,只是叶歆瑶自个儿不愿当个棋子被算计利用,懒都懒得深入了解安倾城罢了。不过,出于对人心的提防,以及本身的谨慎,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叶歆瑶还是对张媛提了一句:「倘若可以,师姐还是帮我选一个宗门前辈留下的,最好有密道或者藏身之所的洞府吧!」 张媛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歆瑶,方露出些许感同身受的怀念神色,笑道:「师妹多虑了。」 叶歆瑶的顾虑,张媛初入宗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那时的她还保持着散修一直以来的习惯,只觉得四境都是刀光剑影,稍不慎就可能死于非命。等在云笈宗待久了,头顶着这个金字招牌,做事顺风顺水,张媛的警惕心也就渐渐地淡了。 在张媛看来,去仙道昌盛势力复杂的大世界,那是必须提高警惕的,毕竟那些地方鱼龙混杂,云笈宗一直以来高贵冷艷的行事作风也拉了不少仇家,说不定就有人不将这块后盾看在眼里,反倒专盯着你打。真猖狂到以为宗门的招牌就能护你一生平安,到时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但在这种知根知底,最大首领都代代依附于你,纯粹宗门附庸的世界,那就完全不足为惧。 对张媛或者说是绝大部分人的想法,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云梦大世界防备森严,慕无涟一个步虚真人却也混了进来,虽然只是前几层,也足以证明魔道邪道许多神通的奥妙不凡。云笈宗又没封锁琉璃水世界,更没在这个世界盖章印戳,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会来?先前魔道修士之前不来这个世界兴风作浪,多半是看不上安家这幅德行,觉得没什么油水,没必要为了扶不上墙的烂泥和云笈宗作对,现在却又不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由于地仙的接连陨落,知情天仙的含煳其辞,无论道门、佛门、魔门、妖族还是神道,乃至有他化自在天魔做后盾的天魔们,都嗅到了不安的气息,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在这种时候,谁也说不清敌人会怎么想,怎么做。无论如何,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的,何况安家没特别重要的人质压在云笈宗,若真被魔门找上,还不是墙头草一样,想怎么倒就怎么倒?虽说这样想有点将人家看得太坏的意思在里头,但为了利益,骨肉至亲尚能相残,何况合作伙伴?叶歆瑶坚信人性的美好,也警惕着人性的贪婪。 张媛见她淡淡地笑了笑,不反驳,更不争辩,却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知叶歆瑶心意已定,也不愿与她在这种小事上发生冲突。再加上张媛自己也曾经歷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知道苦惯了的人习惯一时半会很难改掉,由己推人,心中免不得生出一丝怜意,便自告奋勇地揽下这件事:「先前驻扎这个世界的前辈,也有许多如你一般谨慎的,莫说密道和藏身之所,就连防御阵法都颇为完善。要不,我带你去四处转转,你挑一处洞府?」 「这种事情,师姐安排就好了。」叶歆瑶神情真挚,异常诚恳地回答,「我相信师姐。」 她这样一说,张媛心里登时暖洋洋的,有种难以言喻的成就与满足感,不由得干劲十足。叶歆瑶见状,微微一笑,待张媛去研究以前同门留下来的洞府,她也离开了繁华却令人感到无比沉闷的千波城。 安氏先祖机缘巧合,得了一件法宝名为「山河扇」,并将之炼化成本命法器。而后他自觉命不久矣,为庇护子孙,便在情况特殊的琉璃水世界,凭山河扇之力,完成了一个步虚真人本不能完成的移山倒海之举,用生命为子孙开闢了一片洞天福地。 从海面俯瞰,千波洲被山河扇托起,高低起伏的地势好似扇面与扇骨,除却沉在水里外,与寻常大陆无异。 千波洲的山不多,近千的海拔也算不得多高,却偏偏有一个好处……千波洲的平原离海面将近百丈,阳光能照进,由于山河扇的保护,结界阻隔着铺天盖地的清水将他们淹没,却到底像生活在水中的一个气泡里,比不上生活在真正的陆地习惯。正因为如此,「爬山」在千波洲,就成为一项非常时髦,也象徵着实力的运动,只可惜修为不到金丹,压根没办法冒出水面去。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因为结界的缘故,越往上爬,受到的阻力就越大,需要的实力也越高。 每个来琉璃水世界的云笈宗门人,都会得到一枚抵消「山河扇」作用的「山河令」,让他们能不受结界的影响与制约。这让叶歆瑶得以从从容容地爬上千波洲最高的天波峰,静静地站在峰顶,从天当正午站到日暮西斜。 琉璃水世界多雨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少说两百天雨一百天雪,还时不时来个雨夹雪。叶歆瑶从登山的那一刻开始,就发现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入夜雨都没停不说,次日更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的暴雨在海面盪起无数个涟漪,叶歆瑶静静地站在峰顶,仿若石像一般恆久而静谧。 张媛来过,陈康也来过,看叶歆瑶这样子,还以为她顿悟了什么,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撤离,生怕打扰了她的修行。 叶歆瑶伫立于山顶的第七日,天,放晴了。 东方第一缕光划破黑暗,跃入苍穹,霎时间,天光破晓,万钟齐鸣。 悠远且绵长的钟声伴随着金色的光纤,直直刺入她的心底,带来难以言喻的心悸,却也驱散了心中的迷雾,让潜藏的黑暗无所遁形。 「在想什么呢?」温柔软和,似乎带着一点笑意,又亲切仿若邻家姐姐的声音在叶歆瑶耳边响起。 叶歆瑶轻嘆一声,缓缓侧过头去,望着陪自己站了三天的陌生女子,轻声道:「我觉得,我不像个正常人。」 第六十三章 世若无光我为阳 站在她身侧的女子身着青色的衣裳,松松挽着髮髻,鬓间插着一支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坠在耳畔。除此之外,周身并无一丝佩饰,连玉佩、荷包、戒指、项鍊这些女修常用的饰物,在她身上都不见影子。 简朴的装扮无法遮挡她的风华,哪怕初见并不令人惊艷,可细看过去,就发现青衣女子的容貌,仿若最最精緻的工笔画,眼角眉梢,无不恰到好处。极美,却又没有咄咄逼人的艷丽,而是如同月落千江,静影沉璧,安宁美好到让人挪不开目光。 她的唇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容,眼中流露几分关切几分笑意,更多得则是洞悉世事的睿智。让人不知不觉就放下心房,将一切烦恼都倾诉给她听。 若她不刻意透露气息,叶歆瑶也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可见纵有山河令傍身,对方的修为也定然不弱,何况对方……不是云笈宗的人。 这样一个莫名出现在琉璃水世界,出现在天波峰山顶的高阶修士,显然十分可疑,偏偏对方却没流露出什么恶意,至少现阶段没有。当然,修真界出手前言笑晏晏,翻脸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大有人在,若真遇到这样的人,你只能自认倒霉。但叶歆瑶觉得,这个青衣女子目前不会伤害自己,甚至有点……为自己而来的意思。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源于心底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叶歆瑶之所以对青衣女子吐露心声,除了这种感觉,以及对方特质的影响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她累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申箫、阮静雅与越千钊,都是她极好的朋友,懂她情绪,怜她遭遇,为她考虑,却无一人真正知她懂她。 不是展现给所有人看,或喜或悲的叶琼,而是潜藏于灵魂深处,仿佛压抑的野兽般不敢咆哮,又仿佛骄傲的王者般睥睨世俗,冷眼看待万物的,叶歆瑶。 她将真正的自我困于最隐蔽的位置,套上因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从而完美无缺的假面,言行举止,无一不符合规范,内心深处,却偶会泛起深深的疲惫与寂寞。 「我觉得,我不像个正常人。」叶歆瑶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又轻声加上一句,「是的,不像个正常人。」 从很早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青衣女子闻言,微微挑眉,眼中露出几分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竟这样厌世呢?」 「不,不是厌世。」叶歆瑶轻轻摇头,否认这个说法,随即抬眸望向远方初升的旭日,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修道。 修道这种事情,是慕无昀决定的,懵懂年纪被带上玄华宗的叶歆瑶根本没得选择,就被迫接受了玄华宗的一切……无论是师门尊长,各色同门,玄华秘录,还是礼仪道德。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不修道的那一刻,直到被逐出宗门后,她开始反覆思考,最后确定,自己是不适合修道的。 常人需要歷练多年,饱经世事与沧桑,才能学会的观人察物,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许多人一辈子都琢磨不透的谋略算计,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如极品的凝月晶般透彻清晰;正常人手染鲜血,背负人命,都会在一段时间内留下消不去的阴影,可对她来说,哪怕以亿万计数的人牺牲,也是冰冷且毫无感觉的数字,纵此事发生于她眼前,她的内心也不会真正动容。 她锄强扶弱,她怜老惜贫,在同门眼里,就连冻僵的麻雀,她都会捡回去抚养几天,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送回窝里,堪称温柔悲悯,慈善仁义的典范。这些人不知道,她之所以尊老爱幼,是因为她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和内心的自矜,不允许自己做出有失礼仪的行为,但在内心深处,她是看不起这些人的。 不,不应该这样说,应该说,真正潜藏在层层礼义仁智信,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她,是看不起任何人的。 她看得见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存在,那是自己应当打败的对手;她看得见比自己强大的存在,那是一段时间内,自己追逐的目标。可「看得见」与「看得起」,本来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她会爱上慕无昀,为什么?因为慕无昀一直以一个温柔、包容、博学又强大到无可超越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陪伴她百年,又因为宗门的阻拦和世人的不容,定格成为执念。 修道之人应当道心清澄,如日如月,可她呢?叶歆瑶一直觉得,最适合自己的行当,应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客,而非清心寡欲,避世隐居的修真者。哪怕修行,做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魔修,似乎也更加适合她。但若说不修行,却又不大对劲,她隐隐觉得,自己应当有力量,有十分强大,让人不敢直视的力量。这潜藏于心底的声音催促着她不断修行,朝着一个又一个的高峰攀登,也让她十分迷茫,却下意识地不想抗拒。 之所以一直拖着,迟迟不肯筑基,也是由于太过明晰灵魂最深处的另一个她,方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坚持正道,真的是你想要的么?前世是无从选择,难道今生……还要这般么?可修魔,却并非,并非她所愿啊! 没得到回答的青衣女子非但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只见她指着远方的大陆,问:「你说,若有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无意间来到这里,他们会怎么想?」 叶歆瑶听了,不由微笑:「他们会觉得,自己来到了仙境。」 「若是他们能回去呢?」 「那样的话,他们自会不懈宣传自己遇到了神仙,在仙境中住过一段日子。会有很多人来问,通往仙境的道路是哪儿,仙境的建筑是怎么样的,仙人穿什么样的衣服,平日里又做些什么事情……仿效仙人的穿着打扮,建造与仙人居所一样的亭台楼阁,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风尚,甚至演变为习俗。」 一问一答间,种种纠结烟消云散,一切已变得豁然开朗。 她先前所谓的不计较,不在意,不过是困在伦理道德中的漠视。可这些条条框框是什么,是天道定下的至理么?不是,这只不过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经过漫长的时间演变,就成为人人奉行的真理,可真理又是什么? 人类的一切,皆为初开灵智的妖族,又或是本就较为聪明的猿猴模仿之物;修真者在世俗凡人的眼中与仙人无异,他们的一切,自是凡人模仿之物。既是如此,只要将自己从身到心,完全凌驾于修真者之上,让他们模仿自己的言行举止,让自己的思想成为真理,成为世俗之人奉行的「道」即可,何必困惑于自己不与世同,睥睨众生? 这一刻,与青衣女子并肩的叶歆瑶,仿佛穿过千万载的时光,触及到了那位天仙大能的思想与灵魂。 思不与人类,心不与人同,却不随波逐流。行自身认同之道,用无数的付出与努力,让修为攀登到与心一样的高度,终至天仙之位,凌驾于众生之上。 自此之后,天下谁人,再敢问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青衣女子见她悟了,朗声长笑,凌波踏浪而去,且行且击节歌曰:「下愚纷纷不悟真,烧铅弄汞学仙人。贪看人间尘寰色,又慕青霄云阙深。铅汞怎堪延阳寿,金玉焚却得紫尘。蒿里谁家悲秽土,踟蹰不了萦鬼门。」 第六十四章 心存好意初提醒 叶歆瑶回到千波城的时候,原本平静无波,让人猜不透情绪的双眸,竟变得湛然有神,顾盼之间皆令人神魂颠倒,让她更多了几分魅力的同时,看上去也有些苦恼。 张媛见到叶歆瑶的样子,露出欣悦又带了几分赞许的笑容:「看样子,叶师妹真是触到了什么关键处,境界比之前高了不少,才会这样气势外放,一时收都收不回来。」 叶歆瑶看着张媛头顶尚未成型,却已展露几分娇艷之姿的牡丹花,一瞬便收回视线,带着几分欣喜,轻轻点头。 她双眼的神通,乃上天赋予,前不久才真正开启的「枯荣观」,可查人气运,且束缚甚少,威力非凡……普通修士用得观察气运之术,泰半对死物或者对实力不足自己的人生效,但只要开启「枯荣观」后,她连沈清辉的气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见金丹修士的气运在她眼中,连遮挡都没有,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这般神通的威力实在强大,却有一样不好,那便是修为不如对方,却使用如此神通时,哪怕仅仅视线掠过,也会让人产生「自己正在被窥探」的感觉,对敌人则过于打草惊蛇,对友人则太不礼貌。至于长久使用,会不会造成什么毛病,叶歆瑶更不大清楚。所以,除了第一次不知情的使用外,叶歆瑶就从来没用过「枯荣观」,更不欲将之暴露人前。加上她受伤的时候,大家都知她是眼部伤势最重,初醒有什么问题也正常,才让精明如秦巍都没发现叶歆瑶眼睛的不同之处。 对于「枯荣观」这般厉害的神通,若说叶歆瑶没点实验一二,以求彻底掌握清楚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她干脆利落地来琉璃水世界,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自己这双眼睛……十年时间,观察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身份待遇足够不说,还没太厉害的人管着,不愁被发现的问题,这样的好事哪里找?虽然看到千波洲安家的现状后,叶歆瑶小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方针,也不妨碍她筑基的同时,顺带琢磨琢磨这双眼睛的功效。但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合理地解释自己神光外露,不自觉让人产生窥探感的理由,眼下的突破和即将到来的筑基,就成了最好的藉口。 张媛以为叶歆瑶默认,就兴致勃勃地谈起了洞府的事情。 叶歆瑶本就善于聆听,张媛又是健谈之人,哪怕后者说十句,前者都未必会回一句,偏偏她寥寥无几的几句回话却恰恰卡在了点子上,让人觉得她很用心,忍不住继续说下去。 说到正开心的时候,张媛突兀停下,微微皱眉,随即恢復笑容,亲亲热热地挽着叶歆瑶的手臂,说:「走,我带你去看洞府!」 叶歆瑶不大自在地缩了一下,却到底没推开,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待两人出了城,她才轻声问:「来人可是师姐不喜欢的?可若真,真是如此,不见即可,怎么还要逃开呢?」 张媛微微皱眉,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没办法,他……方才我察觉到,倾城与她的哥哥安倾国一道来了,我与倾城颇为投缘,可她的哥哥实在是……」 「哦?这两兄妹竟如此不同?」 「哎,我亦不明了,倾城那般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哥哥。」张媛嘆道,「安倾国此人,空生得一张好相貌,根骨好,资质更好,沉迷美色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可他……他的癖好竟是,竟是强抢民女。」 叶歆瑶微微挑眉,评价道:「强迫旁人,确实十分不妥。」 张媛连连点头,十分不解:「凭他的样貌及在千波洲的身份,让女子动心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偏生他这个人很是奇怪。他喜欢隐瞒身份和容貌,用一副丑陋却富贵,或者穷酸却清俊的样子,与自己看上了的女子相恋。若是前者,就在看上人家的时候直接强抢,又是金钱又是珠宝又是奴婢地堆着;若是后者,就在两人情到浓时,换真正的身份强抢,还对之百般宠爱。反正玩到最后,九成九是佳人琵琶别抱,又或是从不愿变成心甘情愿。这样一来,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嘲讽对方,将之抛弃。倾城与他吵,劝他别这样,他却愤世嫉俗,说天下女人一般势力,一旦得知他的身份,见到他的容貌,又让他轻怜密爱地哄一阵,就什么立场和坚持都忘了。他最喜欢得,便是旁人先对他不屑,然后……清高变得,变得……」张媛纠结了一阵,才勉强换了一个意思差不多,程度却没那么过分,不会觉得太过污耳的词,「变得下贱的过程。」 对安倾国的个人爱好,或者说韬光养晦的本事,叶歆瑶不予置评,此人再渣,那也和她没关系,她在意得是另一件事:「安倾城与她哥哥争吵,师姐如何知道?」 张媛闻言一愣,不解叶歆瑶为何有此一问,很自然地回答:「当然是亲眼所见啊!」 亲眼所见?好一个亲眼所见! 安樘儿女众多,明争暗斗手段尽出,作为唯二正室所出的兄妹,这两人理应互相扶持,共同抵抗外敌才是。若真为兄长好,屏退众人,在房里关上门,怎么争怎么吵都没关系,哪里用得着在外面特意展露你的高尚与睿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是了,她倒是忘了,修真界不讲嫡庶,男女的分野也没那么强烈。只要有修真者的支持,男人能登上城主的位置,女人自然也能。 这样一个为了往上爬,连亲生兄长都会无时无刻踩几脚,贬低对方抬高自己的女人,在叶歆瑶看来,实在是骯脏又愚蠢,还心如蛇蝎,偏偏张媛颇为相信对方……想到这里,叶歆瑶轻嘆一声,将一缕髮丝拢到耳后,望着张媛,温言道:「既是如此,师姐应离他们兄妹都远一点才是。若安倾国存了利用师姐巩固地位的心思,一面是亲生的兄长,一面是投缘的姐妹,安倾城应当怎样相处?与其真走到那种程度,让她左右为难,倒不如为了她好,一开始就避得远远的,咱们到底……只是过客呀!」 张媛乍听有点不贊成,仔细想想,却觉得叶歆瑶说得对。 先前云笈宗派来驻扎千波洲的门人几乎全都是男子,自然没这方面的顾虑。可哪怕赠送再多的美女,又怎及得上直接娶一个云笈宗的女弟子有效?哪怕自己摆出一副冷脸,也会有很多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不死心,若是安倾城夹在她与兄长之间……千波洲之人早已失去了修行的本意,除却寿命长一点,已于凡人无异,与他们这些修真者不是一路人,张媛压根看不上,稍微想想这一可能,都觉得不舒服。 师妹说得对,他们到底是十年过客,怎能扰人一生? 「若非师妹细心,我只怕还想不到这么一层。」理顺这层关系后,张媛连连道谢,感激地说,「我还以为能新交个朋友,未料……罢了罢了,这便是咱们这些人的宿命吧!」 叶歆瑶的唇角微微上扬,眼角也多了几分真诚且欣悦的笑意。 张媛是个好人,她讲义气,重情义,待人存了九成九的真挚情谊,还喜欢将别人的事情大包大揽,堪称热心。偏偏这样的人在安倾城般自诩聪明无双的人心中,顶多是个傻大姐,外加好利用的棋子。自己既承了张媛的情,何不在闭关之前,给安倾城这位「举世无双的聪明人」添点麻烦,顺便给张媛提点醒? 至于张媛之后还会不会被安倾城哄回去,跟着搀和千波洲安家的家事,叶歆瑶就懒得管了……交浅言深,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第六十五章 打通关窍凝修为 张媛办事素来周到,加之她对叶歆瑶观感不错,两人需在琉璃水世界相处十年,帮起忙来自然尽心尽力。她为叶歆瑶挑选的洞府位于钟灵毓秀之地,与山河扇的灵脉与结界相连,昔人留下的防御阵法环环相扣,不仅易守难攻,洞府的防御结界略出大一点的动静,都能被维护结界的张媛与陈康感知,迅速赶来救援。 叶歆瑶谢过这位师姐,待张媛走后,又认真检查了一遍洞府外的防御阵法,以及洞府内的密室,确定自己熟知这件洞府的每一寸之后,便闭了府门,开始闭关。 筑基一道,看似有明显的界限,实则每人情况不一。有人内息尚为气体之时,就明白心中所思所想,道基稳固,在这一阶段连瓶颈都不会有,修行无碍;有些人凝煞练罡多年,早早将内息悉数化为液体,甚至连周身窍穴都悉数开闢了,也久久卡在这个关窍,一辈子寿元枯耗,都未有所成。 叶歆瑶先前基于内心自负,不将世人风言风语放在眼里,却到底碍于多年教育之故,对自己的行为略有在意,念头一直未曾通达。她前世被保护得很好,心如明月,一心向道,出窍之后筑基,筑基之后阴神,阴神完了直接步虚,修行速度堪称迅捷。与前世一比,今生的情况就让她略有点不满意,总觉得这样会对自己未来的修行有障碍,想与做到最好,才刻意放缓内气凝练,打通周身关窍的速度。 想到这里,叶歆瑶不由失笑。 若给她一点时间,她估计也能想明白这一点,青衣女子的提点好是好,却让她又欠下一个老大的人情。何况从对方的装束和心性来看,很可能是自己撞大运,遇上了传说中的那位……不,也不能算,若真是对方,说不定自己转世的事情,还与她大有干系,毕竟一切情况也都对得上号……算了,现在猜这些都没什么意义,等申箫出关,自己放开心神,让申箫为自己算一卦就是。哪怕不能十成十猜准,也能弄个范围排查出来,两两比较,她应该就能猜到是谁。 无论青衣女子身份如何,与对方寥寥几句谈话,让叶歆瑶豁然开朗确是不争的事实。 解决了一直以来最头疼的问题,又寻到了安全的洞府,还不用担心元神真人心血来潮的观察,叶歆瑶也就不再我压抑自己的修为,终于认真起来。 静室之内,不燃线香,不置灵石,甚至连沟通天地灵气的阵法都没绘制,仅凭蒲团下的一小截灵脉,她开始了自己最长的一次闭关。 往事的看开,前路的坦然,让叶歆瑶的肉身与灵魂勾连得越发紧密,神魂也壮大起来。既是如此,肉身的强大就有些刻不容缓,省得留下什么暗疾。正因为如此,叶歆瑶需做的第一步,就是将周身内息悉数凝练,由飘渺虚无的「气」,凝练成液体,如鲜血一般在周身流淌。而接下来的一步,便是将全身关窍打通,让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能自如地吸收天地灵气。 这个过程,自然是缓慢的。 山中修行,不知岁月,心无旁骛,不与旁人交流。 她落得一身自在清净,全无压力,原本两人分担的觊觎眼光,就独独落到张媛一人身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陈康忠厚老实,又潜心修行不近女色,外加不喝酒也不爱钱权,无论什么拉拢手段到他那里,就和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比起这条不怎么顺畅的路来,娶一个云笈宗的内门弟子,还是步虚真人的嫡传弟子,真可谓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偏生张媛碍于维护结界的任务,还不能以「闭关」之名推脱,被各种「巧遇」弄得不厌其烦,想找叶歆瑶倾诉吧?一拍脑袋,发现师妹还在闭关没出来,内心郁闷不已,干脆露出一副高贵冷艷的姿态,谁也不搭理。 这样一来,可不就落了一些自我感觉良好之人的面子,遭到他们嫉恨了么? 叶歆瑶在闭关。 经过四载岁月,她成功地将周身真气悉数凝练成液体,圆通流转,随心自如。又彻底打通尾闾、夹嵴、玉枕三大关窍,让神念与灵魂合二为一,产生「神魂」。 若说之前的「神魂」,不过是低阶修士随意的叫法,如今的「神魂」,便是货真价实,产生的神念随意一扫,便可观察百里之遥,端得是玄妙无比。 对于自己的成就,叶歆瑶却并不满足,在打通了这三大关窍之后,她毫不客气地朝接下来的小关窍进发。 人身中,有修鍊金丹三窍,上窍离宫心位,外阳而内阴,中藏元神,为性、汞、龙十天山也;下窍坎宫肾位,外阴而内阳,中藏元气。为命、铅、虎、气穴也;以及命宫、坤炉、生门、密户皆此一处。人能凭真意,元神,下凝命宫,自然超生了死。此上二窍中间,又有养胎一窍,是空洞之所,虚无之窟。 对修士来说,金丹三窍的重要性,仅次于尾闾、夹嵴、玉枕三大关窍,就连对常人来说极为重要的潜溪,玉枕等关窍,都得排在它们的后头。 叶歆瑶有过一遍经验,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她先全力对付上窍,温养下窍,对中丹田则暂时搁在一边。待元神之上丹田打通,便朝元气之下丹田进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正当她打算再接再厉,将中丹田的诸多关窍也打通时,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她居于灵脉之上,除却汲取这一条灵脉的灵气外,就连天地灵气都不曾纳入,自然对地脉的感应十分纯粹。所以对自个儿隐隐感知到了地脉的变化,让叶歆瑶有点不解。 若说旁的地方,地脉变动偶尔大一点倒是寻常,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琉璃水世界,是千波洲,千波岛,偌大一片海中土地,全是山河扇拖起来的。这片地方之所以能存在下去,是因为山河扇的存在,不是真天地造化形成。否则灵脉也不至于一小截一小截这么寒碜,怎么说也要弄个山峦起伏出来。 在这种地方有变动,难道说……山河扇,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叶歆瑶微微皱眉,神色有些肃然。 山河扇可不是什么修士随意就能炼成,来个元神就能抹去前主留下印记的普通玩意,而是集天地之造化,又经天仙插了一手,才以法器形式存在的宝贝。莫说寻常修士动不得,真来几个老牌元神真人,哪怕对着山河扇急得打转,这东西若不认你,任凭你怎么折腾,也就是一柄普通的扇子。 安氏先祖被山河扇认可,将之炼制成本命法器的同时,自个儿成了半修士半器灵之身,晋阶却比旁人困难许多,终于熬不过岁月,没成元神。但临终之时,他留下山河扇庇护子孙,这件法器寄託安氏先祖对子孙的拳拳爱意,只要此人的血脉不曾断绝,山河扇就会永远地守护这片土地,绝不会有任何异动。 这么多年下来,流淌千波洲安氏血脉的人,怕是渗入了千波城的每一个角落。想抢到山河扇,行啊,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千波洲的人全杀了,说不定它就真不存誓约效力了。问题是,真有谁会这般疯狂,又有这般胆略,屠尽一洲数亿的人口?邪道修士倒多有这般胆子,偏偏他们中独行侠太多,修为也多半不怎么高,可魔道……他们会做得这么过分么? 第六十六章 蠢蠢欲动异变生 按道理说,魔门修士不敢做得这么过分。 他们虽修行的功法伤身了点,修炼的材料噁心了点,周身笼罩的气息让人看着不顺眼了点,性情大多张狂肆意,念头太过通达了点,看上去与邪道修士也不差什么,不了解情况的人也往往将他们混为一谈,统称邪魔外道。但在正统修士的眼中,「邪」与「魔」的分野,就是差在一个「分寸」上。就好比强夺山河扇这种承载了无数人命的宝贝,邪道修士会选择掀翻千波洲,屠尽亿万人,将这柄扇子给抢过来,魔道修士则会蹲点守在后头,等你拿到宝贝后,再把你给杀了。 杀人夺宝,性质一样,论承载的因果,却是天差地别。 若说魔门修士利用邪修做事,打算跟在后头捡便宜,小事还说得过去,反正有无数被利益沖昏了脑袋的蠢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这种涉及一州之地,数亿人命的事情,非修为高深的邪修不能完成,而能修到这种程度的邪修,别的不说,单论心性和判断力,怕是比同等级的魔修还强上一筹,怎会凭白惹一身腥? 叶歆瑶对自己的判断颇为信服,可想到之前见到的青衣女子,再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遭遇,不由长长嘆了一口气。 没办法,她的运气,一贯有些糟糕。 前世第一次下山歷练,同辈的一群人去了一间传说中的鬼宅,本以为小事一桩,十拿九稳,却遇上了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辰生,含冤枉死还不算,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也被害死,狂性大发拿血亲祭了的女鬼。若非慕无昀在她身上下了保护,一旦她有性命危险就能及时赶来,他们一群人少不得是个被女鬼生生嚼了的下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经此一劫,他们被心有余悸的长辈拘在山门中,勒令谁都不许离开山门半步。过了两年,他们的修为又精进了好些,恳求了长辈不知多少次,才被允许第二次下山歷练。这一次与其说是歷练,倒不如说是游山玩水,谁料恰巧遇到女子和幼童失踪的案件,大家疑心为妖怪作祟,一心查下去,谁料遇到个天生魅惑之眼的邪修,差点被他弄得窝里反,你捅我一刀我刺你一剑,没人身上不挂彩。 一次两次就算了,可第三次,第四次……慕无昀看着不大对,也就不让她再去歷练,令她跟着自己宅在玄华宗,顶多时不时去旁的门派造访一下,心想这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谁料就有无聊的人,拿她和郁姝比来比去,比得今生都被坑。 三生有幸拜入宗门,结果是个替身;好不容易能够转世,到了一个灵气稀薄,连碧落黄泉都没沟通的空间;上天恩赐一个极好的对手,能两人携手打破空间壁垒,却差点因自身闭关的缘故,让对方屠尽檀郡叶氏满门后,中毒身死…… 若非屡次遭逢变故,曾一度有慕无昀帮忙收拾烂摊子的她,怎会养成谨慎到恨不得了解每个细节的性格? 对自己的糟糕运气,叶歆瑶实在有点不敢拿常理来猜测,是以她想了想,还是决意出去找张媛一趟。 为维护千波洲结界,张媛与陈康二人分镇洲中阴阳二眼,离千波城略有一段距离,纵称不上人迹罕至,也能算颇为偏僻。叶歆瑶本以为张媛的住处要么见不到什么人,要么就是让人讨厌的安倾城在做客,谁料给她开门的,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独臂少女,见到她来了,疑惑地问:「敢问阁下是……」 叶歆瑶不着痕迹地一扫,见这少女头上一抹灰白,其间夹杂着许多暗沉沉的斑点,就知此女乃是普通人,且命途多舛,活不过多少年。料想应是师姐同情心发作,收留了这么个姑娘,还未说什么,张媛已放下手头的事情赶过来,见状大笑道:「恭喜师妹修为精进,前途一片光明啊!」 望着张媛头顶牡丹上的斑驳黑点,叶歆瑶心中一沉,安慰自己到底不是悉数变黑,且自己看到得是气运不是生死,好歹有挽救的办法,便回答道:「心结尽去,豁然开朗,能这么顺利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还得谢谢师姐为我寻的清净之处,让我得以好生闭关修行。」 她俩谈话的时候,独臂少女十分乖巧识趣地退下,展现出极高的素养,叶歆瑶见状更是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来歷,与张媛攀谈了一阵子,便寻了个合适的机会,问:「之前为我开门的女孩……」 「哎,好好的一双恋人,被那个该死的安倾国给糟蹋了。」张媛一提到这人就没什么好气,「你也知道他那乱七八糟的习惯,热情过了就将人抛弃,冷置在后院苦挨日子。其中有个家境稍微富裕的姑娘得了重病,却又没了宠爱,只得将自己的金银首饰等值钱东西给贴身丫鬟添香,让她帮自己抓药,一来二去,添香就与一个药师学徒好上了,这件事又不知怎么被安倾国知道了。他觉得后院女人,无论和他有无关系,那都是他的私人财产,又没什么成人之美的好脾气,一听整个人就气炸了,莫名就觉得自己头顶绿油油,便命人捆了将这对苦命鸳鸯,将他们扔去餵勐兽。这对小情侣为抵御勐兽,一个没了胳膊,一个断了腿,若非倾城闻讯赶到那儿,两人早就成了野兽的盘中餐!未免得倾城难做,我就将添香要了过来,又将那小子塞到陈康那儿,省得安倾国再唧唧歪歪。」 这种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叶歆瑶素来不愿理会,若非眼下敏感时期,觉得张媛弄个人到洞府来太过不妥,她连问都不会去问。所以听了张媛这么一通抱怨,将添香记下后,叶歆瑶便正色道:「师姐,你最近维护结界,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见她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张媛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没发现异常。」 叶歆瑶听了非但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更加担心。 转世一遭,她神念本就强过旁人许多,炼出神魂之后,更是走在了同阶修士的前头,感知地脉异动应是不会错的。何况她眼下开着「枯荣观」,发现象徵张媛气运的半朵橙色牡丹被黑色斑点覆盖,隐隐有蔫败坏死之状,就更觉得这其中很有问题。 叶歆瑶心中清楚,张媛看似热情大方,实则是个非常稳重的人,不会单凭自己一句话,就启动与宗门联络之物,在这种特殊时刻还弄得草木皆兵。 不过,这位师姐稳重的同时,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这般想着,叶歆瑶就露出几分犹疑,几分挣扎,又有几分不确定的神色,表情变幻不定,一副好半天都没拿定主意的样子。 张媛与叶歆瑶相处过一段时间,自恃对这位师妹的性格了解几分,知道对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此番询问,定是感知到了什么,却碍于修为不若他两人才婉言询问,却没得到相同的答案,便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这样吧,咱们去见见陈康。」正如叶歆瑶所料,张媛十分谨慎,且对比自己弱小的存在,先天就存了一种不自觉的怜悯和保护欲。见叶歆瑶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半天没说话,张媛温柔体贴地递了个台阶过来,「兴许我这边没什么动静,他那边却有呢?」 叶歆瑶一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师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张媛见了,更觉自己判断正确,心里不由犯了嘀咕……难道真出了什么事,师妹感知到了?也不对啊,山河扇这等至宝,能拿早被旁人拿了,怎么也轮不到千波洲安家手上。可除了这样宝物之外,琉璃水世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旁人觊觎呢?能活在清水中的金鳞银波鱼是不错,却也只是稍微珍贵一点的炼器材料罢了,称不上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犯不着为此和云笈宗的人槓上啊! 两人怀揣各异心思,却同样干脆利落,说做就做,一道前往陈康的洞府。 陈康现身的那一刻,叶歆瑶看着他头顶的青黑之气,不由心中一沉。 四年前看陈康时,这位忠厚本分的师兄头顶还是一片碧绿之叶,如盈一池碧波,可见其虽讷于言辞,内心却澄澈透亮,如一泓明月,前程颇令人期待。未料四年后相见,气运竟如枯枝烂叶一般,垂垂老矣,只见腐朽,不见生机。 看样子,这琉璃水世界,当真要出事了。 第六十七章 邪道娘娘霍青娥 张媛不明内情,见陈康对她们的到来有一瞬的错愕,便笑道:「叶师妹刚刚出关,想来见见咱们,怎么,不欢迎?」 陈康连连摇头,辩解道:「哪,哪里的事情……」 他俩一问一答的功夫,叶歆瑶已转了不知多少个念头,将局势猜出个大概……宗门赐予的「山河令」有辟邪镇祟的作用,倘若两人直接比魔门高手控制,山河令却无感应,那边是真正的高手出马。倘若不是,对方玩得八成是慕无涟的那一套,不着痕迹地种下魔种,潜移默化,徐徐图之。 无论哪种情况,等他们一回云笈宗,被发现身体有问题那是肯定的。这些人敢这么做,必定是打定主意这六年之内来场大动静,让他们压根回不去的如意算盘,也就不需要再顾忌被发现的问题。 按理说,他们三人中,张媛为主使,陈康为副使,怎么说也应是先控制张媛,偏偏陈康的气运却比张媛惨,这就由不得人不深思,也极容易得出一个结论……陈康接触下手之人的次数,肯定要比张媛多上许多。 论魔种的种植与控制,号称「六欲魔君」的慕无涟在这一方面算是行家里手,叶歆瑶与他斗了这么多年,对魔种也了解几分。稍微打量一下陈康的状态,看出对方八成还不明白自己被魔种控制的事情,叶歆瑶心里也就有了底,便扫了一眼张媛,暗道他俩好心收留下来的人十之八九有问题,而且,男为主,女为辅。估计没想到张媛将女的留下,男的送走,本来打算……美人计? 千般念头划过脑海,一一比对盘算,叶歆瑶面上却不显半分。 不过片刻功夫,她已与张媛到了院落之中,但见一位眉目俊朗,却坐于轮椅之上,两脚空空荡荡的男子正凝神看着桌上未完的棋局,专注到未曾察觉他们的到来。 张媛见陈康还有心情下棋,不像是发现有事的样子,下意识扫了叶歆瑶一眼,见这位师妹果然神情又带了几分迷茫,犹豫片刻,还是化为几分不好意思,知师妹已经认定自个儿弄错了,心头松了一口气,便含笑道:「哎呀,是我们叨扰了。」 「哪里哪里。」陈康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师妹修为精进,我恭贺都来不及,谈何叨扰?」 叶歆瑶看出张媛想走的意思,知他俩聊不怎么起来,加上她想验证的事实也得到了答案,就微笑着接话:「我也是运道好,本烦忧于自身的瓶颈,迟迟寻不到出路。谁知前些日子在城外游玩,竟遇上一个生得极美,性子柔和,也很是睿智的青衣女子,她见我愁眉不展,出言开导,方让我豁然开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唇角噙着欣悦满足的笑,仿若真感激这位萍水相逢的女子,眼中透出真挚的光:「偏生这位前辈指点完我之后便飘然而去,让我连道谢都机会都没有。」说到此处,叶歆瑶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不是没机会,只是面对着她,总觉得……明明是礼节的道歉,反倒是一种亵渎,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张媛与陈康均是心地纯良之人,听罢无一不感慨叶歆瑶的好运,张媛还本着长姐一样的口吻,叮嘱道:「这般大恩,将来若遇到,自当全力以赴,否则留下心魔,反倒不美。」 叶歆瑶微微颌首,应道:「这是自然。」 回到自个儿的洞府后,叶歆瑶凝神回想,确定自己在提到「青衣女子」的时候,断腿青年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哪怕掩饰得很好,却到底被留心观察的她捕捉到了,不由苦恼地嘆了一口气。 好了,现在不仅能确定对方有问题,更能确定自己……当真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世间女修多如繁星,真正修为有成的女性元神真人也有不少,云笈宗就有一个桑青真人在,更别说其他门派。但这世上,最让人忌讳,不敢招惹,甚至压根没办法将她们当做正常女人看待的女性元神真人,却只有两个。 邪修霍青娥、魔修麻长生。 麻长生在魔门的尊号叫做「麻姑」,走得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任你千般妙法,甚至连自身修行障碍,全都以力破之。其战斗力之高,莫说在女性元神中,就是在全天下的元神真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魔门不知多少人打过她的主意,从来都是竖着进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久而久之,也无人敢招惹这位大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至于霍青娥……尊号「娘娘」的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麻长生还可怕。 在仙道昌盛的世界,男子抛弃妻子去求仙已不是什么稀奇事,青娥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抛弃了柔弱的妻子与年幼的女儿,一人踏上求仙之道,留给妻女的,除了贫寒的家境,就是半箱藏书。 青娥思念父亲,与母亲做女红勉强维持家计的同时,靠着翻阅父亲留下来的藏书打发时间。 逐渐长大的青娥美貌绝伦,一位姓霍的大家公子深深地迷恋上了她,一定要娶她为妻。长辈拗不过霍公子,却对青娥百般挑剔,拼命在霍公子房间里塞人,又是美貌表妹又是温柔婢女,顺便加点婆婆刁难妯娌排挤小姑难伺候之类,对之百般搓揉,力求将这个出身贫寒,他们看不顺眼的孙媳妇给折磨死。 正如他们所料,出身寒门的青娥一日比一日沉寂,落落寡欢。霍公子本就不是什么长情之人,被美貌妾室哄着也不再去看容颜日渐憔悴的妻子,对唯一的女儿亦是爱理不理。 嫁入霍家八年后,青娥病逝,霍公子也没什么留恋,很快就续娶了新人。除了青娥年幼的女儿会思念完全不记得长相的母亲外,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她的存在。直到很多年后,霍家无意间招待了一个修士,对方帮他家看风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霍家人认为早早就死去的青娥实际上没有死,她们埋葬的青娥,只是她用法术幻化为自己的一根竹竿罢了。这时人们才知道,青娥天资聪颖,竟凭着对几本世人胡思乱想的,有关道法玄学之书的研究,悟出了一些真本事。 这位揭穿青娥的修士,拥有一颗与其说侠义,倒不如说大男子主义的心,听闻青娥抛夫弃女,连病弱的母亲也不要,假死遁逃去修道,就自告奋勇帮他们去找青娥。青娥当时修行不高,又是自个儿摸索,隐匿行迹的本事自然算不得好,竟被对方给找到了。 单看青娥的行为,就知她本性乃是极为凉薄之辈,就连嫁入霍家,也不是因为什么荣华富贵,霍公子的追求或者自个儿母亲的眼泪,而是因为霍家家财丰厚,藏书甚多,能让她安心学习并且修行。何况以霍家上下对她的冷漠与敌视,实在没理由让她答应再续前缘,哪怕多事如那位自告奋勇的修士,也不好太过插手他们家的内务。偏偏霍家人听闻家中出了一位修仙者,恨不得死死扒住她,种种丑态不堪入目,压根没想过「知难而退」四个字。 吃了几次闭门羹后,霍家人知青娥对他们毫无情分,无奈之下,就将青娥的女儿给弄了过来,逼迫其日日哭号,思念母亲。青娥被骚扰得不胜其烦,终于出现,在众人怀揣希望的目光中,一掌将哭泣的女儿打死,看也不看目瞪口呆,因失去救命稻草,失落到近乎疯狂的霍家众人,拂袖而去。 她抛夫弃子,本就被男性所指责,如今来了这么一出,更被视为丧心病狂的标志,卫道士人人喊打,不容于世,从左道直接归到了邪修那一档。 青娥资质本是极好的,天道对之颇多眷顾,是以其女每一次轮迴都会遇见青娥,本希望青娥能补偿前世过失,也好了结这段因果。谁料因青娥每次修行到关键阶段,都会心血来潮,被迫下山遇见各种贫家女,落难女,孤女等女儿转世的关系,被弄得非常烦闷,偏偏要与宿命对着干,明知对方身份,却毫不动容地将对方打死。后来觉得凡人寿数短暂,每过几十年就出门杀人一趟实在太浪费时间,太影响修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女儿的转世做成,带在身边。 倘若说麻长生只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或者「你挡了我的路」「碍了我的眼」之类的理由杀人。霍青娥则是「你完全猜不到我什么时候会杀人」,比起稍微有迹可循的前者,自然是捉摸不定的后者更加难以相处。敬畏青娥的,称她做「娘娘」或者「青娥娘娘」,与青娥关系不好的就给她冠上夫姓,称她为霍青娥,希望能噁心噁心她。青娥娘娘却好似从来没重视过这些,永远是笑意盈盈的,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对于这样的一位牛人,叶歆瑶还能说什么呢?总感觉「被青娥娘娘注意」这种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已经给自个儿打上了「你也是一个变态」的标籤,哪怕小小地依仗了娘娘的名头,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完全不值得开心嘛! 第六十八章 垂死挣扎求稻草 对于自己被青娥娘娘注意的事情,自从遇到青衣女子后就猜到几分的叶歆瑶倒是看得很淡,也不会真为这件旁人看起来天大,她自己却不觉得如何的事情发愁。事实上,叶歆瑶真正的郁闷在于……她竟然与青娥娘娘十分投契! 青娥娘娘乃是当世公认的离经叛道之辈,旁门左道的领袖,邪修中的楷模,莫说元神之下的修士对之避如蛇蝎,就连许多元神真人对她亦是忌讳不已,能绕着走就绕着走,两句话能说完的内容绝对不拆成三句话说。无他,实在是因为青娥娘娘的想法全无痕迹,连揣摩的余地都没有,更别说掌握规律,再凑上去也没用。 有些人自以为与娘娘攀谈了几句,称得上关系不错,却被娘娘毫不留情地宰了;有些人天天霍青娥霍青娥地高喊,对娘娘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却被娘娘施以援手。但若为此对她感恩戴德,说不定她又笑意盈盈地将你给杀了。当然,想走反方向也是行不通的,娘娘不是被虐狂,指着她鼻子骂,能不能活下来这得看运气。她不一定会杀掉所有当面挑衅她的人,却不介意杀死几个挑衅她的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事实上,在娘娘手里活下来的人,比在麻长生手里活下来的人多多了,问题是大家还是更畏惧娘娘一点。因为娘娘做事,不看情绪,纯粹看个人兴趣。 这样一位神憎鬼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修士,我竟觉得与她十分投缘,所思所想惊人相似?每每想到此处,早就确认自己本性被多年教育压抑的叶歆瑶,还是忍不住扶额嘆息,暗地里却又有种隐隐的兴奋。 她仿佛从青娥娘娘的身上,看到了将来的自己。 世人不容,那又如何?乌云能一时遮蔽天空,却无法长久地挡住太阳的光芒。 叶歆瑶之所以百无聊赖地发散思维,无非是为了压下心中一二负面情绪,待她将这些有的没的全过了一遍,心情终于平復后,便转而思考张媛与陈康的事情。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敌人必是为了「山河扇」而来,且后台很硬,势力不凡,数量……也很多。 联想到「山河扇」这件宝物的珍贵程度,以及获取它的难度,叶歆瑶不得不打消了原先的想法,在无法请动元神真人出马的情况下,绝对不向云笈宗求救。 她不可能会说出自己有「枯荣观」的事情,如此一来,便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琉璃水世界真的出了事。哪怕叶歆瑶说动张媛,在局势未曾明朗之前贸然向宗门求救,云笈宗不明情况,也不会太相信她俩的话。估计会先派几个步虚或者金丹的修士过来探探路,勘察勘察千波洲的情况,徐徐图之。 这是优越感强大的宗门的通病,放到这时候却很要命。 千波洲安氏的血脉竟一代又一代的繁衍,早遍布千波洲每一个有人烟的角落,实在难以一一分辨。除非将他们诛杀殆尽,否则就别想触动山河扇的防御,所以大家都觉得无人敢这样做。但相反,敢冒这般风险,承担如此因果的人,必定是下了一万分的决心,神挡杀神,魔挡杀魔。莫说是金丹修士前来,就是元神真人过来也不一定能改变局势,顶多保下他们三人的性命罢了。但云笈宗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之前放任千波洲安家,没打过山河扇的主意,显然是知道自个儿不能用,干脆不起这种心思,等琉璃水世界出了事……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么? 三千年内,陨了五位地仙。 集天地之功参造化,攻守兼备,并能自成一界的至宝山河扇。 联繫二者的情况,差不多猜到七八成的叶歆瑶冷哼一声,心中对「地仙」的憧憬与尊敬少了许多。 想也知道,这等宝贝,元神真人压根拿它没办法,天仙大能又用不着,唯有地仙能凭藉修为,强行借用一二力量。纵无法逼得神器真正认主,却也能得个短时间的使用权。 先前叶歆瑶百般否定自己的结论,无非是按照常理推测,将参与修真界事物的最强武力定在了元神一境,才迟迟没想明白这些异动究竟是为什么。等看到张媛与陈康的情状,确认自己猜想无误,再重新推导了一遍后,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这般力量,敢承担因果,又能驱使诸多高阶修士为己用的,除了因劫数到来,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与自己修为相若,甚至比自己更强的地仙陨落,从而吓破了胆的地仙大能,还有谁敢,谁需要这样的大手笔? 原来,危难关头,地仙也会与普通人一样,惊慌失措,无比害怕。又或是身处高位太久,拿万千性命不当回事,打算搏一把了。 「以一界数亿之性命,全一己之私心。」想到这里,叶歆瑶轻蔑地在心中评价,「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将使其疯狂,谁为山河扇使出这种计策,谁离陨落就不远了!」 对于这种还没死就想拽稻草求生的行为,叶歆瑶自然是看不上的,她不会拒绝活下去的蜜糖,却也不会因为对死亡的害怕,就丢掉自己的原则。在她看来,若自己遭逢必死的危机,应竭尽全力,走出一条生路来。而不是将希望放在一件死物,还是一件不知道是否属于自己的死物上。 不过……知道这些,和现在的局势,有太大关系么? 想到这里,叶歆瑶扶额嘆息。 她确认自己将前因后果猜得八九不离十,问题是,那又怎样?莫说以她如今的修为,就是以她前世的修为,地仙与人仙之间的鸿沟也如天堑一般。当然,她不需要直接面对地仙,只要在琉璃水世界出事的时候,她能回到云笈宗,宗门有天仙大能坐镇,必会庇佑于她。问题是,她想得到云笈宗有天仙,别人会想不到?若真让天仙插上一手……平白担了无数因果,还会让对方将桃子摘了,自己岂不得郁闷的吐血? 想也知道,敌人一旦发动攻势,未必会迅雷不及掩耳,却绝对会布下天罗地网,封锁琉璃水世界的消息,阻止此世的人出,叶阻隔外界的人进。也就是说,如何熬过这段时间,反倒成了关键中的关键。 哪怕她抬出娘娘的名头,让人投鼠忌器,问题是,娘娘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这种最后关头的无可奈何,还是……咳咳,还是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不仅如此,张师姐和陈师兄……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今天的叶歆瑶,也在为自己的糟糕运气所苦恼。 叶歆瑶在纠结自身安危问题,顺带想想能不能帮师兄师姐一把的时候,张媛也在烦躁。 她本就是极谨慎且稳重的人,哪怕与陈康见过面后,确认结界没什么问题,回到洞府之后却还是忍不住左思右想「万一」,始终没办法安下心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原以为过几天就忘了,不会再想,谁料一个月过去,张媛还是忍不住琢磨这件事,闹得连静心修行都做不到,不由犯了愁。 深思许久后,张媛长嘆一声,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圆盘,又从头上拔了一根髮簪,直直插入圆盘的中心。看似华美的宝石便如水波一般自然地凹陷下去,让髮簪严丝合缝地嵌入进去。 下一刻,巨大的影像,出现在张媛对面的墙壁上。 片刻之后,扭曲的景象恢復正常,但见通讯的对面,出现一位身着水蓝衣衫,神色清冷,隐隐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疏离感的女子。 张媛一见,暗道糟糕。 郁姝与叶歆瑶的纠葛,内门弟子大都听了几分,虽说同为内门弟子应当偏帮,但郁姝幼时就养在桑青真人膝下,与他们接触得也少,沈清辉却在外门、内门皆苦熬多年,感情不一样。除了对沈清辉有意思的女弟子们,旁人大都觉得郁姝仗着身份,针对个无辜姑娘……沈清辉喜欢谁,那是他的事情,你又不喜欢他,来凑什么热闹? 正因为了解一二分曲折,起初听见自己肩负带个拖油瓶的重担,张媛实在觉得头疼,无奈方梁、秦巍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人,叶歆瑶又非常好相处,她才转了想法。 人总是这样的,对与自己熟一点的人,少不得心存几分偏袒,更何况……郁姝一见到张媛,就微微蹙起眉尖,本就冷淡的表情更添上了三分高傲,冷冷地问:「何事?」 第六十九章 唯一生路自断绝 张媛见状,心中不快,却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斟酌着言辞,十分谨慎地汇报导:「琉璃水世界中,千波洲由山河扇维持的结界,似乎有点不妥……」 她刻意点出山河扇此等至宝,就是希望郁姝引起重视,能将之上报给桑青真人,也好让宗门长辈派精于此道的人来探索一二。谁料郁姝一听,神色倏地一冷,不悦道:「旁人在琉璃水世界待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你们一去便有事了?欲得山河扇,需覆千波洲,谁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言下之意,便是觉得他们吃不得苦,才去琉璃水世界四年,就忍不住想回来了。 郁姝本性不坏,说这话也没安什么坏心,更无甚栽赃陷害的念头,顶多想到同去琉璃水世界的叶歆瑶,再联繫到秦巍和沈清辉防她如同防贼的举动,心中不快,忍不住刺两句罢了。但她自幼地位太高,后台太硬,看人总要抬头三分,很少体贴旁人的感觉不说,语气也多半冷漠生硬,夹杂着几分盛气凌人。 这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叶歆瑶比她还高傲,还张狂,还目中无人,但叶歆瑶比她会装。 其实呢,这也怪不得郁姝,叶歆瑶的师傅是谦谦君子慕无昀,打小在慕无昀身边长大,自然而然模仿长辈言行举止的叶歆瑶,顺理成章地将他温和优雅的风度学了十成十。郁姝的师傅却是桑青真人,从前受惯了男尊女卑的委屈和苦楚,又怎愿让唯一的徒儿谦恭忍耐? 张媛一听郁姝的话,只觉喉间梗着一口血,让自己难受得紧。 郁姝的话并不是针对她,这点张媛明白,问题是,若自己不还击回去,真坐实了「吃不得苦」的名声,哪怕长辈慧眼如炬,不会真被流言蜚语所蒙蔽,张媛也觉得心头不舒服。 你是元神真人的嫡传弟子,我也是步虚真人的嫡传弟子,虽然入门比你晚些,修为差了一线,地位也低了一点,却也没差到这种让你随意污衊的程度。是以张媛的神色也冷了下来,破天荒带了几分怒气,以及面对敌人时的强硬:「郁姝师姐,我汇报公事,你却夹杂私人情绪故意阻挠,这是什么道理?倘若山河扇真出什么事,你担得起这份责任么?」 这种时候,她不能退,也不能避,本来叶师妹就感应到结界出了问题,自己汇报也不算虚假。哪怕张媛自个儿也不确定消息的对错,这种争一口气的时候,也非表现得极为强硬不可! 郁姝一向是吃软不吃硬,你对她做小伏低,她未必看得上,但你和她硬顶着来,她保证不开心。沈清辉就是没摸准这位师姐的性格,摆事实讲道理,才让叶歆瑶尴尬得要命,无端多了个不是仇人的仇人。眼下见样样不如自己的张媛竟指责本没安什么坏心的自己,言下之意竟仿佛她不顾身份和风度,要和个入门才几年的外门弟子计较,生性高傲的郁姝也被激起了真火,怒道:「我的话搁在这里,山河扇不会有问题!」 「我与你说不通!」张媛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这样不讲理,我也不怕你,你这就去请桑青真人与我的师尊来,咱们当着他们二位的面说,看看将来是你对还是我对!」 说完这句话,张媛就有些后悔……桑青真人护着郁姝,那是整个云笈宗都知道的事情,哪怕郁姝差点纵容周霓虹成魔,也就是闭关一年的惩罚罢了。何况结界出事的事情,张媛实在没底,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又存着赌了一口气的意思,才……若是桑青真人真被惊动,来了琉璃水世界,又发现没这回事,自己可就…… 她心里正彷徨着,就见郁姝柳眉倒竖,厉声道:「不必了,我这就去请央白真人过来,如此小事,也犯不着惊动师尊。省得待会你又有道理,说我借师尊的名义来压你,让你讨不得好!」 听见郁姝这样说,张媛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隐隐的不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对于自己的师尊央白真人,张媛是极为尊敬的,哪怕知道步虚真人的地位要差元神真人许多,她也难以忍受郁姝这样明明白白地将事实说出来。 央白真人见郁姝满脸不悦地来请自己,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等来这边一看,发现自家徒儿和郁姝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想让,再联想一下这几年宗门的几件事,立马猜到前因后果,心中不由嘆息,便道:「媛儿,既然你觉得结界出了问题,那就再去仔细探查一番,确认无误后,再向宗门禀报吧!」 言下之意,便是偏袒郁姝,让张媛别再争了。 张媛梗着一口气,刚要说什么,见央白真人对自己使了使眼色,饶是心中不甘,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弟子遵命。」 央白真人看张媛的神情,就知道爱徒委屈,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倘若郁姝的师傅是长风真人、淮青真人和沉书真人中的任何一个,他都可以秉公处理此事。问题是,郁姝的师尊桑青真人,一旦遇到徒儿的问题,那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啊! 桑青真人的身世和遭遇,说起来也真是坎坷,她本是望族的姑娘,也有门当户对的夫婿,谁料未过门夫婿就病死了,为了两家声誉,不得不抱着牌位嫁进去,新婚就守寡。夫家的人呢,却还见不得她那点嫁妆,明着不能抢,就塞了个本家庶出姑娘让她养,养了十几年有感情,自个儿不出什么钱,全让桑青真人掏腰包,却压根不提什么过继儿子给她养老的事情。桑青真人认命,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死水枯木般地过了,谁料家族又遭逢大难,为避开一劫,竟想将她杀死,弄座贞节牌坊过来。这样皇帝就不好对表彰过的人家下手,怎么也能安稳过几年,说不定劫难就过去了呢? 忍气吞声几十年,温柔娴淑无一不好,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下场,若非被路过的云笈宗修士所救,难保不是又一个厉鬼横空出世。别看桑青真人现在收敛了极多,变回未修道之前娴静高雅,气度非凡的样子。央白真人却记得,桑青真人刚来云笈宗的那几年,浑身上下都带着难以遮掩的戾气,整个人像挂满了冰碴子一样,逮着谁扎谁,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位很晚才接触修行,心性也一改往常,变得十分乖戾狠辣的女人,竟凭着一股狠劲,在多年之后跃居众人之上。要知道,就连救她的前辈,都是看出她心怀怨怼,恨不得将负了自己的人悉数杀死,很有成魔的趋势,本着道门修士的慈善之心才将她带回宗门,希望借云笈宗的环境与功法磨去她的怨气和恨意,权作好事一桩,压根没指望过她竟有这么大的成就。 待桑青真人修行有成,得师长许可回乡,已是近百年后。战乱让朝代更迭,人命如纸,朝不保夕,更别提什么豪宅望族,早被战火焚得一干二净。桑青真人苦苦打探养女的下落,本存着一丝希望,觉得夫家会掩盖下自己失踪的事情,声称她已经死了。哪怕是为了名声,都应该给节妇的养女一个好归宿,养女应当会过得很好,却……事与愿违。 郁姝资质好不假,可元神真人,找不到比她资质更好的徒弟么?开什么玩笑呢!郁姝走运就走运在,她的气质和性格恰好对桑青真人胃口不说,眉宇还间透着几分桑青真人养女的影子,又从小到大养了这么多年,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你让人家唯一的,可以说失而復得的女儿不痛快,这不是比戳桑青真人本人的心窝子还让人难受么? 想到这里,央白真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琢磨着给小徒弟郁枫的考验再加点难度,权作给张媛出气。没办法整郁姝,还没办法磨练我的徒弟么?正所谓,我知道你与这件事情无关,可谁让你和郁姝是一家人呢? 至于张媛说的事情……等他们六年后回来,派几个精于结界的人驻守琉璃水世界,有什么问题,交接的时候说一声就是了,徒弟的面子要给,却也不必急于一时嘛! 第七十章 分担杀孽划因果 「于是,师姐你想证明自己说的没错,便巴巴地在整个千波洲转了一圈,打算寻点线索出来。」被灌了一耳朵苦水,期间一句话都没说的叶歆瑶,直到张媛将前因后果交代得差不多,好容易喘了口气,拿清茶往嘴里灌,才趁着这个空隙,慢悠悠地开口,「唉……,咱们的运气,实在算不得好。」 倘若张媛没那么心虚,坚持让郁姝连桑青真人也一併请了来,按这位真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定会亲自前来探查,帮爱徒收尾。这将会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一个在事发前平安离开的机会,谁料被张媛和郁姝先后给搅了,真是……罢了,指望别人不靠谱,世间还是自己最可靠。 张媛悻悻然点头,想到自己与郁姝的争执,以及师尊迫不得已的偏心,犹有些怒气未消,却见叶歆瑶话锋一转,「结果线索没找到,却在千波洲南边的一个村落内,发现当地发了瘟疫?」 回想起当时的凄凉场景,张媛话语中就带了几分怜意:「不仅是村落,还有临近的城镇与几个村庄,估计是赶集的时候……也不知病症从何而起,估摸着是家禽犯病,又传给了人吧!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发热,看上去就像不小心吹了凉风,闹得有点头疼脑热,身子不大舒服般,谁都以为是小事,发发汗就好了。谁料过了两日就全身无力,下不了床,再然后就是唿吸困难,最后便……从发热到离世,竟连七天时间都不到,这瘟疫着实厉害得紧。我在那儿待了四个来月,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才将情况给稳了下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她心底纯良,一时半会没联想到有人下手的事情上,只以为春季恰好容易得病,才闹了这么一出,叶歆瑶却知,这事八成是对山河扇有觊觎之心的人做得。 猜到敌人打算对山河扇动手后,叶歆瑶就一直在想,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诛灭数亿人的性命,这么大的一份因果与杀孽,肯定是不能由一个人来担的,也没人傻到会真背这么一份黑锅。莫说是元神真人,便是五大具成的地仙,或是得天眷顾的神兽如龙、凤等族大能,贸然背上这么一份杀孽也够要命的。 既是如此,那就只能分割。 将数亿人的性命,分割成无数细碎的区域,你杀这边,我清那边。等到人死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起移山倒海之术,将千波洲彻底倾覆。 这等拿人命全然不当回事,冷酷地以区域和数字衡量的做法,张媛是想都不敢想的,是以叶歆瑶虽将敌人的手段猜得分明,却未曾对张媛透露一丝。毕竟,能执行这一政策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能想到这一举措的……也会让人投以异样的目光。 叶歆瑶倒不介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但她还想在云笈宗混下去,还是不要太与众不同,令人侧目的好。 为确定自己的推测,叶歆瑶露出几分悲天悯人之态,嘆道:「虽说春季病症多谢,但起瘟疫……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若是洪涝干旱一起来,蝗灾虫灾轮番上,安家派去的税官却仍是那副模样。怕是百姓明知不敌,也要揭竿而起,轰轰烈烈一场罢!」 张媛听了,也十分感慨:「可不是么,这些年,千波洲内就没太平过,倾城前些日子还和我抱怨,说安家供奉的修士本就不多,这个跑去东边镇压造反,那个跑去西边平叛。我说修士就应该安安稳稳地闭门修行,别仗着力量欺压普通人,却……唉,安家人到底是蒙长辈庇佑,衣食无忧,才腐朽堕落至斯。若非山河扇的结界,安家维持不过来,我觉得长辈们真想与这一窝子没用的东西断了联繫。」 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叶歆瑶更知敌人来势汹汹,势在必得,心中拟定逃生计划的同时,面上却安慰张媛:「你该庆幸千波洲安家的金丹修士就那么一个,还是靠丹药强行提升,就比外丹好那么一点点的金丹,严格来说连人仙都算不上。其余的修士呢,大部分也被腐朽的厉害,力量远不及正统修士,境界又摆在那里。千军万马之中,想对付敌人还有些困难,更莫说一挥手就……」 说到这里,两人心下黯然,对面长嘆。 到底是接受了正统教育的修士,对恃强凌弱之举,二人皆是一般的反感,奈何到底是客居之身,不好插手太多安氏内务。且叛乱快点镇压下去也好,省得战火再燃,世道变乱,可……明知依附安家的贪官污吏极多,逼得百姓不得不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实在让张媛心中沉重极了。 「咱们,咱们……到底是修士。」过了好半天,张媛才艰难开口,也不知是想说服叶歆瑶,还是想说服自己,「到底,应,应以闭门自修为要。」 说完这句话,她满面疲倦之色,竟有些自我厌弃之感。 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干涉越多,因果越多。 对修士来说,世间最要命的,不是障碍,不是心魔,而是「因果」。所以越是高阶的修士,就越小心翼翼,不轻易插手事情,唯恐沾染了什么大因果去,闹到最后自个儿被卷了进去,千载修行成为画饼。 能晋至人仙即金丹一境的正道修士,少不得将这一点给看破,过自己的良心这道坎,至于没晋的……正道弟子之所以必须下山歷练,过「入世」这么一关,也就是为了这么个道理。 少年热血,奋发意气,希望凭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却不知为了修行,应放弃对世道诸多不公的痛恨与怜悯,专心为自己考虑。 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足以令任何一个人难过,沮丧,犹疑,动摇,甚至……坠入邪道。 叶歆瑶看不上这些蠹修的行为,却也不似张媛这般感触深,陪着感慨一二后,便宽慰张媛:「咱们……也没办法,将来遇上为非作歹的魔修邪修,左道旁门,又或是兴风作浪的妖魔精怪,多杀几个就是了,也算……也算做了些好事,弥补今日之愧罢了。」 她这话倒没什么敷衍之意,反倒句句真心,毕竟对这等屠杀无辜之事,叶歆瑶心中十分看不过。眼下是没有能力,无法力挽狂澜,但她已打定主意,若能看到几分敌人的面目,定要将那些人的身份一一记下。将来若修为足够,又或是有了合适的机会,少不得坑死他们,也算为如今无能为力的自己出些力,为註定枉死的千波洲百姓做补偿了。 张媛僵硬地点了点头,心中仍有些郁郁不快,见叶歆瑶无甚装饰的洞府中,竟破天荒养了几尾金鳞银波鱼,便转移话题:「难得见你有养宠物的闲情逸緻,却是养这琉璃水世界最常见的小东西。」 琉璃水世界海水乃清灵之气构筑,至清至纯,都说水至清则无鱼,这琉璃水世界中,却偏偏有尾鱼儿,金色的鳞片,遨游起来盪起银色的波纹,便被人命名为金鳞银波鱼的,在其中生存。 自孕育开始,就与清气相伴,浑然不沾半点浊气的金鳞银波鱼,无论炼丹、烹制膳食还是炼器,都算得上不错的材料。千波洲安家作为云笈宗的附庸,见自个儿世界好歹有一样东西拿得出手,自然没有不送上去的道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在别的世界,金鳞银波鱼或许称得上稀罕的玩意,许多姑娘家觉得它可爱,拿它当宠物养,在琉璃水世界,这等小东西却完全算不得什么珍宝,是以张媛才有此一言。 叶歆瑶闻言,神色淡淡,还带了一抹黯然,却不说话。 张媛见状,忙问:「可是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叶歆瑶敷衍地笑了笑,却架不住张媛关切的眼神,才无奈地说,「我只是觉得非常不安,却说不清理由在哪,倘若,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宗门那边又……不瞒师姐,我是真感觉到了地脉的变动,虽然你说没事,我也安心,可这几天……我就想着,若我的命这般不好,倒不如,不如化成一尾鱼儿,自由自在,指不定还能逃得性命。」 张媛本压下了怀疑,不过因郁姝的事情才挑起,带了几分不确定,如今见叶歆瑶神色苍白,精力有些不济,还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惶恐,下意识想到了自己……她们可不是一样在琉璃水世界呢,倘若真遭了难,叶师妹倒霉,身为主使的自己还能逃脱? 被叶歆瑶这样一引,张媛也忘了之前自个儿的信誓旦旦,觉得危机就在左近,心中泛起一股凉意的同时,也狠狠对郁姝记上一笔,随即才望着叶歆瑶,带了几分犹疑地说:「师尊曾,曾赐予我三丸『如初丹』,一旦服下,即可在段时间内修为全散,藏于身体各处。此药权作伪装保命之用,我曾遭逢生死之劫,用了一丸,如今……」 叶歆瑶一听,就知张媛打得是若真出了事,他们躲到琉璃水世界的大陆上,服下丸药与常人混居的心思,立刻阻止道:「万万不可!」 第七十一章 地裂山崩皆不动 见叶歆瑶不同意自己的主意,张媛会错意,连忙解释道:「我知你想说什么,两个弱女子封印修为去世俗界,的确难以谋生了些。但我身为云笈宗派至琉璃水世界的正使,哪怕千波洲有难,也断没有弃自身责任于不顾,抛下你们离开的道理。咱俩一起去大陆,自然问题多多,若你与陈康一道,则……」会好很多。 叶歆瑶一开始拒绝张媛的提议,还真点有两个姑娘家去世俗界混实在太不方便的原因在内,听见张媛这样说,不免有些惭愧,更多得则是动容。 置生死于度外,说来简单,真能下如此决定的又有几人?再说了,修士,本就是最不甘心,最不认命,也最惧怕死亡的存在。 她先前所思所想,到底将人看得太坏,也……小觑了张媛。 心中存了这个念头,叶歆瑶越发想救下这位师姐的性命,便找了个理由,劝说道:「若真有敌人存在,咱们万万不能将希望寄託于他们的仁善之心上,倘若咱们避难的举动,倒成了琉璃水世界世俗界的祸端,咱们纵侥倖活着,还能抬得起头来么?」 事实上,叶歆瑶压根就没认为敌人发动攻势后,他们还能安然无恙地跑到世俗界的大陆去……多少高阶修士看着,神念一遍遍扫,连只蚊子飞过去都会被拍下来,何况两个大活人?可若不到了世俗界再服下「如初丹」……你打算怎么过去? 张媛一听,眉宇间忧色更重,刚欲分辨一二,就听叶歆瑶自言自语:「不对,是我想岔了,敢做这些事情的,无非是些不拿人命当回事的魔修邪修乃至妖族,他们甘愿为人马前卒的原因,未必不是看在安家先祖能以步虚修为得至宝垂青的份上。也就是说,他们愿为人驱使,说不定也是起了浑水摸鱼,看看能不能得山河扇认主的心思。若真是如此,山河扇的结界一旦碎裂,这些敌人的注意力,怕是会全部集中在如何争夺宝物上,没空关心咱们。」 听见叶歆瑶的分析,张媛的神色松动了些,笑意也重新浮现到脸上,却不料叶歆瑶抬起头,正色道:「这两丸『如初丹』,师姐与师兄拿着,若感觉神思不属,感觉自身被人控制,就将之服下,省得造孽,我不要。」 「师妹……」张媛怒道,「这不是谦让的时候!」 「我说得是真的!」叶歆瑶也微微拔高声音,做出激动的样子,随即自知失言,沉默片刻,才轻声道,「若咱们三人一道落入敌手,我才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那个,既是如此,怎能夺去你们的机会?」 听她这样说,张媛险些落下泪来。 叶师妹生得极好,风仪气度又是张媛见过的女修之中数一数二的,与她站在一起,任何女子都要生出几分嫉妒之心,夹杂着更多自惭形秽之情,就更别说男子见到她该是如何地惊艷。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风仪,这样的才智……的确,若他们三人都落入敌手,叶师妹才是最有可能活下来的那个。可这样的活着,这样的活着,难道会是叶师妹所希望的么?按叶师妹的性子,说不定保下他们之后就……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张媛用力握住双手,都有点语无伦次,「肯定是,肯定是我们想多了!」 叶歆瑶见状,知张媛是如何想的,不由咋舌。 我说,张媛师姐,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是那么伟大的人了? 这般毁人性命,夺取宝物的事情,地仙多半不敢亲力亲为,否则天仙就敢直接将他给灭了。就好似小辈争斗,长辈不能出手,你若是贸然破坏规矩,以大欺小,我也能毁你根基,任谁也不能多说半句。这样一来,地仙的手段,多半是诱之以利,聚集起诸多元神、步虚等实力的修士,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敢做这种事情的人,肯定没几个正道,而邪门歪道之中,不怕娘娘的还真没几个。就凭「娘娘指点她突破瓶颈」这一事实,敌人也不敢对她怎样,少不得将她送到娘娘面前,请娘娘过目,所以叶歆瑶真不需要这东西。而陈康与张媛都被敌人中下种子,很可能感染得极为厉害却不自知,若能在敌人将要操控自己的时候,及时吞下这玩意……不仅能将威胁降到最小,说不定还会打乱敌人的许多计划。 再说了,张媛和陈康作为主副二使,负责镇压结界阴阳两极,以自身之力维护法器自如运转,得以维繫结界,显然是敌人绝不会放的重要角色。毕竟敌人不清楚云笈宗在山河扇上动了什么手脚,肯定得将这两人牢牢捏在掌心,或者杀得干干净净。叶歆瑶则是过来避难加镀金的,修为低微不说,从头到尾也没插手过山河扇结界的事情,看上去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否则以敌人的谨慎,哪怕叶歆瑶再怎么闭门不出,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在她身上做手脚,岂会轻轻放过?无非觉得她是个小角色,还没掌握什么值得重视的秘密,轻轻一捏就死得不能再死,才不怎么关注罢了。 叶歆瑶本有意解释一二,告诉张媛自己实在没那么伟大,但她之前故意诱导张媛,让她一心往「若是出了事该怎么办」的方向想,压根没让人想过还有不出事这一可能,倒是将张媛吓得不轻。 她之所以如此做,一是反覆提醒念叨,让张媛防范于未然,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二是让张媛对她产生依赖性,不求百依百顺,但求情急之下,或是危难关头,能够听得进一两分,甚至下意识地按照她的话去做,也就足够了。 既是如此,让张媛太过提心弔胆也不好,若是旁人看出端倪,心狠手辣来一下,这位师姐的命可未必能保得住。所以叶歆瑶想了想,还是按下辩解的念头,故作没事地笑了笑,附和道:「的确,咱们俩胆子就是小,胡思乱想都能将自己吓成这样,实在太没用啦!」 听见她这样说,张媛勉强点点头,心里比方才好受许多,却到底少了几分初进叶歆瑶洞府的玩乐、赌气和抱怨之心,变得慎重起来。 一路送张媛出门,折回洞府后,叶歆瑶收敛强颜欢笑的不安与惶恐。她微微停住脚步,凝视着清水中欢快游曳的金鳞银波鱼,神情犹如霜雪,带着难以言喻的凛然与傲然。 片刻之后,叶歆瑶轻轻地,冷冷地嗤了一声,一拂衣袖,走入静室,坐于蒲团之上,竟全身心底继续投入修行中。 大难当头又如何?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她不敢说全部都列了出来,却猜到了七八成。与其惶恐不安地等待未知的攻击,徒劳浪费光阴,还不如趁此时间,提高修为。 打通中丹田的关窍,再逐一打通周身关窍,随时随地纳天地灵气为己用,这,才是她应该做的。 任他地裂山崩,我自岿然不动。 更何况……想到一处关节,叶歆瑶的神色越发冰冷。 能忍,善忍,伪装得完美无瑕的人很多,真正能笑到最后的却不到三成,为什么?因为很多人都在快要胜利的那一刻,得意忘形,认为事情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稍微放纵肆意也无妨,才会被对手翻盘。 不骄狂也没关系,一群狼盯着一块肉,总不会对旁的细节太过在意。 静也好,动也罢,她在等待的,便是这个机会。 第七十二章 无知蠹修自比神 接下来的三年,千波洲的局势每况愈下,恶化到非常糟糕的程度。 安樘坐在冰冷磕人,却极尽能工巧匠心血雕琢的宝座上,一面听着属下的汇报,一面在心中勾勒千波洲全境地图,圈出部下连连失利的区域。眼见红圈覆盖了半壁江山,安樘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在他看来,所谓的平民,都是一群胆小怯懦的傢伙。这群无能又无力的存在,天生就应该匍匐于他的脚下,贡献他们全部的血汗来修筑华美的宫室,开垦荒芜的农田;或者用悽厉的哀嚎和卑微的死状取悦于他;又或是用天赐的美貌、玲珑身段和嫣然笑语来服侍他,这三种事情,也就是平民们存在的全部价值了。 冤屈?不甘?造反?那都是对同样无力,哪怕身披龙袍,刀兵加身时也与凡人无异的普通人才有用的,对自己没半丝用处。因为自己与凡人的差距,就好似神与人的差距一般,相隔天堑,无可超越。 没错,神与人。 拥有超凡脱俗力量的自己,在孱弱无力的凡人眼里,岂不是神明一样的存在?而神明,天生就应当享受凡愚的跪拜,屹立于众生之上! 安樘一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正因为如此,对于这七八年来,在他眼里不知死活的虫子们,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跳起来反抗他不说,还不似从前一打就溃,反倒越战越勇,人也多得好像永远死不干净一样,让安樘感到非常奇怪。更让他不解得是,竟然有修士加入其中,也帮着那群贱民,反抗起他的统治来。 前者的任何举动,都无法引起安樘一丝半点的兴趣;后者的蠢蠢欲动,才是这位城主忌讳的关键。 若说这几年千波洲越发糟糕的局势没人在背后鼓动,号召了一批人公然与他唱反调,安樘相都不会相信。 想到这里,安樘的眼皮跳了跳。 云笈宗修士的存在,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根刺,时时刻刻告诫着沉浸于天神梦的他……你并非天生的神明,只是披上了一层光芒万丈的外皮罢了。你的一切荣耀都来自于云笈宗的赐予,只要你这个棋子不听话,我们可以随时随地换一个同样流淌安氏血脉的人来当城主,甚至随意在荒郊野外找一个贱民,只要我们愿意,也能让他黄袍加身,享尽尊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每每想到这里,安樘心里就不舒服极了,非得虐杀好些人,看他们受尽折磨,在痛苦中挣扎,不甘却绝望地死去,才能让他心中的无名火暂时熄灭。尽管如此,对安樘来说,这根嵌入骨髓的刺,也没有拔掉的道理。 云笈宗修士的正义脸孔虽然让人讨厌,却大都是不喜俗物,不涉权欲,也比较好哄骗的人。哪怕看不上我,也不会真做出什么,顶多避而不见,觉得污眼罢了。右手反覆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新生的胡茬略有扎手,养尊处优惯了的安樘却没停下,他琢磨着眼前令他不爽的局面,神色也略有凝重,无论如何,安家总是要找个依靠的,云笈宗称得上是上上之选,若是换了别人……怕是不大好啊! 因为金丹的缘故,安樘再怎么纵慾无度,暴饮暴食,也不会太凸显到面向上,从外表看上去,他仍旧是个英武威严的中年人,但好色、贪婪、残暴、无情……能毫无异议地承载这些负面词彙的安樘,显然不是什么善类。 事实上,任何熟悉安樘的人,都不敢轻视他,更不会对他有丝毫的放纵大意。因为他们都清楚,安樘不仅拥有狼一般的狠辣,还有更胜狐狸的狡猾,以及岩石般冰冷坚硬的内心。 作为一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一个无情无义到令人唾弃,又卑鄙虚伪到足以成为伪君子教科书的傢伙,安樘看不上云笈宗的修士。准确地说,像他这种自恃聪明又耽于享乐的人,与正道修士完全就是两类人,从头到尾就没在一路上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迫不得已,必须找个靠山的时候,会选择与他「志趣相投」的魔道修士。 是想杀了我,然后以我残暴不仁的名义,向云笈宗要求让自己继任家主;还是巴上了别的宗门,觉得背后有靠山,就能搅风搅雨? 左思右想觉得就这两种可能的安樘,称得上细小的眼睛眯了眯。 事关自身安危,怎么着也不能安家一家出事,外人独善其身吧? 老奸巨猾如安樘心念一转,便挥挥手,无视汇报之人戛然而止的话语,诚惶诚恐的目光和汗流浃背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这些小事不需关心,左右是些贱民,成不了大器,你们去派人将三位云笈宗的修士请来,说是我想问问……继承人的事情。」 作为云笈宗派遣的正使,张媛肯定是第一个被邀请的,何况她为了维护结界,十年都无法闭长关修炼,这点大家都知道,张媛也没有拿闭关当藉口,将来客拒之门外的道理。但听见安樘的理由,张媛还是觉得非常荒谬……你选择继承人,关我什么事?我连你的儿子孙子叔叔伯伯都认不齐,做什么谘询啊! 张媛本打算直接拒绝,又觉得不大妥当,斟酌片刻后,方肃然道:「叶师妹在闭关修行,你们派的人怕是喊不开她洞府的门,还是我去请她一道吧!」 叶师妹比自己聪慧许多,不问问叶师妹的意思,张媛不放心。 「问问继承人的事情?」叶歆瑶一听,就知局势十分恶劣,敌人十有八九半年内会动手,心下凛然的同时,面上却露出半是赞嘆半讥讽的神情,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不愧是千波城的城主,果然是踩着诸多同族上位的高手,阴谋诡计中打滚的枭雄。」 「啊?」 猜到敌人近期八成要动手,叶歆瑶怎会愿意让张媛去趟浑水?无论如何,躲在洞府里,可比去内城安全多了。所以她故意用轻松语调,不以为意地说:「我想,眼下千波城的政局一定很糟糕,有人看不惯安樘,想对他动手,夺取他的城主之位。他请咱们去,这是不愿自己的势力受损,想让咱们给他当靶子,为他保驾护航呢!只是奇怪,安樘乃是琉璃水世界唯一的金丹修士,虽说这个金丹的水分太大,理应也……」 听见是安家争权夺利的一档子事,张媛就没什么兴趣,懒懒地应了一声,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拒绝安樘,就发现洞府的结界被触动了。 说来也巧,洞府外的人,他们都认识。 安樘之女,安倾城。 「她倒来得快。」叶歆瑶一哂,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态度,张媛倒有些尴尬……她听了叶歆瑶「为对方好」的建议,这几年虽然刻意避开安倾城,但在安倾城强大的牛皮糖功力下,却到底保留着几分联络,勉强能称得上有交情。见叶师妹摆明了看不上安倾城,张媛斟酌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不打算见她?」 「无非是争权夺利的那一套,没兴趣。」叶歆瑶望着张媛,纵猜到七八分,还是怀着一线希望,问,「师姐呢?」 张媛犹豫片刻,嘆道:「罢了,她一个女孩子,到底艰难些,我还是出去见见她吧!」 哪怕知道以张媛的豪迈性格和软心肠,见到安倾城就会被对方哄过去,有意出言劝阻一二的叶歆瑶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放弃,因为她没办法像上次一样,拿「未来」和「註定」去阻拦张媛。 贸然为周霓虹做决定,全然不顾对方所思所想,那是因为叶歆瑶压根就不想与周霓虹结交,像周霓虹这般极端自我为中心的人,哪怕千百次的讨好与顺从,一次的不对付就会让她憎恨上你,就好似悲剧的沈清辉,可张媛……叶歆瑶几番明示暗示,甚至直接引导,并带了几分恫吓,这才几年呢,却……罢了,以师姐的性子,哪怕明知前路危险,为了救人,刀山火海怕也是会闯一闯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这样想着,叶歆瑶淡淡地,无意义地够了勾唇角,做最后一次的劝说:「这是安家的内务,咱们作为外人,只差三年就回去,还是少插手的好。」 张媛自以为听懂了叶歆瑶的意思,点了点头,叶歆瑶知她没明白,心中嘆气,却正色道:「我改变主意了,师姐,我与你同去!」 第七十三章 危难临头义当先 待在防御森严的洞府中,显然是最安全也最稳妥的一种策略,哪怕敌人真打破结界闯了进来,看在叶歆瑶被娘娘看重的份上,都不可能真伤她性命。倘若在外乱逛,被敌人发现,生死可就说不准了。何况安氏嫡系族人所居的内城,乃是敌人重点关注的地方,鸡犬不留不夸张,化为飞灰都很可能,绝对是高危地带中的高危地带。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会出事还往那边走,绝对是脑子进水的行为,偏偏叶歆瑶略一权衡,却还是做了这一看上去极不明智的决定。 千波洲安家的人沉浸在长辈为他们构建的王国之中,用暴力奴役治下百姓,为非作歹,死不足惜。纵是没直接欺压过百姓的女眷,也享受着同族男人剥削百姓血汗得来的华服美饰,绝对称不上无辜。 这些渣滓般的存在,叶歆瑶压根不会将他们的生死放在心上,她之所以改变自己的主意,全是为了张媛。 张媛是个好人。 重情,重义;重视自身肩负的责任,也愿意揽下麻烦的事情;知道大难临头,先想着让师弟师妹逃跑,自身则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 这样一个性情好,天赋也很不错,极有可能在百年之内晋级金丹,还对叶歆瑶挺好的姑娘。哪怕知道对方身为云笈宗的正使,肯定早被敌人盯上,也八成中了暗招,被敌人操控或影响一二,关键时刻可能会坑自个儿,叶歆瑶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算计,落得什么不好的境地。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能置生死于度外,我为何不敢龙潭虎穴闯一闯? 张媛不知叶歆瑶对安倾城的厌恶,也不知这位师妹究竟做了什么心理建设,才打定主意与她一起去安家内城,她只是惊讶于叶歆瑶改变主意之快,愣了一下才说:「哦,好。」 两人一道出去,安倾城已在门外站立多时。 这位天之骄女只身前来,脖子、手腕和耳朵上没有任何佩饰,脸上涂抹了厚厚的脂粉,却仍旧带着几分难以遮掩的苍白与憔悴。哪怕叶歆瑶与她交往不多,也能看出安倾城于无声处表现的疲惫和无力,更别说与她算得上熟悉的张媛。 果然,张媛一见就掩不住脸上的忧色,关切问道:「倾城,你怎么了?」 安倾城勉强地笑了笑,警惕地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轻声道:「父亲说,请三位去商量继承人的事情,偏偏我大哥……」 叶歆瑶站在略远的地方,心中冷笑地看着这一幕。 这个女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展现她的「美好品质」,拼尽全力踩着每一个能踩的人上位,本应是最亲的,也是唯一的同胞兄长,却成了最好的垫脚石,心性之恶毒,人品之卑劣可见一斑。偏偏很多人看事都只看表面,还就吃她这么一套,让她越发「谦恭忍让」,春风得意起来。 若是一辈子都得留在此地,叶歆瑶自不会让安倾城碍自己的眼,稍稍用计就能将安倾城给按下去,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可他们到底是过客,而安倾城……盯着对方头顶纯黑且狰狞的骷髅头看了一眼,叶歆瑶就知安倾城不仅会死,还会死得非常惨,自然懒得与她计较,乐得看她上蹿下跳,权当看丑角卖力演出,打发打发时间了。 张媛一听是为了这件事,皱了皱眉,却没做什么承诺,而是十分谨慎保守地说:「我……我尽量,你还是快回去吧,说不定安城主也派人找你了。」 她这样说,纯粹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怕安倾城为了兄长,偷偷熘出来的事情被安樘发现,必然讨不了好。叶歆瑶却敏锐地发现,在张媛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倾城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滞。哪怕她掩饰得很好,那一抹不甘和怨毒,还是被叶歆瑶给捕捉到了。 很显然,安樘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这个女儿当继承人的事情,这才是安倾城逮着机会就要踩自己亲生兄长两脚的原因……明明是同一个父母所出,就因为安倾国是男子,无论怎样纨绔不着调,平庸又无能,照样大批大批的人愿意追随,打算扶植他上位;自己明明比兄长强一百倍,一千倍,却无人考虑过让她继位的可能。 知道张媛的关心无意间戳到安倾城的痛处,估计这位看似优雅大方,实则阴狠刻薄的女人早将张媛给恨上了,叶歆瑶也懒得看对方再装模作样,出言道:「师姐,咱们走吧!省得时间拖久了,安城主又派人来催。」 张媛点点头,安倾城见状,也识趣地告辞了。 去千波城的路上,张媛忍不住抒发了自己的担忧:「此事与我们无关,为何……我实在不想拒绝倾城,可她的兄长,实在是……」 「既然与我们无关,师姐直接推了便是。」叶歆瑶按着太阳穴,有些尴尬地说,「我正在打通全身关窍,修为一时无法敛住,师姐替我向城主告罪,自然无人会说你的不是。」 叶歆瑶这样说,纯粹是给自己继续开「枯荣观」一个解释,顺便帮张媛找个藉口,推掉这件事。张媛会意,点了点头,待入了正厅,见到陈康,友好地与师弟打过招唿后,两人在陈康一左一右坐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安樘见三人坦坦荡荡,还隐隐带了些不耐的样子,更加确定在幕后操纵这件事情的人与云笈宗无关,便温和地笑了笑,与张媛寒暄了好一会儿,才进入正题:「大地烽烟四起,百姓批我安氏暴政,宁死也不愿再被贪官污吏蒙蔽。纵处置了一批败类,却到底是我这个城主的过失,樘思来想去,心中惭愧至极。为全道义,救百姓,也化解如此乱局,樘决定禅让城主之位,带着妾婢云游四方,做个风流逍遥的富家翁。偏生这继承人的问题……手心手背都是肉,樘实在难以下决定啊!」 叶歆瑶冷眼看着,心道这傢伙当真老奸巨猾,知道张媛嫌死了安氏一家子的妖魔鬼怪,不欲干涉安氏内务,就直接将这件事拔高到天下太平的高度,无非是看准了张媛心地好,责任感又强的弱点,逼着她上钩。 他的主意打得很好,先用继承人的香饵让儿子们眼红,观察一下谁最沉稳,一点都不急,估计挑事的就是那人;再引导张媛,选定那个事儿头子当继承人,弄个仪式什么的,稳住对方的同时,再派人去查这傢伙的不妥,顺便罗织点罪状出来;最后借云笈宗的手,将敢与自己作对的人全杀了,张媛选错了人,肯定没脸面,说不定还得补偿一二。 安樘心里的小九九,叶歆瑶一听就猜得八九不离十,却压根没当回事。 无论安樘怎么奸猾,在这种特殊时刻没多大意义。黑色与灰色交织的气运,早就吞噬掉了这位城主象徵权利与富贵的紫色,安樘的命,不长喽。 不出叶歆瑶所料,原本打定主意推脱的张媛,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踟蹰片刻后,方给师弟师妹一个无奈又愧疚的眼神,随即望着笑眯眯的安樘,毅然道:「我……我未曾见过诸位公子,不好下定论。」 安樘等得就是这句话,闻言立马道:「这容易,我马上将他们喊过来!」 安倾城能得到消息,安樘别的孩子也能,无论心里怎么想,来到大殿的时候,这些人个个打扮得玉树临风,力求让张媛一见倾心,再见倾情,天降个馅饼。 张媛后悔一时失言,硬着头皮挨个看过去,心道这能看出什么。叶歆瑶却惊讶地发现,千波城安家,城主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修为不上不下吊着,称不上天才也绝对不能说是废柴的安倾国,真正修的,竟然是魔。 第七十四章 大礼此番至门庭 一瞬的诧异后,叶歆瑶就想明白其中关键,不得不感慨敌人当真煞费苦心。 依仗强大力量的虐杀百姓,自身承担的因果太多不说,也比不上挑拨离间,导致天下战火四起,人民自相残杀来得效率高。底层的揭竿起义,对千波洲来说只能算是蚍蜉撼树,比不上高层内斗消耗的人命多。不将安倾国拉到自己这边,让他成为重要的棋子,简直对不起己方的一番谋划。只要挑一种亦正亦邪,没那么鬼气森森,明明白白展现「我是魔道」的功法让安倾国修行,凭千波洲这群心性早落了邪道的蠹修,想看出问题几乎没可能。 这种计策,也就放在千波洲这种仙道不昌盛,一家独大的小世界用用,换做旁的世界则很难实行。毕竟正道修士与魔修邪修的气运展现方式不一样,稍微探查一下就能发现不对……掩盖自身修为的功法与法器都好找,掩饰气运的功法却比探查气运的功法珍贵多了,该类法器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二者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偏偏在琉璃水世界……这招真是对了胃口! 想使出观察气运之术,修为至少得在金丹一境,可身为千波洲唯一一个金丹修士,安樘顶多想着靠这份强行提升来的力量御敌加自保,对观察气运等「小道」不屑一顾。反正他想谁活,谁就生,想谁死,谁就死,哪用得着看气运挑人?如此一来,对气运之术一窍不通的安樘,自然看不出儿子的问题。 发现安倾国乃是魔修之后,此人平日的行为,叶歆瑶自不会再认为是单纯用纨绔之举韬光养晦。很显然,这傢伙修炼的功法很可能也是走什么由情入道,阴阳双修,说是邪功算不上,却又称不上堂堂正正的路子。 不得不说,敌人的策略还是很正确的,安倾国一边与美女玩感情游戏,一边提升自己的修为,身心自在得紧,修为也提升得很快,还能借着纨绔的声名,不知打多少掩护,可谓一举多得。 这种功法与正道略偏一点的功法颇为相似,不熟悉道魔分野的人哪怕细细查探,都未必能发现得聊。何况安倾国在与众多美女的交往过程中确实付出了真情实意,抛弃的时候也确实一点情面都不留,还持之以恆做着同一件事,让大家都习惯了,以为这货真好这一口。正因为这般经年累月坚持不懈的形象勾勒,才能骗过安家一堆心眼比马蜂窝还多,心胸却比针尖还小的牛鬼蛇神,确认安倾国当真沉溺于女色中,全然无用。 看样子,上蹿下跳的安倾城,不止被自己一人看成跳樑小丑。连她素来看不起的兄长,也将事情看得分明,还将计就计,借安倾城展露自身温柔慈悲的时候,往云笈宗的使者处送人。 想到这里,叶歆瑶的目光微微挪向左边,见张媛因安樘的要求露出为难之色,陈康也陷入沉思之中,心中不由轻嘆。 陈康师兄当真……不走运。 那对「触怒安倾国,被他扔到野兽堆里,幸亏安倾城救援及时,才只是残疾没丢性命」的情侣,定然是敌人安插进来的棋子,为的就是控制云笈宗来人。让陈康和张媛在局势未明的时候,能继续镇压结界的阴阳阵眼,不让云笈宗的人察觉到问题,却又不能让这两人发现端倪,向云笈宗传递消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叶歆瑶估摸着,那一男一女应当都是为张媛准备的,八成以男子为主,女子为辅。毕竟张媛身为女子,细细检查同性的身体状况,为之检查伤势,谁都不能说一句不是。敌人不大清楚张媛精通什么,也不敢赌张媛能不能查出问题,派出去的人又能不能在她将信息传出去之前及时制住她,无奈之下,才使出这般计策。 不得不说,他们这一招掐准了安倾城和张媛的性格,甚至连张媛的喜好都算到了,才故意截断男子的双腿,以示他们不会在张媛的洞府中做什么,连这方面的犹豫和顾虑都省了。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将方方面面都兼顾了个齐全,却没想到张媛略有些感情洁癖……她出于同情,将二人带回洞府,庇护在自己羽翼下不假。但自个儿的神识遍布洞府,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能探查个分明,放俩大活人在眼皮底下,还是一男一女,怎么看怎么别扭。哪怕这对小情侣有心无力,不能真弄出个活春宫给她看,万一他俩情难自禁,有事没事就甜蜜一下,亲热几番,张媛看多了也受不了啊。但直接说不准他们亲近……似乎又有点不近人情,毕竟是劫后余生的情侣,自己是做好事,又不是当拆散小情侣的恶霸。 正因为如此,张媛才以「我会带你们出这个世界,为你们讨来断肢重生的药物,再为你们弄些延寿续命的丹药,断不会白白浪费你们七载光阴」为理由,很果断地将男子扔给了陈康照顾,自个儿就收留了女子,权作个打杂的侍女。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张媛的行为都没任何问题,甚至能称得上十分好心,行事周全。偏偏这样的举动,却打乱了敌人的部署,让他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对陈康动手,张媛则逃过一劫。 说起来,陈康师兄也…… 正当叶歆瑶思忖着自己应当怎么做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神识较之旁人本就强大许多,观察力和注意力又极为敏锐,六识还十分强大。明明殿内欢声笑语,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叶歆瑶却总有些心神不宁,思绪每每飘至殿外,觉得外头有些不妥,却不好在这么多修士面前,贸然伸出神识去探查。是以她想了想,还是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陈康的衣袖。 陈康略带惊讶地望过来,不知这位与自己并不数落的师妹想做什么,就见叶歆瑶对他做了个手势,比了比殿外。 身为副使,陈康也很受人关注,却没到张媛那般不可或缺,一旦离开就全场尴尬的程度。加上他刚好坐在张媛与叶歆瑶中间,越过他直接和张媛说话,不礼貌也动静太大。再说了,叶歆瑶也打算测测陈康的状态如何,到了哪一步,还有没有救,这才求助于他。 师妹的好奇,陈康自没不满足的道理,所以他侧过身,对张媛小声说了什么,见张媛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去。 安樘见状,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任由陈康出门。 张媛也闹不明白是什么事,但她对叶歆瑶的判断相当信任,既然是叶歆瑶让陈康帮忙,她自然不会插手,只是在安樘不注意的时候,对叶歆瑶投以好奇的目光,本打算找个机会询问一二。谁料才离席没几个唿吸功夫的陈康就步履匆忙,脸色惨白地走回来,附耳对张媛说了什么。 听见陈康带来的消息,张媛霍地站起,眼中的震惊无法掩盖。只见她盯着安樘看了好一会儿,才用干涩的声音说:「安城主,你……派人出去看看。」 安樘不明就里,派人从偏门出去,来人才探个脑袋出去,就跌跌撞撞,屁滚尿流地冲进来,如丧考妣地吼道:「城,城主,外,外头,外头……外头全是尸体,全是啊!」 场内气氛,为之一滞。 第七十五章 昔日恶因今日果 大殿的正门被缓缓推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无视此起彼伏的刺耳尖叫声,叶歆瑶从座位上站起,神色凝重地看着正殿外的院子。只见他们进来之前还鸟语花香,雕樑画栋,让人赞不绝口的美丽庭院,此刻已是尸山血海。 石子路上铺满动物的尸体,小至雀鸟猫狗,大至狮子老虎,应有尽有,无一不是被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死状可谓悽惨至极。冠盖茂密的古树上挂满了全身肿胀发紫,七窍流血的尸体。视力不好的人远远望去,还以为树与树之间拉起了黑色的幕帘,绝对不会想到那竟是由尸体拼起来的屏障。 安樘的二十五个儿子见了这一幕,八个直接吓晕过去,还有十一个腿脚酸软,动都动不了,安倾国就是其中之一。 张媛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在离门槛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她低下头,盯着庭院中流淌的血水看了许久,方从怀里取出一个长颈玉瓶,拔开软塞,瓶口朝下,轻轻摇晃了几下,一些细碎的白色粉末缓缓飘落。顷刻之间,沾染上粉末的血水,就化为深沉到近乎黑色的紫色。 见到这一幕,张媛的脸色难看至极:「好烈的毒!」 央白真人修为不算特别高,对炼丹炼器却颇为感兴趣,经常弄出些新奇玩意。张媛耳濡目染,对此类方面较为了解不说,身上也随时携带各种丹药,验毒解毒,应有尽有。 她一见这群人死状,就知是毒药所致,便不敢贸然迈开步子,沾染血水,而是拿央白真人赐予的药物试验一番,却发现毒性之烈,超乎了她的想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师姐……」陈康走近,轻声道,「毒不是重点。」 正殿与庭院就隔了一扇薄薄的门,哪怕这扇门再怎么厚重,看上去再怎么庄严,也是一扇没加持过任何防御,更不能遮蔽神识的木门。按道理说,正殿内再怎么喧嚣热闹,也不至于外头来了个人都毫无所觉,何况正殿还算不上人声鼎沸,除了丝竹之声就是安樘与张媛寒暄的声音。别说是修士,就算是个六识敏锐点的普通人,院外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应该察觉不出来。 在场这么多修士,竟无一人发现,庭院外头有这么大的变化。哪怕安樘这个金丹修士的水分很大,可……可这也太水了一点吧?或许,不是我方太弱,而是敌方太强。 莫测的强敌比起强横的毒药,更让张媛心惊肉跳,叶歆瑶却摇了摇头,提出相反意见:「来人若真有这本事,为何不干脆冲进来,将咱们全杀了个干净?我觉得,这人要么就是修为未至金丹,只是一身毒功厉害,又修行了些旁门左道的法术,直面咱们没必胜的把握,才选择这样装神弄鬼;要么就是与安樘仇恨太深,觉得杀了他不解气,非得这样猫抓老鼠地玩弄一番,见安樘被自己吓得魂不守舍,才心中畅快;或者……二者皆有?」 叶歆瑶最清楚敌人的强大,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更不能乱。所以她张口就来了一套看上去十分可信,实际上可信度连一成都不到的歪理,还说得特别信心满满:「师姐不妨问问安城主,之前得罪了什么人?」 说到这里,叶歆瑶眨了眨眼睛,有意活络沉肃的气氛:「这傢伙……未必是一开始就很厉害的人,说不定安城主反倒给了对方机遇,张师姐,陈师兄,你们说是不是?」 张媛点点头,转过身去,勉强端着几分客气,努力让自己的神色平和一点,方问安樘:「此人的毒功极为厉害,定接触了许多毒性极强的存在,不知安城主可有什么线索?」 安樘闻言,眼神就有一瞬的闪烁。 叶歆瑶见状,心中大概有数,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此人能无声无息让庭院变成尸山血海,显然毒功了得,若真打算在呈上来的酒菜中添置点什么,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世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安城主若想起什么,可务必要告诉我们,早抓到这个恶贼,也早伤几条人命不是?」 她不说还好,一说,一群人全苦瓜着脸,差点没将刚才咽下的佳酿给吐出来。 得罪一个修为很高,毒功也强的修士,这可不是啥好事,指不定哪天自己也被挂在树上,当成了吓人的活招牌。他们还想多活两年,可不愿意自己沾惹上这么大的敌人,所以叶歆瑶话音刚落,一个年过半百,鬓髮略有花白,眼神浑浊,眼袋青黑,一看就是纵慾过度的人斜眼看着安樘,不怀好意地质问:「城主,这虿窟之中,竟能活人?」 「虿窟?」这两个字,张媛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怎么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所以她皱了皱眉,追问道,「那是什么?」 她这一问,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大敢说。 安氏的人在千波洲作威作福惯了,什么酷刑都想得出来,遇到个残暴的君主,人民哭都没地方哭去。但他们好歹知道分寸,云笈宗来这么多任修士,个个都看不上心性沦落如他们,无奈宗门有令,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只要安氏的人不主动招惹云笈宗来的修士,云笈宗的修士看都看得看这些人一眼,也不会去打听这些家长里短,哪怕看见他们身上缠绕着怨气,也只以为是以安家人修士之身,却行帝王之职的原因,压根不知他们到底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安家人也小心翼翼地瞒着此事,毕竟那些花样百出的刑罚和「乐子」一旦被揭穿,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安家嫡系的人,他们多少条命都不够正义感强烈的云笈宗修士砍。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叶歆瑶止住张媛的追问,随即望着安樘,意味深长地说,「安城主好生想想,自己究竟得罪了谁,若有了线索,就来寻张师姐。咱们师兄妹三人需回自己的洞府中,好生合计合计,顺便炼制些驱毒的丹药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安樘深深地看了叶歆瑶一眼,知她猜出自己的心思,不得不压下方才升起的杀念,微笑道:「这是自然,三位可需要些药材?」 张媛被叶歆瑶暗示,好容易忍住没继续问,没好气地回答道:「有的都送过来吧,我研究研究药性,再来配药。」 陈康不善炼丹,出门后特意问了句:「张师姐,叶师妹,我……」 「你到底是个阴神修士,打下手还是很好的。」张媛强笑着说了一句,就一直偷偷看叶歆瑶的脸色,见她没解释解释的意思,心绪更是复杂。 待他们三个出了城门,张媛实在忍不住,刨根问底,「师妹,虿窟是什么?你为何阻止我问?」 叶歆瑶闻言,无奈道:「师姐,你别将他们想得太好,我猜,那虿窟就是字面意思!你想,虿乃蛇、蝎等毒虫的总称。所谓的虿窟,顾名思义,估计是个生满了毒物的洞窟,说不定还是人工制造的。就好似我出生的世界,西南多蛇虫鼠蚁的地方,当地人总喜欢炼蛊一样,即将许多毒物扔到容器中,让他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那只就是王者……」 「你是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蛇虫鼠蚁,到底是没智慧的生灵,炼蛊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还没多管闲事到这份上。可看安樘的样子,他像会炼蛊,像能操控蛊王的人么?我估摸着,这个不知道是他,还是他先祖所建的地方,现在是他们这些人取乐,顺便惩罚叛徒的场所!」叶歆瑶不住冷笑,心道就算这群禽兽勉强逃生,自己也非得找机会将他们全扔到虿窟中去,让他们也尝尝那些人受过的苦不可。 正因为心中存了不忿,叶歆瑶说话的态度,也比往常多了三分火气,还有一份难以言喻的凛然杀意:「安倾国将人扔到野兽堆里,他老子就爱将人扔到毒虫里去,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媛一听,火冒三丈,立刻就想沖回去找安樘算帐,这次不仅叶歆瑶,连陈康都死死拉住她,阻止道:「师姐,你可千万别犯傻,师妹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理由,让我们从那儿出来,你折回去质问那傢伙,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第七十六章 几番言语激敌人 叶歆瑶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康一眼,心道这位师兄看似木讷,却当真是个明白人。 若是方才在大殿之上,张媛真逼得安樘下不了台,安樘为保住安氏嫡系残害百姓的秘密,肯定得出手将他们留下,制造把柄用来威胁,让他们无法将事情。 成就金丹,就是踏上了通往人仙之路的第一步,与阴神期不可同日而语。哪怕安樘这个金丹水分很大,顶多算个中品到下品之间的垃圾货色,十个八个阴神期的修士想围起来杀死他,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落败的可能性非常大。当然,如果对手是剑修的话,战况要另外算。 叶歆瑶出言阻止张媛的时候,安樘自然能明白,叶歆瑶看出了自己的图谋乃至杀心。但在叶歆瑶的误导和威胁下,安樘以为他们也三个怕担责任,想快点找到敌人,将敌人剷除后,安安稳稳混完三年就走。加上安樘也担心自己与他们撕破脸之后,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比如张媛身上有什么宝贝啊,身为「第三人」的叶歆瑶有什么后手之类的。他生性自私自利,狡狯如狐,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贸然将事情挑明,才顺着叶歆瑶的意思,装聋作哑。 「可……」光是想像那一幕场景,张媛就觉得十分噁心,虽知道不该冲动,却依旧怒不可遏,「就凭这群人渣,还想得到咱们云笈宗的庇护?我,我非得上禀师尊,将他们杀了不可!不行,光杀了还不够解气,必须千刀万剐,或者让他们自己也尝尝虿窟之刑,才算对得起那些枉死的百姓!」 陈康连连附和,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 无论安家的人再怎么渣,他们都是山河扇之主的后裔,云笈宗可以不庇护安樘,甚至可以不管安家五代之内的所谓贵族和皇族成员,却不能放弃对千波洲的庇护……只要云笈宗庇护千波洲一天,山河扇的所有权就隶属于云笈宗,即便有一天山河扇名正言顺地另认主人,按照修真界的规矩,对方也欠云笈宗一个人情。 哪怕没这次众多魔修攻打千波洲的事情,张媛回禀琉璃水世界的见闻,云笈宗高层得知情况后,顶多也就派人过来给人渣们予以惩戒,换掉安樘这一系的人,甚至给整个千波洲的高层来一次大清洗。但换谁上来不是一样?手握最强的力量,无人敢于违抗,位置坐得稳稳噹噹,不需兢兢业业地勤政。哪怕再荒淫无道,再随心所欲,再残暴不仁,也没人敢于造反。这种日子,谁过着能不堕落,不腐朽?真正意志坚定的人,也不会跑去当这个城主,愿意当这个城主的,基本上没人能扛得住经年累月的诱惑。 如此想来,云笈宗之所以派修士十年轮换驻扎,维护结界是辅,想让这群人投鼠忌器,不敢对百姓太过,才是主要目的吧?只可惜能领悟到这层意思的同门很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不是随口说的,根子早就烂了,再怎么减去枝叶,终究没用。 倘若结界的消失,山河扇的易主,不是以这么多人的性命为代价,倒是一件美事。寄生虫这种存在,当然是越少越好,不是么? 「上禀师尊?」这时候,一个阴冷沙哑,充满鬼蜮气息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三人身边响起,「那得你们有命活下来才行!」 张媛和陈康闻声,神色一凛,只见两人步伐微变,对方话语落下的那一刻,他俩已祭出自己的兵刃,一人持剑一人握刀,牢牢地将叶歆瑶护在正中间,警惕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仅如此,与此同时,以叶歆瑶为中心,还迅速张了两层防御的结界,一防御兵刃攻击,一防御邪门歪道术法的攻击,可见张媛与陈康配合得相当默契。 来者是个丑八怪,丑到什么程度呢?就好似一个骷髅披着张皱巴巴的人皮,用黑袍勉强遮掩一二。细细观看,还能发现宽大的,不知是本来就黑呢,还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染黑的袍子下面,有很多细小东西在不住蠕动。 不仅丑,也十分噁心。 张媛微微皱眉,却很快地克服了自身的心理障碍,厉声喝问:「你便是那个投毒者?」 还没等来人回答,叶歆瑶微微上前一步,抢着说:「很明显,就凭这傢伙的二两身板,顶多做做下毒这般没品的事情,我看啊,他连操控尸体的力量都没有,能将庭院布置成那样,绝对是旁人的手笔。这傢伙又丑又猥琐,走路都摇摇晃晃跟要死了似的,没事就和一群虫子混在一起,一副恨不得与虫子相亲相爱,直到天荒地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傢伙肯定很没出息,哪怕得了再大的机缘,顶多也是打打下手的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虽说对待敌人确实需要言辞犀利,不留情面,能打击对方就打击对方,动摇敌人的心防那是最好不过。可见到一直以来以温柔安静形象示人的师妹突然展露毒舌的一面,张媛还是被惊到了:「师妹……」 无视张媛和陈康的惊诧,叶歆瑶冷冷地望着那个方向,用眼角睥睨着来人,将自身高贵冷艷的范儿展露无遗:「你是偷偷来的吧?」 「……」 「幕后主使者勒令你与搭档吓吓安樘,你却对安樘怀揣刻骨的仇恨,还曾在绝望关头渴求云笈宗修士的救援。你觉得公平正直如他们,知道真相之后一定能将你救出苦海,顺便狠狠惩戒给你带来无尽痛苦的安樘,让对方得到报应。谁知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让你在虿窟之中苦苦挣扎,求不得解脱,所以你也恨上了他们吧?」 「……」 「像你这种卑怯而懦弱的傢伙,一旦遭逢不幸,想到得不是自救,而是将目光投向别人,希冀旁人的庇护。一旦对方做得不如你的意,心胸狭窄如你,就会恨上对方。在绝境之中,没人来救你,所以你顺理成章地迁怒于云笈宗的修士,准确地说,你恨上了每一个在你幻想中,『应该』来救你的人。你觉得云笈宗名不副实,派来驻扎在琉璃水世界的云笈宗修士与安家人都是一丘之貉,全是让人不齿的伪君子,照样会被金钱地位利益所动,不顾百姓的死活,完全不去想他们被安家人欺瞒的可能。哪怕此事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在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后,你也迫不及待地想报復我们,就是想让自己憎恨的人,哪怕是仅仅与之有关的人,都逐一体会你当初的痛苦。」 「你……」 「你现在还有心情想我们的事情?」叶歆瑶嗤笑一声,倨傲难掩,却自有一股风流气度,扣人心弦:「难道你不该想想,违背上司的禁令,杀人之后没直接回去,反倒做了多余的事情,私自出来找我们麻烦,回去后,你会怎么死,怎么死,还是怎么死?」 她这一通抢白,字字句句都戳到黑袍人的心窝上,可谓字字如刀,刀刀见血。黑袍人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待叶歆瑶最后「啧」了一下,将自身的不屑和蔑视表达得淋漓尽致,仿佛黑袍人取得了如今的成就,在这个修为不如他,却占了一个好出身的人眼里,照样是阴沟里的老鼠,看一眼就觉得骯脏的虫子后,黑袍人终于爆发了。 黑袍人奋斗至今,最无法忍耐的就是旁人的轻蔑,也十分看不起那些大宗门出身的人。他对这些人有种本能的羡慕嫉妒,偏偏又一辈子也没办法得到与他们一般的待遇,从而扭曲成无与伦比的恨意。虽说被比他强悍过的人警告过,不许对云笈宗的人下杀手,但这样被叶歆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原本还存了些理智,本打算抓住他们折磨一番的黑袍人终于按捺不住,伴随着袍下潮水般涌来,几乎遮蔽日光的无数蛇虫鼠蚁得,是他的怒吼:「我先让你去死一死!」 来不及感慨师妹的轻率举动,神情严肃的张媛正打算持剑迎战,却不料叶歆瑶趁着虫潮冲击结界的这一刻,迅速扣住她与陈康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转。 第七十七章 卸下心防速收网 张媛站稳之后,发现他们三人身处叶歆瑶的洞府,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以为师妹是怕他们不敌,才故意激怒对方,寻求逃生之机。 师妹一番好心,张媛不忍责怪,只得十分惋惜地说:「那傢伙装神弄鬼很有一套,修为却才阴神初期,我与陈师弟联手,将他擒住不在话下,连师长赐予的宝物都不需动用。师妹,你忧心过头啦!」 陈康也连连点头,附和道:「面对能打赢的敌人都不战而退,若是传了出去,有损咱们宗门形象!」 看着这两人因不知而无畏的样子,叶歆瑶真恨不得摇醒他们……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已经在生死边缘打个滚了?若非那个毒修自作聪明,咱们早成了敌人的俘虏? 安家的人在千波洲算老大,去别的地方连末流都排不上,自然是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没什么远大志向。要知道,安樘的兄弟儿孙是好棋子不假,可真愿意一直装孙子的又有几个?安樘突如其来的一手,还真可能安抚住安家那些被敌人利用的野心家,正因为如此,敌人才将那个与安樘有丑的毒修放出来,杀人兼示威。谁料毒修对安樘的仇恨非比寻常,哪怕现在不能杀他,都得布置个尸山血海,吓得他魂不守舍不可。 这种做法已经够蠢了,偏偏这傢伙还敢跳出来找云笈宗修士的麻烦,当别人看不出他只是个阴神期修士么?若说在毒虫蛇蚁的噬咬下习得一身魔功,侥倖逃脱虿窟有可能,这份无声无息隐匿和操控尸体的本事,又是从哪里来呢? 拿别人当棋子,总得考虑到意外情况,比如毒修的两次私自行动,打乱了敌人的好些部署,也将敌人的存在暴露于台前,可谓风险与危机并存。叶歆瑶不认为自己和陈康的运气多好,肯定就是张媛比较幸运,才让他们遇上了这么个蠢货。 即便如此,危机却仍旧迫在眉睫,是以叶歆瑶嘆道:「战?咱们打得赢这傢伙,能打赢将他救起来的魔道修士么?」 张媛听了,面色就古怪起来,一边思索一边说:「师妹说得对,我方才还没反应过来,如今想想,若是土生土长的千波洲人,就算再怎么幸运,也学不到操控尸体的本事,更拿不到能反覆使用的珍贵搬运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联繫一下前因后果,张媛的神情十分不好看:「这样说来……」 「这人曾被投入虿窟,遭万蛇万虫噬咬,留下惨痛阴影。」叶歆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时的琉璃水世界肯定被完全封锁起来,什么跨界通讯都是传不出去的。好在她方才打了场心理战,敌人猜到自身暴露,却认为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害怕得不敢出来。加上毒修办了蠢事,他的后台总得用些时间互相扯皮,推脱责任,应该能缓个半天不到。 尽管时间紧迫至此,叶歆瑶却半点不急,神色淡淡,说话亦是慢条斯理,「哪怕他最强的手段并不是驱使毒虫,而是一身让人防不胜防的毒功。但我方才刻意激怒他,又几次提到虿窟,戳他痛处。他愤怒到丧失理智下,定会想让我们也尝尝他认为最大的痛苦,就将一身蛇子虫孙全召唤过来。这铺天盖地的虫潮看上去噁心,却没什么太大的威力,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遮蔽传送带来的气息波动与些微光芒,哪怕有人在暗处隐匿,打算捡个便宜,也会被我这一招弄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叶歆瑶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意,只有说不尽的自负和孤傲:「若非这傢伙的擅自行动,咱们很难找到机会离开。」所以说,蠢货就是蠢货,除了被人当做刀使,还是被人当刀使。 张媛听了,不免流露几分愧意:「方才是我冲动了,竟被安樘几句话就……若是他们再来人,我就以他们的敌人竟敢袭击我们为理由,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件事,你觉得呢?」 「什么藉口都好,能敷衍就行。」叶歆瑶懒懒地说,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师姐,结界隔几天不注入力量,应当没关系的吧?」 张媛不懂她问这句话的用意,闻言就笑道:「千波洲的结界浑厚无比,哪里是我们两个阴神期修士就能维护得过来的?咱们能做的,顶多就是查漏补缺,顺便将千波洲内过剩的阴阳二气平衡起来。天天做事没关系,一年半载懒散不动,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事实上,我都有些弄不明白宗门设这个位置干什么,每隔五年派人过来看一次就好了,实在不需要驻扎在这里,还十年换一次人。」 陈康补充道:「咱们就是过来混日子,用十年辛苦换得百年的安逸。省得接下来的百年内,为了炼丹炼器和淬鍊身体的珍贵材料,隔三差五得外出任务,积攒善功。这一次任务所得的奖励,哪怕大手大脚一点,钻研个几十年的炼器也够了。」 云笈宗内门弟子的待遇优渥,但珍贵的材料不是萝蔔白菜,想拿就能拿到。除了每年的份额与师长赐予外,想拿材料,就得用善功来换,以此来鼓励弟子入世歷练,降妖除魔。虽说任务都不会太难,却胜在杀时间,像陈康这种沉醉于修行中的人,的确十分厌恶为善功频繁外出,可不做任务却又没足够的材料维持自己的研究,难怪他会这么高兴。 「这样啊!」叶歆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不似以往清浅,反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味儿。张媛和陈康先是被她难得一见的艷光所摄,还没发现不对劲,就听见「扑通」两声,二人直接栽倒在地上。 叶歆瑶并未走过去探查两人的情况,而是伸出右手,扭动一旁的烛台,两个传送法阵就出现在张媛与陈康的下方,将两人送走。 见两人在自己眼前消失,叶歆瑶微微一笑,检查一遍洞府的结界,随即拉开抽屉,取出一方简朴的玉盒。 若不是刻意给人看,她几乎不将重要东西放在显眼的位置,这方玉盒自然不会是她放的。而有资格进入这间洞府拜访的人,除了张媛外,不做第二人想。 叶歆瑶将玉盒打开,望着盒中散发清香的草绿色药丸,不由嘆道:「师姐……何苦呢?」 明知道她不会要这枚「如初丹」,却还是偷偷塞在她的抽屉中。这样一来,无论是为了将丹药还给张媛,还是怕别人拿走,叶歆瑶都不得不将这枚丹药带在身上。说不定,关键时刻,就有用得着的地方。 「贸然做下这种事,师姐一定非常不解,说不定还会骂我一顿吧?」叶歆瑶轻轻摇头,从桌上拿起一个针线盒,喃喃自语道,「问题是,陈康师兄被侵蚀得太过厉害,控制他的人警惕心也非常之高,若不是方才我用一系列的手段,逐渐削去了他的警惕之心,他怎么能这样轻松地被我制住呢?」 说罢,叶歆瑶将针线盒扔到储物袋中,缓缓走向里间,在门口的兰花雕像上长短不一地敲击九下后,里间的大门旁边,便豁然洞开,出现一个仅供一人弯腰进入的小门。 走过漫长的一段甬道,原本昏暗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甬道尽头的房间,更是溢满清光与金光。仔细看去,就能发现这两种颜色的光芒彼此交错,形成一个巨大的束缚法阵,而清光形成的锁链,更是从十二个角落,牢牢地锁住了被吊在房屋中间的人。 陈康。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死吧!陈康,陈师兄,或者说……」叶歆瑶望着这个「昏迷」过去的身影,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语速却异常缓慢慢,「控制陈师兄的,魔修。」 陈康依旧没有动静。 叶歆瑶不急。 她早就确定了塞到陈康洞府的人有问题,方才又一直在试探和观察陈康,发现这位忠厚的师兄神魂被敌人压制,断不会因这点雕虫小技就质疑自己的判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对方敢装死,为什么?不就是在试探她的反应,期待她是个聪明却心慈手软的姑娘,能被骗过去么?叶歆瑶估计,对方大概觉得她修为不够,又是外门弟子,没什么厉害的,能伤及灵魂的拷问手段,顶多抓他过来问问话。 总而言之一句话,此人有自信骗过她,方有恃无恐罢了。 「将希望寄託于『可能』上,真是……蠢到不能再蠢的举动。」叶歆瑶慢条斯理地从储物袋中取出针线盒,将之打开,明明是极轻极柔的动作,却好似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人平添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她的声音带着三分慵懒,三分笑意,三分嘲弄,还有一分略带惆怅的追忆之情,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人如坠冰窟,再提不起半丝勇气:「罢了罢了,你爱装就继续装下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 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叶歆瑶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已夹了一根针。 第七十八章 搜魂秘技为帮手 三千世界,宗门林立,声名赫赫者不知凡几,雄踞一方的不在少数。但这些门派,往往是昙花一现的多,能经得起时间冶炼,将道统传承下来的却少之又少。 在魔道之中,莫说魔云宗这种位于二流中上游,没出过什么厉害人物的宗门,哪怕是有地仙或者元神真人镇压的宗门,也未必能在残酷的斗争中存在多久。不似正道宗门,若是与旁的大门派关系良好,还能藉助友邦之力,保住自家的洞府和传承,顶多从一流滑至二流罢了。偏偏魔云宗的道统竟一直传承下来,千万载不曾断绝不说,反倒有发扬光大的趋势,为何?凭得就是一手搜魂针的秘技,当牢头当得风生水起。 搜魂针的发明,全要归功于魔云宗内一位苦大仇深的修士……此人原为一散修,豪爽仗义,行事公允,在散修圈子中口碑极好。见寿元将尽,自己还无突破的希望,他索性放下修行,娶妻生子,体会一介凡人的幸福,数十年间笑看儿孙满堂,自觉人生虽有遗憾,却无甚后悔。没想到年迈之时,他好心救了一性命垂危的修士,将之安置在家中,命人悉心照拂,本不存什威逼利诱之念。谁料对方却因丢脸的场面被他所见,脸上十分挂不住,竟在伤势略好一二后,就屠尽他家满门。若非敌人旧伤復发,后力不继,散修纵有特殊法宝,亦已无法逃生。 好心救人,却是引狼入室,害得全家尽亡。每想到这里,散修都睚眦俱裂,恨不得与敌人同归于尽。他知自己寿元不多,若再像从前一样修行,定无法沾到仇人的边。为报血海深仇,他毅然遁入魔道,忍受着身体和灵魂的极端痛苦,终于在短短十载之内修道有成,气势汹汹地回去找仇人算帐。 在这位散修看来,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上的疼痛,都比不上内心的折磨惨痛半分,他得让仇人也体会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可他的仇人自私自利,狼心狗肺,除了自己谁也不爱,怎样才能将他所受的痛苦千百倍地回敬给仇人?所以他一边保住仇人的命,一边拿仇人当试验品,终于研究出一门特殊的拷问手法……搜魂针。 全套搜魂针,一共是一百零八针,扎在人体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位上。 这一百零八个要害穴位中,有三十六个死穴,被扎到就立刻殒命;还有七十二个关窍之穴,哪怕针扎进去不会立刻死,也能让你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痛快。不仅如此,这一百零八个穴位,还是肉身与灵魂连接的关键所在。只要力道和手法掌握得足够好,每一针下去,都能强烈地刺激到肉身和神魂,将原本地痛楚放大到百倍以上,却又不会让人真正死去。并且,每一针扎下,都会让人的识海一阵翻搅,记忆被剥离成无数碎片,恍惚觉得自己失去心中最爱的存在,或是见到自己最惧怕的事物,不是心若死灰,再也不想活下去,就是被吓得神魂俱裂,不再醒来。 搜魂针的炼制和手法,慕无涟不知从何处所得,他用这玩意来拷问叶歆瑶,希望藉此击溃她的意志,将她炼制成自己的傀儡。却没想到叶歆瑶在被刑囚的时候还能维繫清醒的意志,在一次又一次的受刑中,竟将全套手法给偷学了过来,又在与慕无涟的交谈中,套出了搜魂针的炼制技巧。后来她侥倖逃脱,却被魔种折腾得受不了,就往自己身上施针,让自己保持足够清醒的头脑,不至于堕入魔道。 正因为如此,普天之下的修士,论对搜魂针的了解,哪怕是魔云宗的掌门,也不可能强过叶歆瑶。毕竟刑罚基本上都是对别人用的,痛不痛,别人知道,自己没半点感觉。叶歆瑶却对自己用了那么多年,几分力,几下碾磨,怎么扎,心里实在太有数了。 更妙得是,搜魂针这套手法,针对得是「主魂」,也就是说,想避开痛楚,将自己弄得人格分裂,可以。除非你有本事将灵魂分裂得一片包裹全身,一片沉浸在识海深处的深处,真动弹不得,否则……照样受刑。 敌人控制了陈康的身体,少不得将陈康的灵魂压入识海深处,可云笈宗素来有保护内门弟子的习惯,倘若实力高于该弟子一阶修为的修士入侵该弟子的神魂,就会被宗门长辈察觉。元神真人动手倒不会有这障碍,可万一被发现了……谁也不想真将云笈宗的仇恨全数吸引到自己身上来,被四个元神真人围殴,对不对?所以,入侵陈康神识的,顶多是哪位魔道高阶修士的弟子,阴神期,精于灵魂一道,擅长入侵他人神识罢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叶歆瑶唇角微微上扬,带着玩味且甜蜜的微笑,在陈康正前方十丈外站定,食指和中指微微一送,第一根暗红色的细针就好似淬毒的锥子般,明明是比光更快的速度,却在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轻轻地,慢慢地,细细地,扎进入侵者的灵魂深处。 陈康的身体,不自觉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显是疼的。 这种时候,再装昏睡,那是觉得叶歆瑶没智商,只见此人勐地抬起头,属于陈康的憨厚面孔,却因为疼痛和怒意,变得十分扭曲,几乎不成人样。 叶歆瑶微微一笑,悠然扎入第二根搜魂针。 「你……」嘶哑的声音从齿缝迸出,带着刻骨的怨恨,叶歆瑶见状,轻声细语,笑意盈盈:「你想说,一定不会饶过我?哎呀,我真有些害怕呢!怎么,你是打算去云笈宗,朝我的宗门长辈告一状,说我竟然会搜魂针呢?还是打算直接脱离这具身体,避免接下来的疼痛?」 说到这里,她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似是恍然大悟地说:「我忘了,你还有一招,就是沉入识海深处,将陈师兄的魂魄给顶上来。可身为阴神期修士的你,哪怕更擅长灵魂一道,想完全制服陈师兄的神魂,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陈师兄之所以着了你的道,是因为他没提防你的缘故,可如今,他已经发现了你的存在,一旦得到身体的控制权,怎么说也要将你粉碎或者驱逐出去。这样的话,你就得死了……」叶歆瑶不无同情地望着对方,硬是挤出两滴鳄鱼的泪水,「的确,你也可以现在就逃出去,回到自己的肉身上,任务失败,总比丢了性命好,你说是不是?但我听说,魔道高阶修士的脾气呢,往往都不怎么好。倘若你们这次的行动是以你的师尊为主导,你师尊又硬要保你的话,或许你还有命在,若不是……也对,魔门到底不同道门,道门做事好歹得保留面皮,不能公然做下抛弃弟子的事情,让自个儿身败名裂,可魔门……你在你师尊那儿的面子真有这么大,能让你师尊为保你得罪众多修士?或者说,你师尊的实力真有那么强,能硬抗这么多同道中人,接下他们的怒火?」 叶歆瑶说这些话的时候,言笑晏晏,似乎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花园的凉亭中,与闺蜜谈着什么女孩儿间的小秘密般,「陈康」的神色却越来越狰狞,可狰狞之中,却又有一丝难掩的茫然与恐惧。 很显然,叶歆瑶说得,半点都没有错。 与正道的诸多桎梏相比,魔修、邪修和散修的门槛的确很低,看上去也自由许多,做事完全不用考虑什么风评影响,随心所欲就是。但凡事有利也有弊,正道之人受限于声名和面皮,哪怕做坏事也得偷偷摸摸地做,哪怕死了个记名弟子,为名声都得找敌人麻烦,示意我们十分团结且正义,而魔道……坏了计划,杀了便是;没能完成,杀了便是;做得不好,杀了便是。心情不好,就将门中弟子肆意斩杀的大有人在,完全算不得稀奇。 出头鸟,死;平庸者,死;垃圾,死。想在魔门混出个人样来,三分努力三分运气,还有三分心计,以及一份命中注定。 魔门修士如履薄冰的程度,比正道深了可不止一点。同样的行动,张媛、陈康和叶歆瑶再怎么搞砸,宗门长辈顶多训斥他们没用,给他们一定的冷遇,却绝对不会将他们逐出师门,更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换做魔道……那就只能呵呵了。这也正是为什么每次正道大派收徒之时,无数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还有许多魔修邪修明知会遭殃,也心存侥倖,想要混进来的原因。想当内奸的固然有,但更多的则是渴求一片安宁祥和的土地,仅此而已。 「你……」侵占陈康身体的人又吐出了一个字,刚想说几句,却冷不防地发现什么东西正巧往自己嘴巴打来,不等他合拢嘴巴,那玩意就准确无误地射入他的喉间,化为清凉的液体,没入胃中。 霎时间,他便感觉到,被锁链封印的力量悉数抽离了自己的身体。一时间,上中下三个丹田及周身经络之中,竟变得空空如也。也就是说,他这个阴神初期的修士,如今除了强健的体魄和强大的神魂还在之外,旁的地方,已变得和寻常人无异。 第七十九章 劣性不纠难拷问 修为尽去的那一刻,「陈康」沮丧到近乎绝望。 入侵他人的识海,镇压对方的神魂,并取而代之,这一过程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十分艰难。何况他入侵得还是一个修为就比他差一点点,道心十分坚定正道的阴神期修士的识海。对方修得还是道门正宗的功法,基础也打磨得很好,四平八稳,中正平和,识海的防御与乌龟壳差不多,想不着痕迹地将对方的神识压服,实在是困难得可以。若非他在明明有宝贝隐藏身份的情况下,还狠一狠心,截断了自己的双腿,又是张媛送过来的人,陈康也没那么简单地放下戒心。 伪装成普通人,见识不能太出众,不能与假冒的身份不合,却又必须在「有限的知识面」内,投陈康所好。经年的观察,讨好,潜移默化,哪样不需要耗尽心血,稍微放松就会功亏一篑?要知道,陈康不爱说话,不喜出风头,也因资质之故,修行速度没宗门内诸多天才那么快,却不意味着他是傻瓜。 放弃入侵陈康神识的计划,回到师尊那里是死;放弃对陈康神魂的压制,结果也是死;被眼前这位「叶师妹」折磨,则是生不如死。这般境遇,本来就够痛苦的了,偏偏叶歆瑶还给他餵下「如初丸」,让他连放弃的退路都没了,怎能不让人绝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陈康」死死地盯着叶歆瑶,她那令人惊艷的容颜和见之忘俗的气质,早被蛇蝎的形象所取代,让「陈康」在憎恨的同时,亦百般不解。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她怎么能是正道?怎么可能是正道?正道中人,有将搜魂针用得这么顺手的么?有么? 「你……」第三次出言,「陈康」总算没被叶歆瑶的动作阻止,只见他咬牙切齿,愤愤地说,「不愧是被娘娘看重的人。」 叶歆瑶微微侧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闻言微微拧眉,流露几许疑惑之色:「娘娘?那是谁?」 「陈康」听了,神色微变。 他本打算若侥倖逃生,定要将叶歆瑶好生折磨一顿,以解心头之恨的主意,可叶歆瑶的态度,却让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青娥娘娘。 眼前这位「叶师妹」,压根就不认识青娥娘娘,可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参合这件事的娘娘,却在早早就表明了自身的态度,也签下了绝不将秘密外泄的契约后。临到这延续数十年的计划快收尾得紧要关头,谁也不通知一声,就冒着被一干大能猜忌怀疑的危险,突然跑到琉璃水世界来,陪这姑娘站了三天,对她点拨一番,旁的啥事没管,对众位大能的阻拦视若无睹,便击节踏歌而去。 虽说娘娘的思维从来都不能用常理来猜测,但这一次,娘娘对这姑娘的关注实在太过明显,由不得大家不多想。 血缘什么是不考虑的,娘娘若在意血脉相连之人,身边就不会跟着一只叫「香君」的殭尸了。那可是她嫡亲的女儿,唯一的亲人,转世这么多次只为求她一次补偿,也好了结因果,娘娘也说杀就杀,毫不手软,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来三次,最后干脆直接将女儿做成殭尸。 亲生女儿都这样,再来个七拐八拐的亲戚……有用么?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都不知道,像娘娘这般执着甚至说痴迷于道术,左道旁门中的宗师,绝对自成一宗,足以开山立派的强者,会不会在意自身道统的延续。毕竟对很多性情执拗古怪的修真者来说,家人那是什么玩意?道统才是第一!更别说「陈康」越看叶歆瑶,越觉得她与娘娘实在是太像了……别的不说,这两人都是天生的犯罪分子,绝对没跑!如果说娘娘想收个投缘的徒弟,眼前这位,就是说一不二的好人选! 想到这里,「陈康」忍不住打个激灵,总算知道师尊为什么反覆嘱咐自己,张媛能动,叶琼绝对不能动。倘若真如自己所想,娘娘千辛万苦找了个继承人,正打算从正道诱拐对方过来,说不定已经成功大半的时候,被魔道这边顺手咔嚓掉了……双方仇深似海的程度,比起世俗界中断人九代单传的子孙也不差什么了。别说「陈康」自己,就连他的师傅,估计也要吃挂落。 娘娘之狠,不仅在于喜怒无常,还在于实力太强。敕神杖一挥,千万鬼神招来。这份本事,就连黄泉府的很多判官都有所不及,自然也没多少人敢以血肉之躯,去试验一下诸多鬼神的强悍程度。 想明白这一点后,人在屋檐下的「陈康」很识时务地选择了「招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来个十针八针,对方不杀他,他都痛得想自杀了。这位叶师妹能在寥寥几次接触中,看出他不是陈康本尊,可见其精明厉害。再看看她行事,邪性大着呢,能笑着给人扎搜魂针的「正道」,估计「同情心」这玩意,哪怕还有那么一星半点,也被狗吃得不剩什么了。 对方摆明了车马求合作,叶歆瑶也很爽快地……将第三个飞针扔到「陈康」的穴位中去,见他龇牙咧嘴,被剧烈的疼痛震得昏迷,又逐渐恢復清醒,才好整以暇地问:「我知你们为夺山河扇前来,但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犀利,「陈康」愣了一下,叶歆瑶见状,很「好心」地说:「要不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师傅是谁,这个答案让我满意了,咱们再好好谈谈前一个问题,如何?」 「陈康」刚要说话,叶歆瑶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世间能在我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让我看不穿,猜不破的人很多,但你绝对不是其中的一个。」 听见她这句话,「陈康」知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不由心中一凛。 对女性的轻视,早就刻入了许多男人的骨髓,尤其在魔门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美女是蛇蝎的代名词,却也是弱者的象徵。哪怕再心机深沉的女人,都会选择一定时间内依附于某个男人,利用美貌作为资本,为自己攫取更大的利益。 在魔门,不靠男人一路打上来的女人实在太少,毕竟那是个「不从则死」,笑贫不笑娼的地方。除了麻长生、霍青娥这种怪物一般的存在,魔门中再强的女人,基本上都有几个暧昧的对象。 男人嘛,普遍有种优越的心态,明知主动投怀送抱的美女可能不怀好意,却还是觉得自己能征服对方。被一个男人再怎么踩,顶多也就想着「有朝一日我定能将你踩在脚下」,这种心态励志归励志,却也在无形之中承认了对方的强大;换做被一个美女,尤其是一个有主的美女踩,就会酸熘熘地想「这女人的本事都是卖来的,同一起跑线她绝对不如我」「厉害又怎么样,照样被男人压」之类之类,绝对不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姑娘。并用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将女子定义为弱者,死都不认为女子能屹立于顶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这也正是为什么「陈康」都落在叶歆瑶手里,且明显智谋、手段和目前实力都差对方一截的时候,还打算趁对方不怎么了解魔门势力和高人的时候,半真半假,胡编乱造一二原因。 叶歆瑶老早就看穿了对方的劣根性,这才二话不说,直接甩针。 管你心中怎么轻视怎么谩骂,我时不时给你扎一针,痛得你不敢反抗就行了。拷问个俘虏而已,又不是收手下,那么谨慎干什么? 第八十章 天罗地网寻破绽 「我说,我说,您别冲动……」眼见叶歆瑶两指夹着搜魂针,有意无意地在自己眼前晃动,实在被痛怕了的「陈康」咽了一口唾沫,连珠炮般地吐出一大串话,「我叫刘建师傅是万梦道人我也不想侵占你师兄的身体但师尊最精通相关道术我又是阴神期弟子中修为最高的被那么多高人逼迫无论是我还是师尊都根本没有选择!」 一口气说完这些,「陈康」,哦,不,刘建只觉得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 万梦道人?没听过,应当是这些年新晋的,又或是平素颇为隐世的步虚真人。无论如何,这都代表着,在此番地仙牵头,一群元神真人做领袖的阴谋中,这傢伙应当是个应声的,没太大的地位可言。 叶歆瑶心中盘算着这些,面上却丝毫未显,仍旧是笑吟吟的模样:「这么多高人齐聚于此,肯定各自带了些徒弟来,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摩擦和矛盾。我看你是个谨慎的人,既然万梦道人的实力不强,想来你应该打听了几分来人的消息,也好看看对谁能张狂起来,对谁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吧?」 听见她的话,刘建不住苦笑。 谨慎?倘若真谨慎,怎会被你看出端倪? 不过,叶歆瑶的话倒真没错,魔道修士就没几个讲理的,又将弱肉强食发挥到了极致。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自己后台又不够硬,被杀也活该。刘建为了活命,自然对众多势力有着大概的了解。 被叶歆瑶一而再,再而三地点名自己的境遇,又看出这姑娘绝对是个敢说敢做,杀人眼睛都不眨一眨的角色,刘建也不敢真试试说谎的结果,就尽力回忆着自己记下的情报,大概说了个分明:「……百鬼老祖负责东南面,带了四个弟子过来;蒲罗老祖负责镇守北面,带了两个弟子,身边还跟了个很带劲的女……」 说到这里,一直小心翼翼觑着叶歆瑶脸色的刘建故意闭上嘴巴,做出懊恼失言的样子,叶歆瑶却似在认真思索着什么,没半点反应。 见她这般态度,刘建心中原本存着的一丝希望之火,终于熄灭了。 他见过的女人呢,大致上分三种,一种坦然承认男强女弱,并借着「弱者」的「优势」,为自身牟利;一种也承认男强女弱,却不肯接受事实,也不肯为此付出改变,自怨自艾于性别和现实,天天想着「如果」,渴望着上天掉馅饼,若有个强大的男人愿意保护她,她比谁都接受得快。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好事,就是有,也未必降临在你的身上啊!还一种则天天想着「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一定要比男人做的更好」之类,总想着凌驾于男人之上,属于激烈过了头的。 无论是这三种女人中的哪一种,刘建都自恃能投其所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接触,潜移默化地赢得她们的好感,让自己的待遇变得更好一些。偏偏他遇到的是叶歆瑶,而叶歆瑶则是极少数的第四种……只分强弱、对错、有用无用,性别?那是什么玩意?挡在我面前的就是我要打倒的对象,跟不上脚步的弱者,也没有依附的资格。 正当刘建胡思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得时候,叶歆瑶冷不丁来了一句:「千波洲正中间正下方,谁镇压?」 「没……」才说一个字,刘建就反应过来,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很显然,这傢伙也突然想到,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全都有元神真人或者步虚真人负责镇压并封锁区域,他们的徒弟负责查漏补缺。真发动起来,偌大一个琉璃水世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什么逃生啊,向外界求救之类的。可千波洲的正中间的区域,却只有人负责上空,没人负责水下。 见他的反应不像假的,叶歆瑶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知道要来琉璃水世界的时候,她就问沈清辉要了一张琉璃水世界的大致地图,等来到千波洲后,她又特意在千波洲转了一圈,就是为了了解大概情况。 叶歆瑶的观察力本就极为惊人,修为提升之后,记忆力也如绝大多数修士一般过目不忘。她不过花了两天功夫,在千波洲打了个转,就将地形地貌大略记了下来,在脑海中随时能清晰勾勒出琉璃水世界的大地图,以及千波洲这块区域的地图。 元神真人的神识能蔓延到多远,叶歆瑶不知极限,却知底线。 方才她事无巨细逼问刘建,本就是个聪明人的刘建迫于她的压力,将情报说了七七八八。伴随着他的叙述,叶歆瑶脑海中已出现一张清晰无比的琉璃水世界全地图,各种颜色象徵着元神、步虚、金丹三个等级的修士大概负责的区域,将地图晕染得无比纷杂,蛛网般的线条则代表着负责巡逻的人。 看着密密麻麻,让人一见就有头昏眼花之感的线条,叶歆瑶不由咋舌,暗道想夺山河扇的地仙可真下了大工夫,光是元神一级的修士就请了足足十一个过来,这阵容不可谓不豪华。这其中又不知掺杂了多少别有用心,隐匿潜伏的势力和个人,互相见识,百般算计……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千波洲,正中心,正下方。 原本纯白的琉璃水世界地图,在被各种颜色和线条涂抹后,仍旧保持洁净,唯一无人涉猎的,就是这一区域。 叶歆瑶一开始的打算,是藉助自己炼制出来的十余艘简陋柏舟,四面八方地分散逃逸,吸引敌人片刻的注意力,先争取一些时间。再藉助特殊的手段,暂时变化为金鳞银波鱼,潜入深水区域,希望能逃过一劫。虽说这种方法对身体的损伤很大,却也顾不得许多,能活过一定时间就算是顺利。可眼下这篇空白的区域,却让叶歆瑶心中犯了嘀咕。 很显然,这片区域有什么特殊性,才会让高阶修士纷纷避开。否则这位处千波洲的正下方,阴阳阵眼正中心的区域,哪怕不是结界的中枢所在,也肯定是关键所在。若不是太过兇险,实在没有巴巴避开的道理。 想到这里,叶歆瑶心中一动。 千波洲存在的时间太长,大家都习惯了由山河扇形成的这片大陆,叶歆瑶自己也陷入了思维的盲点,从未想过,小世界那么多,随便找个洞天福地,再拿山河扇一镇,说不上铜墙铁壁,却也比移山倒海容易许多,为什么安氏的先祖却要捨近求远,宁愿花费那么大的功夫,也要在琉璃水世界为子孙后代留下繁衍生息之地呢? 心中多出这么一个疑问,并顺着这个问题往下想后,叶歆瑶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山河扇此等集天地之造化,歷经不知多少岁月方成型,蕴有「大道」乃至「本源」,连天仙都忍不住出手,将之稍微炼化一二后,发现无法掌握,无奈之下才决定不去管它的至宝,能被炼制成本命法器么?区区步虚修士,承载得住这么强的气运?若真将之练成本命法器,这位修士……不是地仙勉强说得过去,至少也得晋个元神吧? 神器择主,自古有之,也正因为如此,叶歆瑶才压根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何况古往今来,如山河扇一般的神器也没多少件,听到个名字都难,更别说看一眼,谁会去细想?但叶歆瑶此刻心中存了疑惑,也就琢磨开了。 所谓的本命法器,不是用自身的天赋神通炼化,就是找到了一件实在与自身属性太过符合,并且没有诞生器灵的宝贝。从而将自身的神魂分裂一部分,投注到该法器中,并将法器温养在识海深处。这样的法器往往能与宿主心意相通,发挥出强大的威力,堪称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存在。 「如果我猜得没错……」饶是以叶歆瑶的定力,想到一种可能后,她的唿吸也急促了起来。 刘建是个聪明人,见叶歆瑶神色不定,比起方才的言笑晏晏,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联繫起他们的谈话,大概想到她打算做什么,刘建登时急得哇哇乱叫:「等等,你被娘娘看重,咱们不会对你动手,谁都不敢动你啊喂!你可千万别犯傻,打算带我们去那地方啊!哪怕,哪怕要带,你也解开我的封印再说!多一个人多分力量嘛!」 叶歆瑶瞟了刘建一眼,斩钉截铁地说:「元神真人都不敢涉足的区域,就凭你?我还是去问问张师姐,看她愿不愿与我一道赴死吧!」 刘建一听,脸瞬间青了:「你这个……疯子!」 第八十一章 身若流光进绝地 由于运气太差,经歷多了十死无生的境遇,叶歆瑶的赌徒心理变得非常重……哪怕给自己留下了安全的后路,她也不愿将自身性命交託于别人的一念之间。相反,纵然眼前是刀山火海,只要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也会一往无前。 出于这种心态,从刘建的储物袋中找到「如初丸」之后,叶歆瑶去见了张媛,确定药力起效后,才将之唤醒。随即,她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这位师姐许久,方问了一句话:「师姐,你信我么?」 张媛沉默许久,才问:「你说呢?」 叶歆瑶见张媛还愿意和她说话,便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回答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公道自在人心,一切交由时间证明,左右我死之前,绝不会让你们死去。倘若有违誓言,哪怕穷尽一生的时间,我也会为你们復仇。」 对张媛从头到尾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实在太累,更别提还有很多是叶歆瑶不能说的,或者说不确定的猜测。 很多事情,与其费劲全力解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张媛见状,联繫起之前叶歆瑶一直说山河扇结界不稳的事情,再想想这位师妹古怪的举动,只觉得脑仁发疼,索性也不去多想,略带疲倦地说:「既是如此,我也不枉做小人,我的储物袋你尽管拿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你。对了,师尊担心我的安危,在我第一次外出歷练的时候,就送了我一艘『流光梭』,若你觉得自己能操纵得过来,也就一併拿去吧!」 听她此言,叶歆瑶露出欣悦且释然的微笑,待她提到「流光梭」,神色又变得有些迷惑,不解地问:「流光梭?」 流光梭的大名,叶歆瑶自然听过,但「叶琼」不该知道。 修真界的交通与逃生工具各式各样,「流光梭」便是云笈宗一样极为出名的,兼具二者功能的法器……此物需高阶修士采天外精金,配合诸多珍贵材料,以特殊手法炼制,因速度之快,宛若流光,从而得名。 速度快的法宝,修真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流光梭之所以能闻名天下,就是因为它在炼制的过程中,加入了玄磁极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玄磁极光的功效只有一个,那就是……阻绝神识的干扰。 加入一缕玄磁极光炼制的流光梭,就能在一位元神真人伸出神识阻拦的情况下,以自身正常的速度飞驰十五息的功夫,绝对是逃命的顶尖法宝。至于速度到底多块,又能阻隔神识多久,完全看炼制这枚「流光梭」的时候,到底用了什么材料,又掺了多少玄磁极光。 鑑于玄磁极光乃是云梦大世界独有的存在,流光梭的炼制手法也是云笈宗的独家绝学,旁人哪怕再眼红「流光梭」的威力,也只有嗟嘆不已的份。难怪魔道修士谨慎得不像话,原来是顾忌到张媛身为央白真人的弟子,怕她身上有传送阵,以及这件宝物的存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在结界没摧毁之前,就让张媛藉助流光梭之力,冲出琉璃水世界,惊动碧落天,惹得云笈宗的天仙出手,再来几个碧落天的天官调查,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心中暗嘆背靠大树好乘凉,顺便感慨一下张媛竟真有这等传说中的贵重法器,本打算拿自己粗制滥造的柏舟,带两人逃生的叶歆瑶却也不含煳,果断弃柏舟选流光梭,毫不客气地问:「师姐的流光梭,能乘坐几人,操控时修为有限制么?」 张媛不似陈康一样,神魂被完全压制,叶歆瑶左看右看没察觉出端倪,却怕关键时刻被敌人坑。如果这枚流光梭的操控,对修为有一定的要求,她宁愿弃之不用,也不会让这玩意真到张媛手上。 「这本就是师尊赐予我逃命的东西,操控方法自然是越简单越好,哪有什么修为限制。」张媛神色淡淡,显然对叶歆瑶方才的行为还有些心结,「乘坐在上头的人越少,流光梭的速度就越快。倘若还嫌不够,可以将自己的精血注入,速度能再快五倍,可行至千里,就会彻底毁坏。」 张媛人好,却不是傻子。她说这话也存了试探的意思,叶师妹若有心抛下他们,自然会一个人乘着流光梭逃生。但张媛到底是央白真人的得意弟子,央白真人炼制流光梭给她做最后的逃生工具,又岂会没考虑到这一点?外人操控流光梭的第一刻,就会触动央白真人留下的禁制,被央白真人记住气息;倘若注入精血于内,央白真人更是能凭此,看到流光梭中最后的画面。 若所託非人,不幸被抛弃,连逃生法宝都被抢夺,徒儿的仇,自然只能师傅来报了。 叶歆瑶大概能想到流光梭上肯定有什么禁制,但她本就没存坏心,加上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容易引人误会,就没说什么。只是祭出流光梭,将张媛和陈康都搬到能乘坐四人的流光梭后座,自己则坐在前方操控的位置上,略略熟悉了一下操作和构造,试了试流光梭的速度,随即再一次感慨张媛的好运。 央白真人赐予张媛的流光梭,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光是速度就比叶歆瑶前生见过的流光速快上三分不说,还有五道玄磁极光的流纹。 给陈康和张媛施加了几层防御,确认没什么需要再注意的后,叶歆瑶祭出自己用金鳞银波鱼和柏树炼制的简单柏舟,霎时间,十余道银光划破海域,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叶歆瑶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流光梭,流光梭也正如名字所示,化作流光,划破海域,朝着千波洲正中心的正下方冲去! 刘建看着这一幕,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周身冷汗涔涔,将叶歆瑶骂了千万遍;张媛却觉得奇怪,不知师妹为何弃碧落天开闢的空间之门于不顾,反倒来这么个地方。但他们压根来不及多想,就听见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冷哼,几股强大的阻力袭来,想要阻拦,却被玄磁极光挪开。 刚勐霸道的力道,让叶歆瑶神魂受到剧烈撞击,脸色惨白如纸。生死关头,但见她极为果断地咬破舌尖,将一滴精血喷至阵法枢纽上! 流光梭的速度,霎时间,快到不可思议! 阻拦他们的元神真人没想到这艘流光梭上竟被央白真人掺入了五缕玄磁极光,一时不查,神识触及玄磁极光形成的护照,就好似用手抓到一尾滑腻腻的鱼儿,没来得及握紧,鱼儿就送手心滑走。待他们想再拦截的时候,却发现伴随着流光梭的冲击,海面形成巨大的漩涡,捲起惊涛骇浪,千波洲在万丈波涛之中摇摇欲坠。 这是…… 见到这一幕,位于四面八方的高阶修士,脸上都带了一抹狂喜! 云笈宗的愣头青,还算有点胆气,竟想到凭藉流光梭,往那个死亡之地跑。不仅如此,流光梭对死亡之地的冲击,似乎引动了这个世界的天地,竟然还动摇了千波洲的结界,这真是……天赐良机! 正如张媛所说,加速之后,流光梭渐渐开始不稳,有支离破碎的迹象。陈康和张媛被封印了修为,在元神真人放出神识阻隔他们的时候就被震晕了过去。叶歆瑶作为操控者,乃是对方重点伤害的对象,几波神识强压下来,让她的神智都有些不清醒,眼睛却不知道是不是「枯荣观」的原因,一点损伤的感觉都没有,依旧看的分明。 她发现,伴随着海域的越来越深,四周的灵气也变得浓稠起来,也渐渐底……出现了黑暗。 流光梭散架的那一刻,叶歆瑶下意识地想抓住陈康和张媛,却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都做不到。 并非由于自身太过无力,而是四周浓稠到让人动弹不得的灵气,实在让人不舒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不,这不是灵气,而是……怨气。 千年的恨,万年的怨,累世的罪恶,整个世界的「负」,都汇集在了这里。 难怪在来琉璃水世界后,她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个世界太干净了,是的,太干净了。 就连云梦大世界,也有整个地上世俗界来分担浊气和怨气,琉璃水世界却好似幸福安乐的神国一般,不沾什么怨气,更没什么负面情绪。偏偏这里的人,生活根本达不到「幸福」的水准,除了痛苦,就是折磨。 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如果真……真得还像自己想像的那样,说不定性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纵然失败,左右不过一死,若,若自己冒失的行为,能不牵连到师兄师姐就好了。毕竟,他们和安家,和山河扇,都没太大的关系。 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叶歆瑶再也支撑不住,在黑色怨气形成的深海中,昏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沉甸甸的乌云遮蔽天空,阻隔了所有的阳光;黑黝黝的泥土覆于大地,却似沼泽般,每一步都让人深深地陷下去。 放眼望去,远处是绵延不绝的青山,却让人无端便觉得十分阴森鬼蜮;收回视线,眼前是一片极为辽阔的花海,紫到近乎深沉的黑色花瓣上,如血的鲜红好似跳动的火焰,那么明丽,却又那么刺眼。 灰袍男子负手立于花海中,明明是个如山如岳的男人,却清澈到像潺潺的溪流,给人极端「干净」的感觉。可与此同时,叶歆瑶极端灵敏的六识却如临大敌,不停地警告着,甚至是压迫着她的神经,告诉她,这个人的身上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恶意。那极端的,就好像唿吸都能伤害到旁人的「负」,让她几近窒息。 见她站立都有些不稳,灰衣人轻笑一声,转过身来。伴随着他这一动作,叶歆瑶顿觉周身压力全消,只听见灰衣人问:「你猜到了我的身份,甚至猜到了我的遭遇,才临时改变主意,打算豪赌一把,欲借我之力,庇护于你。我只想知道,你为何如此有信心,莫不是笃定你的经歷与我类似,觉得我会有些许怜悯之意?」 明明是这样轻描淡写地一个转身,就好似颠倒了世界干坤;分明未曾遮蔽面目,偏偏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忽视他给人的强烈存在感,也无法透过这层「错觉」,去看清他的眉目。 「并非如此。」叶歆瑶用尽全力,让自己在对方强大的气场下站直,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的确猜到了您的遭遇,也因为觉得我俩境遇略有相同,才放弃了之前的计划,决定赌上一把。但我从不认为,我的经歷需要被怜悯,谁都有看错人的时候,人的一生哪能像预知未来般地准确,一次都不错呢?」 灰衣人闻言,朗声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人的一生,总有出错的时候,可是……」他话锋一转,望着叶歆瑶的眼神,却比刀锋还要锐利,「一次的错误,就可能让你万劫不復。」 比如你,比如我。 「我觉得,也不算吧?」叶歆瑶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至少我的一路遭遇,全是我自己选的。之前玄华宗的高层让我断情绝爱,只要态度诚恳地认个错,就能继续留在宗门,甚至能位列长老之职,我没答应,就被驱逐了;后来我本可以自甘堕落,或是浑浑噩噩地过一生,却为了一个结果,也为了自身的骄傲,甘愿赴死……信错了人也好,付错了情也罢,都是我自己选的,也不能怨谁。」 灰衣人的修为比她强上太多,哪怕是前世的叶歆瑶,也不够灰衣人一根手指头碾的。在她掉落这里的时候,她的前世今生就被灰衣人扫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阴谋诡计,隐瞒谎言,对眼前这位……有用么? 听见她这样说,灰衣人微微挑眉:「你的意思是,我的遭遇,是我自己选的?」 叶歆瑶很识趣地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皮球踢了回去:「这要看……拥有意识的您,能不能成为谁的本命法器了。」 「你不必这样拐着弯来提醒我。」灰衣人淡淡道,「没错,我不甘为任何人驱使,便化为人身,一路游歷,体察民俗风情,感受着不一样的人生。一日知己遭逢大难,我愤然出手相救,却不料仇人的后台竟看出我的身份……此事一旦泄露出去,招来的苍蝇数不胜数,连带着朋友也要倒霉。为了保护他,我才自愿移交了一部分的使用权给他,答应在危难关头全力配合他,制造出我俩心意相通的假象,并让他对外宣称,山河扇被他炼制成了本命法器。这样一来,大家都顾忌我的力量,又觉得,本命法器嘛,他死了也会跟着毁掉,拼着性命去抢一样註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什么意义,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与安宁。反正知道我存在的只有那么几个天仙,旁人想知道?不够格!」 接下来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 安氏先祖凭藉挚友的帮助,说不上横行无忌,却也无人敢惹。但正因为太过依靠外力,导致他对自己的砥砺不够,迟迟无法晋级元神,直至寿元耗尽,含恨而终。 生命倒计时的日子里,安氏先祖想到儿孙的不肖,又想到自己这些年过于嚣张,得罪了不少人,就免不得为儿孙担忧。宗门会庇护他的后人一时,可若他的儿孙闯出什么大祸,云笈宗岂有当冤大头,为无能之辈不停收拾烂摊子的道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指望灰衣人?也不成。灰衣人心高气傲,与安氏先祖交好,不代表灰衣人看得上朋友的儿孙。 越想越钻牛角尖,担忧到近乎偏执的安氏先祖,终于做下了无可挽回的蠢事……他,背叛了自己的挚友。 借着挚友对自己的信任,来到大概有什么能克制挚友的琉璃水世界,趁其不备,将对方的本体束缚,化身千波洲的大陆;灵魂则囚禁在「世界之负」,借无尽的负面与恶念,将之镇压,作为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器具,源源不断给千波洲的结界提供着力量。任由真心对他,不知挽救过他多少次性命的挚友待在这个由「负」凝结的区域里,忍受每时每刻力量被抽离的彻骨疼痛,和成千上万年的冰冷孤寂。 若不是相信到了极点,区区一个步虚修士,岂能算计到山河扇的器灵? 「人都是会变的。」叶歆瑶很平静地陈述事实,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 施捨给弱者的情绪,她不需要,灰衣人更不需要。所以,说完这一句后,叶歆瑶很自然地问:「他做下这件事,云笈宗不知道么?」纵能瞒得住旁人,云笈宗的那位天仙呢?也能瞒下来? 灰衣人勾起一个极为清浅,却蕴含说不尽冰冷的笑意,没有杀气,也不知在嘲讽对方,还是在讥笑自己:「那傢伙愚蠢了一辈子,就是最后聪明了一次。说来也可笑,他对付敌人的时候,从来不动脑子;对付自己人的时候,歪脑筋却一个比一个多,瞒过了我,也瞒过了云笈宗的一群元神步虚牛鼻子,不知怎么哄得让他们为他打下手,参与到千波洲的建设中。等大赤天的那傢伙访友回来,看见我被关着,必定得气得发疯。不过,哪怕他急得跳脚,知道自己的徒子徒孙被人算计了,却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宁愿容忍安家后人胡作非为,都不敢将我放出来。」 说到这里,他看了叶歆瑶一眼,倒是有点感慨地说:「的确,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俩的境遇实在太过相似。你也不用遮遮掩掩,犹犹豫豫,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狂,跟着你来的两个小傢伙,我也没动,还顺便保了他们不死。」 直觉告诉叶歆瑶,灰衣人这句话绝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另有深意在内。偏偏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自己除了前世遭遇,还有什么能让灰衣人产生共鸣的地方。可灰衣人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似乎是……想让她继续问下去? 踟蹰片刻后,叶歆瑶定了定被搅乱的心神,好奇问道:「我知三十六天分为三界,四梵天和圣境四天,这其中,由太皇黄增天到七曜摩夷天这六天组成的欲界乃是云笈宗种植药草培育妖兽,炼制丹药和法器,进行宗门测试的地方。从虚无越衡天至无极昙誓天的十八天,合称色界,乃是云笈宗修士居住的地方,其中,无极昙誓天乃是云笈宗掌门居住的洞霄宫所在。至于更上头的无色界,四梵天,想必是地仙大能居住,又或是环境极为特殊的地方,而圣境四天……」 「你想问,圣境四天中,为什么我用最低等的『大赤天』来代指云笈宗的那位天仙?很简单,他的实力也就是太清境那一档,住不了更高的三层。」灰衣人见叶歆瑶没直说,话语里却透着这个意思,就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喊名字是为了你好,省得被那傢伙感知到,平白给你添麻烦,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天仙也能分个实力高下,太清境大赤天、上清境禹余天、玉清境清微天和最后一层的大罗天,就是道门中评判天仙能力的标准。佛、魔、妖各境界的名称不一样,意思却是一样的。不过也不能全这样看,玉清境的天仙肯定比上清境和太清境的强,大罗天的道祖,却未必能比得玉清境的天仙。」 第八十三章 人妖之争乱纷纷 见叶歆瑶眼中写满疑惑,灰衣人勾勾唇,不吝惜解释一二:「你修行道家典籍,可曾听过『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这一句话?」 叶歆瑶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灰衣人冷笑道:「这话呢,也对,也不对。你可以将它奉为至理,也可以将它看做垃圾,否则这世间,为何还有天仙道祖之分?」 「我……我不懂。」 叶歆瑶心中清楚,站在自己眼前的乃是山河扇的器灵,真正天生地养,钟灵毓秀的存在,在他面前,真没什么人配称作天之骄子。所以她也不敢自称晚辈拉近关系,而是异常虚心地求教。要知道,灰衣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可能点醒如今的她,并对她的修行道路产生巨大的影响。 灰衣人似乎挺欣赏她的坦言,又或是无所谓将这些秘辛告诉她,便傲然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这句话是对天仙来说的。他们领悟了『道』,触及了『源』,举形升虚,久住长生,与造物同参,与天地同寿,经万古而不朽。但天,终将有倾塌的一日;地,终将有沉沦的一刻。正因为如此,在三清境上,还有一个大罗天,这就是专门给道祖准备的。何谓道祖?取三千大道之一,专心致志,参悟演化,以身合道。成为道祖后,纵天地轮迴,依旧不死不灭。对道祖,你和他们谈殊途同归?修一道就让他们够呛,合修两道?你看他们死不死!」 乍听起来,道祖可比天仙神气多了,偏偏灰衣人谈及道祖的时候,语气很是不屑,似乎觉得都与天地同寿了,还贪心不足,进一步追求不死不灭,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叶歆瑶心中一动,猜到一个可能,不由乍着胆子问:「您之前说,道祖未必打得过玉清境的天仙,是不是因为……以身合道,有何桎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桎梏?」灰衣人轻蔑一笑,丝毫不给道祖面子,「桎梏自然是有的,比如他们做事不能随心所欲;自己合得道就不能让别人合,否则二者一定要死一个之类的。这缺陷看似无甚作用,影响却深远着呢,就好比妖族,成也道祖,败也道祖。我诞生时也就地仙修为,随意来个天仙都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可他们为什么不敢对我动手?无他,敌人盯着呢!」 诞生之时,也就,地仙修为? 叶歆瑶默默地看着灰衣人,饶是以她的定力和心性,也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掀桌,恨不得把他一巴掌拍到墙上去。 这种人生赢家,我也想将他关个千八百年,别出来炫耀啊啊啊啊! 她的羡慕和嫉妒表现得十分明显,却没掺杂任何恶意,灰衣人见状笑了笑,才折回之前的话题:「敢打我主意的地仙,肯定是被妖族算计了,打算放我出来给人族添点麻烦呢!三千年内陨落五位地仙……看样子,妖族真急了啊!」 听见他的说法,叶歆瑶很是疑惑:「您怎么就确定,一定是妖族算计人族?」 「谈不上谁算计谁,互相打擂台,两边较着劲,看谁手段高呢!我与人族走得近,几次遭难看起来都像妖族在背后推动,谁知道人族有没有搀和一手?」灰衣人不以为然地说:「妖族得天独厚,血脉和天赋的力量强到不可思议,本族强者也就一路走到黑,专修一道,直接往道祖一级奔去了。等到人族崛起,强大到打破他们的狂妄自负,让他们必须正视的时候,这群傢伙一看,才发现情况相当不妙……人族没他们的血脉天赋不假,却走得是中正平和的道路,刨去成魔的傢伙不算,受天命的大能不谈,光是道门和佛门的天仙加起来,也能对他们摆出个势均力敌的架势,绝对够他们喝一壶的。偏偏妖族大能走得都是藉助自身血脉天赋,以身合道的路子,龙族的水,凤凰的火,麒麟的风,玄武的土……哼,前人将路堵死了,后人再怎么惊才绝艷,也就卡在地仙那一境了,哪怕宰了拦路石,妖族的道祖数量还是和人族的天仙数量一样。可想转修别的,让妖族再出一个天仙?哈,哪那么容易?天赋和血脉摆在那里,牛不喝水,硬要强按头,能出天仙才是怪事。妖族的几位道祖为此急得头髮都要白了……要是人族再出一位天仙,孰强孰弱,还用看么?」 说到这里,灰衣人神情倦怠,带着几分不耐,几分轻嘲:「本族天仙的多寡,直接影响一族的气运,若来个不厚道的傢伙,再弄场挑战出来……人族气运兴盛过妖族,将他们取而代之,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你说妖族急不急?人族在妖族手底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到今天,殊为不易,怎么也不可能放弃。妖族当了这么多年的无冕之王,唿风唤雨惯了,他们会愿意交出霸主的权利?这种时候,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我这种既不属于妖族,又不属于人族,偏偏实力还算不错的傢伙,就成了他们急于争取的对象。哎,说到底,我也就是个身不由己,被捲入其中,遭了无妄之灾的可怜人罢了。」 谈及自身的遭遇,灰衣人神色淡淡的,话语也很是轻描淡写。就不知是因为站得太高,看得太远,心中太过清楚明晰,知道无论自己还是友人,都不过是人族与妖族气运之争中的棋子得缘故;还是心中的不甘、愤懑、心酸和痛苦,都被岁月一遍遍地沖刷沉淀,过了这么多年,连恨也变得疲惫和无力起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不愿,不争,不抢,就不会落到你头上来的。 叶歆瑶听了,心中有点酸。 无妄之灾……前世的她又何尝不是? 「话说起来,这事也和你有点关系。」灰衣人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叶歆瑶,才问,「你的心底,是不是经常会生出一股违和的感觉,觉得『本不该是这样的』『应该是那样』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糟糕,老是遇到十死无生的场面,捲入让人头疼的事件?夜深人静之时,回想一连串的事情,你是不是又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好是坏。毕竟你遇上的许多事,都是绝大部分修士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即,甚至触碰都触碰不到的机缘?」 他连续三个「是不是」,看上去像疑问,口气却异常笃定,就好似他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一般。联想到他那句「这事和你也有点关系」,再想想什么妖族和人族气运之争,叶歆瑶心中一突,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您是说……」 灰衣人双手一摊,一副「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的光棍样子,笑眯眯地说:「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呢,也不要多想。实力未够之前,棋子始终是棋子,哪怕知道得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跳出棋盘,成为棋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妖族几位道祖智计如何我不清楚,人族却有个变态的傢伙,我还没看过比他更让人忌惮的存在。所以呢,在别人还没盯上你之前,慢慢修行就好,想太多没好处。」 叶歆瑶:「……」 你可以不说的,你真可以不说的!你让我别想太多,自己却抛了个诱饵给我,还说一半留一半的,摆明了要让我胡思乱想嘛!你这是坑我呢,坑我呢,还是坑我呢?你的高人风范呢?刚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侃侃而谈天下大势的意气在哪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安氏先祖拿你当千波洲的支柱,肯定不止是儿孙不肖,你这种说话做事,让人恨不得往死里打你一顿的恶趣味,才是被封印的关键吧? 灰衣人见状,哂然一笑,问:「你得我的庇护逃生,有没有想好回去之后,该怎么对云笈宗交代?要知道,上头可是……」他指了指苍穹,「打起来了。」 叶歆瑶惊讶道:「这么快?」 「也是你提供的机缘,流光梭速度太快,在水中形成漩涡。我看得挺开心,就添了一把火,让千波洲从土地到结界都摇摇欲坠。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傢伙布局太久,偏偏谁都不愿沾太大的因果,就知道骗人练魔功,再放任对方去復仇,实在无聊极了。这样一来,我救了你的性命,也让他们开始动手,岂不妙哉?」灰衣人兴致缺缺,显然十分瞧不上这种不敢做也不敢当的德行,说到「动手」的时候,又有隐隐的快意,「我呢,虽然知道那傢伙是被人诱导的,可他为儿孙背叛我这个挚友,乃是不争的事实。我因他这一份妄念,落得万载囚禁,被关在这篇黑暗的区域,承载整个世界的恶念。能听,能看,能说,却无人与我交谈。不仅如此,还每时每刻都得承受体内清气和外界怨气的冲突,被无尽怨念撕咬,这份痛苦,我记得很清楚。虽说这是我看错人了,信错了人的原因,自己也得担一份责任,但看到他能断子绝孙……」 我、心、甚、悦。 第八十四章 错爱一次毁半生 灰衣人的心情,叶歆瑶十分能理解。 她蒙受玄华宗养育教导之恩,才在发现自己是「替身」的时候,只想到一死了结因果,恩怨情仇化为飞灰,黄泉碧落永不相见,无任何报復之心。安氏先祖对灰衣人却没那么大的恩情,何况对方临终前的行为也证实,哪怕相交多年,安氏先祖的心中,却仍旧将灰衣人当做「器灵」,当做山河扇的衍化附庸,而非一个真真正正的生命看待。 比起「朋友」的背叛,这样的认定对骄傲的灰衣人来说,才是更大的折辱……我不介意咱俩有若天堑的修为,平等相交,对你无比信任;你却从始至终都没忘记过我是个器灵,算不得血肉之躯构成的生命? 灰衣人不知叶歆瑶心中所想,反倒兴致勃勃地说:「山河倾覆,天地葬送,可是非常有意思的场景。」 只见他侧过身子,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千波洲的情状就出现在他面前。 有意思的是,占据一方的影像并非一地的场景,偌大千波洲,各个区域的场景,均被切割成无数个细小的方格,整整齐齐地码着。灰衣人伸出手去,凌空点了其中一个,被他点中的方格突兀放大,覆盖住所有影像,将该区域的场景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就好似他们站在那片土地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般。再凌空一握,影像则缩小成方才的格子模样,又整整齐齐地码在原地,等待着灰衣人的挑选。 玩儿似地挑了两三个地方的影像,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灰衣人才望着叶歆瑶,问:「你不想了解了解情况?」 早早转过头,压根不看这些场景的叶歆瑶沉声道:「我爱看战斗,不想看屠杀。」 这样不留情面的拒绝,灰衣人却一点都不生气,反倒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的问题:「你得我庇护,侥倖逃生,可有想好回宗门之后,应当怎么说么?你虽然不介意自己的前世被人知晓,却也不希望别人用什么『同情』、『理解』、『怜悯』、『鄙夷』之类的眼光看着你,才想方设法地掩饰吧?虽说遇见那个邪修之后想开了,但如果有谁贸然推算你的过去,观看你的记忆,你会高兴?」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带了些不怀好意的味道,与其说是调侃,还不如说是故意戳人伤疤的戏嚯。叶歆瑶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很笃定地问:「你说的他,应该是她吧?」 此言一出,灰衣人的身子便有了一瞬的僵硬。 叶歆瑶定定地看着灰衣人,眼中流露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之色。 她先前就有点奇怪,挚友归挚友,但修为的差距摆在那里,灰衣人的谈吐和举止也表明他是个十分聪明且通透的人。要怎样的信任,才能让一个步虚修士对一个地仙动手,前者都没有发现?哪怕真落入了算计,凭他的修为,在对方设计囚禁他的时候,他全力反抗,也不至于成功啊!这种信任的程度,已经完全超越「友情」的界限,实在不合理到极点,如果是「亲情」或者「爱情」,还有可能解释一二。 联想到安氏先祖对子孙的庇护,再想想自己的遭遇,叶歆瑶差不多能猜到事情的大概经过。 拥有强大力量,却与常人一般有思想,有感情的器灵,爱上了一个女性修士。纵然两人无法在一起,他仍旧默默地守护着她,坚信哪怕是对方的丈夫,都没他们这般心灵相通,彼此投契。谁料故事的结局,却是这样的残忍,这样的不堪。 唯有深爱,才能彻底卸下心防;唯有深爱,才会没有任何警惕;唯有深爱,才会在遭到来自爱人的致命一击时,都不忍伤害对方,甘愿束手就擒;也唯有深爱,在被背叛、利用得一干二净时,心中的无边痛楚,才能吸引世间所有的「负」,承载着它们,改变了自己。 不过一瞬的功夫,灰衣人就恢復了平静,只见他苦笑着摇摇头,涩然道:「唉,本以为自己能够放下,却未曾想到被你提及往事的时候,心中竟还有一丝痛苦。看样子戳人伤疤这种事情,实在不能多做,遇到个聪明人,就会遭到报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没错,我爱着她,却由于我特殊的身份,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更无法阻止她投向别人的怀抱。」 这一次,叶歆瑶望着灰衣人的眼神,终于多了一丝……看「伟人」的意味,却掺杂着更多的同病相怜。 倾尽全力爱过如她,自然知道真正陷入爱河的人是什么样子……对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会无比关注且在意;没有看到他,心中就会十分不安定;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两个人在一起发呆,什么都不做,心中也是欢喜的。 爱就是这样,两个人的世界,再容不下旁人。倘若安氏先祖当真爱着灰衣人,怎会计较他的身份,另嫁旁人?偏偏聪明如灰衣人,也被这个虚伪的理由所骗,心甘情愿继续为对方所用,落得这么一个结局。 「她的占有欲,一定非常强,哪怕自己不要,也不准别人得到。」叶歆瑶本不打算说这种说不定会激怒灰衣人的话,但灰衣人给她的感觉实在不错,全无大能对低阶修士的盛气凌人,哪怕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何况叶歆瑶本身也是个受了情伤的人,知晓万念俱灰是怎样的感觉,所以她斟酌片刻,还是问,「若我没猜错的话,她一边封印你,一边肯定泪眼婆娑,说对不起,孩子不成器,请原谅一个母亲的心。倘若你真要找她復仇,生生世世,她都等着你来,再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我说得对不对?」 话一出口,四下的温度就急速下降,大地凝结厚厚的冰霜,饶是叶歆瑶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张开结界防御,也被瞬间冻结。 被封印在琉璃水世界,饱受疼痛和孤寂折磨万载光阴,每分每秒,都想着她微笑着流泪,用虔诚的姿态,温柔而残忍地将他打入地狱的场景。他在放弃反抗,束手就擒,深深地记住了那窒息的痛的同时,也将她的音容笑貌印在脑海,刻骨铭心。 那么深的爱,那么浓的情,却被告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美人蛇的精心算计。 冰霜覆盖于身,又似初雪般消融,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灰衣人轻嘆一声,低低道:「谢谢你。」 「你早就猜到真相,只是宁愿沉醉于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不愿醒来,面对冰冷的事实罢了。」思及往事,叶歆瑶背过身去,似乎这样就能掩饰她的悲伤一般,「就好像我,明知『替身』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相,却控制着自己不去相信。」 并非不够聪明,只是太过深情。 一往情深,方会自欺。 灰衣人自嘲一笑,嘆道:「你都醒了,我也该醒过来啦!」 「她……未必不爱你。」叶歆瑶见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残忍,就尽量想些言辞安慰她,「只是她爱自己胜过一切,或许因为一些经歷,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只能看见到手的利益。你都专心专意帮助她了,她或许觉得当朋友比当夫妻好,夫妻还会争吵……或者,她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站出来,给她依靠和虚荣感的人……」 糟糕,怎么越说越像在黑对方? 「你不必说了!」灰衣人知叶歆瑶的好意,闻言不住嘆息,「归根到底,她就是贪心。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可以用她男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无时无刻地保护着她,让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能挺得起胸,抬得起头来。可这就必须剥夺她借我得到的光环,告诉大家,她之前得到的一切都不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而是靠我的帮助。她要面子,要里子,要好处,也要虚荣。她打心眼里就没觉得我是人类,不将我当做同族,又或是觉得已经将我攥在手上,需要另外发展助力。所以她选择嫁给一个不如我的元神修士,宁愿在对方变了心之后花天酒地,也不肯与我这个地仙修为的器灵在一起。」 这一切,他都懂,只是不愿想,更不敢想,一想到过往,就难以掩饰心痛。 人生在世,不必事事清楚,有时难得煳涂。 第八十五章 魔像残片祸苍生 伴随着灰衣人的话音落下,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叶歆瑶心中愧疚,觉得自己戳人家伤疤太过,就转过身来,将视线投到影像区域,打算找点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但她的目光移到一处方格时,却定在那里,观她的神情,仿佛看见到了什么极为诡异可怕,又骯脏作呕,令人噁心的东西。 灰衣人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神色有些惊异,只见他立刻伸出右手,点开那个方格,放大影像。 霎时间,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影像中照映得,是一个高约十丈,上半身勉强看得出一点人形,却生有整整十六条手臂,胡乱在空中挥舞的大傢伙。它的下半身完全脱离了人形,像海域深处的畸形怪兽般,长着数以万计的触手,覆盖十余里的土地。 这只怪物牢牢地吸在一座繁华城市的中心处,城里则站满了浑身僵硬,却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的人。 这般静默,就好似滑稽的哑剧,看上去煞是可笑,但无论叶歆瑶还是灰衣人,都没有想笑的心情。 影像中显示得极为清楚,有个年幼的孩子忍受不住这样恐怖的死寂,小声地抽泣,还没等他多哭几声,一条触手就席捲过来,摘去他的脑子,扔进位于腰部那张开的,长满锐利獠牙的大嘴中。随即又一条触手卷过来,将这个神色变得呆滞木然,仿佛木偶般的傢伙抛到下半身的触手堆里,碾压和咀嚼的声音很快响起。若仔细看,就能发现触手上不仅密密麻麻长满了嘴巴与牙齿,还有无数狰狞恐惧,不住变形,似在哀嚎,又好似将终生拖入地狱的人脸,让人不寒而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生吃活人的怪物,叶歆瑶见过许多,狰狞恐怖的场景也闯过无数回,原以为自己见到什么都能淡定如常。但冷不丁见到这么惨烈、恐怖并诡异的一幕,她还是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正当叶歆瑶准备问灰衣人这是什么玩意,感觉像是天魔,脱离了人能成为的「魔」的范畴,却又因从未见过,不大确定自己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又该如何将之诛灭的时候,就听见灰衣人咬牙切齿地说:「天啊,明机天衍魔像的碎片化形……看样子,不去找那个变态一趟还真不行,可找到他,少不得签卖身契……该死,是谁将这玩意放出来,还养这么大的?让这傢伙杀人,不仅能养大它,自个儿还不沾因果,倒是想得美!哼,那个自作聪明的蠢货怎么就没被它给吃了呢?」 灰衣人的震惊和愤怒表现得太过明显,按道理说,以他的涵养,应当不至于……难道这个怪物来头很大? 叶歆瑶将视线挪回影像上,见这怪物吃人吃得十分欢乐,什么深思熟虑的心思都没了,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这怪物给噼了,省得它为祸人间。 不对,光杀它还不行,那个放它出来的傢伙也必须死! 「魔道修士很多,真正能修到顶端,达到天仙一境,也就是魔门所称的『魔主』一境的却很少。明机天衍魔像虽没达到这个境界,却是公认的魔主之下第一强者,也是天下生灵的公敌。」灰衣人眉头深锁,显然是记起了什么令自己不快的事情。 天下生灵的公敌?她没记错的话,古往今来,唯有天魔享有这一待遇吧?这个「明机天衍魔像」到底是怎么……难不成它是天魔?但天魔似乎没这种…… 「他是人,与天魔没有关系,至于为什么是天下生灵的公敌……很简单,他吃人。」看出叶歆瑶的疑惑,灰衣人嘆道,「魔道掠夺他人修为,用以壮大自身的功法太多了,哪怕看出他业力缠身,但这种事情在魔门很常见,也没人会去查他的修为怎么来的。你也知道,魔门许多修士走得是刚勐精进的路子,一路高歌修为直升,看似没有一点障碍。可若是稍微承担不住周身业力和恶果的反噬,就会死得十分悽惨,所以走这条路的,几乎没几个有好结局。偏偏这么多魔修中,出了明机天衍魔像这么一个意外……他吃得人比谁都多,身上的因果比谁都重。魔道同门,正道弟子,旁门散修,妖族厉鬼……只要是世间的生灵,他就能吃,能消化,能吞噬,能吸纳。」 说到这里,灰衣人冷冷地笑了起来:「未入元神,就触摸到了『法则』的边缘,还是『吞噬』这一强横的法则,可见他吃人吃得多么有心得。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身上去。不长脑子的下场,就是被天仙击碎神魂,毁得连渣都不剩。现在看来,这傢伙也没那么蠢,竟留了一手,估计他早就预备了自己的血肉残片乃至备用肉身留在某地,还附着了一部分力量在上头,纵被敌人杀死,也能藉此东山再起。却没想到对上动了真怒的天仙,他连恐惧的机会都没有,更无论逃生,但这留下来的东西……还不如不留呢!」 叶歆瑶闻言,十分诧异:「既然已死,为何……」还弄出了这么个怪物来? 「明机天衍魔像死时已是地仙,还领悟了一部分『吞噬』的法则,世间任何修行『吞噬』类的功法,包括采阴补阳的法门,一旦被业力反噬,都有一部分力量归这傢伙所有。」灰衣人不吝言辞,描述下明机天衍魔像的得天独厚,眉宇间却笼罩着浓浓的厌恶之色,「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强行被堆砌出来的生物,只知道吃人提高蛮力,却丝毫不会转化得来的力量,更不知如何吸纳业力。这种没智慧又恐怖的玩意,还真有蠢货敢养,更敢放出来危害世界!」 明机天衍魔像吃人归吃人,却到底存着理智,不是拿人类当主食,顶多是处理敌人尸体的手段有点不一样。何况他独门的炼血为丹秘技,甚至归纳、转化、吞噬敌人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会的。按道理说,只要这傢伙不触及雷区,日子还是能过得很滋润的,可眼前这由他血肉与力量形成的怪物不一样啊! 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智慧,只懂得吞噬和杀戮。这样的怪兽一旦被放出,给百姓造成的灾难,绝对是本尊的千百倍。 为一己之私,豢养比放出这种怪物的存在必须死! 很显然,灰衣人与叶歆瑶是一样的想法,虽说他眼下困于此地,没办法出去,却能借「负」之力,观看大陆上的一切景象。只见他连着点动几个方格,挨个搜寻过去,终于在被怪物肆虐的城池二十里外,发现了操控者的痕迹。 灰衣人冷哼一声,指着此人,不用质疑地对叶歆瑶说:「记下这个人,等你实力足够,他又侥倖没死的话,你就杀了他,并将这一脉的传承彻底灭绝。不仅如此,日后若遇到了明机天衍魔像的化身,你需将之与那些为了力量丧心病狂的傢伙一一诛杀!」 叶歆瑶本就有此心思,闻言就毫不犹豫地应下:「这是自然!为一己之私,大肆屠戮百姓的傢伙,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近乎宣誓般地说完这句话后,她才仔细打量这个操控者。只见此人身披袈裟,一张胖脸看似笑呵呵地,一团和气,脖子上挂着的念珠却由一百零八个缩小的骷髅头组成,应该是个走邪魔外道的喇嘛。至于修为嘛,看不穿,反正敢来这里分一杯羹的,元神步虚居多,左右是她现在打不过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全杀就不必了,魔道势力非同寻常,杀得太多成全魔道公敌,不大划算。」灰衣人连连摇头,「只要元神一级的杀掉十几个,把魔尊一级的,也就是你们道门所谓的地仙杀掉两三个,也就差不多了。」 叶歆瑶没好气地白了灰衣人一眼,权当他在胡言乱语。 元神?地仙?你当这些大能是草,镰刀一挥,齐刷刷地脑袋全没么? 灰衣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给叶歆瑶定的目标太宏大,异常自然地说:「别郁闷,若非我的修为乃地仙一境,不好对元神真人出手,我也不用将此事托託付给你。」 他这一句话透露了许多信息,也让叶歆瑶疑惑不已。 我说,这位无甚高人风范的地仙大能,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地将此事託付给我,我好像一定能晋元神?若说是前世道心澄净如明月的我,还真的很有可能,但今生比前世多许多磨难,我的心境也与之前不同,连我自己都不大有把握,只能说尽量朝着更高的道路攀登,你却……能不能别这样,每次都是说一半留一半啊! 第八十六章 似是而非藏玄机 郁闷归郁闷,叶歆瑶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很多事情纵然知道也无能为力,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哪怕此事与自己息息相关也一样。既是如此,还不如将这些事压在心底,待以后修为提高了再去琢磨。 再说了,若此事真与我有关,哪怕我在家中打坐,天上也会降下灾祸来。若是福祸那么轻易就能躲过,想必化解起来也非常简单,也无需担心。与其一知半解,惶惶不安,还不如放眼现在,过好自己的日子,稳扎稳打,提升修为呢! 与虚无缥缈的「未来」相比,眼下还有一件事让叶歆瑶更感兴趣,那就是灰衣人对明机天衍魔像的态度。 灰衣人自看出对方的来歷后就异常愤恨,哪怕自己不能杀,都要让她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修士许诺,将与明机天衍魔像残片有关的存在全剿灭,甚至连道统都不许留。 这般赶尽杀绝的手段,不像灰衣人这种被背叛被关了几万年,仍旧保持清醒神智,点评他之所以落到这一步,主要原因是什么,幕后推手是谁的人能做出来得啊。难不成他被明机天衍魔像打过主意,还差点被吃了,才这般仇深似海,无可化解? 叶歆瑶不知道,她这个猜测十分接近真相……明机天衍魔像坐拥「吞噬」天赋,吞点灵气与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山河扇呢,再怎么钟灵毓秀,也有个孕育过程。某天明机天衍魔像路过山河扇的孕育之地,发现此地灵气汇聚,掐指一算,发现多年后将有至宝出世,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思想,打算先将灵气全吞了,化为自己的力量再说。至于至宝会不会因此夭折……又不是我的宝贝,还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这傢伙死了,和我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么? 这正是山河扇明明没到出世的日期,却被迫在天仙的催化下,早产……咳咳,是提早出世的原因,无他,唯保命尔。 明机天衍魔像和灰袍人的关系,说句生死仇敌绝不夸张,听见明机天衍魔像身陨的消息,灰衣人拍手称快,心道以后畅游天下,总算不需要防备冷不丁就有个人拿自己当储备粮了。眼下见明机天衍魔像的残片化身还存活于世,哪怕知道那就是个没理智没脑子的怪物,灰衣人也觉得十分膈应,不将这玩意杀干净,他的心中就不痛快。左右这些怪物和放怪物出来的人都该死,他也不算公报私仇? 「看你那不怀好意的样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灰袍人对叶歆瑶还挺投缘的,知她琢磨起自己与明机天衍魔像的关系,指不定能将自己的黑歷史猜得七七八八,连忙干咳一声,抛出一个诱饵,「待我出去后,先去找那个变,咳咳,玉清境的那傢伙,问问情况。如果侥倖没被那个傢伙哄着签卖身契……我本打算去找她,如今想想也没意义,总不能真事事随她的心意,真中了她的计策,让她一生掌控我不够,还来个生生世世。不如,我跟在你旁边,看看你怎么被仅剩一半,唔,是一半都不到的气运折磨得死去活来?」 仅剩一半?气运? 直觉告诉叶歆瑶,这句话非常关键,问题是……有个人当着你的面对你说,我想看看你怎么倒霉,这让我很有兴趣,你会开心么? 「我觉得,还是不必了。」叶歆瑶深深地觉得自己跟不上灰衣人的思维方式……你觉得他是高人的时候,他比谁都情圣;你觉得他是情圣的时候,他又比谁都看得透;你觉得他看得透的时候,他又喜欢故作神秘,还总是说些讨打的话……这样的人,不是装疯卖傻,就是真想到哪说哪。偏偏他还是个地仙,是个对天下大势十分了解,也拥有一套自己对天道理解的地仙。万一被他三言两语带偏了自己的修道路线,还傻乎乎地深信不疑,乐子可就大了去。 修为太高的存在,哪怕对自己表现出了善意,还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的好。所以叶歆瑶异常坚决果断地,将方才的话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您在我身边的话,我压力太大。」 自诞生开始,就被修士哄着,捧着,争着,抢着,自己稍微给个好脸色,对方就受宠若惊的灰衣人一僵,随即上上下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叶歆瑶,确定她说得是真心话后,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盯着她,不可置信地确认了一次:「当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千真万确。」 灰衣人闻言,放声笑道:「好!好姑娘,有骨气,不愧是……咳咳,差点说漏嘴了。」 说漏嘴?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云笈宗是个好地方,你好生待在那儿,绝对一帆风顺,前途无量。记住,无论怎样都别离开云笈宗,听我得准没错。」感觉到束缚自己的力道越来越小,知这是千波洲结界即将破裂的标志,灰衣人心中激动,语速却未曾加快半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云笈宗的人肯定要检查检查你们的神魂有没有被敌人侵蚀,又是否有通敌的嫌疑。我会暂时将你前世的记忆封印,因果也暂时遮掩起来,除了你自己,外人莫要想观看,亦推演不出什么东西来,只会将你当做一个清白无因果的干净灵魂。至于侵占那小子识海的神魂,我就好人做到底,顺手帮你解决了。若你……想知道谁让你转生,打算解开这一封印的时候,放空心思,默念三遍我的名字就好。」 他话里的意思,竟是要自己进云笈宗的内门,在云笈宗一路修行上去?难道说……「我若是外出,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灰衣人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道:「明机天衍魔像元神时就碰触到『吞噬』法则,地仙时这一法则就近乎大成,论战力绝对是天仙之下第一人。他狂妄到连未诞生的灵物都敢吞噬,与之对阵的天仙见他逃跑,也没将他赶尽杀绝,只是强行催化灵物的诞生。为什么?不就是怕这傢伙发了狠,吞噬法则一用,交战时不会死,若是被他扯得缺胳膊少腿,精华凝成的血肉再也回不来么?这傢伙也聪明,从不沾染到天仙的底线,过了很多年横着走却没事的日子,你可知他为何会死?」 「为何?」 「因为,他情报不足,利慾薰心,又被别人所骗,动了一个他以为无足轻重,实际上绝对不该动的人。」 直觉告诉叶歆瑶,灰衣人口中的「灵物」,应当就是他自个儿。正因为如此,叶歆瑶明知灰衣人说这话肯定有什么深意,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那个人有多重要?」 灰衣人从眼神到表情到动作,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庄肃味道,受他感染,叶歆瑶也变得小心起来,屏息凝气,等待着对方的答案,就听见灰衣人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与你一样重要。」 叶歆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灰衣人放声大笑,纵前俯后仰没个形象,却还是带着说不尽的洒脱与风流意味。 兴许是由于笑得太急,有些岔气,灰衣人勐地咳了好几下,这才抬头望向叶歆瑶,见她的神色十分微妙,又笑了起来,戏嚯道:「我与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啦?」 对于这种难以理解的前辈高人,叶歆瑶完全无力吐槽,只得打起精神关注正事,顺便转移话题:「敢问阁下如何称唿?若我想解开封印,却不知……」 器灵的真名一旦被人知晓,哪怕自身不甘愿,若是遇到比自己高强的修行者,又或是一些诡异手段,仍旧能被借用一部分力量或是直接被控制。虽说叶歆瑶与灰衣人的修为天差地别,但这种事关礼貌的细节问题,叶歆瑶不会不注意。 她没将灰衣人当器灵看,却在某些时候,必须将对方当做器灵看。 灰衣人为她封印前世因果,阻拦旁人观看她的记忆,叶歆瑶十分感激。但这个封印可以留一时,却不能留一世,她还打算等申箫出关后,放开全部心神,让申箫给自己算一卦,看看究竟是哪位大能救了自己一条命呢! 「名字这种东西……」灰衣人刚打算说没什么重要的,你想着我随便喊个名字就行,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脸色一黑,用一种不堪回首的语气,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你叫我岳泓就好。」 岳、泓? 山高而大,水深而广,与「山河」二字极为贴切,他不会……报了真名吧? 第八十七章 山河倾覆影响远 云梦大世界,第二十四天,无极昙誓天。 洞霄宫的正殿中,长风真人的正座下左右各摆了八排椅子,上头坐着云笈宗包括新晋步虚真人秦巍在内的十六位元神、步虚修士,无一缺席。就连为渡「天人五衰」之劫,闭关长达百年的淮青真人与沉书真人,也破天荒地出了洞府。 在场的人均为云笈宗光明正大地摆在檯面上的震慑力量,可如今这些跺一跺脚,修真界就得抖三抖的高阶修士,无不神情肃然,似在面临什么极艰难的抉择。 千波洲结界动摇的第一时间,云笈宗的禁制就被触动,长风真人见状,立马召集旁的三位元神真人,命桑青真人前往碧落天,沉书真人前往黄泉府,直面两界高层阐述此事,让他们做好轮迴盘紊乱,枉死城塞满的准备。两人出发后,长风真人又让淮青真人镇守宗门,寻合适理由召回宗门外派弟子,自己则入了洞霄宫密室,以折损自身气运和寿元的秘术沟通太清境大赤天,打扰云笈宗的天仙,得赐特殊符咒。 饶是他反应及时,应对得体,但琉璃水世界能再度进入的那一刻,千波洲已变得残破不堪,泰半土地沉入海底,山河扇亦不见踪影。碧落天、黄泉府和云笈宗的人翻遍整个琉璃水世界,没能力或是来不及逃生的小鱼小虾擒住了不知多少,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张媛三人的下落后。实力最强的淮青真人在黄泉府判官的帮助和符咒的庇护下,闯入恶念满溢之地,带回了沉睡于恶念核心之地,被山河扇力量保护着的三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云笈宗的人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到这地方的,只能等他们清醒之后再细细询问。 张媛作为正使,伤势却是最轻的,也就是被元神真人经过玄磁极光削弱的神念冲击了一下,经治疗很快就醒了过来。陈康的伤势也不算严重,毕竟刘建的神魂被岳泓给抹了大半,就留下几缕残片,治疗起来也很简单。偏偏问及琉璃水世界发生的事情,这两人一半知半解,一被控制许久,浑然不知事,说的云里雾里,让人……更煳涂了。 唯一能让人知晓得就是,在这三人组中,对此事了解最多,出力最大的,竟是修为最弱的叶琼。 「沉书。」见众人到齐,长风真人问,「叶琼的伤势如何?」 云笈宗四位元神真人中,沉书真人无论修为还是地位都是最高的,派遣到琉璃水世界的三人竟交给他来治疗,可见云笈宗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沉书真人容貌清癯,面相却给人一种冷漠寡情的感觉,唯有掌门相询之时,他的脸上才多了几分温和的意味,回答道:「她先受了六位元神修士的攻击,又被世界之『负』冲击,再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和试探。所幸她神魂较一般修士强大许多,才侥倖活了下来,可识海的记忆却被击成碎片,搅得十分零落,莫说我温和地探查,哪怕她醒过来,估计都不能想起多少事情。」 桑青真人闻言,便冷冷道:「神魂强大到,方一成就,便能探知到千波洲的地脉出现了变动?」 她面带不善,语气不爽,沉书真人却比她傲慢万辈,丝毫不给面子:「总比为一己之私,无视宗门弟子呈上来的情报好!」 尽管同为宗门之中的元神真人,实力却不可同日而语。桑青真人刚入门的时候,沉书真人就是云笈宗的元神真人;桑青真人成就元神的时候,沉书真人仍旧是云笈宗的元神真人,且度过了五衰中的四衰,只差一步就能登临地仙之位。 像沉书真人、申箫之师七妙真人这般的老牌元神,实力高强,法宝众多,底牌层出不穷,地仙亦不敢轻易得罪。对于桑青这种新晋元神?平日里,他碍于同门面子和宗门利益,不会说什么,真到了观念与利益冲突的时候,可不会留什么情面。 沉书真人为度最后一个衰劫,晋级地仙之位,闭关太久,与桑青真人没什么接触。自从成为元神真人后,就一直顺风顺水,无人敢拂面子的桑青真人,终于尝到了被人凭藉修为,以势压人的滋味,不由一噎。 她也知道郁姝的祸闯得实在太大,大到连闭关多年的沉书真人和淮青真人都破例出关,所有高层聚集在一起,讨论怎么挽回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可正因为知道,她才担心郁姝……按照云笈宗的规矩,郁姝犯下的错事,百年淬鍊和囚禁少不了。但,但郁姝明明没做错什么啊,玩忽职守的事情不止一桩两桩,为何…… 「若是张媛再坚定一些,咱们亦不至于毫无所觉。」情急之下,桑青真人来了一句,「并非全是姝儿一人的责任啊!」 此言一出,央白真人心中不悦至极,却还是站起来请罪:「媛儿与郁姝之争,由我裁决,加之媛儿作为我的徒儿,我却……此事的责任,自然也由我来承担。」 「央白,你还想让张媛怎么做?」沉书真人嗤了一声,看也不看桑青真人,便拦回了他的话,「她只是个阴神期修士,负责得是维护千波洲的结界,没洞悉敌人的陷阱也不怪她。再说了,她能顶着被责罚,说谎报军情的风险,将此事上呈宗门,已是十分负责。至于回禀之后怎么处理,这是宗门的事情,与她有何干系?我从未听说过,明明是自身无法肩负的重担,却还要逼着人家去做,做得不好就是失职的。」 秦巍坐于末座,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嗟嘆不已。 他十分清楚,沉书真人之所以与桑青真人针锋相对,郁姝的失职导致宗门后知后觉外,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倒不是重点,关键在于……沉书真人看中了叶琼,希望收她为徒。 想到这里,秦巍又是一阵嘆息。 若非沉书真人出手治疗,他们竟无人知晓,那位叶师妹竟是天生灵魂清白,不沾因果的存在。比起这种上天厚赐的存在,什么先天武体先天道胎,统统得往后面靠,神魂比旁人强大也就在意料之中。 这样难寻的人才,没人捨得让她来当什么卧底,内奸,哪怕是魔道,都是宁愿将之做炉鼎,也不肯轻易放出去的。桑青真人若想拿这个当话头,阻止叶琼进入内门,才是啼笑大方。 沉书真人修行万载,眼光之高非比寻常。这么多年来,他统共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在与魔门的争斗中,被五个同级的修士围攻至死;一个寿元将尽,为晋元神已是闭了死关,不成功便成仁,一旦身死,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剩下。 以沉书真人的身份,既打定主意想收叶歆瑶为第三个弟子,便不认为对方会拒绝。既然是註定的徒儿,沉书真人少不得为她争一口气,凭他的身份地位,针对起桑青真人来,简直不要太给力。 眼见沉书真人见桑青真人一再逼迫,便毫不退避,咬定「各司其职」,轻轻巧巧为张媛开脱,暗示郁姝失职,顺便给桑青真人扣上个「盛气凌人」的帽子,长风真人心中不住嘆息,却还是阻止二人继续吵起来:「此事暂不去考虑,咱们该想想,究竟拿谁当做……立威对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琉璃水世界乃云笈宗庇护之地,千波洲乃云笈宗修士的后人居所,一夕之间天地倾覆,山河破碎,亿万生灵不存。哪怕是为了颜面,云笈宗也必须杀几个领头的元神修士,给自己争脸。但元神修士,绝大部分都有自身的道统,落单的很少。云笈宗若挑落单的修士动手,也会让别人看不起。 正因为如此,长风真人才会将所有高层悉数召集,讨论……开战事宜。 第八十八章 自作聪明露端倪 「开战?」叶歆瑶倚在床头,右手轻轻地按着有些鼓胀的太阳穴,消除些许不适之感后,方问自己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即秦巍的侍女乐儿,「对哪个门派?」 乐儿用力想了想,才不大确定地说:「听说是……赤火教?」 魔道元神真人红髮老祖不仅是覆灭千波洲的主力军之一,也是魔门一流门派赤火教的教主。 赤火教的教徒多半不着寸缕,周身绘满特制的符文,崇拜奇奇怪怪的图腾和狰狞丑陋的魔神,光看外表就能被排斥为异类。更别说这些人还无恶不作,神神叨叨,无论攻击还是防御手段都十分奇异且噁心。不仅正道,他们与魔道的宗门也走得十分之远,毕竟狂信徒这种存在,若有可能,谁都不愿招惹不是? 不得不说,这个敌人,当真挑得不错。 乐儿不知叶歆瑶心中所想,见她看上去好了一些,便拍拍自己的脑袋,失笑道:「瞧奴婢,高兴坏了,竟忘了说一件事。您的挚友,就是上次托容公子带口信,邀您去喝酒的那位,在您昏迷的时候,又巴巴地派人下了一封请柬来呢!」 请柬?千钊? 叶歆瑶听见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喜色,反倒担忧起来。 越千钊的性格,叶歆瑶虽不能说了解十分,七八分却是有的。这位挚友看似狂放不羁,实际上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审时度势之强悍,叶歆瑶都有些自愧不如。按道理说,自己入了云笈宗,他应知自己想法,不会多加打扰才是,更不会自觉神道修士无法来云梦大世界,就巴巴地来张帖子,做这等有可能暴露她身份的举动。 上次听到这个消息,叶歆瑶就很是疑惑,只不过上回她自个儿的事情搅得她心中太乱,才没有多想,可这次……千钊那儿,八成是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他已经被人胁迫或者关押,只为将自己给诱出来。否则凭千钊的性格,哪怕遇上强敌,直至战死,也不会冒着连累她的危险来求援。 这般疑惑着,思及一事,叶歆瑶心中一紧。 她想起了岳泓的话。 留在云笈宗,进入内门,未来必将一路光明坦荡,纵谈不上一帆风顺,也绝对比旁人好上千百倍。 叶歆瑶之前以为,岳泓的话是提点,让她别再死守前世与门派之别,顺其自然的话,今生前路也顺畅一些。如今细细想来,倒不如说是看出她有血光之灾,却不知为何没直说出来,只是给予善意且隐晦的劝告。 留在云笈宗,必将一帆风顺,若是离开呢?身死人手,魂飞魄散,只怕是最轻的下场吧?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心中呢喃短短一语,叶歆瑶已下了决断,只见她侧过头来,望着乐儿,问,「不知张师姐、陈师兄和沈师兄现在何处?」 乐儿显是得了秦巍的嘱咐,听见她这样问,便十分爽脆地回答:「张姑娘心有所悟,闭关修行,据说没十年八年出不了关;陈公子自请前往赤火教分坛,参与战事;倒是沈公子,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门内,负责宗门事务。」 沈清辉在云笈宗高层心中的地位,竟如此之高,这架势,几乎是将他当成未来掌门来培养了啊! 叶歆瑶斟酌片刻,还是对乐儿说:「我有要事,想求见沈师兄。」 乐儿闻言,立马从袖中取出一张金色的符咒,沉入一旁的铜盆中,见符咒一入水就化得全无踪影。乐儿方望着叶歆瑶,怕她不明白,便眉眼弯弯地解释道:「公子和沈公子早有吩咐,倘若叶姑娘想找他们,直接化了这张符咒便是。」 沈清辉有此行为可以理解,秦巍……倒是稀奇。 离开之前,岳泓叮嘱过自己,让她装一问三不知就好,凭她的灵魂特质,云笈宗的人断不会太过怀疑。可凭着秦巍的身份地位,此等举动都称得上热络,还从阻止她与沈清辉的接触,变得……莫非她真撞了大运,哪位元神真人愿意收她当徒弟? 想到这里,叶歆瑶失笑。 眼下思考这些,都没太大意义,还是先考虑,如何借云笈宗的势,将千钊救出来要紧。 作为少数滞留于宗门内,地位和修为又足以暂时稳定局面的淮青真人嫡传弟子,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之类的低级手段,几乎没人敢在沈清辉面前用。加上云笈宗的规矩存在千万载,众人心中都有数,哪怕临时调配上来些人,接收事物的略有些手忙脚乱,多熟悉几天也就会了。是以除了最初几天,他有些时间不够的感觉,接下来就接手得颇为顺利,称不上多忙。 正因为如此,一接到乐儿的传讯,不消片刻,沈清辉就出现在房中。 见他来得如此之快,叶歆瑶心中有数,刚支撑着起来想行礼,就被沈清辉拦住。但见这位方直的修士面露欣悦之色,微笑道:「叶师妹无需多礼,你昏睡之日,大家不知多担心你。如今你醒了,待战事稍稍告一段落,沉书真人回宗,你就多了一位师傅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虽然心中隐隐有着猜测,可听见沈清辉如此说,叶歆瑶才知道,岳泓口中的「前途一片光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笈宗沉书真人,古韵宗七妙真人,皆为元神真人中的佼佼者,只差一步就能晋为地仙的存在。放眼四海,无论道魔妖佛,都会给他们面子。 作为这种强大存在的弟子,为人只要不是太过骄狂,导致心性落了下乘,基本上都是前途无量,混得很开。普遍来说,一个步虚跑不了,晋级元神的机会也很大,与人斗法更是不怎么怕,代表人物,申箫。 无限光明的未来,实在非常诱人,可……越千钊是叶歆瑶的朋友,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倘若为了自己的无量前途,弃挚友的性命于不顾,日日夜夜活在痛苦和忏悔之中,这样的未来,又有何意义? 「沈师兄,此番请你来,实在是有事相求。」叶歆瑶轻嘆一声,无奈道,「我的挚友被人控制,欲诱我前去,为保他的性命,我不得不以身犯险。只盼沈师兄为我做三张瞬息传送,无可拦截的跨界传送符,分别为红色、银色和青色,倘若对手只是金丹修士,我便拈动红色传送符;倘若对手是步虚修士,银色传送符……劳烦师兄为我请动一位步虚修士,如此人情,定当偿还;若是……」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落寞,几分自嘲:「若对方是元神修士,符咒能不能使出来都难说,也就不需准备了。青色的符咒若到师兄手上,就说明我多心了,过几日就回来呢!另外,请帮我传信给容公子,让他一定要说服我的挚友,她手上应留有一些对方的物品,若用大衍术数来推算,应当能发现我好友的位置。」 沈清辉闻言,微微皱眉,叶歆瑶见状,警觉道:「莫非容公子……」 「听闻容公子在荆南大世界,二师兄恰巧也在,我传书给二师兄,问他能不能找到容公子吧!」沈清辉没直接回答叶歆瑶的问题,稍微带了两句,就不欲再谈,只是说:「二师兄不久便能回来,他处理事务有条有理,胜我百倍,我回禀掌门后,短时间离开宗门片刻也无大碍。要不,你先好生休养,等沉书真人回来,行过拜师大礼……」 「不行。」叶歆瑶轻轻摇头,见沈清辉疑惑不解,半晌,才有些尴尬地说,「我的朋友是神道修士,若是云笈宗的元神真人为救一个神道修士而出手,只怕会引得旁的门派问责,金丹或步虚就没这障碍。我的朋友是极为机敏之人,连他都落了对方的算计,对方不是修为远远高过他,就是十分擅长隐匿,出其不意让他落入陷阱。术业有专攻,我怕你们跟着我去,若被敌人发现踪影,会伤到他的性命,所以……真是对不住。」 被她这样一说,沈清辉自觉责任重大,毅然点头:「既是如此,你放心地去便是,我这段时间无甚要紧事,也没有联繫不上的道理,见着符咒,即刻前去。倘若一日之内,没得到你的消息,我便奏请掌门,以救你之名前行,『顺带』救出你的朋友。」 「这……」 「你既为沉书真人定下的弟子,便是云笈宗核心的力量,没有什么兴师动众的说法。」沈清辉知她担心什么,不由笑道,「还有几日二师兄就能赶回来,这段时间你好生调养,也别刻意去想琉璃水世界发生的事情。将来想到什么,直接告诉我们便是,无需太过内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叶歆瑶轻嘆一声,闭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九章 倾城佳人倾城意 沈清辉说是「几日」,可三张跨界传送符在叶歆瑶手上捂了整整两个月,快被捂烂的时候,秦巍才带着一干内门弟子筋疲力尽地回来,竟是人人带伤,个个见血,还有好些减员。一问才知,他们遭到了赤火教精锐的偷袭,若非秦巍受沈清辉所託,为寻容与,在荆南大世界多留了几日,还绕了一段路,并未走预定的行程,只怕他们这一行人都得落入敌人的包围中,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虏的命。 「容公子,你……」叶歆瑶见容与虽和昔日一般,如云飘渺,孤高冷漠,让人不自觉地仰视,面上却有掩饰不住的苍白之色,知他修为估计出了什么问题,便关切地问:「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容与见她竟然不知,便解释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门派容不得我,我亦不想继续待,一枚剑丹,权作补偿。自此之后,不用宗门授予剑术,十年内,但凡凌霄剑派所到之处,我皆退避三舍。如此,我与宗门,已然两清。」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静,语气漠然,就好似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叶歆瑶听了,心中确是骇然。 剑修一身「性」「命」,都寄託于一柄长剑之上,正因为如此,对「剑」的选择就特别重要。 凌霄剑派以「性命」养剑之术冠绝天下,为三千世界剑修魁首,容与天资卓绝,一入宗门便被选为掌门嫡传笛子,并得赐剑胚,修为一日千里,短短几载成就剑丹。实力与道门金丹修士等同,甚至犹有胜之,可谓万载难寻的绝世天才。何况容与痴迷于剑,心无旁骛,不滞外物,却又不会过分狂狷,惹人不快。按道理说,天资卓绝,一心修剑,半点俗物都不粘手的容与应是凌霄剑派极为看好的天才,哪怕凌霄剑派内定他当未来的肃威或者执剑长老都不奇怪。怎会被逼得偿还宗门赐予的长剑,自碎剑丹的下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等等! 她和容与相处时间甚是短暂,都能看出容与的性情,凌霄剑派中的人与他相处日久,难道不知?怎会闹得让容与还剑,碎丹,退避三舍,与宗门全无瓜葛的地步? 叶歆瑶不认为容与会做什么丧心病狂之事,也落得一个被逐出宗门的下场,那么很显然,被人陷害的可能极大。凌霄剑派的高层也不是傻子,无论为何捨弃这一天才,心都是虚的。他们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难道暗地里不会动手,斩草除根?秦巍不可能不知情,却将容与带回来…… 「那些弯弯绕绕,我不甚清楚,但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见叶歆瑶的神色极为凝重,容与如是说,「清吟门所在的区域,遭到了魔道修士的攻击,听说是为了找什么东西。阮姑娘为保护门人,不肯提前撤退,战至最后一刻。我几番前去寻找,却一无所获,她的好友和同门亦帮忙打听,却是至今下落不明。」 叶歆瑶的身子一僵,顿了一顿,才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一年前。」 一年前,一年前她还在琉璃水世界,自然没人告诉她这些……想到这里,她抬起头,问,「你自请出凌霄剑派几年?」 容与闻言,淡淡道:「前不久。」 「是否因为这件事,他们为找什么东西,才藉口你……与魔道修士有勾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容与丝毫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是也好,不是也罢,统共一句话的事情,就看他们怎么想。宗门之人有心将我赶走,没有这次也有下次,对方既已百般陷害,我又何须与这些人沾上因果,苦苦纠缠?我本不欲跟秦道友前来,平白给你们沾惹上麻烦,既是你和阮姑娘的朋友有难,我便与你走一趟,权作报答吧!」 修为能够重来,骄傲不容退败。 在这一点上,容与的性格,倒是与叶歆瑶极像。只是静雅……静雅她,会在哪里呢?会不会…… 叶歆瑶强行压下对阮静雅的担忧,心中仔细地思量一番,大概定下计划后,和容与说了大概。随即,二人知会过沈清辉,领了出行的腰牌后,就通过碧落天的传送阵来到越千钊所在的小世界。 一晃十余年过去,郑国仍旧人烟鼎盛,无任何乱象。 唯一一张彻底隐匿气息的符咒被叶歆瑶交给容与,让他暂时远离郑国范围后,叶歆瑶独自在郑国国都的茶楼酒肆晃了两天,打听到郑国如今的局势,是亲政的君王与弄权多年的宰相互不相让,剑拔弩张,心中的疑虑却没放下,反倒更加担心。 知道再听下去也听不到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检查一遍身体,确定最重要的东西都放到自己最熟悉,也是能以最快速度拿到并使用的地方,只要对方的修为和神魂没高过她太多,就定能将信息传出去后,叶歆瑶这才熟门熟路地潜入相府,直取越千钊的书房。 越千钊素来多疑,书房不准任何普通人进入,又自恃修士神通,书房外亦无人守卫,庭院寂静无声实属正常,偏偏叶歆瑶见状,却生出不祥的预感。 站在书房前,她伫立良久,方一挥衣袖,用巧劲将门震开。 宫装女子坐于窗边,静静凝视绿树红墙,从这个角度看,恰好能看见她静谧美好的侧脸,线条优美的下颌与修长白皙的脖颈。 再挑剔的人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幅绝美的画面,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承认,映入眼帘的女子实属绝代佳人。偏偏叶歆瑶神情奇异,又好似想哭,又像是想笑,半晌之后,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口吻,轻嘆道:「竟然是你……」 你曾站在我们面前,与我们有过接触,还与千钊亲密无间。可谁都没有想到,能放倒千钊的,竟然是你。 郑国第一女性,以狐媚风流,荒淫成性着称的皇太后,郑姬。 郑姬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温柔缱绻,无限深情。无论话语还是神情,她少女似的纯真之中,却有种成熟女人都难以达到的无尽妩媚:「你来了。」 事到临头,叶歆瑶反倒一扫先前的忧虑,她仔细地打量了郑姬许久,方淡淡道:「我来了。」 上次见面,她修为不足,没察觉到郑姬的不对,如今当面研究一番,对方又丝毫不掩周身独特的血腥味。联想起郑姬对自己容貌的狂热,叶歆瑶心中猜到几分,不由苦笑。 她原先还十分感谢越千钊,觉得若非他晋级金丹太过开心,邀他们前去一聚,自己定会在闭关中死于非命,却没想到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在她自己这里。 郑姬无限深情地凝视着叶歆瑶,用一种怅然又带着几分梦幻的口吻,诉说着缘由,也追忆着往昔:「我曾与他那么相爱,他答应过我,后宫三千形同虚设,万千宠爱加我一身。可等一个比我年轻,比我貌美的女子出现在宫里,他就变了。变得冷漠,变得绝情,变得对我十分不耐。我忍受着众多妃嫔的冷嘲热讽,守着冰冷的宫殿,从日出等到日落。我每天都等啊,等啊,直到夜宴那日,为他盛装打扮,揽镜自照,才发现鬓角有了一根白髮。」 说到这里,她望着叶歆瑶,轻嘆道:「原来,我已不再年轻,而这世间再多的海誓山盟,也留不住一颗易变的心。」 第九十章 两番变故定干坤 叶歆瑶静静地听着郑姬的故事,似已入了迷,见郑姬停下来,便认真地问:「然后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然后?」郑姬闻言,轻轻地,温柔地笑了起来。这一笑纯真柔美,却又风情无限,令人心动神摇,「我看着三年又三年中,不断入宫的少女,她们年轻、充满活力,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眼中都是不谙世事的美好,心中当真羡慕极了。倘若我也能像她们一样,不,应该说,若我能青春永驻,美貌长存,该有多好?这个想法一直徘徊在我心中,久久未散,却不知如何才能做到。直到有一天,一个被冤枉的年轻妃子在我面前撞柱而死,嗅到她鲜血的芳香,我才明白,想永葆青春很简单,饮她们的鲜血就好。」 血肉中蕴含精气和生机,若资质足够好,用这招褫夺旁人的精血,确实有可能误打误撞步上修行一途,延续自己的生命。看郑姬如今的样子,也不像失败者,所以叶歆瑶淡淡道:「你成功了。」 郑姬笑容天真,甜甜地回应:「是啊,我饮了那么多人的血,变得那么美,他又为我着迷,回到了我的宫殿。我让他为我提供少女,留存住这份失而復得的美貌;让他从众人称颂的明君,变成举世无双的荒淫暴君;让他亡了三百载先祖基业,成为被列祖列宗唾弃的不肖子孙……义军攻破了华美的宫殿,砍下了他的头颅,却无法抵抗我的美貌。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辗转飘零,落到一个又一个男人的手上,将这些自以为事的傻瓜玩弄于鼓掌之间,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直到被一个多管闲事的臭道士打伤,我才发现,自己竟被凡夫俗子迷住了眼睛,在修士的世界里,我是这么的弱小,也称不得顶尖的美貌。所以,我开始练习採补之术,潜修逃亡之法,顺便收集美人的皮相,或是身体的某一处,让我觉得自己最美的部分,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美丽的画皮,点点滴滴地打磨着自己,才成就了今天你看到的模样。」 说到这里,她满脸迷醉地望着叶歆瑶,下意识想伸出右手,见到自己涂满丹蔻的指甲,却又怕伤到对方一样,将手给缩了回来。她的声音轻柔飘忽,如梦呓,似喟嘆,又似呻吟:「我本以为,唯有我用各完美部件拼凑出来的皮相,才是举世无双,可我偏偏看见了你。这个世上怎会有人长得如此美丽,却又如此不知发挥自己的魅力?你可知,你的美貌足以令任何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神魂颠倒,不可自拔?可你看看自己,恩?你混成了什么样?越千钊那傢伙咬定是你的挚友,就是不说恋慕于你!你,你,你真是……」 「人各有志,没什么可勉强的。」听郑姬说了这么多,叶歆瑶大概能推测出对方的心态,便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希冀凭藉自己的实力得到旁人的认同,而不是凭藉容貌,吸引一大堆苍蝇在我身边嗡嗡嗡嗡。」 郑姬听了,疯狂大笑,眼角却有了一滴泪珠:「你既然不要,为什么不将它给我?为什么不将它给我?为什么……不将它给我?」 「实力?什么是实力?美貌就是实力,是资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天天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标榜自己不重外貌重心灵,可若你真的貌丑犹如修罗,谁会靠近你?对你避若蛇蝎都来不及,谁会去关注你那美好的心灵?」 她的话越说越快,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尾音刚落,叶歆瑶已被地板上无端升起的蔓藤牢牢禁锢住! 「你……」郑姬见状,微微皱眉,「你为何不躲?」 叶歆瑶望着她,神色自若,仿若身临险境的不是自己:「千钊在哪里?」 郑姬闻言,知她害怕越千钊出事,才不肯躲开攻击,秀美的面庞上立刻露出狰狞之色:「你爱他?」 还未等叶歆瑶说什么,郑姬就怒火中烧,愤然斥责道:「他明明不爱你,你为什么爱他?以你的美貌,天生就应该被男人捧在掌心,神魂颠倒,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怎么能爱一个不爱你的人?你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你怎能这样浪费上天赐予你的容貌?你……你……」 「我不爱他。」叶歆瑶微微一笑,坦然道,「但对爱情,我也不害怕。」 郑姬一僵,随即,脸上就有了怒意:「你说我怕?」 