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喜事》 第1页 [现代情感] 《红喜事》作者:苏他【完结】 文案: 旧年旧事,新年新提,老街上挂着的是红灯笼,红灯笼照着的是红喜事。 我说我要嫁给我哥,他们说我噁心,其实噁心的是他们,他们还不自知。 骨科、犯罪 第一章 满天星(1) 江琸毕业了,同寝三人都脱下球鞋,换上高跟,从学校宿舍搬到出租房,只有她回到了新石县。她把新城区的两居室租出去,在老城区租了个上下两层的门面,一楼卖花,二楼住人。 腊月,开始冷了,花店的生意却已经度过开业初的艰涩,迎入正轨。 她坐在柜檯里身,织着围巾,深灰色的毛线中掺着几条银丝,银丝是她精挑细选过的,丝质平滑,不剌手,她觉得江枂会喜欢。 门上的风铃响起时,吹进来一阵冷风,钻进江琸的领子,她打个颤,走出柜檯。 一男一女两位顾客,一位要花,一位不要。 不要花的女生很生气:「每次你晚回家就买束花打发我,这个月第六次了!」 要花的男生弓着身子哄她:「我要加班啊,厂里边要研发新品,我作为研发部老人,怎么能比新人走得早?你就委屈一下,等这段忙过了,我带你去海边玩。」 女生扭开头,不看他,也不言声了。 男生很着急,转到她头扭向的地方,五官皱巴巴的像块麻将牌,「我错了好不好?我保证我会把我欠的所有晚饭都补回来!」 女生躲不开他的注视,假装不耐烦:「哎呀你不是要买花吗?去买啊,别老看我。」 男生紧锁的眉头突然释放,「好!」 回身对江琸说:「老闆,我要满天星!要粉的!」 江琸把从花棚剪来的最新鲜的一捧,用麻绳系好,在货架上抽出两张不同颜色的包装纸,包好从根部一点一点捏紧,捏出不规则但很有风格的褶皱,绑上丝带,双手递给男生。 男生把花给女生,撞撞她肩膀,「别生气了嘛。」 女生拨开包装纸,看着樱花粉颜色的满天星,那点别扭之色荡然无存。其实她很喜欢这间名为『红喜事』的花店,装修简单,环境干净,老闆细心,全都可以弥补她男朋友偶尔的敷衍。 送走两位顾客,江琸接到一个电话,那头女声风风火火:「琸啊,我下午三点到车站,你把地址给我,到时候我自己打车过去,你就别过来接我了。」 「好。」江琸说。 「呀,我差点忘了,我得先去派出所报导。等我见过同事了再去找你。」 「嗯。」 电话挂断,江琸拿起扫把,把门前三包扫上一遍。 马路对面是家夫妻店,卖服装的,男主人也喜欢在晌午这个时候打扫门前,今天也不例外。他跟江琸打了声招唿:「中午好啊琸琸。」 江琸微笑:「中午好。」 女主人推门出来,狠剜了江琸一眼,哼哼哈哈,声音不小:「我说你专挑中午扫门口,原来是要看对门那个小狐狸精。这小骚货毕业不往大城市跑,回这小破地方勾引谁呢!」 男主人赶忙看向江琸,见她没反应,拉着女主人回屋:「你胡说八道什么!」 女主人被拉着胳膊,还不忘扭头继续:「怎么?我说错了?上海美院学生,回县里开店,勾搭得这满大街的爷们削尖了脑袋往她店里钻,她能是个好鸟?」 哐当,门关上,女主人的聒噪也被摁下暂停键。 江琸扫完门前,把门上的营业牌子翻到休息那一面,门锁挂在门把手上,预备等下出门。 江枂走下楼,把一张手写在黄皮纸的谱子放在柜檯上,手指纤长无肉如白骨,乍一看还有种透亮的错觉。 沿着手往上看,他穿白衣,领口很大,快到肩膀的头髮柔软,发黄。他有一种野草疯长似的荒白,却也让人隐隐感到一股生生不息,跟县城其他二十九岁的男人不一样。 江琸拿来竖在墙角的伞,挽起江枂的手,「吃什么?」 「随便。」 江琸领他走到东街头。 新石县不靠山不挨水,除了多年前引进一家造纸厂,至今没有企业把流水线安在这里。 因此它穷。 老城区只剩下一条街还有人做生意,这些店主不是因为这一带租金便宜,就是因为日子安逸,没个想发家的。 东街头有沙县小吃,云南米线,还有一间理髮馆。 理髮馆霓虹招牌,窄短的匾额上『理髮』二字,一高一低。 江琸指挥理髮师剪短江枂营养不良的头髮,付钱离开。 新来的洗头小妹觉得来理髮的男人长得好看,尤其是眼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理髮师把围布递给她,「别看了,把这叠好。」 洗头小妹羡慕那女人,接过围布,语气酸涩:「她男朋友真让人眼馋。」 「那是兄妹。」 洗头小妹没想到,讶道:「天啊,他们牵着手来的啊。」 「看见他手里那把伞了吗?」 洗头小妹回忆,那是一把手杖伞。 理髮师把剪髮刀收进抽屉里,透过不干净的窗户,看着江枂和江琸走进米线店,说:「那男人眼看不见。」 第二章 满天星(2) 邹琳到花店时正好赶上晚饭,门口风铃响起,她风尘僕僕进门,常年笑着的嘴角看不出一丁点疲惫,都不像是从首都做十几个小时火车回来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江琸从她手里接过羽绒服和围巾,被她抱个满怀。 她在江琸怀里蹭蹭,干净利落的短髮炸了毛,「可算是到了,我这腰都快不是我自己个儿的了。」 江琸拍拍她后背:「先喝杯热水。」 邹琳松开江琸,把行李箱往不碍事的地方踢一脚。 江琸把水杯递给她。 邹琳拿着杯子端详两眼:「还给我买了杯子?」 「嗯,毛巾啊,拖鞋啊都给你买了,欢迎你住到我家,二楼东边那间房总算是有人气儿了。」江琸笑盈盈的。 邹琳警校毕业,在校时就接到过公安厅的特招。但她人念旧,毕业考了公务员,回到老家,进了当地派出所。 虽说是老家,但她目前已无亲故在这里,回来就得租房。她跟江琸小时候一块儿上学,关系好,正好江琸家还有空房,就邀请她搬来一起住。邹琳觉得也好,俩人说好一个月五百块房租,住到年后,再做打算。 俩人说着话,江枂下了楼。 他动静不大,但穿着白衣,在莫兰迪为主色的装潢下就有些亮眼。邹琳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 江枂把中午放在柜檯的谱子拿了回去,再上楼时脚尖一转,扭过头来,「是谁来了?」 江琸说:「邹琳。」 江枂知道了。 看着江枂上楼,人影不见,邹琳才敢说话,「你怎么不说你有男朋友啊,这我住进来还合适吗?」 江琸说:「他是我哥。」 邹琳想起来了,江琸有一个眼盲的哥哥。回想刚刚江枂那模样,越是宽松的衣服越遮不住他的细腰长腿。他头髮褐黄,有些自然的捲曲,很法式,很艺术。他皮肤很白,跟女人一样白,嘴唇微红,光照下亮晶晶的一层。 要不是眼窝没有西方人那么深邃,他真不像个中国人。 江琸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晚上想吃什么?」 邹琳收回眼来,沖她笑:「随便。」 * 江琸出去买菜,邹琳收拾行李。 近来北方阴雨天,她的衣服放在箱子里,生了股子霉味儿,她拿去卫生间洗,江琸家的洗衣机怎么都打不开,就走到江枂的房间门口,轻轻敲门。 「有事吗?」江枂没有开门,在门内问。 「哦,那个,洗衣机怎么打开啊,我打不开。不好意思啊。」 「进门那里是卫生间插座总开关。」 「哦哦,谢谢。」 邹琳成功洗上衣服,这才有空唿一口气,反覆琢磨自己是不是冒犯了。这刚来别人家,可别留下不好的印象。 很快,江琸回来了,邹琳去帮她打下手。 吃饭的时候江枂没下楼,江琸简单吃点,把单独盛出来的饭菜拿上楼。邹琳有一秒觉得,这妹妹当的事无巨细,哥哥好大的谱。 * 江琸家电视常年不开,邹琳在追一部美剧,更新必看,就在洗澡前让江琸帮忙搜了出来。 江枂忙完,进了客厅。 江琸放下遥控器,主动接过他的杯子,帮他满上咖啡。 江枂没走,坐在了沙发上。 美剧已经开始了,前十分钟是剧情戏,后边开始不对劲。男女主在一分钟内激吻了两次,还脱了衣服,互相抚摸着,甚至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来。 江琸看了江枂一眼,赶紧关掉了电视。 再看江枂,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平静地喝水。江琸想起他看不见,应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又打开了电视。激情戏还没演完,男女主的屁股沟都露在了镜头。 接着是主题,女主被男主颠得乱叫,嘴里全是调情的污词秽语。 江枂突然站起来。 江琸下意识扭向他,叫住他:「哥?」满脑子是:他看不见啊…… 江枂说:「我听得见。」 江琸再次匆匆关了电视,「哦。」 江枂刚走,邹琳擦着头髮走来,「开始了吗?播了多少分钟了?」 江琸把遥控器给她:「你自己看吧,我困了。」走之前想起一事,又回头:「对了,我哥晚上会拉琴,虽然每间房都有隔音棉,但我怕你在房间里还是能听到……」 邹琳下午听过江枂的大提琴了,很妙,她没那么多事儿,「还有晚安曲,我求之不得呢。」 * 江琸回到房间,关上门,心跳加速的反应来的后知后觉。 她靠在门上,嘴角微扬。 * 第二天一大早邹琳就去派出所了,她刚来就有个大案子——有两人惨死在家中。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会很忙。江琸做的早餐她都没来得及吃。 江枂睡得晚,起得早,早餐吃得不多,倒喝了不少咖啡。 江琸有意把他的咖啡换成牛奶,他便不再端起杯子了,任性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快三十岁的男人。江琸只好把咖啡给他换回来,但有跟他说:「你今天不能再喝了,下午还得去聊工作。」 江枂记得:「提神而已。」 「提神也喝太多了,我要生气了。」 江枂已经拿到嘴边的咖啡又放下来,不再喝了。 第三章 玛利亚(1) 江枂是一名大提琴手,平时就帮帮学校乐团的忙,给人和音。要不就有编曲老师找上门,请他拉上一段。偶尔参加一些音乐会,舞台剧的制作。他自己也写曲子,也有投稿,也有反馈。以他的水平来说,挣得不多,但在四线城市里,不算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红喜事这间花店的本钱就是出自他。 新石县有一对海外回来的新人准备办婚礼,地址选在新石公园,县边上,老城区过去要开两个小时的车。新人邀请江枂帮他们的婚礼演奏,江枂起初不同意,对方说婚礼上的花全用红喜事花店的,江枂便同意了。 江琸下午关了门,送江枂去了一趟婚礼现场,聊了聊演奏的时间,曲目,再有就是採用哪几种花。 结束时时间尚早,江琸就把车开到了桐树林。 冬天的桐树树枝上挂满了白雪,林道没人走,只有小动物的脚印,到处是白皑皑的一片,叫人身心愉快。 江琸故意踩破林道的和谐,跑了一大圈,转过身沖靠在树干发呆的江枂喊:「哥!」 江枂面对她的方向。 江琸丢了个雪球过去,打在江枂肩膀。 江枂没她那么幼稚,才不会去丢雪球,他只会听着她撒欢儿调皮,像个孩子一样。 江琸玩儿累了,跑向江枂,脚下一滑,不小心摔进他怀里,她干脆抱住他,滚来滚去,蹭来蹭去,像只小泥鳅:「哥,你冷不冷?我给你暖暖。」 江枂自然地推开她:「该走了。」 江琸嘴角恢復原样:「哦。」 江枂听得出来她的失落委屈,却不理会。 * 最近这起兇杀案很复杂,兇手极为狡猾,而且智商超高,他们所能想到的办案手段,兇手早提前避免了,无懈可击,着实令人头疼。 忙到半夜,邹琳飢肠辘辘地回到家,江琸还在等她,见她回来便给她煮了面。江琸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帮她倒了杯热水:「慢点吃。」 邹琳把汤都喝完:「你不知道,那两个人死得多惨,这兇手真够丧尽天良的。」 江琸淡淡笑:「是吗?」 邹琳把可以说的部分说了:「你说这兇手本事多大。」 江琸把碗筷收好,没有就她的话题继续说下去:「等下泡个热水澡,早点睡。」 邹琳沉浸在案件里的热情被江琸掐灭,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她好像有点反常。 * 江琸除了经营花店,还喜欢拜菩萨,就像江枂除了大提琴,还喜欢建筑一样,都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兴趣。江琸有一间佛堂,供奉着几尊菩萨,花店关了门,她总会去拜一拜,愿江枂喜乐安康。 跟邹琳聊了两句,江琸去烧了炷香,但这一次,她破天荒的没给江枂祈福,倒为自己花店的生意拜了拜。 * 次日,邹琳又是大早就赶去了案发现场,江枂拉琴,江琸开了门,帮搬运师傅把花棚新品搬进店里。刚搬完,对门服装店的老闆娘进了门,指甲鲜红刺眼,比划着名:「江琸,你哥岁数也不小了,就没想过找个对象?」 江琸听出来了,她要给江枂说亲。 老闆娘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所冒犯:「咱们县里妇女协会有个管财务的姑娘,上回来你店里,看见你哥有点念念不忘。她也不嫌弃你哥眼瞎,你跟你哥说说,跟人见见面,要有缘分,别错过才好。」 江琸微笑:「不用麻烦了,我哥暂时没这方面的考虑。」 她刚说完话,江枂走下楼,「可以见见。」 老闆娘一回头,看见江枂,忍不住抿了下嘴。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这江枂要不是眼瞎,真是让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要攥在手里头。她说:「那我跟人约啦?」 「麻烦了。」 老闆娘满意了,走了,江琸不满意了,要关门了。 江枂在她上楼时攥住她的手腕。 江琸挣了两下,没挣开,「哥?」 江枂说:「你闹两天了,行了。」 自上次两人从桐树林回来,江琸就不大理江枂了,饭给他做,但碗筷不给他拿,咖啡给他煮,但不会倒给他。 江琸瓮声瓮气:「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理人?」 「我只是你妹妹,以后你给我娶一位嫂子进门,我连说话资格都没有了。哦,没以后了,你要相亲了,很快这红喜事就要有女主人了,就没我地方了。」江琸说。 江枂皱起眉,许久才抒展,「江琸,我是你哥。」 江琸轻轻抽回手,跑上楼。声音飘回来:「我知道。我以后不抱你就是了,我是妹妹,我知道。放心吧哥。」 江枂悬在空中的手慢慢放在柜檯上。 他不喜欢江琸任性的样子,她会喜欢她的嫂子。 第四章 玛利亚(2) 11月11日。 新街口甲36号周围都是警戒线,新石派出所的几位警官跟看守现场的人员打了声招唿,进入案发现场。 这是一起兇杀案,死者为一男一女两夫妻,只有两个孩子,没有亲戚,住的地方也没有邻里。据菜市场的人说,只见过他们几次,不爱说话,总低着头,是个低调的样子。 除了这些信息,再无其他。 此次行动的主负责人梁警官最后一个到达,检验了几位警官的检查结果,就又回了队里,引起另一位警官的不满,他跟邹警官抱怨:「当头儿就是,什么也不用干,走个过场就行了。」 邹警官没说话。 第二次检查现场,他们又收集了一些头髮、指甲,垃圾,分别装进自封袋。 邹警官回去时,梁警官正跷着腿闭目养神,她倒上杯水,过去搡了他一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梁警官醒过来,瞪她一眼。 邹警官坐下来,扒拉两下他面前的资料,都是新街口这个案子的相关信息。她说:「有什么新的发现?」 梁警官把已知信息重新捋一遍:「死者不叫杨沉,他是用杨沉的身份跟死者范小敏结的婚。真正的杨沉早年卖了一辆车,因为国家买卖车辆但车牌不过户的规定,所以只是卖车,指标卖不掉。汽车年检需要身份信息,杨沉就把他的身份证给了买主。后来买主联繫不上了,杨沉就把身份证挂失了。但早年咱们不完全,杨沉丢失的那张身份证仍然可以使用,买主就拿着他的身份证在千里之外的原阳县法院给他办理了离婚。后来又用他的身份证跟一位名叫梁栋的女士办理了结婚,然后又离了,目的就是过户车牌,但发现不行,只能过户车辆,所以作罢。」 邹警官理顺思路,「夫妻双方没有到场,原阳县法院就给他们办了离婚?即便有代理律师,起诉离婚也要夫妻双方到场,这法院是怎么回事?」 「这我已经上报了,肯定是有问题。咱们先不去想这个,就说我们的案子。这个拿着杨沉身份证的人于今年三月份跟范小敏办了婚礼,但没登记。现在时隔八月,俩人一块死在家中。听到这,你想到什么?」 邹警官明白了:「真正的杨沉有可能会因为死者冒用他的身份办理多次离婚结婚而下杀手。」 梁警官点头:「两个死者都没亲故,新街口那条街查过了,也都有不在场证明,那就只有真正的杨沉这一条线可以查了。」 邹警官站起来:「那我下午去一趟。」 「嗯。」 邹警官离开时停了半步,「你也别太随性了,形式还是走一走,别到时候被人参一本,说你不守纪律,偷懒耍滑,你这位子就得交给这些后生们坐了。」 她一向直来直去,甭管新老环境都不能使她拘谨。 这番话一说出口,梁警官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丫头片子说话难听,但干活利落,他还真不好回怼。 * 周日是个晴天,服装店老闆娘与一位穿红衣的女士,早早等在新城区的西餐厅。 江枂去了一趟录音室,迟到了,女士却没怪罪,还说是自己早到了。她头低着,不敢看江枂。江枂的眼睛漂亮,看久了她会觉得自己高攀了。 老闆娘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时间,以有事为由离开了。 散卡只剩下两个年轻人,却再也没有话说。九十块钱的牛排上了,冷了,加热了,又冷了,他们还没说话。 终于还是女士忍不住,开了口:「我知道你眼睛不太方便,我眼睛很好,我可以当你的眼睛。