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难明》 第1页 [现代情感] 《爱恨难明》作者:大脸猫大脸猫爱吃鱼【完结+番外】 文案: 第一次见,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翻看。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处处周全逢迎的女人,其实也没有抬眼看他。 * 后来的一个宴会上,他把她逼到无路可退,玩味地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 「沈小姐。你走到死胡同里了。」 她抬眼,阴沉地盯着他。 他几乎是得意地笑,他终于把她的本色逼了出来。 她那层谨言慎行的皮下,是个狠戾的灵魂。 第1章 扮演二太太 沈轻程坐在计程车上,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一树树花。 正是暮春时节。这山路幽静芬芳,夹道皆是花树。左侧的海棠像云雾一样开了满树,而右侧的玫瑰却是一朵一朵,深深的玫红散落在幽深碧绿的藤蔓间。 好看。真是好看。有钱人到底是会生活的。 原本她甚至打算骑自行车来。但乔冉告诉她,别墅在山上,只能开车或者爬山上去。 如果她爬上去,就要气喘吁吁体力不支地进行这场至关重要的面试。于是她只能选择打车。 想起即将到来的这场面试,沈轻程深深嘆了一口气。 没办法,真是没办法。今天的这座山,就是梁山。老天爷就是把她,逼上梁山。 沈轻程今年刚从研究院毕业,是个商学院的高材生。原本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一份正经工作。 但奶奶一夜之间病倒。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沈轻程拿着诊断书和化疗费用的报价单在房间里关了一个星期。 那一个星期里的日日夜夜,不是日夜,是地狱煎熬。 她惊讶地发现眼泪居然是能哭干的。那种让人无法睁眼的剧烈悲痛,居然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弱。 原来,悲伤和痛苦都是可以代谢掉的生理反应啊。 她仿佛发现了这世上一个惊天的秘密一样。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开门,用明媚的笑脸骗奶奶不是大病。 然后,拿起手机,开始找工作。 找什么工作呢? 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一个刚毕业的人,快速赚够每一期的化疗款? 不存在这样的工作。 或者说,刑法和民法典外,不存在这样的工作。 沈轻程那段时间就在想,难道就要这样?一个刚毕业的高材生被医药费逼得卖酒或者抢劫?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甚至有些好笑。 她总觉得不会吧。 这种情节,出现在小说里,出现在社会新闻里,但从来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啊。 她不信这个邪。于是继续找。 直到奶奶的一期化疗就要开始了,她才开始真切地感受到,命运真的降临了。 正当她绝望地看着命运降临,乔冉给她发了个微信。 ——师妹,有个工作符合你的要求,但你不一定愿意做。 乔冉是她本科时候高几届的学长。当年毕业的时候没有继续深造,直接出去工作了。 他在学校的时候就是组织的一把好手。果然数年来顺风顺水,一路变成了陆氏集团的助理。 不要小看这个助理身份。业内的人都知道,老闆身边的秘书往往比分公司的经理还有资源。于是人人羡慕他有家有业,人生赢家。 所以她找乔冉帮她内推职位,清楚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和诉求。乔冉当时就摇头,说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她深深地嘆气。 但今天怎么可能了? 于是她赶紧细问。双方都是明白人,又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一个电话打完,沈轻程已经了解了所有的信息。 乔冉的老闆,陆知远,要招聘一个生活助理。 但这个生活助理的工作内容十分复杂,因此薪水也非常高。 陆知远和他老婆的婚姻名存实亡,女方一直定居国外。所以陆知远一向是沾花惹草,热闹非常。 在现在的社会环境里,这非常正常。 问题就在于,陆知远是集团高管,他需要良好的声誉来稳定股价,因此不能让身边的莺莺燕燕闹出新闻。 此外,他老婆也是望族,所以也不能让这些女人逼宫到正主跟前。 于是陆知远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他招聘一个生活助理,扮演他正式包养的二奶。日常负责处理他想要分手的女朋友的公关工作,确保他的私生活不上热搜。 此外,有了这位人在本地的「二太太」,他的女朋友们自然会先来这里逼宫,不会打扰到远在天边的正主老婆。 绝妙,太绝妙了。陆知远想到之后,深深被自己的才智感动。立即让乔冉着手去招聘。 真实情况我都和你说了,怎么选看你。乔冉说。 这份工作的薪水足够cover你奶奶每期的化疗款。而且,你每个月甚至有一笔预算可以管理,是用来支付各个女友的分手补偿。 包吃包住,别墅级别。你可以自行僱佣需要的下属。 甚至,你如果做的好,还能长期做。 但是,这份工作,名声肯定是不好的。你也没法谈恋爱结婚。 至于工作内容,不说是在刑法民法以内,最起码,也不道德吧。 沈轻程想都没想就说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你要不要再想想?」乔冉很不忍。 这么好的待遇,又不要工作经验。这样的工作如果放到市场上,会被抢破头的。 「师兄,你是关照我,才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深领其恩。」 乔冉嘆口气。是的,需要钱的人太多太多了。 在活下去的需要面前,名声,家庭,道德,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陆知远敢设这个职位。因为不缺人干。 他实在是个极其精明的商人。 唯独不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乔冉又嘆口气。 「解决人这种工作,说简单简单,说难其实特别难。」 「尤其是陆总身边的女孩子,他喜欢找有性格的。所以处理起来很麻烦。」 「我见过你做事,死都不松手,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事情办成。这种工作,也只有你做的来。」 沈轻程笑。那怎么办呢。没有退路的人,当然是疯了一样往前沖。 如此,便有了今天这场总裁面试。 * 沈轻程下了车,远远看到乔冉在大门口等她。 她心下不由得一松,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叫师兄。 乔冉看看她,笑,「别紧张,简歷刚刚已经给你递上去了,你可以的。」 沈轻程深吸了一口气说,「怎么可能不紧张。这别墅也太有压迫感了,我为了来面试还要特意花钱打个车。」 「你要是面试成功了,这里以后就是你宿舍了。」乔冉笑着对她挑挑眉毛。 「那你们老闆会给我报销车旅费吗?这要是宿舍,我每次出门都打车,车旅费不报销的话我可能会吓得不敢出去。」沈轻程咯咯地笑。 「报吧,应该会报的,我也不太清楚。」乔冉一边领着她往里走,一边故意和她说话缓解她的紧张。 终于走到了书房门口。乔冉问她,「准备好了吗?」 沈轻程的面色再次沉了下来。「准备好了。」她点点头。 乔冉抬手敲了敲门,「陆总,沈小姐到了。」 * 这是沈轻程第一次见到陆知远。 他在椅子里斜斜靠着,身上带着所有上位者都有的压迫感。 但他的压迫感并不算重。实际上,他甚至有几分和蔼可亲。 他礼貌地请沈轻程坐下,面前有早已准备好的茶水。他说你不必紧张,乔冉对你评价很好,我们只是聊一聊。 沈轻程心下明白。大领导见小人物总是和蔼可亲的。这是他们的习惯。 领导真正的性格,要入职相处之后才能发现。 而能否入职,这个聊一聊,是很关键的。 接受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理由,拒绝一个人往往也有很多理由。但这些理由其实都不重要。 很多时候,让人做出决策的,其实只是眼缘而已。至于理由,都是有了决定之后另外找的。 于是沈轻程笑,并不真的放松。她说,「谢谢陆总肯给机会见见我。」 陆知远也并不绕弯子,非常随意地就开了口。「沈小姐,做这份工作,名声不会好的。」 「我只能保证你不上热搜和营销号。但如果有人想要查,你需要能够被他们查得到。」 沈轻程知道这话的意思,已经说的足够委婉了。 更直白一点来讲,他不会到处宣扬自己被「包养」的事情,但既然自己是收钱来做靶子的,那如果有人想知道这个二太太是谁,肯定要能找到自己。 毕竟,靶子就是被拿来打的。看不见的靶子,还叫什么靶子。 「老闆,我知道。您放心,我有心理准备。」她沉声回答。 陆知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该告知的风险他已经告知了,如果她受不了会自己走人的。他已经尽到了责任。 于是他转向另一个话题。 「沈小姐,我知道这份工作的内容非常灵活,你很难有个固定的模版或者方案之类的,需要因人而异。」 「但我还是想听一听,你有什么核心性的想法吗?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思路。」 「有。」沈轻程干脆地回答。 「陆总,我会观察一下她们想要什么。我想,如果一个人觉得自己在别处同样可以获得需要的东西,那么她就不会在一棵树上死死纠缠,以至于闹出更多风浪。」 「当然,我会想办法控制在预算范围内。」 这话说的足够直白。甚至对陆知远来说,算得上是一种冒犯。 沈轻程无疑是在告诉他,围绕着你的女人,有的想要钱,有的想要势,有的想要爱。 想要钱的和她们谈钱,想要势的给她们解决问题,想要爱的,就给她们其他被爱的可能。 这话有道理。而且非常具有可操作性。 唯一的问题就是,非常直白地告诉陆知远,大多数女人们爱他,都是有所图的。 或者说,她们可能并不爱他。 沈轻程心中是打鼓的。她并不知道陆知远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担心陆知远会暴怒。 第2章 为什么会有人和我说,二太太很美 陆知远确实生气。 任何人听到这层意思,第一反应都不会好受。 但他知道沈轻程说的对。 这个思路,可以解决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女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于是他的眼睛在镜片背后眯起来,闪烁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发火。 他终于愿意伸手拿起桌子上的简歷翻看了一下。 「沈-轻-程小姐,是吧?」 果不其然。表面上和蔼可亲,但此前连简歷都懒得翻看一眼。 沈轻程想着,说,「是的陆总。」 陆知远说,「之前还以为是倾国倾城的倾城。原来是这两个字。」 当然不能让领导的话落在地上。 于是沈轻程忙笑着接上,「走人生路嘛,轻车简程要好走一点。」 陆知远笑笑说,「很有哲理嘛。」 于是把简歷放下,说,「沈小姐,具体待遇乔冉已经和你说过了,我这边就不再赘述。试用期三个月,可以吧?」 沈轻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最起码,这三个月的医药费是有着落了。 「可以可以,谢谢陆总赏识。」 陆知远终于愿意抬头正眼看看面前的人。一身平平无奇的正装打扮,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眉眼之间周正舒展。不难看,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打眼的地方。 于是他说,「我这边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多留你了。」 「接下来的事情,乔冉会安排你。」 好。沈轻程起身道谢。此刻心头重担卸下,也终于不太关注这位老闆的压迫感,有心情认真打量一眼他。 坦白讲,不难看。陆知远平时保养锻鍊得宜,体态挺拔。这种人家一般也不会有难看的基因,于是他面目也轮廓分明,眉是眉,眼是眼。 于是她转身出门,心下又有了一成计较。 估计还有看上他外表的女孩。针对这部分人群,还要雇几个好看的男模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 乔冉麻利地给她安排好了入职事宜。尤其记得给她配了一辆车。 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考过驾照对吧?乔冉问她。 她这个师兄啊,向来能干周到。 是的。太谢谢你了,我又省一笔车马费。 于是她谢过乔冉,收拾行李搬了进来。 住进来第一件事,她把微博等社交媒体内容都删除卸载。 肯定会有人开始八卦的,她知道。 那就不在网络世界活了。 毕竟网络和现实还是有距离的。绝大部分人都会在网上议论纷纷,但很少有人会来她面前当面打脸。 议论过的人转眼就去为自己的人生发愁了,没人会真心记得。 所以网络世界有什么要紧,不重要,都是假的。 实际上,现实世界又有什么要紧。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都是梦幻泡影而已。 * 这份工作对沈轻程来说并不艰难,实际上,她很快就驾轻就熟。 陆知远并不是个长情的人,所以基本上从他接触一个新女朋友开始,沈轻程就会开始了解这个女孩子。 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为什么愿意和陆知远在一起。 幸运的是,因为陆知远花名在外,又有家室,所以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子,一般也不是抱着谈感情的心来的。 这大大降低了解决问题的难度,最重要的是,降低了沈轻程做这份工作的负罪感。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非常重要。沈轻程哪怕费尽周折,也要带着手下仅有的两个人查清楚,这个女孩子以前失败的经歷,最好是失败的感情经歷。 她输给了谁。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沈轻程总是千万遍嘱咐下属,一定要找她最刻骨铭心的,最无法释怀的那次失败经歷。 哪怕掘地三尺地翻社交网站,想尽办法去接触女孩认识的人,也要把这一点查清楚。 然后,她就会继续追溯那个最令人难以释怀的对手的人物画像。照着这个样子,开始练习表演。 她甚至约了戏剧学院表演系老师的课,自己拿捏不准的时候,便去上课练习。 合作了几次之后,陆知远大致明白了她的套路,已经不需要她去过多调查新女朋友是为什么和自己在一起。 他会直接告诉沈轻程。毕竟,和女孩相处的人是他。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人家是图啥。 于是,沈轻程便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研究对方的失败经歷上。 她的工作效果非常卓越。 自从她上任,陆知远再没有闹大过的花边新闻。公司股价稳定。 那些女孩总是安静地离开,甚至有人在走之前给陆知远发微信,说二太太很美,他应该好好珍惜,自己就不打扰了。 陆知远收到消息纳罕的紧,甚至丧失了和新女友看电影的兴趣,开车去了沈轻程在的别墅。 他是真的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陆知远到的时候,沈轻程正带着两个手下开会。 她拿到预算之后,只雇了两个人。一个干过一段时间娱记的小姑娘,是她以前的师妹,没什么经验,之前从业的时候也只是帮老闆打杂收集信息。 另一个也是一个刚入行的小律师,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胜诉经验。 加上一个年长一些,但是也刚毕业的沈轻程。三个人组成的草台班子,极省预算,但居然能百战百胜。 陆知远心情显然很好。他阔步走进来,往桌前一坐,说给我讲讲,这是又研究什么呢。 沈轻程刷地一下站起来了。说老闆晚上好,我们就是例行开会汇总一下信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陆知远摆摆手让她坐。不要搞得这么严肃,你们说,我听着。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怎么说? 太尴尬了。 难道要这么多人在这里,当众对陆知远说,老闆你这个新女友苏樱,她以前有个特别喜欢的男孩子,但是她没追到。 因为这个男孩子喜欢另外一个人。然后介绍她这个当时的情敌是什么样的。 太尴尬了。没法开口。 陆知远嗅到了空气中别扭的气氛,自己也反应过来,于是说太晚了,让两位小朋友先回去休息,沈轻程汇报一下就行了。 两个小朋友忙不迭地跑路了。 留下沈轻程一个人,别扭地清清嗓子,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把上面那段话说了一遍。 陆知远眯着眼睛说,查这个有什么用。她在创业,大概率是很想让我帮她推广一下散散名气。 是的是的,沈轻程连忙应着,您说的对。 但是那一般是第二步。按照我们惯常的操作,一般是二太太先露个面,让对方觉得无论想要什么都很难再从您那里得到了。 她先死了这条心之后,再去胡萝蔔加大棒地和她谈,会更容易成功一些。 是吗。陆知远来了兴致,那你都是怎么让她们死心? 沈轻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她最害怕的对手是什么样子的,那二太太就是什么样子的。 陆知远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旋即抬头盯着沈轻程,不可置信地笑。 二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们以为二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太太千变万化,永远是她们心里最害怕的那个对手的模样。 是她们潜意识里以为,自己一定会输给的那个形象。 宛如鬼魅重来。 其实,她只是恐惧和自卑的样子罢了。 沈轻程这第一棒,先在心理上唤起人最深的、最难以释怀的失败经歷。 人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旦心气上先有了一层怯意,就已经矮了一层。 然后沈轻程再拿出一个胡萝蔔加大棒的劝退方案,让她们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并警告如果贪心更多就会得不偿失。 在这样的场景下,天底下没有几个人会不退缩。大都会抱着能得到的那些畏畏缩缩地走了,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心力。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女孩不再纠缠不休了。 陆知远难以置信地盯着沈轻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这个人。 这个女人没有那么年轻,但也不大。也没有那么多的社会经验。 但她竟有这样的心计。 而且,这样的狠辣。 这是杀人诛心的手段。不动声色地往人最怕最疼的地方戳。 不见血,但最疼不过。 这竟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女人的手段? 她甚至已经形成了化的方案。 陆知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有不可掩饰的欣赏,又有难以自抑的猜疑和提防。 这样的人,给自己处理这样私密的事。安全吗? 良久,他只说了两个字。不错。 沈轻程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危险。这实在是个太狠毒的招数。 她自己用起来,已觉得良心不安。 勾起别人最痛苦的回忆,让人觉得那个最可怕的对手形象会像鬼打墙一样重复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 这是多么残忍的方式。 但她总觉得,如果这样的恐惧,能让那些女孩及时停止把人生浪费在陆知远身上,也不见得一定是坏事。 毕竟,陆知远是毋庸置疑的不可託付。而她,总是会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给尽量多的钱和资源。 这已经是她能尽到的最大善意了。 见陆知远终于说了句话,沈轻程不由得心头一松。 还好还好,他没有暴怒。 陆知远起身要上楼休息。 走到楼梯口,终于忍不住又回头问了一句。 「沈小姐,恕我直言,你的姿色并不出众。 但为什么,会有人和我说,二太太很美?」 沈轻程低头笑笑,伸手挠了挠头说,「陆总,是这样。」 「女性和男性对美的感知,有时候可能不太一样。这里面也是有一些技巧的。」 「好。那我明天就要和苏樱分手,你准备准备。 安排在哪里,到时候我亲自去看。 我对你的方案,非常感兴趣。」 陆知远说完就不回头地上楼了。 沈轻程一个人站在长桌前发愣。 陆知远对感情的游戏程度再次超出了她的想像。他和苏樱在一起,不过三天。 如今就因为对自己的方案好奇,居然就临时决定要分手。 何止是凉薄。 何止是凉薄啊。 第3章 那沈小姐你,害怕谁呢 陆知远第二天来到这间别墅的时候,沈轻程正忙得鸡飞狗跳。 她甚至都没有看到陆知远来了。 他也不叫她,只是靠在桌子上静静地看。 沈轻程同时在和很多人说话。 ——化妆老师,麻烦您把这个眼线再给我改一下。我是想要凌厉一些的,但是这个太夸张了。 ——麻烦您帮我把眼型调整成菱形,对,就是圆润中又带些稜角。然后眼尾拉一条眼线出来,细,但是增加凌厉感的那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于是她坐在镜子前让化妆师调着眼型,嘴里却又忍不住叮嘱她雇的那个小律师。 ——你记得一定要稳住。你要有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一副稳操胜券让她再想想的样子。 ——你不要多动。多动多说就是多错。如果你不知道说什么,那你就不说话。表情稳住,不要有表情。 ——你这次见她不重要,只是为了知会她一下而已。重要的是她出门看到我之后,你再和她联繫,那时候才见真章。 小律师答应着去了。她转头又找表演老师。 ——老师,等下还要麻烦您再陪我练一遍那个眼神。那个很重要。 说完了又突然想起来衣服的事情。回头让化妆师拿全黑的裙子和大衣。满钻的项鍊和耳环。其他的都不用。 等她一切穿戴好出来,终于看到靠在桌子上的陆知远。 ——陆总对不起对不起,刚太忙了。您什么时候来的? 陆知远不说话,上下打量着她。 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了。 她全身用黑色。黑色缎面裙子,黑色高领大衣,只露出来两道光洁的小腿,踩在一双黑色镶钻的细高跟鞋上。 首饰也只用满钻。满钻的繁复项鍊和耳环,在一片黑色中闪着耀眼却又寒冷的光。头髮光洁地挽在脑后。 整个人是矜贵的,内敛的,却又锋利的。 这些首饰衣衫他当时单独给了一笔预算让她置办。 沈轻程公事公办,买的毫不留情,回来却把所有物品的价格和数量制了一个清单,登记成固定资产。 她只在工作需要的时候用,回来就原样返回保存。所有物品所有权当然属于老闆。她如是说。 陆知远不由得笑。 她就是用这些固定资产,把自己塑造成了千人千面的二太太。 沈轻程见他笑赶紧解释。 我之前和您说的,苏樱的上一个情敌就是这种风格,您可以简单理解成御姐型。 所以我们这是,要制造一些压迫感出来。 陆知远说很好,没问题。 沈轻程见状连忙又补了一句。陆总,还要向您借辆车。也要黑色的,但要一看就特别贵的。 陆知远回头对司机摆摆手,把最贵的那辆开出来。 * 于是当天傍晚,陆知远在隔壁的餐厅露台订了个座,观赏沈轻程导演的这齣戏。 他以为沈轻程会进去和苏樱直面相对。 但是她没有。 她并没有进咖啡厅。她甚至从始至终都没下车。 她只是坐在车里,让律师下去和苏樱谈了谈。 这场交谈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两个人从咖啡厅里走出来。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此时暮色四起,又下起了雨。 律师在门口对苏樱说了最后一句话。 ——苏小姐。二太太的意思我已经带到了。站在我个人的角度,还是劝您再想想吧。 说罢,律师告辞离去。 苏樱一抬头,就看到了街对面停着的那辆,即使不认识牌子的人打眼一看都知道贵的车。 于是她看了看那辆车。 凄风苦雨中,那辆车后座的车窗慢慢降了下来,露出来沈轻程大半张脸。 沈轻程稳稳坐着不动,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苏樱。 那是怎样的一眼啊。 陆知远在看到那个眼神的瞬间,停住了手里的动作。 沈轻程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审视。 她甚至没有不屑,仿佛她看的那个人都不值得她不屑。 她的眼睛成功地画成了她想要的菱形。圆润中隐隐带着转折的锋芒。 没有特别大,却在暮色朦胧中闪着水般晶亮寒冷的光。映着那些钻石同样锋利却没有感情的光芒。 而这眼神的停留只有一瞬。 下一秒,这眼神就自然地从苏樱身上划过。几乎没有停留,也没有任何波动。 沈轻程慢慢转过头,留下清晰的侧面线条,以及红酒一样深邃艷丽的红唇。 然后,那车窗便缓缓上升,直到看不见任何身影。 陆知远静静地看完了这转瞬即逝的整个过程。 然后他起身,临时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从苏樱面前视若无睹地走过。走过马路,走到那辆车前。 然后打开后车门,上了车。 下一刻,车子飞驰而过。 * 沈轻程看到突然上车的陆知远吓了一跳。却又立即意识到对于自己导演的这场戏是多么大的助益。 于是她朝陆知远笑,早已恢復了本分下属的模样。谢谢陆总支持。 陆知远没有回答,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说。 ——二太太,确实非常美丽。 沈轻程绽开了一个无比艷丽的笑容。 ——谢谢陆总。给您长脸。 ——是的,给我长脸了。 陆知远轻轻地说。目光仍没有离开她的脸。 沈轻程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她连忙看向陆知远,抱歉老闆,说着她伸手就要挂掉。 接吧。陆知远却说。 沈轻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律师。陆知远在旁边稳稳坐着,听身边的沈轻程压低了声音一句句嘱咐律师。 ——是的,她刚刚见到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你先不要着急,看她会不会主动打电话找你。如果她不找你,你明天再找她。 ——你就和她说,她想要的那个合作方我们可以帮她打招唿,但不可能是陆总亲自出面给她找。二太太可以帮她问一句,如果她愿意以后不再见陆总的话。 ——然后你看她的态度。如果她仍然比较犹豫的话,你可以话里话外暗示她一下,如果她不知进退,那招唿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负面的。 陆知远不动声色地听着她一句句教律师威逼利诱,面上没有一丝波动,眼神却闪烁了几下,不经意地又瞟向她的脸。 她的脸,此时是一张矜贵却又锋利的模样。 她压低了声音和律师说话,已经极尽亲和温顺,却仍掩不住她一句句教人诛心的时候,语气里的沉稳和锋芒。 第一次见这张脸的时候,他觉得毫无特色。 原来没有特色的优势就是,可以随意变换特色。 这张脸,乃至她整个人,都是一张完美的画布。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画成任何样子。 宛如鬼魅一般,千变万化。 然而无论她怎么压低声音和语调,在见识过她的杀人诛心之后,陆知远都不可能再相信,她是个人畜无害的乖巧下属。 沈轻程。他在心底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好一把人畜无害的刀。 这边的沈轻程不知道他心底的起伏,已经打完了电话乖巧坐着。 陆知远也不说话,车子一路向沈轻程住的别墅开去。 然而只开到一半,陆知远就收到了苏樱的分手简讯。 他低头看了一眼,抬眼望向沈轻程。脸上浮现一个似有似无的笑。 ——沈小姐好手段,好效率。 沈轻程听他如此说,便知道苏樱已经放弃了。于是笑。 ——是陆总支持的好。您今天当着她的面上我这辆车,态度已经非常清晰了。不然哪有这么快。 好下属啊好下属。陆知远在心底感嘆。领导的话句句不让落地,所有的功劳都归在领导头上。 这种油腔滑调职场老油条的架势,不知道她是哪里学来的。于是他也原样寒暄回去。 ——干这份工作,沈小姐屈才了。 ——哪里哪里。 正当沈轻程以为老闆要这么和她商业互吹下去,却听到陆知远话锋一转。 ——你觉得,苏樱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轻程一愣,旋即敷衍过去。 ——这我哪知道。您高看我了。我只知道,苏小姐很漂亮。 陆知远却不依不饶。 ——你说她害怕御姐型的人。但她也是这种风格。人家在创业,也是个老闆。 沈轻程知道陆知远是没打算让自己逃过去了。于是敛容,想了想说, ——人总是会被刻骨铭心的失败经歷影响。 ——我们总是觉得,如果变成曾经打败自己的那个人的样子,就不会再输了。 一句话在陆知远心中电闪雷鸣。 我们总是觉得,如果变成曾经打败自己的那个人的样子,就不会再输了。 他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瞬间,是愤怒的。就像伤疤被人揭起来一样愤怒。 因为疼,所以愤怒。 所以他定定地盯着沈轻程。眼神中透露出来不加掩饰的阴鸷。 沈轻程是害怕的。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惹怒了这个一向虚与委蛇的老闆。 但下一刻,她看到陆知远飞快地掩下眼底的怒意,再度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是的,她说的没错。他已经变成曾经打败自己的那个人的样子了。 如今的陆知远,是不会让被戳中心事的愤怒表现出来的。 如今的陆知远,喜怒不形于色。 陆知远是阴鸷的,是虚伪的,是忘恩负义的,是负心薄倖的,是赚钱没够的。 最重要的是,陆知远不会再输了。 所以他飞快地压下了被戳中心事的愤怒,换上了若有若无的笑容。 ——那沈小姐你,害怕谁呢? 沈轻程知道他刚刚生气了,也知道他飞快压下去了。 于是她不在乎,装作什么都没有感受到的样子。 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自己自然是一丝一毫都不知道。所以她谦和温驯地笑。 ——那我当然是怕您了。 ——您是我老闆啊。我永远是您的兵。 她唇边的笑意完美无缺。 他面上的赞许当时得令。 一个虚伪贪婪,一个圆滑周旋。 他们真是一对好上下级。 第4章 大隐 车子也成功地驶向山顶,最终稳稳到达。 沈轻程下车,再次道谢。陆知远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也走了下来。 于是她没办法,只能和老闆一起往里走。 一楼原本是客厅,现在她日常带着两个下属就在这里办公。 客厅里还是下午离开前的一片狼藉。各种材料、化妆用品杂乱摆着。她的两个下属正在收拾。见老闆来了,越发手忙脚乱。 沈轻程本也要一起收拾,无奈老闆还在,她只能请陆知远先坐下,殷勤地给他沏了壶茶。 陆知远摆摆手示意她随意。 于是她赶紧去二楼把首饰取下来放入保险箱,衣服鞋子包存入衣帽间按编码入库,然后卸妆赶紧下来帮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陆知远见她素着一张脸下来,又恢復了那个平平无奇乖巧下属的样子。 她端了一盆水下来,开始擦桌子打扫卫生。 陆知远突然意识到这么大的房子给她住其实是个负担。这楼上楼下好几层,她光打扫卫生就要花不少时间。 于是他开口说,我给你们找几个阿姨吧。平时给你打扫卫生,也给你们做做饭。 三个人一听都喜笑颜开,连忙谢谢老闆。 陆知远笑着点点头。你们不用做了,阿姨等下就过来收拾。你们俩忙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然后他看了看沈轻程。「沈轻程,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沈轻程跟着他往书房里走,心底不由得开始打鼓。 他进去坐下,打开手机,调出来一张照片推到沈轻程面前。 是陆知远和一个人的合照。那个人年过半百,精神矍铄。看肢体语言,陆知远很巴结他。 「刘董,我最近想和他做一笔生意。」陆知远开门见山地说。 「但是礼一直送不到点上。他不是特别喜欢,我自然也难以和他亲近。」 「我最近没有找女朋友的心思,所以你会比较闲。趁这段时间你帮我看看,给他找一份合心意的礼。」 沈轻程轻快地答应。这个工作内容和她之前做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沈轻程知道,陆知远不再只让她打理女友的事情了。 他是在提携自己,也是在试探自己的野心。 两天来,他亲眼围观了自己的各种操作,心里有了欣赏,但也有了忌惮。 他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更全面的,类似于谋士的身份。 她是一把最利的刀,也是一把万能的钥匙。但要永远握在他的手上。 沈轻程没觉得有什么。 她会尽心做好刘董的事,但不会有任何藉此攀附资源的行为。 因为,她没有野心。 她曾经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想做事,想做大事,想成功。 但如今世事锉磨,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成功更重要的事情。比如生活。 所以她不会攀附,也不会出卖。因为她不想做事。 她来到这里,只是赚钱谋生而已。 闲暇的时间,她去医院陪奶奶,去寺庙听经。她在菩萨面前长久地跪拜。 她已经没有了追名逐利的心思。只是想打好这份工,然后,过好每天的生活。 陆知远担心,就让他担心着吧。 对这样心思深沉的人,她表衷心是没用的。他只信自己看到的。 等过段时间,他看到自己并没有半分逾矩,自然就放心了。 于是她说,「好,我去工作了。」 陆知远却又叫住她。「阿姨来了,等下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谢谢老闆。」她仍是笑着答应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轻程每天灰头土脸地看着工人装修。 刘董和很多他这个年纪功成名就的男人一样,喜欢书法。陆知远也投其所好送过几次名家字画,都被他以太过贵重为由退回来了。 沈轻程一寻思,这是不收太贵的东西以免担人情的意思。也对,这些名家字画他自己也都买得起,何苦要卖这个人情给别人。 于是她想了个主意,让陆知远开一间私人书法工作室。这样可以同好请教的名义请刘董常来坐坐,一来二去熟了,便可让他随意使用。 她拿着大致的构想和装修方案和陆知远说了,陆知远觉得甚好,于是让她放手去做。 这个方案对他来说,几乎不花什么钱。只是租间房子装修一下,需要的书画陈设都是现成的,甚至连执行人员沈轻程都是现成的。所以他当然乐见其成。 沈轻程此刻正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工人安装那块石板。 那块石板可是她的重头戏。 刘董不喜欢堆金砌玉的富丽堂皇,于是她把一应陈设都往内敛精巧的方向安排。 她在正厅里只悬了两幅名家的书画作品,却在洗笔台上下足了功夫。 特意挑了这块上好的石材,请名家篆刻了苏轼的一阕浣溪沙。这方石材就是洗笔台的池底。 安装好之后,水流打开便会沖刷到斜放的这块石材上。 把用过的笔砚放在上面,洗下来的墨汁便会正好顺着上面阴刻的字向下流淌,形成一幅流动的书法作品。 洗笔台上方简单标了三个字:洗砚池。这是借了王羲之洗笔成墨池的典故。 沈轻程惯会做这种迎合风雅的事。第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细看懂行的人才会发现其中精妙的美感。 就像她在院落里移植过来的那棵碧桃树一样。她在一个偏僻小庙的门口找到的这棵树。据说有上百年的歷史。 那枝干盘虬卧一样,迴旋盘绕,苍劲有力。正赶上暮春时节,满树的花冠盈盈,色白如雪。 这块石板和这棵树,便占用了她绝大部分预算。 其余的装饰,一应从简。因为不需要了。 这种美丽和精妙,价值不菲,又要懂得的人才能领会的到。 就像是被藏起来的美和灵气,要有足够的钱、闲和心才能享受。上了一些年纪的有钱人很爱这种风格。 沈轻程极擅拨弄这些,自己心底却并不十分瞧得上。 这种打哑谜式的美赏起来浑然天成,但做起来却是最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就像贾宝玉游稻香村的时候对贾政说,这个院落看起来极尽自然之美,却无一处自然形成,都是人工雕琢而成。 这话有理。真正自然形成的东西,哪有那么完美呢。 只可惜,贾政让人把他叉了出去。 陆知远自然更加老练。书法工作室装修好了之后,他很快约到了刘董。 车子在市中心七拐八绕,驶到了这个院落的门口。 这个地理位置选的极好,闹中取静。刘董一抬头,便看到了院落的名字:大隐。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这个名字,和这个闹中取静的位置相得益彰。 他心下瞭然,操办的人是下功夫了。 收回视线,便看到了在门口恭候着的沈轻程。 沈轻程轻快地迎上来。刘总您好,我是小沈。您里面请。 陆知远让着刘董,两个人客套着走了进来。 一进院落,就看见了那棵纷繁胜雪的白碧桃。在灰色砖墙下盈盈独立,落英缤纷散落满地。 刘董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连声称赞。 陆知远忙说哪里哪里,难得能入您眼。 这里装好之后,他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沈轻程从哪里淘换到的这棵尤物。他心里想着。 进了房间,只见四下开阔,陈列得宜,却并无太多装饰。只在正墙上闲闲悬了两幅古人字画,都是陆知远之前送来却被他推辞掉的。 书案上早铺好了纸张,陆知远亲自取过笔墨,一定要请刘董赏一幅字。 刘董笑,小陆,我的字即使上了拍卖行,也配不上你这澄心堂纸和龙泉印泥啊。 陆知远一怔,心头一喜,不由得看了一眼沈轻程。 刘董叫他小陆,这就是自己人的意思了。 沈轻程也明白事儿已经五成把握了,于是微笑回望。 刘董在名利场中打滚半生,何等样的人精。见陆知远看沈轻程,就知道今天这些皆是由她操办。 三个人加在一起有一万个心眼。 于是在一句句寒暄客气称赞推让中,刘董写完了一幅字。 陆知远忙不迭招唿人要裱起来。沈轻程自然而然引着刘董来到了洗砚池。 清水沖刷着墨笔,洗下来的墨汁沿石板流下,在青石上形成一幅流动的书法。 刘董见此又惊又喜。再细看上面的字,竟是苏轼的浣溪沙: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髮唱黄鸡。」 刘董不禁拍手称妙。 相传王羲之在洗砚池洗笔,将池水染黑。后来苏轼探访此处,写下的正是这首浣溪沙。 而且,苏轼写下这首词的时候,也是年过半百,用一句「谁道人生无再少」显示对于岁月的旷达。 如今用这首词刻在这里送给他,真真是相得益彰,办到了他的心里。 再抬头,看到「洗砚池」三个字的旁边,悬了一幅墨梅图。 他心下明白,这是又借了王冕的诗来夸他。 「吾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干坤。」 看到这里,他已经完全压不住心中的欢喜,喜爱之色从心头浮到了面上。 沈轻程见他满脸喜色,便知道十成把握已定,陆知远的合作今晚就能谈成了。 第5章 小陆好福气 刘董却忽然回身看她。 沈轻程不扮演二太太的时候,穿着都是极为寻常的。 她穿了一件微有光泽的白色衬衫,宽松的西装裤,只在腰处收出挺拔的线条,鞋跟也极低。 刘董飞快地打量着她。面容白净,素面朝天。她低眉低眼地站着,在耀眼的灯光下,这样的表情使她面目模煳。 ——你叫什么?刘董忽然问。 ——沈轻程。您叫我小沈就好。沈轻程得体地笑着,轻快回答。 刘董年过半百,头髮已略带花白,身姿却依然挺拔。他看看沈轻程,笑了。 ——王羲之的典用的很好。你读过的书可不少啊。 ——谢谢您夸奖,实在担不起。难得能入您的眼。 沈轻程仍是低眉低眼,并不看他。 刘董停顿了一下,忽然说, ——沈小姐也是神情散朗,十分难得。 沈轻程听得神情散朗四个字,心头一动,便知道刘董有了招募之意。 于是连忙笑道, ——刘总真是谬赞了,我哪里敢当。这些布置都是我们陆总的指示。 陆知远早被这边的谈话声吸引过来。 他从小受西式教育长大,即使这些年来混迹国内名利场,恶补了不少传统的东西,对这种打哑谜式的用典仍然是不太明白的。 所以他只是双手抱臂在一旁看着。此时听到沈轻程极力推辞赞赏,才明白刘董的称赞一定是过界了。 于是他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秘书。 秘书何等人精,瞬间瞭然,走上前来说,刘总,二太太,我带你们再看看其他地方。 刘董惊讶地望了一眼沈轻程,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陆知远。 ——原来这就是二太太。 陆知远笑,上前揽住沈轻程。 刘董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小陆好福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于是一行人零零散散地上楼去饭厅。 沈轻程打听到刘董的口味,找了个私房菜厨师,此时各色精緻的江浙菜早已备齐。 为着私密,并没有服务员。沈轻程和秘书两个人上了菜后,秘书识相地离开,沈轻程也背过身去,在一旁的小几上隔水温黄酒。 陆知远开始和刘董提合作上的事。沈轻程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盯着眼前逐渐开始沸腾的水。 水汽氤氲,笼罩着她的面庞。 二人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几句话之间,彼此都已眉开眼笑。 陆知远正要回身叫沈轻程倒酒,却看到刘董的目光状若无意地滑过沈轻程的侧脸。 被热气一熏,她的面颊逐渐开始白里透红。 陆知远面色略微沉了一沉,起身走过去,接过沈轻程手里的酒壶。 ——程程,让司机先送你回去。我和刘总还有正事要聊。 沈轻程本身就不想留。听得此话,立即起身微笑道别。 夜色渐起。 江浙菜入口温润,陈年黄酒口味醇厚。剩下的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窗外,满树花冠在夜色中更显纷繁胜雪。 当真是良辰美景。 * 沈轻程心头畅快,并没有直接回别墅,而是去了医院。 她原定今晚是没有空的,所以奶奶见到她也分外惊喜。 她买了奶奶爱吃的甜食,分散给病房里的家属和病人们。 看奶奶一口口吃着,和她一句句聊些家长里短,沈轻程的心中浮起一种淡却平和的温柔。 日子啊,这就是日子。 做什么要贪功恋势,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她回到别墅时已经很晚了,远远看到阿姨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但给她留了一楼的灯。 于是她赶紧停好车,匆匆进门,急着上楼睡觉。 要上楼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沙发上悠悠传来。「干什么去了?」 沈轻程吓得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她看向沙发上的背影,才意识到是陆知远。 陆知远从不来这里住。她根本没想到宴席结束后陆知远会回来。难道没谈成? 不应该啊。刘董那么高兴。 沈轻程赶紧走到沙发旁,叫了一声陆总。 ——陆总,有什么事吗? 陆知远没有回答。反而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干什么去了。 ——医院。我奶奶生病了,我去看看。 哦。陆知远好像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说没什么事,我有些醉,司机没听清我要去哪。 沈轻程笑,黄酒的度数不高,您可能是以前不太常喝,所以不习惯。我给您沏壶茶醒酒。 陆知远没有说话。 水汽再度升腾,她依旧是素净的一张脸。抬手沏茶,那手如莲瓣一般莹润修长。 陆知远看着她将杯子推向自己,突然问, ——神情散朗,是什么意思? 沈轻程愣了一下。旋即说,没什么,刘总客气,多夸了几句而已。 陆知远却并不接那茶。 ——那你给我讲讲,这句话到底是有多客气? 沈轻程心底生出一丝不妙的感受。她意识到陆知远仿佛有些过于在意了。 如果只是担心下属另攀高枝,不该对一句话如此在意。 她希望陆知远只是无心为之。 于是她沉下心,详详尽尽地解释。 ——「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是古人称赞谢道韫的话。 ——谢道韫是王羲之的儿媳。那个洗砚池都是围绕王羲之的典故设计的,所以刘总也藉此顺便夸了一句我。 ——但是这个称赞太客气了。谢道韫在中国人的语境里,是一个类似于才女标籤性质的人物。我哪里担得起。 陆知远看着她。 她认真地回答着自己的问题。讲到「标籤」两个字的时候,两手分别竖起两根手指勾了勾,比划出双引号的样子。 像一只兔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突然跑到他脑海里。像一只勾着两只耳朵的兔子。 于是他心情好了一些,终于抬手拿起那杯茶。 ——原来是这样。谢谢科普。 意外的是,在给自己寻找住处的时候,陆知远并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这栋房子的主卧居然一直是空着的。沈轻程住的是一间客房。 有宿舍住已经很感激了,员工当然不能住主卧。沈轻程得体地解释。 ——您早点休息。晚安。 沈轻程为他打开主卧的门,微微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合作愉快。 陆知远却在身后说了一句。 沈轻程回头,绽放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谢谢陆总提携。合作愉快。 * 陆知远是知道自己起了心思的。 他一个混惯情场的人,怎么会分不清自己的心思。 他想自己是因为好奇和欣赏。所以他也并没有很着急。 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何况,过几天就没有新鲜感了。他一向如此。 所以他虽然没有再找女朋友,却也没有着急找沈轻程。他忙着推进和刘董的合作。 双方签合同的这天开了个新闻发布会,他会出席回答一些公司上的和双方合作上的问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但临时却出了意外。 他以前的一个女友堵在门口,显然是为了借新闻发布会的机会把事情闹大。 乔冉一见赶紧给沈轻程打电话。 沈轻程是在医院接到的电话。 奶奶半夜突发状况,她连夜赶到医院,陪床,找大夫会诊,推送病人。来来去去地奔波。 奶奶一声声呻吟悽惨无比,她守在床前不停地给换止痛贴,用水给她润唇。 凌晨时分的医院啊。 沈轻程对着这漆黑的天,惨绝人寰的痛,不发一言。 好容易熬到天亮,就接到了乔冉的电话。 她勐地坐直,拿起包就往会议现场赶。 赶到的时候门口已经闹了起来,来拦那个女孩的人越来越多,那女孩却越来越精神。 沈轻程扫了她一眼就回忆起来,这个女孩本就是陆知远的竞争对手派过来的。 当时她查清楚之后告诉了陆知远,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走到交往的那一步,仅吃过几顿饭。 所以这反而麻烦。 因为两个人没正式接触过,所以沈轻程当时根本没来及查她的太多经歷,只查了来歷就收工了。 沈轻程想了想,直接冲过去从陆知远身边把正和他核对流程的乔冉拎了过来。 你去。沈轻程说。 两个人都瞪着她。 我去?乔冉不可置信地问。 是的。她本来就是想来陆氏集团偷信息的,没成功才选了今天搅黄髮布会。这对她来说是下策,因为她并没和陆总真正交往过。 这事儿闹大了,过几天媒体扒一扒,她大概率也会被骂。她一定是没办法了,多少要让陆氏受点损失,才用了这个自损八百的主意。 你是陆总的贴身助理。她要是能接近你,一样能拿到不少信息的。所以你送上门去给她一个上策。她一定会选的。 可是,我……乔冉瞬间就懵了。她这已经闹翻脸了,我怎么能成功,再说,我,我也不会…… 沈轻程直接打断了他。 你很好,你可以的师兄。你长得好看。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世界上没有女人不喜欢长得好看的。 你就上去先呵斥我们这边的人,说怎么能这么对人家女孩,都放开。然后你再去自我介绍,说有什么问题跟你说,趁机把她从门口带走。 你长得又好看,她一方面有你是救星的好感,另一方面有从你这里套信息的机会,可以的。去吧去吧去吧。 沈轻程一边说,一边把乔冉往外推。 嫂子那边回头我给你解释,快点快点。 ——那我这边怎么办?一直竖着耳朵听的陆知远突然开了口。 乔冉看了看她。——材料都在那个桌子上,交给你了。 好,她点点头。 第6章 那你呢?你有情吗? 推走了乔冉,沈轻程走到桌前开始飞速过那些材料。 陆知远没有拦她,只是看着她。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在沈轻程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被有所图的人围着,随时有桃色新闻需要解决,推个人出去就能替代的人。 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他搞不定沈轻程。 她见了自己太多的不堪。她不可能答应。 好吧。反正也不重要。 反正过几天新鲜感就没了。他想。 但是,她脸色好差啊。好像非常疲惫的样子。是今天起太早了吗?她好像是个夜猫子。他走神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新闻发布会却要开始了。 工作人员来叫他,他回过神来想,乔冉不在,没人递材料,幸亏他记性好。 沈轻程却跟着他往前走。我来接替乔冉的工作,她说。 * 陆知远没有理她,他一向在业务上胸有成竹。 但他没想到,沈轻程是真的可以。 每个问题提出来之后,她总能飞速地找到相关的材料,放在他的面前,一丝不乱。 那些材料厚厚一叠,太多专业内容,而且中英文混杂。 沈轻程一个从未接触过陆氏业务的人,不过十几分钟,居然都看懂了? 陆知远成功地完成了这场发布会。 结束的时候,乔冉赶回来,在人声喧闹中对着沈轻程比大拇指。 沈轻程带了一丝得意地笑。宝刀不老。她低低地和乔冉开玩笑。 陆知远黑着脸从旁边走过。 ——不错啊。 他撂下一句话。 沈轻程于是笑得更深。 ——这么有本事,眼见我手下就是你当家了。 陆知远留下这句不阴不阳的话离开,沈轻程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她不知道陆知远在恼什么。 * 陆知远在恼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 一方面,他觉得搞定沈轻程无望,他很失落自己在她眼里如此不堪。 另一方面,沈轻程有问题。她不可能是个刚毕业没有任何经验的学生。 她的所有行为都太老道了。 而且,乔冉明显是知道的。所以他敢把所有东西都丢给沈轻程。 这又带来了第三个问题。乔冉和她是不是有些太熟了。陆知远突然意识到乔冉在她眼里比自己好一万倍。 太复杂了。 太混乱了。 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理也理不清楚,关键还没有意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陆知远烦躁地松掉领带,扔在沙发上。 烦。 * 陆知远烦躁了一个晚上,然后他决定不再想这些了。 这都是沈轻程自己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他跳起来想,我要去找新女朋友。他不能被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状态。他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正好办完了正事有时间喝酒。 喝酒的时候有人和他说,省京剧院新来了个演员,特别漂亮,而且特别难追。 据说追求者从剧院门口能排到高速公路,但人家没一个看得上。 这么有意思?他耷拉着眼皮说。那这得去凑个热闹啊。 还凑热闹?几个兄弟勾肩搭背地揶揄他。 满城都知道你那个二太太兇的呦,你以前那些莺莺燕燕撑不了一个月都被她打发走。有这个母老虎在家,你还有什么热闹好凑。 哼。他不搭理他们,自顾自喝酒。 话说,又不是什么正头夫妻,她开心拿钱就行了,就这么喜欢管你?该不是知道你美国的那个正经姐姐不喜欢男人,于是真把自己当太太了吧? 瞎说什么,这么好的酒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他再次烦躁起来。 她管我什么,我跟她没关系。这个热闹我凑定了。他嘟囔着。 * 沈轻程接到了一个新活儿。 陆知远要追省京剧院的台柱子,朱言。 如果是以前,她只需要查一查朱言的背景,过往经歷,以防两人分手的时候不好收场。但这回陆知远连追都不想自己追。 他找来她说,「沈小姐,你帮我看看,我怎么才能配得上她?」 他略带懒散地半靠在椅子上,眼睛却直直盯着自己,话音不阴不阳。 沈轻程一阵心烦。她不傻,知道陆知远对自己起了心思。实际上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聪明了,引起了陆知远不必要的注意。 但是她要和陆知远装傻。她巴不得他赶紧找个人,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走。 于是她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没问题陆总,我一定尽力。」 「尽力?你尽力有什么用。我只看结果。」 陆知远这是有意刁难了。 沈轻程说,「陆总,您也知道的。凡事总有意外,我只能保证我这边能做的。」 陆知远的面色沉下来,他站起来,缓缓逼近沈轻程,低头看着她的脸。 沈轻程暗暗用指甲掐住了手指,吓得几乎不敢出气。 良久,他说,「那好。搞不定的话,你就顶上。」 然后他转身便走,没给沈轻程再说话的机会。 * 沈轻程的后背吓出了一层冷汗。 图穷匕见。她不能让陆知远的图有展开的机会。 于是她立即打开电脑,却不由得发愣。 这个朱言,看起来可不好追。年轻貌美有才,而且功成名就不缺钱,也不缺追求者。 说实话,这样的人家,实在是没必要和陆知远不明不白地纠缠。大可找个好人正经谈恋爱。 沈轻程对着屏幕发愁。 她点开省京剧院的网站,看到朱言最近要上一场太真外传。剧院对此很重视,特意给朱言做了一个专题採访。 沈轻程起身倒了一杯茶,点开慢慢看。 镜头下的朱言薄施粉黛,浑身带着京剧演员独有的婉转气韵,一字一句介绍自己对杨玉环这个角色的理解。 ——杨玉环的一生有爱、有恨,有喜、有悲、有忧、有怨。她和唐明皇之间的爱情不仅是绝代佳人和天潢贵胄的匹配,更有彼此的理解与真情,所以他们才希望天长地久,杨玉环也愿为了所爱之人赴死。 听到此处,沈轻程心头一动。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之所以很多人追求朱言而不成,是因为她渴望被懂得。 她有一副清冷不识人间烟火的面具,后面藏着她对感情的嚮往和灵巧的心思。 她渴望有人能够透过这些外在的条件看到她的心思。 所以夸赞她的美丽、清冷和专业是不行的,这些都是她外在的条件。 要告诉她,我懂得你,我就是你的知音。 沈轻程嘆息。女人啊,女人。 人不能有渴望。你渴望什么,什么就会成为你的枷锁,你的弱点。 * 沈轻程是非常纠结的。 朱言很漂亮,非常漂亮。她相信朱言绝对可以转移走陆知远的注意力,让自己安全。 但是朱言可不像是图财图权的人,她看起来还是追求真情的。她会答应有家有室风流成性的陆知远吗?如果她答应了,自己是不是在作孽。 为了自己的安全,就帮陆知远追她。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欺骗她的感情。 沈轻程纠结着,犹豫着,但还是去找陆知远交差了。 * 陆知远看看她递过来的一张字条。 ——就这几个字? ——对,麻烦您亲自在贺卡上抄一遍。 过两天朱言的太真外传开演。沈轻程让陆知远送一排花篮,然后手写一张贺卡。 他不理解。几个花篮几个字怎么能成功。 沈轻程让他抄的正是太真外传里的一句戏词,「美嫦娥清冷冷哪得无情」。 为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沈轻程一句关子不卖,直接开口解释。朱言清冷美丽,太多人追求而不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用这句话是在和她说,我知道你清冷的外表下,也是渴望美好感情的。他们都仰慕你,而我懂得你。我能透过面具看明白你。 陆知远饶有兴味地听着,点点头在贺卡上抄了一遍并署名。 要把贺卡递给沈轻程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顿。手悬在半空,却并不给她。 ——美嫦娥清冷冷哪得无情。好心思。他说。 沈轻程笑笑,抬手要去接。他却突然问。 ——那你呢? ——你有情吗? 沈轻程眼观鼻鼻观心,面容平静。 ——陆总说笑了。我不是美嫦娥,说什么有情不有情。 陆知远冷笑一声,把贺卡丢在桌子上。 沈轻程飞快地拿起来,转身出去了。 陆知远望着她的背影不满。只怕是有情的,只是对我没有。 * 沈轻程的设计很成功。 太真外传演出的时候,她给陆知远买了前排的vip票让他去现场听。陆知远说要开会没空。 她嘆口气说,那演出结束后,你打个电话问问。陆知远不置可否。 沈轻程不放心。演出当晚她堵在陆知远办公室门口,眼看着散场的时间到了,直接敲门进去提醒陆知远打电话。 陆知远瞪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刚要发火,自己的手机却响了。 是朱言。 ——陆先生,您的花篮我收到了。非常感谢,我很感动。 沈轻程喜上心头。成了。 美嫦娥清冷冷哪得无情。果然,一句话切中了朱言的心事。 沈轻程浅浅对陆知远点了个头转身出门,面上不由得浮现出得意和喜色。 坦白讲,她多年来避世蛰伏,如今能有机会施展拳脚,纵然干的不是光明正大的行当,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尽兴的。 * 陆知远顺利地追到了朱言。他这个王八蛋自然是要把人带来给沈轻程看看。就像要证明什么一样。 他知道沈轻程每周二的下午来找财务报销预算,于是故意让司机开车把朱言接到了公司门口。 他笑着上前打招唿上车,正好撞上沈轻程从楼里出来。 然而证明什么呢。沈轻程自然地低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了,看朱言的时候眼中还带了一丝惋惜。 我就那么差?陆知远不由得怒上心头,一把攥住朱言的手。 朱言却问。那是二太太? 跟了陆知远之后,她怎么可能不搜二太太,她在网上一个冷门的论坛里翻到过二太太的照片。 是。陆知远说。 朱言挽着他的手不由得松了松。 我到底,还是不该跟你。她说。 管这个做什么。陆志远状若无意的哄她。我又不陪她。他淡淡的说。 朱言没有说话。她分明看到陆知远的眼眸低垂着,却一直暗暗地跟在二太太的身上。 去朱小姐家。陆知远对司机说。 啊,回家吗?朱言不由得脸上一红。 怎么,不回家吗?陆知远玩味地笑。 朱言偷眼看他。鼻樑挺拔,眼眸幽深,笑起来更显倜傥。 于是她不再说话,越发红了脸。 第7章 你怕什么呢 沈轻程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了。 她刚刚瞟了一眼朱言,只觉得她美得惊心动魄。 太美了,真的是太美了。 她不肥不瘦,骨肉均匀。整个人从内而外透着白里透红的好气色。 她穿一袭嫩绿色的长裙,上面带着片片水红的新荷。说实话,这种衣服很难穿。大多数人会被这鲜明的颜色衬得灰暗。但她整个人宛如一瓣白里透红的莲花。 她不施粉黛,长发在脑后随意地挽起,长裙露出来两截粉藕般的手臂和胸口的一丝波澜。 说实话,沈轻程一个女人,看到她胸口自然优美的弧度,心跳都漏了一拍。 太好看,实在是太好看。陆知远怎么配的上她。 她笑起来甜甜的,清清的,却又大方的。 这是天赐的尤物。 陆知远那个工于心计满身铜臭的人。无论他有多少钱,他都不配。 因为钱买不来天成。钱买不来岁月。 钱,不过是今生用今生尽。而天赐的美,能永远震撼人心。 朱言是一朵粉荷,天然的美丽。这种美丽本应安静地伫立在自然界,属于风和大地。 而自己,却把她推向了陆知远。 她觉得自己在作孽。 她看着陆知远的车远去,对着夕阳,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的手很干净,洁白修长。但她无端端却觉得很脏。 是的。她有为难。她有巨额的医药费要付,她不想真的跟了陆知远。 但这都不是理由。她明白的,都不是理由。没有什么是助纣为虐的理由。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过寺庙了。 她不敢再跪在菩萨面前。她觉得自己不配。 * 朱言很快发现陆知远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陆知远的身份,再加上那张贺卡给她带来的触动,着实给朱言眼中的陆知远加了一层滤镜。 但随着滤镜慢慢消逝,朱言发现她和陆知远之间,并不是什么相爱相知。 实际上,陆知远对她,甚至都算不上有感情。 陆知远并不常见她,即使见面,他也常常走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他们例行公事地约会,吃饭,但只亲热过那么一次。听她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惯例似的微笑着,不怎么回应。 她从眼神中看出来他在走神。但她也不好去问。她不想抓着他问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讲,我刚刚说了什么。 没意思。 陆知远的状态让她感觉他并不在乎自己对面坐的是谁。好像是谁并不重要,他只是和这个位置上的人惯例性地相处。 好像那张贺卡,才是个意外。 朱言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陆知远写那张贺卡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随便从戏词里摘抄了一句,是自己理解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于是她生气。她说陆知远,我们还是分开吧,我感觉这一切和我想像中的感情相差太多。 陆知远在走神中隐约听到这句话。他顿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可笑,于是说好。 他说实在是对不起,我确实是有些昏了头。你对这段感情不满意我很理解,非常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同意结束这段关系。 朱言在对面气得眼圈含泪。 她是生气不满,但她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想像中的要自私凉薄一千倍。 这凉薄居然还被他包裹在礼貌和尊重里。就像他这个人,是个包裹在楚楚衣冠里的禽兽。 于是她说好,然后抬腿便走。她一分钟都不要再留。 * 而陆知远,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世上,所有的恶人都不觉得自己恶。所有薄情寡义的人都觉得自己有情可原。 他继续好整以暇地吃完自己的饭然后回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下午,他没什么事,来到沈轻程住的地方找她。 他最近没折腾出什么么蛾子,所以沈轻程也很闲。她正带着自己招来的那个小姑娘收拾房间,调整墙上画的位置。 小姑娘在书房门口站着,帮她看画有没有挂歪。看到陆知远她一惊,刚想说话,只见陆知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知远难得悠闲。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晃晃荡盪走到沈轻程身后,也不说话,就只看着她踮起脚尖调整墙上的画。 午后的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洒了一室金光。她的轮廓浸在其中微微发亮。 沈轻程调整好画后转身,勐然发现陆知远贴在自己身后。她差点撞进了陆知远的怀里,于是吓得赶紧后撤,后面却是墙。一时之间,她被困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知远得意地笑,门口的小姑娘看了热闹也笑,沈轻程又气又急又不好发作,想想也笑了,侧身从陆知远和墙之间钻了出来。 陆知远沖小姑娘摆摆手,于是她出去,留两个人在书房里。 你挺悠闲啊。陆知远回身在书桌前坐下。空气中还带着刚刚笑过的融洽气氛。 沈轻程也在这气氛里,难得地和他说话。刚闲下来,这不老闆就来了。老闆今天来有什么吩咐? 陆知远的语气闲闲地,像闲话家常一样,却又带着些献宝的意味。 我和朱言分开了,很和平。不需要你做什么,你等下转一笔钱给她就行。多给一些,确实是对不住人家。 沈轻程的笑却冻结在了脸上。好的陆总。她飞快地答应着,心下却深深替朱言不值。 陆知远见了她的表情也开始生气。良久,他嘆了一口气。 你不要害怕。你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人。他的语气里带了些懊恼和委屈。 委屈?你还委屈?沈轻程在心下不耻。 陆知远这话没头没脑,即使有旁观者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只有沈轻程知道,自己鄙夷他薄情,生怕他来追求自己。但她又不敢辞职,她短期内找不到其他薪水这么高的工作来支付家人的化疗费用。 所以她进退两难,只能装傻,时刻祈祷着陆知远能赶紧把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 而陆知远,显然是看出来了。所以他安抚自己不要害怕,试图扭转自己的形象,拉近两人关系。 其实陆知远也很为难。 他对沈轻程起了心思,却知道她看不上自己的做派。又怕自己逼的紧了,沈轻程辞职跑路。 所以两个人就这么拧巴着,伪装着,试探着,步步为营。 看上去一个小心试探,一个委婉躲避。 实际上两个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后退妥协。都想让对方按自己的心意来。 互不相让。 第8章 从倾城到轻程 自上次发布会以来,陆知远便察觉到沈轻程有问题,只是他不想让自己过多关注。 最近他略清闲了些,还是忍不住去想关于沈轻程的问题。 沈轻程这个人,很奇怪。 她看上去非常的正常。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应该。 她是个刚刚毕业进社会的年轻女人,家里又逢亲人病重。正该是有所求,有所爱的时候。 但是她却只是在做需要的事情,不做任何有所求的事情。 她没有野心,没有物慾,只在需要的时候打扮,也不想找个人爱她。 也没有多爱生活。不养花不弄草不沉迷吃饭。 需要医药费,她就来找医药费,但也不见有更多野心。 亲人病重,她侍奉在侧应承一切,却也不见悲痛异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陆知远几乎没见过她有什么爱好。只知道她偶尔闲了就往寺庙跑。 无欲无求。 一个大好年华的聪明女人,居然无欲无求。 陆知远比她大个四五岁,而且见足了市面享尽了奢侈,也不见得无欲无求。 他依然怕输,依然赚钱没够,依然觉得没意思想找乐子。 她为什么无欲无求。 这不可能。 就像她自己说的,美嫦娥清冷冷,哪得无情。为什么无情。 * 于是他把乔冉找来,决心要好好审一审。 他对乔冉说,你这个师妹,能干的很啊。 乔冉一听心下明白,迟早的。沈轻程的办事能力太点眼了,陆知远又是个精明人。沈轻程的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所以他想了想,挑了些重点来说。 是的,其实她能力很强,经验也不少,只是经歷过的事情太过波折,以至于没什么心气了。 她在大学的时候就很有名,那时候她在mpe实习,做的很好,原本毕业是可以直接入职的。 mpe?陆知远惊讶地抬头。这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商业谘询公司。 是的。乔冉点头。而且,她那个时候跟在james身边做助理。james是mpe当时的主要合伙人之一。她一个实习生能做到这里,非常非常难得。 我认识他。陆知远点头。早几年他回国了,不在中国市场做了。但他为人处事很厉害,非常难得的能和中国市场打成一片的外国人。沈轻程跟着他是能学到不少。 对。james很看好她,原本她毕业是会直接入职的。 乔冉嘆了一口气。但是她家突然出事了。 她们家有个亲戚在外地,所以一家人一起坐车过去探亲旅游。 然后,那辆车出了车祸。只有她因为上学没去,和一个奶奶因为行动不便所以侥倖躲过。 陆知远只觉得心里像被人狠扯了一把一样。他手里把玩的钢笔不由自主放下了,抬头看着乔冉。 乔冉也是满眼凄凉。 是的,就是您想的那样。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讲。沈轻程不是本地人,那时候她在这里读书实习,她又要强,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所以她自从读大学以来,几乎都没有回过家。 即使过年回去,她也是一个人住,方便她写论文和线上办公。 所以她几乎没有怎么陪过家人。谁又能想到,突然之间如此。 太痛苦了。我们这些外人听着都觉得痛。 陆知远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怎的,他想起自己来。 他想起那时候争夺企业控制权,兄弟阋墙。父母都站在哥哥那边,一夜之间,他几乎要被逐出家门。 这么多年来,他恨他们,也早就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一样的自私阴狠薄情重利。 他用这种方式赢。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们死了会怎么样。 如果他们都死了会怎么样。 那就没有人恨了。自己会高兴吗?他不知道。 耳边,乔冉却又继续讲了下去。 从那之后,她就把实习辞了,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来这里买了个两居室,带着奶奶两个人生活。 她毕业的时候,james也再次邀请过她,但她没有去。据说她当时对james说,功名利禄,过眼云烟。 所以她就去了研究院继续读书。研究院的补贴不高,但够她们两个人生活。她本来打算毕业之后留校教书,有足够的时间陪奶奶,多攒几年钱也够给奶奶养老,谁成想…… 乔冉又嘆了口气。 时间好像从来都不愿意等她。即使她已经非常努力,做的很好,但命运好像总是停留在垂怜她的最后一步。 她追名逐利拼事业的时候,命运就让她失去来不及陪伴的家人。 她停下来陪伴亲人的时候,命运就让她来不及赚钱去救亲人。 几年时间过去,世殊事异,james回国,mpe的管理层洗牌,也没人愿意重新给她一个高薪的职位。 所以她找到我。正好您这里招人,我想她做事稳妥得宜,又急需用钱,就推荐了她过来。 自那次的事情之后,沈轻程已经没了什么追名逐利的心。实际上,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个奶奶的话,她可能已经出家了。 所以,您大可放心,她最稳妥不过,不会有攀附或者出卖的野心。 乔冉知道陆知远忌惮什么,因此趁机也安一下他的心。 陆知远却有别的问题想问。 他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沈轻程有过男朋友吗? 乔冉讶异地看向陆知远。陆知远的脸上却仍旧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但是老闆问了,他也不能不答。 于是他为难地挠挠头说,好像有过一个。 什么样的?陆知远端着一张扑克脸,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往下问。 乔冉觉得这些内容已经不太合适往下说了。于是他含煳了一下,好像是大学同学,具体的我不太清楚。 陆知远却仍是不依不饶。那出事之后,男朋友没有陪着她吗? 乔冉又挠了挠脑袋。他们好像在沈轻程家里出事之前就分手了。她那时候事业心重,连家都不回,自然也不太有时间陪男友,吵架分手也是自然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哦。陆知远应了一声,没有再问。 想了想又把老闆的范儿端起来说道。我只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没必要让沈轻程知道。 明白。乔冉利落地点点头。 临走的时候,乔冉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补了一句。 陆总,她以前叫沈倾城。倾国倾城的倾城。家里出事之后,她才改的名字。所以,您如果想去mpe做背调的话,要用她以前的名字才查得到。 但是我个人觉得没有必要。她实在是,没什么造假或者出卖您的必要。 我知道了。陆知远点点头。 乔冉离开了。 陆知远走到落地窗前,望了望城市里灰濛濛的天。 沈倾城。 从倾国倾城到轻车简程,她走过了多少心路。 * 他给沈轻程打了个电话。 他耍无赖。今天晚上有个商业晚宴,要带女伴。 我没有女伴。所以我要带二太太。 沈轻程说老闆我不负责这个业务的,我们的合同里没有。 陆知远笑。你一看就没打过工。哪个下属不接份例外的工作?想不想干了。 沈轻程被他的突袭整懵了,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只能先答应着,再想办法阻止下回。 陆知远得意地笑。二太太千变万化,我是不是可以选择皮肤。 沈轻程没办法。说,那您需要我打扮成什么样呢。 陆知远忽悠起人来眼睛都不眨,这种带女伴的晚宴都是争奇斗艳的。女伴一个比一个好看,你得特别惊艷才行。要不然我就被人家比下去了。 沈轻程说抱歉啊,外貌条件有限,这个活儿我真干不了。老闆您看这样行不行,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看看能不能帮您请位模特临时做您的女伴。 陆知远心说坏了,忽悠大了被她抓住机会了。忙往回找补。 不行,我时间特别急,需要提前到和人social。你不是有合作的化妆师吗?现在就联繫。一个小时之后我准时去接你。 说完立即把电话挂了,生怕沈轻程反悔。 沈轻程对着嘟嘟嘟的电话忙音发呆。什么事儿啊这叫。多大的老闆都耍无赖。 陆知远见到沈轻程的时候实实在在的高兴。 她是会打扮的,只是平常没机会见。 沈轻程今天难得穿一件殷红的裙子,黑色长髮捲成蓬松的大波浪,眉梢眼角都描画出一丝飞扬的妩媚。她的眼睛是褐色的,却又像盈着一汪水。 这样的装扮,灿烂而潋滟,而她的面容却是沉静如水,依旧收敛着眉眼往车里坐。 妩媚和沉静在她身上揉杂,陆知远看得移不开眼睛。 他紧紧盯着沈轻程的红唇,轻声说,好看,真是好看。 沈轻程越发离他远了些,说,您客气了。 陆知远笑,真心的,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好看。他的眉眼间带上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沈轻程心下一惊,旋即明白。立即从包里拿出手机发消息质问乔冉。 当晚的宴会并不重要,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带了女伴。陆知远本来就是忽悠沈轻程。他闲散地靠在椅子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做,也没有什么人要去认识。 他只是和人偶尔打打招唿,得意地听人夸奖两句二太太有多惊艷。 沈轻程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能真的和陆知远翻脸。只能端着笑意在旁边陪他。 第9章 旧恶 散场之后,陆知远不要司机,自己开车载着她。 沈轻程一直沉默。陆知远却突然问,你之前有个男朋友? 啊?沈轻程愣了一下。怎么了吗?她问。 陆知远面不改色地说,乔冉告诉我的。 他好无聊啊,和老闆说这个做什么。她说。 当然要说。陆知远扯起谎来根本不需要草稿。你和他还有联繫吗?你今天和我出去见了不少人,如果你还有男朋友,岂不是给我惹麻烦。 这个您放心。沈轻程很自信。我也是有职业素养的。说了不能谈恋爱结婚,自然会严格遵守。 哦。这就是没有联繫了吧。陆知远想。 于是二人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陆知远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开口问,乔冉说那时候你大四? 是。沈轻程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时间真的好快啊,一眨眼五六年了。 那几乎都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了。陆知远不由得得意了一句。 是的,太久了。沈轻程应了一声,转而又仿佛陷入了沉思。我好像只在最近想起来过一次,其他时候都完全想不起来这些经歷了。 ——最近? 沈轻程见陆知远上了钩,立即抓住机会开始看似闲闲地诉说。 就是前段时间吧,我去隔壁省替您找一个人询问信息。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假期,买不到火车票。 于是我只能跨省打了一辆计程车回来。因为是走夜路,司机又是个年轻的男性,我有些紧张,于是就不断地和司机聊天。 我看司机师傅年轻,有些担心他没上过高速。但他说自己开了快十年车了。 我不信,说他才多大。 司机说自己从小就喜欢开车,十几岁的时候无证就敢上高速。 我在那一刻,突然想起前男友。 我想起因为他父亲是司机,所以他也特别爱开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问司机,你父亲是不是也是做驾驶工作的。司机惊讶于我怎么知道。 那一刻我意识到,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这种猜测,从小就爱开车的孩子可能是因为经常看父亲开车。 原来总还是会从认识过的人身上学到东西的。即使经歷都已经忘了。 然后呢。陆知远沉着脸问。 这有什么然后。沈轻程笑。总不可能因为想起来一个细节就回头给人家打电话。早已是铁了心不回头的人。 陆总你最懂这个,居然还问我。我们可从来没见过你回头。沈轻程看似在和他玩笑。 陆知远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沈轻程最懂得什么叫反覆捶打。她就是要反覆捶打陆知远对自己的那点想法。于是她话音又返了回来。 然后我晕车吃止痛药。司机说自己女朋友吃布洛芬不管用,问我吃的是什么,要用手机备忘录记下来。 我看着那个备忘录想起,以前他也会在备忘录里记很多我的事情。可能每个人都有那样的时候吧,那样特别贴心周到的感情经歷。 沈轻程还在自顾自絮絮地说着,陆知远却制造出了一阵刺耳的剎车声。 车子非常急促地停在了路边,沈轻程被惯性带的往前勐地一扑。 她像看神经病一样抬头看陆知远。 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陆知远说完就把她赶下去了。他太着急,两个人都没意识到沈轻程没拿包下车。 沈轻程站在路边看扬长而去的车子。希望有用,她嘆息一声。 没有什么比一个对前任念念不忘的人更令人下头了吧。没有人打得赢回忆,何况陆知远这么高傲的人,和他提前男友,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沈轻程最擅长使这种杀人诛心的软刀子。但是对陆知远,她并没有太多把握。这个人阴鸷莫测,她只能装成对往事念念不忘的样子试试看。 然后一低头,她意识到自己忘了拿包。 她还穿着礼服和高跟鞋。站在路边像杂耍演员一样被人围观。 哎。 她嘆了口气,艰难地朝附近的行人藉手机,让乔冉想办法把自己弄回去。 * 陆知远铁青着脸把车开得飞快。手机里的导航不断在提醒他违规了多少次。 她是真没把自己当回事。甚至给他讲前男友讲得津津有味。 他在心底骂着脏话,手下游刃有余地开始飙车。 像所有富家子弟一样,他刚成年的时候有过一段时间迷恋赛车。后来年岁渐长,世务缠身,也知道惜命收手了。 但如今他又开始想飙车了。 今天开的并不是赛车。但并不影响他在无法释怀的路上不回头地急奔。 他早晚要撞在她的铜墙铁壁上,头破血流。 * 陆知远开了很久才发现副驾驶上放着沈轻程的包。 坏了。没有手机她估计不好打车。于是他立即把车掉头回去。 之前不由自主地把车往沈轻程住的别墅开,已经开上山了。他现在沿着盘山公路又下山。 却在一个转弯处迎面看到乔冉的车开上来。他放慢速度盯了一眼,里面坐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陆知远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她和乔冉关系挺好啊。 她不缺人接。自己这是上赶着献什么殷勤。 