「难道不是么?年轻美貌的新人一进宫,海誓山盟便转瞬成空,若非心怀期待,又怎会害怕失去,从而走向极端。」 「你……」被她说中心中隐秘,郑姬狠狠咬牙,随即又冷静下来,娇笑道,「你就再逞片刻口舌之利吧,反正,我会吃了你。」 叶歆瑶扬眉,略带惊奇地问:「吃了我?我还以为你就打算揭我的皮呢!」 「庸脂俗粉取其精华即可,你这般完美,身上的每一部分,我自是难以割捨。」郑姬见叶歆瑶态度冷淡,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只觉奇怪。转念一想,认定她在强作镇定,便又一次甜蜜蜜地笑了起来,「待我沐浴更衣完毕,就让你的美貌化为我的血肉,与我同在。」 大概是对自身的修为太过自信,认定叶歆瑶非金丹期的自己得对手,郑姬将叶歆瑶带到寝宫下,堆砌着无数少女尸骨与皮囊,充斥着刺鼻血腥味的秘密宫殿,设下重重封锁,将叶歆瑶的修为悉数困住后,就迳自沐浴更衣去了。 待她走后,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竟二话不说,闭目养神起来。也让沐浴斋戒之时,仍旧不忘盯着这边的郑姬犯了嘀咕,不知这人究竟什么来头,难道她……不怕死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叶歆瑶当然怕死,更怕自己的朋友死,所以在进入这个世界前,她就和容与将力量灌注于一枚玉扣,缝在袖口,又将沈清辉制作的三张跨界传送符悉数交给容与,让他随便找个远离郑国的地方暂时待几天,静观其变。 见到郑姬的那一刻,叶歆瑶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全盘错误,挟持千钊的不是慕无涟,或者她前世沾惹上的什么因果。就是一个为保美丽容貌和窈窕体态,不惜一切,落入邪道的蠹修。所以她认真聆听郑姬的回忆,寻找对方的漏洞,藉故激怒郑姬,藉此破绽将袖子上缝着的玉扣悄悄捏碎,容与知情况尚在掌握之中,自会赶来。 隐匿符由沈清辉提供,功效不凡,容与又不是什么易于之辈,纵剑丹破碎,想要在符咒的帮助下隐匿身形,不让旁人察觉,亦是小事一桩。郑姬身为散修,又是自个儿摸索着走上邪佞的路子,以採补为主,对天地灵气的交流不甚敏感,竟没发现容与就在不远处跟了他们一路。 趁郑姬忙于开启地宫机关,半个唿吸的疏忽功夫,叶歆瑶悄悄抬起手,朝西北方向指了指……此地凝千万少女之怨气,却未曾形成厉鬼阴煞,可见是极阳之地,用极阴阵法,成负阴抱阳之势。 纵世间阵法千千万万,精妙绝伦者亦不在少数,可郑姬能不被越千钊发现问题,就表明她的动静不是太大,能修建出的地方也有限。叶歆瑶凭一路上的路程,已经大致估算出地宫的范围,略微一推算,就知囚室大概会建在何方。纵然算错,也就是累及容与多跑几趟罢了,真正有性命危险的,还是叶歆瑶自己。 哪怕在这种时候,她说话做事都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全然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被她託付的容与却有种莫名的使命感,一路隐匿身形,腾转挪移,轻巧避开各路机关,终于来到地宫的西面,立于一间石室之前。 缚灵之地,囚元之所,既是修士的绝地,也是禁锢修士的最佳所在。 容与不擅阵法,知自己无法已巧劲破解开,便取出红色跨界传送符,注入法力,见之化若流光,朝天外而去。 叶歆瑶最担心的过程,从头到尾没出一天问题,可她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出现」的沈清辉,却迟迟不见踪影。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容与微微皱眉。 凌霄剑派愧对于他,却大肆颠倒黑白,让他在修真界的名声变得极坏。他虽不在意这些,却架不住三人成虎,旁人侧目。叶琼远在琉璃水世界,不知分毫情有可原,沈清辉却断无不知情的可能。但这位云笈宗长辈看好,在宗内地位非凡,未来註定举足轻重的人物,却宁愿担着责罚,也要请秦巍找到自己,就为了叶歆瑶求他帮阮静雅带话。 这样的在意,不可能知她有危险却不来,应是遇上了什么意外,没得到传讯,否则明明在等待结果的沈清辉……看样子,这位救兵,八成指望不上了。 再这样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郑姬一旦准备好了,就会对叶姑娘下手。虽说自己出手破解禁制,也会惊动郑姬,但……与其等待飘渺不知的未来,落得大家都不讨好的境地,倒不如放手一搏! 这般想着,明煌之剑已握于手中,一时间,剑芒锋锐,剑气如虹。 第九十一章 千变不过一瞬间 囚禁越千钊的石室由郑姬能找到的最好石料修筑,不知出产于哪个世界,坚硬胜过百鍊钢铁。莫说明煌剑这般凡铁打造,常人冶炼的寻常兵刃,就是散修集市上卖的低阶飞剑也没办法在上头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可到了容与这里,这面比金属还要坚硬百倍的石墙就如一块嫩豆腐般,剑气轻轻几划,偌大石壁看似毫无动静,被剑尖一推,却轰然倒塌。 石室不大,却给人一种十分臃肿的感觉,鲜血与黑髮混杂的数十道锁链如蛇一般,紧紧缠在一个紫袍男子身上,地面的血红法阵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的精血与修为,让他的面色苍白如纸,看上去没有半丝生机。 容与上前几步,刚要挥剑斩断锁链,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有剑丹?」 「无。」 越千钊抬头,深深地凝视容与一眼,又问:「你懂阵法?」 「不懂。」 见他回答得这么直接,越千钊自嘲地笑了笑,他整个人看似折磨得全无力气,目光却比明煌剑的剑锋还要锐利千万倍:「既是如此,以我左手开始的绳索为一,按照方位排序,你将四、九、十三、二十三、二十七、三十五和四十九这七条锁链斩断!」 容与二话不说,剑芒吞吐,「断」字收尾的时候,七条凝聚无数鲜血和怨气的绳索便应声而断,如千万次演练后安排好的一样,不给敌人丝毫喘息和反应的机会。 就在他收了剑势的一瞬间,越千钊周身绽放万丈金光,好似佛陀临世,神明天降,充满着神圣和威严。 这些金色的光芒圣洁且霸道,顷刻之间,就将一切血污融得一干二净。原本阴冷昏暗的囚室,霎时间变得如圣堂一般,给人以大气恢弘又庄肃的感觉。 「我当她为何不怕死,还有个不长眼的傢伙,潜入了我的宫殿,放出了我的囚犯。」下一刻,温柔娇美的声音自幽幽响起,盛装华服的郑姬款款走了过来,身姿曼妙,仪态万方。好似她并不在阴冷灰暗,吞噬千百少女生命,承载她们怨气的地宫,而是在郑国金碧辉煌的朝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她眼波流转,美目顾盼,观之可亲,见之忘俗。可一想到这种令人难以忘怀的艷丽竟是由无数少女的性命堆砌,凝脂般的肌肤也是活生生的人皮铸就,就让与她屡屡肌肤之亲的越千钊汗毛倒竖。 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哪个男人不爱,但血肉堆积的妖魔鬼怪……那就只能看自己口味重不重了。 叶歆瑶跟在她后面走进来,神情呆滞,双目无神,就好似一个做工精细的木偶般,不带半点人气。 越千钊见状,神色悲痛,愤然质问:「你将阿琼怎么啦?」 「叶姑娘有勇有谋,看出我计划的破绽,宁愿以身犯险也要救出你。可惜啊,她唯一的金丹朋友早在一年前就遭遇不测,下落不明。偏偏你的身份,又是这么的见不得人,云笈宗再宽容,对你这么一个神道修士,态度应当不会好到哪里去吧?再怎么聪明,实力不足,终究落了下乘。」见越千钊愤怒得失去了平常的冷静理智,郑姬以袖掩口,轻轻地笑了起来,「看在你好不容易晋了金丹的份上,叶姑娘救下了你,赔上自己,这笔买卖,倒也不亏。」 「我……」越千钊双目充血,怒吼道,「我杀了你……」 说罢,他双手凝出金色的拳套,竟好似被怒火沖昏了头脑,不顾就站在郑姬身后的叶歆瑶的安危一般,身形变幻,转瞬之间,就至郑姬面前。 他从来不用兵刃,只用一双拳头,一拳挥出,断金碎玉。 面对霸道如斯的一拳,郑姬身如柳絮,正准备化作流光,闪避开去,偏偏这再自然,再流畅不过,早就千万次做出,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一个动作,却由于她突如其来的头疼,顿了一瞬。 仅仅一瞬,一个秀美绝伦的美人儿,就这样被裹挟巨大力量的拳头,直直地击飞出去,撞到坚硬的石板中,溅起一地碎末。 喉头腥甜,视线模煳的前刻,郑姬看见了叶歆瑶。 这个被她「控制精神」,应当「成为她的傀儡」,拥有她羡慕无比的姿容,却在关键时刻以自身强大的神魂将她的精神悉数驱逐,害得她连祭起防御都来不及,就被越千钊的姑娘,沖她落地的地方,微微一笑。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多年挚友。 不需言语传达,不需眼神交汇,甚至不需任何暗示,彼此信赖,为救对方离开险地,甘愿出生入死。 生长于后宅,厮混于宫闱,辗转于各方权贵,习惯以美色攫取一切的郑姬,见到的女人多半或自愿或被迫与众多女人争夺同一个男人。而她见到的男人,更是习惯地将「责任」「家族」之类的名词挂在嘴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然没办法理解如此豪情,更没办法理解这样的默契信任,竟在一男一女之间。 男女之间,除了爱、恨、欺骗和利用之外,竟还有别的关系……么? 不过一个念头的功夫,越千钊的身形已出现在郑姬面前,只见他狠狠地扼住郑姬纤细的脖颈,毫不犹豫地将之扭断,又将她跳动的心脏给逃出来,手中燃起金色的火焰,将之燃尽。 做完这一切后,越千钊神色如冰,在郑姬的头部、双手、双脚和五脏六腑的关键位置,按照顺序大力拍了几下,郑姬的身体四周就燃起熊熊大火。不消片刻,倾城佳人精雕细作的躯壳,徒留一地灰烬。 叶歆瑶上前几步,沉声道:「她没死。」 「她这种蠹修,别的本事没有,隐藏和逃命的本事一等一,断不可能被我这样轻易地杀死。」越千钊站起来,转过身,「烧掉她的肉身,好歹能重创她一段时间,让她不敢回来找茬。」 听他这样说,叶歆瑶静静地望着久别重逢的挚友,目光在他苍白且略带阴郁,却俊朗依旧的脸上留恋许久,眼中不知不觉有了泪光:「她不敢回来,可你……却要死了。」 第九十二章人情练达即文章 面对死亡,身为当事人的越千钊却比旁观的叶歆瑶要平静许多,他点了点头,就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我见这位道友剑丹未成,修为及不上郑姬,又见你拿自己当诱饵,将事情託付给他,可见你的修为也没到金丹。既是如此,为了我们三人的性命着想,总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 容与握紧剑柄,没有说话。 他对神道修士不甚了解,才无甚疑惑,如今一想便知,越千钊让他砍断的七根锁链,未必束缚住了越千钊全部的修为,却定是让他无法使用类似「天魔解体大法」之类能在段时间内提升功力,却后患无穷的法门。 阴神到金丹,看似不过提升一个境界,实则是凡人到人仙的跨越。哪怕是一个借外力成丹的水货金丹修士,都能生生拖死十个以上的精锐阴神修士,「人多势众」这四个字全然无用。也正因为如此,在紧要关头,越千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快也最伤身的途径,以雷霆之势击退郑姬。 胜利归胜利,可强行提升修为,让自己于一瞬之间,由「人」至「仙」,这等代价岂是能轻易支付的?短暂的强大之后,肉身的破败甚至灵魂的消亡,便是应有的下场。 「此事……」 「此事因你而起,却源于我没慧眼识人。」越千钊打断叶歆瑶的自责,正色道,「你既觉得亏欠我,就为我办一件事。」 说罢,他望着自觉往外走的容与,喊住对方:「这位道友不必离开,我亦有事与你交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容与停住脚步,心中微微讶异,不知他俩挚友嘱託遗言与自己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但越千钊都发了话,他亦不好再走,便转过身,站定。 越千钊见他停下,也不先与叶歆瑶交代什么,而是先望着这位冰冷若剑锋的修士,问:「敢问阁下,你可是剑丹碎裂,以性命所养的本命之器,与你的联繫亦被抹消?」 容与轻轻颌首,不知他怎会知道这件事。 「我曾遇见一位剑修,他同样是被人击碎剑丹和本命飞剑,寿元不足十年,与你如今的情状略有相似,是以我一看便知。」慢条斯理以这句话开头后,越千钊淡淡道,「他不甘认命,堕入魔道,一面用邪恶手段维持自己的寿命,一面苦苦寻找传说中的『养魂之器』,以修补自己被本命飞剑褫夺的神魂。」 见叶歆瑶和容与听见「寿元不足十年」时,神色都有些微的变化,越千钊就知他俩还不知此事,指不定中了别人的算计,比方说十年之内不与敌人动手之类的,口气越发笃定起来,「可惜天意弄人,他有遇见养魂之器的机缘,却无得到养魂之器的命。歷尽千辛万苦,寻得青莲剑胚,偏生青莲主浩然长歌,与他所修功法大相迳庭。」 养魂之器的大名,叶歆瑶自然听过,那是天生地长的灵物,能根据宿主所需变化不同形态,与之心血交融,成为宿主最需要的助力,最后大半都成了宿主的本命法器,绝对是能令万千修士疯狂的宝贝。但她倒没想到,越千钊手上,竟有这么一件东西。 容与定定地站在原地,孤寒依旧,漠然不语。 他知道,越千钊这是在提要求,想拿青莲剑胚与他换。可他并非为了一线生机就失去原则之人,在对方没说清楚需要做什么之前,他绝不会贸然开口。 越千钊也不急,明明生命的沙漏不住流淌,正在倒计时,他却不紧不慢地说下去:「希望就在前方,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位剑修离疯狂只差一步,却无意中得知与青莲同出一源的莲子还有四枚,分别为金莲、白莲、红莲和黑莲。这其中,青莲主浩然长歌,金莲主功德香火,白莲主净世济民,红莲主业火杀戮,黑莲主吞噬毁灭。剑修认定红、黑二莲才适合自己,又花费了无数年去寻找,最后……白白便宜了我。」 说到这里,他望着容与,无半丝遮掩之意,十分坦然地说:「红莲位于险地,需青莲剑胚成你性命祭炼之器,真正心意相通,心血交融之后,方能作为第二道大门的钥匙,至于第一道和第三道……」越千钊抬起手,指着叶歆瑶,说,「我会交给阿琼。」 没想到这事扯上了自己,叶歆瑶刚要说什么,越千钊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说:「我赠青莲剑胚给你,路线图和两把钥匙都交给阿琼,作为交换,你将一直保护她,直到你得到红莲剑胚。若是同意的话,就拿你的剑道发誓,如何?」 「等等,千钊,我……」我不需要什么保护啊! 越千钊轻轻摇头,反驳她的未尽之语:「不,你需要。」 「我……」 「以你的谨慎,还有之前的遭遇,能猜到抓我得人是郑姬的可能不大。你敢来,就是请了帮手,而且是你足够信任的帮手,但对方没来。」越千钊斩钉截铁地说出残酷的事实,情绪激动,声音高昂,「我了解你,你由于过往的遭遇,信一个人是非常不容易的。好容易再相信了旁人一次,却又遇上这种事,自是芥蒂种下,再难根除。可你一直身处云端,哪怕前世落魄,修为也是足够,顶多比之前凄凉一点罢了,又何尝知道污泥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又何尝将眼睛放低一些?我告诉你!哪怕你的本事比现在强一千倍,一万倍,若是没适应散修的活法,你就莫要起什么离开宗门之心!」 叶歆瑶闻言,不由颓然。 越千钊字字句句,都戳到她心口上,面对挚友的好意和关怀,她无力反驳。 不知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必须一次性交代完,还是说到激动处,越千钊完全没停下去的意思:「你生长于名门正派,在那种地方,再怎么骯脏龌龊的阴谋算计,都不会越过一个度。加上你的运气实在不够好,所以你习惯了事事掐在手心,非得弄个清楚明白,才愿意走下去。但我告诉你,世间之事并不能皆如谁的意,一时之想,一念之差,甚至一个你瞧不起的小人物制造的意外,都能让你盘算好的局面彻底溃散。你就像一张网,将自己和别人缩得太紧,可网总有漏洞,世事也总有意外。这时候,你需要一柄剑,一柄无坚不摧,噼开一切的利剑!而这位道友,你……」越千钊望着容与,神情诚恳无比,眼神却异常锐利,「你太过锋芒毕露,又不屑掩饰,註定会引起无数人的妒忌。这些人中不仅有你看不上眼的小人物,甚至还有一些高高在上,却喜欢倚老卖老,最爱打压甚至扼杀新人的大人物。你不爱阴谋算计,暂时又没有挑翻一切的实力,所以你还是会中别人的算计,甚至会由于自己的高傲,不是被害得实力大损,被迫与之玉石俱焚,就是被小人弄得身败名裂。」 说到这里,越千钊有些支撑不住,叶歆瑶前去搀扶他,他轻轻摇头,婉拒叶歆瑶的好意,自己扶墙站着,声音也弱了几分:「你们两个的性格中,最本质的东西极为相似,旁的却又互相弥补,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将此事拜託于你。至于逼着你发誓……哈,并非我信不过你,而是因为凡事都要留后手,哪怕再信任,事关挚友的安危,我宁愿做这个恶人,也不敢真拿自己的眼光来判定一件事,而非像阿琼一样,信任了,便是全心全意。在这一点上,我做人不如阿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听见他这样说,叶歆瑶潸然泪下。 明明此事就是由于自己太过信任沈清辉,才……千钊居然还这样说,让她,让她情何以堪? 「我答应。」如冰晶撞击的声音在囚室响起,「我会一直保护叶琼姑娘,与她一道去寻红莲剑胚,若我见财起意,对叶琼姑娘下手,我的剑道便会彻底摧毁。」 容与痴迷于剑,不滞外物,明明对世情看得通透,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一举一动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意味,像神多过于人。但在这一刻,被逼着发誓的他非但没有动怒,眼中反倒多了一丝动容,也多了一丝人情味。 越千钊见他发完誓,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方转到一开始的话题:「阿琼,我知你心中认为,我是受你连累才死。但我这一生活得实在不堪,心更是骯脏到像地沟里的老鼠,永远无法以光明磊落的想法去揣度他人。来生觉醒记忆也好,不觉醒记忆也罢,一切随缘,你莫要来找我。」 「千钊……」 「若是觉得亏欠了我,就帮我做一件事,这份因果就两清啦。」力量的反噬汹涌澎湃,压迫着越千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血肉。他撑起全身的力气,露出一个苍白且疲惫的笑容,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这件事很重要,事关一个人的一生,你答不答应?」 第九十三章 此情只待成追忆 听见他这样说,叶歆瑶努力阻止不争气的泪水落下,对他扬起微笑,哽咽道:「好啊,你说得,我都会去做。」 「昔年的我狂傲自负到极点,认定凭一己之力就能破解道门压制神道亿万载的镇鼎锁龙之术,从而纳九州气运为己用,一举成就人皇之位。」越千钊的声音很轻,唇角带着清浅的微笑,追忆着美好的过往,「有个出身极好,一直被家人宠爱着,听见联姻的消息觉得天塌地陷,一气之下偷偷熘家门的姑娘,不知怎得,竟迷上了我这个冷漠自私,无情无义的傢伙,天涯海角都愿跟着我去闯。偏偏我习惯了将人想得很坏,总觉得她存了什么坏心,一路试探、算计、使坏……她那么娇气的姑娘,从没吃过苦头,偶尔受不了抱怨两句,被我兇巴巴地吼一声就不说话,努力学着适应。在我面前,她从不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始终怯生生地跟在我后头,怎么赶走赶不走。」 「后来呀,我渐渐地习惯了她的存在,何况她出身道门隐世家族,对道家典籍领悟很深,每每能给我不一样的启发。我经常从她那儿得到灵感,对镇鼎锁龙之术的破解又进了几分,在破解了几个小型的类似阵法之后,自信心膨胀到受不了的我,竟去了一个仙道昌盛的大世界,胆大包天地寻到了一洲镇鼎锁龙之术的所在,与她偷偷地潜了进去。」 越千钊说得平平淡淡,叶歆瑶却能想像到其中的惊心动魄。 道门与神道走完全不同的路子,为争夺各大世界的所有权,斗得十分激烈。这么多年来,道门能将神道狠狠地压制,虽有神道修士一盘散沙的因素在,镇鼎锁龙之术亦功不可没。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足以扭转干坤的阵法,竟被越千钊一个连人仙都算不得的神道修士摸索出了七八分破解的门路?但……这么重要的阵法,道门修士怎会不考虑,倘若阵法被人破解了,应当採取什么措施呢? 纵越千钊不说,叶歆瑶也能看到结局。 「当时的我真是被胜利沖昏了头脑,还想着什么破解此术,成就人皇。」越千钊自嘲一笑,声音低沉下来,也将叶歆瑶带入了他的痛苦之中,「阵法的反噬和攻击来得那么快,我们根本无力抵抗,我一边抵挡,一边还在怀疑着她,是不是她故意藏着重要的事情不说,是不是她背叛了我,是不是她立场仍在道门一方,打算害死我这个会损害道门利益的神道修士……可她启动家传法宝,拼尽全力将我送走的那一刻,我绝望地看着她留在原地的娇小身影,才发现,自己竟是那么的不堪。」 「她……还活着么?」 叶歆瑶口中的「活着」,自然不是问肉身,而是问那位姑娘的灵魂还在不在。 越千钊轻轻点头,答道:「她受长辈宠爱,身上法宝众多,侥倖保住真灵不散,却也止步于这般。破解镇鼎锁龙之术带来的气运反噬和无尽惩罚,必须由最后留在阵中的她一人担。由于此术事关人族,算不得罪孽,她不会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会转生为飞禽走兽。可她转生成人的每一世,都将遭受人所能得到的一切苦难,无法解脱,亦无任何仙缘。」 想到倾心爱着自己,并为自己而死的女子遭遇,越千钊不自觉颤抖起来,话语之中,也多了摄人心魄的力量:「她一心为我,却落得这样的结局,我怎能甘心?我开始混迹于宫廷,收集王气乃至皇气,秘密地供奉于她。我没办法改变她孤苦的命格,可我能让她每一世都手握重权,屹立于万人之上!」 「你一直未晋金丹,就是因为此事……」叶歆瑶之前不解越千钊的奇怪爱好,如今才明白,在他每每看似轻描淡写的「我乐意」三字之后,隐藏着多么沉痛的往事。 一次的错误,用一生来恕罪。 「不错!」生命快速地从越千钊身上流走,几乎能看到他的苍老与憔悴,可他眼中的星火却那么亮,如夜间寒星,慑人到不敢直视,「我被郑姬关押,无法时时供奉于她,她这几年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差,若是我死了……我的洞府在哪,你知道,你去那里,拿钥匙,借传送阵去她的世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说到这里,他又剧烈地咳了起来,纵以手相捂,却无法阻止鲜血从指缝间流淌。 叶歆瑶眼眶含泪,不住点头,近乎宣誓般地说:「我会好好待她,哪怕拼着性命不要,我也一定要为她寻得仙缘,让她过上好日子!」 「没有用的,傻瓜。」越千钊虚弱地笑了笑,温柔地责备道,「神道乃是天下最容易速成的法门,我逆天行事,褫夺皇气,都没办法真正改变她的命格。这样一世世地活着,哪怕痛苦,却好歹有个期盼,至少魂魄还在,等你修为足够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垂死之人的无力和暮气,可他的左臂却快如闪电,叶歆瑶和容与甚至来不及阻止,就见他毅然剖开了自己的肚腹,从中取出一枚金光熠熠的丹丸。那是由他多年积攒下来的香火、愿力、功德和信仰凝结的……金丹,也是神道修士一身性命根本所在。 「你用这枚金丹,才能无视任何禁制和机关,打开我洞府的大门。我给你,给静雅,给阿箫都留了东西,算个念想吧!」越千钊郑重地将金丹放到叶歆瑶手上,恍惚之中,又多了些释然的意味,「以我毕生修为做供养,将之放于祭坛,如此,方能进一步逆天改命,给她一个孩子。」 她受气运诅咒,生生世世尝遍众生苦痛,纵被秘密供奉,身汇帝王之气,享尽荣华富贵,却仍旧是一生孤苦,无人爱恋,更无人惦记的命格。自然也无后人香火祭祀,年年岁岁供奉,让她得以在地府做个老封君,偷闲数十载光阴。 越千钊之死因叶歆瑶而起,未免得这位挚友心中愧疚,修为无进,也免得她真欠他这么一分因果,影响未来,他选择因果转嫁。可叶歆瑶能庇佑对方尚有他香火祭祀的一世,若真让她庇护对方生生世世,不过空耗两人年华,最后谁都落不得好罢了。唯有牺牲自己的一身修为,给对方一个本不该诞生的孩子,本不会存在的后代,让对方享子孙后人祭祀,生时荣华,死后富贵,拖延几十甚至数百载,待叶歆瑶修为大进。如此,方能两全。 「千钊……」 「不必说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意已决,你莫不是想让我含恨离去?」 「我……」 越千钊吃力地抬起右手,他的视线已经彻底失去了焦点,沉入无边的黑暗中,只是凭着记忆,好似温柔的兄长安慰天真的妹妹般,轻轻碰触了一下叶歆瑶的额头。 剧痛侵蚀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感知到挚友悲伤,却没办法再帮助她的越千钊,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 他这一生命途多舛,哪怕功成名就,为人处事也先带三分恶意。本以为如此才算做聪明,能于夹缝之中保存自身性命,豪气干云不过一场自欺欺人的悲剧。直至遇见她和几位挚友,才知道,原来心胸坦荡,一片赤诚,光明磊落的感觉竟是这般之好。只可惜,他本性已成,心中阴霾始终未去。 小心谨慎,处处留心,阴谋横行,背地算计……这样的日子,过一生就够了,为何还要留着一身功力,转世数载之后觉醒,再活同样的一生? 他想拭去挚友眼角的泪水,却无一丝力气,因为他的生命,已然走到尽头。 饶是如此,他仍旧不甘心,张开口,用尽自己能做到的最大力气,努力想告诉她:「别再为我流泪了,我很开心,真的。」 若有来生,不求富贵,不求闻达,不求凌驾众生之上,不求长住久生,与天同寿。唯愿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生光明,一世磊落。 第九十四章 宁舍前程行歧路 右手无力垂下的那一刻,生机也彻底地离开了越千钊的身体。 由于长年褫夺帝王气运受到的反噬,天道的惩戒,加上强行提升修为的后果,让他的灵魂飘渺清浅到像一缕青烟,莫说五官轮廓,就连大致的人形都无法瞧见。 叶歆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他的灵魂,却在快触及这一抹苍白时,如触电般地将手缩了回来。 千钊之死,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她的过失,她这种不详之人,带累旁人一次就够了,岂能再,再伤害到他的灵魂? 出于这种心思,叶歆瑶木然地看着越千钊的魂魄受到黄泉府的接引,于突兀出现的黑色旋涡中消失。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失了神魂一般,心中的悲伤却覆盖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人鼻头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 容与有心劝慰一二,却不知该说什么,便上前几步,默默地站在她的身旁。 「千钊他,就像我的兄长。」见越千钊的遗体有沙化的痕迹,叶歆瑶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这具逐渐冰冷的躯壳,不知不觉中,泪水已布满了脸颊,「时不时对我冷嘲热讽不说,还是唯一一个扇过我巴掌的人,可他的心却是好的。」 她并不是想向全世界证明,越千钊有多好,事实上越千钊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她只是情绪太过紊乱,需要一个发泄口。 容与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那么谨慎的一个人,从不愿招惹麻烦上身,为了帮我找到线索,却天南海北地跑,也不知开罪了多少人。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热心为我们的人,却总觉得自己不够诚挚,不够磊落,为了避嫌,稍微有好事临门的时候,他就避得远远的,怎么拉都拉不过来,只因不想我们夹在神道与道门中间难做……」叶歆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明明还算比较有条理的话,却由于她的情绪,硬生生听出几分语无伦次的感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无论再怎么抱紧,都无法阻止沙化的蔓延;他的音容笑貌仍旧迴响在眼前,细碎的沙粒却透过指尖,垒起一个小小的土堆。 这就是神道修士。 拥有香火和信仰时,金光万丈,神力加身;一旦失去了信仰,神力又半点不存,身躯就将彻彻底底地化为飞灰,除了些许沙尘,什么都无法留下。 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叶歆瑶取出一个绿色的香囊,一点一点地将灰尘收拢在掌心,小心翼翼地将之放入香囊之中。 这时,石室之中,多了一道清光。 匆匆赶来的沈清辉见状,心中一凉,他的视线落到叶歆瑶左手握着的功德金丹上,原本的侥倖,化成难以言明的愧疚与惆怅。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收好越千钊遗体化作的灰尘,珍之又重地将它们和金丹一起放入储物袋中,叶歆瑶这才站起来,望着沈清辉,轻声问:「拖住沈师兄的,是人,还是事?」 她一向注重仪容,纵一人独处,衣着髮饰亦纹丝不乱。此刻却髮髻松动,衣衫沾满灰尘,秀丽的面颊上犹有泪痕。 饶是如此,她仍不改清冽傲然,虽是浅浅一问,却重逾千斤,令人生不起辩驳之心。 沈清辉沉默半晌,方道:「人。」 叶歆瑶定定地望着他,讥讽之中又带了一丝悽然的意味:「周霓虹?」 这一次,沈清辉许久无言。 纵宽厚如他,对周霓虹此次的行为,亦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淮青真人出关后,听闻周霓虹私自下界与人结合,被抛弃后差点灭情敌满门,自是勃然大怒,将周霓虹囚禁于罡风山道。让她日日在三道罡风的交错口,忍受着如刮骨一般的罡风淬鍊,用以清醒心神,明白强大力量并非恃强凌弱之用的道理。 周霓虹自幼娇惯,受不得苦,才被关押几日就嚎啕大哭。沈清辉到底记挂这位师妹几分,每七日必去一次罡风山道为周霓虹渡气,凝成一道结界护体,将原本十二分的痛楚削减七分。 在这一过程中,周霓虹可以分心他用,沈清辉却必须全神贯注,若无人知会,几乎感知不到外界的动静。他本想着,左右是一个时辰的事情,也未必这么凑巧。为以防万一,他还特意叮嘱过周霓虹,事关人命,若求救符到了,定要及时告诉他。谁料周霓虹怕苦怕痛,接到传送符,没当场告诉他,等运功结束……事情也就无法挽回了。 「她告诉你,她怕苦怕痛,才没说出来?」叶歆瑶似哭似笑,凄绝之中,又带着难以言说的姝丽,「难道不是感知到了我的气息,故意拖延一时半刻,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她自负一世精明,除却力量或智慧能与自己等同,又或是真正投契的存在能入她的眼外,旁人皆不被她放在心上,处理周霓虹的事情时亦是如此。她知周霓虹这般全然自我之辈十分难以结交,纵千次讨好,一次不如意便会反目成仇。为自身计,叶歆瑶插手此事,得罪这位元神真人的高足,还一点都不在意,想着对方犯下大过,定会被关押个百八十年才能出来,届时自己修为八成恢復往日境界,不用看对方脸色。谁料世事真如越千钊所说,细节、意外……这明明是她的错,报应在她的身上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连累千钊?为什么? 明明,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才是…… 「师妹,你莫要太过伤,我……」 「你们不会为这件事情重罚周霓虹,对么?」叶歆瑶打断沈清辉的话,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又执着地追问道,「她若是一口咬定自己实在怕痛,想着耽误一下无妨才延误时机,顶多就是再加一点惩罚,虱子多了也不嫌痒,反倒是你得被惩处。你们断不可能为这件事情,为一个外道修士的逝去,就将一个元神真人嫡传弟子给驱逐出门派,或者对她下死手,对么?」 沈清辉闻言,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唤道:「师妹……」 叶歆瑶的声音尖锐,带了几分蛮不讲理的质问:「你只要回答我,对还是不对!」 「好吧……」沈清辉轻嘆一声,答道,「是的。」 他本以为,叶歆瑶会哭,会闹,会发疯,谁料听见这句回答,叶歆瑶的神情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只听得她轻声道:「这件事情大错在我,我不该生得如此容貌引郑姬觊觎;不该自恃才高,不将周霓虹放在心上;亦不该放松警惕,将挚友生死交予别人之手,对旁人寄託希望。周霓虹不过是与我有嫌隙,随手坑了我一把而已,对,她没做错什么,就是心胸不够宽大,顺手拦截了我的求救,没告诉你,仅此而已。」 沈清辉听见「旁人」二字,心中一沉,又见她喃喃自语,情绪极为失常,本想劝解一二,却发现再多的话语,都那般苍白无力。 「也好,这样也好,算是如了我的意。」叶歆瑶竟低低地笑了起来,只见她轻拂衣袖,九枚玉简已出现在沈清辉的面前。 「师妹……」 「云笈宗的功法与我家传功法略有冲突,我之前以家传功夫为主,导致自身受创,这点师兄想必知道。既是辅助,又是初解,算不得宗门秘籍,亦谈不上要封印记忆,自废修为的道理。」叶歆瑶淡淡道,「从云笈宗得到的,我都还回去了,劳烦沈公子对大家说一声,叶琼自请离开宗门,与云笈宗再无半点瓜葛。日后行走天下,若打出云笈宗的称号为自己谋利,便遭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沈清辉不可置信地望着叶歆瑶,怒道:「师妹,你疯了?沉书真人慾收你为徒,你的修行将是一片光明坦途,你却……你可知散修的日子多么艰难?步步杀机,尔虞我诈,道心被阴霾覆盖,几乎没有未来可言。你想找霓虹算帐,待回去之后自然……」 「回宗之后,比一比谁的后台更硬,找师傅撑腰,伤了宗门和气。最后掌门相劝,各退一步,从此还是互帮互助的同门子弟?」叶歆瑶自嘲地笑了笑,十分感激,却异常坚定地望着沈清辉,态度强硬地陈述着事实,「我知此事之错,泰半要归咎于自己的身上,却不意味着自此之后,我还能心无芥蒂地与害死我兄长的周霓虹同处一个屋檐下。我怕我一见到她,就会忍不住杀了她。」 「云笈宗不允许弟子相残,你们不会将她赶又走,为给千钊彻彻底底地了结一切因果。自然是我主动离开,从此是生是死,皆与云笈宗无半点关系。」 「叶师妹!」 「叶琼言尽于此,望沈公子……珍重。」 番外 洞悉世事皆学问 「秦师兄,秦师兄,你去看看吧!」负责打理淮青真人庭院的一名弟子快步走过来,万分焦急地说,「沈师兄一回来就去了淮青真人的洞府前,不知为何竟长跪不起,怎么劝都劝不动!」 秦巍微微扬眉,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叶师妹回来了么?」 弟子一怔,不知秦巍此言何意,想了想却回答道:「没有!」 听见她这样说,秦巍轻嘆一声,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若他没有猜错,那位沉书真人十分看好,打算收之为徒,前程远大的叶师妹,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事干淮青真人的面子,秦巍没有让大家都看他们这一脉笑话的道理,听得这个消息,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事物,前往淮青真人的洞府。远远就瞧见沈清辉笔直挺拔,如同青松的背影,只是不知为何,此时的他,竟给人一种灰败之气,苍老之态。 「阿巍,清辉,你们都进来!」还没等秦巍走到洞府门前,淮青真人的话语在两人耳边响起,沈清辉的双膝被无形的力道托起。 秦巍上前几步,本想与师弟谈几句,但转念想了想,却只是轻轻拍拍沈清辉的肩膀,先他一步进入。 庄严肃穆的正厅内,淮青真人与方梁已经到了,秦巍在淮青真人的示意下坐在右下手,沈清辉却在厅堂正中心站定,又一次跪下:「弟子有罪。」 淮青真人相貌堂堂,颇似百姓供奉的雷公,威严庄肃,不怒自威。听得最为看好的弟子认错,他轻抚美髯,淡淡道:「说。」 沈清辉低着头,从为周霓虹减轻刑罚痛苦开始说起,直到叶歆瑶主动脱离门派。事无巨细,交代得清清楚楚,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得机械重复道:「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淮青真人也不表态,只是问:「清辉,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弟子……弟子不该娇惯霓虹,为她一人破坏门规。」沈清辉十分苦涩地回答,「若非如此,亦不至于……」 「错了!」 「师尊……」 淮青真人望着沈清辉,厉声道:「你最大的错误,不是娇惯了周霓虹,而是用错了对待人的态度!若我是你,在叶琼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会说,你与我一道回宗门,我宁愿担着长辈将我逐出门派的责罚,也要让你亲手杀了她!」 此言一出,别说是沈清辉,就连方梁和秦巍都十分讶异。 周霓虹耍的小心机小手腕,自然瞒不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稍稍用点手段,让她吐露实情亦不在话下。但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周霓虹的胡闹局限在宗门允许的范围内,罪不至死。何况她的运气不差,死得人是一个神道修士,而非叶琼本尊。为何素来以公正严明着称的淮青真人,竟会公然说出这种……刑大过于罪的话? 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那不是魔道的作风么,他们是正道,不…… 淮青真人欣喜于自己对弟子教导有方,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感慨他们仍旧没学到家。知三人疑惑不解,唯有秦巍大概摸到了一两分,便问:「挚友因自身的失误殒命,师门却给了台阶下,摆明了态度会重重惩罚对方,只是不伤及她的性命。换做是你们,会捨弃大好未来,宁愿脱离宗门,摆明了车马取周霓虹性命,也不肯顺水推舟跟清辉回来,当元神真人嫡传弟子,待大成之后,利用宗门的规则,让我们『捨弃』周霓虹?」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淮青真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巍,秦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很显然,他就属于淮青真人说得最后一种情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有同门敢对他这样做,他一时片刻能对你言笑晏晏,等他功成名就,在宗门价值比对方高了,高到宗门可以为他抛弃敌人的时候,就是对方的死期。 既然敢耍小聪明,用「规则」来害我,游离在尺度之内,我就敢以同样的手段,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做法自然算得上聪明,也能算沉得住气,却失了些磊落的味道。这也正是淮青真人和长风真人观摩一阵后,暗地将秦巍排除出掌门候选的原因。 三位弟子之中,方梁跟随淮青真人时间最长,对师傅也了解几分,闻言就很自然地接话:「师傅的意思是说,与叶姑娘一比,师妹实在……两相权衡,应当舍师妹取叶姑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淮青真人如寒星似的目光划过左右二位弟子,最后落在沈清辉的身上,他语带责备,却又掩不住关切地回答道:「我辈正道中人,确实应恪守分寸,但这是对门中普通弟子的要求,你们作为宗门未来的栋樑,岂可不知变通,死抱着规矩不放?叶琼痛失挚友,能做到先检讨自己,再追究他人;又能在名利双收的同时,还可以背地里捅刀子报仇的情况下,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也要光明正大地报仇,可见本身品行并无任何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清辉,你竟死守规矩不放,没给对方一个明确的答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倘若将来你身处高位,遇见同样的事情,难道还得为了一些扶不上墙的同门,得罪品行无差,潜力无限的修士?」 面对师尊的责问,沈清辉无言以对。 淮青真人轻嘆一声,知他还有些拧不过来,便问:「郁姝受罚之前,有何表现?」 知师尊问他,沈清辉下意识地回答:「并无。」 「同为元神真人嫡传弟子,同样备受宠爱,同样性格有些缺陷,周霓虹远远不如郁姝。」淮青真人靠着椅子,十分中肯地评价道,「郁姝看似清高实则敏感,稍微触动这根弦就容易犯傻,但她本性不坏,也敢作敢当。」 琉璃水世界一出事,郁姝就知自己闯下大祸,桑青真人想帮着隐瞒,脱罪未果都有些不开心,郁姝受罚时却并无半丝怨怼,坦然接受,因为她知道,这是自己该承受的。 哪怕在旁人看来,郁姝十分不讨人喜欢,可她的本性好,这点就足够了。只要经过时间的打磨,让岁月给她施加风霜,增长阅歷后,她就会成熟起来,必将比她有些偏执的师傅更稳重宽和。但周霓虹不同,她本性是自私自利,十分自我的。这种人可以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害人无数后,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你,说这不是我的错。推卸责任一把好手,迁怒旁人十分在行,却没有半点担当。 秦巍见状,就品尝出一点味道来了。 师尊将周霓虹的本性看得如此清楚,亦对之十分不喜,为何还留着她?莫不是……他的视线落到沈清辉身上,心中大定。 是了,定是如此,师尊见周霓虹无望改正,便打算拿周霓虹做磨刀石,让师弟彻底成长起来。否则,贸然驱逐周霓虹的话,一手抚养她长大,如兄如父的沈清辉定然心里有个疙瘩,不利于修行。 只是眼下……师弟对那位叶姑娘,到底有点不同吧?这份代价也太……沉书真人那边还…… 「守心洞中二十年,自己去吧!」淮青真人看似疲倦地挥了挥手,对自己最钟爱的弟子,亦是毫不留情的责罚,「至于周霓虹,她既然愿意在规则内耍小聪明,我也在规则内对付她。明明受罚却忍不住痛楚,哀求师兄为自己减轻责罚,明知故犯,还要故意拖累对她好的师兄,打算将你顶在前面,当真可恶至极!从今天起,她不再是我淮青真人的徒弟,也不再是云笈宗的内门弟子。传下去,有朝一日,叶琼若是找上门来,你们谁也不许阻拦。此事与云笈宗颜面无关,就是她们两人的私事,是生是死,让周霓虹自己看着办!」 秦巍知沈清辉心事,免不得加上一句:「师尊,叶姑娘那里……」 「人家都发了誓,我们再找上去,只是徒劳无功。」淮青真人轻嘆一声,无奈道,「下次遇见时,若她有困难,帮一帮就是了。世事便是如此,选择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能再回头。」 第三卷 三千界 第九十五章 亲缘情缘寡又淡 九重凤阙,宫闱深深。 夜过三更,偌大皇城浸着夜色,深沉中透着几分诡异。 在这么一个彰显着权力地位,荣华富贵,也透着死气和暮气的地方,绝大部分角落都静谧无声,纵有值夜的宫女太监走过,亦似猫一般轻巧。 「正常」的世界寂静至斯,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里世界」中,却是异常欢脱热闹,尖利的鬼哭怪嚎于宫廷四周响起,死法各异的厉鬼不甘地四处飘荡,却被无形的力量阻挡,无法进入最为关键的几处,更没办法放开了力量去祸害偌大宫闱中的人。唯有在穿过宫女太监身体的时候,能让这些人从梦中惊醒,觉得周身充满凉意,藉此褫夺对方一两个月的寿命,并彰显自己的存在。 宫廷的西北角是冷宫的所在,旁边还靠着化人场,来来往往抬走弃置的尸体不知多少,怨恨与死气两厢堆积,便成了冤鬼的大本营。纵普通人无法见到鬼魂,亦觉得此地阴冷鬼蜮,鲜少来此。而在冷宫旁边,一处勉强算得上整洁,但绝对称不上有人气的宫殿中,一位衣着华丽,妆容精緻,云鬟雾鬓的佳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死死地抱住坐于床畔的素衣女子的双脚,仰头望着对方,神色激动,不能自已:「姐姐,我求你,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坐在床边的女子衣衫素雅,容貌却是极致的张扬明丽,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纵落魄至此,却难掩满身傲气。 听得妹妹的恳求,她的神色柔软下来,语调温柔,却仍旧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生下来?以废后之子的尴尬身份存在,恳求那个男人偶发善心,卑躬屈膝地恳求他赐予一个爵位,然后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地活一辈子?等他稍微懂事一点,问我为什么会被废,我该如何回答?他的父皇爱着他的舅舅,却不得不娶他的母亲,觉得她十分不识相,连弟弟的男人都要抢,便将满腔怨恨发泄到她的身上,对她百般折磨?还是告诉他,他是他父皇酒醉之后,不知为何走入这座冷宫,与他被废的母亲发生争执,因为说不过他的母亲,恼羞成怒就……就强行侮辱了她,才生下来的孽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孽种」二字,仿佛戳到宫装丽人心中最深的伤口,她一个激灵,勐地抬起头,高声道:「不,不是的,他不是孽种,他将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我俩唯一的孩子!」 废后闻言,明艷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一丝哀伤,她伸出右手,轻轻抚摸妹妹的鬓髮,柔声道:「阿宣,听我的,忘记这件事,忘掉你有个姐姐。哪怕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的霆儿想想,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想他……」 「他不是我的儿子!」宫装丽人毫不犹豫打断姐姐的话,见姐姐温柔地、略带埋怨地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仍旧是那个娇生惯养的,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得神色,她心中一暖,轻轻伏在姐姐的膝盖上,如梦呓一般,轻声呢喃,「哥哥,我才学不足,无法担当起教养皇子的大任。这……这不是我的儿子,是您的儿子,您……您将他抱走吧!我……」 距她腹中之血,骨中之肉哌哌坠地,已有整整五年,可每每思及往事,她秀丽的面容都会扭曲成一团,痛苦、愤懑、酸楚、不甘……百种情绪交杂,却不得不强自压下,酿成一壶苦酒,自斟自饮,悉数咽下。 素衣女子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妹妹,痛哭起来。 她的一生已经被那两个贱人给糟蹋了,唯一所愿不过是让嫡亲的妹妹嫁个好人家,甚至连如意郎君,她都给妹妹找好了……出身没落世家,家中人口简单,自身温文尔雅,姿容俊秀,人品又极为方正的新科探花。为免得盲婚哑嫁,她还安排种种「巧遇」,让妹妹与对方有过几次接触,两个年轻人一见倾心,性情投契,彼此爱慕,满怀期待地憧憬着未来。谁料新寡的公主看上探花,恳求太后母亲和皇帝弟弟,太后拿这桩婚事与皇帝交换,答应就再也不管他喜欢谁,和谁在一起的事情。 顾明定那个贱人闻言,大喜过望,丝毫不管亲生妹妹的死活。自己不甘心妹妹良缘被拆散,激烈地反抗,将这两人的丑陋嘴脸揭露得一干二净,便被恼羞成怒的皇帝斥责「无子」「善妒」「不孝」「不慈」,一纸诏书,就从当朝皇后成为道门女冠,迁居冷宫西边。而妹妹……皇帝发现年幼的皇子被妃嫔教导,对自己的爱人极为不敬,便生出「以我俩之子继承大统」的念头,偏偏他喜爱的人,恰恰是皇后的亲弟弟,当朝的国舅爷。 「我的一生,我的一生,就这样被我尊敬的哥哥,还有人人称颂的明君给毁了。」宫装丽人抱住姐姐,声音嘶哑,双眼红肿,「一顶小轿送入宫中,被当做生育的工具,还有妃嫔们嫉恨、使坏的靶子。太后那个老虔婆动不了朝堂上那个贱人,对我就如同对姐姐你一样,百般折辱。我的儿子呢?才五岁不到,就被教得完全不认我这个生母,称皇帝为父皇,称贱人为爹爹,我呸!这样见风使舵的傢伙,也配做我的儿子?不瞒姐姐,我对他们卑躬屈膝,百般忍让到今天,就是为了和老虔婆抢夺宫权。待我牢牢地把持住宫中事务,就用一碗毒药将他们全部送下地狱!」 素衣女子轻轻按住小腹,沉默不语。 身为幼时丧母的列侯嫡长女,她在丧母的那一刻,就强逼着自己坚强起来,保护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和尚在襁褓中的妹妹,无论怎样的风刀霜剑都能勇敢地走下去。偏偏最深最致命的一刀,来自于一直寄予厚望的弟弟。 她至今仍记得,先皇贊她「德才兼备,形容大方,堪为皇家媳妇」之后,弟弟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对她说:「赵王是我看中的男人,你嫁给谁都可以,就是别嫁给他。」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就好似姐姐的退让和付出,永远不需要任何回报。 不嫁赵王,有得选么? 父亲手握兵权,不相信任何虚无缥缈的承诺,嫡长子的全力支持和不伦之恋,比不上一纸名分来得可靠,更比不上一个流有双方血脉的孩子。想获得他的支持,就必须娶他的女儿,绝对没得商量。 明明是男人野心造成她一生的悲剧,凭什么你们个个都装得很委屈,很不得已?倘若有本事,你们可以反抗各自的父亲,放下身份地位在一起。既然没办法捨弃,就不要摆出一副迫不得已的面孔,让人看了噁心。明明享受着娶我带来的利益,又凭什么觉得我不识相地插足了你们完美的爱情,让我这一生都过得凄风苦雨? 见姐姐的表情略有松动,宫装丽忙道:「倘若姐姐生得是个女儿,我必将竭尽所能养育她,让她一生都过得幸福,这点些微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若姐姐生得是个男儿,这萧氏天下,应当由他主宰!」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铿锵有力,充满着信心与憧憬。 正当宫装丽人勾画着二十年后的辉煌时,一个灵动飘渺,似传自天外,又轻柔悦耳,令人如闻仙音的声音响起:「未来的事情,暂时不去考虑,你们该想得,是如何度过现在这关。」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禁闭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位身着纯白道袍的女子伴着氤氲紫气,步入寝殿。 素衣女子虽被对方风仪气度所摄,却在反应过来后,立刻站起,挡在妹妹身前。 待做完这一个动作后,她方细细打量着来人。 青丝压入白玉冠中,缭绕五彩烟霞;道袍绣以云纹和日月星城,周身似被无尽星河笼罩,紫气东来;足下腾起金莲,隐有庆云环绕。清冷高华,堪称陆地真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知自己遇上前辈高人,素衣女子震惊之余,眉眼间免不得多了几分恭敬:「不知道长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叶歆瑶一拂衣袖,地上便多了两个昏睡的男子,一身着黑袍,精瘦却悍勇;一浓妆艷抹,充斥着风尘与脂粉气。 做完这件事后,她方望着素衣女子:「顾明宪?」 听见对方指名道姓地找自己的姐姐,宫装丽人坐不住了,她刚欲开口,却被顾明宪死死按住,只听后者毅然道:「不错。」 「我受越千钊之託,前来助你。」 顾明宪露出些许疑惑之色,显然没听过「越千钊」三字,更不曾识得此人。 思及因自己而死的挚友,叶歆瑶心中一痛,脑中闪过不知多少种对付周霓虹的方法,却强自压下。但见她顿了一顿,方继续说:「他受奸人所害,已……临终之前,唯独放不下你,我身为他的挚友,受他所託,特意前来此地,为你求得一世长安。」 寥寥数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令两人彻底愣在原地。 第九十六章 身若柳絮运飘萍 顾明宪、顾明宣两姐妹中,后者若不是被越千钊的举动扰乱了命格,又和姐姐走得太近,无形之中将自身的气运瓜分给姐姐一部分,本是妥妥的太后命。至于顾明宪……那就只能说,哪怕身在富贵门第,她仍是苦水汁子里泡大的可怜人。 纵观顾明宪这一生,生母疼爱挣命生下来的弟弟,对她少了几分关心不说,又死得极早;生父在外征战,常年不归家,继母还很争气地一举夺男,盯着万户侯的爵位不放。小小年纪就被迫长大的顾明宪为保护弟弟妹妹在面甜心苦的继母手中安然活下来,不被对方教歪,实在是煞费苦心。好容易熬到弟弟成器,自己也成功得到了皇帝的赞誉,眼见未来一片光明。结果却载在没品的丈夫,白眼狼弟弟和重视权利胜过亲情的父亲手上,受了十来年的虐。 至亲骨肉尚且如此,突兀出现的外人想获得她们的信任绝对是难上加难,好在叶歆瑶并不打无准备之仗,之所以挑了今天来,原因在于有人想一石二鸟,她来了个黄雀在后。 叶歆瑶的视线落在地上浓妆艷抹的男子身上片刻,方重新扬起,淡淡道:「我来找你之时,恰好看见这个黑衣人扛着此人蹲在屋檐外,就顺路将他们一道带来了,怎么样,认识么?」 她神色淡淡,语气漠然,出场派头十足,容貌风仪又是顾氏姐妹前所未见,往再昏暗的地方一站,都让那儿成为神仙宫殿。加上她言行举止高华优雅,自有一股让人倾心聆听,并为之信服的气度。是以听得她此言,两姐妹下意识认真地打量倒在地上的男子,顾明宣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略略回想,神色就难看起来:「这不是福庆班的花旦,段水衣么?」 在场的三人都不是什么愚笨之辈,顾明宪一听妹妹的话,下意识按住小腹,轻嘲道:「看样子,还没等我下决定,就有人容不下这个孩子了呢!」 这一句话犹如重重的巴掌般打在顾明宣的脸上,让她的脸色铁青不说,伴随着坏心情而来的,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自恃伪装得足够谦卑,令皇帝和顾明定放下戒心,也从太后那里褫夺来一部分宫权,能将姐姐的孕事暂时瞒一会儿,总能在这段时间内想出办法,对付太后。可看到那个黑衣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宁愿给自己戴上一个「绿帽子」的头衔,都要弄死姐姐和她的孩子,还是用这种方式……想到这里,顾明宣下意识地望着长姐,就见顾明宪无所谓的神情,显然是早就看透了皇帝的本性。 这两姐妹心中都有同样的傲骨,纵身临逆境,也不能压弯她们的嵴樑。只不过顾明宪习惯以冷漠高傲伪装自己,做不来伏低做小,奉承讨好的事情。哪怕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也让皇帝与顾明定心虚气短,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才可了劲地折磨摧残,冷热暴力一起来,渴望将她压垮。仿佛如此,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看上去变得名正言顺。顾明宣却更能屈能伸一点,哪怕恨那两人恨不得食漆皮啖其肉,还能装得若无其事,笑靥如花。只可惜,她遇上了个自私多疑还全无磊落气度的皇帝,没自信到后宫妃子都要派暗卫逐一监视,敌强我弱太过明显,不悲剧也得悲剧。 顾明宪素来瞧不起自己的丈夫,哪怕他被歌颂为「万世明君」,在顾明宪看来,也就是捡了前几代君主都不怎么作为的便宜。如今见对方的手段竟如此下作,她反倒激起了万丈雄心,发誓做个好母亲,不让对方如意。 心念流转不过一瞬之间,顾明宪便向叶歆瑶盈盈下拜,真心诚意地说:「道长相救之恩,明宪感激不尽!」 「我已割下东岳皇帝和你兄长的一缕鬓髮,放在他俩的床头。」顺便还看了场与众不同的活春宫,「到时候你们随便编个理由,骗不骗得过他都无妨。」仙道不昌盛,短暂几次一统后,立刻诸国征战的世界,完全没有高明修士的存在。只要不太插手皇室内务,比如直接将皇帝宰掉什么的,叶歆瑶基本上不会遇到危险,所以她十分自然地说:「这两人受我所制,纵然甦醒,亦浑身无力,连跟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你们若不相信,大可以审问一番后,再商量怎么处理,我先出去一趟。」 抉择已经做下,未来却需考虑,她还有很多时间与顾明宪相处。与她相比,顾明宣倒是不自由许多,所以叶歆瑶选择将时间留个这对难姐难妹,让她们商讨后续对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道长且慢,明宪有一不情之请!」顾明宪上前一步,万分恳切道,「若我生下得是男儿,道长能否教导他一些武艺?我怕这孩子在我身边留不久,就得送到异国他乡去做质子,亦不敢劳烦道长为我蹉跎年月,还望道长见谅。」 叶歆瑶还未曾说什么,顾明宣面上已露出愤怒之色:「姐姐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他要对待姐姐,非得将你置于死地不可?」 哪怕在外人面前,顾明宣是那个云鬓凤钗,心机深沉,负责打理六宫事务,离皇后就一步之遥的贵妃。但在自己的姐姐面前,她却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学不会,也不愿掩饰一切,除了自己的伤。 「这个啊,很简单。」顾明宪不紧不慢地说,「他勾引过我。」 「……」 「……」 见叶歆瑶都有点无语,顾明宪一摊手,很随意地说:「但是没成功,反倒将顾明定那个傻瓜给勾上了。」 「……」 「……」 这种满身槽点,却无力吐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错觉么? 大概是被皇帝的举动激起了火气,又或是为了让「前辈高人」明白她的前夫多么卑劣,保护腹中未成形的孩子,顾明宪终于倾吐出一直隐瞒的事实:「明定那个蠢货,竟以为我喜欢以前的赵王,现在的皇帝,怎么可能?虽说当年为争夺那张椅子,诸皇子手段尽出,手握十万兵权的父亲是能够扭转干坤的助力。但他不思怎样以才学气度和治国良策来打动父亲,反倒看上了我这个列侯嫡长女,打算用联姻来拉拢这股势力。你说,这种只知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人,我怎么会看得上他?」 「可……」顾明宣没姐姐那般敏锐的大局观,之所以憎恨皇帝与兄长,也多半是由于自身姻缘被拆散,以及藁木死灰般生活的缘故,这也正是顾明宪对妹妹隐瞒真相的原因。听得姐姐诉说陈年往事,顾明宣十分不解,「为何父亲仍旧将姐姐嫁给他,还……若是父亲将顾明定送到军营里,过个十年八年也……」 顾明宪闻言,不由冷笑道:「他们萧家人一脉相承,没有不自私的,哪怕将手中权力拱手相让,他们还会觉得你活在世上就有名有望,振臂一唿照样是无冕之王,恨不得你全家死绝了才甘心。既是如此,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明明不准你生孩子,还虚与委蛇说爱你的皇帝,总比政治手腕高超的皇帝好敷衍吧?可笑咱们这位圣上还真以为自己多英明神武,今天宠幸这个妃子代表朝政风向,明天让那个妃子怀孕引得大家观望,再后天让谁滑胎挑起两派争斗,顺便来个真爱是男人,以此来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我不反对男人三妻四妾,男女通吃,只要他有本事摆的平,但这傢伙,不在朝堂上下功夫,专靠卖身骗女人来实现目标,实在有够噁心的!除了一张脸,他脑袋里除了多疑和自以为是,就全长的是草!」 「你没发现咱们的父亲一知道顾明定与赵王的事情,就摆出全力支持的态度,给顾明定请封世子不说,还将咱们同父异母的弟弟带在身边,口口声声说爵位交给嫡长子天经地义,小儿子亦要搏个万户侯出来。对咱们私下里则说,弟弟在垂髫之年,若生长于父亲身边,定不会兄弟相残?我告诉你,从那时起,咱们的父亲就放弃了他,打算全力培养顾明安。就连送你入宫,说要生有顾家血脉的皇子出来,也只是为敷衍这位自大又多疑的皇帝,方故作姿态罢了。皇帝唯一能胜过父亲的,就是他年轻,熬得住,可他再年轻,能有我们的幼弟年轻么?什么时候顾明安能独当一面,吃下父亲在军队中的全部势力,什么时候顾家就会反了!」 被废又如何?被害又如何?这些自诩高贵,仗着权势对旁人百般折磨凌虐的人,很快就会尝到国破家亡的滋味。她之所以心冷到绝望,完全是因为,对于她和妹妹所遭受到的一切,生父都乐见其成,甚至还暗中推动。只为将来「除昏君」「大义灭亲」的时候,有足够的旗帜和藉口。 听姐姐说得这样明白,顾明宣神情恍惚,沉默半晌,方望着姐姐,语带不甘道:「姐姐,若你是男儿,该有多好。」 如果你是男子,凭你的智慧、心性甚至年龄,定然能折服父亲的一众部将,在家中在军中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为什么你却投生成了一个女子呢?在这个用条条框框,将女子束缚得不如猪狗的社会里,纵满腔才智报復,只因不愿献媚讨好,便…… 「若我是男儿,只怕东岳国的国姓,此时已经改了。」顾明宪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嘆道,「只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第九十七章 山河为披绘锦绣 步出寝殿的那一刻,恰是夜间最为凄清之时。 西北角吹来的风瀰漫着一股淡到几不可闻的腥臭味,容与立于庭中槐树下,静心聆听冤魂尖利的哭嚎,判断着对方的位置与强弱,待叶歆瑶走到他身侧,便听得他淡淡道:「皇城内外,冤魂厉鬼极多,非修行的好所在。」 叶歆瑶知他这是在告诫自己,切勿为了越千钊的託付,本末倒置,忘记修行。要知道,顾明宪的孩子纵然出生,处境也极为坎坷,又是不在因果簿上记载的人物,哪怕保护他从生到死一世无忧,也未必能护他子孙后代万世昌盛。若真沉进去,赔上一生也不够让顾明宪阳间阴间活得轻松快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对于早就想明白关系的叶歆瑶来说,这自不是什么需要纠结的问题,加上顾明宪除了运气不好外,本身实在是个太过省心的人,是以她极为轻松地回答道:「顾明宪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必会根据儿子心智决定应当怎样培养他,并全力为儿子谋划,我所要做的,只是在一定时间内保证他们两人的安全,给他们一个算得上公平公正,至少能活下去的舞台罢了。待十数载过去,他们拥有了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后,我便能功成身退。一直拖下去,不仅影响我自身修行,也无法长久庇护顾明宪生生世世,若千钊还……他必是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 见她并未沉浸于悲伤之中无可自拔,反倒有条有理地计划起未来,容与轻轻颌首,目光落于皇宫的西北角,凋零破败,萦绕无尽黑气的冷宫所在,微微扬眉,问:「同去?」 叶歆瑶见到顾明宪,心中事情了了一半,心情不错,闻言便笑道:「无偿?」 青莲剑胚需一缕玄黄功德解封,方能化身青莲长剑,扬浩然正气,正煌煌天威。也就是说,容与必须凑到足够的功德,并让功德在十年内彻底凝实,化为玄黄功德,才能够挽救自身性命。 地仙与大宗门的元神真人总是消息最灵通,行动也最迅速的。一旦有新的小世界诞生,毫无疑问,教化众生、授予人类自保能力之类的大功德,基本上都被他们给被抢了去。普通修士连口汤都喝不上,自然不做指望。对绝大部分的普通修士来说,想要聚敛足够的功德,济世安民、化解灾厄和降妖除魔无疑是最快的三种方法。 这三个选项放在容与面前,他会选什么,还用得着想么? 「厉鬼归青莲,冤魂入锦绣。」容与未有半丝戏嚯之意,十分郑重地说,「萤火微光,有劳叶姑娘。」 叶歆瑶拢了拢披在肩上的紫绮,微笑道:「这是自然。」 顾明宪所在的「惊尘宫」,相传乃是一位潜心修道,霞举飞升的太妃曾经住过的居所。庭院内虽种植槐树,成「锁魂」之势,周遭暗奇门阵势种植的修竹却又将聚拢的阴气徐徐化散开来。让整座宫殿在不受鬼魂骚扰的同时,又是难得的清静宜人,算得上皇城少有的干净所在。 极致的干净,往往容易滋生极致的阴霾,正因为如此,惊尘宫的外围,就漂浮着许多白影。他们有得狰狞可怖,有的五官都浅淡到模煳不见,一见生人的出现,就前赴后继地扑上去,贪婪地汲取着一星半点的生气。偏偏这一次,本该穿过人类身体,带走一丁点生气,以供自己好长一段时间生存,不至于的它们,却浸入了温柔的紫色光芒中,再无踪影。 微若萤火的光晕自紫绮上一点点地散开,朦朦胧胧地覆盖住了很小的一片区域,似雾如烟,吞噬阴戾诡疑的一切,却又不至于阻挡紫烟中人的视线。 腰拢霞光,肩披锦绣。曼妙无双,丽质天成。 万年前名动一时的步虚修士「流霞仙子」引以为傲的两件法器,一为「霞光带」,一为「锦绣披」。威力算不上绝伦,却美轮美奂,温柔中暗藏杀机,璀璨中夺取性命,引得世间女修尽折腰。 越千钊歷经九死一生,于一处遗蹟中得到声名赫赫的「锦绣披」,亦掌握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却碍不住天命所弃。叶歆瑶本不欲拿这件法器,让它沉睡在千钊的洞府里,生生世世地长眠下去,可无奈得是,「锦绣披」,不,应当说真正认主,并彻底被宿主掌握的「锦绣披」,恰巧是开启红莲石府的第一把钥匙。这也註定,叶歆瑶和容与在一定时间内必须结伴同行,因为他们的分工合作极为明确……有罪的归你洗涤三尺青峰,没罪的供我勾勒锦绣山河。 踏入冷宫的那一刻起,四周环境为之一变,从破败冷清的宫殿,来到一处疏林环绕的谷地。 枯叶堆在地面上,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枯枝浮在松软潮湿的地面上,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陷下去。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些土地,竟与沼泽有几分相似。 黑乎乎,粘哒哒的大块土地中,夹杂着几片绿地,以及一泓清澈的泉水。约莫数百只羽毛艷丽至极的大鸟栖息在绿地上,发出「桀桀」的怪叫声,与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无端生出几许寒意。 叶歆瑶和容与对视一眼,后者剑芒吞吐,直击怪鸟最密集的所在地,打扰它们的安宁。 被惊动的怪鸟们张开羽翼,片片羽毛犹如钢刀锐利,长长的鸟喙比刀子更锋锐,尖尖的利爪无坚不摧。这些大鸟以一种悍不畏死的绝然气质,以及比闪电还要快的速度,直直朝二人扑来! 就在容与动作的同一时间,叶歆瑶祭出「锦绣披」,披在肩上的紫绮化作一道紫色的锁链,一端被她握在掌心,一端则随心所欲,将怪鸟们圈定一个范围,不住收缩。与此同时,她左手掐决,默念仙术咒文。 下一刻,微弱却不容置疑的金色光芒,一个不拉地划过怪鸟们的周身,也让它们的身上呈现一种异样的青黑之气,就好像……原本绚丽的羽毛的色泽被揉成一团,混杂成的难看颜色。 知叶歆瑶已用「萤火微光之术」,判断出这些怪鸟身上皆有人命,指不定就是冤魂所化,容与也不再留手。 明煌剑速度之快,目所不能及,但见被白虹触及的怪鸟,悉数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声。倘若它们是人,一定会愤怒到用无数恶毒的语言来诅咒容与,只可惜,它们不是。而这声惨叫,也是它们最后的挣扎,因为明煌剑穿过它们身体的时候,呈现出隐隐的,几不可见的淡青色雾霭。朦胧美丽,却带走了它们的生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浩然正气,青莲长歌。 第九十八章 人心贪婪生厉鬼 色泽艷丽的怪鸟被灭杀干净后,四周场景又是一变,这次换成了辽阔苍茫的草原,万马奔腾,气势雄浑。 叶歆瑶站在没过膝盖的草丛中,定定地看着这一幕,纹丝未动。片刻后,她方侧过脸,对容与说:「看样子,宫中有一颇为强大,心智也不弱的怨魂,想用这种小手段生生拖死我们。」 说罢,她轻轻地笑了笑,无所谓地说:「看来,我的坏运气又一次小小地发生了作用。」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不像如临大敌的样子,容与亦是半点都不担心,平静地问道:「动静会很大?」 「不会。」叶歆瑶想了想,加上一句,「只是有些感慨。」 他们所处的这个小世界,灵气亦称得上极为稀薄,若要修行,自当以神道为主,旁的修士几乎无用武之地,鬼修亦不例外。只可惜,天道昭彰,却架不住人慾无常,原本嘛,宫廷内的冤魂厉鬼虽多,却算不得多厉害,只要请稍微有些本事的修行者前来超度,定能将它们的怨气化解大半,让绝大部分枉死的鬼魂安然往生,恢復宫中清明。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连补偿都不能算的举动,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也不肯做。 为何?因为他们信命,信因果,却更迷信手中的权利。 既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又或是什么「今生冤孽,来生偿还」,那我为何要让你安然往生,将来找我算帐?我还指望生生世世荣华富贵,君临天下为所欲为呢! 出于这种心理,东岳国,不,应该是歷朝歷代的当权者,在「疏」与「堵」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只要是死后残留执念,导致自身未曾被黄泉府接引走,不得不滞留此地的鬼魂,无论本性好坏,全部被皇帝请来的修士强力镇压,不留半个。并且,这样的皇帝害不止一个,应该说,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来这么一次。 仅为一己之私,害得本就枉死,满腔怨气的鬼魂们无法往生,被镇压在宫廷的角落里,日復一日地回忆着生前的惨痛过往,顺应自身的执念,却不得不无意识地飘荡,屡屡不得进入心中所想的所在,见到或惦念或憎恨的人,越发没办法平復下来,开始全新的人生。不仅如此,阴气和怨气重一点的鬼魂,还会自发地吸纳四周的阴气怨气,以及携带这些「补品」的魂魄们,靠吞噬同伴来壮大自己。弱小的鬼魂,若不及早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被吞噬或者被驱使的份。 这样的过程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才能让这个本不该出现强大厉鬼的世界里,出现了这么一个超乎常理的怪物。 不过,对于厉鬼,昔年下山歷练时,曾在这玩意手上吃过大亏的叶歆瑶自有一套。是以她在确定幻境皆为厉鬼构筑后,便收拢锦绣披,双手以极快的速度,掐了一个繁复无比,似乎要持续好一阵子的法诀。 伴随着她的动作,厉鬼操控的幻境上空,竟渐渐地聚起一团乌云。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乌云的一点点凝聚和壮大,四周则呈现不自然地扭曲,让人头昏眼花的同时,更会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否则为何偌大苍穹之中,竟似出现了一条裂缝? 控制幻境的东西兴许是知道这一法诀的威力,原本不见踪影的马群突兀出现在二人不远处,以极快的速度奔驰,如洪流一般地涌来,却被白练似的剑光阻拦,明明是二十步不到的距离,却如天堑般难以跨越。 对方兴许是急了,霎时间,野草疯长,想要扭住两人的双腿;马蜂如乌云团团,铺天盖地袭来;天色霎时间变得无比暗沉,远方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怪笑,让人隐隐约约能捕捉得到,静心聆听时,却又无从寻觅踪迹。 这一切困难和异象,都没对二人造成半点影响,容与剑光所至之处,万象皆破,万法无存。 幻境的主人似乎还想加大力度,却已来不及了,清色的光芒自叶歆瑶指尖逸出,在她双目所及之处,仿若一块巨大无比的清色幕布,以难以言喻的快速和摧枯拉朽的力道,席捲整个幻境。好似天穹之外有一巨人,张开他那巨大有力的双手,蛮不讲理地将阻碍自己视线的物件一分为二。 清光散,幻境消。 明明先前踩着得,是冷宫门前的土地,但这一刻,他们却出现在佛塔之上。 映入叶歆瑶和容与眼帘得,是一个老妇人。 她穿着朴素的粗布衣服,满头银丝,面庞不復秀丽,透着些许岁月的痕迹。饶是如此,她的站姿依旧挺拔,举止依旧温柔优雅,就连遍布皱纹的脸上,也能看出昔日的美貌高华。 这是一个……并未被苍老打倒,反倒学会优雅从容地老去的女子。正因为如此,在见到她的时候,一般人往往很难将「冤魂厉鬼」这四个字往她身上套,更难以想像,她控制着无数鬼魂,指挥它们,褫夺无辜人的寿命。 「方才那一招,当真十分厉害。」老妇人温柔地笑了笑,散发着安逸慈祥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卸下心房,「我的孩子们纷纷向我抱怨,说来了两个好兇的人,一个照面,便对他们喊打喊杀。」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一凛,一瞬间便从邻家老奶奶蜕变成手握重权的狠角色,厉声道:「敢问二位此番前来,也是想让我们这些苦命的傢伙魂飞魄散,连第二条生路都不给我们留的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叶歆瑶闻言,不由轻笑:「在您手上无法超生的性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您对我们说这种话,让我觉得十分的……微妙,有种自己的头脑被看轻的感觉呢!」 老妇人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回答道:「人类不给我们生路,难不成我们还贱到如他们的意,自己赴死不成?为了活下来……哼,活人难道不是这样么?为了自己上位,必须踩着旁人的尸骨,只是套上虚伪的皮遮掩,本质又与我们有何不一样?」 说罢,她锐利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巍峨壮观的皇城,眉宇间似蕴含极深的愤怒,细细看去,又沉淀成了难以言喻的沧桑:「这座宫廷本身就是一个畸形的存在,将所有人扭曲成只知道趋奉于权利的怪物,几乎找不到一点人性的真情。偏偏这么一座巨大的牢笼,却诱得无数人飞蛾扑火,葬送青春,吞没生命。」 「若你的愿望是毁去这里,怕是要失望了。」叶歆瑶缓缓道,「人性便是如此,哪怕再平等的地方,也会推选出一个领袖,处理一些重要事务,指引大家的方向。权利滋生的贪婪和自大,是永无止尽,也没有办法提防的。你能毁去一座牢笼,却毁不掉世间的众多生灵,亦抹不去他们的天性。更何况,你的目的,压根就不是这个。」 「你……」 「深宫怨妇,你还装得不像。」叶歆瑶微微一笑,神色悠然,「毕竟,无论吞噬了多少个女人的记忆,一个男人想从头到尾装成女人,天衣无缝分毫不差,还得下一番苦工才是。」 第九十九章 强强联手除塔妖 伴随着叶歆瑶的话音落下,老妇人还来不及露出狰狞的面目,便闻滚滚风雷之声。下一刻,无数白到刺目的电光垂云而下,放肆地扫荡着佛塔,不放过每一个边沿角落。 电光所到之处,冒起缕缕白烟,隐匿其中的厉鬼连挣扎都不曾,就魂飞魄散,再无转世轮迴之可能。老妇人又急又气,一面躲避无所不在的电光,一面想捕捉敌人的踪迹,偏偏她神识覆盖佛塔内外,无所不在无所不至,那两人却如凌空消失一般,踪影全无。 正当她打算衍生神识,朝外探去时,突兀觉得双臂关节如灼烧般疼痛。下意识低头,便见双臂齐根落下,断口处萦绕淡青雾霭。偏偏她还未来得及让双臂成生,一道紫色的雷光以不及掩耳之势冲来,直击她的心脏与丹田之间。 霎时间,不仅佛塔上下,偌大京师内外,都能听到尖利万分的厉鬼哭嚎,让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顾明宪推开窗户,见惊尘宫西面的「崇恩塔」上雷光阵阵,纵黑夜深沉,依旧能感觉到乌云翻涌,不由站在窗前,静思片刻。见顾明宣走了过来,才将窗户合上,不自然地捂住了心口,有些酸涩地说:「宣儿,你说,我该相信一次么?」 相信,运气差劲如我,也有得到高人帮助的时候? 「姐姐这么好,怎么可能没有好报呢?」顾明宣亦看见了外界的一幕,眼角就带了些泪光,「哪怕这位道长是骗我们的,我也愿意相信,因为我们的处境,已经不可能更坏了。」 叶歆瑶自不知她和容与闹出来的这番动静,让顾明宪真正下定了决心。事实上,她如今踩着一枚玉簪,立于半空之中,左手不住变换着法诀,右手凌空虚划,神情凝重地望着眼前晃动的佛塔,显然认真了起来。 她方才施展的道法,乃是道门正宗的顶尖道法之一的「极天太玄术」,此道法的大名并无多少人知晓,可若谈及这一道法的两种变化,即「一气清光术」和「紫霄神雷法」,绝对能称得上家喻户晓,几乎能算是道门的招牌攻击道法。 道门崇紫,认定紫乃至尊至贵之色,纵天地初开,万物混沌,清浊不分,仍有鸿蒙紫气尚存,天开则东来。正道又推崇青,认定青乃浩然正气所化,唯有吸纳清气,彻底排除浊气,方能使自身充盈,霞举飞升。「极天太玄术」以「太玄」为根本,以「紫」、「青」为内容,玄奥晦涩,高深莫测。 「极天太玄术」对修行者的资质要求非常高,根骨、悟性、神魂、毅力、心性等都必须是上上之选,才能完整地修行此门道法。修炼之后,一旦心存了邪念,也有走火入魔的危险。纵金丹修士能凭藉修为和自身对「道」的感悟,强行修炼其中一两种道法,却也只是得其形不得其神。 完整的「极天太玄术」和相应的修炼方法,唯有顶尖的道门正宗门派方有存留,供门派金丹及更高阶层的修士修行。散修纵机缘巧合,从哪个古蹟中得到相关内容,能自学成才的也寥寥无几。正因为如此,修行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倘若与正道修士对敌时,修为不足金丹的修士竟能用出这两招中的任何一招,那么你就得掂量掂量下手的分寸了。因为这种修士,基本上都是大门派全力培养的精英弟子,未来中流砥柱的存在。像叶歆瑶这种阴神修为尚差一线,却能将「极天太玄术」使用得流畅自如的,更是凤毛麟角,多少门派求而不得的存在。 幻化成老妇人的厉鬼虽不知她此番面对得乃是道门和剑修中万载难逢的天才人物,却也能感受到两人的难对付。拿手的幻境分分钟被破除不说,叶歆瑶和容与的两次联手,也全都踩在了她的薄弱环节,打到了她最痛的地方。 青莲长歌破除世间邪祟,被容与斩断的双臂再也无法復原,需要结印的法诀一个都用不出来,神通登时被卸了一半。叶歆瑶的紫霄神雷又在她力量汇聚之处炸开,让她彻底无法维持伪装,恢復了原本的形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精雕细琢,宝相庄严的七层佛塔,每一个壁画上我都浮现狰狞的妖魔鬼怪,每一尊佛像都变得阴森晦暗,起伏的唿吸声,细细碎碎,若隐若现的窃窃私语,还有悽厉的哭声和尖利的嚎叫,此起彼伏,令人不寒而慄。 见到这一幕的活人,不知多少吓得双腿发软,又有多少发出了应景的尖叫声。哪怕什么内情都不知道,光看着如此场景,他们也能想到……这座修筑在皇宫外城,妃嫔们喜欢参拜的佛寺,竟是一个巨大的鬼窟,看上去还,还,还像活的! 塔尖的钟楼里,万斤黄铜铸就的大钟上,出现一张扭曲的人脸,但见它张开嘴巴,放声狂笑:「你们这两个多管闲事的臭道士,既然不想走,就给我永远留在这里吧!」 回答它狂妄宣言的,是一道剑光。 清冷,孤绝,似天边冷月,又似夜间寒星。让人遥望却不可及,除却憧憬之外,唯有跪拜,只能膜拜。 剑光没入塔妖吐出的大片浊气中,还未等塔妖继续发表一些嚣张的言辞,黑色的雾气就被毫不留情地击散,直冲钟楼。 何谓剑修?一剑在手,万法皆破,万象不存。 以对付这个世界修士的手段,来对付他们二人? 当塔妖的注意力被容与完全吸引,使劲手段对付他的时候,虚空之中,突兀出现近百个泛着金光的大字,里三层,外三层地环绕在她周围。但见叶歆瑶长袖一挥,第一层的八个「防」字化为四道金色的幕帘,上接苍穹,下入地脉,将佛塔牢牢困在中间。 黑色的雾气和诸多冤鬼冲击着防御,叶歆瑶视而不见,第二层的十六个「断」字,直直嵌入地下! 这一招犹如打中了蛇的七寸般,霎时间将塔妖的注意全部吸引过来。哪怕第三层的六十四个「灭」字摧枯拉朽,不知夺去塔妖多少手下的寿命,它亦不屈不饶,陆续放出无尽的怪婴、怨鬼,想要夺取叶歆瑶的性命。 只可惜,塔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想攫取更大优势,才将两人拉入佛塔的举动,让叶歆瑶清楚地明白,此地乃是它力量根基所在。并且它还拥有很强的佛性,对妖魔鬼怪的绝对克制手段,在它身上未必能发挥完全效力。若是真在幻境中一直诛杀它的手下,亦或是在佛塔中与对方正面较量,失了地利的优势不说,还可能被敌人活活拖死。需得转移战场,并打它个猝不及防才好,毕竟这怪物若是见势不妙,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孤注一掷地来个无差别攻击,那些枉死之人的因果,可有大半要算在叶、容二人的身上。正因为如此,叶歆瑶才在「一气清光术」与「紫霄神雷」中,加了一个弱化版的雷系道法「雷霆万钧」,清扫塔内冤魂。 容与修行十余年,大小战斗经歷无数,见多的敌人不计其数。一见叶歆瑶做出这种浪费法力的举动,便知整座佛塔都可能是塔妖的力量来源。所以他不由分说,凭青莲剑胚的特殊效用,先断其双臂,将它人形的战力废去大半。纵塔妖没被紫霄神雷重创,它想仗着人形赢过二人,亦是妄想。而它一旦化为原型……截断地脉之气,彻底断其根基,对能看到气运的叶歆瑶来说,简直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从幻境被破除的那一刻开始,战斗节奏就落入了叶歆瑶和容与的掌控之中,胜负,结局,早已註定。 这一夜,狂风大作,雷霆未绝,悽厉的鬼哭惊醒了沉睡的众人,金色的帘幕照亮了漆黑的夜。 顾明宪下定决心后,便镇定自若地弄醒地上的两人,与之一番长谈,顾明宣则紧紧地握住姐姐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无尽的勇气,面对不知好坏的未来。 第一缕晨光照入冰冷的宫廷时,叶歆瑶再次推开了寝宫的门。 她衣冠不乱,神情未改,看都没看一眼在场的另外三人,问顾明宪:「想好了么?」 「他们二人……」顾明宪微微一笑,淡然道,「已对我投诚。」 第一百章 巾帼英雄论天下 被叶歆瑶「带来」的两人,一个是东岳皇帝手下的暗卫,名唤初七,一个是福庆班的花旦,段水衣。 这两人中,初七知道顾明宪是皇后,也知道皇帝让自己扛个戏子过来是什么意思,却不知顾明宪已有身孕;段水衣则是在昏睡之中,不明不白地就被抗走,直到醒来,他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 等顾明宪轻描淡写,将事情一说,两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段水衣是吓得……他虽不通东岳律令,也知自己若被真扣上「与废后通姦」的帽子,绝对死无葬身之地。虽说他是自幼被卖入戏班的,早早与亲生父母没有联繫,哪怕诛九族也未必能连累到他们身上。可若真坐实了这一罪名,福庆班定会倒大霉,不復存在亦不过贵人一念之间。 哪怕教他唱戏的师傅对他非打即骂,班中勾心斗角,为当红角儿,互相使绊子,时不时说点酸话。但大家好歹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一同走南闯北,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他虽为贱籍,这辈子都难以翻身,但生活再苦,想到以后能拿着金银去个偏僻地方买房置地,过安安生生的日子,好歹有点盼头。事实上,也正是这个愿望支撑着他熬过不堪的一切,活下来,红起来,偏偏……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至于初七,暗卫也是人,再怎么严厉的训练,让他们不得不将感情压在心底,也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感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的确,这些暗卫的性命都攥在皇帝手里,每个月必须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全身溃烂而死的剧毒,让他们不得不对皇帝付出忠诚。但这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忠诚,分量实在重不到哪里去。更别说自顾明宪嫁进来的第一天起,初七就负责盯梢顾明宪,如此多年你明我暗的诡异相处下来,谁对谁错,初七心中早清如明镜似得。若非他只是一个连自身性命都保不住的小人物……哎…… 知道这次的任务后,初七心中痛苦不已,将龙椅上那俊美无俦,却理所当然地陷害自己前妻的男人鄙视了千百倍,却碍于纵自己不做这件事,依旧有别人来做,说不定皇帝还会将顾明宪想得更加糟糕,这才压下翻涌的情绪,做着违心陷害他认为柔弱可怜又可敬的女人得勾当。听见皇帝指定对方是段水衣,他也不觉得奇怪……段水衣扮相极美,皇帝多看了两眼,小情人不高兴。为哄情人开心,皇帝就随便给此人定个罪名,让他永世不得喽! 叶歆瑶轻轻一扫,见段水衣的眼底深藏着怨愤和不甘,初七则带着淡淡的不屑与鄙夷,就知顾明宪所言非虚。 需要照顾的人如此果决凌厉,几乎不要自己操心,这让叶歆瑶轻松不少,所以她先看了一眼初七,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你自小便服用了一种极为伤身的药物,以本命精血为代价,在极大地激发自身潜力,提高实力的同时,也会减少自身的寿命。按你的情况,若不採用我提供的方子和唿吸吐纳功夫,便只有两年可活。」 饶是初七沉稳冷静,少言寡语,听得她这样说,也不由惊道:「药物?不是毒药?」那每次发作的时候,痛不欲生,恨不得弄死自己是怎么回事?任务失败,被主人惩罚,浑身溃烂,连人形都不成的死法,又是怎么回事? 「药是三分毒,我提供的方子,顶多也只能让你多……约莫半个甲子的寿命吧!」叶歆瑶淡淡道,「这药物对你们这种身体素质的人来说,药性实在是太强,才很少有人能熬过去。所谓的解药,应当是採取主要药材附近伴生的药草,削弱药性,亦或是缓解疼痛罢了。于身体没有半点益处,事实上,解药服得越多,人也死得越快。」 初七没再说话。 对他们这种生活在黑暗之中,身不由己的人来说,莫说多活半个甲子,就连多活一天都是幸福的。 纵然再怎么被洗脑,这么多年的日夜跟随,初七的心境早就有些变化。倘若可以选择,他宁愿跟随骄傲又自尊的皇后娘娘,也不愿意为皇帝做那些残害好人的违心之事。至少他盯梢顾皇后这么多年,从未见皇后戕害任何后宫妃子,反倒是慈眉善目的太后和甜言蜜语的皇帝,那真是打胎的一把好手。 绝对的忠诚,从来都不是靠着武力的强大和毒药的控制,唯有可贵的品格,方能得到旁人发自内心的尊敬与追随。 听见叶歆瑶真能解决初七的身体,顾明宪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望着艷丽妆容下,仍旧能看得出几分青涩,却带着无限风情的段水衣,心中咒骂皇帝竟这般瞧不起她的品味,连栽赃都选个十六七岁,容貌风情尤甚女子的少年,不知道她喜欢英武强健,充满阳刚气概的慷慨男儿么?若找面首,自然得找个自己看得上的,找个比自己还漂亮的,难道她就这么喜欢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 顾明宪暗中腹诽皇帝,面上却露出些许为难的神情:「至于你……」 段水衣十三岁便是福庆班的花旦,十五岁便找好了接班人,眼下是事业的巅峰,也是青春即将不復,没办法继续大红大紫的时候。他在风尘中打滚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不必说,稍稍一想也明白,初七身怀武艺,高来高去,能帮废后办很多隐秘的事情,自己又会什么?给废后和贵妃唱戏?别开玩笑了,他敢这样说,便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他的根骨不错。」叶歆瑶开口道,「我受到的託付,是你安全与否,若你的儿子真去了异国他乡,我不会管,我的同伴更不会,这件事与他无关。」 顾明宪心领神会,知对方底线在哪,便立刻改变之前的计划。只见她迟疑地看了段水衣一眼,有些犹豫,又有些挣扎,叶歆瑶笑了笑,十分配合地说:「看他资质和用心吧,教得好就教,若是榆木疙瘩,也没什么关系。」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淡然,段水衣却好似从中听出了凛然杀气一般,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听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定下顾明宪生得就是个儿子,而且会被送去做质子的事情,顾明宣有点不解:「姐姐,你怎么能断定我们……东岳还没弱势到需要质子的程……」 「你当这个孩子,我是怎么怀上的?」顾明宪淡淡道,「我的好弟弟与程将军关系莫逆,皇帝吃醋,将程将军调离淮武关,换了一个自己的心腹上去,谁料却弄丢了这一天险。他一心想做前所未有的圣明君主,却被事实……朝臣斥责,北齐得理不饶人,派使者索要公主和亲,顾明定还指责他不该因私废公,他心中烦闷,多喝了些酒,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与我吵了起来,又被我说得恼羞成怒,这才动了他最拿手的本事呢!」 顾明宣无姐姐的眼界,不知淮武关丢失意味着什么,便小心翼翼地问:「北齐立国不足五十年,咱们东岳却绵延四百载,论国力论兵力都比他们高出不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倘若他有一丝半点的决绝,就该不惜代价,趁着北齐在淮武关立足未稳的时候,哪怕用人命填,也要将这个军事要塞给抢回来!」顾明宪轻轻地笑了起来,面上却带着些微的冷意,「可他做了什么呢?提防父亲,提防程将军,提防孔将军,为了这些所谓的『内患』,竟同意了北齐结『兄弟之国』的要求,还让你相看宗室女,打算真牺牲无辜的姑娘家去异国他乡和亲,明明是自己的无能,却要女儿家付出血泪的代价……他这个人啊,我早就看透了,嘴上说着不得已,实际上牺牲了一切,就是不会牺牲自己。北齐的皇帝可不是傻子,让他派人驻守淮武关,悉心经营。七八年之后,霆儿成长,他的兄弟们又都二十多,掌握了一定的势力,北齐定会在那时对我国索要质子。无论哪个皇子去了北齐,都会让本来就不稳的皇室下一代,雪上加霜。」 第一百零一章 黄泉阴珠诱沉沦 顾明宪说这番话的时候,满腔愤慨,又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和不甘。 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却深深地爱着这个国家,以身为东岳人而自豪。对她来说,皇帝换个人做没什么,哪怕换个家族当皇室,换个姓氏做皇族都没关系,只要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自由自在地说着乡音,没有因他国的入侵而沦为二等公民,她便心满意足。只可惜,满腔抱负,时不我与。 顾明宣见姐姐这般激动,便觉脸上火辣辣的,毕竟和亲的宗室女也经过了她的眼,所以她讷讷道:「宗室女身为皇族成员,养尊处优,理当为东岳牺牲……」 「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空话、大话、好话,谁不会说?若太后与皇帝真如此深明大义,为何不让嫡亲的阳邑公主,又或是关系与他俩亲近的长华公主去和亲?」顾明宪轻嘲道,「莫说战争劳民伤财,会给百姓带来灾难,丢失天险关隘,明明有能力一战,却因顾忌将领掌权,生生放弃拯救这个国家的机会……若龙椅上的那位还有半点男儿血性,都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有些人说话,只会让人觉得轻浮,牛皮吹得天花乱坠,真要让他做事,却半点责任都担不起,顾明宪却不是这种人。她说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并带着慑服人心的力量,让人打心里为之信服。至少在场的三个人,已经完全被她的言论所折服,打心眼里鄙视起高高在上的皇帝来。 叶歆瑶一向不喜欢封建皇朝的存在,在她看来,「家天下」本就是一种畸形的,完全靠人品,十分不可靠的制度。谁让「家天下」永远是「家」在前,「天下」在后,哪怕说得再好听,皇朝的主宰者也不会为天下万民放弃自己的利益,只会为自己的利益放弃旁人。指望出一个圣明君主,带给自己幸福安乐,这概率……比天上掉个神仙下来说要收你做弟子也大不了多少。 想到一件事,知道自己不能长时间留在惊尘宫的叶歆瑶拔下通体碧绿的髮钗,递给顾明宪:「此钗名为『情丝束』,是我无聊时炼制出来的小玩意,可攻可守不说,等闲毒物也近不了你的身,抵挡所谓的武林高手和绝大部分的阴毒手段应是足够了。我已抹去自己在上面的神识,你且滴一滴血在此钗上,它便能供你驱使。」 待顾明宪小心翼翼地接过髮钗,叶歆瑶又取出一枚玉环,笑道:「这枚环佩能防御攻击,若主人不愿,还能将外人拒于三尺之外,认主方法亦是一样的,就送给你妹妹吧。另外……」叶歆瑶目光环视四周,见桌上摆着几张宣纸,就走上前去,在宣纸上随意勾勒几笔后,轻捏法诀。霎时间,两个神情呆滞,眼睛空洞无神,却称得上温婉秀美的宫装女子出现在寝殿之内,将四人唬得不轻,望着叶歆瑶的神情更加崇敬。 「这两个侍女乃是我用纸片所化,能做些简单的事务,若你信不过外头心思各异的宫人,又觉得事务繁杂,便让她们为你做清扫之类的繁重工作。」叶歆瑶淡淡道,「若皇帝请了什么和尚道士来,他们看出这两个侍女的根脚也无妨,巫蛊之术再被忌讳,也只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清扫的一大藉口,对实力强劲之人完全造不成障碍。我还会给你三张符咒,倘若情丝束抵挡不住,你就将其中一张给撕了,我自会赶来。」 见她将一切交代得妥妥噹噹,顾明宪知她应当有什么要事,便一一应了下来。左右有这么位高人撑腰,她腰板子也硬了起来,敢和「至高无上」的皇权硬碰硬。 确认一遍自己没漏下什么后,叶歆瑶干脆利落地捏了一张传送符咒,将初七、段水衣全部带到京师郊外半山腰的一间茅草屋中,留下唿吸吐纳和打熬筋骨的方法,再留了两份洗髓丹,设置了一个范围阵法后,便瞬息千里,来到大陆男方,穿过茂密的雨林与重重洞穴,来到一地火旺盛沸腾,因炽热几无多少生物存在的地穴中。 容与手握青莲剑,站在翻滚的岩浆旁,凝视着高悬岩浆之上一枚鹅蛋大小,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珠子。 感知到叶歆瑶的到来,他侧过脸,问:「你可有把握?」 他们击杀塔妖之后,在塔妖葬身,亦为地脉中心的地方,发现这枚「黄泉阴珠」,这才知道塔妖的诞生非但是人慾的作怪,还有人暗中推动。 「黄泉阴珠」乃是黄泉府独有的产物……自愿放弃轮迴,从此沉沦于忘川之中,日日夜夜挣扎的魂魄,绝大部分都烟消云散于天地间,唯有极少一部分命格特殊的存在,会凝聚忘川的阴气,聚敛生灵的怨气,又带着转轮命盘上那一缕独有的命理之气,从而化为「黄泉阴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鑑于这玩意对鬼修的实力提升太大,流落在黄泉府外的黄泉阴珠可谓少之又少,这等宝贝落到塔妖手上,说是暴殄天物也不为过。 见到黄泉阴珠的第一刻,叶歆瑶直觉就是自己又捲入了什么事情中。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本打算通过正式手续,将之上交到碧落天,由碧落天之人移交到黄泉府,这样一来,谁都没办法拿这件事找他们麻烦。容与也用不着黄泉阴珠,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偏偏就在叶歆瑶碰触到黄泉阴珠的那一刻,突然从心底衍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 好想,好想吞噬掉它…… 那一刻,本能几乎压盖过了理智,灰扑扑的黄泉阴珠仿若摆在嘴边的绝世佳肴,叶歆瑶的眼睛都红了。若非她尚存一丝理智,没下意识地做出这一危险的动作,容与又眼疾手快地将她打晕,说不定她真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叶歆瑶凝视着黄泉阴珠,迟疑片刻,才轻声道,「但在那一刻,我的心告诉我,这东西对我非常补,而且……能让我看到什么。」 说罢,她苦笑一声,嘆道:「我是第二次这般犹豫,不知该不该……倘若真吞噬下阴珠,却再也无法抑制对它的渴望,不知蜕变成何种怪物,那该如何是好?」 野兽打小由人类豢养,不识荤腥,说不定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可若是让它们尝到了血食的滋味,便很难抑制对血肉的渴望,叶歆瑶见自己对黄泉阴珠如此渴望,理智竟差点无法做主,真是十分犹豫。 比起她的左右为难,容与倒是看得很淡:「如何选择,全看你信不信自己。」 叶歆瑶深吸了一口气,暗中运力,黄泉阴珠已飞至她的手上。 就在碰触到黄泉阴珠的那一刻,容与发现,她的眼睛变得鲜红如血,甚至泛着隐隐的金色光芒,翻滚的岩浆亦似感知到了什么般,冒起许多气泡,竟然……沸腾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万妖来朝惊天地 第一缕来自黄泉,混杂命理的至阴之气渗入身体时,叶歆瑶的眼部便似被烈火灼烧一般,疼得厉害。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她刻意放松全身心,没有运功去抵抗。于是,不消片刻,她便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竟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夜间平静的大海;抬头望去,是清冷皎洁的月光;环顾四周,是荒无人烟的沙滩,再远一点,则是杂草丛生的树林和高耸陡峭的山崖。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此地都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海滩,没有任何异常。可叶歆瑶却清楚地知道,来到这里的第一刻起,她就与一身法力断了联繫。 不,与其说是被封印,倒不如说是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这样强大的封印道法,怎么也该有些动静才是,不声不响就做到这一步……看样子,她并不是以实体存在于这个世界,而是陷入了谁的记忆之中。 正当她斟酌思索的时候,原本有节奏拍打着礁石的大海突然汹涌起来,覆盖了一部分沙滩的潮水迅速退去,旋转翻腾。海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海水翻搅起来,越来越快,越转越凶。 纵然失去了一身法力,叶歆瑶也能够感觉到,海面之下有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正逐渐地释放出自身的气息,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压。若换做她真身来到此地,说不定还会受到极大的震慑,连站都站不稳,偏偏灵体之身沉入记忆之中,明明知道对方的强大,却……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还没等她想明白关键,一声悠远的鸣叫,于海中响起。 万丈波涛之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黑影,它轻轻一拍翅膀,便掀起无边狂风,惊天巨浪;它双翼一张,似巨大的乌云遮天蔽日,挡住星月的光辉;它越飞越高,越行越远,却好似背负了苍穹,让天空也显得越发高远。 叶歆瑶定定地站在海滩上,望着这只大到难以想像的鸟儿,眼中第一次涌现不可置信的光芒。 这是……鲲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耳熟能详的一段话,带来得,却是令人心驰神往的传说。 作为一生下来就拥有元神真人的战力,成年之后修为媲美地仙,并极有可能晋为天仙的存在。纵在天下万妖之中,鲲鹏也是排名前十的强大物种。与聚族而居,和人类接触较多的龙、凤二族相比,鲲鹏的踪迹更难寻觅,数量也更加稀少。 这样一位传说中的存在,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莫名闯入的奇怪记忆里? 好奇心驱使着叶歆瑶,让她一心惦记着追上去看看,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这段记忆本来就断断续续,鲲鹏的踪影全无之后,四周场景又是一变,由海滩到了一个巨大的平原。 骄傲的鲲鹏收敛了翅膀,立于平原的一处,占据数千里的土地。在它的身旁,则是一条赤红色的巨蛇,半睁着眼睛,唿出的气息若数九寒冬的北风,凛冽非常。 这是……烛龙。 叶歆瑶神色一凛,视线再往更远的地方投去,便见烛龙尾部百里外的区域,同样有一只通体火红的妖怪。此妖长得与老虎极为相似,足下盘旋金色,仿佛骑着两条龙一般,还生有一双巨大的翅膀,面相兇恶到十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这是……穷奇。 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凶神不耐地趴在地上,似在等待着什么,叶歆瑶觉得自己的心脏已足够坚强,可在见到如同太阳般炫目,散发无边热意与光辉的金色巨鸟时,还是被狠狠地震慑住了。 三足金乌……天啊,这是在干什么?天下万妖开会么? 问众所周知,妖族内部分歧十分之激烈,光是龙、凤二族就势成水火,更别说龙族虽号称天下鳞甲之主,凤凰号百鸟之王,麒麟主走兽之尊,但这名头的水分可大了去。别的不说,单挑几个大名鼎鼎的来举例……龙族能管得住烛龙?凤凰能管得住鲲鹏和三足金乌?麒麟能管得住穷奇、白泽等上古异兽?别开玩笑了,上古异兽之中,可不乏天仙级大能的存在,甚至很大一部分是带了「天命」的。人家只是数量少,懒得与你争这个位置,绝对不是实力差好么? 不知为何,这些强大的存在都没感觉到一个弱小的灵魂在窥视着自己,任由叶歆瑶神识飘荡,莫名其妙地这里转一下,那里看一看。 这一转,叶歆瑶整个人都不好了。 英招、毕方、混沌、饕餮、金翅大鹏、孔雀、梼杌、吞天……这些同样声名赫赫的妖兽,哪怕相互之间战意凛冽,却强自压抑下来,似乎是这个场合太过庄严,对他们来说太过重要,因此,他们愿意忍耐。 震惊到极点后,人就会麻木,叶歆瑶亦是如此。她在接受了「天下万妖当真开会」的事实,又认真估算了一下距离和大致范围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她已经不在方才鲲鹏所出现的世界,而是来到了另一个灵气充盈的世界。而在这里,一个世界,不,应该说至少一个大陆,加上大陆外的海洋,都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又或者说,祭坛。 按照她粗略的估计,这个祭坛共分三层,第一层乃是鲲鹏、烛龙、穷奇、三足金乌等十位最顶尖的存在所站,若仔细观察,还能发现若隐若现的阵法纹路以及一众天材地宝的痕迹。第二层则是三百六十五个拥有足以追溯到开天闢地之时的上古异种血脉的妖族,以周天星辰之势列于修筑好的祭坛之中,实力稍微弱一点,或是血统不够纯粹的,都没办法在此拥有一席之地。至于最外层,十万妖族星罗棋布,立于每一个灵气充盈的关键所在。 与前面两层的强大存在相比,位于最外层的十万妖族,修为应当是最弱的。但绝对每一个都凝出了足够完美的妖丹,拥有人族修士所说的金丹或步虚修为。不仅如此,妖族虽在炼制法宝上不甚精通,肉身却是强横到无与伦比,纵与高一层的修士硬悍,若后者没足够强横的法宝,都会吃大亏。 这样的大手笔,究竟…… 正当叶歆瑶回忆着岳泓的言辞,对比着眼前的情状时,祭坛正中的高台上,出现了两只美丽的生物。 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携风,掠光,美艷不可方物,高贵且优雅。 一凤,一凰。 知道重头戏来了,叶歆瑶目不转睛地盯着祭坛,想看看它们到底要做什么。却见这两只凤凰落在祭坛上后,亲热地你蹭蹭我的脖子,我啄啄你的肩膀,眼看尺度越来越大,似乎有大庭广众之下表演的趋势,叶歆瑶的脸色登时变得有点怪异。 你们……这是…… 就在这一刻,叶歆瑶的脑海中,突兀响起了一个声音。 似男似女,如泣如诉,优美万千,又带着无与伦比的狂热。就好像她上次听到的声音一样,不,应该说……就是那个声音! 第一百零三章 奇诡真火惹人忧 也不知是幸运呢,还是不幸,正当叶歆瑶打算留神聆听,弄清楚上次自己记得十分零散的话语,全文到底是什么,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时,却突兀从幻梦中醒了过来。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原本湿冷茂密的丛林不復存在,方圆百里之内,已是一片焦土。 叶歆瑶见状,下意识地低下头,见黄泉阴珠全无踪影,眼部亦不復先前强烈的灼烧感,自身法力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充盈,竟突破法力不足的桎梏,直接晋入阴神初期,顿觉有些不可思议:「方才……发生了何事?」 容与思索片刻,才道:「你触碰到黄泉阴珠后,眼睛变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周身亦涌起细碎的火苗,引得岩浆沸腾。」然后……就成了这样。 叶歆瑶蹲下去,捏了一点被烈火焚烧后的泥土,又连着掐了几个法诀,逐一试过之后,才问:「我们去尽头看看?」 容与答应了越千钊,在没得到红莲剑胚之前,都要一直保护叶歆瑶,闻言自不会有什么意见。 根据叶歆瑶的要求,两人并未直接御剑或是用符咒前往,而是一路步行前去。在路上,叶歆瑶还时不时蹲下来检查土壤,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什么。 待走到焦土的尽头,见火焰的覆盖极有范围和韵味,仿若铲子平推,范围内的土壤悉数化为焦土,范围外的草木仍旧旺盛,没被半个小指头那么短距离的无边热意影响到一丝。 倘若这种火焰是在叶歆瑶有意识的情况下,自己用出来,她会对自己这份控制力量的能力万分自豪,偏偏…… 「这种火焰,我从未见过。」沉默半响后,叶歆瑶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出来,嘆道,「闻所未闻。」 玄华宗内专有一「洞明室」,储存天下珍稀物事做标本,供内门精英弟子辨识。莫说寻常的三味真火,至阴地火之类的火焰,哪怕什么钟乳石火,雷霆天火,海底阴火,潮汐蕴火等难得一见的珍稀火焰,也由玄华宗的前辈们收集起来,附上此种火焰生长之处,有何特性,如何收集,畏惧什么等等註解,放在「洞明室」的「火」之一部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叶歆瑶很小的时候,就随慕无昀进过「洞明室」,后来自己有了权限,更是时不时就泡在那里。虽说她去过得地方不算多,但天下奇珍异宝,她当真亲眼见过,至不济也清晰地知道不少。 正因为如此,能让她闻所未闻的火焰,一定是玄华宗所没有记录的。而这样的东西……当真不多。 「三月之内,火势依旧。」想到自己没说过了多久,估计叶歆瑶以为才一天一夜,容与补上一句,「有何眉目?」 三月? 她不过神游一瞬,竟……已过了三个月? 短暂的怔忪过后,叶歆瑶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时隔三月,仍旧这般……我当真想不到什么类似的火焰。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也懒得去多想了。」 人族,妖族,气运之争,天仙之位……这些看似很遥远的事情,仿佛一直围绕在她的身边,若隐若现,将她也弄得有点烦了。 要么干脆不知道,要么真相早点透露,半遮半掩的算什么事?你想让我知道,我还就不乐意了呢!左右修为提高了,肯定会知道,要么就是身死魂消,也就没必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怕什么? 容与静静听着,不曾言语,叶歆瑶想到之前自己故意让出最后一击以及斩断地脉联繫之功,让容与得了大量功德,便转移话题:「距青莲真正解封,还需要多少功德呢?」 「不到四成。」 塔妖盘踞佛塔千载,戕害生灵无数不说,京师中死去的人也因它之故,多半不能往生,只能沦为伥鬼,奴役着后来的鬼魂。虽说叶歆瑶和容与下手狠了点,将许多伥鬼打得魂飞魄散,不能超生。但在天道的计算方式中,这对伥鬼们来说也是一种,能够算得上功德,如此一来,容与得到的功德就极为可观。 叶歆瑶算了算,便诚恳建议道:「顾明宪让我教导她的孩子武艺,虽说这个孩子乃逆天改命而生,又因顾明宪被废,皇帝本人不愿承认的原因,与皇室尤其是父亲的联繫降到最低,却仍旧是皇室中人。千钊之事,因我一人而起,断不能让你也受了牵累,何况你本性也不喜这些琐事……我观此地灵气尚算充足,应有人机缘巧合,成就神道的普通人亦或是开启灵智的妖族应当不缺。」 有了超乎常人的力量,若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性,就很容易犯下恶事,习惯用力量来欺凌弱小。人族如此,妖族亦如此,并且刚刚化形的妖族,很难抑制自己对血食、精气等滋补之物的本能渴望,又无人教导,不知此种方法修炼乃是下乘中的下乘。所以,有这两类人物存在的地方,往往就有着难以想像的罪恶,将之斩杀,也能算得上功德。 至于世俗界的官员,很多人往往有恶亦有德,除了转轮台前三生石上,旁人很难清晰判断。所以一般修真者会对凡间事物无动于衷,哪怕看到有人为非作歹,都很少直接诛杀对方,一是因为对凡人出手太沾染因果,二便是因为……若是此人如今有大恶,将来却有大善,随便诛杀干扰命格怎么办? 所以说,修士有利也有弊,杀个凡人,修行者还需多做考虑,生怕沾染因果堕入邪道。而修士……一入修行门,生死在个人。命格被扰乱,生死簿上没你的名字,很多时候杀个修士,代价还没杀普通凡人大呢! 容与独来独往惯了的人,本就不习惯于旁人做过多接触,见叶歆瑶态度坚决,也就没反对。左右在一个小世界,还互相留了能联繫的法器,瞬息千里不在话下,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平白干扰个人空间。 两人分开后,叶歆瑶回到京师,先暗中去看了看山腰的小房子,扫了一眼初七和段水衣的修炼进度,发现他俩当真十分刻苦,便没做打扰,直往惊尘宫而去。 还未进入惊尘宫,就闻宫中欢声笑语,待进去一看,四位各具特色的美人儿围着一张桌子,分别占据一个角落,正专心致志地玩着叶子牌。 作为一个废后,一个弃妇,一个皇帝欲处之而后快的对象,顾明宪在重新振作起来后,这生活……未免也太滋润了一点吧? 第一百零四章 同为薄命飘零人 见到叶歆瑶前来,四人放下手中的叶子牌,纷纷行礼,顺便用肢体语言表达着对「传说中的高人」的敬意。 叶歆瑶轻轻颌首,权作打招唿,她见顾明宪发间「情丝束」上萦绕几许血气,就问:「怎么?当真有人敢对你动手?」 顾明宪闻言,微微一笑,极是随意地说:「皇帝见一计不成,又被我威胁恐吓,恼羞成怒之下,说我邪祟入身,无可救药,便命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封锁这惊尘宫,非但不让人给我送东西吃,还将宣儿禁足,说要请法师来做法,除了我这妖孽。我不愿坐以待毙,就凭这情丝束,一路杀了出去,冲到大朝会上,让他给个交代。」 情丝束攻击敌人时,化身万千绿光,层层缠绕,宛若女子的情丝,温柔却凄绝,的确没一丝半点浩然正气的样子。但世间之事,往往公理压不住强权,是非黑白全凭一张嘴,看你怎么说。可想而知,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哪怕顾明宪真用得是巫蛊之术,这些人也会睁眼说瞎话,说她得上天厚爱修道有成。若她强硬一点,这批人怕是会屁滚尿流地跪下来,奏请皇后復位,何况只是承认她腹中孩子的名分,让她继续在惊尘宫中生存这点小事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叶歆瑶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两个陌生的宫装女子身上。 哪怕顾明宪腹中孩儿的名分得到承认,可她终究将皇帝得罪大发了,敢来这里陪她的妃子,肯定也会被太后和皇帝看不顺眼,这两位……倒是很光棍啊! 顾明宪见状,郑重介绍道:「身着香色衣服的这位是刘贤妃,前任太傅的孙女,在我嫁进赵王府一年后,她也被封为侧妃,入了王府。身着碧色衣服的是孔昭仪,孔将军的独生女儿。」 「二位……」叶歆瑶观了一下这两位妃子的面相,不无遗憾地说,「为人所害,命中无子,我亦无能为力。」 叶歆瑶心中清楚,这两人见到她时,眼中闪过的期盼光芒是什么。无非是寄希望于「神仙中人」,渴望有个孩子,问题是,她当真不是送子娘娘,也不会为了陌生人付出偌大代价,更改对方的命格。但对这两人说清楚理由,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叶歆瑶很好心地解释道:「天道昭彰,亦顾人伦,二位的孩子若是被无关之人所害,自然还有一线生机,但……我看二位的面相,刘贤妃应当是生有一子,数日便夭折了,后又落了一女,孔昭仪则落了一子。按道理说,二位虽伤了身子,若调养得当,倒不妨碍生育。只可惜二位的孩子或还未来到这个世界,或刚刚落地没多久,就被至亲害死,满腔怨气不得解脱,亦无法超生,二位自然也……」 此言一出,刘贤妃踉跄几步,全仗旁人搀扶才能勉强维持身形;孔昭仪强自站在原地,泪水却划满了面颊。 她二人一早早失宠,家族都换而支持育有皇子的堂妹,自己则如藁木死灰般地活着;一父兄被帝王所忌,对顾明宪感同身受,又都受过她的恩惠,这才破罐子破摔,跑过来陪顾明宪。眼下听得叶歆瑶戳破窗户纸,心中隐隐的猜测成真,刘贤妃甩开宫人的手,「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这位道长,这位仙姑,求求您,求求您,让我见见我的孩子吧?让我见见他们,好不好?我只来得及抱我的儿子三天,还没有亲够他的小脸;我还记得女儿在我腹中时,有力地蹬着我,让我满怀欣喜地等待她的出生……求求您了,不要让他们化成冤魂厉鬼,若他们要恨,就恨我这个没用的母亲吧!杀了我,吃了我,然后,然后好好转世,不要留在这里了!」 她每一下都磕得又快又重,额头青紫了一大块,衣衫凌乱,状若疯癫,却不管不顾。孔昭仪亦跪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声「求您」未成调,已是泣不成声。 这一刻,跪在叶歆瑶面前的,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后宫妃子,满手血腥的蛇蝎佳人,只是两个悲痛不能自已,连孩子都保不住的可怜母亲罢了。 叶歆瑶长嘆一声,心中不忍,却仍是据实以告:「对不起,我亦……不瞒两位,宫中长年盘踞着一极强大的塔妖,我与同伴前些日子使尽种种手段,方将之除去。那妖怪借佛塔地气,一直在默默地吞噬京师内外的魂魄,以壮大己身,枉死的鬼魂,尤其是新鲜干净,满腔怨气的婴孩是……是它的最爱。」 塔妖被灭之后,宫人乍着胆子过去看,但见原本七层佛塔的地方,如今炸了一个极大的坑,暴露地基下的累累白骨。哪怕皇帝请了许多高人来做法,那地方也没多少人敢靠近。想到自己曾将家人的牌位供奉在那儿,甚至还在那边求过子,许多人就有昏过去的冲动,刘、孔二人亦不例外。 想到自己的孩子非但枉死,魂魄还沦入妖怪之口,成为妖怪的食物,做母亲的当真心如刀绞,孔昭仪一听,登时就哭昏过去。 刘贤妃到底年长一些,又歷经沧桑,心态较为苍老,听得叶歆瑶如此说,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中泪流不止,面上却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心中无比悔恨。 云英未嫁之时,她亦是众人称赞的美人,又是太傅的嫡长孙女,什么如意郎君嫁不到?偏偏她年少无知,迷恋上了赵王的英俊面皮和甜言蜜语,坚信他爱得是自己,只是被顾候逼迫,方不得不委曲求全,迎娶顾候的嫡长女。为了爱情,她不顾面子去求爷爷,将爷爷气病不说,惹得全家人都不快,饶是这样都没醒悟,还逃家去找他……没有正色的衣服,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大家的祝福,明明能做妻,却自甘堕落成妾,蒙上一辈子的污点。纵然如此,她心中隐隐失落的同时,亦掩不住欢喜,因为她以为自己有爱情,还能有与爱人共同孕育的孩子。 纵然早早就从爱情的幻梦中醒了过来,但这一刻,她充斥着强烈自我厌弃的心中,突然涌起前所未有的怨恨之情。 「禽兽尚且怜爱稚儿,我心中的良人,位于龙椅上的万圣至尊吶,却连禽兽都不如!」 刘贤妃强自支撑着站起,一面这般说着,一面转过身,朝顾明宪走去,在离她还差三步的时候站定。 只见这位因年少无知,半辈子被泡在苦水里的女人深深地望着自己不懂事时,曾经针对了不知多久,憎恨了不知多少年,诅咒了不知多少次的正妻,良久,重重地跪下,庄严地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偌大宫廷,唯有您,手上没沾任何血腥,一辈子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哪怕落魄至斯,都能骄傲地挺直嵴樑,充满尊严地活下去。 如果东岳的主宰註定生长于深宫之中,抚养于妇人之手,我希望,不,我万分诚挚地期盼着,那是您的孩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有您这样一位母亲,您的孩子一定聪明又伶俐,刚正又果敢,坚强又骄傲,冷淡却温柔……哪怕我们这些官宦人家女子,註定要为父兄子侄的前途牺牲,一辈子埋葬在这深宫里,顶着高贵且令人艷羡的身份,做得却是与婢妾妓人一般用身体取悦男人的活儿。一旦失宠则空耗青春,待时间夺走如花娇颜,一辈子就这样过去。我也宁愿那个我们註定为之逢迎讨好,却无法让他长久驻足的男人,哪怕将我当做一个下贱的玩物,一个闲时的调剂,都不要这样,摧毁我的身体,欺骗我的感情。 刘贤妃一个字都没有说,顾明宪和顾明宣却都读懂了她眼中的千言万语。 顾明宪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小腹,轻轻抚摸,半晌后,方轻嘆一声,无奈道:「你也莫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 孩子尚未成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更不清资质,你们还是莫要……将他想得太好。 思及此处,顾明宪又有些心酸。 就因为身为女子,所以无能为力到必须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未成形的,不知道是不是男孩的孩子身上…… 「我没办法不对他抱有期望。」刘贤妃轻轻地,说出了与顾明宣一般无二的话,「因为,已经没办法变得更好了。」 叶歆瑶站在一旁,心中轻嘆,没有说话。 修真界虽然也男尊女卑,却到底给了女子一个奋发向上,改变命运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前世之事,无论慕无昀是无心还是有意,她都没办法,也没资格真正去怨恨。若没这位师尊,她的人生,兴许也和在场的女子差不了多少,甚至会更加悽惨。 不过,纵然再怎么同情,凭心而论,叶歆瑶十分不看好顾明宪腹中孩儿的资质,因为这个孩子是越千钊功德金丹所化,强制逆天改命得来的。 「逆天」二字,说来简单,却又谈何容易?纵然成功,也少不得……付出代价。 第一百零五章 世事与愿相背离 事实证明,叶歆瑶的灵感,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顾明宪十月怀胎后,生下一个男孩儿,乳名长生。 皇帝一开始还不大情愿给这个新生儿起名,但见孩子的命名权快落入别人手里,又十分不高兴,磨磨蹭蹭之下,才在孩子快周岁,一定要记入族谱证明身份的时候,在这一辈雨字旁的字里,挑了一个霈字。 据可靠人士,即初七爆料,皇帝在「零」和「霈」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斟酌明着嘲讽和暗着打击哪个更好一点,最后还是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心态占了上风,用「霈」即「帝王恩泽」和「自满」的双重寓意来讽刺顾明宪,让她不要有了孩子就张狂起来,归根到底,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对皇帝这点小心思,顾明宪连个讽刺的表情都懒得给,实在不愿与这种人计较。萧云霈就萧云霈吧,反正叶歆瑶也说了,这名字挺合新生儿的八字,不用换。 真正让顾明宪头疼的,是儿子的智商。 聪明伶俐的孩子,顾明宪见得多了,不满周岁就会说话,三岁能流利地背诵诗词的比比皆是;天资平庸的孩子,顾明宪也见过不少,好歹两岁的时候会说话了吧?可她的长生,一岁多了只会沖她甜甜地笑,就是不肯开口,明明道长也检查过,长生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偏偏…… 大抵天下父母都是如此,哪怕嘴上怎么谦虚,心里都觉得我家孩子不会比别人家的差,心高气傲了一辈子的顾明宪更不例外。但一见到儿子酷似自己的小脸上,每每露出天真无邪到有些傻傻呆呆的表情,口齿也不甚清晰,连单个的音节都不会蹦,她面上能维持笑容,心中就忍不住想流泪。 那一刻,她终于承认,真正最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的人,不是妹妹顾明宣,也不是贤妃刘氏,而是她自己。 再怎么聪明的人,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孩子的教育问题,都会束手束脚,关心则乱。待叶歆瑶巩固了阴神期的境界,短暂地闲下来,在惊尘宫待的时间多一些之后,见顾明宪这样,便随意抽了一卷史书,递给顾明宪:「两岁的孩子,别天天逗她说话了,左右你空闲时间多,没事就给他念这个吧!」 顾明宪闻言,不由怔住:「读史书?可长生他连话都不会说,更别说开蒙……」 「北齐过几年便会向东岳索要质子,你的儿子很可能被皇帝捨弃,一去北齐就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你等到没什么,北齐能等么?」叶歆瑶将史书一翻,指着一段,问,「看出了什么?」 顾明宪定睛一看,见叶歆瑶正指着东岳开国,萧氏代陈的那一段。 东岳的国号为「岳」,前身为「宋」,陈氏为皇族。末代皇帝荒淫无道,死在了妃子肚皮上,在国丈的扶持下,皇后萧氏成为太后,三岁幼主临朝。 不消两年,幼主禅位给国丈,国号改为岳,国姓变成萧。幼主受封长安王,萧太后变成定国汝阳公主。 一晃十多年过去,长安王娶妻生子,一对龙凤胎,却是龙死凤生,妻子也撒手人寰。后来,长安王被人寻仇,父债子偿,一命归西。唯一的女儿丧父丧母还出生就剋死弟弟,大家都说她命不好,不肯娶。定国汝阳公主恳求父亲与兄长,甘愿拿自己所有的汤沐出来为孙女做陪嫁,在帝后的强权下,这姑娘好容易找了个不错的夫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却难产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陈氏皇族一脉,就此断绝,任谁读了史书,都不由唏嘘两声,觉得这一家子的命当真不好。顺便歌颂一下东岳君臣贤明,萧氏皇族父慈子孝,禅让天经地义,待定国汝阳公主也十分宽厚,你好我好大家好。总之,史书一片花团锦簇,后人乍一眼看去,少不得歌颂一声民风淳朴,顾明宪却轻嘆一声,淡淡道:「在权力面前,所谓的亲情,当真是一场笑话。」 叶歆瑶心道你以为自己看得是歷史,感慨两声,嗟嘆一句也就罢了。若你知道那位先皇后,再太后,然后公主,长公主,一生看上去风光无限,实际上无尽酸楚的萧氏乃是你的前世之一,不知道你心中是什么滋味? 尽管心中有些促狭的想法,但她还无聊没到这一步,见顾明宪明了,便将史书塞给她,说:「我将段水衣和初七也拎过来,让他们一道听听,你也莫要说得模稜两可,含煳不清。需知世间种种美德与丑态,都在史书中淋漓尽致地展现,长生若小小年纪就得去异国他乡,看旁人的脸色生活,定会遇到种种难题。你身为长辈,没办法一直将他护在羽翼下,那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成长。」 叶歆瑶能够保护萧云霈一生一世不受伤害,但她更希望这个不在因果簿上记录的孩子能强大起来,哪怕他只做东岳皇帝一天,所积攒的气运,也足够顾明宪在阴间安享太平日子一年。 顾明宪闻言,扭头在床榻上玩耍的儿子。 萧云霈见母亲看向自己,露出天天的笑容,伸手要抱抱。顾明宪眼眶一红,将儿子抱在膝盖上,左手牢牢地护住他,右手落在床单上,轻轻摩挲。 宫中两大巨头有意刁难,纵妹妹和刘贤妃、孔昭仪三人百般照拂,顾明宪的日子依旧过得不算好。哪怕底下人怕了她杀进杀出的威风,从来不敢剋扣她的东西,但极少的分例摆在那里,每日茹素,少见荤腥不说,用得料子也是最普通不过的棉布。 顾明宪安于贫苦,从未说过一句不好的话,但这一刻,她感受着棉布厚实的质地,突然很想哭。 纵然身处冷宫,哪怕委屈自己,我都不会委屈我的儿子。长生若是去了北齐,会受到怎样的虐待?会不会……性命不保? 与儿子的未来相比,自己的脸面都不算什么,何况古人的? 这样想着,顾明宪将儿子抱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柔声道:「长生,娘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萧云霈欢快地拍着手,笑容甜甜,露出小米粒似的牙齿。叶歆瑶见状,鼓励道:「你看,他听得懂。」 顾明宪点了点头,也不翻书,稍微组织一下语言,便拍拍儿子的背,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上古之时,一片蛮荒……」 见她又一次振作了起来,叶歆瑶笑了笑,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却接到容与的传书。 黄泉阴珠,再一次,出现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两枚阴珠抑气运 腥咸的海风吹拂面颊,勾起旧日的回忆。 南海深处的小岛上,长约百丈的黑色蛟龙横在沙滩上,已是生息全无。它硕大的头颅与身体被剑气一分为二,出人意料地,却无多少鲜血溅出。 数百年来,这条蛟龙被南海边沿的渔民尊称为「龙王爷」,一旦出海必定以牲畜祭拜,若是遇上载满贵重货物,一出事就血本无归的重要旅程,商队首领还会以童男童女为祭祀,或者扔美貌女子下去,号称「龙王的新娘」。 容与游歷路经此地,想着功德还差一线,便潜入海中,将这位「龙王爷」诱到深海,废了一些力气,才将之击杀。 他本以为对方实力强劲,乃是因为地利优势的原因,为不伤害到沿海人类,也只能吃了这个暗亏,谁料蛟龙死后,满身精血竟一瞬间涌入额头的角上,无半丝溅出。容与觉得有些奇怪,剖开蛟龙的角,才发现又一枚黄泉阴珠。 「这条蛟龙,乃是一条无龙族血脉的海蛇所化,靠着黄泉阴珠的力量,才得以积蓄力量,化身蛟龙。」检查过蛟龙的尸体之后,叶歆瑶得出很肯定的答案,「这枚黄泉阴珠,在它的身上少说也有五百年了,导致它的周身充满着阴气,也损伤了它的神智。让它在力量强横堪比千年大妖的同时,神智还不如成型百年的小药,更别说智慧。」 「妖修不同于鬼修,尤其像这种本身属性为雷的妖修,过多的阴气只会损害它们的身体。为了让自身的属性达到平衡,它们会本能地渴求血食,用人类的精血来弥补失衡的自身。」 说到这里,叶歆瑶顿了顿,大略估算一下塔妖能修得这么厉害,应当得了黄泉阴珠多久。再想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比如说大陆形状,山川河流分布希么的,方道:「若我估算得没错,这两枚黄泉阴珠,应是有人故意放置在这两个地方,甚至……故意交给一小妖,一鬼魂的。」 东岳的帝都位于大陆正东方,恰是龙首之睛处,都说「画龙点睛」,污染了这一眼睛,虽不足以改变全天下的气运,却能模煳整个大陆的命盘。 南海的位置看上去一点也不重要,却位于大陆腹部,歷来是交通要地,航运枢纽。纵不谈凡人的评判标准,单纯按道家的说法,这儿也是陆海交界,清浊过度之地。若在此弄个妖怪来兴风作浪,吞噬活人无数,无疑会有损此世气运。 至于在大陆的西北、西南、正北、正南等地放置黄泉阴珠,则都不太合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极北之地阴气太重,黄泉阴珠若到那处,只怕会太如鱼得水,惊动黄泉府。西北、西南不属于正位,先天就弱了几分,不可取。中原兵戈兴盛,又有诸多名山大川,以及天下气运来镇压,黄泉阴珠发挥不出效力。西方又是金属,主杀伐,冤魂厉鬼、妖魔鬼怪实在没太大本钱晃荡,弄黄泉阴珠过去,也是浪费资源。 一予妖,一予鬼,又是这样恰到好处的地方……叶歆瑶微蹙秀眉,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喃喃出声:「这个世界有何特殊的地方,竟有人以煞费苦心,百年,不,或者是更早,千年、万年之前,就开始算计,想方设法地镇压此世气运?」 话说得如此,可这两人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若真正论起来,他俩得罪的高人海了去,纵称不上仇家遍天下,也在无形之中坑过别人好多次,破坏了多少人的精心算计。黄泉阴珠的事情,也就是虱子多了不嫌痒,实在懒得再去提心弔胆。 叶歆瑶有意多神游几番,从容与手上接过黄泉阴珠后,就毫不犹豫地吸纳阴气入己身,眼睛亦有了灼烧的感觉。但上天不知是厚爱她呢,还是就不让她如意,这一次,黄泉阴珠从鹅蛋大小到就剩米粒那么大时,都没成功让她回到旁人的记忆中去。 「你的眼睛……」叶歆瑶吸纳着黄泉阴珠,还没察觉出什么,容与倒是看得极为真切分明,「金色更加明显。」 至阴之气入体的那一刻,浑身都似坠入冰窟般寒冷,纵运功抵御,亦让叶歆瑶不舒服极了。而就在这一瞬间,自眼部传来强烈的热度,霎时间就吞噬,驱散了周身的寒意,也带走了全部的隐患。 一枚黄泉阴珠,竟让她的实力,又迈步上了一个小台阶。 知道关键在自己的眼睛身上,叶歆瑶不可能不注意,所以她追问道:「金色?上次不是说红色么?」 「上次金芒一闪,看得不分明。」容与斟酌片刻,据实以告,「上次吸纳黄泉阴珠,你不过眼瞳变红,这次眼白却也染上跳动的火焰。不仅如此,金芒出现于你的眼瞳之中,乃是一条竖线。」 叶歆瑶的目光落在黑蛟的头颅上,沉默半晌,方嘆道:「我心里大概有了个想法,兴许是我异想天开……」 容与的视线亦在黑蛟尸体上流连片刻,知她想说什么,便回答道:「你想得太多了。」 「也对,这些事情……现在想,当真没什么意义,什么时候落到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再考虑怎么走吧!」叶歆瑶苦笑一声,转了话题,「你功德已然足够,能解封青莲剑胚,再度成就剑丹,是否需要我为你护法?」 容与想了想,否决这一提议:「自养魂到成就剑丹,可能需要一些年岁,我在此岛潜心修行即可,不必耽误你的正事。」 叶歆瑶转念一想,觉得也好。 在她,或者说所有人,包括容与自己的心中,这位剑修中的绝世天才本就当一身白衣,孤高端华,仗剑而行,天下莫不仰视。容与和她接触多了,倒有点将谪仙拉下凡尘,让他接了点地气的感觉。虽无大碍,但怎么说呢……感觉怪怪的。 叶歆瑶和容与都是洒脱之人,自不会看重这些外物,但他们也不会过分干扰对方的生活,而是始终对彼此保持着足够的距离、礼貌和尊重。所以,叶歆瑶压下布置几个阵法,防止外人来干扰的提议,朝容与点头:「即是如此,我便继续回惊尘宫了。」 「提高修行,方是履行承诺的根本。」容与淡淡道,「你若想阴神至晋步虚,不如游歷四方,寻万家灯火。」 他一心修剑,不为外物所滞,见到人性的美好一面,尚不自觉微笑;见人性丑陋,亦忍不住小惩大诫。叶歆瑶修得路子与他截然不同,更应当多去走走看看,见识世间诸般美与丑之后,心性圆融定能更上一个台阶。 叶歆瑶早就有此打算,也正准备这样做,闻言便笑了笑,答道:「本当如此。」 第一百零七章 荒郊野外藏珍奇 晚霞覆盖住天空,斜阳洒下最后一缕余晖时,灕江村的赵二才跟着几个一起赶集的汉子回了村,到了家。 见早上推走的满满一车柴,才换了从前三成都不到的盐粒,他的妻子拿袖子摸了一把脸,什么话也没说,从灶旁取出一块石头,用力地在锅子上刮。 赵二愁眉苦脸地坐在坑上,拿起水壶打算往瓷碗里倒水,突然发现平常基本上是满着的水壶,今天竟就剩下见底的一口水,随口问了一句:「这壶中怎么没水了?」 「今天来了个旅人,问我讨口水,我就给了。」赵氏一边生火,一边说。 本性淳朴的赵二一听,登时急了:「咱们村子靠近深山,还挨着一条大江,夜间不安全得很,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人来讨水,你怎么不留他一晚?咱们家又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一看就穷得很……若是他被勐兽害了,岂不是咱们的罪过?」 赵氏闻言,一张脸登时拉下来:「留,留,留!留人也要看有没有米下锅!那人看着是高高瘦瘦,不怎么能吃饭的样子,万一又遇上个打饥荒的,吃得比谁都狠,你还能招待到一半说没粮了不成?」 赵二不吭声,坐在一旁生闷气。赵氏却不依不饶,数落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好心,山腰上那个老头子领着瞎子住了两三年,你也就打到些猎物的时候,送了点内脏过去,怎么没见你将他们领回家?一个老,一个小,不是比身强力壮的人更可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哎呀你这婆娘,怎么……」赵二怒了,「我说一句,你倒来了十句啊!」 这两夫妻的拌嘴暂且不提,赵氏口中的旅人叶歆瑶,正一步步朝山上走去。 和容与分别之后,叶歆瑶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他的提议非常好,也正是时候。 越千钊的事情,让她学会了如何谦卑地低下头颅,正视一切迫不得已沉沦,却仍旧积极面对生活的人。放下身为「修行者」的骄傲,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旅行,旁观世情百态,则能对生活出一些体悟。毕竟很多事情,「知道」、「看到」和「亲身体会」,永远是三种不一样的概念。 出于这种考虑,叶歆瑶略作伪装,将自己扮作一个青衣蒙尘,鬓髮斑白,歷经风霜的中年旅人,开始周游列国。 当然,再怎么扮得像,她也不可能是真正的旅者。何况在这兵戈不休的年代,旅者、隐士、高人等存在,对现实心灰意冷,真正避世隐居的当然有,却到底是想走终南捷径的人居多。而这些人,多半喜欢去众所周知的风景名胜隐居,打算看看自己的运气好不好,能不能遇到个出游的天子、诸侯之类,叶歆瑶自是不同。 叶歆瑶游歷的地方,多是蕴地脉灵气,钟灵毓秀却少人足迹的深山老林,亦或是埋葬累累白骨,发生大型战役的战场。 这两类地方,灵气足,怨气也足,容易生出精怪,留住鬼魂,奇闻异事也多。与随处可见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相比,叶歆瑶还是对奇闻异事比较感兴趣。再说了,唯有与众不同,方能进一步观察世情嘛! 距灕江村百里之外时,叶歆瑶就感知到此地生有灵物,却没办法锁定对方的具体位置,不由心中一动,赶来看看。谁料靠近此地,才发现此地的妖魔鬼怪实在多到不合常理,叶歆瑶就更是好奇,借讨水的名头,随意寻了个看上去颇为嘴碎的女人,旁敲侧击一番,不着痕迹地让对方底都透干,这才施施然地往山上走去。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还充斥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走了约莫有两个多时辰,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叶歆瑶这才发现,前方的一块平地上,有一个极为简陋的房子。 不,不应该说是房子,那只是用几根木头,一些破布和一些杂草拼凑出来的亭子,既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 「房屋」内的地面满是泥泞,坑坑洼洼,没有任何修葺过的痕迹。东面的布帘最为完整,有些潮湿的稻草铺在那里。 稻草垛上,一老一小相拥而眠,却是裹成一团,冷得瑟瑟发抖,压根睡不着。 叶歆瑶思索片刻,仍旧悠然上前,轻轻敲击支撑房屋的木头,好似在敲着那扇根本就不存在的门。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神识一直在观察屋中的两人,出人意料的,老者露出一个极轻极淡,转瞬就消失不见的讥讽神情,这才抖抖索索地站起,拍了拍小孩的背,颤颤巍巍地走到房间中央,用苍老的声音说:「请进。」 这可……真有意思! 叶歆瑶轻轻地笑了笑,掀开布帘,避开地上的水洼,走进小小的房间。 就在这一刻,男孩突然捂住眼睛,痛苦地嚎叫起来:「好……好痛!好刺眼!啊!好刺眼!」 老者见状,不由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稻草垛上,搂住男孩,问:「衡儿,衡儿你怎么了?」 男孩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渐渐缓了过来,只见他定定地望着叶歆瑶,露出夹杂着疑惑、不解、欣喜、期盼等各种各样的表情,半晌之后,方讷讷道:「好亮,这个大姐姐好亮,亮到让我的眼睛好痛。」 叶歆瑶心中一动,便撤了伪装,问:「你……能让我摸摸你的眼睛么?」 男孩还在犹豫,老者却大声说:「不行!」 「爷爷……」 「自从衡儿诞生,也不知来了多少妖魔鬼怪,和尚道士,都说他天赋异禀,要么是想要收他为徒,要么是想吃了他,却没办法靠近。」兴许是方才那句话说得太快太极,老者勐烈地咳了好一阵子,才继续说,「我可怜的女儿女婿被诬为妖孽,全家……好在我这个老头子还有一把子力气,艰难地逃脱追兵,却……」 叶歆瑶早就看出老者身怀武艺,而且按照这个世界的人得水准,还相当不错。正因为他气血旺盛,才保护着孙儿,没让妖魔精怪吞噬。可饶是如此,在一众鬼怪的环绕下,寿元指不定能过百的他,才在花甲之年不到,就苍老到不像话。 知对方是为了这件事担忧,叶歆瑶笑了笑,淡淡道:「若你指的是外头那些跳樑小丑……敢拦我路的,已经被我收拾干净了,至于那些畏缩不前的,我也懒得去管他们。」 「这个大姐姐……好亮。」男孩突然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比我见过的……见过的所有,都要明亮很多。」 听见他又说了一遍,叶歆瑶想到书上的一则记载,试探地问:「你见过的绝大多数事物,是不是只有黑白两色?」 老者闻言,不由怔住,男孩求助般地看了自己的爷爷一眼,见对方没反应,又看了看叶歆瑶,方迟疑点头。 本我观,竟真的是……本我观。 叶歆瑶心中震惊,却仍不疾不徐,淡淡道,「既你看见我的时候,眼睛疼得厉害,不妨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为净。我不过眼见此地妖魔鬼怪甚多,略微好奇,才来此一观。不过,这位小哥,你眼中的我……是人,还是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第一百零八章 气运特异引人疑 此言一出,老者不由悚然。 按常理推测,若是正常的人类,谁会追问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自己是人是妖?这,这,这……这是不是要解决他们爷孙俩的前奏? 老者见惯了面甜心苦,笑里藏刀的傢伙,早就习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别人。听见叶歆瑶的前一句话,感觉她隐约知道什么,又见她提了这个一个问题,老者便本能地认为她不怀好意。偏偏他的实力不够与叶歆瑶为敌,哪怕一直忍不住朝孙儿看去,希望提示一二,都只得强忍着不开口。谁让叶歆瑶只问孩子,没有问他,倘若他贸然插话,让叶歆瑶连最后一层伪装的面皮都撕去,伤害小孩的性命,那可就不妙了。 老者的这一点小心思,叶歆瑶自然看了出来,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事实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四五岁的男孩给吸引住了。 本我观,顾名思义,乃是一种特殊的能力。简单地说,就是八个字……透过表象,直指本我。 在拥有这双眼睛的人面前,任何幻象和伪装都是无意义的,妖精鬼怪没办法骗他说自己是人;魔修再怎么凛然正气,在他看来也是漆黑一片,业力缠身,绝不会是正道修士应当有的姿态;鬼修之流披上美艷的皮,在他眼里,却是死掉腐烂之后的恐怖样子。 世事皆如此,有得必有失。 本我观能洞悉世间万物,求得真我,却也让拥有者的世界失去了绝大部分的颜色。原因很简单……本我观直观本质,又以颜色来区分万物强弱属性,但高踞金字塔顶,能让本我观拥有者感觉到明丽色彩的存在……且不说这种存在本来就少得可怜,哪怕数量多,人家也不会来这个小世界,被这么一个小孩子见到啊!拥有强大能量的太阴、太阳倒是高悬天空,却将热力均匀地散步在三千世界,真正落到这个小世界的能量所剩无几,无论温暖炽热的日光,还是冰冷皎洁的月光,落在这个孩子眼里,怕也是黑白的。 男孩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想了想,竟摇了摇头,澄澈如水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歆瑶,天真又带了点老实地说:「我捨不得。」 他的世界黑白分明,几乎瞧不见第三种颜色,冷不丁一见,明知是燃烧的烈火,却还是忍不住伸手触摸,疼了也不肯放弃。 「你……」叶歆瑶轻嘆一声,还没说什么,就间男孩歪了歪头,很认真地说,「大姐姐很漂亮,却被……」 说到这里,他突然卡壳,估计是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半晌之后,才皱着眉头,有些小小纠结地说:「被跳动的火包裹,却又不像衣服烧起来,而是……而是……我……很刺眼很刺眼,我……」 他说得含含煳煳,颠三倒四,叶歆瑶却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没办法,谁让这个孩子没见过多少种颜色,对颜色也根本没什么概念,才会在打算描述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又该怎么说呢? 见他处在如此环境里,又如此天赋异禀,不由心生怜惜,便道:「总待在这种地方也不是个办法,不如你们……」 「跟我走」三字才到嘴边,叶歆瑶的心却莫名悸动,砰砰跳得厉害,仿佛一旦说出这三个字就会大难临头一般。 出于对自身感觉的信任,叶歆瑶下意识地截断了话头,再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老者与男孩的面相,又好似质疑自己的判断般,取出几枚铜钱,用心算了算,一看到结果,眉间不免染上几分疑惑之色。 不应该啊! 本我观这种强大的能力,一旦出现在谁身上,此人基本上就脱离了生死簿的掌控,哪怕没有半点法力,也会被算做修士的一员。修真界的因果气运姑且不算,世俗界的因果和气运,此类人应当是不会粘上半点的,否则天机命盘实在难以普算,偏偏这孩子……自己若贸然将他带走,教给他修行的功法,竟会搅乱整个天下的运势,背负上改变此世命格的因果? 老者见叶歆瑶欲言又止,心中忐忑,男孩定定地望着叶歆瑶,倒是一副全然不忧,随遇而安的模样。 叶歆瑶不大相信自己的判断,又开了「枯荣观」,见男孩头顶氤氲紫气,乃是帝王命格,不由更加疑惑。 帝王之气……姑且不说这孩子有没有资格拥有帝王之气,单说眼下这世界的局势,诸国的皇帝之名也就是叫着好听,头顶却是只有金色的王气,没有紫色的帝气。 头顶氤氲紫气的帝王,难道说,这孩子註定一统天下,君临四方?也不对啊! 东岳皇帝十分之人渣,被顾明宪鄙视了不知多少次,但叶歆瑶特意去观过这傢伙头上的气运,见此人头顶金色王气,少说还能再享个二三十年的王者之命。被那傢伙当成太子培养的顾明宣之子萧云霆,亦是气运浓厚,怎么看也有二三十年的王者之命,这两人加起来……可观这孩子头顶的紫气浓厚程度,四十岁之前不威临四海,都对不起他的好命格。难不成这孩子也能像长生一样,天生与神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能褫夺他人气运不成? 不合常理,不合常理,这个世界从很多细节处,都浸透着「奇怪」二字。 三千世界,王朝无数,千钊,你钟爱之人,为何会屡屡转生在这个世界?从理论上来说,这次……应该不是我运气不好,才导致的莫名其妙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这孩子命格太贵重,我辈修道之人,不能贸然插手。」到底是萍水相逢之人,稍微想想,叶歆瑶就打消了先前的念头,正色道,「这孩子应回到他原本的地方去,那才是他大展其才的地方。」 「你……」老者面色一变,刚欲说什么,叶歆瑶又道,「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我为二位做几张符咒,让二位不再被妖魔鬼怪所扰。若二位不愿再居于深山老林之中,我自会将二位送至繁华的城镇,并赠与一部分金银。若二位更加喜欢清静的日子,我便……」她微微一笑,凌空朝木头、破布和稻草垛的方向点了几点,就见原本简陋的房屋为之一变。 红瓦青墙,木桌木床;房门结实,窗几明净。 推开门一看,房屋外头围了一圈篱笆,倘若再多几颗果树,养几只鸡鸭或者猫狗,就真像一个普通的家了。 老者和男孩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发现床边放了一筐铜钱,桌上垒了约莫二十个写满文字的竹简,叶歆瑶的人却已不见踪影。 第一百零九章 千载琵琶作胡语 不能将这个男孩儿带出灕江村,叶歆瑶有点遗憾。 修行多年,修为又不错的人,基本上都有种长者心态,见到良才美质往往喜不自胜,恨不得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叶歆瑶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前世没工夫也没心情想这些事,今生又没遇到一个合眼缘的,才一直没动过此类心思。眼下好容易看中了一个,偏偏还是不能收为徒弟的,实在不能不感慨天公不作美。 见这爷孙俩日子过得悽苦,叶歆瑶本打算安置他们去繁华一点的城市,甚至被顾明宪这几年暗中经营的势力庇护着……哪怕做不成师徒,到底相识一场,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对不对?偏偏在她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老者周身的「气」为之一变,男孩也流露出不情愿的神色,可见他们先前因本我观的原因被妖魔所缠,在显得与众不同的同时,也受够了人类因恐惧强大和未知,对他们百般排斥所给与的苦头。 叶歆瑶从不勉强旁人做不乐意的事情,见他们心中不愿,又怕他们碍于自己积威,不敢明确表现出拒绝,好心反倒办成了坏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在现有房屋中做改装。 都说相由心生,她若用幻术伪装,倒也能哄得住老人,偏偏瞒不住小孩,这方法自然也不可取。好在叶歆瑶旁门左道也学过不少,什么撒豆成兵,化纸为人都懂一点,关键时刻都挺能唬人。就地取材之下,弄些砖瓦出来,哪怕多耗费一些法力,能给这对爷孙俩一个安宁的家园,叶歆瑶也觉得挺开心。 只是……难道她的心态已经苍老,才这么惦记着一个没收成功的徒弟? 思及此处,叶歆瑶免不得有些怅然。 摒弃无用的杂念,随意取了一片树叶,化作一叶扁舟,乘着滔滔江水,顺流而下。本有兴对清风明月弹奏一曲,聊表意气,抒发情怀,谁料才至江心,便隐隐闻得前方船队之中,传来数十女子压抑的哭声。 叶歆瑶心念一动,给自己连同脚底下的船加了一个隐匿咒后,驱使这叶轻舟上前,神识亦悄然蔓延开来。 未曾探查之前,她对前方这一船队的概念,仅限于规模宏大,人员数千,有十几艘大船吃水吃得特别深,可见放置了什么重物,估计是金银一类的。总之,船主人不是达官,就是显贵。如今放出神识,略微探查一番,才知她的估算有微妙的偏差。 船队的货舱之中,绫罗绸缎锦绣丝绢应有尽有,粗略估计,都在七八万匹左右,或许更多。金银珠玉数不胜数,上百个箱子、盒子满满当当,分门别类,又整整齐齐地码在密封严实的船舱里,派重兵把守,交替巡逻值夜。 另几艘船的货舱里,则堆满了用绳子串起来的铜钱,看上去让人头晕目眩,仔细算算……应当在一百万钱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一艘比较特殊,透着温柔和旖旎气息的船,哭声就来自于此。 叶歆瑶重点观察了一下这艘船,只见船中有近百女子,虽气质各异,却个个都是豆蔻年华,貌美如花,或站或坐,或笑或泪,都令人怦然心动。 观这些美人的气质和谈吐,显然都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但她们的身侧却无多少侍奉的奴婢,经常是两到四人一个房间,外侧睡着一位嬷嬷。唯有最美的几人方有单独的房间,外间才各躺着一名二三十许,衣着也华丽不少的女官。 虽说不大关注这个世界的事情,但叶歆瑶好歹也和顾明宪呆过一阵,了解过一些大概情况。知天下虽战火连年,烽烟四起,大小国家加起来二三十个,但真正能称得上「大国」,有资格逐鹿天下的,唯东岳、西秦、南楚和北齐四国而已。 四国之中,南楚最为富庶,又有天险为凭,偏安一隅,上至皇帝,下到贩夫走卒,都沉浸在安逸富贵的温柔乡中,不思进取。据悉,南楚与东岳保持着较好的关系,谈不上同进同退,也能称得上互利互惠。谁料三年之前,东岳丢了淮武关,东岳皇帝又听信了北齐使者的花言巧语,非但没试图夺回这一雄关,反倒与北齐签订了什么「兄弟之国」的盟约,还互相送了公主,你进我后宫我进你后宫,一派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这样一来,东岳看上去是没事了,南楚却急了。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天公不作美,江水没有阻隔全部的区域,还是有一部分平原与东岳接壤的。淮武关一丢,东岳这种多山的国家倒没什么,可万一北齐兵绕路,直奔南楚来呢?想想骑兵在平原上所向无敌的场景,南楚的有识之士就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递交和书,也与北齐结兄弟之国,供岁币不说,还在北齐上上下下打点,希冀朝中忠臣、权贵为南楚说好话,别让北齐皇帝生出骑兵长驱直入南楚境内的心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这一艘船上的美人儿,想必便是南楚人精挑细选,加以培养的又一份「厚礼」吧? 想到这里,叶歆瑶不由轻嘆。 倘若男子们有些担当,说不定习惯了男强女弱的姑娘们,真能安安心心收敛一身才气,愿意为他做个贤妻良母。偏偏在许多男尊女卑的世界里,男子贪生怕死,软弱无用,明明是自己造成的过失,却不愿肩负起责任,而要将苟延残喘的希望压在女子柔弱的双肩上,希望靠她们的牺牲与奉献,延续自己的荣华富贵,何其可笑?难怪有些被压抑狠了的女子,一旦拥有强大到超出常人的力量,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船上这些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基本上对自己的遭遇都有了一定的认识,知道此去前途飘渺,无依无靠,纵侥倖不死,估计也一辈子回不了故乡,本打算最后看故乡的方向一眼。偏偏窗棂又厚又重,想要打开窗门,遥望故乡明月,定会发出极大的声音。外间的嬷嬷们听见动静,立刻推门而入,一番呵斥和恐吓,唯恐她们打算寻死,没地晦气。 连看家乡最后一眼都不能够,这些女子抱着被子,小声啜泣,垂泪直至天明。却又手忙脚乱地擦拭红痕,唯恐被嬷嬷看见,又是好一通责骂。 叶歆瑶见状,微微蹙眉,对这种压迫弱者的行为不悦极了,偏偏此事亘古便有,至今难绝。她纵插手,顶多也是将一批人的命运改变,换了另一批人上,说不定还要带累旁人。 她和容与分别后,自然而然地从南楚开始了自己的旅行,她本打算从南海一路走到淮武关,去看看这一改变多少人命运的雄关是如何风貌。如今遇上这事,便生生地改变了自己的行程,跟着船队往北齐走去。 东岳和南楚的风貌,她已经见识得差不多了,北齐这个新兴的,充满着野心和欲望,生机勃勃的国家,叶歆瑶却还未曾见过。她本打算再过几年,长生真被送到北齐为质子的时候,她再去北齐看看情况。如今一想,自己先去研究研究,将大概情况告诉顾明宪,那个聪明的女人为儿子考虑,肯定会将很多事情提前考虑到,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再说了,这世间风情万种,若是独留一地,岂不无趣? 第一百一十章 路遇殭尸定魂魄 北齐是一个立国不足五十年的国家,皇帝才传到第三代,达官显贵之中,也有几位开国元勛建在。 虽说在北齐,仗势欺人的傢伙也有不少,和寒门的差别仍旧很大,百姓照样活在社会的底层,被生活压弯了嵴樑,但这个国家却给人一种蓬勃向上,锐意进取的感觉。不似东岳、南楚等立国数百年的国家一般,在日渐繁重的礼仪和盘根错节的关系中腐朽,透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在这种国家待着,叶歆瑶有点不自在。 神道和正道,本就是理念严重相悖,双方互相看不顺眼,基本上不能共存的存在。就好像一些污染严重的世俗界,哪怕一直唿吁着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但人存活于世,只要你还没脱离凡人的窠臼,达到餐风饮露的境界,你就少不得朝自然索取,区别只在于破坏得多少,回馈几何的问题。而这一点,恰恰是神道修士与正道修士的最大分歧。 神道修士走得是吸纳众生香火,集人道气运,成就一身法力的路子。对神道修士来说,人越多,城市越兴盛,国家越繁荣,他们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大,提升的实力也越多,正道修士却完全相反。 正道修士基本上都十分厌恶世俗的浊气,见不得物慾横流,人心蒙垢,恨不得长年累月躲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与风霜雨雪为伴。 倒不是正道修士矫情,而是他们的每一次修为提升,都是抽离身体和内心的污垢,将自身净化升华的一个过程。他们的修为越高,对自然的亲和力就越高,对外界的反应也越发地敏感。试想一下,当你在一朗风霁月之地,心旷神怡地赏着美景,突然飞来一群苍蝇……虽说这个比喻不怎么恰当,却能很好地反应出正道修士的心境。 倘若在新兴的国家和老旧的国家中,一定要二选一,正道修士一定会选择老旧陈腐的国家,为何?同样的山川景致,灵气浓度,但国家腐朽,冤死的人就多,各种妖魔鬼怪也多。降妖除魔,聚敛功德,甚至拿妖丹鬼魄炼制法器,都是不错的选择。这也正是叶歆瑶在东岳和南楚勉强能待习惯,到了北齐却有点不自在的原因。 人道太昌的感觉,实在是……话说起来,北齐虽是百废俱兴,鱼龙混杂,不过,还有点意思。 叶歆瑶坐在茶楼的二层,笑吟吟地望着与自己拼桌的男子,面前摆着一壶好茶,几碟花生瓜子,却动都没动一下。 这名男子身材高大,五官深刻且硬朗,纵穿着一身陈旧的粗麻衣,束髮的布巾也被洗的发白,整个人看上去身无长物,显得十分落魄,亦无法掩饰他强烈的存在感。 北齐尚武之风极烈,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地主富翁,都喜欢蓄孔武有力之人为护卫。正因为如此,对于个子高,身板大,看上去就很能打的男人,一般人都不怎么敢得罪。哪怕对方横行霸道,只要行为不是太过分,绝大部分人往往都会选择忍耐……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蒙贵人赏识,有飞黄腾达的一日呢? 见男子一上楼,目光巡视一圈,竟寻了最不起眼的一个中年旅者拼桌,许多想藉机结交的人都不住扼腕,知道壮士此举昭示着他不想与人结交,免不得心中失望,却不知此人有苦难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倘若可以,他真不想与叶歆瑶有一丝一毫的接触,偏偏叶歆瑶的气息隐匿得太好,等他发现不妙的时候,已经被无形的力道牵引,如牵线木偶一般,不情不愿地在这一桌坐下,承受着叶歆瑶看似温和,却足以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彻底清洗一遍的目光。 「修行五百载,终于能保持常人的形态,也算来之不易。」叶歆瑶的声音十分微妙,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神情,仍是笑意盈盈的,「阁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温言软语,神态可亲,看似全无敌意,这名男子却毫不怀疑,在这温柔笑语的背后,隐藏得是无情狠辣的内心和动若雷霆的手段,一旦他说得有哪里不对,就是身死魂消的下场。 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也不敢欺瞒,便实言相告:「为了一个约定。」 「哦?」叶歆瑶心中一动,微笑道,「什么约定?」 男子本不愿揭自身伤疤,无奈修为远逊于叶歆瑶,片刻的挣扎后,发现实在没办法脱困的他,方努力用一种平静的语调,缓缓道:「五百年前,我年少气盛,不愿整日耕种,穷此一生,便与父母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凭着一副好身板加入商队,成为一名护卫。虽说攒得是辛苦钱,却见了不少市面,本打算再做几年,就回到家乡,买房置地,供养父母。谁料一次行商,不幸遇上了山贼,将我们悉数杀死……我亦不知自己为何会甦醒,身体还保持着生时的姿态,除了冰冷之外,竟没有丝毫腐烂。我只知刚刚甦醒的那些年,自己极度渴望着血食,每每回过神来,后悔万分,可一旦……也不知做下多少杀孽。待理智足够压制欲望后,我一路跌跌撞撞回了故乡,却……」 说到此处,男子顿了顿,半晌才继续说:「离家之前,我与幼弟约定,他在家中奉养父母几年,我攒够了钱就回来,谁知这一离开,竟是三百多载的光阴。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年来,我寻访天下,终于找到了弟弟的后裔,并暗中襄助,让他追随北齐开国君王,成就列侯之位。」 叶歆瑶见他周身血腥之气并不强,可见近一百年来没有吃人,才愿意坐下来与他谈谈。如今又见他举止有礼,谈吐不俗,可见思路清晰,有条有理,加之他说出来的内容,也隐隐触及她的心事,便微微扬眉,笑道:「庇护兄弟后人不错,却不能分不清青红皂白,你说呢?」 这男子变成殭尸,又恢復神智后,自知与常人迥异,心中悲凉之下,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封仁」,时时提醒着自己的「特殊」。 这百年来,他游歷天下,自然知道东岳帝都有一极强大的妖怪盘踞,前些日子闻得对方身死,不由毛骨悚然,知厉害对头来了。方混迹于市井之中,希望对方顾忌凡人,不要一见面就大开杀戒。如今见叶歆瑶没直接杀他的意思,他心中一喜,立刻道:「这是自然。」 叶歆瑶知他心思,不由笑道:「你不用保证得太快。」 在这种没有旱魃存在的世界,殭尸这种生物,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聚,巧之又巧才诞生的。在这其中,又以「人和」最为重要。简单地说,就是体质特殊,执念深重至极的人,又死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和地点,才能成为殭尸。 封仁的执念在何处?无他,家人。 纵是人皇,亦没办法保证家族血脉一代又一代地绵延,会没有任何歪瓜裂枣的存在,一直出孝子贤孙。 有些人豁达,对这一切看得开,至于封仁……若真看得开,助对方得了列侯之位,心愿已了,修为怎么说也得再进一步,或去三千世界,或下黄泉府。偏偏封仁看上去并没有心性圆融的意思,可见他仍旧对家人牵肠挂肚,割捨不下。叶歆瑶可不会相信,若他的兄弟后裔落到走投无路,他会袖手旁观。 「前辈……」 「未来如何,凭得不是一张嘴,而是你的心,若你觉得自己能始终如一。」叶歆瑶拍出一张泛着淡淡清光的符咒,对封仁说,「就服下它。」 封仁见叶歆瑶神色淡淡,似乎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便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符咒,半晌后,发狠般咬了咬牙,说:「好!」 话音刚落,符咒化为一道清光,从他的口腔中下滑,转瞬便没入他的身体中。 烧了符咒?化入水中?让他喝下? 如此手段,不嫌太过低劣,也太容易被人哄骗了么?无论做善事还是做恶事,最最重要的,都是不留后患,否则事儿没办好,反倒与人结了仇…… 想到这里,叶歆瑶的神色黯了黯。 已逝的千钊,失踪的静雅……我的挚友们,你们还好么? 封仁不知叶歆瑶心中所想,见她半晌不说话,方试探性地问:「前辈……」 叶歆瑶见封仁强忍腹痛如绞,勉力在自己面前保持镇定,不由轻嘆一声,安慰道:「放心,不过是个检查业力的符咒,对你并无半丝伤害。」 留下这位仁兄,自己就有理由隔三差五往北齐跑,而不将事情牵扯到长生的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顾明宪和萧云霈母子好容易日子好了一点,别因为自己插手,让他国势力介入,弄得更加乱七八糟。 对她的话,封仁不信也得信,只好附和着笑笑,倒真不敢仗着非同常人的力量,对兄弟后裔的敌人多做什么,顶多弄点恶作剧,吓他们一吓,也就够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万家灯火暖心房 北齐的皇室与贵族,几乎全是来自草原的游牧民族,在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草原北端,是一望无际的冰原,以及高耸直入云霄,仿佛承接天穹的雪山。 叶歆瑶靠在冰层上,遥望天边极光,渐渐地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自从踏入修行一途后,她已经很少休息,纵身体和谨慎疲惫到十分,打坐调息对身体的补益也比正常睡眠大,恢復得也快多了。可偏偏一路远行,来到雪山的这一刻,她突然有种发自内心的疲累。 不,与其说是疲累,倒不如说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引。就好似有一个发自内心的声音告诉她,睡吧,睡吧,一觉醒来,你就能轻松许多了。 这种感召和唿唤,一般都是妖魔诱人沉沦,方故作亲热的伎俩。所以叶歆瑶来来回回在雪山转悠了很久,想找到引诱自己的妖魔,却没察觉到任何妖魔的痕迹。偏偏这个声音又是那样的亲切,如影随形,被烦得有点受不了后,叶歆瑶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决定陷入深度睡眠一次,看看情况。 饶是如此,在沉睡之前,她也给自己身旁安了七八个各种各样的防御阵法,这才闭上眼睛,轻轻地躺在冰层之上。 法力源源不断的流转,足以让她寒暑不侵,不知冷热。偏偏这一次,在睡着之后,叶歆瑶却渐渐地有了特殊的感觉。 温暖,平和,宁静,安详。 就好像在母亲的体内,静静沉睡,偶尔翻个身,不小心碰到了母亲的肚皮,都会被大惊小怪的父母好一通欢欣和雀跃。 叶歆瑶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在梦中,她回到还没出生的时候,享受着父母无私的关爱,不用担心,不用害怕,更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只需要撒娇耍赖,便已足够。 「这是……我的幻想么?」叶歆瑶在心中对自己说,「我凭着蛛丝马迹,以为自己是……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样想着,叶歆瑶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本我观的拥有者都说了,我不是妖,只是周身有跳动的火焰,应当只是体质特殊,应当是我想多了。」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妖族。 无论是稀奇古怪的火焰,几次追溯到的场景,还是特殊的灵魂,都表明她很可能并非人类的身份。但与那个男孩的相遇,一个看上去十分疯狂的问题,却否定了她这一猜疑。 叶歆瑶看得出来,那个男孩子的眼神清澈无垢,不存在说假话的可能。而对本我观的拥有者来说,天下万事万物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这就证明了她所谓的猜测全都是无稽之谈,只是为何……难道她内心深处,还潜藏着所谓对家人的渴望么?这也太可笑了一点吧? 无论叶歆瑶怎么腹诽,都无法阻止这份温暖且舒适的感觉,悠悠晃晃,悠悠晃晃。 「小傢伙为什么一动都不动啊!」正当她舒服得想再睡一觉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十分悦耳,又带着些许笑意的男音,「不是说这个月份的孩子,最是好动,抬胳臂蹬腿的,会吵得母亲不得安生的么?」 此言一出,就听见一个高傲凌厉,却不让人讨厌的女音响起:「我说你,恨不得让我不好过是不是?」 「没,我可没这意思!」 「不过,你说得也对。我的女儿,竟然这么乖……不行,等她出生后,我得好好教导她,让她强大起来,不受人欺负!」 「你呀你,真是的……咱们的孩子,怎么有人敢欺负她?」 「为什么没有?你可别忘记,虽说咱们一族向来是内部……但咱们的女儿却承载……」提及这些事情,男音有些犹豫,「若是……」 女子闻言,厉声道:「没有的事情!绝不可能!若是他们逼迫我们,我就去求丹大人!」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也破天荒低下来,「你放心,到底……」 男子沉默片刻,方笑道:「是我不好,提及这件事,让你担心了!咱们的女儿,当然是最优秀的,我一定要宠她宠到天翻地覆,也省得……那么沉重……命运……」 夫妻二人的交谈如此清晰,偏偏到了重要的词语处,却朦朦胧胧,难以捕捉到分毫蛛丝马迹。 曾经有过类似经验的叶歆瑶,自然明白这是什么。 蒙蔽天机。 明明是与她有关的命运,却有人蒙蔽了天机。 留神倾听二人的谈话,确定这并非自己两世生父和生母的声音,叶歆瑶的心十分矛盾纠结。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与这两人完全没有关系,毕竟慕无昀收她为徒的时候,肯定是将她祖宗十八代给查清的,倘若自己的出生来歷有半点问题,自己也不会被带到玄华宗去。偏偏心底有个声音却告诉她,这就是你的亲生父母,你真正的亲生父母。 「我的父母,也曾期待过我的诞生么?」 飘零多年,孑然一身,纵嘴上说着不在意,心中也当真不怎么在意,可夜深人静之时回想,在恰当的时机,却仍旧会流露一丝软弱。 万家灯火,哈,万家灯火。 原来,这便是万家灯火的意义。 再怎么坚强的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越是歷经世事,就越能体会到「家」的可贵,倘若不能斩断这一份「情」,心境便无法圆融,境界自然没办法提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曾经拥有过的人,容易将「情」牵引出来,更快地做到这一点,但叶歆瑶不。 她拥有过残缺的爱,也受过惨烈的伤害,她的内心被深深地封锁起来,用温柔无害的外表来掩饰自己。正因为如此,想让她的心境圆融,就比一般人困难许多。若非机缘巧合,先被越千钊之事洗礼,再见识到顾明宪与几位后宫女人逆境中的坚强;又走遍山川,看尽天下事;并受到灵魂的牵引,也不至于这么快牵动心神。 金丹……等等! 压制着体内法力的流动,叶歆瑶自温暖中甦醒过来,阻止金丹的凝成。 她享受过阴神直接晋步虚的好处,自然不愿一步步慢慢打磨,何况对于如何直晋步虚,她已找到门径,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急功近利。 至于如何晋步虚……首先,得将顾明宪和萧云霈母子的事情给搞定。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此千里别故乡 东岳,承平十五年,秋。 战败的阴霾,笼罩在东岳帝都的上空,让秋风更添三分萧瑟。 伴随着失败而来的,是高额的岁币,不得不俯首称臣的地位,以及在诸皇子中挑选一位,送去北齐当质子的无理要求。 东岳自诩诸国第一,上至皇室宗亲,下至贩夫走卒,都拥有极强的优越感,自是对北齐的条件十分愤怒,却改变不了北齐越发兴盛,咄咄逼人的势头。对此,在挑选出六皇子萧云霈作为质子,即将跟随北齐使团前往异国他乡后,皇帝和顾明定计划良久,心心念念的「变法」就在这么一个合适的时机,被提上了议程。 纵然早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儿子一定会离开自己,但事到临头,顾明宪仍旧抱着儿子,迟迟不肯松手。 由于本身乃是逆天改命而生的原因,萧云霈不若一般孩子聪明伶俐,甚至能用资质愚钝来形容。很多事情,他往往要在心里过上好几遍,甚至十几遍,才能想明白其中含义。在初学说话和认字的时候,他的反应,简直慢到令人髮指。 正因为如此,感觉到顾明宪和顾明宣等人几乎难以掩饰的焦急和担忧之后,萧云霈渐渐变得不爱说话,往往你说十几句,他才回几个字,省得暴露自己反应慢的缺点,惹得母亲和小姨又担心。但他倾听的时候,又是那么的认真专注,让你感觉得到他的真诚,并发自内心的欢喜。 顾明宪原先还有点急这件事,被叶歆瑶一点,反倒释然起来。 再聪明伶俐有什么用?寄人篱下,生死决于旁人之手,左右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若是太八面玲珑,十分讨巧,指不定就要碍了谁的眼。既然言多必失,就让长生这样下去,没露馅的时候足以唬人,漏了馅的话……大家觉得他的心智有点问题,无论怎么说,总会宽容一点点吧? 抱着这个想法,萧云霈的几位教导者都默契地没提此事,导致萧云霈一天比一天沉默安静下去。 他能在心中描绘千言万语,勾勒万丈河山,却不会对外人说起一个字。唯有与他极为亲近之人,才能揣测到他的些许想法,和感情变化。 纵少言寡语,他的心中却有一片浩瀚星空。 被顾明宪教导,又受了叶歆瑶极大影响的萧云霈,一举一动都充满大家风范,又有一股悠然的味道。而且这孩子,专挑父母生得好的地方长,又因长年修行叶歆瑶所给的唿吸吐纳功夫和一些简单拳脚的原因,比同龄的皇室宗室弟子高出不少,并显得有些消瘦。乍一看去,端得是良才美质,举止不凡。 北齐的使者一开始还有些不高兴,觉得东岳拿个废后的儿子来煳弄自己,不让他们的离间之计如愿。等萧云霈一出现在他们面前,众人眼睛一亮,北齐的使者眼角扫过东岳的臣子,见对方惊得差点维持不住仪态,便知他们也不清楚萧云霈风姿卓然到如此境地。先前所见的东岳诸皇子,竟无一人及得上这个七岁孩童,心中不由偷着乐,暗想东岳皇帝果然是个煳涂昏聩分不清事情的,错把明珠当瓦砾,这种便宜,不捡白不捡啊! 离开京都的前一日,萧云霈三跪九叩,拜别母亲。 「长生……」顾明宪唿唤儿子的乳名,心中酸涩,几乎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强自压抑悲痛,轻声道,「五年前,段水衣便在道长的安排下前往北齐,在北齐穆侯的庇佑下,开了间喜铺,并在京郊十里外买了几亩田地,置了一处庄园,必要的时候能襄助于你。初七则会一直跟着你,他武功十分高明,稍微小心一点,就不会引人注意。他们两个将是你最厚实的助力,却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你面前,你……只能靠自己。」 萧云霈恭恭敬敬地垂手占着,听得母亲的教导,他沉默了大概十个唿吸的功夫,才正色道:「诺。」 「北齐穆侯看似财雄势大,实则一代不如一代。倘若老穆侯在世,他们家的女儿,皇后王妃都做得。可惜子孙不肖,到了这一代,不过仗着老太君的诰封,勉强维持列侯的体面。为保住这个爵位,竟巴巴地将女儿送进宫去做女官,希望她博得老皇帝的宠爱,一步登天。」叶歆瑶见顾明宪恨不得事事叮嘱儿子,怕萧云霈真将希望全寄托在那两人身上,便出言打断了她的美好幻想,「我不欲用道法去控制普通人,就与封仁做了交易,但他不知我是为了你,只以为我想保住段水衣。正因为如此,你切莫以为穆侯是你的依仗,段水衣是你的良臣,与他们走得太近。需知他们一家蹦跶得越是厉害,下场就越是不妙,届时封仁若是发疯,趁我还没赶到的时候四处咬人……你和段水衣这层关系越是隐蔽,你自己就越是安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这七年来,叶歆瑶与萧云霈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态度也一点都不亲热,却是实打实地教了他很多东西的。知道自己与生母性命被她所救,一身武艺,还有许多道理和见闻都由她传授,萧云霈心中早将叶歆瑶当做授业恩师。只是叶歆瑶不想收这个将来註定走人道或者说神道的徒弟,才从来不许他这样称唿罢了。 知道叶歆瑶为他打算了很多,也不会无的放矢,萧云霈认认真真揣摩了一下叶歆瑶的话,想了想顾明宪打小给他讲的床头歷史故事,半晌后,亦郑重地应了一声:「诺。」 萧云霈的反应慢归慢,却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对旁人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很仔细,也记得很认真,绝对不会当做清风过耳,转个身就忘了。哪怕事后得想好一会儿,他才能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努力去记。 顾明宪看了一眼叶歆瑶,见她并无不满,便依依不捨地望着儿子,轻嘆道:「北齐不会做得太难看,应当会勉强维持面子情,惊尘宫的书,你捡些喜欢的带走吧!叶前辈每隔五日,便会去北齐两天,你可千万……」说到这里,她心中又是一酸,已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儿子……」萧云霈顿了顿,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母亲,郑重无比地说,「儿子一定会回来的!」 顾明宪压下心中酸意,重重点头。 萧云霈环视四周,惊尘宫仍旧是那般,清冷到没有多少生气。 曾经留在惊尘宫的宫女太监畏惧皇帝和太后的淫威,加上命运不由自身,早被调得调,走得走,残留得几个也被那两人藉机处死,杀鸡儆猴了。别说闲杂人等,就连贴身使唤的人都不復存在,偌大宫廷中,竟是一干二净。 自萧云霈记事起,惊尘宫就只有三个常住的人……顾明宪,还有两个纸片所化的侍女。然后便是经常来此的师傅,初七、段水衣,还有小姨和刘、孔二位姨,以及她们所带的一些宫女太监。 母亲担心他去异国他乡过得不好,萧云霈却不这么想。 他对荣华富贵无所求,一水一饭,一屋一书,一纸一笔,便已足够。很多东西,他从未得到过,也就谈不上失去。 只是,母亲…… 「我,能否去拜别小姨?」萧云霈想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伤心的母亲,便讷讷地问出这个问题。 在他的心里,顾氏姐妹感情极好,关系亲密非常,小姨对他比对亲生的五皇子萧云霆都要好,为此被太后和皇帝责罚过不知道多少次,差点明着斥责她「不慈」。若非萧云霆已经记事,顾候又没有第三个嫡出的女儿能送进宫,顾明宣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当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真的。 那位血脉和自己极为亲近,却备受宠爱的五哥,萧云霈一次都没见过。但从宫女太监还有几位姨的闲聊中得知,五哥对小姨极不尊敬,莫说晨昏定省,就连在太后宫中偶遇,待她都与旁人无异。 为阿谀奉承皇帝,这般冷落生母……若说孩童之时,五哥只是不记事,被人教坏,但这么多年下来……也难怪小姨不愿提及此事。 顾明宪轻嘆一声,无奈道:「宣儿不愿你当质子,被太后禁了足,你……对着她宫殿的方向远远拜三拜,给她留点东西做念想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金丹劫雷恐怖威 从东岳帝都到北齐帝都,需要走上整整七个月,山路崎岖,水路绵延,登车换船,好不疲累。纵是成年壮汉,一趟行程下来,少不得瘦上一大圈,更别说年幼的孩童,或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往往是才走几天,就叫苦不迭,甚至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东岳坐拥盐铁之利,国力与兵卒都颇为强盛。若非国君提防几位名将,非得在重要关隘安插自己的人,搅得地方的军队不稳,想占东岳的便宜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于吞併东岳……若东岳没有极大的动乱,依旧这样平稳地走下去,凭北齐的国力和天下的局势,没过百八十年,还真不用想。 正因为如此,萧云霈与其说是质子,倒不如说是北齐打算掐着的棋子,让他在北齐住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交些朋友,给些恩惠。若是运气好,东岳风云变幻,北齐自当援助这位东岳的皇子,杀回去夺一夺国君之位。这不仅是往东岳内安插自己的人手,也是给东岳新君一个恩惠,需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怎样还不确定;若是运气不好,北齐也不介意让萧云霈借「奔丧」的名义死在半路上,卖东岳的新皇帝一个好。 总之,质子这位置,四分看运气,四分看国力,还有两分,才看自己。 能被北齐皇帝派来出使东岳的,自不会是什么愚笨人,本着纵不讨好,也不能结仇的想法,对萧云霈服侍得堪称殷勤周到。 在他看来,萧云霈身处冷宫,哪怕废后再怎么照顾周到,凭他们母子俩被皇帝和太后严重讨厌的情境,衣食住行绝对跟不上皇子应有的标准,自己的安排定能让这位皇子动容。谁料萧云霈一路上都静静地看书,休息,生活规律,不言不语。不仅如此,他每天还坚持打两套拳,虽然是花架子,却也有模有样。更别提他不要旁人服侍穿衣吃饭,对用得东西也不讲究,山珍海味不挑,白米青菜也吃得,从没见他抱怨过什么。 北齐人越看越是心惊,服侍得更加殷勤的同时,心中也打鼓,连忙向上级请示……这孩子小小年纪,离开唯一的亲人,背井离乡不说,前途也是未卜。在这种情况下,他竟有如此定力?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咱们弄个质子来,是打算向东岳安刀子的,不是给他们弄个明主登基,自己还愚蠢地给未来敌人增添助力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这些事情,远在惊尘宫的顾明宪不知道,本该关注萧云霈的叶歆瑶也不知道,因为她正在南海之滨,观天雷阵阵,乌云翻滚。 五载潜修,剑丹再成。 偌大南海上空,星月之辉被暗沉沉的乌云悉数覆盖,却并未带给世界全然的黑暗。因为在乌云之中,暗红的火焰和青白的雷光交织,跳动,溅射。其间还夹杂着青黑色的水珠和强大无比的罡气,将南海化作修罗域。 「容与这劫渡得……」叶歆瑶立于扁舟之上,无视四周惊涛骇浪,自言自语,「声势有点大啊!」 作为唯一一种公认的「能够越级挑战,并且成功希望十分大」的修士,剑修走得是比魔道修士还狂放不羁,高歌勐进的路子。在剑修的眼中,世间无不可斩断之事物,除却心中剑意,天下无不可捨弃之事物。 世间万事,从来都是有得必有失,剑修强横至此,哪怕从不作奸犯科,天劫也比绝大多数修士强许多。问题是,容与这雷劫,似乎有点强悍过头了吧?要知道,远在东岳的叶歆瑶是感觉到了天地异动,才跑到南海,发现容与在渡劫的,按道理说,那时候他的劫雷怎么说也该挡了一半吧?但叶歆瑶在南海待了三天三夜,发现劫雷远远没有完的迹象。 容与遭遇的劫雷,不仅大,威力还十分强劲。叶歆瑶这几天已看见了丙火神雷劫,弱水三千劫,天地玄磁五行极光劫等十来种强之又强的劫雷降临,更别说一定会来的什么天魔幻心劫之类得劫雷,这威力……哪怕剑修的劫雷再强,容与要渡的劫,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超过了相应水准,甚至比她初次直接从阴神晋步虚的劫数还恐怖许多! 叶歆瑶观过容与的气运,知他毕生没做过任何亏心事,气运锋锐如贯日白虹,有披荆斩棘,摧枯拉朽之势,理应不会被天道以劫雷重罚。但同样,容与也没做过什么惠及天下,普度众生的好事,同样不会被天道以劫雷考验后再奖赏,所以这……这是什么情况?常识呢?都死哪里去了? 一道道雷光毫不犹豫地噼下,夹杂着天火与罡风,纵在千里之外,都能感受到雷霆涤盪一切的强横力量。 叶歆瑶秀眉微蹙,静静地盯着这一幕,极天太玄术的起手式藏于袖中,已经不知道捏了多久。 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也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帮别人扛劫雷,看似好心,实则徒生后患的事情她不会做,冒险在劫雷下抢人的胆子,难道她还没有么? 抱着这种心思,叶歆瑶在南海足足待了七天七夜。 时间越是推移,她对容与就越发佩服。 这情况,说容与不是在劫雷中淬鍊,让修为越发精进,单靠叶歆瑶之前观察到的水平,前五天还好说,第六天第七天就……单靠一柄长剑,就能扛过这么多恐怖的劫雷,说容与在战斗方面是不世天才,完全不为过。 渡过劫的人都知道,越到最后关头就越不能放松,因为最恐怖的劫雷都在后头。 哪怕心中计算着都七天了,再怎么恐怖的劫雷也应该完了,真渡九天九夜的劫雷那是人仙晋地仙,吾辈凡夫俗子还暂时触及不了。但看到乌云被金色的火光撕破,炫目的金红色火焰落至海水中,非但没有熄灭,反似被浇了油一般,熊熊燃烧起来,似海面盛开万丈金莲的那一刻,叶歆瑶真心想冲进劫雷中心,拉着容与的领子问一顿……你这傢伙,到底做了什么孽,啊?天道为对付你,都将轮迴寂灭光明火给弄出来了,这这这……我原先以为,我才是最倒霉的人,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个垫背,互相拖后腿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轮迴寂灭光明火 别怪叶歆瑶破天荒没了形象,竟打算揪容与问个明白。没办法,实在是因为轮迴寂灭光明火的名头太大,威力也太过可怖了一些。 至于这种火为什么恐怖?首先,看名字。 轮迴寂灭光明火,乃是天道钦定,整个修真界公认的学名,而不是什么小喽啰随便起得,看上去气吞山河,实际上一点用都不顶的大名。 既然是学名,那每一个字都绝对是紧扣题目,没有半个多余的。 轮迴、寂灭、光明、火,顾名思义,其势如太阳之光,昌明盛大,普照四方;其威若神恩降世,让你进入绝对的寂静中去,无声亦无息,在自己还懵懂不知的时候,身体已被焚尽,灵魂却存在于极乐世界,不死不灭,直至精神被寂静逼至崩溃的那一刻;至于轮迴……绝对不是中了这招就魂飞魄散,不能入轮迴的意思哟!若你身怀至宝,或者修为深厚,强行压下伤势,没被拖到极乐世界去,那也没有关系。轮迴寂灭光明火烙印在你灵魂身处,这辈子没能杀了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总有机会的。 这,才是轮迴的真谛。 轮迴之中,不死不休。 一旦沾染上轮迴寂灭光明火,身体如初春白雪,遇光则融,精神则被锁在空无一人,寂静绝对的极乐世界中,不得解脱。纵兵解转世,亦逃脱不了这种火焰的折磨,恨不得立刻魂飞魄散了去。 不仅如此,轮迴寂灭光明火还有一个最恐怖的地方,那便是……用它杀人,只沾业力,不沾因果。 这种火焰不恐怖,什么火焰才恐怖? 更让人无奈得是,轮迴寂灭光明火,并非人类能掌握的火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唯有血脉纯粹到极点,不掺半分旁系血统的三足金乌,方能使出轮迴寂灭光明火。不仅如此,世间名气最响的几门火焰绝学,以及水、土、光等属性中难以匹敌,更无从模仿的绝学,都在妖族的掌握之中。 鼎鼎大名的玄鸟,绝招之一的涅槃光明火,与之略有相似;百鸟之王的凤凰,据说有一门绝学叫做大寂灭光明火,威力绝伦;朱雀的南明离火稍微次一等,能被人类封印入法宝之中,藉机使用,却很难被人类修行。 「很难被修行」与「绝对不能被修行」看似只有微妙的区别,却当真截然不同。正因为如此,朱雀在妖族中的排名远不如玄鸟,却由于和人类的接触比较多,才被人类虚妄地抬高罢了。 妖族自诩为上天眷顾之族,靠得就是诸多天生异种,以及这份独一无二。 叶歆瑶始终记得史书上的记载……在一个仙道昌盛,妖族不得不退避三舍,无甚异种留存于世的世界。人族大肆豢养普通的妖族,将它们当做家禽牲畜,催化它们的生长,抹除它们的灵智,只为妖族满身材料。更有甚者专门培养温良无害,化形之后又较为美丽的妖族,强行将她们催化成人形,肆意贩售和玩乐。 这个世界的修士,无疑心性成魔,十分不可取。却也正因为他们的实力普遍不强,接触不到高层事物,完全不知人族与妖族争端之中,妖族一直占据着上风,才敢对妖族这般肆无忌惮。偏偏他们的世界再小,却也是上接碧落天,下连黄泉府的,侥倖逃脱一二,魂归黄泉府的妖族魂魄一哭诉,层层上传,惊动了妖族一位年轻的三足金乌。 三足金乌天生便是元神真人修为,肉体强横无比,更有种种玄妙法术傍身。不仅如此,三足金乌还与太阳星相连,心念所至,即可得到太阳真火和无尽热力的支援,纵打不过,若不布下天罗地网,凭三足金乌的特殊本领,基本上也能跑得掉。是以这位妖族的后起之秀不管不顾,沖至这个世界,见同族遭难,虽无怜惜之意,却有同仇敌忾之情。偏偏这些不长眼的傢伙觉得他找上门来,实在是天材地宝往自己怀里送,还想将他也抽筋扒皮。他恼羞成怒之下,化为原型,高踞苍穹之上,一路洒下轮迴寂灭光明火。若非黄泉府的人发现不对劲,跑来这个世界看一看,众生都要被他给焚烧殆尽。 一个小世界,几乎被轮迴寂灭光明火所毁灭,偏偏始作俑者……纵杀戮千万,业力缠身,日后的天劫讨不得好,但那又如何?只要不沾因果,对有大能护持的存在来说,就完全算不得什么。据说,这一位挑起人族与妖族大战,掀起不知多少腥风血雨的祸头子,现在还活得十分滋润呢! 轮迴寂灭光明火强横霸道至斯,等闲也难以见着,叶歆瑶怎么也没办法理解,容与渡个金丹劫而已,怎么会……她有心提醒一二,却又怕自己的话语让容与分心,白白折了天大的好机会,不由踟蹰起来,当真是左右为难。 金色的火焰莲花覆盖海面,待月而开,美轮美奂,却蕴藏无尽杀机。 偶有鱼虾被金莲所迷,好奇地凑上去,霎时间,身体如冰消雪融般,转瞬便化得一干二净。 叶歆瑶心中一横,驱使扁舟上前,本打算再凑进百里,冒着危险看看情况。谁料刚做这个动作,海中金莲竟似感知到什么一般,齐齐朝她涌来! 这是……什么情况? 关键时刻,叶歆瑶纵身一跃,身形已在千米开外。 她立于半空之中,姿态翩然,宛若神女,神情却好看不到哪里去。 方才一时情急,叶歆瑶来不及多想,自然做了最本能的反应。此刻高踞半空之中,俯瞰海面,才见金莲聚于自己脚下,明明是没有生命的物体,却似万千星辰拱卫明月一般,欢欣雀跃至极。 轮迴,寂灭,光明,火。 为什么…… 叶歆瑶定定地望着这一幕,沉默半晌,慢慢地撤了施加在全身的法力。 下一刻,她便从数百米的高空直直坠下,竟不做出任何防御! 无穷无尽的轮迴寂灭光明火幻化成炫目金莲,层层叠叠,垒成一个十二品的莲台,接住了下坠的叶歆瑶,好似没受到半丝冲力。金色的花瓣如微风般轻柔地合拢,将她牢牢保护在莲心之中。 明明漂浮于海水之上,轮迴寂灭光明火却好似浮于热油上一般,火光越发明艷迫人,火势也一瞬大过一瞬。 方圆百里之内,仿若火山喷发,万丈水汽蒸腾,连空气也变得灼热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发杀机移星宿 天劫过,金丹成。 即便如此,天地间的异象却未曾消失。 海平面逐渐压低,浓烈的水汽被蒸腾出来,微微向上漂浮,却又被剧烈的高温烘烤,转瞬就了无痕迹。 容与神识一扫,见海面往下延伸五百米内,都没见着任何生灵存在的痕迹,不由心中疑惑。 他知自己这次劫雷声势浩大,不同寻常,渡劫之时也是九死一生,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葬送在这次渡劫里。但无论如何,天劫已过,再怎么多的异象都应该结束才是,怎么会…… 容与神色微凛,正打算循着浓烈的灵气,去异象的源头看看,谁料才走几步,天色为之一变。 明明先前还时值正午,烈日当空,此时却变得天色暗沉,不消片刻,竟是星月同辉,周天星宿齐齐出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容与不假思索,御剑飞行,来到沿海的城镇,见村民纷纷紧闭门窗,在家中焚香祭拜,为此异象忐忑不安。又往中原走了一阵,见天下百姓,不论天南海北,山中海边,无不见此异象,并非独独自己的幻觉,这才回到南海,重归自己渡劫的小岛。 他说对星象阵法之类并不精通,那也仅仅是针对修真者,尤其是像叶歆瑶这种诸般杂学触类旁通,无一不说得头头是道的人而言,却并不意味着他半点都不懂。要知道,身为凡人之时,所拜的许多老师恐惧于他的天赋,为移他的性情,诸般杂学也不知教了他多少。如他这般过目不忘之人,哪怕没用心学,也不可能不会,只是没办法在行家面前托大而已。 仰望星空,略微留神,容与就发现异象还不止于此……夜幕中的周天星宿,看似与每个晚上闪烁的星辰一般无二,对之了解的人却都能发现,满天星斗,周天星宿的位置,都偏移得厉害! 这满天的星辰,给人一种感觉,仿佛……仿佛天崩地裂,星宿西斜,欲朝苍穹西边坠去,自此,天上再无此星。 饶是容与的定力,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神色微变。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难不成这个世界,竟有什么大变动不成? 等等,此世动静如此之大,连寻常百姓都被惊动……叶琼呢?莫非…… 一瞬便猜到事情大概的容与身形微动,转瞬已出现在此世的入口,即碧落天的驻扎之处。果然见到入口已被彻底封锁,便知异象非但此世之人能看见,三千世界,亿万生灵,无不会将之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好在天道对此类引发三千世界异象降临的宿主都会加以保护,一旦出现此类情况,世界与世界的全部渠道会被悉数封锁,天机命盘悉数紊乱。纵天仙大能出手推演,也没办法真正确定异象的宿主到底是谁,又在哪个世界。 来自一个世界,又同行了这么久,感情纵谈不上深厚,也将彼此当做朋友,就不知道叶琼……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思及此处,容与心中一动。 不知为何,他的心,竟有一瞬跳动得异常之快,偏偏按道理说,这是绝对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不仅如此,他的眼中也无端燃烧起了熊熊的战意,就好似……宿命之中,必有一场盛大的相逢。 与此同时,叶歆瑶再一次沉入了梦境之中。 不,不应该是梦境,而是……现实。 伴随着跳动的轮迴寂灭光明火,她穿越了无尽的空间,来到一处鸟语花香的人间仙境。 天生的异象,影响了这片本该万法不沾的安宁区域,叶歆瑶看见了许多人围在华丽万分的宫殿中,时不时交头接耳:「异象是为这个孩子么?」 「好像……不是。」 「不是?怎么可能?咱们都……她自己……怎么会不应在……」 「谁知道呢?但若是这个孩子带来的异象,前面的那几位……神色何至于如此?」 孩子?什么孩子?是……是我,么? 不,不是,不是我。 不知为何,明明是华丽的装潢与生得极为美貌的一群人,叶歆瑶却拼命想逃离这里,逃离这陌生的,从未见过,却给她带来异常熟悉感觉的几个人。 紧张地站在最前的,有一个身着火红衣袍的男子,明明是艷俗的颜色,在他的身上,却是异常的高贵优雅。他仿佛察觉到了叶歆瑶的存在般,目光巡视四周,却一无所获,眼中不由流露几许疑惑之色。 为何刚才…… 叶歆瑶勐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躺在一艘金灿灿的大船上,漫无目的地在海面飘荡。 似是感知到她醒来,又或是觉得她不再需要保护,这艘大船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根做工精巧,华丽非凡的金色步摇。 步摇的一头,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口衔鲜红如血的珠子,展翅欲飞。坠下的几许流苏好似它一路洒下的光辉,点缀在鬓髮间,若隐若现,令人神往。 不得不说,这支步摇十分漂亮,并且带着一种魔性的魅力。任何女子在见到它的第一眼时,便会挪不开目光,恨不得将之彻底占为己有,哪怕叶歆瑶喜爱玉石胜过金银也一样。若将之弄到集市上去拍卖,售出高价是肯定的,说不定还会引起腥风血雨。但叶歆瑶只要一想到这支步摇很可能是轮迴寂灭光明火所化,就觉得拿着十分烫手,却又不知道怎么处置为好。 那一刻,轮迴寂灭光明火展现出来的欣喜、欢悦、臣服甚至膜拜之情,至今能清晰地回想起。但她不自觉用出来的火焰,又与轮迴寂灭光明火十分不同,看上去也不带太阳真火的痕迹,与三足金乌的火焰大不相同。 权衡片刻,叶歆瑶还是将这支步摇收到了储物袋中。 左右……先搁着吧! 东西才一收好,远方便传来一道剑光,瞬息而至,自是容与无疑。 叶歆瑶见容与无事,微微一笑,欣悦道:「恭喜。」 容与这一次成就剑丹,就像她打算再次晋步虚一样,程度之艰难远胜上次,非常人所能想像。正因为如此,对容与的成功,她亦感到十分开心,就好似能从这位同伴的身上,看到未来的自己一般。 「同喜。」容与自然能看出叶歆瑶的修为也足够晋金丹,只是她压着没晋而已,比起几年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恭喜过后,便道,「我有事与你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第一百一十六章 质子性命令人忧 叶歆瑶和容与交谈了一番,知道发生在各自身上的事情,免不得有点触动,却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俩皆是心气极高之人,本就极为自负,加上周围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免不得习以为常。纵件件都记得十分清晰,甚至九死一生,却也不会遇上棘手的事情便提心弔胆,十分在意。顶多默默记下,暗自叮嘱,心道以后渡劫的时候要注意一点,自己的劫雷可能会十分与众不同,威力估计也比旁人大许多罢了。 比起这件事,对叶歆瑶来说,还是另一件事更为重要。 这天,萧云霈与往常一般,坐在柔软舒适的马车上,静静地翻阅读了四五遍的史书。四周的场景冷不丁一变,从温柔乡到了荒郊野地,一男一女站在他的面前。 萧云霈平素所见,叶歆瑶皆是独来独往,不与人同。如今见她身旁竟有别人,便好奇地望着叶歆瑶身边的男子,见对方一袭白衣,冷锐似剑之寒锋,孤高似远山冰雪,莫说细细打量他的长相,竟连直视他都成了一种罪过。 萧云霈被容与气势所摄,不敢再看,但见他敛眉,肃目,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地说:「见过前辈。」 「这薰香……」萧云霈往她面前一站,刺鼻的薰香让叶歆瑶心中一凛,淡淡道,「看样子,你以后少不得装出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了。」 听得她这般说,萧云霈想了好久,才明白叶歆瑶话里的意思,却无甚害怕的意味。 在他年幼的心灵中,叶歆瑶一向是无所不能的,何况区区慢性毒药?所以萧云霈犹豫片刻,方问:「弟子连拒绝薰香的能力都不曾有,若是装病,如何骗过北齐人?」 他在惊尘宫长大,平素所闻得都是花草树木自然的清香,或是叶歆瑶特意制作出来,镇定凝神的线香,早习惯了这种清新自然的味道。一入北齐车队,嗅到浓烈的薰香,本能地就受不了。 北齐派来服侍他的侍女察言观色,向上司汇报,提出更换薰香,东岳随行的人却暗中提醒他,北齐从皇室到平民,都崇尚大红大紫之类热烈的色彩,喜爱浓烈的香气,食物多半刺鼻辛辣,看重金银更胜于古董书画。总之,典型的暴发户做派,没什么文化底蕴,和东岳的习俗格格不入。 萧云霈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好歹要在北齐生活许久,入乡随俗也是好事,便没反驳,只是强自忍耐,却没想到自己表现得太好,引得北齐人忌惮,从现在就开始动手脚,想让他天寿不永了。 「不用装病,让旁人以为你水土不服,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就好,其他事情,我自然会处理。」叶歆瑶轻嘆一声,侧过脸对容与说,「有劳了。」 比起自幼修行道门正宗,对「武学」一道有着本能排斥,也实在缺少相关太多实战细节的叶歆瑶,转战千里,以武入道,又走得是剑修路子的容与,显然更适合指导普通人的武艺修行。 顾明宪与萧云霈的安危,非但是越千钊的最后嘱託,也涉及叶歆瑶能否成功弥补内心破绽,由阴神直晋步虚。于情于理,叶歆瑶都会对他们多一些关心,若非容与为成剑丹,闭关五年,叶歆瑶定早早就请了容与帮忙,为萧云霈量身打造一整套功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交给萧云霈唿吸吐纳的功夫,还有一些养身锻体的拳脚,临阵对敌却是半点未教。 容与捏住萧云霈的手腕,测了测他的根骨,很直接地说:「资质不行。」说罢,他望着叶歆瑶,意思很明显……你怎么没给他洗筋伐髓? 对普通的武者来说,资质是很大程度上能决定一生的东西,对修真者却不然。哪怕你资质再差,几次淬鍊下来都会变得相当不错,更别说给普通人洗筋伐髓了。以叶歆瑶目前的修为,无论是炼制洗髓丹还是直接出手,都不要太简单,怎么会将这种小事给落下呢? 叶歆瑶略带无奈地摇头,心想自己倒是忘了和容与说这件事。 忘了说,萧云霈的特殊。 容与这句话说得完全不留情面,萧云霈闻言,眼神一黯,却听得叶歆瑶说:「我不求他成为绝世高手,只求旁人刺杀之时,他能不靠我的符咒逃生。毕竟,我总不能保护他们母子一辈子。」 容与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战斗于他,几乎是铭刻在骨血,烙印在灵魂中的东西。所以他稍稍检查了一下萧云霈的资质和根骨,根据这孩子一直以来修行的内功,很快就设计出来一套颇为适用的全套功夫,包括掌、剑、枪、拳、腿等多般套路,印入萧云霈的脑海。 待萧云霈回过神来,就听见叶歆瑶柔声道:「长生,以你的能力,还不能做到完全的伪装。对北齐的伎俩,我自有考虑,这几年你忍忍好不好?我保证,顶多三年,你在毒药这方面,就不能被他们所害了!」 萧云霈用力点点头,叶歆瑶一挥衣袖,送他回车队,这才转过身对容与说:「长生他……不能被洗筋伐髓。」 「不能?」 「没错,他……他的体质十分特殊……」叶歆瑶轻嘆一声,无奈道,「我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兴许是他出生特殊,与神道牵连太深的关系吧!道门的所有物事,灵丹妙药也好,高深功法也罢,对他来说都如同毒药一般,沾都不能沾。他出生时,体弱无比,我为他输入灵气调养,却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哎,好在我制作的符咒,他使用起来暂时没出现多大的问题,但我也不敢给他用多,唯恐害了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萧云霈因神道秘法所诞生,体质这样倒也不奇怪,也难怪叶歆瑶有些担心。 提到这里,容与忽然想到一事,便略带感慨地说:「光阴荏苒,转瞬这么多年过去,故人怕已陆续不在了。」 「你已晋为金丹,能通过碧落黄泉的传送阵,随时回到之前的世界。」想到叶涛,叶歆瑶沉吟片刻,又道,「若只是惦念故去之人,直接去黄泉府查询他们的踪迹,倒也无妨,但灵石可得准备足。」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渡血河遇鬼修 每个世界,都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它可能位于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同样享受着明媚春光,却无端给人一种阴冷诡异的感觉。 在这里,一个转弯,一个路口,甚至一个覆盖阴影的角落,都可能悄无声息地将你带入另一个世界。 一个生人止步,死者方能踏入的世界。 黄泉,入口。 越是冷静自持,心湖难以波动的修士,就越是看重「心血来潮」。因为这象徵着修行过程中的一个坎,跨过了,自然是朝着更高的层次迈进;没跨过,就要被天道淘汰,很可能神魂都不復存在。 不要想着逃避,躲避是没有用的,因为心念如影随形,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成为心魔。 对容与来说,他修行途中残留的一缕牵挂,便是他的旧部。而对叶歆瑶来说,她这些日子魂牵梦萦,挥之不去的,则是她的亲人。 正因为如此,两人商议片刻,觉得还是不要贸然回到自己的世界,打扰他们平静生活,搅乱一池春水的好。他们决定先去黄泉府看一趟,找找有没有滞留黄泉府,安然享受子孙香火供奉,在阴间自得生活的故人,稍稍打听打听情报。倘若他们过得好,两人便不再回去,倘若他们过得不好……少不得往他们诞生的世界走上一遭了。 容与未曾去过黄泉府,不知该如何前往,叶歆瑶却是知道的。她借罗盘和枯荣观观此世风水,寻到至阴之地后,收敛一身气息,包括心跳和温度,将自己伪装成死者,和容与一道进了黄泉府。 黄泉府外围的天是昏黄的,好像一张老旧的字画,给人一种冰冷的、不真实的,又充满暮气的感觉。 一路往黄泉府的深处走去,脚下踩着得是焦黑的泥土,飘散着油脂的气息,也分不清燃烧得是动物还是人类的尸体。 放眼望去,青黑相间的树木和白森森的骨林交织,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这便是黄泉府,死者的乐园,轮迴的国度。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发现远方的滔滔江水,待走进了一看,才发现那竟是鲜血灌溉的河流。约莫十几个鬼修呆在河边,或站或坐,见他们来了,眼睛都是一亮,知道逮到了肥羊。 死灵被黄泉府的力道接引,走得是另外一条路,唯有生者才会畏惧那条路上足以腐蚀他们的种种景物和建筑,往这条小路而来。 对任何修士来说,黄泉府盈满的死气会让他们极度不舒服,更莫要说什么三生路,枉死城中萦绕的浊气对他们的伤害之大。偏偏「生」与「死」的界限,永远是这么壁垒分明,让人渴望去打破。古往今来,也不知超凡入圣,与世俗脱离的前辈高人,为见自己的亲人一面,眼巴巴地来到黄泉府,不惜散尽家财万贯。三生石畔轮迴台前,也不知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 初入这行的鬼修不知事,还会为这些场景动容,等在黄泉府待久了,自然练出一幅铁石心肠。 与其有情饮水饱,不如无利不起早。 租一艘地府特制,绝对不会在血河中翻船的木舟,坐着人来人往等偷渡客的买卖,三年难开张,开张却能吃三年。 容与见这十几人眼神浑浊,透着些许贪婪的味道,心中不喜的同时,却想到叶歆瑶之前说的,来黄泉府必须准备很多钱,为此她还拉着自己特意去了一趟修真者的集市,卖掉了珍藏的金鳞银波鱼,又拿灵石赔本地换了很多阴珠。 容与原先想着,应该是凭此兑换什么凭证才能通行,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些阴珠并不是用来购买通往黄泉府的凭证,而是偷渡用的路资。 血河畔的十余人,此时都已经围了上来,满面堆笑,比凡间最出挑的伙计还要热络三分。 按理说,鬼修的青白面色红绿眼睛,怎么说都让人觉得恐怖。偏偏为首的一个鬼修却生得十分憨厚,哪怕这幅狰狞的样子安在他脸上,也让人觉得他极为淳朴老实。只见他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搓了搓双手,问:「两位是打算去枉死城,转轮台,三生路呢,还是去烛照区?」 奸商的惯用手法,就是先抛给你一个选择题,将你的思维不自觉地带入,跟着他提出的条件走。所以叶歆瑶微微挑眉,问:「怎么,你们这条船,不能去女罗域么?」 知她来过黄泉府不止一次,憨厚男子心中提高了警惕,告诉自己不能随意乱忽悠,真惹急了对方,两败俱伤,谁都不讨好。所以他连忙堆笑,解释道:「能去,当然能去!二位请这边来!」 「等等!」叶歆瑶喊住那群转过身,打算弄船出来的傢伙,冷笑道,「这渡资……你莫不是打算等我俩到了船中心,再来收取?」 这些偷偷帮修士摆渡的鬼修,多半兼顾打家劫舍的生意,看见来人强,人数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人少或者修为不够……等船到血河中心,修士被死气影响,实力大损的时候,他们再出手,往往是十拿九稳,基本上不会出岔子。哪怕真运气不好,撞到了铁板,能在血河中活个几十息的他们,也比周身溢满生灵之气的修士多了太多的优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想也知道,这群鬼修中都有四个阴神期,若真让他们一窝蜂全上了船,到时候……他们定会动这心思。 叶歆瑶倒不是顾忌这些人的实力,觉得自己和容与会打不过对方,毕竟她的极天太玄术和容与的青莲剑,对这些「负」的事物,都拥有绝对的克制。哪怕真阴沟里翻船,还有轮迴寂灭光明火幻化的步摇,敌人必死无疑。只不过青莲剑啊、紫霄神雷啊,轮迴寂灭光明火啊,都属于被黄泉府重点侦查的对象。 她能肯定,只要他们在这里用了类似的招数,不出十个唿吸的功夫,鬼兵鬼卒加鬼将就会找上门来,请他们去十殿里找判官「说清楚」。偏偏他俩又无甚后台,不能走捷径,还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一来一去,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花费多少工夫,甚至还可能遇上让他们很不开心的事情。即是如此,何不从一开始就避免争端,好生生地坐个船,去看看亲朋故旧? 叶歆瑶说这话的时候,右手轻轻把玩着步摇,虽未往里头灌注一丝半点的法力,却也使之透露一点气息。 光明、灼热、强横、霸道……一感受到这股如同天敌般的强大气息,憨厚鬼修就知他们走眼了……光凭这件法宝,这位姑娘就能将他们悉数诛杀,自身却不会受半点伤害。看样子,眼前这两位,当真是……有备而来啊! 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憨厚鬼修可谓极为到家,所以他忙道:「二位龙章凤姿,见之忘俗,小人心生仰慕都来不及,怎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这渡资,当然是等小人和兄弟们将二位平平安安地送到之后,才有脸向二位收取的啊!」 叶歆瑶微微一笑,声线上扬:「哦?」 「若您觉得如此行事,与上次所见不相符,也莫要觉得奇怪。」憨厚鬼修满脸堆笑地解释道,「听闻陛下恰逢劫数,转世去人间歷劫了,导致黄泉府……实在有些混乱,各地税收不一不说,还往往是同一段路,你收了一份钱,我又收了另一份钱。从这里往女罗域,还真算不清要多少渡资。小人与兄弟们经营得也是小本买卖,不好狮子大开口,也不好做赔本生意,您说是不是?」 若非地府这段时间混乱至此,搞偷渡实在有点入不敷出,他们也愿意老老实实地混点阴珠,谁愿意一直干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打家劫舍下去?要知道,等地府秩序稳定了,真要追究起来,他们会怎样还不一定呢! 凡人死了,还有转世的机会,在地府被盯上……想到什么刀山油锅火海血池之类的恐怖刑罚,憨厚鬼修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叶歆瑶还真没料到有这么一桩,和容与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都想到了黄泉阴珠的事情,却未动声色。 待船行了一段,叶歆瑶状似行程无聊,想找人聊天打发时间一般,很是随意地问憨厚鬼修:「我听说黄泉府有七位鬼帝,不知你口中说得去转世的陛下,究竟是哪一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阴酆都遭暗算 黄泉府满溢死气,乃众生轮迴之所,为生人罕至之地。 莫说世俗界的百姓,就连修真界的很多修士对黄泉府的了解都不甚清晰,单纯以为十殿阎罗就是地府主人的大有人在,倒是神道修士需要汲取信仰为己用,对这些事情了解的相对来说透彻一点。 据叶歆瑶所知,黄泉府真正的主人,便是与碧落天之主紫薇大帝齐名的天齐仁圣大帝。这位天仙大能受天道任命,管得是世间万物的生死轮迴,显然是一位强到没话说的主儿。 地位略次于天齐仁圣大帝,却绝对不是上下级关系,严格来说能称双圣并尊的则是北阴酆都大帝。这位大帝同样是天仙大能不说,比起天齐仁圣大帝反倒更像黄泉府之主,因为他管得是黄泉府所有事物。哪怕是地位仅次于他俩的五方鬼帝,罗酆六宫的守宫神,即罗酆六天,十殿阎罗等大能,也悉数归他统辖,就更别说鬼兵鬼将牛头马面这些小卒子了。 这两位之下,才有地仙修为的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说话的地方,哪怕是这样,地仙想代天仙发号施令也得小心了,千万不能得罪奈何桥的那位老婆婆。要知道,地府总共就三位天仙坐镇,除了两位君王,便是这自愿坐镇奈何桥,为世间魂魄或清洗,或凝固命运和因果的醧忘元君。得罪了她,也不会说死得怎样惨,但绝对没好日子过。 按照凡间的规矩来说,天齐仁圣大帝,北阴酆都大帝和五方鬼帝,统统能称作陛下。这就像东岳、南楚等国家的君主,只不过是割据一方江山,就敢自称皇帝一样,但在地府……叶歆瑶这样问,便是想知道地府的规矩,究竟是严呢,还是松。 憨厚鬼修以为修士不懂这些规矩,看见世俗界的人随意割据一方就敢称王称霸,还以为黄泉府也是这样。不由带了点小心,又有点自得地说:「您有所不知,咱们黄泉府可不像世俗界那般不讲规矩。在咱们这里,唯有天齐仁圣和北阴酆都两位大帝能称作陛下,五方鬼帝只能被称作殿下,至于十殿阎罗大人,就只能是阁下喽!哪怕咱们这些小杂鱼,若有幸见到这些大人物,也不能为逢引拍马故意往高来喊,否则可没好果子吃。」 听闻黄泉府的规矩如此森严,再联繫一下她的遭遇和憨厚鬼修的话语,叶歆瑶猜到一些事情的同时,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碧落天、黄泉府,这两处无异于一个翻版的人间皇朝,说不定还更严酷些。毕竟人间皇朝,纵然心中不忿,忍气吞声,养精蓄锐,指不定还有「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机会,但在碧落天和黄泉府……除非天荒地老,世界轮迴,否则,入了两府的名册却想翻身,做梦去吧! 正因为如此,但凡有点本事和心气的修士,都不会选择进这两个地方,安逸是安逸,自由和前程也都没了。 「两枚黄泉阴珠,破坏一个世界的风水。」容与亦想到此处,束音成线,对叶歆瑶道,「北阴酆都大帝天命所归,这种小伎俩,对他又何用?」 是的,这也正是叶歆瑶想不明白的一点。 北阴酆都大帝早就得证天仙之位,他之所以会面临劫数,完全是前几次人族与妖族开战,导致无数命不该绝的人受到牵连而横死,生机紊乱,怨气深重,连累到碧落黄泉,才害得这位黄泉府的君王不得不下界走一遭。但他的下界歷劫,无论性质还是难度,都与佛门先发下宏愿,被天道承认,得到天仙境界的实力,却不得不一再歷劫才能真正得证佛陀之位的几位大能截然不同。后者那是真歷劫,需要拿出与之相符的实力和心境,通过天道的考验和对之投机取巧的惩罚,不可谓不辛酸。但前者……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天命所归,下界去玩一趟,权当还了因果和劫数,就能顺顺噹噹地回来的天仙啊! 何谓天命所归? 人在家中坐,天降馅饼来;挖坑把人埋,土中金银财。强敌欲临门,脑袋被花开;王八气一放,众人纳头拜。 区区打油诗,不甚工整,却能证明,天命所归之人该是何等气概。无论是谁,与这种幸运高悬不下,做事永远顺风顺水,哪怕出障碍也有天道帮忙补上的人为敌,绝对是自讨苦吃。 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虽为地仙,但由于他们同样承受天命,命格具有特殊性,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想成天仙那是痴心妄想。无论谁在幕后动手段,只要没办法对北阴酆都大帝伤筋动骨,等这位主儿回来,你们就全部等死吧! 在这种情况下,真有人……恩?敢做这种事? 心中藏着疑惑,旁边又有人解答,叶歆瑶不介意问出来,所以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有些不信地说:「既是如此,大帝转世,黄泉府的秩序也应当不会出问题才对。天仙大能何等手段,区区转世怎能难得倒他?等大帝回来,见到这一幕……哎,忘记问了,去转世的那位,应当是总领黄泉府事物的北阴酆都大帝没错吧?」 「当然是北阴酆都大帝,没错!」憨厚鬼修显然和同伴早就私下议论过这件事许久,一口确认之后,就露出有些踟蹰的表情。叶歆瑶心领神会,取出一枚品质极好的阴珠塞过去,憨厚鬼修喜笑颜开地接了,左右四顾,这才设了一层结界,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据说,北阴酆都大帝不会回来啦,若是有哪位能继承他的全部信仰和香火,就能继承这个位置……我敢说,全天下就没人不心动,哪怕自己继承不了这个位置,当不了天仙,也得多抢些权利,划些地盘不是?将来若让一个毛头小子凌驾自己之上,总领黄泉府事物,对自己颐指气使,那可怎生是好?」 叶歆瑶闻言,神色一凛,不悦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憨厚鬼修知她一听此话,必定会被吓到,便嘿嘿一笑,说:「您就当个乐子听,别放在心上就好。小的也是道听途说,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咱们怎么能当得准呢?东一点消息,西一点消息,你这样说,我那样说,也不清楚谁对谁错。反正啊,咱们这些小人物,难得有机会听听大人物的事情,哪怕过过嘴瘾也是好的,您说是不是?」 听得他这样说,叶歆瑶的神色缓和下来,轻轻点头:「你说得是。」 接下来的行程里,叶歆瑶和容与站在一起,前者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与后者时不时交谈两句,却由于设了结界,两人的动作又非常小,完全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憨厚鬼修叼着特制的菸斗,也没太在意。 他在黄泉府待了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识了世情百态,知道无论人鬼妖魔,在某些方面都是一样的……既忍不住好奇,想听听大人物的事情;听完又害怕,怕自己沾染上什么麻烦,没办法脱身。饶是如此,却还是心痒痒,忍不住与旁人探讨,或者将这个「秘密」给传播出去。 「你觉得,这个鬼修说得是真的?」容与知道,黄泉阴珠对叶歆瑶有很大的作用,她也一直在关注身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妖怪,后来发现不是,眼下听见这番话……显然,心思有点动摇。 容与剑丹已成,青莲剑也用得极为顺手,但与他的性子相比,浩然长歌固然好,却总缺了一些东西。若是手持红莲剑,说不定就直接晋步虚了。 这番影响看着小,若不及时更正,却会越来越大,影响到他日后的修行。偏偏在得到红莲之前,他都必须和叶歆瑶同路而行,偶尔问问行程,也算不得什么。 叶歆瑶轻轻摇头,沉吟片刻,方道:「他未必骗我,却也不一定知道事情真正的原委,但……他的话,应当也有部分是真的,至少在北阴酆都大帝很可能出事,众人心思各异这一段,应是……」 说到这里,叶歆瑶轻嘆一声,无奈道:「从未接触过滔天权势的小人物,会幻想天降馅饼,却也只是想想,机会到来之时,未必能把握得住。倘若北阴酆都大帝出事的可能是真的,敢害他,或者说不想让他回来的,仅次于他的存在可能性比较大。有实力,有势力,还被压制了这么久,心中或有不忿之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不得不说,她曾有过一瞬的心动,想搀和到这里面来。因为她有感觉,自己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与一个线索有着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关系。只是如何串联上这些杂乱无章的线索,做个简单的拼图,才是让她头疼的问题。但想到自己身旁还一个容与,没必要为她的异想天开,两人一起冒险,还在这黄泉死地,她就暂时打消了这一念头,笑道:「左右没我俩什么事,我们就去女罗域看看故人,问问尚存于世的熟人活得好不好,谁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容与知她口是心非,将来必回来一趟黄泉府,只身探查这些事。但略加思索,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颌首,看上去已是同意了叶歆瑶的说法。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黄泉难觅故人踪 凡人以香火祭祀先祖,魂归黄泉府的死灵在「未来」上,便有了两种选择,一是直接转世,将今生的功过和即将得到的香火,悉数计算到来世的命格中去,求个富贵闻达;二是凭藉子孙的供奉,安然居住于黄泉府中,等待香火悉数耗尽,自身血脉断绝,不得不化为孤魂野鬼的那一刻,再去转世重生。那时,成人成畜,做鱼做鸟,就只能看自己的运气了。 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黄泉府也从不强求,单看你怎么想,怎么选罢了。 为安置选择停留在黄泉府内的鬼魂,天齐仁圣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合力,于黄泉府内开闢出一片广袤至极的净土,名为「女罗域」,供万千滞留于此的鬼魂居住。 在实力和财力的双重压迫下,众鬼修抛去打家劫舍的心,认认真真地当了一次船夫。 航行了十余天后,女罗域终于到了。 憨厚鬼修命兄弟们停了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对叶歆瑶说:「二位,女罗域已经到了,前方有高人插手,小的们……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这一路行来,小船停了三十余次,每次憨厚鬼修都得陪着笑脸,拿东西贿赂鬼兵鬼卒。叶歆瑶看在眼里,对黄泉府目前暂时混乱的景象相信了几分,闻言就取出一个储物袋,塞给憨厚鬼修,温言道:「多谢。」 憨厚鬼修不着痕迹地用小指拨开一点,见里头满满当当是阴珠,按重量估计有两百来颗,若都与她之前给的一样,品质定是不错的。 虽说一路赔笑脸,点头哈腰,让人心中略有不快。但见叶歆瑶出手如此大方,众人不由眉开眼笑,憨厚鬼修试探性地问:「您二位探亲……需要多久?」 叶歆瑶好笑地看着他,摇了摇指尖的传送符咒。 憨厚鬼修见状,失望之极。 也对,人家来黄泉府,不可能不留一手,身上带着定向传送符咒方便开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再说了,敢来女罗域的,虽说是偷渡。但进女罗域必须登记,也算是过了明路,基本上没有安全问题,人家也的确不用再坐一趟船,原路返回。一来一去折太多时间,实在不划算,只可惜他们这些苦劳力,又得继续蹲生意喽! 「与人交涉的事情,还是我来吧!」望着眼前覆盖女罗域的昏黄光幕,容与上前两步,淡淡道,「鬼界太乱,我来方便一些。」 他两人站在船上时,拦路兵卒对叶歆瑶那上下打量,不怀好意的目光,叶歆瑶看到了,容与自然也不会错过。若是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知道,他自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在他前头,为他遮风挡雨。 对于容与的交际能力,叶歆瑶森森地表示怀疑,但对方一片好意,全无轻视之心,她也不好直接拒绝,便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有劳了。」 出人意料地,容与走到女罗域的入口处,只对鬼卒冷冷地抛下「探亲」二字,又扔了个储物袋下去,就成功地拿到了两块通行证,竟是半丝阻碍也无。 见着这一幕,叶歆瑶不得不说,气势这东西,实在是……太有用了。 踏入修真界后,两人也打听过,知道自己诞生的那个世界被碧落天命名为「半源小世界」。 三千世界中,半源小世界的规模算是比较小的,也没办法占据女罗域的一座传送阵。这个世界的鬼魂与好几个小世界的鬼魂一起,被划到「亥字十六区」。 通过传送阵,来到亥字十六区,观察了一阵情况后,叶歆瑶和容与面面相觑,眼中都透着些许无奈。 没办法,黄泉府实在是太大了。 在黄泉府的人看来,半源小世界已经够小的了,小到这个世界往生的人连女罗域最普通的一个区域都住不满,非得和几个小世界拼凑在一起,才不算浪费地盘。但从绝大部分正常人的角度看,半源小世界光人口就有数亿,更别说什么草木虫鱼,飞禽走兽,数量十分骇人。纵单单计算人类一族,以每五个人中才有一个滞留女罗域安享阴寿来计算,人数都在九位数以上。更别提除了半源小世界外,还有别的世界的魂魄在此居住。数字之大,光想想就让人有吐血的冲动,也大大增加了探访亲友的难度。 毫不夸张地说,女罗域中的任何一个区域,放到三千世界中,无论面积还是人口,都足以形成一个中等规模甚至大规模的世界。 人多是一个问题,而更重要的问题则是,人口流动太大。 鬼魂在女罗域的生活质量如何,全由子孙后代供奉的香火决定,一旦香火短了,没了,人就得去转世投胎。更何况,在阴间太大手大脚,没等新钱到,手上的钱就花光了,为维持舒心的生活,丧心病狂到将阴宅给卖了,不庇护子孙,不给族人留块安身之地,只顾着自己一时花天酒地的蠢货也有不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这些滞留女罗域的魂魄,往往是今天挪个地,明天换个窝,后来指不定就没影子了。哪怕檀郡叶氏的阴宅极大,放到黄泉府来,也实在很不够看。想在人生地不熟的黄泉府,靠着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找人,这难度,实在是……太痛苦了。 黄泉府在女罗域,肯定是设了官员来管辖的。不仅如此,还有鬼修做起了各种买卖,收集这些阴魂的香火,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甚至开了鬼修的教程班,培养一批手下啊,弟子啊,发展着自身的势力。这么多年下来,女罗域的各区域面上次序井然,暗地里却是势力交杂,能绕得你头昏眼花。 倘若叶歆瑶和容与携带的钱财多到让人头昏眼花,如此小事倒是无妨,拿钱开路,行事也能方便许多,偏偏两人都是不怎么看重外物的存在。若非叶歆瑶在琉璃水世界的时候,打着「将来没钱就卖了这几条鱼」的主意,弄了几尾品质上好,卖相极佳的金鳞银波鱼,他们只怕连来到女罗域的资财都不够。 纵高价卖掉宠物鱼,但拜北阴酆都大帝失踪,导致黄泉府略有混乱所赐。这一趟行程花的钱,比叶歆瑶预料的翻了一番,却到底还有不少。偏偏负责亥字十六区的官员,很贪,很贪。 这傢伙贪到什么程度呢? 在他治下的鬼修,无论做何种买卖所得到的香火,都要被他抽掉整整两成;想求他办事,得整箱整箱地阴珠抬到他面前,说不定还会被他敲诈他到倾家荡产,事情却也没真正做成;倘若做得是采阳补阴之类的皮肉生意,除了将夜渡资上交一部分外,还得进贡几个美人供他享用,更莫要说旁的。 叶歆瑶和容与在这傢伙的府邸旁边待了三天,见多少人,不,应该是鬼,满怀期待地扛着一大堆阴珠过来,等离开府邸时,东西没了,还流露出愤慨和不甘的样子,就没见几个能在那傢伙手下讨得好的。 哪怕叶歆瑶自恃还不算太穷,见到这一幕,也打消了走这傢伙路子的心思。 实际上,亥字十六区的负责人修为并不算高,虽说他是步虚期的鬼修,却是混杂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香火和愿力才勉强提升上来的实力。真要说起来,他彻底转化,能够驱使自如的修为,连许多实打实修炼上去的金丹修士都不如。叶歆瑶和容与战斗经验出色,战力又是同辈中首屈一指的,能力还妖魔鬼怪又有绝对的克制,哪怕对方身在主场,他们也浑然不惧。 只不过,对方好歹是黄泉府正式认命的官员,他俩却是偷渡客……若真理论起来,无论提什么,似乎都是他们理亏? 「咱们的主意,似乎是打错了。」离开贪官的府邸,两人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叶歆瑶边走边说,「若非黄泉府上空布满死气,女罗域又被结界笼罩,无法长时间御剑飞行不说,紫薇术数也不灵光,我真恨不得十八般手段尽出,早点离开早点好。你说他们这些在阴间也有钱有权的人,直接住一起不就好了么?为何要东一间宅子,西一座府邸,连阴宅都随便搬迁,这样一来,找起人来真是……」 修行日久的人一旦不能飞行,就如同失了臂膀一般,浑身都不自在。两人心知许多区域都设有类似结界,每时每刻都在调整着自己的身体状态,强迫自己习惯类似的环境,却仍旧免不得抱怨两句,抒发心中的郁气。 容与知叶歆瑶的用意,配合地点点头,说:「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叶歆瑶见他与自己如此默契,便笑了笑,两人看上去十分和谐地边走边聊,场景美好,让人见了便能会心一笑。却不料,这二人在深入偏僻巷子,约莫走了一大半的路时,竟同时朝一个方向出手! 紫光如练,温柔缠绕,紧紧勒住那片阴影;青芒漫天,寒气逼人,封锁住对方所有的退路。「琼大人,琼大人饶命!」那潜藏在角落,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的阴影猝不及防地被捆了个正着,见到如此情状,顿时连连求饶,「小人,小人没有恶意!」 第一百二十章 自古本性皆难移 听见这傢伙用她还在檀郡叶氏时,族人对她的特有尊称称唿自己,叶歆瑶神色未变,紫芒收束得反倒越紧。 阴影见叶歆瑶不留手,起先大惊,随后意识到自己见到琼大人和容与太过惊讶,没第一时间上前相认,反倒鬼鬼祟祟地跟了他们两天,定是这一举动让琼大人误会了。 想到这里,此人连忙撤了特殊的能力,面目露在昏黄的光线中,清晰可辨。 望着他尚算端正,不显狰狞的脸,叶歆瑶回忆了片刻,才轻声道:「你是父亲手下的暗卫……叶卯?」 叶卯闻言,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琼大人竟还记得小人,真是小人的荣幸。」 「得了得了,你如今已是鬼修之身,真要论起来,我俩还能互相称一声道友。一口一个小人,听上去真是别扭。」叶歆瑶知叶卯这两天都是单纯地跟着他们,不带任何杀气恶意,如今又神情诚挚,不似骗人,心头松了一分,便道,「我俩人生地不熟,还得劳烦你来带路,寻一寂静所在,谈谈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叶卯闻言,竟流露些许迟疑之色,有些为难地回望那名鬼官的府邸,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榆姑娘还在里头……」 于姑娘?那是谁?和我有关系么? 等等?榆姑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叶歆瑶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华丽建筑,随即盯着叶卯,一字一句地问:「你说的榆姑娘,莫不是叶歆榆?她被那傢伙给抓进去,你打算救她?」 叶歆瑶打定主意,若叶卯说「是」,自己怎么着也得将叶歆榆给救出来。 虽说两人没什么感情,连见面的机会都少,甚至叶歆榆还十分妒恨着这位姐姐,但她们到底体内流着源自同一个父母的血液。没得自己有能力,却还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火坑,因惧怕后果而不仗义出手的道理。再说了,倘若那贪官真强抢民女,哪怕闹到天齐仁圣大帝那里,叶歆瑶也是占理的,又会怕到哪里去? 「不,不是……」叶卯沉默片刻,才有点难以启齿地说,「榆大人是自愿……」说到这里,他抬头望着叶歆瑶,急急地说,「可是,送到那个贪官府邸的女子,基本上都会被他吸干阴气,被他的手下扔到轮迴台前的时候,魂魄往往脆弱到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不会有,只能从畜生做起,受百世苦痛折磨。榆姑娘好歹是涛大人的女儿,她这般攀龙附凤,已引得邻里议论纷纷,都说咱们檀郡叶氏太过狠心,明明坐拥那么大的一座阴宅,香火鼎盛,吃穿不愁,却连个姑娘家都容不下。为的这件事,几位老大人已是颜面无光,若是有朝一日,涛大人见到这一幕……叶卯,叶卯,叶卯无颜面对涛大人!」 叶歆瑶本以为这位胞妹是被强抢的,眼下听得她竟是自愿,顿时半点「相救」的心思也提不起。 见叶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想到他这套论调,估计是族人灌输而非自作主张。叶歆瑶顿觉头疼,无奈挥挥手,说:「我与容公子来到黄泉府,只为打听故人近况,你先寻个僻静地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也让容公子与故人相聚,再好好与我说道说道。」 叶卯闻言大喜,连忙请二人来到驿站,雇了一种名唤「魍魉兽」的坐骑拉车。 魍魉兽形貌狰狞,性情却十分温顺,速度快不说,耐力也好,是黄泉府平民化的交通工具中较为高档,也颇为昂贵的一种。若是叶卯一人出行,自然是捨不得花这份冤枉钱的,但他忠心耿耿到一定境界,对叶歆瑶又奉若神明,宁愿掏体己,也不肯叶歆瑶受委屈。 不仅如此,僱人的时候,叶卯还只雇魍魉兽和车,不僱车夫。叶歆瑶本以为他囊中羞涩,打算自己出钱,谁料叶卯诚惶诚恐,连连摇头。待魍魉兽和车送来,叶卯坚持让叶歆瑶和容与做坐里头,自己兴高采烈地赶车,叶歆瑶才知,这傢伙还是将自个儿定位为暗卫,认为奴僕不配与主人同坐,才如此做派。 叶卯的这一番举动,让叶歆瑶满腹询问全咽到了嘴边,无奈地笑了笑,依了他的好意。 不知是亥字十六区太大,身旁是熟人感觉好一点,安全感比较强的原因呢,还是檀郡叶氏和越国公一脉的阴宅风水太好的原因。总之,这本该彻底厮杀的两家,竟在地上和地下都陷入了诡异的和平之中,阴宅还挨得挺近。 趁着容与去探望几位病逝故人的功夫,叶歆瑶问清楚叶涛和檀郡叶氏的情况,知道叶涛生活得很滋润,檀郡叶氏照样第一世家,生活平和美好幸福安宁后,她环视在场的檀郡叶氏诸人,问:「谁能告诉我,叶歆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这个问题,在场的人都沉默了,半晌后,一个鬚髮皆白,似乎是叶歆瑶叔祖辈的老人怒捶桌子,嘆道:「还能有什么?家门不幸啊!」 经过在场诸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叶歆瑶终于明白,在她离开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歆榆虽不被叶涛承认,但到底是檀郡叶氏的女儿,流有叶涛的血脉。嫡系碍于她做的错事,不会将她看在眼中,旁系却觉得她是个好选择——左右娶谁不是娶,若能生下个资质不错的儿孙,倒也是一桩美事。 那段时间,叶歆瑶全心全意忙着打通极阴之地到黄泉府,也好藉机脱离这个世界的事情,压根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也不清楚其中大概。如今一听,便觉得不妥——就凭叶歆榆的性格,嫁到权势地位都远远不如的旁支中,能好好过日子么? 叶歆瑶虽与这个胞妹接触不多,却从一些事上,看出叶歆榆的本性并不好——明明「知晓未来」,却未曾告知至亲,只是在年幼的时候做了些徒劳无功的努力,见叶涛不接受后,就心安理得地与「未来的胜利者」叶楠甜甜蜜蜜,力求两小无猜,打好关系。在对方受伤的时候悉心安慰,与对方一同离开家族,为讨好他,不惜大肆贬低自己的亲生姐姐。更别提后头的一系列事情,比如「前世」明明是叶楠带人覆灭的檀郡叶氏,她却将责任归在叶歆瑶身上等等。 在叶歆瑶看来,自己这个胞妹,实在是一个本性极度冷酷自私,没有担当,十分会趋利避害,推卸责任的人。哪怕嘴上说着什么我也是不得已,我想过救你们,只是你们都不听我的,才会落得那种下场;又或是什么我不求富贵,只愿意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平平淡淡一生。但从她的行为上却能看出来,叶歆榆的骨子里,是十分嚮往富贵荣华,渴求权倾天下的。 这样的人,哪怕从未享受过富贵,都会汲汲营营,想要得到。