我挣得还行,新城区有一套两居室,有一辆车,十万多买的,不贵,但我还有几十万的存款……我学歷低一点,大专升本,但如果是你擅长的事,我会去了解。我也对大提琴很感兴趣,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教我,没空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学。」 听着她像是彩排过很多遍的话,江枂礼貌地说:「残疾的是我,你还怕我不同意。」 女士悄悄抬头,看了江枂一眼,没告诉他:如果不是你眼睛看不见,又哪里轮得到我?她真诚地说:「如果你当下做不了决定,我们可以先试试,试过之后你再决定。」 江枂说:「我有个妹妹,她会跟我们一起生活,这你也没关系?」 女士记得,那是个漂亮的女孩:「可以的。」 「但她不可以。」 「啊?」 江枂不再说了,吃完最后一块牛排,买了单,说:「你刚喝了酒,我帮你叫了车。再见。」 等女士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枂已经离开了。她有些懊恼,因为紧张,她刚才一直在喝酒,他一定是闻到了,他一定是不喜欢喝酒的女人。 * 江枂没有立刻离开餐厅,走到靠窗卡座,叫卡座上的人:「走了。」 江琸看躲不掉了,低低答应了一声:「哦。」 平坦没有车辆的新城区大道上,江琸在江枂身后三米,走得缓慢。 一点多的太阳没正午的炽烈了,但江琸的不开心还是跟中午一样。明明江枂没同意那位女士,但她控制不住。 江枂突然停住。 江琸也停住。 江枂把手伸向一侧。 江琸不动弹。 非要江枂提醒她:「我看不到。」 江琸抿抿嘴,走上去,牵住他的手,当他的眼睛。 江枂这才继续走。 江琸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江枂把她另一只手的百合花拿过来,「你带花来,就是故意让我知道你在。」 「我没有。」 「那我回去跟她在一起。」 江琸急了,改搂住他的胳膊:「哥!」 「你这么霸道,我要孤独终老了。」好像是责备的话,江枂却不是责备的语气。 江琸小声嘟哝:「我又不会离开你。」 江枂恍若未闻,信步慢走。路很长,他不必要走得很快。 近来各种形式的说媒多了,他不胜其烦,却又不能跟人家撕破脸。他们在老城区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没必要再自寻烦恼,就选了条件最好的一位相亲。 如果这么好条件他都没看上,那就是说,其他人也不必要费心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江琸不会喜欢她的嫂子,江枂并不讨厌江琸任性的样子。 第五章 薰衣草(1) 11月15日。 邹警官坐了一天的车,找到杨沉家里。 杨沉刚从厂里回来,看起来很累,但还是对警察的问题知无不言。 邹警官走完流程,切入正题:「他给你办理假离婚,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车牌值钱,京牌儿,据说现在已经涨到十万了,我完全相信他会为十万块去犯法。」 邹警官又问:「你当年卖车有合同吗?」 「没有,我当年做生意用钱,贷款用车抵押,那时候还不上了,放款的机构帮忙出手的,卖的钱我都没见着。更别说合同了。」杨沉说。 「你现在还记得什么机构吗?」 杨沉翻了翻老旧的电话本,找出一个电话:「早几年的机构,已经不开了,我也不认识机构其他的人,当时都是跟这个人联繫的。不过这号我之前打过,早成空号了。」 邹警官记下电话,结束问话。 从杨沉家里出来,邹警官给梁警官打电话:「他有不在场证明,我也去了铁路局和交通局,杨沉的身份证没有乘车信息,就是说他都没离开过本市,遑论去案发现场。」 「有其他收穫吗?」 「有,既然杨沉没有嫌疑,那就查死者的真实身份。我去问问杨沉贷款的机构,杨沉的车是他们出手的,或许会有死者的真实信息。」 * 新人的婚礼如期而至,江枂和江琸早早到婚礼现场。 伴娘领江枂和其他乐手去休息室,期间问江枂微信,江枂说自己不用微信,惹的人家漂亮的姑娘伤心了。 江琸帮婚庆公司布置现场,从t字台两侧用花到餐桌上的花,到捧花,她亲力亲为,很是尽心。 婚礼进行时,江枂和另一名大提琴手共同演奏,现场两两自动组合,在《rasputin》的节奏下畅快舞蹈。 江琸在舞台之外,看不到那对新人和来宾纷纷起舞,只看到拉琴的江枂。他很少拉欢快的曲子,所以他像醇酒,香味儿一飘就是十余里。偶尔卸掉阴郁,醇酒变烈酒,叫人想连他人一口吞下去。 她喜欢,别人也喜欢,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女人聊天的话语传进她耳朵—— 「《rasputin》以前在俄罗斯是禁歌,充满放纵和浪荡的意味,讽刺的就是rasputin。后来才变成民谣。」 「为什么?」 「因为rasputin那个人就低俗又淫荡啊,据说他死后,那根东西被博物馆展出,有二十八公分呢。」 「这么牛……」 「你看那拉琴的哥哥,你说他多少公分?」 「拉琴的有两个,你说哪一个?」 「有两个?我怎么只看见一个?」 「哈哈你够了,好多人呢,别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接着是两个人互相推搡调笑的声音。她们从江枂漂亮的手开始分析,他有很长的手指,估摸也有很长的东西,真不知道眼睛看不见的男人在床上什么样子。 江琸没有听完,往前走了几步,正好挡住她们的视线。 仪式结束,来宾移步旁边酒店吃喜宴,婚庆公司留下来打扫现场,演奏的乐手也没去,收拾东西,纷纷离开。 江琸帮江枂收好琴,两人默契地朝酒店相反方向走去。 江枂穿着西装,拄着伞,牵着江琸的手走t字台,这就好像是他们的婚礼。江琸嫁给了她的哥哥,法律说,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她可以亲吻他,可以跟他做夫妻会做的事,他漂亮的手会抚摸她,问她:「哥弄疼你了吗?」 所有人都祝福他们,妹妹嫁给哥哥就好像是正常的事。 …… 江琸胡思乱想,手心发烫,烫到了江枂,他没有问她怎么了,而是攥紧了她的手。 他不喜欢问问题,他很聪明,他什么都知道。江琸忍不住想,他也知道她想嫁给他吗?她想像刚刚新娘子亲吻新郎的样子亲吻他,他也知道吗? * 邹琳出差回来洗了澡,因为太累没注意,弄伤了手指,给江琸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创可贴,江琸让她去她房间抽屉里拿。邹琳动作太大,弄掉了江琸抽屉里的盒子,盒子里有一沓彩色信封,各种各样的笔迹写着『江枂收』。 她有点好奇,但没看,把盒子收起来。 晚上,江琸他们回来,邹琳跟她说话,没避着江枂:「你抽屉的盒子我不小心碰掉了,磕了一块漆,对不起啊,我赔个新的给你。」 江琸下意识看了江枂一眼,转移话题:「哦,没事。你吃饭了吗?」 邹琳把盒子拿过来,「锁也旧了,挂不上了。」 江琸接盒子的时候有点急,手没拿住,信封散了一地。她赶紧蹲下捡,那紧张劲儿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邹琳帮她捡:「都是江枂收,别人给你哥写的情书吗?」 江枂也蹲下来,摸索着地面,帮她捡起几封。 江琸快速捡完,收了盒子,拉着邹琳往厨房走:「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随便做点吧?」 * 晚饭过后,江琸回房,把门关好,拿出那沓信封,只是食指指腹沿着信封边缘摸过,她就确定少了一封。她相信邹琳不会动她的东西,动了,就不会告诉她弄掉了盒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那这房子里,就只有江枂一个嫌疑人了。 江琸煮上一杯咖啡端到江枂门前,敲门。 「进。」 江枂没有问是谁,就是说他知道是江琸。 江琸进门,黑白色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垫子,一副边几,却不空荡,宽大的都被摆放有致的乐器填满了。她经常进来,这一回有些心虚,迟迟不走到跟前。 江枂问:「有事吗?」 数秒后,江琸问:「哥,你捡的信都给我了吧?」 「嗯。」 江琸不好再问了,把咖啡放在桌上:「哦。」 门关上,江枂拿开谱子,压在下面的信露出来。写信的人落笔有力,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摸过去,缓慢地读着。 刚读到第三行,门又被打开,还是江琸,这一次她很直接:「哥,我丢了一封信。」 江枂自然地把谱子盖在信上,「什么信?」 「就是盒子里的,你是不是不小心带回房间了?」 「你写的吗?」 「嗯。」 「写的什么?」 「我忘了。」 「那我没看到。」 锅炉烧的旺,房间里暖烘烘的,热的江琸后背发起一层汗。 她只好承认:「我以前给你写的。」 以前给江枂写信的人有很多,她们可以说江枂的衣服好看,他书背的好,琴拉得好,她们可以怀有倾慕的心情表达对江枂的喜欢,江琸却不能。 她只写过那么一封信,却没送出去,连同她截获来的写给江枂的情书放在了一起,封在女儿家的闺房里。 江枂从谱子下把信拿出来,递给她。 江琸立即接过去,折起来拿到身后。 江枂说:「你读给我。」 江琸不读,「这是我的信!」 「既然是写给我的,我不能知道吗?」 江琸看这信不读过不去了,就硬着头皮打开,缓慢地读:「哥哥,今天月亮很圆,云也多,徐阿姨说是个好日子,我们有家了……」 她读了几句,江枂叫停了。 * 江琸有时候会像个小管家婆,东管管,西管管,喜欢收拾江枂的东西。江枂不是,他从不过问江琸的事,她做什么都可以,更不碰她的东西。 这次是他闻到了信封上护手霜的味道,能让江琸一次又一次翻看的,一定不是别人写的,所以他没忍住拆了。 江琸还没读完他就让她出去了,不是他不想知道信上的内容了,是江琸没说实话。他摸到的字跟江琸读得不一样。那几行字写得坚定深刻,他一时半会儿忘不掉—— 『袁莉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她分享了我最大的心愿,她说我噁心,以后都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哥,琸琸想嫁给你,很噁心吗?』 第六章 薰衣草(2) 11月18日。 邹警官早早到所里,正好梁警官也到了,她把煎饼馃子放一边,要先跟他聊案子。 梁警官小米粥也没顾上喝,问:「你电话里说,那买主早就死了,这是什么意思?」 邹警官给他看一张她从户口登记处的电脑上拍到的照片,说:「买杨沉车的人叫李茂,早年因为姦杀多名儿童,情形恶劣,被判了死刑,执行死刑的前一个星期,他就因病死了。」 梁警官看着照片中的户口註销登记,「那他是中途又把车卖给别人了?他跟我们这个案子死者什么关系?」 邹警官想不通的就是这一点:「我昨天回来,赶在下班之前去了趟车管总所,查了下这辆车的过户记录。这辆车到李茂手上没多久就因为车祸报废了,李茂用杨沉的指标换了一辆新车,车牌也更新了,现在是另一个号。」 「后来有再卖过吗?」 邹警官摇头:「没。」 梁警官摸着小手指,「就是说,我们现在不能确定死者是用杨沉的身份证办理结婚离婚的人了?身份证是到了李茂手里,换车、车牌都这个李茂干的。」 「那辆新车在车管总所登记的联繫电话就是李茂的,现在可以确定,办理假离婚、结婚的是李茂。他当时应该是想把杨沉的车牌转到自己人手里,后来发现规定严格,指标不过户,放弃了。至于这张身份证是怎么到死者手里的,我们还得接着查。李茂已经死了,现在可能知情的就只有原阳县法院,还有就是跟李茂假结婚、离婚的梁栋。」 梁警官知道了:「我再打电话问问,听听上头怎么说原阳县法院违反纪律那事。顺便打听下你说的这个情况。」 邹警官应声:「我把手头上的事儿弄完,再去找一趟跟李茂假结婚、离婚的那个梁栋。」 * 自江枂读过江琸的信,就有意疏远她了。 江琸多聪明的人,大概猜到了原因,却没有戳破,更不为自己辩驳。她也不愿意让她和江枂的关系更糟糕。 江枂已经很多年不教琴了,冷着江琸的几天,他不知道从哪收了个学生,这几天总是早早就出了门。以往他去哪都是江琸送他,现在他都不知会她一声了,出来进去拄着那把拐杖伞。 门再一次从外被关上,风铃响了半天,消停下来,房间里江枂的气息渐渐淡去。 江琸看起来没有所谓,但玫瑰花的刺却扎进她的指头缝里。她冷不丁缩回了手,看着指腹上有血珠冒出来,她接受了她其实心里很乱的事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 江枂的学生是初中生,虽然学琴的原因是父母逼迫,却也没有荒废学琴的时间,始终认真地听讲。 江枂看着她反覆拉一个音,就为了音准,恍然走神。 他和江琸亲生父母是政治犯,早年被判了无期,没几年双双死在狱中。当时他们年纪不大,民政部门照顾了他们一段时间,后来送去了福利院。 他们在福利院没待几年就被收养了,俩一起被收养的。后来养父在车间出了事,他们又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自那以后,江枂就不寄希望于他人了。他开始找活儿干,养活江琸。但他年龄小,而且先天眼盲,哪儿有他能干的活儿?幸而他从小练琴,别的不会,琴拉的可以,就找福利院的徐老师借了点钱,买了一把二手的大提琴。 那时候网吧刚刚普及,县里就一家,还是那种连排的机器,要两块钱一个小时。江枂办了一张网卡,每日去找海外音乐厅的演奏视频,逼自己去听,去熟悉。 他看不见,就去家具城的垃圾站捡木板子,然后找印章师傅,请人把乐谱刻在木板子上,他好摸着木板子上的谱子练琴。他小时候识字,家教老师就是刻了木板子来教他的。 那时候家里有点条件,江枂学得都是汉字。他认识的另一个眼盲的男生,父母忙,把他送进了民间自营的盲校,学的全是盲文,汉字都不认识几个。 后来,江枂参加了县里的声乐比赛,又代表县里去了市里,虽然惜败,没拿到名次,但在乐器圈子里,有了点名气。陆陆续续的,有人请他教他们的孩子拉大提琴。 开始时,报酬不多,五十,八十,后来多了,一百,两百,渐渐地,他赚的钱可以装满两个点心匣子。 他知道江琸爱画画,就送她去学画画,给她买最好的画笔,她却不好好学,三天两头罚站,叫家长。他以为江琸青春期,压力大,从不忍心批评她,直到她把画画的工具卖给同学,买了个mp4,江枂把她轰出了门。 江琸哪儿都没去,就在门口睡,着了凉,打了半宿的喷嚏。 后半夜,江枂把她抱回了房间。 江琸醒来一次,迷迷煳煳,抱着江枂的胳膊,说他是骗子,他头髮黄黄的根本不是因为他像外国人,他又没有外国人的基因,怎么能像外国人?分明是因为营养不良,他把好吃的都给了江琸。 江枂眉头微蹙。 江琸说不要学画画,她说哥哥挣钱好辛苦,他有长长的手指,他应该有一双漂亮的手,可他的手上都是拉琴的趼子。她知道,那些学生不都是听话的,他们总戏弄他,弄破他唯一一件西装…… 那一天晚上,江枂在阳台一直发呆到天亮。 事情怎么过去的,江枂不记得了,但他再没有逼江琸学画画,江琸却像是想通了似的,拿起画笔就到了现在。 …… 过去种下的种子,这会子在江枂记忆里发了芽,长出个什么他也不清楚,但仿佛是用江琸的精血浇灌的,从根茎到叶子都写着与她相关。 江枂会永远跟江琸在一起,但江枂永远是江琸哥哥。 第七章 黛安娜(1) 江枂和江琸冷战半个月了,邹琳忙着查案子,早出晚归,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反常。 12月的天气更冷了,江琸把冬衣全都拿出来,洗完熨烫,放进衣柜里。收拾江枂的衣服时,她停下数次,每一次都将他的衣服搂紧,假装是搂紧他。 说来奇怪,不戳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她还可以克制,现在江枂知道她的心思了,明摆着让她放弃,她却收不回心了。 江枂个子高,衣服宽大,可以装下两个江琸,她趁着江枂不在,穿了他一件毛衣,高高的领子将她的脸遮住半截,她嘴唇贴着衣领内里,闭着眼想像。 或许江枂也曾把头低进领子,她嘴唇贴着的地方,也曾贴着他的嘴唇,或许。或许她用力唿吸还能闻到他去年的气息。 她捧起双手,却只闻到花香。 江枂总有花香,红喜事里的花都喜欢他,它们争抢着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她笑了一下,想起她拒绝培训所的工作,执意回到新石,江枂跟她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间两天没吃饭,更没洗澡。她怕了,半夜悄悄熘进他房间,说了很多好话,终于把他逗笑。 她以为这时候的江枂一定很狼狈,谁知道,反而是说好话的她比较狼狈,江枂总是干净的,就算是两天不洗澡,依然是。 笑过就是难过,江琸双手拄在洗衣机上,看着防雾镜中的自己,真惨啊。就算是江枂因为她生气难过,更受影响的也还是她自己。 就在她想东想西的时候,江枂回来了。 江琸慌里慌张地脱掉他的毛衣,脱到一半,想起他看不到,停了手,第一次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穿他的衣服。 江枂是看不到,但听得到,也闻得到。江琸的慌张他感觉到了,他那件毛衣淡淡的霉味儿他也闻到了。