于是他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沿着公路往下。 我再也不上来了。那一刻情绪上头,他恨恨地想着。 再也不上来了。我又不缺女人。 乔冉看到了陆知远的车,刚要停下,却发现陆知远飞快地开远了。 那好像是陆总。他对沈轻程说。 沈轻程嗯了一声,不置一词。 我的事情你以后少和别人说。良久,她冒出来这么一句。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轻程着实清闲下来。 陆知远没有事交给她去做,也没有继续对她展开攻势。沈轻程每月拿着高昂的薪水担忧的紧。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优化了,于是找乔冉打听情况。 乔冉说没听到有什么动静,陆知远表现的很正常。 沈轻程忧心忡忡。她感觉这份工作干不长了,但每月的医药费又是固定支出。于是她盘算着趁现在清闲赶紧找个实习,以免后面青黄不接。 她正焦虑着改简歷,她雇的那个小姑娘打了个电话过来。 沈轻程望着手机不由得笑,这段时间没活儿,也不需要他们两个来上班,估计和自己一样,担心饭碗丢了,于是打电话过来问。 她笑着接起来,却听到电话那端的小姑娘十分紧张。 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沈轻程面对他们的时候,总是温柔的大姐姐模样。 小姑娘本就紧张,听得沈轻程一哄,越发哭了出来。 轻程姐,我害怕。他们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实在害怕。 怎么了?沈轻程瞬间也紧张起来。 朱言之前和陆总在一起的时候怀孕了,最近刚查出来。陆总的生活秘书找到我,要我们之前查到的朱言的信息,想找把柄要挟朱言把孩子打掉。 朱言不同意,到处躲,于是他就让我们到处找她,逼她把孩子打掉。 他千万嘱咐了让我们瞒着你,但是我实在害怕。我们查到了她新的住址,刘秘书现在又要去找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轻程姐,我不想干了,我感觉自己在造孽,我真的好害怕…… 小姑娘在电话那段哭成一团,沈轻程的大脑里轰的一声炸开。 剧烈的情绪起伏下,她肌肉僵硬,几乎要吐出来。沈轻程迅速地站起来,安抚着小姑娘。你先别哭,没事,有我呢,她的住址在哪,你告诉我。 小姑娘说了个住址,沈轻程嘱咐她想办法拖住刘秘书,然后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跑。 她要把朱言藏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陆知远会不会开除她,会不会威胁她,奶奶的医药费怎么办。 这都不重要。 她现在什么都没法去想,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去把朱言救下来。 朱言是她帮陆知远追到的,她已经非常后悔。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陆知远继续伤害她。 * 沈轻程开车飞快地往朱言的住处赶,她要抢在刘秘书之前赶到。 她以为自己是可以救得了朱言的,但没想到,朱言见了她之后更加慌乱。 朱言以为她是二太太。 沈轻程拼命试图稳住朱言。她离朱言远远地站着,一步都不敢往前走。沈轻程努力地对泪流满面的朱言说话,希望对方能听进去。 朱言,你听我说,我不是二太太。请你相信我,我是陆知远雇来扮演二太太的工作人员。 你现在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刘秘书很快就会过来。 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帮你保住这个孩子,我会帮你去和陆知远谈,我相信这里面一定可以有调节的。 请你相信我,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沈轻程说着也不由得含了泪水。她没有办法,她扮演了那么久的狼,如何能让人相信她不吃人。 沈轻程对着朱言深深地鞠躬,求她相信自己。 但是朱言,早已被陆知远派人追的如惊弓之鸟一般。 她也对着沈轻程鞠躬,她哭着说,二太太我求求你,我没有要抢你位置的意思,我只是想留下这个孩子,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沈轻程无奈,亦是开始哭,拼命和她说自己不是二太太。 两个人对着鞠躬,对着流泪,沈轻程却始终没法让她相信自己。 她在心底恨极了陆知远。这么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她更恨极了自己,为什么要去给陆知远当刀。 双方正僵持不下,刘秘书带着人突然在门外敲门。 朱言更是大惊失色,她惊惶地捂着肚子说,二太太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朱言现在住的房子是复式,此时她脚步慌乱地往后退,一不小心绊倒在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上。 沈轻程眼睁睁见着朱言的身体如一片落叶往下坠,赶紧跑上前去扶。 她跑的太快,直直摔在楼梯上,后背一阵剧痛传来。但沈轻程却眼睛都没眨,她看着朱言倒在自己身侧,有鲜红的血从她身下洇出。 沈轻程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听到脑海中似有无数个声音响起,却又听不清任何一个。 她连滚带爬地起来,跑到门口,求刘秘书把朱言送到医院去。 刘秘书看到她十分惊讶,但没敢说话,依言把两人送到了医院。 第10章 你有没有良心 手术室门口,沈轻程满面颓然地坐着。 她让刘秘书给陆知远打了电话,但是陆知远并没有来。 沈轻程望着手术室怔愣愣地发呆,护士要带她去检查伤口,她死活不愿意动。 终于她看到手术室的门开了,有人把朱言推了出来。 医生跟着出来,对沈轻程歉意地摇了摇头。 沈轻程感觉四肢百骸的力气仿佛都已经被彻底抽离,她靠着墙无力地站着。 她杀人了。 她就是觉得,自己杀人了。 她有罪。她有罪啊。 沈轻程走进病房。 陆知远还是没有来。他不可能来,沈轻程知道。 对不起。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有这句话。 说什么都没用。这是她造的孽。 朱言没有说话,满眶晶亮的泪水。她抬手给了沈轻程一巴掌。 沈轻程近乎是感恩地受着。谢谢,谢谢你打我。我应该的。她想。 秘书上前把她拉走了。 走出门外,沈轻程抬手噼脸给了自己两巴掌。 该。她恨恨地想着。是我该死。 帮陆知远追到朱言是她这辈子犯过的最大错误之一。无法弥补,不可原谅。 尤其令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是,她意识到了陆知远对自己的过分关注,她怕陆知远来招惹自己。 所以一见陆知远有了新的目标,就想赶紧帮他办成,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所以她甚至都没有去调查朱言的感情观。她从一个访谈片段里发现了朱言的情感需求,就迫不及待地利用,把她推到陆知远的怀里。陆知远那个王八蛋的怀里。 她知道,自己有罪。无法弥补,不可原谅。该下地狱。 刘秘书在一旁给陆知远打电话汇报情况。沈轻程夺过手机对着他吼,陆知远,你有没有良心,那不是你的孩子吗?你有没有良心! 陆知远听着她嘶哑的声音,只是沉默。 良久,他吩咐刘秘书把沈轻程带回来。 * 沈轻程住的别墅书房里,陆知远已经在等着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沈轻程冲进去。你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她几乎是在质问他。 我为什么要这个孩子。他淡淡地说。 我如果想要孩子,有的是办法。和薛家没有关系的孩子,会引起他们的担心。我的很多股权,和薛家是牵连在一起的。 薛家,是他正牌太太的家族。 沈轻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由得双眼通红。她非常激动,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眼前的这个人无可救药地利慾薰心。 陆知远看了看她脸上的指印。皱眉问,她打你了? 没有。沈轻程面无表情地说。我办事不利,自己打的。 陆知远哑然,还不知道说什么,只见沈轻程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老闆,我要辞职。 陆知远眯起了眼睛。良久问,你不干了,你家里人的医药费怎么办? 谢谢陆总关怀。这段时间承蒙您赏识,我存了一些积蓄。足够支撑我找一段时间工作了。 陆知远站起身来。沈轻程,朱言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已经非常尽力了。如果她有什么不满,也是对我。 谢谢陆总安慰。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主要是能力不足,没法继续为您工作了。 沈轻程还是这个样子。好话说尽,却一口咬死。 陆知远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她面上的红印肿起很高。 沈轻程,你能正常说人话吗。 对不起,给您带来了交流上的麻烦。我表意不清,确实是能力不足,难以继续效力了。 陆知远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人,抬手将桌上的花瓶挥到地上。 沈轻程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恨自己。 * 陆知远对着电脑里的视频发呆。 他很容易就能查到是沈轻程雇的那个小姑娘出卖了自己。 沈轻程走的时候把自己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给了她,给她也办了离职。但这并不妨碍陆知远还是可以威胁她。 实际上,还不用他说什么,面前的小姑娘就已经非常害怕。 但她还是坚持说,太不人道了,她只后悔没有保住朱言的孩子。 当真是沈轻程带出来的人。陆知远在心底无声地感嘆。 你和沈轻程是怎么认识的?他问。 小姑娘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打懵了,想想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于是说,我是她的师妹,校庆时候帮他们班录像认识的。 陆知远却仿佛来了兴致一样。他接着问,那时候她大四? 小姑娘说,她大三,我刚入学。 哦,是在那件事情之前。陆知远在心底想道。 录像还有吗?他冷不丁又问。 啊?小姑娘彻底懵了。 你不是给他们班录像吗?陆知远丝毫不愿意松口。 我……小姑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觉得什么都不该给陆知远。于是她转口说没有,早就删了。 陆知远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在说谎。他也懒得继续审她,挥挥手就让她走了,说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 小姑娘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陆知远这边很快地吩咐了秘书去找。既然是给一个班录的校庆录像,肯定一个班的人都有。不需要在她一个人身上耗时间。 秘书不知道他要这个干嘛,但还是去了。 陆知远自己,其实也不是特别知道。 他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这个小姑娘,沈轻程带出来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她肯定更恨自己。 而关于录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他只是想看看,五六年前的沈轻程是什么样。 * 秘书很快找来了给他,确实是很好找。于是他此刻正对着这视频发呆。 整个视频只是大学生记录一下校庆期间的聚餐活动而已,没有什么正经的剪辑和拍摄,只是随便录一录。 沈轻程出现的部分也很少。但她出现的时候都很积极,能看出来她是组织者之一。 但是有一个片段。 聚餐结束之后的夜里,他们回学校。 在学校门口的天桥上,有个男孩背着她下台阶。她得意地趴在他肩头,挥着包咯咯地笑,闹着说哎呀你快一点。 陆知远面色一沉。他知道,这是她那时候的男朋友。 他反覆地播放了几次这个片段。五六年前的画质并不清晰,又是在夜色里,但他仍能清楚地看到那张脸是怎样的明眸皓齿,敢笑敢说。 原来那张脸,也曾肆意张扬过。但后来,像烟花绽放后落下一样,尘埃落定成今日这般面目模煳的样子。 容色收敛,眉目低垂,判若两人。 只有在那天质问自己的时候,才有一些真实的愤怒波澜。 陆知远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又想起从前的自己。 他自嘲的笑。一样的,可能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这张脸,曾经也是单纯的,善良的,喜怒形于色的。 我们最终都在这滚滚红尘中,模煳了眉眼,变幻了身形。 * 陆知远没有叫司机,自己出门开车去了医院。 他知道沈轻程的奶奶在这家医院。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这里。 但是没有。陆知远在护士台问到了病房号,却被告知沈轻程今天还没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于是陆知远无所适从地在走廊里转了几圈。他的外形本就显眼,在这里更显奇怪。 很快就有护士来问他是干嘛的,陆知远意识到在走廊里等不合适,于是飞快地钻进病房,说是探望。 病床上的老人家一直在沉睡,这使得他在这里也同样尴尬。他无所事事地站着,却发现床头的柜子上放了一张沈轻程的照片。 看上去像是她前几年时候拍的照片。她戴着小王冠,以手支颐,笑得安然。 很少能在她脸上见到这样甜美安心的笑。最起码,他从未见过。 看着那照片,他必须要承认,他很留恋。 于是他做了一件相当不上檯面的事。 他偷走了那张照片。从一个重病老人的床前,偷走了孙女的照片。 有什么关系,他用手捏住那小小的亚克力砖想。反正她每天都能见到她孙女,我又见不到。 三寸的亚克力砖,刚刚好被男人整个攥在手心里。圆润的塑料稜角,很硬,但不硌。在手心里,一会儿就捂热了。 陆知远一直等到医院清退探视人员,沈轻程也没有出现。 他嘆口气,无奈地离开。 想了想又去收费处给老人的病床充了一笔钱。 干嘛去了呢,他想。医院都不来。 让你辞职。找的是什么新工作,加班加成这个样子。活该。 * 沈轻程干嘛去了呢。沈轻程确实在加班。 从陆知远那里辞职之后,她临时找了几份零工。 但是不够,她加班加到死也填不了医药费的窟窿。 更麻烦的是,主治医师告诉她,需要从化疗换成靶向药。 原本她前段时候的积蓄还能撑一段时间,但是靶向药比化疗贵的多,于是她彻底开始面对青黄不接的局面。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整夜整夜的失眠。白天还要不停地奔波于各个工作,已经没了往医院跑的精力。 这天她刚走到楼下,远远便看到有个人靠着车站着。 这里是老小区,这个点一般没什么人了。沈轻程不由得心中一紧,走上前一看,倒也不是陆知远。 是刘董。 第11章 新殃 沈轻程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她苦笑一声上前,刘总,您好。 刘董等到了她很高兴,转身从车里捧出一束玫瑰花来。 没想到我这个年纪,还能做出四处打探女孩住处,抱着玫瑰花在楼下等的事情。他笑道。 沈轻程在心底无声地嘆息。她知道刘董这是听说二太太和陆知远掰了。 沈轻程奔波了一天的面容是疲惫且颓然的,脸上的一切都往下走。她也无意于打起什么精神来,微微低着头说,刘总,您这是图什么呢。 您看看我,满面尘灰烟火色。 刘董却不回答,只是顾左右而言他。陆知远不厚道,你好歹跟了他那么久,因为一个孩子居然让你如此落魄。 沈轻程心下明白,外界都以为二太太逼的朱言失了孩子,所以被陆知远扫地出门。刘董得到的也是这样的消息。 她也不想解释。当初给陆知远打工,赚钱的代价就是不要名声。 刘董以为她傍有钱男人,所以才找来的。但这对于如今的她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沈轻程暗暗地狠了狠心,在心底甩了自己两个巴掌。然后抬头说,也不能这么讲,陆知远之前给我的也不少。 隔着几十年的阅歷,刘董何等的精明,如何能听不懂沈轻程的意思。 于是顺着这话就开始直说。你要是跟了我,我给的绝对比他给的多。 不知道为什么,沈轻程脑子里此刻全都是朱言那张哭泣的脸。 沈轻程,你活该到这走投无路的一步。你活该。她在心底对自己说。 为了赚钱把朱言往火坑里推,如今自己要进另外一个火坑。该。 见沈轻程微微愣神,刘董接着说服她。 我的年纪是比陆知远大了一些。但我早就离了婚的。你跟着我,总比跟着他有盼头。况且,名声上也好听一些。 刘董这话直白得令人感到羞辱。好像在和她谈生意。 但又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在谈生意。 沈轻程强行泛上一缕笑意,但仍没有开口请他上楼。 刘董善解人意地笑,你不要紧张,我们可以先吃吃饭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 等和陆知远的这笔生意做完,我就不在这个城市了。我会把工作的重点移到南方去。 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走。 沈轻程明白,站在刘董的角度,他已经非常得体了。毕竟是生意关系,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更多的让步。 于是她伸手,接过了刘董手中的花。 * 送刘董离开之后,沈轻程转身抱着花上楼。 老旧的楼道没有电梯,她就那样一阶一阶地爬着。她没有发出声响来唤醒楼道里的声控灯。 微弱的月光从楼道窗户里渗进来,她藉此一步步往前走。 怀里的红玫瑰在月色下带着颓唐的艷丽。沈轻程闻着花的味道,不由得落下泪来。 泪水一颗颗滚落在花瓣上,恰似月光下的露珠。 你哭什么。她问自己。平生不修善果,你哭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活该。 * 刘董没有食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是带她吃吃饭,偶尔要她做女伴出席一些活动。 刘董挑中她,是因为想找个能聊天的人。 沈轻程明白,人就是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寂寞的。何况刘董这样的人,日日周旋于名利场中,时而抱怨时而逢迎,哪来的什么真和假,哪里分得清什么真和假。 所以他更想安安静静地和人说点没用的话。 沈轻程明白,于是就好好扮演这个角色。和刘董谈些无关紧要的事,她说话三分透七分不透,留给他足够的发挥空间。时不时贡献一些情绪价值逗他笑,却又令人不觉得违和。 一日吃饭的时候,刘董看着她不由得笑。你啊你,我真是看不透你。 沈轻程在脸上挂了恰到好处的示弱,瞧您说的,我在您面前,还不是白纸一样,全看您想不想看透了。 刘董伸过手来,握了握她的手。 沈轻程垂下眼帘,依旧在脸上挂着笑。 有谁真的愿意处心积虑的活呢。谁不想恣意潇洒,随心所欲呢。只是因为没有办法罢了。 上天残忍,所以给人选择。选择的余地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有更多的可能,但实际上它是在告诉你,除了面前的两个选项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而这两个选项,本质上一样残忍。 世事锉磨人,叫苦有什么用。她选的,她认。 * 吃完饭刘董送她回家,如常在楼下停下,沈轻程笑着和他道别然后上楼。 沈轻程把门打开,瞬间就感到不对劲。 她余光扫到沙发上有个身影沉浸在黑夜里,电光火石之间她转身就往外跑。 那人却比她更快,一把把她抓回来反扣在门上,死死捂住她的嘴。 沈轻程在挣扎中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于是她在那人的掌下含混不清地开口问,陆知远? 陆知远见她不再应激,于是把手松开。 沈轻程把灯打开。面前站着的,正是一脸不忿的陆知远。他头髮难得得炸着,像一只炸毛的大狗。 沈轻程气得发抖,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私闯民宅! 陆知远抓住她的手腕拖到窗前,指着楼下说你先给我解释解释。 沈轻程看到楼下刘董的车刚刚启动,正在开走。她说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即使你是我现任老闆也管不了我的私人生活,何况我早就辞职了。 陆知远看到刘董的车突然动了,就知道刘董是特意等着,要看到楼上的灯亮了,确认她安全到家才走。 于是他更加生气,死死钳住她的手腕不松。沈轻程,你真是有本事的很啊。 沈轻程拼命挣脱他的钳制,起身把门打开。一声不吭要请他离开。 陆知远也瞪着她。 良久,他低头嘆了口气。沈轻程,你奶奶医药费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你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 沈轻程抖着肩笑。别了陆总,免费的东西太贵了,我高攀不起。您赶紧回去吧。 陆知远抬头看她。沈轻程,朱言的事情,你就是过不去是吗。 你是在惩罚自己吗。 沈轻程脸上的苦笑慢慢沉了下来。陆知远精准地踩中了她的心事。 陆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没什么过去过不去的,您请回吧。 陆知远几步走过来,又把门关上了。他把沈轻程抵在墙上,低头逼视着她。 那你跟着我也是一样的。你跟谁不是跟呢? 他靠的太近了,清冽醇厚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朝她袭来。这距离令沈轻程感到冒犯,于是她努力往外钻。 我不想可以吗?我不想。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和刘董的合作。 而且,就算我在他面前说了你什么不好,他也不会听的。你们生意场上的事只看利益,他根本就不在乎你在其他方面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彻底激怒了陆知远,他抬手就把沈轻程抓回来抵住。 沈轻程,你这么会猜度人心,是怎么练出来的? 是不是你不搞定别人,就没法生活下去? 你理直气壮地活过吗,沈轻程? 你一直要看别人脸色过活吗? 你不累吗,沈轻程。 他刻薄地笑,句句话拷问人心。 沈轻程挑眉,挑衅地回望他。是。陆总,你不也累吗。尊贵如你,不也要看客户脸色吗。 但我活的理直气壮。因为我有钱。陆知远说。 那恭喜你。沈轻程转头要从他的禁锢中逃出去。 他一把抓住她的衣服,把她揪回来。跟着我,你也能有钱。 算了。我喜欢低眉顺眼地过。 她再次把门打开。 低眉顺眼,却满身反骨。 陆知远握紧了拳头,他的手臂在轻轻地发颤。但最终还是恨恨地点头出去了。 * 刘董约了沈轻程一起去参加一个京剧交流会。 沈轻程并不知道他为什么选这个活动。可能他喜欢听戏吧。她一边化妆一边想。 其实,刘董是刻意选了这个活动。 朱言的事情闹了不小的风波,大家都以为是陆知远的二太太逼人失了孩子。戏曲界的很多人打抱不平,在网上痛斥沈轻程。 再加上沈轻程从陆知远的别墅里搬了出来,外界沸沸扬扬地在传因为朱言的事情二太太失了宠,要落魄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所以刘董有意今晚在戏曲界众人的面前给沈轻程撑场子。按照他们名利场上人的眼光,刘董这个做法其实是给了沈轻程极大的脸面。 可惜她一无所知。 刘董并不知道沈轻程和陆知远之间的真实关系,自然也不知道为了接这份工作,沈轻程早就卸载了社交软体。 如今从陆知远那里辞职之后,也不需要帮他查人底细了,因此更不看网络舆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 晚上刘董准时来接了她过去。 给陆知远扮演二太太的时候,她的衣服首饰都是道具,如今辞职,自然一件不带。沈轻程自己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于是她只是浅浅画了个妆,找了件长裙穿上。 落在刘董眼里,反而以为她是受舆论影响萎靡不振。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说没事。 沈轻程不明就里,浅浅地笑了笑。 到了宴会厅,众人见沈轻程居然从刘董的车上下来,都面面相觑。 真是有手段。刚被陆知远赶出来,转头又傍上了刘董。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陆氏和刘董还有合作诶,她这是从乙方傍到甲方了。 刘董一路拖着沈轻程的手寒暄过去,一圈下来,大家也看明白了意思。这是摆明了给沈轻程撑场面。 花花轿子人抬人。只要被抬了上去,即使背后议论,当面也是逢迎。 主办方拿了个单子过来,请刘董看看有什么想听的。刘董看了看沈轻程,主办方立即会意,说沈小姐有什么想点的吗。 沈轻程从来不是出风头的人,刚想推辞,竟看见陆知远走了进来。 第12章 御碑亭与小爹 总有好事者传闲话。何况,大把人想挑唆陆氏和刘董的合作。所以,刘董和沈轻程今晚来这里的行程自然早就被人传到陆知远耳朵里。 按理说陆知远躲还来不及,但他硬是要来。 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来观望观望情况而已。 他一进来就看到一群人围着沈轻程让她点戏。真是出息了。他在心底想着。然后找了个远远的位子坐下。 沈轻程看到陆知远,突然就转了心意。她翻了翻节目单,径直指了一段御碑亭的流水。 于是台上弦师拉弦,演员便开始演唱。 演员一开口,陆知远便发现不少人转头看他,却在接触到他目光的时候赶紧回头躲避。 陆知远虽然和朱言处过几天,但仍是完全不懂这东西,压根听不懂台上在唱啥。 如果是平常的剧院演出,舞台两边都会有字幕机。但今天是业内交流会,大多数人都是专业人士或者爱好者,所以并不需要字幕。 陆知远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还是感觉不对劲,于是让秘书给他找份戏词单子来。 陆知远伴着唱一句句看那戏词: 「风雨不测人难量,暗室何必日月光。 阴谋毒计良心丧,休书好比杀人场。 手摸胸膛想一想,无义的王魁比你强。」 耳边戏腔婉转玲珑,陆知远感到太阳穴上的神经突突地跳,青筋暴起。 这是在骂他。 沈轻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这齣戏,就是当着众人的面骂他。 众人都以为沈轻程是骂他抛弃了自己,只有他知道这是在骂他对朱言做的事情。 骂他玩弄感情,明明不喜欢还招惹人家。 骂他不负责任,明知道朱言动了心还要分手。 骂他狠心无良,逼着朱言要打掉自己的亲生骨肉。 好啊,好,好,好。陆知远眯起眼睛点着头恨。 终于骂出来了。早就知道她看不起自己,只是不敢骂而已。当初辞职的时候,她一句一个能力不足堵自己的嘴。 如今是有靠山了,敢当面骂我了。 反了她了。他把戏词单狠狠反扣在桌上。 就在那一刻,他下了决心。这个女人一定要是我的。 我对你已经极尽耐心温存,可你还是骂我狠毒丧了良心。 好,那你就看看,我是怎么狠毒把你弄到手的。他起身就走。 * 刘董冷眼看着陆知远走了,撇了撇身边的沈轻程。她仍是八风不动,面上不带分毫,自顾自听着戏。他不由得笑。 和众人一样,他也以为沈轻程是骂陆知远抛弃了她。但是他不在乎。 沈轻程是个有气性有手腕的。他就喜欢她这个性子。 今天这一场,骂得真是淋漓尽致。她一句话没说,却是十足十的好口齿。 好!一曲唱罢,他带头给台上的演员鼓起了掌。 * 过几天的一个酒会,刘董惯常带上了沈轻程。 现在圈子里的大部分人已经都知道,陆知远以前的二太太跟了刘董。 也没人觉得两人之间会因为这个翻脸。毕竟都是生意场上的人,还有什么能比利益更重要。何况沈轻程和陆知远也不是什么正头夫妻。 陆知远的表现也符合大家的猜测。最近他和刘董在不同场合见过几次,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团和气。 于是此时,刘董看着远远端着酒杯走过来的陆知远,依旧是难得的亲近。 「小陆啊,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说。」 沈轻程看到陆知远下意识就想跑,他却状若无意地踱过来,正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什么事?」他看也不看沈轻程,只嬉皮笑脸地抬头问刘董。 于是沈轻程只能端着酒杯困在二人之间听他们的对话。 她的心底莫名慌乱,总觉得陆知远现在的状态不像是安了好心。 但陆知远本人却仍是那个乙方的样子,照常逢迎寒暄着。 刘董伸手揽了揽陆知远的肩问,「我那个儿子,刘竺明,你们认识的吧?」 陆知远端起小辈的乖巧表情,「认识的,竺明特别优秀。」 「哎。」刘董拍了拍他,「小孩子不懂事,说起来也没比你小几岁,却没半点你的城府。」 「他最近回国了,闹着要自己创业。我给了他一笔启动资金,他做的也是地产行业,我和他说了,有什么採购的也从你这里买。」 沈轻程心下明白,刘董这是出了血本的。 他知道沈轻程跟了自己陆知远心里多少不舒服,也怕沈轻程抬不起头,所以已经是极力笼络陆知远。除了他自己的公司之外,现在又要把儿子公司的订单给陆知远。 沈轻程闻听此言看了他一眼,刘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于是她再次垂眸。这是人家给的恩惠,要记。 手心朝上要钱的人,很难有完全的尊严和权利上的平等。尤其是在亲近的关系里。甚至不如僱佣关系。 她以前和陆知远是僱佣关系,你提要求,我办事,给多少钱按合同来。 但她现在和刘董是名为亲近关系的僱佣关系。吃人家的饭,就要看人家的脸色。刘董如果不愿意给她半点面子,她也只能低头受了这份嫌弃。 刘董现在愿意用更多的单来笼络陆知远,是怕两人不虞她抬不起头。这是给她面子。这个情,她得领。 于是她慢慢挽上了刘董的胳膊。 两人的动作一丝不差地落在陆知远眼中。你可真值钱啊,沈轻程。他想着。 然后他抬头,仍是玩世不恭地笑。「那太谢谢您了。」 「只不过。」他眸中闪过一丝阴损的意味。「我现在和竺明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唿了。」 「他比我小,以前都叫我哥。」 他话还没说完,刘董以为是说竺明当了甲方,以后不好再叫他哥。于是笑着摆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陆知远却话锋一转,自顾自说了下去。 此时周围围了不少人竖着耳朵听他们俩的相处甚欢。陆知远偏偏又故意提升了音量。 「现在我和竺明是不能以兄弟相称了。按这个关系……」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过沈轻程的脸。 「按这个关系,竺明要叫我一声小爹了。」 热热闹闹的酒会现场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 反应快的人已经开始迅速离开这个区域。 沈轻程宛如受了一个晴天霹雳,好不容易才维持住面上没有失控。却紧紧,紧紧握住手中酒杯,一动不动。 刘董又羞又怒,早被贴身的秘书和其他好友插科打诨着拉到一边。 突然间这个区域空了下来。 这个区域只剩下陆知远好整以暇地笑着,带着满满的耐心俯身打量着沈轻程的表情。 沈轻程紧紧低着头,终于找到一些力气挪动自己的脚。她努力维持着平静一步步往会场后面的通道里走。 她的脑子一片大乱。血液冲上脸颊,冲进大脑。她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死死握住手中的杯子,努力克制着羞耻和愤怒。 她听到身后有个脚步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不近也不远,就跟在一个刚刚好的距离上。 走着走着,沈轻程终于忍不住回头,把一杯酒尽数泼在陆知远的脸上。 是的,肯定是陆知远。除了他,还会有谁。 陆知远没有半分恼怒的颜色,不急不缓地擦了一把脸。红酒嘀嘀嗒嗒染色了他的白衬衫,他却完全不以为意。 他就这样吊儿郎当地俯瞰着她,抬起下巴点了点前面。「前面没有出口了,你走到死胡同里了。」 是的。她又气又急,慌不择路,走了一条出口关闭的通道。 何止是这里没有出口了。 他已经用一句话,封住她所有出口了。 沈轻程心知肚明,刘董不会再回来了。陆知远是在明里暗里的骂人,当众下了刘董这么大的面子,以后这个难堪的故事会一直跟着他,他无论如何不会再要她。 何止是刘董不要。经过陆知远这么一闹,再也没人敢来找她受这样的骂。她不值得。 甚至她找工作都很难。没有老闆有必要和陆知远以及刘董结这个梁子。 陆知远把救她的代价加到足够重,人人都更愿意自保。何况,她名声并不好。 但靶向药等不了她。下一期的靶向药费用还在前面等着她。 陆知远不紧不慢地俯身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她抬眼,阴鸷地盯着他。 他几乎是得意地笑,他终于把她的本色逼了出来。 她那层谨言慎行的皮下,是个又狠又恨的灵魂。 你骂我丧了良心,可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沈轻程,你搞搞清楚,你和我,就是一对王八蛋。何况我有足够的钱和权力。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你再瞧不起我,也得心甘情愿地跟着我。 「沈小姐。轻程?程程?」他呵呵地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你走到死胡同里了。」 「这可怎么是好。」他玩味地摇摇头。然后起身走了。 他脱下西服外套搭在自己手臂上,边走边自顾自地说,「这可怎么是好呦。」 「不管了,反正我是要坐车回家了。」 沈轻程站在原地把下唇咬到鲜血淋漓。最终还是抬腿跟上了他。 她跟着陆知远一起上车的时候,陆知远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 「呦,二太太您这是怎么说。哦不,说错了,刘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程在他身边坐下。司机启动了车子。 「没什么意思。」她平静地直视前方。 「陆总,我找金主,请您考虑考虑我。」 陆知远靠在座椅上笑出声来。他伸手,缓缓爬上那张莹白平静的面庞。 沈轻程,你赢不了的。你就是这个命。 第13章 你的价钱 暗夜里,沈轻程咬紧牙关,死都不肯出声讨饶。 陆知远越发往死里折腾她,逼着她向自己低头。 两匹困兽,没完没了地征服和对抗。 终于沈轻程望着窗帘后隐隐透过的光亮崩溃,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将要亮起来的天光还是自己眩晕之前的视觉先兆。 于是她挣扎着抬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踹他。却被他一把擒住,继续没完没了地折腾。 「这就不行了?」陆知远哑着嗓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拿话激她。 「滚。」沈轻程拼命把他往下推,「滚。你行,你去找别人,不要可着我一个人薅。」 「没别人了。就你一个。」男人炙热的唿吸扑到她的脸上。 他用手死死钳住她的下颌,逼她看着自己。看着她眼中含着生理性的泪水,死死咬住下唇忍耐。 「预算都用在你身上了,你不得让我物尽其用?」 「你多金贵啊」,他喘着气说。「你是我用一笔大订单换回来的。为了你我的股价跌了十个点。」 这话带着羞辱。沈轻程双眼发红。 可他就要羞辱。他要接着羞辱。 他手下越发加了力道,把她的双齿钳开,听着呻吟声终于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喉中发出。 他越发得了意,身下更加辗转。 「叫的真好。谁让你这么叫的,嗯?」他勐地用力。 她的泪水终于含不住,连珠似地滚落下来,拼命对抗着下颌上的力道,想再次咬住下唇。 他哪里愿意。 「比手段你都不是对手,比力气你能是对手?」他轻易地抗衡着她的力道。「再大声一点」,他说。 他知道她又羞又愤。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令他感到兴奋。 他并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何感情。 他仿佛爱她,又仿佛恨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恨她。 他就这么稀里煳涂的,莫名其妙的,失魂落魄的,当众羞辱了他好不容易拉拢来的大客户。 可笑的是,这客户还是她帮自己拉来的。 太莫名其妙了。他恨恨地想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恨却又变成强烈的欲望。 要她偿。要她补偿。 可她又哭成这样。 这该死的妖精。他附身狠狠地含住她的唇,把那些呻吟都吞进口里。 沈轻程对着他的下唇死死地咬了下去。 血腥味瞬间溢了满口。 她恨。 并不知道他怎么想,但她恨的要死。 没有人会不恨逼自己低头的人。何况她太知道他有多么混。 陆知远却就着那钻心的疼死命往她口腔里钻。 他恨自己这么荒唐,又恨自己这么心疼。 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 沈轻程怕他。 她是真的怕。难得有人让她这么怕。 那天晚上陆知远让人把车开回了她之前住的别墅。他把她拎进门,掐着她的下颌问她,「什么叫阴谋毒计良心丧。」 「沈轻程」,他一点点迫近她的脸。「你给我讲讲。」 「沈轻程,你不是骂我利慾薰心吗。」 「你知道钱是干嘛的吗。钱是用来花的。」 「沈轻程,你说的没错,我利慾薰心,丧了良心。但是我赚到了钱。」 「赚到了钱,我就想怎么花怎么花。我想用钱来买你走投无路,我就买的了。」 「刘董的单我不要了,这就是你的价钱。」他的声音带着情慾上头的沙哑,又带着深切的怒气,在她的耳畔落下这句梦魇般的话。 他一路拎着她进了卧室,没完没了地折腾她。 沈轻程怕。她最近梦里都是这样的场景,然后在惊吓中醒来。 她早知道陆知远是个笑面虎,但她是第一次见到笑面虎把笑面剥下来之后的样子。 她怕到在书房里好好地坐着,听到楼下陆知远回来的声音都会浑身一惊。 但她又不能跑,她还有巨额的医药费要交。 于是她只能怕着、惧着、恨着、辱着。 她只能受着。 * 而陆知远,反而越来越不成个样子。 陆知远多年来浪荡情场,在床笫之间一向驾轻就熟,也懂得克制保养。 到了沈轻程身上,他却如突然食髓知味一般,一天也不肯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说实话,他也说不好自己迷恋她什么。他可能就是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劲儿。看着她的时候,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感到血液在大脑里沸腾。 魂儿丢了。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勾魂夺魄。 于是他现在对应酬也没了兴趣,能推的就推,每天处理完正事就往家跑,搂住她就开始折腾。 有时候到兴头上他失控,红着眼抵着她没完没了地索要,忘了力气轻重。沈轻程哭闹了半宿,实在推不走他,好不容易抓住个空当爬起来就往门外跑。 陆知远又惊又怒,起身去抓她。走廊上的风迎面一扑,他稍稍捡回些理智,瞬间意识到自己失控了。 他把沈轻程捞回来,看到她脸上的惊惧。 完了。这下她更不知道是怎么看自己。 陆知远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心疼地吻了吻她身上的青紫痕迹,半晌张口嗫嚅着说,「对不起,我不是都这样的。我,哎,我……」 他不知道怎么办。 他想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劲。你能不能别害怕我。 你别把我看的那么坏。或者你觉得我坏也没关系,你能不能喜欢喜欢我。 他不知道怎么说。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于是他沮丧地低下头,被汗水浸湿的头髮柔顺地垂在额前,像条做错事的狗。 他强压住心头叫嚣的慾火,摸了摸她的脸说,「别害怕,今天不继续了,我带你洗个澡,你睡觉好不好?」 他感到怀里的沈轻程明显抖了一下,更往后挣。 于是他说好好好,你自己去洗,别怕,别怕。他揉揉她的小手,她却如得大赦般飞也似地跑了。 他裹了条浴巾出去,另找了一间卧室来睡。黑暗中他坐在床边,沮丧地低着头。 爱是个什么东西啊。 令人横生无数痛苦,却又欲罢不能。 * 陆知远没想到,自从这次之后,沈轻程抓住了个新空当。 她不和他一起睡。 做完之后她就往外跑,找个房间把自己反锁起来。这样最起码第二天早上他没机会再抓住她。 几次之后,陆知远恼了,他敲门叫不出来人,三下五除二把门锁卸了,把沈轻程拎出来问她,「我会吃人?」 沈轻程刚洗完澡,头髮上还在滴水珠。她又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浴袍,说我睡不着。 「我神经衰弱,房间里有人我睡不着。」 她知道陆知远又恼了。她眨巴着一双眼,心底再怕脸上也不改容色。 睡不着?陆知远怒极反笑。「那就不睡,来,看你能不能熬死我。」 他一把抓住沈轻程的胳膊。 沈轻程见他动了真格的,吓得立马变脸。她按着陆知远的手,笑着哀求说陆总,陆总,别。 陆知远更气。怕了就叫我陆总,在你心里我就是陆总。他心里气急,反而一言不发。一用力将人扛在肩上,大步走回主卧。 他将沈轻程摔在床上,自己转身也躺了上去。一言不发灭了灯。 * 沈轻程是真睡不着。尤其陆知远令她紧张,她就更睡不着。 她仿佛横着站在床上一样,浑身僵硬地捱着。 很多次她睁眼,想看看能不能逃走。但是她一睁眼就对上陆知远眼睛灼灼地对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捱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沈轻程死的心都有了。 好容易等到陆知远起床,沈轻程简直是如临大赦一样,等着他去公司,自己好补一觉。 哪成想陆知远丝毫没有出门的打算。 「今天休假。」他铁青着脸说。 他哪能让沈轻程好过。 他像熬鹰一样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到了下午她已经昏沉得抬不起头来,可他仍要坚定地拍醒她。 他就是要她崩溃,要她听话。在任何方面都是如此。哪怕他自己也熬的受不了。 他早就为此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他知道不应该,但是他控制不住。 到了晚上陆知远如常地要和她亲近。沈轻程恨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换来他变本加厉的报復。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沈轻程的神经被刺激的又累又睡不着,两个人又生生熬了一宿。 第二天陆知远仍然不出家门。他早上喝了不少黑咖啡吊着精神,依旧是卯足了劲儿要让沈轻程求饶。 终于在一次又一次被他拍醒之后,沈轻程在傍晚时分彻底崩溃哭了起来。 「陆知远你是不是有病!」沈轻程几乎从不在人前这么竭斯底里地哭。上一次哭成这样还是五年前家里出事的时候。 陆知远不回答她,伸手把人裹进了怀里。沈轻程揪着他的领口控制不了地哭,她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又累又恼,不肯接受,但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啊,无可奈何。 她抬手拼命捶打着陆知远的胸口。陆知远不还手也不说话,只是把她箍得死死的。 终于沈轻程哭完了最后一丝力气,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陆知远小心翼翼把人抱上楼,放在床上擦了擦她满脸的泪。 他看着那张熟睡的脸终于露出来一丝微笑。倔啊。真是个倔种。 你为什么在别处都那么随和,偏偏就对着我倔成这个样子。就这么不愿意跟着我?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不愿意也得愿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转身自己也躺到了床上。他也是实实在在地熬了两天两夜。这事儿终于过去了,太不容易了。 第14章 谢谢你,陆知远 沈轻程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是在他怀里。 陆知远怀里热得像火炉一样,她浑身感觉暖洋洋的更想睡。 于是她在怀里挣扎了两下,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她再次睡着之后陆知远偷偷睁眼看着怀里的人笑。 这件事以陆知远大获全胜告终。 但他从来都是个贪得无厌的狼崽子,哪里肯适可而止。 沈轻程睡觉不太安稳,半夜常常会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滚到床的边缘。 此时天气越来越凉了,又是在山上更冷,陆知远却把房间里的暖气关了。 沈轻程平时就手凉脚凉,此时躺在床上没有任何暖意。她起身要去开暖气,陆知远不让。 沈轻程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太贵了,开不起」。陆知远眉毛都不抬地说。然后转身背对着她自顾自睡了。 沈轻程下床就要往外走。 「所有房间的都关了。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陆知远埋在枕头里悠悠地说。 黑暗里他感受到沈轻程想杀人的眼神。 良久,沈轻程又裹了两件衣服,抱了床厚被子出来,老老实实睡了。 半夜,陆知远感受到背后睡得迷迷煳煳的人不由自主地朝着热源靠近。 他得意地笑,转身把人搂到怀里。 沈轻程浑身冰凉,此时碰到热源不由自主地用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陆知远笑成不值钱的样子,俯身在那脸颊上又亲了一口。 我的程程啊。 * 沈轻程对陆知远的态度转变源于一次变故。 晚期的癌症治疗是非常艰难的。在一线的方案用完之后,便没有什么固定的二线方案。都是仍在实验过程中的方法,疗效因人而异,不可预测。 而沈轻程,终究是走到了这个要为奶奶挑选二线方案的时刻。 医生已经把每个方案的情况介绍清楚了。专家有推荐,但不同专家的推荐都不同。 沈轻程自己,包括陆知远也联繫了国内国外不少的专家,迄今没有遇到哪两个人推荐了一样的方案。 必须要家属自己做选择。并承担对应的后果。 而后果是什么,有多大概率出现后果,不可预测。 * 沈轻程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深夜靠在床头一个劲儿地哭,一边看手机一边哭。 她看着朋友圈里的一张张笑脸,她想老天爷啊,为什么。 所以这世界上其实还是有好日子的对吗。只不过我过的特别苦而已。 怎么办啊。 陆知远看着她崩溃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已经找遍了国内外所有的相关专家,依然是有一些二线的常用方案,但标准并不统一。最终用哪个,还是要自己选。 「沈轻程,沈轻程。」他注意到身边的女人已经目光呆滞很久了,赶紧摇了摇她。 「没事。」沈轻程喃喃地说。 没有回头路。怎么办啊,没有回头路。我该怎么选。 陆知远起身把她怀里的电脑拿走。「不要再看这些资料了,看多少遍也都是这样。」 他把人揽到怀里吻了吻。心疼死了。 明天就要下决定了,沈轻程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办。 实际上,直到第二天来到医生办公室门口,沈轻程也还是不知道。 她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徘徊,不敢进去。 陆知远进去又问了专家们一遍,结论还是一样的。就这些选项,还都在实验阶段,没有确定的结论。 陆知远出来,看到沈轻程依然在门口抠指甲,实在是难受得紧,便上前拉她坐下。 沈轻程靠在他怀里,却依旧浑身僵硬。陆知远嘆口气,起身说,「我再去联繫美国那边问问。」 「不要问了。」沈轻程终于开了一次口。都问了多少遍了。 「说不定有……」陆知远安抚她。 「没有,没有更新。有的话他们会主动联繫你。」 沈轻程人快疯了,脑子却还没傻。 但是她已经不是很正常了。她倏地站起来,眼睛发出异样的明亮。 「问多少遍都没有用。现在是要做决定,是我,必须要做这个决定。」 她的语调越来越高。 陆知远,是我要做这个决定。 「我必须要进去,从里面那几个,我一个都不想要,任何一个的后果我都无法承受的选项里,选一个出来。」 「你明白吗,陆知远,我必须选,我一个都不想要,我恨死它们了,我怕死它们了,它们打破了我能接受的生活期待。但是我必须选。」 「没有人知道哪一个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我必须选。」 我能不能不选。我做不到。 她的眼泪滚落下来,情绪从高昂的愤怒逐渐变成悽厉的痛哭。 陆知远上前紧紧抱住她,她却拼命把他往后推,「不要,没用,我还是要选。」 她双眼血红。极度的痛苦,不肯接受,无力,在她身上同时爆发。 她推开陆知远,自己却也站不牢扶在墙上。 陆知远看到她内心的极度痛苦,她快被折磨疯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于是他再次上前,坚定不移地箍住她。 「看着我,沈轻程,你看着我。」 他把怀里人的脸扳过来正视自己。 「程程,我来,我来选。」 「你不要选了。」 「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选。」 不行,沈轻程拼命挣扎。 他却一点力气都不肯卸下来,仍是死死箍住她。 「程程,你听我说。」他急速地喘息着,目光却是坚定。 「你要相信我,你应该相信我。」 「你斗不过我对不对,我逼你跟着我对不对。」 「这是不是最起码能够说明,我的能力不比你差。」 「而且我有钱,对不对,我有钱。」 「你应该相信我,我做出的决策不会比你做的差的。」 沈轻程呆愣愣望着他,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他又紧了紧自己的怀抱。 「左右你不是恨我吗,沈轻程。如果我选错了,结果不好,你不用恨自己。那不是你选的,是我非要替你去选的,怪我,是我选错的。」 「到那时候,你就再多恨我一点。」 「都怪我,懂吗,怪我。」 沈轻程久久僵硬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 陆知远知道她无法承受的是什么。他帮她卸下来了,用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方式。 他抬手给沈轻程擦了擦眼泪,又摸了摸脸,「没事,我很快就出来,你放心。」 他把人抱到椅子上,转身后还是不放心,招手让人过来看着她。又拍了拍她的肩,再次转身进去了。 * 他进去就要选,这几天他了解的也足够透彻了。 但医生却拦住了他。 「陆先生,病人家属呢?」 「病人家属不在,我来决定。」他掌权习惯了的人,说起这话轻快决绝,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医生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艰难地说,「陆先生,对不起。」 「这个还是要病人家属才可以。这是规定。」 陆知远当然不同意。两厢正在僵持不下,门开了。 沈轻程站在门口。 「大夫,我来吧。」她说。 陆知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要把她拉走。 她摇摇头,握住了陆知远的手,清清淡淡地笑了。 「没事的,知远。」她温和地对陆知远说。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陆知远。往后的岁月里,他永远记得这一刻。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脸上挂满了疲惫。 到底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她看上去甚至有些苍老。那笑清浅地挂在她的脸上,仿佛一碰就会掉。 可是她就是那样笑着握住了自己的手,知远,她说。 她闭着眼笑,又把眼睛睁开。傍晚的夕阳透过医院的窗户洒在她的脸上。 「我要做这个决定。」她说,带泪带笑地说。语气带着坚定、带着淡然、却又带着某种终于敢去面对的昂扬。 「我可以的。一向都是如此,终究要我去面对。」 「我面对过很多次。成功过,也失败过。」 「我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了。我深知失败的如坠深渊。」 「我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恐惧,但我还是很感激,感激我最终还都是敢去面对。」 陆知远看着她的眼睛。疲惫的,却又是晶亮的。 「谢谢你,陆知远。但现在,是要我一个人进去的时候了。」 她走进了那间医生办公室,把门轻轻地关上。 她一个人在里面,面对命运给她的极为艰难的选择,和每个选项背后沉重痛苦的后果。 她不想选,但她必须选。 那就承受吧。她进去了。 * 她进去的时间并不长,陆知远在门口站着。那是他第一次开始想,如果,如果自己成为她的家属,那么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帮她做这个选择。 是不是就可以把她保护在这些不能承受的东西后面。 最起码,是不是有资格和她一起站在这扇门后面。陪着她,而不是只能由她一个人去面对。 那是他第一次开始想。彼时,他尚不明白自己想的是什么。 后来他才意识到,那可能是他第一次开始理解,什么是伴侣,什么是婚姻。为什么要有伴侣,为什么要有婚姻。 这实在是个太沉重的话题。而他居然在那扇门关上的短暂时间里,突然开始理解。 沈轻程很快出来了。「选好了。」她仍是挂着那清浅的笑容,眼底是有泪意的。 她走上前踮脚搂住陆知远的脖子,附在他的耳边说,谢谢你。 「谢谢你,陆知远。」 陆知远一时之间手脚都仿佛不知道怎么摆放,愣了一下才知道回抱住他。 他的心瞬间软的像水一样。不敢亲她也不敢把她抱起来,更不敢推开她说我们回去吧。 他就这样愣愣地站着,被她抱着。 良久,沈轻程放开他,说我们回去吧。 她打起精神的时候风神韵转,眼中自有光亮。 好,好。陆知远笨拙地点着头带她走。 路上他开着车。实际上,自从有了她之后,他便不喜欢用司机了。他不想有别人在。 他时不时侧眼看她靠在座椅上闭目。她实在是太累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第15章 端谁的碗 沈轻程闭着眼睛,也并没有睡着。很多年后回忆,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爱上陆知远的。 谢谢你。陆知远。 她活了快30年了,心理年龄可能有60岁。 但第一次有一个别人对她说,不用你管,我都会处理好。 我都会处理的很好,你放心。 年少时候读梦,始终没看懂宝黛之间是何时互相剖白了心意。看书评说,是宝玉说的那一句「你放心」。 那时候怎么懂得,只觉得「你放心」怎么能是告白。 这世上有那么多告白的话,比如「我爱你」,比如「嫁给我」。 为什么会是一句「你放心」。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会懂。 直到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才明白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悬着心。 大多数人和自己分别走,仇家和自己对着走,难得的朋友和知己才能陪着走。 没人能说出来这句话的。能陪着走的人已经非常难得,也只能说出来一句「别担心」。 没人能让自己放心的。各人有各人的心要担,哪里还担得起别人的心。 不意想此生还有一个时刻,有人要替自己走,无端端说出来一句「你放心」。 沈轻程明白,这句话,就足以令人感激了。 从此之后,沈轻程在他身边,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放松。 这对她来说,尤为难得。 她和这个世界之间,有一层严格的个人边界。 她是如此抗拒自己的边界被破坏,有人进到自己的边界中来。这总是令她感到紧张,以至于房间里只要有别人她都睡不着。 但现在,她在他身边不紧张了。 她终于开始接受,有别人在她的世界里了。 * 但架还是要吵的,毕竟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轻程要去陆知远的公司上班。明着的理由是不想脱离社会,实际上还是在给自己铺后路。 她感念于陆知远偶然间流露出的人性,但她亲眼见过陆知远对人的欺凌和践踏,明白陆知远哪里能指望。 没有人比沈轻程更明白他的不可託付和不可依靠。 无名无份,无依无傍。陆知远今日和她蜜里调油,明天就可能翻脸不认人。 她不知道陆知远给她置办的那些首饰具体值多少钱,但是她知道这种赠与随时可以被收回。而她还要筹备家里下一期的靶向药费用。 看别人脸色和按自己的心意是不一样的。陆知远口口声声讽刺她从来都揣摩别人心意,没为自己活过,却要把她锁起来揣摩他的心意。 于是她想去实习。她需要一些工作经歷来方便日后找工作。她总不能一直在情人这个行业混下去。 而陆知远,又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气沈轻程不相信自己,又怕。 他能拿捏住沈轻程,完全是仗着她现在着急用钱。 沈轻程的能力他心知肚明,一旦被她找到机会有份高薪的工作,她就会立刻跑的远远的。 他怎么能给她这个机会。他恨不得把她拴在自己身上。 在听到沈轻程的要求时,他盯着她看了好久,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说好,然后给她排了个贴身秘书的工作。 说是贴身秘书,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二太太,有谁敢真的使唤她。 都是要交上去的材料做好汇总到她这里,她看了之后再决定怎么递给陆知远。 她做的很好。轻重缓急,事无巨细,样样合陆知远心意。在合作方面前,她帮着敲边鼓,递话柄,哪里求的来这样好的帮手和他一起狼狈为奸。 陆知远一度真觉得挺好的,她给自己省了不少麻烦。 直到有天乔冉进来的时候,看到陆知远对着一份文件,面色不虞。 「把沈轻程叫来。」他抬头看见乔冉,对他说。 乔冉有些为难。沈轻程避嫌避得紧,从来不愿意进陆知远的办公室,都是让人把文件带进来。 「叫来。」陆知远用手指在实木桌上敲了敲。 他知道乔冉犹豫了,越是这样他越生气。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就不进我的门了。 沈轻程还是来了。 她垂手站在桌前,像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陆知远把文件丢在桌上。「这个你看过了?」 沈轻程拿起来扫了一眼。「看过了。」 「没问题?就这么交了?」 沈轻程点点头。「没问题。」 陆知远啪的一声把笔掷在桌子上。「沈轻程你少和我装!这是你老东家mpb提交的谘询报告,里面的数字和我期望的根本不一样!」 面对他的发怒,沈轻程无动于衷。「好的陆总,我去让他们改。」 陆知远的语调慢慢低了下来,却越发透着危险。 「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包庇mpb安的是什么心?」 「等着你老东家重新对你伸出橄榄枝,你就长了翅膀可以从我这里飞了是吗?」 陆知远眯起眼睛,像打量猎物一样打量着她的表情。 他怕。他实在怕。他日夜提心弔胆怕沈轻程寻个空子抓到了钱,那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把她锁在自己身边。 沈轻程低眉顺目。「陆总,不是的。其实,谘询这个行当,就是帮人博弈的枪而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有的公司管理层和董事会争权,管理层想做的事情做不了,所以需要谘询公司出面来论证管理处的提案有多好,说服董事会。」 「管理层不过是借谘询公司的嘴,说自己的话而已。」 「但陆氏,是牢牢把控在您手里的。董事会的大部分股权,一部分在您手里,另一部分通过您妻子薛家的关系掌握在您手里。」 「所以您其实根本也不需要谘询公司这张嘴。无论他们论证出来的结果好还是不好,只要您想做这个项目,就能做。」 「所以mpb早晚是要被炒了的,本质上陆氏没必要花他们这笔钱。」 「我没有纠正也就是想着,如果您想裁他们,正好这份报告里的错误就是个理由。」 沈轻程一番话说的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 她摸透了陆氏的股权结构,猜准了陆知远的心思,也没有隐瞒自己对于这些的了解。 甚至还给陆知远送上了一份让他可以顺水推舟和谘询公司毁约的文件。 多么忠心得力的下属。 * 陆知远却沉默了。 沈轻程的城府,他早有了解。 但他现在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心思深沉似海。 这番话,她对着自己是这么说,那对着mpb呢? 她是不是已经暗示了mpb这些信息,让对方做好找下家的准备? 实际上,这个错误甚至都有可能是她让mpb故意做错的,早点放弃和陆氏续约的打算,再找下家。 mpb是她的老东家,如果此番受了她这么大的恩惠,是不是她又重新和高层搭上了线,offer就在路上了? 不行,她不能再留在这个公司里了。她不能再有和其他人搭上线的机会。 于是陆知远沉默半晌,笑。「干得不错。是我错怪你了。」 「程程,过来。」他伸手,对着沈轻程笑。 沈轻程无奈,还是走了过去。 他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低头亲吻她的耳朵。 沈轻程的耳朵极其敏感,于是她面红耳赤地推着他。 「程程,从明天开始,不要过来了。我可以在家陪你。」他的唇一开一合触碰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 他说的温柔,沈轻程却听得心底一凉。 她推开陆知远起身。扭头就走。 * 沈轻程没上司机的车,出门就打车去了商场。 买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她不是有物慾的人。陆知远给她的副卡,她从来就没用过。 但还是要买,挑贵的买。她买了一堆自己不喜欢也没用的东西,看见就买。 陆知远看着手机上一条接一条的付款信息提醒,不由得笑。 原来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吗。连沈轻程也是这样吗。生气了就花钱泄愤。 他无所谓,关掉了信用卡支付通知,继续工作了。 晚上下班他回家,进门便看到客厅里堆着的小山式的盒子。 他饶有兴致地拆了几样,心头一凉。这不会是沈轻程喜欢的东西。 实际上,绝大多数都不是沈轻程自己会用的东西。 他低估她了。她没有物慾,不贪富贵。她买这些,只是为了给自己脸色看而已。 这不是一件好事,对他来说,非常非常地糟糕。她没有欲望,自己就没有拴住她的绳子。 于是他面色阴沉地上楼,沈轻程窝在床上不搭理他。 他打起笑意上前献殷勤。「怎么了,还生气呢?」软语温言,满脸笑意,他自认为已经极尽小意了。 沈轻程在脸上也堆起笑。「没,有点累了而已。」 说罢不动声色地躲过陆知远搂过来的手臂,「吃饭了吗,我去叫阿姨准备点饭菜。」 阿姨见陆知远回来,早在厨房里准备着了,哪里用得着她叫。 陆知远心念一动就想发火。顾及着两人的关系刚有缓和,再加上自己确实是没安好心想圈住她,终究是又忍了下去。只烦躁地一把扯掉领带和她下去吃饭。 沈轻程早就吃过了,也不陪他,看他在餐桌前坐下便要转身去书房。 「过来。」陆知远耐着性子叫她。「陪我再吃点。」 沈轻程闻言回身坐下。 阿姨感觉到气氛不太对,也不敢多话,急急忙忙把碗筷和菜一样样端上来。 又见陆知远满脸阴云越发慌张,一不小心差点摔了一个碗。 沈轻程却突然被触动心肠,不由得笑出声来。 二人见她笑俱是讶异。沈轻程也不说话,上前接过阿姨手中的东西,自己来布置碗碟。 阿姨忙道谢着下去。陆知远让她坐下,摔个碗有什么要紧。 沈轻程嗤笑一声,面上似笑非笑。 「吃谁的饭,可不能砸谁的碗啊。」她说。 陆知远把筷子啪的一声掷在桌上。「沈轻程你没完了是吧!」 第16章 我的大小姐 沈轻程的话,摆明了是自己骂自己。吃他的饭,端他的碗,就要听他的话,一点其他出路都别想。 她骂自己的话落在陆知远耳朵里,却比骂他还要伤人。 沈轻程却笑得像个花骨朵一样。「什么有完没完的,陆总还是吃饭吧。」 陆知远的火气越发压不住,不依不饶地和她吵。 「什么陆总陆总的,要真拿你当吃饭的,你这个叫法早就一口饭都吃不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他干脆起身,从上而下地看她。 「沈轻程,你要什么我不答应你?你不要的我没给你?我们之间,到底是你看不起我,还是我看不起你?」 堂堂陆知远,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人,现在像个市井男人一般摔着筷子急赤白脸地和她吵架。 争的还是这种一个称唿,互相看不看得上的鸡毛蒜皮。 他自己都为此感到羞愧。 而这羞愧却又变成更多的怒气,吼叫着要她说个明白。 沈轻程愣了一下,陆知远的话没头没脑,但是她听懂了。 我们之间到底是你看不起我,还是我看不起你。 沈轻程口口声声做了他的情妇,吃了傍他这碗饭,生气他不愿意让自己有其他出路。 陆知远却是在说,是你看不起我。沈轻程,从来都是你看不起我。 你看上去恭谨,实际上看不上我,所以我才要这么逼着你跟我。 陆知远竟然是委屈的。 沈轻程非常震惊。他居然是委屈的! 这个人究竟是多么的自我,才会觉得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逼着人家低了头,还要为人家不是自愿低头而委屈。 沈轻程简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震惊。她被激的一时之间口不择言。 陆知远,我今天花了不少钱。她突然说。 这不重要。陆知远不耐烦地摆摆手,他不要听这样的话。他不是因为这个和她吵架。 不,这很重要。沈轻程摇摇头。 你就是配得感过分了,觉得自己想要的都应该有。所以你从来都不理解我们这种人的不配得感。 我今天没有工作,但是我花了很多钱,我觉得我不配。 其他和我一样的人,他们不这么花钱,而且非常努力。 我十分恐惧,我恨我自己,我觉得我不配,我不该这样。 我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失了你的庇护那天,我会被他们,被这个社会彻底淘汰,我会流落街头身无分文地去死。 你懂吗?你懂这种感觉吗?你不懂。你不懂,你没有罪。 但是你不懂,我们如何能坦然相对。 我如何在你面前组装我自己,表达我自己。 如果我的痛苦,我的恐惧在你看起来都是莫名其妙、很容易解决、不该存在的,那么我是不是还要为产生它们而自责。 因为你不懂,所以你就更无法安慰。 我这样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以前我带着奶奶住普通病房的时候,隔壁床有一家人,每天只吃咸菜馒头。 她已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但是她仍然只捨得吃咸菜馒头。而且,咸菜还是她自己从老家带来的。 你不懂,这是好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人懂。 但是你不该用这个来逼我。 你不可以用我的窘迫来逼我。 是,我不懂得。陆知远点头,但并不认同。 我不懂,但我可以帮你解决。 他上前一把抓住沈轻程的手。你说的那一家人是谁?你告诉我联繫方式,我现在就可以帮他们解决。 噢不,他又摇摇头,离得越发近了。你不用告诉我了,你们那一个病房的所有人,我都帮他们解决。 沈轻程。他盯着她,眼睛里带着血红的锋利。我不懂,但我可以帮你们解决。 只要你跟着我。 沈轻程,只要你跟着我,这些都可以解决。 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懂得有什么用?懂得没有用。解决才有用,不是吗? 你也不懂得我,对不对?但是我从来没要你懂得我。 你只要跟着我,我们的问题,就都可以解决。 你想多体会天伦之乐吗?奶奶现在住的病房像家一样。只要你不闹着出去工作,老实跟着我,我每天都带你过去。 你想赚钱,不就是为了多和她相处吗?对不对? 他的语气又狠又冷。 带着得意,带着不屑,带着不甘。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并不令人舒适。 但是他说的对。 但是他说的该死的对。 他实在是个极好的生意人。 沈轻程知道他说的对。于是她终究是没有推开那手。 她说好。陆总,你说的对。 多年后回想起来,她或许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恨他的。 人总是要被现实毒打的。这是必然。 但人总是会恨帮现实落实毒打的人。虽然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但她就是恨。 没有人,在谈如此清晰的出卖交易时,可以不恨。 陆知远以为自己没问题的。 他如此得意。 他又一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说什么懂不懂,明不明,爱不爱。 他要的一切,总是有办法获得的。只要他开出一个好价格。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把沈轻程抵在墙上掐住脖子,质问她为什么不明白自己的心的时候。 他对上了那双嘲讽的眼睛。 那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陆知远,你也有今天。 于是他陡然想起自己当初说过的话。懂不懂,有什么要紧。 只要你跟着我。 她跟着自己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如此贪婪。 他不仅想要她老老实实跟着自己。他还想要她明白自己,回应自己。 他想要她帮帮自己,就算帮不到。 他想要她像对别人一样,问自己顺利不顺利。有没有什么难处。 他想要她也那样眼含哀求地叫自己一声,就好像见到救世主一样。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的贪婪,明白所有贪心的人都觉得自己不贪。 但是,对陆知远而言,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他说的对。他又一次拿捏住了沈轻程。 * 陆知远是个王八蛋。但他说的对。 在这个家一样的病房里,沈轻程和奶奶过的很快乐。 奶奶担心自己哪天不在了,沈轻程吃不好饭。于是要教沈轻程做饭。 沈轻程每天傍晚过去,在奶奶的指挥下,洗菜,备菜,炒菜。两个人说说笑笑,伴着阵阵饭香。 而陆知远总像能闻到味儿一样准时在饭点儿出现。 沈轻程不高兴,说没做你的饭。 他硬要往前凑。那我吃你那份,你别吃了。 可奶奶高兴啊,觉得这是自己孙女婿。多难得啊,这么样样齐整的孙女婿。 年纪大的人似乎都这样。沈轻程也不知道他们是以为吃足了苦头就会苦尽甘来,还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家孩子足够好,什么样的人都能找到。 陆知远这个身家,这个年纪,又这么王八蛋,怎么可能是正经孙女婿。 可奶奶就是信。 多么不谙世事不知人性的相信。 但沈轻程也没法打破这种相信。她怎么说?他不是我正经男朋友,我是他包养的外室? 她说不出来。 她不介意自己打脸。但她不能当着奶奶的面自己打脸。 * 陆知远吃准了她这个弱点,于是天天来吃饭。 几次之后,奶奶摸准了规律,甚至开始指挥着沈轻程变着法儿地特意给他做菜。 他说平时吃牛排多些。奶奶这个年纪不会做牛排,于是就让她买牛腩,一步步教她怎么洗,怎么腌,怎么炖。 程程啊,以后两个人过日子,你做饭要知道顾及他的口味。两个人互相顾及,互相照顾,才能走得长久。 嗯。沈轻程闷头答应着。威逼利诱,男盗女娼,说什么长久不长久。 做好之后陆知远闷头吃,一点儿不知道让人。 沈轻程把筷子往盘子上重重一放。 陆知远抬头对她笑笑,手艺不错,然后继续吃独食。 真混啊。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人。 吃完饭两人同奶奶道别,陆知远也不用司机,自己开车带她走。 饭是吃完了,可以吃她了。 陆知远大多数时候愿意等到回家,有时候却会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停下。 沈轻程被他按倒在座椅上,一个劲儿地踢他。 他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仰头指指车顶的星光说,看,星星。 沈轻程怔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陆知远趁此机会一把抓住她。 她立即反应过来,星你大爷,星唔…… 陆知远亲着她笑出声来。 他是真的开心。 逗她怎么那么有意思。 * 陆知远像个买到糖的小孩一样,得意地不愿意放过每一丝甜。 他越发不介意沈轻程说她是打工的情人。实际上,他自己天天把「我花钱了」挂在嘴边堵她的嘴。 他拽着沈轻程去夜色里压马路。走着走着他指着马路牙子说,我想看你走这个。 沈轻程说我走不了。 不,他坚定地摇头,眨巴着眼睛说,我花钱了,就想看你走个这个。 他在校庆录像带里看到过这个场景。 那时候,夜幕里归来的沈轻程和一群学生一起打打闹闹,她站在马路牙子上,把双手举平,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朋友们看着她笑。 他当然不会说这些。他就只是要她走,没有理由,就要看你走。 沈轻程无法,只得摇摇晃晃站上去。 五六年过去,青春不在。沈轻程这么多年没有走过这个了,早就生疏了。 自从家里出事以来,她的心早已沉重如铁,哪里再有心思取这个乐。何况她现在还穿着高跟鞋。 于是陆知远得偿所愿地看到她从上面失脚摔下来,在下面伸手牢牢接住他的大小姐。 就好像她是从天而降。 他得意地把她举起来转圈。沈轻程摔下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此时忍不住挥着手里的包去打他。 他更高兴了。 那一刻,那个视频里骄矜烂漫的沈倾城仿佛又回来了。 我的大小姐啊。他笑。 我的大小姐啊。人世间有百媚千红,你怎么能铁了心要模煳掉所有颜色。 第17章 戒指与手钏 她怎么能不恋红尘。她不恋红尘了他怎么办。 他想她想得要死。他不允许她不恋红尘。 陆知远是会磨人的。他想尽办法把沈轻程往人堆里拉。牌局,演唱会,商场。哪里人多,就把她往哪拉。 沈轻程不想去。 他梗着脖子说,你不陪玩吗?人家都是陪吃陪喝陪玩。你要有点职业道德。 于是沈轻程耷拉着脸陪他去打牌吃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他丝毫不介意沈轻程的脸色,像打扮自己的洋娃娃一样高高兴兴地打扮着她。 沈轻程以前找的那些化妆师造型师通通都要听他的意见。陆总的意见金贵,而且陆总在旁边看着。 打扮好了之后,陆总高高兴兴牵着她去会所和朋友打牌。 一进去,就收到一阵意料之中的揶揄。难得啊,陆总捨得把二太太带出来给我们看看。平时都是金屋藏娇一面也难见。 在座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她。就算以前不认识的,陆知远当日在宴席上闹的那么难看,也都知道了。 此时看着她,不免都带了打量的神色。 陆知远置若罔闻,拉着她就要坐下打麻将。 沈轻程赶紧说我不会。她是真不会。 那好办,我教你打。陆知远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她身后,手把手教她和其他的三个人打。 其他人自然是不同意。陆总你这是怎么说,你们两个人占一个方位。 陆知远头也不抬地继续抓着她的手码长城。没听到吗,我们程程不会打,当然只能占一个方位。 其他人只得撇撇嘴。于是不愿意和他打的都换桌了,最后来打的都是陆知远亲近的朋友。 即使是这样,陆知远赢起他们来仍旧是不留一点情面。大笑着揽住沈轻程说程程你看咱们胡了。 沈轻程不好意思,直往他怀外钻。他越发搂得紧,怎么了,赢了就是要让人知道。快点快点,你们输了的掏钱,我们程程还着急买包呢。 相熟的朋友早就知道陆知远从来是这么个认钱不认人的德行,于是揶揄他。 你先别掏钱不掏钱。自古以来女人上麻将桌都戴麻将牌那么大的宝石戒指,二太太这么旺你,人家手上还素着呢,你好意思? 陆知远像个痞子一样浪荡地笑,头带着肩膀一起晃,没半分正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绝对是我的错失。 说着他趴在桌子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沈轻程,太太你可得原谅我,我们回去就买,下次戴着来,肯定战无不胜。 沈轻程被他搞的不好意思,却也不想陪他演,就只是淡淡地说不用不用,你赶紧起来。 陆知远却越发来劲,抱着桌子死活不肯起来,和兄弟说都怪你挑起来,你现在可得给我做主,不然太太现在说不用,回家我就要跪键盘。 陆知远嘴上的叫法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二太太变成了太太。在座都是生意场上的精明人,如何能不明白他有意抬举,越发对沈轻程尊重起来。 于是好兄弟忙端了一杯酒过来敬沈轻程,嫂子你可得原谅陆哥,他一准儿是太忙忘了,回去不给你补个好的我们都不答应。 沈轻程被架得没有办法,只得低头对趴在桌子上看上去可怜巴巴实际上得意洋洋的陆知远说,赶紧起来,给你脸了。 陆知远得意洋洋地跳起来拉住她,甚至没要其他人的彩头。 他高兴,太高兴了。 沈轻程终于愿意陪自己演了。哪怕是演一个怒吼的河东狮,也是生动的,也是世俗的,也是坠入红尘的。 * 陆知远出门就要拉着沈轻程去挑戒指。沈轻程拼命说不用,真的不用。 她正了容色叫陆总。她说陆总,我知道您对我好,买个戒指对您来说也是小钱,但我真的是不需要。我不戴戒指。 陆知远的神色明显往下沉。 他分明记得,自己看到的那段校庆录像里,她趴在当时男友的肩头,挥着包的手上套着一个银色的素圈。 没有任何证据,就一个画面。但他非觉得那是前男友送给她的。 事实是什么不重要,他没法问,她也不会说,重要的是他就是这么觉得。 他非要这么觉得。 陆知远冷笑了一声,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说话。 他起身开车走了。又到了,他觉得自己一分钟都不要再留的时候。 沈轻程又一次看着车绝尘而去,想真是伴君如伴虎。陆知远阴晴不定的性格越来越明显了,永远不知道哪句话为什么会激怒他。 * 陆知远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 第一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不要回去了,再也不要回去了。于是他在其他房子里住下。 第二天的时候,他感觉气消了一些,但还是不想回去。还有就是,沈轻程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她问都不问一句,我凭什么回去。 第三天的时候,他开始觉得自己为戒指的事情生气太无聊了,那是以前的事情。而且沈轻程经歷世事性情大变,不喜欢首饰了也很正常。不能说明什么。 再说,沈轻程可能是不想收贵重礼物找的藉口。 这么想着他开始高兴,又想让司机把车往家开。但突然想到三天了沈轻程一个电话都没有,于是又开始为这件事生气。 陆知远是个人上人当惯了的王八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什么资格和沈轻程的前男友比。 沈轻程觉得他是现男友吗?沈轻程不觉得。沈轻程叫他陆总。 但陆知远不这么想,他从来都是尊贵的,高人一等的,他没有对自己身份的怀疑。 又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其实知道,问题不在于沈轻程对他有没有对前男友上心,而在于沈轻程根本就不想跟着他。但他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他宁愿找过期的陈醋来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 正在新一轮生气着,有拍卖行的销售给他打电话,说今晚有场拍卖,邀请他过去参加。 陆知远平时对这个没太大兴趣,却赶上今天他不知道往哪回,于是让司机掉头去了拍卖行。 陆知远意兴阑珊地看着别人在拍那些宝石。妈的,就不该来这儿,他在心底暗骂。见到别人拍宝石更戳中了他的心事。 刚想要走,销售看出来他没有兴趣,哪里愿意放过潜在客户,于是又拿了一个册子给他看。 陆先生,我们最近新到了一批货,有些是不上公开拍卖的,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陆知远简单翻了翻刚想走,却突然看见一条白玉珠钏。 他突然想起来,沈轻程的手上,常年戴着一条白色的手钏。那条是普通的菩提子,沈轻程有礼佛的习惯,心烦意乱的时候就拿它做念珠。 这是什么?他问销售。 销售见他感兴趣便觉得有转机,又见他指了这个更是高兴。 陆总好眼光,这是难得的好东西,刚从海外回流的文物。