更别说「前世」的叶歆榆还嫁给了檀郡叶氏族长的嫡子,无论夫婿这一脉还是父亲这一脉,都是檀郡叶氏中的实权派人物,权势地位自不必说。为了更好的生活,甘愿抛弃叶歆榆对她极为宠爱纵容的家人,也要在这一世过得更好的,会守着平淡,嫁到旁支,过着极度不如她意的生活?怕是对方将她当做公主捧着,她都会嫌鸡骂狗,觉得自己实在委屈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好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用说,她怎么死得也不用谈。」见族人群情激奋,叶歆瑶阻止道,「你们直接告诉我,她死之后,有没有人供奉,又是怎么跑到贪官的府邸去就行了!」 其实也没什么,归根到底还是四个字——荣华富贵。 叶歆榆身体弱,心思重,生活在她看来又十分不顺,满腹怨气,竟是年纪轻轻便去了。 她死时虽无儿无女,却到底是原配髮妻,享一部分香火供奉不说,也能在檀郡叶氏的阴宅里居住,随意拉几个女人就能凑一桌牌,按道理说,生活应该挺惬意的。偏偏她自觉檀郡叶氏之人对她不好,喜欢往外跑,和外头的女人打牌,见对方无论出身、学识、修养还是美貌,都远远及不上自己,只是傍上鬼修,就能享受香火化作的好东西,在阴间也过得无比惬意,不由眼红起来。 对女罗域绝大部分无力凝聚阴珠的普通鬼魂来说,香火就是硬通货币,自己花天酒地可以,资助别人花天酒地……谁这么好心啊! 半源小世界到底才勾连碧落黄泉不久,来到黄泉府的熟人泰半知根知底,能被她看上的顾忌叶涛和叶歆瑶,不敢打她主意;色胆包天的傢伙也有,香火不多,叶歆榆看不上。如此一来,只能向外发展资源,偏偏亥字十六区的那位贪官好色又狠辣,眼光还很高,家中女眷消耗得实在快,在有心人的穿针引线之下,可不就对上眼了么? 「琼大人,您可千万要管管她啊!她才来黄泉府两年,就将咱们这些年经营的好名声败得一干二净。」 「琼大人,您可千万要为我们做主,我们没有刻意带坏她……」 「琼大人……」 这群傢伙人死了,怎么感觉智商也降低了?被他们磨得实在不耐烦,叶歆瑶一拍桌子,怒道:「我、管、她、去、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捕风捉影暗惊心 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众人一缩脖子,不敢作声。 叶歆瑶并不是一个暴躁易怒的人,事实上,她的心境一直保持着非常宁静平和的状态,几乎没什么波澜,好似天塌在自己的眼前,也不会动容半分。 当然,这是在意识到「万家灯火」对她的影响以前。 欲成大道,先除心魔;欲出尘世,先入红尘。 无数典籍的记载和前辈的经验都表明,想斩断一样事物,你得先将它引出来,叶歆瑶便是如此,否则她也不会跑来黄泉府,打算彻底了解这段因果,好让自己在修行途中更进一步。 饶是心知肚明至此,她也被自己莫名其妙地生气给惊住,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偌大客厅,竟是寂静无声。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歆瑶干咳一声,才有些尴尬地说:「你们呆在阴间是享清福的,又不娶媳妇又不嫁女儿,缺什么东西直接用香火买便是。钱不够了找鬼修,对子孙託梦,让他们多烧点好东西下来。咱们檀郡叶氏绵延千载,也不差这一会儿……要名声干什么?不作奸犯科就行了。至于叶歆榆,她已经是个有思想,懂得分寸的大人了,既然她自己选择了那条路,咱们也不必去管。说不定满腔好意还被她当成驴肝肺,觉得你们蓄意破坏,要阻拦她的青云路呢!」 尊严与名声这两样看上去虚无缥缈,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的东西,叶歆瑶宁死都不肯少了前者,却完全不将后者当回事。所以她完全闹不明白,眼前这群族人要死要活……究竟是怎么了。 世俗界要名声,那是因为女眷都困在深宅内院,一辈子都没见过几个外人。为了给儿子挑个好媳妇,给女儿选个好夫婿,怎么说自己也得弄个好名声,才能从同样名声好的人家中挑。这样活一辈子,本来就够累了,等到了阴间,你们在乎个啥?情投意合便在一起罢,若是志不同道不合,直接分了便是,左右生不出孩子,要好名声做什么? 听见她这样说,族人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 叶歆瑶听了半天才知道,檀郡叶氏在半源小世界太风光了,等来黄泉府一比,好傢伙,原来在阳间风光如咱们,到了阴间居然啥都不是,连个地头蛇都混不上。这落差大的,内心里就很接受不了,总得找一样自己比旁人强的东西出来,纵然不是为了炫耀,好歹也……撑撑门面吧? 拼香火钱财,他们是不指望了,毕竟大世界的人口,随意一个国家的数量就抵得过他们几个世界的人数总和,香火只能更多绝不会更少;比修士,那更不行,他们就知道叶歆瑶飞升了,完全不知道她的修为是什么程度。胡吹乱侃吧,自己连修行等级都不了解,吹起来真是漏洞百出,被揭穿几次后也有点心虚,不敢乱说,加上叶歆榆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就…… 「你们,你们真是……」对于这群人的思维,叶歆瑶实在很无奈,她一手扶额,无力道,「你们别在意什么名声了,以后别人问起,你们就说,你们有个步虚修士当后台,明白么?」 众人恍然大悟,齐刷刷地「哦」了一声,角落处却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可是,琼大人你的修为,似乎还没到那么高的……」 叶歆瑶盯着叶卯,硬是用温文尔雅高深莫测的神情,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吓出了一身冷汗,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地说:「小……属下眼拙,还请琼大人息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我目前的修为,的确没到步虚。」叶歆瑶深深地看了叶卯一眼,成功地让对方再抖了一抖后,才愉快地移开目光,淡淡道,「但是,不出二十年,我定会晋至这一境界。只会早,不会晚。」 檀郡叶氏的人不明白,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蕴含着多么深的骄傲和自信。他们只是习惯性地相信叶歆瑶,顺便在心里嘀咕——琼大人看上去信心十足的样子,而且她刚才发怒好可怕,现在笑起来也好吓人……果然,哪怕心中质疑,也不能像叶卯那个傻瓜一样直接说出来,而要默默地给琼大人鼓掌么?没想到清高冷傲如琼大人,入了修真界之后,也学会了这一套。难道说修真界是一个非常打击人自信,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寻找存在感,让自己开心的地方么? 不得不说,叶歆瑶怀疑族人死过一次后,智商严重下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实在是非常有道理的。 成为鬼修之后,觉醒特殊能力,来无影去无踪,又自愿猫在角落里面壁思过的叶卯,这时候又弱弱地来了一句:「可是,榆小姐……」 「我都说了不准,你还这么关心,莫不是你想娶她?」 「不不不不——」叶卯声嘶力竭地否认,不知琼大人为何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就见叶歆瑶施施然地说:「既然不想娶她,那就不许说话!」 哦,不准说话,等等!不准说话? 「可是,救榆小姐的话……」顶着所有人那种「你是烈士」的目光,有点一根筋,还是觉得这样不大好的叶卯挣扎着喊出一句,「不不不,是闯入对方府中的话,似乎能阻止那贪官做一样大事。」 叶卯话音刚落,叶歆瑶一挥左袖,在场的人除他俩之外便悉数昏睡过去,白蒙蒙的光芒拂过他们的脑海,带走方才那一句话的记忆。 做完这件事后,叶歆瑶方镇定自若地将他们弄醒,略微聊了几句后散会。 等众人悉数散去,又严严实实地布置了好些结界,叶歆瑶这才将叶卯拎过来,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属下的能力有些特殊,虽说无甚战斗力,论探听消息的本事,却是旁人远远不及的。」叶卯先前担心自己说了这件事,叶歆瑶会产生好奇心,才一直藏着掖着。方才他也不知自己那根神经搭错,竟然说出这件事,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叶歆瑶逼问之下,哪怕叶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为观察榆小姐的情况,属下几次潜入那个贪官的府邸,发现他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贪婪。」 说到这里,叶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属下看得很清楚,那些人贿赂他的阴珠,他看上去像全部用掉了。等人走了之后,就会运功逼出一部分,凝成一颗更新更大的阴珠。」 叶歆瑶盯着叶卯,半晌没说话。 吸纳别人贡献的香火,本来就是一件走捷径的事情,光吸纳到体内不算,自己还得将之全部转化才行。一时间转化不了,先在身体里过一遍,留下自己的气息,再逼出体外。然后找时间徐徐吸收,提高自身实力,这是非常可能的。 就凭这么一个举动,叶卯就能断定那傢伙有问题?他当自己没来过黄泉府,就不明白神道修士和鬼道修士的修行方式么? 叶卯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连忙补充道:「不仅如此,我还看见他拖着两个漂亮女人,进了一间密室,密室有结界保护,听不到声音也进不去。等他出来的时候,不仅是一个人,而且满手血腥味,身上还有一股奇异的恶臭,就好像是罗剎鬼身上的味道一样,非得用很浓的薰香才能遮掩过去。」 听见「罗剎鬼」三字,叶歆瑶心神微凛,问:「你见过罗剎鬼?」 「奴隶集市上有卖,天价,非但属下,很多族人都过去凑热闹。罗剎鬼虽然长得凶,味道也难闻,但战斗的时候可威风了!」提起战斗,叶卯的眼睛都有点发亮,却立刻回过神来,无比认真地说,「那味道实在太难闻,闻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掉!」 世俗界若有谁用活人或鬼魂来豢养罗剎鬼,叶歆瑶少不得替天行道,管上一管,但黄泉府……听叶卯描述,诡异倒是挺诡异,却称不上太过稀奇。 虽说拿魂魄来餵罗剎鬼的事情不见得多,却未必没有,叶歆瑶不大清楚黄泉府的律法,不知道这该怎么算,何况这两项都不足为信,更没办法拿出来作证据。但叶歆瑶隐约觉得,叶卯说得没错,亥字十六区的贪官有问题。 知道归知道,但叶歆瑶的心中清楚,黄泉府这潭水太深了,哪怕北阴酆都大帝歷劫归来,想整顿这乱七八糟的局面,都得下一番狠功夫。所以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当避开,不该搀和进这里面的事情,问题是……叶歆榆这个傻瓜已经搀和进去了。 叶歆榆这种有事钟无艷,无事夏迎春的人,得势后绝不会忘了打击报復檀郡叶氏这群她认为都对不起她的族人,失势之后又能舔着脸皮回来,求族人庇佑。偏偏她还有几分小聪明,没有蠢得太过分。若是她有心奉承讨好,却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又或者快死的时候,侥倖逃出来……看样子,自己得设计几个不错的阵法出来,保族人在黄泉府的平安才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欲布大阵护族人 心中存了这个想法后,叶歆瑶便开始在檀郡叶氏的阴宅外转悠,观察地势和风水,寻思着应布个什么阵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布阵之事极有讲究,最为看重因地制宜,阵眼又是重中之重。正因为如此,叶歆瑶很为阵眼的事情发愁——想庇护这么大一片的区域,作为阵眼的法器就不能品质低劣了去,偏偏她身上没啥好东西,就算有,也多半是道门法宝,而非鬼道法宝。若是拿此类物品去镇压气运,保族人黄泉之下平安……这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么? 不仅如此,时间也是个大问题。 元神以下的普通的修士,纵用法力护身,十年之内,也顶多在黄泉府待七七四十九天。一旦超过了这个期限,死气入体,阴气缠身,怨气笼罩之类的事情会对你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伤害,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至于十年之后,能否将这一次黄泉府之旅留下的隐患清除,重来此地,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叶歆瑶和容与占了功法与武器的便宜,能将这个时间延长至八十一天,却不意味着他们真敢挨到最后一天才离开这里。偏偏有很多强大的阵法,没有一年两年的功夫,它压根就布置不下来。 将四周地势气运悉数记下,烂熟于心后,叶歆瑶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不准任何人打扰,叶卯守在门外,阻止任何人的窥探。 三日后,叶歆瑶神色疲惫地出关,第一句话便是:「请容公子来一趟。」 伴着清晰的周围地势全影像,叶歆瑶将她的构想说了出来。 亥字十六区的官员有问题,这是叶卯提供的情报,暂时还不知道准不准确,只能当个猜测听。但他们两人并不能时常来黄泉府探望亲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绝对鞭长莫及。正因为如此,叶歆瑶打算合容与之力,将他们所有亲属的阴宅挪到一起,划出一个单独的区域,设置阵法加以保护。 「在我的构想中,这个阵法应分为三层。」叶歆瑶凝出一支金色的短棍,对着影像比划道,「最外围的一层,结合奇门遁甲与幻术,于一百零八个关键点处封印一气清光。若有人陷于幻阵中,寻不到路,又不肯从生门原路退出,那必是敌人无疑。我给他们留半刻钟的事情,对方进入此阵半刻钟后,幻象才真正展露威力,让人迷失在真正兇恶的幻境之中。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气清光术扫过,先诛灭一部分猝不及防的敌人。余下的敌人见到这一幕,定会以为此阵乃是单纯地奇门遁甲,顶多用幻象石布置了些许幻象,否则没办法与一气清光合为一阵。若他们真如此想,实力又没强到横扫此阵,註定陷入其中,不得解脱。」 她说得轻轻巧巧,容与却知,将破除万象迷雾,天下邪祟的一气清光术与高明的幻术结合起来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这需要对阵法、极天太玄术和幻术都有深刻的了解,不凡的造诣,乃至自己的体悟。 叶歆瑶不知容与的想法,手中的短棍落到几处节点上,侧过脸望向容与,十分郑重地说:「第二重阵法就交给容公子了,不知你可否会布剑阵?」 剑阵一道,容与从未刻意去学,甚至沾都没沾过相关的典籍,却因在凌霄剑派闯过不知道多少次,经其百般试炼的缘故,对剑阵的布局和运作,他的心中早就有数。听见叶歆瑶的问题,他想也不想,便淡淡道:「这是自然。」 如此天赋,也莫怪教导他的人,起先都是爱若至宝,随即万分嫉妒,惊惧非常,恨不得至他于死地不可。 听见容与会布剑阵,叶歆瑶心中松了一口气。 「道阵」与「剑阵」看似就差一个字,却是天差地别,叶歆瑶因喜好符篆之术的原因,对道阵多有研究,却对剑阵没多少了解。 青莲剑气主浩然长歌,斩世间妖魔鬼怪,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强大剑气,配合容与本身锋锐无匹的剑意,当真是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倘若容与不会布剑阵,就得她这个外行来瞎指挥,用布置道阵的方法和她的一点猜测来配合,虽说未必会失败,但威力气势有所不如却是肯定的。 想到上次渡劫所见,容与的剑意似又精纯了许多,更莫要说剑法,叶歆瑶又问:「我见你剑意凌然,透着几分神恩降临般不可匹敌,又似无尽雷霆,涤盪一切的气势。不知布阵之时,可否也将剑意封入其中?不需太久,只需将敌人定住半息,剑气随之而来,定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若说阵法的第一层,叶歆瑶还存了一点心慈手软的意思,从第二层开始,那真是动若雷霆,毫不留情。 见势不妙,连忙从原路返回,退出相应范围的人,不是误入此地,就是十分识时务。对这样的人,叶歆瑶不介意给他们留条命,彰显自己强大的同时,也展示着自己的仁慈。但一意孤行,又硬是凭实力强闯到第二层的敌人……你对我们图谋不轨,我们也只能送你上路了! 至于阵法的第三层…… 「阵法最核心的一层,我打算弄个万雷轰顶的炼魔大阵出来。」叶歆瑶轻描淡写地吐出能令天下妖魔鬼怪胆战心惊的恐怖话语,十分自然随意地说,「这几天,我已彻底勘察过周遭地形,若将阵法与山川地脉运势相连,敌人一旦进入阵中,就能被金雷水雷火雷木雷阴雷……等不同雷霆洗礼,整座阵法中,没有一处不被雷光扫到,若不用身体硬抗,绝对寸步难移。」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笑了笑,看似温和,却怎么说都带了一丝狡黠的味道:「我会将紫霄神雷封印在其中,硬抗全部雷光后,能不能保下性命,就看他们自己的运气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紫霄神雷乃道门招牌的顶尖道法,莫说寻常鬼修,就连万载难出的鬼王,都不敢用阴魂凝聚之身去硬抗,唯恐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容与毫不怀疑,叶歆瑶会在第三层掺多少紫霄神雷,让那些侥倖从铺天盖地的雷霆洗礼中逃生,庆幸着自己肉身强横,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的敌人,体会一把何为心酸的滋味。 如此构想,当然极为美好,但最关键的问题是……「时间、材料。」 按照叶歆瑶所思所想,檀郡叶氏和越国公诸多下属的阴宅周边,哪怕抽干了风水运势,都只够维持其中两层。何况叶歆瑶打算得是用阵法来保护族人,定不会做杀鸡取卵的蠢事。如此一来,此地运势真正能维持的能源,只够支持最后一层雷霆大阵。既是如此,维持前面两层的力量来自哪里?他们身上可没足够的鬼道法器,能支持这么多阵法的运转,还精准到绝对不伤害一个族人的地步。 「正是材料不够,才找你帮忙啊!」叶歆瑶毫不避讳地伸手,笑道,「剑修容与大名鼎鼎,降妖除魔不计其数,难道就没顺道收走些残破的法器,免得这些东西落到旁人手里,再度危害人间?」 她不说,容与还真想不起来,自己的须弥戒子中真有这么一个专门盛放杂物的区域。 听叶歆瑶这么一提醒,容与干脆利索地打开须弥芥子,将各种各样附着阴冷诡异气息,或残破不堪,或暗淡无光,或……总之,和街边的破烂没什么两样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叶歆瑶处理惯了战利品,前世在玄华宗的时候,库房也不知被她倒腾了多少次。面对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她竟一一挑拣过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血婴令,这玩意太邪恶了,哪怕能修补好,我也不会用它;百蛮令,这东西……算了,也用不着;六道引魂幡,在人间还有点用,在黄泉府用那是作死;九幽幻心旗?不错,有点意思。」 明明是容与的战利品,叶歆瑶却好似如数家珍一般,九成的东西都能喊出名字来,大概知道它们的用途。 见到这一幕,容与纵早知叶歆瑶已活过一世,却仍旧有些讶异。 自诩学识广博之人,他也见过不少,胸中有丘壑却从不卖弄的人,也称不上多么罕见。但真正像叶歆瑶这种近乎万事通,基本上找不到她辨认不出的东西得,还是十分稀少。 由于赶时间的缘故,叶歆瑶也懒得细细去鑑定,她先将数以百计的残破法宝掌了一遍眼,看似随意,实际上十分认真地挑出了三个破烂不堪的黑旗子,一块不知从什么镜子上掰下来的碎玻璃,一条如烟如雾,却断了半截的轻纱,一个缺了角的小盒子,然后说:「就这些勉强能用得着,旁的你都收好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废物利用。」 容与右手一拂,桌上零零碎碎的杂物悉数消失。叶歆瑶用力按了按碎玻璃锋利的边沿,任由鲜血流淌,这才望向容与,微笑道:「你可有兴趣,和我一道去几个特殊的地方,对付一个难缠的傢伙?」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流水集中遇强者 容与原本以为,叶歆瑶口中的「大傢伙」就在黄泉府中,谁知她霸气地给族人下了一连串命令,让他们打桩种树挖壕沟,做好布阵前的准备工作后,就拉着容与离开了黄泉府,走碧落天的传送阵,直奔流水集。 流水集虽号为「集」,规模比起一个小型世界却不逞多让,之所以不称之为世界,是因为此处乃是一位于数十世界交汇处的独立空间,上不接碧落,下也不连黄泉,天道不眷顾此地,未能形成生老病死的循环,自然没资格被归到「世界」中去。 由于流水集的特殊地理位置,让它在修士们的开闢和经营之下,逐渐成为三千世界中最大的几个交易市场之一。 这里时时上演着一夜暴富,也无时无刻都有人倾家荡产。或许你刚欣喜荷包鼓起来,就被旁人夺去生命;也或许你好容易买到了救命的药品,就被聚众围攻,死于非命;也许你从摊子上淘来一个不值钱的垃圾,转手倒卖就能富有起来……在这里,谁都可能成为猎人,也都可能成为猎物。 卖家、买家、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无论熟悉还是陌生的人,你都不能相信,因为他们很可能为了一点东西,就出卖甚至杀掉你。 纸醉金迷,却又乌烟瘴气,这,便是流水集。 上次贩卖金鳞银波鱼的时候,叶歆瑶没来流水集,因为这里太大太乱,商品也太过齐全的缘故。来这里卖东西,销路未必好,却一定会被压价。 但这次,为了族人,她非来不可。 流水集之名,来自「车如流水马如龙」之意,自然是人流如潮,纷扰喧闹。哪怕用「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来形容,也一点都不夸张。 叶歆瑶和容与做了一番伪装之后,前者便熟门熟路地交了钱,通过传送阵来到流水集的东集,先是去了地字号区,找到一家十分简陋的小铺子,出双倍的辛苦费,让店主修復那一堆破铜烂铁。 等待店主全力施为的时候,叶歆瑶又在地、玄、黄三个区域逛了足足许久,买了许多布阵必备的材料。 她的储物袋容量不大,容与无奈之下只得跟上,将东西全往须弥芥子里放。 东西全买好,法器也修復好之后,叶歆瑶对守卫展示了一下自己临时弄的信息卡,让对方看到自己在流水集的消费金额,确定他们俩是实打实的大客户后,就拉着容与来到天字号区。这里的人比先前的区域稀少很多,不是太过喧嚣,却仍旧十分热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流水集中,唯有东、西两集做得是真正的交易,南、北两集都是在此讨生活的人得居住地。」叶歆瑶一边走,一边和容与解释道,「西集的摊位要价少,好东西也少,价格低廉得很,能接到的任务也十分差劲,耗时间不说,报酬也十分寒碜,说不定拼死拼活完成了任务,还会被人赖帐,一点都不安全可靠,东集却不然。东集的任务风险高,报酬也高,略次的三个区,或许还要担心一下此类问题,但天字号区的告示牌中,很多任务的发布方甚至是正道赫赫有名的大宗门,又或是鼎鼎大名的组织。这些势力经营不知多少岁月,将名声看得极为重要,基本上不用担心黑吃黑的问题。」 说到这里,她举了个例子,笑道:「比如说,我在宗门外出歷练时,曾与同门发现了一个遗蹟,却不知究竟是谁留下的。派高人去探查,安全是安全,但太掉份,派弟子探查又怕折了门中精英。所以呢,门派往往会折中一下,在东集发布任务。用财帛功法驱使散修干活,等待他们探索的结果,再决定应该怎么做。这也是我身怀云笈宗入门功法,离开门派却不用废除功力,封印记忆的原因——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市面上都流传着前几页呢!」 容与入凌霄剑派十余年,除却修行、试炼便是出任务,从未来过这般地方,闻言不由微微新奇,暗道自己见识还略有不足。 莫怪越千钊临终之时,用那般决然的语调说,若他继续目下无尘,独来独往下去,哪怕他实力以飞速前进,都会被小人害死。如今一看,世事当真步步有玄机,处处蕴关窍。更别提还有些人心思扭曲至极,自己的修为没办法提升,就专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拖累得大家都活不成,从而沾沾自喜,心满意足。 正当两人走到大道中段时,忽闻悦耳铃铛之声。 抬眸望去,百丈之内并无铃铛痕迹,声音却是那样的清晰明快,直入心底。 还没等叶歆瑶做出反应,旁边就有好心人招唿:「你们两个,快退到路边来,否则会遭殃的!」 叶歆瑶和容与刻意做了伪装,又收敛了气势,外人看来不过寻常修士打扮,未曾投以什么关注的目光,只当是来东集办事的普通修士。见他们还没闹明白状况,连比带划让他们跟着自己退到路边,神态焦急溢于言表。 二人不明所以,见这一幕发生在道路的两旁,许多不明真相的人都被拉到路边,道路正中竟是空了出来,便觉得应当是东集的惯例,为不显得太过突出,就也跟着做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一辆巨大的马车,从街头缓缓驶来。 见到这匹马车,有个不明真相的女子顿时惊叫失声,叶歆瑶的眼中也流露一丝惊骇之色。无他,全因这豪华无比的马车,竟是由两条通体漆黑的真龙拉着的! 在修真界,龙的存在一点都不稀奇。 龙本性淫,子孙后代繁衍茂盛,有龙的血脉得妖族多不胜数,若真把那些他们不认的子孙全部算起来,妖界第一大族当之无愧。 但同样,龙族也十分排外,哪怕是流有自己血脉的蛟,都不被他们所认可。他们真正认同的,唯有血脉纯净的龙族;天地眷顾,突变而生的异种;还有凭自己实力修行,化为龙族的妖怪。 排外的种族往往十分护短,龙族也不例外。 在龙族看来,流有他们血脉的子孙太多,多到他们自己都不当回事。龙族对这群子孙后代的普遍看法,竟是觉得这群实力低下的垃圾只配为奴为婢,不堪大用。人类无论是奴役这些傢伙,还是将它们抽筋扒皮,炼丹制器,龙族成员都完全不会将之当回事,反正都是与我们无关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但若是动了被他们认可的族人,那就是打龙族的脸,不将龙族看在眼里,你就等着龙族倾尽全力的报復吧! 正因为如此,有本事抓龙当坐骑,甚至拿龙来拉车的修士挺多,基本上元神修士真有心,都能抓条龙来当宠物玩。毕竟龙族也可能出不肖子孙,未必个个都出挑,打不过人族修士的大有龙在。但真敢这样羞辱龙族的,绝对是凤毛麟角,为什么?因为能抗住龙族随之而来的疯狂报復的修士,实在少得可怜。要知道,龙族可不是那么讲道义的存在,你敢这样做,就是上了龙族永恆的黑名单。哪怕碍着面子,境界高太多的不能出手,但与之同一阶层的龙族连番车轮战,不准你喘气,甚至不要脸地摆阵群殴设陷阱,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摆排场的方式很多,没必要非挑这么一个,还结下偌大仇敌,不是么? 敢选择此般摆谱方式,并在龙族的强烈攻势下还能取得胜利,并活得异常滋润的逆天存在,普天之下,叶歆瑶就知道那么一个。 魔门元神真人,麻长生。 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叶歆瑶就知道,道路对面那个不小心出声的那个女子要遭。 麻长生能与喜怒无常的霍青娥并称为世间两大最可怕的女性元神真人,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角色,从熟悉情况的路人胆战心惊,一副遇到瘟神的态度来看,估计早早有人捋过虎鬚,下场自然也……不怎么美妙。 她就说嘛,流水集的人多半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自己做自己的,不去关心更不去打听别人的事情,省得沾染一身麻烦。为何刚刚听见铃铛的声音,路人却一个两个都变得这么急切友好,估计……这位大人心情不好,在场的人全得倒霉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等等,在场的人全得倒霉…… 叶歆瑶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了急切催促他们来路边的那人身上,只见那人双目充血,怒视不小心发出声音的女子,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后者估计能被这条街上数以百计的人,用眼刀给活生生地刮死。 不仅如此,女子的四周,也在一瞬间空了起来。 这名女子也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失措地望着一个长得颇为英俊的男人,忙不迭靠近他。那人却好似避着瘟神一样,连连后退,狼狈到连仪态都不顾及了。 看样子,情况不怎么妙啊! 厚厚的纱幔遮住了龙车中的景象,让人无法窥探到这位元神真人的玉容,外间侍奉和驾车的侍女个个花容月貌,美丽难描,却无人敢光明正大地抬起头,打量这些绝代佳人。 麻长生未有丝毫动作,似完全没听到那声惊叫一般,龙车依旧缓缓朝这边驶来。正当那女子松了一口气,以为安然无恙的时候,左边的黑龙张开血盆大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霎时间,半条街的人,悉数被罡风捲入,进了黑龙的口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虬蜀桫椤相伴生 香风已散,铃声渐远。 待麻长生的龙车彻底离开后,在场的人方不约而同地长抒了一口气,更有许多人庆幸道:「还好还好,我站在了路的这边,才没被那个女人连累。」 「是啊,还好我站得远,没被吸进去。」 「刚才真是太险了。」 「那女人还是个出窍期修士呢,一点定力都没有,看到黑龙拉车居然会喊出声?」 「应该是没见识吧?看她长得也有几分姿色,估计是谁的侍妾,才入修真界不久,用丹药提上来的修为,不知道龙车是麻姑的座驾。」 「带这种女人进来?嘿嘿,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哟!」 「就是就是,姬妾之流,玩玩也就罢了,怎能带她们来这种地方?非但上不了台面,若是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哪位高人,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大概是刚才共同经歷了一场惊心动魄,险死还生的关系,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却似早就认识的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两句。出人意料的是,在场竟没人说麻长生横行霸道,随意杀人,反倒纷纷数落起那个女人的不是。若不是跟那个女人一道来的人已悉数被黑龙吞入腹中,尸骨无存,说不定他们还得找那个女人的同伴算帐。总之,不能被白白惊吓一场。 见到这一幕,叶歆瑶讽刺地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麻长生、霍青娥,皆是特立独行,惹万千谩骂之辈。在她们实力未足之前,也不知招了多少风言风语,被人或明或暗地辱骂过多少次,哪怕到了现在,都有无数人在背后疯狂地咒骂着这两个女人。可待她们功成名就之后,纵心里恨得牙痒痒,在他们面前,众人也大都得表现得温文有礼,甚至毕恭毕敬。就连此番因麻长生的经过和古怪脾气,一群人受了无妄之灾,竟也没说强者的半句不是,反倒纷纷指责弱者不够卑躬屈膝,惹得强者生气。 虽说这本就是世情世态,却真令人齿冷。 今天的这一幕,不知告诉多少人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唯有实力,才是永恆。 收敛复杂的心情,叶歆瑶对容与说:「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清平坊吧!想到麻姑竟也在东集,我这心……」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未设置结界,也没压低音量,站在他俩身旁的路人听了,就竖起大拇指,说:「这做法聪明!有些傻瓜见到麻姑,心中害怕,一安全就熘得没影,说是等麻姑彻底离开流水集后再来东集,结果呢?听说麻姑定做了一样什么东西,隔三差五就得来东集添点物件再回去,兴致来了还到街上逛逛。若不趁着这次运气好,见到她还没出事,就将自己的事情办妥,换到下一次……啧啧,未必有这么好运喽!」 叶歆瑶礼貌地朝那人笑了笑,点了点头,又特意带容与从麻姑前进的反方向绕了一圈,七拐八拐,走了好一段路,才来到一家足足有七层楼高,面积在人间皇宫的百倍以上,雕樑画栋却不显任何庸俗,唯见清雅和秀逸的店铺前。 店铺的牌匾上,镶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清、平、坊。 东集之中,最大的药铺。 光是站在清平坊的门前,就能嗅到怡人的草木香气,一入清平坊,便见两排姿容秀美的年轻男女在门廊处等待。 见来了两个客人,一位容貌秀丽,如清水芙蓉的女子礼貌地走上来,询问道:「您好,编号一七三四,为您服务。」 她举止有礼,气度不俗,修为也到了出窍中期。莫说放到凡间,就算放到稍微小一点的修真宗门和世家,也定是被长辈全力培养,年轻一辈中如众星捧月般优待的对象。但在这里,凭她的美貌、年纪和尚算不错的修为,也只能做一个小小的接待人员,遇上脾气不好或者龌龊猥琐的客人,只要不太过分,许多折辱和难堪都得受着,还得面带微笑地应对。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几乎绝了修行前程,在叶歆瑶看来万般无聊,不知意义何在的岗位,由于优渥的薪水和遇到大人物的较高机率,竞争还异常激烈,不知被多少美貌的男女争抢,渴望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 困境面前,有人选择成为强者,有人选择依附强者,对别人的生活方式,叶歆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问:「你好,能带我们去任务牌那里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一七三四闻言,面上温柔笑意不变,恭敬道:「请随我来。」 清平坊售药,也买药,于店铺的西北角落,专门开闢一个极大的广场,放置了千台批量炼制的法器,专门用来查询和接受任务。每天都有极多散修蜂拥至这里,接受并争抢着各种任务,用自己的血汗乃至性命换来相应的药草,兜售给清平坊,以求换来些许灵石,供自身修行用。 散修的悲哀,被宗门宠爱,全力培养的人永远不懂。正因为如此,越千钊从不认为叶歆瑶能适应散修的生活——绝大部分散修,都是不甘、卑微、绝望乃至有点扭曲的人,他们习惯了笑里藏刀,习惯了翻脸不认人,甚至习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出卖朋友乃至亲人。 这样扭曲的人性,高傲如叶歆瑶,如容与,永远没办法理解,更没办法接受。但若不融入这个群体,不学习他们的生活方式,却又成了一个散修,就很可能有性命之忧。 导购员手上同样有批量炼制的法器,能够查询哪台机器是空的,所以一七三四熟门熟路地带两人来到一台空机器旁,礼貌地问:「请问,二位是自主查询,还是由我代劳?」 自主查询,免不得碰触法器,留下痕迹。由导购员代劳,却会被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留下记录。 这两种方式各有利弊,全看你选择哪一种。 叶歆瑶笑了笑,说:「你帮我查查,桫椤叶是什么价!」 桫椤叶具有清新宁神的作用,是制造相关法器的极佳材料,而清心凝神的法器需求量一向很大,市场走俏,价格居高不下。桫椤木则拥有汇聚、滋生「气」,改造周围环境的作用,堪称木材中的极品。 这样浑身都是宝的材料,自然也有强大的妖兽看守,如桫椤的伴生妖兽,便是虬蜀蛇。此蛇长过三百丈,蛇身青黑粗壮,鳞片若甲,坚硬非常,难以洞穿。 光靠肉身的强横,也不足以保护桫椤这等天材地宝,所以,虬蜀蛇会喷毒,毒涎所到之处,腐蚀绝大部分的事物。一旦陷入它制造的毒雾中,则会产生强烈的幻觉,哪怕没被它咬死,也会精神错乱而死。更别说它能活活吞下各种庞然大物,生生将之消化,又制造罡风,让你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 更让人头疼得是,桫椤生长于一处特殊的区域里,金丹修士乃是进入此区域的极限修为,再强得就没办法进去不说,想在其中牟利,对人数也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偏偏桫椤是成林生长的,一条虬蜀蛇不敌,立马唿朋引伴。它们的鳞甲又厚得要命,莫说寻常兵刃,纵是神兵利器,若光凭本身锐利,都有些不够,更莫要说虬蜀蛇还会术法……如此一想,简直要命。 叶歆瑶心中打得是桫椤木的主意,左右这东西喜阴喜湿,又能汇聚「气」,种在黄泉府绝对可行。但要配合她的计划布下阵法,最好再配上一些相应的,品质还算不错的法器,添置这些东西,让她的口袋瘪了不少。这样一来,得到桫椤木后,摘点叶子来卖钱是不错的主意。但她必须搞清楚市场行情,万一太过了,被别人主意,可就…… 一七四三动作很快,立马查询出结果,温言道:「桫椤叶的市价是:三十年份的桫椤叶,以一枚中品灵石每叶的价格收购;五十年份的,一枚上品灵石每叶;六十年份的,一枚极品灵石每叶;百年以上的桫椤叶,价钱找鑑定师面议。」 听见这个价钱,容与还没什么感觉,叶歆瑶却着实惊奇,便开玩笑一般地说:「哎?怎么会降价得这般厉害?难道有谁移植了桫椤木出来,天天摘叶子卖钱?」 对于她的话语,一七三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却没说话。 很显然,这种事情,并不是她一个接待人员能知道的。 叶歆瑶也就随口说说,心中却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虬蜀蛇分泌出来的一种物质,乃是种植桫椤木的关键。虽说可以让一条虬蜀蛇依附于两颗桫椤木上,等待同类的诞生,但桫椤叶的药性就不可能这么好,在市场得算「破败的桫椤叶」,又是另一种价钱。 心中郁闷少了个生财之道,叶歆瑶也没多大的兴趣,随口说了一句:「那你再帮我查查,虬蜀蛇身体各部位的价钱,先查蛇鳞吧!」 一七四三再次操作仪器,片刻之后得出答案:「三十年的虬蜀蛇麟,一枚极品灵石每片;五十年的虬蜀蛇麟,十二枚极品灵石每片;六十年的虬蜀蛇麟,五百枚极品灵石每片;百年以上的虬蜀蛇麟,价格找鑑定师面议。」听见蛇鳞的价钱竟然没跌,叶歆瑶的神色有一瞬的变化。她方才信口胡说的猜测,该不会真对了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清平坊内又逢卿 桫椤木和虬蜀蛇相伴而生,前者成林,后者成群,堪称猎杀者的噩梦。 完好无缺,不破坏任何药性地摘取一片桫椤叶的难度,比诛杀一条虬蜀蛇的难度要高上不少,何况虬蜀蛇麟虽然是制作盔甲的极品,却到底有一些与之材质相似的物件能够代替,何况修行界对盔甲之流的需求也不是特别大,若炼制方法得当,轻便的道袍说不定还胜过笨重的盔甲。桫椤叶的效果,却真正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也正因为这点,在以往的市场中,一向是桫椤叶比虬蜀蛇麟贵,而且是贵很多。所以叶歆瑶一开始会对桫椤叶跌价跌得这么离谱表示些许诧异,还当是有人找到了大量猎杀虬蜀蛇的方法,连百年寿数,第四次蜕皮的虬蜀蛇也能轻易对付,导致大量桫椤叶沖入市场,竟压低了价格。可眼下这种情况……由不得人不玩味,不去思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离了虬蜀蛇,还能让桫椤木活下来的方法,竟有人已经掌握了么? 叶歆瑶略略一想,就释然了。 她缺钱不假,却也没有缺到非得做任务不可的程度,既然不能藉机发点财,那就直接去凝虚境,打包几棵桫椤木和虬蜀蛇去黄泉府就好。 出于这种考虑,她笑了笑,对一七四三说:「既然虬蜀蛇各部位的价格还没跌,我俩又这么久,不去实在可惜了。你带我们去贩售进入凝虚境必备药品的柜檯,选一些必备的药材吧!」 一七四三应了下来,带二人去了相应的展柜,由叶歆瑶挑选药材。 挑药材的时候,叶歆瑶注意到,有个身着灰色衣衫,面容平凡还带着些许稚嫩感,看上去未成年不说,修为也才筑基期的少年走了进来。 此人一入清平坊,立刻有人迎上去,恭恭敬敬地引到了二楼的楼梯口。楼梯口已站了两个衣饰不凡,领子上还镶嵌了金边的人,看上去似乎是……三楼的管事? 按道理来说,清平坊的三层,一般都是「大人物」去的地方。这个少年一没足够的修为,二看上去也不像有后台的人。为何一进这里,清平坊就急急得到消息,恭恭敬敬地将他给迎上去,奉若上宾? 不仅如此,这个少年的眼神,也让叶歆瑶觉得……很有意思。 观察各式各样的人,乃是叶歆瑶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叶歆瑶注意到,少年的视线看上去十分平稳,但眼底深处是浑浊的,也往往会在美貌侍女们包裹得极好的酥胸翘臀处流连一二。这证明他的定力仍有些不够,本质上还是一个贪恋美色,容易被美色,或者说肉慾所诱惑的人。论气质,这个少年也十分普通,甚至带了点畏缩和游移,并无昂首挺胸,大步向前的自信,应当出身于较为普通的家庭,曾经过了好一段为生活劳累奔波的日子。但不知为何,这个少年看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和高高在上的不屑之感,这一点让叶歆瑶觉得十分好玩。 一朝得志便猖狂的人,叶歆瑶见得太多,自然知道这个少年和那些傢伙没什么两样。但这样的笨蛋,往往会死得很快,很快。 莫说整个东集,就连区区一个清平坊,都有许多眼力卓绝,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之辈。这个少年精明和张狂看似收敛,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却和明着表现出来没什么两样的,为何还能此人活得好好的,并被清平坊奉为上宾?清平坊的人既能发现他有宝贝,为何不干脆杀了这个少年,直接将他的宝贝给抢过来? 除非,对他动手的人全都死了;或者那件宝贝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动用,或说是不敢确定能不能由旁人来使用。清平坊的人察觉到这一点,为了自身的利益,才保下这个少年。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叶歆瑶都很感兴趣。 倒不是为了少年的宝贝,她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这个少年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甚至,联繫起桫椤叶价格大跌,虬蜀蛇麟的价格却居高不下的情况,叶歆瑶心里已有一两分计量。 若真如她所想,东西倒是好东西,但这种价格跌得厉害的药,她可不敢买了。谁知道催化出来的药材会不会有什么坏作用呢?哪怕清平坊的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没事,叶歆瑶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试试生死存亡之际,强行催熟的药材和自然成熟的药材区别到底在哪里。 出于这种考虑,叶歆瑶每看一种药材,都要问一七三四,这东西之前市价如何,现在市价如何。只要是跌价跌得厉害的,她全部不要,或者宁愿用同样的价格买相对陈旧,药性渐渐流失的同类药材,也不要新的。 至于理由…… 「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价,突然跌得这么厉害,我心里不安。」叶歆瑶这样告诉一七四三,「左右不差钱,买贵一点的,我心里踏实。」 清平坊作为东集最大的药铺,各种各样的客人看得太多,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得客人也有不少。反正他们售出得都是正规药材,不含假药,加上接待人员有提成可以拿,一七四三乐得看叶歆瑶专门捡好的拿,服务更加尽心周到。 由于她问得太多,挑拣得又仔细,买药的速度无形中就慢了下来,比预计离开的时间晚了许多。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歆瑶不紧不慢,研究着最后的几位药材,一颗心却跳得厉害,好似会发生什么事一般。 这时,香风传来,铃声响起,清平坊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叶歆瑶下意识地侧过头,望着门外,就见一女子在众位绝色佳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观其出行的排场,以及清平坊外停着的黑龙豪华车架,若猜不到这位女修是谁,就真白长了这颗脑袋。 麻长生修行得是一力降十会,以力破万物的路子,走此类路线的人,一般都将肉身淬鍊到了极致。虽说在这其中,虎背熊腰,筋肉虬结的大汉居多,身材削瘦却结实的人也不少,但人们普遍还是会将此类修士的形象定格在前者的身上。所以没见过麻长生的人,乍一听她修行的功法,都会自动代入自己见过得最粗壮的人,再给他套上一张女人脸,瞬间周身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 光凭想像就唾弃麻长生男不男,女不女的大有人在。由于她喜欢收美女当弟子兼侍女的缘故,不知多少人往歪处想,觉得这位魔修非但长得像男人,心态也很爷们,哪怕在这种事情上都一定要做男人。既然如此,干脆投生成个男人算了,为何弄个女儿身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事实上,麻长生的形象,与世人所想的,有很大得不一样。 这位恶名远播,号称魔门元神第一人,战斗力剽悍至极的女修,生得非但一点都不兇恶,反倒十分清秀可人,甚至举手投足之间,都给人一种楚楚可怜,苒弱无依,需要被人呵护的感觉。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最适合麻长生的定位应当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带点少女的忧愁,却被教养得十分好,端庄文秀,温文尔雅的大小姐。 大小姐轻启朱唇,用十分轻柔美好的声音问:「人呢?」 清平坊的大掌柜屁滚尿流地从三楼雅间冲下来,明明是个金丹修士,却给人一种上气不接下气之感,抖抖索索地说:「见过前辈。」 麻长生微微侧过脸,纤弱而忧郁,「柔弱」二字从每一根头髮丝透出来。若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想必在想许多男人已忍不住冲上去大献殷勤,恨不得将这位清丽动人,又苒弱可欺的姑娘搂在怀中,轻怜密爱一番。 她望着大掌柜,整个人竟是怯生生的,娇柔万分,话语中带着软糯和无力的味道:「我要的人呢?」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个念头——清平坊是买药的地方啊,怎么这位主儿竟朝大掌柜要人?她该不会……吃人吧? 想到这里,不知多少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仿佛看到一口大锅,汤水已经沸腾,就等将人抛下去……打住打住!不能再想!邪门歪道的修士多了去,但喜欢吃人肉的傢伙,还是略少的,对……吧? 对什么对啊,这种变态很多的好吗? 叶歆瑶注意到,许多人左顾右盼,露出焦急的神色,看样子很想离开。偏偏麻长生的马车太大,人又带得多,竟是一副把大门悉数堵住的架势,导致这些人纷纷和一旁的接待人员打听,蹑手蹑脚地往接待人员口中的「员工通道」走去。 对这位瘟神,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在麻长生面前,清平坊的大掌柜丝毫不敢拿乔,连忙示意手下人将人带上来。 四位金丹级的修士抬着一人,缓缓上前。 那人周身萦绕会灰色的气息,伴随着走路的声音,露出叮叮噹噹的脆响,束缚于全身的锁链若隐若现。 叶歆瑶的眼中,露出些许兴味的光。她自然能看出来,这位被四个金丹修士困住还嫌不够,身上也被施加以用「无伤禁铁」制作,彻底封印全身上下所有法力的锁链的可怜傢伙不是别人,恰恰是刚才以倨傲的态度进门,看上去与清平坊的诸位管事很熟,是此间常客的少年。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魔门第一麻长生 快至麻长生面前的时候,抬着灰衣少年左肩的金丹修士另一只手提住他的衣领,旁的三人见状,一齐松手,就看见这位金丹修士将灰衣少年如拎小鸡仔一般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又以暗劲打在灰衣少年的双膝,逼他在麻长生面前跪下。 猝不及防被称得上「朋友」的大掌柜派人抓住,又遭这样折辱的少年,脸上仍带着几分愤恨之色。纵被强行压着跪了,他却十分倔强地不看麻长生一眼,只是扭过头,望着一边的大掌柜,眼中满是怨毒的意味。 大掌柜见状,冷汗直流。 我说,麻长生这位姑奶奶在这里,你看她啊!你看我干什么?你,你,你……你快看她啊!万一她心情不好,死得人就不止我一个了,虽说我有点对不起你,可你也没真将我当过朋友,咱们顶多是利益关系,不合则散,你没必要这样害我吧? 麻长生微微敛眉,身旁便有一绝色侍女上前,掰正灰衣少年的脸。 这位侍女的身上也不知涂抹了什么脂粉,似兰似麝,香气浓郁又不艷俗。当她柔若无骨的双手拂过少年的面颊时,少年不由心中一盪,眼神勉强能维持清明,注意力也泰半集中在大掌柜身上,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迷离和色气。 被他用这样的眼光瞟了一眼,侍女也忍不住直冒冷汗。 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啊!哪怕再神经大条,也该知道事情不对吧?在麻姑的面前,竟敢两次出神,完全不将麻姑当回事,这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侍女却不知,少年身怀异宝,修为进益极快不说,更让他财源滚滚来,导致他内心倨傲非常,认定天下人都只有求着自己的份,纵是前辈高人,想从自己这里拿药材,也少不得给点好处,又怎会惧怕? 诡异的沉寂过后,麻长生皱着眉头,不悦地问:「给你提供大量成熟珍稀药材的,便是此人?」 大掌柜连连点头:「正是。」 灰衣少年被封了口,不能说话,麻长生也没让他说话的意思。只见这位娇柔清秀的元神真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灰衣少年,目光之冷锐,几乎让灰衣少年觉得自己不是个人类,而是砧板上待宰的猪肉,被屠夫挑剔着,哪块比较好下手。 这样冷酷的,完全不把人当人的目光,和连蔑视都不曾有,却更让人感觉到无比轻辱的眼神…… 灰衣少年的身子微微发抖,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吓得,亦或二者皆有。 若我有朝一日发达了,背叛我的人,轻辱我的人,尤其是你这个女人……都得向我跪地求饶,舔着我脚尖的灰尘! 他的情绪波动,麻长生自然捕捉到了,但这位元神真人没有丝毫重视他的想法,更没有半点将他看在眼里的意思,只是打量了他半晌,发现他修为低劣至此,气息却十分驳杂,很像是胡吃海喝各种灵药,却完全没将之消化,徒留在体内混杂成一团,白白浪费药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若没那件东西,就凭这傢伙,还真没办法做到拿奇珍异宝当饭吃。 心中确认了这个事实,麻长生望着灰衣少年,平静地说:「把催熟药草的宝物交出来!」 没有疑问,没有商讨,更不讨价还价。想要人家的东西,就直接将人家绑来,当着一堆人的面直接索要。 见到这一幕,众人终于知道,麻长生那么差的风评,究竟是哪来的了。 这是一个直来直去,从不委婉,更不带任何虚伪面皮的人。她说话做事,全都顺从本心,而不是顺从社会规则,所以……格格不入。 灰衣少年一听,便露出微微得瑟。 他也不是愚笨之人,略微一联想,便知身怀至宝的事情,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隔三差五易容改姓,跑到清平坊中兜售诸多珍贵药草,发家致富,也早落入旁人的眼中。 清平坊中的人浸淫药草中千万年,对各种药草的药性和产出量了如指掌,一次两次还没注意,十次八次,谁发现不了他有问题?只是一群专业人士反覆研究观察后,发现这个少年用来催熟作物得并不是什么容易抢过来的宝贝,而是走狗屎运被至宝认主,体内自带一个空间,能够用低劣的种子种出极好的药材,不由扼腕。 为此,清平坊的高层研究了许久,决定先稳住灰衣少年,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让他以为自己还没露馅,大肆兜售药草的时候,自个儿也大赚特赚一笔。什么时候这货觉得赚够了,打算离开流水集,一走了之,什么时候就卸磨杀驴,将他囚禁起来,专门生产药材。只不过,若真做了这种事,说不定就有眼红的人打算「替天行道」,也会给他们添些麻烦。 就这样,清平坊的人低买高卖,借着这个少年的手也不知赚了多少。谁料正数钱数得开心时,杀过来一个麻长生,要求他们交宝贝,要么就交人。 清平坊的大掌柜得到上级授意,一面稳住麻长生,一面刻意调低一些特殊药材的药价,藉此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力,妄图让他们和麻长生产生冲突,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平稳度过这次危机。 作为流水集最大的药铺,清平坊每日人来人往,几乎瞒不住什么消息,何况这次的举动他们压根没想瞒呢?麻长生亦知此事,但她直来直去惯了,敢找她麻烦的,杀了便是,等我杀到无人敢来为这份利益出头,东西自然归我。所以对清平坊众人的小心思,她压根没当回事,隔几天就处理一些利慾薰心的傢伙,手段很是干脆利落。 很显然,麻长生的战斗力实在太过惊人,打得四面八方的来客没了嚣张气焰,才有了今儿这么一出。 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麻长生便解了灰衣少年的禁言咒,眼见灰衣少年竟露出这般神色,麻长生微微眯起眼,问:「不肯?」 灰衣少年见麻长生态度不好,下意识桀骜地仰起头,不服输地,甚至带了些怨毒的眼神盯着麻长生。不知他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大概是功成名就之后怎样让麻长生跪地求饶吧?总之,在他的眼眸中,除了不甘、愤怒、傲慢和不服输之外,便是隐藏得极深的一抹怨愤和淫亵的意味,周身的气也有些不对。 麻长生轻轻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上去无比随意,似要轻抚被风吹乱的鬓髮一般,轻轻地抬了抬手。 下一刻,灰衣少年的身子就似被石化了一般,微风一吹,化作细碎的流沙。一点一点地铺散在地面上,压根看不出前一刻,这些沙子组成了一个活人。 在场的人见状,普遍面色惨白,抖若筛糠。 心狠手辣之人,他们自恃也见过不少,杀人这回事,在场的基本上都干过,却真没见过麻长生这样干净利落的。 站在麻长生旁的大掌柜冷汗浸满全身,就差没哭出来了。 虽说魔修麻长生的大名如雷贯耳,但不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位姑奶奶竟是这么的……难以形容?明明为这件宝物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打了不知多少架,听说还受了伤,谁不认为她对这玩意势在必得?才无奈退出竞争?谁料至宝在前,问一句你肯不肯给,不肯给也不想别的办法,直接将人给宰得干干净净,连魂魄带宝物都彻底击碎。仿佛之前她付出的种种努力,结下的各种仇人都没存在过,或者对她完全没影响一般。 这些人满脸不解、不信和惊恐,叶歆瑶对麻长生的行为倒是十分赞赏,容与亦然。 直面本心,不滞于物,本就是说来轻巧,做起来却万分困难之事。能大量生产或催熟珍贵药物的宝贝,再怎么不通世事的人,也知道它的珍贵,更能想像为霸占它,麻长生会结下多少仇人。偏偏麻长生像打碎个杯子,攀折一朵鲜花般,轻松随意,至宝说毁就毁,这份心气,怎能让叶歆瑶不动容? 世间娇柔美貌的女子数不甚数,自立自强的女子不计其数,但她们都不是麻长生。 不,应当说,纵世间修士千千万万,却只有一个麻长生。 麻长生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杀掉灰衣少年后,她问大掌柜:「你很怕我?」 「麻姑风仪无双,晚辈,晚辈……」大掌柜勉力让自己维持镇定,堆出笑容,恭维道,「晚辈自是怕的。」 听见他这样说,麻长生秀眉微,似是疑惑不解,轻声问:「既是如此,你怎么有胆子使出那些小手段,用来对付我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大掌柜一听,「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倒不是他怂,而是听见麻长生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问话,他直接被吓得浑身发软,压根站不起来了。 「我听说,你们在私下里议论,说我冷血无情,哪怕将清平坊贱卖给别人,都比将宝贝对我拱手相让的好。」麻长生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指甲,淡淡道,「若不多杀几个人,坐实你们给我安的名声,岂不是愧对你们这一番好意?」 「我,我,我……」还没等他「我」完,麻长生微微压低身子,看了他一眼,又好似压根没看他,就听她娇柔的声音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优美如诗:「我这个人吶,最讨厌叛徒,你与那小子的关系看上去不错,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为保全自己,彻底将他卖了。不仅如此,你还嫌他怨恨于你,死得不够。哎呀,你这种又没品格,又没担当,还没点胆气的人,为何要活在世界上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男女双方差别待 麻长生的声音就如她的人,轻柔而娇美,带着似水的温柔,仿佛清泉溪流般沁人心脾,让人为之迷醉。但她的话语,却似一滴油溅到沸腾的油锅中,让整间清平坊瞬间混乱了起来! 他们毫不怀疑,为了坐实清平坊高层给她安的名声,天性古怪,喜怒无常的麻长生绝对不介意多杀几个人,甚至……屠光这里。 对这位几乎是公认的魔门元神第一修士来说,杀一个人和杀一万个人,性质是完全一样的;杀有后台的人,和杀没有后台的人,性质也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杀完人之后,是小憩一阵,还是继续畅快开战罢了。 一时间,清平坊倒真像炸开了的油锅一般,人群四散奔逃,哭爹喊娘,叫苦连天者不计其数。所谓的「安全通道」瞬间就赌满了人,就连跟在叶歆瑶身旁的一七四三,在这时候也不顾什么职业素养,飞快地朝安全通道奔去。 众人焦急地推搡,却不知最前头的人望着阻挡出路的黑色光壁,心若死灰。 容与看了一眼麻长生,又问一旁纹丝未动的叶歆瑶:「可能走得掉?」 「没可能的。」叶歆瑶轻轻摇头,嘆道,「麻长生若有心杀我们,莫说清平坊,整座东集都要遭殃,断不可能走得掉。」 说罢,她自嘲一笑,略带歉疚地说:「真不好意思,这次拖累你了。」 容与手握青莲剑,淡淡道:「布阵本就是两家之事,谈何拖累之说?」 纵明知不敌,他望着麻长生的时候,眼中涌动得不是惧怕,而是跃跃欲试。 对一个纯粹的剑修来说,天下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敌人越强,他们反倒越高兴。 倘若畏惧对方的强大,不敢上前挑战,便将永无寸进。 麻长生何等人物?未走进清平坊,气机就尽在掌握,飞花落叶,唿吸心跳,都瞒不住她的神识。只是叶歆瑶和容与的修为未够,在一众人等里算不得多出挑,她方没怎么在意罢了。眼下在溃散的人群中,她竟察觉到两股战意,一锋锐无匹,一似水缠绵,同为战斗狂人的麻长生眼睛一亮,轻描淡写地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出了一掌。 这一掌,撕金裂石,断山碎玉,却偏偏又似分花拂柳,优美轻柔。 映入眼帘的,是她的一双芊芊素手,白皙到近乎透明,看上去无害极了。敏锐的六识却在提醒着他们,这一拳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清平坊内环境极佳,让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但麻长生的这一拳挥出后,叶歆瑶和容与顿觉身处九层冰窟之中,从头到脚都浸透着一股冷意。 性命攸关的时刻,配合默契的两人,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反应——他们非但没有往后或者往两边退去,又或是设置结界阻拦,反倒迎着掌风,向麻长生冲去! 两人的战斗经验都十分丰富,自然知道像麻长生这般以力破巧修行至极致的人来说,他俩设置的结界如同纸煳的般,一击就碎。哪怕用了最快的身法,在麻长生的眼里,说不定也慢到处处都是破绽。正因为如此,他们能做得,唯有倾尽全力,朝麻长生使出自己最强的攻击! 霎时间,一道浩然剑气昭于云霄之上,引得东集动盪;四境灵气亦随之紊乱,尽入清平坊内,似在酝酿着什么强大至极的道法。 麻长生璀然一笑,竟是想都不想,生生地收回掌风,水袖轻轻一甩。 拨乱的灵气悉数归位,凌人的剑芒被绝对压制,竟无力前进半分。 精纯剑意被阻,道法强制打断,对叶歆瑶和容与的伤害不可谓不大。容与的面色比之从前更加苍白,毫无血色;红晕却爬上叶歆瑶的双颊,但见她双唇红润到不正常的地步,眼中也有朦胧的水光,显是身受重伤,强力压制的结果。 饶是如此,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也称得上极端强横。 面对魔门第一的元神真人,竟没被她的气势所迫,有胆子进攻不说,还硬抗了麻长生一招。虽说麻长生试探之意远远多于战意,估计连一成修为都没使出来,但观这两人的修为……这份战绩,当真是十分彪炳。 再说了,这两人的绝招虽被麻长生所阻,但观其尚未成型之时酝酿的威力,已是足够惊人。 麻长生收敛了气势,笑意盈盈地望着叶歆瑶,柔声道:「我认得你,你是青娥看中的那个姑娘对不对?青娥的眼光,果然不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叶歆瑶知道自己的伪装在麻长生眼里估计和不存在一样,却没想到麻长生和霍青娥之间还有交情,并且听上去相当不错的样子,对于这个问题,她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最合适的。 当然,她也不用回答。 麻长生是一个极端自我的人,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顾及任何后果影响,更莫要说旁人的眼光。所以才说完这句,她便柔柔地看着叶歆瑶,微笑道:「若是青娥对你不好,你大可来投奔我,我帮你欺负她,好不好?」 等等,你俩…… 还不等叶歆瑶说什么,麻长生就转向容与,面上的笑意渐渐收起。只见她上下打量了容与许久,方沉声问:「小子,你是打算和青娥,还有我抢人么?」 容与觉得麻长生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味道都不对,便淡淡道:「晚辈不知前辈何意。」 麻长生闻言,柳眉舒展,竟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你小子很不错,我记下你了。」 说罢,她取出一枚金色的莲子,干脆利落地扔到容与手中:「佛教的那些老秃驴天天想着渡化我,说我现在入佛门的话,就许我十力金刚玉灯愤恚天女之位。若晋了地仙,就许我什么目琏果位,还巴巴地拿了这个东西给我,说它和我有缘,将来一定能用得着。我嘛,左看看,又看看,始终不觉得这玩意和我有什么缘分,可巧今天见你用得是青莲剑,与之同属五色莲华,这枚小玩意就送给你啦!」 容与没怎么接触过佛门人物,却也知道佛门有一天仙大能释尊,号无量光。无量光坐下有十圆觉地仙尊位,号称皆指未来佛果,可以藉助佛国吸收愿力,借神道辅助,大大提高成为天仙的可能。 正因为十圆觉地仙果位的特殊,佛门亦将之看得很重,绝不轻易许人。而目琏果位,恰恰位于十圆觉地仙果位之首。可想而知,佛门为拉拢麻长生,当真是下了血本。 当然,消息灵通的人也清楚,麻长生拒绝佛门拉拢的原因是——不喜欢,念头不通达,不愿意为这玩意勉强自己,所以不去。 无论是谁,听见这种回答,除了一口老血呕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麻长生见到他两人,心情好转了不少,倒是施施然地走了,容与拿着金莲,顿觉烫手极了。 五色莲华之中,真正适合他的,唯有主业火杀戮的红莲,其次则是主吞噬毁灭的黑莲,又或者主浩然正气的青莲。至于金莲和白莲……一个主功德香火,一个主济世安民,容与拿到手上也没什么用啊! 叶歆瑶用一种「你真不走运」的眼光看着容与,破天荒流露出满满的同情。 从到手的好处看,麻长生妥妥地重男轻女——叶歆瑶半点好处没捞着,容与却拿着五色莲华中的金莲,怎么想都是后者占便宜。但往深里想,就会发现麻长生待叶歆瑶和容与的态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麻长生对叶歆瑶,当真是亲热又亲切,什么「你被青娥看重」「我也觉得她眼光好」「她对你不好,你就来投奔我」,妥妥地给叶歆瑶增添两座大佛当后台有木有。虽说叶歆瑶觉得这好意自己受着怪怪的,却不妨碍在别人看来她后台实在太硬,流水集内横着走都没问题的事实——麻长生的仇人满天下,却都打不过她;霍青娥少与人结仇,但大家都怕死了她。若麻长生说看中了叶歆瑶,想收她当徒弟,说不定叶歆瑶第二天就被龙族给盖麻袋了,可提出青娥娘娘…… 与叶歆瑶得到的亲热对待相比,容与得了好东西不假,麻长生的态度却很暧昧不清,还特意交代清楚,这枚金莲乃是佛门送给她的。清平坊内虽没什么人,用神识偷偷关注这边的修士却不算少,消息瞒是瞒不住的。容与拿着这玩意,佛门不会找上门来? 「我觉得……」容与沉默片刻,方郑重道,「这一趟,的确是你拖累我了。」 叶歆瑶忍着笑,回答道:「也不能这么说啊,金莲到你手上,能保得住的话,自然就是你的。所以呢,咱们应当快点去被天机蒙蔽的地方,潜修个几百几千年,甚至将它炼化,不就没事了?」 真炼化这东西,佛门会直接把我渡化吧?哪怕金莲无比纯粹,容与都对它没兴趣,更莫要说这上头沾染了佛性,也不知被多少佛门大能施加法力,实在是个烫手山芋。但这好歹是别人给他的东西,也没得为了麻烦,随手将它送人,导致腥风血雨的道理。所以容与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来,叶歆瑶则拿了几样药草,拍下足够的灵石猴,两人以极快的速度,趁着麻长生还在东集逛街,众人不敢对他们太放肆的时候,飞快地熘到凝虚境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凝虚奇境取奇珍 凝虚境的天空永远流淌着玄奥神秘的符文,让苍穹布满炫目的色彩,也让世界染上万丈华光。 在这令人目眩神迷的华丽光幕中,整个凝虚镜却好像死了一般,没有微风吹拂,也没有蝉鸣鸟啼。放眼望去,山清水秀,郁郁葱葱,倒是一副好风光。可凝神一看,连个树叶尖儿都纹丝不动一下,死气沉沉,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叶歆瑶和容与站在凝虚境的入口,留神等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凝虚境的八荒与正中央,九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喷薄而出——红、橙、黄、绿、蓝、靛、紫,还有如昭阳一般炫目的金色,以及如夜幕一般深沉的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九种色彩在天空交织,挤压,将凝虚境染得更加炫丽多姿,迷离且瑰丽。 片刻之后,这奇妙的景观渐渐淡去,凝虚境中飘起白色的雾气,朦胧至极,上接天,下连地,将整个世界都染上纯净但让人极端不舒服的诡异白色,也阻隔了全部人的视线。 叶歆瑶看了一眼容与,问:「你见到的绿色光芒,最后落于什么方位?」 容与不知她问自己这么一句是何意,却还是如是说:「东北。」 「我见到得是朱天。」叶歆瑶飞快地算了算,扔出一包配好了的药草,「服下它,咱们走阳天位,东南方向!」 听见叶歆瑶用九天之位来代指方向,又将他俩看到的方位折中一下,便明白这两种物事的价格为何居高不下:「非得一男一女?」 叶歆瑶点点头,正色道:「凝虚境十分奇特,九块区域生长九种颜色不同的特殊植物,需要服不同的药草,才能避免被凝虚境同化,永留此地。每隔三个时辰,凝虚境中地气上涌,化作虹光汇于天空之中,苍穹中刻下的神秘符文便会将九块区域调换。不仅如此,虹光还会模煳生灵的视线,男子向左,女子向右偏,折中一下才能找到我们想找的区域。若是带多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三个时辰,至少要杀死或生擒一条虬蜀蛇,并连根带走一株桫椤木。 这个任务听上去,似乎有点严峻啊! 两人全力以赴,直直往阳天位奔去,由于恰当的草药护身,没有感到丝毫不适,速度也奇快无比。 待到阳天位的边缘,放眼望去,但见眼前茂密丛林,透着难以言喻的美丽。 叶歆瑶祭出一根金色的绫罗,二话不说,直直朝林间飞去! 这件法器名为「千方幻光绫」,拥有迷惑和束缚的作用,配合一定的手法使用,能制造出整整六个时辰的隔绝区域出来,却只能用上三次。叶歆瑶身上的钱少说掏掉了大半,才将之买下来,自然不会浪费。 她对力量的运用,已经达到极为巧妙,近乎「入微」的程度。绫罗一放一收,两颗桫椤木就被千方幻光绫所包裹,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区域。 下一刻,桫椤木粗壮的黑铁树身,突然缓缓蠕动起来,两个硕大无朋的赤色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吐着黑色毒雾,朝二人冲来! 一气清光,紫霄神雷,竟是不分前后,朝二蛇打去。 雷火电光将两条虬蜀蛇逼开,浓厚的阴影却自叶歆瑶的后方覆盖,原来竟是虬蜀蛇不知何时,竟抽出了一部分蛇身,缓缓游动,从他们后方袭来! 无数星光,从天而降。 满天的青莲剑气犹如周天新宿形成的巨网,带着凄绝的艷丽,传递死亡的讯息。巨蛇的尾巴想抽打叶歆瑶,却恰好迎上了这无尽的剑气,明明一为无形之物,一为区区鳞甲,却发出金属撞击的巨大声响。 容与的青莲剑,乃是养魂之器形成的本命飞剑,亦称得上法器一流,莫说有形有质之物,就连有质无形的诸般法宝,都能凭藉青莲剑的特性和本身的锋锐剑气,将之彻底斩断。偏偏此番与虬蜀蛇的鳞甲交缠,竟没办法奈何它的鳞片太过。 清平坊以如此高价收购,单位还是「片」的强横之物,果有独到之处。 初次交锋,无论是叶歆瑶和容与,还是两条虬蜀蛇,都只能算平分秋色,没占到对方多少便宜。 容与这般想着,却不知叶歆瑶心中暗暗叫苦。 她见这两株桫椤木离旁得桫椤木较远一些,就选了这两株作为目标,却未曾想到自己和容与的幸运值都是负数,竟随便一挑,就挑到两条寿数在六十到一百之间,已经蜕了三次皮的虬蜀蛇。 真该庆幸,他俩的运气还没坏到家,桫椤树林的边缘不可能长百年以上的桫椤木,否则他俩二话不说,可以直接捏碎符咒,看看运气如何,能不能死里逃生打道回府? 苦中作乐归苦中作乐,叶歆瑶却无半分怠懈,但见她高喊:「内息,半盏茶!」 容与会意,知她有道法要准备,自己必须独斗二蛇,给她空出半盏茶不受打扰的时间,便暗运法力于青莲剑上。 不用叶歆瑶说,他也发现了,纵凭剑气之利,都没办法在虬蜀蛇的鳞甲上留下什么痕迹。既然如此,就只能凭藉巧劲,对虬蜀蛇的内腑造成伤害,并藉机寻找这玩意的七寸所在了。 霎时间,剑芒吞吐,比起方才,更甚三分。 叶歆瑶立于漫天罡风和剑光之中,面容沉静庄严,手心凝聚青色光芒,散发出夺人心魄的气息。 虬蜀蛇似乎感觉到了叶歆瑶正在准备的道法对它们的威胁,不管不顾,朝叶歆瑶攻去。但它们稍一分神,逆鳞边缘便被剑芒刺中,痛不欲生。 青莲剑触及坚硬的逆鳞,迸射出星星点点的火光,虬蜀蛇被他激怒,偏生剧毒竟奈何不得容与一丝,连沾都没沾上他。无奈之下,这畜生竟是长嘶一声,地动山摇起来。 虬蜀蛇与桫椤木伴生,擅毒,天生便懂得土系道法。但它们本能地不想伤害到伴生的桫椤木,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它是绝对不会用土系道法来攻击敌人的。 就不知,让虬蜀蛇觉得濒临绝境,不得不孤注一掷来反抗的,究竟是容与的攻击,还是叶歆瑶正在准备的道法?亦或者,二者皆有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恰巧打在了两人的弱点上。 叶歆瑶全神贯注准备着道法,容不得半丝分心,一旦道法被打断,原本与麻长生对敌时还未曾好透的身体,真可能会出现大问题。是以情急之下,容与灌注法力于双脚,往地下重重一踩,青莲剑平削大地,阻止妖法的继续,让大地恢復平静。 他本就是一往无前,擅攻而极不擅守之人,为兑现自己的承诺,也为对得起越千钊和叶歆瑶託付的信任,竟是一下躲闪不及。纵避转得当,仍旧被虬蜀蛇尾部扫到一点,左臂差点被击得粉碎。 好在与此同时,叶歆瑶的道法已准备完毕。 被封锁的区域被阴影彻底覆盖,上空高悬着一座山峰,巍峨至极,让人不敢直视。 虬蜀蛇被山岳的气势所摄,不知不觉,动作慢了半拍。 仅仅这么一瞬的迟滞,足够叶歆瑶彻底将道法使用出来,一时间,山峰之上,竟有无数巨石轰然压下,纷乱地朝桫椤木所在的方向砸去! 虬蜀蛇与桫椤木相伴而生,栖息之时都是用自己巨大的身子将桫椤木层层环绕,包裹得严严实实。对它们来说,桫椤木是它们的食物,伙伴,也是赖以生存的家园。眼见家园被威胁,虬蜀蛇本能地前去回援,生生地抗住仿若无穷无尽的巨石攻击。 哪怕再怎么强壮,到底是血肉之躯,被坚硬胜过金铁百倍的诸多巨石自高空击中,不砸个七荤八素血肉模煳,简直对不起自己。哪怕这两条虬蜀蛇将近百岁,快要第四次蜕皮,达到真正的成熟期,也没办法在逆鳞受剑芒入侵,本就受了不轻的伤势后,再硬抗这么一招。 山峰消,巨石没,桫椤木高耸如昔,顶多有些纷乱,落下好些枝叶。虬蜀蛇却奄奄一息,就剩下一口气,驯兽圈加之于身的时候,连反抗的力气也无。 熟悉了虬蜀蛇的战斗套路后,叶歆瑶和容与配合默契,在三个时辰内,挖走了九颗桫椤木,至于虬蜀蛇……六死,三伤。 战绩辉煌彪炳至此,叶歆瑶却一点都不开心,因为她用了好几次「星如雨」。 星如雨,名字很美丽,招式很强力。召唤一座山峰,落下漫天巨石,巨石在天空如星,坠落时如雨。 虬蜀蛇本能地保护桫椤木,抗衡不了「星如雨」的威力,年份稍微小一点的,基本上就是被砸死砸烂的下场。 眼见这兇恶妖兽为保护伴生的伙伴,傻乎乎地落入圈套之中,叶歆瑶顿觉自己的手段有些卑劣,心情始终没办法好起来。偏偏容与又是个不会劝人,更不喜欢管事的,纵知叶歆瑶心结在哪里,也就说了一句:「它们终究是妖兽。」便闭口不提。 好在叶歆瑶也不是什么悲春伤秋之人,略一会儿的不虞后,便调整了情绪,再度前往黄泉府,来到檀郡叶氏和越国公后人的阴宅处,将虬蜀蛇用秘法驯化,三条蛇轮流看管九大阵眼。如此一来,桫椤木的生长自然会缓慢许多,桫椤叶的效果更会差上不少,但叶歆瑶只是要聚气的功效,也就不在意这些。左右多年之后,直到新的虬蜀蛇,一切也会好起来的,不是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逆天改命夺气运 为保证族人的安全,两人全力扑在阵法的布置上,没日没夜,不知忙了多久,终于在时限到来之前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布阵的这些天里,叶歆瑶也没忘了拿阴珠给叶卯,让他去找能託梦的鬼修,给叶涛託梦,问,如果她能带檀郡叶氏的人去修真界,他们要不要跟来? 叶歆瑶说的很清楚——她如今也是个飘零天涯的散修,没办法时时刻刻都庇护着他们,哪怕她修为高了,修真界也不是安乐祥和的仙界,终究还是要靠自己。只不过,若跟着她去了灵气充足的大世界,潜心修行,成材的可能性大上许多,能活的时间也更久一些,却到底没檀郡叶氏在半源小世界那般唿风唤雨的地位了。 对于这两条路,檀郡叶氏的人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安于现状。 他们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一朝落得无比平庸,说不定还要受人欺辱,心中着实不甘。与其去仙道昌盛的大世界,从统治者沦为人人可欺的角色,还不如就在这个修真者口中的小世界,一代一代地繁衍下去,安享尊荣,岂不痛快? 容与也问了族人同样的问题,当族人得知他不会一路都带着他们后,犹豫了很久,也选择原地踏步。 他们这般选,相当于主动在本来就渐渐淡薄,没多少牵扯的因果上,又重重地划了一刀。 在此之后,无论是檀郡叶氏,还是南越族人,与这两人的因果都淡薄得不剩什么了。毕竟,无论是生养之恩,还是抚育之情,亦或是教导之义,他们两个都差不多还完了。接下来,便是先还越千钊救命之恩,再取五色莲华中的红莲,便能分道扬镳,各自闭关、探险,提升境界与修为。 萧云霈自是不知这大半年的功夫叶歆瑶都在忙什么,为何迟迟没来看他,他的生活一如往常,看书,练拳,背着监视他的人,暗中修炼容与传授给他的武功,趁睡觉的时候打坐调息。路上还好,等入了北齐,各式各样的人更是见了不少,有充满恶意的,有以欺辱他为乐的,有居高临下对他施捨同情和怜悯的,还有故意接近他,打算欺骗和利用他的。 在顾明宪的教导下,萧云霈的教养极好,他遇到事情会慢慢想,不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等想明白了这件事,如果他觉得能忍下来,就不会将之放在心上,继续淡定如常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若是他觉得不能忍下来,那么你今天骂了我,我明天就要打回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在朝堂、宫廷混久了的人,从来不会以单纯的想法揣度别人,何况他们还不知道萧云霈的反应有点慢。在他们看来,萧云霈养气功夫绝佳,心思深沉难测,又并非一味忍气吞声。虽说他年纪尚幼,若长成了,又被他回了东岳,夺得帝位,实在是北齐的心腹之患。但想想他们给萧云霈一应衣物、薰香和食物中加得料,这些人又释然了。 再怎么聪明,手段通天,你也得有命可活不是? 处理完族人之事,离开黄泉府后,叶歆瑶第一时间去见了萧云霈,打算将自己弄到的「海月珠」送给这位看着长大,对她来说,意义也颇为特殊的孩子,供他驱除体内慢性毒素,却在见到萧云霈的第一刻,略带吃惊地盯着他的头顶,略加思考,方问:「长生,你这半年……和谁走得近?」 也莫怪叶歆瑶奇怪,实在是因为萧云霈的气运有些不同寻常。 身为废后之子,又是逆天改命所生,还不被生父所期待,萧云霈身上的王气十分淡薄,连小拇指的一成粗细都没有,比许多公主的气运还少许多。这也正是叶歆瑶虽然想过努力扶萧云霈登上东岳皇位,却实在没什么底气,打得也是他当一天皇帝,顾明宪就能在阴间过十年普通生活的主意,还真没指望过萧云霈有什么大作为的原因。 叶歆瑶对萧云霈的要求仅限于保命,如今一见,却发现萧云霈头顶王气快接近小拇指的粗细,竟比以前翻了七八倍,不由心中惊骇。 一般来说,人的气运会发生改变,基本上都是遇到了贵人或者歹人,前者提携,后者剥削。但涉及到帝王将相的话,气运一般早早就定死了,若无修道之人施法,断无可能贸然改变,何况还是翻这么多倍? 萧云霈想了想,认真地算了起来:「走得近的……南楚国的质子罗宇衡,乃是我的至交好友。但若说见面次数比较低,对我十分不友好的人的话,有北齐皇帝的一个孙子,两个外甥。」 叶歆瑶闻言,还真有点拿不定,萧云霈到底是什么情况。 萧云霈口中的罗宇衡不是别人,恰是叶歆瑶曾经想收之为徒,却发现对方虽拥有本我观,但气运鼎盛,不出意外是开国帝王之命的男孩。与他接触得多,的确很可能被影响,毕竟对方气运实在太浓厚,随便分一点给萧云霈,都足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 再说了,开国帝王,总要提携一帮子人为他打天下。倘若萧云霈真与罗宇衡的关系那么好,将来追随于他,指不定能封个诸侯王噹噹?按道理说,王气浓郁,应当是异姓王的命格,对吧? 虽说这解释合情合理,但叶歆瑶天性比较谨慎,所以她拍了拍萧云霈的肩膀,鼓励道:「做得很好。」心中却打算,假称自己离开,暗中观察萧云霈一阵。 若不弄清楚,萧云霈的王气到底为什么发生变化,将来的命运又会走向何方,叶歆瑶觉得,自己会没办法睡好觉。 盯梢这种事情对叶歆瑶来说实在是太简单,她压根不需要全程跟随,只需要分出一抹神识在动物上,投以关注就好。 优哉游哉在北齐呆了二十几天后,叶歆瑶如愿地发现,萧云霈又和北齐皇帝的孙子广德郡王打了起来。 世间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很多,广德郡王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皇帝几十个孙子里的一员,他貌不惊人,材质平庸,不被父亲喜欢,更不被祖父注意。 对于自己的待遇,他心中是很不服气的,无奈与亲兄弟,堂兄弟起争端,最后倒霉得都是他自己。本来吧,这境遇已经够惨的了,偏偏让他看不顺眼的「别人家的孩子」里,还包括了几个外人。 在广德郡王看来,伴读是臣子的儿子,那便是他们皇孙贵胄的奴隶,至于质子……落败之国的皇子,充什么傲气?这位郡王最讨厌萧云霈波澜不惊的嘴脸,总喜欢以恶毒的语言咒骂对方,并在发现顾明宪是萧云霈的逆鳞之后,天天用污言秽语攻击顾明宪,也难怪以萧云霈的修养,都要隔三差五地与他打上一场。 叶歆瑶站在宫墙之上,「枯荣观」早已开启,清晰地看到,伴随着萧云霈的每一拳,每一脚,广德郡王头顶的金色王气,都慢慢被抽离,汇聚到萧云霈的头顶上。 原来,读书和练武资质都不好的萧云霈,竟有这么逆天的一项能力。 如此看来,若是运作得好,纵将之推上帝王之位,使之福寿绵延,让顾明宪在地府幸福地生活个成百上千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歆瑶心中打定了主意,便暗中推波助澜。 她身为修士,没办法直接插手人间帝王更迭,否则会极大地折损自身的气运,但她知道,怎么引起一个人的欲望和野心。 自身的卑微,命运交由旁人主宰,自己甚至没办法说上一句话的无力,永远能激起一个人压抑的斗志。 萧云霈没有敌人,好,那她就给他培养几个敌人出来。 不,甚至不用培养,她只需要轻轻一拨棋盘,让广德郡王之父得皇帝的欢心多一点,就有无数趋炎附势的人会为讨好广德郡王,对萧云霈明里暗里地落井下石。 无论如何,萧云霈都是东岳来的质子,不是土生土长的北齐人。而质子的命运,无非是三种——回国、身死,还有,客死异乡。正因为如此,对北齐人,尤其是北齐一些没见识,又胆大包天的僕人来说,得罪萧云霈完全没关系,总比得罪广德郡王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扫了一眼蠢笨肥胖如猪,却不住叫嚣的广德郡王,叶歆瑶望着沉静安稳的萧云霈,微微一笑。 长生,你很快就会发现,你的日子,会变得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 我知道,你能忍得住贫乏的物质,能忍得住四下的寂静,能忍得住无人服侍的窘境,因为这些都是你经歷过,并不怎么有需求的。但是,你真能忍住所有人的白眼,轻视,不屑,欺辱,嘲笑,还有明明没有做错,所有人却碍于对方权势,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活生生将你闭上绝路的痛苦和不甘么? 你忍不住的。 只要你还有半点血性,你就没办法真正忍受这样的生活,在北齐得过且过地活一辈子。然后,你就得去争,得去抢,为自己的命运不被任何人主宰,去全力奋斗。 走吧,努力地向前走。 这条路布满荆棘,坎坷崎岖,我会看着你,在最后关头扶持你,不让你真正地倒下,但我始终没办法看护你一辈子。 倘若天下烽火是註定,我也希望你在人生的前二十年吃完世间所有的苦,而后,享尽世间所有的福。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想报復我,我也会受着。我既然做好了决定,为一己私慾,贸然插手你的命运,就甘愿担下东窗事发后,所有的惩罚。 第一百三十章 斩草除根惹杀机 顾明宪自然不知她全心全意信任和託付的叶歆瑶,竟在背地里做「坑」她独生子的事情。事实上,这几年中,这位皇后担忧着远在异国他乡的独子的同时,也在为胞妹的精神状态所苦恼着。 东岳败于北齐,不得不送质子去异国他乡,此事被东岳上下视为奇耻大辱,发誓要血债血偿。 东岳皇帝借着这股东风,很适时地推出了「变法」。 作为一个「和平更迭」,两朝加起来超过八百年的国家,东岳从上到下都瀰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有识之士都能看到国家的弊病,迫切地渴求着改变。但变法,无疑会触动统治阶级的利益,甚至首当其冲地就会损害皇室的利益。 不损害皇室利益,只动摇世家和公卿阶层的变法方案,当然有人能拿得出来。问题是,公卿世家凭什么任人宰割?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要反抗,何况东岳皇帝的政治手腕本来就不算太高明,否则也不需要在后宫卖身求支持,顾明定又自视甚高,得罪了一票人。加上「变法」这种事情,从来是管上不管下,无论多好的政策,一到下头,全变了味,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更有农民揭竿而起。 大股的农民起义好容易被镇压下去,新法也在强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废除大半,但不揪个典型出来,杀一儆百以平民愤,也没办法真正让公卿世家妥协。 东岳皇帝一数新法的铁桿支持者,顾明定,他的小情人,顾候的儿子,捨不得也不能杀;刘将军,他的髮小,努力培养着对付顾候、程、孔等将军的人,不能杀;周谋士,在王府时就是他的参谋,如今在他的提拔下已经进入政治中心,不能杀……算来算去,能当典型的就剩下一个。 他姐夫,钟离信。 钟离信此人,容貌俊秀,才华横溢不说,人品也极是端方,为人处世都过得硬。当年还是皇后的顾明宪在一众青年才俊中考察许久,最终属意家族早已没落的他做自己的妹夫,可见他各方面都是十分出挑的,定能好好照顾妹子,事实也的确如此。偏偏顾明宣和钟离信郎情妾意,感情正浓时,皇帝姐夫死了,胞姐阳邑公主成了寡妇。 阳邑公主与她的母亲、弟弟一脉相承,都是极为薄情的人,驸马新丧,阳邑公主就身着新衣,盛装出席各种场合,花天酒地。看见钟离信长得俊,又见他人品才华都是上上之选,自己还没办法把他勾上手,让他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阳邑公主越发心痒痒,在钟离信本人那儿碰了钉子之后,竟求到太后那里,硬要钟离信当自己的驸马。 太后如今的日子顺风顺水,免不得怀念当年的艰难,想到女儿为替儿子拉拢势力,委委屈屈地嫁给不喜欢的人,就无视了阳邑公主在皇帝登基后嚣张跋扈的做派,觉得这次她喜欢上钟离信,那是钟离信的荣幸,你不娶也得娶。皇后?那算什么?皇帝你过来,我不管你和皇后弟弟之间的丑事,你把你姐姐的事情办妥喽!至于顾候?你情人不会搞定他老爹么?否则要他做什么? 钟离信被强逼着与阳邑公主成了亲,心中惦念着顾明宣,却知这样对她不好,便强行压下悲痛和不甘,想着如果公主好相处,就这样将就着过一生吧!左右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和谁过都一样,可阳邑公主实在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这些年钟离信见头上的帽子绿了又绿。早心灰意冷,便在府衙旁租了间小房子,醉心于公务上,一心支持变法,渴望改变这个陈腐的国家,与阳邑公主的关系极僵,自然不在皇帝认可的「自己人」范围内,就这样当了替罪羊。 阳邑公主不想让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就大哭大闹,说要在钟离信没死之前和他一刀两断。皇帝见闹得太不像,总得留一两分面子遮掩,便对外宣布说公主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千里,并令他与公主和离。 这道遮羞布瞒得住普通人,却瞒不住顾明宣,听见昔日的,不,应该说她至今仍旧深爱的未婚夫婿落得如此下场。贵妃娘娘满腔的怨几乎遮掩不住,将要喷薄而出,跪求叶歆瑶暗中照拂钟离信。叶歆瑶见萧云霈只吞噬王气,象徵臣子的气运半点不沾,很干脆地将这位探花郎打包到北齐,通过一些手段合情合理地送入萧云霈的府邸,让他做萧云霈的老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光阴荏苒,转瞬十年。 这一日,叶歆瑶正绘制符篆,突兀感到心念一动,右手不自觉抖了一下,笔锋拉出一道不正常的痕迹,精心书写半日的符咒就这样废了。 饶是如此,她却没有半分心思去想着又浪费了多少珍贵的材料。而是搁下硃笔,轻嘆一声,便没再言语。 封仁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北齐穆侯府的当家人,无论才华还是人品,皆一代不如一代。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为国为民的事情却没做半点。前不久,北齐换了个新皇帝,却不是穆侯投机的那位主儿时,叶歆瑶心中就有预感,知道穆侯府肯定要败,却没想到,北齐皇帝的动作竟这么快。 这十年来,她和封仁也见过几十次面,还在一起喝过酒,聊过天。封仁虽说是殭尸,但走南闯北近百年,见识广博,虽然称不上十分光明磊落,却到底恩怨分明。哪怕顾忌着她的实力,说话做事稍有保留,也不失为一个可结交的朋友,前提是,他必须闯过「执念」这一关。 如今看来,封仁他……哎! 叶歆瑶感知到封仁破了杀戒,打算出手,封仁又何尝不知一旦自己滥杀无辜,曾经服下的那枚符咒就可能成为他的催命符?但一想到他为压制本身嗜血,不得已闭关三月,好容易挣扎着理智压过了本能,欣喜之下,出关去看亲人。却发现穆侯已被府满门抄斩,男丁连孩童都不放过,竟是真真绝了后,女子全部没入教坊,三月内就死了两个,旁得也过得极为不好,不过苟且求安的情状,他早已冰冷腐烂的腹腔中,就燃着一团火。 一团,烧尽仇人,也献祭自己的烈火。 他承认,他的亲人的确欺男霸女,放高利贷,为人处世嚣张跋扈。但他更清楚,北齐权贵之家,并不止一户这样!归根到底,他的亲人还是下错了注,才导致这么一个结局。 既然你为了利益,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我就敢为了復仇,以命相搏,让你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叶歆瑶放在封仁身上的符咒,让封仁压下了第一时间冲进宫廷找北齐新皇帝算帐的念头,却没办法扑灭他心中復仇的火焰。相反,他变得更加冷静,在不多的时间内,一点点地计划着復仇。 前辈施加在他身上的符咒,应当是他杀了人,前辈便会有感应,可若这人不是他杀的呢?前辈能否得知?如果他将最大的仇人北齐皇帝放到最后杀,前辈还能赶得及么? 没错,他得好好想想。 另外,宫廷之内,王气太盛,若要尽诛敌人,需将之……诱出宫外。 三日前开始,萧云霈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萧云霈又见过实打实的修行者,对他们的神通深信不疑的同时,对这些民间俗语还是有一两分相信的。所以他打定主意,这几天千万不出门,省得又惹出什么祸端。 想到这里,萧云霈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衣是好衣,上好的绫罗绸缎,正红朱紫不说,丝线还特意用药水泡过,方细心织就;食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哪怕是东岳使者前来,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北齐没照顾好他,却不知这些美味珍馐之中都掺杂着慢性的毒物,若是他没有服下「海月珠」,这些慢性的毒药会像蛀虫一样,慢慢从内部侵蚀着他的身体,等待着看似健康的他突然垮掉的那一刻;住是好地——权贵毗邻,高官为伴,权势略差一点的人,都没办法在这里弄到一间小屋子,因为这些房子都是御赐的,哪怕再小,都是身份地位的象徵;人也是美人,能人,侍女婀娜纤巧,貌美如花,办事麻利,侍从就更不用说,个个干净利索。偏偏,全是来监视他的。 话又说回来,纵不是监视他的又如何?总有那么一些看他不顺眼,却没办法真正奈何他的人,各种安插罪名,拿服侍他的人出气。 无力保护身边之人的遭遇,一次就够了,可两次、三次……幸好,幸好他们没发现他和段水衣的关系,更没发现初七,钟离先生倒是被刁难过好几次,索性没出过什么大岔子,若这三个一直陪伴他的人受到了伤害,那真是……「少主。」正当他想这些事的时候,初七悄无声息地落了地,单膝跪下,说,「段水衣的书房中,莫名出现了满满一箱金银。」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秋猎之日突生变 萧云霈见初七来了,连忙起身将他扶起,正色道:「七叔,长生都说过多少次了,您并非奴才,见我不用行礼,怎么……」 由于修行道门唿吸吐纳功夫的原因,初七虽年过半百,脸上有几许岁月的风霜,看上去却仍像三十多岁的人,被称一声「叔」,倒也说得过去。 叶歆瑶神出鬼没,有时三五天就能见到一次,有时一年半载人都没影。萧云霈崇敬叶歆瑶,却对真正一直陪伴,不知为他办了多少事的初七和谆谆教导他的钟离信更为亲近,说是亦师亦友绝不夸张。在他心中,的确也没把这位从小就认识,全心全意为他们母子办事的暗卫当做下人看待,字字句句,全部出自真心,没有一点作伪的成分。 萧云霈的举动让初七的心十分熨帖,但起身之后,他的态度依旧那么恭敬严肃,只是夹杂了几分关心地说:「属下方才得到消息,北齐皇帝又打算带群臣打猎,您是否要称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段水衣走穆侯的门路,才能在北齐安稳扎根,暗中帮萧云霈的忙。萧云霈不知叶歆瑶怎么打通的穆侯关节,却没想到穆侯府背后有个积年的殭尸撑着,他只是见穆侯府昔日荣华富贵,如今满门灭绝,又想到自己到底凭穆侯的势才能几次化险为夷。虽说穆侯毫不知情,但萧云霈到底心中不忍,方暗示段水衣帮忙收尸,不让穆侯一脉的男丁暴尸荒野,却不料……来了这么一出。 这种时候,再猜不到穆侯身后有高人,说不定是和叶歆瑶一样的修真者,那可就真是傻瓜了。 每每想到这里,初七就忍不住发愁。 叶前辈说过,段水衣与少主的关系无一人知道,也就是说,叶前辈与对方的交情并不算好,她从始至终都防着对方,而穆侯府那位强大的存在,也压根不知道叶前辈真正看重的人是少主。偏偏这时候,皇帝竟要带着群臣打猎,各国质子也要出席?天啊!这简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往敌人的刀口上送! 「七叔,你也莫要太过担心。」萧云霈笑了笑,安慰道,「在外人眼中,我可是被广德郡王殴打过好多次,导致元气大伤,不知还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到时候我说我无力上马,谁又能说我的不是呢?实在不行,再向师傅求助也来得及,您说是不是?」 初七知萧云霈极有主见,自己劝不动,便暗暗打定主意,哪怕拼上这条命,也要保护少主。 秋猎那日,萧云霈顶着一张「长年病弱」,从而「苍白无血色」的俊脸,十分识时务地站在一旁,时不时与关系不错南楚质子的罗宇衡聊两句。 众人见他这模样,纷纷觉得让他多走几步路都是要他的命,避嫌都来不及,怎会凑上去让他骑马? 与萧云霈关系不好如广德郡王等人,自然是趁此机会大肆嘲讽,百般挤兑,萧云霈则充耳不闻。好在皇帝面前,这些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也就过过嘴瘾罢了。 尽情地玩闹了一日后,众人都免不得有些疲累。 见夕阳西下,日已黄昏,在皇帝的示意下,众人按顺序站好,听皇帝发表一点感慨,就各自回到各自的营地。 北齐皇帝迎着烈烈秋风,看着威武的军队和排列整齐的宗亲、勛贵、群臣和质子,志得意满,打算发表点感慨,力求如先帝一般文治武功样样俱全的时候,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绝对的黑暗中,惊声尖叫纷纷响起,混杂着皮肉撕碎,骨头挤压,仿佛什么野兽闯入人群中,肆无忌惮地大嚼着美味一般。 「护驾」之声不绝于耳,一阵高过一阵,许多人都下意识地朝着皇帝的位置靠拢,倒不是真那么忠勇无双,而是觉得皇帝身边肯定有很多人保护,怎么说都要安全许多。萧云霈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几步,混在纷乱的兵丁中,而非朝臣宗室的人群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也不知是夜色淡去了一点,还是人们的眼睛渐渐地适应了这份黑暗,逐渐能将猎场的情况看得清晰分明。 不过,很多人宁愿他们没有看到,毫不知情。 数以千计的腐烂尸体好似从坟墓中爬出一般,拖着迟钝的步伐向他们走来,一步步地走进,数万的勐兽围住了所有的人群,没用冲进来的意思,却常常冷不丁扑腾一下,拖拽几个站在最外面的人入勐兽群,快活地品尝着美食。 见到这一幕,有人不住呕吐,有人腿软难移,有人尖叫着往人群中挤。 勐兽到来之时,不用跑的比勐兽快,只要跑得比你快就好,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此时的情状。 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往人群中挤,好像越在中间,自己就越安全。哪怕几个将领模样的人勉强平稳唿吸,大声喊着「护驾」,也没人有空理。 生死攸关之际,什么忠心、荣誉,全是空话,纵你想秋后算帐,也得有本事活下来才行吧? 萧云霈见状,从善如流地用他那「病弱」的小身板,装出一副左支右晃的样子,也努力往人群中挤,边挤还边思考,对方若真有师傅的实力,直接冲进来将他们全宰光都不是问题,为何要这样做?弄出这么恐怖的场景,除了吓吓人,见识人性的丑陋外,还有什么意义么? 这种时候,哪怕真有人打算表忠心,目标也冲着皇帝去了。至于平日对他颇为倾慕的姑娘家,估计吓得花容失色,魂都没了,也不会注意他这个质子。正因为如此,初七的出现,竟没人察觉到异常,还当这哥们本来就是谁的暗卫,眼下人被挤成一团,去不了自己的主子那一边呢! 腐尸群步步逼近,野兽群紧随其后,纵它们杀得人不多,但就凭那狰狞外貌和吃人的娴熟劲,就能将人吓得屁滚尿流,哭天抢地。 北齐的军队到底训练有素,短暂的混乱过后,还真被几个有为的将领组织起一波兵士,朝勐兽和腐尸群射。 腐尸感受不到痛苦,身上挂着箭矢,仍旧一步步地往前挪。野兽群却被箭矢惊动,龇牙咧嘴不说,有些已作出冲刺的姿态,打算沖入人群! 「哼!当真是没用的东西!」伴随一声冷哼,腐尸和野兽如潮水般地分开一条线,一男子突兀出现在道路中间,缓缓走了进来。 此人身材高大,样貌不凡,眼珠却腥红如血,带着兽性的狰狞。他的目光落到北齐皇帝的身上,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一字一句,都好像从牙缝里迸出:「我可以让它们退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感觉到周围的人松了一口气,萧云霈真想扶额。 这群笨蛋,都在想什么呢?以为人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想吓你一吓,向你索求荣华富贵,等你们脱困了再找和尚道士来收他? 事实上,倒也不是这群人傻,只是人到绝境的时候,往往会垂死挣扎,抓住救命稻草。宁愿相信人的善意,也不愿相信人的恶意。何况这群人平素所见之人,都是汲汲营营,为求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自然也认为权势、地位和金钱能解决一切问题,包括打动举世无双的强者。 「但是——」封仁的神情越来越扭曲,带着压抑的变态和疯狂,几乎要咧开嘴大笑起来,「死得人越多,我让它们退下的速度就越快;死得人身份越高,我放回去的人就越多!如果北齐皇室和宗亲全部死绝,我就将你们全部放走!」 此言毕,全场静。 被奴性思想束缚,还有些畏惧君王权威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不敢动手,准确地说,是不敢第一个动手。 相比起半狂化的,还素未谋面的封仁,他们似乎更信任军队……一点? 封仁也不说什么,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无视众人的求饶、谈判、恐吓和警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见好说歹说都不管用,腐尸野兽却没停止它们的步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众人都被吓得不轻。 这时候,一声惨叫,自人群中响起。 众人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一衣着华贵,鬚髮皆白的矍铄老者左手按住一身着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右手高举匕首,一刀一刀,狠狠地往中年男子的身上扎去。 与其说他在杀人,倒不如说他是在虐杀,偏偏这位老者在行兇之时,泪水却布满了双颊,颤颤巍巍,却又止不住愤懑地向苍天高喊:「我的儿啊!老父为你报仇了!」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努力回忆,才想起来,三十年前,这位老者的儿子是亲王的伴读,亲王不学好,闯下弥天大祸。皇帝捨不得杀自己的儿子,就让老者的儿子却成了替罪羊,被残忍地处死。 明明与自己的孩子无关,却要为了家族的安宁,忍着巨大的悲痛,将儿子驱逐出家门,让已经死去的他得不到亲人供奉的香火,沦为孤魂野鬼,自己则跪在殿前几天几夜,等待君王虚伪的「赦免」。 靠着自我催眠,说「我是对的,我是为了家族的繁衍和荣耀」,自欺欺人地活过了三十年,却在这一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沉淀了半个甲子的怒火。或许,从头到尾,他就没有甘心过。现实磨平了他的锐气,强权逼迫,让他俯首,让他称臣,让他违背良心,做着拿儿子来换富贵平安的事情。但在这一刻,他不想忍,所以他用匕首狠狠地凌虐着所谓的天潢贵胄,报这迟到三十年的血海深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孤注一掷为深仇 老者的动作,就好像开了一个充满血腥意味的头,又好像点醒了在场的许多人一样。 那些昔日耀武扬威的皇室宗亲,乃至皇子王孙,公主妃嫔们惊骇地发现自己竟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沦为了待宰的羔羊。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被刀兵加身,甚至被裤腰带紧紧勒住脖子,就连「至高无上」的皇帝,也被捅了不知道多少刀。 但是,他没有死。 因为封仁将皇帝拎了过来,尖锐的指甲化作刀锋般的利刃,一片片肉精准又缓慢地离开皇帝的身体,将痛感放大到极致,却又没那么快迎接死亡的怀抱。 做着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珠因杀戮和对血肉的渴求变得无比红艷,但他却强制压下本能,一刀一刀地凌迟着自己的仇人。 就是因为你,让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全部死去。 斩草除根,哈哈,斩草除根。 倘若你有半分仁慈之心,给穆家留了一条血脉,保下一个后代,哪怕只是个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孩,我也会将他带走,悉心教导,绝对不谈报仇之事。因为我知道,我兄弟的后裔不是好人,个个都是为富不仁的恶棍,若论罪行,他们早该死了。我只是希望他们这一支的血脉不曾断绝,可……谁让你做事不留后路呢? 无论是三千六百刀,还是血脉尽断,子孙全无的后果,都是你应该受的! 哭喊,尖叫,扭打,挣扎……一时间,猎场之中已成森罗地狱,许多人杀红了眼后,急于寻找昔日高高在上的女子,撕碎她们的衣衫,发泄着满腔的兽性。 萧云霈猜到猎场可能出事,出行之前就已做好准备,华贵的衣裳内穿得是黑色的夜行衣。场内混乱的时候,他就趁人不注意,干净利落地把外头的衣服给扒了,还顺手抽出一块黑布往自己的脸上裹。乍一看过去,他和初七就像两个落单的暗卫,既不是什么皇子王孙,也不是什么公主妃嫔,还可能身怀武功,点子扎手,暂时没人敢惹。 本着助人为乐的心,萧云霈混在人群之中,将差点给人活生生踩死的罗宇衡给救了出来。 他三人猫在一块地方,看上去好像两个暗卫保护着主子,大家定睛一看,哦,这小子我认识,眼睛不好使的南楚质子。 「我说,萧老弟。」罗宇衡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妙,苦笑一声,说,「若是他们真杀红了眼,你莫要管我,和你这位暗卫一起走吧!」 萧云霈早捏了求救符咒,正十分淡定地等着叶歆瑶来救,听得此言,自是连连摇头:「宇衡兄你助我良多,我视你为兄长,自然不能抛下你不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罗宇衡生长于乡野,过了好些年的苦日子,因南楚需要向北齐送质子的缘故,他这个皇孙才被匆匆找来,连礼仪都没学多少就被赶到异国他乡,自然成了北齐人找优越感的对象。未免得别人嘲笑他对礼仪和常识的缺乏,他十分不喜欢说话,院门能少出就少出,加之他身怀「本我观」,与人对视的时候,往往给对方一种「他好像把我看穿」的感觉,因此不大敢和他交往。 也不知为何,在外人看来,萧云霈不说话,那是沉静稳重,罗宇衡不说话,那就是清冷孤傲。按道理说,这两人的关系应当不大好才是,事实却不然。 同为大国质子,一个在冷宫长大,被身为废后的母亲抚养;一个待了好几年荒郊野外,与老迈的爷爷相依为命。两人望着对方,皆有同病相怜之感,平素也比较亲近。不过,二人称兄道弟虽有,却没到刎颈之交的程度,至少在罗宇衡看来,他没办法做到性命攸关之时还想着萧云霈,更别提冒着生命危险拯救对方。所以听见萧云霈这样说,知晓妖魔鬼怪可怕的罗宇衡十分动容,又有些自惭形秽,几种感情交织于心中,竟是哽咽难言,说不出话来。 萧云霈见罗宇衡神色奇异,不由疑惑,哎?我刚才说错了什么么? 他左思右想,将事情全部过了一遍,琢磨了大半天,这才明白,罗宇衡误会了。 正当他打算解释一二,告诉罗宇衡自己真没这么伟大的时候,柔和的清光拂过,还给杀红了眼的众人一片清明。 伴随着清光的到来,黑暗彻底散去,光明照耀于身,野兽回归山林,腐尸纷纷倒地。轻柔优美的女声响起,幽幽嘆道:「你既愤恨于兄弟后裔的灭门,决意復仇,又为何驱使这些尸体,干扰死者的宁静?」 明明是血腥污秽的修罗场中,她的「降临」,却把一切杀戮转化做空山新雨的胜景,涤盪了无尽的慾念与血腥。 柔和的月色映在她举世无双的秀丽面庞上,清晰了轮廓,却带来难以描绘的朦胧诗意。 在见到她之前,任何人都无法想像,世间竟有容貌风华出众至此之人。她仿若集天地灵气而生,似高悬苍穹的明月,清冷高华;又如长居洛水中的美丽女神,温柔优雅;还像一个不甚清晰的梦,飘渺却悠长。 萧云霈心头大石落下,却见罗宇衡有些痛苦地按着太阳穴,不由关切地问:「怎么了?」 「眼睛有些痛。」罗宇衡故作轻松道,「放心,没事。」 他只是……又一次习惯了漫长且单调的黑白,猝不及防看见明丽万分的火光,有些不习惯,罢了。 封仁提着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皇帝,话语中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快意:「前辈,你来晚了。北齐皇室和宗亲,死得死,伤得伤,真正血脉相近的,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叶歆瑶不疾不徐,轻描淡写地回答道:「那又如何呢?」 听得她的反问,封仁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是了,是我想岔了,在您心中,帝王将相,贩夫走卒,皆是一样的。北齐元氏皇族死多少人,与您确实没什么关系!」 「话虽这样说,但是……」叶歆瑶轻嘆一声,有些惋惜地说,「你堪不破心魔,为一己私慾害死这么多人,我却不能放你继续留在世间了。」 本应溢满杀意的一句话,却被她说得如此轻柔平静,甚至带着说不出的婉转味道,看上去当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封仁却知,自己定难逃此劫。 「我做下的恶事,自然由我一人担当,前辈要杀我也在情理之中。」封仁一边说,一边用手插入北齐皇帝的心中,用力捏爆他的心脏,然后将这位九五之尊随意扔到尸体堆中,对叶歆瑶说,「穆侯府被灭后,晚辈心中一直燃着一团火,纵杀光这些实权派的人物,也不能减轻我心中彻骨的恨意。为此,我深入元氏皇族的祖坟,污染了他们的龙脉,又借山川地势之利,将元氏皇族三百年的国运锁在自己的身体里。」 哪怕他当着叶歆瑶的面杀死了北齐皇帝,叶歆瑶也没有丝毫动容的意思,更没有出手相救的打算,毕竟若真算因果罪孽,还保留着部落酋长风俗的北齐达官显贵们,没人手上没沾过人命,所以她只是问:「然后呢?」 封仁惨然一笑,绝望道:「封某全仗一份思念,才生生地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只为与亲人相聚。如今家族直系血裔悉数断绝,我已是生无可恋,不过想多拉几个垫背的罢了,怎能污了前辈的手,还要让前辈背上摧毁北齐国运的因果?」 他说得可怜可悲又大义凛然,叶歆瑶心中嗟嘆之时,却觉得封仁偏激、狠心太过。 报復元氏皇族和摧毁北齐国运,二者的概念全不相同。倘若封仁真像他自己所说得那么明事理,给他留下一条后裔性命便不向北齐皇帝復仇,并懂得祸不及稚儿的道理,又怎会心心念念,要毁去北齐国运?分明是怨愤至极,自家血脉已绝,也要对方断子绝孙。 要知道,北齐皇帝还有好几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小儿子,这一次并没有跟来。倘若北齐国运尚在,一定时间的混乱后,众人少不得立个年幼的皇帝,顶多过几十年主弱臣强的日子罢了。虽苟延残喘,却能维持得之不易的和平,可北齐国运一旦被摧毁,便是国内处处烽火,其他国家趁虚而入……如此一来,不知多少本该幸福平安一生的黎民会捲入战火之中,满腔怨愤,枉死而不得超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若非叶歆瑶修为远胜封仁,封仁兴许会做得更残忍,更过分。 没办法以强权镇压,就婉转地示敌以弱,让敌人放下心防,封仁这百年的歷练,可真没落下。 「既是如此……」叶歆瑶嘆道,「你自绝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封仁转过头,不甘地看了修罗场一眼,自嘲地笑了笑。 下一刻,他的唇角沁出绿色的诡异血丝,剧烈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明明无力再站着,摇摇欲坠,却强行支撑着身子,倔强着不肯倒下。他望着叶歆瑶,眼中又释然,又不甘,更有一分祈求之色。叶歆瑶知他不愿在仇人面前死亡,轻轻点头,成全他临死之前,最后一个愿望。 第一百三十三章 荣华富贵险中求 封仁倒下的那一刻,猎场之内莫名地颳起狂风。 这阵莫名其妙的歪风吹得人东倒西歪,晕头转向,连站都站不稳。待狂风消失,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也不知落到什么犄角旮旯,愣是不认识路,更不知该如何回去。 且不提北齐帝都内遭此大变,该是怎样的人心惶惶,鬼哭狼嚎,单说萧云霈这里。 狂风袭来之时,他暗运内力护体,双脚如扎根地下一般,牢牢地将自己固定在原处,纹丝不动。偏偏这时候,一股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拂过,生生地将他带离了原地,也传来一声轻柔的话语:「跟我来。」 叶……前辈? 萧云霈听得此言,下意识地放弃了反抗,被看似张狂,实际上十分温柔的风捲入云端。初七见状,心下焦急万分,不知少主为何在这种时候出漏子,下意识想要去抓住他,却在听见一句话后,愣在原地。 立刻通知钟离先生和段水衣收拾行囊?难道说,北齐……算了,叶前辈吩咐的事情,应当不会有错,等这阵歪风一过去,自己便赶去东岳质子宅,再去郊外的段家庄,让钟离先生和段水衣拾掇重要东西,做好逃难的准备。 萧云霈被无形的风所笼,一直升高,当真是云山雾罩,不知身在何处,迷迷煳煳就随着这阵风飘来盪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脚踩到了实打实的硬土地上,终于不在半空中晃悠。 站定后,他环顾四周,但见视线所及之处,苍山负雪,巍峨庄肃,天空澄澈,苍茫辽阔,心旷神怡之际,又免不得被如此玄奇宏伟之景色所震慑。加之他习武多年,修为算得上十分高深,六识敏锐之极,一落地便察觉到叶歆瑶非但带了他来,不知为何,还将罗宇衡也弄了过来,便沉默不语,待看叶歆瑶怎么说。 罗宇衡见到幼时恩人,心中激动非常,已是拱手作揖,语气中也带了丝丝惊喜:「宇衡见过前辈!」 叶歆瑶轻轻地笑了笑,温言道:「昔年萍水相逢,又一别多年,未曾想到再次相见,竟是在此等境遇之中。」 听得此言,罗宇衡十分欣喜,努力与叶歆瑶攀谈,萧云霈认真想了想后,心领神会,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叶前辈为了看他,来往东岳和北齐之间不下百次,早就将他身边的人摸得清清楚楚,此时却这样说,明显不打算暴露他俩的关系。他既已明了,自然不能傻傻地凑上去多嘴饶舌,坏了叶前辈的一番布置。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脚下冰雪凝结的土地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好似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要破土而出。 叶歆瑶微微蹙眉,凝神望向远方,过了好一阵子才转过身来,似是极为无奈地对二人道:「北齐国运被毁,象徵杀戮的孽龙即将出世,凭我和同伴之力,无法做到十全十美,还望二位襄助一二。」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唇,温言道:「作为报答,事情结束后,我就送二位及你们在意的人去天下任意一个地方,为你们办好身份凭证,如何?若是应允的话,我们便立个誓约,这样大家都安心一点。」 萧云霈和罗宇衡不是傻子,哪怕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稍微琢磨一下,也清楚叶歆瑶为何提出这么一个交换条件。 北齐本就是游牧民族创下的蛮夷之国,纵立国数十年,文化礼仪尽力朝东岳、南楚二国靠拢,但在权力和制度方面,仍残留着十分浓厚的奴隶制和部落酋长制,这让他们的国家在兵力强盛的同时,兵权也显得颇为分散。 龙椅上坐得若是一个颇有才干的皇帝,倒能勉强压制得住这些蠢蠢欲动的傢伙,可如今北齐国运被毁,元氏皇族嫡系又被杀得就剩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儿,加上许多达官显贵手上也染了皇室成员的鲜血,将来被清算肯定逃不脱家破人亡的下场。难道就没人想过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至高无上的皇权,本就是凡俗中顶顶诱人之物,哪怕北齐皇帝有手腕,犯上作乱起兵谋逆得都不止一个,何况眼下这种烂摊子? 北齐内乱,已成定局。 东岳、南楚和西秦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北齐强盛之时,几国都少不了摩擦甚至小规模的交战,若知北齐乱成这样,定会趁火打劫。 在这样大的利益面前,哪怕是最疼爱的儿孙的性命都能放到一边,何况各国送到北齐来的质子,普遍是国君不在意的人?各国的大军,岂会为他们而停滞半分?而北齐……将他们这些质子押在阵前,杀了祭旗,指不定还能激发士气,也算废物利用,不是么? 纵早早接受了命运的不公,可想到自己註定的命运,罗宇衡仍十分悲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萧云霈虽因叶歆瑶之故,没罗宇衡那般沉恸又绝望的心态,可思及前路,也有些迷茫。 他答应了生母顾明宪,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活下来,返回东岳去孝顺奉养她。但这些年见得事情多了,又知自己若是回去,也顶多是跪于生父膝下,摇尾乞怜,方能恳求他略微动容,施捨一星半点的爵位。 没错,他可以争,但东岳世家势大,诸般势力盘根错节。莫说他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哪怕顾明宪还是东岳皇后,他是正儿八经的嫡子,想得到那些老狐狸的支持也难上加难。 再说了,想得到他们的支持,就不能触犯到他们的利益,可萧云霈……他可没那种自信,认为这些世家大族愿意和他一起做着将头拴在裤腰带上的事情。 他这十年的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好,纵许多事情不放在心上,仍有很多事让他郁气难平,偏偏又无能为力。每逢如此时候,他就将钟离先生解说的天下大势和叶歆瑶信手拈来的只言片语细细揣摩,也将许多事情看了个清楚明白。 叶歆瑶装作不认识他,他也就装作不认识这位心中认定的师尊,沉吟片刻,方强行压下话语中的恭敬谦和意味,用一种温柔有礼,却显得十分冷淡疏离的语调问:「此话当真?」 对他的态度,一直惦记着恩人的罗宇衡略有不满,却不好说什么,便听得萧云霈缓缓道:「晚辈的要求不高,若前辈能带晚辈和晚辈的几位属下去齐武郡,自是最好不过。」 齐武郡? 在北齐待了这么多年的罗宇衡自然知道,齐武郡为北齐军事重地,又为商路流通之要道,扼守关隘,毗邻西秦,境内泰半是连绵的群山,山贼盗匪不绝,民风兇悍至极,还有大军驻扎。若北齐和西秦打起来,齐武郡前方虽有一个小小的荆国为缓冲,但大家都知道,荆国国主懦弱无用,素来是墙头草,两边倒。西秦说要借道,从国君到大臣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按照罗宇衡的想法,纵不回国内,也需找一处山清水秀,远离战火的世外桃源隐居,过着小桥流水,竹海松涛的美妙日子。听见萧云霈好地方不去,专门要往必定开战的地方赶,罗宇衡不由微微皱眉,陷入深思之中。 叶歆瑶见萧云霈的神情,知他做了决定,心中欣慰的同时,也微笑着问:「齐武郡?何处?」 「关内,山中。」 罗宇衡闻言,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半晌后,竟慢慢地笑了起来。只见他望着萧云霈,似是想通了什么,过往的冰冷阴郁竟是一扫而空,毅然道:「既是如此,我与你同去!」 「宇衡兄,你……」 「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去哪里不是一样?」罗宇衡拍了拍萧云霈的肩膀,朗声笑道,「自此之后,愚兄的身家性命,可就繫于云霈老弟你一身了!」 生于世间,若遇事只想着逃避,不思做出一番功业,又怎对得起「丈夫」之名?再说了,他本就是贫贱之身,幼年时也想过长大了给人家打短工,好好孝顺爷爷。虽说当了这么多年的质子,却也没真的皇孙贵胄一般折不下面子,萧云霈又是个赤诚厚道还不失睿智果敢的人。若追随于他,一世轰轰烈烈,无论留名青史,还是遗臭万年,听起来都挺不错的? 叶歆瑶一直开着「枯荣观」,自然能够察觉到,在罗宇衡说出那句相当于效忠的话语后,他头上原本十分浓郁,近乎华盖般的帝王紫气霎时间少了一大截,而萧云霈头顶原本只有小指般粗细的金色王气,竟渐渐褪去光芒,变成深沉却不失华丽的紫色不说,还慢慢膨胀,直到像一个七岁稚儿的拳头般大小才停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萧云霈毫无所觉,也没半点不适之感。叶歆瑶轻轻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极细微的笑容,随即她望着罗宇衡,正色道:「既是如此,我们就立下誓约吧!我送你们去齐武郡,将你们放在关内的一处身上上,而罗公子……冒昧地问一句,这皑皑白雪之中,哪一座山峰在冒黑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北齐国运于己身 听得叶歆瑶的问题,罗宇衡再次望向绵延的雪山,凝神注视半晌。 估计是由于天色暗沉,他怕自己观察失误的缘故,过了片刻,他还特意擦了擦眼睛,用力闭上又睁开,细细地搜寻了许久。见这样都一无所获,他方失望地摇了摇头,有些忐忑地看了叶歆瑶一眼,方支吾着说:「未曾。」 叶歆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身旁却出现一个身子轻飘飘,面庞像纸煳,看上去略微惊悚的姑娘,莲步轻移,也没见多用力,就将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上唿唿大睡的罗宇衡给扛起。 偌大惊尘宫的一应杂物,泰半是由叶歆瑶弄出来的两个无生命的傀儡打理,萧云霈见惯了她们,自然不会觉得她们的样貌有多可怕,更不认为叶歆瑶会伤害罗宇衡。但他心中却攒了一大串问题,比如母后和小姨过得好不好?罗兄有什么特殊能力?我若想趁乱一争天下,您会同意么? 这些问题压得他的心沉甸甸得,偏偏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世俗界之人以龙比拟天子,是有一定根据的。」没等萧云霈想出来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便听得叶歆瑶缓缓道,「每个『国家』的建立,都会让本国的气运凝聚在这方土地上,泰半气运则化作一条巨龙,镇压江山社稷。根据立国时的五德为甚,来决定龙的颜色,即金、绿、蓝、赤和黄五色巨龙。一旦国运走到尽头,镇压国运的巨龙便会消散,而这份气运……或分于众多诸侯身上,导致诸侯争霸,烽火连天;或凝聚一人之身,改朝换代,不在话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萧云霈将叶歆瑶字字句句记载心间,揣摩了片刻,突然猜到一个可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着这位对他恩遇有加的前辈。只见他眨了眨眼睛,清隽秀雅的面庞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前辈,您的意思是……」 「北齐国祚本该绵延四百载,如今被封仁强行摧毁,世间命格随之改变,因果与反噬亦会一同到来,苍生陷入战火之中已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区别只在于乱世结束的早晚罢了。待我和容公子斩杀气运反噬形成的孽龙之后,能承载多少国运,就看你的本事了。」 见叶歆瑶无喜无悲,十分平静地说出这种窃一国气运,加之于一人之身的事情,萧云霈失神了片刻,才有些不确信地说:「可我……」 叶歆瑶见状,不由莞尔:「怎么?有拿性命去搏个前程的本事,却不敢光明正大地拿这无主之物?你也莫要想的太好,北齐三百余年的气运何等昌盛,你想凭一己之身吸纳全部,指不定还不够格呢!」 听她这么一说,萧云霈觉得也是,就讷讷地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两人才说几句话的功夫,地动山摇得越发剧烈,不消多时,群山正中,一条巨大的黑龙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似要向南方飞去。偏偏它前行的正前方,划过一道剑光。 锋锐无匹,直冲云霄。 「我们的战斗,长生你不要看,好好站在这里,等我的音讯就好。」叶歆瑶吩咐了一句,随手设下三个防护结界,身形便出现在了距这座山峰少说有七百里之遥的另一座山头,引动了早已布下的符咒。 霎时间,天地失色,四方云动。 这条孽龙乃国运反噬所化,虽会给世间造成无尽灾祸,却是真正凝聚一国气运,纯正无暇的存在。这也就意味着道门许多对妖魔鬼怪的克制功法,放到它身上非但没有用,还会因对方的「纯正」之故,给自身造成不小的伤害。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真与孽龙战斗,叶歆瑶能发挥出的作用很小。 叶歆瑶本就是习惯将打算做到最坏之人,自然早就堪舆过天下风水,见北方雪原群山山脉逶迤起伏,脉理清晰,地气蒸腾,雄伟之中又蕴藏秀丽,且为大江大河的发源地,便留上了心,在此盘桓几日,又仔细探查。发现此处虽无十分之灵气,却称得上山水合抱,灵气充盈,实乃北齐龙脉的所在,不由得心中一动,布下几个阵法。倘若北齐国运无事倒也罢了,倘若封仁真走到那一步……这些阵法一被她启动,就能与山川地脉相连,暂时封锁住孽龙的行动范围,让它不至于第一时间冲出去,将一身气运分散给天下苍生的同时,也将杀孽和因果散播了去。 不消片刻,萧云霈就惊骇地发现,四周开始蒸腾着水汽,又以一种快到不正常的速度凝结堆积,仿若洁白的云朵一般飘散在他身旁。望向远处,淡淡流霞泛于白云之上,形成一道绵延数千里的光幕。 这道光幕起先看上去并无甚威力,远不及那有开天闢地之势的强烈剑光剑影给与孽龙的伤害,更莫说什么威慑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流霞光幕越缩越小,不经意间被孽龙的尾巴扫到。 本当有形无质的孽龙一碰触到这流霞光幕,就好似冰棍被开水一浇,不化都脱一层皮。 这孽龙虽无甚神智,将自己承载的气运和杀孽散步于大地就算完成使命,此时却也好似察觉到厉害一般,不敢再尽情盘旋,反倒有意识地躲避着这光幕。只可惜,它究竟是个没有脑子的蠢物,不知光幕乃是叶歆瑶布下的阵法,更找不到操控阵法之人。导致光幕的范围从千里缩至百里,又缩到八十里,还有逐步缩小,最终成个项圈卡住孽龙脖子的势头。 萧云霈遵从叶歆瑶的吩咐,不敢去看那无所不至的锋锐剑光,他知道,那是授予他功法的白衣男子在斩去孽龙身上的气运,使之越变越小,越发无力。而这样的战斗层次,他是无法触及的,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不好奇地盯着四周的光幕瞧。 叶前辈这手段,当真……通神…… 他正感慨的时候,一个硕大的头颅勐地从流霞光幕中穿出,恰恰与他打了个照面。 饶是萧云霈胆大非常,见到猩红眼珠就比自己整个人还大上不少的怪物,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但留神观察一下才发现,这孽龙竟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被剑气斩去了大半身躯,又遭光幕侵蚀,本能地想找个方向突围罢了。 叶歆瑶神色微冷,扬起右手,做了一个「卷」的动作。 伴随着她这个动作,原本规规矩矩,一点点缩小的流霞化作长虹,层层叠叠地卷于孽龙的身躯之上。 孽龙出世之时,长逾百丈,身躯庞大至极,却因不敌容与,气运被斩去的缘故,眼下身躯不过四十丈许。叶歆瑶略一用力拉动锁链,孽龙正不住挣扎,一道剑光如天外流星,直入孽龙逆鳞,将之牢牢地钉在了峭壁之上。 流霞锁链不知为何,又长了几圈,死死地困住了孽龙不说,也将它彻底禁锢在悬崖旁,唯有一个硕大的龙头扣在悬崖上。 萧云霈见自己面前横着一个不住喷气,一喷就将积雪融化,看上去毒性很剧烈的龙头,陷入了深深的忧郁之中。 叶前辈,还有那位白衣的前辈,为何这孽龙……要放在我面前? 他不认为此事乃是意外,事实证明这也不是意外,因为叶歆瑶很快就来到这座山峰上,见孽龙还有些不老实,直接一脚重重踩在它的龙头上,眼见地面凹进去一个巨大的坑,孽龙卡在里头,动都动不了,这才望向萧云霈,温言道:「长生,过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萧云霈对比一下孽龙脑袋和自己身躯的结实度,老老实实地站到了叶歆瑶旁边,这时候,容与亦到了此处,见到叶歆瑶身旁的萧云霈,又扫了一眼脚下的孽龙,他便知叶歆瑶打算,问:「可行?」 「倘若长生能吸纳一半北齐国运,又有罗宇衡、钟离信和顾明宪襄助,我便能放心了。」叶歆瑶也不避讳萧云霈在身边,很是坦然地说,随即又望着萧云霈,微笑着鼓励道,「你抬起右手,凌空置于龙头之上。」 听得叶歆瑶吐露离别之言,萧云霈心中五味陈杂,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听从叶歆瑶的话语,抬起右手,恰好凌空放在离孽龙犄角三指距离的高度。 他亦是习武之人,保持一个动作几个时辰并非太难的事情,偏生辰光推移不过三刻,萧云霈的脸上就露出几许惊骇之色——为何他会觉得,那孽龙的身躯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又缩小了几分? 不,这不是幻觉,这…… 萧云霈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没找到什么痕迹,便问:「叶前辈,这……」「吸纳气运而已,无需担心。」叶歆瑶淡淡道,「你有心借战争将起之时,收盗匪、纳流民、夺关隘,发展自己的势力,这种想法很好。我看着你长大,自然要祝你一臂之力,这北齐的国运,左右空着也是空着,与其分散于诸侯之身,不如悉数归你。有些人福分薄,一辈子都承载不了大气运,你却能吸纳北齐三百年国运为己用,这是上天的恩赐……长生,我能庇护你一时,终究庇护不了你一世。」 第一百三十五章 身陷囹圄苟偷生 叶歆瑶的话语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意味,萧云霈怔怔地看着这位他视若师长的存在,刚要说几句安慰的话,突然听见一个低沉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若非亲眼所见,我竟不知你也会说出这种丧气话来。」 在他出声的前一刻,三人都未曾感觉到身旁还有别人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容与周身的「气」为之一变,收敛得更好,不见任何锋芒,却似暴风雨的前奏;萧云霈有些惊讶,却没表现出来;唯有叶歆瑶露出些许惊喜的神情,竟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她转过身,朝着站在另一座山峰上,一直看着这边的男子扬了扬手,微笑道:「阿箫,好久不见啊!」 听见她喊出名字的第一刻,容与就知道对方是谁。 青岩大世界,古韵宗,七妙真人的关门弟子,申箫。 这位仅差一步就能修至元神境界,身份显赫至极的高阶修士,出人意料地没有正道弟子身上该有的温柔、稳重、平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竟是落魄和颓废,其次便是阴郁和难相处。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轮廓十分俊秀,眼瞳纯黑,十分深邃,本应是一张迷倒天下女子的面孔,却生生被他自己给弄得灰不熘秋,让人看不过眼。 申箫冷哼一声,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身影却立刻出现在这座山峰上。只见他用挑剔又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孽龙,瞥了一眼萧云霈,再郑重地打量了容与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挪了回来,直接忽略掉旁边的两个半活物,对叶歆瑶说:「有点事情和你说,能单独来一趟么?关于静雅的。」 听见「静雅」二字,又见申箫神情不似往常一般满不在乎,叶歆瑶猜到事情可能十分严重,便道:「我答应了长生,先将他们给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跑一趟千钊的故人那儿,应当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吧?」 申箫摆摆手,话语中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若是很急的话,你先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吧?交代事情什么的不急于一时,但有些事情,我觉得……早点知道早好。」 叶歆瑶点了点头,刚要答应下来,容与突然说:「我去吧!」 「容……」 「如此,自是最好。」申箫知容与看出自己的逐客意味,抢先说,「劳烦容公子了。」 容与带着萧云霈和罗宇衡走后,叶歆瑶轻嘆一声,申箫深深地看了她片刻,十分干脆地问:「你喜欢他?」 叶歆瑶下意识摇摇头,不明白申箫为何第一个问题是这个,就听得申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救静雅的话,他帮忙也无妨。」 「等等,阿箫。」叶歆瑶品出了申箫话里的味道,来不及问申箫一直闭关,究竟怎么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私事,也来不及辩解说容与未必会来,而是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静雅在哪里?」 申箫收敛了懒散的神情,嘆道:「邪皇墓。」 叶歆瑶闻言,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她怎么会在那里?」 修真界邪性之辈数不胜数,真正能称得上「邪皇」得却只有一个,那便是碧落天紫薇大帝的恶念分身。 碧落天乃天下生机充盈之地,世间命理汇聚之所,身为碧落天的统治者,紫薇大帝必须承载世间一切光明美好,不容天下所有黑暗骯脏。但善恶本就是人心的两面,作何抉择往往在一念之间,若强行压制负面情绪,迟早有彻底魔化堕落的一日。正因为如此,天道默认紫薇大帝于转世歷劫之时,沉沦一世,斩去周身全部的恶念,待歷劫归位后,自然光明美满。 邪皇的存在十分特殊——他喜怒不定,残忍暴戾,阴晴难测,好杀嗜血,荒淫无道……哪怕在魔道之中,也是十分令人惧怕的存在。偏偏碍于他和紫薇大帝的微妙关系,紫薇大帝存在一日,邪皇也存在一日,并从紫薇大帝那里得到力量,逍遥自在地做他的地仙。好在紫薇大帝怕邪皇闹得太过,加上邪皇的性子得罪了不少大能,不知怎地竟被诸位大能合力封印在他那极尽宏伟雄奇,亿万人修筑,直到他被封印之时,仍有许多建筑没有竣工的皇宫之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而这座沉睡在三千世界里的某一处,淹没在歷史记载中,几乎没多少人知道的宫殿,便是「邪皇墓」。 「清吟门的地底深处,就是邪皇墓所在。」提及此事,申箫的神情变得更加阴郁,「不仅如此,邪皇墓中还有一样东西,是开启凌烟仙境中枢机关的钥匙。」 叶歆瑶眉头紧锁,不言不语。 邪皇身为紫薇大帝的恶念分身,魔道地仙,又是个喜爱享乐的性子,所拥有的财富不计其数,莫说是凡人和低级修士,就连许多元神、步虚真人也极为动心。但他拥有的一切与凌烟仙境比起来又完全算不得什么,因为凌烟仙境乃是第一次人族与妖族之战中,真正陨落的一位人族天仙的洞府,被天下所有势力窥视着。 数百年前凌烟仙境开启的盛况,叶歆瑶和申箫记忆犹新,亲身进去过的他们自然明白凌烟仙境的美丽与强大,更清楚在里头会遭遇怎样的惨烈厮杀。 光是争夺那位天仙遗留下来的宝物,便是这般地……若开启了凌烟仙境的中枢机关,说不定能继承那位天仙遗留下来的主要财富,如此厚礼,怎能不让人心动? 「这事,凌霄剑派应该不知道……」略加思考后,叶歆瑶十分笃定地得出结论,随即望着申箫,十分不解地问,「你又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申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嘆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申箫此番出关后,见到几位挚友给自己的信,起先是开心,随后是担忧,最后则是愤怒。他先去了越千钊的洞府,看到了叶歆瑶留下来的信息,知这两位好友一死,一在完成对方的遗愿,安全无虞后,又前往清吟门遗址探寻了一番,却是一无所获。 申箫在紫薇术数上的本事,莫说步虚真人,就连修行超过千年的元神真人,若没花上生命中的一半时间钻研这个,多半也是不及他的。何况他早年还得了一块十万载的星宿龟壳炼制而成的法器——「衍命图」,爱若珍宝,日日携带炼化,早与之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繫。所以申箫在没找到阮静雅的下落,只能确定对方还活着后,毅然凭藉阮静雅昔年所赠之旧物,开始推算她究竟身在何处,并借衍命图和天机的指引,躲过魔道诸多修士的探查,发现了邪皇墓的入口。 邪皇墓重见天日,这是何等大事?魔道修士大举进攻清吟门等四个小宗门驻地,之前以为是掠夺资源之故,现在……还能想不清楚么?申箫知此事事关重大,立刻回到宗门,将一切禀给师尊七妙真人。 七妙真人乃是活了万载,天人五衰已过四衰,就差一步便能至地仙之位的老牌元神真人,说话很有分量不说,认识的奇人异事又何其多?听得徒儿的禀报,自己又去探查了一番后,七妙真人果断请来了几位道友,开始借申箫之身,推算并追溯阮静雅,又藉助一名道友的特殊能力,復原出了阮静雅入邪皇墓前后加起来共三年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乃至每一分每一秒的心情。 「容与这个人,我刻意去打听了一下,风评毁誉参半,却没说他道德败坏,顶多说他孤高冷漠,不与旁人同。」申箫看了一眼叶歆瑶,又将视线投到远方,话语之间就带了些无奈,「静雅对他……颇有好感。」 叶歆瑶微微蹙眉,半晌,方十分艰涩地问:「你……你实话告诉我,静雅是不是……」 阮静雅豪迈大气,待人真诚有礼,并不是眼光局于方寸之地的闺阁女子。若她安好,断不可能因什么争风吃醋之事绝了她们俩这么多年的情谊,偏偏申箫却这样说。这让叶歆瑶很难不联想到,阮静雅或许是遭遇了什么难以忍受之事,才让她的心性变得颇为脆弱,甚至有走入邪道的可能。唯有如此,方会让申箫担心情爱之事会刺激到本就伤痕累累的阮静雅。 申箫长嘆一声,轻轻点头。 叶歆瑶怔怔地站在原处,哀恸、愤恨、痛楚……种种感情交织,让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静雅…… 千钊已逝,为何静雅也……难道她当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身旁一个亲近的人都留不住么? 「别胡思乱想,这不关你的事情。」申箫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闭上眼睛,让阳光碟机散心中的阴霾,又深唿吸了好久,才说,「我见你修为和心境都快了,容与似乎也就差一步,本来急切的心思……也淡了一些」 「你的意思是……」申箫重重点头,毅然道:「没错!趁着魔道修士暗中探索邪皇墓的时候,我们走另外一条小道进去,直接将静雅给救出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降至宝于己手 涉及挚友安危,叶歆瑶听见申箫简陋到不能称作计划的计划,实在不能保持淡定。只见她皱了皱眉,盯着申箫,十分不可置信地问:「就我们三个人?救静雅?你有办法通过邪皇墓的重重机关陷阱?你能确定静雅在哪里?你知道邪皇墓中都有些什么强大怪兽乃至修士存在?你……」你别想救人想得太急切,什么都不准备,就直接跑去送死啊! 「我什么把握都没有,对邪皇墓中的情况也了解甚少,连那位邪皇是不是醒着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其他的。」申箫坦然地打断了叶歆瑶的一连串问题,正色道,「事实上,我们三个只是去探路的。」 叶歆瑶扬眉,深深地看了一眼申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申箫不退不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清楚明白地说出自己的打算:「邪皇墓出世,这些大人物们一个两个都乐疯了,更别说这几年经我们探查下来,得知魔道修士发现得通道乃是邪皇墓外围,靠近狩猎的地方,凶禽勐兽甚多。哪怕他们在发现邪皇墓的入口后,不计人命和代价地开拓,也没有立竿见影的成效。静雅坠入其中,我追随她踪迹找寻到的隐秘入口,则走得是另外一条道,通往邪皇墓的皇城内院……若非我主动提出要探路,这些名门正派的领袖们,估计会将咱们一大批人给拘起来,非让我们走一块,不准我们四处乱跑,更不会让我们去寻静雅。而敌人呢,估计一发现我们的踪迹,就能知道我们是从哪里进来的,若连累到静雅出了事……魔道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你们都是知道的,我怎么敢拿她的性命去赌?」 他们皆是宁愿自己身死,也不愿挚友受伤的人,叶歆瑶将心比心,虽觉得这一提议有些困难,却不妨碍她认可了申箫的解释。毕竟除了他们之外,谁会真正将静雅放在心上呢?一个小门派的太上长老,一个不过金丹修为的修士,在这些大人物眼里,实在太不值一钱了,至于容与会不会来……叶歆瑶不愿贸然揣度朋友之间的感情,也就懒得多想,却冷不丁听得申箫加了一句:「再说了,我去找容与的战斗影像看过,若你们二人成功晋了步虚,那咱们三个人纵在同境界的这么一批人里头也是拔尖的,还有师傅等一众前辈襄助。若我们三个探路都失败,他们也没必要想着捞好处的事情,直接打道回府就是了。」 听他这样说,叶歆瑶终于露出些许清浅的笑容,摇了摇头:「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独你会自卖自夸。」 申箫双手撑着头,懒洋洋地在雪地上坐下:「至于千钊托你的这桩事,你也不用急,那小子已经吸纳了北齐两百来年的国运,虽说征伐和提携臣子都会消耗国运,但两百年……只要他三十之前没成亲生子,事情差不多就稳下来了。没必要你一直看着,我修书一封去宗门内,随意颁个任务下去,以权谋私一把,自然有囊中羞涩的同门愿意帮忙。」 多少年的朋友,叶歆瑶也不客气,直接点头说好,又想到一件事,便坐到他旁边,说:「看你紫薇术数似乎又精进了,来帮我算算我转世之事吧!」 说罢,她在心中默念山河扇灵岳鸿的名字,打算解开他在她身上施加的封印,好让开心神,让申箫看到前世她死亡前的那段经歷,藉此来推算谁是让自己转世重生之人。 叶歆瑶才在心中念完第三遍「岳鸿」,申箫就伸出手,好奇地在她裙摆上拿起一柄扇子,十分稀罕地说:「奇怪,刚才我都没看见你裙子上挂了这个小东西,现在怎么就冒出来了?」 听见申箫漫不经心的问题,叶歆瑶僵了一下,动作有点迟缓地低下头,慢慢抬起手,从申箫手中接过他正在把玩的摺扇,轻轻打开。 四方山河,天下锦绣。 申箫对书画极有造诣,略微一扫,见扇子的正面不过寥寥几笔,却勾勒出穷极辽阔高远之势;背面则极尽精巧妍丽,在不大的扇面上,竟绘制出一幅江南灯会集市的热闹风貌;扇坠为北斗七星,雕工也极为精巧,仿佛摺扇之下乃是真的星辰,不由拍案叫绝:「此画为谁所做?若我有幸结交,定要和他喝个痛快!」 「自己是酒鬼,也不能当全天下的人都是酒鬼啊!」叶歆瑶长舒一口气,无奈道,「这柄扇子,你就当没见过吧!相信我,若被旁人知道你见过它,绝对没什么好事。」 她虽未明说,可申箫自出关之后,心心念念得都是三位挚友,早将他们能打听到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如今听得叶歆瑶这样说,瞳孔骤缩,好半天才似回过神一般低下头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盯着这柄摺扇看了半晌,惊嘆道:「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你拿着这东西,云笈宗的人没发现?」 叶歆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若当时我有这玩意,他们会放我离开?」 「那……」 「我见过拥有它的地仙前辈。」想到岳鸿对她的嘱咐,叶歆瑶顿了一顿,方道,「他说,我最好别离开宗门,那样的话未来将是一片光明坦途。」 申箫立刻明白了她的潜台词。 很显然,山河扇的器灵,不,应该说是一位地仙前辈在见到叶歆瑶的那一刻,已经看到了她的命运,譬如她会因为挚友死亡而离开云笈宗的事情。但此人不好明着干涉叶歆瑶的抉择,省得影响到她今后的修行道路,所以他给了她两种选择。 倘若叶歆瑶留在宗门,有人庇护,一世长安,自然无妨。倘若叶歆瑶选择了离开,估计这位地仙就设下什么制约,一旦她到了危机关头,或者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将山河扇的本体给她。 虽然无人确认,更无人证实,可叶歆瑶知道,拿在自己手上得就是山河扇,申箫亦从她的表情中猜到了七八分。 没有了器灵的山河扇落到叶歆瑶手里,威力自然远远不如有器灵相助,或者在更高阶修士的手上,但这可是……山河扇吶!再说了,山河扇的器灵都将自己的本体给了她,权作防身之用。虽说这位主儿如今不知跑哪里去了,可叶歆瑶真身处险境的话,他若闻悉事情的经过,说不定会搭一把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若云笈宗的人知道,因为一个周霓虹,他们真把原来能纳入手中的山河扇给弄丢了……想到这里,申箫的神情冷了下来。 云笈宗,周霓虹,哈! 千钊的仇,有阿琼动手,却不意味着我以后若见到你,会不给你找些麻烦! 见他周身的「气」沉了下来,叶歆瑶知他想起了越千钊和阮静雅,心中也十分不痛快,但更让她郁闷得是……山河扇是好东西不假,却当真是烫手山芋啊!再说了,她离开了云笈宗,手上却出现了一把山河扇?她倒不在意人家怎么说,怎么想,可若真有人脑残,为这件事情找她麻烦,又或者旁人知道她有山河扇……岂不是永无宁日? 果然,这种惹麻烦的东西,虽然是岳鸿前辈的一片好意,但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千万不能用。 叶歆瑶小心地将山河扇收好,这才推推申箫:「回魂了回魂了,快点帮我算一算,究竟我欠了谁这么大的一个人情。」 申箫无奈地取出「衍命图」,嘴里嘟哝着「我就是个苦劳力」,这边割叶歆瑶的手放血,让她开放心神,好让自己能不受阻碍地观看到她前世死亡的那一幕,全力推演因果的一系列动作倒是做得极为纯属。 一个时辰的寂静后,申箫这才满头大汗地收了「衍命图」,干脆利落地拔开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咕嘟咕嘟一葫芦酒灌下去。这才抹了抹嘴,对好友说:「元神,正南,已与你有过接触。」 玄华宗位于三千大世界的正东方,玄华宗又位于极东所在,第二个条件一出,昔日同门或长辈拯救她的可能性已经降到了最低。 和她有过接触的元神真人……叶歆瑶上下打量了申箫一会儿,才说:「若我给你一个名字,你能不能算到是不是她?」 「给我元神真人的名字,也不给任何东西,就让我凭你的灵魂,跨界算有没有联繫?」申箫拧眉,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你因此人而重生,因果联繫非常紧密,虽说对方是元神真人,但你全力配合的话……我可以试试。」 叶歆瑶知申箫也经不起太多次的推演,再来一次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她想了想,挑了个她觉得最有可能的人选:「好,那你就帮我算算,让我转世的人是不是青娥娘娘。」 申箫的表情僵在脸上,下意识地重复:「谁?」 「青娥娘娘。」「你……」申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叶歆瑶好一会儿,给她竖起了大拇指,「真勐士,不解释!」 第一百三十七章 烦琐小事皆收尾 申箫看似插科打诨,神态轻松悠然,实则对「阿琼被青娥娘娘关注」之事担忧不已。若非推演之时必须心无旁骛,容不得半分杂念,他绝对会拉着叶歆瑶好好教训一顿,说教至少三个时辰。 「说起来。」漫长的寂静后,申箫缓缓睁开眼睛,苦笑道,「你何时见过青娥娘娘?」 叶歆瑶知他问得是前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未曾。不过,若是娘娘对我感兴趣,特意跑过来看我,凭我的本事也没办法察觉。」 若无强大实力支撑,单凭性情难以揣摩,霍青娥还没办法与麻长生这般绝世强人并肩。事实上,霍青娥的隐匿和变化之术绝对能称得上鬼神莫测,若她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莫说是步虚修士,就连元神修士都难以找寻,战斗的时候更是十分头疼。更别说她「化物」的手段,当真惊艷无匹,举世无双。 申箫知叶歆瑶说得是实话,不由连连嘆息。 他非但算出叶歆瑶和青娥娘娘之间有极深的因果纠葛,还算出纠葛的源头就在一张「孟婆渡厄符」上。 昔年越千钊从叶歆瑶的描述中,将目标锁定在「天齐仁圣赦」「北阴酆都祭」与「孟婆渡厄符」三种神道密宝上,却没办法确定让叶歆瑶转世的到底是哪一件。 鑑于这三件至宝虽都能让人安然转生,富贵一世,侧重点却各有不同,叶歆瑶不知是哪一样,才处处谨慎。如今听得申箫说,让自己转世得密宝乃是「孟婆渡厄符」,叶歆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免不得有些郁闷。 「孟婆渡厄符」乃是神道密宝之一,需要一位极为强大的神道修士捨弃千万子民的信仰,将他们所在的区域化作地上神国,使之虔诚信仰司转世轮迴的醧忘元君,又经千载时光,方能做出此物。 由此符引渡轮迴者,若是普通人,则看重其能让自己福禄双全,富贵无匹。再说得仔细点,那便是生于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上有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中有兄弟姐妹,下有儿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且亲人泰半无灾无病,自身也高朋满座,邻里和谐,生活幸福美满。若是修士,则看重其能让自己前世绝大部分因果烟消云散,旁人无法推算到你今生所在,如不蓄意接近故人,基本上与前世无甚瓜葛,此生还一出生就留存记忆的特性。至于什么根骨优秀,两世名字一样,都是小道,只能算是添头。 这般至宝,纵对有大宗门庇护,转世亦无甚可担忧之处的高阶修士来说,亦十分令人动心。而对仇人众多,自身却是一派之主,子孙后辈的依靠;又或是势单力孤,孑然一身的高阶修士来说,则更是梦寐以求的宝物。毕竟「天齐仁圣赦」「北阴酆都祭」与「孟婆渡厄符」三种宝贝中,唯有「孟婆渡厄符」有清洗前世因果,让人无法推算的效果。只要手持此符,就相当于多了一条九成九安全的后路,对魔道和邪道修士来说,哪怕是来生资质变得极好,也没有不沾因果重要,不是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一想到这张符咒很有可能是有一元神期的神道修士处于危难关头,苦于无法,方割肉放血,以此请动青娥娘娘的东西,叶歆瑶就觉得自己有点忧郁。 她可不认为,这么珍贵的宝贝,青娥娘娘手上能有两件。但越是这样,人情就欠得越大啊啊啊! 「你说,会不会……青娥娘娘身上的因果大到没办法消散,哪怕用这张符也无济于事,才……」面对挚友,叶歆瑶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我左思右想,都不知自己哪里值得她这样青眼啊!莫非她真的……打算收我为徒?」 申箫鄙视地看了叶歆瑶一眼,讥讽道:「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你也不能相信霍青娥,更别以为她会真对你好。她连亲生女儿都能一次又一次地杀死,因果若大到没办法消散也属正常……总之,见到这种人,有多远给我躲多远,明白么?」 世间杀死亲生儿女者数不胜数,譬如为了自身安危,为了自身利益,为了自身前途……无论何种理由,无非是看重自己胜于旁人,哪怕那个「旁人」是亲生儿女也不例外。归根究底,还是出在「自私」二字上,但霍青娥不是。她一次又一次杀女儿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夫家用女儿来烦她,她想彻底绝了他们的希望,之后则是嫌烦。 自私之人,能诱之以利;极端自我的人……想和这种人好好相处,还是洗洗睡吧! 「瞧你说的,好像我真会跟着娘娘走一样。」叶歆瑶莞尔,侧过脸望着申箫,「不谈这些得不出结论的事情了,左右会等出个结果来的。既然担心我这个仅有的,暂时还能出现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的朋友,不如与我们一道去玄牝洞天?」 申箫摇摇头,嘆道:「我打算再去一趟邪皇墓,暗中收集些情报,毕竟,你前世,加上这柄扇子……若我能在他们面前捞到更多好印象,说不定不用带你们去见诸位长辈,可以直接去邪皇墓。这样也少了许多是非,你说是不是?」 他说得轻巧非常,叶歆瑶却知他打算拿命去搏,便笑道:「我可不希望从玄牝洞天走出来的时候,你……」 「说什么呢!对别人就说得那么好听,对我从没一句好话。」申箫板起脸来,故作不悦,「你才是,玄牝洞天之名,我听都没听说过,也不知千钊认识的剑修朋友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古籍。哪怕你有千钊的手记,也不可将他的记载全然相信,仍旧要注意,知道么?」 叶歆瑶笑了笑,说:「这是自然。」 容与将萧云霈等一行人送到齐武郡后,就带回来一个消息,叶歆瑶闻言,也不再和申箫叙旧,直接去了惊尘宫。 「去……齐武郡?」顾明宪怔了一瞬,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妹妹毅然道,「我要去!」 「宣儿?」 顾明宣望着姐姐,神情激动:「姐,没有长生在,我们在这冰冷的皇宫待着,每一天都难捱极了。什么父兄,什么家国,怎能比得上亲人团圆,爱人在侧?哪怕在齐武郡,跟着长生结庐而居,过着清苦又危险的日子,都好过在这儿,你说是不是?」 叶歆瑶知顾明宪为何犹豫。 这位睿智的皇后对儿子充满期望,她希望待在这里,若儿子势起,她就能充当人质,说不定为儿子争取到一部分支援。若儿子势大,直逼东岳,更有许多不安分的人会来联络她,想下注求个生机。为此,她宁愿放弃和孩子团聚的机会,守在这让她十分不快活的宫殿里。所以叶歆瑶笑了笑,温言道:「很多时候,我们认为好的决定,却不一定能给人带来快乐。」 「前辈……」 「长生是个简单的孩子,他想去打拼的初衷,也只是想让你过得好。」叶歆瑶望着顾明宪,心道这么聪明的女人,竟因身在局中,关心则乱,没看明白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纵他富有四海,若你因他而受到了伤害,他又怎会快活?」 叶歆瑶惦记着阮静雅的事情,实在不愿继续拖下去,加上她又有点不信任申箫的同门愿意东奔西跑,见状就加了一把火:「若长生一直扎根北齐,你留在东岳,岂不是送上门的把柄?若是长生富有四海,东岳的世家再强,也不过一方土地的豪强。若他们再摆出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遭了皇帝的厌弃,多得是趋奉的人愿意落井下石,何须太过低三下四,曲意拉拢?你可别忘了,长生的武艺已十分出色,若他愿意担上一个暴君的声名,在打仗的时候,就将这些人全杀了,又有何难?再说了,你哪怕不顾念自己,也要想想你的妹妹吧?」 她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行事看似温和,思考问题的方式却与顾明宪大相迳庭——顾明宪习惯了用「权谋」来解决问题,至于叶歆瑶……在很多时候,她更喜欢直来直去。 顾明宪望着妹妹,见她神情激动,眼中还隐隐带了一丝期盼,便知为何。 人生不过数十载光阴,妹妹和钟离信错过了这么多年,若能在余下的生命中相依相伴,也是好事。 思及此处,顾明宪轻轻点头,说:「我愿前去,宣儿,你只能带最亲信,一定会跟着你的人去。至于旁人,还请叶前辈出手运作一番,不要因为我们姐妹的任性,就连累旁人下了黄泉。」 叶歆瑶微微一笑,应道:「这是自然。另外,办完这件事,我就要暂时离开这个世界……这几张符咒你且收好,关键的时候说不定有用,若是我再次回来的时候,你们还在,自当浮一大白。」顾明宪心中不舍,却也没做挽留,而是十分诚挚地说:「祝你一路顺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元安古城成鬼域 明慧大世界的元安城,本是十数场名垂青史的战役的遗址,人丁兴旺不说,也是文人骚客,名流商贾,达官贵人所爱的胜地。但不知从何时起,此地开始瀰漫起阴冷之气。行人每每来到元安城,都会觉得这里比旁的地方气温地上许多,并给人一种极端压抑的感觉,在这儿待久了还很容易生病。请了风水先生来问,都说这地方邪了门,越发往歪路子上走,以前还好,现在情况十分糟糕。哪怕元安城人口繁多,阳气旺盛,都渐渐压制不住。 闹鬼之言先是从城西郊外的庄子传开,又扩散到城中的阴暗角落,到了后来,哪怕略微暗上一些的转角阴影处,也时不时有人坚持说自己看到了鬼,更莫要说晚上吹了灯,四下寂静无声。莫名横死的人,悬而未决的案子,让搬走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商队都宁愿花多一点的时间走更崎岖的路,也不愿来到这里。敌国的军队不信邪,宁要走这条路,觉得这是攻打此国的捷径,结果呢,疯得疯,死得死,不见人影的数不胜数。 久而久之,元安城及周围百里,竟成了一座死地。 「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此事因千钊而起,枉死的人会分一部分因果到他身上,难怪我看他运气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叶歆瑶站在山坡上,遥望不远处的元安城,观察了好一阵子的地势风水,才对一旁的容与说,「若知道玄牝洞天的阴气泄露,导致元安城和周边的山脉变成这个样子,我定不会拉你去捉鬼,白白耽误几十天的辰光。」 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缘由的。 玄牝洞天的三重钥匙中,第二层的钥匙乃是与红莲同为养魂之器,五色莲华的任意一莲,算得上温良无害,顶多是机遇难寻。但是,若想要进这玄牝洞天,却需过第一关。 玄牝洞天的路口怎么打通呢?很简单,以九百九十九个厉鬼为祭品就行。 当然,如果你想进去,而又不想死的话,必须做好牺牲一件强大护身法宝的准备。 越千钊显然一直在打五色莲华的主意,只是他第一次去的时候,修为不够,准备也不充分,偏偏没时间多等,因为真正掌握玄牝洞天进入方式的同伴寿元将尽,等不及。谁料他俩好容易见到了第三层的门,却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没办法进去。为此,越千钊耿耿于怀,有很长一段时间为再次进入玄牝洞天做着准备工作不说,甚至弄到了「锦绣披」这种好宝贝。直到爱人的牺牲,才让他放下了汲汲于功利的心,也将此事暂时放下。 叶歆瑶有能自成一界的山河扇在手,自然不用担心锦绣披破损的问题,但九百九十九个厉鬼却是没办法混过去的。所以她拉着容与去了阴山鬼域,那是厉鬼横行之地,也是鬼修聚居之所。在那儿的鬼修,个个心狠手辣,渴求血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这两人将它们抓起来献祭,当真做得毫无压力,当然也拉了不少鬼修的仇恨。但眼下看看元安城的情况,叶歆瑶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捨近求远——根据她目测,元安城上空能盘踞这么大的怨气,在里头的百年厉鬼绝对不少于三位数。 容与正凝神看元安城,听见叶歆瑶这样说,便道:「五色莲华内蕴无尽之力,红莲主业火杀戮,镇于玄牝洞天中……如此想来,玄牝洞天的阴寒程度,只怕超出了我们的预计。」 叶歆瑶笑了笑,说:「无论如何,总要走一遭的。」 元安城中的野草,几乎能与成年人的腰部平齐;千年、百年古树茂密的冠盖遮天蔽日,挡住所有的阳光;青石板的街道上沁着难以言喻的凉意,每走一步都让胆子破小的人心头髮慌;转角处,穿堂中,古巷里,许多影子若隐若现,耳畔传来絮语,又似谁低低发笑,谁哀怨地唱着婉转的小曲。 叶歆瑶和容与感官敏锐至极,自然知道他们从踏入城中,不,应当说自出现在城外的那一刻起,就被很多厉鬼给盯上了。但这两人修为不俗,道法和剑法十分高深,又有至宝护身,浑然不惧不说,也压根没将这些跳樑小丑当一回事。 不过,他们不动手,不意味着没有不长眼的傢伙敢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来。 才转过一个角落,原本的大道就变成一个长满杂草的院落,茅草屋和木柴垛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院中的枯井十分显眼,让人好奇想看过去的同时,又有点发自内心的惧怕。 叶歆瑶随意摆弄了一下门栓,发现这根木条好像被浇筑在木门上一般,纹丝不动,又打量了木门一会儿,才似是十分疲惫,实际上半点情绪都不沾地嘆道:「我很讨厌不长眼的东西。」 容与见叶歆瑶动手,便知她打算料理这件事,索性站在一旁,完全无视了从井中爬上来的女鬼。 面对发狂的女鬼,叶歆瑶兴致缺缺,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做工精巧至极的金步摇,往里头诸如了一丝法力。 女鬼汹汹的来势为之一顿,她本就恐怖的面庞扭曲得不像话,尖啸一声,鬼影就彻底不见,四周的环境也恢復了正常。 轮迴寂灭光明火,哪怕仅仅泄露一星半点,也不是这些魂魄能够承受的。 叶歆瑶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附近的冤魂厉鬼都躲得比兔子还快,远处却仍旧有不死心窥视的傢伙,不由又嘆了一声,暗道麻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厉鬼修行的年岁越长,思维和神智就越接近常人,除了性格带了些许偏执外,千年厉鬼伪装起人类来,稍微没用一点的修士还真没什么眼力和办法识破,只能被他们玩得团团转,最后自己也成了盘中餐。也正因为如此,尝过人类甚至修士血肉的鬼修们,若不给点深刻至极的教训,怕是没办法让他们彻底乖下来。 全城数百的冤鬼啊!说不定里头还有鬼将鬼王,一一打过去,或者全城鬼魂围攻……应付这些实在太累,还是节省点力气,等着过玄牝洞穴吧! 叶歆瑶这般想着,十分顺畅自然地将金步摇插于鬓髮之中,右手一挥,摺扇微张,两人身侧已成锦绣山河。 下一秒,金色的火光自她鬓间迸发,席捲了整条古巷! 火势来得快,去得也快,虽说覆盖了小半个东城区,但从蔓延到熄灭,也不过是短短十个唿吸的功夫,却将触及的一切事物烧了个干干净净。 微风轻拂,将落叶吹得打了个旋儿,吹到焦黑的土地上,却没染上半分灰尘。 轮迴寂灭光明火所到之处,万物不存,自然也包括飞灰。 叶歆瑶的目光落在西北方向,微微一笑,不带任何温柔,唯有无尽森冷。 是不是很惊讶,觉得我连个招唿都不打,就直接摧毁半个东城区的举动十分霸道和残忍?是不是心有不甘,将我恨到了骨子里,又惧于轮迴寂灭光明火的威力,不敢轻举妄动? 将别人当做砧板上的肉,随意品评那块好下刀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想想,这个人,你们招惹不招惹得起呢? 仗着她狠下杀手的福,接下来的一路,二人没遇到任何窥探和阻拦,从城东一直走到城西,来到一处宅院内。 御剑于半空之中,俯瞰庭院结构,叶歆瑶忽略掉她认为无用的建筑,细细勾画,随后指着偏苑的小池塘,说:「阵眼在此处,请为我护法。」 山河扇被岳鸿下了封印,祭出和使用不需消耗她太多法力,威力却到底有所不如。再说了,山河扇到底是先天至宝,哪怕被封印得狠了,长时间使用,对身体也是个不小的负担。叶歆瑶不知接下来,尤其是玄牝洞穴的第三层究竟有什么,山河扇说不定能救他们性命,法力自然是能省则省的好。 容与知叶歆瑶的意图,闻言轻轻颌首,答道:「这是自然。」 来到小池塘边,叶歆瑶祭出山河扇和锦绣披,随即轻掐法诀,将被关在锦绣披中的厉鬼悉数放了出来。 这些厉鬼本就是偏激好杀之辈,叶歆瑶将它们关在锦绣披中,无疑成为了他们十分憎恶之人。眼下一得见天日,自然是纷纷沖向叶歆瑶和容与,恨不得撕扯他们的血肉,吃个痛快。 由于山河扇的缘故,这些鬼魂被无形的力道压入小池塘中,只得不甘地挣扎。 叶歆瑶却好像闹得不够一般,竟在这种时候咬破舌尖,一口精血直入小池塘中! 正道修士纯净无暇的精血味道,让本来被震慑的元安城鬼魂们暴动起来,纷纷往这里赶,却被容与的剑光拦在偏苑之外。就在这时候,小池塘的水开始急速流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池中鬼魂悉数卷进池底,也不知究竟到了何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初探玄牝极阴穴 旋涡既深又急,水流旋转搅动的速度快到无与伦比,让人很难在旋涡中保持清醒的神智。不仅如此,这吞噬了九百九十九个厉鬼的池水还带着撕扯、侵蚀灵气的阴寒之气,能够轻易地撕开灵气构筑的屏障,进而粉碎被结界保护着的人。 若非叶歆瑶临时得了山河扇,换下本打算用来防身的锦绣披,后者少不得折在此处,再也没办法向世人展示它的美丽。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叶歆瑶和容与已在急速的下落中,触及玄牝洞天冰冷的地面。 根据越千钊的回忆和描述,玄牝洞天像一个倒悬的胖茶壶,进去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壶嘴处。等走过一条黝黑笔直的长路,就是七拐八拐,能绕到让人神志不清的无数通道和岔路。偏偏他们还得在里头转来转去,找到茶壶身子的正中心,用五色莲华之一开启一个传送阵,才能到茶壶盖,即第三层的所在。 眼下,他们两个人在的地方,便是玄牝洞天唯一的出口。 叶歆瑶打量着周围的幻境——前方乃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沁着一股森森的凉意,好似什么妖兽张开大嘴,等待着猎物的入侵。两旁是陡峭的绝壁,视线微微投向下方,一眼看不到底。转过身来,才发现他们落脚的地点有多么巧,巧到只要不小心往后挪一尺,就会直接坠入深渊之中。 「此地阴煞极重,兴许会有天魔滋生。」容与缓缓道。 叶歆瑶点了点头,补充道:「天生的洞天福地,没被人开闢,很容易成妖魔鬼怪的乐园。」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有些不解,近乎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十力金刚玉灯愤恚天女之位乃是罗汉果位,哪怕是渡化,佛门也不轻易许人。目琏果位更是释尊坐下十圆觉地仙尊位之首,直指未来佛果,其位重要非凡。佛门以如此地位来打动麻长生,还将金莲奉上,可见五色莲华的重要性远远超乎我们的想像,应当不是什么寻常养魂之器。」 五色莲华之名,叶歆瑶先前丝毫不晓,直到看了越千钊的手记,才知晓世间竟有这样五枚莲子的存在。若说这东西在书籍中有记载,只是稀罕难寻,倒也罢了,偏偏却是没一星半点资料留下的存在。加上路遇麻长生,听对方寥寥几语后,叶歆瑶心中十分疑惑。如不是碍于越千钊的遗愿,让他转世后好好做人,与前世不再有牵扯,叶歆瑶当真恨不得冲到越千钊的转世面前,将这傢伙的记忆给点醒,问他,他那位濒死的剑修朋友究竟是谁,又如何知道五色莲华的秘密和所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叶歆瑶可不相信,对方会在没半点资料的情况下来玄牝洞天走一遭,还能全身而退。 「修真界的传承不计其数,寻得秘密,口耳相授,传于后人,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容与倒是看得很开,见叶歆瑶有些担心,便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若我得了红莲,却被那位剑修前辈的后人寻到,我也是不会让的。」 听见他这样说,叶歆瑶不由微笑:「这是自然。」 两侧和身后都已无路,二人也不欲耽误时间,将状态调整到最好后,便向唯一的通路走去。 甬道漆黑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张开神识的话就能发现,墙壁上爬满蔓藤,细细的枝条和深绿色的叶子延伸到地面上,布下错综复杂的纹路。而神识却不知被墙壁还是蔓藤所阻,没办法扩散到更远的范围内。 【玄牝洞天的蔓藤,能够麻痹肢体,凝固法力。】 越千钊的手记上留下过这么一行内容,可见他们来玄牝洞天探索时,试探一下,发现蔓藤并没有太大的攻击性。虽说仍旧警惕,但到底有些掉以轻心,才导致他们到第三关时,无论法力还是体力都匮乏到极点。 略微走了几步路,叶歆瑶心中一动,再往前走几步,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后,她束音成线,对容与说:「这些蔓藤虽是天成,却是九宫飞星的路子。」 被她这样一说,容与略作回忆,便奇道:「怎么仅有白水,白金二星?」 天有九星,地有九宫,故名为九宫飞星。 九宫飞星将洛书配以九星,其中运星入值中宫,余依干六、兑七、艮八、离九、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五的次序飞布九宫,位置随年、月、日、时不断变换,值紫、白为吉,遇碧、绿、黄、黑为凶。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无尽机变和玄奇,称得上道门中的一大流派。 据容与所知,「九星」究竟为哪九个,虽然存在许多争议,但最常见得无疑是一种说法,即九宫飞星中的九星,一为白水星,二为黑土星,三为碧木星,四为绿木星,五即黄土星,六为白金星,七为赤金星,八为白土星,九为紫火星。 按道理说,紫、白为吉,即白水、白金、白土和紫火四星之位,皆乃生机充盈,吉星高照之地,偏偏蔓藤未曾覆盖之地,唯有白水、白金二星,却无白土,紫火二星,不得不让人深思其中玄机。 「金水相生,又无紫气……」叶歆瑶轻嘆一声,无奈道,「除了红莲,还能是什么的功劳?」 红莲主业火杀戮,它的宿主可以是战功赫赫,脚踩万千尸骨的将军;可以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枭雄;也可能是随心所欲,不拘于世俗的桀骜强者……无论是哪一种,基本上都与象徵秩序,规则和帝王的紫气犯沖。 再说了,金水相生,故绝土火…… 「柳暗花明,绝处逢生之象。」飞快地推演过一番后,叶歆瑶十分肯定地得出结论,然后补上一句,「但能否抓住这一线生机,就得看我们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又沉默下来。 行至通道中段的时候,前方有风吹了过来,灌入这黑暗死寂的通道,发出「呜呜」的声音,令人毛骨为之悚然。 这等氛围,对叶歆瑶和容与自然是没半点影响的,哪怕脚下的路突兀成了九宫飞星阵法的变种,他们也没真放松紧惕,踩错步伐。 待到通道的后半段,眼见就要望到通道的尽头,却见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忽上忽下,若隐若现。这泛着淡淡绿色的光芒就好似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也散发着绿油油的光亮。 没有勐兽的气息,却是这般景致,是植物,还是动物? 叶歆瑶深知,由于越千钊和他朋友上次行为的不谨慎,导致玄牝洞天封印被破,阴气外泄,很可能会产生某些十分奇妙的异变。也正因为如此,越千钊的手记可以当做参考,却不能奉若圭臬。 缓缓走出长长的甬道,来到一处岔道口。 岔道口面积很广,却由于正中一颗老榕树蛮横地占据了绝大部分土地的原因,让这里显得狭小而拥挤。 走到这里,叶歆瑶才看清楚,泛着绿色光点的乃是攀附一棵树存活的蔓藤,叶子闪烁着奇异的荧亮,仿若灯火一般,照亮了原本黑暗的通道。 见到这一幕,叶歆瑶微微侧过脸,笑道:「分开,一起?」 容与想也不想,十分坚决地说:「一起。」 玄牝洞天通道无数,又是天然形成,偏离正统的奇门八卦甚多。倘若分散开来走,人一旦丢了,九成九是找不回来的。 在这种地方,节省时间固然重要,却也不能急功近利,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叶歆瑶轻轻点了点头,比了一个「左」的手势,两人一同绕到榕树的左边,看见了一个极为狭小,成年人必须弓着身子爬行,才能前进的洞口。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又绕到来时通道的正对面,也就是榕树的背后,发现一个遍布亮晶晶的藤蔓,大约是成年人一般高度的洞口。 而榕树的右边,则是一个三人高,五人宽,却幽深无比,没有半丝光亮的洞口。 转了一圈,回到原地,容与见叶歆瑶好似在琢磨着什么,也就不去打扰。 容与为了避嫌,并未看过越千钊的手记,叶歆瑶怕他误会,便道:「往哪条路走,千钊没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没写?」 「是的,他从来都是这样,重要的事情只会放在心里。」思及旧友,叶歆瑶无奈道,「就连这本手记,估计也是他坑人的时候用得,比如说被人抓住了,以青莲红莲的下落为诱饵,争取一线生机……你也知道,许多洞天福地,哪怕是高明的修士进去,出来之后都会晕乎乎的,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肯定有法子运作得让人相信,甚至连记忆也很可能想办法封印了一部分,当时……当时才没办法给。若他真落到别人手里,这么厚的一个诱饵,我不信没人上钩。」不得不说,越千钊保持谨慎的习惯是极好的,只可惜世事难料,这个本打算坑别人的手记,竟落到了越千钊最好的朋友得身上,也让他们陷入了十分为难的境地之中。 第一百四十章 岩洞之中巧分析 容与思忖片刻,方缓缓道:「都不可取。」 他这句话,恰恰是叶歆瑶的想法。 榕树周围的三个洞口,左边的实在太小,小到他们必须趴在地上,一前一后,匍匐前进,偏偏还不能确定安全与否。倘若行至一半,前方突然来了什么蚯蚓,蜘蛛,蟒蛇之类的异兽,他俩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有点惨烈。中间的洞口看似没什么问题,却也只能容一人自如通过,两人必须一前一后行走不说,身体还势必会碰到那些发光的蔓藤。鑑于第一条通道中蔓藤的奇特效果,叶歆瑶实在不愿用自己来测试一下这发光的蔓藤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右边的洞口倒是又宽又大,除了黑一点外,似乎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问题是,有些十分强大,又或是聚族而居的怪物,压根不能在小点的通道穿行。若是走到尽头发现是死路,遇上强大的傢伙……哪怕他们不畏惧挑战,但玄牝洞天道路崎岖,九曲十八弯,总不能一路打过去吧?这里的阴气太重,若经歷一场又一场的高强度战斗,灵气定然入不敷出。再说了,一场场架打下来,也是很累的呢! 「千钊与我一般,心思都有些重。」叶歆瑶不紧不慢,揣摩着挚友的思维,「遇上这一幕,他定会和我一样,不怎么相信摆在明面上的三条道路,哪怕翻遍这里,也要找出一条隐藏的通道来。」 容与知她想做什么,就看了一眼茂密到几可成林的榕树,才说:「你别忘了,他有同伴。」而且,这个同伴未必像他们一样是平等友好的关系,能够听从并採纳对方的意见。所以光揣测越千钊的思想,不去考虑这位同伴,很可能会出岔子。 「但他的同伴剑丹被毁,寿元无几,为延续寿命变得十分偏激,几成执念。」叶歆瑶斟酌片刻,还是选择相信越千钊的三寸不烂之舌和骗人功力,「必要的时候,他也不愿浪费力气和千钊硬碰硬,如果千钊有意,专挑对方在意的说,对方很可能会听他的。」 容与想想,觉得也是,就没多说什么。 叶歆瑶也没再谈下去,只见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根又细又长,不知什么材质的棍子,在榕树下的草丛中拨弄,一寸寸地探索过去。容与站在一旁,神识蔓延至这一空间的每个角落,为她护法。 「你看,这儿——」不消片刻,叶歆瑶就拨开了覆盖得极为厚实,几乎能称作「草垛」的杂草,清理出一个紧靠榕树,正好能让人跳下去的洞口。 寻到了第四条路,她却并未露出什么欣喜的神情,而是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才对容与说:「我想到树上去看看。」 若她没有想错的话,老榕树茂密的冠盖中,应当还有最后一条路存在。 容与振袖,扬剑。 霎时间,闪烁着浅绿光辉的藤蔓纷纷扬扬地落下,又被剑光逼在十尺之外。 叶歆瑶一甩锦绣披,借力跃上榕树,小心翼翼地踩着方才记忆中没被藤蔓覆盖的空白,一点点在上方搜索。好容易才在榕树的顶端,即被茂密枝叶挡住的地方,发现粗大的树干竟有一部分是空心的,恰好是个被隐藏起来的通道。 做完这件事后,她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问:「上头,下面,你觉得走哪个好?」 容与反问:「你觉得越千钊会走哪个?」 叶歆瑶想也不想,直接说:「很明显,上面。可若按照金水相生的原理,还有方才的九宫飞星……我觉得,这两条路应当都是正确的,至少是危险比较少的,或许区别只在于我们选择之后,会遭遇到什么,又或者是……会走多远?」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才道:「我是怕我一直推测千钊会怎么做,思维无形之中受了误导。哪怕现在转换思路,再去思考,但我心中已有定论,定会不自觉地偏向。所以,你明白的。」 「既然你觉得好,又为何要再来问我,从而左右你的决定呢?」容与看了榕树的上方一眼,十分干脆地跃了上去,这才低下头,望着叶歆瑶,伸出左手,淡然道,「来吧!」 二人从榕树的枝干中下滑,坠入一处极为宽广的岩洞之中。 略一抬头,就能发现此处岩洞之中遍布年份古老的钟乳岩。 令人惊讶得是,这些钟乳岩竟生得十分奇特,如盘踞上方,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倒吊屋顶,安静休息的蝙蝠;潜伏阴影中,伺机而动的孤狼;占据好地盘,打盹休憩的老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酷似动物的钟乳岩,不过是这处岩洞中最普遍的一种,更加奇形怪状的数不胜数,什么夜叉,罗剎,英招,钟馗,殭尸……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来了,陈列四周,让人惊嘆的同时,又有些恐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叶歆瑶和容与四处打量,尤其在这些栩栩如生的钟乳岩旁转了很久,叶歆瑶才有些担忧地说:「我觉得,这不像天然形成的地方!倒像是有人为了安置红莲,特意弄出这么些东西来。」 大自然虽鬼斧神工,造化万千,却到底有个「度」。若说玄牝洞天充斥着阴煞之气,滋生种种妖魔鬼怪,他们一点都不会奇怪。但这样溢满神秘气息,让人觉得十分不适的地方,叶歆瑶实在没办法将它真当做天然的看。 「我觉得……」叶歆瑶想了想,下了结论,「这可能是巫族大能的手笔。」 「巫」与神道修士相似又迥异,相似的地方在于,他们对香火和信仰都有着极度的依赖;不同在于,「巫」信奉得是他们代代相传下来的神明,譬如强大的妖兽,奇特的自然现象,甚至自己的先祖等等,从中汲取力量。神道修士却是拿自己当神明,让自己成为别人的信仰,绝对不相信任何人,更莫要说信奉。 既然从根子上就有了矛盾,二者自然合拍不到哪里去,但由于神道修士和巫都被佛道魔三门全力打压,生存空间相对来说比较小,平时也不怎么出来走动。凭越千钊那张嘴,走南闯北的阅歷,加上他神道修士的身份,若是忽悠起不懂行的人,对方指不定还真以为这二者有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繫。 比如说,同出一员,却由于理念相悖,从而截然不同的两支?这种例子太多,谁会怀疑真假? 想到这里,叶歆瑶不由苦笑。 千钊写下手记,本就是做「万一」的后路打算,怎会将重要细节一一写明,让敌人觉得从手记上就能明白一切,不给他活路?加上千钊逝世时,两人确实没多少一一剖析交代的时间,导致如今的地步,也当真情有可原。只是……理解归理解,每次想到千钊明明知道玄牝洞天的很多事情,却因为没写下来,让他们还得提心弔胆重复探索,叶歆瑶就很想揍他一顿啊! 容与未曾见过任何巫,闻言便问:「巫族有何棘手之处?」 叶歆瑶耸了耸肩,回答道:「世间任何棘手之处,归根结底,都出在『不了解』三字上。我对巫知之甚少,不清楚他们的想法、行事和战斗方式,更不知道与玄牝洞天有关的巫是哪一支,自然有些抑郁。」 「知之甚少?难道说,道门与巫族无甚联繫?」 「准确地说,是几乎所有的修士,无论是人、妖、魔还是鬼,都和巫没什么联繫。」叶歆瑶纠正道,「与『巫』有关的人,除却一些机缘巧合,误入巫族,还因为种种原因没死的幸运儿之外,便是继承了上古大巫的血脉,诞生于巫族村落的族人。巫族人往往内部通婚,聚族而居。虽然刑罚严苛,等级分明,却很少有叛徒,或者说叛徒会被他们内部用很快的速度解决掉,基本上不会让对方流窜到外面来。他们的排外性十分严重,审美观和常人也有些不同,哪怕是绝世美人……想牺牲自己的身体,混到巫族中去,成功的可能也不是很大,更莫要说触及到巫族的核心。何况巫族的传承还是古老的一套,口耳相授,避世隐居,神神叨叨,十分隐秘。没继承巫师职位的人,个个都身强体壮,锻体之术十分高明;继承了巫师之位的人,在村子中地位十分尊崇,却仿佛被下过特殊的制约,几乎抓不到俘虏。」 容与还是个武者的时候,曾去过半源小世界的西南,与苗寨之人有过一些接触。听见叶歆瑶这样说,他联繫苗寨中的种种规矩,再想想檀郡叶氏近乎偏执的祖训,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原因。 继承了特殊血脉的人,本就难以繁衍,人数定然远远少于普通人。倘若放他们与外人接触,不出百年,村子说不定就剩一个空壳,部族也不復存在。 固步自封当然不好,可若进步的代价是牺牲传统的文化精粹,就只能看个人选择了。很显然,巫族不愿牺牲他们的信仰,所以他们选择了活在古老的传承,沉浸在昔日的荣光中,不与人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魂兮归来返故乡 此处岩洞太过诡异,叶歆瑶和容与讨论一阵后,决定仍像之前一样,尽量别碰到任何钟乳岩,更时时刻刻注意脚下,缓缓向阴气最重的地方前进。 一路前行,鬼气森森。 伴随着微风的吹拂,哀婉至极的女声从远处传来,迴响在岩洞之中。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叶歆瑶停下脚步,侧耳聆听,那个声音顿了顿,又用无比悲凉的语调唱到:「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蹰!」 「这是……」叶歆瑶回想了一下,轻声说,「送葬的歌曲。」 对于这一点,容与比她了解得还深,闻言便道:「《薤露》赠皇室公卿,《蒿里》赠士大夫和庶人。」 叶歆瑶闭上眼睛,静心倾听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向前走去,边走边轻声道:「公、卿、士、庶,四个阶层都全了……不对啊,巫族竟有如此明确的等级分野?不是简单的大祭司,祭祀,大巫师,巫师之类的等级划分么?士庶公卿的等级划分,世俗界倒是时常可见,在巫族,当真是……闻所未闻。」 他们两人的探索和商谈并未影响到那个幽怨哀婉,如泣如诉的歌声,对方好似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来了一般,哀哀戚戚地将《薤露》与《蒿里》唱了三遍后,歌声方戛然而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本以为此事应当告一段落,谁料片刻之后,男子浑厚无比,却由于地形的原因,显得十分飘渺的声音自岩洞中响起,带着三分悲壮,三分慷慨,三分忐忑,还有一分视死如归的豪迈,击节歌曰:「魂兮归来!」 「去君之恆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叶歆瑶微微一怔,有些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是女子唱送葬的歌曲,现在是男子唱……招魂的歌曲? 她心中疑虑,脚步就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容与见状,也随她一道停下。但歌声却并没有停下来,就听见岩洞之中,诸般声音迴响,好似千万人跟着节拍,与台上高歌起舞的人一道唱:「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唱完这句,男声渐收,鼓点声却变得激昂起来。 短暂的压抑后,万千人的高歌响起:「归来兮!不可以托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叶歆瑶的神色倏然一变,情急之下也不顾什么,右手直接拽住容与的左手,边跑边说:「快跟我来!」 容与不明所以,见她往歌声传来的方向奔去,下意识地加快速度,陪她一起跑起来。这时,就听得男声又抬高了八分,语速也快了一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伴随着这几句歌声,原本除了歌声就十分寂静的洞穴之中,突然传来几声轻微,却极为异常的响动。 锦绣披霍地张开,将两人笼罩起来,叶歆瑶边跑边用极快的语速嘱咐道:「不要回头,不要延误时间,倘若他们追上来……我的道法对他们的伤害很小,浪费的时间也多,全靠你的青莲剑了!」 响动越来越大,容与的神识蔓延开来,发现洞穴的一角,无数长着九个头,细颈大头,色如绶文的毒蛇隐匿于黑暗的角落,蓄势待发,毛色褐沉沉的大狐狸龇牙咧嘴,以极快地速度,不怀好意地向他们袭来。 容与见状,便如叶歆瑶一般心中透亮。 这首招魂的歌曲,写得是四方与天上地下的险恶,以及家乡的美好幸福,以此来衬托对比,唿唤着魂魄回归故乡。 东方之人身高千丈,十个太阳轮流照耀,将金属也烧得熔化变形,与泥土混杂在一起,说得应当就是这些奇形怪状的钟乳岩,还有在此地盘桓过的巫族成员。南方的野人额上刻花纹长着黑牙齿,掠得人肉作为祭祀,还把他们的骨头磨成浆滓。长着九个脑袋的雄虺蛇像草一般,遍地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与漫山遍野的大狐狸一样,都以人为食。 容与步伐不停,青莲剑气纵横,留下满地尸体的同时,忙中还不忘问:「下一句是什么?」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叶歆瑶催动锦绣披,幽幽的紫色光晕拦住了长着翅膀,喷涂毒液的雄虺蛇,身影如电,仔细看却没有踩到地面半分,全是凌空借力,「注意脚下,省得坠入流沙之中,另外,麻烦的东西来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的歌声一道响起,岩洞的西方,如大象一般壮硕体型的赤色蚂蚁上,挂满了葫芦大小的黑色蜂儿,以一种万马奔腾的速度,向他们冲来。 岩洞的西方正如歌曲中描述,一片空旷死寂,赤色蚂蚁仿若万千骑兵冲锋,掀起龙捲般的咆哮,竟有席捲天地之势。 狂风大作,剑雨四起。 叶歆瑶猜出这些物事的力量来源,知自己唯有施展高明道法方能阻绝他们的攻势,但这样会浪费时间,索性放下攻击的念头,全心全意地维持「锦绣披」的结界,阻拦迅若闪电般得大狐狸与雄虺蛇的攻击,将战斗全部交给容与。 「不要冲进去,我们的前进不能被耽误!」叶歆瑶见容与被挑起战斗的欲望,立刻补充道,「若没及时赶到,必死无疑!」 对她的判断,容与极为相信。 既不耽误时间,又不影响效率,那么只有…… 空旷的洞穴中,传来剑的轻吟。 霎时间,四周空气,凛冽如霜。 不过一个唿吸的功夫,容与足下触及之地结了一层细细的冰霜,并不住向周围扩散。无论是褐色的狐狸,色彩斑斓的雄虺蛇,赤红如火的蚂蚁,还是黑黝黝的蜂儿,身上都挂着雪白的冰棱。 这一招,冻结了山川,冰封了天地。 叶歆瑶削弱了加诸于锦绣披上的法力,笑道:「这一招叫什么?当真厉害至极。」 容与还从没想过招式的名字,不过心随意动,研究出来了就用。听见叶歆瑶这样问,他想了想,带了点徵求意见的意思:「冰天雪地?」 叶歆瑶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这名字……很形象,就叫这个吧!招式在神不在名,只要听得过去就成。」 说罢,她咬了咬牙,十分郁闷地说:「我敢确定,我们和千钊走得绝对不是一条道,若是到歌声尽头,你的青莲剑不能开启第三层的大门,我就将『叶』字倒过来写!」 越千钊再怎么想坑人,也不至于手记和遭遇完全对不上号,毕竟天底下控制傀儡的方法很多,心胸狭窄的人也不少。他总得在前面吊根新鲜多汁的胡萝蔔,才能诱得驴子一直往前跑,吊根烂萝蔔,说不定驴子直接就撅蹄子将你踹飞了,还有什么活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正因为如此,在往前赶的时候,叶歆瑶将越千钊的手记从头到尾回忆了个遍,最后想到她和容与那互相拖累的背运程度,不得不绝望地承认——他们明明和越千钊走得是一条道,但不知为什么,越千钊和他的朋友就七拐八拐,迷了不知多久的路,见到什么女鬼啊,精怪啊,甚至还有些小妖。或与他们战斗,或得到他们指引,才来到这里,可叶歆瑶和容与……这是造了几辈子的孽,才能直接落到人家大本营? 容与侧耳聆听,见怪物源源不断,又来一波,便问:「这曲子还有多长?」 此时,男声已唱到「肥牛之腱,臑若芳些。和酸若苦,陈吴羹些」,说快也谈不上,毕竟人家字字句句,语调悠长。但说慢得话,也慢不到哪里去,至少他们到目前还没看到对方究竟在哪里! 偌大的岩洞仿佛没有尽头般,完全看不见边际。 「快完了,我们得加快速度!」叶歆瑶锦绣披一甩,收割几个畜生的性命,脚步竟又快了几分,「否则,我们两个之中,必有一个死在这里!」 容与反应很快,玄妙一剑挥出,阻拦在他们面前的虎豹就身首异处:「血祭?」 叶歆瑶面沉似水,答道:「正是!布置这处岩洞的人玩了个小心眼,将诅咒放在了灾祸之前,才让我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薤露》与《蒿里》囊括了公、卿、士、庶,也就是说诅咒针对每一个人而下,没有谁能例外。我们听完了送葬的歌曲,若没及时前往下一层,导致诅咒无效,就势必有一个人,甚至更多的人永远留在这里。哪怕诅咒生效的时候,我们全都无恙也是如此。」正如她所言,所有的棘手之处,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不了解。所幸,反应还不算慢。 第一百四十二章 魂兮归来哀江南 时间长河威力无穷,能经得起一次又一次的沖刷,在漫长时光中保留下来的传承,无疑都有其独到之处。 巫作为与道、佛、魔、妖、鬼、神并存的七大类,应当说能提到「种族」高度的主流修行方式之一,自然是博大精深,玄妙无穷。哪怕叶歆瑶心中痒痒,有意琢磨研究一二,也架不住眼下处境太过窘迫。 异兽如潮,纷涌而至,两人在兽山蚁海之中,实在显得弱小至极。偏偏就是这样两个看着势单力孤,难以敌众的身影,却偏偏将这无尽的「海水」一分为二,开闢出一条足以通行的大道来。 避是没有用的,身法越灵巧,凑过来的怪物就越多,唯有将它们诛杀或冰冻,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唱词念至「青骊结驷兮,齐千乘」时,叶歆瑶轻轻按了按头上的金步摇。 下一刻,伴随着那句「悬火延起兮,玄颜烝」,铺天盖地的金色火焰与似要焚尽一切的红色烈火,瀰漫在整座岩洞之中。 五色莲华中的红莲业火与轮迴寂灭光明火,究竟孰优孰劣,很快就能得到验证! 此时的场景,正如歌曲中描述的那样——铺天盖地的火焰就好似点起成千上万的火把,让熊熊的火焰蔓延燃烧,用火的颜色将漆黑的夜晚彻底照亮。 金焰似雀,烈火如莲。 眼见雀鸟轻啄莲花,将之一片片吃下,叶歆瑶见此情景,非但没有开心,反倒轻嘆了一声,万分遗憾地说:「终究不是本尊,红莲业火的威力到底有所不足。」 他两人习惯了这般一边高速前进,一边与妖魔鬼怪战斗的情景,纵身中诅咒,陷入险境,时间不多,聊起天来仍称得上轻松随意:「红莲业火?你认为红莲已落入巫族手里?」 「不不不,与其说落入巫族手里,还不如说是成为这一支巫族信奉的神祇。」叶歆瑶越在危难关头就越冷静,她如今已将事情翻来覆去想了不知多少遍,闻言便十分笃定地说,「此地看似金水相生,实则暗蕴无尽真火之力,一扬,一抑,就连这些以特殊之法凝成的异兽,体内亦留存特殊火种。为试探敌人在『火』之一道的造诣深浅,我才故意卡着时间用轮迴寂灭光明火。这样一来,为了抑制我的火焰,无论有没有人操控这一切,对方都必须拿最强的火焰来克制我,否则连环的『诅咒』就断了一环,纵不至于满盘皆输,『言灵』也十有八九不能成形。」 她对容与这般解说,心中却在思索。 此地看上去不像巫族居住之地,应当是巫族神圣无比的密所。就是不知这一支的巫族成员如何,究竟是灭族了,丢失了传承,还是搬迁到何处,又或者是……被反咬了一口? 想到这里,叶歆瑶看了一眼容与,说:「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为何?」 「上溯元安城的歷史,少说能追到一万八千年以前,那时已有确切的歷史记载。」叶歆瑶每到一处都喜欢做好足够的准备,谈起元安城歷史风貌自是信手拈来,「而巫族的习惯一向是避世隐居,最喜欢住在深山老林里,过着自给自足的安生日子,讨厌与外人接触。哪怕元安城南西北三面环山,但东面……」 世易时移,沧海桑田。 容与听懂了她的意思。 这一支巫族存在的歷史,一定极为久远。 五色莲华中的红莲是他们的神祇,日日夜夜悉心供奉,虔诚祈祷,祈求从红莲处借得力量。红莲回应了他们的祈求,他们才能借玄牝洞天之力,弄出这么多恐怖玩意。由此可见,红莲的力量被开发得非比寻常,至少远远超出容与手中的青莲剑,还有他随身带着,被佛门施加了封印,于旁人手上无法解封的金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而且,五色莲华中的红莲,很可能是……开了灵智的。 养魂之器本就钟灵毓秀,由天地孕育而成,开灵智难,却不意味着不行,否则岳泓怎么来的?山河扇的等级摆在那儿呢!但这对想要驱使它们的人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开了灵智就意味着有思想,而有思想的存在,谁又甘心被束缚呢? 若换做平时,容与自然是「得之吾幸,失之吾命」,但坏就坏在,他对越千钊发了誓。 没拿到红莲之前,必要一直保护着叶歆瑶。 似乎,除了红莲心甘情愿地跟随他之外,旁的每一条路,最后都可能酿成心魔? 也不知是两人的速度之快,下手之狠,实力之强,超乎了设计连环诅咒之人的想像,还是轮迴寂灭光明火对不完全的红莲业火产生得压制作用,又或是上天难得眷顾了一次幸运值一直是负数的两人,就在那男声唱到「皋兰被径兮,斯路渐」的时候,岩洞之中,距两人约莫五百米外,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 异兽们的攻势越发勐烈,几乎有不顾一切的势头,锦绣披的结界几乎维持不住,容与正欲扬剑,叶歆瑶右手摺扇一挥,面色白了三分的同时,也清空了方圆五里的区域。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知叶歆瑶这是强行驱使山河扇导致的后力不济,容与伸出左手,扣住叶歆瑶的手腕。 冰冷却不锋锐的内息缓缓流入她的经脉与血液中,给与她支撑和力量,让她足以前行。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远处传来轰鸣之声,大地勐烈地震动起来,四周无论灵气还是阴气,都陷入极度的紊乱之中。 距离溪水,还有不足百米。 男声渐沉,带着三分追忆,三分憧憬,三分哀恸,还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怅然:「魂兮归来!哀江南!」 岩洞的顶端开始坍塌,巨大的石块拼命砸下;地面龟裂,既深又长,还宽到不可思议的裂口将岩洞分成无数块,每一块都隔着万丈深渊。 叶歆瑶和容与,却已跨过溪水,来到阳光明媚的彼岸。 枫林如火,兰草吐芳,望尽千里,春色无尽。 一条清浅的小溪,分隔了两处境地,一光一暗,一喜一悲,一生……一死。 侥倖逃生的叶歆瑶流露些许笑意,随即环视四周,并放出神识探索一圈,才指着南方说:「咱们往这里走。」 对巫族,尤其是信奉「火」的巫族来说,「南」这个方向绝对意义重大。这一点,从方才的招魂诗唱到「东」的时候,没什么反应;唱到「南」的时候,却是讨厌的傢伙铺天盖地也能证实。 倘若如自己所想,这溪水彼岸,枫林内部藏有巫族的祭坛,通往真正供奉红莲的密所。那在他们不知道应该往什么方向走的时候,南方,无疑是祭坛最可能的所在。 她敏而多谋,思虑缜密,容与没有更好的理由,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事实证明,叶歆瑶的判断完全没有问题。 走了整整十二个时辰后,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华丽的宫殿。 这座宫殿虽只有一层,却是世俗界宫殿的二十倍那么高。宫殿中的每一个建筑,无论是深深屋宇,还是舞榭歌台,与世俗界相同建筑的比例都在十比一到二十比一之间,显得庄严至极。 叶歆瑶和容与交换一个眼神,缓缓走近宫殿。 略走近一点就能发现,宫殿的大门镂花不说,还涂着如血一般的艷丽朱红色。这颜色太过鲜艷,好像刚刚才用新鲜的漆料涂上,没经过时间的风化打磨,自然也没褪去它原有的艷丽色彩。不仅如此,墙壁、房门和窗子上,还画着一个又一个地方格。方格紧紧相连,其中图案众多,有草木、虫鱼、鸟兽的,也有高山和流水,更有形貌各异的人物,仔细看过去,仿佛叙述着什么故事。 「你说,这宫殿是谁住的?」叶歆瑶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大门和栅栏,又在心中品评了庭院中能看到的几种花草,方侧过脸,望着容与,微笑着问。 容与闻言,淡淡道:「巫族。」 他虽对巫族不甚了解,方才的招魂曲却是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记下的,自然不会忘了那句「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既然对方唱这一段的时候,没出现什么巨人,那为什么不能是他们在说自己呢? 叶歆瑶凝神观察了一会儿庭院,才轻声道:「我想也是。」 巫族修行的法诀极为特殊,若真要划分,应当是走炼体那一脉。但人族修士炼体,只会让自己的体魄变得强健,无论修行道、佛、魔哪家的功法都是如此,巫族在这一点上却又有点类似妖族——修为越高,原型越大。 联想起烛龙身长千里,其瞑乃晦,其视乃明,风雨是谒,再拿同等级的巫族来对比一下……很显然,巫族中的至强者,很可能是头顶天,脚立地,手指往地上一插,就是宏伟雄峰;汗水往地上一撒,即成江河湖海。若是这样一想,比寻常人类高大二十倍的巫族,就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目极千里伤春心 正当叶歆瑶和容与站在宫殿最外围,不远不近地观察着它,寻思着该怎么办的时候,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启,两列兵士鱼贯而出。 容与下意识想要退后,找个地方隐匿身形,叶歆瑶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这样做,站在原地即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这些兵士个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绘制奇异纹路,浸染斑斓色彩的豹皮围住了从腰到小腿的部分身体,头上插着彩色的羽毛。他们手中的长矛由坚硬的木头和一端被打磨得十分尖锐的石头组成,看似粗陋,却带着古朴的魔力,齐齐指向叶歆瑶和容与的时候,动作整齐划一,堪称训练有素。 叶歆瑶不退不避,静静地望着前方。 道路的正中央,一辆安车缓缓驶来。 这辆安车以翠羽为装饰,车顶挂着玉钩,车身繁复的花纹中镶嵌着数不尽的翡翠和华丽珠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无论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中,它都灿烂生辉,艷丽夺目。 轻薄的罗纱帐子铺设在安车外,细软的丝绸悬垂于安车中,四色丝带自车顶垂下,缤纷绚丽,尾部的美玉压住了它们张扬的步伐。微风拂过,毗邻垂下的美玉轻轻撞击,发出悦耳的声音。 一只纤长素白的手,轻轻掀开了层层的纱幔,露出车主人的花容月貌。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这位佳人望着容与,眉若柳叶,明眸如醉,顾盼之间宛若秋水横波,脉脉情意流淌。 她朱唇轻启,声音娇媚醉人:「这位公子,可否与奴同车?」 容与还未开口,叶歆瑶抢先一步,微笑道:「王姬有命,自当遵从。」 佳人一怔,这才别别扭扭地瞧了一眼叶歆瑶,又含羞带怯地望着容与,咬了咬嘴唇,方有些不情愿地说:「原来是女公子,妘失礼了。」 叶歆瑶笑了笑,温言道:「王姬无需自责……吾等为觐见天子,远道而来,不知王姬可否为之通禀?」 自称为「妘」的少女迟疑片刻,又望了容与一眼,才轻声道:「公子,二位……上车吧!」 安车中铺陈竹蓆,摆放着许多奇珍,十分宽敞,舒适非常,但叶歆瑶一上车,就专门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窝着。 妘也不管叶歆瑶的举动,她硬是凑到容与身边,蓄意挑逗,十分饥渴地想与之肌肤相亲,完全不避讳车中还有叶歆瑶这么一个大活人的种种举动,叶歆瑶眼中就带上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容与破天荒设了一层结界,将妘挡在外头,这才束音成线,问:「此女乃巫族人?」 叶歆瑶和容与都能看出,无论是这位自称为「妘」的少女,还是在场的兵士,都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对他们这般眼力的人来说,除非大能布下,又或是绝境形成的幻境,才有可能骗过他们的眼睛。旁的顶多能第一眼误导一下他们,断无法在接触这么久还看不出端倪。 但……巫族之人,都这般……大方洒脱,不拘小节么? 叶歆瑶微微一笑,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暂且不知,还需观察,至于缘由……你还记得郑姬么?那个世界便是如此,天子为尊,分封诸侯。」 郑姬,越千钊。 那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他如何不记得? 「那个世界灵气稀薄,人丁稀少,全力教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正因为如此,那位教化众生的大能就十分不认真,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传了点必要的学问就走了。加上那个世界的人类繁衍生息不足五千年,又没遇到什么特殊事情的推动和变迁,竟还保留着对自然、对神明乃至对勐兽的崇拜,遇事不问是非黑白,反倒要先卜筮一番,问苍天与鬼神,否则心中不安。」想到越千钊,叶歆瑶轻嘆一声,淡淡道,「这个时候的人族,应当是与『巫』最接近的时刻,若是机缘巧合,就有由人成『巫』的可能。」 说到这里,她的语调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巫族繁衍不易,否则也不至于躲到深山老林里,避世隐居。眼见族中新生儿越来越少,有智慧的巫师们不可能不急,用这种方式将『人』培养成『巫』,虽说法子有点笨,却十分稳妥,也大有成功的可能。何况『巫』虽身怀特殊的血脉,却与人有很大的渊源,若是以人类女子为婢妾,生下混血的子嗣,增加族内实力也是个好办法。所以我一时间也没办法断定,这些人到底是巫族的后裔,还是他们圈养起来,打算发展成后裔的人。」 叶歆瑶的语气之所以沉重,倒不是为了这些人的遭遇,而是为了越千钊。 很多事情,她曾习以为常,下意识地忽略掉,就没有注意,如今想起,才发现蛛丝马迹随处可寻。 越千钊为替顾明宪改命,混迹于世俗界的皇朝之中,兴风作浪,偷天换日,而他最爱待得,无疑就是叶歆瑶方才提到的那种世俗界。 叶歆瑶之前以为,越千钊没挑个人道昌盛,天下一统的皇朝,纯粹是由于怕被人发现他动得手脚,或者惹上那些自诩正义,总喜欢将修真者和凡人分得清清楚楚,不准前者越雷池一步的卫道士。可如今想来,哪怕是没多少修士存在的小世界,像萧云霈所在地的小世界也绝对多于像郑姬所在地那样的小世界,为何越千钊独独偏爱后者? 她与千钊相遇,乃是千钊从玄牝洞天离开之后的事情,也不知他在这里经歷了什么,才会有后来的改变?他又为什么这样做……当真令人费解。 「无论如何——」叶歆瑶顿了顿,整理了一会儿思路,才颇为笃定地对容与说,「我们只要去见这个帝国的主宰者,就能知道玄牝洞天中的巫族,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没错,帝国的主宰者。 从妘的安车等级和规格中,叶歆瑶已经看了出来,这个少女应是天子的女儿。为验证自己的猜测,加上妘越过叶歆瑶,直接问容与,一副将叶歆瑶当做低贱姬妾的态度实在太过好笑。叶歆瑶纵不在意一个少女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打压情敌的小小心思,却知自己若没在第一时间反驳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身份,说不定会生起许多波折。本来能和平解决的事情,也可能会变成武力争端,让他们陷入连番鏖战的不利局面中。 正因为如此,叶歆瑶才出言试探一番,顺便不着痕迹地给自己安排一个假身份,很容易就将事情引导至她想要的方向。 当然,事情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容与的长相和气度功不可没。 妘被容与的结界所阻,眼中爱慕的光芒更甚。 拥有神奇力量的巫者地位十分尊崇,就连皇室成员都要对他们毕恭毕敬,让着他们三分。所以,对于容与的行为,妘丝毫不以为怒,反倒对他更加痴迷和崇拜起来。 叶歆瑶不大好意思一直看容与的笑话,就微微侧过脸,透过罗纱观察外面。 安车悠悠,穿过种满兰草的庭院,玉石做成的栏杆被馥郁芬芳的香气环绕,尽显皇家园林的贵重与精巧。 三人在安车上坐了大半个时辰,安车终于停下。 原来,路的尽头是一处巨大的池塘,接天连地,似乎无穷无尽。 蜿蜒的迴廊精巧至极,却容不下马车的前进,纵是王女,也必须弃车登船。 紫茎的荇菜铺满水面,中间夹杂着肥壮的荷叶,小荷才展露尖尖的小角,羞涩地向四周张望。 微风吹拂,水波荡漾起涟漪,与安车一样华贵的扁舟却未曾动摇分毫。 叶歆瑶看了一眼容与,束音成线,念道:「紫茎屏风,文缘波些。文异豹饰,侍陂陁些。轩辌既低,步骑罗些。兰薄户树,琼木篱些。」随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琼楼玉宇,又念,「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网户朱缀,刻方连些。冬有宎厦,夏室寒些。」 容与知她意思,回道:「砥室翠翘,挂曲琼些。翡翠珠被,烂齐光些。蒻阿拂壁,罗帱张些。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这十二句诗词,皆是招魂曲中的原话,形容自家的温暖美好,用来与四境做对比,唿唤魂魄的归来。 毫无疑问,他们如今所见到的一切,皆与招魂曲相对应。这是不是证明,哪怕此处看似美好,宛若天堂,却在繁花锦绣中步步暗藏杀机,也是诅咒中的另一环呢?招魂曲的前半段,很多人或许能够记下,但后半段呢?毕竟,如他们一般过目不忘的人很多,但在方才那般艰险的境地和紧张的战斗中,仍旧能保持平稳的节奏和冷静的头脑,将招魂曲从头到尾强记下来,一句都不差的人,绝对不会有多少。 若是没记下后半段的内容,又在死里逃生之后,陷入温柔乡……纵表面上仍旧轻松写意,与往常无异,叶歆瑶和容与却已将警惕提到最高,注意着四周环境不说,也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时刻应对可能发生的战斗。 第一百四十四章 酒酣耳热说故事 轻舟摇曳,划过莲池。 叶歆瑶留神看着,才发现这莲池看似天然质朴,实则不然——池中央堆着一座极尽精巧的石山,从山巅飞下一股瀑布倒泻在池水里。另闢一条清溪,用玉石砌岸,两岸琪花瑶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 不仅如此,据叶歆瑶观察,莲池旁的绿树柳堤之上,悉数悬挂着特殊的玉石,夜晚应当会散发萤光。若是在月色的映衬下,萤光闪烁,如同天上繁星。就更不需提池中廊道亭台是如何的饰以金银,莹以珠玉,总之,堪称奢华。 妘似乎极以这莲池为傲,眼神一直期待地望着容与,希望他露出惊艷的目光,说出赞嘆的言词。唯有如此,她才好有个足够的台阶下,可以骄傲地对容与宣称这一切繁华和美景的拥有者是她的父王,也就是说,如此美景也是属于她的。偏偏容与一句话也没说,半点表情未露,叶歆瑶忍俊不禁,不知该同情容与多一点呢,还是该怜悯妘多一点。 登岸,再换车。 离正殿尚有一段路程,丝竹之声已在耳边萦绕,鼓声激烈,编钟悠扬。 女子柔婉清美的歌声响起,高唱:「……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叶歆瑶和容与经方才岩洞之事,对这些歌曲实在有点排斥,却架不住人家巫族重视,他们入乡,也得随俗。好在叶歆瑶曾听容与哼过这首曲子,闻声似沉浸于歌声之中,美目微闭,轻声唱道:「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崑崙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 见她竟与乐人相合,妘勾起一丝讥讽的神情,再度望向容与,希望从他的眼中也得到同样的蔑视。毕竟对妘来说,叶歆瑶若当情敌的话,实在是个太难对付的傢伙。 美人万般期许,奈何容与……不解风情。 妘咬了咬下唇,愤愤地看了叶歆瑶一眼,方高声道:「停——」 正殿金碧辉煌,种种富贵繁华自不必说,也热闹非凡。 妆容艷丽的舞伎水袖清扬,踩着节拍翩然起舞;容貌秀媚的侍女倚在男人身侧殷殷劝酒,羞涩娇柔之中又流淌着绵绵情意,令人心荡;案几上摆放着来自天南海北的佳肴——炖得酥烂的牛筋,清炖甲鱼为羹汤,一旁有烈火炙烤羊羔。天鹅肉用醋熘起来,野鸭块在器皿中煲煮,大雁被煎得喷香,鸽子被炸得酥脆。肉羹配上各式各样的主食与点心,一旁还放着甘冽的美酒与新鲜的蜂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琼浆玉液,美味佳肴,有人欣赏,自然有人兴致缺缺。这些人在侍女的陪伴下,三五成群做着游戏,六簙、掷彩、射勾等等不一而足。 妘似是见惯了这幅景象,又是个极为得宠的主儿,侍者没一个敢拦她,直接让她冲到正殿上,直接赶走几个美丽至极的妃嫔,拉着坐于最高处的男子,小声向对方介绍叶歆瑶和容与。 公侯之后,巫者神通。 若说前一个身份,并没有什么稀奇特殊的,后一重身份,则让对方动容。 这位帝国的统治者听完妘的话,抬了抬眉毛,自有侍者命乐声暂停,舞伎和劝酒的侍女识趣退下。 叶歆瑶冷眼看着,见他一声令下,哪怕之前再开心,再失态的人,都立刻整理衣冠,正襟危坐。群臣若有醉醺醺的,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场合中失态,旁边就有侍者递来一种带着刺鼻气味的草,让对方新酒。 「这里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吃!」纵然知道容与不会轻易落了算计,叶歆瑶还是提醒道,「吃了的话,或许会永远留在这里。」 她可没忘记,招魂曲的后半段全是讲「故乡」的美好,倘若魂魄受到诱惑,回归故乡,岂不就永留此地?险地的陷阱是一种,安逸中的陷阱又是一种,只要没出玄牝洞天,就一步都错不得。 容与轻轻颌首,问:「谁来?」 叶歆瑶略作思考,便信心满满地说:「同座一案,你上首,我应对。」 「好。」 正如叶歆瑶所料,对方示意左首的公卿往后退了两案,盛情邀请二人坐下。叶歆瑶微微一笑,温和有礼地回答道:「我等远道而来,冒昧打扰已是十分失礼,岂能让诸公连退两步乎?」 她在说的时候,容与已经用行动做了示范——他站在了案几后毯子的左边,而非正中间。 妘的父亲,此处的主宰者天庭饱满,鼻直口方,虽无十分的英俊,不是一般女子会爱慕的容貌,却让任何见到的人都不得不贊一句「伟丈夫」。他的目光微微落在叶歆瑶的身上,随即恢復正常,朗声笑道:「既是如此,还请二位入席。」 见她仍旧代容与回答问题,妘按耐不住,怒斥道:「你是何等身份,竟敢越过公子答话?」 听见她这样问,叶歆瑶就知道为何她的父亲最宠爱于她——很多时候,一个冲动的,做事不经过大脑,偏偏身份地位又十分尊贵,一般人还不得不开口回应她问题的王姬,实在是既能保持自己面子和名声,又无往而不利的杀器。 叶歆瑶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负责的方向不同罢了。」 寥寥九个字,却勾起人无尽的想像空间。 既然说负责的方向,那肯定不是说身份,而是在「巫者神通」上,那么……天子望着妘,半是斥责,半是宠溺地说:「妘,不可这般无礼。」 直到目前,他表现得都很像一位「那个时代」的正统帝王。 叶歆瑶打量着晶莹剔透的美酒,假装一饮而尽,实则将之倾洒。 既然一次试不出来,那便见招拆招。 天子重新唤了舞伎上来,乐声也再度奏响,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子和叶歆瑶的对话上。 对于陌生人,热情好客又不失多疑的天子自然是询问家世,并奇怪,天下诸侯他都见过,为何对风姿卓然的两人没印象。叶歆瑶则回答,说他们来自海上的一个国度,那儿遍地是黄金,到处是美玉,各色奇珍数不胜数。人民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极尽幸福美好。至于你们为什么不知道……那是因为我们一族比较排外,不想与外界接触,从来不派人到外界,而机缘巧合来到这里的人们,全都不想回去,这个秘密也就保存了下来。 为表示自己的「神通」,外加证实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叶歆瑶随手一挥,将前世见过的,比眼前宫室还要华美壮丽的宫殿展现在众人面前。一时间,也不知跌落了多少酒杯,惊住了多少人的眼球。 天子见状,神色终于带了一丝尊敬,略为神往地问:「既是如此,二位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叶歆瑶长嘆一声,颇为忧伤地说,「故乡富饶,遭怪物觊觎,一万载黑龙碍于十巫结界,无法穿行,就以异法,在一渔女出海时将之掳去,令其受孕,十载方生下一女。此女杏脸桃腮,妩媚多姿,君上甚爱之,与之相处日常,被其迷去心智,神识为黑龙所侵。若非君上有真龙之气护体,黑龙又被结界所阻,故乡危矣!」 冷落正室宠幸小妾的事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被叶歆瑶加上点神话色彩,更让人沉迷。加上叶歆瑶容貌好气质好,口才也好,说起故事来栩栩如生,仿佛这些事真是她亲身经歷,而非信口胡诌,让人深信不疑的同时,也深深地被故事吸引:「君上宠爱妖女,群臣无法,求于王后,盖因公子越乃王后所出幼子,蒙天所爱,神通不凡,未及弱冠便为十巫之首。王后于宗庙中长跪九九八十一天,赤忱之心感动上神。但戒律终究是戒律,不得随意违反,上神吩咐我等,必须出行海外,寻得几件举世无双之奇珍奉上,方能破除戒律,应群臣与王后之许。」 妘听故事听得入了神,又听得心上人的性命,更是反覆念着这个名字,甜蜜味儿从心底蔓延。但她咀嚼片刻,突然想到一件事,质疑脱口而出:「公子越乃是王后幼子,十巫之首,那你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此言刚出,天子就摇了摇头,众人也无奈。 这位王姬,实在是……这位女公子能与十巫之首,王后幼子平起平坐,无论在世俗界中的地位,还是在神庙中的地位,都应该十分尊贵才是。而十巫之中的女性,只有那么一个好么? 叶歆瑶「好脾气」地笑了笑,十分平静地回答道:「我乃先帝之孙女,现居十巫中的巫姑之位。」 这个答案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却让妘仿若被雷噼了一般,她咬了咬下唇,有些忐忑,又十分坚定地问:「你们……你们故乡的十巫,可以娶亲么?」「妘——」「父王——」妘望着容与,期期艾艾,羞涩却毅然道,「妘对公子越……一见钟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异象引得公卿惊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登时就微妙起来。 叶歆瑶一见便知,此地虽风气开放,却到底要计较些礼仪。也就是说,私下表白什么的完全可以,当众表白未免就有失身份,尤其妘还是天子之女,堂堂正正的王姬,但直接拒绝的话……她反应极快,立刻秘密对容与说:「青莲。」 容与本打算直接拒绝,听得叶歆瑶的提示,便将一缕内息注入青莲剑中。 薄薄的冰霜覆盖住了古朴的案几,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没等天子询问缘由,就有侍者不顾仪态,焦急万分地奔过来,附耳给天子旁的人说了什么,那个明显是天子近臣的人怔了一怔,随即小跑到天子身边,将事情告知。 天子霍地站起,神色激动,近乎失态:「当真?」 「绝对不会有错。」近臣的脸上,也满是狂喜的神情,「就在方才,神迹降临了!」 群臣听得这个消息,和天子一般按捺不住,跟在天子的后面,急匆匆地走出正殿,一齐向南方望去。果然见南方的天空红光沖天,恰是先祖记载的「神迹」显灵的样子。 叶歆瑶掩住笑意,给容与使了个眼色。 容与会意,青莲剑的寒光与冰雪越发迫人。 「巫咸,你的剑……」叶歆瑶轻唿一声,随即自知失言般地剎住话头。 她「有心掩饰」,却架不住旁人留神观察,妘就是其中的一个。 人都是这样,遇上和心上人有关的事情,总会忍不住留神关注,恨不得记下他的一举一动,怎么也看不够,妘也不例外。这位骄纵的王姬对容与一见钟情,恨不得了解这位冷若冰霜,孤若寒星的男子多一点,哪怕这些信息由她看不顺眼的人说出来也一样。所以她的心神忍不住被叶歆瑶叙述的故事牵引,边听边想,心疼于容与的遭遇,骄傲于他的本事,又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焦急。 若非心怀忐忑,十分不安,她怎会不顾脸面,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些话来? 叶歆瑶故意将「他们那儿的规矩」说得十分森严,妘对比着自己这边的巫祝要求,心中已是信了大半,却由于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分不甘心。眼下见容与的佩剑展露异象,数百年不曾出现的神迹又再度降临,又是骄傲,又是痛苦。 她喜欢的人,果真是极有本事的,才略略露出一点神通,就能让神明重新眷顾于他们,若是他能留下……对,父王也一直忧心神明之事,听说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隐隐有……若是在这时候,神庙中来了一位法力高强的巫祝…… 想到这里,妘也不顾什么,匆匆忙忙走到天子身旁,附耳低语。 叶歆瑶一直关注着众人动向,见到这一幕,淡淡地笑了起来。 想引得两个身份地位足够崇高,修为本事样样比他们好上一大截的人背井离乡,留在此地,应当怎么办呢?功名利禄?在没摸清楚他们的性子之前,只会展露自己的愚蠢。既然他们是巫祝,又很可能引得神庙有了异象,让他们去神庙外围观摩一二,岂不是最正确的做法?哪怕留不下人,将剑留下……这样的主意,他们又怎不敢打? 玄牝洞天第二层幻境中的神庙,以黑、红为主色,神庙占地千亩,主庙高约三十六丈,地板与过道由白玉、黑曜石等材料铺就,镶嵌诸多华贵宝石,却不显炫目,反倒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极尽庄严、肃穆和宏大之能事。 神庙的巫祝带了三分恭敬,三分好奇和三分试探,在前方引路,叶歆瑶跟在他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墙上的壁画。 在旁人看来,这些壁画谈不上精美,甚至说不上有什么内容,充斥着难以理解,杂乱无章的线条。无论是壁画上的人,动植物,还是奇形怪状的野兽,除了一丝质朴的美感外,就没有别的,实在没必要看得这么专注入神。但容与和叶歆瑶相处多年,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他静静地在一旁走着,什么话也没说。 长廊走到了尽头,壁画也以一张狰狞的怪脸,和一条从嘴巴中伸出,垂下,大到不成比例,顶端还十分锋利,宛若小刀般的舌头收尾。叶歆瑶的脚步停滞片刻,方收回目光,见巫祝也停下来,她笑了笑,似是随口问:「神迹再临,普天同庆,但……不知诸位可准备好了足够分量的祭品?」 巫祝闻言,神色一凛,郑重道:「哪怕倾尽全国之力,祭品亦会让上神满意。」 叶歆瑶点了点头,恭维了他两句,随即侧过脸来,轻声对容与说:「我们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 「何出此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青莲剑是钥匙不假,却也要找到能使用它的地方,若我没猜错,应当在神庙的深处,他们口中『上神』降临之地。」叶歆瑶凝视前方,无喜无悲,「此地神秘莫测,夜探殊为不智,必须静观其变。」 说到这里,叶歆瑶顿了顿,方继续道:「他们的祭品不够,在没弄到合适的祭品前,小打小闹的祭祀会有。但若是『上神』为了这点小东西就降临,未免太降身份,所以……」 她语调虽淡,容与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隐隐猜到了一些:「他们所谓的祭品……」 「是人。」叶歆瑶轻嘆道,「而且必须是身份高贵,配得上这场祭祀的人。」 容与好歹在凌霄剑派待了多年,以活人为祭的事情也听过不少,莫说邪修魔修,就连在世俗界中,让活人跟着殉的王公贵族也有很多。但听叶歆瑶的口气,再结合那位巫祝的回答,这次的献祭无论是目的和意义都十分不一般,估计献祭的人数……不会少。 回到天子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后,叶歆瑶设下一个幻术结界,就十分自然地来到隔壁,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容与见她来了,便用一种轻描淡写,却蕴含坚定力量的语气说:「我欲阻止无谓的献祭。」 叶歆瑶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说:「壁画很有意思,讲述了他们这些人的鬼神观。」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世界已经覆灭了四次。」 用这么一句惊悚的话当做开场白,叶歆瑶右手轻扬,让壁画的影像重现,一一解说道:「在最古老的第一纪,主宰这个世界得是风神,那时,天地初开,万物刚从混沌之中走出来。罡风唿啸,穿过山谷与丛林,席捲溪水和草坪。弱小的生物根本没办法在狂风的肆虐中活下去,唯有擎天立地的巨人才能和狂风作斗争,存活于第一纪之中。但最后,世界和风神的寿命都走到了尽头,在末日到来之际,飓风蹂躏着大地,巨人们将自己转化为鸟儿,想要躲避这次灾难,却仍旧没有活下来。」 「风神之后,主宰这个世界的是地母神。她的力量覆盖住地上和地下的每一个角落,使草木得意茂密,作物得以丰收。只可惜,随着人类的不断繁衍,地心已经住不下那么多人,低贱的奴隶被派到地上来耕种,烧山伐木,建造华美的宫室。人们享受着地母神的恩泽,却习以为常,渐渐忘记了对地母神的供奉。而这种不思回报,全力索取的举动,终于激怒了地母神。于是,山川下陷,深谷上涌,无论地方还是地下的人们,若没被碎成粉末,就化作了坚硬的石头。」 「第三个纪元里,主宰这个世界得是太阳神,这是一位温和却疏离的神明。他庇护着人类,却很少回应人类的祈求,因为他绝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和他影子化身成的月神作对上。这两位神祇彼此敌视,互不相见,你出现则我离开,我离开则你出现。最终,世界也毁灭于日神和月神的争斗之中,大地化为焦土,就连石头都被熔成了滚烫的岩浆,在地上泊泊流淌。」 「日月双身之后,主宰这个世界的是水之女神。这位女神恩泽万物,对子民还算照顾,偏偏由于长得太美,有一位天子对她渴慕至极,对着她的雕像做了些不好的事情。水之女神大怒之下,决意毁灭世界,于是,大雨倾盆而下,洪水四处泛滥,山峰隐没在水里,人类转化成鱼类。」 说完这一句,叶歆瑶想了想,补上一句:「我觉得这个来歷不错。」 容与听她说了这么多,最重要得却卡住,沉默片刻,还是开口:「活人祭祀。」叶歆瑶笑了笑,指着最后一副壁画,解释道:「在这些人看来,第五纪元的主宰者是火神,这位神祇性格暴虐,喜怒不定,十分好战,更加好杀,尤其是虐杀。倘若招了他的不如意,世界毁灭就在一瞬之间。正因为如此,自诩为『火神后裔』『神眷子民』的他们,觉得有必要讨好火神,延迟世界被毁灭的时间。而他们讨好火神的手段,就是发动战争,拿敌对武士来献祭,手法残忍,过程血腥。至于他们认为的,活得火神认同的方式……吃人肉算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求仁得仁何足惜 说起「吃人」这般骇人听闻之事,叶歆瑶眼睛不眨,眉毛不动,神色淡然一如往昔,仿佛此事在她心中算不得什么大事,完全不值一提。她甚至在说完这件事后,还特意详细说明了一下来龙去脉,示意自己研究得很详细:「据我观察,这里的武士认为得光荣归宿只有两种——战死沙场,或战败被俘,献祭给神。也就是说,我们认为很残忍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竟是求仁得仁。」 容与自然明白叶歆瑶的意思。 他曾为復国雠,纵知是世家门阀为诛杀他布下的陷阱,却未曾有半分退缩。 辗转千里,诛杀强敌,快意恩仇的同时,也累得自己身陷险境,几乎殒命。饶是如此,若他在那时候就身死,却能重来一次,他仍旧会选择这样做,因为这是他的选择。 无论外人怎么说,怎么看,求仁得仁,本就是一件令当事人满足的事情,外人的干涉和指责,对他们如清风过耳,不起什么作用。 更何况,青莲剑虽与神庙有唿应,动静也大到离谱,最关键的一环却始终没有露出端倪。叶歆瑶和容与还没忘记,他们现如今都很可能深处连环诅咒里,想去第三层,估计真得等这次的「祭祀」,若是破坏了祭祀,结果会怎样……谁也不能下包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容与沉默许久,方问:「你的意思是……坐视?」 「我不过将事情的细枝末节给说出来,可没一丝左右你判断的意思。」叶歆瑶笑吟吟地看着容与,当真将事情的选择权全都推到他手里,摆出一副「我绝对不插手」的态度,「我修为已至特殊的境地,无论红莲得与不得,只要有个结果,就能破除最后一层心障,晋为步虚。此事与我,实在无关大碍,休戚利弊,全在与你,我怎能贸然为你做决定?」 她这话说得直白,却十分在理,容与认真思索片刻,正色道:「我不愿。」 以活人为祭,本就是邪门歪道才喜欢使用的手段,愚昧无知方诞生的陋习。虽说这个世界的人早被洗脑,认为被活活剥皮,挖心,分而食之是一件与战死沙场一般是唯二能让自身的灵魂到达天国,侍奉于神明的身边的光荣死法。但虐杀就是虐杀,哪怕他们认为这是仪式,仍旧改变不了其兇残的本质。 容与一世磊落,若没看到也就罢了,偏偏此事又与他有着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关系——倘若坐视这场仪式的发生,离红莲就更近了一步,而强行推动事件的进程,让「剧本」脱离了掌控,则很有可能将性命葬送在这里。 两种选择可能的下场,他都知道得很清楚,但不愿就是不愿,没必要为了前途和利益,就勉强自己的心。 叶歆瑶闻言,轻轻地笑了起来,温柔,却带着一丝惆怅:「你说,千钊若遇上此情此景,他会怎么选呢?」 还不等容与回答,叶歆瑶抢先一步,说出了答案:「他会坐视一切的发生,因为死掉的人与他毫无干系,他没必要为他们放弃可能到手的利益。」 容与对越千钊的印象颇为深刻,眼见对方为了朋友牺牲性命,临终之前还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心中颇为动容。哪怕生命的最后关头,越千钊卡着容与的七寸,挟救命之恩逼他发誓照顾叶歆瑶,他对越千钊的感官也不算遭。再说了,在他看来,叶歆瑶和阮静雅都是十分不错的人,能和他们成为挚友,推心置腹的,应当也是这般,却没想到…… 叶歆瑶感慨故去的挚友,偏偏还是不好的形容词,容与知她心情不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沉吟许久,方道:「人总是会变的。」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所以千钊临终之前,放弃了他苦苦经营来的全部力量,将之用来报恩不说,还不准我去找他,说要干干净净地再活一辈子。负罪感困扰着他的后半生,让他决意抹杀『越千钊』这个人的存在,像他平时嗤笑的,那些庸碌、无能又无力的人一样,将希望寄託于虚无缥缈的来生之中,我至今仍有些无法释怀。」叶歆瑶的目光似是落在容与的脸上,实则漫无边际,情绪也破天荒低落起来,「我和阿箫讨论邪皇墓的时候,小心翼翼压制卑劣的猜疑之心,不去想一种可能。不仅如此,我们还拼命地鼓励自己,哪怕敌人是紫薇大帝的影子,魔道中赫赫有名的地仙,这趟行程别名为『送死之旅』,也没办法动摇我们的决心。但……逃避是没有用的,等到最后,我们说不定还是要面对那个问题。当然,我希望,永永远远,不要发生那种事情。」 这个话题就更敏感了,容与沉默半晌,才说:「越千钊的存在,并没有被抹杀。」 「恩?」 「你、阮姑娘和申公子都还记得他。」 叶歆瑶微微怔忪,片刻之后,长嘆一声,很是郑重地问:「容公子,你觉得,怎样才是真正的死亡?真像一些喜欢无病呻吟的人所说得,死亡统共有三次,第一次是肉体的死亡,第二次是灵魂的消亡,第三次是周围的,与你有关的所有人,都将你彻彻底底的忘记?」 这种论调唯美而忧伤,无论在修真界和世俗界都流传甚广,触动无数充满愁绪的男女。当然,光听叶歆瑶评价的「无病呻吟」四字,就知道她对这论调究竟持什么态度。 「未必是无病呻吟。」容与举出学术性的反例,「我曾遇过一人,亡妻病逝,他日思夜想,一缕执念不知为何触动世间命理,化作亡妻音容笑貌,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 叶歆瑶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不大赞同他的观点:「亲如父子夫妻,也会保有彼此的小秘密,若两个人对彼此全然了解,那他们肯定做不成夫妻。纵深情厚谊,恩爱甚笃又如何?执念幻化的爱人,终究只是他自己编织的美好幻影,哪怕再与本尊相似,始终是个冒牌货无疑。这种存在,怎么能称得上是生命的延续,让它替她再死一次?」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带了几分怅然,更多得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 对眼前这位「叶琼」和那个声名赫赫的邪道女修叶琼之间的关系,容与早就有所了解,却压根没放在心上,在他心中,叶琼是自己认识许久的姑娘,而非名声差到一塌煳涂的邪修。如今见她的神情,又思及坊间传言,和昔日无意中提到玄华宗时,阮静雅那奇异的态度,容与大抵猜到原因出在他方才的言语上,破天荒有了一丝懊恼。 叶歆瑶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便笑了笑,转移话题:「你打算如何做?」 「对他们说,我受到了火神的感召。」容与也很利落地结上。 身为编故事的行家里手,叶歆瑶想也不想,就将她的想法说出来:「你的青莲剑恰好走冰雪一途,咱们就说自己是水之女神的虔诚信徒,第四纪元末日到来时,水之女神法外开恩,给了先祖一条性命就好。至于火神和水之女神的关系之类,随便乱编即可,骗得过就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容与见她自信满满,不由打击一下她的自信心:「此话当真?」 「这些人口中的五个纪元看似无稽,细细想来却颇有道理,第一纪元的巨人和混乱环境秩序,应当是说很早以前巫族的事情。毕竟巫族也要繁衍,不可能不开闢新的土地,对人类来说,可不就是狂风巨人?恶劣环境?至于第二个纪元,应当是说他们东躲西藏,搬到地底,又搬到地上,好容易繁衍生息的事情。第三段说地上界,第四段说生活……我们拥有特殊的力量,这就註定他们不信也得信。」