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福娘子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辰时过半。 陈容与夫妻俩去留春馆给陈老夫人请安,陈汝等人也一起跟了过去。 步入留春馆的院子,一路遇到的丫头、婆子们纷纷行礼,白雪听着她们一个个地称呼自己世子夫人,再看看身侧的陈容与。即使周边的环境还是很熟悉,心境却真的不一样了。 一行人上了转角游廊,行至正房门前,守门的小丫头挑起绣牡丹花的青色布帘子。白雪抬眼便看到了端坐在正位太师椅上的陈老夫人,她的右下首坐的是陈二爷、陈五爷。左下手依次排开坐的有二婶母赵氏,五婶母周氏。作为陈容与唯一的嫡出姑姑,陈澜自然也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怀抱孩子的乳母,是刚满三个月的苗镜墨。 苗家孙系辈的男孩从镜字。陈澜终于生了个男孩,腰板挺的笔直,在苗家的地位更是说一不二。 众人正在说话,看见他们进来,便笑着打招呼。陈老夫人连连招手,唤陈容与和白雪:「快上前来,让祖母瞧一瞧你们。」 「祖母。」 陈容与和白雪一起走过去,陈老夫人笑眯眯地拉着白雪的手:「……以后要改口唤你与哥儿媳妇了。」 白雪羞的脸一红,低声应了「是」。 「这孩子,还害臊了。」 陈老夫人拍拍白雪的手背:「咱们家还等着你给添一个大胖小子呢。与哥儿没有贴身的丫头、通房伺候,你更要事事都费心。照顾好你们的小家,更要服侍好与哥儿……你和安哥儿媳妇是同一年进门的,也是赶巧了,刚好有个伴。平日里,说说话,做个针线,也不会无聊。」 白雪肯嫁进陈家,是为了给与哥儿破劫难的。当初,王氏还百般的不愿意,僵持不下了好几天呢。自己更是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威逼利诱的……听上林苑的丫头传话,是白雪主动去找的王氏,表明了决心,一定要救与哥儿。这才有了后来的局面。 陈老夫人一想到这里,对待白雪更温柔了,多么仁义的好孩子。她立即让冬枝拿了镂空黄花梨的盒子,里头放了一对儿蝠寿延绵纹深阳碧玉绿镯子。颜色艳丽,光泽润亮,一看就是个值钱的好东西。 周嫦曦和丈夫在赵氏的身后坐着喝茶,她看了一眼陈老夫人准备的见面礼……想起自己奉茶的时候。陈老夫人给的是一对儿嵌珍珠的金镯子,也好,但是没有白雪的好。 「谢谢祖母。」 白雪收下了,递给身后的秋菊。 阳光洒在透明的高丽纸上,折射出五彩的光,灿烂无比。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春天的暖阳。 陈容与和白雪跪下给陈老夫人磕头,又敬了热茶。 白雪在陈家生活了四年,满屋子坐的自然都是熟悉的人,认亲这一环节也就免了,但该收的见面礼却一样也没有少。赵氏给的是一对赤金大雁莲花纹臂钏,周氏拿了一支水晶蝴蝶步摇做礼,陈澜则准备了一对点翠发钗。到周嫦曦时,白雪给她了一支双花随玉镯。 陈宛柔坐在小杌子上,离门口的位置很近。她安静地看着手腕上带的素银镯子,一声不吭。 陈容旭倒是看了陈宛柔好几眼,却没有过去和她搭话。她做的那些事情,他都听说了,仆从们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实在是…… 行完了礼,众人坐在一处说话。二房、五房的小辈也过来了,陈宛霜笑着给白雪行礼,唤她大嫂,又双手一伸,十分俏皮:「……给我的礼呢?我可早都想着了。」 赵氏拽了女儿一把,斥责道:「和你大嫂怎么说话呢,没有规矩。」又和王氏说话:「这孩子平日里都被我惯坏了……」 王氏却笑道:「孩子们处的好,咱们不必跟着操心。」 「是了。」 赵氏端起盏碗,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陈宛霜却对母亲的教训不以为然,依旧歪着头去看白雪,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霜姐儿是和我亲密呢。」 白雪拿了一支雕刻梅花纹金钗递给陈宛霜,笑着问她:「喜不喜欢?」 陈宛霜接过来,「我最喜欢梅花了,怎能不喜欢呢?」 「你喜欢就好。」 白雪拉着她的手坐下,又给陈宛伊、陈宛凝每人一个长命锁。 陈宛伊拿着长命锁,小跑去了陈老夫人的身边,抱着她的腿撒娇:「祖母,您给伊姐儿戴上。」 「好,我给咱们的伊姐儿戴上。」 陈老夫人一贯是疼爱最小的孙女,抱着她亲了好几口。 陈容与待了一会儿,就和祖母告退。四王爷昨日来了陈家,吃了顿午膳便走了。但是张长林还在,说起来也是他成全了自己,他要去陪一陪。 陈容与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折了回来。走到白雪的身边,小声道:「你早膳吃的少,若是饿了,和祖母说一声……让小厨房给你做一些吃食。」 「我知道了。」 白雪抬眼看他,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担忧。她顿了顿,又说道:「别担心。」早膳她吃的不多,是因为昨天夜里吃多了,胃里撑的慌。 这样的小事,他都记在心上吗? 陈容与「嗯」了一声,想揉揉她的头发。当着众人,又怕她不好意思,只得作罢了。 等陈容与走了。陈宛霜捂着嘴笑,说道:「大哥和谁都疏离冷淡的,对你倒是很不一样。我还以为你嫁给她,会过得不好呢,倒是多余的忧虑了。」她可是听母亲说起过的,白雪是祖母她们「逼迫」嫁给陈容与的。她为此还愤慨了好久。 第2章 「不许胡说。」 白雪伸手在身侧的茶几上拿了一个福橘,递给陈宛霜:「吃吧,很甜的。」 「是啊,很甜的。」 陈宛霜接过来,笑嘻嘻的开始剥皮。并不介意白雪让她吃福橘……是堵她嘴的意思。 昨天热闹,远一点的亲戚都没有走,住在陈家的花厅里。到晌午时,陈老夫人领着一众的女眷去了花厅,和她们一起用了午膳。刚好也拉着白雪认亲。 能和西宁侯府论上亲戚的,几乎都是非富即贵的主。西宁侯府风头正盛,又是世子爷成婚,讨好的事情谁不会做?给起见面礼来,一点儿也不手软。一圈认下来,秋菊和半夏抱礼物都抱不下了。 陈老夫人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喝了几盏酒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她和王氏说了一声,让她留心招待些,扶着冬枝的手出了屋子。 陈宛柔坐在转角游廊的美人靠上发呆,看到陈老夫人出来,走了过去,屈身行礼:「给祖母请安。」 「柔姐儿?」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你穿的如此单薄,怎地不去里面坐着?外面多冷啊。」 陈宛柔低下头:「……太闷了。」 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斥责杏霖:「也不知道给你的主子披一件大氅,风寒刚好呢,就坐在利风口处。再头疼脑热了,小心你的皮。」陈宛柔犯再大的错,终究是她疼过的孩子。 出门时,她就和小姐说了,让披个大氅,以防外面冷,但小姐并不听她的……杏霖却不敢反驳,急忙认错。 「祖母,不是杏霖的问题。」 陈宛柔眼圈一红:「……是我太任性了。」 「你啊。」 陈老夫人伸手点她的额头,意有所指:「就是太任性了。」 「祖母,柔姐儿知错了。」 陈宛柔顺势拉住了陈老夫人的衣袖,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可怜极了:「柔姐儿再也不敢了。」 「好了,别哭了。」 陈老夫人拿出袖口处的帕子,递给她,谆谆告诫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一件比一件更狠心,也怨不得你父亲生气。再怎么说,兰姐儿也是你的亲妹妹,你不爱护她还罢了,整日里就想着如何欺负她。柳姨娘的聪明能干你一点点都没有学到,她的坏心眼倒是继承了个十成十。」旭哥儿多少的孩子,到了陈宛柔这里却是相反的。 她是恨铁不成钢。 祖母骂她,还牵扯到了娘亲……陈宛柔只觉得屈辱,哭的喘不过气来。 花厅里用午膳的宾客已经透过打开的窗户往这边看了,冬枝低声劝阻道:「老夫人,外面太冷了,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要不然,咱们同四小姐一起回留春馆去。」 冬枝说着话,还给陈老夫人使了使眼色。 陈老夫人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嘱咐杏霖:「你们小姐的身子骨不大好,扶着她些。」 杏霖应了一声,去扶陈宛柔的手。几个人缓缓地走出了花厅。 王氏也看到了院子里的场景,却假装没有看到。她是了解陈汝心思的,他最烦心术不正、以大欺小的人,偏偏陈宛柔都占全了。陈老夫人偏心陈宛柔没有关系,只要陈汝不再偏向陈宛柔,她就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她一个侯府的当家主母,再不堪也不能被一个黄毛丫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吧? 陈宛柔哭哭啼啼地跟着陈老夫人来了留春馆,却碰到了前来给陈老夫人拜别的陈容旭。十二岁的少年,模样还有些稚气,但身高却窜了许多,比陈宛柔还高了一个头。可能是在卫所待了一年的缘故,有了隐忍、坚毅的感觉。 他看到陈宛柔随着祖母一同进了屋,俊眉便微微一皱。 「祖母,孙儿是告归回来参加大哥的婚礼。和杨大人说好了,晚上要去卫所报到。」 陈老夫人招手让陈容旭上前来,拉着他的手,心疼不已:「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卫所呢?你和泽哥儿一起去读书也好,或者让你父亲找些别的出路……那个不比玩.枪耍棍的好。人都晒黑了不说,手掌里都是茧子。真是可惜了你的好容颜。」她的这些孙子里,与哥儿长得也好看,但是太冷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旭哥儿是正正好,温和又有礼貌。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公子的派头。 「祖母。」 陈容旭苦笑不得:「我是个男子,顶天立地的,要好容颜没有用。再者,我并不是读书的材料。去卫所多好,到时候上战场了,还能建功立业。」 「呸呸呸。」陈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小小的年纪,去了能干什么?就是有祸事了,朝里也有的是男儿郎,轮不到你过去。」 陈容旭连连点头,笑着安抚道:「您说得对,轮不到我。」 「你二舅舅也来了咱们府里,见过了没有?」 「见了一面。」 陈容旭说道:「他昨日没有用午膳便走了。」娘亲的事情虽然是瞒着的,但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柳家和陈家自此也疏远了。 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 陈宛柔问弟弟:「你是在哪里碰到的二舅舅,我怎地没有看到他?」 「前院花厅。」 陈容旭又陪陈老夫人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陈宛柔送他出去。姐弟俩边走边说话。 第3章 「姐姐吃了很多苦,你反倒和我生分了?回到府里也不去看我。」 陈宛柔委屈道:「要是娘亲还在,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陈容旭脚步一顿:「不是我非要和你生分,你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他薄唇一抿,「兰姐儿最是胆小怕事的,我们又都一样是庶出,你何必呢?和自轻自贱有区别吗?」 「我过来送你,不是让你指责我的。」 陈宛柔眼圈都红了,咬紧了牙:「我是兰姐儿之间是闹了些不愉快,但绝对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而且我被父亲惩罚,也是兰姐儿告的状……我和她之间也算是扯平了。我就是弄不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全部是我的错?兰姐儿就是十全十美的吗?我敢肯定她一定找了人帮忙,要不然,以她的猪脑子,根本就……」 「够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容旭粗暴的打断了:「你真是屡教不改。我懒得再搭理你了。但有一条你要记住,别再去招惹母亲和大嫂了……她们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他在卫所的时候,每月都能收到王氏寄过去的衣物和银两,应季的瓜果,喜欢的糕点。应有尽有的。卫所的那些兄弟们,哪一个不羡慕? 王氏就算不对他不亲近,照顾却是周到的。他做不出来恩将仇报的事情。而大嫂有大哥护着,大哥的手段,杨大人喝醉酒时和他提到过一两句……要真是犯到了大哥的手里,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这样说,对姐姐也算是忠告了。听不听的,由她去吧。 「你……你……」 陈宛柔被陈容旭的凶狠吓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陈容旭大踏步离去了,头都没有回。 陈宛柔站在原地哭了一会儿,转身进了正房。她不能在那破落的小院里待着了,又潮又冷。再待下去,她会崩溃的。现如今唯一能救她出来的只有祖母。 她要多多的讨好着。 申时一过,太阳便下山了,伴随着阵阵北风,冷气浮了上来。 前院的花厅侧室。 陈容与正和张长林说话,吴华在一旁煮茶。 「上次四王爷的提议……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张长林喝了一口茶水,满足的「啧啧」几声,转头看向陈容与。 「我只想本本分分的做个生意闲人,不想和你们掺合在一起。」 「啥?」 张长林瞪大了眼睛,随即便笑的前仰后合:「您本分?哈哈哈哈……」 陈容与神情淡淡的,等他笑完了,才开口:「这件事情我和父亲商量过了,他也是不同意的。西宁侯府百年功名是搏.命换来的,和别的家族不一样。」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四王爷成功了,陈家要如何自处?」 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是记仇的小心眼。 「……我太祖父、祖父、父亲都是上过战场杀敌的人,一代又一代的为皇上为百姓洒热血,陈家自问无愧于心。如若当真到了那一日,别的本事没有,自保还是可以的。」 张长林半天没有吭声。 良久。 他起身,走到漏窗前,往外面看。冬天的院子就算景致再好,少了花草做点缀,也总是萧条冷落的。 「我本是方外之人,不应该牵扯到世俗红尘之中。但我也有我的理想和必须要做的事情……」张长林不再往下说了,换了个话题:「正是因为你父亲上过战场,在武官里面很有威望,我们才想到用陈家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四王爷该联系的人基本上都谈妥了,他也想更稳妥一些。」 他慢悠悠地,语气却坚决:「世子爷,我若是要您非帮忙不可呢?」 陈容与挑了挑眉,「这么有自信?」 张长林转过身来,笑的一脸无邪:「没有。」 吴华:「……」 「但是,你欠我一个人情。」 陈容与锐利眸子一眯,问道:「你的意思是?」 「世子爷想的便是我的意思。」 张长林喊吴华,「再给我添一杯热茶。」 晚霞满天,白云飘过来,天空便染成了粉红色。 白雪回到景庑苑时,陈容与还没有回来。 「世子夫人,您要不要看一看?」 秋菊和半夏抱着礼物跟进了内室。 白雪点点头,选了一些玉镯玉簪放在梳妆台下端的抽屉里,方便用到的时候好伸手拿。她交待秋菊:「其余的记录在册,放进库房吧。」 秋菊应「是」,去叫云婆子过来。 云婆子是王老夫人特地在王家挑选出来,给白雪用的。她颇认得几个字又算得一手好帐,便暂时被指派整理嫁妆的事情。 白雪进净室洗了手,坐在罗汉塌上,看秋芙往珊瑚双开门衣柜里放她平常穿的衣裳。海棠阁里的物件有的也搬了过来,一样一样的都归置好了。 夏莲挑帘子进来了,问白雪晚膳都想吃些什么。 「我不拘这个,按照世子爷的口味去做就好了。」白雪起身去抽屉里拿了一支墨玉描金线镯子,递给夏莲:「我们原来就认识的,更该好好的相处着。」 夏莲是景庑苑的一等大丫头,伺候陈容与也很尽心,连老夫人都要高看一眼的。 第4章 「世子夫人客气,真是折煞奴婢了。」 夏莲屈身道谢,接过镯子,很恭顺的开口:「能伺候您和世子爷是奴婢的福气。」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给世子爷请安。」 白雪刚站起来,陈容与大踏步便进来了。 夏莲行了礼,退下。 陈容与揉揉妻子的头发,柔声和她说话:「今儿一天累不累?」 「收礼……不觉得累。」看着别人的礼物一件件递过来,白雪的心里还挺高兴的。 陈容与的眼神里带了笑意:「我这里也有一份礼单,都给你收着吧。」他说着话,吩咐吴华去他的书房拿。 「你也有吗?」 白雪挺稀罕的,又问:「是咱们的添箱礼吗?」 「咱们?」 陈容与被这个词语吸引了。 白雪「嗯」了一声,不解地看着他,难道她说错了吗? 「算是吧。」 陈容与的声音里透露着愉悦。 亲戚、朋友们给的添箱礼归于公中。而手里的这份却是他的幕僚,下属、以及福建、江苏各地区的管事孝敬上来的。 「……哦。」 白雪刚要再说一句,却看到秋芙把家常穿的素缎子衣服放在了里面,便走过去,帮她调换了一下位置,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无事时喜欢穿这些家常的,自在也随心。 陈容与的衣服已经放在柜子里了,叠的整整齐齐。白雪翻了翻,大致有直缀、直裾、右衽圆领袍子这三类。格子里还放了腰带和荷包。 她一眼便看到了一对天蓝色绣岁寒三友荷包,那是她自己绣的。配的是青色流苏,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我舍不得带……」 陈容与不知道何时站在了白雪的身后,附在她的耳边低语:「日.日.看着也觉得很好。」 白雪一怔,心里又暖又觉得酸楚。大哥贵为西宁侯府的世子爷,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却偏偏母亲早逝……实在是可惜。 对于孩子来说,最不可缺失的便是母爱吧,特别是幼年的陪伴与关怀。足以影响孩子的一生。在不缺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往往都是开朗温和,能独立承担生活里的困难并妥善的处理好。 「没事的,你尽管带。」 她转身,让自己笑靥如花,「以后我给你绣荷包……你想要什么花样的我都绣给你。」越是外表冷漠的人,内心里其实越脆弱的。不过是伪装的强大。 陈容与不止一次见到白雪的笑容,却每一次都被感染。她明眸弯弯,光鲜明媚的就像春天正开的鲜花。身上的大红缎褙和她也相配,显得很端庄。 白雪的个头在女人堆里,不算是低的。但和陈容与一比,还是太过于娇小。陈容与的左手撑着衣柜,白雪抬头和他说话,从侧处看,倒像是俩人拥抱在一起的。 秋芙抬眼招呼其他伺候的丫头,一起悄悄地退了出去。 「…… 好。」 陈容与眸光微深,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拿了一只天蓝色绣岁寒三友荷包,递过去:「你给我带。」 白雪愣住,却也接了过来。素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几下就绑在了他的墨色涡纹宽腰带上。他今天穿的是千竹青色缎面圆领袍子。发髻往上梳,至头顶形成抓髻,用白玉小冠固定。 愈发的清俊挺拔。 内室里很安静,入耳的都是俩人轻浅的呼吸声。 无端的,让人觉得暧昧。 陈容与看着妻子修长、细白的脖颈儿,喉咙不自觉一紧。 白雪系好后,自己端详了一会儿,笑道:「好了,你瞧一瞧。」她用万字结系的,还挺美观的,又大方。 「真好看。」 陈容与揉揉妻子的头发:「是你的双手灵巧。」 「这不算什么的。」 这时候,吴华拿着礼单过来了,笑眯眯地递给白雪:「世子夫人,都记在上面了,您瞧一瞧。」 白雪接过来,打开细看,倒是吃了一惊。薄薄的几页字,竟然有一万两左右的银钱。 「这么多?」 陈容与笑起来,宠溺地开口:「都给你收着。」 他的朋友可真够大方的,白雪几乎不可置信,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陈容与交待吴华:「明个一早,把银票整理好了,给夫人送过来。」 吴华拱手应「是」。 酉时一过,夏莲并冬芽一起,把晚膳摆在了东次间。有糖醋鱼,水煮牛肉,青椒辣子鸡块,荷塘小炒,红烧香菇,如意香干。外加一个燕窝八宝粥,清炖排骨汤。主食有馒头,米饭,鸡蛋煎饼。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白雪中午吃的多,晚膳就吃得少了。喝了半碗燕窝八宝粥,吃了几块牛肉就停下了筷子。 「你饱了?」 陈容与看着她。 白雪点点头:「我胃里好撑,一点儿都不饿。」 「不行。」 陈容与果断的拒绝:「你吃的太少了,夜里会饿的。」他夹起一块鸡蛋饼放到白雪面前的碟碗里,说道:「这个吃了,碗里的粥也要喝完。」 第5章 白雪没有动。她感觉大哥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是宠着她的,现在开始管她了。 「不想吃?」 陈容与看她不动,索性放下了自己的筷子:「……要不,我来喂你吧。」他的表情十分认真,似乎白雪一点头,他立刻就能付诸行动。 「吃的。」 白雪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 当着满屋子伺候晚膳的丫头、婆子,她做不出来这个。 「那就好。」 陈容与夹起一筷鱼肚子上的肉,剔去刺,径直递过来,「张嘴。」 不是都答应了吗?怎地还是喂她吃?白雪的脸都羞红了。她抿了抿红唇。 陈容与投食很执着,筷子都伸到了白雪的嘴边……白雪没有办法,只得吃下了鱼肉。 一顿晚膳吃下来,白雪的肚子圆鼓鼓的。她扶着秋菊的手走去庑廊下消食。卫珉过来找陈容与,说是有事情要回禀,俩人便去了第二进院落的书房。 「世子夫人,这院子乍一看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其实和原来的还是不同的,最起码地方就大了许多。」 秋菊环顾四周,指给白雪看:「正房后面有一排后罩房,奴婢和秋芙、夏莲姑娘就住在那里,都有单独的屋子。半夏和冬芽姑娘住在一个屋子里。云婆子和李婆子也有单独的屋子。其余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都是四人住在一个屋子里。」 「你们能习惯便好。」 白雪想了一会儿,和秋芙说话:「你去找李婆子让她过来一趟,拿着景庑苑的各个丫头、小厮、婆子们的花名册,以及去年的账簿过来。」 李婆子是景庑苑的管事婆子,这些事情想必都是清楚的。她如今嫁给了陈容与,自然要过问的,心里应该有个底。 秋菊应「是」,招了半夏过来陪着白雪,她转身上了转角游廊,过西耳房,又穿过了一个月亮门,就看到后罩房的那一排屋子。 椭圆的月亮挂在天上,皎洁又明亮,像一盏夜灯。 书房里。 卫珉正和陈容与说话。 「……世子爷,您让属下去查太子爷有没有和外邦人勾结,有眉目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通过线人来报,太子爷确实是和外邦王爷察哈鲁的私交甚好,俩人还一起去过郊外喝酒。偶尔还一起打猎,不过都是暗地里做的,明面上仅仅点头之交。」 「喝酒?」 太子爷每日里忙着处理朝政,难得还有这份悠闲的心思。陈容与右手食指轻扣椅背,又问:「还有别的吗?」 卫珉想了想,「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太子爷和察哈鲁喝酒的那次,二少爷也在场。」 「二少爷?」 「就是咱们侯府里的陈容安。」 陈容与皱紧了眉头:「他去干什么?」 「属下也不知道。」 「再去查,看一下陈容安和太子爷到底有何关系。」陈容与突然有些明白了四王爷和张长林为何要急于让他加入他们的阵营里。 或许就是因为陈容安?陈容安若真是和太子爷的来往密切,在四王爷眼里,西宁侯府可就是太.子一.党了。 那他们还追着他不放?理由呢?难道是要让西宁侯府先起了内乱…… 卫珉应「是」,拱手行了礼,退了出去。 陈容与喝完剩下的半盏凉茶,写了一封信,让吴华送给表哥王悟音。他作为少詹事,主要是詹事的副手,帮忙辅助太子的讲读之事。 他要让王悟音多注意太子爷的一举一动,既然答应了张长林,决定和四王爷站在一条船上了……那就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表少爷下午刚走。」 吴华有些遗憾,「要不然,您就能直接找到他了。」 陈容与抿了抿薄唇,没有吭声。他和张长林谈完话回来,天色都暗了,也没有来得及找王悟音。 吴华揣好了信,挑帘子出去了。陈容与也抬脚往内院走。李婆子刚从屋里出来,看见陈容与,屈身行礼:「世子爷安好。」 「世子夫人找你了?」 李婆子应「是」,又说:「奴婢都照实回答了。」 陈容与点点头,让她退下了。他看了眼西次间,灯火还通明,拉长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有说话声传出来,妻子好像要去净房沐浴了。 守门的小丫头挑起门帘,陈容与走了进去。 白雪刚选了换洗的衣物,看到陈容与,有些不好意思,「大哥。」 陈容与看出了她的局促,笑道:「赶紧进去吧,待会儿水就凉了。」 白雪小小地应了,和秋菊一起进了净房。 她沐浴完出来,陈容与进去净房沐浴。 白雪身穿雪白的主腰,淡蓝色撒花斓裙,坐在梳妆台前摸香脂。头发披在身后,还是湿的。秋菊手拿棉布巾子给她擦拭。 「世子夫人,您坐去炭盆旁边吧,温度高一点,您的头发也会干的快一点。」 白雪伸手摸了摸,水珠基本上没有了。但头皮还是湿的。 「再多擦几遍。」 她说着话,让小丫头搬个杌子放在的炭盆旁边。 秋菊应「是」,把手里潮湿的棉布巾子递给半夏,又接过她手中干燥的。 第6章 白雪起身走了几步,坐在小杌子上。等她的头发差不多干了,陈容与也沐浴完从净房里出来了。 秋菊唤了两个丫头进来收拾净房。她又添了些银丝碳放到炭盆里,正是数九寒天的时候,炭火就应该燃烧到旺旺的。 夜已经深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沙沙作响。 大红罗帷帐低垂着,糊窗户的高丽纸上还贴着大红的囍字,床榻上换了一床鸳鸯戏水的被褥。柔柔的烛火照着,白雪想起昨夜俩人的欢愉,没来由的脸红心跳,都不敢正眼直视陈容与。 陈容与却走去了她身边,低声问:「睡吧?」 白雪「嗯」了一声,站起身,不防却被陈容与揽住了细腰。 他说道:「我瞧着你穿的单薄,正好我给你暖一暖……」他是真的觉得妻子穿的太薄了,胳膊都露着,怎地不知道披件褙子呢。 冷什么冷,屋里燃了两盆的炭火,手心里都冒热汗呢。当着她的几个贴身大丫头,白雪也不好挣扎,仅仅低着头不说话。 秋菊却有眼色的招呼着众人退下,还关上了西次间的门。 「天色晚了,咱们睡吧。」 白雪轻轻地从陈容与怀里退出来,走去拔步床的方向。 她躺在了里侧。 妻子在害羞,有了这个认知……陈容与的嘴角翘了起来。成亲、认亲这两日都累的够呛,他即使尝到了甜美,也舍不得再折腾妻子了。 让她好好地歇几天吧。 听着外面的雨声,白雪睡得一夜酣眠。其实她很喜欢下雨天,尤其是雨夜,给人满心放松的感受。 吃了早膳,陈容与让吴华去备马车。四王爷那边来了消息,他要赶过去一趟。 雨还在下,一阵风吹来,密密地斜织着,如烟雾一般。 留春馆的丫头茉莉来给白雪请安了,一进门便笑眯眯地:「世子夫人,老夫人说雨天路滑,您又劳累……这几天都不用去请安了。好好的预备着三天后回门的事情即可。」 陈老夫人的年纪大了,昨个中午喝了酒胃里便有些不舒服,在床上躺着呢。她一贯又是个好强的人,不愿意在儿孙面前显出颓相,只说免去了几房的请安。 白雪点点头,亲自抓了一把银裸子递过去:「辛苦茉莉姑娘了。」 「您客气了。」 茉莉双手接过来,「奴婢过来传话,是份内的事情。」 秋芙请了茉莉出去喝茶。 白雪披了大氅,扶着秋菊的手挑帘子出去了,站在庑廊下看雨.小小的雨滴偶尔被风吹在脸上,痒痒的。她看着远方灰白色的天空,感慨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再有两天就要过小年了……今年的日子过得可真快。」 过了这个年,虚岁就满十六了。仔细算了算,她重生归来,也有小两年了。 秋菊抿嘴笑了,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玩笑话:「顺心的日子过得快,不顺心的都是度日如年。」 想着将要过去的这一年,的确是顺心顺意的。白雪笑了笑,嘱咐秋菊:「你多准备些银钗银镯子,银裸子等,作打赏用。再过几天就能用到了。我即当了这景庑苑的女主人,不能第一个年就给人留下小气的印象。」 秋菊笑着应「是」,「奴婢想着这件事呢,您放心吧。」 主仆俩说着话,看到秋芙打着伞从后罩房的方向走过来,还有一段距离呢,白雪问道:「茉莉走了?」 秋芙却听到了。她点点头,穿过月亮门,收伞,上了转角游廊。 「喝了一盏热茶便走了。」 秋芙来到了白雪身边,压低了声音:「世子夫人,刚才茉莉姑娘说漏了嘴……奴婢听着实在……也觉得不公平。」别人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偏偏四小姐,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宽恕。 「怎么了?」 白雪转头看她。 「……四小姐去求了老夫人,哭的稀里哗啦。老夫人心软了,答应她。说是过了年就去找侯爷,解了她的禁足。」 白雪突然想起一件事,「父亲不是从宫里还请了个教规矩的嚒嚒吗?解了她的禁足,那位嚒嚒要去哪里?」 秋芙想了想,回答道:「奴婢倒是没有听茉莉姑娘提起过这件事。」 白雪没有吭声。她差不多有两个月不在陈家了,或许有了别的变故也未置可否。 「四小姐心高气傲的,要真是解了禁足,不知道又要出……」 秋芙说了一半的话,却闭口了。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是破了陈家的规矩。她心里觉得气愤,便忘了这个茬。」 「罢了,不管她。」 白雪打了个呵欠,只当不明白秋芙的意思。和秋菊说道:「左右也无事。你陪我一起,去上林苑看看母亲吧。」她心里还是忧虑母亲的肠胃,也不知道李大夫去过了没有。 「好的。」 秋菊接过了秋芙手里的油纸伞,主仆俩迈入了雨幕中。 路上。 秋菊问白雪。 「……您不怕四小姐被解了禁足,再来干扰您的生活吗?」 白雪笑了笑:「我若是怕,她就不干扰了?」她倒觉得以陈宛柔的聪明劲,不会再明里暗里揪着她不放了。俩人之间,没有什么可牵扯到的利益相关的东西了。 第7章 她成了陈家的世子夫人,陈宛柔成了陈家的四小姐,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小姑子,不再是以前的姐妹了。更没有可比性。 「您想的对。」 秋菊扶着白雪的手跨过了一个小水坑。 雨下的大了,哗哗地。 王氏刚见了内院的管事婆子,白雪便到了。 「母亲,您也抽个空隙歇一歇。」 白雪心疼地开口:「不能一直让自己忙碌的,您的脸色都不好了。」 王氏喝了一口热茶,让女儿坐在杌子上,去拉她的手:「没事的,母亲做这些事情都习惯了,不觉得累。主要是年关也近了,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去做。」她顿了顿,又说:「后天的回门,该带的礼物我让回事处的李管家操办的。他为人老道,举止又稳妥,必能处理的让人满意。」 「都听您的。」 母亲事事都为自己考虑周全了,白雪却更心疼她的辛苦。 灵儿上了热茶和点心。 白雪喝了半盏热茶,刚要问李大夫过来了没有。王氏又恶心起来,灵儿熟练的扶着她的手去了净室。 白雪的秀眉皱紧了,问站在一旁的李妈妈:「……我怎么瞧着母亲吐的更厉害了?」 李妈妈叹气:「昨个下午送完宾客回来就这样了,估计是累着了。老奴要去听雪堂请李大夫,被夫人给拦住了。她总认为无事。」 白雪想了想,吩咐李妈妈:「你现在就去听雪堂请李大夫。」就算肠胃不舒服,也要及时诊治的。病拖来拖去,才会拖成大毛病的。 李妈妈应「是」,转身退了出去。她早就想这么做了,但碍着夫人的意思,又不能违背。 灵儿扶着王氏从净房里出来,白雪赶忙迎上去,搀扶着母亲坐在临窗的塌上。又倒了一盏熟水递过去:「您喝点。」 王氏接过来,喝了几口,随手又给了灵儿。 「母亲,您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王氏揉揉女孩儿的头发,勉强笑了笑:「无碍的,母亲就是上了年纪,不如年轻的时候抗病了。」 「母亲……您这样子。」 白雪眼圈都红了:「我反而心里揪着。」她从小没有感受过父爱,是母亲.亲手养大了她。前世活的不好,早早的死了……想必母亲的结局也不好。 这一世,她不能眼瞅着好日子要来了,母亲却犯了恶疾。 「好雪姐儿,母亲心里有数。」 王氏安慰女儿:「真的无碍。」 「父亲……知道吗?」 王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女儿的意思。她笑了笑:「你和与哥儿成亲,府里来了许多贵人,侯爷整日忙着招待,我并未告诉他。」 白雪抿了抿红唇,没有吭声。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小丫头的通禀:「李大夫过来给夫人请脉了。」 王氏去看女儿,一脸的迷惑。她不曾让人去请李大夫啊。 白雪却扬声道:「请进来。」又低声和王氏解释:「是我让李妈妈去请的。」 「这孩子……」 王氏失笑着摇摇头。 帘子一挑,李妈妈和李大夫一起走了进来。 「夫人安好。」 李大夫拱手行礼。 王氏让丫头搬了杌子过来,让李瑞坐下,笑道:「劳烦你了。」 「夫人折煞了,老夫不敢当。」 李瑞拿出布枕,让人抬了炕桌过来,给王氏诊脉。他三指切向右手腕寸口,怔住了。随后又换了左手腕。然后,慢慢地笑了:「夫人大喜。」 他撤回来,收了布枕:「您有了身孕,已一月有余了。」 「……」 王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瑞,问道:「李大夫……这事关重大,你可不能和我开玩笑。」 李瑞笑起来:「夫人,老夫一辈子行医,不能说手到病除。却是从无虚言。」 王氏看了一会儿李瑞的表情,又去看白雪。明明是喜事,却鼻尖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她伸手去摸肚子。这个孩子……她盼了多久啊,终于是盼来了。 李妈妈看王氏流眼泪,眼圈也红了。她急忙上前,劝慰道:「夫人,您不能哭的,要保持情绪稳定……不为别的,腹中的孩子重要啊。」 「对,对,我不哭……」王氏背过脸去,「不哭。」 白雪走到王氏的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又惊又喜:「母亲,您要为我生一个弟弟了吗?」 「这孩子……」 王氏被女儿逗笑了,她用手背去擦眼泪,语气变得柔和万分:「你会喜欢他吗?」上天庇佑,无论腹中所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会疼爱其如珠如宝。 「当然。」 白雪笑道:「我也会好好照顾她,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姐……大嫂嫂。」 李瑞给王氏诊了五年的脉,知道她的艰辛,此时更为她高兴。不过,为人医者,还是习惯性地嘱咐:「夫人,您的脉象有些虚浮,许是操心劳累的缘故。为保胎儿平安无虞,头三个月,最好以卧床静养为主。」王氏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已经过了最佳生育的年纪,还是要小心一点。 若是空欢喜一场,何其残酷?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欢喜。 第8章 王氏连连点头,又让丫头给李大夫拿大包的封红。 李妈妈一听李瑞的话,立刻和灵儿一起搀扶着王氏去了床上躺着。 倒是白雪,和李瑞客气了一番后,让他开了一剂安胎药给王氏服用。然后又打发了丫头去通知陈汝和陈老夫人。 王氏瞅着女儿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心里十分欣慰。她的雪姐儿……有大人的模样了。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西边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了一道彩虹。虽然淡淡的,虽然仅仅有半边,却足够体现出它的美丽。 陈老夫人原本在床上躺着歇息,得了消息后,立刻来了上林苑。陈家好几年未添孩子了,王氏一怀上,生出来可是正经的大房嫡出……真是大喜。 「给祖母请安。」 白雪送了李大夫出门,迎面就看到了由冬枝搀扶着的陈老夫人,屈身行了礼。 「与哥儿媳妇,赶紧起来。」 陈老夫人问道:「李大夫是怎么说的?」她进门时,刚好看到李瑞背着药箱出去的背影。 白雪脸上挂着笑容:「母亲有了身孕,一个月多了。」 冬枝笑着道喜:「老夫人大喜,您要添嫡孙了。」 「观音大士保佑啊。」陈老夫人连着念了几声佛,拉着白雪的手上了转角游廊,又和她说:「让人去告诉你父亲,他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打发人去了……」白雪回答道:「想必这会子也差不多要赶过来了。」 陈老夫人「嗯」了一声,「那就好。」 上林苑的丫头、婆子们个个喜气洋洋的。夫人一遭有孕,她们的腰板儿都挺直了,给陈老夫人请安、问好都觉得有脸面。 白雪引着陈老夫人进了内室,守在王氏身边的几个丫头纷纷屈身行礼。王氏也扶着李妈妈的手要从床上坐起来,被摆手制止了。 「你好好地躺着,都这时候了还拘什么礼呢……」陈老夫人的眼神里都是笑意:「身子骨最要紧。」 李妈妈搬了杌子放在床边,让陈老夫人坐。又亲自倒了盏热茶。 陈老夫人上下地打量王氏:「老大家的,怎么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因着与哥儿的亲事累着了?你也是的,自己怀有身孕都不知道?还好是平平安安的……否则,真是罪过了。」说话间,又扭头去斥责李妈妈:「别人还罢了,你可是伺候在身边的老人了,夫人有了异常,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疑惑?」 「委实是老奴疏忽大意了。」 李妈妈认了错,神态恭顺,把手里捧的热茶奉给陈老夫人,「以后,老奴定会时时刻刻的谨慎着。」 王氏也开口解释:「母亲,您别担心。李大夫说了,我无碍的,头三个月悉心养着就好了。」她顿了顿,又说:「只是年关到了,事情特别繁琐,有时候难免就分不开身……」 「是这个理。」 陈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一旁的白雪,突然间有了个主意,「老大家的,母亲是这样想的。内院的中匮暂时让二房的赵氏和与哥儿媳妇任着,她们俩人商量着来,实在有拿不定主意的,再过来找你定夺也不晚。」 她害怕王氏多想,又补了一句:「你这一胎来得艰难,又不比别人正好的年纪……母亲更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你能够好好的生下孩子。」大房是西宁侯府的嫡出,二房是庶出。所谓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内院的中匮必须是大房来管理。之前是王氏,以后便是与哥儿媳妇。但与哥儿媳妇刚过门,年轻的媳妇子不好太出头露面。让她和赵氏一起,就好办多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您都是为我考虑的。」王氏笑道:「媳妇儿心里都明白。」老夫人思虑的周到,她也省心了。 在她的心里,还真是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腹中的孩子。 白雪却是一愣,「祖母……」她觉得意外。 陈老夫人却以为她要推辞,劝道:「你可以试一试。不要怕,谁都不是生下来就是全能的人物。错了也不要紧。再者,你跟着你二婶母,也能长长见识不是。」 「你祖母说得有道理。」 王氏也看向白雪:「……锻炼一二也是好的。」 白雪反应过来,她们是误会了,但又不好再辩解,便笑着应下了。她前世一个人都能把偌大的吴家管理的妥妥帖帖,内院的事情基本上又都是大同小异的,自然也能管理好陈家。 陈老夫人低头,喝了一口茶水,还在嘱咐王氏:「这些事情我去和老二家的说,你不必管了。」 几人正说着话,隔着帘子传来了守门小丫头的声音,格外的清脆:「给侯爷请安。」 帘子一挑,陈汝大踏步进了屋子,直奔内室而来。丫头去通知他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再三的确定。 王氏让灵儿拿了个大迎枕,她靠着坐在了床头。 陈汝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母亲。他拱手行了礼,白雪又给他行礼。 「快去看看你媳妇儿。」 陈老夫人「呵呵」地笑:「这下子,乐到心尖了吧?」 陈汝笑着应「是」,坐在了床沿上,硬朗的脸都柔和下来:「琴儿,你感觉怎么样?」 王氏闹了个大红脸。琴儿是她的昵称,唯有四下无人的时候,陈汝才会这么唤她……今儿倒不注意这些了。 第9章 「挺好的。」 陈汝看妻子不好意思,也察觉出不妥了。却也没有在意。他太激动了……最小的女儿都八岁了,没想到又做了父亲! 「你要好好养着,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让人和我说,我亲自给你弄来,一准儿让你满意。」他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你爱吃红烧狮子头,等着,我马上让人去做……我要亲自去盯着。」 难得丈夫还记着自己的喜好,王氏颇为动容,点点头,「谢谢侯爷了。」被陈汝一提,她倒是真的想吃红烧狮子头了。 陈汝摆摆手,让李妈妈上前:「你先去小厨房安排一下,我待会儿要亲自过去。」 李妈妈应「是」,屈身退下了。 陈老夫人看儿子和儿媳妇温存,笑着交待了长子几句,转身和白雪一起出来了。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好,她心里也安稳。 一个家里,只有主君和主母彼此关心、彼此尊重、彼此爱护,才是兴家旺业之根本。主君和主母要是乱了,下面的人会更乱,一个家也就毁了。 白雪离开上林苑的时候,去了一趟小厨房。做饭的牛婆子看到她,诚惶诚恐。夫人亲生的三小姐成了世子夫人……身份可比原来高出了一大截。 「我母亲有了身孕,饮食是重中之重,你要亮起一百个心眼子,不许出任何的差错。若来日,小公子平安降生了,你就是要一座金山我都会给你。反之……」 白雪的话没有说完,牛婆子却是了解的。屈身行了礼:「世子夫人放心,老奴全心全意的伺候着夫人,绝不会有二心。」她是王氏的人,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雪「嗯」了一声,她并不是不相信牛婆子。而是要她更上心而已。 秋菊从贴身的荷包里抓出一把银裸子,递过去,笑道:「天冷了,嚒嚒留着打盏酒喝。」 牛婆子双手接过,千恩万谢。两个银裸子是一两银子,世子夫人一出手,就是五两多……抵上她两个月的月例银子了。 白雪回到景庑苑时,陈容与正坐在内室的罗汉塌上喝茶。他还换了一身家常的直缀。想必是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白雪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大哥。」 她嘴角微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心里的喜悦总想着跟最亲近的人分享。 陈容与放下手里的茶盏,转头去看妻子:「你说。」 「……母亲有身孕了。」 黑葡萄一般的眼眸里满是潋滟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陈容与也眉眼一弯,「果然是个好消息。」 白雪听到他的肯定,更高兴了,亲密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我觉得会是个男孩,你觉得呢?」 她仰着头看他,尽是期待。 陈容与却问道:「你喜欢男孩吗?」 「不。」 白雪摇摇头:「我喜欢女孩。」母亲应该是想要一个男孩的。 陈容与没有再往下追问,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你喜欢女孩,咱们就生女孩。」 白雪还当正经话听呢,一时又是脸热又是难为情。 白雪还当正经话听呢,一时又是脸热又是难为情。但她还是愿意和他亲近,可能也是心里的依赖吧。 「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嫁给你几年了都生不出孩子,你会冷着我吗?甚至是休弃……」 白雪不由得想起母亲这几年的遭遇,心里百味杂陈。 女人嫁了夫家,是应该要传宗接代生孩子的。但是,孩子也不是你什么时候想要就什么时候有的。总要有一个契机,或者是缘分。 陈容与眸子一暗,臂膀一使力,把妻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在呢,白雪坐在他的腿上很不自在,便试图挣扎着要下去。 陈容与的声音很低:「别动。」 白雪抬头看他,却被轻吻了额头。 「我们成亲了,你便是我的妻子。‘妻子’这两个字对于我而言,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荣辱与共、不离不弃。有了孩子当然好,属于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事。我是和你过日子的,又不是和他们。」继母一朝有孕,妻子可能是受了触动,才会心思如此敏.感。 白雪怔了怔,身子一拧,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儿。眼圈慢慢地红了。 「怎么了?」 陈容与低头去看她。白雪却不依,埋头在他的脖颈处。 她知道大哥对自己的好,却想不到竟到了这个地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世俗里根深蒂固的念头都影响到了自己。 他却不这么想。 如何不感动呢?心就像被浸在了一坛温水里,又软又暖。 陈容与看不到她,也不见她回话。脖颈处却有湿意……他一顿,挥手让屋里低着头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 「雪儿,你究竟是怎么了?」 陈容与直接抱着妻子站起来,让她坐在罗汉塌上。轻柔掰开了她的手,迎上他的却是一双泪眼。 陈容与的心蓦地一痛,问道:「好好的……为何哭了?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他是个遇到事情很冷静的人,这一刻却只觉得焦虑难安。 白雪并不回答。 她望着他眼睛里小小的自己,主动亲上了他的薄唇。 第10章 那个眼睛里藏着的,满满都是她,毫不掩饰的慌张……一定是放在了心尖上吧。 陈容与一怔,反应过来,随即回吻过去。 温柔,激烈。 夏莲过来询问主子午膳要摆在哪里,却被门口的秋菊拦住了。她笑了笑:「夏莲姑娘,我得了一包好茶叶,你赏个脸,去吃一杯好不好?」 细碎的呻.吟声传来……夏莲瞥了一眼紧紧关闭的窗户,也明白了秋菊话里的含义,笑道:「秋菊姑娘的好意,怎好开口拒绝呢。大中午的,正好我也渴了。」 「走,去我屋里。」 秋菊携着她的手,俩人说着话,一起上了转角游廊。 ……白雪的一顿午膳足足到了未时过半才用上。 她坐在锦绣缎面的杌子上喝燕窝粥,都不敢直视临窗的那张罗汉塌。大白天的,她原本没有那个意思的。 后来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倒是陈容与衣冠楚楚,神色自若的,还剥了虾递给她。 冬季的天空很高,即使太阳高悬,也透漏着刺骨的清冷。 王氏怀孕的消息很快在侯府里传播开来。隔天上午,二房的赵氏和五房的周氏拿了许多滋补品过来看她。 赵氏得了老夫人的指示,要和白雪俩人连手管理内院。于是对王氏更加的亲切:「大嫂子,你安心养着,一举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她想起柳姨娘的那副嘴脸,骂了一句:「小贱人恶毒,偏偏不随她的心意。」 王氏笑着让丫头端了热茶,不愿意提起柳姨娘,便换了话题:「与哥儿媳妇年纪轻轻的,也没有见过大世面,还要劳烦你多担待着。她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了,你尽管指出来。」 「大嫂子客气了。」 赵氏笑道:「我拿她呀,当霜姐儿一样的对待。」白雪这孩子懂事又仗义,还知道分寸。她很喜欢。 周氏却看了一眼王氏手里的婴儿肚兜,称赞道:「大嫂子的女红可真好,金鱼的胡须都绣得根根可见,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王氏笑起来:「不过是小把戏,让五弟妹见笑了。我许久没有做过小孩子的东西,都手生了。」她想着给腹中的孩子亲手做几件小衣服,让他一生下来就穿得暖和。手里的这一件绣的便是鱼戏莲叶的小肚兜。 倒也赶的巧,周嫦曦扶着丫头的手,也过来探望王氏。一进门,先给婆婆行礼,又依次给王氏、周氏行礼。 赵氏看着自己亲手挑选的儿媳妇还是相当满意的,知书达礼不说,还话少。果然是世代书香养出来的,规矩齐全的很。她让周嫦曦坐在自己的身边,关照了许多起居饮食的事情。 腊月二十二,王晨濡坐着马车来接白雪回门。由于赶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个关口,陈容与和白雪也没有按照习俗(姑娘回门,要在娘家住满三天)多待,晚膳前便回了陈家。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一大早起来,陈家上上下下的便忙碌了起来,准备祭品祭祀灶神。各房的小厨房里,还新贴了一张灶王爷画像,摆了一碗杂面条供奉。 白雪给陈老夫人请安回来,路过梅花林。她瞧着梅花盛开枝头,红蕊怒放,心里就格外的欢喜。挑选了含苞欲放的折了些,准备拿回去插瓶。 「世子夫人,梅花开的真好看。」半夏踮起脚闻了闻,又夸道:「香气扑鼻的。」 白雪看了看她,说道:「你若是喜欢,也可以折一些放在屋里。」半夏的性子活泼,爱好这些花花草草的。 「真的吗?」 半夏瞪大了眼睛,笑眯眯地:「谢谢世子夫人。」 都来不及等到白雪的答案,她就唤了秋芙,上前来帮忙。 主仆几人都被逗笑了。回去景庑苑后,白雪找了一对花瓶,让丫头去接了井水。她亲自剪掉多余的花枝,把梅花插了进去。 炭火一熏,满屋子都是梅花的清香。 白雪把花瓶一左一右摆在内室的窗台上,端详了一会儿,觉得满意极了。自从得了大哥给的那本《瓶史》,她自觉插花的技术都提高了。 门外却传来了小丫头的声音,说是吴华过来了。 「进来吧。」 吴华挑帘子进了屋,又在丫头的引领下进了西次间。他拱手给白雪行了礼。 「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是世子爷有事情要交待吗?」当着不熟悉的人,她称呼陈容与都是‘世子爷’。 吴华应了「是」,又回答道:「世子爷和二少爷在书房里说话呢,让您先用着午膳,不必等他了。」 吴华口中的二少爷是陈容安,他这时候在侯府里闲着很正常。朝廷有规定,一进腊月就会量度着时日给官员们放常假,阖家过春节。今年的假期是——腊月二十一至元宵节过后。不仅陈容安,陈汝、陈容旭父子俩人也都一样在侯府里闲着。倒是陈容泽,周先生管的紧,还在成贤胡同周家读书。伺候他的贴身小厮回来传话了,说是到腊月二十八才让回来呢。陈老夫人想孙子,为此,还特意找了陈汝过去。 她当时刚好也在,还听了一段故事。 「老大,我不管是谁,小年夜是个团圆的日子。你去接泽哥儿回来。咱们晚上还要一起吃团圆饭呢,不回来就是不孝子孙。他周家再厉害,总不能拘着孩子回家尽孝道吧。」 第11章 连孝道都用上了。陈汝笑起来:「母亲,您这话说的也太严重了。前几日,我在衙门里还碰到了周大爷,看他的意思……泽哥儿是个可造之材,周先生很是器重。明年的童试,泽哥儿说不定就能中个秀才回来,他现如今多读些书我倒认为是好事。」 陈家还没有人得过文人的功名呢,陈老夫人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拉着长子的手问东问西,却再不说让陈容泽一定要回来的话了。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 吴华看白雪对着花瓶里的梅花发呆,开口提醒她:「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白雪回过神来,指使着秋菊捧了窗台上靠右边的青白瓷花瓶,递给吴华,「你拿去世子爷的书房吧,摆在屋子里还能应个景。就说是我让的。」 吴华接过来,躬身应「是」。 景庑苑种的有松柏,绿森森的,叶子又油又亮,在这种万物凋零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惹眼。 给人耳目一新,充满希望的感受。 吴华双手捧着花瓶走过转角游廊,向南再经过厢房,便到了第二进的院落。陈容与和陈容安正在侧厅里说话。他怕打扰到俩人,就让守门的小厮通禀了一声。 过了片刻。 陈容与扬声道:「进来。」 吴华抬脚跨过门槛,往侧厅的方向去。到了门前,吴涛给他挑起布帘子。 陈容与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喝茶,右下首坐的是陈容安。 「世子爷,给。」 吴华递过去手里的花瓶,笑道:「世子夫人让给您的。」 两支梅花一高一矮,彼此对应有序。娇小的花瓣儿白里透红,鲜嫩可爱,像上好的水晶石。隐隐的有暗香浮来,十分好闻。 陈容与接过来,放在了手边的八仙桌上。 「大嫂好雅致。」 陈容安笑着赞了一句,低头端起盏碗喝茶。 陈容与看了看他,脸色就不大好看。 他问吴华:「……夫人还有说什么话吗?」 吴华摇摇头:「没有。」 陈容与摆摆手,让他退下。也不再和陈容安多说,「太子爷若是再找你,能推的便推吧……实在推脱不了,就告病在家里歇着。」 「大哥,事情真像你说的那么严重了?」 陈容安放下手里的盏碗,想了想,说道:「四王爷和太子爷看起来还是挺和谐的。再者,咱们陈家不是一直忠于圣上吗?我想着,和太子爷的关系近一些,等他登上皇位,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咱们。」 陈容与看都没有看他,笑了笑,「二弟,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的。」 