明代的东西,那时候的玉都是籽料。 更难得的是它尤其白润,在当时的开採条件下,能找出一块这么白的料子特别稀有。 据说那时候就有人用一座城来换它,何况到了今天。所以它的收藏价值非常高。 用一座城来换它。陆知远无声地笑了笑。沈倾城啊沈倾城,你可真对得起你这个名字。 我在你这儿干的从来都是赔本买卖。 我赚的那点昧良心的钱全都花在你身上了,可不是什么小钱。你还对我爱搭不理,我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冤种。 这么想着,陆知远还是抬头对销售说,带我看看这个。于是销售喜出望外地把他往里迎。 怎么办呢,他就愿意做这个冤种。 千金难买我愿意啊。 * 陆知远到家的时候沈轻程已经睡了。他没敢开灯,蹑手蹑脚走到床前。 她一张白皙的脸掩在散开的长髮后面,月色下陆知远看不太清楚。 于是他轻轻用手把那头髮一缕一缕地拨到她的耳后,直到露出一整张莹白的脸,在窗外的月光下,像一块完好无暇的美玉。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块玉。 沈轻程在睡梦中被脸上轻微的触感拨弄醒。她睫毛抖了抖,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就感到左手手腕被人抓起来。 有人从她腕上取下来一个东西,旋即又套了一条冰凉的东西上去。 于是沈轻程彻底醒了。 她睁眼看到陆知远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怎么回来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完了,睡懵了。凭感觉这话又说错了,陆知远八成又要撂脸色。 陆知远却难得地没有和她计较。他把人抓到自己怀里,又怕她冷,于是把被子也抓过来裹上。 怎么,我不能回来吗。他低头用鼻尖蹭她的脸。这不是我家啊。 他的语气温柔,并没有什么质问生气的意思,只是和她温存。 沈轻程虚惊一场,便想起来手上的问题。 她看到自己的手钏此刻正在陆知远腕上挂着,自己手上被换成了一条白玉珠子。 于是她说,你给我换回来,我那是在庙里开过光的。 陆知远在心底暗骂她不识好歹,却又死活不肯还给她。开过光的怎么了,开过光的就不能也保佑保佑我。 沈轻程伸手要从他手上取。你自己再去请一个嘛。 他麻利地控制住她的手腕。我不去,就要你这个。 沈轻程没办法,转头看自己手上的东西。 沈轻程是认得好东西的。 她不了解太多专业的概念,但她知道所有打眼一看就好看的很自然的东西都很贵。 眼前的这串珠子就是这样。莹润细腻,色白如雪。当中一颗南红鲜艷胜血,配件是赤金的。沈轻程知道金子是这里面最便宜的一样,于是赶紧拿下来还给陆知远。 不要。你这是籽料,太贵了。 怎么?佛和你一样看不起有钱人是吗?陆知远笑。你拿着这个,它就不渡你了? 沈轻程被他噎的无话可说。 沈轻程只能看出来材质,却也看不出来,并不知道这是文物,以为只有一期化疗款的价格。陆知远又往她的手腕上套,她想想也便罢了。 陆知远却看着那手钏。一颗南红鲜艷欲滴,越发衬得月色下她的手臂莹润饱满。 她刚醒的人,觉得窗外的微光也刺眼,举起手腕挡着光接着睡。 白红金的配色宝光内蕴,终于使她看上去又清贵又娇俏。此刻她蜷在自己怀里只知道睡觉,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姑娘。 陆知远心头一软。 他觉得太值了,如果能让她真的变成没吃过苦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于是他伸手再去摸那手腕和面庞,手下的辗转和力度已经变了味道。 不要睡了。他附在她耳畔说。几天没见了,你不想我吗。 他的手沿着她的脖颈逐渐往下。 听话,来,让我好好疼疼你。 窗外月光如水,照着一对璧人。 第18章 好狠的女人 沈轻程是很能喝酒的。陆知远发现这点的时候很是意外。 他天天带她去应酬,把她往人堆里拉。她端着一杯酒在宴会现场晃荡,常常有人过来和她喝酒客套几句,她时不时自己还会抿上几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一个晚上下来,陆知远至少看到她换了三杯酒。他担心人醉了,于是急着应酬完带她回去。路上却发现沈轻程没事人一样,没有半分醉意。 你还好吗?想不想吐?他低头轻声问她。 挺好的呀。她眨巴着眼睛说。 你挺能喝啊。陆知远讶异。 还好吧,我也没喝多少。她的反应简直称得上云淡风轻。 你还叫没喝多少。陆知远在心底腹诽。 他抬手摸摸她的头髮。以后还是少喝点。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跑,他们就没机会和你客套。 没事,我其实挺爱喝酒的。喝了之后会有很放松的感觉,挺快乐的。她笑。 喝酒致癌。陆知远就说不了三句以上的好话。 沈轻程无奈地笑了笑,你不也喝,你不致癌? 前排的司机听到沈轻程呛他没忍住差点笑了出来。 陆知远吃瘪,狠狠颳了她一眼,眼眸里泛上一丝意味深长。那好,咱回家接着喝。 沈轻程赶紧闭了嘴。 什么人啊。喝个酒也要管。 * 渐渐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是带女伴的应酬,陆知远是没心思谈生意的。 陆知远的一颗心思被牢牢拴在了她身上。有人过来夸二太太他高兴,却又因为别人多看了两眼而毫不顾忌地沉了脸色。席间人都逢迎他,他转头又去看她别把冷的东西吃太多。 一贯圆滑自如的脾气像被困顿住了一样,反而露出来几分手足无措的愚蠢感。 人人看了个明白,人人也不敢说。 沈轻程却只自顾自低头,在每个他忙于和其他人周旋的时刻找冷的东西来吃。 不要你管我。最烦人管我。 陆知远实在看不得,招手让助理过去看住她。 沈轻程哪里肯听。随助理跟在身边怎么说。你总不能把我手里的东西抢下来,大不了你去找陆知远告状,那又有什么用。 沈轻程多年来没什么执念了。如今生出来的一点执念全用在和陆知远作对上。 你不是要管我吗,你不是想控制我吗。 我偏不听。 大的地方她拗不过陆知远,就抓住每个能抓住的细节和他作对。 陆知远只觉得她像个猫爪子一样在心头挠。他爱的不行,想带她出去惹人艷羡,又怕她长了翅膀跑远。 爱而生忧,忧而生惧,陆知远可算是吃足了贪嗔痴慢疑的苦头。却又死活不肯松手。 该。真是活该。 * 宋衍回来了。一落地就给陆知远打电话,说听了满满两个耳朵他金屋藏娇的故事,问什么时候能见见二太太的真容。 陆知远勾了勾嘴角。 实际上,他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陆知远心思阴狠赚钱没够,争产的时候几乎得罪完了自己家的亲戚,平素生意场上也都是因利聚散。有关系走的近的,但没有特别要好的。 宋衍和他算是相对亲近。小的时候就认识,早年在国外的时候一起玩过赛车。 宋衍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再加上他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的好生意,两人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这么多年来,两人竟也成了半个知己。 宋衍常年在国外,难得回来一次陆知远想了想,正好明天有个局,我要请几个有用的人,你过来帮我陪客。 宋衍骂他真是物尽其用,不仅不给他接风,还让他去帮忙应酬。 陆知远笑。你爱来不来。 两人笑骂了几句,也就撂了电话。 * 于是第二天沈轻程和陆知远刚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一个黑衬衫的男子笑着走了上来。 他好像和陆知远很熟的样子,上来就勾肩搭背的。「陆总永远是要人等啊!」他哈哈笑着,搭上了陆知远的肩。 沈轻程心下奇怪。陆知远要好的人这段时间她见了一遍,没见过这个人,也没见过这么熟的。 陆知远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几年不见,脾气见长。」 宋衍并不答话,把目光转向陆知远身边的沈轻程。「这就是二太太?久闻大名啊。」 陆知远得意地揽过她。「这是宋衍,刚从国外回来。」 沈轻程得体地笑,伸手和他握手。这个男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看上去也是衣冠楚楚。 但那双眼睛太黑了,像要把人吸进去,此时他正不动声色地打量沈轻程,甚至带了几分不屑。沈轻程隐隐觉得他不像好人。 沈轻程今天穿了条红裙子,头髮卷了随意地披下来。但她面容沉静,因此这样艷丽的装扮放在她身上也并不张扬。 宋衍和她握了握手,回身和陆知远调笑。「听那些传闻,我还以为二太太该是多么骄矜张狂的人,没想到这么大方。」 陆知远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宋衍显然是没把沈轻程放在眼里,莺莺燕燕而已,于是当着她的面也敢评价她。 「放尊重点,叫嫂子。」陆知远这话说的重,宋衍一下明白了沈轻程的分量,果然传言不虚。于是赶紧叫了一声嫂子。 「嫂子,我这张嘴说话不知分寸,您别往心里去。」 沈轻程早习惯了这种议论,摆摆手说没事。转头对陆知远说,别带着人家门口说话,赶紧进去吧。 陆知远点头开始往里走。宋衍不由得往上牵了牵嘴角。 这架势,哪里还是个外室。怪不得为此彻底开罪了刘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没一会儿人到齐了,陆知远带着宋衍开始招待应酬。酒过三巡,沈轻程已经吃的差不多。 席间的太太们和她聊不到一起去。沈轻程倒是尽责地有意逢迎,但今天来的都是正室夫人,最烦她这种身份的女人,因此对她都淡淡的。 沈轻程明白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根据身份上的标识划分圈层。再加上她的名声在这些女人的圈子里一定非常难听,因此她也无意继续搭话。 看了看陆知远,正事儿还没有开始聊,她轻轻和他说了一下,见他点头之后,自己偷偷从包间里熘了出去。 沈轻程无所事事地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实在是没事做,又转身去了阳台。 却正好撞见宋衍。 宋衍喝了些酒想出来抽根烟,刚站到阳台上就听到又有人进来,一回头看见一袭红色的裙子。 两人心里都觉得倒霉,但也没办法,都只能装出一脸笑容开始客套。 宋衍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在国外的时候就听说过陆知远为了她和刘董翻脸,她逼人打掉陆知远孩子的事迹。 他厌烦之余不免好奇,这女人是给陆知远灌了什么迷魂汤。今天见了发现长得也一般,但见陆知远的态度,他也不好真的说什么。 所以他也没什么绅士风度,当着她的面照样抽菸。 沈轻程却只是客气地笑,找几个不咸不淡的话题和他说了几句。宋先生哪里高就啊,宋先生难得回来多待几天啊。 宋衍不耐烦地应着,沈轻程客套完刚想走,却突然感觉这烟不对。 陆知远不抽菸,但她父亲以前抽菸。 沈轻程从小到大闻惯了烟味,她神经又敏感,感觉这烟闻了之后人不由自主地高兴。 她心下一沉。 这是个什么朋友。陆知远还有这种朋友。 于是她停住了想转身的脚,装作不适的样子咳了几声。 宋衍夹着烟对她笑笑,不好意思啊二太太,呛到你了。 他根本就懒得为这种女人掐灭烟。 没事没事。沈轻程摆摆手,你抽就好。我是呛了一口风,其实我也抽菸。知远不抽,所以我今天没带。 说完她抬头看了看宋衍,笑,方便借一根吗? 宋衍面色一沉。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沈轻程会向他借烟。 于是他当着沈轻程的面把烟盒拿出来,抽了一支给她。 沈轻程扫了一眼便看明白,他的烟盒里有两种烟。他抽了一种正常的递给自己。 她稳了稳心神。陆知远不是好人,但他身边的人恐怕是更坏。她想。 要火吗?宋衍把打火机递上来。 他心底此时已经存了警报,因此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会抽菸。 沈轻程却笑了笑,算了,我还是怕知远闻到了不高兴。还给你,我忍忍吧。 说完她立即转身,说,我回去看看知远。 二太太。宋衍在身后叫她。 沈轻程只得站住。嗯? 二太太。宋衍的语气已经变了。带着决断,也带着威胁。 「女人心思太重了不是好事,话太多了更不是好事。」 沈轻程心下明白,宋衍怕自己告诉陆知远。她轻轻说了句放心,刚要探身出阳台,突然一声巨响。 沈轻程下意识向后一躲,一枚子弹擦着她的头髮飞了过去。 沈轻程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声音是枪响,几乎吓得跌坐在地上。但下一秒又响起枪声,几枚子弹从阳台外飞来,沖宋衍而去。 宋衍早就反应过来,利落地躲开,三步两步跑到阳台边跳了出去,一把抓住隔壁的窗台。 沈轻程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毫无疑问,这枪声是冲着宋衍来的,他们现在被困在阳台上。 而宋衍已经飞快地逃掉,根本就没打算管她的性命。 沈轻程抬眼怒斥悬在窗台上的人,「宋衍!」 男人根本就没有理她,一拳锤破了玻璃,眼见就要跳进去。 又一声枪响,沈轻程立即趴下。她看了一眼那窗台,太高了,她肯定跳不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飞快做了一个决定。 沈轻程顺势滚了一圈,踢掉脚上的高跟鞋,爬到阳台边缘尽力一跳,死死抓住了宋衍的腰带。 宋衍正要跳进窗户,突然一个重量扑过来,坠着他向下沉。 他望向下面那双眼睛。 夜色中那双眼睛闪着水光,但又带着血一样死死盯着自己。 她跳不上窗台,于是她选择死死抓住自己。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告诉着他,要么他把她一起拉上去,要么,她就坠着他一起去死。 宋衍的目光转向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在黑暗中像一块白玉,柔若无骨却又力道分明。 其实他还有第三个选择。 比如,废掉这只手,让她坠下去。 他本来只是选择了不救她。但是她又逼了自己一把,于是自己现在被放在了一个艰难的位置上,只能选择救她,或者杀了她。 好狠的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第19章 陆知远用什么要挟的你 宋衍望了一下那双眼睛和夜风中飞舞的红裙,无声地嘆了口气。 算了,和陆知远毕竟多年的交情。 于是他用力拉起两个人的体重,带着她顺势翻进了窗户里。 外面伏击的人很快发现阳台已经空了。在他们翻进的一瞬间,数发子弹打到窗台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宋衍把沈轻程往地上一丢,掀翻了房间里的桌子堵在窗口,然后扑到门前将房门反锁。 沈轻程重重摔了下来,地上散落了不少碎玻璃,深深扎入她赤裸的双脚和手臂。血一下涌了出来,疼的钻心。 窗外的枪声又响了几下,打在堵着窗口的桌子上。 这是厨房的储藏室,宋衍飞快地推了几台冰箱分别堵在窗口和门后,然后从怀中掏出几个零件,迅速组装成了一把小型手枪。 做完这些,他终于停了下来,抬眼望了望身边浑身是血的沈轻程。 她已经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手机报了警,此时正蜷缩在厨案下。 她的头髮散在肩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血迹和污迹斑驳在洁白的皮肤上,映着一袭红色长裙。 像个落难的公主。 宋衍笑,「报警有用吗,等警察来你命都没有了。」 「不一定。」她太疼了,声音都是颤的,但音调依然平静。「你在这附近肯定有人。」她的语气轻却坚定。 宋衍挑了挑眉毛笑了。下一刻,窗外响起了两方的枪声。 他的人到了。 够聪明,也够狠。怪不得陆知远疯魔。 沈轻程的手机已经响了八百遍,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陆知远的声音焦灼而慌乱。 「别找了,我被困住了。我和宋衍困在一起,外面的人是冲着他来的。」 沈轻程死死掐住虎口,维持着平静的声线,飞快地交代清楚自己的状况。 陆知远愣了一秒,仍死死不放。「我问你在哪?!」 「别找了,陆知远。你赶紧回去吧。」 沈轻程不说。没有必要说。何苦拉着人送死。 她最后叫了一声陆知远,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陆知远仍锲而不捨地继续打,她直接关了静音。 「好一对恩爱鸳鸯。」宋衍不阴不阳地揶揄。 沈轻程没有回答。只是问他,「打火机借我。」 「干嘛?」 「我想你应该没有第二支手枪可以给我用,我也不会用。」 宋衍挑挑眉毛,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递给了她。 沈轻程撑着厨台勉强站起来,每走一步,脚底的痛便更深一分。 她好容易半走半爬到酒柜前,拿了几瓶高度酒出来。抬手间将一个瓶口重重敲在厨台上碎开,酒泼了不少,洒在她的伤口上,疼得她忍不住发抖。 她再次瘫坐在地上,举起酒先灌了半瓶下去。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上手,一把拔掉了扎进脚心的一块玻璃。 沈轻程抬手将浇了一些酒在脚心,冷汗一层一层漫上来,痛得几乎晕过去。 终于做完了所有要做的,沈轻程虚弱地靠在厨台上,左手按着手边的几瓶酒,右手紧紧攥着那只打火机。 宋衍饶有兴致地目睹了全程。 给自己灌酒舒缓神经,拔掉脚底的玻璃方便行走,剩下的高度酒用打火机点燃扔出去就是绝佳的杀伤武器。 这个女人已经做到了在她的现状下,能做到的所有准备。 「诶,二太太,你叫什么?」宋衍沖她扬了扬下巴。 沈轻程摆摆手,实在没力气和他多说话。「还是叫二太太吧。」 宋衍大摇大摆地笑,起身也给自己拿了一瓶酒,沖她举了举。 沈轻程不由得也笑了。 门外生死未卜四面楚歌,这个时候,不喝酒干嘛呢。 于是她也举起手中的酒瓶,和宋衍对酌。 宋衍望了望女人因为持续失血而发白的脸。这脸在一袭红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可她仍眉目平和地笑着。 「不拖累陆知远,你倒是毫不留情地拖累我。」 「你活该。」沈轻程干脆地吐出着三个字。人就是沖你来的,明明是你连累我。 宋衍笑出声来,又沖她举了举酒瓶。 「放心吧二太太,我的人还是能干的。你死不了。」 * 陆知远从来没有这样无措过。 他一遍遍地打着电话,沈轻程却抵死不接,摆明下定了决心不告诉他在哪。 外面似是又来了一伙人,两群人在火併,子弹声和打斗声引得众人连连惊唿失色。 各家的保镖都赶了过来,连同酒店的安保一起要疏散客人,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他的人。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听不见任何人的话,只一门心思要往外闯。 保镖们早用防弹玻璃把这间贵宾室围了起来,此时拼命地拦他。 可他一句都听不见,只惊慌失措地推开人要往外沖。 在这样的一片混乱中,警笛声终于远远响了起来。 沈轻程听着这声音差一点泪流满面。外面交手的双方飞快地逃走,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失血太多了,吊着的一颗心放下后,她几乎要昏过去。 迷迷煳煳中,她听到窗口有人在不停地敲击,「沈轻程!沈轻程!」 是陆知远。 沈轻程只觉心口一暖,仿佛突然有靠了一样,回身刚要答应,宋衍突然出声了。 「沈轻程。陆知远用什么要挟的你?」 他看出来了。 两人之前的那通电话太过奇怪。 若是郎情妾意,沈轻程的语气不该那样疏离;若是纯粹交易,陆知远不会拼命找她,沈轻程也不会死都不告诉他自己在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这两个人,有情,也有恨。 沈轻程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把手里的打火机还给了他。 刚要回头,宋衍又叫住了她。 「沈轻程。我是做军火生意的。烟里是有东西,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提神而已,随时能戒。」 说着,他又沖她扬了扬手中的打火机。 「下次见面,你该买个新的送给我。」 警察终于撬开了储藏室的门,推开堵在门口的冰箱后,第一个冲进来的却是陆知远。 他一眼就看到了血泊中的沈轻程,心头瞬间被撕开一样的痛,差点站不稳。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沈轻程仰头沖他惨澹地笑,摇摇头想告诉他没事,却在他抱起来她的一瞬间昏了过去。 男人的怀抱中是熟悉的气息,她靠在怀里听着那熟悉的沉沉心跳声,莫名安心地睡了过去。 * 陆知远心疼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去医院的时候,他看着医生给沈轻程输血,又打了麻药,从手臂和脚上取出来一片又一片的玻璃渣。 医生赶他出去,他站着不动,硬要看着护士掰开她血肉淋漓的皮肉,从里面挑出一块又一块细小的尖片。 他的心都在发抖。 怪我,都怪我。他恨死了自己,好几年没见,应该细细查一下宋衍。怎么能轻易把她带了出来。 宋衍前前后后找了他好几次,仍然是嬉皮笑脸地要给嫂子赔罪。他冲着鼻子就是一拳,你现在的生意做的真是好得很! 宋衍忙不迭躲了一下,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好险,差点没了鼻樑骨。他也没还手,仍是嬉皮笑脸地笑。 这么大的阵仗追到国内来杀他,陆知远肯定猜得出来他的生意比以前做的更不规矩。关键是还差点拖累了陆知远的心头宝。 这下朋友是彻底没得做了。 好吧。宋衍无所谓地耸耸肩。但他也想去看看病房里那张惨白的小脸。 陆知远让人把门口守得死死的,宋衍到底是没进去。 * 出院之后,陆知远把人带回别墅,自己也没心思再去公司,把办公室搬到了书房,每天在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不想挣扎,也不想克制了。 如果说以前他还有顾虑,顾虑沈轻程不爱自己,顾虑这爱会吞噬自己。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愿去想。 他只是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却又草木皆兵。 当沈轻程把电话挂断的那个瞬间,他的心和大脑一片空白。 那时候他站在混乱的人群中,外面是接连不断的枪声。他拼命要挤出去,成群的保镖把他往后拉。然而一切仿佛都是模煳的,他内心只有巨大的恐惧,他要失去她了。 他要失去她了。 这怎么可以。 一切都成了背景,内心的恐惧和空旷席捲了所有。 这种感受太过强烈,以至于如今他恨不得每天24小时盯着被子里蜷缩着的那个人,生怕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不能再失去了。 不能再失去了。 他看看那裹着纱布的脚,没敢去碰,这该多疼啊。 又看看那没有血色的脸,伸手心疼地摸了摸,又怕吵醒她赶紧收了回来。一场波折下来瘦了不少。 * 在沈轻程看来,陆知远实在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她的外伤是不轻,但也没有伤筋动骨,慢慢养就行。唯一不好的是她失了不少血身体虚,赶上月经来潮疼得厉害。 小腹又冷又疼地往下坠,再加上手臂和脚上的外伤一起,好像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但疼也便疼吧,除了吃止疼药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因此她没和陆知远说,偷偷向家庭医生要了几片止疼药,吃了就钻进被子里想要睡过去。 但陆知远恨不得长在她身上一样,见她怏怏的样子,干脆抱着电脑在床边守着她。 沈轻程醒来看到,便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出去转转吧,我没什么事儿。 沈轻程这话本是好意,想着他陪着自己在家关了好久,因此让他出去散散心。 殊不知陆知远刚刚看着她心疼得要死,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结果她睁眼就赶自己走。 陆知远的狗脾气上来刚要发火,低头又看见她惨白的一张脸没有血色,不由得心下一软。 于是他起身下楼,去厨房让阿姨捡了几样一直备着的清粥小菜,端上来哄着她吃。 沈轻程没什么胃口,但禁不住他一口接一口地喂,还是勉强喝了几口粥,剩下的便不愿意再喝。 男人皱着眉头看小小一个碗里的粥居然还剩了大半,几样小菜也没怎么动。这怎么行。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人拉到怀里,低声细语地问是不是不合胃口,海参粥是咸的,不想吃的话换成甜的燕窝牛奶粥好不好。 沈轻程摇摇头,脑袋一下下蹭在他的胸口。她伏在男人怀里,声音因此显得越发小,没事,这几天没胃口,过几天就好了。 陆知远长长嘆了口气,这怎么行啊。 沈轻程没什么精神,埋在他怀里没多久又睡着了。陆知远小心翼翼把人放回被窝,愁得要死。 这可怎么办。一直没精神,也吃不进去饭。 第20章 大猫看小猫 陆知远彻底没了工作的心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他买了些东西去医院替沈轻程看了奶奶,谎称沈轻程这段时间出差所以过不来。 安抚好老人家之后,他坐在车里闷闷地发呆。 沈轻程这个女人太奇怪了。年纪轻轻避世到如此程度,想找个闺蜜打听她喜欢什么都找不到。 怎么跟我似的啊,孤家寡人一样。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 还不如我呢。最起码我自己知道我喜欢什么。但沈轻程那个样子,平素什么都不沾,什么都都不看,每天眼观鼻鼻观心的,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麻烦啊,麻烦。 试试吧,女人会喜欢的东西不就那些,多搜罗几样,瞎猫还能碰上死耗子呢,总能碰上。 这么想着,他又给拍卖行打了个电话。 * 沈轻程这一觉睡得很长,浑身舒展,窝在被子里又暖和又柔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身旁的男人呢?她坐起来揉眼睛,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 我在想什么。下一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念头的可笑。 人真的是不能病,身体上一病精神上也跟着脆弱,不留意就生出依赖的心思来。 脚底的伤好了一些,她这一觉睡得舒心,一开心便想试着下床。 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于是她小心翼翼撑着墙挪出了房间。刚到走廊她就吓了一跳。 楼下来了不少人,正在轻手轻脚整齐有序地搬很多箱子和袋子进来。 陆知远斜斜地倚在沙发上,平等地瞪着每一个不小心弄出一点声响的人,把人都吓得畏畏缩缩。显然是怕吵醒楼上睡着的人。 陆知远。她远远地叫他。 陆知远回头看到她心中一喜,下一秒就皱起了眉头。怎么站起来了,不疼吗? 站着别动。 他挥手让人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把人抱下去。来,给你看好东西。 陆知远把她放在沙发上,献宝一样把那些箱子袋子都打开。 沈轻程望着这些珠光宝气目瞪口呆。你买这么多衣服首饰干吗? 有喜欢的吗?陆知远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看每个东西时候的表情。各个类型的都有,他想总能碰上一个她喜欢的。 沈轻程的目光在扫过一个项鍊的时候亮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纯粹是被惊讶到了。 那是一条渐变色宝石组成的套链。 宝石不大,四五卡的样子,难得的是一圈下来颜色渐变,逐渐由红到紫再到蓝,颗颗颜色之间过渡均匀,大小一致,每两颗彩宝之间搭配一颗白钻,晶莹剔透,星光熠熠。 好巧的心思。她心底暗暗感嘆一句。 陆知远在旁边一直盯着她。原来是这样,她喜欢设计别致的。于是他起身,把所有设计巧妙的首饰拿到上层来,一样样给她细看。 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摸到了她的喜好,殊不知沈轻程的世界观里有颇为冷僻的一部分。在她的世界里,喜不喜欢和是不是要得到是两件事。 这些东西设计精巧,她看着也欢喜,但也只是看看罢了。得了又怎样,不得又如何呢。 若是分开的时候陆知远大方让她带走,那卖了能够奶奶余生的医药费。 但若是到时候闹得难看,陆知远不肯抬手,便也只是一时虚荣罢了。 总也比不上一份能够持续性带来收益的正经工作。可陆知远又不肯放她出去工作。 陆知远是这段关系里的当权者。当权者哪里想得到这些,他满心只想着好好享受自己难得一见的爱情。 沈轻程不忍扫他的兴,于是和他依次看过,努力表演着喜不自胜的样子。她精神本就不济,一番耗费下来又有些睏倦,但依旧强撑着。 陆知远看她面容疲惫但仍堆着笑要看,便明白自己又没办到她心坎上。他一颗手舞足蹈的心慢慢沉了下来,于是合上了匣子,把人抱到怀里揉了揉头髮。 没事,睡吧。 精明如陆知远,也不想计较得失了。 他要是知道该怎么办,便不会再这样围着她团团转,让所有人看他笑话。 可是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如果这就是爱她的代价,那他也认了。 让她睡吧。最起码她睡得还挺好。 * 沈轻程醒的时候是午夜,陆知远在身旁也睡着了。 沈轻程怕吵醒他,也不敢动。偷偷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把屏幕背对着他挡光,继续窝在他怀里看无声的视频。 但实际上陆知远早就醒了。 他一门心思全在沈轻程身上,沈轻程睡着的时候和醒着的时候唿吸起伏不一样,他感觉得到。 陆知远感受到身边人轻轻转着屏幕,怕光照到自己脸上。他不由得偷偷笑。还算有点良心。 沈轻程看屏幕里的猫看得入神,也逐渐扬起了嘴角眉开眼笑。 陆知远趁她入神偷偷瞟了一眼屏幕,慢慢靠近她的耳朵。 「看什么呢?」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沈轻程吓得一声尖叫摔了手机差点蹦起来。 陆知远趁机一把把人牢牢掐在怀里,得意的笑从他胸腔里传来。 这也太不禁吓了。被人用枪困在储藏室的时候怎么那么勇。 沈轻程回过神来恨得捶他,你再把我吓出个好歹。 陆知远越发把人搂得紧。是的是的,怪我。来,让我再抱抱安抚一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他回手拿起手机,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他的大小姐。 屏幕翻过来,居然是一只毛茸茸的猫。 原来是这个。他揉揉她的脑袋,大猫看小猫。 * 第二天陆知远终于愿意出门上班了。 下班回来的时候,他让司机拐去了一家宠物店。他带着猫上车,下车的时候却不见猫在哪里了。 陆知远顶着司机诧异的目光好整以暇地往家里走,直奔卧室。 沈轻程正窝在床上没精打采地犯困。 陆知远衣服也没换站在床前叫她。程程,来抱抱我。 沈轻程半倚在床头撇撇嘴,不想动。 陆知远无奈,把黑色大衣的扣子略微解开两颗,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白色脑袋。 沈轻程惊叫一声,弹坐起来扑向他。 那猫睁着两只圆滚滚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 沈轻程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伸手把它从陆知远怀里抱出来。 那猫亲人的很,蹭着她的手掌喵喵地叫。沈轻程把它举起来,抵着它的小额头笑。 沈轻程看着猫笑,陆知远看着她笑。 他没那么喜欢猫,也没那么讨厌猫。但这猫能让沈轻程脸上有如此清晰明显的表情,那它就是好猫。 她也是个,好可爱的小猫。 * 猫的名字是沈轻程取的。就叫洗米,她说。有水有米,好养活。 行。陆知远没意见。我买它就是为了养活好你。它都有水有米了,你也得好好吃饭。 不过一两周的时间,这只猫快被沈轻程宠上了天,完全不是最开始到家时那个小心翼翼的可怜猫样子。 它在家里到处啃线抓沙发,用陆知远的水杯洗脚。有天早上陆知远甚至从衣帽间里拎出来一件沾满毛的黑色高定外套。 他气得要死,一把抓住猫的后颈皮要把它从阳台上丢下去。这畜生顽劣不堪,但也够聪明,立马喵喵叫着把沈轻程引了过来。 沈轻程飞快地出现在他面前,一见那外套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 它不懂事,不懂事。她难得软语温声地笑着,轻手轻脚要把猫往怀里接。 陆知远把猫拎得高高的不肯给她。它不懂事,你也不懂? 我……不懂事吗?沈轻程眨巴着眼睛问。 你的猫闯了祸,你个做主人的是不是该有点求人的样子?陆知远不怀好意地问。 哦哦哦,沈轻程装成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是的是的,怪我。我给你洗。她伸手就要去拿那外套。 我不是说这个!陆知远伸手又要去抢那外套。 趁他分心,沈轻程虚晃了一下,回头一把把猫抢到自己怀里,抱着就要走。 噢噢噢,可把我们吓坏了对不对?没事,没事,哄哄宝贝。可吓着我们了。沈轻程一边走一边咿咿呀呀地边摸边哄猫。 留下陆知远一个人拿着一件沾满毛的外套凌乱。 偏生那猫见风使舵,被沈轻程一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回头沖陆知远龇牙咧嘴地哈他。 陆知远气不打一处来,刚要上前,又见沈轻程把猫在怀里调了调位置,摸摸头说给我亲一口好不好。说着就要凑上去亲猫。 陆知远彻底受不了了,上去一把把猫从她怀里揪出来扔在地上。自从她受伤以来他心疼的紧,生怕疼着了累着了,连碰都没捨得碰过她,早憋疯了。 如今刚好一点,放着人不亲,她跑去亲猫? 再惯下去,我这一屋子岂不都是恃宠而骄的货色。猫仗着她的宠,她仗着他的宠,一个个不把他放在眼里。 陆知远长臂一揽把她扛在肩上就往卧室走去。沈轻程吓得吱哇乱叫,那猫也护主的很,一路跟着叫。 陆知远面色铁青,把猫关在门外,把人往床上一扔,站在床前就开始解扣子。 沈轻程见他动了真格,忙一叠声地卖惨,不行不行,我月经还没结束。 都快两个星期了,你哄傻子呢?陆知远一下把她胸前的衣服拉开。 我,我的伤还没好,你会碰疼我的,这样好得更慢!沈轻程赶紧换了个思路。 陆知远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脸。大小姐,这个理由用了快一个月了吧。连猫都能抱了,不能抱我?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担心弄疼她。于是干脆一只手扣住她两个手腕,掀到头顶避开手臂上的伤,低头终于亲上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小嘴。 怎么办啊。朝夕相对,但还是想你。恨不得把你揉进骨头里。 * 陆知远终于愿意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门一开,那猫喵的一声就扑上去,仿佛是怕他把自己的主子吃了一样。 陆知远再次无情地把它关在门外。你主子现在没精神搭理你。 他满脸餍足地懒洋洋往厨房走,要去给沈轻程拿吃的。路过猫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给饿了一天的它抓了一把冻干。 既然你主子餵饱了我,那我也可以大发慈悲地喂喂你。他好脾气地摸了摸埋头吃饭的猫。 第21章 灯下夜花映笑眼 英国的一间餐厅。宋衍坐在包厢里,百无聊赖地等人,手里不断摩挲着一个银灰色的打火机。 包厢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晦暗不明,轮廓却显得更加深邃。散发着漫不经心的贵气,却又带着隐隐骇人的流氓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已经等了10分钟了。他不耐烦地看了看表。 这薛家的小少爷真是够散漫的。怪不得全家的股票被陆知远强吞了那么久,也没一个人抢的回来。无能。 宋衍望着窗外的雨夜已经开始烦。 他把打火机扔在桌子上,回头叫保镖。「问问那个二世祖到哪了。」 保镖刚应下,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一个穿白色西装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满脸带着不耐烦。「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叫我来。」 薛明,薛佳的弟弟,陆知远的小舅子,薛氏名义上的继承人。 宋衍的脸色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变成热情的样子。他起身把薛明迎了进来,「这不是出差路过,和薛少爷聚聚。」 薛明冷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拿烟,另一只手摸向桌子上的打火机。「少来这套,谁不知道你和陆知远那孙子走得近。」 宋衍的手却先他一步把打火机攥在掌心。「哪有哪有,我也看他不顺眼,见利忘义的样子。」 薛明抬眼瞪他,「怎么个意思,烟都不让抽?」 宋衍堆了满面的笑,「怎么会,我给你拿烟。」 薛明拦住了他掏烟的手。「别,我可抽不惯你的那些料。」 宋衍回头看了保镖一眼,后者立即递上了一个新的打火机。他把怀里的烟盒抽出来,「没有料,戒了。我现在抽的都是正常的。」 薛明怀疑地看他一眼,犹豫着接过来。「说戒就戒了?为着什么啊?」 「不为什么,就是戒了。」宋衍在他对面坐下,眼眸中闪过一瞬的明灭。 「行吧。」薛明点燃烟抽了一口,果然是正常的。他很快又开始不耐烦,「明白点,找我到底干嘛。」 宋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手给薛家少爷斟了一杯红茶。「尝尝这个。不是英国佬的东西,我这次回国带回来的。」 薛明拿起来喝了一口,「你回国了?」 「回了。」宋衍耸耸肩,「没呆多久,就见了一面陆知远,被人追着杀,命差点交代在那。」 「活该。」薛明冷哼了一声。「就你干的那些勾当,还敢回去。怎么不把陆知远一起打死,我姐恨他恨的牙痒痒。」 「啧啧啧。」宋衍挑着眉毛摇头,「你可不知道,陆知远现在找了个小的,过得可滋润了。」 「我知道。」薛明烦躁地嗤笑,「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为个女人把刘董也得罪了。他那种人有什么真心,不过是霸着我们家的钱风流快活罢了。」 「那可不一定。」宋衍故意放慢了语调。「我这次亲眼见了,陆知远真有点老房子着火的意思。你姐不是一直想逼陆知远离婚?这估计是个好机会。」 「真的假的?」薛明一听来了精神。「这么上头?」 宋衍挑着眉毛点点头,「可以一试。」 「大老远跑过来告诉我这个,你安的又是什么心?」薛明终于想到了这一层。 宋衍勾了勾唇角。这个二世祖,还真没有那么好煳弄。 「我最近被人盯上了。东南亚的那帮王八蛋,抢了我的一条线,还追到国内杀我。如果我帮你姐去和陆知远谈离婚的事情,你看能不能让我搭一搭你家运货的船?」 「你少跟我来这个!」薛明一听吓得赶紧站起来。 「我们家可不干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事儿!他们俩离不离和你没有关系,你少惦记我们的正经航线!」 薛明把话说完就急匆匆走了,半点情面没留。 宋衍脸上的笑容在包厢门关上的瞬间冷了下来。 好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怪不得陆知远敢按着头欺负你们。 借船走货的事儿本来就是编的,吓走他也在意料之内。 但是该放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接下来,就等着薛佳回国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咔哒一声按下去,蹿出来一抹橙色的火苗。你说是吧,沈轻程。他对着这火苗说。 你对陆知远,有恨,也有情。 好好的一片情,要是被洒上一把沙子,是不是就只剩下恨了。 毕竟,含了沙子的情,可令人膈应呢。 他得意地笑,眼眸里深不见底。他徐徐拿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下次见面,你会拿新火机给我的。 * 陆知远是会养人的。一场伤病下来,沈轻程居然还胖了一些。 揽镜自照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镜子里面的人白里透红言笑晏晏,容色饱满舒展,竟依稀有些六年前的样子。不再是低眉垂眼形容枯藁。 果然人还是要在蜜罐里泡,蜜罐里泡久了,再苦的人也能有些千娇百媚在眼角眉梢。福相和苦相都是人生境遇的真实写照。 陆知远看着自己精心养出来的玫瑰花,满意得不得了。于是终于捨得让她出门,心满意足地带她去医院看奶奶。 其实,陆知远赌对了。相处久了,人和人之间总是会有余地。 美嫦娥清冷冷,哪得无情。何况,他这样的殷勤小意,是块石头也捂热了。 奶奶一见她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孙女被养的生机勃发轻快欢喜,奶奶趁沈轻程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一把拉住陆知远,眼中已有泪水。 「知远,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照顾她。如今见她有了你,我死也能闭眼了。」 陆知远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经在沈轻程的世界里陷的太深,信誓旦旦地和老人家说放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吃完饭沈轻程不想坐车,说要散步回去。沈轻程如今和他亲近了不少,愿意向他提要求了。 她要什么,陆知远哪有不答应的。于是让司机过来把车开到前面等着,自己陪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路灯下慢慢走。 沈轻程难得有这样柔和的心境。她抬头看了看橙色的路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日子是不是也可以一直过。 旋即她嘆了口气暗暗对自己说,沈轻程,别让我看不起你。 她一路往老城区里走,她喜欢这样的市井气息。 陆知远伸手要帮她拿包,她不肯给,只是自顾自走着。路过剧院门口,偏生看到门口的海报,今晚演的是京剧武家坡。 陆知远简直看不得京剧两个字,生怕勾的她想起来朱言的事又和自己翻脸。他好不容易把人巧取豪夺到手,捧在手里都怕摔了。 但他也不敢拉沈轻程走,他怕沈轻程本来没想起来,自己的异常反而提醒了她。 于是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好的一个男人竟然瞻前顾后起来,只站着看沈轻程的反应。 沈轻程如今想起来的却不是这个。 为着心头升起的对陆知远的那一丝留恋,薛平贵这个负心汉的故事仿佛在扇她巴掌一样,她只觉得羞愧难当。 薛平贵抛下髮妻他乡另娶,而陆知远,也是有正经妻子的。自己做三不说,居然还升起了一丝天长地久的期待。她从骨子里瞧不起自己。 陆知远在身旁站着,看她的表情不见波澜,终于忍不住问她,「在想什么?」 沈轻程垂眼笑了笑,「没什么。」转身又继续向前走了。 陆知远见她垂眼笑便知道不好。这是距离感的象徵。他好不容易才让她离自己近一点。 于是他突然就急了。一把拉住她道,「你必须告诉我。」 灯光下男人的眉头皱的很不成样子,着急得像天要塌了一样,他的唿吸急促起伏,鼻尖上甚至有隐隐约约的汗意。沈轻程本不想理他,此刻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心下一软,笑了笑拿话岔开。 「没事的。」沈轻程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只是想起来武家坡里的一段戏词罢了。」 「什么词?」沈轻程难得的温柔对陆知远有绝对的安慰作用,他的声音明显平和了许多。 「薛平贵回寒窑见王宝钏的时候,宝钏不认他,说我的丈夫没有鬍子。」 「薛平贵嘆了口气说,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人都是会老的。」 「王宝钏说寒窑哪有梨花镜?薛平贵便让她去水盆里面照容颜。」 「宝钏照见了自己的两鬓斑白之后内心悽怆,抬头要薛平贵再往外退一步。」 「薛平贵一连退了好几步,宝钏都不满意。于是他说,后面没有路了啊。」 陆知远正听得入神,沈轻程却突然抬眼问他。「你猜,宝钏说什么?」 陆知远思忖了一下摇摇头,但终于趁机把他一直想接过来的包接了过来。 路灯下的夜花映着她带了浅浅笑意的眉眼。「宝钏说,后面若是有路,你也不回来呀。」 这是多么凄婉而又婉转的抱怨。 你把我丢在寒窑18年,18年来我的青丝变白髮。如今你回来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你哪里又愿意回来呢。 这样凄婉的抱怨啊。 沈轻程轻轻说着这句话。似是在说自己,又是在说他。 后面若是有路,她也不会跟着他。他逼自己的那天,说的便是她入了穷巷。 而他呢?正因为后面有路,所以从不管自己真正的妻子。当日她借戏骂他,无义的王魁比你强。实际上,薛平贵也比他强。 论起来薄情寡义夫妻情薄,有谁比得上这个陆知远先生呢。 陆知远原是听不懂这些。但沈轻程这样一句句拆着讲,他也听明白了。后面若是有路,你也不回来呀。这是说自己薄情。 她说这句的时候语气里甚至带着清清浅浅的娇嗔,勾得他心发痒。 于是他心头一动,不知道为什么话就脱口而出。「不会的。无论有多少路,我也只走有你的那条。」 沈轻程不料想会听到这样的话。怔了一怔。 陆知远还是会哄人的。怪不得那么多女孩前赴后继。她想。于是她笑笑,说,「谢谢」。 陆知远也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收到的是个谢谢。他显然是不甘心的。但似乎也没什么可说。于是他不由得郁了一郁。 又不信我。他忿忿地想。 第22章 被围观了一场的物件 可能是第六感的作用,心底那丝隐隐的不安终于在一个清晨哄然爆炸。 陆知远起床,恋恋不捨地亲了亲她的脸,却又不捨得吵醒她,于是轻手轻脚地去上班。 沈轻程在睡梦中隐约知道他离开,翻了个身打算继续沉睡,却隐隐约约听到楼下的嘈杂声。 她下意识地用被子捂住耳朵不想管,那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突然间开门声响起,沈轻程惊了一下刚要睁眼,一缕香风袭来,有人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像拎兔子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卧室里站满了人。绝大多数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男性壮年保镖,其中一个还拎着她的睡裙后领。 而沈轻程睡梦之中被陡然拎起来,睡裙在身上穿的并不整齐。此时被人在后领处一拉,越发露出来大片的胸口和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更为难堪的是,她的皮肤上还有陆知远留下来的处处红晕。 强烈的惊惧、羞耻和恼怒瞬间涌上心头,沈轻程极强的情绪控制力才压住要涌出来的眼泪和怒吼,抬眼看面前悠然笑着的女子。 面前的女人慵懒地裹着风衣,头髮松松散散地扎着,一双眼睛清澈妩媚狐狸一样,鼻樑却尤为挺拔,为她的面容中加了一丝独特的英气。 清冷疏离却又慵懒妩媚,若不是她此刻正以上位者的态度俯瞰着自己,沈轻程甚至会由衷地贊她一句好美。 这女人笑笑,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地挑起她的下巴。「这就是陆知远在外面养的小?」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仿佛噼脸在抽沈轻程一样。 不用人说,沈轻程已经明白。面前的这位,恐怕就是陆知远远在天边的老婆薛佳了。 她身旁的一个白色西装的男子正是薛佳的弟弟薛明,他笑,「陆知远的眼光不怎么样啊。」 薛佳轻嗤一声,「他那个人,能找到什么好的。」 薛明道,「一边在这儿金屋藏娇,一边每天隔着手机对你嘘寒问暖又派人送鲜花礼物的,陆知远哪儿来这么多时间啊,亏得他还有空上班。」 薛佳似是不耐烦地摆手,「我和他结婚快五年了,我还不了解他,嘴里没一句实话,腔子里没半点良心。」 说着,薛佳转身便走了。「走吧,就这么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也值得你大早上把我拉出来。」 一群人说说笑笑,居然就这么走了。 从头到尾,连话都没有和沈轻程说一句。她只是个,被围观了一场的物件而已。 拎着她的保镖松开手把她扔回床上,也离开了。 楼下被控制住的阿姨和保镖也被放开,阿姨赶忙冲进卧室扶起沈轻程,「太太,太太你没事吧。」 这一声太太更是像巴掌一样打在沈轻程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有什么事呢。能有什么事呢。端这碗饭,不就是要受这口气的吗。 沈轻程没有说话,连眼泪都没有掉一颗。她默默地裹紧自己,让阿姨出去了。 心里钝钝的,没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她不过也是和朱言一样的傻。居然以为这是什么爱情。居然会以为陆知远那个王八蛋会有爱情。 其实他不过是一面哄着自己,一面哄着正牌太太罢了。 沈轻程,你也真是愚蠢得可以。她对自己说。手里不停地叠着被子,却无论如何都叠不好。 她努力耐心地整理着,却越整理越乱。终于她把手里的被子一扔,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巴掌。 活该。 * 薛佳的车刚开下山,陆知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望着屏幕上的来电人信息笑,看来门口的那两个保镖通风报信够快的啊。她任由电话响着,却不接。 那铃声锲而不捨地响到自动挂断,旋即薛明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薛明望望手机也笑,「陆知远那孙子急了。」 薛佳挑了挑眉毛。「不搭理他。这次,要他上门来求着我离婚。」 「姐,这女人行吗?我看她长得也就那样,真能勾了陆知远的魂?」薛明仍是不放心。 「宋衍对陆知远是有了解的,他敢这么说,应该不会错。而且,你看到她手上那串珠子了吗?」 薛明皱了皱眉毛,他没什么印象。 薛佳胸有成竹地笑,「那是今年佳士得秋拍的藏品,海外回流的古董。还没上拍就被人买走了,一直不知道是谁买的。」 「现在居然随随便便挂在她的手腕上。陆知远那个王八蛋,你见过他在谁身上肯花这么多钱?」 薛明惊讶地挑眉,「他拍了一串古董回去不好好收藏着,居然让人成天戴在身上?这可贬值啊!」 薛佳得意,「所以,陆知远买它就不是为了收藏,只是为了哄美人一笑。那串珠子至少值一座城。既然这笔钱他都愿意花,要他离婚分股票想必也不难。」 这么说着车突然间一个急剎。薛佳抬头,只见前面一辆黑车斜着横了过来,司机避让不及,只能被直接逼停。 车门打开,陆知远走了下来。 薛佳笑得更加欢畅。「这么着急,公司都不管了,直接开车回来看他的心头宝了。」 陆知远铁青着脸走到车前敲她的窗户要她下车。薛佳却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陆知远拉开车门就要拽她下来,薛佳却挑了挑眉毛。「陆知远,我和你的二太太说,你每天都隔着手机对我嘘寒问暖。」 陆知远急怒攻心,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薛佳你什么意思!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沖我来,你编这些话给她听干嘛!」 薛佳好整以暇地理了理头髮,一脸为难的样子。「这样啊~可是,我虽然是编的,但她一定会信啊~」 她看着陆知远铁青的脸绘声绘色地笑,「如果是别人,她不一定会信。但你在情场上是什么样子,她可是一清二楚。你觉得,她是会相信我,还是会相信你?」 「如果一不小心信了我~啧啧啧,」薛佳鼓着腮摇了摇头,「那可就麻烦了。」 「陆知远,你的金丝雀可能就要和你分手了呢。」薛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陆知远心中一抖,不由得手下一松。 他知道,沈轻程不会信他。她本来就不信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陆知远阴沉地盯着言笑晏晏的薛佳。 薛佳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你不知道我想干嘛?」 陆知远没有回答。 「陆知远,我要离婚,把薛家的股权拿回来。如果你足够大方,我可以考虑帮你去和沈轻程解释解释。」 「不然的话,」薛佳的唇边再次漾起微笑,「我就这么一直闹。直到沈轻程对你彻底失望,然后永远离开你。」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薛佳示意司机开车,留下陆知远一个人在山道上站着。 人果然不能有软肋。你在意什么,什么就能要挟你。 陆知远垂着手站在路边。他能控制千军万马,却控制不了沈轻程的心。 但他却想要她的心。这快要害死他了。 * 陆知远阴沉着脸赶到家,门口的两个保镖见他的样子就知道这次闯了大祸,瑟缩着没敢吭声。 陆知远扫了他们一眼,到底是没动手。 「我叫了更多人过来。你们以后把这里看牢,再放进去一个人我把你们丢去餵狗。」陆知远没心思处置他们,丢下一句话就往楼上跑。 卧室里沈轻程刚洗完脸出来,便看到一个人影迈着长腿朝自己奔来,站在自己身边之后反而又不敢说什么,只是浑身打量着她,「他们打你了吗?」 话音刚落,陆知远自己看到沈轻程脸上的巴掌印,心头一疼捧起脸来要细看,沈轻程扭头躲过。「我自己打的,不关别人事。」 陆知远哪里肯信。他的程程好好在家里睡着,要是没有他们怎么会自己打自己。他扭头就要出去,「我去找他们。」 沈轻程沉着脸又补了一句,「真是我自己打的。我有这个爱好,你忘了?」 朱言流产她跑过来和自己辞职那天,也是这么说的。 陆知远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回身拉过沈轻程,「程程,你要相信我。」 「我和薛佳从小一起长大,我叫她姐。我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她也根本不喜欢男人。」 「结婚是因为当时家里争产,我哥撺掇了父母要把我扫地出门。薛佳讲义气为了帮我,通过婚姻用薛家给我坐阵。」 「但我们一直都是各过各的,没有任何交集。三年前她在欧洲遇到了一个她很爱的女人,想要结婚。那时候,我做的确实不地道。」 「那时候陆家的股东仍不安分,我为了保持绝对控股,没有同意和她离婚,吞了他们家的股份。」 「是的,我利慾薰心恩将仇报。但是程程,我真的没有私下联繫过她,和她没有任何夫妻之实。我知道在很多事情上我做的都很混帐,但是我对你真的是一心一意的。」 「程程。」 「程程。」 陆知远拉着她,一声接一声地唤着。沈轻程垂下眼帘,敷衍地应着。 薛佳赌对了。她不相信。 沈轻程本就是多疑的人,而且没人会相信这么戏剧化的故事。尤其,在她亲眼见到陆知远怎么对朱言之后。 陆知远越来越慌,扳过她的身体正对着自己。「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薛佳现在这么闹是为了逼我离婚分股权。」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一致对外才能把离婚官司打赢。你如果不相信我,我没心思和他们斗。」 沈轻程嘆口气。说什么相信不相信,她又能把他怎么样呢。奶奶的医药费还在他手上攥着,他一个工作机会都不给自己。有情也好,无情也罢,她跑不了。 于是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我跑不了的,你忙你的就好。」 冰冷的凉意一点点漫上陆知远的心。 「但是你不会相信我,也不爱我是吗。」 沈轻程的脸上又挂上了他熟悉的、她面对「陆总」时的笑意。「我相信的。」 她不信。 但这样的关系,图的不就是一个互相欺骗。再谈什么真心,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沈轻程。」陆知远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变得铁青。 「如果没有你奶奶的病,我也离婚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轻程没做好撒这么大谎的心理准备,不由得恍了一下。陆知远眼睛不眨地看着她脸上飞速闪过的微表情。 朝夕相处再加上日夜琢磨,他已经能分辨出她的每个表情背后的意味。可她连撒谎的时候都不愿意说一句爱他。 陆知远拉着她的手松开了。他走的时候甚至没有摔门。 第23章 坎坷旅途的 楼下来了很多保镖,很快把整个别墅守的铁桶一样,如今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陆知远看起来凌厉又疲惫,生活秘书犹豫了半晌不敢上前。 「说。」陆知远仿佛背后开了天眼一样。 「陆总,薛佳那边买了不少通稿写,写……你们的爱情故事。」生活秘书说的非常为难,但也必须说。 「网上现在,关注度很高。」秘书的语气已经斟酌的非常得体了。 「把她手机电脑都收了。」陆知远仍是没有回头。 秘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知远说的是二太太。 「好。」他答应了刚要走,陆知远才想起来正事儿。「联繫公关公司删帖压热度,注意一下股价。」 秘书答应着去了。他觉得陆知远状态不太对,面对这样的事情第一时间不考虑股价,居然忙着要收女人的手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陆知远也知道自己已经昏了头。 但有什么办法呢。打蛇要打七寸,薛佳并不是冲着股价来的,就是冲着沈轻程的心来的。 沈轻程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他。 该死的是,这确实是他的七寸。这居然真是他的七寸。 * 天渐渐黑下来了,陆知远仍然站在办公室窗前不动。他望着巨大落地窗外的天幕想,到底是喜欢沈轻程什么。 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个很像,都在野心勃勃少不更事的年纪经歷人生变故。但他们从中学会的东西不一样。 他从其中学会了恨,学会了抢。 而沈轻程,学会了放弃,学会了算了。 他如此执着地想要把沈轻程宠回以前的样子,又何尝不是因为希望自己能回到过去。 说到底,他们都是不愿意接受这一切的,不愿意接受今天。他们只是不得不接受而已。 为什么呢。为什么人总是要失去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为什么求什么的,从来都得不了什么。 求不得啊,求不得。 * 宋衍得意地望着手机里层出不穷的通稿,问,「薛佳去找她了?」 「是。」下属早打听到了,「据说闹得很难看。陆知远直接在路上截住了他们,没谈妥就回了家。但是回家也没呆多久就走了。」 闹得很难看。薛佳这女人也是不知道轻重。挑拨就行了,羞辱她做什么呢。 宋衍想了想又问,「医院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完成收购了。国际医疗集团收购,陆知远也查不出什么来。」 「她奶奶什么情况?」 下属迟疑了一下。「现在病情是稳定的。但确实是没什么好办法。」 宋衍皱了皱眉头,「让医院放个假消息出去,把沈轻程引过去。」 「啊?」下属愣了一下。「这不好搞吧?」 「放个假消息而已,谁让你真动病人了?陆知远现在把她关的死死的,不把她引到医院,怎么把她接出来?」 下属忙不迭点头。 宋衍又想了想,「再撺掇一下陆氏的那些小股东敲敲边鼓。给陆知远搞点麻烦出来,让他没空盯着沈轻程。」 下属出去交代了。宋衍依旧摩挲着手中的打火机。 快了。沈轻程,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 夜深了。陆知远当然没有回来。 沈轻程开了一瓶红酒,靠在飘窗上自顾自地喝。终于没人管她喝酒。 洗米喵喵叫着蹭过来。这猫早上的时候被薛佳的打手踢了一脚,吓得不轻,阿姨哄了一天才稍微好了些。 沈轻程揉揉它的小肚子。踢哪儿了小东西?还疼吗? 洗米趴在她的怀里直犯委屈。 沈轻程搂着它,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洗米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家里也养过一只猫。但那个时候我不懂事,对它不好。经常踢它,还骂过它死猫。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看有人这么骂猫,于是我就有样学样地跟着骂。 我对不起它。真的,我常常觉得我对不起它。我很恶毒。 沈轻程说着说着眼中开始泛泪。她觉得自己太坏了,怎么会这么坏。 于是她仰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喝吧,喝多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 然而她从来都没有什么都不想那么好的福气。 一瓶酒还没有喝完,房间里的座机电话就响了。 她手机被收走了,医院联繫不上,便把电话打到了家里。 奶奶的病情有波动。 沈轻程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家居服就往外跑,理所当然地被层层保安拦住。 一方非要出去,一方非要拦。沈轻程在心底暗骂这是什么甄嬛传情节,谁给陆知远的权利限制她人身自由,真以为自己是土皇帝吗。 她略微定了定心神,说,你们给陆知远打电话。 「陆知远,医院里来电话,我奶奶的情况不稳定,我要过去看看。」沈轻程的声音是冷静的,但又是焦灼的。她不是在和他商量。 陆知远显然一愣,随即答道:「让司机送你过去,我也去。」随后,便是一阵椅子滑动声,穿衣服的悉索声,开门声,关门声。 沈轻程得了应允之后就往医院去。今晚的管床大夫是张陌生面孔,据说医院被收购易主,他是刚换来的。 医生人不错,奶奶的病情暂时稳定住了,但大夫明里暗里表示,晚期病人的病情反覆难以预料,建议家属长期在此陪同。 沈轻程点点头。是该这样。早就该这样。 陆知远赶到的时候,沈轻程正在床前给病人擦脸。他站在门口看她。也不过就是十几个小时没见,这眼睛怎么就黏在她身上拿不下来。 病房里只开了床前的一盏小灯,那光笼罩在她周身,他必须要眯起眼睛才能盯着她。她的侧脸白净,鬓边有几缕匆忙间散下来的碎发。 他听到自己心底长长长长的一声嘆息。 和她计较什么,有什么可计较的。 她压力太大了,唯一的亲人生命垂危。哪有心力去想什么爱不爱。 爱不爱的,她不都在这里吗。他只要好好把离婚官司打赢,他们来日方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他就这样不可思议地说服了自己,走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膀。 程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的不可思议。 程程,没事的,别怕。 * 沈轻程要搬到医院住。陆知远刚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利弊,手机就响了。 一群小股东听说了他要和薛佳离婚的消息,感觉公司控制权要变天,于是纠集在一起跑到公司找事。 于是陆知远再无暇顾及其他,打电话让保镖过来医院守着防薛佳,回身亲了亲沈轻程的头髮便匆忙走了。 陆知远这一走,居然就是好久。 薛家这次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指点,在给他找麻烦这件事上颇为老道。 股东、媒体、政府轮着来探消息以决定立场,甚至上下游的供应商和客户也人心惶惶。 陆知远像个铁人一样,一个会接着一个会的开。 他不怕这些,他从来都像是睥睨天下的神,什么都不怕,谁也不在乎。沈轻程除外。 只要沈轻程被守牢,不被薛佳挑唆,不怀疑他三心二意,不闹着要和他分手,他就没什么可怕的。 他甚至说服了自己,她怀疑便怀疑吧,不爱便不爱吧。只要她被钱要挟着走不了就行。他们来日方长,他会慢慢和她讲。 至于离婚官司,打就打。既然沈轻程不走,他便一口都不会让。 什么你的我的,哪怕是你的,我也要硬生生撕掉一口肉下来。 这样想着他由不得心慌,即使是三更半夜也要打电话给保镖领队,问薛佳有没有过去找她,问沈轻程是不是还好好在医院呆着。 没有,没有。领队一天接了8遍老总这样的电话。 奶奶还在医院躺着,她能去哪。她总不能扔下奶奶跑。 对的,对的。陆知远高兴,她不会扔下奶奶跑。她会一直在的。 挂了电话他高兴,要继续把乔冉拎过来整理开庭材料。乔冉跟着他连班倒命都快熬没了,已经告了假。 于是陆知远干脆自己叫上律师一起来做。这些机密的股权文件与商业方式交给别人他不放心,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最重要的是,抓紧准备,赶紧开庭。胜诉之后,他就可以接她回家。 她现在不信不爱不要紧,此后我恢復单身,有足够的时间等她愿意嫁。陆知远拨弄着心底的如意算盘笑。 等我赢了回去娶你。他在心底对她说。 * 沈轻程在医院期间帮着做了不少事。 奶奶的病情暂时稳定,也有护士时时照顾,因而她有不少空闲时间。 但是这家医院刚被收购,人手不足,本土的制度和国际医疗集团的制度彼此之间不是完全兼容,一时之间难以协调。沈轻程经常见到医护人员之间因为流程问题闹的鸡飞狗跳。 于是她慢慢开始帮忙。刚开始只是顺手帮其他病人跑个材料,或者到科室之间帮忙传个话之类的小事。 后来科室主任找她说既然有空,不如帮我们理理制度和流程,别让内部人员之间互相磕绊了。 沈轻程以前做过几个中外企业併购的案子,这一两年天天往医院跑,对医院的流程也大致熟悉,于是就应承下来。 她要了一些流程材料,每天在病床旁边的时候边看边整理。 有时候她忍不住腹诽,这家医院的新老闆也真是抠门,收购了之后居然不派个专业的团队来做这件事,就让他们这么内部自己磨合。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又理得细了些。 不枉她夜夜挑灯,流程理顺之后交给主任运行,这个科室的效率陡然上升,人人欢天喜地来感谢她,连护士来给奶奶输液的时候都要更温柔几分。 不知怎的其他科室听说了这个消息都来找她。 沈轻程目瞪口呆,说,我不是干这个的,就是病人家属纯粹帮忙而已。 人家说,那烦你多帮几次,于是又交过来一堆材料。 过了两天院长听说了特意来找她,沈小姐啊辛苦你,我们这边现在确实是急缺人手。 您看这样行不行,干脆您来我们医院运营管理部门,带几个人专门负责这部分工作。这样您既能随时陪着病人,我们也得以尽快协调。 沈轻程动心了。 这是一个能在陆知远眼皮下面找到工作的机会。外面那些保镖只守着她不要跑,但并不会管她在里面做什么。 于是她自然而然答应。 每天趁奶奶睡着的时候跑到会议室开会,有时候望着窗外的日光她感慨。 夏天的烈日,人影匆匆的会议室,几口扒拉完的盒饭,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那些年见缝插针实习的时候。 岁月匆匆。仿佛什么都没变,但什么都已经彻底变了。落地玻璃上映出的已经不再是稚嫩饱满的面庞。 年近三十,她快要成为这个世界上的孤儿,玻璃上的面容也看得出上了年纪。 人生啊。坎坷旅途的孤儿。 第24章 爱恨难明,不敢言明 一个午后,院长在会议室找到沈轻程,带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去美国。 奶奶的病并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案,目前只能是维持。美国总部在进行一项相关的医疗实验,不一定能成功,但最起码可以试试。 而且,她的工作可以一起调动过去,帮助总部处理其他医疗机构併购后的管理问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最重要的是,薪水match国际水平,足够支付奶奶后续的医疗费用。 沈轻程知道自己没有不去的理由。 这个调动可以解决她目前人生中的所有问题:奶奶的治疗、自己的收入、摆脱陆知远。 沈轻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她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她工作的事情告诉陆知远。 院长也是收购之后上任的新人,和陆知远并不熟悉,于是欣然应允。 沈轻程出门就找保镖联繫了陆知远,只说要带奶奶去美国参加医疗实验。 陆知远想了想,这对他来说,其实也是个最好的选择。 首先,沈轻程想去。她的要求只要不是离开他,他一般都会答应。 其次,离婚案开庭在即,他和薛家的斗争已经进入白热化。沈轻程如果留在云城,他时刻提心弔胆,怕有人去找她,利用她。 让她出去避开这场风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陆知远和沈轻程,都是布局的人。 他们都在很多时候布局算计过别人,也都明白,如果想让局中人走上自己想要的路,就要使这条路变成对他来说最优的选择。这样局中人就会心甘情愿落入彀中。 但他们都太着急了,着急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标,所以当自己想要的被送到面前时,来不及去思考,也没有去怀疑。 又或者说,布局的人利用的,本身也不是他们的愚蠢,而是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的嫌隙,以及他们各自的聪明。 所以宋衍在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半分愧疚。 他理直气壮地觉得,不是他要抢走沈轻程,而是她和陆知远之间本来就没可能。自己只是设计了一下让进度加快而已。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听说,陆知远答应了,而且同意尽快。 * 陆知远不可谓不尽心。 他安排好了她们在美国的行程住所。陆知远不同意她坐公共航空,要她用自己的私人飞机。 沈轻程考虑到是带重症病人上飞机,要有不少医护人员跟随,所以也都答应了。 沈轻程听着电话那端陆知远明显疲惫但又井井有条的声音,心底蓦然涌上一阵哀伤。 他不知道,自己此行,是不打算回来了。 一旦去到总部,她有了足够的收入,就会立刻从陆知远安排的住所离开。她就要自由了。 他们这场纠葛,也要了结了。 沈轻程不说话,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无声地笑,眼中已有泪光。 爱恨难明,不敢言明。 陆知远察觉到电话那端的气氛不对,于是问,怎么了。 没事。沈轻程轻轻回应。陆知远,谢谢你。 这话莫名令他不安。于是他说,你后天走,明晚我去陪你。顿了顿又说,别怕,官司打完我就去找你,不会有事的。 好。她温柔地笑。她竟然如此温柔地笑。 挂了电话陆知远把乔冉叫来,让他把所有工作都压在今天晚上。明天我有事,他淡淡地说。 乔冉愣住了。这怎么可能。我们的工作这段时间本身就是超负荷在转了。 陆知远甩甩头。太久没睡觉了,他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有烟吗?他问乔冉。陆知远没有抽菸的习惯,特别需要提神的时候才会要一根。 乔冉递给他一根,陆知远叼在嘴里点燃。明天都有什么安排,你跟我说说。 嗯……乔冉飞快地回想着。 小股东那边要开个会; 公司的研发项目需要接着定投资计划; 供应商担心这场官司会影响我们后续採购,所以您可能需要和他们签一个购买义务合同; 对了,薛佳找到了一个记者,之前拍过您和……,和沈轻程的照片,所以需要制止这个记者向薛佳提供照片作为证据。 陆知远把沈轻程找回来已经很久了,但乔冉每次提到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仍是感到别扭。他总觉得自己对不住沈轻程。 陆知远却不以为意。他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半。 你现在帮我约供应商那边的负责人,12点之前他应该不会睡。 小股东的会排到明天早上。研发项目的会取消,交材料给我签字就行。 至于那个记者……他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要来麻烦自己。如果沈轻程在,早就能把这种事情处理的干净。 他拉回飞走的思绪,说你去查一查这个记者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怕的。把他想要的给他,再用他怕的东西吓唬他。让他给我闭嘴。 这是沈轻程当初的核心思路,乔冉也明白。 好。他点点头。但是供应商那边,您今晚就要见吗?您今晚还有不少文件要看。 没事,你帮我约吧。我见完他再看。陆知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入肺,他实在是需要提提神。 等下到了人前,又是那个从容不迫的陆知远,谈笑之间,句句如针。 * 沈轻程看出来陆知远累了。 她自己是累过的人,知道疲惫是什么样子。于是她上车说,回别墅吧。 「这么久没出来,你要不要出去逛逛。」陆知远也知道自己圈了她太久,心下不忍。 「没事。离婚案快开庭了,这个时候出去被人看到了不好。」沈轻程明白这对陆知远的重要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陆知远歉疚地揽住她。「对不起。等官司打完就都好了。」 「好。」沈轻程伏在他怀里温柔地说。 陆知远本以为她仍然不信自己,以为自己对她三心二意,所以会很疏离。没想到沈轻程却是难得的好态度,温柔缱绻,而且亲昵。 他只觉得心头像撒了蜜一样。不由自主地笑,把头深深埋入她的长髮里。 她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像是缠缠绵绵的丝线,绕啊绕,绕在他的心头。 唉。他嘆了口气,把她箍的又紧了一些。他深深唿吸着她身上的味道,像是疲惫的野狼终于回到家里。 就这么永远腻在她怀里。 * 洗米也好久没见沈轻程了。开门一见是她,喵的一声就往她怀里扑。 陆知远哪里肯,他拎着后脖颈把洗米拎起来放在猫窝里,一把抱起沈轻程到卧室里把坏事做尽。 「你抽菸了。」深夜,沈轻程窝在他怀里说。 陆知远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怎么这么灵。我特意洗了好几次,怕你闻出来。」 「我爸以前抽菸。」沈轻程说。 陆知远愣了一下,怕戳中她的伤心事,于是赶紧转了话题。「你到了美国要好好吃饭睡觉,老人治病重要,你自己的身体也重要。」 「好。」沈轻程瓮声瓮气地点头,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陆知远这几天总有种不好的感受,挥之不去。他突然沉了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最怕奶奶不好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奶奶要是有什么,我就圈不住你了。」 沈轻程怔住。他知道,她也知道。所以他们很有默契地从来不提这个。她更不想提,尤其是今晚。 于是她轻轻笑着推他。他却把她揽得更紧,「今天怎么这么好。」 「什么这么好。」她问。 「对我这么好。」陆知远说。 不要问了,沈轻程几乎是在心底吶喊。不要问了。问得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知远爱不爱她这个问题,她不会问了。 因为和他真实的日夜相处过,她知道他是怎样对自己。她毫不怀疑地相信,至少在某个时候,在某种程度上,陆知远是爱自己的。 这爱,也给了她很多的温暖和支持。 虽然她不相信陆知远在男女之情上的人品,不相信陆知远对她专一,不相信陆知远对自己的爱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问题,对于期待长久感情的人来说至关重要。但是对于明天就要结束的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了。 只记今朝。 所以陆知远一直问,所以她一直不答。 于是她眨眨眼对陆知远岔开话题,「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这怎么能不好。他求都求不来。 于是他把唇深深落在她额头,好好听她一字一句地唱。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她的声音清澈又缠绵,就这样婉转柔情地唱月圆花好,一字一句勾得他似在梦里。她温柔起来像把销魂的刀,把他的理智通通杀死。 他把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一路向下,含煳不清地说好听,好听得想化在你怀里。 沈轻程推开他,「还来,不怕猝死啊你。」 他还是往上扑,「我情愿死在你怀里。」 * 今晚註定又是个不眠夜。 就这样亲热,说话,亲热,又说话。反反覆覆,不知疲倦。 就好像有无尽的话要对她说,无尽的爱要和她做,不知道天地,不知道万物,只希望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个漫长的黑夜里。 要拼命去求老天,才能换得死在她怀里的恩惠。 沈轻程不懂,这是非常男权主义下非常男性的表达。死在你身上。要多爱你,多被你蛊惑,才会心甘情愿死在你身上。 你把我的魂,我的魄都勾走了,我就是一副不知疲惫只知道贪恋你的空壳,所以才会死在你身上。 沈轻程不懂。如果她懂,可能甚至会觉得噁心。但对他而言,却是蚀骨销魂的真心。他什么都愿意对她说,只恨心不能掏出来给她看。 第25章 顶级伏特加 在天光渐明的时候,他甚至告诉了她那段往事。那段他从不向人提及的往事。 关于少小时离开父母去国外读书。 关于西方教育下长大的他天真且孤独。西式的思维令他天真,但掩盖不了经年累月与父母离散的孤独。 关于父母其实不爱自己,只爱从小就在身边养大的哥哥。 关于他逐渐长成之后的愤怒。像所有狂妄而又年轻的少年公子哥一样,在急速的赛车中释放愤怒,轻掷性命。 父母只会用钱来要挟他读书考试,却几乎不去看他。于是在他掌权之后,也只给他们分红,从不露面。 那场争产,父母站在哥哥一边,几乎不给他任何实质权力。他从未想到血亲之间有一日会这样翻脸,这彻底打碎了他在异国他乡养成的天真。 于是他回国,学,学心狠,变成和那个哥哥一样阴沉的人,然后把他,把他们彻底踢出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他要牢牢掌握所有控制权,为此不惜得罪向他伸过援手的薛佳。 我是个坏人,程程,我是个坏人。他一遍遍吻着她的眼睛。 但是我爱你。我们都是坎坷旅途上的孤儿。我会把你护得安然无恙。 程程,程程,他一遍又一遍地叫她。这样的热烈缱绻,就仿佛他知道明日就是天涯一般。 你为什么不劝我放下,程程?他又问。 太多人说过他做的太绝,说都是一家人他怎么下得了手。他不是没有被劝过,被戳过嵴梁骨。 沈轻程伸手摸了摸他被汗浸湿的头髮。痛苦是无法比较的。没有不合理的痛苦,只要你感受到了,那就是痛的。 我不能按着你的头非要你释然说它不痛。 我只能陪着你,听你讲一讲,如果这样可以缓解你的痛。 陆知远几乎是疯狂的又扑了上来,他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揉进心里带走。 我的程程啊,有谁能懂,在听到你这么说的时候,我甚至想抱着你哭泣。 多年红尘磨砺,我早已虚伪的分不清真假,无所谓善恶。但你是我心头仅剩的那一丝柔软,我恨你让我不再无坚不摧,又爱你爱到心头痛痒。 我的程程啊,我死给你看好不好。 * 那天陆知远送她走,在电梯里眼睛不眨地盯着她看。在电梯停下的一瞬间,他低头又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利落地去按开门键。 沈轻程望着他不由得心酸。亲她是因为等下就亲不到了,利落开门是因为他自信很快就能接她回来。 她都明白,所以难过。 难过的恨不得把这一切按下加速键。快点走过这一切,好过让我这样受罪。 于是她只是沉默着面色如常,在登机的前一刻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面庞。再见。她轻轻地说。 陆知远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又想揽住她,她却已经转身离去。 机场的风很大,吹起她的裙摆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牵着他的目光越走越远。 他就那样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在舱门处没有回头。她进去坐在病床旁边,舷窗紧闭。很快飞机启动,开始滑行,突然间升空,然后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他就那样看着。直到飞机变成遥远天幕中一个隐隐闪烁的点,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看到最后也没有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缱绻,又为什么在舱口处头也不回。 其实他隐约猜到她不想回来,她始终是振翅欲飞的。但是没有关系,他们之间的阶级差异太大了,只要他想,总有办法把她攥在手里。 