江琸还是不明白,他半个月不理她,她也还是不明白。 他生气,径直回了房间。 江琸站在卫生间里,看着空荡的门口,就好像江枂没有在门口走过,她没看到他脸上的怒意和失落。可是她脸上的失落呢?江枂看不到吗? 哦,江枂看不到,他永远看不到她在难过,看不到她眼泪滑过脸颊的样子,看不到她对他满眼的爱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她洗完衣服,江枂从房间出来,路过她时,她叫一声哥,江枂没理。她就当他答应了,转过身,他却突然喊住她。江琸。她转回身,江枂背朝她。 他说:「你该谈恋爱了。」 江琸心里堵得慌,嘴上却答应:「好。」 * 邹琳回来得越发晚了,案子让她焦头烂额。 晚上九点半,江琸给邹琳煮了一碗面,听她说她手里的案子。邹琳聪明能干,她的到来给新石派出所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可能要拖上一两年才稍稍有点眉目的案子进展飞快。 邹琳有职业操守,谨遵纪律,不会把核心内容说给江琸,江琸从她那儿知道的,都是新闻即将报导的。 邹琳吃完面,喝了一大口咖啡,嘆一口气:「警察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儿,哪儿都说我们嚣张,鼻孔向上,眼比天高,你看我嘚瑟吗?有了案子真他妈跟狗似的。搞不清楚哪儿那么多偏见。」 她嘴上抱怨,心里却不后悔成为一名警察。江琸都知道。 江琸给她续上咖啡:「能休息两天吗?」 邹琳摇头:「休息?我们没有休息这个词,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正经八百警校毕业,正经八百的公务员,休息只能在结案之后。」 江琸不说了。 邹琳喝着咖啡,看着温柔的江琸,她真漂亮,她长那么大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难怪这老城区没几家做生意的说他们好,嫉妒都要嫉妒死了,哪还有心正视他们的漂亮。 她突然想给她说个媒:「琸琸,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考虑过个人问题吗?」 江琸想起江枂那句话,有意迴避这话题,「我现在挺好的。」 邹琳放下咖啡杯,握住她的手:「不好!琸,我们队里有个人,比你大个几岁,个儿高,长得也不错,去年刚拿了三等功,要不要见见?」 江琸没有直接拒绝,但说的话也没余地:「这么好的条件,我还是不高攀了。」 「煳涂!你配他那是绰绰有余!怎么叫高攀呢?也没说一准儿就成,你见见呗,万一喜欢呢?别错过这个机会啊。缘分得来不容易。」 江琸推脱不开,这又是江枂想要的,就有一瞬间想着破罐子破摔好了。没承想就是停顿的这一下,邹琳当她同意了,安排了见面。 第八章 黛安娜(2) 邹琳难得有半天空闲,跟江琸逛了逛商场,逼她买了新衣服。 江琸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多年的,有些领口、袖口磨破了,开线了,有些掉色了,她问她怎么不买两件新的,江琸说买了江枂也看不到,就不浪费那个钱了。 邹琳没明白,问她,你是因为你哥才穿衣服的? 江琸说了不能说的话,沉默了。 邹琳没细想,硬是丢给她几身,让她换。 江琸长得漂亮,这在老城区是出名儿的。她不比江枂神秘,她要看店,这是个『抛头露面』的活儿,只要是来店里,就能看到她,日子久了,城里人都知道红喜事花店的老闆娘,年轻,很漂亮。 江琸跟邹琳的同事见面时,邹琳没陪着。同事跟江枂同岁,干净的九分寸头是江枂没有的,看起来偏硬的发质他也没有,鼻樑倒是有些像,但山根没江枂的明显,因此侧脸的线条不如他的流畅。 同事说:「我听邹琳说你长得漂亮,见面才知道这么漂亮,感觉有点配不上了。」 江琸说:「她喜欢开玩笑。」 同事笑笑,漂亮的女孩儿,还谦逊温柔,他突然有些心动,心动让他有些紧张,耳朵微微红,话说得磕磕绊绊:「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江琸觉得他很好,长得帅气,又懂礼貌。但仅此而已。 同事等不到回答,有点失落,却又不想就这么放弃,说:「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江琸给了他花店的微信。 同事想问为什么不是私人微信,但这样就等于把话挑开——她虽然见了他的面,但没看上他,微信都不给。 他不知道,江琸跟邹琳也是用这个微信联繫的,街坊邻里,都是。她的私人号上,只有江枂。 见面结束,同事送了江琸回家。 同事送到红喜事门口,江琸道谢,准备下车,被同事摁住车门把手。她回头看他。 同事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喉结滚动:「可能第一次见我这么说有点耍流氓,但你能不能先不拒绝我?」 江琸看着他诚恳、期待的眼睛,说:「但如果第一次见没有喜欢。」 她没说完,但同事一定懂。如果第一次见没有喜欢,那第二次,第三次也都不会。 同事急了:「事在人为,你让我试试行吗?」 「你才第一次见我。」 「不喜欢用不到第二次,第三次,那喜欢也用不到。」 江琸是个意志坚定的,但她却没再拒绝,她不知道是因为江枂正好从门口出来,她想起他让她谈个恋爱,还是因为喜欢江枂多年她有点累了,突然想放弃了……但这种可能怎么会有呢? 同事离开后,江琸走进门。路过江枂的时候,他问:「是谁?」 江琸说:「男朋友。」 江枂没再问。 * 晚上,邹琳回来,拉着江琸问结果,江琸说只是吃个饭。邹琳不信,眯着眼睛:「只是吃饭?那他为什么跟你吃完饭回来没事儿就看着手机偷笑?还不是你迷住他了?行啊琸,还得说你魅力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江琸没吭声。 俩人聊天的话被江枂听了去,他并不开心,却也不难过,就好像这对他来说无所谓。 * 晚上正吃着饭,邹琳的同事给江琸发微信,问她如果是送给喜欢的人花,那要送什么比较好。 这是江琸会感兴趣的话题,放下筷子,回復他:「玫瑰吧,很少有女孩子会拒绝玫瑰。」 「要是你,你会选玫瑰吗?」 「不,我喜欢百合。」江琸不要当下的热爱,她要细水长流,百年好合。 同事说:「那麻烦帮我插一捧百合,收件人写江琸,地址是新石县广通北街13号红喜事花店,附带一张卡片,卡片上写:荣发车行徐识很高兴认识花店老闆娘江小琸。」 他叫徐识,家里经营新石县最大的二手车车行,这一点,邹琳都不知道。 「钱我转给邹琳了。」他没给江琸拒绝的机会。 江琸觉得他有点无赖,无奈地笑了。 邹琳看到她笑了,咂嘴:「谁啊?笑成那样?不是老徐吧?」 江琸收起笑脸,下意识看江枂,他平静吃着饭,还像以往一样细嚼慢咽。他并不在乎邹琳说的话,就是说,他并不在乎江琸因为谁的消息笑成什么样。 江琸收起手机,再拿起筷子的时候,食不知味。 * 江琸失眠了,满脑子是江枂那个无所谓的神情。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觉得心里有鼎,但她找不到放鼎的人。江枂什么都没做,她不能算到他头上。 可那又是谁呢? 她熬了两个小时,还是起了床,悄悄走到江枂房间门口,轻轻敲门:「哥你睡了吗?」 近些日子,江枂的房间过了十一点就没声儿了。为了降低存在感,让江琸清醒过来,他甚至可以拖延工作。 江琸敲了两下,没回应,她不甘心,想悄悄开门进去,就像以前一样。当她拧动门把手,心一下子疼起来。江枂锁门了,他以前从不锁房门的,从不。 她顿感身体无力,靠在门上,眼睛胀胀的,胸口也胀胀的。她突然有些怪自己,怎么就没有收好那些信呢? * 第二天,江枂早早就要出门,不同前几日,这一次,他打了声招唿:「中午不回来。」 江琸攥紧洗碗的铁丝,口吻却装得轻松:「去哪里啊?」 江枂说:「跟柴卉一起吃饭。」 江琸没说话,直到楼下关门声音传来,她确定江枂离开了才松开手,掌心摊开全是被细铁丝剌开的小口子。 柴卉是对门服装类老闆娘给江枂介绍的相亲对象,那天他们一起吃了牛排,江琸就在靠窗的卡座,看着江枂拒绝了她。他现在是又想试试了吗? 他从今天开始属于别人了吗?还是昨天,或者前天? 他不让她抱,让那个女人抱了吗?他们有牵手吗?会不会还有亲吻呢?江枂让她亲了? 什么时候的事呢?怎么瞒得那么紧呢?既然瞒了,那怎么不干脆瞒到底呢? 邹琳起床就看到江琸在厨房,脸色难看,她紧张地扶住她的胳膊:「怎么了?磕到了?」看到她手心的口子,她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没得到回应就要去拿创可贴。 江琸拉住她的手。 邹琳停住,担心地等她说话。 江琸问她:「如果,有一只小蜘蛛,它有很多马脚,它一直都很小心。突然有一天,它发现很多地方都有它的蛛丝马迹,它就要被自己网住了。」 邹琳以为她会问,怎样可以不被网住,谁知江琸问的是:「如果那只小蜘蛛重新藏好马脚,一切可不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 邹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这话听来好难过,她不自觉地抱住她:「没有什么小蜘蛛,你就是最近太累了。」 江琸手开始疼了,再看时,血盖住了她掌心的纹路。 她就是那只小蜘蛛。 第九章 芬德拉(1) 江枂跟柴卉在一起了。 江琸病了。 邹琳忙案子,无暇关注他们兄妹,事情就发展到了尴尬的地步——江枂要上课,让柴卉帮忙照顾一下江琸。 江琸怎么都没想到,她和江枂生分到被一个外人横在中间。可能这么说不对,如果爱人关系大于兄妹关系,那外人就是她江琸。 柴卉是个很温柔的人,江琸已经是很多人眼中温柔的代名词了,柴卉更甚,她好像很喜欢江枂,掏心窝子地对江琸好,生怕她被她照顾期间有一点闪失。 江琸不是与人为难的人,而就算她是,也不见得忍心给这么温柔的人脸色。 柴卉给江琸煮了小米粥,放凉到不烫的程度,要亲自餵她。 江琸从她手里接过碗来:「我自己来。」 柴卉由了她。看着江琸小口喝着粥。她不愧是江枂的妹妹,他们在外形上太有优势了。即使是病容也依旧是好看的,像一朵娇花。 看着看着,她有些自惭形秽,以后跟这么漂亮的兄妹一起生活,她得多宽的心才能压下自卑感? 江琸喝完,她已经回神,把碗接过来:「你想吃罐头吗?我等会儿去超市买菜,正好买上两罐。」 「不用了,我想睡一会儿。」江琸说。 柴卉不打扰她了,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门阖上,江琸翻个身,背朝着门口,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她偷拍的江枂的照片。近来拍的江枂几乎都不是面对她的。他当真一点机会都不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江枂从不会这样对她,就算是她故意唱反调,他说东,她偏偏往西,他把她轰出家门,也不会让她在外边待三个小时,他没一次不是着急地找。现在呢?他还会这样吗? 江琸知道,她喜欢江枂这事儿太大了,没人能容得了,哪有兄妹像夫妻一样生活的?哪有妹妹嫁给哥哥的?可是怎么办?她虽然有双眼睛,可她只看得到江枂。 她每次看到江枂拉琴,她就想扑到他怀里,闻他身上的味道,亲吻他胸口,告诉他,她喜欢他,她要疯了。 但她忍了。 她每次听到别人谈起江枂,说他如何如何有才华,如何如何帅气,她都歪着嘴角,微仰着下巴,骄傲死了。 但她不说。 她因为被冤枉,错过一些机会而难过时,江枂都会摸着她的头髮,说:「哥满足琸琸一个心愿好不好?」那时候的她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会弄湿江枂的衣裳,甚至弄湿他的心情。 她好想告诉他,她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江琸和江枂永远永远在一起。 但她没有。 从小到大,江琸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心挖出来给江枂看,她都没有,她像一只小蜘蛛,把这些时候,连带着对江枂的喜欢一起网在她自己都找不到的隐秘角落里。 她不敢泄露出一丝一毫,她怕极了江枂疏远她,就像袁丽丽那样。怕他想,怎么能有一个妹妹喜欢自己的哥哥呢?多噁心啊。 世俗和伦理在看着,江琸不能声张,只敢悄无声息地为江枂长出一根肋骨。现在网破了,秘密都流入空气,被江枂唿吸。江琸跟江枂永远永远在一起的心愿永远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江琸咬住胳膊,如果没被江枂看到那封信多好,为什么她要收藏着它们?收藏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偷偷地看?江枂那么聪明,她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直到咬出牙印,她把脸扎进臂弯,很快睡衣湿了一大片。 * 12月3日。 邹警官第四次从李茂假结婚、离婚对象的梁栋家里出来,显得有些疲惫。四次了,这女人一口咬定她跟李茂假结婚、离婚只是因为爱,什么过户车牌,她一概不知。 梁警官那边也有信儿了,说是原阳法院办事员违反纪律,已经革职查办了。 这倒没什么可置喙的,是人都有欲望,有权利,再有群众『使坏』,投其所好,真没几个人能抗住。扛不住就该进局子进局子,该死死,敢做就敢担嘛。 毕竟体谅不代表原谅。 上级查办渎职的人还是很严格的,很快整改文书就下达到了原阳法院手里。 李茂收买工作人员帮他办理假结婚、离婚,具体缘由没说。现在李茂已死,违纪的案子算完了。就是说,原阳县法院帮不到新街口这个案子什么了。 如果邹警官这边再没收穫,那就等于这案子所有线索都断了。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这案子怎么查下去? 邹警官走到路边,看着自己的二手摩托车,点了根烟。闭上眼就是死者面目全非、身体只剩残肢的画面,要是就这么成了悬案,她真不愿意。 正烦着,梁栋追出来,气还没喘匀就说:「我要是跟你说实话,你能不能轻点处置我,我孩子还在上小学,马上就要上初中了,我不能这会儿蹲局子。」 邹警官烟都忘了,说:「我可以尽最大努力给你争取。」 梁栋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李茂因为性侵小孩子被判了死刑,但他没死,死在狱里是假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年杨家屯儿庙会我看见过他,我们处过对象,我不可能认错的。」 「你没跟他说话?」 「没,那时候我都结婚了。」 邹警官的干劲儿回来了。如果这人没说谎,就是说,新街口甲36号的死者,很有可能是李茂。这么一来,知道他正是李茂的人就都有很大嫌疑了。 她想起死者有两个孩子,问梁栋:「李茂有孩子吗?」 梁栋说:「没有,他就一老光棍。」 邹警官眯起眼,觉得这事儿不小,得跟所里人商量着来:「你跟我回一趟所里。」 梁栋有点抗拒:「不是说,不处置我吗……」 「不是处置,就是问话儿,说完就能走。」 「那你现在问我,我都告诉你不就行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邹警官没告诉她,她目前有一个猜想。 如果李茂就是死者,而他根本没孩子,那结合他因为性侵儿童被判刑的经歷来看,他那两个孩子就很有可能是他找来侵犯的。 现在要紧的就是查那两个孩子的身份。如果猜想是对的,那那俩孩子大概率是拐卖来的。 这么一来,杀害死者的就有可能是人贩子,他或许只想贩卖儿童,并不想儿童遭到侵犯。 再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意外知道了死者有恋童癖,出于精神洁癖和正义,将其残忍地杀害。邹警官更倾向于这一种,因为两位死者均被分尸,现场又没留下痕迹,手段太过高明熟稔,像极了杀人魔的游戏。 人贩子为的是钱,这个兇手显然不是。 第十章 芬德拉(2) 江琸没打招唿就出了门,要去哪里柴卉不知道。江枂回来就接收到这个消息,却没表态。 柴卉很着急,一个劲儿跟江枂道歉:「她说要睡一会儿,就个熬汤的工夫,她就出去了,手机也没拿。这附近我都找了,他们都没说看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江枂以前因为出门不打招唿这事,跟江琸郑重地谈过,她已经长大了,不会跟小时候似的闹脾气了。他说:「没事,可能去散心了。」 即使江枂这样说,柴卉仍不放心,一是江枂交给她的任务她办砸了,二是江琸还生着病,她很担心,她提出再去找找,江枂由了她。 花店还没关门,江枂把伞放在墙角,坐在了柜檯里身。 这是江琸的工作檯,她经常在这里看书,他每次下楼都能听到她翻书的声音。她没说过她最近看什么书,但他可以根据她最近店内的歌来判断。 她还喜欢在窗边的圆几插花,他每次坐在那里都能闻到区别于前几天的花香。 她也喜欢坐在楼梯上画画,他没那个福气看到她的画,但知道她画得好,书架上都是她的奖章,还有奖盃。 