陈容安一直在拱卫司任职,大大咧咧惯了。他又和陈容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道他的性子,也没有多想,笑着应下了。 大哥比他聪明这件事,他小时候就认命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明亮的耀眼。吴华让人端了午膳过来摆在屋里,兄弟俩一起吃。等陈容安走了,陈容与才回去内院。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妻子,便唤了一旁的秋芙过来,问她:「……夫人去哪里了?」 「二夫人唤了丫头来请,夫人便过去二房了。」 陈容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继母有孕了之后,妻子便和二婶母一起管家了。有时候确实挺忙碌的。他在内室里看到了笸箩里做好的一只冬袜……形状大小,应该是给自己的。也看到了窗台上摆着的花瓶,里面插着半开的腊梅。 和吴华送去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二房,锦瑟轩。 白雪和赵氏一起查看了回事处刚收上来的外帐账目,差不多都是各地郊区农庄上的一些年收益。又商议着年下该给仆从们包多少封红。 「我看单子上都是有旧例的,咱们不妨直接遵循了去做。」 赵氏喝了一口热茶,想了一会儿,说道:「话是这样说,但是今年府里接连有了三件大喜事,额外给些也不算过分。」 「嗯?」 白雪抬头看她,「二婶母说得是?」 「这孩子……」 赵氏笑起来,反问她:「你怎么忘了?」她把手里的盏碗递给一旁的丫头,「年初的时候安哥儿成亲了,到年尾与哥儿又成亲……就在前几天,你母亲又有了喜讯。这可是三喜临门的大喜事,咱们多封些封红,仆从们做事也更尽心尽力。」 白雪脸一红,附和道:「二婶母说得有道理,就按照您的意思来吧。」二婶母的做法很像一个生意人,估计也是跟着二叔学的吧。其实这也是一种软鞭策,就是主家高兴了或者事情办的好,就给你多发银钱,你也会因为感激而不自觉地更加的努力用来作为回报。 二叔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是个很有头脑的人。白雪前世就知道了。陈家的生意在他的手里,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甚至不声不响的收购了黄河流域的所有船只的贸易往来。 陈宛霜进来给赵氏请安了,看到白雪也在,笑嘻嘻拉着她的手。 「大嫂子,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容光焕发的。」 白雪也笑:「几日不见,你的小嘴越发甜了,抹蜜了一般。」 「我哪有,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第12章 赵氏让女儿去一边坐着,「我还要和你大嫂子说些别的事情,你别打岔。」 「母亲。」 陈宛霜撅着小嘴,让丫头搬了个杌子过来,「……您猜我刚才碰到了谁?」 「谁?」 赵氏好奇地看向女儿。 「陈宛柔。」 陈宛霜说道:「我看到她去了前院。」她顿了顿,又说:「估计是去找大伯父了。」 赵氏眉头一皱,问女儿:「你在哪里碰到的她?」 「垂花门。」 陈宛霜漫不经心地:「我去后花园看新制的梅桩,回来时她走在我前头,我懒得搭理她。倒是她先看到了我,还屈身行了礼。」她「呸」了一声,啐道:「假惺惺的,我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她一见到陈宛柔就想起她陷害自己的事情,气便不打一处来。 「这孩子。」 赵氏瞪了一眼女儿:「和谁学的,怎地如此粗俗?」 「对待那样的人,不粗俗一点都对不起她。」 陈宛霜让丫头端了一盏热茶过来,低头喝了一口:「整天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走个路好像风一吹就倒了……有本事,来一个真正的生活不能自理啊。」 「闭嘴吧,越说越起劲了。」 赵氏伸手在琉璃果盘里拿了个又大又圆的福橘,递给白雪:「与哥儿媳妇,干坐着没意思,你尝尝这个。又酸又甜的,很好吃。是你二叔从岭南地区托人运回来的。」 白雪接过来,仔细地剥了皮,拿起一瓣放进嘴里,称赞道:「果然好吃。」她只当没有听到陈宛霜说的那些话,又想起陈宛柔和吴文璟在小树林中私.会……这样的人,不自重又不自爱。活成什么样子也是她自找的。 赵氏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小年轻们喜欢吃这些个生瓜梨枣的,安哥儿媳妇也是,专吃些苹果、橘子的,饭都吃的少了。」她转头吩咐自己的大丫头:「给世子夫人装一些福橘。」又和白雪说:「走的时候带着,回去吃。」 「二婶母费心了。」 白雪笑着道谢。 申时过半,太阳就收起了光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仿佛也怕了严寒。 陈宛柔到净雨轩时,陈汝正和几个幕僚在偏厅里谈事情。看到她过来,郑先民也是略略知道些侯爷家里的私事,便和另外的几人一起,起身告退了。 「你过来做什么?」 陈汝倒也没有把女儿关在门外,就是脸色不大好。 「父亲,女儿做了杏仁酥,惦记您爱吃这一口,特意拿过来的。」陈宛柔说着话,接过杏霖手里的食盒,取出还冒着热气的一盘杏仁酥,满怀希冀地递过去:「您尝一尝吧,是女儿亲手做的……」 杏霖也说道:「四小姐自己捣碎的杏仁,揉的面团,还撒了白芝麻。」她在旁边也只是帮些小忙,主子自从被关了禁闭,又被宫里来的嚒嚒教导。脾气真的好多了。 陈汝拿了一块,连着咬了几口,确实味道不错的。他的语气柔和了些:「天气冷了,你要多注意保暖。穿的太单薄,会生病的。」柔姐儿人不坏,就是从小被柳姨娘教歪了。她对长辈的孝心还是有。 陈宛柔应了「是」,她今日过来时就是来讨父亲的同情。身上穿的半新不旧粉蓝色绣缠枝纹缎褙,是故意挑选的,首饰也仅仅戴了个素银的簪子。 「坐下吧。」 陈汝看女儿一直怯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心里禁不住一软。柔姐儿犯了再大的错处也是自己的女儿,若是她诚心改错,还是能原谅的。 「谢谢父亲。」 陈宛柔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有小厮上了热茶。 「父亲,晚上阖家要吃团圆饺子……」她咬了咬嘴唇,好像很难以启齿:「柔姐儿也想参加,可以吗?」她没有父亲的允许,是不能擅自出去院子的。 「当然。」 陈汝叹了口气:「你祖母总是想你,去了多陪陪她。」柳姨娘在云梦山修行。旭哥儿好容易回了侯府,和柔姐儿却不亲近,姐弟俩几乎成了陌路人。他也问过旭哥儿怎么回事,但是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情也不会直说的。 陈宛柔的眼圈都红了,呜咽道:「我也想念祖母。一个人整日里的憋在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唯一的乐趣就是天清气朗时,坐在庑廊下看天空。女儿实在是苦闷……」 女儿哭得伤心,陈汝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开始反思是不是对她的惩罚太严重了……毕竟,还是花一般的年纪呢。 「你闲着没事了,可以去上林苑给你母亲请个安。她怀了身孕,你应当多孝敬一些。」 陈宛柔低头掩去眼中的阴霾,乖巧地应下了。父亲一直不肯吐口解除她的禁闭,想必和王氏也有关系。或许是怕王氏生气吧。 娘亲在受罪!王氏倒是好福气,还怀上了孩子。不过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只要能见到祖母,就一切都好说。 腊月二十三日,晚。 陈家的一众儿孙便聚集在了留春馆,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王氏扶着丫头的手也过来了。陈老夫人抱着伊姐儿,喂她吃冬瓜糖。伊姐儿吃了冬瓜糖,粉嫩的脸颊鼓鼓的,说话都含糊不清了。陈宛霜感到有趣,也拉着伊姐儿的小手逗她。陈宛柔坐在杌子上,并没有人和她说话。陈容旭倒是和陈容安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13章 陈容与见身旁的妻子一直看着伊姐儿,压低了声音问她:「你也想吃……冬瓜糖?」 白雪一愣,抬头去看他,「什么意思?」她没有弄明白陈容与话里的意思。 陈容与却招手让丫头端了一碟子的冬瓜糖过来,他又亲自递给妻子:「吃吧。」 白雪更愣了,却也伸手拿了一块。 坐在赵氏身后的陈宛凝看得分明,不自觉的咽口水。她这个人,看见糖果是都走不动道的。 晚膳就是在留春馆吃的,陈老夫人心里高兴,荠菜牛肉馅的饺子都多吃了半碗。她看着白雪和周嫦曦,笑道:「与哥儿媳妇、安哥儿媳妇,你们进了陈家门,祖母非常的高兴。就等着你们俩给家里添丁呢,最好都是大胖小子。」 白雪脸一红,和周嫦曦互看了一眼。俩人都没有吭声。 王氏知道女儿的脸皮薄,笑着岔开了话题,「母亲,说来也怪了。我最近总想吃些酸果子,前些日子还让人去寻了些青苹果,吃了两个,胃口都好了。慧因见我吃的香甜,也拿了一个吃,结果咬了一口就吐了。说酸涩的厉害。」 慧因是陈汝的字。 众人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都笑起来。 「爱吃酸的?」 陈老夫人却愣了一瞬,「这是好事啊,酸儿辣女。」 「确实是的。」 周氏也笑道:「我怀着轩哥儿的时候,就特别想吃酸的,后来生下来就是个男娃儿。」 陈老夫人觉得自己要再得一个嫡出的孙子了,这比得重孙子还让她高兴,赶紧的嘱咐王氏:「老大家的,我库房里还有一支紫参,滋补是最好的。席面撤了我便让丫头给你送去,炖了熬汤喝,味道也好。」 王氏笑着应「是」。她怀着孩子,说话的底气都足了。 陈宛柔亲自舀了一碗燕窝粥奉给王氏,恭顺地开口:「母亲,给您。」祖母和父亲都在,面子功夫再不做,真是傻子了。 李妈妈站在一旁伺候王氏用饭,见状,立刻伸手接了过去。 「柔姐儿有心了。」 王氏不见得会喝这碗燕窝粥,但当着陈老夫人、当着满桌子的人,还是要顾忌着外在的颜面。 陈宛柔却轻声道:「是我应该做的,母亲要好生保养身子才是。柔姐儿最喜欢弟弟了。」 吃了晚膳,众人又陪着陈老夫人说了会话,差不多亥时了,才各自离去。 白雪和陈容与一起出了留春馆的大门。半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清冷的光倾泻而下,竟然给人格外温柔的感受。 「雪儿。」 陈容与的大手包住了妻子的小手。他刚才喝了几杯酒,风一吹,有些上头了。 白雪「嗯」了一声,等他说话。等了一会儿,却丝毫不见他言语。便晃了晃俩人相牵的那只手。陈容与低头看她,眸光流转。 「怎么了?」 借着月光,白雪看他的脸颊有些红了,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不大舒服?」他身上有浓重的酒味。 「太阳穴涨。」 「你这是酒喝的太多了。」 夫妻俩往景庑苑的方向去,刚进了内室。陈容与便吻住了白雪,月光下的她好动人,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大哥,别……」 白雪挣扎了几下,陈容与顺势就放开了。 白雪却微微的愣住了,她以为他会很坚持呢。 「雪儿,我先去沐浴。」 陈容与看了她一会儿,拿起换洗的衣物去了净房。 他要再不离开,可能就忍不住了。 白雪抿了抿嘴唇,让丫头去熬醒酒汤。她平复了会心情,坐在镶嵌蓝宝石梳妆台前卸掉头上的簪子。秋菊过来帮她。 净房里「哗啦啦」地响起水声,空气里弥漫开来皂荚的清香。 「世子夫人。」 秋菊唤了白雪一声,见她发呆,又唤了一声:「世子夫人……」 「嗯?」 白雪回过神来。 「醒酒汤好了。」 秋菊提醒她。 白雪回头,看到半夏端着大漆的托盘站在她身后。托盘里盛了一碗醒酒汤。 「放在炕桌上吧。」 白雪交待半夏:「小心一点,别洒了。」 半夏笑着应「是」。 秋菊帮白雪卸了簪子,又唤了小丫头进来,伺候她洗簌。 白雪却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陈容与沐浴完出来,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白雪说道:「炕桌上有一碗醒酒汤,我让人熬的,你喝了吧。」 陈容与其实没有醉,就是头晕脑涨。倒是沐浴后清醒了许多。 「……喝了,太阳穴就不会涨了。」 白雪看他不动,以为不想喝呢 ,又说:「睡觉也能睡得好。」 陈容与要被妻子逗笑了。一碗解酒汤,在她嘴里却成了神药。不仅能醒酒,还能安眠了。 白雪看着他喝了,才让丫头收拾炕桌。她自己换了身烟紫色绣牡丹花素褙子,头发松松一挽,站起身和陈容与说话。 「祖母今晚挺高兴的。就是泽哥儿不在,她念叨了几句。」 第14章 陈容与吹灭了几盏烛火,向妻子走去:「老人一上了年纪,也就图个儿孙满堂,绕膝的热闹。」 白雪「嗯」了一声,倦倦地打个呵欠。 「困了?」 陈容与到了近前,拉住她的手。一触之下,觉得有些凉,便俊眉微皱:「是不是穿得薄了?」 「最近和二婶母一起管家,比着往常是疲累了,所以才更容易犯困……」白雪低头看看身上穿的褙子,笑道:「这不是要睡觉了嘛,所以穿得薄了些。」她的语气不自觉带着撒娇,「再者,屋子里燃着炭火,我也不觉得冷。」 她是真的不觉得冷。 「冬天寒气大,还是要穿厚一些的。」 陈容与拥着妻子往围廊式榉木攒海棠花拔步床的方向走去:「冻出了风寒就不好了。」他的声音很低,在昏暗的烛光下,给人一种别样的温柔。 白雪突然觉得很动心。 生活其实过下来都是一点又一点的小事积累的,甚至一句又一句的叮咛与琐碎。无论在什么时候,真正动人心的都是关怀,还有彼此之间的陪伴。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左脸颊,在他的耳边留下了一句话:「妾身记下了。」 陈容与一怔。白雪却迅速脱了并蒂莲绣鞋爬上床,钻进了里侧的被窝。对于她而言,「妾身」两个字意义非凡,不只是一个妻子在丈夫面前的谦称,更是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和接受。是她的心意。 陈容与伸手摸了摸左脸颊,一双眸子炙热又亮。他翻身上床,放下了大婚时用的大红罗帷帐子。 「雪儿……」 他连同被子和妻子一起,搂在了怀里。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属于俩人的夜才刚刚开始。 次日。 白雪醒的时候天都大亮了,她坐起来,才发现床边的被子是空的。 秋菊在外间侯着,听着内室里起了动静,挑帘子走进来伺候白雪起来。 「世子爷呢?」 白雪接过秋菊递过来的淡柳青色素锦缎褙,自己穿上,探头看了看外面:「什么时辰了?怎地看着窗户纸亮的透光?」 「世子爷一早起来去晨练了,嘱咐奴婢们……说您昨夜累着了。不必打扰您,让好好歇息一会儿。」半夏端了半铜盆的热水过来,拧了热帕子让白雪擦脸,说话都倒竹筒的豆子一般,又快又清脆:「辰时过半了。」 白雪咳嗽了一声,小脸红透了。昨晚上,陈容与不知道是怎么了,翻来覆去的折腾她。都求饶了,也不管用。 秋菊拉了一把半夏的袖子,不让她再往下说了。她笑着开口:「大雪下了一夜,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窗户纸可不就倒映着亮光吗?」 「下雪了?」 白雪想了想,说道:「昨天睡觉前还有月亮呢,不料一夜的功夫,变化就如此大。」 「现在还在下呢。」 秋芙也从外间过来了,笑道:「您刚好起来,还能看个景呢。」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陈容与从外面进来了。他身穿深蓝湖绸圆领袍子,也没有披大氅,肩膀处落的有雪花。进了屋子便很快化成了水珠。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陈容与走到妻子面前,看她正对着妆镜画眉,也凝神去看。 「……不困了。」 白雪从镜子里看到了他,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她不过是画个眉,有什么好看的呢? 白雪的长相属于很明媚的类型,她也知道这点,所以眉毛就用青雀头黛淡淡地描了几下。 秋菊站在一旁帮忙梳头,拿了一支和田青玉雕蝴蝶簪子……白雪却摇摇头,她在首饰盒里挑了一支白玉登梅镶金丝步摇,递过去:「戴这个吧。」 陈容与看的真切,嘴角微微一翘。白玉登梅镶金丝步摇是他前年送给妻子的生辰礼物,雕刻的花样也是亲手画就的。真的没有想到她能保存的如此好,还像崭新的一样。 他喜欢心意被珍视的感觉,这比数九寒天里的一团火把都让人温暖。 等白雪收拾妥当了,夏莲便摆了早膳在东次间。 陈容与喝了一碗红枣八宝粥,和白雪说道:「我晨练后去了祖母房里,她也刚起床。雪下的太大了,路也滑,你今儿就不必过去请安了。」他的双腿自从好了之后,每日的晨练从不会断下。作为武将世家的世子爷,先不论拳脚功夫的厉害,最起码应该保证身体康健吧。 「是祖母的意思吗?」 陈容与「嗯」了一声,夹了一个香菇牛肉的小笼包放到白雪面前的碟碗里:「我看你吃得少,总要多吃些。大冬天的,身子也会暖和一些。」 她都吃了一块鸡蛋饼,两块桂花糕了,怎么就吃得少呢? 「我不要。」 白雪摇摇头:「……肚子好撑。」 陈容与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肚子。白雪吓了一跳,胳臂下意识的抬高,不知所措:「怎么了?」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饱了。」他手触到之处,肚子平平的,胃也是平平的,笑了笑:「把这个小笼包吃进去,我就不管你了。」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很柔和,眼神却很认真,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第15章 白雪抿了抿红唇,只得拿起筷子去夹小笼包。大哥现在管她管的好严格。 雪下得纷纷扬扬,一团团一簇簇的,像极了被扯碎的棉花球。 吃罢早膳后,白雪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选布料。母亲怀了身孕,她要给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做几套小衣服。陈容与看着花花绿绿的一堆布料,觉得有趣,拿了本闲书,坐在罗汉塌的另一头陪着她。 「世子夫人,潞绸柔软厚实,蜀锦颜色鲜亮,做褂子都是不错的。」 秋菊拿起来让白雪看:「奴婢觉得,这块天蓝色绣云纹的蜀锦就不错。喜气又大方。」 白雪点点头:「是挺好的,留下吧。」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去看陈容与:「大哥,你冷不冷?」她记得他是畏惧寒冷的体质。 「我不冷,你忙你的。」 陈容与很享受抬头就能看到她的氛围,笑着开口:「别担心。」 白雪看了他一会儿,起身握了握他的手。果然是温热的,便放下心来。又从笸箩里拿出两双做好的冬袜:「给你做的,也浆洗过了。你试一试……合不合脚?」 一双雪白色的,一双褐色的。斓边处都绣了竹叶纹,针脚很细密。 陈容与接过来,用手摸了摸:「看着就很合适的。」他说着话,褪了高筒毡靴。白雪半蹲着替他脱了素娟夹袜。 陈容与试了试褐色的,「不大不小,穿上也很舒服。」 白雪看了几眼:「那就穿上吧,你换下的这一双,我待会儿让丫头送去浆洗房。」 陈容与应了「好」,穿上了高筒毡靴。 成了亲和没有成亲就是不一样,他以前听陈容安说起时还不大在意,这会子却明白了。成了亲,妻子会担负起你的饮食起居,照顾你的衣冠整齐……这种体贴入妙的感受和下人们按规矩行事是完全不同的。 吴华从外边进来了,躬身行了礼,说道:「世子爷,侯爷有急事唤您去书房一趟。」 「什么事情?」 陈容与问道。 「奴才也不知道,是侯爷的贴身侍卫过来传的话,他人还在书房里侯着。」 「你去吧。」 白雪想了想,催促他:「别让父亲等久了。」 陈容与交待了白雪几句,又说中午的时候会和她一起用午膳。 白雪一一的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些好笑。陈汝的净雨轩离景庑苑最长也不过半盏茶水的路程,大哥倒依依不舍的。她打开珊瑚双开门衣柜,拿了件狐狸毛的大氅给陈容与披上。 外面起了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啸着,漫天飞舞。 净雨轩里。 陈汝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在正厅里走来走去,还不时往外面看,刚毅的脸上焦急一片。 陈容与刚挑帘子走进来,陈汝立刻迎了上去,「与哥儿,出大事了。」 「父亲,您别慌张。」 陈容与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陈汝叹了一口气,躁得直搓手:「我的心火燎一般,哪里喝的下?」他看长子还带着笑脸,只得伸手接过来。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陈容与解开大氅,随手放在圈椅上,走去了炭火旁边烤手。 「昨晚,午门口发生了兵变,四王爷给圣上请安出来,被太子爷的人给抓了。直到现在还瞒着圣上呢。」 陈容与一惊,这件事他都不知道。父亲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您听谁说的?可还属实?」 陈容与点点头,和长子解释:「我以前带兵打仗的时候,救过李芮银的命,他现在是太子爷的侍卫。他知道咱们陈家和四王爷一向关系亲厚,怕受了连累。便让人传了话过来。」 陈容与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唤了吴华进来,让他去备马车。 「与哥儿,你要去哪里?」 「……赶去襄王府一趟。」张长林还在四王爷的府邸。太子爷就是趁着大过年的众人都在家里,才敢如此的出其不意。四王爷的事情他应该还不知道。他们要商量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长子和他说过陈家和四王爷结盟的事情,陈汝心里更是忐忑难安,也要跟着过去。 「父亲,家里老老少少的,也离不开人,您守着吧。太子爷的心思莫测,他还拉拢过二弟,别到时候来了咱们家……您和我若是都不在,家里便一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也是。」 陈汝送了陈容与出院子,又嘱咐他:「有了转机,记得让人传信回来。」 陈容与摆摆手,转身离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风雪中。 陈汝从本质意义上来说,是个粗人。文人那套动不动就论大道理的本事,他没有,也不屑于做。这一次,倒难得发了感慨:「这个年,看来是过不太.平了。」他「唉」了一声,甩甩袖子,顺着青石板小道,上了转角游廊。往王氏的上林苑走去。妻子如今怀着身孕,情绪不大平稳,作为丈夫,理当多多的伴随左右。 走到半路,却遇到了打着油纸伞的陈宛兰。她披着淡绿色绸面大氅,脸颊胖了些,眼神也有了光彩,水灵灵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丫头。 第16章 「兰姐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陈汝揉了揉小女儿的头发,和蔼地:「个子又长高了。」 陈宛兰屈身行了礼,俏生生地:「自从大嫂子嫁给了大哥,我还没有去找她说过话呢。兰姐儿想她了。」 小女儿一派天真无邪的,陈汝的心情也被感染的好了许多。他笑道:「你去吧,路上注意些,别摔倒了。」兰姐儿最像安姨娘,都是性子怯弱的人,多和别人相处是好事。 陈宛兰屈身应了「是」,和陈汝告辞。她到景庑苑的时候,白雪刚比着纸样子剪了一套小孩子的小褂、小裤。虽然只有两个手掌大,却袖子领子都有,十分的齐全。 「兰姐儿,过来做。」 白雪看到陈宛兰,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又让半夏去端来糕点和热茶。 「大嫂子。」 陈宛兰规规矩矩地屈身行了礼,坐在了白雪的身旁。她第一次过来景庑苑,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忍不住的东张西望。 白雪给她解了大氅,让丫头捧着去炭火旁烤一烤。大氅沾了雪水,摸着潮气浓浓的。 「给你泡了蜂蜜桂枝熟水,尝一尝吧。」 白雪接过丫头手里的盏碗,亲自递给了陈宛兰。 陈宛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她看到摆在罗汉塌上的布料,问道:「三……大嫂子,母亲怀了弟弟,您这是给弟弟做的衣服吗?」她唤惯了三姐姐,猛然换了称呼还有些不大习惯。 白雪应「是」,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就问:「你怎么知道母亲怀的是个弟弟呢?」 「母亲是个好人。」 陈宛兰羞涩地笑了笑:「……她怀的一定是个弟弟。」不只是安姨娘教她这样说,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王氏对她真的很好,要过年了,还专程让李妈妈送了两件冬袄和首饰过去兰草园。 她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 庶出的孩子总是格外懂事些,白雪看她还扎着双丫髻。心里便生了怜惜。拿了一块条头糕递给她:「里面添加了红豆沙,你喜欢的。」 陈宛兰吃着点心,和白雪说一些她认为好玩的事情。什么早晨起来她在院子里堆了个雪人,才半个时辰不到,雪人就被一直不停歇的雪花覆盖了,红萝卜做成的鼻子也掉在了地上。她前几日给祖母请安,祖母养的鹦哥还会背诗了……又问白雪:「大嫂子,吃团圆饺子的时候,我看到了四姐姐也在席上坐。」她顿了顿,小心的开口:「四姐姐是快要解除禁闭了吗?父亲宽恕她了吗?」 「我也不清楚。」 白雪想了想,说道:「你不管这些,平日里该怎样做事还是一样的。」 陈宛兰「哦」了一声,声音压低了:「四姐姐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她还会欺负我吗?」只要想起陈宛柔推自己摔倒,偷偷拧自己的胳膊,她心里还是会害怕。 「不会的。」 白雪和她说:「她若是真做了,你便去告诉父亲和母亲,他们会为你做主的。就像上一次。兰姐儿,你一定要学会开口。」 面对折辱和欺负,最有效的方式便是反抗。或者去告诉父母和长辈,让他们替你做主。 陈宛兰笑了笑,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儿。陈宛柔要真是再欺负她,她一定会告诉父亲的。 秋芙过来禀报,说夫人房里的灵儿姑娘过来了。 「让她进来。」 片刻之后。灵儿手里拿着大红的双层食盒过来,进门先给白雪、陈宛兰行礼,笑眯眯地:「上林苑的小厨房新做了桔红糕、海棠糕、双酿团,夫人觉得味道好,让给您带过来些。让您趁热吃,也新鲜。」 白雪让秋芙收下,打开食盒,取了海棠糕吃,也给了陈宛兰一块。 「又甜又软。」 白雪吃了一块,称赞道:「当真是好吃。」 灵儿笑道:「夫人猜到了您会喜欢的,果然是的。」 白雪让丫头端了热茶给灵儿暖手,问了问王氏的胃口。她每日都要去看望的,今日是雪下得太大了,还来不及过去。 「夫人一切都好,您不必忧心。」灵儿说道:「侯爷也在,和夫人说话逗闷呢。」 「父亲过去了?」 灵儿应「是」。 白雪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了。母亲怀着父亲的孩子,她是希望父亲多陪陪母亲的。 灵儿又待了一会儿,让秋芙把糕点拿出来。她挎着空食盒便回去了。陈宛兰瞅着午时差不多到了,也起身告辞。 白雪看她很喜欢吃海棠糕,给她包了两块,「路上吃,也可以暖手。」 「谢谢大嫂子。」 陈宛兰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海棠糕,由着小丫头给她披上了大氅。 秋菊送了陈宛兰出去,回来和白雪说道:「七小姐和气,吩咐小丫头做事都用商量的语气。」 「兰姐儿的性子是好。」 白雪笑了笑,又说:「却有些软弱,她和安姨娘不一样。」安梅外表柔弱,内心坚韧。而陈宛兰外表柔弱,内心更柔弱。 秋菊笑了笑,没有吭声。主子可以评价自己的妹妹,她插嘴就是逾矩。收拾了炕桌上摆的糕点,问白雪:「外面的雪下得很美,您要不要出去看一看?」她记得主子是喜欢雪的。 第17章 白雪走到窗户旁边,推开一条缝隙往外面瞧了一眼。鹅毛大雪,一片又一片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地面完全被雪覆盖了,洁白无瑕。 再没有比下雪更让人意识深刻的感受到……冬天来了。 白雪想起刚才兰姐儿说的堆雪人,倒有了别的兴致。她回头吩咐秋菊、秋芙:「拿着陶罐,咱们去收集些干净的积雪,埋到地里。等来年夏天,就可以煮茶喝了。」 半夏不懂得这些,却认为好玩。她笑呵呵的凑上来:「世子夫人,我一个人在屋里也无趣,跟着您一起去吧。」 「不行。」 白雪在衣柜里选了件大红绣花斗篷穿上,看了看她,拒绝道:「你有畏寒的旧症,好容易痊愈了。冰天雪地的,再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秋芙也劝她:「这可是世子夫人给你的恩赐,回屋里歇着去吧。」 「下雪不冷化雪冷。」 半夏却不依,拉着白雪的袖子撒娇:「世子夫人,我的病好了,再不会犯了。就让我跟着你们去吧。」 白雪摇摇头,提出了条件:「好吧。但是,你只需要拿着油纸伞站在一旁,不许伸手去摸雪。」 秋芙「噗呲」一声笑出来,点了点半夏额头:「……还是世子夫人有法子治你。」 半夏无奈的撅起小嘴。 主仆几人打着油纸伞出了景庑苑,先去的就是梅花林。一朵朵梅花被落下来的雪花覆盖,一阵风刮过来,颤颤巍巍的露出了小小的粉红色花瓣儿。幽香阵阵,在这冰天雪地里。实在是美丽极了。 斗篷的帽子有些尖尖的,白雪一戴上。半夏就笑了:「世子夫人,您好像长高了。」 白雪不明所以,以为她在开玩笑,「我虚岁都十六了,应该不长个子了。」 半夏笑的更厉害了,秋芙瞪了她一眼,吓唬她:「好好拿着陶罐,再多说话就让你回去。」小蹄子的胆子越发大了,连世子夫人都敢明着笑话了。 秋芙和半夏一组收集积雪,秋菊和世子夫人一组。她们这组是半夏拿着陶罐,世子夫人那组是秋菊拿着陶罐。 半夏立即禁声了,外面的风景多好啊。她可不想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世子夫人,要不您拿着陶罐吧,手一直伸着,多冷啊。」 秋菊看白雪就近拉了根梅花枝桠,赶紧举起了陶罐。 「不用。」 白雪轻轻晃动了两下,枝桠上的雪便纷纷落在了陶罐里。 秋芙本来是双手并拢,撮雪收集的。看见白雪的法子方便,也有样学样。 「……大嫂嫂这是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了说话声,白雪回头去看。原来是周嫦曦。她笑了笑:「我瞧着雪下得大,便想着收集一些。」 「收集?」 周嫦曦走到了白雪的身边:「做什么用途?」 「煮茶。」 周嫦曦家里是世代的书香门第,她又饱读诗书,自然知道煮雪烹茶的雅致。 「大嫂子倒是个妙人了。」 「什么妙人不妙人的,我可不懂。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周嫦曦笑道:「大嫂嫂分明是谦虚了。」她摆手让自己的丫头回去拿陶罐,也要收集积雪。 「下着大雪呢,路又难走。别让她来回跑了,小心再摔倒了。」 白雪看向秋芙:「把你的陶罐给二少夫人吧。」 「这如何舍得?」 周嫦曦连连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们可是妯娌呢,难道一个陶罐都不许借了?」白雪微微一笑:「你记得还我给就好了。」 「当然可以了。」 周嫦曦笑着道了谢,也就近选了一棵梅树开始收集积雪。 随着北风越吹越猛,雪也下得越来越密 陈容与就是在雪越下越密的时侯到达的襄王府。守门的护卫都是认识他的,进去禀告了一声,直接领着去了前院朱宸宇的书房。 陈容与一进门,张长林便笑着迎了出来,「世子爷,稀客啊,您怎么想起来看我了?」他们虽然和陈容与达成了结盟,但也只是勉强,陈容与很显然并不热衷。 「您还挺悠闲的?」 陈容与不答反问,倒是让张长林愣了一瞬,随即又笑起来:「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当然比不得你们。」 他笑的真诚且毫无压力,陈容与俊眉却皱了起来。这表示张长林真的不知道四王爷出事的消息。这样看来,太子爷朱宸星是想下狠手了。 陈容与摆摆手,让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退下。又嘱咐吴华去门口守着。 张长林自认是了解陈容与的人,见他谨慎至此,脸色也沉了下来。他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陈容与「嗯」了一声,简短的复述了一遍陈汝说的话。 「到现在都瞒着天下众人的,想必四王爷是凶多吉少了。」张长林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情得做两手打算。一是尽快让圣上知道这个消息,二是咱们自己也要想办法营救出四王爷。」 「谈何容易?」 陈容与抬头看他:「朱宸星既然能不动声色地抓了四王爷,其中的关卡想必都是他的人了。先不说别的,让圣上知道得有人告诉他吧……估计连进宫都很难。」 第18章 「你说的对。」 张长林沉思了一会儿,提议道:「我们可以让王妃进宫去给贵妃请安,借贵妃的嘴去告诉圣上实情。」当今圣上本来也没有什么严重的病情,不过是他为了帮陈容与娶得美人归,借势造的势。 「不妥。」 陈容与稍微一想,又觉得可以:「王妃就算能进宫,能不能见着贵妃的面还不一定。但是这可以让朱宸星有一个错觉,他私自抓走四王爷的消息被传了出去。」 「你这么一说……那四王爷岂不是更凶多吉少了?」 陈容与摇摇头:「你先别担心,四王爷的性命暂时还无碍。朱宸星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他要的是登上皇位,然后一统天下。所以,他不可能背上一个无辜杀害亲弟弟的罪名。至少,明面上不会。」 「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等着吧……」 张长林懂的是权谋大道,对于人情世故就没有陈容与明白的透彻了。 「自然不会干等着,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陈容与顿了顿,问他:「你有可以代表四王爷的物件吗?」 「有。」 张长林在腰间摸出了一个方形玉佩,背后刻了朱宸宇的私章:「这就是四王爷给我的,以备不时之需。我当时还客气了几句,觉得无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陈容与接过来看了看,又还给了张长林:「你拿着这个玉佩去找王妃,告诉她是怎么回事,让她进宫去见贵妃。能不能进去宫里的猜测,先不要告诉她。」 张长林应「是」,又问:「还有呢?」 「你们之前笼络到的各位大臣,全部都通知一遍,特别是在燕京城手握兵力的。让他们做好准备。如果太子爷真的不放人,我们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可能就要硬闯了。」 张长林应「好」,又听陈容与说道:「我要赶回去一趟,然后夜探一下太子府。」 「你?」 张长林一愣。 「不是我。」 陈容与把手里的空盏碗放在茶几上,「是谁,难道你不知道?」他想到了陈容安,他是追随过朱宸星的,也能让他少些戒备。 「我不知道。」 陈容与不再说别的了,临出门前,叮嘱张长林:「你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做什么事情最好不要一个人出面,能让别人跑腿就让别人去。明天一早,咱们在怀柔的别庄见面。」 「谢了。」 张长林郑重道谢。 陈容与又坐马车回了侯府,他记得答应了陪妻子要陪她用午膳的。 白雪已经收了积雪回来了,她听见门外小丫头给陈容与请安,笑着迎了出来。 「你去哪里了?午时都过半了……」 陈容与由着妻子给他解了大氅,递给一旁的小丫头,「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回来的有些晚。你吃过午膳了吗?」 白雪摇摇头,「没有,我在等你。」 他既然说了要和她一起用午膳,那就是要一起的。如果他在忙,她就等着。 「你饿不饿?」 陈容与问她。 「还好。」 白雪让夏莲把午膳摆在罗汉塌的炕桌上,亲自给他布了碗筷。 「以后……饿了就自己先吃,不必等着我。」饿得久了,对肠胃也不好。 白雪「嗯」了一声,又说:「主要是我早晨吃得多,也没有觉得饿。」 陈容与笑了笑,给她盛了一碗乌鸡汤,嘱咐道:「喝一点这个,暖暖胃。」 白雪应了「好」,接过来,拿了小汤匙小口小口地喝。然后又掰了一块蒸饼就着莲藕蒸肉吃。小厨房做的这道菜还挺好吃的,很香。 妻子的吃相很秀气,安安静静的。陈容与夹了筷鲈鱼肚子上的肉,挑了刺,放在她面前的碟碗里。他发现妻子从来不主动去吃鱼肉,一盘清蒸鲈鱼放在她面前,除非他挑了鱼刺,不然几乎都不动筷子。 想来,应该也有些缘故的…… 夫妻俩人用过午膳后,外面的雪也停了。白雪有午睡的习惯,陈容与是等她睡下了,才去了二房找陈容安。 陈家的仆从拿着扫帚、铁锨出来扫雪,遇到了陈容与纷纷行礼。 陈容安成了亲之后,陈家也是另拨了院子给他。三进的大院落,一溜的五间上房,十分敞亮。名字原来是廖苑,周嫦曦觉得太古板,改成了廖文苑。 陈容与到了之后,被小厮请去了书房坐着。 陈容安正陪着妻子在内室看里唐诗,他其实不喜欢读书的。不过是为了讨妻子的欢心。 「众多的诗人里面,我最欣赏的是李太白,他的诗大气磅礴,个性又鲜明。很容易让人身临其境。」周嫦曦一脸的向往,抬头看着丈夫:「你认为呢?」 「嗯?」 陈容安一愣:「……我也很欣赏他。」 关于李太白,陈容安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世人称呼他诗仙。但妻子神采飞扬的模样,他却不忍心泼冷水。 妻子素日里是个文静、温柔的人,难得看到她不同的一面。 周嫦曦笑了笑,去拉他的手。 这时候,陈容安的贴身小厮隔着帘子禀告:「二少爷,世子爷过来找您了,在书房里等着呢。」 第19章 「大哥?」 陈容安的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他想了想,和妻子说道:「我过去看一看,若无事,依旧回来陪你读诗。」 周嫦曦笑了笑,伸手给丈夫整理了衣领,答应道:「好的。」 陈容安挑帘子出了内室,周嫦曦瞧着他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兰香给主子倒了一盏茶水,递过去:「您喝点润润嗓子吧。」 周嫦曦摆摆手,把手里的书放在多宝阁里。 兰香是从小便贴身伺候周嫦曦的,知道她的心思,便劝道:「您放宽心,说不定孩子一下就有了。」 周嫦曦叹了口气,「我和家里的堂妹是一前一后出嫁的,怎地她嫁到京兆府尹沈家还不到半年就有了喜迅……我都快一年了,却丝毫没有动静。」她摸了摸小腹:「实在不行,就按母亲的说法去找个擅长妇幼的大夫,吃些药调一调身子。」 「二少爷对您好,半分委屈都舍不得给您受,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兰香说道:「而且您嫁入侯府左右才一年,实在不必如此担忧。」 「他是个好的。但是这陈家又不只有我和他……」她想起婆婆赵氏的话。如果一直未有身孕,伺候陈容安的两个通房就要断药了。 她不能眼看着通房丫头爬到她的头上去。 雪虽然停了,天气却是阴沉沉的。 陈容安挑帘子进了书房,看到陈容与坐在厅里喝茶。他走过去:「大哥。」 「我今日来,是想让你去办一件事情。」 时间紧急,陈容与还要去见父亲一面,便没有和他客气,直话直说。 「行啊。」 陈容安径直坐在了陈容与身旁的小几上,笑的爽朗:「你指使个人过来就行了,不用特意跑一趟的。」 「不。」 陈容与摇摇头:「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我过来的。」他摆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丫头和小厮都退下,「……你准备一下,晚上去太子府一趟。」 陈容安:「……」 他记得前天陈容与刚嘱咐过他,不让和太子朱宸星多接触的。 陈容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也没有打算隐瞒,开口道:「四王爷被朱宸星抓起来了,具体关在那里,没有人知道。我想让你去太子府打探一二,或许有别的发现。」 「啊?」 陈容安吃惊不小:「好端端的一个王爷怎么就……」能让陈容与亲自来找他,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性。他没有再往下说,也没有犯蠢的追问原因。 太子爷和四王爷表面是和睦的亲兄弟,实际上都恨不得要对方死。他也是前天被陈容与交待过后,让人去打听的。 为了一个皇位,亲兄弟弄的像仇人一般。权利的吸引力何其强大又残酷? 「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容安说道:「大哥,你安生等我的消息吧。」他不问陈容与的意图是什么,是清楚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反而是累赘。 他在拱卫司待了几年,别的长进没有,却深有体会不刨根问底的好处。 陈容与「嗯」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万事小心。这个节骨眼上,太子爷肯定对你也加以防备了,要是觉得形势不对,立刻想办法脱身。」 「放心。」 陈容安笑了笑:「这几日我一直在家里窝着,并没有外出交际,太子爷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的。」 陈容与点点头,也不多逗留,起身往外走。 「大哥,我送你。」 陈容安跟了上去。 雪一停,感觉世间万物都无比的安静,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陈宛柔拎了一盒糕点去上林苑给王氏请安,走到门口时却遇到了一脚踏出门外的陈汝。 「父亲安好。」 她屈身行了礼。 陈汝心里有事,便敷衍地点点头:「你母亲怀着身孕,你的举止、行事都要谨慎些,别惹了她生气。」他对这个女儿总是担忧不止。 陈宛柔被噎了一下,别别扭扭地应「是」。她本来还想装装可怜博一下父亲的怜爱,没想到父亲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 陈汝揉揉女儿的头发,快步离去了。 陈宛柔看了一会儿父亲的背影,转身进了院子。杏霖在后面跟着,头也不敢抬。她总感觉夫人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看她们主仆的眼光不善。 到了正房门前,小丫头撩起厚重的布帘子,往里面通禀:「四小姐过来了。 王氏正和几个姨娘说话,闻言,抬起了头:「进来。」 陈宛柔一来,按理说,几个姨娘是不应该再待下去的。但是王氏不吭声,她们又不能主动说出来。 倒是安姨娘坐在杌子上,安安稳稳的。 「……夫人,妾侍听闻怀孕的人喝莲藕花生排骨汤最补中益气,赶明儿妾侍亲自熬了给您送过来。」安姨娘笑道:「您可不要嫌弃妾侍笨拙才好。」 「哪里的话,倒是辛苦你了。」 王氏端起茶盏,低头喝了几口。她如今是不能喝茶叶水了,都是熬的红枣桂圆水。 安姨娘脸上一喜:「夫人客气了。」夫人愿意对她的兰姐儿好,她心里是十分感激的。 第20章 田姨娘原本就是王氏的丫头提上去的,又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子傍身,连坐下都不敢。小心翼翼地站在王氏的下手,丫头们端个糕点、拿些瓜果的事情她都抢着干。 李姨娘看王氏对安姨娘和和气气的,也笑着开口:「妾侍的女红还不错,可以为夫人腹中的小公子做几双小鞋子。」侯爷对她也不算热衷,想起来了会歇在她的房里,想不起来更是一连几天都不去。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安姨娘有了亲生的七小姐,还要依靠着夫人呢。她更要殷勤些了。 这时候,陈宛柔由丫头引着进了内室,看到屋子里的场景,便有些不大高兴。她来给王氏请安,怎么姨娘们都在……而且看到她都是无视的表情。 王氏这是什么意思?好歹她在姨娘们面前也是个主子。这是要拿着姨娘们和她比较吗?太侮辱人了。 「给母亲请安。」 陈宛柔无论心里有多气愤,面上还是规矩的屈身行了礼。 安姨娘看王氏的盏碗里空了,亲自拎了茶壶给她满上。王氏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没有理会陈宛柔。 王氏不开口,陈宛柔只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尴尬极了。屋子里非常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站着伺候的丫头和婆子都是王氏的人,她们恨柳姨娘和陈宛柔还来不及呢,才不会给她找台阶下。几个姨娘更是人精一样的人物,明白夫人是在拿捏四小姐,当然不会轻易的插嘴了。 半蹲着屈身其实是最累人的,陈宛柔觉得自己的双腿都有些发抖了。她只能咬紧了牙关撑着。她身后的杏霖和陈宛柔是一样的姿势,也是难受的紧。 茶盏里的红枣桂圆水差不多见底了,王氏才摆摆手:「大雪天的,路滑也不好走,倒是难为你来看我了。」 陈宛柔长吁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笑道:「探望母亲,是全天下做儿女的最应该尽的孝道。柔姐儿就是摔倒了也要过来的。」说话间,她接过杏霖手里的糕点,递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母亲尝尝味道如何?」 「我午膳吃得多,胃里还满着,先放着吧。」 王氏不知道陈宛柔有没有在糕点里放不干净的东西,她只管不吃就是了。 「也好。」 陈宛柔把糕点放在了身旁的一条长几上。 王氏和李姨娘讨论起女红,俩人有说有笑的。陈宛柔站在了一旁,被冷落的彻底。屋里的丫头或者婆子看到她,都是无视的态度。即没有人奉上茶水,也没有人搬来杌子。 陈宛柔心里明镜一样,恼恨的眼圈都红了,却也无可奈何。她不怨恨仆从,她们都是听从主子命令的……若不是王氏有所交待,借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 「夫人,您该喝药了。」 李妈妈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端着大红漆盘的小丫头。 王氏「嗯」了一声,把手里的茶盏递给了丫头灵儿。李大夫给她开的安胎药果然不错,连着喝了几剂,感觉腰也不酸了,胃口也好了许多。 李妈妈伸手捧过漆盘上盛汤药的白玉碗,递给王氏。 王氏眉头便一皱,这药效用是挺好的,就是味道太重了。离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苦涩味。 「夫人,良药苦口。」 安姨娘笑着让丫头去准备漱口水。 王氏端起来一饮而尽,漱了口,又含了一颗盐津梅子。嘴里的苦味才慢慢散去。 等到天快要黑的时候,几个姨娘便告退了。陈宛柔也跟着出来,回去了住的地方。她站了一下午,又要陪着笑脸,感觉浑身都累僵了。 杏霖赶紧点燃炉子,烧了热水,给主子泡茶。 陈宛柔却一声不吭进了内室。屋子里还隐约有光亮,入眼都是陈旧的家俱。委屈顿时涌上来,扑在床铺上哭的泣不成声。若是娘亲还在侯府里呆着该有多好,她一定会护住自己的,不会任由别人的作践。 陈宛柔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想念柳姨娘。 杏霖听着主子的哭声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活计急忙赶了过来,「小姐……」她不知道要怎么劝慰主子才会让她的心里舒服一点,想了想,又觉得什么样的劝慰都是没有用的。 陈宛柔自己哭了一会儿,拿着帕子擦眼泪。今日受到的屈辱反而让她更明白了一个事实,再这样颓丧下去了,得尽快的离开这个鬼地方。好好的找个人嫁了。 那些轻慢过她的人,睁大眼睛瞧着吧。 杏霖看主子坐起来,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小姐,您暖暖手。」 在夜的笼罩下,远处房屋上覆盖的积雪反射出暗淡的白光,一切都无声无息的。静寂的让人心里不安,大气都不敢出。 景庑苑里也十分静,陈容与还没有回来。 白雪扶着秋菊的手在庑廊下闲逛。屋檐下挂了绉纱灯,橘红的光透出来,让人心里觉得温暖。 「世子夫人,要不您先吃晚膳吧。世子爷或许是有事情要处理呢……」 秋菊说道:「酉时都过了,奴婢怕您饿了。」 白雪笑了笑:「做了一下午的针线活,脖颈儿都酸酸疼疼,出来走一走吧。晚膳不急着用。」她做好了一件孩子的小褂子,盘对襟纽扣的时候头一直低着。脖颈儿太难受了。 「您做事仔细。」 秋菊「嗯」了一声,笑眯眯地:「等夫人腹中的小少爷出生了,穿上您做的衣服,肯定又舒服又好看。」 第21章 夏莲端了一盏红枣莲子汤走过来,「夫人,奴婢让小厨房新熬制的。天冷了,您也喝一点暖暖身子。」 「难为你心细。」 白雪接过来,小口喝着红枣莲子汤。 夏莲就站在一旁和秋菊说话,「我听冬芽说,半夏姑娘夜里总是咳嗽,不碍事吧?」 「她有旧疾……已然好多了。无碍的。」 「那就好。」 夏莲比秋菊大了几岁,人也显得很稳重,不慌不忙的。 白雪喝了大约有一半的红枣莲子汤,抬眼便看到了陈容与。他走路的脚步迈得大,转眼间便到了白雪的面前。 夏莲和秋菊屈身行了礼。 他却握住了白雪的手:「外面这么冷,怎地不待在屋子里?」 「还好啦,不冷。」 白雪把盏碗递给一旁的夏莲,解释道:「屋里太闷了,我就想着出来走走。」顿了顿,她又问道:「你回来的有些晚,是在父亲那里进晚膳了吗?」 陈容与摇摇头:「没有。我找父亲是商量事情的,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杨莫生来了陈家,他就陪着多坐了一会。这人以前是父亲的下属,现在是左都督,还管着陈容旭。 陈容与拉着妻子的手往屋里走,然后又去了净房。白雪便让夏莲摆了晚膳。东次间放了一张紫檀木的圆桌子,丫头们次第的进来摆碗布碟。 陈容与和白雪刚坐下吃饭,吴华便隔着帘子禀报:「世子爷,二少爷过来了。在前厅等着您呢。」 去太子府,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容与看了妻子一眼,放下手里的筷子,和她说话:「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不必等我了。」 白雪嗯了一声,心里却觉得疑惑,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饭都不吃了。大哥一贯是稳重的性子……她秀眉皱了皱,眼瞧着陈容与出了东次间。 白雪吩咐夏莲:「桌上的饭菜收起来一半儿吧。热在蒸笼里等世子爷回来了,再端给他吃。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摆着都浪费了。」 夏莲屈身应「是」。 陈容安正在游廊下焦急的来回踱步,看到陈容与过来,急忙迎了过去。 「大哥,我……」 他才开口就被陈容与制止了,「去书房再说。」虽然景庑苑的仆从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忠诚度很高。但正值多事之秋,还是要多谨慎一些的。 陈容安点点头,跟着陈容与踏上了台阶。兄弟俩进了书房的偏厅。有小厮倒了热茶,退下。 「大哥,我去了太子府,但是连太子爷的面都没有见到。听管家说,圣上又病了,太子爷去了宫里伺候,根本不在府里。」 陈容安喝了一口茶水,「还有一件事情,觉得稀奇,和你说一声。我骑马从丰庆胡同离开时,碰到了我老丈人的马车。我当时想打招呼呢,马车却跑得飞快,一溜烟就不见了。」 丰庆胡同是有名的贵人聚集区,多数都是为官者为了朝见皇上方便才住在这里的。陈容与想到此处,抬头去看陈容安:「周阁老怎么会出现在丰庆胡同呢?」陈容安娶亲的时候,他跟着去了一趟周家。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周家是居住在大兴的。 「我就是觉得稀奇,才和你说的。」 陈容安也百思不得其解。 陈容与没有再问什么,而是让陈容安先回去休息。 「大哥?事情是不是演变的更严重了?」 陈容安再没有政.治觉悟,也感到不大对劲。太子爷先扣押了四王爷,紧接着圣上便病了,老丈人还在关键的时刻出现了……一切都透着诡异。 「恐怕是的。」 陈容与让吴华去唤卫珉和孟较然过来。陈容安便告辞了,他见过卫珉两次,知道他是大哥眷养的幕僚。 他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大哥,若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上忙的,一定要告诉我。」他们陈家如今和四王爷绑在了一起,四王爷真的蒙了难……陈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一个家族的兴起,是需要同心协力的。内里怎么闹都行,在外面必须是一致对外。这个道理,他懂事起便知道了。 插瓶的梅花瓣有些枯萎了,颜色的变化倒是不大。 陈容与走至窗前,打开了推窗往外看。远方的天空黑漆漆的,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突然有了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卫珉和孟较然很快就来了,拱手给世子爷行礼:「世子爷。」 陈容与转过身来,看向孟较然,心里有了主意,「你去一趟太子府,暗中察看一下有没有异常之处。」 可能是因为自身的原因吧,陈容与其实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当然也为了平常出行的安全考虑。便暗中培养了一批暗卫,孟较然也是其中之一。他高大威猛,擅长短刀。轻功尤其好。所以,陈容与才唤了他过来。太子府是龙潭虎穴,别人若是过去,被发现了估计都逃不脱。孟较然却不一样。 孟较然应「是」,又听陈容与交待:「太子爷的书房以及待客的花厅,或者外院……都是着重注意的地方。」 「属下知道了。」 