所以陆知远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尽管他没有猜透。 但他没有想到,有另一只狼盯上了他振翅欲飞的蝴蝶。 * 沈轻程也没有想到。她的手机电脑一直都被贴身的保镖收着,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结束,她推着奶奶降落在一个私人机场。 她没有留意到下飞机时紧跟着自己的已经不是之前的保镖,而是医护。也没有怀疑过迎面来接她的人是谁。 说到底,她被陆知远安排惯了。这些人的动作熟练的如同行云流水,对她的情况也了如指掌,没有任何破绽。 这家医疗集团的总部坐落在一个私人小庄园里,处处开满了娇美的玫红色玫瑰。沈轻程安顿好奶奶,自己也住下开始倒时差。 她着急入职,来接她的医护和她说大老闆今天在这里,晚上就可以和她谈话。 于是她的注意力更是被转移,想不起来要给陆知远打电话,只忙着翻看自己带来的资料,准备着晚上可能的提问和应答。 在翻看的间隙,因为时差和快速记忆的原因有些头疼,她望了望窗外的天幕,在心底隐约嘀咕一句,洛杉矶也这么多雨吗。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从脑海中划过去,她继续投入到无边无际的资料里。 多可笑,她以为那是她飞出牢笼的翅膀。没想到她匆忙飞进的,是另一个陷阱。 傍晚时分有人来请,沈轻程放下资料,对镜最后理了理容。她穿一身灰色的正装套装,低跟鞋子,头髮盘起来,淡妆掩饰了长途飞行后的疲惫。 很好,沈轻程,去吧。你可以的。她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然后转身出门。 她抱着装着简歷的文件夹,被领到一个房间门口。领她过来的小姑娘看上去像是个文秘,在敲门之前递给她一个打火机。 「老闆的火机没油了,让人买了个新的,正好麻烦您帮我带进去。」她对满脸惊讶的沈轻程解释。 这无疑是非常不得体。沈轻程不是私人秘书,是第一次来面试的下属。而且,当着她的面在室内抽菸是非常不礼貌的。 沈轻程心底疑虑,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接了过来。 秘书敲了敲门,又打开门确认了一下,然后伸手邀请她进去。 沈轻程稳步走了进去,秘书退出门口,居然在她身后把门关上了。沈轻程听到「咔哒」一声的关门心下一惊,抬头竟看到眼前人背对着自己。 该如何形容这个场景。 窗外阴雨朦胧,室内也没有开灯。晦暗不明的天光下,眼前的男子面向窗户坐着,穿一袭黑色衬衫,只隐隐看出来他大致的身型轮廓。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背影与记忆里那个在阳台抽菸的背影瞬间重合,她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全都凉透。那个遗忘许久的名字突然冲到脑海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宋衍。 他没有转身。但她已经知道,这是宋衍。 宋衍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仿佛已经嗅得到她鬓髮间微甜的气息。 期待了这么久,在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她。 无所谓了。猎物已入彀中,有的是天长日久。 念及此处他垂眸一笑,缓缓转了过来。 那双眼睛依旧是黑的令人心惊。他轻佻地对着她笑,「沈轻程,好久不见。」 * 沈轻程就那样站着,不发一言。 已经没什么可询问的,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圈套。 从医院被收购,到合併之后的混乱需要人手。从她搬去医院,到国外的医疗实验项目。很显然,那些新来的医护都是他的人。甚至陆知远这段时间的麻烦不断,大概也有他的手笔。 那一刻她脑海中出现的竟然是一个很荒唐的想法:这还不如回去找陆知远。 妈的,这还不如回去找陆知远。 所以她只问了一个问题:「我到底在哪?」 宋衍歪歪头,笑的邪性:「derby。」 她惨笑着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多雨。原来她甚至都不在美国。想必在飞机上他就控制住了陆知远的人改了航线。 「我是做军火生意的,我告诉过你。」他神情无恙的耸耸肩。 「做军火嘛,就难免有伤病。所以我就顺手办了个医疗集团。」 沈轻程竟然笑了。「自产自销。」 宋衍晃着肩膀笑,「对,自产自销。」 「所以跟着你的那些医生都是军医,对付几个保镖和飞行员还是绰绰有余。」 宋衍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盯到哪里哪里就隐隐发痛。「那么,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其他话吗?」 「比如,是不是该把你手里的打火机给我?」 宋衍的目的清晰到不用进行任何解释。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布了这么精密的一个局,无非都是冲着她来的。而这里,很显然是他的大本营。 剧烈的愤怒和绝望已经沖昏了沈轻程的头脑,但她面色仍平静的吓人,死死握住手中的打火机。 不给。宋衍的嘴角勾了勾。 正常。有脾气的女人,是要讨好一下的。 于是他起身,从书桌旁的酒柜里拿出一瓶酒来。他利落地起塞,倒了两杯出来。酒液晶莹澄澈,宛如山泉。 「顶级伏特加,80度烈酒。我记得你很能喝,要不要尝尝。」他勾着嘴角笑,一步步靠近她。 「我想,陆知远应该不会让你喝这么高度数的酒。」他缓缓俯身凑近她,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的面庞。 他花费数月在全世界寻觅,斥重金才买下这瓶酒。他不止一次地想,她喝下这酒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陆知远那么宝贝她,一定不让她喝这么烈的酒。第一次喝,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一定是喜欢喝酒的。她会喜欢这个口感吗?她会觉得辣喉咙吗?她的酒量到底有多好?她会晕过去吗? 他可太想知道了。他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终于到了这么一天。他望着她依然平静的侧脸,那两瓣唇被酒浸染过,一定更加诱人。 沈轻程放下手中的文件夹,接过了酒杯。 宋衍噙着笑意,举杯向她示意,就像之前他们四面楚歌时一样。 沈轻程却把那酒从他头上浇了下去。 高度烈酒从头顶滑下,辣的眼睛微微发痛。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口感纯净如山泉。 原来她也只是个会泼男人酒的女人。他甚至有些失望。 但下一秒,这种失望就变成极度的愤怒。 趁他走神的瞬间,沈轻程啪的一声按下打火机,飞快踮脚点燃了他的头髮,然后开门就跑。 震惊和愤怒一瞬间席捲了他。 还有,疼痛。 高度烈酒遇火即燃,宋衍飞快闻到自己头髮被烧焦的味道,个别地方已经烧到头皮带来剧烈的疼痛。 更可怕的是,他满脸都是酒。几秒钟后,他整张脸会被彻底烧焦。 第26章 一心求死 宋衍一把抓起衣架上的外套把脸擦干,但头顶的燃烧无法控制。高度烈酒的燃烧无法用水灭火,宋衍踢碎桌上的盆景,拿起花盆底部向自己头上盖去。 花盆里的泥土兜头而下,终于把头顶的火湮灭。但那花盆也实实在在砸到了自己头上,血一瞬间流了下来。 伴着被烧的、砸的血肉模煳的头皮,不到一分钟前还衣冠楚楚的他此时已经狼狈至极。 即使在被围困的时候,宋衍也未曾受过这样的耻辱。他夺门而出,几步就抓住了逃走的女人。 他拎住头髮把她抵在墙上。他把她的头提起来,枪口立即抵住了那温热的脖颈。 男人双眼血红,血顺着他的脖子向下滴。 她彻底激怒他了。 「斯斯文文一个女人,下起手来怎么那么狠。」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沙哑,手指叩开保险要扣动扳机。 他要看着那子弹穿透她的脖颈,带出泊泊的鲜血。 在扳机扣下的前一秒,他却看到沈轻程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一顿,停了下来。 不对,她是一心求死。 宋衍突然反应过来,她是一心求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如果她真的下死手,就会直接点燃自己的脸。但是她只点燃了头髮。她是为了激怒自己一心求死。 可她为什么求死。 她闭着眼睛,泪水滚落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宋衍突然明白,原来她也想逃避。 他点点头,癫狂地笑,「沈轻程,原来你也想逃避。你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是吗。」 「你活一天,就要对亲人负责一天,就会受一天的要挟。」 「所以你想死对吗,沈轻程。你想带着她一起去死。你已经彻底受够了是吗。」宋衍大笑。 他把枪拿下来,沈轻程依旧靠着墙壁,双泪长流。 是的,她早就受够了。 长久以来,她处在巨大的压力里。她为了治疗和医药费耗尽精力。她为此不得已受到陆知远的要挟,却又有了感情纠葛。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却突然落入宋衍的陷阱。 没有什么比希望来临却又落入更深的绝望更令人崩溃。 在她认出宋衍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彻底崩溃了。 她紧紧握着那个打火机,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受够了。 够了,够了,她再也不要忍受这一切。 她要拖着奶奶一起去死。 如果她不管奶奶,那么自己苟活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但如果她也死了,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她就解脱了。 奶奶啊,我不是个好孩子。我彻底受够了,我要带着你一起去死。激怒宋衍,让他杀掉我们。 是的,我要杀掉你。我受够了你带给我的桎梏。我爱你,但这爱使得我恨你。 我要把我们一起杀掉,只为求得一个解脱。 那一刻,她决定毁灭自己。 宋衍的眼中却逐渐散发出异样的亮光。「沈轻程,你活该是我的女人。」 你和我一样坏,一样疯,一样下手阴狠无比。 一样想毁灭别人,然后毁灭自己。 沈轻程,你活该是我的女人。 在遇到你之前,这世界没半点意思。我整日活在枪枝、弹药、药品滥用里。我需要这些提神,不然打不起兴趣。 我卖武器给他们,看他们互相厮杀,却从不让任何一方太强。就像看拳击赛一样,任何一方太强,这游戏就没意思了。 我太需要意思了,需要一些提神剂。 自从那天你一袭红裙扑过来要抓着我去死,我就明白自己不再需要了。你就是最好的提神剂。 他的头上一直在滴血,满脸尘土和血混在一起。但他却朗声大笑,「别死,我们可以一起疯。」 「你想不想玩枪?走!我带你去玩枪。」他两眼放光,像吸血鬼看到血一样。 他还是低估了她。酒算什么,她的本事比这大得多。她一定会喜欢玩枪。 即使低估了她,都那么喜欢了。他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现在有多么喜欢她。 「别哭啊!」他笑的是真开心。「走!」他一把拉过她,一路把她跌跌撞撞地拉过去。 * 沈轻程一直崩溃地哭,抱着一把猎枪不知道一连串开了多久,并不知道有没有上靶,只是拼命地开。 宋衍看着她哭到抽搐,看着她惧怕枪响之后的后坐力却仍死死抱住不松。她这样的哭法像是要把心呕出来,而他却开怀大笑着把人搂在怀里。 好!真是个好女人。他果然没走眼。 他头顶的血已经开始凝固,被烧伤的头皮像一块血窟窿。可他兀自笑着握住她的手,「来,我来教你怎么打。」 当初看到她从自己脚上生生拔掉玻璃片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抢。 哪怕会和陆知远从此结仇。 别的都可以,但她必须抢。只要有机会看到,没有人会不爱这样的灵魂之光。 是的,这是他的灵魂之光。 他把女人箍在怀里,她的头髮早被他拎得散了下来,妆哭花了像鬼一样。他附在抽噎难抬的女人耳畔说,「以后穿红裙子。你穿红裙子的时候,美得神鬼难逃。」 * 深夜里,沈轻程凝望着窗外绵绵的雨出神。 在极度的崩溃和发泄之后,她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在犹豫要不要再挣扎一下不死。像一条被困在沙漠里的鱼一样挣扎一下。 对她来说,死比活着容易多了。 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她并没有成长于一个心理环境良好的原生家庭。因此她在日常生活里,本就需要面临巨大的内耗和作茧自缚。 何况是接连处于这样的人生境遇。活下去需要承受极大的煎熬,也需要非比常人的勇气。 如果说陆知远人品低劣,绝非良配的话,那她简直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宋衍。他的情况已经跳出了人们在正常生活里所能接触到的语言框架。 昨天晚上宋衍并没有趁她崩溃侵犯她,可以说他不是急色之人,也可以说他并不着急。 这个地方是他的大本营,处处有人持枪把守,只怕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从前两次短暂的相处来看,宋衍性格偏激暴戾,但也极其工于心计。但他有一点倒是比陆知远要好对付些,陆知远是摆明了要她这个人,占有欲无所不尽其极。但是宋衍,从昨天的交手来看,似乎是想要一个玩伴。 念及此处,沈轻程心下一动。或许,可以试试。在某些方面极度偏激的人,往往在另一些方面也极度天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最起码,她现在从陆知远手里逃出来了。如果能从宋衍身上找到出口,说不定另有出路。 这样想着,她闭眼躺下试图睡上一会儿。她需要良好的休息,毕竟明天又要开始了解并处理另外一种类型的精神病。 唉。谁说有钱人什么都有。在心理健康这个问题上,竟然难得的众生平等。 * 第二天清晨,宋衍正在餐厅吃饭,竟见到一个红色的身型从楼梯上聘聘婷婷走了下来。 昨天崩溃到那么久,宋衍本没想到她今天能起得来。就算起来了,只怕也要和他绝食上吊的闹。这些他都有心理准备,他也不着急。 他没准备好的是,沈轻程竟然就这么下来了。而且很是装点了一番,乌髮红唇,一袭红裙摇曳生姿,像他园中开满的一簇一簇的玫瑰。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在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伸手要揽住那仿佛不盈一握的腰。 沈轻程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自顾自绕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让佣人给她上餐。 「漂亮。」他说。手背上她拍了一下,痒痒的疼。他不着痕迹的背到身后,用另一只手来回的揉。 沈轻程不发一言。她面上波澜不惊,心底暗自思忖该用什么样的形象来面对宋衍。 她需要接近他,但又不想真的和他办到床上去。所以她需要观察,观察他的弱点,然后藉机说服。 沈轻程心中此时分外紧张,似乎从头到脚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所以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随意翻弄着盘子里的食物,努力对自己说,不慌,不慌,别怕,别怕。 或者,怕就怕了,别耽误接着往下做。 这世上所有的美德都需要勇气的加持。无论是智慧、善解人意还是乐观,如果没有勇气,人依然会固步自封无法向前。 宋衍见她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便以为不对她胃口,「英国人的饭不好吃,我从国内带来一个中国厨师,想吃什么?让他给你做。」 沈轻程稳了稳心神,抬头望着他。「我想吃馄饨。」 宋衍招收让佣人过来,低低嘱咐了两句。佣人得令离开,他饶有兴致地对沈轻程说,「今天想干吗?带你转转?」 沈轻程自顾自喝了一口牛奶,「我要去病房。」 「你奶奶很好。医疗实验的事情是真的,大夫正在给她做检查。」 「我要去上班。你招我过来不是工作的吗?」 宋衍笑,「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沈轻程见了他的反应,便转了方向。「我还没来过英国呢,我想出去转转。」 「不行。这座庄园够大,足够你转一段时间。」 「我不喜欢山水景观,我想去市中心,去百货公司,我要买首饰。」 沈轻程一派骄矜被宠坏的样子,扫了他一眼抱怨说,「女人都喜欢买首饰,你不知道吗?」 宋衍依旧好脾气地笑,「首饰让人送来给你挑。但是庄园不能出去。」 话到这里,沈轻程大致已经明白,这个庄园是宋衍绝对的控制范围。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对他来说是有风险的。 于是她继续装傻卖乖,「可是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可不要天天打枪。」既然宋衍的出发点是给他自己找个玩伴,那他会乐于看到她四处找意思的。 果然,宋衍听了这话更高兴,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摩托骑不骑?可以环湖赛摩托。」 第27章 我只救我自己 好嘛,沈轻程现在已经彻底搞明白,这位军火贩子是离了肾上腺素不能活。 他把自己掳过来八成是因为上次被困的时候看她的表现合胃口,甚至他和陆知远估计就是少年时一起赛车认识的。 可是她怕。她是被逼到临头了不得已的发疯,成就感和快乐感是有的,但是这些活动带来的恐惧同样令她痛苦。 不过,这么依赖肾上腺素活着的人,大概率是因为体会不到平静的快乐才会如此。这样想着,沈轻程刚打算先答应着他继续观察。 馄饨已经做好端上来了。只有一碗,热气腾腾,汤清馅大,还放了紫菜、蛋皮和虾皮,一眼望去十分地道,完全不像在英国能吃到的东西。 沈轻程看了不由得高兴。她因为紧张而胃中难受,正需要一碗小馄饨落胃,此刻还真的有。 宋衍对她正在兴头上,此刻看她高兴,自己的眉梢眼角也不由得向上扬。 「尝尝?」他饶有兴味地劝她。果然,养女人可比骑摩托打枪有意思多了,只要能养到合心意的女人。 这样想着,他又补了一句,「我这几个中国厨子可是很地道的,各个菜系做的都很好。」 沈轻程见他自夸,又只有一碗,于是问他,「分你几个,你也尝尝?」 她本是故意撒娇卖痴,等着他接一句「我的地盘还轮得到你分给我」,然后她就可以装出一副馋嘴护食的样子赶紧把碗移过来,逗得他更开心一些。 说到底,沈轻程是知道怎么哄男人的,主要看她想不想。 没想到宋衍的表情却突然一沉。「我不吃馄饨。」 怪不得只有一碗,显然厨师也知道这一点。沈轻程看了看他的盘子,里面有培根,那么他就是吃猪肉的。只怕不吃馄饨是另有缘故。 沈轻程没有再说什么,吃了馄饨之后老老实实跟着他去骑摩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 今天倒是没有雨,但是风非常大。沈轻程站在湖边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吹走,然而宋衍只对着那辆有她大半个人高的摩托车扬扬下巴,要她去骑了试试。 沈轻程只觉得头疼。「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宋衍指了指头,「你说呢?我怎么见下面的人?」 是了。他头上伤了一片,而且还烧掉了一部分头髮,全是拜她所赐。 宋衍戴上头盔遮住了头顶的伤口。此时他从头盔里面看她,眼神深不见底。「害怕了?」 沈轻程自知理亏,只得戴上那顶大了不少的头盔跟了上去。 宋衍这里只有男式头盔,她戴在头上晃晃荡盪。摩托车的型号对她来说也太高太重,宋衍望着她骑在上面,纤细的手臂和极重的机车形成极其反差的美感。 她的长髮和红裙一起在风中飞扬。因为要骑车,她换了一双靴子和他出来,风吹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腿。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不枉他费尽心思一场。 为着消遣,他养了几个车手在庄园里。此时有了沈轻程,宋衍不再用他们陪着比赛,只兴致勃勃地教沈轻程怎么骑。 于是几个车手无所事事地骑着车转圈,路过的时候看到沈轻程吹了几声口哨。 宋衍不满地扫了一眼过去把他们吓走,趁机环上了她的腰。 沈轻程下意识就往外躲,宋衍一把直接把她拉到怀里,「不学了?」 「学会了。」沈轻程装出来一副眼高手低的样子。 其实她也没骗人,箇中关节技巧她都明白了,主要的限制其实还是在于车型太高太重,因此她颇为吃力。 宋衍嘲笑着望向她头盔里一张白莹莹的脸,「那让你骑一圈可不能哭。」 沈轻程知道这是她今天唯一的机会,于是继续扮演着骄傲和任性,「干骑有什么意思?那不如打个赌。」 「好啊!」宋衍巴不得这一句,他伸手实实在在摸上了她的手臂,「我要是赢了的话,你今晚陪我睡。」 沈轻程早知道他会这么说,这就是她要打这个赌的原因。 她挑眉,极为飒爽地笑。「那我如果赢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吃馄饨。」 宋衍显然是愣了一下,任谁也想不到她会要这个。「好。」他透过头盔望着她,眼眸幽深。 对沈轻程而言,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赌局。但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拖住宋衍,又可以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的机会。 不过就是赌而已。不过就是咬着牙闭眼再害怕也不停不松手而已。 在漫长的人生里,她几乎是在一遍遍重复着这个过程。这个无比痛苦,却又无可奈何的过程。 * 宋衍又带着她试了几次,沈轻程的体型很显然是不能胜任这架摩托的。 她的腿撑不到地,体重也压不住车,试了几次直线短程,次次剎车之后都吓得面色惨白,何况环湖骑一圈。 宋衍嘴边噙了一丝笑意,也不说话,单等着看她要怎么收场。哪成想沈轻程却是铁了心要去骑。 她最后再紧了紧头盔,深吸一口气就往摩托上爬。宋衍眼见她手臂都是抖的,她却仍自顾自发动了摩托。 宋衍看了看她的小身板,越发衬得那辆摩托像巨大的勐兽一样,只怕自重都能压断她的腿。 环湖骑行需要一直转弯,这种车转弯更多是靠倾斜身体重心,用体重压住车。她的体量太小压不住,车子肯定会失控直往湖里沖。 又看了看她的头盔,还是晃晃荡盪的。这样的话一旦摔了,头盔第一个会甩出去,无法形成任何保护。 显而易见的,这女人又在当着他的面自己找死。 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下一秒她就要出发了。宋衍一把抓住她的腰,飞身跨上了后座。 沈轻程在车子飞驰出去的那个瞬间被一个怀抱紧紧圈住。后座上的男人紧紧圈住她的腰,手臂和胸膛硬的像铁一样。 在巨大的轰鸣声和风声中,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字字清晰。「握紧把手,我可不会帮你骑。」 沈轻程迎着风直盯着前方,嘴角无声地牵出一个微笑。 她还是赌赢了。她赌的是,宋衍一定会上来帮自己压住车。 无他,她是一个令他饶有兴致的新玩具,怎么能现在就死。 阴沉的天在暮色里带了一些苍茫的蓝,长风中女人载着浑身黑色的男子唿啸而过,红色的长裙一路飞扬。美得惊人。 饶是那些沿途中荷枪实弹的武装兵见了,也打了几个唿哨。老大的女人不错,艷福不浅。他们用各种语言嘻嘻哈哈地说。 宋衍俯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仿佛是裹挟着沙砾的风,「沈轻程,哪怕冒死也要知道我的过去,你是不是想拯救我?」 沈轻程没有说话。 良久,她停车下来,任由宋衍支撑住整个摩托。她解下头盔扔到他的怀里,「我不救你。你自己都不救自己,我有什么好救的。」 「我只救我自己。」 宋衍望着暮色四合中她远去的背影,刚从车上下来的女人腿都站不稳,但仍挺直了嵴背跌跌撞撞往前走。红裙在她身后飞起,她像是这座玫瑰庄园里最艷丽的那一朵玫瑰。 那一朵风中的玫瑰。 * 宋衍的故事是个非常意料之内的故事。沈轻程甚至都可以猜到大概的类型和走向,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和表现而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富贵强势的父亲有明媒正娶的原配,却出轨年轻软弱的母亲。父亲的家族可以接受作为孩子的他,却对毫无根基的母亲处处为难。 终于母亲深陷抑郁情绪无力自拔,给他做了最后一顿饭之后在房中自杀。 而年幼的孩子因为贪恋那一碗馄饨的美味,没有及时去房间内找到母亲,最终错过了抢救时间。 于是他从此深恨父亲和那个家族,也再不吃馄饨了。 意料之内,甚至老生常谈。 如果放在小说市场上,甚至都无法再算作一个新奇的故事。但真实地降临到一个人的身上,却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和折磨,于是他用更多的痛苦去回报这个世界。 在他说之前,沈轻程也预料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轮廓。原因很简单,没有哪个父母俱在身心健康工作体面性格和蔼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出来的孩子,会想到去做这样的营生。 实际上这样的家庭可能也并不存在。如果存在的话,这样的孩子会继续在那个舒适的圈子里生活下去。 然而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完美的原生家庭呢。总会有一些变故的,总会有一些痛苦的。 宋衍能干上现在这个行当,要么是家族传承的行业,要么是极端性格下才会自寻的出路。 因此沈轻程早有预料。她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心理谘询师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可以用作万金油的一句话,「对此你有什么感受呢?」 宋衍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什么波澜,语气闲闲的,时不时喝两口酒,再不是当年那个哭到声嘶力竭的少年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自己也创造了不少这种生离死别。这个世界没让他好过,他也没让这个世界好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释然了。 此时听到沈轻程的这句话,他眯起了眼睛笑,像一只在打盹儿的老虎。「沈轻程,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当我没去过心理谘询是吗。」 第28章 给我掘地三尺地找 沈轻程一脸惊讶的样子,「原来你知道自己需要这个啊。」 宋衍这么多年刀尖上舔血,文谈判武谈判都谈过,何况从来不是跟着对方逻辑走的性子。 他此时已经开始不耐烦,夹起一根烟嗅了嗅,「答应说的,我可都告诉你了。你如果想翻出什么花样来,那我也很乐意见。」 「只是,自作聪明就不好了。」 「知道你不怕死,但死也是有很多种方法的。」 沈轻程一听这话开始有了威胁的意味,下意识开始打感情牌。「我只是明白了你最开始为什么讨厌我而已。」 「在你看起来,在朱言的事情上,我和当初逼死你母亲的原配没有什么区别。」 宋衍的眼眸明明灭灭,这个女人很是懂得什么时候卖痴,什么时候示弱。 是了,最初他因此厌恶她,连救都不愿救。直到观察到她和陆知远的关系有异,他才意识到沈轻程不会如传闻一般逼人性命。 算了,女人嘛,又是聪明的女人,想攻心很正常。宋衍渐渐收起了脸上的戾色。 沈轻程看了看他,「令堂是做什么工作的?」 「幼师。小时候她经常给我讲西游记。」宋衍仰头对着酒瓶喝了一口。「我那个爹送他高贵的嫡出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认识的我妈。三言两语哄骗了来,看中的就是她年轻漂亮且性格软。」 「这个老王八蛋!」言及此处,他仍忍不住恨恨地踹了阳台栏杆一脚。 沈轻程却心念一动,想自己的困境或许有解。她衔了一缕温柔笑意说,「那你有没有听过西游记高老庄的故事?」 「什么意思?」宋衍回过头看她,两道浓眉毛一道横一道竖,你又想自作什么聪明。 「就是高老庄的故事。」沈轻程耸耸肩。「猪八戒求娶高翠兰不得,就把翠兰关在后院的小楼里。他每晚来时,云来雾去,飞沙走石,站在门口喊,娘子~娘子~今晚俺老猪可以进来吗?」 宋衍听了不由得笑,「沈轻程,你这是提点我不要连猪八戒都不如。连猪八戒都知道不能强取豪夺,要在门口问到高翠兰同意才行,对吗?」 「对啊。」沈轻程也开了一瓶酒,大大方方地喝,大大方方地承认。 「那陆知远呢?我不信你是心甘情愿跟陆知远的。你怎么不拿这个来提点他?」 「他不用提点。他本就不如猪八戒。猪八戒好歹是天上的神仙,他是个没有底线的贪得无厌的混蛋。」 沈轻程的语气又轻又促。宋衍看了看她,提到陆知远,她仿佛极尽嫌弃。但上了一些年纪的人都明白,如果是外人,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嫌弃的。 对外人,或夸或贬,总是带着距离评价的。这样当着别人面的嫌弃语气,往往却是对着亲近的自己人的。这是那种「我们家的那位特别烦」的语气。 于是这语气让宋衍颇不高兴。 他正色了形容说,「沈轻程,我知道陆知远一直把你保护的很好。甚至在很多时候,违背了你的个人意愿。而且你看起来,也没有多么心甘情愿地跟着他。」 「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或许你和我才是一路人。」 「你不需要被那么好的保护起来,你和我一样,都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我和你交手的这几次,每一次你都用不同的方法在生死之间进行赌博。有时候你甚至是求死的。沈轻程,你确定你和我不一样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她对陆知远的态度让宋衍实实在在动了气。他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人,此时衔着一缕恨意,句句往她心上戳。 「你确定你没有自我毁灭的倾向?或者说,你不恨你自己?」 这真是。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军火贩子,在男女之事上,竟然是个正人君子。他在试图说服她。 而沈轻程,就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他说她和他一样,都深恨着自己。 沈轻程心下一痛,像是被戳到某个自己都不敢直视的短处。她发现自己竟然也开始口不择言。 「宋衍,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想找一个和你一样疯的玩伴。你为什么不喜欢和令堂一样柔弱的女人,然后用保护好她们来弥补自己的遗憾?」 沈轻程端着酒清清楚楚望向他。她看着他笑,无端端却有咄咄逼人的感觉。「所以,你是不是恨她,恨你自己的母亲?」 「你恨她的软弱无能,没能保护好她自己,也没能保护好你。她让你变成了一个孤儿。」 「你不仅恨你的父亲,还恨你的母亲。」 「你也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你对她有爱,有遗憾,但是也有恨。」 宋衍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酒瓶,骨节毕露,从露出的小臂到手背,一路青筋暴起。 很显然,他被激怒了。 沈轻程心里打鼓,但转了头不看他,垂下眼帘,自顾自喝了几口酒。 宋衍拎着酒瓶走了。 她就是个以牙还牙的女人。自己看上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今晚他们两个说的,都有些多了。 沈轻程望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毛病。和陆知远一样,一急就口不择言,想着法的刺痛对方。就好像刺痛了对方,自己就没有败一样。 * 陆知远迷迷煳煳地睡着,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睡的第一个整觉。 但是他睡的却并不安稳,朦胧之间总梦到沈轻程丢了。他四处找她,但就是找不到。 医院,山顶别墅,陆氏集团,她自己的那个房子,他一处一处地找,哪里都找不到她。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她的声音叫他,叫他陆知远。于是他倏然惊醒。 陆知远坐了起来。窗外天已经亮了,天光隐隐约约从窗帘后透过来。他在梦里急出了一额头的汗,心想真是的,她在的时候也没怎么见,怎么走了就这么想。 这样想着,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她应该已经落地了。估计还在倒时差睡觉,先不给她打电话。 于是他起身去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一下洒落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望着那太阳刚笑了笑,手机就响了。 是乔冉。他一向稳重的声音里透着急切和恐慌。「陆总,沈轻程坐的那架飞机不见了。没人敢告诉你,只能我来说。」 陆知远一剎那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飞机不见了。飞机怎么会不见了。 是的,就是不见了。那架飞机飞到一半的时候就在既定航线上消失了。没有找到坠毁的迹象,但也没有降落在机场。联繫不上飞机上的任何人,就是凭空消失了。已经报警了。乔冉仔仔细细地解释着。 陆知远只觉得大脑瞬间空白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就那样站在窗前,说了很久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移动双脚。 他在说什么啊。他在说什么。 他浑身上下好像没有力气一样,良久他终于找到自己的脚,警察已经上门来做笔录。 他拿着手机一直一直打沈轻程的电话。他不相信他们说的,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啊,她怎么可能会丢,人是我亲手送走的,怎么可能会丢。 她能丢到哪里去。 乔冉也来了,他在一旁嗫嚅着叫陆总,说打不通的,我们打了很多遍了。 陆知远啪的把手机摔在地上,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对着警察吼,什么叫找不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大一架飞机没了你们找不到! 领导过来安抚他,您的心情我们理解,已经联繫美方政府协助搜山了。 什么叫搜山,你们觉得她死了是吗!陆知远血红着眼叫,上手就要去拉扯对方。乔冉忙上前把他拉开。 陆知远垂着眼紧咬牙关。他知道,这种情况,一般是默认坠机死亡。如果没死,那就是被恐怖分子劫持了。他其实都知道。 他只是很难去比较,哪种情况更可怕。 你能理解吗,这有多么可怕。他简直无法想像,她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去,摔得粉身碎骨,那该多疼。 那该有多疼。她该有多疼。 他也无法想像,如果她被恐怖分子挟持,会有多可怕。天吶,他们会怎么对她。那是他日夜捧在手心上还怕磕了碰了的心肝宝贝。他们会怎么折磨她。他们怎么能折磨她。 他仿佛看到她浑身都是血的哭叫。我的天吶。太疼了。他的心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地捅。他甚至想去找上天求上一求,哪怕是杀了他,也好过这样折磨他。 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颤慄。并不是特别清楚周围那些人是怎么来来去去。他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不知道被谁扶着坐到了沙发上,手里还可笑地拿着一杯热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他把茶放下,抬眼向乔冉要自己的手机。 打电话,他要打电话。把他认识的所有人翻出来,从有权有钱的开始,一个一个往下打电话。 没找到就是没死。他坚定地对乔冉说。肯定没死。找。给我掘地三尺地找。 第29章 一夜白头 陆知远坐在窗边,看着天色是怎样一点点由明到暗,又由暗到明。 每一分,每一秒。 原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可以是一种折磨。 桌子上的那个手机,始终就没有响过。没有消息。 他有时候看着那个手机,觉得自己盼望它响,又怕它响。他盼望着有人能和他说人找到了好好的,又怕对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于是他甚至都不知道,如果它真的响了起来,自己敢不敢接。 然而上天并没有给他这个经歷考验的机会,它自始至终就没有响过。 好好的一架飞机,怎么会在半空中蓦然消失。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天又亮了。陆知远站起来,走到洗手间想去洗把脸。弯腰低头的瞬间,却看到镜子里一闪而过的一缕白色。 他抬起头望向镜子。右鬓边竟然生生添了一缕白色。 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明明昨天还是一头乌髮。他仔仔细细地检查,可那一缕白就在那里。从髮根到发梢,竟是全都花白了。 一夜白头。原来这就是一夜白头。 真可笑。他才多大啊。为个不明不白的女人,一夜白头。 他轻轻闭上眼睛。沈轻程,沈轻程。那个名字在他心头抽疼着,在他眉心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沈轻程,沈轻程。 * 薛佳向后靠在座椅上,两条长腿搭在一起,露出细而高的鞋跟。 她在等陆知远。 陆知远现在是什么样子呢?她不由得猜测。 这个王八蛋,终于也糟了一回报应。 那怎么能不跟着落井下石呢。她轻轻眯起了眼睛。 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薛佳睁眼,看到了这个曾经被自己视为弟弟的人。 他瘦了不少,面容憔悴,没有刮好的胡茬青青一片,似隔夜的野草一般。衣服也没有穿好,敞着领口,留着摺痕。 他松松垮垮往椅子上一摊,像一个破损的麻袋。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不好,「我说了,延迟开庭,我现在没有心思和你打官司。」 薛佳嫣红的唇扯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她悠然地搅拌着手底下的咖啡。「沈轻程是我绑的。」 陆知远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她,良久,却又坐下了。 「不可能。你没这个本事。」 薛佳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一些。「随你信不信。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你如果相信呢,把我们家的股权吐出来。我就把她放了。」 「你如果不相信,杀了她,剜了你的心头肉,我也算大仇得报。」 「左右我都不吃亏。」她得意地笑,轻巧地放下小勺,端起咖啡送到唇边。 「我要和她通话。通话了我才信。」陆知远身体向前弓,逼视着她。 薛佳招了招手,薛明走上前,递上一部手机。 视频那端的女子被绑着双手,低着头,头髮散乱,只隐隐约约看上去像沈轻程。她也不说话,无论陆知远说什么,也只是一直哭。哭的声音,确实很像沈轻程。 陆知远想再多问几句,让她把头抬起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拿着这么个东西,就和他说这是沈轻程。 陆知远盯着熄掉的手机屏幕想。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薛佳这是在直钩钓鱼,趁火打劫他这个走投无路的人。 薛佳不发一言,只望着对面眉头深锁的陆知远,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终于,他垂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姐,我错了。我们离婚,股权的事好说。」 是的,这是直钩钓鱼。但他愿意上钩。 他确实走投无路。他只能赌,赌这个微小的可能性,赌对面那个一直在哭的女人是她。 他可以也把薛佳绑了,但他不想。他怕对面那个在哭的女人是她。如果绑了薛佳,她会受罪。 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他宁愿相信那个女人是她。这是在所有可能性中,最好的一种了。 薛佳的这个钩,不仅仅是钩,还是一剂心药。他只能相信这个最好的可能。 他只愿意相信这个最好的可能。 薛佳望着他。数年的仇怨得报,千百种情绪,终于在这一刻,齐上心头。 陆知远低头了。 陆知远肯吐钱出来了。 苍天啊,陆知远终于遭报应了。 薛佳站起来把手边的餐布掷到他的脸上。「现在知道我是你姐了?」 「陆知远,你就是个烂人。」 「你骨子里和你那一家子一样,无可救药。只是小时候你装的好,我没看出来。一旦把羊皮揭下来,你比他们还坏。」 「当年你落难,我二话没说和你结婚帮你增加势力。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翻身之后死活拖着不离,生生吞了我们家的股份!」 「你就这么缺钱?你已经有这么多钱了,还要更多干嘛?你就不知道个够。」 「你要那么多钱,死了之后用钱埋是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薛佳这番话,字字骂的酣畅淋漓。 她已经忍了太多年。 陆知远却仿佛换了个人一样,只是低头听着,不时地说着对不起。 他前三十年加在一起,都没说过这么多句对不起。 终于薛佳骂完转身,留下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离去。 陆知远仍然坐在那里。 值,太值了。只要她能回来。 万一她回来了呢。 * 薛明跟在后面,心虚地问他姐。「行不行啊这?陆知远精的像个鬼一样,他能信这个?」 薛佳踩着高跟鞋的步子分毫不乱。 「他一定会信的。哪怕什么都不给他看,他都会信的。」 「因为他需要一个沈轻程没死的可能性来相信。他只愿意相信这个。」 「他宁愿自欺欺人。」 * 乔冉在整理文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来找陆知远。 「陆总,你确定吗?」这些股权一旦分出去,以后陆氏就不是陆知远一人大权独揽了。 陆知远只靠在椅子上闭着眼,面前是电话,手里牢牢握着手机。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 他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电话,但始终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消息。 「嗯。你做材料吧,做完交给我签字。」他眼都没睁,轻轻说了一句。 就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睡又睡不着,却又特别累。乔冉眼见他一天天萎靡下去,命都没有了半条。 「现在的ai换脸和换声的技术都很成熟……」乔冉犹豫着说。 陆知远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如何能不知道呢。 那要他怎么办。要他相信沈轻程死了吗。 万一呢。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万一老天爷感动了呢。他像个赌红了眼的赌徒一样想。 乔冉见他这副样子,嘆口气转身便要走了。 陆知远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陆知远就像突然还魂了一样弹起来睁开眼,只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喂,我是陆知远。」他是期待的,欣喜的,却又是恐慌的。 然后他立即又瘫了回去。是拍卖行。 他心烦,抬手就要挂掉。那边的销售却仍喋喋不休。 「陆先生,实在是对不起。您之前嘱咐,所有50圈口的镯子都要送给您看过才上公拍。我们这个月本来到了一只,但被匿名调货走了。最近才又找到一只这个圈口的,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给您送过去看看?」 电光火石之间,陆知远心念一动。 一般有拍卖价值的镯子都是54圈口以上,但是沈轻程手围小戴不了。所以他嘱咐拍卖行,如果有50圈口的,一定要先拿给他看。 怎么就那么巧,这个世界上,有第二个人调货这么小圈口拍卖品级的翡翠手镯? 陆知远站了起来。 「上一只谁买走的?」 销售没留住镯子本就尴尬,此时听他这么问更是紧张。「实在是不好意思陆总,我们确实不知道。那只是海外回流的镯子,我们这边知道的比较晚,经过英国总部的时候直接被调走了。」 英国。 在英国的人。 能买得起拍卖级翡翠的人。 有能力让一架飞机凭空消失的人。 一张脸在陆知远脑海中浮现。宋衍。 这个王八蛋。 陆知远沉着脸无声地挂掉电话,转头叫乔冉。 「股权转让材料不用做了,给我查宋衍。」 * 沈轻程过的其实还行。实际上,比跟着陆知远的时候还要快乐些。 宋衍疯归疯,也是想找个玩伴,在具体的生活细节上对她却没有陆知远那么强的控制欲。 再加上他最近生意上添了些麻烦更加没空,于是沈轻程真的接手了医院的管理工作,闲的时候在奶奶的病房里和护士也学了不少护理技术。 一个下午,沈轻程在配剂室里用自己的手琢磨着怎么扎静脉针。她学这个是一点用没有,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总要学点什么新鲜东西来打发辰光。 她扎的认真,没有意识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挡住了英国难得一见的阳光。 宋衍看着她笑,却没敢出声,因为那手背上已经青青紫紫好几处针眼,怕一出声惊到她再扎坏一次。 但学艺不精的人也不是有好环境就能发挥好的。沈轻程咬了咬牙狠心一针下去,又没扎中血管,生理盐水滴进去,很快在那白玉般的小手背上又鼓起一个包。 沈轻程瘪瘪嘴,一脸沮丧。宋衍看得又心疼又好笑,上手去帮她把针拔了,沈轻程果然吓了一跳,看到他又连连往后缩。 怕什么啊。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怕。宋衍伸手揉揉她的头髮,在她身旁坐下,递过去自己的胳膊。「来,给我扎。扎好了奖励你一个礼物,扎不好安慰你一个礼物。」 第30章 一指禅 沈轻程望望宋衍钢筋铁骨一般的手臂,骨节粗大,筋骨肌肉纹理分明。再看看自己那一包小针头,相比之下,这针头扎进去就像蚂蚁咬大象一样。 她撇撇嘴心中暗想,我也想当个男人,这样的力量优势谁不想当。 于是她换了个针头,摸了摸他的手背,绷紧皮肤,又用酒精擦了擦,倾斜针头对准血管就扎了进去。 血迅速回了上来。生理盐水顺畅地滴了进去,把回血沖了下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成功了。沈轻程心中一喜,面上也轻巧了几分。于是赶紧帮他拔掉,按住针孔处。 宋衍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此时趁势把她往后一带搂进怀里。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瞬间包围了她,沈轻程吓得连忙往外跳。 跑什么啊。宋衍干脆像拎兔子一样把她拎回来放在自己腿上。「针扎的不错,来看看你的新礼物。」 他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拿出来一个首饰盒。打开之后,是一汪碧绿的镯子。 自之前藉口说要出去买首饰之后,他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给了她不少贵重的珠宝首饰。但是眼前这种品相的东西,很显然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 这条翡翠有种有色,满绿起胶,再加上这么小的圈口,这种东西很是要花心思才找得到,而且可能要抢。 沈轻程看着这东西心下发慌。哪有做赔本生意的男人。这东西买了回来,意味着她能跑出去的概率大大降低,怕是要真给他在这里当压寨夫人。 「来,试试。」宋衍哪里管她心底的算盘,自顾自抓起她的手戴了上去。她的手莹润白皙,越发衬得这镯子水头足,像一汪碧色的泉水环绕着洁白的新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手被扎的青一块紫一块,显得越发可怜。 宋衍揉了揉,哪有在自己身上练扎针的。 「晚上我请了几个人过来吃饭打牌,在山庄另一边的宴会楼,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本是寻常的话,可他低头凑近她耳畔轻轻地说,唿吸尽数扑在她的耳边。沈轻程不由得又往外挪了挪。 这一挪不要紧,宋衍干脆直接替她做了决定。「来吧,戴新首饰。晚上我接你过去。」他干脆在那耳垂上亲了一口。 沈轻程站起来就跑。 他在背后看着那背影笑。怎么搞的像在医院调戏小护士一样。女人都抢到怀里了,早晚是要吃到口的。 * 晚上的饭局离住宅区远,宋衍甚至开了辆车带她过去。沈轻程穿了一条钴蓝色礼服裙子,头髮盘起来一丝不落,只戴了那条翠绿的手镯在左腕,其余再无装饰。 宋衍眯着眼打量她。他本来以为她会穿旗袍。这个打扮,随性大方,倒像是浑然天成一般。好看。再好的东西,在她身上都是陪衬,永远无法喧宾夺主她对于自我的掌控。 宋衍主要请的是个金髮碧眼的老外,外兼几个香港人和东南亚人。席间觥筹交错,各种语言混着说,有的她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沈轻程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只安安静静窝在宋衍身边陪着笑脸,做一个合格的花瓶。唯一看出来的是宋衍有求于人,像是问走货渠道被堵的事情。 外国人没有什么酒桌文化,饭因此也没吃多长时间。吃完饭正头戏才开始。服务员带着一行人走到隔壁,门一打开,眼前竟是一张赌桌。 沈轻程心下明白,法外之地自然有法外之地的娱乐项目,这已经算好的了。 他们赌德州扑克。沈轻程之前跟着陆知远学过麻将,但对这个却是一窍不通。只惊讶于那一叠一叠的筹码竟是纯金做的,堆在每个人面前金光璀璨。 而宋衍却拍拍手笑着说,今晚的筹码都是他款待,赢了算别人的,输了算他的,几句话挑得在场的人很快赌上了头。 沈轻程和其他陪客的女郎一样,老老实实坐在宋衍身旁,但很显然没那么殷勤。 其他女郎时不时给身旁的男客揉肩捏背,还要端着果盘餵上几口水果,她就只是呆愣愣坐着,看着宋衍一局又一局地给那个老外送钱。 小赢,大输,宋衍显然是在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如果对方一直加筹码,那就是手里有好牌,于是他便一直跟到最后,等对方all in之后自己再all in,把成叠的金子推到对方面前。 如果对方加筹码时畏畏缩缩,那便是没什么好牌,于是他便诈唬着自己手中的牌好,把其他人都吓退,让老外亏也亏不了多少。 沈轻程明白,某种意义上来说,宋衍其实是在上班。他要把钱给到位,情绪给到位,以换取一些他需要的信息。 她正发着愣,宋衍却突然从自己面前推了一叠筹码给她。「试试手。」他对她挑挑眉头。 宋衍这是又无聊了。他期待着沈轻程看明白了他的筹谋,能和他一起配合着完成这场赌博,最好能演出几场精彩的送钱戏,让对方开心,也让他开心。 花钱买开心,是所有富人的爱好。何况是宋衍这种靠肾上腺素活着的人。 但沈轻程今天不想让他如意。 宋衍的生意遇到麻烦了,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他很快可以解决麻烦,那他就有更多注意力会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决心给他添点麻烦。 * 沈轻程的牌风非常奇怪。没有任何逻辑,完全随心所欲。 她第一轮上手就直接all in,吓退了在场的所有人,以为她手里有极好的牌,结果开牌后她什么都没有,她没赢到多少,其他人也没赢到。 第二轮老外想诈胡,宋衍不确定他手里有没有足够的好牌,于是跟到高位筹码之后就和其他人一起退了,怕自己all in之后赢了老外,钱送不出去。结果沈轻程眼皮都没眨直接all in,底牌翻开,老外一把输了所有筹码,脸色立即铁青。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沈轻程不懂规则只会把把all in的时候,接下来的几局她却不跟了。即使有好牌也不跟,在中途就随心所欲地退出。眼见着她面前的那一堆筹码生生不肯放出来,在座的其他人都渐渐沉了脸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其实沈轻程确实什么都不会。问题在于其他人都太会了,他们精于计算各种牌型的赢率。 在他们的世界里,所有玩家的行为都是有逻辑有理由的。可以根据对方的表现进行推测,有没有好牌,是不是在诈,大概率是什么牌阵。 可沈轻程,没有任何逻辑,她只是单纯地在发疯而已。 她想跟的时候就跟,不想跟的时候就弃。她没有任何目的,不想赢钱也无所谓输钱。实际上她往往连自己的牌都不细看,完全是随心所欲。 所以她不可预测。使用经验和概率来推测她的牌型只会猜错。 几局下来,所有人脸色都不好,一把输掉所有筹码的老外更是不住地用英文骂骂咧咧。于是有人开始暗示宋衍,「衍,女人上什么牌桌。」 宋衍早看出来沈轻程是故意捣乱,此时竟也不恼,只展臂揽住沈轻程,「不懂事,她刚来不懂事。」 他招手唤来一个近身保镖,低低耳语了几句,保镖很快拿来一摞盒子分别置于众人面前。每个盒子打开,竟都是一只纯金的手枪。众人的脸色立即晴朗了起来,老外更是高兴,因为他的盒子里,是一把更为难得的陨石手枪。 于是赌局结束,宋衍自顾自拉了老外去喝了杯酒。沈轻程见状悄无声息地熘到了这栋楼一楼的大厅里。 各家带来的保镖密密麻麻地码在楼梯和门口,沈轻程无处可去,望着窗外的夜色不由得发呆。 这栋楼专门用来宴客,在装饰上极尽奢华。一楼挑高极高,辉煌的水晶灯下,在正厅放了一架钢琴。 多可笑,一个军火贩子带着人在楼上赌博,楼下竟然放了一架钢琴。 就好像没有人能拥有这种平静的快乐。她弹不起这么昂贵的琴,他没有心思去弹这样的琴。那这琴放在这里干嘛呢。这台如此名贵的琴居然只是做个装饰吗。 琴也是渴望被弹的,而不是被作为一个华丽的装饰品。这样想着,她走上前去,拙劣地按了几个键。 她从未接受过系统的钢琴训练。艺术这种东西,对于她的成长环境来说,实在是太过昂贵了。她只是凭着记忆里的简谱用右手尝试性按出几个音节。 一个声音在身后悠悠地响起,「一指禅。」 沈轻程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宋衍背手在身后站着,一脸戏嚯。 她站起来看看四周,保镖都已经走了,很显然今晚的应酬已散。 宋衍走到她身边坐下,点燃了一支烟。他深深抽了一口,用指尖掸了掸菸灰,并不见多少怒色。「闹够了?消停不下来,又来表演一指禅了。」 她低着头不说话。她不太清楚宋衍为什么没有那么生气,还有心情嘲笑她拙劣的指法。但是那把陨石手枪看起来很值钱,足够他换到想要的信息。 宋衍的手再一次控制住她的腰,低下头来凑近她的脸颊。他抽了一口烟,朝她吹了一口烟雾,沈轻程立即呛的咳出声来。 第31章 只要有这月光 宋衍望着咳到不停的她笑。「那把陨石手枪本来是我的私人收藏,要不是你捣乱,也不至于到了别人手里。可惜了。」 「活该。」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她咳得眼泪汪汪。纵然嘴上说着活该,他还是用手掐灭了烟。 他把那小脑袋按在怀里。到底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女人,不情愿也是正常。是要哄一段时间的,他想。 天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耐性。但他就是望着她那满脸的小心思,想,是要好好哄一下的。不乖也正常。图的不就是个有意思。 他像揉一只小鸟一样揉她盘好头髮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酒喝的有些多,也可能是收了重礼之后那洋鬼子话说的爽快,也可能是因为她没有挣扎,他此时竟然感受到一些平静和亲昵。 说到底,再好的枪也是死物件,有什么意思呢。怀里的女人却是活的,温热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动的,会一门心思给自己找麻烦的。 枪只是用来杀掉活物的。活物都杀死了,就太孤独了。 但现在他有个女人,比自己小一号,没什么力气,却张牙舞爪活色生香的女人。所以他感觉还不错。这枪送的,也不算太可惜。 * 于是破天荒的,宋衍把手从她脑袋上移到琴键上,流利地弹了一串音节。 沈轻程一下弹坐了起来。「你会弹琴?!」 宋衍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为什么不会呢。既然我有那样一个文艺而孱弱的母亲。 他没有说话,自顾自弹了下去。 谁能想到,这个刚刚在楼上大开赌场的军火贩子,竟然弹了一首送别。 是的,李叔同的送别。这样古老又怅然的曲目。 这琴的音色极好,清澈醇厚。音乐声如流水般从他指尖倾泻出来,他加了极多的和弦,一层层一叠叠,让人淹没在那舒缓的海洋里。 这首曲子很短。但曲终他并不停,依旧散散漫漫地勾勒出几个清澈悠扬的旋律。过渡之后,又弹了一遍。 沈轻程静静地站着,完整听了两遍。是了,有谁说拿枪的手不能弹琴呢。 人世间很多事情,可能都是不得已的。 今日她站在这里,带着满腔的不得已,而这个圈她在此的人,也有自己不得不走到这一步的理由。 或许换个人生条件,他也是演奏厅里众星拱月的钢琴王子,是富有且上进的世家公子,有儒雅的父亲和充满艺术气息的母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他也会很阳光,很高贵,待人彬彬有礼,从未见过鲜血和杀戮。 每当我们看别人的时候,总觉得他不止一条路,远远可以做的更好。但如果我们站在同样的位置,可能就会明白,很多时候,其实没得选。 祸事总是接连而来的,每个堕落背后都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于是在第三遍琴声开始的时候,她开口,悠然地跟着唱了这首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他弹的慢,她跟着悠悠地吟唱。她的声音婉转悠扬,附着流水一般的琴音,如此动人。以至于窗外来回巡逻的士兵也放轻了脚步。即使语言不通,也懂得抬头仰望天上的月亮。 一曲终了,他默默地停下演奏。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如此的夜,如此的月色,如此的琴曲。在那一刻,无人不沉浸其中,也没有人忍心打断。 良久,宋衍起身脱掉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牵着她慢慢往回走。 夜风悠长,吹起她鬓边被他揉散的长髮。他走的不快,沿着湖边。 近三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那天晚上,他短暂地忘记了走货和交易,忘记了挑拨开战双方的关系,忘记了枪声和飙车,也忘记了那把陨石手枪。 他想那陨石还不如挂在天上。挂在天上的时候就是月亮。一旦落了下来,就变成了财产,变成了收藏,被赋予了价值。 而它原本就该好好地挂在天上。 你知道吗,原来那天上的月亮映在水里,也有一轮月亮。风吹过的时候,天上的月亮不动,水里的月亮便会碎成一片金色的光亮。 其实他只会弹这一首曲子,母亲只来得及教会他这一首就离开了。往后他再也没碰过钢琴。宴会厅里那一台只是他宴请名流时的装饰。 可是这首曲子,他却记得如此牢固。以至于几十年后重新上手,依旧流利非常。 原来一首也就够了。 在那天晚上,他好像不需要肾上腺素了。他只需要这月光,需要这像她一样温柔的月光。 他回头看她,月色下她面容朦胧,松散的几缕头髮更显得她温柔自在。她还是这样胡乱挽着头髮好看,他想。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打扮,过于端庄了。 一路上见到不少列巡逻的士兵。他们匆匆扫二人一眼便把视线移开。大老闆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们在心下暗想。 你可知道,他恨不得这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只要有这月光,全世界都不要他也没有关系。他可以牵着她,这样一路私奔到永远。 * 这天夜里她刚洗完澡靠在床上,门一响径直走进来一个人。 沈轻程刷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刚刚的那一丝散漫瞬间消散不见。 宋衍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长裤,湿着头髮,没穿上衣,披了件睡袍也没扣扣子,露出来整个胸膛和腹肌。 他径直就往床边走,大剌剌坐下,手自然而然抓住她的脚,顺着脚背就往上滑去。 沈轻程吓得立即把腿蜷起来。「你干嘛?」她一脸警戒地望着他。 宋衍抬了抬眉毛看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素面朝天的样子。 之前每次见,她都把自己收拾的武装到头髮丝。美则美矣,但像一件包装精美的商品,透着抗拒和疏离。 此时她刚从浴室出来没有半分防备,躺在床上已经筹备着入睡了。 是的,他就是故意进来的。要什么理由?没什么理由。 女人抢也抢来了,吵也吵过了,闹也闹过了,要是不睡还有什么意思。由着她的性子也要有个度。 但看她吓得那个样子。 这样想着,他伸手环住她。「别怕。睡觉。」 沈轻程浑身僵硬地蜷着,一动不敢动。身后的宋衍居然真的熄灯睡了。 最起码在这一刻,他真没有太多非分之想。他只是捨不得那月光。 这样的温柔缱绻,他想多留住一会儿。 这一宿宋衍睡得格外沉。沈轻程却宛如上刑一般,动又不敢动,睡又睡不着。 陌生的男性气息令她不由自主地紧张。一男一女贴的如此近,她到底是怕怎么个不留意激起他额外的想法。 于是宋衍清晨醒来,看到畏畏缩缩蜷在床角的她不由得发笑。她明显紧张地闭着双眼,两个黑眼圈隐隐发青。就吓成这个样子。 他凝望着那唇。樱桃硃砂一样。于是他上前一口含在了嘴里。沈轻程几乎是像被刀架在脖子上一样拼命推开他要往外跑。他一把把人牢牢箍住。 「跑什么。」他低低地在她耳畔笑。「放心吧。」他伸手给她理了理头髮。 「我要回国一趟,查查走货渠道的事。」昨天那个老外收了枪后吐了句话,说是中国那边有人故意断他的线路。 「等我回来,我们该好好相处一下。」他留恋地把头埋在她的颈侧,像恋巢的鸟儿一样不捨得离开。 「你现在还太疏远我。」这样说着,心底又生出一丝不满,于是他趁机在那锁骨上轻咬了一口,再次吓得她几乎飞起来。 他看着她笑。什么是惊弓之鸟,这就是惊弓之鸟。又惊惧又可爱的惊弓之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而他留恋这鸟巢。 * 宋衍离开庄园之后几乎就没有音讯了。 他走之前给了沈轻程一部卫星电话,落地香港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此后再无音讯。 他干的这个行当,为保安全,只能他找别人,不能别人找他。沈轻程明白这点,所以也没有太多询问,只是做事越发大胆了起来。 说实话,纯粹是宋衍惯出来的。她本来绝对不敢和他这样的军火贩子叫板,但前几次试探之后,她发现宋衍居然惊人地好说话,于是越发大胆了起来。 奶奶参与的医疗实验项目有个学术会议,因为有各地的学者前来,所以会议地址没有设在庄园内,而是设在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本来宋衍是绝对不许她出庄园的,但是她坚持要去。她是医院的管理人员,亲人又是实验的真实参与者,再加上宋衍现在联繫不上,故而没人敢拦她。 在她毋庸置疑的口气下,她居然真的出来了。 直到沈轻程坐在会场里,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她居然这么容易就出来了,只因为大家都明白大老闆纵着她。 她和相关的学者沟通了一下实验的细节和进一步可能会有的疗效,自助餐上来的时候,她夹着手包去了洗手间。 她对吃的没有什么兴趣,太久没出来过,倒是四处走走看对她来说比较稀奇。 她已经明白,宋衍这么纵着她,定是不肯放手的。但她意识到自己也居然真的在考虑继续跟着宋衍的可能性。 不得不承认的是,跟着宋衍居然比跟着陆知远松快。宋衍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在小事上好说话,最重要的是,只要陪着他玩的开心就好。 就像相亲一样,这个人放在这个位置上是合适的。 而陆知远。唉,陆知远。 第32章 平生第一次起杀心 她没有办法用相同的标准来度量陆知远。 如果你对一个人有感情,便会对他横生出无数不该有的诉求。 陆知远多讨厌啊,他有那么多风流韵事,又似乎在所有事情上揪着她不放。 离开那么久,她知道陆知远一定会找她,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去联繫他。当时上飞机,她本就是铁了心要走的。即使目前这一切和自己设想的大不相同。 找不到她,陆知远是要伤心一段时间的。她知道。但她就是没有良心地觉得,让他伤心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会伤心一段时间,然后有新的事情要忙,有新的生活要过,也会有新的女人引起他的注意。他应该伤心,这是对他们这段感情的正常哀悼。 是的,他们之间,到底是有感情的。她不想承认,但她知道真的有。 陆知远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她没法用这种合适不合适的尺子量他。 陆知远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她可以为了生存,为了亲人,为了自己人生中不得不面对的艰难去和别人交易,但不能是他。最开始可以,但产生了感情之后,她难以辨明。 陆知远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她根本不在乎宋衍有多少女人,但是她没有办法接受和流连花丛的陆知远在一起。 他不仅仅是陆总,他是陆知远。 所以她铁了心要走,要结束这段不明不白的感情。毕竟,她不知道怎么接受陆知远,但她早已习惯面对伤痛和离别。 这样想着她慢慢踱到洗手间,甚至没有意识到,身边的那个身影,对于一个清洁工来说有些过于高了。反正外面有宋衍的人,她没什么可怕的。 她只是匆匆地和那个人擦肩而过,要去进入一个小的隔间。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让她唿吸暂停的声音, 「程程。」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程程。 她转身抬头,那个人戴着清洁工的口罩和帽子,但她一眼就能认出那双桃花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中有泪。 她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倒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倒下的那个瞬间,她没有那么的害怕,即使知道自己就要失去意识。因为有他叫她,程程。 她知道,他会接住她的。 * 沈轻程在梦里似是过了很久。 恍恍惚惚,迷迷濛蒙。隐约中她知道自己在睡着,却又醒不过来。 她梦到自己站在一个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天气又闷又湿,天空阴沉沉的,雨淅淅沥沥。 人潮翻涌,无尽的嘈杂和慌乱吞没了她。她却波澜不惊地随着那人流把她带到什么方向。她早已具备了在这样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绪起伏的能力。 她随着那人流缓慢移动,任由一切把自己吞没。 突然间,她听到有个声音,一个近乎于洪亮的声音在叫她,「程程!」 这一声唿唤石破天惊一样,她陡然从梦中惊醒。 她感到胸口左侧一种深切的抽痛,这痛令她瞬间坐了起来。 几乎是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她认出来这是以前和陆知远住的别墅卧室。 但是窗帘紧紧拉着,四周晦暗不明,陆知远并不在。 不知道为什么,她立即就爬了起来,她要找陆知远。陆知远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害怕。胸口的痛依旧强烈。 于是她推门出去,连拖鞋都没有穿。她要找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陆知远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已经守了她很久,见她醒又醒不过来,睡又睡不安稳,只是翻来覆去眉头紧皱,于是又开始心慌起来。 所以他出来在楼梯上打电话,要找给他那种麻醉药的医生兴师问罪。怎么搞的,这药怎么让我们程程这么难受。 他刚站定,余光就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沈轻程在看到他的那个瞬间立即清醒了过来,悬着抽痛的一颗心牢牢落回原处。又怕他看到自己,于是立即转身想要回去。 陆知远却叫住了她,「找我干嘛?」 沈轻程借着尚未褪去的睡眼惺忪,笨拙地摆了摆手,「走错了。」 于是她转身迷迷煳煳又往卧室走。 谁能想到,这竟是久别重逢。 两个人都像从未分别过一样,正常,平静,就好像是以前的某个随意的早上。 陆知远望着她迷迷煳煳的背影不由得笑,多大的人了,这么熟悉的房子,竟然还能走错。真是睡迷煳了。 他竟然笑了。 天知道他在刚刚还有多恨。 把她劫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检查。怕她身上有伤,怕宋衍打她。但什么事都没有。他刚劫后余生地抱着她,却蹭掉了她锁骨处的遮瑕。 那个地方,有一个清晰的牙印。新鲜的,还带着红晕。 他生平做过许多恶事,但这是他第一次起杀心。 他要宋衍死。 他在床边守了她很久,望着她的脸,满眼阴郁,满心都是要宋衍死。 但看到她这迷迷煳煳的样子,在那一瞬间,他竟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不由得笑了出来。 当然不关她的事。是宋衍死有余辜。 * 但沈轻程很显然没有那么配合他。 他走进去拉着她看,觉得还是清瘦了不少。又想起来那个牙印,于是便担心宋衍有没有在床笫之间折磨她。 他张口想问,又怕伤害到她。几番犹豫不下,最后只意味不明地开口:「有没有受罪?一定要和我讲。」 沈轻程根本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她脑子里想的是另外的事情。她问奶奶有没有接回来。 而陆知远只是安抚她说,「放心,很快就能接回来,不会有事。」 很快就能接回来,就是还没接回来。 宋衍的那座庄园铜墙铁壁一样,要不是把她引出来,陆知远也接不回来她。怎么可能能从里面运出一个病人。 于是她立即就要回去。 陆知远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如九天捞月一般好不容易接了她回来,她说她要回去。 他只当她受了惊吓在胡言乱语,而沈轻程却是认真和他闹上了。 她是真的要回去。 陆知远接不回来老人,奶奶又在接受医疗实验,她突然消失不见,奶奶会非常危险。而且,见不到她,奶奶本身也着急。 陆知远怎么可能遂了她的心意,只差没有把她绑起来。沈轻程这次闹的比以往所有时候都要兇狠,她已经不是想办法要回去,她是必须要回去。 就这么闹了两天,陆知远怎么说她都不听。在她抓住一把水果刀和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陆知远终于忍不住吼了回去:「我说能接回来,就一定能接回来!宋衍活不了几天,他只要一死庄园自然进得去!」 她手中的刀噹啷一声落地。 她盯着他问,「你说什么?」 陆知远嘆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张口。他很不想让她知道这些。 关于一个她见过的、可能欺凌过她的、但却是活生生的人会被杀死。 关于他如何诓骗宋衍回国、然后将宋衍的行程透露给诸多仇家。 关于他如何给宋衍设下天罗地网借刀杀人。 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她就应该被保护的好好的,好好将养什么都不想,最好能养胖点。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可她偏要闹。偏要问。 他本以为她只是害怕,于是遮掩着说,「别怕,和你没有关系,宋衍自己的生意最近出了问题。」 可她说,「你不能杀了宋衍。」 她对他何等熟悉,如何看不出来他眼底的狠戾。 多可笑。一别数月,他找她找的几乎快要发疯,见面之后没有半分缱绻,她反而说,你不能杀了宋衍。 陆知远逐渐开始明白,她不是因为害怕所以这么说,她居然是真的在维护宋衍。 我不能杀了宋衍,为什么?因为你要和他去双宿双飞吗? 满腔的妒火和不忿几乎要烧焦他。陆知远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把她拖回卧室里锁起来。 因为你这句话,他才更该死。 * 沈轻程半夜被腹部绞痛惊醒。从上腹部到下腹一阵阵深深抽痛,她清醒不过两分钟,就已经满头冷汗。 她悄无声息地从床上滚下来,拿了手机去楼下找药。因为怕惊到其他人,她也没有开灯,只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煳地阅读着药品的说明书。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深,她几乎站不稳,于是再也无力看下去,随意找了个对抗胃部痉挛的药,拿着去厨房倒水。 陆知远睡梦中隐约知道她出去了,起初并不以为意,以为她去洗手间。迷迷煳煳又睡了一会儿,突然清醒过来,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于是他下床去看,洗手间里并没有人。他推门下楼,别墅里一片安静,连灯都没开。不是吧,这都能跑?男人的眉毛瞬间立了起来,带着怒气一间间找过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客房,书房,客厅,都没人。他正要发怒叫人,突然看到厨房里有幽微的白色光亮。 陆知远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果然看到沈轻程的身影在黑暗中站着喝水。 还好。我就说,这也跑不掉啊,门口都是保镖。他长舒了一口气,却发现她握着水杯的手在隐约发抖。 「怎么了?」他走上来问。 「没事,喝点水。」沈轻程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但他靠近了之后发现,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腹部,光源下她的一张脸苍白,额头上还隐约有汗。 第33章 大剌剌的她 「肚子痛?」陆知远揽住沈轻程的肩,却发现何止是手在发抖,她浑身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去医院。」陆知远不打算再和她废话,沈轻程摆明了是什么都不想说,但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痛得很。于是他一把把人横抱起来要往外走。 「不去,我不去!」沈轻程却好像突然来了力气一样,拼命和他较劲。「我吃了药了,我有经验的,马上就好了!」 沈轻程本来就痛,此时又花了力气和他较劲,不由自主开始眼泪汪汪。陆知远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心软,「那你要怎么样呢?越来越疼的话怎么办?」 「不会的!」沈轻程扑腾着双腿和他犟,犟着犟着却又开始哭,「马上就好了,我要睡觉,去医院就没法睡觉了……」 她哭得哽咽难抬,陆知远嘆了口气,到底是把她抱回了卧室。她的眼泪珠子从来都有用,他没再逼着她去医院,只叫了家庭医生来。 医生到的时候,她已经没那么痛了,迷迷煳煳睡了过去。她哭着说要睡觉,所以陆知远也没敢叫醒她。医生看看她吃的药,又听了陆知远的描述,说药吃的没问题,大概率是胃痉挛。以前有病史吗? 应该没有吧。陆知远回想了一下。 那可以先观察观察,如果明天还痛就去医院。 送了大夫出门,陆知远不由得又想了想,以前有病史吗? 他记得沈轻程在书房有个文件匣子,里面装了她的各类文件,之前走的时候也没带走。于是他去书房翻了出来,果然在里面找到一个标着「就医」的文件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好嘛,他立即明白了沈轻程为什么死活不肯去医院。 *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沈轻程已经好了,陆知远却非要带她去医院。 「沈轻程,你说实话,以前有病史吗?」陆知远的脸色很不好看。 「没有。」她一向面不改色心不跳。 胃痉挛是老毛病了,痛起来的程度堪比妊娠。但陆知远养她养的实在精细,所以跟着他的一年多以来,竟一次都没有犯过。 这几个月在英国水土不服,再加上没少喝酒,这几天又动了大气,于是復发了。 但沈轻程怎么会承认呢。她自然有不愿意去医院的原因。 陆知远被她气笑了。「你是怕到医院让你做胃镜吧?」 沈轻程惊得唿吸都停了。 她稳了稳心神,知道这时候最不能露出马脚,于是兀自平静地说,「不是的,偶然胃疼不用做的。」 陆知远啪得一下把一叠检验单和病歷掷在她面前。「沈轻程你忽悠鬼呢吧!」 「你那是胃疼吗?是胃痉挛吧!你好大的本事,胃痉挛那么疼的病,你半夜还能自己爬得起来找药吃!」 「你翻我东西!」沈轻程拿起病歷站起来瞪着陆知远。 「怎么,我不能翻你东西吗?」陆知远嗤笑,「你还有理了是吧?」 「你自己数数,医生给你开过多少回胃镜,你一次都没去做过!有一回你连钱都交了,里面有缴费单,但还是没有检验报告!你就这么怕这个?」陆知远仔仔细细查过这些单据,早看明白了她害怕胃镜。 是的,她是害怕胃镜。她对所有侵入性的东西都很害怕。但是眼前的这个人,陆知远,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入侵者。 他强行入侵她的人生,不让她去接老人,翻她的东西,现在还要拎着她去做胃镜。 「我不去!我不去!我就是不去!」沈轻程难得这么失控。她像个不愿意去看牙医的孩子一样一路往后退,生怕陆知远捉住了自己。 陆知远挽起衬衫袖口看她,「你知不知道,把你从英国带回来的麻醉剂,还有一些剩余?」 * 沈轻程再次睁眼的时候,胃镜已经做完了。 她直直地瞪着床边的陆知远。她是真的生气。陆知远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都是小事,但都能彻底激怒她。 这就是陆知远和宋衍不一样的地方。陆知远会把她弄晕强行带过来做胃镜,但若是遇上宋衍,他自己也不怎么惜命。所以宋衍会觉得无所谓,只要她高兴就好。 所以她想回去。 而陆知远,则忙着在心底骂宋衍。不知道都给她吃了些什么,明明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时候从来没犯过,怎么被他劫走了几个月就復发了呢。妈的,杀了他都不为过。 他可不觉得自己也有一份贡献。我哪里有错。她以前也没少生气,怎么都没事。都是宋衍祸害的。 * 对付起她来,陆知远的耐性从来都好得很。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违背她个人意愿。于是就一天天这么耗着。 沈轻程摔了杯子双眼泛红,她说陆知远,我奶奶要是有三长两短我不在身边,我会恨你一辈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恨就恨吧。那怎么办呢。反正她能恨他一辈子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陆知远自顾自捧着自己的杯子喝水。 这场闹剧最终因宋衍的到来而结束。 那是一个十分炎热的下午,即使别墅在山顶的绿荫下仍然觉得闷热。 沈轻程受不了这样的暑气,和陆知远又吵完一架之后只觉心慌气短,被他灌了一碗绿豆汤下去赶到卧室里午睡。 陆知远则靠在书房的椅子上琢磨着怎么继续和薛家打官司。他们居然趁火打劫自己,差一点就进了他们的圈套。 这样的气怎么能忍。只要她回来了,他就没什么可怕的。这个仇必须要报。 正寻思着,书房的玻璃窗发出一声巨响碎裂,竟生生翻进一个人来。 是宋衍。 陆知远到底也不是个武将,没什么察觉。宋衍又长于此道,于是他带人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门口的保镖,一进来就用枪指向了陆知远的脑袋。 