说到最后,叶歆瑶眨眨眼睛,话语之间带了些促狭的意味,「倘若你做出『觐见』完火神,接受歷练就立刻走掉的样子,我敢打赌,这些本忧心忡忡,认为末日即将到来的人会着急。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加美人计,本就是他们眼中最好的筹码,恰好一位美貌的王姬对你极为有意。若我没记错的话,此类世俗界应当存了一种制度,叫做『媵妾』,即娶一夫人,要纳她一姊妹一侄女,而与她同姓的两国里,还需各出一位女子做陪嫁,又有一侄女一姊妹想从。妘身为王姬,媵嫁之人亦为王姬,女公子和公孙,身份高贵自不必说。为拉拢你,这九女的相貌绝对不会差,指不定还各有各的风情,你觉得如何?」 容与淡淡地看了叶歆瑶一眼,回道:「既是如此,对你又待如何?以王后之位相聘?」 「王后?你太小看这些男人自大的程度,外加对利益的重视了,三夫人之一我还相信,王后,断无可能。」叶歆瑶摇了摇头,兴致缺缺,「话说,咱们怎么谈起这个无聊的话题了?」……这个无聊的话题,不是你先挑起的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国之门巨人守 既然打定主意阻止血腥的盛大祭祀,採用别的方式进入神庙核心,叶歆瑶就开始着手布置。 他们两个法力高强的外来人滞留此处,名为服侍实为监视,亦或是名为会面,实则打听消息的人不知凡几。叶歆瑶本打算给这些人吃些闭门羹,眼下改变了主意,就有选择性地会见客人,笑眯眯地与他们聊天。于是,来客们十分惊讶地发现——这二人在相处的时候,地位看上去完全平等不说,甚至有很多事情,竟是叶歆瑶拿主意! 察觉到这一点后,这些人心中充斥着不解,毕竟无论是按性别、身份、地位还是修为来说,怎么都应当是容与为主导。哪怕巫祝的地位高于寻常男子,可你并非寻常男子,你是十巫之首啊!怎么能听她的呢? 事若反常必有妖,这是许多人信奉的一句话,所以,察觉到「不对」的他们旁敲侧击,卯足了劲打听缘故。叶歆瑶每次遇上此类问题,就笑了笑,十分含蓄地回答道:「十巫中就我一个女子,他们自是让着我的。」 这话说得实在含煳,导致众人揣摩许久后,才总结了个最可能的原因出来——他们那边乃是上一个纪元的遗民后裔,信奉得是水之女神,而非男性神祇。 女神嘛,再怎么将重要的事情交给男人做,也得有些私密的事情,唯有姑娘才能帮忙不是?别的不说,若是他们的十巫真有请神的本事,能被「神降」,堂堂水之女神,总不能附在个男人的身体上吧?也就是说,十巫之中,巫咸最强,权力最大。但真正能与水之女神对话,和她最为亲近的,应当是十巫之中唯一的女性巫姑啊! 自以为得出靠谱的结论后,这些人再也不敢因女子的身份轻视叶歆瑶,觉得她代容与发言有什么不对。相反,他们与叶歆瑶越是接触,态度就越发恭敬起来。 叶歆瑶见状,知自己已铺垫得差不多,就很果断地找上了天子。 「提前进神庙……不等祭祀?」 天子定力再怎么过人,听见叶歆瑶的提议,仍旧有些缓不过来:「这……」 叶歆瑶轻嘆一声,无奈道:「我本客居之人,哪能为难主人呢?只是昨日,女神入梦,言巫咸与我在此滞留过久,出于礼节觐见火神后就速速离去,不许盘桓。倘若火神殿下不见我们也无妨,我们人到了,心意也到了,女神说她不会怪罪。」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着天子,十分真挚地说:「巫姑服侍女神多年,从未见女神发过这样大的火,竟似几分若巫咸与巫姑不回去,就让我们彻底回不去的模样,实在是……怕极了。」 听见水之女神竟入了她的梦,在想到昨天晚上的时候,神庙上空浮现的氤氲紫气和七彩霞光,天子心中一动。 数百年未有动静,一察觉到水之女神巫祝的到来,就屡屡生出异象的神庙;破天荒勃然大怒,勒令自身巫祝离开,不惜来到火神地盘上託梦的水之女神;还有昨夜那前所未有的,足以令所有火神巫祝激动得流泪的奇特景象……火神与水之女神之间,或许,有那么一段不得不说的过往?咳咳,打住打住,此等亵渎的念头,万万不可以有。 天子自然不会知道,昨晚他们所见到的异象乃是叶歆瑶布下的幻术,而非前几次青莲与红莲的唿应。 「欲寻高贵又合意的祭品,需发动战争,死伤惨重不说,耗时也实在太久,若引得女神震怒……」叶歆瑶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但她望着天子的眼神,仍旧带着十二分的诚意:「贵朝绵延千秋万代,深得火神信赖,敢问可有从权之法?」 天子沉吟许久,放有些踟蹰地说:「有自是有,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十死,无生。 叶歆瑶趁热打铁异常坚决地,表态:「纵刀山火海,亦不足为惧。」 天子有些想让他们两个留下来,毕竟这么强大的巫祝可不好找,可他既然觉得火神和水之女神有点什么,越想又越觉得有那么一回事,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怕水之女神和火神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给他的国家带来灾祸。正因为如此,他斟酌许久,还是决定将一切交给天意,便道:「自此南去,有一高山,终年炽热,鸟雀飞过,不过瞬息,竟被炙烤至熟。相传,那高山的山顶有一巨人,乃是第一纪元留下来的强者,为火神看守通往神界的大门。」 说到这里,他还是出言,打算阻止两人:「孤知二位法力高强,但古往至今,前往焰山的人未有能活着回来者,还望二位……」他见容与和叶歆瑶一丝神情也没变,不由得轻嘆一声,将快到嘴边的话给吞了进去,换做一句,「珍重。」 与天子道别后,叶歆瑶和容与前往焰山。 焰山之热,恰如天子所说,普通人稍微待久一点,不被热死也会被烤熟。不仅如此,前往焰山的一路,也处处是毒蛇勐兽,沼泽瘴气,到了焰山中,还有数不尽的火焰精怪,以及种种异兽。 这些障碍,阻止得了别人,却无法阻止叶歆瑶和容与的步伐。 三十六个时辰之后,他二人已登至焰山巅峰,却未曾发现天子口中的巨人踪迹。 面对如此情景,容与轻弹青莲剑。 下一刻,地动,山摇。 近千米的高峰,竟自个儿缓缓动了起来,就好似一个巨人终于从打盹中醒了过来,这才缓缓站起,伸个懒腰。 伴随着他这一放到别人身上,压根算不得什么大动作的动作,无数碎石滚了下来,更莫要说生长在焰山的动植物。一时间,方圆数千里之内,都能听闻如滚滚闷雷的地裂山崩之声。 早在山崩的那一刻,叶歆瑶和容与就退至百里之外,御剑凌空。可当这如同山岳的巨人真正站立起来的时候,他们才觉得,之前自己退避的距离,远远不够。 百里之遥,还不及这个巨人手臂的长度。 这样体型的巨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他只要一挥手,就能捲起四境的狂风,让生灵陷入灾难之中。 巨人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二人,随即瓮声瓮气地说:「青莲剑的宿主,你想去见红莲大人?」 由于他这话是直接问得容与,容与便道:「正是!」 「红莲大人吩咐过,如果来得人没有与他相同的气息,就杀无赦。」巨人用憨厚的声音表情,吐出残忍的话语,「若是来得人如你一般,是五色莲华的宿主,就必须通过三关考验。」 容与轻轻颌首,答道:「这是自然。」 巨人见他态度良好,噎了一下,才不耐地说:「第一关就是,你说一句话出来,若是真的,我就算你们过,若是假的……」 他望向二人,杀气腾腾:「我就将你们捏碎!」 叶歆瑶抢先一步,十分有礼貌地问:「敢问阁下,您口中的真假,究竟是世间至理,还是您的想法?」 巨人又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十分坦然地说:「自然是我的看法!难不成你随意扯了个谎言出来,我还得去异国他乡,朝你的亲朋好友求证个一清二楚不成?」 叶歆瑶笑了笑,看了一眼容与,没有说话。 得到这个答案,第一关就算过了一半,她不担心,自然也不需要给什么提示。 容与望着巨人,淡淡道:「阁下会杀了我们。」 巨人闻言,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没办法破除这一看似简单,实际上令他陷入两难的诡辩,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好吧,姑且算你们过了第一关。」 「这第二关,也非常简单。」 「能见到红莲大人的,唯有五色莲华之主,旁人不得见到我的面。」巨人瓮声瓮气地说,「就这样。」 若不看他的脸,不听他的声音,光凭这句话,倒是有那么一两分闺阁少女的羞涩意味。只不过,配上他这个人嘛,就实在让人有点……不,应当说,让人十分想笑啊! 这般光明正大地让他们互相厮杀,以人性黑暗来做考验的事情,叶歆瑶和容与都是不大喜欢的。所以,容与很干脆利落地取出金莲,将之交给叶歆瑶,说:「送你了。」 「等等,你——」 「怎么,有何问题?」叶歆瑶眉眼弯弯,特意扬了扬手中的金莲,「唯有五色莲华之主,才能平安地见到你,难不成你想说,哪怕他将金莲送给我,我也不是五色莲华之主?」 「可……」巨人本性好杀,由于一则誓言加上主僕束缚,这才困于此地千万年之久,漫长的人生中除了看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的人为见到红莲大人互相厮杀外,实在没什么乐趣。 眼见这两人将他唤醒,他还兴奋了一把,谁料容与身上除了青莲剑之外,竟还有五色莲华之一,让他白白地高兴了一场。叶歆瑶笑吟吟地望着巨人,巨人支吾许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却突然大吼一声:「叶琼!」 第一百四十八章 猝不及防遭暗算 巨人音若雷霆,声若霹雳,更难得的是话语中带着一种残忍的,奇异的,近乎撕碎一切的魔力,让叶歆瑶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乃至识海深处都剧烈地震盪起来。就好像这些平常乖顺服帖地呆在身体里的部位,终于厌恶了一直以来作为零件,拼凑支撑成整体的日子,不甘地冲击着躯壳,想要离开一直以来的束缚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痛,好痛……我的眼睛,好痛…… 容与见叶歆瑶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四周却充斥着混乱而无序的强大力量,瞳孔也如前几次见到的一般,渐渐变成鲜艷如血的火红,知她很可能走火入魔,刚要上前,却听见叶歆瑶轻声说:「别过来……」 「叶姑娘——」 「我的情况很不好,眼睛……就像前几次一样,不在掌控之中,你贸然过来,或许会留下无法挽回的创伤。」叶歆瑶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看那动静,说一声撕心裂肺绝对不为过。 容与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随即站定,握紧了青莲剑柄。 叶歆瑶见他这般,轻轻笑了笑,随即望向巨人,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怎么,很吃惊你无往不利的招数,竟在我身上失去了作用?」 巨人十分不悦,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中郁气和后悔掺杂,让他气唿唿地将右臂重重往旁边的山峰上一砸,山峰坍塌一小半的同时,也带来又一阵地动山摇。叶歆瑶见到此情此景,却恍若什么都没看到般,在这样的强烈震盪和身体的剧烈痛楚,内息的极度紊乱中,强行支撑着身体,轻描淡写地说:「第三关,我们已经过了,你说话要算数。」 事情发生的时候,叶歆瑶就已猜到所谓的第三关考验究竟是什么,感慨红莲心性之狠,手段之高,的同时,也惊讶于五色莲华的联繫之紧密。 眼前这个巨人,实力未必很高,块头却着实惊人,若非万不得已,一般人都下意识不愿与这种体型的存在发生冲突。正因为如此,当听见巨人给出的台阶时,只要手持五色莲华之一,大家几乎都会选择通过三关考验,而非直接战斗。如此一来,警戒心纵没消去十成十,也少了一两分吧?可谁能料到,这个巨人竟与红莲,甚至五色莲华有着某种奇特的联繫,能知道五色莲华持有者的真实姓名。 不仅如此,这傢伙还有一项最为要命的能力——喊魂。 他的那声大喝,几乎将全身的力量悉数灌尽,而被他喊中真名的人,倘若在那一刻没重点防御灵魂的话,身体与灵魂就会被生生分离,作为二者桥樑的神魂被大力撕扯,破坏得不剩什么,真灵亦会受到损伤。哪怕侥倖遇上旁人相助,魂魄重归身体,也由于神魂受创严重,非但失去再度修行的可能,人也很可能变得痴傻混沌。 想到这里,叶歆瑶竟有些庆幸。 眼前这巨人如山如岳,心胸却比针尖还小,却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容与逃过一劫。 按道理说,他考验得是容与,喊魂也该喊容与得才是。偏偏叶歆瑶先向他提问,又光明正大从容与手中接过金莲,抢白了一下这傢伙。这傢伙心中愤怒,欲置叶歆瑶于死地,却不知叶歆瑶身上的古怪之处极多,多到她自己都一头雾水,一堆事情不清楚,这才从他无往而不利的招数中讨得一条命。 当然,凡事有利也有弊,叶歆瑶体会过金丹凝结之时就清润完美,即从阴神直接晋步虚的好处,就刻意压制修为,延迟自己结丹的日子。左右她神魂强大远胜旁人,又修行诸般妙法,对绝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应付。 根据叶歆瑶的计算,玄牝洞天之行结束后,她的心障悉数破除,晋为步虚的时机也就成熟了。申箫亦看出这点,才让她和容与先去玄牝洞天,以求两人提高修为,让邪皇墓之行变得更加安全。偏偏眼下闹了这么一出,叶歆瑶的魂魄虽侥倖没被拉出身体,但剧烈的震盪让她的内息失调得厉害,偏偏眼睛这时候又在闹么蛾子,让本来就受伤的识海越发不受控制,竟连调息都不能够了。 「怎么——」叶歆瑶本打算容与进入第三层后,自己就直接捏碎传送符,去申箫安排的洞府打坐调息,见巨人久久不语,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声音温软,神色淡淡,偏偏在巨人看来,这可恶的女人话语间总透着那么一丝威胁的意味,「真打算出尔反尔?」 叶歆瑶却不知,红莲控制这巨人,让他阻拦一切五色莲华的手段为何。 前往玄牝洞天下一层的通道有两个,一为神庙深处的莲华祭坛,必须进行极为血腥的祭祀,用九百九十九命武士和数万奴隶、牲畜的性命为代价,方能令真正的祭坛显现出来。而这个祭坛的钥匙只有一把,那就是五色莲华中的黑莲,至于为何……青莲浩然长歌,金莲香火功德,白莲济世安民,皆为光明仁善之物。宿主若为自身利益,坐视一干人被活活剥皮,挖心,再分食,岂能发挥出这三种莲华的威力?红莲他自个儿在玄牝洞天的深处,剩下的可不就是主吞噬毁灭,走到哪里就将灾祸带到哪里的黑莲么? 越千钊和他同伴的失败,就在于此。 亏那个傢伙还敢说,玄牝洞天他三层都去过,第一层和第三层的钥匙都交给了叶歆瑶……思及他怕容与过河拆桥,临终之时尚故意半真半假地说了一通,让对方投鼠忌器,不会在玄牝洞天开启之后,就将她扔下不管的苦心,叶歆瑶就有些难过。 至于第二条通道,也不难找,的确是由眼前这个巨人守着,只不过通道开启的方式有些特殊——巨人若是死了,他那颗岩石心脏会化为一个祭坛,五色莲华中任意的一个,都能作为钥匙,开启传送阵。 这一点,巨人知道,挑战者却丝毫不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神智清醒,条理清晰的生灵?是以巨人回道:「我怎会做这种事?我分明——从未应过你们啊!」话才说到一半,犹如钢铁铸就的拳头,已是毫不留情地挥了过来。 叶歆瑶和容与都是心思领头之人,因他先前的暗算之举,本就将警惕提到了最高。容与见状,又觉得叶歆瑶身体的状态不好,本欲出剑,阻拦巨人的攻势,却突然感觉四境之内的空间竟好似快速旋转起来,不住颠倒,违和感甚重。 他原本迅若流星,快若闪电的一剑,竟慢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就连剑身也产生了极度不自然的扭曲。 不,不止是空间,就连时间也…… 容与下意识地朝叶歆瑶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好似陷入了时间长河之中,被捲入了叶歆瑶身侧涌现的无数画面里。 明明绝大部分都是陌生至极,纷乱无序,几乎是闪一下就能消失的景象,却不知为何,给他一种十分清晰的感觉。触及碎片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感应到,这究竟代表着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他看见了桑海,亦窥到了桑田。 最后,他看见了叶歆瑶的眼睛。 高高在上,冷漠绝情,如万年古井般无一丝波澜,好似神祇般俯视众生。 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做下的每一件事,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漫不经心,都似在最庄严的殿堂中,做出最公正的审判一般。 只能接受,无法违逆。 巨人不是瞎子,自然察觉到了这一幕,可他的四肢却完全背离了他的心意,非但慢得好似乌龟在爬,还在慢慢风化。 等等——风化? 巨人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指已悉数不见,手掌上不住飘散着细碎的尘埃。甚至不要风吹,只要那么轻轻一动,它们就会飘落下去,再寻不见踪影。 他想战斗,想高喊,想唿救,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风化成沙,随风散去。 一颗岩石铸就的心,重重落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随后,大坑所在的地方慢慢产生变化,最后竟生成一座古朴的祭坛。 容与欲上前一步,叶歆瑶轻轻摇了摇头,竭力将手中的金莲扔了回来,说:「五色莲华蕴藏的能量超乎你的想像,它们之间的联繫更是紧密到不可思议,若五色莲华齐聚,说不定是能媲美山河扇的至宝。倘若你没本事保住它,倒也罢了,偏偏旁人穷尽千百年的功夫,都未必弄到一件的东西,你却在短短几十载中就拿到了五色莲华之三。说不定,这就是你的机缘,若以后遇上了……能拿就拿,不要随意让出去了。」 「叶姑娘……」 「你先过去吧,我受伤很重,需要找个安静地方调养,再让阿箫好好地给我开几个方子,才能缓过来。」叶歆瑶将他想说的话悉数拦下,「接下来,是你的战场。」 容与见叶歆瑶拿出传送符,知她心意已决,自己再说什么反是拖累,就点了点头,通过传送阵离去。 叶歆瑶左手捏着符咒,右手轻轻按着太阳穴。这一刻,四下无人,她终于可以不必掩饰心中的惊涛骇浪。竟然是……天眼。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眼一出线索露 「天眼?」申箫难以置信地将叶歆瑶的话重复了一遍,虽没质疑挚友的意思,却下意识地说:「这不可能。」 说吧,他用力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将话又说了一遍:「这不可能。」 叶歆瑶的脸色依旧苍白,气色看上去差得可以,稍微懂点医术的人都能看出她元气伤得厉害。眼下她懒懒地倚着柔软的靠垫,坐姿带了些随意的味道,眼神却清明如昔:「不会错的,就是天眼。」 「这……」申箫拉了张椅子,在叶歆瑶对面坐下,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方沮丧地以左手撑着脑袋,甚至插入髮髻中,无奈地挠了两下,才抬起头,很是不解地说,「如果真是天眼,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这话问得直白,却直指问题的关键。 世俗界之人与没有传承的散修,误以为死生观,即凡人口中的阴阳眼就是天眼。若见到有谁开了阴阳眼,就说他开天眼了,但这种说法是不被修真界,或者说不被天道承认的。 修真界中,任何与眼睛有关的能力,皆以「观」字收尾,唯独天眼例外。因为这项能力实在太强,强到能称之为禁忌,完全不能与寻常能力划到一个类别去。 「我不知道。」叶歆瑶淡淡道,「但我可以很准确地告诉你,我当时的感觉——天眼的封印破解之后,我的五感和七情六慾明明还在,却好像从身体里消失了一般,整个人仿佛变成了天道的化身,冰冷、庄严、强大而无情。我的目光穿越无数空间,无视时间的锁链,看到了过去,也瞧见了未来。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琴师,又像一个画手,站在无数记忆的碎片中,身旁无数代表着命运的丝线。这些碎片,我能轻易涂抹;这些丝线,我能随意更改。过去、现在、未来,都在我一念之间。只要我想,就能看到三千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可以看到过去未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并且……改变它。」 说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叶歆瑶的声音十分温柔,若潺潺春水,宁静柔和,悦耳动听,但她说出来的话语,却让申箫不寒而慄。 他自然不会怀疑叶歆瑶对事情的判断,尤其那件事情发生在她本人身上,可天眼这种能随意操纵时间与空间,不沾、无视甚至更改因果律的能力,实在是禁忌中的禁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三千世界,芸芸众生,天眼的拥有者少之又少,却也不是没有。但那些人基本上都是天煞孤星转世,五弊三缺占全了的。这种人的命格很特殊,他们生下来就是为了用自身的能力或者说性命,错乱本来安排好的命理,至于原因……上天的安排,就如同莫名出现的天魔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哪怕知道真正的原委,谁又会轻易公之于众呢?总之,天眼的拥有者命格十分不好,本事再大的修士都不敢轻易沾染他们,唯恐自己也被连累,死于非命。 「上一个不要命的,敢收天眼宿主当徒弟的人是谁来着?」申箫思索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有些迟疑地说,「我记得,应该是……九幽老魔?」 叶歆瑶望着申箫,应了一声,附和道:「没错,他修炼得九天幽冥诀不走寻常路,好容易修到了元神,却迟迟晋不了地仙。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劫的越发强力,他情急之下,竟收天眼的宿主为徒,希望对方藉此能力为他逆天改命。这徒弟倒是又乖巧又听话,没背叛师傅,也算魔门中的奇葩。只可惜改命改到一半,承受不住反噬死了,九幽老魔也随着自己的野心一道陪了葬,死状悽惨得很。」 申箫听了,嗤笑一声,语调有些古怪:「既是如此,慕无昀为何不去死呢?」 一谈到有关慕无昀的事情,申箫就变得十成十刻薄起来,叶歆瑶权作没听到,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的天眼被封印了,上一世我的天赋神通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还是觉得……此事透着蹊跷。」申箫听她这样说,眉头紧锁,「如果你的天赋能力乃是天眼,前世今生的糟糕运气完全可以理解,死了正常,没死反倒不正常。但……你当真不像是五弊三缺之人,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是被上苍眷顾的。」 叶歆瑶不介意他的言语,很直接地问:「你能看到我的气运么?」 申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立马品出这句话的意思,便暗运道术,探查一番,方皱眉道:「与平日无甚区别。」 「我曾遇到过……」叶歆瑶心念一动,山河扇已出现在手中,「这一位。」 知她说得是山河扇的器灵,申箫点了点头,就听叶歆瑶继续说:「这位地仙前辈似乎知道许多事,却不肯告诉我,但我们在观看千波州情况时,发现了一个怪物,乃是明机天衍魔像的血肉碎片所化。而明机天衍魔像,据说在元神期就掌握了『吞噬』的法则,就如现在的麻姑一般,乃是板上钉钉的魔门第一。待他晋了地仙后,只要不触及天仙们的根本利益,天仙大能也不愿和他纠缠。」 申箫自负博闻强识,见多识广,闻言想了许久,才说:「此人之名,我未曾听过。」 「我也不曾,可岳前辈让我发誓,今后若遇上与明机天衍魔像有关的人,必须诛杀殆尽,连道统都不能放过。」叶歆瑶轻声道,「他还对我说,明机天衍魔像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动了一个不该动的人,那个人的地位……和我一样重要。」 她原先以为,岳泓的要求乃是由于私人恩怨,后一句话也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可如今……叶歆瑶才发现有些不对,岳泓做的每一件事,说得每一句话都有深意,怎么会随便开玩笑?所以她仔细想了想,心中大概有个结论的同时,又将几次眼睛发生异变时,自己梦见的场景,还有遇见罗宇衡的经过给说了出来,让申箫帮忙参考。 申箫心思何等缜密,一听就猜到叶歆瑶在想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原先以为不是,可如今发现自己拥有天眼,身上又施加了重重封印,便觉得罗宇衡的判断有可能失误,毕竟天眼的等级凌驾于本我观之上。」叶歆瑶望着申箫,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人族与妖族之争,本不该有的特殊能力,气运的不对等……长相的极度相似,同样的灵魂清白,施加于我身上的重重封印,岳前辈隐约带着提示的话……我不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巧的事情。」 说罢,叶歆瑶顿了顿,方用一种难以形容的,似倦怠,似讥诮,又似不甘的语气,轻轻地说:「我想见见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申箫皱着眉,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荒谬透了。 哪怕他最厌恶那两位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倘若阿琼的猜测是真……当真笑话一场! 申箫沉吟许久,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说:「她的事情,我也曾打听过一些,听说她生了个孩子,却不知为何,身体十分不好,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场,资质也不算优秀。这些年那两族为治疗这个孩子,到处搜刮天材地宝,动静很大。人族与妖族的关系一向很紧张,战争一触即发,为维持暂时的稳定局面,双方都在刻意保持距离,彼此留点颜面,偏偏……人族大能不认为那两族会为一个小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便认为这应该是妖族打算大动的前奏,否则怎么会有三千年内陨了四个地仙的事情?无论怎么说,那两族的血脉纵然再难繁衍,也没有差到绝后的程度,而他们的态度,往往能代表妖族的态度。」 说到这里,申箫看了叶歆瑶一眼,才说:「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但有了今天这么一出后,我突然觉得……」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动静这么大……」叶歆瑶淡淡地笑了笑,没带任何感情,单纯叙述事情,「莫不是在等我这双眼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申箫亦如此想,闻言不由悚然。 他有心说上那么一两句,让挚友莫要再杞人忧天,却不得不承认叶歆瑶的推论实在太有道理。所以他长嘆一声,无奈道:「她的行踪,我没办法掌握,但我知道,世间足以给她儿子那般纯正血脉的妖族洗筋伐髓的地方不多,都被各方势力掌握。倘若这两族求助无门,怕是会打上凌烟仙境中那一眼泉水的主意,即便这样,你也想看看她么?」 天仙洞府,凌烟仙境。 若去凌烟仙境,势必会遇上无数熟人,譬如玄华宗的同门,譬如云笈宗的故人,譬如慕无涟……但正如申箫所说,去凌烟仙境,乃是唯一有可能见到那个女人的方法。叶歆瑶微微挑眉,冷笑道:「去,为什么不去?哪怕我没打算仗着『可能』的身份做什么,也不能像上一世般,稀里煳涂地活了一辈子,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第一百五十章 明珠蒙尘玉璧碎 见叶歆瑶的态度这么坚决,申箫嘆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很多时候,心结都是如此,你越不去想,不去在意,它就越是如影随形。与其让它在心中膨胀发酵,还不如早早斩断的好。 不过,他不想说话,不意味着叶歆瑶不找他谈。只见叶歆瑶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问:「我听你提起凌烟仙境的时候,反应不大对劲,怎么?洞庭魔君打算带齐婉玉去那里?」 申箫怔了一怔,随即疲倦地往后一靠,话语中带了几分茫然:「不,应当是……她似乎逃离了洞庭魔君那儿,按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想復仇,可洞庭魔君乃是元神真人,想杀死他,要么自己晋元神,要么得到一件如山河扇般强大的宝贝。我思来想去,觉得凌烟仙境的开启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她一定不会错过的。」 叶歆瑶见他一听见「齐婉玉」这三个字,还是这副死样子,便道:「我已经走出来了。」 「恩,我知道。」 「所以,你呢?」 申箫闻言,不住苦笑:「阿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叶歆瑶看着挚友,不作声了。 申箫和齐婉玉的故事,归根结底,无非「命运弄人」。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不说,还同样优秀,被时人并称为「玉璧明珠」,本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谁料二人十四岁那年,一道外出打猎,遇上了古韵宗的弟子,见他们资质十分优秀,便问他们愿不愿意一道回去。 合籍双修,共步长生,惠及家人,这样的好事,他们自然是乐意的。于是,申箫和齐婉玉就拜入古韵宗,成了新入门的两个外门弟子。 没错,外门。 像古韵宗这般有地仙镇压的正道名门,收徒自是严苛至极,申箫和齐婉玉没参加入门考核,门中长辈不知他们心性究竟如何,自然要将他们放到外门磨一磨。谁料这一磨,就出了问题。 明明是同样出挑的资质,申箫修行的速度却极为缓慢,渐渐地泯然众人。齐婉玉却玲珑剔透非常,修行速度在外门弟子中首屈一指,又被步虚真人看中,收为入室弟子。 她本性活泼灵动,又生得十分美貌,还是实打实的内门弟子,拥有师尊庇护,自然引得许多人爱慕和追逐。申箫却仍困于低等境界,兴许一生磋磨,都未能有成。一年两年,深情厚谊不曾改变;十年八年,再浓的感情都会因不对等的身份地位和不多的相处空间,导致渐渐变得淡了。何况那段时间,申箫也十分自卑,齐婉玉稍微督促他一下,他就觉得她是在瞧不起他,两人也不知吵了多少架。 这样分分合合,两人都觉得很累,不同得是,申箫努力改变自己,发奋闭关,仍旧想要挽回;齐婉玉却接受了旁人的追求,渐渐地与对方双宿双栖,你侬我侬。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直接解除这桩大家都知晓的婚约,就由着恋人去找申箫的麻烦。古韵宗绝大部分人都清楚,这桩婚约也就是个象徵性的意思,什么时候申箫熬不住了,什么时候就是解除的时候。 倘若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无非是一桩普通的爱情不敌现实的故事,偏偏事情巧就巧在,古韵宗的七妙真人难得出一次关,机缘巧合,发现申箫在紫微斗数上的天赋十分惊人,一旦被点醒,前程不可限量。只是这一点,申箫并未察觉到,或许说,他压根没发觉出自己在修行上究竟有何种天赋,只是挑自己相对来说喜欢的,还有大家都去学的东西来学。加上他只是外门弟子,修为又不够,不大受重视,也没有人给他指点,美玉方因此蒙尘。 申箫被七妙真人收为弟子后,旁人还没说什么,齐婉玉的恋人先撑不住了。 他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哪怕自己再落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好上,都是一桩无法容忍的事情,所以他很干脆利落地将事情全推给齐婉玉。 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对男子宽容,对女子严苛。此人虽明知齐婉玉是申箫的未婚妻,还要不懈追求,但那又如何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若无意,又岂能和我在一起?何况这件事情,按道理,本就是齐婉玉的错大一些。 嫉妒齐婉玉的女子,看不惯齐婉玉做法的卫道士,齐婉玉恋人的朋友,还有……这些人联合起来,排斥齐婉玉,对她口诛笔伐,将她说成了一个水性杨花,放荡无耻的女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倘若说这一切,齐婉玉都能勉强忍受,申箫的态度,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问她,愿不愿意给她做妾。 在申箫想来,攀高枝纵不是她的错,自己也有一部分的过失。但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怎么也没办法挽回,德行有亏的女人,再让他全心接纳,实在有点不现实。 齐婉玉本性高傲,是个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姑娘,她承认自己错了。但她觉得,自己唯一的错误就是为了面子,没及时解除婚约,纵容恋人去欺负申箫,希望他知难而退。在她看来,申箫先前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还将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那么多年的争吵,感情被消磨得不剩什么,她实在忍不下来,才接受了别人,这难道有什么错?难不成因为他咸鱼翻身,自己就要势利地凑上去,将面子里子悉数踩在脚下? 对申箫自以为好意,纡尊降贵,给足了面子的举动,齐婉玉果断地甩了他一巴掌,干脆利落地叛逃出门派。 她过了一段时间散修的生活,觉得不大适应,打算往魔道靠拢。恰巧遇上个谈得来的「好姐妹」,说有门路,为她引见,谁料竟是被弄昏了直接引见到床上,等齐婉玉醒过来,她就变成了洞庭魔君的侍妾。 申箫得知这个消息后,恍若被雷噼中。 不能否认,他仍旧爱着齐婉玉,哪怕这份爱中,已经掺入了太多别的东西。 人都是这样,若是知道对方离开自己后,仍旧过得很好,心中的愧疚也会少一些。偏偏齐婉玉过得不好,非常不好,她在洞庭魔君身边的每一日,每一夜,无疑都是一种煎熬。 申箫总是在想,倘若自己当时能宽容一些,不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哪怕没办法违心地说一声接受,光凭青梅竹马的情谊,说声好聚好散也行吧?他是男子,理当顶天立地,纵有怨气也要对着那个敢做不敢当的小白脸发,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曾经有过情的女子?偏偏他也要面子,想要用这种方式报復,将心中积攒多年的郁气发泄出来,才害得她一步走错,再难回头。 若非心中存着这么一份执念,以申箫的资质、心性和后台,老早就晋了元神,还会到现在都只是个步虚真人? 「你……」见到申箫的样子,叶歆瑶神色柔和了些,「仍旧不敢见她么?」 申箫挤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诡异表情,问:「你呢?你敢见慕无昀么?」 叶歆瑶微微一笑,说:「敢啊!哪怕直接和他叙旧,我都能做到不露波澜,你呢?」 「不一样的,你理直气壮,而我……」申箫闭上眼睛,艰涩地说,「我是一个罪人。」 所以,我对你好,我敌视慕无昀。这并非爱情,只是我可笑的赎罪之心,想藉此来让自己的内心好受一些。 很可笑,对不对?哪怕我们四个中,我是修为最强大的一个,可我的本质,却是一个你们绝对看不起的懦夫。 叶歆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申箫的肩膀,柔声道:「离开邪皇墓后,我要去见青娥娘娘。」 「恩?」 「然后,陪我去凌烟仙境吧!」 申箫微微皱眉,却由于发话得人是她,不好直接拒绝,便问:「理由呢?」 叶歆瑶笑了笑,反问:「了结恩怨,算不算?」 了结恩怨? 她与玄华宗的事情已经两清,没道理用上「了结」二字,至于旁人……想到一件事,申箫的神色冷了几分:「你是说,周霓虹?」 「每次凌烟仙境开启的时候,玄华宗都至少要派两位元神真人坐镇,更莫要说步虚、金丹境的修士,就连阴神期的修士,他们也会带上几个,不知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叶歆瑶轻轻颌首,视线投向远方,「托他们如此卖力的福,我对凌烟仙境勉强能称得上了解。」 申箫比她更清楚这段时间修真界发生的事情,闻言便道:「云笈宗与魔道诸派开战,威名远扬,虽说派中元气伤了,可他们的老祖宗毕竟是天仙大能……你认为,他们会对凌烟仙境感兴趣?」 「看样子,瞒不过你。」叶歆瑶轻嘆道,「方才的藉口是我随意编的,真正的理由……陪我去看凤琼,这点能当原因么?」 说吧,她望着申箫,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对这个女人早就十分好奇,眼下知道她可能和我有极为密切的关系,自然没办法坐得住。倘若事情真如我想,我一时昏头,怒火攻心,对她表露出几分恶意,从而被她的亲友伤了,该如何是好?」 看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哪有将对方当回事的样子?申箫知叶歆瑶的想法,想到齐婉玉,他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闷闷地说:「好。」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些事情,无论逃了多少年,始终还是要面对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满身风霜嘆往昔 事情商讨完毕后,叶歆瑶干脆利落地反客为主,说自己打算疗伤加冲击步虚。 申箫闻言,相当自觉地以极快的速度放下一堆瓶瓶罐罐,也不等叶歆瑶拒绝,就「嗖」地一声不见踪影。 知他定不会走得太远,八成在洞府不远处的一处峰顶,俯瞰四周动静,为她护法,叶歆瑶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本不打算用申箫的东西,可若真的一件都不动,申箫妥妥地会生气,觉得这么久的好朋友,她都这么见外,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都不肯收下别人的好意。是以叶歆瑶打量着桌上一堆流水集中千金难求的药品许久,方拿了一瓶算不上贵重的「紫玉液」,拨开瓶塞,将泛着清甜香气的药物灌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这「紫玉液」一入腹中,五脏六腑就如同被火灼烧一样,原本被凝练压缩的真元变得越发浓稠,悉数打通的窍穴亦好似被什么堵住一般,又有强烈的冲击随之而来。 上中下三个丹田内,昔日服帖的真元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它们汹涌着,想向外扩散,逸散于天地。 叶歆瑶紧守灵台清明,压服这些调皮的真元,将全身上下的真元悉数调到玄关之处,使之缓缓地转动,融合,渐渐地凝成丹丸的形状。 她身为女子,体质极阴,按道理说应是至阴先凝,真阳随后,就如前世晋步虚的时候一般。偏偏这一次,她体内真阳极盛,玄关之处的真元就如一团烈火,在体内熊熊燃烧。 与其同时,识海之中,前世今生的记忆纷至沓来。 千钊的死,自己的叛,玄华宗的美好……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厉声责问:「你觉得自己很光荣,很伟大?由于你的自大自负,让一个远远及不上你的蠢女人害死了你最好的朋友。你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担,可结果呢?无论有没有你,玄华宗、云笈宗还是照样地转。你以为自己一生痴情,总有一天能让慕无昀动容,可是呢?他从头到尾都惦记着那个女人,视你若无误,想丢就丢,想甩就甩。你和容与在外人看来,无论谁都要贊一句金童玉女,珠联璧合,性情相似又互补,彼此投契,可那又如何?的确是你们先相遇,但阮静雅喜欢他,她又很可能遭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你能怎么办?」 这个声音从前世说到今生,将叶歆瑶记得的,不记得的事情一件件挑出来,指名道姓,鸡蛋里挑骨头,把叶歆瑶说得一无是处。诸如「虚伪」「懦弱」「自私」「自以为是」「喜欢耍小聪明」之类的词彙,出现的频率高得惊人。就好像一个始终看叶歆瑶不顺眼的人,孜孜不倦地对她进行着永恆的批判,无论叶歆瑶做什么,对方都能用尖酸刻薄的语言挑出不是来。 只可惜,这样的攻击对叶歆瑶来说,连一阵风都吹不上。 微风吹拂,好歹给她带来一点感觉,旁人的恶意攻击,实在没一点威慑力。 叶歆瑶无视脑海中喋喋不休的咒骂,专心凝练着真元,看着玄关中的丹丸一点点变大,全神贯注,没有半点分心。 步虚又名上品金丹,顾名思义,这一境界与金丹境最大的差别就在于,结丹之时,很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说火候差了一些,比如说外力多了一些,再比如说被心魔影响,哪怕强行压下,却由于一瞬间的疏忽,导致自身的金丹留有瑕疵。 有瑕疵的金丹,绝对没办法碎丹化婴,成就令人神往的元神一道。这是铁律,板上钉钉,无可违逆。正因为如此,修真界才特意将金丹清润无瑕的修士单独划一个境界出来,命名为步虚。顾名思义,即达到这一境界后,几乎就是半只脚进了元神的领域,从此踏步凌虚,霞举飞升,不过是时间早晚的功夫。 当然,步虚并没有他们说得这么玄乎。 修为强横,道心坚定如地仙,也免不得有一丝软弱的时候,方心灵被天魔所乘,与末法主争斗不休,又何况是境界远远不如地仙的步虚修士呢?结成上品金丹后,自以为元神没跑,变得张狂、放纵,不思进取的傢伙大有人在。也有像申箫这样,虽然晋了步虚,但因为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心生执念,迟迟没办法解脱的,甚至自暴自弃的。总之,步虚虽说是「半只脚进了元神」,但真正另外一只脚也能迈进去的人,十个人里面也未必能有一个。 修真界重视从阴神期直接晋级步虚,即第一次结丹,金丹即为上品,清润无瑕的修士,除却这般能给该修士带来极大的好处,未来比别人更加平顺外,也证明这位修士无论心性、修为还是对自身的了解和掌握,都到了一种非常优秀的程度。比起结丹之后,慢慢打熬,用尽千方百计才将金丹琢磨完美的步虚修士,直阴神直接晋步虚的修士,晋级元神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一点。倘若说前者的比例大概在三十比一,后者的比例就是五比一左右,如此比例,实在称得上惊人。 叶歆瑶全心结丹,没空想着这些,申箫坐于峰顶,自斟自饮,心中却无限感慨。 他蒙七妙真人看中,单独指点,悉心培养,磨去了骨子中最后一丝自卑狂躁之气,修行突飞勐进。加上当时齐婉玉和她的恋人都是金丹修士,申箫吃够了后者的亏,生怕自己实力为足之前去找麻烦,全力围观八卦的大家会说他是仗着师傅的势力耀武扬威,毕竟阴神和金丹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他怀着这个信念,坚持闭关,卯足了劲,也不知哪来的机缘和毅力,竟在那种算不得好的状态之下,灵台空明,陷入顿悟之境,等回过神来,金丹已经成型。 若他如旁人一般,一步步地攀爬上去,哪怕修行的速度慢一些,齐婉玉也不会丢脸,她的恋人再怎么欺善怕恶,也不会离她而去。偏偏他以天才之资,横空出世,在他直接从阴神晋为步虚之后,宗门长辈对他寄予厚望,认定他会成为古韵宗的元神真人。 古韵宗的势力和派系错综复杂,一个后台硬的步虚真人,或许还要给旁人几分面子,但一个后台硬,自己修为也到了元神的真人,却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哪怕光明正大地杀了同门,只要说明理由,估计也就是几百年的禁闭,以儆效尤,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偏偏元神真人的寿命还很长,只要能熬过天人五衰和一次又一次地天劫,就能一直活下去,譬如申箫的师傅七妙真人,他的寿命绝对在五位数以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齐婉玉的恋人再怎么天才,也不能与申箫匹敌。他的家族再怎么厉害,也不敢真得罪一位未来的元神真人,更不敢冒着触怒七妙真人的危险,将敌人诛杀在襁褓之中。 正如齐婉玉一次一次地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失望,最终选择了她认为更好的路一般,面对「压力」,齐婉玉的恋人也选择了屈从于现实,并无耻地,狡猾地为自己开脱,将罪责推到齐婉玉身上。 齐婉玉的事情,一直是申箫毕生之恨,让他这么多年都无法解脱。正因为如此,在听见玄华宗叶琼的故事后,不同于绝大部分人口中的「这女人不识好歹」「玄华宗养了她这么久,让她成为赫赫有名的修士,她竟然还无耻地爱上自己的师傅,并要求对方回应」「被逐出宗门啊!玄华宗的规矩虽然严厉了一点,处理却并非太过」等评价,申箫却有另外一种观点。 古韵宗和玄华宗的根脚差不多,对绝世天才的待遇肯定也差不多,申箫成步虚真人后,想纳内门弟子,金丹修士,还有个步虚真人师傅的齐婉玉为妾,长辈们都直接对他说,只要齐婉玉同意,我们不反对。若她不同意,你就不可再动这种心思,大家还是同门,要和睦相处,可见他们这种人在长辈眼中的重要性。既是如此,人家叶琼哭着喊着要嫁给慕无昀,你们不该乐见其成么?师徒关系?世俗道德?伦理束缚?在修真界,那就是个屁啊!两个步虚真人,合籍双修,说不定能共谋长生大道,一举诞生,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哪怕是云笈宗这种后台太硬完全不愁的门派,都不会说句「不」字,你们不是心虚,会将人家姑娘家赶出来?再说了,倘若不是抱着「怕被拒绝」的心思,那位姑娘会在自己晋了步虚之后,才将心意表白? 大家都不是傻子,门派中的潜规则门儿清,想装得光明正义就将责任全部撇清,哄谁呢! 若不是出于这种心理,他绝不会去推算叶琼的方位距离,又巴巴地赶过去,制造「巧遇」。 数百年前的场景,至今回想起来,还清晰得仿若昨日。时间过得真快,不过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孰真孰假孰替身 芬芳馥郁的香气,在静室中瀰漫。 这股香气非兰非麝,也不是什么药草的清香,倘若真要形容的话,既有点像明光大世界中,一种向阳而生,永远绕着太阳转,花蕊还蕴含一丝太阳真火的向阳花的香气,又有点像盛开在烈火中的红莲。 残忍、霸道、血腥,高不可攀,一触及就会让人遍体鳞伤,却又没办法忽视这种极端的明丽。 倘若我爱一个人,我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若他不爱我,我就让他与我一道……坠入地狱。 凤琼打了个激灵,勐地从奢华精美的大床上坐起。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之感,却又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后,她转过身,望着一旁冰冷的,完全没有人睡过痕迹的枕头,眉宇间流露一丝黯然之色。 还能有什么呢?她的不安,无非是罗衾空寒,寂寞如斯罢了。 宝宝的身体仍旧是那样的虚弱,莫说焦急的父亲和母亲,还有许多族中一直宠爱她的长辈,就连一直隐居于明凤宫中,不问世事的丹大人都出手,却还是没办法治好他。不仅如此,自己空间中的灵药万千,让本来没什么资质,只是白白偷得一世生命的自己修行速度不逊于任何族人,才没被族人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虽说害怕旁人发现端倪,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使用空间里的东西,但若被旁人说得心烦意乱,心急之下,她也餵过宝宝一些对自己大有好处的灵药,却仍旧没办法让宝宝的身体好上一些。 她也曾想过,宝宝就这样也好,哪怕没有太高的修为,却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在父母和长辈的庇护下,一辈子都不用愁。偏偏当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昔日疼宠她的长辈们大发雷霆,就连寒郎亦斥责她不懂事,将孩子的前程当儿戏。 或许,这就是男子和女子的不同吧?寒郎身为龙族皇室,身份尊贵,霸道的同时,又带有强烈的好胜和进取之心,不仅将他的封地打理得有条有理,还诛杀了一些不安分的同族,扩张自身的势力,俨然是一方霸主的做派。自己却胸无大志,只愿过着悠闲的日子,享这一世安宁恬淡。 再说了,她与寒郎歷经种种波折,好容易才在一起,自然要珍惜这幸福温馨的时光。 想到这里,凤琼又有点泄气。 为什么别的穿越女,哪怕夫君是个渣,自己没点用,都能生出聪慧绝世乖巧无双的宝宝。她生活美满,夫君如意,一直被人庇护着,连狰狞点的怪兽都没见过,更别说敢对她动手的坏人。偏偏她的孩儿却又瘦又小,既病且弱,一点都不天才,泯然众人矣?莫说长辈们失望到无以復加,就连她自己都十分郁闷。 难不成这世事真是这样,不能太过圆满,得到一些,就势必会失去一些? 这些年来,她与寒郎走遍了三千世界,族人亦帮着他们百般求医问药,却一无所获。 时至今日,真正有可能改变宝宝体质,他们却没光顾的地方,也只剩下九个了。 魔族的禁音血池,天魔的混沌领域,这两个地方是肯定不能去的,否则不知会被转变成什么样子。人族是妖族的死敌,另两个被他们控制的地方,能进去才有鬼。碧落天和黄泉府的特殊之地涉及世间生机命理,死亡轮迴,哪怕紫薇大帝和天齐仁圣大帝同意,妖族也不会这么没眼色。凤凰族倒是有个现成的涅槃之地,但那儿是凤凰族的诞生之处,也是凤凰的安息之所,唯有血统纯正的凤凰才能进去。宝宝是龙族和凤族的后裔,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绝境,否则丹大人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寒郎带宝宝去了凛冬大世界的极北之地,也不知结果如何,若烛龙前辈真的不同意,他们就必须带着宝宝去凌烟仙境,寻那一眼神奇的泉水,可是……想到凌烟仙境的可怕,凤琼皱了皱眉,随即自我安慰。 没事的,她有空间傍身,寒郎的实力又那么高强。再说了,他们两个身份尊贵,护卫众多,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放心他们单独出去。这一次去凌烟仙境,必定是两族精锐尽出,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般安慰着自己,凤琼的心绪总算平復下来,她转过身,面朝着丈夫平常睡的那一面,甜甜地睡去,唇角还挂着一丝欣悦的微笑。仿佛梦见了她的孩子终于好了起来,身体健康,资质优秀,长辈喜爱,小辈遵从,再生几个同样可爱的小包子,一家人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正当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叶歆瑶体内那光明灿烂,清润无瑕的金丹,终于成型。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的眼睛,再一次有了奇异的扭曲。 晋入步虚,又有之前黄泉阴珠和强行突破了一次封印的刺激,施加在叶歆瑶眼睛上的封印虽然从「枯荣观」晋级为「往来观」,看上去与天眼毫无关系,实际上,真正的封印却已经有了松动的痕迹。 比如,这一刻。 天眼,重开。 叶歆瑶有意识地搜寻,恰恰与凤琼的思想,产生了某种奇妙的联繫。 申箫见叶歆瑶闭关的洞府上空紫气东来,四周隐闻仙乐,足下地涌金莲,就知她晋级成功。 这洞府本来就是他临时开闢的,徵得叶歆瑶同意后,他将洞府打开,走了进来,恰恰见到叶歆瑶的神情似悲似喜,难以明述,实在是……十分诡异。 「怎么?」申箫收敛不合时宜的明媚忧伤情绪,大剌剌地在椅子上坐下,凤眼斜飞,一派痞子气,「重新走到前世的高度,乐坏了?」 叶歆瑶摇了摇头,说:「我刚刚开了天眼。」 「恩?」 「和凤琼的思维,产生了很奇妙的联繫。」叶歆瑶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睁开,「然后我发现,天眼虽然就出现了一下,却变回成『往来观』。虽说我没办法窥视到凤凰族的领地,但她到底出来游歷过,我就特地去查。哪怕是寥寥几副场景,也让我对她有了一个较为明晰的判断,顺便产生了一点点想法。」 听见挚友的说法,申箫将她的猜测信了个十成十,他无语了半天,才好奇地问:「什么想法?」 叶歆瑶沉默半天,才说:「不是一路人。」 申箫见过凤琼一次,对那位凤凰族大小姐的感官不是很好,后来又为了挚友,找过很多资料不说,为安慰叶歆瑶还可了劲地抹黑凤琼,压根没办法公正客观地去评价对方。眼下听见叶歆瑶这种与凤琼无疑有着「深仇大恨」的人,竟然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打住,就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微微往前倾,十分八卦地问:「在我面前不用隐藏,更不用装淑女,来吧!将你心中的怒火悉数倾泻吧!我听着!」 「我觉得……」叶歆瑶盯着申箫看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你该看看你的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申箫连连摆手,压根没将叶歆瑶的话当一回事:「不不不,你千万别这样拐着弯骂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八卦是种病,得治。 腹诽归腹诽,叶歆瑶还是十分坦然地说:「你别将她看得太坏,又是什么心机深沉,又是什么自私自利。我冷眼看着,她比较像一个世俗界的普通人,心软归心软,但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时,却会收起不多的同情心。自私当然有一点,本性却不坏,大局观当然是没有的,处理事务的能力也没多少,与凤凰族的牵绊……怎么说呢,感觉上虽然有一些亲情,却略有些格格不入。所以我判断,她应该拥有前一世的记忆,八成是和平年代长大的乖乖女,很多思想已经成了型。加上这一世,她的生活十分优渥,还被长辈宠爱,大家都纵容她,自然没办法改过来。」 见她当真没什么特殊反应,申箫张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叶歆瑶:「阿琼,我们认识这么久,可我现在才知道,你竟有这么善良的一面。」「不是善良,你也别拐弯子说我善良过头。」叶歆瑶轻轻摇头,嘆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她占据了我的一切,让我的人生变成了一个笑话。她过得越幸福,就让你觉得越碍眼,因为她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里窃取过来的。但你设身处地的想想,若你白白得到一世性命,你会把自己给弄死么?我莫名破解胎中之谜转世,辗转反侧,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还不是吞下了这块可能带着毒药的蜜糖?自己做不到,何苦去要求别人?再说了,你当真以为这是天上掉的什么馅饼,谁都能捡?『凤琼』身份尊崇,很可能是集妖族期盼,甚至用了某种诡秘的仪式才所孕育的,此事必定涉及人族与妖族之争,否则岳前辈不会对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说出那么多。他活了那么久,看了那么多,怎会不知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你看现在妖族的态度,几乎将希望寄托在凤琼的孩子上,他们八成觉得,凤琼没有特殊能力,但仪式并没有失败,所以,她的孩子很可能有我这双眼睛,藉此来斩断妖族当败于人族之手的命运……倘若事情暴露,面对疯狂的妖族,你说她的日子会好过?」想到那种可能,申箫也有点毛骨悚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中遗憾难释怀 见申箫久久不语,叶歆瑶突然笑了起来,温软柔和,轻松戏嚯:「我说,这明明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晴天霹雳,为何我像没事人一样,你却如丧考妣?」 申箫父母逝世多年,尸骨都几近腐朽,魂魄也不知转世了几遭,早就没这方面的忌讳,否则叶歆瑶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这样开玩笑。是以他听得叶歆瑶所言,丝毫没觉得冒犯,只是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懒得接这茬话,而是问:「你既然有了『往来观』,又了解了凤琼的为人处世,大概知道她是个什么人,还打算去凌烟仙境么?」 「去,怎么不去?我受她身份所限,往来观中看到的场景少不说,影像也较为模煳,若不亲眼去看看,我怎么能……」叶歆瑶说到一半,自己先笑了起来,看似无谓,唯有如申箫这般熟悉的人,才能察觉到她眼底的一丝黯然,「何况我方才窥到了她的想法,才知道她的父母亦会一道去凌烟仙境,你知道的,我从未见过他们,更没和他们说上一句话。」 说到这里,叶歆瑶轻嘆一声,眼底有了一份迷茫的意味:「明明知道,避而不见才是最好的做法,却偏偏……」 哪怕嘴上说着不在意,克制着自己不去怨恨,内心中又怎能真的完全释怀? 修士的转世重生,亦上过三生台,进过轮迴司,走过奈何桥,除却命格不记载在生死簿上外,与芸芸众生毫无区别,可凤琼不是。她得敌视妖族的大能襄助,以一介孤魂野鬼之身,强行夺了「凤琼」的舍,害得真正的「凤琼」,即叶歆瑶的灵魂飘零数千载,无所依处。 后者好不容易结束这孤寂飘荡的日子,终于入了轮迴,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偏偏第一世就因灵魂清白,没有牵绊,又长得极像「凤琼」的缘故,被慕无昀带回了玄华宗,当成了「凤琼」的替身。为此,她名字中好好的「歆瑶」被改成了「琼」,被喊了几百年,喊得连自个儿都差点不记得真正的闺名叫什么。 当时的她多傻啊,不知道慕无昀口中的「阿琼」是喊着那个窃取了她一切的女人,还觉得「琼」这个名字乃是长者所赐,贸然改回去会落了慕无昀的面子,就将自己的闺名用做道号,以此来纪念无缘的父母。现在想想,当真是……蠢到没边了。 说起来,叶歆瑶还真得感谢娘娘在她差点魂飞魄散的时候,递过来的「孟婆渡厄符」。这道符咒非但保住了她的性命,让她得以转世,还因为其独有的清洗因果命理的作用,导致她灵魂深处的封印松动。比如说,真正的长相,再比如说,真正的天赋神通,如天眼和轮迴寂灭光明火。 叶歆瑶被玄华宗赶出去后,日子过得多难,申箫是知道的。别得不说,光是为了对抗慕无涟种下的魔种,叶歆瑶用搜魂针和别的残忍手法,日日将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就是为了在痛楚中保持绝对的清醒,不让自己成为六欲魔君的傀儡。那副情景,莫说坚强如阮静雅看见后,破天荒抱着叶歆瑶嚎啕大哭,就连他和越千钊两个大男人看了,都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狠狠折磨。 只可惜,那么深的爱,那么浓的情,千夫所指的名声,剧痛缠身的命运,近乎惨烈的死亡……属于「叶琼」那所有的爱恨痴嗔,皆不过是因为「凤琼」与真命天子吵架后,伤心难过地找慕无昀安慰,在两人几近谈婚论嫁后,又因真命天子的回心转意,果断弃慕无昀而去,重归真命天子的怀抱,害得慕无昀道心留痕,迟迟无法进阶元神。加上玄华宗估计出了什么变故,短期内需要足够多的元神真人来压场子,才导致了「渡情关」的开始。 明明是「凤琼」这个冒牌货种下的因,却要叶歆瑶来品尝结出的苦果,何其荒谬,又何其可笑? 虽说叶歆瑶心里如明镜似的,知道凤琼肯定是落入了别人算计中,说不定她压根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曲曲折折,连为什么会夺舍,从人变成凤凰都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兴奋于……当年她杀叶凝的时候,叶凝的记忆里有个词,怎么形容的来着?哦,穿越。 凤琼单纯地兴奋于「穿越」的好事降临在她身上,有滋有味地过着全新的一生,做个幸福的小女人。 她什么都不必做,什么都不用管,人生最大的烦恼无外乎丈夫与孩子。她无欲无求,说要过闲适安然的一生,那是因为她已经处在金字塔的巅峰,不会为生活劳累奔波,不需要像旁的修士一样歷尽坎坷。身为血脉纯正至极,出身高贵无比,长辈还十分护短的凤凰族公主,她只要随便修炼几下,就能有元神一级的实力。哪怕她天天吃喝玩乐,都有无数天材地宝,高深功法,绝世兵器放在她面前,这些随意扔一件出去,都能引起腥风血雨的东西,在凤凰族内却如萝蔔白菜一般常见,供她享用。 她一点也不知道,在她心安理得享受窃取来的幸福得同时,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却因为被她占据躯壳的缘故,魂魄飘零天涯几千年,无可归处。转世之后,又因为身体和魂魄的不对等,哪怕自身被施加了封印,却也由于被「凤琼」分去了一部分气运,导致自身气运不足以承载天眼这般禁忌能力的缘故,屡遭磨难,九死一生。 「我想去看看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提及这件事,果敢如叶歆瑶,也有些迷茫,「或许,我只是想看看,若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能不能认出我,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被他们认出来,还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说到这里,她自嘲一笑,嘆道:「凤琼装了这么多年,连凤凰族的道祖都见过,都没被发现任何不对,我……八成是痴心妄想。」 申箫重重一捶桌子,十分不悦:「她再天真善良,渴慕幸福,又有什么用?偷来得终究是偷来的,我真恨不得……」 「告诉妖族,然后,让他们将我抓回去?」叶歆瑶无所谓地笑了笑,丝毫不贊成这个提议,「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很庆幸遇到了你们几个好朋友,你就让享受几天安生日子吧!」 申箫默。 在他看来,好友除了心软这一项不达标之外,无论哪个方面都甩了那个冒牌货几条街。并且,据他所知,凤凰族是个十分追求完美,还该死地很要面子的种族…… 几乎是一瞬之间,申箫就在「出气」和「朋友」之间,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后者。 叶歆瑶见状,轻轻地笑了笑,建议道:「咱们先去邪皇墓看看吧,打探打探情况,等容公子的消息。还是说,要先去拜见七妙真人,徵得他许可?」 申箫忙不迭道:「当然是直接去!」 「恩?」叶歆瑶对七妙真人了解不是很多,就知道是位老牌元神真人,活了数万年,修为高强,见多识广。统共收了五个徒弟,死了三个,叛了一个,就剩下申箫顶着比古韵宗现掌门还高一辈的辈分招摇撞骗。没办法,谁让古韵宗的前代掌门,就是他的大师兄呢? 按道理说,正道的前辈高人,面子上看都是不错的,怎么申箫这么一副要面对洪水勐兽的样子? 见叶歆瑶露出不解之色,申箫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无奈道:「师尊于女色上头一向比较放得开,古韵宗旁有一人数过百万的小世界,多半为他后裔。反正,反正我们古韵宗本就推崇名士风流,也不计较这些,只要能摆得平,三妻四妾三夫四侍都属正常。」 叶歆瑶十分庆幸,自己这一刻没吃东西,更没喝水,否则非得喷出来不可。 申箫见叶歆瑶张大眼睛,满脸不信任,也有点委屈:「此事乃我亲眼所见,断不可能作伪,师尊……」他对七妙真人尊敬到了十二万分,怎么能说这位师尊是个管种不管长,管生却不管埋的?身为徒弟,怎么能这样说师傅? 短暂的吃惊过后,叶歆瑶也缓过神来,却还是有点奇怪:「七妙真人允许他的后代近亲通婚?」「这倒没有。」申箫连忙解释,「为攀附师尊,主动贴上来的女人甚至男人不计其数,师尊一向怜香惜玉,却不喜欢麻烦,便特意开闢了一小世界,将这些人放进去,衣食无忧,想要男人也有。左右他发话,一打一打的人愿意凑上来,搬来这个有元神真人庇护的世界居住,图个安稳也是好的。但师尊除了这些外就不会管事,那些人修行必须靠自己,沾不得他多少好处。对孩子,师尊一开始还有些兴趣,后来发现他的孩子不过仗着他的名头为所欲为后,也将他们全扔到了里头,万事不管。这些人一开始还存着几分期望,后来发现师尊压根没打算管他们,也就心灰意冷,慢慢地接受了现实。数千载甚至近万载过去,生老病死不知几轮,也就形成一个世界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消息走漏人蜂拥 渴求温馨平淡家庭生活的女性往往会厌恶风流花心的男性,觉得他们哪怕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照样会拈花惹草,十分靠不住,不能给自己一种安全感。只可惜,就像叶歆瑶评价的那样,哪怕绝大部分女性都是这样想的,她也不是这一路人。 叶歆瑶也曾有过爱情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时候,时至今日,千帆过尽,爱连残骸都不剩下,唯有长生大道才是自己永恆的追求。她一直认为自己有手有脚,有头有脑,压根没必要靠男人过活,所以对七妙真人的做法,叶歆瑶十分能理解,也没什么敌视的态度。左右七妙真人也就是和这些女人数度风流,作为回报,给她们安排好安全的地方,甚至没一点占有欲,完全不计较他们婚配,也算过得去了。 比起在女色上花功夫花得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邪皇,放荡不羁如七妙真人,简直就是个纯情好少年。 「听说邪皇墓乃是邪皇统治一个大世界后,抽调全世界的灵脉,花千万载功夫,穷全世界的人力物力修筑而成。」拿一个大世界给自己造宫殿玩,这种手笔,也只有毫无死亡顾忌,肆无忌惮如邪皇才会有,当然,更重要的是后一句,「相传,里头住着千万佳丽,供邪皇一人享用。纵进宫至老死,都未曾得见邪皇一面,此生也无出去的可能。」 申箫扶额,无奈道:「师尊乃是名门正派出身,自然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霸道至斯,害人一生,实乃妖魔手段。」和谁比都不能和邪皇比啊,那可是个连亲生女儿乃至孙女都不会放过的超级大淫魔,若论男女方面的人渣,邪皇若说自己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好不好。 「不,你弄错了。我的意思是,这傢伙霸道成这样,若静雅……倘若他在静雅身上下了什么咒,静雅一离开他就会遭逢不幸,我们该怎么办?」 两人一面纠结这个问题,一面往碧落天赶。 碧落天如黄泉府一般,位于三千世界的云端之上,存在于一个特殊的空间中,被隐秘的结界所保护着,唯有结丹后的修士方能瞧见。 修士通过结界后,步入得不过是碧落天三垣中的天市垣罢了。在这里,他们可以通过传送阵,传送到任意一个世界,只要那个世界上连碧落,下通黄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叶歆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急匆匆传送的人,对申箫耳语:「情况有点不对,去东陵大世界的人太多了,多得不正常。」 申箫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道:「我亦看出来了,这些人就像刚刚知道什么重要消息一样,急匆匆地往那儿赶,稍微慢一点还……」他的目光落在一处,那里有几个散修模样的修士因为传送阵的先后次序吵了起来,争得脸红脖子粗,若非碧落天由紫薇大帝布下结界,禁止使用武力,估计这些修士能为一个次序大打出手。 至于么,碧落天的传送阵送人过去,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有他们吵架的功夫,几百个人都送完了。 两人安安静静站在队伍最后排队的同时,也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样子,邪皇墓在东陵大世界的秘密,保不住了。 申箫不是多疑之人,却觉得这个时间实在巧合——魔道几大门派在东陵大世界鼓捣了几十年,连原本向此处扩张,势态良好的凌霄剑派都倒退一射之地,示意这块地盘已经不是我的,你们请随意。 几十年下来,足够魔道将此处经营得和水桶似的,反正他们也不需要什么土着引导,不服杀了就是。若非申箫惦记着挚友安危,偷偷摸摸潜入魔道势力范围内好些回,加上他精通紫微斗数,修为又极高,等闲人奈何不了,也不至于发现邪皇墓的秘密。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好在古韵宗滞留东陵大世界的弟子,申箫的师侄孙丹砚给出答案:「这消息是从凌霄剑派传出来的。」 「凌霄剑派?」 「回师叔祖,正是。」丹砚见申箫流露几分质疑的意思,忙道,「凌霄剑派的前任掌门崔裕,看似威严正气,凛然端方,谁料他竟背地里和魔道有勾结。他于典籍之中寻得了邪皇墓的所在,知道若自己门下的人去探索,这一消息必定瞒不住,会让整个正道乃至天下势力分一杯羹,就将这一秘密告诉了他昔日的师弟,如今魔门中声名赫赫的冰黎魔君,决意双方均分财富。但魔道中人,背信弃义乃是常态,崔裕信不过。恰巧此地四个本土的门派,以一个叫清吟门的为首,清吟门的主事者,乃是一个金丹期的女修。崔裕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派出了关门弟子,假借合作之名,前来引诱,待对方说出了这一秘密后,果断杀人灭口。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崔裕与虎谋皮,被魔道中人害死,凌霄剑派中的人一阵你争我夺之后,崔裕的师弟陈严继承了掌门之位。他发现了蛛丝马迹,查到崔裕与魔道的勾结,为了凌霄剑派的清誉,陈严将此事瞒下,只是暗中探查。果然,崔裕收的八个徒弟中,除了两个质朴无辜之外,其余得竟都失了修道者的本心!」 叶歆瑶听着丹砚滔滔不绝地将「外界传言」娓娓道来,简直没办法相信,容与竟被传成了这种鬼样子。 勾结魔道,蓄意勾引静雅,得到消息后将她灭口……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申箫显然也是将这「传言」当做笑话听,闻言就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丹砚一眼,用阴阳怪气的声音问:「哦?既是如此,这位深明大义的陈掌门,又为何要让全天下知道凌霄剑派的丑事?」 他在叶歆瑶面前脾气不错,打骂听得也忍得,对别人却不是那么回事。若真惹怒了他,这傢伙连算卦都不用算,光扫一眼面相,就能将你祖宗十八代的丑事全都掀开,喷得体无完肤不说,顺便还追溯一下你的上下五千载。 丹砚不知哪里惹怒了申箫,立刻收敛飞舞的神色,低眉顺眼,恭敬至极:「崔裕有个女儿,名唤崔凝姿,生得美貌至极,脾气爽利却不骄横。她对自己的父亲暴亡十分有意见,认定其父被人所害,还觉得陈掌门就是杀害他父亲的元兇。为此,她明察暗访多年,终于在前几日的琼林大会上,当众掀了陈掌门的老底,结果……闹了自己亡父一个好大的没脸,声明都败坏尽了。」 年长又成婚了的女人,往往都比较喜欢保媒拉縴,就连元神真人都不例外。琼林大会的主办者明霞真人乃是一位实打实的元神期女修,温柔和顺,不与人争,平时守着她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闲得无聊就找些小姑娘来陪她赏花望月,顺便开个相亲大会。 女修之中,想找个男人合籍双修,若无法共谋长生大道,好好过一辈子也不错的姑娘实在太多。何况明霞真人也不是傻子,她顶多就提供个见面的场所,又不直接做媒,成了当然要感谢她,不成或者做了怨侣,也和她没关系。这些年下来,所谓的琼林大会倒是越发有名,不过……崔凝姿跑去参加琼林大会?凌霄剑派对她看管得真松,竟然不反对她嫁出去? 这个疑问才一升起,就被叶歆瑶压了下去。 对于凌霄剑派的官方说法,她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看丹砚这眉飞色舞的样子,就知道绝大部分的人都接受了这一论调。想也知道,陈严既然敢放崔凝姿出去,就是有把握将一切做得天衣无缝的。倘若手段高明,哪怕来两三个同为元神真人的修士检查陈严的记忆,估计都不会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留下仇人之女,故意放出点线索,让她自以为得到「结论」,再向世人「公正」……联想起许多年前,凌霄剑派上上代掌门最宠爱关门弟子,结果那个弟子却为了一个女人判出门派,成为如今的冰黎魔君。再想想前掌门崔裕为人的方正,对小师弟的惋惜,和这些年来没停止劝冰黎魔君改邪归正的举动……听说冰黎魔君没入凌霄剑派之前,门人属意的未来掌门并不是一板一眼的崔裕,而是风评甚好的陈严,叶歆瑶心里大概有了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这么一位心机深沉,又善于伪装的主儿,「放过」崔凝姿也就算了,他会那么好心,放过天资绝伦,且为崔裕关门弟子的容与? 得知容与还回自凌霄剑派得到的本命飞剑,自碎剑丹,寿命不足十年的时候,叶歆瑶还很是唏嘘了一阵,觉得剑修就是与正统道门修士不一样,心境修为不够,才会衬得嘴脸丑陋,而如今……凭这位主儿什么都要全的性格,不眼睁睁地看着容与死,他能放心?「他肯定受了很多磨难,只是没对你说。」申箫也有同样的看法,所以他有点担心,「若他看到凌霄剑派的人,能维持住么?何况……」叶歆瑶只觉得容与和她当真同病相怜,闻言便道:「行得正,坐得直,纵万众瞩目,亦不改其色。」 第一百五十五章 善恶有报好轮迴 从崔凝姿于琼林大会上「揭露陈严伪君子的真面目」,到陈严说出东陵大世界邪皇墓的存在,以及凌霄剑派前掌门和冰黎魔君有勾结的事情不过短短几日,东陵大世界就已乱成一团。 无数修士听得这个消息,从旁的世界赶来,渴望着能在混乱中分一杯羹,成为得到凌烟仙境中枢钥匙的幸运儿。原本名声小到除了方圆千里外就不为人知,连金丹修士都只剩下阮静雅一个的清吟门等四个小门派,如今已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阮静雅和容与的名字也被反覆提起,不明真相的人顺着陈严的话胡编故事,让前者成了一片痴心遭错付的可怜女人,后者成为利用女人感情,在得逞后又无情地将之迫害致死,人人得而诛之的人渣。 叶歆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讨厌别人这样抹黑她的朋友,当然,更让她愤怒得在于另一点。 「这陈严到底在想什么?不早不晚,恰好在我们打算潜入邪皇墓一探究竟的时候,将这件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叶歆瑶御剑立于高空,冷眼看着以清吟门等四个门派为中心的方圆千里内,几乎每隔个几里就有战斗,尤其是四个门派的旧址,魔道修士每天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人或明或暗的进攻,将防御工事修筑得如铁桶一般,针扎不进水泼不进,顿觉头疼,「弄得魔门元神道君发了狠,亲自坐镇,咱们还怎么偷偷摸摸地潜进去?」 申箫见到此情此景,也十分无奈,却努力往好的地方想,安慰她:「这陈严八成与魔道有勾结,估计他得到了什么准确情报,比如说魔道已经快将邪皇墓的正门清理干净,这才按捺不住,祸水东引,力求不让魔道独占了好处去。反正咱们又不贪图邪皇墓里的东西,只是为了救人,纵天下势力汇聚一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歆瑶何尝不知这一点?但她实在忧心阮静雅的性命安全,唯恐外头闹得这么大,阮静雅在里面会吃苦头,不由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对隐匿之法,这两人加容与都不是特别擅长,从前申箫能无声无息地潜进去好几次,将绝大部分地方都转了一圈,那是因为魔门自以为霸占了这地方,消息又没泄露出去,故而放松了警惕,没将元神真人给请出来,才让申箫一个步虚真人大摇大摆,几度来去,悠闲程度和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眼下魔门元神坐镇此处,除了等道、佛、妖等同一境界的存在出现,让他们互相争斗去,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当……只当等容与吧! 打定主意后,二人猫在古韵宗秘密修筑的据点中,一蹲就是两个来月。 在这期间,东陵大世界的乱局愈演愈烈,在混乱中的修士怕是有近万人。 按比例来说,这个数字称不上多,但对修真界来说,却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毕竟修真界稍大一点的战斗,伤亡人数也是以十、百来计量的,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死几千几万乃是寻常。 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也说明邪皇墓,不,应该说凌烟仙境的吸引力。 古韵宗见到情势已非自己所能控制,自然也派了元神真人带队出马,力求在其中分一杯羹,毕竟他们还知道密道的所在,不是么?此番古韵宗来的领袖,论辈分却是申箫的师叔涵素真人。据说,为了邪皇墓的事情,申箫与涵素真人吵了不知多少架,因为后者坚持——你要不打道回府,要么跟我们一起行动,申箫坚决不同意。哪怕涵素真人的态度无比坚决,申箫也就那一个问题:「跟你们走,你们会去救静雅么?」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这也让申箫每去见同门一次,气压都低了一分,若非顾忌到眼下东陵大世界的情况实在太乱,他们需要保存实力,不愿面对过多战斗,他早自己找个清净地方躲着了,谁乐意和这些同门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容与姗姗来迟。 他仍旧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整个人亦给人一种冷漠孤傲,难以靠近的感觉。偏偏昔日外露到让人无法直视的锋芒,如今却变得内敛起来,仿若一柄藏在匣中的宝剑,不出则已,一出鞘,就是石破天惊。 见他已是步虚修为,二人就知他八成将红莲收服,纵没得到红莲,也有一番奇遇。 出于对容与的礼貌,见到他之后,叶歆瑶没先提阮静雅的事情,反倒先把凌霄剑派的事情说了一下,因为她知道,容与肯定是不会关注这些的。 果然,容与听了,微微一怔,方轻轻道:「竟是如此。」 叶歆瑶听他的意思,竟觉得陈严说得没错,崔裕的确与冰黎魔君有勾结,不由愕然:「等等,你的意思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她见惯了阴谋鬼蜮的伎俩,又知容与如松如柏,高洁凛然,却被逼得自碎剑丹,自然先入为主,认为陈严是伪君子,对师兄下手后,连带着对崔裕的徒弟也要赶尽杀绝,谁料……莫非她想错了? 「掌门看似方正严明,实则极为霸道,门中弟子稍有不逊,明着不会有事,暗中却会遭殃。」容与完全没有喊崔裕师尊的想法,见叶歆瑶奇怪,就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他见我天资卓绝,收我为徒,我原以为修真界的师傅不会如世俗界的一般……谁料我结丹之后,他却对我说,倘若我愿意娶他的女儿,就将门中高深剑法倾囊相授。」 潜台词就是,倘若你不识好歹,不肯娶我女儿,就立刻滚蛋。 叶歆瑶知容与肯定没答应,猜到一种可能,不由奇道:「于是,你就被发配到东陵大世界了?」 容与轻轻颌首,回答道:「正是。」 「我拒绝掌门后,他明着没说什么,反倒贊了我一声有志气。过了几个月,却突然问起阮姑娘之事,听我说是一面之缘,就说好歹是照过面的人,对方还将我送到凌霄剑派来拜师,怎么说也有一点情分在,就让我负责凌霄剑派在东陵大世界的推进和开拓。」 凌霄剑派到底是剑修门派,与道门诸派有着一定的隔阂,平日也不怎么往来,容与知这一点,就向叶歆瑶解释:「按照门规,我本可继续在派中秘境歷练,不需外出。」倘若真能如此,他晋步虚的时间,说不定还要再早上几十年。 叶歆瑶闻言,不由莞尔:「他惧你修行速度,又恶你不服管教,偏偏他昔年爱你才华,曾当众贊过你,还将你收为关门弟子。为保持他对外营造的形象,他不好出尔反尔,就存心要用琐事来乱你心境,拖延你的修行。倘若你一心练剑,不理俗务,他稍微暗示一些人在东陵大世界动手脚,就能给你罗织一大堆罪名,好名正言顺地发落你,还能担个大义灭亲,公正严明的好名声。无论怎样都是他占便宜你吃亏,当真是好算计。」 崔裕看似方正,实际上惯会装模作样,本质上是个极为霸道,掌控欲极强,不容许任何事情脱离他掌控的人。他觉得容与的修行速度实在太快,太过危险,将来一定会影响他在门中的地位。本来吧,对容与这样恐怖的天赋,他还是有些忌惮的,想以拉拢为主。偏偏容与又不肯当他女婿,深深地将崔裕给触怒,觉得对方给脸不要脸。无奈容与爱剑成痴,入门的前几年,除了练剑练剑,还是练剑。哪怕想给他安什么罪名,都找不到理由。 既然找不到破绽,就想方设法地给你造出来,谁料崔裕这一害人,却是歪打正着,让魔门产生了警惕,以为他知道了邪皇墓的事情。 要知道,崔裕这种人,哪怕心里恨容与恨得牙痒痒,表面上肯定也是一副公正严明又不乏慈爱的师长模样。正常人见他连关门弟子的修行都不顾,就将容与派来了这不算富饶的地方,怎么能不往别的地方想?魔门情急之下,和早就不服崔裕,说不定这些年被他打压得十分之惨的陈严勾结,将崔裕给杀了……估计崔裕死的时候,顶多认为师弟终于露出了狰狞嘴脸,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呢! 害人终害己,说得可不就是崔裕这样的人?所以说啊,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迴,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若你们遇上凌霄剑派的人,或是他们认出了我,找我的麻烦,大可不必理会。」容与和叶歆瑶、申箫走得这么近,互相之间早就认定了他们是朋友,至少叶歆瑶是朋友没错。他深知这几人哪怕对别人寡情之至,对认可的朋友却是重情重义,这才不得不将事情解释清楚,省得他们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将事情想歪,往火上再添一把柴,「我自碎剑丹,还了昔日的本命飞剑,自请出门派。如今又是天下闻名的人渣,他们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我与他们也无甚关系。」申箫听得叶歆瑶的身世,早就憋了一团郁气,本就想找个地方发泄,凌霄剑派刚好撞到枪口上。叶歆瑶则是听这群人乱抹黑朋友,心中有些不爽,两人还真打算若遇到凌霄剑派的人,想办法添油加醋一把,听见容与这样说,知晓凌霄剑派并非坏人陷害,好人身死,而是狗咬狗,一嘴毛,看谁手段更高,自然不会再去多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东陵世界又逢卿 应下容与后,叶歆瑶突然想到一件事,便问:「听你话里的意思,竟是认为我们一定会遇上凌霄剑派之人?」 申箫闻言,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不可能,我往来此地这么多次,顺手布下陷阱和阵法无数,却从未被触动过。」 说完这句话后,他也很快地反应过来,望着容与,问:「清吟门有人去了凌霄剑派?还和崔凝姿站在一边?」 「清吟门前任太上长老有个侄孙女,于剑道上颇有天赋。」容与轻轻颌首,答道,「阮姑娘不擅剑术,不欲荒废良才美质,就央我将这位钟姑娘送到凌霄剑派,纵当个外门弟子亦可。掌门见状,以为我与她有什么特殊关系,就命自己的夫人收这位钟姑娘当弟子,做崔凝姿的玩伴。」 阮静雅于清吟门无甚感情,却对清吟门前任太上长老十分敬重,若非为了安这位老人家的心,答应在他之后庇护门派。她也不至于放弃对心性的歷练和游歷天下的打算,直接结了有瑕疵的金丹,困在清吟门的一亩三分地中。可想而知,为了恩人的后裔,她会如何耗费心血,殚精竭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这位钟姑娘之前没去过清吟门太上长老的住处,在阮静雅继承了这一位置后,估计也当那地方和自己家一样,随意出入,百无禁忌。偏偏邪皇墓的那条密道就在清吟门太上长老所居住的那条山脉中,还是清吟门「地下密库」的一处岔道口。这处密库里没水没食物,机关密布,结界无数,容不下一个活物,却供奉着清吟门这么多年来收藏的典籍。 纵然是小门小派,也珍爱着自己的道统,更希望它们能传承下去。阮静雅对名门正派的膜拜来源已久,她又极为聪明,说不定早就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安意味。为了恩人后裔的前途,也为了一个算不上可能的「可能」,她才将这位钟姑娘借容与之手,送到凌霄剑派去。若有朝一日,清吟门真出了什么事情,申箫、叶歆瑶等人只是她阮静雅的私人朋友,未必会为清吟门出头,这位钟姑娘却与清吟门关系深厚,纵然称不上助力,却也能保住清吟门的道统,重建门派不在话下。再说了,凌霄剑派乃是地仙镇压的名门正派,家大业大,总看不上清吟门这点东西吧? 「崔凝姿……」叶歆瑶联想一下关于这姑娘的传闻,微微挑眉,「很有心计?」 容与也不在意自己说得是个姑娘,左右在他眼里,姑娘和汉子都一样,又不是背后说长道短,公正评价而已,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心术不正。」 光这四个字,已经够了。 崔裕是个装得骗过了天下人的伪君子,陈严身为昔年掌门之位十分有利的竞争人选,没像自己别的师弟一样,死得死,残得残,也没像自己的小师弟一样,叛离门派成为魔君,千夫所指人人唾骂,还时不时被大师兄苦口婆心地劝一顿,希望他改邪归正,却反倒成了不识好歹的典型。 联想起崔裕众多嫡亲师弟们的命运,在想想陈严,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好名声,在这位掌门师兄手下活这么多年,哪怕落下风也没怎么吃过大亏不说,还建起了足够的势力。他在崔裕死后,从凌霄剑派三位元神真人中脱颖而出,迅速掌权,旁人连一句「不」都没有,可见他的心机之深沉,手腕之高秆。 崔凝姿败在这样的人手底下,被他利用个干净,的确不冤。但同样,她能忍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调查证据,直到琼林大会才发作,这也证明她是个心眼比蜂窝还多的人,顶多吃了年轻,阅歷不足的亏。 有心眼的人不可怕,叶歆瑶和申箫本身就是九曲迴肠弯弯绕绕,走一步至少要想一百步。但心术不正……这就很要命了。 容与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心术不正」四字,没办法概括全崔凝姿此人,未免得叶歆瑶和申箫将她当做受害者看,就补上一句:「能屈能伸。」 他素来不说长道短,此番这样说……应当是想说没脸没皮吧? 纵然再怎么痴心剑道不管事,也没人能否认,容与目光很毒,看人十分地准。很多事情,只是他不想做,不愿说,却不意味着他不知道。 容与在凌霄剑派时,人缘十分之差,他却从来没想过去经营。因为他清楚,那些蓄意靠近他的人,心中瀰漫得是难以言喻的嫉妒乃至恨意。自己若一直身处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自然会趋奉一辈子;自己若是落了难,这些人无论受了自己多少好处,都会争先恐后地落井下石,以「朋友」的身份,编造出他的各种罪状,渲染着他的种种「恶行」,既是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给那些人好脸色看呢?他拒绝崔凝姿,一方面是并无成婚打算,一方面也是因为早早地就看出他俩压根不是一路人,崔凝姿和陈严才是烂锅配烂盖,天生一对。 崔凝姿能一边对陈严叔叔伯伯喊得甜,一边在心里诅咒这个占据她父亲位置的人千百遍,心心念念查出证据,在大庭广众下揭穿,给对方好看。陈严就能一边贤侄女贤侄女喊得亲热,一边看着对方慢慢步入自己的陷阱。 如此想来,「误会尽去」「冰释前嫌」之后,崔凝姿自然要卖好陈严,将玩伴的秘密给抖出来,以示自己「改邪归正」,「再无藏私」。陈严自然也要「温和宽厚」地接纳「被蒙蔽的少女」,给她更好的待遇,才算你好我好大家好。 「凌霄剑派的风气,实在是……」古韵宗最不着调的事情,也就是仗着修为高殴打你一顿,哪怕以申箫的身份和后台,连纳个妾都要经过对方同意,不能强抢。所以申箫抽搐着嘴角,很是感慨地说,「一宗门的妖魔鬼怪啊!」 叶歆瑶点点头,贊同道:「纵剑修对心境的要求不高,也不至于这般戕害同门,将心思都用在勾心斗角之上啊!长此以往,门派的行事都快走入邪道,当真……静雅的胆子也真大。」 她毫不怀疑,阮静雅要将恩人侄孙女送到凌霄剑派的时候,容与肯定提醒过,凌霄剑派的风气不好。明知道是这样,阮静雅都肯,除了胆子大,还真没什么可说的。 容与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阮姑娘说,这没什么。」 也就是说,都是阴谋诡计里泡着长大的,互相算计,谁也不弱了谁,对吧? 对于这个理由,叶歆瑶无语了很久,才无奈地摊了摊手:「若咱们去密道的时候,遇上了这位陈掌门……已经有剑婴的剑修,可不怎么好对付啊!」 「既是如此。」这时,一个似水温柔,饱含笑意的声音,自三人耳畔响起,「加我一个,如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纵只听过一次,这个声音,亦是绝对不会忘的。 站在叶歆瑶身边的青衣女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味道,整个人就如三月拂面的春风,又似冬日的阳光,温暖,柔和,不带半点阴霾。 这般光明美好的女子,却让申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寒意从脚跟直接窜到心窝子里。 容与未曾见过这位女子,但观其修为,再看看申箫的反应,立刻知道来人是谁。 青衣女子望着叶歆瑶,目光落在她鬓髮间的金步摇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问:「漂亮么?」 申箫心中一凛,有些焦急地看着叶歆瑶。 叶歆瑶静静地打量了青衣女子的金步摇一会儿,方微笑道:「美不美倒在其次,关键是有用。」 乍一看去,她俩虽一人身着青衣,缠绵如梦,温柔似水;一人身着白衣,清冷如月,温和有礼间透着难以言喻的疏离,不知怎地,却给人一种相似又迥异的感觉。加上二人同样不戴任何配饰,又同样唯有鬓间一只步摇,并肩而立,简直如同姐妹花一般。 霍青娥朗声一笑,温柔如故,只是多了一份洒脱:「的确。」 叶歆瑶的金步摇,乃是轮迴寂灭光明火所化,全力铺展开来,能让四境化为焦土;霍青娥的金步摇,则是「赦神杖」所划,轻轻一扬,万千鬼神招来,仙境转成魍魉鬼蜮。 这世间首饰无数,法宝繁多,能被她们看得入眼的,又有几件? 忌讳霍青娥的人很多很多,就连前世的叶歆瑶也是其中一个,哪怕他们素未谋面。可真正见面之后,叶歆瑶竟发现,自己与娘娘所思所想惊人相似,投契到了十二分。所以,她明知霍青娥最厌恶繁琐礼数,还是恭恭敬敬地朝霍青娥行了大礼,万分诚恳地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霍青娥眼睛一眨都不眨,看着叶歆瑶三拜九叩完毕,这才轻轻上前,右手拂上她的眉间,用帕子温柔地拭去她为表诚心,撤去护身结界,散了护身灵气而沾上的灰尘。观她的神态和表情,与温柔善良的邻家姐姐没有半点不一样。 申箫见到这一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青娥娘娘不碰触你,都有无数种法子杀人,若是被她碰到……焉有命在?「你呀,真是……」霍青娥柔柔一笑,好似责备孩子一样,亲昵而无奈,「我既然有求于你,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转世因同轮迴果 叶歆瑶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要不然,她怎么会听见这两世人生中,最不可思议,最匪夷所思,也最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青娥娘娘有求于她?开什么玩笑呢! 「我觉得——」这时候,一道娇娇怯怯,柔柔弱弱,却隐含怒气的声音响起,「在说正事之前,能不能先让这傢伙将她的嘴巴松开?」 三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麻长生站在不远处,身旁跟了个容貌秀丽,身段窈窕,面色青白,双目无神,额间还贴着一道绘着暗红纹路的明黄符咒的女子。这女子的嘴巴死死地咬着麻长生的左手,嘴巴里发出野兽般咕嘟咕嘟的声音,就好似压抑千百年的咆哮般,低哑,却震撼人心。 不用谁介绍,三人就明白,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霍青娥女儿的转世。 殭尸这种存在嘛,怨念越重,实力就越强。霍青娥之女每次转世都会见到娘娘,无非是天道厚爱娘娘,想让娘娘补偿那段因果,好心无旁骛地修行,往更高的层次迈进。谁料因果越结越大,沖天怨气造出了个强大怪物。青娥娘娘也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破坏了对方的脑子,使之心智连三四岁的幼儿都不如,实力却因智力丧失之故强到可怖。肉身远胜金属,诸般利器无法穿透不说,天下万物皆可为食,更能将之转化为自身力量的本事,才惊人之至。 莫看这姑娘一口细牙如同编贝,真要咬下去,飞剑也变得嘎吱脆。偏偏她死死咬着麻长生,却没能在对方手上留下一个伤口,由此可见,麻长生的肉身强度该有多么剽悍。 霍青娥见麻长生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竟笑吟吟地说:「你可以将她摔出去啊!」 麻长生有个癖好,就是心情不爽的时候,手旁边有什么东西,她就抓什么摔出去。倘若那时候你正好在她眼前,挡着她的路,碍着她的视线,不是被她扔过来的东西砸死,就是直接被她当成东西扔出去。 麻长生白了霍青娥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出手没个轻重,被我摔出去,再怎么铜皮铁骨也是个『死』字,到时候找谁来杀你去?」 霍青娥「哟」了一句,潜台词很明显。 只见这位大名鼎鼎的邪道女修轻移莲步,款款上前,右手轻轻按到那张黄符上,女殭尸的嘴巴就下意识地松开。随后,霍青娥温柔又耐心地给对方整理有些乱的鬓髮和衣襟,将对方打理得妥妥帖帖后,微微侧过脸,露出脖颈处雪白的肌肤,眉眼弯弯,柔情似水:「小香君饿了么?」 被称为「香君」的殭尸低吼一声,伸出狰狞的獠牙,就要往霍青娥的脖子上咬。 就在她快触及到这位主人的时候,霍青娥似是想起了什么般,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将香君凑过来的头轻轻一按,幽幽嘆道:「我突然想起来,现在的我还不能死呢!」 麻长生在一旁看着,脸早就黑了:「喂喂喂,我说你够了啊!这一招都玩了千八百遍,还嫌不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霍青娥转过身,眼中竟露出一抹受伤来,神色也显得有些委屈:「总归是要发生的事情,提前预演一下,也好到时候太过慌忙,失去了美感啊!」 她俩旁若无人地交谈,散发着属于变态的强大气场,叶歆瑶犹可,容与还能保持镇定,申箫当真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啦好啦,一个两个都不禁逗。」霍青娥笑了笑,十分温柔地问叶歆瑶,「我可以加入么?」 叶歆瑶不卑不亢,眼神诚挚,态度诚恳:「不瞒您说,您对我这样好,我心里实在是……有些忐忑。」 霍青娥微微一笑,柔声道:「孟婆渡厄符在需要的人眼中,珍贵到了十二万分,纵舍性命也不能舍了它。在不需要的人眼里,却不过废纸一张。此物于你乃是救命稻草,于我却无甚大用,又谈何忐忑?」 「装,继续装。」麻长生双手抱胸,很不给面子地拆台,「当年是谁为了这玩意,和我大打出手的?」 霍青娥闻言,轻轻嘆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啦,你还提它干什么呢?那种自作聪明,想来个二桃杀三士的傢伙,光想想都让我觉得十分不开心啊!」 麻长生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其实呢,拜託你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霍青娥笑意盈盈,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意,「我独自修行,无人指导,待晋了元神,衰劫都过了三个,回头一瞧,发现自己根基没打好,元神就已是巅峰,再没办法晋地仙,才打上了这张『孟婆渡厄符』的主意。可等东西到手后,我才发现,这张符咒并不能洗清全部的因果,尤其是天道认定的深重罪孽,还是会如影随形。与其如此,我若要转世,到不如死得干净利落一些,再寻个稳妥的护法之人,你说是不是?」 修真者口中的「死得干净利落」,就是肉身被毁,魂魄也被削弱得厉害,一身法力悉数不存,唯有一缕真灵不散,以最虚弱的姿态转世入轮迴。一般来说,这是逃难才会用到的手段,为疗伤啊,为更高一步境界转世的修士,灵魂都是完好的不说,肉身往往也保存得相当好,在哪个洞府里待着,等待转世的身体一碰,就将全部修为灌入,这才完成使命,化为飞灰。 哪怕是这样重大,攸关自身性命的事情,由霍青娥嘴里说出来,也同样轻飘飘的,随意至极,好像一点都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叶歆瑶太清楚这二者的不同,她还真没想到霍青娥让她做得竟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沉默半晌后,方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轻声说:「娘娘竟如此信我……」信她光明磊落,欠了对方一条命,就势必会将诺言兑现到底。 「我怎么会相信你呢?」霍青娥微微侧过脸,步摇上的流苏轻轻颤动,让她整个人都带了迷离而朦胧的魅力,只见她眼波流盼,似笑非笑,「我只是对你……很好奇呀!」 你,你就不能配合点气氛,让我继续在「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中感动一把么? 出于对朋友的担心,申箫沉默了许久,还是顶着内心中的恐惧和寒意,郑重其事地问:「天底下这么多人,娘娘为何……」 「这种事情,你问你朋友就好呀!」霍青娥凝视着叶歆瑶,笑意盈盈,还带着一抹戏嚯,「对不对?阿琼。」 叶歆瑶长嘆一声,重重点头:「没错。」 霍青娥之所以对叶歆瑶感兴趣,归根结底,在于她们源于灵魂的本质十分相似。 霍青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那是因为她自幼见到的人,全是一群汲汲于名利,就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无法理解「道」之玄妙,更没办法触及她精神境界的蠢蠹。哪怕霍青娥在外人眼中看上去再可怜,再弱势,她也不在乎,因为压根不是一路人,追求也完全不同。她又何须正眼去看这些蝼蚁,将自己拉到和他们一个水平线呢?在她眼中,人与人的联繫,只有「强弱」二字。强者倨傲,弱者服从,这便是天道至理,什么血缘,利益,都是些可笑的束缚,仅此而已。 叶歆瑶的想法本质上和霍青娥差不多,只是前者从小生长于玄华宗,修为比她强,境界比她高,知识比她渊博的人数不胜数。性格到底不是一天养成的,修为也不是一天能速成的,对于强者的教诲,昔年性格还没彻底成型的叶歆瑶辩驳不了,感觉他们说得还挺对,好歹会听一些。导致等她长成后,哪怕心里再不以为然,表面上也学会了装模作样,让自己适应社会的规则。 若是霍青娥那为追求无上大道,从而抛妻弃女的父亲没死在半道上,而是在拜入名门正派后,将她们娘俩接过来,让霍青娥在名门正派中长大,她就会是另一个叶歆瑶;又或是慕无昀没将叶歆瑶带回玄华宗,导致她混迹在世俗界,按照面相所示,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挣扎于世间,过着如霍青娥少时一样的日子,叶歆瑶也会是另一个霍青娥。 这样相似的两人,却因生长环境的不同,最后走了两条迥异的道路。所以,霍青娥对叶歆瑶很好奇,十分好奇。她很想知道,这姑娘若有另一种选择,改回是什么样子。 殊途,亦或是,同归? 青娥娘娘仗着无人能敌的隐匿身法和穿越结界之术,大摇大摆地观察旁人生活,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说,还相当理直气壮,早就成了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偷窥狂。何况她的价值观本就和常人差很多,所以在发现前世的叶歆瑶在知道真相,打算去玄华宗后,她就暗中帮了一把,后来见她一心求死,更是毫不犹豫地将「孟婆渡厄符」用在了叶歆瑶身上。至于让叶歆瑶当护法什么的,顶多算她瞧出叶歆瑶的心思后随意编的藉口,哪怕真有点这意思在,「好奇」的成分却绝对占得更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叶歆瑶十分感激霍青娥,但对这位娘娘当真头疼到了十二分。哪怕要和陈严打,也没有你跟着我们可怕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走错路线小白花 麻长生和霍青娥一旦打定主意,任谁也扭不回来,加上他们实在和这两人不是太熟,也没办法劝,只得听之任之。 作为引路人的申箫一看这队伍,就差没泪流满面了。 一个一力降十会,暴力的魔门第一人,註:战斗狂;一个万千鬼神随心驱使的邪道娘娘;一只没有灵智,却有饕餮之质的飞天夜叉;一位纯粹得无与伦比的剑修;一尊人身妖魂的凤凰……算来算去,这六人组中,竟是自己最正常。 郁闷归郁闷,申箫也不得不承认,有了这两位强力人物的加入,很多事情实在方便,比如说,潜入清吟门。 不,完全不能说潜入,因为他们五个是直接坐在麻长生那嚣张无比的龙车上,一路飞到清吟门旧址的。路上也不是没有魔门的元神真人硬着头皮上来打招唿,却都知道麻长生的性格,稍微寒暄了两句就果断走人。至于检查龙车里头有没有别人……谁敢去惹麻长生?哪怕你想不开,也别拉上我们啊! 见到这一幕,申箫真的泪流满面了。 他承认这种感觉很爽没错,可若是被外人看见,「勾结魔门」四个字,那是怎么洗都洗不脱的。 这两位煞星到底要做什么啊!他们是去救静雅,又不是去取邪皇墓中的凌烟仙境中枢,这种对她们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更和她们没半丝关系的事情,她们为什么要跟来啊啊啊! 与他相比,叶歆瑶倒十分镇定,她有些促狭地看着申箫淡定自若的样子,知好友必定在心中流泪并着吶喊,便十分不厚道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容与凝视拉车的黑龙,若有所思,压根没把眼前的诡异气氛当一回事。霍青娥眉眼含笑地看着这一幕,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女儿香君的鬓髮,一派温柔长姐的模样。麻长生则半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如云秀髮铺于地毯之上,八个姿容绝佳的侍女或奉香案,或捧热水,为她打理着拖曳的青丝。 申箫纠结了一下,觉得龙车里一群女的,他带着实在有点不自在,就小心翼翼地挪了挪,随即拍了拍容与的肩膀,比划了一下,两人便一道去了外间坐着。反正龙车里三层外三层,不面对这两个变态,倒还轻松自在一点。 过了一会儿,麻长生突然皱眉,厉声道:「笨手笨脚的,当真扫兴,都给我滚出去领罚!」 这一声怒斥,将众人的心神都给拉了回来,八个侍女花容失色,战战兢兢地匍匐在麻长生脚底下,抖抖索索连句告饶都吐不出来。 霍青娥见状,轻嘆一声,似感慨,又似无奈:「你真是……何必让她们碍着你的眼呢?」 「我喜爱奢华的生活,却又很懒。」麻长生看也不看吓得两脚瘫软,几乎全身僵硬,却还是木然退下的侍女们一眼,干脆利落地说,「旁人送我的侍女,我都没要,愿意走得就打发走,不愿意得就后头猫着。这些被选来服侍我的,都是听了那则传言,以为我喜欢女人,想着她们还有点姿色,就自愿贴上来,以为美色能换到一切的。既是如此,服侍得不好,杀了便是,也怨不得旁人。」当然,哪怕她们怨恨,对麻长生来说也没一点影响。 霍青娥闻言,不由笑了起来:「怎么,又想到当年那桩事了?」 她虽没明说「当年那桩事」是什么,叶歆瑶却能想到一二。 论美貌,麻长生在修真界只是中上,那份楚楚可怜的气质,和哪怕发怒也似羞似嗔的模样却实在要命,也莫怪男人心动,女人嫉恨。 世人泰半以貌取人,长得妖冶生得妩媚的,别管品行如何,都会被人认为是不安于室的狐狸精。若是如白花儿似清丽苒弱,令人忍不住呵护的……话说回来,若真要论她们三人的烂桃花,估计麻长生遇上得最多。 叶歆瑶生得太美,让人可望而不可即,许多人在下手之前,都会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觉得自己哪怕拥有了也保不住,说不定会落个家破人亡,自己也惨死异乡的下场,就默默退缩了;霍青娥温情款款,亲切无双,一看就是贤妻模样,没发展出太深厚情谊的时候,男人都会将这种女子当做红颜知己,和她相处着相处着,色心就渐渐地淡了,不怎么能想到那么猥琐的方向去;唯有麻长生……她看上去真的太弱了,姿色也不是出类拔萃,万里挑一,导致谁都认为自己能保护她,自然也有权利得到和享用她,这一路修行遇到的色狼肯定不会少。 麻长生冷哼一声,又沉默了半晌,才略有些感慨地说:「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奇妙。」说罢,她看着叶歆瑶,淡淡道,「我也不瞒你,你落入邪皇墓的那朋友,十世之前,与我有过一段恩怨。」 叶歆瑶扬眉,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外间申箫的「气」也有一瞬的变化。 霍青娥一挥手,里间就布了一层结界,只听她轻笑道:「女人间的事情,才不要让男人知道呢!」 麻长生又白了霍青娥一眼,丝毫不给这位好朋友面子,反倒不悦地说:「我都不介意我这早就被流言蜚语弄得半点都没有的面子,你介意什么?」 「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喽!」 「随你喜欢吧!」麻长生也懒得计较,见叶歆瑶注视着自己,便淡淡道,「我出身于世俗界的权贵之家,却因战乱和宫变,导致我在幼年的时候,直系亲属就死得剩一个姑妈。接下来的事情,你八成也能想到——我带着大笔嫁妆住到了姑妈家,他们没了这些钱,没办法给我桩如意姻缘,却又觉得我已是绝户之女,不能给她的儿子带来助力,就从小将我往歪得地方教,巴望着我能自请做妾。这样一来,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她说起苦难的过往,竟毫不避讳,娓娓道来:「偏偏他们给儿子定的未婚妻呢,是个面甜心苦,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还没嫁进来,就算计着要将我给收拾了。于是呢,她就往自己的表姐,也就是当朝大公主那里哭诉。大公主仗着皇权嫁给了喜欢的人,对方却宠爱妾室,不进她的门,后来更是为了防止她继续戕害妾室,跑去镇守边关,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找个妾服侍。正因为如此,大公主平生最恨为妾者,尤其是出身高贵却自甘下贱当妾的女人。她听见表妹这么一哭,就直接从府中把我给要了回来,将我当做她的情敌般折磨。冬日卧冰,夏日耕种,打扫漫天灰尘的藏书阁,缝制精巧秀美的锦衣,稍有不妥,就是一阵噼头盖脸的鞭打。哪怕病得快死了,她也说我是装病,命人不送吃的不送喝的,看我几天死。我命大熬了过来,她就说我是装的,更没好日子过。饶是我小心翼翼地讨好,将她吩咐得每件事情都做得完美无缺,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却仍旧打骂我出气。我曾日日夜夜以泪洗面,不明白世间为何如此不公,我的父兄好歹也是忠良,为国捐躯而死,为何身为功臣之后,我却要被他们如此虐待,还连个秉公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人啊,心中难受的时候,就必须得找个寄託。我当年多傻啊,被她逼着跪佛堂,捡佛豆,那些佛经佛法,渐渐地也能听进去了。那是的我总觉得,自己前生不知道造了多少孽,才生生地从一个公侯小姐,变得连三等丫鬟都不如,这些都是命,没办法改变,唯有忍耐。今生忍着,行善积德,来生可不就有福报了么?所以我曾很诚心地念经礼佛,自己没吃没穿,都要省钱去救助别人,渴求佛来助我,让我脱离苦海,却没办法如愿以偿,日子反倒过得越发窘迫和苦痛。如此这般,执念日积月累,心中未曾住着一尊佛,倒是生了一只魔。」麻长生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追忆着往昔,有些感慨,又有些唏嘘,「只可惜,当我修炼略有小成,将这些满口谦恭温良,实则男盗女娼的傢伙杀了,看原本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卑躬屈膝向我求饶,各种关系都攀出来,让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有这么多亲戚的时候。大公主却没能等到我的回报,她早就病逝了,死得安乐平和,心满意足,因为她让一直惦记的驸马和驸马的小妾庶子们陪了葬。不得不说,这真是我心中存着的一件憾事。」 说罢,她望着叶歆瑶,神情慵懒,眼中却划过一抹锐利的流光:「这位大公主,就是阮静雅的前世。叶姑娘,你说,对你的好友,我是杀呢,还是不杀?」叶歆瑶听得很认真,但对这个问题却不为所动,闻言竟轻轻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若您有心对大公主復仇,我压根就不会认识静雅,又岂来今天一问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字警告人莫进 麻长生以手托腮,打量了叶歆瑶半晌,才将视线投向霍青娥,说:「没骗过她。」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声音也没有起伏,却实打实地流露出一丝沮丧意味。 霍青娥笑吟吟地望着麻长生,「我早就说过啦!偏偏你还不死心,觉得自己能和别人玩心眼,你看,被拆穿了吧?」 「我没和别人玩心眼。」麻长生听不得这话,闻言就微微蹙眉,不耐烦地纠正。 「哪里是骗,分明是他们怕你,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噢噢噢噢,您说得是,您说得太对了……他们之所以附和你,完全是为了打发你这个瘟神走,免得你一发脾气就将他们全给杀了。」霍青娥笑吟吟地回答,「你也莫要担心,她说得那个大公主乃是我的前世,和你的朋友一点关系也没有。」 麻长生靠着软垫,闻言就怏怏不乐地说:「这个诡计多端的狡猾女人,前世折磨了我那么久,今生连让我打一掌消气都不肯,实在没意思透了。」 话虽这样说,她却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被囚禁于大公主府上,十数年来受尽折磨,麻长生曾一度沉浸于仇恨之中,随后通过佛经来自我麻痹,渴求在她看来虚无缥缈的「轮迴」来拯救自己。在那么多年的认知中,她一度认为自己是弱者,期盼着旁人的救援。偏偏从豆蔻年华熬到眼角爬上细纹,也没有任何人拉她一把,倒是见到她踩两脚,吐口痰,借践踏她来讨大公主喜欢的人数不胜数。 说来也讽刺,她寄予希望的人,一次又一次令她陷入绝望;骄横霸道,给她带来数不尽折磨的大公主,反倒将那些趁机踩她,落井下石的人拦住了大半,待这个仇恨的施予者和变相的庇护着一死,她的日子反倒更加难捱。最后,麻长生自己从深渊中挣扎着出来,这才发现,昔日在自己眼中,那么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山巅,竟只是一块坑坑洼洼的泥土地罢了。 若身处同样的高度,纵双方隔着血海深仇,也能有共同的语言;若两人处境一天一地,一云一泥,就连敷衍都懒得,又何来心灵共鸣? 「哎呀,你下手没个轻重,被你打一掌,我还有命在么?」霍青娥似笑非笑,指了指叶歆瑶,「我可不比阿琼,奇遇层出不穷,见到的人都相当有意思。被你打一下,我可真是会死的啊!」 叶歆瑶闻言,无奈道:「娘娘,您可别这么说,我被麻姑打一掌,也是会死的啊!」 霍青娥神秘地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啊?」 「阿生还想和那位神出鬼没的地仙继续战斗呢,没见到他之前,她不会置你于死地的。」霍青娥笑嘻嘻地说。 神出鬼没的……地仙? 莫非是山河扇的器灵,岳泓岳前辈? 还不等叶歆瑶多问两句,龙车就缓缓停下,麻长生伸出手,拢起长发,随意挽了髻,满不在乎地说:「这些扫兴的陈年旧事,没事的时候再聊,咱们先找邪皇打一架去。」 等等,谁和你是「咱们」,与你一块找邪皇打架啊! 镇定如叶歆瑶,听见这句话时,表情也微微一僵。好在她这段时间遇到的大事实在太多,也不差这么一点,比起邪皇,反倒是岳泓更能引起她的关注,所以她好奇地问:「那位地仙前辈说邪皇没死?」 「不,他说——」麻长生面无表情地将岳泓的话给重复了一遍,「他说,哪怕他就剩下十之三四的实力,我也没办法挨到他一下,更不要说伤到他。普天之下那么多地仙,弱到能成为我对手的,也只有酒色过度,仗着紫薇大帝提升修为,白捡一个地仙之位,智商和正常人不在一个等级上的邪皇了。」 哪怕心中不爽,知道这傢伙半是真话半利用,麻长生也不在乎。 修炼到麻长生这种境界,基本上没几个元神真人能对她造成威胁,看似十分美好,实则处境堪忧。毕竟对一个崇尚以力破巧,只修法,不修道的魔门修士来说,找不到敌人的同时,也等于自己慢慢走上绝路。 联繫起岳泓让人想盖麻袋暴扁他一顿的恶趣味,叶歆瑶觉得,麻长生八成没将他的话说完,应当还有比较贱的下半句。 果然,麻长生顿了一下,才有点不情愿地说:「那傢伙还说,哪怕我失败了也不要紧,顶多就是被邪皇收到后宫里。对长得不错的女人来说,只要不触及到这傢伙那可怜的自尊心就不会有性命之忧。那傢伙还说,邪皇有很强的征服欲,只要我不像他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一样,被他那张和紫薇大帝有七八分相似的俊脸迷得不知东南西北,而是一直不停地向他提出挑战,他就永远不会厌倦我,更不会玩腻了就直接放到后宫不管。相反,他会兴味盎然,想借一次次的胜利来征服我。光凭这一点,找他当地仙中的第一个对手就很划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哪怕麻长生压根不将贞洁当一回事,也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但想到岳泓一脸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些建议,轻描淡写分析利弊,完全不把她看在眼中的样子,麻长生就很想拿拳头朝对方的脸上招唿过去。 「这样说起来……」霍青娥自言自语,「紫薇大帝生得很好?」 麻长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男人有气质就够了,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 「情况不对。」申箫一下龙车,就抢先一步,进密道查探情况,发现情况不对就折了回来,打断她们的闲聊和八卦,眉宇间染上一分忧色,「通道被堵住了。」 叶歆瑶瞧见他眼底的焦急,立刻想到关键:「结界没被触动?」 申箫轻嘆一声,重重点头:「通道是从里头堵住的,旁边还用血写了『别来』二字,血是静雅的,笔迹也和她一模一样,我在想要不要去找师尊,求他用时光回溯之术……」 「不必事事都去烦七妙真人。」叶歆瑶知哪怕拦得住别人,也拦不住麻长生,便道,「咱们将通道弄开,小心点下去便是。若此事是静雅做的,她必是自身无法出来,又忧心我们的安全,才出此下策。若不是静雅做的……纵身在客场,也可见招拆招。」 申箫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事情涉及到阮静雅,他想稳妥一些罢了。但一看旁边的麻长生和霍青娥,申箫只觉头疼,也就贊同了叶歆瑶的看法,说:「我这就去弄!」 「等等!」麻长生喊住他,淡淡道,「你一个精于卜算的步虚修士,若我们不插手,任你折腾,还不知道要多久,难道让我们一直等着不成?」 她颐指气使惯了,哪怕神情淡然,也带着三分傲慢,偏偏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申箫沉默片刻,理智压过了感情,恭敬地问:「前辈认为……」 「带路。」 在申箫的带领下,五人穿过又长又乱的通道,来到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中。申箫指着如墨汁般黝黑,又沁着丝丝入骨寒意的池水,转过身望着四人,异常郑重地说:「这池水约莫有三百丈深,下潜二百四十三丈,西南处的一块岩石上有五个长短不一的小洞,恰容五指插入。潜入水中的时候,你们会发现自己的神识完全伸展不开,四肢也十分乏力,视线所及更是一片漆黑,所以我们得用绳子连起来,才能不走散。」 听他这么一说,非但容与和麻长生,就连霍青娥眼中也有了一抹异色。 深三百丈,内部还不知道有多么宽敞的池,不,不能说池,这简直就是一条竖着的河。偏偏潜入这里头,修为除了能避水之外,就连动作都会受到阻碍,论视野和观察力,几乎与废人无疑。偏偏申箫为了找到好友,竟能在算到阮静雅的气息消失在这里,又察觉到池水的异样后,贴着池子的边,一点一点地摸索,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才找到机关的所在。 如此深情厚谊,当真令人动容。 「阿箫,你说得通道被堵……」 「从这里下去后,还有另一条……哎呀,等去了你们就知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池水非但冰凉刺骨,越往下潜还越粘稠,如髮丝般的蔓藤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整个水域,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噁心。四人加上一殭尸身上全系了绳子,跟着申箫往他说得那个方向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申箫停下来。 下一刻,传来机栝启动,门扉开启的声音。 仅容一人匍匐穿行的洞口狭窄又崎岖,除了能感觉到角度有点往上倾斜外,只能让人诅咒修筑这条路得人是蚯蚓转世,老鼠再生,才打得一手好洞。好容易来到一处天井一样的地方,在掌心火焰的照映中,众人才看到申箫口中血淋淋的「别来」两字。字迹娟秀,又带着几分潦草的意味,的确很像静雅匆匆写就。 第一百六十章 出身岂能论输赢 短暂的寂静过后,叶歆瑶收回停在血字上的目光,淡淡道:「这些事的确很像静雅做的。」 申箫早习惯了她的说话风格,既然用了「的确」「很像」二字,基本上就表明了她的想法——很显然,她认为这件事不是阮静雅做的,只不过给申箫留点面子,没明说而已。 对她的质疑,申箫倒是能接受,闻言便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我在这里留了块越光板,走到寒潭边就用越光术看了看,发现原本还好好的井口被封了,就急匆匆地来和你们说。那么短的时间,压根不够我走个来回,判断错误完全不奇怪,你直说就是。」 叶歆瑶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你说得这样明白,我还能说什么?」 他俩一来一去聊天的时候,容与早已跃至「井」口,将封住「井」的石板打量片刻,方轻轻伸出左手。 霎时间,利刃难摧的厚重崚石板就在微弱火光的舔舐下,无声无息地溶解开来。 红莲业火,威力如斯。 滚烫地浆水滴至地面,灼烧出一个又一个的坑,皎洁的月光却通过豁开得洞口,映入这方小小的天井中。 见容与抢先一步将事情做完,麻长生手指不住地卷着一缕长发,没有做声。 按她的秉性,见道路被堵,自然是一拳过去万事大吉,左右她是来找邪皇挑战得,越轰轰烈烈就越是合她的意。但人家先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事情做了,又没真正惹到她,她也就懒得干涉,索性听之任之。 自天井中跳出去后,众人才发现,这通道还当真是一口井。 一口早就被荒废,无人关注的,枯井。 迎接他们的,则是一只青面獠牙,眼滴血,唇如血,尖叫悽厉脚离地的厉鬼。 从某种角度来说,「邪皇墓」这三字,倒是名很符实。 五人一殭尸中,出手最快得竟是身为殭尸的香君,但见她僵硬地一步步往前挪,准确无误地将这只厉鬼抓住,然后,往嘴巴里一送。 哪怕鬼魂没有实体,被生啖大嚼也不会血肉横飞,这一幕的诡异和噁心气氛却不会有丝毫减少。 「我觉得,我和冷宫挺有缘的。」叶歆瑶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有点忧伤地说,「无论去哪里的皇宫王宫,都少不得往冷宫里走一趟,这算什么?天生的红颜薄命?」 一踏出井口,申箫就将「衍命图」给拿了出来,半晌后才泄气地说:「还是不行。」 「没办法算到静雅所在?」 「此地有夜无日,周天星辰皆为虚构,又因封印之故,隔绝天地灵气,让我无法借周天星宿之力或四境灵气进行推演,这是其一。」申箫收起「衍命图」,无奈地嘆了口气,「第二,此地乃是冷宫的正中心,冤魂厉鬼不计其数,十分影响推演。偏偏……偏偏邪皇墓中的冷宫实在太大,处处暗藏杀机,我前几次来探索,都不敢走得很远,才没寻到静雅踪影。」 麻长生闻言,下意识问了一句:「不是说不触犯到这一位的自尊,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么?」 霍青娥右手食指凑于唇边,轻轻摇了摇,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说:「邪皇修筑世间第一富丽堂皇的宏伟宫殿,收纳百万佳丽。哪怕他一天就能用一百个女人,一年下来也才三万六千多个,这还是一个不换,天天让新人服侍的情况,但事实肯定远远少于这个数字。你好歹也是过来人,岂会不知女人平生最喜欢为难女人?在这种地方,想活下去十分困难,想死还不容易?」 那些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对麻长生来说几乎成了上辈子的事情,她自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今听霍青娥这么一讲,估计是想到那些争先恐后凑上来逢迎趋奉,在她面前妩媚多姿,恭顺柔和,在男人面前就垂泪哭诉,说麻姑多么残忍可怕,暴虐嗜杀,求俊美又强大的男人将她们带走,莫要过这种「苦」日子的侍女,便皱了皱眉,冷哼道:「她们也就剩这点本事了!」 「既是如此——」叶歆瑶有些不解,「静雅不过金丹修为,她是怎么在这片地方活下来的?若她不在这冷宫之中,反倒……又是如何出去的呢?」 「东方。」 听见容与突然来了一句,叶歆瑶和申箫正奇怪,就见容与青莲剑往地上一划,几道清晰无比的白痕映入众人眼帘。容与望向叶歆瑶,见她虽信了自己的话语,却仍有点迟疑,就知她关心挚友性命,不拿出确切证据有点不敢贸然下决定,便道:「此地曾延伸出十三道生机,七去六回。」 申箫一听,来了精神:「不错,算上这次,我来这邪皇墓已是第七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时间最早,也没有回来痕迹的那道生机,去了东方。」容与十分肯定地说,「青莲指向生机之所,断不会有错。」 看这样子,五色莲华,他八成融合了其三。 若是青红、金红,想调剂水火冲突,属性相剋,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像他这般随心所欲,任意转换。如此想来,麻长生的任性之举,倒是真给了容与一份天大的机缘。 叶歆瑶自然是信他的,听得这一消息,心中微沉,轻嘆道:「正东乃帝王之所。」 霍青娥微微一笑,话语中带了几分轻松和俏皮的味道:「你们可听说过桃花谱?」 叶歆瑶老老实实地摇头,麻长生鄙夷地说:「无非是碧落黄泉那群成天没事干,成天就知道花痴男人的无聊女人弄出来得东西,号称囊括天上地下所有美男,并作出一个尽可能详实的排名,以供大家参考。说得倒是比唱得好听,但除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外,哪个没权没势就一张脸撑门面的人能上榜?」这种将牛皮吹到了天上去,摆出一副无辜模样,示意自己最公平公正,实际上将三六九等看得比谁都明显的「仙女」,和她可不是一路人。 碧落天和黄泉府的官吏、僕役与修士不同,他们泰半是累世行善积德,福报深重的凡人,凭善功得以领个官职,不老不死。又或是天命所归的存在,歷劫转世过后,自然要魂归原位。 天上掉馅饼已是难遇的好事,指望这馅饼不烫嘴,没点灰,那是不可能的。碧落黄泉的人们顶个仙人的名头,看上去风光无限,真要论起修为,基本上都是在金丹左右,战斗力还比修真界的金丹修士弱上不少。饶是如此,碧落黄泉的步虚也少之又少,元神则更是凤毛麟角,地位尊崇不说,永享福禄寿也不在话下。偏偏这些人在修行一道上还没什么前途,往往飞升上来是什么修为,直到陨落你都是这一程度的修为,久而久之,碧落黄泉正正经经上了名册的官吏,也就没多少个愿意专心修行,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尽量避免出错,省得让自己离开这清净之地,去尘世间受轮迴之苦外,就是发展点业余爱好。 品评美男美女就是碧落黄泉很多人的喜好,反正他们身份特殊又超然,能见到的大人物也多,你支持这个美男,我支持那个帅哥,自己争论还不过瘾,打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不就弄出「桃花谱」来了么? 叶歆瑶见状,不由莞尔。 修真界的风气一向是「英雄莫问出处」,大门派之所以让人趋之若鹜,也无非是资源和安全的问题,许多人的内心对这些还是相当不以为然的。你若出身小门派甚至是个散修,凭自己的本事修成了步虚真人乃至元神真人,大家也都会尊敬你。哪怕提起你苦难的过往,用得也是敬仰的语气,敬佩你能得到如今的成就,顶多带点酸熘熘地,羡慕嫉妒恨有,却绝对不会因你的出身鄙夷,顶多是不屑人品,碧落黄泉却不是这风气。 黄泉府的人尚好,碧落天的人个个牛气沖天,明明没什么本事,却好似普天之下就属他们最高贵一般,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在他们眼里,自家战斗力不足五的步虚都比修真界的元神真人高贵,为什么?因为他们的步虚真君日子过得清闲,又顶着尊贵的身份,各有司职,还能时不时和地仙们喝酒,觐见天仙大能,甚至与对方聊天,至于你们……嘿,一辈子能见到自家门派老祖宗一面么? 对名门正派,碧落天的人尚且如此,就更莫要说对旁人。哪怕你如今已是个元神真人,在修真界人人敬仰,什么事情都说得上话。可只要你当过一天奴隶,或是生死不由人的学徒,又或是操持过贱业,在碧落天的人眼里,你也永远就是那个低贱的身份,再怎么披上华丽的外皮都改变不了出身微贱的本质。 这种看人不看品行和本质,直接拿出身定生死的愚昧想法,麻长生看不上,叶歆瑶自然也看不上,所以她亦是嘆道:「邪皇乃紫薇大帝的影子,碧落天的人一向势力,怎敢将他们的帝王排低?」 霍青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轻声道:「哦?是么?」她两次提到邪皇生得极好,容易让女子倾心,叶歆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她重重点头,回答道:「您大可放心,是非曲直,我心中有数。若静雅愿意留在这里,我尊重她的意思,不会强人所难。」也同样……不会放松警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故友重逢人已非 有了确切的方向后,寻人之事纵谈不上轻松,也比先前简单了不少。 邪皇不忿于自己乃是紫薇大帝半个影子的事实,存心与紫薇大帝别苗头,偏偏他的修为和地位永远都及不上紫薇大帝,无奈之下,就转而处处在衣食住行上攀比。 碧落天的天宫素来有「天下第一宫」之称,在天宫面前,就连以奇珍异宝众多,穷奢极欲着称的龙宫都要倒退一射之地。邪皇心有不甘,穷尽人力物力,大兴土木。一路走来,亭台楼阁,花木山石,种种细緻精巧之处自不必说。只不过,再怎么美丽的东西,若在地底被镇压得久了,一直见不到阳光与生气,也未免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让人心中不虞。 麻长生停下脚步,说:「就到这里吧!」 她打算去找邪皇战斗,叶歆瑶和申箫等人却是要救阮静雅,之前倒是同路,现在却不然。所以她很干脆利落地提出分道扬镳的要求,还在提出要求之后,看了叶歆瑶一眼,方淡淡道:「我会将事情闹大,能不能找到阮静雅,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还不等叶歆瑶说什么,霍青娥就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也去凑个热闹。」 听见这辆尊瘟神打算离开,申箫心中乐意之至,无奈麻长生话里隐隐有帮他们忙的意思,是以他本着礼貌,正想客气两句,却听见叶歆瑶代他回答道:「邪皇不死不灭,若麻姑无封印之术……」 「无妨。」麻长生傲然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见霍青娥笑吟吟地站在一旁,打定主意和麻长生一起去,叶歆瑶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礼貌地与她们告别。 待二人走后,申箫长舒一口气,想到刚才自己若是挽留了,说不定麻姑改变主意还真会留下来,免不得有些想离她们越远越好,便道:「走吧!」 「你方才……」叶歆瑶想了想,还是没将心中想的话说出口,而是换了个问题,「咱们离静雅所在的地方还有多远?」 申箫从怀中摸出一个罗盘,回答道:「别急别急,让我算一算。」 叶歆瑶虽早就知道申箫往来此地多次,不可能像他方才展现的那般毫无准备,但一见此物,仍旧眼皮一跳,暗道申箫的大胆:「八卦定星盘?你……七妙真人可知道这事?」 「放心,这东西在我手上的事情,门中长辈都知道。」申箫一边结合八卦定星盘和衍命图,双管齐下来测阮静雅的位置,一边心有余悸地说,「只不过刚才跟着这两位一路,我硬是不敢动。」 话音刚落,他就露出几分喜色,眉飞色舞地说:「成啦!跟我来!」 八卦定星图在外人看来,顶多算个灰扑扑的半成品罗盘,连指针都没有,于使用者眼里却是万载星光汇成一道方向。叶歆瑶和容与不疑有他,跟着申箫七拐八拐,约莫走了十余日,才来到一处华丽的宫室外。 这处宫室的主人应当颇有权势,来往僕从低眉敛目,数量极多。申箫再次低头看了看八卦定星图,沉声道:「不在主殿,咱们去西边。」 西边说是侧殿,却也有三四个园子,七八个小园子,叶歆瑶神识谨慎地探查了一番,粗略估计,常驻的僕从人数应在四五百左右,服侍得「主子」也在二十之数。 想到阮静雅可能成了这些人中的一个,叶歆瑶心中抽痛,却未曾想到,申箫顺着八卦定星盘所指的方向,竟带他们来到西偏殿中最偏僻,最荒凉,杂草丛生,凄清灰败的一处二进小院中。 还未走进这间院子,浓烈的药味就扑鼻而来,神识细细一看,发现院中唯有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妪在抖抖索索地熬药。 院中就五间房子,一间大厅,三间卧室一大二小,还有一间小小的净房,至于锅灶则悉数在院子里,烟燻火燎,将砌墙的石头都熏得油腻腻的。 房子灰暗潮湿,除了最简单的床和两条小凳子外,就是一张粗制滥造的木桌,上头放着几个粗瓷碗。阮静雅躺在青灰色的床上不住咳嗽,昔日明艷动人的容颜已是憔悴灰白,原本窈窕动人的体态,如今却病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叶歆瑶见挚友如此,差点没掉下泪来。 阮静雅的修为被封住,感知由于病痛,迟钝到几近无语,她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对着黑黝黝的斑驳墙壁不大好,支撑着转过身,见叶歆瑶伏在她的床边,勉力露出一个微笑,喃喃道:「又……梦见阿琼了啊!」 叶歆瑶握住阮静雅的手,一点一点地将内息输进去,温热的泪水打在她的肩膀上,已是泣不成声:「静雅,我们带你走!」 「走……」阮静雅还没反应过来,仍以为自己在做梦,听见这个字,就恍恍惚惚地说,「走?今天的梦倒是奇怪,走……我怎么会愿意走呢?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死在有他的地方……」 申箫一听,上前两步,本打算斥责阮静雅两句,见她气若游丝,瘦骨嶙峋的模样,话语却好似被梗在了喉咙间,怎么都没办法说出口。 见他们两人悲痛得失了言语,容与亦往前走了几步,谁料阮静雅一见到他,原本暗淡无光的眼中立刻迸射出狂热的光芒。就像绝境之人抓到救命的稻草,万分的欣喜与诚挚出现于这具瘦弱的躯体中,竟让她多了几分难以直视的美丽。 叶歆瑶见状,轻轻起身,不着痕迹退下的同时,用祈求的眼光看着容与。 容与和阮静雅也有一两分交情,却未曾察觉到她竟有这样炽热的情意,是以他顿了一顿,方走了上去,立于阮静雅的床前。 阮静雅痴痴地望着他,半晌之后,竟流下泪来:「能在死前见到陛下,灼华……死而无憾。」 此言一出,三人都有些愕然。 陛下?灼华? 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三人中,当以容与最雷厉风行,是以他听得此言,片刻的沉默后,就淡淡道:「阮姑娘,你认错人了。」 阮静雅听了,眼中流露几许不可置信的光:「陛下,您,您不信灼华了么?我想起来了,再次见到您的那一刻,灼华就全都想起来了!」 见容与还是那般,神色淡淡,凛若冰雪,阮静雅绝望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容与的衣角,却被叶歆瑶紧紧地拦住。只见叶歆瑶抿了抿唇,这才侧过脸,对申箫说:「我先去布阵,阻止外人到来,阿箫,你准备一下,我们去静雅的识海。」 申箫也知阮静雅的状态出了问题,闻言就重重点头,随即略带歉意地对容与说:「容公子,请你暂时看着一会儿静雅,若能想办法让她不抵抗我们的入梦之术就更好了。毕竟,识海中的记忆……再怎么温和的道法,遇上对方的激烈抵抗,也是会对神智造成损伤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容与轻轻点头,应下此事。 他本不欲窥探阮静雅的记忆,偏生阮静雅不认得两个挚友,倒错认了她,实在是…… 叶歆瑶和申箫的效率极高,一炷香的时间就给屋内屋外不知布下多少结界和阵法,熬药的老妪昏沉沉地睡去,药汁仍旧在火上慢慢地温。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三人的真灵在申箫道法的帮助下,进入阮静雅的识海,闯入了她记忆最深处的梦境中。 不,这并不是属于「阮静雅」的梦,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 「夭夭,你又偷懒啦!小心再这样下去,会变成懒猫的哟!」 顺着「阮静雅」的视线看过去,被说成「懒猫」,名唤夭夭的少女生得娇俏,大眼睛乌熘熘地转,煞是可爱。她笑嘻嘻地接过阮静雅手上的花篮,揽着阮静雅的手臂,不住撒娇:「灼华姐姐,我知道你最好啦!」 她二人行于桃花树下,满天粉色花瓣飘落,衬得一切恍如梦境般美好。 阮静雅,不,应该说「灼华」无奈地摇了摇头,食指轻轻点了点夭夭的额间:「桃华姐姐有事,你又是个惫懒丫头,这千里桃林竟只有我一人照顾,我也是会累的啊!」 夭夭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很是甜美可爱,却只字未提将本来属于自己的责任接下的事情,只是瘪了瘪嘴,不屑地说:「桃华哪里有什么事,无非跟在百花后头趋奉讨好,想去宴会上献舞罢了。」 「哎,桃华她……」灼华轻嘆一声,叮嘱夭夭,「咱们三个到底一起诞生,姐妹缘分一场,你切不可再对桃华大放厥词了!」 夭夭笑嘻嘻地应下,又有些神往地说:「赴宴的仙人们渐渐来了,听说外头已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真想去看看啊!」 她都这样说了,灼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怕心中知道,夭夭必定也是想去宴会上凑热闹的,可……灼华心中嘆息,随即收拾好自己有些酸楚的情绪,柔声道:「想去就去吧,桃林有我打理,无事的。」 夭夭闻言,有些迟疑:「可……」「好啦好啦,想去就去吧!」灼华推了推她,笑道,「记得回来和我说,宴会有多热闹哦!」 第一百六十二章 桃之夭夭灼灼华 「桃华,灼华,夭夭……百花,宴会……」趁着「灼华」在发呆的时候,叶歆瑶咀嚼着这几个能让她产生诸多联想的词,又想到那句「一同诞生,亲如姐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便问,「听闻世间有一灵物名为『蟠桃』,为瑶池金母所有,凡人一旦服食此物,即可脱胎换骨,飞升至碧落天,可有此事?」 这种事情,叶歆瑶压根不指望容与回答,自然是问申箫。申箫皱了皱眉,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这东西除了能给人增添寿命外,还有什么好处?无非让碧落天多了几个登记在册的蠢蠹,天天混日子罢了。」 叶歆瑶哪里是问这件事,闻言不由扶额:「我是问,你跟随七妙真人这么久,可曾听过蟠桃有何区别?」 申箫素来不关心碧落天的事情,道不同不相为谋嘛!听得叶歆瑶的问题,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七妙真人与道友的闲谈:「有了,原来这蟠桃分三种,小桃树三千年一熟,人吃了体健身轻,成仙得道;一般的桃树六千年一熟,人吃了白日飞升,长生不老;最好的则要九千年才会熟,人吃了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寿。」 他亦是极机敏之人,才将这线索翻出来就明白叶歆瑶的猜测。 三种蟠桃,三位名字与桃花相关,同时诞生,「亲如姐妹」的女仙,若说她们是这一重联繫,当真极有可能。 趁着他们两人交谈的功夫,夭夭已腾云驾雾,消失在桃林深处。 灼华见状,重重嘆息,只见她疲惫地倚着桃树坐下,喃喃自语:「桃华是这般,夭夭还是这般……我又何尝愿意在这天宫做一微末小仙,天天照顾桃林,将辛辛苦苦结下的蟠桃拿去给人做零嘴,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碧落天与黄泉府相对应,黄泉府既有天齐仁圣大帝、北阴酆都大帝和醧忘元君三位天仙大能坐镇,碧落天自然也有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东华紫府少阳帝君和瑶池金母三位天仙的存在。 这三位天仙大能中,紫薇大帝掌天经地纬,率日月星辰和山川诸神、四时节气等自然现象,唿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东华帝君掌万物生机,世间命理。瑶池金母则是碧落天众女仙之首,非但司婚姻生育,还管着灾疫刑罚。 天仙之下,则是南极长生大帝,勾陈天皇大帝,后土娘娘等地仙大能,再然后才是星宿和星官,这其中又分出诸多种,七曜北斗太阴太阳等自然高高在上,天罡地煞也不差,旁得就没甚地位。当然,碧落天也不止星官,还有风雷雨水等神祇,五方揭谛,值日神、值时神等存在,按照其司职,井然有序地排下来,一丝错都不曾有,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座次变动。 碧落天与黄泉府一般,皆是天下一等一身份决定命运,偏偏等级又无比严苛,容不得逾越之地。于心怀野望的男子来说,这儿当然不是什么好所在,但对女子来说,这里安逸的生活比在修真界殊死奋斗实在快活了太多。何况身为女子的她们,并不是没有改变命运的方式,那就是——嫁人。 至于目标……第一和第二号人选,紫薇、东华二位大帝当仁不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僧多粥少,狼多肉少,争奇斗艳自不必说,争风吃醋到近乎大打出手的事情也少不了。令人好笑得是,她们无所不用其极的你争我夺,争得还不是男人的心,而是接近心仪之人的机会。 灼华听多了此类事情,免不得坐在桃树下唉声嘆气,一边揪着花瓣,一边抒发心事:「桃华生得很美没错,可上一会蟠桃宴上献舞的牡丹仙子艷冠群芳,媚眼抛得眼睛都快抽了,也不见陛下和帝君有何动心,反倒是献舞过后,不知多少女人找她的麻烦。夭夭看似娇俏,心性却有些凉薄,背地里不知说了桃华多少坏话……她们心思放到别处,倒是累得我得照顾三人份的桃林,这还有没有天理在!」 说归这样说,三位桃仙中,灼华的性情最温柔和顺。哪怕知道两位「姐妹」诸多不妥,除了利用的时候,平常也压根没将她当一回事,但谁让她倒霉,与她们成了姐妹呢?她们三个都是蟠桃精气所化,只要瑶池金母还要拿蟠桃招待客人,她们就得永无止尽地做下去。奖赏一道来的不说,就连处罚,轻点得,不会伤及性命,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伤和气;重点的……要死,她们三个得一起死,好凝出下一批蟠桃女仙。 在碧落天,她们这样修为低微,地位卑下的女仙得性命,就是这样不值钱。 小声抱怨了一通后,灼华长抒了一口气,认命地站起来,催动微末法力,除草浇水,照看着千里桃林。 这些事她早做得机械麻木了,连欣赏美景的心情也无,偏生这一日,灼华照料完自己和夭夭的桃林,前往桃华那处时,桃枝如往常一般柔顺地分开,给她让路,她却于满天花瓣之中,见着了吸风饮露的姑射仙人。 这位突兀出现在桃林中的白衣人如高空皎月,天边寒星,高不可攀中透着彻骨的冰寒冷漠,风华难描,容易无双,令人不敢直视,亦无法于第一眼看清他的容貌。但这不意味着他长得不好看,相反,他的容颜极美,令人惊艷到近乎窒息。 不得不说,此人的风姿气度和容与十分类似,也难怪阮静雅会错认。 申箫修行近千载,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风华容仪莫有能媲美此世叶歆瑶的,眼前的这位很荣幸地成了第一个。哪怕容与的风仪亦出挑至极,难寻难觅,容貌也称得上极佳,却少了叶歆瑶那种每一个线条都极尽完美,一颦一笑皆摄人心魄,让人无法唿吸的极致美感。 以他的定力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灼华一个天天与桃花桃枝桃树为伴的姑娘,会是什么反应。 叶歆瑶见状,幽幽嘆息:「她爱上了这个人。」 仅仅一眼,便是万年。 哪怕转世轮迴,灼华的灵魂深处依旧铭记着这份爱情,所以她转世的阮静雅会不自觉地靠近容与,寻觅着连她自己都不曾记起的过去。只可惜,灼华与此人的身份实在太不对等,碧落天又不像修真界,后者若喜欢一个身份地位太过悬殊的人,拼命提高自己的修为,还有在一起的希望,而碧落天……哪怕他们深深相爱,结局也九成九会是一场悲剧。 「不对啊!」申箫唏嘘了好一会儿,突然很破坏气氛地来了一句,「师尊交游广阔,与碧落天的几位星官也有些交情,我听他们聊天的时候提到过,紫薇大帝刚柔并济,东华帝君冷若霜雪。按道理说,灼华见到得应当是东华帝君吧?可她刚才说什么不肯走,一见到你就恢復了记忆……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她这话应当是对邪皇说的啊!还是说,邪皇不仅长得像紫薇大帝,还长得像东华帝君?」 还不等叶歆瑶说什么,就听得阮静雅的声音响起:「灼华以为他是紫薇大帝。」 三人见状,立刻退出阮静雅的识海,就见阮静雅已从方才的混乱中清醒过来,朝他们轻轻地笑了笑,眼中有感激,更多得则是浓到化不开的忧郁:「因为,那一次的蟠桃会,他并没有去。」 叶歆瑶取出两个柔软的垫子,竖着放在阮静雅头顶的空位上,随后小心翼翼地将阮静雅扶起来,一边给她理顺气,输入温和的内息,让她不必继续咳嗽,一边扶她坐好。 待做完这一切后,叶歆瑶轻轻坐在床边,柔声问:「静雅,你和我们一起走么?」 阮静雅沉默了许久,才十分迷茫地说:「我不知道。」 「前世的你喜欢的人,不是东华帝君么?」叶歆瑶知道不能逼她,就换了个方法问,「可这里是邪皇墓啊!」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阮静雅闭上眼睛,显得有些疲惫和无力。 「没关系,你想说的话,就告诉我们,不想说的话,就想想到底是留下呢,还是咱们一道出去。」叶歆瑶眨了眨眼睛,朝两个男人的方向示意,「如果不想让他们偷听,我这就赶他们出去。」 阮静雅闻言,不由莞尔:「好啊,你把他们赶出去吧!」 申箫故作不满:「好你个静雅,我不开心了,你下次再怎么三催四请,我都不会帮你,哼!」说完这些,他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走掉。 容与没说什么,也退出了房间。 阮静雅的目光在容与的背影上流连片刻,突然抬起袖子擦了擦,有些尴尬,又有些慌乱地对叶歆瑶解释:「我知道不应该这样,在一个人的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无论对前者还是对『爱』来说,都是一种侮辱。但东华帝君的风姿容仪,旁人仿效实乃东施效颦,容公子却……不瞒你说,见到他之后,我整晚整晚地开始做梦。记忆不清的时候,我真将他们两个搞混过,还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没见过几次的人,天天梦见对方的背影,后来才知……」说到这里,她的泪水如珠子般,不住流淌:「我,我真的,真的太想他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第一百六十三章 心胸狭隘枉为皇 叶歆瑶见阮静雅难过,心也揪了起来,好容易才压下心中悲愤,强作平静地说:「既是如此,我们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且好生修行,等待我们……若我成就元神,就带你去碧落天求见东华帝君!阿箫和容公子肯定,肯定也是会同意的,倘若他们先一步成就元神,就由他们带你……」 「傻瓜,没用的。」阮静雅轻轻地笑了起来,反握住好友的手,柔声安慰道,「东华帝君修得乃是无情道,对他而言,这世间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妖魔精怪乃至神仙佛陀皆是一样的,无喜,亦无悲。哪怕天命所归的天仙大能心性不如自己修行上去的圆满,却也差不多了。倘若谁爱他,他都要有回应……灼华之所以转世,无非是一片痴心遭人嫉恨,与东华帝君本人并无关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古往今来,数见不鲜,又岂独我一人?」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触及叶歆瑶的伤心事,话锋一转,嘆道:「只可惜,这邪皇墓,我也没办法离开。」 叶歆瑶早已放下过去,并不在意所谓的伤疤,知好友心意,也就配合地问:「这是为何?」 思及过往,阮静雅不住苦笑,整理一下思绪,才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自从接引叶歆瑶和容与离开半源小世界后,阮静雅几次打坐都心神不宁,恍惚在梦境中见到一个如霜如雪,飘渺高远,却又尊贵高雅的背影,清醒时一想,觉得自己所见之人当中唯有容与有此风华,不由觉得奇怪,却只以为自己好容与这一款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动了春心,暗笑自己多年修行,怎么还和小姑娘似的,并没真正放在心上,笑笑也就过去了。 阮静雅和容与本就是一面的交情,也不该有多少交集,偏偏崔裕为算计「不听话」的关门弟子,加上修真界山雨欲来,就命他前往东陵大世界,负责凌霄剑派在那儿的开拓,以求更快更好地搜集物资。这样一来,容与少不得和阮静雅打交道,阮静雅莫名其妙地,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怪梦,并一度将容与和梦中人弄混。 「你们来的时候,应当看见了黑水潭吧?清吟门的修士对黑水潭动心思也不是一次两次,总觉得里头有什么好宝贝,无奈潭中住了一个赤翎玄蛇王,金丹修士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无奈之下,才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提起这段往事,阮静雅握着叶歆瑶的手都有点发抖,声音中也带了些痛苦的意味,「我深恨这些人毁我家园,灭我宗门,但我虽为清吟门太上长老,却只是一个金丹修士,怎么能与一群如狼似虎的魔道步虚修士对抗?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住在黑水潭中的赤翎玄蛇王,所以,我将这些人诱到这里,自己跳下去激怒那畜生,任由他们争斗,受了重伤的自己却如浮萍飘絮,努力往边上靠,想给自己找一个支撑点,谁知阴差阳错之下,竟开启了通往邪皇墓的机关暗道。」 异兽从来都与天材地宝伴生,赤翎玄蛇王肉身强横堪比元神真人,对上三四个步虚修士联手围攻也不落下风,由它守护着的东西必定相当不错。 魔道修士普遍自私自利,见猎心喜,想独吞赤翎玄蛇王及珍宝的大有人在,也不知最后到底是同归于尽还是渔翁得利,总之,这条密道算是守住了,直到申箫的到来。 「阿琼,你知不知道,邪皇墓……这邪皇墓,与天宫是,是非常相似的……」 阮静雅微微一笑,恍若梦中。 她一来到这里,模煳的梦境就变得清晰,属于「灼华」的记忆一点点地侵蚀着脑海,那样狂热而执着的情意,趁着她重伤未愈,又哀伤于门派覆灭,原本坚定的道心出现裂缝的时候,轻而易举地侵入了她的内心。 误以为自己所爱之人是「紫薇大帝」的「灼华」,在发现自己来到邪皇墓后,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见他,去见他,我想要再次见到他!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叶歆瑶静静地望着好友,就见阮静雅努力微笑,却无法克制泪水的流下:「这只是一个误会,我以为说清楚就没事,谁知道邪皇他……他作为一个男人,心眼却那么小,明明对我不甚在意,却在听见我爱得人是东华帝君而不是他后,享受着无数女人崇拜依赖的他暴怒之下,竟对我……我坚持着心,不肯向他靠近,他恼羞成怒,给我下了禁制,扔到这冷僻的地方。让我空有金丹的修为和寿数,却必须如凡人一般苦熬,被修为不如我,同样苦守冷宫的女人们欺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偏偏还没办法离开。一旦我离开邪皇墓的范围,就会触动他留在我身上的禁制,我倒无所谓,你们却……」 邪皇心性之扭曲狭隘,从岳泓对麻长生的叮嘱中,叶歆瑶也能猜到一二。但听见邪皇这样对待阮静雅,再想到那被封住的井口,叶歆瑶的脸上也挂起了丝丝冷意:「这样啊!」 「所以,你们走吧!」阮静雅轻声道,「我的一生都被毁掉啦,但你们还来得及,这本就是我自己犯下的过失,与你们毫无干系。你们冒死来邪皇墓救我,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 接下来的话语,被悉数吞下,因为阮静雅看见了叶歆瑶的表情。 平静依旧,却难掩冰冷疏离,并带着几分说不尽的凛冽杀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阿琼……」 「他不让你出去,你就出不去了么?」叶歆瑶抬高下巴,冷冷地说,「敢对我的朋友下手,我怎能原谅他?」 说罢,叶歆瑶掌风一震,木门霍然而开。 看到她的心情不好成这样,申箫刚想问什么,就见叶歆瑶转过身子,对申箫和容与说:「走吧,咱们也去见一见这位十分了不起,註定不死不灭的邪皇陛下!」 在场三人皆与她熟识,自然能看出她平静外表下压抑的无边火焰,申箫由于知道得更多,免不得神情一肃,正色道:「阿琼,你……」 「静雅身上被下了禁制,不打得邪皇回心转意,她根本不可能随我们离开!」叶歆瑶提及「邪皇」二字时,当真杀气凛然,如出鞘宝剑,令人无法直视,「既是如此,我又何惧?」 邪皇乃是紫薇大帝的恶念分身,紫薇大帝不死,邪皇就不灭。正因为如此,邪皇才肆无忌惮,视旁人若蝼蚁,做事随心所欲,丝毫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反正他又不会死,最惨也不过是如现在一般,被拘禁和封印,他早就破罐子破摔,不放在心上了。 作为一个地仙,只因阮静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爱得又是别人而非他自己,他就直接对阮静雅施暴,发现自己无往不利的魅力失效后,还这样折磨她。哪怕阮静雅一开始由于「灼华」记忆的影响,认错了人,却也不至于遭受这样的对待吧! 强制解封天眼,的确对叶歆瑶有极大的影响,但那又如何?若是顾忌这顾忌那,连帮挚友出气都不能,她修行还有什么意义?哪怕天眼的事情被人查到,她也不怕,反正最倒霉的那个,一定不是她。 阮静雅不知叶歆瑶觉醒了天眼,见她真打算以卵击石,慌忙向前,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叶歆瑶忙转过身来扶住她。 容与见状,淡淡道:「我和叶姑娘一道。」 「你们两个不是地仙,怎么能……」阮静雅不想挚友遭难,又知邪皇秉性好色,略平头正脸一点的女人都逃不脱他的魔爪,何况如好友这般的美貌姑娘?是以她急急地说,「你们别管我,赶快——」 「静雅——」 出人意料地,竟是申箫喊住了她。 阮静雅见申箫也是这个意思,柳眉倒竖:「阿箫,你也和他们一样乱来么?」 申箫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乱来,我觉得他们的主意很好。你身体弱,不要多想,等他们得胜归来,压着邪皇给你赔罪就是。再说了,你一味阻止,他们看了难过,影响修行……还不如顺应本心,快意恩仇一次。」 见申箫都这样说,阮静雅不可置信地望着叶歆瑶和容与,见他们没有说笑的意思,竟真打算这样做,不由无力道:「你们……」 「别劝我们啦!」叶歆瑶微微一笑,化去凛冽杀意,柔声道,「阿箫会在这里照顾你的,你等我们的好消息就行。」 阮静雅颓然地将手放下,满腔感谢和劝阻都梗在喉间,不知该说什么。 叶歆瑶示意申箫,这里的一切交给他。 申箫当仁不让地将此事接下,并道:「你们往东南方向走,应当是邪皇正殿所在。」 「我会认路的,你放心。」叶歆瑶十分爽快地说,「若是我们先遇到邪皇,只能对不起麻姑了。」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耀武扬威耍高端?很好,我会让你……连男人都没得做!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刀兵相交长歌起 叶歆瑶和容与按着申箫所指的方向前行,才走了没多久,就见远方的夜空被覆盖上一层黑色的幕帘,遮蔽星月,阻挡光线,带着极尽的邪恶与难以言说的霸道,给人无与伦比的威压。 一时间,邪皇墓中的灵气和浊气剧烈震盪,四境之内灵气紊乱,不得安生。 即使站得这么远,叶歆瑶都能感觉到自天幕升起后,远方传来的强烈威压,如君王临世,横扫六合,不可阻挡。 以一人之力,使整个邪皇墓成为他的领域……哪怕叶歆瑶再怎么看不起邪皇的心性,对这位白捡个地仙之位的傢伙嗤之以鼻,都不得不承认,地仙就是地仙,哪怕是最弱的那一个,也胜过人仙许多。 纵是如此,叶歆瑶和容与的眼中却只有战意,并未有半分退缩之心。 麻长生已与邪皇开战,邪皇墓中乱成一团,叶歆瑶也不必隐匿什么身形,索性实力全开,缩地成寸,一念千里,转瞬就来到战场之中。但见霍青娥笑吟吟地站在广场中,香君紧紧地在其身后护持,与千军万马对峙。 原本富丽堂皇的皇宫正殿,已被麻长生和邪皇的战斗气劲波及,坍塌得就剩些断壁残垣,看上去好不狼狈。这两人于虚空之中,竟不用任何武器,单纯以肉身相搏,便能一拳震开天地,一脚踩破干坤。 叶歆瑶目力极佳,元神第一人与地仙的战斗,她也能看清个七七八八。自然看得出麻长生的左手隐隐有些不协调,纵没骨折,也是骨裂的徵兆。但这是麻长生和邪皇的战斗,她不能插手,稍微关注一下后,就将视线投以霍青娥的对面。 成千上万阴神、筑基并金丹期的修士,被当做军队般操练,进行严苛的训练,懂得战阵,知晓配合,还令行禁止。这样的军队,本就是邪皇手上一支极为可怕的力量,更别说这队伍之中的好几位将领都是元神真人。哪怕他们有用药物强行化婴,此生再难有更进一步的嫌疑,实力也不如霍青娥,但若这些人不要脸地联起手来,势必相当难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面前的这些傢伙,完全不值一提呢!」霍青娥知她在想什么,心道这两个好孩子还当真可爱,竟想和她一道面对强敌,眼角眉梢就染上了几分愉悦之意,「仔细想来,我也当真好久没舒筋活骨啦!」 她的声音柔和婉转,音量不大,在场得却都是修士,没人听不清楚。 听得霍青娥此言,就有许多兵士和将领狂笑起来,污言秽语不绝,认为霍青娥在大放厥词。 霍青娥微微一笑,拔下鬓间的金步摇,任由如瀑青丝倾泻,她却只是握着金步摇,凌空轻轻一敲。 霎时间,风起,云涌。 邪皇墓有「墓」之名,可除了冷宫之外,处处亭台楼阁,雕樑画栋,金碧辉煌,实在和「墓」之一字没什么联繫。偏偏霍青娥手中的金步摇轻轻一敲,变成一支黝黑深沉,顶部刻绘狰狞兽头的木杖后,虚空之中,竟是出现万千鬼神。形貌个个狰狞不说,还有牵勐虎的,带恶犬的,手持狼牙棒,拎着青铜斧。当真杀气沖天,凶神恶煞之至,令人望而生畏。 霍青娥敕神杖一挥,这成千上万的鬼神如得指令,立刻向对面扑去。站在她身旁的香君喉间也低吼几声,一个虎跃,利爪准确无误地镶嵌进一个金丹将领的腹中,将那枚圆滚滚的金丹掏出来,随即开始狼吞虎咽。 「以多欺少,当真是个不错的想法。」霍青娥幽幽轻嘆,如梦似歌,敕神杖挡住为首那个元神期将领的长枪。那将领见到部下被鬼神分食的惨状,双目充血,睚眦俱裂,霍青娥却仍旧笑吟吟地说,「只可惜,这『以多欺少』中的『少』,几乎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她从来不怕敌人多,更不惧千军万马,因为她一人一杖,便是千军万马。 说到这里,她似突然想起什么般,回眸一笑,十分开心地说:「阿琼,我听说你文采不错,不如即兴为我作一首诗,如何?」 将领见她如此悠然,近乎疯狂,又有一元神期的将领挣脱鬼神束缚,也朝这边冲来。 第二位将领手中乃是方天画戟,既沉且利,霍青娥手中敕神杖迎了上去,与之碰撞,竟发出金属交击的声音。 待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敕神杖不知何时,竟摇身一变,成了一柄锋锐无比的宝剑。 叶歆瑶见霍青娥潇洒肆意,又见麻长生死战不退,心驰神往,竟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架琴,置于琴台之上,笑道:「我文才不算出挑,弹奏一曲,聊表敬意,如何?」 霍青娥闻言,轻轻摇头,于激烈的战斗中,还不忘笑着拒绝:「不成,弹过琴后,还得作诗。」 叶歆瑶轻轻一笑,轻抚琴弦。 下一刻,战场之中,琴音忽响! 她俩一来一往,关系看上去十分亲昵,早有人按耐不住,挣脱鬼神的束缚后不去救同伴,反倒朝他们冲来,却被容与一人一剑,彻底阻绝在圈定的范围之外。 双方激烈的交战,并未影响到叶歆瑶的心境,她悠然抚琴,却是一派铿锵铮铮,金戈铁马。 「这曲子不好听。」霍青娥扬声笑道,「能换一首么?我喜欢听清澈旷远一点的曲子,不喜欢听激昂的。」 叶歆瑶不搭理她,琴音烈烈,曲调转折之时,忽听她吟道:「仙人头上簪,便是敕神杖。亦为破妄剑,斩开弥天障。」 霍青娥一听,当即品评道:「不好,不好,转得太生硬,还将我的老底全给泄光了。」 还不等叶歆瑶和与霍青娥交战的将领说什么,麻长生的声音就自高空之中传来,带着一贯的不屑和轻嘲:「老底?你还要那种东西?」 这对宿世冤家斗嘴,麻长生就没有赢过的,只听见下一刻,霍青娥就带点惋惜,眉眼弯弯地调侃:「怎么,邪皇这么没本事,让你在战斗之中都不能集中精神,还能分心关注这里?」 她激怒人的本事从来都是一等一的,此言一出,高空中的战斗登时又激烈了几分,拳脚相撞时的轰鸣有若闷雷,响彻于大地之上。 见霍青娥十分干脆利索地将队友给卖了,叶歆瑶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劫化荧惑起,业结地网张。区区何足说,真性绽明光。」 「恩,这句不错。」霍青娥笑了,「我喜欢。」 「道照无垠海,心与昊天长。超拔万化理,不循今古方。」 一曲毕,余音收。 叶歆瑶轻按琴弦,微笑着收尾:「自在有真我,煌煌耀八荒。百代漫若夜,此意做青阳。」 与此同时,麻长生和邪皇的战斗亦结束了。 麻长生狠狠自天上落下,若非香君所阻,凭她现在的状态,光冲力就能让她的脖子彻底断掉。霍青娥走上前去,略微打量了她两眼,竟啧啧称奇:「肋骨情况最好的那根只碎成了七节,其余的碎得比街上卖的排骨还小块,五脏六腑悉数破裂,经脉骨头交织成一团……这样都不死,你到底是属什么的啊!」 对她的嘲讽,麻长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才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歆瑶,不甘地说:「我也要。」 叶歆瑶哭笑不得,俯下身子,刚想治疗一下麻长生,就听得霍青娥说:「别管她,她命硬得很,给她点时间就能继续活蹦乱跳。再说了,她为这次挑战,身上不知道弄了多少珍贵药材,你哪怕把修为输空了,估计都没她磕枚丹药的效果好。」 听见霍青娥这话,叶歆瑶和容与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为何会在清平坊中遇见麻长生——感情都是岳泓做得孽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等等,若是这样的话……算来算去,岂不是又要归到叶歆瑶身上? 想到这一点,叶歆瑶扶额,见麻长生真取出丹药直接灌,便道:「接下来是中场休息时间,你好生调养,我去找邪皇的麻烦。」 此言一出,旁人犹可,邪皇不住嗤笑起来,鄙夷道:「本座多年未曾出去,却没想到世道变化得如此之快,一个天人五衰过了四衰的元神也就罢了,区区一个步虚修士,也敢朝本座叫嚣?」 叶歆瑶缓缓起身,对容与笑了一笑,本还想说什么的邪皇登时止住了。 麻长生实在是个强劲的敌人,他若稍稍分心,就会落了下风。若非他无性命之忧,自我恢復速度又极快,敢和麻长生豁开了直接打,还未必能胜得看上去这般轻松。也正因为如此,在战斗的时候,他无暇分出闲心去顾忌新来的两人,自然也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新来的那名女子,声音当真悦耳动听,让人有绕樑三日的感觉。胜利之后,一定要将她留下来,若是长得还算可以,就收入房中,听听在床上之时,那样婉转的声音如泣如诉,哀哭求饶,该是如何一番风姿。若是长得不好看,那就让她在暗处,天天唱小曲,舒心怡神。邪皇本是这样打算的,谁料见叶歆瑶对容与微笑,侧脸秀美无伦,竟是难以描述的美妙和风华,心中生出无比占有欲的同时,亦对容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世间奇葩何其多 哪怕叶歆瑶心中将邪皇嫌弃到了十二万分,却也不得不承认,邪皇生得十分好看。 紫薇大帝乃是三界六道公认的美男子,邪皇与他酷肖,给人的感觉却是另一种味道。他轮廓深邃,稜角分明,举手投足间散发说不尽的狂狷傲慢,配上似乎与生俱来的霸气,的确很容易让女人为之心折。 只可惜,在这么好的一张皮囊下头,却是一颗贪婪霸道,自私狭隘,对旁人毫无尊重和宽容的内心。 森冷刺骨,冰寒到仿若要冻结灵魂的杀意,毫不掩饰地沖向容与。与此同时,五色莲华中的金莲化为牢不可破的屏障,在杀意对容与一瞬的侵蚀后,就干脆利落地将之阻隔在外。 叶歆瑶见状,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转过身,不出意料地在邪皇的眼中瞧见了不加掩饰的惊艷,赤裸裸的慾念和志在必得的决心。当然,还有对容与憎恨到极处,欲处之而后快的无边杀意。至于为什么……无非叶歆瑶方才对容与笑了一下,两人又是一道来的,言谈举止间透着熟稔,看上去当真是一双璧人,般配到了十二万分,令第一刻见到叶歆瑶,就将之当做禁脔的邪皇生出绿云罩顶的错觉,自然不会给容与留活路。 容与略加思考,猜到邪皇的想法,顿觉叶歆瑶对邪皇的鄙夷当真有理。 叶歆瑶确实生得极美,瑰姿艷逸,明眸善睐,无论往哪里一站,都能将那儿化为空山新雨,仿若姑射降临。纵观天下,亦难寻容貌风华皆能与之媲美的人,但那又如何?他之所以与叶歆瑶关系莫逆,并非看重对方美貌无双,存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绮思。而是因着一桩意外,两人不得不绑在一起,伴随着更多相处的时间,两人互相了解,又彼此敬重学识、实力和品行,这才渐渐熟悉起来。如今邪皇单看叶歆瑶貌美绝伦,能将六宫粉黛衬得无一丝颜色,就存了掠夺之心,饱含淫亵之意。不仅如此,邪皇见叶歆瑶和自己走得挺近,第一反应就是将他彻底除去,如此想法,当真是……令人作呕。 「我该说什么呢?」叶歆瑶轻嘆一声,望向容与的目光充满无奈,还带着几分笑意,「比如,和我没关系?」 容与祭出青莲剑,淡淡道:「的确,与你毫无关系。」 所谓的美色误人,红颜祸水,都不过是男人为自己好色编出来的藉口。在这一桩桩故事的背后,浸透着男人的贪婪和掠夺,女子的无力和血泪。若不是世间像邪皇这样的畜生数不胜数,只知道享乐和占有,从不懂得尊重和付出,又怎会有数不尽的惨事发生? 邪皇见叶歆瑶容色倾城,风仪无双,顿觉自己过往见着的种种佳丽全是庸脂俗粉,暗淡无光,恨不得立刻将佳人揽到床上翻云覆雨,怎能容得她无视自己,与旁人言笑晏晏? 他本性霸道至极,阮静雅当初以一介婢女的身份,不过见了他一面,被他瞧见她眼中的失望和不可置信,拎过来一问一搜,发现这宫中竟有女人不爱慕自己,登时勃然大怒,对她百般折磨。若非他自恃怜香惜玉,又想看到阮静雅屈服,没动用酷刑,阮静雅岂能熬到挚友相救的一日? 对一个不怎么感兴趣,被他视为婢女的阮静雅,他尚且如此做派,眼下他对叶歆瑶志在必得,叶歆瑶却完全没用正眼瞧他,和容与倒是极为熟稔,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若换做旁人,敢和男人靠得这样近,早就被他用酷刑折磨死了,但叶歆瑶……一是太过美貌,二是他还没得到,不捨得杀。如此,满腔怨愤和痛恨,不就权转移到容与身上了么? 这种龌龊鄙夷的男子,叶歆瑶不止见过一个,早将他们的心理掌握透彻。别的不说,云笈宗时的那个郁枫,可不就是这样被女人宠坏了,以至于自高自大到近乎狂妄么?叶歆瑶明明就和他见过几次,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他竟就觉得叶歆瑶是他的人,纡尊降贵接受的同时,还认为她品行不端,和别的男人走得近,处处不给好脸色。邪皇则更进一步,狂妄自私到无与伦比,看着叶歆瑶和容与颇为投契,就打算直接杀人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这样一个外表光鲜,内里却如烂泥一般的人物,实在让人噁心。 霍青娥笑吟吟地站在一旁,见叶歆瑶和容与越是谈天,邪皇就越是愤怒,眼中划过一抹流光。 她可不像邪皇,见到个美貌姑娘就精虫上脑,看到对方与男子走得近就妒火沖天,原本还算好使的脑子彻底变成浆煳,除了杀掉容与掠夺叶歆瑶之外别无想法。 这两个人,倒像故意在激怒邪皇,努力让邪皇将注意力全部对准容与,忽略叶歆瑶。 两个步虚修士与地仙对垒,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不是胁迫人质,都能称得上光明正大,哪怕是老古板老学究来,都不能说一句不是,毕竟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何况霍青娥旁门左道出身,许多阴谋诡计都是她玩剩下的,自然不会觉得利用敌人的低智商让自己取得胜利有什么不好。她只是觉得很好奇,叶琼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绝招,确定自己能制住邪皇,让他放了阮静雅? 没错,放了阮静雅。 对邪皇的心思和做法,霍青娥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大概,所以呢,哪怕她十分好奇阮静雅怎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鬼迷心窍见到邪皇,却也没有过去,而是过来帮麻长生的忙,就因为她知道,不见邪皇的话,叶歆瑶带不走阮静雅。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要来这里,来见邪皇的。 当然,霍青娥并没有料想到叶歆瑶会有能对付邪皇的手段。在她的想像中,邪皇本性好色,荒淫无度,见到叶歆瑶之后,定是色授魂与,不知今夕何夕。凭叶歆瑶的本事,若真心想迷惑邪皇,让对方在一定时间内对她言听计从实在再简单不过。霍青娥只是好奇,叶歆瑶能为好友牺牲到哪一步——她知道,叶歆瑶可以为朋友不顾惜,但贞洁呢,前途呢,道义呢?以及给自己圈定的条条框框,前世哪怕身死,都必须死守的底线呢?对于这一点,霍青娥当真十分,十分地好奇啊! 事实上,霍青娥之所以冒着同样被收入后宫,自由束缚的危险,也要跟他们一道来邪皇墓,归根结底,不过「好奇」而已。 麻长生早知霍青娥旺盛到早早就发展成偷窥癖的观察欲,见霍青娥看似微笑,实则内心毫无波澜,冷静万分地评估场中环境和局势,就冷笑道:「怎么?又被猫爪子挠了?」 霍青娥没一丝掩饰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说,音量也没有丝毫变化:「当然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阿琼关注很久啦!阿琼做事每每出人意表,不在我想像之中,我至今还没对她丧失兴趣,无论她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好奇呢!」 很多年前,霍青娥就见过还在玄华宗的叶歆瑶,仅仅一个照面,她对叶歆瑶就有种异常熟悉却又略嫌违和的感觉。加上霍青娥见过凤琼本尊,也知晓凤琼和慕无昀的故事,是以在见到叶歆瑶的第一眼,她就脑补出一段大概的情节,诸如替身啊,情关啊之类的。只是玄华宗名声太好,加上正道的修士,道貌岸然实则狼心狗肺的有,表里如一的也有,霍青娥有点摸不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知晓这一点必须由时间来考证。两大原因叠加,这位毫无节操的邪道娘娘好奇之下,毫不犹豫将她偷窥的魔爪升到了叶歆瑶的身上。 观察了叶歆瑶一段时间后,霍青娥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另一个自己么?一个走上了正道,有人教有人引导,被规矩道德束缚的自己。 对走上了截然相反道路的「另一个自己」,没人能够不好奇,霍青娥这种本就喜欢观察别人的傢伙更不例外。想到叶歆瑶和凤琼相似的长相,再想想慕无昀,霍青娥就对未来的故事报以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期待。 难得有一个能让她坚持这么久,兴趣仍旧浓厚的目标,为了能让快乐一直延续下去,哪怕用掉旁人眼中万分珍贵,对自己也有一定用处的「孟婆渡厄符」,霍青娥也没有一丝犹豫。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哪怕转世重生,叶歆瑶也没像旁人一样无趣,而是每每奇遇迭出,事故不断,怎能让霍青娥不欣喜? 麻长生见霍青娥的样子,别过脸去,十分不悦地吐槽道:「真是无聊。」 「我不过观察一下阿琼,论无聊,哪里及得上你,特意跑来找虐?」霍青娥一脸无辜地回答。 麻长生闭目调息,压根不想理她。她俩都是极端自我之人,哪怕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没办法改变她们的想法半分。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仍旧不屑地互相吐槽,果然是前生宿怨,今生难消啊!就在这两人互揭对方短的功夫中,容与和邪皇已然交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外表光鲜内怯懦 地仙级的对手,魔门第一的麻长生尚不敢轻视,何况才步虚境的容与?既知敌人打算置他于死地,面对得又是如此强敌,容与破天荒地没有留手,而是动用了他自晋步虚后,完善的所有手段! 霎时间,万千剑气纵横,锋芒尚在十尺开外,却让邪皇的全身有若针扎般痛楚。 容与未曾出手之前,邪皇的脸上一直都挂着狂傲且轻慢的笑意,很显然,他不觉得一个蝼蚁般的步虚修士能对他造成多少伤害,哪怕是想在美人面前逞英雄也是没用的。待容与青莲剑气一出,邪皇的轻蔑就更加明显——万千剑光藏剑气,剑修的寻常手段而已,这招数煳弄旁人还使得,煳弄身为地仙的自己……找死呢这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心中存了轻视的念头,待剑气袭身之时,邪皇只是轻描淡写地挥袖一拦。在他的想法中,这些剑光之中,唯有一道剑气是实质的,凭他的反应和肉身,莫说这小子全力施为也没办法伤到自己,就算真有什么,在触及身体的那一瞬间,他也能将之轻松拦下。 不得不说,他这想法放到一般修士身上,那是板上钉钉,确认无误,至于容与…… 触及剑气的那一瞬,邪皇方知不妙。 他未曾想到,容与竟能修炼到随心所欲操纵万千剑气,甚至能将剑气和剑光随意转化的程度。这是唯有元神后期,接近巅峰的剑修方能有的手段,怎会在一个步虚修士手中用出来? 邪皇不仅看轻了容与,亦小瞧了他手上的青莲剑。 五色莲华之中,红莲受巫族一部落日日夜夜地膜拜,开启灵智,发掘力量,将玄牝洞天选做宅邸,将之弄成一域,翻云覆雨,玩弄世人;金莲被佛门所得,被诸多高僧大能携带,日日夜夜诵经渡化,承载佛陀功德与香火,被佛门用来做拉拢麻长生的本钱之一。若麻长生日日携带这玩意,指不定哪天脆弱的时候听得佛号,心神入侵,就「与佛有缘」了一把,跑去佛门做目琏尊者了。 释尊座下,佛门地仙第一,可见麻长生的重要性,亦能知晓金莲的珍贵程度。 红、金二莲都不凡至此,青莲与它们同为五色莲华之一,又岂会弱到哪里去?再说了,青莲天生克世间邪祟,邪皇除了肉身用得是紫薇大帝转世为人的那一具外,旁的一切,包括修行的手段,都由世间的「负」凝结而成,恰被青莲克得死死的。 若邪皇没这么掉以轻心,容与这一招断无法给他任何伤害,偏偏他却不退不避,只是挥袖想拦?待剑气入体,受创已成定局。 邪皇大喝一声,催动遁法,瞬息至十里开外,周身又凝出黑色幕帘,将随之而来的剑气一一拦下。 饶是他受此一击,并无大碍,只是形容狼狈了些许,却也恼羞成怒,愤恨至极。 努力寻找破绽,打算找个合适机会开天眼的叶歆瑶见状,不由微微惊异。 她心中虽对邪皇鄙夷到了十二万分,却只是在战略上蔑视,在战术上重视。是以她从未想过,邪皇身为地仙,在与一个步虚修士战斗中,不经意着了道,明明还没落下风的时候,就选择退而不是进。要知道,凭邪皇和容与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九个小境界的实力,前者对付起后者来实在不要太简单,称作猫戏老鼠也不为过,怎么会退?这,这实在是…… 麻长生亦看到这一幕,面上就浮现一丝冷意。 与邪皇交战的时候她就发现了,邪皇战斗经验十分薄弱,无非仗强大力量与恢復速度极快的不死之身耀武扬威。饶是如此,他却仍旧没有那般一往无前,宁死不退的决然,看似威风凛凛,霸气四溢,实则内心颇为畏缩。竟习惯成自然,稍微有点危险,不,不应当说危险,应当说,稍微有些疼痛,他就要下意识地避开,而不是选择用身体硬抗,并在同时给对方带来更大的伤害……要知道,他可是不会死的啊! 这样一个敌人,除了一身被强行灌注的力量外,当真没什么本事能让麻长生看得上。 被这样的人打成重伤,对麻长生来说,实在与耻辱无异。 邪皇见叶歆瑶站在一旁,衣袂无风自动,似在准备着什么。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白脸的身上,没有担忧,唯有满满的信任,邪皇顿觉刺目非常。再联想一下自己方才的举动,邪皇自觉失了颜面,杀意越发狂暴,近乎实质,身形亦直扑容与,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他动了真怒,也使出了真正的实力,速度之快,宛若流星。叶歆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邪皇的身影出现在容与之后,心道这小子果然如一般剑修,只知进攻不懂防御,连剑阵护体都不清楚,便直接一拳挥了过去! 容与身形微动,拳头却如影随形,纵他步法精妙到十分,最后也只是堪堪避开要害部位,左肩却被重重击中。 与此同时,霍青娥眼睛微亮,麻长生「咦」了一声,就连叶歆瑶也有点惊讶。 邪皇身为地仙,又走得是与麻长生颇为相似的道路,一身法力倒有大半在肉体上,由此可见他肉身强横到了什么水平。这一拳,就连肉身同样剽悍至极,随意出一掌都能震断山脉的麻长生也不敢硬挨,挨了就是骨头粉碎脏腑不存的下场,偏偏容与硬抗一下,脸色虽略有苍白,看上去却并无大碍? 叶歆瑶稍稍一想,就明白关键。 五色莲华,原因还是出在五色莲华上。 红莲与巫族大有关系,金莲和佛门纠葛不清,偏偏巫族和佛门都十分擅长锻体之术,既被容与所得,说不定也……不,容与一心剑道,旁的不过略有涉猎,却不会走真正放在心上,他不可能会特意去练锻体之术,那就是……养魂之器的另一种变化? 叶歆瑶的猜测虽与事实有些出入,却已八九不离十。 容与的魂魄竟自碎剑丹之事略有不稳,纵青莲在手,免去十年夭亡之忧,此等隐患仍旧存在,魂魄的联繫不甚紧密不说,新生的魂魄也极为脆弱。红莲与金莲既然认了主,作为养魂之器,少不得要有合宿主心意的变化。红莲生有灵智,容与也不愿将它真正抹杀,互利互惠暂且不提,金莲却化作薄薄光幕,护住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比世间最好的贴身防御法器还要胜过三分。如此一来,无论什么攻击落在他的身体上,总会被金莲的力道削弱七八分,甚至完全无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在这种情况下,邪皇一拳还能震得容与四肢疼痛,脏腑震盪,可见两人境界和实力差距之大。 邪皇见状,扯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他也不是笨蛋,自然能看出容与身怀至宝,于步虚修士中算得上几位不凡。若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备,纵遇上元神真人中的强者都可一战,但那又如何?元神境界……哼,哪怕天人五衰过了四衰,寿数万载,无限趋近于地仙,但这一步迈不过去的大有人在,否则刚才那个女修也不会找他战斗。 地仙与人仙看似一字之差,实则天渊之别,你这小白脸,到旁处耀武扬威就算了,落到本座手上,算你命不好!你也不看看,你与我之间的境界差多少,这样的弱小,还想逞英雄?美人儿帮了你么?没有!我这就再加一把火,彻底让美人儿对你绝望! 战斗和女人,永远是让男人兴奋的两大至宝,邪皇亦不例外。 叶歆瑶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见容与逐渐落了下风,却按捺住现在开天眼的想法。 不行,还是不行。 她对天眼的掌控尚不熟练,何况邪皇乃是地仙修为,与先前那个巨人完全不一样,若是一个弄不好,遭逢反噬,除了自己外,估计他们全部要葬送在这里。所以她必须忍耐,谨慎地选择时机,寻求一击致命的良机。 霍青娥看出叶歆瑶的用意,不由轻声嘆息:「真是个凉薄的人儿呢,昔日浓情蜜意,金童玉女,如今竟连帮都不帮一把。」 麻长生冷睨霍青娥,不悦道:「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发神经?没有,不过有些感慨罢了!」霍青娥轻抚香君的鬓髮,略带惆怅地说,「昔日见我家族没落,他就另娶旁人,后来见我修为提高,则舔着脸皮过来求我再叙旧情。人啊,都是这样,尊重强者,欺凌弱者。在强弱面前,什么血缘、恩怨和情谊都不值一提,你说,是不是?」 啊?家族没落?另娶旁人? 你前夫不是贪恋你美色,在家里要死要活的,明明门不当户不对,最后还是把你娶进门,那群女人才想着冷处理你么?何况你何时在意这些了? 麻长生有点弄不明白霍青娥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贊同霍青娥的论调:「你说得极是,这世间的道理都是狗屁,归根到底,『弱肉强食』四字,才是真正的天经地义。」邪皇听得这两人议论,见她们气息略有变化,可见字字句句发自真心,又见容与被自己逼退,终于由方才的从容变得有些狼狈,心中十分得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诸美尽收,享尽无边艷福。就在这令他几乎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他却突然僵在了原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命帝王紫微星 皇者横扫六合,荡平四境,君临天下,端得是赫赫扬扬,威仪无双。邪皇之力亦如其宿主般,霸道无双,尽显皇者倨傲。 但在这一刻,覆盖整座邪皇墓的邪皇之力与另一股威压相比,竟显得那样的拙劣,可笑,且渺小。 能胜过「皇」的,唯有「天」。 天威降世,四方倾塌,众生除却顶礼膜拜,惶恐不安地等待上天的裁决之外,别无他法。 邪皇惊骇地发现,自己与紫薇大帝那原本紧密的,本不会,也没道理断开的联繫,竟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了。 反覆确认,发现自己当真没办法从紫薇大帝那里得到一丝力量后,邪皇只觉得全部的力气都抽离了身体。他转过身,望着天眼已开,冰冷完美,仿若一尊亘古不变,万世长存的精美玉雕的叶歆瑶,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短暂的挣扎和绝望后,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动的邪皇心中一喜,登时狠狠地朝叶歆瑶冲过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低吼:「你这贱……」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莫名的力道所阻,一头栽了个仰倒。 叶歆瑶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邪皇狼狈的样子,右手凝出一柄长剑,横在邪皇两腿之间,在他最重要的那玩意上游移。片刻之后,方冷冷道:「你该清楚,我既然有杀死你的能力,就有本事让你这玩意断了就不再长出来。现在我要你对着它发誓,解除施加在此地女子身上的一切束缚,让她们能安安稳稳地回乡过好日子。如你敢动什么手脚……不如试试?」 她的眼神冷漠无情,太过高高在上,已经完全不似一个人。而长剑那冰冷的触感,也让邪皇打了个哆嗦。 邪皇名为「皇」,威压也有模有样,实际上却全无皇者之风。这个男人看上去很不错,本质却如烂泥一般不堪,找不到一丝闪光点不说,还特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到旁人身上,仗着强大的力量欺凌旁人。 他深深地痛恨着紫薇大帝,因为他的一切力量都来源于对方,他觉得自己被施捨,被羞辱,却又捨不得丢下这份天降的馅饼。不甘有,愤恨也有,却没本事对紫薇大帝发出来,只能将这些负面情绪转嫁发泄到旁人身上。因为他自己也知道,所谓的敌视都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紫薇大帝,「邪皇」压根什么都不是。 就像现在,失去了与紫薇大帝的联繫,他连地仙的力量都保不住,能被任何一个昔日瞧不起的人踩在脚下,像狗一般哀嚎求饶,连半点骨气都不曾有。 没了紫薇大帝,邪皇还有什么?脸?若叶歆瑶没记错的话,就连这张不错的皮相,都是来源于紫薇大帝,而非邪皇自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羞辱,邪皇「一生纵横」,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可他眼下被叶歆瑶控制着,就连骂都不敢骂,唯恐惹得叶歆瑶不高兴,真将他给阉了,还没办法长出来。 叶歆瑶见状,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看,就是这么一个除了力量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傢伙,害了静雅一生。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将他给残忍地弄死啊! 邪皇也是暴戾惯了的人,见叶歆瑶不言不语,眼神冰冷依旧,周身的「气」却有些不稳,就知道她是强行动用了本来限制极大的能力,导致心境产生了些微缝隙,情绪开始有些失控了。 思及此处,邪皇自是欣喜万分——能隔绝他与紫薇大帝联繫的能力,几乎涉及到了天道命理,实在是强大到不可思议。以步虚的修为,使用这种能力,断然不会长久,只要自己拖得够久,这小贱人坚持不下来,最后还不是得臣服于自己,乖乖求饶?可……可她眼下的情况着实不大好,若是自己的拖延惹怒了她,她心一横,直接将自己弄死,或者当真让他的小兄弟离开他的身体…… 还没等邪皇权衡出利弊,周身压力就骤然一轻。 感觉到这一点,邪皇大喜,正要反扑,却发现自己仍旧动不了,而广场之上,已出现了一个人。 十二旖冕冠之下,明明是与他八分相似的容颜,却带着天生的尊贵优雅,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之心。 绝代风华,难描难画。 邪皇望着来人,怨毒和欣喜交织,话语几从齿缝中迸出:「是你……」 叶歆瑶冷冷地望着来人,毫不犹豫地与之对峙,片刻之后,方缓缓闭上眼睛,不再使用天眼。 正如邪皇所想,动用这么强大的能力,又是困住拥有「天命」的地仙,叶歆瑶消耗之大,非同一般。她的神色略显疲惫,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略显柔弱之态却仍旧带着一种摄人心魄,近乎咄咄逼人的瑰丽,让人无法喘息。 按道理说,见到天仙,她应当是惊喜交加,忙不迭跪拜的。但经歷了这么多事情,加上方才使用天眼的感觉还留存心中,又有紫薇大帝和邪皇特殊的联繫这层关系在。所以,叶歆瑶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不退不避,直视紫薇大帝,异常冷淡地说:「我的朋友被他所擒,只因另有爱慕之人,就被他百般凌虐折磨。如今她已是形同枯藁,偏生这傢伙还在她身上下了禁制,让她无法离开这里。」 紫薇大帝未曾看邪皇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叶歆瑶的身上,听见她这样说,轻轻颌首,问:「然后呢?」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问题,由他做来却带着异样的控制力,不由自主地牵引着你的心弦,让你一举一动都如她所想,整个世界为他转动。 就好比现在,他问出这个问题,本来十分理直气壮的叶歆瑶,顿觉有点心虚,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无理取闹。 等等!去你的无理取闹! 堂堂紫薇大帝,竟以能力诱导…… 不,这不是能力……这只是,气质。 对,没错。 这只是他气质带来的奇妙影响,他本人并没有做任何的异常举动,更没存凭藉特殊能力,为邪皇开脱的意思。 光凭气质和言行举止,就能有这样的魔力,这便是天仙……么? 短暂的怔忪后,叶歆瑶迅速收敛心神,保持方才冰冷的表情,淡淡道:「没了。」 想制住邪皇,就必须切断他和紫薇大帝的联繫,然而邪皇和紫薇大帝的关系犹如光和影。紫薇大帝或许无法了解邪皇的内心和一举一动,但毫无疑问,邪皇的情况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旦这个联繫超乎常理地被切断,紫薇大帝第一时间就会发现,势必会来一探究竟。 叶歆瑶从不打算找邪皇讨公道,因为她知道,想让这种小人真心实意地解除对阮静雅的束缚,并不再阮静雅找麻烦,难度不亚于人族妖族握手言和。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瞄准了紫薇大帝,希望能在他那儿得到一个公正。 紫薇大帝的目光十分平静,带着王者的尊贵与疏离,以及难以言说的控制力,他见叶歆瑶真没再提出什么要求,终于将视线投注在他的「兄弟」身上,问:「听到了么?」 邪皇扯出一个狰狞的微笑,用挑衅而不服输的神情问:「哪怕我死,我也要她的朋友和我一起死!」 叶歆瑶很自然地摊了摊手,没多少愤怒,有的只是瞭然:「看吧,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找他,而是找上您的原因。」 虽说早有预料,但看到这一幕,叶歆瑶真是想笑。 邪皇还当真以为,紫薇大帝是他的大靠山不曾?紫薇大帝光辉一世,却有邪皇这么一个污点,旁人抨击他的时候,总要嘀咕一句,说邪皇代表着紫薇大帝的负面,你莫要看这位陛下多正人君子,实际上……虽说紫薇大帝不至于介意这些,也不可能对邪皇维护到哪里去。邪皇连这点智商都没有,却能混得如此之开,这世道当真是…… 霍青娥推了推一旁的麻长生,掩唇轻笑:「你看,世间竟有这么无耻的人,明明自己是不死之身,还要和旁人比谁寿命多,打算与她同归于尽呢!」 麻长生被她按到伤口,闷哼一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你无耻,从不同归于尽,只有趁火打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哎呀,你这样说,实在太伤我的心啦!」 被她们俩一冷嘲热讽,一浑然不放在心上刺激一下,邪皇的脸色又变得很糟糕,紫薇大帝却恍若未觉,只是确认了一遍:「不改变心意?」 邪皇见紫薇大帝这模样,心里实在有些打鼓。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生父或者说长兄,他充满着羡慕、嫉妒与恨意,却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完全不可能变成他。不仅如此,邪皇还十分清楚,紫薇大帝看似温文尔雅,冷静自持,本质上却和东华帝君一样冷漠无情,心狠手辣,邪皇相当怕得罪他。 可是……让他在区区一个步虚修士的威胁下屈服,还有刚才,这个女人,不,这几个女人对他的羞辱……想到这里,邪皇心一横,抬起头,十分桀骜地说:「这是自然!」我就不相信,你会为了两个人类修士,对我怎么样! 第一百六十八章 西华至妙瑶池生 紫薇大帝闻言,淡淡道:「是么?」 看出紫薇大帝想给邪皇最后一次机会,叶歆瑶轻轻笑了起来。 没用的,对这样愚蠢的傢伙,无论给多少次机会,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这浅浅一笑,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乃是在场之人不曾见过的殊色。邪皇见状,不由呆住了,压根不记得紫薇大帝在问什么。 紫薇大帝纵早知这傢伙烂泥扶不上墙,见到这一幕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和他谈话,实在与对牛弹琴无疑。 这位碧落天的帝王凌空一划,虚空之中就出现一道裂缝。 裂缝不住扩张,放大,待它占据了整个北方后,就好似一个无形的门槛,虽然连接着两地,却也将它们划分出截然不同的区域。在场的人都能瞧见,裂缝的对面并不是什么森罗鬼蜮,而是一处人间仙境。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鸟鸣蝉啼,幽兰吐馥。 下一刻,这处人间仙境中,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各种生灵。 叶歆瑶凝神看去,但见出现在里头的人泰半是容貌美丽,身段窈窕,神情却略有迷茫,正惶恐不安打量着四周的女子,也有许多中年或老年的妇女。唯有很少一部分是男性,哦,不,还要算上一类,因为邪皇和世俗界的帝王一样,在不允许女子爱上旁人的同时,还必须用非常手段来确保她们的贞洁,于是喜欢用阉人来服侍后宫中的女人。 这是……邪皇墓中的所有人? 叶歆瑶下意识地望着紫薇大帝,就见这位天仙大能神色平静,悠然振袖。 霎时间,如闷雷般的坍塌之声响彻四周,原本没有被麻长生和邪皇战斗波及的城门,庭院,古树和其余建筑,就好似被苍穹中伸出的一只大手奋力往下压,从而支撑不住,从中间断裂,再彻底倒下。 「你……」邪皇用怨毒的眼神看着紫薇大帝,才说出一个字,就见紫薇大帝看着叶歆瑶,轻描淡写地说,「此地已被摧毁,加诸于上的一切阵法,悉数失效。」 邪皇墓好歹是邪皇穷尽整整一个大世界的人力物力,花费千万载的时光来去修筑的精美宫室,与天宫相比也不逊色多少,紫薇大帝竟没个预兆,说拆就拆…… 见到这一幕,叶歆瑶心中微凛的同时,言行举止间也多了一丝尊敬的味道,她望着紫薇大帝开闢出来的缝隙,毫不犹豫地放软姿态:「请问,能否让我去见见挚友的情况,我怕……」 紫薇大帝轻轻颌首:「这是当然。」 申箫被无法阻止的大力挟持,唯一的想法就是紧紧拽住阮静雅,才没在百万人潮人海中分开。由于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背着阮静雅隐藏在人海之中,十分谨慎地,张开神识探查这边情况。反正修为在步虚、元神的人并不止他一个,眼下有点修为的人都这样做,加上大家都有些心慌,没空管周围的人群,何况那么多人也不可能一一认识,也就没发现他俩的不对。 「静雅,你感觉如何?」申箫知叶歆瑶竟在和紫薇大帝对峙,心中暗道这傢伙实在乱来,却对需要自己照顾的挚友投以关切的目光,「感觉好点了么?」 阮静雅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我不知道,我体内的封印还没接触。」 申箫闻言,微微咬牙,身形微挪,带她离开紫薇大帝开闢出来的空间,来到广场。 叶歆瑶见阮静雅的神情依旧萎靡不振,急忙上前,蹲下身子探查阮静雅的状况,发现她虽说稍微有点精神,体质没那么虚弱,却比刚才好不了多少,眉宇间就流露几分忧色。 还不等她说出什么关切的话语,紫薇大帝的声音就再度响起:「这位姑娘,能否过来一下?」 叶歆瑶略带惊愕地转过头,见紫薇大帝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暗想天仙大能怎会自降身份,和她一个小辈计较,就点了点头,安抚地看了一眼阮静雅后,起身朝紫薇大帝走去。 行至这位天仙五尺之外,叶歆瑶站定,有些奇怪地问:「不知陛下……」 紫薇大帝伸出右手,一方玉盒出现在他的掌心。 「你的朋友被邪法禁锢,精元受损,气血大亏,神魂亦受到重创,纵封印解开,也活不了多久。」这位陛下如是说,「此事因邪皇而起,亦有我的过失,两枚九霄玉露丸,聊表歉意。」 叶歆瑶恭敬将玉盒接过,方问:「两枚九霄玉露丸,能否治疗我挚友的伤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紫薇大帝轻轻颌首,答道:「一枚足以。」 听见他的回答,叶歆瑶终于绽出一丝髮自内心的真心笑容,她再次向紫薇大帝道了一声谢,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阮静雅走去,毫不怀疑地打开玉盒,取了一枚九霄玉露丸,让阮静雅服下。 这一串动作实在太过行云流水,紫薇大帝的视线在叶歆瑶身上停滞片刻,这才望着邪皇,说:「安逸的日子结束了。」 「你——」 「我因一年之仁,让你于地底兴风作浪了这么多年……」紫薇大帝轻嘆一声,语调虽淡,却有种异样的张力,「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身为碧落天的帝王,他掌天经地纬,率日月星辰、山川诸神和四时节气,唿风唤雨,役使雷电鬼神,象徵着绝对的公平公正,彰显着世间的光明与美好。作为天道的代言人,众生的审判者,他应当是绝对完美,没有半点瑕疵的。正因为如此,天道才会分离出他的一切恶念和「负」,将之无数倍地放大,成就了邪皇。 若非因着这个理由,觉得邪皇因他而生,代他受过,他也不会只封印了这座宫殿,却没限制邪皇在宫中的行为。如今看来,一念之差,半点仁慈,倒是让邪皇越发扭曲了。 听出紫薇大帝的意思,邪皇登时面色铁青。 他明白,这一次,迎接他的,会是彻彻底底的沉睡。 处理完便宜兄弟的事情后,紫薇大帝回了碧落天。 天宫正如凡人所想,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紫雾虹霓,琉璃宝玉。镇天元帅顶梁靠柱,持铣拥旄;金甲神人,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好一派神仙气象,当真是凛然威风。 紫薇大帝不欲行踪被众人知晓,他下界之事,唯有同为天仙的东华帝君和瑶池金母感知到了。是以察觉到瑶池金母出现在紫微宫的时候,紫薇大帝还觉得有些奇怪,心道罗敷不是多事之人,怎会突然关心他的行踪? 瑶池金母带灵飞大绶,腰佩分景之剑,头戴太真晨缨之冠,足履玄凤之文,看上去约莫三十许,姿容绝世,文采鲜明,光仪淑穆,堪为天下女仙典范。她端坐金椅之中,手捧侍童奉上的热茶,见紫薇大帝来了,就将之放下,缓缓起身,道:「龙凤二族的使者来了。」 紫薇大帝一听就知这两族所为何事,想到方才所见,就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不见。」 瑶池金母听了,有些不贊同,想说什么,就听紫薇大帝问:「从今以后,这两族若非丹朱、敖青亲至,你也不要亲自接待了。」 碧落天三位天仙之中,紫薇大帝掌天地经纬,日理万机,常人难以得见。东华帝君修得是无情道,身份地位又尊崇无比,他不乐意,旁人也不愿去打扰。如此一来,身份尊贵一些的客人的接待事宜,少不得落到瑶池金母的身上。 见紫薇大帝的态度一反平常,瑶池金母本打算询问缘由,却察觉到紫薇大帝身上有邪皇的气息,便以为紫薇大帝是因着邪皇心情不好,也就懒得在这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如紫薇大帝所说,龙、凤二族的使者而已,又不是龙、凤二族的道祖亲自前来,瑶池金母接待身为地仙的使者,那是给他们身后的种族面子,可不是畏惧他们。 「罗敷。」见瑶池金母打算告辞,紫薇大帝突然问,「你这段时间见过元始么?」 瑶池金母闻言一怔,下意识地说:「没,怎么了?」 像他们这般天命所归的天仙大能,都曾歷劫转生,好比紫薇大帝曾转世为人,最后肉身留给了邪皇,东华帝君和瑶池金母为完成「宿命」,真正修得大圆满之境,自然也顺应天命,往凡间走过几遭。 东华帝君乃东华至真之气化生,瑶池金母乃先天西华至妙之气化生,二者阴阳相济,刚柔并存,若是两人分开转生到凡人女子体内,此女势必会因为体内阴阳不调,至真或至妙太盛,导致孩子都没出生就一尸两命,也就没办法将命格继续下去。正因为如此,东华帝君和瑶池金母若要下凡歷劫,都是投生为双生兄妹。转世歷劫这种事,并不是没一生都在命运掌控中,能安享荣华富贵的。东华帝君和瑶池金母便有一次转世,还未来得及履行「宿命」,所在的村庄就被一因爱疯狂的妖怪屠尽。哪怕那个妖怪因为杀死他俩,直接被许多气运反噬,当场九霄神雷降下,将它噼死,却也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而元始魔主,就是他们这一世的父亲。 第一百六十九章 独行魔主名元始 入修行一途之前,元始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像世俗界千千万万的平凡男人一样,他平日里十分勤快地耕种着家中的几亩地,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农闲的时候则帮过往的商队搭把手,卖点子力气,赚点外快。家中温柔娴淑的妻子纺纱织布,餵养鸡鸭,奉养父母,还给他生了一双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儿女。哪怕日子过得稍显清苦,精打细算下来也有不少结余,逢年过节还能打几斤酒,买几两肉,全家人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他曾以为,这样平凡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谁料村中唯一一个读书人对山林中一位女妖精的始乱终弃,将一切彻底改变。 又一次帮商队领路做活,得了不少报酬后,他给妻子扯了几尺布,买了些酒肉,又想到儿女喜欢吃点心,咬牙包了两包在他看来十分昂贵的点心,兴高采烈往家里赶去。谁料迎接自己的不是儿女的欢笑,而是全村被屠杀殆尽,尸身七零八落的惨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悲愤的元始报了官,却得知这是妖物作祟,并非凡人之力所能干预的。哪怕所有人都劝他放弃,说那妖怪不知逃窜到了何处,他却心有不甘,对天发誓,一定要为家人报仇。为此,他寻遍千山万水,求仙问道,歷尽坎坷之后,终于被一个名为「玉清派」的门派收入门墙。 玉清派不算很大,传承却十分精妙,规矩也异常严苛,欲入门,就必须斩断尘缘。 元始苦求玉清派之人,帮他找寻兇手,哪怕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都行。得知那个妖物早早毙命后,他登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种无力感袭上心头。 他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便顺理成章地入了门墙,赐道号「元始」。在师傅的教诲,同门的影响和门派环境的潜移默化之下,元始开始了惊人的蜕变。 修真者眼中的元始,通文知理,博闻强识,修为高深,行事正派,言出必行,当真是众人尊敬,恶人畏惧。在许多人看来,这位正道修士样样都好,唯一美中不足得便是他对妖族极端仇视且偏执,坚定地认为妖族皆是禽兽之属,这般披麟带甲,湿生卵化之辈。哪怕再怎么悉心教导,终究会反咬人类一口,难登大雅之堂。虽说这个观点让他受到妖族的刁难,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正因为他降妖除魔的干净利索,道心坚定,一往无前,在歷经种种磨难之后,竟也晋为地仙,与天地同寿。 按道理来说,元始只要能放下心中对妖族的偏激观点,就能得臻圆满,成就天仙之位。可这么根深蒂固的想法,若都能轻而易举地转变,又怎能有如此成就?元始与末法主斗着斗着,好容易赢了,却不是真放下成见,而是念头通达,立地成魔。 为何?原因很简单。 人族与妖族争斗的局势,元始身为地仙,自然知晓。若他成为人族天仙,少不得受到种种束缚,为人族大计考虑,忍气吞声,不能快活地和妖族作对。想到这里,他就十分不虞,也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人族天仙不能与妖族争锋,那魔族呢?若为了一个天仙之位,我就放弃一直以来的坚持,还不如成魔来得痛快! 正因为如此,在诸多天仙中,元始魔主的地位实在很微妙。 他身为魔主,乃是「魔」中的天仙境,气运与人族无一丝一毫的关系。偏偏遇上妖族的问题,这傢伙好得和人族同穿一条裤子,你实在不能不把他给考虑进去。不仅如此,他还和东华帝君、瑶池金母的关系微妙。身为魔主,元始却是瑶池金母蟠桃宴的座上宾,必要的时候,还与东华帝君很能说得上话。纵如今物是人非,三人已没那种血缘至亲的亲昵,却也比旁人熟络太多。 一听见紫薇大帝问及元始魔主的事情,瑶池金母下意识想到人族和妖族之争,见紫薇大帝对妖族不大友善的样子,她也慢慢收敛了脸上的平静之意,美貌端庄的面孔上带了几分肃杀,还没等紫薇大帝说什么,她就似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一般,冷冷道:「怎么?我与元始走得近一点,妖族终于坐不住了么?他们未免也管得太宽了一点!」 人族未兴之前,妖族霸道无比,唿风唤雨。虽不敢明着对碧落黄泉的人做什么,小小的摩擦和暗地里的嘲讽却少不了,加上这些年碧落黄泉中的人族更多,瑶池金母还曾数度转世为人,本能地就带了一点倾向之意。 她本就是高傲冷厉的性子,喜爱命令别人,讨厌旁人对自己指手画脚,一听紫薇大帝的话里隐隐有妖族霸道的意思,登时就有几分不悦。 「不,你想多了。」紫薇大帝没想到瑶池金母竟想到那一层去,便有些哭笑不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妖族的道祖对她表露过这种意思,便道,「元始地位微妙,心性又有些偏激……你这段时间别和他接触,顺便也告诉君明一声,让他也是一样。」 瑶池金母知紫薇大帝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说,肯定是手头上有什么证据,便肃容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将脏水泼到碧落天来的。」 「另外。」紫薇大帝沉吟片刻,方道,「顺便帮我写张帖子吧!将武成那个煳涂蛋请来。」 听见他这样说,瑶池金母不由笑了:「武成顶多醉心公事,不理杂物,哪里煳涂了?你的嘴莫要太毒。」 她以为紫薇大帝打算真正封印邪皇,方有此一说,左右是好友打趣,无伤大雅,却不知天齐仁圣大帝若真站在紫薇大帝面前,后者当真会狠狠地将前者狠抽一顿。 哪怕知道武成除天地人间吉凶祸福和命理推演之外万事不管,一应生死转化人神仙鬼的勘对和幽冥地府一十八重地狱的事物,悉数由罗酆掌管。紫薇大帝也没想到与自己并称的这傢伙竟煳涂到这种程度,罗酆都出事了,他竟然半点不知晓,还能那么悠闲地坐着? 瑶池金母走后,紫薇大帝直接去了敬天殿,观了好一会儿星盘,才出言唤道:「阿昌。」 作为紫薇大帝的侍从官,天机星坚决奉行「主上需要我,我才出现,主上不需要我,我就不存在」的主张,将分寸把握到了十二万分。就好比现在,听得紫薇大帝的传唤,这位眉清目秀的星官立刻出现于敬天殿外,毕恭毕敬地说:「臣在。」 「两千年多前,碧落天是否有一个无主的孤魂出现?」 碧落天可不像黄泉府那样,往来灵魂众多,记性再好的人也会晕。事实上,能在碧落天滞留的魂魄,除了一些特殊情况的「自己人」外,就只剩下天生灵魂清白无瑕,从没经过轮迴的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天机星想也不想,直接说:「正是,那灵魂飘飘荡荡,被毕月乌髮现,给捡了回来。诸位星官几番推演,莫寻来歷与出处,便按例将之安置在净居宫千年,发现没问题后,便将它到了黄泉府。」 天生清白的魂魄罕见,却也不是独一无二,对怎么处理此类魂魄,碧落黄泉早有成例,也会留档记录。 紫薇大帝沉吟片刻,方喃喃道:「按照惯例,从碧落天送到黄泉府的魂魄,也是要待一千年的。」只是,两千多年,而非三千多年…… 天机星本着只听不说的原则,装死,不语。 跟随紫薇大帝多年,什么事能记住,什么事不能记住,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天机星心中都有数。控制自己的好奇,对他来说,早就成了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紫薇大帝也没指望从天机星那里得到答案,他心中早就有了定论,眼下不过随意问问而已。是以短暂的思索过后,他又问:「罗敷的蟠桃林中,是不是有个叫做灼华的小仙?她是因什么被贬的?」 您都说了她被贬,还问有没有这个人? 天机星默默地吐槽,却绞尽脑汁地想着「灼华」的资料。 灼华的地位实在太低,本人也十分低调,不爱出风头,又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倘若紫薇大帝不提,天机星压根不会去想碧落天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只见天机星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小仙没将自己负责的蟠桃照顾好,明明是六千年份的一般蟠桃,却半生不熟,酸涩难吃,才会被削去仙骨,被贬下界。」 紫薇大帝静静地站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天机星自觉消息掌握得不到位,忙道:「现在负责蟠桃林的三个小仙,名唤桃华,夭夭,宜儿,听说还算得力,这些年的蟠桃宴都没出什么岔子。」 听见天机星这样说,紫薇大帝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丝冷嘲,又问:「被贬的刑罚,是罗敷定下的?」 「这些小事,金母不会过问。」天机星连连摇头,心道瑶池金母什么人,贬个最末等的小仙而已,还用得着她来处置?再说了,金母性格高傲严厉,讨厌人斤斤计较,无事生非,更讨厌有人不分轻重,在大事上害人。若闹到她面前,没人能讨得了好,一起废除仙骨打入轮迴都是轻的。 知晓金母的厉害后,谁敢真将事情扯到金母面前,明着将这位天仙大能当枪使?又不是真不要命了。瞒上不瞒下而已,这种事情,他们早轻车熟路了。紫薇大帝亦明白这一点,思及今日见闻,平静的语气中就带了那么一丝冷意:「看样子,这碧落天,当真要好好整顿一番了。」 第一百七十章 东陵暂毕往仙境 紫薇大帝赠送的「九霄玉露丸」神奇非常,阮静雅服下后,顿觉丹田处涌起一股暖流,并迅速扩散至五脏六腑,覆盖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血肉。 在暖流的滋润下,她竟有一种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的感觉。 见她面色逐渐红润,叶歆瑶和申箫都流露出激动之色,庆幸于挚友的劫后余生。 至于另外一颗足以引得世人疯抢,嫌弃一阵阵腥风血雨的「九霄玉露丸」,在他们这一行人中却好像垃圾一样,你推我我推你,不是坚决不肯要,就是说无功不受禄。最后,叶歆瑶被他们强行逼着留下这玩意,因为他们都觉得,以叶歆瑶的「幸运」程度和心性,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玩得不死也残。对她来说,身上有颗保命的丹药,当真十分重要。 叶歆瑶听到这个理由,简直无语凝噎。 她觉得,自己真不是这样……的。 不过,好像没什么可信度? 紫薇大帝好人做到底,拎走邪皇的同时,还带走邪皇墓中的一切生灵,顺便抹去他们的记忆,善后事宜自然落到万能侍从天机星上。不仅如此,他见邪皇墓的北边入口已有诸多修士闯入,就顺手将叶歆瑶他们带出了东陵大世界,省得和那些人狭路相逢,成为天下公敌。 霍青娥以手托腮,视线落到一旁的香君身上,唉声嘆气:「这次又没能让香君成功地将我给杀掉,这可如何是好?」 麻长生的伤势好得七七八八,闻言就面无表情地扫了霍青娥一眼,十分直接地说:「撕了她的符,不抵抗,直接死。」 「这可不行,当年我杀她的时候,她是抵抗了的。如今她杀我,我怎么能不抵抗呢?」霍青娥以这么奇葩的理由断然拒绝麻长生的提议,随即望着叶歆瑶,笑意盈盈地说,「阿琼,我听说你打算去凌烟仙境,对么?」 叶歆瑶扶额,无奈道:「确实是这样的没错?」 果然,霍青娥的下一句话就是:「带上我吧!若我被这孩子杀了,你保下我的真灵,随便扔我去转世,不需要太过留意呢!」霍青娥眉眼弯弯,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说了多么恐怖的话,「至于我的尸体,你让这孩子吃掉就好。」 香君不知能不能听懂她的话,闻言就低吼一声,霍青娥摸了摸香君的后脑勺,面带微笑,却十分郑重地叮嘱道:「记得,一定要一点都不剩的,完完整整的,将我的肉身和灵魂都吃干净呢!」 你曾是我骨中之血,身上之肉,却因我的随性而为,灵魂中结了因果,纠缠永生,至死方休。 对于这种关系,我曾经很感兴趣,想看看天道制造出来对付我的你到底会走到哪一步,可惜,你当真令我失望。每每想到只因最初的「血缘」和可笑的伦理,我就永远没办法晋为地仙,我当真十分,十分地厌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既是如此,还不如早早结束这无趣的纠葛,迎向充满趣味和未知的来生,你说,是不是? 霍青娥笑得温柔,视线却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长生仍旧是那副脾气,看不惯就会冷嘲热讽;容与作为纯粹的剑修,天塌不惊,不滞于物,压根就没啥反应;申箫和阮静雅定力不错,哪怕对她那句话有些反感,却也很好地克制住;至于阿琼…… 霍青娥眼波流盼,最终落到叶歆瑶的身上。 叶歆瑶的眼中没有流淌任何厌恶与克制,相反,她在听见自己说那句话之后,展露出来得是感同身受的理解,和心中瞭然的宽容。 以我一身骨血、修为乃至灵魂为祭,彻底了解宿世的恩恩怨怨……虽说面临的遭遇不尽相同,但相似就是相似,到了这种时候,她们会做出的选择,九成九是一模一样的。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将后事託付? 这么有趣的人和事情,哪怕转世重生,也是不能错过的嘛!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麻长生见她这般作态,不由皱眉,「我也会去。」 霍青娥扬起一抹戏嚯笑意,朝她眨了眨眼睛:「爱上我了,所以要与我如影随形?」 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麻长生早就习惯了,所以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我会找个合适的地方,折断你的四肢,让香君能更好地把你啃干净。」 「实在是太暴力了啊!」霍青娥感慨。 「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麻长生很不爽地说,「没能亲手杀掉你,绝对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憾事。」 申箫看着这两人的相处,当真无语问苍天。 不得不承认,与这两个声名赫赫的变态接触过一段时间后,申箫对她们……更忌惮了。 只要与麻长生、霍青娥两人接触,寒意绝对会源源不绝地骨子里冒出来,绝对不会因为你和她们熟了,这种让人极端不适的感觉就消退半分。 在申箫看来,这两人最变态的地方,就在于她们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变态。她们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顺遂本心,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我说,阿琼,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实在不想和变态同行的申箫,仍旧在做着垂死挣扎,「你看,去凌烟仙境的话,会遇上云笈宗的人,会遇上玄华宗的人,还会遇上凤……某人。你对宝物又没什么兴趣,身后也没一个门派要肩负,压根就不需求凌烟仙境里头的什么东西嘛!再说了,你和我们一起走的话,肯定会被他们联繫起前世今生,所以……」 叶歆瑶幽幽地看着他,残忍无情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我说——」 「恩?」 「你该不会忘了,你是个有宗门的人吧?」 申箫一僵,随即在叶歆瑶和阮静雅悲悯的目光中,慢慢地缩成了一小团。 古韵宗对申箫一向放养,任凭他天南海北地逛,随意乱交朋友,门中长辈一个字都不会说。但在凌烟仙境的探索这么大得事情上,申箫这种占卜精准到几近亲眼所见的步虚真人,那是古韵宗绝对不能放过的金元宝。莫说和散修朋友一道去探索凌烟仙境,哪怕他死皮赖脸,滚地卖萌说不想去,他的师尊和师兄们也会将他直接踢进去。 见好友躲在角落里画圈圈去了,叶歆瑶轻嘆一声,补上一刀:「只要你不和我们在一起,就凭如今满天飞的流言,我也不至于一见到云笈宗和玄华宗的人,身份就曝了个彻底,你说,是不是?」 申箫登时泪流满面。 没错,全中。 「说起来……」霍青娥若有所思,「凌烟仙境开启,长生你好像也得跟着魔道那边走吧?」 麻长生皱了皱眉,不耐地说:「谁理他们。」 「可是,不跟魔门走的话,你不怕佛门缠上你?」 听见霍青娥这样说,麻长生也是一僵。 似乎,好像,大概……有那么一点道理? 霍青娥和叶歆瑶性格像了十成十,见状继续补刀:「再说了,你若和我们走在一起,非但佛门,就连魔门也会很吃惊,试探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将来怎么做啊!又比如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究竟喜欢得是谁啊!这样一来,你的侍女们……」 古往今来,老套的「美人计」都是屡试不爽的高招,麻长生的侍女动春心,哭着喊着要离开麻姑的宫殿,投奔情郎怀抱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多。哪怕麻长生不惧来者,更不怕自己杀得人多,可想到侍女一个两个都被勾引,明着服侍她,暗地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她就觉得闹心。毕竟她可不是霍青娥,七巧玲珑心,九曲蜿蜒肠,若身边有人存心算计,她说不定还真会中招。哪怕对她构不成太大影响,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也是很烦的。 叶歆瑶回忆起上次凌烟仙境开启的盛况,确是泾渭分明,谁都不让。麻长生亦作为魔门顶尖强者坐镇一方,龙车招摇,遇上挑衅者悉数轰杀,这做派,旁人当真学不来。 麻长生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脸色更差了。 别的不说,光是龙族就很让人头大,毕竟她弄了两条成年的黑龙当坐骑,将龙族的仇恨拉得妥妥的,无论在什么场合遇见,哪怕龙族知道未必打得过她,都要尽力找场子,找个人扮演自己是没办法矇混过关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叶歆瑶见麻长生在一旁生闷气,出于「好意」,就柔声问:「娘娘呢?不需要和他们到一起么?」 「这些人见了我,一个两个都和见了瘟神似的,避得不知道多远。」霍青娥有点忧郁,「我从不随意杀人,为何他们对我避如蛇蝎呢?」 很简单,因为和别人套近乎,说不定能互利互惠,再不济也能培养出一点矫情来,至于是互帮互助还是彼此捅刀的交情,可以以后慢慢谈,和你套近乎……还是算了吧!见霍青娥眉宇间笼罩几分忧色,叶歆瑶只想嘆气。最应该流泪的,明明是我才对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春秋半岁即枯荣 灵甄大世界的夏,一向来得极早。 时值三月,料峭的春寒刚刚褪去,大地才穿上崭新的花衣,午间就带着一丝难言的热意。此世的人纵身着单衣,于树荫下纳凉,午后仍旧汗流浃背,完全瞧不出前几日还身披袷衣,拼命拢紧,以抵御寒气的样子。 每到这种时候,既可乘凉消暑,又显风雅悠然的泛舟游湖就成了灵甄大世界特权阶级的首选。 如织船舶飘荡于衍丰江中,有贩运货物的,有搭载旅客的,更多得则是装饰精巧,浓艷奢华,带着难言脂粉气的花楼画舫。每到夜晚,无数灯笼挂起,如万千星辰,照亮着江心,映衬着明月。天上星与船上灯唿应,丝竹之声彻夜响起,别有一番款款风姿。 阮静雅闭目,打坐调息,争取忽略传入她脑海的不堪调笑,靡靡之音。但最后,她还是绝望地放弃,随即拉着一旁神在神在的叶歆瑶,有点郁闷地确认道:「凌烟仙境的钥匙当真在这里?」 她倒不是觉得叶歆瑶骗她,只是当真……没办法相信。 还不等叶歆瑶回答,霍青娥就笑吟吟地说:「小静雅,没错哟!」 「凌烟仙境是天仙的洞府,防御结界与天地勾连唿应,端得是强大无比,换做从前,我们压根没办法进去。直到那位天仙身陨后,又过了亿万年,因着时间和世事的打磨,原本牢不可破的防御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每过五百年,凌烟仙境防御结界都会有一炷香时间的削弱,强度只有平日里的一成。」叶歆瑶防御缓缓朝阮静雅和容与解释道,「饶是如此,想进凌烟仙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霍青娥浅浅一笑,接过叶歆瑶的话头:「进入凌烟仙境,唯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是天赋之力,无视结界,自在穿行;第二,拥有强到足以突破结界的实力,趁着结界削弱的时候,在那一炷香时间内强行打破结界的一处,开闢一个足以进入的洞口,直接闯进去;这第三嘛,就是我们现在做得,取这来自衍丰江中的春秋草,以此作为凭证,好在其中穿行喽!」 叶歆瑶点了点头,总结道:「第一种天赋可遇不可求,我遇见过那么多人,唯有……唯有云笈宗的周霓虹有这种本事,还有就是一些天生地养的强大妖兽。这第二种嘛,虽说很多人都採用它通过凌烟仙境的结界,但真要算起来,普天之下的元神真人,怕是只有麻姑能以力破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闢一个一人高的洞口出来,旁人基本上都要藉助强大的法宝才能通行,这也是大门派不需和我们争抢春秋草的原因。」麻长生那样变态的修士,人族十万年也未必出一个,哪怕在肉身强横的妖族中也不多见。但威力强大到足以突破结界的法宝,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却个个都能拿出来,他们既然有了通行之法,又怎会来衍丰江中趟这么一趟浑水? 容与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世界,似乎并无春秋二季。」至少不明显。 如此一来,春秋草之名,是否有什么深意? 「没错,这个世界的春和秋,都被春秋草给吸纳了。」叶歆瑶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的情况,见没什么动静,这才将帘子放下,回答道,「春秋草生于冬、夏之交,从吐芽到成熟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又在三个时辰内很快枯萎。无论用怎样精妙的手法保存,也只能存活半年。半年时间一过,灵甄大世界又一次夏冬相交,新的春秋草吐芽的那一刻,旧的春秋草也会立刻枯萎,就如四季般,哪怕是同样的春与秋,却也是不同的年份,书写着不知相似还是迥异的故事。过去的永远留不住,亦不会重来。」 阮静雅先前还没听说过这么稀罕的东西,闻言也就来了兴趣:「这么说,春秋草五百年内枯荣千回,九百九十九回都是草,唯有一回会被世人争抢,成为举世难寻的珍宝?」 叶歆瑶轻轻点头,笑道:「自是如此。」 阮静雅听了,不由咋舌。 她听了春秋草的稀奇之处,免不得入了神,再听靡靡之音也不觉得心烦意乱,竟开始为这些不知情的普通人担心起来:「这些日子来,衍丰江上就已经多了许多不速之客。春秋草若足够倒也罢了,若是不够,修士们势必会为了一棵春秋草你争我夺,大打出手,周围的百姓们可怎么办?」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古往今来皆是如此。真到了利慾薰心的时候,修真者们,尤其是散修、邪修和妖族们可不会管什么因果不因果的,先抢到东西再说。偏偏这次来得,大部分都是这种人,那周遭百姓…… 「这份功德早就被大宗门分了,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派人过来疏散百姓。由于他们不需要春秋草,与散修们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加上队伍又往往是元神真人镇压,旁人一般不敢招惹,唯恐惹上杀身之祸。」叶歆瑶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悠悠道,「说起来,上次凌烟仙境开启的时候,玄华宗疏散衍丰江一段流域的工作,还是慕无昀的师叔沖虚真人率领的,我也跟着参加了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阮静雅知叶歆瑶已经不在意过去的事情,闻言就笑了起来:「感觉如何?」 叶歆瑶笑了笑,说:「唯一的想法就是——好想往这些人脑袋上套符咒,一人扔一个,直接弄晕了关起来,等到衍丰江的争端告一段落后再将他们放出来。省得这些人喋喋不休,和你问这问那还吵架,并抱着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自以为很了不起,打算狮子大开口一把。结果我把这想法一说,同门赞不绝口,却被长辈痛斥,罚抄一百遍《黄庭》,实在是……不堪回首哇!」 霍青娥也来了兴趣,问:「这么省事的想法,在玄华宗竟也是大逆不道,不被允许的么?」 「大逆不道谈不上吧?只是他们都觉得这做法不好,身为正道修士,不应该像那些邪魔外道一样,仗着自身的强大力量,连说都不和对方说一句,就罔顾他们的意愿,直接按照自己的心意甚至是喜好来做事。」叶歆瑶耸了耸肩,想到自己的事情,有些啼笑皆非,「心里想想就算了,嘴上说出来,很可能带坏同门的我,很荣幸地被抓出来当典型,教导何为歪风邪气不得助长,于是就被罚喽!」 「哎呀,正道原来是这样的么?」霍青娥美目流盼,话语间带了三分笑意,「哪怕做坏事,也不能说出去?」 叶歆瑶犹豫片刻,竟然点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 霍青娥闻言,有些意兴阑珊,毕竟这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事情,她见得实在太多,压根提不起精神来:「也罢,暗着坏的话,明面上总得做点善事当遮羞布,论惠及百姓的程度,倒是比明火执仗地抢劫好上很多啦!」 阮静雅做梦也没想到霍青娥竟会这么说,不由张口结舌。 按道理说,不应该是伪君子比真小人讨厌的么?怎么…… 她十分讨厌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之人,倒觉得真小人比起伪君子尚多了一份真实,便有意争辩一二。但略加思考应当怎么反驳后,阮静雅却无奈地发现,霍青娥的话听上去,好像,似乎,大概,有那么一些道理? 正当她纠结这一观点的时候,忽听得容与问:「元神真人会亲来灵甄大世界疏散百姓?可会发现你的踪迹?」 对叶歆瑶前世的身份,他已然知晓,也未曾相信流言半分,但她前世的真实情况如何,他却并不清楚。联想一下若凌霄剑派的人看到自己会做出何等反应,容与很难不担心叶歆瑶仇人的强弱多寡,故有此一问。「我问心无愧,纵被认出亦无碍,顶多想到许多人可能会愧疚或高傲地找我叙旧,心中厌烦罢了。」叶歆瑶不以为然地说,「正道各派看似同气连枝,实则各怀心思,何况……他们明着不说,暗着却会顺道拿走一些春秋草,再视门派需求决定送进去多少个人。只不过这种小动作不能放到檯面上来,更不能被人知晓。如此一来,选一个好的,春秋草多的流域驻扎就非常重要。正因为如此,每次疏散衍丰江,各门派都是抽籤决定自己负责疏散的流域,并不固定。再说了,他们几乎不会参与到战斗中来,大多是在一旁看的。」衍丰江绵延万里,流域极广,春秋草生于江中,每个门派负责百里之内的土地足矣。对大门派的弟子来说,争夺春秋草并不是主要的目的,来此上一次血淋淋的实战课才是最重要的。当他们见识过散修你争我夺,无所不用其极之后,心中的善良和怜悯大半都会消去,自此遇到旁人,也会多一份难以褪去的警惕,这,才是大宗门的目的所在。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至强防御永乐城 阮静雅听叶歆瑶这般说,心中颇为感慨,正打算说些什么抒发心中情怀,却突兀想到一件事,免不得皱了皱眉,问:「正道会约束自己,邪魔外道呢?」 还不等叶歆瑶回答,霍青娥就吃吃地笑了起来,明明是责备之语,却不乏亲昵:「傻孩子,都说了是邪魔外道,难不成你对他们还有何指望?」 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被霍青娥这种态度搞得十分不适的阮静雅下意识地望着叶歆瑶,就见好友轻嘆一声,答道:「上次来灵甄大世界的时候,我虽是阴神修为,却因修行极快,后台也硬的缘故,十分得长辈们的宠爱,从而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十分自矜自傲,满以为天下莫有多少能与我匹敌者。待来到此处,没怎么挪动步子的我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见到七个名声很大的修士因着种种原因,譬如说诡计,譬如说围攻,再比如说偷袭,便含恨陨落。见到了那三日内的厮杀,才知什么叫做孤狼手段,何谓人心难测,哪怕你再怎么强横,只要没到麻姑那种程度,就很容易阴沟里翻船。」 伴随着天地灵气的剧烈震盪,叶歆瑶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她似有所悟,不紧不慢地掀起帘子,朝窗外看去。 阮静雅坐在叶歆瑶对面,见状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惊住。 天空之中,竟出现了一座城! 这座城覆盖住整个天空,遮蔽星月的光辉,却散发纯净柔和的光芒,让人目眩神迷,心驰神往。 「这是……」 「永乐城。」 叶歆瑶侧过脸,看着阮静雅和容与,轻声将她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是永乐城。」 阮静雅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闻所未闻。」 「永乐城号称『绝对不会被攻破的城池』,是正道众多门派耗费数百万载时光,收集无数天材地宝,由三位人族道门的天仙大能联手炼制出来,唯有凌烟仙境开启,名门正派遭难时,或者道门碰上大劫时,才会启动的超级法宝。可以说,人力造就的法宝中,永乐城已是登峰造极,再难有与之匹敌者。」霍青娥凝视着于夜空之中散发幽幽光芒的永乐城,眼中划过一抹灼热的光芒,「龙族曾有一位地仙,自恃肉身远比同族强横,就在永乐城升空的时候强行冲撞结界,却死得连骨灰都没有剩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叶歆瑶闻言,淡淡道:「永乐城内部也很大,很漂亮。」 船中三人皆是十分敏感之人,一听就知叶歆瑶的情绪有点糟糕,阮静雅不由疑惑——阿琼并非控制不好情绪的人,为何……竟如此外露? 叶歆瑶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转而道:「永乐城出现,就代表正道大派集结完毕,正在抽籤。很快我们就能知道,负责我们疏散我们这片区域得到底是谁,好不好相处了。」 「等等,阿琼……」阮静雅不解地望着叶歆瑶,问,「咱们修士瞬息千里,为何你说得好像……我们不能动了一样?」 霍青娥闻言,不由微笑。 叶歆瑶轻嘆一声,道:「你捏个瞬身的法诀试试?」 阮静雅隐隐猜到大概,却下意识地听叶歆瑶的建议,捏了个瞬身的法诀,却发现自己被禁锢在原地,不由大惊:「这是……」 「永乐城无论到哪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涉及『空间』的术法和一切遁术,就全会失去作用。而在永乐城下御剑飞行,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因为你弄不清楚,这次,正道到底将永乐城的防护结界张开到了哪一步。更不清楚,当你飞到什么高度,飞行是什么速度的时候,就会被结界视为敌人,直接抹杀。」叶歆瑶淡淡道,「道门不介意用这种法子清除掉一些不听话的散修,所以知情的人都不会去触这个霉头,至于不知情的人……」 还不等她说完,十余声悽厉的叫声由远及近,当真是余音绕樑,让人三月不知肉味。 听见这个声音,叶歆瑶耸了耸肩,接上刚才的话:「就像这样。」 