孟较然转身走了,陈容与又交待卫珉:「你想办法去查一下周暨,看看他和朱宸星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可能是朱宸星一党的?」 第22章 卫珉点头应下,却说:「周阁老为人小心谨慎,在朝中的风评一向是中规中矩的。再者,他的嫡女嫁给了二少爷,属下认为,周阁老应该不是太子爷一党的。」周家和西宁侯府是儿女宗亲,无论周暨他认同与否都是改变不了的。外人是不管其中缘由的,他们只会看表面。 「我原来也是这样思考的,但总觉得哪里对不上……」 卫珉对于陈容与观察事情的敏锐性是很佩服的,听他一说,立即退下去准备了。 陈容与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起身回了内院。白雪正在拿换洗的衣服,她要去净室沐浴了。看他回来,笑着问道:「这会儿,饿坏了吧?」 她摆手让秋菊呈上给陈容与预备下的晚膳,指了指罗汉塌上摆着的炕桌:「摆在那里就行。」 陈容与忙起事情来,其实是不知道饿的。他摸摸妻子的头发,却跟着附和:「是饿坏了。」 ……能逗妻子开心,他很甘愿。 白雪果然笑起来,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丫头,挽上他的胳膊:「以后,不许半途放下饭碗去做事情。填饱肚子,身体康健才是第一重要的。」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俏皮又温暖。陈容与不由自主的应了「好。」 秋菊端了晚膳过来,白雪亲自给陈容与布菜。 「雪儿,我最近会有些忙……可能也要早出晚归的。」 白雪怔了下,抬头看他:「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 陈容与笑道:「我在福建有一个铁矿生意,出了点意外,想着赶在年前处理好,所以时间也就比较紧了。」真正的实情他不想告诉妻子,平白的增加她的担忧。 白雪「哦」了一声,「好的。」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大哥,你要多注意休息,别有太大的压力。事情出来了咱们就按出来的办法解决,会有一个好结果的。」她也没有多想,还嘱咐了他几句。 陈容与笑着应下了。 外边的天越来越黑了,夹杂着呼啸的北风,寒气逼人。 夫妻俩沐浴过,睡下。一夜无话。 差不多卯时左右,陈容与便醒了。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看白雪还睡得香甜,便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这一亲,白雪倒有了反应,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陈容与衣着整齐的模样,以为还在梦中:「大哥,睡觉吧……」 她憨态可掬的,还拉开了自己的被窝。 陈容与眸光微深,把她的手重新掩在了被窝里,低声哄她:「你先睡,我这就过来。」 白雪像是听懂了,还点点头。翻了个身,裹着被子面朝里又睡了。 陈容与却看了她好一会儿,挑起帷帐下了床,去净室梳洗。 外间守夜的秋菊听见内室有动静,以为是白雪起来了。挑帘子便进了屋。 「世子夫人?」 陈容与从净室里走出来,「夫人还没有醒,你去外面伺候着。」 秋菊看了眼低垂的帷帐,屈身应了「是」。 陈容与收拾妥当后,带着吴华一起,坐马车去了怀柔的别庄。一路上冷风刺骨,路上的雪都结厚厚的冰。 马车到别庄时,太阳也升了起来。 张长林听从了陈容与的建议,昨夜之后就搬来了别庄。他把陈容与迎进屋里,和他大致说了说情况。 「我昨个去找了王妃和王世子,她连夜去皇宫给惠贵妃请安,果然被拦在了宫门外。理由很冠冕堂皇。说是皇上病了,要安心静养,不好被外在的因素打扰。」 「你说皇上的病……是真的还是假的?」 陈容与想了想,抬头问张长林。 「说不准。」 张长林摇摇头:「皇上长年累月的服食丹药,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只是他病的节骨眼很巧,反而很蹊跷。」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仅仅有猜测是不行的,需要有证据。」陈容与又说:「……昨天晚上,陈容安去太子府也被拦在了门外,连朱宸星的面都没有见到。他进宫去伺候皇上了。」 「朱宸星为了皇位,看来是孤注一掷了。」 张长林拎起茶壶给陈容与倒了一盏热茶,笑了笑:「世子爷,我有一个法子。朱宸星不是会欺上瞒下吗?咱们就来个釜底抽薪。」 「什么意思?」 陈容与问道。 「别的我不擅长,在道教却还有些威望。燕京城的道观大大小小有十多个,每天开坛传教的也不少……我就让他们暗地里透漏出四王爷被朱宸星偷偷扣押起来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就算朱宸星不会放了四王爷,总也能扰乱下他的视线。咱们也能利用这一点,多做些事情。」朱宸星想坐稳皇位,总要「师出有名」。若是残.害手足的名声传出去,他想登帝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以试一试。」 陈容与静默了片刻,「如今之计,我要去见一见维护四王爷的官僚们,还有王世子。」他看着张长林:「还得麻烦你引荐。」 「应该的。」 张长林长吁一口气:「吃过早膳,我就领你去襄王府。」 雪后的大地到处白茫茫的,太阳普照,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万里无云的天空下,皇城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 第23章 朱宸星身穿嵌金线玄色圆领袍至乾清宫的正殿走了出来,他高大挺拔,儒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仅有超乎寻常的冷静。随后,一个太医穿戴的老叟也跟了出来,大约六十岁左右的年纪,胡须都白了,拱手行礼:「太子爷。」他是李格,太医院的副院史,在宫里伺候了二十多年,很有经验和见识。 「李太医,父皇的病症如何了?可有好些?」 太子爷背着手往远方看,李格看不到他的表情,回答的便更恭顺些:「您放心,没有大碍的。不过是急火攻心导致的眩晕。皇上年纪大了,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好好的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朱宸星淡淡的开口:「用心伺候着,若父皇痊愈了,有你的赏钱使。但是有一条……无论谁过问起父皇的身体,都要朝相反的方向说。」 李格一愣。朝相反的方向说……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心里隐隐约约懂了朱宸星的意思,又不敢确定:「太子爷,您……」 李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宸星打断了:「你心里想的就是我想的,不必多言了。」他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的。 父皇一天比一天的更喜欢四弟,日益看重,明明他才是太子。父皇却什么事情都和四弟商量着办。难道就因为四弟也甚喜修道?长此以往下去,他的太子之位可能也会保不住的。 倒不如破釜沉舟一把,胜了就是天下之主,败了也胜过整日唯唯诺诺的生活。 李格脸色都变了,「这……这……」 朱宸星转身看他,眼神慢慢变得冷酷:「皇上病重,太子监国。这是咱们大明朝的规矩。也就是说,现在手握天下的人是我……」他顿了顿,「你如果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就拿命来抵。」 李格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微臣……遵命。」 滔滔江海,万里河山,说到底都是老朱家的天下。太子爷说得对,和他做对,是死路一条的。他在宫里给皇上贵人们看病,看多了迫不得已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做,就像太子说的,他捏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甚至只需要一句话。 朱宸星抬脚走下大理石台阶,他已经一夜没有回去太子府了,得回去看看,也要休息休息。如今的乾清宫,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出了午门,皇城便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眼界也变得宽阔。伺候他的小厮小跑过来行礼:「太子爷,马车早给您备好了。外面风大,您还是坐马车里吧。」 「走一段路吧。」 朱宸星摆摆手:「我一夜没睡,这时候头有些蒙。风一吹,能让我更清醒一些。」 小厮应「是」,跟在他身侧。负责保护朱宸星人身安全的护卫也跟了上来。 朱宸星其实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坐上这个皇位?权力的感觉是很美好,却也不是非要不可。 他也许只是不想被忽视……不想被父皇忽视,不想被天下人忽视。 而四弟不一样,他的野心太大了,又聪明果断。这样的人,有一日,若真的成为了皇帝。他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铲除异己。与其等着被人杀,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丰庆胡同在皇城的西边,东边四南大街。街道两旁开的有成衣铺和酒楼、茶楼、戏楼等,行人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热热闹闹的。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平静、祥和,丝毫感觉不到暗地里的波涛汹涌。 朱宸星回了太子府后,先去的内院。太子妃宁氏正看着幼女青安郡主做针线,看他走进来,急忙迎了过去:「爷,您可回来了。」 青安郡主也起身行了礼:「给父亲请安。」她是朱宸星最小的嫡女,六岁半。 朱宸星平时一见她都是要抱着的,今日却没有心思。他揉揉女儿的丫髻,径直去了主座的太师椅上坐下。 宁氏瞧着丈夫的精神很差,便挥手让嚒嚒带着幼女退下。 「爷,您去了宫里一夜,妾身担忧不已……父皇他怎么样了?」她亲自倒了一盏热茶,递给朱宸星:「妾身原本也要去给父皇请安的,又想着先等您回来。」 「父皇的身体不大好。」 朱宸星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太医吩咐了要静养,你还是不必往宫里跑了。扰了父皇静养,也不好。」他没有说实话,倒不是因为不相信妻子。只是觉得女人胆子小,容易大惊小怪的,再坏了他的事情就不好了。 宁氏答应下来,又和他说起家里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府邸的护卫好像增加了,垂花门处都守了几个……」她最近常常是心里不安,右眼皮也跳的厉害。 「你不管这些。」 朱宸星把手里的盏碗放在茶几上,看向妻子:「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去书房一趟。」 「爷,您还没有用早膳呢。」 宁氏笑道:「留在妾身这里吃点东西吧。」丈夫更喜欢待在几个新收的小妖精屋里,难道要和她们一起用早膳?她年老色衰了,虽然贵为太子妃,应该要宽容大度。但终究也是个女人,哪有女人不期望得到丈夫的宠爱。 「改天吧。」 朱宸星看着她:「我是真的有事情要做。」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你让人把早膳给我送去书房吧。」 第24章 宁氏屈身应「是。」 朱宸星心里藏着事,一出门便让随行的小厮去请谋士去他的书房。四弟关在地牢里,他也要亲自去探望一番。 巳时左右,太阳的温度上来了。屋檐上的雪化成了水,嘀嘀嗒嗒的往下落。空气里却冷飕飕的,比下着鹅毛大雪时还要冷上几分。 白雪吃了早膳后,先去了上林苑给母亲请安,然后又去了留春馆。她到的时候陈宛柔也在,坐在小杌子上给陈老夫人捏腿,一派的温顺乖巧。 「与哥儿媳妇,你怎么来了?路上化雪了,泥泞的很,也不怕摔着。」 陈老夫人一看到白雪,就笑着招手:「快坐到我的身边来。」 「我年纪轻轻的,摔倒了也不怕,大不了再站起来呗。」白雪走去了陈老夫人面前,屈身行礼:「……祖母,您的气色看着真好,脸颊都红扑扑的。」 「昨夜睡的不错。」 陈老夫人笑着揉了揉陈宛柔的头发:「也是柔姐儿孝顺,一大清早就过来陪我,我心里高兴。新的一年马上要到了,看着你们都大了一岁,真是一年比一年过得好。」 「都是托祖母的福气。」 白雪笑了笑,坐在一旁的杌子上。 陈宛柔起身给她行了礼:「大嫂嫂安好。」她身穿水红色绣缠枝纹缎褙,嘴唇上涂了樱色口脂,整个人都十分有光彩。 「四妹妹可是有什么喜事?」白雪喝了一口茶,问道:「穿的喜庆,妆扮的也好。」 「祖母每日都健健康康的,就是我的喜事了。」 陈宛柔语气轻柔:「……说起妆扮这事,我素来是随便的。不过是想着来给祖母请安,讨她的喜欢。」 她说的讨巧又坦白,陈老夫人爱惜不已,拉着她的手:「过了年你就十四岁了,该正经的谈论亲事了。你母亲怀着身孕,不好费心劳力的,就由祖母来做吧。」陈宛柔是她疼了多年的孩子,柳姨娘的一辈子已经毁了,陈宛柔的亲事她一定要挑个好的。正正经经的做一个正室嫡妻,一辈子都不再受柳姨娘受过的苦。 陈宛柔羞涩一笑:「多谢祖母。」她脑海里浮现出吴文璟的模样,又想着他对自己说的那些甜言蜜语,脸红的如同滴血一般。 白雪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低头喝茶,并不插话。陈宛柔和吴文璟暗通款曲,肯定不会任由老夫人拿主意的。 「这孩子,和祖母还客气上了。」 陈老夫人说道:「……等年关一过,祖母就和你父亲、母亲商量你的亲事。别的不敢说,燕京城里有出息的好青年多的是……要是你能嫁个举人、进士的为正妻,咱们侯府也能贴补着。到时候,你一进门就当家做主,也不会有人敢给你气受。」柔姐儿是个庶女,再是侯府出来的,高门大户的世家子也会嫌弃。倒不如嫁个身份低微些,人品好又肯上进的,夫妻齐心协力,日子一样过得好。 「祖母……」 陈宛柔怔住了。 要她去嫁给举人、进士……开什么玩笑呢? 「怎么了?」 陈老夫人看到孙女明显白了脸色,就一愣:「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女孩子年纪大了,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也属于正常。 「啊,也没有。」 陈宛柔反应过来,勉强弯了弯嘴唇:「柔姐儿的亲事,有您和父亲做主,自然是满意的。」好容易哄到陈老夫人笑呵呵的,解除禁闭又在眼前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容忍出任何的乱子。 她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小院子里待够了,多一天都受不了。至于以后……人都自由了,法子还不多吗? 白雪吃了一个蜜橘,觉得挺甜的,也剥了一个递给陈老夫人:「祖母,您尝一尝。」陈宛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算计,不知道心里又做了什么打算呢。陈老夫人刚才的一番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的终身幸福考虑的。 这番疼爱也是难得了。 陈老夫人笑道:「我这几日的胃口不大好,不敢吃凉的。」她顿了顿,又说:「却可以泡在熟水里,这样的话,连带着熟水都有一股清香的好味。」 白雪听了她的上半句,以为是不吃了……后半句倒还反转了。她发现老年人说话都是很有趣的,外祖母也是。似乎阅历深了,总喜欢逗别人乐呵乐呵。 茉莉在陈老夫人的旁边站着伺候,闻言立刻倒了一盏熟水端过来。 「还可以这样做吗?」 白雪倒是头一次听说,她把手里的蜜橘投入到茶盏里。 冬芽笑了笑,跟着凑趣:「世子夫人不知道,一到冬天,老夫人就爱泡个生瓜生果当茶叶喝。比如青橘、海棠果,夏天时还用过水蜜桃呢。」 敢用调笑的语气论起陈老夫人的喜好,满府里除了冬芽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白雪留意去观察陈老夫人的表情,她笑眯眯的,很习惯的模样,还接过茉莉端过来的熟水抿了几口。 「听着就很有意思。」 白雪也让丫头倒了一盏熟水过来,剥了一个蜜橘放进去:「我也试一试。」 陈宛柔坐在杌子上,继续给陈老夫人捏腿,却再也没有插过话。她的心情很糟糕,同时又觉得无计可施。柳姨娘不在,旭哥儿又和王氏亲近,这侯府里还会有谁真心帮忙呢? 第25章 孤单和无助像潮水一般涌过来,陈宛柔突然想要流泪…… 「什么事情很有意思?」 帘子一挑,陈宛霜笑着走进了屋子。随后,二房的赵氏领着周嫦曦、陈宛凝也进来了。一行人次第给陈老夫人请安。 「都坐下说话。」 陈老夫人解释了几句,又端着茶盏让陈宛霜看,「是我素日的小爱好。」 「我倒是喜欢泡晒干的鲜花瓣。」周嫦曦说道:「玫瑰花,茉莉花我都用过,还加了蜂蜜水。」《茶谱》里,详细的记载了对花茶窨制的技术,她看了后感到麻烦,就索性直接晒干了花瓣儿泡熟水里。 「瞧瞧,还有比我更会玩的人。」 陈老夫人笑着看向周嫦曦:「安哥儿媳妇,等来年春上,百花盛开的时候,你可得教一教老太婆怎么泡花瓣儿茶。」 「祖母放心。」 周嫦曦笑着应下了。 赵氏看到陈宛柔,眼里的冷意一闪而过。不愧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作派都是下三路的。好好的一个小姐,偏生学丫头们的本事……还给老夫人捏上腿了。 「母亲,宁乐让人给您做了一套新衣服,明儿一早便送来了。」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又说:「您刚好留着大年初一穿。」 宁乐是丈夫陈渊的字。 「老二是个孝顺孩子。」 陈老夫人指着身上穿的褐色绣鹿鹤同春长缎褙让众人看:「这也是老二让人做好送过来的,我穿上十分合适。」 「孝敬您是应该的。」 赵氏笑道:「……若不是年底了,他要去各个铺子里规整明细,忙的分不开身。早过来给您请安了。」 陈老夫人应「是」,「你和与哥儿媳妇也要注意歇息。」她年轻的时候也管过家,知道个中辛苦。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顾及到,其实是很累的。 又过了一会儿,三房的陈瀚、周氏夫妻俩也领着孩子们过来了。留春馆里欢声笑语的,格外热闹。陈老夫人还让丫头去给王氏送桂花莲藕糕。 「你们大嫂千辛万苦怀上的孩子,我心里怜惜的紧。昨夜我还专程让冬枝去了上林苑,雪天路滑的,她可不敢出来走动。」 「是。」 赵氏附和道:「大嫂嫂在床上安稳养着,气色也好多了。」老夫人想要对王氏好,很不必时时挂在嘴上的。暗地里去做就可以了。 她这样子,倒像是心虚似的,难道是为了以前偏疼柳姨娘的事情在掩盖? 差不多到午时左右,众人不便留下吃午膳,便起身告辞了。 天气好,有风有太阳的,一个上午,路上的雪化的就差不多了。白雪和秋菊一起回了景庑苑,刚走进内院,秋芙迎了过来,说道:「夫人,世子爷刚才回来了一趟,看你不在,又去了书房。」 白雪「嗯」了一声。她早晨一睁开眼,陈容与就出去了。天天都能见到也没有什么感觉,这冷不丁的一上午都没有他的消息,倒像是少了许多东西。很失落一般。 白雪都抬脚迈上台阶了,又回头问秋芙:「世子爷在书房?」 「应该是吧。」 秋芙被主子问起,反而不敢确定了,「要不,奴婢去看一看?」 白雪停住了脚步,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正午的阳光兜头照下来,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她走进了转角游廊。 张长林坐在书房的侧厅喝茶,没事人一样评价碧螺春:「清香袭人,口味凉甜……」他啧啧了几声:「真的是茶中极品。」 「你喜欢的话,我让吴华给你装一罐。」 陈容与拎起茶壶给自己满上。 「当然喜欢了。」 张长林笑起来,右边脸颊上的酒窝清晰可见。他还对着一旁的吴华眨眨眼:「快去给我准备吧。」 吴华:「……」 既然世子爷都做了允诺,他只有去回事处再拿一罐了。 张长林看着吴华离开的背影,愉悦极了。他喝完茶盏里的茶水,和陈容与说道:「世子爷,您也随我去见了王世子,站队四王爷的大臣,以及幕僚和谋士也都见了。您觉得,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们就是从襄王府回来的。 陈容与没有吭声,他没有想到中军都督府的都督马屏也是朱宸宇派系的。中军都督府主要是留守燕京城的兵力,有神策卫、应天卫等。堪称精锐。随便一个卫拉出来,都顶另外的一个都督府用。 朱宸宇要不承认是蓄意已久的,他自己恐怕都不相信。 「世子爷?」 张长林隔着茶几和陈容与挥手,「你怎么了?」 陈容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现在进宫里去见皇上禀明此事,不敢说行不通,也很难了。我们应该先去和朱宸星见一面,看下他的反应。」 「我觉得没有必要。朱宸星既然私自扣押了四王爷,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一次打压四王爷的机会。」 「不。」 陈容与摇摇头:「要紧的是表明立场。反正都撕破脸了,不如更干脆的剑拔弩张……图的是日后。」如今的这个局面,若想解救出来四王爷,一场血战是免不了了。但他们走的是先礼后兵,就算皇上知道,怪罪的也不会是四王爷。 第26章 张长林脸上也严肃起来:「我有些明白你的意图了。不过是太冒险了!这时候的朱宸星巴不得寻个由头找到咱们呢,咱们却送上门去。」 「没事。」 陈容与说道:「我去太子府。西宁侯府牵扯的人脉关系很广,朱宸星轻易不会动我的……你在侯府里待着或者去别庄都行。」 「也好。」 张长林心里也知道这些。 白雪走到了窗前,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她顿了顿,守在门边的小厮给她行了礼,「世子夫人安好,世子爷在里面呢,要奴才给您通传吗?」 白雪刚要说话,陈容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让夫人进来。」 小厮应「是」,挑起了深蓝色绣莲云纹布帘子。白雪走进去,才发现还有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长相很俊俏。 陈容与笑着问她:「你怎地过来了?」 当着外人在,白雪总不能说自己有些想他了,便找个借口:「午膳做好了,我来唤你回去。」 陈容与的笑容更深了。他在陈家还能饿肚子不成?却也觉得她可爱。 他应了「好」,又和她介绍旁边的男人:「道家第三十四代天师张长林。」 张长林?这个人的名气很大,前世还随军出过征。虽说是修道的,但一把武器却耍的极好,以一敌十,令胡子闻风丧胆。她还是听吴文璟说的,没有见过真人。 没想到如此年轻,而且风度翩翩。只看长相的话,和修道者完全挨不上边。她所认为的修道者都是白发苍苍或者很慈祥的老人。 张长林念了声号,笑道:「贫道给世子夫人见礼。」他有些理解陈容与为何一定要娶这位曾经的陈三小姐为妻子了。 白雪屈身还了礼。张长林和陈容与坐在一处,肯定是有事情要谈的。她再待下去就不好了,和陈容与说道:「我先回去等你。」 「不必。」 陈容与却站了起来,「我刚好饿了,咱们一起吃午膳。」他又吩咐小厮:「给张天师准备素菜端到书房里。」 夫妻俩相携回了内院。一路上,白雪都很安静。陈容与侧头看了她好几眼。 白雪都没有注意到。 进了屋子,陈容与去净房洗手。夏莲过来询问白雪,「世子夫人,午膳在哪里用?」 「还是东次间吧。」 丫头们依次进来,摆上碗筷。白雪亲自给陈容与舀了一碗莲藕排骨汤。她心里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张长林怎么会出现在陈家……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雪儿。」 陈容与看妻子好几次都欲言又止的,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我最近确实在忙事情,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这件事情前前后后牵扯的比较多,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者,我也不想让你担心。」妻子在书房里看到了张长林,她那么聪明,心里肯定会有所困惑。 白雪「嗯」了一声,「大哥,你的顾虑我都知道。但张长林非一般人,你还是要多当心些。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前世听多了张长林的传说,心里莫名就很怯。 一个修道之人,能上战场杀敌?太不寻常了。 「放心。」 陈容与就近剥了龙虾放到白雪面前的小碟子里:「好好吃饭。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会好好的。」他好容易娶了雪儿为妻,不可能也舍不得让自己出现意外。 白雪脸一红,同时又觉得感动。她点点头:「好的。」大哥既然这样说了,想必心里是把握的。 她应该信任他的。 吃罢午膳后,卫珉过来找陈容与,他便去了前院书房。 「世子爷,您让属下调查周阁老的踪迹,有眉目了。」卫珉看了一眼旁边的张长林,有些迟疑。 「往下说。」 陈容与抬头看他,介绍道:「这是张天师,自己人。」 卫珉笑着和张长林拱手,「周阁老是被皇上召进宫里的……太子爷应该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没有过问。属下就不清楚了。」 「被皇上召进宫?」 张长林愣了愣,「也就是说,皇上虽然病了,但是人却是清醒的。」 陈容与思考了一会儿,唤了吴华进来,吩咐他:「请二少爷去侯爷的书房。」他看了看张长林:「咱们也过去。」他带张长林回来侯府,还没有和父亲说起过。另外,也有事情和父亲商量。 吴华应「是」,退了出去。 等陈容与、张长林到净雨轩时,陈容安已经到了,正在和陈汝说话。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张长林,倒没有如此的近距离。 众人各自按规矩行了礼,找了位置坐下。 陈容安问道:「大哥,你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容与点点头,回答道:「我想和你一起去周家一趟,拜访周阁老。」 「我岳父?」 陈容安很不解,想了想,又问:「是和四王爷……有关系。」 「可以这样说吧。」 张长林也插嘴道:「我也跟着去。」他看陈容安转头看他,便笑了笑:「比较有说服力。」 陈容安咧了咧嘴。 陈容与和父亲说了他要去太子府和朱宸星见面的事情,「想要救出四王爷,估计免不了兵戎相见。您也要做好准备,府里的护卫很显然是不能动的。到时候还要靠他们保证侯府的安全。我记得您和兵部尚书的关系不错,若能征调禁卫军……」 第27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汝打断了:「与哥儿,你要干什么?咱们陈家世代忠良,你不能胡来的。」 「父亲,我这样安排,是为了以防万一。」朱宸星贵为太子,又监国。几乎是权利的顶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必须要筹算妥当。 陈汝还是觉得不妥:「兵部尚书听命于朝廷,我就算和他拜了把子磕过头,他也不会听我的。」他上过战场,脾气也来的血性。虽然这几年坐衙门熄了许多,但事情急了,还是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量。 陈容与沉默地笑了笑。 倒是陈容安开口了:「大伯,您不妨去试一试……就算是去探一下口风也好。」 陈汝浓眉皱了皱,见张长林也在看他,无意识的长吁一口气,答应下来。陈家站队了四王爷,而四王爷又被太子爷扣押了。那意味着,生死存亡的不只是四王爷,还有他们陈家。 不过,他却有种力所不及的感觉。心底还隐隐约约的失落。 陈容与放下了手里的盏碗,和陈汝告辞。陈容安、张长林也跟着退出去。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格外的寂寥。陈汝仰头喝下了盏碗里的凉茶,自言自语:「……孩子们都长大了!」与哥儿是大房的长子,又极端的聪明。他要做什么事情,最多会交待一句,自己是管不了的。没想到今日的安哥儿也有了大人的模样了。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岁月匆匆啊。 「侯爷。」 外面传来了丫头的通禀声,「夫人亲手做了糕点,请您过去喝茶。」 陈汝抬脚出了屋子,看到庑廊下站着的丫头。这个丫头他认识,是贴身伺候王氏的。他想了想,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赶着去处理,等晚上吧。你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我晚上去陪她用晚膳。」 灵儿应「是」,屈身行了礼,转身退下。 陈汝却吩咐小厮备马车,他要出趟门。祝子昂还不到四十岁就任了兵部尚书,除了会做人,左右逢源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陈容与等人出了侯府,马车便「嘚嘚嘚」的直奔周家。车厢里却没人说话。到了这个时候,各人想各人的心事,谁也没有心情。 周暨正在书房的侧室午休,听闻女婿和西宁侯府的世子爷陈容与过来了,整理了衣服,出来迎接。他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员,在内阁里,算是身份最低微的。真正的论起品级来,陈容与却是比他高了好几阶。 「父亲。」 陈容安拱手行礼。 「进来坐。」 周暨一看到张长林也跟着来了,心里大约有了谱。他个头中等,长相却很端正。脸上带着笑,把人让到屋里,又让丫头端上热茶和点心。 在内阁里做事情,有谁会不认识张长林? 周暨和陈容安说话,又问了女儿周嫦曦几句:「你母亲常日的念叨她,初二来走亲戚,留下多住几日吧。」曦姐儿是她的嫡幼女,在家里也是娇宠着长大的。 陈容安在岳父面前,十分的毕恭毕敬。他笑道:「阿曦的想法和您的一样。」 「这孩子生性比较闷,但是熟悉起来了,也是比较爱说话的。」 周暨的意思,陈容安都理解,就是怕妻子在陈家不习惯。他解释道:「祖母和母亲都很喜欢阿曦,觉得她文文静静的,又稳重待得住。」 周暨笑起来,「她的规矩确实是好。」 陈容安和岳父唠家常,陈容与就坐着喝茶。张长林倒是不拘束,喝了一盏,又让丫头给添上。 周暨本来想等陈容与或者张长林先开口呢,结果俩人都非常能坐得住。他咳嗽了两声,「世子爷此次前来,想必是有事情吧?」 「周大人高见。」 陈容与的神色还很平静。 周暨倒是噎了一下,旁人都传西宁侯府的世子爷性情古怪难懂,他还不信。几次三番的相处下来,又因陈容与模样俊美,除了看着冷淡一些,还是很好说话的。 这一次却觉得非也,他刚才说得不过是客气话。陈容与却顺着杆子上来了,换了旁人,正常的也应该是先客气几句吧。陈容与此番……还真有传言里的样子。 周暨有些尴尬,「你说。」 「周阁老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对于四王爷和太子爷之间的纠葛多少也有些耳闻。」陈容与笑了笑:「我就想知道,皇上是否也知道此事呢?」 「世子爷玩笑了。」周暨摆摆手:「……我在内阁的处境实在是一般般,见到皇上的次数都不多。何谈红人一说?四王爷和太子爷的事情,更是不了解了。」 陈容与「哦」了一声,却真的不再追问,换了话题:「皇上最近病重,不知道有好转了没有?腊月二十九还要祭天,估计要太子代替了。」 「祭天是极其重要的事情,若真是太子代替,这帝位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了。」 张长林眼珠子转了转,又说:「皇上的年纪越发大了,就算一不留神架……」 「张天师慎言!」 周暨脸色变了变:「皇上洪福齐天,一定会无碍的。」敢诅咒皇上,胆子也太大了。又是在周家,自己还在场……若真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呢。他本来对张长林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好感。一个修道之人,好好修道不行吗?还非得参与到朝堂之事中来。 第28章 外界更有人说,皇上选秀女都是张长林出的主意。一想到这里,他更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皇上会无碍的?」 张长林反应的极快,语气却依旧不驯。 周暨心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本官见过皇上,自然知道。」 「父亲……」 陈容安有些愣住。岳父刚才还说很少见到皇上呢,这会子又承认了。简直是前后矛盾。 周暨被陈容安一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端起茶盏喝茶,闭了闭眼。 周暨被陈容安一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端起茶盏喝茶,闭了闭眼。一辈子活得谨慎小心,却被两个年轻人算计了。 「周阁老,你不用防备。」 陈容与抬起头,「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既然能见到皇上,便想你带一句话过去。」 「什么?」 周暨一愣。 「来找你帮忙,诚心当然有。」陈容与笑了笑,说道:「四王爷无端被太子爷扣押,又瞒着天下人,实在是于理不符。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盼的是团圆和美。皇上即为天下之主,又为人父,想必他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停顿了一下:「这‘天下人’自然也包括了皇上,我是个闲人,不懂得为官做宰的规矩,却明白瞒上欺君的罪过。你说呢,周阁老?」 皇上都是刚知晓的,陈容与竟然也知道了,消息够灵通啊……周暨心里吃惊,面上也装的十分吃惊,「瞒上欺君可是死罪一条啊。」 「谁说不是呢。」 陈容安插嘴道:「太子爷还真是胆子大!」 陈容安的这句话倒像是将了周暨一君,逼着他做决定似的。周暨抬眼去看自己的姑爷子,他还在对着自己笑。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他暗自咬了咬牙。有时候,脑.子真是个好东西。 「是。」 陈容与点点头,嘴角微弯:「周阁老,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你觉得,这个忙该不该帮呢?」 周暨笑了笑,「世子爷,下官人微言轻,真的帮不了。不过有一句闲话,还是要说的。皇上是有福之人,自然是耳明心亮。」他瞧着皇上的意思,对四王爷也是袒护的。至于为何还装作不知道,他没有想明白。 世子爷一心维护四王爷,既如此。他是应该做个顺水人情。 陈容与略微一思索,起身给周暨拱手:「多谢周阁老的提醒。」 周暨也站起来:「世子爷客气了。你是个聪明人,做事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的。」皇上暂时都没有对太子爷做出什么举动,其他人最好还是不要草率行事为好。 陈容与笑着应「是」,和周暨告辞。 回去的路上,陈容安问陈容与:「大哥,你和我岳父说话怎地像打哑谜一般,我都听不大懂。咱们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岳父真是一问三不知,一推三六五。更别提出手相助的事情了。 他还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张长林抬眼去看陈容安,「二少爷,你真的没有听懂?」周阁老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一,皇上的病情无碍。二,皇上也知道了四王爷被太子爷秘密扣押的事情。 多清楚明白呢,最后还给他们警醒了一番。 陈容安「嗯」了一声,「这还能骗人吗?」 张长林默默转过身子,肩膀耸动不已。陈容与看了他一眼,低声和陈容安解释了几句,又说道:「周阁老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帮我们。」 「原来如此。」 陈容安笑起来:「我还想着……」他说了半句,又改嘴了:「我岳父看着不声不响的,为人还是挺仗义的。怪不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上还愿意见他呢。 陈容与不以为然,却也没有插话。 马车停在了西宁侯府的门前,三人走下来,往院子里走。迎面却碰上了王晨濡。他穿着月牙白直缀,也刚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还跟了五、六个手拿大包小包的丫头、婆子。 陈容与的脚步顿了顿,才上前拱手:「大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妻子记在了王家大爷的名下,王晨濡就成了他的大舅哥。 王晨濡笑了笑,拱手回礼:「祖母挂念姑母的身子,让我过来看一看。」 「里面请。」 陈容与退后一步,右手一伸,做出请的姿势。 王晨濡略微点头,和陈容安、张长林致意。跨过了陈家的门槛。 张长林低声问陈容安:「他是谁?」 「大嫂的娘家兄长。」 陈容安说道:「他读书很厉害的,少年举人。好像明年要参加会试了,肯定又是榜上有名的。」 张长林「哦」了一声,不再问了。他不认识王晨濡,对读书厉害这种介绍更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读书人自然有读书人的好处,他却认为死板。 过了垂花门,王晨濡和陈容与告辞,往王氏所在的上林苑去。陈容与让吴华给张长林安排了住处,则回了景庑苑。王晨濡一来,他难免想到妻子差点要和他定亲的事情,心里就不安定。 陈容与在内院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便问一旁的丫头:「夫人呢?」 「夫人去给侯夫人请安了。」 第29章 陈容与俊眉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半个多时辰了。」 一想到王晨濡很可能就和妻子见面了,陈容与转身挑帘子便出去了。 墙角高几上摆的水仙花娇嫩细腻,绿油油的花瓣儿包着花骨朵,秀丽多姿。好看的很。 上林苑里。 王氏正和女儿说话,内室里燃着炉火,烧的很旺。推窗却开了一条缝,方便外面的新鲜空气能吹到屋子里。 「你和与哥儿最近怎么样?」 白雪不知道母亲问的话什么意思,随便回了一句:「挺好的。」 「这孩子……」 王氏坐正了身姿,整日窝在床上养着。她其实也挺累的,特别是腰,酸涨酸涨的。 「母亲问的是你们的夫妻生活?」 「嗯?」 白雪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小脸便红了:「母亲。」大哥是比较热衷于那种事情的,她还好吧。 不过,有时候也真的很舒服。 意料到自己想了什么的白雪,脸更红了。 「在母亲面前,不用害羞。」王氏拉着女儿的手:「你正是花一般的好年岁,母亲想着,你能赶紧怀上个孩子。头三年里,女孩、男孩都没有事,多生几个,总能儿女都有的。只有这样,你的世子夫人位置才稳当。母亲吃了太多这方面的苦处,便希望你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母亲,您别担心,女儿很好……」她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呢,母亲操心着实有些早了。 外面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表少爷过来了。 「濡哥儿。」 王氏脸上一喜:「快请进来。」 片刻的功夫,王晨濡便走进屋里。他没有想到白雪也在,怔了怔。很快拱手给王氏行礼:「姑母安好。」 白雪也起身给王晨濡行礼,唤他「大哥。」 「一路上都累坏了吧……赶紧坐下歇着。」王氏让丫头搬了杌子摆在一旁,又让上热茶和点心。 「姑母快别忙了,我坐马车过来的,一点也不累。」 王晨濡顺势坐下,看了看白雪:「母亲时常惦记你,妹妹过得……可还好?」 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 不用想也能猜到她过得很好,他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 「我过的很好。」 白雪笑了笑:「我也惦记着母亲,她的身体还好吗?」 「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王晨濡又和王氏说道:「祖母和母亲惦记您,又因着年下,不能亲自过来,便让我过来了。」说话间,他让跟着的仆从把带的滋补品拿上来。 都是上好的人参、燕窝、灵芝等。王氏让灵儿收去了库房。她好容易怀上了孩子,胎像也不太稳,母亲总是会惦记她多一些。她又打量王晨濡,自家的侄子高大俊秀,在燕京城里是万里挑一的好小伙子。当时想着让他和雪姐儿成亲呢,奈何两人都不同意……现在雪姐儿嫁给了与哥儿。濡哥儿定好的亲事却退了,真是造化弄人。 「濡哥儿,我前些天收到你祖母的信,还提到了你的亲事。」王氏问道:「你心里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王晨濡抿紧了薄唇,却忍不住看了一眼白雪。他有中意的人……不过是错过了。 白雪被看得心里一惊,拿起旁边切好的苹果吃,并不吭声。王晨濡不喜欢自己是真的,她都自己证实过的。 这会子……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姑母,我最近学业紧,无心这些。」 王氏想着也是,笑道:「等你高中了进士,咱们再寻更好的。」 王晨濡低头苦笑,倒是没有反驳。 「给世子爷请安。」 王氏刚要再开口,却听到了丫头、婆子们的行礼声。她推窗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陈容与穿过院子过来了。 守门的小丫头挑起门帘子,陈容与大踏步进了屋,拱手给王氏请安。白雪仰头和他说话:「你忙完了?」 「没有。」 陈容与摇摇头:「……我刚从外边回来,见你不在屋里,问了丫头才知道的。」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白雪要站起来,却被陈容与按住了肩膀:「你好生坐着,我只是习惯了一进屋子就能看到你,看不到你,心里空落落的。」 白雪拽了拽他的胳膊,脸有些红。当着母亲和王晨濡的面,他说话也不计较。陈容与却当没事人一样,拉了杌子过来,坐在白雪的旁边。 王氏倒是笑眯眯的,女儿和与哥儿的感情好,她巴不得呢,「……与哥儿,你无事的时候多陪着媳妇来母亲这里,坐一处说说话,母亲的心里也高兴。」年轻的小夫妻要多待在一起,感情才会越来越好。 「儿子记住了。」 陈容与应下了,和王晨濡说话:「大哥来了陈家,不妨先住下,歇一晚上再回去。」 话是留人的,王晨濡却听出了赶他的意思。他笑了笑:「年底的事情比较多,改日吧。我陪姑母坐坐便回去。」雪姐儿既然嫁给了陈容与,他的这份喜欢便深埋入心底了。 不打扰,是他能给的最后温柔了。 第30章 陈容与也笑道:「就依大哥所说。」 王晨濡又陪着王氏说了一会儿话,起身要走。 「濡哥儿,你才刚到,一盏茶还没有喝完呢,又要走了……」王氏十分的不舍:「我原来还想着,让你吃了晚膳再走呢。」 「姑母,我看您好好的,回去也能及时告知祖母不是。等来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您去看望祖父、祖母,也多待些日子。到时候,我天天陪你用晚膳。」 「好吧。」 王氏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现如今是最重要的,笑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嘴甜会说话。姑母的心都被暖化了。」 王晨濡笑的温润得体,和王氏告别。陈容与和白雪出来送她。 三人沉默的走进曲折游廊,快出上林苑了。王晨濡突然停下了,转身看向陈容与:「世子爷,我妹妹性情开朗,活泼又对人真诚。你要对她好一点,若是她在陈家受了欺负……我们王家势必会讨回公道的。」 白雪心里有些暖。王晨濡一直像个亲哥哥一样的对待她。无论是以前的「表哥」,还是现在的「大哥」。 陈容与含笑迎上王晨濡的眼睛:「大哥放心。我娶了她回来,便是要宠着的。」 「好。」 王晨濡沉默了一会儿:「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白雪却转身去看陈容与,他的侧脸还是很冷淡。但眉眼里又很清丽。他还牵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大而温热,自己的手很小,就像被包住一样。 她却有了种被珍之慎重的感觉。 陈容与陪妻子回了景庑苑,却也没有多待。他还要去太子府去见朱宸星。 临走的时候。 白雪追他到了门口。 陈容与不明所以,伸手揉揉妻子的头发:「怎么了?」 「我觉得你都好忙……」 白雪的声音压低了:「都没有时间和我说话。」 「是我不好,等过了这一段,我天天在家里和你说话。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妻子难得如此的依恋他。埋怨何尝不是在乎呢?陈容与心软的一塌糊涂。揽她入怀,亲了亲额头:「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 白雪抬起头看他,「你不许骗我。」 「我发誓。」 她的唇似樱红,微微翘起。陈容与被吸引了,眸子一暗,低头吻了上去。 一旁的丫头、婆子都低着头,没有人说话。 等陈容与走了,白雪才去了西次间。她坐在妆镜前,看着自己。目光又落在唇上,脸很快又绯红一片。 「夫人,您喝杯茶水。」 秋菊脸上都是笑容,白雪在妆镜里都看到了。她咳嗽了一声:「先放下吧,我还不渴。」 她是贴身伺候自己的大丫头,白雪的脸更红了。 秋菊应「是」,却和白雪说道:「夫人,奴婢这里有一件事情,您一定要听一听。」 「嗯?」 白雪回头看她。秋菊是她身边最稳重、聪明的丫头了,这样郑重的样子还是头一回。 她也来了兴致:「你说吧。」 「半夏最近的行踪都比较怪,奴婢注意她好长时间了……」 秋菊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白雪便直接问道:「她怎么了?」 「有一次,奴婢经过前院,看到半夏和一个小厮说话。俩人像是旧相识,有说有笑的,惹得几个婆子纷纷侧目。还是奴婢暗地里给圆了过去。」秋菊顿了顿,「这还算了。后来,奴婢又看到了他们几次……总觉得要和您提一提。不出事是好的,真出了事,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此言当真?」 白雪秀眉一皱。 「奴婢不敢有一句的虚言。」 白雪吩咐一旁的小丫头:「去唤半夏过来,就说是我找她的。」她刚嫁到陈家,若是贴身的丫头闹出了男女之间的混乱事情……真是过分了! 女孩子长大了,要学会自尊自重的。更何况,她如今还和二婶母一起管家。陈家人多口杂的,搞不好还会落下持家不严的名声。 小丫头应「是」,转身出去了。 白雪摆手让屋里其他伺候的丫头、婆子都退下。却让秋菊唤了秋芙进来。她平常和半夏走的近,可能也是知道些什么的。 秋芙就在库房帮着李婆子清点东西,听到白雪叫她,很快便进了屋。 「夫人。」 她屈身行了礼。 白雪低头喝了一口茶,问道:「半夏去哪里了?怎地不在跟前伺候?」 秋芙想了想:「估计在后罩房歇息吧,好像是身体不大舒服。」 「怎么了?」白雪说道:「我记得前几天还好好的,她的旧疾不是也好的差不多了吗?」 「奴婢也不大清楚,问她也不说。」 秋芙看白雪的脸色很严肃,右眼皮就跳了一下。 半夏也过来,先给白雪行礼:「世子夫人安好。」 白雪没吭声,看了她一会儿。半夏身穿粉色绣梅花夹袄,发髻是双螺髻,戴着纱质的绢花。脸上好像还摸了粉,白净净的。 真是长大了,模样也漂亮了许多。 第31章 半夏见主子一直不吭声,秋菊和秋芙也很沉默,心里就没了底。她想了想,怯怯的开口:「世子夫人,您唤我过来做什么事情?」 屋里的炭盆燃烧着炭火,她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感觉手心里也潮潮的。 「你不知道?」 白雪慢慢地问道。 半夏咬了咬唇,不敢往别处想,声音很低,「奴婢不懂您的意思。」 「听说……你和前院的一个小厮来往甚密,可是真的?」白雪端起茶盏喝茶,神情淡淡的。 半夏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明白过来。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奴婢和他是小时候的玩伴,没想到在侯府里相遇了,就唠了唠家常。没有做过什么逾矩的事情。」 她不过问了一句,却牵扯出半夏许多的话。太着急分辨了,反而让人起疑心。白雪想了想,不再理会她,和秋菊说道:「你去前院,唤那个小厮过来。」半夏不肯说,总有人会开口的。 秋菊应了「是」,刚走两步,就被半夏拦住了。她「砰砰砰」的磕头:「世子夫人,他胆子小,您别让秋菊姐姐过去了,再吓着他了。」 白雪脸色一沉,「我做的决定,容得着你置喙,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她交待一旁的秋芙:「把她拉开。」 秋菊担忧的没有错,果然是出问题了。不仅如此,现在看来半夏问题还很严重。 秋芙上前去拉半夏的胳膊,却被她挣开了,眼泪汪汪地:「世子夫人,奴婢跟着您伺候了几年,您就给奴婢一次面子吧……都是我的错,和他无关。」 「我把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单独留下我们几个人,难道还不是在给你留面子?」 白雪冷声道:「我管理着府内中匮,自己的院子都管不好……若是传出去,我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前世今生的主仆和陪伴,她对半夏是有感情的。正是因为有感情,才不敢置信和失望。就算半夏和那位小厮情投意合,也该先禀告了她,然后再通知远在庄上的父母,一切按照着规矩来。这样不明不白的,不自爱啊。 「小蹄子,你要干什么?」 秋芙拽着半夏就去了一旁,「夫人对你怎么样?别不懂得感恩。」 秋菊看了一眼半夏,想说些什么,终究也没有开口,转身出去了。半夏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泪水流了一脸,哽咽不止:「世子夫人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她的心里充满了害怕,要是被赶出侯府了,可如何是好? 「还让李大夫为我诊病……」 「你知道就好。」 秋芙恨恨地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对世子夫人出言不逊。」主子对她们好,平时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因着半夏的身子骨不好,对她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舍得让累着。 白雪摆摆手,让秋芙住口:「等人来了,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秋芙咬了咬牙,背过身去。 秋菊很快领着一个身穿蓝色袄子的小厮过来了,「夫人,他叫华子。」 小厮进屋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痛哭的半夏,心里一咯噔,赶紧跪下给白雪行礼:「给世子夫人请安。」 白雪打量了他几眼。个子长得是挺高的,衣服穿的也干净,看样子是个利落的人。 「你和半夏是怎么回事?」 华子是前院书房伺候茶水的,第一次拜见白雪,头也不敢抬:「半夏姑娘找奴才说过几句闲话……别的……别的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发颤,而且结结巴巴的,很明显没有说实话。白雪看了一眼秋菊。 秋菊心领神会:「华子小哥,都到了夫人这里,你最好是实话实说,不要妄图能躲过去。大过年的,要是结结实实地挨上几板子,那才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华子禁不住吓唬。他在景庑苑待了五年,知道世子爷是个古怪的人,脾气又坏。他当然不敢得罪世子夫人,看了半夏几眼,哆哆嗦嗦的就撂了底:「半夏姑娘老往小厨房里跑,我看到过几次,心里欢喜。就偷偷送给她吃的糕点,还有一根银簪子……她也懂我的心思,并没有拒绝。」 半夏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秋芙恨恨地骂道:「小蹄子,眼皮子浅的很。」夫人赏的金簪子、玉簪子都有,怎么就被一根银簪子迷了眼。 「后来,我们便常常在一处说话。半夏还说……」 「你闭嘴吧。」 半夏转头看着华子,泪水流了出来。 华子却继续道:「半夏还说,让我耐心的等待,总有机会和她共度……」 「闭嘴!」 半夏的声音突然拔高。她真是看走眼了,自己和他说的私密话……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说了出来。 亏她还想护着他和世子夫人顶嘴。 华子看她气红了眼睛,真的不再往下说了。 白雪喝完了盏碗里的茶水,放在妆台上。她挥手呵斥华子退下,让半夏起来:「你生性活泼,不爱受拘束,我也愿意宠着你。」她长吁一口气:「但事已至此,也算是全清楚了。你既然有了自己的心思,便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世子夫人,奴婢错了。」 半夏哭的伤心,跪爬着到了白雪身边:「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您不要赶奴婢走……奴婢舍不得您。」她想起了跟着白雪过的好日子,吃穿不愁的。也因为在白雪的身边伺候,侯府里的丫头、婆子也都愿意给几分尊敬。 第32章 白雪看着她,「半夏,你如果一开始和我说的是实话,而不是骗我。