他自从落地香港之后,尚未入境就一路被各种仇家追杀。若是一家两家尚且正常,但那些人却都像知道他要回国一样,对他要去的地方了如指掌。 以至于追得他差点丢了性命,左臂实实在在中了一枪,又在水里潜了整整两天两夜。 他意识到这样不是办法,是有人故意借走货线路的事情诱他回来,然后把他的行程透露给了各路仇家。 能干出这样阴毒事情来的人只有陆知远。所以他转了路线,直奔这里而来。 陆知远面对他的枪口竟然没什么反应,依旧悠然坐着。 「你看这事儿整的,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山上那个正用狙击枪瞄准你的人是我僱佣的合法保镖,人家甚至还会帮我报警呢。」他戏嚯地笑。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连宋衍都显得比他讲道理的多。「把沈轻程叫来,让她自己决定。」 宋衍直视着他,眼中竟有着少年人的倔强。 陆知远望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位多年老友。他想看看为什么沈轻程会说出来那一句,不能杀了宋衍。 明明针锋相对他丝毫未落下风,此时却无端端生出一种自卑来。只因为沈轻程要他。 眼前的这个人,一身衣服早因为逃亡而泥泞不堪,衬衫扣子开着,袖子也挽到手肘,左臂上带着伤,有血透过绷带渗出来。 但他却没有半分退让,明明差不多的年纪,他却像一个少年将军,意气风发,金戈铁马。浑身的挺拔志气,自有咄咄逼人之处。 陆知远望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他是知道自己的。沉郁腹黑,面上波澜不惊,满腹阴谋诡计,在昭昭如日月的人面前,自然不自觉矮了一头。 沈轻程,是因为这样吗?因为这样,所以你要回去和他在一起? 这样想着,他越发恨了起来,手慢慢状若无意地滑向桌角的水杯。 摔杯为号,这是他和狙击手之间的暗号。 他要眼前的这个人死。 居然敢碰沈轻程。天底下居然还有其他人敢碰沈轻程。他只可惜一枪打死他过于简单。 他的手刚刚碰到杯子,书房的门却被突然打开,沈轻程带着门外的空气一起沖了进来。 「陆知远!」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到眼前这一幕立即叫他。 沈轻程一觉醒来没有看到窗外庭院里的保镖,心中陡然一惊,急忙冲上来找他。 陆知远是不会把保镖撤走的,所以她第一反应是陆知远出事了。 没想到开门竟看到宋衍拿枪指着他。 * 宋衍也看着突然冲进来的她。 他甚少见到这样的沈轻程。披头散髮,睡眼惺忪,穿着揉皱的家居服,一进门就对着陆知远吼。 他印象中的沈轻程,眉眼之间流转着千万种心思。 一心求死的时候眼带疯癫,捨命骑行的时候绷着一张倔强的脸,存心给他为难的时候娇俏蛮横,心有动容的时候眼底温柔如泉水。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不带心思,只有情绪的沈轻程。 沈轻程的情绪总是隐忍的,幽微的,令人难以窥见的。如今却大剌剌袒露在脸上,明明白白地对着陆知远发怒,你在干什么。 是的,他不知道沈轻程为什么见到这个场景,第一反应竟是对陆知远发怒,而不是对自己。 他并不知道,沈轻程对陆知远的了解到了何种地步。 她进门看到陆知远的肢体状态,再看到他触碰到水杯的手,便立即明白那才是这间屋子里最危险的东西,而不是宋衍手中的枪。 她太了解陆知远的行事风格了。 第34章 一根发圈和护食的野狗 很多年后陆知远回想这段往事,总觉得外界传说的惧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他的手明明已经触碰到杯子了,但被她一吼,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拿了下来。 你说这是什么道理。眼前明明是她的绿茶姦夫,因着她生气,他便不敢杀了。该死,真是该死。是即使八十岁想起来依旧会骂自己不争气的程度。 他为什么会觉得宋衍绿茶呢? 因为宋衍居然对着闯进来的她说,「你自己选。无论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我都会把奶奶好好送回你身边。你不用担心这个,我不会用这个要挟你。」 你说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做我-不-会-用-这-个-要-挟-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你有要挟的资本吗!我要是不愿意抬手,你不可能有机会活着回到英国! 而眼前的沈轻程却明显是被这句话打动了。 宋衍这个人,性格中有两个极端。一面狠心嗜血,一面清澈方正。这两种极端性格在他身上并存着。所以沈轻程知道他不是在骗自己。 他好像永远被封印在了那个恨父离母的小男孩身上。他用最骯脏的生意报復着这个世界,却又用最清澈的眼神注视着她。那么黑的一双眼睛,竟也有这样的清澈见底。 沈轻程望着他,眼中漾起一丝同样真诚的温柔与感激。 * 陆知远径直站了起来拉过她。「她不选。我替她选。你如果现在走,我不会继续告诉你的其他仇家。你还有机会活着回你的地盘。」 多么混帐。 陆知远好像永远都是这么混帐。他的眼睛隐藏在金丝镜片后面,看不清楚眼神,只有几缕精光与蔑视从其中一闪而过。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松垮着肩膀站着,就这么居高临下地要替她选。 「陆知远你真是太傲慢了。」沈轻程慢慢摇着头,再次红了眼眶。「你凭什么?」 宋衍咔哒一下把手里的枪上了膛。 陆知远放在裤袋里的手慢慢握紧,哑着声音:「因为你不会选。你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为自己打算。」 他把目光转向宋衍,绷紧了嵴背,分毫不让。「即使她选了你,也不是因为她爱你,而是因为她不在乎她自己,所以选一条比较容易让她不在乎自己的路。」 但是我在乎。 他死死盯着宋衍的眼睛,穷凶极恶。 是的,我早已是个虚伪到不分真假的人。我阴毒,我唯利是图。我从来都是模稜两可阴谋诡计。 但天底下只有一件事,我敢斩钉截铁地和任何人对峙。那就是没有人比我更在乎她。 宋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不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因为他和沈轻程一样,都有自弃之意。于是他放下了对准陆知远的枪口。 沈轻程并未料到陆知远会说出这样话。 这话像一柄刀子一样撕裂开她。一时之间,她并不知如何应答。心头更添一丝烦闷。 * 沈轻程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的样子,单手拎起头髮,转头四处张望着,好像在下意识寻找什么一样。 宋衍发现了,但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要开口问,他发现陆知远伸手从怀里拿出一条发圈来递给她。 沈轻程自然而然接过去,把头髮挽起来。 她的皮肤敏感,头髮散落的时间长了会扎到脖颈和锁骨处的皮肤。所以沈轻程日常不出门的时候,头髮多是挽起来的。 陆知远早就习惯了无数个这样关于她的细节,下意识地照顾她。 实际上,他自己都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西装内侧口袋的扣子上,总是别着一根发圈。习惯到阿姨日常帮他打理西装的时候,别上发圈已经成了一条固定的程序。 宋衍就这样看着两人之间的举动。 整个过程中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甚至不影响两人剑拔弩张。但是他直到沈轻程把头髮彻底挽起来,都没有明白这个过程是为什么,两人到底在干吗。 「怎么了?」他不甘心地问。 「哦,没什么,我把头髮扎起来,有些扎脖子。」沈轻程不以为意地随口回答。 她的头髮挽的随意,没有任何打理,乱糟糟一团在脑后。 就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放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明白,沈轻程是有家的。陆知远就是她的家。 近两个月以来,沈轻程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这样挽过头髮。 她的头髮都是打理好的,散在肩膀上,梳成一个马尾,或者整整齐齐盘起来。原来这样她是不舒服的。可她一直维持着这样不舒服的髮型,因为她「在外面」。 在外面,所以下意识紧张,注意不到自己的舒适度。 在外面,所以要保持仪容,不能随心所欲地胡乱挽。 但是今天,在陆知远面前,她突然就放松下来了。她胡乱挽着头髮和陆知远蛮横地吵架。 她回家了。她不紧张了。 她非常生气,非常不情愿,但是她不紧张了。 多可笑。他一个血肉硝烟里游走半生的人,在那一刻突然被一根发圈打败。 他突然深刻地意识到,这两个人共同拥有一个家。 虽然她一直不想回,她讨厌,她愤怒,但那是她的家。她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程度上依赖着陆知远。 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有归属感,有安全感。她无所畏惧,跳着脚和他吵架。 而陆知远,对她的张牙舞爪看上去极不耐烦,却由着她闹,闹翻了天也记得要随手给她递上发圈。 他们之间有一套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沟通方式,甚至不用沟通。这些细节密密麻麻四处散落。太多了,太细了,以至于这两个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两个人是剪不断的。 * 宋衍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一样,从内而外地抽着疼。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重新抬起枪口。 他又看了看沈轻程那张白腻的脸。愤怒的,却是放松的。 他突然放手,站起来走了。随你吧。他冷冷给陆知远扔下这句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他一分钟都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里。否则他会忍不住把这两个人一起杀掉。 去他妈的。你们居然有家。 她锋利,她疯狂,她不用麻药从自己脚上拔玻璃片,她心黑手狠敢激怒自己杀她,是因为陆知远不在她身边。 她有这些疯狂的潜质,但这并不让她幸福。 如果有陆知远在她身边,她便不会发疯。她可能会愿意哭着露出自己的脆弱,而陆知远会像条护食的野狗一样不许任何东西接近伤害她。 去他妈的。 陆知远居然是她的家。 而她是自己的家。 是让她有家,还是让自己有家? 宋衍这辈子第一次做这么好的事儿。活菩萨见了都会夸他真是条好孽畜。 他一路骂着往外走,心疼的像快要死了一样。原来心痛还真他妈是个真实存在的词。 他沿着山路向下走,夜幕已临,闷热的天气终于微微起了些风。掉落的菸灰带着几点火星,被风吹着在山道上翻滚,渐渐就没了光亮。 沈轻程望着离去的宋衍一脸无措,她不明白势在必得的宋衍为什么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陆知远却已经面露嘲讽地盯着她,「沈轻程,人家不要你。」 沈轻程,只有我要你。你无处可逃。 * 沈轻程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已经筋疲力尽,连闹都懒得再和他闹下去,转身便回了房间。 陆知远总是能赢的,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累。他像一条没完没了的野狗一样不肯松口,哪怕是钢筋铁骨也能被他咬下一口肉来。 夜里他没完没了地咬她的锁骨,要用重重叠叠的齿痕覆盖掉不属于他的那一个。 陆知远在床事上十分磨人。他是会享乐的人。他总是把那欲望挑的高高的,然后再酣畅淋漓地满足。 因着心底的那份妒嫉,他越发有意伺弄她。他喘息着低笑,哑声逗弄着她,直到她渐渐绷成一条弓弦,任他调拨。 生理上的快感却伴随着精神上的失控,这样的失控感令沈轻程打心底里恐慌。于是好容易熬过了几天后,奶奶一接回来她就打包住进了医院。 她陪护病人理所当然,任谁也别想把她从病房里带出去。陆知远从来最擅长的就是装成人模狗样的样子,她不回去,他就天天晚上来看。 对着老人,他满脸带笑,说您的治疗还没做完,我就提前把程程接回来了,是我不好,程程多陪陪您是应该的。把奶奶哄的心花怒放,总是嘱咐孙女在他走的时候送送他。 只要一离了人前,陆知远就把乖巧的羊皮撕了,露出来重重叠叠的獠牙。于是送人总是能送到他车上,要由着他把想做的事情做尽,沈轻程才有机会从车上下来回到病房。 日復一日,周而復始。 两个人之间明明有许多未竟的问题,但没人主动去谈。她不提,陆知远就也不管。总之只要她人不跑,他便觉得没有什么严重到必须要处理的问题。 第35章 男人身子不正经吗 沈轻程很快就有了新的问题要处理。 宋衍已经足够尽心,和奶奶一起回来的,还有整个医疗实验的团队成员。然而没过多久,肿瘤指标又开始升高,提示即使是实验药物也产生了一定的耐药性。 又要换方案了。而这一次,她们已经没有太多选择。因为已经有很多方案不能再用了。 沈轻程这次的表现比之前从容许多。人是习惯的动物,她已经习惯了,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命运好像就是这样一路追杀着她,每次她以为稍稍得以喘息的时候,都会有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来,将她带到更坏的境地里去。 一次又一次,要么活着受罪,要么死了放弃。她没什么选择,只能受着,受着这样的痛苦与折磨。 陆知远听说这件事的当晚,把她接回了家里。他记得上一次沈轻程为此崩溃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放心。 沈轻程表现的非常平静,夜里甚至让人买了烧烤回来吃。 陆知远一开始很高兴,她居然喜欢吃这种东西。他想。 于是他在旁边陪着她吃,偶尔自己也尝几串。口味太重了,他尝了直皱眉头。可是看沈轻程又好像非常爱吃的样子。一串接一串,眼睛都不眨。 喜欢吃的话以后让自己家厨房做。他说。 沈轻程不理他,继续自顾自吃。 直到桌子上堆满了竹籤,陆知远才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别吃了。他按住了沈轻程的手。十一点半了,等下你要怎么睡。 沈轻程从善如流地起身,去茶几上拿了一盒糖吃了起来。 吃块糖解解腻也行。他想。 可沈轻程却是一块接一块地吃。 那盒糖是今天下午她去医院看奶奶的时候买的,总共买了两盒,给奶奶留下了一盒。此时这一盒眼见要被她吃完了。 陆知远已经意识到她不是在吃东西。她是在填自己的心。 这是她焦虑和恐惧的外化。 于是他伸手又去抢那盒糖。沈轻程却眼疾手快地又剥了一颗放在嘴里。 陆知远一把擒住她的下颌,把她塞得满满的嘴巴钳开。 吐出来。他勒令她。 沈轻程仍然一句话不说,艰难地往下吞咽。 陆知远干脆自己噙了上去,把那些糖从她的嘴里抢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好甜。她满满塞了一嘴,甜的发腻,甜的发苦。 沈轻程被他干扰了吞咽差点呛到,眼中不由得有泪。 陆知远刚松开她去把糖吐掉,她又扭头拿了一包饼干开始吃。一块接着一块。 沈轻程。陆知远利落地把她手里的饼干抢过来。 沈轻程。不要再吃了。 她不听。伸手又去抢。 这个吃法吃什么都会吃出问题。 听话。陆知远沉声说。听话。 她塞了满口的饼干终于噎住了自己,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抢他手里的饼干。 沈轻程!陆知远终于提高了音调扳住她的肩膀,在看到她脸上泪水的那一刻却又不由自主缓和了声音。 他把她死死箍在怀里。别怕。有我。 无论结果怎么样,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还有我。 哭出来吧,乖。他轻轻地揉着她的头髮,别怕。实在受不了,你就打我。你可以和我打一架。或者我带你去赛车好不好。别这样。程程,别折磨你自己。 你还有我,程程。 那天晚上陆知远一直哄了她很久。他越来越发现沈轻程其实是有情绪的,而且情绪非常强烈。她只是以过于隐忍的方式爆发。 他哄着她吃了一些消化酶和益生菌,又带着她去洗澡睡觉。 浴室氤氲的水雾里,他一直抱着她。程程,别怕。别怕。他一声一声柔情缱绻地哄她,仿佛着了魔一样。 奇怪,他怎么知道她怕。 怎么知道,她其实是怕。 她太怕那个结果走向不好,太怕这世界留下她一个人。她太怕没有家。 她怕。怕到需要把他的话当真。他说别怕,一切有他。 * 那夜陆知远觉得自己真是爱惨了她。 他人生中第一次给女人洗头髮。他用水冲掉那细细密密的泡沫,又小心地避开她的耳朵。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头髮这么难沖洗,又这么难吹干。 他要用吹风机给她吹头髮的时候沈轻程阻拦了他。这实在是过于越过了她对于人与人之间边界的划定。 但陆知远非常坚持。他觉得自己的爱太珍贵了。这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他几乎是带着好奇与惊喜地去体验这种感受。多么神奇,他居然爱上了一个人。 所以他给出去的爱怎么能有人拒绝,她应该欣喜若狂地收下他的爱然后小心珍藏。 而对于沈轻程,说实话,她并不相信这是陆知远第一次的爱情经歷。那双手不知道抚摸过多少女人的头髮。爱情对于陆知远而言,恐怕是像各式各样的宴会一样,他只是想尽情地沉浸其中然后享受。 但是她也必须承认,陆知远的爱在这个时刻给了她极大的帮助和慰藉。 她茫然地坐在那里任由陆知远摆弄着自己的头髮。上一次有人给她吹头髮还是二十多年以前,那时候母亲帮她一点一点把头髮吹干,而她只是坐着无聊。 二十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如今又有一个人慢慢帮她把头髮吹得逐渐干爽蓬松。 陆知远吹完了头髮带她睡觉,小心翼翼给了她半片安眠药。别吃那么多药,尝试睡一睡。他又揉了揉她的头髮。 迷迷煳煳中沈轻程蓦然想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她负的是谁的恩,又和谁生死相隔。 而眼下她只希望药效赶紧发挥作用,让她可以昏昏沉沉睡过去,逃离这一切的烦恼、压力、恐惧和思量。 * 第二天到了医院,沈轻程熟练地做出了选择。推开门之后,陆知远和以前一样,靠在门口等她。 「回家吧,带你出去逛逛也行,你放松一下。」陆知远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 「好,回家。」她轻轻点了点头。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转头看了看身边开车的男人。 他的卖相一向是很好的。剪裁得当的西装包裹着结实的躯体,手腕上戴着名表,鼻樑上架着金丝眼镜,浑身都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中。因为成功接了她回家而嘴角上扬,桃花眼微微吊着,容貌清俊。 「陆知远,我们好好谈谈吧。」她忽然开口说。 有什么好谈的。陆知远自顾自开着车,一声不吭。 他不说话,沈轻程就迳自往下说。「我和宋衍,什么都没有。但我不想回来是真的。」 「我确实不想和你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之前在一起的原因,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必再重提了。谢谢你这几年来对我们的经济帮助。奶奶的这个病,如今眼见是要看到尽头了。即使花钱,也没有什么新方案可以选了。」 「谢谢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但我们确实不适合发展成比较正当的关系。」 「就这么一直闹,也没什么意思,我也没有精力了。就这样吧好不好?没有好聚,我们至少有个好散。」 她就这样清清淡淡地说着。陆知远一声不答。 七月天,孩儿面。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是烈日当空,一路上天色越来越阴沉。车开上山道的时候,几声响雷,暴雨如注。 陆知远把车停好,拉着她进了家门。大雨滂沱,沖刷着窗外一树一树的绿意。阿姨正忙着到处关窗。 陆知远自顾自走到猫窝面前,把洗米抱出来丢到她怀里。「你的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既然回来了就多带带它。太久没见你,它一天天嚎着不肯吃饭,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杀了你一样。」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松了领带往楼上走,没有半分回答她的意思。 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的话有什么可回答的。既然回来了,这日子就往下继续过。猫餵了吗,猫都没餵你还哪有时间闹分手。 沈轻程眼睁睁见自己的一番话都像被鬼吃进了肚子里,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半分回应。 「陆知远!」她把怀里的猫放了回去,追上楼跟着他。 「陆知远你多大了,怎么还装听不到呢?」她一路跟着他到卧室。既然下了决心要聊,就不会给他当耳旁风的机会。 什么叫装听不到,就是没听到。女人唧唧歪歪太吵了,听不到不是很正常吗。陆知远还是不说话,关上门就开始自顾自换衣服。 「你……」沈轻程跟进来,一抬头见到他赤裸着上身,下意识就想往外退。 陆知远横了她一眼,「怎么,没见过男人身子吗。」 沈轻程按捺住心中的怒气,「陆知远,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你可不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么闹下去,你也累,我也累,图什么呢?」 第36章 千里烟波 陆知远拿了件家居服披上。「哪里不正经了。男人身子不正经吗?我的好看还是宋衍的好看?」 陆知远就是有这个本事。就是有这个本事。哪怕你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再好的脾气,他一句话就能让你火冒三丈,成功转移掉你真正想说的事情。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沈轻程在心底一遍遍安抚自己。他就是为了转移你的话题。不要生气,生气就正中他的下怀。 沈轻程抬手揉了揉头髮,努力放缓语气。「知远,我们好好谈谈行吗。」 陆知远居然又开始换裤子了。沈轻程明白他就是故意的,吓跑她也好,激怒她也好,只要她放弃提分手,他就成功了。所以她干脆坐下看着。 有什么好跑的。又不是没见过。 她直直地盯着,一丝不怯。陆知远慢条斯理穿好衣服,起身望着她,阴阳怪气,似笑非笑。 「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谈。和宋衍一起住了几个月,回来就要和我谈谈了?谈什么?谈谈我们俩谁在床上伺候的好是吗。」 他终于彻底激怒了沈轻程。 沈轻程抓起一个抱枕就往他脸上丢,「是!就是因为宋衍!你满意了吧!在这件事上,你还没有宋衍有风度!我就是要和你分手!」 她终于说出来了。 陆知远直勾勾盯着她的脸,双眼血红。 终于说出来了。觉得宋衍有风度,看上他了。强烈的嫉妒和愤怒沖昏了他的头脑,他上前把她抵在墙上。 「沈轻程,我对你,哪一点没有尽心尽力?我自问已经做到了所有我能做到的。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就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凭什么怀疑我的人品,我怎么就不是良配了?」 沈轻程扬起脸问他,「你还记得朱言吗?」 她的眼眸清清冷冷,带着怀疑,带着审判。这目光越发激怒了陆知远,他怒极却显得越发平静起来。「来,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办。」 「我怎么办,这件事儿才能过去,你才能相信我改了,我真的改了。」 「那个孩子已经打掉过了,那些女人我确实也都风流过,这些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了,我改变不了。」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那这样,来,你怀个孩子,你看看我会不会那样对你,行不行?不然你要我怎么证明?」 他一把把沈轻程拎起来就去解她的扣子。「神经病!」沈轻程伸手打他。他无动于衷,继续自顾自勐的把她的衣服一拉,露出来大半个肩膀。 「你滚开!」她用力地推开他。 「我不可能怀孕。陆知远你听清楚了,我不可能怀你的孩子。」 「我不信任你,虽然你每次都做措施我也不信任你,自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就一直在吃长期避孕药,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我怀孕。」 陆知远气的青筋暴起,「好,好,好。你真行啊沈轻程,就这么不信任我。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那次是意外怀孕,意外怀孕你听不听得懂!」 「好。」他咬着牙点点头,觉得胸口闷得心慌,想要伸手去扯松领带,却意识到衣服早就换掉了。 「那这样,你不愿意试,那我再去把,她叫什么?无所谓,」他摇摇头,「那我再去把那个唱京剧的找回来,我娶她,让她再给我生一个,你看我管不管她行不行?」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沈轻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吶这是个什么人渣! 她抬手掷了一个枕头过去打他,「她叫朱言,你至少应该记得她的名字。你怎么敢再去祸害她,陆知远你还是个人吗!」 「怎么了,我不是人吗!」陆知远折返回来步步紧逼靠近她,「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不就是因为这个不相信我!已经过去的事情我没有办法改变,我把她弄回来再重新来一次,你亲眼看着,是不是就终于能相信我改了!」 「我是为你改的你明白吗!」 「你不明白,你一丝一毫都不相信我。沈轻程,你连宋衍都相信,居然都不相信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沈轻程你搞搞清楚,他杀人放火什么不干,我再不道德也比他可信吧!」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他在床上伺候的能有我好?」 沈轻程彻底被气出眼泪来。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么无耻下流卑劣的话怎么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滚,你给我滚。」她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往他身上砸。「陆知远,你不仅没有改,你简直更加无耻卑劣。」 陆知远一把攥住她的两个腕子,「好,我卑劣,你反正不是一直这么觉得的吗。我就是这么卑劣。你都能对着宋衍三心二意的,我有什么不能的呢。我就卑劣给你看。」 他松手把她丢在床上扬长而去。 他要去找女人。 他彻底受够了在这个女人身上吃的苦。你不是觉得我渣,那我就渣给你看。 * 陆知远如愿以偿的滚了出去。 真是奇怪,明明是我的房子,这个女人居然敢让我滚出去。他尤嫌不平。 天色还早,但他直奔了夜总会。经理都吓了一跳。且不说这么早他们还没有正式营业,陆知远来也是件新鲜事。算一算,得有一两年没见他来过了。 说实话,陆知远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必要,他确实见惯风月。此刻望着眼前的一排女孩,他一点没有慌张的意味。 她们都很年轻,经理话里话外暗示他哪几个是雏儿。但即使是以前,他对此也没有太多兴趣,也就是应酬的时候逢场作戏,揽着喝几杯酒。 在这个社会里,有钱有权的男性想要获得性资源实在太过容易了。甚至用不上这些,大把求名的、求利的女人会自己来做他的女伴。 沈轻程说得没错,她们也都不是冲着他来的,沖的是他手里的某样东西。可那又有什么要紧,各取所需罢了。 他过了很久这样的日子。那时候他也无所谓。有时候他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有时候记住了名字却又对不上脸。 无所谓的,其实都是纷纷过客。挑哪一个,喝几杯酒,哪怕办到床上去,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一场交易而已。 就像经理问他喜欢哪个,其实哪个也都可以。 但他现在是有所谓的人。人一旦有了所谓,就横生出无数烦恼。 他实在是需要纵情声色发泄一下,但与此同时,他又非常深刻地明白,如果今晚自己真有些什么被沈轻程发现了,那她是永远都不会回头了。 一个朱言的事情都能闹成这个样子,何况这个。 所以他挣扎了很久,还是让人都出去了。只对经理说,多要几瓶好酒。 经理答应了立即办到。这酒是真不错,他边喝边想。沈轻程那么喜欢喝酒,没尝到可惜了。活该。谁让她说那样的话。 这样想着他关了手机。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机过了。那些深夜里依旧坐着等电话的时刻,如今回想起来都感到绝望。 能不能把她放下来。就这一晚把她放下来。 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让他能有一个机会,把自己从她手里拿回来。 窗外,华灯初上,夜华如昼。 * 沈轻程是在午夜的时候接到的电话。新的方案还没有来得及上,病人就已经出现了危险的併发症。 她从床上滚下来去医院。夜太深了,她一个人开着车在幽深的山道上飞驰,望着眼前的山路无端端升起一丝害怕。 她唿吸平静,心底却一个劲儿地往下沉。终于在又一个转弯的时候她给陆知远打了个电话。她是需要一些支撑的,在这个时候。 陆知远关机了。 沈轻程听着那边冰凉女声的一遍遍重复,又看了一眼夜幕。雾霭沉沉楚天阔。 千里烟波,终究是要自己去闯了。 医院也给陆知远打了电话,同样没有打通,于是通知到了乔冉那里。 乔冉一听便知不好,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沈轻程已经在手术室门口站着。 陆知远呢。她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可能是因为内心的那一丝无助与依恋。有他在总是不一样的。 乔冉看了看她不知道该怎么答。在来了,他说。 沈轻程对乔冉何等熟悉。一听便明白是没找到。 算了。她心下想着点点头。麻利地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有什么扛不了。 这么多年了,过山过水,都是要过的。 她就那样面容沉静地在手术室门口坐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恍惚中好像有那么一刻,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走出来对她说,我们尽力了。 乔冉下意识地想要去扶住她。但沈轻程平静的似乎没有起一丝波澜。 终于还是来了。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她平静地看着奶奶被推出来。苍白的面容没有太多痛苦。 她走到那病床前,从床头柜上拿起一颗糖。那糖原本是一盒,她买的。奶奶吃了很多,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 她把那糖剥开,放进自己嘴里。 很甜。 她轻轻闭了闭眼睛。奶奶,最终还是我自己好好的站在这里。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你放心。 帮我向爸爸妈妈问好,我爱你们。 然后她睁开眼,开始有条不紊地料理所有的后事。 乔冉在旁边看着,甚至插不上什么帮手。似乎这一切她已经在心底排练过千万遍。以她一个人面对的形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会有个人来帮她。除了她问过的那一句,陆知远呢。 第37章 我不需要积功德 陆知远呢。陆知远清晨从宿醉中醒来,终于打开手机。 看到乔冉发过来的微信,他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他完了。 多可笑,沈轻程没有冤枉他,他骨子里自私到极点。直到这一刻,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他彻底失去沈轻程了。而不是她怎么样。 或许可能是因为他太知道沈轻程会怎么样。 她在医院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他在夜总会喝酒。 他曾经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让她放心,如今到底还是扔下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他都能想像出来沈轻程是什么样子。沈轻程会面容沉静的像水一样,她整个人会融化成一潭幽深的泉水,谈不上悲凉,也谈不上怅然。 她只是,会放弃一切而已。 * 陆知远赶到的时候,沈轻程甚至已经在自家楼下搭好了灵棚。那是她和奶奶的家。 黑幔白幡,沈轻程浑身素白,披麻戴孝,她就那样盈盈站着,迎来送往。 她身边放了个火盆在烧纸,火焰纷飞处,纸融化成片片飘飞的黑色蝴蝶。 她就那样站着,给亡魂引路,也给自己引路。 陆知远下了车倚门站着,甚至不敢上前靠近她。天晓得他有多么该死,但是他这个时候满脑子想的真的是,我完了。沈轻程再也不会原谅我。 我完了。他知道的。我完了。他看到沈轻程昨夜匆忙间给他打过的那个未接电话。那时候他叫了几个服务生进来打麻将给他看。 他知道的。在她需要的时候不在,那他从此都不必在了。 过了那个时候了。那个沈轻程对自己有期待的时候。 他终于还是怯懦着迈动步子上前。程程,他叫她。 沈轻程缓缓抬眼看他。「陆知远,谢谢你来看我奶奶。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你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我非常感激。」 她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是的,某个意义上,她是感激他的。 陆知远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沈轻程。他其实知道的,沈轻程越客气,越真诚,就是越疏远了。 沈轻程忽然转头看了看远方遥远的天际。 「现在,我终于自由了。」 陆知远,我终于自由了。你再没什么能够要挟住我,我也终于可以从这牢笼里解放,从这痛不欲生的互相拉扯纠缠中解放。 无牵无挂,不依不靠。你从人海中像钓鱼一样把我钓上来。如今钩断线残,我也终于可以再次没入这茫茫人海。 小舟从此逝,沧海寄余生。 她看着陆知远,一天一夜以来,泪水终于成功浮现在眼眶。她微微闭了眼,让两行清泪流下。 海阔天空。 * 陆知远就那样站着不动。他也不走。 沈轻程守灵,他就跟着守。夜来天凉,沈轻程披着外套蜷在火盆旁,时不时往里面添纸,任谁劝也不肯回去睡。 我是个怎样的王八蛋啊。陆知远站在一旁想。我真是坏到疯魔。他绞尽脑汁地在想,我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又丢下她独自面对这一切。我该怎么让她原谅我。 你看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想怎么能留住她。 我是不是真的不爱她,我怀疑我不爱她。 如果我爱她,为什么不能去想想她的难过,然后如她所愿放了她。 不行,不行的。我就是坏的。我从来都不懂,什么叫得放手时需放手。 我就是要和她一起站在这里,死不回头。哪怕真的有亡灵回来看她,也要给他们看一眼,是谁在这世上死死攥着她不肯松手。 不肯罢休。 * 沈轻程知道想让陆知远善罢甘休没那么容易,他是个不知进退的狼崽子。于是丧事结束之后她直接去了庙里。 是的,她要出家。 她早就选好了这个地方,之前常常来上香听经,庙里的师傅也都认识她。 你想好了?师傅问她。 想好了。沈轻程点点头。这还有什么可犹豫。她早就是该来的人了。六年前就该来了,如果不是还有奶奶。 陆知远却是显而易见地没想好。他一路跟过来只以为沈轻程来上香,反正她去哪他都跟着。谁知道师傅领着她进了一间僧房之后,她就没再出来。 陆知远到哪都正常发疯,他对师傅说你们要是敢给她剃度,我就把你们这块地盘下来建工厂。 师傅早就见惯了红尘中的神经病,眼观鼻鼻观心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陆知远又看看他,你们这里是男女分开住吧?你可不要惦记上她。 饶是大师傅听了这话也不想再理他,转身要走,他又拉住人家:你们这里收人也太随便了,怎么能来了就收,是不是搞传销的。 是的,他就是想让师傅讨厌他,然后把沈轻程的安排搅黄。 师傅终于理了他一句,沈小姐早就登记过了,她是诚心想来的,施主你不要再强求了。 不要强求?这是什么话。 他就要强求。他的人生就是强求两个字,他就是强求本人。 * 陆知远已经在这里纠缠了很多天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撒泼耍狠总能进去,见到沈轻程在佛前自顾自跪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陆知远,算了吧。你再这样,就没意思了。沈轻程平静地劝他。 就连宋衍都知道男女之事强来没意思,他怎么就是不明白。 陆知远是铁了心要不明白。他也不是特别着急的样子,一旦空闲了就往这里跑,摆明了要和她打拉锯战。 每次进来的时候,他都会在心底庆幸一句她还没剃度。每次离开的时候,他都会再威胁一遍师傅不要给她剃度。 他看着她打坐,看着她念经,看着她上香打扫地面。看着她从不抬头看自己一眼。 后来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就进不去了。寺庙把他的脸和身份证都拉黑了。 * 他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沈轻程了。周末的时候,他再次尝试未果,怅然开车回了别墅。 洗米一听见开门声就往外沖,见到是他又垂着尾巴往回走。陆知远知道,他不是它等的人。 你说这个女人心怎么这么狠,真就铁了心不要我们了?他把洗米拎起来问。 洗米眨着水葡萄一样的眼睛,也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样子。阿姨本来要出来给他沏茶,听到他和猫说话也不敢上前了。 怎么这个家里,所有能喘气的不是怕我,就是讨厌我。 我就这么可恨吗。 陆知远那个神奇的脑迴路就这么突然做了决定。他咬了咬牙,沈轻程,你就恨我吧,大不了你恨死我。 于是他抱起来扭成麻花一样抗拒他的洗米又去了寺庙。 他对师傅说,我再进去最后一次,今天带不走她,我就不再来了。 师傅说,沈小姐有佛缘。你成全她,也是给自己积功德。何必苦苦纠缠。 陆知远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不需要积功德。我的功德已经够多了,今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就是要败坏一些才好。 他就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死德行,没半点敬畏可言。 师傅无奈,到底把他领进了庙里。 * 庙里树木荫荫,黄墙灰瓦,清凉自在。坐落于群山之谷,远望云烟蒸腾,颇有钟灵毓秀之感。 陆知远点点头。沈轻程从来都是会选地方的。是个好地方,可惜她没福气呆。 她造化不够,这辈子只能陪着我。 师傅听他满嘴里说的话荒诞不经,倒也不甚责怪。将他领至一处禅院,请他自行方便。 陆知远推门就进。一开门就看到佛像前端然跪着的沈轻程。 他怀里的洗米喵的一声就跳下去,一路冲到沈轻程怀里。 沈轻程低头就看到猫蹭在自己怀里撒娇。嘆口气,看在猫的面子上回头看他。 你怎么就是不走。 我走啊。陆知远笑成一个标准的王八蛋。带上你,我们马上就走。 沈轻程眼眸半垂,语气平淡。 陆先生,真心感谢您的爱重。我实在是不想回去了。凡事都有天时地利人和,请您莫再强求。再过几日,我就可以称您陆施主了。 陆知远笑。你少来这一套。我想要的,从来不需要等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沈轻程。他突然变得像个地痞流氓。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求你回去的吧。 你的三部曲是什么来着?先攻心灭人气焰,然后利诱,最后再威逼,对吧? 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走这最后一步了。陆知远一步步逼近她。 沈轻程仍是跪着,此时回头看他,远远看去仿佛是跪在他面前。他却不觉任何冒犯一样,径直走到跪着的她的面前,挡住殿外的光线。 你逼朱言打掉了我的孩子,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还有你之前威胁过多少我的女朋友? 你想说这些不是你做的,是我让你做的对吗?陆知远盯着她阴测测地笑。 你有证据吗? 朱言只怕到现在还以为是你逼她的。 你觉得,如果我找人去帮她打官司,她会不会出庭作证? 还有,你名义上的职位只是我公司的秘书而已。你报销的那些预算,有没有可能成为挪用公款? 陆知远慢慢地俯下身靠近她难以置信的脸。他满脸却是无辜委屈的样子。 沈轻程,你害得我好惨啊。我没了孩子,公司的钱还被你挪用了。 沈轻程终于忍不住要站起来,陆知远一把按住她,就这样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压制在她的面前。 沈轻程,这庙不错,可你没福气呆。要不然你老实跟我回去,要不然,你就去监狱呆着。 这辈子,你出不了世。你只能和我一起呆在红尘里。 第38章 我需要爱你 沈轻程的大脑一片空白。 陆知远的下作和无耻,真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 她早知道他为人阴险,但未曾想过能如此阴险。她是他的刀,替他做了坏事,还要受此要挟继续做情妇。 而在那些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日子里,她居然还一度在心中升起了温存。 她死死瞪着陆知远,双眼含泪。 * 陆知远无所谓地舔了舔上颚。 他知道沈轻程怎么想他。但他不在乎。 反正她从来也没看得起过自己。她早觉得自己是个不可救药的王八蛋。 反正我也就是个王八蛋。无所谓。 他并不是真捨得让沈轻程坐牢。但他仍自私的无可救药,他就是要逼一下沈轻程。只要她害怕了,就能继续得到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此刻,看着沈轻程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赢了。 再一次,无耻的赢了。 * 陆知远得意地牵着沈轻程下山,怀里抱着他们的猫。 山路崎岖,沈轻程不发一言。她恨毒了自己,陆知远知道。 沈轻程,你不会明白。我是个薄情寡义的混蛋,我早已虚伪的分不清自己的真假。 但你让我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点真心。 所以我可以用尽所有的手段来留住那一点真心,来证明我还没有那么不堪。 是的。对你的卑鄙行径,居然可以让我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不堪。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需要你,需要爱你。 * 陆知远张狂到什么程度呢。 宋衍被他死死拦在国外,只要入境就会被追杀。沈轻程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一步也无法离开他。而他居然还要和薛佳继续打离婚官司,要从薛佳手里抢股权。 更张狂的是,他居然敢带着沈轻程去见薛佳。 「是的,我就是个没有底线的人。我什么都要抢,所以我什么都抢得到。至于你们恨我,恨我的人多了。我数不过来。」他恶狠狠地告诉沈轻程。 何止是沈轻程,连薛佳见到陆知远拖着她走进包厢的时候都大为吃惊。 「你带着她出来,这就是最清晰的婚内出轨证据。」 陆知远摊摊手,「那你拍吧,都拍下来。」说着他转头扳住沈轻程的脸就开始亲她。沈轻程恨的拿起一杯茶就往他脸上泼。「你发什么疯。」 陆知远无所谓地抹了一把脸。「就发了,怎么办。」说着他对着薛佳勾勾下巴。「刚才的拍到了吗?没拍到的话再来。」 薛佳那边的人早就拿出了手机。但没用。陆知远很显然是在这个房间里放置了足够多的电磁干扰器。所有电子设备直接黑屏,打都打不开。 「陆知远你是不是有病,我这手机还能好吗?」沈轻程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摔着手机问他。 「不能。」他无所谓地摸摸下巴。「所有这个房间里的电子设备,都彻底坏了。大家出门再买一个吧。」 好嘛。不仅不能拍新的,以前存的旧的也都没有了。 薛佳气的站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陆知远你净搞些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亏你还是陆家出来的人,这么不上檯面。」 提到陆家就戳了陆知远的气管。是的,我就是陆家出来的人。陆家不要我,所以他们现在没有一分的话事权。还有你们薛家的股权,也一起都是我的。我就是抢,明抢,怎么了? 「你告我婚内出轨,要求净身出户对吧。不可能。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我确实抢你的股权,但我们没有事实婚姻。这才是我老婆。」他把沈轻程扯起来给所有人看。 陆知远今天折腾这一场的原因又理智又神经。 理智在于通过一间房子,没有任何证据地毁掉了对方收集的资料。 神经在于,他非要把沈轻程带着,就是单纯地要跟所有人讲,抢来的女人也是女人。 就像抢来的钱也是钱。 * 然而钱没有自我意志,女人却有。仲夏时分,沈轻程本就苦夏,此时被他这么一发疯怒的脑子疼,胸口也发闷。 陆知远发完疯就扯着她要走,薛家早派了人去报警,此时在门口阻拦。 在坐的所有人都是聪明人,都明白此时薛家唯一的翻盘机会是让警察现场把陆知远堵住,从这间房子里把损坏手机的设备搜出来。否则一旦出了这个门,便什么证据都不再有。 陆知远打得就是一个措手不及,早在周围包间里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局面,开始强行清场。 沈轻程纵然身体不舒服,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此时死死抓住桌角,要把陆知远扯回来。 陆知远怎么也没有想到沈轻程胳膊肘向外拐。他回头怒视着这个死死拽住自己不肯走的女人。她倒是知道什么是关键时候。 他身后有不少保镖,但都知道沈轻程不能招惹,因此也没人敢上来拉开她。沈轻程咬紧牙关拼命箍住陆知远,胸口的烦闷越发严重,慢慢竟有冷汗渗出来。 「沈轻程,长本事了是吧?」陆知远扯了下唇角,怒极反笑。 陆知远不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他今天闹这一出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他安排了打手在楼下拦住去报警的人,甚至以防万一地在附近制造了几起纠纷,来牵制派出所的人手。 唯一预料之外的,是他今早临出门前看着她,想起之前薛佳闯进家门羞辱她,于是突然决定要把她带出来看这场薛佳倒霉的戏。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迫切地需要跑,因为警察一时半会根本来不了。之所以非要现在走,是不想让她一直暴露在高磁场的环境里。 没想到现在她又给自己来了第二个预料之外。 他回身掰开沈轻程抓住桌子的手。沈轻程和他的力道从来都不是一个量级,但凡他要认真对付她,沈轻程从来都抗衡不过。 她望着门口心焦如焚,警察怎么还没来。抬头又对上薛佳气急含泪的脸,她想都没想,直接冲着陆知远的手臂咬了下去。 无它,只因为陆知远确实是在作孽。 他的小臂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结实的像铁一样,沈轻程用了十成的力气才感受到唇齿间的血腥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陆知远被彻底激怒,重重一脚踹开了实木桌子,扯着她的头髮把她从自己手臂上拉起来,像拎起一只兔子一样轻易地把她抱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沈轻程被他丢上车,这一番争斗下来更是胸闷气短。陆知远重重摔上车门刚要发火,居然看到她闭着眼睛,惨白着一张脸,唿吸又短又促。 怎么个意思?气急攻心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他吗?怎么她倒打一耙。 陆知远感到自己生气的权利仿佛被夺走了,他实在不是很适应这种不以自己感受为先的状态。但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疯言疯语强行咽了下去,开车带沈轻程去了医院。 沈轻程居然是慢性中暑。陆知远觉得自己简直无法理解,她怎么能中暑。哪里有一丝一毫热到了她。怎么以前没发现她那么娇气。 难道是气的?好嘛,那她的气性也太大了。这以后还要顾及着季节,夏天不能和她吵架。 这个人简直说不上是聪明还是煳涂。 你要是说他煳涂,他还知道吵架要看天气。但你要是说他聪明,他却不明白,春天吵架会致郁,夏天吵架会中暑,秋天吵架会头疼,冬天吵架会受凉。 一旦他顾及对方的感受,那他就会发现日日都不是吵架天。 陆知远在一旁坐着,眼都不眨地盯着沈轻程一口一口往下喝藿香正气水。却有个护士来问他胳膊要不要包扎一下。他低头一看,呵,她还真是下足了牙口,血渗出来浸湿了一截衬衫。 于是他瞪了沈轻程一眼起身说要,还要再给我打一针狂犬疫苗,我被白眼狼咬了。 * 陆知远是要报復白眼狼的。 他觉得自己有分寸,可是他没有。 他不让沈轻程在下午6点之前出门,去花园里也不行,因为怕她中暑。 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她便开始烦躁。正烦着的时候乔冉发微信问他陆知远在不在家,有要紧的文件要找他。 实际上,是上次陆知远为难薛家的事在网上闹的沸沸扬扬,他又一天天在家看着沈轻程不出门,所以乔冉只能找上门来让他拿个主意。 陆知远正在卧室里睡午觉。沈轻程扫了一眼见他睡的正熟便没有惊扰,自己披衣下楼迎了乔冉进来。 「怎么样啊你。」乔冉见她神色不好,便开口询问。乔冉知道她又经离丧,和陆知远之间也终日不合,于是时时对她有所宽慰。 沈轻程摇摇头苦笑。多年老友,她也不需对他有什么隐瞒。 「你自己还是要想开。」乔冉关切地劝她。 「唉,师兄。」沈轻程垂了头叫他一声。刚要开口说话,陆知远便从楼上走了下来。 从来都是这样,沈轻程一走他便能感觉到。他怕沈轻程自己跑出去再中了暑气,于是赶紧跟下来,迎面竟看见她站在乔冉面前。 因是天热,她只在睡裙外面裹了一件外袍。此刻在乔冉面前低着头聘聘婷婷地站着,好像满腹委屈的样子。走得近了,他竟然听到她凄凄楚楚叫了一声师兄。 这还了得。 第39章 你居然告我 在宋衍的事情之后,陆知远的妒忌心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在他眼里,沈轻程眼含哀求地叫着乔冉,就好像见到救世主一样。 明明是我帮她解决了所有问题。 明明我才是救世主。 她凭什么那样看着别人?! 陆知远疾步走上前,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天这么热,你怎么下楼了呢。」他冷着脸说。 「到处都有空调啊。」沈轻程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如今是从不能出门上升到连楼都不能下了吗?! 「上次也有空调,你不是照样中暑。」陆知远沉着脸不由分说把她推上楼。沈轻程实在是不想当着乔冉的面和他吵架,于是自己走了上去。 乔冉并没有看出来陆知远匪夷所思的忌妒心。觑着陆知远的脸色,他努力和缓地和他说着薛家在舆论上造势的事情。 「她是怎么知道你来的?」陆知远答非所问,冷不丁抬眼问了他这句。 乔冉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于是实话实说。「您这几天都没来公司,我打您电话没接,这件事比较着急,所以我就发微信问了一下沈轻程。」 是了,他们早就相识,自然有微信。 陆知远没再说话。于是乔冉直接往下说舆情的问题。陆知远看上去没什么波澜,和他敲定方案之后,乔冉转身要走,陆知远却叫住了他。 「把你的微信号给我。」 「什么?」乔冉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回头又问了一遍。 「把你的微信号给我。你再去申请一个。」陆知远依旧是那副扑克脸,用最平静的表情说着最过分的话。 「我……我微信里有很多联繫人,重新申请的话很难转移。」乔冉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在和陆知远讨论着这个问题。 「没关系,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把其他人都重新加到新的帐号上,旧的帐号里把好友都删了。只留沈轻程一个就行。」陆知远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听到这里乔冉才明白陆知远抽的是什么疯。他还没说话,陆知远又开了口。 「不要告诉沈轻程你换了微信帐号。」 乔冉一向知道陆知远有毛病,但他从来不知道陆知远这么有毛病。 「那我们以后怎么联繫呢?」他知道这句话几乎是在挑衅陆知远,但还是要问。陆知远对沈轻程的这种控制程度,但凡是个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怎么,你们有许多事情需要联繫吗?」陆知远狠狠扫了一眼这位沈轻程的师兄。 「有大的事情,你打她电话就可以。如果是小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天天聊的必要了吧。」 陆知远留下这句话迳自上了楼。没有再给乔冉说话的机会。 * 楼上的沈轻程自然没有听到这段对话,但已经快被陆知远搞疯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下楼?陆知远,你不能连楼都不让我下。」自上次吵完以来,沈轻程已经甚少和他说话。如今一开口便是质问。 下楼做什么呢。下楼见你师兄是吗。陆知远已经被妒火烧的不太清醒。宋衍,薛佳,乔冉。他只觉得沈轻程的胳膊永远是往外拐的。好像她对所有人都比对我好。 「会中暑。」他面不改色,只用这句话来对付她。 「我不会中暑!」沈轻程彻底尖叫起来。「陆知远,我即使中暑也和你没有关系。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是的,别人都是好的,就我是神经病。这句话激的陆知远彻底发了疯。 他要让她低头,直到她承认会中暑为止。 于是在夜里沈轻程要下楼倒水的时候,他夺过了她手中的温水。既然不会中暑,那就喝热的吧。 沈轻程渴得口干舌燥,而他偏要慢悠悠地重新开始烧水,让她等100度的水慢慢变凉。 现在是凌晨2点37,她热得心慌,而他偏不让开空调。沈轻程心烦意乱,又热又渴,彻底失眠。 事后回想起来,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起了狠心。 沈轻程起了狠心的时候,是非常恶毒的。丝毫不计恩情。她的狠心平素没有,一旦起了,就极重无比。 就是在那个时候,陆知远在一旁熬着她的这个午夜。沈轻程拿起手机不作一声,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 「我给你的离婚案出庭作证,证明陆知远婚内出轨。你帮我脱离陆知远的控制。」她在薛佳的社交帐号上找到了联繫邮箱,衔着恨意给薛佳发了这封邮件。 第二天早上薛佳睁眼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几乎没有半分犹豫。陆知远那个贪得无厌的性子,谁都能被他逼疯。 于是在陆知远出门之后的傍晚,沈轻程按照约定让司机开车送她去一个商场。她若无其事地转,买了不少东西通通交给身后的保镖,不动声色地填满他们的双手。 出门要离开的时候,有一辆车刚好停在她面前,像是有人要下来的样子。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沈轻程却飞快钻了进去。 下一秒,车子立即启动。 飞速行驶的车子上,薛佳望着后面气急败坏追过来的车辆问她,「为什么?」 「他逼急我了!」沈轻程居然也有这样一双血红带恨的眼睛。 逼得她没有退路,没有自由,成为他的私有财产。 薛佳把红唇抿成一道弧线。陆知远,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沈轻程是个做决定非常艰难的人。但是她一旦做了决定,就死不回头。哪怕他报復我,哪怕同归于尽。 于是她很快在证词上籤上自己的名字,提供了几张和陆知远日常生活的照片。 陆知远完了。律师在看到沈轻程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 天底下估计是头一回,离婚官司居然有第三者出面作证过错方出轨。这是铁板钉钉地凿实过错。 而沈轻程只提了一个要求:要求陆知远给朱言道歉。具体道歉方式和内容由朱言本人决定。 薛佳的律师听到这个的时候觉得赚大了。这种程度的证据,沈轻程居然一分钱都没要。 这个消息立刻流传开来。 沈轻程也无意瞒陆知远,甚至拒绝了薛佳要把她送出国的提议。她依旧大剌剌地出门。陆知远能怎么样呢。大不了杀了我。反正我如今也没有什么挂碍,不怕去死。 * 陆知远出现在一个晚上。 沈轻程当时正在一家店里买首饰。这种不够拍卖行等级的东西陆知远从来都看不上眼,但她却很喜欢。 她仔仔细细挑出来一条手鍊。轻轻巧巧的链子,上面垂坠下来一圈钻石,闪闪发光,很是灵动。 柜姐又拿了另外两条出来给她比。就在这时,她感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就是陆知远。 她认得他身上的味道。那也曾经是让她安心过的味道。 沈轻程不回头,自顾自挑自己的。陆知远也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在她身后站着。柜姐见陆知远门神一样站着不动,便以为两个人是一起的,也没有说什么。 沈轻程实在是挑了很久。陆知远一直没有反应。只在她最后买单的时候,把自己的卡递给了柜姐。 沈轻程这里有一张他给的卡,但她几乎没有用过。她递出去的是自己的那张。 柜姐见两人都伸手诧异了一下,但旋即接过来陆知远的那张。男女同行,如果争着买单,一般都是收男士的。这是她们业内驾轻就熟的习惯。 沈轻程却拿着自己的卡在柜檯上敲了两下。 你说奇不奇怪。这种颇具上位者气息的动作本来是陆知远的,她却学了个十成十,而且用回在他身上。 柜姐见状一怔。刚要伸手换成她的,陆知远一把夺过了沈轻程手里的卡扔回到她的包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行吧。你愿意买就买吧。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沈轻程便由得他发疯,一言不发接过柜姐手里的东西便走了出去。 她无心再逛,径直走出了商场,向自己的车走去。陆知远终于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逛完了,他要问话了。 「我只问你一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陆知远终于也有了这样的时候。这样平视着她,好好说话的时候。 沈轻程兀自点了点头,「是。」她面无表情,绕过陆知远,继续走自己的路。 在那一瞬间,陆知远是懵的。他不信。 在她点头之前,他从未相信。 怎么可能呢,沈轻程会出手害我。那可是沈轻程。是我捧在手心里的沈轻程。 但是她点头了。 沈轻程点头了。 「程程,你作证告我。」陆知远不可置信,死死盯着她。 「我这样对你,你告我。」心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开一样的疼。上一次这样的疼法,还是争产的时候父母兄长一夜之间反目。 沈轻程,你居然告我。 我赚的昧良心钱都花在你身上,为了你,我连股权都差点不要,你居然告我。 这个世界上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你还是不信我。你不信我,我也愿意。 可你居然告我。 陆知远的眼中竟不由得泛上泪来。怎么会这么疼。 这也太疼了。 我的程程啊。你居然告我。 * 沈轻程闭了眼睛不敢看他。纵是做了千万般心理准备,这一刻,她仍不敢面对。 这是十八层地狱里最残忍的酷刑。陆知远的眼睛在一刀一刀凌迟她。 但是她又一次觉得,她活该,他也活该。 陆知远,你不如杀了我。她这样想着。 可陆知远连手都没有抬起来。他抿了抿唇,特别轻地走了。 留下她一个人,连要打自己的手都没有力气。 作孽啊,作孽。 第40章 生长出来几分人性 今天是陆知远开庭的日子,因此他一定是不会在家的。 沈轻程飞快地打了个车回山顶别墅收拾东西。 进门安抚住阿姨后,她上楼去拿东西。 她本是好好地收拾着行李,只挑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挑着挑着却突然坐在地上抱着头开始哭。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段感情里真实地感到难过。心仿佛一抽一抽地在深深地疼。 陆知远,陆知远,陆知远。她在心底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陆知远。 没想到过尽千帆之后她还会有这样的软弱。在某个时刻觉得,我再也得不到这样的爱了。 多可笑啊。她居然怕没人爱。她这么一个已经失去了所有爱她的人的人,居然会害怕没人爱。 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没人爱。并且早就不再期待被爱。 她应该觉得不被爱没有什么的。因为爱最终都是要离开的。爱很多时候帮不了什么忙还会带来痛苦,反而是渴望被爱这个执念尤其伤人。 佛教里说,不要渴望被爱,去爱别人,不求任何后果和回报的爱别人。这是通往幸福的道路。 可是,可是啊,她为什么还是没有控制住那颗渴望的心,在胸膛里跳。 陆知远给她置办了很多东西,大大小小,各种各样。贵重的首饰都在保险柜里,她根本没有去开。可是日常生活里的所有地方,都充斥着他有好好照顾自己的细节。 陆知远给她买了个嫦娥。一个精緻的非遗工艺嫦娥娃娃。仙袂飘飘,怀里还抱着玉兔。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娃娃。此时打开一个柜子,这个娃娃就那样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轻程感到自己的内心在那一瞬间被突然击垮。 陆知远说,美嫦娥清冷冷哪得无情。你看她多像你,她抱兔子你抱猫,都不喜欢抱男人。 那时候他把她揽在怀里揉揉头髮。 他是花了多少的心思,才猜透她对这句词的理解。又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能挑出来这么个合她心意,不媚又不俗的东西啊。 第一次见到这个娃娃的时候,精美的她都不捨得碰。至今仍然装在盒子里,藏在柜子里。 陆知远,陆知远,陆知远。 你坏的时候是真坏,说的话做的事把人气到绝望。 但是你好的时候,也是真心好。好的让我现在后悔,我犹豫,我悲伤至极,却又不知何去何从。 你爱过我。这个问题不用问,我知道,并且笃信。 可是我爱过你吗。其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无比贪恋你给我的那些温暖。有那么一些时刻,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我感到我被捧在手心里像公主一样被人极度的、好好的宠爱。 而这是我努力克服,却又没有成功的短处。 我没有被这种程度的宠爱过。我也在逐渐失去所有爱我的人。所以我是会有那样一种极度的渴望,渴望能蜷在你身边,继续得到这样的爱。 但是感情是很复杂的。我不信任你,我知道你不会一直这样爱我。而且,你做的很多事情,实在是让人难以释怀。 她最终拿起了那个娃娃装进了行李箱。今天过后,陆知远恐怕根本就不会再来这里,也不会知道什么被带走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那就让她偷偷地拿走一件不属于她的东西吧。 那是她被好好爱过的证据。 * 朱言特意为此回了一趟国。 老公不建议她去,怕她重提旧事再受伤害。儿子也扑上来扯着她的裙子,扭股糖似的不捨得她走。 但她把儿子的小手递到保姆手里,弯下腰笑吟吟对他说,妈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从前有个人欺负过妈妈。那时候我很软弱,不敢回击。如今妈妈变勇敢了,要去听他亲口道歉。你也是勇敢的,对吗?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 身后的爱人握紧了她的手。他那恐惧无助的小姑娘,如今也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我陪你一起。爱人凝望着她,声音轻却有力。朱言笑着点了点头。 她要回去告诉那个曾经觉得天塌地陷的自己,没有什么过不去。勇气会荡平一切恐惧,也自然会有值得的人来爱你。 * 陆知远清瘦了不少,往日的西装穿起来空空荡荡的。 他就这样晃晃荡盪地走过去,垂着头坐在那对夫妻面前。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朱言仔仔细细地看他的落魄样子,真到了这一刻反而平静的不可思议。 她内心没有什么波澜,只纳罕自己当年为什么会为这个人着迷。 好奇怪啊。为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 陆知远推了一张卡过来,还没推到自己面前,他已经被朱言的老公一拳从椅子上掀倒在地。 这一拳实实在在打在了脸上,他的嘴角立即渗出血来,面颊青肿,滚在地上重重摔到了腿,一时之间也站不起来。 他就这样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仿佛都火辣辣的疼。梳好的头髮散落下来遮住了一边眼睛。陆知远依旧垂着头说,对不起。 他抬手制止了要过来的保镖,似是有些茫然地听着对面那个男人的怒斥。 那个男人说,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用钱来羞辱别人。 他说你对朱言的伤害无论如何也还不清。 他说给钱有什么用,我只恨不能杀了你。 陆知远垂着头用手撑着地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他扶着桌子站直,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他说。 我为我曾经对你的伤害,真诚地道歉。 以前我不明白。我那时候是个非常自私的人,我只知道自己的感受,把别人都当作工具。 后来我慢慢知道,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别人和我一样重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头至宝。如果有人伤害了她,我也会发疯,我也要将伤害她的人食肉寝皮。 对不起,当我有了自己爱的人之后我才明白这些。我希望可以尽我的所能向你们道歉。 朱言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陆知远这番话。 她曾经那么深地责怪过自己。 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次怀孕,并不是意外。她动了手脚,她那时确实想留住眼前这个人。 但是她没有想到,陆知远是那般的狠心薄情。 她怪自己,怪自己的一时迷恋酿成那样的悲剧。 这么多年,她一路走出去,逐渐成长为一个更清醒、更强大、也更值得被爱的人。 没想到陆知远,竟也生长出来几分人性。 朱言知道陆知远口中的她是谁。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的,陆知远看她的眼神,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 只是她那时自欺欺人。 而陆知远,也终究吃了和自己一样的亏。 她缓缓伸手拉住身旁的丈夫,算了。她抬眼说。 都过去了。她的眼中有被生活浸润的明媚和释然。 如果你被善待过,你就会原谅这个世界。 * 陆知远望着二人的背影一路离去。 多奇怪。受过伤害没有使他共情,只使他变本加厉地伤害别人。 而爱上一个人居然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共情。他开始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有人那样伤害她,他只怕会心疼到发疯。 所以不能伤害别人。每个人都是其他人的心头至宝。 所以谁都不能伤害她。我自己也一样。 沈轻程,你可能不明白,别人不能伤害你,我也不能伤害你。因为我自己不允许。 * 这一击的后果远远超出了沈轻程的想像。 本来只是薛佳拿回了自己应有的股权,朱言早已移居美国结婚,也对那段往事释然,放弃了陆知远的赔偿和公开道歉。 但陆氏集团的人藉此兴师问罪,以陆知远行为不检和流失股权为由召开股东大会。 陆知远本就丢了一部分控制权,他哥哥又一向厉害,抓住这个机会不肯放过,眼见陆知远要大权旁落。 电视里、手机上每天都在播相关的新闻,沈轻程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如今才是真正的,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陆知远将要被强制执行控制权交付的前一天傍晚,沈轻程像游魂一样在路上走着。 薛佳不让沈轻程回她自己的家,怕陆知远去找她寻仇。于是先给她安排了一处隐蔽的房子住着,签证下来就要送她出国。这便是沈轻程现在摇摇晃晃要回的家。 夏天傍晚的晚霞如火,烧红了半边天空。她控制不住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她觉得自己错了,却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她到底是走了一条会后悔的路。 这是个很老的小区,沈轻程爬着楼梯上楼,在走道里茫然从包中翻找着钥匙。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在暮色四合中,站在门口的身影。 是他。 「别怕。」他说。像每次接近她一样,都要说这句话。 好奇怪啊。她怎么那么害怕自己。她为什么谁都不怕,就怕自己。 我就那么可怕吗。他想。 陆知远依旧衣冠楚楚地,但眉宇之间已带了颓色。他好像很久没有刮鬍子,唇边和下巴上一片参差不齐的青色。 沈轻程觉得自己完了。 陆知远找到了她。 他会把自己关起来还是杀掉。总之她不会再有机会正常活着了。 甚至他可以把自己送进监狱。 于是她绝望地站在那里,慢慢松掉了手中的包。 第41章 外面精明,里面蠢 陆知远却径直越过她进门,在沙发上坐下。 沈轻程不敢动,也不敢跑,就那么站着。 良久,他说。「你瘦了。」 他嘆口气说,「别怕,真的别怕。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会不怕。」 「还是说,你永远都不会相信我。」他嘆息,无奈地摇摇头。 他坐了一会儿。看看室内的环境,又看看沈轻程。 他拿出一张卡放在茶几上。 「密码是你生日。以后我管不了你了。趁钱还在我手里,赶紧给你。薛佳为人不错,不会亏待你。我听说,宋衍也还在找你。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他起身往外走。 路过沈轻程的时候,他低头看她。 「听话,别怕,好好拿着。」 「钱是王八蛋,但有用。」 「没有诈,你自己想。反正都是我婚内出轨赠送给你的,你拿了反而多个证据来告我。」 「听话,啊。」 他说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还是瘦了,他想。 * 他的手是抖的。沈轻程感受到了。 然后,他真的走了。 在楼梯口,他回头看了沈轻程一眼。 「程程,我们为什么会到这一步。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恨我,怕我,不相信我。」 「为什么恨你?」沈轻程笑出声来。「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恨你?」 「陆知远你是不是有病。你威逼利诱巧取豪夺。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不恨你。」 「因为我爱你。」陆知远直直望着她,说出了这句话。 因为我爱你。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我爱你。」 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我真的,好爱你啊。」 「可惜了。」他喃喃地说,自顾自摇了摇头,然后转身下楼了。 * 沈轻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她跑到阳台上,楼下,小区门口各个地方检查。 没有人,什么人都没有。 陆知远真的走了。 他没抓自己,留下钱走了。 走向自己要送他去的那个未来。 走向大权旁落。走向被逐出陆氏。 他那么一个赚钱没够虚伪贪婪的人啊。 就这样认了。 * 沈轻程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不管陆知远是真心实意还是攻心计,他都赢了。 他那么努力地,千方百计地,不择手段地,终于成功地在她的人生中种下了一个执着的种子,种下了贪嗔痴慢疑。 她捨不得。她爱他。她要他。 陆知远,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害怕。 我好难过。我贪恋你的爱。 我这么一个人,一个孤魂野鬼。人生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处。我不过是在世间游荡而已。 居然还能有一个他。巧取豪夺,威逼利诱地要拴住我。 佛祖啊。你可知道,恨也是一个锚。它让我在这世间有人可找。 爱和恨,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都是投掷到一个具体的人身上,让我和这个世界之间,还有一些牵绊。让我在这红尘之中,不那么孤单。 红尘滚滚,滚滚红尘。无数身影从身边匆匆而过,没有人阻止我,也没有人拉扯我。 我就这样淹没在这无数身影中,低眉顺眼,无声无息。 有个人看见了我。他撕扯着要绑住我。 他有罪。他在侵蚀我的个人边界。 但我爱他。我爱他把我从这人海中打捞了出来。 因为他捆绑了我,所以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不再需要来路,也不需要去处。因为我可以和他一起。 所以,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 她又想起来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猫。她总是离那只猫远远的,哪怕踹它一脚之后也会赶紧跑远。因为大人说它会挠人。 长大之后她才听说,猫从来是不会伤害小孩子的。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只猫对她一直很好。每次踹它一脚之后,不是因为她跑得快所以猫抓不到,而是因为它根本没有打算去抓她。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对不起那只猫。 沈轻程蹲下抱着膝盖无法自制地哭。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为那只猫心酸。她对不起它,她真的好对不起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 沈轻程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又去了一趟当初那个寺庙。她在佛前虔诚地跪拜。这一次,她有欲有求。 方丈问她,沈小姐,此次前来,为何不留了。 沈轻程终于也学会了这种王八蛋似的不着四六的笑容。我不配。她轻轻地说。 我也是个手黑心冷的罪人。 不敢沾染佛前茶。 * 陆知远完了。 薛佳分走了他大部分股权。陆家以他流失陆氏股份为由要把他赶出家族企业。他以后只能靠家族信託基金过日子。 雕樑画栋,一夜间倾颓。 他也终于不再纠缠沈轻程。曾经那么想要逃离的,如今是真的可以逃离了。 沈轻程走的那天,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只一步步拉着箱子往高铁站走。从今往后,是真的汇入这茫茫人海,再无牵连。 * 薛明坐在车里,看着沈轻程拉着行李箱一步步往外走的背影。 「嘿,咱还真的把他俩搅和散了。解气吧,姐?」他回头问后座上的薛佳。 薛佳拿掉墨镜看了看,「放心吧,散不了。陆知远那王八蛋跟狗似的,一旦咬住什么就不会松口的。」 「不会吧?」薛明不信。「沈轻程这回可是倒打一耙,他人财两空,气都要气死了。」 「你看她手上,那串珠子还在。」薛佳无声地笑了笑,「陆知远要是想重头再来,把那串珠子要回去卖了,启动资金就有了,用不着他腆着脸到处找投资人。」 「沈轻程的性子,不是不还的人。既然还在,那就说明,陆知远没向她要。」 「切,他花钱没数,说不定是忘了呢。」薛明还是不信。 薛佳的语气清清淡淡,「陆知远那个人,骄傲惯了。尤其是在沈轻程面前,他是要当救世主的。如今落魄,他可以在其他人面前丢脸,但他不愿意在沈轻程面前难堪。你等他翻身之后再看。」 「那你咽得下这口气?」薛明回身问他姐,「他当年可是切切实实地妨碍了你和我那个小姐姐在国外领证。」 薛佳扬了扬嘴角,红唇拉成美好的曲线。「我们现在,也很好。而且陆知远也吃到教训了,他那个性子,怎么受得了大权旁落。不必赶尽杀绝。」 「说到底,他还是我弟弟。沈轻程,早晚会是弟妹的。」 薛明撇撇嘴,车子开走,后座上的女人慵懒美艷。她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的天。有什么事情,不能算了呢。 * 关于洗米,其实它品相很好,刚寄养到宠物中心的时候老闆就给陆知远打过电话,有人想把它买走。 陆知远那时候因为失意白天也喝的醉醺醺的,听每句话都像在阴阳他如今落魄了一样。 于是他没有半分修养的发怒,「什么买不买的,如今连只猫我都送不起了是吗。」 老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想问,「您是说要直接送走是吗?」 陆知远沉默了好久,老闆在这边叫了好几声,以为他已经不在听了。 正当他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陆知远说,「不送也不卖,那是老子的猫。」 不送不卖也不去看,但它就是我的猫。哪怕它跟我不亲,我一眼都不去看它,它也是我的猫。 * 陆氏换帅的消息尘埃落定的那天,沈轻程给乔冉发了微信。 她卖了一些从前陆知远买的首饰和包,再加上陆知远给过的钱一起汇总到一张卡里,是个不小的数目,够一个公司的初始运营。 陆知远当然已经全方位拉黑了自己。 于是沈轻程给乔冉打了几个微信电话,想让他把这张卡拿给陆知远,但都被他挂了。 现在连乔冉也恨自己了。可算是深恩负尽。 羞愧感和对失去的恐惧席捲了她。冷静了一下,她按捺着情绪开始给乔冉发语音。 「乔冉,我知道你恨我。陆知远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做他的下属也一直合作无间。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你恨我,是非常合理的。」 「你就尽情的恨我就可以。但是乔冉,我们和钱都没有仇对不对?」 「我这里有一张卡,里面的钱很多,对你们而言至少是不少。你拿去给陆知远,你们可以开一间新公司。」 「另外陆氏换帅,你们这些他的亲信肯定都是留不下来的。他至少可以用这笔钱给你们发一些离职补助。」 「乔冉。你还有家,别让嫂子孩子吃了苦。你把这钱拿回去给他好不好?我求你。」 沈轻程的声音很显然是极力冷静过的,但言语之间仍然能听出来哽咽之声。 乔冉有家,你让他别让嫂子孩子吃了苦。你怎么不想想自己。你连家都没有,再没有钱傍身,这世间有什么你吃不到的苦头? 陆知远听着这语音实在心烦。 蠢啊。蠢女人。又白眼狼,又蠢。 我怎么看上这么个完蛋玩意儿。他把手机狠狠掷在沙发上。 教了多少遍了。木已成舟的事情,为难死自己也改不了。 