说罢,她想了想,再补上一句:「这还是有了金丹,估计也修炼到了后期乃至巅峰的修士,才能吱一声,至于修为更低的,连句话都没有,就直接没了。」 阮静雅努力往外瞅了瞅,见四下气氛凝滞,神情也僵了一僵,半晌才讷讷地问:「永乐城这等至宝,不知存放何处?一旦失窃……」 「道门天仙炼制,施加种种禁制,旁人拿了也没用。」叶歆瑶答道,「但出于安全的考虑,或者说对盟友们的不放心,永乐城的枢纽一向是由正道大派轮流保管。上上个五百年,它一直在云笈宗手上,所以上次道门诸多势力在云笈宗汇合,我也因此……和郁姝有了一段说小也小,说大也大,我浑然不在意,她却一直惦记的心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一次……似乎轮到了上清派?」 趁着他们闲聊的功夫,诸多门派的抽籤似乎已经完毕,不消多时,就有许多修士的身形出现于衍丰江两旁。 元神真人们刻意散发的威压,十分有效地将蠢蠢欲动地散修们镇压下去,霍青娥神识微微一扫,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便微微扬起唇角,路出温柔的笑意。 哪怕霍青娥无时无刻不在微笑,与她十分投契的叶歆瑶也能发现其中蕴含的不同意味,就好比现在,叶歆瑶亦张开自己比寻常修士强大许多的神魂,微微一扫,不由愕然,半晌才苦笑道:「这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容与闻言,便问:「何出此言?」 叶歆瑶连连摇头,嘆道:「我知永乐城一出,咱们基本上在哪儿就会被锁在那哪儿,便特意挑了个好地方。眼下呢,咱们的船恰巧在两方区域的边缘交接地带,待区域一划定,看哪方行事温和一点就往哪边靠。如此一来,咱们随便出去一个,答应他们这些天就呆在这里,春秋草出现的时候争夺一番,只要不伤及百姓即可。左右都是个面子问题,我们应下了,没直接驳回去,他们也不会管。谁料我们竟不走运至此,遇上冤家宿敌的门派,若是一个不好,少不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容与还当是什么事,听见叶歆瑶说是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他下意识就将之归类到「无关紧要的小事」里,压根没放下心上。阮静雅倒是十分忧心,不无担忧地问:「阿琼,到底是哪两个门……」「麻烦最多的那两个。」叶歆瑶右手食指按着太阳穴,略带郁闷地说,「琅嬛宫和玄奼派。」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本是同根却相煎 琅嬛宫和玄奼派的恩恩怨怨,真要一一细说,那真是七天七夜也没办法说完。但若上溯根源,探知二派为何结怨,知根知底的人都会嗟嘆一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没错,这两个门派,竟是同出一源的。 修真界曾有个兰质蕙心,惊才绝艷的女修,名为宜兰仙子。她为治疗痼疾缠身的丈夫,非但在药理上有不俗的造诣,更是研究出了一种奇妙的功法,名为《造化阴阳诀》。 宜兰仙子创造《造化阴阳诀》的本意,是想用自己的修为,比较温和无害地治疗丈夫,分担他的痛苦,并未想过将此功法流传于世间,也没想过找什么继承人。所以此种功法必须阴阳相济,夫妻双修,方能达到圆满,并无旁的取巧之道一说。 纵百般精心,宜兰仙子的丈夫终究离她而去,宜兰仙子悲愤于他的逝世,痛恨着无能的自己,却又感念着《造化阴阳诀》延续丈夫多年的生命。两种感情交织,她终于在一次打坐调息中走火入魔,命不久矣。 知晓到这一点后,宜兰仙子默下《阴阳造化诀》,压于自己打坐的蒲团下,心道洞府总有被发现的一日,若发现的人能敬重自己,为自己打理尸身,就能发现《阴阳造化诀》,说不定能以此救对方心爱之人。想到能去见深爱的夫君,宜兰仙子含笑逝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不知过了多少年,一对双生姐妹花误入此地,为宜兰仙子收敛尸身时发现《阴阳造化诀》,如获至宝,开始修行。 这两姐妹中,姐姐温和内敛,端庄沉静;妹妹生动活泼,张扬明媚。正因为性格的不同,在修行《阴阳造化诀》的过程中,两人的理念分歧逐渐显现,越到后面差异越大,加上同样爱上一个男人的原因,两人矛盾几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为证明自己是对的,对方是错的,也当真不想与至亲兼情敌见面,这两姐妹在成就歩虚真人之位后,各自开创道统,姐姐于四季如春的郭灵大世界中建立琅嬛宫,妹妹在奼紫嫣红开遍的秦灵大世界中立了玄奼派。 琅嬛宫和玄奼派皆为纯女性门派,因修行功法之故,哪怕面貌生得不那么出色,都能给人一种气度高华,或者风流妩媚的感觉,更莫要说五官本就生得好的弟子,当真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修真界纯女性的门派算不上多,却也不是没有,琅嬛宫和玄奼派却是最特殊的两支,为何?盖因这两派既不似尼姑庵,门规森严至极,动辄得咎,冰冰冷冷的,没一点生气,招惹其中的女人还往往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又不是毒寡妇所在,男人进去,几乎都是被採补干净的下场,几乎没几个能活下来的。琅嬛宫和玄奼派的女弟子,修行得是互惠互利,温和至极的双修功法。与这两派的女弟子合籍双修,当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绮年玉貌的姑娘,谁能不爱呢?来这两派求亲的男人数不胜数,任凭这两派的女弟子挑花了眼。待她们嫁入名门正派,与有为的弟子们结为道侣之后,总得回一两次娘家吧?如此一来,总有几个小辈互相看对眼,保媒拉縴,牵线搭桥的事情,不要做得太多。天长地久,经年累月,琅嬛宫和玄奼派弟子的道侣当真遍布天下,哪怕曾在门派中有过不愉快,到底都有足够的理智,知道门派是自己的靠山。门派缺了你未必会有事,你没门派支援就惨了,是以投桃报李,十分友好。导致这两派往往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也正因为如此,哪怕这两个门派实力最高的也是元神修士,并没有地仙镇压,手中的能量却并不逊于任何一个名门正派,亦被归到大门派之类。 俗话说得好,文人相轻,美人也相轻。琅嬛宫和玄奼派有如此深厚的渊源,祖师就不对盘,弟子亦有学有样。加上她们又时常在争男人的问题上发生龌龊,从而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很刺心。琅嬛宫之人见玄奼派弟子作风大胆,衣衫轻薄,若喜欢谁就奋起直追,免不得说她们放荡无耻,没有女儿家的矜持,更不顾惜自己儿的颜面。玄奼派弟子则觉得琅嬛宫的女人们,个个惯会装腔作势,自恃清高,实则肤浅到了极点。 这对冤家对头彼此争风已持续千万载,面上言笑晏晏,背地里却恨不得对方恨恨地栽个跟头,方能一畅,长抒一口气。此等思想一代代地传承下来,早就根深蒂固,成了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情,也莫怪叶歆瑶会哀嘆,觉得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问题是,谁又能知道竟然这么巧,这两家刚好抽到了相邻的区域,又恰好是这里呢?莫说叶歆瑶,怕是整个名门正道的成员,都不乐意见到此事的发生。偏偏抽籤的绝对公平公正在完全杜绝了众人作弊可能的同时,也就没办法阻止上天恶意的降临。 阮静雅未曾见过这两派弟子的难缠,闻言就自我安慰道:「不过区区小事,她们难道真会……」 「静雅,你不清楚女人,尤其是这两派的女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叶歆瑶沉默了片刻,才十分不善地评价,「她们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无事生非,小事化大,大事闹得不可收拾,非要人尽皆知不可。」 叶歆瑶很少这样刻薄地说旁人,可她若是这样说了,就证明她说的一定是真的,而且只会重,不会轻。 还没等阮静雅说什么,甲板之上,几乎是同时出现了两个曼妙绝伦的身影。 站在甲板左边的女子清丽动人,端庄优雅,无论言谈还是举止,都看得出她拥有极为良好的教养,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别有一番风姿韵味,与这山水风景相衬,真如画中人一般美好。 与她相对的女子身着轻薄的衣衫,领口开得极低,裙摆自腰际开始分叉,伴随着她的动作,裙摆摇晃之间,细腻若雪,线条优美的大腿若隐若现,端得是火辣至极。加上此女眼角眉梢都流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风流妩媚,眼波流盘间带着说不尽的风情,明明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众人,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将一颗心沉迷进去,称一声人间尤物绝对不为过。 这两名女子无论容貌还是气质,在修真界都能称得上极为出挑,万里挑一。放在世俗界,就更属于能让人色授魂与,目不转睛,差点看掉眼睛珠子的绝世美人。眼下这两人竟出现在世俗界的一艘船上,吸引的目光,绝对比单个出现的大美人要吸引眼球。 妖娆女子见到清丽女子,娇笑道:「我当来者是谁,原来是宋妹妹!」 短短一句寒暄的话,自她的嘴里说出来,却硬是多了一股缠绵悱恻的味道。仿佛这些字在她舌尖萦绕,打了个滚儿,才伴着绵绵柔情一併吐露,令人心醉神迷,销魂蚀骨。 清丽女子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亦未曾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王姐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明明未曾加重任何语气,此话由她说来,却硬是让人发自内心地信服。就好似现在,两人的年龄明明是未知,偏偏她的「姐姐」二字,却异常有力量,完全不是顺着对方话头接下来的客套。 叶歆瑶于船舱内听见二人你争我夺,微微扬起唇角。 宋飞烟,妙心的徒弟;王绮罗,採薇的爱女。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不知不觉间,自己竟也成了「长辈」啊! 条件是,不转世重生的话。 阮静雅望着叶歆瑶,希望她拿出个办法,谁料叶歆瑶竟直接站起,步履轻盈地往大门走去。 容与见状,沉吟片刻,仍旧起身跟上。 不得不说,叶歆瑶对外头的两个人,身份判断极为准确。 琅嬛宫现任宫主道号妙心,宋飞烟乃是她的大弟子,倘若不出意外的话,亦是下一任琅嬛宫的继承人。至于为什么要加上这么一句,当然是因为琅嬛宫的宫主不得外嫁,偏偏能被宫主看入眼的姑娘,无论容貌、资质还是心机手段,自然都是一等一的,也最引得旁人倾慕。倘若身份地位等同的人求娶,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方被戏称铁打的宫主流水的弟子,不到寿元将尽,或者哪个得意门生丧偶,心灰意冷,琅嬛宫休要留住什么继承人。 至于採薇……玄奼派的现任掌门,闺名就是这个。说起来,採薇和叶歆瑶倒也是一样不走运,因为採薇和慕无昀曾有过婚约。虽说,所谓的婚约只是长辈口头定下的鸳盟,并没有正正经经的仪式,但修真界本就不是那么讲究规矩的地方,先斩后奏的事情多了去,更何况没有三媒六聘。偏偏这二人中间插了一个凤琼,搅出无数是非来,导致玄华宗和玄奼派的关系也没从前那么友好,这倒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仙女妖女赤子心 琅嬛宫与玄奼派针锋相对,风格也相差许多,门规却颇为类似。比如说,她们的掌门一定要终生不嫁,或者已经丧偶,并矢志不再出嫁,方能担任。再比如说,她们的掌门,元婴并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而是用《阴阳造化诀》中延伸的一门醍醐灌顶之术,前任掌门于坐化之时,直接藉助秘法,将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强大修为灌注进她们的身体里。只要资质足够,心性称得上坚定,对痛楚的能耐力也比较高,就能成就另类元神,为一派掌门。 论起婚姻关系,琅嬛宫的宫主妙心真人属于前者,而玄奼派的掌门採薇真人,则属于后者。 说来也好笑,这两人竟于叶歆瑶一般,同样是容色智谋远远不如她们,身份地位却高过她们许多的凤琼的手下败将。不同得是,叶歆瑶见都没见过这个毁了自己两世的罪魁祸首,这两人却是与凤琼争斗之时落了下风,没抢赢男人的心。 鑑于亲疏远近的问题,与玄华宗关系不算太过亲近的琅嬛宫妙心在师父过世后,顺理成章地接过掌门之位。而与慕无昀有过口头婚约的採薇却被逼着嫁了人,直到对方早逝之后,她才带着独生女儿回到门派中,争到了玄奼派的掌门之位。 对于这位掌门的夫君与恩师之死,修真界当真是疑虑重重,不过玄奼派内碍于採薇真人的手段,对此事噤若寒蝉;嫁出去的人也不欲闹得太难看,加上一连串利益交换,好容易将之压平。也正因为如此,琅嬛宫本就对玄奼门敌意极深,此番更是带了些居高临下的轻蔑,和从道德层次衍生的批判之情。 纯女性的门派,是非那是要多少有多少,王绮罗自小听着风言风语长大,早就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哪怕对着宋飞烟明着温文有礼,内心轻蔑十分,在自己看来虚伪到十分得表情,王绮罗依旧笑得如春花绽放,她刚欲说些什么,就见船舱的门被打开,一位素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船舱中的四人,霍青娥的隐匿之术登峰造极,哪怕她整个人站在你面前,你也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因为你压根就感知不到她的任何气息,神识也完全察觉不到这里有个人,但叶歆瑶、容与和阮静雅却没有刻意掩饰自身的气息,只是设下结界略作阻挡,外人无法神识清晰地瞧见船舱内的景象罢了。妙心真人和採薇真人感知到他们的存在,觉得两歩虚一金丹还一个不明生物的组合有点强悍,才巴巴地派了最得意的弟子前来交涉,力求让这艘恰好压着分界线的船往自己这边靠,压对方一头。 宋飞烟和王绮罗得了叮嘱,心中却不以为意,皆想着以我这样的才貌,哪怕对美色不动心的人,亦不可能态度冰冷到十分,对我总要客气一些。温言软语就能办成的事情,我何苦飞扬跋扈,将之弄砸,还显得我自己刁蛮到了十二万分?偏偏叶歆瑶一出来,宋飞烟和王绮罗怔了怔,心中皆是一样的想法——怎么就答应师尊(母亲)了呢?若知道船主人这样,我,我,我…… 这两人皆是不惧与美女站到一块,对品貌十分自信,素日追求者能从山的这一头,排到海得那一段的姑娘,自恃哪怕再多的佳丽到自个儿身边,花枝招展让人花了眼,自己也必定能让对方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偏偏叶歆瑶一出现,两人顿觉自己灰头土脸,衣裳也不光鲜了,容貌也不俏丽了,言行举止更是哪里看哪里都不对,无论怎么做都像错,颇有束手束脚的感觉。 从小大大字典里就没「认输」两字的宋飞烟和王绮罗,破天荒生出这般感觉,这时,容与亦走了出来,问:「棘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0页 他的到来,似乎裹挟着无尽的冰雪,带来万载难化的寒意,却又是无坚不摧的剑芒,抒发着世所难寻的锐气,披荆斩棘的同时,亦将经过的路途冰封千里,旁人唯有高山仰止,却无法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进。 这般气度的男子,纵在风姿绝伦者甚众的修真界,亦十分少见。 宋飞烟和王绮罗见状,眼睛一亮,却又立马暗淡下来,望着叶歆瑶的眼中,除了羡慕嫉妒和惊艷之外,竟多了一丝隐隐的怜悯。 她们两个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修士,虽是短短一瞥,却已断定,容与十有八九是剑修。而且是一心于剑,十分强大,说不定还是修无情道的那种,才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对这样的剑修,不,应当说对这样的修士来说,家庭感情都是拖累。哪怕为了修行,他们会入世,会体验感情,甚至会娶妻生子,但最后的结局往往不怎么美好——堪破的结果,自然是断情绝爱;若是堪不破,心境与修行产生冲突,不是心生魔念,走入邪道,就是身体因此受创,渐渐衰弱下去。 剑修固然强大,寿命却远远不如正统道门的修士,道门之人拖得起,他们却拖不起,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决断往往会在短时间内做出,无论再怎么心痛都不会改变。事实上,如今的修真界已很少有纯粹的剑修。许多人走上剑修的道路,都是抱着对强大力量的嚮往,对越级挑战的狂热,以及对剑派的憧憬来的,哪怕真正痴迷于剑,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放下呢? 同样,放下的人,的确十分强大,可作为他修行的「一道劫难」,哪个女子的心情会好? 叶歆瑶笑了笑,说:「我瞧二位姑娘都是明理之人,怎么可能会刁难我们?」 她容色远胜二人,本当无论说什么,都让二人听着觉得刺耳。偏偏见着她之后,宋飞烟和王绮罗自觉差距太大,唯有自惭形秽之心,却无与她争夺之念,闻言竟心中熨帖,有心劝她莫与此人走得这么近,免得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又知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何况她们素昧平生? 这两个姑娘心机手腕虽有,平素见着面亦你争我夺,殃及池鱼无数,却都不是见到个男人就要死要活,为了争男人心狠手辣到十二万分之人。听得叶歆瑶此言,王绮罗先道:「这位道友,您的船恰好停在了琅嬛宫与玄奼门负责区域的分界线上,按道理说,您是得选个舒适的区域,如此一来,赏景亦会心旷神怡不少。」 宋飞烟听了,不敢落后,亦道:「这人一多,是非就多,若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问心无愧,自然也高枕无忧,您说,是不是?」 叶歆瑶自然知道这规矩——名门正派负责疏散时,会派人来和修为比较高,即金丹和歩虚期的修士们交涉,倘若这些修士愿意老老实实地待着,争夺春秋草的时候不用过分的招数,搞得方圆千里都不得安生,元神真人们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就会出手阻止。至于邪魔外道的元神真人来了,应当怎么办……各大门派集体将永乐城开出来,难道是为了好玩么? 见王绮罗和宋飞烟眼中略有期待的光,叶歆瑶难得起了些坏心思,闻言就轻轻颌首,十分贊同道:「你们说得是,一家货不卖二家人,只是我这船,到底是往前呢,还是往后?」 两人下意识就要说出对自己有利的答案,又立马望着对方,眼中滋啦啦交错凛然杀意。叶歆瑶见二人玲珑心思,圆滑手段下都藏着一颗略带意气的赤子之心,也就收起心中一两分的不悦,轻轻地笑了起来。 琅嬛宫和玄奼派在正道中风评尚可,在散修和邪魔外道中的名声却是非常糟糕的,毕竟因功法之故,这两派绝大部分女弟子都需要与男子合籍双修,不可能一辈子做尼姑,坚守着忠贞,让世人无话可说。如此一来,她们少不得被人抨击,说这两个门派看上去清高,实则与青楼楚馆的行事也没什么区别,裙带覆盖各大门派,掌门睡遍各派长老掌门,继承人就让年轻一代成裙下之臣。说得好像正邪妖魔的精英都没脑子,一个两个都是看见美人儿就往上扑的色中饿鬼般,也不想想,倘若琅嬛宫和玄奼派的人当真心思不纯,除了皮相外毫无可取之处,那些歷经世事,一个两个眼光锐利,深谋远虑,所思所想非比寻常的高人们怎会答应联姻之事? 当然,叶歆瑶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门派闹腾的本事素来很高,在某些时候,也让人心烦不少。尤其在僧多粥少,狼多肉少,昔年大家争一个男人的时候,处处给你找不自在什么的,实在够了。容与见她促狭,很给面子地没拆穿。见叶歆瑶能应付这两人,他就没将多少心思放在宋、王二人身上,而是凝视着永乐城,若有所思。谁料此时,凌空一声剑啸,十数道凛然剑气毫不留情地朝他袭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先发制人抒郁气 剑芒如雨,细密缠绵,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阴柔之气。 这剑气对旁人来说或许会稍显锐利,颇为棘手,对容与却不然。但见他青莲剑随意一划,截断溢满杀气的凌然剑意,令危机消弭于清风朗月之中,不留半点痕迹。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叶歆瑶循声望去,就见这滔滔江水之中,又出现了一个容貌甚佳的女子。 与宋飞烟的清丽端庄,王绮罗的妩媚多情相比,此女又是另一种风姿,明艷张扬如怒发的牡丹,艷冠群芳。如今她凤眼微挑,柳眉倒竖,炫目之余又多了三分凌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1页 只见此女手持长剑,直指容与,怒道:「容与,你这狼心狗肺的傢伙,竟敢光明正大地出现!」 听见「容与」二字,围观人群免不得骚动起来,当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容与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此女背后的几个男女身上,随即收了回来。 对于此人突如其来的杀意,容与神色淡淡,无喜无怒,压根没打算与她一般见识。 阮静雅见着艷丽女子背后跟着的一个姑娘,心中焦急,就束音成线,对站在甲板上的叶歆瑶说:「跟在这个女人背后的那个蓝衣姑娘,名唤钟思意,曾是清吟门的人,也是我恩人的后裔。」 叶歆瑶何等机敏,见着来人的架势就能猜到七七八八,甚至连他们的来意都能猜个不差,又听阮静雅一说,就知来人是谁。 凌霄剑派,崔凝姿。 有趣,此事当真……十分有趣。 出于对同伴的道义,叶歆瑶见容与眉宇间比平素更添三分冷然,便望着崔凝姿,笑吟吟地问:「这位姑娘问得好生奇怪,阿容行得正坐得直,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又为何不敢出现?」 听得她这样唤自己,容与下意识地望向叶歆瑶,见她蛾眉轻扬,纵笑语盈盈,却比平日多了三分锐利,就知她打算一次性解决此事。 即是如此,他便不好拆叶歆瑶的台,却也不欲让她因自己之故,与凌霄剑派发生什么冲突,何况他和阮静雅的关系被传得实在太广,世人一听他的名字,就会将他和邪皇墓联繫起来。 邪皇墓被紫薇大帝毁了大半,无数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少不得有一二多心之人,会觉得容与说不定知道什么。比起凌霄剑派,此事才更加棘手,若是叶歆瑶为了帮助他,竟捲入此种糟心事里……想到这里,容与便出言道:「此事与你并……」他刚想直接说并无干系,却觉得若这样说,显得太过冷漠绝情,就改口道,「我……」 叶歆瑶轻拢髮丝,眼中透着七分温柔三分笑意:「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不过是些姑娘家的斤斤计较,你就莫来火上浇油了,省得本来能够解决的事情越闹越大,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明明她十分不礼貌地打断了容与的话,在别人看来,却是关系熟稔,不分彼此,更无需太过客气,竟没一人生起什么厌恶之心,觉得她做得有哪里不妥。反觉得她顶着漫天流言蜚语,十分坚定地维护容与,当真有情有义,令人敬佩。 听见叶歆瑶这样说,崔凝姿肺都气炸了。 她素来被崔裕宠着长大,又是个天资心机美色和手段都不缺的主,心高气傲至极。加上她与其父的性子相似到了十二分,掌控欲旺盛,霸道至极,喜爱享受众人的追捧,下意识地追逐更高的权力,容不得任何人的违逆,更莫要说比自己好。 这样性格的人,无论男女,感情都是压在最下头的,利益才是第一位。对他们来说,哪怕已经掌握了半个世界的财富,都会想着另外半个世界的财富不是自己的,完全不知「满足」怎么写,就好像崔凝姿。崔裕打算用儿女婚事来拉拢容与,崔凝姿对容与的天赋和修为满意的很,却对他的性格十分不喜,觉得这傢伙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实在令人愤恨,怎么说也要将他变为自己的裙下之臣,为自己神魂颠倒不可。 这位掌门之女不过听父亲隐隐透露过一个意思,就将容与当成所有物一般,尽情施展魅力的同时,还想方设法打压别的「情敌」。待容与拒绝后,她心中羞愤之余,更是添了三分征服欲,做下许多令人厌恶之事,才得了容与一个「心术不正」的评价。 人就是这样,倘若容与一直不近女色,维持着高冷风范倒也罢了。偏偏他和叶歆瑶相处多年,经歷好些事情,情谊深厚不说,彼此之间也颇有默契。这两人身在局中,倒是觉得自身坦坦荡荡,光风霁月,无半点儿女私情。在外人看来,却是冰消雪融,大地回春,好一派脉脉温情。若是听见两人说并无关系,估计会不住嗤笑,觉得自己被当做傻瓜。 女人天生就容易被「他对别人皆不假辞色,唯独对我万般柔情」的男人所打动,崔凝姿这般掌控欲旺盛,什么都要占着最好的人就更是如此。何况叶歆瑶容貌风华远胜过她,崔凝姿见了,早就如百爪挠心一般,恨不得在对方的脸上狠狠地划几刀,务必让对方神憎鬼厌,没脸活下去才好。眼下见容与对叶歆瑶颇为特殊不说,叶歆瑶话语中也带着几分亲昵,又不等自己说什么,就三言两语堵住她的话,将所有事情全部转移到「姑娘家的斤斤计较」上,就更让崔凝姿吐血。 凌霄剑派的人自以为容与剑丹已碎,活不过十年,此番定不在人世,加上陈严已然掌控了门派,将最后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即崔凝姿都压制下去。他们将前掌门崔裕说得十分不堪,容与亦被流言抹黑得十分厉害,宛若人渣再世,禽兽重生,就是存着此人早已神魂碎裂,消散于天地间,从而死无对证的心思。如今见容与非但没死,反倒成了歩虚真人,心中惊骇可想而知。 宋飞烟和王绮罗初见容与,就被他的风华气度折服,料定此人必是纯粹剑修,还隐隐有些同情「对他钟情」叶歆瑶。她们还不过是眼力颇为出挑的小辈,并非那些人老成精的狐狸,都是这样的看法和认定。可想而知,若容与出现于众多前辈高人的面前,那些人会怎么样看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2页 既是如此,问题就出来了——大家见着容与,都觉得他道心澄澈,一心修剑,不像卑劣小人,对于凌霄剑派发生的「事实」,又会怎么想,怎么看?再说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对自个儿当年怎样逼迫容与,让他在凌霄剑派没办法待下去,非得自碎剑丹归还本命飞剑,发下狠毒才能离开的事情十分清楚,更了解他有多么恐怖的天赋。倘若他记恨于当年之事,找上门来,打算向他们这些人復仇,这可怎生是好? 崔凝姿以己度人,越想越惧怕,加上她本就是利益至上的人,生父已死,自个儿又脸面大失,成了不懂事的典型。为改变自己的处境,她向陈严投诚,处处顺着此人,展现自己十二万分的忠心,见到容与后,亦不介意大肆造谣败坏容与的名声来圆陈严的谎。她知容与生性高傲冰冷,无论被泼多少污水都不屑辩解半分,亦不会随意下手杀人,是以她早就将做法一一想好,并盘算好一大通说辞,绝对能将死得说成活的,对得说成错的。谁料叶歆瑶一见她举动,知她身份,就猜到她的用意,先发制人,将一切都归咎于「争风吃醋」上。 众人见叶歆瑶笑语盈盈,大方磊落,又见崔凝姿招唿也不打,剑气纵横杀意凌人,下意识就偏向了叶歆瑶这边。何况叶歆瑶容仪风华远胜崔凝姿,怎么说也要占几分便宜,就好似美女欺凌丑女那是骄傲尊贵,丑女欺凌美女就是大逆不道一般,是以众人两相对比,越发觉得崔凝姿眉目尖刻,胡搅蛮缠,当真是面目可憎。听见她的话后,也不知多少人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意,暗中窃窃私语,除了羡慕容与好艷福,就是说崔凝姿委实太过不讲理——人家不要你,你就要将人家杀死,当真是母老虎毒寡妇,招惹不得。 这时,只听得一个懒洋洋的,仿佛没睡醒的声音响起:「又不是始乱终弃,哪有见不得人的?」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亦有一扁舟停于江心,甲板上摆了一张小几,上头放了几碟果品,小几旁则三三两两地乱搁着酒壶。一蓬头垢面,络腮鬍子满脸的人似醉未醉,似醒非醒,眯着一张朦胧的,被髮丝遮挡显得不甚清楚的眼睛,一张口,就是沖天酒气。对此事议论纷纷的人极多,却到底畏惧凌霄剑派的势力,不过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哪怕崔凝姿再生气,也没傻到直接胡砍乱杀一通,让自己坐实「母老虎」一词的程度。偏偏眼下就有个不要命的,声音清晰,语意明确,还生得有碍观瞻,崔凝姿握着剑柄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叶歆瑶见状,微微一笑,往崔凝姿本就堆满郁气的心上补了一刀:「再说了,阿容被你所害,险死还生,你怎好意思颠倒主次,先发制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作聪明枉心机 听见叶歆瑶这样说,崔凝姿当真要吐血,好在她本身就是个越遇到难题就越是冷静的人,在意识到自己遇上棘手的敌人后,崔凝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钟思意一眼,见对方并无任何欢喜之色,就知叶歆瑶并非清吟门的那位阮姑娘。 崔凝姿本性狠毒,栽赃陷害仗势欺人乃至玩弄感情,当真是炉火纯青,无一不娴熟,闻言就冷笑一声,轻蔑道:「我当姑娘是聪明之人,谁料竟这般不分是非黑白,偏听偏信。你可知你心上之人乃是我生父的关门弟子,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被传以门派高深功法秘籍,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若非师叔仁厚,只是逐他出门派,没伤及他的性命,又岂能让他花言巧语,再欺骗于你?」 这一席话自崔凝姿口里说出,既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又带着几分对「误入歧途」女子的焦急,当真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瞬间塑造出一个嫉恶如仇,大义灭亲的形象,顺便将叶歆瑶编排成一个为了男人不分是非的煳涂女人。 叶歆瑶给容与一个「看吧,论口才,人家甩你十八条街」都不止的眼神,也不等容与说什么,就幽幽嘆道:「崔姑娘,我知你在凌霄剑派生活艰难,才不得不……可你忘言生父是非也就罢了,崔掌门的在天之灵纵看到这一幕,知你十分难做,也不会因此等小事就责怪于你,可你怎能这样,这样胡乱糟践旁人呢?我与阿容在未入修真界之时就已相识,两家亦素有往来,就连黄泉之下亦是毗邻而居,纵两人拜入不同的门派,亦从未失了联繫,更何况这些年……」她望着容与,微微一笑,极尽温柔与静谧,令人不自觉地屏住唿吸,唯恐惊扰到这份世间难寻的极致美丽,「我们一直在一起,为寻找养魂之器而努力,阿容如何,自是我最有评价的权力。」 说罢,叶歆瑶的视线落回崔凝姿的身上,眉宇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愁:「崔姑娘,我……哎,你们逼着阿容自碎剑丹,交还本命飞剑还嫌不够,又勒令他发誓,十年之内不得找宗门麻烦,否则别想活着离开凌霄剑派,这是何等大的折辱?若非为了我,他也不至于答……凌霄剑派纵声名赫赫,我二人亦不可轻易欺辱,若你们仍旧这般咄咄逼人,我亦不介意……玉、石、俱、焚。」 最后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时之间,四下俱静,落针可闻。 听得叶歆瑶这样说,宋飞烟和王绮罗的眼神都些微妙的变化,她们站得最近,视线和神识礼貌且不着痕迹地在容与手上的青莲剑上转了一圈,知道若容与真如叶歆瑶所说,自碎过剑丹导致神魂不稳,必须用养魂之器才能保住性命,自然是这柄剑最有可能。只嘆她们的修为并未足够,没办法确认这一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3页 不过,也不用担心,师尊的神识肯定覆盖了这边,被这场动静吸引了过来,是或不是,回去一问师尊便知。 崔裕之事被众人所知后,崔凝姿自知无力回天,心中愤恨亡父做事不周全,偌大门派悉数为陈严所得,还让自己担上诸多骂名。无奈事已至此,她无力回天,想到自己如今的遭遇,她不思之前种种特权由谁带来,只是恨不得没有这个父亲。为自身计,对于父亲的「罪行」,她当真是「痛心疾首」「痛哭流涕」,伤心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没能及时「劝阻父亲」。 众人见她一个姑娘家竟有如此见识,将大义摆在私情之前,都称赞她十分有胆识,坚毅果断,不愧大家之风,也没有堕凌霄剑派的名声。偏偏被叶歆瑶这么一说,众人略略咀嚼,竟都觉得叶歆瑶说得略有道理,崔凝姿确实有些狼心狗肺——崔裕纵万般不好,对这个女儿却是极尽娇宠,屡屡破例的。哪怕身为崔裕的女儿,在崔裕身败名裂后,崔凝姿在凌霄剑派中身份是有些尴尬,可她到底是金丹后期的修士,实力摆在那里,难道凌霄剑派的人还真会对她做什么?纵然是为面子,陈严也不会太过啊! 这人嘛,都是这样,觉得法理不外乎人情的占大多数。对大义灭亲之事,人前自然是赞不绝口,心中却暗自嘀咕,觉得此人冷酷无情,不能深交——连亲人都能弄死的傢伙,会在意朋友的性命?万一哪天我触到了你的哪根弦,你觉得我不正常,将我给灭了,我岂不是倒了祖宗十八代的霉? 当然,若是亲眼看到了对方的痛苦挣扎,不忍痛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崔凝姿之前将形象塑造得太好,事情撇得太清,大家都相信她是被蒙蔽的,且已经回心转意,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可听叶歆瑶话里话外透着崔凝姿处境艰难,为了讨好陈严,必须做出种种违心之事,再想想崔凝姿方才十分顺畅,理所当然的「你心上之人乃是我生父的关门弟子,为了讨得他的欢心,被传以门派高深功法秘籍,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的话语,连容与带崔裕一起骂进去,不由十分膈应,看着崔凝姿的目光也古怪起来。 崔凝姿被叶歆瑶的「好意」噎得吐血,心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她既不能说自己处境艰难,否则就是明晃晃地扇陈严的脸,也不能说自己的处境不艰难,毕竟前些日子她还在琼林宴会上「揭露」陈严的「真面目」,哪怕再大度的人都心有芥蒂,怎能像从前一个待遇?但她也没办法在别的方面辩驳,一是叶歆瑶既然敢说,这些事的真实性毋庸置疑,顶多藏了一些内情,二便是——容与这件事是他们做得不对,真要闹大了,一定是对凌霄剑派不利。 怎么办?她,她该怎么办? 叶歆瑶静静地望着崔凝姿,眼中除却温柔、愤怒和惆怅,就是一丝怜悯。 宋飞烟和王绮罗见她表情,还以为她是觉得崔凝姿生活艰难,方动了恻隐之心,不由撇撇嘴,觉得叶歆瑶太善良,也太感情用事了些,难怪明知容与和凌霄剑派这个庞然大物仇怨颇深,仍旧一心一意地与他在一起,完全不顾自己的将来会如何,却不知叶歆瑶完全是在怜悯崔凝姿的智商。 叶歆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崔凝姿昔日用阴谋诡计陷害打击别人,估计是一害一个准,才让她对自己的心机手腕和小聪明充满了自信。可这真是她本事大,手腕高,思维缜密么?瞧瞧她被陈严利用了个干净的样子就能猜到,她之前之所以事事成功,无非因为她是掌门之女,加上崔裕又是唯我独尊的性格,让崔凝姿在凌霄剑派的地位与公主无异。如此一来,自然无数人巴结奉承,愿意为她办事,顺着她的意思来,让她无往而不利。可当她没了后台,或者别人不看重她的后台时,她的那些小聪明实在不够看。 正当崔凝姿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回击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钟思意突然开口,略带期盼,忐忑,又有几分不安地问:「容师……」被身旁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后,钟思意连忙改口,道,「容前辈,敢问,敢问阮前辈她……」 此言一出,旁人犹可,阮静雅却是面色铁青。 她本就是个玲珑剔透又重情重义的姑娘,就因清吟门前任太上长老一句话的恩德,便在门派最为难的时候,放弃自身的大好前程,苦心为门派筹谋,甚至巴巴地舍下脸面,求容与直接将钟思意带到凌霄剑派去。 钟思意的资质,在清吟门中自然算得上出挑,于大门派中却什么都不是,和她相若的一抓一大把。哪怕侥倖通过考核,撑破天也就是一个外门弟子,八成会蹉跎半生,受尽苦楚。但若被容与这个关门弟子直接推荐入门,身份地位又不一样了,哪怕不看僧面,也要看点佛面,一个内门弟子跑不了,境遇天差地别。 阮静雅自问对钟思意仁至义尽,此番见到她还颇为激动,好生打量了一番,对她投以的关注免不得多了一些。不仅如此,阮静雅还怕崔凝姿连累到钟思意,让叶歆瑶不痛快。这么多年的好友,阮静雅也知道叶歆瑶不随便对人动手,可若真有人触犯了她的道德底线,惹着她不痛快,她也不会手下留情,就好像现在的崔凝姿一般,伪装被狠狠撕下,里外不是人,回去也必定倒大霉。正因为如此,阮静雅心中焦急万分,想着怎么解释。谁料钟思意见着容与这么久都没问阮静雅的情况,连点焦急的意思都没表现,偏偏在崔凝姿被叶歆瑶逼得左右为难,无话可说的时候开口?拿她这个昔日的前辈做筏子,为崔凝姿解围,顺便突显自己的好心与机智?纵知世间强大的门派中,无一不有着许多来自小门派小宗族的修士,这些人一朝得势,面目狰狞嘴脸可憎,恨不得将昔日在小宗门修行的痕迹悉数抹去,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般,阮静雅却从未想过,自己寄予厚望的钟思意,竟也是这么一个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4页 第一百七十七章 襄助友人为自己 阮静雅一听都能明白的事情,叶歆瑶更没有不清楚的道理。 她平生最重朋友,见钟思意竟踩着一心为她谋划的阮静雅上位,对此人的印象登时变得极为不佳起来。若非此番演绎是为容与计,不好咄咄逼人,叶歆瑶定会将钟思意的假面狠狠撕下,让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过,不急。 面对这样的人,不遇上倒也罢了,如若再有幸相逢,总有让她自食恶果的时候。 短短一息的时间内,叶歆瑶心中已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万千怒火化作扬眉一笑,但见叶歆瑶柔声道:「这位姑娘,我知你和清吟门渊源颇深,可邪皇墓……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们也是去了东陵大世界的,邪皇墓何种情况,众所周知,莫说人影,就连飞禽走兽都没有一只,我们乘兴而去,却无功而返。如今你问我们阮姑娘的行踪,我又如何回答你?更何况……」 说到最后,她幽幽嘆息,露出几分疲累之色,突兀话锋一转,轻轻道:「我累了,先进去休息。」说罢,竟毫不犹豫地背过众人,径直入了船舱。 当她的身影快要没入黑暗之中的时候,却停下脚步,似是不舍一般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微微侧过头来,轻声道:「阿容,我……」 期期艾艾,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将话说出口,徒留一声嘆息。 容与沉默片刻,从船的这头走到了那头,凝视江心。 他整个人仍如霜雪一般冷凝,纵天塌地陷,山崩海啸,亦没办法让他动容一分一毫。 叶歆瑶唱做念打信手拈来,端得是绝伦演技,他不欲拆台,也没办法陪她一起飙戏。除却以不变应万变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办法来让这齣戏更加生动,也更加真实。 见他们一人进船舱,一人到别处,宋飞烟和王绮罗自觉没趣,交换一个眼神,看出对方的意思后,决定先退一步,回去问师尊养魂之器的事情,便一左一右,同时离开。 至于凌霄剑派的人?早就灰熘熘地走了,还等着被围观不成? 众人一见,顿觉大戏散场,也就不关注这边。 旁人的爱恨痴缠,百般纠葛,不过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意,真正令人沉迷的,还是即将到手的利益。 容与于船头呆了大半夜,这才重新步入船舱,才一推开门,见叶歆瑶和阮静雅坐在一起,桌上摆着笔和纸,这两人不知在写写画画些什么东西,时不时交换一下意见,看上去十分温馨。霍青娥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香君的嵴背,将她的反抗全部无声无息地镇压下来,百无聊赖地看风景。 还不等他说什么,叶歆瑶就抬起头来,略带歉意地说:「迎着这些人的目光,在外头吹了一夜冷风,真是辛苦你了。」 「我知你不喜这些,但邪皇墓之事涉及重大,无数人至今不明邪皇墓为何会突然坍塌,总觉得是谁触动了核心枢纽,捞到了最大的好处,导致修真界的气氛十分诡秘。这世间之事,往往经不起人多想,想多了就容易走入歧路,流言光了也会滋生无数是非。陈严本是心机极为深沉之人,若他忌惮于你,非要至你于死地,从而有意将你与邪皇墓之事联繫起来,将你定位这场变故中的最大赢家……纵你光风霁月,一身修为又极为强横,也未必禁不住小人算计,诸多修士折下脸面的围攻,以及强者苦苦相逼。」 想起越千钊最后的嘱託,叶歆瑶的话语中免不得带了几分伤感的意味。 她并非不相信容与的实力,只是……很多事情,还是防着一点比较好。 容与见她为了帮自己的忙,连名声都搭上了,更别说凌霄剑派在这件事情后,八成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此一来,容与实在不好责备于她,便道:「我知你好意。」 「不,实际上……」叶歆瑶顿了顿,才有些尴尬地说,「我不怀好意。」 容与闻言,竟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怀疑,只是问:「十分棘手?」 叶歆瑶轻轻摇头,否定了容与的说法,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缩头乌龟,难以引出罢了。」 阮静雅一听,立刻问:「慕无涟?」 「正是。」 「他竟也来了……」阮静雅面露痛恨之色,咬牙切齿道,「这傢伙折磨你那么久,害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说到这里,她激动地望着叶歆瑶,似是有些不信地确认道:「你终于打算对他动手了?」 叶歆瑶笑了笑,说:「他胜之不武,方才擒了我去。我前世受他魔种折磨,无法报答他如此大恩大德,此世好容易修到歩虚,纵过往种种一笔勾销,我亦想和他有一场公平的决斗。」顺便记得,胜利的话,一定给他留个全尸。 她前世百年痛楚折磨,皆是拜慕无涟所赐,这位六欲魔君处处及不上嫡出的兄长,自玄华宗叛出后转投魔道还不算,在知叶歆瑶对慕无昀爱慕甚深后,趁着她心神受创,浑浑噩噩之际,假冒慕无昀,将叶歆瑶擒住。随后,为了让叶歆瑶变成受他操控的完美傀儡,他不仅给叶歆瑶下了魔种,妄图操控她的思想,让她成为绝对服从自己的奴隶。还对叶歆瑶严刑拷打,酷刑折磨,希望藉此撕开她的心房,让她区服于自己。这一持续数十年的过程和争斗中,慕无涟使出的种种残忍手段不必细说,除却没凌辱她,给了这么一点尊重之外,说声坏事做尽也不为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5页 叶歆瑶对慕无涟的憎恨并不是很深,毕竟在叶歆瑶看来,两人称得上敌人,落入对方手中,被怎么对待都属正常。可若真什么都不计较,任由数百年极致痛苦和折磨的日子一笔勾销,心胸未免也太过宽大了一些,叶歆瑶自问,自己也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她并不算介怀这件事,却对慕无涟有着颇强的战意,很希望能与这傢伙打一场,并且是真正的生死之战,而不像上次那样,稀里煳涂地就落了下风。 这个想法好虽好,只不过,慕无涟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谨慎和惜命,躲猫猫的功夫也十分高明。他若不想让人找到,人仙一境的强者中,除了霍青娥可能有些办法外,旁人是没办法寻到他半丝的——没有头髮指甲,没有生辰八字,更没有沾染他气息的东西,想精准推演也无能为力啊! 叶歆瑶与慕无涟敌对多年,彼此之间十分了解,自然清楚慕无涟的心理。 慕无涟近乎病态地自负,觉得自己生来不凡,定能做成一番大事业。偏偏有个慕无昀一直压在他头上,衬得他如跳樑小丑一般,当真是永远黯然无光。哪怕慕无涟怎么追,怎么敢,始终都没办法胜过这个兄长半分。天长日久,一直累积的痛恨爆发,慕无涟的心态终于彻底扭曲了。或许说,在别的事情上,这傢伙都能保持冷静,在和慕无昀一争长短的事情上,以机敏善谋着称的六欲魔君,智商都有平日的一半就够了。 「慕无涟一向视慕无昀为追赶的目标,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很难改变。」叶歆瑶淡淡道,「他一向高傲,追逐这位兄长,对他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在内心里承认了对方的实力。对慕无涟这种极端自卑又极端自傲的人来说,他一方面期待着慕无昀的失败,打碎对方完美的光环;一方面又对能让对方失败的事物,充满着奇异的破坏欲和扭曲的好奇心。」 不用叶歆瑶再说下去,容与已然明白。 玄华宗叶琼深爱其师慕无昀的事情,早就是修真界流传得一桩往事,算不得什么新闻,顶多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慕无涟来说,叶歆瑶的存在,象徵着慕无昀得到了一份全心全意,无杂质的爱,越发映衬得自己像个可怜虫。正因为如此,他十分想将这份爱彻彻底底地粉碎,或者,直接抢过来。 当他发现叶歆瑶不再爱慕无昀的时候,这位六欲魔君的心态是很复杂的,所以他很长一段时间没骚扰叶歆瑶,但现在……叶歆瑶先前察觉到了慕无涟的气息,知道这傢伙必定在关注这里,加上她又要帮容与解围,两相叠加,干脆自黑名声,引起慕无涟的注意。叶歆瑶敢打包票,慕无涟的心,如今肯定像被猫爪子挠似地,万分迫切地想了解容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先知道容与有哪里能胜过慕无昀,才会在「叶琼」受创甚重,心灰意冷的情况下,让「叶琼」重新燃起无边爱意,举手投足都散发脉脉柔情。她这样摊开来说,容与信是信了,但鑑于她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容与只觉得这是叶歆瑶随便找的一个藉口,好让自己不那么在意此事,而非真的对慕无涟十分期待。谁让叶歆瑶实在是表现得太漫不经心,完全不像迎接一个仇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妖族成员露痕迹 夜凉如水,星月无辉。 崔凝姿一离开衍丰江畔,艷若桃李的俏脸就彻底拉了下来,一丝好脸色也不给旁人,冷淡之中蕴含无边怒气:「我打算出去散散心,你们先回去吧!」 再怎么地位尴尬,面子被落,她也是个金丹后期的剑修,在凌霄剑派中,实力已经算得上相当不错,至少比这些跟着她的人高上不少。众人又知她脾气极坏,若真惹恼了她,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就唯唯诺诺地应下,目送她离开后,方暗自啐了一口,心道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对于这些跟班的心思,正在气头上的崔凝姿压根没注意到,她一路御剑,也不知飞了多久,终于来到灵甄大世界南方极偏僻的一处丛林之外。 见永乐城如天边明月,高悬天空,却又离自己极远,崔凝姿方重重拔出佩剑,对着树林一片胡削乱砍。 她将眼前这些树木,全都想成叶歆瑶的脸,出手毒辣至极,十分不留情面。不消片刻,在她面前三十尺内已见不到树的踪影,唯有不知多少木屑木块横七竖八地落在地面上,和残枝断叶做伴。 发泄一通后,崔凝姿的心情虽没有好转多少,却不似方才那般烦躁了。正当她思索着应对之计,在此地左右踱步之时,忽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剑乃百兵之君,剑修亦为人中之杰,可凌霄剑派前掌门的女儿,竟是这样用剑的。也难怪凌霄剑派一代不如一代,马上就要退出名门正派的圈子,一蹶不振喽!」 听见别人这样说自己,崔凝姿第一反应就是给他一剑,却立马回过神来。 她循声望去,但见之前于衍丰江上见到的那个酒气冲天,蓬头垢面的男子,眼下正叼着一根枯草,懒洋洋地倚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根坐着。观他那个架势,就好像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连蚂蚁搬家都看了七八轮一般。偏偏崔凝姿能确定,哪怕就是方才,这片区域也是没人的,否则她也不至于放下一部分戒心,在这里待上这么久。 知晓此人远远强过自己,崔凝姿神色微凛,怒道:「你是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6页 她本就生得美貌,张扬时是一种明媚炫目的美丽,如今故作镇定,眼神却泄露着一丝恐惧,就如花园中艷冠群芳,却即将要被攀折的牡丹一般,充满着异样的魅力,尤其是男人的攀折欲,比起平日,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在崔凝姿眼里,美丽,本来就是女人与生俱来的资本。她懂得利用,更懂得卖弄,藉此玩弄人心,攫取利益。若不是保持处子之身和纯净的元阴,将来能给她带来更大的好处,她完全不介意用身体来做一项又一项的买卖,好让自己爬得更高。 神秘男子见状,不由嗤笑:「我是谁,这问题重要么?」 「你……」 「别对我摆出那副表情,我看了十分噁心。」神秘男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十分不耐地说,「你这种脸蛋中上,身材勉强,看似聪明,实则蠢都蠢到家的傢伙,我实在对你没什么兴趣。若非某人逼着我来,我实在不愿走这一趟,更不愿意让所有人知道,我聪明一世,品味高雅,却要了结一个蠢女人的性命。」 不等崔凝姿说什么,他就随手抓了一团灰尘,往崔凝姿身上一抛。 在他「兴趣」二字的尾音落了时,一股大力就彻底将崔凝姿定住,动弹不得。 明明是随意抓到的东西,却不知被附着了什么样的力量,一触即发到崔凝姿的身体,就好像是最剧烈的毒药一般,瞬间将她连皮带骨腐蚀了个干净。千娇百媚的佳人转瞬间化为一滩污黄的水,渐渐地渗入地下,再无踪迹。 此时此刻,唯一能证明崔凝姿存在过的,或许就是这摊黄水覆盖的地面,寸草不生? 做完这件事后,神秘男子懒洋洋地托着脑袋,唉声嘆气:「我说,浪费时间在这种蠢女人身上,真的好么?」 伴随着他仿佛自言自语的问题,一个身着火红长袍,英俊至极,眼角眉梢带了些邪意的男子缓缓从林中走了出来。若细细看去,就能发现他的髮丝并非纯黑,而是深沉到几乎发黑的红色,他的眼睛也泛着红色的流光,隐隐还有金芒一闪而逝。 虽说人族之中,也有许多发色眸色特异的人,但这样明显的特徵,很难让见到的人不往这个男子是否为妖族的身份上想。 「这个女人虽然蠢,但她的死还是有一点用处的。」红衣男子看似邪气凛然,面容却似覆盖厚厚霜雪,带着无尽冷意,并无一丝轻佻风流之意,「那名姓容的剑修,虽说灵魂仍旧有些不稳,一身剑意却精粹到无与伦比,道心也十分坚定。只要给他百年时光,人族中就要出现一个像麻长生一般打遍元神无敌手的剑修,若让此人更进一步,甚至成就地仙之位,与我妖族又有何益处?」 神秘男子闻言,轻嘆一声,沉默不语。 妖族一向占据天地,不经意间,人族却已悄然崛起。这些年,二族势不两立,斗得你死我活,想尽办法诛杀对方的精英。就好似麻长生的黑龙坐骑,大家都以为麻长生爱显摆爱排场,才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弄黑龙拉车,却不知这其中也有妖族的手笔,甚至很大一部分是他们派人暗中撺掇的功劳。只要麻长生先招惹了他们,折辱了龙族族人,他们就有名正言顺的藉口出手,可以用尽各种手段将麻长生给宰了,哪怕车轮战也无所谓。 龙族嘛,护短,霸道,不要脸面,早就出名了,不是么? 若能结果一个人族万载难寻的天才,区区几条龙算什么?哪怕是百万妖族的性命,这些大人物也不会眨一眨眼的。 「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无聊极了。」神秘男子安静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 红衣男子闻言,神色更冷:「此事涉及种族存亡,你竟还是如此小儿心性?」 神秘男子自知失言,明白接下来要面临一串场面大论,说不定是维持几个时辰的说教乃至罚抄,只觉得自己头就已经开始疼了起来,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来,翊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位容公子的道侣,长得有点像翊哥你?事实上,我一直觉得,翊哥和柳姐的女儿,生得这般貌美,气度如此高华才正常,至于阿琼……当初是不是仪式出了问题,才……」 听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凤翊怒道:「你给我闭嘴!」 神秘男子悻悻然地闭上嘴巴,却还是按捺不住,问:「仪式当真没出问题么?」 「妖族所有道祖悉数确认过,仪式没出岔子,一切都好好的。」凤翊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冷冷道,「你,给,我,记,好,了!听见没有?」 他久居高位,气度慑人,莫说生气,稍微拉下脸,都能让人噤若寒蝉。偏偏神秘男子的地位同样极高,丝毫不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听见凤翊这样说,反倒嗤笑:「翊哥,到底是你天真还是我单纯?倘若仪式没事,为何你的女儿没觉醒任何特殊能力,甚至连一般的族人都略有不如?你们都说她是个姑娘,哪怕现在看不出多好,说不定也是个优秀的母体,就帮她广挑夫婿,各族的青年才俊无数,一一摆在她的面前,供她挑选,还得摆出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样子,满足她愚蠢的恋爱之心。哪怕这样,她还觉得不知足,自己和男人亲密无间可以,她的被选夫婿和别人说一句话,她就生气,还跑出去说要和人类缔结婚姻。好容易哄回来,以为万事了结,事情终于能够迎来转机,结果呢,她生下来的孩子比她还不如!她好歹还能修炼,可你看看她生下来的那个小东西,连修炼都不能够,不,应当说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一个天天有了进气就没出气,不知被多少天材地宝堆,还一点都不见好转的病秧子摆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相信仪式的成功?恩?将希望寄託于这个病秧子的孩子?得了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7页 说到这里,神秘男子的神情也激动起来:「翊哥,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就和亲兄弟差不多,仪式到底成没成功,你送我一句准话,不要再欺瞒兄弟了!」 凤翊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问:「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我……」 「你都这样说了,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神秘男子狠狠咬牙,说:「是,我不相信仪式成功了!你们……你们……」 「可仪式就是成功了。」凤翊冷冷道,「别的不说,我和你柳姐付出的代价,是从地仙直接变成元神,三千多年都没恢復过来,也不知伤了本源,是否能真正恢復过来。我在你面前,而我,就是证据!」 「翊哥!」神秘男子抬高声音,「但你相信么?我……反正我是半点不信的。」凤翊闭上眼睛,轻轻嘆息。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心焦终失平常心 见凤翊不语,神秘男子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伤人,忙道:「翊哥,我不……」 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明快如火的性子,心中郁闷能忍着这么久不说出来,已经是和凤翊关系十分好的表现了。让他为安慰视若兄长的凤翊而说违心话,他也是不愿意的,所以他一个「不」字吐出后,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想到自己应当说什么。 凤翊太了解这位贤弟的性子,见状就摇了摇头,没和他计较,淡淡道:「走吧。」 「啊?」 「你还想待在这里,让人族的修士都发现那女人是你杀的么?」凤翊轻嘆一声,十分无奈地说,「阿睦,别谈到阿琼的事情就这么激动,也别再随意混到人族修士的地盘上了。」 重明睦一听「阿琼」两字,条件反射般地皱了皱眉,亦步亦趋地跟上兄长的步伐,边走边抱怨:「我就是看不得大家都围着她转,她还理所当然享受的样子,凭什么啊?咱们妖族……」 「少说两句。」 「啊?」重明睦下意识地疑惑了一下,意思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悻悻地应道,「哦!」 他满腹牢骚,抱怨着凤琼的不好,至少在他眼里,又是这里看不上,又是那里不顺眼,却不知凤翊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论失望,凤翊亦不知比重明睦深多少;论忧虑,凤翊身为当事人之一,忧心忡忡,难以言喻;论眼界,凤翊……想到回去之后,自己要面对的一切,加上重明睦方才的一通抱怨,凤翊也觉得有些心烦,到都快到临时驻地门前,却突然道:「我们去衍丰江。」 「翊哥?」 「看看情况。」 重明睦一根筋,没察觉什么不对,听见凤翊这样说,就陪他无所事事地在衍丰江转了一圈,两人方回到凤凰族的临时驻地。 龙、凤二族素来豪富,势力又是全天下数一数二地大,所到之处当真是鬼神退避,任由他们将奢华无比,却不显俗气,而是十分高雅精緻的临时性工作给搬了过来。 宫殿虽好,奈何气氛不妙。 红衣美妇一马当先,立于门前,见着二人回来,冷哼一声,十分不悦:「怎么?还知道要回来?」 她的容貌端庄而大气,柳眉微凛,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威仪,看上去就极不好惹。重明睦一见美妇,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下意识地有些心虚,连连解释:「柳姐,我们是去杀人,没有鬼……」 「闭嘴!我问得是他,不是你!」 重明睦一噎,有些不大开心地看着凤翊,就见凤翊冷冷道:「重明睦是客,有你这般对待客人的么?」 「我也不希望有这种客人!」凰柳的声音提高八度,悦耳归悦耳,却透着一股子尖利,「哪有这样的客人,明明知道你有妻有女,还带着你花天酒地,给你介绍狐狸精?」 「柳姐,我……」重明睦听了,顿时委屈起来。 这是哪儿和哪儿啊,他还敢带翊哥花天酒地,根本……等等,他哪有本事带翊哥花天酒地?翊哥对他如兄如父,他只有敬仰和听从的份,哪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凤翊眉毛都没皱一下,淡淡道:「阿柳,你心情不好我知道,咱们待会谈谈行么?」 他本就生得十分俊美,气度雍容又高华,举手投足皆能让人目眩神迷,引得无数女子痴迷不已,凰柳亦是其中之一。若换做平时,凰柳早怒气全消,一扫强势凌厉,乖乖听话,偏偏这次,她非但没有听从,声音反倒又提高了八度:「谈谈?好,你告诉我,你要和我谈什么?你知不知道,宝宝昨晚又一次魂魄离体,花了好大力气才镇压下去,气息却比从前更加微弱,阿琼哭得岔了气。可你呢?你和你的好贤弟品评美人,看几个人类之间无聊的戏剧,明明都快回来了,还又去衍丰江转了一圈。这么多年夫妻,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想找那个美人,和她好好谈心?」 重明睦一听竟是这件事,忙道:「柳姐,这和翊哥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说那位姑娘有些面熟,隐约能看到翊哥和柳姐你的影子,才……」 凰柳不听犹可,一听如火上浇油般,朝重明睦吼道:「你给我闭嘴!」 「够了!」凤翊怒道,「凰柳,你需要冷静。」 他承认,被重明睦那么一说,再回忆起那位姑娘的容貌,他的确有些亲近和熟悉的感觉。他之所以重新回衍丰江转一转,除了不想见到病怏怏的外孙和只会哭的女儿外,心中也隐隐有那么一重意思,希望再见到那姑娘一面。若单论这一点,他确实有些理亏。可这并不意味着,对凰柳「监视」他,等他一回来就不分场合地大吵大闹,还将怒气洒到重明睦身上的事情,他会因着「理亏」,听之任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8页 重明睦并非凤凰族的附庸和下属,而是纯正的重明鸟后裔,真真正正的天生异种,拥有非凡的实力。 妖族遇上人类的问题时会一直对外,却不意味着他们内部残酷斗争的停止。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强势如龙、凤二族,也会尽力拉拢天生异种,哪怕做不成朋友,也尽量不做仇家。 重明睦和凤翊关系好,这有两族长辈的乐见其成,更有凤翊的苦心经营。哪怕重明睦对凤翊言听计从,鞍前马后,凤翊也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绝不会真将他当小弟,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妻子请示于他,对重明睦唿来喝去? 凤翊眉间的怒意骗不了人,话语中也带了很明显的逐客意味,凰柳心中一冷,深深地看了凤翊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重明睦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看见凰柳的模样,免不得心中惴惴,小心翼翼地问:「翊哥,柳姐似乎心情不大好,你要不要去劝劝她?」 见凤翊没做声,重明睦挠挠头,有些纠结地说:「我的确不喜欢琼侄女,但仔细想想,她到底是柳姐怀胎那么多年,又费劲千辛万苦才上下来的。咱们天天说阿琼不好,让咱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这些话免不得传到柳姐的耳朵里。加上她的儿子又那样,昨晚还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柳姐该有多难受啊!她心情不好,真的可以理解,真的。」 他都这样说,凤翊也不好说什么道歉的话,眉宇间反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意味,无奈道:「阿柳需要冷静一会儿,我也需要,我先去看看阿琼他们一家的情况如何。」 凰柳一定用了什么在盯他的梢,否则不可能将他的行踪了解得这么清楚,对于这一点,凤翊反感之至,说要冷静也不是空话。 重明睦亦想到这一点,怕凤翊真怒了,忙道:「我也去,我也去!」 行宫纵大,对他们这种层次的存在来说,却是神识轻而易举就能覆盖到的距离。凰柳感知到凤翊竟然去看女儿,没第一时间来找她,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气得不轻:「他明明做了错事,竟不来找我……」 「姑姑,你这又是何必?」凰柳身侧站了个美貌的姑娘,端茶送水加陪聊,却不是丫鬟,而是凰柳的亲侄女凰韵。只见这姑娘撇了撇嘴,一副「你实在是杞人忧天」的样子,「咱们又不像隔壁那些爬虫般花心风流,儿孙遍天下。这世间谁人不知,凤凰素来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姑父都和你在一起了,你怎会担心他看上别人?还是区区人类……也难怪姑父生气,除了表姐与表姐夫赌气时,有过这么一场奇思妙想之外,谁还会真和人类缔结婚姻?」 凰柳轻轻摇头,十分沮丧:「不,他……他并不爱我。」 凰韵一听,登时笑了起来:「姑姑,一时吵架而已,您就别打趣侄女了行不行?倘若姑父不愿意,哪怕是丹大人也不能强逼,谁还能绑着他和您成亲不成?」 她年纪轻轻,说话也带着天真烂漫不知愁的味道,凰柳却觉得满嘴苦涩,不知该从何说起。 凰韵说得没错,倘若凤翊不愿,哪怕是凤凰族的道祖丹朱也不能强逼,除非她真想失去自己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血脉至亲。但若整个妖族的重担,有一半都压在了凤翊的肩头呢?他可会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种族存亡? 「说起来,您也别怨姑父,表姐的孩子三天一小病,两天要断气,换做旁人早放弃了,姑父却还求了丹大人……」凰韵见凤琼众星捧月,连她有一半外族血统的孩子都没被赶出去,反倒受益无穷,免不得有些羡慕,却被凰柳打断:「不,这和凤翊没关系。」 凰韵吃惊地看着凰柳,不可置信地唤道:「姑姑。」你莫非失心疯了不成?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凰柳沉默许久,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对侄女说,「我说与你听。」故事很长,真要深究,没有十天半月说不完。既是让侄女了解大概,应当从哪开始呢?就从百万年前,妖族得出的一则预言开始吧! 第一百八十章 偷天换日论输赢 预言出现时,正值人、妖二族争锋的激烈时刻。 那时,人族的天仙数量已于妖族持平,又有个不是人族胜似人族的元始魔主从旁襄助,加上碧落黄泉几位中立的天仙为了歷劫,曾几世转世为人,对人族隐隐有着偏向。曾经叱咤风云,为世间霸主的妖族,情况已然十分不妙。 为全族计,妖族一位极擅长占卜的地仙以性命为代价,占卜未来,得到人族气运之子即将诞生的消息。 听得这个预言,妖族大能无不变色。 迄今为止,人族的气运之子就出过一位,正是改变了整个人族,当得起一声「道门之祖」,亦为人族第一天仙的羲微。 羲微修行有成之前,人族乃是巫族繁衍后代的附庸,修行亦效仿巫、妖族,勤于锻体,以武为尊,修至极处,噼山断海不在话下,却终究是以自身之短攻他人之长,莫能与巫、妖二族争锋。羲微修行有成之后,道门方始,于他的推动下逐渐兴盛,终至如今之局。 可以说,这位昔日的人族气运之子,顶着国雠家恨种族二等公民的境遇,非但在夹缝中走出一条光明的道路,硬生生打破了这世间对人族的壁垒,成就天仙之位。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慢慢提携后辈,趁着妖族与巫族争斗,无暇多顾的时机,暗中积攒力量。待妖族终于在与巫族的争斗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满以为世间尽在掌握,无人敢于违逆之时,才发现他们又多了一个强大的种族作为敌人,并被逼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9页 虽说成就天仙之后,羲微已不再是人族气运之子,却不意味着妖族的大能会忘记与承载一族大气运于己身的敌人争斗得惨痛损失。对他们来说,一个羲微就让人郁闷至此,若是再来一个人族气运之子,妖族岂非任人宰割?哪怕新的人族气运之子并无羲微那般心机深沉,手段高明,可这种承天命而生的存在,一个天仙之位总少不了吧?两族天仙的数量已然持平,无论哪族再多一个,都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能改变战局。偏偏妖族多道祖少天仙,前任堵死后人的路,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正当妖族大能为这则预言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解决的时候,妖族道祖之一的宸煌提出一个大胆的提议:偷、天、换、日。 宸煌说,人族气运之子承载天命,合当如当年的羲微一般,令人族大兴,将妖族彻底压下去。即是如此,我们何不集天下妖族气运,制造出一个妖族气运之子来?只要在杀死人族气运之子的那一刻,完成特殊的仪式,就能将天命更改。如此一来,妖族仍旧是天地间的霸主,很长一段时间内,地位都稳若泰山,无法动摇。 这个提议十分大胆,却异常令人心动。 大妖们骄横霸道了,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屈居于人族之下,心中就无限憋屈,竟纷纷贊同宸煌的提议,愿意赌一把。 「这是一个异常胆大,玩弄天下,绵延近百万年的大计划,哪怕在妖族之中,也唯有诸位大能认为信得过的人才能知晓。」思及过往,凰柳的面颊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陷入狂热的回忆之中,「为此,整个妖族都秘密行动起来——搜寻建造祭品的珍贵材料倒是其次,在各个世界安插人手,确保能探知到人族气运之子的存在,以及通过种种手段,暗中培养出明机天衍魔像这般既能够诛杀人族气运之子,又不会牵扯到我族的傢伙才是重中之重。」 说到这里,凰柳的唿吸越发急促,只见用一种梦幻般的口吻追忆道:「隐世的大妖被一一说服,愿意贡献自身气运和至纯血脉,迎接妖族气运之子的诞生。为了让气运之子更加强大,众多大妖商议和筛选之下,决定将这个殊荣交给我族。借两位凤族地仙的身体和凤凰族的涅槃之地,孕育属于我们妖族的气运之子,瞒过天道,真正地逆天改命。」 涅槃之地乃是凤凰族的密地,为世间凤凰浴火重生的地方,那儿隔绝世间因果和法则,甚至有自动除去前世因果的神秘效果,绝对是妖族气运之子最好的诞生之地。 对龙、凤、麒麟等异种来说,肉身的强度和法力的强横都是完全不需要担心的。血统纯正的异种妖族,天生就有金丹乃至元神修士的强横肉身,法力靠天材地宝强灌,十分轻松地提上去。对这些财大气粗的傢伙来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能让族里的纯血族人个个都是元神修为。只不过,越是纯正的血统,繁衍起来就越为艰难,合适的人选本来就不多。再说了,从元神到地仙,这就需要心境的修养,光靠堆法力已经不行了。偏偏在好勇狠斗的妖族,心境能至地仙的……万中无一。 也正因为如此,纯血妖族孕育子嗣,最晚在元神时期都要搞定这件事。毕竟一个孩子的孕育,需要牺牲父母太多的精血,修为倒退都是轻的,不幸殒命的也不知凡几。元神期的妖怪孕育孩子,修为倒退到金丹歩虚,很快就能补回来。地仙大妖孕育孩子……做好一去不回,永远没办法再一次晋为地仙的准备吧! 借用人家的祖地,少不得让人家占点便宜。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也少不得要做出一些牺牲。 更何况,天下大妖一致同意妖族气运之子由凤凰族孕育,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妖族中女性地仙,实在是太少了。 从这么一点来看,凤凰族当真是得天独厚。 凤凰族阴盛阳衰至极,凤和凰的比例实在夸张到不可思议,一比二十说不定还是个遮门面的数字,真实情况如何,外人也不知道。不仅如此,诸君看看女尊国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就知道凤凰族绝大多数的凤是什么样子。在这种情况下,凤凰族能拿得出手的凤实在不多,却正好有个最合适的,那就是凤翊。 凤翊是凤凰族道祖丹朱的直系后裔,亦是「凤」中难得不娘气不阴柔不被捧得玻璃心,比女人……咳咳,不,应当是比世间绝大多数男人都冷静理智,机敏果断,有勇有谋的存在,还早早就晋到了地仙。若非丹朱堵死「火」之法则的道路,让后人无法凭此晋为天仙,凤凰族说不定早就出了第二个道祖。 饶是众人公认的地仙到顶,凤翊也不肯放弃,专心修行,好像还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女人爱慕的对象,在凤凰族就更是如此。用争红了眼扯破了脸来形容凤凰族妹子为争夺凤翊爱慕时的你死我活,那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哪怕知道他得和一个地仙修为的凰缔结婚姻,孕育孩子,凤凰族里还有十几个地仙期的凰争得天昏地暗,最后才发现这事由不得他们,得妖族全体大能裁决,选出最合适的母体。 这么多待选的凰中,凰柳不是最美的,也不是修为最高的,她的性格还颇为暴躁,高傲凌厉,心直口快,却不让人觉得直爽,只让人觉得傲慢非常。倘若与旁人公平竞争,没人认为她能争到凤翊,偏偏妖族大能们选得是妖族气运之子最适合的娘,而不是凤翊最喜欢的老婆,才让凰柳雀屏中选,与心中倾慕之人结为夫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0页 「妖族的气运之子,竟是……」凰韵听到这里,惊讶道无以復加,「可表姐她根本……仪式失败了么?」 不,不对。 倘若仪式失败,表姐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待遇,儿子稍稍生病,就有无数妖族大能嘘寒问暖,全力付出,哪怕这些大妖和凤凰族并没有多少关系。 可是,她的外甥,那个看上去随时快死的小孩子…… 见凰柳疲倦地摇头,凰韵突然懂得了姑姑这些年来的痛苦。 倘若妖族气运之子顺利诞生,逆转妖族颓势,凰柳自然扬眉吐气,是妖族的大功臣。偏偏凤翊和凰柳的女儿凤琼,容貌平平,资质一般,才干半点没有,对政务和修行也没有兴趣。随意拉一个纯血的族人来,表现都会比她优秀上不少,更别说她的气运……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是浓厚高贵至极,这也是表姐唯一一个超越自己的地方。但若真说她妖族的气运之子,光凭这些算不得惊人的气运……应当也达不上标准吧? 凤翊的优秀妖族皆知,加上他身后还有个道祖丹朱,大家肯定不会说凤翊的不是,那么就只能思考是不是当年母体选错了人,凰柳其实不适合?正因为众人这种想法,凰柳才近乎病态地疼爱着女儿,容不得有人说凤琼不好,因为在她眼里,她们娘俩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同病相怜。 「可是,姑姑,哪怕是这样,你也不用和姑父吵……」 「你不懂。」谈及凤翊,凰柳眼中迸出近乎疯狂的光芒,「翊哥从未真正将什么事情放在心上,哪怕牺牲修为换得阿琼的诞生,可能再也无法晋为地仙,对他来说,也是他『该做』而非『想做』的。可他竟然为了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族女子破例,在人族修士聚集,永乐城的防御还全力开启的情况下,在衍丰江彻夜游盪,就是想再见她一面。这不像他,韵儿,你知道么?这不像他!」 凰柳用力太大,指甲嵌入凰韵的肉里,凰韵忍着痛楚劝道:「姑父的人品您也知道,你们夫妻多年,他根本不会做出对不起你……」「不行!」凰柳喘着粗气,眼神狠戾,四周的物件悉数炸裂开来。一地狼藉之中,凰韵听得自己的姑姑用极轻,却异常郑重,仿若宣誓的口气说:「我一定要杀了她,一定!」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昔年苦难昔过往 莫名的心悸,让叶歆瑶从入定中惊醒,她下意识地捂着心口,本能地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恶意正向她袭来,却无法寻觅来处。 这是……怎么回事? 叶歆瑶轻抚太阳穴,沉吟半晌后,便起了身,缓缓走出房间,却见阮静雅右手举着一枚玉环,怔怔地有些出神。 环顾四周,发现容与和霍青娥房间中的结界都已撤去,两人不在船舱中,不知去了何处。 还没等叶歆瑶说什么,阮静雅就回过神来,见好友闭关几日终于出了门,就收敛方才的忧愁之色,笑道:「可算结束修行啦!你不知道,就在这几天,衍丰江左右有多热闹。娘娘看戏看得压根没回来,至于容公子……」阮静雅皱了皱眉,颇为不悦地说,「崔凝姿死得不明不白,连身体带魂魄都化成一滩毒水,经检验,确定她是被魔气侵蚀而死。偏偏林中又留下妖族异兽重明鸟的气息,就有好些不怀好意的人卯足了劲,非要将崔凝姿的死攀扯到妖族的身上,哪怕重明鸟天生克这些邪祟,他们也上蹿下跳地厉害,估计以为这样就能成人族的大功臣了。当然,也有人说容公子杀完人毁尸灭迹的,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保管是凌霄剑派那群混帐弄出来的谣言。」 叶歆瑶闻言,微微挑眉,就见阮静雅朝自己眨了眨眼,眉飞色舞地复述当时的情形:「娘娘在你闭门修行之后,就说有好戏可看,顺便去安抚一下暴躁的小野兽,就不知跑哪去了。过了一日,有五个人号称是什么正道联盟的过来,说要请容公子去永乐城谈谈。容公子起初并不想去,这些人就威胁说,倘若不跟他们走,就连你也要请过去。听见容公子说你在清修,不能打扰,他们更来劲,最后,好像是云笈宗一个叫张媛的姑娘急匆匆地赶来解围,双方才各退一步的。但我觉得啊,若不是怕打扰到你修行,容公子才不会听他们的呢!」 听见阮静雅说得这么来劲,叶歆瑶的目光在好友身上流连片刻,才有些不解地问:「你何时也干起这种保媒拉縴的事情了?」 「也没什么。」阮静雅随意从果盘中拿了个苹果,一口咬了一大块,感受着水果的清甜和爽脆,咽下之后,才漫不经心地说,「这只是我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 她这话说得平淡,叶歆瑶却听出几分颓然的味道,甚至带了几分交代后事的感觉,言语中免不得带了几分担忧:「静雅……」 「九霄玉露丸治得了病,却改不了心。」阮静雅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含煳不清地说,「这些年岁,我看似风光至极,在门中一唿百应,实则分心于琐事之中,沉醉于权利和地位带来的快感,修道之心早就不如从前坚定。偏偏之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什么门派的覆灭啊,灼华的记忆啊,邪皇那人渣啊,乃至昨天的钟思意……哪怕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我也忍不住心灰意冷。联想到自己曾一度踌躇满志,自认为阅尽千帆,万事不放在眼中。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至后,我发现自己很累,真的撑不下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1页 说到此处,她将苹果蒂一扔,嘆道:「在这一点上,阿琼,我不如你。」 「静雅,事……」 「我突然理解千钊的选择了。」阮静雅突然打断叶歆瑶的话。 叶歆瑶望着好友,半晌,才轻轻地说:「千钊走了,你也要离开我了么?」 阮静雅见她十分难受,自己的心也被揪紧了,原本坚定的决心都有些动摇,却立马被她给掰了回来。只见她烦躁地挠挠头髮,异常无奈地说:「阿琼,你和我不一样,我……哎,这么说吧,我之所以拜入清吟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给某些人找麻烦。后来努力提升自己,则是因为自己不想依附于一个男子而生存。再后来承担一个门派,是为了偿还前辈一句话的恩情。但我……你就当我天生喜欢柴米油盐,不是做大事的料吧!」 「静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阮静雅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这些天想了很久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我呢,就是个俗人,唯一与别人不同得就是还有那么点子臭脾气。修真者这地方,群魔乱舞,利益至上,归根到底却和世俗界没什么两样。有些人为了成功,什么底线下线全没了,我之所以能入你的眼,就在于我还有底线,没那么丧尽天良罢了。」 叶歆瑶静静聆听,没有说话。 阮静雅知叶歆瑶心细如髮,要是不说真话,绝对没这么轻易过关,就瘪了瘪嘴,丧气地说:「我曾和你说过,我家中遭了变故,机缘巧合之下才拜入清吟门的吧?」 「恩,你说过,但没怎么仔细说。」 「你得理解,我也有好面子的时候。」阮静雅的笑容依旧爽朗明艷,不染一丝杂质,却带着岁月沉淀的气度与风华,「我出生在一个小地主的家里,原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谁料连年的天灾和一场大水,让我失去了全部的家人和财产,流落他乡。接下来的几年,我都混在乞丐群里,天天将自己弄得脏兮兮,不敢让人瞧见。每年翻拣残羹冷炙,为一点小面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日子实在太惨痛,与之前备受娇宠的日子一比,简直是碧落天和黄泉府的距离,我曾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想起。」 「吃不饱,穿不暖,天天被打,还被地痞控制起来,去偷人家东西,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千辛万苦熬了三年,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身上好多血,以为自己要死了,觉得哪怕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就不受控制地往酒楼走去。」 「我那时候衣衫褴褛脸孔脏兮兮,非但付不起钱,还影响环境。酒楼的护卫凶神恶煞,一见我靠近,就觉得我不识趣,没去后门翻东西,跑到前门来搅生意,挥舞着大棒将我赶走。我又飢又渴,被他暴打,直接晕倒在酒楼前,本以为自己会被人扔到巷子里,悽惨地死去。谁知道醒来的时候,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四周陈设比我尚未家破人亡之时用得还要好,待一问周围的姑娘,我才知道,一位善心的夫人车架刚好经过此处,命人将我救起。我心中感激,觉得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也不足以偿还她的恩情。」 说到此处,阮静雅尴尬地笑了笑,说:「当然,更多原因是,如果赖着不走,就能吃饱穿暖了。」 叶歆瑶亦微笑起来,应道:「这是自然。」 「初见这位夫人的时候,我真是惊呆了,只觉得天下再没比她还美丽的女人,就好像九天仙女下凡尘,既美丽,又善良,哪怕对我一个面黄肌瘦的丫头片子,也非常温婉有礼。」思及过往,阮静雅轻嘆道,「只可惜,这样美的女子,竟只是个外室。」 「外室?」 「没错,她并非自甘堕落要做外室,而是……修真界的风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商人要傍着权贵,权贵要傍着皇室,皇室要傍着修行者。可东陵大世界在被魔道进攻之前一直是正道的地盘,虽说是大世界,灵气却比较稀薄。修行者多半隐匿于名山大川之中,厉害点得都去了别处,想找到一个修士来攀附,谈何容易?她家族中人也不知弯弯绕绕地转了多少道关系,才攀上一个小白脸儿修真者,这傢伙无甚本事,就是一张脸好看,也会哄女人,靠着妻子才有了不错的地位。正因为如此,他在家中十分没尊严,一直被老婆严厉管束,心中不忿,有点拈花惹草的心,可不就上钩了么?」 叶歆瑶闻言,不由嘆道:「可这样的男子,都是最没本事和担当的,这位夫人……」 「她看出来了,但那又如何?人总是抱着侥倖心理的,当家的男人们都这样说了,她身为女子,根本没办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她身旁的侍女还个个是家族中人精挑细选的绝色,基本上都迷上了这人的脸和身份,满心以为帮上他就能过好日子,可谓使尽浑身解数。每次那男人一来,可真是掉进了温柔乡里,乐得完全不想回去。」哪怕时至今日,一想起夫人,阮静雅仍旧满怀惆怅,「兴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缘分一说。夫人一见我就十分投缘。她坚持不肯收我的卖身契,也不肯让我服侍,而是教我读书习字,为人处世。在我年及十岁,容貌渐渐长开之后,她为了我不被那个色中饿鬼染指,便让我迁到她为我置办的房舍中。每隔几日,或我来看她,或她来督促我的功课。又不知使了多少银子,为我置办好大一处田地,并于官府开户立契,让我成为独门独户,将来能招赘将香火传承下去。」听见阮静雅这样说,叶歆瑶的面上就浮现一丝惋惜:「她……并不是安详地死去,对么?」「她死得很惨。」阮静雅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却无法阻止巨大的悲怆流露,「那个男人的妻子得知此事后,心中痛恨,勒令她的家人将她卖到最低等的勾栏里,偏偏因着禁制之故,竟是求死也不能。我易装改性,前去看她,她明明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还教导我,让我一定要坚强,自尊,自爱,好好过日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2页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人各有志莫强求 叶歆瑶静静地凝视着阮静雅,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阮静雅轻轻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她好容易才压住声音中的哽咽,尽量用平静地语调说:「我早就将夫人当做母亲般看待,见她这般悽惨,却无法救她脱离苦海,因着那个恶女人之故,竟连尸骨也没办法帮她收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曝尸荒野,没几日就……心中何等凄楚?哪怕知道,她想让我过上平平静静的日子,享受她没享受到的福分和平平淡淡的幸福,我亦没办法坐视和容忍。所以,我卖掉了她帮我置办的房屋田地,用这些钱贿赂人,得知她家人傍上的修真者来自一个叫『清吟门』的门派,就踏上了求仙问道的旅程。」 「没来修真界之前,我真想不到,世间竟有这样一个地方。」阮静雅望着好友,十分认真地说,「或许在你看来,修真界男尊女卑,女性受到重重桎梏,可你知道东陵大世界的世俗界是怎样的么?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生中唯一一个能见到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哪怕是嫡亲的父兄,七岁之后,也要隔着帘子相见,甚至只有祭祖的时候,才……为了防止女人走得太快,竟还要给她们缠脚,活生生地将一双好好的脚,变成了散发恶臭的畸形。」 叶歆瑶知阮静雅的意思,见她心中悲痛,说不出话来,就轻轻将她想说的内容给补完:「夫人的眼光和思想明明胜过家中男子百倍,却由于社会的原因,命运完全不由自主。修真界的女子,束缚较你那个世界的确轻了太多,莫说一心向道不嫁人,哪怕和男子把臂同游,亦无人会说,若修为强大,主宰一方天地亦不在话下。在这种环境下,偏偏还有那么多的女修,明明有着比夫人强大千百倍的力量,却上着赶着巴结高阶修士,满心欢喜地拿婚姻乃至肉体做交易,与旁的女子争锋相对,为争夺男人的宠爱,在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中争斗不休。你失去至亲,又遭逢大起大落,见到此情此景,心态失衡是正常的。只是,无论为妻为妾还是孑然一身,都是旁人的选择,与你并无干系。一心执着于旁人之事与自身理念相悖,本就容易走入歧途。在我看来,外人如何说,如何做,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仰无愧天,俯无愧地,问心亦无所愧疚,便已足够。」 虽说对于挚友的洞察力,阮静雅从不怀疑,但听见她这般说,也不忍不住嘆道:「你说得对,因着这一点,我对婚姻本能地十分排斥,认定我自己不需男人相伴,一人独行足矣。门中长辈越是想用婚姻留住我,我想到夫人的下场,就越是不服,哪怕知道自己的做法在他们看来十分不识抬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却仍旧坚持。但这些日子,我好生反思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实在矫枉过正。哪怕我再怎么坚强,心态归根到底,仍旧是个普通的姑娘,希望找个良人,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天天勾心斗角,与人争斗杀伐。」 按理说,阮静雅打算过平静日子,叶歆瑶该为她高兴才是,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託了凌霄剑派不遗余力宣传的福,「阮静雅」这三字早和「邪皇墓」牢牢地绑在了一起,若不更名改姓,就没安生日子。何况阮静雅已被邪皇所辱,失了元阴,倘若练些採补、双修之术,一心想求个风流快活,倒也不是没人会接受。但若她想名正言顺地和谁厮守,一辈子在一起……大概没有男人会不介意这个吧?要知道,阮静雅是金丹期的修士,能配得上她的,至少也得是金丹期的修士,否则寿命差太多就是个大问题。但金丹期的修士,已经进入人仙三境中的第一境,绝对属于修行界中上层的那一批人物,又有谁会缺女人呢? 叶歆瑶太了解阮静雅的性子了,这姑娘是个务实派,不是个理想派。在这种情况下,阮静雅说觉得累了,想找个良人过日子,并不是她真打算去找,而是……她打算和越千钊一样,不负责任地转世重修,还不准叶歆瑶唤醒她的记忆了。 「阿琼,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可……」阮静雅轻轻地笑了笑,视线落在绵延万里,人声鼎峰的衍丰江上,斟酌片刻言辞之后,方轻声道,「我本也想着,去凌烟仙境求些机缘,振作起来,将清吟门的道统传承下去。但仔细一想才发现,我对这门派没什么感觉,所谓的责任也不过是强加于己身的,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罢了。既然身为清吟门创派祖师后裔的钟思意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我又何苦为清吟门一再牺牲呢?所以,这次的凌烟仙境,我不去了。」 听见她这样说,叶歆瑶闷闷地问:「你打算去哪?黄泉府么?」 阮静雅的确有这意思,贡献一身修为,为黄泉府的建设添砖加瓦。从而将自己的名字重新添加在生死簿上,再入轮迴。左右对于这种自愿奉献的修士,黄泉府一向给优待,她说不定还能挑个仙道不昌人道鼎盛的地方当几辈子的女皇,想想就觉得潇洒。 当然,对已经不大开心的朋友,这些话……她还真不敢直说。是以阮静雅苦口婆心,摆事实讲道理,希望叶歆瑶接受这个现实:「你看看,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本质,你该为我高兴才是!阿琼,你别难过啊阿琼,我真不是要抛下你,我只是太累了,想任性一次嘛!好啦,听话,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3页 说到最后,阮静雅看着叶歆瑶难过的样子,越发揪心,只得将视线移开,逼着自己硬下心肠:「阿琼,你也清楚,我和你一点都不一样,你修行乐在其中,我修行却是越来越累。我就是个俗人,嚮往平淡而温馨的生活,没办法将事情一样样抛开,斩断,过着偶尔与朋友小酌聚会,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的日子。倘若有个样样出挑的男人对你说,我们放下一切,归隐山林,过着养鸡养鸭的平凡生活,你会是什么想法?」 「……」 「你会觉得这个男人婆婆妈妈,胸无大志,理都不想理他。」阮静雅轻嘆一声,正色道,「可我会十分高兴,真的。」 叶歆瑶沉默片刻,才小声说:「你可以养男宠嘛!」他们的生死都掐在你手上,肯定全心全意服侍你,务必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身心愉悦,这种日子也很潇洒啊! 阮静雅一听,登时狂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你听错了。」叶歆瑶被阮静雅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所摄,竟下意识地低了低头,随即立刻转移火力,「介意我传信给阿箫么?」 「让他来又训我一次?」 「这……」 出人意料地,申箫倒是看得很开:「既然你想,就去做吧!说不定这对你来说倒是最好的选择,省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若有个不慎,落到心怀不轨的人手上,更是连神魂都保不住的下场。」 「阿箫?」听见他这样说,叶歆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在找静雅?」 申箫长嘆一声,无奈道:「当然,魔道付出了这么大的力气,结果到嘴的鸭子给飞了,他们又怎么能甘心?虽说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绝大部分的人都……但想借这东风浑水摸鱼的人太多,受连累的人也不少,静雅选择去转世倒是好选择。要知道,哪怕是我,回到宗门的时候,也因着邪皇墓之事费了好一通口舌。」 说罢,他轻轻摇头,宽慰叶歆瑶:「阿琼,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静雅的选择,我们应当尊重才是。」 道理虽如此,可她朋友本来就少,哪怕加了个容与,还有不知道算不算的娘娘和麻姑,但……在她最落魄时与她结交,永远坚定不移站在她身侧的三个朋友,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难道要再失去另一个么? 「说来也好笑。」叶歆瑶勉强露出一丝祝福的笑,有些惆怅地说,「静雅和……和那个女人,想法差不多,我听得那个女人的心声,只觉无比刺目,对静雅的抉择,我却……」除了有点不甘心之外,倒没什么负面的情感。 申箫斜了叶歆瑶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怎么,你还觉得自己修养不够,下意识就针对厌恶于她?我告诉你啊,凌烟仙境里头若遇到了那傢伙,你不扇她百八十个巴掌,就别说是我朋友了。」 阮静雅不明所以,目光来来回回在两朋友身上打转,问:「谁?」 「一个鸠占鹊巢,害得阿琼颠沛流离的蠢女人罢了。打算转世的人别打听这么多秘密,否则想安生都安生不了,这傢伙……」申箫指了指叶歆瑶,异常无奈地说,「身上的麻烦事比你可多多了。」 阮静雅应了一声,道:「春秋草的成熟估计就这几日,趁着眼下还没出大乱子,我先去黄泉府?」 「静雅——」 「恩?」叶歆瑶轻嘆一声,也没阻止,只是说:「去黄泉府的话,顺便去一下女罗域亥字十六号区看看吧!我这辈子的族人在那里。」知她释然,阮静雅微微一笑,答道:「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过一面成执念 阮静雅走得很洒脱。 将决定告诉叶歆瑶和申箫,顺便托他们告知容与一声后,阮静雅就十分干净利落地捏碎了手中的跨界传送符,从别的世界去黄泉府,打算放下今生一切,转世入轮迴。 叶歆瑶曾经见过很多受不住绝望,耐不住寂寞,斩不断牵绊的修士,最终无奈地选择放弃修行,对这种人,她一向将之视为天道优胜劣汰的一部分,态度十分冷漠,连个嗟嘆都不给,更莫要说眼神。 她始终有种对弱小者居高临下的俯视,让她一度觉得自己不正常,直到猜到自己的身世之后,叶歆瑶才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凤凰身为妖兽中顶尖的存在,清鸣长歌,百鸟俯首,天生就处于统治者的阶层。偏偏妖族的等级壁垒本就森严,血统、修为两大要素决定一切,纯血大妖傲然站在山巅,对等级不如自己的存在基本上是连个正眼都不给的,更别说拿它们的命当回事。哪怕叶歆瑶没有真正生于凤凰族,肉身被夺舍,也来得及得到凤凰族的记忆传承,灵魂飘荡多年,才勉为其难地投个人胎。但她的灵魂仍旧属于妖族,甚至是她自个儿也不知道的妖族气运之子,一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东西,仍旧是不会变的。 哪怕她被教导得很好,哪怕她本性压制得很深,哪怕她……自己也看不上这点。 但是,无论她怎样忽略曾经那些半途而废的修行者,不将他们的选择当做一回事,这一次,她的心情都没能在短时间内好起来。 那些人与叶歆瑶毫无关系,但这次离开的人,却是阮静雅。 静雅离开了,容与没回来,娘娘不见踪影,申箫无奈回了古韵宗在永乐城的驻地。他知道散修上没办法进入永乐城,就安慰她说去帮忙打听容与的消息,可一走也没个音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4页 好在上天似乎不大想让叶歆瑶郁郁不快,就在阮静雅离开的第二天,春秋草成熟了。 伴随着这半载一枯荣,对凌烟仙境结界有着特殊作用的春秋草的成熟,衍丰江两岸与河底仿若缀了万千星辰与灯火,将这片天地都映衬得缤纷美丽,令人难以忘记。 纵然见过一次如此美景,叶歆瑶仍旧心醉神迷。 她站在甲板上,右手微张,随即缓缓合拢,仿佛有着某种奇异的吸力,船舱正下方的河底就有四棵春秋草被连根拔起,委委屈屈地到了她的掌心。 不是没人对她生气过敌意和恶意,但在这一刻,叶歆瑶没再刻意掩饰修为,释放了全身威压。 属于歩虚修士的威仪席捲四周,却不带任何霸道的气息,亦没有独占这一方土地的意思,只是提醒任何人,千万不要不长眼睛,随意招惹一个歩虚修士。毕竟在这种地方,哪怕是积年的元神修士,若无强大的后台撑腰,也不敢太过张扬。唯恐与人闹起,两败俱伤,被一群饿狼给捡了便宜。 这时,一叶轻舟,飘然而至。 察觉到陌生人的到来,叶歆瑶微微侧过脸,打量着这个络腮鬍子浓密头髮,将整张脸都遮住,甚至连眼珠子的颜色都看不见的怪人,却未曾主动开口,与这个一看就很奇怪的人说话。 重明睦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神经一向有些大条,性子也大大咧咧,凤翊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凤翊说要往东,他绝对不往西。身为一个血统纯正至极,长相俊美妖力强大的大妖,不知多少女妖对他投怀送抱,但他压根就不记得人家长相,也对这些事情没多少热情和经歷。偏偏在永乐城出现的那一晚,在见到叶歆瑶的那一刻,他的心脏不知怎么地,竟狠狠地触动了一下,大脑中也一片空白,除却痴痴地看着这个姑娘,压根就不知该作何反应。 理智告诉重明睦,这是不对的,妖族与人族仇深似海。实力弱小的修士和妖精结合倒也罢了,左右不影响大局,像他这种纯血大妖却没多少自由。对他们来说,侍妾可以随意找,伴侣的话,可挑选的范围实在很少,人类绝对不在其中。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没办法忘掉。 明明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好像刻在了他脑子里一般。凤翊以为重明睦不过随口一提,就像往常一般,十分拙劣地转移话题,却不知这位贤弟在心中描摹了叶歆瑶的容颜千万遍,一点一滴,深入骨髓,才会说得那么笃定。 「我……」重明睦讷讷地开口,浓密的头髮和鬍子遮掩了他的手足无措。 事实上,就连重明睦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 翊哥说了,这位姑娘寥寥数语就将局势悉数控制住,可见其聪颖灵敏。虽说她谈得乃是儿女私情,用得却是借力打力,格局不乏大气。 作为凤凰族实际意义上的智囊,凤翊对族中大半事物都拥有决策权,威仪深重,说一不二。他这些年一直专注于妖族与人族之争,也不知挑动多少争斗,但凡人族稍微有些本事的修士,凤翊都能如数家珍,但真正被他看上眼,需要用尽手段对付的却没有几个。 在凤翊看来,眼下人族需要留意的,除了魔门的麻长生外,就是前些日子所见的剑修容与。 这两人都拥有远远超出同阶修士的战斗力,对付起和自己同一个阶层的修士,很可能像对付土鸡瓦狗般轻松写意。偏偏碍于两族公约,以及诸多大能心照不宣的潜规矩,修真界的争斗仅止于元神期,就好像凌烟仙境一般,人仙可入,地仙止步。不仅如此,争斗一般是同阶的和同阶的来,无论道、佛、魔、妖、巫哪族的大能违反这个约定,就会遭到所有大能的一同围剿。而如果有谁敢仗着修为,胡乱插手小辈之事,自己的后辈输了就恼羞成怒,对敌人动手,那么比你修为更高的人,也可以随意与你动手,掠夺走你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对于这种超乎常理的存在,敌对种族的方针一向只有两个字——「抹杀」。 叶歆瑶见重明睦反应,隐约猜到了些许,就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她这个动作与凤翊的小习惯惊人地相似,重明睦一看,手脚更是慌了。 他本来就不知该说什么,却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莫名其妙,徒惹叶歆瑶的厌恶。眼下见到叶歆瑶这一表情,重明睦越发急躁,脑子一乱,竟是想也不想,直接说:「姑娘,你有父母么?」 话一出口,重明睦就十分懊悔,暗道自己脑袋发热,竟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 不靠近旁人十丈之内,不告知旁人真实名姓,不轻信旁人花言巧语,乃是修真界的三大保命准则。交浅言深,更是与人交往的大忌。自己问得如此唐突和冒失,不是她…… 叶歆瑶看着这个神秘人,见他身上没施加幻术,却刻意挡住了眼睛,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便淡淡道:「自然是有的。」 「哦,我……」重明睦涨红了一张脸,可惜没人能看见,「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见你和我一位兄长生得颇为相似,才……」 和兄长生得……颇为相似? 越是血统纯粹的妖族,眼睛就越带了几分「法则」晕染的眼色,此人故意遮挡着眼睛,又这般说,难道说…… 思及此处,饶是叶歆瑶心如止水,亦如打翻了五味瓶般,酸甜苦辣俱全,竟分不出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唯一不曾错漏得,是在听见这句话后,心中涌现的一丝狂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5页 身世并未成为她的执念,却始终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叶歆瑶也不渴求什么尊贵地位,耀武扬威,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偶尔会流露一丝脆弱,想见见自己生身父母是什么样子,心中甚至有一丝委屈。 为什么,你们没发现我呢? 我被掉包,飘零那么多年,为什么你们可以将那个冒牌货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浑然不知她有一世记忆,占据了你们亲生女儿的一切? 叶歆瑶知道,凤琼不是坏人,她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雄心壮志,更不知道自己的诞生来自于两族的惊天博弈。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叶歆瑶才可以完美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对凤琼产生憎恨,却不意味着,她真会喜欢这个女人。 凤琼越是幸福,就越是刺叶歆瑶的眼,很容易让她滋生一些不平的情绪,得靠极度的冷静和理智,打坐调息好一阵子才能压下去。 自从了解身世之后,叶歆瑶的心态就一直有些纠结,她不在乎「凤琼」的身份能给她带来的好处,也认为如今一人生活修行足矣,捲入两族之争反倒郁闷。可明明知道对方乃是你的血脉至亲,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疼爱一个冒牌货,自己则站在远处……这种感觉也不好受。 倘若你们不是妖族,只是人族中普通的修士多好,这样的话,我就不用介意种族和朋友的立场,说不定还有相认之机。「你的兄长……」叶歆瑶的声音,在这一刻,竟不自觉有些颤抖,「丢失过女儿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鸡同鸭讲实疲累 见叶歆瑶翦水般的双眸静静地望着自己,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又好似在期待着什么,重明睦完全无力抗拒,当下就不经脑子地说:「没,他就一个独生女,十分疼爱,视若珍宝。」 这句话仿若兜头的一盆冷水,浇回了重明睦的神智,也浇冷了叶歆瑶的心。 「不,我不是……」重明睦忙要解释,叶歆瑶已十分冷淡地别过身子,下了逐客令:「我不喜欢有人拿我开玩笑。」 重明睦一听,登时急了,偏偏叶歆瑶解都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捏碎跨界传送符,连人带船消失在重明睦的面前。 凌烟仙境虽位于灵甄大世界的上空,却在三个大世界和四个小世界围成的空间中,既然春秋草已经拿到手,永乐城又上不去,叶歆瑶的确不需要留在这里,尤其是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 见她竟二话不说,直接离开,重明睦破天荒痛恨起自己的嘴笨舌拙。他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了妖族驻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散发着阴气,见者无不退避三舍。 凤翊忙得要命,与各方人马斗智斗勇,还得照顾三天两头出状况的女儿外甥,安抚不知被什么刺激,阴阳怪气见面就吵架的妻子,当真是心力交瘁。好容易事情告一段落,他才有心思关注兄弟的感情问题。 不消说,知晓重明睦的心思后,凤翊二话不说,将重明睦骂了个狗血淋头。见重明睦没有悔改的意思,凤翊直接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条带有倒刺,柔韧极佳,坚硬却远远胜过金石的鞭子,作势要往重明睦的身上抽去。 「翊哥,你打哪里都行,千万别打脸!」重明睦知道这条鞭子的厉害,忙道,「没用真容对她,乃是我心中憾事,我……」 凤翊怒极反笑,鞭子重重往旁边的地下一抽。 见他这般,重明睦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就听得凤翊怒道:「为一个心不在你身上,连你真容都没见过,话也没说过几句的人类女子,你就这般为色所迷,神魂颠倒。如此行事,当真有负重明族几位前辈的苦心!你,你……」 哪怕是为族中利益,蓄意接近,又因不是嫡亲的兄弟,没办法见他不成器就一顿爆揍,得顾忌说话做事的分寸,但这么多年处下来,凤翊还真将重明睦当做弟弟般看待。如今见他这样不成器,为了一个人类女子失了魂,凤翊免不得将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半晌方收敛一二分怒气,克制着自己别真动手打这傻小子,面色却冰冷到了十二万分:「你,把你们相处的记忆给我看!」 「翊哥——」 「交不交?」 他积威甚重,重明睦见状,下意识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交出记忆。 爱慕一人,势必会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的每个动作,每句话语,甚至每次唿吸,你都不忍错过。珍而重之地将之记下,储藏,反覆回味,偷偷欢喜或忧虑。 重明睦对叶歆瑶一见钟情,与她短短几句话的相处,却早就回忆了无数遍,一边酸楚一边甜蜜,纵然过了几日,却清晰得像刚才发生一般,没有丝毫忘却,是以凤翊也看得分明。 凤翊可不是重明睦,愣头青一个,不懂察言观色。这位凤凰族实际意义上的掌权者纵从地仙变为元神,心境犹在,眼界不改,揣测人心布下暗局对他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哪怕叶歆瑶掩饰得很好,却遇上了个喜欢将事情掰碎揣摩,顺便还提防着重明睦泄露什么不该泄露东西的凤翊,后者略微一琢磨,就知道重明睦妖族的身份八成被这姑娘给猜到了,只是这姑娘……为何会有此一问?表现还有些……难不成,她和妖族……有什么关系么? 想到这里,凤翊微微皱眉,随即,他望着重明睦,冷冷道:「禁闭十日。」 重明睦吃惊地抬头,没想到是这个处罚:「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6页 「我最近事情很多,没空管你,十日后凌烟仙境开启,你随我们一道进去。」凤翊十分冷静地给这位义兄弟宣判,随即在底下人呈上来的诸多玉简中,挑出容与的那一则,打算细细看看他的生平,还有那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来歷。 她说了,他们自幼相识,连黄泉府中两人的亲朋故旧亦在一起。 线索已有,十分好查。 还不等他关注一下容与,凰韵就急急忙忙地进来,见姑父在,登时大喜,忙道:「凤翊大人,表姐她……」 凤翊将玉简收到须弥芥子中,问:「何事?」 「表姐和表姐夫吵起来了!」 听见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凤翊微微扬眉,刚欲说什么,凰韵就连忙补上:「姑姑也参合进去了,现在他们闹得很兇,表姐夫甚至都说出什么『你们凤族轻视我们龙族』之类的话,我见势不妙,才偷偷熘……」 涉及到二族的问题,凤翊再怎么不满,亦得走上一遭。 来到凤琼的宫殿,还没踏进大门,就听见十里之外的正厅传来又惊又怒的声音:「敖寒,你摸着良心问问,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你怀疑我就直说,何必惺惺作态,说不在意却不同意!」 凤翊是个极为聪明,看事情十分通透的人物,而这种人,比如凤翊,比如越千钊,比如叶歆瑶,往往都有个通病,就是他们很讨厌在一些无关紧要,他们看来是小事的事情上夹杂不清。 凤翊不会忽视细节,相反,作为妖族最负盛名的五个智者之一,凤翊亦往往从细微之处着手,每每出手,必定快、准、狠兼备,打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他做事,都是为了种族利益,以天下为棋局,拨动局势,玩弄人心,而非成天纠结你爱不爱我,我又爱不爱你的鸡毛蒜皮。所以对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出,闹上一场的女儿,凤翊在试图拨正几次,发现没起半点作用后,就将凤琼扔给妻子管,自己无心多问,省得看了心烦。 听见凤琼的喊话,定住脚步,心中暗道当真冤孽,却盯着凰韵,冷冷道:「事情究竟如何,说清楚,莫要隐瞒。」 这次凌烟仙境开启,龙族亦派了许多元神修为的族人过来,只是他们这种元神,和凤翊这种为种族牺牲,从地仙落至元神,背后还有个道祖站着的大妖又不一样。是以在这次妖族的阵容中,虽说许多种族仍旧是面子上都不和,更莫要说心和,凤翊说话却有极重的分量。 越是如此,他就越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能一味偏袒,也不能二话不说直接道歉。 凰韵起先说得含煳不清,眼下被凤翊这样一扫,吓得什么隐瞒的心思都没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说了出来:「表姐说,玄华宗对凌烟仙境的探索力度很大,为了节省时间,不如去嚮慕无昀要一份地图,直接带小外甥去轮迴泉,省得中途出事。表姐夫说不行,表姐就说,她和慕无昀早就没关系,让表姐夫信她。表姐夫说相信,但此事不行,表姐认为他在敷衍自己,就……」 凤翊一听,原本被重明睦激起,却强行压下的火气免不得更加旺盛,口气也冰冷了三分:「凰柳呢?什么情况?」 凰柳?不是阿柳? 听见姑父这样喊姑姑,凰韵知道不妙,她有心说两句,却不敢多言,只是低着头,小声地将经过交代:「表姐夫被表姐吵得不耐烦,就扇了她一巴掌,恰巧被姑姑看到。姑姑打了表姐夫,又追起了表姐夫的旧帐,说他风流花心,哪怕现在为了权势地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也改变不了龙本性淫的本质,还……表姐夫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才说那句话……」 下一刻,覆盖数百里,华丽至极的行宫在一股巨大的力道中,彻底摧毁! 凰韵身处暴风眼的正中心,战战兢兢地躲着这股难以言喻的威压,就差没抱头痛哭了。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因为能力特殊,被选来凌烟仙境。偏偏又和凰柳有那么一丝亲戚关系,被迫当她的垃圾桶,还负责传话受气…… 凤翊的怒意是如此明显,见他来了,就连吃了亏的敖寒也不敢说什么,脸上怒意渐消,心中却仍旧不忿至极。 「凰柳。」凤翊不骂女儿,不安抚女婿,破天荒当着众人,包括僕役和小辈的面,冷冷道,「这么多年,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当真不明白,凤琼的脑袋里装得是草么?凌烟仙境处处机关陷阱,玄华宗有要紧事物落在里头,每次用多少人命去填,才绘制出一张较为详细的地图。莫说妖族与人族交恶,就是两族关系友好,想得到这张图纸也需欠下天大的人情。说不定白白地折上脸面,别人还未必会给。凤琼凭什么认为,就凭她曾经和玄华宗的慕无昀有过一段情,人家就肯将图纸交出? 对这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草包女儿,凤翊早就绝望了,可对妻子……她以前还没煳涂到这地步吧? 这些天事务繁多,若非重明睦又来了一出,凤翊压根不会记起叶歆瑶,自然不清楚妻子一门心思认定他「出轨」,这些天是如何的暴躁不安,惶恐绝望。听见凤翊竟当中责骂自己,凰柳心中酸楚,一边想着「他之前从不会这样对我」,一边想着「还没将人迎进来,他就彻底变心,想将我赶走」,千百思绪交织,当真是心若刀绞。她深爱凤翊,自然不会觉得凤翊有什么不好,满腔仇恨便又一次转移到了叶歆瑶身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7页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本欲离开闻霹雳 不知祸事将近的叶歆瑶按照之前的约定来到青岩大世界,随意找了个清净地方当暂时的落脚地,就开始凝神端详放置于玉匣中的四颗春秋草,认真思索一个问题。 凌烟仙境,她还要不要去呢? 叶歆瑶打算去凌烟仙境趟浑水,无非是因为「凤琼的父母」也会跟着去,想见见他们而已。但重明睦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叶歆瑶心灰意冷,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她的踌躇和迟疑,犹豫和不安,完全是她自导自演的独角戏。事实上,对方一家三口甜甜蜜蜜,压根不稀罕你。一个人远远地望着,除了让自己的心态失衡外,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居心不良,打破这份平静,断然害人又害己。 只不过,申箫的到来,意外地改变了她的想法。 「容公子没事,过两天就能离开永乐城,但阿琼,有件事,你得自己拿主意。」申箫的脸色乃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来回往復,不安地踱步了许久,在漫长的挣扎和犹豫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道门得知凤翊打算陪同女儿进入凌烟仙境的消息,他们……」 还未等申箫说完,叶歆瑶霍地站起,脸色已是惨白如纸。 凤翊,哈,凤翊。 她当然知道,凤翊是谁。 早在前世,三位好友认认真真地给她普及「慕无昀和凤琼」的关系时,就着重提过凤翊这个名字。 按照凤凰族的规矩,雄为凤姓,雌为凰姓。所以当叶歆瑶听见「慕无昀深深爱着一个叫凤琼的女人」时,第一反应居然是:不会吧?师尊居然喜欢男人?原来我被拒绝,是因为性别不合么?这个,似乎,大概,可能……并不是不能接受? 她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却不曾知晓凤凰族的多少事情。正因为如此,她的三位挚友才越发愤怒,认定玄华宗居心不良,有故意隐瞒的嫌疑。 三人对玄华宗口诛笔伐一通后,对凤凰族最为了解的申箫才告诉叶歆瑶,凤凰族的确是雄为凤姓,雌为凰姓,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便是凤凰族道祖的直系后裔。 凤凰族的道祖丹朱,乃是开天闢地第一只凤凰,虽纳阴火含至妙,为女儿之身,却仍旧被冠以「凤」之姓氏。作为她的后人,凤翊之女理所当然随了父亲的姓,而没有姓凰。 为免得叶歆瑶头脑发热,前去找与此事没太大关系的凤琼算帐,申箫特意详详细细地说明,凤翊乃是凤凰族道祖唯一的直系后裔,手揽凤凰族大半权柄,对妖族事物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地「说得上话」的程度,而是有着决定权的!虽说由于他本心喜爱修炼之故,在凤凰族并非独大,称不上皇帝,却怎么也是个摄政王级别的人物。至于凤琼,那就更了不得了,凤翊和凰柳这两位地仙级大妖折损修为也要生出来的公主殿下,可不是地位尊荣至极? 这些常识本是科普给叶歆瑶,让她别冲动行事的。可时至今日,了解内情,再细细想起,心中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这,这不可能……」叶歆瑶下意识地否定,「他的行踪,怎么可能被泄露?」 叶歆瑶自然知道,凤翊为女儿和外孙来凌烟仙境的举动,究竟有多么冒险。 妖族中的纯血大妖虽然看上去挺多,却多半是独来独往,影响力再大,也顶多就是一份战力,并不能指挥万马千军。刨去道祖不算,偌大妖族中,实际上很少有像凤翊这般位高权重,言行决策皆能对妖族产生巨大影响的存在。哪怕有,这些大妖也多半不会贸然出行,一般都是呆在防御森严的宫殿乃至一族中枢区域,打坐修炼,处理事情,省得一出行遭遇杀局。 凤翊因着凤琼之故,修为从地仙跌到了元神,本就是敌人眼中的香饽饽,谁杀谁就占泼天之功。偏偏这种时候,为了凤琼的儿子,他还要跑来那么混乱,元神真人也不知吞噬多少的凌烟仙境…… 叶歆瑶不知妖族气运之子的事情,单纯以为凤翊十分疼爱凤琼,愿意为她冒着天大风险,顶着无边压力,连种族未来都不怎么顾惜。加上她又听见重明睦那么一说,免不得心生冷意,暗道哪怕是嫡亲的父女,也是三分靠血脉七分靠相处,他们和乐融融,必定是极为投缘的,我岂能平白无故地插进去?可她怎么也不明白,凤翊的行踪,怎么会被泄露呢?凤凰族的道祖怎么可能不帮他屏蔽天机? 想到这里,叶歆瑶勐地转过身,望着申箫,声音近乎哽咽:「阿箫,谢谢,真的谢谢你。」 申箫此举纵然谈不上背叛师门,也能说在大义和友情之中选择了友情,这份情谊,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得知这一情报后,申箫也实在为难了很久,最后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对叶歆瑶和盘托出,将一切交给她来决定。所以他长嘆一声,亦不知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我原本……原本不想将此事告诉你,但不想凤翊被那个冒牌货不明不白地害死,连谁是他的亲生女儿都不知道,才……才……」 叶歆瑶一听,登时惊住:「冒牌货?害死?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她上次意外聆听凤琼的心音,没发现凤琼有丝毫坏心,是人族间谍之类的角色啊!怎会,怎会…… 可,可若凤琼真是人族间谍,自己一生的颠沛流离,岂不都是人族大能一手造就?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8页 申箫亦是想到这一点,百般犹豫,好半天才下定的决心。 按理说,名门正派的教育,讲究得是公理压过私情,大义远胜小义。偏偏申箫本就因着昔日之事,很有些叛逆的味道,又与叶歆瑶是刎颈之交,十分投契。他素来心痛于挚友遭遇,见她被欺瞒之举毁了一生,已是十分难过,若真再往上追溯三千年,还都是人族大能搞的鬼。哪怕知道此事与两族之争相关,可事关自己的朋友,他,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亦不知凤琼是否故意。」申箫望着叶歆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尽量用平静一点的语气,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前天,玄华宗几位弟子失踪,慕无昀出手搜救,发现其中一位弟子身上有凤琼带给慕无昀的亲笔书信,信上说……」 说到这里,申箫十分纳闷,百思不得其解:「信上说,她知晓玄华宗一直以来都对凌烟仙境探索得很仔细,希望慕无昀能帮忙从中说和。若玄华宗肯将地图交予,龙、凤二族必定酬以重谢,但凡玄华宗要何种珍宝为交换,皆可提出。」 这封信实在太匪夷所思,不合逻辑,若换个场合拿出来,大家还以为玄华宗和妖族暗通款曲呢!哪怕申箫专注凤琼一生黑,都没办法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 也莫怪他们不明,若追根究底,只能说男人不懂女人的心。 凤琼天生好命,她一诞生,妖族之人见她资质平平,气运不显,也没特殊能力,仪式却没失败,下意识就将她当做了能孕育妖族气运之子「母体」。既然是母体,孕育时最好保持愉快心情,那咱们就瞒着不说吧,让她以为这些青年才俊对她都是真爱,快快乐乐直到能生下孩子就好。也正因为如此,凤琼活了三千余载,受尽长辈宠爱,被保护得极佳。如此一来,她当真是半点事物不知,活在自己的小家庭里,带着点想当然的天真,心肠也颇为柔软,有点小自私,闹点小脾气。除了儿子带来的焦心外,凤琼完全是个活得十分幸福,生活十全十美的小女人。 敖寒本性冷漠霸道,恰恰是凤琼最喜欢的那种强势男人,他的出生和血统同样尊贵,无需讨好凤琼来更进一步,却由于这份特殊的态度投了凤琼的眼缘,被长辈逼着和她走得近。 对敖寒来说,如此事情当真将自尊伤到了十二万分,是以他很少给凤琼什么好脸色。两人吵闹不断,一次争吵太过,凤琼负气说要出游,大家拗不过她,无奈同意,却没想到途中遇上了慕无昀。 当年的慕无昀可不像叶歆瑶遇到时那般温文尔雅,风度卓然。这位道门新秀昔年很有些少年意气,对凤凰族的公主十分嗤之以鼻,二人不打不相识,渐渐感情亲密。凤凰族的人本要阻止,凤翊却轻轻一笑,说:「随他们去,那人族小子不会如愿的」。 对于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德性,凤翊再清楚不过,他这么一说,众人便将一系列抹杀计划悉数收起,任凭这几人闹腾。果不出其然,敖寒一回心转意,慕无昀就枉当了那么多年的备胎,白白为凤琼上刀山,下火海。妖族之人皆嗤笑,说那人类小子无药可救,凤琼怕丈夫吃醋,断绝了与慕无昀的往来。 凤琼对慕无昀颇为歉疚,哪怕光阴荏苒,数百年过去,在她心中,慕无昀仍旧是那个明明力竭,浑身淌血,却还背着她走了三天三夜,带她逃出陷阱的少年。她不懂得,时光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武器,足以将深爱的人磨得面目全非,何况是被自己辜负过的人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前生作孽有此女 若说慕无昀心怀怨恨,故意报復凤琼,倒也不至于。 凤琼做事的确自私又欠考虑,两人曾轰轰烈烈,也歷尽坎坷,在几近圆满,快谈婚论嫁的时候,凤琼却弃为慕无昀而去,与敖寒成亲,害得慕无昀曾经一度成为跨种族恋爱没有好结局的反面典型,为天下笑柄,道心亦因此事留了痕迹,迟迟没办法晋为元神。但若慕无昀会为这些事情就斤斤计较,也不会美名满天下,更不能言传身教,造就一个叶歆瑶。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再怎么刻骨铭心,亦会被时间磨平。一份求而不得,甚至给自己带来伤害的爱情,总不会比赖以生存的宗门和自身所处的立场重要。 叶歆瑶不知慕无昀是不是像她这样想得,观行事却有几分相像——根据申箫的描述,慕无昀完全是一拿到信,立刻就去永乐城的城主府,将此事禀明正道临时联盟的盟主,即上清派的掌门。随即,各门各派这次能主事的人全被上清派的掌门请来,签下牢不可破,绝对不会泄露的盟约后,大家反反覆覆研究这封信,个个都发现了信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至于申箫,他由于卜卦太精,中途被拎进去过一次,又因为身家清白没有问题,诸位长辈忽略了这件事,才让他钻了个空子。 凤琼虽没说谁跟着她一道来,问题是,她答应慕无昀答应得实在太豪迈了。 明明没有这份权力,只是靠长辈宠爱过日子的人,却拥有如此底气。这姑娘自以为谨慎,却不知敌人早就修炼得十分精明,略加一想就激动得浑身发抖,难以自持,琢磨着怎么立这份天大的功劳。 「凤……凤翊他,很聪明。」叶歆瑶听完事情的经过,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这种事情,凤琼若是和他说过一声,必是不被应允的。想来是凤琼爱子心切,怕父亲和夫君不同意,故而先斩后奏。她是元神修为,将玄华宗的弟子掳去轻而易举,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9页 先斩后奏,凤琼先斩是肯定的,问题是,她贸然做下这种事,敢和父亲、夫君说么? 叶歆瑶和申箫面面相觑,他俩不知凤翊和凤琼平日怎么相处的,这种事情,当真不敢随便下定论。 这两人尽量将凤琼往好的地方想,却不知凤琼和凰柳这投缘的两母女,已经犯了牛心左性。 事实上,凤琼不是先斩后奏,而是先奏,再斩。 凤翊优雅矜贵,对妻子虽无甚感情,却十分尊重,亦没有任何出轨的意思;敖寒虽说鑑于凤琼的特殊身份,不敢去沾花惹草,心中略有不快,却也是真心喜欢凤琼的,平日亦是体贴万分。这两女又因血脉和家族,当然,凤琼还一个特殊空间之故,修行得十分迅速,完全不似人族九死一生,劫难无数。 正如叶歆瑶评价碧落天那些女仙没什么事做,就天天琢磨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伎俩一样,凤琼和凰柳也属于没什么事情做,心思又比较敏感的。这种人呢,往往是因为一点小事,尤其是引得自己不快的小事,就开始钻牛角尖。钻了牛角尖还不算,又喜欢耍个小脾气,得等在意的人,比如说自家男人来哄,才能释然展颜。哄她的时候,还必须千依百顺态度好,甜言蜜语一直说。总之,务必让她笑逐颜开了,才能好好过日子。若是这个牛角尖涉及到「女人」,除非你当着她的面将老情人踩到了泥里,否则,哪怕你的情人死了,她还会惦记着你是不是想着她,琢磨着自己能不能争过死人,给你找无数不自在。 换做别的时候,凤翊和敖寒自然能花点心思哄她们,可敖寒与凤琼夫妻吵架,却被丈母娘打了一巴掌,心中也腾起一团火气。 他本就不是能唯唯诺诺的人,见凤翊训斥凰柳和凤琼,这两女却不曾悔改,亦有点后悔的意思,暗道若不娶这活祖宗,眼下还过着轻松写意的日子呢!顶多就是与兄弟争锋时再艰难一点,实在不行,去旁的世界开闢基业也可以,又何须受这窝囊气? 见丈夫不再归家,儿子又奄奄一息,凤琼以泪洗面,想着丈夫当年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和强力追求者,再想想如今丈夫对自己越发冷淡,直觉告诉她,「七年之痒」姗姗来迟,她登时十分惶恐,觉得这日子当真过不下去,越发想起慕无昀的好来。 她本就被凤凰族宠着长大,亦被妖族大能们视若珍宝,从不严加训诫管教,凤翊想管束一二时,丹朱还不高兴。唯恐将凤琼拘得太严,导致她心情不好,累病累晕,会影响到将来胎儿的发育。 如此一来,凤琼做事便不思后果,反正有人会收拾烂摊子;脾气平日里比较平和,真到必要的时候,却也是颇为拧的。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坚持,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包括锲而不捨追求的夫君。 对自己的提议,凤琼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见夫君坚持不同意,父亲还大发雷霆,将她训斥一顿,她竟产生了些逆反心理,明明凤翊说不可以,她还是想办法给慕无昀送信。在她看来,哪怕错了又怎样?反正以前她犯错,大家都宠着她,连让她罚跪都捨不得,从来都是重重举起轻轻放下,她就觉得这次肯定也不例外。纵选择用这种方式送信给慕无昀,也不是出于什么深思熟虑,顶多是心中愧疚,不知该怎么见他罢了。 她这样想做就做,不听劝阻,由着性子来,却让一堆聪明人犯了难,反覆思索她究竟有什么用意,陷阱论阴谋论不知在会议中翻滚过多少遍,头髮都白了几十根。 叶歆瑶怔怔坐于石椅上,又一次尝到了「两难」的滋味。 她虽未曾与凤翊凰柳有过接触,心中却仍旧存着一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哪怕能克制着自己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生生世世不见其音容笑貌,却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但……相救?且不说围攻凤翊,道门精锐必定尽出,单说人族与妖族立场相悖,她眼下是人族之身,贸然去救妖族大能?自己里外不是人倒其次,若连累了阿箫怎么办? 「我……」 她轻轻开口,片刻后又颓然摇摇头,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申箫一见,便知叶歆瑶是想去救凤翊的,却顾虑着自己的状况,才左右为难。 叶歆瑶转世两遭,父母三双,前世的父母听说高人要带她去修仙,纵十分不舍,亦忍痛将才三岁的她拱手让出。待叶歆瑶快及笄之时往家乡一观,才发现他们坟头上的草都有半人高了。等到这一世,叶歆瑶不愿沾染太多因果,利益纠葛大于亲情血脉,还完就算了。唯有凤翊和凰柳的亲情,叶歆瑶从未得到过,加上她灵魂深处的烙印,略略生出些孺慕之情也不奇怪。 莫说叶歆瑶,就连申箫自己都纠结,又希望凤琼这个冒牌货早早露馅,得到报应,又希望叶歆瑶别捲入两族之争中,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否则他明明能将嘴巴闭得像个蚌壳,为何要讲此事告诉叶歆瑶?实在是自己也郁闷到了极点,不吐不快罢了。 申箫正有得没得想一堆,忽听得叶歆瑶说:「我要去。」 「阿琼,你……」 「我不该打扰他们的生活,所以,我总要找个理由让自己死心。」叶歆瑶已然恢復了冷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沉稳有力,「我于他们,总归是没有任何歉疚的,若是有,顶多也就是孕育出我灵魂的恩德。若真机缘巧合,让我……亦是一桩幸事。我会小心谨慎,不让任何人将这件事牵扯到你身上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0页 说到这里,她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淡淡道:「理由我来想,藉口我来找,凌烟仙境之中,阿箫你千万别存找我的心,好好和你的同门去探险。哪怕凌烟仙境结束之后,你也至少五十载别打听我的消息,记住,是不闭关的五十年,闭关的不算,继续往后推。」 申箫知她已下了决心,忍不住担忧起来:「阿琼……」 「无事,我突然想到一桩旧事。」叶歆瑶微微一笑,答道,「玄华宗,的确是对凌烟仙境了解最多的门派。」 玄华宗早年有位前辈,携带了几样极紧要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样是创派祖师遗留的宝物,却陨落在凌烟仙境。从那以后,玄华宗每逢凌烟仙境开启,必定出人出力,务必将先祖遗留之物给带回。 按道理说,陨落在秘境的修士得遗物,悉数能算做无主之物,人人皆可取之,不可以此为理由伤害对方。偏偏这几样东西,实在太宝贵也太关键了,玄华宗葬送这么多精英,可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加上玄华宗素来将同门和礼仪看得很重,肯定不会任由激烈的战斗损毁前辈的遗骸,妨碍前辈的安息。 叶歆瑶曾去过凌烟仙境一次,由于是直奔目的地,由不得她不记住路线。眼下各大门派要在凌烟仙境中伏杀凤翊,肯定会找玄华宗要地图,挑个有把握又不容易破的地方下手,玄华宗不将这个地点弄到离前辈遗骸最远的地方才怪!既是如此,很可能成为战场的地方,范围已经小了太多太多。 第一百八十七章 轮迴泉水众人睐 作为修真界最知名,也最重要的秘境,凌烟仙境造就过数以百计一步登天的修士,这些人无不是入时籍籍无名,修为平平弱弱,看上去没什么出挑之处。但从仙境中活着出来后,他们或修为突飞勐进,速度之快少有人敌;或手持厉害法器,耀武扬威,横行一方,给后来人做了很「好」的榜样。 在这些成功先例的鼓舞下,无数修士为争夺一个前往凌烟仙境的名额,下手极为狠辣,骨肉至亲自相残杀都屡见不鲜,更何况同门争端和陌生人之间的你争我夺。寥寥三日,衍丰江万里流域已被鲜血浸泡,风中飘着刺鼻的腥味,水中早已没了活物,变成群魔乱舞之地。可想而知,若附近百姓没被正道诸派迁移至安全之地,而是悉数留在这里,又会造多少杀孽。 正道各派之所以组成联盟,耗费极多灵石,驱动永乐城前来灵甄大世界,就是为了这份拯救百姓,以及随后超度生灵轮迴,净化凶煞之地的丰厚功德。 容与沿着永乐城的安平大道,缓缓朝城门的方向走去。路上偶尔经过几个修士,见他气度高华,风姿卓然,暗暗都在心中赞许。更有几个好事一点的已经在琢磨着去打听打听,这位道友是哪个门派的高徒,若能想办法打好关系,定然是笔不赔的买卖。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上前搭讪……只能说气质使然,可远观,不敢靠近。 偏偏这时,一女子急匆匆地赶来,见着容与,忙道:「容公子,请留步!」 容与见来人透露出来得气息乃是金丹修为,平和宁静,不带敌意,这才停了步伐。 此女身着白色道袍,袖口和衣摆上压了天青色的边,绣以暗银云纹,装束又不失华贵,容与见了,心道这幅穿着打扮有些眼熟。略一回想便记起来,这恰是云笈宗内门弟子的打扮。 果然,来人在他面前站定,用一种礼貌却略带复杂地眼神望着容与,片刻的沉默后,方自我介绍道:「云笈宗张媛,见过道友。」 容与轻轻颌首,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谁知张媛犹豫半天,一直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这样傻站了好一会儿,张媛才自嘲一笑,随即,她认真地凝视着容与的眼睛,极为郑重,还带了几分不自然地嘱咐道:「叶师妹乃是世间难寻的好姑娘,请容公子务必珍惜。」 叶歆瑶离开宗门的前因后果,张媛早已了解,不由暗暗为这位师妹可惜。 她本就不喜欢周霓虹,又对叶歆瑶感官极好,见叶歆瑶失了这么大的一个机缘,从前途光明转而不天涯飘零,心中实在怜惜得紧。想到叶歆瑶对她曾有救命之恩,她却没有报答,无论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自己的修行,张媛都一直惦记着为叶歆瑶出一份力。如今听得坊间诸多传闻,风风雨雨,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谣言都有。张媛心中实在按捺不住,忙不迭拿到了离城的申请,欲与故人见面,却不料赶上叶歆瑶心有所悟,闭关修行,容与又要被正道联盟之人带走。见到此情此景,她自是极力斡旋,力保容与,心里头却不住嘆息。 容与的确十分优秀,但观其言行举止,气度风华,实在太像修无情道的人了,由不得张媛不担心叶歆瑶的命运。 张媛认为,叶歆瑶之所以喜欢容与,肯定是因为离开门派后吃了很多的苦头,两人相互扶持才产生的感情。她觉得师妹救自己一命,自己却没能在师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心中实在愧疚,偏偏又没见着叶歆瑶,才这么着都要来见容与一面。可真到了容与面前,本有千言万语的张媛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没什么立场阻止,更么什么立场训诫,唯一能说的也就那么一句。 她是好姑娘,你一定要珍惜。 被她这么一说,容与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张媛见状,还以为他被自己指手画脚不高兴,忙道:「叶师妹……叶姑娘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方这样多事,与她毫无关系,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1页 「无事。」容与淡淡道,「我会的。」 张媛这才长抒一口气,放下悬着的心。 她有意再寒暄两句,却觉得自己和容与实在说不上什么话,只得一面在心中腹诽着师妹怎么喜欢这么个一心为剑的男人,一面客客气气地和容与告辞。 与此同时,叶歆瑶接到了霍青娥的跨界传讯。 「凌烟仙境,轮迴泉边相见?」叶歆瑶反覆将这行小字看了几遍,这才将之彻底烧成灰烬,轻抚太阳穴,自言自语,「娘娘也想借用轮迴泉之力?听娘娘之前透露的意思,似乎打算与香君彻底了断,这样一来,她想用到轮迴泉,究竟是为了洗清因果,还是为了更好地转世重生?」 轮迴泉位于凌烟仙境的南部,聚天地灵气所生,洗筋伐髓的功效倒在其次,梳理因果的本事才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重点,这还只是众所周知的功用。叶歆瑶听凤琼心音,似乎凤凰族对轮迴泉的评价很高,高到让他们对此行寄予厚望,也能让凤翊以身犯险,可见轮迴泉并非上述那么简单。 这些事情都不过是小节,问题的关键在于,轮迴泉的效果这么好,很多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前去,各大门派也眼巴巴地盯着,导致每次也都有那么几个「幸运儿」尝到甜头,也算过得去。但轮迴泉五百年内积聚的泉水和灵气毕竟有限,娘娘是元神期的修士,凤琼之子若追根究底,和龙、凤二族的道祖都能算直系血亲,端得是纯净无比。这两位无论谁进轮迴泉,泉水中积蓄的灵气十有八九是要全部用光的,根本不可能留给后来之人。 想到这里,叶歆瑶失笑:「真是煳涂了,论远近亲疏,心中所想,因果联繫,怎么着也该帮助娘娘。」凤翊凰柳倒是与她有些关系,霍青娥却是让叶歆瑶得以转世的大恩人,至于凤琼……不恨她就够好的了,大公无私地帮助她,叶歆瑶还真没那份闲心。再说了,凤琼的孩儿就算没了轮迴泉,还有涅槃之地。虽说涅槃对凤凰来说也是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涅槃之地不容有失,但只要有道祖护持,基本上什么问题都不成立。先前凤凰族因着这个孩子并非血脉纯正的凤凰,怕对涅槃之地有什么影响,才不让这孩子进去,宁愿让他们另选他法。但不管怎么说,凤琼都有那样位高权重的爹和娘,加上一个孩子而已,未必会真正影响到这洞天福地。若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凤琼真要狠下心来哀求,事情怕也是能成。 与其想想不需要自己帮助的人,还不如紧着与自己投缘的人。 说起来,自己得好好想想,在凌烟仙境中,究竟该怎么运作。 短短几天的空闲功夫,叶歆瑶便将她记忆中有关凌烟仙境的资料全整理出来,并将「到玄华宗长辈遗骸的反方向」和「到轮迴泉」这两地方所走的路线特意勾出来,寻找着能产生交集之处。 凤翊的存在被凤琼的一份信泄了底,眼下局势倒了个个儿,凤翊在明,各大门派的伏兵在暗。既是如此,防线的布置,范围又要小一些。 容与在引路蜂的带领下来到这临时洞府时,就见偌大洞府之中散乱着许多完成或未能完成的画纸,叶歆瑶正对着一副勾勒出来的,有些地方清晰,有些地方完全没动笔的图研究着什么,时不时添上几笔。见他到来,就抬起头,看上去十分随意地问了一句:「我欲解决一桩陈年过往,斩断昔年亲缘,此事涉及人、妖二族之争,十分兇险,你可愿与我同去?」 容与何时在意过危险?听见她这样说,自是直接答应,随即凝视着各式各样的图纸:「这是……」 「我去过凌烟仙境一次,对那里留存着一些印象,光靠想得怕不准确,总得动动笔才好。」叶歆瑶研究着图纸,有些失望地说,「只可惜玄华宗行事太有目的性,我们又是走得反方向,对旁的区域我不怎么了解。」 听见她这样说,容与倒有点稀奇:「进入凌烟仙境后,竟能直接选择所在区域?」 「可以通过传送阵过去。」叶歆瑶歪着脑袋想了想,补上一句,「只要能活着走到传送阵那里。」 很显然,在叶歆瑶眼里,死人最多得外围区域无足轻重,不过是去粗存精的必要手段,大浪淘沙的正常情形。她不认为自己和容与会死在那里,那就证明对他们两个来说,凌烟仙境外围还不算难。 她都这样说了,容与就不质疑,只是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是否要提早前去?」叶歆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有道理,等我片刻,我将这些东西销毁了去,咱们就立刻出发。」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造化参玄破幻境 三千世界,毗邻相连,却并非每个区域都严丝合缝,十分紧密地贴在一起。 如此一来,世界和世界之间少不得留下许多缝隙,机缘巧合之下,就能自成一方天地,比如凝虚境,又比如流水集。在这些地方,除却生老病死和因果命理的缺失,让天道没有真正形成循环外,一切与真正的世界并无差异。在外力的作用下,刻意种植栽培的花草树木会正常生长,豢养的飞禽走兽能繁衍生息,只要用点心去经营,就能让这些地方看上去花团锦簇一派生气。 凌烟仙境,正处于这样的一处缝隙中。 若非天仙身陨多年,结界因时光的沖刷和主人的不存,终于略有削弱,否则外人压根没办法进去,哪怕同样是天仙也不行,至于原因……很简单,凌烟仙境的前主人堪称大手笔,在修筑洞府之时,竟将灵甄大世界的气运与自己的洞府相勾连。如此一来,谁想不经他的同意强闯凌烟仙境都必须覆灭灵甄大世界,这等可怖的因果,哪怕是天仙大能也不敢背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2页 在凌烟仙境的前主人看来,自己并没打算对灵甄大世界做什么恶事,不过藉此地特殊,用以自保罢了。哪怕他强行同化了此世的气运,使之与凌烟仙境相辅相成,也没有丝毫害处,怎么看都是互利互惠。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他自以为反噬不会太强烈,自己应当承担得起,才这般无所顾忌,花费极多的时间和心力,给自己打造了个绝对安全的龟壳,专心致志地在里头过着自己的清净小日子,饲养诸般妖兽,种植天下药草,炼制各种各样的法器,日子过得十分惬意。谁料人族与妖族大战的激烈程度超乎想像,他完全没办法避世隐居,否则羲微能让他一生一世不痛快不逍遥。 种族之战,又牵扯到天仙大能,自然是你死我活,不分个胜负输赢誓不罢休。重伤难愈加上气运反噬的陈年痼疾,才导致凌烟仙境的前主人成为开天闢地以来陨落得第一个天仙,魂飞魄散,死得半点都没剩下,连个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也让人族原本渐渐好转的局势,曾一度再次落于下风,境遇堪忧。 自他陨落后,各族从未有一日停止过对他洞府所在的搜寻,终于在灵甄大世界发现些许端倪。 灵甄大世界的夜空,十分不同寻常。 旁的世界,纵月耀星隐,亦会有一二星辰点缀夜空,映衬明月光辉,灵甄大世界则不然。在这个世界,要么是冷月高悬,光华皎皎;要么是群星闪烁,轨迹平稳。这个世界从未有过星月交辉的时刻,亦没有什么星象的大变动,就好像命理在这个世间有了别的选择一般,与周天星宿毫无关系。 事为反常必有妖,众修士细细揣摩,用了十余万载时光,终于找到了令凌烟仙境出现于众人眼前的办法。 永乐城仍旧遮天蔽日,高悬苍穹,这一夜,数百位正道修士却自永乐城中鱼贯而出。他们有的出城后就站着没动,更多的则按照各自的位置分布站好,每人手中都捧着一枚有成人拳头大小,散发如星辰般莹润光辉,期间隐隐有龙游凤翔,鸟飞鱼跃,还流淌着许多玄奥符文的珠子。 诸多散修及邪魔妖怪一流忌惮永乐城之威,三三两两站在极远的地方,却不妨碍他们的视力。有些懂行却没赶上一次凌烟仙境开启盛况的人见了,不由咋舌:「三百六十五人成周天星宿之阵,每人手上都有这么一件高妙法器……」 浸淫此道的人自然能看出来,这些正道修士手中捧着的珠子名为「造化参玄珠」,材料之珍贵,炼制手法之高明,炼制者之修为高深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这东西必须封印完整的妖兽精魄,或者说修士真灵,又置于洞天福地,吸纳万载日月精华,方有可能成型。 莫说寻常修士,就连元神真人,手上想有这么一件宝贝也是不易。眼下这种宝贝,一出手就是三百六十五个,分别被三十六个歩虚真人,七十二个金丹真人和两百来个阴神修士拿着,让人只能联想到「实力雄厚」「财大气粗」「出手不凡」等词语,对大门派的优厚待遇钦羡不已。 「哈,老弟,你有所不知。这三百六十五枚『造化参玄珠』,在别的地方,那是只要法力够得话,用多少次都无所谓的,可在这里,却只能用一次!」 「什么?这这这,这等宝贝,只能用一次?」 「是啊,凌烟仙境的结界何等厉害,哪怕是覆盖于最外围的幻术结界,威力也非寻常结界所能比拟。你看着这些法器和他们布下的阵法,已经算是十分厉害了吧?但是,这样大的手笔,顶着造化参玄珠悉数碎裂,施术者也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的代价,都只能将幻术结界破除片刻,可见天仙大能与咱们的差距。」看似老道的那位中年男子眯起眼睛,一派「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兴致勃勃地解说起来,「若没有正道联盟立约出力,哪怕咱们得到了春秋草,也会被幻术结界所阻,压根没办法进去。」 看着对方十分认真请教他的样子,中年男子十分得意,浑然不觉五百年前的自己也像个土包子般,被唬得一愣一愣,明明修为也还不差,见识得也不少,却仍旧嫌自己的眼睛不够用,都不知道该看哪儿好。 询问他的大汉……姑且算是个大汉吧,反正一般人很少留这么弄的络腮鬍子,也难有这么旺盛的毛髮。 这傢伙看上去不好招惹,一说起话,反倒显出几分懂礼知礼来,闻言不由疑惑道:「正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竟不求回报,白白让咱们进去?」 「据他们正道的人说,凌烟仙境谁都想进,若不拧成一股绳,通力合作,到最后都没人能进去,实在可惜。妖族和巫族不擅炼器破阵,魔道貌合神离,邪门更是一盘散沙,这时候,他们不出手谁出手?人家名门正派,就是这么有底气,做事也永远这么大气!」哪怕平日喷正道喷得再凶,酸话说了一筐又一筐,但在这种时候,只要不是心胸太狭窄的人,还是会贊正道一声的,中年男子也不例外。只见他羡慕地看了场中人几眼,话语中的不甘和酸意完全不加掩饰,「当然,这也不是没好处的,魔门和妖怪乘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份情,在凌烟仙境中往往会留手一次,不会一见面就直接做成傀儡吸干血肉什么的,相当于给弟子多了一张保命符。所以说,拜入名门正派就是这点好,到哪里都有师门惦记着,哪里像咱们这些可怜人,什么都得自己挣。」 凌烟仙境中的种种禁制固然兇险,更可怕得却是人,倘若运气不好,直接落到魔道元神真人的旁边,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3页 谁都不敢说自己的运气会好到一路上都碰不到邪魔外道,保命符这种东西,有总比没有好,不是么? 中年男子见有人听自己的话,说得越发兴起,当真是滔滔不绝,却不知做侧耳聆听状的重明睦头疼不已。若非凤翊的命令,他哪会随便与人搭话,还被凤翊指使,特意找了个很话唠的傢伙聊天? 天啊,你降道雷下来,把这个喋喋不休的傢伙给噼死吧! 他在这边叫苦不迭,却不知凤翊在听了这些事后,眸光已是森冷了几分。 凤翊何等聪明剔透之人,一见正道联盟的做派,就知他们背后必定有高人授意。 永乐城的出现,让正道各派心痒难耐,割捨不下,最终签署同盟条约,在凌烟仙境一事上同进同退,互不侵犯,也好轮流执掌永乐城。如此一来,纵谈不上凌烟仙境悉数归于人族正道之手,也能保证他们得到的东西和损失的人手最少,以此壮大门派实力,以便更好地培养精锐子弟,也将人族天仙陨落的伤害降到最低。至于包揽破除幻境一事,更是一招绝妙的好棋,展现了门派的实力与豁达,并告诉天下,他们这些大门派对门中弟子的关心和保护。如此一来,怎能不让世人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地往这些门派扑? 光明磊落的行事,却让人无可指摘,最后竟成了潜移默化的风气,约定成俗的规矩,若说这一切没羲微的推动,凤翊第一个不信。 仅仅一个羲微,已将人族扶起,更在多年苦心运作后,把妖族逼到如此境地。人族气运之子,断不能出现第二个! 妖族的希望,妖族的气运,妖族的未来……凤翊压下心中不详的预感,异常坚定决然。古老却振聋发聩,悠远且十分绵长的咒音缓缓响起,带着一种亘古而来,粗野淋漓,却又无比玄奥的意蕴。三百六十枚「造化参玄珠」对应三百六十颗星辰,放出万展光芒,那一瞬产生的激盪,足以撕裂天地!就在这股震盪之中,四周场景兀地一变,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有烟雨江南,小桥流水;有亭台楼阁,衣香鬓影;有废墟瓦砾,尸横遍野……好似时间和空间悉数破碎,化作无数碎片,洒在苍穹之间,映入众人眼帘。 第一百八十九章 壶中日月袖干坤 纷乱失散,错综交织的碎片之中,一幕幕截然不同的场景浮现,宛若死生轮迴,又似歷史长河,绝妙画卷,让人目眩神迷,深陷其中,忘却今夕何夕,叶歆瑶却半点没被这番美妙场景所迷。只见她不假思索,左手飞快地掐了个十分复杂的法诀,虚空之中立刻涌现无数金色的符文。 这些符文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两人周身,宛如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将狂暴的灵气悉数抵御在外。 还不等绝大部分的人反应过来,叶歆瑶左手召出一气清光直冲前方,暂时扫清眼前屏障,右手则拉着容与,带着他朝一处显现着残垣断壁的碎片冲去! 凤翊见到这一幕,眸中冷色愈深。 他本以为以为叶歆瑶不过容色出众,心思细腻,并未对其投以多少注意,只是关注容与,才对这两人所在的位置留了心。如今一见,才知这姑娘于道法和阵法上的造诣竟这般出类拔萃,优秀到让人心惊! 凌烟仙境外层的「九天星辰阵」与灵甄大世界气运相连,哪怕短暂破除其间幻阵,亦会有无数时光残片惑人心智,让人迷失于阵法之中,难以寻找到阵眼。叶歆瑶在第一时间寻觅到正确阵眼的速度,已然极为恐怖,而她以一气清光术开路的做法,非但没有半丝错误,也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哪怕换了凤翊,也没办法比她做得更快,更好。 可以说,这凌烟仙境实质上的第一关,对叶歆瑶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身为凤凰族的实权人物,凤翊阅遍天下英豪,自然知晓,唯有天赋高绝,悟性极佳,见识广博,又真心喜好此道,潜心专研的修士,才可能做到这般境地。 凤翊还注意到,叶歆瑶一直站在容与三尺之内,两人并未对彼此有着任何的警戒。在她施术和拉着容与,与对方身体接触的时候,容与也唯有一丝一毫地警戒之心,连身体下意识的抗拒都未曾有过,竟是对她报以全然相信的姿态。这种信任和默契在修真界是十分难得的,当然,也十分难缠。 这两人既有远远超过常人的天赋,又十分投契,很可能会缔结婚姻。若不出意外,百年之内,他们就会成长为修真界中的顶尖人物,涉及到许多高层机密,成为人族针对妖族的主力。 麻长生身为魔修,与人族已失了一半联繫,佛门都没有停止过度化她的举动,希望将她给拉拢到人族来,增添一分助力。而这两个人不走邪道更不走魔道,也没夺山脉气运,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人族怎会放过这般人才? 见到此情此景,凤翊的心中着实有些失落。 莫非,人族兴妖族颓的天命当真无法更改?否则为何近些年来,人族有才之辈频出,妖族却人才凋敝,纵谈不上无以为继,却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就连妖族花费无数代价,逆天改命得到的气运之子,亦未曾能给妖族的颓势带来转机,反倒…… 正连番施术,确保速度和安全的叶歆瑶自不知生身之父正以打量敌人的眼光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和容与冲破迷障的时候,春秋草莫名焚烧殆尽,连一丝尘埃都没有留下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4页 两人来到一处阴冷幽暗,无半丝光芒之所在,略加检查,发现四下并无妖兽痕迹后,叶歆瑶方道:「凌烟仙境的幻术屏障破解后,还有这么个小陷阱等着,这数十万碎片便是被幻术扭曲的防御结界,在这些结界的薄弱环节中,唯有一千处能让携带春秋草的人穿过,每处能通行的人则在一到九个不等。倘若我们拖得晚,少不得在那暴乱的灵气之中与旁人争斗,踩踏旁人的尸骨,只为求一丝进来的机会。」 「贸然闯入他人府邸,少不得付出些代价。」容与不大喜欢这种探索秘境,搜寻洞府之类的事情,若非叶歆瑶提议,他根本来都不会来,闻言便随意接了一句,主要心思还是用在检查周围环境上。见他们被困于一处方寸之地,无光无风,仿若陷于万丈深渊之中,难以寻觅出路,偏偏神识还被限制,无法伸展开来,便问,「此乃何处?你有无印象?」 叶歆瑶略略探查一番,反问容与:「方才进来之时,你可否觉得身体有何异状?」 容与轻轻摇头,回答道:「冲破结界,灵气震盪,身体不适实属必然,并无任何特殊感觉,眼下亦是无碍。」 「我亦无声感觉,但若我所料不错……」叶歆瑶顿了顿,目光环视四周,方有些感慨地说,「我们已中了壶中日月,袖里干坤之术,或者,换种方法说,此处已被凌烟仙境的主人炼制过,一入此地,便遭此类阵法束缚。」 壶中日月,袖里干坤。 初入凌烟仙境,天仙大能的强横本事,就已展现在二人面前。 转换了思路过后,非但叶歆瑶,容与亦猜出了眼下他们在什么地方——竹子里。 这根竹子的大小八成是正常的,他们两人的体型亦是正常的,只可惜竹子被天仙大能炼制过,中间自成洞天,才变成这般模样。 叶歆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倒霉,一被传送过来,就很凑巧地进了唯一一根特殊的竹子。那么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偌大一片竹林,全部都是被炼制过的。说不定还有什么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也被这位天仙大能加以改造,个个腹内藏洞天,用来接待不怀好意的外来客。 思及此处,两人心有戚戚,竟升起了同一个念头。 所谓的天仙大能,当真是……时间有多,太过无聊啊! 腹诽归腹诽,正事还是要做的,容与见叶歆瑶贴着竹子的边缘走了一圈,又从一边直走到另一边,大概猜到她的意图,便问:「你知晓此竹的品种?」 叶歆瑶点了点头,答道:「观其材质成色,与『渠罗秋叶竹』有七成相似,那渠罗秋叶竹坚硬胜过金石,极难养活,却因露水有着十分不错的美容养颜功效,为诸多女修所喜爱,价值极为高昂,我曾见过多次。究竟是与不是,我无十分之把握,暂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这两人皆是极聪明之辈,稍微一想就知道,他们被关在这竹子中,除却打破这洞天日月外,就是顺着最高处一直攀爬,寻觅出口。但一根不过碗口粗的竹子,在洞天日月的加持下已变得极为广阔,容纳三十来个人宽松地站着都绰绰有余,可想而知,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这根竹子的高度该如何惊人。只怕是人还没到顶点,就被层出不穷的怪物和永无止尽的黑暗逼疯,开始质疑自己,忘却脚下的路。 叶歆瑶见过渠罗秋叶竹多次,对其的长宽心中都有数,倘若这位天仙的「壶中日月之术」并未叠加别的术法,她只要知晓宽度,就大概能琢磨出长度来。 「这位天仙前辈,似是极精演算之术。」听得叶歆瑶所言,容与略加思考,便道,「倘若有战斗之事,你大可不必出手。」 破阵是一件极耗心力的事情,天仙大能的境界又和他们差了太多,哪怕人家只是在自家随意叠加几个阵法,做看家护院之用,亦能让他们这些人送命。容与将战斗的事情包揽下来,自然是想让叶歆瑶保存实力,留着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叶歆瑶轻轻点头,乘了他这份情谊,随即似想到什么般,微笑着说:「说起来,我之所以精通符篆、道法和阵法,还真与凌烟仙境大有关系——玄华宗对前辈遗物志在必得,慕无昀见我在这一道上的天资出挑,十分欣慰,便禀明长辈,去了一些限制,藏书阁悉数对我开放。一开始我钻研些在他们看来超出能力的典籍,还需要有人护持,到了后来……当真是随心所欲,想看什么典籍看什么典籍,没人会管。就连上次凌烟仙境开启,也是他们说让我来见识见识,否则我可没资格拿到进来的名额。」 玄华宗对她这般宠爱有加,全力培养,怎么看也不像拿她过个情关,当个棋子就好的啊!可偏偏……想到自己的遭遇,容与忽道:「玄华宗志在必得之物,当真是前辈遗物?」 他这样一说,叶歆瑶倒愣了。 她自幼被玄华宗洗脑,有些事情根深蒂固地扎在脑海里,已经习以为常,每次想到就会自发忽略过去。就好比玄华宗每过五百年就如临大敌,精英弟子尽出,不知道往凌烟仙境派了多少人,哪怕知道此行牺牲陨落十分不安全,也要将凌烟仙境中的前辈遗物带回来一样。叶歆瑶早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自然不觉得有什么蹊跷之处,但容与这么一说……不得不说,她还真不能确定。 片刻的沉默过后,叶歆瑶轻嘆一声,惆怅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咱们先寻出路,待办完我的私事,咱们就去与娘娘汇合。」「你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5页 第一百九十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叶歆瑶和容与不再交谈,竹心则重归寂静,若静心聆听,隐隐可闻两种声音,一里一外,交错传来。 沙沙沙的声音,代表着爬虫的靠近,虽说以他们如今的状况来看,昔日两只指头就能捏死的小虫子很可能是难以想像的庞然大物,可两人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真正让他们注意的是另一个声音,自竹外传来,太过模煳,听不大分明,仔细辨别,似是……乐曲? 巨大狰狞,仿若怪兽的爬虫自天而降,似要将二人吞入腹中,容与一震青莲剑,凌然剑气由巨虫的脑门而入,直接洞穿它的五脏六腑,周身经络,亦在同一时刻,让它的周身覆盖上厚厚的寒霜,省得这傢伙古怪的粘液和血浇得他们满身,占据本来就不大的空间,让此地根本没办法站人。 待包裹巨虫的冰霜落地,仿若震动了四周空气,叶歆瑶才缓缓睁开眼睛,仿若自乐曲编织的美梦中醒来,淡淡道:「有人鼓瑟,曲名不详。」 说罢,她想了想,加上一句:「听其音,此瑟应有五十弦。」 五十弦的瑟,奏得乃是大悲之音,无论由何人弹奏,也不管对方弹奏多么欢快的曲子,都给人一种缠绵苦闷的感觉,让人悲从中来,潸然泪下,情不能止,甚至对人生失去希望,走上绝路。正因为如此,后人截瑟为二十五弦,使之音韵欢快平和,婉转动人,可用在喜庆快乐的场合。 世人大抵如此,喜聚不喜散,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思明日何处归。欢快的曲子天天听都没事,悲伤的曲子也就偶尔听听,天天让别人听悲戚之音……这是多大仇啊! 久而久之,五十弦瑟的曲谱逐渐失传,慢慢地在人世间绝了迹。哪怕有人偶得曲谱,动过练习一下五十弦的瑟,让自己显得十分与众不同的心思,等他们找个五十弦的瑟来练习一阵子后,都会觉得自己实在太傻。这东西流传不下来,被时光所淘汰,肯定有其道理,反其道而行之,平白无故得找这玩意来虐自己,让自己心肝脾肺一起跟着抽疼,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叶歆瑶年少时也曾不走寻常路,总觉得别人都能学会的东西,我学会了,这完全不算什么,泯然众人罢了。倘若别人都不会的东西,我却能学会,那才是大本事,显得我十分出挑。所以她对五十弦的瑟执着过一段时间,还真翻箱倒柜找到了几捲曲谱,又央慕无昀为她做一架五十弦的瑟,兴师动众,忙活了好半天,学得有模有样,最后却十分沮丧地放弃了。 到底还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一腔少年意气,满以为天下没有自己做不成的事情,又怎愿意乐声悲苦,说尽人世的无奈与分离? 如今再听这大悲之音,换了种心境,竟又是另一种心情。 短暂的沉默后,叶歆瑶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巧地踏在了包裹巨虫的玄冰上,问:「要搭把手么?」 「不需。」容与很直接地拒绝,随后来了一句,「事有蹊跷,你多留点心。」 叶歆瑶点了点头,亦明白他们这次很可能又中大奖了。 论乐器,佛门偏好黄钟大吕,道门修士却多爱古琴。琴声中正平和,旷达悠远,如高山流水,似明月松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让人心旷神怡,诸般烦恼为之尽去。五十弦的瑟则反其道而行之,挑动心中悲苦之情,纵本身无意,亦没太大的杀伤力,其音却同于魔音,若是日日与之为伴,必将走向另一个极端。哪怕天性中悲观占得多一点,见花落泪对月伤怀,满腹愁绪柔情的姑娘们,都不愿一而再,再而三地听这般悲凉的音调。 无论这五十弦的瑟是那位大能十分喜欢,经常弹奏的,还是他放在这里应付闯入者的,无疑都代表着麻烦。 与此相比,这高逾千丈,巨虫极多的竹子,实在算不得什么碍事的东西。 这竹子被施了类似「袖里干坤」的神通,禁止飞行,攀爬亦颇为费力。好在生长于竹子上的巨虫前赴后继,容与若是愿意,他的青莲剑气中便能蕴含凛然霜雪,凝结厚厚的玄冰,以这些虫子为踏脚石,倒也不觉得时光难捱。 叶歆瑶专注留心竹外之音,并计算着时间和距离,待到第二日下午,辰光过了六成半,她忽然道:「杀伐之音……有人死了。」 这两人修为已是不俗,能早于他们破出袖里干坤的人,必定有所不凡之处。偏偏那人才接触五十弦的瑟不消片刻,乐声就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则带着一丝死气,竟是就这么死了。 容与闻言,提议:「放慢速度?」 叶歆瑶略加思考,点了点头:「可。」 两人放缓速度,未主动向上,只诛杀来犯巨虫。如此,又过了一日。 叶歆瑶本以为会一无所获,谁料快下定论的时候,却陆陆续续听见两三声乐音带来的死寂,登时便眉头紧锁,略带忧色地说:「你听见方才的乐音不成?一人鼓瑟,身死,又有另一人飞快接上,亦死,再第三人……能破除袖里干坤的,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他们这样明知危险,却仍旧前赴后继,只怕,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无论怎样回忆玄华宗歷代前辈用生命为代价录下的地图,叶歆瑶都不记得他们提到过这么一个地方,所以她轻嘆一声,无奈道:「这样听也听不出什么,咱们出去见见便知。」至于是生是死……就听天由命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6页 做下决定后,两人保持正常的速度,将法力的消耗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准,又花了五天,才走出这壶中日月,袖里干坤。 踏出竹心的那一刻,叶歆瑶便发现自己的身形未曾改变,神识探测亦不曾有分毫状况,但周围的景物却很快缩小,很快变得如常理一般大小。 如此本事,当真神乎其技。 与此同时,缠绵悲戚的瑟声,亦在两人耳畔十分清晰地响起。 容与目力惊人,于林海摇曳,树叶婆娑之间,捕捉到一块石碑的痕迹,就示意叶歆瑶一道过去。两人行至石碑前,见石碑上的字一举一动皆透着玄奥的意味,看似十分飘逸,转折收尾之间却有些拘谨,不见潇洒风流,观其落款,竟是凌烟仙境之主,即凌烟道人亲笔。 叶歆瑶见凌烟仙境的种种阵法和防御,对凌烟道人的性格已揣摩到几分,见到他的字倒是越发笃定,也没怀疑石碑的真假,更不觉得这是哪位前人坑后来者的手笔。 凌烟道人于石碑上写明,他素喜炼器炼丹等道,又好风雅,凡事必讲究个亲力亲为。一日路过某地,发现一段木材,竟被天雷所噼,焦而生机不断,又逢苌弘化碧,杜鹃泣血等奇异景状,渐渐有灵,并生出几分「道」之意蕴,实乃制作古琴的好材料。倘若用心搜集材料,巧妙搭配,配上炼制手法,说不定能做出天下无双的好琴。 凌烟道人本就是个海外修仙客,餐风饮露,与天地日月山川为伴,酷爱这些事情。他见猎心喜,就将这段木材取下,又寻遍天下,希望找到足以匹配的琴弦。 对于这段木材,凌烟道人实在欣喜,无数天材地宝摆在他面前,他却觉得这个不配,那个也不好,挑挑拣拣了好些年。最后机缘巧合,在万千星辰凝成的璀璨星河中,拉出一根凝聚命理、感情乃至「道」的银丝,才算寻到了合适的琴弦。 花费千万载,终于寻到了合意的材料,本该开心才是,凌烟道人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为何?这根银河丝实在太长,若只取七弦,就必须浪费好大一截。可若不将这条银河丝完整地嵌入琴声,功效少说要毁去大半,自然不是凌烟道人心中所愿。凌烟道人见这两样材料都是自己心头宝,实在难以取捨,最后咬了咬牙,弃琴选瑟,做了一架五十弦的瑟出来。偏偏此瑟诞生之日,乌云翻滚,天雷阵阵,大地被黑气笼罩,业火红莲盛开,将天地捲入万丈火光之中。凌烟道人见状才知,自己竟做了一件具有魔性,註定沾上无尽杀孽,才导致一出生就天地异象的强大法宝出来。按理说,作为人族道门天仙,凌烟道人应当在此瑟诞生之时就将它毁去才是。可凌烟道人非但是一位天仙,他还是一位具有高超手艺,完全不理会什么争斗,将毕生都沉浸在这些兴趣爱好中的手艺人。对于这件如此完美,甚至能说是自己一生巅峰的作品,凌烟道人实在难以割捨,更不忍将之毁去。所以他将这架五十弦的瑟放在竹林内,配合种种洞天日月的阵法,又在竹林深处立了一座石碑。这些举措,并非用来警示旁人,而是用来提醒他自己,见到石碑就必须远离,不要离此瑟太近。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九地封玄奇阵中 阅过石碑上的文字后,叶歆瑶沉吟片刻,方道:「若我没猜错的话,此处竹林乃是『九地封玄阵』的一种变阵。九地封玄阵蕴含生息流转之道,又有诸多变化镶嵌其中,本就是高阶阵法中十分玄奥的一种,被天仙前辈略加修改过后,更是威力绝伦,不容小觑。」 容与和她相处久了,对她的说话方式早有体悟,一听便知叶歆瑶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除了「没把握」「不了解」外,就是「这阵法实在精妙,好想研究」「不知阵法里头有没有镶嵌阵法,如果能多给我一点时间琢磨就好」「可惜还有正事要做怎么办」等念头,唯独没有最重要的破阵方法。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对叶歆瑶来说,若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那就得相当于没把握,得随时做好殒命的准备。所以,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她一般会细细斟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不真正思考清楚之前,除非关系特别好的人逼问,否则她一般不会贸然将自己都不大有把握的解决办法给说出来。 容与略作思考,便问:「以我之力,能破此阵?」 他口中的破阵并非循规蹈矩的常规做法,而是凭着高妙的剑术,对力道的巧妙运用和精准掌握,在极短的时间内,用常人难以想像的高频率攻击同一个点,使阵法运转和补完的速度跟不上这个点崩毁的速度,生生将原本浑然一体的阵法撕开一个口子。此法虽有四肢发达,大脑简单之嫌,但真正愿意静下心去琢磨阵法,又在此道上有天赋的人毕竟不多,加上能将力量掌握得分毫不差的人也不算多,如此,也不失为一种好策略。 听见他这样说,叶歆瑶随意拈了枚小石子,暗中运力,往阵法关窍打去。 明明是阵法关窍所在,薄弱环节,可在石子打到叶歆瑶预判的阵法节点时,阵法却未曾形成任何防护屏障,就好像那儿什么都没有一般,让石子直接穿了过去,不知击到什么石头上,发出轰然响声。 见到此情此景,叶歆瑶非但没有高兴,还露出几分既担忧又敬佩的神色,喃喃自语:「此间阵法与地脉相连,似无实有,极难应付,若被眼前情景所迷,觉得四周没有玄机,只怕一辈子都转不出去。难怪之前那些人都选择了五十弦瑟,除却宝物动人心外,还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短时间内破解这个阵法,才如此打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7页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非为了那架魔瑟,凌烟道人未必会设置这样复杂的阵法。换种角度思考,这架魔瑟哪怕不是阵眼所在,也必定与阵法极有关系。拿掉它的确可能让情形变得更加糟糕,可总比不上不下地吊着,活生生被这个阵法困死的好吧?更何况,在这种境地下,人往往都会往好的方面想,比如这架魔瑟威力如斯,倘若得到它,自己能暴力破阵也未可知? 叶歆瑶和容与都不是重利之人,魔瑟之威能诱惑天下人,却诱惑不到他们。既然凌烟道人说了魔瑟乃是魔器,註定给天下苍生带来杀孽,那么能不沾手就不沾手,让它安安静静地在这里沉睡到天荒地老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容与沉默片刻,问:「别无他法?」 「待我想个两全之策。」叶歆瑶也不怎么想和魔性之物扯上关系,但见她秀眉微蹙,旋即松开,「你放在须弥芥子里的那些东西呢?给我看看吧!我记得上次看到了几样东西,似乎……能在这里用上?」 容与未离开凌霄剑派之前,敌人皆为妖魔鬼怪,旁门左道,少与自己人为敌。这就让他养成了一个极好的,也是正道人士都有的习惯——杀死敌人之后,务必清理现场,将目所能及的东西全部带走,省得让旁人拿到,又造就出几个为祸苍生的傢伙来。 不得不说,这种做法在断绝魔道的传承上,还真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至于藏得严实些的东西,必定有机关之类得守护,正道不欲在这种事情上折损精英,也就随他们去,倘若有人能得到类似的传承,又为非作歹,到那时再杀也不迟。 上次在黄泉府,为给族人布下阵法,叶歆瑶已将容与的战利品都扫过一遍。如今稍作回想,她连挑拣的功夫都不怎么需要,就从这一堆战利品中取出一枚破损的令牌,随即咬破舌尖,将精血洒于其上。 蕴含纯粹灵气和旺盛生命力的精血一接触到黝黑的令牌,就渗入其中,不留半丝痕迹。 「此为巽极兑印,具有扭曲空间之效,效用十分强大。」叶歆瑶将巽极兑印扣于掌心,淡淡道,「我们走吧!至结界薄弱处,我会张开山河扇为防御,再驱使艮极兑印,若还不能将我们送出,就只能尝试着去接触魔瑟了。」 她说得十分轻松,容与却知她必定瞒了什么——若巽极兑印真如此强大,却无任何不妥,为何上次在黄泉府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将它点出来的意思,任由巽极兑印躺在须弥芥子的角落生灰呢?就连刚才,她也是二话不说,直接将精血祭出,而非先对他解说,再对巽极兑印施法? 容与记性极好,稍作回想就记起来这巽极兑印是在哪得到的,连巽极兑印前主人与他战斗时的神态都记得一分不差。想到那人在完全落了下风后,濒临疯狂,本想与他们同归于尽,却不知为何犹豫了片刻,就被容与干净利落地斩于剑下,不由瞭然。 很显然,比起强大的效用,使用巽极兑印的代价要来得更为可怕,无论是谁拿到,都要小心翼翼,犹豫再三,投鼠忌器,不到绝处不肯驱使,到了绝处还心怀侥倖,才会殒命。 既然知晓巽极兑印的不妥,容与断没有让叶歆瑶保管这东西的道理,所以他将旁的物件一收,望着叶歆瑶,十分平静地说:「出了此阵后,让我收着巽极兑印吧!」 叶歆瑶心中一暖,随即笑道:「无妨!」 「不信。」 「真的,我神魂强大,又有山河扇护身,一两次的使用纵会大伤元气,也不至于动摇根本。」叶歆瑶解释道,「倒是你,神魂仍旧有些不稳,贸然使用巽极兑印,指不定会牵动养魂之器,后果不堪设想。」 饶是她这样说了,容与的态度依旧不变:「我不用它,但你将它交给我保管。」 叶歆瑶见他这般坚决,无奈点头。 九地封玄阵玄奇难解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它无时无刻不在流动,破阵之人需将周天星辰八方数理娴熟于心,方有一丝破阵的可能。何况此地的九地封玄阵还是天仙大能布置下来的变阵,不知产生了何等奇妙的变化,是以在拿到巽极兑印后,叶歆瑶随意折了根竹枝,在地上演算了好一会儿,才顺手将竹枝给收起来,拍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有些眉目了,跟我来吧!」 常人穿梭于这竹林之中,但觉前路无穷无尽,转了一圈又一圈,有时转回原地,又有时来到一片陌生的领域。哪怕看出这是阵法,却使劲办法都没能出去,否则谨慎的修士那么多,没必要个个都铤而走险,和魔瑟做伴。叶歆瑶知这阵法厉害,带路的时候亦是提心弔胆,心中验算未有片刻停下,偶有疏漏,亦或是没算对的地方,在她这种一直保持高速运算的状态下,竟也很快弥补了过来。 两人在这片竹林中走了三天半,才来到竹林外围,亦是阵眼一处薄弱所在。 行至此地,触目所及总算不是绿幽幽的一片,能看到外界的景象。叶歆瑶这才发现,他们俩竟一直在一个小岛之上。岛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竹子,岛心则放着魔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望无际的「湖泊」阻隔了他们的视线,亦阻绝了鸟兽的踪迹,叶歆瑶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总觉得这里头肯定养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就在这时,仙境东方被金红色的火光所笼罩,竟将整个天空都烧红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8页 「此种火焰……」容与似是想起什么,顿了一顿,才道,「与你吸纳黄泉阴珠之时爆发的火焰略有相似。」 叶歆瑶未曾想到凤翊竟这么快就和正道之人交上手,知时间拖得越久,后者的人手就会越多,对凤翊十分不利。 她心中焦急,却好歹没失了冷静:「我身负的火焰名唤轮迴寂灭光明火,而这个……若我所料没错,应当是大寂灭光明火。虽说这两种火焰名字听起来差不多,色泽仿佛,威力相若,却也有些差别。」 她虽尽力维持着平静的语调,周身的「气」却有着微妙的变化,容与察觉出端倪,微微扬眉:「往东?」 叶歆瑶深吸一口气,压下逐渐失衡的心跳,毅然道:「正是!明明是我的私事,却累及你,实在是……」「无妨。」容与打断了叶歆瑶的话,青莲剑气凌霄,「先解决眼前这傢伙再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 湖泊之中囚牛现 仙境之东的苍穹被大寂灭光明火笼罩时,南方的一处湖泊中,已涌现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片刻后,漩涡之中出现一个硕大的龙头,随后浮出水面的,则是它的小半截身子。 这条龙光眼珠就有万斤黄铜浇筑而成的钟那么大,百米长的鬍鬚乱翘,淡黄的鳞甲遍布全身,头上亦有泛着金属色泽,一看就十分锐利的角。叶歆瑶根据它的头颅大小和浮现在水面上的身体长度飞快估计了一下,算出这傢伙的身躯长度至少在百丈以上,立刻上前一步,抢在容与之前,十分礼貌地说:「囚牛前辈,我等并无恶意,亦未曾触碰魔瑟一步。只想离开此地,前往别处寻人,断不会拿天仙前辈的一分一毫。」 她之所以如此谨慎,也是有原因的。 为何?全因妖族与巫族一般,血统越纯,修为越高,原形就越大。 在修真界比较活跃的纯血龙族,比如说为麻长生拉马车的那两只,肉身强度媲美元神真人,论战斗力,胜过步虚真人是肯定的,遇上元神真人则不好说,得看遇上谁,已经算是挺强悍的存在了。饶是这种在修真界能称王称霸,霸占一方的大妖,身躯也不过百余米长,而眼下这条龙,身躯长度足足是它们的三辈还有多! 这样的存在,哪怕心境没到,不能算真正的地仙,但它的肉身强度和法力修为,八成也是地仙一个等级的……妖族之得天独厚,实在令人髮指,纯属作弊犯规。 「若非你们未有恶念,岂能见到吾之真身?」囚牛之声有若雷霆,唿之则天崩地裂,震得人耳朵疼,「然而吾与凌烟有约,他令魔瑟之音终年不绝,令吾专心欣赏,耳中日日得闻此乐。吾则坐镇此处,以自身灵气滋养一方土地,维持阵法稳定,诛杀来犯者。纵汝等为寻他人方来到此处,亦触犯凌烟之禁忌,扰这方天地之安宁!」 哪怕心中已有猜测,听见囚牛说它喜爱听魔瑟奏响的大悲之音,为此宁愿长留此地,叶歆瑶仍有些无语。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话当真……不错。 若非万不得已,叶歆瑶实在不想和囚牛打起来,因为胜算实在渺茫得很。所以她心念一动,金步摇已出现在右手间,略略灌注灵力,一朵由轮迴寂灭光明火凝成的金莲就在她掌心升起。 囚牛见状,不由张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俯下身子,凑了过来。 虽说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能从它的声音中听出震惊:「轮迴寂灭光明火……小姑娘,你明明是人类之身,为何能驱使三足金乌的独门秘技?莫非你祖上与三足金乌有何渊源?」 硕大龙头出现在自己面前,叶歆瑶却一点惊骇也无,不卑不亢,十分镇定地说:「晚辈亦不曾知晓,按道理说,应当是没有的。前辈有所不知,晚辈为此事困扰许久,不知自己是否身为异类,倘若此事暴露于世人面前,又该如何自处。此事乃晚辈心结,时时刻刻梦想着能够解开,恰巧前些日子,晚辈陪同友人前往衍丰江夺取春秋草,却见一人亦能使用这般火焰。对方行踪难觅,唯一能确定得便是他的目标乃是凌烟仙境,晚辈方追到凌烟仙境中来。」 「人类?这般火焰?」囚牛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龙头微微一转,视线挪向天边,「小姑娘,你莫非是说东边的天空?那是老朋友的气息,一个,不,两个老朋友,奇怪,他什么时候和那女人凑到一起,比之从前,还……那儿还有吾的几个同族,几个素未谋面的晚辈。」说到这里,囚牛顿了一顿,才将脑袋给转过来:「他是凤凰,可不是什么三足金乌。至于你未曾察觉到他的气息,也十分简单,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障眼法,你竟相信了?」 叶歆瑶闻言,便露出几许失望之色:「障眼法,竟是障眼法,我……我好容易以为能有什么线索,才歷尽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只是希望我不是这苍茫天地间唯一的异类,谁知……」 大抵是这一连串事挑起了囚牛的兴趣,见叶歆瑶失落的样子,它低低地笑了一声,才道:「你是个很懂礼貌,也很有意思的小姑娘,吾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事情啦!那位老友与吾多年未见,去看看情况倒也无妨。这样吧,吾允许你们间有一人挑战于吾,若能给吾造成半点伤害,吾便载你们前往战场。如若不能,吾只能继续履行与凌烟的约定,将你们吞入肚腹之中,再去与故人相见。」 说罢,它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吾亦很久没有尝到这般精纯的美味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9页 知道这是囚牛给予的最后让步,叶歆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容与就往前走了一步,淡淡道:「我来。」 「容公子……」 「你精血受损,元气大伤,又为破阵消耗太多心力,我却状况完好。」容与压下她的话语,「纵受伤得是我,这一战,也该我来。」 眼前这条囚牛之强,非如今的他们所能匹敌,既然是「造成伤害」,还有什么修士,能比剑修更强大,更锋锐,更凌厉? 囚牛见多了人类为各种理由背叛同伴,自相残杀,对此十分瞧不上眼。见叶歆瑶和容与并无推脱之意,反倒都想将面对强敌的担子拦下,心中颇为欢喜,有点不想杀他们,却碍于承诺和自己刚才的话,不好出尔反尔,便动了个心思,将条件再放宽一步:「吾允许你对吾攻击三次,倘若三招之内,吾未曾受到任何损伤,就取汝等性命!」言下之意,竟是让自己从「挑战」直接变成了「木桩」,完全不打算躲避容与的攻击! 听得囚牛此言,两人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们都见过麻长生与邪皇的战斗,知晓地仙大能的肉身强度有多么恐怖,何况在岳泓的评价中,邪皇乃是地仙中最逊的一个,妖族的一身修为,却有一半要落在对肉身的淬鍊上。哪怕眼前的囚牛没有真正到地仙一阶,却也只是差了心境,并不意味着他的肉身会差。哪怕青莲剑是养魂之器,有形无质之事物亦可斩断,却不意味着随便噼两下就有用。 论战力,同为「元神」,人族的元神修士若不身怀诸多法宝,往往很难与妖族的修士匹敌,原因就出在这肉身的强度上。毕竟妖修心性虽比人类修士差了一截,却自有一股兽性在其中,敢于拼命。 法力不差什么,境界一般无二,心性人族略强,却清风朗月不适合战斗,肉身的话,妖族又强上许多……这也正是多年来,妖族的元神大妖虽少于人族元神修士,彼此之间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彼此之间相互不服,合作程度远远逊于人族,却还是和人族势均力敌的原因。 佛门竭力拉拢麻长生,凤翊忌惮容与,为的是什么?一想打破如此局面,一想维持自己的优势,皆为维护自身种族利益而已。 听见囚牛如此许诺,容与的指尖在青莲剑上流连,转瞬之间,已然出剑! 这一剑,如长虹经天,剑光凄艷,剑气冷绝! 霎时间,湖水似被极大的力道推动,竟向两边挤压,分出一条鲜明的界限,露出还带着湿润气息的土地。 此湖看似无声稀奇,但能容纳囚牛在其间遨游,可见其深度。容与这一剑威力如斯,远远超过「常理」的歩虚真人应有得修为,囚牛亦频频点头,觉得这少年郎当真少有的英才,却不妨碍他公正地评判:「吾,并未受伤。」 容与轻轻颌首,道:「这是自然。」 这一剑,只为摸清囚牛的底细,他并未出全力。 囚牛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更是欢喜:「好,好,少年郎,再向吾出剑!」 妖族天性中就带着难以言喻的狂暴和野性,哪怕是喜好音律,性情温和,在妖族中公认与世无争的囚牛亦是如此。 见容与如此沉稳淡然,自从看到大寂灭光明火后就一直缠绕于叶歆瑶心头的焦躁也渐渐散去,她望着容与,眼中不见担忧,唯有鼓励。容与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又出了这一剑。 与上一剑的凌厉无匹,霸道至极,睥睨世间万物相比,这一剑显得十分柔和,如春风化雨,天降甘霖,带着说不尽的温柔缠绵之意,又透着一股万事不放在心中的逍遥洒脱。 囚牛「咦」了一声,下意识运起一分妖力。 就在它运力抵御的那一瞬,原本淡淡的,柔柔的,温和到十二万分的青色剑气却如山岳一般沉重,甚至还隐含三千大道,十丈红尘,又如见着漫天星斗,如闻天外梵音。 越是抵抗,就越是无力,仿佛与自己为敌得并非一人一剑,而是浩瀚天地,苍茫宇宙。柳枝一般的剑气如三月春风,轻轻拂过囚牛的面颊,一根龙鬚飘飘落下。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玄星辰网大妖 容与的第二剑看似轻柔无力,与花架子一般无二,唯有剑势笼罩之中,才能察觉这一剑的兇险。 囚牛毫不怀疑此剑的威力,若是容与不留手,这道剑气必将穿透囚牛身上厚厚的鳞片,直入血肉乃至经络之中,给它留下永远难以磨灭的伤痕。 「年轻人——」囚牛将脑袋凑过去一点,盯着容与,语速平静且缓慢,未有愤怒,唯有一丝疑惑:「吾说了,要伤到吾方算,你刻意偏移剑势,究竟为何?不怕吾不认帐么?」 容与望着这颗硕大的脑袋,淡淡道:「还有第三剑。」 听见这个答案,囚牛登时大笑起来,笑声如滚滚闷雷,炸于天空之中:「好,好!吾避世已久,少见旁人,纵偶见一二闯入者,亦为凌烟所留之物而来,利慾薰心,面目可憎,不配活在世间。吾本以为世风日下,人心沦丧,却未曾想到世间竟又出了如此惊才绝艷的少年人。痛快,当真痛快!」 他话音未落,东方苍穹之上,金红色的火光之中突兀出现万条银白细丝,这些丝线就如一张巨网,将火焰收缩,压紧。 叶歆瑶一直关注那边情况,见状倏地变色:「天玄星辰网!」 天玄星辰网乃是云笈宗的镇派法宝之一,至少得元神期的修士出手,方能催动。威力全开之时,方圆数百万里皆为天罗地网所笼罩,看似缝隙万千,实则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更莫要提天玄星辰网在炼制之时掺入星辰碎屑,周天星辰又都是至清之气所化,蕴含天道命理,乃是邪祟妖魔的最佳克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0页 对于这云笈宗的顶尖法宝,叶歆瑶略有了解,知道此网虽有不世之威能,却到底有个限度。倘若单单网住一人,万千星丝缠绕于身,哪怕是地仙大能也难以轻易脱身。若是星丝分给了旁人,威力仍有,却要看对付什么敌人,未必能一一将之困住,但对付三五个元神还是没太大问题的。倘若凤翊知晓这件宝贝的厉害,就应尽量保持人类形态,减少与星丝的接触,断不可能化为原形,自投罗网。 纵人形乃是三界六道最完美,最适宜修行的一种形态,但妖族与巫、魔、人等种族俊有些不一样,他们的战斗力在现出原形后方能达到巅峰,人形未免受了些桎梏。若说大妖在人形之时,战斗力只有七分,那么原型之时,就足足有十二分。 如此大的差距,足以扭转胜负之局。 叶歆瑶在云笈宗的时候,也曾听闻过一些相关传闻,知道云笈宗的几件绝伦法宝被供奉在几个不同的密库之中,想要取出,非得几位元神真人全部同意,一道以自身的令牌合力开启大门才行。天玄星辰网乃是云笈宗的顶尖法宝之一,哪怕是掌门也不能随意使用,更莫要说带到凌烟仙境中来。偏偏观其动静,云笈宗不仅将它带了过来,还并未将之作为主攻之物,只是做辅助之用。可想而知,别的大派估计也都提供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势必要将凤翊打到形神俱灭,半点不留。 想到这里,叶歆瑶登时有些为难。 未曾亲眼所见之时,尚能自欺欺人,如今一见这惊天动静,不难想像正道各派的决心。对正道各派来说,此举关乎人族之兴,能给妖族一个沉痛无比的打击。再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动都动了手,难道还能再装孙子不成? 倘若这种时候,自己救了凤翊…… 不,应当说,在这种时候,身份尴尬如自己,又用什么立场去救凤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话对人族有用,对妖族难道就没用了么?两族你死我活,早成定局,自己一介人类,非亲非故,跑去破坏同族大计,营救于他,怎能不惹他怀疑? 就在叶歆瑶有些摇摆不定的时候,囚牛慢悠悠地将硕大地龙头给转过去,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冷笑道:「有趣,当真有趣。不过数百万年不曾相见,凤翊竟落得如此境地,修为大跌也就罢了,心机手段都不復以往,行踪都会泄露出去。」 行踪……泄露…… 对,没错,凤翊的行踪本不该泄露,是凤琼给慕无昀送了一封信,才会有今日的场面。 倘若这是人族布下之局,作为受害者,她为何不能破局? 不过,得去看看,至于是否动手…… 【双方争斗,必有死伤,若人族修士伤亡大过妖修,我就离去;若是妖修的伤亡,大于人族修士,我……】叶歆瑶狠狠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异常郑重地下了决定,【我就伺机出手!】一瞬的犹豫过后,叶歆瑶立刻恢復了冷静,凭她的敏锐,自然察觉出囚牛在提及凤翊时,话语间隐隐透露出来的敌意。虽不知这两位妖族大能之间有什么过节,但对叶歆瑶来说,「囚牛的要求」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用的藉口。所以她朝囚牛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天玄星辰网乃是道门至宝,威力无穷,倘若前辈愿意,请为我二人指明道路,我们自行前去即可。」 「小丫头,你想救凤翊?」 「我……」叶歆瑶迟疑片刻,方道,「我不知道前辈口中的凤翊是不是我见过的人,我只知道,一见着那个人,我就从心底泛起一股很熟悉很亲近的感觉,下意识地想要接近。我……我也不知道是否要救他,只是心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让他死去……」 囚牛沉默片刻,方冷冷道:「小丫头不自量力,你可知眼下,凤翊之处是何等情形?」 伴随着他的话语,湖中升起一幕水帘。 不消片刻,凌烟仙境东边的景象,已然出现于水帘之上。 叶歆瑶曾因黄泉阴珠而「入梦」,与凤琼心神相连,见过凤翊一面。那时她还不知此人与她竟有如此深刻的关系,只是觉得这人气度雍容又高华,十分出色,加之明明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给她一种十分眼熟的感觉,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如今于水帘中看到凤翊,才发现囚牛之言并未夸张,凤翊的情形实在不妙。 水帘清晰,将千里之外的场景映得分毫不差。叶歆瑶自然能看到,被十余个元神修士围着的凤翊的脸上,手上,还有衣裳,都有着大小不一的刮痕和擦伤,最触目惊心得则是一道从左额角直到右眉边的划痕,伤势深可见骨,皮肉翻卷在外,没有半丝自我癒合或者术法治癒的痕迹,实在狰狞到了极点。 皮相的损毁倒在其次,此道伤痕透出来的意义,才最让人心惊。 妖族之肉身强横,一在于坚硬,二便在于癒合,莫说翻皮见肉的伤势,哪怕将头斩断了大半,也能在极端的时间内接上来。正因为如此,人族修士花样繁多的法器中,阻止再生的法器一贯销路十分不错,经久不衰。 以凤翊血脉之纯粹,想阻止他的伤势自我癒合,又是哪件宝贝?不,无论哪件宝贝,对他来说,都…… 「小姑娘,见到这一幕,你还想去救他么?」囚牛缓缓道,随即又觑着一处,略有不解,「咦?凤凰一族素来以血脉为傲,自古皆为内部通婚,为何凤翊百般护着那混血的小子?奄奄一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废物,直接杀了便是,还值得这样费尽心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1页 听得囚牛此言,叶歆瑶心中一酸,却毅然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观其形势,人族修士有备而来,处于绝对的上风,衣着仍旧光鲜亮丽,并无半点不妥。妖族的众位却落入陷阱,每一步都在敌人的算计之中,已是伤亡惨重,灰头土脸,疲惫不堪。 这并非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见叶歆瑶回答得如此坚决,囚牛微微闭眼,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嘆道:「人类……妖族……如此情景,当真许久……未曾得见……」 「前辈……」 「故友落难,吾亦不好袖手旁观。」囚牛淡淡道,「凌烟乃吾至交好友,此处一切禁制对吾皆无效,小姑娘先说你有何手段,吾方能配合你的计划行事,至于这位少年郎……」 囚牛看了一眼容与,十分中肯地说:「这位少年郎的剑气太过特殊,无法隐匿身份,不可出手,以免后患无穷。」 凌烟道人?至交好友? 人族天仙与血脉纯粹的大妖……叶歆瑶猜到些许,心中透亮,也不在隐瞒,直接取出山河扇。 囚牛见状,震惊片刻,方轻轻摇了摇头:「竟是此物,命,这一切都是命……」叶歆瑶闻言,小心试探:「前辈何出此言?」「时光荏苒,多少年匆匆过去,吾一时感慨罢了。」囚牛不欲多提过往,只是叮嘱道,「吾会藉此地之力,破开他们的阵法片刻,你需在半息时间内,将想救的人纳入扇中世界。吾观你神魂,较同等修士的确强大许多,却终究没有碎丹成婴,故力有不逮。据吾估计,三到七人已是极限,若想成功救出他们,切忌贪多嚼不烂。」 第一百九十四章 携手救得故人归 三到七个? 叶歆瑶见过凤翊,前世又和凤琼生得极为相似,自然认得出这两位。重明睦特意来见过叶歆瑶一面,哪怕那时候他做了伪装,浓密的头髮和鬍子遮挡住整张脸,让人无法看清面貌,却不知为何没将身形也一併改变,可见其不专业。叶歆瑶何等眼力,见过的人绝不会忘,扫一眼就能看出重明睦是谁,听他当时的口气,似乎是……凤翊的弟弟? 至于一直保护凤琼和她怀中孩子,死战不退的那个男人,由于气力将竭,头上生出犄角,眼睛变为竖瞳,指甲如刀锋般锐利,手背上覆盖了一层黑色的鳞甲,身份也十分好辨认。问题是,凤琼旁还有两个女的,都已呈现妖化状态,看得出都是凤凰,但谁才是凤翊的妻子?倘若都要救的话,便已达到了囚牛说得最大人数。 近二十位元神期的修士交战,诸多顶级法宝尽出,何等激烈恐怖,若非自身神魂太过强大,又有山河扇为依仗,叶歆瑶断不敢参合进去。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没多少把握自己能不能成功,少不得分个主次先后。 凤翊是一定要救的,那两个凤凰族的女子也是肯定要救的,至于其他的……看运气吧! 打定主意后,叶歆瑶拱手,十分坚定地说:「晚辈心意已决,还望前辈施术。」 容与亦道:「同去。」 「你在此等候即可,我们去去就回。」囚牛伸出一只爪子,搁在岸边,「小姑娘,来吧!」 叶歆瑶沖容与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随即很自然地走上囚牛那对她而言十分巨大,与另一个小岛也差不了多少的爪子,但见囚牛腾空而起,溅起无数水花,朝凌烟仙境的东方飞去。 「前辈——」叶歆瑶未曾想到囚牛说得「载你们去」,竟真的是「载」而不是用传送术,免不得小声建议,「这样动静实在太大,您能不能化为人形?」否则天玄星辰网也会朝你招唿来的,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囚牛动作未停,叶歆瑶却能感觉到它身躯的僵硬,忙道:「我,我说错话了么?」难道她方才的建议有什么问题?不应该啊!除非囚牛不能…… 「吾不能化为人形。」囚牛沉默片刻,方淡淡地提了一句。 纵微末小妖,偶开灵智,勤奋修行个几百年也能化为人形,纯血妖族刚诞生就能化作人类孩童模样得更是屡见不鲜。囚牛乃是纯血妖族,龙族异种,眼前的这一只修为又如此强悍,说离地仙只差半步也不为过,怎么可能没办法化形?除非…… 知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竟无意间触及囚牛的伤心事,叶歆瑶刚要道歉,就听得囚牛嗤笑道:「小姑娘,你也莫要太看轻吾,方才水帘之中的场景,你也看得分明,那几个没用东西不过在阵法中熬了片刻,又受了几轮高明道法的攻击,就现出了几分妖形。凤翊抗下人族众多修士九成的攻击,还一直分神保护那个废物混血,也就脸上和腰间的几道伤重,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尚如此,你当真以为那劳什子天玄星辰网随意一洒,就能困住于吾?」 寥寥数语,透尽傲然与自信,不难勾勒他当年的睥睨。 叶歆瑶联繫囚牛的前言后语,大略猜到一些,心有戚戚,终于知道囚牛为何这么轻松就答应帮他们——除了欣赏他俩之外,估计「同病相怜」四字占了很大的分量。 对于这种存在,同情怜悯只会是玷辱,所以叶歆瑶压根不提此事,转而问:「前辈,我们该如此行事?」 「很简单,你祭出山河扇,做好准备,吾在战场上空盘旋一圈,并告诉凤翊,让他莫要抵抗。」囚牛干脆利落地说,「吾会设下结界保护于你,旁人只当吾将他们带走,不会察觉到你的存在,至于能救下多少个,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2页 叶歆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后,祭出山河扇。 正面辽阔高远,反面精巧妍丽;攻则如山岳倾塌,江海倾覆,势不可挡;防则如群山护持,诸河环绕,牢不可破。不仅如此,扇内还自成一界,别有洞天。只可惜叶歆瑶的神魂虽强,却不足以支持如此强横的先天灵宝长时间的消耗,更莫要说来来往往种植蔬果灵药,加上她本就不喜外力加持,对洞天日月毫无兴趣,才让扇中世界一直空着,未曾打理,以免得不偿失。 囚牛身躯长过百丈,全速飞行,威压尽开,存在感之强实在难以言尽。还未曾触动人族修士布下的侦测结界,就有负责放哨的修士高声示警:「龙,有条龙飞过来了!」 此人话音未落,多重结界就被囚牛以蛮力撞开,大地亦为之一振。 察觉到这般熟悉的气息,凤翊略有惊异,格挡住迎面而来的飞剑,轻声道:「敖誉?」 「不要防御,吾带你们离开——」 敖誉的速度实在太快,冲来之时又带着无尽的狂风龙捲,哪怕人族众多修士急急忙忙「招待」他,可他们之前的攻击重心怎么着也在凤翊身上对不对?连一个恍神都不到的功夫,就见这条巨龙身形一闪,竟是带着凤翊等几个妖族,直接消失在众人面前。 「是阵法的痕迹。」一位元神修士上前几步,在敖誉消失的地方观察片刻,才面色凝重地说,「这条龙启动得乃是凌烟仙境中的阵法,并非什么传送之术,也就是说……」 「它对凌烟仙境很熟。」 「也和凤翊很熟。」 「我们先前探查过四周,并无妖族痕迹,它在仙境旁的区域,那般久远的地方,竟能知道故人遇袭?」 「若真是如此,它定然有什么方法,能在仙境中自由穿行,甚至……有一部分的仙境控制权。」 此言一出,空气登时灼热了几分。 凌烟仙境的中部封锁于层层阵法和迷雾之中,哪怕是元神真人都没办法进入,可若是地仙,又过不了最初的那一关,压根进不来,这也导致凌烟仙境的控制权一直未曾失落。眼下听见凌烟仙境中竟有这么一条龙存在,知晓仙境中的很多事情,很可能有仙境一部分的控制权。哪怕在场的多半是得道高人,养气功夫精深,此时也坐不住了。 若说之前围攻凤翊乃是为了种族大义,他们还存了几分自保之意,但眼下……利字当先,怎能轻言放弃? 容与在岛上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就见敖誉重新出现于水中,他爪子一伸,缓缓挪到岛边。 见叶歆瑶坐在敖誉的爪子上,面色苍白,似是元气大伤的模样,容与上前走了几步,向她伸出手。叶歆瑶很自然地搭了把力,勉强站起,轻声道:「他们还是有些抵抗,我强行将他们收进去,就……」 「小姑娘就是好心。」敖誉见她这幅模样,十分看不过眼,「除却凤翊,旁得皆是废物垃圾,落到人族手上也没什么,还值得你这样拼命?」 妖族本就是个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地方,哪怕血脉高贵,若是自身不顶用,绝对不会有血脉不纯但修为强悍的大妖地位高。敖誉之所以对容与和叶歆瑶另眼相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们远远强过同等修为的人,而非别的什么。他见惯了同族相残的场面,早就习以为常,对弱者十分鄙夷,压根没什么怜贫惜弱的意思,自然觉得叶歆瑶的举动十分无趣。 叶歆瑶知此等思想于敖誉脑中根深蒂固,无法改变,就笑了笑,将自己救出的七位妖族悉数放出,随即收了山河扇,强撑着站在容与一旁,借他搀扶的力道才能勉强站稳。 自从凤琼出现后,叶歆瑶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凤琼身上,纵掩饰得极好,却被容与看了出来。 叶歆瑶并没有刻意瞒着容与,又和他相处的时间颇多,容与见她异状,心中揣测到了几分,只觉命运弄人。 凤琼逃出生天之后,第一时间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见他受惊,发出如猫儿一般微弱的哭泣,好似哭都没力气一般。哪怕见惯了这一幕都心如刀绞,连自己的伤势都不顾,连忙调动妖力给这个孩子疗伤,温柔慈爱,满面担忧,可怜又可敬。 「敖誉。」凤翊望着囚牛,嘆道,「我俩一别数百万年,竟在如此境地相见,实在是……」 敖寒先看了一眼孩子,听凤翊喊出「敖誉」二字,十分震惊,仔细打量敖誉片刻后,他恭敬行礼:「后辈敖寒,见过大人!」 敖誉见状,十分冷淡地说:「吾已被逐出龙族,担不起『大人』二字。」 「不,不是这样的,青大人一直在找……」 「天仙不死不灭,凌烟却因吾而去,为何?因为吾父觉得有机可乘,以地仙换天仙只赚不赔,就将吾的心脏生生剜去!」敖誉打断后辈的话语,未见愤懑,唯有平静,「若非这位小姑娘,汝等纵死于吾的面前,吾亦不会有半分动容!」 凤翊早就注意到了叶歆瑶和容与,不知他们为何在此,听敖誉这么说,他迎上叶歆瑶复杂的目光,只觉心中一悸,不知为何,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此时,一只金色的翎羽以无比狠辣霸道之势,生生洞穿叶歆瑶的心脏。霎时间,衣衫晕染出大片的血红色泽,如在她的心口,盛开了一朵凄艷的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命中注定求不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3页 变故来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哪怕觉得姑姑状态有点不对的凰韵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是见到叶歆瑶呕出鲜血之后,方惊叫道:「姑姑——」 姑姑,你在干什么?方才敖誉前辈都说了,这个姑娘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凤琼忧心孩子,压根没分神到别的事情上,听见表妹的尖叫才回过神来。 凰柳的翎羽,她这个亲生闺女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见母亲二话不说,直接对救命恩人下手,凤琼也不淡定了:「母亲,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的反应尚且如此,就更莫要说旁人。 敖寒震惊地望着凰柳,好似见到了一个疯子;凤翊面色铁青,方才恶战中都能保持平稳气息的他,如今却觉得唿吸困难;敖誉就没那么给她面子,怒道:「凰——柳——」 凰柳唇角噙着笑意,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无与伦比的欢快之情,她没办法,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得意:「这支翎羽之中注入了我千辛万苦收集来的一点劫火,三界众生,但凡沾到这玩意,除却被劫火从内到外,一点一点地焚烧殆尽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她高兴,她当然高兴。 自从凤翊于衍丰江一夜未归的那一日起,她的心就被熊熊妒火所燃烧,从未有片刻的安宁。待见到叶歆瑶后,恨意更是灼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几乎没办法克制浑身的颤抖。 知道他们被人族修士围攻,竟背叛自己的种族,说动失踪数百万年之久的敖誉,耗费心力地前来救他们,不,应该说救翊郎。这份难以用言语表明的深情厚谊,再加上这举世无双的容貌风华,又是如今的苍白病弱,楚楚可怜之态,谁能不心动,谁能不心折,谁又能不心怜?前有凤翊,后有重明睦,还有敖誉和她身边的白衣男子……每一个,每一个都…… 呵呵,你有这么多人的爱慕,为何不肯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却要来抢我的夫君?为什么?我和翊郎的缘分乃是上天註定的,谁都抢不走,你们若不信,大可来试试,我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凰韵下意识地往后退两步,觉得姑姑已经疯掉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位姑娘与她身旁的白衣剑修关系很好,和姑父完全没有任何情愫,姑姑却丧心病狂,单凭自己的臆想就对救命恩人下如此狠手。哪怕妖族与人族敌对,他们妖族中也没人类那么多礼仪规矩束缚,拳头就是硬道理,但起码的道德还是要有的。今日人家捨命救你,你却在安全之后直接痛下杀手,那么明日你再度落难,谁又肯出手相救呢? 凤琼亦有些害怕,却忍不住开口:「母亲,这位姑娘并没有伤害我们,反倒救了我们的性命。那,那劫火,你可有解决的法子?我们救她好不好,也给宝宝积点德。」 「姑姑,母亲,你是……凰柳……」叶歆瑶倚着容与的胸膛,静静地凝视着凰柳,片刻后慢慢收回目光。只见她疲倦又勉强地笑了笑,眼睛渐渐闭上,似疲累,又似不想再看到这些人,「我突然觉得,这世间之事很是荒谬。」 容与闻言,加大法力的灌注,声音不復沉稳冷漠,破天荒有了几分颤抖:「不要睡,千万不要睡。」睡着了,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他见过她大病未愈的虚弱样子,也曾见过她受伤流血,却从未想过,竟有一日,她…… 叶歆瑶恍惚闻得容与之声竟有几分恳求之意,不由好笑,觉得自己竟因失血过多,神志都有些不清了。按照容与的脾性,见她受伤不应当是直接上去和凰柳开战,逼着凰柳交出解救之法么?怎么会一直守着她,还这样……果然是她太累了,身体受伤,心也软弱了,渴望有个人依靠么? 也罢,本就是为了做个了断的,他们快活安乐一家人,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疏于防备是她的不是,却连累了容与,也累得敖誉前辈不好做。 「阿容,我们走吧!」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无甚力气,才抬起就要落下,却被容与伸手握住。 感知到这一幕,叶歆瑶微微一惊,随即竟露出几分欣悦的笑意,轻声道:「此间……事毕,我不想……留在这里……」 容与轻轻点头,正欲离开,却不料身子一滞,周身已出现一个金色的法阵。 凤翊望着相依相偎的二人,轻嘆一声,方决然道:「得罪了。」 叶歆瑶努力将视线投向凤翊,深深地凝视着他,似是要记住他的每一个表情:「你……也要杀我?」 此言一出,凰柳神色扭曲,恨不得再飞一支翎羽过去,早点取她性命,凤琼惊唿:「父亲!」 凤翊按住重明睦,又看了凤琼一眼,两人登时不作声了。 压制住他们的不满后,凤翊方折回目光,又嘆了一声,轻轻点头:「不错。」 对于凰柳的做法,他自然也看不惯到极点,但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除了帮忙收拾烂摊子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劫火一出,这位姑娘几无生还的机会,容与痛失爱侣,又是如此情景,岂能不将凰柳乃至妖族恨到骨子里去?本来只是潜在的敌人,一跃成为「未来的心腹大患」,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哪怕凤翊心中憋着无数火焰,对自己枉做小人的行为痛恨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改变他此时的选择。 他,不能放任容与的成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4页 容与右手松开,刚要召出青莲剑,却被叶歆瑶轻轻按住:「阿容,让我来——」 「你……」你这时候开天眼,能坚持得住么?还有,他们毕竟是你的生…… 「我很快活。」叶歆瑶神色中有释然,有解脱,眼眸清明,再无之前的挣扎犹豫,她望着容与,再也没有看旁人一眼,异常认真地说:「真的,我十分快活。」 从得知了自己身世的那一日起,她就在挣扎,在犹豫,在嚮往,在逃避,从未有一日安宁。 两族之争,天地杀劫,这与她有何干系?偏偏心中所思所想,每每让自己落到了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对于命中种种,她并没有想像的那般在意。 「从一开始,我就在奢求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慕无昀的爱也好,凤琼和凰柳给予的亲情也好,这些本来属于她的东西,却偏偏被另一人得去,而自己……看得见,摸不着,也得不到。 或许,这就是命。 宿命之中,合当如此。 敖誉冷哼一声,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凤翊设下的束缚就被打破,叶歆瑶和容与的踪迹再难寻觅。 「敖誉——」 「吾十分欣赏这两位小友,特意送他们一程,将他们放在了轮迴泉附近。」敖誉神色淡淡,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你们若有闲心,大可追逐而去。」 正如他所说,他非但启动了传送阵法,将两人送到轮迴泉附近,还分身投影,嘱咐容与:「轮迴泉乃吾伤心之地,吾不愿进去,汝等身上有吾的气息,一路前行,自当安全无虞。」 传送之术涉及空间奥秘,叶歆瑶禁不住此般撕扯,已然昏了过去。容与将她抱起,对敖誉略一颌首,权作行礼,感激道:「多谢前辈。」 「小姑娘伤势很重,需在轮迴泉中修养许久,可吾险死还生,法力大退,无法拦住凤翊太久。他身怀凤族秘宝,若不对吾手下留情,很快能甩脱吾的束缚,追赶而来。汝等若有亲朋好友,师门同辈,大可将之招来,阻碍他们的行动。」敖誉长嘆一声,淡淡道,「吾与他们皆为妖族,纵心中不忿,亦不好明着阻拦,汝等好自为之。」 说罢,他的投影渐渐消失,终至于无。 此地芳草萋萋,鸟鸣蝉啼,容与长剑一划,布下红莲剑阵,生生将明媚春光变得凄风苦雨。这才以极快却异常平稳的步伐抱着叶歆瑶来到乳白色的粘稠泉水边,先伸手试探,过了片刻,发现无甚异常后,才将她放了下去。 叶歆瑶胸口上那支金色的翎羽,无疑是绝命的利器。 劫火之名传遍三界六道,容与自然听闻,不知这支翎羽究竟是拔了好,还是会让叶歆瑶的伤势更加恶化。思及自己接下来的举措很可能决定叶歆瑶的生死,容与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捂住心口。 那里,在痛。 或许有些感情,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轮迴泉的上空,突然被乌云所笼罩,不消片刻,数万道粗到二十人无法合抱的狂雷直直降下,洗涤着那一片区域。「这是……剑修歷劫?不,不单单是元婴劫,还有些别的……」正一边优哉游哉游玩,一边往轮迴泉方向走的霍青娥停下脚步,有些奇怪地说:「看情况,怎么有点像两个元神在歷劫?一剑修?一大妖?」等等,那划破劫雷的剑气……怎么有点眼熟? 第一百九十六章 深情厚谊惨收场 「敖誉,让开。」凤翊神色冰冷,却不会给人无情的感觉。此时的他就像是被压抑许久,即将爆发的火山,若不强行克制自己保持冷静,盛怒之下必定给人间带来无尽灾祸。 敖誉恍若未闻,丝毫不让。 「你不是我的对手。」若非万不得已,凤翊实在不愿向敖誉下手,所以他问,「为了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类,值得么?」 「为了人类?不,你错了,吾并没有那么肤浅。」敖誉打量了一眼被凤琼抱在怀里的孩子,用一种慢吞吞的语调,慢条斯理地叙述着十分简单的事实,「轮迴泉乃吾挚友鲜血所化,吾不想让它洗涤任何沾有龙族血统的存在,仅此而已。」 听见他这样说,凤翊沉默了。 凤琼不明前因后果,听见希望近在咫尺却被敖誉打破,偏偏凤翊又不肯对敖誉真的下手,忍不住恳求道:「前辈,您也是龙族,为何不网开一……」 「没用的废物,不该活在这世界上!」敖誉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凤琼的话,呵斥道。 「敖誉。」凤翊嘆了一声,但见他轻轻按着太阳穴,有些无奈地问,「若事事都以利益价值来衡量,不带半点感情的冲动和考量,你与你最厌恶的……有何区别?」 此言一出,换成敖誉沉默。 在场的诸多妖族之中,唯独他们两个年岁最长,地位最高,经歷得也最多,自然清楚许多不可言说的秘辛。 谁能知道,这条一直生活在凌烟仙境之中,常年听着魔瑟大悲之音,连化形都没有办法做到的囚牛,乃是龙族道祖敖青的长子,曾经名动天下的一方地仙? 龙本性淫,敖青妃妾无数,奴婢众多,光纯血的孩子就有几十个,混血的数都数不过来。这些龙子龙孙有强有弱,什么品种都有,但真正生而为异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却唯有九个,即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屓、狴犴、螭吻和椒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5页 这九子中,囚牛敖誉既是敖青的长子,也是龙族第一个异种,天生下来就拥有地仙的修为,实力之强大,血脉之尊贵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与自己诸多残忍好杀的兄弟们相比,敖誉的性情极为温和,一点都不乖戾暴烈。他喜爱音乐,几乎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甚至凭藉对乐理的热爱,便隐隐触摸到了「道」的法门。倘若给他足够的时间和一定的机缘,他说不定真能成为龙族第二位道祖,条件是,他没有一个道号凌烟的朋友。 凤翊到底不是龙族众人,对龙族秘辛亦称不上十分了解,他只知道,敖誉和凌烟不知为何成了极好的朋友。这两个性情温和,对战事十分不喜的大能天天就是讨论乐理,研究炼器,赏花喝茶,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就好像两族的纷扰和他们没啥关系。 身在局中,却想要远离凡俗,这怎么可能? 事情的详细经过,除了半死不活的敖誉,已经陨落的凌烟和高高在上的敖青外,再没有谁知道。饶是以凤翊的权力地位,也只听闻这场友谊最后的结果——两族之战中,龙族的情报遭到泄露,死伤惨重。敖青认定敖誉为背叛者,在全族面前对长子处以极刑,生生将他的心脏剜去,龙骨拔出,还没来得及抽筋扒皮,凌烟就赶来救人。 凌烟本就在两族之战中身受重伤,孤身前往龙族密地,好容易救出挚友,已经去了大半条命。这时,为铸造凌烟仙境,强行与灵甄大世界气运绑定的恶果开始反噬,最后……敖誉失踪,凌烟陨落,便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天仙身陨,震惊天下,让天仙大能们提高了警惕的同时,亦让两族的关系越发恶化,不死不休。 凤翊不知道,凌烟本就不想捲入战事,但羲微乃天下道门之祖,倘若他要上门,道门的任何阵法根本没办法拦住他。凌烟信任朋友,才问敖誉妖族的阵法,敖誉亦全心帮忙,浑然不知自己的举动被生父所知,开始布局,故意使之与一个世界的气运绑在一起。 凤翊不知道,那一次的两族之战前,敖誉和凌烟为参战之事吵得天翻地覆,几乎绝交,根本没有什么出卖情报一说。敖青宁愿牺牲那么多族人乃至引以为傲的长子,就是为了引凌烟前来相救,欲将之重创,让他亿万年内都没办法参与到两族之争中来。 凤翊更不知道,敖誉非但被剜去龙心,剔去龙骨,身上还被施加了几重强悍妖法,哪怕凌烟相救也命不久矣。面对挚友即将到来的死亡,凌烟放弃沉睡亿万年,甦醒之后仍旧贵为天仙大能,叱咤风云的未来,化身轮迴泉,只为救得挚友一命。 伤他至深者,为他至亲至爱之人;救他性命者,为立场相对,几乎绝交的昔日挚友。 天意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愚弄着他们,坐视他们的痛苦挣扎,对他们开天大的玩笑,叶歆瑶如是,敖誉亦如是。 「你说得对,吾平生最恨敖青,却未曾想到,吾竟与他……一般无二。」敖誉的目光投向幽幽竹海,忆起往昔。 魔瑟现世,九天雷惊。 他慕其音色之纯,希望魔瑟的制作者割爱;凌烟知魔瑟必定会给天下苍生带来灾祸,坚决不肯。两位地仙因此而结识,相交莫逆,不愿理会俗世纷扰。谁料凌烟成就天仙之后,昔日的友谊就被两族敌对的关系,一次又一次地抹去,最后……画上了如此惨烈的一笔,为故事写下结局。 凤琼一听,还当有戏,谁料敖誉话锋一转,冷冷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吾深恶龙族后裔,汝等若想救这小儿一命,就莫要打轮迴泉的主意!凤翊,你与吾相交多年,吾劝你一句,你的行踪已然暴露,此地不可久留,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他态度虽然不怎么友善,说得倒也是实话,凤翊本就对自己行踪泄露一事不解,加上凤琼孩子的情况实在算不得好,轮迴泉边又是那样的情状。饶是他胆略兼备,亦生出几分退意,但……「敖誉,你当真不和我一道离开?」 「凤翊,我以为你不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敖誉扫了敖寒一眼,冷哼道,「龙族敖誉,泄露情报,背叛妖族,早就被深明大义的龙族道祖逐出种族,剜心剔骨,抽筋扒皮。凌烟的相救已然落实此桩罪名,这世间……焉有吾立锥之地?」 话已至此,什么都不必再说。 敖誉和凤翊都心知肚明,知晓敖青必定不会真将长子的心脏毁去,倘若敖誉愿意回去,总有办法重新化为人形,再修炼一段时间就能继续做他的地仙,可那又如何?他本就不是贪恋权势富贵之辈,岂会心灰意冷之下,仍置故友的心血于不顾,巴巴地追求自己的全新人生? 送走凤翊等妖族之后,竹林之中走出一袭灰影。 敖誉盯着来人看了半晌,才古怪地笑了起来:「吾曾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认主,后听得来人絮叨,又觉你将永远留在幽暗海底,为一时之错付出一生代价。今日见那小姑娘拿出山河扇,且未曾发现你在那里,吾当真……十分惊异。」 岳泓负手而立,傲然道:「山河扇乃是我的本体,我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怎么发现得了?」 「你的身上……」敖誉嗅了嗅,十分笃定地说,「有拂衣香的气味,怎么,去见羲微了?」 一颗硕大的脑袋凑过来,哪怕没被吓到也会觉得不自在,岳泓亦然:「敖誉,你是龙不是狗,鼻子怎么这么灵?」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6页 「这与你无甚关系。」 「好吧,我的确想求见羲微,只可惜……」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岳泓的脸色糟糕极了,「罢了,还是不要提起,我每次想到他都觉得浑身打哆嗦。」 对于这一点,敖誉心有戚戚然。 厌恶归厌恶,却不能掩盖他们对羲微本能地警惕,是以敖誉很执着地问:「你之所以认主,并去见羲微,与那个小姑娘有关?」 「小姑娘?」岳泓冷笑一声,顿了一顿,才道,「也对,你才与她接触没多久,压根看不出什么来。我也是机缘巧合见到她,生活无聊扫了一遍他们的记忆,本打算找点乐子就将他们杀了,却突然发现她身上有层层封印,仔细研究一番,才猜出大概的。」 敖誉皱眉:「层层封印?这小姑娘什么来歷?」 「妖族偷天换日弄来的气运之子。」岳泓很痛快地甩出答案,又恶趣味地加了一句,「凤翊和凰柳的女儿。」 「她是……」敖誉回想一下叶歆瑶被凰柳偷袭后的神态,知她八成明白自己身世,再想想凤翊莫名其妙的婚姻,对那个混血孩子的百般维护,心中猜到大概,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这一生毁于二族之争,早就看淡这些,对气运之子的存在丝毫不关心,加上到底是朋友的家事,他不便评说,只是有些狐疑,「偷天换日?羲微不知道?」 岳泓明白敖誉的意思,冷笑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偷天换日,需要人族气运之子的陨落……」「恩,这一点,他也知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山河器灵终相助 听见岳泓这样说,敖誉第一反应是不信:「不可能,羲微不会这般不能容人。」 哪怕妖族将羲微恨到骨子里,却也不得不承认,羲微心思行事之大气,放眼天下无人能及。倘若他用阴谋诡计使人族占优,还不至于让妖族如此痛恨,近乎无计可施。偏偏他放眼天下,翻云覆雨,硬生生将人族兴盛变成大势所趋。妖族心有不甘,不知道找了多少麻烦,使了多少绊子。羲微不出手倒也罢了,一旦某件事情中有羲微的手笔,就没见妖族占过什么便宜。 岳泓曾对叶歆瑶说,他未曾见过天下有比羲微更令人忌惮的存在,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他是亲眼见过羲微本事的,不声不响就能让所有人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偏偏还不沾一丝因果。如不是岳泓身在局外,窥见几幕情节,偶得一二言语,只怕还琢磨不透其中的联繫。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沾上这样可怕的敌人? 「我先前也想不通缘由,这些年细细回想琢磨,却也猜到了几分。」岳泓本就是极精明的人物,加上他对羲微实在是又敬又怕,免不得做最匪夷所思的考量,「你未曾见过先前的人族气运之子,的确样样都好,让人心折,性子却太霸道了一些。哪怕面上和软,言笑晏晏,与你称兄道弟,心中却是容不得自己比旁人差的。虽说他不会因别人比自己好就去害人,只会努力提升自己,可若是有朝一日,修为地位进无可进了呢?」 敖誉亦不是什么愚蠢之辈,听岳泓这么一说,免不得心中骇然:「羲微他……竟看得这么远?」 岳泓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我觉得像。」 「他……」敖誉的脸色有些发黑,「竟这般看轻妖族。」 听得敖誉此言,岳泓连连摇头:「此言差矣,羲微此举,正是看重妖族,不敢轻敌的表现。」 他们两人都明白,原先的人族气运之子好虽好,却容不得自己比旁人差,估计更容不得自己屈居人下,总要争那领袖的位置当一当。羲微所谋求得并非一人一派之地位权利,而是整个种族的繁衍生息,无边气运,自然不会对排位之类的事情看得太在意。但他天下道门之祖的地位乃是无法抹去的事实,人族天仙以他为首,更是无人敢指摘,无人敢违逆。哪怕佛门有些异心,在这种必须通力合作的时刻,又有羲微压着,少不得尽出全力。可若是羲微不再居于人族天仙之首的地位,道、佛二门本来就脆弱的关系肯定会破裂,人族气运两分;若是羲微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人族气运之子又会不服,导致争端再起。如此一来,人族一战胜妖族,还没来得及高兴片刻,转眼间就会面临四分五裂,离心离德之局。 妖族做了这么多年的天地主宰,纵然势颓,想要彻底压制他们也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是人族被胜利蒙蔽住了眼睛,开始内讧,指不定就要被妖族翻盘。羲微见多了可同患难,不可同富贵的情景,他一生心血尽付诸人族兴盛之上,怎能容得此事的发生?妖族若想偷天换日,就由他们去吧!人族的气运他们没办法夺去,想藉此机会弄个妖族气运之子出来,那就只能从本族削,去旁的世界,用各种或好或不好的手法弄来。无论他们怎么做,归根结底都是逆天而为,需要承担代价。敌人自己削弱自己,羲微为何要拦着? 「这,这,这……」敖誉「这」了半天,才颓然道,「羲微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得不说,在岳泓说出分析的那一刻,敖誉心中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两族争锋相对,你死我活,光看妖族为害得凌烟亿万年内不得参战,不惜将敖誉给毁掉,就能知道天仙的存在多么重要。在这种两族势均力敌,谁多一个天仙,谁就能决定未来天地主宰的紧要关头,羲微竟为了全面胜利之后人族的稳定,也为了更好地打击妖族,让他们将来还手之力更弱,无法东山再起,从而坐视人族气运之子的死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7页 除却「可怕」二字,岳泓和敖誉当真不知再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们的心情。 「我觉得,他应当也不会轻易坐视人族气运之子的死亡,肯定还有什么后招,却怎么也想不透关节在哪里。」岳泓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嘆道,「你是不知道,那姑娘和羲微的渊源有多深,但真追究起来……怕是妖族明知道是羲微做的,却一分一毫都追查不到他的身上,无论什么事情都与他没有半分因果。」 「渊源?」 岳泓点了点头,答道:「我看我的新宿主心结似乎去了大半,只差一步就能晋元神了,为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这一步,我就顺水推舟,帮她圆满了吧!」说罢,他望着敖誉,正色道,「这也是我突然现身的理由,需你帮忙才是。」 无尽劫雷火光后,轮迴泉的四周飘起一层迷雾,起先,这层雾气十分稀薄,但到了后来,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怎么都无法驱散,生生地阻绝了所有人通往轮迴泉的路。 叶歆瑶的神智仍留有一丝清明,恍惚间知道四周雷光密布,似是容与要渡劫了。她本有心说几句庆贺的话,周身却如脱胎换骨一般,撕心裂肺地疼,偏偏又好似重回母体,那样温暖安宁。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撕扯着她的魂魄,让她好多次想昏过去,却又生生地被疼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就见四下被什么席捲一般,原本芳草萋萋,鲜花盛开之处,已变得满目苍夷。 「你们两个,惹祸的本事强,破坏环境的功力也是一流。」 这声音,有点耳熟…… 叶歆瑶下意识地拉着容与的手,见他似是没有成就元神,免不得露出一丝担忧,容与轻轻摇头,扶她坐在岳泓变出的靠背椅上,有些无力地倚着自己。 环顾四周后,望着一旁的灰衣人,叶歆瑶惊讶道:「岳前辈,你怎么……」不是说地仙不能来凌烟仙境的么?你怎么能来? 「我身为器灵,往山河扇中一钻就好,你怎这般大惊小怪?」岳泓随手扔给叶歆瑶一卷帛书,漫不经心地说,「至于这小子,你放心,他很有些本事,加上轮迴泉一直在为你改造身体,力求弄一具最最适合灵魂的躯体出来,免不得闹出了些大动静。我方才施展了些小手段,压下不寻常之事,无论何事都等你们出去再说,断没有在这种无天道循环的秘境中渡劫得道理。」 听得他这样说,叶歆瑶才放下心来,她低下头,打量了帛书一眼,完全没有拆开看看的意思,只是抬起头,略带疑惑地问:「敢问岳前辈,这卷帛书……」 「玄华宗一直要找的。」 「啊?」 短暂的失态后,见岳泓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叶歆瑶哭笑不得:「岳前辈,前尘种种于我已如烟云,并无……」 「你看看就知道我为什么将它给你。」岳泓一副「你不看就是不识相」的样子,叶歆瑶无奈之下摊开帛书,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神色就有些变化。 她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将帛书的内容悉数浏览一遍,越是往下看,手指就越是按得紧,竟有些无法克制过勐地用力。 容与观其神情,就知自己当日随口所言,竟一语成谶。 果然,叶歆瑶放下帛书,面色已是冷漠如冰:「岳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岳泓见状,微微挑眉,问:「想听我讲个故事么?」 叶歆瑶颌首,竟无一丝焦躁之态,平静自如地说:「愿闻其详。」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很多很多年前,天地间的主宰,乃是妖、魔、巫三族。至于人族,则为巫族附庸,妖族食粮,过着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日子。 现在的人们很少能够想像当年的场景,自然不清楚当时人族的地位低下到什么程度,哪怕富有四海,为一小世界的君王,在巫族一垂髫幼儿面前也必须匍匐下去,卑微地亲吻对方的脚尖。 当然,如此卑躬屈膝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人族蒙巫族施捨,换来了修炼方法,又加以研发和改进,好歹也自成一派。 那时的世界,没有「道」,只有「武」。 既然是巫族得来的方子,自然走得是锻体的路线,天地灵气不过外物,自身体魄才是修行的根基。虽说如此无异于以彼之短攻人之长,完全无力对抗三族中的至强者,但对付野兽乃至妖兽之流却也算有了方法。是以千万年来,从未有人质疑过习武的正确性,至于「道」……那时的道,只不过是一群没办法习武的人心有不甘,幻想着自身能找到另一种得到力量的方法,胡思乱想,编出来自我安慰的东西。这一局面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有一日,在一个灵气稀薄,巫、妖二族皆无强者涉足,甚至不曾派人驻留的小世界,战功赫赫的大战军被满门抄斩,一位忠心耿耿的护卫用独子换出小少爷,一切才开始改变。那个护卫,姓叶。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道门之祖兴人族 「姓叶……」叶歆瑶捏着手中的帛书,既有些讽刺,又带着些自嘲地笑了笑,「檀郡叶氏,天书……」 岳泓知她一点就透,已经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但这并不妨碍他说故事的兴趣。 大将军能为一国元帅,武力必定是很高的,修行得亦是独门功法,特徵十分明显,叶护卫用儿子代少主去死,此事能瞒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加上习武实在需要太多钱财来堆,否则很容易伤到身体。所以护卫先带着年幼的少主去投奔与大将军关系最为莫逆的刘师弟,想求他收留少主,却未曾想到对方无比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先垂泪再唏嘘最后赌咒发誓一定对师兄唯一的骨血极好,暗中却在饭菜中下药,将两人弄昏,欲将他们送去帝都邀功。若非此人有个光明磊落的侄儿刘森看不惯叔叔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所作所为,暗中将两人救了出来,三界六道的歷史都得改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8页 经此一事后,叶护卫断不敢相信旁人,当然,刘森还是勉强可信的。 在刘森的建议下,三人没如敌人预料的那般逃亡偏远山区,而是在一处水路交通枢纽,来往人流如织,异常发达和繁华的城池中落了脚,一边抚养少主长大,一边收集消息,图谋报仇之事。 按照叶护卫的意思,自然是好好教导小主人武艺,于武斗大会上一鸣惊人,得到皇帝的赏识,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总有办法扳倒诬陷大将军奸佞。 这一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的小主人不买帐。 