或许,咱们主仆之间还有缘分。一辈子的时间很短,我要求你的也仅仅是忠心而已。」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 半夏愣了愣,「奴婢对你没有不忠心啊。」 「对着夫人,你却一直不肯说实话。这难道是你所谓的忠心?」秋菊冷冷地说道:「你别忘了!夫人才是主子,你是奴婢。」她早觉得半夏不妥当,没想到做出了这等的肮脏事。 半夏说不出话来。她仗着主子的宠爱,这些年……有些事情做的确实有些逾矩了。 白雪让丫头去喊了李婆子过来,「半夏是侯府的家生奴婢,也到了该放出府的年纪。你安排一下,找个马车送她去延庆的庄子上。」 延庆是燕京的郊区,陈家在那里有几个农庄,半夏的父母负责管理。白雪的这番话也是为半夏顾着外面的。 李婆子屈身应「是」。 白雪让秋芙把半夏带下去,又嘱咐道:「对了,前院有一个叫华子的小厮,他做事情不大谨慎,赶出去侯府。」 「老奴记下了。」 李婆子在侯府待了数十年,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了。她刚才看到跪在地上的半夏,还觉得疑惑。半夏是世子夫人的贴身丫头,就算要送她出府,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吧。再有几天就过年了。 ……这会子全明白了。 等李婆子退下了,白雪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太阳快落山了,天空也变成灰色。 「夫人,别难过了。」 秋菊劝道:「是半夏做的错事,您已经很宽容了。」 白雪摇摇头,不吭声。心里有难过也有可惜,很复杂。半夏前世的结局她是知道的,这一世却没料到变成了这个样子。 白雪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她重生以后,好像很多身边的人,他们的结局都变了。比如濡表哥,他前世娶了苗雨蓉,这一世反而退亲了。母亲前世深受柳姨娘歹毒,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这一世揭穿了柳姨娘的阴谋,也有了身子……还有陈宛柔。 这所有的变化,或许就是因为她的重生而变化。就像她自己,前世嫁给了吴文璟;这一世和陈容与互通心意,嫁给了他。 太阳落山了,西边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了红色。美丽极了。 朱宸星去地牢见了朱宸宇,心情舒畅了不少。这个四弟还真不是能成就大事的人,不过才关了他两个晚上,整个人的精神都垮掉了一样。 废物一个,他愈发看不懂父皇的眼光? 「太子爷,世子爷求见。」 小厮隔着帘子通报。 「陈容与?」 朱宸星笑了笑,「他的胆子还挺大。」他顿了顿,「请进来。」 半盏茶的功夫,陈容与由小厮领着,进了书房。他拱手给朱宸星行礼:「太子爷。」 「你今儿倒是挺闲的,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朱宸星摆摆手:「坐吧。」 「过来给太子爷拜个早年。」 陈容与笑道:「……怕到了年下,想拜见的人太多,我就挤不进太子府的大门了。」 「就怕你不来。」 朱宸星端起盏茶喝茶。 「哪能呢。」 陈容与声音温和:「只要太子爷不嫌烦。」 「熙之,你轻易是不登门的……」 朱宸星的眼睛里闪过算计,「本宫记得咱们也是有亲戚的,总也不来往,倒生分了。」 他口中的亲戚是自己的生母,陈容与自然知道。他笑了笑,不吭声。 朱宸星继续说道:「你今儿过来,想必是有事情的,可以讲一讲。」 「太子爷睿智。」陈容与轻声道:「微臣此番前来,一是给您拜个早年,二是也想问一下四王爷的近况。」 他还挺直接的,朱宸星抬头看着陈容与:「你若是要知道四王爷的近况,应该去襄王府,怎地来本宫的太子府了?」他关了四弟两天,依陈容与的本事,找不到这里才是不正常呢。 陈容与笑了笑,也不与他争辩,「皇上如今病重,又赶到年下,肯定是希望儿孙绕膝的。您说……对不对?」 朱宸星眉头一挑,心里不爽快:「皇家的事情,和你没关系吧?」陈容与不是传说中最聪明的人吗?怎地一点眼色都没有。 这很不像他。 「当然。」 陈容与点点头,「微臣也只是信口一提。太子爷别往心里去。」 「熙之,你目光看得长远,有些话本宫也不必深说。四弟或许在道法这一块悟性特别高,但是在别处还真就不怎么样。」 朱宸星起身走到了漏窗前,往外看,「你跟着他做事,不如跟着本宫。总不会亏待你。」四弟那样的人,不适合做天下之主。陈容与有胆有谋,侯府的爵位又是跟着世.祖黄帝打天下得来的,随便不能动。 若是能笼络到他身边,倒是极好的。 「太子爷太抬举了。您是个明白人,最了解我的。微臣实在是个闲人,平日里喜欢做些小生意热闹热闹,心思可是不敢乱费的。」陈容与笑起来:「……大事更是做不了。」 外面的天黑透了,太子府的仆从脚蹬长长的竹梯点亮了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彼此都明镜一般,说出的话语却遮三掩四。 第33章 吴华在门外咳嗽了三声,陈容与听得真切。他起身和朱宸星告辞:「太子爷,天色晚了,微臣拜见了您。该告辞回去了。」 朱宸星一愣。陈容与来太子府一趟究竟是干什么的,云里雾里的。弄的他都懵了。 「……走吧。」 等朱宸星点了头,陈容与才转身退下。一走出太子府,他低声问道:「孟较然出来了?」 吴华「嗯」了一声,招手让一旁的车夫驾着马车过来,「他给了奴才信号,要不然奴才也不敢咳嗽。」三声咳嗽是进来太子府之前,主子交待给他和孟侍卫的。以此为暗号。 陈容与没说话,抬脚上了马车。走到一半路程时,有人在路边拦住马车,声音低沉又熟悉:「世子爷。」 陈容与让马车停下,挑起一旁的帷帐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孟较然。他顿了顿,「上来。」 孟较然应「是」,身手利索地挑帘子上了马车,坐在吴华的身边。 马车驶过街巷,马蹄的嘚嘚嘚声传出去很远。 孟较然拱手给陈容与行过礼,说道:「属下查到了四王爷被关押的地方,您猜的果然不错。就在太子府的地牢。」 「地牢?」 太子府还修了地牢?陈容与俊眉皱了皱:「你确定?」 孟较然应「是」,又解释道:「太子府的地牢修建在内院后面的一座小树林里,属下亲眼看到有人拎着食盒进去送饭。亲自跟上去的。」上次,世子爷让他夜探太子府,他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心里十分奇怪。所以,这两天一直在暗中观察。今日又跟着世子爷过来,终于是有了眉目。 景庑苑里。 白雪正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看书,李婆子过来和她禀报:「夫人,老奴已经派马车送了半夏出去……按照您的吩咐,还给了十两银子的车马钱。」 「好。」 白雪顿了顿,又问道:「那个叫华子的小厮怎么样了?」 「连夜赶出了侯府。」 「做的不错。」 白雪称赞了一句,让她退下。 秋菊捧了松油灯放在炕桌上,方便白雪看得更真切些,「半夏做了错事,倒是秋芙姐姐跟着难过了许久。」她低声道:「奴婢刚才穿过转角游廊去小厨房给您拿糕点,还看到她在暗处摸眼泪呢。」 「你没跟着伺候我之前,秋芙和半夏处得便如同姐妹一般了。」 白雪叹了一口气:「半夏病怏怏的,多半是秋芙照顾的……她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她看了看秋菊,嘱咐道:「你没事多开导开导秋芙,她看着是个开朗的人,其实心思是很重的。」 秋菊应「是」,又给白雪倒了一盏热茶。 外面传来小丫头行礼的声音:「给世子爷请安。」 白雪一怔,抬头往外看。陈容与已经挑帘子走进了西次间,还带着夜里的凉气。 「你回来了?」 白雪放下书,也没有问他去干什么。 陈容与「嗯」了一声,解开披风的系绳,递给一旁的秋菊。他去了白雪的身边,「你的脸色看着好疲惫?是不是困了?」他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脸颊。 他的手也冷,白雪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没有。」 白雪摇摇头,仰头看了陈容与一会儿,突然搂住了他的腰:「夫君,你吃晚膳了吗?」 陈容与倒愣住了,妻子甚少如此主动的靠近自己,而且情绪也低沉……难道是受了委屈?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还没有。」 白雪吩咐秋菊:「……摆晚膳吧。」 秋菊应了一声,退出去。也摆手让屋里其他伺候的几个丫头一起退下。 陈容与双手一使劲,掐住妻子的细腰抱了起来。他转身坐在罗汉塌上,让妻子坐在他的腿上。 ……和他面对面,而且是跨坐。藕荷色绣玉兰花长裙散落下来,在烛光的照耀下,有了勾魂夺魄的美丽。 白雪觉得脸热,不太敢看他。 陈容与却搂她入怀,「你怎么了?」 「我想你了。」他在忙正事……内宅的这些小事情还是别打扰他了。何况,她都处理过了。 陈容与笑起来,亲了亲她的莹白的小脸:「我也想你了。」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逗她:「我看你的模样还不大高兴,是怪我没有在家里陪你吗?」 总是看不到他的身影,心里是闷闷的。白雪不吭声,陈容与笑道:「还真是如此?」和妻子相处实在是轻松,她要做什么事,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在脸上显着。 白雪依旧不吭声,却抬头亲了亲他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就往后退。陈容与那里容她离开,立即回吻过去。 「别……」 白雪挣扎着开口:「该吃……晚膳了。」被丫头们看到了,也不好。 「我知道。」 陈容与虽然这样说,却没有放开她。 一吻结束,俩人都气喘吁吁的。 夏莲领着丫头进来东次间摆碗筷。白雪便从陈容与的怀里退出来。和他一起去了净房洗手。 夜已经深了,地面上结了一层霜,湿漉漉的。 日子过得快,转眼间便到了腊月二十八。陈容与好像真的闲了下来,白雪做针线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看书或者喝茶。静静地陪着她。 第34章 和陈容与这边的岁月安好相比较,太子府的朱宸星简直气的心肝疼。坊间冒出了越来越多的传闻,且条条都是针对他的……什么残酷无情,兄弟阎墙,骨肉相残等等,还有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总之,特别难听。 朱宸星派人去查,却不了了之。传播的人太多了,又是口口相传的,实在不好判定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最让他觉得不妙的是父皇的态度,虽然很微妙,但他真的能感觉出来。 父皇对他,没有以前有耐心和信任了。 朱宸星觉得不安。 陈容泽是差不多巳时左右到的陈家。他都来不及回自己的住处,便由一群小厮、婆子们簇拥着来了留春馆。 陈老夫人正和白雪说话,周氏和赵氏也在旁边坐着。有小丫头过来禀告,说是六少爷从成贤胡同回来了。 「赶紧让他进来。」 陈老夫人原本就格外的挂念陈容泽,如今听到他回来,自然是十分欣喜。 陈容泽很快便走了进来,他穿着长身的宝石蓝直缀,外面披着狐狸领子的大氅,脸上笑眯眯地。先给陈老夫人行了礼,又一一给赵氏和周氏行礼,轮到白雪时,响亮的称呼了一声「大嫂。」大嫂由原来的三姐姐变成大嫂,他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但能常常的看到她,也觉得挺好的。 大嫂和嫡母一样,都是温和敦厚的人。对他也关怀有加。 陈老夫人拉着孙子的手,上下打量,喜欢的不得了,「……半个月不见,泽哥儿又长高了,干净秀气的。倒有些你父亲的影子了。」她又问了几句在周家的事情,说道:「你要好好读书,等到明年争取为咱们家考个秀才回来。」 陈容泽应「是」,笑的有些羞涩:「周老先生说,只要我肯吃苦努力,一定能考上秀才的。」 「好孩子。」 陈老夫人笑着让人给他端了一盏热茶:「一路上冷,你先喝一口。等会儿,好好去上林苑给你母亲请安,她如今有了身孕,看见你心里也会高兴的。」 「母亲有了身孕?」 陈容泽吃惊不小,很快就笑道:「孙儿记下了。」陈家的烂糟事,他隐约都听说过,也真心的为母亲开心。母亲被柳姨娘害得不浅,这下子总算得偿所愿了。 陈容泽四岁便养在了王氏的身边,和她的感情很深厚。 陈老夫人又和白雪说道:「你待会和泽哥儿一起过去。你母亲整日里待在屋里,难免会无聊,你过去陪她说说话。」 白雪屈身应「是」。 从留春馆出来之后,白雪和陈容泽一起走在青石板路上。她瞧着陈容泽的小厮还挑着一担子的书,想了想,「六弟不妨先回去住处一趟,把东西安置一下,然后再去母亲那里。」 陈容泽觉得也行,笑了笑,「就按大嫂说的。你先去看望母亲,我随后便到。」 白雪点点头:「时间还早呢……不用慌张。」 陈容泽住的地方是雪易居,三进的院落。和陈容旭的陶然堂相隔不远。他回去脱了大氅,又洗了把脸,才出了院子。 「六弟回来了?」 陈容泽刚转过夹道,迎面便撞上了陈容旭。他也从院子里刚出来。 「五哥。」 陈容泽拱手行礼:「你这是要去哪里?」 陈容旭指了指身后小厮带的糕点,笑道:「我去给母亲请安,你呢?」 「巧了。」 陈容泽也笑起来:「我也要去母亲房里呢,咱们一起吧。」 兄弟俩说着话,往上林苑的方向来。 王氏正靠着迎枕坐在床上吃苹果,白雪在杌子上坐着。陈宛柔和陈宛兰也在,西次间看着很热闹。 白雪剥了核桃仁递给王氏:「母亲,泽哥儿回来了,刚才给祖母请了安,估计这会子就往您这边来了。」 「今儿都二十八了,泽哥儿才从学堂里出来。也真是辛苦。」 王氏交待灵儿:「让小厨房新做些栗子糕,雪花酥松过来。」她记得泽哥儿最喜欢吃这些点心。 灵儿答应着,退出去准备。 陈宛柔笑道:「泽哥儿聪明,又肯用功读书,前途一定无量。」 王氏「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的。陈宛柔最近总是来给她请安,一坐就是大半天,心里指不定打什么主意呢。有一次侯爷从前院回来,看到陈宛柔也在,还夸了几句。 陈宛兰端起盏茶喝茶,没有多余的话。 这时候,陈容旭和陈容泽到了。俩人拱手给王氏请安。 「你们俩倒一起过来了?」 王氏让丫头搬来杌子,又让端了热茶。 陈容旭笑着解释:「我准备来给母亲请安,才出门就看到了六弟。」他说着话,拿过小厮手里的糕点奉给王氏:「我让小厨房做的红枣糕,味道还不错,您尝一尝?」 李妈妈接过来,给王氏拿了一块。 「很香甜,旭哥儿一贯是孝顺的。」 王氏咬了一口,又让李妈妈分给白雪他们,「你们也尝一尝。」 陈宛柔眸子一暗,低下头去。她嫡亲的弟弟真的拿王氏当亲娘了……还如此的费心。 「枣味很浓呢。」 陈宛兰就着茶水吃红枣糕,赞道:「还有股红糖的香味。」 第35章 陈容旭就在陈宛兰的旁边坐着,闻言摸了摸她的头发:「兰姐儿这么喜欢……我这一块也给你。」他说着话,把手里拿的糕点递过去。 兰姐儿长得怯弱,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总让人心生怜惜。 「谢谢五哥哥的好意。」 陈宛兰却摇摇头:「我一块就吃饱了。」她都看见四姐姐瞪过来的目光了,像刀子一样,让人害怕。 陈容旭笑了笑,也没有觉得尴尬。他不太喜欢吃别甜的,就放在了茶几上的小碟子里。 一会儿陈汝过来了,看到西次间坐的满满当当的,孩子们几乎都在。他心里也高兴。 「泽哥儿也回来了?」 陈容泽「嗯」了一声,起身给父亲行礼,「我刚到府里不久,先去给看了祖母,就准备陪母亲说说话,去给您请安呢。」 「不妨事。」 陈汝摆摆手,坐在床沿上。白雪、陈宛柔、陈容旭、陈宛兰站起身,次第的给他请安。 「都坐下吧。」 陈汝转头问妻子最近的饮食状况。 「……胃口还好,喜欢酸菜鱼之类的饭菜。」王氏伸手摸了摸肚子,笑道:「酸杏干、青橘子也爱吃。」 「酸儿辣女,好事。」 陈汝看床头柜上面摆了几个青橘子,他立刻剥了一颗递过去:「想吃啥就吃啥,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王氏接过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 陈宛柔大眼睛一转,说道:「我以前跟着姨娘学过蒸杏干,母亲不嫌弃的话,我也给您蒸一些送过来。」 丈夫就坐在身边,王氏只得笑了笑:「麻烦你了。」 「母亲太客气了。柔姐儿孝顺您,是应该的。」 陈汝看女儿如此乖巧,脸上也觉得有光,笑了笑:「你母亲怀着孕辛苦,要多体谅她。」 陈宛柔微微咬唇,很快应「是。」 白雪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一声不吭。陈宛柔单纯的当着父亲的面讨巧还罢了,若是想学柳姨娘在杏干里动手脚。她必然不会放过。 陈汝坐了一会儿就离去了。他如今忙的很,待会儿京卫指挥使司曹营要过来。王氏倒没有说什么,丈夫最近好像特别的忙,有时候晚上回不来,便让小厮过来交待一声。都是直接睡在书房的。 陈容旭看着父亲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他在卫所里待了一年,眼光早不比以前了。父亲从刚进来屋里眉头就一直皱着,和母亲说话时也丝毫没有放松……很明显是有棘手的事情在烦恼。 到底是在为了什么? 到午时左右,姐弟几人便起身告辞。白雪也回了景庑苑。夏莲摆上午膳,陈容与也从前院的方向过来了。 餐桌上,白雪给他添了一碗羊肉萝卜汤,说道:「泽哥儿回来了,他才十岁,瞧着个子都快和旭哥儿差不多高了。」 她毕竟在陈家生活了四年,和陈容泽、陈容旭也以姐弟相称过。口头上的称呼一时改变不过来。陈容与倒也不计较这个,「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个头就长的快。」他还没有见过陈容泽。 「可能是吧。」 白雪低头喝了两口燕窝粥,「旭哥儿看着也成熟了很多,和柳姨娘、陈宛柔完全不是一类人。母亲时常说起,也夸赞不已。说他知道感恩,也会做人。」她是清楚陈容旭将来的人,此时又重新审视他,愈发觉得感慨。 陈容与抬头看她一眼,开口道:「陈容旭是个聪明人,很会审时度势。他想走仕途,靠着西宁侯府这个靠山容易的多……」 陈容旭是陈家正经的孙系辈少爷,只要不起歪心思,知道努力上进,不和陈家背心离德,都会有一个好前途的。 「有道理。」 白雪点点头。陈容与在这一块,还是看得比她透彻。 吃过午膳之后,陈容与去了书房。他这两日看似悠闲,却时刻关注太子朱宸星的一举一动。 他在等待最后最好的时机。 卫珉来书房见陈容与,「世子爷,太子爷最近最近异动不断,想必是内外压力交困,要奋力一搏了。据咱们的探子来报,远在西北的恭王爷朱宸宁昨晚回了燕京城,进宫拜见皇上后。便去了太子府。和太子爷交谈到深夜。」他停顿了一下:「恭王爷带兵打仗,驻守西北,是有实权的。属下是怕……」 他怕朱宸星杀了四王爷,然后和恭王爷联手,率大军逼宫。 陈容与坐在圈椅上,看着阳光透过隔扇照进屋里。静静的思考。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严峻了。关于朱宸宁,他知道的消息很有限,没想到他去西北多年,竟然和太子爷的关系很好! 是他失算了。 陈容与站起身,让吴华带路,往张长林所在的院子走去。 张长林正在屋里坐着看书,旁边的炕桌上是沏好的茶。他喝了一口,放下去翻页。 陈容与没有让小厮通报,直到他走进了近前。张长林才发现。 「世子爷,您今儿怎么亲自过来了?」 张长林笑嘻嘻地:「有事情让吴华来支唤我一声即可。」 陈容与坐在他对面,几句话便交待明白了。 张长林的脸色也变了,「您的意思是……朱宸星有可能逼宫?」 第36章 「还不确定。」 陈容与说道:「但是我们不得不防。皇城里到处都是朱宸星的眼线,要说他没有当皇帝的野心,我不相信。不管原因是什么,他想当上皇帝,这一点十分明确了。」他顿了顿,「我们也需要有个中心人物了。」 「嗯?」 张长林听不太懂。 「你和我,谁都不能和朱宸星面对面对峙……没有正当理由。」 「应该是谁?」 张长林下意识地开口。 「四王爷的长子。」陈容与笑了笑:「他的父亲被抓,生死不明。皇上又对外抱病。于情于理,他都要站出来的。」 「对对对。」 张长林拍了拍手:「世子爷,还是您想的周到。」 「你现在要去四王府守着,一是和王世子讲清楚缘由,二也要做好王府的安全工作。」陈容与停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还有四王爷的那些幕僚,以及下属等,都要约束起来。暗地里准备好,争取一发制人。」 张长林应「是」,放下手里的盏碗,「事不宜迟,我这就过去。」 陈容与「嗯」了一声,让吴华下去备马车,又喊孟较然过来,吩咐道:「拨几个暗卫,一路护送张天师。」 孟较然答应着退下,出去做事。 张长林拱手给陈容与告辞,「世子爷,多谢了。」 太阳不知何时隐在了云彩里,天气变阴了。加上呼啸的北风,给人格外阴冷的感觉。 丰庆胡同,太子府。 朱宸星和朱宸宁正在密谈。 「大哥,您的处境实在艰难。我是个打仗的,没有您想的多。我反倒觉得,咱们要速战速决,趁人不备。」说话的是一个青年,身穿右衽织金丝团花纹袍子,看着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眉眼间和朱宸星有三、四分像,英气十足。正是朱宸宁。 「左右父皇也不管事了,不如咱们趁着除夕夜,宫里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带兵直接冲进去皇城。逼迫父皇退位。反正您底下有的是文武官员站队,只要他们跟您是一条心,皇位就一定是您的。」 朱宸星却在犹豫,「如果逼宫,可就回不了头了。」 「还回头做什么?」朱宸宁说道:「到时候,咱们押着朱宸宇,集.结好神机营和三千营的兵力,以皇城内出现了乱贼为由,高喊着保护父皇的口号……一举就拿下了。」他手里拿的有兵符,也能随时调动兵力来征援。再者,他这次回来,就怕出了意外,专程带了以一挡百的一千精英。都是在前线冲锋的部.队。 三千营又称神枢营,是专程保卫燕京城安全的。和神机营一样,隶属于皇上直管的。朱宸星是太子,有皇帝亲赏的印章,也一样能够随时操纵。 朱宸星还是下不了决心:「这些年,老四笼络的世家大臣也不少,其中最有威胁意味的就是陈容与。还有一个张天师。他们俩人凑在一起,私底下的动作可不小。我怀疑,燕京城的传言就是他们搞的鬼。」 「西宁侯府的陈容与?」 朱宸宁想了片刻,隐约记起了陈容与的长相,不屑道:「一个瘸子,大哥也害怕?」 「不。」 朱宸星摆摆手:「你久不在燕京城,了解的不多,陈容与的双腿早好了。他这个人,心思诡异,很不好对付。」 「您就放心吧。」 朱宸宁笑道:「西宁侯府虽然背着武将出身的功爵,但陈汝早没有实权的。陈家这一辈里又没有在朝中拿出手的人物,真的不足为惧。」 他说了一阵,看朱宸星不言语,「您要实在觉得不妥,咱们去皇城之前,先收拾了西宁侯府。」 「这倒是个好主意。」 朱宸星抬眼去看朱宸宁:「先让陈家自己乱起来,自顾不暇。到咱们攻进了皇城,阻力也就少了一大半。」 腊月二十九,又称小除夕。按照风俗,家家户户为求吉利,都会在这一天置办酒宴,邻里之间拜访别岁。陈家也不例外。 同胡同的太仆寺少卿凌家的老夫人,鸿胪寺卿刘家的大夫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唐家的老夫人,还有邱老夫人,都过来陪陈老夫人坐坐。 邱老夫人和陈老夫人的关系好,说话也不计较。她看了看白雪和周嫦曦,笑道:「您的俩个孙媳妇都在,和你说说笑笑的,逗您解闷儿,是孝顺的好孩子。而儿媳妇却不见影子……她们都去哪里了?」 陈老夫人听了之后,一点儿都不恼,还笑着解释:「老大媳妇有了身孕,还不足三个月呢,我让她好好养着。老二媳妇现在管家了,整日忙的很。」 「咦。」 邱老夫人拍一下大腿:「这真是今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老姐姐,还是您有福气,又该添嫡孙了。」王氏自从进了陈家门,就没有怀上过孩子。这是头胎呢,可不是金贵嘛。 「恭喜恭喜。」 凌老夫人也跟着开口:「到时候生了,可得请我们来吃酒。」 「必须的。」 陈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十分风趣:「但是有一条,我清楚的很,你们都是有钱人,见面礼不能少了。」 「你未免打算的也太好了。」唐老夫人笑道:「小少爷还没有出生的,礼物都提前预支上了。」 第37章 满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刘夫人和王氏最谈得来,当下要表示去上林苑探望。陈老夫人也允了,并让丫头茉莉领着她过去。 正热闹着,三房的周氏带着儿子陈容轩、女儿陈宛伊过来请安了。陈容轩比妹妹大了一岁,坐在一旁老老实实的,看着挺稳重的。倒是陈宛伊,拉着陈老夫人的手撒娇,声音软软的:「祖母,我要吃糖蒸酥酪。」 周氏阻拦她:「你有些咳嗽,今儿不能吃甜的,明天吧。」 陈宛伊不依,索性拱到陈老夫人的怀里:「祖母,祖母……伊姐儿就是要吃。」她年纪小,长得粉雕玉琢的,很讨人喜欢。众人也不觉得闹腾。 「你那么严厉做什么,再吓着我的伊姐儿。」 陈老夫人看了周氏一眼,转头去哄陈宛伊:「你母亲说的有道理。」她一看伊姐儿小嘴一瘪,委屈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赶紧哄道:「要不这样,我让人给你蒸梨子吃。去了核,里头放冰糖,也是一样的甜。」她上了年纪,最见不得小娃子伤心。 陈宛伊想了想,觉得冰糖也很好吃,就答应了。 陈老夫人让丫头下去准备,临走的时候又嘱咐道:「蜂蜜水也可以加一些。」 「母亲,您太惯着她了。」周氏笑道:「都没有个怕头了。」 周氏说这话就有些不符合身份了,又当着满屋子的长辈,颇有些以下犯上的味道。一时间,众人都没有吭声。陈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吭声。这个儿媳妇,除了不聪明,还没有眼色,怪不得老三嫌乎她。 周氏自己笑了一阵,见屋里静悄悄的。也尴尬起来,低下头去端茶盏。 陈老夫人觉得干坐着没意思,便让丫头抬了紫檀木的小方桌摆在西次间里。她和唐老夫人、凌老夫人、邱老夫人一起推麻雀牌玩。 周氏在旁边给陈老夫人递个铜板,端茶倒水的伺候着。她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过分了,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 白雪和周嫦曦又待了一会儿,便出了留春馆。外边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的气息,让人觉得喜庆。 周嫦曦走下转角游廊,感叹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又一年过去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家里和庶妹剪窗花呢。 「是。」 白雪走在她身后,想起了前世和吴文璟生活的场景,接了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那时候,从不感觉日子过得快。感觉像熬灯油似的,一天又一天的,都看不到尽头。只有快活顺心的生活才会过得快,困苦的……都是慢的很。好像刻在记忆里一样,每天都是重复的。 「大嫂?」周嫦曦回头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 白雪摇摇头。 周嫦曦不是多话的人,即使心里有疑惑。别人不愿意说,她也不会追问。 两个穿程子衣,挎绣春刀的护卫路过,给俩人行了礼。 周嫦曦皱了皱眉头,这里里内院。怎地护卫竟然进来了?不仅如此,她发现近几天,侯府里的护卫突然多了起来。 「大嫂……」 周嫦曦想问问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现如今,母亲管理着府内的中匮,也没有和她说起过异常,想必是无碍的。 「嗯?」 白雪抬头看她。 「没事。」 周嫦曦摆摆手,笑着和白雪告辞,「我要回去了。」 景庑苑和廖文苑是俩个相反的方向,她们又走到了分叉路口,自然要分别了。 白雪应了「好」,看着周嫦曦走了,她才转身。 「夫人,奴婢觉得怪怪的。」 秋菊看了看不远处的一直走动的护卫。 白雪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没有吭声。她明白秋菊的意思,也猜想可能是陈容与安排的。 心在一瞬间跳的飞快。 刚看到景庑苑的门匾,吴涛就急匆匆迎了过来:「夫人,世子爷和侯爷一起去了宫里。让奴才给您带一句话,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您都在待在屋里别出来。」 白雪愣住了。陈容与进宫了? 「夫人,夫人……」 秋菊看她不说话,低声喊了几声。 「好,我知道了。」 白雪反应过来。阳光直射到眼睛上,她觉得酸酸的,闭了闭眼。 而这时候的陈容与还在马车里,同行的还有朱荣瑾、周暨。朱荣瑾是朱宸宇的长子,十三岁,面容清秀。 原因是朱宸宁去神机营见了掌印管理的袁方,而进去奉茶的翼长周颖听了一耳朵,觉得不对,立刻回去告知了周暨。他是周暨族里的侄子,一向以周暨马首是瞻的。 周暨结合朱宸星最近的举动……让周颖先回去,等待自己的消息。他坐马车直接来了西宁侯府。见了陈汝和陈容与后,商量一番,决定和朱荣瑾一起先发制人,告知皇上朱宸星和朱宸宁的阴谋。 「咱们一定要进宫一趟,皇上虽然对太子爷失望,但绝对没有动手废除的心思。」 周暨说道:「……我这几天都在皇上的身边,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虽然胆小怕事,却是忠于皇上的,不能眼睁睁看着朱宸星胆大包天,逼圣上退位。 第38章 马车急速驶过,声音重复又单调。眼看着离午门越来越近了,朱荣瑾就有些担心,「周大人,你让我们装成大夫……可行吗?」他脸上还带着稚气,眼神倒是很坚毅。 「您别担心,今儿当差的护卫是我收买好的。」周暨想了想,交待道:「您和世子爷待会儿下了马车,头尽量往下低,帽子往下压。别说话,走路要快一点。」他有皇上亲赐的腰牌,来往皇城都是无碍的。 朱荣瑾长出一口气,「周大人放心。」临出门时,母妃一再叮嘱,让他有勇气一些,不要害怕。他心里其实也知道,这恐怕是救父王唯一的机会了。若是父王死了,襄王府自此也就落败了。母妃和弟弟妹妹更没有容身之地了。 生在帝王家,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自然也有数不清的残忍狠毒。 「大人,到了。」 车夫拉住马缰绳,回头和周暨禀报。 周暨下了马车,快步走到了左侧门,亮出腰牌,和一位高个子穿貂蓝色马褂的青年笑了笑,「李侍卫,我奉皇上的旨意,在宫外请了两个大夫……还望您放行。」说话间,他指了指已经下车的陈容与和朱荣瑾:「你瞧,都背着药箱呢。」 青年探头瞧了瞧,手里却接到了周暨递过来的两张大额的银票,他拱手行礼:「周大人,您客气了。」他和对面的护卫说道:「是皇上的旨意,周大人也是奉命行事。」 周暨笑呵呵的,看他们没什么怀疑的,挥手让陈容与和朱荣瑾上前来。等顺利从左侧门走过去,朱荣瑾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周大人,刚才我还真是担心被他们发现呢。」 他年纪小,又没有经历过世事,胆怯是正常的。周暨说道:「待会儿见了皇上,世子爷会把一切都说出来。您站在一旁,要记得表现的非常难过和恐惧。」 「你放心。」 朱荣瑾笑了笑:「我知道的。」 皇城里已经戒备森严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身穿白色铠甲的金吾卫。乾清宫的房门紧闭,有几个太监在门外守着。 周暨走在前头,低声和陈容与、朱荣瑾说道:「这些人里面混入的应该有太子爷的人……走路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他害怕到最后一步了,却被人察觉出来。 远处走来一个身穿深蓝色蟒服中年男人,周暨笑着迎上去:「蒋公公,您今儿的气色看着挺好。」他是蒋玉,贴身伺候皇上的大太监。论起品阶来,比自己还高一阶。 蒋玉笑着行了礼,「周阁老,您客气了。」他看了看背着药箱的陈容与和朱荣瑾,问道:「这是干啥的?」 「……是皇上要求见的人。」他卖了个关子,倒不是想要隐瞒蒋玉。只是人来人往的,不好开口。 「那好。」 蒋玉「哦」了一声,也没有追问。 可能是因为紧张吧,朱荣瑾突然咳嗽起来。他抬手去捂嘴,袖子里的玉佩却掉落下来。陈容与伸手去接,却被蒋玉眼尖认了出来。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各位主子、皇子以及皇孙们佩戴的彰显身份之物……还是能记起来的。若再没有这过目不忘的本领,生活才真是熬不下去呢。 四王爷的长子怎地装扮成这个模样了?蒋玉又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周暨,想起宫中这些日子的传闻。立刻笑道:「今儿早起,咱家发现皇上的精神不错,想必是等着周大人过去呢。」 周暨应「是」,领着朱荣瑾和陈容与抬脚迈上了汉白玉台阶。蒋玉进去禀报,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周阁老,里面请。」 他右手一伸,身子半躬,直到三人都走进去正殿了。才直起腰杆,跟着走了进去。守门的小太监又关上了门。 乾清宫属于内廷正殿,九间五架。殿的正中是宝座,配个整块金丝楠木的案桌。再往下是台阶,刷了金漆和玺彩画。两头是暖阁。 蒋玉把周暨往东次间让,说道:「皇上在看书呢。」 朱厚执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炉火记载》看的起劲。穿的很随意,深褐色绣盘龙的外衣,头发已然发白了。脸色看着还不错,双目有神,完全不是传言中病入膏肓的模样。 「皇上,周阁老来拜见您了。」蒋玉行了礼,退去一旁。 周暨跪下行礼:「皇上万万岁。」 朱厚执缓缓地抬起了头,一愣,跪在地上的除了周暨,还有两个人。他问道:「周暨……怎么你带了俩个人过来?」 「皇上,恕臣斗胆。」周暨磕了个头:「臣也是没有办法,现在情势危急,您不能再受蒙蔽了。」 「什么?」 朱厚执放下手里的书,「不就是太子肆意妄为,抓走了老四吗?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太子的性格他理解,还算是温和大度的。就算抓走了老四,他也不敢怎么样。 不为别的,他只要还想坐上皇位,就不会愚蠢到对自己的手足动手。朱厚执低头喝了一口热茶,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惩治太子的原因。心里还想要看看太子究竟怎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能不能担起治国安邦之大任。 也权当是他对太子的考验了。 「皇上,当着您的面,臣不敢口出虚言。」 周暨一脸的痛惜:「……臣请了王世子和世子爷过来见您,也是为了向您述说事情的真相。」 第39章 「嗯?」 朱厚执觉得周暨话里有话,去看他身后跪着的两个人,「你们俩抬起头来。」 陈容与和朱荣瑾先磕了头,又抬起头。 「陈容与,荣瑾。」 朱厚执问道:「怎么是你们?」 朱荣瑾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皇爷爷,父王五天五宿没有踪迹了,孙儿好担心。」 「有皇爷爷在,无事的。」朱厚执看着他和老四相似的眼睛,心里一软,摆手让他近前来:「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皇爷爷知道。」看着这些孙系辈的孩子,倒觉得比儿子们更亲切些。 「母妃每日流泪,想来宫里给皇祖母请安都被阻拦了。」 「阻拦?」 朱厚执皱了皱眉头:「谁人阻拦?」 「皇上,是太子爷的安排的人。」陈容与说道:「皇城内里里外外都是太子爷的人了……我们进来一趟都费尽了心思。还冒充是周大人为您请的大夫。」 「此言可真?」 朱厚执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有意考验太子是一回事。太子欺上瞒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厚执身为九五至尊,说一不二惯了。太子这样的行为,岂不是要把他架空了……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当真。」 陈容与继续往下说:「不仅如此,恭王爷自西北归来后,和太子爷商讨了一件大事。连神机营都去过了。要联手逼您退位。」 「你再说一遍!」朱厚执胸膛里的怒火蹭的一下蹿了上来,「这个逆子!」他还好端端的活着呢,竟然要逼迫退位了。 他甚至没有去深究陈容与话语的真实性,就单方面觉得太子和朱宸宁的行为不可原谅了。朱厚执首先是一个皇上,然后才是父亲。在这一点上,他脑子里比谁都清楚。即使这些年,他老了,精力不比以前了,大部分的事情也交给了太子。但血液里还是有着皇上的至高尊贵和丝毫不容侵犯。 「这样谋逆的大事,微臣不敢妄言。」陈容与的表情无比平静,又说:「皇上若是不信,微臣现在就给你找了人证过来。」 周暨也插话道:「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世子爷说的话,字字属实。」 到了这个地步,朱厚执自然是深信不疑了。别的都能容忍,也愿意给太子历练的机会。只有逼宫这一件事,着实是犯了他的逆鳞。 他的江山,除非是心甘情愿的传给了太子……若是来抢,却是万万不能的。 朱厚执霍然起立,吩咐早吓的说不出话的蒋玉:「让人去请顾首辅和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过来,就说朕有要事,命其即可前来。」 蒋玉连声应「是」,转身就往外走。朱厚执摆手让周暨、陈容与站起来,转身去了正殿,唤了一个小太监进来,「让朱宸星和朱宸宁进宫见驾。」他倒要看看,这俩个逆子当着他的面要如何辩解。 陈容与却觉得朱宸星和朱宸宁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进来皇城。但他没有吭声,让皇上彻底看清楚他们的嘴脸也不错。 片刻之后,蒋玉回来了:「皇上,老奴派了金吾卫的护卫快马加鞭过去的。」他知道事关重大,不能耽误的。 朱厚执「嗯」了一声,走去正中的宝座上坐下。宫里现在能用的人不多,金吾卫和锦衣卫、羽林军倒是能随时调动的。 父皇突然派了太监过来太子府,召朱宸星回去,他心里便觉得不妥。和府里的幕僚一商议,又派人去请了朱宸宁过来。决定违背父皇的旨意。 「大哥,若是现在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朱宸宁眉头皱得很紧:「父皇怕是知道了内情。」他看向朱宸星:「咱们不如趁着这个时候,父皇还来不及布署……直接杀进皇城。」 「不妥。」 朱宸星十分坚决:「如果按照你说的,我们和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 「大哥,关键的时刻,您不能优柔寡断。」朱宸宁腰间的佩剑都拔了出来:「再晚了,怕是真的来不及了。」他在战场上杀敌,最明白这个道理。军情一旦延误,必定要全军覆没的。 朱宸星还是摇头:「我们先去地牢看看老四再说。」他迫切想知道朱宸宇要是知道事情演变至此的感受。 朱宸宁无奈的长出一口气,却交待手下的一位副将:「你带一百名骑兵去西宁侯府,先收拾一下他们。然后再去襄王府,把襄王爷的长子掳过来。」 掳了朱宸宇的长子,说不准还能逼迫他做一些事情。 副将应「是」,拱手退下去准备。 未时差不多到了,太阳的温度又高了,光芒万丈的,都感觉刺眼。 蒋玉站在乾清宫门前的台阶上往外看,他派去太子府的小太监是新收的徒弟,忠心还是相信的……就是左等右等的一直不回来。而且太子殿下和恭王爷也没有到。 蒋玉的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出了意外。他一想到此处,回去和朱厚执禀告:「皇上,老奴派去的小箫子一直没有回来,怕是出事了。」 小箫子确实是出事了,他被朱宸宁斩杀了。 「混帐!」 朱厚执的表情变得很冷,骂道:「这俩个狗东西还真的要反了!」两军对垒还知道不斩来使呢,何况他不止是皇上,还是他们的父亲……最基本的道德都没有了。 第40章 蒋玉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是老奴没有办好差事,请皇上恕罪。」 「起来,和你没关系。」 朱厚执端起茶盏,却发现是空的。他皱了皱眉,看向蒋玉:「让人沏热茶送过来。」 蒋玉应「是」,从地上爬起来,赶紧退出去准备。伺候了皇上几十年,自然知道他的喜好。 周暨急切的开口:「皇上,太子爷和恭王爷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您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实在是时间不等人。」 朱厚执沉默不语。父子之情天性使然。他再如何气愤,再如何冷酷无情,心里也会觉得难过。但想起俩个儿子的行为,很快又被愤怒掩盖了。 小太监进来禀告,说是顾首辅和祝尚书到了。 「让他们进来。」 朱厚执往后坐,靠在椅背上。 顾首辅全名顾言,居住在大兴。是个两鬓飞霜的老人,倒是精神矍铄。他身穿绯色的锦鸡补子,头戴六梁冠,大踏步走了进来。 祝子昂跟在他的身后,面容很白皙。他还不到四十岁。 俩人进了大殿,跪下给朱厚执磕头:「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朱厚执摆手让二人起来:「大年下的,召二位爱卿前来也属于无奈。」他停顿了一下,直言不讳:「太子蓄意谋反逼宫,证据确凿……老四也被他私自扣押了。朕要和二位爱卿商量一下该怎么应对。」 顾言和祝子昂互相看了一眼,都震惊不小。好端端的,又「无风无雨」,太子爷怎么突然就要谋反了? 祝子昂想起前些日子陈汝来劝他,字字句句都是维护四王爷的。他那时候还觉得奇怪,原来襄王爷被太子爷扣押了。太子爷的逼宫想必是和襄王爷有关系的。但是有一点,却想不明白,等龙驭宾天,太子爷顺位就是皇帝了,为何还要逼宫谋反呢? 他看了眼一旁的陈容与,心里大约明白了。果然,西宁侯府是站队了襄王爷。 顾言的想法和祝子昂的差不多,他拱手问道:「微臣思来想去,觉得太子爷没有逼宫的道理?」他曾经教过朱宸星读书,了解他的脾气,却不是在偏袒他。作为首辅,第一要任是为了皇上分忧解难,但绝不愿意因为别的原因去冤枉朱宸星。 「人活一辈子,若有了贪.欲……」 朱厚执眼神锐利,「什么事情不敢做。」 蒋玉端着漆盘过来了,给朱厚执奉上茶水后,站在一旁。 顾言还想再开口,却被祝子昂不动生色地拽了拽衣袖。皇上已经心意定了,何况太子爷又真的扣押了四王爷,燕京城最近的传闻他也听到了许多。 怕不是空穴来风。 朱厚执低头喝了半盏茶水,喘了一口气,「怎么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众人都没有吭声,蒋玉战战兢兢地:「不会是都被太子爷收买了吧?」 他的话音一落,有小太监挑帘子进来了,「启禀皇上,中军都督府马屏马大人、前军都督府刘虎刘大人过来了。」 「就他们俩?」 朱厚执咬了咬牙。 「其余的……奴才都通知到了,都答应的很好,就是没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蒋玉打断了,「还不滚出去。」 小太监连声应「是」,头也不敢抬,就退下了。 朱厚执压住心中的火气,扬声宣二人进来。开始商议对策。陈容与、马屏等人极力主张先下手为强,动手先擒住朱宸星、朱宸宁。刘虎、祝子昂则担心他们留有后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陈容与说道:「就算太子爷他们集结了再多的兵力,如果主心骨不在了,人心不齐是必定的。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我觉得陈容与说的有道理。」 朱厚执看向祝子昂,斩钉截铁:「别瞻前顾后的,他们既然敢大逆不道,就给我狠狠地打过去。」他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手谕,递过去,「下去派兵,速度要快,守住午门。」 祝子昂跪下接下手谕:「圣上放心。」 朱厚执却摘下了腰间的一块玉牌,递给陈容与:「好好收着,整个锦衣卫的人员任你差遣。」他很看好这个决绝又足智多谋的年轻人,无论陈容与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报的这个信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都需要这样的人才来为朝廷卖命。 陈容与双手接过来,跪下谢恩。 其余几人的脸色却变了,锦衣卫可不是一般的机构。他们直属于皇上,且仅听命于皇上,杀人灭族都是在举动之间。文武百官为了仕途走的顺畅无忧,哪人不给锦衣卫送些礼?皇上却突然让陈容与接手了。 西宁侯府还真是皇恩浩荡。 朱厚执让蒋玉去唤金吾卫和御林军的头目过来。陈容与、祝子昂、马屏退出去办事,顾言和周暨则守在乾清宫。 走下汉白玉台阶,祝之昂、马屏拱手和陈容与告别:「世子爷,我们先走了。」 陈容与拱手回了礼,由太监领着去镇抚司。他要去镇抚司找一下林指挥使,说明一下情况,然后再带一些锦衣卫出皇城。 黑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明朗的太阳消失了,又加上呼啸的北风。感觉一场大雪就要来临了。 皇上连着请了几个举足轻重的大臣过来,动静这么大,自然有人给朱宸星报了信。朱宸宁真是一刻都忍不住了,「大哥,咱们再不出动真的来不及了……您就听弟弟一句话吧。」 第41章 朱宸星刚见了朱宸宇出来,心情也不大好。又听到父皇的反应如此激烈,猛然间有些怕。 「大哥!」 朱宸宁看他无反应,又喊了一声。 「……好,就听你的。」 看来不能等到除夕夜了。 朱宸宁大步从书房里出来,去了前院。他提前打好招呼的人都在,就等着一声令下了。 这个新年,过得注定不会平静。 西宁侯府的整条胡同,厮杀声震天。陈汝、陈容安冲在最前面,手拿大刀,都杀红眼了。他们势死也要守住大门,一旦大门破了。后院便是女眷。陈家就毁了。 朱宸宁带回来的骑兵,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陈家的护卫再训练有素,也渐渐露了颓势。 陈容旭却出现在墙头上,手里拿着弓箭。与此同时,他身后也上了一众弓箭手。如雨般的箭簇射过去,骑兵倒了一批。 陈容旭在卫所里学的就是弓.箭.射.术,应用起来很是顺手。他瞄准了和父亲缠斗不休的中年男人,弓箭如闪电般飞了出去。 他周身给人很凛冽的气势,偏生唇红齿白的,长得一副柔弱美少年模样。这是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移不开眼。在这一点上,陈容旭和陈容与倒是很像。不愧为亲生的兄弟。 中年男人的名字叫赵营辉,正是朱宸宁的副将。此人身材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十分凶猛。 赵营辉纵马一闪,凭借多年的战斗意识,躲了过去。雪亮的箭头擦过他的耳边,嗖的一声。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在这一刹那,陈汝的大刀砍向赵营辉座下的枣红色骏马。 「嘶……」 刺耳的马鸣声响起,枣红色骏马摔在了地上,同时摔在地上的还有赵营辉。陈汝的大刀紧跟着又到了,赵营辉索性滚了一圈,身子向后翻,站了起来。手拿长.矛和陈汝纠缠在一起。 有骑兵察觉出弓箭的厉害,不顾自身催马上前,还没到跟前,就被迎面而来的利箭穿胸而过。 两方人马正打的热闹,陈容与的马车缓缓驶到了。后面是身穿青绿色锦绣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约千人有余。跑步跟着马车,脚步整齐划一。 「世子爷,您快点下来吧,咱们府门前……」 离得还远呢,坐在驭位的吴华便惊叫起来。 陈容与撩起一边的帷帐,探头往外看。然后,迅速跳下马车。抽过百户长腰间的绣春刀,冲了上去。他的双腿自从痊愈了之后,每日都会锻炼身体,也跟着父亲练习防身的本领,虽不出众,但杀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随着陈容与以及锦衣卫的加入,战况几乎是一边倒。等陈汝砍下了赵营辉的头颅,骑兵死的死、伤的伤,一败涂地。 「你不是进宫了吗?」 陈汝一手捂住汩汩冒血的胳膊,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怎地锦衣卫都过来了。」 「父亲,咱们进去说话。」 陈容与招呼吴华,让他找府里的管家过来,清理一下地面和胡同的伤兵、马匹等。 陈容安也受了伤,右腿的脚踝骨断了,和人拼命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停下来钻心的疼。陈容旭拿着弓箭也迎了出来,看到陈汝和陈容与,拱手行礼:「父亲、大哥。」 陈汝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好旭哥儿,你长大了。」要不是旭哥儿的临时组织了弓箭手过来,他们估计就扛不住了。 陈容旭笑了笑:「父亲,我也是陈家的一份子,这都是应该做的。」他顿了顿,又说:「父亲,您的伤势要赶紧包扎一下……」 「不必。」 陈汝说道:「你二哥要马上过去听雪堂让李大夫诊治,你留下来守着大门,以防再有意外。」 陈容旭应「是」,把手里的弓箭交给一旁的小厮。 陈容安被两个小厮架走了,他走的时候还和陈容与了打招呼。 「父亲,我不能在家里久待。」 陈容与说着话,便和陈汝一起过了影壁:「太子爷和恭王爷确定要谋反了,皇城的部署还不完全。」他从怀里拿出玉牌,「这是皇上给的,可以随时差遣锦衣卫……」 「我和你一起去。」 陈汝说道:「咱们陈家一向是忠君爱国,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要一马当先,摧毁太子爷的阴谋诡计。」 「也好。」 陈容与想了想,陈家这边留下锦衣卫守着,没什么问题。父亲有行兵打仗的经验,他跟着去,还是会很好多的。 陈汝转身先去书房包扎伤口,又嘱咐长子:「你先回去吧。我要赶去上林苑一趟,你母亲怀着身孕,这叮咣五四的一闹……我怕她受不了。还有你祖母年纪也大了,我也得过去安抚一二。」 陈容与点点头,和陈汝拱手告辞。他心里也担忧白雪,上午出门时应该告知她一声的。 景庑苑里。 白雪正站在庑廊下往远处看,嘴唇都咬破了。秋菊站在一旁,想劝慰两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内院的各个院落都守的有护卫,她们要出去打听下情况都被挡了回来。 「……夫人。」 秋芙端了一盏热茶,递给白雪:「奴婢听着外面都安静了,想必无碍了。您喝点茶水吧,润润嗓子。」 第42章 白雪长叹一声,摆手拒绝了,「我那里喝得下。」她也不知道外边究竟是怎样了……陈容与呢?他去宫里回来了没有? 心里还记挂着母亲,有心要去陪着她,却寸步难行。 白雪心里正五味杂陈,陈容与却大步走了过来。秋菊、秋芙屈身行礼:「世子爷安好。」 「大哥……」 白雪眼圈一红,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又急又快。她看到陈容与衣衫上的血迹,吓得双腿都软了:「你怎么了?流了好多血……」 陈容与紧走几步,把她揽在了怀里,「我没事儿,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白雪却不信,挣扎着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去检查他身上各处。果然是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陈容与温柔地拂去妻子眼角的泪珠,「我马上还要去宫里。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别心里着急。」 「还要去?」 白雪很明显怔住了。 陈容与不想和她过多的解释,只说道:「为了你,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走之前还在交待:「府里已经安全了,你去祖母屋里或者和母亲说说话都行。」 白雪知道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要不然,怎么会有人敢攻打西宁侯府?她拦不住陈容与,也不能拦。 雪花慢慢地飘落下来,很小。 白雪伸手去接,针眼大的雪花瓣,很快融化在手心里。连水珠都是微小的,甚至都看不到。前世出现最大的事情就是靖王爷朱宸庸逼宫,也是陈容与带人平定的。 但是,时间点又不对。 北风呼啸着,雪花飞舞。那么洁白,又那么轻盈。天色灰蒙蒙的,越来越暗。暴风雪似乎就在眼前了。 皇城里,羊角琉璃灯点亮了。 祝子昂、马屏高坐于骏马之上,身后是一群举着长矛、盾甲的士兵。一字排开,紧紧地护住了午门。 皇上有令,他们要誓死守住午门。 百丈开外,是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朱宸星和朱宸宁。而朱宸宇被几名士兵押着,站在最前面。他的样子很憔悴,精神看着还可以。 祝子昂抿了抿嘴唇,眼神很冷漠:「太子爷,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本可以正正经经地登上皇位……」 朱宸星笑了笑,一向儒雅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无奈:「事已至此,我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马屏「啐」了一口:「太子爷和四王爷是亲生的兄弟,却做到这个份上。看来世井传言都是真的。你当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你住嘴!」 朱宸宁拎着大锤指着马屏:「你最好是口下留德,不然待会儿一锤下去,头给你打开瓢。」 「你来啊!」 马屏冷哼一声:「我等着!」 朱宸宁眼珠子转了转,加大了声音:「父皇身体不好,又闻宫中有了小贼,我们不过是想保父皇平安的。」外人的嘴还是要捂一下的,不然也显得太难看了。 「无耻。」 朱宸宇的声音十分平静。他在太子府里倒是没有受什么大罪,不过是被饿了几顿。 祝子昂冷笑:「恭王爷逼宫还要找如此借口,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他顿了顿:「你的所作所为,简直都对不起皇上给你封号。」 朱宸宁的脸色一时很不好看,他想起父皇给他封号的意思——恭为恭敬、孝顺。 神机营指挥使不耐烦地开口:「恭王爷,和他们废什么话,咱们都到了这里,干脆直接攻进去吧。」 朱宸宁也正有此意,他转头去看朱宸星。 