所以,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自己。那声音听起来都哭哑了。什么时候能学会自己放过自己。 如果把自己为难病了,钱又送了出去,你要怎么办。连个陪你去看病的人都没有。真是个蠢笨女人。外面精明,里面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他心底越发厌烦起来。厌烦她,也厌烦这个时候居然还为她着想的自己。 于是他叫来乔冉。「沈轻程如果找你说钱的事,你不要搭理她。」 第42章 付到千般爱,换来千般恨 乔冉刚刚接过沈轻程的电话。他其实没有那么怨恨沈轻程。毕竟陆知远虽然做老闆无可挑剔,但在做人上的问题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这个地方我们是呆不久了。如果现在能立即註册一间公司的话,至少有一部分客户是能带走的。」 「但是如果融资再融一段时间,客户就都会转投他人。到时候可就不好找回来了……」 陆知远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乔冉。」他出声打断他。 乔冉觑着陆知远的脸色,知道这是又生气了。关于沈轻程的事儿,他就没有不生气的。 「乔冉,你跟我多少年了?」 「小十年了吧。」乔冉想了想,自己也笑了。 陆知远点点头。「那你一定知道我给女人分手费一向是很大方的。」 乔冉没有再让他往下说。陆知远这是又在拿刀切自己的心了。 陆知远仰头想了想。他手里的房产倒是可以卖几处出去。但是太大额的固定资产一时半会很难卖,时间上来不及。 沈轻程确实脑子清楚。他现在最缺的其实就是现金流。 现金流。没了她,我还就找不来现金流?沈轻程,我就是不给你这个赎罪的机会。 「找个投资人吧。」他对乔冉说。 * 晚上约了个投资人在酒店。 这个时候还愿意来见他的人不多。陆知远自然是陪足了面子,亲自在酒店门口站着等。又逢迎着把人往包间里领。 对方对他倒也算客气。「你办事的能力我放心的。」对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的,过了这个坎儿就好了。以后在女人身上留点心。我早说那娘们克人。你看她一家都被她剋死了。」 「这次她倒打你一耙,从此离了你,你也算是因祸得福,省的她继续克你。」 对方为着帮陆知远出气,把话说的刻薄无比。 谁知道陆知远好像被传染了白眼狼属性一样,突然把手里的杯子重重一放。 「你好会说话。听说令堂几个月前去世了,你老婆克的吧?」 对方摔了杯子起身就走。 临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话,「陆知远,你对着镜子照照自己都落魄成什么样子了,还护着那娘们儿。鬼迷心窍了吧你。你一分钱都融不到!」 乔冉在一旁拉着陆知远,生怕他冲上去和人家打架。以前打也就打了,如今的陆知远是打不起了。 陆知远望着空荡荡的包间狠狠踹了几脚桌子。妈的,明明是要逢迎着人家融资的。怎么能搞成这样。沈轻程,你可真是好样的。 * 按理说陆知远圆滑惯了的人,被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却像彻底被打散了精神一样,没有再去尝试找其他投资人。 他很快遣散了心腹的员工,也没有註册新的公司。 从陆氏离职的那天,他一个人散散淡淡地从大楼里走出来。外面的阳光像倾盆大雨一样,泼洒在整个城市里。 他哥来拦他,要他回家聊聊,说爸妈在家里等他。 陆知远头也没回地开车走了。 有什么好聊的。快十年没见面的人了。 成王败寇,他从来都认帐。 * 他就这样一天天散漫下来。反正有信託有分红,无论如何也饿不到他。 他每天窝在会所里和一群无所事事的二代打牌喝酒。松垮着领口,大白天也喝得不成样子。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很舒适。 沈轻程接连给乔冉发微信,要把钱给他。陆知远在打牌的间隙看了心烦,终于把这个关于她的最后一个联繫方式也拉黑了。 什么东西,影响我出牌的速度。 他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仰头又喝了一杯。 我陆知远,从不原谅人。何况是她。只差没把心掏给她,结果换来一把刀。 * 也有女人过来找他,毕竟再落魄他也是个富家哥儿,何况还有一副好皮囊。 他却没什么兴趣。现在看谁都觉得会害人。闻不得一点女人味。众人听了笑。 其实倒也没什么闲人来嘲讽他,如果他没得罪过别人的话。可惜他却实实在在得罪过不少人。于是便有那难听的话传出来,说他是不是不行了。 这个传言的一个佐证就是,据说沈轻程跑了,拿了钱去找宋衍了。 她到底是去找宋衍了吗。 陆知远觉得自己恨她简直快要恨死了。 白天的时候不怎么觉得,夜里简直恨的分外难熬。他也终于开始喝酒吃安眠药。 付到千般爱,换来千般恨。他真的是被彻底绊倒了。怎么能这样啊,怎么能这样。 他一宿一宿睡不着,早上却又不想睁眼。他一分钟都无法再活在现实里,去面对这一天又一天的生活。 他好像变的很龌龊,又很懒惰。有时候夜里他还是会想,宋衍到底哪里比他好。 老天啊,他活了三十年,头一回开始怀疑别人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好。她和宋衍到底有没有睡过。 然而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纠结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有关系的。他知道。因为他还是想睡她。 他想把她向下压住,拉开后颈处的衣领,然后狠狠咬在她的嵴骨上,像公兽对母兽一样。他想让她也体会体会被人戳嵴梁骨的滋味。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么做过,他好后悔。 沈轻程,你看我如今是什么样子。我变成了一个在暗夜里意淫别人的女人的懦夫。我一事无成,我游手好闲,我是个庸懦无能的窝囊废。 我恨你。我真的恨死你了。我真想咬死你。 * 他本以为这种强烈的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逝,没想到却被一句话倏然打断。 那天他在会所打牌的时候听到有人闲闲说了一句,「宋衍在东南亚你们知道吗。有人在一个拍卖会上见到他。」 他一边摸牌一边竖着耳朵听,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说闲话的人也故意把话说的句句清楚,因为其实就是说给他听的。 「据说他身边现在没女人。」 「啊?那女人又换下家了?」 「难说。但是宋衍做的那种生意,她活没活着都难说。还不如~」说话的人冲着陆知远扬了扬下巴使个眼色。于是众人皆贊同地点头。 不如跟着陆知远。他们是这个意思。 陆知远自己却突然攥紧了手里的麻将牌。 宋衍那个狠劲儿,她又那个脾气。一时吸引和长久相处不一样,都是男人他明白这一点。别是脾气上来把她给杀了。 宋衍杀个人还不跟杀鸡一样。 这么一想他心里莫名发抖,顿时觉得心慌。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开始怪自己,当初她走的时候怎么没拦她。 他又尝试打了几张牌出去,还是觉得心神不宁。不行,一场牌的时间也等不了。他起身找了个理由就走,把手机摸了出来。 还是乔冉的微信号,他把唯一的那个联繫人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总要知道人死没死。他想。 「你在哪呢。」他发微信问。 沈轻程回的相当快。她几乎是惊喜的,「啊你终于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你不恨我了吗」 「不恨我了的话 你什么时候有空 约个时间我把陆知远的卡给你」 卡卡卡,她满脑子都是卡。这不是活的好好的,那帮人闲着没事干就知道造谣。活蹦乱跳的,满脑子还都是卡。 他刚想把她继续拉进黑名单,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她如果在东南亚,怎么和乔冉约见面。 「你现在在哪。」他问。 「我在海城。」她对乔冉倒是言无不尽。 「你怎么在海城?」 「我在海城上班,找了份工作,很久了。」 「你没跟宋衍走?」陆知远发誓这个问题不是他想问的,是话赶话顺口问出来的。 「当然没有。连你也信这种流言啊。话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空?」沈轻程三句话不离还钱的事儿。 他望着屏幕上的那句话看了很久。又去上班了。你怎么那么爱上班。连我都不上班了。 神差鬼使的,他回覆说,「我现在跟着陆总重新创业了,比较忙。出差到海城的时候我找你。」 他知道什么行业能做起来,之前挂出去的几处房产也卖出去了,他手上目前也有不少现金。 足够在她面前再当一回陆总。 直到手机锁屏他才意识到,在刚刚的那一刻,他就这么忘记了对她的恨。 那么深的恨,就那么突然忘了。他只觉得没死就好。毕竟死了他还去恨谁。 更别说,她没和宋衍走。你说,这是不是在等我的意思。他自作多情地想。 他回到位置拿上外套走了。人人让他再打几圈。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就那样回到了他应该去的地方。就好像他只是偶尔来了一趟而已,这一年多的时间只是一个下午那么短暂。 他需要去搞出来一个公司来圆自己的谎。对了,还要把乔冉再从其他地方挖回来。你看人就是不能撒谎。一个谎要用千万个谎言来弥补。 * 沈轻程越来越意识到,在某些方面,陆知远是彻底地改变了她的。 一个下雨的早上,她着急忙慌地往公司赶,眼见就要迟到,而她还惦记着全勤奖。 她下楼的时候在手机上打了一辆车,走到小区门口等了5分钟,司机却打电话让她取消订单。 沈轻程一下就怒了,司机却坚持说自己已经开走了,不会再回来。 沈轻程听到自己甚至是带着些骄矜地说,我不取消,我不想取消。 司机一听这口气就急了,连声说大小姐我真不是故意不来接你,确实是走错路绕过去了。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她什么时候真的成了个大小姐。 以前的沈轻程不这样。 以前的沈轻程会很无奈,但是和司机计较只会更浪费时间,所以她会飞快地取消再找下一辆。 什么时候成了这么骄矜任性,不愿意向生活低头的样子。 第43章 不老实的人就该吃苦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这声大小姐和记忆里的一个声音蓦然重合。她是哪门子的大小姐。她是个举目无亲的社畜而已,是个差点出了家的尼姑。哪里惯出来的大小姐脾气,怎么就不能体谅别人的难处。 于是她飞快地挂断电话取消,甚至没有给司机差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打了下一辆车却又被取消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这时候下雨,她公司门口的那条路又堵。哪里是什么走错路,只不过是司机都不想接她这单而已。 她咬咬牙看时间,已经是彻底要迟到了。但迟到总比缺勤强,于是又打了第三辆。 在等第三辆的期间,居然有辆计程车过来叫她,姑娘,取消要赔的钱算我的,坐我这辆吧。 她摇头拒绝了。孤身女子从来不敢坐找上门来的车。 然而那车走后,她足足等了10多分钟,自己的车才到。 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她永远不懂得珍惜上赶着的。 想了想自己也笑,这是哪门子的小姐脾气。 * 小姐脾气抵不上丫鬟命。 迟到没了全勤,匆匆忙忙上了一天的班,晚上却又被要求带几个组员去招待客户。 据说这客户公司不大,是个初创企业,但是老闆异常认真,亲自从外地过来考察供应商。 于是人都没见过,合同也没签,她就要鞍前马后地先招待一番。 嘆了口气沈轻程还是去了。安排了一个男组员去接机,自己带着两个女组员去订饭店点菜。 想了想仅他们几个人规格不够,好歹客户方的领导亲自来了,于是又叫了主管领导、产品部的经理等杂七杂八一干人。 好巧不巧大领导今天有会,沈轻程怕叫不来,于是嘱咐组员在酒店等着,自己打车回了公司在会议室门口等。 等她终于请动大领导来到酒店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远远便听见包间里一片喧譁。 沈轻程赶忙上前开门,把领导迎进去。房间里的人都站了起来,一片客套寒暄声中她抬眼,却看到乔冉在上座旁边的一个位置上站着。 一声惊雷在心底炸开。 她甚至不敢转头去看主座上是谁。 还能是谁,还能有谁。乔冉的老闆,还能是谁。 她就那样僵着脖子站着,死活不敢转头去看。不是他,不是他。沈轻程在心底一遍遍求着,老天爷啊,不要是他。 转眼间老闆却已经介绍到了她这里。「这位是我们的客户部经理,沈……沈经理。」 大老闆迟疑了一下。 陆知远和沈轻程的那段往事当年沸沸扬扬,海城的人虽然大多数不知道她的长相,但也都从各种八卦消息中知道「沈轻程」这个名字。 传说中的二太太拿了巨款和宋衍私奔,再加上她现在叫「沈倾城」,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人怀疑她的身份,反而时不时有人会开玩笑和她说起同音不同字的那个人的传奇故事。 沈轻程总是笑着回答说,看来我要改改名字才能有人家那么好的福气。 她到底也是觉得「沈轻程」有福气的。只因为有他,所以「沈轻程」是有福气的。 此时大老闆刚要介绍她的名字,陡然想起如今陆知远落魄的缘由,心想还是不要勾起同音不同字那个人的旧事,于是话锋一转只称她为沈经理。 而沈轻程却如临刑前的犯人看到刀一样,认命而又绝望地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经理,你好。」 他说沈经理,你好。 沈轻程咬了咬嘴唇,终于像要赴死一样抬头。 他还是很好看。 他居然也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没有好好打领带。他脸上的轮廓像雕塑一样清晰俊朗,打着官腔开着玩笑,笑的人畜无害云淡风轻。 就好像那场失意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好像他并没有落魄一样。 他还是丰神俊朗言笑晏晏。 沈轻程几乎快要哭出来,但还是伸手,「陆总您好,您叫我小沈就行。」 陆总没有理她,也没有和她握手,自然而然地转头继续和她的上司客套。 * 正常吗?正常。没什么比这更正常了。陆知远再落魄也是个领导,何况是她们甲方公司的领导。忽视一个小主管的客套算什么。 正常的。沈轻程默默收回手。没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于是众人落座上菜。乔冉见到她也非常震惊,不由得一直看陆知远。 陆知远眼皮都没抬,该干嘛干嘛。 看我做什么,他想。我又不知道她在这,我哪里知道她在这。 我可不知道。谁tm知道。反正我不知道。我绝对没有提前知道。我和你们一起知道的。真的。他在心底反反覆覆地想。反正我不知道。 沈轻程待场面稳定下来后,拿着包就往洗手间去。这个地方她简直一分钟,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她一路奔到洗手间把门反锁,站在洗手台前就开始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种种情绪积在心底过于强烈,不管怎样先让我好好哭一场。 哭着哭着她想起来什么,拿出手机就开始发微信骂乔冉。你们陆氏的人是不是都有病,云城的生意不够你们做了是吗,明知道我在这你把陆知远往这里领。 为什么提前不和我说,这戏就这么好看? 神经病!沈轻程忿忿地边哭边骂。又突然看到左手腕上的那串珠子。 这珠子她戴了很久已成习惯。她觉得如果不是见到陆知远,她甚至想不起来是他送的。于是她一把将珠子撸了下来扔进包里。 陆知远和一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客套谈生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一下接一下的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不由自主地想往上扬。原来她很会骂人嘛。骂起乔冉来半点不留情面,怎么对着自己就面上低眉顺眼背地里捅刀子呢。 不老实。他想。 * 不老实的人就该吃苦。于是沈轻程终于回来落座之后他开始敬酒。哪有公司傻到会让甲方敬自己,于是大家依次起来敬他。 沈轻程右手边的年轻女下属拿了一杯果汁,敬完之后陆知远温柔的笑,俊朗的眉目之间流光溢彩。「贵公司的职员都是拿果汁哄人喝酒啊。」 小姑娘本来被陆知远的桃花眼恍得红晕上面,没想到他却当场逼人喝酒,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绝。 沈轻程对自己的兵从来都很好,伸手拦了拦,「小姑娘不会喝酒。再说了,总要给我们留个开车的。」 她哭过了。 别人看不出来,但陆知远看得出来。 她没有化妆,故而不存在花妆的问题,眼泪擦的也干净,出来的时候眼睛也没红,掩饰得干干净净。但是她的睫毛是湿的。 陆知远自认为一向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何况对仇人。于是继续说,「那没关系,她不会喝,你们总有能喝酒的人。」 能喝酒的人。这桌子上大把都是能喝酒的人,但沈轻程知道这是在说她。 没什么可扭捏的,她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起身便说,「陆总我敬您。」 陆知远就坐在那里让她敬。她一杯喝完,他只抿一口。上位者从来都是如此,本该如此。以前是太宠着她了。 敬完陆知远,她继续敬旁边的乔冉。乔冉起身拦她。不是这次喝不喝的问题。如果这次让公司的人知道她能喝,以后的应酬都是她的。这是生意场上无法逃脱的残酷。 陆知远哪里肯,打趣说我们乔总最是怜香惜玉。满桌人笑,乔冉也不好再拦。 陆知远看了秘书一眼,他挑的人从来都得力,立即带着他们公司的几个人轮番和沈轻程应酬起来。 终于熬到酒席散,沈轻程确实是喝多了,但还是要支撑着迎来送往。 陆知远站在酒店门口冷眼看着。看着她把男领导借酒揽在她肩膀上的手拿下来,看似是挽着,实际是控制住对方别搂她。 看着她把人送到车里,伸手挡住车门上方说领导小心,实际是牢牢抓住车门,怕别人把她往车里拽。 沈轻程从来都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举动下面有八百个心眼,千方百计护自己周全。他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出来,可他从来都能看出来。 看出来她有多艰难。看出来她有多恐惧。看出来这几年,她也是吃了不少苦。 他刚被夺了大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恨透了她。 他还是陆家的人,每个月有家族信託,每年有定期分红,房产物业也有许多。但他这样掌权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大权旁落按月领份例的日子,于是很是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 白天他混在俱乐部打牌喝酒,身边依旧是不缺女人的,但他却一个都不要了。他对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吃够了女人的亏。 晚上他回去,迷迷煳煳地蜷缩在床上,两点多的时候起来吃安眠药,昏昏沉沉一直翻身。三点多的时候再吃一颗,继续迷煳。五点半左右,天朦朦亮,又是一个晚上过去了。 就这样一日一日地过,一日一日地混。 而沈轻程偏生一天能给乔冉发八百次微信,让他去取钱来给自己。乔冉也说沈轻程打电话给他。陆知远气得把她拉黑。她毁了自己,以为拿点钱来就能弥补愧疚吗。 后来他却听说宋衍一个人出现在东南亚,身边并没有女人。第一反应竟是宋衍那个王八蛋杀人不眨眼,沈轻程那个脾气,宋衍别是腻味了把她杀了。 于是他从牌桌上爬起来,着急忙慌地把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问。她回復的很快,而他满脑子居然是,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你死了,我恨谁去呢。 此刻他隐在夜幕里看她。她又是那副白衣黑裤低眉顺眼处处周全的样子。明明都叫回沈倾城了,却还是沈轻程的样子。 她一定是吃了不少苦的。 第44章 餵猫,餵狗,还是餵狼 沈轻程把所有人送走,回身看到陆知远他们仍站在一边,主管领导在一旁陪着。她毫不犹豫地打车走了。 按理说,再小的甲方也是甲方,何况他是老闆,她应该把人送走。但他们两个之间哪有什么按理,没有什么道理。她要回家。 沈轻程在玄关踢掉鞋子就跑到洗手间开始吐。她几乎什么都没吃,哭了一场回来就开始被陆知远灌酒。酒水吐完之后就只剩下胆汁,那味道又苦又酸。 她面色苍白坐在地上,不由得又开始哭。头髮一缕一缕黏在脸上。 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能是在哭陆知远不要自己了。 他不仅不要我了,他还为难我。 怎么能这样呢。陆知远怎么能不要我呢。 她知道陆知远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对女人更是薄情,她亲眼见过陆知远逼着人打掉自己的孩子。 她一直觉得陆知远有一天也会这样对自己的。但她从来不觉得这个「有一天」会是今天。 就好像有两个时间维度在她的脑海里。在一个时间维度里,陆知远在未来一定是会伤害自己的。但是在另一个时间维度里,陆知远在当下的每一天都会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可是现在,那个「有一天」来临了。 陆知远不再牵肠挂肚地担心她喝酒了,反而往死里灌她。 沈轻程你到底在哭什么啊,哭陆知远不爱你了吗。为什么一定要他爱啊,沈轻程,他不爱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你到底在哭什么啊。 手机震了一下,乔冉发微信问她有没有喝多。 她胡乱抹了把脸,回覆说没事。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要来找我拿卡了,钱我不给陆知远了。我餵狗也不给他。 * 陆知远望着手机挑了挑眉毛。她还委屈上了。猫都不喂,还餵狗呢。 说起猫,洗米寄养在宠物店也好几年了。那猫本来和自己就不亲,和沈轻程闹翻之后,陆知远连山顶别墅都没回去过,哪有心思管它。也不知道死了没。 他突然想打电话问问店里,却又把手机放下了。 死了就算。反正也不是我的猫。它主子都不要它了,我还管什么。又不是要把它主子找回来。 我是来报復她的,不是来找她的。我可没有这么贱。 * 沈轻程胃疼了一夜。第二天请了个病假,起床就搜索了一个楼盘过去买房。 把那张卡拿出来,全款买房,房产证写她的名字。 买房,买车,买首饰。 什么把钱给他,什么怕他融资没钱。 没那回事了,这钱是我的。让陆知远去死吧。 * 陆知远没在海城待多久,把业务考察完就回去了,偶尔去一趟也是公事。 其他时间也没有找她,偶尔用乔冉的微信和她闲聊几句。 说多了不行。乔冉有家有室,和沈轻程的关系距离得当。若是话说多了,沈轻程精明成那个样子,肯定会多想。 于是日子也就这样慢慢地过。拜陆知远所赐,公司的人发现了她的好酒量,应酬上常常推她出去打头阵。 沈轻程无法,常常在醉酒的夜里骂陆知远。在用他的钱买的房子里,对着空气咒骂他。 其他人灌酒好歹是有分寸的,她虽然难受,也不至于吐。 只有陆知远,几个月半年来一回谈合作,回回要她作陪客,回回往死里灌她。 次数多了,她公司的人便以为陆知远有灌女人酒的爱好。怪不得都说他薄情,最后倒霉也是在女人身上。这做派也太不入流了。 陆知远却觉得自己绅士得很呢。 有次开会间隙,他在沈轻程公司的茶水间里听了一耳朵,两个小姑娘在窃窃私语地说沈轻程辛苦,30岁的人了不谈恋爱不成家,天天在公司加班,应酬的时候一杯一杯往下喝。 另一个小姑娘说,沈姐辛苦归辛苦,赚的也是真多。听说她已经在市中心买房子了,大平层。 啊?!另一个姑娘吓了一跳。这赚的也太多了。不会吧,我们公司能给她这么多? 谁知道呢。但沈姐也不像是会傍着谁的样子,她的钱应该都是自己赚的吧。 陆知远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从门口离开。 原来餵狗是这个餵法。 沈轻程,你低估自己了。你哪里是狗啊,你是餵不熟的白眼狼。 那不得多餵几杯。 * 于是当天晚上吃饭,陆知远更是卯足了劲儿灌她。 乔冉在一旁看着实在是惊心,于是上来拦他。「陆总,白的就算了。喝酒一般不能掺。小姑娘还是喝红的吧。」 他一拦陆知远更是上头。他吊着一双桃花眼不怀好意地笑,「小姑娘?沈经理应该不小了吧?也是上了岁数的。就算是姑娘,也是老姑娘了。」 混帐点儿怎么了。我以前就是对她太客气了。 陆知远这话冒犯的紧。放在他们俩之间,就更是冒犯。桌子上的男人大都忍不住开始闹笑,女人却都难掩面上的厌恶之色。 沈轻程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怎么能噁心成这个样子。是陆知远变了,还是陆知远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她款步走过去,放媚了眼神,极为风流的一笑。「陆总说笑了,我敬您一杯。」 那笑晃得他眼花,晃得他心里发疼。几年过去了,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在满室的烟味酒味里,他却仿佛又闻到她头髮上的味道。 陆知远没出息地失神,不由自主把杯子端起来,却没有留意到下一秒她狠狠地对着他的脚踩了下去。 她今天穿了一双很高的鞋,鞋跟又细又尖。也是用他的钱买的。此刻正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脚往下碾。 陆知远咬紧了牙关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死不吭声。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喝的一样多。以前都是她喝一杯,他抿一口。 沈轻程看着那酒一滴不剩地进了陆知远的胃,才狠狠把脚移开,依旧是笑容满面地往回走。 陆知远看着那背影,脚背上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是没出息地笑。他捻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慢慢的嚼。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她的日子就这么有意思。 没有她的日子浑浑噩噩。一旦有了她,哪怕是恨着她,也有意思的紧。 * 自从上次被沈轻程狠狠踩过之后,陆知远有段时间没来过了。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喝的都不少,沈轻程依旧面不改色地自己打车回去吐。陆知远摇摇晃晃地被乔冉带走,倒不是因为醉,主要是沈轻程确实是下了死手去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那伤青紫一片,还带着血。拍了片子之后幸亏骨头没事。乔冉一见这阵势心底打鼓,怕陆知远又去找沈轻程发疯。 但陆知远只是看着那伤口发愣。不知怎的他想起当年,沈轻程被困在储藏室生死一线,双脚被玻璃扎成血肉淋漓的样子。 扎成那个样子,仍死犟着不肯拖累他。 他为什么总是觉得沈轻程可怜啊。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她凶成那个样子,自己还是觉得她可怜。 可怜的让人想把她捧起来,好好护着。她却又吱哇乱叫着不肯让人靠近,挥舞着爪子要挠花他的脸。 于是他就剪了她的翅膀把她关起来。而这占有欲和控制欲却最终激发了她的恨,让她狠狠地一口啄瞎自己的眼。 她像猫,像狼,还像鸟。像只振翅欲飞的鸟,在陆知远心口上一下一下的扑腾。 陆知远到底是没去找她发疯,他第二天就回云城了,然后就好久都没有再来。 * 沈轻程有时候觉得自己都快忘记他了。 听办公室里的人议论,说陆知远的生意做的好得不得了,又赶上产业政策的东风,只怕是又要上市了。 是了。他东山再起,前尘往事也俱可以放下了。 说不定过段时间,婚讯和上市的喜讯一起传来,他又是那个精明内敛坐拥一切的陆总。 挺好的,没什么不好的。他过的好,总比他过的差要强。 沈轻程这样想着,又把那串珠子戴上了。她想,等陆知远彻底翻身的那一天,自己的罪孽是不是也可以消弭一些,是不是也终于可以,回到那庙里了。 毕竟这世上,也算是无牵无挂了。就像是一场尘缘,俱已了结。 * 她以为是这样的。 谁知道真到了陆知远的公司上市成功的那天,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跑。 那天她在公司加班到很晚,一直无暇看手机。处理完所有工作之后打开微信,却看到公司群里议论,听说陆总的公司今天下午通过核发了。 群里有人说,那我们以后岂不就是上市公司的供应商,会不会被陆总收购啊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很高兴。一种下意识的紧张却突然涌现在沈轻程心头。 那是一种熟悉的紧张感。陆知远又变回了她熟悉的那个陆知远,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完了。 沈轻程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莫名其妙的潜意识,她飞快地收拾了东西就要跑。跑去哪里她不知道,她先跑了再说。 真到了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有想回寺庙的事情。她下意识地觉得行不通,她已经被陆知远从那里拽出来过一次,她知道穷凶极恶的陆知远是什么样的。 沈轻程一路跑着到地下车库,开了自己的车就要走。刚开到入口处就迎面看到一辆黑色车开了进来。那车一见是她,立即往中间一横生生把她截停。 陆知远立即从那辆车上下来。 第45章 抵死纠缠 通过核发之后他立即坐飞机过来,找了辆车就往她住的地方开,到了之后却发现她根本不在。他心头一紧,这妖精别是又跑了。 想了想还是先来她公司找找看,没想到刚开进来就遇到她往外跑,再晚一步她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下来。」陆知远咚咚地砸她的车窗。 他的车在前面挡着,沈轻程开不出去,这个点儿公司里也没有其他人。但她就是窝在车里死活不出来。 她把头埋在方向盘上不肯抬头也不搭理她。 就要做鸵鸟,她宁愿做鸵鸟。做什么都比下去面对他要好。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她只是在看到那消息的一瞬间就觉得陆知远隐忍多年的怒气要突然爆发出来了。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他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恨她,永远都不可能再把她找回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直隐隐约约期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成功。 直到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却像蓄谋已久一样立即杀过来找她。找她干嘛,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就是要把这该死的女人从这辆车上弄下来。 弄下来干嘛,他不知道。但这并不要紧,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就会知道。 从来都是这样的,什么计划在她这里都不管用。在看到她的那个瞬间,他的大脑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沈轻程你给我下来,这是老子的钱买的车,你立即给我滚下来。」敲窗不成他已经开始踢门。 他也没指望沈轻程会老实地自己下来,于是他转身去自己的后备箱拎了一把扳手出来。 「沈轻程,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把这门砸开?」他挑着眉笑,肌肉紧绷。 沈轻程已经开始哭了。隔着车门她听不太清陆知远在吼什么,但是她不用听也明白。 她知道他的,从来都是知道他的。哪怕理智上不知道,潜意识里也是知道的。就像她知道陆知远一定会杀过来一样。 她畏畏缩缩地躲在里面竭斯底里地哭。她从来都怕他,那是潜意识里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畏惧,与教养、底气、理性无关。 陆知远真的开始砸车锁了。他砸开门把手开始撬机械钥匙,他下意识地不想去砸窗户,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怕玻璃碎片会扎伤她。 沈轻程还是那个样子,死犟到最后。直到他把车门撬开,把她拎下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她早已哭的满脸是泪。 陆知远不管不顾地把她往自己车里一塞,开车就往外沖。 要去哪儿呢,他不知道。他把车飞快地往郊外开,往盘山公路上开,他想起以前无数个夜晚,他是多么满心欢喜的开上那条盘山公路。因为上面有家,家里有她。 沈轻程从来没见过他飙车,又惊又惧早已哭到脱力,蜷在副驾驶上一句话不说,只畏畏缩缩地抓住安全带。 多少年了啊,沈轻程第一次乖成这样。 「沈轻程,我带着你去死好不好?」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沈轻程蜷在位置上呜咽。 老天啊,这是什么道理。 今夜是他东山再起的时候。他本应该在公司里,在酒店里,在台上,在万众瞩目下庆祝自己的成功。 但他却不管不顾跑过来,截下一个疯女人,要开着车带她去死。 要怎么形容他们之间的爱和恨。恨到牙痒痒,却又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头里。心里痛着、痒着,百爪挠心一样,只有和她一起死了才能了结。 「陆知远,我错了,陆知远……」沈轻程在快要窒息的时速里,终于呜咽出这句话来。 陆知远铁青着脸不发一言,在下一个转弯处急速漂移,刚刚过弯却又往下踩了油门。 沈轻程吓得连声尖叫,终于伸出手来抓他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陆知远,知远……」 她其实是知道怎么办的,不是吗。 她越来越往陆知远的身上扑,陆知远感受到那浅微微的唿吸声靠在自己的胸口,终于慢慢慢慢减了速度,最终在山顶停了下来。 从来都是这样。只要她靠近自己,他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沈轻程紧紧抱着他的硬实的腰,男人强劲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她浑身都疼。 陆知远扳起她哭得面目模煳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天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只是要这个女人,要把她揉碎在自己骨头里。 多少年了啊,怎么还是这个样子。拥着她的时候,一切都是模煳的,他只感到血液在大脑里沸腾。 他和别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他现在却仍死死抓住这只蛇,一口一口咬她回去。 沈轻程早就哭得脱了力,此时任他予取予求。他却非要逼着她再哭,哭到哽咽难抬,哭到筋疲力尽,哭到她只能牢牢抱住自己,他可以把她牢牢攥到手里。 抵死纠缠。 * 那天晚上陆知远在车上折腾到半夜,又把她带到酒店里继续。愧疚和畏惧交缠在一起,沈轻程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顺从。 海城的天气很热。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看到沈轻程蜷在身旁睡,出了不少汗,却仍死死抱住被子。 还是和以前一样,又犟又没有安全感。男人的眉头皱得很不成样子。他帮她抹了抹汗,把被子从她怀里扯出来,却看到一双白玉一样的小脚勾着,连着两截笔直的小腿。 昨夜的一些场景瞬间冲到脑海。 这还睡什么睡。陆知远一把攥住那脚,又把她的腿掀了起来。 * 就这样不知餍足的折腾。 沈轻程再睁眼的时候,居然是在云城熟悉的山顶别墅里。 她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情况,陆知远呢?我不能在这儿呆。 一个陌生面孔的阿姨进来,说先生吩咐了,你就在这里。 昨天没完没了的情事后,陆知远望着昏睡过去的她尤嫌不足。于是索性让人处理了她留在停车场的车,直接把她带了回来。 这个别墅自她走后便没有人住过。就放在这儿吧,他想。反正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 如今她就是个消遣,我再也不住这儿,做完就走。 这样想着,他又自我说服了。他给阿姨留了话,让沈轻程记得把海城的工作辞了。 不辞也没关系,反正你回不去。时间长了,就自动被开除了。 沈轻程听到这话的时候再次动了大怒。又是这样,一定要这样。陆知远发达了,她的噩梦就来了。 又是要在这里等着他,不可以有自己的工作,这次甚至都不可以出门。何止是一样,简直是变本加厉。 陆知远觉得没错,就是要变本加厉。你下手毁的我,你恨我就是因为这些。所以当然还是要用你恨的这些来对付你。 而且变本加厉。 我没有原谅你,我只是欺负你。从此之后你在的地方就是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恨恨地这样想着,连手里的文件都签的力透纸背。 她从来都是他发疯的动力。一想到这样的恨,他的精神便出奇的好。 * 乔冉那天开完会就没找到陆知远,筹备良久的庆功宴上也没打通他电话。今天终于见他来了公司,又听秘书说陆知远让人处理了海城的一辆车,心下便有了计较。 他过来找陆知远。「陆总,您知道沈轻程在哪吗?」 陆知远头都不抬说的恰有其事的样子,「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她在哪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知远嘴里没几句真话,关于沈轻程的话更是半句都不能信。 乔冉正色,直言道:「陆总,说到底,沈轻程最开始是我介绍来工作的。您和她之间的感情纠纷不关我事,但她的人身安全问题我还是要问一问。我们十多年的交情,她出了事我没法交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你向谁交代?」陆知远抬头瞪他,「她的情况你比我了解,你还要向谁交代?」要交代也是向我交代。他把这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乔冉难得对陆知远不依不饶,「正因为她无亲无故一个孤女,所以您别难为她。」 好得很。陆知远气笑了。怎么她欺负我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来管,我还没把她怎么样就有人来拐着弯骂我了。 我能把她怎么着?我好歹也是个守法公民。当时宋衍把她带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去拦?那才是杀人越货的惯犯好吗。 就挑我这个软柿子来捏。 什么道理,陆知远居然觉得委屈。不仅觉得委屈,他还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是个大大的软柿子。殊不知他要是软柿子,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硬柿子了。 陆知远铁青着脸起身走人,留下一句话,「微信被我收走了,你给她打电话就是,活没活着你自己问。」 于是,砸了别人的车还要非法限制别人自由的守法公民陆知远回家了。 哦不,怎么能是回家呢。那是房子,沈轻程是他随便养在房子里的女人,他如今可是从不留宿的,哪怕夜里三四点也要开车去别的地方睡。 * 陆知远有天回去的时候打开书房没抓到沈轻程,他第一反应就是沈轻程跑了。 她明明只跑成功过那么一次,但是给他形成了绝对的心理阴影。总是觉得她跑了。 阿姨看陆知远脸色不好,连忙说沈小姐在卧室里,一直没出来。 陆知远把门打开,果然看到沈轻程怏怏地蜷在床上。他过去一把掀开被子就要捉她。沈轻程不耐烦地推他,「不要。」 陆知远见她嘴唇发白手脚冰凉,不由得手自然而然滑到她小腹上。 「怎么了?日期变了?」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好言好语地问。 话一出口,自己却又登时恼怒起来。什么叫日期变了。他居然记得她以前的月事日期是吗。不仅记得,还在意。 陆知远觉得自己无法容忍。他像是被揭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一样恼怒,于是他要努力证明些什么。 然而落在沈轻程眼里,他的行为已经开始变得十恶不赦。上一秒还好好的陆知远,下一秒手就滑到她的腿上。「那就用其他办法。」 第46章 嘴硬公司董事长 他恨她,更恨他自己。 她是他的爱,是他的恨,是他彬彬有礼的人皮下藏着的那点孽根。 他叼住她的唇反反覆覆的轻咬。我的,都是我的。吃下去吧,揉进身体里吧。 沈轻程你为什么是个人呢,你如果是我的物该多好,那我就可以永远完全地占有你。可你偏偏是个人,让我恨得要死,却又欲罢不能。我多想带着你去死。 沈轻程的月经本来很稳定,这段时间被他天天折腾才变了,而且浑身没有力气,脑子蒙蒙地发疼。 即使这样还要被他拉起来,她不愿意。陆知远却死死按住她,自顾自併拢她的腿。 沈轻程被逼急了的时候下手从来不分轻重,此时从床头柜上把檯灯拿起来就往陆知远肩上砸。陆知远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把檯灯夺下来往地上一摔,翻身就走了。 这女人从来都是这样,要她半分温存也不得,只懂得什么是谋害,不懂得什么是亲夫。你说有什么值得往心里记的。 他噔噔噔地下楼要往外走,阿姨根本也不敢说些什么。 陆知远此时慾火中烧又急怒攻心,便觉口干舌燥。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向阿姨说,「茶。」 阿姨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陆知远这么快从卧室里出来。「水刚烧上,您稍等一下,马上就沏。」 陆知远的脚步停下了。「怎么茶都没有?」他回头盯着阿姨。 阿姨被他盯得有些紧张,「有我们喝的矿泉水,要不然您先润润喉,泡茶的水已经烧上了。」 沈轻程喜欢喝花茶,尤其是这几天。但是这个阿姨说只有白水。 陆知远转了脚步就往厨房去,只见冷锅冷灶,只有煮茶器上正在烧的一壶水。 「饭呢?」陆知远冷不丁又问。 陆知远从来不在这里吃饭,阿姨也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此时开始意识到不好,于是陪笑着说,「沈小姐今天不太舒服,不想吃饭,吩咐我不用做了。」 「一天没吃饭?」陆知远打量着她。 「早上,早上吃了点粥吧……」阿姨的语气听起来不是特别确定。 陆知远此时已经明白了。他把这儿当旅馆,不拿沈轻程当回事,这个阿姨看人下菜碟,也轻慢起沈轻程来。沈轻程也没有心思和她计较,于是就这么茶不茶饭不饭地对付着。 沈轻程这个女人,让人说她什么好。该管的人不管,该计较的不计较,偏生就对着他火气大。 陆知远往沙发上一坐,不走了。他阴沉着一张脸也并不说什么,只是吩咐阿姨去煮粥沏茶,心想着明天早上再把她开了,还要扣一个月薪水。 冷酷无情的资本家。 * 陆知远端着饭上去的时候,沈轻程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她显然没少哭,枕头上浸湿了一片。摔碎的檯灯还在地上躺着。 陆知远把手里的托盘放下。 一天没吃饭,连口水也没有,现在又睡着了。 他嘆了口气。今晚的事情,是我不对吧。他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陆知远上前把人搂进怀里,仔仔细细地看。 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他终于有个机会仔仔细细地看她。没关系的,反正她不知道。他想。就当是偷来的一个晚上,什么都不作数,让我好好看看。 月光下她的脸苍白的像透明一样,甚至能看到隐隐的血管青色。她的睫毛湿着,眼下一片乌青和泪沟,好似梦里也有无尽的忧愁和无奈。 她是坚韧的、不驯化的,却又是脆弱的、坎坷的、无奈的。但她不解释,也不理会。 看得他一阵一阵心里发疼。他俯身想吻干那睫毛,却又怕惊醒她被发现。于是他只能又搂得紧了些。 我怎么那么喜欢啊。他在心底无奈地嘆。 他的怀抱里暖和。沈轻程月经期间浑身发冷,昏睡中不由自主地把头在他胸口蹭了蹭抱住。这还是以前他用关暖气的法子强行给她养成的习惯。 陆知远的心软成了一滩水。他听到有个声音又在脑海中开始劝他:和她计较什么,有什么好计较的。 不行。陆知远强行甩甩头。不能再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他不要再往下坠。 他其实知道,自己必须选一条路。彻底放弃她,或者彻底原谅她。不然就是在折磨自己而已。 但是他不想选,和当初她面对抉择的时候一样,不想选。他没有她那样徘徊到最后,一咬牙一跺脚选就选了的勇气。那是拿刀切掉一部分心的勇气。 多可笑,他看上去不可一世的样子,却没有她这样的好勇气。无欲则刚,是的,他太贪了。 陆知远就这样靠在床头搂着她看了一夜,直到天光开始发亮。 他终于把人放下走了,毕竟他昨天晚上就走了。这是旅馆,他没有过夜。他没睡着就不算过夜,你看他连衣服都没换。 * 陆知远把阿姨开除了,听说开除原因是没有给他沏茶。他把几年前沈轻程在这里住的时候请的那个阿姨找了回来。 这个阿姨见到沈轻程很是唏嘘。说自己本来已经换到别家去做的好好的,陆知远找到家政公司非要抢她回来,原因是她很会沏茶。 沈轻程听了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什么毛病啊。 不过她和这个阿姨本来就熟,此时两人相见都很高兴,亲亲热热聊了许久。 * 薛佳在一个午后缓缓到来。 她这次没带任何人,一个人悠哉悠哉走了进来。她上一次出现的时候动静太大,给阿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这次见到她的时候拼命阻拦。 沈轻程听到声音出来,看到她款款站在门口。 午后的阳光从门外射进来,她逆光站着,穿一身墨绿的中式旗袍,围着一条白色披肩。阳光中她整个人都在发亮,就那样站着向沈轻程缓缓地笑。 沈轻程轻扬了嘴角。「进来吧。」 她还是好看得男女通杀。 薛佳款款落座,要点心,要下午茶,要燕窝,通身的大小姐派头理所当然。阿姨忿忿地把东西端上来仍站着不走,生怕她欺负了沈轻程。 沈轻程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太太,要不要我问问先生?」阿姨仍是担心。这个阿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她太太,沈轻程也不置可否了。 「真的没事,你先去休息吧,我们好好聊聊。」她轻声细语地遣走了阿姨。 * 薛佳端起一盏茶来请她。沈轻程摆摆手,从酒柜中拿出一瓶酒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大白天的就喝酒啊?」薛佳问。 沈轻程穿着家居服陷进沙发里,鞋也不穿,两只白生生的脚舒适地搭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一杯白葡萄酒。 陆知远平时来了就走,这几天她月经期,他更是来都没来。再加上阿姨又贴心,这栋房子现在就是她一个人的快乐天堂,想怎样就怎样。 「你想说啥?」沈轻程已经把自己喝高兴了,闭着眼睛笑。 「陆知远确实是我弟弟,当时结婚只是为了帮他稳固地位。我们俩之间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实际上我喜欢女人,我已经在国外有老婆了。」薛佳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 她得意地想,陆知远要是见到了,不得激动的跪下来给我磕头。毕竟当年他怎么求都求不到自己对沈轻程说一句实话。 沈轻程却看不出来有什么波澜,对着阳光晃了晃手中的酒。「怎么现在和我说这些?」 薛佳挑了挑那对颇为秀美的眉毛,语带戏嚯。「因为陆知远又发达了,我怕他报復回来。我那个二世祖弟弟可没有他的好手段。」 沈轻程撇撇嘴,她们两人之间竟有一种倾盖如故的熟捻。「我不信。你说真的。」 「说真的就是……」薛佳正色道,「你们打算这样闹到什么时候?」 「那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啊。」提起这个沈轻程心里烦,灌了一大口下去。 「你们俩之间,从来不都是你说了算吗。」薛佳意味深长地笑笑。 「你没跟宋衍走,也没出家,现在也没跑,心甘情愿被他关着。我想,你其实是爱他的对吧。」 沈轻程不作一声。 「陆知远是什么样你比我清楚,在你面前他便宜得都找不开。你但凡哄哄他呢。」薛佳说得倒轻巧。 「得了吧,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再撒娇他也知道是演的。」沈轻程耸耸肩不为所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薛佳的笑意极为妩媚,晃花了沈轻程的眼睛。她刚要继续开口门就开了,陆知远像只炸毛的公鸡一样站在门口:「薛佳你给我出去,没完了是吧!」 阿姨对上次的经歷心有余悸,到底还是给陆知远打了电话。 薛佳紧了紧身上的披肩优雅起身,路过陆知远的时候轻飘飘扔下一句,「这次来挺快啊。」就好像在轻轻拍狗头一样。 说完她不紧不慢地走了,临了回头对沈轻程眨了眨眼睛,「哪怕试试呢。」 沈轻程望着那聘婷而去的背景感慨,好看,真是好看,勾魂夺魄。确实是男人不配有的福气。 沈轻程正望着门发呆,陆知远已经开始问,「她又跟你说什么了?你就信她是吧!」 沈轻程回过神来望望气急败坏的陆知远。多可爱,居然真觉得闲言碎语这么可怕。不知怎的她心念一转,绷直了脚背踢了踢茶几上的酒瓶:「过来陪我喝酒。」 她对他说,过来陪我喝酒。 第47章 醋王专业phd 陆知远本来看着她正要发火。 算日子她月经还没结束呢,他还没捨得碰,她就喝上酒了,还是冰的酒。他以前去海城灌她都知道想想时间,她自己倒好,一点不在乎。 但此时她却放媚了眼神让他去喝酒。 陆知远仿佛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一样,莫名其妙地,这个女人慵懒地躺在他的沙发上,头髮散着,脸上笑着,让他过去喝酒。 陆知远下意识地在抵抗着什么,他嘴角抽了抽:「现在是工作日下午三点,我等下还有会。」 「哦,那你回来干嘛。」沈轻程微微撅着嘴,挑着眉毛,眼睛却向斜下方一转。 我回来干嘛?你说我回来干嘛。 陆知远突然间也不知道自己回来干嘛。于是他扭头就要往外走。 沈轻程却又在身后叫他。「你晚上回来吃饭。」 陆知远回身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酒闻了闻,又尝了一口。没有什么问题。薛佳没给她下什么药。 又看了看她的脸,也不像喝多的样子。 那这是抽什么疯。 他放下杯子说,「我从不回来吃饭。」 「那你带我出去吃。」沈轻程眨巴着眼看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从下往上掀起来盯着他撒娇。 他甩开她的手,「我不带你出去。」 谁知道沈轻程扑到沙发上就开始哭,「你不要我了!」 她就那么不依不饶地哭闹,蜷起身子背向他,嘴里却一直哭着不止。 陆知远像被钉住了一样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真是没出息的紧,眼前的女人摆明了是装的在闹他,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平时往死里紧紧箍住她,此时却碰都不敢碰她一下。他隐约知道,现在的沈轻程就是朵食人花,看起来巧言令色,实际上是要把他仅剩的那点自我全都吃掉。 陆知远僵了很久,终于还是伸出手来拍了拍她,「我回来吃饭。」 我回来吃饭,你别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哪成想沈轻程起身就往他怀里扑。「那你把现在的办公室电话告诉我。你又不加我微信,你要是不回来,我上哪找你?」 陆知远的背嵴瞬间绷紧了。眼前的这个人正滚在自己怀里没完没了的撒娇,她的气息一下一下跳动在自己胸口。 这个会,是必须要开吗?想到这里,陆知远意识到自己快要被食人花连骨头带肉地囫囵吃了。 于是他慌里慌张地留下电话就跑。 太可怕了。他发现就是不能让沈轻程见薛佳。这个女人被薛佳提示之后总能想到点子吃了他。 沈轻程脸上的表情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全部消失。 还是很累的。上了年纪之后,仅仅是调动情绪就很累。但她还是想试试。 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个很大的决定。她和陆知远之间的现实鸿沟实在是太远,而人生是很长的。 哪怕陆知远一时上头,真正经年累月相处下来,这段感情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 陆知远到时候可以转身就走,前方还有大好人生。但对她而言,如果有一天陆知远带着新人来赶她,或者她像朱言一样被陆知远四处追着赶尽杀绝,连一个替她把陆知远拉走的人都没有。 她没有底气的。人不是活在真空里,没有底气很难有什么平等的关系。 好在她已经不在意了。如今的沈轻程已经经歷了太多无常,也不再有任何牵绊。她完全孤独,也完全自由。所以她想试试。 争取这段感情,试试这段感情。 不是因为她敢赌,而是因为真的不怕输了。她如今在世间就陆知远一个牵挂,一点执念。若是有天也没了,那就是万念俱灰。 万念俱灰,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都放下了而已。 * 晚上6点,沈轻程准时给他打电话。 陆知远其实还有非常多的事情没有处理,这个时间就下班吃饭对他来说过于奢侈。 但他还是回去了。无他,电话里的人嗲的让人骨头都酥。 沈轻程是很擅长撒娇卖痴的,因为她不在乎。撒娇这项技能,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真正在乎。 你撒娇,他拒绝。你如果真的在乎自己说的这件事,就会失望,会难过,会给对方压力,没了情绪上的自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但如果你不在乎,就会波澜不惊地继续演。演不满,演可怜,把情绪控制在惹人怜爱但并不令人紧张的范围里,收放自如。 沈轻程就不在乎。她并不是真的在乎陆知远是否回来吃饭,她只是想哄着陆知远把之前作证告他的事情算了。 所以在陆知远那里,沈轻程就像只猫一样挥舞着爪子。高兴了撒娇撒痴,不高兴了挠他一把。 而陆知远,其实什么都知道。他有一堆令人不齿的情史,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她是沈轻程。 你知道吗,她是沈轻程。 所以他愿意往圈套里钻。 夜里他如常又要离开,沈轻程搂着他的腰不让走。于是他就把被子掀开,那继续。 不是不让走吗。反正我有不在这里睡觉的规矩。既然不让走,那就继续。做一宿也是没走。 沈轻程真是差一点没忍住自己的崩溃,她想说那你还是走吧,赶紧走。她硬生生把这话咽了回去换成笑容。 陆知远看出来她咽了一句话下去,再次俯身含住她的唇。来来来,让我尝尝这是不是句好话。 * 他甚至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能坚持搭多久的台阶,如果他一直不下的话。挑战沈轻程的底线是他一直都爱干的事。 沈轻程现在每天打电话叫他回家。第一天6点,第二天6点半,第三天7点,如今都8点了她还没有打电话。 她不打电话,他就不回。坐在办公室里直到饿了也不回。就等着她叫。 而沈轻程呢,则是能拖就拖。第一天打过了,第二天就知道回来了吧。她想。 不知道。他就是不知道。 那就再打。前两天打过了,第三天会自动回来了吧。 不回,不打电话就是不回。 两个人就这么耗着。一定要耗到沈轻程看看满桌凉了的饭,又看看已经黑透的天,不情不愿地拿起电话。 他还不会立即接。他就盯着电话看,一定要响够足够的次数他才接。 餵。他说。 沈轻程把心底的不耐烦压下去,换上一副温柔缱绻的声线。知远,怎么还不回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她咬着后槽牙撒娇撒痴,陆知远这才挑挑眉毛挂断电话,不慌不忙地拿起外套关门。偷偷满意地笑一下。 她给薛佳发微信:我真的一天都忍不下去了,这份工太难打了。 薛佳回復她:再忍忍,加油。 沈轻程站起来就把手机往沙发上摔。门开了却又得笑成花骨朵一样扑上去撒娇,「知远我想死你了~」 陆知远知道她恨不得剥了自己。没关系,就是要你恨不得剥了我,却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 就是这样拉扯。非要这样拉扯。 拉扯到极致再把她扔到床上狠狠地解决。 哪有什么正常一点。在第一次深深望向她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正常的皮撕了。 * 这饭吃了一段时间之后,陆知远开始意识到不行。 他现在每天在她那里吃,在她那里住,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不行,不行。就好像他原谅了她一样。 于是他居然不接电话了。 沈轻程望着手里的话筒都懵了。是见鬼了还是陆知远死了,她居然都打不通电话了。 吓得她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了乔冉,问陆知远怎么了。 乔冉一头雾水。我刚见过他,他看起来好好的啊。 好好的,那这是什么意思。 沈轻程没想明白,等到10点自己去吃了饭。夜里他居然也没来。 第二天她还是没想明白,陆知远也没出现。 第三天还是如此。 既然他不接,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沈轻程也不想打电话了。她躺在床上感觉头疼。这段时间给我演的,太累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睡一觉吧。 于是她又躺了两天。 满公司里的人却是眼睁睁看着陆知远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有时候恨自己,这搞的叫什么事儿。你看她连电话都不打了,这下想回去都没有台阶下了。 有时候又恨她,他当初对她,那叫一个仁至义尽。她居然只坚持了四天就不再打了!四天啊!当年我找你的时候,那是一宿一宿上天入地的找啊! 白眼狼! 不值得! 陆知远把手里的文件一件一件摔在桌面上。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他一个大男人,委屈的想哭。 而且居然即使哭了也没人哄他。 第八天的时候,沈轻程早上睁眼想,算了,就当是份工作。 工作的时候,如果客户不接电话怎么办?那就争取上门面谈。 于是她下午认真打扮了一番,又准备了几个他爱吃的菜,眼见快下班了,就拎着食盒去了他的公司。 这是沈轻程第一次来他现在的公司。行业龙头,刚刚上市,十分气派。但和以前的陆氏集团,确实是没法比。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就矮了两分,语气也卑微了下来,小心翼翼问前台小姐她能不能上去。 前台小姑娘眼皮都没抬,当然不行。见老闆都是要预约的。 沈轻程嘆了口气,给乔冉打了个电话。 乔冉正陪着陆知远在开会。接到电话下楼把她带了上来。见她妆容精緻拎着饭盒的样子,想,这两口子不知道又是在闹什么故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乔冉没有太多时间,一边把她往自己办公室里带,一边快速地嘱咐她,陆知远在开会,有什么事情散会了再说。 陆知远坐在玻璃墙面的会议室里面,正想着乔冉哪去了,一抬头竟然看到沈轻程跟着乔冉直奔乔冉的办公室走去,她穿着裙子和高跟鞋,聘聘婷婷,裙袂翩飞。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星期不见,她进乔冉办公室干嘛! 第48章 你小子,喜欢被叫老公是吧 陆知远立即站了起来开门叫住乔冉。 会议室里的众人纷纷回头,都惊讶地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前二太太。 见过她本人的人本来不多,但陆知远东山再起之后,招了不少旧部下回来。因此此时的会议室里,竟多半都是认识她的。 陆知远看到众人的眼神也意识到这一点。 冲动了,他又冲动了。就不该叫住她,让她藏到乔冉办公室里去。 妈的,我就说不能当面做关于她的决策。 陆知远一边后悔,一边端起一张扑克脸对乔冉说,「请她出去。」 沈轻程的眼圈儿在听到他这句话的瞬间就红了。他是不是真不要我了,哄了这么久都哄不好。 「陆总……」她委屈巴巴地叫他。 「我有件事找您商议,您看能不能等您散会之后借您几分钟时间?」沈轻程的情绪泛滥不会超过两秒钟,她飞快找到了一个颇为得体的说辞。 陆知远在看到她的瞬间就把之前埋怨她不打电话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见她想哭,差点儿没从会议室出去。却见到下一秒她就收了可怜,说的话那叫一个得体。 行吧,得体。你最得体,就你得体。得体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被你拿捏住,我以后还怎么混。 这么想着他狠下心来挥挥手,「乔冉,请她出去。」 沈轻程鼓着腮帮子气沖沖望着他。乔冉嘆口气又来拉她。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怎的,沈轻程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老公!」她冷不丁对着陆知远清亮的喊了一声。 所有人听到这个叫法都吓了一跳,连乔冉都怔住了。众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探究地徘徊,亲眼目睹了陆知远突然亮起来的眼神。 他心头好像突然被撒了蜜一样,拼命控制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唇角眉梢忍不住地自动向上走。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他拼命对自己说。 不要笑了,你这个样子该怎么收场。 终于他握紧了拳头微微转脸,望着窗外的夕阳定了定心神,淡淡地对乔冉说,「快点。」 乔冉得了指挥赶紧一把把她拉出去,出了会议室沈轻程就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 乔冉望着她一脸无奈。「我的小姑奶奶啊,那么多人看着呢,这是云城不是海城,在这里谁不认识你。都知道你差点把陆知远送进去,现在又来找他闹,你这不是当众下他面子吗。」 沈轻程得意地咯咯笑出声来,「我就下了,怎么着。」 乔冉摇摇头嘆了一句,「你和之前真是不一样了。」 沈轻程抬眼惊讶地问,「哪里不一样?」 乔冉没说话,迳自把她带到陆知远办公室里。 「像将近十年前,我刚认识你时候的样子。」 敢笑敢闹,明艷张扬,甚至恃宠而骄。陆知远嘴上说着不知道,实际上还是把她活生生宠成了这样。 就像今天他口口声声要把沈轻程请出去,实际上如果散会之后见不到她,不知道要怎么发脾气。 乔冉留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几年以来,他第一次不后悔当初介绍沈轻程过来工作。这两个人的表现让他确定,自己做的是件天大的好事。 * 不只是乔冉,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二太太又回来了,而且一句老公让陆知远笑成不值钱的样子。 接下来的会议进行的格外顺利,陆知远明显心不在焉却又格外好说话,给他看什么他都觉得做的不错。 于是会议很快结束,陆知远心中正勉励着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就这样原谅她,推门却看到沈轻程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闲闲靠着。面前的蛋糕茶点零食一色排开,她吃的正开心。 「你怎么在这?谁让你进来的?」陆知远觉得沈轻程简直就是步步紧逼乘胜追击。 此时的沈轻程却没了太多逗他的心思。「乔冉带我进来的呀。」她一脸无辜振振有词。 「那这些吃的呢?」陆知远沖桌子上的零食抬抬下巴。 「你的那群女秘书们给我的啊。」沈轻程笑的花骨朵一样。「我下午来的时候她们不让我进,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后来听说你是我老公,她们当然要献点殷勤补偿一下。」 陆知远不由得含笑看着这朵给他布下天罗地网的食人花,「首先,你难道不是来砸场子的吗?其次,我不是你老公。」 沈轻程哪里吃他这一套,自顾自又送了一勺蛋糕到嘴里,眨巴着眼睛咬着下唇说,「哎呦,陆总起范儿了,还首先其次的,那最后是什么呀?」 陆知远实在是被她勾的五迷三道不要了脑子,「最后,这蛋糕甜不甜,给我也尝尝。」 他扳起那张脸就亲了上去。太甜了,这就是个妖精。 「再叫声老公听听。」陆知远的声音已经带了情慾上头的沙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沈轻程只是笑着和他绕圈子,哪里肯叫。终于把他勾的彻底崩溃,一把把人按了下去。 「不叫是吧,那叫点别的。」 * 陆知远连回家的时间都不愿意等,直接把人带到了公司隔壁的酒店。千方百计缠磨着她,要她多叫几声老公来听听。 终于沈轻程被他调理的意识涣散,双颊酡红,含着眼泪一声接一声地求他,「老公……老公……」,一边叫一边把手向他脖颈上揽。 男人结实的筋骨青筋毕现,望向她的眼眸却是满眼柔情。 不如就把这娇嗲的人儿揉碎在自己怀里,这样她就永远不会逃出去。 一室旖旎,让人只想永远沉浸在这温柔乡里,哪管室外天地人寰。 * 陆知远尝到了甜头哪里肯罢休,他从来都贪得无厌。 天光渐明的时候他揽着怀里支撑不住的人儿,乌黑的几缕头髮被汗濡湿黏在雪白的颈间。 不中用。他点了点昏沉过去的人的鼻尖,不由得心想,再冷一冷她,会不会有更多甜头可吃。 你看他就是这样的贪得无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于是他把人抱进浴室洗了个澡,又仔仔细细给她把头髮吹干。把人在被子里掖的严严实实,然后他居然起身穿上衣服走了。 沈轻程睁眼已经是下午,打电话给前台要了东西吃。然后她再给陆知远打电话,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和他撒娇。她说我醒了。 陆知远说哦,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什-么-事-吗? 陆知远这个王八蛋,果然是占了便宜就翻脸不认人。沈轻程气的把电话直接挂了。 * 她吃了东西就收拾收拾往外走,楼下有酒店的车要送她回去。她赌气不去,自己多走了几步要找个路口打车。 正是下午热闹的时候,街市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就是在这样的人潮中,她却不经意看到了那一双背影。 沈轻程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转身就跟了上去。 她一路拨开重重人流,试图走上前去叫去他们。然而间隔并不短,她又穿着裙子高跟鞋,一路磕磕绊绊。 沈轻程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生怕在人潮中再次跟丢那两个背影。 那对老夫妻互相扶持着颤颤巍巍,一路从中心马路走到菜市场。沈轻程一路跟着,绕过卖猪肉的摊子,避开地上装着青菜的篓,差点被碎鸡蛋的蛋液滑倒了好几下。 终于她弯弯绕绕,磕磕绊绊,头髮散乱,裙角带泥,满脸慌乱地追上了他们。 她满怀着高高举起的激动和疯狂拦住那对背影,却在他们转头的瞬间被重重摔下。 不是他们。 不是她的父母。 这对老夫妻的背影,像极了她当年颤颤巍巍的双亲。 她曾经在无数个时刻看到这对背影,身后永远跟着一个磕磕绊绊的她。 最开始她扎着羊角辫,手里拿着糖。慢慢地她穿着校服,手里抱着书。后来她穿着正装,手里提着电脑。 她一直是这么跟着的,在无数个时刻。她一直以为自己会这么永远跟下去的。 直到有一天,这对背影突然消失不见。 今天她在人海中再次看到这对背影,大脑在一瞬间宕机。她觉得他们回来了。 她没有任何思考,也不去想合不合理,她只是觉得苍天垂怜,就是苍天垂怜,或许她突然穿越到另一个时空。 不管怎么样,是他们回来了。 然而,如今穿着高跟鞋,拿着手包的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追上,回头过来的那两张脸,却是如此陌生。 一剎那间她望着那两张陌生的面孔茫然失措,那对老夫妻踌躇半晌,满脸警惕地问她,「您有什么事吗?」 你有什么事吗。多可笑,又是这句话。 没事就不该打扰。 沈轻程摇摇头,面上浮现出一个飘忽的笑,「没事,谢谢。」 然后她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爸,妈。我终究是跟不上你们了。你们不要我了。 * 沈轻程没有回家。 多少年了,她第一次来到这陵园。 多少年了,她就忍心让他们一直这样。无祭无拜,无香无火。 「爸妈。」她望着那相邻的两方碑面。「你们的白眼狼回来了。」 她笑,那笑却像是浮在脸上揉碎了一样,哀戚而诡异。 陆知远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白眼狼。 我恨我自己,一直都恨。只有宋衍发现了这一点,因为他也恨他自己。这才是我当初要跟着他的真实原因。 恨到不敢面对,不敢来看,只想一头扎进人海里。 直到今天,在那个恍恍惚惚的追逐过程中,她真的以为,苍天垂怜,她可以把一切重头来过。 在那一刻她产生了一个几近真实的幻觉,她以为她可以把爱找回来。直到她看到那两张陌生的脸。 爸,妈。你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我选错了。 因为我当年选错了那个选项,所以我永远地失去了你们。是不是因为我选错了,所以你们就不要我了。 她跪坐在碑前失神,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流了满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却根本没有听到。 就这样吧,什么都不想再管。就这样吧,在这个陵园里逃避这个世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第49章 陆总不结婚 酒店的人说沈轻程没有上车。阿姨说太太一直没有回家。沈轻程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陆知远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坏了,这是又丢了。就不该捉弄这个小蹄子,一言不合她就跑。 陆知远赶紧联繫警察局找人,熟悉的警官嘻嘻哈哈打趣他,陆总你女朋友怎么天天丢啊!陆知远横了他一眼,也凑上来看监控。 越看他心越沉。视频里的沈轻程看不清楚表情,但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很显然是在追着什么一路往前。这不对劲。 陆知远找到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远远看到她的背影跪坐在碑前,连忙快步上前。 她的包就放在一边。陆知远一看本想发火,问为什么不接电话,转头又看见她的鞋子也在一边放着。她赤脚坐在地面上,神情恍惚,满脸是泪。 陆知远被唬了一跳心底一疼,附身便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膝上。「程程?」他低头试探性地叫她。「怎么了程程?」 沈轻程缓缓抬头看他,表情平静而怪异。「你来了。」她说。像是清醒的,又像是在梦里。 她的髮丝被风干的眼泪黏在脸上,黑暗中陆知远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她的头髮拨好。 「程程,天黑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有什么想和岳父岳母说的,我们明天带了鲜花水果再过来好不好?」他摸摸她的头髮,温声细语地哄着她回去。 他知道肯定有地方不对劲,但他现在不能问。沈轻程的状态很显然受不得更多刺激。 沈轻程此时却乖巧冷静地越发令人担心。「好。」她温驯地点点头,从他怀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要去穿鞋。 陆知远揽着她,「高跟鞋不舒服,你今天已经走了很久了,我抱你去坐车好不好?」 「不,」她摇摇头,「我要走回去。」 好,好。陆知远跟在身边小心翼翼地点头。他看出来现在的沈轻程受不得刺激,只能顺毛撸。走回去就走回去,总比不回去好。 他附身捡起她的包,对着远处的车打了个手势让司机远远跟着,自己牵着她慢慢往回走。 沈轻程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双脚好像不是自己的,心不在焉摇摇晃晃一直在飘。 陆知远小心翼翼扶着她,路过京剧院想起往事逗她,「程程,你记不记得以前你给我讲的王宝钏的那个故事?」 「就是那段戏词,王宝钏要薛平贵再退一步,再退一步,最后薛平贵说,哎呀妻呀,后面无有路了呀。」陆知远低头觑着她的神色,心底盘算着怎么能把这张脸哄的有点颜色,然后把人带上车。 「程程,这段时间你也退了不少步呀。」陆知远心知肚明。 沈轻程并不太清楚他说了什么,但听出来他话里温柔的语气,于是颤颤巍巍地抬头望着他说,「陆知远,我该死。」 陆知远愣了一下,旋即伸手要把她按到怀里,「别胡说。」 沈轻程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他,「陆知远,我该死。」 她离他远远地站着,昏黄的路灯下她的一张脸惨白的吓人。「你知道吗,其实,他们本来不会死的。」 「那个假期之前,我妈本来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回家团聚。」 「我说不行,我要加班。所以我给他们转了一些钱,我说你们出去好好玩一玩。是我让他们出去的。如果不是我不愿意回家,他们就不会上那辆车。」 沈轻程的泪水连珠似的流下来。「所以你知道吗,是我害了他们。」 「陆知远,是我害了他们。」 「如果我没有那么选,他们就还在。是我杀了他们。」 「陆知远,我杀了他们。」她慢慢地蹲下来,开始抱头痛哭。 「所以我总是不敢选,我总担心自己选错了会杀了人。」 「直到那天在医院门口,你说你替我选,你说大不了让我恨你。」 她哭的哽咽难抬。「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爱上了你。」 「我知道不应该,你是个混蛋,但是我爱上了你。」 「我会害死你的。我已经害死了他们。所有爱我的人都会被我害死的。」 陆知远怔愣愣听着。 这是她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那个电话。那是她一生一世的心结。所以她在送走最后一位亲人之后要去出家。 她觉得自己有罪。所以她恨自己非要把她拉回来。 所以她恨我。 所以她爱我。 夜风萧索,橙黄的路灯下树影摇曳。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着她。「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 「程程,你没有错。所有人都很喜欢你,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你的错。」 「你太自责了。沈轻程,你应该坏一点,像我一样。你坏一点,才懂得放过自己。」 他慢慢地把她扶起来,眉眼温柔。「你不会是不是?没关系,我来教你,怎么变得坏一点。」 路边人来人往,纷纷回头看他们。他就那样静静地陪着她,轻轻地拍着她。 哭吧。你看,前面的路还很长。等你哭好了,我拉着你慢慢走。 一路前行。 * 他们两个人很久之后才领证。无他,陆知远一直犟着不愿意领。 都知道沈轻程差点毁了我,我如果再把她娶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一辈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陆总不愿意。所以陆总一直不提结婚的事儿。 不结就不结吧。沈轻程什么样的人,她亲身体验过生死离散,知道哪怕是血缘关系都挡不住分离,计较那张证做什么呢。 反正无论谁和谁,无论什么关系,都是要分离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所以她也无所谓了。 陆知远当然也不敢提孩子的事儿。之前吵架的时候顺口胡沁的那一句要沈轻程给他生孩子差点没害死他。他可不敢提。 他们这段关系里似乎全是雷点。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提。可两个人居然能像扫雷高手一样,精准避开所有雷点过的好好的。外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关系好的兄弟也撺掇过陆知远,「你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后继无人。她实在不愿意生,你在外面再找一个给你生个儿子。反正不也没领证。」 陆知远一口酒呛在嗓子眼连连咳嗽。「你tm胡说些什么!再传到她耳朵里还不跟我闹上天。」 为着以前那些风流韵事,我家业都赔进去了她才相信我,还提什么搞这些。他把这后半句咽进了嘴里。 兄弟可不知道他咽进去了句什么,闹笑着说这怎么还惧内呢哈哈哈哈哈! 「惧什么内!我这叫惧内吗?她也不是内啊!」陆知远的嘴硬不愧是远近闻名。 沈轻程那边也不是没有人说三道四。但是她和陆知远的身份差异大,因此别人和她说的话往往也是站在陆知远的角度说。 有次聚会的时候,一位年纪稍长的太太拉着沈轻程语重心长。「小沈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就这么没名没份的要混到什么时候。要我说,小陆也不是不疼你,你抓紧给他生个儿子,到时候他不娶你还能娶谁。」 陆知远一听这话背后唰的起了一层薄汗。他赶紧插进来打哈哈,「没事没事,我们不着急。」 他偷眼看沈轻程,她却不是很恼的样子。沈轻程知道这个太太没什么恶意,甚至于,在这位太太理解里,她是真心实意为沈轻程好才会对沈轻程说这样的话。 沈轻程因此也如沐春风地笑,「谢谢刘太,您真是不把我当外人。」 「对啊对啊,我喜欢你的性子。他们都看家境听传言什么的,但我觉得你人不错的,温柔好性子。」 温柔好性子的沈轻程此时拿眼扫了一下陆知远,笑意更深。「真的,我特别感动。要不是您提醒,我真没想到这一层。原来要生了儿子才能进陆家的门。」 陆知远背上的冷汗更深了一层,干脆起身走上来要把沈轻程拉开。没想到刘太太委实热情,此时执了沈轻程的手说,「对的呀。不然外面一茬一茬的小姑娘长起来,你拿什么拼。老大不小的了,名分名分没有,儿子儿子没有,危险的呀。」 沈轻程又扫了一眼急的面色发白的陆知远,「真是太受教了。是的是的,我有时候自己想想也是感觉害怕。过个几年他抬腿就走,那我可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嘴上说着竹篮打水一场空,陆知远却明白,她心里想的只怕是,人生到头来不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轻程是什么性子,她认为人生就是一轮必输的豪赌,人人生下来带着一副躯体上赌桌,最后离场的时候输的干干净净,连躯体也带不走。什么都没有。 她越笑陆知远就听的越着急。她那个性子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还是静音的。上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指不定就炸出来个什么地动山摇给他看。 于是他恶狠狠地瞪着刘太。还说!你再几句话把我媳妇送到庙里去。 看着沈轻程越发和刘太挽手搂肩更加热情,甚至连扫他的眼风都没了,陆知远不知怎的急的上了头。 他不想回家再哄媳妇了。他可千万不要再哄媳妇了。他吃够了哄她的苦。这样想着,他稀里煳涂地、莫名其妙地就走上了台,拿着话筒说: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天我和程程要领证结婚了,欢迎大家下个月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第50章 乱七八糟的婚礼 所有人都愣了。甚至包括陆知远自己。 他一边往台下走一边想抽自己。你看我就说这个女人不行。自从认识她第一天起,他就被某种情绪支配着,稀里煳涂地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直到今天,他终于稀里煳涂地把所有都搭进去了。 这个女人呢?陆知远一边骂自己,一边朝这个女人走过去。他终于成功地把那个说三道四的刘太从她胳膊上扒拉下去,挽住她的手接受众人的道贺。 沈轻程莫名其妙地在人声喧嚣中听到自己的婚讯。「你神经病啊,」她说。 你神经病啊。