将军幼子生而聪慧,不与人同,哪怕叶护卫和刘森天天念叨说是奸佞害了你全家,他却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明白自己真正的復仇对象不是所谓佞臣奸相,乃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凭他的根骨和资质加上自家祖传的高深秘籍,修炼个几十年后冲到皇宫胡砍乱杀,让皇族血流成河完全没问题,但他不乐意。在他看来,既然自己的全家人乃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是被皇族用完就丢的棋子,光将仇人杀死怎么成呢?必须让他们失去不择手段也要试试攥着的权力,从云端落入泥里才好啊! 于是,问题就来了。 倘若是没有外力干涉,也无甚特殊力量存在的普通皇朝,凭将军幼子的心机本事,多少个皇朝都是倾覆的下场。可他所处的却是一个武力为尊,心机为辅的世界,高高在上的皇族还与巫族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繫。在这种世界,哪怕你巧舌如簧,拐了全天下的百姓造反,武君武王级的高手一出,你也註定是失败的下场。至于说动天下的武修势力?这倒是一条好的路子,问题是,你的仇家君临天下,富有四海,随意甩出一样东西都是你倾家荡产都拿不到的,你拿什么去收买这些武修,让他们不跟着皇帝混,非要和你一道进行造反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 将军幼子在苦练武艺学兵法思谋略的同时,从未停止过思考这个问题,却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见一个疯疯癫癫地人不住嚷嚷着所谓的「道」,旁人都讥笑这傢伙疯魔,没有习武的资质还妄想走出另一条路。古往今来,这样不甘心不认命的人可不少,却没一个成功的。所思所想与旁人不同的将军幼子却听入了神,他认真琢磨了很久后,觉得这条路可行,就干脆利落地留书出走,独自畅游天地,领悟天道至理,世间奥秘去了。待他远游归来,已换下全民流行的短打,穿上自己设计的长袍,衣冠饰物与当世习俗大相迳庭不说,举手投足亦不与凡俗同。 他告诉叶护卫和刘森,不必为他担忧,更不用觉得他疯魔。他已由武入道,从此开宗立派,创立道门,自号羲微。 「羲——微——」叶歆瑶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岳泓的话语中带着说不尽的深长意味。她细细咀嚼着岳泓的每一字,每一句,再联想起岳泓曾对她说过的话,有些惊异地问,「就是您说过的……玉清境天仙?」 岳泓点了点头,淡淡道:「不仅如此,他还是天下道门之祖。」 叶歆瑶闻言,不知心中什么滋味,她斟酌了些许言辞,本想问:「天下道门之祖,这代表着世间的功法……」 话都说到一半,叶歆瑶自己却意识到了问题,下意识摇了摇头:「也不对啊!」 「别瞎想了,他担着一个道门之祖的名头,教徒弟却是放羊式的。何况他被妖族敌视的厉害,他的徒弟可没那种心机手段,强横本事,死了也属正常,当然,没死得也不少。真要论起来,人族的天仙或多或少能喊他一声师傅或者祖师爷。」岳泓沉吟片刻,才尽量不带个人感情,较为公允地评判,「圣人有性而无情,羲微纵没达到这个层次,也离之不远了。对他来说,真正算得上较为特殊,让他特意量身打造功法,潜心指点的存在就三个——叶护卫,刘森,还有自小陪他长大的小书童清风。」 话都说到这份上,早就察觉到玄华秘录和天书相似之处,再看到手上这卷帛书的叶歆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嗤笑一声,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中的苍凉。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打击一个接着一个,真相纷至沓来,若非她久经沙场,扛得住考验,大风大浪不知经歷多少,八成会被逼得喘不过气来,哪怕侥倖活着也开始憎恨社会。 「这三人中,叶护卫爱妻早逝,为救少主又牺牲了独子。待少主报仇已毕,尘埃落定之后,他虽入了道门,却娶妻生子,延续家族血脉,对后人很是看顾。刘森本就是个豁达洒脱,随心而为的性子,愿游遍天下风光,专爱往奇诡艰险之地闯。清风一直跟在羲微身旁,见多了这位主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亦想尝一把被众人顶礼膜拜的感觉,修行有成之后便学习羲微,开宗立派,号为玄华。」岳泓一字一句,缓缓说出这段陈年过往,「羲微虽为道门之祖,也收了好些徒弟,却没人能学到他全部的本事。哪怕是这三个对他来说最亲近的,他愿意时时刻刻指点的人,充其量也只学到了他的一两分。但就是这一两分,却也让这三人成为地仙,亦能让旁人嫉妒得发狂。」 天下道门之主,并非一句话就能让大家信服,哪怕开宗立派得是你,若没有足够的本事将之发扬光大,也只能将这个称号拱手让人。 叶歆瑶坐在椅子上,脸色纵苍白虚弱到十二万分,坐姿也端正笔直到极点。她安安静静,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从容地听着岳泓说出刺心的真相,却不表露出半分强烈的情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9页 岳泓见状,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满意,便道:「既然没人能学到羲微的全部本事,自然也没人敢称是他的正统传人。你现在可知,玄华宗的地位为何如此超然,明明都是地仙镇压的门派,为何它好像就天生高人一等了吧?哪怕这天下的名门正派有一半都是羲微的记名弟子创下的,清风却没捞到半个弟子头衔,但这亲疏远近……大家心里都有本帐。」 叶歆瑶的身子微微前倾,似是听入了神,若有所思:「这三人中,叶护卫乃是我此番转世的檀郡叶氏先祖,数千年前与末法主同归于尽,魂魄保住世界大半本源,才导致半源小世界这个上不接碧落下不连黄泉的小世界诞生。他的子孙后代为了躲避追杀,启动老祖宗留下的传送法阵,却不知叶护卫害得世界本源被污染之举累及子孙,他的修士后裔一旦进入这个世界,当即被献祭出血肉,飞灰湮灭。导致檀郡叶氏后人以『武功』来解释天书,又自认为先人后裔,一向内部通婚,少与外人来往。」 她始终记得,人族与妖族又一次的杀劫即将到来,三千年内已陨落了四个地仙,檀郡叶氏的先祖便是其中之一。先前她不过感慨两族之争的恐怖,但如今……想想凤琼的年龄,想想檀郡叶氏的地仙老祖与天下道门之祖的渊源,再想想自己离奇的身世和身上的封印…… 岳泓一看就知她想什么,立马道:「你别以为这是羲微刻意安排的,他绝不可能做下这种直接推动事态发展,自身沾染因果的蠢事。」只不过,这事若和羲微没关,杀了岳泓他也不信。 他都这样说了,叶歆瑶也不在多想,很快进入下一个话题:「羲微前辈为刘前辈设计的功法在凌烟仙境,且为玄华宗这么多年来大力寻找的目标,寻常地仙又无法像您一般化为原形进入此地。看样子,那位刘前辈已经逝世许久,直系后人亦陨落于此。听您所言,这位刘前辈喜好游览山河,往危险的地方去,被妖族盯上也不稀奇。」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深深地看了岳泓一眼,才问:「只是晚辈不明,玄华宗创派祖师既有天下道门之主的指点,又位臻地仙多年,为何还要驱使后生晚辈前来凌烟仙境,夺取这卷帛书?」 「很简单,两个字。」「还望前辈赐教。」「天仙。」 第一百九十九章 地仙绝境末法劫 何谓天仙? 举形升虚,久住长生,与造物同参,经万古而不朽。 何谓地仙? 五大具成,道化肉身,长生住世而不死于人间。 同为长生,同样不死,「天」「地」二字,道尽区别。 未曾达到地仙境界的修士做梦都想五大具成,经「天人五衰」,终臻圆满,成就地仙之位。殊不知长久地困在地仙之位上,与天仙之位看似一步之遥,却如镜花水月一般永远无法触及,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若非地仙逐渐焦虑,亦或是心性偏移,又怎会有末法主诞生,给予地仙最致命的一击? 羲微能教出这么多地仙弟子,撑起整个道门,使人族从储备粮和奴隶一步步走到今天,步步紧逼,将妖族压得无法喘息,已经能证明全天下没有谁比他还有本事了。但羲微的能耐再大,也没强到想要谁当天仙,谁就能做天仙的程度。 正因为如此,对于清风的焦躁和不耐,羲微知清风已面临末法劫,自己引导无用,需清风自身去发现和堪破,所以从不做任何提点。谁能料想清风竟生出执念,觉得羲微藏私,并未倾囊相授,才导致他俩一为天仙,一不过地仙。 对羲微的敬畏早就深深植入众多大能的脑海,未曾有一日褪去,哪怕清风有此想法,亦不敢对羲微心怀怨怼,有分毫不敬。他只想找到叶陵和刘森,借羲微为他们创造的功法一观,以做参考,让自己能踩着羲微的老路前进。偏偏叶陵恰逢与末法主争斗最凶之时,他所在的世界时而清气四溢时而魔气瀰漫,哪怕是地仙也只有想不开才会卷到这种烂摊子里去。而刘森早被妖族所害,身死魂消,唯一的后裔还死在了凌烟仙境,祖传的帛书自然也留在了那里。为此,清风发下谕令,命玄华宗派人进入凌烟仙境,找寻羲微交给刘森的帛书。 「檀郡叶氏的先祖为逃难而入半源小世界,想必有这位推波助澜的功劳。难怪每逢凌烟仙境开启,旁的名门正派顶多一个元神真人带一些弟子进入,玄华宗却偏偏要进两个,哪怕元神真人折在里头,入不敷出,都不肯改变原则。」叶歆瑶轻轻一笑,见容与关切地望着自己,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这才望着岳泓,语调温柔平和,不带何人怒意,只是有些好笑,「就连我这种歩虚境界,对地仙来说十分渺小的修士都能看出玄华秘录和天书看似相同,实则迥异,完全不在一条道子上,二者同修只会让自己疯掉。玄华宗创派祖师身为地仙大能,竟被执念所迷,堪不破这点……这可就是传说中的末法劫?」 岳泓亦有些感慨:「没错,末法劫之所以恐怖,全在未曾察觉末法主到来的初期。末法主到来后,你的情绪会一点一点地变糟糕,心境亦不如往日平和,偏偏身边发生的事情会十分凑巧,让你对自己的异常并无半点警觉,只以为因着接连发生的一些事情才心情不好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就好比清风,他真正焦躁起来还是在叶陵身陨后——羲微最亲近的三人若是排个顺序,叶陵毫无疑问是魁首,亦是他们三个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个。叶陵与末法主的斗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谁都以为人族再出一位天仙不过时间问题,谁知他竟陨落了。这个打击对清风来说不可谓不大,也让他失了平常心,不自觉被末法主入侵。偏偏这种事情只能自己察觉,任何明示暗示都不行,更莫要说暗中相助。若是察觉到了末法主的存在,单单与之相斗,倒比不知不觉地沉沦要好上许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0页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叶歆瑶望着岳泓,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曾见万千大妖以一世界为祭坛施展秘法,两只凤凰于祭坛中心……我觉得那是我诞生和颠沛流离的原因,所以我很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岳泓面色不改,十分自然地说:「妖族偷天换日来的气运之子。」 说罢,他想了想,补上一句:「至于凤琼为何没被发现,你为何有轮迴寂灭光明火,他们又为何极力救治凤琼的孩儿,并未有半点疑惑。兴许是妖族进行这一仪式的时候,为了妖族气运之子的强大,各种乱七八糟的异种血脉都掺了进去,导致他们自己也对结果拿不准,觉得或许是血脉冲突,梳理平稳后就能好转的原因。」 「这些有大半是我的猜测,顶多七分可信,毕竟具体情况我半点不知,但你比凤琼晚两千多年诞生却是不争的事实,至于原因……按照惯例,清白无瑕的新生灵魂需要先在碧落天待一千年,吸纳生气,融入命理;再在黄泉府待一千年,承载死气,方能将自己纳入天道,正式轮迴,你才会晚那么多年诞生。」 「大能之子灵魂天生清白无辜,你的气运又与本体相连,倘若你的灵魂被毁灭,妖族立刻就会发现。我不清楚为什么对方放过如此良机,没将你彻底摧毁,而只是将你扣留,并在你身上下了些封印,然后随意扔到什么地方,被碧落黄泉的人发现。不过我怀疑,掉包并扣留你的人,和给你下封印的人,并不是同一个。」 叶歆瑶大概猜到这点,听见后一点也不震惊,更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就是轻笑了一声,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语气轻轻说了一句:「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容与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事情的起因经过,顿觉叶歆瑶的郁闷深有道理。 如果按时间线来梳理,这百万年中最多事的三千年中发生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人族气运之子即将诞生——妖族得知这一消息,心中不忿,施展秘法,诛杀人族气运之子,偷天换日,促使妖族气运之子的诞生——人族大能早有准备,施展掉包计——叶歆瑶身上不知被谁施加了封印,灵魂也被扣留了几百年——叶陵身死,清风见状,心中焦躁不安,催促玄华宗加快行动,得到凌烟仙境中刘森的帛书——叶歆瑶的灵魂飘飘荡荡,终于被人发现,碧落天和黄泉府各待一千年——凤琼与敖寒争吵,索性拿慕无昀当备胎,快谈婚论嫁时又投奔敖寒的怀抱,导致慕无昀道心留痕,无法晋级元神——叶歆瑶转世,由于封印之故,和凤琼的容貌一模一样【真实容貌和天赋能力全部被封印起来,才导致她像凤琼】——慕无昀游歷天下发现叶歆瑶,见她灵魂天生清白,家人又是横死的命格,不忍一个与凤琼如此相似,资质又十分出挑的姑娘落得悲惨境地,就将她带入玄华宗,收为亲传弟子——凌烟仙境又一次开启,玄华宗的两位元神在探索仙境的过程中,一死一重伤,前者形神俱灭再无挽救之法,后者必须转世重修。 元神真人可不是什么萝蔔白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哪怕是玄华宗这种一等一的大门派,鼎盛时期也就五个元神真人而已。叶歆瑶在玄华宗的时候,玄华宗的元神真人只有四位,一位是掌门,亲自去凌烟仙境太掉份;一位掌管典籍,谁离开山门都行,就他不可以。倘若玄华宗和别的门派一样,每次就派一个元神真人带队,五百年等那位转世的真人重新修行上来也够撑场面了,偏偏他们被清风逼着,没办法消极怠工。也就是说,五百年内,除了转世重修的那位同僚外,玄华宗必须再出一个元神真人。 了解到这一点后,昔日一切不能想通的事情,如今全都能解释清楚了。 叶歆瑶和她的好友们一直不明白,前世的她道心澄明,天赋卓绝,又一心一意地爱慕着慕无昀,还特意选在阴神直接晋为歩虚,觉得有底气时才表白,本以为十拿九稳,为何会遭来那样大的反应?这不合常理啊!时至今日,叶歆瑶才明白玄华宗高层的矛盾和处境,懂得他们为什么逐自己出门派,却没有废除她的修为。 他们捨不得放弃她这个天才,也知道让她和慕无昀双修才是对门派最好的办法,心中矛盾,万分犹豫,可他们等不起。 清风的谕令就如一柄利剑,高悬于玄华宗诸位元神真人的头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说来也可笑,那时候的叶琼还想求个答案,问慕无昀,你是不是利用我,你有没有爱过我,你……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 叶歆瑶曾想过,他之所以不说,是不想留下把柄,让玄华宗背负骂名呢;还是心中有愧,无话可说;亦或是二者皆有?如今她终于明白,爱与不爱,是否一开始就心存利用,可否后悔……哪怕得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又如何?他为门派自我牺牲可以,为何要……不,应当说,为何牺牲她之前,提都不曾和她提一句?事已至此,再多答案和话语,都是那样的多余。这本就是强权造成的悲剧,多说,无益,亦无趣。 第二百章 黄泉府中黑莲出 岳泓见叶歆瑶明明被一个又一个残酷的事实打击,却气定神闲,半丝失态也无,心中颇为感慨,却没有放过叶歆瑶的意思,反倒十分干脆利落地补上最后一刀:「这帛书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岳前辈……」叶歆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帛书,似笑非笑,「很希望我斩断一切,晋为元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1页 知道自己的用意瞒不过她,岳泓轻咳一声,才恢復自如神色,反问:「你难道不想?」 叶歆瑶笑了笑,将帛书收起,容与见她动作,便问:「一起?」 岳泓略带诧异地看了容与一眼,没想到他对叶歆瑶的了解和信任,比之自己尚胜三分。 「无论他们知不知我身份,我直接将帛书送上门去,他们都会以为我不怀好意,百般怀疑,我没必要讨这种没趣。」叶歆瑶淡淡道,「等他们离开凌烟仙境之后,我会找机会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他们肯定会来与我做交易。」 玄华宗养育了她,又将她捨弃,恩恩怨怨实难说清,干脆随着前生之死一笔勾销,当做最熟悉的陌生人看就好。 刘森后裔已绝,按照修真界的规矩,这卷帛书,谁捡到就是谁的,可以全权处理。叶歆瑶不需要帛书,也不愿看玄华宗上上下下为清风一己之私,每过五百年流血牺牲总要阵亡一大批精英弟子乃至长老,元神不够硬要还揠苗助长,毁去对方一生。既然清风想要,她就找个理由给他们吧!至于做什么交易……叶歆瑶上上下下打量了岳泓一阵,直到将岳泓看得有点不自在,才问:「岳前辈,不知您和玄华宗清风祖师,究竟哪一个比较方便见羲微?」 岳泓刚要回答,敖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啰啰嗦嗦一大堆,吾实在听得不耐烦了。」 「囚牛前辈?」 「小姑娘,离开凌烟仙境之后,你带着这枚鳞片去另一个地方。」敖誉的影像出现在三人面前,强势霸道,不容人拒绝,「你的灵魂承载着万千妖族分给你的气运,血脉逊于凤凰的倒无妨,可那些与凤凰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的异种血脉早融入了凤琼的身体,揉进了你的灵魂和气运中,必须处理妥当,方能保住你的小命。偏偏你的肉身已被人夺去,除非涅槃重生,否则你定不想要她用过的,但轮迴泉五百年来积攒的气运并不能替你塑造一个完全契合灵魂的身体,需得前往吾指示之地才行。」 岳泓一听,啧啧称奇:「凌烟还留有后手?」 敖誉冷哼一声,十分不悦地答道:「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吾昔年身受重伤,濒临死亡,凌烟无奈之下令吾身体和魂魄分离,随即冰冻吾的身体,将吾变为凌烟仙境的空间之灵,方令吾的魂魄未曾散去。可救下吾的性命后,凌烟又开始后悔,觉得吾天性嚮往自由,他却害吾一生不得不留驻此地,再也看不见世间美景,实在大错特错。他之所以化身轮迴泉,一为救吾性命,二为放吾自由,三恨自己为何成为天仙,不復逍遥,不由自主。可吾即为凌烟仙境之灵,此处一切动向皆在掌握之中,他若后继有力倒也罢了,若打算自我牺牲,定然瞒不过吾,吾亦会阻止他做傻事。所以他拖言说要寻找救治吾的方法,拖着病体外出,寻了个绝对安全清净之所在,将大半道行注入其中。这凌烟仙境中的轮迴泉,不过是他无甚力量的残躯所化,效用方如此拙劣,不及清净之所的万一。」 叶歆瑶还来不及惊讶敖誉竟是凌烟仙境的中枢,得他承认就可得此仙境,就听见这么劲爆的一个消息,一瞬的怔忪后,当即十分坚决地推辞:「凌烟前辈为替前辈重塑形体方自我牺牲,一片好心,晚辈如何能够占据?」 轮迴泉之功效已经震古烁今,连凤翊都起了用它治好「妖族气运之子」的心,敖誉却说这不过是一个力量不全的残次品,不及正品万一?莫说这等因果人情不能随便乱欠,光想一想凌烟化身轮迴泉的初衷,叶歆瑶也不能做这种事情啊! 敖誉闻言,痛斥道:「蠢材,吾若想重塑形体,怎会一直困守于此?」 凌烟的好意,他何尝不知?这个心软的蠢材总喜欢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以为一切都是自身的过失,听见他当空间之灵当得不耐烦,随意抱怨几句,竟做得出那么蠢又那么绝的事情来。 自我牺牲,希望他重塑肉身,过昔日逍遥自在的日子?怎么可能!哪怕身体重塑,修为恢復,那么惨痛的过去能当做没发生么?敖誉一生骄傲,没办法厚颜无耻地活下去。 失去自由?不能化形?永生困守此地?蠢材,这都是我的选择,可没真怪过你。 身为空间之灵,整个凌烟仙境悉数归敖誉所有,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要重塑形体,千百万年前就干了。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半龙族半空间之灵地活着,顶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宁愿病痛缠身,永世不能化形,也不肯出去重塑肉身,心意表达得还不明显么?好不容易看见个同样悲剧的姑娘,打算让她过得开心点,也算代他们两个被天意作弄的傢伙好好活一场,却未曾想到这姑娘命运像了自己,性格却像了凌烟,也是个蠢货! 敖誉看着叶歆瑶认真的样子,想到凌烟,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吾吩咐的事情,你不想做也得做!」 叶歆瑶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发现四周空间紊乱得很,若非容与下意识拉住了她,身受重伤还未痊癒的她定然会再次昏迷过去。 这是……跨世界的传送。 很显然,敖誉知道与叶歆瑶说不通,纠缠下去只会自己投降,就很干脆利落地将他们三个踢了出来,省得长篇大论弄得自己焦头烂额。 叶歆瑶双手捧着冰凉顺滑的淡黄色龙鳞,心中感激难以言喻。 肉身与灵魂不符,气运被凤琼分去,这两点害得她多少次十死无生,差点熬不过去?若能解决这个问题……敖誉前辈为了帮她,将后路生生斩断,这份大恩大德,她怎么才能还得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2页 这时,容与扬起手,接住一支传音令符,见此令符来自阮静雅,收信人是叶歆瑶和容与,他就将令符递到叶歆瑶面前,让她看了一遍后,方道:「你元气大伤,我来吧!」 听见他这样说,叶歆瑶笑了笑,轻轻点头。 阮静雅捎来的信息很简单,让叶歆瑶和容与去黄泉府一趟,为何?亥字十六号区出了状况。 身为难得一见的自愿放弃修为,重入轮迴的修士,阮静雅受到了黄泉府判官鬼卒等成员的热烈接待,甚至直接见到了十殿阎罗中的楚江宋帝王。阮静雅本以为自己走完程序就好,谁知鬼卒十分热情地告诉她,鑑于您这种修士的稀少和特殊,陛下早就定过规定,您们入轮迴必须经过他的审批才行。只是有些不凑巧,陛下正在转世歷劫,要不您等等? 北阴酆都大帝遭人陷害,至今下落不明的事情,阮静雅当然听过。她没想到事情还有这么一出,登时有些犹豫,万一北阴酆都大帝永远不回来,难道她还要在黄泉府这名副其实的鬼地方待到灰飞烟灭不成?算了,先去亥字十六号区看看阿琼和容公子的亲人如何,顺便研究一下黄泉府的风土人情,再考虑要不要留在这里。 打定主意后,阮静雅申请去女罗域,鑑于她特殊的身份,宋帝王拨了一些兵将保护她前去。 既然走官方路线,少不得见一见该区域的父母官,谁料那官员见到如此阵仗,还以为东窗事发,竟与这些鬼兵鬼卒大打出手。 这官员不知怎地得到一株黑莲,一直用兇勐的罗剎鬼和生、死在特殊时辰的魂魄滋养,从中汲取力量,从而变得十分强大,等闲兵将压根拦他不住。等事情闹大,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宫都派了人来,好容易将这货打败,黑莲却由于他们肆无忌惮的交战,吞噬不知多少死灵的魂魄之力,深深扎根于地下,日復一日,飞速壮大。 黄泉府的大能们十分顾忌黑莲,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处理,阮静雅想到容与手上已有五色莲华之三,正好没黑白两色的,就打算让叶歆瑶和容与来看看这玩意是不是五色莲华中的黑莲。倘若是,容与手中已有青、金二莲,很可能凭此镇压下黑莲的凶暴之气。如此一来,可不是既得了强大法宝,又解决了黄泉府中族人的危机,还可以让黄泉府欠容与这么一份的天大人情。此等一石三鸟,千载难逢的好事,若是错过,实在可惜。 「黄泉府中阴浊死气太重,我一人前去即可,有岳前辈的保护,你应当无虞。」听完阮静雅的叙述后,容与知叶歆瑶的身体状态,索性直接敲定,「九霄玉露丸再好,亦是身外之物,娘娘和申兄那里,我会留书。」 岳泓一听,登时不乐意了:「等等,我何时说过……」 叶歆瑶点了点头,柔声道:「我觉此事透着奇怪,你需小心,不要勉强自己。」感情你们俩……直、接、忽、视、了、我、啊!! 第四卷 杀劫起 第二百零一章 天命所授实难归 被忽视的岳泓头顶阴云滚滚,死死地盯了两人一会儿,见他们压根没搭理自己的意思,顿觉没趣,身影消失不见。 见他离开,叶歆瑶露出浅浅的笑意,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呀,总算走了。」 纵知岳泓离去就是看出她故意支开他,有话要和自己说,才很是识趣地离开,但容与一想到叶歆瑶有一段时间的安全得由岳泓负责,免不得出言道:「阿琼,你这样做……」岳前辈哪怕知情,也会不高兴的。 叶歆瑶摆了摆手,笑道:「小打小闹而已,岳前辈宽宏大量,必不会介意,另外……」 「恩?」 「没什么,就是……别喊我阿琼。」叶歆瑶眨了眨眼,故意顿了顿,见容与有些愕然,才笑了起来:「另外,也别喊我什么叶姑娘,叶道友,听着就生分。」 饶是容与冷静自持,心绪平静,也被她这种大喘气的说话方式弄得有些郁闷。还不等他问出来,就听叶歆瑶说:「上一世,『琼』乃是我上玄华宗之后,慕无昀为我起的名;这一世,『琼』是檀郡叶氏发现我资质惊人后,为表明我的『与众不同』,方给我重新起的名。虽说我先怕慕无昀不喜,后生出逆反心理,一直大大方方地顶着『叶琼』这个名字招摇过市,我却从未有一日忘记过自己真正的闺名,还曾想过拿它来当道号。」 说到这里,她轻轻拢起散乱的鬓髮,凝视着容与,微笑道:「我闺名歆瑶,歆是『上天歆享,鬼神佑焉』的歆,瑶是『常闻慧远辈,王母谊瑶池』的瑶。」 「好的……歆瑶。」 听见他这样唤自己,叶歆瑶唇角的弧度越发柔和,只听她轻声道:「不知为何,我方才心中悸动,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大事。此事似与我们有关,凭感觉倒不像坏事,却也有些不对劲……罢了,不提这些扫兴事。我觉得,你这次去黄泉府,最好别走小道,光明正大去碧落天乘传送阵就行。黑莲已被黄泉府众位大能关注,无论谁解决这件事,都没办法轻易地抽身事外。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向他们报备得好,省得处处掣肘,被人为难。」 容与轻轻颌首,应道:「可。」 目送叶歆瑶进了清净之地,有岳泓护航,安全无虞之后,容与如她所言,直接去了碧落天。 待他经碧落天的传送阵来到黄泉府,就发现阮静雅早已等在那里,见到他来了,原本紧皱的眉宇登时舒展开来,又有些奇怪地问:「阿琼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3页 容与见四周人多口杂,许多事情不方便严明,便道:「歆瑶身受重伤,正在休养,我们也正是因着此事,机缘巧合,提前离开凌烟仙境。此间事毕,我立刻回去。」 阮静雅一听,登时急了,连容与改了称唿都没发现:「什么?她……好在有九霄玉露丸,总……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此言一出,旁边立刻有个鬼修侍女凑上前,小声提示:「阮姑娘,诸位殿下都等着容公子呢!」 被她这样一提醒,阮静雅轻嘆一声,压下心中焦躁,对容与说:「此次找你也属机缘巧合,凭我的身份本没资格听到这些秘辛,可此事恰巧因我而起,几位殿下谈话时并没有避讳于我。听得他们说起佛门偶得一金莲,与这黑莲颇为相似,打算派人去找佛门讨要。我觉得很可能是你手上那枚,免不得多想——佛门倒是好说话,但麻姑呢?我思来想去,还是说了金莲在你身上的事情,巴巴地将你请了过来。」 阮静雅在黄泉府待了这么多天,黄泉府官吏的做派也了解一些,她又见过麻长生,大概了解对方的性格,知道双方若是接触,不欢而散倒是轻的,怕就怕这群自视甚高的傢伙哪句话热闹了麻长生,直接被麻长生打得魂飞魄散。 她对麻长生有几分感念,既知这种情况很可能发生,自不愿让麻长生开罪黄泉府,结下如此仇人。 黑莲越发壮大,吞噬的魂魄一日胜过一日,且会产生一股莫名的吸力,附近的居民想跑都跑不了。这玩意深深扎根入地脉之中,与女罗域的阵法和气运相连,偏偏女罗域乃是两位大帝联手造就,想动摇女罗域的地脉根基也必须两位大帝合力解开封印,旁人方能施为。但眼下北阴酆都大帝失去踪迹,天齐仁圣大帝法力再怎么通天,想在不动摇女罗域的基础上剷除黑莲也无能为力。可要说等北阴酆都大帝大帝回来,失去控制的黑莲早就吞噬女罗域大半空间,不知要造多少杀孽。所以她犹豫许久,还是将容与的事情告知黄泉府诸位,就是怕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惹得容与不快,这才将叶歆瑶一起邀来,希望她帮自己说说话。 容与见黄泉府摆出的阵势,就知此次黑莲之患实在严重,他本就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阮静雅又是一片好意,他自不会介怀,便道:「带路吧!」 严格来说,容与一来黄泉府,直奔亥字十六号区即可。能解决自然皆大欢喜,不能解决的话也不用浪费时间,但碧落天和黄泉府与寻常门派有很大差异。这两个地方的人比较闲,没什么事情做,天天琢磨些有的没的,等级制度又实在严酷,导致碧落天和黄泉府的官僚风气很重,办事的效率也让人有点头疼。此事若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上至天齐仁圣大帝、五方鬼帝和罗酆六天,下到随便一个魂魄鬼修都清楚的事情,你想拉个人就直接去现场看情况,这怎么行?怎么说也得被大人物们掌掌眼,过过目,品评鑑定几番,确定你有资格去了,才挥挥手放行啊! 正因黄泉府的行事作风,阮静雅有点担心,对容与这样的人物百般挑剔和为难……可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也正如阮静雅所想,碧落天和黄泉府的地位超然,哪怕几大种族再怎么争斗,都很少将事情卷到这两方来,导致这两方从上到下都高高在上,安逸自在惯了,总觉得吾等天命所授尊贵非凡,汝等再怎么强大也是个草根,见你一面算看得起你。是以容与一踏入大殿,黄泉府诸位地仙、元神齐齐打量着他,见他不过结丹大圆满,还差一步晋元神,就有些不满。明晨耐犯武城天宫的守宫神抢在同僚们说出难听的话语前,望着容与,问:「一月之内,你能晋元神么?本座觉得,若你成功结婴,事情还有几分胜算。」 北阴酆都大帝总领黄泉府事物,辅助他得有六位地仙,分别居住在六座宫殿之中,号为罗酆六宫,他们便是守宫神。这六座宫殿的主人号「六天」,但用「六宫」来指代也并无错处。 他身为地仙,又是六天之一,人缘还相当不错,见他发了话,好几个地仙就将挑剔的言语吞了下去。偏偏总有人要与他作对,听得他如此言语,顿时嘲讽道:「你都这样问了,这小子自然说可以,拖一月是一月,总比受责罚好吧?」 容与倒不会因为无关之人的一两句挑剔之语就动摇心绪,左右第二个出声的人已将他即将出口的话给堵死,容与索性静静地站在原地,心中却道莫怪青娥娘娘和歆瑶对这两地的评价如此糟糕,灼华小仙也因见了东华帝君几面,被人发现,就被嫉妒地发狂的女仙们陷害,转世入轮迴。他原先还以为这两地不过女子如此,但如今看来……斗争倒是无处不在。 也对,倘若黄泉府和和气气,他和歆瑶见到得黄泉阴珠是怎么回事,北阴酆都大帝又因何不归? 「蔡郁垒,你这话说得……」明晨耐犯武城天宫的守宫神倒是没发话,他的好友,宗灵七非天宫的守宫神不高兴了,「莫说修士不入生死簿,咱们掌管不到,纵是入,咱们的职权范围亦为死者,岂有越界责罚生者一说?」 东方鬼帝蔡郁垒微微眯起眼,冷笑道:「你说得倒轻巧,难道忘了天人五衰之后必须註销死籍,方能得臻完满,晋为地仙?」 明晨耐犯武城天宫的守宫神一听,免不得讽刺道:「註销死籍之事,虽与黄泉府有关,却是我们能够插手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4页 他们两个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旁人亦将心思分在他们之间的暗流上,直接将容与当空气忽略过去。饶是容与万事不放在心中的脾性,见到此情此景,亦觉得此两地与他不合,以后必须少来。 正当会议中心从「容与是否有能力降服黑莲」偏离到「同僚是否以权谋私」,暗示对方心怀不轨,欲谋得北阴酆都大帝的地位时,四周突然剧烈震动,仿若一瞬之间,天倾地陷。 青莲剑直直插入地面,令容与稳住身形,不知过了多久,令人生出四境碎裂之感的震动过后,一黑袍金冕的男子缓缓走进大殿,淡淡道:「准备迎接妖族使者。」 「陛下,这是……」「涅槃之地被污染了。」 第二百零二章 元始魔主实偏执 这世间最可怖的火焰,名唤劫火。 劫火烧尽三界六道,焚尽世间一切,乃是创世之火,亦是灭世之焰。 凤凰族的绝技之一大寂灭光明火与三足金乌一族的绝技之一轮迴寂灭光明火,不过是劫火失去了一部分法则后的变种,因为弱于劫火,才能被生灵所掌握。哪怕凤凰族丹朱领悟「火」之极致,成就道祖;哪怕三足金乌宸煌领悟「光」之极致,同样晋为道祖,二者皆能操纵天下火焰,劫火也是例外。 他们只能收集劫火,关键时刻用出,而不能操纵于它,更不能心随意动,将之化出。 饶是如此,凤凰和三足金乌能收集一星半点的劫火于体内,用作杀手锏的天赋,也令人万分羡慕嫉妒。 凰柳为杀叶歆瑶,竟将好不容易收集到的一点劫火悉数用出,若非经收集保存后的劫火威力较弱,叶歆瑶灵魂的本体乃是凤凰,还身怀轮迴寂灭光明火,拖延片刻,轮迴泉又是天仙凌烟一身道行所化,性命定将不保。 叶歆瑶不清楚自己明明是凤翊凰柳之女,为何能自如操纵轮迴寂灭光明火,敖誉却能猜到大概。 归根结底,原因就出在涅槃之地中。 涅槃之地乃是世间第一的洞天福地,储藏着开天闢地第一团劫火的火种。 大寂灭光明火与轮迴寂灭光明火最大的不同,就是后者蕴含「轮迴」法则,而前者的「轮迴」却必须在涅槃之地,受到劫火的洗礼方能出现,带给自己新生。叶歆瑶失却肉身,灵魂却仍旧属于凤凰一族,体内还参入了种种异兽的气运,估计是不知怎地被天道和法则错认,才阴差阳错之下拥有了本属于三足金乌的轮迴寂灭光明火,而非凤凰一族的大寂灭光明火。 对凤凰族来说,涅槃之地的存在太过重要,唯有血脉纯正的族人经凤凰族道祖丹朱同意,才能踏入轮迴之地,涅槃重生。上次凤琼诞生,由于仪式的原因掺入旁的异种得气运和血脉,却到底由两个血脉十分纯正的凤凰来孕育,丹朱想到妖族兴亡才咬牙同意的,却提心弔胆,不愿再有第二回。 妖族兴盛固然与她休戚与共,但身为凤凰族的道祖,全族的繁衍生息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也正因为如此,哪怕知晓凤琼之子对妖族的重要性,也明白劫火可以替对方脱胎换骨,丹朱都让他们去寻找别的办法,不肯直接让这混入一半龙族血统的小儿入涅槃之地,唯恐出什么意外。 妖族大能皆知涅槃之地对凤凰族的重要,之前到处求医问药,人力物力不知耗费多少,他们都没开口提过这事。但眼下轮迴泉已无半点的指望,天材地宝悉数无用,能改变根骨体质的法子就差劫火没试。哪怕妖族的诸位道祖、地仙再怎么通情达理,面对此情此景也少不得找上门去,摆事实讲道理,和丹朱谈心。 原则这种东西,已经破了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丹朱犹豫许久,在诸位道友的狂轰滥炸,以及「种族存亡」大旗当空压下的情景下,迫不得已点了头,答应开启涅槃之地,给这个混血孩子一次机会。 谁能想到,这孩子一入涅槃之地,体内立刻化出无边魔气,污染涅槃之地,导致天地震动,三千世界皆受其害,不知多少房屋倾塌,山崩坝垮,人畜草木,虫鱼鸟兽,皆尽枉死。 丹朱不是愚笨之辈,一见这熟悉的魔气,睚眦俱裂,双目充血:「元始,你——你何时动的手脚?」 此言一出,匆匆赶来的诸位妖族道祖齐齐变色。 黑紫交杂的魔气之中,隐隐有一个威严中年男子的面孔出现,他放声大笑,问:「丹朱,满意我送给你的这份大礼么?」 「你——」 「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元始魔主怒目圆睁,心气难平,「我元始一生痛恨妖魔鬼怪,尤恨妖族,偏偏你们竟趁我与末法主争斗,心绪不定之际,害我堕落成魔!若非如此,我何至于谋求劫火,洗涤自身,重新做人?」 听见他这样说,丹朱一口血哽在喉咙里,面色潮红,怒道:「你念头通达,自愿放弃人类之身,成就魔主之位,这与吾等有何干系?」 在元始魔主的事情上,妖族的确很冤枉。 元始因妻儿之死踏上修行一途,对妖族的愤恨自是无以復加,待他成就地仙之后,一次羲微和释尊闲聊,无意中提到人族众多地仙,一一点评过去。提到元始的时候,羲微就说了一句:「元始很有潜力,若能放下对妖族怨怼,心性通达圆满,定能成就天仙之位。」 此事本是秘密,唯有羲微、师尊与几个随侍的弟子、道童知晓,只可惜师尊座下弟子爱捉异种妖兽为坐骑,不知怎地,这番评语就泄露出去,先为妖族所知,再弄得两族高层皆知。元始听见羲微对他期望如此之高,心中激动,很想摒弃对妖类的偏见,晋为天仙。只可惜,他不是叶歆瑶那种说不执着就不执着的人,相反得,他还十分偏执。明明自己不愿,却要强迫自己这么做,这就给了末法主可趁之机,双方争斗得昏天黑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5页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在这时,人族和妖族爆发大战,为救敖誉,凌烟身陨。和末法主争斗消耗了太多力量,本一直在后方修养,没有上战场的元始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觉得妖族果然都是一群湿生卵化,披鳞带甲之辈,毫无礼义廉耻。栽赃诬陷,牺牲亲生儿子的手法竟如此纯熟,利用友情,卑鄙地害得人族失去一位天仙。他一怒之下上了战场,与敖誉的弟弟,龙之九子中的睚眦对上。 一方为抵抗末法主,实力只能发挥一半,一方却是全力以赴,元始自然被睚眦打得要多惨有多惨。他心中抑郁,不甘地说了一句「若我为天仙」该如何如何,睚眦嘴贱,闻言就哈哈大笑,嘲讽道:「若你是天仙,就得和你们人族的那些缩头乌龟一样,打不能畅快打,安安稳稳地躲在后头,多惬意?小子,我看你也就是个欺善怕恶的软蛋,别做白日梦啦!」 他本就是随口一说,却未曾想到元始听了,执念顿生。 天仙干系一族气运,除非两族之战再度开启,否则不可轻易出手。哪怕见到妖族,也得客客气气,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元始哪里受得了这个? 放下对妖族的仇恨,成为人族天仙?不,不可能!我成天仙,是为了随心所欲,妖魔鬼怪想杀便杀,不是变成气运的象徵,和平的傀儡,连交个朋友都要处处留心,唯恐被算计的。 仙不自由,那我……宁愿入魔! 妖族听闻这个消息,敖青差点没将睚眦给打死。 元始这种深深憎恨着妖族,到哪都要搅起腥风血雨还完全不讲道理的存在,成人族天仙反倒好,羲微肯定会管,二人必定闹出矛盾来。结果你胡乱说了几句,人家念头通达,直接成魔,以魔主的身份帮助人族,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不仅如此,元始在成为魔主之后,深深后悔,进一步恨上了妖族?他觉得自己自由归自由,却成为从前憎恨的魔物,这一切都是因为睚眦故意说的那句话……这肯定是你们妖族算计我的,就是不想让人族再多一个天仙,增强气运。反正你们妖族有前科,为了让凌烟沉睡,连敖誉都能那样残忍地对待,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每每想到此处,岳泓就免不得浑身发冷。 偌大世间,或许唯有他知道,羲微第一次听见元始此人的时候,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说了一句「有趣」,就没有下文。 岳泓好歹是天生灵物,六识敏锐,还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敏预感,见状就对元始留意上了。等羲微的评价被传开,他一点一点地看着元始朝着人族天仙努力,清心宁神,末法主却暗示他念头通达,妖族想杀便杀。两相交织,逼得元始差点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凌烟的事情和睚眦的话语,让世间多了一个魔主,不由胆战心惊,将羲微畏惧到了骨子里。 再能掐会算的存在,也没办法算到羲微和这事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位人族道门之祖做了什么吗?他就和释尊聊天时点评了一下人物,还是释尊御下不严,这些话才传出去的,难道连道友闲聊也不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做。没逼着凌烟自杀,也没控制睚眦说出那句话,甚至没见过元始一面。可岳泓敢发誓,此事从头到尾都在羲微的意料之中,他不过轻轻一推……隐患就成了助力,这是何等的可怕?涅槃之地被污染,三界六道皆震动,瑶池金母见元始魔主竟闯下如此祸事,立刻来到紫微宫,很直接地问:「怀真,元始他……能保下来么?」 第二百零三章 谁为黄雀谁在后 紫薇大帝闻言,微微一哂,反问瑶池金母:「罗敷,你觉得呢?」 瑶池金母轻嘆一声,没再说话。 丹朱与元始战斗的话,胜算本就是七三开,若非有人推动,让元始觉得三成胜算加上一些布局,还有瑶池金母和东华帝君说情,可能会大事化小,小事不了了之,才有恃无恐,打算作此一搏。谁料事情这么巧,他掉包得那个竟是妖族气运之子,事关整个妖族,岂是一句『不知者无罪』就能轻巧揭过的? 瑶池金母毫不怀疑,元始魔主一定会后悔,后悔天仙为什么不能死,哪怕自愿放弃性命,也得像凌烟一般机缘巧合才能慢慢死去。只要他落入妖族手里,就凭他做下这等事,妖族必会让他……生不如死! 「也罢,种下什么因就得还什么果,只是……」瑶池金母早知事情难以挽回,不过怀抱希望,方有此一问。如今知元始境遇不妙,她柳眉倒竖,十分不悦地说,「我不相信这事和羲微没关系,也不知元始究竟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会上他的当。」 紫薇大帝一向客观公允,闻言便漠然道:「自作自受罢了,与旁人何干?」 瑶池金母亦知这一点,免不得有些黯然神伤,却听紫薇大帝说:「若妖族来人,问先天清白无辜灵魂之事,你将相关记录都调给他们看,说咱们全部按例交给了黄泉府,让他们找罗酆去。」 「罗酆还没……」瑶池金母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才说一半就戛然而止,但见她换了副狐疑面孔,上上下下打量紫薇大帝好久,方问,「怀真,你何时与羲微有了默契?」 妖族丢失气运之子,想必心急火燎,百般寻找。他们既然没感觉到气运之子身陨,那么就证明妖族的希望还活着,势必立马就登碧落天黄泉府的门,渴求一线希望。紫薇大帝掌天经地纬,若有心帮忙,八成能取得成效,但他现在这样说……分明就是找藉口拖时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6页 碧落天和黄泉府秉承着中立的立场,两不相帮,紫薇大帝看似温文尔雅,和煦若三月春风,乃是碧落天三位天仙中最好相处的一位,实际上一副冷心冷肺冷肚肠。妖族尝试过拉拢紫薇大帝,一无所获;佛门尝试过接近紫薇大帝,没有结果;碧落天的女仙争先恐后与紫薇大帝「偶遇」,芳心碎了一地。唯有羲微,半点动作也无,平平淡淡,君子之交,莫非这样反倒投了紫薇大帝的眼缘? 紫薇大帝轻轻摇头,问:「罗敷,以你对元始的了解,他若事情得手一大半,眼看大事将成,会将妖族气运之子的灵魂扣留几年?」 瑶池金母思忖片刻,方道:「对元始来说,妖族重要存在的孩子魂魄飘零,一次次以人族的身份转生,指不定还会与妖族对上,实在是一件非常解气的事情,他定恨不得早早看见这一幕,不会忍耐太久。我觉得,百年应当是极限。」 「不错,元始不怎么能忍,做事也太过极端,不怎么周全。」紫薇大帝望着瑶池金母,顿了一顿,斟酌片刻言辞,这才实言相告,「我见过妖族转世的气运之子。」 说完这一句,紫薇大帝并没往下说,而是将目光移向门口,轻笑道:「哈,君明也坐不住了。」 话音刚落,东华帝君就缓缓走了进来,很自然地在紫薇大帝左手下方的第一张椅子上座下,淡淡道:「事情牵涉到元始,很可能因我与罗敷之故,给碧落天带来灾难,我怎能继续闭关?」 「元始并不重要。」紫薇大帝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将他所知晓的说了出来,「正如罗敷所说,以元始的定力,又是在不知他手上的乃是妖族气运之子的情况下,扣留对方百年乃是极限。可我见到的妖族气运之子,在凤琼诞生后六百年才来到碧落天,并且,她的身上还施加了重重封印,非但封住了她天赋的能力,还让她的第一世长得像凤琼,导致她一生都作为凤琼的替代品,遭遇颇为坎坷离奇,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此言一出,瑶池金母神色凝重,东华帝君开始深思。 元始用冒牌货换走真正的凤琼,如何运作得姑且不知,成功并且多年不被妖族发现却是不争的事实,也就是说,「凤琼」必定是在凰柳腹中之时就被掉了包,导致冒牌货「凤琼」的灵魂影响到了孕育中的身体,才让她的灵魂和肉身面貌一致,不被丹朱发现问题。可真正的妖族气运之子身上也下了封印,还失踪了五百年才被送出来?何况这种明明是正主,却被当成冒牌货替身的事情……究竟是太过巧合,还是另有旁人手笔? 东华帝君沉吟良久,才问:「此事与羲微有关?」 「他应当知情,却肯定不是他的手笔,我觉得……」紫薇大帝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醧忘很可疑。」 醧忘元君,别名孟婆,乃是碧落天黄泉府六位天仙中最不起眼的一位。她的本尊一直在潜心修炼,身化外身则永远兢兢业业地守在奈何桥上,为来来往往的魂魄熬制孟婆汤。 这位天仙大能遇事不出席,出席不说话,被迫说话时必定附和北阴酆都大帝的观点,实在是清静无为到了极点。就好像这次黄泉府黑莲出世,一向不管事的天齐仁圣大帝都去转了一圈,醧忘元君却压根没出关,就像没这回事一般。若非紫薇大帝提醒,东华帝君和瑶池金母怎么也不会想到,醧忘元君竟可能参合到这件事情里去。 之前没想到是一回事,被紫薇大帝这么一说,东华帝君和瑶池金母又觉得,还真有这么一种可能。 世间天仙统共就那么些,连二十个都不知道,妖族的几个不可能动手,人族的话,羲微肯定会将自己连同人族天仙从这事中摘干净,也不大可能。巫族早早避世隐居,何况他们强横的方向不在魂魄方面,想动手脚也无能为力。魔族也就元始一个和妖族仇深似海,别的压根没这么无聊,至于碧落黄泉……碧落天的三位肯定是被妖族盯上怀疑的,但他们确实没做过。黄泉府的话,紫薇大帝在见了叶歆瑶之后,立刻和天齐仁圣大帝谈过一次,知道这事他没做,北阴酆都大帝一向谨慎,保持中立,置身事外,这事也与他无关。倒是醧忘元君,与魂魄接触得最多,平素不声不响,也不知她在做什么,又和谁交了朋友,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倒是略为可疑。 东华帝君虽觉得这一猜测颇为可能,却道:「未下定论之前,还是不要随意怀疑谁的好。」 紫薇大帝闻言,免不得笑了笑,说:「元始不大藏得住事,眼下他最是春风得意,只要有人开口,他少不得将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个清楚详细,我们不妨听听。」 此事不用他说,世间的天仙大能,哪个不一直关注着涅槃之地的状况? 元始到底是魔主之身,哪怕他被擒下,涅槃之地的污染也肯定十分严重,不知能不能回来。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丹朱心疼到滴血,何况元始还做下对妖族来说无可饶恕之事?好在她到底存着几分冷静,知元始正猖狂得意之时,问事情比较方便,就不可置信地望着元始,又气又怒地问:「元始,你,你究竟何时做下的手脚?」 成功算计凤凰一族,污染世间第一洞天福地,很可能将之收归为己用的胜利滋味来得太过美妙,收穫着原本以为不可能得到的胜利果实,又听见丹朱的问题,志得意满的元始想也不想,就将实施的步骤说出,让人分享他的绝妙计划:「怎么掉包的?非常简单,我既要你们凤凰一族的涅槃之地,怎么可能不探听你们凤凰族的底细?你们这一族素来雌多雄少,一旦出只凤,珍稀得和什么似的。我就在想,有没有蠢货会傻到不想要女儿,只想要儿子,以此来提升族中地位呢?我将『转换胎儿性别』的泉水安排好,流言也传播出去,等了那么多年,等到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却没想到,还真有人……哦,不,是有凰上钩,岂非上苍眷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7页 听见他这样说,丹朱脸都青了。 妖族秘法众多,在胎儿孕育腹中之时检测其性别再正常不过,凰柳怀得乃是妖族气运之子,孩子刚成型的时候他们就测过一次,发现是个姑娘,免不得有些失望,少不得私下议论几句。但想到凤凰族的特殊情况,大家也就释然,觉得姑娘也没事,无论自身能力出挑还是能当母体都是好选择,却没想到凰柳竟真瞒着众人,偷偷去「换子」?妖族气运之子,竟因这种原因……丹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色铁青,半晌之后,竟转怒为笑:「元始,你好,你很好!我先擒住你,再将好好处理我族的蠢货和冒牌货!」 第二百零四章 真相大白论处置 重明睦大步流星地走入凤翊的宫殿,见到他的身影,侍卫侍女纷纷行礼。 若换在平时,他倒很有兴致和这些人一一打招唿,顺便话些家常。可如今他心存着事情,全无平日的和煦样子,面沉似水,脸色如冰,看上去真有几分凶暴狠戾的意味。 来到凤翊书房,望着紧闭的房门,重明睦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究竟是踹开门呢,还是砸开门的好,就发现房门缓缓开启,凤翊端坐于宽大的椅子上,无甚表情:「阿睦,你来了啊!」 「没错,我来了。」重明睦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去,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却有点不敢看这位兄长的表情,只是机械地汇报着事情的结果,「妖族去碧落天和黄泉府的使者都回来了,只不过……紫薇大帝说记录你们领走,转世的事情我们碧落天不清楚,去黄泉府问吧!天齐仁圣大帝则说这事不归他管,他不知道,真正管事的北阴酆都大帝歷劫,至今未归。特殊灵魂的转世纪录锁在北阴酆都大帝的柜子里,没他同意不能强行打开。」 凤翊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味道:「也就是说,线索断了?」 重明睦觉得兄长这模样真吓人,是以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也未必,天齐仁圣大帝说得是等几十年,估计这位陛下已经有北阴酆都大帝的下落,只是碍于对方正在歷劫,不能随意中断,将他唤醒而已。听说龙族的道祖还亲自跑了一趟黄泉府,天齐仁圣大帝还是这个答案,毕竟……总归是这么多年的同伴比较重要。」 说到这里,重明睦顿了顿,又道:「另外,丹大人命我告诉翊哥你,凰柳和凤琼的事情,未免得你左右为难,你可以选择去还是不去。」 「不去。」凤翊低低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重明睦刚要回话,就听凤翊说,「不去的话,能代表我一辈子都听不到她们的处理,不知晓她们的结局么?」 重明睦不说话了。 自从涅槃之地出事,真相暴露的那一天起,凤翊这位「真。悲剧帝」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言不发谁也不见更不理。大家对他十分同情,也就默契地避开他,展开激烈的讨论。据说,妖族的诸位道祖毁得肠子都青了,觉得只看资质契合度,不看看对方的脑子里到底是长草还是没东西,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情。 「翊哥,你……」重明睦沉默很久,终于咬牙,说出了心里话,「你不去问问,你女……不,凤琼为何……」 他颠三倒四,手足无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凤翊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失笑:「不了,凤琼什么性格,我最了解不过。安于平凡,心地尚可,有些小自私,于大局上半点不通,就是个平凡女子罢了。世间女子千千万万,她既不知,也莫要对她太过苛责。未曾察觉到她的不妥,这是我们的过失,没必要将怨气发泄到她一个姑娘身上。」 重明睦未曾想到凤翊竟会这样说,目瞪口呆:「可,可她夺了你亲生女儿的舍,还心安理得地享受侄女本应享受的一切!翊哥,你莫不是被迷了心吧?你的亲生女儿在外头,在我们不曾关注不曾知晓的地方,漂流了三千余年啊!」 「夺舍?」凤翊闻言,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凭她的本事,若是夺舍,焉能不心虚恐惧,躲躲闪闪,被我们发现端倪?怕是她从不认为自己夺舍,从前也没接触过修行,单纯以为自己转世重生,百般自我安慰,才能这样心安理得。」 说到这里,他沉默片刻,方道:「阿睦,你也莫要觉得我心慈手软,哪怕是养只猫,养条狗,又或是种朵花,种棵树,好歹也陪了我三千年啊!在三千年的时光里,我纵一次次失望,却从未……你让我怎么面对这一切,像其余与凤琼无关的人一样,从满怀期待摇身一变成生死大敌,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好抒心中郁气?我到底做了她这么多年的父亲,岂是说抛下就抛下的?」 「可……」重明睦仍旧觉得不对。 「你莫要担心,我这些天仔细想了想,梳理了很久的心情。」凤翊轻嘆一声,用略带悲哀的语调缓缓道:「由欺骗开始的感情,本就不纯粹,我不知她还能活多久,却很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阿睦,随我去看看她吧!」 「哈?」你,你要去看她。 见重明睦支支吾吾,犹豫为难的样子,凤翊知他担心什么,便道:「我们先去见丹大人,徵得她同意再说。」 凤凰一族的密牢位于地心深处,乃是一处水牢,黑暗幽森,冰冷刺骨。凤琼全身上下绑满锁链,法力被悉数禁锢,除却头部之外,悉数浸在冰冷的池水中,冷得不住打哆嗦,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8页 那一日,她正在涅槃之地外,焦急地等待着宝宝痊癒的消息,谁料猝不及防,变数降临。她知自己的身份暴露,心中惶恐,立刻逃遁到空间中去,谁料空间直接被金袍帝冕的男人打碎,将她拎了出来。 捉住她的不是别人,恰是三足金乌之祖,妖族道祖宸煌。 宸煌生得自然也是很好,威仪深重气度绝伦,凤琼曾花痴过好一段时间。但这位道祖秉性高傲,对凤琼看不大上,接触很少,算来算去,这还是他们两个最接近得一次,凤琼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不加掩饰的无边怒涛。 那一刻,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一个穿越者来说,无所不能的空间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他们一向将之藏得很紧,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总认为只要空间存在,自己的命就一定能够保住,更盲目地认为空间中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凤琼也不例外。可她不曾知晓,这空间本就是元始魔主弄出来的,宸煌的实力强过丹朱,丹朱和元始魔主的胜算七三开,对付他创造的空间,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空间一出,妖族诸位道祖更是震怒。 第二百零五章 机缘巧合计得施 妖族的诸位道祖久居高位,歷经世事,心眼清明,气度非常。倘若凤琼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一副惊恐万分,浑然不知发生什么的模样,道祖们纵分心思去留神着她,却也不会太过在意。毕竟大家都知凤琼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白这种高端的阴谋她搀和不来,哪怕此事与她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归根结底,罪魁祸首是羲微,直接动手的是元始,给对方可乘之机得是凰柳。凤琼的话,纵谈不上「不知者无罪」,妖族诸位道祖也不愿意放下身段和这么一个不知情的小辈计较,少不得来个「容后再议」。但凤琼一遁逃入空间,妖族诸位道祖见了,当真是怒不可遏。 妖族虽不善炼器,却也只是相对而言,断没有凤凰一族都拿不出好东西的道理。凤琼自小到大,须弥芥子,洞天福地,壶中日月,袖里干坤……自成一界的空间宝物也不知见了多少,诸般珍宝唾手可得,按说应不将此类物品放在眼中,对之不怎么在意。既是如此,她怎就单单对一空间,遇到危险就想躲进去?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身怀前世记忆,此空间乃是她前世所得,心中依赖造成习惯,方在情急之下露了形态。 凤琼这一举动,令妖族道祖们勃然大怒,认为她既拥有前世记忆,怎能不露半点愧疚,安享「凤琼」身份带来的富贵,竟没让他们瞧出端倪?倘若真要施展掉包计,一个没有记忆的灵魂岂不更妙,为何要弄个有前世记忆,言行举止之间很可能露馅的灵魂过来?难道此女心机深沉非常,故意设计暗害,吾等都看走了眼,才有今日之局? 若非如此,凭着凤琼的肉身仍旧是妖族气运之子,哪怕找回正主也需要她这具肉身的情况,加上众位道祖想着涅槃之地的情景,看着丹朱和凤翊的面子,怎么也不至于将她投入凤凰族的密牢之中,受尽苦楚,而是随意选一处宫殿,设下重重结界,将她拦着便是。 凤翊心思机敏,自然能想到此处关节,他之所以去密牢见凤琼,就是想问这一点。 这三千年来,他纵对这个女儿十分失望,却没有少付出心血。毕竟他秉性便是如此,哪怕不怎么喜欢凰柳,既然成了夫妻,也打算好好过一辈子,对女儿更不例外。但凤琼身怀空间,竟从未,从未……告知于他。 宸煌打碎了凤琼的空间,神识亦将之扫了一遍,确定空间中许多东西都不如凤琼平日接触到的好。哪怕凤琼一开始不晓事,在凤凰族带了三千年,养移体,居移气,也该知道她的空间和里头种着的东西并不算特别珍贵。何况妖族之中与天材异宝伴生的异兽很多,有伴生空间的纵然稀少,也不是没有。凤琼怎能看着大家为她殚精竭虑,忧心操劳,却半字未提空间之事? 到底是你天性自私,还是我没做好一个父亲,没办法让人信任? 与其说他想问凤琼这些问题,倒不如说他真正想问得是凰柳。 凤翊并非出了事情就一味迁怒他人,好似全天下都有错,就自己有道理之人。相反,他十分通情达理,时常自省,遇事先思己过,再究他人。就好似这一次,妖族大能悉数在抨击凰柳,说她自私愚蠢才导致今日祸事,唯有凤翊十分痛心。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回忆往昔,深深思索,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哪点,让凰柳那样的不安定,濒临到几乎疯狂的程度。 密牢漆黑寂静,稍稍一点光亮和动静都十分显眼,凤琼的神智已经被彻骨的寒凉折磨得有些迟钝,听见铁牢打开,封印解除的声音,她麻木地将头抬起,见到凤翊和重明睦来了,眼中燃起希望的星火,刺得凤翊的心又有些抽痛。 「父亲,你来救我了么?」见到凤翊,凤琼鼻头一酸,险些流下泪来,「我冷,好冷。」 重明睦本就对凤琼有所不满,见状简直想痛骂凤琼无耻,平日里倒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不甚亲近凤翊,一到关键时反倒喊上父亲了。凤翊扬手,拦住重明睦即将脱口而出的指责,但见他望着凤琼,淡淡道:「你现在还能感觉到冷,等诸位大人的决议下来,怕连冷的感觉都……」说到一半,他竟有身心俱疲之感,轻嘆一声,不欲多说下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9页 凤琼一听,登时急了:「父亲,我……我什么都没做啊!那个魔头,我压根就不认识,也不知道为什么涅槃之地会污染……」 「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重明睦实在忍耐不住,语若连珠,凤翊阻止都来不及,他就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个干净,「你来自末法世界,灵魂中就带了属于末法主的力量,加上你那个空间……」 说到「空间」二字,重明睦当真是咬牙切齿,痛恨不已。 凤琼的空间颇为特意,虽不似任何来自末法世界的空间一般布满魔气,每一碎片落地都会给该地方造成强烈的污染,却有着极强的隐匿之功,令元始潜藏其中都未被发现,亦极好地弥补了凤琼夺舍的事实,掩盖住她身体和灵魂极轻微的不协调之处。至于副作用……这个空间既保护也束缚着她的灵魂,导致她没办法真正经歷天劫的考验,得臻圆满,成为地仙算不算? 这个空间与凤琼灵魂相连,比之肉身更亲近三分,元始潜藏其中,待凤琼和敖寒成婚之后,元始舍了一个身化外身,折损自身修为,也要令之成为凤琼腹中孩儿。也不知元始用了何等手段,兴许是身化外身本就不完全,又是逆天行事的缘故,这个孩子本应胎死腹中,连带着母体也会受损。 凤凰一族重视繁衍不易,十分重视族人,更珍惜每一个孩子。元始本来的想法是——若凤琼有一尸两命的迹象,丹朱必开涅槃之地,用劫火洗礼凤琼母子,好保族人和胎儿的平安。如此一来,他便可长驱直入,前往涅槃之地,也好全了一番算计。谁料凤琼不走寻常路,爱侣并非凤凰一族,让元始大失所望,心中愤恨不已。 他身为魔主,自然有法子抹去凤琼前世记忆,但若凤琼半点事情不知,全然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又突兀发现自己有空间傍生,焉能不将此事告诉父母?要知道,这个空间最得意的地方就在于其隐秘,哪怕留神观察都不大可能发现,若非凤琼直接遁入空间之中,连个地方都没换,妖族道祖们又一直关注着凤琼的情况,捕捉到空间波动立刻出手,否则哪有那么容易识破踪迹?但让凤琼留下前世记忆,保留着前世的三观,导致空间不被发现的同时,也少不得承担这种「理念不同」的后果。 元始本以为自己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颇有些死心的意味。谁料妖族早视凤琼生下来的孩子为妖族气运之子,何等看重,自然是诸位大能不惜折损功力也要保下来的。见到此情此景,元始心中有些嘀咕,觉得情形有些不对,丹朱面子还没大道这种程度,加上一些运作问题,让他没能在孩子一生下来的时候就污染涅槃之地,反而拖到了今天。 这孩子实在太弱,经不起任何激烈一点的探查,诸位大能亦十分相信自己的本事,以为这孩子乃是逆天改命所生,需承担种种磨难挫折,哪怕心中嘀咕不大正常,却也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合理解释。种种巧合,阴差阳错之下,竟无人发现这点,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我……」凤琼张口结舌,欲为自己争辩一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前世的她生长于物慾横流的末法世界,人性自私自利,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的举动发挥得淋漓尽致,九成九的人不会相信旁人。尤其在得到这么珍贵的宝物得情况下,更是小心翼翼,藏着掖着,连亲生父母都不肯告诉,唯恐一告诉爸妈,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就全知道了。纵然宝物暴露,也是因为自身愚蠢,太过张扬,被人发现端倪的缘故,基本上不会是因为「将此事告诉了别人」。正因为如此,凤琼发现自己重获新生,空间又带来了之后,喜不自胜,从未有过将之告诉旁人的意思,包括今生的父母在内。 凤翊见状,长嘆一声,方道:「时至今日,我亦不欲多问,琼儿,你……可有一日将我和凰柳当做你的亲生父母?不要试图欺骗我,普天之下,我或许是唯一能保住你的存在,你……可要想清楚了。」 听见他的问题,凤琼咬了咬下唇,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这位清华高贵,令她初来此世就惊艷到的父亲,轻声道:「您对我极好,我自然是……」凤翊闻言,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若我对你不好呢?」 第二百零六章 事到临头方后悔 听见凤翊破天荒如此冷酷的话语,凤琼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她这般模样,凤翊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将凤琼最不想听到的事实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你占据我亲生女儿的身体,还蓄意隐瞒此事,心安理得坐享本属于我女儿的一切。如今真相大白,我再怎么大度,亦没办法对此事视而不见,又为何要对你好?」 对凤琼这般的「穿越者」来说,倘若穿越后的长辈对他们冷冷淡淡,为前程计,他们自会曲意奉承,百般讨好,恨不得用十二万分的心揣摩对方的一举一动,其谨慎小心,体贴入微,水磨功夫的到位,实在连铁石的心肠都能融化。若长辈对他们疼爱有加,千依百顺,但有所求无不应允,反倒会养出他们的娇气来。就好比凤琼,起初听见自己此世父母亲族如此厉害,心中免不得惴惴不安,唯恐他们察觉出自己的来歷,只觉得空间才是唯一的依仗和退路。后来看他们对她宠爱备至,渐渐地就放下顾虑,滋长脾性,恢復了前世的常态。虽称不上骄纵任性,却也顾虑着自己的事情较多,对父母不怎么用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0页 严格来说,凤琼对凤翊的记忆称不上太好,除了事务繁忙之外,多半是他督促自己功课,逼迫自己修行,派人教导她礼仪,不准她和敖寒来往太多等称不上痛快的回忆。毕竟这种内敛而安静的感情,若不用心观摩,一般很难发现,总不如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付出一点小小代价就让人感激涕零的行动来得直观。 「严父慈母」四字,实在是凤琼今生亲缘最好的註解。如今想来,她竟不知凤翊喜爱什么,讨厌什么,更莫要说为他做过一件礼物,花费多少心思。 事到临头,惶恐、不安、后悔、痛苦、不甘、委屈等种种情绪交织,不住折磨着凤琼的内心,她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可,可我是无辜的啊!」 凤翊闻言,疲倦地转过身,淡淡道:「阿睦,我们走吧?」 「父亲——」 「我说过,不要骗我!」凤翊头也不回,顿了顿,方问,「你若真觉得自己无辜,元始魔主说出掉包之计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 凤琼,无言以对。 重明睦见状,心中畅快,却顾虑着兄长的脸色,不好将心思太过表露出来,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凤翊,斟酌着言辞,琢磨自己应当怎么开口劝慰。 不等他说什么,就听得凤翊道:「我昔年读人类的典籍,中有『得陇望蜀』一语,如今想来,当真贴切。」 「得陇……望蜀?」重明睦重复了一遍,有些疑惑地问,「这『陇』和『蜀』是地名?」 凤翊点了点头,嘆道:「无非说人心不足,哪怕得到了好的,却要向更好的伸手,放到咱们妖族身上也是同一个道理。」 重明睦咀嚼着这个词,没说话。 凤翊也不需要重明睦说什么,他的心绪颇为烦乱,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阵。是以他沉默片刻,又道:「自从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有哪点不好,才让凰柳那般没安全感,竟做下如此……之事……」 「翊哥,你怎能这样想!」重明睦双眼一睁,很是激动,「柳姐……哦,不,凰柳什么脾气,接触过她的同族异族们哪个不清楚?她恨不得你一日十二个时辰与她腻歪在一起,包容她所有的无理取闹,将她奉为女王,满足她的矜持高傲和虚荣心。说不定这样她还不高兴,非得隔绝你身旁的全部女性,连只母蚊子都不准飞进来。但凡是个爷们,都没办法过这种腻腻歪歪的娘们日子,感情身为妻子不需要迁就夫君,反倒让你去配合她?说句不好听的,当时那情景,完全是点到谁,谁都得答应,不过她体质最合适,诸位大人选中了她而已,凭什么像就她一个做出牺牲,大家都得包容?若谁敢这样要求我,我非得一巴掌将她扇到天边不可,怎会让她唧唧歪歪,吵得我心烦?」 妖族之中,重男轻女的风气比人族更甚,就拿龙族为例。哪怕再怎么受父兄宠爱,高贵优雅,骄横跋扈的龙女,嫁到夫家去后也得小心侍奉夫君,若是不合对方的意,嫁到门第低一点的人家还好,玩玩面首没人反对。要是嫁到门当户对的门庭中去,你不肯低下头,那么就忍受无边寂寞,一直独守空房吧!没有谁会因为「夫妻不和」这点小事就插手你们家的事情,更不会因为男方宠爱美丽婢女妾室,不到正妻的房中就有所不满,龙本性淫,再疼爱女儿,也不能让对方违反天性吧?他们是结亲,用婚姻来维繫利益纽带,又不是上着赶着和对方做仇家。 龙族虽因本性问题,男女地位悬殊如此,却不意味着这一族是特例,相反,这是妖族大部分种族的潜规矩,凤凰族才是妖族中的奇葩,至于蜘蛛这种只有雌性能化形,雄性就是被吃掉的份得,自然得另外算。 重明睦的意思,凤翊当然懂,却免不得感嘆道:「若她不成我的妻子,兴许一辈子也就……怎会生出如此念头?」 倘若没这档子事情,凤翊和凰柳永远走不到一起去,自然也不会有痴心妄想。偏偏他们成了亲,有了正经的夫妻名分,见着丈夫对自己温言软语,凰柳少不得想更进一步,所求更多。此乃天性,但凡有灵智的生物就摆脱不掉,区别只在于能否克制而已。偏偏凤翊不是那等成日耳鬓厮磨,纠结于这种细节小道的存在,凰柳心中不悦,一开始却又要扮贤惠的模样,怕惹得凤翊不高兴,背地里却百般胡思乱想。加之外界的压力,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情,才…… 「哦?如此说来,凤翊你不认为凰柳有错?」 听见这个声音,重明睦连忙行礼:「重明一族,族长次子重明睦,见过宸煌大人,纪江大人。」凤翊站定,沉默片刻,方抬起头,望着来人的眼睛,正色道:「她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死。」「罪不至死?」被称作「纪江」的玄裳男子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微微挑眉,问,「生不如死,又待如何?」 第二百零七章 重回北齐见故人 冷,很冷。 幽深冰冷,黑暗空旷的莫名空间,看不清前路,辨不得方向,寻不到尽头。 叶歆瑶不知自己为何于轮迴泉之中忽然陷入沉睡,回復意识时就在此处,她大概观察了一下环境,发现自己法力全失,然身体轻盈,不觉疲累,就知八成是灵魂再度神游。 对于这等奇事,叶歆瑶已颇有经验,在原地等了许久,见无任何异状之后,她想也没想,直接朝自己的正前方走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1页 她步履平稳,既没有刻意加重脚步,也没放缓调子,速度与平常无异,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全无紧张之意。若非此处空间幽寒无际,叶歆瑶没法力护体,四肢被不知从哪升起的寒意冻得有些麻木,对她来说倒与别处没有区别。 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全身快被冻僵,前方才升起一点亮光。 叶歆瑶站定,静静地望着前方的光点,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重新挪动了步子。 走近了就能发现,照亮方寸之地的光来自一团跳动的火焰。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火焰,跃动之间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灵之美,令天下生灵的目光为之流连。若是长久端详,仔细揣摩,又会被其中的厚重和沉静所吸引,目眩神迷,不能自已。唯有修为至人仙一境,乃至更高阶层的存在方能发现,这一团火焰中竟蕴含着神秘莫测,令苍生疯狂,百思不得其解,苦求不入其门的「道」。 「这是……」叶歆瑶被火焰所迷,下意识地伸出右手,笼罩在火焰上方,轻声呢喃,「劫……火……」 下一瞬,天塌,地陷,世界倾覆。 叶歆瑶勐地自轮迴泉中坐起,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随即伸出右手,端详了好一阵子,才轻轻揉着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自言自语:「我怎么会神游,梦到劫火?」凰柳放到她身上的劫火,不是已经被轮迴泉水给洗净了么?更重要的是,她明明没见过劫火,不知此种火焰长什么样子,就连功效也就是听凰柳说了一二。为何见到那团看上去十分普通,再观察又玄奥难懂的火焰时会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难道凤凰和劫火,或者说她和劫火……有什么关系? 等等! 这天地震动,并非她自身的幻觉! 叶歆瑶心知不妙,以极快的速度穿戴好,推门而出,就见岳泓凝视南方,面色凝重。 「岳前辈,这是……」 「涅槃之地出事了。」岳泓转过身来,神色极不好看,「凤凰族的祖地涅槃之地被魔气污染,罪魁祸首元始魔主张狂之下,说出了凤琼被掉包的真相,妖族的道祖们……都知道了。」 听得此言,叶歆瑶脸色一白,迟疑片刻,才问:「涅槃之地中是不是有种火焰叫……劫火?」 岳泓点了点头,奇道:「此事你从何处听来?」 「不,没什么,我……」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叶歆瑶的神情有些恍惚,她沉默半晌,方又一次问起了那个问题,「玄华宗的创派祖师见到羲微大人容易,还是您见到羲微大人容易?」 「不一定。」岳泓以为叶歆瑶打算见羲微,求得羲微庇护,他本想说羲微实在可怕,若你去见他,保证连渣子都不剩。但转念一想,哪怕叶歆瑶不去见羲微,羲微就不会有动作了么?妖族气运之子的真身,羲微会不关注?笑话!是以岳泓斟酌片刻,琢磨了一下叶歆瑶见羲微的利害关系之后,才实言相告,「羲微的心思,谁也说不准。我上次去求见他,在他道场前徘徊十余载,却未入其门,只闻其声。按道理说,清风见羲微比我方便多了,可如今的他那般情状,羲微未必会见他的面。」 叶歆瑶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轻声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说罢,她取出一枚玉简,对着它轻轻说了几句话,见它将自己的话语都记录下来后,就将之留在山门的大石上,又设置了几个阵法将之保护起来,常人莫能得见。 做完这件事后,叶歆瑶二话不说,直接去了碧落天,经传送阵前往别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她的熟人,譬如萧云霈,譬如……顾明宪。 北齐本就是个部落风气浓厚,各族族长皆手握兵权,皇权不算集中的国家。前些年由于猎场之变,皇室满门近乎灭绝,只留一干妇孺和几个襁褓中的小儿,本还有些復兴之机,不料国运又被封仁悉数毁去,天时地利人和三不存一,转瞬之间便是兵戈四起,烽火连年。 萧云霈机缘巧合,纳北齐四百年国运于己身,文有姨父钟离信、好友罗宇衡和生母顾明宪襄助,武有曾经的暗卫初七,即如今的萧启和段水衣,加上他自己为将帅,冲锋陷阵,胜果纍纍。又因刻意选在两国边境建立根据地,火中取栗的缘故,麾下招来有好些悍勇之士,不乏勐将之才,一路竟也高歌勐进,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不过区区几年,北齐竟有半数江山落入他的手中,就连北齐和西秦交界的雄关要塞也被他拿下了一座,城池亦占领了好些,获得了极强的战略优势,也让天下诸侯视他为劲敌。 可以说,只要萧云霈愿意立国称王,再取得几场胜迹,休养生息个几年,将北齐的地位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歆瑶一路行来,见北齐诸多田地虽被破坏得颇为厉害,却在萧云霈的命令下,百姓纷纷回到故里,分得田地,重新开始种植小麦豆子等作物,绿油油地一片,看上去长势颇为喜人。来来往往的百姓亦没什么惶恐的神色,闲谈之时也透露着希望梁国公能长长久久地占据这片土地,省得他们又被抢掠一遍,再次遭逢人间惨剧的意思,免不得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 战争最容易模煳一个人的本性,萧云霈能不骄不躁,令百姓休养生息,而非一味掠夺,为扩张军备而刮地皮,可见她没看错人。 既是如此,顾明宪的话……可以一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2页 北齐到底是新兴的国家,重武轻文,勐将易求,良臣难寻。钟离信纵才华过人,却终究是东岳而非北齐人,所思所想未必和北齐人全然一致。罗宇衡坐镇另一要地,不在此处,鞭长难及,自然没办法当和事佬。 为协调儿子旗下两国人才的矛盾,以免流失人才,顾明宪无奈之下,每每于萧云霈外出征战之时,她就协理朝政。左右她身份贵重,又是女性,提出的意见大家不能不听,加上她说话做事的方式虽在女性中算是强硬,于政治上看来,却称得上较为柔婉,有她从中说和,往往能让争执的双方各退一步,保持着好声好气。 饶是如此,如今确有一件事情,彻底难住了这位女中豪杰。 「这是怎么了?」叶歆瑶见顾明宪独坐室内,眉头紧锁,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免不得现身一见,柔声道,「为何你离了东岳,依旧十分不开心?」 顾明宪见她来了,第一反应竟是擦擦眼睛,见眼前的叶歆瑶不是幻觉,她立刻从座位上做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几乎地跑了过来,在叶歆瑶面前站定。 下意识地做完这些后,顾明宪才记得行礼一事,也不顾叶歆瑶的劝阻,十分郑重地对她行了一礼,又想去沏茶。 叶歆瑶见状,连连摆手,道:「夜深露重,我看你亦是十分勤俭,没多少人服侍,亦没一口热水。这时候沏茶,兴师动众,实在不必。」 听见她这样说,顾明宪失笑道:「你瞧我,见到您,实在激动太过……」 「无妨,我本就不在意这些。」叶歆瑶轻轻摇了摇头,见顾明宪面相,大概了解她为何忧虑,便道,「恕我冒昧,我观明宪你的面相,令尊似乎……」 顾明宪轻嘆一声,无奈道:「没错,我的父亲过世了。」 对于自己的生父,她实在没多少好感,聚少离多,没多少感情,牺牲她的婚姻也就罢了。顾明宪最不能原谅得是顾侯在明知东岳皇帝是个天大火坑的情况下,还逼着妹妹毁去大好良缘,硬生生让她过了那么多年的痛苦日子。只为做出一个「顾家需要皇子」的姿态,让她做生育的工具,以等待幼弟明安的成长和成熟,好成功兵变,夺取东岳皇权。哪怕如今顾明宣和钟离信歷尽千帆,顶着世人的非议喜结连理,日子称得上颇为幸福,顾明宪的心中都难以释怀。只是,事到如今,这些陈年往事倒在其次,关键是顾侯在缠绵病榻时对幼子和部将们声泪俱下,说自己想看两个被逼得远走他乡的女儿和苦命的外孙。绝口不提他这两个女儿跑到北齐,当贵妃的那个还在诏书没下的时候,就大剌剌嫁给一个本应该「流放之后,客死异乡」的昔日探花郎,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事情。顾侯幼子明安倒也乖觉,家信送到的时候,顾侯遗言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二百零八章 一统天下定干坤 生父临终时还不忘算计自己一把,这让顾明宪很火大。 「孝」之一字,永远是人们关注的重点,一个诸侯甚至帝王,他可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无情无义,翻脸比翻书还快,甚至对儿女亲家痛下杀手,唯独不能不孝。因为前者是手段差异,后者却是人品问题。 萧云霈自成了气候后,他的履歷就被天下诸侯翻过来倒过去,查了个底儿掉,几乎能称得上成长过往没有秘密。眼下顾侯摆出一副「我不过是个臣子,无力抗衡君王命令,不得不将我的两个女儿送进宫去,眼睁睁看着她们受尽苦楚,却连逆子都教训不得,更无力护持他们。眼下我快死了,也不顾什么君臣道义天理人伦,只是作为一个可怜的父亲和外族,见女儿和外孙一面」的样子,骗得无数人的同情,让东岳皇帝和顾明定原本就狼藉的声名更添一笔的同时,更让顾明宪不住发愁。 不是顾明宪心冷似铁,顾侯是什么样子,她这个女儿再清楚不过——他在长陆关驻扎几十载,早将那儿铸得如同铁桶一般,莫说与他争权夺利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数十万的大军,上上下下的部将,乃至城池中的官吏,明着是东岳的精锐,暗着是顾家的私兵。即便东岳皇帝派了心腹过去,不被金钱美女迷惑,也会区服于刀枪棍棒之下,真一心为主的完全活不到回去的那一刻。 同样,顾明宪若带着妹妹和儿子回去奔丧,这下场……简直不要太糟糕。 叶歆瑶来这个世界,一为确认一件事,二为再见顾明宪和萧云霈一面。如今听得顾明宪落入困境,叶歆瑶沉吟片刻,方问:「长生呢?」 「与他的七叔叔一道去攻打庄县了。」 顾明宪厌极生长于妇人之手,只知道鬼蜮魍魉算计,于女人堆里打转的前任夫君,对儿子免不得下工夫教导。萧云霈身怀高深武艺,又在北齐憋屈地过了多年,最嚮往得就是驰骋疆场,挥洒说不尽的热血,书写数不尽的豪情。在他看来,唯有如此,方不负男儿一生。 初七身为暗卫,段水衣管着财路,本应继续做着老本行,不该跑去当武将的,萧云霈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两人乃是他最亲近之人,不能因自己的私心就将他们白白荒废,于是他将这两人找来,推心置腹地交谈一番。大意是在这乱世之中,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硬道理,我也想做出一番工业,好养活跟随我的大家,省得仰人鼻息而活,不知什么时刻就死掉。正因为如此,我希望大家也和我一道创下功业,而非隐匿于我的身后默默奉献,连个声名都不曾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3页 他这样一说,初七和段水衣自然是不肯的,萧云霈早想到他们会有如此反应,立刻问:七叔你平日能保护我,到沙场上能保护我么?段水衣半辈子受人轻贱,好容易有了一身武艺,还愿意继续做商贾买卖这种谁都能做的事情,不去沙场上拼杀一番?你们两个是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兵权不交到你们手上的话,我还能信任谁?我宁愿不要人保护,断了自己的财路,也希望你们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享受着大家敬仰的目光,因为你们是勐将,是良将,更是名将!对了,七叔,你说你没名没姓,暗卫按编号从初一到三十还有各种节气,死了就补上,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我视你为叔伯,你就跟我姓萧,名一个「启」字,如何? 这一席话乃是他最最真实的想法,因着这两人深得他信任,他方实言相告,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萧启和段水衣听了,当真是热泪盈眶,也不想什么沙场危险,刀兵无眼,二话不说就上了战场,一路拼杀下来,还真是名震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梁国公麾下有两名武功高深,一骑当千不在话下的勐将。 按眼下的情况,一场战事居然要让萧云霈和萧启一道出马……「你的心,乱了。」 顾明宪闻言,不住苦笑:「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生父居然拆台,我……何其难过。」 叶歆瑶闻弦歌而知雅意,三张符咒已拈在手:「佩戴在身上,保你们安全无虞。」 见她这样说,顾明宪登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小声解释道:「我,我……」 「没事的,我能理解。」叶歆瑶微微一笑,淡淡道。 顾明宪身为母亲,少不得为儿子考虑,叶歆瑶神出鬼没,动辄几年十几年不见人影。身为修士,叶歆瑶自然等得起,也耗得起,可顾明宪和萧云霈这种普通人呢?若非情急,加上对叶歆瑶行踪的不确定,觉得她到关键时刻未必会在,顾明宪也不会顺着叶歆瑶的话题说下去,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眼前的不利局面,希望叶歆瑶心软。 倘若换做从前,对顾明宪这般做法,叶歆瑶自然心有芥蒂。不过,顾明宪赶上了个好时候,为着凰柳竟然要杀自己之事,叶歆瑶心中感慨万分,亦十分寒冷,是以她见着任何一个一心为儿女的慈母,都免不得多几分宽容,不吝自己的善意。 顾明宪的确存着几分利用叶歆瑶更好解决困局的意思,但见她这样爽快,又实在不好意思,便问:「您……您要不要见见长生?」 「他战事吃紧,我就不贸然前去,再以师长的身份做些可笑的指点,动摇他的心绪了。」叶歆瑶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怕顾明宪多心,她又解释道,「我身负要事,为正事前来这个世界,不能停留多久。待办完这件事后,我就得离开此处,做一件极为要紧之事。」那就是碎丹,结婴,成就元神。 听得叶歆瑶的解释,顾明宪释然之后,又有些惆怅:「您……还回来么?」 叶歆瑶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个……谁知道呢?」 她的神情七分温柔,剩下三分却有种化不开的忧伤,这个画面一直烙印在顾明宪的心底,始终未曾散去。 那是顾明宪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从天而降,将她带离无边苦海,给予她崭新人生的女子。 三年后,梁国公萧云霈一统北齐,定国号为梁,年号长安。 长安二年,北梁出兵西秦。 长安七年,西秦灭亡。 长安八年,梁兵入蜀。 长安十年,南楚称臣。 萧云霈允南楚进贡绢帛金银,却不许他们进贡美人,让对方骨肉分离。他还提出条件,要求南楚恢復北梁太傅罗宇衡父母的位分,加谥号,入帝陵,南楚君主无不应允。 罗宇衡因战事和刺杀,加上少时饮食不调,保养不当,又有北齐人做下的手脚,这些年身体一直算不得好,每到阴雨天就不住咳嗽,关节剧痛,待入了秋更是汤药不离,全凭一股毅力在支撑。见父母终于再度得南楚皇室承认,罗宇衡心愿已了,一场大病之后,虽好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却再也禁不得劳累。但他却不甘心休息,仍旧殚精竭虑,为萧云霈出谋划策,无论这位好兄弟怎么劝阻都没用。 长安十一年,北梁攻打东岳。长陆关守将顾明安中段水衣诱敌之计,被之生擒,坚贞不屈,不肯投降身为外甥的北梁君王,忠烈之名传遍天下。纵被送至北梁帝都,亲见太后顾明宪,顾明安亦「不改初衷」,「坦然赴死」。顾明宪和萧云霈「感念此人大义」,答应照顾好他的家眷,全他忠孝之名。只不过,父亲这般忠烈,儿女子孙自然不会例外,富贵荣华肯定是有的,到底是血脉连着的亲人,至于权势地位就不必了。顾明安一心向着东岳,宁死都不肯投降北齐,你们身为他的后代,怎能玷辱先祖英烈之名? 长安十三年春,北梁大军兵临东岳帝都,围城三月,克。 长安十三年冬,罗宇衡病逝。 这位北梁国主的好兄弟,北梁三公之一的太傅,手握重权,地位尊贵,煊赫无比的前南楚皇族,终究没有看到他的好兄弟挥师南下,兵临城下的那一日。或许这对他来说反倒是幸福的,不用在故国亲人与相处这么多年的朋友之间做选择,看到他们兵戈相向的那一幕。对于唯一挚友的死,萧云霈痛心不已,辍朝三日,亲写祭文,加封罗宇衡后裔。至于选风水宝地为阴宅,陪葬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香烛冥纸漫天飞舞这些细节自不必说。这位命运多舛却雄才大略的帝王因着叶歆瑶的原因,对黄泉府的事物略知一二,生怕挚友在黄泉府过得不好,破天荒没有奉行「艰苦朴素」的那一套,将葬礼办得隆重之至。事实上,对于这一点,他完全不用担心。因为在罗宇衡头七过后,魂魄归于黄泉府的那一刻,碧落黄泉皆传来隐隐的震动,黄泉府全部鬼修对着东方,齐齐跪下,万分恭敬地祝贺道:「恭迎陛下归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4页 第二百零九章 酆都大帝初归位 罗酆山酆都城的鬼兵鬼卒们一扫前些日子的惶恐不安,庆幸着主上的归来,斜着眼看旁人笑话的同时,也卯足了劲表现,想让北阴酆都大帝看到他们这段时间的尽职和努力,好让北阴酆都大帝翻从前的老帐时,下手没那么严厉,不至于将他们发配个十万八千里。 正如他们所想,北阴酆都大帝大帝归位之时,神识遍布整个黄泉府,见到黄泉府有些纷乱的情形,眉头就皱了起来。待他梳理完庞大的记忆,熟悉了真正的身体,通过风中的讯息略略了解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打算整顿黄泉府事物的时候,热情洋溢地好兄弟,万事不管的天齐仁圣大帝来了。 「罗酆啊罗酆,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前些日子苏怀真把我喊过去,从你到底转世去了哪里说到有人要害你,从我没心没肺说到我大脑空空,从三界安定说到天仙职责,从碧落黄泉亲如一家说到长兄如父,愿意全一全兄长之职……」天齐仁圣大帝见到挚友,想到这些年的痛苦日子,登时悲从中来,「我从不知道他竟那么能说,他和我谈心了整整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啊!在这六个时辰里,他连水都没灌一口,面带微笑,温文尔雅,不带脏字地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还说,在你没归位之前,若我再敢这样做甩手掌柜,就继续找我去谈心。我怀疑他在黄泉府有耳报神你知道么,我才偷懒月余,就被请去喝茶,一次两次三次……这日子没办法活了啊!」 道号「北阴酆都大帝」,真名「罗酆」的黄泉府天仙以手支着头,兴许是觉得累了,他换了只手,整个人往右侧。 能让紫薇大帝一次两次三次地请去谈心还屡教不改,我怎么觉得……还是你比较厉害? 天齐仁圣大帝见他动了,终于剎住话头,悲愤地问:「对于这些,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罗酆连个眼皮都没抬,懒懒地问:「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咱们没有友情了……」 「你这话说过不知多少遍了。」罗酆十分自然地接下好友的哀怨之语,顺水推舟地回答道,「既是如此,武成,黄泉府的所有事物就全部交给你,我修炼去了。」 真名「武成」的天齐仁圣大帝一听,立马改口:「罗酆,好兄弟一场,你千万莫要生气。」说罢,他转移话题,有些心虚地问,「话说起来,你这次歷劫怎么用了这么久?弄得黄泉府人,鬼心惶惶,都觉得你出事了,内务都有些乱。」 若非罗酆与武成相交多年,早就清楚这位好兄弟的秉性,听见这句话少不得被气死。 每次被繁重的公务堆得整个人都不好的时候,罗酆就很忧伤——碧落黄泉各有三位天仙,紫薇大帝苏怀真掌管天经地纬,日月星辰,勤于公事,毫不懈怠;辅助他的东华帝君倪君明和瑶池金母杨罗敷皆忠于职守,将碧落天治理得繁荣昌盛,井井有条。反观自己这里,醧忘元君孟姜倒是履行职责,日日熬汤灌汤,旁的事情却是半点不经手,罗酆真怀疑哪天黄泉府毁了,孟姜都能悠然自得地关在屋中修炼。天齐仁圣大帝武成就更夸张,「万事不沾」四字放到他身上,当真是无比贴切,适合得不能再适合,罗酆真不知这傢伙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怎么看上去比他还忙。 如果不是他们的性子太散漫,被人趁虚而入,自己怎会险些……万劫不復? 想到这里,罗酆眸色渐深,沉吟片刻,方道:「不是谣言,是真的。」 「什么?」 「我落入他人算计,险些没办法以这个身份回来见你。」 哪怕黄泉府谣言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北阴酆都大帝回不来,天齐仁圣大帝武成也没相信这些瞎话,依旧优哉游哉地过日子。在他看来,这世间很少有难得倒挚友的事情,区区一个歷劫而已,怎会阴沟里翻船?直到苏怀真喊他去谈心,隐晦地透露了一点见闻,他才有些担心。好在他对苏怀真比较了解,倘若罗酆真的有事,苏怀真绝对不是现在这副神在神在的样子。所以武成只以为苏怀真看不得自己游手好闲导致黄泉府有些纷乱的做派,并没将事情联想到罗酆身上,才没对属下发怒,掀起腥风血雨。 别看他成天一副乐呵呵,笑嘻嘻,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若他真发起火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不明白。」武成皱眉,不解地望着好友,「他们……能算计到你?」 罗酆轻轻颌首,答道:「我这次歷劫转世,并不单单只是一世,而是一旦前世死去,连黄泉府都不回,直接进行下一世轮迴。因着上一次人族和妖族大战的原因,我一共得转世三次,这才被人钻了空子,在最后一世落入陷阱。」见好友还是有些不解,他解释道:「像我们这般的存在转世歷劫,少不得身带极大气运,纵一统天下的帝王亦不能及。」 武成点头,应道:「是啊,所以咱们歷劫,从来不会选择仙道昌盛的大世界,一般都是选择人道兴旺的小世界,为一世帝王将相,翻一时天地格局。又不是从前没经歷过,怎么会回不来呢?」 「因为……我差点成了人皇。」 黄泉府之主,大名鼎鼎的天齐仁圣大帝听了,差点没喷出来:「什么?」 「好几个本该诞生人皇的世界,均被人以黄泉阴珠镇住了气运,导致诸国纷乱征伐,迟迟未有绝代雄主出现,一统天下。」罗酆淡淡道,「而我转世歷劫,恰巧会去这种纷争不断,天时地利人和不全的世界,本身又携带不世之大气运,很可能天命所归,成为人皇,永远困在那个世界。如此一来,北阴酆都大帝之位自然要另择他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5页 「我前两次运气好,没有中招,最后一次却落入陷阱之中。若非机缘巧合,天命有变,令我破劫而出……险些就中了招。」 武成生动的表情渐渐敛去,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十分冰冷而深沉,就如无尽的黑暗,让天下生灵心生畏惧。 这位陛下嬉皮笑脸的时间太久,久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忘了,黄泉府初成之时,他是怎样镇压混沌钟的恶鬼邪魔,撕碎他们的身体,以他们的魂魄为养料,开拓这一片荒芜的土地。 黄泉府之主,哪怕再怎么装疯卖傻,游手好闲,关键时刻都无愧虚名。 「与孟姜有关么?」武成沉默半晌,一字一句,冷漠无比,「这件事,与她有关么?」 罗酆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不清楚她是否还记挂着当年之事,暂时不能下论断,倒是另外一件事……冒牌的妖族气运之子怎么来的,你得好好问问她。虽说大家都觉得元始是魔主,从末法空间中捞个灵魂出来十分简单,我却不这么看,丹朱、宸煌他们几个也不会信。」 武成利落应下,随即有些担心地说:「说到妖族气运之子……」 「我已知道事情经过。」罗酆归位之时,神识覆盖整个黄泉府,加上他对自己的事情存了些疑虑,略微算了算,一时半会没算出是谁动的手脚,却算出这些年出的大事,妖族气运之子自然首当其冲。所以他打断了武成的话,淡淡道,「真正的妖族气运之子,我见过。」 「啊?」 「若无她的帮助,我也没办法逃脱敌人的算计。」罗酆轻轻一笑,自嘲道,「逆天改命而来的气运之子,果然十分不凡,不经意之间就扭转敌人煞费苦心布置的局面。」 武成一听,眉头免不得皱了起来:「这样?那我们……不说?」 罗酆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若不说,事情很可能牵扯到孟姜头上,将黄泉府捲入这次的斗争之中。何况那位叶姑娘在涅槃之地被污染后还特意来见过我一次,我估摸着,她很可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猜出了我的身份,甚至知晓两族的动向,才来看看我的阳寿还有多长。倘若她真心不想,为罗宇衡医治创伤,为我这次的转世续十年八年的命都不成问题,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这不一样啊!」武成理所当然地说,「她虽没有治疗你,可也没找上门去,表明自己的身份。她既然对你有恩,我们也不能恩将仇报,这样吧!左右我们不知道妖族气运之子是哪个,你将这些魂魄的名单都发给妖族,让他们自己找去!咱们再想个办法,偷偷给她传信?」 罗酆嘆道:「也只能这般了。」黄泉府的两位陛下议定,打算一边敷衍妖族,一边给叶歆瑶通风报信,可叶歆瑶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被凰柳的行为伤透了心,不愿再提此事,又知晓凤琼的事情败露,自己的清净日子就要被打破。她不愿回到妖族,与昔日的朋友为敌,又岂会轻易让旁人知晓自己的行踪? 第二百一十章 心中所愿难顺遂 洁白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将松针和竹枝压得弯下了腰。皎洁的月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为大地披上了厚厚的银霜。 竹亭之中,摆放着一石桌,两石椅。 「旁人晋了元神,哪怕再怎么低调,也少不得来个道友相贺,天下共闻。你和容公子倒好,不声不响地晋了元神多年,却硬是连半点声响也没有,巴巴地寻了这么一出清净所在隐居起来,竟无人知晓你们的存在。」霍青娥落了一子,笑吟吟地说,「不知你们打算定在什么时候成亲,届时我能否有幸前来,蹭上一杯水酒?」 叶歆瑶轻轻笑了笑,拈了一颗黑子,答道:「谁知道呢?」 霍青娥一向好奇心极重,为了观察叶歆瑶,她甚至可以将珍贵的「孟婆度厄符」用出,可见其洒脱和随性。她于枯竭的轮迴泉边等待,却未曾发现叶歆瑶和容与的踪影,就知道事情有异。待离开凌烟仙境后接到传书,就再难寻觅到这两人的消息之后,霍青娥的好奇已被全然挑起。什么转世轮迴,洗清因果都被她放到一边,反倒全心全意地寻觅起两人踪迹起来。 她极为聪明剔透,自然能猜出叶歆瑶和容与在躲什么人,而他们两个都对付不了,需得隐居避世方能应付的敌人,自然也不是她霍青娥能应付得来的。但若是因为区区生死小事,就弄得自己念头不通达,那还是霍青娥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余年的调查,加上叶歆瑶欠霍青娥一条命的天大因果,总算让她在这世外桃源逮住了他们。 见着叶歆瑶,霍青娥上上下下一打量,未有任何沉浸于恋爱甚至家庭中的幸福温馨感,亦没有被人逼迫,不得不隐匿行迹的惶恐不安,整个人比之从前更加清宁沉静,就好似这月下看松涛云海,竹林落雪,说不出的光风霁月,朦胧秀美,好奇心越发旺盛。 只可惜,叶歆瑶不说。 不过,没关系。 凭她对叶歆瑶的了解,哪怕被她发现了他们的住所,叶歆瑶亦不可能做出落荒而逃,第二天就消失不见的事情。既是如此,她又何须急急忙忙,一次就将事情问清楚?老汤也需小火慢熬,方能入味不是? 手谈一局后,霍青娥告辞离开,叶歆瑶略作挽留,却没能留住这位随性的邪修娘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6页 待霍青娥走后,叶歆瑶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你可以不见她。」容与缓缓走进,陈述着事实。 「是啊,我可以不见她。」叶歆瑶轻轻摇头,眉宇间染上几分忧色,「然后,她就得死了。」 容与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卷帛书,将之搁到石桌上:「所以,你将它给我。」 叶歆瑶静静地望着他,似要一点一点地看清他的眉眼,将他的容貌风华镌刻心间。 似是过了一瞬,又似过了千年,叶歆瑶才轻声道:「希冀你陪我十八年的情景仍歷歷在目,仿若昨日一样清晰,却未曾想到一眨眼……这十八载的时光,短得就像一场梦。」 这十八年来,他们并肩游歷万千世界,最后建起了这处琅琊别院。 别院中的每一棵松,每一根竹,每一件东西,甚至每一块石头,都由他们亲自挑选,耐心铸就。春观桃蕊吐芳,夏赏一池青莲,秋见满天红枫,冬揽寒梅数朵。晨观日出之盛,夜听竹林落雪。也曾斫木做琴,琢玉为箫,琴箫相和;更曾习剑论阵,交流闭关所得。与之前的坎坷磨难,不敢放下任何戒心相比,这十八载的时光,当真轻松快活到如梦一场。 「只可惜,梦,终有醒来的一日。」 容与按着帛书的左手未有动静,藏在宽大袖子中的右手却用力握紧,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问:「你可信我?」 叶歆瑶笑了笑,答道:「这话应当是我问你的,你可信我?」 这个问题,本就无需回答。 「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终有一日要还回去。」叶歆瑶的目光投向远方,似遥望天边,又似看着未知的彼岸,轻轻道,「这一世,我们相遇,于我,三生有幸,于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容与握住帛书,见她不復愁绪,一派风轻云淡,又沉默许久,方道:「如你所愿。」 叶歆瑶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下去。 容与收起帛书,往反方向走去。 在他道路的尽头,有一个一次性的单项传送阵,若他一旦经由离去,这处世外桃源就再也无法对他开启。 叶歆瑶右手按在石桌上,慢慢撑着让自己左下,静静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沉浸安谧如一尊万古长存的石像。 层层叠叠的竹影于竹亭四周摇曳,调皮地遮挡住银白的光亮,她的身影凝于雪光与月光之间,带着一种朦胧而不真切的美,乍一看过去,好像一个太过美丽的虚影,稍一用力就会消散无踪。 不请自来的闯入者无不放慢脚步,似是怕惊扰到这种极致的安静之美。 不知过了多久,叶歆瑶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目光落在闯入者的身上,微微一笑。 这个动作让她显得生动鲜活了些许,却仍旧带着许多不属于尘世的静谧,只听得她轻声道:「今夜月色正好,雪景也极为美丽,诸位若有兴致,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站在最中央的女子身着朱色的修身衣衫,披着一件金色的披风,衣衫之华美,配饰之璀璨,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与她一比,这些光彩夺目的东西就似灰扑扑地一般,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这位女子一直用欣赏甚至有些亲近的眼神凝视着叶歆瑶,见她这样说,不由嘆道:「你果然知道。」 「不早不晚,不多不少。」叶歆瑶温柔似水地回答,「不瞒你说,对于你们的来意,我十分不愿。」 丹朱轻轻颌首,答道:「我知晓,倘若说在凌烟仙境之时,你还存着几分与生身父母熟稔的心思,在那之后,就已不剩下什么了。」 叶歆瑶轻嘆一声,无奈回答:「只可惜这世间之事,并非『不想』『不愿』『不甘』『不要』,就能心想事成,如愿以偿。」 「这一点,我亦十分清楚地知晓。」丹朱缓缓道,「所以这一次,并非我孤身前来,而是请了宸煌和纪江作陪。」 「三位道祖齐齐出手,只为拿下我一人。」叶歆瑶语调悠长,三分平静,三分瞭然,还有四分难以名状。 她的话语风轻云淡,可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强横如三位妖族道祖,亦生出「被什么注视着」的错觉,已是张开浑身戒备,抵御着带来恐怖威压的敌人。 天眼,已开。 「这是何苦呢?」丹朱轻轻摇头,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来嘆得气已经超过之前的所有岁月,「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那个剑修一从传送阵离开,我们就捕捉不到他的痕迹,谁能想到你竟拥有天眼。」 说到这里,她苦笑道:「一想到我们竟被愚弄了这么多年,我就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被天眼截断的命运之线,再也无法復原。所以那个传送阵只能使用一次,且天眼的拥有者不能通过,因为她还需要在最后的时刻给阵法提供天眼的力量,确保通过此阵离开之人的安全。 叶歆瑶微微别过脸,半晌之后,方轻声道:「你们该庆幸,世间有这么个人存在。」 「没错,若没有他的存在,你孤家寡人一个,破罐子破摔,未必答应和我们回去。」丹朱柔声道,「妖族势力遍布天上地下,在我们的全力追杀之下,他只要一日不晋天仙,就永远有着性命之忧。剑修凌厉霸道,实力强横,却又是最难晋为天仙的一种。古往今来,就连成就地仙的剑修都很少,何况天仙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7页 「但你们却要杀他。」 「而你也想好了退路,打算以此来和我们谈条件。」 听见丹朱这样说,叶歆瑶轻轻闭上眼,收了天眼。但见她深吸一口气,復而长嘆道:「罢了,这就是命。」 说罢,她轻轻地将一缕被风吹到脸颊的鬓髮拢起,望着丹朱,竟带上一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既是如此,我们走吧!」 丹朱有点闹不清她这么合作,甚至反客为主的从容态度到底是为了什么,按理说她的遭遇那么坎坷,不愤世嫉俗都算好的了,还会这么平静自如?虽说女人陷入情网之中,为了保全心爱的男人,的确会委曲求全,但……为何隐隐有些不安?难道自己是被坑怕了,见到这么风平浪静很不习惯? 叶歆瑶觑见丹朱神情,大概能猜到她所思所想,心中怅然的同时,竟有隐隐的兴奋。 未曾归位之时,你我心意相通,姑且算做相爱一场;如今我必须回归妖族,为未来的相杀布好开局,你又在哪里?此时的容与已出现在九玄大世界,携着帛书,叩响了玄华宗的山门。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两卷帛书叩其门 玄华宗的掌门苍玄真人生得一张和气面孔,纵是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给人感觉也像他正笑眯眯地看着你。 这样的面相虽说无甚威严,却极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饶是容与对玄华宗的感官略有些不好,在与苍玄真人见面并谈上几句后,也终于明白叶歆瑶为何对玄华宗百感交集。 「我于凌烟仙境之中偶得一物,本没将之放在心上,谁料前些日子机缘巧合,才知道此物与贵宗大有渊源。」容与取出帛书,将之放在案几上,望着苍玄真人,淡淡道,「但是,有条件。」 苍玄真人见着帛书,心已怦怦直跳。 玄华宗不计牺牲,不计代价地一次又一次往凌烟仙境中送人,终于将相关区域探索得差不多,本以为这一次就能十拿九稳,为了万无一失才逼着慕无昀斩情关晋元神,为此连牺牲一个,不,应当说牺牲两个大有前途的天才都不顾了。谁料千辛万苦破除结界,来到目的地,刘森后人的遗骨却已被妥善安葬,帛书亦被取走。观周围泥土的幻境,竟就是这般不走运,对方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来。至于原因,八成是他们为了围捕凤翊,耽搁了好一会儿的辰光,可凤翊……他们也没抓到啊! 为着这桩意外,玄华宗从上到下都愁云惨澹,很有些没精打采的意味,却未曾想到今日…… 凌烟仙境开启之前,苍玄真人曾见过容与一面,亦十分看好他。如今见容与已为元神真人,与自己平起平坐,免不得一阵唏嘘,心中权衡着到底该不该退让,随即,他于心底嘆息,满嘴苦涩意味。 退让?底线?早在那么多年前,他们为不触怒祖师,动了歪心思,生生捨弃那个孩子,让她在外头飘零百年,亦害得无昀……之后,玄华宗的诸位元神真人便已留下心魔。 「此物对我玄华宗,的确十分重要。」纵心中转过万千念头,苍玄真人依旧维持着一派之主的高人风范,既真切又诚恳地回答道,「还请道友直说。」 容与将帛书往前推了推,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见贵派祖师。」 苍玄真人愣了一下,方道:「此事……我做不了主,需得请示祖师爷才是。」 「容与,静候佳音。」 见他态度坚决,苍玄真人也没再说什么,左右此事是祖师爷吩咐下来的,如今直接交由祖师爷也好,省得万一出了岔子,又是一阵噼头盖脑的指责,让大家都不痛快。 不出两人预料,清风的答覆给得很快: 可。 在苍玄真人的带领下,容与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玄华宗祖师堂的深处,见到了清风的雕像,以及雕像前方的传送阵。 按照大门派的规矩,哪怕贵为一派掌门求见地仙或天仙师长,都只能恭恭敬敬地供上三柱香,使长辈降下神识,关注此地,随后说出自己的心愿,求长辈襄助或成全。苍玄真人执掌玄华宗近千年,直接通往清风所居道场的传送阵还是第一次见,可见清风对此事的急切程度。 出于礼貌,容与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是注视着苍玄真人,请这位掌门先进入传送阵法中。 苍玄真人会意,不由微笑:「道友有所不知,祖师爷说了,只见你一人。」 容与闻言,轻轻颌首,道:「既是如此,我先告辞。」 「告辞。」 传送阵超乎想像得平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空间撕扯之力,更不会造成什么不适的感觉。容与环顾四周,便见自己身处一个极为宽广,放眼望去难见尽头的殿堂之中,瞧不见旁人的影子。 观察了一阵周围环境,确定清风不打算主动出来见他后,容与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他做出这一动作的时候,空间突兀拉近,好似他一瞬之间竟迈出了千里之遥,转瞬就来到殿堂的深处,光辉的尽头。 此处筑有一处高台,高台上摆着个蒲团,蒲团上盘腿坐着个中年人。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堪称风姿卓绝,眉宇间却有一丝沉郁未能化开,让他平添了几分愁苦的意味。 容与行了半礼,淡淡道:「见过前辈。」 清风略略打量了容与片刻,方刻意用一种风轻云淡,很是无谓的语气说,「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倒是很难见到了,也难怪敢直接说要来见我。说吧,我需要给出什么样的报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8页 「晚辈想见羲微前辈。」容与坦然道,「望前辈助晚辈,让晚辈一定见到羲微前辈一面。」 「放肆!」清风本以为容与想仗自己的「势」,心道这小子大有前途,做他的后台倒也不是不可以,还指不定哪个赚了。如今一听容与的要求,登时怒不可遏。 他身为地仙大能,发起怒来十分可怖,一方小天地已是风云变色,看似牢不可破的道场亦是摇摇欲坠。容与直面这股恐怖的威势,纵全身法力都被调动,亦被压得几乎窒息,嵴樑却仍旧不曾压弯半丝。 清风见状,心中升起几分爱才之心,便将威压收回,冷哼道:「无知小子,胆大包天!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听得主上的名字,但主上贵为天下道门之主,岂是随便谁都能轻易见到的?」 他没说得是,哪怕我去求见主上,主上都未必肯见我。你小子能付出什么代价,让我冒着面子在你这个小辈面前被折得一干二净的可能,带你去求见主上?再说了,倘若主上不悦……清风简直不敢想像那一幕。 容与的手中,又出现一卷帛书。 清风见容与气定神闲,似是捏住了自己的命门,免不得微微皱眉,却在见到他手上的两卷帛书时,心中一动。 这小子似乎对自己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之前苍玄传来的消息是说他手上有刘森的遗物,那么另一卷……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听得容与说:「若前辈肯助晚辈去见羲微前辈,羲微前辈的另一份手稿也是您的。」 若问清风这一生最敬畏得是谁,当属羲微无疑。哪怕他心性入了执念,觉得羲微藏私,并没有将全部的本事交给自己,他都不敢心存任何怨怼,而是派底下人去寻访刘森和叶陵的后人,希望能凑齐三卷帛书,权作参考,走羲微的老路。 正因为如此,在听见容与这样说的时候,清风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无法将之从两卷帛书上收回。若非容与表现得太过镇定,又一副对清风十分了解的样子,让清风有些惊疑不定,不知这小子和羲微究竟是什么关系,不敢随意下手,否则他杀人夺宝的心思都有了。 权衡了好一阵子的利弊后,终究是想成天仙的急切占了上风,清风重重点头,应道:「既是如此,我便舍了这张颜面,陪你走上一遭!」 羲微的道场远在三十三天外的无尽混沌中,飘忽不定,难寻踪迹。 无尽混沌乃是天地开闢之时的残留一角,据说与本源息息相关,清浊之气浓郁的程度令绝大部分的生灵都没办法受得了,至少需地仙一级的实力方能在此处勉强自保,想自如寻觅方向那是白日做梦。若非清风手持羲微特制的令牌,也不能找到混沌宫的足迹。 没错,身为天下道门之祖,对于自己的道场名字,羲微起得十分随便——因为建在无尽混沌之中,所以叫做混沌宫,这曾让性子比较欢脱潇洒的刘森笑了许久,公然和羲微开玩笑,促狭地说他若筑宫殿于苍穹就叫苍穹宫,建宫殿于高山就叫高山宫,藏宫殿于深海,那么就是海底宫喽!亏得大家还一度以为混沌宫之名有什么深意,比如大道至简什么的,谁知道……这真相,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站在混沌宫的大门前,饶是容与心若止水,亦有隐隐的紧张之感。 天下道门之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手操纵一切的羲微,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 「清风,既心愿得偿,就好好回去修炼吧!」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传来,就如三月春风,抚平世间阴霾,「至于这位小友……请进。」 清风心中一突,有心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几句,容与已将帛书一交,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混沌宫。下一刻,原本出现在清风面前的混沌宫就消失无踪,让清风再也没什么喜悦和兴奋,心中惶恐难安,手中的两卷帛书似有千斤重。 混沌宫名为宫殿,却不过一处小小庭院,种着几株芭蕉,几根翠竹,搭着几间竹屋。庭院左边则有一眼小小的泉水,上头搭了个窄窄的木桥,几尾鱼儿在水中游曳,泉边则围了一圈小小的鹅卵石。至于庭院的左边,则是一张石桌,两个圆形的石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像得到,这种类似世俗界隐士或略有些闲钱的人家的普通庭院,竟会是大名鼎鼎的混沌宫? 第二百一十二章 道门之祖终现身 羲微站在泉水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鱼儿嬉戏打闹,见容与来了,态度平静而熟稔,十分自然地朝他招了招手,微笑着说:「寒舍简陋,既无粗茶,也无淡饭,唯有这些小东西增添几分生气,你可有兴趣?」 几乎是在见到他的第一刻,容与就意识到,清风的言谈举止,风华气度,都竭力朝羲微靠拢,甚至是全盘仿照这位天下道门之祖的。只不过他无论本性和心性都与羲微有着极大的不同,一旦情急就会露了端倪,让人感觉他有点装,与本身的气质并不怎么相符。而羲微的气度源于自身,风姿卓然,浑然天成,哪怕再挑剔的人见了他,都没办法挑出任何不好的地方。无论对他再怎么愤恨甚至心存怨毒之意,见到他本尊之后,亦会不知不觉地放下芥蒂,被他折服,觉得此人实在可堪一交。 未曾见到羲微之前,大家自会觉得清风气度卓绝,乃是自己平生仅见的温文和煦之人,实在无愧于地仙之名。但见到羲微之后,众人才会发现,正品和仿冒品的差距又何止一天一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9页 清风的道场恢弘,能容纳千万人一同听道,若他愿广收弟子,定将「万众来朝」。羲微的道场却简简单单,半丝奇花异草也无,更不存在什么珍贵的材料,稀世的珍宝,完全就是一处寻常人都能修筑出来的生活居所,偶尔接待一二好友。光凭这份心性就註定两人差了十万八千里,羲微能将清风指导成地仙,实在是……难以言喻。 不仅是清风,就连岳泓,说话做事也有隐隐模仿羲微的意思,虽然岳泓八成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旁观者清。 「歆瑶被带回了妖族。」容与沉吟片刻,决定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你不担心么?」 羲微闻言,微微一笑,光风霁月,一派澄宁:「哦?你为何认为,我会担心?」 容与右手握紧,旋即松开:「是我失言。」 没错,他想岔了。 人族若是失利,这世间谁都可能担心乃至焦急,唯独羲微不会。 这位天下道门之祖曾经歷过人族最狼狈,最落魄,最惨痛的时刻,一步步将人族扶持到今天,哪怕天塌地陷,星辰西斜,妖族重新成为三千世界的主宰,对羲微来说,也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他可以放弃凌烟,放弃元始,放弃人族气运之子,甚至放弃更多天仙。因为在他眼里,一时处于下风完全算不了什么,谁能笑到最后,谁就能笑得最好。 对于两族之争,妖族急,从而失了平常心,落入他人的算计;羲微不急,才能稳坐后方,掌控大局。 羲微轻轻摇头,唇角仍旧噙着笑意,温言道:「无妨。」 说罢,他顿了一顿,方道:「叶歆瑶,很有趣。」 容与可不会忘记,元始的名字第一次落入羲微耳中时,这位大能说了一句「有趣」。后来,元始因为一句羲微和释尊闲谈,又被释尊弟子坐骑传出去的话焦躁起来,引得末法主入侵,最终成为魔主,还策划了掉包凤琼,污染涅槃之地的事情。 元始能成就地仙,又成为魔主,想必亦是人中之杰,万里挑一。偏偏这样出色的存在,却被羲微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上,想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也难怪天下大能谈羲微而色变。而眼下,羲微对叶歆瑶的评价非但是「有趣」,还加了一个「很」字? 容与已经发现,羲微对人心的洞察到了一种极为可怖的程度——清风心中瞧不起容与,开口就是「要我给你什么报酬」,倨傲非常,纵气度再好的人也隐隐有些不快,羲微却一开始就摆出平等相待的态度,让人心中熨帖。不仅如此,容与才说了「歆瑶」二字,羲微就猜到叶歆瑶对「琼」之一字略有些介怀,真正承认得乃是另一个名字,方如此称唿。如此本事,当真是……无愧盛名。 「很多年之前,我还有些未摆脱凡尘俗念,在清风自立门户之后,又收了个僮儿。」见容与沉默许久都未有回应,羲微也没觉得尴尬,反倒十分自如地说起了过往,「这个僮儿粗粗笨笨,也无甚修行的根基,我看在他勤勉的份上给他一粒延寿丹,允他一直清扫我的庭院。就是这样一个除却做事勤勉之外没有可取之处的僕役,众人却争相奉承贿赂,就连我诸多修行有成的后辈们都不例外。他在外人面前亦一扫在我面前的卑微恭谨,趾高气昂,颐指气使,俨然第二个道门祖师。所以我当着众人的面,命人将他拖来,用特制的鞭子活生生地将他鞭笞至死,从此再不用任何僕役。」 容与知他用意,淡淡道:「他错估了自己的位置,做了他愿意做,却不该做的事情。」 「正是如此。」 「但——」容与望着羲微,毫不退避,「若人生在世,需事事依『天命』而行,又有何用意?」 羲微闻言,轻笑道:「哦?事事依『天命』而行?若真是如此,叶歆瑶为何默下叶陵后裔祖祖辈辈相传的功法,宁愿再欠这些人一个天大的因果,也要让你来见我?难道你不见我就无法归位,不是真正的人族气运之子了么?」 默写功法,欠下因果,是为了保全昔日族人,至于后一桩事…… 「她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对手,一个足够强大,强大到在她回归妖族,身不由己后,能将她造得杀孽降到最低的对手。」羲微评价道,「这是一步好棋,叶歆瑶很清醒,她知道妖族对她的定位,也知道你们俩纵然归位,一个肉身血脉尚且欠缺,一个魂魄仍旧有一片遗失在外,半斤对八两,谁都不差谁。」 妖族需要气运之子,归根结底,不过是需要一柄无坚不摧的武器。叶歆瑶能成天仙自是最好,不成的话,也能杀得人族再无精英,人才出现严重的断层,没办法再出一位天仙,胜过妖族气运。仅此,而已。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世间风水轮流转 伴随着沉重的「嘎吱」声,尘封许久的密牢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丝光线射了进来。 凤琼有些呆滞地抬起头,双目恰好迎着这道光线,强光让她觉得有些刺眼,就下意识将眼睛闭了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睁开双眼,目光向下垂,不直接看光源,总算勉强适应了过来。 她已经不清楚自己在这密牢中待了多少年月,只知道自凤翊走后,妖族再没派谁过来,一个也无。 由于结界和阵法的关系,一旦密牢被完全封闭,密牢中的阵法就会自动吸收牢中全部的光线和声音,连自言自语都听不到半丝回音,寂静到让人濒临疯狂,却半点都不驱除牢中之水带来的彻骨寒冷,让这片天地除了「冷」「静」「黑」三字外,再无他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0页 一开始,凤琼心中惶恐,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会被千刀万剐,酷刑加身,见着无人搭理自己还颇为欢喜,只盼他们永远都想不起自己,让她能继续活下去的好。等日子一久,她便知道空旷寂静冰冷黑暗的环境中独余自己一个,究竟有多么难熬。 在这样绝对寂静的环境下,凤琼发疯般地盼着有人能来,哪怕是来告知她的死讯,哪怕是对她施加酷刑,哪怕……只要有活物陪着她,无论会不会说话,无论长的怎么样,甚至是她从前觉得骯脏噁心,无比惧怕的蛇虫鼠蚁都好,只要有活物陪着她…… 正因为如此,在见到了阳光,感受到温暖,听到来者手中铁链撞击发出的声音的这一刻,凤琼发自内心地欢喜,却在片刻之后,一颗心却又提到了嗓子眼。 妖族对她的审判,是不是已经下来了,既是如此,她……将会如何? 对死亡的恐惧如一只大手,将她的心脏牢牢捏住,让她浑身无力,大脑一片空白。 哪怕被囚禁的时候一直想着,只要能与活人说上几句话,纵死也没什么遗憾了。可在自己终于见到了活物,愿望可能达成的时候,她却又不想死了。 她,她想活下去,非常非常想活下去。 「死而无憾」四字,说得简单,真正要做起来,却是何其艰难? 出现在牢房中的八个侍从都十分陌生,看上去不像凤凰族惯用的侍卫,甚至不出自飞禽一族,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女子倒是给她一丝熟悉的感觉。凤琼眯起眼睛,辨认了半晌,久久不用都有些生锈,记忆力也渐渐不好使的脑袋终于转了过来,琢磨片刻后,才有些迟疑地问:「表……妹?」 也莫怪她不怎么确定,毕竟在她记忆中,表妹凰韵天真娇俏,活泼可爱,撒娇卖萌顺熘无比,你若伤心,她也会陪你难过,甚至哭得比你还难受,让人下意识地就忘掉悲伤,陪她笑起来。无论凰韵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欢笑声,虽说她有些娇生惯养,却一点都不让人讨厌。总之,在凤琼的记忆中,自己的表妹是个善解人意,下意识就能让人眉头舒展的好姑娘,带着些天真孩子气,俏皮到了极点。但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女子,妆容冷艷,神色冷漠,眼中凝着一团坚冰,如火的红衣也生生地被她穿出无尽的沉肃冷凝。若非眉目还有几分相似,凰韵又无兄弟姊妹,凤琼连问都不会这样问。 由于长久不说话,一身妖力又被禁锢许久,受得伤也没得到好好治癒的原因,她的嗓音变得十分沙哑难听,好似生锈的铁索绞在一起,尖锐刺耳,让人下意识就生出几分不快之心。 凰韵见到这一幕,心中很有些酸酸的意味,眼中的坚冰也略有些融化。但她的目光一落到与她一道来的八个侍卫身上,又想到父母亲族的遭遇,再想想自己实际上比凤琼好不了多少的待遇,便逼迫自己狠下心肠,冷冰冰地说:「你这个冒牌货,有什么资格喊我表妹?」 「表妹,我……」 「好了,废话少说,我真正的表姐回归了。」凰韵微微抬高下巴,冷漠又倨傲,看凤琼的眼神就像看一条卑微的虫子,「诸位大人之所以没有处置你,是因为诸位大人早已商定,由真正的苦主来决定你的命运,才放着你苟延残喘这么些时日。我希望你能识趣一点,在大殿上不要说什么废话,明白么?」 她面上装得十分冷漠,心中却在滴血。 凤琼终究是她喊了几千年的表姐,眼下日子越是艰难,就越会追忆从前的美好和快乐片段。一想到凤琼即将面临的命运,哪怕凰韵昔年因年幼而被赦免,这些年为了让父母过得好一点拼命修炼,手染无数杀戮罪孽,都没办法对亲人狠下心来。尤其是在听到真正的苦主如何颠沛流离,因凤琼受了一世的苦楚,甚至他们还见过对方一面,凰柳差点杀了对方之后,凰韵更是痛恨起妖族诸位道祖的决议来。 让真正的苦主决定……凰韵一想到凌烟仙境中发生的一幕幕,就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到从前,哪怕不能将真假气运之子的事情说出来,怎么说也得阻止姑姑狂性大发,因为莫须有的事情百般猜忌,大吃飞醋,竟伤害亲生女儿。可当时,当时谁又能想到她们之间的渊源呢?一个是嫡亲的姑姑,一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哪怕后者救了他们,论起亲疏远近,也…… 凤琼讷讷地应了一声,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遍数她前世看过的无数小说,从来都只有穿越者自己作死,从来没有原身体的主人回来找麻烦的份。哦,不对,这种书有,但极少,一般都是穿越者凭着「成年人强大的精神力」和「对生存的执念」,生生将对方逼得无路可退,不是魂飞魄散就是转世重生。总之,从没出现她这种状况,连参考借鑑的案例都没有啊!只不过用脚趾想也知道,被另一人夺去了原本幸福美满的人生,自己却必须颠沛流离,应该是恨的吧?可我……我并没有刻意想抢去你的人生啊,我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我……我不想死…… 凰韵见凤琼神情麻木,眼中却好歹恢復一两点亮光,心中不由嘆息,暗道由着姑姑的事情,他们这一支都倒了大霉。莫说丹朱大人心怀芥蒂,凤凰族从上到下都不爱亲近他们,在他们被丹朱大人处罚后,更是拍手叫好,大为畅快。毕竟,身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又与人族争斗不休,谁敢说自己没个身受重伤,需要涅槃重生的时候呢?可眼下涅槃之地被污染,元始的身化外身倒是被逮住了,修为大损,真身却藏匿得颇好。若不将他抓住,强行切断他与涅槃之地的联繫,涅槃之地就永远不復清净,万一那只凤凰重伤不治,结果就是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没重生的机会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1页 这种绝人生路的事情,实在太过得罪旁人,也因着这一缘故,凰韵的日子颇为难捱。事实上,若非她和凤琼是亲戚,道祖希望凤琼能不哭不闹,这次的任务也轮不到她。她倒有心提点一二,可说得隐晦吧,凤琼不懂,说得直白了,连她也要被丹朱大人送到风火洞天雷台之类的地方受刑,便无谁能照顾他们这一支,凰韵不敢为了凤琼,竟拿至亲的命冒险。 在八个强横的妖族侍卫得看管下,凰韵带着凤琼,顶着路途中遇见族人轻蔑的目光,好容易才来到大殿之中。 凤鸣宫大气威严,占地面积极广,雕樑画栋,精美华丽,说不尽地金碧辉煌。 由于是凤凰族的主场,丹朱坐于主座之上,左右下首不过半步的地方放着四张华贵无比的宝座,依次坐着妖族其余的四位道祖。台阶之下的两排座位则是妖族的诸位地仙和强悍异种,乌压压坐了满场,没到地仙阶级,又因身份特殊能出现在大殿上的,除了凤翊之外,旁得连张椅子都捞不着。 凰韵单膝跪下,万分恭敬地回禀道:「犯人带到。」 凤琼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站在大殿正中央的白衣姑娘,随即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显然没想到世事竟有那么凑巧。 下一刻,她的心就彻底冷了下去。 完了完了,新仇加旧恨,自己这一次,真…… 这个念头堪堪转过,凤琼就发现大殿中一派寂静无声,下意识有些惊慌。 怎,怎么了? 在场的千百妖族,随便拉一个出来身份都比凤琼高,哪怕她眼下已是犯人,却仍旧没有不跪拜的道理。先前叶歆瑶不跪,大家都能理解,毕竟她的经歷大家都有数,又是被强行压过来的,心有芥蒂实在正常。加上她实在生得太好,又是一派宠辱不惊的样子,无论从经歷,从长相,从气质,还是从身份来说,大家都愿意对她多点宽容,至于让妖族遭受奇耻大辱,非他族类的凤琼…… 凰柳心中焦急,下意识伸出手,想拉着凤琼跪下,却猝不及防被叶歆瑶拦住。纵猜想过凤琼会过得不怎么好,见到她的情状,叶歆瑶心中一嘆,直接发难道:「怎么,妖族富有四海,赫赫扬扬,却容不下区区一个姑娘?」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心无力终放弃 叶歆瑶不喜欢凤琼,十分不喜欢,但这不意味着她不会为对方说话。 在叶歆瑶看来,人族与妖族本就是你死我活之局,无甚公理正义,单看谁的手段高罢了。而今妖族被羲微算计得如此之惨,无非是技不如人,方棋差一招。难道棋手不查,落错一子,导致棋局落入下风,不去找自己的不是,竟还要怪棋子不好,将之百般搓揉折磨么?将怒气发泄到一介有私心,无恶意的女子身上,除却「恼羞成怒」四字外,实在找不到别的解释。 如此做派,未免有失风度,落了下乘。 再说了,叶歆瑶之前表现得实在太过合作,若她一直这般乖顺,妖族从上到下的知情者想必都心有疑窦,适时地表现出一点尖锐和稜角,对如今的她来说,实在非常有必要。 「姑娘此言差矣。」坐于上座的玄裳男子言笑晏晏,一派风流潇洒,「我妖族从上到下,绝无虐待『凤琼』一事,半丝刑讯逼供也不曾,更莫要说折磨虐待。当然,若说好吃好穿地款待于她,也是不可能的。」 他说得一点都不错,涅槃之地出事后,妖族非但重重处置了凰柳,还细细地审了凰柳的亲族,连带着她的全部血亲,尤其是参与到「喝泉水」这件事中的凰柳之妹,凰韵之母都倒了大霉,唯独凰韵因为尚未成年,凤凰族对幼崽的保护十分到位,罪不及稚儿,才没受到处罚。但对凤琼,妖族真是没怎么动,他们只是将凤琼关到一个略差的环境中,十几年不准任何存在——尤其是凤翊去见她而已。此事无论说给谁听,对方都必须贊妖族一番,说他们赏罚分明,有理有据。至于凤琼会不会崩溃,那是她自己的问题,难不成她心灵脆弱,不堪忍受从天宫掉到地府的处境,妖族还得负责抚慰不成? 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叶歆瑶心知肚明,她略加思索,就退了一步,很是干脆地回答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才出言无状,还请诸位见谅。」 「无妨,你对我们有偏见,我早已知道。」丹朱轻轻颌首,瞧也不瞧凤琼一眼,只是细细端详叶歆瑶,越看越满意,又忍不住于心中重重嘆息。 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若是自小生长在妖族多好,如今这境遇……哪怕她有心投靠,他们也不敢全然相信她,何况是这样的处境?实在是……哎! 想到这里,丹朱只觉凤琼的存在碍眼极了,便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另外,这犯人占据了你的人生,害你两世畸零。该怎么处置她,你自己看着办吧!」 伴随着他们的问答,凤琼的心一下起一下落,简直快喘不过气来。为着生死的关系,凤琼好几次将自己代入到叶歆瑶的环境,想着自己若遇到此事会怎么做,并一度十分灰暗绝望,觉得自己定逃不过折磨至死的下场。她一直奉行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理论,曲解老子的原意,生生将之扭成「旁人伤我一人,我就灭他满门」。总觉得为着一点小事甚至口角之争,就将「敌人」踩在脚底下践踏,直到无人敢拂逆自己的意思,才算酣畅淋漓的痛快。虽说碍于现实不能实现这一理想,却能在虚幻的世界圆梦,若是见着哪本书的主角或者配角明明自己都管不好,却要大发善心地去救助旁人,就觉得对方是圣母傻x,多半直接弃文,觉得角色实在脑残到了极点。倘若那文有她特别萌的角色,她便会捏着鼻子看下去,少不得弄篇同人来虐虐其中的圣母,与基友大肆吐槽一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2页 待今生穿成了凤琼,当真是没多少人敢违逆,说是一唿百应也不为过。经过三千年的时光,她的心态也有些变化,不切实际的幻想少了些许,虽未能体会到众生的不易,却也不吝于施捨点同情心,只要不触犯到自身利益。就好似凌烟仙境中,她觉得凰柳的行为不对,凤翊补刀的行为更不好,但凤翊不过冷冷一句话,她就不敢抒发自己的善心,不愿为救命恩人得罪衣食父母。如今想来,当真后悔不已——倘若她没那么自私,为对方多说几句好话,哪怕只是表个姿态,说不定眼下就能活命? 不谙世事之时,唾弃着心地善良,愿意在自身难保的时候对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又或是明明曾经有着恩怨,最后却相逢一笑泯恩仇,一笔勾销的人。如今自己身处绝境,满心绝望,才知道那份发自内心的善意和宽容是多么可贵。至于对方救了你,却没办法让你过得更好,不能肩负起你的身死,既是如此,当初何苦要拉你一把……会这样想的人,纯粹是自己脑子有问题,心态不正常吧? 叶歆瑶微微挑眉,奇道:「我说放了她,你们会肯?」 「待她归还完一声血肉,使之融入你的血脉之中,若她还能熬得住,我自无异议。」丹朱淡淡道。 对于丹朱这话,叶歆瑶是不信的。 凤琼占据她的肉身这么多年,分走了她的气运不说,还用这具身体生下来了一个孩子,灵魂早与之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繫。以妖族的行事作风,这种存在不是攥在手心就是彻底毁灭,绝对不可能容她流落在外。他们之所以留着凤琼这么久,除了血脉转换仪式的需要外,八成以为叶歆瑶必定痛恨凤琼至深,有种让她出口气,好藉此拉近双方关系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叶歆瑶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而已。 「若她还能熬得住……」叶歆瑶重复一遍丹朱话中的重点,摇了摇头,苦笑道,「此事我不想管,诸位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对于犯人的任何决策,我都没有异议。」 她不需用旁人的自私愚蠢来衬托她的聪明大方,温柔善良,左右这些美好品质也和她搭不上什么关系。在明知对方结局会是如何,自身却没能力改变的时候,若是再惺惺作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为对方求饶,那才是蠢透了的做法。就像这齣掉包计,既不是凤琼能决定的,也不是她叶歆瑶能决定的,既是如此,为何要将凤琼的生死交到她的手上? 先前听叶歆瑶说「放了她」,凤琼心中狂喜,简直不相信自己遇到千万年来最大的一只圣母。可听得叶歆瑶的后半句话,骤然从极度的欣喜落到万丈深渊之中,定力如凤琼当真接受不来,她双目赤红,望着叶歆瑶的眼神简直就想生生地吃了她。正当她疯狂到失去理智,打算吐出一连串恶毒之语,咒骂之词的时候,便被一直盯着她的凰韵眼疾手快地打晕。 丹朱皱了皱眉,冷冷道:「拖下去。」 说罢,她的目光重新移向叶歆瑶,神色柔和,眼神却锐利无比:「你动过心思,真想要放过她,发现此事做不到,觉得她肯定熬不过血脉抽离的仪式才改了口,对么?」 「我没有那么宽容善良,只是……」叶歆瑶看了一眼凤琼原先待着的地方,沉默片刻,方轻声道,「我之所以未曾堕落,正是因为绝望之时有人拉了我一把,若能助一个未曾作恶的人从绝望之中走出来,自然是好的。」 丹朱知她意有所指,越发愤恨于凰柳的愚蠢,竟让原本的大好局面成为如今两难之局。思及此处,她放柔了语音,全然不似往常凌厉:「你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叶歆瑶轻轻地笑了笑,神色亦柔和得紧:「我只是想着,如今的情形,当真是你们不相信我,我也不愿看见你们。但世间之事本就不能随心所欲,与其让你们下了辣手,将来我得知此事,心中復而愤恨,还不如我主动做个决断,也省得你们做了恶人。这样吧,倘若你们能不伤害我提出的几个人,我便愿意主动配合你们,全然封印昔日记忆,随便你们怎么给我编身份记忆都行。」 这个提议实在太让人行动,丹朱与其余四位道祖交换眼神,片刻后,丹朱方道:「哪些人?」 叶歆瑶很干脆地说:「容与,申箫,阮静雅,霍青娥,还有檀郡叶氏之人。」 妖族秘法甚多,自从得知叶歆瑶的真实身份之后,妖族地仙道祖齐齐上阵,种种秘法施展了个遍,时光回溯记忆抽取,从黄泉府中借得生魂查阅记忆……当真是手段齐出,将叶歆瑶两世经歷追溯了个八九不离十,与亲自陪着她经歷一切也没什么两样。 正因为如此,对叶歆瑶提及的这些人物,妖族道祖心中都有数。但他们恨不得将与叶歆瑶有关的人全部杀尽,断了她的念想才好,是以丹朱冷冷道:「你转世为叶家子孙,修行天书天经地义,霍青娥用得是神道秘法,真要算起来,你欠得更多得乃是醧忘元君的因果。」在这一点上,妖族秘法还是很有用的。 至于申箫和阮静雅,还有他们最想杀的容与……眼下叶歆瑶已是元神修为,又有天眼为依仗,想彻底封印她的记忆还真不容易,万一她哪天恢復了记忆……还是算了。「不行。」叶歆瑶断然拒绝,「我方才提过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权衡利弊终商定 叶歆瑶的态度如此强硬,倒让丹朱去了些许忧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3页 真正的妖族气运之子以人类的身份活了这么多年,哪怕嘴上不说,心中对人族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却是少不了的。倘若她执意不愿回来,甚至和元始一样憎恨着妖族,实力又颇为强横,少不得妖族头疼好一阵子。正因为如此,几位道祖才要大费周章,务必弄清楚叶歆瑶究竟经歷过什么,又有什么重视信赖的人,才好对症下药,让她归心。 根据几位道祖的分析,叶歆瑶敏而善谋,既懂得从细微之处推测大局,又善洞察人心,审时度势的本事堪称一流。她一见霍青娥寻到了她的隐居之地,立刻就能意识到妖族插手其中,为保住恩人的命选择与霍青娥相见,证明霍青娥「有用」,又毫不犹豫地「请」走容与,并答应和前来的妖族道祖们回去,开诚布公地谈判。 按照叶歆瑶的性格,又是在这种无力回天的情况下,她刻意隐瞒下重要的人不说的可能性很小,小到几乎可以不计。 她的态度越是强硬,就证明她越在乎这些人,而她越是在乎这些人,就越顾忌着妖族的势力,少不得交出自己的诚意,配合他们的心意,以此来换得他们的平安。 不得不说,这一提议当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至于叶歆瑶的朋友见着故人摇身一变,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那就不是妖族的大能们会担心的问题了。 话都说到这地步上,丹朱飞快在心里盘算: 檀郡叶氏一群窝囊废,竟生生将道门高深功法弄成了什么武林秘籍,实在不足为惧;阮静雅留在黄泉府做个微末小吏,人身自由都没办法保障,更别说给他们添堵,也不需考虑;霍青娥行事太过肆无忌惮,早就惹得天道留意,身旁的那个殭尸随时可能反咬她一口不说,天劫也是一次比一次可怖,压根活不了多久;申箫……到底有个宗门在后头,哪怕他自己想,也有师门长辈看着,没办法轻举妄动。听说他还有个心头爱,似乎在凌烟仙境的时候将他伤得颇重,他都没计较,还拦住了想出手的同门?不管他心中怎么想,将他那个出逃的魔修小情人控制起来,兴许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也算不得太过为难。 以上这些人都不足为虑,只是,容与……想到这里,丹朱神色微凛,答道:「容与身为剑修,实力本就强于同阶修士,纵妖族诸多大妖全力以赴,也未必见得能将他杀死,剑修本就要用敌人之血来磨练自身之剑,冲突必不可少。若我们答应你的条件,绝对不去为难他,岂不是任由他将族人斩于剑下?」 「若到了那时……」叶歆瑶轻轻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毅然道,「若到了那时,就让我与他为敌,将一切……交给天意。」 你们看见了么,我是这样地爱着他,哪怕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必须彼此为敌。他若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这就是妖,强烈而偏执,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叶歆瑶都说到这一步,表演得也算完美无缺,哪怕妖族诸位道祖心中嘀咕,仍旧没卸除怀疑,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叶歆瑶有资格和他们提条件,也算退让了许多不是? 丹朱的目光在四位道友面上划了一圈,见敖青和纪江轻轻点头,宸煌与烛九阴不动如山,就知他们都同意叶歆瑶的提议。是以她回望叶歆瑶,轻轻颌首,应道:「好。」 「另外,还有一事。」叶歆瑶见一桩事允了,就提出第二件,「我回归妖族之后,诸位应当不会让我用『凤琼』之名行走于世吧?」 一听到凤琼,丹朱的心中条件反射般生出些不虞,却也不得不承认叶歆瑶的话很有道理,便道:「她的声名已响彻天下,所作所为也众所周知,用这个名字平白玷辱了你的清誉,既你回归妖族,自要另起他名。」 叶歆瑶闻言,行了半礼,神情恳切地说:「既是如此,请允我以『歆瑶』为名,歆是『上天歆享,鬼神佑焉』的歆,瑶是『常闻慧远辈,王母谊瑶池』的瑶。」 「歆——瑶……这是你的……」 「不错,这正是我在人族的闺名。」 听见她这样说,丹朱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听叶歆瑶直言不讳:「你们既知晓我的经歷,应知我两世过往,我之大名,人尽皆知,却……若非遇上容与,我断不可能放下心结,看开一切。而这个名字,也只有他才知晓,我将此事提前告知诸位,可见一片诚意。」 她口中的「诚意」是什么意思,脑子稍微灵活一些的都能想明白。 对叶歆瑶来说,「歆瑶」这个称唿乃是独一无二,容与专属,旁人半点不晓的。 她的神魂本就强到不同寻常,纵道祖封印她的记忆亦有所顾虑,希冀得到她的全心配合而非全力挣扎,以免对她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产生不可预知的影响。 饶是如此,诸位道祖亦有些担忧,毕竟封印记忆不过一时之计,倘若她晋为地仙甚至天仙了呢?到了那个时候,封印岂有不破碎之理?再说了,记忆虽被封印,感觉却仍旧存在,若她真如表现得那样深爱容与,容与对她特有的称唿定能激起她的回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若将此名广而告之,天下皆闻,叶歆瑶再见到容与,听他这样唤起,顶多觉得有点熟悉,若与他们编造的身世经歷一对应,八成能安安稳稳地混过去。 正如她所说,此事唯独她和容与知晓,眼下她主动提起,的确可见诚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4页 丹朱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又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罢了,此事纵叶歆瑶不主动说出来,他们封印记忆的时候少不得能窥视到一二,未必能瞒过。她是聪明人,既然决定要全力合作,自然会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不过一个名字罢了,虽说此名由人类所起,让丹朱略有些不高兴,可事情发展到今天,能碰上一个不哭不闹不仇不恨,为了保全亲朋好友与他们全力合作的妖族气运之子,这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好情形了。再求的话,岂非太贪心了一点? 见自己所求,丹朱一一答应,叶歆瑶心中亦松了一口气。 虽说今日之情景她早就揣摩过千万次,自觉应当不会有何差池,却也没把握将主动权十成十地握在手里。毕竟在妖族诸位道祖眼皮子底下玩心眼,哪怕内心波澜起伏,气息却不能与她外在表现得错漏半丝,更无论声音表情,实在是一件极为考验心理素质和自身演技的事情。若非她早早猜到自己身份,明白註定到来的命运,为抗争而开始布局,又在岳泓的帮助下晋了元神,实力更进一步,定然瞒不过妖族道祖们的眼睛。 叶歆瑶自不知道,她之所以有时间布下如此局面,紫薇大帝苏怀真与北阴酆都大帝罗酆功不可没。若非他们顾忌醧忘元君孟姜很可能参与此事,加上叶歆瑶对罗宇衡的半点恩情,事情早就败露,她又如何逍遥这些年? 就好比现在,罗酆招了阮静雅来,第一句话就是:「你的挚友已落入妖族之手。」 「阿琼她……」 「她的安全自能保证,其余情况倒是难说,」罗酆淡淡道,随即不紧不慢地抛出一件事,徵求阮静雅的意见,「你在黄泉府这些年,勉强能算兢兢业业,我亦看在眼中。前日碧落天有个女仙打碎了瑶池金母的七宝琉璃盏,被贬下界。我觉得你一个姑娘家在黄泉府这种地方待着实在有些可惜,不如我送你去碧落天,顶了她这个位置?」 阮静雅之所以留在黄泉府当个小官吏,归根结底,还是罗酆压着不准她奉献修为转世为人,硬要让她在黄泉府当官,还半是隐晦半善意地透露出自己曾受叶歆瑶恩惠,后者的情境又有点不妙地事实。阮静雅一听,心中揪紧,对好友十二万分地担心,自然遵从了罗酆的命令。眼下听得罗酆这样说,她虽没明白缘由,却知罗酆此举必有深意,忙道:「自是可以,只是卑职不知那女仙……究竟司何职位?」 叶歆瑶肯为她冒生命危险潜入邪皇墓,她就肯为叶歆瑶对旁人端茶送水,卑躬屈膝。只是她到底有灼华的记忆,知晓碧落天女仙的明争暗斗实在激烈,有些位置让人眼红得很,谁敢坐上去谁就是众矢之的。别到时候好友的消息没打听到,反倒被明枪暗箭戳了一身。罗酆微微挑眉,奇道:「这等小事,我岂会知晓?瑶池总归会买我几分面子,你又有何惧?若是一辈子当个微末小仙,遇到大事不能出现于众人面前,连个消息都得事后才能听到,你的心愿如何达成?」阮静雅一想,觉得也是,便郑重行礼,满脸感激:「多谢陛下恩典!」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弥月世界战火燃 三千世界按照地域面积,较为笼统地分为「大」「小」两种世界,但正如人有能力高低之分一样,世界也有灵气充足稀薄与否的分野。灵气充足一点的,各方势力都红着眼,伸长手,恨不得狠狠割上一刀,划拉下一大片地盘来。至于灵气稀薄一点的世界,往往不会出现诸派林立的局面,而是一家独大,百姓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若是遇上个魔道大派统御全境,能全须全尾地活下去,最后还得个喜丧,算你了不起。 在诸多灵气充足的大世界中,弥月大世界纵排不到第一,也能排到前三。 弥月大世界中的每一缕风,每一滴水,甚至每一粒尘埃之中都蕴含着充沛的灵气。若几代都是此地的原住民,生下来的孩子必定极为适宜修行,猫猫狗狗养了十几年,十有八九也成了精。纵是刚迁徙至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在弥月大世界待久后,身体也会不知不觉地被改造,修行速度更是一日千里。 但凡修行者,无不寻找洞天福地做洞府,让自己能更好地修行。实力低微的修行者,略找到一处灵气充盈之地就欣喜若狂,元婴以上的修行者却往往寻遍整个世界,也只能找到不足百处合心意的道场。但在弥月大世界,他们根本不用费心去寻找洞天福地,随便窝在哪个角落都十分合心意,跑到灵气略微浓厚一点的名山大川反可能受不了,过度吸入纯粹灵气却不能及时转化,最后含恨爆体而亡。 这般天然形成,无任何阵法影响,清气源源不绝,灵气生生不息,几乎天生就是为修行准备的大世界,自从人族和妖族争端开启的那一日就变成了两族对抗的正面主战场之一,地仙压阵,天仙关注。人族正魔两道想在这个世界分一杯羹的门派源源不断地朝此输送修士,而在流水集之类的散修聚居地中,关于弥月大世界的任务一向是高悬其上,报酬丰厚无比,引得无数散修来到此地,希望能捞上一笔,指不定表现出众就被哪个门派甚至地仙大能看上,一步登天。 这种例子实在不少,也难怪众多修士趋之若鹜,尸山血海为前车之鑑也不顾。 若论先来后到的顺序,人族算是「侵略者」,他们尚且如此激动,妖族怎能落后?飞禽、走兽、鳞甲三族常年驻扎近千个军团在此处,弥月大世界中修炼的妖兽异种更是数不胜数,到底是早了亿万载扎根此地,曾为天地霸主,如今纵有些衰败迹象,却仍旧与人族平分秋色的种族,作风强势到无以復加。哪怕弥月大世界三分之二的地盘属于妖族,人族被迫以界水河为分界线,在河流的南端布置强横结界,勉强偷得一线生机,妖族却没有收手的打算,一心想将他们全部赶出弥月大世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5页 极尽华丽恢弘的宫殿中,坐了几千个妖将至妖帅,也就是道门所谓金丹到元婴级的大妖。但见几十位妖帅唾沫横飞,争执着破除人族修士结界之法,旁的大妖悉数噤声,留神倾听的同时,眼角的余光忍不住越过诸位妖帅,觑着高台之上的王座。 华贵至极的王座之上,坐着一个长裙曳地的女子。 她的衣裳如世间最炫目的火焰,她的配饰是难以描述的璀璨辉煌,但与她的容颜一比,这些耀眼的事物登时暗淡无光。她只要坐在这里,哪怕什么也不做,都能将无尽光亮带给冰冷幽深的殿堂。 只可惜,佳人虽好,这些无法无天的大妖们却没有一个敢抱有非分之想。 这些将帅们都记得,这位风华绝代的指挥官来到此地的第一天,才刚与众位大妖打了个照面,第三军团的妖帅就仗着他是龙族道祖敖青之子,对新来的指挥官出言调戏,举止无状。本以为对方会顾忌到敖青的身份,对此容忍一二,少不得给几个笑脸缓和气氛,谁料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轮迴寂灭光明火给烧了个干净,连个魂魄都没留下。而敖青知晓此事后,除了再调个儿子过来顶上这一职位,将哭哭啼啼求他惩处犯人的妃嫔送人之外,还给杀子兇手带了份厚礼,态度表明无疑。 总有些消息灵通的大妖得到长辈或者好友警告,得知「妖族气运之子」的事情,吓得什么想法都不敢有,将傲气悉数收敛,毕恭毕敬不敢造次。待这个消息一传开,众妖又见识到了长官手段,终于服帖了下来。 眼下,这位以暴力镇压了桀骜不驯的大妖们,凶神恶煞堪称杀神,又身份尊贵不容侵犯的指挥官正以手支颐,目光飘向远方,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双眼没有焦距,明显在走神。 即便如此,也没有谁敢真打扰她。 凰韵侍立一旁,心情十分复杂。 血脉转换仪式结束,凤琼果然没撑过来,神魂尽散,唯有一缕真灵在凤翊和叶歆瑶事先的要求下得以保存。若有一日世界重组,凤琼亦能脱离妖族的掌控,安然入轮迴之中,算一世缘分的补偿。至于凰韵,那是叶歆瑶在血脉转换仪式之前随口问了一句,听见她们这一支的遭遇后怔了半晌,然后就问,能不能派凰韵跟着她。 对叶歆瑶来说,这一提议非常好理解。 倘若凰韵想替家人赎罪,自然是全心全意为她办事,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若是凰韵和凤琼感情好,觉得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夺走了一切,跟在她身边定会伺机报復,叶歆瑶也不怕。反正她承载着妖族的部分气运,她一旦出事妖族也不会好过,妖族不好过凰韵更不好过。左右倒霉我一个牵连无数个,罪魁祸首也不会有好下场,稳赚不赔,叶歆瑶无压力啊无压力。 正当她心绪烦乱的时候,忽然看见叶歆瑶轻轻一动,似是回过神来,便下意识上前一步,等待她的吩咐。 叶歆瑶,哦,不,现在妖族上层皆知的「凤歆瑶」见殿中吵得纷乱,秀眉微蹙,片刻之后,方用一种高傲疏离的语调,十分漠然地开口唤道:「诸君。」 妖帅们争吵的时候可谓时时刻刻留意着她的举动,一见她发话,立刻噤声。霎时间,大殿就由菜市场变得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诸君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些老生常谈。」叶歆瑶神色淡淡,却压根没给这些妖帅们留面子,与昔年的她相比,记忆被封印,血脉转换过后的她,哪怕不开天眼都有种冰冷倨傲,疏离于世,高高在上,冷眼旁观世事……总之,非常拉仇恨的气质,言行举止亦将「不讨人喜欢」这条路线给贯穿到底,「若还是这些无聊的话,会议就不用开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十位妖帅全被她得罪了个遍,哪怕忌惮着她的身份和强横后台,亦有个驴脸的汉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殿下想做出一番功业,吾等完全可以理解,但这弥月大世界的事情可是急得的?这一急就容易出错,出了错人族就会反扑,反扑了就得调整战略,调……」 叶歆瑶盯了他三秒,冷冷道:「啰嗦。」 被这样当着众多同僚的面直接骂,驴脸汉子本应恼怒的,但他被叶歆瑶注视的时候,心中却生出一股极尽冰冷的感觉,仿佛一瞬间灵魂就会被冻结,差点让他事情都没办法想,旺盛的怒火亦早就被浇灭。 「会议就得拿出成绩,不要唧唧歪歪,只知道扯皮。」叶歆瑶慢慢地环顾下方的妖帅和妖将们,居高临下地吩咐道,「不要想着什么阵眼节点之类的蠢事,全力勐攻一点即可。只要你们能将结界撕开一道口子,我便会出手,人族不是想占据这块地儿么,就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她话语虽淡,杀意却不加掩饰,那种拿性命完全当数字的态度让久经沙场的将领们都打了个寒战,连忙有妖帅阻止道:「殿下万万不可!人族结界内有地仙压阵,若是您这……」 「哦?」叶歆瑶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压根没将对方的话当一回事,「人族有地仙,莫非我妖族没有?」 您的话没错,问题是不是这么算的啊! 血脉成功转换后,叶歆瑶能自如地运用轮迴寂灭光明火和大寂灭光明火,并隐隐有将二者融合,成为开天闢地第一个能掌控劫火的强横存在的架势。她杀人不沾因果,而消除杀孽这种事对妖族来说简直像玩儿一样,随她怎么杀都行。如此一来,人族地仙要么坐视同族被屠杀,要么破坏规矩向她出手。若是后一种情况,身怀山河扇和天眼的叶歆瑶毫无疑问能坚持到妖族的地仙到来,围攻人族地仙天经地义——先破坏规矩得是你们,又不是我们,哪怕论到诸位天仙面前都不会是妖族没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6页 这一方法说起来简单,但之前谁能当上弥月大世界的总指挥官,拥有这种权力和魄力,一出手就是两族在弥月大世界正式开战? 「三日之内,我要看到结果,无论谁办事不利,都以军规论处。」叶歆瑶干脆利落地用这句话做结尾,金色披风一甩,毫不犹豫地离开。 军规?妖族的军规,永远只有一条。杀。 第二百一十七章 气运之子掌干坤 从正殿到叶歆瑶寝殿的路并不算很长,凰韵却走了整整三刻钟。 待她步入寝殿,向叶歆瑶行礼之时,叶歆瑶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竹简上,压根没挪开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地问:「怎么?那群废物又来找你求情?」 凰韵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答道:「诸位妖帅希望属下能通禀一声,求主上宽恕些时日。」 「三日足以,不需多言,若他们不顾惜性命,大可拖延时间。」叶歆瑶将竹简拉开一点,眼皮抬都没抬,看上去十分随意地说,「凰韵,你该不会以为界水河的结界强横至斯,就没谁能越过结界,传递消息了吧?宽恕些时日?哼!只怕我给的日子越多,人族结界就越稳。」 这话说得实在太重,就差没指名道姓说谁与人族勾结,以战养战,凭此来促进自身修行,保障权势地位了。 凰韵知许多妖族确实汲取杀业怨气为己用,吞噬鬼魂以提高修行,毕竟到了这地方,谁还能继续保持清静无为,半点血腥不沾?若是战场上捞不到好处,谁愿意留在前线,随时面临生死之险?但这种诛心之言,实在是……「主上,诸位妖帅身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本身拥有的实力也不可小看,若是……」 叶歆瑶抬起头,觑了满面忧色的凰韵一眼,随即轻轻地,极具讽刺意味地笑了起来:「若是他们不服,自可与我一战,无论谁能胜过我,我都会尊重他的意见,绝无虚言。可若他们打不过我,就莫要在我面前摆什么高手架子。怎么?允许战事太激烈死掉将帅,就不允我这个指挥官处置不听话的下属?」 一听她这样说,凰韵立刻跪下:「属下绝无此意。」 「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叶歆瑶放下竹简,淡淡道。 很轻的一句话,却听得凰韵心惊肉跳,连头都不敢抬。见她这个样子,叶歆瑶心中嘆了一声,下意识将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指腹摩挲着左手腕上的造型简约,自有一股古朴玄奥意味的手鍊,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行为略略解释了几句:「人族之所以对此地趋之若鹜,无非因着此地有利可图,而战事拖得越久,我妖族的伤亡就越是惨烈。虽说在这弥月大世界,我妖族诞生的数量乃是人族的千百倍,但在别的世界却远远不及人族数目众多。若非人族用这种卑鄙的消耗手段,生生在我妖族援兵未至,一时后继无力的情况下高歌勐进,岂能占据此世一隅?本座初次领命,自当事事做到完美,若将此事圆满解决,令弥月大世界尽入我妖族囊中,恢復昔日盛况,诸位大人势必高兴,本座的声威亦会大振,而父亲……」 提到凤翊,叶歆瑶的声音轻了些,半晌之后又恢復沉凝,淡淡道:「我若建下如此功业,父亲自会高兴。」 她的自称在「我」和「本座」之间换来换去,凰韵自叶歆瑶完成血脉转换仪式,身份尘埃落定后就一直侍奉于这位妖族真正的气运之子身边,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哪怕从来猜不准她心中所想,也知她心高气傲,不与旁人等同。 但凡诸位大人传授给她的一切,叶歆瑶都会努力学习,废寝忘食,昼夜不休,宁愿将自己累到身体差点垮掉也要做到最好。她对寻常课业都是如此,何况这是她第一次统领事物,独揽大局,又是如此大事呢?若是不全力以赴,反倒不符合这位的性格,她见时间拖得久,战事没个结束的时候,心生不耐,独断专行,亦在诸位大人的预料和许可之中。但听见叶歆瑶的最后一句话,凰韵还是免不得在心中嘆息。 这位妖族气运之子的天资聪颖,洞悉人心,除却性格高傲,目下无尘,对实力不及自己的存在从来一贯忽视,更莫要说拿正眼看之外,根本找不到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反倒是她的学习速度之快,悟性之高,天赋之强,让妖族上至五位道祖,下至传授她各种本事的导师们都欣喜若狂。与她的绝伦天资横溢才华一比,凤琼实在是太过不能看,导致接触过这两位的族人都在私下讨论,对凤琼多有不屑之词。 流言蜚语从来最为伤人,哪怕知凤琼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凤翊也早已产生习惯,免不得维护对方一二。但时至今日,他没有任何立场,更没有任何理由去对这些嚼舌根的族人说些什么,因为他们本就是在赞美叶歆瑶的时候顺便提到凤琼,并非刻意贬斥,几乎也没带什么恶意诋毁,蓄意污衊的成分在内,顶多算个强烈对比。再说了,哪怕他们就是在踩高捧低,那又如何呢?哪一句不是事实?加上凤翊曾打算为妖族大计诛杀叶歆瑶和容与,在得知真相之后,又猜到叶歆瑶在凌烟仙境之时很可能就知晓身世,免不得心中愧疚,却始终没办法做到对叶歆瑶毫无芥蒂,全心疼爱。 一个暂时不知情,一个不知该如何面对,相处之时自是尴尬万分,导致这对亲生父女的关系一向颇为冷淡。若非叶歆瑶课业繁忙,本性又孤高自许,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一应伤痛忧愁皆自个儿咀嚼,将此事瞒得颇好,丹朱早拎凤翊过去训话了,岂会到今日都没怎么察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7页 凭心而论,凤翊在这件事上真没什么错的地方,不过命运弄人罢了。凰韵实在不愿他们两父女生分,因为他们闹矛盾的话,丹朱只会将罪责归咎于凰柳和她的亲族身上,让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所以凰韵立刻应道:「您说得对,凤翊大人纵嘴上不说,心中也定是高兴的。」 「是么?」叶歆瑶微微挑眉,旋即轻轻地笑了,「但愿如此。」 凰韵被她的态度搞得惴惴不安,摸不准叶歆瑶究竟在意呢,还是不在意,只得打定主意不再多言,叶歆瑶吩咐什么她便做什么。 不得不说,对于这位真正的表姐,凰韵打心里发憷。 得到凰韵的回覆后,众位妖帅知叶歆瑶竟是来真的,终于急了。 他们不认为叶歆瑶会因着他们没准时完成任务,就将弥月大世界的妖帅砍瓜切菜一样地剁个干净。但他们毫不怀疑,叶歆瑶会为了立威,再找几个刺儿头弄死。她连挺得敖青眼的第三军团长都说杀就杀,还没挨任何惩罚,杀他们就更不会有什么后患,也没什么顾忌。谁都不想成为那个倒霉蛋,为保住自己的小命,这些妖帅少不得恳求凰韵,请她代为通传分说,让叶歆瑶明日再开一次会议。 叶歆瑶听见这个消息,微微挑眉,知自己不能将这些傢伙逼得太过,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次日,正殿。 叶歆瑶坐于王座之上,漫不经心地拿眼睛一扫,便发现这些威风八面的妖帅妖将们如今一个个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坐着,低眉顺眼,唯恐她注意到自己,点起来回答问题。 面对此情此景,叶歆瑶心中好笑,面上依旧是冷冰冰的:「说罢,界水河上的结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的沉寂之后,一个坐在叶歆瑶右下首第三排,身材颀长,气质儒雅的妖将站起来,恭敬道:「秉殿下,人族设置的诸多结界虽颇为强横,却不是没有暂时的破界自发,人族最大的依仗,出自土地之上。」 「哦?」叶歆瑶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妖将,「何出此言?」 「人族为避免我妖族将失地夺回,穷尽千万载之功,于界水河南方的人族据点,勾连山川地脉布下一阵,名唤『八荒缚龙阵』,乃是专门针对我妖族设下的阵法。一旦阵法发动,但凡位于阵法范围内的妖族,立刻会妖力全失,任人宰割,而此阵中的飞禽走兽……」妖将似是想到什么极为悲伤之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语调虽尽力维持着平静,叶歆瑶却能察觉到他的悲痛,「亦永无成为妖族的可能。」 妖族倾尽全力培养叶歆瑶,该教得不该教的全列了表,一样样细细教导过来,生怕她阴沟里翻船。叶歆瑶本就对阵法符篆一道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听得情景如此艰难,终于提起些许兴致:「人族的高层不傻,断不可能杀鸡取卵,过分抽取生机。如此一来,此阵再强也支撑不了多久,对地仙大能和血脉纯粹的妖帅,应当是没什么效用的吧?」 妖将哪清楚这些,闻言就流露几分为难之色,很显然,对于叶歆瑶的问题,他答不出来。 叶歆瑶也不打算从他那打听到这些事情,就转了话头,问:「你叫什么名字?现任什么职位?」 「属下白黎,现任第四百一十九军团的团长。」「统计一下全团战士名字和数量,明日带着四一九军团的几个主要军官来近卫营报导。」叶歆瑶靠在椅子上,轻轻地笑了笑,一派肃杀之意,「八荒缚龙阵的事情,本座自有主张。」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月圆之夜战火燃 妖族修行得方式与人族截然不同,对他们来说,适合自己的丹药能一直吃。反正他们一个两个都是先炼体,一心提升法力,最后再考虑心境问题的傢伙,绝不需要像道门修士一样小心翼翼,循序渐进。而「好东西难求」的道理,放眼四海皆一样,直接编入妖族气运之子的近卫营,直接享受被五位道祖关注询问的待遇,比苦哈哈地当个军团长,出生入死还换不到多少珍贵丹药功法岂不好了千百倍? 见白黎才说了两句众所周知的事情就得了叶歆瑶青眼,连带着整个军团都一步登天,诸位妖将的眼睛都红了。利益面前,他们将叶歆瑶之前的暴君行为忘到脑后,争先恐后地诉说着弥月大世界人族驻地的情况。 论对敌人的了解,什么比得过权势地位均是中等,无法高居后方,必须长年在一线拼杀的妖将们?叶歆瑶不过听了半个时辰,就将弥月大世界人族驻地的布防了解得一清二楚。 简单来说,弥月大世界的防御分为「表」「里」两个部分,「表」为展露在外,稍微有点门道的人都能知晓的东西,比如以界水河为根基不知的沧流逐浪阵,以连绵山岳为根基的五岳藏龙阵,覆盖整个人族驻地的八卦锁星阵等等。这些结界的破解已是十分不易,纵你用十倍强的外力勐攻,在内里的防御防御者用一分的力量就能将之修补好。 妖族的妖帅们曾恼羞成怒,就如叶歆瑶所说的那样,合力勐攻一点,终于将人族结界撕开一个口子,大军沖了进去。谁料「里」防御的八荒缚龙阵一旦发动,妖族大军损失惨重,白黎的亲族多半死在那场战役之中,皮毛被扒了做围脖,内丹被取去炼药,尸体则被烹饪成佳肴供人品尝,就连魂魄也被魔修拿走,不是吞噬就是炼制,供千万载之驱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8页 不得不说,妖族与人族之所以仇深似海,很大一部分就是「吃」出来的冤雠。 至于「里防御」之中还有什么阵法结界为人族底牌,妖将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上次吃过那么大一个亏之后,大家义愤填膺不假,却没想到什么好的破解之法,只好僵在外头打些拉锯战。 伴随着他们的描述,叶歆瑶的笑意越来越深,眼睛越来越亮。很显然,对这么高难度的挑战,她十分有兴趣。 会议的最后,叶歆瑶下了总结:「攻入人族驻地后,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本座的指示。若本座说了你们能动,杀人到在其次,必须以抓人为主,尤其挑衣衫华贵,护身法宝众多的抓,明白了么?」 「殿下,这是为……」 「人族自诩团结友爱,以此来攻讦我妖族,说吾等天生兽类,冷血无情,没有纲理伦常。既是如此,他们为赎回同族,自得付出好大一通代价,尤其在抓得有一两个是人族高层的子孙、徒儿的情况下。」叶歆瑶不紧不慢地解释了几句,「再说了,本座就不信,这诸多人族修士之中就全是忠贞不二,对两族之分,种族大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若对些许俘虏许以厚利,好生操作一番,岂不妙哉?」 说到这里,她微微抬眸,似笑非笑:「还是说你们以为,弥月大世界人族驻地这块难啃的骨头,我们一次就能将之给彻底攻下来?」 这种保证自然是没人敢下的,妖帅妖将们纷纷点头,口称殿下英明,心中则想得是反正你都说了责任你担,事情你揽,我们又何必得罪你呢?胜了自然有我们的一份功劳,败了也没我们什么事,也就出全力攻攻结界而已,不做白不做嘛! 众将商议停当,立刻紧锣密鼓地去筹备,等待大战的来临。 三日之后,子时。 此夜恰逢十五,圆月当空,性质为阴的灵气笼罩着整片天地。 人类会在夜晚休憩入睡,哪怕成为修士之后不怎么需要睡觉,绝大部分修士也保留下了做普通人时的习俗,大晚上不外出巡逻,而是留在自己的洞府,打坐调息或者看看书,就这么过一夜,但妖族不同。 对妖族来说,星月之辉乃是他们力量的来源,每个月的十五又是修行的重中之重。倘若遇上了帝流浆降下的夜晚,那简直就和妖族的庆典狂欢没什么两样,所以每到这一时刻,他们都十分亢奋。 弥月大世界灵气太过浓郁,飞禽走兽无不可成精,哪怕老鼠蚊子,只要机缘巧合吸收星月之辉,九成九也会走上妖修的道路。整整一个世界的动物有八成能成精,植物则有三成,这是何等可怕的概念?若不是在旁的世界,妖族的生存空间一直被挤压,族人数量逐年下降,弥月大世界新诞生的妖族固然多,与人族源源不断的修士相比也不过杯水车薪,妖族也不至于失算在「拼数量」这一环上。 妖族开战,往往会选自身实力最强的时候,哪怕弥月大世界土生土长的妖族被抽调走了好一部分,仍旧是不容小觑的力量。每到十五月圆夜,人族修士就绷紧了精神,怨气连天地咒骂着妖族开战不挑时候,却免不得提高了戒备。 这一天,自然也不例外。 界水河的背面,出现了成千上万几可擎天的身影。 唿啸的巨龙分开滔滔江水,口中喷吐炽热的火焰,朝无形的结界勐烈攻去;巨大的猿猴勐力锤着胸膛,淌着河水,一步步来到结界旁边,在火焰消散的那一刻,一拳又一拳地重重砸去;身姿窈窕,美眸善眯的女妖抽干河水,露出干涸的河床;无数蛇虫鼠蚁穿山甲等动物化形的大妖操控或有灵智,或无灵智的同族,挖掘着地道,意图截断地脉的灵气流通;黑暗的深处,隐隐有着万千旌旗飘扬。 正面勐攻的大妖们力道和节奏把握得极好,勐攻沧流逐浪阵十三处大阵眼中的一处,又没有直接对付相对来说棘手的阵眼,而是不住冲击着它的灵脉节点,即阵法的薄弱环节。导致一炷香的时间内,此处结界已有四次不稳,汲取的天地灵气和分摊的伤害没办法有效地综合到各区域,非要靠人力来修补,且修补时间亦是一次短过一次。 负责修补结界的人族修士急红了眼,起先还有些时间释放告急信息,催促同伴来援,到了后来,竟是连分出半丝心神的余力都没有了。 妖族之所以未能攻下人族驻地,一是对八荒缚龙阵没辙,二便是因为妖族各军团势力盘根错节,各自为政,并无谁能统御全局。人族习惯了这些年来时不时战上一局,也就是以寻常对敌力度来防御,未曾想到今夜竟是惊天动地。一时不查,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待绝大部分人族坐镇此地的元神真人们察觉异常,从入定中醒过来,伸出神识探查一番后,脸色登时不好看了。 「不要想着保结界了!」一个中气十足,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发话,「观澜,静明,景安,盛洪,你们四个随我前往禁地,准备开启八荒缚龙阵!」 「等等,妖族不是没吃过八荒缚龙阵的亏,他们这次来势汹汹,说不定……」 「好啊,你说,不开启八荒缚龙阵,我们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开……吗?」 「这……」 「不必说,就这样定了,若南宫大人问起,自有我一力承担!」 不得不说,这位老者的眼光十分精准,判断得异常准确——现在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9页 几乎就在他吼住众人,打算去开启八荒缚龙阵的那一刻,沧流逐浪阵的一面,破了。 霎时间,妖兽的咆哮,响彻天地。 叶歆瑶站在青鸾的背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见状便道:「行了,让他们进去抓人吧!记得分散站,谁跑到中心区域自寻死路,本座概不负责。」 等等,您之前可不是这样说…… 听见她的吩咐,立刻有妖帅心怀不满,正打算分说一二,却冷不丁对上了叶歆瑶的眼睛。 冷漠无情,威严无比,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那是…… 见着这一幕,再无谁敢违抗,众位妖帅和妖将齐齐跪下,万分恭敬道:「属下遵命!」 浩浩荡荡的妖族大军开拔,闯入人族驻地,就如饿狼扑食一般直奔他们觉得可能的人族居所,小心翼翼地避开长官吩咐的「中心区域」。人族高阶修士见到这一幕,登时在心中嘲笑妖族的不智。 以为身处阵法的边缘地区,束缚力道就会减弱,让你们能成功逃逸?可惜啊,这「八荒缚龙阵」恰恰反其道而行之,越是边缘,对妖族的束缚就越强,越在中心,对妖族的束缚反而越弱。若以为这样就能奠定胜局,未免也太可笑了一点吧? 老者见状,轻抚长须,露出几分傲然之色,厉声道:「八荒缚龙阵,起!」也就在这一刻,剧烈的震盪自叶歆瑶的双眼处传来,迅速蔓延至四境八荒。青鸾哀鸣,无力飞行,于天空中坠下;庞大的威压令众生战慄,下意识弯下双膝,顶礼膜拜。这一瞬展露的威仪,足以令山川崩裂,河流倒转;星辰西斜,天地倾覆。 第二百一十九章 众生万物皆不入 禁地之内,负责主持「八荒缚龙阵」的五位元神真人心神俱受到重创,五脏六腑仿若被烈火焚烧,唇角亦沁下鲜血。 这五位元神真人中,太玄门的景安真人性格最为暴烈,见阵法被破,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大门地方向赶去,想走出这设有禁制的房间,立刻闯入妖族大军之中,将破阵的强敌诛杀。年岁最长,威望最高的沖和真人见景安真人的右手都搭在了门把手上,情急之下也不顾什么礼仪,喝道:「景安,停下!」 喊完这句话后,他气都不喘一口,盯着动作停滞一瞬的景安真人,以极快地语速解释道:「我人族在弥月大世界的兵力本就比不上妖族,八荒缚龙阵若恢復原状,立刻能扭转如今局势,拯救不知多少同胞。南宫大人都没动,你急什么?不是还有些道友在外头么?他们不会拦住敌人?」 景安真人嘴唇碰了碰,很想说你刚才都说了我们在这里的兵力比不上妖族,元神真人又一次性少了我们五个,岂能拦得住妖族大军?但他不得不承认沖和真人说得没错,双手便紧紧握住,片刻之后,这位元神真人才有些不甘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与四位道友合力,试图将阵法恢復如初。 哪怕人族修士彼此之间有些矛盾,但在这种时候少不得同心协力,至少表面上卖力一把。 就在叶歆瑶开启天眼,切断八荒缚龙阵的一瞬间,人族的元神修士立刻捕捉到她的存在。霎时间,万丈金光如初升旭日,带着无穷无尽的热力,耀眼刺目至极;浩瀚灵光自苍穹垂流而下,与纹路古朴的符篆融为一体;十八面青铜镜子出现于虚空之中,列成奇异的阵势,镜面却是不约而同地对准叶歆瑶。 诸位妖将一见,脸色登时变了。 他们在弥月大世界与人族交战多次,自然清楚这三件法宝的来歷:灼灼如烈日,照之即将生灵彻底融化,所到之处不含半点水汽的法宝,名唤东皇冠。它的拥有者明旭真人天生不凡,于火焰一道的天赋堪称绝伦,几近随心所欲的地步。他修行至元神之后,竟能纳太阳真火为几用,降妖除魔,威名赫赫。 为更好地修行,明旭真人倾其所有打造一件法器,名唤「东皇冠」,平日光华内敛,无声无息地吸纳点点热力,凝成太阳真火,关键时刻放出,若无强横法宝护身,绝对连灰都不会留下。 东皇冠大名鼎鼎,十八面铜镜亦是闻名遐迩,它乃是修行界十分稀少的顶尖成套法器,名唤「菱歌泛夜」,名字风流文雅,效用却着实毒辣——这十八面铜镜,每面都代表着一种情绪,只要这面铜镜中映出了你的影子,你的该项情绪就会被无限放大。若十八铜镜齐出,各种情绪相互撕扯,纵不疯狂也不远了。任你心志如铁,在「菱歌泛夜」的照映下,总会有一两秒的犹豫挣扎。在东皇冠中太阳真火毫无保留的倾泻,和三千灵文尽出的「九霄雷霆符」的攻击下的一秒呆滞中,也不知多少妖帅猝不及防,或含恨而终,或狼狈遁逃。 因着叶歆瑶开天眼带来的恐怖威压,她周身五十丈内完全没有能站立的生物,更莫说及时祭出结界。对于三位元神真人的联手攻击,被分派给叶歆瑶的护卫们别无他想,拼命朝她的方向赶去,希望以血肉之躯庇护于她。 就在人族修士们欣喜若狂,妖族修士们无比绝望的时刻,叶歆瑶的正前方出现了一柄摺扇。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手轻轻拂过,摺扇的正面对着三位人族的元神修士,辽阔高远,似与天接,玄奥难言,竟给他们一种「此扇仿若在另一个空间,离他们很远」的感觉。 太阳真火触及到摺扇的时候,彻底停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0页 若从远方看过去就能发现,叶歆瑶的面前似乎有什么无形的甲冑,又是与天地接连的幕帘,将万丈的金色光辉拦在一丈的距离外,再也没办法前进半分。 扇状,防御,法宝。 这三个词组合到一起,问一些见多识广的修士最先想到什么,怕是十个回答者中,至少八个会说出同一个名字。 山、河、扇。 还没等他们惊讶完,摺扇倏地一转。 凌厉无端的太阳真火立刻以同样的,不,应当说更快的力道,气势汹汹地朝来时的路冲去。 来自九霄之上的雷霆先发后置,噼头盖脸地朝叶歆瑶打去,摺扇幽幽,放出莹润的乳白色光华,将这些恐怖的雷点悉数吸收。至于菱歌泛夜?山河扇乃天生灵物,菱歌泛夜不过后天法器,孰强孰弱,需要质疑么? 叶歆瑶微微挑眉,索然无味地问:「怎么?这便是你们的最强手段?」 问是问了,只可惜叶歆瑶压根没打算等他们回答,只见她在问这句话的同时,右手接过山河扇,轻轻一摇,笑容淡淡,却尽显疏离与倨傲:「待我试上一试,便能知晓。」 下一刻,她摺扇一收,划过优美弧线,万朵金莲涌现,一半沖向三位元神真人,一半竟向人族住所的正中心直接冲去! 认出轮迴寂灭光明火的三位元神真人登时变色,未曾想到金乌一族之中,竟有雌性存在。 金乌一族伴太阳而生,统御世间光明,在巫族与妖族瓜分田地的蛮荒时代,这一种族曾一度作为太阳之神而存在。只可惜这一种族的数量实在太过稀少,现今存世的三足金乌都不到十个,还没有一个雌性,连血脉繁衍都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天生地养。在宸煌的约束下,他们也颇为安分,很少闹腾,不怎么出现于世人面前。这就导致三位元神真人见着叶歆瑶的时候,压根没想过她会轮迴寂灭光明火,更没想到她有山河扇,才显得狼狈不堪。 所有对上三足金乌的存在,若没有强横的护身法宝,又或者像巫族那样不惧「轮迴」的特殊体质,第一反应统统是「后退」,躲避这世间极为可怖的火焰。好在轮迴寂灭光明火虽然强横,比之大寂灭光明火却有个坏处,那就是它不会「延伸」。待一时稳下来之后,若闪避或进攻得当,亦不是无计可施。 纵然只是这一瞬的退避,却也够了。 妖帅们先前因着离天眼太近的原因,猝不及防着了道,眼下见着缝隙,焉有不缠上去的道理?待人族三位元神修士缓过来之后,就发现三位妖帅迎了上来,一蛟龙,一白虎,一玄龟,皆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叶歆瑶见状,没说什么,山河扇一收,水袖轻扬。 天降霞光,地涌金莲,妖族高笑,人族哀嚎。 凰韵侍立叶歆瑶身旁,见她神色淡淡,无甚开心,也没什么厌恶,就好像杀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一项简简单单的手段,人命也不过是冰冷枯燥的数字一样,完全不会引起心绪的动摇。 杀人的理由有很多种,有些人是为了信念,有些人是为了利益,有些人是为了发泄,有些人是想从褫夺旁人的生命中得到快乐,更有很多人是无可奈何。但无论哪种都有个理由,也让大家觉得正常,可叶歆瑶……明明截断八荒缚龙阵之后,妖族压倒性地胜利,为什么还要在中央区域广洒轮迴寂灭光明火,大开杀戒? 见着这一幕,凰韵实在有些胆战心惊,她不明白,之前在大殿中说出「杀人可以,但尽量抓人」的叶歆瑶究竟为什么这样……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见叶歆瑶有些失望地说:「不过如此。」 「主上?」 「人族的修士,人族的地仙,不过如此。」 啊? 凰韵一下没想明白,认真琢磨一下,大概猜到叶歆瑶的用意。 叶歆瑶之所以用了两次轮迴寂灭光明火,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以轮迴寂灭光明火暂时阻碍此地源源不断的灵气连结,进一步摧毁八荒缚龙阵的稳定性。凰韵觉得,这位妖族气运之子八成期盼着设计八荒缚龙阵的人早就想到今天这一幕,有什么后招拿出来,让她瞧瞧新鲜。只可惜看这样子,人族似乎没有后招,也没有让叶歆瑶眼睛一亮的对手……至于那些被轮迴寂灭光明火挨到,死得一干二净的修士,叶歆瑶肯定不会去管。难不成她想试探人族的隐秘阵法,还特意告诉人族修士你们闪远点,刀剑无眼?哪怕妖族的修士,叶歆瑶也就说了一句别去中间,否则死了我不管呢!虽说此等举动亦有误导人族,让他们轻敌的意思,却也是叶歆瑶难得发发好心,若是谁不听,她亦不会留情。 「主上应天运而生,自然与他们不同。」凰韵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捧叶歆瑶两句,便道,「您若想在同阶之中寻找您的对手,除了魔道麻长生外,旁得怕是会令您失望。」 叶歆瑶冷眼瞧着下方的景象,闻言顺口答道:「我当人族驻地的地仙是何等好汉,原来见到这副景象都能当做缩头乌龟,避不出现。」听得此言,凰韵的神色僵住,不知说什么好。 第二百二十章 前后左右埋陷阱 叶歆瑶见凰韵神色,不由笑了:「怎么?觉得我太过轻狂?」 以元神之身挑战地仙之尊,听起来确实很匪夷所思,这几千年内也就麻长生想不开去试了试,不出预料地失败了。虽说叶歆瑶忘记了这件事,但等级差距摆在这里,哪怕是剑修也没能厉害到这份上,打破元神和地仙之间牢不可破壁垒的。饶是如此,叶歆瑶却没半点压力——妖族的五位道长都说过,以她的资质和心性,晋地仙只是早晚的问题。但她早年因着生母的过失流落人族,妖族经千辛万苦才将她找回,虽说回归自家应当高兴,却少不得欠下一些因果,最好一一还完再思晋地仙之事。这些年妖族与人族大战,拉锯得妖族有些不耐烦,希望她出点力。再说了,倘若晋了地仙,事事都得受到拘束,还不如趁着元神时多走走多看看,也省得日后留什么遗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1页 对于这套说辞,叶歆瑶知大体必定是对的,却定隐去了些重要之事没说。但她对「原来的自己」本就没什么执念,若有人反覆说「原来的你如何如何,不应当是现在这样」之类的,她还会不大高兴,心道我活生生站你面前,你还拿个不知所谓的模板来要求我?所以她明知道祖们派她来弥月大世界的用意,她还是来了,因为她愿意来见识一番,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会碰到所谓的「故人」。同样,她觉得自己有和地仙一战的实力,想见见人族驻扎弥月大世界的地仙长什么样子,就要想尽办法将对方给逼出来。 只可惜,人族这个地仙倒是……十分稳得住啊! 小心固然好,但这么行事谨慎,唯恐落入陷阱,连个头都不冒,态度也不表,真不怕旁人寒心么?还是说地仙大能高高在上,视任何不如自己的存在为蝼蚁,无论死多少都无所谓,区区怨恨更是不足挂心?如此,倒是给了她极好的机会,于俘虏中筛选间谍一事,想必能更加顺利。 凰韵正欲分说一二,就听得叶歆瑶说:「行了,让他们收兵吧!」 现在收兵?可这局势……刚刚大好…… 哪怕心中疑惑,凰韵亦不会在此时提出质疑,加上她瞧见叶歆瑶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对,免不得心中懊恼,暗道自己竟没想到开天眼需要多大的消耗,忙道:「属下这便传令!」 谈笑之间,恢復了力气的青鸾重新飞了回来,有些战战兢兢地在不远处盘旋,不大敢靠近。叶歆瑶见状,笑了笑,向青鸾招手。见青鸾乖顺地飞过来,她轻轻顺了顺青鸾的毛,温言道:「没事先说一句是我的不是,你莫要害怕。」 这只青鸾乃是凤凰与仙鹤的混血,姿容甚美,脚力很快,修为不差,智力也不弱,却迟迟没办法化形。由于妖族的混血时常出类似问题,妖族从上到下都习以为常,没化形得当同族看,不能化形的看资质呗!若不是叶歆瑶需要挑坐骑,无论如何也不会挑到青鸾身上去,不过她们的相处还算和谐,并没有什么折辱一说。 青鸾亲亲热热地往叶歆瑶身上凑了凑,见她真不生气,才清鸣一声,看上去极为高兴的样子。 叶歆瑶又笑了笑,将身子的重量微微往青鸾身上靠。 她的动作做得极为隐蔽,若不仔细观察一定发现不了,只不过,以人族那位地仙大能的谨慎,怎么会不仔细观察?眼下发生的一切,他必定早已记录下来,掰开揉碎,细细揣摩,说不定还要找同僚甚至找上羲微。 既是如此,必要的迷惑和误导敌人,比如让他们算不清自己能维持天眼多久,实在非常有必要。 想到这里,叶歆瑶的心中竟有几分雀跃之情。 这位地仙既然不将修为比他低的存在当一回事,面对一群妖帅践踏他庇护领土的耻辱,他怎么也不可能毫无作为。对方现在不动,八成是被天眼惊住,不知该怎么处理,又怕妖族还有地仙等着,等外援一来,对曾经羞辱过他的存在……一想到有个地仙大能记恨于她,恨不得将她置于死地,她的心就跳得很快,恨不得时光飞逝,那一天立刻到来。 妖族此次大胜而归,诸将免不得十分兴奋,美中不足得就是情形一片大好之时被迫收兵,未免有兴致未尽之嫌。只不过诸将见识到了叶歆瑶的本事,不敢明着质问于她,便在庆功宴上,趁着酒酣耳热的时候,有个妖帅装作有些醉意地来了一句:「今天若再拖延一些日子,我就能将那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傢伙逮个正着,可惜啊可惜!」 「可不是么?我也就差一点点,本来能抓到那个金丹修士的,金丹啊!」 他们本就是说给叶歆瑶听的,自然不可能施加什么防御,见众将如此高兴,叶歆瑶也懒得扫兴,只见她把玩着晶莹剔透的杯子,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觉得是咱们劫掠一阵,人族地仙一直龟缩不出的好呢;还是咱们打算彻底占据人族驻地,最后演变成地仙大战的好?」 地仙之间的战斗,移山倒海,动乱星宿。速度快一点的倒罢了,速度慢上一些的,还没来得及跑出足够的距离就被波及,不死也残。想到后面那副情景,众将免不得打个哆嗦,酒也醒了,免不得频频点头,觉得叶歆瑶厚道——地仙一出,功劳绝对被他们悉数抢去,指挥官还能分到一杯羹,他们这些将帅可没什么好得的。眼下功劳有了,部下又没怎么损伤,岂不美哉?当然,也有聪明一些的想到更深的地方,比如地仙若在人族修士绝望之时出手,哪怕败于妖族赶来的地仙之手,人族修士少不得会为他找各种藉口,自我竖立信心,心中有个偶像,不容易对付。可妖族劫掠一阵就走,地仙却迟迟没出手,任由人族修士受到欺凌,这些亲朋好友出了事的修士们怎能不寒心?思想偏激的,投机取巧的,本就生有异心的……时间差一打,哪怕此事妖族无礼在先,经过叶歆瑶这一连串,还有随后早就布置七七八八的运作,人族修士怨恨的核心多半会移到那位地仙的身上去,实在是……高明!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巧不成一卷书 「表妹。」 凰韵打了个激灵,连忙转过身,朝迎面走来的叶歆瑶行礼:「属下参见主上,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见她微小谨慎,毕恭毕敬的样子,叶歆瑶顿了顿,才说:「没事,我想让你去巡视一圈俘虏营,看看他们的劝降进度如何。倘若进度不怎么快,就告诫他们,别光盯着修士的一身精纯血肉,一个两个都惦记着将俘虏偷出来吃了,对坏我大计的傢伙,我可是不会留情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2页 对走杀戮一道的妖修来说,人类修士尤其是正道修士的血肉实在大补,吃一个金丹修士抵得上百年苦修。若是他们只是拿一两个当零嘴,叶歆瑶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过问这种小事。但若是你偷一个俘虏出来吃了,我偷一个俘虏出来炖了,按照这群傢伙一日三餐的分量来算,哪怕俘虏的数量再多也经不起吃货的肆虐啊!她抓这些俘虏来大有用处,不是给妖将们送滋补佳肴的好么?难不成等人族的赎金到了,他们还不出人质,原因竟是人质都被吃了么?这消息一传出去,激起人类的恐慌和同仇敌忾简直不要太容易。 凰韵虽是饮清露,食甘霖的凤凰,却也知晓许多妖族的做派,免不得心中一凛,觉得那些傢伙真可能会做这种事。是以她迎着叶歆瑶温和的目光,十分利索地说:「属下这就去走一趟,务必将战俘营的情况详尽汇报给您。」 叶歆瑶点了点头,加了一句:「另外,劝降的对象以散修和身居妖兽血统的人族修士为佳,名门正派的子弟,还有魔道邪道的傢伙……罢了,先让他们筛选吧!等名单出来,将人送到我面前,让我过目。」 凰韵一一记下,领命而去。 妖族并没有抓俘虏的习惯,对敌人不是杀了就是吃了,匆忙之间赶制出来的监狱略显粗糙,防御却是极为森严,岗哨密布,结界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触动防御,导致警报四起。 前不久才编入近卫营的白黎与他的下属们被叶歆瑶委以重任,负责这份很有油水的工作,眼下正专心致志地核对着名单,见凰韵来了,白黎连忙站起,恭敬行礼:「见过侍卫长阁下!」 「我奉主人的命令前来,看看此地有无监守自盗之事。」凰韵瞧着白黎的面色,知此事肯定发生过,便道,「以后看得紧一点,你们身为主人的近卫,虽说不能张扬跋扈,太过拘束也不好。」 凰韵站着说话不腰疼,白黎却不能反驳,只得连连称是。 同样是做属下的,凰韵也清楚白黎的难处,便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什么,而是话锋一转,问:「主上说,劝降对象以独来独往的散修和有妖兽血统的人族修士为佳,你们可有什么好人选?」 见她提及此事,白黎免不得表功一番:「人族修士大多软得很,铁骨铮铮的好汉少得可怜,刑罚一上,恐吓一番,再许点好处,答应往他们身体里植入妖纹,赐予他们强大的力量,十有八九都答应了下来。不仅如此,我们还抓到一只无影兽的后裔,答应归降我妖族。虽说她的血脉淡薄得很,却觉醒了无影兽于空间之中自如游走的血脉天赋,可视结界若无物,实在是可用之才。」 无影兽为妖族异种,天生地养,万八年前都找不到一只同类不说,化形还十分艰难,哪怕是妖族都没几只活着的,还个个都是不管事,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傢伙,实在让诸位道祖很无奈。 正因为如此,听见这个消息,凰韵也高兴了起来。 巫族和人族像得地方总多吧?多到巫族繁衍艰难,不得不找人族来繁衍生息的程度。饶是如此,一千个人族女人里头也未必能有一个生下人族与巫族混血孩子的,这是血脉的压制,天道的钦定,高高在上,不容违背。而妖族……若论血脉等级,人族本就不如妖族异种,两大种族的差距比起人族和巫族又更差上许多,想生下妖族的孩子本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更遑论无影兽这样的强大异种。 人族与妖族异种,在一起不见得能怀上,怀上了不见得能生下来,生下来不见得养得活,哪怕是养活了,也不见得能继承妖族异种一方的能力,更别说多少代通婚,血脉稀薄得很,除了体质优秀些,与常人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这样都能觉醒先祖的能力,实在是上天恩赐,若得这么一个帮手,想必如虎添翼。 此事实乃功劳一件,凰韵欢喜之中,随口问了一句:「此人可信么?」 「可信,当然可信!她对人族怨恨至深,本性又软弱得很,绝对不会是人族刻意派来的探子,更没有虚与委蛇的嫌疑。」白黎为了表现自身的功劳,免不得对凰韵分说炫耀,信誓旦旦一番,「她的经歷有据可查,虽说名声不显,但看其他几个云笈宗同门修士的记忆,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等等,云笈宗? 无影兽,自如穿越结界……想到一些事,凰韵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她的声音虽自喉咙里发出,却有些含煳不清的感觉,似是既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这个投靠咱们的人族修士……叫什么名字?」 「回侍卫长大人,她叫周霓虹。」 凰韵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表情实在精彩地紧。 白黎见状,心中惴惴,出言试探:「侍卫长大人,这个俘虏……有什么不妥么?」 听得白黎此言,凰韵的神情苦得都能滴出水来。 不妥?当然不妥,大大地不妥! 我的天,这都是,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叶歆瑶为人时的经歷早被妖族查了个底儿掉,她关心爱护的人,她憎恶怨恨的人,她欠了因果的人,统统是妖族的重点研究对象。凰韵作为叶歆瑶的贴身侍从,身兼耳报神一职的同时,也肩负着「观察敌情」的重要责任,被上了不知多少洗脑课,明白自身的使命多么艰巨。叶歆瑶一旦出事,自己的结局又会多么悲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3页 托自己身份的福,对于叶歆瑶的经歷,凰韵知道得相当清楚,倘若问「叶歆瑶」恨得是谁,将她伤到无以復加的慕家兄弟都可以往后排,周霓虹定然高居榜首,当仁不让! 对叶歆瑶来说,伤害朋友本就比伤害她自己更加不可原谅,何况周霓虹害死了越千钊? 倘若叶歆瑶没有失去记忆,凰韵必定马上将周霓虹打包送到叶歆瑶的面前,您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千刀万剐上刀山下油锅,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折磨周霓虹全凭您一句话。 问题是,叶歆瑶失去记忆了,她不记得从前的事情,无论爱还是恨都忘得一干二净,半点都不曾留下。 现在的妖族气运之子凤歆瑶,毫无疑问会以妖族利益为重,将周霓虹利用个干干净净。她不爱听见旁人说「从前的她如何如何」,总觉得现在自己就够好,若一直这样倒也无妨,事情瞒着就瞒着,反正叶歆瑶不知道。可谁能保证她不会晋为地仙乃是天仙,冲破封印,记忆归位?谁能保证?谁都不能保证啊! 想到自己面临什么处境,凰韵就很想哭。 老天爷,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你要这样坑我。明明半点错误都没犯,偏偏遇上个拎不清的姑姑和护短的老妈,让我过得这样艰难。好容易日子好转了一些,你就又来给我添麻烦! 凰韵僵在原地大半天,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横下心,对白黎说:「周霓虹的情况,你与我一点点地说清楚,此女……先好生看着,普通待遇就可,不要百般供着,让她骄横起来。」 白黎十分聪明,见凰韵的反应就知此事不对,立刻应道:「您放心,属下一定照办。」随后,白黎详详细细地,将自己了解到的情报全告诉凰韵,半点都没有遗漏。 哪怕心中打定了主意,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早死早超生,凰韵也有些心绪不宁,步履都不似平日轻盈。叶歆瑶见状,从公文中挪开目光,问:「出了何事?」 「俘虏之中有个无影兽后裔,愿意归顺我们,但……」凰韵纠结半天,做了不知多少次心理建设,才咬牙道,「她是您的故人。」 叶歆瑶一看凰韵的反应就猜到了大概,闻言不由轻笑:「仇人?」 「没,没错。」 「多大仇?」 凰韵犹豫片刻,才说:「她想害死您,却害死了您的至交好友。」 听见凰韵的回答,叶歆瑶微微挑眉,若有所思。 凰韵摸不准叶歆瑶的想法,忐忑不安地等她的回答,就听见叶歆瑶自语道:「无影兽的能力,很好用啊!」这意思是……打算放过?「但无论有没有记忆,我都还是我,之所以没动手……」叶歆瑶分析,「一半是因为我的过错,一半是……她出身名门正派?」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仇人脚下勤挖坑 凰韵知叶歆瑶在问她,忙道:「周霓虹出身云笈宗,曾为云笈宗淮青真人的关门弟子。」 「曾为?」 「为了您那件事,淮青真人觉得她心术不正,将她逐出门墙,失去嫡传弟子的身份。但她能力特殊,云笈宗不忍捨弃,就保留了她内门弟子的身份。」凰韵一边说,一边留神叶歆瑶的反应,「按照淮青真人对她的处罚,她本应该继续被囚禁才是,可前些日子,云笈宗桑青真人寻到一处秘府,需要她的能力一用。她则心怀怨恨,觉得云笈宗为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竟这样对她,实在太过不分青红皂白,就仗着特殊能力逃了出来。为避免桑青真人的追查,她才隐姓埋名,来到咱们这战火纷飞的区域,恰好被咱们抓住。」 叶歆瑶听了,颇有兴趣地追问:「也就是说,她眼下是云笈宗的弃徒,无处可去?」 凰韵点点头:「正是。」 听见凰韵的回答,叶歆瑶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带着三分玩味三分兴趣,还有四分不可捉摸:「表妹啊,你说,若是周霓虹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能藉助妖族之力向云笈宗报仇,却突然发现身家性命操纵在我的手中,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身为过来人,凰韵对此太有经验了,立刻答道:「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该如何是好。」 「倘若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很有权威,能与我分庭抗礼的存在呢?」 「那必须……」凰韵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叶歆瑶会有这种想法,却还是如实地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想尽办法攀附上去啊!」 叶歆瑶轻轻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望着凰韵,问:「我记得龙族的诸将,你似乎都混了个脸熟?」 「不不不,我只是……」凰韵连连摇头,生怕叶歆瑶误会有嫁到龙族去的打算。 除了凤琼之外,凤凰族从上到下谁会喜欢龙族那种大男子主义强得没边,女性完全没人权的种族啊!和他们熟,万一被他们带坏了怎么办?万一被他们骗了感情怎么办?万一真想嫁给他们怎么办?又不是谁都能做妖族气运之子,身份高到连龙族老公都不敢纳妾的。 见凰韵拒绝得太过干脆,叶歆瑶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却还是没放弃打算的意思:「我记得龙族似乎……来者不拒?」 「这是自然。」送到嘴边上的肉,不吃白不吃嘛! 「这主意似乎……有点缺德?」 凰韵闻言,连连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4页 怕叶歆瑶不信,凰韵一个劲举例说明,比如您连军团长都说杀就杀,对个俘虏完全不需要客气;您又没逼着她攀附上去,顶多营造一种假象,她自甘堕落关您什么事?真正恶毒得比如充军妓啊,当妖族食粮啊,魂魄被炼制成法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类的手段,您连用都没有想用的意思,这证明您心底还是好的,没蓄意报復,给了她选择的路……等等等等。 见凰韵将自己夸得像朵花儿似的,叶歆瑶兴致缺缺,十分惫懒地回了一句:「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就是觉得看昔日仇人上蹿下跳挺有意思,猫抓老鼠耍着好玩而已。」她又没之前的记忆,道祖们八成也不会让她琢磨以前的自己是什么人,现在这样就挺好。所以周霓虹的事情,也不能听信凰韵一面之词,真实是肯定的,藏了多少事情就不一定,蓄意杀人和过失杀人在人界还有不同刑罚呢。眼下她都到了这个位置上,凌辱践踏弱者实在不是她的作风,给条路让周霓虹选,自己看看热闹就行了。 对于叶歆瑶的心理变化,周霓虹自是不知,她最近的日子实在一波三折,让她的心也没办法安定。 逃离云笈宗的举动看似大胆,实则是她思虑已久的——凭着她的特殊能力,到哪里不能吃香,为何要巴巴地受百年煎熬?出于这种想法,每次郁姝来看她的时候,她都适时地表现自己的痛苦,顺便说一下从前沈清辉还会来,现在已不见踪影的事情。郁姝本性虽然善良,性格却十分高傲,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她觉得淮青真人对周霓虹惩罚太严,几位师兄都不念旧情,实在可恶,恻隐之心一日胜过一日,对着其师桑青真人软磨硬泡,终于寻了个机会将周霓虹带了出来。 周霓虹之所以选择弥月大世界,完全是因为她知道的各门各派齐聚的地方不多,元神真人也不好随意干涉的地方更少是,谁料才来弥月大世界两天就遇上这种倒霉事,从人族修士沦为妖族的俘虏,惶恐他们会不会将她生吞活剥。等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待遇立刻改变,被好吃好喝招待,总算能安下心了吧?谁料才过几天,一应待遇就恢復了寻常,让她心中忐忑难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屋门被侍卫推开,白黎走了进来:「周姑娘,请随我来。」 「啊?好,我们去哪里?」 「周姑娘,请谨言慎行。」白黎知周霓虹身份有异,实在不敢和她过多接触,便道,「殿下要见您。」 说罢,他就像蚌壳似的,牢牢闭紧嘴巴,任凭周霓虹怎么问,他也不肯再多说半个字。 碰了几次钉子后,周霓虹悻悻地闭上嘴,也不说话了。两人穿过长长的甬道,通过了七八个传送阵,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来到一处华丽无比的殿堂。 见到坐在王座之上的红衣女子,周霓虹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高喊:「怎么会是你?」 这样子……还真十分惶恐,做贼心虚? 叶歆瑶暗中观察这周霓虹的表情变化,觉得实在有趣,面上却神色一凛,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冷意:「白黎。」 白黎立刻跪下,惶恐道:「属下知罪。」 「属下?」周霓虹吃惊地看了看白黎,又指着叶歆瑶,不可置信地说,「你明明是人,怎么……」 凰韵闻言,往前站了一步,怒斥道:「大胆,殿下面前,岂有你区区一介小妖说话的余地?」殿下?「凰韵,退下。」叶歆瑶轻轻一句,凰韵立刻低眉顺目地退下,周霓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叶歆瑶略感兴趣地问,「怎么?你认识我?可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你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 界水河上驱鬼神 周霓虹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倘若眼前这位还有在云笈宗时的记忆,岂会用这般平静的态度面对自己?只怕千刀万剐都是轻的,不知怎么被她折磨呢! 虽说没闹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却不妨碍周霓虹发挥自己的小聪明,打算将眼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给混过去。是以她连连摇头,矢口否认:「不,没什么。只是大人与我昔日认识的一人长得太过相似,我十分吃惊,方……方有些失态……」 叶歆瑶深深地看了周霓虹一眼,兴味索然地吩咐道:「我看她这能力还行,喂喂小东西们倒是挺好的,省得每次餵个饲料都和打仗似的,折损那么多族人,闹得没有谁敢去,饿坏了小傢伙们。白黎记一下,将她送去兽圃,做个饲养员就好。」 「饲……饲养员?」 周霓虹满腹雄心壮志,打算在妖族做出一番功业,也好让云笈宗的诸位长辈懊悔,苦恼于他们竟放过她这么一个人才。虽说此番看到叶歆瑶,周霓虹略有失态,心中也有些不自在,却自觉很快圆了回来,惴惴的同时却又踌躇满志,觉得自己的能力十分罕见,妖族非要不可。如今冷不丁听叶歆瑶这么一说,周霓虹满腹委屈涌上心头,又有些害怕,不知叶歆瑶是不是恢復了记忆,故意打压她,在脱口而出了「饲养员」三字后,硬是杵在原地,有些不甘地问:「为什么?我可是无影兽的后裔!」 叶歆瑶双手交叠,托着下巴,淡淡道:「因为你撒谎。」 「撒……撒谎?」周霓虹心中害怕,面上却强撑着,「我,我撒什么谎了?」 「本座天生丽质美貌无双,风华气度举世难寻,这天下怎可能有谁与本座相似?」叶歆瑶微微抬高下巴,十分坦率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若你见到的人不是本座,却说她像本座,那你就是在撒谎;若你见到得人是本座,却说她不是本座,只是与本座长得有些相似,那你就更是在说谎。虽说本座不知道是否与你见过面,但既然是与不是,你都欺瞒了本座,本座为何要对你优容?先去兽圃待三五个月,证明自己有些用处再说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5页 听见叶歆瑶如此干净利落,浑然天生地自恋之语,周霓虹一时竟卡了壳,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白黎对自己沾上这么个麻烦实在有些头疼,见叶歆瑶没留周霓虹的意思,立刻按住她颈后一处穴道,确定她说不出话后,才又行了一礼,连拉带拖地扯着周霓虹离开。 见到此情此景,凰韵忍不住笑道:「我想白黎肯定十分痛恨大殿上的结界,这让他不能施展任何术法,只能用这种方式将她带走。」 由于叶歆瑶方才开了玩笑的缘故,她的心情也忍不住轻松起来,才会出言调笑。叶歆瑶见状,颇有些欣慰地感慨道:「你总算不成天绷着一张脸了,虽说你父母仍旧在受苦,欢天喜地有些不厚道,但成天愁眉苦脸也不是办法。」 凰韵一怔,面上笑意就渐渐收起:「我……」 「刑罚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叶歆瑶知她想说什么,嘆道,「元始的行踪至今未明,涅槃之地迟迟得不到清理,族人群情激奋,若是不找个宣洩口,让他们心中好受些,怕是会……哪怕是我,在这件事情上也没说话的权力。」 虽说早就清楚这一切,可听见叶歆瑶这样说的时候,凰韵还是免不得一阵失望。她刚想说什么,却见一侍卫步履匆匆地进来,手中握着一枚临时通行令箭,似有什么急事要通传,竟有直接走上阶梯的意思。 凰韵一扫忧郁之色,神色冷凝,厉声道:「止步!」 侍卫被她一吓,有些惧怕地站在原地,就见凰韵微微拧眉,不悦道:「你是哪一团的侍卫,没被教过规矩?殿下面前,岂容你随意放肆?」 「属,属下失礼!」侍卫「噗通」一声,单膝跪下,语速略快,似是在为自己辩解,又似在情况十分紧急,「人族邪修霍青娥出现于两族边境,连杀我妖族二十三位妖将,两位妖帅,重创一位妖帅,诸位大人根本拦她不住。她,她还说……」 凰韵听见「霍青娥」三字,又在心中哀嚎,心道这叫什么事,恩人仇人一起来么? 她心急如焚,十分烦闷,自然见不得侍卫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柳眉倒竖,高声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快说!」 「她还说,妖族不过如此,尽是些无用之辈。倘若诸位将帅都是这种水准,她真是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哦?有趣。」叶歆瑶轻轻从椅子上站起,披风一拢,边沿旋出优美弧线,「与魔道麻长生并称的邪修霍青娥么?她来得正好,本座正想见识见识人族元神期的顶尖高手,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凰韵一见叶歆瑶的样子,就知她真的来了兴趣,不由大骇。 无论怎么说,霍青娥都救过叶歆瑶一命,让后者欠下她天大的因果。哪怕妖族嘴上说此事因「孟婆渡厄符」而起,可以将因果转移到醧忘元君孟姜身上,但谁会这么傻,一个元神修士的因果不欠,跑去欠天仙的因果? 倘若叶歆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霍青娥……想到这里,凰韵连忙道:「主上——」 叶歆瑶见凰韵神情,微微挑眉:「怎么?又是熟人?」 「霍青娥虽性情乖僻,却曾与您十分投缘。」妖族道祖也有点摸不准霍青娥的性格,不知道她为啥将那么珍贵的法器用在叶歆瑶的身上,却也没办法否认这一事实,所以凰韵深吸一口气,说,「她曾用『孟婆渡厄符』,令您成功转世,避免了您落个身死魂消的结局。」 所以,对于霍青娥,您绝对,绝对不能下杀手! 叶歆瑶听了,淡定地数了数自己比较常用的本事:轮迴寂灭光明火,沾到必死;大寂灭光明火,同样沾到必死;天眼对山川地脉用用倒也罢了,用到生灵身上,按照自己的修为,哪怕是天仙也够呛,元神真人对上天眼基本是死路一条;山河扇,天生地养,钟灵毓秀的至宝,虽说器灵似乎被道祖敲打过,很少在她眼前晃,却也没故意使绊子,全部威力还是能发挥出来的。 「我听说,霍青娥没什么得用的法宝……」叶歆瑶下了决定,「天赋能力慎用,法宝尽量不用。」 听见她这样说,凰韵又有些担心。 敌人可是凶名远播的霍青娥,对付这种程度的对手,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为了公平和因果,又不能杀,又不用强横的法宝……真的没问题么? 凰韵心中忧虑,免不得在路上与叶歆瑶分说一二,重点介绍霍青娥的能力,四个字——役使鬼神。 听起来似乎十分简单,唯有真正浸淫此道的人才能知晓娘娘的可怕。 奴役厉鬼魂魄为自己驱使,将之祭炼在法器之中,又或是养鬼纳阴之术都是魔门寻常手段,本不值得奇怪。但一般鬼物因着失了魂魄,不受天道庇护,徒留一股执念的缘故,没有生机灵识,个个木讷又蠢笨。哪怕全心全意地驱使操控,也做不来太复杂的事情。保留了灵智的鬼物,如厉鬼、怨鬼等等,要么就是戾气太重,难以驾驭,要么桀骜难驯,不听使唤。若能驱使这等程度的魂魄,哪怕只是一只数百年的厉鬼,都能算是出师了。 至于役使鬼神——能被大家公认到这一境界得,少说得满足手头上有七个千年厉鬼可随意轮换着驱使,还能召唤出死后因香火祭祀,从而灵魂不灭的神道之「神」。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介于魔道和神道之间的本事,非得所学甚杂,触类旁通,方有可能做到这一点。也正因为如此,能够役使鬼神的往往是学得杂七杂八的邪修,而非纯正的魔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6页 「旁人役使鬼神,往往是炼制法器,将鬼神封入其中,需要的时候召唤出来,但霍青娥,她……」凰韵深吸一口气,异常郑重地说,「她完全就是个疯子!」 不等她说清楚霍青娥如何疯狂,叶歆瑶已停下脚步。 凰韵跟着停下,见四下环境,免不得心中一沉。 界水河波光粼粼,流经连绵青山,弥月大世界的灵气又十分充足,端得是人间盛景。可眼下,青山绿水不復存在,天空压着厚重的乌云,又似被什么不详的气息所笼罩,瞧不见半点阳光。 浓郁的阴气萦绕界水河的一段,无数鬼物如飞蛾扑火一般,滚滚而来,放眼望去,黑沉沉地一片,带来如死亡般彻骨的寒冷。「这……」凰韵不可置信地望着四周,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弥月大世界清气四溢,又有两族修士在清理。哪怕开战多年,怨气和煞气也会被清理,更别说留下鬼魂,可……怎么会有这么多鬼魂?怎么会有这么多鬼魂?」叶歆瑶的目光在阴气最重之地停滞半晌,方微微一笑,答道:「因为,她打开了黄泉之门。」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黄泉门开九幽临 叶歆瑶压根没隐匿气息的意思,凰韵则是没隐匿气息的意识,导致她俩才到界水河畔的妖族驻地就被诸位妖帅和妖将发现。 匆匆忙忙赶来迎接的妖族诸将帅一想起霍青娥的强横,个个都觉得颜面无光,想主动请战,表现表现男子气概,又知打不过,真凑上去的话,丢脸倒是轻的,性命都难保全。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见叶歆瑶这么一句话,众将便顺水推舟地转移话题:「殿下,您的意思是……青娥娘娘的本事已经强到能贯通阴阳两界?」难怪界水河近百里都成阴司鬼蜮,若是开启了黄泉之门,从黄泉府召唤鬼魂,莫说区区一条界水河,就连整个弥月大世界都能被鬼修填得满满当当,不留什么缝隙。 「不仅如此。」叶歆瑶收回目光,淡淡道,「黄泉之门好开,九幽之地难连,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竟能修至霍青娥这一步,实在是震古烁今,令人敬服。」 听得叶歆瑶此言,诸将登时倒抽一口冷气。 并非他们胆子小,而是九幽之地的名头……实在太大了些。 天地初开,浊气下沉,最浓郁的那部分深深沉入地底,化作一片广袤无比的黑暗区域,名唤九幽之地。 作为世间至浊之地,九幽之地中孕育出许多强大无匹的生灵,它们非鬼非神,又似鬼类神,故名「鬼神」。在天道无序,众生尚未彻底成型的年代里,九幽之地的鬼神就以极为强大的姿态占据一界,兴风作浪,好不肆意。直到天道授命,天齐仁圣大帝君临黄泉府,与这些来自九幽之地的鬼神战斗了整整九个会元,打得他们虚弱无力,不得不退居黄泉府一隅,即他们诞生的九幽之地。而后,天齐仁圣大帝、北阴酆都大帝和醧忘元君联手,将九幽之地封印,才让黄泉府得以安宁。 饶是三位天仙合力施为,九幽之地到底是世间最浓的一缕浊气所聚,没办法彻底封闭。正因为如此,完美无瑕的封印因此有了一个缺口,鬼神可将自己的力量从这个出口溢出,通过召唤打开两界通道,赐予阳世生灵。巫族发现了这一点,仗着自身肉身强悍,元神没啥用,能够承载鬼神之力的特点,以秘法奏请鬼神降临。为了与鬼神建立更紧密的联繫,他们虔诚地信奉着鬼神,觉得自己既然生于浊气,就与同样生于浊气的鬼神乃是一体。 此法被人族学去,形成神道一脉,又经岁月的演变,分化演变成无数支。由于人类的体魄远逊于巫族,体质也更偏向中和,并非与浊气一脉相承的缘故,加上时间长河的大浪淘沙,「九幽之地」已成传说一般的存在。谁也没想到霍青娥竟有这种本事,能够开启黄泉之门,沟通九幽之地,将那里头的杀神给召唤过来。 「九幽之地」的大名一出,妖族诸将一个个竟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称唿霍青娥时更是毕恭毕敬,一口一个「娘娘」,压根不敢给她冠昔日夫家的姓,可见他们心中的敬畏之情。 叶歆瑶见状,不再说什么,她脚步微旋,一步步向前走去,前方却似出现了无形的阶梯,每走一步就登高一级,好像这么一直走着,就能到达天际。 霍青娥一袭青衫,立于虚空之中。她眸若春水,微带笑意,澄澈又宁静,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恨不得将所思所想向她交代个干净。叶歆瑶的视线却落到她的身后,漫不经心地一扫,就知凰韵说得「霍青娥是个疯子」究竟是何种意思。 旁人驱使鬼魂,一般都是将之封印入法器,霍青娥倒好,直接养鬼养到身体里。也亏得她修为高,镇得住,这群厉鬼冤魂暂时待在她影子里,寄居于她的身体和魂魄之中,一旦她受了伤……万鬼啃食,从血肉到魂魄半点不存,绝对不是什么玩笑话。 人族身体与巫族终究不同,巫族养鬼都会被反噬,何况人族?再说了,鬼乃阴属,为浊气的分支,而人……叶歆瑶的目光落在霍青娥的笑容上,见她笑容轻轻浅浅,温温柔柔,无半点异样,又略略回想一下将鬼魂养在身体里的极度痛楚,立刻对霍青娥的危险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出来吧!」叶歆瑶望着霍青娥,面上淡淡,无太多神情,「藏踪匿影,暗中偷袭的招数,对我没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7页 霍青娥「呀」了一声,眼角眉梢就带上一丝失望和委屈:「香君许久不曾见到你,本打算给你个惊喜,却不料你竟这般冷待。」 凰韵事先打过招唿,对于霍青娥认得自己一事,叶歆瑶并未表现太多吃惊,也不相信霍青娥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她真正的心思——对一个时时刻刻都忍受着血肉、内脏乃是神魂都被腐蚀的极度痛楚,稍有半点不对,厉鬼们就蠢蠢欲动,大力反抗,希望将宿主分而食之,却还能从始至终保持柔和微笑的修士,谁相信她表露出来的东西,谁就是傻子。 出于对强大敌人的敬意,叶歆瑶配合地看了眉目秀丽却眼神呆滞,头上贴了一张黄色符纸的少女一眼,声线微扬:「旱魃?」 旱魃者,殭尸中的顶级存在,拥有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李大无用。若非满载正气、清气的手段,如紫霄神雷,一气清光术等秘法,寻常术法想在它身上造成半点伤痕,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按道理说,旱魃所到之处,应是赤地千里,而现在……叶歆瑶自知界水河没有干涸,此地亦阴气远远弄过煞气,不由在心中赞嘆霍青娥好缜密的心思,硬是凭自身实力强行压下旱魃煞气,命其隐匿到暗处。若是它真要藉机偷袭,敌人匆忙一瞥,又知四境并未干涸,顶多当她是个飞天夜叉,怎会往旱魃的方向想去?虽说飞天夜叉与旱魃只差了一个等级,其实力却是一天一地,相去甚远,如若情敌,必死无疑。 霍青娥望着旱魃的眼神极为慈爱,充斥着似水柔情,声音亦温柔到了十二万分:「不是旱魃,是香君。」 凰韵知霍青娥生平,于远处观望战局时见着这一幕,免不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身处冰天雪地,周身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寒意——光看那个疼到骨子里的眼神,谁能想到霍青娥是个拿亲生女儿做成殭尸的变态? 这一刻,凰韵毫不怀疑,霍青娥的手下败将,除了被她实力打败的以外,还有很多估计是像自己一样受到了难以言说的精神攻击,实在看不住段数这么高的变态,一时慌神,万劫不復。 叶歆瑶冷眼瞧着这一幕,待霍青娥右手从香君头髮上放下来,她才提议:「若你珍惜香君,请将她收回,以免误伤。」 「那可不行。」霍青娥微微一笑,断然拒绝了叶歆瑶的提议,「香君是我最重要的孩子,当然要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与我一道参战。只有将她当做最趁手的兵器,时时卧于掌心,我才能放心呀!」 若不是这种极端的性格,她想养鬼,大可做千八百个成套法器出来,比如弄个念珠啊,手串啊之类的,每颗珠子中都住了一个厉鬼,又或是弄面幡出来,这些都是一般养鬼修士的选择。按常理来说,谁会这么想不开,挑这种方法来虐自己啊? 叶歆瑶觉得霍青娥意有所指,免不得多了几分好奇:「我知你于我有恩,应和我颇为相熟,方才听你言下之意……」她才在众人面前露脸没几天,按说消息还没这么快在三千世界传开,可就连她这种对人族不甚了解的失忆者都知道的,一贯深居简出,从来不参与这些事情的霍青娥竟在第一时间来到弥月大世界,横扫妖族将领,将她逼了出来,实在由不得叶歆瑶不好奇。 「也没什么。」霍青娥有些俏皮地问,「与其我说,不如你猜?」 她与叶歆瑶雪夜手谈一局后,隔日再去叶歆瑶隐居之地,竟发现人去留空,叶歆瑶和容与双双不见踪影,被强大道法摧毁的单向传送阵有启用的痕迹,乃是叶歆瑶的手笔,就知事情有异。 霍青娥聪明绝伦,略加一想就知道有人黄雀在后,利用她和叶歆瑶的因果在找她,说不定还故意透露了些消息给她,打算用她来试试叶歆瑶是否念着旧情。叶歆瑶怕自己若不见霍青娥,霍青娥就要被对方视作「无用之辈」,加以处理,这才送走容与,跟着那些傢伙远去。青娥娘娘虽心高气傲,却和麻长生一样坚持她们那套神奇的理论,认为世间的联繫由强弱构成,所谓的利益、感情都不过是强弱的一种。践踏弱者是强者的权力,心有不甘就自己变强,否则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对自己被利用的事情,她完全没有放下心上,之所以这么急着见叶歆瑶,原因很简单。叶歆瑶微微一笑,手中已涌现一缕金芒:「你想看看,现在的我,究竟有多强。」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与卿一战心畅快 叶歆瑶手上凝聚的金芒并非外人所以为的火,而是宛若形成实质的光。 在霍青娥的运作下,方圆近百里已成阴司鬼蜮,莫说阳光,就连天生善于玩火的诸多种族都绝望地发现,他们凝聚出来的火焰既无温度,也无热力。这些火焰看上去幽蓝惨绿,一团团跳动着,与鬼火无异,却象徵着他们被霍青娥全然压制,半丝余力也抬不起。而叶歆瑶随手拈来便是万丈光明和热力,似是全然不受霍青娥的影响,可见其实力强横。 霍青娥见状,眼中笑意更深:「三足金乌?」 叶歆瑶前些日子用了轮迴寂灭光明火,如今又展现出对「光」的娴熟运用,种种特徵与三足金乌并无差异。若非叶歆瑶在诸位道祖面前现过凤凰真身,指不定丹朱都会怀疑。至于为何如此,经诸位道祖分析,应当是劫火在作怪——叶歆瑶与劫火之间拥有极为强烈的感应,又曾一度失去过轮迴之力,在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繫下,看上去像金乌多过像凤凰也情有可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8页 「本座姓凤。」叶歆瑶扬眉,「与三足金乌并无干系。」 霍青娥盈盈一笑,刻意拖长音:「既是如此,还望赐教。」 话音未落,剑锋凌厉就已绞开她前方的空间,十数条空间裂缝骤然出现! 凰韵见状,既惊骇又愤怒地喊道:「她怎能这样,好歹也是个元神真人,竟偷……」话说到一般,凰韵也觉得自己傻,就闭了嘴,有些不甘地看着霍青娥,恨不得用眼神将霍青娥身上戳十个八个洞出来。 礼义仁智信之类的道德,从来都是正道才讲的,霍青娥邪修之名如雷贯耳,显然不可能是什么一板一眼遵守规矩的主儿。何况叶歆瑶站都站到了她面前,按某种规矩来说,这已经算开打的标志……这些自我安慰的话语,半点都不能让凰韵的心好受! 与心绪翻腾的表妹相比,叶歆瑶倒是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里,霍青娥从上到下都浸着一股邪气,叶歆瑶对她早有防备,早在敌人动手的那一刻,她足尖微点,身形已飘至百丈开外。 在场这么多元神修士都没捕捉到空间波动的痕迹,知她并非用了空间转移之术,也没察觉到她用了什么遁术,可若对方只是步法高明,为何也未曾瞧见她移动的痕迹? 就好像,好像她一开始就站在那里,霍青娥打碎得不过是个幻影般。 凰韵见着这一幕,悬着的心才落了一半,又冷不丁地提起。因为她看见霍青娥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叶歆瑶身后,影子则不正常地蔓延,不住翻腾,似要冲破压制,肆意作乱。 叶歆瑶的影子,恰恰被霍青娥的影子,完完全全,一点不剩地覆盖,没留下半丝空隙。 下一刻,金光暴起,兵戈交鸣,千里之内,气机如沸。 叶歆瑶和霍青娥就好似天生的宿敌,镜中的光影,一个祥光千丈未瑞气纵横,一个言笑晏晏鬼气森森。她俩的身法都精妙到极致,腾转挪移之间竟是连元神修士的肉眼都无法捕捉多少痕迹,唯有通过天地的震动和空间中露出的小小黑色缝隙,确定她们曾在此处战斗,又很快偏移。 不消片刻,天地之间接连响起无比悽厉的叫声,若说厉鬼的嚎哭尖啸震慑人心,这个声音就是千万厉鬼聚合在一起,倾尽心中之怨,对憎恨之人发出的復仇之音。 听见这个声音的人,无不觉得万千利刃加于己身,顷刻之间,自己已从战场来到黄泉血河,阿鼻地狱,跪在判官面前听尽此生罪孽,老老实实地认罪伏法,浑浑噩噩地去那刀山火海,拔舌地狱。 凰韵亦陷入迷障之中,重回涅槃之地被污染,父母被侍卫拿走,她惊惧惶恐却无人搭理的那一日,惶惶不安的同时又陷入深深地自我唾弃,心中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努力得到诸位大人的赏识,好让父母少受些苦楚……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却都是在掩盖你的自私和心虚,如果你真的是个好女儿,为什么不陪着他们一起受罚,反倒要依附敌人,好苟延残喘,活在世间呢?」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的!」 「别不承认了,你就是这样,虚荣贪婪,自私自利,从不想着别人,只想着自己……」 「不,不是,我不是!」 「你恨凤歆瑶吧?恨她高高在上,恨她突兀出现,恨她改变一切。倘若生活能回到从前,那该多好啊!她不是信任你么,很好,杀了她,去杀了她。只要她死了,你的父母就不算白白受苦……血,多么迷人的血……」 凰韵双手抱着头,眼睛红到几乎要滴出血来,面上浮现诡异的妖纹,十指长出锐利的指甲,周身涌着无数火焰,看上去好不骇人。 非但她的情形如此不妙,旁的修士——无论人族还是妖族,只要听见这诡异的声音,状况都有些不大好。 这些修士不过受了点战斗的余波攻击,一个个就有些把持不住,深深地陷入了心魔之中,直接承受这道强横攻击的叶歆瑶却似没事一般,光剑一扫,百里黑气被涤盪殆尽,却又很快凝聚。不仅如此,叶歆瑶的面前还出现了数以万计的僵硬鬼脸,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叶歆瑶,不给她细细打量的功夫就骤然一变,变得生动起来,狰狞诡异,森然而诡异。 叶歆瑶神色一凛,水袖凌舞之间绽放万千光华,极尽炽热与霸道的太阳金焰席捲天地,将魍魉鬼怪一扫而空。 一袭蓝影沖入蕴满太阳真力的光芒之中,竟有乘风破浪之势。叶歆瑶知对方乃是旱魃,不敢轻敌,灌注妖力于左袖,将对方震飞出去,却不料香君喉间逸出一声低吼,如蛮荒时为生存争斗,蛮不讲理的野兽,也不见她踩了什么东西着力,竟在往后跌了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一个飞扑,又朝叶歆瑶跃去! 这一下来得太快,快到谁都以为来不及,等到香君扑空,一直关注战场的两族修士才惊骇发现,叶歆瑶和霍青娥的身影出现在香君的路线上,随即缓缓消失。 残影。 她们三个的动作和反应都快到不可思议,无论是叶歆瑶故意算计角度让香君对付宿主,自己及时躲避,还是霍青娥见机不妙同样离开,都发生在心念一动,流转都来不及的一瞬之间,若换做旁人,必死无疑。 激烈战斗的同时,叶歆瑶还有空关注一下部下的情形,见凰韵熬得难受,妖族阵势大乱。叶歆瑶一面想着妖族不修心的修行方式果然最怕这玩意,一面见着人族也算不上多好的情景,勉强还算放心。只见她望着霍青娥,兴味索然地建议道:「我知你藏有绝技,你也应知我顾忌昔日旧情,诸般手段未曾使出来。再这样试探下去,只怕七天七夜都分不出胜负,实在没有意义。不如我们改个方式,一招定干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9页 按理来说,这个提议对霍青娥是相当不利的,毕竟天底下还没有哪种绝招秘法能敌得过天眼的威力,倘若叶歆瑶动用天眼,霍青娥必死无疑。可霍青娥听见这一建议,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笑吟吟地说:「你且看好,这就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袖袍就无风自动,鼓胀起来。 百里之地本就被霍青娥弄得鬼气森森,见不到半点阳光,也没一丝暖意,已让许多人心生惧意,想要逃离。但在这一刻,乌云翻滚,气氛凝滞,好似有什么极为可怖的存在就要降临,压得人难以喘息,竟鼓不起半点逃脱的勇气。 浊气渐渐汇聚,凝聚于霍青娥身后,一个擎天巨人的影子一点点显现,逐渐变得清晰。 叶歆瑶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全无出手攻击,打断霍青娥的意思。却让下面的部署急得跳脚,都觉得她实在太过狂妄自大——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倒也罢了,可你身上肩负得仅仅是你一人的命运么? 巨人的五官轮廓深刻分明,它开口,恍若九天震怒,雷霆霹雳:「不过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小傢伙,竟要让本尊出手?」 霍青娥笑意盈盈,还未说什么,叶歆瑶面无表情,冷冷开口:「不过是个被关押在九幽之地亿万载,从黄泉府爬到现世尚用了一炷香时间的窝囊废,竟有胆子在本座面前撒野?若非本座想看看天地初开后最早一批丧家之犬是什么样子,给足了你慢慢爬的时间,你以为你能张牙舞爪,耍一耍早就没了的威风?」 「小丫头年纪轻轻,口气不小!」巨人被叶歆瑶这样在数千万生灵之前毫不留情地贬低,修养再好也忍不住,何况它修养并不好,「待本座将你捏碎,再来看本座威不威……」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强大妖力覆盖界水河的每一个角落,让时间为之停滞。 能听,能看,能想,却不能说,不能动。见巨人惊骇难明,叶歆瑶冷笑一声,傲然道:「本座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身血肉祭无知 界水河畔驻扎着两族许多精英,这些修士中,见多识广,心思机敏的比比皆是,短暂的惊骇过后,他们就意识到叶歆瑶使出得并非是时间停止的大神通,而是空间静止,与此同时,以强大的妖力扰乱所有修士的五感,让他们坚定地认为自己动不了,于是就真动不了了。倘若实力足够强大,心性足够坚定的话,想挣脱这一束缚并不算太难。毕竟叶歆瑶再怎么强,终究没有突破人仙到地仙的瓶颈,仍有个实力限度在。 霍青娥露出有些苦恼的样子,声音仍旧温柔似水,却也是气死人不偿命:「哎呀,我听得九幽之地的大名,心中十分敬仰,总想找个时间见见来自九幽之地的贵客,谁料……闻名不如见面,当真闻名不如见面。」 听见她们两个一唱一和,将九幽之地的鬼神气得七窍生烟,众位修士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其实,你们两个是好朋友吧?对吧?刚才的生死战斗不过是朋友间的切磋,现在有共同的敌人,立刻一致对外了!等等,这个敌人不是霍青娥召唤出来的么?这节奏哪里不对啊! 鬼神大怒,也不顾霍青娥乃是召唤它出来的人,巨大的手掌往旁边一拍,高耸入云的山峰应声而断:「你们……本尊要杀了你们!」 「是么?」叶歆瑶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里,十分轻慢随意地评价道,「说你蠢还不承认!」 霍青娥亦扶额嘆息:「这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将它赶回去,省得污了咱们的眼睛。」 巨人在九幽之地窝囊地缩了不知多少岁月,好容易出来一趟,焉有回去之理?它身躯虽高可擎天,动作却异常敏捷,就在霍青娥的尾音仍旧缭绕唇边的时候,它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霍青娥,欲夺她的躯壳。 叶歆瑶眉头一皱,正欲出手,却见霍青娥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就将施展到一半的术法收回。但见霍青娥身形不动,面上仍旧挂着盈盈笑意,眼神却不復昔日温柔,居高临下,冷漠寡淡,与叶歆瑶开天眼时的样子相比,也就是少了那么一份难测天威而已。 巨人化作的黑影速度如电,刚要穿过霍青娥的身体,却没想到霍青娥身形微移,变掌为爪,将之捏在掌心。冷冷地,狠狠地,十分漠然地用一身法力将之撕扯得粉碎,连点渣都不留下。 做完这一切后,霍青娥的神情仍旧从容,仿佛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不是干掉九幽鬼神的一缕神识化身。叶歆瑶却知她连番动用高深道法,又与自己召唤来的九幽鬼神为敌,消耗必定巨大,正打算说改日再战,一直站在霍青娥身边的香君却狠狠扑了上去,死死咬住霍青娥的脖颈。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快,叶歆瑶刚要出手将香君击飞,霍青娥的右手却缓缓抬起,轻抚香君的头髮,好似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温柔,宠溺,满怀关切。 叶歆瑶看着这一幕,立刻反应过来——霍青娥到现在都能镇压养在体内的诸多厉鬼,可见方才她完全可以躲掉,哪怕现在都能将香君彻底推开,甚至使香君彻底湮灭。但她没躲,也没有任何动作,至于为什么……估计和香君的身世有关?