朱宸星长吁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了。」 朱宸宁知道这是应允了,他挥手当令牌,「打!」 神机营的士兵个个举起了手中的弩.箭,祝子昂则让盾甲手上前。双方打成一团。弩.箭的威力大,后面又跟着训练有素的重甲兵。 祝子昂这方很快就有些吃力了。他拉着马的缰绳,往后退,带着士兵,和马屏一起上了城墙。 皇城上准备了足够的火油,就等着朱宸星的大军上前呢。 马匹的嘶叫声,潮水般汹涌的人群。不停的有人惨叫着倒下,但是很快又有人站起来。雪慢慢下的大了,却遮不住满地的鲜血。 朱宸宁觉得不大对,喝令「停下。」他骑着马巡视了一番,很快明白了祝子昂的意图。 「冲车、云梯准备!」 朱宸宁又让大军退后,他要准备攻城了。 祝子昂看着一架又一架的云梯,士兵接二连三的往上爬,也下了命令:「倒火油,烧。」 点燃的火油带着铁桶滚落下来,一沾染头发,衣物便熊熊燃烧起来。空气里「噼里啪啦」都是烧焦的皮肉味,还有嚎声不绝的哀鸣。 火油的威力巨大,但依旧阻止不了他们的进程。左右两个掖门都被撞开了缝,眼看就支撑不住了。 朱宸宁笑的猖狂,向城墙上喊话:「祝尚书,你能想到用火油攻击,实在是不容易……但是你别忘了,我就是带兵打仗的人,自然比你的法子多。要不然,就投降吧,你态度好一点,兴许还能活下去!」 祝子昂不搭理他,和马屏说道:「马都督,你去右掖门那里看看,一定不能攻进来。」 第43章 马屏一路躲着飞过来的弩.箭,往右边跑去。 朱宸星也神情放松的看着周遭的一切,和朱宸宇叙话:「四弟,我早就说过,只要我想要,天下都是我的。你当时还不信,怎么样?」 朱宸宇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吭。 然而,这丝毫不会影响朱宸星的好心情。他从马上跳下来,由士兵围着往前走了几步,去看城墙下的形式。 朱宸宁都认为胜卷在握了,他甚至和西都督开起了玩笑。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军的后方却出现了骚.动。 在漫天的白雾和火烟弥漫中,一辆又一辆的特大型马车冲了进来。六匹骏马拉着,上面站的是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正在往人群里倒火油和石灰粉。 为首的俩人正是陈容与和张长林。这还是张长林借用了零陵郡太守杨璇的大破叛军的石粉、火油法子。张长林手拿长.枪,见人就捅。脸上再没有往常笑嘻嘻的模样。他是在赶来西宁侯府的路上碰到了陈汝父子,索性一并说了自己的想法。特大型马车是张长林一早预备好的,所以节省了很多功夫。 陈汝眼尖,他一眼就看到了被束缚的朱宸宇。指挥着马车过去,砍了周围的士兵,拉了朱宸宇上马车,「四王爷,您没事吧?」 朱宸宇本来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又被陈汝救了出来。他简直欣喜若狂,「我好的很。」说话间,拿起了马车上备用的大刀,加入了战局。 马车飞一般的往前跑,把朱宸星的大军彻底冲乱了。成千的锦衣卫从四面八方围堵上来,个个出手狠辣。真正的以一敌百。 在这猛然的攻击之下,战况出现了巨大的反转。 张长林直奔朱宸星而去,一把长.枪耍的出神入化。朱宸宁根本就挡不住。 祝子昂在城墙上看了一会儿,打开城门,纵马杀了出来。在前后的夹击之下,朱宸星被活捉,朱宸宁则被火烧死了。 亥时左右,这一场惊天之乱,结束了。 康凌三十六年二月初十,朱厚执退位,封太上皇,踏入大高玄殿,专心修道。同年二月十二襄王爷朱宸宇继位,改年号永凌。念其兄弟情义,朱宸星被贬为庶人,仍居住太子府。同年三月初八,清理朱宸星、朱宸宇之党羽,多达四百零八人。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一时之间,朝廷人员大换血。 原来的次辅张守界因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了。周暨提为次辅。张长林被加封为敬营真人,统辖燕京城朝天、显圣、灵域三宫,总领道教。官居正四品闲职,早朝位列朝班。对于一个修道之人来说,这已经是破例之举了。 但新皇登基,所做的事情皆雷厉风行,并没有人敢说什么。 祝子昂、马屏、陈汝等一应有功之臣,各升一级,赏金百两。陈容与任兵部右侍郎,正三品的官职,在祝子昂的手下当差。 永凌三月初十,万物复苏,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西宁侯府,景庑苑。 陈容与晨练了回来,白雪还在睡着。他轻手轻脚去净房洗漱,又冲了热水澡,今日休沐在家,便换了身家常的直缀。 秋菊进来唤白雪起床,用银钩子挂起幔帐。 「什么时辰了?」 白雪困倦地打个呵欠,翻了身,脸又朝向里面睡。 「辰时一刻了。」 答话的却是陈容与,他坐在床边,去被子里捉她的手。白雪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一想起昨天晚上俩人的荒唐,她的小脸都羞红了。 陈容与也真是的,她都哭着求饶了。他反而大力了起来。 ……双腿现在还酸疼。 软软小小的手竟然在挠他的手心,好像有气恼的成分在,倒是一点儿也不疼,反而有些痒。陈容与禁不住笑出声。看来,妻子的小脾气都使在手上了。 白雪听到他笑,转过身来看他。 「要不……我来伺候你穿衣服?」 陈容与大手包裹着妻子小手,转头吩咐秋菊去衣柜里挑选。 「不要。」 白雪闷闷地坐起来,「昨天晚上睡觉前,你也说了帮我脱褙子……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才不能相信他说的话呢。 陈容与拉着妻子的手,亲亲她的白皙的手背,十分温柔:「赶紧起来吧,咱们吃完早膳要去给祖母的房里给她请安。」 白雪「嗯」了一声,却抽回了手。当着满屋子的丫头呢,他也不忌讳。 陈容与知道妻子的脸皮薄,也就由了她。 秋菊选了绛紫色绣腊梅纹褙子、雪白色月华裙,服侍着白雪起床。梳洗过后。夏莲端了早膳进来。有山药小米粥,蔬菜鸡蛋饼,煎饺,虾仁蛋羹等。 白雪的胃里有些闷,喝了小半碗山药小米粥,又吃了两个煎饺就放下了筷子。 陈容与还在吃蔬菜鸡蛋饼,抬起头看她,「饱了?」 白雪点点头:「……嘴里感觉没滋味。」 「嗯?」 陈容与愣了一下,问道:「是早膳不合口味吗?还是说,你想吃些什么?」 白雪又摇头:「不要了,我不大饿。」 夏莲瞅了一眼白雪的脸色,「夫人,您要是不大舒服的话,就请李大夫过来诊治一番。奴婢觉得您的气色很不好。」 第44章 「我无事。」白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 陈容与俊眉微皱,去探她的额头:「你吃的太少了,要多吃一些,身子骨才会硬实。」额头凉凉的,也不发热。想来也无事。 腰那么细,用劲都不敢,生怕折了。 「等中午吧,我多吃一些。」 白雪放软了语气,还蹭了蹭去探她额头的大手。 陈容与知道她在撒娇,却挑出了蛋羹里的虾仁,「把这些都吃了。」妻子不愿意做某件事情时,或者觉得有愧疚,就会下意识的撒娇。她不清楚自己的小习惯,他却明白的很。 白雪顿了一会儿,陈容与的眼神虽然很温柔,但也很坚持。她只得拿起筷子。 夫妻俩用了早膳,去留春馆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老夫人正在和陈汝说陈宛柔的亲事。王氏也在一旁坐着,她怀有身孕五个月了,肚子也已经显怀了,人却不胖。 「大雁胡同的孙家大少爷人品不错,学问也好,都有举人的功名了。邱老夫人的意思是,柔姐儿可以嫁过去。孙家良田百亩,是个小富之家,虽然家财不丰厚,但是胜在家里成员少。柔姐儿一嫁过去就是当家的主母,又有咱们侯府的靠山在,没有人敢为难她。」 陈宛柔的亲事还是陈老夫人托邱老夫人留意的。 「举人的功名是不错……」陈汝沉吟了半晌:「就是那百亩良田实在是算不上多,我总怕柔姐儿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局促。」 「这有什么怕的?」 陈老夫人笑起来:「咱们多陪嫁她一些嫁妆不就好了。只要你们同意就好。」 王氏就着红枣水吃糕点,一句话也不说。陈宛柔的亲事自然有老夫人和丈夫操心,她才不管呢。到时候管的好或者不好,也埋怨不到她身边。 这门亲事是不错的,陈老夫人确实是在为陈宛柔着想。倒是陈宛柔心比天高,估计不会答应的。 「那就好。」 陈汝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陈宛柔到底是他的女儿,就算犯过错,也想她一辈子都能够幸福安康。 陈老夫人看到长孙和长孙媳妇过来,就招了招手:「坐到我身边来。」还和王氏说话:「……与哥儿媳妇能干,偌大的陈家管理的井井有条。」 白雪笑着推辞:「是二伯母有经验,我不过是帮她打个下手。」 王氏也笑:「她年纪轻,只要虚心学习,肯上进,我就知足了。」 明事理又不骄矜,陈老夫人越看越喜欢。她拉着白雪的手,嘱咐道:「虽然春天了,但早起和晚上还是冷的,要多穿些衣物。」 白雪笑着应下了。 「与哥儿也是。」陈老夫人又交待长孙,「你的体质不好,更是个怕冷的。」 「祖母,我都知道,您别担心。」 不一会儿,二房的赵氏领着周嫦曦过来了。婆媳俩人先屈身行了礼,各自找了位置坐下。赵氏也来和陈老夫人说女儿的亲事。 「我昨天去镇南王府看戏,老王妃拉着我好一顿闲唠,我听了好一阵才晓得怎么回事……原来是她的儿子看上了咱们家的霜姐儿。」 「镇南王府?」 陈老夫人想了想,问道:「就是那个异姓王何家?」 「是的。」 赵氏一脸的喜气,「何家几脉都是单传,老王妃也是在四十岁那年才生了儿子,名字叫何里成,今年二十岁。前年老王爷一死,他便世袭了王位。」 「这个何里成文质彬彬的,待人接物也没有什么架子。」陈汝插嘴道:「看着还是不错的。」他经常在外边走动,和何里成也有过几面之缘。 陈汝是陈家的当家人,非常有威严。他都觉得不错,赵氏更高兴了,「我听老王妃说,何里成好像是见过咱们家霜姐儿,还是她指名让老王妃开口的。还说过几日就请媒人上门来提亲。」虽然老王妃直接和她说了这件事,有些不合规矩。但是镇南王府门槛多高啊,女儿要是真能嫁过去,整个家族都尊贵荣耀。这样一想,也就顾不得太多的规矩了。 陈老夫人也很重视,又说:「这件事情还没有定论。先不要张扬。霜姐儿是陈家的嫡女,矜贵有礼是第一位的。等何家的媒人上了门,再摊开说也不晚。」上赶着,倒显得女儿家轻贱一般。 赵氏应「是」,低头喝了茶水。她的心情十分好,又和王氏说话:「大嫂,我瞧着你的肚子比寻常妇人五个月的时候大多了……」 王氏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笑道:「想必是我平日里吃得多的缘故。」 白雪则有些担忧:「母亲,您让李大夫把脉了吗?」孩子太大了,估计生起来会艰难。她记得前世的悦姨娘生松哥儿,就因为孩子太大,生了一天一夜,吃尽了苦头。 「李大夫说一切都好,脉象很强健。」 王氏安抚女儿:「母亲很注意的,你不必忧虑。」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眉目之间很是柔和。 从陈老夫人的住处出来,白雪还是忧心忡忡的。母亲好容易盼来了孩子,若是出了意外,她可能就崩溃了。 陈容与看白雪一直心神不宁的,便拉住她的手:「我改天请宫里专门负责妇幼的御医过来家里一趟,给母亲好好看一看,好不好?」 第45章 「真的吗?」 白雪抬头看他,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像含了一汪秋水。 「傻气。」 陈容与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何曾骗过你?」 白雪微微笑了。 大哥真的没有骗过她,无论什么。 阳光正好,空气里飘过来桃花的淡淡香味,好闻极了。 白雪记得后花园有一片桃林,这时候的桃花肯定盛开的最好。她和陈容与建议:「大哥,咱们折一些桃花枝回来插瓶吧,放到屋里,不仅好看,味道也好。而且每每看到,都能想到春天的气息……」 春天真的是特别美的一个季节,百花齐放。和冬天的雪白晶莹不一样。它是随处可见的生机盎然。树叶是绿的,花朵是五彩缤纷。最重要的是,人们的心情也会感到极大程度的愉悦。 「都听你的。」 陈容与摸摸她的头发:「我今日不去衙门,一天的时间都陪着你。」妻子明明是个活泼的人,却老是给人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清。像今天这样笑的明眸弯弯,展露真性情的时候不多……他当然要宠着她。 桃花林有十株桃树,是早年间老侯爷种下的。粉色的花瓣儿,嫩黄色花蕊,争奇斗妍,很是热闹。 白雪折的多为顶着花骨朵的桃花枝,插瓶里,能盛开的久一点。 陈容与站在一旁,看她挑挑拣拣的,觉得还挺有意思。 「夫人,竟然有白色的。」 秋菊折了一枝,递给白雪:「您瞧瞧。」 「好别致。」 白雪低头闻了闻:「……带点甜香。」 「夫人,您要是喜欢的话,奴婢回去和夏莲姑娘说一声,让小厨房弄些桃花酱或者桃花饼。」 「可以的。」 白雪和秋菊说着话,却连着折了好几枝白色的桃花,回头看向陈容与:「大哥,这些都放到你的书房,行不行?」 妻子献宝一样的眼神,用的却是商量的语气。心里应该是十分想摆在他的书房了。陈容与突然有了逗逗她的心思。 「白色的桃花……好看吗?」 白雪低头看手里的一捧桃花。雪白的花瓣儿,嫩黄的花蕊。多好看啊。莫不是大哥看不上? 她愣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好看。」又有些不确定:「你要是看不上,那就摆在卧室……」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妥。摆在卧室里,大哥还是能看到的。 妻子低下头,矛盾又举棋不定。她很喜欢却又顾忌着自己的不喜欢。陈容与不忍心了,他大步走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白桃花枝,「我和你开玩笑的,就放在书房吧。」 「我非常看得上。」 白雪一愣,又抬头去看他。 一双眼睛乌溜溜的。 妻子好像在不解……陈容与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傻雪儿,我刚才是逗你的。」 白雪被吓住了。这还在外面呢?要是被来往的仆从看到了,可如何是好?她还和二婶母一起管理中匮呢,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别担心。」 陈容与拉住她的手:「没有人。」 秋菊嘴角一抽,悄悄地背过身去。 白雪抿了抿红唇,她还是紧张,脸颊如同飘了两朵红云。 陈容与说道:「咱们回去吧,春寒料峭,风也很冷的。」妻子的手都是冰的,而且秋菊也抱了一大捧桃花,想来插瓶是足够的。 白雪「嗯」了一声,小力去挣开了他的手。陈容与却握的更紧了,还安慰她:「不怕,只要有我在,府里的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 也不敢有异议。 白雪心里一暖,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一阵风吹来,桃花瓣儿纷纷飘落。像飞舞的蝶,又似满天的雪。美丽极了。 夫妻俩出了桃花林,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拾阶而上,踏进了转角游廊。迎面却碰到了陈宛柔,她身穿湖色绿锈云纹的对襟褙子,腰间还系着米色绣蒂莲荷包。小脸粉白,挽着垂挂髻,带着绢花。妆扮的很精致。 「给大哥,大嫂请安。」 陈宛柔乖顺的屈身行礼。 陈容与摆摆手,便要越过她去。陈宛柔被如此无视,脸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当着陈容与的面,她当然不敢明着去招惹白雪,不过…… 她侧身站在旁边,让了路出来。却在秋菊走过去的时候,拦住了,笑眯眯地:「桃花开的真好。大嫂,送我几枝吧,我也很喜欢。」如果白雪连这样的小事都拒绝,实在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就算陈容与不会在意,但心里好歹也是听进耳朵里了。 秋菊往后退了一步,不吭声。 白雪刚要开口,陈容与却按了按她的手,开口道:「你既然喜欢,为何自己不去折?后花园的桃花林这么近……你究竟是不知道在哪里,还是在犯懒?」 他眸光冰冷,周身的气势摄人。 陈宛柔吓得一哆嗦,陈容与说话太难听了。然而,她只能忍着。 她的地位和陈容与的地位在西宁侯府相差的太悬殊了。他是陈家的嫡长孙,西宁侯府的世子爷,又刚助了新皇登基。在整个燕京城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她算什么?不过是小小的庶女。还要依靠着陈容与找个好夫家呢。 第46章 想到此处,陈宛柔忍下窘迫,断断续续地:「大哥教训的对……是妹妹太惫懒了……」 陈容与不再搭理她,很自然地拉着白雪走了。还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你做的许多事我都知道,因着父亲和祖母在,我才没有出手……但以后就不同了,白雪是我的妻子。你若敢对她再有丝毫的不敬,我不会放过你。」 白雪不用看都能想到陈宛柔难看至极的脸。她侧望着他挺拔的身影,心口处像化开了一摊春.水。 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陈宛柔直视着陈容与夫妇俩离开的背影,脸都气成猪肝色了。这种不能发出来的火气,更是憋得她的胃跳着疼! 「小姐,咱们走吧。」 杏霖小声提醒:「您不是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吗?您本来就睡过了时辰,再去的晚了,别让老夫人觉得您没有礼数,再不高兴了。」她们家小姐年后被侯爷撤了禁闭,重新住进了净月阁。丫头、婆子也一概分了过来,平常的吃穿用度和府里的另外几个小姐是一样的……如果没有老夫人时常的劝说侯爷,小姐指不定还被关在冷冰冰的小破屋呢。她觉得,姨娘去了云梦山,府里最疼爱小姐的人便是老夫人了。 陈宛柔没有吭声,却抬脚就走。她受的屈辱够多了。白雪怎地如此好命?嫁给了陈容与冲喜,却过上了好日子。 陈容与对白雪的好,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威胁自己的那些话,细细想来,字字句句都在偏袒白雪! 看来,白雪真是惹不得了! 陈宛柔咬紧了银牙,她赶到陈老夫人那里时,陈宛兰也在,正在陪着陈老夫人说话。 「给祖母请安。」陈宛柔屈身行了礼。 「起来吧。」陈老夫人摆摆手,拍了拍她坐的老檀木美人塌:「坐到我的身边来。」毕竟是疼爱了多年的孩子,就算是她犯过错,也总是宽容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改过自新便好了。 陈宛柔微微一笑,走了过去。陈宛兰又起身给她行礼,「四姐姐安好。」 「兰姐儿也坐下。」陈老夫人笑呵呵地:「祖母知道你是个最懂规矩的好孩子,成日里过来陪我一个老婆子说话,也不怕闷。」 「是祖母不嫌孙女愚笨。」 陈宛兰羞涩地笑了笑:「我缝了个荷包,绣的是喜鹊登枝。再有几针就完成了。里面装了许多晒干的花瓣儿,有股淡淡的清香味。您若是喜欢的话,我缝好后送您。」 「好孩子,你有心了。」 陈老夫人的眼神柔和了许多:「难得你牵挂着,缝好后便拿过来吧。」兰姐儿的心思细腻,人又纯净,真是不错!王氏在教导孩子这一块,还是挺好的。大房的几个由她抚养的孩子,个个是懂事明礼的。 陈宛柔却皱了皱细致的眉,陈宛兰还真是变聪明了不少,都知道巴结祖母了。依她的性子不像是会做这些的人,怎么想都觉得稀奇,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白雪还是王氏?又或者是安姨娘。自从娘亲不在身边,她看谁的眼神都感到奇怪,非常没有安全感。总认为她们在害自己。 「兰姐儿知道了。」 陈宛兰脸上喜气盈盈的,仿佛能给陈老夫人送个荷包是她莫大的荣幸了。 冬枝端了切好的苹果过来,陈宛兰拿了一块低头吃起来。 陈老夫人则和陈宛柔说起她的亲事,「你父亲也看好大雁胡同的孙举人,他若过几年再中了进士,你的福气就来了。到时候,咱们家给他走个关系,在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怕他不顺着你的心意。」 「孙举人?」 陈宛柔明显怔住了,问道:「他是谁?我怎地从未听说过。」 「这孩子,又犯傻气了不是。」 陈老夫人怜惜地拉着她的手:「是祖母拜托邱老夫人给你寻的人家,又第一次告诉你,当然没有听说过。」 听祖母的意思是已经定下了这件事,陈宛柔急了:「祖母,孙女儿不嫁人,情愿一辈子陪着您。」嫁个举人?还不被陈宛霜和白雪笑话死,她不如不嫁。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祖母老了,还能有几年的活头?不能耽误了你。」陈老夫人的语气很是意味深长:「柳姨娘嫁给你父亲,只做了个妾侍,从后门抬进来的,也没有办宴席。祖母的心里一直愧疚着,便想着你的亲事一定要风光大办。再者,你一嫁过去孙家,便是正室主母,我多多的给你嫁妆。夫妻合心,日子过得也和美。」 陈老夫人的话字字珠玑,却说不到陈宛柔的心里去。她有一百个理由不同意,但是对上陈老夫人慈爱的眼神,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柔姐儿?」 陈老夫人看孙女低着头,以为她在害羞,笑着说:「我和你提起来这件事,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你要是还觉得不放心,等抽个好天气,咱们请了孙举人上门,让你父亲好好考一考他的学问。你可以站在帷帐后面,暗地里瞧上几眼。」 陈老夫人越说越起劲,陈宛柔再也忍不住了。她眼圈一红,找了个理由:「……祖母,柔姐儿记挂着姨娘,心里还没有做好嫁人的打算。」 「你都15岁了,虽然及笄礼还没有到,但正是说亲的好时候。错过了就是老姑娘了,会让人笑话的。」陈老夫人还要再说,许嚒嚒却亲自拎着茶壶给她满上热茶,然后又递过去:「老夫人,您润润嗓子。」说话间,又快速地摇摇头。 第47章 陈老夫人反应过来,看了一眼陈宛柔。她眼泪汪汪的,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里便一咯噔。 柔姐儿难道不同意这门亲事? 西次间安静的让人尴尬,陈宛兰起身告辞:「祖母,兰姐儿要去绣楼学习女红了。」 陈老夫人「嗯」了一声,摆摆手:「你去吧。」陈家的女儿里,现在还在学习女红的。除了陈宛兰,还有陈宛凝。伊姐儿的年纪还太小,要再过两年。 陈宛柔看陈宛兰走了,也跟着起身告辞。陈老夫人也没有留她。 等她走了,陈老夫人问许嚒嚒:「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许嚒嚒笑了笑:「老奴倒是觉得,四小姐并不愿意嫁给孙举人。您费心操持了一场……估计是落空了。」 陈老夫人没吭声,突然想起年轻时候的柳姨娘。那时候,映瑕刚过世一年,她去大理寺右少卿柳家看望妹妹。刚巧柳姨娘也在,长得如花似玉,和现在的柔姐儿很像。妹妹拉着她的手说起柳姨娘的亲事,也是高不成低不就。一心想嫁到世家大户去。 柔姐儿是柳姨娘亲生的女儿,又被她教养了多年……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十分懊悔:「都怪我,都怪我啊。」 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柳姨娘言传身教的,本性都出问题了。 「老夫人,您别想了。」 许嚒嚒低声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四小姐长大了,有她自己的缘法。再怎样,日子都是她要过的。您为她打算的好,她却不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亮的刺眼。 陈宛柔出了留春馆后,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原本想着祖母是疼爱她的,谁料到都是敷衍人的。杏霖小跑跟在她身后,「小姐,您慢一点,小心摔倒了。」 陈宛兰和陈宛柔一前一后出来,俩人相隔的距离并不远。她看着陈宛柔的举动,眼神慢慢的变冷了。姨娘说的对,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作为庶女,首先摆正的就是身份。总是妄想着攀高枝,哪有那么多高枝可以攀?在她看来,给孙举人做正室就是极好的亲事了。 青杏站在主子的身后,提醒道:「小姐,您要去上周师傅的课了。」周师傅为人严格,最不喜欢学生迟到的。 「我知道。」 陈宛兰「哦」了一声,跟上了陈宛柔的脚步,说道:「先回去拿些宣纸。」今天要描画周师傅的花样子。 兰草园和净月阁是同一个方向。 陈宛柔回了净月阁,趴在床上哭了好久。最喜欢的蓝釉金彩茶具都摔在了地上。 「小姐,您别伤心了。」 杏霖端着热茶站在床边,表明自己的见解:「奴婢倒觉得老夫人是真的在为你着想,正室的主母之位,多好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宛柔尖锐的打断了,翻身坐起来,指着杏霖骂道:「你给我滚出去。」 「小姐……」 「滚!」 屋里还有其他的丫头在,小姐竟然一点情面都不留。杏霖臊的小脸通红。她把手里的盏碗放在临窗的茶几上。屈身行了礼,退出去。 陈宛柔恨恨地盯着她,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了,才拿出袖口处的手帕擦眼泪。 陈宛柔起身,往书房的方向去。又让小丫头准备笔墨。她要给外祖母柳老夫人写一封信,也要给小爵爷吴文璟写一封信。她的亲事,就让外祖母和祖母去交流吧。反正她才不会嫁给一个穷举人。即使因着柳姨娘的事情,柳家和陈家生分了,但外祖母是祖母的亲妹妹。她的话,祖母总能听上几分吧。 至于吴文璟……她和他本来就情意绵绵的,一直也有鸿雁往来。可惜自己一被父亲关了禁闭,俩人之间就断了。她得想办法赶紧联系上吴文璟,让他来陈家提亲。 巳时过半,太阳的温度升高了。 白雪拿着剪刀,在庑廊下修剪桃花枝。身边摆着三只素净的青玉花瓶。陈容与坐在不远处的美人靠上看《诗经》。 白色桃花枝插进瓶子里,疏落有致。果然比寻常的粉色、红色更让人觉得有风骨。 白雪举起来,让陈容与看,笑着问他:「好不好看?」 「白桃花很好看。」 陈容与看了一会儿,「你插瓶的手艺更好。」 白雪笑的直不起腰,「大哥,你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她分明就是胡乱把桃枝插到花瓶里的。 怎么感觉大哥越来越会说话了。 「当然。」 陈容与的表情还很平静,他走到白雪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青玉花瓶,又递给秋菊:「摆在我的书房里。」 秋菊双手接过来,应声去了。夏莲过来问午膳摆在哪里。 「东次间吧。」 白雪看秋芙往青玉瓶里插桃花枝,吩咐她:「待会儿,你记得给上林苑送去一个。母亲怀着身孕,看见粉色的桃花,心里必定会喜欢。」 「奴婢晓得了。」 秋芙笑道:「你放心。」世子夫人的心里时时刻刻地记挂着夫人,好吃的好用的都有,现在连一瓶花都送上了。 夏莲引着小丫头们端着菜肴过来了,陈容与便和白雪一起去净房洗手。 「大哥,你说生孩子会不会疼?」 第48章 白雪的双手沾了水,又拿起肥皂团蹭了蹭手背,递给陈容与。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陈容与抬头看了她一眼。 白雪摇摇头,声音有些低:「也不是突然。就是刚才,我让秋芙送桃花给母亲……提到她怀有身孕的事情……心里很害怕。」她若是以后怀孕生孩子,要是很疼的话……会受不了的。 她是个怕疼的人,每月一次的癸水都疼得头上冒虚汗。 「我也不太清楚。」 陈容与冲干净了手上的泡沫,小丫头递过来干净的细棉布手巾,「疼肯定是会疼的,不过有大夫在,想必也不会有事的。」他安慰妻子:「你不用想太多。」 白雪「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吃午膳的时候,白雪和夏莲提起要用桃花做桃花饼的事情。 夏莲笑道:「既然夫人想吃,奴婢下午就打发人去做。」她皮肤白,长相很秀气,笑起来就格外的好看。又因着她比秋芙、秋菊二人大了几岁,人看着也稳重。 「……好的。」 白雪答应着,又夹了一筷鱼肉放到陈容与面前的碟碗里,和他说:「我觉得好吃,清蒸的味道也好。大哥,你也吃吃看。」 陈容与去了鱼刺,尝了尝:「的确是鲜美。」 「侯府里新来了个厨子,是个四川人,做鱼特别的好吃。奴婢想着夫人的胃口不大好,便请了他过来。」夏莲插嘴道:「果然夫人多吃了半碗饭。」 「你真细心。」 白雪笑着和她开玩笑,「看来,你的月例银子又要涨了。」 「都是份内的事情。」 夏莲也被逗笑了,「奴婢不敢。」 白雪想起一件事,当着夏莲的面,她不好开口。只好等吃罢了午膳才问陈容与,「夏莲姑娘多大年岁了?」 「我也不大清楚,二十五岁往上应该是有的。」 陈容与想了想,「只记得她以前伺候过我的母亲……」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我的生母。」 「我知道的。」 白雪想了想,又说道:「府里的丫头们不都是一过了十六岁,要许配人家的吗?」前世的夏莲好像就没有嫁过人。 她也没有等陈容与回答,继续往下说:「我瞧着夏莲姑娘是个能干的,但是再能干也是个女人。年轻的时候还可以,年纪大了怎么办呢,总是需要有个依靠的。」 陈容与揉揉妻子的头发,「你自己看着办,给她瞅个合适的人家也行。」妻子是景庑苑的主母,以后也会是陈家的当家主母。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的。」 白雪眉眼一弯。 能被人无理由的宠爱,谁不喜欢呢? 白雪有午休的习惯,秋菊算着时间进来伺候。陈容与却摆摆手,让她退下了,「今儿,你们的夫人我来伺候,都下去歇着吧。」 秋菊应「是」,屈了屈身,退了出去。 白雪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取下发髻上带的镶红宝石金簪子。听陈容与如此说……便转头看他:「你也要午休吗?」 「不。」陈容与笑了笑,走去了妻子的身后:「我不午休,我是来陪你午休。」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 白雪明显感到西次间的温度都升高了,她从镜子里看到陈容与弯下了腰,双手放在了她的双肩处。 然后,亲了亲她的右脸颊。 「你……」 白雪结巴着说不出话来,紧张不已,断断续续地:「昨晚上……」 昨晚上已经是高难度和高强度了。怎么感觉又开始了,他都不累的吗? 「昨晚上……怎么了?」 陈容与佯装不知,打横抱起妻子,往拔步床的方向走去。 「大哥。」 白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陈容与举止轻柔地把妻子放在床上,欺身而上,吻上了她的红唇。 细碎的呻.吟声响起。 幔帐放了下来。 …… 在门口守着的秋菊、秋芙听到里屋的动静,体贴地关上了推窗。 一阵风吹来,空气里是十分好闻的春天的气息。 次日。 一大早,陈容与便去了衙门公务。他走的时候,妻子还在沉睡。一点感知都没有。不过,也怪他。明知道她的体力有限,还是忍不住。 但是,这样的事情是会上瘾的。 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也真的控制不住。 白雪真的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她疲惫的很。被秋菊唤醒了,还在不停地打呵欠。 「夫人,辰时都要过了。您该起床梳洗了,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白雪应了一声,勉强靠着大迎枕坐在床头。让秋菊帮她穿衣服。秋芙拧了热帕子递过来:「夫人,您擦把脸,先清醒一下。」 白雪拿过帕子就往脸上捂,真是困的厉害。 梳洗过后,夏莲端来了一碟子热气腾腾的糕点,「夫人,是您喜欢的桃花酥,加了牛乳和蜂蜜的。」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白雪惊喜不已。 第49章 「是的。」 「闻着就有一股甜香味。」 白雪拿起来,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馅绵软……很不错。」说着话,她拿了几个分给夏莲、秋芙、秋菊:「你们也吃。」又问夏莲:「小厨房还有吗?」 夏莲点点头,「有的。」 「去拿一些,给上林苑送去。我记得,母亲一贯爱吃甜食的。」 「夫人真是孝顺。」 夏莲笑着应「是」,退下去准备。 白雪连着吃了三块桃花酥,又喝了一碗牛乳粥,便觉得饱了。她先去了留春馆,陈老夫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陪着伊姐儿玩闹都淡淡的。 她看了一圈,伊姐儿在,三婶母却不在,还真是奇怪。倒是陈宛柔坐在一旁,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陪着陈老夫人说话。表情也是淡淡的。 陈宛柔也看到了白雪,屈身行礼:「大嫂安好。」 白雪「嗯」了一声,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水,坐在锦绣缎面的杌子上,看了一会儿陈宛伊,和陈老夫人说道:「祖母,我瞧着伊姐儿是长高了……」 「是。」 陈老夫人说道:「年下做的褙子,袖子都短了。」她揉揉陈宛伊的丫髻,「小孩子长得快,风一吹就长大了。」 陈宛伊正在玩手里的五彩琉璃珠,她听不懂陈老夫人的话,反驳道:「才不是呢,伊姐儿是吃饭长大了。风怎么能吃呢?风只是刮在我的身上和脸上。」 小孩子说话天真无邪,却逗乐了一屋子的人。陈老夫人也笑了,揽过小孙女,爱怜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们伊姐儿说的对,风不能吃。」 小小的人,却一本正经的。可爱的紧。白雪招招手,让伊姐儿近前来,笑着捏捏她肥嘟嘟的脸颊,「伊姐儿,你怎么懂得这样多?」 「伊姐儿都是跟着母亲学的。」 陈宛伊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有些害羞:「连父亲都夸赞我聪明呢。大嫂嫂,你觉得我伊姐儿聪明不聪明?」 「聪明。」 白雪笑着哄她:「我们伊姐儿最聪明了。」 陈老夫人含笑看着白雪和伊姐儿说话。她老了,就喜欢儿孙绕膝的感觉。她端着盏碗,低头喝了口茶水,却看柔姐儿孤零零的坐在一旁,也没有人搭理她,心里又觉得可怜。 柔姐儿性格不好又狭隘,总是不大合群的样子。 这时候,冬枝从外面进来了,屈身给陈老夫人行礼,说道:「世子爷在宫里请了个女医,说是过来给侯夫人把脉的。」 陈老夫人愣了愣,问道:「人在哪里呢?」 「院子里站着呢。」 冬枝又说:「是管家领着过来的,一起的还有世子爷的贴身侍从吴华。」 「好端端的,请宫里的女医过来做什么?」陈老夫人有些担忧,「莫不是老大媳妇的身子骨……」 「不是的,祖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白雪便笑着打断了,和她解释:「我是觉得母亲的肚子太大了,怕孩子不寻常,就和大……」她咳嗽了一声:「就和世子爷说了几句。世子爷的意思是咱们府里的李大夫医术虽然精湛,但到底不是专攻妇女和孩童的。不如找宫里的御医过来一趟,这样大家也都放心了。」她总是称呼陈容与为大哥,刚才差点儿就喊出来了。 「是这个理。」 陈老夫人扶着许嚒嚒的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和白雪说道:「你和我一起跟过去看看。」王氏的年龄大了,早已不是最适合生孩子的时候了。她也怕有什么不妥。心里满怀愁绪。 白雪应「好」,起身也往外走。 陈宛伊却小跑跟了上来,拉着陈老夫人衣袖,撒娇道:「祖母,我听母亲说,大伯母怀上小弟弟了,我也要去看。」 「伊姐儿,你别去了,小弟弟还没有生出来呢,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让茉莉领你去荷塘边看锦鲤……你不是最喜欢锦鲤的吗?」伊姐儿是个孩子,总归有些吵闹。她怕老大媳妇心里烦躁。 孕妇的脾气本身也有些急躁。 茉莉听到老夫人唤她的名字,知趣的蹲在伊姐儿的面前:「十小姐,荷塘里新到了几只大红的锦鲤,脖子的四周还有白色的花纹,十分漂亮。它们游起来还会吐气泡呢,很有意思。」 「真的吗?」 陈宛伊年纪小,很快便被分散了注意力,「我还没有看到过大红的锦鲤呢。」 「奴婢不敢骗你。」 茉莉拉着她的手,笑道:「咱们这就去看。」 陈宛柔眼看着陈老夫人和白雪出了厅堂,抿了抿嘴唇。她坐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她。这更加坚定了心里要嫁入世家豪门的心思。信都已经送出去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等着外祖母和吴文璟上门了。 不是都看不起她吗? 终有一天,她陈宛柔会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小姐,咱们要回去吗?」 杏霖看着陈宛柔坐在杌子上一动不动,想了想,给她提建议:「奴婢觉得,您应该去探望一下夫人,她毕竟是侯府的主母,也是您的嫡母……老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过去了,您又是大房的女儿,要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也罢了。现在又知道了。不过去一趟,总觉得不太合情理。」 第50章 「嗯?」 陈宛柔扭头看她,突然笑起来:「杏霖,你跟了我五年,终于变得聪明了。这话说的漂亮。」她当然要去探望王氏。一,是做做样子,让祖母觉得她有孝心。二,说不准还能看一场笑话,王氏的肚子那么大,兴许是胎像不好呢。 管家看到陈老夫人出来,笑着行礼,迎了上去:「老夫人,这是虞大夫,宫里来的。」他口中的虞大夫是个中年妇女,身穿湛蓝色御医官服,头发挽的是巾帼髻。缠着同色系的发带。背了个药箱。面容白胖,看着让人觉得亲切。只身一人,也没有个药童跟着。 「麻烦你了。」 陈老夫人让许嚒嚒递过去一个大封红。 「老夫人不必客气。」虞大夫也笑着行礼,说道:「我是奉了太医院院正的命令过来的,能为侯夫人把脉,是我的荣幸。」 「拿着吧。」陈老夫人看她不收,脸上带了丝笑容:「你辛苦跑一趟,应该得的。如果诊脉诊的准,好处便都在后面呢。」锦帛动人心,她收了钱,办事自然会尽心一些。 虞大夫看陈老夫人给的实诚,也知道侯府家大业大的,不缺这一点银钱。便笑着收下了。 一行人出了留春馆,往上林苑去。王氏也得了消息,特意坐在正厅的圈椅上等候。 小丫头在外面通报,王氏便起身相迎。第一个进屋的陈老夫人摆手让她坐下:「你身子重,不计较这些个虚礼。以后,见了我也不必行礼,好好的生下孩子是正经。」 王氏笑着应是,她自从怀了孩子以来,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几乎是巨大的转变。隔三差五的让人送滋补品过来不说,见了面也都是和蔼可亲的。 随后虞大夫和白雪也进来了。 「母亲。」白雪行了礼,去扶王氏的胳膊。 虞大夫也跟着行礼,王氏让丫头搬了杌子过来请她坐下。 虞大夫道了谢,瞅了瞅王氏的肚子,「您的气色看着挺好的……怀的有七或八个月了吧?」 王氏笑着摇头:「五个月左右。」 「五个月?」 虞大夫眉头皱了皱,拿了玉枕出来,给王氏把脉。她的食指和中指切向右手手腕的脉口。眉头还是皱着,然后又换了左手。 白雪在旁边站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陈老夫人也无比的紧张,盯着虞大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屋子里安静极了,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偏偏在这个时候,陈宛柔进来了。布帘子啪嗒一声响,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她。眼神都带着不善。 陈老夫人更是出声指责道:「你的动静小一点,别耽误了虞大夫把脉。」平常还都是文雅的,今儿怎么这样冒失。 陈宛柔低头掩去眸中的怨怼不满,低声认了错,可怜兮兮地:「是柔姐儿不好,母亲别生气。」 白雪看了她一眼,母亲连抬头都没有抬头。怎地需要她故意认错了?陈宛柔还真是贼心不死,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耍她的小心机。 「你别说话了。」 白雪看着她:「祖母让你动静小一些,也包括说话……好吗?」和陈宛柔就不应该讲什么脸面,情面的。她就算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然后再回头咬你一口。 陈宛柔抿紧了唇,站去了一旁。 虞大夫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撤回了玉枕,起身给陈老夫人道喜:「老夫人,您老真有福气。侯夫人怀的是双生胎。有一个脉象很强劲,很容易感觉到。另外一个却很弱,不仔细把,不容易把出来。我估计是一男一女。不过,也有可能是一对小公子。这都是有可能的。」 「你说什么?」 陈老夫人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吓得许嚒嚒赶紧扶住她,赶忙劝道:「老夫人,您慢点。」 「我给宫里的娘娘把脉把了二十年,绝对错不了,是双生胎。」 虞大夫又笑着和明显呆愣住的王氏说话:「侯夫人,您以后要少食一些滋补品,双生胎原本就不好生,不敢再补的胎儿过大了。」 「谢谢大夫,我们记住了。」白雪笑着拉了拉王氏的衣袖:「母亲,虞大夫和您说话呢。」 「啊……」 王氏反应过来,都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她的头上。 陈老夫人也走到了虞大夫的身边,保证道:「老身相信你。」她一想到老大媳妇会给她添一对嫡孙儿,喜悦的嘴都合不拢了。 「你赶紧再说一些,我们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虞大夫笑了笑,「不必过度紧张,只是怀有身孕的妇人身子矜贵,最好少吹风,不能得风寒,不能劳累,倒是可以多见见太阳。对母体和胎儿都好。」 陈老夫人连连点头:「我都记下了。」 「还有一条。」虞大夫看向王氏,「侯夫人可以饭后走走路,您现在五个月了,胎像也稳了。适当的运动,生孩子的时候也容易些。」 王氏应「是」,眼圈却忍不住红了。她为了怀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现在终于没有白吃这些苦。老天爷怜惜她,给了一对双生子,补了她这么多年的遗憾。 白雪知道母亲的心情,任由她抓紧了自己的手。 母亲终于熬到苦尽甘来了! 「天大的好事,可不许哭。」陈老夫人的声音愈发的柔和,她拉着王氏的手:「老大媳妇,你的情绪要稳住,不能太激烈了,对孩子会造成损害的。」 第51章 「嗯嗯……」 王氏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却翘起了嘴角。 一屋子的人都欢天喜地,陈宛柔脸上也带着笑容。指甲却掐进了肉里。王氏的运气还真是好!她又想到远在云梦山的娘亲……怎么娘亲一不在侯府里待着,王氏的好运气就都来了。 竟然还怀上了双生子! 白雪扶着王氏坐在圈椅上,倒了盏熟水让她喝,「您先稳定一下情绪。」 陈老夫人更是亲自送了虞大夫出去,又让许嚒嚒拿了二百两的银票,亲自递过去:「大儿媳到了该生产的时候,我再让人专程去请你。」 虞大夫也没有客气,笑着收下了银票:「老夫人放心,我一定随叫随到。」这种大家族的喜事谁不愿意参与,一出手都是阔绰的赏金。 虞大夫来了一趟西宁侯府,平白的得了三百两的银票,喜滋滋地坐上吴华套好的马车回去宫里了。 陈老夫人又扶着许嚒嚒的手往上林苑去,交待随行的管家,「上林苑的一应供应,都必须是足足的,慎之又慎。如果出现了岔子,我要你的命。」 管家连连应「是」,伸手去摸额头上的冷汗,「您放心,奴婢知道分寸。」即使老夫人不交待,他们也都是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侯夫人先用的。侯府的当家主母,而且又怀了身孕,现在还是双生子……怎么是他们这种下人惹得起的。 「你知道就好。」 陈老夫人说道:「不必跟着我了……你派个靠得住的小厮去一趟衙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侯爷,让他没事了就赶紧回家陪媳妇。别有事没事都往衙门里跑了。」在她的心里,王氏已经是第一重要的人物了。 「奴才这就去做。」 管家行了礼,转身就退下了。 陈老夫人迈入上林苑的大门,刚好碰到陈宛柔出来。 「祖母,母亲的身子重,我决定亲手给她熬一蛊乌鸡汤。」 柔姐儿笑盈盈的,满目柔和。陈老夫人刚想答应,话到了嘴边又变了:「不必了。刚才大夫也说了,你嫡母的身子不必补的太很……乌鸡汤就算了。你回去歇着吧。」不知怎么的,柳姨娘毒害王氏的种种又浮现在眼前,她停顿了一下,「都是要成亲的人,多留在屋里做些针线吧。你嫡母需要多休息,以后就不用过来和她请安了。」 陈宛柔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祖母这是什么意思?不让她给王氏熬乌鸡汤,还不让她过来上林苑给王氏请安了。 这是在防备她吗? 祖母都在防备她了!陈宛柔的心像刀割的一般,她屈身行了礼,「柔姐儿谨记。」一转身,泪水便落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陈老夫人望着陈宛柔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许嚒嚒扶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您是不相信四小姐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和你说……」 陈老夫人「唉」了一声,「刚才,我突然想到了柳姨娘。柔姐儿刚才的眼神在某一个瞬间和柳姨娘简直如出一辙。王氏是个命苦的人,嫁到了陈家,更是没享上什么福。而且还被柳姨娘一个妾侍生生的压了四年,唯一的女儿都要被柳姨娘母女差点害死。」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同为女人,我理亏啊。」 「王氏怀上个孩子多艰难,你我都是知道的……」陈老夫人的声音压得很轻:「世家大族的后宅院没有干干净净的。但王氏的这一对孩子,我一定要帮她保住。不止是因为他们是陈家的血脉,还因为我的心。我偏袒了柳姨娘这么多年,可以说是帮助毒害王氏的凶手了。」 人活着,总要讲个良心。做错了事情,要懂得挽回,要懂得将功补过的。天地之大,如果连良心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呢。 「您能这样想,真是后辈们的福气呢。」 许嚒嚒提醒她注意脚下的台阶,说道:「子孙后代能绵延不绝,就是您的功劳了。」 陈老夫人笑了笑,没有吭声。功劳不功劳的就算了,只求百年之后,能对得住陈家的列祖列宗吧。 守门的小丫头看到她过来了,屈身行了礼,一边撩开布帘,一边往里面通报:「老夫人过来了。」 王氏刚喝了一盏熟水,心情平复了许多。正笑着和白雪说话,看到陈老夫人过来,想站起来,却被陈老夫人压住了,「你好端端地坐着。」她坐在了王氏的对面,「我瞧着你的气色也不错。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尽管去做。你如今怀着双生子,滋补的东西是不能多吃了,但是更不能饿着。」 「母亲,我知道的。」 王氏笑着开口,「你不说饿我还不觉得,你一说饿,我倒真的饿了。」她看着白雪,「你让人送来的桃花酥我吃着就很不错……」 白雪立即吩咐身边的秋菊,「你跑一趟咱们的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桃花酥?如果有的话,直接拿过来。要是没有了,让夏莲再重新去做一些。」 秋菊应「是」,退了出去。 李妈妈倒了盏热茶递给陈老夫人,又让人端上切好的瓜果。 「与哥儿媳妇孝顺,有她陪着你,我也是放心的。」陈老夫人喝了一口热茶,「老大媳妇,你自己也要务必小心着。什么荷塘边,台阶处都不许走了。只能走平缓的道路。留春馆离你这院子,还有好一段路程的,不要再来回地走去给我请安了。等平安产下了双生子,你天天待在留春馆都行。」 第52章 「母亲,您放心。」 王氏觉得她怀个孕,大家比她还紧张呢。 陈老夫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而王氏怀双生子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陈家。二房的赵氏领着女儿、儿媳妇闻讯而来,除了道恭喜,还带了许多滋补品和礼物。随后就是三房的周氏。连陈宛兰也从绣楼赶了回来。 整个上林苑,热闹非凡。 陈汝是午时左右,骑快马赶回的陈家。他都不知道怎么样形容内心的快乐了,就像是饿极了的人,突然被俩个香喷喷的肉馅饼砸中了…… 陈汝几乎是跑着进的上林苑。 陈汝几乎是跑着进的上林苑,又不敢相信,又觉得太幸运了。王氏竟然怀了双生胎,太令人惊叹了! 赵氏等人看到陈汝回来,屈身行了礼,便退下了。白雪嘱咐了灵儿、云儿几句,摆手让待在屋里伺候的丫头们一起退下了。 母亲这时候最想见的人是父亲吧…… 王氏正在喝燕窝汤,看见丈夫,和他说话:「你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可能有孕在身的缘故,她圆润了不少。脸蛋更是白里透红,显得神采奕奕。 「衙门里没事。」 陈汝走到妻子的身边:「就想着回来陪陪你。」 「好。」 王氏的眼神里带了笑意。 那个妻子不想得到丈夫的陪伴呢?就算是一种说辞,心里也是高兴的。 陈汝伸手去摸王氏的肚子,「我感觉孩子又长大了些。」 王氏猛然醒悟过来,仰头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丈夫和她说话时,声音格外的柔和,像是声音大点就能吓到她似的。 「是。」 陈汝点头,「母亲让人告诉我了?」他看向妻子的眼睛,颇有感概:「琴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我会对你们娘仨好,再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妻子嫁到陈家,吃了不少的苦。 他的心里也觉得愧疚。 王氏「嗯」了一声,「我知道的。」她怀上双生胎,是恩赐也是福报。丈夫说的对,做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余生,能多了这两个孩子相伴。她也知足了。 三月的风,很暖。满城的杨柳,皆是春.色。 陈老夫人吃了午膳后,吩咐冬枝:「开我的私库,取银子出来。满府的仆从们皆赏,每人六两六钱银子。再和老二媳妇说一声,就说我交待的,每人再多一件春衣。」她想了想,又说:「上林苑里,伺候老大媳妇的那些丫头、婆子们,再额外多赏两支银簪,一对银手镯。让她们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等孩子落了地,还会有赏赐。」 冬枝笑着应「是」,「老夫人体恤,真是我们的福气了。奴婢这里,先谢谢了。」她在侯府里待了许多年,规矩自然是明白的。伺候主子们的仆从,除了每月的例钱,每年都会有俩套衣服,一套春衣,一套冬衣。 「老夫人是高兴。」 许嚒嚒笑道:「咱们也是沾了两位小主子的光。」 陈老夫人笑起来:「这样大的喜事,怎能不高兴呢。我米饭都多吃了半碗呢。」 「可不是。」 茉莉也插嘴:「不仅米饭,连银耳莲子汤也多吃了半碗呢。」 屋子里别的丫头听说了要有赏钱,都十分的高兴。六两六钱银子呢?都是她们一年的月钱了。 白雪回了景庑苑后,指使着丫头把大红罗帷帐换成天青色细棉布帐子。被褥以及床单,罗汉塌上摆的迎枕都换了颜色淡雅、轻柔的色系。这里的布置还是原来她和陈容与成亲时候的,原先是为了图吉利,屋里的东西不能随意挪动。但三个月已经过去,春天也到了,也该有个新样子了。 一会儿,云婆子拿着一封信进来了:「……是婵小姐寄过来的。送信的小厮说婵小姐的及笄快要到了,要请您回去住几天。」 「婵姐儿?」 白雪想起来了,她好像是这个月要过及笄礼了。接过信,打开看。果然是三月二十的生辰。 信就是王明婵写的,落款还写了祝语。足足写了两张,除了要她赶在三月二十之前回去王家一趟,还写了些琐事。什么三舅母宁氏送给了外祖母一只西洋巴巴狗,把外祖父的墨玉砚台都打摔了。王明惠被二舅母李氏拉去相亲了,她看不上人家。到最后写了钱氏,说非常想她,这一次回去了一定要多住几日。 白雪合了信,重新装进信封里。让秋芙收起来。和云婆子说道:「你去找一套金头面出来,再添一对儿羊脂玉镯子。」她名义上是王家的姑娘,王明婵的姐姐了。妹妹的及笄礼,礼物当然要备的丰厚。 云婆子应「是」,退了出去。 「夫人,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祖家?」秋菊端了一盏热茶递给她,「要是老夫人知道了侯夫人怀了双生胎,不知道要乐成什么样呢。」 「是啊。」 白雪笑了笑:「外祖母一向是希望母亲能给陈家生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她顿了顿,又说:「今儿是三月十二,离婵姐儿及笄还有七、八天呢。等世子爷爷晚上回来了,我和他商量一下,再决定什么时候回去。」 秋菊应「是」,看小丫头更换睡枕的玉芯时毛毛躁躁的,就走过去指点。 第53章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一天便过去了。 天麻麻黑,陈容与便回来了。外面响起小丫头的通禀。白雪从罗汉塌上起身,穿上绣兰花绣鞋去迎他。 「大哥。」 一天不见了,白雪亲热地挎上他的胳膊,又亲自到了一盏热茶递过去。 陈容与喝了几口,递给了一旁的丫头。他取下五梁朝冠,又去净房换了家常的直缀。白雪又坐在罗汉塌上和他说话:「大哥,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不过,还是要感谢你。」 「嗯?」 陈容与一愣,「为何要感谢我?」 「你还不知道?」 白雪也有些愣住。 「什么?」 「你白天不是让宫里的御医过来了吗?」白雪继续往下说:「母亲的肚子大,是因为她怀了双生胎……那个虞大夫还真是厉害。」 妻子的眉眼里俱是笑意,陈容与也被感染了:「确实是大喜。」他一直在忙兵部新制兵.械的事情。虞大夫既然是太医院院正介绍过去的,他心里放心,也就没有过问。 「等你休沐在家了,咱们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陈容与揉揉妻子的头发:「好。」 