她一边在脸上套上一个幸福的微笑去面对众人,一边低声和他说,「怎么突然要结婚。」 陆知远附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在耳畔低低地说,「我怕你要给我生儿子。」 沈轻程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一边笑一边骂,「神经病,你都没有求婚。」 陆知远得意地搂住她的腰,「不求,就不求。反正我从来都不求的,我都是直接抢。」 团圆美满,今朝醉。 * 第二天陆知远睁眼就把她推醒,要去领证。 沈轻程说你个神经病,领证都是要提前预约的。他说这有什么难,秘书会有办法给我们插队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沈轻程躲在被子里翻白眼,你能不能有一回不抢人家的。 也行吧,陆知远想了想,那我们去现场排队。 说好了是排队,但很显然陆总没有什么等别人的经验和习惯。他望着手里的号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轻程打着哈欠说,都说了要下午来你不听,上午人多。 哪有下午办结婚的。陆知远不忿。 二婚不都是下午办。沈轻程主打的就是一个不怕他。 二婚什么二婚,一天天的你就抓住这个把柄了对吧。陆知远恨的伸手去拧她的耳朵。 上次我和薛佳都没来,是秘书直接办好的,就是个过场。我现在亲自坐在这里排队等着领证,你还二婚二婚的不离口。 那可真是辛苦陆总了,还要亲自来领证。两个人就这么一边等一边斗嘴,陆知远却又和中央空调较上了劲。 正是盛夏,民政局大厅里中央空调开的风大,沈轻程进门就把外套穿上了,但说话的时候还是不停调整着身体朝向,显然是在找方向避开风。 陆知远看看她露在外面的脖颈直皱眉头,脖子吹风吹久了,回去又要喊头疼。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把她的脖颈罩了个严严实实,却又感觉这后脑勺也不能一直吹风。 于是他抬手就叫工作人员,把空调的风调小一点。 他做事歷来也没有和沈轻程商量的习惯,这话一出口整个大厅排队等的人都转头看他们。 沈轻程赶紧对工作人员说没事没事不用调,陆知远这个矜贵而且愚蠢的人上人却又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调,你不冷吗。 沈轻程陪着笑脸请工作人员去忙别的。陆知远,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公共场合。公共场合的设施是为所有人服务的,只能我们去适应公共标准,不是标准来适应我们。 烦死了。你看这个女人就是麻烦。她要适应公共标准,其他人是凉快了,回去她头疼麻烦的又是我。 不行,就要调。他抬手又要叫工作人员。 沈轻程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大哥你可别了,你这样搞得我好像个连风都吹不了的美人灯。 本来就是吹不了嘛。那怎么办,我带你去车上坐一会儿好不好。 沈轻程彻底被他搞崩溃了,她干脆利落地把西装往头上一蒙,把头和脸一起牢牢盖住,这样行了吧行了吧行了吧! 陆知远看着她笑,人家结婚盖红盖头,你结婚盖我的西装。 沈轻程的声音透过西装闷闷地传出来。什么都看不见,你把我牵去卖了我都不知道。 陆知远的心情却不是一般的好,他轻轻把西装掀起一个角。我怎么捨得卖。来来来,驸马看新娘,让我看看新娘子长得怎么样。 他装模作样把脸俯下去从下往上看,沈轻程从里面瞪他。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终于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伸手把他手里的衣角抢下来盖住自己的脸。 陆知远笑着把她拉到怀里,沈轻程偏又挣扎着往外逃,脸上的妆算是白化,尽数蹭在了西装上。 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做窥妆。 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 * 从民政局出来,陆知远就要拉着她去挑婚纱。 沈轻程说你还真要办婚礼啊,这也太麻烦了,她想想就头大。 陆知远瞪大了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办? 沈轻程刚想随口怼他哪有二婚办婚礼的,又想起来刚被拧了一下的耳朵,于是抬手摸了摸耳朵,把话咽了下去。 她这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陆知远的眼睛。陆知远一看她摸耳朵便知道她又想用二婚来消解他的仪式感,于是抬手拎着她的耳朵便把人提上了车。 到了婚纱店却又闹了起来。 陆知远觉得她挑的裙子太暴露了,非要问造型师有没有高领长袖的款式。 沈轻程说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干扰一个女人自己挑婚纱。再说这哪里暴露了,只是露了个肩膀而已,我的礼服很多都露肩,以前怎么没见你挑剔。 陆知远看着她露出来的锁骨不说话。 以前是以前。经过宋衍的事情后,我再让你穿露肩的衣服我就是个傻子。 于是他闷声不理她,自顾自要定下来他挑的款式。 两个人吵的过于真情实感,以至于店员连劝架都不敢劝,只是垂着手站在一边看。 最后沈轻程急了,说你对我挑的裙子都这么不满,那还怎么办婚礼。 非常不满,但是非要办。就是这么拧巴。 设计师在一旁也插不上话,她也很少见到这种家庭里能吵得这么真情实感的活人夫妻。 陆知远说,随你怎么说,反正就要这个。反正我有病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设计师想了想,上前来打圆场。「其实可以选两件,婚礼的流程一般比较长,新娘也可以换两件主纱。」 沈轻程还没有说话,陆知远就像抢什么一样说,「那我选的那件要在交换戒指的时候穿。」 沈轻程无奈地看着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一步都不让的男人。「陆知远,你今年多大?」 「34。」陆知远面不改色,「比你大四岁。」 「哦。原来是34,我以为你3岁呢。像小孩儿抢糖一样。」沈轻程眼皮都不眨地怼他。 陆知远眨眨眼,「那你给不给我糖吃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沈轻程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双手。「我答应你。但是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帮帮我。」 「我们的婚礼上,会一位长辈都没有吗?」她抬眼,近乎是温柔地看着他。 陆知远下意识又想发怒。但是他看到沈轻程戴着白色的头纱,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 她美的和自己梦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他的嘴唇抖了抖,最终还是说,「好。会有长辈的。」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是他这辈子原谅的第一个人。为了她,也可以尝试原谅更多的人。 从来都是这样的。只要她靠近自己,什么都能神差鬼使的答应。 * 陆知远是个什么王八蛋。 他答应了沈轻程要有长辈,于是婚礼上就只把父母放了进来。 他把自己的亲哥哥拦在了门外到最后都没进去,并为此又上了一回热搜。 一群人都来找沈轻程。沈轻程也没有说话。痛苦不可以比较,她从来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迎着那么多媒体的闪光灯,上前挽住了陆知远的胳膊。「有人和你站在一起。」人声嘈杂中,她轻轻的声音落进他的耳朵。 陆知远带着她昂首挺胸走了回去。有她在,千夫所指又如何。 身边恍若九天仙女的,是他的新娘。 * 因着这个缘故,陆家的父母对沈轻程也颇有微辞。新人敬酒的时候,陆母沉着脸把她手中的酒杯接过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们觉得沈轻程是只知道迎合着陆知远兴风作浪的东西,自然要下她的脸面。 沈轻程不在意这个,敬完酒依旧乐呵呵地转身要走。陆知远却一把拉住她,盯着陆母手上一个龙石种的镯子抬抬下巴,「妈说要送你见面礼呢。」 他挑着眉毛一脸的挑衅和戏嚯。 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母板着脸把手上的镯子撸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套在沈轻程的手上。 陆知远在一旁起闹,「呦呵!媳妇儿,妈可是真疼你啊!她对我那个哥哥可没有这么好!」 沈轻程端着笑意说谢谢妈,陆父终于也气的敲了两下手杖,「像没见过钱一样,成什么体统!」 陆知远和沈轻程这时候倒心有灵犀。两人手挽着手都装作没听到,自顾自走远了。 到了后台沈轻程笑,「你说你要个镯子图啥,这圈口我也戴不了啊。」 陆知远挑着眉毛继续犯浑,「凭什么不要?她既然生了我,就应该给你!」 行吧行吧。沈轻程由着他闹。转身自顾自把大了不少的镯子取下来收好。 陆知远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却正色了形容。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他们是不喜欢我。」 「你没有哪里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一定喜欢你的。程程。」 沈轻程的泪水就在那一刻涌了出来,打湿了精緻的妆容。她回身扑到他怀里。 你没有什么不好,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沈轻程牢牢地抱住他。他知道她没有长辈。他怕她受了气回去吃心。他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喜欢她。 陆知远啊,你知不知道,我不在乎任何人的态度。 因为有你。 第51章 王冠与微信 陆家父母不给面子,沈轻程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合格的豪门太太。最典型的问题就是她很是不喜欢管理各种阿姨和服务人员。 她一向都是这个毛病。下人办的合心意了她高兴,不合心意了她一般也不太计较。好在长久跟着她的那个阿姨还算得力。 陆知远把眉头皱的像能打个结一样。「我在公司管理员工,回到家还要帮你管理佣人。你能不能上上心。」 倒真不是她不上心,主要是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她一直觉得打工的时候有点纰漏也很正常,人又不是机器,没有容错率的老闆很可怕。 「你这是什么歪理,我那么多钱花出去。」陆知远喝着新来的佣人泡的茶把脸皱的像包子一样。「这玫瑰花茶泡的温度不对,都酸了。我要是不尝一下,你就这么往下喝?」 「我不喝啊。」沈轻程耸耸肩膀。「我尝过了,酸,所以我没动。是你自己端起来喝的。」 陆知远被她气个倒仰,上来揪她的耳朵。「你就知道欺负我!一天天的,你对谁都好得很,就知道欺负我!我快被你欺负死了!」 沈轻程轻咬着下唇无辜地抬头。「没有吧。你这么高的个子,这么大的力气,我哪能欺负得了你。你可不要家暴哈。」 陆知远气的转身噔噔噔就上楼。我就是你的包子,你欺负死我算了。 * 沈轻程关于买东西这个方面的喜好非常令人难以捉摸。陆知远一直搞不明白她到底喜欢什么。 比如她从来不买包。首先她觉得包本身就是个累赘,自然是越轻越好,正式场合拿个手包也就够了。 其次她最烦受人要挟,凭什么买个包还要配货,顾客不是上帝吗。 也有机灵点的柜姐知道她这个想法后主动把包送家里来,说您不用配货。可沈轻程还是让她们回去了。 她觉得没意思。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啊。」陆知远非常想给她找点东西,让她把注意力从那只猫的身上移下来。 他简直后悔死了给她买那只猫,那只猫在她怀里的时间远远超过他自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我喜欢上班。」沈轻程抓住梯子就往上爬。 「那行吧,那你就上班吧。」陆知远想了想,证都领了,她就算再想跑也跑不了了。 又想想还是不怎么放心。「你还是来我这里吧,你跟着乔冉,让他给你安排活。」 再转头想想却又回来了。「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乔冉毕竟也是个男人,而且她亲口说过长得好看,还特别熟。 不对啊,想到这里他又想了想,乔冉该不会是喜欢她,要不然怎么一直这么帮她。 「我跟着你干什么啊!人人都会觉得我是关系户!」沈轻程对他的容忍程度只到愿意去乔冉麾下。 「怎么会呢。」陆知远现在也学会了嬉皮笑脸,「你最开始不就是给我打工的,就是因为你打工打得好我才要娶你的。」 「滚蛋。」沈轻程随手捡了支笔扔过去打他。陆知远敏捷地接住,凑过来把洗米从她怀里赶出去,如愿以偿地往她怀里蹭。 谁知道几天后在挑婚礼首饰的时候,沈轻程就发展了一个新的爱好。珠宝设计师把那个小王冠拿出来给她看的时候,沈轻程居然高兴的拉着陆知远的手晃呀晃,「我喜欢这个!」 陆知远惊讶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 最开始她为了演二太太,买的珠宝全部当固定资产记档。后来他让拍卖行送过那么多珠宝,她都夸的平平淡淡。甚至这次结婚她都懒得自己挑,请了个设计师帮忙搭配好。 怎么一见王冠这么激动。这上面的钻也不大啊,也不是拍卖行里的品相和稀有度。 他哪里知道,沈轻程是刚刚意识到,原来珠宝中还有一个不常见的类别,那就是王冠。 王冠多好啊,戴起来又庄重又不那么死板。她把那顶小王冠托在手心仔仔细细地打量,好看,造型繁复精緻又闪闪发光,就好像是一件美丽庄重的器皿。 造型师帮她梳好髮髻,轻轻带上王冠。她的婚纱本就造型简约保守,此时黑髮高高盘起,繁复的冠冕笼住黑髮,又压住了脑后洁白的头纱。 沈轻程甚是喜欢。这个冠冕解决了陆知远挑的婚纱过于保守的问题,使得整个造型开始走向高贵典雅,而不是包裹严实的不伦不类。 她喜欢是件好事。陆知远起身问珠宝设计师,这个王冠太小了,能不能回欧洲总部单独定制一顶。上面镶嵌用的钻石他另外去拍好的,设计师负责做好设计和镶嵌。 找上门来送钱的生意,设计师哪有不答应的。于是几个月之后,一顶纯手工制作的冠冕就送到了沈轻程手上。繁复的镶嵌营造出蕾丝一般的效果,而且可以拆分成一套胸针、项鍊和手鍊以供日常佩戴。 她很喜欢,他很高兴,这件事本来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没想到她从此养成了爱买王冠的习惯。 你可能很容易见到哪家的太太有一面墙的包或者鞋,但你很难想像哪家的太太有一面墙的王冠。 沈轻程收罗的这些王冠五花八门但各有特色。有的极其贵重甚至是古董,有的又极其便宜,比如参加福利院活动的时候小朋友给她画的纸王冠。这些冠冕都被一视同仁地装进透明柜子里,排列的整整齐齐。 陆知远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她喜欢嘛。而且沈轻程实在是会做生意的人,她把这些王冠租出去给人婚礼上用,有特别喜欢的新娘也会加价从她这里买。 她在上班之余把这个副业搞得风生水起,陆知远在心底得意,我老婆就是有本事。 直到有天他在家看着这些王冠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说那么多珠宝她都不喜欢,为什么偏偏对王冠。 陆知远的脑迴路一向清奇,他突然恍然大悟说,「沈轻程,你这是要登基啊。」 王冠是最具权力感的珠宝,她对王冠的喜爱是她不驯内心的清晰外化。他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这个家里有人想登基做他的皇帝。 沈轻程看着直眉瞪眼的陆知远哈哈大笑,随手拿出来一顶王冠给自己戴上,一副不屑的样子对他勾勾手指说,「那见了女王你还不赶紧跪下。」 陆知远望着她流转的眼波心念一动,眼底立即变了意味。 要是有这个用途,那倒也不是不可以。他抓住那手亲了一下手背,「女王可要好好疼我。」 沈轻程一见这个架势就知道陆知远想歪了,于是摘了王冠扭头就跑。太可怕了,你说男人的脑子里,怎么就没有一点干净东西。 * 沈轻程过了很久才发现微信里的乔冉其实是陆知远这件事。 而这个发现令陆知远很难过。乔冉的微信是他得知沈轻程那些不告诉他的想法和活动的重要途径之一。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偷窥一辈子。 事情发生在陆知远公司的年会上。 他忙着和几个重要的合作方寒暄应酬,有了宋衍的前车之鑑后,他并不想让人接触沈轻程。 于是他把沈轻程支开,让她去帮忙看看菜准备的怎么样。 沈轻程知道陆知远心里的盘算,但是懒得和他计较,于是自顾自走到宴会厅的后场。正好撞上乔冉的太太带着两个孩子走过来。 陆知远开年会的时候总是让高层都带家属的,所以在这里见到乔冉太太也属正常。 但令沈轻程惊讶的是,她一向只知道乔冉有个儿子,竟不知什么时候添了个女儿,而且都这么大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于是她赶紧上前迎住满面带笑,「嫂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都不知道你们添了个小公主。」 沈轻程说着就把右手腕上的一条红宝石手鍊取下来往小公主的手上套,「头一回见孩子,嫂子别嫌弃我的礼来的太晚了。」 乔冉太太平时在家没少听乔冉说陆知远和沈轻程的事情,知道沈轻程身上就没有便宜的东西,何况这条手鍊颗颗血红,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这礼太重了。 于是她赶紧往外推,「轻程,不用,真不用,这太贵重了。满月的时候陆总已经随过礼了。」 「随过了?」沈轻程惊讶。「他没和我说啊,我都不知道。乔冉师兄真是的,小公主都好几岁了,也没见他发过朋友圈。」 「乔冉没发过朋友圈吗?」乔太太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在她的微信里,乔冉是经常发朋友圈晒全家人的。 沈轻程一见乔太太变了面色,便知道此事有异。于是她立即往回找补,「那应该是发了,我没刷到。我平时不喜欢刷朋友圈。您看我这,自己刷不到还怨别人。」 她面上笑着自嘲,心底却在盘算,为什么乔太太看到的朋友圈和自己看到的不一样。乔冉是想瞒太太,还是想瞒自己? 乔冉远远见夫人和沈轻程聊了起来,立即走过来看究竟。沈轻程一面坚持要把手鍊戴在小公主手上,一面含笑对乔冉说,「师兄这怪我,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也不知道你们添了个小公主都这么大了,该罚该罚。」 乔冉一听到涉及微信的问题心中便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就抬眼看了一下不远处的陆知远,旋即低头又发现自己太太脸色也不好。 乔冉心说坏了坏了,这是误会了。于是赶紧扯了一下太太的袖口,揽住她说我回去和你说。 沈轻程默不作声站在一旁晃着酒杯。看到乔冉居然急匆匆扫了一眼陆知远,心里便猜出个大概。 于是她笑着和这对夫妻说等下再聊,留给乔冉时间去安抚后院,自己提着裙摆悠哉悠哉地走了。 第52章 雨后新月上树梢 陆知远正和人聊着,见乔冉远远给自己递了个颜色,又见沈轻程和乔冉一家人站在一起,心下便开始紧张。 别是什么事情露馅了。他想。 是的,他瞒沈轻程的事情可是不少,不知道是哪件炸了。 于是他赶紧堆起笑把面前人应付完,立即低头看手机。 果不其然,乔冉发了一条消息给他,「微信的事情可能被猜出来了。」 陆知远在心底暗骂。该死,怎么能是这件事。这可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也是最容易激怒沈轻程的一个。他这样想着,几乎不敢朝她走过去。沈轻程最烦他控制她,他知道的。 正不知道怎么是好,沈轻程竟然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陆知远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穿红真好看啊,他想。一个恍神儿,沈轻程就已经在他面前。 「程程……」陆知远堆起笑,试探着开口。 沈轻程却一直是笑着的。她如今平和温柔的像一池湖水,不再是当年那一泓高山上的清冽冰泉。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帮他理了理本就没有什么问题的领口,又调正了他胸口别着的花。 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服侍温柔。这样的肢体语言告诉所有人她对他的依恋和归属。 我曾经以为你彻底拉黑了我,我们是碰巧再次遇到。我以为这是上天的眷顾。 原来是你一直没有放开过我。 上天对我,可能称不上好。但是你对我的这份情意,我心中明了。 她就这样理好他的衣服,然后望着他笑。眼底仿佛有万千柔情。 陆知远心底一动揽她在怀里。 她真好。 沈轻程,你怎么这样好。你好得让我手足无措,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好的人,而且居然是我的。 在这喧嚣的宴会厅里的小小一角,两人没入人海里互相凝视着,温柔地笑。 * 沈轻程最近不太高兴,每天闷闷的像是有心事。 陆知远问不出来,于是就要人去打听。打听回来的人说,只听说沈轻程的母校最近邀请她回去给师弟师妹上几节社会实践课,其他的没听说。 陆知远点点头。他估摸着是这个事儿。当年沈轻程在那所学校里经歷人生巨变家庭离散,她不想回去是正常的。 于是有天吃饭的时候,他迳自又给她添了半碗粥,放在她面前说,「不想回去就不去,耷拉着脸做什么。」 沈轻程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摇摇头笑,「你不懂。」 陆知远的驴脾气又上来了,什么叫我不懂。我不懂你不能告诉我吗。于是他又说,「你别想这个了,和薛佳出去逛逛,你不是喜欢她嘛。我和你们学校那边说。」 沈轻程闻言气笑了,「你以为他们是真的想请我?他们只是想请陆总太太而已。你还上赶着去打人家的脸。」 这话显然哄得陆知远心里发甜,他攥过她的手说,「那你别去了,我去,我去给他们捐楼,这够给面子了吧?」 沈轻程终于被他逗笑了,掷了餐巾到他胸口,「你可别充大款了,我校也不缺你的楼。我去。」说完她起身上楼,裙摆旋转出美丽的弧线。 怎么又愿意去了?陆知远摸不着头脑。既然愿意去,那这几天是为什么发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为什么发愁呢?沈轻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要选一双低跟的鞋子了。 她不知道要不要留。她自己尚且不知道,人生是否值得。 所以她害怕回去看那些青春的年华,重新想起那些痛苦的岁月。那里占据了人一生最美好的年华,也留下了她一生中最痛的回忆。 她知道自己是必须要回去看看的。因为她现在必须要做一个,关于生命的决定。 陆知远一无所知,但旋即又跟上她吵着要陪她一起去。 「好。」沈轻程正上着楼梯,却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他,笑眼盈盈地说好。 这一个好字恍了陆知远的神。怎么搞的,从最开始纠缠到现在,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这一下笑眼恍得他像是昏了头一样。 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好像得了九天上的神女,抱起来说,「老婆你走路累不累,我抱你上去。」 神经病。沈轻程也笑,但并没有挣扎着要下来。她现在,走路确实挺累的。 * 时隔多年又回到这里。本以为会很陌生,没想到她就这么熟悉地找到了学校里的各条大大小小的路。 也没有什么物是人非泪上眼眶的感受。只是好像突然跳回到了另一种生活模式里。那些极度的痛苦、无奈和挣扎,如在眼前,如在其中。 天知道,天知道此时她有多么感谢,感谢是他陪着自己来。 这个地方换了一批人在过同样的日子。无论过了多久多久,都没有办法泯灭,在这个地方她曾经过着多么痛苦的日子。 回忆的滤镜不足以泯灭,不足以美化,不足以令她感恩。 反而是这样熟悉的痛苦和压抑,令她开始感恩如今的生活,感恩他。 陆知远,你不明白,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开始要感谢上天千千万万遍,感谢让我遇见你。 有你在,再来到这里,我才不怕。我也不再在意任何人对我的看法,我可以接受任何人不喜欢我,我接受了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的现实。 上天垂怜,还有个你,和我是一路人。 我还是要承认的。你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外面的冷酷和风雨。 反正我不是这里的,反正我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就是这样的想法,让我不再在意那些冰冷风雨,让我可以大步跨过去。 其实我一直是这样想的。自己在外工作的那几年,也是这样想的。 我居然该死的依赖你。 陆知远看着她又从学校门口的那座天桥上走下来。 虽然刚下过雨的地面潮湿,但她穿的鞋跟也不高,她却好像特别没有安全感。 她拎起裤脚露出来两截白生生的纤细脚腕,低头仔仔细细地认真走着,生怕自己摔倒。 陆知远望着她的样子笑了笑,快走了几步赶上她。 「沈轻程」,他叫她。 「干嘛?」 橙黄色灯光下他俊逸的眉眼流光溢彩。他眉眼温柔地笑,拍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沈轻程惊讶地挑挑眉毛。「你背我?」 「不是我背,其他还有什么人背是吗?」他对视频里的那个画面耿耿于怀,此时她问的这句话,落在他耳朵里便有了别的意味。 沈轻程噗嗤笑出声来。「陆知远,你是不是查过我以前的事情,你的反应非常可疑。」 「我可疑?我有什么可疑的,谁被别人背过谁才心虚吧。」陆知远犯浑真是不分时间地点。 天地良心,且不说前任数量问题,她谈的那叫正经恋爱,他那些鬼混的风流韵事怎么能比。他居然还敢拿这个和自己计较? 沈轻程在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面上却对他突然包容了起来。她笑得像个花骨朵一样撒娇,「下楼梯不要你背。等我下去了,你背我上楼梯。」 陆知远犯浑上了头却是没完没了,梗着脖子非要她说个明白。「凭什么啊?凭什么别人背你下楼,我就得背你上楼啊?我不值得被心疼呗。」 这话说的,分明就是查过,还查的细到这种程度。但是这个人不仅死不承认,而且没完没了。 沈轻程自有办法对付他。 她转身就开始往上走,「那你想和别人一样啊?你不想特殊吗?」 陆知远一把把她托起来扛在肩上。那当然是要和别人不一样。这还用问。不仅要扛着上楼,还要扛着下楼。 别人有的他要有,别人没有的他更要有。从来都是这样的。 雨后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起两人的衣襟。沈轻程俯在他肩上咯咯地笑,「慢点,你别闪了腰。」 你看,她以前催人快点,现在要我慢点。明显是更心疼我。陆知远暂时忘了刚刚是在计较些什么,趁她看不见偷偷地笑。 雨后新月上树梢。 * 课还要再上几次,沈轻程却不让陆知远再跟着来了。 忙你的去,她说。一句话也说的陆知远心里发虚。她该不会知道我在忙什么吧? 沈轻程知道。这对各自心怀鬼胎的夫妻啊。 她的秘密目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为她只需要自己测试一下就好。 但他的秘密显然宏大很多。他需要大量融资,并游说对应的客户。是的,陆知远又开始打陆氏的主意了。 他现在一门心思要狙击陆氏的生意,吞併陆氏的产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陆知远现在的公司毕竟刚刚起步,虽然势头很勐,但体量摆在那里,想要和陆氏掰手腕,势必要大量借债使用槓桿。 但好在他曾经执掌陆氏多年,对陆氏的长处和弱点都十分清晰。所以他敢赌。他赌上了倾家荡产的风险,铁了心要抢陆氏回来。 他不是没想过失败的代价,但是他觉得沈轻程不会在乎。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自负,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会输。等沈轻程知道的时候,他都赌赢了,那时候她最多锤他两拳。 但是沈轻程知道。 她那一面墙的王冠生意不是白做的。婚嫁来往的闲话里没有秘密。一旦话语的主人公从「xxx」变成了「我的亲戚xxx」,渗出来的信息便多了不少。 何况,她们越来越低的压价,要她现场交货的急迫,都在提醒着她,外人对她家的财务状况有了更多的担忧。 只陆知远那个傻子还以为瞒得住她。还捐楼,想到这里沈轻程垂了眼睛笑,他现在只怕是没有捐楼的现金流,就知道在她面前充大款。 他不说,她便也不问。沈轻程不管他。 是什么人,便做什么事。陆知远就是个争权夺利之人,他不争陆氏争什么? 她既然选了他,那就担得起他成功时的富贵,也受得了他失败时的贫穷。 一切随他去,她只陪他去。 第53章 一个秘密 陆知远却并不知道沈轻程心里的这些想法。他只是觉得不安。沈轻程越不让他一起去,他就越不安。 于是一个下午,打听得沈轻程又去上课了,他手头正好没有要紧的事情,也偷偷跟了过来。 他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上又被几通电话绊住了脚。沈轻程已经上完了课,今天随堂考,收了一箱试卷回来。 教学楼与办公楼隔着几乎一个,而她需要把这一箱试卷运到办公楼批改。 若是在以前,这一箱倒也不难。但是现在,这箱试卷竟实实在在难倒了她。 陆知远在门口的一个柱子后面站着,不露痕迹,不作一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对着那一箱试捲髮呆。 他想看她是又要自己搬,打电话叫司机来接,还是拦下几个高高壮壮的男大学生。你看吧,反正她肯定不会给我打电话。 看着沈轻程为难的表情,他恨不得拿杯酒边喝边看。围观她实在是有意思的。 谁料想此时一辆三轮车摇摇晃晃开过来,上面装了大半车桶装水。一个师傅从上面下来,扛了一桶水去往一间教室里送。 沈轻程立即下了一个决定。柱子后的陆知远也瞬间意识到她想要干什么。 沈轻程拦住师傅,客气却又无助地诉说了自己的困境。果然,师傅把那箱试卷搬上了三轮车,沈轻程也坐上了车。 嘿,这女人。陆知远一边吐槽一边开了车在他们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 沈轻程其实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女性身份。她利用得恰到好处却又克制。 陆知远习惯观察她,尤其喜欢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观察她。 她很懂得量才使器。遇到麻烦的时候,她能精准地把能解决的人挑出来。 如果这人是个女性,她就亲切大方。如果这人是个男性,她就带些可怜无助。 向男性寻求他们能做到的帮助,其实也是在满足他们的自大。 她也懂得变换伪装。到了教学楼之后,还需要把试卷搬上楼去。陆知远亲眼看着她是怎么说服送水的师傅帮她搬运那一箱试卷。 师傅说自己在这里送水五六年了,负责的都是博士楼的供应。很显然是喜欢知识分子。 于是她拘谨的捋了捋裙子,突然间像个不知所措的单纯的女学生。「我借了个手推车,还不知道能不能推得上去。」 师傅没有说话,甚至刻意收拢了胳膊怕碰到她令她感到不适。 但是却自顾自推起来那个手提车,帮她去攀爬了这个斜坡。 沈轻程一脸惊喜,「啊太谢谢您了,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师傅却只是笑,帮助一个斯文单薄的女大学生,他愿意的,甚至有成就感。 师傅帮她把车推了上去,转身开着自己的送水车要走,沈轻程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包落下了。 于是她一路跑出来叫,「师傅等下,我的包落在您车上了!」 陆知远明白,这一刻,她是真的惊慌失措。 她看上去装的可怜兮兮感恩至极,实际上她就是个谁都不信的白眼狼。 她对这个世界的戒备心有多重,没人比他更知道。 沈轻程此刻的惊慌失措落在师傅眼里,就变成了单纯女学生的丢三落四,她跑过来,书生气的裙角飞起,有些笨拙,但十分可爱。 师傅笑着倚到自己的车身上。「别怕,如果我开走之后看到,也会给你送回来的。」 陆知远就是在这个时候失控的。 他可以容忍沈轻程利用自己的性别特徵获得帮助,可以容忍她千人千面地装出一副最能打动眼前人的样子。 实际上,james的为人处事能力她学了个十成十,再加上她自己这洞察人心千人千面的好本事,她能做到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而且也不会真的和这些男人有什么更多的交集。 因为沈轻程只是唤起他们这一刻的喜欢和自大而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但他实在无法容忍别人看到她的真实面目而且喜欢。 看到她其实是那样的防备,那样的畏惧之后,感到可爱和喜欢。 这怎么可以。 真实的沈轻程只能是他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对她说别怕。 只有他可以对她说别怕。一遍又一遍地说,哪怕她从来不相信,也要拉进怀里贴在脸上说。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你明白吗。 于是他彻底忘了自己要藏起来这回事。他大步从墙角走了出来,先她一步拿起送水车上的包,并把讶异非常的她拖着胳膊拉走。 你太过分了,沈轻程。他在心底想。 你太过分了。这就是我不想让你出来做事的原因。 你懂得恰到好处地利用别人对你的喜欢。但是你就是不愿意利用我对你的喜欢。因为你太不信任我了,你避之不及。 你能不能搞搞清楚,我有多喜欢你。这你都不用,你要用什么。 * 暮色渐起,盛夏的校园里开始了毕业演唱会。 陆知远冷眼看着她把试卷处理完,此时刚拉着她从教学楼里出来,远远看到广场上人头攒动,隐隐有欢唿声传来。 他一向喜欢把她往人堆里拉,于是拖着她的手往广场上走。 广场上搭起了一个舞台,有人正在上面唱歌。舞台对面是一层又一层的台阶,上面坐满了学生,正举着萤光棒轻轻摇晃。 沈轻程在人群外沿停下,远远看着那一片青春的海洋。 多少年了啊,却仿佛弹指一挥间。她在这里哭过、笑过、竭斯底里地痛过绝望过、无可奈何过。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如今她远远望着那一片人海,青春的气息仿佛又扑面而来。这次的她想融入。她想看看那群年轻人,她想问问自己人生到底值不值得,这样她才能做出又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一曲终了,欢唿声过后,有声音开始报幕:「下一首歌,是妈妈是女儿。」 沈轻程愣住了。 这首歌她只在春晚上听过一次,当日听的时候双泪长流。此后在社交媒体上见过千千万万遍,却从不点开。她听不得这个。 此番回来,站在这个广场上,要听的第一首完整的歌居然是它。 沈轻程牵着他开始往前走,跨越重重人海,她要站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情况下,好好地听这首歌。 陆知远不知道为什么,沈轻程以前从不凑热闹。于是他只是跟着她走,帮她隔开摩肩接踵的人群。 终于她站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听到了那句,「我希望你被爱着。」 沈轻程望着舞台上旋转闪烁的灯光,再一次泪流满面。 那一刻她知道了自己的选择。 她愿意再体验一次这人世间最深的爱与被爱的关系,以一个不一样的身份。 她想要这世上多一个和她有血缘羁绊的人。她愿意承受这个选择背后新的痛苦,以换来新的牵绊。 是妈妈是女儿。她已经做过女儿,如今,她愿意做妈妈了。 舞台上旋转的灯光忽明忽暗地打在她的脸上。陆知远感到她在轻轻颤抖,一低头看到她在无声的哭泣。 他以为她是被触动了往事的情肠,于是轻轻揽住她隐忍颤抖的肩膀。 他不知道,不知道她有了一个怎样的秘密,刚刚又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从此再也不用他把她往人堆里拉了。这个曾经一心想要出家的女人,如今做了一个要成为母亲的决定。 曾经是他追着她,拼命要她和这世界有一些牵绊。 如今她站在他的身边,决定要和这世界有更多的牵绊。 他不知道自己做到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不知道因为他,她觉得人生值得。 * 做了决定之后,她依旧没有告诉陆知远怀孕的事情。他正忙着,况且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陆知远也没机会知道。 没过几天他就出差了,跑到一个偏远的厂区和陆知行抢招标方,一跑就是一个月。他这个哥哥一向是难缠,他如果不看牢,转身陆知行就有本事让招标方转舵。 他每天团团转,忙的快要飞起来,但面上一丝不露,带着乔冉在会上和他哥哥面对面硬刚。 招标方到底是接了他的提案,陆知远散会后心中欣喜,边走边松着领带,盘算着到酒店就给沈轻程打电话,陆知行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知远,多久没见了,来喝一杯吧?」 陆知远回头,看到他哥那张噙着笑意的脸。 面上笑,手底黑,陆知远早明白他这个哥哥的路数,一声没吭抬腿要走,并不打算理他。 陆知行却迳自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妹有喜,你也不说一声,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上门关照关照。」 什么! 陆知远手里的领带扯了一半,再次震惊回头,陆知行眼底的笑意依旧温和,带着长兄如父的关切。 理论上来说,陆知行应该是在诈他。但是他甚至想不出来,陆知远拿这个诈他能有什么好。沈轻程怀没怀孕,他一问便能知道,怎么能骗得了他。 于是陆知远飞快地意识到,他哥哥说的是真的。 看着陆知远不由自主变幻的脸色,陆知行如愿以偿地笑了。他早算定陆知远定然是不知道,否则不能这么不沾家地和他在外面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于是他又补了一句,「还是有人去医院探视病人的时候看到弟妹从妇产科出来,我们才知道消息。也该告诉爸妈,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陆知行的笑容天衣无缝,势在必得。 陆知远盯着他,良久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还是转头去了机场。 这叫什么事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他狠狠锤了一把座椅靠背。 第54章 千金难买好人生 陆知远觉得自己死的心都有了,一进门沉着脸谁都不理,迳自就往卧室跑。 「沈轻程,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连怀孕了都不和我说。」 「全世界人都知道我老婆怀孕了,就我自己不知道。」 「你本事太大了我管不了你。」 沈轻程正处于孕吐厉害的时候,此时半闭眼躺在床上懒的搭理他。 「你知道也没用啊。你是能替我受罪还是能替我生。」啥用没有,一回来就发疯,你还不如不知道。 陆知远气的倒仰,看她的样子却又心疼。于是赶紧上前摸了摸肚子问,「是不是不舒服。」 沈轻程干脆全闭了眼转过身不搭理他。 摸又摸不对,孕吐是胃难受,你摸肚子有什么用,这个月份也没有胎动。 问又是白问,当然是不舒服,怎么可能舒服。 啥用都没有,就刷个存在感。 陆知远确实是什么都不懂,但他看沈轻程的反应,凭经验知道自己是又说错话了。 那怎么办呢。气又不能气,哄又哄不好。于是他抬腿就走,「我去找医生。」 我的天,这也太闹心了。沈轻程没办法,睁眼叫住他。「不用找,产检都是定期去的,都是正常的。难受没办法,都难受。」 「你什么时候去的产检,谁陪你去的医院?」陆知远一听,这还了得。 「家里这么多保姆阿姨,谁还不能陪我去个医院。」 「你……」陆知远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快被气晕过去,但又不敢发火,无奈之下往床边重重一坐。 「沈轻程,你这也太能吃苦了。你吃苦是有钱赚是吗。你怎么这么执着于吃苦。」 「你可闭嘴吧,这叫什么吃苦。那你是真没见过吃苦。」沈轻程又把眼睛闭上了,懒的搭理他。 天热,她又不禁风吹,空调开的高,躺在被子里仍细细密密地冒汗。 陆知远看着她鬓髮被汗浸湿了一缕,一时间忘了吵架这回事,从床头柜上捡了一把小扇子来给她慢慢地扇。 他在身边没有什么用,唯一的作用就是沈轻程见了他就能睡着。于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暮色四合,光线昏暗。她勐一睁眼,竟不知道今夕何夕。 身旁的陆知远半倚着床头,衣服也没换,还是回家时候那套,西装革履的。但人也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只有手中的扇子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 她看着他的睡颜笑了笑。一两个月没见了,他忙着给他哥添堵,竟然清瘦了一些。于是更显得人长得不错,眉是眉眼是眼。 她摸摸小腹心想,娃儿啊,为娘也算对得起你,最起码你长得应该不丑。 她这么一动不要紧,陆知远却醒了。睫毛抖了抖睁眼,竟看到她望着自己温柔的笑。 完了,这女人爱上我了。 你看,她看着我睡觉笑,而且想偷着给我生孩子。 你说我怎么这么有魅力,让她爱我爱的死心塌地的。 陆知远一边迷迷煳煳地自命不凡,一边以为是梦,于是闭了眼又要睡过去。 沈轻程见他復又闭眼,以为是还在赌气。于是难得好脾气地拍了拍他的脸。 「好了,不要生气了。我给你道歉,之前误会你是不对,确实是有意外怀孕的可能,我亲身验证了。」 陆知远刷的一下就彻底醒了。 什么东西?这是哪儿跟哪儿? 你冤枉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怀孕了不告诉我,拿着以前的事情道个歉就都过去了? 他心里不服,但又不敢说。憋了半天气抽着嘴角说,「那我还得谢谢你不成。」 沈轻程挑挑眉毛。「你不该谢谢我吗。」 他瞬间反应过来。「该该该,太应该了,谢谢老婆。」 他小心翼翼把人揽到怀里。太应该了。谢谢老婆,谢谢老婆。 * 刚安分了没有几分钟,陆知远的手机就响了。是乔冉。 陆知远犹豫了一下,担心有事,拿着手机走出去接了起来。果不其然,他一走招标方就转了舵,乔冉搞不定。 这是必然的。他那个哥哥多有本事他早有领教。因此他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是乔冉不好意思起来,「陆总,还是要麻烦您回来看看。」 陆知远回头看看卧室,踟蹰了起来。「你带着人再摸一遍招标方的底细。我过几天给你回復。」 乔冉此时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陆总,这可拖不起。」 「我知道。先这么着吧。」陆知远心头不由得开始烦,挂了电话转身回了卧室。 沈轻程依旧懒洋洋窝在床上,没问他是什么电话。她不用问,心里明镜一样。不告诉他,也就是这个缘故。 「下次产检什么时候?」陆知远简直恨自己问这句话,好像要算着可以出去的日子一样。 「早着呢,一个月才做一次,不着急。」沈轻程眉毛都不抬地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陆知远深深地看着她,良久嘆了口气,「沈轻程,我从你嘴里一句实话都听不到是吧。」 沈轻程轻轻地笑起来,说了一句以前他常常对她说的话。「那是你不相信我。」 她笑起来总是能晃花他的眼睛。他依恋地摸着她的头髮,「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总在家呆着闷不闷。」 沈轻程身体弱,又是头胎,因此医生让她尽量卧床保胎,产检的频率也比一个月要高的多。 但她怎么会说实话,于是眼睛都不眨地随口乱编。「太热了我不想出去,家里挺好的,毕竟我们家足够大。」 陆知远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医生是哪个?我去找阿姨要电话好好问问。你嘴里半句实话都没有。」沈轻程撒谎的时候不好识别,但他知道,只要他一心慌就肯定有不对劲。 沈轻程深深嘆了口气,终于撑着床坐了起来。「知远,来,你过来。」 陆知远被她一叫心都化了,去床头坐下,揽她在怀里。 沈轻程靠着他轻轻地说话,唿吸浅浅地扑在他的脖颈,却句句掷地有声。 「你要相信我。我照顾病人这么多年,无论是医院还是病人护理,我都十分了解。何况家里这么多保姆和阿姨,又是去私人医院,我绝对能照顾好自己和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来的时候不巧,我知道。但是巧有巧的养法,不巧有不巧的养法,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挂心。」 陆知远看着她依旧清瘦的侧脸,「沈轻程,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贤惠。」 她闭着眼睛,明显是精神不够,听了这话只轻轻抽动嘴角笑了笑,懒得搭理他。 陆知远突然开始害怕。 他明白她。她不是贤惠,用贤惠不贤惠来形容她都不合适,她没有什么身份限制,从来都只是她自己。 她只是,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已。 以前他总是能向她证明,他是可以寄託的,他是可以依靠的。但现在,他害怕了。 他借了如此巨额的债去狙击陆氏,他只觉得一定能赢。若是败了也无所谓,又不是没有重头再来过。 但是现在,她怀孕了。 若是败了,难道要她带着孩子和自己一起背债吗? 他明白,这才是沈轻程不告诉自己的真实原因。她就是怕他害怕。 害怕了,就畏手畏脚。 「程程,你知道我借了多少债吗。」神差鬼使地,他懦弱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必须坦白。 沈轻程依旧闭着眼睛。「我知道。」陆知远是真不懂,女人之间的闲言碎语里能传出多少八卦来。 陆知远把她揽得紧紧的,低头用额头去抵她的额头,用鼻尖去碰她的鼻尖。「程程,对不起,程程。」 沈轻程终于睁眼,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髮。「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在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这是你多年来的心结。」 「放手去做吧,我这么个人,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 她的眼睛里,竟是满眼的温柔。 「人活这一遭,总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人活着,只是为了处处顾及委曲求全,那我生这个孩子下来,岂不是让她/他来遭罪的。」 陆知远的泪水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 沈轻程,你到底是把我弄哭了。男人哭很丢脸的。 *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过了好久。 他下楼端了些吃的一口口餵她。沈轻程很显然是胃口不太好,但怕他担心又强吃。他看不下去,便放下了勺子。 她现在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吃完又昏昏沉沉睡了。陆知远把餐盘拿下楼。状态骗不了人,都不用问医生,她说的身体很好肯定是为了哄他走的。 陆知远把餐盘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书房。 他哥很快接了电话。「难得你愿意主动给我打电话。弟妹身体还好吧?」 陆知远冷笑了一下。这个虚与委蛇的哥哥,他最烦他满口的仁义道德。 「陆知行,这个工程还是你的。我已经做的那些部分按市场价交接给你。」 陆知行笑了。他这个弟弟啊,不行。到底还是被女人绊住了。他揶揄着问,「怎么,不想吞陆氏了?」 明摆着的事,何必再问。这不就是故意羞辱他。陆知远却仿佛不以为意了。 「不想了。你尽快派人去和乔冉交接吧。」 说完这句,他轻快地挂断了电话。 不想了,是真的不想了。 她说的对,人活这一遭,总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可现在,与吞併陆氏报仇相比,他有了更想做的事情。 他想好好陪着她,养好她。 都说她是他养的野女人。养女人养女人,不把她养好怎么能行。 求名利,无了时。千金难买好人生。 第55章 番外一:久别重逢之前 今天,是平常的一天。 没有什么要紧事做,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做。 就是这样的。 上午开完会,乔冉来给他安排下午的行程。陆知远抬手把文件夹合上。「下午没什么要紧事,我们去海城考察一下那家供应商吧。」 他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兴致勃勃。 「现在?」乔冉不可置信地问他。 「对啊,现在。」陆知远点点头,好整以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这可能有些麻烦……一般这种考察都是要提前和对方说的,提供去的人员名单,对方好安排招待。而且我们和对方还没有什么真实意义上的合作,只是我们单方面有意向,就这么贸然过去,而且是您亲自去……」 乔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真是的。就是要出其不意嘛。合作提上了日程,人员名单发送过去,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那个人心里有九九八十一窍,一旦知道我们是谁,肯定早跑远了。 陆知远不满地解开领带,「不用安排,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看到对方真实情况嘛。」 「那……好吧。我现在去买机票。」老闆再神经,也是要应承的。乔冉转身出门。 该死。这种时候总会提醒他,都沦落到坐公共飞机的地步了。他想念那架被他卖掉的宝贝飞机。 哼。 「什么叫做因为临时订票所以没有头等舱了?」这下轮到了陆知远不可置信。 「是的。」乔冉此时板了一张扑克脸。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没有头等舱了。「还去吗?」他问。 * 飞机上。 陆知远和乔冉一起挤在二等舱里。他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放。气流来的时候颠簸剧烈,他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高定西装不要被压皱。 怎么现在混的像个假大款一样,又狼狈又要装体面。 飞机快落地的时候,乔冉惊恐地看到陆知远竟然拿出来一个镜子,自己对着镜子理了理容,甚至还梳了梳头髮。 陆知远横了一眼他。那怎么办,这个飞机的洗手间太狭窄了。我总不能狼狈着去见她。 我总不能狼狈着去见她。 下了飞机,好不容易和对方公司的人接上头,陆知远却满脸的不高兴。「你们领导呢?」他问。来接机的小伙子莫名其妙。 乔冉也莫名其妙。当天临时通知要来,你居然还指望见到领导。况且,你不是要微服私访看真实情况吗。 大领导没空,小领导可以来一下嘛。陆知远在心中腹诽。这样的员工谁要用啊,意向合作方来了都不自己来接待,派个小职员就把我打发了? 哼。 乔冉深刻地感受到,陆知远的不高兴一直延续到饭店。他这种不高兴很奇怪,不是真实的发怒,倒像是小孩子闹脾气。 乔冉实在不明白陆知远为什么突然要跑这么远到人家公司里来闹脾气。 直到包间的门被推开,他看到沈轻程陪着几个管理层进来。 身旁的陆知远谈笑未变,但整个人的感觉变了。 他突然从一个暗暗闹脾气的小孩变成了一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天神。 他没有再不高兴了,但仿佛带着气,带着恨,又带着嚮往和依恋。 其实乔冉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在他看来,既然当年介绍沈轻程来工作,就要保护好她。但是他一直没有明确阻拦过陆知远对沈轻程的靠近。 他跟了陆知远很多年,能看出来陆知远一些幽微的不一样。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不一样让他觉得,或许这对沈轻程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 但是陆知远在情场上的风评实在是太差了,他性子也古怪。这让乔冉时不时会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介绍两个人认识。 就比如眼下,陆知远正在一杯接一杯地灌沈轻程。 乔冉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理解,你筹谋良久找到这家公司,出其不意杀过来,又认认真真地打理自己的外表,难道就是为了过来灌她酒的吗。 陆知远自己也不理解。 面对沈轻程,他好像从来不用计划自己要做什么。因为计划什么都没用。只要看到她,他的大脑总会有自己的想法。 见不到的时候想。见到了又恨。真灌多了又心疼。 你说这可怎么办。 什么叫做又痛又痒。这就叫做又痛又痒。 * 第56章 番外二:宋衍 宋衍是犹豫过的。 在听闻沈轻程作证状告陆知远的消息之后,他一度以为沈轻程真的会来找他。 沈轻程的邮箱里收到一封没来由的邮件。正文只有一个地址,是云城的一家咖啡馆。附件里是一首歌,李叔同的送别。 没有署名,但沈轻程知道是他。也知道,只有地址没有时间的意思是,随时都可以去,有人会带她走。 她何尝不是感激的呢。一个飘萍一样的人,愿意向另一个飘萍一样的人伸出这样坚定的手。 如果你愿意,我带你走。两片飘萍,总比一片要好很多。 即使那片飘萍像墨一样黑,像血一样红,她仍然是感激的。 即使有一天,他到了刑场上,被千夫所指,被千刀万剐,她仍然会坚定地感激着这个可能在所有人看起来都十恶不赦的人。 你们不能理解,没有人能够理解,即使丧尽天良的人,也会在某个时刻有炙热的善良与关爱。 但宋衍始终没有等到她。 慢慢地,他听说沈轻程离开了云城。 听说她去了海城工作,和陆知远并没有联繫。 不知怎的,听说陆知远又重振旗鼓了。 听说他们两家的公司又有合作了。 那家咖啡馆一直开在那里。宋衍知道,大概率是没有用了。之前和陆知远分开的时候她都不走,如今二人重逢,她怎么会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但也继续让它开着吧。开着也挺好的,也算个产业。他头一回有这么正经的产业。 就这样开着,一年又一年。 直到那二人的婚讯传来,宋衍想了想,让咖啡店送了些糖、点心和花过去。就当是给新人添喜。他让那老闆这么说。 那花仍是英伦玫瑰,殷红的一束束开着,像染了鲜血的厚重丝绸。沈轻程看到的时候愣了一下,再看点心盒子上的店名,瞬间就明白了来自于谁。 她不动声色地亲手把花修剪好插进花瓶里,点心和糖摆在茶几上。 陆知远下班回来坐在沙发上喝茶,顺手拿了一块来吃,说,「这点心做的不错,你喜欢吗?喜欢的话婚礼酒席上也用这家的。」 沈轻程一边浇花一边笑,「你的口味倒是刁钻。这家是小作坊,哪有那么多人手给你做一百多桌酒席的点心。」 陆知远喜欢的东西从来都是要得到的,怎么肯算了。于是说,「这还不好办,我把这家店买了,多雇点人手让师傅带着他们做。」 沈轻程赶紧回身剥了一颗糖堵他的嘴。「得得得,这事儿你别管了,兴师动众的。我来解决,肯定让这点心出现在你的婚宴上。」 「这糖也不错。」陆知远品味着。「你不喜欢太甜的,这个倒是清甜。」陆知远把她捞到怀里坐在腿上。 「得了吧你,喜糖有牌子要贊助的,知道我喜欢,你少吃点给我留着就行了。」 陆知远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就知道欺负我。」 * 婚礼的时候英国正是午夜。那天宋衍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窗外夜幕里仿佛总是淅淅沥沥的雨。 天地之间安静的仿佛只剩下他自己。 其实他也想永远停留在这夜里。这夜幕让他心安。他可以把身形隐没其中,就像永远消失在这世界。 明天不要来好不好。永远停在此刻好不好。他勒的住未经驯化的烈马,但勒不住时间的缰绳。 陆知远又闹上热搜了。热搜上的那张图里,她一身洁白的婚纱紧紧挽着他,抬头和他一起直面无数的质疑和闪光灯,眼睛里只有坚定和平静。 媒体的嘴从来都欠,取的标题叫「陆知远翻脸胞兄,小户妻挺身护夫」。总是这样的,即使这是她的婚礼,在外人嘴里仍然没有一个她的名字。只口口声声叫她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位女。 宋衍自嘲地笑了一下,想如果今日娶她的人是他,只怕媒体会写「私迎娶小户妻」。 他厌死了这些名分,她不在意这些名分。他们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拆散他们该遭天谴。 可是她却坚定站在了陆知远的身旁。你看陆知远那昂首挺胸的样子。是了,只要身边能有她,千夫所指又何妨呢。 宋衍点开手机上的视频,他们用的音乐是月圆花好。 月圆花好。呵,这首歌有什么好。 宋衍望着窗外的雨,却突然想起多年前临行前那一夜,他弹她唱的那首送别。 于是他起身出门,想去钢琴那里再弹一遍。 他懒得用伞,也没有开车。就只是一个人在雨里走着,裹着黑色的外套,彻底淹没在这冰冷刺骨的雨夜里。 反正也不怎么着急。那天夜里,也是这样和她一起走回来的。 只不过那天没有雨,有月亮。而如今,即使他着急赶了过去,又弹给谁听呢。 他就这样慢慢地沿湖走着。路上巡逻站岗的僱佣兵也并不敢上前问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迷迷煳煳间突然想起,沈轻程在收到礼物后去了一趟那个咖啡店,要定做点心。 咖啡店的老闆回忆了很多细节对他汇报,其中有一个是,她在等待的时候点了一首歌,似是故人来。 他也听过那歌,曲调还挺轻快的,却有一种瀰漫性的苍凉感。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她要说的话,想必全在这句里了。 她在劝他。劝他很多时候放不下只是因为没得到,只是因为已过去,不是因为本身有多好。 劝他明白这个道理,早早释然。 宋衍听明白了这句,却仍在雨中不回头地走着。人生要那么多释然干嘛呢。释然了,还有什么真切的体验呢。 他试着点燃一支烟,没抽两口却被雨浇灭。菸灰带着火星在雨中翻滚,很快熄灭。像那天下山时一样。 他望着这黑夜中的雨。 沈轻程,这才是真正的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第57章 番外三-1:心结 陆母听说沈轻程怀孕之后,到底是上门了一次。 原本是特意找了陆知远出门的时候,但她来的不巧,沈轻程刚把她迎到沙发上坐下,陆知远就推门进来了。 无它,陆知远实在是被算计怕了。他现在放在家里的眼线比放在陆氏的都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从薛佳开始,你们一个两个都从后院上算计我。 陆母见到儿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陆知远就皱着眉头把话说得难听无比。 「怎么地,以前也没见你上过门。程程一怀孕你就来给她立规矩,你讨厌我就算了,还讨厌孙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沈轻程不作一声。在把话说难听这方面,陆知远向来是无比精通,不用她班门弄斧。 「这么多年,你一趟家都没回过。你就打算在外面跟这个女人混一辈子了是吗?」陆母气的发抖,但开起口来也是毫不认输。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沈轻程扶着腰在旁边悠悠坐下。她第一次听到陆母开口,看这个说话难听的本事,果然是陆知远的妈。 沈轻程知道陆母不喜欢自己。实际上,她不喜欢自己是必然的。 在陆母眼里,自己就是个无门无户缠着陆知远不放,勾引他婚内出轨而且成功上位带球的野女人。陆母这还是碍着儿子的面子,否则只会说得更难听。 不生气。她没什么可生气的。生气伤得是自己。 但陆知远怕她生气。他垫了个靠枕在她背后,沉着脸说,「你把贺礼放下就可以走了。没人留你。」 陆知远这个混蛋,时时刻刻都不忘伸手要钱。 陆母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扔到茶几上,起身便要走人。陆知远手长脚长,一把按住了她的包。 「媳妇儿,这包不错,鳄鱼皮的吧。妈送你的。」 沈轻程目瞪口呆。连包都薅啊? 陆母知道,陆知远这是在和她较劲。 不是不给我陆氏吗,那我就要。从大到小,所有东西,见一次要一次,谁让我是你儿子。 陆知远就是这个德行。说到底,他总是觉得父母偏心哥哥,什么都不愿意给自己。所以梗着脖子要当一个泼皮。 陆母把包一下扔在地上,包里的钱包首饰和化妆品叮叮噹噹散落了一地。 她仰着头往外走,头都没回一下。 沈轻程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母亲,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哄儿子的人。 * 这件事原本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几天陆母又来了一趟。可能到底是觉得上次闹的太难看,这次来她本是带了不少补品。 陆母进门把补品交给保姆,却不见陆知远和沈轻程。 沈轻程孕中睡眠不好,昨夜一宿几乎没怎么睡。好容易到了这个时候有些困意,枕着陆知远的手臂昏昏沉沉的。 陆知远的手臂有些发麻,但动都不敢动一下。好容易睡着的。他想。 于是他单手拿了一个ipad,靠在一旁看文件。 陆知远在卧室的时候,保姆是从来不敢去叫门的。发了消息他也没回。 但这落在楼下的陆母眼中,就很是不堪。青天白日,沈轻程把她儿子圈在卧室里,叫也叫不下来,成什么体统。 这样一想,陆母怒从心头起,噔噔噔噔上楼就开始拍门。「知远,出来一下,我拿了些东西给你们。」 沈轻程睡得本来就轻,此时门一响她勐的抖了一下,倏然惊醒。 孕中激素不稳,她神经本就敏感,再加上毫无预料,被这么陡然一吓,脸色惨白,心慌气短,不由得扶着床坐起来缓了缓。 陆知远忙揽住她问觉得怎样,沈轻程气短,摆了摆手不让他再说话,自己伸手拿水杯,想喝口水稳稳心神。 陆母在门外等的已经着急,于是又敲了几下,「知远!」 陆知远登时大怒。 他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对他的亲生母亲说,「你给我出去。」 饶是陆母和陆知远一向关系不好,以前也没听过他这么声俱词严的驱赶。 她不由得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出去!谁允许你擅自来拍门?保安们为什么没拦?半分教养也没有!」 沈轻程一听这话太过伤人,也顾不得心慌不心慌,赶紧颤颤巍巍站起来去拉陆知远,「你嘴里放干净点!妈,实在是对不起,他不是沖您,刚刚我们两个在吵架,他心里有气说话沖……」 「你说什么?」陆母根本没有听沈轻程的解释。她望着自己的儿子,又问了一遍。她的声线在发抖。 沈轻程惊讶地看到,这个刚毅的女人,此时眼中竟是满含泪水。 「我是你的母亲!你让我滚出去?」陆母轻轻颤抖着,却又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 陆知远没有说话。他侧过头不看母亲。他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是说重了。 陆母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便走。 走出去几步却又回过头来。 「陆知远,你心疼你自己老婆怀孕辛苦。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当年也是这样辛苦地生下来你。」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我有偏颇不假。但我并非不疼你。」 沈轻程听懂了她在说什么。1确实是小于2的,但1不等于0。 这并不难懂。人世间总有亲疏轻重之分,这是人之常情。其实1已经很好了,如果没有2作对比的话。 有时候人的幸福是需要智慧的。能不能不在乎别人有2,而全心全意地去体会自己得到的1,这需要极大的智慧与释怀。 这是很难的。我们都是俗人,都被不甘和比较所困。 沈轻程看看陆知远,他面上看不出动容,仍然不看母亲,却没有继续催促陆母走了。 陆母的脚步声终于渐行渐远。 沈轻程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髮。好可怜的一只小狗。 * 沈轻程,你嫉妒过谁吗。那天夜里,陆知远突然轻轻地问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他想知道的。 她好像永远是那个样子,一口一口往下吞命运给她的苦。也求救过,也求饶过。但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去怨恨没有这些苦的人。 他就做不到。他怨恨。 他恨陆知行。恨他和自己有同样的出身,同样的血液,却没有自己这样的痛苦。 他也恨父母。恨他们为什么单单给自己这样的痛苦。这苦对别人来说甚至算不得苦。但只要有陆知行珠玉在侧,他便觉得自己得到的不够多。 黑暗中沈轻程往他怀里蹭了蹭。很显然,今天陆母的那句话,到底是触动了陆知远的。所以他开始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我嫉妒过。沈轻程轻轻地说。 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髮小。她一直在我身边,和我走一样的人生路径,却总是处处比我走得好的。 小的时候,她比我成绩好,长相好,性格好。长大之后,她比我事业好,人际关系好,爱情好。 我是恨她的,在那长达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我恨她。 陆知远低头看了看她,他有些惊讶。他很少听到沈轻程说恨这个字,而且是清晰的,平静的,不遮不掩的反覆说。 她的优越在我面前展示的如此之深,以至于我甚至都不敢想要怎么努力才能超过她。我只觉得我不可能超过她。我只求有和她一样的东西。 但是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我从来都没有过,她有的那些好东西。雪白的皮肤,玲珑的身材,开朗自信的性格,聪明的大脑,富有专一的丈夫…… 陆知远听到这儿就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她男朋友是谁?我去比比看。我没他富有?谁能有我专一? 沈轻程一边护着肚子,一边还要按住张牙舞爪的陆知远。 不是说你!是说以前!那时候我没有男友,她早就结婚了,两人关系密切,男方家境富有。所以那时候,我肯定是觉得她过得好的。 我努力地想要拥有她有的那些。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不用努力了。我父母出事了,我需要一个人照顾年近七十的奶奶。 我的人生已经被又一个巨大变故打入万劫不復的深渊。我已经和她没有可比性了。 她在山顶上青松巍峨,我在山谷底挣扎着生存。那时的我如果想在山顶上获得和她一样的青松,就是天方夜谭。还是想想怎么在山谷底活下去比较实际。 所以从那个时候,我便不比了。 我比不起了。 那些年,我偶尔会见她一次,或者在微信上聊聊。但是我仍然恨她,这恨随着我的人生境遇越发悲惨而变得越来越明显。 你知道吗,陆知远。那些年里,我想尽办法筹医药费,和你周旋过,和刘董也周旋过。我去做外室这样的小道消息她一定是知道的。 但她是个很好的人,她从来都不说。我因为家事哭,她还会安慰我,帮助我。 但是这只会让我更恨她。 陆知远,你能否明白,她的完美无缺令我恨她。 她样样皆是好的了。还那么有品德,有素质,热心帮助我。 可是我只是恨,我恨她为什么连品德和性格上都这么完美。我恨为什么她没有人生中的痛苦和问题,即使有她也解决的很好。 我恨她。我对她的恨在那个时候达到了顶点。 第58章 番外三-2:的星星,我的月亮 哪怕我在泥里打滚,在角斗场上和人撕咬的满身血污,我也是可以忍受的。因为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我的命。 但是如果我一抬头,发现自己身边时时刻刻有着一轮月亮,一轮完美无瑕的月亮。那月亮像玉盘一样美,散发着柔和的淡淡光亮。 那我应该如何看我自己。我应该如何面对,我这满身的血和泥,我这麻木的没有表情的躯体。 所以我恨她。那段时间,我恨毒了这轮月亮。 陆知远发现沈轻程在哭。他实在是后悔提起来这个话题,却又不知如何终止,于是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为我自己这样的嫉妒感到羞耻。但我确实是嫉妒的。 把这个人找出来吃顿饭吧。陆知远轻轻吻她的面颊。 沈轻程破涕为笑。你想干什么?给我长脸? 对呀。陆知远摸摸她的头。到时候你就炫耀我,像别人炫耀首饰和包一样炫耀我。炫耀我多有钱,我对你多好,直到她也嫉妒你。 然后我会绅士地进来帮你们买单,把你抱到车上说我不捨得你走路,最后我还会特别体面地邀请她回家坐坐。羡慕死她。 陆知远总是能把她逗笑的。沈轻程咯咯地笑着,也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陆知远,你真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和人置气,又幼稚又可爱。 那不然呢?陆知远忿忿地。她让你难过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不讨回来。 她没有做错什么。沈轻程轻轻地说,她的幸福,她的完美都没有错。 至于我,我曾经觉得我的人生残破不堪。但如果这残破不堪的人生里可以遇见你,那么即使给我她的完美人生,我也不想换。 老天爷已经给了我,我自己独特的幸福。 她的话轻轻的,一句一句却像是打在他的心上。 陆知远不语。良久,沈轻程已经静静在他怀中睡去。 陆知远轻手轻脚地起来,推门下楼。他走到庭院里,仰头,看到天上一轮极好的月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月亮映照出满身血污的我。他想,也只有沈轻程,全世界也只有沈轻程,能说得出来这样的话。 多么形象,又多么痛。 其实他也已经没什么可嫉妒了,不是么。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在夺回陆氏和守着她之间,他选择了她。陆知行拥有陆氏,他拥有她。 即使给他陆知行有的东西,他也不要再换的。 是的,老天已经给了他,他自己想要的幸福。他不妒忌了。 * 陆知远那颗要和陆知行较个高低的心自此渐渐淡下来。 但沈轻程却是从上次的谈话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契机。 上次吵翻之后,陆母便不再来了。沈轻程却开始上赶着找她,一口一个妈叫的无比亲切。 陆母实在是厌烦她,又忌惮她怀着身孕,因此也不好说过重的话。因此有意为难,想让沈轻程受了委屈知难而退。 一个周末,陆母在家宴请了不少夫人小姐聚会,有意叫了沈轻程过去,让她给大家做蛋糕吃。 这是当面打脸立威的难堪,陆母几乎是惊讶地看着沈轻程温驯地笑着点点头,然后扶着阿姨慢慢向厨房走去。 众人免不了要议论纷纷。 真是活久见。谁不知道陆家父母和二儿子不对付,二媳妇也是从不和她见面。 如今竟老老实实上门来,大着肚子还愿意往厨房跑。这么伏低做小,怪不得爬得上高台盘。 沈轻程只当没听见。 她是谁,用陆知远的话说,千年的狐狸在她面前也算不得精明,这么多年净在人情世故里翻滚了。谁人背后不说人,这样的话早就挑不起她神经的一丝反应。 于是她真带着阿姨在厨房里呆了一下午。 其实并不累,备料配方都是阿姨来,她只拿了个奶油打发器坐在一边悠闲地打奶油。 毕竟陆母再讨厌她,心里也是有数的。真要是存心累她,那就是伤天害理了。 饶是这样,陆母仍心下不安,寻思着她别受了些委屈在厨房里出了事,回头和陆知远告状,再挑拨自己和儿子的关系。 于是几个小时后,陆母实在忍不住,要去厨房看看情况。 刚出宴会厅的门,却迎面撞见沈轻程和阿姨一起端着蛋糕过来。她已经有一些月份了,一只手拖着肚子,一只手还捧着蛋糕。 陆母看了不由得冷笑,「这样的委曲求全是做给谁看。你岂不是要让人说我恶毒。」 沈轻程摆摆手,让阿姨把蛋糕拿进去分给大家吃,自己却站在陆母面前落寞了神色说,「阿姨,我真不是沖您。」 「我知道自己入不了您的眼,再怎么绞尽脑汁地讨好,也都是没用的。」 「我今天来,是为了知远。」 陆母听了她前面几句,已觉得厌烦。 好一个乔装作秩的样子,一味贬低自己,摆出一副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也不敢叫妈的委曲求全。 明着是示弱,实则是把别人架起来要挟。她转身本想走,却听到最后一句,都是为了知远。 于是陆母又转回身来,看着她把话说完。 沈轻程仍是一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样子,怯怯诺诺地说,「您也知道,我是指着知远吃饭的。把他伺候好了,我才有好日子过。」 「自从上次您来过之后,知远就一直很难过。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 「我来看看您一切都好,没生气伤心,回去和他说了,他一宽心也能多记我几分好,我讨生活也容易些。」 这番话竟不由得入了陆母的心。 她一向觉得沈轻程是靠纠缠陆知远上位求荣华富贵的货色,因此对沈轻程的这段剖白没有半分怀疑。 让她心头一暖的是,陆知远那个混小子,居然还是惦记亲妈的。 毕竟,他若不惦记,他身边逢迎着的女人,怎么肯怀着孕还来委曲求全呢。 唉。 多年冰封的母子之情,今日陆母不由得喟嘆。千百样感情瞬间涌上心头。 于是她没再为难沈轻程,由着沈轻程去了。沈轻程也没有再留,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 出门一上车,沈轻程立即给陆知远打了电话。 她要赶在陆知远听到流言之前拦住他发疯,不然今天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回家的路上渐渐开始下起雨来。已经入秋了,这雨里也开始带了凉意。她到家的时候,陆知远的车也刚到。 他沉着脸不说话,撑了伞拉开车门接她下来,又拿一件外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阿姨跟着下来,被他狠狠盯了一眼,吓得后退了几步。 陆知远带她上了楼,盯着她裹上柔软温暖的披肩,又老老实实喝了杯热牛奶,才从她手里拿下杯子,阴沉着脸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轮得到你去伏低做小地通关系。」 沈轻程望了望窗外,雨越来越大了。一场秋雨一场凉。 秋天,是转凉的季节,却也是收穫的季节呢。 觑着他的脸色,沈轻程撒娇似的靠在他肩膀上晃了晃,直截了当地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陆知远没有说话。 他如何能不明白呢。从陆知行手里抢东西,要么硬抢,要么软抢。硬抢他已经自愿放弃了,过高的负债率风险太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那么,就只剩下软抢了。软抢从来都是最合算的,但是他从没考虑过。 一来,他可以对全世界虚与委蛇圆滑应承,但唯独不愿意对父母低头。 二来,一旦走这条路,势必要让沈轻程牵连进来。他不想她为此殚精竭虑处处委屈。她现在怀孕,可以藉由孙子接近二老,确实是最好的机会,但也是他最不想她受罪的时候。 于是他捋了捋她鬓边散落的头髮,脸色仍然沉着,却努力把音调变得柔和,试图哄着她放弃。「这些闲事,你一概不要管,省些心思养养神。我带你去杭州茶山上住段时间可好?那里空气好些,离西湖和寺庙都很近。你不是喜欢寺庙吗?」 沈轻程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气息,轻轻地笑。那笑声透过他的衣服传出来,无端端让他心底发暖。「数年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日日都去庙里,只望能修得四大皆空,无欲无求。」 「那时候你把我摁在这声色名利场里,非问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一定要我有欲有求。」 「现在好了,我野心勃勃,一门心思要争权夺利,你却要带我去寺庙?」 她笑。他却只盯着她看。她现在的面庞圆润了一些,从里到外散发着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她神色轻松,恣意谈笑,蜷在他怀里取笑他,又娇气又快乐。 他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他好不容易,把当年那个面容沉寂满身萧索,一片秋叶一样的人养成如今的样子。他怎么捨得她再陷入这样的纷争中?他怎么肯。 不可以的。 沈轻程见他还是不说话,便正色了形容。「陆知远,陆氏现在的发展已经进入了瓶颈期。」 「以前陆氏的江山稳,需要风格平稳的掌舵人。陆知行以精明稳妥的形象示人,看起来确实是要比动不动就跑去赛车的你合适。」 「但是现在,陆氏之前的发展路线已经快走完了,市场里又多出来你和其他几家竞争者,陆氏需要的不再是一个守成之主,而是需要一个能够打天下的人。」 「你是被现实证明过有这个能力的,你的初创企业创下了最快上市的记录。这一点,你明白,我明白,你父母更明白。」 「只要你能和他们亲近起来,选你就是对他们来说最合适的决定。」 沈轻程坐了起来,握着他的双手,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她的眼中,闪烁着震撼人心的明亮。 这种时候的沈轻程总是有种别样的美丽。那是由野心、生机和温柔混杂而成的美丽。 陆知远自知对她的爱并不干净。他对她有强烈的征服欲和控制欲,想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豢养起来。 但每到这样的时候,她眉眼之间流转的光亮却总会震撼到他。像是看到了一颗旷世美丽的流星,他被那光芒深深震撼,并不觉得要把这一切据为己有,而是想由着那流星划向任何她想要去到的天际。 由着她绚丽,由着她绽放,由着她毫不掩饰地用野心瞄准任何方向。 于是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庞,吻她的额头和眉心。这是我的星星,我的月亮。 第59章 番外三-3:狭路相逢 二人议定之后,挑拨离间这种事情,陆知远做起来可谓是轻车熟路。 此次陆氏招标,他的好哥哥早挑好了合作方。于是陆知行托人临时截了陆父老友何家的一单生意,坐等着何家缺米下锅,找去陆氏要投标。 他把手放在沈轻程隆起的小腹上,得意地笑,「我倒要看看陆知行这次要怎么办。这单若是交给何家,他便得罪了自己的人脉;但如果不交给何家,就是打了我爸的脸。」 「你说是他的脸面更重要呢,还是我爸的脸面更重要?」他低头去亲她的耳垂,含混不清地笑问着。 沈轻程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尝试起身,「你戏台都搭好了,我去唱戏去。」 「不许去!」陆知远孩子一样环住她,不让她走。「不就是低头讨好吗,过两天等他们父子俩闹大了,我自己上前去卖笑,你给我老实呆着。」 沈轻程反手摸了摸他的脸,刚长出来的胡青硬硬的,刺弄的手心发痒。「等到那时候就显得太刻意了。你这么多年不上门,突然出现目的性太强。我先去给你敲敲边鼓,让你爸心里想起你这个儿子来,过两天大儿子不如他意,便显出你的好来了。」 她再度推开他起身。 陆知远满脸担心,趁她去换衣服的时候把阿姨叫了过来,细细叮嘱了几句。 末了他抬眼打量一下阿姨。「你老闆是谁?」 「啊?」阿姨错愕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发憷。 「虽然你一直跟着太太,但你老闆是我。如果有什么太太受委屈的事情,她不让你说,但你要立即给我打电话,懂吗?」陆知远看起来耐心好的很,一句一句给她解释。 但是他的语气和一下下敲在桌上的手指都无端端令人紧张。 阿姨赶紧点了点头走了,连背影都透着紧张。 * 这是沈轻程第二次见到陆父。 第一次见是在婚宴,当时陆父从始至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只忙着为陆知远的不成体统而震怒。 这次见他,是在陆氏本家。 陆氏本家坐落在老城区的一座山脉上,是一个别墅群。这个地方闹中取静,有极好的自然景观,又临近城市的繁华,是最好的地理位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这是沈轻程第一次来这里。陆知远自己都快十年没回来过了,沈轻程不想让他为自己破例,因此坚持不让他跟来。 相反,她想先来探探风向,感受一下陆父的性格。等过几天陆知远给他哥埋的雷一爆,陆知远便可借着来接她的名义顺理成章地登门。 别人可能很难理解,沈轻程筹划这些事情的时候甚至是兴奋的。 她本就是一个极想做事的人,才会在无意之间落下父母车祸的遗憾。当年经歷这样的人生巨变,她性情大改,不再愿意争名夺利,一门心思要往世俗之外去。 