待会让凰韵告诉自己原因就好,但现在……她神色一冷,布下重重结界,将众人的视线阻隔在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0页 直觉告诉她,哪怕霍青娥并不介意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有些事情,还是留给她和香君独处空间的好。 「你不必离开。」霍青娥的右手停留在香君看上去十分细嫩的脖子上,全然不顾自己的血肉正在被香君大肆咀嚼,她的神情依旧温柔,笑意永远是那样的宁静澄澈,「哪怕你忘记了答应过我的事情,我也觉得,这是好时机。」 叶歆瑶看出香君和霍青娥因果很重,略加思忖,还是问了一下处理:「你故意压制她的灵智,必定有你的考虑,我不好擅作主张,故有此一问——待你离开,她若还是这样,怕是没办法在这世间活下去,我是否要将她的封印解开?」 霍青娥神色坦然,没一丝遮遮掩掩的意思:「我半生修行,无人指导,只知随心所欲行事,却不料结下颇大的因果,被天道盯上,若不偿还,此生都无法晋为地仙不说,劫数还会因着这种无聊事一次比一次难,直到我灰飞烟灭为止。我不会为此事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可若是如此,香君又有灵智,定会像芸芸众生一般畏惧于我,哪怕我刻意露出破绽,她都不敢将我诛杀,实在无趣极了。所以我在培育她成长的时候,稍稍动了些手脚,至于以后……随你高兴吧!」 压制香君的灵智,将原本的聪明慧黠悉数化为对血肉的渴望和无尽的食慾追求,失去「人」的本性,保留「兽」的本能。唯有如此,才会不假思索,在霍青娥最虚弱的时候,就如霍青娥饲养的那些厉鬼一般,反噬主人。 倘若香君如叶歆瑶一般有趣,霍青娥定会高高兴兴与之斗智斗勇,半点扫兴的意思都不会有。只可惜,作为天道弄出来,註定要诛杀霍青娥的存在,香君实在没被霍青娥看在眼里,与其和一个无趣的傢伙一直纠缠下去,还不如将一身血肉还了昔年无知,痛痛快快转世重修,省得每天都无聊得紧。 叶歆瑶听了,点点头,答道:「我既欠你一条命,自会帮你保住真灵,使之转世,并为你护持,使你觉醒记忆。」 霍青娥好奇地问:「你与我相交,莫非不会被忌讳?」 「人生在世,若这也要顾及,那也要考虑,岂不十分无趣?」叶歆瑶轻笑道,「哪怕是诸位道祖的吩咐,我也只听想听的,只做想做的。纵他们明着对我说必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也就是这句话,更何况暗中揣测他们的心意?」 听见她这样说,霍青娥左手抬起,掩唇轻笑:「看样子,他们有逼婚的想法啊!」 叶歆瑶眉毛动了动,没有说话。 凰韵焦急地守在结界外,左右踱步,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结界撤销,她差点往里头倒下去,好容易站稳,就见蓝衫的秀丽殭尸呆呆地跪在地上,面上两道既深又重的红痕,竟是流下两行血泪。 「主上,这是……」怎么回事?霍青娥呢?真的死了么?还有,这旱魃似乎被压抑了灵智,理应没有思想和感情才是,却…… 叶歆瑶没回答凰韵的话,她缓缓上前,每一步都威仪深重,压得香君动弹不得。 香君转过头望着叶歆瑶,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双臂下意识地要环住什么,怀中却空无一物,只见她有些疑惑地低下头,血泪没办法止住。 凰韵见香君似是极尽悲伤,被此情此景感染,眼眶有些湿润,却见叶歆瑶右手搭到了香君的额头,顿了一顿,随即狠狠一用力,将霍青娥绘制的符咒生生扯下! 符咒被毁,香君怔了半晌,狰狞的红色眼珠中有了些许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她霍地站起,勐地向外冲去,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叶歆瑶伫立原地,沉默许久,凰韵见实在安静得有些不像话,才小心地问:「主上,这是……」 「香君和青娥娘娘什么关系?」 「香君是青娥娘娘女儿的转世。」凰韵立刻回道,「娘娘本该补偿她,却嫌她打扰自己修行实在太烦,就杀死了她很多次。后来觉得她转世会一次次来,就将她打死,做成了殭尸。」 听得凰韵的回答,叶歆瑶微微挑眉:「是么?」 凰韵还以为自己哪里答得不对,忙道:「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不,我的意思是,香君并不是被打死之后做成殭尸的。」叶歆瑶纠正道。 凰韵一听,面上的表情当真是精彩纷呈。 叶歆瑶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而且我觉得,娘娘在将香君做成殭尸之前,十有八九恢復了她身为娘娘女儿那一世的记忆,否则……不会是这反应。」 「她,她,她……」凰韵口吃了半天,好容易才扔下一句,「霍青娥怎么没去死?」邪成这样,还能风风光光过这么多年,这是上天厚爱成什么样啊!哪怕麻长生一路因果业力缠身,仍旧高歌勐进,但和霍青娥还是差很多的好不好?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好奇。」叶歆瑶右手微张,乳白色的光点就出现在她的手心,与之相伴得还有一颗纯白无暇的白色莲子,「我想,应当是这件宝物的原因吧!」凰韵见了这枚莲子,想到与叶歆瑶关系最亲近的某人,登时眼皮直跳:「主上,这件宝物如此珍贵……」叶歆瑶右手一收,淡淡道:「所以,你别想打它的注意,立刻陪我去黄泉府找北阴酆都大帝,让这玩意陪着青娥娘娘转世。之后你爱怎么上报怎么上报,我不管,但在娘娘转世之前,你若尽职尽责地将消息传出去,就不用从黄泉府回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1页 第二百二十七章 心中通透安度日 凰韵见叶歆瑶话语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想到自己每每左右为难,焦虑忧愁,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实在难过得紧。兴许是叶歆瑶之前插科打诨,活跃气氛,让凰韵少了些紧张和敬畏,导致她现在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主上,属下亦有难处……」 「我知你不易,一贯体恤,很少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为何你却不能想想我的处境?」叶歆瑶也不生气,十分平静地反问道,「我身怀凤凰一族的纯粹血脉,使用凤凰一族的秘技信手拈来,炉火纯青,为何每每出手都会让旁人误认我是三足金乌,不辨我为凤凰之身?」 这话说得太过诛心,完全不能深想,凰韵听了登时倒抽一口冷气,又惊又急:「主上!」 叶歆瑶冷冷一笑,压根没将凰韵的急切和惊惧放在心上,很是随意和流畅地说:「县官不如现管,就这么简单。」 凰韵被她的大胆言辞吓得四肢麻木,大脑一片空白,讷讷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勉强憋出一句:「主上莫要钻牛角尖,诸位大人都十分重视主上,您又是丹大人的直系血脉,绝不会……」 「我没说是谁,你别主动对号入座,省得给你双亲找不痛快。」叶歆瑶扫了凰韵一眼,看似冷冷淡淡,细细揣摩的话,又觉得有股委屈的意味蕴含其中,「我们彼此体谅,哪怕做不到你好我好大家好,也总比谁都不开心好一些。我又没让你别将此事上报,不过暂缓几日甚至几个时辰,这都不行么?」 不得不说,凰韵天性中就有种怜惜弱者的本能,哪怕被叶歆瑶的话惊得差点化作石像,等回过神来仔细想想,便发现叶歆瑶所言非虚——她们两个的遭遇一比较,叶歆瑶的遭遇何止悽惨过她千百倍?半生颠沛,半生流离,好容易峰迴路转柳暗花明,却被强行押了回来,洗去记忆与昔日恩人挚友为敌。哪怕她如今身为妖族气运之子,看上去尊贵无匹,连敖青的儿子也是想杀就杀,霸道得无与伦比,却也处于自己的监视之下,暗中还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她,唯恐她做出一点危害妖族的事情来。 事实上,对于叶歆瑶的话,凰韵还真不敢全盘否认,斩钉截铁地说丹朱没忌惮叶歆瑶的心思。 羲微成横空出世之前,世间还不知有「天仙」这一境界的存在,只知道祖三千法则合了其一,与应天运而生的诸位帝王一般至高无上,为世间的至强力量。待羲微成就天仙,并详细地将天仙划为太清、上清和玉清三个境界之后,妖族仍旧嗤笑他自高自大,竟敢枉议此等玄之又玄的高妙境界,玄龟一族的道祖甚至公开与羲微约战,打算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羲微,不合道就始终是蝼蚁,没什么成就天仙便能「举形升虚,久住长生,与造物同参,经万古而不朽」的说法。谁料这一战倒是妖族被事实打脸,玄龟一族的道祖被羲微重创,沉睡至今,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而人族……过了一些年,人族又出了个惊才绝艷的无量光,地仙后对天发下宏愿,誓要渡尽众生之悲苦,引之前往极乐世界。 无量光修为足够,功德无量,诚心正意感动上天,竟是允了他这一宏愿,让他直接晋了天仙,建立佛门,号为释尊。虽说释尊因方法特殊之故,有天仙之实,却无天仙之逍遥自在,必须歷尽种种劫难才能得臻圆满,却也引得妖族心惊肉跳,惶恐难安。毕竟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人族的修行方式与妖族看似相同,实则迥异,前者心境难以堪破,步履维艰,晋为天仙之后却能随心自在,选择是否合道。妖族血脉之中却流淌着浓郁的法则力量,修行的同时,丝丝缕缕地天道已通过血脉渗入灵魂。 大道三千,合了一条就能成就道祖,也会彻底堵死后进者的路。 「不合道」三字对人族天仙来说,不过是一道略显艰难的选择题而已,对妖族来说却是完全不可能做到,早就心灰意冷的事情。若非如此,敖青也不至于为了让凌烟沉睡,竟巴巴地搭上自己的长子,很有可能凭着对乐理的感悟,合「乐」之一道晋为天仙的敖誉。 正因为妖族的诸位道祖心中十分都清楚,妖族想抛开自己的血脉另闢蹊径,合另外一条道有多么不易,甚至说根本不可能做到,已打算放弃在这方面对族人的培养和努力。否则优秀如敖誉,谁会捨弃? 人族与妖族的修行方式,略有些像正道和魔修,魔修起初高歌勐进,张扬肆意,比同级的正道修士不知厉害多少,越到后期却越发艰难。莫要看魔门在修真界遍地开花,真算算地仙的数量,完全拿不出手,更莫要说天仙。佛门想渡麻长生,一是为人族气运计,二也是存了惜才之心,麻长生在佛门铁定能活下去,若继续留在魔道……未必前途光明。 魔道俩天仙,一个是天仙级的末法主,天生地养就是魔,没办法撼动;一个是念头通达的元始魔主,堕落之前是个多么光辉正义的人族正道地仙。可见这世间之事素来有得必有失,既然享受了强大的力量,少不得付出等同的代价。 妖族做梦都想自己的种族再多个天仙或者道祖,却也知道这不大可能——对妖族来说,血脉等级越强大,对法则的感应就越为强烈。妖族六大道祖全都是顶尖的血脉,天生的血统压制,根本没法改变。这六个傢伙已占去「火」、「光」、「木」、「水」、「土」和「时间」的六大法则,不知阻挡多少后来者的路,别说妖族,哪怕你是个人,玩这几样玩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也就地仙封顶,除非宰了相应的妖族道祖将法则夺过来,否则一辈子别想天仙了。问题是,按道理说,天仙和道祖,若非他们自愿,你能将他们杀死?做梦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2页 没错,按道理说。 时至今日,有可能诛杀天仙的强横武器,终于现世。 凰韵小心翼翼地看了叶歆瑶一眼,真被叶歆瑶的说法和自己的想像脑补得有些动摇——倘若诸位大人真为气运之子好,为什么用法器压制她的修为,让她短期内不能晋为地仙?要知道,对道祖和天仙来说,元神真人哪怕打得再怎么兇勐,也终究是两只略微强壮的蚂蚁在打架而已。妖族若想让气运之子清缴人族精英,大可让她晋为地仙直接找人族地仙算帐,又快又省时间,也省得沾上这么多的杀孽。如果是怕叶歆瑶晋为天仙之后,天眼竟有对付天仙的能力,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不,凰韵,别想了,再想下去的话,你…… 叶歆瑶见凰韵被吓得不轻,失笑道:「你真是的,我身在局中都没什么反应,你一个外人竟这样忧心?」 「我……」 「放心,我早就看开了。」叶歆瑶有一下没一下地扔着洁白的莲子,一脸无所谓地回答道,「自我成为『凤歆瑶』以来,我做得每一件事都是我愿意做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想说的。从不顾及旁人的脸色,也不用揣摩任何外人的感想,更不需要听从他们的命令行事。这样的人生,哪怕活一天都足够,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她不说还好,她这样一说,凰韵吓得脸都白了:「主上,切不可出此不详之语!」 叶歆瑶无奈地摇了摇头,笑意竟有几分轻快明朗:「你啊,年纪轻轻就一副小老头的样子,这可怎么成?」 凰韵怔怔地望着她,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够这样,仿佛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中,也留于心间;好似天大的难题到了她手上,哪怕性命不由自主,生死攸关,甚至会伤害到至亲至爱之人,对她来说也不像什么难事,唯有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 「表妹。」 「啊?」 「我知道我生得很美,你也无需用这种露骨的眼神盯着我看,黄泉府的官吏们会误会的。」 凰韵吓了一跳,连忙顺着叶歆瑶的视线看去,没见着任何鬼修,刚欲说什么,却感知到神识范围内出现了鬼修的气息,想说的话也抛到一边,立刻收敛神情,变得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叶歆瑶耸了耸肩,又加了一句:「来日方长,急躁可不是什么好事。」 谁,谁像你一样没节操啊! 凰韵涨红着脸,差点没绷住冰冷的表情,好在黄泉府的鬼修越来越近,她在勉强维持住了仪态,没在外人面前做出直接吼妖族气运之子的事情。 叶歆瑶身份特殊,为表示对妖族的尊重和礼貌,北阴酆都大帝大帝放下手中繁重的公务,在偏厅接待了她们。听得叶歆瑶说明来意,摊开掌心,将霍青娥的真灵和白色莲子露于自己面前,罗酆眼皮一跳,暗道不妙。难怪他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原来羲微的后招,竟在这里等着。 第二百二十八章 莲华之中情感藏 罗酆举止文雅,神色气度一如往常,停留在白色莲子上的时间也就那么一瞬,却被叶歆瑶逮了个正着。 叶歆瑶本就怀疑这枚白色的莲子来歷不凡,碍于此物蕴藏于霍青娥灵魂之中,算是霍青娥私人珍藏。而她对霍青娥的印象又算不错,知霍青娥邪得太过,若没这白莲襄助早将自个儿玩死了千万次,才打算将此物继续放在霍青娥灵魂内,伴她下一次转世,因此特来黄泉府对北阴酆都大帝说一声。谁料看北阴酆都大帝这反映……似乎有什么内情? 想到这里,她将右手一握,笑吟吟地看着罗酆,眼角眉梢,说不尽地意味深长。 见着她这幅模样,罗酆就知自己遇上对手,他瞥了一眼凰韵,沉吟片刻,索性单刀直入:「此枚白色莲子于我有大用,不知阁下可否割爱?」 「此物非我所有,我无权处置。」叶歆瑶气定神闲,不动如山,「陛下法力通天,又司得是阴阳轮迴,死生枯荣一道,与其徵询在下的意见,倒不如问问白莲的原主人?」 罗酆轻轻颌首,贊同道:「也好。」 说罢,他长袖一扬,偏厅正中就凝聚出一个美貌秀美,身段窈窕,给人以清澈平和之感的女修,正是霍青娥无疑。 霍青娥真灵未泯,前世记忆半点没忘,也没什么被杀的恼怒,反倒觉得黄泉府的一切都十分新奇有趣。待叶歆瑶介绍完北阴酆都大帝,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霍青娥细细打量了白色莲子一番,这才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好奇,字里行间流露出满满的兴趣:「我见过长生的金莲,却被一群秃驴留下的味道噁心,未曾注意,直到金莲被容与吸纳才觉舒爽亲切了一些。但对自己身怀白莲之事,我竟是半点不知,有趣,有趣。」 罗酆见她不惊不怒,眼中写满「兴味盎然」四个大字,本能地感觉嵴背一凉,便摆出自己最温文尔雅,标准无趣的表情,公事公办,不乏疏离地问:「既是如此,阁下可否割爱?作为回报,我必为阁下选一处人道昌盛,灵气充足,无两族修士盘踞的世界转世,顺带为阁下抹消全部因果,给予一具极为完美的身躯和十分美满的家庭。」 「因果,不用抹,美满家庭也不需要。」霍青娥歪了歪头,十分认真地说,「我想做天煞孤星。」 「……」 「若与一群蠢人生活在一起,每日愚蠢地相亲相爱,父慈子孝,我会忍不住将他们制成殭尸,欣赏他们的绝望表情。」霍青娥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却残忍恐怖至极,「我挺想知道,那一刻,一直说着爱我的他们,还会继续爱着我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3页 她说这话不带任何感情因素,只是单纯地好奇,掺杂着一丝半点的兴趣,却让凰韵汗毛倒立,若非顾忌到北阴酆都大帝在一旁,不得他的允许就擅自发话十分失礼,凰韵简直想跳起来,指着霍青娥骂——「你这么变态,谁会喜欢你啊!」 很显然,罗酆也被霍青娥的神逻辑震撼了,好在他见过识广,定力非凡,半丝惊讶都没表露出来,竟还十分平和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天煞孤星亦可,全凭阁下心情。」 霍青娥也十分爽快,立刻答道:「这枚白莲本就不属于我,陛下若要就直接拿去。」 罗酆未曾想到事情竟这么顺利,他微微一怔,才应道:「好。」 叶歆瑶见状,轻轻地笑了。 虽说她失去了昔日的记忆,如今从见到霍青娥到黄泉府之行连半个时辰都没到,却足够她了解霍青娥是一个怎样的人——骄傲,自负,聪明,通透,没有世俗的伦理道德,随心所欲,不在乎任何东西,并有极强的掌控欲。 这样的霍青娥,哪怕转世之后註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无力,暴露行踪有可能遇上无数不怀好意的敌人,她也没一丝一毫将明知是至宝的白莲据为己有的意思,哪怕她曾经拥有过它数百年。至于为什么?很简单,霍青娥不了解这玩意。 特殊的身份和经歷带给叶歆瑶无尽荣光,也让她饱受束缚,凰韵的举止和直觉都告诉叶歆瑶,这枚白色的莲子与叶歆瑶昔日故人——刚才听霍青娥说,对方好像叫容与——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繫。虽说叶歆瑶不知这联繫是怎样的,却也不愿自己的行为带累凰韵,就借霍青娥之手将白莲送出去,省得事情闹到最后,又是难以收拾之局。 叶歆瑶告辞之后,罗酆用力捏着白莲,伫立原地好一会儿,这才去了天齐仁圣大帝的宫殿。 「稀客,真是稀客!」天齐仁圣大帝见到挚友,笑容满面,热情洋溢,「究竟是哪阵风这么厉害,将你的公文全部吹跑,又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罗酆两指夹着白色莲子,在好友面前晃了晃。 武成见着此物,笑意慢慢收敛,只见他沉默半晌,才冷笑道:「嘿,羲微,好一个羲微。」 「这些年来,碧落天和黄泉府与羲微并无太大的接触,我们只知他厉害,却不知他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如今见了,才知妖族几次争斗中落下风,实在不冤。」罗酆不疾不徐,慢条斯理,话语却重逾千钧,「你觉得,叶陵是怎么死的?」 对于这个问题,武成不耐道:「你问我,我问谁?」 「明机天衍魔像利慾薰心,吞噬人族气运之子,妖族欣喜若狂,偷天换日的仪式顺利完成。过了数十万年,妖族气运之子在妖族的期盼之中诞生,却没有一样值得称道的地方。被愚弄了三千载后,妖族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气运之子被掉包,而人族……」罗酆冷冷道,「叶陵恰恰就选择镇压一个世界来引出末法主,又恰恰和末法主同归于尽,最后的力量还恰恰保住了世界的一半本源,出了一个叶歆瑶还不算,又出了一个容与。」 「五色莲华,好一个五色莲华。」 「註定带来业火杀戮的愤怒与野心化为红莲,成为巫族后裔膜拜的圣物;足以吞噬和毁灭一切的恶意和恐惧化为黑莲,深藏于黄泉府;使人感到幸福的欢喜与心愿化作金莲,主司功德香火,被佛门奉若至宝;自身的温柔与慈悲化作白莲,压制一个旁门左道起家的邪修;而光明、正义和信念等正面情绪,则化作青色莲子,成为镇压九州龙脉,阻止天下归一的器皿。」罗酆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有些激动,「一个越千钊,对镇鼎锁龙之术极为好奇,得到青莲,又知晓红莲的踪迹,怕朋友担心此物来歷不正,至死都没说实话;一个麻长生,被佛门看重,以金莲相赠;一个霍青娥,邪之又邪,却对叶歆瑶另眼相看……五色莲华归位,人族气运之子散乱的魂魄终于凑齐,但那又如何?他的情绪曾一度失去,纵这些携带情感的魂魄归来,容与也始终是那个容与,而我们……」说到这里,罗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片刻之后,才用一种「大势已去」的口吻总结道:「为了瞒下孟姜参与掉包的事情,还不得不与羲微妥协,将白莲归还。唯有如此,此事才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不至于让两族之争牵扯到碧落黄泉。」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弥罗天宫掌孤灯 碧落天。 「参见掌灯仙子。」 「掌灯仙子安。」 「见过掌灯仙子。」 面对朝自己打招唿的仙官和仙女们,阮静雅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一颌首,时不时应上一句「你好」作为回应。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被轻易打发掉的,对于较为热络之人的攀谈,她也只能无奈地和对方说上几句,伺机告辞熘走。 明明不算长的距离,却由于不断遇上别有用心之人的缘故,每次都要浪费很久的时间花在无意义的闲话上。等到了自己的房间,阮静雅整个人往柔软的床铺上一倒,扯了扯自己似乎要笑僵的面皮,半点力气都提不起。 早在北阴酆都大帝和她提起,说碧落天有个位置空缺,他打算让她来试一试的时候,阮静雅就猜到等待自己得不会是什么简单岗位,无奈罗酆没仔细问,她也不好挑三拣四,就没有拒绝。等到了碧落天,一看要自己顶上的职位,阮静雅整个人都不好了——碧落天昊天金阙弥罗天宫的掌灯仙子,这是她要命呢,要她命呢,还是要她命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4页 这个职位有多招仇恨呢?很简单。 碧落天三位天仙中,以紫薇大帝为尊,这位天帝陛下的居住地全名叫做昊天金阙。 昊天金阙广阔无比,众仙一般都将之划分成前后两大块区域,前方是紫薇大帝用来办公的凌霄宝殿,后方则是紫薇大帝平素居住的弥罗天宫。而所谓的弥罗天宫掌灯仙子,顾名思义,便是专门负责执掌、擦拭为紫薇大帝照明的法宝孤光清辉灯,每天为之注入三次灵气,保持灯火长明,让紫薇大帝能心无旁骛办公的。 也就是说,在碧落天一众女仙之中,掌灯仙子这个职位既清又贵,日日所见皆是碧落天上层人物,很多时候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机密核心内容,遇上点麻烦事,凭着脸熟也能解决个七七八八。处在这个位置上,就算不打紫薇大帝和东华帝君的主意,在相熟的诸位星官中随便寻一个都终身有靠。这也导致掌灯仙子的位置从来没谁能做得长,少则三五月,多则几千年。每一任的掌灯仙子不是「毛手毛脚」「粗心大意」地出些变故,被贬下凡间,就是与哪位显贵甜甜蜜蜜,卸下职位成亲去了,从没有一个做得超过万年的。这对没什么时间概念,做事往往以「万」为时间单位来计算的碧落天来说,简直是一件无法想像的事情。 昊天金阙尽在他神识笼罩之下,若有杀意恶念,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感应。只要不涉及碧落天的安危,对区区一个掌灯仙子的更迭,紫薇大帝从来不放在心里。谁都没想到,当上一任的掌灯仙子失手打碎瑶池金母的七宝琉璃盏,瑶池金母不悦,将之贬到下界,打算提拔个自己比较眼熟,看上去颇为稳重的女官时,紫薇大帝突然说:「碧落天的女仙既然一个两个都如此粗心,不如从黄泉府调人,省得每隔一段时间,我身边就得出现新面孔。」 他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瑶池金母却有些挂不住,毕竟碧落天的女仙都隶属她管辖,紫薇大帝这话说得像她十分没能力,完全管不住众多女仙一样。可细细一想,瑶池金母也觉得不对劲了——不仅是掌灯这个职位,还有司衣司苑的几个职位,人手未免也更迭得太勤了吧? 瑶池金母身为女子,自然更清楚这其中的猫腻,从前也是严防死守过的。看着紫薇大帝和东华帝君都没这方面的心思,瑶池金母对手底下女仙的明争暗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就忽略了这一层面。如今被紫薇大帝这么一说,瑶池金母免不得多花了些力气在整顿庶务上,让众多女仙收敛了些。 阮静雅是黄泉府出身,在碧落天像客人多过侍女,行事又小心谨慎。哪怕女仙们恨她恨得牙痒痒,面上仍旧言笑晏晏,亲热地与她手挽手闲话家常,不敢随意出手陷害。阮静雅被骚扰得不胜其烦,偏偏她还得在碧落天打听叶歆瑶的消息,不好将这些女仙得罪得太过,导致每次从外头回来都像打了一场仗似的,除了身心俱疲就没别的感觉。 「叶琼啊叶琼,可真害苦我了。」阮静雅在床上滚来滚去,看似抱怨,实则充满关切和忧心,「你不会真被妖族抓走了吧?若是那样,真正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正当她仪态尽失,苦恼不已的时候,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阮静雅鲤鱼打挺地从床上做起,飞快地整理仪容收拾被褥,十个唿吸间就将略有些杂乱的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做完这一切后,她才撤了结界,走到桌子边,十分礼貌地答道:「请进。」 木门「吱呀」一声,被干净利落地推开,有个修眉俊目的男子站在门外,淡淡道:「北阴酆都大帝送了东西来,让你保管,陛下则命我与你往混沌宫走一趟。」 说罢,他缓缓张开手,一枚白色的莲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简单普通,平淡无奇。 阮静雅眉头一跳,小心翼翼地接过,不明白此事怎么与混沌宫扯上了关系。 经过这些年在碧落天的薰陶,她自然知道混沌宫中住得是谁,也知道那位究竟有多么可怕。想到自己竟要去见这么一位主儿,阮静雅顿觉有点腿软,惴惴地问:「天机大人,此事……」 「陛下吩咐的事情,照做就好,别问那么多。」 「是。」 天机星虽身为紫薇大帝的近侍,可若无紫薇大帝半点星火护体兼引路,也没办法寻到混沌宫所在。望着宏伟雄奇的宫门,阮静雅深吸一口气,缓缓踏入,却不料环境一变,小桥流水,茅舍三两间,本来不大的庭院内由于站了好些人的缘故,显得有些拥挤,竟有点迈不开步的意味。 这,这便是天下道门之祖的道场,这也……也太简陋一些了吧? 见着天机星和阮静雅,一身着蓝白道袍,面白无须,看上颇为俊秀儒雅的青年微微一笑,十分礼貌地招唿:「原来是天机啊!紫薇大帝可有什么急事,派你来建羲微呢?」 听得这个青年竟敢直唿羲微的名字,阮静雅心中一紧,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么差,正主儿还没见到,竟又遇上一个天仙。 想到这里,她有些担心地望着天机星,不知这位大人会怎么回答。 身为紫薇大帝的侍从官,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任务,旁人问起也是不能泄露出来的,可若问你的存在是人族的天仙呢?直接驳斥或者委婉拒绝的话,会不会伤了对方的面子,影响到碧落天与人族的关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5页 还不等左右为难的天机星做出委婉的回答,便听得一清朗悦耳,如潺潺流水般沁人心脾的笑声响起:「云鹤啊云鹤,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你的脾气仍旧是这般,半点都不曾改。」 羲微推开简陋的木门,从茅草屋中走了出来,笑吟吟地望着身着蓝白道袍的青年,神情透着三分熟稔,显然两人的交情很不错。被他称为「云鹤」的天仙哼了一声,却没多少恼怒的意味,反倒像如此对话已进行过无数回:「这种事情,我从不放在心上。」 听得他的回答,羲微轻轻一笑,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院落中的九名来客中环视一圈,方十分轻松随意地问:「你们几位联袂而来,莫非人族有何危难?」 云鹤也不绕老绕去,很直接地回答:「没错,妖族气运之子很难缠。」 阮静雅一听,耳朵立刻竖起来。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羲微失笑,「诸位放心,此事我自有主张,少则七天,多则百日,你们就能看到结果。」 人族对羲微有种超乎寻常的信任,就连同为天仙的云鹤都不例外,听他这样说,这八位千里迢迢赶来,还在门口特意等了一阵子的天仙和地仙们一个个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纷纷告辞,竟连问都不问一句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见着这一幕,阮静雅目瞪口呆。 这份威信,实在是……太恐怖了一些。 送走人族的诸位后,羲微方望向天机星,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方才忙于招待他们,没有先招待你们,实在失礼。」 天机星忙道:「大人言重。」 羲微见状,神色就和缓了些,温言道:「两位这次前来,可是奉了苏兄的命令?不知苏兄有何事交代?」 他虽身为天下道门之主,于人族中的地位无人可比,却称唿紫薇大帝为「苏兄」,透着亲厚,又将姿态摆得颇低,实在让人心中熨帖。 天机星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便示意阮静雅将白色莲子拿出来,回禀道:「这枚莲子乃是北阴酆都陛下送到碧落天来的,指明说要给掌灯,陛下则命臣带掌灯和白莲来见大人。」见着白莲,羲微笑道:「这可真是巧了,算算时日,我的那位小友,这几日就该出关了。」 第二百三十章 气运之子人族出 知羲微说得八成是容与,阮静雅心中激动,唿吸也下意识地有些急促起来。 天机星知阮静雅身份特殊,来歷有异,见她如此反应更是确定自身所想。他做了多年的侍从,自有一套生存之道,对羲微的话竟是恍若未闻,一板一眼,礼貌而不失生疏地说:「臣已将话带到,不便继续停留在混沌宫,还望大人见谅。」 羲微轻轻颌首,允了他的提议,目光却落到阮静雅的身上,似是随口问了一句:「阮姑娘呢?」 被他点到名字的那一刻,阮静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到心窝里,好容易才挤出一个较为礼貌的笑容,略带拘谨地回答道:「混沌宫是您的道场,小仙不便久留。」 她的确很想见到容与,问一问叶歆瑶如今在哪里,情况究竟怎样,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才云鹤提到的妖族气运之子又是不是叶歆瑶。但这些年来一直听羲微的丰功伟绩,知晓羲微的可怕,阮静雅实在不敢在羲微的道场与故友相聚,只得小心翼翼,十分委婉地拒绝羲微的好意。 羲微毫不在意阮静雅的态度,点了点头算自己同意,微笑道:「也罢,离蟠桃宴不过二十三个月的功夫,到时候叙旧也来得及,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瑶池金母的蟠桃宴十万年一开,三千世界的天仙、地仙和有身份有地位,实力亦十分强横的存在都会受到邀请,前往碧落天赴宴,交流感情,探讨修行。到那时,哪怕你们再怎么仇深似海,蟠桃宴的时候也得装得一团和气,不能扫了瑶池金母的兴,省得自个儿连带着种族一道得罪了碧落黄泉的六位天仙。 按照常理,天齐仁圣大帝未必会到,北阴酆都大帝却肯定会来,至于醧忘元君就不用想了,黄泉府不毁灭,她是肯定不会出现的。而人族五位天仙之中,释尊还会来一两次,羲微似乎在蟠桃宴上留下过什么不好的回忆,也不知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基本上是不赴宴的,只是每次都让相熟又一定会去赴宴的存在,比如云鹤,带上一份贺礼。妖族的话,龙族道祖敖青和麒麟一族的道祖纪江来得次数多一点,丹朱兴致若来了,也时不时会赴此盛宴,宸煌很少参加此类场合,烛九阴就更不用提,那是个压根不挪窝的主儿。若烛九阴真来参加这种聚会才是天崩地裂,山河变色,众人都得疑心是否世界末日来临,否则烛九阴怎么就巴巴地转了性? 十万年对人族来说长得不可思议,对碧落天的仙人们来说却算不得什么,怎么举办都有成例,按照往年的例子,酌情加减一番就是了,左右差不了太多。羲微若要赴宴,却又是不一样的情景——他身为人族道门之主,天下人族修士,无论佛、道还是魔,都能喊他一声祖师。人族又比较重视天地君亲师那一套,羲微居于人族首座自不必说,问题是用什么样的规格来迎接和招待他呢?规格太高的话,妖族肯定不满意,规格若是太低,人族必定不高兴。 再说了,羲微若来,释尊肯定不会不到,旁的几位天仙势必一道前来,地仙八成也没有推脱的,人族的大能说不定能悉数请到。加上此次的情况特殊,羲微将妖族坑得实在有些惨烈,他来的话,妖族若得到消息,说不定也……若是如此,蟠桃宴的规格、人手、摆设等统统要改动,实在是一项大工程,偏偏却只有二十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实在有点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6页 天机星的忍耐力再怎么强悍,遇到碧落天的事情还是忍不住,犹豫片刻后便出言确认道:「大人……会来参加这次的蟠桃宴?」 羲微点了点头,轻笑道:「我结交了一个极为投缘的朋友,打算趁着蟠桃宴的时候将他介绍给大家,再说,我与苏兄也许久未曾见面了,若能手谈一局,定能颇为尽兴。」 听见他真的要来,天机星心中叫苦,却少不得答应下来。 「投缘?我们何曾投缘?」容与手持长剑,站在屋檐下,神色冷淡到十二万分。 容与身为剑修,奉行得是诚心正意,世间无甚可阻,万物皆可破除。对剑修来说,哀戚于「天命」是一种最无用的行为,将己身桎梏斩去才是应有的做法。羲微这种以天地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巧妙把握天道底线,玩弄人心,为人族造势的手腕虽然高明无比,却天生和容与不对盘到极点,怎么也不可能互相看顺眼。 羲微「哦」了一声,却没介意容与的态度,只是问:「你知道叶歆瑶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么?」 容与的神色微微一变,沉默半晌之后,方回答道:「造了无数杀孽。」 关于这一点,无论他还是叶歆瑶都早有心理准备。 「妖族气运之子第一次出手,就截断了弥月大世界的八荒缚龙阵,让黄泉府中添了数万冤魂。第二次出手没那么大手笔,而是与霍青娥战斗,在没开天眼的前提下,霍青娥身死。」羲微兴味盎然地数着叶歆瑶的丰功伟绩,「第三次出手,令轮迴寂灭光明火席捲弥月大世界人族驻地,南宫擎愤而出手,打算将她杀死,却被早就等在那儿的穷奇生吞活剥,直接嚼碎;第四次出手不在弥月大世界,而是去了久宁大世界,周棱传下的道统被悉数灭绝,他自己为了保护徒子徒孙出手,也没能逃脱死亡的结局;第五次出手……」 伴随着他的描述,容与右手用力握紧剑柄。 虽然早就清楚,妖族制造气运之子出来就是为了要一柄无坚不摧的武器,让他们杀尽人族精英,继续令妖族统御天地。可听见失去一切记忆的她在妖族的命令之下,手染无数血腥,背负无尽骂名,容与的胸膛就凝聚着一团难以消散的郁气。 人族气运之子的名号与责任,他并不想背。 他的世界很简单,从前是部下和剑,后来是剑,再后来多了一个她,并没有那么多的家国情怀,亦没有那么多的种族忧虑,慷慨大义,更不喜欢有人在算计了他一生之后,还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强加到他的这一世上。 只可惜,天意弄人,终究事与愿违。 【你可信我?】 我信。这个问题本就无需回答,我说过的。如你,所愿。 第二百三十一章 倒行逆施遭反噬 叶歆瑶站在青鸾的背上,俯瞰秀丽山河,脸上则透着淡淡的扫兴和无味,显然对这种前唿后拥,众星捧月的排场厌烦透了。 凰韵观叶歆瑶脸色,知她心情不好,忙道:「青岩大世界多崇山峻岭,雄奇瑰丽,风景之胜,在三千世界中都是名列前茅的。」 「左右都是要来杀人的,景色如何又有什么干系?与其让血色玷污这份美景,还不如直接找个阴冷鬼蜮之地,也能落个清净。」叶歆瑶神情冷冷,无所谓地说,「只盼古韵宗能让我提起点精神,别像前几个宗派一样,一见到我的书函,整个门派从上到下竟都弃了山门,逃窜到别的地方去,实在无趣极了。」 听见她这样说,凰韵神色一黯,不言不语。 叶歆瑶知她为何这般,心中轻嘆一声,便道:「按照规律,先给古韵宗递书函,等待他们的回覆。凰韵,按惯例行事,你准备好之后再来见我,旁人不得靠近。」 众将皆知凰韵极受叶歆瑶信赖,对叶歆瑶的吩咐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顶多以为她们彻夜商讨些事物,凰韵的眼中却透着一丝不忍。 入驻临时的行宫后,凰韵随手招来两个侍女,吩咐道:「主上风尘僕僕,衣物都有些蒙尘,你们去取几匹上好的白色料子来,我为主上做几件衣服。」 叶歆瑶身为妖族气运之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莫说穿过一次,上头有点灰尘的衣服,哪怕从没穿过的衣服,说不要就不要也是寻常。凰韵负责照料叶歆瑶的生活起居,在这方面自然经验老道,侍女不疑有他,很快就取了几匹白色料子,轻软细薄,低调之中暗藏奢华。 凰韵接过布料,将之收到须弥芥子中,又取出一枚令牌,靠着令牌才穿过整整七重强大的防御结界,来到叶歆瑶的寝殿。 寝殿之中空无一人,唯有浓郁的血腥味瀰漫在四周,久久不曾散去。 凰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垂着厚厚幔帐的床边,却被无形的力道给挡了回来,还不等她说什么,就听得叶歆瑶的声音不復昔日动听,沙哑到像利器在金属上狠狠地刮过那样刺耳:「表妹,守好……这里,别让外人进……进来……」 霎时间,凰韵的眼眶就红了。 她很清楚,幔帐中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血肉溶解,经脉俱裂,其中惨痛,难以明说。 叶歆瑶送霍青娥去转世,还将白莲种子交给北阴酆都大帝的事情被丹朱知道后,丹朱大怒,将凰韵训了半个时辰,又将她绑在天雷台受刑三日,以儆效尤。而对叶歆瑶,丹朱看上去没有丝毫惩罚的意思,只是给对方下了一连串的任务,其核心内容只有一个:灭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7页 人族修真界中,但凡能叫得上名字,称得上一流的大派,全部被列入一张表单之中。叶歆瑶的任务便是带着妖族的精锐之师,按着这张表单,挨家挨户攻打过去,一旦胜利,妖族就会对这些人族修士进行惨无人道的屠杀。 天眼之威霸道绝伦,无论这些传承多年的大派拥有怎样强横的法宝,能使出怎样恐怖的攻击手段,只要天眼一开,时间会扭曲,空间会碎裂,灵力流动、因果甚至命理都会被悉数切断。在天眼的威力下,那些威名赫赫的元神真人根本就不是叶歆瑶的对手,一个个含恨而终,门派亦被覆灭。像琅嬛宫、玄奼派那样的门派一接到拜帖就舍了脸面,举派搬迁,逃到这一年负责保管永乐城的玄华宗内,哭着喊着要重开永乐城,躲到那里面避难。可谁都不清楚,永乐城的至强防御对叶歆瑶来说,究竟能不能起到足够的作用。 叶歆瑶没对境界逊于她的存在动手,她只负责杀人族的元神真人,以及在该门派灭绝后放上一把轮迴寂灭光明火,顺便用天眼扭曲这些洞天福地的山川地脉,将这些传承千万年的山门彻底灭个干净,没有半点东山再起的可能。 这种断人根基的事情无疑最招人恨,更招天道忌讳,加上她是妖族大军攻打人族的首领,手下做得灭绝人性惨事,全算到她头上也不差,分担一部分因果必定少不了。 妖族如此倒行逆施,作为最直接的刽子手,叶歆瑶自然得受到相应的惩罚。 虽说轮迴寂灭光明火杀人不沾因果,天眼杀人同样不沾因果,可改变风水,断人道统这种缺德事,无疑会遭到天道的强烈反噬。若非叶歆瑶气运深厚,血脉之中又有凤凰一族的「轮迴」之力加护,早就因天谴弄死了不知几千几万次。但对她来说,早早地死去或许会是一件好事,也不用隔三差五就经歷这身体被撕裂,再因轮迴之力重组的无边痛楚。 与叶歆瑶的痛苦相比,凰韵受的刑罚实在太轻,轻到凰韵自己都觉得不足一提。 「主上……」听见叶歆瑶压抑的闷哼,凰韵语带哽咽,已是泣不成声,「您不是说过,自己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么?咱们不杀了好不好?不杀了好不好?人族正派的道统已经被咱们灭了十四家,整个人族已经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不必急于一时啊!」 叶歆瑶沉默了很久,久到凰韵以为她没有力气说话,差点想冲过去看看情况,却又怕强行打破结界会伤到叶歆瑶的时候,才听得后者轻声说:「古韵宗是丹大人定下的,灭完这一门派后,我就暂时收手吧!这确实是我想做的事情,你不要乱想。」 骗人,你骗人!你明明是为了救我,才答应下丹大人的条件,才会做这种违心的事情。我看得出来,你非常讨厌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非常非常讨厌…… 对于叶歆瑶的回答,凰韵心中如火燎一般,简直想放声高喊。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腥咸的鲜血萦绕于嘴边,泪水沾满了她的脸。 她知道,丹朱为什么一定要叶歆瑶灭了古韵宗,因为叶歆瑶的至交好友申箫就是古韵宗七妙真人的弟子。 妖族答应过,不对叶歆瑶的人类好友动手,却没说叶歆瑶自己不能对他们动手,更没说不能逼得叶歆瑶被昔日好友所憎恨。他们压根不相信叶歆瑶会全心全意地为妖族服务,所以他们要趁着叶歆瑶还没有恢復记忆的时候,让她手中沾满人族的血。如此一来,哪怕她想起了过往,有心回归人族,有这些血海深仇横隔其间,她也註定得不到人族的接纳。 这些事情,妖族消息略灵通一些的族人都明白,唯独叶歆瑶不知道,或者说,她早就懂了,却无能为力,甚至不愿去想起。 凤琼没有本事,却被千娇百宠;叶歆瑶明明是无辜的,却因为不属于她的过失被深深忌惮,哪怕她一步步地退让,可偶有随心和出格的行为,就立刻会被逼着做不想做的事情。 比如,用她凰韵的自由和性命。 想到这里,凰韵的心就抽得厉害,疼得揪紧了。她望着帐幔中隐隐显现的身影,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主上,您为何不答应丹大人的要求?若是您答应了,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凰——韵——」叶歆瑶想要厉声呵斥,却由于太过无力的缘故,声音都极轻且绵,带着一种久病垂死的颓败感。或许是由于太过激动的缘故,才喊出这两个字,她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令人听了十分心疼。 似乎凰韵有心冲上去看一看,却被结界所拦。 她知叶歆瑶心高气傲,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之前会被她瞧见,那是因为她本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又因为同源的血脉而闯入了叶歆瑶布下的结界,才被吓见着这令她心神大乱的一幕。但从那以后,叶歆瑶每次承担天道反噬的时候都会设下强横结界,哪怕外头的防御结界由于妖力的溃散失去效用,床边的结界也不会有损分毫。 凰韵知自己逾越,但她心中实在不忍,索性将心一横,一边哭一边说:「表姐,你……实在太苦了!凤翊大人曾说过,丹大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您若执意和她对抗下去,日子会过得……」 叶歆瑶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冷笑道:「嘿,眼里揉不得沙子,分明是掌控欲太过,希望将我死死攥在手中,听她摆布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8页 她虽失了记忆,却没失去对万事万物的敏锐洞察能力,自然早早就发现丹朱的纠结心理——叶歆瑶表现得恭顺,丹朱不放心,觉得她另有图谋;叶歆瑶表现得凌厉,丹朱就更加不放心,认为她实在是个隐患,非得找个办法处理。所以丹朱很早就拉叶歆瑶过去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一个,那就是在妖族给叶歆瑶找个夫婿。听见自己这样说之后,凰韵仍旧为丹朱辩解,叶歆瑶轻轻闭上眼睛,心中有些无力。她被天道反噬不假,却没有凰韵所想得那般严重,不过是挑了个最狼狈的时机特意让这个傻姑娘看到罢了。谁料她这样用心,凰韵仍旧期盼自己听丹朱的,一家和和气气?呵,这怎么可能?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古韵宗外恶客临 天道的反噬早就被叶歆瑶压了下去,浓浓的血腥味、厚厚的帐幔和强悍的结界,隔三差五的痛苦挣扎,虽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更多得则是演给凰韵看的一齣戏。 外人艷羡她的风光地位,敌人唾弃她的残忍狠毒,世人震惊她的强大实力,却无人想过,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觉醒来,失去过往所有记忆,见到的每一个族人都未曾对她赋予纯粹的善意,这些族人要么卑躬屈膝,遮遮掩掩,要么别有深意,满是警惕。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哪怕无意间皱的一个眉头,都要被里里外外,明明暗暗的陌生人盯着。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会被曲解为心怀不轨,别有用意。哪怕是身为骨肉至亲的凤翊,见着她都十分尴尬,仿佛从前做错了什么,压根无法面对她一般。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若是换了旁人,恐怕得活生生被逼疯,要么就是心性扭曲,叶歆瑶却不同。她本性豁达,又十分高傲自矜,你看我不爽,我还压根不在意你呢!但无论如何,总有那么几个存在是不能被忽视的,比如凤凰一族的道祖,丹朱。 也不知为何,「凤歆瑶」自醒来的第一刻,就对丹朱怀有浓浓的不满,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索性避而不见,省得两看相厌。而丹朱呢,经歷了涅槃之地被污染,种族一次次退让妥协之后,再经不得「失去」。叶歆瑶表现得越优秀,丹朱在开心的同时就越担心,所以她思考了很久,终于向叶歆瑶委婉地提出,你是不是找个族人成亲的事情。 此言一出,叶歆瑶真的恼了。 她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平日被当做犯人一样看着就算了,看在妖族在栽培她也算尽心竭力的份上,她懒得计较。但她明明没有背叛妖族的心思,丹朱却想拿婚姻来拘着她,实在让她不满到了极点。所以叶歆瑶当着丹朱的面,将丹朱提出来的人选一一驳斥,好歹都是地仙大能,却被她批判得体无完肤,若是这些评价传了出去,他们一个两个都别想见人。 叶歆瑶心高气傲,压根看不上比自己逊色的傢伙,但她天纵之才,集妖族气运于一身,若要论起「匹配」二字,莫说所有条件列出来一一筛选一遍,单说这修行速度,放眼妖族上上下下,也唯有身为道祖的宸煌和纪江有足够的资格。 丹朱本就是自己起的意,想让叶歆瑶留在妖族甚至凤凰族,故而试探叶歆瑶的意思,可没将这心思说给其余四位道祖听。 她心中也明白,其余四位道祖中,敖青心狠手辣,霸道无比,自不必说;烛九阴冷眼旁观世事,俯瞰众生,不涉及妖族生死存亡他不会出现;纪江心思难测,阴晴不定;宸煌高傲磊落,不屑于阴私手段。倘若联姻的事情传出去,敖青八成会答应,烛九阴和纪江如何很难说,宸煌必定勃然大怒,觉得丹朱的做法有失风度。偏偏在这四位道祖之中,丹朱与宸煌关系最好,两族也十分亲近,没有不将此事第一个告诉宸煌的道理。所以此事就此打住,丹朱却存了疑虑之心,觉得叶歆瑶之所以拒绝与妖族男子成亲,无非是心中还存着一两分感觉,不想接近旁人。她怕叶歆瑶对容与难忘旧情,会冲破他们设下的封印,给眼下对妖族越发有利的局面带来变数。问题是,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对容与的秘密找寻,却一无所获,想制造意外让叶歆瑶杀了容与都做不到,心中始终有块疙瘩在那里,不除去就不痛快。 正因为如此,丹朱在五位道祖指定的灭门名单上动了点手脚,将古韵宗的大名给添了上去,并在叶歆瑶为了将凰韵救出来,甘愿做这种后患无穷之事的时候,直接将古韵宗弄到了中间的位置。她的算盘也打得极好,一家两家门派,其余几位道祖还会过问一下,等灭门行动进行到十家八家,诸位道祖都习以为常,谁还会问下一个去什么门派?虽说妖族精锐一到青岩大世界,诸位道祖就能得到情报,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难不成大军浩浩荡荡的抵达,就因为古韵宗有个申箫在,因着一桩秘密的,没多少存在知道的约定,大军就打道回府,将好容易营造出来的妖族全面压制之势瓦解不成? 对丹朱的算盘,叶歆瑶拨得门儿清,她实在厌烦透了这种一次两次三次……连绵不绝的试探,这才对凰韵上演苦肉计。哪怕凰韵不完全偏向自己,也得尽职尽责将这些情况上报上去,妖族气运之子的身份到底有点用,丹朱也不敢做得太过。瓜田李下的事情本来就说不清,丹朱对叶歆瑶的针对很容易想到道祖的更迭上去,叶歆瑶用三足金乌的天赋能力本就多过凤凰一族,宸煌都没说什么呢,丹朱怎敢随意担这声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9页 只是…… 叶歆瑶捂着心口,不知为何,竟有隐隐的心悸。 与旁的门派相比,古韵宗崇尚名士风流,纵情潇洒,肆意享受人生。哪怕大敌当前,好些同门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倒是很好地沖淡了这股惶恐不安的气氛,却没办法阻止底层弟子的恐慌不安。 申箫懒洋洋地坐在「乘风楼」的楼顶,右手拿着个白玉壶,大口大口地管着酒。 这个白玉壶是一件空间法器,也没别的作用,就是能容纳极多的液体。七妙真人将之赐给申箫之后,申箫就十分果断且败家地用它来装酒,走到哪儿都带着,却很少这样畅快淋漓地喝。 偶有弟子途经此地,便能见到这位新晋的元神真人满脸水痕,分不清到底是滴落的酒液,还是淌下的泪珠。 七妙真人见状,停住脚步,嘆道:「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这般……」 容与知申箫的心中必定极不好受,便道:「有劳真人,余事尽交与我即可。」 他们两个没刻意隐匿气息,这么一说话,立刻被申箫感知到。见着容与,申箫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情,利落地从屋顶跳了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容与一番,心中激动:「你,你怎么在这里?」 说罢,他快步走过来,想也不想,直接问:「这些年你在哪里?阿琼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被妖族发现的?她……」 诸多问题,不假思索,一气呵成,可见心中盘桓许久,始终未能找到答案。 「故友重逢,我就不叨扰了。」七妙真人淡淡道,「告辞。」 告别七妙真人后,容与问:「申兄何时出关?」 申箫轻嘆一声,惆怅道:「不足三月。」又加了一句「好容易心结去除,修为足够,水到渠成,谁料……一朝出关,竟是山河变色。」 他在凌烟仙境中遭逢昔日未婚妻齐婉玉,见她为夺灵药被异兽攻击,不假思索上前救援。谁料异兽厉害,他们二人又不是齐心协力,打不过这孽畜。申箫本想牺牲自己让齐婉玉跑掉,谁知齐婉玉直接坑了他一把,将异兽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申箫身上后,就果断带着灵药远遁。 申箫被异兽重创,若非七妙真人所赐宝物护持,濒危之时被传送到同门身边,同门又恰好没遇上什么事,否则必死无疑。经歷此事之后,申箫觉得现在的齐婉玉已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也不欠齐婉玉什么,多年心结一朝去除,立刻闭了数十载的死关,终于突破瓶颈,碎丹化婴。没想到出关之后,还来不及体会元神真人那五湖四海道友朝贺的气派,就知道人族形势堪忧。等看到被诸位同门咬牙切齿唾骂的「凤歆瑶」是谁,申箫只觉得有个人拿锤子往他头上勐砸,完全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容与见他心中悲愤,情绪难以自控,又见他才结婴这么点时间,便道:「你情绪大起大落,恐对道基有损,若你不介意,明日歆瑶的战书,我替你接下。」 他心思通透,自然知道叶歆瑶的战书落到古韵宗,于情于理都应当是身份、地位和修为最高,只差半步就能到地仙的七妙真人接下。但天眼之威实在太过可怖,莫说七妙真人还不是地仙,就算是地仙都很可能会中招,七妙真人亦不可能成为那个例外。既是如此,为了师尊着想,申箫八成会主动请缨,代七妙真人出战——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他来,说不定叶歆瑶与他战斗时想起来了呢?或者杀了他之后,心绪动摇,不能再做此等灭门惨事了呢?申箫听了,连连摇头:「我与阿琼相交多年,想到她如今变成这番模样,半点不知便沦为妖族的武器,尚且心中痛苦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与她……见到此情此景,应当痛楚胜我千百倍,我怎能让你心口再被捅上一刀?」容与神色淡淡,整个人仿若一尊神像,没有丝毫感情:「正因如此,才要让我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命中宿敌终相逢 古韵宗的书函回得很快,也十分正式。 叶歆瑶无视一众属下提心弔胆的模样,以极为随意的姿态打开书函,没半点提防对方在书函上布下阵法,或者涂抹毒药的意思。只见她略扫两眼,就轻轻地笑了起来:「临阵换将?古韵宗倒是很信任这个叫容与的人嘛,竟将一宗声名乃至身家性命都压在他的身上。他们莫不是认为,这天下元神妖帅魔尊一境的修士,竟有能胜过本座的存在?」 听见「容与」二字,凰韵眼皮一跳,气息乱了一瞬。 捕捉到她的反应,叶歆瑶微微挑眉,笑意逾浓。 看样子,又是一个认识的,指不定还和从前的她交情不浅……有趣,十分有趣!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期待明天的战斗了呢! 出于这种心思,叶歆瑶将书函一扔,懒洋洋地吩咐道:「让周霓虹继续看兽圃去,古韵宗回了信,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潜入结界内部破坏这种事情,她十次只成了四次,实在不堪大用,不必享受那么好的待遇,和祖宗似地供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叶歆瑶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但周霓虹没亲没友的,自然没有谁会为她说话。哪怕第七军团的军团长,龙族敖冷想到周霓虹,脑中浮现出前几日见到的那个明明活泼可爱,却被生活折磨得有些苍白憔悴的美人儿,心中很有些意动,却也没敢在这种时候为区区一个周霓虹落叶歆瑶的面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0页 见着敖冷细微的表情变化,叶歆瑶的兴味更加盎然。 戏已排好,就不知这位曾经的敌人能否演出一点新意来? 事关容与,凰韵也顾不得什么周霓虹,她满腹心事,欲言又止,期期艾艾了半天,想到叶歆瑶昨夜的挣扎和痛苦,终究狠不下做什么「提点」。 容与,是了,她见过容与,就在凌烟仙境。一袭白衣,冰冷锐利,望向叶歆瑶的时候,万物不载的眼中却有她的影子,他们站在一起多么相衬,那副和谐的景象,无疑是自己穷尽一生也难以描绘的美景。可明日,明日……凰韵强自咽下满腹心酸,第一次开始讨厌助纣为虐的自己。 无论凰韵怎么不愿意,时间的流失也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次日正午,古韵宗山门大开,仙乐缭绕,竟是一副迎接贵客的架势。 叶歆瑶拍了拍青鸾,让它离开,方道:「你们,谁都不准跟过来。」 说罢,她凌空漫步,足足朝前方走了三十丈的距离,这才停了下来。 这三十丈一走,叶歆瑶已然落入古韵宗护山大阵的攻击范围之内,恰恰踩在护山大阵实际保护范围的边沿之上。 古韵宗知晓护山大阵真正攻击范围的人实在不多,就连申箫也是晋了元神之后才得知的这一秘密,但他们绝不怀疑叶歆瑶此举乃是巧合。毫无疑问,这是震慑,对古韵宗的震慑。 申箫抬起头,望着凌空而立的红衣女子。 他见过她最狼狈的时刻,将她视若自己的妹子一般照拂,时时刻刻都希望她能从泥沼中挣脱出来,恢復昔日神采飞扬的模样。如今她衣衫华贵,神色淡淡,带着些许俯瞰众生的冰冷倨傲,凌驾于众生之上,却让人感觉到难以遏制的悲凉。 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容与已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他的步履很慢,每一步却都很稳;他的气息沉肃而内敛,却让人想到万载不化的玄冰;他的眼角眉梢透着不知万物的漠然,仿若高居云端,无法逼视,只能顶礼膜拜。 叶歆瑶先是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即竟轻轻地笑了起来:「确实不错。」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轻佻,凰韵登时脑袋一嗡,原先一直幻想并害怕发生的诸如「旧情復燃」「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你」「你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前世相遇今生再聚」之类的狗血情节悉数被打得没影,眼下盘旋在脑海中的只有「确实不错?哪里不错」「是卖相还是风度,总不可能是实力吧?」「不对,强者彼此之间有着感应,察觉到对方实力强横很有可能」「这是惺惺相惜么?还是见色起意?」之类不着边际的念头。 我完蛋了,凰韵悲哀地想。 在这么忧伤的时刻,我竟然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愧对父母的教导,愧对种族的栽培,无颜见人,当真无颜见人。 就当凰韵悲伤于自己难得一次的不着调后,四境灵气忽然急剧紊乱,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由天而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凰韵勐地抬起头,无比惊讶地望着前方。 她没有想到,叶歆瑶竟在战斗的一开始,二话不说就开了天眼! 既然如此,那容与…… 面对煌煌天威,容与出了一剑。 这一剑迅若流星,快若闪电,又慢得让人能看清它前进的轨迹,好似剑身被空间影响,奇异偏移,产生不自然地扭曲。 与天眼的绝伦威力相比,这一剑看上去平平无奇,任何一个对「剑」略有些体悟的剑修都能做到这一步,旁观者看了无不以为剑身乃是因着天眼之故,方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下一刻,紊乱的灵气回归正常,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叶歆瑶的唇边却沁出一丝血迹。 这是从她现身于世人面前以来,第一次受伤。 见同门的脸上都挂着几分如释重负的笑意,申箫凝视两人,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 容与望着叶歆瑶,极为郑重地说:「你不该托大。」 叶歆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也不该留手。」 「方才,你并没有下杀手。」 「愚蠢!」叶歆瑶微微抬高下巴,神色一瞬间变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倨傲,「你与我之间,从来就只能存活一个。」 说罢,万丈金芒普照人间,苍穹之中,仿佛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妖族的诸位见状,大惊失色,纷纷远遁,恨不得立刻逃开这个世界,不再回来。古韵宗知情况有异,立刻开启护山大阵,却无法阻挡炽热的高温透过阵法,朝原本四季如春,风景宜人的古韵宗袭来。 在结界的庇护下,他们尚有如此感觉,而结界之外……众人默默地抬起头,不约而同地凝视着那袭雪色的身影。 惊涛骇浪之中,他依旧如磐石一般坚定。 叶歆瑶生于劫火之中,对火焰的驾驭娴熟到她可以说丹朱忌惮于她,想阻碍她前程,凰韵都没有丝毫怀疑她是否夸大其词,只是否认丹朱用心的程度。所以对一举手,一挥袖,就让这方天宇被无尽火焰包围的叶歆瑶来说,火焰就如她的第二个家园,她似闲庭信步,于熊熊烈火之中漫步,巧笑嫣然。纵人族痛恨她痛恨到牙痒痒的地步,也没人能违心地说她生得不好,反倒都是些色若春花,心如蛇蝎之类的评论。 山河扇轻轻摇晃,遮住她的笑意,亦轻巧阻拦住那道分山断海,不可一世的剑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1页 下一刻,身形错落之间,两人已开始过招! 都说一寸短一寸险,山河扇蕴山岳之力,法器之中另有山河,论及防御,几能称得上天下无双。若论攻击,此件宝物虽然排不上号,却颇为出色。 妖族肉身本就强横至极,叶歆瑶摺扇轻点,巧震青莲剑,以极为刁钻毒辣的角度攻向他的心脉。谁料容与反手变招,剑气袭来,山河扇的护臂顷刻之间就被撕裂,若非叶歆瑶反应及时,怕是有命来,没命回。 见到此情此景,叶歆瑶的眸色渐渐深了些。 这个男人的剑气当真可怕,能够对抗天眼也就罢了,山河扇普通的防御竟也不堪他一击之力。虽说山河扇的防御连一成都没开启,但对叶歆瑶来说,此等宝物能不用就不用,一成已是十分给容与面子,难不成她实力至此,还得靠个乌龟壳一直龟缩防御不成?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比起一路横扫,镇压屠杀的无趣生活,有个足以匹敌的对手,才算不枉此生! 这两人交起手来,真可谓惊天动地,诸位修士在防御之余,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们的交战,唯恐错漏了什么。但不消片刻,便是个个捂着眼睛,一副不受重负,十分狼狈的样子,可见程度相去甚远。 灵气剧烈的震动导致空间都有些扭曲,古韵宗之人在护山结界的庇护下,勉强能保持平安,却哭了妖族的精锐之师。叶歆瑶压根没考虑过这些傢伙,动起手来不要太随心所欲,轮迴寂灭光明火光放不收,万丈热力令草木枯萎,江海干涸。可谓咄咄逼人,招招致命,容与亦未曾留手。 他虽无强横宝物,手中却有一柄剑。 这柄剑,可斩世间万事;这柄剑,可破天下万法。只要有剑在手,他就永远不需要防御,因为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御。山川又一次的剧烈震动后,叶歆瑶听见了凰韵的闷哼声。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为立场兵戎现 压抑到极点的闷哼让叶歆瑶微微分了一瞬的心神,也就是在这一刻,剑气擦过她的面颊,削下了她一缕鬓髮。 容与的剑,偏了半分。 叶歆瑶早就发现,自己若是不动手,容与就不会动手,可方才的情况……她深深地看了容与一眼,十分自然地说:「我输了。」 哪怕知道自己说出这么一句话会令人族的士气如何高涨,妖族的士气如何低落,叶歆瑶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在她眼中,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道理为了「士气」,连本心都不能面对的道理。至于她回去之后,妖族诸位道祖尤其是丹朱会气成什么样,自己又会受到什么责罚,那完全不是叶歆瑶关心的问题——她本就得不到他们的全心信任,又凭什么要顺着他们的心意而活? 容与放下青莲剑,缓缓道:「你顾虑属下,我胜之不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一如往常,淡漠,冷然,仿佛自己说的话发自内心,天经地义,叶歆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倘若她真的顾虑属下,又怎会肆无忌惮地令轮迴寂灭光明火遍布四周,逼得容与不得不分出力气去防御?方才她的分神,纵起因是为了凰韵,真正缘由也不出在这里,偏偏这个人能将维护她的话说得那么坦然直接,毫不顾忌自己会被旁人说成什么样。 既然对方全心要帮她,叶歆瑶也不是过河拆桥之人,是以她冷哼一声,竟十分理直气壮,狼心狗肺地回答道:「虚情假意,当真面目可憎!」 「……」 「说的就是你。」叶歆瑶抬高下巴,睨着容与,恶声恶气地说,「本座屠灭诸多人族门派,你本有与本座一战的实力却避而不出,如今又对本座惺惺作态,可见本性!」 对于她的污衊,容与未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十分平静地回答:「我七日前方出关。」 「你——」 「自此之后,妖族每诛人族一人,我便灭妖族一城;妖族每攻打人族一地,我便毁妖族一支。」容与不待叶歆瑶再说什么,便以一种轻轻淡淡却不容拒绝的语气,异常坚定地说。 叶歆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说:「好,我等着!」 说罢,披风一甩,迳自离去。 丹朱于追溯场景的水镜中看到这一幕,简直要发狂。 「你们看,你们看!」例行的道祖聚会中,丹朱指着将一切映得纤毫毕现的水镜,面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被气得狠了,「她平素一副冷静稳重,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一遇到这个容与就犯了邪,先是承认失败,再故意污衊对方,这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么?像么?你们看他们俩这副郎情妾意的样子,哪怕封印了记忆,哪怕封印了记忆……」 说到这里,丹朱勐地转过身,盯着金袍帝冕的男子,一字一句,十分郑重地问:「宸煌,你当真不肯娶她?」 宸煌神色凛冽,显然不快到了极点:「丹朱,你再说一次?」 「哈,丹朱,你未免也太谨慎了点吧!」纪江轻轻一笑,轻车熟路地火上浇油,「咱们妖族的这位气运之子记忆全无,对着容与的时候是下了狠手的,光凭这一点就够了,你还犹豫担惊害怕个什么呢?别是他们本来没这种意识,被你疑神疑鬼,闹成了这般模样?就好似咱们明明三令五申,要以最恭敬的态度对待她,谁都不许提及之前的事,结果呢?提倒是没提,一个两个那副欲言又止的糟心样子,怎么让咱们的气运之子产生归属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2页 被他这么煽风点火,丹朱更是按捺不住:「你们当我是什么性儿,会容不下她?我是怕……」 宸煌瞥了丹朱一眼,干净利落,掷地有声:「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封印记忆的时候,我是主阵者。」出人意料的,丹朱竟没再生气,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异常疲倦地说,「与她心神交融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她想起容与的时候,除了喜悦、安宁和欣赏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自己都没办法弄明白的跃跃欲试。」 一直在喝茶的敖青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盏,奇道:「跃跃欲试?」 丹朱揉了揉太阳穴,沉默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是一种……对宿敌的感应。」 纪江瞳孔皱缩,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懒洋洋没个正行的烛九阴缓缓坐正,显然都留了心。 「我……当时答都答应了她不对容与动手,何况那也只是我的感觉而已,我怕此事和你们一说,你们根据我昔日所作所为……」丹朱露出几许苦涩,「觉得我是在故意欺骗你们,想要赶尽杀绝。」 五位道祖之中,凤凰一族的道祖丹朱和龙族道祖敖青都十分霸道,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容不得旁人拒绝。虽说承诺过的事情不得反悔,可没承认过的事情……尽除后患是丹朱一贯的作风,也难怪她会闭口不谈。 事关妖族存亡,哪怕昔日再怎么有嫌隙,这时也应并肩携手。丹朱自然不愿因为自己的「感觉」就妄下论断,偏偏心中存了这件事,总觉得叶歆瑶不在掌控之中,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当之举。 「倘若容与是人族气运之子。」烛九阴冰冷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仿若将此地带入万丈幽冥,「倘若容与是人族气运之子,丹朱的顾虑不无道理。」 一时间,大殿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凝滞,久久无人开口。 过了好半天,敖青才似自言自语地来了一句:「倘若他是人族气运之子,为何天道认定他已然死去,让我妖族气运之子诞生?」 纪江也点了点头,奇道:「我们一路探寻过去,并未察觉到太过特殊的气息,亦没有感觉到有谁的保护。若按照我们所发现的那样,若不是霍青娥将歆瑶送到半源小世界转世,他就是个必死的命。倘若他是人族气运之子,羲微会这样不关照他?」 但若说他不是人族气运之子,这一连串的巧合,这连天道天命都能斩断的剑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他七日前出关。」宸煌若有所思,「黄泉府曾有一株黑莲,闹出不少事情来,连天齐仁圣和北阴酆都都有些为难,却不知哪里来了一个人类剑修,于黑莲旁待了九日,那为祸黄泉府的黑莲就不见踪影。」 五色莲华本就是承载了人族气运之子感情的五片魂魄,为了不引起妖族道祖甚至天道的注意,好让妖族偷天换日的仪式能够成功,再坑他们一局,羲微坐视它们散落到三千世界,四境八荒,辗转一个又一个的人手中,按兵不动,连最亲近的存在都没告诉。因为他知道,只要是「魄」,就没有能力对抗「魂」的牵引。天道会让「魂」与「魄」团聚,让生命得以完整,这是世间的铁则,无可更改,无可撼动。 既然是容与的「魄」,五色莲华纵强横无比,也只能被旁人使用,永远无法彻底被炼化。世人得了如此强悍的宝贝,却始终没办法将之炼化成本命法器,彻底占有,免不得就会生出几分利己之心,自己得不到也不让旁人得到,甚至知都不让旁人知道。五色莲华的名字由谁而起已不可考,它们的存在没有多少人知道,若非越千钊想不开去研究镇鼎锁龙之阵,也不会发现藏于阵法核心的青莲和一些记载。 妖族道祖们眼高于顶,对五色莲华这种「养魂之器」没投以多少关心,左右是随手能捏出一堆的东西,实在不需要太过在意。如今被宸煌这么一提,诸位道祖哪还有不明白的?想到人族气运之子的魂魄竟是在叶歆瑶手中过了一圈,又被北阴酆都大帝送给容与,丹朱的神色简直让人不能直视:「好一个公正严明的北阴酆都大帝,见我妖族在走下坡路,他们竟也巴巴地投靠了羲微么?」 「丹朱——」 「慎言!」 涅槃之地的污染至今都没办法处理,丹朱的心一直在滴血,每每看到,情绪就十分糟糕。他们明知此事和孟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偏偏被武成和罗酆拦着,顾忌碧落黄泉的面子,又算不到真正的因果,拿不出切切实实的证据,方一直憋着口气。如今见罗酆公然袒护人族,她实在有些气得头髮晕,却被宸煌喊住:「丹朱,现在不是计较罗酆的时候!」丹朱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苦笑道:「你看看我,为了涅槃之地的事情,竟这般昏了头。」随即,她望着宸煌,异常郑重,甚至带了点忐忑地说:「仪式成功的那一刻起,两族的气运之子命运就已连在一起,他们相爱实在不足为奇。说不定转世轮迴千百次,失去了昔日的记忆,他们仍旧会……面对如此情状,宸煌,你,仍旧不愿意?」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争锋相对势水火 五位道祖的谈话进行得十分秘密,按理说应无人知晓,叶歆瑶却不用什么耳报神——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丹朱看见今天这一幕后,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凰韵见叶歆瑶站在行宫的走道中,遥望南方苍穹,神色漠然,无喜无悲,与其说是冰雪,倒不如说是没有生命的雕像。想到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凰韵心酸之余,免不得忧心忡忡:「主上,您今日……」言行举止颇为异常,怕是会引得丹大人不快,让您的日子不好过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3页 她虽未明说,话语里透露的意思却十分明显,叶歆瑶的态度却异常冰冷,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无谓之意:「她不快活是她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难道我让她舒心了,她就会对我放心么?」 「主上——」 「出现了一个能与本座势均力敌的存在,本座十分开心。」叶歆瑶压根没顾忌凰韵想法的意思,自顾自地将她想说的话说完,「容与曾是我的恋人,对不对?若非如此,他不会……哼,既是如此,纵我亲手杀了容与,让他魂飞魄散不入轮迴,丹朱都不会真正放心,觉得这是我弄出的苦肉计,何况是如今的情景?我光风霁月,问心无愧,她怎么想歪是她的事情,好好一个道祖,天天惦记着这些无谓之事。若真觉得凤凰族的姑娘这么难嫁,她自己带头做出表率就好,届时,我定二话不说,备上厚厚的一份大礼!」 凰韵心惊胆战地听着叶歆瑶的话,几次想打断她却没有办法,一脸世界末日地听完,登时面色有若死灰,却仍旧为丹朱辩解:「不,不是的,您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不知道?不,我太知道了。 哪怕妖族知情者全都碍于封口令,没办法详细说出当年的事情,叶歆瑶也能从自己的性格上猜到七七八八。 当年的她被带回妖族,必定是不甘愿却做好了准备的,而容与——若她没猜错的话,容与便是当年的人族气运之子转世,亦是她曾经的恋人。可既是如此,为何见到恋人之时,她的心没有熟悉的感觉,未曾狂喜,唯有一丝触动? 道祖的封印?单看丹朱唯恐她跟旁人跑掉,总希望给她在妖族弄桩婚事的模样就知道,记忆能够封印,感情却未必能够抹去,唯有他们认定刻骨铭心的感情,才会让他们如此胆战心惊。问题是,倘若她真有丹朱所以为得那么爱容与,就不可能是今日的反应。 既然如此,事情就很值得玩味了。 故意装出深爱容与的模样,将一分好感扩大到十二分,凭着精湛绝伦的演技和事先的铺垫成功骗过道祖。又不知动了什么手脚,让妖族的大能们以为归来的妖族气运之子是个为了爱情不要命的傢伙,导致她在被封印记忆之后,明明什么都没做,都能让丹朱因为猜疑而做出一连串不理智的事情…… 这样的「叶歆瑶」,会心甘情愿回归妖族? 不,不会。 从一开始,她就未曾愿意。 倘若丹朱对叶歆瑶好一些,失忆后的叶歆瑶说不定也就全心全意为妖族拼命,破了「叶歆瑶」留下的局。偏偏丹朱却是这样令人不快的态度,又想用又要提防,恨不得将叶歆瑶死死地攥在手里,以叶歆瑶高傲的心气,她又怎么会愿意? 从表面上看,丹朱一直在逼叶歆瑶,可谁能想到,这真正地合了「叶歆瑶」的意? 未曾失去记忆的「我」,当真十分厉害,厉害到我堪破了「自己」的全部算局,却也心甘情愿地继续走下去。谁让「我」就是「你」,而「你」又最了解自己呢? 「凰韵。」叶歆瑶轻轻唤了凰韵一声,凰韵下意识挺直嵴背,就见叶歆瑶将左袖撩开,皓如霜雪的手腕上,繫着一根造型古朴,玄奥非常的手鍊。 凰韵猜到叶歆瑶要说什么,心中充满难以言喻的恐慌,刚想阻止她,就听叶歆瑶冷冷道:「如果他们真的信任我,这根狗链子早怎会出现在我的手上,如深深嵌入肌肤一般,无法取下?」 「主上……」 「呵,主上。」叶歆瑶一字一句,咬得很慢,却带着一种异样的轻嘲,「主上?」 听见叶歆瑶的语调,凰韵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分辨什么。 她永远记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看到的一幕幕: 人族修士铺陈天空,密密麻麻,叶歆瑶弯弓搭箭,雷霆一击,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人族修士精心布置的屏障,随后漫天箭矢伴着熊熊金焰一起焚烧,彻底冲垮了人族修士辛辛苦苦布下的阵型。 妖修们早就习惯在叶歆瑶动手之后捡漏,见状立刻嗷嗷叫地冲上去,与敌人展开厮杀。 按照丹朱的意思,轮迴寂灭光明火杀人不沾因果,与其让部下杀人,叶歆瑶作为罪魁祸首还得担因果和杀孽,不如自己亲手解决来得干净利落,代价也小,叶歆瑶偏不。她一般都是以霸道到让人完全提不起反抗之心的凌厉攻击摧毁敌人的防御后,就高居云端俯瞰众生,岿然不动,压根没半点继续参与的意思。凰韵唯一一次看过她再度出手,是在他们攻打以符篆精通的天符门,敌人打算殊死一搏,与妖族大军的时候,叶歆瑶开了天眼。 霎时间,山河倒转,天崩地裂,人族颓势无法挽回,宗门覆灭只在转瞬之间。 战斗最激烈的一次,他们与人族打了整整二十七天,方圆千里血流成河,漫山遍野累累尸骨,狂风捲起无尽尘土,分不清哪些是尘埃哪些是骨灰。凰韵作为随从,一直跟在叶歆瑶身边,见她冷眼旁观战局,明明自己动手能够解决的事情,却不到关键时刻不出手,任凭妖族的战士与人族修士对垒厮杀,伤亡惨重,简直将她对生命的漠视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那一刻,凰韵就觉得有股冷意从脚底板直窜到心底,始终挥之不去。 为着这件事,丹朱还斥责过叶歆瑶,问她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为何要坐视妖族死伤,叶歆瑶眼皮都不抬,干脆利落地说:「我从不恃强凌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4页 丹朱被叶歆瑶气得几乎吐血,指着叶歆瑶的手都在发抖,谁料叶歆瑶还没说完,好像压根没看到丹朱的反应一样,无比自然地来了一句:「破除人族结界和防御,摧毁他们的信念,让他们四散奔逃,没办法聚起阵法来抵抗妖族,这是我职责所在,屠杀弱者却非我所愿,这事谁爱做谁做去。若事情都由我包办了,留那么多妖修干什么?吃喝玩乐,专心长骠,浪费灵气,危害世间么?」 叶歆瑶说得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却十分明显地表达了她对妖族那薄弱到几乎没有的归属感,毫无疑问,死妖修和死人族修士对叶歆瑶来说没半点差别,都是数字而已,完全不需要关心。所以这事还没过多久,丹朱就开始大包大揽,透露出想给叶歆瑶在妖族找个夫婿的意思,至于叶歆瑶……时至今日,凰韵才明白,叶歆瑶对丹朱的态度为何如此恶劣。 不,应该说,她对妖族上上下下的态度都不算好,丹朱不过是个怒火口,与她正面对峙的时间多,每每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罢了。 她们之所以争锋相对,原因很简单——地仙。 凭叶歆瑶的修为和心性,晋地仙真是不要太简单,偏偏妖族诸位道祖合力给叶歆瑶制作了这么一条手鍊,说是说关键时刻可当一条命用,但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大妖都知道,这条手鍊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压制叶歆瑶,不让她这么快晋地仙。 元神多好啊!既是修真界明面上交锋的顶尖存在,冲锋陷阵一把好手,什么脏活累活都由你来干,最后的因果和业力自然也由你承担。何况妖帅级别的歷劫,道祖出手完全能保护下来,她只要留在元神期,莫说扛一次雷劫,就算活到天荒地老,也有道祖帮忙全部将雷劫扛下来。更不要说这个阶层是生孩子的最后机会,到了地仙一阶,谁想不开会去结婚生子? 与元神相比,地仙出手既要慎之又慎,又可能面临末法主的考验,等末法主一到,就必须全心全意与末法主斗争,无暇顾及其他,否则就有陨落的危险。叶歆瑶若晋了地仙,对妖族来说还有种种坏处,就不一一细数。如此一来,除了叶歆瑶自己,妖族之中还有谁愿意她这个半路回归的气运之子成就地仙?妖族既然将她当成利用的棋子,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你们不是想掌控我么?有本事就来啊!想让我为你们做事,好!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得忍着,受着,打落牙齿也得和血吞着!这天下可没有既拿了旁人好处,又得了好名声,还被奉承得舒舒服服的道理。左右你们看我十分不痛快,我完全不介意让你们……更加抑郁一些。 第二百三十六章 黄泉府中暗流涌 无论凰韵再怎么偏心自己的种族,却也不得不承认——与凤琼的待遇相比,叶歆瑶这个正牌气运之子在妖族受到的待遇简直像后娘给的,实在糟心。只不过旁人顾忌着道祖的威仪和实力,哪怕心中再不甘都会收敛起来,装得温顺服帖,以便捞到更多的好处,叶歆瑶却反其道而行之。反正她无欲无求,敢作敢当,做事一贯按着性子来,妖族既对她有所求,投鼠忌器,就不怎么能对她动手。 虽说为了凰韵的事情,丹朱曾占过上风,逼着叶歆瑶去干灭人道统的缺德事,可这种招明显不能用太多次。叶歆瑶冷眼看着两族厮杀,完完全全袖手旁观的举动,凰韵一直刻在脑海里,她实在不认为自己的分量重到叶歆瑶为她破例第二次。问题是,这种事情……也不是她能参合进来的啊! 正当可怜的凰韵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拯救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只见白黎用快速又不会失态的步伐走了进来,在凰韵十丈外站定,恭敬道:「殿下,凤鸣宫中传来口讯,请殿下这两年勿要闭关修行。」 叶歆瑶眉头一皱,不悦道:「为何?」 白黎在心中为自己捏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说:「属下不知。」 「罢了,你下去吧!」叶歆瑶挥挥手,意兴阑珊地赶人,「对了,将周霓虹看好,她若与敖冷走得近,你们就当没看到。若是敖冷不在,该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饲养异兽的僕役什么待遇,她就是什么待遇,明白么?」 虽不知周霓虹哪里惹了叶歆瑶,白黎仍旧恭恭敬敬地应下,方缓缓退下。 见他走了,叶歆瑶喃喃自语:「两年?可是有什么大事会在这两年发生?」 她这话无疑是说给凰韵听的,凰韵也很识趣地找了个台阶下,心中则不住哀嚎,觉得自己耳报神的事情做得越发艰辛:「莫不是为了瑶池金母的蟠桃盛会?算算日子,也就是两年不到的辰光了。」 对凰韵的判断,叶歆瑶不大相信:「蟠桃盛会多少年开一次?」 「十万年。」 「瑶池金母的地位如此重要,能让妖族五位道祖全去给她做脸?」 凰韵不解地望着叶歆瑶,奇道:「啊?您说什么?」 叶歆瑶一见凰韵的态度就知此事透着诡异,不由冷笑道:「妖族看本座紧得和要犯似的,本座方圆千里之内明明暗暗加起来至少有十位地仙守着,随时还能赶来更多。碧落天乃是世间生机充盈之地,既不能在那儿开战,也捞不到什么好处,除了将本座带去像猴子一样地展览,给整个妖族长长脸面外,本座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连自己的修行都得放到一边,去参加一个十万年就一次的无聊宴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5页 被她这么一说,凰韵也觉得稀奇,她下意识摇摇头,说:「不会啊!五位大人之中,唯独龙族的那位对蟠桃盛会有些兴趣,若无要事都会携子孙前往,其余四位大人并不热衷此事,很少参加。」 当然,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瑶池金母的地位再怎么重要,也不及紫微大帝在碧落天的威仪,妖族又重男轻女得要命,嚮往得是富贵奢靡,阳刚血性,对蟠桃盛会这种清贵高雅的宴会实在合不来。也就敖青还有他的一帮子孙们喜好美色,碧落天的女仙们看似矜持实则热情,投怀送抱秋波流转,实在是别有一番情趣,这才经常前去。 碧落天和黄泉府一直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为何…… 想到一处,叶歆瑶眸色渐深,衣襟一拢,干脆利落道:「凰韵,咱们走。」 「啊?」凰韵怔了一瞬,见叶歆瑶已启动跨界传送阵法,连忙踩到边沿,这才问,「主上,不知咱们……」 传送阵生效,将她们两个平安送到目的地——一个人道昌盛,灵气也颇为充足的小世界后,叶歆瑶才说:「去看娘娘。」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那枚白莲很可能与人族气运之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北阴酆都大帝一见到此物就开口向叶歆瑶讨要,莫非一向中立的碧落黄泉偏向了人族?为着此事,妖族道祖才要驾临蟠桃盛会,向碧落黄泉的六位大能讨个说法?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她倒是没什么事,就怕娘娘会遭到迁怒。 霍青娥才刚转世,毫无自保之力,若要害她,眼下正是最佳时机。 叶歆瑶和北阴酆都大帝约定过,娘娘转世何处,她必须知晓,时不时前去探望庇护。正因为如此,叶歆瑶轻车熟路来到一处繁华城池的南边,盯着人去楼空的府邸看了一会儿,就凌空勾勒几笔,又吹了一口气,弄出个风姿绰约,荆钗布裙,看上去风尘僕僕的美人儿,又依样画葫芦,弄了个一个小丫头和奶妈子,示意对方婷婷裊裊,从巷口往这里走来。 凰韵见状,不由惊疑:「主上为何不直接用大衍天数推算,而是这般曲折?」 「若我推算娘娘下落,势必与她构建联繫,因果纠缠得越来越深。用神识一片片扫过去也可以,但这样做会引起天道的警惕,导致我在这个世界的行为处处受掣肘。」叶歆瑶淡淡道,「我自身尚且难保,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厄运,与我走得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见她这样说,凰韵登时觉得双颊火辣辣得疼。 她们两人一问一答间,已有好事之人朝美人儿打听缘由,那逼真至极的幻象楚楚可怜,只说自己来寻亲。好事者一拍大腿,十分惋惜:「姑娘来得实在不巧,霍阁老前几日已经致仕,告老还乡啦!」 霍青娥说过,她想投生个天煞孤星的命,北阴酆都大帝答应下来,仔仔细细帮她挑了一户人家。 这护霍姓人家,叶歆瑶亦是看过的,从当家人到稍微有点分量的奴婢,眉宇间都笼罩一层青黑之气,死期不远矣。问题是,按照叶歆瑶观察的面相看,这家人应当是霍阁老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直接被拿下大狱,家眷死得死,流放的流放,被发卖的亦讨不了好,才会让霍青娥做个亲友死绝的「天煞孤星」,可现在…… 她心念流转之间,美人儿已继续问:「不知他们走了几日?走得是陆路还是水路?不瞒您说,小女子无亲无靠,若不找到霍夫人……」说罢,她以袖掩面,竟是轻轻抽泣起来。 见她们一行老的老,小的小,不见精明厉害,唯有苒弱无依,搭话的人不疑有他,安慰道:「姑娘莫急,他们也就走了三日,光大船就有三艘,可气派啦!你若赁一小舟,日夜兼程,不多靠岸休整,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呢!」 水路…… 叶歆瑶身形一动,已来到运河之上,顺着运河的流向,将神识往南方延伸。这种做法不仅省时省力,而且很难触碰到天道的忌讳,不消片刻就寻找到霍青娥的此生父母亲族的踪迹。 见着霍青娥亲族的第一刻,叶歆瑶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按她上次观察的命格,霍家之人当以霍青娥祖父霍阁老的死期最快,却也要等到一年多以后,但现在……死气缭绕,绝对活不过三日。 至于霍阁老的家人们,亦是同样的情状,性命多则半月,少则三日,连婢女僕妇和临时僱佣的船夫都没有例外。 看样子,有人打算动手,让整个霍家都葬身鱼腹,变成水下之鬼了。 「凰韵。」叶歆瑶吩咐道,「你去一趟黄泉府,将霍家人性命不足三日的事情告诉北阴酆都大帝,本座在此坐镇,看哪些魑魅魍魉敢将主意打到娘娘头上去!」 凰韵其实挺不乐意为个人族旁门左道的修士跑一趟,却知叶歆瑶的命令不得违背,就老老实实地去了一趟黄泉府,恰好碰到北阴酆都大帝和天齐仁圣大帝正在下棋,犹豫片刻后,在北阴酆都大帝的许可下,一五一十将事情禀明。 她在的时候,两位陛下倒是没表露什么异常,待她一走,天齐仁圣大帝就哼了一声,不悦道:「这个孟姜!」 「武成,这事应当不是她做的。」 「我知晓,她真正插手,实打实沾了因果的事情,只有三件,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也就做了个引子而已。」天齐仁圣大帝面色冰冷,似有无尽怒意要喷薄而出,「可这三件事,无论哪件暴露出去,都能让黄泉府永无宁日!你信不信,这次的蟠桃宴,我们得和苏怀真一起迎接妖族的质问?你险死还生,还得帮害你的人收拾烂摊子,这叫什么世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6页 北阴酆都大帝轻嘆一声,无奈道:「武成,别说了,谁让我们欠她的呢?」碧落天三位天仙齐心协力,黄泉府这边却有点问题——世人皆道天齐仁圣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是至交好友,另一位天仙醧忘元君则生性孤僻,少与人来往,却不知醧忘元君与黄泉府的两位陛下,乃是实打实的死敌。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陌生世界藏玄机 醧忘元君的出身乃是碧落黄泉不可说的隐秘,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深居简出的天仙大能不是来自别处,恰恰来自于令人闻风丧胆,号称三界六道浊气源头的九幽之地。 九幽之地的鬼神数以千计,女性却一只手就能算得过来,醧忘元君年岁最小,长得最美,性子也最温柔方正,乃是众位鬼神的梦中情人。他们爱慕孟姜,恨不得将最好得都展现在她面前,知她不喜杀戮,这些无法无天的傢伙纵在外面争得你死我活,恨不得将同胞兄弟生生撕碎,来到孟姜面前也一个个表现得颇为礼貌,顶多看上去豪爽肆意了一些,互相拆台罢了,全然不见暴戾嗜杀的本性。 孟姜将众位鬼神视若兄长,并未有什么男女之情,平日亦是恭敬有余,亲热不足。众位鬼神见她一个都没选,总觉得自己有机会,隔三差五就往她跟前凑,关系也能称得上不错。谁料一朝风云突变,天命的黄泉府之主天齐仁圣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降临地界,为开闢黄泉府与诸位鬼神对上。鬼神们被打得节节败退,濒临绝境,逼不得已将孟姜送出,希望她能过自由的日子。 才做完这件事,众位鬼神就被天齐仁圣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合力封印在了黄泉府的最深处,任凭你有千般本事,本体都没办法破除封印而出。若非九幽之地浊气甚浓,不断侵蚀着两位大能设下的结界,人间界又有个巫族与鬼神们相性甚合,昔日纵横天下的九幽之地鬼神连放风的机会都捞不到,更别说看到人间的阳光。 孟姜身为九幽之地的鬼神,本就逃不脱天齐仁圣大帝的追捕,加之她也无逃生之念,甦醒过后就打算回到故乡,与诸位兄长共存亡。谁料天意弄人,就在天齐仁圣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在处理孟姜的问题上发生分歧——前者打算将她单独封印,后者斩钉截铁说她必须湮灭,以绝后患的时候,天命降临,孟姜成为黄泉府最后一位主宰,司魂魄之命理因果,为魂魄洗清前尘。 这道天命一出,黄泉府的三位主宰大眼瞪小眼,傻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孟姜才艰难地直起身子,十分勉强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竟是看都没看两位未来的同僚一眼。 天齐仁圣大帝自知理亏,死皮赖脸地跟着孟姜,一直在她身旁游说。说得口干舌燥,吹得天花乱坠,问都不问好兄弟的意见就同意提供通道,成全巫族向九幽之地的魔神出借力量之事,孟姜这才答应履行职责,弄了个鸡皮鹤髮的身化外身守在奈何桥头,兢兢业业地给轮迴的魂魄熬汤。北阴酆都大帝当时为黄泉府的组建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大能干三位天仙的活儿,实在没空与孟姜交流感情。何况他当时还一力主持将孟姜斩草除根,理所当然得到了孟姜更多的冷待,关系可谓势同水火,虽然她对天齐仁圣大帝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世人皆道醧忘元君性情孤僻,却不知醧忘元君一直在做沉默的抗议,她从未有一日放下过去,忘记同出一脉的诸多兄长。 从未,忘记。 「神道传自巫族,乃是人族武者从巫族中学到的手段,渐渐演变之后流传下来。」见好友不虞,北阴酆都大帝缓缓道,「昔年羲微保留下神道一脉,纵知此法与他传下的道统截然相反,也没将之赶尽杀绝。我只当他为人族殚精竭虑,若想谋得人族崛起,需得借用巫族残留气运,方没有多加在意。毕竟孟姜的出身唯我们两个和她自己知晓,羲微没道理知道。这些日子我反覆思考,才知自己漏了九幽之地的那些鬼神们,人族未曾崛起,巫族已然落败之时,这些鬼神多能藉助巫族残部的力量重现天地,羲微或从他们口中知晓什么也未可知。孟姜极重感情,她可以为九幽之地的事情,忍耐这么多年后,寻着机会对我动手,自然会为神道的流传对羲微心生感激,替他做三件事。」 天齐仁圣大帝面色阴沉,看上去煞是骇人:「羲微,嘿,好一个羲微。」 「我知你极讨厌羲微这种人,但……」 「没有谁喜欢一条毒蛇成天到晚地盯着自己,为了种族的利益伤害自己的朋友。」武成冷哼一声,半点面子都不给羲微,「他做事太过天衣无缝,利用人心缝隙,自身不沾因果,但这份心机手腕实在让人胆寒。」 罗酆微微挑眉,奇道:「这么说的话,倘若让你在妖族和人族之中做一个选择,你会偏向妖族?」 武成闻言,沉吟许久,方道:「不,我选择人族。」 「为何?」 「与你的想法一样罢了。」武成答道。 罗酆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正如天齐仁圣大帝所说,哪怕羲微的做法再让他们反感,若真让他们选择的话,他们一定会偏向人族。因为人族好歹有礼义仁智信等美德教育,宣扬伦理道德,哪怕着眼自身利益的占多数,丧心病狂得也不少,却到底有「秩序」二字在,绝大部分没办法修行的百姓也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保持着三千世界的稳定。反观妖族,偏执狂暴戾狂控制狂一抓一大把,强者为尊就是秩序。刚刚修成的小妖,若是性情温和的花草树木倒也罢了,顶多吞吐吞吐星月之华,而那生性残忍暴戾得却连有灵智的生物都能拿来做食粮,隔三差五要上供童男童女,更有甚者一吞一吐就是千万人的性命,枉死城内增添诸多冤魂倒也罢了,若是这些生灵的魂魄被驱使,被打散,长此以往,世间清浊秩序都要混乱,自然为碧落黄泉所不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7页 从世界形成的一开始,众生平等就是一句想当然的空话,天仙和凡人能一样么?有灵智的生灵和没灵智的牲畜能一样么?哪怕妖族内部,都不会将未开灵智的兽类当做同族。 人能以飞禽走兽为食,妖自然也可以;人族不能随意戕害妖族,妖族自然也不能将人族作为食物。可惜妖族统御天地良久,倒行逆施,若非有个与九幽之地鬼神渊源太深的巫族拦在前面,他们早维持不了世间霸主的地位了。 妖族大能尝过血食的美好滋味,自不乐意委屈自己,此间龌龊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北阴酆都大帝。至于人族……人族之中也不是没出过豢养妖族谋利的丧心病狂之徒,被妖族发现并毁灭过,也被羲微发现并处理过。只可惜这些年来,虽从表面上看,人族和妖族势均力敌,暗地里的话,人族的势力较之妖族仍旧稍弱一丝,才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声讨妖族。 众人皆道两族天仙与道祖的数量持平,但可别忘了,妖族还有个被羲微重伤,沉睡不醒的道祖存在。他承载着身为道祖应有的半数气运,哪怕沉睡也能算妖族的助力,何况道祖以身合道,掌握三千法则中的一条,实力本就略强于天仙,纵数目持平,战斗中亦会占据上风,这又是一桩优势。当然,若人族气运之子诞生,人族再多一位天仙,局势就会彻底颠倒过来。到那时候,妖族诸位道祖,碧落黄泉的六位主宰和人族的天仙们都毫不怀疑,羲微会拿出一系列证据向妖族发难,再一次挑起两族之战! 两位大帝思忖人、妖二族的关系,一时间都有些感慨,却不知羲微已有主意。 霍家船只上空,叶歆瑶微蹙秀眉,望着容与,十分不客气地说:「你如何能够找到我?」还是趁凰韵离开的时候?这也太巧了吧? 「高人指点。」 「来此所为何事?」 「一桩要事。」容与平静答道,「随我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若我有害你之心,魂飞魄散,剑心再无寸进。」 叶歆瑶不相信羲微的手能伸得那么长,又对自己的本事十分自信,何况她对性命本就不在意,落到人族手上未必有继续呆在妖族悽惨。略加思考后,她就毅然点头:「好!若知道你欺骗于我,纵粉身碎骨,我亦要将你千刀万剐。」 容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换种凶暴一点的动物的气息,不要让旁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叶歆瑶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就将自己独特的气息遮掩了,伪装成重明鸟的气息。就听容与道:「这个世界往左数三个小世界的大世界中,有一冰原,冰原中间有个巨大的裂缝,我无法进入,需你带我下去。」 因着半路回归,受道祖猜忌的原因,叶歆瑶对妖族秘境一知半解,闻言就挑了挑眉:「等凰韵回来吧!」 出人意料地,容与竟没反驳,十分自然地答应了下来:「好。」 他的态度太过合作,叶歆瑶登时有些奇怪,她稍微一想就知道其中关节,免不得皱眉,问:「你要带我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凰韵也不曾知晓?」 「凤凰一族食甘露,饮琼浆,怎会清楚这些骯脏龌龊?」若非羲微告知,容与也不可能知晓这一秘密,便道,「我欲带你去的那处,凤凰一族中除却道祖之外,知情者怕是极少。」 他如此一说,叶歆瑶就有点不想害凰韵——左右让凰韵去黄泉府是自己吩咐的,哪怕凰韵看丢了她需要受罚,也比跟着她去什么秘境,最后被道祖灭口的好吧?当然,她也可以不去,可容与身为人族气运之子都以身犯险,跑来妖族密地,她还会怕了不成?若他是来搞破坏的……妖族诸位道祖怕是会喜闻乐见吧? 想到这里,叶歆瑶轻哼一声,傲然道:「既是如此,随我来。」 藉助羲微的符咒,两人消弭一路上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容与说的地点。因着容与说的世界归妖族掌管之故,叶歆瑶还分出心掩护并盯着他一二。待到了冰原的巨大裂口,叶歆瑶拽着容与一道跃了下去,将气息渡给他,两人穿过水波一般的结界,来到另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 初至这个世界,映入眼帘得就是云端的琼楼玉宇,万千宫阙,当真是气派无比,宛若天宫。 叶歆瑶神识谨慎地一扫,见这个世界生活得泰半是人类,个个丰衣足食,心宽体胖,面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整天乐呵呵的,连尖酸刻薄的傢伙都比较少,锐利的目光将就周遭一切打量过后,最终落到每个村庄和城镇中心的大树上:「这树看上去不像天生,反倒像后天培养出来,专门吸取人的负面情绪,让人每天都能生活得很快乐。」 说罢,她环视一圈,心中越发狐疑:「这世界看上去不像妖族统治的,但人族治下……也达不到这水平吧?」 妖族与人族势均力敌之后,双方达成协议——人道昌盛的世界呢,妖族就在深山老林,天涯海角修行,混迹人世亦可,兴风作浪自然有人来收。总之,不能出乱子,最好夹着尾巴做妖。换而言之,妖族的世界恰好相反,妖类唿风唤雨,人族身为奴隶,辛苦劳作,战战兢兢。 叶歆瑶遍观诸多世界,纵风土人情不同,在这一点上却大同小异。这个陌生的世界以妖族掌管的世界为入口,说与妖族没关心都没人相信,可这副情景……叶歆瑶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颗吸取负面情绪的树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8页 清浊二气,七情六慾,这些都是组成一个生灵的基本条件。人们都追求一味的快乐和顺心,却不知天道讲究自然平衡,天理循环,善恶流转,方能生生不息。一切打破常规之物,皆是反常的存在,事为反常,则必有妖。 「我亦不知。」容与答道,「羲微前辈让我来找你,又告诉了我地点并对你的嘱咐,旁的未曾说半句,只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莫要太过愤怒,乱了人族大计。」 叶歆瑶听了,再次皱眉。 凰韵前往黄泉府,一来一去,再加上找她的时间,并不能拖延多久。道祖神识一扫,上天下地,真正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可羲微……这位妖族大敌究竟在想什么呢,说个地点就万事不管,优哉游哉去了? 「纵他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叶歆瑶被羲微的做法激起了好胜心,微微抬高下巴,不屑道,「村口那个在乘凉的老者,观其面相应有三子二女,四十余位孙辈,偏偏中途截了一半,生生少掉四成晚辈。至于旁边那个摆着摊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本应有四子三女,眼下却唯有两个儿子在身边。溪边的老婆婆,应有七个儿子,如今却无人侍奉……」她越说,面色越不好看。 很显然,这些人死得太过不明不白,去向是个大大的谜团。 叶歆瑶被此事吸引住了心神,便侧过脸,对容与说:「我去探探情况,你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有些惊讶,怔了片刻,毅然离开。 对于套旁人的话,叶歆瑶素来极有一手,她按着一颇为热情妇人的身形样貌弄出个假人,又在村子周围设下结界,阻止常人进出,这才让妇人搂着一桶衣物,艰难地走到老婆婆的身边,见老婆婆吃力地浆洗,立刻说要搭把手。 「你也有一大家子的衣服要洗,不用啦!」 「我年轻,还能做活,来来来,我帮您洗了。」 「哎,你就是好心……」 「没事没事。」 你来我往地寒暄几句后,被叶歆瑶控制的假妇人很惋惜地说:「哎,您乐善好施了一辈子,晚年却没个儿孙在身旁。」 此言一出,老婆婆的脸立刻板起,不高兴地抢过夫人手上的衣服,便用力捶边骂道:「愚蠢,短视!我的七个儿子都服侍天宫贵人去了,放眼全村,谁能有老婆子我的这份福气?」 夫人立刻赔笑赔不是,叶歆瑶的面色却凝重起来。 对于负面情绪都被汲取得差不多的他们来说,不高兴应当是愤怒的最大表示了,可……天宫?贵人? 「我找到了车印,还有传送阵的痕迹。」容与的身形出现于叶歆瑶面前,回答道,「看其纹路,应当是往云端上的宫殿去了。」 叶歆瑶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怎么也不愿相信,沉吟片刻后,便道:「我们也潜进去看看。」 「我观此处云气如盖,怕是地仙云集。」 「羲微没给你隐匿气息的符咒?」叶歆瑶望着容与,有点奇怪。 容与摇了摇头,说:「羲微前辈虽是天仙,可区区一张符咒,岂能拦得住诸多地仙?我在此处尚能隐匿行迹,靠近地仙却必定露陷。」叶歆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道:「羲微让你走这一趟,无非是诱我入这里,你目的已答道,大可回去復命,而我……」她捏紧了不知何时祭出的山河扇,双眸中隐隐有着凌厉之色,「就来看看,妖族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羲微这样有自信!」 第二百三十八章 性格不合力难齐 容与见叶歆瑶反应颇为激烈,知她与自己想到一处,便道:「我——」 他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叶歆瑶厉声打断:「无需多言,你是个好对手,倘若要死,也应当在战场上或是决斗中堂堂正正地死去,而非陷入他们的围攻之中,承受这种不平等的对待。」 不等容与说些什么,就见她一挥衣袖,冷冷道:「我意已决,你走吧!若再不走,妖族的道祖就会赶过来了。」 「如此,保重。」 见他没拖泥带水的意思,十分干净利落地离去,叶歆瑶哼了一声,轻轻点头,二话不说,隐匿了身形,直接往巍峨庄严的天宫赶去。 玉堂金阙之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髯虬大汉坐于主座之上,对着面前若如蝉翼的肉片大快朵颐,吃完后还闭上眼睛,咂了咂嘴,似是在回味。 过了好半天,他才舔了舔手指,大声贊道:「香、滑、嫩,入口即化,口感爽脆,妙哉,妙哉。」 此言一出,立刻有个马脸汉子笑道:「陶兄若喜爱,小弟命他们再上一席,如何?」 髯虬大汉哈哈大笑,允了这一提议,却道:「上等席面未免太过奢侈,愚兄已有七八分饱,就让他们再上一席中等的好了。」 马脸汉子似是要巴结这个髯虬大汉,连忙解释道:「陶兄有所不知,这上等与中等的席面,所差并非单单指数量,还有质量,就拿这玉脍为例。上等席面的脍肉,皆是从四柱全阴,二八妙龄,仍旧保持处子之身的少女胸脯正中取下最最鲜嫩的一片,其余尽皆捨弃,不留半分上席。而中等席面就没这么讲究了,鲜嫩芳香,贞洁柔顺的二八少女足矣,这口感……可就全然不同了啊!您身为贵客,怎能屈就中等的席面?莫说是一桌上等席面,就是十桌百桌,这儿也是有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9页 听得马脸汉子此言,髯虬大汉心中一动:「竟还有这般讲究?这次的玉脍呈上来后,为兄可要细细品尝一番。」 「正是,正是。」 虽说叶歆瑶早猜到了个大概,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仍旧一片冰凉。略一观察后,她立刻离开正殿,省得引起他们的注意。虽说有些地仙级大妖发现了她的存在,但她身上本就携有重明睦赠送之物,短期内模拟个重明鸟的气息还是可以的,加上这天宫种种妖族来来往往,她又不带杀气,倒也没谁觉得奇怪。 叶歆瑶面无表情地去了厨房,除了热火朝天忙烹饪的妖族外,就是一个极大的园圃,还有塞得满满当当的地窖,放眼望去全是一个个乐呵呵傻笑,不知用什么手法迷住了神智,还没什么危机感的活人。传令的小妖一来,原本就忙碌的诸位厨子更是忙活开了,就见一个长着招风耳的傢伙吼道:「做酸甜肉丸的时候,记得将他们的封印解开,下刀要快,唯有恐惧凝聚到最高点时,肉才能达到无上的口感。」 无上的……口感? 叶歆瑶用力捏着山河扇,由于气息不稳,搅得整个厨房陷入紊乱之中,并立刻被地仙们察觉到。 「什么傢伙?」 「什么人?」 「唉?这是……」 「她怎么会在这里?」 「快快快,快传信给诸位大人,快点。」 「你们……」叶歆瑶双眸染上点点猩红,暴乱的妖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转瞬就将厨房摧毁了大半,「都、该——」 「死」字萦绕舌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叶歆瑶神魂一黯,竟是强制被人弄昏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她已身处凤鸣宫冰冷的地面之上。 凤鸣宫金碧辉煌,叶歆瑶却直起身子,缓缓站起,毫不畏惧地望着宝座上的丹朱,没有任何问候的意思,十分直接地质问道:「这事,你们同意?」 「不错。」 「两族公约早已商定,人族不对妖族抽筋扒皮,分尸拆骨;妖族亦不可以人族为食,至少不能做得太过分。」叶歆瑶嗤笑一声,眼角眉梢却全是难以言喻的冷意,「你们却破坏合约,偷偷摸摸做这种事,当真无耻。」 她生气,丹朱比她更生气,刚欲呵斥叶歆瑶一顿,却被纪江以眼神阻止。只见这位麒麟一族的族长言笑晏晏,奇道:「本座不明白,弥月大世界的时候,歆瑶你能接受得了妖族吃人,为何现在接受不了呢?」 叶歆瑶没被他问住,十分自然地说:「两军对垒,生死有命,既然上了战场,就要做好死或者遇到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得觉悟。身为战俘,落入敌手的话,被怎么对待都属正常,我自不会干涉,可那些人……」说到此处,叶歆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服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当成豢养的猪羊……」 纪江轻笑流泻,叶歆瑶登时说不下去,只听这位道祖笑道:「对吾等来说,人就是长了两条腿的猪羊。论及亲属关系,猪羊倒与咱们亲近一点,指不定能诞生几个族人,而人……」他笑意温柔,眉目却是一片冰冷,「在妖族经营的世界中,人类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更没有争执。他们快快乐乐地过自己地一生,以子女被送上天宫为最大荣耀,安居乐业,全然不知子女的死亡。比起人道世界的纷乱征伐,人活一世的苦恼忧愁,这种幸福岂非他们一直渴求,却无法得到的东西?」 「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 叶歆瑶盯着纪江,一字一句,缓慢而郑重:「每个生灵的诞生都是上天的恩赐,他们理应拥有选择的权力。」 没有开启灵智,或者说灵智没开启到一定等级的存在,顶多能算做生命;叶歆瑶口中的生灵,乃是具有一定理智和判断力,并拥有感情的存在。所谓的众生平等,在他们的三千世界中,说得不是「生命」,而是「生灵」。 她这句话说得乃是心中最最真实的想法,却触动了丹朱内心敏感的神经,就见丹朱一拍椅子的扶手,怒道:「够了!凤歆瑶,你知不知道我妖族上上下下,有多少族人必须依靠血食才能活下去?若不吃肉,不喝血,他们就会生生饿死,吸纳再多的天地灵气也没用!」 「他们非得吃人才能活下去么?」 「你——」 「不是,他们并不是非得吃人才能活下去!他们只是吃惯了人肉,觉得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比这更好吃,才不愿放弃对口腹之慾的满足,屈就索然无味的食物罢了!」叶歆瑶望着丹朱,反驳道,「妖族曾一度辉煌万分,天下妖族皆以人类为食,亦有很多年生活于两界公约的约束下,与人族维持表面和气,勉强做到平静相处。这些年来,吃人的妖族反倒成了少数,大多族人都习惯了如今的局面,遵守着两界的约定。普通的妖族能做到,难不成大妖反而做不到?何况他们非但吞吃人类的肉体,还拿人类的魂魄也当做养料,尽情吞噬,碧落黄泉焉能不知?再说了,此事已被羲微知晓,倘若有朝一日,他拿此事作为藉口,向我妖族发难……诸位大人身为道祖,难不成还非得迁就这些种族,需要他们的力量么?」 「你——」 叶歆瑶单膝跪下,眼中满满都是诚恳与哀求:「我愿杀尽人族地仙,但求诸位大人放弃豢养人族的计划,给予那些生灵一个选择人生,转世入轮迴的机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0页 听见叶歆瑶这句话,丹朱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刮在叶歆瑶身上:「你想解除封印?」 「也不是不可以。」 「宸煌——」 金袍帝冕的男子神色沉静,却如太阳一般,光辉灿烂,让人无法直视:「人族若气运压过我妖族,无论寻到什么藉口都会开战,并不差这么一个理由。这既是你心中所愿,我们也不好驳斥,我已吩咐下去,让他们全部入轮迴。」累死罗酆这个明知白色莲子和气运之子密不可分,还将之要走的傢伙! 听见宸煌早已做了这件事,叶歆瑶登时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宸煌大人。」 「今日你受到的冲击颇大,回去好好歇息吧!」宸煌淡淡道,「我信你一诺千金,愿你不要辜负我的这份信任才好。」 丹朱一直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这一幕,却好歹没爆发出来。等叶歆瑶一走,她就冷冷道:「她可信?」 宸煌扫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烛九阴,似笑非笑的纪江,把玩着扳指的敖青,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冰消雪融,炫目至极:「我这些天静静反思,发现我族之所以步步落入下风,纯粹是太过焦急的原因,才被羲微一次又一次地算计。羲微宁愿将此事提前揭开,也要离间歆瑶与我们的关系,这确实是一招好棋,却恰巧暴露出人族的弱势。若非如此,凭羲微的护短程度,为何对此事秘而不宣,从未想过藉此挑动人族同仇敌忾的情绪?」 烛九阴睁开眼睛,破天荒开口道:「我妖族曾一度主宰天地,昔时人族卑微如同蝼蚁。时至今日,我妖族都占据半分上风,却为何急迫至此?」 很明显,这位嫌少管事的大能支持宸煌的决定。 敖青面带鄙夷之色,不悦道:「人族生于卑微,侥倖得臻今日地位,纵重归尘土泥泞亦是至理。我妖族蒙天眷顾,生而高贵,与人族相比有若云泥,若被人族压制,焉有颜面留存于天地?」 宸煌轻嘆一声,没再说话。 烛九阴再度闭上眼睛,不言语。 纪江饶有兴致地瞧着四位老友,笑眯眯地打圆场:「蟠桃盛会上,你们若还是这个样子,可该如何是好?」 「宸煌。」 「怎么?」 烛九阴从座位上站起,淡淡道:「出去逛逛吧!」 丹朱的目光从宸煌挪到烛九阴,再从烛九阴挪到宸煌,沉寂了大半晌,才挥了挥手,说:「我管不了她,也干涉不了你们,你们走吧!」 她这话对宸煌和烛九阴没起半点作用,两位道祖来到僻静之处,过了好半晌,烛九阴才说:「我们妖族最大的敌人不是羲微。」 「我知道。」宸煌神情淡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在我们。」 「正因为看到了我们的面和心不合,羲微才坐视我们杀人族气运之子,以免妖族的悲剧在人族重演。」烛九阴颇为感慨地回答道,「他也发现了——妖族最大的悲剧,不在于天道,更不是区区人族,而是面对大敌的时候,我们竟连心都不齐。」 宸煌轻嘆一声,无奈道:「并非心不齐,而是……性格不合。」 说到这里,两位道祖都无奈了。 妖族最强盛的三个种族,无非龙族统御的鳞甲一族,凤凰族统治的飞禽一族和麒麟统治的走兽一族。偏偏这三族的道祖,敖青霸道外露,丹朱高傲凌厉,纪江妖异神秘,而他们的共同点便是——极为强盛的掌控欲,压根容不得旁人有一丝一毫的违背,更容不得自己失败。 按宸煌和烛九阴的意思,人族再强,还能强过妖族不成?哪怕天命流转,大势所趋,人族又多了一个天仙,那又如何?仍旧平分秋色,顶多妖族被压制半头,就好比今日的人族,偶尔吃一两个哑巴亏罢了。偏偏连这半分,他们三个都等不及,更不愿意让出来,才有了偷天换日的举动,谁料正中羲微下怀。 涅槃之地被污染,气运之子被调换,无异于一记狠狠的耳光,直接扇在了丹朱的脸上。 丹朱一见仍旧魔气充盈的涅槃之地,心情就很不好;心情一不好,就会想到妖族气运之子;一想到妖族气运之子,就怕叶歆瑶不受掌控,再让她颜面无光一次。正因为如此,丹朱对叶歆瑶苦苦相逼,叶歆瑶却又不是什么好惹的,自然不肯听从。一个觉得你翅膀硬了想高飞,一个觉得你手未免伸得太长管得太多,导致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几乎到了争锋相对的程度。宸煌偶在旁边提点一二,坚定决然地拒绝联姻一事,可他到底不是叶歆瑶的族人,没办法越俎代庖,出言管教,省得丹朱又多心……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倘若天命能给咱们妖族安个实至名归的妖皇,那该多好。」烛九阴望着宸煌,眼中的遗憾意味不言而喻。宸煌轻轻一笑,摇头嘆道:「在这一点上,羲微比咱们占了太多的优势,瑶池金母一听见他要来参加蟠桃会,在座次如何排序,他的位置该离旁的天仙多远,是否要提前半步以示尊荣的问题上头疼不已,连往年定例都翻出来一一推敲琢磨。据说为了这件事,碧落天已经闹翻了天,咱们若去,哪有这样的待遇?他虽孤家寡人,却比我们任何一个都来得有声望,此乃多年累积,唯一的机会又被我们自己摧毁,如今……实非人力所能转移。」 烛九阴亦知此事无法改变,不过想想罢了,是以他沉默片刻,又道:「你说,他们会听你的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1页 宸煌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十分不看好地回答道:「不会。」 「没错,我们胜了太久,很多族人……早就容不得失败了。」 「气运之子不能逼,越逼就越有逆反心理。」宸煌缓缓道,「只可惜,若我没猜错的话,丹朱下一步会逼着凤歆瑶前去攻打玄华宗。」 玄华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够算得上是「一切的初始之地」。 身为羲微唯一残留于世的直系亲朋好友,贴身服侍了羲微千百年,关系似乎十分密切的清风流传下来的道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玄华宗的安全程度尤甚有天仙庇护的宗门如云笈宗三分。何况这一次永乐城的主宰权又恰好轮到了玄华宗,导致众多门派被妖族攻打之时,纷纷跑到玄华宗去避难,就连没被攻打的门派也人人自危,纷纷跑到玄华宗去探听消息。这些修士也不顾什么宗门秘密,想方设法在两个门派间建立双向传送阵,也好在出事的时候紧急送些精英,保留下道统。导致玄华宗一副正道联盟魁首的架势,俨然成为人族正道修士齐聚的大本营。 丹朱被叶歆瑶违抗,心情正是不好,本就打算让叶歆瑶去杀一杀人族,灭灭人族的道统,好让自己舒畅些。 她虽霸道,却也十分护短,自从知晓叶歆瑶两世的遭遇后,丹朱对玄华宗和慕无昀简直是恨之入骨。若非玄华宗在人族的地位十分重要,敖青和纪江三番两次重申这个宗门得留在最后收拾,丹朱第一个就想将玄华宗给灭了。妖族对六欲魔君慕无涟的悬赏仍旧挂在整个修真界的醒目处,任何提供线索,告发对方所在,弄死或生擒慕无涟的修士,无论何种身份,什么种族,均可获得妖族的天价报酬。导致慕无涟的身价创了史上最高,连八风不动的正道大派都会为那笔丰厚的报酬而心动,而这笔巨额的财富,完全是从丹朱私库里出的。「有时候觉得,丹朱至情至性,有时候又觉得她这性子……」宸煌摇了摇头,无奈道,「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元始的行踪,你可有什么线索?」 第二百三十九章 蟠桃盛会时日近 「元始身为魔主,哪怕去不了无尽混沌,四方魔域总有他的一席之地。」烛九阴缓缓道,「少则十天,多则百年,我必能将他抓住,以他的鲜血和未来无尽岁月的囚禁,洗刷妖族因他受到的屈辱。」 烛九阴不常说话,却从不说空话大话,既然他说百年为最长期限,就绝对不会超过一天。 对道祖来说,百年时光不过须臾,弹指即过,宸煌轻轻颌首,嘆道:「只盼丹朱能懂我们的用意,略微怀柔一些,咱们的气运之子软硬都不吃,却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子。倘若我们不那么冲动,想将她全盘捏在手中,而是对她全心全意,八成不会有现在这么一出让人头疼的戏码。」 宸煌的苦心和用意,丹朱何尝不知?五位道祖之中,敖青与丹朱天生不对盘,烛九阴孤僻阴郁,丹朱又怎么看纪江怎么不顺眼,算来算去就与宸煌的关系好一点,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丹朱免不得自我反思,也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急躁了些——涅槃之地的情状再怎么刺眼,有个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唿为夏,目光洞察三界六道,芸芸众生无所遁形的烛九阴在,元始魔主已是瓮中之鳖,区别不过时间长短,还是安抚住气运之子比较重要。 想到自己和叶歆瑶两看相厌的程度,丹朱犹豫片刻,觉得还是别揽事的为好。所以她唤来凤翊,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交代一番,徒留凤翊站在原地,尴尬无比。 去见歆瑶……么?哪怕歆瑶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觉得没脸啊! 叶歆瑶自不知诸位道祖心中的弯弯绕绕,她本以为自己贸然行事,又和容与见了面,必定会遭受众位道祖的雷霆之怒,早就做好了挨罚的准备。谁料宸煌二话不说,满口答应,倒让叶歆瑶又惊又喜,等出来见到满面忧色的凰韵,她忍不住宽慰道:「无事,宸煌大人替我解了围,料想你我应不会受什么残酷惩罚。」 凰韵闻言,免不得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想要说什么,却生生打住,只是道:「主上切不可如此莽撞了。」 「不过一时好奇,倒是累及了你。」叶歆瑶望着凰韵,温言道。凰韵摇了摇头,倒不介意这些事,反倒转移话题,「对了,主上,白黎传讯汇报,说敖冷进了周霓虹的房,你侬我侬好半日方出来。」 叶歆瑶一听,果然来了兴趣:「此话当真?」 凰韵点了点头,说:「敖冷到底是纯血龙族,敖青大人之子,他们不敢太过靠近,更不敢明目张胆地监视。但观周霓虹的眉目举止,敖冷应当还没得手,眼下正是兴趣浓的时候。」 「恩,此事继续关注即可,无需为此本末倒置。」叶歆瑶也就是闲暇时调剂一下,给所谓的仇人找找麻烦,倒也没太在意,「你去警告敖冷一声,他想玩可以,但眼下我们还有用得着周霓虹的时候,若非周霓虹心甘情愿,他不得玩龙族那套霸王硬上弓的手段。」 虽说不怎么在意周霓虹的下场,但龙族成员大男子主义太盛,见到一个女子不愿屈服,第一反应竟是将之杀了或者强占。叶歆瑶素来看不上他们这点,自然不乐意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事,倘若周霓虹主动拿身子给敖冷,那是她自甘堕落,叶歆瑶不管。倘若敖冷敢乱来,叶歆瑶不介意再杀敖青一个儿子,告诉这些蠢货什么叫做尊重女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2页 凤翊听见这段对话,干咳了一声,吸引到叶歆瑶和周霓虹的注意力后,才说:「歆瑶,和我来。」 万年难得一见的生父凤翊找自己,叶歆瑶挑了挑眉,示意凰韵离开后跟了上去,来到凤翊的书房,很自然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才问:「不知父亲找我,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凤翊尽量让自己的神态温和一点,省得尴尬,「人族道门之族羲微决意参加这次的蟠桃盛会,他一来,人族天仙地仙势必齐聚,我妖族……亦不能落后。」 叶歆瑶闻言,不由笑了:「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这种小事都要攀比,不觉太过可笑了么?」 她言行无忌惯了,凤翊只好装作没听见,继续说:「碧落天中很有些不长眼的女仙,心眼小,气量窄,每次都会闹出些是非来。到底是紫微大帝的地盘,愿你略略收敛一些,不要太过即可。」 「这个……她们若想不开要招惹我,我自会让她们死得很难看,绝不会让妖族丢脸。」叶歆瑶信誓旦旦,随即话锋一转,有些疑惑地问,「羲微从未参加过蟠桃盛会?为何?」 凤翊看了叶歆瑶一眼,犹豫片刻,才说:「倒也不是从未参加过……昔年他晋为地仙的时候,曾受邀参加过蟠桃盛会。那时我妖族已将巫族驱赶到最荒芜的角落,哪怕巫族的大部落都要隐匿在深山老林里,设下重重防御,才能苟延残喘。与卑微如同尘埃的人族相比,我族恰是如日中天之时,未免就有些眼皮子浅的傢伙口出狂言,觉得羲微哪怕成了地仙,依旧是食粮一族诞生的蝼蚁一般得存在,不配与他们同席而坐。虽说紫微大帝和东华帝君都发了话,瑶池金母亦动了怒,说来者都是客,不尊敬客人就是不尊敬他们。但碧落天所谓的仙人们向来习惯踩高捧低,明着打击不行,暗地里自然会羞辱、刁难于他,好逢迎谄媚于我族。羲微觉得没趣,第二次就没来参加,等他晋为天仙之后,更是礼到人不到。久而久之,碧落天都习惯不给他留位置,是以他这次的决定才让众位大人惊讶,非得去看个究竟不可。」 叶歆瑶对碧落天不甚了解,听见凤翊这般说,心中大概有了个计量,便道:「诸位大人不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放心,诸位大人自有准备,另外,还有一件事。」凤翊望着叶歆瑶,神色略有些复杂,「人族正道之中,虽有天仙直系道统云笈宗、菩提寺和姬家存在,但归根到底,地位最特殊也最重要的,仍旧是得到羲微部分传承的玄华宗。五位大人商议过后,认定若你能做成此事,歷练就已足够,无需再压制境界,自可晋为地仙。」 叶歆瑶这次真有些吃惊,没想到丹朱给的条件怎么宽松:「只需灭了玄华宗,我就能晋地仙?」 凤翊见她跃跃欲试,免不得露出一丝忧虑之色:「你莫要将此事看得太容易,容与和你势均力敌,分庭抗礼,前几日麻长生又出关,她与霍青娥的关系十分微妙,又一心寻找对手,指不定会找你的麻烦。自上一次凌烟仙境开启后,由天仙炼制的至强防御永乐城的操控权也落到了玄华宗手里,还有诸多宗门暂居玄华宗,实在不好应付。」 「那些连与我交战的胆气都没有,闻风而逃的懦夫么?」叶歆瑶很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兴趣移到了前两者的身上,「容与、麻长生、永乐城……有趣,实在有趣!」 见她这般模样,凤翊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劝道:「你先前灭了太多的门派,绝人家道统,实在有违天和。趁着蟠桃盛会还未开的时候,你先将自己的状态调养好,待盛会一结束……八成就轮到你报仇雪恨了。」 报仇?血恨? 叶歆瑶挑了挑眉,将这件事记在心里,落落大方地应了下来:「行,我现在就去闭关,努力将反噬压下来,玄华宗的事情,等蟠桃盛会后再提。」 对于蟠桃盛会,她倒是可有可无,若非道祖要求,她甚至压根就不打算去,却不知碧落天之中,她昔日的挚友阮静雅正翘首以盼,苦苦数着时间,等待蟠桃盛会的召开。 因着羲微,众仙齐聚的缘故,这次的蟠桃盛会前所未有得盛大,碧落天的众位仙官仙子忙得脚不沾地,也少不得发生各种「意外」,光是传入阮静雅耳中的打碎瓶子罐子杯盘茶碗之事就不下百起,更别提贬谪下界的人数。若非紫微大帝一句「既然做不好,那就都别做了」开株连之先例,让瑶池金母动了真格,狠狠地清扫一番,也不知闹剧要上演到什么时候。但阮静雅明白,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心思真正歪掉的傢伙,不会因为外力的严格而束手束脚,只会觉得这是她们施展的大舞台,非得努力勾上一两个金龟婿不可,所有挡路得傢伙都得去死。哪怕瑶池金母雷霆手段能压得下一批两批,但替补的傢伙德性也差不多,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闹到太过就行外,竟是奈何这群滚刀肉不得。 她们争风吃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阮静雅想,我只是要见我的好朋友,看看她究竟如何罢了。 期待、焦虑、不安、渴望……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让阮静雅度日如年,好容易熬到蟠桃大会召开,众仙纷至沓来的那一天,阮静雅再也忍不住,她恳求紫微大帝通融,能让她去见见昔日好友。 紫微大帝深深地看了阮静雅一眼,沉吟片刻,方道:「后日,妖族诸位道祖将与吾等会谈。」讨论凤琼的灵魂究竟是从哪儿来,充满生机的「换子」泉水为何从碧落天流出,元始魔主得到了谁的指点和帮主,碧落天黄泉府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等等。简而言之,就是五位天仙替任性的醧忘元君收拾烂摊子,迎接妖族质问的环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3页 知这是在提点自己,阮静雅心中一喜,连连道谢:「多谢陛下!」 「无妨,能不能见到她,还是要靠你自己。」 靠自己?没问题! 她在碧落天当了这么些年的掌灯仙子,身份地位还算拿得出手,紫微大帝又十分宽厚,让她积攒下了不少的钱财和人脉。只要妖族的道祖离开,又寻个恰当的时机,她必能见到阿琼无疑。 妖族的诸位大能一入住碧落天,阮静雅就打听过,知五位道祖中唯有敖青和纪江喜碧落天之人近身服侍。既然道祖都这样做,下面的人倒也有学有样,倘若碧落天的女仙愿意,倒是一桩风流韵事。可她再一打听,就发现自己的计划有难度——叶歆瑶打发走了碧落天派去服侍她的女仙和道童,闭门不出,想混成侍从进去,怕是颇有难度。 阮静雅斟酌再三,总算想到个主意。 这日,叶歆瑶坐在院中,又好气又好笑,话语中还带着一种异样的轻蔑:「我真没想到,堂堂碧落天,竟……」 凰韵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她觉得惊悚:「这些傢伙莫非没听过您的威名?我还当您杀进杀出之后,无人再敢直视于您,更莫要说瞻仰您的容止,可在这碧落天……」一路走来,竟收穫得全是嫉妒到近乎愤恨的眼神?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叶歆瑶笑了笑,刚要说什么,目光却落在院门处。 凰韵见状,神色一变:「主上,可是有什么异动?」 「没有杀意,也没有恶意。」叶歆瑶淡淡道,「你退下。」 「主上……」 「好吧,你留下。」 她话音刚落,一手捧托盘的女子就出现在门前。 此女面貌明艷姝丽,气度却颇为潇洒,纵一袭普通的侍女衣着,亦无法掩盖她与碧落天许多一心攀龙附凤的女仙得本质区别。而她望着叶歆瑶的眼神,纵然掩饰得很好,却仍旧能看出一丝期盼,少许希冀。 「站住——」凰韵上前一步,冷冷道,「此地并未允许碧落天之人进入,立刻退下,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侍女站定,不卑不亢,十分有礼地回答道:「奴奉仙官之命,送来碧落天特产的新鲜瓜果给大人品尝。」叶歆瑶本打算玩「你不说我也不说」的策略,看看此人究竟是谁,逗对方一逗,目光落到她手中的瓜果时却生生改了主意。只见她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面上带着一抹轻嘲:「碧落天的特产倒也有趣,这瓜果若是下肚,纵我是凤凰之体,只怕也得去黄泉府走一遭了。」 第二百四十章 金母之女妒心起 截然不同的穿着打扮,相似又迥异的容颜气质,眼角眉梢流出的高傲和陌生……这位妖族气运之子的身上处处能寻到挚友的痕迹,又处处与挚友大不相同,这样大的变化,让阮静雅无所适从。 阮静雅观察的动作做得很小心,也很谨慎,就好像任何一个见到妖族气运之子的好奇侍女一样,明明知道规矩,却又忍不住付诸目光,看看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杀星究竟长什么样子。 虽知道碧落天出格的女仙不止一个两个,比她动作夸张得大有其人,但在洞察力敏锐到近乎恐怖的挚友面前,阮静雅仍旧有些提心弔胆,怕叶歆瑶察觉到端倪。 面对此情此景,她心中酸楚,有心说几句话,却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能偷偷摸摸来见好友一面都是紫微大帝宽容的结果,实在不应抱有过多奢望才是。 还没等阮静雅收拾好心情,突兀听见叶歆瑶如此说,不由怔住了。 水果……有问题? 叶歆瑶话音刚落,凰韵上前一步,干净利落地将阮静雅制住。确定她被束缚的阵法困得老老实实,没办法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后,凰韵恭恭敬敬地托起那盘惹祸的瓜果,询问道:「主上,如何处置此人?」 「小卒而已,无需挂心。」叶歆瑶没处置阮静雅的意思,而是问,「看管这些侍女,负责瓜果的女仙都是谁?告诉她们这里出了事,让她们带能解决的人过来。」 阮静雅心中焦急,却完全没话语权,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凰韵传讯,院落外霎时间沾满了杀气凛然的妖族。 不消多时,两个雪肤花貌,云鬓凤钗的仙子婷婷裊裊而来,宛若双生姐妹一般,进退之间皆是一模一样的姿态,举手投足又流露说不出的风情,衣着亦十分华贵,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凰韵知叶歆瑶不会了解对方的情况,连忙小声介绍道:「瑶池金母座下有五大侍女,分别叫华林、媚兰、瑶姬和玉卮,皆为金母转世为人之时,云英未嫁就夭亡的女儿,瑶池金母怜惜她们的遭遇,就将他们接到了碧落天。其中瑶姬为治人间水患,化身神女峰永镇山川,眼下留在碧落天得就只剩下华林、媚兰和玉卮。负责看管侍女得为华林,酬宾布置得乃是媚兰,她们身份地位特殊,主上还是给她们点面子的好。」 叶歆瑶听了凰韵的劝告,懒洋洋起身,无视凰韵的焦急,散漫随意地问:「我说,表妹,怎么我一出事,你连数都不会算啦?」 「主上!」凰韵无奈地喊了一句,知自己的劝阻没多大用,这才刻意用心念传音,十分谨慎地说,「非我漏算了一位,而是……唉,昔日的五大侍女之首名唤青娥,聪慧美貌至极,被瑶池金母疼得如眼珠子般,说是侍女,其实只要陪金母说说话就好,待遇与公主无异。偏偏她看事情太过通透,厌了碧落天一成不变的生活,所思所想越发离经叛道,言论张扬叛逆,做法更是……还偷偷修炼邪术,让瑶池金母伤透了心,无奈将她贬入凡间,转世修行。本打算她反省之后就将她接回来,可……」看看霍青娥的德性,大家就可以知道,瑶池金母会何等的灰心丧气,绝望到放弃这个最喜爱的女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4页 凰韵用一种颇为不贊同的口吻评价着青娥的行事,就差没直接说间接死于您手上的邪修青娥娘娘就是瑶池金母亲生女儿转世,虽说她不讨喜欢,却到底是瑶池金母曾经最喜爱的女儿。您的行为已经被瑶池金母惦记着,这种时候别再得罪她另外两个女儿,惹得金母不快。 对于这种小事,叶歆瑶完全不以为意,反倒对青娥的选择很是赞许:「芸芸众生,世间百态,有些人贪恋安逸,愿意卑躬屈膝,为奴为婢,自然有人一心求道,甘受苦难与贫瘠。我们应当尊重后者的选择,敬佩对方的勇气,而不是用鄙夷嘲弄的口气说她不与世俗同,离经叛道实在是脑子长草。娘娘若非昔年不知修行的忌讳,无意间走岔了一步,早就是能名正言顺接到蟠桃盛会帖子,成为碧落天贵宾的地仙,而非一个看上去十分高贵,实际上仍旧没任何实职,生死寄託于瑶池金母一念之间的侍女。因为香君之故,害得她又要拖上千八百年才能晋为地仙,实在有些遗憾。」字里行间,竟是毫不掩饰对霍青娥的好感,以及对她的绝对信任。 「话归这样说,可碧落天除了三位主宰和正经的仙官外,旁得都是他们的臣子,既……」既然是臣子,焉有敢得罪公主的? 「瑶池金母转世为人时生下的女儿,听上去像公主,实际上仍是个侍女,身份尴尬得很,不是么?」叶歆瑶挑眉,「话又说起来,哪怕是碧落天正儿八经的公主,凭娘娘的性格,她若不喜欢,照样不会做,与身份地位并无关系。」 她们两个一来一去交换碧落天八卦的时候,华林和媚兰已来到叶歆瑶面前,礼貌地打过招唿。 叶歆瑶见她们温婉得体,言笑晏晏,双眸如无波古井,酝酿三分温和笑意,却让自个儿浑身不自在,就没什么结交的兴趣。稍稍寒暄两句后,她就指着阮静雅,说:「这个侍女给我送瓜果,我见瓜果中有毒,方特意请了二位过来。」 「瓜果?」媚兰疑惑道,「我并未……」 华林冷飕飕地目光落到阮静雅身上,说:「我管不到她。」 「啊?」 「华林再怎么有本事,也不可能越权至昊天金阙,管到弥罗天宫掌灯仙子的身上去。」 叶歆瑶微微挑眉,不顾凰韵震惊的神色,刻意拉长音:「掌灯仙子?此事的确难办,走,咱们这就奏请诸位大人,让他们评评理。本座才来碧落天三天,外人都不曾见过,怎么就结交了这么可怕的仇人,打算取本座的性命?」 听她这么一说,华林和媚兰忙道:「这……此事,此事容后再议。」 叶歆瑶瞧都不拿正眼瞧她们一眼,语带讥讽,将自己的嘲弄展现得淋漓尽致:「怎么?方才还幸灾乐祸地揭露掌灯仙子的身份,不为碧落天的声誉着想,将此事盖下,秘密处理。这一刻又明白什么叫做维护碧落天的名誉,不打算将此事闹到诸位大人面前,或是说……」叶歆瑶勾了勾唇,冷笑道,「这事,你们有份?」 说罢,她睨了华林和媚兰一眼,「很是疑惑」地说:「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害掌灯仙子也就罢了,为何将此事牵扯到我身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华林反倒镇定下来,柔声道:「您说笑了,吾等并无此意。」 「无妨。」叶歆瑶不吃这一套,十分果断地说,「是或不是,见着诸位大人就明白了。」 她执意如此,旁人也不好阻拦,少不得紧急通报给诸位道祖。丹朱一听,登时乐了,心道叶歆瑶很会找时机——他们本就在对紫微大帝等大能讨要个说法,眼下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哪怕碧落天黄泉府的六位主宰生出一万张嘴,怕是也得对他们让步,给予一二解释吧? 很明显,叶歆瑶之所以咄咄逼人,不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完全是出于为妖族争利益的考虑。华林、媚兰之流的小心思小算计,一箭双鵰什么的,对付别人尚且没问题,对付她……除了自食恶果,没有第二条路。 当然,在这时候,华林和媚兰尚且十分有自信——她们是瑶池金母的女儿,云英未嫁之时就因瑶池金母的连累死于非命,瑶池金母归位之后对她们十分怜惜,特特将她们接到了碧落天,赐予永恆的生命。虽说她们并无天命在身,也没多少实力,无法在碧落天得到一官半职,又非瑶池金母真身所出,只能以尴尬的侍女身份行事,却也是人人见到都谦让三分,诸位女仙都得被她们掌管的。叶歆瑶地位再怎么高,终究没到地仙,又是妖族,还没伤筋动骨,瑶池金母稍稍惩罚一下她们就罢了,难道还会真杀了她们不成? 丹朱和瑶池金母一般,皆是极为霸道又护短的存在,彼此之间颇有些两看相厌的意思。哪怕丹朱平日对叶歆瑶的行为再怎么恼怒,被她气得发抖,甚至说不出话来,都不允许旁人欺负了她。是以一见到那盘瓜果,丹朱的眼神就似刀子一样,来来回回在华林、媚兰和阮静雅的身上转,看得她们如芒刺在背,又似被万千钢针刺入,疼得让人喊都喊不出来。 瑶池金母见状,冷哼一声,柔和的力量包裹住三女,解除了她们的痛苦。 紫微大帝就像没瞧见两位大能之间的暗流涌动一般,略一检测呈上来的瓜果,便淡淡道:「无致命之处,却有毁容之效。」冷静地说出结果后,他加了一句,「伤在灵魂,无药可医,凤凰一族若中了此毒,又想恢復容貌,涅槃是个好主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5页 丹朱一听,恨不得立刻将那三人千刀万剐,宸煌却抢在她之前说:「歆瑶未作任何错事,却被这样狠毒地对待,实在令吾等寒心。吾等很希望妖族与碧落黄泉的友谊一直保持下去,为全此关系,掌灯仙子作为罪魁祸首,理应处以极刑。」 阮静雅望着叶歆瑶,见她听见这话后没半点反应,才知她真不记得旧事,心若死灰,竟是无半句辩解的话语。 瑶池金母见到这副情景,心中不痛快至极,觉得妖族实在太过强横霸道,越俎代庖,想也不想就反驳道:「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此事与掌灯并无关系,岂有贸然给她定罪的道理?」 宸煌就是等她这句话,闻言便道:「既是如此,还望诸位秉公处理,莫要徇私的好。」 被他这样一堵,瑶池金母才反应过来此事与她的「女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免不得怔住了,偏偏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竟是没办法收回。 叶歆瑶有些诧异地望着宸煌,没说什么。 知晓华林和媚兰身世的那一刻,叶歆瑶就明白阮静雅哪点碍了这两位「公主」的眼——紫微大帝苏怀真。 瑶池金母与东华帝君相伴而生,转世也是一道,乃是这些「公主」的舅舅。瑶池金母再怎么怜惜庇护她们,也没有让外甥女嫁给舅舅的道理。如此一来,紫微大帝就是她们明争暗斗的焦点和根源所在,也是今天这齣闹剧的缘由。 掌灯仙子的职位离紫微大帝最近,为众多女仙所觊觎,偏偏几位「公主」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谁都坐不上这个位置。而瑶池金母呢,既不愿意女儿真去做服侍人的事情,也不愿意为了女儿的小心思得罪紫微大帝,就有意拘着她们不靠近昊天金阙,省得惹紫微大帝厌烦。 华林和媚兰体会不到慈母的良苦用心,对担任掌灯仙子一职的女仙嫉恨不已,想方设法将她们贬去转世。无奈阮静雅乃是北阴酆都大帝送过来的官吏,等闲小事会让旁的女仙被贬,在她身上却无半分用处,两位「公主」就打算寻个机会,让阮静雅捅出无法收拾的大篓子。如今看叶歆瑶美貌无双,阮静雅又不知为何,一心想见叶歆瑶,两位公主只觉天赐良机,才想出此等妙计,一箭双鵰。 瑶池金母极为护短,倘若华林、媚兰和阮静雅中得挑一个人受罚,想也不想,肯定是阮静雅倒霉。宸煌抢先说要以极刑处理阮静雅,瑶池金母被丹朱的行为弄得心中不快,下意识地拒绝,驳了妖族一次颜面。妖族到底是世间第一大族,亦是出名的强横霸道不好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驳妖族第二次颜面,何况宸煌是拿她自己的话来堵她?若非惦记着阮静雅是叶歆瑶的朋友,为叶歆瑶考虑,不希望她恢復记忆后心有芥蒂,宸煌何至于公然得罪瑶池金母,也要帮一个小小的女仙说话? 第二百四十一章 仇雠匿于蟠桃林 丹朱并非没有足够的心计智谋,只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遇上的事情几乎能凭藉权势、身份和实力来解决,压根不用动脑子去想,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她口比心快的习惯。 如今被宸煌这么一打岔,有足够的时间思索,丹朱也回过味来,知晓她之前实在太急,没能好好处理与叶歆瑶的关系。既然有个机会能够修正之前的错误,她也不吝惜表现自己的善意,便道:「正是,碧落天为世间清气充盈之地,本应纯净无垢,不染尘埃。断无徇私舞弊,暴毙罪魁祸首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望着瑶池金母,意味深长地说:「面对贵客,尚如此胆大妄为,可想而知这些年中,碧落天的女仙们遭了多少罪。身为天下至清之地,却……」丹朱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瑶池金母气得眼前发黑,却不能辩驳半句,待妖族一行走后,她实在忍耐不住,刚欲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道冰冰冷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若非今日所见,我竟不知碧落天的风气已败坏至此,罗敷,你矫枉过正了。」 东华帝君与瑶池金母感情素来亲厚,他以兄长身份直言不讳的告诫,自然比紫微大帝委婉劝解有用的多。 「我……」瑶池金母声音颤抖,面露哀伤之色,「我何尝不知她们的小动作?但这些女仙本就心思不纯,个个都不算无辜,纵被贬也……我也曾严加管教,让碧落天成为一个冰冷庄严,规矩大过天的地方,谁料瑶姬,我的瑶姬却永远离我而去!」 听见「瑶姬」二字,东华帝君沉默了。 虽说瑶池金母座下五大侍女,个个都是她早逝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却到底有个喜爱多少之分,不可能做到均分平等的爱。 在这五个女儿中,瑶池金母最喜青娥,觉得她聪明颖悟,神采飞扬,十分给自己长面子。其次便是瑶姬,外柔内刚,看似和婉,实际上非常有主见。偏偏她最疼爱的两个女儿,一个离经叛道,偷学邪术,触犯碧落天禁令被贬谪人间;一个与凡间帝王相恋,明知他倒行逆施,为天地所不容,註定沦为亡国之君,子民亦会在万丈洪水之中化作鱼虾,却逆天改命,化身神女峰永镇山川,使泽国变为沃土,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她所爱之人亦成「被上天眷顾的不世明君」。 瑶姬身陨后,瑶池金母悲痛欲绝,她固执地认为,若非自己管教诸位女仙太过严厉,导致碧落天的女仙战战兢兢,不敢动情爱之念,天真纯洁,不知世事。若非如此,何至于区区一个凡人也能骗到自己的女儿,让她们母女生死永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6页 正因为如此,对于碧落天的诸位女仙,瑶池金母不再严厉约束,颇有点听之任之的意思。只要她们没捅出什么大篓子,她一般不会管,管得方式也就是贬谪,眼不见心为净,很少像从前那样关押教诲,期盼她们回心转意。紫微大帝和东华帝君知她心结,也就没有多加干涉,才导致今日之事。 只不过,这一次,无论再怎么装聋作哑,也是不行的。 出了凌霄宝殿后,叶歆瑶上前走了几步,望着阮静雅,问:「你认识我?」 阮静雅面露酸楚之意,轻声道:「我……」 「无论你过去与如何熟识,从现在开始,做好你的掌灯仙子,不要参合两族之争。」叶歆瑶神色冰冷,话语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味道,「这种事情,你不该参与进来,更不该因为『我』的缘故捲入其中。至于曾经的那个我……你就当昔日好友已然死去,早早绝了想法,断不要存什么别的念头。」 「阿琼,你——」阮静雅闭上眼睛,颇为痛苦地咽下快到嘴边的话,问,「真的没有恢復记忆的可能?」 叶歆瑶勾起唇角,眼中流露一抹轻嘲:「恢復记忆又如何?本座灭绝人族十余顶尖道统,手中沾满鲜血,累累罪孽缠身,早已成为人族深深憎恶的对象。纵本座恢復记忆,诚心悔过,愿意回到人族,又有谁会真心相信本座的诚意,不对本座下任何束缚?」 「我……」 「弥罗天宫是个好所在,哪怕端茶送水,却到底能保你平安。」叶歆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保我,平安。 你为何会知道我想离开?又为何……说出这么一番话? 阮静雅深深地看着叶歆瑶的背影,始终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我的挚友,你,真的失去了记忆么? 对于阮静雅的复杂心思,叶歆瑶自不会去深究,她随意拉着一个妖族的侍从,问:「凰韵呢?」 「回禀殿下,凰韵大人去了蟠桃林。」 蟠桃……林? 这种时候,凰韵去蟠桃林做什么? 叶歆瑶打量了一圈昊天金阙,原路折回,还没等阮静雅回过神来,就问:「掌灯仙子,可否请你带我去一趟蟠桃林?我表妹不知为何前往那儿,身为客人,我不好贸然在碧落天走动,也不认识路。」 阮静雅正存着心事,有意和朋友多相处一阵,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就有些失落:「我戴罪之身……」 「主谋是谁,大家心中都有数,你本就没太大过错,无需太过在意此事,更别把自己当做犯人看待。」叶歆瑶一副理所当然地强人所难的模样,让阮静雅心中一酸,斟酌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说,「好,您这边请。」 蟠桃与凡俗桃花不同,纵硕果纍纍,娇艷的花朵亦盛开不败。放眼望去,千里之内一片云蒸霞蔚,当真美不胜收。 出于对碧落天三位主宰的敬意,叶歆瑶不好随意拿神识扫来扫去,哪有客人在主人家无礼成这样的道理呢?是以她略略发散了一点威压,本想让阮静雅感知到之后飞快赶来,谁料凰韵没来,来得是一个生得娇小玲珑,看上去十分可爱,天真中透着娇俏,灵动活泼又不失礼貌的姑娘。她见着叶歆瑶,愣了一愣,刚打算行礼,却瞧见旁边的阮静雅,眸光闪动,恭顺道:「小仙夭夭,见过二位大人。」 就在这一刻,叶歆瑶清晰地察觉到此女身上流露出的一丝恶意,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惊,还有嫉妒。 以夭夭微末的修为,这点心思算是掩饰得很好了,同等修为的人定是察觉不出的。但她与叶歆瑶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太大,莫说实力远远超过元神真人的叶歆瑶,就连站在一旁,实力大约在道门歩虚修士左右实力的阮静雅都能清晰感觉到。 对于碧落天女仙的「雄心壮志」,不牵扯到叶歆瑶的,她还能当个笑话看,一旦与她有干系,就好比现在,哪怕不清楚这恶意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叶歆瑶都觉得厌烦透顶。 既然心中不虞,叶歆瑶也懒得掩饰,直接用冷冰冰的口气,硬邦邦地问:「方才是否有位凤凰一族的族人前来此地?她现在身在何处?」 阮静雅见状,心中嘆息。 灼华仙子敬重姐姐桃华,疼爱妹妹夭夭,哪怕知晓她们一门心思都在攀附大人物身上,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帮她们打理着本该由她们自己看管的蟠桃林,多年来无一次失误,更没有半分怠懈。谁料就为灼华在桃林偶遇东华帝君,与之有了几分交际,嫉妒成狂的两个姐妹就将灼华卖了出去,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六千年的蟠桃林中又凝聚了个叫宜儿的女仙,继续过着「平静」且「充实」的日子,没被灼华「连累」,一起赶出去。 阮静雅得了灼华仙子的记忆,却压下了前世的种种感情,对所谓的「姐妹」视若天边浮云,连看一眼的打算都生不起。 打理蟠桃林的微末小仙与弥罗天宫的掌灯仙子地位悬殊至极,因着灵魂之故,阮静雅的容貌虽与灼华仙子一般无二,夭夭她们却从未见过今生的阮静雅,自是毫不知情。如今骤然一见,又发现阮静雅身着高位女仙才有资格穿的衣裳,本就心中有鬼的夭夭免不得又惊又急,不知阮静雅与灼华有何关系,并在名字天差地别的情况下,仍旧萌生了「我能害死她第一次,就能弄死她第二次」的念头,才被叶歆瑶和阮静雅察觉到恶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7页 夭夭看似乖巧天真,实则最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见叶歆瑶心情似是不好的样子,没足够底气试探一下自己脑袋多结识的她连忙道:「两刻钟之前,有位凤凰族的姑娘似是追逐着什么,进了蟠桃林,小仙拦截不住,只得任由她去。」 「传个话给她,让她出来见我。」 听见叶歆瑶这样说,夭夭不敢怠慢,她本就是桃林精魄齐聚,对桃树有着奇妙的感应,并有特殊的联繫自己姐妹的方法。不消多时,两位女仙翩然而至,再过了一会热,凰韵亦悻悻地出来,见着叶歆瑶,便肃然道:「主上,属下方才见到了慕无涟。」叶歆瑶微微挑眉,有些不解:「丹朱大人发誓要诛杀的人类修士?听说他不过人族歩虚修为,岂有资格来参加蟠桃盛宴?」莫说歩虚,就连人族屈指可数的元神真人,又有谁能接到瑶池金母的请柬?「属下亦不知晓,但……」凰韵回头看了桃林一眼,十分笃定地说,「属下有十成十的把握能确定,六欲魔君慕无涟,如今仍旧藏身于桃林之中,尚未离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白龙鱼服入仙门 桃华、宜儿和夭夭闻言,登时花容失色。 她们虽不知慕无涟究竟是何许人也,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六欲魔君」四字,而在碧落天,与「魔」有关的往往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听叶歆瑶的言下之意,慕无涟还不是碧落天的在册仙官,这桩罪名若是坐实,她们岂有不被重责的道理? 叶歆瑶见凰韵神色坚决,又见阮静雅在「慕无涟」被提及之时,下意识地流露几分厌恶之意,心中猜到大概,却不动声色:「凰韵,你八成是看错了,咱们走吧!」 蟠桃盛会即将开始,宾客盈门,人流如织。这种时候入蟠桃林大肆搜查的话,实在太伤碧落天三位主宰的面子,也显得妖族太张扬跋扈,目中无人了点。何况方才因着阮静雅之事,妖族已占据了上风,逼着三位主宰退了一步,这时候要再闹出事来……且不说凰韵看到的慕无涟是不是本尊,哪怕真将慕无涟逮着了,也不见得好处理。 出乎叶歆瑶意料的,凰韵郑重地摇了摇头,满脸坚毅之色,竟是十分决然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丹大人曾经说过,您的事情就是整个凤凰一族的事情,但凡伤害过您的生灵,哪怕有敖青、纪江等大人做后台,她也不管什么妖族同盟多年交情,哪怕担下同为道祖一阶存在的雷霆震怒,也势必要将之擒来,千刀万剐,方能消心头之恨。倘若我们顾忌着后果,错失良机,她定不会饶恕我们。属下不敢违抗丹大人的意思,还望主上见谅。」 叶歆瑶与丹朱的关系一贯很差,未曾想到丹朱竟会这样说,不由怔住了。 凰韵见状,就知有戏,忙道:「丹大人一直想好好对您,只是……」她性子太霸道,又别扭得很,暗地做了事从来不愿让人知道,唯恐旁人觉得她服软,面子上不好看。摆在明面上的事儿又件件要顺着她的心,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那发自内心的善意自然也被掩盖了去。 作为凤凰族的一员,凰韵十分不乐意见着凤凰族最重要的两位女性发生矛盾,有心从中斡旋。偏偏她人微言轻,又兼任着耳报神的身份,叶歆瑶对她算不得多信任,凰韵几番圆说都没起到什么有效的作用,反而自己被叶歆瑶的话题带偏,顺带着对丹朱也怀疑起来。哪怕知晓丹朱对叶歆瑶还算不错,凰韵都没办法确定,丹朱心中究竟是对叶歆瑶的控制欲强一点呢,还是怜惜重视占了上风。她甚至觉得,后者的成分,应该……更大一点吧? 对这位凤凰族的道祖,叶歆瑶自有判断,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丹朱颇有一些成见,并不能做到客观公允。如今听得凰韵这样说,叶歆瑶的神色柔和了下来,淡淡道:「有劳丹大人挂心,此事大可由掌灯仙子告知紫微陛下,不需我们挂心。」 「可是……」 「紫微陛下主宰一方天宇,无论是心胸气度,还是胆识手段均令众生敬服,我们身为客人,本就不能越俎代庖。」叶歆瑶的态度也十分坚定,「我相信,不管你看到得是慕无涟,还是别有用心之徒,不消多久就能有一个交代。」 凰韵挣扎半晌,这才无力地垂下肩膀,答道:「属下听您的。」 叶歆瑶见她神情十分沮丧,就伸出手,拍了拍凰韵的肩膀,温言道:「你对我的好,我自然知道,可……」话音未落,她就微微皱眉,收回搭在凰韵肩膀上的右手,转过身来时,面上已不见任何情绪,一如平日的淡漠疏离,难以靠近。 见她如此行事,凰韵、阮静雅和三位蟠桃仙子也顺着叶歆瑶的视线望去,就见两名男子缓缓走来。一身着青衫,温文尔雅,风姿卓然;一白衣若雪,清冽凌然,可望而不可即。 这两人皆是一等一的风姿卓着,桃华、宜儿和夭夭立刻兴奋起来,或温婉可人,或羞怯难言,或天真纯洁,实在是数不尽的脉脉情愫,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飘飘然。叶歆瑶却望着容与略略落后一步的距离,若有所思。 虽说不过两次相见,她却能看得出来,容与并非那种因着身份强弱就会循规蹈矩,服从于世俗的人。可如今观其步伐和举止,显然是对走在前头的青衣男子十分信服,才会发自内心地落后他一步。 剑修一向不羁世俗,以手中长剑叩问茫茫苍天,容与能与自己战成平手,很可能是人族气运之子……叶歆瑶的目光落在青衣男子身上,就见对方微微一笑,如三月春风拂面,让人舒坦到心里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8页 这个人…… 叶歆瑶微微欠身,十分礼貌地说:「天下道门之祖驾临,歆瑶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她神情自若,仿佛就见着个寻常的陌生人,阮静雅和凰韵的神色却倏地变了。 天下道门之祖,那不就是……羲微……么? 羲微的大名,无论阮静雅还是凰韵都听过无数遍,却从未见过本尊。 在她们的想像中,弟子三千的天下道门之祖必定前唿后拥,极有排场。一旦出现,少不得天降霞光,地涌金莲,仙乐奏鸣,地仙接引。就好比释尊无量光,身为佛门的创始者,他每到一处,必定有十八罗汉列阵开到,佛陀菩萨紧随其后,还有飞天仙女撒花奏乐,钟磬齐鸣,排场之大,也只有身为一个道统之主的天仙大能可以摆出来。 道门兴盛远胜佛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无量光还算羲微的弟子之一。无量光的排场都浩大至此,众人理所当然地认为羲微只强不弱,谁料…… 阮静雅好歹当了多年的掌灯仙子,对碧落天还有些感情,哪怕心中惊涛骇浪,也忍不住出言道:「为了迎接您的到来,碧落天特意筹备了许多贺仪,外头怎会,怎会没有动静?」 羲微哂然一笑,温言道:「碧落天宾客盈门,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都在排着长队,我不欲因一人之故阻碍所有人的通行,就将请柬做了一番掩饰,与众位同仁一道排队进来,没惊动旁人。」 听她这么一说,阮静雅脸色涨得通红,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在弥罗天宫待着,自然也知晓很多情况,羲微口中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修士,实际上都是阴差阳错之下承了天命,又或是享凡人多年香火祭祀而封神,司山川水域,庇佑一方土地的名臣良将,仁善之人。真论起修为,这些「同道」也高低不齐,厉害得可与元神修士媲美,不济得连个出窍期修士都不如。除了十万年一次的蟠桃会,这些「神明」平日压根进不了碧落天的门,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每次宴会都不肯落下,哪怕每次都只能吃最次等的三千年份的蟠桃,也能让他们神格消散,转世为人的日子往后推,继续做着唿风唤雨的守护神,对这蟠桃宴说是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才盼来,一点也不为过。 若非这些神祇都书写在了碧落天的玉册之中,归属紫微大帝管辖,瑶池金母真是一个也不想请,宁愿蟠桃烂了都不给她看不上的人品尝,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对于这些神祇,碧落天的众位仙官也看不起,可想而知,请柬必定是草草检验,绝不会细看,但也很少有人敢在这上面玩名堂。谁能想到,羲微身为堂堂天仙,天下道门之祖,有架子不摆,反倒……这,这叫什么事啊! 阮静雅听着羲微的话,心中十分羞愧,觉得自己在碧落天呆了这么久,也变得有些看人下菜碟。羲微不愿意摆排场,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为何她听了此事,第一反应竟是羲微与这群神祇混在一起,排队进门,无疑是受了委屈? 叶歆瑶见状,倒有几分相信羲微曾在蟠桃宴上吃过亏,却没有「待我功成名就,势必百倍报之,也算扬眉吐气」的想法,反倒不怎么喜欢前唿后拥的场面,白龙鱼服也津津有味,完全没什么动怒的意思。 当然,羲微心思极深,他的话,还是全都听但一个字都别信的好。所以叶歆瑶微微一笑,不带任何烟火气地回答:「素问道门修士一心求那无情大道,餐风饮露,不染凡尘。今日一见阁下风范,方知道门修士淡泊心性由何而始,实在令歆瑶敬服。」 她说得礼貌恭敬,但羲微是什么人,七窍玲珑心,九曲蜿蜒肠,一听就知叶歆瑶讽刺自己高高在上,随心所欲。可等事情一出,他自个儿肯定没事,负责检查请柬的仙官必定要倒霉。因着自己一时兴起,害了个兢兢业业的仙官,心肠厚道一点的人指不定就离开碧落天,重新大摆排场进来一次,偏偏羲微不以为意,笑道:「我不过掩去请柬神光,收敛威压,其余半点未动,连请柬上书写的『混沌宫羲微阁下』几个字都没换,他装模作样地打开看一看就放我和容与通行,玩忽职守至此,何须为之考虑?」对着羲微,叶歆瑶本就如芒刺在背,只盼此人快快离去的好,才有方才的一席话。如今见他竟明着说出来,还对自己解释缘由,叶歆瑶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一时间竟卡了壳,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与君相较落下风 对于羲微,叶歆瑶有种发自骨子里的忌惮,这忌惮并非源于羲微天仙的实力,又或是天下道门之族的身份,而是源于羲微的心性——在妖族诸位道祖的记忆里,羲微永远是这样,不骄不躁,不疾不徐,看似温文尔雅如三月春风,实则狠心冷情似腊月寒冬。 对一个种族来说,有这么一位领导者实在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只要你不与他为敌,或者不被他划在「可牺牲」的范畴内。问题是,世事并非一成不变,谁知道哪天羲微动了心思,将本来全力保着的人就变成了需要捨弃的呢? 叶陵与羲微的关系好吧?羲微全家罹难,朝不保夕之时,叶陵以亲子相代,宁愿绝后也要救出羲微,随即带着这位少主四处投奔,拜师学艺,东躲西藏,呕心沥血将之抚养长大。两人既是主僕,又像师徒,还情同父子。可就是这样一位与羲微关系莫逆的修士,在与末法主争斗千万载,几乎要大功告成,离天仙就差那么一步的时候身陨。因着叶陵特意选了一个小世界渡劫,导致那个小世界被倾覆的缘故,竟是再无轮迴之机,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偏偏事情就是如此凑巧,叶陵遗留下来的力量保住了这个小世界一半的本源,而神魂不全的人族气运之子又诞生在这个连碧落黄泉都没勾连,外头全是域外天魔,自成世外桃源的小世界……总之,和这么一位声名煊赫,令妖族诸位道祖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主儿站在一块,叶歆瑶全身从上到下就没有一块是舒服的。她刚打算告辞,却听羲微说:「千里桃林,云蒸霞蔚,当真绝伦妙景。我等乘兴而来,若是败兴而归,实在颇为遗憾。不知阁下可有兴趣,与我们一道入桃林游览一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9页 他身为客人,却悠游自在地像个主人,提出邀请的时候亦十分洒脱自如,仿佛这是他家后院一样。 叶歆瑶深深地看了羲微一眼,十分自然地应下:「阁下盛情相邀,歆瑶恭敬不如从命。」 凰韵一听,登时眼前一黑,差点喘不过气来。 恭敬不如从命……把臂同游……羲微…… 「表妹。」 没反应。 「凰韵——」 凰韵打了个激灵,挺胸收腹:「诺!」 叶歆瑶扫了她一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气,无奈道:「没事!我先走了。」 听见她这样说,凰韵满头雾水。 啊?出什么事情了么? 羲微见凰韵的神色,再瞧瞧叶歆瑶的反应,心中一哂,侧过身来,问:「容小哥,你的选择呢?」 这个称唿…… 容与波澜不惊,淡然自若道:「一道。」 羲微闻言,以手扶额,亦十分无奈:「尽拆我台。」 阮静雅望着容与,容与对她点了点头,阮静雅就放下心来。 凰韵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总算有点琢磨出叶歆瑶为什么喊她——叶歆瑶喊了凰韵,虽说凰韵不配合,但叶歆瑶还是转了回来,表明自己只身进入桃林。羲微礼尚往来,自然也当问一句容与,只不过……羲微明显是有话要和叶歆瑶说,否则也不会这般大费周章,容与却对羲微的前科十分忌惮,相当不给面子地说要与他们同行,也难怪羲微会说容与拆台。 不过轻轻一句话,人族前后两任气运之子的矛盾已暴露在众人面前,实打实地告诉所有人,人族亦非铁板一块,甚至命中注定的两位最强者,亦不能做到完全齐心。 想到这里,凰韵免不得羞愧起来。 叶歆瑶方才喊她,若她能心领神会,必能做出更好的反应,堵得羲微必须变招,只可惜现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歆瑶落后羲微一些,与容与并肩,一道往桃林走去。 「凰韵姑娘——」 「掌灯仙子?」 阮静雅设了结界,困住蟠桃林的三位仙子,又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难为情地说:「虽说这个要求十分强人所难,但,凰韵姑娘,你能不能晚一些将此事禀报给诸位大人?且不说他们正在商谈事务,不好再度打扰,还有……」她看了一眼桃林的方向,轻嘆一声,方道,「有容与在,羲微大人不会做得太过,他们两个终究……」 凰韵轻轻摇头,有些不同意:「可……」 「若妖族诸位道祖舍下碧落黄泉的诸位陛下来此,必定又是一番事端,何况歆瑶也答应了羲微大人的要求,并不算被胁迫。」阮静雅忧心挚友,既怕她落入羲微的算计,又怕道祖来会搅乱这一切,「若是她知晓此事,必定会不高兴吧?」 「这……」叶歆瑶和丹朱的关系好容易和缓一些,如果再度僵下来,的确…… 阮静雅如何恳求凰韵,叶歆瑶不知,她收敛全部的心神,看似放松,实则警惕到了十二万分,打算全力以赴,对抗羲微的每个问题,努力揣摩他字里行间的深意,势必不能让自己落入他的算计中。谁料羲微一路都十分惬意地观赏美景,没怎么说话,到了桃林深处,才十分随意地问了一句:「阁下在妖族过得如何?」 叶歆瑶心中一紧,思忖着该怎么回答,片刻之后才轻轻道:「深受重用。」 羲微轻轻一笑,闲话家常般地回了一句:「谁都知道。」 既然谁都知道,你问我有什么意思啊啊啊! 「对于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努力修行,先晋地仙,再图天仙。」叶歆瑶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却似想到什么一般,立刻补上一句,「或许是道祖也说不定。」 「对于这个理想,我只能说……」羲微笑了笑,评价道,「不胜荣幸。」 他们俩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感觉上羲微从来不问什么有用的事情,就是像个平常的长辈一样关心关心叶歆瑶的生活起居,与她闲话家常。若非羲微之名太盛,妖族见了往往要绕道走,按常理来说,对这位太过和蔼可亲,完全不摆什么架子,更无高人作风的天仙,人人都应当极喜欢才是。 容与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个打机锋,什么话也没说。 聊着聊着,他们不知怎么就谈到为人处世上头,就听见羲微问:「倘若有一件事情,能以少数人的牺牲换得多数人的安逸,你会不会去做呢?」 叶歆瑶飞快地思考着羲微的用意,最后决定坦诚相告:「如果是我的话,会。」 「如此一来,被牺牲的少数人会怨恨于你,得到拯救的多数人会惧怕于你。没有人会理解,没有人会支持,因为他们都害怕,今天牺牲得是别人,将来若再遇到这种事,牺牲得会是自己。」 「那又如何?」叶歆瑶淡淡道,「在其位,谋其政,弱者心中作何感想,与我何干?」 羲微「哦」了一声,应道:「我也觉得你不像会在意这种事的存在。」 叶歆瑶一噎,又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的命运如此坎坷,大半得归功于羲微,但她和羲微本质上颇有些相似之处,都是为群体利益可牺牲个人乃至小群体利益的存在。不同得是羲微扛下了人族的担子,而叶歆瑶却由于妖族的所作所为,至今仍有些牴触,不愿接下如此重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0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羲微是能主宰别人命运的强者,叶歆瑶在对上羲微以及妖族道祖的时候,却是「与我何干」的,被牺牲的弱者。所以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非但带了一点认命的味道,还很有些强烈的讽刺意味,只不过……羲微你堂堂天下道门之祖,事事都要和我一个身份地位修为皆不如你的晚辈计较,连口舌之争都要分出胜负来,你好意思么你? 「前辈。」 「好吧!我不说了。」见容与开口,羲微面上挂着悠然的笑容,十分识趣地投降,「打趣晚辈是我的不对,要针对也该针对丹朱,否则我的心胸就十分狭隘,对不对?」 你这话……哪里是「不说」啊!分明是再补一刀好么? 叶歆瑶已看了出来,羲微有意激怒自己,免不得有些倦怠。她已经意识到,倘若自己不投降,羲微会一直和她绕圈子绕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妖族道祖赶来,认识到羲微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本质,没办法对羲微动手,就将她给关起来,熬到蟠桃盛宴结束。说不定羲微还会在宴会开席的时候闹出什么么蛾子,让大家都不好收拾,没办法下台。 与其大庭广众之下丢人,还不如趁现在一下子了个干净,是以叶歆瑶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羲微大人,您……究竟有何指教?」 「一年。」 「?」 见叶歆瑶不解,容与解释道:「还有一年,我就能面临最后一道劫数,五大具成,晋为地仙。」 天人五衰,无数元神修士的噩梦,对容与来说,竟这么快…… 等等,羲微为什么会同意让容与晋地仙?他就不怕自己灭绝人类道统,让妖族无后顾之忧么? 叶歆瑶知道,羲微必有后招,果然,羲微下一句就是:「咱们不妨打个赌吧!倘若阁下比我人族的气运之子更快晋为地仙,我就告诉阁下一条线索。」 纵知羲微十拿九稳,叶歆瑶亦忍不住问:「什么线索?」 羲微笑若春风,温言道:「阻止一方世界化为无尽混沌的方法。」 「元、始、魔、主……」叶歆瑶闻言,忍不住咬牙,「阁下当真……好本事!」 她这话什么意思,羲微自然明白,无非指的是元始魔主替他办事,结果他却反手将对方出卖,论人品实在是不过硬,道德亦十分不堪。偏偏羲微不愠不恼,神色自若,语气柔和至极,仿佛在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元始身为魔主,本就与天魔相类,如今妖族上天下地追捕元始,以元始的身份和修为,尚要东躲西藏,他如何不怨?倘若学习赢过天仙的末法主,将自身化为无尽混沌,凤凰一族的涅槃之地就永远无法恢復。一年两年倒无甚关系,日子久了,凤凰一族免不得血脉尽灭,元始如何不高兴?」 说罢,羲微轻轻一嘆,言行举止,字里行间,皆是说不尽的悲天悯人:「因一己之恩怨,使亿万苍生遭劫,此等惨事非我所愿。无奈元始与我族颇为亲厚,一度曾为我族地仙,虽说他后来误入歧途,也未曾伤害我族族人,我等实在不好落井下石啊!」 叶歆瑶听了,差点没吐血。 元始之所以会变成魔主,还不全是你害的?你巧妙引导,害得元始打涅槃之地的注意,落到如今这一步。现在你还敢说,你不好落井下石?你都捅了人家不知道多少刀,还在乎这点落井下石? 不,不对。 叶歆瑶略略一想,就郁闷了起来。 天下道门之祖羲微,实在是平生第一会推事情,给旁人找麻烦的存在。且不说元始的遭遇处处和他有关,却无从抓到半点痕迹,单看这一次——羲微明明知道元始的下落,却不明说,只是用赌约的形式逼着妖族道祖为叶歆瑶解开封印。 如此一来,哪怕得知元始的下落,妖族也不欠羲微什么人情,也不欠人族什么因果。至于羲微呢,天魔人人得而诛之,元始打算化身天魔与妖族同归于尽,免不得累及无辜生灵。羲微念及天下苍生和昔日旧情,挽救妖族尤其是凤凰一族于水火之中,用此等方法给妖族一个报仇的机会,没主动诛杀元始,显得薄情寡义,实在是面面俱到,令人佩服。 一年的时光太过短暂,叶歆瑶绝对不可能一边攻打人族一边修行,只能放下其中一件事。为了凤凰族的未来,叶歆瑶说什么也不会再参战,在这一年中,她必须承受着全部的压力,潜心修行。前车之鑑元始摆在那儿,越急越容易出错,偏偏羲微还明着对她提……合着你挑起了事,你什么因果也不沾,什么麻烦也不会有,得到的全是美誉,最后倒霉得全是我?这绝对是因为我灭了人族那么多道统,你蓄意报復,让妖族逼我,也让我全无封印被解开的开心,整日郁郁,对吧?想到这里,叶歆瑶深吸了一口气,她惊讶自己还能维持平静的神情,真诚无比地贊道:「天下道门之祖,果真……名不虚传。」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六欲魔君难遁形 瞧出叶歆瑶这句话出自真心,羲微自是毫不客气,坦然收下,还不忘关切地问一句:「阁下的意思呢?」 「我没意见。」叶歆瑶神情自若,没将任何负面情绪表露出来,似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全族重担压于他一身的事实,淡淡道,「具体情况,还望您与诸位大人协商。」 听出她话语间的逐客意味,羲微笑了笑,就好像自己压根没听懂暗示一般,反倒异常诚恳真挚地问:「既是如此,我是否应该送上一份大礼,来表达我的诚意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1页 大礼? 叶歆瑶心中一紧,飞快思索起来。 虽说她与羲微才见过一次面,但羲微说话做事的风格,叶歆瑶已经摸出几分。 这位天下道门之祖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他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并且一定能做好。也就是说,他所谓的「是否应该送上一份大礼」,完全可以解读成为「我要送你一份大礼」,甚至是看得见,摸得着,可他不提醒,大家就一时半会想不到的。问题是,这位大礼……究竟在何处呢? 不得不说,论起对细节的洞察,叶歆瑶实在非常出色。她不过思索了片刻,就用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眼光看着羲微,轻声道:「阁下之名,纵在人间不显,可在碧落黄泉,应当不是什么秘密吧?」 羲微唇角含笑,轻轻点头:「这是自然。」 「这……」叶歆瑶拢了拢鬓髮,苦笑道,「您当真……令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的,她已经明白,羲微送妖族的大礼,或者说投名状是什么:六欲魔君慕无涟的下落。 正如叶歆瑶方才所问的那样,羲微之名,三千世界可能没多少修士有资格知道,更遑论普通人。但在碧落黄泉尤其是碧落天,世间有多少天仙、地仙,每一位又叫什么名字,负责看管蟠桃林的微末小仙可能不知道,都被派去查验请柬的侍卫怎么可能不清楚?羲微不过掩去请柬上的神光,连「混沌宫羲微阁下」几个字都没换,哪怕侍从检查请柬的时候再不认真,扫一眼总会的吧?三山五岳的修士,姓名道号皆录在碧落天的玉册上,纵不清楚羲微的来歷,可他不属于这些修士范畴也是实打实的,两相比对…… 很显然,那个负责检查羲微请柬的仙官既不认识羲微,没听过他的大名;做事也不认真,从未想到去查一查,或者说,他不敢查。问题是,玩忽职守在碧落天乃是大忌,碧落天混入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哪怕今日不露陷,明日也会遭殃,此人为何蓄意隐瞒?除非走正规程序的话,羲微没什么事,他必定有事,才这般得过且过。 被妖族追得上天入地,无可逃脱,竟跑来碧落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位六欲魔君也算个人才了。 叶歆瑶未曾详细了解过慕无涟的身份和能力,如今一想,大概猜到,就问:「这位六欲魔君能够控制……不,应当说,能同化他人?」若非如此,碧落天入了玉牒金册的仙官,怎能被他给顶替? 「挑动七情六慾,制造傀儡的小手段而已,修炼到最顶峰也就是将自己和傀儡互换,让人摸不清真假。」羲微不以为意地说,「雕虫小技罢了,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叶歆瑶望着羲微,不说话。 她终于明白,羲微究竟有多可怕。 六欲魔君慕无涟逃往碧落天的事情,他多早就知道?还是能够猜到?白龙鱼服,究竟是不喜欢摆排场,凑热闹,还是双管齐下,既送投名状,又对碧落天打脸打的啪啪啪? 想到这里,叶歆瑶的目光落到容与身上,看似疑问,实则笃定:「六欲魔君慕无涟认识你。」否则不会羲微才来,他就得寻个机会跑掉,却被凰韵发现踪迹。 容与轻轻颌首,答道:「他曾见过我们并肩而行,对我满怀杀意,却在我欲寻他之时,处处躲避。」 哈?这么说来…… 叶歆瑶的面色古怪了起来。 不,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而是……看样子,她得弄回自己的记忆,查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她始终觉得过去的事情就该过去,未来得朝前看,也不能这样稀里煳涂,一头雾水啊!再说了,体内有个封印,终究不利于修行,更莫要说晋为地仙了。 「这种时候,你……」羲微看了容与一眼,神色颇为玩味,容与瞧也不瞧他,干净利落地打断并否决:「休要挑拨离间。」 羲微也不生气,反倒给了个挺有建设性的提议:「你既不愿,又何不拖延时间?」 容与闻言,一瞬间,如春桃林带着说不尽的冰雪,他的声音亦不带任何暖意:「此话,休要再提。」 「你看。」羲微望着叶歆瑶,耸了耸肩,「他的真心话。」 叶歆瑶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若有所思,容与见状,索性懒得理羲微,十分郑重地对叶歆瑶说:「无他,信你而已。」 这两人……矛盾虽然谈不上很深,但也确切地存在着,而矛盾的焦点,竟然是因为……我? 不对,也谈不上,容与就说了一句相信,也就是说他压根没打算放慢修行的速度,故意延缓晋地仙的时间。这是对叶歆瑶的尊重,叶歆瑶自不会因为对方不放水而生气,看样子容与很了解她嘛!而羲微……叶歆瑶的目光再一次落到羲微身上,轻嘆一声,无奈道:「算算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先回去?」省得丹朱发飙,不管不顾直接将蟠桃林给烧了,那才叫丢脸。 羲微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听见这个提议,他微微一笑,神情始终悠然自若:「好。」 叶歆瑶的时间卡得很准。 他们三个才出蟠桃林,就见丹朱一马当先,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她望向羲微的眼神简直像淬了毒的刀子,透着不加掩饰的敌意和深入骨髓的痛恨,纵全力压制,亦难以克制磅礴的妖力紊乱四周的清气。 好在紫微大帝抢先发话,礼貌道:「阁下远道而来,我等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2页 羲微的神色依旧温和,比起方才与叶歆瑶和容与说话之时,柔色更甚,却增添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意味。只听他用礼貌的,十分淡然的语调回答:「哪里,贸然混进来,本就是我的不对。」 丹朱懒得听他们两个唧唧歪歪地寒暄,冷脸道:「紫微陛下,丹朱先告辞了。」 她的态度这么坚决,妖族与人族的争端又众所皆知,苏怀真哪里会再留人?一回到妖族的居所,叶歆瑶就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一句,连表情都没差地告诉诸位道祖,半点都没漏下。 听完她的叙述,丹朱当场就炸了。 只见这位道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气得浑身都在打哆嗦,在殿中左右踱步,简直难以平復翻涌的心绪。 宸煌见状,嘆道:「丹朱,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怎么能冷静,羲微,羲微……」丹朱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名字,过了好半天,怒道,「歆瑶,你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好!我给你解开封印!」 「丹朱——」见她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敖青眉头紧锁,怒不可遏。 纪江微微挑眉,亦有些不悦:「丹朱,你说话之前,能先在脑子里过一遍么?」 「纪江你说谁——」 「够了!」烛九阴厉声喝道,「大敌当前,你们的心尚且不齐,区区一件小事,究竟要吵到什么时候?」 说罢,他不等敖青、丹朱和纪江找他的麻烦,就干净利落地说:「这样吧!我说个办法,你们听听行不行。」 宸煌抢在丹朱拒绝之前,果断道:「你说。」 烛九阴深深地看了叶歆瑶一眼,疲倦道:「恢不恢復记忆,由你说了算,但有条件。」 「请大人明示。」 「羲微与我妖族仇深似海,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于你,实在可恨。」烛九阴缓缓道,「可惜羲微虽号为天下道门之祖,三千弟子皆是他的学生,却没有谁真正学到他的全部本事,若要论起来,人族有一宗门名为玄华宗,应是与羲微最近的一支。」 说到这里,众位道祖都明白烛九阴的意思。 叶歆瑶不喜绝人道统之事,闻言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牴触感,她压下这种不悦的感觉,不卑不亢,礼貌地问:「您的意思是……」 「倘若你愿意率兵攻打玄华宗,我们就将记忆还给你。」烛九阴答道,「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立刻解开封印。但你要想清楚,玄华宗得羲微传授,这些年手头上有不少我们也不知晓的好东西,又与你转生为人的一世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且在上次凌烟仙境开启之后,永乐城的所有权就移交到了玄华宗手上。更莫要说有许多门派忌惮你的威名,拖家带口求玄华宗的庇护,还有容与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轻嘆一声,半晌方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烛九阴都这样郑重提醒了,叶歆瑶自然清楚从前的她和玄华宗必定渊源极深,可她如今对妖族心结甚重,不恢復记忆就始终留个疙瘩,未必能胜得过容与。 丹朱对她尚算不错,凤凰族的族人们也……过去未来,人族妖族,孰轻孰重……正如她对阮静雅所说的那样,除了妖族,她还能去哪儿呢?压下心中的悲怆,叶歆瑶单膝跪下,毅然道:「歆瑶,必将给妖族带来一场辉煌的胜利!」 第二百四十五章 谈笑之间定仇敌 天平两端,分别放着理智与情感。 理智告诉她,身上肩负着怎样的重担,凤凰一族的未来繫于她一身;情感却在游移,不知玄华宗与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繫,将来是否会后悔。 哪怕选择了对付玄华宗,叶歆瑶亦没同意先拿回自己的记忆,而是打算做完这件事再说。 事已至此,她,退无可退。 因着这件事的缘故,纵瑶池盛会开席之后,筵席上众仙觥筹交错,热闹又不失庄重,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盛世,叶歆瑶也未曾开怀。从头到尾,她都没表现出什么好奇、喜悦之类的情绪,更没有与人族的修士争锋相对,一直表现得十分冷淡,给人一种飘渺疏远,高不可攀的感觉。 间接因叶歆瑶而死去的地仙不少,留下来的免不得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情,生怕自己得在保护道统、门人、子孙乃至尊严,以及自身性命中选一个,本打算刁难她一二,哪怕不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也得出口恶气。可见到羲微对容与的礼遇后,隐隐猜到容与身份,并对羲微为何破天荒来参加蟠桃盛宴有个谱的众位地仙一打听这位的履歷,均用异样的表情在叶歆瑶和容与之间隐晦地打量来观察去,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得罪妖族气势如虹的气运之子,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左右是敌人,仇恨拉得多大都行,但眼下这情况……到底是羲微看重,甚至特意来一趟蟠桃盛宴,向大家隆重介绍的人,咱们还是少惹点事吧! 叶歆瑶心思玲珑,如何不明白自己安然无恙,连人族修士的讥讽都没收到,很大一部分是容与的功劳?但越是如此,她的心情越是复杂,琼浆玉液都觉无味,索性拉住凰韵,问:「瞧你心神不宁的,在忙什么呢!」 「没,没什么。」只是丹朱大人交代,我必须对您身边的事物严防死守,千万不能让被紫微大帝下令彻查,马上就得落入法网的慕无涟狗急跳墙,用那些您已经忘记的事情打扰您罢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3页 见凰韵的样子,叶歆瑶猜到大概,不由嘆道:「过去……实在是……」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转移话题,「不说这些,周霓虹如何了?」 「啊?」 「我知你与父亲有着联繫,怎会不问这件事?」 凰韵只是没料到叶歆瑶突然提起周霓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今一想就知道,自己这位主上为全心晋升地仙,估计想了断前世今生一切因果了。所以她忙凑了过来,用一种兴奋中又带点瞭然,还藏着些鄙夷的语气说:「好上啦,她和敖冷好上啦!」 叶歆瑶微微挑眉:「哦?你的意思是……」 「敖冷向来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虽对周霓虹的能力眼馋得紧,却是在发现您从没真正想弄死周霓虹的想法,也不忌讳他与周霓虹的接触后,才敢对周霓虹真正下手的。」谈起这种话题,凰韵特别有兴趣,「他对周霓虹说,您位高权重,若他为一个女人和您对上,妖族从上到下就没一个会支持他的。倘若周霓虹怀了他的孩子,情况又不一样了,到底是龙族道祖敖青大人的血脉,说不定还能继承无影兽的能力。哪怕为了孩子,他也愿意和您对上,旁人还会贊一声有血性,说不定连敖青大人都会出面,保住周霓虹的性命。」 听见敖冷的言辞,叶歆瑶冷笑一声,不悦道:「天花乱坠,甜言蜜语!实际上他压根没想过救周霓虹出来,只是想让她生个继承了无影兽能力的孩子,给自己增加一分筹码而已。」 凰韵虽不喜周霓虹,却更不喜熬冷的做派,闻言立刻附和:「您说得是,他敖冷虽说是敖青大人的儿子,但敖青大人数百龙子,光异种就有二十余位,岂会给他做这么大的脸?无影兽再怎么强,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地仙,谁会为他们和您对着干?」 「她从来都是这样,旁人真心真意的付出从不当一回事,几句轻飘飘的甜言蜜语就能将她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叶歆瑶想也不想,随口说出这么一句话,随即就怔住了。 这…… 「主上,是不是羲微……」与您接触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 叶歆瑶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说「不」呢,还是「别追究」。她的视线落在琥珀色的佳酿中,沉默了片刻,才玩味地笑了起来:「表妹,这其中……你没插手?」 凰韵闻言,干咳了两声,讪讪道:「属下不敢乱来,只是将此事禀报了丹大人和凤翊大人,丹大人本打算将周霓虹千刀万剐,听见知晓主上的意思后说才随您去。凤翊大人则特意调拨了二十余个侍女过来,巧妙地分布在周霓虹周围,刻意与之交好,务必时时刻刻向周霓虹展现妖族女子的身份是多么低,哪怕高高在上如龙女,若是嫁到不好的人家,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她们将以憧憬的目光,敬畏的姿态,羡慕的口吻,本色演出,告诉周霓虹,能寻到个俊美强大出身尊贵的夫君又有多么幸福,生下了孩子的话,地位又是何等有保障,才能让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 听见凤翊也插手了这件事,叶歆瑶笑意微敛,神色有些恍惚:「父亲——」 「凤翊大人十分疼爱您,只是……」 「你不必说,我明白。」叶歆瑶很快就回过神来,问,「怎么,周霓虹没问起我?」 「她当然问了——既然妖族女子地位不显,为何您地位如此之高?凤翊大人派去的侍女就告诉她,因为凤凰族不走寻常路,阴盛阳衰,道祖丹大人十分护短的缘故……总之,务必让周霓虹觉得,您与敖冷的身份差距并不算太大。」 说到这里,她幸灾乐祸地说:「事实上,不光敖冷,还有几位妖帅妖将也打着无影兽的主意,明着暗着下手,看上去颇像为她争风吃醋,让周霓虹很是得意了一阵,也让其余妾室婢女心中泛酸,找茬什么的自不必说,周霓虹的日子也过得起起伏伏。若非敖冷长相、性格、身份、地位都恰恰和了她的意,说不定……」想到前表姐凤琼,觉得这两个姑娘择偶标准十分相似的凰韵心中凄楚,一瞬间失去了八卦的兴趣,只见她顿了一顿,才索然无味地来了一句,「待敖冷得了她的身子之后,怕自己被带了绿帽子,就给她种下了独门烙印。」 叶歆瑶自然知晓「独门烙印」是什么东西,那是唯有妖帅,即元神期大妖才能使用的秘技——将自身精血凝入妖纹之中,生生嵌入对方的血肉乃至灵魂里,象徵着此人受到大妖的庇护,不可轻易动得。 敖冷为了周霓虹的孩子,连独门烙印都下了,可见对于无影兽的血脉,他还真志在必得。 妖帅们之间的争锋相对,叶歆瑶不想多管,所以她轻轻地笑了笑,答道:「未曾想到周霓虹竟有这等本事,能闹得诸位妖帅不合,这样的红颜祸水,我当初就不该留下。虽说现在知道得有些晚,却也来得及补救,这样吧,她从哪儿来,咱们就送她回哪里去,敖冷那边你打声招唿就行。」 听得叶歆瑶的决断,凰韵咋了咋舌,暗道主上手段当真高明。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周霓虹先是仗着沈清辉对她的教导和怜惜之情,害得越千钊身死,叶歆瑶脱离云笈宗,沈清辉为赎过失禁闭多年,她也被淮青真人逐出门派。饶是如此,她却无一丝悔改之心,仗着郁姝的同情心,哀哀戚戚,骗得郁姝信以为真,央了师尊桑青真人,以发现洞府需要借用周霓虹的特殊能力为名,为她解了禁闭。谁料她却恩将仇报,击伤郁姝,逃窜到弥月大世界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4页 可以说,这两次的行为,让周霓虹在云笈宗本就不怎么好的人缘消耗殆尽。眼下让周霓虹顶着被敖冷下了独门烙印,明显看得出不是个姑娘的身子回到云笈宗去?光一想想那副场景,凰韵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在她还记得这是蟠桃宴会,需要保持仪态。若非叶歆瑶的身份只在诸位道祖之下,被道祖庇护,束音成线不会被旁人听到,她们本是连交头接耳都不能的。 「主上,您打算……怎么送她回去?」 「她对我嫉妒到近乎憎恨的程度,却又不得不听从我的命令。」叶歆瑶微微敛眸,不带半点感情地说,「到时候我就说,玄华宗的结界必须从内部攻破,顺便圈几个结界薄弱点出来,着重挑明一两个,让她去破坏阵眼。按她对我的仇视,定然会阳奉阴违,去另外几个我没圈起来的点,面对我的责问,则说我指出的那几个点防守严密,难以下手之类。总之,哪怕她在我手下混日子,都会蠢到上蹿下跳,想给我找点不痛快,既然如此……」叶歆瑶唇角微扬,眼中是说不尽的嘲弄:「我就让她再没回到妖族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故人奠定这一局 郁姝站在飞行舟的甲板上,遥望无尽苍穹,神色凝重,久久不发一言。 她的神情依旧清高孤傲,却不似昔日不谙世事的目下无尘,而是给人一种经歷世事,渐渐被打磨得成熟起来的感觉。 张媛站在舱门旁,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想到从前那个骄傲却自矜,时不时会耍点小脾气,看上去十分难以相处,和自己关系差到极点的姑娘,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过了好一会热,她才走上前,轻声道:「郁姝师姐,玄华宗快到了,桑青真人让我提醒您一定要做好准备,千万不要在法器被收起的那一刻暴露气息。」 她们两个曾经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也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但世事就是这般难料。 被郁姝深深同情并信赖着,与亲生妹妹无甚区别的周霓虹狠狠地捅了郁姝一刀;被郁姝寄予厚望,修行速度极快的后辈郁枫在郁姝被惩罚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还刻意与她走远一点,省得自己被她带累,师长就不加以指导;而与郁姝关系极为差劲,几乎不能维持表面上和平的张媛,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仗义执言,狠狠地教训师弟郁枫,呵斥那些幸灾乐祸的内外门弟子,帮郁姝挣足了脸面。 境遇起落,人情冷暖,让郁姝一度泪流满面,觉得自己白长了一双眼。高傲偏激如她,终于学会用宽容的心去待人,用成熟理性的观点看问题,就好比现在:「张媛师妹,玄华宗的事情牵涉太多,我们明着是来助拳,但……」她犹豫了片刻,才略有些无奈地说,「不应管得太多。」 张媛闻言,不由苦笑:「此事干系重大,我们焉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听见她这样说,郁姝不由黯然。 蟠桃盛宴结束后,来自三千世界的仙妖神佛自然是各回各家,按道理说,容与身份特殊,本该随羲微一道回混沌宫。谁料他一出混沌宫,直接往古韵宗走,在古韵宗坐了一会儿,不知和申箫说了些什么,才转身离去。 容与的一举一动都被众多大能所关注着,大家自然知道,他一走,申箫就将自己关在古韵宗的观星台上,神秘兮兮地不知在弄什么,简直让各路来使脖子都伸得快僵了。好在他没弄什么闭关七七四十九天,或者打坐十余年之类的戏码。三天后,这位元神之中占卜第一的正道修士就灰头土脸地离开观星台,提供得讯息只有一个——玄华宗有难。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战火洗礼,修士们对「有难」都有了一个全新的概念,听得申箫这般说,不由大惊失色,问容与呢?容与哪去了?天底下就他一个人能对付那个女魔头,难不成他之前说的话都是空话,古韵宗有难他就救,玄华宗有难他就公报私仇? 对于这等言论,申箫气得不行,自然也不会给这些傢伙什么好脸色,当下就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他衰劫将至,不出一年就要晋为地仙,岂能被汝等随叫随到?」说罢,他话锋一转,没好气地说:「不过,他之所以来找我,就是想请我算算妖族还有没有行动。他如今身处一个极为特殊的所在,只有他主动联繫我的份,没有我主动联繫他的道理。他说了,每半个月会出来一次,若我占卜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尽管告诉他。」 听见这个还算让人有点希望的答案,众位使者还来不及缓过气,就听见了另一个印证申箫推断的事实——妖族大军浩浩荡荡,往玄华宗开拔。 倘若众多宗门没向古韵宗派出使者了解情况,还能装作不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下他们知晓古韵宗有难,再不出手相助就太过分了,是以正道各派召开紧急会议,或派元神,或派歩虚,更多得则是派金丹修士前往玄华宗助拳,以彰同道之义。 强敌压境,玄华宗自是山门紧闭,护山大阵悉数开启,威力无穷。但这些前来襄助,更准确地说是前来观摩情势的道友,他们也不能随便将对方拒之门外。是以护山大阵保留了一条小径,供身份被核实的正道修士进出,条件是对方不能外泄任何气息,以免被妖族发现。 郁姝、张媛和几个来自云笈宗的金丹修士跟在桑青真人身后,于飞行舟被收起的那一刻,完美地隐藏气息,跟在桑青真人后面。但见桑青真人轻轻挥手,将他们全部保护起来,穿过如水波般的结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5页 就在这时,郁姝怔了一下。 奇怪,怎么好像…… 桑青真人见爱徒失神,下意识地拽了郁姝一下,待她到了玄华宗的护山结界中,才用略带责备的亲昵口吻问:「姝儿,你方才在想什么?恍恍惚惚的,险些误了大事。」 「我……」郁姝四下张望,有点不确定地说,「我似乎感觉到了周霓虹的气息。」 她和周霓虹关系曾一度极为亲密,对郁姝来说,周霓虹就像个妹妹一样,修行上很多问题还请教过她。正因为如此,对于周霓虹隐匿气息的本事,还有对天赋血脉的运用,郁姝都相当熟悉。哪怕连身为元神真人的桑青真人都没察觉到什么不对,郁姝却能凭藉这份「感觉」,总觉得自己与周霓虹擦身而过,才心神恍惚。 要是换了旁人,定会觉得郁姝浑说,压根不将此事放在心里。偏偏「发现周霓虹踪迹」的人是郁姝,她又和自己的师尊桑青真人这般说。桑青真人视郁姝如亲生女儿,对周霓虹利用郁姝怜悯心逃遁的事情愤恨不已,那真是宁错杀不放过的。听得郁姝这般说,桑青真人的面容登时就冷了下来,道:「放心,此事我自会和苍玄真人说,我云笈宗弃徒,竟混到玄华宗来……哼!若真如此,我定不轻饶!」 郁姝微微皱眉,很想否决师尊的结论,却到底忍住没说。 待她们走后,又过了许久,周霓虹方从一个禁制中走了出来。她走得很稳,也很顺畅,仿佛压根没遇到什么阻碍。这就是无影兽的天赋能力——无视一切结界包括禁制,除却凌烟仙境那种与气运相连的结界,无影兽没办法自如穿行之外,旁的结界对这一族说,有与没有完全一样。 事实上,桑青真人、郁姝等人通过的山门小径,恰恰是叶歆瑶勾出的几个结界薄弱点之一。只不过她没特意用硃笔将之圈起,吩咐周霓虹的时候也没提此地,不似硃笔勾勒的三个点那般耳提面命。 周霓虹对叶歆瑶怀恨在心,没办法接受自己过得如此凄凉,她却越活越好,想方设法要和叶歆瑶对着干,哪怕伤不到对方也能噁心噁心她。何况她不认为叶歆瑶那么好心,会告诉她什么好地方,这肯定是对方的借刀杀人之计! 出于这种愚昧可笑的心思,叶歆瑶重点提及的地方,周霓虹从来不去,每次都用「防守严密」「禁地所在」等理由矇混过关,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实在聪明,这次也如法炮制。谁料这么巧,周霓虹选择的地方恰恰是山门小径,各门各派的修士纷纷前来。周霓虹才走几步,感知到动静,又匆匆忙忙躲回禁制中去。 果然,又是一队修士前来助拳。 藏身于禁制中的周霓虹见状,免不得心中愤恨,觉得叶歆瑶故意害她,却不知桑青真人雷厉风行,竟信誓旦旦地说周霓虹在玄华宗,希望苍玄真人交人。 她的态度十分不友好,透露出来的事实却让人心惊。时值此刻,苍玄真人也不顾桑青真人说话难听,当即调动门下弟子,命他们三人一组,巡视四方,又派门中长老检查各禁制,务必搜寻到周霓虹的下落。 桑青真人不知苍玄真人这是怕周霓虹借用天赋能力暗中捣鬼,还以为玄华宗十分尊重云笈宗,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而此时此刻,被他们深深忌惮,恨不得从未见过的叶歆瑶正睨着拦路者,冷笑道:「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魔修麻长生,怎么?玄华宗还与你有故,将你的大架都给请动了?」 「玄华宗是什么玩意,也配让我出手?」麻长生面容秀美,神色如冰,「我问你,青娥是不是死在你手下?」 叶歆瑶闻言,用一种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麻长生片刻,才懒懒道:「虽说我没直接杀了她,但她与我一战力竭,被自己养的殭尸反噬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我杀了她,怎么?你与她关系极好,想为她报仇?」「极好」二字,叶歆瑶故意拉长了音,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又似不将万物放在眼中。麻长生轻哼一声,不屑道:「青娥是我的对手,本应死在我的手下,既然你能在公平对决中杀了她,就证明……」说到这里,麻长生的双眼放出璀然光华,令人不敢直视,「你比她更强!」谈笑之间,铺天盖地的战意已萦绕她身,不加任何掩饰。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啄一饮天早定 面对麻长生的汹汹攻势,叶歆瑶秀眉微蹙,显得有些不大甘愿。 她从不会低估敌人,更何况是凶名远播,据说实力较霍青娥还略高一筹的麻长生? 倘若换做平时,麻长生想与她打多少次,她都乐意奉陪。可如今叶歆瑶很赶时间,又听出麻长生话里透着与霍青娥相熟的意思,就有点踟蹰。 她与霍青娥虽只见了一面,对其却十分有好感,又见麻长生一心修行,虽是魔修,却比世间九成九的修士向道之心都纯粹,下意识就起了一两分惺惺相惜的意思,不想仗着天眼欺负对方。 如此一来,若是一战,她们少不得硬碰硬,甚至很可能将麻长生的血性全部激发出来,弄个两败俱伤。叶歆瑶自己倒是无所谓,但麻长生……估计是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众妖帅和许多知情的修士赶去取这一位的性命。 再说了,玄华宗盛名千万载,若不以完好的状态对敌……叶歆瑶自己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毕竟羲微给她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刻了,让她很难怀疑这傢伙没有后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6页 但直接拒绝也不大好,她到底是一军主帅,若是麻长生一来自己就避战,士气先弱了大半,哪里像样? 麻长生到底和叶歆瑶有一两分的交情,哪怕后者已不记得,想到霍青娥还有自己对这姑娘的偏爱和欣赏,这位我行我素到出了名的魔修轻哼一声,收了战意,望着叶歆瑶,以惯有的看似羞怯实则冷淡,看似柔弱实则倨傲的口吻说:「我知你有要事在身,此时不便与我一战,但你踪迹难定,想要寻觅也不容易。这样吧,你说个时间,定个地点,我等着就是!」 叶歆瑶见她答得爽快,不由笑了起来:「妖族自玄华宗退兵的第十二日,如何?」 麻长生知叶歆瑶拟定了时间,将毫无疑问会占据更大优势的地点选择权交给自己,面上就流露一丝伤感和怀念之色,问:「青娥陨落的地方是哪儿?」 叶歆瑶没想到麻姑竟连这一忌讳都没,又不能当着这么多妖族的面说霍青娥转世了,这地方实际上也不是很差,大家不要多心,思来想去,只能如实回答:「弥月大世界,界水河上!」 「就在那儿吧!」 考虑到弥月大世界已被妖族占据,哪怕这地方是麻长生主动提的,仍有不公之嫌,叶歆瑶便道:「请麻姑放心,我以身家性命担保,若非交战之时刀枪无眼……我必将阁下安安全全地送出,绝不食言!」 麻长生无所谓地笑了笑,微微侧过头,美貌绝伦的侍女扬起芊芊玉手,驱使霸气无双的黑龙,扬长而去。 观察到诸多龙族成员的不忿,凰韵心中轻嘆,上前一步,轻声询问道:「主上,您的行踪本是秘密,却连麻长生都已知晓,玄华宗会不会早有准备?」 「妖族调兵遣将动作太大,被人族知晓没什么奇怪的,就是他们的速度竟如此之快,就比我让周霓虹潜入玄华宗慢一步,这一点让我有点疑惑而已。」叶歆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自然不会惊惶,「我见你刚才收到传讯,是谁的?」 凰韵尴尬地笑了笑,说:「凤翊大人连发七封传书,让大人务必小心,天眼虽无坚不摧,大人却到底是血肉凡胎,若玄华宗铁了心同归于尽,您也无能为力,说不定还会伤到自己。他希望您能好好保重,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还说他已去求了丹朱大人,哪怕您没办法完成任务,诸位道祖也会将您的封印给解开,无需太过拼命。凤翊大人还说,紫微大帝已经派人将慕无涟送到了妖族,您昔日发过誓,要给他留个全尸。倘若您回不去,这傢伙可就要被丹大人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了。」 叶歆瑶听了,若有所思:「看样子,玄华宗……很厉害啊!」否则凤翊不会这么焦急,而那些闻风而逃的门派,也不会个个跑到玄华宗来,寻求庇护。 说起来,永乐城开启的条件是「人族兴盛之机」和「人族劫难之时」,参与盟誓的诸多门派集体表决,超过七成的门派同意,才能将这件防御至宝开启。凌烟仙境的开启姑且能算满足了第一个条件,眼下这种情况,算不算第二种呢? 她站在青鸾上,思索着玄华宗是否有资格在此时开启永乐城,却不知此时的玄华宗内堂,诸位高层面色铁青,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各门各派因申箫之卦,加上玄华宗之邀,纷纷派人前来助拳。玄华宗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寒暄客套的同时不忘旁敲侧击,字字句句都扣在能否开启永乐城,助玄华宗逃脱这次大劫上。谁料除了与玄华宗关系实在莫逆,又或是滞留玄华宗,如今已是同进同退共存亡的几个门派外,旁的门派不是态度暧昧,顾左右而言他;就是笑呵呵地打马虎眼,态度看上去随和,实际上「拖」字诀用得炉火纯青。 「他们如此做派,当真短视!」玄华宗四位元神真人中,最火爆的周岭真人怒不可遏,「我玄华宗这些年来帮扶同道,乐善好施,从无半点劣迹,更莫要说那等作奸犯科,称火打劫之事。只因云笈宗素来避世,姬家又是家族而非门派,我们才枉担了正道魁首的虚名。为着这累人的名声,我玄华宗歷代长老与弟子,不知牺牲凡几……」 说到动情处,想到为了救助同道而死去的同门,周岭真人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怒意仍存,更多得则是伤感和惆怅:「谁能料到,就为了争这一虚名,那些短视的傢伙就不顾一切,硬是想要让我们死去!」 苍玄真人知他脾气直爽,若真对旁的门派存了怨怼,指不定敌人还没打过来,他就先让那些来「助拳」的「道友」有来无回了。为避免节外生枝,苍玄真人十分果断地说:「周岭,你也不可钻牛角尖……这样吧!缉拿云笈宗弃徒周霓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要以最快的时间将对方擒住,交予桑青真人。」 周岭真人闻言,刚要反驳,就听苍玄真人嘆道:「我观云笈宗的态度,似乎是不怎么想管这件事,长风、沉书和淮青三位元神才没有前来,唯独来了个桑青。此事有利也有弊,何况周霓虹之事还牵扯到桑青唯一的徒弟……」以桑青真人的性格,为了抓住周霓虹,好生给郁姝出气,说不定会以个人的身份对玄华宗妥协,做出靠近的姿态。 在桑青真人看来,她只代表个人,但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云笈宗的元神之一。她的姿态就是云笈宗的姿态,她的态度就是云笈宗的态度,若见到桑青真人对玄华宗靠近,许多见风使舵的门派必定立刻改了口风,坚定地支持玄华宗开启永乐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7页 周岭真人也不是傻瓜,被掌门提点一二,自然清楚前因后果,忍不住嘟哝道:「若换做平日,咱们哪里用得着对她低声下气。」 「好了,周岭——」苍玄真人责备地看了周岭真人一眼,后者讷讷不语,就听得玄华宗另一位元神定源真人嘆道:「天眼之威,当真强大到匪夷所思。那些被覆灭的宗派,哪一个门派的护山大阵不是精心设计,哪一处洞府所在不是精挑细选,谁料天眼将风水运势一改,原本的洞天福地就成了魑魅魍魉横行的鬼蜮,再也不能住人,更莫要说开宗立派。永乐城与天眼对上,孰胜孰负还真不好说,万一……掌门真人,我想我们应当做好两手准备,一些较有希望的弟子……」还是将他们送出去的为好。 苍玄真人沉默片刻,方轻轻摇头。 周岭真人见状,不由急了:「掌门真人,您可不能犯煳涂啊!面子固然重要,里子也同样不能割捨,对不对?我玄华宗道统传承千万年,岂能断绝在我们的手上?将一些精锐弟子送出去,寻一处洞天福地休养生息,也好东山再……」 「我何尝没有想过这点?」苍玄真人见周岭真人字里行间都透着指责,定源真人亦满脸不贊同,就好像苍玄为了全玄华宗的面子,宁愿让弟子全部战死也不肯让他们离开一般,不由长嘆道,「叶家的教训歷歷在目,你们说,对咱们的弟子来说,到底哪种选择比较好?」 此言一出,两位真人都沉默了。 叶陵的后裔,云扬州叶氏,于修真界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三千世界道门什么活动,请柬都少不得他们家一份。多少年经营下来,姻亲道侣,挚友爱人,端得是盘根错节,无愧庞然大物之称。哪怕叶氏子弟嚣张跋扈,许多人也不得不忍耐,陪着笑脸曲意奉承讨好。 纵叶陵身死,叶氏还有一位元神,五位步虚,数十金丹修士存在,与一流宗门中偏下的门派比如琅嬛宫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但那又如何?没有了地仙祖宗的庇护,一波又一波强大的敌人找上门,其中不乏元神修士。这些修士为了夺取羲微留下的秘籍,手段层出不穷,残忍到令人髮指的比比皆是,导致叶家元气大伤,越发没落。 待叶家的那位元神老祖死后,昔日赫赫扬扬的家族连云扬州都呆不下去,匆匆忙忙启动传送阵,从此便在修真界消失,再无踪迹。直到前些日子,容与和叶歆瑶的过往被一层层地扒出来,大家才知道,云扬州叶氏之所以能够延续下去,全赖叶陵保护了世界一半的本源,让天魔横行的一方天地中生出了一个连碧落黄泉都没勾连的小世界,才没让敌人搜寻到踪迹。作为叶陵害得大世界覆灭的代价,自云扬州叶氏到达半源小世界的那一刻起,所有修士悉数被世界血祭,只留下懵懵懂懂的垂髫幼儿和几卷天书。 正因为如此,叶氏后裔压根不知道他们是修行之人,倒是年纪最长的那个模煳有点印象,知道他们是从天上来的,与土着不是一道,为了保持血脉的纯粹一直内部通婚。虽说檀郡叶氏这半源世界天下第一世家喊得很响,对修真者来说却无异于一个笑话。若非北阴酆都大帝发话,谁都不能动叶氏和容与的亲眷,羲微也透出意思,去半源小世界兴风作浪者死,他们还能有这么清闲的日子过? 前车之鑑,犹在眼前,苍玄真人如何敢赌门派覆灭之后,被他们钟爱的弟子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是不是像云扬州叶氏一样……悽惨至此?要知道,这世间利慾薰心的修士,实在太多,太多了。 过了许久,周岭真人抱怨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我们就……」 「血月葬魂阵。」 「掌门真人你就别开玩笑了,血月葬魂阵需要有人自愿牺牲,玄华宗离了你哪……」周岭真人才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话并非苍玄真人说的,忍不住将视线转到一个方向,目光游移不定,「无昀,你……」 苍玄真人最钟爱的徒弟,玄华宗第四位元神真人慕无昀望着自己的恩师,一字一句,说得极缓极慢,却如重锤一般,重重地砸在其余三位元神真人的身上:「我说,我愿意以自身为祭品,完成血月葬魂阵。」 定源真人闻言,忙道:「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永乐城都未必有用,血月葬魂阵也……」 慕无昀轻轻一笑,淡淡道:「若一开始就祭出永乐城,说不定真的无用,但若先摆下血月葬魂神,再开启永乐城,玄华宗……必将保全!」 「这……」 「师尊,您就答应弟子吧!」慕无昀缓缓起身,异常决然地跪在苍玄真人面前,神色恳切至极,「事到如今,这是唯一拯救玄华宗的办法,不是么?」 苍玄真人闻言,老泪纵横:「无昀,为师……」 慕无昀长嘆一声,十分平静地回答道:「师尊,您不必自责,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昔年为了宗派,我狠下心来牺牲了阿琼,今日风水轮流,轮到我啦!」说罢,他自嘲一笑,轻轻道:「话说回来,我还算占了便宜呢!阿琼受尽苦痛都不知自己为何颠沛流离,而我……至少还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早知今日嘆当初 听及「阿琼」两字,众人缄默,四下寂静,气氛尴尬而沉凝,一片死寂。 对玄华宗来说,叶琼之名乃是五百余年的宗门禁忌,谁都不能提起,或者说,不在慕无昀面前提起。尤其在叶歆瑶回归妖族,出身履歷被翻了个底儿掉之后,大家看着玄华宗,尤其是看着慕无昀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怪异,玄华宗的高层就更不愿自戳伤疤。但很多事情,并不是装聋作哑,一味逃避就有用处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8页 「无昀……」 「师尊,弟子一向心高气傲,始终坚持人定胜天,可……」事到临头,慕无昀反而十分平静,「我一生光明磊落,唯独此事心中有愧,纵勉强晋为元神,数百年来却毫无寸进。如今宗门即将遭逢大难,半是命中注定,更多却是咱们因自身私念,胡作非为,才——」 「胡说!」 「周岭真人?」 慕无昀抬起头,见周岭真人气得面色通红,怒不可遏:「慕无昀,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倘若说此事与我们有干,我们欠她,那之前的十余个宗门呢?难道全天下的修士都欠她叶琼,必须血债血偿不曾?」 听见周岭真人这样说,慕无昀神色淡淡,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周岭真人就是觉得,慕无昀在嘲讽自己,觉得自己强词夺理,看似正义凛然,实则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我没错,周岭真人安慰自己,是的,我没错。 玄华宗创派祖师清风对凌烟仙境中刘森后裔的帛书志在必得,每次凌烟仙境开启前后都要过问此事,他们稍有怠懈,不,应该说,哪怕没有怠慢,只是进度略有些迟缓,就会被清风重责。 因清风心情迫切之故,玄华宗每次都得派无数精英弟子进入凌烟仙境,折损其中的不知凡几,门派传承几次都差点出现问题,青黄不接,为旁人所欺凌。与这么多牺牲的前辈相比,叶琼纵再怎么优秀,也只是「有可能」元神,并非板上钉钉。为了探索凌烟仙境,千万年来,玄华宗光是元神真人就折损了十余个,区区一个天才而已,又为何不能替门派做出牺牲? 想到这里,周岭真人睨了慕无昀一眼,眼中全是不屑和轻蔑。 在他看来,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上,本就该敢作敢当,行事豪迈,为大义牺牲小利。偏偏慕无昀在叶琼的问题上推三阻四,几次延后时间不说,还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给叶琼介绍弟子双修,让她与爱慕者走得近也就罢了,还努力想将他俩的感情定格在父女、师徒而非男女之情上,旁人怎么劝说都没用。若非苍玄真人苦苦哀求,慕无昀压根不会按照计划行事。 等到后来,事情圆满了,他又是恳求众人,不封印叶琼的修为;又是恳请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叶琼的所作所为保持沉默,他愿意负担起一切损失。听说叶琼被慕无涟抓了,他自己不能出手,以免让慕无涟发狂,就层层传递,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欠下多少人情,才让申箫得知这一消息,将叶琼救出。待他亲手杀了叶琼之后,更是失魂落魄,再也听不得旁人提及她的名字……这等不干不脆的做派,实在让周岭真人看得厌烦,是以对慕无昀喜欢不起来。 苍玄真人见状,更是痛心疾首:「无昀,怪我,都怪我啊!」 清风这些年喜怒越发不定,凌烟仙境开启一次,玄华宗的掌门就得换个人做。那些退位的掌门,说是说去闭关,实际上多半是养伤,且养到最后,十有八九逃不了一个转世重修的下场。苍玄真人的恩师便是玄华宗上一任掌门,「赴死」之前告诉了苍玄这一秘密,让苍玄真人这个掌门做得战战兢兢,劳心劳力。为保住自己,苍玄真人对清风下了军令状,信誓旦旦地说下次一定能将书帛取到。 苍天眷顾,让刘森后裔的遗骸与玄华宗的队伍近在咫尺,只隔了一重难以破解的结界。为此,玄华宗硬是牺牲一位元神真人,也让另一位身受重创。苍玄真人恳求清风赐下法宝,发誓下次一定能将帛书带回,才侥倖坐稳掌门之位,谁料……他无妻无子,慕无昀与他的亲生儿子也无甚差别,若非他恳求爱徒,逼着慕无昀在师傅和徒儿之间选一个,慕无昀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血月葬魂阵的实施条件,苍玄真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颤颤巍巍地从座椅上站起,在慕无昀面前跪下,痛哭道:「无昀,此事非你之过,全是为师一己之私造成的惨痛后果。哪怕要牺牲也轮不到你,自有为师……」 「师尊——」慕无昀轻轻打断苍玄真人的话语,他的神情一如往日,轻柔和煦,温柔中又带点忧郁。哪怕眼下提及得是自己的死亡,他依然像摘一朵花,泡一杯茶般写意,「您是玄华宗的掌门,德高望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已处于元神巅峰,寿元还有千载,离地仙也只有一步之遥。无论出于身份还是实力的考虑,玄华宗都需要您,而我……」 提到自己,他轻轻地,不带任何意味地笑了笑,平静道:「我是曾与凤琼相恋的叛逆,是抛弃阿琼的罪人,是勉强提升,心中留下破绽,此生都没办法弥补,更没办法提升的元神初期修士,不过枉担了一声『真人』。于情于理,牺牲得都该是我,而非您。」 洞天福地蕴世间之清气,钟灵毓秀至极,黑暗污秽则被深深镇压在地底,若无特殊之机,一辈子都无法得见天日。而血月葬魂阵,就是这么一门避清引浊,在道门中堪称极为特殊的阵法。 玄华宗坐落于三千世界都赫赫有名的洞天福地,亿万年积攒下来的浊气一旦释放,威力绝伦,莫可抵挡。哪怕是天眼的主人,猝不及防下中了这一招都会有极大的损耗,很大可能后继无力。但此法之所以能被列为道门阵法而非旁门左道,就在于其限制——想要启动血月葬魂阵,必须有一位人仙在不受到任何操控的情况下,心甘情愿以自身为祭品,承载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浊气,将之带到人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9页 慕无涟被妖族下的通缉令害得上天下地,四处逃逸,铤而走险去了碧落天都不敢去黄泉府,为何?还不是因为人族修士滞留黄泉府过久,身体都会受到重创,一辈子别想回到人间? 黄泉府汇聚的阴气已被阵法削弱太多,对生灵的损害都极为严重,更别提黄泉府中浊气最浓的区域叫做九幽之地,早就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可想而知,玄华宗地底积攒亿万年的浊气一旦灌入生灵的身体,该是何等痛苦,祭品也必定是魂飞魄散,真灵泯灭的下场。 叶歆瑶修为极高,又有天眼和轮迴寂灭光明火、大寂灭光明火等克制邪祟的利器傍身,若是步虚或者金丹一级的修士献祭,只怕还没沾到她的边就功亏一篑。偏偏血月葬魂阵又是唯一能短暂克制她的法子——妖族纳星月光辉为己用的居多,对付寻常门派也就罢了,对付玄华宗一定会挑个族人状态最好的时候。而血月葬魂阵,光听名字就知道,这招只有在月夜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心中留下破绽,此生都没办法弥补?究竟是没办法,还是不愿意? 望着得意门生平静如昔的面庞,苍玄真人老泪纵横:「无昀,你如何狠得下心?为师已为了自身利益,逼着你牺牲了一生的前途和幸福,又如何能坦然坐视你为宗门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师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慕无昀淡淡道。 没有办法的办法,这句话听上去……十分耳熟。 是了,这是很多很多年前,苍玄真人跪求慕无昀参与到「替身」计划中来时,他曾对慕无昀说过的话。 「无昀……」 「从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在想,自己做得对不对。」慕无昀的声音不大,十分平稳,却有种奇异的力量,让四下都安定下来,牵引所有人的心神,「我反反覆覆地告诫自己,玄华宗子弟,尤其是自小就入山门,在门中成长,得到门中全力栽培的弟子,既然他们享受了这么好的待遇,也理所当然该为宗门付出一切。为大局牺牲小利何等天经地义,为宗门名声计,哪怕对方宁死都要知道个结果,我们也必须闭口不谈,省得让外人抓到把柄,千万载清誉毁于一旦。时至今日,我都不能说这种理念是错误的,只是……师尊,我们没有任何权利替旁人做选择。」 「无昀……」「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迴。」慕无昀似是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轻声道,「此事由我开始,就由我结束吧!愿我的牺牲能保住玄华宗这么多年的传承,师尊,请原谅弟子……选择逃避。」 第二百四十九章 昨日重现立场倒 苍玄真人双手颤抖,几次想搭上慕无昀的肩膀,却都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神色悲痛,声音哽咽:「无昀,你的话简直像刀子一样,一句句都戳着为师的心啊!你虽然说自己不知道这一做法有没有错,可你的态度,你的态度……」已经将你真正的想法给出卖了。 逃避?哈,逃避! 倘若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又何来逃避一说? 「是么?」慕无昀轻轻一笑,苍白飘渺,没什么人气,「是非对错,非一家之言,岂能如此简单地评判?当年之事,于玄华宗和师尊,无昀尽到了义务,于阿琼却十恶不赦。纵惩奸除恶,对世人来说乃是善举,对奸恶之徒的亲朋好友来说,又何尝不是晴天霹雳?」 说到这里,他俊美的容颜上浮现一丝轻嘲,神情却异常恳切:「师尊,若玄华宗有幸逃过此劫,弟子希望师尊能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如实记载于您的手札中,提醒未来的歷任掌门,若遇到两难抉择,切不可自以为好就贸然……」大概是觉得自己此言有对师尊不敬的嫌疑,慕无昀没接着往下说,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想,虽有许多人更看重自己,不愿为宗门失去性命,却一定有……」 话才说到一半,他却停了下来,沉默半晌,方道,「于门派考虑,后者才比较适合……罢了,这都是往后的事情,与弟子也无甚关系。」 此言一出,苍玄真人更是心如刀绞。 「无昀,你这样说,这般做,让为师情何以堪?」 慕无昀露出一个清浅的,几不可察,却又带着说不尽悲伤的笑容,没再说话。 他知道,师尊一定会同意的,因为玄华宗并不是苍玄真人一人的玄华宗,未来的掌门人也不是非他慕无昀不可。但如今的危局,除却他之外,无人可破。 果然,见慕无昀长跪不起,苍玄真人轻嘆一声,强忍悲痛道:「既是你心中所愿,周岭、定源,前去准备吧!我……」 「师尊不必陪我。」慕无昀静静地望着苍玄真人,平静却坚决地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周岭真人闻言,神色立刻变了,他看慕无昀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看上去大义凛然,实则立刻反悔的胆小鬼。若不是顾忌着苍玄真人的态度,他指不定会跳出来,逼迫苍玄真人牢牢地看着慕无昀,或者在慕无昀身上下什么道法,省得他逃跑。 苍玄真人见着这一幕,气了个仰倒,慕无昀却神色淡淡,无一点愠怒之色。 对于周岭真人的小心思,慕无昀知道得清清楚楚,兴许是活得太久,站得也太高,无法割捨的缘故吧?修士对生死的畏惧比凡人更甚,尤其在玄华宗,这一点更是明显。 兴许是由于创派祖师清风迫切态度的缘故,玄华宗这几代的掌门无不按照他的意志行事,渐渐地偏离了正规。慕无昀瞧出几分端倪,觉得诸位长辈太过急躁,却有心无力——他的血脉至亲慕家,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玄华宗的附庸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他自己,十二岁入玄华宗,当年即拜入苍玄真人门下,受了玄华宗太多的恩惠和好处,苍玄真人对他更是掏心挖肺地好。他昔年少年意气,打定主意要和凤琼在一起的时候,苍玄真人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对他疾言厉色,却终究没将他逐出师门,反倒帮他善后。后来他遭凤琼所弃,为天下笑柄,自身走火入魔,险些不治,也是苍玄真人自损修为将他救活,不遗余力为他撑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0页 师尊之恩重如山,他……哪怕知道这是错的,也只能一直错下去。 这一刻,慕无昀的神智竟是有些飘忽的。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他自信满满,以为自己能拥有一切,却被心爱的姑娘狠狠打脸,只觉得天崩地裂。他又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后,他身负重担,步履蹒跚,有个姑娘全心全意地爱过他,他却亲手杀了她……那一刻,他也觉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多么可笑啊,他拥有迎接死亡的勇气,却不敢去见那个被他辜负过的姑娘,哪怕她已经忘记了他。 「无昀,你可要想清楚,这一步踏出,你就再无回头之路——」 师尊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慕无昀回过神来,才发现日头已然西斜,血月葬魂阵也布置完毕。 慕无昀对着苍玄真人,郑重其事地行了三拜九叩地大礼,没有说任何话。 苍玄真人心如刀绞,启动传送阵时念错了四次,好容易才将他和慕无昀带到了玄华宗主峰的后山中,一块汇聚洞天福地全部阴气,寸草不生,恰恰能被月华照映到的平台旁。 灵禽灵兽的鲜血与诸多珍贵的材料绘成诡异的纹路,明明被冷风吹拂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丝一毫凝结的迹象,反而如有了生命一般缓缓流动,生生不息,看着就让人心生寒意。若非祖上记载血月葬魂阵偏向旁门左道而非邪道,能算做「可用」的范围,只怕记载这个阵法的阵图会被玄华宗摧毁,或是永久地被束之高阁,无人能够看到。 苍玄真人心有不甘,见周岭真人一直盯着慕无昀的举动,恨不得对方立刻步入阵中,以身献祭,心中更是悲怆不已。他喊住慕无昀,见爱徒停下步伐,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期盼的光芒:「无昀,你当真……」 慕无昀轻轻地笑了笑,步履异常平稳地走入阵法之中,算对苍玄真人的回答。 苍玄真人踉跄后退几步,几乎站立不住。 阳光洒下最后一抹余晖,寂静且深沉的黑夜降临,玄华宗主峰的后山被不详的猩红所笼罩,已失去了洞天福地的清灵模样。 慕无昀被重重阵法所束缚,站在结界的正中,承受着阴气不断从地底渗至他血脉、骨髓乃至灵魂的剧烈疼痛,静静地等待结局的降临。 结界被触动的那一刻,原本清冷皎洁的月亮渐渐染上血色,不消多时就变得狰狞而恐怖,充斥着不详的意味。无论人族还是妖族,但凡在玄华宗万里之内的生灵都能看到,这轮血色的月亮绽放出冰冷阴郁,却又不似绝对的「负」一般盈满狂暴黑暗的气息。 妖修们大惊失色,纷纷关闭窍穴,停止对月华的吸纳,凰韵见血月投下血色的光柱,恰恰对着玄华宗的主峰,免不得心中打鼓,轻声唤道:「主上……」 叶歆瑶知她想说什么,冷哼一声,天眼扭曲了时间和空间,划破无尽阴气,摧枯拉朽,披荆斩棘,准确地寻找到血月葬魂阵的核心。 血月葬魂阵一旦开启,阵眼必定有来无回,自然没什么倖存者能记下当时的情况。 慕无昀本以为,阵法发动的那一刻,自己就会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可是他没有。阴气加诸于己身,血脉脏腑无限膨胀,不住挤压,当真是撕心裂肺,痛彻骨髓。偏偏在这样痛苦的时刻,他依旧能保持一丝神智的清明,从而清醒地承受着每一分每一毫的痛苦,无法死去。 然后,在这蒙蒙的灰,深沉的暗和猩红的血交织的世界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亮光。 穿过重重的阵法和阻碍,撕碎了一切的天眼将那个冰冷而倨傲的女子带到他的面前,慕无昀怔怔地看着她,明明是截然不同的眉眼,却让他回忆起了那孩子年轻时的模样。 高傲,张扬,灿烂,热烈,不可一世,却又不会让任何人讨厌。 举手投足,眼角眉梢,明明没有刻意培养,却总能找到些许凤琼的影子。为着这件事,师尊苦口婆心,旁人挤眉弄眼,字字句句不离「移情」二字,让他心中厌烦至极。 纵然一开始,他将阿琼带入玄华宗,甚至起这个名字,都有那么一些怀念凤琼的意思。可他没有,从来没有真正地生出透过她去看另一人的想法,偏偏……在师尊又一次语重心长地找他谈之后,他见到那孩子灿烂的样子,心中腾起无名火,破天荒训斥于她。 从此之后,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温柔、娴静、大方、体贴,再也找不到一点属于「凤琼」的痕迹。 这样的改变,太过卑微,也太不值得。 如今她灿烂炫目,光芒万丈,这样,很好。 「本座当正道悉数没落,却未曾想到玄华宗内还有你这般果敢的存在。」叶歆瑶瞧见了慕无昀眼中的复杂,微微抬高下巴,冷冷道,「汝为何人?」 慕无昀轻嘆一声,平静道:「你的敌人。」 叶歆瑶多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唇角:「很好。」 说罢,她拂衣袖,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生地从千里之外疾驰而来,瞬间就贯穿了他的胸膛,也将血月葬魂阵破坏殆尽。 「玄华宗的元神真人,本座以山河扇取你性命,你此生应当无憾了。」 慕无昀轻轻闭上眼睛,面上浮现一丝解脱的微笑。 此生……无憾……不,这一生,他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但人生在世,本就有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很多时候,我们只能选择看上去极好,听起来却颇为短视的道路,来不及顾忌其他。倘若能够重来……倘若能够重来一次,他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1页 第二百五十章 认清本质归真我 伴随着天地灵气的剧烈震盪,血色的月华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遮蔽星月光辉,宏伟壮丽,却又散发柔和光芒,让人的心神不自觉就为之吸引的宏伟城池。 凰韵见玄华宗竟真有面子祭出永乐城,心中一紧,知道他们这次真踢到铁板了。 永乐城乃是人族正道耗费数百万载的时光,收集无数天材地宝,在羲微的首肯下由释尊无量光,云笈宗创派祖师云鹤以及万古姬家的先祖姬铭三位天仙大能联手炼制的至强防御法宝,妖族地仙尚不敢轻迎其锋芒,元神一级的修士则是靠都不敢靠近永乐城的边缘,唯恐被防御结界视作敌人,冤枉又憋屈地死去。 当然,这样强大的防御,说是用灵石铺就得也不为过,除了玄华宗这种立派年岁在七位数以上的门派,其余根基不深厚的小宗门别说让永乐城维持个几天几夜,就是想将之祭出都烧不起这个钱。 对于叶歆瑶的实力,凰韵自然是信的,但永乐城名声在外,她实在不能不担心。