夏莲把晚膳摆在东次间,夫妻俩坐下吃饭。红烧肉浓油赤酱的,看着好诱人。白雪伸着筷子去夹,才咬了一口,却觉得反胃。 秋菊赶紧拿了痰盂盆过来。 「你怎么了?」 陈容与俊眉皱了皱,走去了她身边。 生.理.性的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白雪就是单纯的反胃。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容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就是胃里难受。」 陈容与亲自接过丫头手里的清水,让妻子漱口,「可是吃坏了肚子?」 白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也没有吧。」她漱了口,又喝了几口茶水,感觉胃里舒服些了,「今一天浑身上下哪哪都别扭,可能是昨晚上没睡好吧。」 陈容与放下手里的装漱水的琉璃杯子,低头仔细瞧她的脸色:「你看着很不好……中午吃的什么?」 「半碗牛肉烩面。」 「怎么吃得如此少?」 他眸色沉沉,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很冷淡。白雪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手:「我胃里满。」 「你最近的饮食好像都不太好。」 陈容与转头吩咐秋菊:「去请李大夫过来一趟。」 秋菊应「是」,又看了眼白雪,才屈身退下。 陈容与却坐在了白雪身边,剥了一只油焖大虾喂到她嘴里,言短意骸:「吃。」 一屋子站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在盯着她,白雪只好张口。她吃了一只,紧接着第二只剥好的又送了过来。 「大哥,我真的吃不下了。」 白雪推开他的手,声音闷闷地。 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陈容与看妻子的眼神就有些无奈,也不知所措。他的神色其实是慌张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却极力不表现出来。 他想起了过世的生母。那时候年龄虽然小,却也隐约记得她到了最后,也不爱吃饭。 白雪看陈容与碗里的饭菜几乎未动,刚想提醒他,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她扶着秋芙的手起身,「大哥,你先吃着,我去西次间走一走。」东次间的饭菜味道太大了,呛的胃里难受。 陈容与也跟着站起来,「我陪着你。」他扬声喊门口守着的吴华:「……去听雪堂催一催,看看李大夫怎么还没有过来。」 「大哥,我没事的。你别急。」 大哥语气里都是焦急,白雪安抚道:「许是天黑路不好走的关系。我最近都是如此,想必是换季节了,肠胃不大舒服。」 陈容与薄唇抿了抿,没有吭声。 「奴才这就去。」 吴华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下了台阶。刚出了景庑苑的大门,秋菊迎面就走了过来,手里挑着一盏琉璃灯。后面跟着的正是李瑞李大夫,还有一个背药箱的小药童。 吴华笑着迎上去,「秋菊姑娘,你可回来了。」 秋菊一边向吴华的方向走过去,一边问道:「夫人可好些了?」 「怕是没有。」 吴华想起世子爷冷冰冰的声音,赶紧摇头,又上前去搀扶李瑞:「李大夫,您受累。大晚上的还劳动您亲自跑了一趟。」 「可不敢这么说。」 李瑞摆摆手:「主子们的事情是头等大事,怎能耽搁?」 几人走进景庑苑的大门,又一路进了内院。秋菊先隔着细布帘子向里面通报,得到了回应,才挑起细布帘子让李瑞进去。 东次间的饭菜凉透了,夏莲便吩咐丫头们撤下。她也去了西次间。 李瑞拱手给陈容与和白雪行了礼,有丫头搬过来杌子让他坐下。白雪靠着姜黄色大迎枕,坐在罗汉塌上歇息。她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些。 李瑞让跟着的小药童拿了惯用的布枕出来,放在白雪面前的炕桌上,「世子夫人,我先给您把把脉。」 白雪笑了笑,伸出了右手。秋芙在身边站着伺候,立即从袖口处拿出帕子搭在她的右手腕处。 第54章 李瑞闭眼凝神,右手食指和中指切向脉口。很快便撤下了。他脸上挂了笑容,起身道喜:「世子爷,世子夫人有了身孕,已经一月有余了。」 陈容与愣住了,他看着妻子,心里还觉得不太真实。她毕竟才嫁给自己几个月而已。这么快就怀上了? 他说不出来自己的内心是何滋味?刚才恐惧的心理还没有完全的消去……但惊喜肯定是有的。然而初为人父的陌生也不少。 白雪也愣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她这就怀上了孩子? 这孩子的到来太快了! 「大哥……」 她抬头去看陈容与,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俩人眼神里的复杂几乎同出一辙。白雪的心里突然就安定了。孩子的到来就是缘分,是上天赐予的宝贝。她一定好好的珍惜,把他养大成人。 「雪儿。」 陈容与握住了她的手,又问了一遍:「你怀上我的孩子了?」 白雪「嗯」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回了一句:「多好啊。」 「是的。」 陈容与抱她入怀:「真好。」得到再次的认同,他似乎有了刚反应过来的满心欢喜。 夫妻之间最深的羁绊永远是孩子,是一个有着彼此血脉的孩子。 他的雪儿,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真是最好的消息! 白雪想起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还有李瑞李大夫在。就微微挣扎,从陈容与的怀里推出来。 李瑞笑着说:「世子夫人年轻,身体也好。孩子很健康。不用担忧。」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感情好,又有了头胎的孩子。小夫妻喜出望外也是正常的。 白雪却有些疑惑,问道:「李大夫,我为何近日的胃口一直不好?不能闻油腻的饭菜,还会一直干呕,但又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无事。」 李瑞解释道:「这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过了三个月就好了。就算吃不进去,也要尽量吃。如果实在吐的厉害,多吃些蔬菜瓜果之类的。类似苹果、胡萝卜、蘑菇、鱼类的都行。但是不要吃寒性的食物,山楂、荔枝、杏等都不能吃的。」 夏莲站在一旁,听得很认真。都默默地记下了。 白雪点头,让秋菊送了李瑞出去,又让包了大封红给他。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笑盈盈的。夏莲笑道:「夫人,奴婢这就让小厨房给您做吃的。您想吃些什么?」 还没有等到白雪说话,陈容与开口道:「炖些清淡的汤端过来。」怀着孩子,吃不下东西可不行。就是吐也要吃。 夏莲屈身应「是」,退了出去。 「你别站着了,坐下歇着吧。」 陈容与拉着妻子的手让她坐在罗汉塌上,举止之间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怀了身孕就变成了瓷娃娃一般。 白雪觉得陈容与有些好笑,又确实有些累,便拉了大迎枕靠着,坐在榻上。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好像一下子就娇弱起来。 秋菊倒了盏红枣水递给白雪:「夫人,奴婢新让人煮的。您先喝一口润润嗓子。」她往常和夫人一起去上林苑看望侯夫人时,侯夫人喝的也是红枣水。都是怀了孩子的人,侯夫人可以喝,夫人应当也可以。 白雪接过来,喝了半盏。顺手搁在炕桌上。 陈容与盯着看她的动作,又把炕桌上的茶盏端起来,递给了秋菊,「收起来吧。」 白雪抬头看他,陈容与便解释道:「我怕茶水洒了,要是不巧再洒到你身上……会受凉的。」 茶水洒了她就能受凉?这想的也太多了。白雪拉着陈容与的手,让他也坐在自己身边:「你别太紧张,李大夫都说我的身体很好,轻易不会有事的。」 「不是紧张。」 陈容与却摇摇头,「我……就是想你平平安安的。」他脑海里还在浮现生母最后时艰难的时光。 不由自主的。 可能是太在乎妻子了吧。 夏莲端着大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一蛊山药胡萝卜排骨汤。她打开盖子,放到白雪面前的炕桌上。一股鲜味弥来,十分的好闻。 「夫人,您尝一尝味道?」 夏莲又拿了小汤匙递给白雪。 「挺好的。」 白雪一连喝了几口,又让陈容与:「大哥,咱们一起喝。」 她刚才没有吃上饭,陈容与也没有。 「不了。」 陈容与笑了笑:「你吃吧。」妻子的胃口看起来不错,真是难得。看来,这汤水熬的不错。 白雪又问道:「你不饿吗?」 「我再让小厨房做。」 陈容与转头去看夏莲:「……弄一碗羊肉烩面吧。」 夏莲应「是」,「奴婢这就下去吩咐。」 白雪吃的差不多见了底,便放下了小汤匙……倒是有一件事忘记了,她和陈容与说道:「我这有了身孕,是不是应该告诉祖母和母亲一声。」 陈容与想了想,回答道:「明天一早吧。若祖母和母亲知道了,想必全府的人也都知道了。到时候都赶过来道喜,一是太打扰你了,二是祖母年纪大了、母亲又怀有身孕,都是不方便。」 第55章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白雪笑了笑,去了净房。她喝了汤水,想去小解。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皎洁又明亮,像一盏明灯一般,照射着大地。 白雪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发现陈容与竟然也在身边躺着。她就一愣:「大哥,你怎么没有去衙门?」陈容与走的早,她常常还在睡着。 「今儿不早朝,去晚些也没事。」 陈容与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她老人家一定会高兴的。」 白雪笑起来:「祖母肯定是高兴的。」老年人都期盼多子多孙,家族旺盛。看母亲怀有身孕,陈老夫人多么的高兴,就能猜到她怀了身孕,陈老夫人的心情了。 夫妻俩起床梳洗,用了早膳后,才往陈老夫人的住处去。 留春馆热热闹闹的,二房、三房的都过来给陈老夫人请安了。陈宛兰和陈宛柔也一前一后地进来,屈身行了礼:「祖母安好。」 「都起来吧。」 陈老夫人笑眯眯地,拉着陈宛兰说话。陈宛柔便乖顺地坐在一旁。 「我先去上林苑探望了母亲……」陈宛兰说道:「母亲还在睡觉。听李妈妈的意思,母亲最近都比较嗜睡。」 「睡觉好,你母亲只有睡的好,肚子的孩子才能健康。」 陈老夫人喝了一盏茶水,听到外面小丫头的通禀声,随后帘子一挑,陈容与和白雪一起进来了。 「与哥儿难得闲了一次。」 陈老夫人笑着问道:「我瞧着你父亲、安哥儿都去衙门了,你怎地还在家里待着?」大房的旭哥儿在卫所里,一个月才回来住几天。泽哥儿读书更是忙碌,自过了年离家,还一趟都没有回来过呢。王氏的身子重。所以,大房的日常过来请安,都是白雪、陈宛柔和陈宛兰。 陈容与拱手行礼,看了看身旁的妻子,「祖母,我送雪儿过来。」 「送?」 陈老夫人愣了愣,看到白雪绯红的脸,「与哥儿媳妇怎么了?」 「祖母。」 白雪抿了抿红唇:「我好好的……」她看众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陈容与却拉着她的手径直走到了陈老夫人的面前:「祖母,雪儿有了身孕,已然一月有余了。」 「哎吆。」 陈老夫人的眼睛都睁大了,惊叹不已,招手让白雪上前,「好孩子,别站着了。赶紧坐在我身边。」她拍了拍坐下的老檀木美人塌,又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昨个白天还看到与哥儿媳妇在老大媳妇的院子里待着,也没有提起过这个话茬。看样子,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白雪小声说道:「最近一到吃饭的点都反胃,闻见饭菜都觉得恶心。昨晚上又吐的厉害,世子爷便着人去请了李大夫过来……一把脉,才知道是怀上了孩子。」 「可不是嘛。怀孕初期,就是这个症状。」陈老夫人看白雪站着不动,拉着她的手让坐在了自己身边:「我当年怀着你三姑姑,和你现在是一样的。」她又左右打量了白雪几眼:「你真是太瘦了,以后要多多地吃饭,争取养的白白胖胖的。孩子在你的肚子里,也能有营养。」 白雪低头应了「是」。 众人纷纷上前道喜,倒是周嫦曦脸色一僵。她嫁到陈家都一年有余了,肚子还没有动静。而白雪才三个多月,竟然怀上了孩子…… 人和人相比,差别怎么就这样大呢? 赵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眼神里闪过不满。却对着白雪笑了笑:「母亲说得对,你是头胎,一定要格外的注意。后院的荷塘,不要再过去了。水那么深,走来走去的总不安全。」 周氏也说道:「不仅后院的荷塘……别的地方最好也不要过去了。前三个月要好好养着,等三个月一过去,胎像稳了,你想出来走动再不迟。」 白雪道了谢,「我知道了。」怀了孩子的规矩还挺多的,她突然觉得束手束脚的。 陈宛柔倒是看了白雪好几眼,她看着还那么瘦,就怀上孩子了?王氏母女俩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都怀上孩子了。 陈宛霜在陈宛柔的对面坐,抬眼看便看到了她的表情。心里冷笑,古里古怪的打量别人,任谁瞧一眼也会觉得没按好心眼。 「大嫂子,你是个有福气的。」 陈宛霜笑道:「但是一定要小心。千万要注意。」她看了一眼陈宛柔,意有所指:「……某些人的不良之举更得谨慎着。」 陈宛柔才要说恭喜的话,被陈宛霜噎得开口都艰难了。她明知道陈宛霜在指桑骂槐,却偏偏无计可施。 赵氏拉了一把女儿,嗔道:「越大越没有规矩了。当着你祖母的面,说的是什么话。」 陈宛霜知道母亲的意思,不就是祖母偏向陈宛柔,会对她有偏见嘛。无所谓了,她就是看不上陈宛柔! 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小人! 陈老夫人拉着白雪的手,说得正热闹。谁知道有没有听到陈宛霜说的话,又或者听到了也不想管。 「你如今怀着身孕,管理中匮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二婶母吧,费心费力的对肚子的孩子也不好。」陈老夫人的语气格外温和:「……你只要好好的修养着。等孩子生下来,就是陈家的嫡长重孙。」 第56章 赵氏听前半句还是挺高兴的,她并不是贪恋管理中匮的权利。而是她这段时间管理中匮之后,发现仆从们的态度转变了很多。对待整个二房都是恭恭敬敬的,以前虽说也恭敬。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在里面。可能是真正的恭敬和表面的恭敬吧。 但是听了后半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周嫦曦先嫁到陈家的,按理说要生嫡长重孙,也该是二房的。只遗憾周嫦曦太不争气。 「祖母做主就好。」 白雪笑了笑,又和赵氏说话:「那就辛苦二婶母了。」 「可别这样说。」 赵氏摆摆手:「都是为了陈家,只要大家都过得顺心如意,我怎样都无所谓的。」 「二嫂子是能者多劳。」 周氏恭维了几句:「让别人做,还做不来呢。」 赵氏端起茶盏喝茶,换了话题。老三媳妇确实是不聪明,陈老夫人和白雪还在呢……她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为了抬高自己,就去打压王氏和白雪?也不怕别人误会。 王氏没怀孕之前,管理中匮一直是王氏在做,雷厉风行的。后来是白雪,虽然年纪轻,但做起事来有条不紊,进退有据……都做得挺好! 陈容与坐在一旁,看妻子和长辈们的相处很是融洽,便起身准备去衙门:「祖母,孙儿要去公务,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去吧。」 陈老夫人点点头,嘱咐道:「路上要多加小心,马车驶的慢一点。」 陈容与拱手应「是」,抬头去看白雪:「你动辄都要让丫头跟着。尽量在景庑苑里待着,不要乱走。如果觉得烦闷了,就来祖母这里说说话,去陪陪母亲也可以……」他还要再吩咐,却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盯着他。 陈老夫人微微地翘气嘴角。她的大孙子最是冷清的,更不可能多说话。但是有了媳妇儿,也变成了啰嗦嗦嗦,满腹担忧的人。实在是让人不习惯,但是又觉得亲切。 他还不满二十岁,这才是一个青年人该有的模样。 白雪也不好意思,轻声道:「你放心。」 陈容与假咳两声,「到了钟点我便回来陪你。」 白雪「嗯」了一声,脸都红了。 陈老夫人瞧着孙子挑帘子出去了,笑着和白雪说话:「与哥儿是舍不得你。」 赵氏和周氏都和善的笑起来。 白雪脸红的更厉害了。 陈宛柔看着白雪,突然就生了一丝羡慕。若是柳姨娘还在府里,若是她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吴文璟,是不是就过上了和白雪一样的日子? 随后,她又咬紧了牙。即使柳姨娘不在身边了,她一样会嫁给吴文璟。哪怕使些计谋呢。 陈宛伊一直偎依在周氏的怀里,她看到陈容与离开了,才走到白雪的面前,「大嫂子,你也怀上孩子了吗?就像大伯母一样,会给我生一个小弟弟。」陈容与虽然是大哥,但在她的心里比父亲还要严肃,平时又冷冷的。 她便不敢当着陈容与的面说话。 满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伊姐儿的年纪小,还分不清辈分呢。 「傻孩子。」 陈老夫人揉揉小孙女的丫髻,和她说话:「你大嫂子生出来的……可不是你的弟弟。到时候,他会唤你一声姑姑。」 「姑姑?」 陈宛伊想了一会儿,看向陈老夫人,问道:「就像我唤三姑姑是一样的吗?」 陈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夸赞道:「我们的伊姐儿太聪明了。」 陈宛伊歪头打量了白雪好一会儿,又问:「大嫂子。我瞧着大伯母的肚子都鼓起来好高了,你的为什么还是平平的?」 「……」 白雪的脸一红,她看着伊姐儿纯洁的眼神,一脸的求知欲,只得解释道:「再等几个月,肚子就会鼓起来了。」 周氏也觉得女儿的问题太多了,招了手让她过来,递给她一块刚切好的苹果:「母亲尝过了,甜甜的。你最喜欢的味道,赶紧过来。」 陈宛柔去了母亲身边。低头去吃苹果,不再言语了。白雪也松了一口气。伊姐儿童言童语的。也正是这样,才更不好回答。 时辰差不多到了午时,众人便纷纷散了。白雪也起身告辞,去上林苑。她怀孕的事情还没有告诉母亲呢。 上林苑里。 王氏扶着大丫头灵儿的手正在庑廊下闲走,看到女儿过来。和她说话:「可巧就来了。」 白雪到了近前,屈身行礼,「给母亲请安。」 她的动作娴熟,倒把跟着秋芙的吓了一跳,伸手去拦已经来不及了。 王氏摆手让女儿起来,看了她一会儿,问道:「我瞧着你的气色不大好,是身体不舒服吗?」她昨天就注意到了,不过虞大夫一来,给忘了这件事。 「没有。」 白雪笑道:「我好好的。」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直接和母亲说自己有了身孕……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可能因为母亲的身子愈发的重,潜意识里不想再增添她的负担吧。 秋芙隐约能猜到主子的心思,笑着屈身,给王氏行了礼,「侯夫人,我们夫人最近的一直饮食不佳,所以气色才看着不大好。倒不是因为别的,是我们夫人也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第57章 「真的?」 王氏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巴,又惊又喜:「雪姐儿……秋芙说的话可当真?」 她的雪姐儿也要做母亲了? 灵儿也赞叹地看着白雪,眼神里的都是遮不住的笑意。 白雪点点头,脸颊有些发热。 「好孩子!」 王氏拉着女儿的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母亲,我一切都好的。你别担心。」白雪说道:「李大夫昨晚上给我买了脉,说我年轻,身子底子好。头三个月吃不下东西也属于是正常的,等过去就好了。」 「那就好。」 作为母亲,王氏当然免不了惦念:「头三个月确实是的,我也有反应。倒是没有你厉害。」她顿了顿,微微叹气:「雪姐儿,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意外。虽然我常常吃药调理着身子,也很想要一个孩子,但终究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你又和母亲同一年怀孕,心里……别起了别扭。」 女儿怀孕了,她作为亲生母亲又是婆婆,本该好生的照看着,现在却……心里总觉得对不住。 也害怕女儿的心里多想。 「您说什么呢。」 白雪抬头去看王氏:「这些年,您受了有多少罪,女儿心里比谁都明白,比任何人都渴望您过得好。」一个没有生育的妇人在平常人家里讨生活都是艰难的,何况又是侯府? 「您怀了身孕,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心里别扭呢。」她伸手去轻轻抚摸王氏的肚子:「等弟弟们生下来,还能和我肚子的孩子做个伴……一起长大了,更亲近呢。」 王氏的眼圈忍不住一红,女儿和她亲昵,时时刻刻都在宽慰她的心。 她知道的,「……好。」 灵儿笑着去扶王氏的胳膊:「夫人,您和世子夫人去屋里坐吧,歇一歇喝口水。外面有风有太阳的,仔细刮的头不舒服。」 王氏答应一声,拉着女儿的手一起走进了正室。小厨房的牛婆子过来询问午膳都要做些什么。 「雪姐儿,中午陪母亲一起吃吧?左右你回去也是一个人。」王氏坐在圈椅上,和白雪说话:「你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做便是了。」 「我都可以的。」白雪坐在王氏身边的圈椅上,「随您的意思吧。」 王氏嘱咐了牛婆子几句,让她下去了。 阳光照在镂空细花的外层隔扇上,内层留下斑驳的淡黄。 白雪是吃了午膳才回去的景庑苑。她让秋菊去库房寻些柔软的料子拿过来,准备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些小褂子、小鞋子。 「夫人,还用上一次您做给侯夫人肚子里的小公子穿得那些料子,行吗?」 秋菊想了想,又说:「奴婢记得您做了共三件小褂子,两双小鞋,还有四个肚兜。」 「可不是。」 秋芙插嘴道:「侯夫人高兴的很,直夸夫人的女红好呢。」 「我也是一般。」 白雪笑了笑:「那些料子就挺好的。」她的女红也没有很好,只不过工整而已。母亲的夸赞倒是常有的,小时候就是这样子。她随便做一件事,母亲都会夸几句,大部分都是逗她开心的。 秋菊转身退了出去,却碰见了端着莲藕汤进来的夏莲。她笑着让了路:「夏莲姑娘,夫人在内室呢。」 夏莲应了声「好」,等她走进内室,却看到白雪正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看花样子。 「夫人,小厨房新熬的莲藕汤,里面还加了红枣,猪蹄子,您尝一尝。又香又甜的,奴婢闻着都觉得可口。」 白雪摆摆手:「我是吃不下了,刚从母亲的院子里回来,汤汤水水的吃了许多。这会子好撑。」 「啧……」 夏莲一脸好可惜的样子,「奴婢看着让人炖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呢。猪蹄子喷香烂乎。」她顿了顿,「要不,您就吃一口……要是觉得能吃得下就继续吃,吃不下就算了。」世子爷一大早便吩咐了,以后每天都得给世子夫人熬一碗适合孕妇喝的营养汤。 白雪都想笑了,夏莲劝起人来,还挺有意思的。还知道迂回,言语里又十分的恳切和妥协。 她便拿了小汤匙舀了一匙,放入嘴里:「甜而不腻,确实是好吃。但是我真的吃不下了。」 「……好吧。」 夏莲笑了笑,「也没事,奴婢让人给您放蒸笼里。等您想吃了,随时可以端出来。」 「好的。」 白雪让小丫头端了莲藕汤下去,和夏莲说道:「你坐下吧,咱们唠唠闲话。」 夏莲一愣,秋芙却搬了杌子过来。 「夫人,奴婢站着都成,不必坐下了。」 白雪笑起来:「让你坐下,你就坐下。」 夏莲便欠身坐下了,也只坐了三分之一。 白雪低头喝了一口红枣茶,问道:「夏莲,你的终身大事有没有考虑过?这些年,在景庑苑里伺候世子爷,倒是耽误了。」 「夫人,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夏莲下意识地站起来。 「没有的。」 白雪连连摆手:「你很好,做人也周到体贴。正是因为你很好,我才更觉得你自己过日子会很辛苦。若是以后都有人陪着,有了自己的家,那该多好。」 第58章 夏莲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了。 「夫人说的那里话。原侯夫人过世的时候,世子爷还病着,就让我过来伺候了。这么多年过去,奴婢也习惯了。再者,奴婢的年纪也大了,也不适合再嫁人了。」家,对她来说,太奢侈了。 她的语气很寂寥,却没有赌气的意思。白雪就明白了几分,笑着开口道:「我给你瞅着吧,若有了老实可靠的,家境也不错,让他过来让你相看相看。」 夏莲闹了个大红脸,「奴婢低微,夫人快别开玩笑了……」还相看,显得她是多尊贵的大家小姐一般了。 「伺候了世子爷十多年,你的身份可不低微。」 白雪说道:「这件事我和世子爷也商量过了,你就放心吧,定然不会让你吃亏的。」 夏莲还是红着脸,却诺诺地应了。 因着王氏和白雪接连有了身孕的关系,陈家上下一直笼罩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里。尤其是陈老夫人,隔三岔五的就指使丫头去给王氏和白雪送滋补品,什么人参、燕窝、鱼翅、花胶、雪莲子等等。 日子顺心如意的过了几天。 到了三月二十,陈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身穿深紫色长褙子,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戴了一支赤金佛头金簪。长了一双三角眼,脸很瘦削,皱纹堆积在眼角。是一副有些刻薄的长相。 陈宛柔见了她,却很亲热地扑了过去,「外祖母。」 「好柔姐儿,久久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老妇人正是柳姨娘的母亲,陈宛柔的外祖母——柳老夫人。 陈老夫人笑着让丫头给妹妹沏茶,又嘱咐道:「要春上的碧螺春。」她这个妹妹,茶叶只要碧螺春。 「麻烦二姐了。」 柳老夫人拉着陈宛柔的手坐在陈老夫人左下首的圈椅上,「咱们老姐妹好些日子没见了,您的气色看着挺好的。」 「年纪大了,万事不烦忧。吃饱了出去晒晒太阳,和孙子、孙女儿说笑几句,悠闲的很。」陈老夫人低头喝茶,笑眯眯地:「难得你来看我,今儿夜里就安稳住下,也陪我两天。免得寂寞。」柳姨娘的事情虽然是瞒着的,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人多口杂的,柳家到底还是知道了。也因此和陈家生分了。妹妹能主动赶过来看她,算是不错了。 对于柳姨娘和柳家,她的心里终究还是存着愧疚。 「二姐既然邀请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老夫人本来也想和外孙女待几日,便答应了,又问起陈容旭,「旭哥儿呢?怎地看不到他?」 「去了卫所当差,一个月回来家里一次。」 陈老夫人和她解释道:「旭哥儿现在出息了,听老大说,杨都督都夸他机敏能干。」 「旭哥儿一直都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柳老夫人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我倒是不担心他,毕竟是个男孩子,前程光景都可以自己去挣。」她看着陈宛柔叹气:「就是柔姐儿,她是个女儿家,要嫁人的。嫁的好,生活也就过得好。嫁的不好,才是一辈子的累赘。」 陈老夫人神情一顿,也抬头去看陈宛柔。她正和柳老夫人笑,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她的心里突然就一冷。有了种奇怪的感觉,柳老夫人这次前来,莫非是专宸为了陈宛柔的亲事? 她故意探柳老夫人的口气:「你说得对,柔姐儿的亲事确实比较重要,我和老大、老大媳妇也都商量过了。到时候给她风风光光地操办。」 陈宛柔想起了祖母和她说过的大雁胡同孙举人,眉头皱了皱。一个举人,顶天了就是会读书而已,能有什么出息。 柳老夫人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地开口:「二姐的心里是不是有了人选?不妨说出来,让我也听一听是哪个世家的公子。」 「不是什么世家的子弟。」 陈老夫人摆摆手:「是大雁胡同的孙家大少爷,他去年中了举人,为人端正。家里也富裕,等柔姐儿嫁过去,只有享福的。」 陈宛柔抿紧了嘴唇,不吭声。要真是嫁给这样的人,她宁愿在陈家做老姑子。 「孙家?我怎地没有听说过?」柳老夫人是读了陈宛柔的信,知道些孙举人的来历,便开口道:「莫非是农户?」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陈老夫人差不多能确定是陈宛柔给柳老夫人通风报信了,「农户有什么不好的,耕地放牛的,人也本分。」 她心里一寒。 「二姐……」 柳老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陈老夫人。她总算知道柔姐儿的字里行间为何会如此的委屈了。西宁侯府扶持新皇登位,陈容与又入了朝中为官,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一个好好的侯府小姐竟然要嫁到一个农户人家里? 太不可思议了! 「柔姐儿不能嫁去大雁胡同。」柳老夫人想起自己受苦受难的女儿,不能忍受外孙女也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不能?」 柳老夫人的语气生硬,陈老夫人心里也窜出了一股火气:「陈家的女儿,就算我做不得主,侯爷总是能做主的。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拿这个主意。」妹妹来看她还罢了,说了半天的话,一句话总有半句话在挑衅。 这让人怎么能忍! 第59章 「二姐,你……」 柳老夫人的脸登时有些挂不住了,二姐说话也太难听了,当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她真想拂袖而去。 「祖母,您别生气。外祖母只是为了我的终身大事在考虑,心急而已。」陈宛柔急忙打圆场,她觉得外祖母不会说话,太沉不住气了。 柳老夫人的脸色十分阴沉,一声不吭。 陈宛柔哀求一般去拉柳老夫人的衣袖,想让她说一句软乎话。祖母的脾气刚硬,最不喜有人和她对着来。 正在此时,有小丫头进来禀告,「老夫人,世子夫人过来给您请安了,在门外候着呢。」 「请进来。」 陈老夫人伸手去拿切好的凤梨吃,不再搭理柳老夫人了。都来到陈家了,说话做事还不注意些……跑来陈家当家做主了? 想得也太远了。 自从老侯爷走了之后,陈家一向都是陈老夫人说一不二的。没有任何人胆敢来顶撞她,突然冒出来个柳老夫人。即使是她的亲妹妹,也接受不了。 白雪很快走了进来,屈身要给陈老夫人请安,被陈老夫人伸手制止了,「你怀着身孕呢,身子骨要紧,以后见了我不必行礼了。」 白雪笑了笑,坐在了陈老夫人右下首的圈椅上。秋菊绕过去圈椅,站在她身后。茉莉端了红枣桂圆水过来,又奉上糕点和切好的果子。 「给大嫂子请安。」 陈宛柔起身行礼。又暗恨白雪来的不是时候,眼看着外祖母和祖母正在为了她的事情较劲,马上就有个结果了。 哪怕是祖母彻底否决了外祖母的建议呢?她也会从此死了心,再想别的出路。 白雪摆手让她起来,抬头却看到了柳老夫人正上下左右的打量自己。眼神犀利,像一把刀子一样。这让人很不舒服。 柳老夫人看白雪也在看自己,就傲慢地笑了笑:「……你不是侯夫人的女儿吗?怎地嫁给了世子爷?还挺有福气的,刚进门不久就怀上了孩子。」对于陈容与娶妻的事情,陈宛柔在信中和她讲过缘由的。早年间,陈家和柳家的关系还不错,她来探望侯府探望陈老夫人也是见过白雪的。故意这样说,是想给白雪一个难堪。毕竟,继子和亲生的女儿成亲了,怎么说都不算是光彩的事情。 白雪明眸一冷,柳老夫人羞辱她还罢了,连带着羞辱母亲真是忍不了。她瞄了一眼事不关已的陈宛柔,淡淡地开口:「福气不敢说,都是蒙了陈家祖辈的照拂……柳老夫人莫不是年纪大了,真的糊涂了。我自小便养在王家,认了大舅父为父亲,大舅母为母亲。办及笄礼的时候,我记得柳家二夫人也去了……侯夫人是我的生母不假,但如今也要叫一声婆母大人了。」 「我们家老三媳妇回来也和我说了。」 陈老夫人端起茶盏喝茶:「及笄礼办的热闹极了,整个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去了。也难怪,王家的小姐,王尚书的女儿……谁敢不给几分面子?柳家自然也会派人过去的。」 陈老夫人这话明显就是在堵柳老夫人的嘴。 柳老夫人被噎到说不出话来,白雪伶牙俐齿的还罢了,二姐竟然还十足的偏袒着。她愤而起身:「二姐,屋子里太闷了,让柔姐儿陪着我出去转转吧。」她真是待不下去了。 陈老夫人连挽留都没有:「去吧。」她这位妹妹感觉完全是来搅事的,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等柳老夫人和陈宛柔脸色难看的退下,白雪才和陈老夫人说话:「我早上去给母亲请安,她的气色看着很好,胃口也不错。」 「那就好。」 陈老夫人的心情好了些,「女人怀孩子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更别提你的母亲怀了双生胎。再过几个月顺顺当当地生下一对男娃儿,就是陈家的大喜。」她顿了顿,又瞧了一会儿白雪的肚子:「等你也生下了一个男娃儿……咱们就双喜临门。」 白雪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脸色柔和了许多:「我倒更希望是个女孩子,女孩子乖巧,也好教导。」话是这样说。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她的孩子。 她一样的疼爱。 「你是第一胎,压力不要大,男娃、女娃都好。」 陈老夫人面带慈祥:「先开花再结果,也一样的。」她现在满心的欢喜都在王氏怀的双胎上,要真是生下来是一对男娃儿。孙媳妇再生个女娃也好,到时候男娃、女娃都有了,热热闹闹的,也挺好。 祖孙俩说的热热闹闹的,没有人提起刚才柳老夫人的事情了。白雪又坐了一会儿,赶在午膳之前告辞回去了。 「坐了一上午,腰都酸了。」 陈老夫人扶着许嚒嚒的手站起来,「咱们去院子里走走。」 许嚒嚒应了「是」,俩人一路走出了正堂。外面阳光很好,玉兰花沐浴在空气中,微风吹来,无叶无绿,朵朵优雅绽放。带着隐隐的清香。 好闻极了。 「老夫人,老奴扶着您去游廊上。」 陈老夫人「嗯」了一声,和她说话:「你觉得柳老夫人来陈家是干什么呢?」 「这……」 许嚒嚒一怔:「老奴不敢。」 「有何不敢?」 陈老夫人抬脚上台阶,「我允你说。」 许嚒嚒笑起来:「那老奴就斗胆说一说自己的见解。柳老夫人过来府里,肯定也是想来探望你的。不过,四小姐的亲事她也放在了心上。」 第60章 「放在了心上?」 陈老夫人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岂止是放在了心上,我瞧着是要掌控柔姐儿的亲事了。」 许嚒嚒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老夫人又想起刚刚离去的白雪,有些感概:「与哥儿媳妇儿待人接物聪明敦厚,你再看看柔姐儿,聪明也是很聪明。但是性格太狭隘了,这聪明反而就害了她。还是王氏会教导孩子,柔姐儿真应该一开始就让王氏教导着。」 「那四小姐的亲事怎么办?」许嚒嚒顿了顿,说道:「奴婢觉得,四小姐是不想嫁到大雁胡同的孙家。」 陈老夫人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可由不得她。我改日和老大先说一声,直接让邱老夫人告知孙家,找媒人上门提亲。等亲事一定下,就稳妥了。柔姐儿的心思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翻不出什么浪子来。」 「还是您想得周到。」 许嚒嚒扶着陈老夫人坐在美人靠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暖融融的。 茉莉端了一盏熬好的汤药过来,恭敬地递过来:「老夫人,您的药。」 陈老夫人年纪大了,睡眠也不怎么好,便经常服些安神的药,都是饭前用的。 陈老夫人接过来,一饮而尽。茉莉又赶紧递上盐津梅子,说道:「奴婢发现一个稀奇的事情,刚才您和世子夫人在屋里说话的时候,二少夫人也过来了,但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让小丫头子禀告。」 「安哥儿媳妇?」 陈老夫人去除了嘴里的苦味,问道:「她来干什么的?」 茉莉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白雪回了景庑苑后,夏莲照例端来了补汤,味道是挺鲜美的。但是白雪喝了几口,又吐上了。直吐的眼含泪花,才停下来。 「夫人,这可怎么办啊?」 秋芙端了漱口水过来,非常担忧:「一天三顿饭,总有一顿是吐出来的,长期以往下去,您的身子也受不了。」 「李大夫不是说,过了头个月就好了。我忍忍吧。」 白雪漱了口,转过相思小屏风,径直去了临窗的罗汉塌上坐着。 秋菊也跟着叹气:「奴婢也愁的慌。」说话间,她拿了一个红狐狸毛的毯子盖住白雪的双腿,「虽然春天了,但风里还带着寒气,您还是要多注意保暖。」 白雪点点头,闭上眼睛休息。她吐的感觉整个胃都要掉了。 下午,酉时三刻。 陈容与从衙门回来了。 他一进屋子,就瞧着妻子无精打采地靠在床头看书,官服也没有换,便坐在了床边:「你的脸色看着不大好……」 「没有。」 白雪抬头看他,放下手里的闲书,「就是感觉累。」 陈容与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怎么回事?」 白雪摇摇头,没有吭声。自从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之后,喜怒哀乐就很充沛了。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心的,她都弄不清是什么原因。就比如现在,陈容与回来了,明明该高兴的,却又觉得心里难受了。 陈容与看妻子不肯说,就去看一旁的秋菊。 秋菊屈身行了礼:「……夫人吃饭总是吐,吃什么吐什么……」吐的太厉害了,也会累吧。 陈容与俊眉一皱,又要让秋菊去请李大夫。却被白雪拦下了。 「孕期呕吐是正常的,没事儿。母亲也是一样的。」 白雪干脆往后靠在迎枕上,和陈容与说话:「大哥,你回来的挺早的。」 陈容与看着妻子,眼神十分的柔和:「回来陪你。」 白雪抿嘴一笑,又觉得不好意思。她看陈容与还戴着五梁朝冠,说道:「你去换一件家常的直缀吧,待着也自在。」 陈容与俯身亲亲她的额头:「……好。」 他摘下五梁朝冠递给秋菊,起身打开珊瑚双开门衣柜拿衣物,然后又去了净房。 夏莲进来问晚膳摆在哪里。 「东次间。」 白雪说着话,掀开被子下床。她躺了一下午,总要出来走动走动。炕桌上摆着笸箩,里面放着一件做了一半的潞绸小褂子。 那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 秋芙服侍着白雪穿上蜜合色蝴蝶绣鞋。 陈容与也从净房走了出来。他穿着天青色云纹直缀,乌黑的头发往上梳至头顶,形成抓髻。只用了小冠固定。越发显得眉目疏朗。 屋子里暗沉下来,有小丫头进来点亮了屋里的蜡烛。 陈容与看妻子一直在盯着自己,近前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问:「看什么呢?」 「……看你长的好看。」 白雪下意识地开口。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陈容与伸手揽妻子入怀,逗她:「你喜欢?」 「喜欢什么?」 白雪怔了怔,抬头看他。 「我的容貌。」 当然喜欢的。白雪点头,明眸弯弯地:「你长得好看,所以我很喜欢。」 陈容与看了妻子良久,搂紧了她。他其实很不注重外貌,也因着双腿的关系,更烦别人去刻意的在他身上留心。 第61章 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像妻子一样,真正的喜爱他本人。 从以前到现在。 外边的天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 柳老夫人由着外孙女陪了一天,倒是同陈老夫人安静地吃了晚饭,然后去了净月阁休息。 陈宛柔让小丫头打了热水,亲自服侍着柳老夫人洗脚,「外祖母,您能过来看我,柔姐儿的心里真是太高兴了。」 「傻孩子。」 柳老夫人看着外孙女亲力亲为的,神色间很是动容:「你是我嫡亲的外孙女,不疼你疼谁呢。再者,你娘亲做姑娘时,我就最疼爱她……」 「外祖母。」 陈宛柔问道:「当年,娘亲为什么要执意嫁给父亲?以柳家的名望和燕京城的地位,至少嫁给别人家里做正妻还是不难的。」 「唉。」 柳老夫人直叹气:「只能怪你娘亲的心太痴……」话说到这里,她却不肯往下说了,换了话题:「得知你娘亲被强制性送去了云梦山,我还特意坐马车去看她……」 「娘亲怎么样了?」 陈宛柔情绪激动,眼圈都红了:「我好想她。」 「生活清苦,人也瘦了。」柳老夫人的眼圈也红了:「感觉老了十岁的样子。她拉着我的手,跪下就磕头,直呼自己不孝。」 陈宛柔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我真的好想娘亲。」娘亲不在府里,谁都敢欺负她,日子太难熬了。 「月姐儿也想你,说你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一定要好好的择婿,嫁到高门世家里做正妻,一辈子不看别人的眼色过活……别像她一般。」柳老夫人拉了外孙女起来,「要不然,外祖母一看到你的信,怎地立刻就过来了。我也是害怕你嫁错了郎,耽误一生。」 「祖母的心意,您也都知道了……」陈宛柔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我……」 杏霖拿了细棉布手巾,蹲下给柳老夫人擦脚。 「我倒有个主意。」 柳老夫人摆手让屋子不相干的丫头、婆子都退下了:「你祖母和侯爷不肯依照你的心意,咱们就逼迫着来。」 「逼迫?」 陈宛柔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对。」 柳老夫人点头,「……一旦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西宁侯府必定要顾忌颜面。到时候你就如愿了。」 「您说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陈宛柔更糊涂了。 「生米煮成熟饭。」 柳老夫人的一对混浊双眼里迸发出精光:「到时候,侯爷就是有万种的方法也无可奈何了。」 「啊!」 陈宛柔一下子挣开柳老夫人的手:「外祖母,这……这……」她结结巴巴地,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外祖母的心思太惊世骇俗了,她再怎样胆子大,却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杏霖正在帮柳老夫人穿鞋子,闻言也愣住了。她虽然是个丫头,什么事情也不懂。但柳老夫人出的主意,明显就是坑害她们家小姐的。要是东窗事发了,她们家小姐还怎么活?只能去投江了。 「傻孩子,你不用害怕。」 柳老夫人起身,又拉住外孙女的手,「首先,你自己要想得开。这时候吃点苦,等将来做稳了当家主母,手里有了实权,又掌管着府内的中匮……一切就都好了。别人哪敢说个不字。这也叫苦尽甘来。」 当家主母?陈宛柔的心一动,没有吭声。 杏霖急了:「小姐,您不能……」 「滚出去。」 柳老夫人径直打断了她,「把洗脚盆也端出去。」 「我……」 杏霖不甘心的再次开口。 「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让人打断你的腿。」柳老夫人厉声道:「快点滚!」 杏霖被骂得眼圈都红了,她不敢抬头去看柳老夫人,端起半铜盆的水退了出去。 柳老夫人却还是不满意,低头问外孙女:「柔姐儿,我看你贴身的丫头不多,这个大丫头更是个没眼色的。她伺候你……可还尽心?要不然,打一顿卖出北直隶吧。」 「不用的,外祖母。」 陈宛柔想起她最艰难的时候都是杏霖在陪着,心里便有些不落忍:「她还好,就是说话直。对我还是忠心的。」 柳老夫人「嗯」了一声,不再说杏霖的事情了。她拉着陈宛柔,俩人走去了罗汉床边坐下,又问道:「我记得你在信中和我提起过安定伯爵府的小爵爷——吴文璟,伯爵府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去处,小爵爷又是安家唯一的嫡子。你若是能嫁过去,只有享福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上你?」 陈宛柔顿了顿,她同时给外祖母和吴文璟写信……但是吴文璟却迟迟的没有消息。不知道是收到了信还是没有收到信?没有收到信还说得过去,若是收到信了,为何一直没有回信呢? 难道他不想娶她…… 陈宛柔心跳的飞快,却又赶紧摇头。一定和她想得不一样。 柳老夫人看外孙女一直不说话,猜测道:「他没有看上你?」 「不是的。」 外祖母问的太直白,陈宛柔的小脸都忍不住红了,若是对她不好。吴文璟怎么会和她说话柔声细语的?而且还隔三差五地让人送些玫瑰露、茉莉香粉给她……分明是很好的。以前他们二人还经常鸿雁来往呢。 第62章 「那就好。」 柳老夫人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妥当,又说:「实在不行,你就略略施加几个小计策……」她看外孙女盯着自己看,也不大自在,咳嗽了几声:「外祖母也不是真的让你和他就此促成好事,作作假也行,但是一定要让外人看到。比如你的贴身丫头或者侯府里有头有脸的仆从……最好是由他们挑头,你哭哭泣泣的说自己是被逼的。」 「侯爷和老夫人心疼你受了委屈,这事情顺水推舟的就成了。」 「真的?」 陈宛柔的心里却忐忑不安,「我害怕祖母和父亲……对我失望。」这个法子太冒险了,做不好容易身败名裂的。 「你还替他们着想?」 柳老夫人叹气:「他们都要亲手把你嫁给穷举人了,那才是真正的毁了你一辈子。」 陈宛柔抿紧了嘴唇,好一会儿,下定了决心:「才不要嫁给穷举人。我的人生,容不得别人来做主。」外祖母说得对,她不能像母亲一样,被人时时刻刻地拿捏着。要嫁人,就嫁入高门世家,做当家主母。 看谁还敢欺负她? 「好孩子。」 柳老夫人长出一口气:「有志气。外祖母就等着你扬眉吐气呢。到时候,你有了出息,也可以接你的娘亲出云梦山。」 陈宛柔点点头:「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她了解吴文璟,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心思一定,想法也慢慢的成型了。 柳老夫人揉揉外孙女的头发:「柔姐儿,你千万要记住。最近这段时间,要多和你的祖母和你的父亲.亲近……以求后效。如果事成了,咱们还得用他们呢。」西宁侯府权势正是鼎盛的时候,要是陈汝能过去,吴家就是觉得不妥,也不敢驳回。 陈宛柔「嗯」了一声,偎依着外祖母闭上了眼睛。 一夜过去。 柳老夫人吃了早膳后,和外孙女一起,去和陈老夫人告别,「二姐,家里事情多,大儿媳妇又病了,我要赶回去。得空了再来瞧您。」 「也好。」 陈老夫人再不提昨天留她住几天的话,吩咐陈宛柔:「你外祖母要走了,去送送吧。」 陈宛柔屈身应「是」,柳老夫人却满心的不高兴。她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她们挑帘子出去,刚好碰上进来给陈老夫人请安的二房一家。 陈宛柔屈身给赵氏行礼,赵氏连搭理她都没有。抬脚进了门。 「这……」 怎么陈家的人都如此的不懂规矩,见到长辈不行礼还罢了,竟然还趾高气扬地过去了。柳老夫人刚要斥责几句,却被陈宛柔拉走了。如今是二房的二婶母在管理府内中匮,她更是惹不起了。若是在吃穿上克扣些,才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呢。 「母亲安好。」 赵氏屈身给陈老夫人行礼,她身后跟着的周嫦曦、陈宛霜、陈宛凝也行了礼。 陈老夫人摆手让她们都坐下,瞧着周嫦曦的气色不好,就问道:「安哥儿媳妇,你这是怎么了?是昨晚没有睡好吗?没精打采的。」 赵氏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茶水,不吭声。 周嫦曦笑了笑,解释道:「……我是得了风寒,总是睡不够。」 「看大夫了没有?」 陈老夫人还是挺关心这位心思细腻,为人厚道的孙媳妇,「你年轻,更要注意些身子骨,别想着能扛就扛过去了。好好地吃吃药,调理好,准备给安哥儿生个大胖小子。」 周嫦曦低声应「是」,应允道:「我下午便让人去听雪堂请李大夫。」 「这就对了。」 陈老夫人又和赵氏说起上个月内院开支的事情,周嫦曦坐在一旁,也听不进去。便想自己的心事。 昨个晚膳时,婆母把她叫去了正房,问她的肚子可有动静?能有什么动静呢,还是没有怀上孩子罢了。 周嫦曦记得很清楚,婆母和她说话还算是客气的。但她还是臊的满脸通红,抬不起头来。 「你嫁到陈家也一年多了,心里也总该有个谱。新媳妇入门三年,不生子嗣才可以抬姨娘过户,规矩是这样的不假。但你的肚子要是一直没有动静,姨娘是迟早要抬的。不仅如此,第三年的头上,我就会断了安哥儿屋里两个通房的汤药,若再是顺利怀上孩子……抬姨娘就要提上日程了。」 赵氏也不是一定要给儿子抬姨娘。她这样说,只是想给儿媳妇一些压力,小夫妻的心里也有个谱。都到了年纪,生孩子便是第一要紧的事务,别的都要往后面靠靠。 「嫂子……」 陈宛霜递给周嫦曦一碟子洗好的樱桃,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吃不吃?」 周嫦曦笑了笑,摇摇头:「我不想吃。」 「你怎么了?感觉心不在焉的。」陈宛霜自己吃了一颗,觉得好吃,又拿了一颗又红又大的放入嘴里。 「没有。」 周嫦曦摇摇头:「有些不舒服。」 陈宛霜颇为认同:「人一得了风寒,就是会浑身上下不舒服,腰酸背痛的。你要赶紧吃些药。」 周嫦曦答应一声,看旁边的陈宛凝歪着头看自己,便拿了切好的凤梨递给她:「八妹妹,这个很甜的,你要尝尝吗?」 陈宛凝杏眸一弯,笑的可爱极了:「谢谢嫂嫂。」她个子长高了些,脸上肉乎乎的婴儿肥也没有了。一对圆圆的杏眸,似会说话一般,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就是爱吃甜食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第63章 周嫦曦揉揉她的头发,「不客气。」别的不说,陈家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好看的。相处起来,也算是和谐。 湛蓝色细布帘子一挑,陈家的管家进来了,屈身给陈老夫人、赵氏以及众人行了礼,脸上笑嘻嘻的:「王家大少爷金榜题名,殿试也下来了,一甲十六名。王家派了人过来报信,在外面候着呢。」 「你是说王晨濡?」 陈老夫人问道。 「是的。」 管家说道:「王家大喜,摆了宴席,想请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回去一趟。」 「是该回去呢。」 陈老夫人让丫头去请白雪和王氏过来,又和赵氏说:「咱们和王家是亲家,还要送些贺礼过去呢。」 赵氏笑着应「是」,说道:「媳妇儿这就去回事处挑选几件大气的,让与哥儿媳妇一起带上。」 「行,你办事利落。赶紧去吧。」 陈老夫人心里喜欢,夸赞道:「濡哥儿一向都是聪明有才华的,读书更是厉害……我就盼着泽哥儿今年能中个秀才就满足了。」 「您放心,我看泽哥儿可以的。」 赵氏又陪着说了几句话,便退出去准备。管家也下去准备马车。 陈宛霜对王晨濡还是有印象的。眼神十分的明亮,长的也俊眉朗目,坊间的名声也好。确实是个出众的人物。她和陈老夫人说话:「祖母,大嫂子的大哥中了进士……以后,是不是也要做官了?」 「应该会的。」 陈老夫人想起王家男丁好像是世代为官的,说道:「濡哥儿又作为王家的嫡长孙,定是备受期望。」 陈宛霜点点头:「也是。」关于嫡长孙对于家族的重要性,看看自家大哥就知道了。 陈宛柔这时候挑帘子进来了,她隐约听到陈宛霜在问王晨濡的事情,便也跟着问了一句:「姻兄怎么了?」 她是随着陈家这边称呼的王晨濡。 陈宛霜看了她一眼,难得回答了一句:「中了进士,要入朝为官了。」 陈宛柔一愣,想起王晨濡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睛尤其出色,温和又深情。她惆怅百结,又微微地叹气。 罢了。 还想他做什么呢?她和王晨濡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陈宛霜看她不说话,表情又带着遗憾和惋惜,只觉得奇怪。却也懒得搭理她。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王氏和白雪过来了。 「赶快请进来。」 陈老夫人坐直了身体。 片刻的功夫。王氏扶着灵儿的手便过来了,脸上笑意盎然的。身后还跟着白雪。母女俩是在留春馆的门口碰到的。 「先坐下。」 陈老夫人看着大儿媳妇愈发大的肚子,笑道:「濡哥儿真是有出息,我心里都高兴的很。」 王氏也笑:「一早就知道濡哥儿要参加今年的春闱。我怀着身孕呢,心里总是焦躁。也没有注意他。没想到连殿试都已经过了。」她坐在陈老夫人左下首的圈椅上,白雪便坐在她旁边。 「时间过得多快,一转眼三月就过去了。不过,你更要放宽心,怀着孩子不能胡思乱想的。」 陈老夫人又问了几句王氏的身体状况,和她说道:「刚才王家差人来报信了,想让你和与哥儿媳妇回去一趟。这原本是大喜事,我不该阻拦的。」她忧心忡忡地:「但你怀着双生胎,月份又慢慢的大了,我总是不放心。要是磕着碰着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祖母说的有道理。」 白雪想了想,插嘴道:「母亲,要不我一个人去吧,到时候解释一番就好了。」母亲的孩子来得艰难,她也怕出了什么岔子。 「……好吧。」 王氏当然明白.