遇到陆知远的这些年来,心底渐渐有了家。有了安全感之后,本已熄灭的野心便又重新復燃。 人只有不再恐惧之后,才有足够的心力去焕发新的生机。 她现在便是如此。天知道她有多想做这一切。 甚至这一切和金钱权利毫无关系。她就是单纯地要去筹谋一件事,要去经歷其中的种种压力与痛苦,然后酣畅淋漓地赢一场。这种成就感本身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她无意向陆知远隐瞒想要亲手赢的野心,他其实一向知道的。如果他因为她的野心而感受到了冒犯,转而去找别的更温驯的女人,她也会依然如此。 如果要在做自己和挽留他之间选,她一定会选择做自己。 所以,这几乎是一个没有什么犹豫的选择。她今天就是要来到这里,和陆父接触,不动声色地勾起他对于小儿子的些许温情。 这就是她今天的战场,而她无比享受战斗的过程。 * 沈轻程从车上下来,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扶着阿姨的手臂,收敛眉眼,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神态走进了大门。 陆氏父母不喜欢她,要她伏低做小,那她就伏低做小。沈轻程这辈子都不认为姿态有什么要紧。利用好伏低做小的形态,实现自己要实现的目标,这才是最要紧的。 在战场上,只关心箭无虚发,从不在意拉弓的姿态是否优美。沈轻程歷来都是这样外面温驯内里凌厉的风格。 可陆知远从来都是心疼的。他只觉得自己捧在手心的明珠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放低。 他从人海中捡了一头受了伤的羊崽子回来,捧在心里养着,伤养好了之后,羊崽子却长成了狼。 他原本一直不肯放她出门去,到现在也终于明白,征战不是狼的痛苦,而是狼的需求。 所以他最终还是由着沈轻程来了。总要让她成为想成为的人。 * 沈轻程一路直接去了厨房洗手做饭。一个小心巴结企图上位的儿媳自然是要伺候公婆羹汤的,她要塑造好这个角色。 陆父上了年纪,鬓髮白了几缕,但仍身姿挺拔,不太有表情,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 他见了沈轻程之后声色分文不动,如常坐下吃饭,偶尔与陆母闲话两句,就好像沈轻程不存在一样。 神经病。沈轻程在心底腹诽,面上却挂着笑,一样一样把菜端上去。眼前虽然是平静的一顿饭,在她眼中却恰似一场极大的战役,越难便越是要试,越难越有成就感。 陆父并不与她说话,直到她将一道汤放在桌上。 笋蚌汤。陆父的神色微有讶异。 沈轻程今天这一桌子菜,都是陆知远会喜欢的东西,并不十分合陆家父母的口味,有几道甚至十分不得陆父喜欢。 但唯有这道笋,却是陆父十分喜欢的。陆知远从小就不喜欢吃笋,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逢年过节回来一趟,陆母夹到他碗里的笋都被他挑出来扔掉,陆父至今还记得他那副令人看不惯的模样。 沈轻程按照陆知远的口味备的菜里为什么会有道笋,是件甚为奇怪的事。 沈轻程见他的表情,心下一喜。 鱼咬钩了。 于是她一脸惊慌,「爸,噢不……叔叔,这道菜您是不喜欢吗?」说着她就要把菜往下撤。 陆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如今不是吃笋的季节。」 不管他说什么,只要说话了就好。说话了,她就有机会往下接。「是的是的,但知远爱吃,所以一年四季我都是会做笋的。您要不要尝一下?这是上好的方竹笋,秋天吃也不错的。」 「他爱吃?」陆父嗤笑了一下。 「嗯」,沈轻程带了一丝怯意点头,「只要他回来吃饭都会做的,尤其是逢年过节……」,说到这里,沈轻程仿佛突然意识到提了不该提的事情,立即噤声了。 陆父又望了一眼那道汤,沉默良久。「放下吧。」他扔下三个字,没再多说。 沈轻程轻轻放下手里的菜,默默站在一边。 今天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陆父伸手拿起汤羹,盛了一碗汤。他今天刚和大儿子为何家的事起过争执。陆知行一向恭顺,如今掌权已久,竟也有把他这个父亲的意思往后排的时候。 却没想到这个从小就忤逆的小儿子,还有这样念家的时候。 陆知远快十年没回家了。当年在家的时候从不吃笋,没想到离家之后却有了和自己一样的口味。 念及此处,陆父心底不免有些苍凉,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一向恭顺者的偶然悖逆和一向不驯者的偶然温情一样,都能触动人的情肠。 沈轻程见陆父又喝了几口那汤,垂眸不动声色地深深唿吸一口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陆知远才不喜欢吃笋,他那样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愿意吃和陆父爱吃的菜。他有次见沈轻程吃笋,抱怨了一下当年的旧事,于是沈轻程记在了心里。 今天这一桌子菜,都是为这一道菜做铺垫的。实际上,只有这道菜是沈轻程亲自做的。一桌子陆知远口味的菜里,混入一道笋才令人诧异。 而这份诧异,便是她编出来一个陆知远由菜怀人故事的契机。 一个嘴硬却渴望温情的小儿子形象,正好撞在陆知行和陆父争执的档口。有了这层铺垫,日后陆知远回家便是情理之中。 说实话,这般设计沈轻程心底并没有多少不忍。她仔细研究过陆父这个人,与很多半生风雨大权在握的人一样,他是自己那个帝国的君主,他防备所有可能的违逆,这种防备和强权却又会把别人越推越远。 沈轻程心下正轻松,忽听得正厅里有声音。门一响,走进来的人却是陆知行。 沈轻程心头陡然一紧。 根据陆知远的消息,今天下午陆知行刚和陆父吵过。也只过了几个小时就回家道歉,陆知行这个情绪管理能力,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她知道陆知行,比以前的陆知远还要没心肝的多。 四十多岁也没成家,身边的女人来了又走,他谁都不信任,早早在海外代孕了两个孩子,这种人心里都是利益,没半点情分。 陆知远当年想要学的,也便是他这个样子。 陆知行走进餐厅,迎面便看到站着的沈轻程。他也怔了一下,旋即目光扫过餐桌,在看到那道笋的瞬间,眼眸中闪过一丝戒备与愤怒。 怪不得。 第60章 番外三-4:你开个价 怪不得。怪不得何家的事来的这样巧,正正好撞在他刚刚敲定合作方之后。 陆知远在外面布局,他这个老婆就仗着肚子往本家里凑。这两口子是要狙击自己。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亲亲热热叫了爸妈,好像下午的争执没有发生过一样。之后却不落座,转头看向沈轻程,「好巧,弟妹也来了。」 沈轻程尚且不知其意。下一刻,陆知行已经亲切一笑,「天晚了,夜凉。弟妹等下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我送你吧。」 陆父点了点头。还有点做哥哥的样子。 沈轻程也立即在脸上堆满了笑,「谢谢哥。」 回就回,反正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陆家父母看不上她,在这里连上桌吃饭都不给,谁愿意在这立规矩。 说罢立即辞别,和陆知行走了出去。 走出餐厅,来到庭院。夜色微凉,秋风迎面吹来,沈轻程裹紧了大衣。阿姨上前迎住她,又给她裹了一层披肩。 「小弟妹,怕冷的人就不要站在风口里吹了。」陆知行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沈轻程听出来这是在说她自不量力,但是她懒得理会,只是顺口说谢谢。 两人行至门口,抬眼竟看到一辆车迎面停在面前。陆知行刚要问是谁这么没规矩,却发现车门处倚着一抹挺拔的身影,竟是陆知远。 呵,快十年没上过门了。为了接个女人,他竟然来了。 陆知远原本看着表正在着急,寻思着再过十分钟她不出来就进去要人,迎面竟看到陆知行带着她出来。 他登时又怒又紧张,立即上前把沈轻程护在身后。 陆知行望着他,夜幕中不甚看得清他的脸,只看到自己的这个好弟弟眼眸炯炯闪着,满眼警惕。 陆知行不由得摇摇头。让人说他什么好。 陆知行从小就烦陆知远。没陆知远之前,家里好的不得了,和睦温馨。自从母亲怀了他之后,一切都变了。父亲在母亲的孕期出轨,后面虽然回头,但父母感情大不如从前,对他也少了很多关爱。 虽然知道没什么道理,但是他不喜欢这个弟弟。父母也不甚喜欢。好像看到他就想起不好的往事。 而他这个弟弟小的时候没半点城府,本性天真,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天天跟在薛佳后面姐姐姐姐的叫。一看就是个软蛋。 后面争产的时候薛佳居然为了帮他不惜嫁给他,真是奇怪。莫名其妙的人总和莫名其妙的人混在一起。 没想到后面他还真出息了几年,捏住了薛家的股权把自己这个哥哥踢了出去。那些年陆知远还真像点样子,终于不再什么都写在脸上,手底下也有了几分狠劲儿。 后面却又不知从哪勾搭上这么个祸水女人,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偏生还能把个陆知远迷的五迷三道,又变得疯疯癫癫的,婚也离了,陆氏也丢了,被倒打一耙居然还上赶着娶她。 没用啊。陆知行感嘆。果然三岁看老,没用的人无论长多大都没用。 没用的人就该滚出去。坏了我陆氏门庭。 这样想着,他又撇了一眼沈轻程,转身离去。不自量力的蠢女人和心软没用的傻弟弟。吃点苦头他们才知道怕。 * 生育的绝大多数压力是无法被分担的。即使陆知远每天像盯着精密仪器一样盯着沈轻程,他也没有察觉到沈轻程的改变。 连沈轻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次感受到孩子胎动的那一刻起,她突然间就开始恐慌。 孩子翻身的那一刻令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的肚子里有另外一个生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这是可怕的。这简直是无比可怕的。她突然开始变得焦虑。 这是另外一个全新的生命,而她需要对它负责。 沈轻程简直想像不出来,还有什么比完全负责另外一个人的人生更加可怕。 曾经照顾重病病人的记忆纷涌而来。那种无时无刻不能停歇的压力感,那种需要不停为别人做决策的焦虑感,让她突然间开始坐立不安。 而孩子似乎是一个比老人更加可怕的存在。拥有一个孩子,意味着自从这个生命降临的第一天开始,就要一直永远无止境地对它负责,为它担心。 沈轻程突然开始后悔。在无尽的焦虑漩涡中,她甚至想不太起来自己当时为什么决定要把孩子留下。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 她总是动不动就开始心慌,怕万一孩子生下来有问题怎么办。 虽然所有的检查都在做,但是万一呢,万一呢。哪怕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一旦发生了,就是一个人,一个家庭的百分之一百。 说到底,孩子不在陆知远身上。陆知远不知道她突然开始焦虑。不知道孩子动一下她便恐慌一次,如果不动她则更加恐慌。 沈轻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勐烈改变的荷尔蒙分泌下,她已经无法与自己安静地相处。她强烈地需要外部事件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和陆知行的争斗,对她的意义便逐渐开始转变。而她也正是这样,轻易地落入了一个本该被识别出来的圈套。 * 自从上次在陆氏本家遭遇陆知行之后,陆知远无论如何不肯再让她去。 于是他终于自己上门。加上沈轻程之前在陆氏父母面前做的铺垫,陆知远与父母的关系颇有缓和。 虽然还没有把让他重回陆氏的事情提出来,陆父却已经开始给他派活。 这次的活儿陆知远不想去,因为需要他飞到美国去和人谈判。 沈轻程对自己的状态判断有误,于是只催着他去。「只有一个星期,我能有什么问题。」她如是说。 陆知远望着她忧心忡忡,「我不用一个星期,三天,三天搞完我就回来。」 沈轻程翻了翻那沓英文材料,「细节太多了,你敲定清楚再回来,不在乎那几天。」 陆知远没答应,紧了紧她日益沉重的身子,只是隐隐不安。他开始有些不耐烦陆父,明知道她怀孕还要把自己往国外支,摆明了是想挑战一下在自己心里什么更要紧。 陆父从来都喜欢没心肝的儿子,所以他讨厌这对父兄。 沈轻程又推了推他,不会有问题的。 她那一刻仍是自信的,能有什么问题。后来回想起的时候,她十分悔恨。 * 事情发生在陆知远走之后的第二天,沈轻程如常和阿姨一起出门转了转。她最近状态不太好,没转多久就有些累,于是打算回去。 她不想去地下车库,自从怀孕以来她对封闭的环境有些恐惧。于是她在商场楼下等了一会儿,却仍不见车开出来。 沈轻程心下奇怪,让保镖去地下车库看看情况。 保镖刚走,沈轻程便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看到了陆知行。 陆知行身边跟着的身影有些眼熟,有八分像陆知远的一个秘书。 沈轻程心头一紧。那个秘书算是陆知远比较贴身的人,如果和陆知行有联繫,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上了同一辆车,眼见就要开走。沈轻程想都没想,立即挥手拦下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计程车,下意识地要跟上去看个究竟。 她太过于冲动,以至于阿姨都没有意识到她冲上了车。沈轻程上车之后回头想要招手让阿姨一起上来,下一秒车门却被强行关上,于此同时车辆立即启动。 沈轻程回头,看到了计程车座位下面藏着的打手。 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滞,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来自陆知行的,请君入瓮的圈套。 车子驶到一栋写字楼,打手收了她的手机让她下车。站在电梯里,沈轻程望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猜不透陆知行究竟要做什么。 毕竟顶着个一家人的名头,她不相信陆知行敢明着下手。 就这样混乱着,电梯已经到了顶层,她被推到一间会议室门口。 陆知行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玻璃面前,饶有兴致地凝望着窗外的夕阳。 「小弟妹,你觉得这里怎么样?」他轻轻松松地开口,好似和她闲话家常一样。 「我在给一间分公司找新的办公场地。听说这里原本的租用公司刚刚搬走,所以我就来看看。」 「没想到你这么有兴趣,还一路跟了过来。」 「既然来了就帮我看看,这里风水怎么样。」陆知行噙着一缕笑意转身,看着面前下意识护住肚子的女人。 沈轻程并不答话,只是望着他。窗外的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已经有几个窗口开始亮灯了。 陆知行自顾自走到上首坐下。「你这么费尽心思地帮陆知远周旋,图什么呢。」他轻松地笑着问她。 小丫头片子。在他眼中,沈轻程不过如此。她已经开始害怕了,肉眼都能看得出来。毫无根基,还大着肚子,仗着点聪明就敢舞到他面前来。 要不是她背后有他那个好弟弟,他都懒得亲自出面收拾她。 「男人不喜欢太有野心的女人。你这厢大着肚子帮他争宠卖乖,那边生扑他的乖巧女人可不少。到时候权夺到手,他把你一丢,你人财两失,有什么意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不如这样,你开个价,回去劝住陆知远,不要再掺和了。」他懒得再看她的紧张和纠结,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开了价,就不能反悔了。你拿了钱,好好回去笼络住陆知远。把孩子生下来,还有一笔钱在手里,哪天被陆知远扔了也有个退路。」 「这可比现在帮着陆知远夺权划算多了。 他不是在和她商议。他是在通知她。 他抬手看看表,「开不开?我接下来还有事。」 第61章 番外三-5:月到天心 毫无疑问,沈轻程是紧张的。之前她还没有这么情绪化,最近激素波动的厉害,使得她更容易紧张了。 她知道陆知行早晚会来找自己算帐。她以为他会假惺惺地和自己拉近关系,或者会有来有往地和她在陆氏父母面前机锋相对。 但是她没想到,他根本懒得如此。他只是简单明了地问自己,要多少钱。 沈轻程不知道,这世上所有平凡出身的人,面对这样的问题,是否都会像她一样瞬间乱了阵脚。 并不知道多少钱足够购买自己的野心,但也没有足够的信心笃定多少钱都不会令自己动摇。 于是在那一瞬间,她确实是慌乱地站着。两只手下意识护着肚子。辛苦出身下,与生俱来的恐惧、窘迫、无所适从席捲了她。 她已经过了很多年优渥日子了。但在这一瞬间,她像被打回原型一样慌乱。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在初相识的时候,陆知远一直坚定地觉得他对自己已经足够耐心殷勤小意。 因为他们的标准太低了。 他们习惯于随意地问一句,你要多少钱。 她这样茫茫然发着呆,陆知行却早已不耐烦。他开始往外走。 「小弟妹。既然你不开价,那就不要怪我了。给过你机会了。」 「这栋楼的风水本来是不错的,但死了人的话就不吉利了。」 他走出门去,自动感应门顺滑地关上。 他这个弟弟啊,陆知行摇摇头。什么眼光。就这点本事的女人,还值当为她要死要活,娶到家里来。 到底也没有什么长进。他如是想着,走进了电梯。 *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沈轻程也没太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怎么敢做什么,再怎么说,她怀着孕呢。一尸两命,还是自己亲弟弟的孩子,除非他真不怕惹怒陆父。 于是她也往外走,走到感应门面前,门却纹丝不动。 她伸手推了一下,还是不动。 沈轻程慌了,回头看窗外,房间里的灯却突然熄灭。城市的灯火从玻璃窗里映进来,并不是一片漆黑,却晦暗不明地笼罩着自己。 更深的恐惧一下涌上心头,彻底冲垮了内心的防线。 她的手机被拿走了,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门也打不开。陆知行刚刚已经说过,这间写字楼原本的公司搬走了。那么会不会有人来,什么时候有人来,都是未知的。 她可能会活活饿死在里面,都没有任何人知道。 沈轻程双手背后靠在墙上。她极速地喘息着,她抬头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这间不大的房子。没有摄像头。 陆知行不是在逼她就范。他是已经决定了要圈死她。 沈轻程摸到窗边,试图打开窗户,但无果。窗户是封死的。若是以前,她可以扛起一把椅子试图砸碎窗户。 但是眼下,她的月份不小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她下意识护住肚子,但手臂也不可抑制地颤抖。室内并不暖和,但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在陆知远找到自己之前因为飢饿、焦渴和焦虑、恐慌而流产。 陆知行什么都不用做。他只是来看了一间写字楼,不知道她怎么跟了过来,还被锁在了里面。 *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沈轻程无法确定。她只知道外面写字楼里的灯熄灭了不少,很多人已经下班很久了。 她尝试撬过几次门锁,无果。她找不到任何趁手的工具,反而累的腰酸背痛。 她绝望地倚靠在落地窗上,看到外面已到天心的月亮。 秋天的月亮总是别样的美丽。那月光太亮,以至于照亮了月旁淡淡的一层云。一点亮光闪烁着从月旁穿过,沈轻程想,那应该是一架飞机。 会是陆知远坐的那架吗?那点闪烁着的,落入她眼眸中的光芒,会是他吗。 如果是他正从万丈高空中穿过,他会不会知道,我在想他。 沈轻程怔怔地望着那轮月亮,泪水就这样突然落了下来。 什么是思念呢,她想。或许,这就是思念吧。 她相信那就是他。她相信,在他知道自己丢了的第一个瞬间,就会赶回来找她。像以往的每次一样。 他不会弃她于不顾,一定会找到她。但她不一定有命带着孩子一起活到那个时候。 沈轻程不停地哭着。这泪水令她平静下来,也令她逐渐感到疲倦。她需要休息。于是她找到一张桌子躺了上去,紧紧护住肚子。 朦朦胧胧中,她想,那就这样吧。就躺在这里,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一块布满钉子的铁板从天而降,把自己从头到尾贯穿一样。 即使真的有这样一块铁板,也让它来吧。如果它註定要扎死我。既然我没有任何可以阻拦这一切发生的办法,那就任由一切发生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这场人生的走向如何,她已无法决定。但她至少可以决定,让自己保持平静。沉沉睡去,节省体力,以待时机。 绝路又怎样呢。即使是绝路,那也要平静的等死。对现在的她来说,平静一些,会死的慢一些。 孩子啊,孩子。她抚摸着腹中那个轻轻翻身的小生命。孩子,我可能是要对不住你了。 我不是完全为了你父亲服务。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想做事,要做大事。我有野心,我渴望享受压力和竞争过程中的刺激与成就感。 是的,你的母亲是一个这样的人。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可能会因此失去了你的生命,乃至她自己的生命。她对不起你。 陆知行想用来折磨她的,也便是这样的愧疚感。 但对不起也便对不起了。人生总是充满亏欠的。放过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所以孩子,现在我要放过自己,对不起你也便对不起你。我要带着你一起沉沉睡去,积蓄精力。 * 沈轻程一直在朦朦胧胧地睡着。窗外似乎从暗到明,又从明慢慢变暗。 她越来越感到飢饿和焦渴,醒着会非常难以承受。于是每当她有了一些意识的时候,便开始在心底一遍遍念佛经。让那重复枯燥的经文占据自己的全部心神,直到又开始昏昏欲睡。 饱经沧桑的人生经歷固然令她有挥之不去的恐惧、窘迫和无所适从,但同时也令她非常擅长承受痛苦。 她很容易紧张,但很难让她彻底崩溃。 陆知行并不是完全了解这一点。他只是在日常生活的间隙顺口嘱咐一句秘书,等那扇门里有血流出来,就派一个「清洁工」过去无意中发现,把人往医院里送一下。 他认为沈轻程会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自残,至少会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流产。 毕竟这种不通音讯不进水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的囚禁,是巨大的精神折磨。看上去一个指头都没有碰她,但没人忍受的了。 到底还顶着一个「一家人」的头衔,她的尸体要是等腐烂了才被人发现,那就太难看了。 他这种绅士,不做这么难看的手笔。 「没有血,也没有动静。」秘书摇摇头。 「哦?」陆知行抬腕看了一下手錶。已经过去24小时了。他那个未出世的侄子或者侄女,居然还活着呢? 「对了,陆知远回来了。」秘书补充了一句。 还挺快。从美国飞回来本身就需要十多个小时。这是还没确认失踪就往回赶了。 没出息的东西。他嗤笑一声,摸了摸下巴。 正说着,敲门声急速响起。秘书打开门,保镖队长神色慌张,和秘书低低耳语了几句。 秘书点点头,走上前来递给陆知行一个匣子。「陆知远让人送了这个过来。」 匣子打开,是一枚扣子。 「这是什么?」陆知行不耐烦地皱皱眉头。 「这是大公子今天上学时穿的外套上的。」秘书觑着他的脸色。 陆知行睨了一眼那纽扣,不耐烦地推开。「拿走。」 「是。」秘书弯腰拿起匣子,转身利落地走了,带走了一脸紧张的保安队长。 他这个弟弟,最是无用,居然试图用儿子要挟他。孩子有什么要紧。死了还能再生。女人就更不重要。 陆知远自己被个女人所困,就以为天下人都和他一样,把个女人孩子看的无比重要。 不成气候。从小他便知道,这个弟弟没半点脑子,反而极富感情。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怎么可能告诉陆知远人在哪。 虽然已经这个时候,沈轻程只怕是早就死在里面了。但他如果告诉了陆知远地址,岂不是承认了是自己把她关起来的? 怎么可能。沈轻程是为了跟踪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突然坏掉的门锁住了。这是一场谁都不想看到的悲剧,包括他。 如果陆知远因为过度悲伤迁怒于他,杀了他的儿子,那他也会仁慈地原谅陆知远的。为人兄长嘛。 只不过,这样的杀人犯,该坐牢还是要坐牢的。他可是守法公民,不会包庇亲人。 这样想着,陆知行仔仔细细擦了擦他的錶盘。秒针一下一下地移动,仿佛毒蜂颤动的尾针。 第62章 番外三-6:孤王酒醉桃花宫 陆知远终于破门而入的时候,沈轻程正在昏睡和昏迷的边界之间徘徊。 隐约中她闻到那怀抱里熟悉的气息,于是伸手摸索着他。「陪着我,别去找陆知行。」她只记得这句话,反反覆覆地和他说。 陆知远明白。陆知行要的就是这个。他要沈轻程死,自己失控闯下大祸。然后,他就再无后顾之忧。 但陆知远不明白,也不过就是一个陆氏集团。值得如此吗。 他望着沈轻程因为极度缺水而干裂的唇,急匆匆把她抱上了救护车。 沈轻程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傍晚。 她在恍惚中缓缓转头,看到窗边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身影。 「陆知远。」喉咙和口腔里的干燥已经缓和了很多,她尝试出声,轻轻地叫他。 陆知远回头凝望着她,他的眼神幽深不见底。眼眸中映出一个她,一个面容惨白,还要小心翼翼护住肚子的身影。 他嘆了口气,迈动长腿走过来,托起她的身子,又在腰上垫了一个软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想吃什么?我去拿。喝点清淡的营养粥好吗?」他耐心徵求着她的想法。 「好。」她点点头,看上去好说话的很。 于是陆知远出门端了一直备着的清粥小菜来,担心她几日未进水米,因此一勺一勺餵的慢了些,给肠胃一些适应空间。 餵着餵着,压抑的情绪却逐渐泛上来,他的手腕不由自主开始颤,越来越颤,直到他再也握不住勺子。 于是他放下托盘,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程程,程程,你不能再这样了。」 「你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需要找到一个目标来表达攻击性,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释放压力。」 「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沈轻程心底一怔。她只以为陆知远以为她有野心,没想到陆知远居然知道她现在非常焦虑。 陆知远刚开始也没发现,只以为她是想赢,直到他得知沈轻程贸然就要跟上陆知行的车。沈轻程的脑子从来都清楚,这样的冒险已经是失控了。 「从来都是这样的,你压力大的时候都是平静的,平静的找个方式发疯。」他知道,他见过沈轻程那么多的纠结和痛苦。 「生育给了你太大的压力,我知道你非常的紧张。但是程程,这件事你不能再牵涉进去了。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他的手臂越锢越紧,想要把她按进身体里一样。 他的声音一直是发颤的,紧张的,语无伦次的。他害怕,他太害怕了。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心仍在一颤一颤地发抖。 沈轻程抬起手捂住脸,她也在剧烈的颤慄。 生育给女性带来的压力是房间中的大象。她夜夜都在担心,担心生产的时候出意外,担心孩子有问题,担心后遗症严重……她不知道怎么办,她的恐惧达到了顶点,要通过极强的攻击性来释放。 她仿佛喘不过来气一样,一分一毫都无法停止担忧。所以她要找另外一件事,一件可以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事情。 在那间封闭的屋子里,在几个半梦半醒的瞬间,她甚至感到解脱。 她要死了,孩子也要一起死了,她再也不用担心了,一切都结束了。 「程程,程程,」他低头吻上她的眉心,「所有的检查我们都认真做了,所有的准备我们都做了,我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出任何问题,但是你不能再往坏处想了。你要相信,相信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就算有差的情况出现,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唇温热湿润,一遍遍吻过她的眉心和眼睛,努力想把她从恐惧中解放出来。多傻,一个怕的要死的人,去安慰另一个怕的要死的人。 * 「当时怕不怕。」深夜,陆知远问她。「和我说说好不好。我放心不下。」 「怕。」沈轻程窝在他的怀抱里,听他沉沉的心跳,一下一下。 到底是怕的。紧张,恐惧,焦虑,那么真实地席捲了她。 「但是我想了想,陆知行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到底是他弟弟。他不能动手,他的目的就是吓我,让我自己吓出问题。」 「所以我不能遂了他的意。」 陆知远低头去吻她的额头,感受着她身体里的两个缓慢的心跳。「把压力发泄在我这里好不好,不要去打这场仗了。你太累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 「想过。」沈轻程清清浅浅地说。「眼前新妇新儿女,已是人生第二回。」 「唉。」陆知远深深嘆了一口气。「你现在都骂的这么难听吗?」 她笑。「不是的。人生就是这样的。无论怎样都要过下去。把日子往好了过。」 「不许说这样的话。怎么往好了过。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熬日日夜夜。」他像个孩子一样缠着她不肯松手。 「我和薛佳说过,如果我死了留下孩子,就把孩子过继给她。你另组家庭。」 是的,她的产前焦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交代了这样的事。 陆知远长久的沉默。 沈轻程感到这话让他生气了,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不要生气了,女人都是更信任女人的,不是针对你。」 「不生气。」陆知远梗着脖子嘴硬。「就过继给她,我才不要。」 「正好我下去找你。」 「哎呀!」沈轻程立即伸手去打他的嘴,要他把这话收回去。 他才不肯收回去。和她在一起有意思的紧,哪怕在地狱里也一定波澜曲折。多好的福气,他可不要松手。 他这么闹着,沈轻程到底还是答应了不再管他和陆知行接下来的争端。 反正戏台都搭好了,陆知行和陆父也起了龃龉。接下来敲边鼓和表衷心的事情,陆知远最会干了。 至于她,小红帽有件抑制自己变成狼的大红袍。这件大红袍此刻正小心翼翼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对孩子说「你妈可坏了,没少欺负我。」 正好孩子翻了个身,不小心踹了沈轻程一脚。她没留意哎呦一声蜷了身子捂住肚子。 这可把陆知远吓了一跳。上一秒还气鼓鼓告状的男人立即忘了嘴硬,连忙抱住她的肚子说,「不怪你妈不怪你妈,是我坏,都是我坏,别踹了千万别踹了……」 * 陆知行听到消息的时候是惊愕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沈轻程居然好好的? 他又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48个小时。不要说孕妇,哪怕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打手,如果砸不开窗户也撬不开锁,也没有几个不疯的。 这个陷阱的微妙之处便在这里。 如果随便扔一个人进去,告诉他没有食物囚禁48小时,那绝大多数人都能撑的下来。 但如果一个人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困住,并不知道会不会有救,什么时候会有救,那么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 那么个小丫头片子,人还没有肚子大,居然活得好好的? 陆知远找的这个帮手,还真有点用处。 这样想着,他吩咐秘书去准备一些补品。门肯定是进不了的,但样子还是要做的。 * 陆知远重回陆氏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正赶上陆父做寿。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陆知远如今都要做出个孝顺来。于是提议说要大办。 陆知行有意挑拨二人,于是在餐桌上重提旧事。「请戏曲演员来表演的事情就交给弟妹吧。听说弟妹是专业的,所以懂行?」 陆知远脸色一黑就要放筷子。 沈轻程也听出来了。专业的不是她,而是朱言。陆知行装成记错的样子,故意把这桩他们夫妻间的旧恙提起来。 于是她扯了扯陆知远的袖子,也不否认,仍是一脸喜气。「好嘞,我去给爸挑一出极好的麻姑上寿。」她对着陆父笑。 有什么要紧。陆知远为着他造过的孽付出过代价。她心里有称,不需别人言语。 回去的路上陆知远问她,「你要去挑戏吗?陆知行只怕会去找你。自从我上任以来,我们还没有单独和他打过照面。」 「去。」她答应的利落。 有什么不敢去的。打赢了仗,自然是要去和对方叫板的。既有当日囚禁之仇,如今也该压压他的威风。 「好,我陪你。」陆知远笑,伸手握了握她。 车窗开了一点,风吹进来,吹动了车内的桂花香。 都知道陆总的车如今不让别人坐,不让别人开,也从不用香氛。因为陆太太总是折当季鲜花夹在空调风口处,春有茉莉,夏有百合,秋有金桂,冬有腊梅。 四季往復,无论成败起伏,总有花香。 * 陆知行来京剧院的路上一直在想,沈轻程会挑什么人来给他唱今天这齣戏。 他以为会是极好的大青衣,唱麻姑上寿。但刚进门,远远便听得台上曲调不对。 离得近了,慢慢看清台上居然是一个老生,声音高亢地唱着《打龙袍》。 陆知行抬了抬眉毛,居然是孤王酒醉桃花宫。 「孤王酒醉桃花宫,韩素梅生来好貌容。 寡人一见龙心宠,兄封国舅妹封在桃花宫。」 这老生唱的不错,咬字归音上颇有些李宗义的味道。一板一眼,韵律悠扬。 伴着那曲调,沈轻程寸把长的红指甲一下一下点在面前的小几上。她眯着眼睛半躺着,脑袋随着拍子轻轻摇晃,好一派舒坦恣意。 「老爷子做寿,你选这齣戏,骂谁呢?」陆知行轻笑一声,顺手搂上女伴的腰,扬了扬下巴,态度散漫。 沈轻程这才缓缓睁眼,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没有答话,反而侧身去看陆知行身边的女伴。 那女孩年纪不大,眼中带着天真,也带着精明。十八九岁读艺术学院的时候就被陆知行养在身边,呆了四五年了,如今是陆知行身边最受宠的一个。 沈轻程眯缝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看她,慢慢抬起手摸了一把那青春白嫩的脸颊。嫣红的指甲落在上面,更显锋利。 「这是我小嫂子啊?」她的声音带了一丝戏嚯,混在京胡的旋律中并不是十分清晰。 「真是漂亮,我见犹怜。」她轻笑一声,拇指似是留恋地在那女孩的下巴上徘徊了一下。然后缓缓起身,摇摇晃晃走了。 她走到舞台边的下场门处,黑暗中浮现出一个身形。陆知远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 「你们聊。」她对着陆知远笑。 陆知远揽了揽她的肩。「薛佳那个死样子你真是学了个十成十。」他在她耳畔低语。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极灿烂的笑容,略微隐在散落的黑髮后。为着今天的这场优雅叫板,她可是特意去染了个红指甲。 陆知远不舍的摸了摸她的肩头,终于缓缓从门外踱了进来。 陆知行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沈轻程是在明晃晃地向他挑衅。从这一出孤王酒醉桃花宫,到那一句我见犹怜,都是在告诉他,好东西人人都爱。你们男人喜欢的,我也喜欢。 比如美丽。 再比如,争权夺利。 所以她不是纯粹为了陆知远,她就是单纯地,自己想和他对着干。 陆知行望着自己的这个好弟弟。 这样的女人,野心都摆在明面上了。他也能忍? 而陆知远显然是能忍的。他甚至没有和自己说话,把耀武扬威的机会都留给了沈轻程。 没用的东西。陆知行在心底摇了摇头。 第63章 番外四-1:绑架了陆知行的孩子 沈轻程最近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她发现陆知远居然藏了个孩子。 我的天哪,你居然藏了个孩子。这还能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她直接去找陆知远对峙。 被抓到的时候陆知远手忙脚乱,「哦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陆知行的孩子。」 哦莫,更解释不清了。 于是他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从陆知行囚禁她说起。「当时他不是关了你吗,我想找个办法要挟他把你放出来。因为我自己找会比较慢……」 「所以,你就绑架了陆知行的孩子,一直没有还给他?」沈轻程目瞪口呆。 「他也不要,我也不想饶过他。」陆知远莫名其妙理直气壮起来。 哦我的天哪。沈轻程扶着肚子坐下。让我缓缓,想想这得判几年。 「陆知远,你和你哥斗我没有意见,你可以输了没有钱,但你不能去坐牢。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只到能接受孩子父亲是个穷鬼这件事,孩子父亲是个绑架犯就太超前了。」 沈轻程扶着额头,鬓角隐隐作痛。 「不会的,他想不起来去起诉我。他当时关你的事情也是一笔煳涂帐。而且他估计觉得这孩子早死了,正在重新代孕呢。也就是我太善良了,不干杀人的勾当。」 哦好的,那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不干杀人的勾当。沈轻程头痛欲裂。 「把孩子送回去。」 不干。陆知行死犟。「凭什么啊。就让他父子分离,不能便宜了他。」 「那是你侄子。」沈轻程扶额。 「我还是他弟呢,他还不是只恨杀不了我。」 好,好吧,沈轻程知道说服不了他。「那你带我去看看,我去看看孩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孩子是个什么情况呢。其实还行。 陆知远是个王八蛋,但所幸还不是个杀人犯。那个孩子被佣人带着住在一间房产里,有吃有喝,衣食不缺。但是陆知远没有同意送他去上学。 原因很简单,要是再给他找个学上,那关着他和养着他有什么区别?陆知远的混蛋逻辑是很能自圆其说的。 沈轻程看着那个孩子。五六岁的样子,小小一张精緻的脸,面色却冷峻的像挂了霜一样。 她护着肚子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笑盈盈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面无表情望着她,眼神中甚至带着轻蔑。「gold digger.」他稚嫩的童音终于说出来一句冰冷的话。 陆知远一把就把沈轻程抱起来,回身嘱咐佣人,三天不许给他吃饭。 都不用问,肯定是陆知行那个坏种教出来的儿子,开口就这么恶毒地攻击程程,羞辱她是个拜金女。 也只有陆知行那种不知道什么是感情的人,才会觉得一个女人选择一个男人就是完全为了金钱。 这怎么能行呢!程程爱我!她现在对我可温柔依赖了,她爱我! 沈轻程倒是没听到陆知远心里这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吶喊,实际上她还挺新鲜的。 自从结婚以来,这么说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看起来也只有陆知行坚定不移地认为,她就是纯粹图钱的拜金女。 呵,这还挺有意思的。一个最喜欢钱的男人,指责女人拜金。 腹诽了一通,她还是说服了陆知远把孩子接回别墅里。不管怎样,大人的恩怨不牵连小辈。 沈轻程此时的月份已经很大了,没什么精力管这个孩子,但给他找了家庭教师,每天带着他读书写字。这孩子十分讨厌她和陆知远,平日里见到他们就躲,几乎不打照面。 * 初雪的那天,沈轻程产下了一个孩子。苍天眷顾,孩子身体健康,一切俱全。 几天后,陆知远欢天喜地带她回家。到家那天,窗外余雪未尽,室内却温暖如春,梅香被温暖的空气一烘更显清甜。 沈轻程抱着孩子眉眼带笑,小心翼翼地指给刚出世的孩子看,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小小的孩子也不知道看懂了没,只挥舞着棉花似的小拳头咯咯地笑。 沈轻程不经意间回头,看到楼梯栏杆后面飞快闪过一张小脸。她愣了愣,旋即走上前去,把那张飞快藏起来的小冰霜脸拉了起来,「看,这是弟弟。」她一样笑着对那张小脸说。 男孩恨恨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突然伸手狠狠在婴儿脸上掐了一把转身就跑。 婴儿棉花糖一样的面颊上瞬间肿了起来,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小人儿立即哇哇大哭。 陆知远气得快要飞起来,沈轻程没着急哄孩子,反而一把拉住他。「他没有妈妈。」她说。 不知道是否是生产带来的母亲天性,她只觉得刚刚自己抱着孩子的那一幕,落在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眼里,实在是刺眼的。就像生产时在医院,她看到别的产妇有母亲陪着一样,她也是难过的。 * 沈轻程月子期间不出门,每天在别墅里转圈。有天趁儿子睡着,她无意间逛上了顶楼,看到那个孩子正在搭积木。 背后的窗户开着,北风直灌而入。沈轻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问一旁站着的家庭教师,「怎么不关窗?」 「孩子不让。」家教也很为难的样子。 沈轻程紧了紧身上的家居服,「关上吧,太冷了。」她对家教说。 话音未落,一个冷冰冰的童声就响了起来,「不许关。怕冷你就出去。」 沈轻程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小睡衣,「给你加件衣服好不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不要。」这男孩固执的很。 沈轻程想了想又问,「那这样,我让人把你这层的暖气开大一点,你挪一下小椅子,不要正对着风口坐,好吗?」 「不要!」孩子越发恼怒了起来,抬手扔了一块积木来砸她。 沈轻程登时也动了气,转头就对家教说,「把窗户关上。」 孩子一听这话,噼里啪啦扔了不少积木过来,通通打在她身上。 疼倒也不疼,但实在是委屈。沈轻程没忍住,弯腰捡起一块也掷了回去,旋即转头就走。 气死我了。沈轻程回到楼下客厅,窝在沙发上,气得心口疼。 她突然开始怀念之前陆知远和她置气的时候。那时候她一个人躺在这沙发上喝酒,好不自在。 如今二楼有个婴儿要照顾,顶楼还有个名为哥哥实为仇人的孩子给我气受,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果然天堂的媳妇不如地狱的姑娘。就不该结这个婚。都怪陆知远。 沈轻程正天南海北走着神,没来由地把气撒在陆知远身上,从楼上却噔噔噔噔跑下来一个孩子。 那孩子把他的积木筐抱了下来,坐在客厅里开始搭积木。名为搭积木,但时不时偷偷撇沈轻程一眼,心神不安。 呦。沈轻程突然间来了兴趣。她坐直了身子,也不说话,自顾自斟了一杯水慢慢地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轻程喝的越发悠闲。空气里仿佛有一张弓越拉越紧,终于小孩子绷不住,竟然跑过来趴到了沈轻程的腿上。 沈轻程心底蓦然一软,抬起手揉了揉那孩子柔软的头髮。孩子的小脸在她裙子上蹭了蹭,依旧不说话,起身又跑回了积木堆里。 沈轻程半倚在沙发上,看着那孩子小心翼翼调整着小椅子的角度,虽然客厅的窗户只开了一点点,但他仍小心避开了窗户的角度,好像在给谁看一样。 行吧,你们陆家盛产这样嘴硬的物种。沈轻程在心底感慨,走上前缓缓蹲在他面前,视线平齐问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吗?」 孩子仍旧有些拉不下面子,气哼哼地说,「你肯定知道的。你们把我从学校里劫出来的。」 咳。你叔叔做事确实有失分寸。沈轻程心虚,转了转眼睛说,「但是你还没有亲口告诉我,我们就不算认识呀。」 孩子低下头,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叫陆谨言,谨言慎行的谨言。」 「啊!」沈轻程仿佛猜到了什么一样,「那你弟弟肯定叫陆慎行对不对!你们俩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 孩子点了点头。「但是爸爸更喜欢弟弟,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个行字……而且,我丢了这么久,爸爸都没有找过我……」 好委屈呦。沈轻程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看来偏心也是你们家的祖传项目。 * 从此陆谨言明显要好亲近了一些,但他仍和他小叔不对付的紧,陆知远在家的时候他从不露面。 今年的雪似乎分外的多。沈轻程畏寒却又贪看雪景,每天只闷坐在飘窗上向外看。陆知远却仿佛得着一个温柔乡一样,整日里腻在家里逗她,不肯出去。 这天沈轻程挥舞着枕头终于把他赶了出去应酬,转头看了看婴儿房里小傢伙还睡着,于是斜倚在窗边看雪,信手打开了音响。 落雪的下午,天地皆白,仿佛寂静无声,只有窸窸窣窣的落雪声伴着轻音乐。沈轻程蜷在椅子上逐渐有些出神。 陆知远得了个孩子像得了个宝一样,恨不得成天在家里厮混,把所有会议都改成线上。沈轻程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刚出月子却又不敢多出门。 和陆知远相比,婴儿房里的那个小傢伙仿佛是来报恩的一样,不喜欢哭也不喜欢闹,好带的不得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没半点不安,简直不像是她和陆知远的孩子。她一时也想不起来有什么要操心的。 噢,还是有的。孩子到现在还没取名字。沈轻程知道陆父肯定是想取,他们夫妇即使装也要装出个恭顺样子。但陆知远不情愿,我的儿子凭什么给别人取。于是就这么博弈着,两下里还没个妥协。 这样想着,她打算起身去拿本诗经来挑挑名字,一转头竟看到陆谨言在楼梯上愣愣地站着,听音乐好像听得入神了一样。 「你喜欢音乐?」沈轻程问他。 第64章 番外四-2:如果你非要管我老婆叫妈 陆谨言一脸傲娇,并不说话。沈轻程嘆了口气,心想我儿子和你比起来,又是个没心没肺的。 「那你会自己演奏吗?」沈轻程继续循循善诱。 「我学过一些钢琴,但没有学太多。」陆谨言终于开口了,但也不叫人,只是答话。 沈轻程已经习惯了。难道还指望他能叫婶婶,愿意开口已经不错了。 「为什么不多学一些呢?」 「我爸爸说钢琴家没出息。商场如战场,我以后要上西点军校,在那里磨练意志,然后去商学院学习经商。」 沈轻程挑起了她的眉毛,心想你简直是在复制宋衍叔叔的路线,他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他爹没有培养出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征战商场的总裁,反而培养出来一个大型军火贩子。 她望着这眉眼冷峻的孩子,最终无奈嘆了口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挺重要的。我给你找个钢琴老师好不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到底是小孩,虽然脑子里装着陆知行的那一套成功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还是不由自主亮起了眼睛。 * 当天晚上陆知远回来的时候喝了些酒,带了三分醉意越发死皮赖脸,不知道从哪里折了一支梅花回来,腆着脸非要让她闻闻香不香。 沈轻程用花枝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信手替他松了领带。「知远,商量件事。」 陆知远的酒瞬间醒了一半。沈轻程的客气真是太吓人了,不知道她要提什么。陆知远很怕她下一秒就拿出一张离婚协议来。 「让陆谨言去上学吧。我再给他找几个课外班老师。」沈轻程想向他要点什么的时候,从来都是眉眼温柔的。 陆知远不干。 凭什么啊?这孩子是绑来的,是报復陆知行的。这样和供着他有什么区别? 沈轻程也不和他讲道理,他和他哥之间的关系就是一本烂帐,算也算不清的。于是沈轻程只是拉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地晃呀晃,晃得他心都软了魂也飞了。 她窝在他的怀里,手一下一下来回拨着他的领带,像在他心上挠一样。「知远,我们都是受过委屈的人。」 「我们都在家里受过委屈。我们都知道家有时候并不是天堂,它可以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存在。不瞒你说,我曾经动过让宋衍把我杀了的念头,因为我不想再被家庭拖累要挟了。」 「但是我后来慢慢发现你挺好的。你很混帐,但在你这里,我从来没受过半点委屈。我觉得你才是真的家。」 「好的家里是没有委屈的。我们这些受过委屈的人,往往见不得别人委屈。」 陆知远的心被她挠的软成一滩带着醉意的水,行吧行吧,反正在你这里我也没有原则。 他的鬍子长得快,下午走之前刚哄着她给刮过一遍,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又长了青青一片。和他一样,都觉得没她的时候度日如年。 于是他有意使坏,仰了下巴用微扎的胡茬轻轻磨蹭她的脖颈,总要撩拨得她耳根发红才好。 沈轻程却按住了他顺着自己脖颈渐次往下的唇,「还有一件事。」 「什么?」这朵食人花又开始得寸进尺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洗米接回来?」 自从得知她怀孕,陆知远就又把洗米送走了,美名其曰孕妇不能和猫在一起。 藉口。沈轻程知道陆知远一直对洗米怀有恶意,嫉妒洗米和她太亲近。这个过河拆桥的混帐,早忘了当时洗米替他哄她开心的恩情了。 如今她生产有一段时间了,沈轻程倒是想看看陆知远还有什么藉口。总没有当妈的女人不能和猫在一起的说法。 「不行!」陆知远干脆不装了彻底摊牌。「有了孩子,你如今又把陆谨言那个小王八蛋往心里记,要是猫再接回来,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的心就是个榴槤,上面谁都能站,就是没有我!你说陆谨言那小王八蛋有什么值得关心的,他是陆知行的儿子,陆知行……」沈轻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小声点!谨言在楼上呢……」沈轻程的话还没说完也被他打断,「谨言?你现在都不带姓的叫了是吗?你也就求我办事的时候才叫我两句知远!」 沈轻程深吸一口气。实不相瞒,她现在想把陆知远这只醋王和楼上的那座小冰山关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给她留个清净。 但是她没有。为了洗米,沈轻程再次端起满脸的笑,「哎呀知远……」沈轻程的手沿着他的胸膛滑到腰间,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果然陆知远瞬间忘了自己刚刚在生哪门子气,翻身一把将她按了下去。 沈轻程环住他的脖颈,偷偷翻了个白眼。呵,男人。 * 陆知行很快得知了陆谨言重新回去上学的消息。沈轻程甚至连学校都没给他换。 老师惊恐地给陆知行打电话,说陆谨言突然回来上学了,还是一个女性家长笑盈盈送过来的。 女性家长。呵。 陆知行并没有去接儿子。他在等着陆知远自己灰熘熘地把陆谨言送回来。 他这个弟弟没出息,扣了儿子也没要挟到自己。杀也不敢杀,打也不敢打,照旧金尊玉贵帮他养着。如今都把孩子送回去上学了,距离老老实实把孩子送回来还远吗。 他没想到,居然真的还挺远的。 陆知远一直不送,他也一直不去接。直到有天他得知沈轻程居然把陆谨言带出去了。 据说她这个好弟妹好心地给陆谨言报了个马术班,又碰巧地在马术班上遇到了另一个公司董事长的老婆孩子。 然后就好心地约着对方周末一起带孩子出去聚餐,碰巧地在周末的家庭聚会上陆知远也去了,又碰巧地和对方谈成了一桩合作。 「咣!」陆知行知道的时候当时就气得砸了一个菸灰缸。 这个女人,真是阴毒的很。拿着他的儿子做筏子,给自己家谈生意。 接回来,马上接回来。他立即命令管家去接人。 陆知行的人来的时候,沈轻程并不意外。她嘱咐阿姨看好婴儿,自己出门亲自盯着保姆和家教给陆谨言收拾东西。 末了还笑眯眯地蹲下对陆谨言说,「这架钢琴你喜欢,下午我请工人帮你运回去。回家之后也要好好练琴。」 陆谨言望着她。他从没叫过她一句婶婶。但是她和自己说话,从来都是蹲下来平视着自己的眼睛,哪怕是她怀着孕的时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陆谨言小小的年纪莫名其妙地难过。终于在陆知行的管家要把他拉上车的时候,他挣脱了管家的手,径直扑到沈轻程的怀里。 「妈妈!」 这声妈妈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沈轻程。她僵硬地摸着怀里孩子的头髮,没有答应。 「妈妈!」陆谨言又叫了一声,抬头望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泪水和恐慌,「妈妈,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沈轻程望着这双眼睛。 为他提供卵子的那个生母一定是极其漂亮的,她想。陆知行那个人,一定是千挑万选之后,选出来一个最优质的基因,才会有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是的,她居然开始走神了。陆知远今天早上出去上班了,而她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里的孩子已经开始逐渐放开双手,「你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泪水连珠式地滚落下来,陆谨言抽噎着往后退去。 这话瞬间勾起了沈轻程心底无法自抑的心酸。 怕你不要我。她又何尝不是呢,她最怕的,也就是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没人要我了。 于是她下意识地就拉住了孩子的小手,「我要你。没事的孩子,不管我是谁,是妈妈还是婶婶,我都要你,没事的。」 陆谨言欣喜地扑回来大哭,她的眼泪也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在哭什么,不知道。可能是哭自己,也可能是哭别人。哭一哭这世上所有找不到心安之地的人。 她哭得哽咽难抬。一边哭一边想,这次是真给陆知远闯祸了。 * 在陆谨言的记忆里,那年的春节过的十分可怕。 爸爸因为他非要「认贼作母」而大发雷霆,一个劲儿地指着婶婶说阴毒。 年夜饭上,爷爷在看到居然是婶婶拉着自己的手走进来的时候气得倒仰,当即把小叔叫到书房里去训话。爷爷在里面砸砚台的声音隔着那么远他们都听得到。 但是婶婶好。婶婶一边顾着阿姨怀中抱着的弟弟,一边还拉着他的手问他想吃什么。 他坚持不懈地管婶婶叫妈妈,婶婶不答,爸爸却又在旁边说自己养于妇人之手,眼见是要养废了。 至于小叔,小叔在年夜饭不欢而散之后单独开车把他带了出去。 小叔把车停在江边,外面在下着很大的雪。小叔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支烟深深抽了一口,认真看了看他,良久嘆了口气,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小子,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你非要管我老婆叫妈,那你就不能再叫陆知行爸了。你只能管我叫爸。」 陆谨言一直觉得他爸挺可怕的,他小叔也很可怕。但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发现小叔没有父亲可怕。这个抽着烟一脸无可奈何的小叔,还挺有人情味儿的。 于是他想都没想,张口就来,「爸。」 陆知远臊眉耷眼地看着自己这便宜儿子,又深深抽了一口烟。行吧。 「既然爸都叫了,等下回家给我打个掩护。抽菸的人不是我,是你。是你年纪小不学好非要买烟抽,被我抓住了,所以我才满身烟味。记住了吗?」 「记住了。」陆谨言突然咯咯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给自己找的这个家挺好的,挺有意思的。很适合成为一个钢琴家的家。 第65章 番外四-3:给侄子开家长会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当陆知行听说陆知远夫妇真的决定要收养陆谨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他问那个律师,「你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律师慌了,结结巴巴地和他解释,「我们的胜算很大的,虽然孩子个人意愿很强,但您是他的亲生父亲……」 「滚出去!」陆知行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滚出去,这孩子我不要了,送给他。白眼狼一个,有什么可养的。滚,都给我滚。 * 陆谨言在这个家里过了好多年。 他觉得这个家可有意思了,即使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吵架的时候也不可怕。他每次都看的很开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点在沈轻程帮陆知远重回陆氏之后表现的尤为明显。 现在吵架的时候,沈轻程都敢让他滚出去了。 陆知远忿忿不平。「什么叫我滚出去!现在我成了端碗吃饭的是吗?」 沈轻程气得肝儿疼。离婚,今天必须离婚。「你就是端碗吃饭的!你给我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一提起这个来那还了得。 「好啊!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害得我净身出户了!」陆知远吵架吵得烦躁,把西装外套一脱胡乱掷在沙发上。「我什么都不要,但是儿子我要带走!」 「儿子你带走?」沈轻程被气笑了,「你凭什么带走?又不是你生的!」 「不是我生的,那总归是我儿子吧!我就要带走!」陆知远又开始耍无赖。 沈轻程着实是被气魔怔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满脑子只想气死他。「不是你儿子!都不是你的!」她跳着脚对他叫。 什么东西? 啥玩意儿? 陆知远感觉自己脑子都是嗡嗡的。就吵个架,她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但他怎么能认输呢。陆知远从来是梗着脖子不肯认输的。「不是我的我也要!」他发起疯来,水平一向是很稳定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沈轻程被呛懵了。「不是你的你有什么可要的!」她简直是不可置信地吼回去。 「我就要!我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你不知道吗!」吵到这里,陆知远甚至有些得意洋洋。看你能说过我。 「好,好,」沈轻程气得语无伦次,「行吧,你要,都是你的,我走。」她拿了车钥匙转身就跑,把门摔得整栋别墅都听得到。 陆知远往桌子上踹了一脚,转身气唿唿地把自己丢到床上。 过了一会儿,儿子探头探脑的进来,四处望望,确认沈轻程真的走了,然后小沙袋一样扑到陆知远身上。 这小兔崽子耳濡目染,从来是不怕他的,只怕他妈。此时竟还咯咯地笑,「爸爸你对我真好!离婚还要带着我,我都听到了!」 你懂什么。陆知远拎了拎他的小耳朵。「你娘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只要把你要过来,她肯定会跟过来。」 到时候她还不上赶着找我。哼。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气消了一些,起身抓起手机就给薛佳打电话。 「我老婆八成是又去找你了。」他一向理直气壮。 薛佳在电话那端笑出声来,「陆知远,你三天两头打电话,要你前妻帮你劝你现任老婆,是不是不太合适?」 陆知远当然是置她的嘲笑于不顾。「那她要往你那里跑,我能有什么办法。」 想了想又有些忌惮,「你把你那些朋友给我看好哈,别让她们把我老婆掰弯了。」 薛佳有意气他。「那你怎么知道她这次还往我这里来呢。万一她去找宋衍了呢?」 陆知远哪里听得了宋衍两个字,登时跳起来,「不可能!你把她看牢,我现在就过去,我到了之后要是见不到人,你就等着吧!」 他飞快地打领带,穿外套,临出门的时候发现儿子已经被阿姨带着,抱着个玩具枪高高兴兴在玩。 可能是因为先听了沈轻程的那句「不是你的」在前,又听了薛佳的那句宋衍在后,神差鬼使地,他停下来问了儿子一句,「你是更喜欢枪,还是更喜欢钱?」 玩得正高兴的孩子当然是仰起脸,声音响亮地回答一句,「更喜欢枪!」 陆知远皱着眉头嘆口气。不行,不行。这孩子回头就要送去学学金融和理财。 不然他好好的一个亲爹,搞得越来越像假的一样。 怎么能喜欢枪。 一转头,却又看见陆谨言在楼梯上站着看他笑话。这个可真不是亲儿子。而且和他亲爹一样,就喜欢看自己笑话。 哼。 * 陆谨言不傻,他知道沈轻程对他好。沈轻程私下里不太喜欢说漂亮话,甚至也不常说话,但是对他和弟弟,从来都是一样的。 就连陆知远,对他也是好的。 从最开始抓他过来,陆知远就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过。有时候发话说要饿着他,但其实等陆知远走了之后,佣人总是正常给他吃饭。 如果陆知远真心为难他,是没有人敢如此的。陆谨言年纪小,但脑子清楚。毕竟他在亲生父亲那里如果不听话,是真的挨过饿的,也挨过打。 陆知远还会来给他开家长会。 陆知远总是迟到,满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来,西装革履却又松松垮垮地在陆谨言的小椅子上坐下,刚来就问老师什么时候能结束。 陆知远金丝眼镜背后的眼睛冷漠没有波澜,老师们都怕他,也不敢说什么。 但有次其他家长在背后嘀咕了一句,说孩子和家长一样不融入集体,陆知远一个眼风就扫了过去。「你好会说话。我儿子怎么样你管得着?」 对方家长一下闭了嘴。陆知远转头看向陆谨言,「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小子平时在学校里居然受欺负被孤立。」 陆谨言一下瘪了嘴。一向都没有什么小朋友喜欢他的。现在已经好了一些了,以前他的家长会都是管家来开,甚至有人背后议论他没有父母。 陆知远一看这小东西垂了脑袋,就知道是真受了欺负了。呵,原来傲慢不屑是为了掩饰被孤立的。 陆谨言则是眼睁睁目睹了陆知远的变脸技巧。上一秒还一脸不情愿来参加家长会的陆知远,下一秒居然带上了温和的笑意。 只见陆知远站起来理理衣服,风度翩翩地向在座的家长和孩子们发出了邀请:「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谨言同学的家长,我叫陆知远。下周六是谨言的生日,欢迎大家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陆谨言目瞪口呆。 不少家长则立即变了脸色。早听说陆谨言家境不俗,原来是陆家的孩子。这个令人讨厌的家长竟然是陆知远。 本就是国际学校,家长们多数非富即贵,都是变脸惯了的,此时脑子里不知生出来多少合作的商机,不少人立即表示一定让孩子参加。 家长会结束后,陆知远志得意满地在前面大步走,陆谨言背着书包在后面努力地跟。好在陆知远好歹没忘记后面跟了个孩子,上车之后没有立即启动。 陆谨言气喘吁吁爬上车,「下周六不是我生日!」 ???陆知远回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他。这可是陆知行的基因,没问题吧?陆知行该不是抱错了?还是被代孕机构坑了? 「这重要吗?能打开你的社交局面不就行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也对。陆谨言想了想。于是不再说话,头一低就把小嘴闭上了。 这孩子。陆知远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对我冷淡的很,对着沈轻程笑的像朵花一样。他倒是知道家里谁当家。 陆知远一边腹诽,一边不忘和后座上的小王八蛋谈条件。「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以后每天晚上都要带你弟弟出去玩,知道吗?」 「对了,把那只猫也抱上,它在家烦人。」 陆谨言在后座上撇撇嘴。他知道,陆知远喜欢和沈轻程独处,一把年纪了,还成天惦记着和老婆看电影。啧。 车子很快开上山道,陆谨言打开车窗,小脑袋开心地向外张望。 他穿着学校里统一的校服,小衬衫配上沈轻程亲手打的小领带,下身是短裤配着小皮鞋。皮鞋擦的干干净净,袜子洗的一尘不染。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的孩子独有的天真和快乐。 开车载着他的是讨厌的叔叔,但也是他的爸爸。车子刚停,他就从车上冲下来一路扑进沈轻程的怀里,「妈妈!」沈轻程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问他开不开心饿不饿。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不管到底是叔叔婶婶还是爸爸妈妈,陆谨言是被养的很好的。他并不谨言慎行,但他自由快乐被爱着,而且,从周末开始,他就要有很多朋友了。 他可能并不会如亲生父亲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但他会变成一个幸福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从他第一次扑向沈轻程开始。 * 实际上,如果一个人见过幸福的样子,那他便不会再将成功作为唯一的评价标准。不止陆谨言一个人如此。 陆谨言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找过一次沈轻程,在他十二岁那年的中秋家宴上。 第66章 番外四-4:但愿人长久 那天晚饭后,陆父将陆家兄弟叫去了书房聊生意,小辈们被陆谨言带着在花园里玩,沈轻程只能一个人堆着笑陪陆母闲话。 她当天正好有些痛经,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沁,脸上却不敢露出来一丝异样,依旧陪着陆母说笑。只是手里的茶盏捏的分外紧,一口一口往下灌热茶,心底抱怨布洛芬怎么还没有起效。 恰巧陆慎行跑了过来,连声叫奶奶。陆慎行的到来引来了一堆孩子,团团把陆母围住。 陆母上了年纪以来喜欢孩子,尤其喜欢陆慎行,于是拉着他们问一些学业生活上的细节,又张罗着给他们吃点心和零食。 沈轻程得以脱身,趁没人注意穿过餐厅往后院走去。她要找个房间躺上一躺,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禁不得疼。 出门刚到走廊上,假山石后面却迎面绕出来一个人影。 是陆知行。这个一向谈起生意就不松手的人居然提前从书房出来了。 沈轻程看到他就明白,他是冲着自己来的。陆慎行也是他派过去缠住陆母的。陆知行惯会使这样的筏子。 唉。沈轻程无声地嘆口气,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她的一双眼睛在中秋的好月亮下面更显清亮。 「你这个女人,真是阴毒的很。」多少年了啊,陆知行但凡见到她,万年不变的就是这一句话。听到如今沈轻程已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大哥,您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沈轻程今天真是懒得和他周旋,左右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恶毒女人了,她眼下只想好好躺着。 「我还有什么说的,如今陆谨言见了我一句话都不说。将来你唆使着我的儿子来对付我,这就是你的好算盘。」陆知远转过头去,秋天的晚风迎面而来,带着桂花的芬芳,又甜又凉。他的侧影在月色下竟有了几分沧桑。 沈轻程的话音便是伴着这桂香缓缓传来,同样带着一些凉,又带着一些甜。「当年的事情,谨言对你有心结。你固然是算定了陆知远不会把孩子怎么样,但是在谨言眼中,便觉得你不在乎他。」 「谨言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他属于他自己。你若是有心回寰,只要他同意,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我从来没有要谨言长大后对付你的想法,知远也没有。谨言刚刚拿了一个钢琴上的奖项,他想去英国继续学音乐,并没有日后经商的打算。」 陆知行嗤笑一声,「你倒是把我的儿子养成了一个废物。」 沈轻程又嘆了一口气。「不是只有掌权掌财才叫成功的。我们的野心在此,他的野心在别的方面。顺自己心意才是最好。下周我要给他办庆功宴加升学宴,如果愿意的话,你也应该来见证他的成长。」 「当然,你也可以劝他子承父业,我没有什么意见,也从不干涉,只要他喜欢就好。」 沈轻程转身悠然离去,她的背影在月色下摇摇晃晃。晚风送来她的另外一句话,「都那么多钱了,让孩子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又会怎样呢。」 * 沈轻程刚穿过走廊,就见陆知远迎了上来。他哥一走他便开始找理由脱身,生怕他哥没安好心出来给她使绊子。 「脸色怎么这样不好?」陆知行倚在假山后面,听见不远处陆知远紧张的声音。 「肚子疼,回去躺一下。」沈轻程的声音也顺着风飘过来,清清淡淡。 「我们去医院。」陆知远说着便要带着她往外走。 「不用,没大事儿。今晚就住这儿吧,中秋,你半夜跑了爸肯定不高兴。」沈轻程往回拉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那我抱你回房间。」 「哎呀不要,让人看见成什么体统。」沈轻程知道陆知行在后面,生怕夫妻两人的对话被他听到,拉着陆知远往前快步走。 谁料陆知远怕沈轻程不舒服,越发拿了话来逗她开心转移注意力,无端端提起陆谨言来。「听说陆谨言的班主任给你打电话了?」 陆知行听到这里,不仅没走,反而往前跟了几步。 沈轻程低低的笑声从前方传过来,「都怪你成天让谨言陪着那只猫!你知不知道,他所有作文都写那只猫!」 「他写了一个关于猫的模版作文背了下来,天天拿来套。作文题目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便写最好的朋友是猫;作文题目是快乐的一天,他便写快乐的一天里和猫一起玩耍;作文题目是美好的风景,他就说猫在其中是美好的景色……」 沈轻程说着说着越发笑了起来,「哎呀都怪你,他找了这么个偷懒的法子,每篇作文都一模一样。终于老师受不了了,和我说不要让他再提那只猫了!」 沈轻程说得开心笑得开心,估摸着陆知行一定走远了,于是俯在陆知远肩头带笑带嗔。 陆知远趁此机会把她抱起来,嘴里笑着叫委屈,「又怪我,什么事情你都怪我。明明是他躲懒,你也不捨得怪。」 沈轻程在他面前总是自在的,此时越发有意做出个蛮横样子,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那当然是怪你,就怪你。」 「好好好,怪我,那是要好好赔罪的,我给你按按肩膀好不好?」陆知远在她面前哪有什么原则,巴不得她这辈子所有问题都怪他。 秋风带凉,迎面扑在身上。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陆知行已经听不到了。相隔不远,却像两个世界一样。 陆知行突然之间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出国代孕。是不是正常结婚生子会更好一些。 他以前只觉得家麻烦。虚与委蛇明枪暗箭,只是换个场景上班罢了,因此不如不要。他没那份闲心再去打一份工。 但此时此刻他莫名觉得,如果有个家就好了。如果有个家,是不是也能有个人笑语嫣然,两个人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傻乐成那个样子。陆谨言如果有个亲妈,是不是也能管管他的偷懒。 疯疯癫癫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他迎着月色一路往回走。八月十五的月亮,那么大,那么亮。月光把他一个人的影子在石子路上越拉越长。 * 陆知行最后还是去参加了那场宴会。 沈轻程把晚宴设在自家的花园里,秋月澄明,桂子飘香。澄黄的桂花细细密密开了满树,虽然小,但是多,竟然也压的绿叶片仿佛不堪重负一样弯着腰。 风吹过来的时候,纷繁的花瓣纷纷飘落,宛如阵阵桂花雨,不知不觉落了满地金黄,无处不香。 十二岁的陆谨言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样子,在月色下演奏舒缓的钢琴曲。下面坐着很多他的朋友,他挺拔、舒展、优雅而又阳光。 陆知行站在远处望着自己这个儿子,有一些恍然,他几乎已经不太认得出来。只觉得这孩子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像极了小时候的陆知远。 陆知远呢?哦,陆知远揽着沈轻程挨个给大家敬酒,感谢大家来参加谨言的升学宴。瞧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他儿子呢。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宴会的最后,沈轻程竟然唱了一支歌。所有人都很惊讶,从没见过她这般重视过哪个场合。她伴着钢琴声轻轻唱一首很老的粤语歌,并不十分专业,声音却柔软清透: 「活着活着 是永远寻求 每个际遇要安心静候 算了吧 人成长总有一些起跌 长路里有我在背后 喜欢的不代表占有 替彼方想多一想 世情易接受 如感迷途 不要彷徨 嘆息收起望以后 路上路上 或挫折重重 每每挫败也许不易受 要记着事事如不可以不必强求 难受处一定有」 「送给我的儿子,陆谨言。」一曲歌毕,她对着话筒轻轻地说。 「很快你就要出国留学了,我很捨不得你。」 「不管我是妈妈,是婶婶,是什么身份也好。孩子,我们都很爱你。无论什么时候,我们一直在你身后。」 沈轻程的眼中,已有晶莹泪光。 一只小小的猫从桂花树林中探出脑袋来。小小的,瘦瘦的,像是刚生下来不久,两只眼睛还怯生生的。像小时候的陆知远,艰难时的沈轻程,也像刚被陆知远关起来时的陆谨言。 陆知远的孩子把它轻轻抱出来,送到陆谨言怀里。 是的,这是洗米的孩子。洗米今年产了一窝小猫,沈轻程送了几只给朋友,剩下一只留给陆谨言带去留学。 「我可要每个月都去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把它养好。」沈轻程笑。 陆知远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走了个便宜儿子,又走了一只猫,家里一下少了两个吸引沈轻程注意的小东西。 陆知行远远站着,凝望着这一切。最终他走上前,给站在钢琴边谢幕的儿子送上了一束花。 * 陆谨言六岁的时候被陆知远掳走,在叔叔婶婶家过了六年。 十二岁的时候开始去英国留学,陆知行悄悄在他的学校附近买了一处房产,平素出差或者休假的时候,总会过去小住,并带陆谨言吃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时间一长,年岁渐长,陆谨言和父亲之间终于不似以往冰冷,慢慢有了些回暖的迹象。 沈轻程和陆知远并不介意,他们也常去探望。逢年过节陆谨言回来,在陆知行处住几天,在陆知远这里住几天,也去爷爷奶奶处住几天。 是谁的孩子又有什么要紧,说到底,日子最重要。而孩子也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陆谨言最终长成了一个优秀的音乐家,环游世界,创作颇丰。他的商业运营挂在了陆氏旗下,但也未曾自己打理过商业领域。 他自有自己璀璨自由的人生。 * 陆谨言有次在欧洲举办演奏会的时候不巧遇上当地暴动,他在人群中和同行者走散,被一群暴徒错误抓走。抓回去之后暴徒看他像有钱人,于是让他打电话给家人要赎金。 陆谨言的电话还没有拿起来,这群暴徒就遭到了另一伙人的突袭。这一伙人明显训练有素的多,很快把他救了出来。 但他们并没有立即放走陆谨言,而是把他蒙着眼睛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眼前的黑布被拿掉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栋豪华的房产里,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按住他。 面前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和陆知远差不多岁数,浑身的气度很是奇怪,带着不可忽视的贵气,却又带着些骇人气。 男人一言不发,直接用手枪抵上了陆谨言的太阳穴。 陆谨言当时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不必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饶,于是闭了眼睛想这短短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嵴背挺得笔直。 咔哒一声枪响,陆谨言惊出一身冷汗,下一秒却发现自己没死——那枪竟是空的。 他再度睁眼,面前的男人哈哈大笑:「到底是沈轻程带起来的孩子。」 陆谨言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来介意他攀扯沈轻程,二来不愿再被当作孩子,于是仰了头说,「有什么要说的你沖我来,不要攀扯我的家人。」 男人只是笑,挥手让打手们出去,看着他说,「你就是那个本来要去西点军校,后来却被沈轻程送去学了钢琴的孩子。」 陆谨言在很多採访中提到过这桩童年旧事,也算是广为流传,因此被人知道也不算稀奇。只是他实在不愿被人孩子孩子的叫,于是怒视着男人说,「我早就成年了,你不要再攀扯我的家人。」 「好的,成年人。」男人信手指了指房间里的钢琴,「那就麻烦你为我弹奏一曲。」 陆谨言上前弹奏了一曲自己的作品,整个过程中,男人一直盯着他看。那目光如此深切,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陆谨言是真正优渥且上进的世家公子。他在爱里长大,未见过痛苦和杀戮。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矜贵和优雅,指尖的琴音里不自觉地流淌出温暖与快乐,像三月初春的暖阳,听得人心头柔软轻快。 宋衍看着他想,沈轻程有许多好处,其中最好的一样是,她永远明白别人的不得已,永远愿意给别人留路。 明白很多世事的不可回寰,是她的聪明。不去计较不可控的部分,在可控的部分上给予更多的成全,是她的智慧。 演奏完毕,宋衍就放走了他,没再说话。 沈轻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眼泪汪汪,拉着陆谨言仔仔细细地看有没有受什么伤。他笑着说没有,又问沈轻程那个男人是谁,沈轻程却只垂了眼帘说不知道。 陆知远的脸色却随着陆谨言的叙述越来越阴沉,最终把筷子重重一放,意味不明地盯着陆谨言。陆知远少有这么可怕的时候,陆谨言一时之间不由得噤了声。 沈轻程回头瞪了他一眼,「人家好歹把谨言救出来了。又不是你亲儿子,别人看两眼都不行?」 陆谨言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知道陆知远肯定不是介意那人看自己,只怕是介意那人透过自己看沈轻程。 陆知远没说话。他气鼓鼓地想,一定看了很多眼。哼。 * 有一个近乎是温情的场景一直存在于陆知行的脑海中,混杂在他杀伐决断的人生记忆里。 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他在本家的庭院里,远远看到门口陆知远把车开了过来。 停车之后,陆知远下车,殷勤地把后面座位的门打开,伸手拉她和孩子出来。陆谨言彼时已经出国了,所以他们只有三个人。 秋日傍晚的阳光洒在郁郁葱葱的庭院里,沈轻程一手牵着孩子,散散淡淡地逆光而来。 阳光如倾盆大雨一样洒在她的脸上,并不能够十分看清她的眉眼。恍惚间只看到她在温柔的笑,眉宇之间尽是平和与淡淡的喜悦。她牵着孩子和陆知远并肩而行,陆知远凝望着她,眼神深邃而喜悦。 陆知行倚靠在车身上看着远远走来的一家三口。秋日的风微凉清爽,一如眼前的人洒脱却又柔和。 陆知远到底是比自己有福气的。生平第一次,他这样觉得。 他回头看了看车窗里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孤身一人,那被打理得体的鬓角,在染黑之前已有了微白之意。 我这个弟弟,到底还是比我有福气的。他想。 全文终。 大脸猫大脸猫爱吃鱼 于2023年9月29日中秋夜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感谢所有看到的人,祝你们一切都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