是以凰韵顶着磅礴的妖力,凭藉着体内与叶歆瑶四分之一同源的血脉,极为艰难地走到了叶歆瑶三十丈之内,恰恰见到叶歆瑶将迎面飞来的山河扇握住,指尖随即燃起一抹金色的火焰,漫不经心地将扇柄一抹,清干净血迹和浊气,就将视线投到永乐城上,浑然不在意自己方才举动的样子,免不得心中发憷,颇有些战战兢兢地问:「主上方才遇上了棘手的敌人?」连山河扇都动用了,虽说只是作为武器,但……看样子,玄华宗当真卧虎藏龙,不可小觑。 「人不棘手,阵法有点意思,可惜阵眼就一个,没环环相扣,找起来不算麻烦,破起来也很简单。」叶歆瑶的目光落在永乐城上,眼中透着玩味的光,很是随意地回答道,「看他对我的态度,应当是昔年熟人。求仁得仁,我就用山河扇给了他一个解脱。」 所谓的简单和不麻烦,那只是对您来说吧?在您眼中什么结界阵法都和纸煳的一样,轻轻一撕就没了,哪里还在乎阵眼是几……等等,昔年熟人,求仁得仁? 想到一种可能,凰韵登时倒抽一口冷气:「敢问主上,对方是何等样貌?」 「浊气载体哪有什么完整的形状?不过一双眼勉强维持着平静,见到我的时候透着惊愕、释然和怀念,我才觉得他可能是故人罢了。」叶歆瑶懒得计较这些,略略回忆一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不过从那个阵法的强度估计,应当是个元神中期或者后期的修士。」 凰韵一想,玄华宗四个元神,掌门苍玄真人是元神巅峰,执法长老定源真人是元神后期,还有个风评不怎么好的周岭长老是元神中期,慕无昀不过元神初期。按照叶歆瑶的说法,她遇上得不是定源就是周岭,左右玄华宗上层对那件亏心事都有份,倒也不稀奇。 她这一颗心才落下,就听见叶歆瑶补了一句:「按我的想法,他应当是服食了什么短期内能够激发潜能,提升修为,却对身体损伤很大的药物,并运行了类似的功法,好完美地做浊气载体。这样看来……听说玄华宗有个元神初期的傢伙?应当是他没错。」 听见叶歆瑶的回答,凰韵浑身冷汗涔涔,已不敢想叶歆瑶得到昔日记忆后的反应。 苍天大地啊,这件事和他们……真没一丝一毫的关系,不是他们指使的啊! 想到这里,凰韵也觉得挺讽刺的。 死于她手,求仁得仁……仿若多年之前,场景重现。唯一不同的便是立场颠倒,居高临下与心若死灰之人倒了个,何其讽刺,又何其令人欢畅? 凰韵本想说点什么,见叶歆瑶全神贯注地打量着永乐城,眼中涌现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就知不妙,立刻把慕无昀什么的扔在一边,打算劝叶歆瑶从长计议。 只可惜,她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 叶歆瑶神色一冷,眼中的世界已与常人不同。 红色、蓝色、银色、黑色、青色……无数的线条覆盖在她所看到的世界里,她的意念仿佛最锋利的小刀,轻轻一扬,就能将构成万物的线条划得七零八落,也让整个世界为之震动。 天眼一开,万事万物的因果命理之线都会展现,更遑论生死。 不过永乐城的情况,还真有点特殊。 凰韵被叶歆瑶周身越发强大的妖力连连逼退,好容易退到了两百里之外,才能从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势中活下来。她见叶歆瑶神色凝重,免不得担心起来,立刻修书一封,以凤凰族的秘法传到凤翊手上。 叶歆瑶懒得计较凰韵的反应,她兴致勃勃地打量永乐城,开了天眼之后,更能感觉到这一作品的完美——在她的眼中,永乐城被无数象徵生机的青色线条,象徵功德的金色线条和象徵保护的乳白色线条所包围,这些线条的纹路精美到近乎无暇,增一分嫌多,去一分嫌少,任何勾勒涂抹都会破坏它浑然一体,仿若天生的极致美感。不仅如此,这些线条中还流淌着磅礴到令人窒息的清灵之气,牵一髮而动全身,一时片刻竟难以找到应从哪里下手。 挑战越是艰难,叶歆瑶就越感兴趣,她的目光幽远而深邃,周身散发着远古蛮荒般令人下意识俯首称臣的强横气息,让在场的妖族们又不得不向后退了数千里。 永乐城内,张媛紧紧地咬着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情绪激动到难以控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2页 叶师妹……若不是周霓虹,若不是周霓虹,叶师妹早就是沉书真人的嫡传弟子,被人族天仙所庇护着,哪怕真身为妖族气运之子,又怎可能落到今日的这一步? 「张媛,收敛杀气。」郁姝嘆息一声,无奈道,「咱们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呢!」 「我……」 「周霓虹已被玄华宗送了过来,师尊说她身上有龙族敖冷的印记,也不是清白之身了。」 张媛对周霓虹敌意很深,闻言就冷冷道:「她昔年对孙横何等执着痴迷,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针对叶……我还当她心中懂得礼义廉耻,存着师长的告诫,才没踏出那最后一步。谁料今日看来,她所谓的爱根本就不值一提,她从不爱旁人,真正爱的,唯有自己。」 哪怕周霓虹大闹情敌家,想将对方阖家诛杀,心思行径与魔族无异,云笈宗长辈都觉得周霓虹有救,为何?归根到底,不过是觉得周霓虹爱情虽浓,宁愿舍了身为修士的自尊去倒贴孙横和对方的寡母,却始终没与孙横发生实质男女关系,可见心中还是存着师门教导,知晓几分礼义廉耻,八成是见识不多,被孙横花言巧语所骗,才只是对之做出惩罚而非逐出师门。如今见周霓虹成为妖族先锋,还与妖族中大名鼎鼎的大妖敖冷关系亲密,本来就讨厌她的张媛一听,简直气炸了肺。 「张师妹,你也别……」郁姝一听,免不得皱眉,觉得张媛对周霓虹恶意太深。但在张媛看来,周霓虹之所以当年没和孙横发生关系,一是因为她看似懦弱好欺,实则一直处于强势地位,随时可以抽身走人;二就是若她真与孙横水乳交融,净风珠也没办法避免浊气侵入她的身体,长此以往,对她会有非常大的损伤。正因为如此,周霓虹才谨守最后一道防线,被师门长辈误会她不过一时误入歧途。如今换了敖冷,情况自然不一样——敖冷乃是敖青之子,纵在妖族数百妖帅中,那也是排得上前十的存在。毫无疑问,这是个环肥燕瘦花红柳绿见识惯了的主儿,何况龙族的风流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让这种强横的存在始终如一,得像从前没暴露身份的凤琼一样,有整个妖族作为后台。与这种存在交往,若没个护短的道祖或者天仙虎视眈眈,压根不可能玩什么精神恋爱。这种时候,周霓虹……无论她爱不爱敖冷,为了让敖冷的心始终在自己身上,她都得心甘情愿地献身不可。 所以啊,对周霓虹,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这个女人本质上不爱任何人,她永远只爱自己。对孙横的「爱」是为了满足对外界尤其是下界的好奇,她对情敌还有「破坏美好爱情」的叶歆瑶的恨,实际上只是一种迁怒而已。因为她没办法接受自己身为修士,美貌灵动,却连区区一个凡人都不能对她死心塌地,在权势地位的诱惑下果断弃她而去的事实,才必须找个怨恨发泄的对象,将过错归到旁人的身上,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郁姝本打算公平公正地看问题,不再像以前一样固执,但听张媛这么一解释,她越想越觉得有点道理,免不得脸黑了:「难怪沈师兄对我说,叶琼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周霓虹,懒得和她交好,才故意用最粗暴简单的手段解决问题。虽说她太过轻视周霓虹,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我与周霓虹相识多年,与她关系极为亲厚,却在被捅了一刀之后才渐渐看清这一点,而叶琼……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伴随着郁姝伤感又有些释然的话语,她周身的「气」也为之一变,体内金丹嗡嗡作响,周身中正平和的灵气化作温暖的液体,滋润着窍穴和脏腑,在脉络之间缓缓流淌。 这是…… 「恭喜郁师姐!」张媛见状,喜不自胜,催促道,「快,您快找个地方闭关,巩固修为,好凝结完美无缺的金丹,成就步虚。」 说吧,她有些焦急地看着外面,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道:「我这就传书桑青真人,咱们赶快回云笈宗……」 「不行。」 「啊?」 「我体内灵气不稳,暂时不能传送。」郁姝打量周围环境,露出些许为难之色,索性咬了咬牙,干脆利落地说,「张师妹,请为我构筑结界,并为我护法,我就在此处——」 她话音未落,素来平稳至极,据说自现世的那一刻起就没哪个建筑挪动过一丝一毫,连城砖都没半点缺角的永乐城,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随时要坍塌一般。 张媛和郁姝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除了对自身,对同门的担忧之外,还有一种信念被摧毁的绝望感。 永乐城牢不可破,这是每个知晓永乐城存在的修士从修行的那一日起就拥有的认知,无数妄图挑衅这一铁则的敌人都用鲜血证明了永乐城的可靠,也让永乐城的威名一日胜过一日,唯独今日……难道天眼真有那么强的力量,强到妖族气运之子才不过妖帅修为,就能做到连地仙也鎩羽而归的事? 永乐城的震动一次强过一次,尘沙和石块簌簌落下,树木坍塌,建筑碎裂,仿若山洪倾泻,火山喷发。张媛想扶着郁姝,又怕干扰到她,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不知过了多久,近乎末日般的恐怖震动突兀停下。 张媛心中充满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小心翼翼地再度施展道法,窥探永乐城外。 她本以为永乐城的阵法终于起了效果,能在天眼的全力攻击下勉强保持稳固,捍卫他们的安全,谁知一看才发现,叶歆瑶冷冰冰的视线正对着容与,山河扇架住了青莲剑的剑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3页 哪怕对上昔日的爱人,这位记忆全失的妖族气运之子依旧錶现得倨傲且冰冷,她微微勾唇,露出一个足以称得上是讽刺的神情,慢吞吞地说:「我当是谁,原来又是你。」「我说过,妖族每诛人族一人,我便灭妖族一城;妖族每攻打人族一地,我便毁妖族一脉。」容与平静道,「你还是退回去吧!以你如今的状态……」并非我的对手。「哦?是么?」叶歆瑶哂然一笑,漫不经心地说,「可惜,我为了破阵,已经杀了玄华宗的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诺言,灭我妖族一座城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至刚至勐拳中意 叶歆瑶看似随和,实则高傲到近乎自负,已经达到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这傢伙怎么这么傲慢」的感觉,若不是有足够的实力和气场撑着,绝对能令很多人一见便心生不爽,恨不得冲上去暴揍这傢伙一顿,以消心头之恨。 她在记忆被封印后,这一特质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就好比现在——哪怕她心中知道,容与九成九是言必行,行必果的,她也要当面挑衅对方。原因很简单,就是要挫挫容与的锐气,省得这个以救世主方式出现的傢伙收穫无边感激。 容与见状,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于指尖微微弹出一道剑气,好似叶歆瑶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让他无奈。但他的剑气却一点都不含煳,转瞬间就划破苍穹,割裂妖族原本完美无缺的方阵! 叶歆瑶先破血月葬魂阵,又以天眼之威强行撼动永乐城,消耗极大不说,身体也留下些许隐患,需得打坐调息方能去除。如此一来,纵她一直暗中留意容与的举动,出手却仍旧慢了半拍,结界成型的那一刻,万千剑气已在跟随她而来,如今又十分不走运地往西方退散的妖族之中肆虐,除却寥寥几个妖帅以及福缘深厚,有逃命绝招的一些妖将外,竟是无有能抵抗者! 如此威势,纵未灭一城,也相去不远。 凰韵化为原型,扑闪着羽翼狼狈逃逸,好容易跑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刻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容与,心中充满委屈——他故意的,这傢伙一定是看见她在这个位置,知道她耳报神的身份,才故意往这个方向祭出冷锐剑意,给主上出气的!若非主上出手相助,自己未必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可恶,主上都不介意,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见凰韵无事,叶歆瑶才收回分出的一缕心神,望着容与的目光已是无尽森冷。她双手慢慢握紧,金色的光焰缓缓汇聚于掌心,妖力澎湃而磅礴,令人无法喘息。 容与见状,神色微凛。 一时间,气氛无比压抑,仿若暴风雨就要来临。 「慢着——」 娇娇柔柔,如婉转莺啼的声音清晰响起,足以覆盖方圆千里。 她的音量不高,却有一种直入人心的魅力;她的身姿曼妙且纤细,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苒弱之感;她的面庞清丽又略显苍白忧郁,如诗如梦,令人不由自主地就生出无与伦比的保护欲。 麻长生一袭素衣,亭亭而立,见着她又不知她身份的修士,无论人族还是妖族,眼中都生出些许掠夺之意。 很显然,这种天生的柔弱容貌和气质,足以令任何人心生邪念,恨不得拼尽全力摧折于她,让她不得不依附自己而生存,满足心中变态的欲望。 容与见到麻长生,轻轻颌首,方问:「麻姑有何见教?」 听见「麻姑」二字,先前生出邪念的修士全傻了眼,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麻长生微微抬高下巴,哪怕是这般倨傲的动作,由她做来也好似纤弱女子遭逢巨变时的忍耐和强撑,完全不见什么底气,反倒让人更生出几分欺负、折辱、摧残、践踏之心。 「我与妖族气运之子有过约定,十二日后决一死战。」麻长生慢吞吞地说出理由,略有些不悦地望着容与,字里行间很不客气,「若你不愿失了难得的优势,便当我还你人情。」 容与第一次见到麻长生的时候就体会过对方重女轻男的程度,如今听见麻长生这样说倒不生气,只是有些吃惊:「麻姑当真决定……」要知道,麻长生虽然视金莲若烫手山芋,完全是将这玩意当包袱一样甩给容与,但金莲到底是承载着容与部分情绪的一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容与都欠了麻长生一个天大的人情。 以容与的身份和实力,再有羲微为例,谁都不会怀疑容与未来的成就。想让他欠人情是一份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而让他欠了人情,至今还没归还的存在,无疑都捡了大便宜。何况容与本就顾忌着叶歆瑶的情况不怎么妙,正想找个台阶下,省得叶歆瑶执意开打,受伤得只会是她自己,又岂会阳奉阴违,不愿错失良机?偏偏麻姑为了一件本就定下来的事情,这样简单就将人情用掉,实在是…… 麻长生微微挑眉,听起来似乎有些开心:「你不愿意?这感情好,等我与她打完,拿这份人情做个邀战帖,和你打一场好了。」 叶歆瑶闻言,冷哼一声,不悦道:「大言不惭,也不怕闪了舌头!」 因为心中不忿,话音刚落,叶歆瑶又加上一句:「届时,我会开放弥月大世界的禁制,妖族之外的修士若是心怀善意,纯粹为观战而来,我妖族都十分欢迎,并确保对方能安然离去。有这些人作见证,想必你能输得心服口服!」 说罢,她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4页 见着自家老大都走了,众多妖族忙不迭跟上,省得被愤怒的玄华宗弟子给一锅端了。 鑑于叶歆瑶一回到行宫就将自己关在寝宫之中,谁也不见,凰韵拿着丹朱和凤翊的回信纠结了半天,哀嘆着自己可怜的命运,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后便带着必死的决心划破手腕,藉助同源的血脉破解了第一道结界。 这边结界刚破,那边凰韵就觉得天旋地转,须臾间已来到寝宫正厅,就见叶歆瑶盘腿坐在床上,不大高兴地问:「又有何要事,让你前来打扰?」 凰韵毕恭毕敬地呈上一根金色的翎羽,语焉不详地回答道:「您……您看了就知道。」 叶歆瑶皱了皱眉,略一抬手,翎羽就从凰韵的掌心到了她的手上,随即化为一枚金色的小巧钥匙,观其纹路形状……叶歆瑶伸出右手,比对了一番,随即将钥匙扔回凰韵手上,意兴阑珊地说:「你先帮我保管一下。」 「主上……」 「我很想要回昔日记忆,但不是这时候。」叶歆瑶淡淡道,「目前应当留心的乃是麻长生和容与,而非玄华宗的旧事,待我与麻长生决斗完,你再将它给我。」 凰韵一想,觉得这样也好,就干净利落地应了下来。 十二日时光转瞬即至,这一天,弥月大世界冷冷清清,没一点决战当头的鼎盛气氛,让凰韵有些奇怪,也让叶歆瑶微微勾唇,知晓麻长生的人缘究竟差到了什么程度。 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叶歆瑶就以手扶额,有些无奈地说:「完了,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连这点小事都会在意。」 麻长生早早恭候在了界水河上方,一见叶歆瑶来了,双目登时一亮,竟是不由分说,一拳砸来! 此拳如朝阳初升,驱散黑暗,将炽热无比的光芒洒向大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朴、凝重和悠远,又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霸道和刚硬,与麻长生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 叶歆瑶长袖一甩,将凰韵甩到了万里之外,山河扇一张,方拦下第一道攻击。 凰韵猝然落地,心有余悸。 她也是妖帅修为,实力不弱,却未曾想到在麻长生看似随意挥出的一拳下竟无半点招架之力,呆呆愣愣,眼中竟只剩下一个仿若汇聚无尽光芒的拳头。难怪龙族虽处心积虑想杀了麻长生,但两族公约存在一日,他们就註定永远鎩羽而归,除了减少族人之外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被山河扇的力道反冲,麻长生往后退了两步,眼中战意更炽。她好似无视了山河扇的强横威力,又是一拳砸来! 叶歆瑶变扇为剑,舍了山河扇的变态防御,剑带金焰,朝麻长生削去。麻长生无视了轮迴寂灭光明火的威慑,身形略略移动,拳头却未曾停下,整个人宛若流光,拳意如天威降临,霸道到覆盖着整个天地! 与这样一位比起人更像巨兽的主儿交手,叶歆瑶也被激出几分血性,化剑为拳套,裹挟金色烈焰,张扬热烈,焚尽一切。 刺目的金光笼罩着这片区域,除了「砰砰砰」的巨大撞击声外,几乎没有谁能看得清场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谁有胆子上去一探究竟。容与虽有这实力,但他显然十分尊重这两位的选择,不会贸然破坏这场决斗。 叶歆瑶与人对敌多用天眼,力求一击必杀,岂有这般直接硬碰硬的痛快时刻?她体内本就有神兽凤凰的纯粹血脉,带着上谷传承的凶蛮,一次次与麻长生拳脚相交,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不由朗声笑道:「痛快,当真痛快——」 麻长生久久不遇敌手,好容易找到一个能与她匹敌的霍青娥,偏偏对方不肯如她的意,真刀真枪拼一场。如今全力交战,势均力敌,她亦心头舒畅,仿佛这些年积攒的郁气悉数散了一般:「没错,再来!」 话音未落,又是一拳袭来。 她的拳意十分可怖,叶歆瑶的衣衫虽是天材地宝炼制,防御上有奇效,衣袖接触麻长生的拳风过多,却也碎裂成几条布帛。见此拳来势汹汹,叶歆瑶右手变掌为爪,右边身子微微前倾,打算给麻长生来个重重一击,左手则对上麻长生的拳风,欲化解这一招的攻势。谁料麻长生拳风微偏,狠狠打在叶歆瑶左腕关节处,打算废掉她左手的战斗力!这一招变化来得太快,叶歆瑶正打算左手变招防御,忽地福至心灵,下意识地慢了一瞬。下一刻,左手腕处那给予她保护,却也束缚着她修为的手鍊,应声断裂。 第五卷 天仙路 第二百五十二章 累世命炮灰 滴答,滴答,滴答…… 这是……什么声音? 叶歆瑶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打量周围的环境,神色却倏地一变。 不对,很不对劲,她眼下的状态……很不对劲。 与其说是失去了一段时间的神智,浑浑噩噩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如说是魂魄离体,莫名其妙就飘荡到了这里。 纷乱的记忆悉数涌来,充斥着脑海,叶歆瑶回想片刻,终于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免不得苦笑起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自己竟在与麻长生的一战中体会到了久违的热血和激情,消弭原本的芥蒂和束缚。 人类成为地仙需要五大具成,得臻圆满,妖族则不然。尤其是对叶歆瑶这种血统纯正到变态,出身追溯到开天闢地,这么多年都没变过的存在来说,晋不晋地仙就是个心境问题。正因为如此,在叶歆瑶寻回自在的感觉后,来自本源的血脉便蠢蠢欲动,心有不甘地冲击着她体内的封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5页 若无外力的干扰,五位道祖联手设下的封印自是足够牢固,偏偏麻长生一拳之威如斯惊人,而五位道祖怕伤到叶歆瑶,也不敢真正下绝对完美,无法破解的封印。两相叠加,封印被毁,然后……想到后面的事情,叶歆瑶长嘆一声,只能给自己四字评语,即「自作自受」。 人族与妖族自第一次大战之后便立下公约,高阶修士不得干涉低阶修士的争斗,违者可遭任何人制裁。这也是叶歆瑶凭着天眼横行无忌,摧毁人族十数家道统,对方的地仙老祖宗却只能要么忍要么死的原因。 她这样倒行逆施,自然引起人族公愤,昔日碍于她不过妖帅修为,人族地仙不能对她下手,否则妖族地仙有藉口群起而攻之。如今见她气势不住攀升,头顶劫雷滚滚,竟有晋为地仙的架势,人族地仙们早就摩拳擦掌。待叶歆瑶的气势攀升到最高,任谁都不能说她不是地仙的时候,两族的地仙就交上了手,一方把她往劫雷中推,一方全力阻拦,场面混乱不堪。 叶歆瑶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劫雷噼中的情形上,但她有些闹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地仙劫雷可怖归可怖,妖族道祖可没闭关,他们难道不能收走自己的魂魄,非得犯同样的错误,让自己落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话说起来,这里……似乎有点眼熟? 伴随着封印的破解,叶歆瑶失去的记忆也悉数归来,但她眼下并无半分力量,完整追溯并整理记忆的时间并无平常那么快。约莫过了三个唿吸的功夫,打量着四周景物,将记忆梳理得差不多的叶歆瑶,面色忍不住古怪起来。 她想起来了,这里是…… 还没等叶歆瑶控制身体「飘」过去,原本寂静的空间中就响起铁链抖动的声音,仔细一看才能发现,在这黑暗幽深的地牢中,有个人被寒铁锁链贯穿琵琶骨,五花大绑,看上去很是悽惨。 那人似是醒了过来,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却看不见半分颜色。他的头髮十分散乱,如杂草一般扭成一团,处处可见烧焦的痕迹,头皮上青一块紫一块,焦一块空一块,十分悽惨。而他的身体和脸上也瞧不见半块好肉,处处是斑斑血迹,惨白的骨头横了出来,上头挂着点零星的血肉,与其说像个还存有一口气的活人,还不如说像一大滩肉泥。 不,应该说,是「她」。 叶歆瑶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悽惨的囚犯,眼中竟透着几分玩味。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从前的自己竟这么悽惨。难怪申箫提起慕无涟会狂暴成那样,别说他,就连自己看见这幅场景都不得不贊慕无涟一声「心狠手辣」。若非自己为着这傢伙的某一举动立下誓言,说要给他一个全尸,慕无涟估计会被丹朱扒皮抽筋,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和「现在」的叶琼一样。 也不知是谁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若想要她追忆往昔,心灵脆弱,那可就不必了。她被慕无涟折磨成这样都没改变过想法,若是看看昔日的惨状就回心转意,岂非脑子抽筋? 心中存着这个念头,叶歆瑶反倒安然下来,她优哉游哉地寻了个角度最好的地方站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次又一次的审讯大戏,心中半点波澜都没浮起。不仅如此,她还兴味盎然地观察起了以前的自己,掐着时间和事件计算什么时候「叶琼」能到极限,濒临崩溃,又怎样凭着超乎想像的坚定毅力和「爱」坚持下来,始终做着自己。 话又说回来,之前被她杀掉的那个玄华宗元神好像就是……慕无昀? 上天何其讽刺,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圈,最终形成了一个不算完美的圆。 正当叶歆瑶无聊到琢磨这些有的没有,时不时悲春伤秋一番时,她的神情忽然变冷,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幽幽转醒的「叶琼」身上。 好戏,终于来了么?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叶歆瑶早将「叶琼」的承受能力摸得八九不离十,上一场刑讯刚刚结束,按照叶琼的受伤程度,不昏迷个十天八天简直对不起卖力的慕无涟,偏偏…… 叶歆瑶这样想着,就对上了「叶琼」的眼。 慌乱、无措、痛苦、不甘、惧怕……这双眼睛,不属于「叶琼」。 上一次的昏迷之后,再度甦醒的,竟已是另一个人。 那人想摇头,却被痛得麻木;由于剧痛想倒抽口冷气吧,才发现浑身上下好似没一点地方属于自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叶歆瑶飘到她的面前,在她五步外站定,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并准确无误地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一点瞭然和……释然? 这是什么情况? 不得不说,叶歆瑶更有兴趣了。 就在她绕着「叶琼」仔细打量,不自觉又靠近了一点时,忽然听见一个不算悦耳,却能辨别是女子所发的声音响起:「该死的,我怎么会穿到了这本书里,还是叶琼这个炮灰女配?」 叶歆瑶闻言,微微一怔。 这是……大概猜到一些事情,叶歆瑶勾了勾唇,眼中兴味之色更浓,竟直接问:「书里?炮灰女配?你是说我?」伴随着她这句话,「叶琼」似是突然能看见她一般,想张大眼睛,却由于极端的痛楚而没能成功做出这一举动。与此同时,叶歆瑶又听见了她内心的声音:「我去,这妹子长得真漂亮,果然是最终boss,美貌值实在太给力了!」说到最后,她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若是可以,叶歆瑶估计这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觉得对方十分有意思的叶歆瑶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地重复道:「最终……boss?这是……什么意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6页 很显然,她这个举动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叶琼」大脑一片空白,就差没流鼻血下来:「好美,好贊……」 「你在说什么啊!」叶歆瑶意识到这货的德行,起了逗弄的心,继续出卖美色,「我听不懂呢!但听你的意思,我好像是话本里的……人物?」 「不是话本是小……等等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 见对方瞠目结舌,十分有趣,叶歆瑶笑道:「当然啊!你占据了我的身体嘛!虽然,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啦!」 「叶琼」闻言,心中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又有些闷闷地说:「对啊,我占据了你的身体,你若有办法,赶快将我们给换回来啊!我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当个背后灵也没关系,如果你担心刑罚痛苦也没关系,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记忆,你已经被关在这里快三十年了吧?不用多久,有个叫申箫的男人就会来救你,他是古韵宗七妙真人的嫡传弟子,也是未来元神真人中占卜第一的强大存在,谁都得求着他办事,傲气得和大爷似得,跟着他,你……」 「奇怪……」叶歆瑶微微挑眉,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阿箫的事情?」 「叶琼」一愣,讷讷道:「对哦,小……话本里说你们早就认识,只是此事后才熟悉起来,你现在……等等,你喊他什么?阿箫?」这节奏不对啊,他们俩啥时候这么熟了? 虽说后半句话不过她自己想的,叶歆瑶却听了个清清楚楚,闻言便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因为我不是现在的叶琼啊!」 「哈?什么情况?」 「交换吧!」 「?」 「你告诉我话本写什么,我就告诉你我的遭遇。」叶歆瑶对「叶琼」眨了眨眼睛,「作为交换,我先说。」 「叶琼」闻言,一脸挣扎:「你,你就不怕我听完之后不告诉你……」 「没事啊!你的心声我能一点不落地听到,除非你能克制住自己永远不去想,否则我早晚会知道的。」 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绝色佳人,「叶琼」一阵无力。 该死,居然遇上了一个大……等等,人设好像有些不对? 还不等「叶琼」吐槽完毕,听见叶歆瑶将经歷娓娓道来,鑑于叶歆瑶对「女配」这个词比较敏感,大致猜到意思之后,就将自己身边出现过的所有女性一一详细点出。 伴随着叶歆瑶的叙述,这货的表情就越来越呆愣,半晌才讷讷道:「这节奏……不对啊!」 话音刚落,她似是想起什么,义愤填膺地说:「卧了个大槽,原来怜怜这傢伙每写一个重要女配都是拿叶歆瑶来当假想敌,难怪每个下场都那么惨……太龌龊了,实在太龌龊了!」 叶歆瑶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保住秘密,又或是心中生出些许怜悯,还有可能是容貌的加分,「叶琼」略加思考,也就不再纠结,坦然对苦主说出真相。 她说,她真名叫宋安安,有个堂姐叫宋怜怜,学习工作之余还坚持写作,一写就是五六年,混成了个大神级写手。 身为堂妹,少不得支援堂姐,没人气时留评论刷花打赏,有人气时组织读者群的活动。也正因为如此,宋怜怜的每一本书,宋安安都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过的,甚至参与了人设讨论,至于这些书……第一本就是讲叶琼和凤琼的故事,走当年玛丽苏文的文风,凤琼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哪怕后来叶琼本尊拿回了自己的身份都得不到应有的对待和敖寒的爱,越作越死最后真悽惨死了。 听见「敖寒的爱」,叶歆瑶的神色登时变得十分微妙,据宋安安观察,感觉好像是……噁心得快吐了? 不得不说,这样接地气的表情让宋安安消去很多紧张感,所以她十分麻熘地告诉叶歆瑶,宋怜怜趁热打铁,第二本书依旧走仙侠风,主角是周霓虹。天仙下凡遇见渣男,还有个恶毒的情敌(叶歆瑶……),最后打败周围一切女配,和默默守候,深情不渝,註定会成为云笈宗掌门的沈清辉终成眷侣。 叶歆瑶:「……」为什么突然好同情沈清辉? 据宋安安说,宋怜怜的第三本书,主角叫赵凝,穿到了一个註定败亡的家族,众人皆醉我独醒,于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果断开熘。随后,开厂子开店,投资未来的帝王,相交莫逆成为知己,最后发现真相,宁愿做外室也不愿争宠,清白高洁如莲……最后当然是女配们因为嫉妒全部自爆,她和萧骁把臂同游,皇位由他俩的儿子来坐。 听完之后,叶歆瑶虚心求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啊!那个家族快被覆灭时,献上了赵凝……也就是你口中叶凝那美艷绝伦的堂妹,在文章后期简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让赵凝一度被打入冷宫不说,儿女也差点死光呢!」叶歆瑶默。宋安安见状,也觉得真相对叶歆瑶实在有点太冷酷太无情太无理取闹,声音下意识压低了三分:「她第四本书写得是重生,你的胞妹受尽屈辱后回来,而你……自然是骄纵任性不知好歹,有眼不识金镶玉,将未婚夫无情抛弃的……你懂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重生方式不太对 宋安安的样子实在太过有趣,哪怕叶歆瑶压根没将宋安安口中的诸如「女主」「女配」「综世界」什么放在心上,也未有丝毫丧失警惕之心,仍觉得逗这个姑娘挺好玩的,便打趣道:「我懂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7页 「就是你被黑被虐了啊!」宋安安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女配?女主迎风流泪,女配背后吃灰;女主人见人爱,女配神憎鬼厌;女主被帅哥环绕,女配呢?身边即使有帅哥,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血亲,就是对她全心利用的变态!」 由于情绪太过激烈,动作太勐,猝不及防扯到伤处,宋安安差点飙泪,可惜这具身体已无泪可流。 疼疼疼疼疼…… 叶歆瑶笑吟吟地望着宋安安,似是不解地问:「你也听了我的经歷,你觉得……她们欺负到了我么?」 宋安安「额」了一声,目光开始游移。 似乎……还真没有。 「还有啊,你说过的那些男人,要么就被我杀了,要么就对我俯首称臣,要么呢,连我的面都见不着……」叶歆瑶一一清点宋安安听过的男人,淡定非常,「没得到这些傢伙的青睐对我有什么影响?」 这么霸气的话却用这般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宋安安见状,当即干净利落地交出了自己的膝盖,给跪了。 「女神,您是我的女神……」 叶歆瑶颇喜欢这个直爽率真的小姑娘,见她不知为何对自己「穿到书里」深信不疑,虽知道这有可能是针对自己的陷阱,但她无所畏惧,便教导宋安安:「没有谁活该是谁的陪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故事里,自己就是主角。我们这一生只要做好自己就行,并非为别人而活的。倘若你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自信,非要拘泥于什么女主女配剧情遭遇,去抢占对方的机缘气运甚至男人,我只能说,当个平凡人或许没问题,修行就别想了,元神封顶,绝无可能再进一步。」 宋安安一听,登时懵了。 她认真想了好半天,方对叶歆瑶投以感激的眼神,一脸坚毅地说:「我知道了!请您收我为徒,您就是我的灯塔,是我在茫茫黑夜的指路明灯,是……」 「好了好了,留点力气吧!」叶歆瑶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宋安安,说,「再过五天,慕无涟又要来了。」 听见她这么说,宋安安的脸登时垮了下来。 接下来的很多年,叶歆瑶始终陪伴着宋安安,鼓励着这个姑娘走过困境,协助她渡过难关。 兴许是由于先前几年受到太残酷折磨的缘故,宋安安对将她救出魔窟的申箫始终怀有一种异样的情愫,两个人分了合,合了分,为了齐婉玉的事情大吵大闹过,也齐心协力,并肩作战过,除了宋安安惦记着叶歆瑶,始终觉得自己占据对方的行为十分不好,不肯拿叶歆瑶的身体做不和谐的事情之外,他们的相处与夫妻相比,也没什么两样。 虽说看着一个人拿自己的身体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谈恋爱,这感觉实在太奇妙,叶歆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点宋安安如何隐匿行踪,构筑不被妖族道祖发现的小窝。 宋安安天生就不是修行的料子,叶琼的身体和神魂又在诛杀慕无涟的过程中再度受创,幸福的时光不过持续了百余年,还没等到凤琼的真实身份暴露,她就无力再撑下去。临走之前,她望着申箫,千言万语难以叙述,最后都化作一句:「你要好好地生活,别再找我。」又对着不远处如师长如姐姐一般对待她的叶歆瑶说了声「谢谢」,不舍地离开了这令她眷恋的世间。 叶歆瑶上前一步,打算帮宋安安合上眼睛,谁料四周场景忽然破碎,她又回到冰冷黑暗的地牢之中。 什么情况?又回来了? 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叶歆瑶好整以暇地站在墙边阴影处,确保对方醒来,哪怕拥有看见魂魄的能力都不能一时半会找到她,才开始了又一次的等待。 没过多久,「叶琼」又一次甦醒,露出那双写满自私和冷漠的眼睛。 叶歆瑶微微挑眉,站在原地不出声。 她之前愿意和宋安安说话甚至据实以告,很大程度上是看出宋安安眼神清澈且温暖,一见就知道是出身于无忧无虑的家庭,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内心十分柔软的女孩子。这样的姑娘别说害人,连损人利己的想法都不会生出,接受别人的好意自然会想方设法还了恩情,十分好相处。事实也证明她眼光不差,宋安安一发现叶歆瑶的存在就立刻提出要将身体换回来,虽说也犹豫挣扎了一下自己成为孤魂野鬼后的可能,却没有生出任何恶意,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干净的内心,但这一位…… 哪怕自个儿想将身体抢回来,对方也不会给的吧? 正如叶歆瑶所料,这个新来的女子在接受了「叶琼」的记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哼,蠢货!」 随即,她心中生出无数想法,滔滔不绝地将叶琼的所作所为,包括爱,包括执着,包括不肯对慕无涟虚与委蛇,导致自个儿至今仍在地牢受苦之类的做法批判得一无是处。在这傢伙看来,叶琼完全就是个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一心倒贴死不悔改,固执到近乎下贱的女人。并很快地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比如怎么敷衍慕无涟,怎么重新修炼,怎么唿风唤雨……哦,不对?她好像来自什么,最大的执着是活下去? 叶歆瑶懒懒地站在墙边,看都不看这个新来的低等货色一眼。 得到了别人的全部记忆和感情,不珍惜也就罢了,还擅自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评定对方的所作所为?难不成你一个人自私自利,愤世嫉俗,心狠手辣,为活下去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规定所有人都必须和你一样不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8页 你觉得从前的我做法很蠢,我倒觉得你是个傻瓜——六欲魔君慕无涟何许人也?在妖族通天彻地的绝杀令下,他都能混到碧落天去,没被任何人发现。哪怕魔道中人个个从尸山血海走出来,心计智谋十分强悍,他也是其中心机顶顶深沉的存在,七情六慾是他的拿手好戏,玩弄人心是他的老本行。倘若他有这么好对付,申箫为何没能杀死他?前世的我又何至于为了对抗魔种,百般摧残自身? 「果然,我啊,还是更喜欢娘娘和麻姑一点。」 同样是离经叛道,不与大流同,霍青娥和麻长生我行我素,没想过去改变他人,更没想过改变自己,也从不打算让谁认同。哪怕世人诸多非议,流言蜚语缠身,她们也不为所动,当真与众不同,耀眼极了。但这样的存在本就不多,想随便抓到一个人就是这样,那也太看清娘娘和麻姑了。 不得不说,叶歆瑶对慕无涟的把握十分准确,慕无涟一见这个冒牌货就发现了不对。但他对这傢伙能越过自己的禁制,无声无息夺舍的举动非常好奇,本以为对方是哪个大佬,略加试探将目标降低到隐世家族、门派的成员上,贪图对方的功法或者稀罕法器,便与对方玩起了感情游戏。 叶歆瑶瞠目结舌地看着此女竟真被慕无涟「只属于我的柔情」所动,对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觉得比原主好一大截,然后被慕无涟套出所有底细再毫不留情地杀死,顿觉……慕无涟也不容易啊!和这种傢伙,居然能虚与委蛇那么久,厉害,当真厉害! 有了上一次的经歷,在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死去后,叶歆瑶果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水牢之中,与之前两次并无分别。 不知这一次,会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出现呢? 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叶歆瑶见证了各种各样的「叶琼」,有受气小媳妇一般逆来顺受,任你虐我千百遍,我还将你当初恋的;有贪生怕死,为了活命丑态尽出的;有忍受不了折磨,直接崩溃的;有唯唯诺诺,卑微不堪,仿佛嵴樑都断了的……以上这些还算比较正常的,至于很享受被折磨,越被虐待快感越强烈的;坚持认为自己是个爷们不是姑娘,或者满口脏话的;还有口出狂言仿佛天底下我最大的……当真是形形色色的人都见了个遍,叶歆瑶一一清点过来,竟找不出几种可圈可点的。 站在华丽的宫殿中,听着寝殿内部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想到这次占用自己身体的傢伙每天嫖,哦,不,应当说每天三个,轮流临幸的十余个「夫君」,叶歆瑶就有自戳双目的冲动。 好歹是我的身体啊!拜託弄一两个能看的过来吧!不要让这些傢伙弄脏我眼睛了,再这样纵慾过度,我祝你马上风哦! 不得不说,其实这些人中还是有很几个什么魔尊啊,公主啊,刺客啊,或者手段高明心狠手辣的角色,逆袭碾压都做得非常到位,一度在修真界唿风唤雨,引得无数人爱慕。但叶歆瑶眼光太高,觉得这群傢伙用着她的身体,甚至还有几个连妖族气运之子的身份都得到了,却连个地仙都晋不了,实在是太上不了档次,故而颇为不满。兴许是由于她的怨念太过强烈,四周的环境又是一变,叶歆瑶终于脱离幽魂的状态,有了实体,只不过……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动了动手脚,听见铁链叮叮噹噹的声音后,无奈嘆息:「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第二百五十四章 环环相扣末法局 叶琼的身体受损严重,稍微动动嘴巴都痛得不行,更遑论发出声音。正因为如此,之前的所有主儿全部是心里想事情,从没有谁将话真正说出来的,但叶歆瑶不。她顶着昔日因刑罚而变得沙哑粗粝的破锣嗓子,咬字清晰,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般,面对无人回应的寂静牢房幽幽嘆道:「唉,你看我的状态就该知道,我并没有如你的意,而你的雕虫小技也不能对我起半点作用。都到了这一地步,你还在挣扎什么呢?难道真要我动手,才能让你识相一点,主动站出来么?」 仍旧是惨不忍睹,也压根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的面容;依然是如利刃刮着金属一般难听,完全听不出波澜起伏的声音。或许寻遍天下都找不到几个人的处境比如今的她更为悽惨,偏偏她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竟给人一种异常明晰的控制感——仿佛她天生尊贵,理应高高在上,接受众生的顶礼膜拜一般。你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因为这本来就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尾音缭绕在冰冷的牢房之中,叶歆瑶见四周毫无动静,勾起一个冰冷又带着些微嘲讽的笑容。 霎时间,金色的烈焰腾空而起,将一切吞没! 万丈金光之中,突兀出现了一个黑点。 直到这些张扬霸道的火焰熄灭,黑色的雾气才渐渐消散。 这些黑雾的深处,站了一个人,一个无论身段还是样貌都与叶歆瑶一般无二,眼角眉梢却流露说不尽的风情和邪性,风流妩媚深入骨髓,不经意的一个眼波就能颠倒众生的绝世美人儿。 叶歆瑶郑重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才既有些好奇,又有些遗憾地说:「原来末法主这么没创意,连样貌都必须和原主一样啊!」说罢,还不等对方回答,她仿若恍然大悟,右手握拳,敲了一下左手掌心,「也对,末法主到底是从地仙体内滋生,打算占据地仙身体的,自然得尊重原主的长相,不能随意乱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9页 天魔之中最为高阶,诞生于叶歆瑶体内的末法主听了,妩媚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以手掩唇,咯咯地笑了起来:「瞧你说的,真是有趣。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所谓末法主,实际上与你截然不同,却又真正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你呢?」 她生得很美,声音也十分婉转动听,何况这位末法主本就风情万种,笑起来真如一把小刷子在轻轻刷着你的心,足以令任何人心痒难耐,神魂颠倒。只可惜叶歆瑶对这种老母鸡一样的笑声颇为反感,闻言就微微挑眉,用一种看上去温和,实则轻蔑到极致的口吻说:「你比我笨上这么多,怎么可能是我?」 看出她这句话并非是闹脾气,而是真心实意地如此认为,末法主差点咬碎银牙,却不得不承认叶歆瑶说得一点都没错。 末法主乃是天道对修士的最后一环考验,一旦晋为地仙,体内就会滋生一个与自己截然相反的「魔」,即域外天魔中处于顶端的末法主。末法主会潜伏在地仙的身体里,透过地仙的眼睛去观察这位地仙所接触到的一切,寻找对方心灵的破绽,好诱惑对方堕落,让自己能够占据这位地仙的身体,吞噬对方的灵魂,从而将一方宇宙化为失道混沌,为所欲为。 一般来说,地仙初晋的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年,末法主是找不到破绽的。毕竟能成为地仙的存在个个都心性坚定,否则也不能五大具成得臻圆满,想让这种近乎圣人般的存在动摇本就十分不易,何况末法主只存在于地仙的身体,没有形体也不能藉助外物,除了徐徐图之外别无他法。 事实上,末法劫真正可怕得就在于最初,比如像清风这样已近被末法主诱导得渐渐走入邪道还不自知的地仙,至于发现末法主之后,怎么将它消灭……虽然困难,却不会有最初惊险。 只可惜,这一惯例在叶歆瑶这里出现了例外。 末法主因地仙而生,乃是世间最了解对方的存在,叶歆瑶的末法主后研究了一下宿主的心性和生平,登时觉得头大如斗。为何?因为叶歆瑶的处境实在太微妙,身份又太敏感,妖族道祖始终关注着她的情况。倘若他们真觉得叶歆瑶快被末法主吞噬,自然会出手相助,将这傢伙给消灭。虽然代价是叶歆瑶一辈子都不能晋为天仙,却总比她被末法主弄死好吧?再说了,想找叶歆瑶的破绽也不容易啊! 叶歆瑶不重视亲人,没传下道统,连慕无昀的死都彻底看淡,无甚激烈反应,实力异常强大不说,心急手段更是极佳,被落面子的可能极小,本就是块十分难啃的骨头。三千世界中,一旦出事必定动摇她心绪的存在,无非容与、申箫和阮静雅,现在勉强能加个霍青娥,只可惜叶歆瑶提防妖族道祖,早就安排好他们的去处。末法主一一点过来,悲哀地发现——容与是别想了,能出事才有鬼;阮静雅在弥罗天宫,霍青娥一直被瑶池金母所关注,绝对不可能有事,而申箫……算卦神乎其技到如斯境界,趋利避害简直登峰造极,末法主若有身体倒还有一丝可能,只可惜,就凭末法主潜伏于叶歆瑶体内,连个实体都捞不到的状态……实在不怎么乐观。 末法主虽知自己败露,却仍存着一丝希望,哪怕听见叶歆瑶点明也不肯放弃,嘆道:「你为何如此执拗,坚决不肯承认我,或者说承认你自己心中黑暗的一面呢?」 「哦?愿闻其详。」 「我和你,本来就是一个人,只是……」末法主沉默片刻,方幽幽道,「我在听闻慕无昀的婚讯之后,因为失血过多,神志不清,并没有如你一般意识到这是个谎言,心灰意冷之下被魔种控制,成为了慕无涟的手下,不知做了多少恶事。见自己再也回不了头,索性自暴自弃,诱惑他爱上了我,又将他杀死,随后游戏人间,才成了你如今见到的模样。」 叶歆瑶难以置信地看着末法主,奇道:「你以为将自己被慕无涟杀死换成你将慕无涟杀了,我就会觉得自己和你是同一个人么?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你——」 「说起来。」叶歆瑶收敛起讥讽的神色,用一种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语调,异常直白地说,「倘若你不那么心急又自作聪明,我说不定真会中计。」 末法主听了,差点吐血。 哪不好了?这计策哪里不好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末法主也挺冤枉的,她准确地把握了叶歆瑶状态最差的时机,当机立断将宿主的神魂代入自己构筑的幻境。因为知道自己没办法长久压制住叶歆瑶,甚至不能在妖族道祖面前晃一个来回,这位末法主在控制叶歆瑶身体的时候,只用天眼越过时间和空间,「暂借」了一些来自偏远空间,分散于时间长河各区域的人得全部记忆和灵魂碎片,就躲到了叶歆瑶的识海深处那专属于末法主藏身的地方。 随后,末法主趁着自己暂时能压制叶歆瑶的时候,果断将不同性格的人轮番拎出来,在叶歆瑶面前上演一出又一出的好戏。等到叶歆瑶不愿再看下去,「美梦」立刻破碎,让叶歆瑶自己「占据」,或者说「回到」叶琼的身体,好让叶歆瑶以为她所经歷的一切,包括转世,包括轮迴,不过是因为她在地牢中受尽折磨,承受不住打击而臆想出来的未来,而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所作的一切,也不过是叶歆瑶自我麻痹中幻想出来的种种经歷,并非真正存在的事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0页 为了对付叶歆瑶,末法主也算煞费苦心——她知晓叶歆瑶眼高于顶,等闲之人压根入不了言,第一次选人就刻意挑了个纯真善良的宋安安。因为她知道,面对善良又捲入莫名灾祸里的人,叶歆瑶绝不会在一旁冷冷地看戏,势必主动参与到游戏里,指点对方,让宋安安生存下去。 宋安安不明所以,记忆又被末法主动过手脚,对所谓的女主女配自是深信不疑。哪怕叶歆瑶点醒了她,她都有些忧心忡忡,害怕这位如师长和姐姐一般的存在将来会遭遇不幸,几乎能称得上是耳提面命。 第二个选来的人呢,则是和「叶琼」的价值观完全相反,也末法主虚构出来的「经歷」也有些相像的女人。这个女人将完全否定叶琼所作的一切,以动摇叶歆瑶的心智,让她在质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旁人编写的剧本之后,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过往。如此一来,毫无疑问,心灵会产生缝隙。当然,末法主也知道叶歆瑶敏而多疑,所以来自「末世」那个冷漠自私的女人终将被慕无涟杀死,换上一个忍受不住折磨,一顿刑讯就涕泪横流,恨不得将祖宗十八代交代干净的货色,第四次,第五次……每次选的人都截然不同,又各有各的特色,直到叶歆瑶终于有点不耐烦,才「从梦境中醒来」。如此手段,当真是循序渐进,煞费苦心,只可惜撞到叶歆瑶手里,令地仙闻之色变的末法主比起跳樑小丑,也差不了什么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气急败坏末法主 大约是觉得太过无趣的原因,叶歆瑶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随意道:「你莫不是真以为我爱看这些蠢货拙劣的表演,愿意花时间在这些无聊的剧本上吧?我只是听过太多关于末法主的传言,觉得世间若与我有个一模一样又截然相反的存在挺有意思,才存了些看戏的心,打算见见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谁料闻名不如见面,当真令人失望。」 说到这里,叶歆瑶一哂:「说起来,倒是我陷入执念,误入歧途了!我就是我,存于当世,独一无二,又怎能被仿冒?」 末法主虽天生善于挑动人类七情六慾,于细微处着手诱人堕落,自身却无情无义,无爱无恨,就连杀戮和破坏都只是本能。偏偏被叶歆瑶这样不留情面,三番五次地刺激,这位倒霉地摊上了她的末法主登时觉得她俩的角色倒了个个儿——眼前这位合该是心血魂魄俱冷,心肝肠肚全黑的末法主,而自己则是那可怜的,被她气得几乎要爆炸的人类。 除了叶歆瑶自个儿没道理的时候,旁的情况下,这普天之下能咽得叶歆瑶没话说的存在,除了羲微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败在叶歆瑶手下实在不是什么冤枉事。 「怎么?」见末法主的笑容越发妩媚,叶歆瑶不解,「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不走么?」 末法主十分肯定,叶歆瑶所谓的「走」只不过是「滚」的委婉用法。 对上这么一位拿自己当跳樑小丑的主儿,末法主狠狠咬牙,身形旋即消失,幻境也渐渐散去。 叶歆瑶见状,微微挑眉,用一种长者喟嘆般的口吻,缓缓道:「居然没看出我是在骗你,白白放弃了一个好机会,真是不成熟啊!」 待相处的时日长了,她心中想什么,末法主不说能全部知道,也能猜到个十有八,回忆今日场景必会发现自己上了当。但时过境迁再回想起来,心肝脾肺俱疼的程度怎比得上现在叶歆瑶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末法主一听便反应过来——叶歆瑶如今仍旧没有力量压制住自己,只是一直装出倨傲的态度诈她,让她生生自己放弃这具身体控制权,错失大好良机,末法主就差点没吐血。 可恶,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懊悔,也没办法改变自己已真正落于下风,且是她自个儿放弃优势的事实。 末法主恨叶歆瑶恨得牙痒痒,叶歆瑶何尝不厌恶这位寄生于自己体内的存在?有个一心想占据你身体的存在始终在你心底虎视眈眈,还能透过你的五感知晓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如影随形,无法甩脱,怎会让人高兴得起来?别的不说,叶歆瑶对付道祖的手段,若是被这傢伙给披露出来,也会让叶歆瑶的处境变得艰难很多……别看叶歆瑶将末法主鄙视得淋漓尽致,对于这次的事情,她实际上也是心有余悸,回想起来仍旧有些凉意萦绕于身,知道一个不好自己就万劫不復。若非这个新诞生的末法主还有些焦躁,手段尚显稚嫩,没有对症下药,叶歆瑶说不定就真被她算计了。 倘若末法主潜伏于叶歆瑶体内有一段时日,知晓她为人处世,就应当发现叶歆瑶属于那种越是伤疤就越要撕开,让所有人都看到,任凭伤口流血留疤也绝不动摇的存在。对叶歆瑶来说,过去的事情永远不是污点,甚至连「年少无知」都算不上,那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做了决定,从不后悔,也愿意为此承担代价。何况她本就是遇强则强,习惯在绝境中谋求出一条生路来的存在,当年彷徨无依的时候都能算计得了妖族道祖,让事情随着她的心意走,又怎会因为承受不住区区刑罚而近乎崩溃,沉浸在自我编织的美梦中无法醒来? 归根到底,末法主挑的机会很好,却还是动手太早了。倘若她不那么心急,将幻境构筑成叶歆瑶甦醒之后妖族的各方动态,或者干脆将叶歆瑶对妖族道祖的算计和想法透露一二。若从两个方面下手,叶歆瑶说不定还真会上当,说不定还没什么好日子过,真正成为妖族道祖手中的一柄利剑,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只可惜末法主总觉得未来没有任何机会给她动手,便打算一次性抹杀叶歆瑶的意识,才导致自己成了跳樑小丑,白白被看了笑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1页 你让我不开心,我自然让你不痛快,末法主啊末法主,你就龟缩在那个谁也不知道的黑暗角落,一边咬着手指,一边看我继续张扬肆意地生活吧! 叶歆瑶想到此处,右手又敲了一下左手掌心:「对了,我和羲微约定过,我只要比容与早晋地仙,他就会将元始魔主的所在说出来。元始一旦被抓,涅槃之地很快就能恢復原状,我身居特殊血脉,与劫火的关系极为密切,说不定丹朱会让我进涅槃之地逛一圈,让我用劫火洗涤身体,扫清内心的黑暗呢?」 劫火无所不灭,倘若被劫火重点照顾,哪怕是末法主也不能倖免。正因为如此,末法主听了很是胆战心惊,纠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叶歆瑶还没想清楚自己要领悟什么法则呢!若是这时候用劫火洗涤自身,那不是等于放弃成为道祖的机会?不可能的,这傢伙可没那么傻,哪怕是地仙,等妖族道祖知晓她的心思,她也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末法主泪流满面了。 对啊,我为什么这么傻,一心只想着夺取她的身体,没想到用这个法子给她找点不痛快?倘若被妖族道祖知道这位口口声声说全心为了妖族,宁愿连爱人都放弃的气运之子,实际上暗地里偏帮着人族……该多么有意思啊! 不得不说,能将末法主的目标从「夺取你的身体」变成「让你不痛快就可以」,叶歆瑶也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至于羲微……他的末法主恨不得从没存在过,若是有形体早抹脖子自尽以逃离这个恶魔了,自然不算这个档次的。 叶歆瑶甦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痛,好在之前幻境中她已经忍受过比这个更惨的景象,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忍的。 她张了张口,确定自己能发出声音,只可惜动不了,就轻声唤道:「表妹,凰韵表妹?」 奇怪,凰韵不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么?跑到哪里去了呢? 不远处的凰韵应了一声,似是迟疑了一下,才快步走了过来,问:「主上?」 对于她反常的举动,叶歆瑶直觉就是——房间里还有别人! 能让凰韵看脸色的人可不多,凤凰族两个,外加四位道祖。虽说妖族的地仙个个身份在凰韵之上,可叶歆瑶的身份何等微妙,这些地仙压根不可能进得了她的寝宫,尤其在这种时候。 如果是凤翊在的话,他会先出声,不至于这么不声不响,至于那五位道祖……略一思考五位道祖的性格,再想想丹朱平日的态度,叶歆瑶心中已有了底,便道:「凰韵,扶我起来吧!」 凰韵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叶歆瑶扶起,叶歆瑶视线移向案几旁。果见一袭金袍的宸煌坐在椅子上,放在案几上的左手还轻轻压着一本书,指尖微微用力。很显然,他之前一直在看书,听见叶歆瑶醒了才将书放下,想要站起来却又觉得自己已经靠得太近,若再走近并居高临下地服侍有点太过失礼,但这样坐着也不是一回事,才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叶歆瑶,轻声解释道:「丹朱和烛九阴去抓元始了,偏偏你又是这幅模样,丹朱实在放心不下,就请我过来照看你。」 叶歆瑶轻轻颌首,神色亦柔和了些许:「丹朱大人对我……确实不错。」 只是「不错」,而非「极好」,显然叶歆瑶已经看出了丹朱的小心思——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放弃让叶歆瑶嫁给宸煌,好让叶歆瑶听从妖族掌控,也让两族彻底结盟的意思。何况三足金乌一族数量个位数就算了,还全都是大老爷们,从身份上来说,真正与宸煌相配的,除了丹朱也就是叶歆瑶,也不算辱没了她,当然也谈不上高攀就是了。 宸煌轻咳一声,显得有些尴尬。 从头到尾,他都没这心思,只可惜丹朱拉郎配的态度太过明显,全然无视人家早有所爱的事实。若是从前倒也罢了,现在妖族气运之子成了地仙又拿回记忆,根本就不可能……丹朱还这样,就有点…… 叶歆瑶见状,心中一动,便对凰韵说:「表妹,能离开一下么?」 她用得是徵询的口吻,神情十分吻合,却有一分异样的郑重蕴含其中。凰韵看了看叶歆瑶,又看了看宸煌,见这位道祖默许了,便果断离去,省得捲入这些最顶层人物的是是非非里。确定凰韵离开后,宸煌设了结界,方道:「姑娘有何想法,但说无妨。」叶歆瑶思忖片刻,决定开门见山:「宸煌大人认为,妖族发展至今,最大的弊端是什么?」 第二百五十六章 绝妙建议方初提 对于这个极端敏感的问题,宸煌非但没出言斥责或转移话题,反而凝视着叶歆瑶,既专注又认真地问:「歆瑶,你如何认为?」 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唿已然改变,叶歆瑶便知这位道祖对此事的态度,只见她沉吟片刻,方道:「妖族凝聚力远远胜过人族,奈何……」叶歆瑶望着宸煌,淡淡道,「无至尊帝王统御全局。」 宸煌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人族修行门派林立,构架松散,战时各怀心机,本难以统一,偏偏有个羲微在。他在人族声望极高,几乎达到说一不二的程度,平日又半点不沾各大门派的事情,甚至连自己人都不偏帮。完全做到了「需要他的时候他出现,不需要他的时候他绝对不在」,自然不会被人族其余大能所厌烦。 远香近臭的道理世间通用,天下生灵都是一般,哪怕再尊敬崇拜你,若你平日里指手画脚得多了,损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厌烦,时间长了还会下意识地排斥,打算和你脱离关系。在这一点上,羲微无论行事还是态度都无可挑剔,虽说妖族恨他恨得牙痒痒,人族大能却大半会听他的,对他的人品十分信赖,觉得他所作得一切都是为了人族,无半点为自身利益。至于下层……中低阶的修真者会听谁的,羲微管不着,也懒得管,早就习惯放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2页 与人族的民主自由相比,等级严苛的妖族在战时能充分调动下层力量,但上层……莫说诸多上古异种桀骜不驯,五大道祖之间的分歧也十分明显,各怀心思,各为利益,宸煌与烛九阴一族人稀少,一孑然一身,脾性相对来说好一些,看问题看事情都比较明白和冷静,却也因为族人稀少后盾不强的缘故,在许多关键问题上没办法插话,只能眼睁睁地敖青、丹朱和纪江你争我夺,白白浪费多少机会。 若非妖族道祖内斗,非但不肯全力出手,还有扶植人族为己用,胜过旁的两族得打算,让羲微左右逢源,给了人族喘息之机,多少个羲微都被拍死了,岂能容他将人族壮大到这等程度?事到如今再来后悔又有何用?哪怕他们制造出一个妖族气运之子出来,最终能起到的效果又能有多少?还不如……「推举一位道祖,成为妖族之皇。」 叶歆瑶不自觉地轻声念出这句话,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宸煌闻言,不由嘆道:「你可要想好,此事牵涉太广,你……若你真这样做了,非但在人族无处容身,在妖族也……不,说不定你拼尽全力,牺牲了一切,最后才发现自己一事无成……」 他心思玲珑透顶,自然知晓叶歆瑶之所以对他说这种话,显然是觉得五位道祖之中宸煌最适合这个位置。从这一点来说,她的观点简直和烛九阴如出一辙,只是这话说起来简单,要操作起来实在太难,哪怕是天眼的拥有者也不例外。何况若叶歆瑶真这样做,就算侥倖不死,也将丹朱、纪江和敖青给得罪了干净,别说凤凰族再无容身之处,就连她的亲人凤翊和凰韵也要受连累。 听见宸煌没第一时间考虑此事的可行性或是试探自己,而是真的为她考虑,叶歆瑶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哪怕宸煌是装的,但一个会装的皇帝,也比一个不会装的皇帝好得多。所以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无奈道:「您怎么就转不过这道弯来呢?倘若您答应立丹朱大人为后,与她分享权力,共治天地,然后将整治敖青和纪江的责任赋予丹朱大人。丹朱大人在权衡利弊之后,想必会欣然接受才是。」 这主意,绝对不是你临时想出来的,而是悉心计划了很久吧?丹朱想让你嫁给我,好收你的心;你就想让丹朱嫁给我,以维繫天地的稳定和凤翊、凰韵的地位?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这一点上,你的报復心还真是…… 对于凤凰族的这两位主儿,宸煌除了无语就是嘆息,却不得不承认叶歆瑶说得有道理。 倘若他真成为妖皇,丹朱、敖青和纪江必定心中不服,想方设法要将他拉下马,哪怕不能做到也得想办法噁心噁心他。妖族旁的异种们又多半桀骜不驯,可想而知哪怕他当了妖皇,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光杆司令,可如果他娶了丹朱又不一样。 首先,丹朱是妖界修为和地位都当之无愧最高的女性,也是妖族道祖中唯一的女子;其次,丹朱主宰飞禽一族,实力雄厚;第三,丹朱对敖青和纪江有着天然的敌意,若自己做下叶歆瑶所说的许诺,在事情已成定局的情况下,丹朱说不定真会同意;第四,妖皇诞生,妖族必定陷入又一次的内斗之中,给了人族繁衍生息的机会,可谓一举多得。 烛九阴本就站在宸煌一边,倘若宸煌娶了丹朱,局面立刻就能翻过来。哪怕玄龟道祖此时醒来,还有个必定会支持他的叶歆瑶在,这位道祖也没办法嫌弃什么风浪。但……「此事无需再提,丹朱一生高傲,所有荣耀都来自于自身的奋斗,莫说此事还没有个头绪,哪怕有,这种行为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叶歆瑶听了,微微勾唇,不置可否:「是歆瑶逾越了。」 她虽答应得极好,看上去没半点强求的意思,宸煌却怎会不知叶歆瑶不肯轻易收手,善罢甘休?所以他略带纠结地望着叶歆瑶,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幻化出一根金色的翎羽,微微一扬就飘到叶歆瑶面前,十分郑重地说:「若有什么需要,燃烧此羽即可与我联络。」似是怕叶歆瑶担心,他话音刚落便加了一句,「此事我会与丹朱说,她……她若听见你接受了我的礼物,我再稍稍解释,她必定乐见其成,不会多想。」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宸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又和叶歆瑶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了两句,就找了个藉口告辞。 他撤了结界离开,凰韵立刻进来,见到漂浮在空中的金色翎羽,不由张大了眼睛:「主上……」 「无事,这不过是丹朱大人的意思罢了。」叶歆瑶微微一笑,问,「容与晋了地仙没有?」 听见叶歆瑶的问题,凰韵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就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心中觉得叶歆瑶夹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实在可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摇了摇头,说:「尚无消息。」 「尚无消息……么?」 凰韵知叶歆瑶拿回了过往记忆,免不得有些担心,便轻声道:「主上,您是妖族气运之子,他是人族气运之子,根本……」 叶歆瑶听了,极为感慨:「是啊!人族气运之子,妖族气运之子,我……」她轻轻闭上眼睛,右手捂着胸口,声音极轻,仿若梦呓,「我已回不了头。」 「对啊对啊!」凰韵见叶歆瑶有松动的意思,忙道,「丹大人真的没有害您,宸煌大人实在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夫君人选,何况宸煌大人对您也并不排斥,更没有任何坏习惯,比起完全不能在一起的……简直是一天一地,您可要想清楚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3页 留在妖族,接受宸煌,非但能够享受着尊荣地位和无尽权势富贵,也能让大家都安心,撤销对您的监视,从此您就能过上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倘若一意孤行,非要和容与在一起,那阻力可就大了去。除非你们都晋为天仙,否则私奔到哪里去都会被抓回来,下场绝对不会好,更何况……「您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凤翊大人想想啊!您看,因为姑姑的过失,我的亲人们都……倘若您出了事,哪怕丹大人再信任凤翊大人也……」 「不会成为天仙的。」 「啊?」 叶歆瑶轻嘆一声,怔怔道:「我们两个,不可能同时成为天仙。」 凰韵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叶歆瑶虽为妖族气运之子,却到底是偷天换日所生。哪怕羲微为算计妖族,投机取巧,保下了人族气运之子的性命,但维繫叶歆瑶和容与的天命到底只有一份。他们两个都晋为地仙倒也罢了,倘若真正触及到「法则」或者说「本源」,向天仙之路迈进,那么……他们两个中间,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想到这里,凰韵免不得倒抽一口冷气。 之前她一直不明白羲微为何坐视人族气运之子的死亡,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对方与羲微不合,羲微排除异己上去。谁能料到,羲微竟这么狠,打算让妖族牺牲无数来制造一个妖族气运之子,在对方如日中天的时候,再将她杀死? 若按照当年的情况,人族气运之子纵晋为天仙,也不过是局势颠倒过来,人族略胜半筹而已。可事到如今,倘若叶歆瑶身死,容与为天仙……妖族为叶歆瑶的诞生付出良多,一旦输了,可就真是没什么翻盘之力了!弄清楚这里的利害关系之后,凰韵急得跳脚:「这种时候,您可不能煳涂啊!」「你说得没错。」叶歆瑶轻轻摇头,眉宇间带着些许忧愁,「事关种族存亡,我与他之间,确实该做一个了断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各自面对两难局 丹朱眉头紧锁,重复问了一遍:「她真是这样说的?」 凰韵见叶歆瑶好不容易服了软,生怕丹朱再有什么「好点子」,又激起叶歆瑶的逆反心理。想到叶歆瑶和宸煌商谈之后就做下这一决定,凰韵略加思考,便将这位道祖给出卖了:「属下亲耳所闻,断不会有误,宸煌大人亦知晓此事,应当……无甚问题。」 「宸煌?」 「正是。」 对于宸煌,丹朱还算比较信任,但此事干系重大,她思忖片刻,还是命人请了宸煌来,询问他究竟与叶歆瑶谈了什么,竟然能让对方在拿回记忆之后还偏帮妖族? 宸煌听得丹朱的叙述,有一瞬的愕然,随即立刻明白丹朱和凰韵都会错了意。 不,也不能说会错意? 想到这里,宸煌也有点不确定。 叶歆瑶对宸煌提议,愿意助他成为妖族之皇。从短期看,妖族必定陷入内斗之中,无暇顾忌人族,更没办法做到同心协力,哪怕两族之战也不例外。倘若叶歆瑶决定杀死容与,按照她对人族的顾忌,的确会做出这种平衡双方势力的事情,使得人族不要被妖族欺压得太惨。但若叶歆瑶打算牺牲自己……这样一来,人族多了一位天仙,势必强过妖族。倘若此时,妖族有一位妖皇统领全局,哪怕因叶歆瑶的死导致妖族气运大损,也能保存元气,徐徐图之,效仿昔年的人族休养生息,总有一日能够东山再起。 两种可能五五分,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你应当清楚,她素来将心思藏得极深,难以窥探。」宸煌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缓慢,带着些劝诫的意味,又有些做和事佬的意思,「哪怕与我商谈,她尚没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图,何况凰韵呢?」 丹朱听了老大不高兴,却也不得不承认宸煌说得极有道理,叶歆瑶心思之深手段之狠,实在是她平生见过的第二可怖。每每想到此处,她就忍不住嘆息,诅咒那位排名第一的傢伙。 例行公事在心中唾骂过羲微一回后,丹朱方抒发了心中的怨气,转回正题:「元始已被我和烛九阴擒获,眼下正由烛九阴看着,你说,咱们该怎么惩罚他?」 魔主不死不灭,打得身形俱灭是不可能了;浪费一处清气四溢的地方镇压这傢伙,若是被他污染了那地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关在浊气四溢的地方吧,元始和老鼠掉进米缸也差不了多少。 碍于叶歆瑶的誓言,丹朱没办法折磨死慕无涟,这已经让她气闷得狠,倘若不能整一整元始……丹朱想想就要吐血。 宸煌略加思考,便笑道:「这有何难?不过设置一个转化阵法的功夫罢了。」 他这一说,丹朱想起岳泓的遭遇,也笑了起来:「你说得对,倒是我煳涂了。对了,她的记忆都回来了,岳泓的封印……」说到这里,丹朱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地加了一句,「虽说器灵不解封的话,山河扇的实力没办法发挥到十二分,但岳泓素来崇拜羲微,与咱们不是一条心,依我看还是别让他出来的好。」 「他对咱们的气运之子到底有几分恩情,如今她都回想起来,再这样也不大好。」宸煌嘆道,「既然要做好事,那咱们索性做到底,别这样留一半做一半,既觉得自己委屈,旁人也不领情。」 丹朱又皱了皱眉,过了好半天才不大高兴地应道:「行,那她进涅槃之地的时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4页 「这个……得问她自己了。」 三月后,混沌宫。 羲微见到来人,轻轻一笑:「恭喜。」 容与缓缓步入庭院,走到羲微十五步前站定:「何事?」 对他这般冷淡的态度,羲微非但没有生气,反倒一哂,有些自嘲地问:「在你看来,我便是这般无情,平日不邀些朋友来做客,非得有事才找你们来?」 他看上去颇为难过,遇上个心软善良的说不定就连连道歉,为自己的失言而忏悔了。但容与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以冷淡的语调诉说着事实:「你实力太强,威望太高,本就为人所忌,若频繁会客,岂有今日之局?」 羲微闻言,不由嘆息:「若世人皆如你一般豁达,将功名利禄看得淡如云烟,我又何需如此?可惜……哪怕高高在上,看上去不染半点尘埃的天仙亦或是佛陀,亦有自己的心思和算盘,实在令人扼腕。」 「你借庆贺我成为地仙的理由喊我前来,就是为了……」容与顿了顿,大概是想着要不要给羲微留点面子,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与我套近乎?」 像他们这种人,只要决定什么就必会一往无前,哪怕心中再苦再痛也不会有分毫后悔,更不会与旁人倾诉所谓的「委屈」。所以容与丝毫不认为这是羲微偶尔的感情流露,而是认定他有什么图谋。 「你啊你,实在是……」羲微摇了摇头,将手中最后一把鱼食扔到池塘中,然后缓缓走到庭院中央,望着几株翠竹,嘆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除却我这种老傢伙之外,又有谁能记得昔年人族的情状?」 容与微微握紧剑柄,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我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参加瑶池金母的蟠桃宴,放眼望去无数仙神,不乏依靠香火和功德封神的人类,但他们都十分倨傲,从不以人自居,甚至觉得曾经做过人是一种耻辱。对于我这个人族地仙,妖族嘲笑也就罢了,这些仙神为了与我划清界限,明明碧落天的仙官将座位排好,可他们宁愿一直站着,站到瑶池金母到来,都不愿与我比邻而座。」 哪怕知晓羲微在打感情牌,容与的手仍旧渐渐松了下来。 他未曾经歷过那个时代,哪怕岳泓怎么说,外人怎么谈,也不过是个浅薄而寡淡的印象,岂有当事人亲口叙述来得真切?当年的羲微遇上这一幕,定是……十分尴尬的吧? 「身为第一个以人类之身修得地仙,证明『道』比『武』强的存在,门下弟子无数,达到权势的巅峰,甚至接到了瑶池金母所举办的蟠桃宴的请柬,我一度非常为此骄傲。哪怕这些人为了向妖族表态,不屑与我为伍,我明明十分尴尬,为了尊严都强撑着坐着,将嵴樑挺得笔直。本以为瑶池金母的到来能阻止这场闹剧,谁料瑶池金母见状,连细细盘问都不曾,略听了几人的陈述就认定我有错,连个申诉的机会都不给我,说蟠桃宴不欢迎我这种闹事的人。若非苏怀真恰巧撞到我,见我面带郁色,为我讨回公道……」说到这里,羲微轻轻摇头,唇角扬起一丝讽刺的弧度,「一场蟠桃宴开下来,发现自己孤立无援的我才明白——个人的强大或许能改变一时之局,却没办法让你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真正的尊荣与地位需要一个种族的强大来给予。所以我发誓,哪怕穷尽一生,不择手段,我都要让人族变成世间最为强大的种族,让所有族人都能生活在阳光下,堂堂正正,永远能抬得起头来。而不用遮遮掩掩地活在阴暗处,每天每夜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稍有不慎就成为妖魔的食粮!若在这一过程中,谁敢为了一己之私阻拦我的路,我自会送他一程!」 这位永远温文尔雅的天下道门之祖终于露出霸道的一面,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容与沉默片刻,却道:「既是如此,你第一个该清除得不是别人,应当是释尊才对。」 「无量光?」羲微挑了挑眉,露出几分不屑,「他是个很好的苗子,就是野心太过,为与我分庭抗礼,竟对上天发下宏愿得到力量。不用我多做什么,他的结果也必定好不了,我何须画蛇添足?」 说罢,他转过身,盯着容与:「你既知我意,便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为成就妖族气运之子,妖族五位道祖各付出三千万年气运,地仙按照修为付出两百万到九百万不等的气运,更莫要说他们布置在重要世界那吸纳普通族人气运的阵法……可笑他们以为这是逆天改命的代价,却不知你并未死去,天命终究只有一份,而这些气运,只不过堆砌出一个註定与你一决雌雄的仿冒品罢了。若非妖族秘法太过厉害,就连这个一决雌雄的机会都不会有。」 容与望着羲微,神色凛然:「你,很得意?」 「为了掩护你的行踪,我此生唯一能说得上话的长辈连一声招唿都不和我打,放弃只差一步就到天仙的性命,选择自我牺牲,只为化作一个不连碧落黄泉,无法被外人找到的空间……」羲微闭上眼睛,语调仍旧平静,却有一抹藏得极深的痛处,「若你不胜,这一切牺牲,又有何等意义?」 「你就不怕我……被末法主侵袭,堕落成魔?」 羲微沉默半晌,方涩然道:「若走到那一步,真我会在那之前就将你体内的末法主除去。如此一来,哪怕妖族仍旧有个道祖沉睡,也无法在气运上胜过人族。不,应该说,至少在百万年内,他们都无还手之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5页 百万年的繁衍生息能让多少人诞生?这些人又有多少能踏上修行之途,成就元神乃至地仙? 「……」「另外,她对你下的战书,已由妖族交到了我的手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此战之后输赢定 凛渊小世界终年苦寒,地广人稀,放眼望去皆是茫茫冰原和蜿蜒连绵,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群山。 位于世界正中的是一条不受气候影响,永远不会凝结的河水,这条名唤「永流」的河流发源于凛渊大世界最高的两座山峰之间,泰半是陡峭的悬崖融化雪水,地底亦有无尽清泉涌出,与之想汇。行至此处,便闻鹰凖长啸,猿猱悲啼。每当朝阳升起之时,耸峙山峦的轮廓犹如泼墨,永流河水亦泛着粼粼的波光,磅礴南奔,一去不回。 凰韵站在山顶,俯视下方,但见群山绵延,未见苍翠,唯有孤寒。 如此景致,非但不能让人觉得天高地广,从而清心宁神,反倒给人一种孤傲绝伦又彻骨寒冷的感觉,平添颇多忧思。 「凤翊大人,这地方……」见到凤翊走过来,凰韵忍不住说,「实在太过……我觉得,这地方适合容与,却不适合主上啊!」 凤翊摇了摇头,嘆道:「咱们选的时间,人族定的地点,且全由抽籤决定,公正到了极点。若找不出个理由,光凭自己不好的感觉就想换地点,既露怯又丢脸。左右歆瑶也没提出反对意见,也无什么适合不适合一说,哪怕真的……」说到这里,他沉默了许久,方缓缓道,「就这样吧!」 凰韵听了,登时有些不满:「主上哪里是没提出反对意见,明明是战书被容与应下之后,丹大人就让宸煌大人日夜『陪着』主上,连我都不准进去看看情况,实在是……」她有心说两句,碍于丹朱积威之深,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 若换做平日,凤翊必要斥责她一番,如今却闭口不谈,片刻方道:「阿睦来了,咱们过去吧!」 叶歆瑶自是不知凤翊和凰韵对决战地点的想法,事实上,自从战书下达之后,她就将自己关在寝宫之中,声称「要以最完美的状态迎接决战」。丹朱怕她暗地里刷什么花招,巴巴地请了宸煌去看着她,叶歆瑶也没反对,倒让丹朱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何其困难,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煳涂,却不知这样正合了叶歆瑶的意。 决战前夜,叶歆瑶破天荒换了凤凰族祭天时方会穿戴的华服,当真是明艷照人,不可方物。宸煌见状,不由嘆道:「事到如今,我再询问你就显得虚伪,但……你确定这样做是最好的方式?」 「人族抚育之恩,妖族拳拳之情,我未有一日能够忘怀。」叶歆瑶凝视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缓慢,却发自肺腑,「如今我身陷两难之局,无论是进是退都註定要伤害到重要的存在,何况……」她闭上眼睛,语如梦呓,「两族之争,无关对错,不过是生存空间的开拓与争夺。纵上位者以天下为棋局,翻云覆雨,害我三生颠沛流离,但构成一族存在的普通百姓又何曾伤害过我?难不成为了一己私情与自身好恶,我就要辜负那么多生灵的期待,将他们推向不归路么?」 她说得悲戚怆然,宸煌亦忍不住嗟嘆:「你说得没错,两族之争,归根到底伤害得不过是……但此法无解,你莫要太钻牛角尖,将自己往不归路上推。」 叶歆瑶笑了笑,答道:「这是自然。」 说罢,她整了整衣襟,淡淡道:「我只需做好自己,无愧于心,这便足够。」 宸煌闻言,沉默许久,方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吧!」 「有劳。」 决战的那日,恰好是个大晴天,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却没办法融化冰冷的雪。 凛渊大世界外,除了叶歆瑶和容与,再无旁人。 叶歆瑶立于悬崖顶端,凝视着另一座孤峰上的容与,微笑道:「今日相逢,我又忆起旧年之事,突然间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容与轻轻颌首,亦想起了过往:「若无你出手相助,我断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唉,我昔日救你全是为了我自己,心思并不纯正,也无甚好意。如今想来,真是愧疚至极。」叶歆瑶失笑着摇了摇头,扶了扶有些歪的簪子,嘆道,「昔日一战,你我携手破开空间,改变我们俩的命运。而今日这一战……天命也好,旁人蓄意的安排也罢,有些事情,逃避得了一时,却没办法逃避一世。咱们,终究是要做个了断的。」 说罢,她长袖一拂,四方灵气便如海潮般涌动。不消片刻,轰鸣声如澎湃的潮水拍打礁石,又似风在尖锐地唿啸。 金色的烈焰生于云层之中,光芒胜过旭日昭阳,以极为霸道的气势铺陈开来,刺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而这漫天金芒,赫赫声威,却只造就了一道青色的剑光。 这道青芒如一叶孤舟,于波涛汹涌的浪潮中翻腾,却是乘风破浪,直济沧海! 叶歆瑶承载妖族诸多秘法,许胜不许败,虽为新晋地仙,修为之深却少有同阶修士能够匹敌。此法伤害颇多,对人族尤其是容与这种心无旁骛,纯粹于剑的剑修来说无异于揠苗助长,对叶歆瑶来说却功效匪浅,左右她是凤凰之身,涅槃之地又已恢復原状,实在不行涅槃一次便是。正因为如此,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攻势,容与不能恋战,而是见缝插针,剑气乃至身躯都在金焰的缝隙之中穿行。由于他速度极快,剑意又如开天闢地,充满着一往无前的锋锐和虽死不悔的决心,势不可挡,看上去方如一剑破了这金色屏障一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6页 凌厉交锋不过瞬息,但见青莲剑上青芒暴涨,竟夺走金焰之光! 他不过一人,一剑,却似天下地下,四境八荒,都只剩下这个人,这柄剑。 注视着这一幕的天仙与道祖们纷纷点头,知他们真是生死相搏,未有丝毫留手。这其中,浅薄一点得就撇了撇嘴,暗道再怎么如海的深情厚谊,在生死面前也显得淡了;而如羲微,宸煌一类的存在则心中怅然,知他们并非为了诛杀对方而拼尽全力,之所以不留余力地出手,只不过因为这是决斗,而他们……必须尊重对方,仅此而已。 叶歆瑶见容与未曾在金焰的攻势下落败,微微勾起唇角,整个人的气势已倏地一变,就如天下降临人间的君王,充斥着霸道难言的气势,扭曲了时间,粉碎了空间,让你连顶礼膜拜都不能够,唯有在这份难以言喻的天威面前,化为尘烟。 天眼,已现。 见着这一幕,宸煌轻嘆一声,心绪复杂至极。 以他的敏锐洞察和玲珑心思,如何想不到对妖族来说,叶歆瑶成为一族之皇才是最好的法子?只要用天眼斩断宿命的枷锁,凭藉自身鼎盛气运成就妖皇之尊,便不会如无数妖族地仙一般前路被堵,见不着未来。到那时候,天上地下,万千妖族,无不对她顶礼膜拜,俯首称臣,又是何等惬意快活?只可惜想做到这一切,先决条件便是……容与得死。 一想到这里,他便不知该庆幸妖族不会有一个冷心冷情,狠辣无比的皇者;还是该嘆息一个本来最好的苗子耽于「情」之一字,割捨不下对人族挚友的眷恋之情,视无边权势如烟云浮尘,不留于心。 与他相比,羲微倒是十分淡然,他觑着这一幕,眼中竟有了些许笑意。 羲微不像丹朱,总担心容与会在决战的时候放水,在他看来,这两人皆心高气傲,又有着自己的坚持。哪怕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们註定只能活下一个,亦不会做什么「将生的希望留给别人」这种看上去很伟大,实际上是侮辱的事情。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当真威势绝伦。只可惜……庶人之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结局,已然註定。 面对天眼之威,容与长剑一震,剑影漫天,分不清虚虚实实,似乎每一道都是真的,又好似每一道都是假的。这些剑光穿过金焰,汇成一道,于霸道绝伦的威势中生生破开一条道路,朝叶歆瑶袭去! 这一招对旁人来说极为强劲,对叶歆瑶来说却并非什么难以破解的招式,正因为如此,当容与察觉到叶歆瑶的动作有一瞬的迟缓时,他不由分说,立刻收回无边剑意,谁料叶歆瑶右手长袖一卷,竟是以血肉之躯,生生握住了锋锐的剑锋! 感觉到自身气运透过青莲剑源源不断地传过去,容与非但没有作势夺回或是放手,反倒握紧了青莲剑柄。 羲微见状,神色一凛,左手凌空捏了个法印,等待恰当时机,却突然「咦」了一下。 与此同时,所有观战的大能都发现,叶歆瑶的鲜血流淌于地面,凝成一个奇特的法阵,而她的眼中,金芒和血光交织闪烁,越来越快,最后竟到了一种看一眼就目眩神迷,没办法继续的程度。还没等这些大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一轮明日自东方升起,光耀八荒六合,君临三千寰宇。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三生有幸遇见你 妖皇现世的那一刻,叶歆瑶似卸下无边重担,右手下意识地松开剑尖,却因修为被抽取一空,还得承担逆天改命反噬的缘故,差点直接倒下。 正当她要聚拢所剩无几的修为,凝出一支手杖支撑自己的时候,容与上前一步,扶住了她,随即单膝跪下,右手指尖按在叶歆瑶手腕处,略略诊断一番后,便打算输入自身精纯修为助她疗伤。 叶歆瑶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容与见状,眼中流露一丝悲恸之色:「你……」 「宸煌答应过我,他成为妖皇之后,立刻将这个世界保护起来。」叶歆瑶微微一笑,失去血色的面颊上竟有几分快意和释然,「这世间之事本就难求两全,我却偏偏要做到两不相负,少不得付出一些代价。」 她虽生得明艷照人,为人处世却始终是淡淡的,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后更是漠然对人,高傲便自眼角眉梢里溢了出来,只让人觉得尊贵疏远,气势凛然。可如今,兴许是摆脱了一直以来的束缚,又必须面对离别的原因,她凝视着容与的眼神十分柔和,与这个清浅的微笑一映,又衬出了几分难以化开,又无法对人言说的忧郁。 容与注视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叶歆瑶见状,反倒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发自真心,却没能抹去眼底的忧郁:「羲微不会让我活下去,而我……我方才,虽是有意褫夺你的气运,却并无害你的意思。」 「我知道。」 「你……」 容与见她露出讶然之色,轻轻颌首,确认道:「我身聚人族大气运,若修道必有所成,却偏偏是剑修之身,为天道所忌。若我想再进一步,一是夺去你的气运,凭此领悟世间法则,得到天仙之位;二便是捨弃一部分气运,直到自己领悟剑之极致,成就剑祖之尊。」 叶歆瑶闻言,声音就低了下去:「你既知晓这一切,自然能猜到羲微的用意——他炼化了你的三成气运,用作对付我的杀招。倘若你不愿击杀于我,他便会催动符咒,我照样难逃一死。如此一来,纵你心中再怎么愤恨他的所作所为,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7页 「我也欠他两次救命之恩。」 「他机关算尽,看透人心,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他意料之中。但这世间不仅需要『智』,也需要『力』,他羲微再怎么智计百出,始终无法以一敌五,更没办法让天仙和道祖成为他的傀儡。」叶歆瑶面露嘲讽之色,又带了些快意,「所以,哪怕他猜到我可能走到这一步,却也无力阻止,顶多借妖皇诞生,妖族内乱,为人族谋取更多好处。」 容与静静地凝视叶歆瑶,没再说话。 他很清楚,叶歆瑶早已将一切安排好,只是需要一个倾诉者罢了。而宸煌……宸煌能阻拦天仙和道祖们的神念一时,却没办法阻拦太久,若是现在不说,将来只怕…… 「阿容,我并非忘本,而是……」叶歆瑶轻轻闭上眼睛,艰涩道,「妖族纵有些大能对我千般不是,却也有好些对我不错的存在,每次想到他们曾满怀期望,不惜折损自己的气运和修为,只为让我诞生,我就没办法狠下心来。」 容与抱紧了她,声音亦带上了几分痛处:「我明白。」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会是我呢?这世间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我要承担这么多的艰辛和不幸,被迫面临这种抉择。后来认真想想,发现世人多艰难,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楚,与我同一境地的存在许多,无非所涉之事或大或小罢了。」 「每当想到自己承载了一个种族的希望,被逼着和昔日的好友划清界限,若非自己布置得当,便不得不亲手杀死他们,我就忍不住对丹朱产生怨恨。但追根究底,又扯到羲微身上,再往深处想,羲微想让人族崛起有何错误,妖族想保住天地霸主又有何错误?纵人族之间,同样的肤色、语言乃至先祖,仍旧会有部族乃至国家的争斗,又何况……」 「只是,我……还是会累的啊!」 容与沉默片刻,方轻声道:「再累也要坚持下去,不能放弃。」 叶歆瑶微微一笑,嘆道:「唉,你是不是忘了,我如今是凤凰之身,而凤凰,是会涅槃的啊!」 「涅槃纵能重得生机,但那……已不是你。」 「但……」叶歆瑶微微敛眉,过了许久,才很无力地说,「这是唯一一种让我们都活下去的方式。」 容与凝视着她的眼睛,依旧如霜雪般冰冷,却能让叶歆瑶感受到属于他的暖意,只听他坚定地说:「对我来说,生命,本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这句话冷酷无比,凉薄至斯,能令任何一个听见的人再也不敢接近他,叶歆瑶却似乎听见了世间最甜蜜的情话一般,喜悦和幸福焕发,美丽不可方物:「我明白。」 他不在意世人的生死轮迴,不在乎自己存活与否,哪怕对叶歆瑶在意至此,倘若叶歆瑶一心求死,他也不会阻拦。所以在叶歆瑶褫夺他气运的时候,他并没有反抗,反倒将剑柄握紧了几分,让她更顺利地做完这件事。对他来说,什么人族大义,天理轮迴,种族之争,皆是束缚自己的枷锁。身为剑修,当一剑破之,而非思虑良多。 茫茫人世,芸芸众生,从高高在上的天道到不值一提的蝼蚁。这世间真正能够左右他行事的,除了内心的「道」之外,便是叶歆瑶的抉择。 倘若你想活下去,我自当为你而死。 只可惜,我们都希望对方能够活下去,却丝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阿容,活着对如今的我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想到你还在,我就能激起无尽的勇气。」叶歆瑶努力维持微笑,不知不觉,泪水却盈满了眼眶,「这一世,我们相遇,于我,三生有幸,于你……」 容与知她想说什么,便打断了她的话,毅然道:「亦是如此。」 叶歆瑶闻言,轻轻点头:「你可信我?」 伴随着她这句话,容与仿佛回到了那个月光冰冷而皎洁,他们站在竹林旁,静静听着雪花飘落的夜晚。 那是叶歆瑶以「人」的身份,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最后一夜。 她的身世,他的出身……她猜到了一切,为了阻止即将造成的无尽杀孽,她恳请他带着两卷帛书入玄华宗,由此去见羲微,成为她的对手,阻止她註定的倒行逆施和疯狂行为。 「这不是梦。」容与轻轻地说,「我永远信你。」 这个回答就好像要弥补那一年的遗憾,穿梭了时间,颠倒了空间,回到了那个月光正好的静谧雪夜。 叶歆瑶的眼中浮现一缕追思,面上也流露些许发自内心的笑意,她的声音极轻,有若梦呓:「不是梦……真好……」 容与紧紧地抱住她,再也没说半句话。 宸煌虽答应了叶歆瑶设结界将这个世界保护起来,却到底没有阻拦诸位心急如焚的天仙和道祖们很久,丹朱一马当先冲到决战地点,不由悚然而惊:「你……」 容与的气运本如白虹贯日,充斥着撕裂天地的决然之气,连道祖见了都会生出刺目之感。如今他本鼎盛至极的气运却分毫不剩,连个普通人都不如,而这些气运……丹朱的目光移到容与的怀抱中,便见叶歆瑶被柔和的光芒所笼罩,气息虽淡薄到几近于无,却仍留有一口气。 用不着时光回溯,丹朱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歆瑶以自身全部气运为代价,借天眼斩断天命加锁,由于她身为妖族,没办法造就别的妖族成为妖皇,便容与一成气运,通过「敌人」之手完成这一惊天动地的壮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8页 逆天改命,必将被天所诛,而关键时刻,容与付出全部气运,将这些旁人苦苦求之而不可得的东西变作一次性的消耗品,只为保住叶歆瑶一息,好让她能入涅槃之地。 面对此情此景,丹朱满心的愤怒瞬间消失无踪,徒留失落和怅然。她伫立原地,见容与抱着叶歆瑶站了起来,转向自己,纵万般不舍,亦要将叶歆瑶交给自己,竟脱口而出:「剑修本就被天所忌,若无大气运傍身,你会……」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不已,但转念一想,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叶歆瑶涅槃重生忘却一切,容与失了气运傍身被天道打得魂飞魄散,自己……绝对不会有凤凰族能多一个高手的惊喜。 「纵无大气运傍身,我依旧是我。」容与小心翼翼地将叶歆瑶放到丹朱怀中,深深凝视她沉静的睡颜,淡淡道,「纵被劫火砥砺,她依旧是她。」 说罢,他缓缓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丹朱怔怔地瞧着容与的背影,过了许久方低下头来,望着仿若安睡的叶歆瑶,轻嘆一声,消失于冰天雪地之中。 诸位大能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个结果,面面相觑之后,索性抛下此事,琢磨着怎么面对妖族有了妖皇的新局面。至于曾经的人族气运之子容与……见他回到与叶歆瑶隐居的庭院,他们只嘆了一声深情,便减少了对他的关注。 归根结底,他们看见得并非容与,而是人族气运之子,仅此而已。 十年后,容与来到一个人道昌盛的小世界,众位大能略一观察,发现他是为了给一个叫做霍青娥的女子唤醒前世记忆,便没再管此事。却不知容与将一柄扇子交给霍青娥,坦言道:「歆瑶让我交给你的。」 「哦?」霍青娥眼波如水,眉目含笑,「山河扇这么重要的物件,竟交给我这个旁门左道……这是她亲口对你说的?」 「未曾。」 叶歆瑶没有明说,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因着那句话,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过往,回到隐居之地,拿到了被宸煌和叶歆瑶联手设下结界的保护着的山河扇。 容与了解叶歆瑶,正如叶歆瑶了解容与一般,所以他明白,这柄山河扇,必须由他亲手交到霍青娥的手里,才能完成一个有关过去和未来约定。 【这一世,我们相遇,于我,三生有幸,于你……】【亦然。】 第二百六十章 尾声 上 纵身为道祖,又司掌「光」之法则,宸煌的声名却始终不显,未曾有过力挽狂澜,一锤定音之举。正因为如此,对于宸煌的上位,人族大能多半抱着乐观的态度,认为凭藉宸煌的能力,想要压服敖青、纪江和丹朱绝非易事。如此一来,妖族势必陷入永无休止的内耗之中,削弱自身实力,而人族则能藉此机会进一步发展壮大,繁衍生息。唯有羲微对此持保留意见,认定宸煌并非易于之辈,提醒诸位大能不要掉以轻心,必须做好迎战的准备。 事实证明,羲微所料果然一点不差。 一向隐匿于三族族长光芒之下的宸煌初登妖皇之位即露出峥嵘,他拥有烛九阴的支持,凭藉强大的实力收服诸多游离在三族之外的异种,又说服丹朱,与之订下盟约,飞禽一族虽未倒戈,却也坐山观虎斗,不再明着与羲微对着干。再然后,宸煌又提出重新划分各族地盘,至于裁决的方式——按人头算。 人族大能做梦也没想到宸煌竟会在皇位摇摇欲坠的时候,不思襄外必先安内,反倒将矛盾往外部转移,发动全面的两族之战。好在羲微素有威信,对于羲微的告诫,他们纵在心中不以为然,也下意识地遵从了他的意思,做了一些准备,总算没有损失得太过惨重。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多年,直到一天,世间所有的剑,无论它由金属制造,由精气凝成,甚至是由持有者血肉所制,都不听主人的使唤,无端发出嗡鸣之声。在将近一刻的时间内,这些剑的剑尖悉数朝上,剑柄高悬,又缓缓降到成年男子胸膛那么高,仿若朝着它们的君王顶礼膜拜。 见到此情此景,明白髮生了什么的大能悉数骇然。 剑之道祖,诞生了。 容与成就剑道之祖后,未曾开坛授道,也没有大宴宾客,与五湖四海的道友混个眼熟的意思。他仍旧独来独往,只不过比起从前行踪更是难觅罢了。 人族诸位大能本有心请他加入战场,但想到多年之前的那段恩怨,以及他们曾一度对容与十分热情,但在那场决战之后,容与失去一身气运,他们将容与看做死人,态度自然冷了下来,再也不去关注和邀请,前后形成鲜明对比的态度。自己也觉得势力之情表现得太过明显,如今却又要去求人家,免不得有些讪讪的。正因为如此,见容与连人影都找不着,这些大能反倒松了一口气。毕竟容与成就道祖之后,本就为人族汇聚了一份气运,也算不得全无助力。 妖族看见人族又出一顶尖强者,自己的路却被堵死,未免会生出些许绝望之感,非但没有退缩,攻势反倒越发勐烈。 面对一个帝制的,虽说高层略有不和,战争效率却高到可怕的敌人。人族大能万般无奈之下,由云笈宗创派祖师,人族天仙之一的云鹤通过门徒,将申箫给「请」了过来,言辞恳切,神情殷殷,让他寻到容与,坐下来畅谈一番,也好让这位人族道祖加入战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9页 古韵宗身为道门顶尖门派,因两族之战死伤惨重,申箫因占卜之术震古烁今,从而被很好地保护起来,没有亲涉战局,同门晚辈却多有伤亡。何况在他看来,挚友叶歆瑶就是被妖族步步紧逼,才落到如今生死不知的结局。是以对云鹤的要求,申箫未有半分推辞,传书容与,恳请他参与两族之战,而容与……同意了。 由此,出现于战场上的两族顶尖强者数量,终于颠倒过来,失去昔日平衡。 两族之中不明真相,或者说只知道一星半点的人甚多,其中就有叶歆瑶的爱慕者重明睦。早在叶歆瑶身份未曾揭晓之时,他就对之一见倾心,待叶歆瑶回归妖族之后更是大献殷勤,热络到凤翊怕这位义弟得罪女儿,无辜被宰,不得不将他拘起来,他才略有收敛的程度。如今见叶歆瑶身躯毁于劫火之中,却因灵魂沉睡之故,迟迟未曾醒来,又见容与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心中悲愤至极,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痛斥容与品行卑劣,为了力量不惜一切,容与却未曾辩驳一句。 重明睦虽未曾提到叶歆瑶,在场得却不是傻子,自然能揣度到一二,并脑补出了一番「真相」,认定容与之所以成为道祖,全因他杀了叶歆瑶,吸纳对方气运之故。对此行为,他们虽心中鄙夷,却也感慨为啥此等好事落不到自己的身上。 这世间之人本就是汲汲于名利的多,沉溺于情爱的少,他们自以为容与为求大道杀死身为宿敌的挚爱,因理亏而不与重明睦计较,我竟大肆赞美他的冷酷果决,将罪责悉数推到叶歆瑶身上,把她贬得一文不值,好藉此为容与挽回名誉,以为这样就能讨好到容与。 容与听得此等流言,连杀人族四位地仙,谁料还有人不怕死不信邪,仗着自己不仅有地仙修为,还入了碧落天和黄泉府的金碟玉册,就在蟠桃宴上提及此事。谁能想到容与竟半点面子都不给碧落黄泉的六位大能,当场诛杀五方鬼帝中的东、北二方鬼帝,以及碧落天的北极、太阴和贪狼三位星官,最后一道剑气将附和的人全部洞穿。 他这般行事,莫说性子火爆一些的瑶池金母,就连紫薇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一贯冷心冷情的东华帝君更是将不悦写在了脸上。亏得天齐仁圣大帝还笑得出来,乐呵呵打圆场,又有羲微一力周旋,才没让蟠桃宴变成流血事件。 容与的态度都表露得如此明显,众人自然知晓此事乃是他的逆鳞,免不得多方打听,力求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省得莫名其妙就掉了脑袋。大能们对容与的手段亦心有余悸,自然会教导亲近之人一二,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知过了多少年,他俩的过往竟是天下皆知,就连世俗界的百姓都有所听闻,还特意编了话本戏曲,千古传唱,万古流芳。 恋情归恋情,争斗归争斗,妖族道祖又不是叶歆瑶,容与会手下留情。因他加入战场之故,妖族不得不从攻势转向守势,驻地亦由昔日的不住扩张转为防御紧缩,气焰再不復往日嚣张,凝聚力却更甚从前,但这一点并不为人族知晓。在人族修士看来,妖族泰半退缩到深山老林之中,连昔日嚣张万分的大妖,如今也不会公然在平原或山地建造属于自己的宫殿,而是选在人迹罕至,对人族来说天生就有些弱势的海底或者地心,可见其怯懦之心。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妖族大能的深居简出,妖族昔年统御天地的强横霸道逐渐被人族修士所遗忘,在新生的人族修士眼中,人类才是万物之灵,是这片天地的霸主。而人族的大能亦蠢蠢欲动,释尊无量光希望将自身开创的佛门脱离道门一脉,姬铭的后裔也违背了羲微的意愿,不再做隐世世家,而是在一个大世界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皇朝。 虽说人族其余的天仙中,云鹤人如其名,闲云野鹤;苍合就和隐形的一般,基本上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看不到他的人,也就羲微能请得动他,两族之战的时候会出场。至于容与,滞留故居,不问世事,比较好管。但人族早习惯羲微关键时力挽狂澜,平日里万事不管的态度,加上羲微昔日的道童清风被末法主所侵,心态渐渐失衡,玄华宗受这位创派祖师的影响亦有些走上邪道的意思。释尊不动声色,命人暗中收集证据,凭此朝羲微发难,却被羲微轻巧拨回。饶是如此,在外敌已然「消失」的情景下,道、佛之间本遮掩压制的矛盾,逐渐扩大乃至爆发。 清风死后,玄华宗日渐没落,不復天下第一大派的声威。而比它没落得更快的,则是赫赫扬扬的人族第一剑派——凌霄剑派。 容与身为剑之道祖,乃是天下剑修敬仰并追逐的目标,他和叶歆瑶的过往广为人知之后,凌霄剑派的处境就十分尴尬了。 剑之道祖的存在无疑阻拦了所有剑修成为天仙的路,他们的创派祖师首当其冲,受害最深。是以容与成为剑之道祖的那一刻,这位地仙大能就因心绪激盪,被末法主所侵,沦入魔道,随后被容与所诛。 末法主操控宿主的身体之后,拥有宿主的一切本事,自然是容与出手对付最合适。毫无疑问,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容与是没掺杂半点私人恩怨的,但在外人看来,他的举动就很值得深思了。正因为如此,不知有多少剑修找上凌霄剑派,也不提拜师的事情,却硬要一观容与当年居住的地方,领悟他的剑意。面对这些元神、歩虚级的剑修,凌霄剑派的掌门人简直要吐血——容与离开凌霄剑派的时候不过金丹修为,能领悟的剑意有多深?你们看了之后若不满意,说我们藏私怎么办?何况容与当年身为掌门嫡传弟子,住在凌霄剑派主峰核心区域,进入的秘境都是凌霄剑派重要之地,岂能让你们这些外人随随便便地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0页 但……不同意?这么多顶尖修士,哪能一个两个得罪干净?每每想到此处,自容与人族气运之子的身份暴露后就后悔不迭的凌霄剑派众人,如今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备上了厚礼,再次舔着脸上了古韵宗。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尾声 中 「若是为了凌霄剑派之事,大可不必再提。」一见申箫的到来,容与便知他所为何事,立刻申明自己的态度。 申箫闻言,不由失笑:「古韵宗再怎么看重凌霄剑派许的种种好处,也不会在你明确态度之后,仍旧不识好歹地凑上来啊!我自认这张脸很薄,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磋磨。」 容与毫无被恭维的喜悦之情,外人乍一眼看过去绝对不会认为他在接待朋友,而像对待一个随时能端茶送客的陌生人般冷淡:「看样子,凌霄剑派的家底当真不小,竟能让一门两地仙的古韵宗心动。」 「得,得,你就别埋汰我了,一想到拜师大典上我对着祖师爷的画像磕过头,再想到如今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竟与我道友相称,我这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自在的。再说了,昔日熟悉的师长同门乃至晚辈,如今泰半尘归尘,土归土,连一二转世重修得都已彻底离去,再也难觅踪影,我留在古韵宗也无甚意思,却又惫懒得很,没开宗立派或者弄个家族玩玩的心思,这才枉担了个虚名。」申箫连连摆手,虽是自嘲,却爽朗明快,不復昔日颓唐,「凌霄剑派为与你搭上关系,怎会捨不得下血本?莫说将家底交个一两成出来,若这事真能办成,让他们倾全派之力都愿意。只要有你这层关系在,多少损失赚不回来?」 容与不置可否,问:「昨日种种皆如烟尘,若非凌霄剑派,也不会生出后面那么多故事。」 忆起往昔,他的神色柔和了些许,须臾间又凝为坚冰:「你今日前来,应当不是对我诉说凌霄剑派窘境的吧?难不成宸煌终于按捺不住,再度向人族开战?或是佛门与道门又起争端,牵连到了古韵宗?」 听见前半句,申箫也想起叶歆瑶,略有些惆怅,待听见容与的后半句话,神色免不得尴尬起来。毕竟他这些年来找容与,似乎回回都脱不了两族关系,道统之争乃至种族大义。 不过,这一次,他带来了重要消息。 「前些日子我占了一卦,算到霍青娥朝东方出发。」申箫端着茶碗,加重了语气,「极东之地。」 容与微微一滞,神思竟有一瞬的恍惚。 东乃正位,一直为妖族所据,三千世界中极东的近百个世界就是妖族的大本营。宸煌御极之后,那儿更如铜墙铁壁一般,针扎不进,水泼不进。虽说霍青娥素来胆大包天,隐匿之术精妙无双,又臻地仙之位。但若没正正噹噹的理由从大门进去,而是想玩什么旁门左道,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哪怕这位是旁门左道中的祖宗也是一样。妖族会顾忌惦念女儿的瑶池金母,恭恭敬敬地将她请进门,再恭恭敬敬地原样送回去,只不过这无功而返,可不符合霍青娥的风格啊! 早在很多年前,叶歆瑶托他将山河扇交给霍青娥,就是料到了这一天。 「人族……」容与顿了一顿,方问,「竟张扬至此么?」 叶歆瑶难捨人族抚育之恩,又难抛妖族拳拳之情,总想求个两全,无奈事与愿违。既是如此,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上天为自己做个抉择。是以她舍了一身气运推宸煌为帝,自个儿承担下天道的反噬,因容与的护持勉强捡回了一条命,被丹朱送入涅槃之地。倘若真没办法撑住,失去记忆涅槃重生,一了百了,倒也痛快。若她撑了下来,枷锁已无,心魔尽去,十有八九会晋天仙,无疑是为妖族争夺天下增添了一份重重的筹码,又将上演昔年之局。正因为如此,她沉睡于涅槃之地,身陷于劫火之中,始终不愿醒来。 霍青娥冰雪聪明,自然知晓叶歆瑶将山河扇交给自己的用意——若有朝一日,容与晋为道祖,人族与妖族的优劣之势逆转,而人族又步步紧逼,与昔年得势便张狂的妖族一般无二,便请霍青娥持山河扇前往凤鸣宫。就凭霍青娥的地仙修为,她并非人族而是邪仙的灰色身份,对叶歆瑶的关照和恩情,以及她和瑶池金母的关系,丹朱和凤翊也少不得见她一见,绝对不会像对容与一样,为了妖族声誉果断将他拒之门外。这一见嘛,自然有了周旋的余地,比如……将叶歆瑶给唤醒。 虽说这摆明了是算计,却大大方方,正正噹噹,不无厚重的信任之意。加上霍青娥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平日里遇上好玩的事情尚要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一番,如何能放过这个让两族局势再度逆转,世间再度混乱,战火重燃的机会? 容与知晓,叶歆瑶虽心中渐渐往妖族偏,本质上却还是支持人族主宰天地的。因为在她看来,人族始终有「礼」来维繫秩序,不似妖族一般将弱肉强食摆在明面上,赤裸裸地丛林法则表露无遗。但她也不是那般天真愚昧之人,自然知晓贪婪会让人变得多么可怕,才做了这么一番布置。霍青娥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她敢挑这时候将叶歆瑶唤醒,显然人族已张扬到十二分,说不定还发生了许多叶歆瑶得知后立场会完全站到妖族那边的事情。唯有如此,才够得上霍青娥「有趣」的标准,才能劳动这一位的尊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1页 申箫轻嘆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事……也与你们有那么丁点关系。」 容与听了,略一数与自己和叶歆瑶皆有关系的存在,便道:「山中不知日月,竟忘却过了多少载光阴,不知凌烟仙境何时开启?」 他看上去冷漠而寡情,万事万物不放于心,实际上敏锐得很,只是心思不在这上面罢了。此番听申箫一提,不消片刻就想到关键处,饶是申箫对容与有种岳丈看女婿的挑剔心情,却也不得不贊一句叶歆瑶好眼光,当年他将那个同病相怜的姑娘从地牢里救出来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几个竟会有今日的成就。连带着便想到昔年把酒而歌,且笑且泪的时光,又想想如今一不復存在,一沉睡不醒的挚友,情绪又有些低落,便有些怏怏地说:「凌烟仙境已然有主,不会再开启了。」 此言一出,容与的神色便冷了几分。 凌烟仙境的器灵是谁,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敖誉自觉愧对挚友,连龙族道祖的长子,堂堂妖族地仙都不做了,天生的上古异种自愿困守一地,一守就是无穷无尽的岁月。哪怕不为敖誉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的恩德,光是对这一份节操品行也足以令人敬佩,容与可不相信敖誉真会被谁的王者风姿所膜拜,心甘情愿地追随,这其中的猫腻……「发生何事?」 一想到这些日子沸沸扬扬的传闻,申箫的脸上就挂不住,悻悻道:「有个叫慕容琮的人,无论长相、风姿还是喜好都像极了凌烟。敖誉见他落难,一时没忍住便出手相救,与之结为朋友,五百年一开的凌烟仙境对别人来说是绝境,对慕容琮来说却和自己家差不多。兴许是由于年少得志,顺风顺水的缘故,他心性日渐张狂,在女色上又十分不讲究,招惹到不少仇人。敖誉也不知怎么想的,估计是觉得自己的好心反倒害了一个和故友相似的人,非但没和他绝交,反倒袒护起他来。只可惜敖誉的扶持也只能维持到慕容琮成为元神为止,他又不是天仙,压根没办法帮着慕容琮晋地仙,谁料……现在那傢伙有魔瑟在手,又有凌烟仙境为依仗,莫说地仙之下第一人,就连略弱一些的地仙都奈何不了他。」 「人心不足,自古如此。」容与微微抬眸,问,「应当还不止吧?」 申箫闻言,不住苦笑:「可不是么?龙族之间的感情虽然十分淡薄,但敖誉是为敖青所忌,为妖族野心所牺牲的,物伤其类得大有人在。听见他的遭遇,不知多少妖族或要去解救前辈,或被妖族大能派遣来诛杀这狂妄的小子,若非碍于两族公约,龙之九子少说要杀过来六七个。慕容琮做了此等亏心事,自然得给自己找个大义名分才能掩过自己的卑劣之举,少不得往种族大义上扯,将他的背信弃义美化成大义灭亲,如今俨然成了第二个元始。他有凌烟仙境为道场,又有魔瑟傍身,实力强横非常,开宗立派,引得无数人来投。世人皆崇尚力量,玄华宗已没落,云笈宗素来不沾这些,姬家与他成了姻亲。菩提寺倒是与他对着来,却到底不像我们那个时代,有阿琼,有你,有麻长生和霍青娥的存在,竟是无可奈何。你是不知道,如今杀妖取丹,抽筋扒皮,烹饪菜餚乃至豢养妖族取乐都已成为主流,名门正派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外,其余几乎没一个能保持风骨,他们在慕容琮的带领下有学有样,正派、邪道、魔门、散修……已是一个德行啦!」 容与未曾想到事情竟到了这一地步,奇道:「羲微不管?」「这位天下道门之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人族烂成这样,他宁愿这些傢伙全被妖族杀光,自己重新扶植起来一批,也不做将这些污泥变成云朵的打算。」申箫嘆道,「妖族对人族的仇恨已至顶点,霍青娥……实在选了个好时间。」 第二百六十二章 尾声 下 申箫将人族近年来发生的大事一一告诉容与的时候,霍青娥非但大大方方迈进了妖族的领地,还成了凤凰一族的座上宾。 丹朱在多年之前已成为妖后,与宸煌的感情相当不错,她所率的飞禽一族自然成了宸煌最坚定的支持者。在宸煌威信一日胜过一日稳固,几乎到了不可撼动地步的今天,凤凰一族的权势自然水涨船高。身为凤凰一族实至名归主事者的凤翊,如今已成为妖族宰辅,事物较从前更加繁忙。 饶是地位显赫至此,在接到霍青娥到来的消息后,凤翊也没有半点怠慢。大概猜到霍青娥来意的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放下手中全部要事,立刻赶往凤鸣宫,就见负责招待的凰韵面露尴尬之色,霍青娥则言笑晏晏,温柔和婉。 凤翊见状,知晓凰韵肯定在霍青娥手上吃了亏,心中嘆了一声,略略加重了脚步,见霍青娥看过来便轻轻颌首:「贵客远迎,翊却姗姗来迟,实在抱歉。」 「区区小事,无需挂心。」霍青娥保持着柔和的笑意,看上去当真如一泓春水,沁到旁人的心里去,「宰辅大人日理万机,青娥不过一介女流,实在担不起这样的厚待。」 此言一出,凰韵惊讶,凤翊动容。 他们都知道霍青娥是何等让人战慄的性子,自然清楚她说的话没几句能当真,只是习惯了这位我行我素,浑然不将天下人放到眼中的做派,乍一听她的卑弱之言,凰韵一下子还真没回过神来,凤翊却听懂了霍青娥的潜台词——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邪道地仙娘娘看似自谦,实则暗喻妖族如今的情景,由此试探凤翊的态度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2页 妖族纵转攻为守,亿万年积攒的底蕴却分毫不少,哪怕慕容琮的存在让人族正道走了邪路,对妖族来说,也只是新生的族人被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大浪淘沙出精英罢了。只不过宸煌为稳固地位,必须让人族与妖族的矛盾盖过妖族各种族的矛盾,加上妖族顶尖战力的确缺了一位,这才奉行防御策略罢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妖族没了血性,会自诩卑弱,再无战力。是以凤翊微微一笑,答道:「娘娘既为陆上仙,自当一世睥睨,岂可灰心沮丧,自作沉沦之语?」 聪明人交谈就是爽快,霍青娥摺扇一张,遮挡半张芙蓉面,盈盈道:「宰辅抬爱,青娥愧不敢当。」 礼节性地客套以后,她话锋一转,略略点了点来意:「前些日子走了一趟碧落天,见到太阴星君,我二人谈起往事,嗟嘆无限。宰辅大人应知,我的胆子一向很大,往往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如今想到故友,怎么也按耐不住,哪怕刀山火海亦要走一遭。」 太阴星君不是别人,恰是阮静雅。 容与诛杀星官和鬼帝后,羲微与苏怀真、罗酆等大能交换条件,好容易抹平此事,大家也对这位管杀不管埋的剑之道祖心有余悸。有心与他交好吧,抹不开面子;扒拉一下他的亲朋好友,发现实在少得可怜,却恰恰有这么一个「人质」在碧落天扣着。双方共推之下,曾经的弥罗天宫掌灯仙子便煳里煳涂地就坐上了太阴星君的位置。 阮静雅本不乐意白白捡这么个天大的馅饼,但想到叶歆瑶曾嘱咐过,说碧落天乃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两族之战未完之时,让她千万别打去别的地方得主意,否则必定万劫不復的话语,略加思考后还是决定接受这一职位。左右她对紫薇大帝没那心思,与其做个端茶倒水却近水楼台的侍女,还不如做个悠闲自在,人人尊敬的星官。再说了,碧落天实在是清净又安逸,星官还拥有永恆的性命。若是此时转世,一想到叶歆瑶的事情还没完,阮静雅也放心不下。 凰韵的目光在山河扇转了一圈,大概猜到是叶歆瑶有什么后手,索性不往深处琢磨,凤翊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凤翊见到山河扇,瞳孔一缩,却很快就镇定下来,郑重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做不了主,需得禀报帝后。」 霍青娥笑意盈盈,话语十分真诚:「既是如此,我便静候佳音了。」 凰韵见状,很有眼色地命人上茶,开始介绍起妖族的特色小吃,凤翊则再次通过传送阵来到妖皇宫,求见宸煌和丹朱。 听见霍青娥的来意,宸煌还未表示,丹朱便激动道:「真的么?山河扇真在霍青娥手上,她有办法将歆瑶唤醒?」 丹朱看似高傲到不可一世,完全听不进旁人的劝,实则颇为感性,内心仍保持着些许柔软。见到决战的情景,她心中动容,对叶歆瑶十分愧疚,加上后来与宸煌渐渐投契,体会到情爱的滋味,越发觉得自己拆散有情人的举动多么过分。时至今日,对于叶歆瑶之事,她仍惦念在心,始终不忘。听得叶歆瑶能够醒来,她登时眉飞色舞,发自内心地为叶歆瑶高兴,一时半会竟没想过叶歆瑶醒来会听谁的。 宸煌对叶歆瑶印象相当好,加之他一想就明白霍青娥为什么会挑这么个时间过来,心情自然极佳,却存了一丝疑虑:「歆瑶天生与劫火相连,她沉睡于劫火之中,不愿醒来,形成的屏障之强……」 「连我都进不去。」丹朱回过神来,眉头微蹙,露出几分忧色,「她不愿意醒来,是不是恨透了我当年的强势逼迫?若我当年懂得体谅她半分难处,也不至于……若她醒来之后憎恨于我,倒也罢了,若是牵连到了妖族,那可怎生是好?」 说到最后,丹朱轻嘆一声,面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责。 宸煌拍了拍丹朱的肩膀,柔声道:「歆瑶素来有责任感,又受过敖誉的恩惠,敖誉落到如今的地步,她怎会袖手旁观?山河扇落到霍青娥身上少说有万八千年,若不是存了完全的把握,霍青娥为何会来咱们这里?山河扇乃是世间至强的防御法器,霍青娥与歆瑶的因果又颇深,你若带她前往涅槃之地,一路保护,留些心即可。她只是个地仙,哪怕手持山河扇,也是在涅槃之地中,翻不起大浪。」何况……他有句话没说。 哪怕叶歆瑶再次痛苦于两族的问题,容与岂会让她重蹈覆辙?之前两族是一个天仙定全局,二者只能存其一,这才对他们苦苦相逼。如果此番叶歆瑶醒来,妖族简直要敲锣打鼓,庆幸那位杀神再也不会上战场给他们找麻烦了。至于人族,哼,妖族的道祖对容与没撤,人族那些前倨后恭,和容与没半点来往的天仙就能管得住容与?羲微倒是有一两分面子,但他是聪明人,绝对不会为这种原则性的问题找容与谈心——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倒也罢了,好不容易维持的情分也淡了,这种赔本买卖,羲微哪里会做? 丹朱本就不怎么喜欢动脑子琢磨这里那里的事情,与宸煌感情好了之后,更是他说没问题,再问问凤翊,若凤翊也同意,她就没有异议。如今见凤翊没反对,她也很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行,我带她去,但先说好,我得将她打晕,不能让她摸清楚方向。」 霍青娥一向是看戏不怕台高,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为了两族战火重燃,别说将她打晕,让她废去修为从头来过她都乐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3页 意识未曾清醒,身子却已感觉到逼人的热意。 身为地仙,霍青娥早已寒暑不侵,却未曾想到在山河扇与丹朱结界的双重护持下,她还能感觉到近乎燃烧般的痛苦,实在是……有趣!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天底下最美的火焰。 叶歆瑶静静地躺在劫火之中,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样的她有种疏离于世的美丽,与劫火相映生辉,足以令每个见到她的生灵都生不出任何亵渎之心,更不会想到去打扰她的安眠。 「哎呀呀,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个罪人呢!」霍青娥轻摇摺扇,眉眼弯弯,欲上前一步,却被窜出来的火焰阻挡了去路。 劫火之威世人皆知,霍青娥可没拿自己的性命去验证这开天闢地最强火焰的意思,只见她秀眉微蹙,眼中却无一丝忧虑,唯有满满的笑意:「人族沉沦,妖族避世,这一齣戏码精彩绝伦,你岂能在沉睡中浪费大好青春?」 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却没触动叶歆瑶的意思,霍青娥见状,便露出几分苦恼之色:「我还当是杀手锏,这样都没办法唤醒……不肯面对现实,选择永远沉睡,这样的你,与懦夫何意?」 激将法虽好,奈何……还是没用。 霍青娥嘆了一声,无奈之下,只得用了她最讨厌的理由:「你的恩人敖誉被人类所骗,下场凄凉,你快点醒来啊!」 这句话说完,叶歆瑶仍旧没有动静,霍青娥左看看右看看,免不得摇头:「还是没醒,无趣,实在无趣。我还当你与我一般不同世俗,谁能料到竟看走了眼,遇上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虽说这是我第一次看走眼,也十分有意思,但没用就是没用,实在是……」才碎碎念到一半,寂静的空间便响起一声幽幽嘆息:「唉,我不过贪恋劫火的温暖,多眯了一时半刻,你何苦这样埋汰我?」 第六卷 番外集 第一章 昔年质子今帝王 上 茂密的丛林中,一个鬍子拉碴,头髮茂密杂乱,脏兮兮得看不出个人样的男子伏在草丛里,警惕地看着四周,就如静静蛰伏的野兽,窥伺着敌人,等待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的眼眶里满是血丝,神情十分疲惫,眼底却燃烧着灼灼的火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给人的感觉偏偏又冷静到不可思议。纵如今他未曾掩饰自己满腔的仇恨,周身也不无一丝杀意溢出,足以让任何一位没有结丹的修真者六识不起丝毫作用,完全预感不到危险的来临。就好比现在,两个道士打扮,观其头顶之气却能见到厚厚血光,夹杂诸多浊黑之气的成年男子边走边聊,压根没注意到不远处就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在。 只见这两个杀孽甚重的道士中,较为老成的那个用一种钦羡地目光看着略显年轻的那个,恭维道:「师兄当真出手不凡,千年狐妖何等厉害,不知多少修士都鎩羽而归。但师兄一出手,那孽畜唯有乖乖伏法的份儿,若是师兄早早来此,这妖孽岂能闯出偌大名头?」 年轻道士面露得意之色,嘴上虽是谦虚,却连掩饰骄矜神情的意思都没有:「哈哈,也是为兄运气好,侥倖寻到了那妖物的破绽。只可惜那人类男子贪恋妖物美色,冥顽不灵,若非如此,我又何至于徒增杀孽?」 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潜伏在草丛中,清楚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究竟是一副怎样德性的林森却怒不可遏。 什么贪恋美色?什么冥顽不灵?什么徒增杀孽?不过是一对两情相悦,不在乎对方的种族,哪怕女方狐妖身份暴露之后都未曾动摇,打算相守一辈子的爱侣罢了。偏偏这些修真者觊觎妖族的力量,动辄喊打喊杀,但凡妖族,犯到他们手上绝对没有好结果。内丹被取去,自身被贩卖已是最普通的行为,被迫现出原形,沦为盘中佳肴的也不少。 凭心而论,没什么道德观念的妖族的确是坏的多,好的少。但凡事皆不可一概而论,更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偏偏如今的修真界对妖族,已到了一种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动手的程度,甚至连袒护妖族的人类都被当成鬼迷心窍的同党,连坐论诛。因着这一缘故,也不知多少感情大过理智的人类为袒护爱人或是好友,无辜做了刀下之鬼,就如林森——他出生于一个贫寒的家庭,由于太过贫穷,无奈将还不足月的他给捨弃。谁料他福大命大,被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狼给捡了回去,当做亲生孩儿一般养大。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力气从小就比一般人大很多,寻常人使出全力都没办法拿起的重剑,到他手上就像没有重量一般,任他挥舞;五百石的强弓世所罕见,旁人拉都没办法拉开,他却差点将之折断……由于盖世的勇武和冷静的头脑,他成了名赫一时的武将,敌人眼中的鬼帅。皇帝为了笼络他,将最为美丽的公主下嫁。虽说公主骄纵蛮横,十分霸道,他一旦纳了几个奴婢歌伎就大发雷霆,醋味瀰漫十余里。但若他遵从她的意思,两人过甜蜜日子,再无什么姬妾侍婢,她亦能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帝王重用,让他能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尽情挥洒,事业有成,意气风发;妻子不像旁的贵女,明面上贤惠得体,暗地里蛇蝎心肠,而是直来直去,喜怒溢于言表,令他无需去猜测枕边人的心思与好坏,只需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他的人生,本是这样的幸福,只可惜有人看了嫉妒,非要弄来这捞什子道士横插一槓,说他与妖物有涉,必会动乱朝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4页 此言一出,他的世界便被倾覆。 活泼可爱的孩儿被称作是妖孽之子,挫骨扬灰;高贵美丽的妻子不堪承受打击,自缢而死。昔日熟悉的人,不是受他连累,就是迫不及待与他划清界限。他满腔悲愤逃回自己生长的山林,谁料山中当真有几个善良的,与世无争的小妖,因他暴露此山,不小心引来道士之故,或被打死,或被抓去。而他这一举动竟是坐实了自己与妖孽有所牵连的名声,千载骂名,无需多言。 每每想到此处,林森的心都如落入滚烫的油锅之中,不住翻搅煎炸。他死死地盯着这两个道士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正欲动手,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不应该这样说。因为他发现,原本高谈阔论的两个「仇人」,亦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傻傻地站在那里,明明十分惊恐,却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林森又是焦虑又是惊恐,还有几分命定如此的绝望时,忽听一个极为悦耳,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女声传来:「长生,你要找得人便是他?」 「虽不是血脉至亲,到底也算一门姻亲。」半晌后,方有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他为我的后裔,他的妻儿报仇,确实天经地义,但将仇恨的范围扩大到所有修士,一味猎杀敌人,引得道门通缉,未免又有些痴傻。」 见萧云霈说得如此认真,却只字没提林森此举给他的后裔带来的为难,纯粹为林森考虑,叶歆瑶不由笑了起来:「一别多年,长生,你仍旧未变。」 「这个世上,也只有您会这么说,就连容与前辈见到我,都……」大概是想到容与对他的赞许,萧云霈略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就慢的语速又迟了几分,「大家似乎都很惊讶,觉得我能成为人皇十分不可思议。」 叶歆瑶点了点头,亦笑道:「没错,我听见这件事时,也吃惊到不行呢!」纵位臻九五多年,萧云霈在叶歆瑶面前仍有几分拘谨,永远像是面对一个长辈。只见他抬起头,虽面上看不大出来,眼中却隐隐有着关切之色,还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好奇:「比起我成为人皇这件事,您居然成为天仙而非道祖,才更叫世人瞠目结舌吧?」 第二章 昔年质子今帝王 中 听见萧云霈这么说,叶歆瑶不由笑了起来:「我本与宸煌商定,借天眼之威,以自身全部气运为代价,斩断命运枷锁,让他成为妖族之皇。作为回报,若我能够活下来,他便得放弃自身领悟的『光』之法则,一心一意地走皇道之路。左右天命已加持在他的身上,哪怕失去了法则,他仍旧屹立于妖族的鼎点,拥有不逊于任何道祖的力量。如此一来,我便可从容合了『光』之法则,进军无上大道,可谓两全其美。」 「原来您……」萧云霈望着叶歆瑶,神色复杂起来,「从未怀疑过容与前辈。」 叶歆瑶轻轻颌首,用一种十分无所谓的口吻说:「这是自然,我本想着,我掌握光之法则,他成为剑之道祖。纵身份对立,亦无需如之前一般受旁人操控,终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谁知世事难料,逆天改命,另立妖皇之举,竟未曾让我彻底失去天眼。如此一来,劫火的砥砺自然不可能耗尽轮迴之力,让我单单在光之一道上有所造诣。二者形成微妙的平衡,导致我无法与任何一条法则相合,否则便有殒命的危险。劫火的数千年沉睡中,我苦苦挣扎,无时无刻不在平衡二者,省得好不容易捡来的一条命就这样消失,最后……」她笑了笑,云淡风轻,仿若自己说出来的事情多么不值一提,「终于将二者相融,成就天仙之位。」 萧云霈注意到,叶歆瑶说得是「另立妖皇」,而非「使妖族拥有皇者」。虽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语言差别,但萧云霈心思极为敏锐,善于倾听和捕捉语句中的含义,又知叶歆瑶不会无的放矢,略作思考之后,不免吃惊地望着叶歆瑶:「也就是说,如果您愿意杀死容与前辈,那您……」便是万妖之祖,天命所归的妖族之皇。 「的确是这样没错。」叶歆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答道,「天眼能扭曲万事万物的因果,如神威降临,势不可挡,诸天星辰让路,世间生灵乃至山川河流都无法违逆。若我携两族气运成就无上大道,自当是妖皇无疑,只可惜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像宸煌那样累死累活,为维繫各方势力殚精竭虑还天天被骂的妖皇,我宁愿一辈子逍遥自在。」 话虽如此,但……「您……」您让出妖皇的位置,难道就不怕宸煌心有芥蒂,想彻底扫清祸患,置您于死地?要知道,虽然您从前是妖族的天命皇者,但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换了人做,若真要打起来,您未必能胜得过他啊! 萧云霈没有明说,眼神却将他的意思表露无遗。 叶歆瑶闻言,摊了摊手,有些无奈:「我很相信宸煌的品格,只可惜世易时移,没有什么是永恆不变的。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能……将流言进行到底了。」说罢,她揉了揉头髮,闷闷道,「真郁闷,明明是我的事情,却得将容与给扯进来,以后还非得绑一起……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长生,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就成了人皇呢?不仅如此,萧氏皇族还千秋万代,沿袭这么多年,实在令人惊嘆。」 「比起前者,您更关注得应当是后者吧?」 「自然。」叶歆瑶干脆利落得很,「哪怕世俗界皇朝有修行者撑腰,也无万世长存,永不更迭之皇朝。拥有人皇的世界颇多,亦没有看见人皇能直接干涉内政,保住自家子孙帝王之位的,顶多保个血脉后裔不断绝罢了。唯有你这位人皇,子孙当真是千秋万代,永世长存,如何让我不好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5页 被她这样一说,萧云霈越发不好意思,他苦苦思索自己的所作所为,总觉得后人将他神化得太过厉害,什么深沉睿智,智珠在握,运筹帷幄,坐观风云变幻……实际上他只是个脑子转得挺慢,又以诚待人的普通人罢了。至于那些功绩,更是不值一提,其实每个人都能做到他做到的事情,只不过他能放下自己的死心,很多人不能罢了。 萧云霈想了很久,不知该用哪个答案来回答叶歆瑶的问题,最后讷讷地来了一句:「应当是……我没废太子吧?」 「这……」 「我其实并不想纳那么多女子,但……」萧云霈沉默片刻,方缓缓道,「有些女子为攀龙附凤而来,我自能轻易打发;有些女子却如无根浮萍,跟了我虽然不见得好,却总不会比之前过得更差。只可惜人的贪慾无穷无尽,温饱之后便想着锦衣玉食,唿奴唤婢尚且不满,总想要唿风唤雨。我的太子聪慧且骄傲,由于早早定了地位的缘故,待人接物都有些骄矜,面对我的时候亦不是十分的顺从恭敬,每每有自己的见解,并非事事顺我之心。正因为如此,别的儿子们便觉得找到了机会,对太子百般诋毁,而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显然,纵这么多年过去,对于昔日之事,他仍旧有些介怀。 其实不用他说,叶歆瑶已然明白。 由于过往的经歷,萧云霈十分重视亲情,纵然发现儿子们的不轨之心,却也想个个保全,不让他们任何人出事。他甚至有些无法理解,明明是嫡亲的兄弟,彼此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为何会敌视成这样,明着一团火,暗中一把刀,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但他不得不承认,在至高无上权柄的诱惑下,人性早就扭曲得不成样子,诸皇子为将太子拉下马,手段尽出;太子见萧云霈虽没上当,却也没罚这些上蹿下跳的傢伙,不安和惶恐与日俱增,最终……「太子纠集一批人,入夜之后明火执仗,意图逼宫。」 「他自然不会得逞,而你……」叶歆瑶望着萧云霈,温柔中又带了点赞许,「你原谅了他。」 萧云霈长嘆一声,应道:「正是如此,我非但赦免了他的过错,还在一年后就下了禅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他。随后居住在宫中一角静静修行,不干涉这些事情,毕竟这世间不可能人人都……纵是骨肉至亲,亦要有个取捨。兴许是我这样做感动了太子的缘故吧,在我死后,他真心恸哭,为我大办丧事,勒令文人将我的事迹加以美化,装订成册,传遍天下。我在阴间与母亲、小姨、姨夫重聚,年年都能收到无数供奉,足以让大家都过上富足的生活,又蒙宇衡照顾,本就十分幸福,谁料一日天降霞光,黄泉府为之点亮,我觉得身体一轻,竟重回世间,成了人皇。」 叶歆瑶见萧云霈说起嫡长子时一直用「太子」二字,就知他心中仍旧有些遗憾寄予厚望的儿子始终私心大过公利,便笑了笑,转移话题:「然后呢?你这个人皇是怎么做得?如何能让萧氏皇族千秋万载?」 「权力使人迷醉,更容易使人丧心病狂,六亲不认。」萧云霈嘆息着摇了摇头,略带伤感地说,「认识到这一点后,我利用人皇的权力,干涉着子孙后代的继承,逐步分化皇族的权力。经我多年的努力,终于让皇室、阁老和军方三家相互制衡,加上我在后方监督,好容易方维持了如今的平和局面。如此一来,纵是出了昏聩无能的君王,只要有精明强干的臣子在,亦能让国家有条不紊,长治久安。而能成为首辅阁老的,怎么可能没几分本事?只要他们没有生存的压力,不需为生存讨好皇帝,自然个个干劲十足,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也好名垂青史。至于英明睿智的君王,若心思正,自然是极好的,若心思不正……我倒觉得,既然已经享受了份福气,还不如煳涂一点的好。做个天底下最大的富家翁,娇妻美妾,锦衣玉食,身边永远是趋奉的好话而非逆耳忠言,岂不比为了权力扭曲人性来得更好?正因为如此,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我都是挑那些忠厚老实甚至耳根子软的,哪怕无能一些都行,太过精明强干的,反倒增了杀孽。」 听见他的感慨,叶歆瑶忍不住笑道:「你啊你,这世间哪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子孙繁茂昌盛,精明能干?唯有你不走寻常路,让他们怎么煳涂怎么来?不过这样也好,若非难得煳涂,萧氏皇族也不至于传承这么多年。但这样一来,也有些不妙之处,你看——」她的目光落到林森身上,嘆道,「若非皇权没到巅峰,作为娶了皇室最璀璨一颗明珠的驸马爷,又是战功赫赫的军神,他怎能落入今日的处境?」 萧云霈闻言,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毅然道:「若是皇权到了巅峰,像他这样功高盖主的臣子,实在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对于林森,他确实有些愧疚,若非他听闻叶歆瑶甦醒太过激动,注意力全放在黄泉府那边,在北阴酆都大帝的帮助下见着昔日恩师,没留神到这边的事情,让那些人以为他在闭关修行,数百年内不会醒来,可以为所欲为,也不至于酿出如此惨案。 叶歆瑶见状,不由笑道:「我知你想补偿他,可世间还有千千万万如他一般的人,你该怎么补偿?」 世道沦丧,人心不復,萧云霈亦对此十分痛心,但……「您身为天仙,能对慕容琮动手?」哪怕直接殴打羲微,也比这个切实际一点吧?对于萧云霈的担心,叶歆瑶压根没当回事:「慕容琮?他的确将一切算得很好,只可惜偏偏算漏了这世间,还有个不惧因果和命理的我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6页 第三章 昔年质子今帝王 下 萧云霈素来谨慎,早在提出问题之前就设置了结界,防止林森听见任何机密。如今见叶歆瑶言笑晏晏,看似风轻云淡,字里行间不无轻松写意,却能瞧得出凛然杀意,显然是懂了真怒,便本能地不想让林森这无辜之人捲入此事中,干脆将林森打晕,方对叶歆瑶说:「既是如此,我便将这孩子带走,待他醒来后问问他究竟愿意过平凡一生,还是转世修行,抑或是离世之后来到黄泉府中居住,与妻儿团聚?」 叶歆瑶点了点头,显然对林森不怎么上心,看一眼就过去了,只听她答道:「也好,此事你不应介入过多,省得两边难做。待此间事毕,我自会去黄泉府看你和你的母亲。」 不知为何,对于叶歆瑶这一提议,萧云霈竟迟疑了片刻,才应了下来。 叶歆瑶观其神色,略加思考便猜到大概,却也不点破。她右手轻抬,漫不经心地往虚空一划,一道门便为之打开:「我先去解决慕容琮,旁的事情,稍后再说吧!」 萧云霈轻轻点头,眉宇间竟泛起一两丝愁苦的神色。他取出两张白纸,将之幻化成人形,抬起昏迷在地的林森,轻嘆道:「唉,也不知叶前辈看见此时的凌烟仙境会如何失望。」 莫怪他有此感慨,实在是因为慕容琮虽声名赫赫,俨然天下第一人的样子,不可一世到极点,本质上却是个利慾薰心到丧心病狂地步的傢伙。此人为掩盖自己的错误,竟仗着力量,让全天下都陪着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饶是如此,他仍旧十分心虚,强力镇压敖誉,处处提防这位一手提携起他的师长的同时,又知晓凌烟仙境才是他最有力的依仗。正因为如此,他的山门洞府虽修在洞天福地,真正的居住之地却在凌烟仙境。 凡间帝王后宫三千,不过一概而指,真正达到这个数字的没几个。修真界好色之辈虽多,后宫姬妾无数,真正数量破千得却极少,顶多更新换代得快罢了,慕容琮却不然。据说他后宫中光排得上名号的就有足足万人之多,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中,这些女儿给他开枝散叶,生儿育女,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久而久之,当真是「泽被天下」,「遍地开花」。 慕容琮本就走了歪路,他的子孙和徒子徒孙们有学有样,自然无一个成就能胜过他,非得仰他的鼻息而活。如此一来,凌烟仙境可谓乌烟瘴气,不知滋生多少脏污丑恶。比起从前的绝境险境,如今的凌烟仙境……唉,当真是不提也罢。 萧云霈心地善良,自然少不得为凌烟仙境中的诸多活人担心,他却不知叶歆瑶压根没关注这些傢伙,而是直接划开一条通道,来到凌烟仙境的核心。但见巨大血池之中,囚牛无精打采地趴在那里,眼神混沌,已然失去象徵神智的光泽。若是仔细看看,还能发现囚牛的身上有无数细小的伤口,甚至有很多原本是鳞片的地方,如今血肉裸露在外,被污血所秽。 这是……很好,当真很好! 叶歆瑶冷笑一声,上前两步,诸般阵法对她而言仿若不存在一般。只见她右手泛起柔和白光,微微朝囚牛敖誉的头上一抹,敖誉的眼中就渐渐恢復清明之色,硕大的头颅也艰难地挪动起来。 敖誉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叶歆瑶见状,心中难过,柔声道:「敖誉前辈,我已解除你身上的诸多束缚,你……是能够说话的。」 能够说话……的?只可惜,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被禁止发出任何声音,就连痛也无法表达出来,久而久之,竟忘了自己也是会说话的。 「你……」很久之后,敖誉才艰难地发了第一声,慢慢也变得流畅了起来,「你能来到这里,当真……恭喜。」 叶歆瑶见他竟未曾询问自身脱困之事,而是第一时间对自己道贺,知这位前辈未曾改变多少,更是难过到了极点:「前辈有所不知,我在阴差阳错之下,于两种法则之中得到平衡,藉此成就天仙而非道祖。我想,这应当是上天给予妖族的另一条路,让我们不至于绝望。您和父亲曾并称为道祖之下最优秀的存在,本就是最有希望进军无上大道的地仙,若是能够……」 「这声前辈,我再不敢当,只是有一问题颇为冒昧。」敖誉深深地注视着叶歆瑶,郑重其事地问,「你的立场已彻底倒向妖族,再不为人族说话?难道你在人族的亲朋好友……皆以亡故?」 叶歆瑶闻言,摇了摇头,坦然道:「并非如此,只是如今的局势……于情于理,我都应站在妖族的一方。」说罢,她望着敖誉,陈恳道,「世易时移,桑田变迁,这世间又有何事何物能永恆不变?您对自己的惩罚,对龙族的惩罚已经足够,若不忿于敖青的作为,不再帮助他便是,实在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这样做一点都不值得。」 看见敖誉似乎要反驳什么,叶歆瑶又道:「再说了,按如今的状况,哪怕我有好友在人族,唯有仇雠在妖族,都无法看惯人族修士的所作所为。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排外之心,天下生灵皆有之。但凡事皆不可过一个度,太多暴虐残忍,便是不仁不慈。莫要说您出去见着那一幕幕,就连身为天下道门之祖,一力为人族谋划的羲微,想必亦是心有不甘,只能眼不见心为净吧?」 「哦?叶姑娘怎么知道,我对如今人族的局势无能为力,只得眼不见心为净?」温和平缓的声音,突兀在这片空间中响起,敖誉循声望去,但见羲微一袭青衣,面带微笑站在血池一旁,望着叶歆瑶,十分有礼貌地发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7页 叶歆瑶看见羲微,条件反射地握紧拳头,语调有些上扬:「哦?除此之外,你还能怎么办?」 羲微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我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下次两族之战的时候,我拒绝参加。」 此言一出,莫说敖誉,就连叶歆瑶也吃了一惊。 倘若两族之战在遥远到不知道要多少年的未来,当羲微此言乃是笑语也未尝不可,但……敖誉的遭遇,慕容琮即将到来的死亡,无疑会是两族之战的导火索,战争迫在眉睫,他居然说他打算放弃? 叶歆瑶虽料到羲微对如今人族的局势十分不满,却未曾想到对方竟已偏激到这种程度,不能随他心愿,便要悉数毁去? 没错,悉数毁去。 纵人族大能尤其是几位天仙忌惮甚深,却无人能够否认,羲微正如他们的主心骨一般,支撑着他们与妖族斗下去。若是羲微不参战,旁的不说,云鹤自然也不会参战,至于容与……让他不参加两族之战,实在不要太简单。这样一来,人族六位天仙已去一半,与妖族相斗,定是兵败如山倒,虽不至于到彻底倾覆的局面,但先前两族分庭抗礼,共享天地的局面也定会被推翻,重回妖族一家独大,主宰天宇之局。 对于人族,没有谁能比羲微更用心,也更无私。他为人族实在牺牲得太多,连自由和至亲都已然放弃,谁能想得到,他…… 不,也不算奇怪。 是的,对羲微来说,这一决定,真的算不上多奇怪。羲微当年能为人族未来的稳定,毅然决然地牺牲人族气运之子,如今见人族不復他想想中的模样,他自然不介意将之毁去。 叶歆瑶本有意说上一两句,为人族辩解一番,至少绝大部分生灵都庸庸碌碌地生活着,并未参合到此事中来。但她转念一想,人族许多皇朝又与修真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作威作福都是常态。若是修真界天翻地覆,世俗界的权贵们自然也讨不了好,本就大快人心。左右妖族有她在一旁斡旋,宸煌亦不希望治下子民太过随心所欲,桀骜不驯,以致不服管教,成天与他这个妖皇作对,加上妖族明理之辈都知晓人类的无穷潜力,纵血海深仇,在胜利之后变得宽容些许也未尝不可。禁止以人类为食肯定会被写入律令,一系列措施八成有凤翊签订,自己也能去做个参谋。实在不行,自己和容与出面,将诸多人类保下来亦可。反正他们早就认定自己和容与是一对情深如海,天崩地裂亦无法阻断的恋人,对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应当很习惯嘛! 这样想着,叶歆瑶便收了劝阻的意思,挑了挑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容易今天逮着你,无论如何,我都得把你揍一顿不可!」 「将我……揍一顿?哈,叶姑娘当真……十分自信。」 「因为她并非和你单挑。」容与缓缓道,「我还在这里。」 见容与一副「我负责制住他,你专门往脸上打」的态度,羲微神色一变,肃然道:「容与,你的立场怎可如此不坚定?」容与神色淡淡,给不厚道地给予羲微致命一击:「抱歉,我的立场,从没与你一道过。」 第四章 推心置腹言过往 上 眼看流血事件将要在自己面前上演,敖誉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忙道:「慕容琮之事,既是由我而起,也应由我结束。」无论如何,先找个理由跑了再说,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哪怕成功逃生,也少不得日日担惊受怕,唯恐羲微会因此而打击报復。 虽说错失羲微难得一见的狼狈场景十分可惜,说不定此生都无法见到第二次,但与自身性命相比……还是性命更加重要! 见敖誉这幅避羲微如洪水勐兽的态度,叶歆瑶忍不住笑了起来,羲微倒是泰然自若,投向敖誉的神色一如往常,和煦有若春风:「听阁下所言,似是想将此事直接了断?」 「说起来,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见羲微没遮遮掩掩的意思,叶歆瑶索性直言不讳,「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差到今天的地步,两族公约真的还有必要存在么?」 羲微沉吟片刻,方略带不确定地回答:「应当是……习惯了?」 叶歆瑶以手扶额,无奈道:「我还以为是两族公约中有这么一条,哪怕两族关系濒临破裂,高阶修士都不能贸然动手杀低阶修士,没想到却是这么个不靠谱的理由。上一次两族之战的时候,没定下这么一条么?」 「上一次两族之战的时候,妖族仍旧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不过一时失误,迟早有一天能拿回天地霸主的位置。届时若不对人族斩尽杀绝,怎能消他们心头之恨?怀着这种想法,他们自然不肯答应这一条件。」羲微轻笑着摇了摇头,陈述事实,「此番妖族势弱,宸煌不欲以势压人之风兴起,日后无法收拾。加上有些知晓公约的大妖觉得不好意思,未曾旧事重提。若非如此,妖族早就出手收拾了慕容琮,岂会等到今日?」 听见他这般解释,在场的另外三位皆默然无语。 说来说去,你自己没表态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若你说一句两族公约不算数,怎会闹到这种地步? 等等,这样说起来……对于人族的堕落,羲微竟未曾阻止? 敖誉意识到,这件事自己真不能深入了解下去,所以他断然重复道:「没错,此事由我而始,自当由我结束。」若非他的私心,慕容琮本该是个有小错而无大过,总有些贪小便宜,但大体不失善良品质的好青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8页 他沉浸在往事之中,始终无法走出,却未曾想到此举不仅害了自己,还累及万千同族。 叶歆瑶听出羲微话语中的意思,顿了一顿,这才望着敖誉,温言道:「既是如此,还请前辈先沉睡片刻,我这就为你祛除一身病痛。若前辈执意亲自找慕容琮报仇,怕是要先回龙族一趟。若前辈不介意我插手此事,想早点解决这桩麻烦……我们便一道前去,如何?」 敖誉点了点头,正色道:「我自不愿让同族再多受苦楚,若能早解决此事,自是最好。」 既然得到了他的首肯,叶歆瑶便布了一个治疗法阵,让敖誉沉沉睡去。柔和的白光包裹着这位饱受折磨的天生异种,妖族地仙,驱除他身体的伤痛,带给他久违的安宁。 做完这件事后,叶歆瑶方回望羲微,不解道:「人族落到今日地步,乃是你有意纵容,为何?」 「谈不上有意纵容,只是……」羲微沉默片刻,方道,「我在思考。」 「思考?」 「没错,人族在我的引导下,已经从绝对弱势走到与妖族分庭抗礼的地步。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人族究竟该何去何从。」 羲微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缓慢,叶歆瑶静静地听着,没有打岔。 「曾有一段时日,我很敌视妖族,觉得他们仗着强大的力量为所欲为。但过往的经歷告诉我,世间生灵皆如此,不独独妖族。我对自身的种族寄予厚望,认定人族懂礼义知廉耻,断不会与妖族相同,但……人族修真界,尤其是诸多散修和魔修的心境与行为,我自能知晓。虽说为了安人族之心,我宣扬出正邪魔旁等说法,硬生生将那些败类,尤其是魔修划出人族的范围内,把他们和域外天魔联繫到一起,称他们是一丘之貉。但我内心却知道,哪怕是魔主,也比同一等级的末法主要冷静理智得多。」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反问叶歆瑶,顺带询问容与:「你们可知域外天魔究竟是什么?」 域外天魔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妖族道祖和碧落黄泉六位帝君也没办法解释的问题,人族的天仙自然不会知晓。世人只需知道域外天魔是所有修行者的敌人,见到斩杀即可,从某种角度来说,诛杀最高等级的域外天魔即地仙等级的末法主,即能成就无上大道。如今听羲微这么一提,叶歆瑶和容与交换了一个眼神,未曾想到羲微竟已走在所有大能的前面,触摸到了域外天魔的本质。 这般隐秘之事,羲微既有兴趣提,叶歆瑶自不会错过,是以她行了半礼,肃然道:「愿闻其详。」 「域外天魔,正是天道的一部分。」 羲微的第一句话,便如晴天霹雳,端的是骇人听闻。 叶歆瑶和容与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对于这如同天方夜谭,让人第一反应绝对是「不可能」的荒诞话语并无太大的牴触,反倒深思起来。只见叶歆瑶陈旖旎片刻,便道:「若域外天魔单单只有末法主一种,我倒是能够理解,道之本源,本就不是随便什么人物都能触碰的,在妖族这般得天独厚的情况下,更应设置障碍。末法主的诞生,恰恰是为了筛选地仙,拷问本心,成为他们的最后一道关卡。但末法主之前的无生念、集阴煞、天外劫三种等级得域外天魔,给修士造成的障碍倒在其次,给百姓带来的伤害才更……等等,莫非……」 见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羲微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猜测:「没错,这世间万事万物,离不开光,也离不开暗。既然有正,必然有负。但你看看这世间,虽看上去有清有浊,却终究是山清水秀之地多,污浊脏秽之地少。既是如此,人心物慾横流滋生的恶念,又当如何?」 想到山河扇器灵岳泓的遭遇,叶歆瑶认可了羲微这一看法,却质疑道:「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天充盈并滋生无尽清气生机,黄泉府吸纳世间浊气死气,天道方形成循环。照你这么说,黄泉府能够吸纳的死气竟是远远不足,才会有域外天魔的横行?」 羲微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黄泉府吸纳『负』的本事自然天下无双,偏偏三位帝君之中却有个来自九幽之地的孟姜。由于她的存在,九幽之地的鬼神并未被悉数封印,就连封印也有个小小的缺口。若是浊气悉数涌入黄泉府,为阴魂的安全着想,无论是天道自发的流转还是武成、罗酆的计量,这些浊气都必须汇入九幽之地。如此一来,岂不是给这些鬼神增添力量?你觉得究竟是那些不足为虑的域外天魔破坏力大呢?还是九幽之地的这些鬼神本领强劲?」 不足为虑……天外劫一级的域外天魔,弱一些的元神真人应付起来都很吃力,在你嘴里竟只是不足为虑?好吧,与九幽之地那些能和天齐仁圣大帝、北阴酆都大帝抗衡,封印后尚能出借力量,造就与妖族抗衡的巫族后裔的鬼神相比,的确不值一提。 「但是,若是末法主战胜了地仙,成为魔主一级的存在……」叶歆瑶微微皱眉,有些无法理解,「将一方天地化作无尽混沌,难道也是天道的一环?」 「这世间生灵多半贪心不足,慾壑难填,纵安于现状者甚多,但贪图小利,得寸进尺者亦是不知凡几。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有人身怀大恶,有人不过犯下小错罢了。」说到这里,羲微也笑了起来,「将一方天地化作无尽混沌……天道想找到这么多合该魂飞魄散,成为天地力量的罪人,也很不容易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9页 被他这么一说,沉重的气氛登时消失,叶歆瑶亦露出些许笑意:「你说得这般有把握,难不成掌握了所有生灵的生死轮迴?」 羲微轻轻摇头,答道:「未曾,不过是因一些事情,与醧忘元君神交已久,偶观轮迴册,惊讶地发现这一事实,方引发了思考。」 他虽未明说,叶歆瑶和容与又何尝不知羲微与醧忘元君孟姜的「友情」,很大一部分都应在了两族气运之子和北阴酆都大帝的遭遇上?若他不主动提起域外天魔的事情,谁能知道他从中获得的好处不止一桩? 「一方天地,无尽混沌……瞧见轮迴,引发思考……」叶歆瑶咀嚼着羲微的话语,片刻后,略带惊异地问,「你莫不是发现……」「不错,我发现。有罪的存在,本应在黄泉府受刑,或者转世为牲畜草木,虫鱼鸟兽,受尽苦楚。偏偏我发现,在这些被域外天魔弄得消亡的天地中,这些罪大恶极的存在,竟个个是人。」羲微说得极缓,极慢,咬字却异常清晰,「从那时候起,我就在想,人族之所以被妖族和从前的巫族统治这么多年,究竟是天地不仁,还是……罪有应得。」 第五章 推心置腹言过往 下 对于羲微这一结论,叶歆瑶深思许久,方摇了摇头,不贊同地评价道:「话不能这样说,是非善恶有时不过一念之间,如何能以『人性本恶』四字,贸然定了整个人族的生死?纵然是你,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妄下定论。」 「他并未妄下定论。」容与缓缓道,「否则,这世间也没你我什么事了。」 两族气运之子,于妖族,乃是绝境中孤注一掷的豪赌,于羲微,竟只是一次可进可退,皆有后手的布局罢了。 叶歆瑶也明白羲微的意图,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好笑。 她笃信人族蒙受礼义仁智的教诲,知晓何为道德廉耻,觉得人族统治天地会更好,故选择于劫火中沉睡。只不过本着天性中的谨慎,为自己,也为妖族铺了一条后路,却未曾想到羲微竟是一样的心思。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人性本恶是否为真,若是真的……」羲微的目光在叶歆瑶和容与身上扫了一圈,方道,「又是否因为我的引导,方没有彻底堕落成那令人生厌的模样?」 「这……」对于羲微的说法,叶歆瑶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她心中又十分清楚,羲微这种走一步路看一千步的人绝不会贸然下决断,他敢这样说,就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但……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等叶歆瑶想出什么理由来,容与直接问:「你打算放弃人族,亦或是如今的人族?」 「阿容——」 见叶歆瑶有些疑惑,容与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又转向羲微,淡淡道:「我不看经过,只问结果。」 如今的人族,物慾横流,人心沦丧,纵是你一手扶起,你若要将之放弃,亦是天经地义,谁都不能说一个不字,但以后的人族呢?若确定了「人性本恶」,你是打算做那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天仙,还是重新束缚自己,变成约束人族前行,指引人族道路的缰绳? 「你说呢?」 「我素未将人族视作自己的责任,该当如何,无需多言。」容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天下大势,两族格局,如今全在你一念之间。究竟是顺从本心,抑或是逍遥自在,全都在你,任何人都无从置喙。」 叶歆瑶亦想明白这一点,便道:「不错,外人所见种种,心中感受,皆是虚妄。你想如何,便当如何,无人逼你承担什么,何况如今的人族已有完备的功法传承,道德准则乃至天仙大能,纵许多东西废弃已久,终究有重新捡回来的一日。因着这一点,哪怕人族处于颓势,宸煌也不可能做得太狠。他应会分化打压,而不会剥削压迫,引起人族极端的反抗情绪。光是这桩……你的努力和成功,便已展现无遗。」 羲微闻言,不由轻笑:「你们都说让我自己选,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已表明了倾向。」 「那是自然。」叶歆瑶大大方方承认道,「我们皆有立场和私心,无法处在绝对公平的立场上,自然得顺着自己的想法分说一二。但你是那种能轻易被言语所动,因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转变心思的人么?」 这世间英才辈出,天资卓绝者不知凡几,但能成大事的,必定心志坚毅远胜旁人。不骄不躁,不疾不徐,不因外物而动摇本心。在这一点上,羲微、容与和叶歆瑶最有发言权。虽说他们的很多行为在外人看来十分愚蠢,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顽固,若非运气好断不可能走到如今的地步。但天下运气好的人不在少数,心智高绝者一抓一大把,坚定隐忍的人比比皆是,为何他们能得臻大道,成就无上之位? 到了他们这一层次,敌人也未必一直是敌人,朋友更未必是永恆的朋友,好比羲微。他虽为天下道门之祖,人族诸位天仙之首,可真正与他交好的唯有性格洒脱散漫的云鹤一人。且云鹤也只是对羲微心悦诚服,很多时候未必能理解羲微的用意,容与倒是能明白,但他直问本心,素来不愿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宸煌也能理解,可立场相对这种事……两族首领惺惺相惜可以,还是别太过心意相通的好。算来算去,竟只有个游离两族之外,立场暧昧的叶歆瑶偶尔能说得上话,尤其在叶歆瑶隐晦地表达了自身的态度后,气氛更是轻松了许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0页 「未到关键时刻,谁能知晓自己的选择呢?」羲微淡淡道,「世事易变,人心更易变,正是由于这种种的不可捉摸,才构成了多姿多彩的美妙世界。纵我如今说要放弃,指不定哪天心中不忿,便又捲入此事。以天地为棋盘,苍生为棋子,和宸煌对弈一番。」 也就是说,至少在现在这段时间,他懒得管事? 得到这一答案后,容与点了点头:「此事已毕,是我制住你,还是你自己站在原地不动?」 还不等羲微说什么,叶歆瑶做恍然大悟状,义愤填膺道:「为逃避一顿暴打而已,竟然用此等秘密来转移话题,其心当真可诛!」而这个惊天的,足以令天地为之颠覆的秘密,应该也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秘密了……吧? 羲微无奈在原地站定,嘆道:「果然,这世间的乱子,泰半应在内里腐朽,尤其是同室操戈上。」 「我们除了都是人族出身之外,还有何共同点?」 「当然!比如,性别。」 叶歆瑶脸上的笑意怎么收也收不住,笑得险些岔了气:「羲微,你一世聪明,怎么会在这个问题上犯煳涂?你越是逃避,我的手就越是痒痒,你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吧!」 羲微面色一变,望着叶歆瑶的神情十分诚恳:「我想问……你打过人么?」 叶歆瑶怔了一下,飞快将往事想了一遍,才很笃定地说:「没有。」 说罢,还不等羲微再挣扎一下,她的手中已幻化出一支金色的毛笔:「也对,打人什么的,实在不符合我的审美。你停着别动,让我画几笔就好,然后咱们一起去看看慕容琮的结局,再去一趟黄泉府,如何?说好了,在这个过程中,你绝、对、不、能、擦、掉、它!」 剑修本就是同级之中战力最强的存在,纵容与成为道祖的时日尚浅,羲微亦不敢轻视对方。何况还有个平衡了天眼与劫火,藉此成就天仙之位的叶歆瑶在。这两位联手,打肯定是打不过,至于逃……这种看上去妥善的做法,实际上是胆怯的有力表现,羲微自不会做。 飞快地权衡利弊之后,羲微嘆道:「常在河别走,哪有不湿鞋……来吧!」 「阿容,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叶歆瑶强忍着笑意,轻声对容与说,「羲微好像宁愿被我打一顿,都不愿意让我画几下,其实他应该相信我的,脸和门面无异,我不至于做得太过啊!」 容与沉默片刻,方缓缓道:「看出来了,他很注重形象。」 没错,经此一事,叶歆瑶和容与都发现,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永远风轻云淡,生活简朴,性格温和的羲微……实际上是个非常非常在意自己形象的人。哪怕混沌宫简朴成那样,他都无时无刻不维持着翩翩风度,绝不会有半点邋遢,更不可能将自己弄得很狼狈。 这种性格为何养成,原因实在太好猜了——羲微自小便颠沛流离,居于市井,被刘森和叶陵带大,年幼时少不得与邻家的孩子一道玩耍。但这些孩子天天玩泥巴没什么,羲微身为大将军之后,忠心耿耿的叶陵怎会让少主变得与这些长大註定扛大包打短工的孩子一样?叶陵见状,少不得心中焦急,耳听面命,却恪守臣属本分,自认家将之身,不敢教训太过。更何况两个大老爷们养个孩子本就怪异,又身怀如此多的秘密,註定不敢找个女人组建家庭。没有细心的女子照顾生活起居。饭夹生灶冰冷是常态,衣服上连道花纹都没有。如此一来,唯有提醒羲微注意干净整洁,时时提醒他与别的孩子不同之外,很难有更好的方式来维持着原属于他的体面,久而久之,便习惯成自然。 哪怕恨羲微恨得牙痒痒,都很难找出他什么缺点,如今一听他竟在这方面有点讲究,叶歆瑶故意道:「你说,他会不会是那种头可断,血可流,髮型坚决不能乱的人?」 「我说——」羲微扶额,「难道你们两个就不重视仪表么?为什么要揪住我这点小习惯不放啊!」 叶歆瑶慢悠悠地转着笔,笑吟吟地说:「好的好的,不说了,你低下头来,让我画一下。」 见容与守在自己身边,一副绝不同情的样子,羲微无奈低下头,便见叶歆瑶端详着他的面颊,轻柔的笔触拂过眼角眉梢。半晌后,叶歆瑶放退了一步,欣然道:「大功告成!」羲微凝出一面镜子,往自己面前一放,便见自己的眼眶被仔仔细细地描了一圈,多了两个十分滑稽可爱的……黑眼圈。 第六章 苦痛皆因末法劫 敖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唯有叶歆瑶站在自己面前,羲微和容与已不见踪影。 对于这等情况,他实在有点闹不明白,这到底是谈崩了呢?还是谈妥了?又或者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这两位去处理了?怎么想都觉得很有可能,却又不大像…… 看出敖誉的疑惑,叶歆瑶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解释道:「对于我的做法,阿容好像有点不满意,所以呢,他们两个去进行男人之间的交流了。」 敖誉一听,登时心如猫爪挠着,好奇得不行。 他很想知道叶歆瑶究竟对羲微做了什么,容与又为何觉得程度不够,还要补上一顿,力求真真切切地殴打羲微一次,但……知道这种事情,会有生命危险的吧?一定会有生命危险的吧? 不过,说起来……「羲微和容与一战,孰胜孰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1页 「应在四六之数。」叶歆瑶笑了笑,答道,「至于谁四谁六,我便不说了。」 见她的样子,敖誉又有点疑惑。 这位曾经的妖族气运之子,如今的妖族天仙,似乎对羲微和容与的战斗乐见其成?莫非她当真全心全意为妖族谋划?看上去也不大对啊,何况羲微一世英名,若叶歆瑶真有此心,他岂会中计?可说关系好……又实在不像。 叶歆瑶知敖誉心中定是万分疑惑,却不欲多言,只是问:「你既下定决心,又打算以何种方式杀了慕容琮?」 何种方式? 这个问题,倒真将敖誉给问住了。 慕容琮恩将仇报,这般待他,纵是千刀万剐,又岂能消心头之恨? 长久的缄默之后,敖誉失笑道:「杀了他?不,我不会杀了他,我只会从他手中收回我所给与的一切,对于他这种来说,若是一无所有,只能任人践踏,估计会比死了还要难过吧?」 叶歆瑶闻言,贊同地点了点头:「这世间人心沦丧,莫说慕容琮一无所有,哪怕他只是暴露一丝半点的破绽,亦会有无数人想将他从神坛扯落,取而代之。」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便道:「家父与阁下私交颇好,在这件事情上,自是义不容辞。」 「比如,看他们如何狗咬狗?」 「不错。」叶歆瑶微微一笑,问,「您意下如何?」 敖誉闭目沉思,许久之后,放轻轻颌首:「此事,吾自会与凤翊商议,如今吾要做的,便是将凌烟仙境的所有权收回。」 见他已恢復昔年之貌,叶歆瑶心中宽慰,温言道:「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阁下替我治疗,我已十分感激。」敖誉摇了摇头,掌心已凝出一团白色的光晕,牵动着凌烟仙境的中枢,缓缓回收这世间第一的神仙洞府,「吾一世聪明,骄傲自负至极,却未曾想到自己被末法主侵袭百万年而不自知,以致自身沦落如此险境。」 话音刚落,羲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依旧温文尔雅,令人听之难忘,却不知为何,竟带上了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现在知道也不晚。」 「这话虽不中听,道理却实实在在。」叶歆瑶嘆道,「您能发现这一点,的确算不得晚。」 龙族敖誉,凤族凤翊,乃是妖族地仙一境数一数二的存在。虽说在排名问题上,他们的身世为他们加了不少分,却也没太大的水分。正因为如此,他俩早就是末法主寄居的对象,只是由于心智太过坚定,颇有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之感,末法主只能老老实实地在他们心底深处窝着,压根没挑事的机会。久而久之,他们几乎忘了有这么个玩意存在,直到敖誉因自身被放弃,好友又为救自己而死,原本坚定的内心裂开一个大口子,才被末法主逐渐侵蚀,行事越来越不像自己。若换做叶歆瑶和容与遇到敖誉的时候,哪怕有谁长得再像凌烟,敖誉也不至于为了对方违反自己的原则,一而再再而三地破戒,落到今天这一地步。 敖誉压根就没听羲微在说什么,省得被他影响,听得叶歆瑶这般说,才问:「我尚且如此,凤翊呢?」 「父亲……」叶歆瑶沉默片刻,方轻声道,「父亲也发现了末法主的存在,并答应参考我的建议,同修两条法则用以证道,只是他事务繁忙,可能还有些……总之,他过得尚可,您也莫要担心。」 凤翊的末法劫,竟已过了一半。 乍一听这个消息,敖誉实在有些惊奇,在他看来,自己尚且有点感情用事,凤翊却冷静理智得和什么似的,末法主想钻到空子已经很困难了,而事情到了被凤翊发现的程度……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吧? 叶歆瑶猜到敖誉所思所想,不由嘆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生母与我的事情,两相叠加,父亲心中自责得很,也有些入痴的意思。若非如此,哪怕宸煌陛下再怎么看顾凤凰一族,也不会贸然认命他为妖族宰辅。实在是看出他的状态不好,却又不能明说,以免阻碍他的修行,导致他今后再无寸进。偏偏又发现他情况越发严重,自己却毫无所觉,无奈之下,宸煌只得以繁重事物令父亲分心,让他无暇多想罢了。父亲亦不是什么愚钝之辈,沉浸公务中久了,难免会发现帝后的用意,自然从劫数中走了出来。」 敖誉听了,不由嗟嘆,却觉得理所当然。 为了让妖族气运之子诞生,凤翊和凰柳献祭了自身的修为,境界跌落,却到底曾为地仙,心境亦不曾有损。对末法主来说,这简直是兴风作浪,夺去饲主身体的天赐良机。正因为如此,凰柳才会一日胜过一日地焦虑,被流言蜚语所影响,唯恐丈夫离开自己,从做下种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疯狂行为。而凤翊,也在妻子的无理取闹和「女儿」的诸般麻烦之中渐渐疲惫,尤其真假妖族气运之子的事情一出……心中悲伤痛苦,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好在,这一切的苦难和折磨,终于结束了。 第七章 凡事须得留一线 上 「哈哈哈哈,羲微,你这黑眼圈……」天齐仁圣大帝捧腹大笑,不住捶桌,光看他此时毫无形象的表现,旁人定然无法相信,这货竟然是天命的黄泉府之主。 与笑得近乎抽搐的天齐仁圣大帝相比,作为当事人的羲微倒是异常镇定,只见他直接无视了这位主儿,甚是温文有礼地对北阴酆都大帝说:「我等此番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2页 罗酆见羲微,叶歆瑶和容与联袂而来,大致猜到什么事,不由嘆道:「你们……真是给黄泉府增加工作量。」 「未必会增加多少。」出人意料的,倒是容与第一个发话,「两族之争,动辄灰飞烟灭,彻底不存,所顾虑者,无非天地间浊气太浓,影响三界平衡罢了。」 听见他这般说,天齐仁圣大帝止住笑意,总算流露出几许正经之意:「看这样子,此番战事,你们竟是不打算干涉?」 他看似荒诞不羁,心中却自有一笔帐,知晓两族如今的情况,纵谈不上倒了个个儿,大体也相差无几。妖族被欺压多年,宸煌又存心以此战立威,进一步稳固妖皇之位。妖族哪怕没到同仇敌忾的程度,也相去不远,自然是只希望人族坏,不希望人族好,真到战时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人族若像从前一样,倒还有一拼之力,但人族这边已是离了心,难管束,如今羲微这么一表态…… 羲微性子如何,这两位陛下心中都有个谱,煮茶论道之时也曾品评一二,预测未来,知晓他多半瞧不上如今的人族,却也没想到他能干净利落到这种程度,竟是直接甩手不管,坐视人族惨重伤亡。非但如此,他还提前来碧落黄泉打招唿,将自己的态度表露无遗。如此一来,他们自不需顾忌羲微的算计,行事略有几分束手束脚的感觉,一切也都能按照规章制度来。 叶歆瑶知羲微和天齐仁圣大帝、北阴酆都大帝还有事情要谈,她如今是妖族之身,立场尴尬,自不好牵扯太多,便道:「我去看看顾明宪和长生。」 容与略加思考,方道:「我留下来。」 「你……」叶歆瑶怔了一怔,方无奈嘆道,「大可不必如此。」 「我早有前科,他信不过我实属正常。」羲微淡淡道,「我不会在意这些。」 容与纵提防于他,亦是光明正大,磊落坦荡。他早年将这两位害得如此之惨,如今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交谈,只挨了一顿揍,被画了两个黑眼圈,已经是叶歆瑶和容与修养到家。哪怕被容与提防,也是羲微自作自受,他早想到最坏的结果,自然不会介意这点小事。 见他本人都不在意此事,叶歆瑶也不再说什么,罗酆喊了个侍卫,让对方领着叶歆瑶去见顾明宪和萧云霈。但出人意料的,叶歆瑶明明已提醒过萧云霈,说自己马上会去看他们,后者却并不在黄泉府陪伴母亲。 「长生这孩子……让您见笑了。」顾明宪给叶歆瑶倒了杯水,得见恩人的欣喜表露一瞬便恢復常态,仍旧端庄而温柔,「哪怕是天大的事情,又怎会有您重要呢?」 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很长时间没见面,再次相逢之时,亦能给你一种十分熟稔的感觉。仿佛横隔在他们之中的时光和岁月都了无痕迹,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的疏远和距离。 叶歆瑶素来对顾明宪感官甚好,见她与从前一般无二,未因岁月的砥砺改变多少,闻言不由笑道:「长生心性淳厚,实乃苍生之福。」 听见她这样说,顾明宪的动作微微一滞,眉宇间染上几分忧色,半晌方轻嘆一声,无奈道:「您……都知道了?也对,听说您已修成天仙,得臻大道,与诸位陛下一般,又有何事能瞒得过您呢?说起来,我还未曾对您说一声恭喜呢!」 「祝贺听得太多,也不差这一句两句。我就说,他连我都瞒不过,怎能瞒得过你?」叶歆瑶见状,心中瞭然,摇头嘆道,「我还当他做了开国皇帝,一代英主,又成为人皇之后会变,谁知道……当真难得。」 提起自己唯一的儿子,顾明宪自是骄傲的,只不过,萧云霈仁厚非常,曾一度让她有些不快,比如——萧云霈见生父、舅舅和祖母等人十分落魄,一次两次能狠下心,十次八次实在硬不起心肠,便偷偷安置了这几个孤魂,好吃好喝地供着。 这事他做得实在小心,不敢让自己的生母和小姨发现,唯恐自己的所作所为让这两个对他一心一意,不掺半分功利的长辈伤心。却不知顾明宪太过了解儿子,早早就猜到此事,只是见儿子偷偷摸摸,无比谨慎的样子,不欲让儿子难做,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晓。就这样,母子双方你怕我伤心,我怕你失落,一个有意隐瞒,一个装聋作哑,将此事遮掩到了今天。 「说起来,长生对这几人……还不错?」 想起曾经的丈夫和亲生弟弟,顾明宪忍不住皱眉。 她之所以隐忍不发,让这两人仗着萧云霈,在黄泉府还能过上好日子,可不是顾念什么夫妻姐弟之情,纯粹是不想儿子伤心罢了。听见叶歆瑶提起这两人,还有误会他们对长生好,长生才会投桃报李的意思,唇角便噙着一抹冷笑,神色也锐利起来:「长生为一方诸侯之时,便有那些酸腐之人拿他的名声说事,说他不忠不孝;待他封王称帝之后,按例要追封帝后先祖,但他听了我的意思,一概不封,自然又是一片叫骂;待大梁的兵马至东岳帝都,居然还有使者来打感情牌?」 说到这里,她嗤笑起来:「您是没见着那两人的样子,之前情比金坚,爱比海深,多少人做了他们这份爱情的绊脚石,被生生挪开,一世悽惨。眼看东岳将破,对手还是我这个死敌的儿子,便日日埋怨,互相攻讦。原以为这齣大戏在阳世已经足够精彩,谁料转世轮迴之说当真存在,魂魄可以选择转世或居留,这下可好,什么脸皮都不要了,个个都来找我续旧情。为了搏我一笑,让自己荣华富贵,一个劲将至亲至爱往脚下踩,当真是……嘆为观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3页 叶歆瑶略微一想,便也笑了起来:「若东岳皇室存在,他们有皇气王气傍身,还有皇族及子民庞大的香火供奉,还能减免些许罪罚。无论是在黄泉府过富贵日子,还是转世投胎到个好人家都不成问题,偏偏东岳国破,一应罪行皆应论处……有趣,实在有趣!」 涉及信仰香火之类的问题,本就不能拿修行者那套道理来衡量,按天道的规矩,「气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赎买甚至豁免杀孽罪业,也就是说,拥有皇气或者王气傍身的人,实际上也拥有了一定的赦免权。例如萧云霈,他身为开国帝王,直接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何止千万?若是这些人的死都要全在他的头上,他少不得先到刀山火海苦熬个数百万年,然后再转个几千几万次的畜生道,怎能成为此世人皇?但他一统天下,鼎镇九州,开创千秋万世之太平,功大于过,故天道眷顾,子孙恆昌。 龙子凤孙一出生,自然而然就携带了一部分国之气运,便是所谓的「皇气」「王气」,也就是说,子孙后代越多,国运就会被分得越薄。当然,若是代代都出明君贤臣,国家永远安定富强,人民发自内心的拥戴和信赖始终未散,国运亦会一日强过一日,毕竟皇室成员们再能生,也没全天下的人口增长得快吧?至于那些妃嫔姬妾,与皇帝王爷耳鬓厮磨的,为皇室成员生儿育女的,少不得也沾上些许气息,分了这些福分。在这些气运的庇佑下,打死个把奴婢,陷害一二情敌,都在天道允许的范围内。至于对未出世的孩子下手之类的,那又是另一种算法,若你最后没当成皇帝亲娘,也少不得油锅之中滚一滚了。 总之,无论阳世还是阴间,总归是你有权有势,才能被额外眷顾;若是无权无势,阴间犹可,到底是按规矩办事,至于阳世……那就只能听由天命了。若无越千钊横插一脚,东岳少说还有两三百年国运,莫说东岳帝君爱上皇后的弟弟,哪怕他爱上一头猪,一只狗,仍旧是王气在身,鬼神难近,两处安享数百年富贵的命。这世间如顾明宪一般苦命的女子何其多哉,哪个不是将苦水往肚里咽,忍气吞声活过一生?偏偏事情就是这样巧,越千钊虽看顾不了顾明宪,却还有个好友叶歆瑶。更奇妙的是,逆天改命生下来的萧云霈,竟拥有缓缓吸纳并赋予旁人气运的能力。哪怕是北阴酆都大帝转世,冠盖如云,紫气沖天的罗宇衡,仍免不了为好友铺路的下场,更奈何旁人?诸般巧合下来,天下大势都为之一变,待东岳的皇帝、太后等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兵败如山。有心斡旋一二,维持如今的荣华富贵,却发现之前他们自恃地位稳如泰山,对顾明宪做得太绝,今朝风水轮流,竟连个能为之分说的人都找不到,免不得肠子都悔青了。 第八章 凡事须得留一线 下 萧云霈的生父、祖母和舅舅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认为他们虽从未给予萧云霈什么关爱,但想当皇帝的人,基本上都得给自己安排个好点的祖宗,弄些清白的名声,面子上方能过得去。何况萧云霈的身世天下皆知,无从遮掩呢?这世道便是如此,「孝」字大旗压下来,他不服也得服。如此一来,萧云霈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千里江山,可不就为东岳做了嫁衣么? 这几人养尊处优,被人捧着,以上位者的角度思考惯了,加之顾明宪所在的世界的确推崇孝道,甚至到了一种近乎愚孝的程度。哪怕长辈万般不是,你也轻易动他不得,否则便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这种社会现状,让这几人狂妄到有些分不清现实,不清楚此子的魄力,还在做着江山揽怀的美梦,却不知他们的举止,已然触犯大梁诸多臣子的利益。 萧云霈的部下之所以跟着他出生入死,原因很多,有折服于他人格魅力的,感念他知遇之恩的,还有政治投机的。这些人聚拢在萧云霈的周围,眼看大梁一日强过一日,踌躇满志,想做个开国功臣。如今因着「孝道」二字,竟生生要将大好江山送人,给东岳的世家宗亲摘桃子?这等触犯到根本利益的事情,哪怕是亲爹老子也不能忍,何况不是?虽说这种涉及到主君家庭隐私的事情,做臣子的最好别干涉,省得将自己的性命折进去,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也是臣子们的必备课不是? 正因为如此,大梁的文臣武将们轮番上阵,将东岳喷了个体无完肤,若非顾忌萧云霈的心情,东岳皇帝在他们嘴里简直能变成天下第一大恶棍。而百姓呢,也最喜爱听这种大人物的隐私,不消数日,市井之间就流传起了诸多段子,隐去人物姓名,只说是某某前朝,听者却无人不晓说得乃是东岳、大梁的两位皇帝。 按照常理,萧云霈不认生父的确站不住脚,只可惜他这生父自己立身也十分不正。世人好男方的毕竟少,还是觉得阴阳人伦方为正道,一听说某某将男作女,免不得挤眉弄眼一番,将对方划为异类。东岳皇帝为个男人贬斥髮妻,发作臣子,已招了许多不好听的名声。更奈何这个男人还是髮妻的嫡亲弟弟,为臣子,身为娈宠而逼迫皇后;为兄弟,身为幼弟而羞辱长姐。哪怕他长得再好,智谋再出众,大家也会说,这人的人品实在太差,何况他虽有才,却并非经天纬地,也会出错,也焦急。因着与皇帝的不正当关系,他的官位本就蹿得快,旁人心中嫉妒,在他权势煊赫的时候,尚且时不时要说上两句酸话,何况现在?再说了,东岳皇帝培养顾明宪亲妹妹顾明宣的儿子为太子,身为太子生母的顾明宣却跑到外甥萧云霈那边,施施然地嫁人生子,连嫡亲的儿子都不认,岂不让人想入非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4页 顾明宣本就不忿于这几人给自己带来的半世痛苦,放出一二消息,如硬逼着妹妹借腹生子之类,让人瞠目结舌。左右大梁处于优势,世人也知趋利避害,哪怕心中觉得双方都不对,口中还得说,的确是东岳皇帝有错在先,大梁皇帝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这一来二去,舆论攻势没起到半点效果,东岳仍旧亡了国。 东岳既亡,龙子凤孙们自然一併被擒,在如何处理生父的问题上,萧云霈又犯了难。 他从未将东岳皇帝当做父亲,自然不乐意给对方什么特殊对待,按照他的意思,东岳皇帝就像别国投降的皇帝一样,给个侯爷爵位,保他荣华富贵,出行限定范围,就这么过一生。偏偏朝廷上又分成两派,有些觉得臣子觉得那到底是你爹,还是对他好一点,莫要和别的国君一概而论,显得你冷漠薄情。无论如何,名声还是要保住一些的,不能肆意糟蹋啊!但另一些机灵点的揣摩顾明宪和萧云霈的心意,总觉他们母子恨透了东岳皇帝,存心要踩对方一踩,好表忠心,当真是唇枪舌剑,搅得萧云霈好生头疼。 人心如何,他最明白不过,若不给予生父点优待,自然有些目光短浅的人为阿谀奉承,百般践踏对方。但给优待吧……他可没忘记这人对他无半分父子之心,唯有满腔的嫌弃和利用,这时候做出的仁爱模样,除了让他作呕之外就没别的感受,加上生母的沉默,小姨的反对,这话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顾明宪见儿子纠结成这样,深感前夫和弟弟实在太能闹腾,于是…… 「我找了个与东岳皇室有仇的人,对他许下诸多诺言,让他杀了这太闹腾的一家三口。」哪怕说着这种事情,顾明宪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唯有眼角蕴含着一丝讥讽,「我表了态,便无人敢做声,此事就这么结了。」 萧云霈侍母至孝,天下皆知,顾明宪虽没到垂帘听政的程度,但很多军国大事,萧云霈仍旧会谘询母亲的意见。眼见太后做了决断,还有谁敢触她的霉头,为亡国之君让她不痛快?人家连相公和亲弟弟都杀了,岂会在乎你们这些外人?哪怕陛下仁厚,也不可能为个臣子和母亲不痛快吧?惹怒太后,丢掉性命不至于,仕途不稳那是肯定的。何况顾明宪也没干政的意思,谈不上牝鸡司晨,她就出口气,给儿子解决麻烦,你们管得着? 叶歆瑶闻言,轻轻一笑:「能模煳人本性的东西,自有其神奇之处,若非这种颠倒黑白,一唿百应,随意主宰旁人生死,全然无视法纪的滋味太过美妙,又怎会有如此多人趋之若鹜,将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虽说时隔那么多年,想到当初那一幕,顾明宪还是觉得讽刺:「我当年被废,多少人碍于皇权,不敢为我说一句公道话。如今他被我派人杀死,世人明知是我做的,却也碍于皇权,不敢为他说一句公道话。风水轮流,因果报应,实在让人不得不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事不能做绝,或者说,要做,就得赶尽杀绝,若他们没那么假惺惺,想看我跪在他们脚下痛哭流涕,故留了我一条命,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她的感慨发自内心,叶歆瑶亦想到了慕无昀。 从某种角度来说,叶歆瑶和顾明宪的遭遇还真有些相似,也同样应了那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慕无昀为门派存亡牺牲叶歆瑶,最后还亲手杀了她。所以最后,他为了门派存亡选择牺牲自己,死在了叶歆瑶手下。 「心存善念,总是好的。」思及此处,叶歆瑶不住感慨,「我总觉得,人的一生,苦难和幸福都是等额的,你之前吃了多少苦,后来就会享多少福;同样呢,前半辈子若是过得太安逸舒心,后半辈子指不定就穷困潦倒了。」 顾明宪闻言,微微张大眼睛,半晌方有些不信地说:「真是难以置信,这种百姓面对困境自我安慰,实际上毫无道理的话,竟会由您的嘴里说出来。」 听见顾明宪的说法,叶歆瑶笑了起来:「这话也不能说毫无道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个人性格。有穷且益坚,便有人穷志短,前者若遇到机会,终有直冲云霄的一日。相反,若是一直身处高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利用身份和权力扫清麻烦惯了,行事免不得张狂肆意,因为草菅人命成了习惯,总觉得什么事情自己都能摆得平。只可惜,螃蟹尚有沦为盘中餐的一日,这些依仗外力耀武扬威的傢伙,又能横行到几时?」「您这样说,倒也不错。」顾明宪想了想,颇为贊同地点点头,「哪怕阳世一辈子风光,到底还有阴曹地府在,就好比东岳,家国破灭,长生又不肯奉他们为先祖,每日祭品不断,立刻从富比王侯变得捉襟见肘。偏生他们还没办法改变大手大脚的习惯,便只能典当香火,四处借钱维持风光,又觉得事情都是那三人惹出来的,就将他们驱赶出来。待我和长生相继亡故之后,他们又舔着脸来求,当真是儿孙来求过,祖宗也来求过。前者说自己不过一时煳涂,被迷惑,鬼迷心窍之类;后者便说虽与我不曾见面,却在阴间关注我,觉得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媳妇,对儿孙的不争气,他们也很无奈等等……我闲着无聊,本打算看他们的嘴脸,打发打发时间,却发现自己实在做不来『身为胜利者耀武扬威』的戏码,索性他们一上门就命人乱棒打出。长生起初还无甚意见,兴许是后来见了,觉得他们实在太过可怜。你也知道,他素来心软,连只受伤的小鸟都要捡回来养好才放回鸟巢,若不是分得清大是大非,又有几个好兄弟好属下镇着……左右我再也见不着那些人,落了个自在清净,权当儿子养了几只小猫小狗,聊以慰藉心情,又何苦戳穿于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5页 第九章 面对挚友吐心迹 提及曾给自己带来无尽痛苦的人,顾明宪已无丝毫恨意,唯有淡然。叶歆瑶见状,知她心中放下,不由微笑:「见到你如今的样子,我也放心了。」 顾明宪在黄泉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三界六道的诸多规矩和道理也明白不少,自然清楚叶歆瑶和她的地位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正因为如此,她斟酌片刻,才有些忐忑地问:「我有一事冒昧相询,您说,您是应故友之邀,前来照看于我。如今您已修成天仙,世事尽在掌握,可否告知,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千钊? 叶歆瑶还真没想到,顾明宪会提起越千钊,但转念一想,觉得顾明宪的反应也挺正常。 顾明宪的日子过得舒心随意,人生也没什么遗憾,她本就有点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做派,之所以在黄泉府滞留这么多年,前些年怕是忧心儿子,不肯离开居多,到了后头的岁月,忍不住追忆往昔,自然会感激并好奇越千钊这个素未谋面却间接改变了她一生的人,有此一问也不稀奇。 「千钊说,让我们别打扰他,他想堂堂正正做事,光明磊落做人。」纵然时隔多年,又换了一种心境,提及故友,叶歆瑶仍旧颇为伤感,「我出关之后确实算了算他,只知他安好,未算他下落。」 顾明宪闻言,破天荒露出些许不安:「我知既然转世,就不是一个人,但……黄泉府的日子虽然安逸,却并未我心中所愿,若是可以,我想转世重生,去到……去到有他的地方。」 叶歆瑶未曾料到顾明宪竟有如此一请,微微发怔,就听顾明宪补救般地说:「我也不是存着报恩之类的心思,只是觉得世间有一个人对我如此之好,我却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实在遗憾到了极点。我只是想请您略帮个小忙,待我转生之后,让我和他拥有重新认识的机会。到了那时,究竟是佳偶天成还是一对怨侣,究竟是如胶似漆还是形同陌路,皆交给命运来决定,您意下如何?」 「你身为人皇之母,气运鼎盛,千钊他却……」叶歆瑶顿了顿,才说,「未必有你过得那么好,身份地位太过悬殊……也罢,既是你执意相求,我便算算。若是千钊知晓此事,他亦乐意在自己挺得起腰杆,直得起身板的时候,与你相遇。」如此,便少了许多不相干的猜忌,免得最后徒留伤心。 若是与昔年一样的相遇,却有不一样的结局,也算这些年的纠葛有了个完满的结束吧? 天仙纵谈不上无所不知,推算一人行止却只在心念流转之间,叶歆瑶话音刚落,就「咦」了一下。顾明宪见状,心登时抽紧了,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无事,只不过……有些事情还真凑巧。」叶歆瑶感慨了一句,便道,「千钊此生阳寿未尽,还余三载光阴,因着一桩因果,一旦死亡就能在那个世界转世。我待会与两位陛下说一声,再到碧落天打个招唿,你也与长生好好分说,我这便告辞。」 顾明宪闻叶歆瑶应下自己,心中欢喜,冷不丁听见后面一句,不由疑惑道:「这便离开?不等长生么?」 「都拐他的母亲去转世重生,哪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叶歆瑶打趣了一句,笑道,「时间也不早了,阿容等我倒是无所谓,但与我们一道来的却不止他一个。若有时间,我自会找长生手谈一局,也不差这几日功夫。」 见她并非厌恶萧云霈才选择离开,顾明宪心中大石落下,也就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强人所难。 叶歆瑶离开黄泉府,又去了碧落天,同样和紫微大帝打了一声招唿,言及即将到来的两界之战,又和阮静雅聊了一番。听说顾明宪打算转世,还一定要去越千钊所在的世界,阮静雅满心感慨,提议:「到那时候,咱们不如一道去看看?」 「我正有此意,何况那个世界……姑且还算有一位故人在。」叶歆瑶笑了笑,说,「叫上阿箫,咱们一道去吧!」 阮静雅用力点头,又有些担心:「莫说三五年,便是三五百年,两族之战也不可能结束得了。你这时候跑到一个小世界去,妖皇会不会对你不满?虽说以你如今的修为已不用担心这些,但……妖族宰辅到底是你生父,他若难做……」你也会不开心的吧? 「这是自然,我这次回族里,便会对宸煌和父亲提起此事。」叶歆瑶淡淡道,「我只要将阿容扯过去,表明立场态度,妖族之中只有欢喜,断没有傻到敢质疑的,你无需担心。」 阮静雅之所以问起这点,半是对好友的关切,还有一半是存了八卦的心思,闻言便挤眉弄眼,神秘兮兮地问:「你们两个……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我看你们这样子,实在有些焦急啊!」 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叶歆瑶从不遮掩,何况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是以她嘆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怎么说呢?我俩心意相通,彼此深深信赖,永远为对方着想,愿意为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比起咱们几个纯粹的友情,我和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唯明确知晓对方独一无二的感觉。但有的时候呢,我又有些迷惑,因为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一直想着他,惦记着他,会为他做任何事。就好比我当年对慕无昀,那个劲头,真叫疯狂,为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连死在他手下都觉得是一种幸福。换作我和容与,却变成了——不需改变,这样很好;无需付出,他会做到;不用焦虑,他样样都好。说这是爱吧,曾经那么深的爱,那么浓的情,如今回想起来,我都能淡然处之,感觉自己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何况对他这点感觉?可说这不是爱……我能肯定,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他这般,和我心意相通,不能离弃。都说至亲至疏夫妻,会猜疑会争执的才是爱侣,我们这……算什么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6页 听她这样一说,阮静雅也嘆息起来,不过她俩在此事上的看法不一样,所以阮静雅的嘆息,毫无疑问,带着满满的钦羡,甚至还有那么点嫉妒:「你啊!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至亲至疏夫妻,说得是什么情况?男尊女卑,地位不平等!男人在外头拈花惹草,美貌婢女侍妾一个个往家里抬,妻子为了个贤良名儿,为不被丈夫厌弃,也为了自己的儿女,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再说了,人生在世,谁没有几门糟心亲戚,没点让人厌烦的事情?你厌恶我的父母,我讨厌你的兄弟,若是摊开来说,岂不是天天争吵着过日子?磕磕绊绊,藏着掖着,互相包容,才能将日子过下去,故夫妻至亲,却也至疏,全看双方性格如何。一辈子都不知道枕边人在想什么,或者将家弄得比冰窟还可怖的大有人在,但这些问题,你俩有么?」 「这……」 在这等事情上,阮静雅表现出了惊人的魄力,爆发起来逼得叶歆瑶都不得不退避三舍:「你看看你们俩,身份地位是完全对等的,不存在为了什么,一方不得不硬生生受委屈的情况,所有的宽容都来源于自身的品格和内心的爱;容与的亲朋故旧都不知轮迴多少次,情分早淡了,而你呢,身世虽有些复杂,妖族宰辅却是一等一的明理,就连两族大义,看旁人如今的样子,便知这点对你们构不成什么障碍。你们也没有必须瞒着对方的秘密,也不讨厌对方的什么习惯,更是心意相通,彼此投契。这种完完全全对等,不受任何外力干扰,真正纯粹,也不会影响到旁人的爱,乃是多少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若你和他不是天仙,不为道祖,只能像从前一样被逼到走投无路,又岂有如今的大好时局?」 说到这里,她手背靠了靠眼睛,似是拭去眼角泪痕,有些酸熘熘地说:「有时我都觉得,天翻地覆,两族杀劫,多少年的动盪不安,多少生灵的魂飞魄散,竟好像只为成全你们,让你们得以相遇,相知,相爱。」 「我觉得……」 「你这种没情调到理性为主的傢伙,肯定会反驳我,觉得我在异想天开。」阮静雅没好气地耸了耸肩,右手轻轻搭上了好友的手背,嘆道,「女人啊,有时候真不能太过清醒,偶尔煳涂一点,说不定会比较幸福。」 「静雅,我还是觉得……」 见叶歆瑶秀眉微蹙,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阮静雅拍了拍她的肩膀,干脆利落地说:「你又不曾伤怀过去,更不曾心中住了个人,既然你对他一心,他对你一心,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叶歆瑶沉吟许久,方点了点头:「纵你说得这般好,我却还是要顺应自己的心,接下来的时光中,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直到我们都觉得可以的那一日。」 「你真是……」「虽说我还是有些迷茫,但至少有一点,我心中很清楚,若我对他不算爱的话,这茫茫浮世,我亦不可能爱上旁人了。」 第十章 大道从来多险阻 灵甄大世界的西边,曾一度被绵延数千里的活火山所统治,当真是飞鸟稀少,人迹罕至,说是「不毛之地」全无半点夸张之处。但在许多年前,身为「天下第一人」的慕容琮便以绝大法力,生生镇压住地热之气,令此地迎来一场又一场的甘霖,随后在此处开宗立派,传下道统。 此地乃是慕容琮的半个根基所在,他又存心要立威,少不得将这儿好生呵护打理。由于他暂时褫夺了凌烟仙境部分使用权的缘故,非但实力强过寻常修士,寿命亦然。久而久之,这儿竟是青山万里,树木葱郁。 由于大大小小依附于慕容琮开创得天极宗的近千修真世家,以及专门给这些修真者种植灵谷,培育低级药草,饲养低级妖兽的诸多下仆得存在。此地的人烟已是十分稠密,山脚更是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市集,过道上还时不时支着几个茶水摊子,给前来拜师的人提供几碗茶水,说起一些掌故,聊以维持生计。 「单看这幅繁盛的景象,我倒有些不忍心了呢!」见着掌柜的说得眉飞色舞,直将天极宗的修士尤其是慕容琮夸成了再世的活神仙,阮静雅勾起些许讥讽的笑意,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刨去旁得地方不提,此地倒真是一副……盛世之景。」 叶歆瑶静静地凝视着山顶,没有说话。 他们几人坐在茶水摊的角落,又刻意模煳了自己的存在感,加上此时正是一年一度的慕容琮寿辰庆典,车水马龙,贺礼宾客不绝,茶水摊人满为患,不少人在此歇脚,很是热闹,掌柜的忙得团团转,自然无暇顾忌,甚至无从发现这一行六人的存在。 「我说,为什么我得陪你们来凑这热闹?」麻长生老大不高兴,「吵,实在是太吵了。」 霍青娥笑吟吟地看着好友,专注戳对方伤疤:「阿琼不是说了么,敖誉才是凌烟仙境真正的主人,也拿回了仙境的所有权。只不过妖族为弄得震撼一点,才让慕容琮安然活到这时候,准备来个震撼点的。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对那慕容琮怨气不小,怎么?不记恨他了,懒得看热闹?」 麻长生觉得,自己对霍青娥做得最多的两件事,一件是挥拳头,另一件就是翻白眼。所以这次,她看都懒得看霍青娥,有气无力地说:「调戏过我的男人那么多,我一一记恨,那得无聊成什么样啊!再说了,这种被我打得内脏粉碎,狼狈逃回凌烟仙境才捡回一条命,随后只敢叫嚣,连报仇都不敢的傢伙,我可没什么关注的兴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7页 没错,调戏。 麻长生这位地仙很没有职业道德,从来不安安分分地窝在一个地方,最喜欢招摇过市。慕容琮见着她,简直三魂七魄去了大半,非要将她弄到手不可,结果……若非慕容琮那时已经算凌烟仙境半个主人,他连麻长生的一拳都挨不住。事实上,哪怕他遁逃进凌烟仙境,若非敖誉倾力相救,慕容琮也活不下来。 虽说两族公约规定,强者不能对弱者出手,尤其是地仙,绝对不能朝人仙动手。问题是,麻长生是什么人,她像是守规矩的吗?左右是个「你要战,我奉陪」,自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看着不爽的人先杀了再说。 从某种角度来说,麻长生这一行为,无疑加重了慕容琮的不安和恐慌,间接地将敖誉往深渊推了一把。当然,对于这种事,麻长生压根不会有什么愧疚之心,只会觉得无聊加无趣就对了。若不是霍青娥死命拽着,麻长生宁愿满天下搜刮心灵手巧,能为她打理一头长髮的美人儿,也不愿意来这地方看戏。至于她是如何被霍青娥说动的,很简单,因为霍青娥说:「慕容琮人品差归差,眼光还是可以的,他的后宫数以万计,个个都是美人,子又生孙,孙又生子,这些后代也不乏美貌绝伦者。这些人之所以能横行霸道,耀武扬威,全仗慕容琮一人之力,若是慕容琮垮了,她们少不得是被各大势力瓜分蚕食的下场,说不定还会沦为妖族的盘中餐。你是想零星转手,高价买来几个呢,还是打算先去挑拣,将最好的全部领走?」 麻长生因过往之故,养成了颇为古怪的爱好——喜爱收集美女。 她并非喜好女子,亦无甚凌虐之心,只是单纯地喜欢被诸多绝世美女环绕,殷勤服侍罢了。偏偏就这么个正常的爱好,经过外人的夸张渲染,变得比天底下最恐怖的色魔还夸张。外人倒也罢了,那些侍女明明天天跟着麻长生,知晓她不算难相处,就是有些喜怒无常,却个个心惊胆战,总觉得随便找个男人都好。导致麻长生身边一向是「铁打的麻姑,流水的侍女」。好在麻长生也不计较这些,你不想跟着我,想跟着别人,行,我将你送给他,再买几个漂亮的来,至于能留多久……一时养眼就好,时间长短不在意。 因着这一点,麻长生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半点都不挑,十分好说话的人。她甚至不将这些侍女全拘着,而是放她们在下界行走,也形成了一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势力。偏偏这些年来,她的侍女不是跟慕容琮的儿孙跑掉了,就是跟慕容琮的徒子徒孙跑掉了,总之,泰半与这货有些关系,谁让如今的人族修真界,他们一家子实在太过强势,俨然修真界的皇室,引得无数女人崇拜爱慕呢?如此一来,饶是自诩好脾气的麻长生也不住火起,加上霍青娥在旁边煽风点火,诸如「他们抢了你这么多侍女,你就将他们的女人全抓来当侍女」,所以…… 申箫见状,无奈扶额。 他就不明白,叶歆瑶怎会与这两个千万载都不见得出一个,至少到今天还没重复模样的奇葩十分投契。更不明白为何阮静雅也被霍青娥影响,变得看戏不怕台高。环顾左右之后,这位天下占卜第一人略带绝望地看了看容与,见容与不言不语,知道这位剑之道祖,方深深地嘆了一口气,说:「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混进去?」 「混进去?咱们难道不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么?」阮静雅随手给了申箫一肘子,方补上自己的回答,「随时都可以。」 申箫悲哀地趴在桌上,只觉得无比胃疼。 齐婉玉那种一而再,再而三地捨弃他,走投无路时又来找他,面对利益再抛弃他的女人固然可怜又可恨,让他除了冷笑之外就没别的表示,甚至没有面对的心情,只是感慨她怎么变成了这样。但眼前这几位思考方式都与常人不同的大能,才更加……让人头疼。 聊天归聊天,这几人本就是来看戏的,岂有错过正餐的道理。待寿宴开始,他们就已找了个视线好的中上等席面坐着,顺便对慕容琮评头论足,霍青娥先开口:「哟,没想到这傢伙,竟还有个人样?」 「你觉得他长什么样?」 「也对,做事不做周全,无知到坐井观天,确实与相貌无甚关系。」霍青娥眯起眼睛,有些兴致缺缺,「哎呀,见着他如此志得意满,我突然很期待马上会发生的事情呢!」 慕容琮当然会志得意满,他坐在主座,旁边两排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绝色美人,皆是他现阶段的爱宠。接下来便是他的一众儿孙与徒子徒孙们,还有来自各门各派的掌门,无不对他毕恭毕敬,奉若神明。礼物一拨一拨地送,平素见都难以见到,必定会引起腥风血雨的宝物,今天全堆到一处,刺激得人神经都麻木了。 申箫见状,差点将头埋到桌子里:「古韵宗好歹也是有两位地仙压阵的门派,能不能别将这货当领袖啊!我真觉得……很丢人……看看人家云笈宗,这种场合都不来,实在够硬气的。」 「我听说,云笈宗与慕容琮所创的天极宗不和,原因在沈清辉身上?」叶歆瑶忽然问。 「不错,那是沈清辉已不是云笈宗的掌门,而是像我师尊在古韵宗一样的地位,于门派中威信极高。他看不惯慕容琮的做派,觉得这又是个周霓虹,慕容琮的心胸又十分狭窄。」申箫淡淡道,「至于周霓虹……她被带回云笈宗之后,正道公审于她,本拟定千刀万剐,魂飞魄散,鑑于沈清辉求情,方给了她一个全尸,让她得以转世轮迴。只不过摧毁那么多门派的因果,总有些许落到她身上,也不知轮迴多少世之后,她才能过得好。」说到这里,申箫嘆了一声,缓缓道:「只可惜,从人仙到地仙的这一步,沈清辉终究没有迈出,与我师父一般,都……郁姝和张媛则去得更早,她们两个,前者好歹还当了许多年的元神真人,后者……时也命也,除却扼腕,亦无甚办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8页 第十一章 人心沦丧何足嘆 自踏上修行之路的那一日开始,就必须经歷一次又一次的别离,有的痛彻心扉,有的满怀怨愤,有的……唯余漠然。 正因为如此,听见故人的讯息,叶歆瑶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嘆道:「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哪怕再怎么追忆那些人和事,也激盪不起多少涟漪,徒留一丝怅然罢了。 她清晰记得自己遭遇的每件事,遇见的每个人,甚至记得与他们相处时的那种感觉。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积压在心中的感情也渐渐淡去,飘渺淡薄,仿若烟尘。更何况,如今她的境界已和从前截然不同,纵是观人查物的心思,乃至自身的思维方式亦有了很大的差别。若非几个朋友境界上来,或不拘小节,或司空见惯,怕也没办法谈到一起去,只会渐行渐远。 这也是为什么她见顾明宪就见一面,却能与羲微谈笑聊天,与阮静雅,申箫等人也说得上几句话的原因,「境界」二字看似简单,实则最最残酷。不知不觉,甚至自己都无力抗拒,只觉得理所当然的改变,实在是太…… 心念的流转不过一瞬之间,快到谁也没办法察觉,叶歆瑶已捕捉到些微的气流,她将目光投向大厅正前方,只见慕容琮满面春风,与诸位宾客谈笑自若,时不时与身旁美女交换个暧昧的眼神,煞是快活。 这时,慕容琮的神色倏地一变。 血色从他的面颊上悉数褪下,唿吸开始不甚流畅起来,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往自己脖颈处挪去。乍一眼看过去,就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几乎窒息。 坐在他身边的美女见状,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扑了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道弹开,跌落至冰冷的地板上,呕出一口鲜血。仔细瞧就能发现,这口鲜血中蕴含精纯无比的内息,竟是她的精血。 对修道之人来说,精血的宝贵毋庸置疑,若非身受重伤……但这位女子,可是慕容琮的大房,板上钉钉的元神真人啊! 见到此情此景,原本与慕容琮无比热络,口口声声称着前辈的诸位修士;一个劲对他抛媚眼,风流婉转难以言说的美人;还有搜罗诸般宝物以表孝心,争先恐后表明自己乃是天下第一大孝子的慕容家子孙们,纷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只不过,一个人偷偷往后退,若不留神,倒是没人会发现,一群人往后退……霎时间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总不是幻觉。 「啧啧啧,慕容琮这天下第一人做得,当真失败。」羲微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站到了叶歆瑶身侧,嘆道,「以势压人终究只是下策,树一倒,猢狲也就散了。只可惜这世间的聪明人越来越少,自诩聪明的傢伙反倒越来越多,有利益争先恐后,抢着上前,一到需要自己牺牲的时刻……」 出人意料的,在这六人中,竟是麻长生对羲微的感觉最差。只见麻长生睨着羲微,十分不客气地说:「羲微阁下,若你遇上这等情景,会奋不顾身救你的,是不是连一人也无呢?」 羲微淡淡一笑,甚是有礼地回答道:「有劳关怀,我若沦落到这一步,不用别人杀,更不用别人救,直接了结自己才是上策。」 不过一来一去几句话的功夫,慕容琮的浑身已浸满鲜血,五官狰狞,痛到不自然地扭曲,看上去煞是可怖。 众人死死地盯着他,都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声音,轻轻地,弱弱地,带着几分不确定,却不知为何清晰地像在每个人耳畔响起:「慕容前辈这样子,看上去怎么那么像,那么像……被法宝反噬?」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不消片刻,绝大部分人的唿吸都急促起来。 法宝反噬?没错!法宝反噬! 慕容琮已是元神中的最强者,等闲法宝岂能将他反噬到这种程度?他靠什么成名,因什么横行无忌,什么是他最大的依仗,可没人敢忘。何况那些古老一些的门派继承人隐约有所听闻,知晓慕容琮得到凌烟仙境的手段并不光彩,至少他还不是凌烟仙境真正的主人,否则他怎么没晋地仙呢?如今他被法宝反噬,岂不是说,那条被他欺骗的囚牛觉醒了?若是…… 「若是我们为它復仇,它会不会将仙……」 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如一滴水掉进沸腾的油锅里,让在场的修士心都翻腾起来。 慕容琮能控制凌烟仙境这么多年,证明他已经将囚牛折腾得半死不活,说不定那囚牛只是迴光返照,做着最后的挣扎。若是这时候,他们能够杀了慕容琮,为囚牛復仇,囚牛一时感激,将凌烟仙境拱手让人……也未必不可能! 一时间,无数道贪婪的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又死死地盯着慕容琮。谁都想动,谁又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做了这只出头鸟,最后慕容琮半点事没有,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算,还要结下这么个强敌。 诡异的静默不过持续了三个唿吸的功夫,一方巨大无比的印出现在慕容琮上方,对他当头压下。 这个动作仿佛什么信号一般,霎时间,飞剑、法宝、符咒、毒药……众修士各显其能,什么东西都往慕容琮身上招唿,就连他的儿孙和姬妾也有些按耐不住,偷偷摸摸地动了手。 他们为夺宝几近疯狂,自不会考虑旁人,偏生许多法宝威力强劲,当真给旁的修士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这些修士本就互相视对方为夺宝的敌人,兵戎相见,分外眼红,二话不说,直接开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9页 在这种时候,妻子,儿女,亲人,朋友,师长。同门……一切都已不重要,阻拦在面前,让他们无法夺得凌烟仙境,迈向那天仙之位,无上大道的,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不消多时,原本布置得十分喜庆的大堂,已彻底沦为修罗杀场。 第十二章 现代篇 上 作为一个住校的高中生,才高一的宋安安便已淹没在了书山题海之中,感觉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卷子和习题册,与之相对的,则是越来越少的睡眠时间。对她来说,这般枯燥乏味,机械重复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便是刷微博。 只不过,这段时间,她刷微博的节奏有了微妙的变化,从一个默默围观的小透明,变成了粉丝数万的大拿。 「政治老师今天也是一样美腻。」输入这句话后,她轻车熟路地输入一个「色」的表情,配上一张侧脸照,干净利落地发了出去。 虽说由于手机像素和拍摄角度,或许还有一些偷拍者心虚,手有些抖的问题,导致这张图颇为模煳,却依然能分辨出照片所拍摄得女子那美好的轮廓。无论从哪种角度,以最挑剔的眼光看,除了窒息于这种极致的美丽之外,竟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在六中,像她这样的学生不止一个两个,自从一个月前,这位姓霍的老师来到他们学校,并分配到他们班教导政治后,全校师生尤其是他们班的学生便陷入一种狂热追星的状态。虽不至于直接冲上去索要签名,但老师批改的作业妥善保留是肯定的,时不时地偷拍,目不转睛地凝视,将她的一言一行奉为圣旨,模仿她穿衣打扮之类更是少不了的。甚至对「发微博」这种事,很多人都不觉得是侵犯了对方的肖像权,只觉得对别人炫耀自己有这么一位美女老师,实在非常有面子,宋安安也是一样。每次见到微博中惊嘆的留言和恐怖的转发量,她的心中就有些小小的得意,忍不住刷了又刷。 这一次,照片发出才没多久,就见堂姐宋怜怜留言:「老妹,我这周五回来,我室友可羡慕奶奶做的饭菜和点心了,我今天带她回家蹭,顺便去你学校看看你们的超级美女老师【口水】。」 宋怜怜虽是宋安安的堂姐,但父母早早就外出经商,她被爷爷奶奶照顾着长大。老人家怕寂寞,长子和大媳妇都不在身边,小儿子和妻子就经常带女儿前来探望,承欢膝下,故宋怜怜与宋安安的感情极好。这姑娘比宋安安大三岁,刚步入大学生涯,生活多姿多彩,为了社团活动和学生会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周六周日都未必回来。这次之所以回来,除了没啥事之外,八成还存着近距离围观大美女的心思。 知道堂姐会来,宋安安先是高兴,随后垮着脸,又有些丧气。 堂姐来固然好啦,问题是……他们周六还得上半天的课呢! 「什么?」申箫好容易将水咽下去,重重地拍了几下胸口,「霍青娥跑去当老师了?」 距离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近百日功夫,对这些或天仙,或地仙的大能来说,接受新鲜事物完全是分分钟的事情。所以他们很是入乡随俗地接受了此地的服装,开始琢磨起越千钊和顾明宪转世的问题来。 阮静雅很奇怪地看了申箫一眼,十分不解地问:「对啊,你不是知道了么?」 申箫惦记好友,没工夫管那个看戏不怕台高,笑吟吟跟过来的霍青娥,谁料一不留神…… 「我就知道她找个有意思的地方玩去了,谁能想到她见阿琼对宋安安挺关注,会跑到宋安安的学校去?还当什么老师?据说还是教……教政治?」光想到霍青娥教书育人,还是教政治这种学科的场景,申箫就觉得头皮发麻,深深地觉得霍青娥会祸害这些学生,「说起来,她不是想看看那个将阿琼写成各种女配的宋怜怜么?怎么不去大学,反倒去中学?」 早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叶歆瑶就将所谓的「女配」玩笑般地说了出来,很显然,对于这种小事,她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偏偏队伍里除了容与,申箫,阮静雅三人外,还多了一个霍青娥,外加旁人遍寻不着的羲微。所以她此言一出,羲微登时笑道:「这世间万事向来有因有果,你的末法主既然挑选了宋安安为第一人格的宿主,她自然与你缘分颇深。说不定,如此情状,并非巧合。」说罢,他微笑着看了容与一眼,当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家本来就将此事当做个玩笑听,笑一笑就过去了,等羲微这么一说,霍青娥和阮静雅先来了精神,申箫亦是恶趣味,明知道自己算不到天仙什么事,仍旧旁敲侧击各种算卦。只不过他们几个到底比较重视越千钊的转世,没有霍青娥那么……敬业。 叶歆瑶收回投往窗外的目光,以手扶额,嘆道:「青娥传话过来,说宋怜怜这周五要去看堂妹,让咱们开着这个世界最好的车,穿着这个世界审美比较符合的顶尖衣服,去接她一次。」 申箫闻言,不住嘆息:「物以类聚,果然物以类聚。」很显然,对霍青娥的这一举动,他立刻联想到了从不避讳,一贯招摇过市的麻长生。 「难得青娥有兴趣,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就陪她玩一场吧!」叶歆瑶倒是很了解霍青娥的性子,若是这次拒绝,下次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好」主意,所以她望着容与,问,「西装革履,你觉得如何?」 容与沉默片刻,方道:「我用幻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0页 「哈哈哈,不行,绝对不行。」阮静雅笑得眼中都流下泪水,「阿琼都打算穿正装了,你绝对得穿。」 「正装?」申箫先是一怔,随后立刻想起来,「哦,对,顾明宪此番转世的家族在这座城市有个娱乐公司,今天好像是什么颁奖典礼。听说这公司空降了一位负责人,应当就是顾明宪的转世无误了。说起来,两族之战已经开始,萧云霈人皇的气运受了些影响,顾明宪也会有短暂的坎坷,这次过来八成也是……咱们真不需帮上一把?」 叶歆瑶轻轻摇了摇头,说:「咱们别干涉,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哪怕今天去宋安安的学校,也是去应承因果,省得日后生出是非来。」霍青娥在他们面前,还是有那么一点分寸,不至于太胡作非为的。 宋怜怜自然不清楚有位地仙大能专盯着她,兴趣恶劣,又十分促狭,专门把刀子往她的少女心上插。她正与室友兼闺蜜走在去堂妹学校的路上,炫耀着爷爷奶奶做的菜有多好吃,分享着八卦。 「你们知道么?王颖和韩泽分了,还是女甩男。」 「啊?韩泽?怎么可能?」宋怜怜吃惊地问,「就是那个天天被各科老师挂在嘴边,说他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能干,创意天才,设计出类拔萃,灵感源源不绝,简直就是未来之星的学长?我听说他学习好,长得也好,组织能力还很强。又是学生会会长,又是运动健将,年年都得国家一等奖学金的,这毕业都两三年了,还被那么多人记得,咱们听得耳朵都能起茧子了,怎么会……」 听她这样说,闺蜜不屑撇撇嘴:「学习好,体育好,还是学生会长……这些也就在学校偏偏小女生了,出了社会能当饭吃么?韩泽虽然进得是外企,拿得是毕业生中算是最高的工资不假,但这些钱得存下来生活,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给王颖买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包包、衣服,香水么?看见不如自己的同学们一个个比自己好,心里哪能平衡?之前是王师师追的韩泽不假,但她是美女嘛,想另攀高枝,总是选择多多的,谁让她是校花呢?再说嘛,音乐系的,呵呵……也就那么回事了,见怪不怪,找这个系的女朋友时就该做好心理准备。不过土木是工人的和尚庙,他们向外发展资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嘛!」 校门口豪车一排接送美女的驾驶,宋怜怜是见过的,只是没想到像王子和公主一般的韩泽王颖会迎来这样的结局,免不得沉默下来。 「哟,你们看,我才刚说社会现实呢!这里又来了个例子。」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宋安安的学校门口,闺蜜就怒了努嘴,说,「看见没?那几辆车,平均售价是这个数。」她比了一个「五」字,才感慨道,「神壕不解释。」 宋怜怜对车实在没研究,往那里看了一眼,觉得也没啥特殊的,免不得咋舌:「五百万一辆?这里有一二三四……五辆!那不是两千五百万?」说到最后,她眼睛都开始冒金光。 两千五百万,实在是太,太,太多了! 「笨,都说了是神壕,两千五百万算个毛!」闺蜜盯着那几辆车,眼中全是羡慕嫉妒恨,「给我再加个零,加个零!」 「啊?」 「你堂妹那政治老师,到底漂亮到什么程度啊!这排场……」 「我也不知道啊!等等,她来了,你看那边。」 宋怜怜拉着闺蜜,指向林荫道,就见宋安安拿着本书,跟在一个身着白色休闲装,浅灰牛仔裤,松松挽着头髮的女子旁,十分认真地问着什么问题。像她这样的还不止一个,而是围了一圈,将那名美女给簇拥起来。这时,车门开了。 第十三章 现代篇 下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呢?用八个字来描述得话,当属——风息,水止,万籁俱静。 「我觉得,咱们实在不该来祸害他们。」阮静雅站在车门,望着一旁的申箫,「怎么样?觉得无聊了不?」 没错,就在这一刻,包括霍青娥在内的几位大能,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索然无味地感觉。是以叶歆瑶笑了笑,对霍青娥说:「体验生活的感觉如何?」 霍青娥无趣地耸了耸肩,说:「满怀期待,好容易等到这一刻,却发现也就是那么回事。算了,今天的晚宴我不参加,没兴趣了。」反正就是去看一下白纤然和王颖,前者是顾明宪的转世,后者是甩了越千钊转世的女人。只不过嘛,那种衣香鬓影,灯红酒绿,若不是为了点兴趣,谁会委屈自己? 「不想去的话就不去吧!」叶歆瑶淡淡道,「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好。」 若有缘分,他们一定会相遇;若是无缘,纵青梅竹马,朝夕相对,最终也无法在一起,你说,是或不是? 两族之战全面开启,三千世界少说有一半被战火所覆盖,寸寸鲜血,尸骨却也无处埋。因着羲微公然不见任何人,表明态度,人族真是兵败如山倒。纵萧云霈所在世界很小,没太多地牵扯到两族之战中,他的人皇气运亦折损不少,导致顾明宪转世的白纤然,这几年日子过得有点不顺——先是疼爱她的母亲过逝,再是老爹领了个女人进门,顺带了一个比她小不了多少的亲生闺女,还有两个又聪明又懂事,乖巧伶俐,功课很好,古灵精怪,专门刁难她这个同父异母姐姐的弟弟。偏偏能指望得上的哥哥跑去北美,将分部经营得风生水起,短时间脱不开身回来,更没时间和继母磨叽,天天玩宫心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1页 白家十分有钱,白纤然的父亲又长得帅,愿意被白父包的女人可以绕京城十圈,但能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最后还登堂入室的,手段自然非比寻常。白纤然自诩事业女性,又已负责公司的部分业务,自然不屑与对方计较,谁料一不留神,未婚夫就被异母妹妹抢了。 但凡是个人,对这种事就不可能不懊恼,白父也知小女儿做得不地道,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将大女儿调去分部。眼不见心为净,这样大家都好,只不过……「纤纤啊,还有一个月就是翩翩的婚礼,你不回来么?」 白纤然用十分漠然地口吻,应付那头柔情似水的女人:「公司事情很多,我不回去了。」 「哦,这样啊!我知道你对翩翩的事情仍旧有气,她知错了,也给你道过歉,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回来看看?」 「我说了,我很忙。」白纤然知晓继母肯定又要对父亲添油加醋,心中不忿,却也知晓这女人实在是九曲迴肠,对付男人太有一手,自己横竖都是错,还不如态度强硬一点。反正她和哥哥手上有属于母亲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老爹又不是一心一意守着这女人的主儿,怎么都吃不了亏,便冷冷道,「我还有事,先挂了。」说罢,直接按掉了通话,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狠狠将手机往地上一摔,倒在靠背椅上,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白纤然觉得这间办公室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便按铃让助理过来,说:「我想将这间办公室简单装修一下,越快越好。」大boss有命,做属下的岂敢不从?她的助理一退出办公室,立刻联繫室内几家知名的设计公司或工作室,希望他们三天内拿出一个让人满意的方案来。至于白纤然?她三天后浏览了一遍,圈定一个方案后,说了句即刻施工,就飞到别的城市谈生意去了,压根没将这当回事。 商谈大单生意的时候,可以拒绝不想听却不能不听的人得来电,业务结束可没这么好的事情了。白纤然前脚刚踏进公司的门,后脚就接到电话,一看——老爸。 韩泽站在过道上,与几位前辈交流着,商讨还有哪些细节需要改进,一探讨出来立刻吩咐工人们做,却忽然听得一个十分悦耳,却饱含不耐的女生响起:「爸,我不回去。」 「唉,爸,都说了不回去,你干嘛还硬要我回。见着他们两个恩恩爱爱,我不尴尬?」 白父打着哈哈,干笑道:「这事你阿姨和妹妹做得的确不地道,但你要理解,她们成天也就琢磨这事了。我知道你心胸大,志向远,不和他们计较,但……省得被人指指点点嘛!」 「我回去才更会被指指点点!」白纤然略略抬高音调,高跟鞋蹬得咚咚作响,显然不怎么高兴,「她们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在我面前炫耀,我还就偏偏不配合了,我就忙工作,忙事……啊——」 由于走得太急,鞋子的跟又太高太细,加之情绪激动,没看脚下,白纤然脚一扭,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栽去,却意外没触及冰冷的地面。因为韩泽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她。 白纤然见状,也不顾脚踝的疼痛,连连道谢:「谢谢你扶住我,请问你是……」 还没等韩泽说什么,手机里就传来焦急的声音:「纤纤,纤纤你怎么了?」 「请稍等一下。」白纤然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韩泽,方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爸,我没事,刚才脚扭到了一下,差点摔了。」 女儿为什么会脚扭,白父心中有数,也就不再强求,只听他说:「罢了罢了,你不回来也行,我也不喜欢那小子,你妹妹要作就让她做去,这可是她诚心要嫁的人,我以后懒得管她。」白纤然不乐意听见这些事,却不好真挂电话,勉强挤出一句:「她到底是您的女儿,我忍忍也就过去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乖女儿,老爸我可是特意将你调到s城的!」白父既有点神秘兮兮,又有点贱贱地说,「s城三大娱乐公司,有一家就是咱们旗下的,现在也归你管了。长得好看的男人,你使劲挑,一个两个不嫌少,十个八个咱也不嫌多!」 韩泽:「……」 身旁还有个陌生的,长得相当不错的男人在,手机里的音量却能传得八丈远。白纤然又气又急,嗔道:「爸,你乱说什么呢!」 因着这个小插曲,办公室的改装圆满结束后,公司领导和几位真正醉心于设计,愿意提携新人的前辈都十分高兴,纷纷拍着韩泽的肩膀,嘆道:「后生可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看出高层对韩泽的器重,有人便凑趣道:「小韩露了这么一手,从今往后,咱们指不定能包揽他们的业务呢!」 韩泽闻言,不由默然。 他觉得,事情会刚好相反——经过那么一次尴尬之后,那位年轻的美女,估计一辈子都不想看见她吧? 时光荏苒,转瞬六年已过。 白纤然生下了她与韩泽的第一个孩子,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生得结实,哭起来吵得人不得安生,给父母带来无尽的甜蜜和烦恼,也深得祖父祖母和外祖父的喜爱。而她异母妹妹与精心抢来的夫婿,婚姻却名存实亡,若非顾忌两家商业往来,连个面子情都不会剩下,虽说现在也剩不了多少。谁让白氏集团未来的掌舵人是白纤然的亲哥哥,而这位对「二妹夫」,一向不怎么友好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2页 至于白纤然继母所生,那两个聪明绝顶的小男孩……正因为太聪明,行事太没忌讳了,不满十八就开车都不算,还将飈车酒驾当做理所当然。虽说好容易将此事平息下去,但对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儿子,白父是再也不敢抱期待了,只能将他们远远地送到国外,按时打钱过去,花天酒地还是改过自新,那就全靠他们自己了。 也就在这一年,滞留于这个世界的诸位大能们,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波动。 「那是天眼。」叶歆瑶放开这一缕波动,随手封印宋安安关于霍青娥等事情的记忆,略有些感慨,「已经发生的事情,正在发生的事情……当真,十分奇妙。」 容与问:「待她回来之后,那段记忆如何处理?」 叶歆瑶想了想,目光落在申箫的身上,申箫已知此事,便道:「封印吧!」 「让她忘记你?」 「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记住又如何,徒增伤感罢了。何况她在那个世界多年,习惯唿风唤雨,又怎能回到此时的平静生活中来?何况她还记得功法,虽说这个世界灵气几近于无,可到底……有些用处。」申箫嘆道,「梦太过清晰,反倒影响了现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都选择了放弃,叶歆瑶也无甚可说,便道:「如此也好,此间事毕,咱们也该走了。」 天仙者,举形升虚,久住长生,与造物同参,经万古而不朽。然于三千世界,终为过客。 (全书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