白雪和老夫人的用意。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却难免心有所感:「怀了孩子后,真是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了。」 陈老夫人笑着安慰她:「等孩子平安健康的生下来,你会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王氏的嘴角翘了起来。 陈老夫人又看向白雪:「你刚有身孕,还不到三个月,正是最紧要的时候。行动间都要格外的小心谨慎,吃东西不要贪凉,不要去往人多的地方。」 白雪点头应下了。 赵氏进来禀报事情,「母亲。儿媳准备了端州的端砚、湖州的湖笔、徽州的徽墨、宣州的宣纸、各一方。羊脂玉盏碗一套。人参、燕窝、花胶一应的滋补品,应季的瓜果糕点等。另外还备下一千两白银的贺礼。」 「挺好的。」 陈老夫人瞅着跟着白雪的只有秋菊、秋芙俩个大丫头,觉得人有些少,便指着茉莉说道:「你也跟着世子夫人过去,路上务必要尽心的伺候。」 茉莉屈身应「是。」 等管家进来说马车备好了,白雪就起身告退,扶着秋菊的手,出了正厅。 西宁侯府大门前停着一辆驾两匹马的两轮马车,两旁站立着十多个护卫,还有六个婆子。后面又停了一辆略微小些的马车。 管家解释道:「世子夫人,这是咱们侯府的规矩。但凡女眷出门,都要有护卫跟着,保卫安全的。」 「我知道。」 第64章 白雪扶着秋菊的手上了马车,随后秋芙和茉莉也跟了上来。婆子们坐在后面的马车上,礼物也装在里面。 管家正在交待车夫:「世子夫人的身子尊贵,马车不必驾驶的很快。力平稳稳当当,方是上策。」 倒是挺细心的。白雪挑起帷帐往外看了一眼,此人倒是长的高大,模样也端正。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茉莉也跟着往外看,和白雪说道:「他姓凌,是陈家的家生奴才。原来还有一个媳妇的,去年死了。他好像也没有再娶。」 马蹄声「嘚嘚」地响起来,缓缓地驶过街巷。 「凌管家没有孩子吗?」 白雪问道。 「没有。」 茉莉想了想,说道:「有听府里的婆子们议论过,他媳妇不能生育。凌管家为人十分的厚道,也没有因此纳过妾侍,就这样……俩人的日子也就平和的过下去了。」 白雪「哦」了一声,「看来,他还挺重情谊的。」成亲数十载,都没有因妻子不能生育而苛待,确实难能可贵了。 许多世家子弟也不见得有他开明。 「他是个好人。」 秋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怔怔的,突然说出口的话更是奇怪。 白雪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和凌管家很熟悉?」 「……嗯。」 秋芙本来都回答过了,却又急忙摇头,脸也红了:「不熟悉。」 白雪更觉得可疑了,不过当着秋菊和茉莉的面。她也不好多问,等改日吧。 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左右,马车便到了近香胡同。车夫驾着马车到了王家门前,摆好梯凳。白雪便率先出了马车。 正在迎来送往的管家立刻迎了上来,「大姑奶奶,您来了。老夫人和夫人正等着呢。」白雪作为王家孙系辈唯一出嫁的小姐,自然该被他们称呼一声‘大姑奶奶’。 「好。」 等马车人走下来完了,他还在伸头看,白雪说道:「侯夫人有事情来不了,我和祖母解释吧。」 管家应了一声,唤了丫头过来,迎着白雪往里面去。几个婆子抱着礼物跟在后面。 王家张灯结彩,仆从们也都换上了新做的春衣,个个喜气洋洋的。 白雪过了垂花楼,一路来了王老夫人的坞裕堂。里面欢声笑语的,才走到院子里,都听到了王明婵清脆的说话声。 守门的丫头先进去禀告,随后便听到了王老夫人惊喜的声音:「还不快请进来。」 秋菊挑起帘子,白雪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王老夫人,右下首的钱氏,还有二舅母、三舅母等等。一屋子坐的满满当当的,有多好多人她都不大认识,顾忌都是赶来贺喜的。 「给祖母请安。」 当着外人的面,白雪屈身行礼。 「好孩子……」 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心疼不已:「你怎么瞧着又瘦了?脸色也不大好。」 「没有的事。」 白雪笑着开口:「我好好的,您别担心。」说话间,又给钱氏行礼:「母亲安好。」 钱氏也仔细的打量她,「怪不得你祖母说你瘦了,我瞧着你也是瘦了的。下巴都尖了。」 茉莉见世子夫人不停的行礼,心里便跟着急躁。屋里子坐满了人,要是都行起礼来,可就了不得了。总是起来蹲下的,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老夫人特意派了她来伺候世子夫人,可不敢有任何的闪失。想到此处,她上前一步,巧妙地开口解释:「世子夫人有了身孕,已一月有余了。最近饮食却有些不佳,所以就瘦了。」 「雪姐儿,你有喜了?」 王老夫人又是诧异,又是高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怎地不早说呢?也不写封信来。」她说话间,挥手让丫头去搬杌子。 「杌子不行的。」 钱氏更是乐的眉开眼笑:「……去搬带靠背的圈椅过来。」 「对对对。」 王老夫人跟着附和:「还是你想的周到。」 「无碍的。」 白雪感觉外祖母和舅母的反应太大了,她很是不好意思:「我坐马车过来的,站一会儿也挺好的。」 「傻孩子,你年纪轻,不懂得这些。头三个月,孩子还没有坐稳胎,你能歇着一定要歇着。」 钱氏指使着丫头把圈椅放在自己的身边,让白雪挨着她坐下,「好好的养着身子才是正经。」 白雪素来知道钱氏疼爱她,笑着应允了。又让外面候着的婆子们把礼物呈上来:「……我来恭贺大哥中了进士,以后前程似锦。」 「小嘴甜的摸蜜了一般。」 王老夫人让贴身伺候自己的李嚒嚒把礼物都收下,安置起来。 李氏和宁氏也笑着说了几句话,「雪姐儿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等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就更好了。」 王明婵想起大哥整日的闷闷少语,又看看白雪一脸的笑容,终是叹了口气。她是知道大哥心思的人,更是觉得……造化弄人。 钱氏看女儿一直往这边看,也不过来说话,便扬声唤她:「婵姐儿,你做什么呢?不是整日想你长姐嘛,怎地她回来了,你又不吭声了。」 第65章 「哪有。」 王明婵笑了笑:「您不是在和长姐亲热,等您亲热完,我就凑上去。我排在您后边。」 她说话俏皮,满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都道好一对儿和睦的姐妹。有些知道内情的人却暗暗纳罕,钱氏还真疼小姑子的女儿,和亲生的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钱氏笑了一阵,拉着白雪的手,「再过几天就是婵姐儿的及笄礼了,我一直拘着她学管家,做女红。就今儿才放出来。到婵姐儿办及笄礼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来住几天,你们姐妹俩也好好地处一处,要不然她就要嫁去左副都御史赵家了。」 白雪笑着应下了,问道:「婵姐儿办及笄礼,赵家也要来人吧?」 钱氏回答道:「赵家大公子估计要过来产礼的。」婵姐儿和赵淮微的亲事都定下来了,明礼也过了。只等及笄礼一过,婵姐儿嫁过去了。 王明婵听母亲说起自己的亲事,俏丽的小脸羞的通红。 差不多午时左右,王老夫人让二儿媳李氏和三儿媳宁氏先领着女客去宴息处就坐,她单独留下了白雪和钱氏说话。 「雪姐儿,怎地你自己过来了?你母亲呢?」 王老夫人刚才就想问了,碍于人多,不好开口。 「母亲身子重,肚子也大了,出门不方便。她被宫里的女医诊出了双生胎……」 「双生胎?」 钱氏一把抓住王老夫人的手,眼睛都亮了:「母亲,你听到了没有?阿琴她怀上双生胎?」 王老夫人也震惊不已,好一会儿,也平复下心情,问白雪:「双生胎……真的确定了?」 白雪笑着点头,「千真万确。」 「真是菩萨保佑。」 王老夫人双手合十:「琴姐儿也算是熬到了苦尽甘来。」她又嘱咐白雪:「你也有了身孕,不要一味地照顾着你母亲……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可不是。」 钱氏说道:「我这会子都恨不得雪姐儿住在咱们家了,我亲自来照顾她。陈家那些人,总让人放心不下。」 「母亲,别担心了。」 白雪笑着安慰钱氏:「我会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谁肚子里的孩子?」 王晨濡挑帘子进来了,他来和王老夫人说王尚书醉酒去了花厅休息的事情,却没有料到在后院看到了白雪。 他身穿绿色圆领袍子,腰间是银革带。脸上原本还带着笑意,在看到白雪的一刹那眼神突然深邃起来。 钱氏生的儿子,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与苦楚。她却不能说什么话,只扭过头去。 王老夫人却开口道:「是你妹妹怀了身孕……」 王晨濡俊秀的眉头皱紧了……白雪怀了身孕?她穿着桃红色绣云纹长身褙子,看起来还弱不禁风的。 怎地就怀上孩子了? 「你……」 出口的声音十分苦涩,王晨濡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白雪抬头看他,微笑着道了声恭喜,「大哥,我收到信便赶过来了。」 「好。」 王晨濡沉默了好久,「你一路辛苦了。」他心里有好多话,却只能说出最平淡无奇的问候,连关怀的痕迹都不敢留下。 钱氏心疼儿子,便催问他过来干什么的。 「祖父喝酒喝的有些多,去了前院的花厅休息,我和祖母说一声。」 「好了,我知道了。」 王老夫人说道:「前院来的客人多,你如今成了进士,更该多照应些。」 王晨濡应「是」,又看了白雪一眼,才转身离去。 王明婵和王明惠坐在一处说话,她远远地看到大哥从祖母的院子里出来,又想到白雪被祖母单独留下……就无论如何都待不住了。匆匆的和王明惠说了一声她还有事情要做,便快步去追王晨濡。 出了宴息处,王明婵一路追着王晨濡的身影踏上了去垂花门方向的那条鹅卵石羊肠小道,等离得近了,开口唤他:「大哥,你等一下。」 「怎么了?」 王晨濡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慌里慌张的。」 王明婵走去他身边,却是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非所问地:「……你是不是看到雪姐姐了?」 王晨濡身体一僵,深呼吸了几口,作出平淡的样子:「见过了。她在西宁侯府过得也挺好。」 「大哥,你要学会放下了。」一起长大的兄妹,王明婵不用想都能猜到王晨濡此时的心情,她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雪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高中进士……」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再放不下也没有用。生活会拉扯着你奔向当初选择的道路,而且会越走越远。就像大哥和雪姐姐。 「谁说我没有放下?」 王晨濡袖袍里的右手都在微微地颤抖:「我对她本来就是兄长对妹妹的关怀。」 「大哥。」王明婵苦笑:「你何必自欺欺人呢?」唯有正视自己的内心,才是放下的关键。 「住嘴。」 王晨濡呵斥道:「这种话你也敢提,以后不许了。」 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显到……婵姐儿都看出来了? 第66章 王晨濡极力地克制住自己。他不想失态,只得快步离开了。 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的自嘲。若是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白雪。或者听从了祖母和母亲、甚至还有姑母的撮合,是不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你瞧瞧他……」王明婵「唉」了一声。 她的贴身大丫头在旁边站着,低垂着头,心里再吃惊,却大气都不敢喘。主子们的私密事,借一百个胆子也不能插嘴。 听到就权当没有听到吧。 王明婵站在原处难过了好一会儿,回去了宴息处。王老夫人领着大儿媳妇和白雪也过来了,坐在主桌席位上。 「婵姐儿,坐在这里。」 白雪看到她,立刻招招手:「你去哪里了?母亲刚才还找你呢。」 「……没有。」 王明婵勉强笑了笑,去了白雪的身边。坐在她右下手的空位上。 「我觉得有些闷,才出去逛了逛。」 钱氏端起茶盏喝茶,交待女儿:「今日来赴宴贺喜的客人多,你不要到处乱走,冲撞了别人可不好。」 王明婵「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安定伯爵府的吴夫人也过来赴宴恭贺了。她由丫头领着去了趟净室,回来后也坐在了主桌席位上。 白雪一愣,浑身不自在起来。她一直没有注意到,怎地吴夫人也在?而且还和她坐在了同一桌? 吴夫人是她前世的婆婆…… 吴夫人和王老夫人说了几句闲话,抬头便看到白雪直看着自己发呆,脸色也不好看,便客气地问道:「世子夫人,您是身体不舒服吗?」她看自己的眼神过于熟悉,且很复杂,甚至是不善。但是又一想,觉得不可能。世子夫人几乎没有登过吴家门,她们好像还是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上一次还是去年参加她和世子爷的婚礼,却也是坐了宴席,遥遥地看了一眼。 白雪摇摇头,想起前世吴夫人暗地里骂她‘不会下窝的老母鸡’,多侮辱人的字眼。她却不能够反驳,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雪姐儿。」 钱氏打量了她几眼,觉得她有些不大对劲,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母亲,没事的。」 白雪握住了钱氏的手,笑容明媚,「我有了身孕后,一到吃饭的点,胃里就不舒服。」她声音清越,这话是回答钱氏的,也是故意说给吴夫人听的。 她前世嫁到吴家一直到死,都是姑娘身子……怎么怀孕?偏生吴夫人偏听偏信,都容不得她说半句话。 「……多谢吴夫人的关怀了。」 白雪对着吴夫人笑,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虚假和有礼。 「怀孕前三个月,都是这样的,世子夫人要多注意身子。」 吴夫人又说:「世子爷娶了你,真是有福气。」 白雪依旧在笑,却不接她的话了。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嫁给了陈容与,是她的心生。过去的事情应该要忘记或者放下的,但是一见到吴夫人的面,那些不堪的记忆便怂恿而至…… 即使她如今的举动很蠢,但心里却隐隐觉得痛快。 一盘又一盘的菜肴端上来,白雪选了些清淡的吃。吃个半饱时,却难受起来。她起身就往外边走。 「世子夫人……」 秋菊赶紧跟了上去,秋芙和茉莉也紧随其后。 「雪姐儿……」 王老夫人嘱咐钱氏:「她估计又反胃了,你快点过去看看。」 钱氏应了一声,心疼女儿,也起身往外走。 白雪出了宴息处便开始吐起来。钱氏一边给她抚后背,一边唤丫头过来清理。 好大一会儿,白雪才停下来。接过丫头手里的清水漱口。 「吐的小脸都发白了。」 钱氏怜惜地摸了摸白雪的头发:「雪姐儿,你天天这样吐,日子可怎么过?你干脆住下吧,母亲亲自给你做饭吃。你小时候乖巧的很,整日里跟在母亲的身后,小尾巴一样。」 「母亲……我真的没事,大夫也说前三个月呕吐是常有的事情。每个孕妇的情况都差不多。」白雪安慰着钱氏:「等婵姐儿办及笄礼了,我就住在家里。您可不许嫌我烦。」她今天过来的匆忙,都没有和陈容与说一声,晚上肯定要回去的。不然,等陈容与从衙门回来,发现她不在家,心里该着急了。 钱氏笑起来:「我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你烦呢。」 俩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白雪说道:「宴息处到处都是饭菜的味道,我闻不惯……但是,你还是要进去的。来了那么多世家贵妇和小姐,祖母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钱氏作为王家的主母,又是进士的母亲,怎能半途退场呢。 「那……你怎么办?」钱氏问道。 「我在府里散散心,兴许就好了。」 「好吧。」 钱氏又吩咐秋菊三人:「一定要小心伺候着。」 秋菊、秋芙、茉莉皆屈身应「是」。 等钱氏进了宴息处,白雪才扶着秋菊的手上了转角游廊。 三月的天,不冷不热。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空气里到处都是花朵的香味。一阵风吹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第67章 王家的内院里栽种了一大片梨树林,雪白的花朵盛开,如同雪花。 白雪至小便是在王家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一处好地方。 主仆几人一直往前走,到了尽头,走下转角游廊,又迈上了青石板路。青石板路走了一半,就看到了梨树林。 虬曲的梨树枝条上夹杂着朵朵盛开的梨花,素白淡雅,馨香无比。 秋菊和秋芙都是见过的,也不觉得十分稀罕。倒是茉莉,不停地发出赞叹:「梨花好美。」 白雪慢慢地走进去,随手折了一枝赏玩,却听到斜前方有男子的说话声,她怔了怔,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梨树遮住了他的背影,她却看到了宝石蓝的缀子下摆。 秋菊也听到了,她走到白雪的身边:「夫人,咱们回去吧。」虽然在王家内院,却也要谨慎些。何况今日的客人又多……女人的名声比性命都重要。 白雪「嗯」了一声,刚要转身。那男子却先前一步转过身来…… 吴文璟!她应该想到的,吴夫人都来了,吴文璟自然也会过来。身后还站着他的小厮。这个人白雪也认识,叫吴小虎。 「世子夫人。」 吴文璟也看到了白雪。在梨花的照映下,更衬的她肤如凝脂。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有一闪而过的恨意。 吴文璟不明所以,便向她走过来。他一直感觉白雪是恨他的。虽然很奇怪,但是这种感觉在每次一看到白雪的时候就会加重。 白雪冷冷地开口:「小爵爷不应该在前厅用饭吗?好端端的,怎地跑到别人家的内院来了?」 她的话带着质问,吴文璟的俊眉皱了皱:「世子夫人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喝多了酒出来走走,见梨花开的好看,驻目欣赏而已。」 「欣赏?」 白雪笑得讽刺:「私自进了别人家的内院欣赏?这话说出来谁相信?」吴文璟的为人,实在让她生不出好印象。或许更多的也有前世先入为主的恼恨。 「你……」 吴文璟的脸色沉了沉:「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相信,我只问无愧于心。」他顿了顿,看着白雪:「倒是世子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吴某有那处得罪了你?不妨一下子说开来。」 白雪刚要开口,身后又传来一道男声:「看你不顺眼而已,难道还要专门找个理由,更不需要说开。」 「谁这么大的胆子……」 吴文璟抬头去寻,却压低了声音:「世子爷。」 他这一唤,白雪也愣了愣,「陈容与?」她转身去看,果然是陈容与,还穿着官服。陪着他的,还有王晨濡、张长林。 这是什么组合?人倒是挺全的。 陈容与大踏步来到了白雪身边,表情淡淡的,声音却是温和的。也没有看吴文璟,说道:「我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你在梨树林。」 「我来看梨花……」她怕陈容与误会,又多说了一句:「和吴小爵爷不过是偶遇。」 陈容与眸子一暗,妻子和吴文璟的谈话他都听到了。这时候的解释反而更像欲盖弥彰。 吴文璟也跟着附和:「世子夫人说得对。是偶遇。」 陈容与「哦」了一声,「拙荆刚刚解释过。我又不是聋子,小爵爷不必重复。说话间,揽着妻子的肩膀走出了梨树林。 他觉得自己对妻子是足够了解的,稳重又温和,遇到事情一向是十分的淡定。和别人相处更是礼貌周全,就算是对仆从也没有大声斥责过。偏生对着吴文璟不一样。 那种冰冷的恨意很难让人忽略。以前他就有所察觉的,也暗地里找过卫珉去调查,却一无所获。 ……世界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显然不可能。 所以,吴文璟和妻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陈容与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猜忌,却又控制不住,可能也和性格有关系。就像他善思虑,坊间却多传闻其古怪一样。 「大哥,你怎么了?」 白雪敏.感的觉得不太对劲。 陈容与摇摇头,「没事。」怀疑就像一颗种子,一旦落入了泥土,想拔.出.来就难了。 「世子夫人。」 张长林还是穿着一身的道袍,神清气爽地:「贫道这厢有礼了。」他和白雪见过两次面,这会子又遇上,应该过来打声招呼的。 白雪微微屈身,还了礼。 陈容与却和王晨濡告辞:「大哥,天色不早了,既然也恭贺过了……雪儿的身子也不方便,我和她便先回去。」 陈容与在衙门里当差,自然知道王晨濡中了进士的事情。陈家和王家又是姻亲,理应前来的。不过父亲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他想着先回一趟家里,看看继母怎么说……谁知道白雪已经过来了。张长林是在王家遇上的,他最近和王尚书的来往颇勤,也是受了邀约的。 天色不早了?张长林忍不住嘴一咧,抬头看了看高挂在天空的太阳。未时刚到而已……陈容与又在信口胡扯了。 王晨濡看了一眼白雪,眼神落在她的肚子上,答应下来:「好。」陈容与要回去,他没有要阻挡的理由。 吴文璟见无人与他说话,尴尬的紧。抬脚也从梨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主动和王晨濡打招呼:「棂之兄,今日是你的吉日。走,咱们去喝酒。」陈容与的事迹他可是听说了太多……这次新皇登基,也是这位在血山人海里博取的功名。杀老多人了。 第68章 他可惹不起陈容与,还是躲远些好。 王晨濡「嗯」了一声,眼神却望着陈容与夫妻俩离去的背影,一颗心纠成了一团。 陈容与和妻子一起先去和王老夫人和钱氏告别,以白雪身子不适为借口。 王老夫人也能理解,「雪姐儿的身孕不足三个月,确实要当心的。」她心疼外孙女,多番嘱咐后,亲自送到了垂花门。 「雪姐儿,好好保重着,过段日子,母亲去侯府瞧你。」 钱氏拉着白雪的手,依依不舍:「回去之后,记得写信回来。」 白雪一一地应下了。 陈容与也是坐马车来的,白雪便和他坐在同一辆。秋芙、秋菊、茉莉等人坐在来时的马车上。 路上。 白雪拉着陈容与的手:「大哥……我也没有想到会在梨树林碰到吴文璟……」大哥肯定是多想了,要不然也不会反常至此。 而且他也是一个很多疑的人。这一点,她一早便知道的。但是关于吴文璟,她确实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大哥。 死后重生这种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雪儿。」 陈容与侧头看她,却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忐忑和犹豫。心里立刻就一沉。 「雪儿。」 陈容与侧头看她,却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忐忑和犹豫。心里立刻就一沉。他声音淡淡地:「我信你。」 白雪的红唇微抿,却又微微别过眼去。说她心虚也好,不敢面对陈容与也罢。总之,对上那双锐利又探寻的眼神,她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看透了。 马车里安静下来,夫妻俩都不再言语了。 回了景庑苑后,陈容与进去净室换家常穿的直缀。白雪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歇息。 秋菊倒了盏红枣熟水递给去:「夫人,您先喝一口。」她蹲下来给白雪捏小腿,「茉莉姑娘回去老夫人那里了。」 白雪「嗯」了一声,扭头去看净室的方向。陈容与恰好也从净房走了出来。她仰起头:「大哥……」 陈容与摆手让秋菊等人退下,坐在白雪的身旁:「今儿走了一天,是不是腿酸了?」他像是收起了所有的脾气,似乎还笑了一下。 「还好吧。」 白雪下意识地屈了屈双腿。 「……没事的,我给你捏捏。」陈容与拍了拍罗汉塌。 他出来时,还看到丫头在给她捏腿。应该是累了吧。 白雪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陈容与看了她一会儿,也不再坚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要不,先睡一觉吧?」妻子是有午休的习惯。 白雪还是摇头:「没事的。」未时都过了,再睡觉,晚上会睡不着的。 陈容与微微翘着的嘴角隐去了,眼瞳眯了眯:「雪儿,你在害怕,也或者你在怕我……为什么?」 明明是问话,经他说出来却十分的肯定,白雪的心里一慌,低下头去:「大哥,你说笑了。我……我没有在怕你。」 她有些担心大哥,怕他的心里会过不去。 夫妻俩彼此关心,彼此在乎。却因为担忧伤害对方,总是半遮半掩的,反而生分了。 吴华进来禀告,「世子爷,江先生有要事禀报,在书房等着您呢。」 陈容与应了一声,也没有和白雪说什么,转身出去了。白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透过打开的推窗往外看。 太阳还出的老高,有两个婆子在打扫院落,小声地说笑。 秋芙和秋菊挑帘子进了内室,却看到主子正在发呆。秋菊慢慢地走过去,「夫人,您若是一个人在屋里闷,奴婢扶着您在院子里走几圈吧。」 「算了。」 白雪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心情。」 「夫人……」 秋芙顿了顿,试探着开口:「奴婢瞧着,世子爷离去时,脸色很不好看。」 世子爷整个人都阴沉沉的,看着就骇人。 「我知道的。」 白雪抿了抿红唇。 秋芙还要再开口,却被秋菊暗中拉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夏莲端着一碗枸杞红枣老母鸡汤过来了:「世子夫人,刚熬好的,您赶紧趁热喝。」 「不了。」 白雪扭头看她:「我喝不下,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夏莲愣了愣,「这……」 秋菊屈身应「是」,拉着夏莲往外走。等出了正房,夏莲小声问道:「世子夫人是怎么了?人也看着懒懒的,是身子不舒服吗?」 「不知道。」 秋菊笑了笑,和夏莲解释:「今日,夫人的娘家大哥中了进士,夫人回王家道喜,又陪说话又招待宾客的,许是累着了。倒是劳烦夏莲姑娘了,汤熬的闻着都香,一定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秋菊妹妹,你客气了。都是伺候夫人的,这是我应该做的。」夏莲挥手叫来了一个小丫头,把手里的枸杞红枣老母鸡汤递给她:「拿去小厨房温着,预备着夫人一会儿饿了。」 小丫头竖着丫髻,脸蛋圆圆的,清脆地应「是」,退下了。 第二进院落,书房。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卫珉正在和陈容与说事情。 「世子爷,工部尚书解礼最近因为黄河治水的事情向皇上递了两次折子,想拨些白银加修大坝,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允准。他又去见了户部尚书,王大人好像挺热衷这件事的……估计也要参奏。」王尚书是世子夫人的祖父,世子爷既然让他关注朝中的动向,也该说与世子爷听听。 陈容与沉思了一会儿:「黄河的汛期差不多六月就到了,现在是三月,确实到了加修堤坝的时候。皇上不允准,也没有动静,想必心里有别的打算。」 卫珉又说:「谨身殿大学士牛阁老到了年纪,估计要退了。朝中重臣里,最有可能接牛阁老班的就是王尚书了。他如果真的逆了皇上的心意,再想当阁老就难了。」 「王尚书当了几十年的官,不会贸然做决定的,这个倒不必担心。」 陈容与捧了一杯热茶,往后靠在椅背上,交待卫珉:「有一件事情很紧急,你要立刻去做。」皇上登基还不到一年,为了稳定民心和笼络重臣,他也不会胡来……何况朱宸宇是个聪明人,他会处理好的。 「您说。」 「去调查安定伯爵府吴家,祖上三辈都要翻一遍。」陈容与加重了语气:「尤其是吴文璟。他从出生到至今的所有事迹,我都要知道。」 「嗯?」 卫珉愣住了:「吴家也没有入朝为官……」他有些不明白世子爷的意思。 一旁的吴华能猜到几分陈容与的心思,开口道:「卫先生,您去做便是。」 卫珉笑了笑,拱手离去了。 陈容与喝尽了杯子里的水,起身也往外走。吴华紧跟着其后,却看到他出了第二进院落,走进第一进院落,然后出了景庑苑。 「世子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吴华问道。他还以为世子爷和卫先生谈完话要回去内院呢。 「出去办事。」 陈容与回答的模棱两可,很显然是不想明说。吴华知道主子的脾气,便聪明的不再多问。 微风轻轻的吹拂,刮到人们的脸上,十分温柔。 白雪闲坐无事,做针线活又做不进去,就拿了一本《诗经》来看。她时不时地望向窗外……大哥去书房很久了,怎地还没有回来呢。 外面响起小丫头的通报声,说是茉莉姑娘过来了。 「进来吧。」 白雪放下手里的《诗经》,她已经听到门口的茉莉和秋菊低声的说话了。 片刻之后,茉莉笑着挑门帘进来了,屈身行礼:「世子夫人安好,魏国公徐家来人了,老夫人让您过去陪坐呢。」 「魏国公徐家?」 白雪怔了怔。这是比他们陈家还要显赫的家族了,跟着先.祖.黄帝打江山时封下的。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前世的时候,徐老夫人好像也过来过一次,是被镇南王何家请来,给霜姐儿提亲的。 茉莉笑着应「是」,又说:「是徐家的老夫人。」 果然如此。白雪让她先回去,「我换身衣裳就去留春馆。」 茉莉答应着退下了。 白雪唤了秋菊进来,打开珊瑚双开门衣柜。选了一件藕色如意云纹褙子,偏灰色腰带,水红色绣并蒂莲荷包。 「夫人,奴婢给您梳梳头吧。」 秋菊服侍着白雪换上褙子,说道:「也显得有精神些。」 白雪转身去看镜中的自己,简洁的单螺髻,簪着一根赤金嵌红宝石簪子……皮肤白皙,双眼暗淡没有光彩。 「发髻就这样吧。」 她看了一会儿,吩咐给她系腰带的秋芙:「拿一盒朱红的口脂来,我涂一些在嘴唇上。」她哪有心思梳妆打扮,能得体庄重,不失礼于客前就很好了。 秋芙应声去了。 等白雪到了留春馆,才发现母亲、二婶母赵氏、三婶母周氏都来了,陈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在她左下首还坐着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夫人,脸色倒是红润的,瞧着也精神抖擞。身穿深褐色绣喜上眉梢图案的长身褙子,气势不凡。小攥梳的整整齐齐的,戴了一把佛头莲花金发梳。想来便是徐老夫人了。 陈老夫人招手让白雪上前,笑着和她介绍:「这是魏国公徐家的老夫人。」然后又和徐老夫人介绍:「她是我的长孙媳妇,有了身孕,要给陈家添丁了。」 「您是有个有福气的。」 徐老夫人打量了白雪好几眼:「真是个美人,长得水灵又明媚,一朵鲜花似的。一看就是有福相的。一准儿能给您添个重孙子。」 徐老夫人今儿的身份是媒人,专挑好听话说的。刚才就把屋里的众人都夸上一遍了。陈老夫人自然是笑的合不拢嘴:「承您的吉言了。」 白雪屈身行了礼,去了王氏的身边坐。 「我少来侯府里和老姐姐说话,不怨别的,人一上了年纪,身子骨也不扎实了,懒得动弹。」徐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和您算是老交情了,又受人所托,您莫怪。」 前些时日,赵氏和陈老夫人通过口风的。徐老夫人一来,她就猜到了几分,此时更是笑道:「您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差不多年岁的,我和您也是一样的。」 「镇南王何家的小王爷,刚满了二十岁,还未定亲。老王妃听闻三小姐性情温良,又知书达礼,想替子求娶……您要是觉得这门亲事般配,我便去回了何家的话。」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徐老夫人一番话说的客气妥帖,陈老夫人自然是没有问题。她和赵氏说话:「老二家的,你是霜姐儿的母亲,还是由你来做主较好。」 赵氏心里更是满意的,她笑了笑:「我听从母亲的。」 「儿大当婚,女大当嫁。古来如此。」 陈老夫人点点头,「二儿媳孝顺,但我还是要和孙女商量一下的,孩子们的事情,咱们也不能全做决定。」即使来提亲的人家再尊贵,也不能直接就应下了。显得自家女孩儿轻贱一般。 「老姐姐,理解的。」 徐老夫人笑着去拿切好的果子吃,「这个苹果是冰糖心的,吃着又脆又甜。」 陈老夫人看她喜欢,又嘱咐丫头去切一些过来,还说道:「您若是喜欢,我让人用布兜子给您装一些,带回去吃。」 「又吃又拿的,为着我这一张嘴,可着老脸皮子上了。」徐老夫人看出了陈老夫人心里的允准,满意极了。事情办完了,心里也轻松,说话都逗上了乐子。 满屋子的人见徐老夫人风趣,都笑起来。 陈老夫人让冬枝去抬了小炕桌过来,要和徐老夫人打几圈麻雀牌。一会儿,周嫦曦和陈宛柔也得了消息赶过来看热闹。徐老夫人来陈家提亲是受了何老夫人的拜托,很是高调,阖府上下都知道了。 周嫦曦是替自己的小姑子陈宛霜过来的,而陈宛柔则是确定事情的真假。她不相信陈宛霜会有那么好的运气?竟然要嫁去王府了。 白雪当上了世子夫人就已经嫁得够好了,陈宛霜比白雪嫁的还要好,都快当上王妃了! 「给祖母请安。」 周嫦曦和陈宛柔一前一后的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老夫人刚胡了一把,心里高兴的紧,看到她们俩进来还给徐老夫人介绍。王氏肚子大了,坐在杌子上打牌不方便,便坐在圈椅上替陈老夫人看牌。 「老姐姐,您真是让人羡慕,儿孙满堂的。孙女个个都长的好,三小姐出众,被老王妃看上了。四小姐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我瞅着,都是拔尖的人物。」 陈老夫人迎上徐老夫人的话:「您太夸奖她们了,不过毛丫头而已。」 陈宛柔面上还笑着,左手的指甲却掐进了手心里。看来陈宛霜要嫁到镇南王府是真的了!白雪的命好,陈宛霜的命想不到更加的好……一样都是出自西宁侯府的,凭什么她的命就合该嫁给一个穷举人? 她本来还指望着依靠吴文璟,吴文璟却一封回信都没有。她的心里越发不安和惶恐。 周嫦曦看陈宛柔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紧咬嘴唇,奇怪的很,便去了白雪身旁坐着,「大嫂嫂……」她唤了一声,白雪却在发呆,仿佛听不到一般。 周嫦曦更觉得奇怪,又唤道:「大嫂嫂。」 「嗯?」 白雪反应过来,回头看她:「……有事情?」 「没有。」周嫦曦摇摇头。 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感觉奇奇怪怪的。 徐老夫人在陈家一直待到了夕阳西下才离开。临走时,陈老夫人还真的给装了一布兜子的苹果给她带上了。 陈宛霜的亲事基本上是定下来了。陈老夫人交待赵氏:「你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和霜姐儿说一遍。她要是没什么意见,咱们就抽个机会给徐老夫人传个信。就等老王妃上门,谈论霜姐儿和小王爷下一步的打算了。」陈家的小姐虽然尊贵,但能嫁去镇南王府,也是攀了高枝的。最起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赵氏应「是」,「母亲放心,媳妇儿知道了。」 陈老夫人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霜姐儿一嫁人,接下来就是柔姐儿了。日子过得多快呀,一眨眼的功夫,小姑娘们都到了嫁人的年纪。」 赵氏本来正高兴呢,一听陈老夫人提到了陈宛柔,便没有接话。陈宛柔在一旁站着,不说话不是,说话心里又憋得难受。 王氏喝完手里的红枣水,起身和陈老夫人告辞:「母亲,我坐了一下午,腰有点酸,想回去歇一歇。」关于陈宛柔的亲事,躲着是上策。左右她如今怀了身孕,现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 「去吧。」 对于怀了双生胎的大儿媳,陈老夫人格外的宽容,又嘱咐白雪:「你陪着你母亲一道说说话。」 白雪起身应下,扶着王氏的手,俩人一起出去了。 「雪姐儿,你怎么了?」 王氏说道:「母亲看你的气色很不好。」 「大概是累着了。」白雪不想母亲担心,强打起精神说了些去王家的事情,「外祖母得知您怀了双生胎,高兴的很。还说等办完婵姐儿的及笄就过来看您。」 王氏摸着自己的肚子,满满的都是自豪。 出了留春馆大门,母女俩各自回去。 白雪到了景庑苑后,发现陈容与还没有回来。她站在庑廊下往远处看,天慢慢的黑了,大哥到底去哪里了? 夏莲过来传晚膳。白雪却摆摆手,她胃里满满的,一点都不饿。 「夫人,您无论如何也要吃一些东西。」 秋菊小声劝道:「不为别的,您肚子里还怀着小公子呢。」 白雪不吭声,过了好久才开口:「我记得你中午熬了汤,端过来吧。」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夏莲应「是」,转身去了厨房。 白雪叹了一口气,在庑廊下站了站,也回了内室。 这一晚,白雪直等到亥时过了,陈容与也没有回来。她抱着枕头靠着床头打盹,秋菊吹灭了几盏烛火,留下了照明,「夫人,您别等了。先睡觉吧。」 「世子爷呢?回来了没有?」 秋菊摇摇头:「奴婢去了书房问,吴涛小哥说,自从下午出去后,还没有回来呢。」 「秋菊,我该怎么办?」 白雪眼圈一红:「……大哥肯定心里在生气,我没有想过要骗他的,我是真的不知道……」她说不出话来。 「夫人。」 秋菊吓了一跳,「奴婢们看的真切,世子爷对您是真心好,这会子没有回来,可能真的是在处理公务。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你不懂。」 白雪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也不是故意隐瞒的……」她害怕被当成怪物。死了的人又重生?怎么说也不会让人信服吧。 前世今生的爱恋,才有了一世的相守。被别人当成怪物也罢了,若是那人是陈容与,她肯定受不了! 「夫人,您怀着孩子呢,不能忧思伤怀。」 秋菊一下又一下地抚白雪的后背,「您要是真觉得和世子爷之间有了误会,不妨去解释一番。解释开了,就什么都好了。」 白雪闭了闭眼睛,往后靠在迎枕上。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到了嘴角边。 「夫人,您不要这样。」 秋菊虽然不懂主子到底遇到了何事,但这样的自苦,肯定是为难。秋芙拧了热帕子递过去,白雪随意擦了擦脸。 外面漆黑一团,又起了风。瑟瑟声响。给人十分寂廖的感觉。 白雪只是无声的哭,连声音都没有。秋菊却觉得心酸不已,她悄悄地拉着秋芙的手。俩人一起退出去,让外边守着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秋菊和秋芙商量对策:「秋芙姐姐,你去世子爷的书房交待一下,让吴涛小哥时刻关注着,世子爷一回来就让他过来禀报。」 秋芙「嗯」了一声,眼睛却往屋里瞧。推窗关上了,厚重的门帘低垂着,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夫人……的状况看着很不好。」 秋芙压低了声音。 「是的。」 秋菊叹气道:「也不肯说是为什么。夫人其实是个敏.感的人,心里又能藏住事。世子爷一直不回来,夫人便揪着心,总不是个办法。」 「我这就找吴涛小哥。」 秋芙拍拍秋菊的肩膀,「你先进去伺候吧,防备着夫人喊人伺候。」 秋菊答应一声,挑帘子进了屋。眼看着烛火快燃尽了,她又换了一支新的。 「什么时辰了?」 白雪口渴,起来喝了口熟水。 「差不多要子时了……」 秋菊劝她:「夫人,要不您先睡下,等世子爷回来了,奴婢再叫醒您。」 「都已经子时了吗?」 白雪看了眼窗台上放的水漏,觉得有些恍惚:「大哥从来没有夜里不回来过,除去朱宸星和朱宸宁造反的那一夜……」 习惯真是太可怕了。就像她,习惯了陈容与的照顾和宠爱,便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惯性。平常并不觉得,可一旦失去,才好像心都被剐走了。 事情也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但是她控制不住地往坏的方面想。直到这一刻,白雪才发觉得自己比想像中的更爱陈容与。 「夫人……」 秋菊刚要开口劝说,秋芙飞快地走了进来:「夫人,世子爷回来了,刚到书房。」 回来了?白雪的脑子里还在思考,身子却早一步发出了行动。她转身就往外走。秋芙跟在她身后:「夫人,您慢点,小心摔倒。」 「夫人,夜里冷,您披个大氅再出去……」 秋菊打开衣柜,随意拿了件薄氅便追了出去。 陈容与才坐在案桌后,倒上的茶水还来不及喝。他原本只是出去透透气的,谁料想,半途遇到了微服出巡的朱宸宇,又一起讨论了黄河治水的问题。才迟迟拖到现在的。他也觉得太晚了,却又没有办法。 以前,朱宸宇没有当皇上的时候。他是常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如今却是君臣关系了,不得不有了为人臣下的规矩。 「给夫人请安。」 吴涛在门外守着,看白雪着急忙慌地过来,拱手行了礼。 白雪稳了稳心神,问道:「世子爷呢?」 「……在里面。」 吴涛又说:「奴才给您通报一声吧。」 白雪却没有说话。冷风一吹,她的心冷静下来。她发髻散乱地跑过来,又是深更半夜的……陈容与看到不知道要怎样想呢。 「请世子夫人进来。」 陈容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是因为吴涛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十分真切,才衬出白雪的沉默不语。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白雪一怔。他知道自己过来了?她心里突然有了胆怯,慌里慌张地跑过来,都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 秋菊、秋芙互相看了一眼,退后了几步,没有说话。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陈容与的一盏茶都喝了半盏,妻子还没有进来。他霍然起身,出了侧厅便往外走……难道妻子不声不响的离去了?刚要挑帘子出去,帘子却挑了起来,身穿素褙的白雪抬脚跨过了门槛。一头青丝披在身后,盈盈而立,愈发显得纤巧削细。 白雪没有想到陈容与会走出来,一时间停在了原地。 陈容与俊眉微皱,她穿的如此单薄,夜里不凉吗? 他默默地看了妻子好一会儿,问道:「这样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你不在家。我心里乱糟糟的,也睡不着。」 白雪迎上他的眼睛,很快又别过脸去。 「随我进去吧,外面冷。」 陈容与好像还叹了口气。 白雪「嗯」了一声,跟着他的脚步往侧厅走。 吴华拱手给白雪行了礼,领着屋里伺候的小厮一起退下了。秋芙、秋菊还在外面站着,吴华笑了笑:「俩位姑娘,不妨去转角游廊处侯着,那里还能挡风。」 秋菊知道他话中里的意思,应了「是」,和秋芙一起转身走下台阶。吴华、吴涛兄弟俩和一众小厮也远远地避去了院子里。给主子们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夜已经很净了,万物都在沉睡。侧厅点了一盏松油灯,火苗一闪一闪的。晃着不安的,却又激烈跳动的心。 「暖暖手吧。」 陈容与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想摸摸她的头发。 白雪红唇一抿,看了看他伸过来的手。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她面容素净,胭脂口脂都没有用,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陈容与的右手伸至半空中,又收了回来,注视着白雪捧了茶盏喝茶,「三月的天,春寒料峭。何况,又是深夜?你出门应该多披件衣服。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我原本都坐在床上了,又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就没有顾得上……」白雪嗫嚅着开口:「我年轻,身子骨也康健,想来也无事的。」 「无事?」 陈容与提高了音量:「你还怀着身孕……怎地,忘记了?」他神色淡淡的,仅仅留下侧脸对着白雪。 白雪看不清他的表情,听话音又像是嘲讽一般。她便觉得陈容与格外的冷漠,心中的酸楚忍都忍不住了:「大哥放心。肚子的孩子会保住的,就是我出事!孩子也不会出事的。」 「你说的是什么话?」 陈容与转头看她,眼眸里是看不透的复杂,「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白雪的眼圈也红了:「自从在王家回来,你就闷不吭声的。下午一走,就到了现在。我一个人在家里,一直等,一直等……好容易你回来了,却不往内院去,独自来了书房。不是躲我是什么呢。」 她越说越觉得是真的,泪水成串的往下落。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无理取闹了,谁想这样呢?话憋在心里,憋的胸口都疼了。陈容与却一昧的躲避,她都快要自暴自弃了。秋菊说得对,大不了她和陈容与讲明白前世和吴文璟的纠葛……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但是,也总要他肯和她见面才行吧。 「躲你?」 陈容与愣住了,他起身走去了妻子的身边,俯身和她说话:「谁告诉你的……我在躲你?」 话一开个头就刹不住了,白雪的泪水流地又急又快:「我猜的。难道错了吗?」她不想和陈容与有隔阂的,一想到前世死的时候,他还紧紧地抱她在怀里。泪水流的更快了。 白雪把手里的盏碗放在高几上,帕子都不拿出来,直接用手背擦拭泪水,简直在胡说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心里也没有我。」 「这么快就判定了?」 陈容与咬了咬牙,挑起白雪的下巴。 白雪双手去抓他的手,她狼狈的很,满脸都是泪痕的,不想让他看见。 「别动。」 陈容与却欺身而上,揽着她的细腰抱坐在案桌上。他坐在案桌后面的圈椅上,和她面对面:「说说吧,我心里是怎么没有你的。」 陈容与干笑了两声,眼神里却暗炙一片。他心里没有她? 莫非,她一直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为了和她成亲不惜被张长林要挟。 「我不说。」 被他盯着看,白雪的心里突突地跳。她还在嘴硬,又想从案桌上下来。陈容与长腿一伸,把退路堵地严严实实。 「为何不说?你不是心里都是委屈吗?」 陈容与探身,哑声在她的耳边问。 哪有什么委屈的。白雪发泄完了,脑子里想起的全是陈容与待她的好处,后悔的厉害,真是不该乱发脾气的。陈容与脸色严肃的时候,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他以前和她独处时,都是温柔和气的。这个样子的他,白雪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不免有些害怕。避无可避的,她只能低着头,不和他对视。 「说。」 陈容与却不容妻子低头,挑起了她的下巴。 白雪在陈容与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脸色苍白,头发散乱。真丑!她的表情带着嫌弃,陈容与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以为在嫌弃他。缓缓地闭了闭眼,却猛不防的,嘴角传来了湿意……他愣了愣。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白雪亲了亲陈容与的嘴角,看他不动,又去亲他的嘴唇。夫妻之间,要想永葆恩爱长久,最根本也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爱。两者却一不可。既然后悔了,也想明白了。那么,关于前世今生的种种纠葛……就没有必要隐瞒了。 对她来说,做这个决定其实并不容易。和被人当成怪物相比,不想失去陈容与或许就是支撑。 「你……」 陈容与有些懵,睁开眼看她。这是干什么?他弄不懂白雪的意思。 白雪却伸手搂他的脖颈儿,陈容与怕她摔倒,双臂虚抬,护住她的腰身。 「大哥,对不起。」 白雪小声地道歉:「是我错了。」 阵阵热气在耳边拂过,陈容与打了个激灵,掐住她的腰身让她坐好。耳朵是他的敏.感处,不敢乱碰的。 白雪不明所以,端详了一会他。眸光灼灼的,好像没有刚才生气了。她想要再确定一下,于是又去亲陈容与。 「这是你自找的!」 陈容与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力的回吻过去。案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扫在地上,「劈里啪啦」的响动乱成一团。 白雪被抱起,放到案桌上。陈容与低头去亲她。 「……不要在这里。」 白雪呜呜的挣扎。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别的。陈容与浑身的邪.火都被挑了出来,他把自己的胳膊垫在她的脖颈处,让她枕的舒服些。 却不搭理她的请求。 「大哥,我不要……」 白雪都能感觉到陈容与在摸素褙上的系绳了。 「案桌好硬……硌的腰背疼……难受……」 白雪都快哭了,一半是吓得,一半是真的不舒服。 「祖宗啊。」 陈容与从牙缝里磨出了几个字,他停下去看白雪的脸色。认命般的叹气。打横抱起她,转过嵌黄杨木雕八仙过海的围屏。后方是罗汉塌,帷帐被褥枕头都有。陈容与以前常在这里休息的,不过娶了白雪后,就很少用到了。 白雪把头倚靠在陈容与的胸口,还在说话:「我肚子里的孩子……」 「无碍,我有办法。」 凉风嗖嗖,天上的月亮也隐去了。 秋菊和秋芙听到东西摔在地上的时候,就急匆匆地往书房门口赶。走了一半,却被吴华拦下了:「俩位姑娘,不用急躁。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感情一向都很好,不会出事情的。」 秋芙还是有些担心,眼神一直望着书房的方向。秋菊却笑了笑,「多谢吴小哥提醒。」她比秋芙更稳重一些,即使心里也一样的担心。 好在,书房里又安静下来。 温存之后,白雪躺在陈容与的怀里和他说话:「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思。在我和你解释这件事情之前,你一定要相信我。」 陈容与亲亲妻子的额头,抓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把玩:「……好。」妻子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之前的醋意和不甘似乎都被抹平了。 他回答的很干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白雪便翻身去搂他的脖子,声音有些闷:「你真的想听吗?」 「当然想。」 陈容与低头去看妻子,他很坚定:「你不用怕,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因。别的,除了你,我都不在乎。」 妻子今晚的所作所为是在讨好,也是证明。 他认,心里也窃喜。当你在乎一个人,而这个人也恰好在乎你,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幸福和满足了。 「……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我发誓,全部都是真的。」白雪长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一直憋在心底,谁都没有提起过。说出来也好,说出来了心里也敞亮些。要不然,每次面对你,也是愧疚。」她抬起头,也没有看陈容与,继续往下说:「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准确的来讲,应该是重生吧。我前世的时候嫁给了吴文璟,受尽折磨,最后还是喝了一杯毒酒死的。他说我费尽心机嫁到吴家,是为了图富贵的生活……成亲当晚,我被晾在新房一夜。此后,他更是没有踏进过我的房门半步。不仅如此,还到处羞辱我生不出孩子。」往事一幕幕地闪现在眼前,白雪心里还是有恨意。只是比着刚重生的时候消淡了许多,也许是嫁给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其余的人和事情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是,每每面对吴文璟,她还是忍不住的讥讽几句。也正是这样,才有了她和陈容与的风波。 「我死的当天,正是吴文璟的母亲过寿诞。」昏暗不清里,她歪头看了眼陈容与:「大哥,你也误了……我死在了你的怀里。」 陈容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心如刀绞! 白雪等了许久,也不见陈容与说话,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呢。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陈容与,就算有了心理准备,被不信任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失望与难过。 陈容与却把她抱在了怀里。妻子个子小小的,后背贴上了他的胸膛,好像一个孩子。 「……雪儿,你为何不早早地告诉我呢?