刚回来那段时间,有些厉害的学校给她发来offer,她都拒绝了。她把她的一身本事都塞进这一间小小的花店,却从不说委屈。但江枂不能也这么认为。 他眼瞎,是个废人,江琸不该把一生都浪费在他身上。 门上的风铃响起,柴卉回来了。 江枂没闻到江琸,他知道,她没找到她。他没让柴卉再说抱歉,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柴卉几次张嘴,都没发声,最后点点头:「我先把汤盛到保温桶里。」 噔噔噔,她跑上楼。 江枂拿出手机,摁了下机身的按键,手机自动播报:「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十分。」 江琸已经跑出去两个半小时了。 他掖手机时没掖好,它顺着毛衣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这部按键手机他用了很多年,不怎么结实了,听这声音就是又把电池摔掉了。 他蹲下来,摸索地面,摸半天只摸到电池,机身怎么都摸不到。他耳朵好用,但也没到可以听声辨位的地步,手机一掉,他是个废人这一点就又在他心里加深了。 他找不到手机,不找了,摸着柜檯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给江琸收拾起工作檯。她平时把他照顾得很好,反倒是她自己,总是能凑活就凑活,这工作檯上小镜子,小梳子,钥匙扣,酒起子,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他收拾着,摸到一团丝质平滑的毛线,他沿着线摸到抽屉,摸着像围巾。 她又在给他织东西了,他身上这件毛衣就是刚入冬时她织给他的。她织了整整一个夏天,每一针都严格,每趟线都密匝。他教课的地方空调坏了,他却一点都不冷。 他坐下来,围巾收进怀里,它越柔软,对比的他就越僵硬,他并不是若无其事这一点就越明显。 他就是个废人,他连个手机都捡不起来,他出远门要妹妹送,人多的地方要牵着妹妹的手,他大部分的生活都要仪仗着妹妹,他一直拖累她,是他把她困在这一间小小的花店…… 柴卉下楼时就看到不太对劲的江枂,她能感觉到他气息不稳,但他平静的样子仿佛是在反驳她。 墙上的挂表秒针在走,咔嗒声尤其清晰。 柴卉不能再留了,去拿了包,跟江枂说她要走了。 江枂说,好。 柴卉走向门口,半路停下,转过身来,看着江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同意跟我试试了,你明明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很开心。」说完,她再转向门口,离开时把温柔的声音送进江枂的耳朵:「晚安,江枂哥。」 江枂没听到,他在听秒针转动的声音。 江琸不打招唿地出去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她答应他不会再这样的。他把围巾收好,两步迈到楼梯口的墙角,拿上伞,往外走。 刚到门口,风铃又响了,门被打开,江琸的气息和冷风一起灌进来。 江琸喘着气,听着像跑回来的,他正要骂她,她先开口:「哥对不起!我出去没跟你说!还回来这么晚!」 许久,江枂说:「早点睡。」 江琸直到江枂上楼,身影不见,才很疲惫地靠在门上。 她走得时候想着,就这样消失吧,江枂要折她的肋骨,她就跑,再也不回来,这样她就能保护好它。但是不行,她不能不打招唿跑出去三个小时,那样江枂会生气的,她答应他不再这样的。 她缓了一会儿,给江枂煮了咖啡,然后热了一杯牛奶。 她把两杯放在江枂门口的角几上,靠近门缝:「哥,咖啡和牛奶我放门口了。」 没人应声。 江琸回到房间,躺下来,身子像是烧着了似的。她好累,头好痛。她刚才在厨房看到了柴卉煲的汤,很香,但她喝不下。 柴卉很好,但她叫不出嫂子。 门在这时候开了,她已经没有力气看看是谁。 来人走到她的床前,花香味儿让江琸觉得舒服。这是只有江枂身上才有的味道。 江枂在她额头贴了一片退烧贴,坐到床头,托起她的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餵她喝了一杯沖剂,然后解开了她领口的一颗扣子,让她唿吸更顺畅。 江琸突然攥住他的手,脸贴着他的手背,不松开。江枂冰冰凉凉的手手背青筋凸起,轻剐着她的脸,好舒服。她还要往江枂怀里蹭,要他把她整个抱在怀里。 江枂念她生着病,由了她。 江琸借着自己神志不清,得寸进尺,牵住江枂的手,十指紧扣,软软的声音像一根狗尾巴草,试图骚动他坚固的信念:「哥,你可以陪琸琸睡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第十一章 迷迭香(1) 十平方米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梳妆檯,罗马杆上挂着茶色的粗布窗帘,窗台上是两盆六倍利,还有一盆猫草。 江琸没养过猫,但她喜欢燕麦苗迅勐顽强的生命力。她养过那么多花,只有它照顾的最少,也只有它最茂盛。草尖没有了,像是被小猫咬掉了。可她没有猫,于是就像是她自己咬掉的。 好像这个说法也没什么不对,现在抱着江枂不撒手的那个人,不就是个耍无赖的小猫儿吗? 江枂拉开她手腕,没说话,但这动作就是说不可以。 江琸再抱上去,再问:「可是我生病了,我可能要死了,你明天就见不到我了。哥,我陪陪我好不好?我有点害怕,外边好冷,我身上好烫。」 她语无伦次,江枂分辨不出是真的还是装的,她滚烫的身子烤着他的坚持,几乎要把他熔化掉。他到底没有拒绝,给她拉了拉被子:「睡吧。」 江琸把被子分给江枂一半:「哥,冷,你快躺进来。」 江枂摁住她的手:「我不冷。你睡吧。」 江琸再过分一点江枂就跑了,她收敛一些,有一点失落,「哦。」 老城区冬天烧得都是暖气,有锅炉房,每天要添上几次煤。起初是江琸背着江枂偷偷去装,装一桶,费力地提回来。江枂很敏感,察觉到后,江琸再添煤,满满的煤桶就在脚边。 这房子是简装修,窗户、门没上好,冷风唿唿地往里钻,房内却一点都不冷,可想一桶一桶的煤是烧了多少。 江琸摸着江枂的掌心,上边有拉琴的趼子,还有提桶时的烧疤。他是个男人,提一桶煤很容易,但他看不见,总是要比别人辛苦些。 她把他的手拿到脸上,让他大大的掌心覆盖住她,「哥。」 江枂轻声答应:「嗯。」 江琸看着天花板:「我想去游乐园了。」 江枂的语气像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你多大了?」 「不是你说,只要有你在,我永远都是个孩子吗?」江琸看向江枂。没人在看过他的脸后还能把目光挪开,他很理解柴卉,理解她的心动和难以忘怀。她就是这样。 不过她一定比柴卉更爱他,因为她不看他也爱他。 江枂问她:「什么时候去?」 「等我好了。」 「嗯。」 「可我要是好不了怎么办?」 「乱说。」 「所以哥你陪我睡吧?我小时候生病你都陪我的,有你陪着我好得可快了。你不陪我我明天病死了,那你就没有妹妹了,你得多难过啊?我们不是说好永远永远在一起吗?」 她怕江枂拒绝,话都说死了。也许江枂会在心里骂她耍小聪明,也许会在嘴上说她那点机灵劲儿都用在算计他上了,但他不会再拒绝她。 他不会拒绝永远永远跟江琸在一起这件事。 江琸看江枂不说话,当他同意了,开心地跃起上身,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江枂眉头锁起:「江琸!」 「啊!我病了!我神志不清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好睏!我要睡觉了!」她做出要睡觉的架势,还不忘紧搂住江枂的胳膊,生怕他跑了那个样子太幼稚。 江枂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小到大都是。 很快,江琸睡着了,说不好是药力作用还是江枂在身边。江枂却睡不着了。被江琸亲到的地方像火烧一样,比她发烫的身子温度还高。 她以前也喜欢亲他。 那时候他上高中,有个女生喜欢他,每次见他都涂口红,江琸不喜欢她靠近他,就踩人家脚。他把她骂了,不是因为那个女生,是因为她这个行为很不礼貌。 江琸以为他喜欢涂口红的女生,就用红印泥给自己涂了一个红嘴唇,还学着那个女生在头髮上别了个发卡。然后坐在玄关的穿鞋凳上,乖乖等他放学。 他刚进门就被她亲了一个粘腻的唇印,他大概猜到她做了什么,哭笑不得,她还问他:「哥你喜欢吗?」 他没说话,领她去洗干净,她不洗。 他生她的气,给她洗完就不理她了,没一会儿,她又慢慢靠近他,揪一下手指头,再揪一下他的衣摆,很小声地问他:「哥,你喜欢那个姐姐吗?」 他反问她:「我为什么喜欢她?」 「她有红嘴唇,还有红指甲。」 「你也学她了,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江琸点头。 他拉着她黏煳煳的小手,再气也还是拿了张纸巾,给她擦干净:「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我妹,不是因为你涂了口红。你涂口红我生气,就是说我不喜欢涂口红这个行为。」 那时候的江琸看起来似懂非懂,却也答应了声:「哦。」 自那以后,江琸再没涂过口红,也不再学喜欢他的那些女生了。但动不动就亲他的毛病落下了,每天都等在玄关,他一进门她就要抱要亲。 那时候她小,不懂事,后来她长大,知道男女有别了,就跟他保持了距离,这些亲亲抱抱的游戏再没玩过。 近年来,他们总是牵手,却不会有更近一步的接触,这是正常的兄妹关系,可似乎从她的小秘密被他知道,她就变得大胆了。 还是说,其实她一直都很大胆,大胆到喜欢自己的哥哥还不够,还想要跟自己的哥哥像男女朋友那样生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江枂抿紧唇。 第十二章 迷迭香(2) 12月20日。 因为新街口的案子涉及性侵儿童案的李茂,所以新石派出所申请调出李茂的卷宗。案子不是在新石法院办的,但因为这次的取证很必要,所以过程很顺畅。 取证结果得知,李茂跟死者确定是同一个人。 案件讨论会上,梁警官指着白板上李茂和范小敏的照片:「死者李茂,男,35岁,果冻厂后勤工作,专门销毁过期、残次产品。范小敏,女,26岁,果冻厂操作工。」 有人问:「现在弄清楚了,新街口死的这个就是李茂,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死的?」 赵警官拿着笔记本,看着他自己画的关系图,说:「这个李茂用杨沉的身份跟范小敏结婚,在这期间为人低调,没跟人有过过节,可以排除是近段时间结的仇。」 有人接话:「我查了查李茂在性侵儿童案之前的经歷,他是个挺窝囊的人,没得罪过谁,所以除了被他侵犯的那些儿童的家属,大概率就是有什么正义之士看不过去把他杀了灭口。」 赵警官也觉得,但是:「还有一点很关键,就是以前认识李茂的人都以为他死在了狱里。如果是因为以前他性侵儿童,看不惯,想弄死他,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个人知道李茂还活着,知道他用了杨沉身份。」 他给大家反应的时间,又接着说:「再有一个可能就是李茂从狱中逃脱后,继续性侵儿童,又引发新的仇恨,最后被人杀害。」 邹警官翻出几张资料,「李茂用了杨沉的身份证,范小敏用的是自己的。前天小胡去了一趟范小敏的老家天门,确认她家没别人了,但有个意外的收穫。 「据当地人说,范小敏是十四岁的时候被拐卖的。过了很多年,范小敏家里人还在的时候,跟邻居说他们女儿在黄济。我就又让小胡去了趟黄济,了解到范小敏曾在黄济的旧上海夜总会上班。」 赵警官知道黄济的旧上海夜总会:「那地儿不是被查了?封条都贴多少年了?」 邹警官点头,「所以我们可以合理猜测,范小敏在旧上海被查之前就逃了,或者在那之前她就不干这行了。」 梁警官想听重点:「这跟李茂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邹警官说重点:「当年旧上海被查不只是因为黄赌毒,最初被起底就是他们拐了一个孩子,卖到了圭县。他们没想到孩子家里有点钱权,整个儿把他们老窝都掀了。」 赵警官想起来了:「对对对!那孩子老舅是个社会哥,扫黑除恶之前在黄济横着走的。加上当时黄济公安局局长是老郭,老郭眼里最不容沙子了,直接带人把旧上海给端了,那帮鸭儿鸟儿的排一熘往外走,那画面好傢伙。」 邹警官接着说:「所以旧上海最主要的买卖还是拐卖人口,范小敏当时在旧上海地位不低,她肯定接触到核心了,同流合污不好说,但一定有帮忙。 邹警官说完把李茂的两个孩子照片贴在白板上:「我为什么说范小敏呢?因为这两孩子就是范小敏带来的。」 记录讨论会的警员有些震惊地停住手,还以为是别人,没想到就是这个范小敏把两个孩子送到了李茂嘴边。 可恶,可恨。 会议室里迎来一片寂静,许久后,邹警官继续说:「这俩孩子看起来有点傻,精神状态不太好,描述是在类似火车站的地方被范小敏带走的,他们为什么在火车站不记得了。当我问他们,有没有人偷偷看他们、 摸他们身体时,他们点了点头。」邹警官哽咽了,好难再说出后边那一句话:「我问,有没有弄疼他们的时候……」 「可以了。」梁警官叫停了。 所有人都低下头,陷入沉思。 赵警官骂了句街,打破沉默:「妈的还得为这种人找兇手!这李茂他妈不早就是个该死的玩意儿了吗!」 梁警官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呵斥他一声:「注意你的身份!一码归一码,要是所有人都可以自己报仇,还要你干什么?要我干什么?这世界不早乱套了?没说李茂就做得对,但处置他是法律的事儿,不是普通人的。」 赵警官不说话了。 邹警官情绪平復了一些,把两个孩子的照片收回来,摆放在桌上,轻轻抚平边缘,试图用温热的掌心温暖两个孩子过去冰冷的很多年。 但好像不行,捂热的是照片,而不是时间。 她闭上眼,淡淡说:「法医那边有了新的消息,根据尸体被切的力道和角度,初步判断兇手是个女人。」 梁警官听邹警官说过她的猜测:「既然没有别的线索,那就先查这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吧。或者再去问问,就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过去的生活了吗?」 邹警官摇头:「我找医生看过,他们都有不同程度心理问题,导致记忆受损,而且他们没读过书,没有认知能力,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这要我怎么再问?」 赵警官说:「在走失儿童的案子里翻翻,看看能不能找到是谁家的孩子,再根据俩孩子说的火车站去查查,看能不能确定是哪个火车站,找到火车站没准儿就知道俩孩子是哪个城市的了。」 「欸对了,他们说话没口音吗?」有人问。 邹警官说:「没有,他们始终没说话,都是我问,他们点头、摇头。别在俩孩子身上想办法了,想别的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那人不说话了。 会议结束,梁警官把邹警官叫走,俩人面对面站在办公室里,梁警官接连嘆气、咂嘴几次才说:「你没来几天吧?你是正式编制,进来就比旁的人级别高点。」 邹警官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我知道了,我会收敛的。」 梁警官点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感情用事。我们这个职业,见到的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但我们不能跟普通人一样让自己感情用事。你不公正了,受害人就没人救了。」 邹警官接受这番建议:「我会保证客观的。」 「好好干吧,做个榜样出来,这未来的路,还得有领头的呢。」 这话很明确了,虽然她刚来没几天,但已经得到认可,只要未来不出差错,做出成绩,肯定有个光明的前程。 第十三章 巴比伦(1) 邹琳下班时,徐识刚出警回来。他们二人同属一个派出所,口头上叫大队,但在不同分支,活儿也不一样,平时工作就没交集。 他们所里有个规矩,工作时一定要严肃,工作之余倒不必。所以一帮人下了班都是直唿其名,要不就叫外号。 徐识见到她还挺高兴,过去撞了下她的肩膀:「吃饭去吗?」 邹琳心情不佳,不想去:「你最近不是跟琸琸打得火热吗?」 说到江琸,徐识那桃花儿眼欻欻冒出火光来,姿态腼腆,语气矫情:「你上哪儿淘得这么乖的妹妹?你知道柔情似水那个词儿吗?我没见过比她温柔的。」 「她拒绝你的时候也温柔吗?」邹琳听江琸说了,她不喜欢徐识。 徐识没怪她哪壶不开,沉浸在跟江琸相处的舒适里,「温柔又聪明知礼,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几乎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适。我理解我妈为什么说找老婆要找温柔的了。」 邹琳都不忍心拆穿他:「你是只因为江琸温柔吗?」 徐识也不否认,是个男人该有的样子:「当然,如果不是她漂亮,我也不会想知道她有多温柔。」 邹琳骑上摩托车,「如果琸她不喜欢你,你还是算了,我不想她明明不喜欢,却因为我不忍心拒绝的样子。那太委屈她了。」 徐识有点尴尬:「你太直接了……」 「走了。明儿见。」 邹琳的摩托车骑远,徐识还在唿吸她摩托车的尾气,微信响了,他平静自如地点开,想过会是很多人,就是没想到,会是江琸。 她说:「你要去游乐园吗?」 他激动得差点戳破屏幕,「去!什么时候?」 * 江琸病好后,江枂没时间了,她也不好缠着他问他什么时候去游乐园,就一直拖到现在。好不容易等到江枂结课,江枂说,柴卉也去。 她以为经过她生病一事,江枂不再冷着她,就是他们关系有所缓和,但似乎是她想多了。 或者说,他们关系缓和并不能影响江枂要跟柴卉在一起的决心。 江琸有一点委屈,明明想去游乐园的是她,她只想跟哥哥两个一起去,怎么就变成三个人了呢?那她还去什么呢?见证他们的爱情吗? 江枂在告知江琸时,柴卉就在一旁,她羞红的脸像晚霞,映得她那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柴卉跟江枂在一起后,眼波似水,柔情满载,相较以前更漂亮了。 江琸不想去了,把手藏到工作檯里,掐破了手指头,表面却不显出来:「我想起我要送货,要不你们去吧。」 柴卉哪儿好意思落下她,就说:「我帮你送吧,在哪儿你告诉我,我今天加个班,给你送到了,明天咱们一起去游乐园。结束了我请你和江枂哥去吃鱼火锅。」 江琸再推辞就不懂事了,就答应了,却也没让人家帮她送货,吃完午饭她一个人去了花房。 花一盆一盆装进塑料筐,一箱一箱搬出花房,江琸的手冻得通红。看起来很疼,她却感觉不到,可能是心疼太强烈了,这些小部位的疼都被掩盖住了。 浑身一起疼时,能感觉到的疼就只有最疼的地方了。 送货师傅来的时候,江琸已经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看得师傅心疼:「丫头你怎么不进屋等着啊,这多冷啊,你也不戴个帽子手套,身子不要了?」 他从车上把他老伴儿的帽子拿下来,给江琸戴上:「戴好!傻丫头,你对那些买花的实心眼儿,他们还想着怎么压你的价儿。做人不能太实在了。知道吗?」 这不干顾客的事,江琸沖他笑笑:「是我自己忘记戴帽子了。」 师傅不说话了,嘆几口气,发动了车子。 江琸坐在副驾驶上,给徐识发了个微信。问他去不去游乐园。当他带着感嘆号的回覆发过来,江琸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她就这样把徐识拉进来,他好委屈。 她没办法骗他,说了实话,她是因为哥哥要带女朋友跟她一起,她觉得尴尬,所以叫上了他。 徐识没怪罪,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小货车开了多年,濒临报废,上路会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伴着车窗外唿唿的冷风,好像会忘了心疼,可是从上车,江琸的手就没离开过心口。 * 约定去游乐园的日子是江枂的生日,12月31日,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江琸早早起床,把熨烫好的衣服送到江枂房间门口,还有她刚刚织好的围巾。江枂眼睛是看不见,但能自己干的事情就不麻烦江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江琸怕她事无巨细,江枂会觉得自己没用,就也有放手一些事,但经歷过几次江枂受伤后,她就不放心了。 江枂眼盲很多年,其实早已经熟悉盲人生活的节奏,但他偏偏不服输,他总想缩短他跟正常人之间的差距,就总是会发生被新买的熨斗烫伤,被突然倒下来的衣架绊倒这些事。 他人太要强,但又对一切突如其来的事都束手无策。 江琸靠在墙上,摸着领口,想像过去江枂弄坏东西那个抱歉的神色,如果他能看见多好啊,这样就可以透过镜子看到他那样子多可爱了。 她偷偷微笑,悄悄抿嘴,喜欢上自己的哥哥真的不怪她,要怪就怪江枂,谁让他这么招人喜欢。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江枂的门开了,她屏住唿吸。 江枂好像没感觉到她,摸到角几上的衣服,拿起来,摸到围巾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朝江琸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江琸心都提起来。 江枂收回眼,转身回到房间。 江琸把那口气唿出来。她要稍微收敛对江枂的喜欢。不然江枂一定会更疏远她的。 到时这里就真没她的位置了。 江枂嵌在她的心房,她把她生存的意义囿于心房一点,前走无路,后走无门,她不能离开他的。 第十四章 巴比伦(2) 新石的游乐园在风口,几人刚下车就感受到一股迅勐的西南风,柴卉下意识往江枂怀里躲。江琸傻傻站着,看着,完全没注意到徐识帮她挡风的样子很狼狈。 柴卉忽觉自己有点不矜持,退开几步,红着脸说:「那个,我去买票!」 看着她跑开,江琸往边上挪了挪,自己好多余啊,为什么要答应来呢? 徐识看她不开心,给她买了串糖葫芦,只给她一个人买了。 江琸扯扯嘴角,道谢。 徐识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为你服务,求之不得。」 江枂默默走开,看起来就像是不想打扰到他们俩。 江琸看着他走开,她的视线里,他笔挺的腿和拐杖伞相交、错开,那只小蜘蛛的生命力一点一点散去。她人变得恍惚,糖葫芦咬了一口,嚼了半天,烂的稀碎,就是卡在喉咙,咽不下去。 她只好把糖葫芦拿到身后。 徐识看她不想吃,从她手里接过来,「吃不了啊?我帮你。」他细緻体贴,把江琸所有的情绪都收进眼底。 江琸终于让自己的脑袋开会儿小差,看向徐识。他真得很体贴,也很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但江琸已经把自己归为江枂的女孩子了,就不会因为别人欢欣雀跃了。 柴卉回来时,脸冻得很红,不停往手心哈气捂脸,原地不动地踩着碎步,「咱们先去看电影吧。很短的小电影,二十分钟。」 开场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只能站在大冬天里等,徐识帮江琸挡风的样子很帅气,柴卉有点羡慕,也不知道向谁借了勇气,竟然笑着对江枂说:「好冷啊江枂哥,你能把围巾借给我一半吗?」 倏忽,空气凝住。 数秒后,江枂把围巾摘了下来,递给她。 柴卉愣住,看着那条围巾,半晌没动静。她不知道那是江琸织给江枂的,但她知道那是江枂的。她其实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江枂竟真的给了她。 江琸眼前一黑,心瞬停,片刻后,狂跳。 江枂把她织给他的围巾递给了柴卉。她勐地转身,以为只要自己不看着,这就不是真的。 徐识搞不清楚状况,只感觉到江琸很不对劲,从她的背影看,她肩膀在轻微的抖。他说不上来她是难过还是很冷,但能确定,她状态不好。 柴卉脸更红了,半张脸扎进领口,腼腆地接过来:「谢谢江枂哥。」 眼看氛围更尴尬了,徐识说:「走吧?不然到饭点儿玩儿不完了。」 新石县游乐园的项目简单,旋转木马,过山车,5d影院……套票二十五块钱,时间有限,哪怕没人排队也不能多玩儿一会儿,很快几人就失去了兴致。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柴卉没坐够,还想再玩儿一次。这一次她大着胆子问江枂:「江枂哥可以陪我玩儿吗?」 问得是江枂,江琸却紧张了。她知道江枂不喜欢跟陌生人挨得很近,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对他这个不喜欢没那么信任,但还是抱有期待,就想着不要一起,不要一起,江枂却说:「嗯。」 江琸把嘴唇内里咬破了,铁锈味儿在嘴里流窜。 江枂那么急着让她知道,柴卉已经走到他身边了吗?他到底在干吗啊?他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在剜她的心吗?他不知道她会很难过吗?他一点都不喜欢她了吗?对妹妹的喜欢都没有了吗? 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过身,第一次主动把手交给徐识,说:「我想再看遍电影。」 她不是要跟江枂赌气,是她不靠着徐识的话她就站不住了。 柴卉看到了这一幕,笑了一声:「我看小徐挺好的,对琸琸蛮好,琸琸好像也挺喜欢他,这就牵上手了,我上次问她她还说不喜欢呢。你可以放心了,琸琸她长大了。」 江枂没说话。 柴卉再对上江枂的眼睛,她觉得他不对劲,但说不出来,怕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敢再吱声了。 游乐园之行马马虎虎,结束时大家都不像尽兴而归的样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柴卉在新石最好的鱼火锅定了位置,几人前往,从路上到饭桌上,看起来分外和谐,但就觉得有那么些尴尬。 吃完饭,柴卉提议去唱歌,既然都请了一天的假,那就玩儿到头。三人感觉不到出来玩儿的愉快,想拒绝,可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柴卉的热情,就又稀里煳涂地去了ktv。 旋转的灯光,热闹的氛围,三个心不在焉,一个强撑场面,多多少少有些勉强。但只要强撑场面的人不认输,再尬的场子都能继续下去。 柴卉好像很开心,一直在笑,试图让三人产生兴趣,可她喝了很多酒,这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 包厢里的温度很高,可是每个人都很冷。江琸一直没脱掉外套,就坐在靠门的地方,眼神空洞地看着液晶屏幕里的mv。徐识坐在她旁边,感觉到江琸明显的抗拒,他也不好再靠近,男人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柴卉倒是脱了衣服,但冷不丁就打个寒颤的样子真得有够狼狈。唯一看不出变化的就是江枂,但谁能说他是开心呢? 柴卉唱着歌,打起颤来,然后就哭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哭着唱莫文蔚的他不爱我,那句『我知道,他不爱我』她唱得那么动听。 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江琸好羡慕她,可以为江枂哭,可以为江枂笑,她不能,她这样会被说噁心,妹妹对哥哥的妄想真他妈噁心。 话筒递到江琸手里,这是她点的唯一一首歌,名字叫放过,舒缓的前奏结束,她唱出口:「我为了什么,这样的爱你,你知道什么,是我渴望的……」 她的声音很好听,唱起情歌像是讲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觉很戳心窝。 徐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多好的姑娘,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是谁都好,只要可以不再让她的眼睛常含哀伤。其实他也能做到,只是她不给机会罢了。 江琸没唱完,去了卫生间。 徐识担心她,追出去,但比江枂晚了一步,他起身时,江枂已经出了门。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迈出一步,还是该坐下来。 柴卉在这时候说:「很惊讶吧?我也很惊讶。他们之间,让人惊讶。」 徐识愣住。 第十五章 法兰西(1) 江枂追到卫生间,江琸的呕吐声传进耳朵。 江琸回身看到他,又回过头去,背朝着他,「男卫生间在左边。」 江枂没说话。 江琸漱漱口,转过身来,看着江枂那张俊脸。她好委屈,可他那么好,她根本不忍心生他的气,最后只能怪自己:「哥,我有点难过,你让我自己缓一缓,等我好了,我再理你好不好?」 江枂不听她的话,走过去,把围巾摘下来,给她戴上,「你喝太多了。」 江琸眼泪直线落下,她攥住江枂的胳膊,额头抵在他胸膛,无声哭泣。 江枂任她靠着,任她哭湿他的衣裳。 江琸哭不停,难过的感觉无处躲藏,最后一口咬住江枂的胳膊,用最大的劲儿咬。她声音极小,乞求的语气好让人心疼:「我不想要嫂子,哥,琸琸求求你,不要给我找嫂子,好不好……」 「好不好……你不喜欢我哪里我改好不好……好不好……」 好不好。 或许江枂再狠心一点,跟柴卉生米煮成熟饭,江琸就会死心,可那样就会伤害两个人,他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让江琸伤心。 所以他追了出来,所以他会答应江琸不再给她找嫂子。 他低估了江琸的喜欢,也高估了自己的狠心。他眼睛看不见,但江琸的难过都渗在空气里,她的语气里,他能唿吸到,也能听出来。 江琸肩膀抽搐着,哭个不停,就像是下了一场雨,浇湿了江枂的眼睛,他仿佛就要看清江琸的样子,还有她的伤心。他还没见过女孩子的样子,如果可以看到,他希望他第一个看到的是江琸,不,是一定要是江琸。 他要看看她,把他错过她的二十几年看回来。 他轻轻抱住她:「哥答应你。」 江琸停了一瞬,又哭起来,哭的更大声了,她人紧贴着江枂,死死地抱着他,不撒手。 * 柴卉离开的时候,江琸就站在柜檯前,双脚併拢,双手无从安放。 江枂倒是从容很多,下楼时穿着白色粗麻花的毛衣,灰色宽松的家居裤,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抄在裤兜里。 柴卉看了一眼,本想就看这最后一眼,可当目光落到他身上,就怎么都收不回来了。她怨自己不争气,不就是个男人嘛?至于这样放不下?又怨自己没出息,不就是男人嘛?这都拿不下。 许久,她把江枂的围巾放在圆几上,提口气,唿出去,说:「江枂哥,围巾我洗干净了,给你放圆几上了。」 江枂不咸不淡地应一声。 柴卉眼圈就有点红,她真不能怪江枂,他对她从没热情过,是她自己贪图太多。她以为滴水穿石,却忘了她不是滴水,而江枂是钻石。 她强颜欢笑:「以后我就不来啦,要忙一阵工作了。嗯……这段时间跟你相处很开心,也许我看着不像是开心的样子,但我真的很开心。我是那种特容易满足的人,而且我知道,你说跟我试试的时候,是真的想跟我试试。」 后面一句话她说的心酸:「是我不争气,没能让你喜欢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她仰起头,控制眼泪,不让它们掉下来:「还有琸琸,你比我善良。江枂哥都拒绝我了,我还死皮赖脸发消息给他,跟踪他两个月,终于换来了乘虚而入的机会。事实证明,拿着作弊得来的成绩进入社会,是要遭毒打的。」 话都说完了,她攥紧装砂锅的袋子提手,离开了。 砂锅是她拿来给江枂炖牛肉豆腐汤的,可是江枂不喜欢喝。那天晚饭,他一直在吃那碗炒豌豆。那碗炒豌豆是江琸炒的,火候大了,有些豆子皮都煳了。 门上的风铃消停,江琸这才稍有放松。 江枂慢慢走到柜檯前,摸着台面,把杯子放下来,「以后没有牛肉豆腐汤喝了。」 江琸抬头看着江枂,「那我去学。」 江枂抬起手拿东西。 江琸硬是把脑袋凑过去,让他摸到她软软的头髮。 江枂收回手去,但有说:「我喜欢豌豆。」 江琸咧开嘴。 * 吃完晚饭,江琸去了佛堂,跪坐在蒲团,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愿江枂,平安喜乐。 再愿这般岁月,长长久久。 * 佛堂外往左是江枂的房间,往右是江琸的房间,江琸出来往右走,走了半米,转过身,一直走到头。来到熟悉的房间门口,角几上的牛奶杯还满着,咖啡杯空了,就是说江枂晚上要工作。可是很奇怪,她听不到琴声。 她摸到门把手,突然紧张。 上次江枂锁门,她拧不动门把手的经歷还拓在脑子里,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再经受一次。 鼓足了勇气,她轻轻拧动门把手,竟然拧动了! 她不敢动了,但这动静不小,估摸着房间里的人要是醒着就已经听到了。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江枂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进来吧。」 江琸心跳得更快了,但她没理由不进门的,她总觉得江枂房间更暖和一点,冬天太冷了,她想要更暖和一点。 她打开门,探进去一个小脑袋,江枂正坐在钢琴前,背朝着门口。她悄声叫他:「哥。」 「嗯。」江枂答应。 江琸没立刻进门,半扇身子还在门外,有点委屈:「我那屋暖气坏了,我被冻醒了。」她疯狂暗示,就差把想跟江枂睡的话说出来了。 江枂站起来:「我帮你去看看。」 江琸慌了,赶紧进门,把门关上,拉住江枂的胳膊,「太晚了,明天再看吧,明天我找师傅来看,我们,那个,我们睡觉吧。」 江枂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但她不能跟他一起睡,她已经长大了,那次生病他没办法,现在她好不样儿的,怎么能跟她哥一起睡?