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很憋屈吧。」他一个大男人,心疼的眼圈都红了,当听到她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完全的相信了。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因为心如刀绞的感觉太真实。就像他真正的感受过一般。 白雪的泪水慢慢涌了出来,泣不成声:「大哥……你真的相信我?而不是……怪我吗?」她甚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傻雪儿。」 陈容与亲她的发顶:「我为何要怪你?难道就因为你碰到了卑鄙的人,就应该把问题归结到你身上。这才是真正的错误。」 吴文璟!! 狗东西!陈容与脸上的表情十分嗜血,他却尽量放缓了语气和妻子说话。怕吓到她。 白雪翻身扑到了陈容与的怀里,哭了好久。陈容与一遍又一遍地抚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别哭了,我心里疼。」 他虽然还不大清楚妻子口中的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却由衷的相信她。 他对妻子的信任,仿佛是天生的。就算她没有讲明白和吴文璟之间的事情时,他也只是心里别扭,醋意横生。却从没有怀疑过彼此的感情。 寅时左右,陈容与抱着裹好棉被的白雪出了书房。她疲累极了,已经熟睡了。秋菊和秋芙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跟了上来。 陈容与低声吩咐道:「准备些洗浴的热水过来。」他自己要洗个澡,也给妻子清理一下。不然,身上黏糊的,睡觉也不舒服。 秋芙应「是」,转身下去安排。 夜空中都是一闪一闪的星星,周围静寂的没有一点声音。远处的天边,似乎透露出清浅的鱼肚白,还有些许的霞光。 第二天。 白雪醒来的时候,陈容与还在她的身边躺着。 「大哥……」 她一愣,随后又想起昨夜俩人的荒唐。在书房也还罢了。后来,回了内室。他还在给自己清洗呢,就又忍不住了。 陈容与笑着亲亲妻子的额头,她脸颊绯红的样子格外动人。 「怎么还害羞呢?」 他伸手去摸白雪的肚子:「我们成亲都要四个月了,连孩子都有了……」 白雪去捂他的嘴,佯装生气:「不许再说了。」想想都觉得丢人,又哭又求的。她活了两世加起来,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好了。」 陈容与宠溺地拉着她的手:「都听你的,我再不乱说了。」 「大哥。」 白雪抬头看他,眼神却飘忽不定:「你会觉得我是怪物吗?」她还是问出了口,或许是心里没有安全感。 「你无论是什么,对我来说其实都无所谓的。」 陈容与盯着她,也迫使她看着自己:「……只要肯留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他要的是最简单的,也是最难的。 白雪的眼圈忍不住一红,起身搂住了他,「大哥,谢谢你。」 阳光透过高丽纸照进屋里,明亮又耀眼。 秋菊、秋芙听到了内室的响动,进来伺候主子们起床。 「大哥,你不用去衙门吗?」 白雪接过秋菊递过来的秋香色褙子,问一旁的正在系直缀系绳的陈容与。要是去的话,应该穿官服吧。 「今日休沐。」 陈容与说着话,起身去了净房休沐。 夫妻俩吃过早膳后,相携去留春馆给陈老夫人请安。进了门才发现,陈容泽也回来了。他又长高了些,眉眼处更像陈汝了。正在陪着陈老夫人说话。 「祖母,我原本二月就该回到家里来的。周先生说,只要过了东城区的京试,再考四月份的童生就准了。我便想着,在书院里,有周先生指点着,把握性更大一些,就没有回来。」 陈老夫人听的不太懂,但依旧挡不住询问:「你考过了没有?」 「过了。」 陈容泽笑起来,「连周先生都说我这次摘取秀才没有问题,还特地让我回来放松一二,还说考前不必太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哟。」 陈老夫人高兴起来,摆手让孙子到近前来:「泽哥儿就是有出息,咱们侯府终于要出一位有功名的读书人了。」陈容泽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喜欢的紧。 陈老夫人看到陈容与夫妻俩过来了,笑着说道:「和你们说一件好消息,咱们家的泽哥儿要当秀才老爷了。」 「祖母。」 陈容泽很不好意思:「周先生也只是猜测,还没有定论的事呢。您别说出去。」 「这孩子……」 陈老夫人不依他:「周先生可是燕京城里最有威望,最会教书的先生了。他说的话还能没有定论?」她顿了顿,还不忘记找帮手,问白雪:「与哥儿媳妇,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对。」 白雪也笑道:「泽哥儿是有大出息的,不仅能中秀才,以后还能中进士呢。」她知道陈容泽的前世,也是陈家唯一靠科举做官的文人。 「大嫂嫂,你抬举我了。」 陈容泽起身给陈容与、白雪行礼。 「瞧瞧,还是与哥儿媳妇的话最好听。」陈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又问陈容泽:「去拜见你父亲、母亲了吗?」 「还没有,一回到府里,就直奔您这里来了。」 「祖母知道你孝顺。」 第75章 陈老夫人摆摆手:「去拜见你父亲、母亲吧。你母亲怀着身孕辛苦,你多陪她说说话。」 陈容泽答应一声,拱手退下了。 陈容泽一走,陈老夫人便拉着白雪问昨日在王家的事情。白雪看了一眼陈容与,没有吭声,怕他心里又不自在。 陈容与却看着白雪笑了笑,「祖母是喜欢热闹的,和她说说吧。」 白雪见他还在鼓励自己,想必也放开了。便和陈老夫人讲了王家在宴息处请了几班戏,唱的是什么都说了一遍。末了还和她讲了婵姐儿月底要办及笄礼的事情。 陈老夫人果然听得津津有味,还承诺要给婵姐儿备份大礼。 不过,还没有等到王明婵办及笄礼呢,陈家便生了一场丑事。 那一日是三月二十五。靖王府发了赏花的请帖,燕京城年轻的男男女女几乎都去了。陈家当然也不例外,白雪因为怀着身孕不好去人多的地方。便由周嫦曦领着正当好年龄的陈宛霜、陈宛柔去了靖王府赏花。 本来是高兴的事情,但是到了下午回来的时候。周嫦曦却一脸苍白的去见了陈老夫人。 「祖母,我亲眼看着四妹妹和吴家小爵爷在凉亭里说话……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周嫦曦话里话外都透着古怪,陈老夫人端着盏碗的右手便一抖,热茶泼在了身上。冬枝吓了一跳,赶紧拿帕子去给她擦拭,却被摆手制止了:「安哥儿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话不能乱说的。柔姐儿还是未定亲的姑娘家,要是传出去了,她还活不活?」 「祖母,我绝无半句虚言。」 周嫦曦咬了咬唇:「……霜姐儿也看见了,您不信的话,可以唤她过来。」她在靖王府都觉得丢人现眼够了。 陈宛霜本来就在外面站着,听见嫂子的话挑帘子就进来了:「祖母,我确实可以做证。四妹妹和小爵爷在凉亭里嬉笑不止,不仅我看到了,许多世家的公子和小姐都看到了……」她顿了顿,「嫂嫂还让丫头去唤四妹妹过来我们身边,四妹妹的性子……祖母也是了解的。怎么可能就范呢。」陈宛柔简直是无耻至极了,她不能让嫂嫂受委屈。 兰香这时候从周嫦曦的身后站出来,跪在了陈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当时是奴婢传的信,奴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四小姐打发走了。」 「作孽啊……」 陈老夫人只觉得头脑晕眩,她看了陈宛柔十几年,一直以为是柳姨娘把好好的一个孩子带偏了。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也错了。她只是以为,陈宛柔小女子心性,除了狭隘些,没有大的毛病。实则非也,她胆大妄为,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前途。整个陈家都被用作了垫脚石。 陈老夫人又想起陈宛柔不愿意嫁给孙举人……一刹间明白了。她在靖王妃如此胡来,是算计准了要嫁给吴文璟! 混账玩意儿! 许嚒嚒看陈老夫人的神色不对,赶忙去搀扶她:「老夫人,您年岁大了,不能动气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老奴让人去请侯爷、侯夫人和二夫人过来处理吧?」 「好。」 陈老夫人像是苍老了好几岁,摆手让杏香起来。人老了,就是要服老,这一刻。她真的感觉有心无力了。 许嚒嚒摆手让茉莉去请人,她则扶着陈老夫人进去内室换衣服。 陈汝正在上林苑陪着王氏用晚膳,夫妻俩是一起过来的留春馆。随后赵氏也到了。陈老夫人几句话就讲明了事情。 陈汝气的拍案而起,「母亲,我让这就派人出去寻她。您别急,燕京城统共就那么大的地方,一定能找到的。」 陈老夫人「唉」了一声,找到又怎么样呢。陈宛柔无论还是不是清白之身,她这一辈子也毁了啊。 王氏坐在一旁,口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没有。按理说,陈宛柔是大房的人,出事了也应该她出来担责任。但陈宛柔多特殊啊,以前是柳姨娘亲自养的,后来又是老夫人。好像记在她名下养着,委屈了一般。 现在也刚好,她这个做嫡母的,反落了个悠闲。 王氏不说话,赵氏更是不说话。她端起茶盏喝茶,甚至还有点同情陈老夫人。费心费力的,教了这个白眼儿狼出来。不知道报恩还罢了,临了还反嘴咬了一口。 陈汝见母亲没有异议,便大步往外走。谁料到,外面传来了丫头的通禀,说是四小姐回来了。满屋子的人都愣了愣。 陈汝大踏步出去,看到了站在庑廊上的陈宛柔,她打扮的花枝招展,还笑眯眯地。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父亲安好。」 陈宛柔屈身行礼,「我在靖王府和吴家小爵爷一见如故,不自觉便忘了情,便去了茶楼坐一坐。倒是忘记了二嫂嫂和三姐姐,是我的错处。」她算准了周嫦曦和陈宛霜回来的时间,也算准了她们会如何和祖母、父亲说…… 她就是要让她们说,利用她们的渲染,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祖母和父亲不是一直想要她嫁给穷举人吗?她偏不!好容易又见到了吴文璟,正愁没有法子呢,天赐的好机会怎能错过。这也是她今日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和吴文璟有说有笑的不假,但赏花宴上,大家见了相熟的人不都要寒暄几句吗?她不过是热情了些。去茶楼喝茶更不假。除了这些,俩人却也没做过别的。吴文璟对她不如以前上心了,能感觉得到。 第76章 想到这里,陈宛柔又觉得心酸。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不想嫁给穷举人,就只能牢牢抓住吴文璟不放了。外祖母说得对,她只有这一条道走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汝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你还要不要点脸,当着我,说出了这种话?」他一个粗人,都觉得臊的慌。 父亲的耳光打下来,陈宛柔反而心里安定了。父亲打了她,证明相信了她和吴文璟有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陈宛柔捂着脸顺势跪下了,「父亲,我和吴小爵爷是真心相爱的。」 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声音又清脆。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陈老夫人坐都坐不住了,让许嚒嚒出去把父女俩唤进来说话。老大也是气急了,女儿那么大了,怎么能说打就打呢。还当着满院子的仆从。 陈汝很快就进来了,身后跟着委委屈屈的陈宛柔。她一进来,扑通就跪下了,跪趴着去了陈老夫人面前:「祖母,您一定要为孙女儿做主。」 王氏扭过脸去,一眼都不想看陈宛柔。这样的行径和柳姨娘简直一模一样。 「我替你做什么主?」 陈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骂她:「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自甘堕落!」她摆手让屋里的丫头、婆子,连同周嫦曦、陈宛霜一起退出去。 屋子里仅留下陈汝夫妻俩和赵氏。 陈宛柔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祖母,柔姐儿和吴家小爵爷不清不白的,此生也不能嫁予旁人了,只求祖母成全。」 「你说什么?」 陈老夫人的手指都在颤抖,呼吸都要喘不过来了。 「祖母,求求您答应了我吧。」陈宛柔「砰砰」地磕头:「……您不是一向都疼爱我吗?就最后再成全我一次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陈老夫人险些没有背过气去。 「我活活打死你,也就好了。谈不上成全。」 陈汝的耳光又下来了。 陈宛柔不仅没有躲,反而迎了上去:「父亲,您就算打死我,我的心意也不会变。况且,我赌您和祖母一定会成全我的。」 「你再说一遍?」 陈汝眯了眯眼。他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周身的气势一上来,陈宛柔怕的都在发抖。她却强撑着开口:「三姐姐和镇南王何家马上要定亲了,泽哥儿下个月要考秀才,旭哥儿在卫所里当差……他们都有着大好的前途。而我和吴小爵爷的事情,也被无数人看到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传了出去……」 陈宛柔笑起来:「父亲觉得会如何?」 「你这个毒妇!」 赵氏一盏茶泼在陈宛柔的脸上:「父母兄妹你都敢算计……不怕遭报应吗?」牵扯到女儿的亲事,她恨的牙根都痒。 陈汝也惊住了!他这个女儿,真的是疯了! 还是王氏最先冷静下来,她看都没有看陈宛柔,扬声喊了许嚒嚒和冬枝进来:「把四小姐押入柴房,找专人看着。」这个陈宛柔还真是聪明极了,全家人都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母亲,您说怎么办吧?」 要不是有陈汝在,赵氏有个惧怕头,几乎要破口大骂了,「陈宛柔自己作死,还要带着全家一起……我实在是……」她恨不得上去暴打陈宛柔。 陈老夫人喘了口气,苍老的脸上都是疲惫。陈宛柔的这个事情对她的打击是真大!宠爱了十多年的孩子,到最后还被狠狠地打脸! 「老大媳妇,陈宛柔到底是大房出来的孩子,你又是嫡母,拿个章程出来吧。」 王氏抬头看了一眼陈老夫人,这时候意识到她是陈宛柔的嫡母了?平时干什么去了。还拿章程出来……她才不管呢。到时候好或不好的,弄得一身腥。 王氏和陈汝说道:「侯爷,妾身想听一听你的意见?」丈夫是陈老夫人的儿子,又是陈宛柔的父亲。他怎么说,都不会被埋怨。 陈汝哽了口气,「我觉得直接掐死她,是最好的。」也用不着被威胁了。 「你这是赌气。」 陈老夫人闭了闭眼:「那么大的姑娘了,你说掐死就掐死了。外边的人谈论起来,我们怎么应对?何况还有一个柳家。」 「母亲,我们总不能按照她的意愿做事吧?」赵氏越想越生气:「陈家养她吃穿住行,还养出个仇人来了。」 赵氏的话一说,屋里的人都沉默了。 王氏长出一口气:「陈宛柔把每一步都算到了,心机之深沉,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她顿了顿:「……孩子们的前程最重要。」 「我上阵打仗都没有这样憋屈过!」 陈汝的眼神十分阴戾,「她真是像极了柳姨娘!」 …… 消息传到景庑苑时,已经是晚上了。白雪倒不太震惊,她知道陈宛柔的心性,也知道陈宛柔早和吴文璟有勾结。 迟早有这么一天。就是不知道祖母和父亲会怎么处理。 陈容与从衙门里回来后,陪着白雪吃晚膳,看她心不在焉,问道:「你想什么呢?」 白雪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你有没有听说陈宛柔的事情?」 陈容与摇摇头,确实是不知道。今日衙门里事情多,他回来的也比较晚。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我就不和你说了。」 白雪笑了笑,「反正你以后也是会知道的。」 陈容与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笑道:「你还挺神秘的。」 外面的天彻底黑下来,陈家的仆从扛着梯子去点亮屋檐下的纱灯。 陈汝从留春馆出来后,独自去了书房。他躺在床上一宿未睡,天一亮,就骑快马去了安定伯爵府吴家。母亲说的对,这件事情要尽快的解决。越快越好,最好是还没有乌糟的消息传出来时,他们就解决了。 谁也不知道陈汝在吴家说了什么话,吴夫人下午便带了媒人亲自上门提亲了。不过脸色相当的难看。 陈老夫人也没有好脸色,俩家匆匆定了日子,便不欢而散。 陈宛柔从柴房里放了出来,依旧住在净月阁。她身边的丫头、婆子却统统换了一遍。杏霖更是被打了顿板子,卖出了北直隶。 月底的时候,白雪去王家参加王明婵的及笄礼,陈容与也去了。本来要陪着白雪在王家住几天呢,中途有事情又被卫珉叫走了。 「世子爷,您让属下去查吴文璟……」卫珉咽了咽口水:「属下实在查不出什么,除了吴家在福建有两个私盐生意,就是吴文璟的各种事情了。他很好.色,也爱去逛青楼,对青楼女子更是一掷千金。因此也有很多红颜知己。」他想了想,又说:「他和府里的四小姐一直有来往,没有定亲之前就常常书信往来,私下里见面。」 「陈宛柔?」 陈容与又想起柳姨娘母女推妻子入荷塘差点淹死的事情,拍手唤了孟较然出来:「你把吴文璟废了吧。」 「嗯?」 孟较然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有些愣住:「怎么废?」 陈容与看了他一眼,「吴文璟不是最好女.色吗?那就变成……太监吧。」 「太监!」 孟较然不自觉夹了夹双腿,「世子爷,这……」 「怎么?」 陈容与的声音变冷了,「你要我亲自去做吗?」 「不!」 孟较然火烧眉毛一般跑了。 卫珉咧了咧嘴,也拱手告退了。惹着世子爷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他算是又体会了一次新高度。 陈容与却不以为意。他这个人,一贯是眦睚必报的。说他心眼小就心眼小吧。反正,坊间的传闻也够多了,不在乎再多加一条。 人活一世,他不主动欺负人,却也不会任人欺负。 陈宛柔这样的人,陪变成太监的吴文璟,也挺配的。她不是要死心塌地嫁入安定伯爵府吗?那就嫁吧。 四月初六,吴家派了两对人马来迎亲。不知道是何缘故,吴文璟竟然没有过来。吴家一个管事的,撒了些糖果铜板。 陈容旭是在卫所赶回来的,他背陈宛柔上的花轿,「四姐姐,一路珍重。路是你自己选的,吃苦受罪你也该受着。」姐姐做的那些事情,实在是不堪入耳。祖母都已经气病了。他在陈家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陈宛柔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出嫁,竟然只有二十台的嫁妆,还都是外祖母托舅舅送过来的。堂堂的西宁侯府,竟然一台嫁妆都没有准备?这是有多看低她?还是说,她从今往后,便不是陈家的小姐了。 轿子敲敲打打地走远了,远到连乐器声都听不到了。陈老夫人才扶着许嚒嚒的手,从内室里走出来。她迎着阳光,老泪纵横。 「这个孩子,我终究还是毁了她。」 陈宛柔的事情一过。没过几天,便是一年一度的童试。陈容泽不负众望,得了个秀才回来。陈家上下又重新高兴起来,陈老夫人内心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亲自操持着办了个家宴给陈容泽庆贺。 白雪和陈宛霜坐在一起说话,周嫦曦抱病没有过来。 白雪便问:「二弟妹的风寒好些了没有?」 陈宛霜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她哪有什么风寒,不过是为了躲避祖母和母亲。想来,都是陈宛柔那个小贱蹄子闹的……我母亲虽然没有斥责她,倒是冷落了好几天。她脸皮子薄,也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和她没有关系吧。」 白雪愣了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陈宛柔故意设的圈套。」 「谁说不是呢。」陈宛霜撇了撇嘴:「我和二嫂嫂讲了许多陈宛柔的为人,她心里也好受了些。」 陈宛凝瞪大了眼睛听她们说话,也不插嘴。一块接一块地吃桂花糕。里面添了许多蜂蜜,又甜又香。她一贯喜欢吃这些东西的。 陈宛霜喝了一口燕窝汤,又接着说:「本来出嫁女三天后要回门的,咱们家又没有人去吴家接她,小贱蹄子脸皮再厚也回不来。依她要强好面子的性格,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呢。我想起来真是开心。」 「好了,吃饭吧。」 白雪不经意抬头,见陈老夫人往她们这边看了,便拉了拉陈宛霜的手,换了话题。 天气慢慢的热起来,到了五月,人们换上了薄衫子。石榴花也如约盛开,灿烂如烟火。 王氏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大了,胃口愈发的好。喜欢吃肉,整日红光满面的。她又不敢多吃,也不敢在床上歇着,怕生产的时候不好生,每天都要在上林苑的游廊上溜达一个时辰。 第78章 白雪心疼母亲,而且胎像也稳了,便经常过来陪母亲说说话。然后再顺道去看望陈老夫人。自从陈宛柔出嫁后,陈老夫老的就很快了,精神也不如以前好。常常忘东忘西的。脾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老小孩一般。 「我听说你房里的大丫头要嫁人了……」陈老夫人喝了一口热茶,笑眯眯地:「还是咱们府里的凌管家。」 白雪点头应「是」,又拉了身后的秋芙出来,说道:「就是她。」她原来便觉得秋芙和凌管家认识的,后来特意问了她的心意,又找了凌管家过来。让他们俩单独说了几句话,亲事竟然就成了。顺利成章的都让人意外。 秋芙的脸都羞红了,却屈身给陈老夫人行礼。 「是门好姻缘。凌管家为人很好,也厚道。虽说是成过家的……」陈老夫人看着秋芙:「成过家的也有成过家的好处,知道疼人。」 秋芙的脸更好了,陈老夫人却让冬枝拿了一对镶嵌珍珠金手镯出来:「给你当压箱礼吧。也算是奖赏你伺候主子这么多年的功劳。」 秋芙双手接下了,跪地道谢。 回景庑苑的路上,白雪和秋芙说话:「你和凌管家的亲事定在年下,到时候我给你风风光光的办。凌管家的意思也要好好的准备一番……你最近不要总是伺候我了,好好的歇一段时间,养养身子,也给自己做几件贴身穿的绣活。」 秋芙被说的满脸通红,却又有些担心:「我一走,您身边能近身伺候的丫头就剩下秋菊了……新选的丫头又不顺手。」 「怕什么呢。」 白雪笑起来:「让秋菊多带带便好了。」她从回事处新选了一个丫头,唤橙儿。看着也是机灵的。先让秋菊带着,以后若真的能用,便顶替秋芙的活计。 秋菊也安慰秋芙:「你就放心吧,好好做一个新嫁娘便是。其余的事情都交予我们。」 秋芙「啐」了她一口:「小蹄子,我是心疼你呢,你却来调.笑我。没有良心。」 「开个玩笑呢。」 秋菊笑着去拉她的手:「秋芙姐姐可不敢生我的气。」 白雪看着她们嬉闹,也没有开口阻止。俩人在一起处了这么多年,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她知道她们是舍不得彼此。 白雪顶着大太阳走到景庑苑时,额头上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脊背上也是。衣服都粘在身上,她觉得不舒服。让婆子打了热水沐浴,又换了件薄些的衣裳。肚子已经凸出来了,因着比较瘦,穿上衣裳却也不显。 陈容与这些日子都比较忙,和工部讨论黄河水讯的问题总是到深夜。有时候,他回来家里,白雪都睡着了。倒也有好事,皇上拨了增修堤坝的白银,工部尚书总算露了笑脸。 今天也不例外,白雪吃了晚膳后,陈容与才回来。 白雪笑着出来迎他,问道:「你吃晚膳了没有?」 「没有。」 陈容与侧身去亲妻子的额头,又伸手去摸妻子的肚子:「他有没有闹你?」 白雪笑弯了腰:「他才几个月大,能闹什么。倒是母亲的孩子,折腾的厉害,每日里都要踹几下肚子。李大夫把了脉,说是胎像强劲,估计是两个小公子。」 「那父亲可要高兴了。」 陈容与取下五梁朝冠,又换了家常的直缀。白雪亲自拧了热帕子递过去,让他擦手擦脸:「是呢,父亲现在每日都去母亲的屋里。」 夏莲过来问陈容与要吃些什么。 「做碗热捞面吧,要青椒鸡蛋的浇头。」白雪插话:「再来一碗莲子银耳汤。」夏天到了,莲子去心火最好了。 夏莲答应着退下,白雪又和陈容与说起夏莲的亲事,「夏莲姑娘年纪大了,一直跟着伺候倒是耽误了。我想着给瞅一个好人家呢,但是总没有合适的。不是家境不够殷实,就是男的年纪偏大。」 陈容与坐在临窗的罗汉塌上,拉着妻子的手:「这事情不急,慢慢来。」 白雪「嗯」了一声,「她伺候了你许多年,尽心尽力的。人又十分好。后半辈子咱们总要让她过得更好一些。」 「都听你的。」 陈容与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我公务忙碌,内院的事情都亏你了。」他声音低沉,去吻她唇,缠绵了好一会儿。 白雪挣脱不开,只好由着他去了。好在内室只有秋菊、秋芙,俩人又都是有眼色的,见了陈容与回来,早早的便退了出去。 自从前世的事情说开以后,她心里一直坠坠不安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夫妻俩的小日子过得如鱼得水,琴瑟调和。 白雪也自认没什么遗憾的了,这一世的幸福安康或许就是老天给的补偿,补偿前世的苦。 一弯朦胧的明月悬挂在天上,照射着大地万物。银色的清辉泻了一地。明月的四周,满满的都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像萤火虫一般。 散发着微弱却又美丽的光芒。 和白雪顺风顺水的日子相比,陈宛柔嫁去吴家可谓是凄风惨雨。洞房之夜见不到吴文璟还罢了,一个叫曾悦的丫头还有了身孕。大夫过来一查都三个月有余了。夸张的是,吴夫人竟然亲自接了曾悦去她的房里养胎。 陈宛柔气的要死要活,她才嫁进门不到两个月。一个丫头竟然怀胎三个月了,还瞒得死死的,可见心机之深沉。 第79章 陈宛柔有心要做些什么,却连曾悦的面都见不到。她去找吴文璟哭诉,倒是见了吴文璟几次,但每次他都是阴沉着脸。说话也没甚力气的。再不复风流倜傥的模样。她只觉得稀罕,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吴文璟从来不和她同房,也不招丫头们伺候。像是突然要当和尚了。 吴夫人对她也挺好的,是一种奇异的好。 陈宛柔感觉吴家的每一个都很奇怪,她费尽心机地嫁到吴家。不惜和祖母、父亲闹翻,但是她好像住进了一个大笼子。 出不去也透不过气的大笼子。 五月中旬一过,雨水也下得勤了。常常是还出着太阳,突然就下起雨来了。 电闪雷鸣,闷雷滚滚。 陈宛霜成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腊月初八。镇南王何家找人看的日子,说是吉日,易嫁娶。赵氏知道女儿的女红不好,又特意请了一位有名的苏绣师傅,专心地教女儿绣花绣鸟。 陈宛霜苦闷的很,得空就来找白雪叙苦。 这一日,天气晴朗。陈宛霜吃了午膳又来了景庑苑。 白雪让人给她上了冰镇的梨子汤,笑道:「二婶母又骂你了?」二婶母望女成凤,对于陈宛霜学女红这一块,更是看得紧。 陈宛霜叹气:「哪日不骂个几回呢,我都习惯了。她喜欢看我的绣品也罢了,还每次都挑毛病。说绿牡丹绣的像花园里种的草,一点层次都没有,颜色选线也不均匀。」她说话间又拿出一方帕子给白雪看:「大嫂子,你来瞧一瞧。我这一方鸳鸯戏水绣的多好,连师傅都夸我有了长进……我母亲竟然说是两只肥鸭子。」 「她简直在侮辱我……不对,是侮辱苏绣师傅了。」 陈宛霜猛灌梨子汤,无奈的很:「我心里有气又不敢乱发,简直要憋死了。」 白雪接过帕子看,忍住笑:「针脚很均匀,眼睛也很圆。肥是肥了点,但还是能看出像鸭子的……」她猛然住嘴了,咳嗽了几声:「不,但还是能看出像鸳鸯的。可能……二婶母对你的要求太严格了。」 「是吧。」 陈宛霜秀气的鼻子皱了皱,还挺骄傲:「我觉得也是。」 白雪背过身去,肩膀耸动好一会儿,才转过来若无其事的和陈宛霜说话。 陈容与从父亲的书房过来,陈宛霜屈身行了礼,退出去。大哥都回来了,她待着也不自在。 白雪笑着去挽陈容与的胳膊,和她讲陈宛霜的有趣:「三妹妹做的一手好诗,偏生女红很差。绣楼的师傅教了几年都无济于事。二婶母又给她请了会苏绣的。她天天苦不堪言的,好在性格好,要不然早受不了了。」 陈容与揉揉妻子的头发,看她笑靥如花,心里也不自觉带了欢喜:「说起来性格好。我瞧着是你最好。」 「嗯?」 白雪一愣,「什么意思?」 陈容与微微一笑:「我是说你的性格最好,很温柔也待人和气。」他所认识的人里面,都是互相算计的。真的是妻子的性格最好,也稳重。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白雪话说出了口,才觉得有些不大对。慌忙改口,却被陈容与拦下了:「我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白雪的小脸都羞红了,眼神里却带了笑意。 「你的肚子倒是一天天长起来了。」 陈容与伸手摸了摸:「感觉真的大了不少。」 「这才到哪啊……」白雪也摸了摸自己肚子:「母亲说,等满了六个月,肚子一天一个样。我也会变得能吃能喝的。」她现在吃东西已经不吐了,却还是见不得大肉。母亲倒是吃的厉害,还最喜欢吃红烧肉。 「能吃能喝是最好的。」 陈容与俯身亲了亲妻子的右脸颊,「夫君还是能养活起的。」 白雪悄悄拧了下他的胳膊,一点也不疼,倒是有些痒。 「难得天气好,走吧,我陪你出去走走。」陈容与眉眼舒展,是化不开的宠溺。 白雪应「好」,夫妻俩一起出了房门。秋菊远远地跟在后面,瞧着主子走上转角游廊。一阵风吹过来,空气里有牡丹花的香味。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夫妻俩的身上。男人高大挺拔,女人娇小端庄。女人依偎着男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男人还不时体贴的附耳过去,听女人说话。 美好的像一幅画卷。 【番外一】 八月初十,王明婵成亲。王家的请帖早早地派人送进了西宁侯府,是白雪和陈容与一起过去的。王氏马上要临产了,陈汝还从宫里请了上次给王氏诊脉的虞太医和几个接生婆婆。都安排在在陈家住,单辟个小院子出来。 马车停在王家大门外,有小厮接过车夫手里的缰绳牵进马厩。陈容与夫妻俩先去坞裕堂拜见王尚书和王老夫人。 「好孩子,快坐到祖母的身边来。」 王老夫人瞧着白雪的肚子,喜欢的紧:「肚皮尖尖的,八成是个小子。」 白雪抿嘴笑起来:「您怎么和虞太医说的一样呢?」虞太医如今常伴在母亲左右,她去陪母亲说话,也趁着请了脉。 王老夫人拉着白雪的手:「祖母年纪大了,也见多了怀孕的妇人。只胖肚子腰身不变的,生下来一准是小子。就像你这样的。反之,全身都胖的,基本上就是女娃了。」她又问道:「你吃饭的口味变了没有?」 第8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白雪想了想,说道:「最近确实很喜欢吃些酸的。特别是酸菜鱼,总也吃不够。」 「看看吧。」 王老夫人一拍大腿,激动非常:「酸儿辣女,这个是准的很。」她又特别交待陈容与:「你可要照顾好雪姐儿,她的身子重了,和往常不一样。」 陈容与笑着应下:「祖母放心。」妻子比他的命都重要,别说好好照顾了,藏在心尖上都觉得不够。 白雪左右看了一圈,二舅母李氏坐在一旁,还有一些世家的妇人和小姐。就是没有看到钱氏。她问道:「母亲呢?」 「你母亲在陪婵姐儿说话呢。」王老夫人喝了一口热茶:「我让丫头去唤她过来。」 「不必了。」 白雪拦住她:「婵姐儿今日出嫁,肯定是舍不得母亲。让母亲多陪她一会儿也好。我见母亲的时日还多着呢。」 坞裕堂多是妇人来拜见王老夫人的,女客们络绎不绝的进来。看到陈容与,总是要打量一番。身家好,长相又实在是出众。有年轻的姑娘甚至还红了脸。 陈容与倒没有什么感觉。他去哪里都被人围观,习惯了。 午时左右,宴席马上要开了。王尚书便领着陈容与去了前院。王老夫人携着白雪的手,和众位女客一起也去了宴息处。好戏已经开场了,唱的是《喜鹊登台》。 钱氏也过来了,坐在白雪的身旁:「婵姐儿刚才还和我说起你呢,猜测你应该到了。果然是来了。」 「她们姐妹俩感情好,都想到一块去了。」 宁氏笑着问起王氏:「二姐的身子可还好?」 白雪笑了笑:「我正要说呢,三婶母就问到了。母亲要生产了,就是这几日,也不便过来。她准备的添箱礼我一并捎来了。」王明婵是王家第一个出嫁的孙系辈小姐,王氏给的是一套鱼鸟花虫的金头面。价值不菲。 原本白雪也应该去见一见王明婵,姐妹俩叙叙话。亲自递上添箱礼。但民间有一个不成文的传说,新嫁娘出嫁当天不能够看到身怀有孕的女子,不吉利。不然,新嫁娘成亲后一辈子都不会过得幸福。所以,白雪才提前把添箱礼给了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心疼女儿,问了许多事。白雪都耐心的一一回答,「您不用记挂,都准备好了。大夫和接生婆婆都是从宫里面请来的,十分有经验。」 「那就好。」 王老夫人点点头,忧虑还是不减:「阿琴早过了适合生育的年纪……」 「母亲,您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婵姐儿出嫁了,您去侯府里住一段日子,陪陪阿琴。」钱氏劝慰她:「再者,雪姐儿都说了,侯府里准备齐全。阿琴一定能顺当地产下孩子。」 几人正说着话,不妨身后有人过来请安:「大嫂子安好。」 声音很是熟悉,白雪转过头,却看到了陈宛柔。她身穿杏色绣海棠花褙子,发髻上戴着华盛。手镯上还带了几支玉镯子,叮叮当当的,显得格外华贵。就是看着瘦了许多,下巴都削尖了,脸色也不好。倒是浓妆艳抹的,眉目流转间,倒是颜色更倾城了。 「四妹妹。」 白雪抬眼看她:「好久不见了。」 陈宛柔笑的温婉:「……好久不见。」她觉得白雪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鄙视和不屑。但是这种场合,她怎么说都是吴文璟的正妻,面子还是丢不得,「我隔一段时间回去看望祖母和母亲,她们都还好吧?」 「承蒙你惦念,都很好。回去探望就算了,知道你忙,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白雪不想搭理她了,低头去端桌上的桂圆紫薯粥。 陈宛柔却还在说话:「大嫂子,你这肚子是几个月了?」 「六个月。」 白雪回答了这一句,索性专心地吃起饭来。还让秋菊给她夹了一个油焖大虾。 陈宛柔被无视的如此明显,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和白雪搭话了。宴息处的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觉得陈宛柔脸皮子真厚。有几个知道些内情的还小声议论,觉得她是咎由自取。陈宛柔如坐针毡,她咬了咬唇,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曾悦怀有身孕,也六个多月了。整个人都胖了许多。吴夫人喜欢的紧,直接让吴文璟给提了姨娘。 吴文璟又从来不去她的院子里逗留,哪怕是吃个饭呢……眼见着府里的仆从都拜高踩低起来。日子煎熬的都快要过不下去了。有心想回去侯府里住几天,又心里不敢。她给旭哥儿写的好几封信也没有收到过回信。 申时一过,赵家长公子赵淮微骑着高头大马和一众青年过来了。时辰是赵家算好的,王家也没有异议。赵淮微的脸上带着笑容,长得高大俊朗。先去了正室给王中淮夫妻磕头,又去了坞裕堂拜见王尚书和王老夫人。最后一挂鞭炮响起,乐声震天,王明婵由王晨濡背着送上了花轿。 钱氏强忍着泪水,注射着女儿的背影很快不见了,小声和夫君说话:「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呢,我明明还记得婵姐儿为了一颗冬瓜糖趴在炕上哭呢,一转眼就嫁人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适应?」 王中淮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却也安慰妻子:「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许给婵姐儿添晦气。客人们大多都要走了,咱们得出去送一送,不能失了礼节。」 钱氏答应一声,抹了把眼睛,和丈夫一起出了正室。女儿出嫁,风风光光的,她心里也没有什么不高兴,就是舍不得而已。 第81章 夕阳西下,晚霞布满了天空。 白雪和陈容与在府门外上马车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吴文璟和陈宛柔。吴文璟在前边走着,陈宛柔在后面小跑都跟不上。俩人好像还分别上了不同的马车。 白雪就一愣,吴文璟和陈宛柔的感情……感觉和以前很不一样,生分至极。不过,她很快就抛之脑后了。因为马车一走,她就困的直打呵欠。 「是不是有些累着了?」 陈容与把妻子搂在怀里,亲亲她的额头:「靠着我睡一会吧。等到家了,我再喊你。」 白雪「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又听到他交待车夫慢一点。 陈容与身上有一种干净的胰子清香味,好闻极了。白雪觉得很有安全感,她搂着他的胳膊,枕在他的肩膀,真的睡着了。连马车什么时候到的都不知道。一觉醒来,都在床上躺着了。 内室里安静的很,陈容与正坐在床头看书。 白雪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哪里,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伸手去搂陈容与的腰:「大哥,咱们不是应该在马车上吗?」 她声音软糯,有一种刚睡醒的慵懒。 陈容与爱怜地低头亲她,「傻瓜,现在酉时都过了,你还真能睡。」 「酉时?」 白雪抬头去看水漏,离得太远了又看不清,要站起来。但是她忘了还在搂着陈容与的腰,结果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陈容与对于这太明显的投怀送抱有些懵,随后又被妻子挣扎着起来,结果挣扎了几次还是没有站起来……倒是折麽他欲罢不能。 妻子怀着孩子辛苦,他体谅她。 ……夫妻俩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情.事了。 陈容与放下手里的书,搂着妻子的肩膀亲了过去。很快有呻.吟声响起,帐子被放下了。 夏莲过来问晚膳要摆在哪里,被秋菊拦在了门外。 月亮升在了空中,如水一般柔和。 当桂花香再度飘在空中时,一年一度的八月十五又到了。 八月十五称月饼节,又是团圆日。家家户户都做好月亮饼,摆好糕点瓜果,预备着晚上赏月。陈家也不例外,聚在留春馆吃了团圆饭后,坐在一起赏月猜谜语。 王氏扛着大肚子也出来了,坐在陈老夫人的身边说话:「我前几日胎动的厉害,这又没了动静。」 「不用慌。」 陈老夫人安慰她:「只要孩子好好的,在你的肚子里多待一两天也无事。」 王氏刚应了一声,却不对劲了。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声音都变了,「母亲,我的肚子好疼!」 陈老夫人看她瞬间出了一头的汗,立刻喊不远处的陈汝,「老大,你快点过来。你媳妇估计要生了……」 「啊!」 陈汝从圈椅上,站起来,大踏步就过来了。他低头去看妻子:「琴儿,你怎么样了?」 「破了……羊水破了……」 王氏是生过孩子的人,很快就判断出了是怎么回事,她要求丈夫:「快……快点抱我回上林苑,孩子要出来了。」 陈汝抱起王氏,就往外边跑。陈老夫人不放心,扶着许嚒嚒的手跟了上去,还安排赵氏:「快去准备,让虞太医和接生婆婆也赶过去。」 【番外二】 赵氏答应一声,扶着丫头的手就往外走。她看到白雪也慌里慌张的,赶紧让陈容与拉住她:「与哥儿,快领着你媳妇回去。生孩子血腥,她又是双身子的人,怕冲撞了。再者,人来人往的,撞到了也不好。」 陈容与「嗯」了一声,他本来就护着白雪的,怕她走的急,会摔倒。一听这话,立刻打横抱起来。 白雪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大哥,我要过去的……那是母亲……我要去陪着她……」 陈容与大踏步往门外走,声音低沉:「有太医在,父亲、祖母、二婶母他们都在,母亲一定会没事的。」他不能让妻子有任何的意外。 大房的几个孩子也都跟着人群往外跑,陈宛兰的个子低,腿也短,落在了最后面。她听着白雪都哭了,便努力地追过去:「三……大嫂嫂,你别急。母亲那里,我去守着,一有消息我便去通知你。」 白雪本来还在陈容与的怀里挣扎,渐渐的也不挣扎了。陈容与抱她的双臂十分用力,她根本就挣扎不开。 泪水却糊了一脸。 母亲之于她,几乎象征着所有。记忆突然清晰起来,脑子里涌现出来的都是母亲为了她和生父据理力争,被生父一脚跺在雪地里……小时候发高烧,是母亲一宿一宿地守着她,泪水滴在脸上……和生父和离后,住在外祖母家,每次和婵姐儿、惠姐儿拌嘴、吵架。母亲总是会骂她,护着婵姐儿她们。没人的时候又搂着她哭。母亲心里苦,害怕外祖母家也容不下她们母女俩。以前不懂得,现在都懂了啊。 白雪泣不成声,她是自己的母亲不假。但她也会害怕,也曾经年轻过,也是从一个小女孩过来的。 陈容与的双臂越来越紧,他第一次看妻子哭成这样。心仿佛被揪起来一般。他本来抱着妻子往景庑苑的方向走,却停下脚步,兀自换了方向。 白雪哭的伤心,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 上林苑里乱作一团。云儿正慌张地指使着丫头们烧热水,灵儿亲自去库房挑选白色细棉布。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陈汝急的站在门口直跺脚。陈容旭比陈汝还要冷静些,靠着廊柱一声不吭。陈宛兰胆子小,揪着陈容泽的袖子,眼泪汪汪地:「六哥,母亲不会有事吧?」 第82章 「不会的。」 陈容泽跟了王氏五年,感情很深,王氏对他也是真的好。他像是说服自己般长吁一口气:「一定不会的。」 赵氏、周氏陪着陈老夫人在庑廊下坐着。陈老夫人听着大儿媳妇惨烈的叫声,愁的直叹气:「这可怎么办啊?老大媳妇不能出事的。」老大年纪轻轻的,原配便死了。后来又娶了王氏,虽说以前没有生孩子吧,但是夫妻俩的感情还是挺好的。 「母亲,您别急。」 赵氏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抬头去看道陈容与夫妻俩走了进来,「与哥儿,你怎么把雪姐儿带过来了?」 白雪本来还在伤心,听到赵氏的话,才恍觉身在何处。她看了陈容与一会儿,「谢谢你,大哥。」 她以为大哥…… 陈容与把妻子放在地上,揉揉她的头发:「去吧。」这时候,他应该要支持妻子的。 白雪扶着秋菊的手抬脚上了台阶,挑帘子进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陈老夫人看得目瞪口呆,都怀孕六个月了,走路还挺利索的。她过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对着陈容与发火,「你怎么让她进去了?她的肚子里也怀着孩子呢,冲撞了谁……都是罪过!」 陈容与笑了笑,去了陈老夫人身边:「祖母,没事的。一福压百祸。」 陈老夫人摇摇头,还要说话。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小孩哭泣,而后又是一声。众人皆是一震,随即欢呼声起来了,「生了,生了。侯夫人生了。」 不一会儿,接生婆婆便抱着孩子出来了,先让陈汝看,然后又抱给了陈老夫人:「恭喜贺喜,侯夫人生了一对小公子。」 「都是男娃?」 陈老夫人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是,母子平安。」 陈汝高兴的直搓手,「赏,重重的赏。」他挑帘子进了屋,却看到白雪正拉着王氏的手哭,母女俩脸上都是泪水。 「雪姐儿,母亲已经没事了……你快些出去。」 王氏有气无力的,还不忘记催促女儿。女儿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产房血腥味重,怕熏得她也跟着难受。 孩子又很快抱了进来,让王氏看。陈老夫人等人也都跟着进来了。白雪被挤在了墙角。她扶着秋菊的手往外走,心里的震撼却一直磨灭不去。 母亲生孩子,流的血都浸透了被褥。好像一身的血流去了半身。 太可怕了。 但是,母亲也真的伟大。她几乎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 白雪走到陈容与面前时,双腿都软了。她靠着他,半响说了一句话:「大哥,我累了。」 八月十五亥时三刻生的孩子,个头略微高点的是老大,胖乎乎的是老二。陈汝翻遍了楚辞和诗经,总算给儿子们起好了名字。老大叫陈容详,字月之。老二叫陈容逸,字圆之。俩儿子的字连起来读就是月圆。也是纪念他们出生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陈家经历了这样大的喜事,满月的时候自然大摆宴席。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王老夫人、钱氏等人都来了。来看望王氏,也看望俩个孩子。 赵氏心里也高兴,但是又不是那么的高兴。王氏一下子生下两个儿子,在侯府的地位算是真正的稳固了。大房本来就强势,子嗣又旺盛,以前孙系辈的有陈容与、陈容旭、陈容泽,现在又添了俩个。而他们二房,一直就只有陈容安。好容易娶个儿媳妇回来,却一直怀不上孩子。 八月的天。天空又蓝又辽阔,像一面镜子。朵朵白云飘浮,随心所欲地更换着形象。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得快极了。 秋去冬来,花开花谢。一季又过去了。 腊月初二,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地面又湿又滑,白雪便不外出了。她算着时间呢,腊月初十是个准日子,孩子若是不早不晚的性子,就会在腊月初十出生。但是又不能确定,索性便不外出了。 陈宛霜的好日子也定在腊月,为了不和她有冲突。白雪让丫头唤了凌管家过来,把秋芙和他的亲事赶在腊月初六办了。 白雪亲自送了秋芙出了景庑苑,颇有感慨,心里又觉得高兴,和秋菊说话:「等碰到合适的,也把你嫁了。」 秋菊却笑着摇头:「奴婢伺候夫人惯了,甘愿一辈子都不去别处。」 「又说傻话了。」白雪说道:「……我要是真的留你一辈子,才真的是害了你。」 秋菊也不反驳,扶着白雪的手上了转角游廊,「夫人,奴婢瞧着您的眼睛下方都青了。进屋去眯一会儿吧。」 白雪想了想,「也好。」她眼看着到了日子,夜里就睡不好觉了。一遍一遍的起夜,这还算了。还不停地饿,有心忍着吧。孩子就会踢肚子,劲还挺大的。直到吃饱了才完事。 她睡不好觉,陈容与也跟着睡不好。他有时候早起还要早朝,白天还要去衙门。白雪也劝他,俩人先分房睡,但陈容与一直不肯。 秋芙扶着白雪进了内室,又服侍着她躺好。白雪只能往左边侧躺着睡,仰躺从八个月开始就不行了。肚皮撑的难受。 秋芙瞧着她躺好了,放下了帐子,去了外间。 白雪可能是真的困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是前世死了之后的梦境。 第8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魂魄飘飘荡荡在上空,她辨别了好久,发现还在吴家。屋子里有隐隐的哭泣声,顺着声音很快便看到了吴夫人,也就是吴文璟的母亲。 一头白发,跪在祠堂里喃喃自语:「璟哥儿,都是母亲的错。母亲若是知道白雪会害你死亡,说什么也不能听从你父亲的意愿,为了吴家有个坚实的靠山设计让她嫁给了你……那封信是母亲找人仿照她的笔迹写的。然后又和你父亲装腔作势地逼着你娶了她!说起来都是报应啊!」 她还在哭诉,白雪却听不下去了!原来让吴文璟恨了她一辈子的信,是吴老夫人找人写的……瞒得可真好。 毁的是她的一辈子啊。 不对,吴夫人哭诉的内容,好像吴文璟也死了。难道她被毒死了之后,吴文璟也被毒死了?那大哥呢,大哥去哪里了?她记得死之前,大哥也在吴家的。 白雪要思考的问题太多了,头疼欲裂。很快惊醒了。她撑着床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又害怕又觉得诡异。 她撩起一边的帐子,心不在焉的,就要下床。却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尖锐的疼痛袭来,白雪忍不住喊秋菊过来。 秋菊看到白雪在地上趴着,血顺着裤腿流下来,吓得牙齿都在发颤。她厉声喊了丫头过来,把白雪扶到床上躺着。又让橙儿去通知侯夫人和老夫人。 景庑苑的丫头、婆子们也慌了手脚,还是夏莲有见识,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管事嚒嚒,「快,去喊接生婆婆……和大夫。」又亲自跑去小厨房准备热水。 接生婆婆和大夫都是伺候过王氏的,一进入腊月就被请进了陈家。就预备着白雪呢。 吴涛在前院伺候,得了消息后,骑了快马去衙门通知陈容与。 王氏很快便过来了,一边安慰女儿不要紧张,一边让人煮了红糖荷包蛋过来。生孩子是需要力气的,不吃饱怎么行。 看到母亲,白雪的心放到了肚子里。她又忍不住地探身往外看:「母亲,大哥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在路上了,马上就到家了。」 王氏看着女儿额头上疼出的汗水,心疼的眼圈都红了。正是因为她生过孩子,才明白生孩子的痛。她哄着女儿喝了一碗糖水荷包蛋。又拿过袖口里的帕子,直接赛到了女儿的嘴里,「好雪姐儿,咬紧了。」 接生婆婆都是有经验的人,一碗催生汤喂下去,就开始教白雪如何使劲。一炷香过去了,孩子的一双小脚先出来了。 高个子的接生婆婆脸色立刻白了,跪下给王氏磕头:「侯夫人,您饶命,这孩子是倒产的,怕是难了。」 王氏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闭了闭眼。她看着女儿躺在床上,气都喘不上来了,一巴掌扇在高个子接生婆婆的脸上:「我瞧着好好的,这孩子要是接生不下来,我杀你全家。」 好好的说话,不知道背着人吗?当着雪姐儿的面说出来,分明是逼着她去死。 「是,是。奴婢一定全力,一定能生下来的。」 白雪的孩子来得急,陈老夫人才赶到就听到大儿媳妇的话。整个人都晃了晃。 情况危急,虞太医让人去熬参汤过来,灌了白雪喝下去,又喂了一碗催生汤。白雪却还是生不下来,孩子卡在胳膊处。憋的身体有些青了。 陈容与这时候冲了进来。白雪的力气都用完了,她抓着陈容与的手:「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我不行了……要先走一步了。去母保子吧。这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养着。权当留个念想吧……」 「你敢!」 陈容与一路上跑的急,恶狠狠地喘着气:「你要是死了,这孩子我便亲手掐死!」 「你!」 白雪抬眼去看他,又急又气,「你不要……」 「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陈容与看着妻子一身血污,目眦欲裂,整个人都要疯了!他早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地半天的功夫就变了模样…… 「不要!」 白雪尖叫一声,不知道那里来的劲,全部拼命地往下使。她当然知道陈容与的脾气,所以才更害怕。 「好,好……再用力。」 接生婆婆顺势拽出了孩子,拍了一下小屁股。孩子嘹亮的哭声响起来,中气十足。白雪却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就晕了过去。 虞大夫去把白雪的脉搏,「世子夫人只是累极了,昏睡过去了。」 满屋子的人这才庆幸般出了一口气。王氏把孩子用包被一裹,先让陈容与看。而陈容与摆摆手,一眼都没有看,用袖子给白雪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她只好抱着孩子去了外间,和老夫人报喜:「母亲,是个小子。」 「哎吆。」 陈老夫人双手合十,直念菩萨保佑。又去看包被里的孩子,「吃的真壮,怪不得与哥儿媳妇生的艰难。」 「可不是。」 王氏说道:「约莫有七斤或者八斤了。」 白雪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睡了一下午,屋子里乱糟糟的人都退下了。她换了干净的衣衫,被褥也换掉了。陈容与还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眼神又温柔又悲伤。像被抛弃的孩子一般。 白雪一怔,抬手去摸他的脸,「大哥,没事了。」 第8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雪儿。」陈容与抓住她的手:「以后咱不要孩子了,就这一个就足够了。」锥心之痛的感觉受一遍就足够了。 「傻子。」 白雪知道他心疼自己,却也恼恨他刚才要掐死孩子的话,「以后,不许再说掐死孩子了。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陈容与笑了笑,没说话。如果白雪真的为了生孩子死了,他一个人孤单带着孩子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乳母抱着孩子过来了,让白雪看:「小公子八斤整。」小胖子许是刚洗过澡,白净净地,看到白雪还咧嘴笑起来。 「多可爱啊。」 白雪伸手去逗弄孩子的小脸,也让陈容与看,「你快看看,他还在笑呢。」 小胖子看着爹爹,也一样咧着嘴笑。和白雪相似的大眼睛直盯着陈容与。陈容与突然觉得挺可爱的,「是可爱的。」 白雪亲亲儿子的小脸,「你这么胖,为娘生你的时候吃尽苦头。以后你的小名就叫八斤吧。」 小八斤也听不懂什么意思,精神却很好。一样咧着嘴笑。 次日,小八斤拥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陈钰阳,字慧聪。是陈家的嫡重长孙。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宅门福娘子》卷一 作者:杏夭 02、《宅门福娘子》卷二 作者:杏夭 03、《宅门福娘子》卷三 作者:杏夭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