把他是她哥这一点放在一边,她怎么能跟血气方刚的男人一起睡? 他拿上吉他,说:「那你在我这睡,我去你房间。」 江琸急了,从身后抱住江枂。她动作太大,江枂没防备,两个人一起向右侧摔倒。江枂下意识护住她的脑袋,脸上有些薄怒:「你又开始闹了。」 江琸磕到了胳膊肘,吸一口凉气,捂着不说话了。 江枂摸到她的手,顺着她的手,摸到她的胳膊肘,轻轻揉着,略带无奈地说:「我是你哥,你不能跟我睡。」 他话说得没有余地,江琸不坚持了,免了他生烦,退一步说:「我睡在地上行吗?我房间真的冷。我要冻死了你就没有妹妹了,你就没有琸琸了。」 江枂动摇了。 江琸乘胜追击,打个滚从江枂怀里出来,抱着他的枕头和被子把自己捲住,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哥晚安!」 江枂拿她没办法,还是允许了,「那就到床上睡。」 江琸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可以吗?」 「我晚上有工作,我白天再睡。」 江琸有点失落:「哦。」 她也太明显了,江枂头疼,别人的妹妹也惦记着自己的哥哥吗?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江枂终于进入状态,开始认真写谱子,江琸又把她的小脑袋探出来了:「哥,你从来没跟女孩子睡过觉,你想过吗?」 江枂皱眉。 江琸声音变小了,「就是,脱光的那种睡,你有偷偷想像过吗?」 江枂生气了:「江琸!」 江琸立刻用被子蒙住脸,不说了。 江枂没状态了,后面半宿,他一个音都没写。 第十六章 法兰西(2) 早起江枂不在房间,江琸伸个懒腰,忍不住微笑。她昨晚上睡在江枂的床,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这是怎么都不能控制住笑容的事情。 她用被子边挡住嘴,轻轻亲了一下,瞬间脸红透,感觉肥皂泡泡就飘在半空中,光一照,都是彩虹的颜色。 她开始想,今晚上要用什么理由睡在江枂房间呢? 正想着,邹琳在门外喊她:「琸啊?你醒了吗?我叫外卖了,你快出来吃。」 江琸一怔,第一反应是邹琳怎么知道她在江枂房间?赶紧起来,整理整理自己,打开门。 邹琳就靠在门框,双手抱臂。 江琸躲开她的视线,「对不起,我起晚了。」 邹琳拉住她的胳膊,没让她逃掉。 江琸不得已回头,但看她时面色已经恢復自然。 邹琳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阵,看不出什么,松开了她:「看着也不像是哭过的样子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啊?」 邹琳说:「你哥,他说你心情不好,估计要日上三竿才起来,叫我自己弄点东西吃,不用管你了。」 江琸心怦怦跳:「哦。」 邹琳往楼下走:「你是因为想起不能画画了,所以才难过吗?」 「我可以画啊。」 「我是说不像你以前那样有大把的时间画。你现在不是要经营花店嘛?那不就是没什么时候画了?我早上碰到你哥婉拒找你画画的人,还以为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江琸跟她一前一后往楼下走,回了下头:「找我?」 「嗯,县城芭蕾舞团的,找你画演出图。」 「我哥给我拒绝了?」 「嗯。」 江琸不说话了。她回来以后,确实很少画画了,倒不是因为要经营花店,是没有好的想法就不想再拿起画笔。她热爱画画,却更热爱江枂,如果画画要占用她很多时间,让她不能好好照顾江枂,那画画就不配她的热爱了。 下了楼,邹琳走向靠近楼梯口的墙,把江琸临摹的亨利卢梭的『梦』扯下,设计很不规则的画室出现在眼前。 那是江琸的画室,但自从花店开张,她就再没启用过。 邹琳手里端着水杯,她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的胳膊肘,看着江琸摞放的画:「今天那舞团跟你哥报价,我才知道你这些画这么值钱,原来你也是作品卖到过十几万的那种画家啊。」 江琸靠在工作檯:「那也要我卖了,它才有具体价值。」 「你为什么不卖?」 江琸看一眼表:「你要上班了。」 邹琳看眼手机,确实要迟到了,把水杯放到她手上:「等我晚上回来再问你,帮我把杯子刷了,谢啦。」 她说着话,披上羽绒服匆匆出了门。 江琸把她的杯子洗净,放起来,再走向她的画室,掀开那些扣放着的画,全是江枂。别说十几万,几十万又怎么样?她连展出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卖? 以前有策展人找到她,想帮她办画展,她很高兴,被欣赏当然高兴,但她没同意。那样的话,江枂的各种时候就被人看到了。 她不愿意跟别人分享江枂。 江枂看不到,但他聪明,江琸怕他察觉到蛛丝马迹,所以她的画室谁都不让进,也所以江枂从不知道那些她视若珍宝的画画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她现在不再画画的最大原因,是她可以看到江枂了,就不用画他来解思念了。 她把它们封在卢梭的『梦』里,也封在自己的梦里。 * 12月28日。 孩子的父母找到了,只有那么点线索,也还是找到了,可嘆逐渐强大的中国的警察系统,也在逐渐强大之中。 两夫妻知道孩子找到的时候,甭提多高兴,连夜从邻市赶来,就想看看已经离开他们五年之久的两个孩子。他们年纪不大,却因为失去孩子多年而显得衰老,看到两个孩子的时候眼泪直掉。 派出所的几位警官看到这样的画面,难免动容,也就没忍心当天就问问题。 到第二天,没等他们问,两夫妻主动交代,俩孩子智力不全,几年前出门正是带他们去看病,没想到在火车站被拐卖。他们找了五年,心力交瘁,几乎就要放弃,幸得老天垂帘,终于在五年后给了他们希望。 现在他们就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警方可以允许他们带孩子回家,他们想好好弥补他们,想好好照顾他们。跟案件相关的,他们一定会配合,如果无事,他们就想可以不被打扰地跟孩子们相处后面时光。 那番话太恳挚,没人拒绝的了,确认身份后,孩子被他们带走了。 派出所调查了一段时间,没发现两夫妻有任何异常,李茂和范小敏被害当天他们均有不在场证明。加上他们的感情流露过于真诚,完全没有引人怀疑的空间,新街口的案子又没线索了,整个侦察队都受困于消极情绪。 接连颓废几天,梁警官带来好消息,当年拐卖范小敏到旧上海的那个人,在黄济露面了。虽然从他身上不见得能套到新街口案子的任何,但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拐卖两个孩子的,也算是种安慰。 第二天,梁警官、邹警官一起去了趟黄济,亲自找到这个人,却得到一个让他们惊讶的消息。 俩孩子正是被他们父母卖掉的。 也就是说,把俩孩子领走的那对夫妻,从头到尾都在演戏,不能再假了。 第十七章 曼陀罗(1) 江琸正翻看着自己的画,想像当时画室换门了她仍不愿走,一画就到一宿。 那时候她的同学都说她画的是心上人,她从不反驳。她喜欢听这话,她画的是她哥没错,却也是她的心上人。 她微笑着,把画框整齐地摆放,轻轻拭去浮在画表面的尘。 突然,身后出现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姐姐。」 她转过身,低头看到一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他戴着一顶护耳帽,穿得像个球。精巧的五官,两片高原红都表示他不是本地人。江琸看他有些胆怯,蹲下来问:「你要什么啊?」 小男孩大眼睛瞧着江琸,半晌才说话:「姐姐,我想要一个玉米馍。」 江琸轻轻地笑:「姐姐是卖花的,没有玉米馍。」 小男孩好失望。 江琸想起冰箱里还有糖烧饼,就去拿了来,拿一张防油纸包上,递给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小男孩拿了烧饼也不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羊拐,还有两颗玻璃珠,一张关羽的卡片,一只手拿不住了,他把烧饼夹在胳膊下,双手捧着这些小玩意儿给江琸。 江琸从里挑了一颗玻璃珠,说:「烧饼很便宜的。」 小男孩软软地说了一声谢谢,跑出了门。 江枂进门时小男孩正好出门,跟风似的。 江琸看到江枂,昨晚上睡在他床上的画面又蜂拥回脑袋,她刚刚的自如全不见了,手足无措的样子活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可她都二十多岁了啊。她已经见过很多世面,她有成熟的待人接物的本事,她有最卓绝的智慧…… 「醒了?」江枂明知故问。 江琸耳朵有点红:「醒了。」 「我找师傅给你看暖气了,已经没问题了。」本来也没问题,但江枂却没拆穿江琸,还配合她,帮她找师傅看了,这意思就是说,师傅都说没问题了,她不能再用这个藉口了。 江琸着急地说:「我的窗户也坏了,到了晚上风声很大,我害怕。」 「我找师傅帮你修好。」 「那个!我床也坏了,我一翻身它就响,我听到那个动静睡不着。」 「我给你买张新的床。」 「我……」 「江琸。」 江琸被打断,抿住嘴。 江枂转向她的方向:「我是你哥,我不想一直重复这句话。如果你听不懂,我还是要给你找一个嫂子。」 江琸不说话了。手指头揪在一起,心也是。 江枂不想这么厉声对她说话,但如果不这样,她就不明白,他们之间没有除了兄妹以外的可能。他是个废人,他的人生一眼就可以看到头,她不是。 * 江枂和江琸又冷战了,好像在自从江琸的心思被江枂知道后,他们之间就经常会这样。江枂觉得江琸要得太多了,江琸觉得江枂给得太少了。 柴卉已经离开他们的生活很久,徐识还在,他一有时间就会来找江琸聊天。 他是个风趣幽默的人,他有很多花样,总是能把江琸逗笑,连邹琳都说他有本事,他却是心酸满腹倒不出来。他要费尽心思才能让江琸笑,而江枂只是路过他们,她就会笑。 柴卉在ktv说的那句话,他反覆咂摸,觉得离谱,却又不能解释江琸和江枂的感觉。江枂还好,从他身上看不出什么,江琸有时候也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可有时又是一种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爱上了自己哥哥的感觉。 她真的爱上江枂了吗?江枂是他哥啊,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徐识看着工作檯内完美的江琸,第无数次问自己。 江琸冷不防抬头,看到他,「怎么了?」 徐识说:「我看你书架里有很多歷史人文类的书,你看过东周列国志吗?」 「看得不全。」 「齐襄公和文姜那段写得真好,我的性启蒙导师。」徐识悠悠说道,尽量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可他又有点怨,话说出来就带那么点阴阳怪气。 江琸一下就懂他的意思了,不再搭话。 徐识有点不饶人:「说说,看过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写乱伦的,哥哥跟妹妹搞在一块儿的故事真够刺激的。」 江琸面无表情,平静地整理着插花的工具,后说:「你坐一下,我去花房放些东西。」 徐识看着江琸走开,又忍不住想,这么好的女孩儿,怎么就心理扭曲呢? 江琸把东西放好,手撑着置物架,头低下一些,盯着架子上的胶带,心里想得却不是胶带。齐襄公荒淫无度,无视妹夫,跟她开放任性的妹妹苟合…… 她待了一会儿,再出来时,徐识的神情已经恢復,他也觉得自己唐突了,有些想要弥补的意思。 江琸剪了几支百合,插在花泥上,用包装纸抱住,从边缘处慢慢收拢,用丝带系好,送给徐识。 徐识受宠若惊:「给我的?」 江琸待他接过去才点头,说:「谢谢你那么照顾我,认识你很开心。」 徐识觉得不对,再看向江琸时,她的眼神已经表明,他们不再是朋友了。这束花不是送给他,是还给他。他有些懊恼他竟然说了那样的话,他赶忙道歉:「对不起江琸,我提齐襄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了那个……」 「没关系,我不介意。」 「那你这……」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介意。」 徐识把她得罪了,再说什么都觉得招人烦了,可他又不甘心:「就不能给个机会吗?」 江琸微笑着:「这是一道单项选择题,我哥永远是正确答案。」 第十八章 曼陀罗(2) 徐识跟柴卉一样,在江枂和江琸的生活里消失了,但他们来过的那一下并不是没有痕迹。他们人很好,能遇到是因缘,分开只是道不同。 当代人擅于及时止损,自然不会赌一个殊途同归。 江琸不是当代人,早在她成为一只小蜘蛛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跟江枂同行的这条路,跪着也要走完。 邹琳把江琸的画室打开了,江琸就再没关上,这些天花店生意不好,她正好有时间拾起画笔。江枂去了趟录音棚,回来放下东西,端着咖啡杯,坐到江琸的工作檯。 江琸画到一半,看向他:「哥?你在干什么?」 「看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我看着就行了。」江琸要放下画笔。 江枂说:「你画你的。」 江琸手停住,控制不住嘴角偏要上扬:「哦。」 花店里放着的是『永远同在』,千与千寻的主题曲,穿透力强的女声温柔唱着,旋律舒缓,歌声悠扬。窗户开了半扇,阳光和午风一齐光顾,吹动摆放架上的盆栽,花的香味儿在房间飘飘摇摇。 突然,停电了,音乐停了。 江枂从楼上拿了小提琴下来,站在圆几边,就拉那首『永远同在』。 他的小提琴跟大提琴一样好,但用一句流行话来说,他是靠大提琴出圈儿的,所以他们都只知道他的大提琴。 江琸享受这样的时光,把画布搬到窗边,可以看到街景的位置。当然,这个位置去听江枂的琴声,会更清晰。 整条街都停电了,只有红喜事还有绝妙的琴声传出去,为数不多的几家店纷纷开了门,男女主人们踮着脚仰着下巴颏,往红喜事花店里张望。 大提琴就像一名绅士,他有优雅的身姿,低沉的嗓音,他会对他心爱的姑娘予以最高级别的礼仪。 江琸当然看到外头那些靠近他们的人了,她扭头望一眼江枂,哪怕已经感慨过很多遍,每一次看也还是忍不住,他拉琴的手真好看,他拉琴的样子真好看,他真好看。 怎么办?好想把他藏起来。 对门服装店的老闆看着、听着,入了迷,被老闆娘拧了一把耳朵,清醒过来。他揉着耳朵问她:「干嘛啊?」 老闆娘横眉竖眼:「你干吗呢?那小娘们又给你下迷魂药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不听人拉琴呢吗?」 「我告诉你,少跟他们打交道,我前段时间给那男的介绍对象,那么好的姑娘都没看上,他一瞎眼儿的大龄剩男,还这么挑,准有问题!」 「你别在这儿造人谣了,感情又不是其他的,人家没看上都不行?谁跟你说条件好就得看上了?这是谬论。」 「反正我看他们兄妹俩不顺眼。」 「行行行,我少看,行吧?以后我再看我抠眼珠子!满意了吗?」 他们争了几句,回了店里,江枂的曲子拉到尾声,其他店铺也都陆续关上门。 江琸无心画画了,把东西收好,主动帮江枂满上咖啡,却不端给他。 江枂闻到咖啡香味儿,抬起头。 江琸不给,靠近他一些,「哥,你刚跟我说话了。」 「然后呢?」 江琸再靠近一些,跟江枂离得那么近,几乎是她一张手就可以抱到他,往前倾就可以靠在他胸膛。「那是不是说,你不生我的气了。」 「那你知错了吗?」 江琸没错,但如果这么说,江枂又不理她了,所以她诚恳得承认错误:「知道了,以后我会温和使用床和窗户的,尽量不再弄坏它们。省了到时候再坏,我想睡觉都没地方收留我。虽然我有哥哥,但我哥可小气了,为了不让我跟他睡,他把门锁得死死的。我撬都撬不开。好哥哥永远是别人家的,我家哥哥总是锁门,还爱生气。」 她很少有这么话多的时候,江枂稀里煳涂地听完,皱起眉:「你这是知错了?」 江琸不敢说了,把咖啡给他,拉着他袖口,「哥,我真会做噩梦,我一周跟你睡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保证,我不打扰你工作!」 江枂再不答应,就是天底下最坏的哥哥了。 江琸见他不拒绝,高兴死了,抓住他的手,飞快地亲了他手背一口,然后三步并两步跑上了楼。拐进走廊,她停下来,靠在墙上,心怦怦跳,好快。 她摸摸嘴唇,温热的触觉让她想要叫出来。 江枂没有反应,慢慢收起小提琴,却不如往常效率高了,拉链拉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手背滚烫,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几乎就要掩饰不住,他其实从来都不讨厌江琸的靠近。 第十九章 睡火莲(1) 邹琳忙完,跟徐识吃饭,他一直喝酒,也不说话。她只能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徐识还怨她:「给我介绍一个心里有别人的,邹琳你安的什么心。」 邹琳往嘴里夹着花生米,神情看不出有异样:「你说没有你把不到的女人,事实证明,你这是大话。你拿江琸束手无策。」 「她跟一般女人不一样。」 邹琳眼前显现江琸的脸。温柔刀把她脸上的稜角磨平了,而温柔刀刀刀致命,她没死一定不是因为这把温柔刀钝了,是她征服它为己用了。 徐识要好好疗一下伤了:「最近新石又有外地的孩子了,多是从高原地区过来的,上头怀疑又有拐卖团伙蠢蠢欲动,我接下来要在圭县待一段时间,但愿我回来时,已经把她忘了。」 邹琳抬起头来:「圭县?」 「嗯。」 * 邹琳提前跟江琸说,不回来吃晚饭了,她就简单做了点,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碗滷肉饭。 吃着饭,江枂想起那时候,他不会做饭,眼睛又看不见,总是把食材烧煳。江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不能让她吃煳的东西,就总给她到饭店买盒饭。 江琸挑食,喜欢笋丝,不喜欢胡萝蔔,可饭店不会因为她不喜欢吃什么就不放什么。 江琸总是偷偷挑出来丢掉,后来江枂收拾饭盒时发现了,就不点两份饭了,她挑出来的正好够他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江枂给江琸上学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但那时候穷,他不省着点不够的。后来,江琸吃不完的,他总会吃完。江琸知道他这习惯后,就总把最好吃的东西单独盛出来,推给江枂,说她吃不了了。 江枂越想越多,有些记忆在荆棘中悄无声息地成长,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他还浑然不觉。 近来他们的生活没有外人打扰,平淡又温暖。可越是这样的生活,就越容易滋生一些其他东西。越来越多见不得光的思想开始冒头,隔三岔五就要让江枂头疼。 他逐渐发现,他竟然分外贪恋这样的时光,哪怕他们有违道德,有违伦理。 当这个想法沉淀,他突然觉得潜移默化的可怕。江琸以后一定是要有新生的,她会遇到爱的人,会把她生命的重心挪到那个人身上,她不会在这段时光中停留太久,而他这份贪恋着实可笑。 他的头又在疼了,匆匆几口吃完饭,匆匆离了桌。 江琸不知道江枂在想什么,这么心不在焉。她擅自理解成他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就想着要不要带他出去走走。但如果就这么问他,他一定会说他没事。所以江琸想了个办法,在傍晚时候跟他说,她胸口有点闷,想去透透气。 江枂果然停下手里的工作,「我跟你一起。」 江琸喜欢死了总以她为先的江枂,有这样的哥哥,哪里就怪得着妹妹倾心了?他有最好的男人的模样,她能看得上其他男人才怪。 新石县老城区的马路坑坑洼洼,汽车路过都要颠簸一阵,减震不好的车行驶在这路上免不了要遭一点罪。看着往来几辆老牌大众,江琸握紧了江枂的手。 江枂能感到江琸手心传来的温度,中午困扰他的问题又翻至心头。 他是一个极其克制的人,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与其说克制,不如说他能装,只是再能掩饰自己的人,也有累的时候。 江琸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他偶尔会在她跟前卸下伪装,他以为,他们相依为命多年,他可以对她坦诚。 最近他的潜意识却有了些不同意见,它们告诉他,江琸渴望他的那些,其实他也对她渴望。他不是因为她是他妹妹才放松,而是因为她这个人,因为江琸。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某些时候是把江琸当女人的,就像柴卉那样的,跟他无关又相关的女人。 这一点在江琸每次主动靠近,碰触他的身体,亲吻他的肌肤时最明显。 这不对,他不能这样。他深知这一点,所以在跟江琸相处过程中不断暗示自己,只是这样注意力就不集中了。 天渐渐黑了,风更冷了,江琸松开江枂的手,改搂住他的胳膊,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 她不知道让江枂心不在焉的原因是什么,但只要有她在,他就可以在任何时候心不在焉。因为她总会牵紧他的手,带他走正确的路。 正走着,有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迎面走来,裤子拉链拉开了,他晃着他那根东西沖江琸挤眉弄眼。明亮的路灯下,那短短一截很是清楚。 第二十章 睡火莲(2) 江琸扭头看向江枂,试图路过他。 那人可能是看出江枂眼睛不方便,又或是认识他们,本就知道江枂眼盲,并不想就此路过,就在江枂前边半米,倒退着跟他们走在一个方向。他那根东西眼瞅着越来越大越来越硬。 江琸问江枂:「我们回家吗?」 江枂早已经回神,也感觉到周围有陌生人的气息,「嗯。」 两人刚转过身,色慾薰心的露阴狂就扯住了江琸的胳膊,说:「帮个忙行吗?美女?」 他胆大包天,无视这街上车流,也无视她身边还有个男人。江琸没什么忙能帮他的,更对他无视江枂的行为恼怒,他这是不尊重江枂!她甩开他的手:「不行。」 露阴狂不饶人,再拉住江琸的手,往他裤裆下带,还说着:「美女能不能帮我嗦两口?它现在好疼哦。」 江枂没有半句废话,挥起手里的伞,戳在露阴狂喉咙。他温柔起来,谁都比不上,他凶起来,也一样。他只说了一个字,力量却已经蓄满:「滚。」 露阴狂口出狂言:「你一个瞎子逞什么能?有这么漂亮的对象也是暴殄天物,不如我帮你伺候她一下,我那玩意儿大,但我让你看着,保证不弄疼她。」 江枂脸沉的可怕,下一秒上了脚,踹倒了他,接着伞戳上他的脸。他不用说话,他只需要动手,就没人是他的对手。他只是看不见,又不是身体素质不行,怎么就沦落到被人摆弄欺负? 露阴狂打不过,放下几句狠话,跑了。 江琸无心散步了,同江枂回了家。后面几个小时,两个人都再没说话。 半夜,江琸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江枂,他好像不知道她从浴室出来似的,直接路过她。她抬起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许久,她放下去,回了房。 躺在床上,江琸想着今天外出碰到的小插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江枂好像不是,他很在意那露阴狂放的狠话吗?那露阴狂说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 他说:「你个残废给不了你女朋友幸福,你就等着你跟花儿一样的女朋友慢慢枯萎吧!」 这话不能伤害到江琸,她就算是枯萎,只要是枯萎在江枂怀里,就没关系。照她誓要黏江枂一辈子的决心,她实现这个目标应该很容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正想着,有人敲门。她扭头看向门口:「谁啊?」 她以为是邹琳,结果没人回答。只有江枂不会回答。她一下子爬起来,轻轻问:「哥?」 「嗯。」 江琸掀开被子,欢快地跑出去,开门,笑脸表示她是那么欢迎他:「怎么了哥?」 江枂不太对劲,话也说得不太自然:「我问问你的床还响不响。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江琸扭头看了一眼她的床,早不响了,但既然江枂问了,那就是:「响,我还睡不着。」 也不知道江枂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那,你要不要去我房间……」 「要!」江琸没有丝毫犹豫。 江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脑子太乱,什么都有,就是没理智。 江琸再一次睡在江枂床上,看着江枂工作,百感交集。很多时候,她都不奢求太多,只要江枂不排斥她,她能高兴得跳起来。 她忍不住问他:「你不是不喜欢我跟你睡吗?你说,我们之间不是可以睡在一起的关系。」 江枂没答,他现在很不对劲,想法很多,他甚至不知道他会在下一秒做什么决定,说什么话。刚有这个意识,他下一秒就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样子。」 江琸愣了。 江枂必须得承认,路边挑衅他的人的话杀伤力太大了,他无法想像江琸在他身边枯萎的样子,她那么好的女孩,他不能耽误她去追逐她需要的阳光和养分,他不能让她枯萎。 这想法像幽灵一样,搅扰得他不得安宁,他第一次主动走到江琸门前,就是想索要一点时间,问问她的打算。 谁知道他一开口竟变成那么一句话,还是用那种委屈的口吻。 江琸从床上下来,走到江枂跟前,蹲坐下来,去牵他的手。 江枂下意识躲了下。江琸不放弃,接着去牵,他不再躲了,被他小小的手掌包住细长的手指。 江琸拉着他的手到脸,让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脸颊,声音软软糯糯:「哥,你可以摸摸看。琸琸长这个样子。」 江枂没动,罪恶、伦理在他心里警告过他,他不能动。 江琸拉着他的手挪动,缓缓说着:「这里是眼睛,我有跟哥哥不一样的眼睛,哥哥的更好看。这里是鼻子,琸琸的鼻子有一点小,但很挺,跟哥哥的一样。这里是嘴唇,琸琸用这个地方,亲过哥哥脸颊,眼睛,还有嘴巴。」 江枂手下是江琸精緻的五官,总听人说他有个漂亮的妹妹,这回他才真正知道,长大后的江琸是什么样子。她真的很漂亮,她的漂亮足以让人惦记。 他突然担心她以后会像今天那样被欺负,他很没用,他保护不了她,那要怎么办?他不自觉地把她揽入怀里。 江琸有些惊讶,也有些开心,得寸进尺地往江枂怀里扎,搂住他身为男人最好的腰,胡乱蹭着他的胸膛,像个孩子样:「他们说我长得漂亮,再漂亮不还是江枂的人?他们夸半天我都不会放心上。」 江枂乱了,哪哪都乱了。 江琸接着摸到江枂的脸,告诉他:「哥,你比我好看,这新石县里,每个女人都妄想过你。他们想像我一样,可以摸到你,可以亲到你,但她们不能,只有我能。这世上,只有江琸可以对江枂做这样的事。」 江枂心猿意马,理智早已经被当下的渴望吞没了。 江琸慢慢靠近,手心就贴在他胸膛,滚烫的温度几乎就要灼烧到她,她仍不松手,甚至把脸都贴上去,听着江枂没有节奏的心跳:「哥,那天的问题,我问的不对,其实我想问,你有偷偷想过跟琸琸脱光衣服睡觉吗?」 你也有幻想过我吗?就像我幻想你一样。 第二十一章 君子兰(1) 江琸上大学的第二年,江琸第一次在江枂面前露出马脚。 那也是一个冬天,新石县还没有公园,只有一片荒草地,一方缺了边、角的破池子,池子里没水。就像原本是路的地方没路,太阳总能照到的地方不该有雪,这里的一切都是落后、鲜为人知的景象。 但它是去往新石火车站的必经之路,江枂每年寒暑假,都会穿过这里去接江琸回家。 江琸又拿奖了,还有很可观的奖金,她可以在这个冬天把最喜欢的东西都吃上一遍。可刚一到家,她就拿奖金给江枂买了一把琴。 江枂生她的气,她始终笑着,半开玩笑说:「我想了一下,我最喜欢的其实是我哥。」 江枂起初没当回事,她小时候也喜欢讲这样的话,他一手将她带大,她的生命里就只有他,喜欢他也说得过去。但就在那片荒草地,江枂开始重新思考那声喜欢的意义。 初十,江琸要回学校了,江枂去送她,她嚷嚷着来早了,检票还要一个小时,非要跟江枂在附近散步。江枂由了她,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桐树林,一大一小两双脚印踩在雪地上,回头看,全是坑。 江琸欺负江枂看不见,往他身上扔雪球。 江枂站着不动,让她打。宠她的样子二十几年来从未改变。 江琸扔累了,突然大喊一声:「哥!接我!」 她没给江枂反应的时间,冲过去扑倒了他,两个人抱在一起滚在雪地里,滚到树根时停下,树枝上的雪落下一层,覆在他们身上。 江琸咯咯地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江枂说她胡闹。 江琸趴在他胸口,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临摹着他的五官,它们被深深刻在她脑里,她好想告诉他:「哥,我喜欢你,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你看这世界多糟糕,但有你我就觉得它很美好。」 但她没有,她说:「哥,我可以亲你吗?」 江枂刚皱起眉,江琸温热的嘴唇落下与他的贴在一起。 江琸只是轻轻贴了一下,不过这一下有很久。她贪婪,想要更多,但她不能欺负江枂,她知道她亲完跑了,剩下江枂一定会烦恼的。 她不舍地放开他,从她身上起来,跑远:「哥我走了!记得想我!」 江枂还躺在雪地里,江琸想得没错,他很烦恼,他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不真实和深深的恐惧。 嘴唇上还有江琸的气息,他轻轻唿吸还有到她压他身上时少女的清新。他听懂了她的话,却不敢再想下去。 他用了两年来说服自己,江琸只是胡闹,后面江琸也再没有过逾越之举,慢慢地,他被自己说服了。直到从那对海归的婚礼上离开,还是在同一片桐树林,她又抱了他。 两年前在雪地里拥吻的记忆顿将他占领,他开始逃避,用拙劣的演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可当她感到江琸失落难过的情绪,他又于心不忍,于是妥协。 就这样,一次次冷战,一次次妥协,江琸看透了色厉内荏的他,在他的底线之外不断跳跃。他再不能严厉地说她不可以,不行,不能够,他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将她滚烫的身体抱在怀里。 有悖人伦四个字到底没打过心甘情愿,江枂赢了半生,不过是为了输给江琸而已。 时光机带着江枂的思想穿梭往来,再回来时,江琸还在怀里,她温热的唿吸就打在耳边。 江琸轻轻说:「哥,那天的问题,我问的不对,其实我想问,你有偷偷想过跟琸琸脱光衣服睡觉吗?」 他答不了她的问题,但他可以抱抱她。他收紧双手,把那一支被他从小照料长大的小树苗搂在怀里。温的唇轻轻覆在她的发心,「我有想过时间就停在某一秒。」 江琸回抱紧江枂,忍不住扬嘴角,连眼睛都在笑,假装不知道,某一秒是每一秒。 能不能脱光衣服不重要了,她可以不要人之常情的肉慾,那不过是证明了身体的本能而已。她要这每一秒,那不只是身体的本能,还有心里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君子兰(2) 1月6日。 拐卖范小敏到黄济的人找到了,他已经没有早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常年酗酒让他的肚子凸起,嘴里不离烟让他没半分钟就吐出一口浓痰。稀疏的头髮凹陷的双眼都预示他对生活的妥协,也预示他已没有心力再说谎话。 他对几位警官坦言,那两个孩子是声称为他们父母的人卖给他们的,起初旧上海的人觉得这里边有诈,孩子弄到手里养了一段时间,他们夫妻都没有回头找,那就是说他们算是有诚意。 后来的事情就是警察所知道得了——范小敏跟旧上海闹翻,因为她手里有旧上海的底儿,她又不说这底儿她都交给了谁,旧上海上下就都没法儿动她。 那时候国家严查,拐卖这条犯罪路越走越不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冒险,就允许了范小敏离开。彼时的范小敏早已经积攒了一些本钱,也有人脉在外边,动不得了。 她要是自己走他们也就自认倒霉,就当养了一条狗,没承想她还想要那两个智残孩子。 这女人从来没忘记过被拐卖的仇,她到后来的每一步都踩在旧上海上下不能拒绝的路。 就这样,范小敏把两个智力残缺的男孩儿带走了。他们一直都知道范小敏找到下家了,直到两年以后,他们才知道,范小敏在新石安了家。 只是那时候,旧上海早没了,范小敏再如何,他们都不想知道了。 验证这番话用了一番功夫,等找到旧上海的老人,确定那人所言为真的时候,案件讨论会上,又是一片沉默。 赵警官汇报:「已经对那对夫妻实行抓捕了,他们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夜逃到了外地,但乘车信息我们这边都有,最晚后天就能缉拿归案。」 邹警官也说:「现在就等那俩父母坦白,那俩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 江琸没有跟江枂脱光衣服一起睡觉,但这样厚颜无耻还是有作用的,江枂不再冷着她,更不排斥她的靠近,他们迎来不以兄妹关系相处地生活。 只是初来乍到的新关系,适应能力很弱,总有一些小瑕疵。 比如,江琸总忍不住叫哥,江枂总会在她用卫生间时躲开。 江琸洗完澡,头上裹着毛巾,身上围着浴巾。她最近总是会在洗完澡后检查自己,有没有哪里没洗干净。虽然她汗毛不重,但江枂握住她的手腕时会不会不这么觉得?樱花糖要吃多少颗才能一直香香的?酵素要吃多少粒小腹才比平时更平坦?江枂总是干净卫生的,他还有不错的身材,跟他站在一起会不会配不上?他会不会嫌弃她太瘦? 她总有那么多要担心的问题,她霸占着公共卫生间总是两个多小时。 邹琳觉得她很奇怪,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谈了恋爱,可她前段时间才拒绝了徐识,那是谁能让她变成这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她在卫生间门口敲门:「琸啊,你好了没啊。你已经很像仙女了,不要再打扮自己了。你喜欢的人如果不能接受你精緻之外的样子,那也不配你的喜欢。」 江琸匆匆涂上一点香水:「好了好了!我马上出去了。」 门打开,邹琳靠在门框,审视着江琸,真好看,但有什么用呢?不争气,一点身为美女的自知之明都没有,这样的女孩子不该被追着跑吗?「说说是谁。」 江琸不说,江枂是个秘密。 除了格外注重自己的仪表,江琸还爱听情歌了,店里的歌单换了又换。显眼的置物架上都是象徵着热恋的玫瑰,那些寓意温暖、励志的花被她挪到了最后一排。 她甚至开始戴髮带,黑长头髮被一条印花的髮带束起,她活脱一个时装品牌的代言人。 江枂看不到,不能直观她这些变化,但他能感觉到,江琸像花儿一样鲜活的感觉包揽着他。好像只要他在,她就永远都不会枯萎,她还会越来越旺盛。 那股子新鲜仿佛经久不衰似的,但它才刚出现没几天啊,就在他跟江琸相拥的那一晚。 他克制多年,第一次遵从内心,去接纳这样的江琸,并想办法让她维持着这样的鲜活。但他不能说爱,他还是认为,他和江琸之间有爱,但没有情爱。 门上的风铃停下很久,江枂就站在门口,江琸看着他,待自己心跳平復一些,小心翼翼地靠近,踮起脚,帮他摘下围巾。 趁着四下无人,她悄悄抱了他一下,就一下,她怕时间久了她捨不得松手。 江枂很不自在,脸朝向一边,不想让江琸看到他。 他不知道,江琸刚好歪着头去捕捉他的神情,她把他的紧张和侷促都尽收眼底了。 江枂往楼上走,走到一半,转身,跟江琸说:「我还是你哥,这一点不会有改变。」 江琸的笑容凝在脸上,好在已经千疮百孔了,她可以因为江枂一点靠近欢喜,却不会因他的一点疏离难过。只是她也会诧异,心动不都是身不由己的吗?如果江枂没有身不由己,那是不是说,他没有对她心动? 她一面想着,他走半步就好,剩下的万万步,她来走,一面又想着,就不能再多些吗?她可以试着去叫他的名字,浴室也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 只要再多些。 她就替他去顶这片天,无论天上下的是利刃还是硫酸。 第二十三章 风信子(1) 江琸知道是自己太急了,她不该妄图一朝将兄妹关系变成情侣关系。 几年的铺垫还是太短了,这半年来她虽然人离得近,但时间过得慢。这么短时间要接收她惦记自己哥哥的事实,再接受她的惦记,这似乎太为难江枂了。 有了这份觉悟,江琸不缠着江枂形影不离了,实在馋了,她就在饭前午后,抓住一切机会亲他脸颊一口,然后一个人偷偷地回味。 江枂脸皮薄,每次都被她弄得面上添粉,皱着眉抿着嘴,低声呵她:「江琸!」 江琸会趁机喝口酒,耍无赖:「啊,我醉了,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好晕,哥你在哪?怎么有两个你?」 论胡搅蛮缠、占人便宜,江枂不是她的对手,次次说不出话,只好匆匆回房,把门锁好。就怕那小东西半夜偷摸进去,在他胸膛胡乱揉上一通。 他是个大方体面的人,虽不跟人多亲近,但也不是生人勿近。他很擅长与人之间距离的把握,人际关系总是处理得当。这都得力于他少年当家。 就是这样的人,在江琸的调戏面前不堪一击,擅长的事沦落成短板。 江琸心细,不想江枂别扭,就减少了调戏他的次数。正好县芭蕾舞团又找她画画,她就答应了下来,花店一关门就去剧院给她们画画了。 年底了,江枂也忙,起初没注意到江琸不缠着他了,是他有一回洗完澡,想着要不要再刮刮鬍子,省了江琸那不让人省心的偷亲他,不小心被他的胡茬扎到嘴。 等他摸到上唇,突然意识到,最近江琸总是不见人。 他轻嘆一声,笑自己竟深陷。 邹琳的案子又到了瓶颈,到所里没什么进展,出了所也没什么东西查,这几天总是早早就下了班。她回来时正好与下楼的江枂撞上。 她跟江枂之间很少说话,唯一一次就是有个外地来的孩子到店里讨玉米馍馍,他以为这不正常,跟她说了说。当时她正忙杀人案,敷衍应下,等她再想起来的时候,所里已经派徐识去跟进了。 两个人擦肩而过,邹琳觉得这样不礼貌,回头说:「那个,江琸晚上不回了,她说要跟人吃饭。」 江枂没说话,但有点头。 邹琳唿口气,快步上楼。她只要一跟江枂说话就紧张。他身上那股阴沉神秘,让人淡定不下来。 江枂拿上快递,返回房间,工作效率低了下来,他以为是楼下的气温太低,他衣裳单薄,这样下楼难免会沾一些冷空气,冷空气会限制人的思考。 但当他拼命想甩锅给冷空气时,就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他是因为邹琳那句,江琸要跟人吃完饭,晚上不回了。 她最近躲着他,也是因为跟她吃饭的人?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当他端起咖啡杯,却等凉透才饮第一口,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淡定了,他很在意江琸跟别人吃饭这件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 剧院的几个人喝着酒吃烤肉,再聊些时兴的话题,时间就过得很快,江琸回来就有点晚了。进门的时候她还在想席间有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说有。 很平常的问题,很正常的回答,可只要一想到,她说的男朋友是江枂,她就连骨头都麻了。 她摘下围巾,哼着歌,黑灯瞎火里跳舞。芭蕾舞团的姑娘们都很好看,她们缠着她想要肖像画,提起她的哥哥脸红得像晚霞。她们说江枂是新石最帅的男人了,只可惜眼看不见,不然红喜事的门槛早被踏破了。 她倏然停下,靠在楼梯口,想着江枂的样子。 谁说江枂眼睛看不见是可惜?他比有眼睛的人们看得更多,看得更远,他教她懂礼貌,他说人要善良,可以对不喜欢的事情说不,但不能答应了别人却不做到…… 他把她教得很好,胜过太多有眼睛的人。 她越想越开心,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哥哥啊?她是撞了什么运啊?她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甚至坐到了楼梯上,还从楼梯上滚下来,锁着肩膀歪着头,分明是坠入爱河的样子。 就在这时,江枂的声音在黑暗中乍起:「怎么回来这么晚?」 江琸被吓了一跳,看向声音来源——她的工作檯,半晌才反应过来:「哥?」 江枂不会告诉她,他坐在那里等了她三个多小时,想给她发消息,怕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耽搁了,又犹豫,怕她遇到了喜欢的人,那他不能打扰她。 他就这么自我折磨了三个多小时,回忆徐识追求江琸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狼狈,第不知道多少次确定,他真的对江琸的态度变了。 江枂不再说话,上了楼。 江琸把憋住的一口气吐出去,第一反应就是,江枂生她气了。 * 半夜,江琸悄悄潜入江枂房间,进了门却不立马靠近,轻问:「哥?你睡了吗?」 躺在床上的江枂没有反应。 江琸本想着第二天再跟江枂主动承认错误,谁知道江枂一晚上都没有动静传来。他最近正忙,没动静就是说,他今天早早就睡了,这不对劲。 她走近一步:「哥?我可以跟你睡吗?我做噩梦了。有点怕。」 江枂没反应。 江琸胆子大了,快步走过去,轻轻爬到他的床上,躺他身边,盖他被子,像一只毛毛虫,慢慢蠕动到他后背,慢慢贴上他,慢慢搂住他的腰。 江枂一直没睡,当然知道江琸那坏东西上了他的床,还钻进他被子,后背滚烫的地方正是她胸上柔软的两点。 江琸深吸一口江枂身上的味道,声音压到最低:「哥,琸琸想到前边睡。」 前边就是江琸的怀里边。 江枂不理会她,也做好了她一旦上前就起身的准备。 江琸脸皮厚,脑袋都钻进被子里,慢慢蠕动,从他腿上爬过去,瘦瘦小小的身子又扭又蹭地挪到江枂双臂间。她还知道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安置好了自己就抬头,望着江枂。 江枂闭眼睛时眼睫毛总是过分的长,她伸出食指触摸,心狂跳。 她虚声说话:「哥,邹琳跟我说,她告诉你我没回来的原因了。那你为什么还在楼下等我?」 江琸闭着眼,假装听不见,不答。 江琸拉着他的手到嘴边,吻吻他漂亮的手指:「是因为生气吗?」 江枂不答。 「为什么生气?」 江枂不答。 「是吃醋了吗?你以为我跟男人去吃饭了啊?」 江枂睁开眼:「不要乱说。」 江琸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你装睡啊?」 江枂被发现了,也不隐瞒了,转身,背朝着她:「睡觉。」 江琸不要,再挪到他怀里,让他双手搂住自己:「哥,你是吃醋了吗?你不想我跟别人去吃饭啊?那你说啊,你说我就只跟你吃饭。」 江枂觉得她好吵,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总是叽叽喳喳的?他别开脸,借着昏暗的环境来掩饰他瞬红的耳根和脸。 江琸贴着江枂,动来动去:「说嘛,说嘛哥,告诉我好不?我保证我不高兴的跳起来。」 她这么动来动去,江枂越来越不能淡定,身体反应甚至越过他的理智,对他发起挑战。他只能弓着腰往后挪。偏偏江琸锲而不捨,还往他身上挨,他硬挺的东西就这么戳在了她的小腹。 江琸身子顿住,江枂也是。 第二十四章 风信子(2) 江枂不敢动,江琸不是,她反应过来以后还问:「哥,你怎么了?」 江枂很生气,压着嗓音,不想理人:「不要跟我说话。」 江琸手往下,「你这里……」 江枂摁住她的手:「江琸!别闹了!」 江琸听江枂的声音就知道他在压抑,接着装蒜:「哥你很难受吗?要不要琸琸帮你啊?」 「不用。」江枂推开江琸,翻身到距离他半米的位置。 江琸还想靠近,软软的手覆在江枂肩膀:「哥你这样,我有点怕。」 江枂拿开她的手:「你离我远一点就没事了。」 江琸想江枂想了不知道多少年,这就在嘴边,她不一口咬下去那她也够愚蠢。她装作听不懂:「你额头都是汗,你是哪里疼吗?」 江枂忍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逾越,攥住她手腕:「江琸,我是你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又是这句老生常谈,江琸说:「但我喜欢你。」 江枂锁着眉,房间黢黑,只有窗外的月光渗进来一些,他却看不到,同样看不到的,还有江琸深情的眼睛。 江琸的第二句声音有变,很低,还伴有哽咽,她拧转手腕,拧掉江枂的手,转而与他十指紧扣,说:「哥,如果我们每个人的剧本可以自己写就好了,那我一定不当你妹妹。」 江枂咬住唇内一块肉,吞咽一声没吞掉口水,吞掉的是他死守的伦理道德。 江琸看江枂不那么抗拒了,再靠近他。这一次,她摸到了他,他比那天他们遇到的露阴狂可大得多。他还滚烫,烧得她手心都开始冒汗, 江枂身子一颤,放弃挣扎。 窗外的风唿唿地响,江琸爬到了江枂的身上。她的目光黏稠,吸附在他每一颗毛孔。她突然把手伸进他睡裤,隔着薄薄的棉布,外头那些女人惦记的东西就这么被她牢牢抓住。 江枂百感交集,都说死前才能看一遍走马灯,他却感觉那一声声不同音量、语气、时期的『哥』已经概括了他的一生。他死了吗?好像是。 江琸的唇落下,贴在江枂的眼睛,鼻樑,嘴唇。她是新手,不熟练就遗了口水在他脸上,但不多,只是月光一照,亮晶晶的一点。 她红着脸给他擦,还小声说:「对不起,哥……」 江枂心里熊熊火焰,烧干了命途的长河。他翻身将江琸压在身下,戳在她大腿根的东西就像烧得通红的权杖。 他喷出的气息比他的东西还烫,江琸要被烤熟了。可是怎么办,她要这样的江枂,她要他!她要被他烧死!她甘愿被烧成灰! 她在他身下扭动,就像发情的蝴蝶,扑棱着翅膀,巴巴求着花粉。 江枂摁住她的手,声音像大提琴一样醇美:「不要动。」 江琸嗓子哑了:「可是我热。」 江枂无奈:「那你跑到我床?」 江琸攥着他衣裳,吃着江枂的气息,说:「哥,我看书上说,你进来的话会消火。」 江枂也开始装傻:「进什么?」 江琸的小手往下伸,从刚才到现在,握都握了几次,但再碰到,还是会往回抽手。 她对男人的身体了解得不多,那些免费的电影都是日本的,她一直以为男人的东西都像日本男人那样,这江枂的尺寸是变异了?还是她的见识太浅薄了?不能以日本男人的尺寸来定义天下的男人? 江琸正想着,江枂动了一动,某些东西在她手里上下抽动一回。江枂低哼一声,江琸也是。 江枂是本能,江琸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她的内裤顿时粘腻、潮湿,叫人难以忍受。 江琸夹紧腿,刚好夹到江枂,他已经忍得很难受了,这一夹,几乎就要让他泄洪。他是处,他不对自己的第一次抱很大希望,不秒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江琸捱着那地儿湿漉漉的感觉,又碰了一下江枂,然后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早就软透的声音送入他的耳朵:「进场啊。」 江枂几乎是没有了意识:「进什么场?」 「我都摸到你的门票了,确定不进吗?」 江枂心跳像鼓点,敲在江琸心上,他很难捱,有点咬牙切齿,有点怨,但更多是骚动,「你都是跟谁学的?」 江琸也是第一次,但可能因为对象是江枂,所以她无师自通。 天上有云了,月光进来又出去,江枂迟迟不动作。他再说服自己,也阻止不了心里某个声音说不可以,他再不顾伦常,也怕没有经验的自己弄疼她身体。 江琸娇嫩的肌肤他连掐一下都捨不得。 江琸似乎洞察了他的内心世界,拉着他的手到脖子,锁骨,最后到胸,让他摸到更软的地方。她可以主动,反正从这段感情开始,就是她在主动。 江枂本想着能忍就忍,可江琸不愿意,她一直勾引他。她不知羞耻,脸皮都不要了,扭着蛇一样的身子索要。那他就不忍了,他是男人,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还让江琸主动的。 他看不见,告诉她:「我需要摸着进……」 正好月亮进来,江琸看到江枂说这话时难为情的样子,她突然颤抖,她真的等不及了,她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他。她一定要这个男人!她细细密密地亲吻他:「摸!你的东西你随便摸!你还能吃,你愿意就把它撞烂……」 江枂火烧到心,从江琸小腹往下,摸到湿乎乎的一块软肉,扶着自己的东西缓缓进入。 只入了一寸,江琸就蜷起脚趾,浑身都颤慄。 江枂感觉到她唿吸一滞,不敢动了,轻轻问:「痛吗?」 「不,再插一点,不,很多点。哥,你填满我好不好?」江琸意乱情迷。 江枂心猿意马,顶到头。 江琸媚叫一声,捂住嘴。 她紧窄狭小,两人尺寸对不上,进入就已经是破了天荒,但到这会儿了,谁能甘愿只到进入这一层?江枂慢慢抽动,茎身被她温暖的阴肉吸住,摩擦,他生平头回感到做爱的愉快。 他突然想就这么插在她身体,再也不抽出来,两人就这么粘连,他可以不是他的哥哥,他可以只是她的男人。 江琸受不了江枂的频率,捂着嘴却捂不住浪叫。江枂要插死她了,她要被她的哥哥干死了。谁能想到,这个眼睛看不见的男人,把她弄得这样不死不活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她怎么才感受到身为江枂妹妹的快乐呢? 她真蠢。 她抱着他的头,亲他的嘴唇,嗦着他的舌头……江枂以为自己是往淑女的方向教养江琸,没想到她早已经有了她想要成为的样子。 江枂被她撩拨,不自觉地更卖力气。月亮无数次从无到有,他们无数次抽插,颤动。江枂的学习能力很强,可他并没有提前学习,所以他的姿势简单,没有小电影里那么多。 但江琸好喜欢,甚至江枂都不用动,她就已经快要高潮了。 这县里的女人都想跟他做,都想被他干死,很遗憾,江枂只会干死江琸,干死他的妹妹。江琸一想到这一点,迎合江枂的动作变得更熟练。 他们放开了自己,停不下来的样子就像是,这世上的爱欲都虚伪,只有他们的深刻真实。 第三次射精后,江枂方觉得自己丑陋,他竟然把自己的妹妹压在床上轮番干了那么多回。可是没办法,他控制不住,他对江琸的占有从来都比他想像中深沉。 他还想着江琸晚归的事,累到极致也要说话,别别扭扭也要说话:「你,跟谁去吃饭了。」 他吃醋的样子让江琸颤抖,他怎么那么惹她爱呢?他是嫌她不够爱死他吗?到底是谁勾引谁啊?江枂这个该死的男人!她拉着他的手,含住他手指,话音呜呜哝哝,意思却清楚:「好酸,怎么那么酸啊?哥你吃了什么啊?」 江枂别开脸,黑灯看不到他发粉的脸颊,但能听到他重槌似的心跳。啧,他这个纯纯的样子就好像把江琸那地方弄得又红又肿的不是他一样。 坏男人。呵。 第二十五章 洋桔梗(1) 江琸醒来时,江枂又不在。好像每次从他床上醒来,他都不在。她拉开窗户,吸一口清晨的好空气,再倒到床上去,夹着被子滚来滚去。 某些地方的疼让昨晚上的一切歷歷在目。 她红了脸,赶紧捂住,眼睛弯弯的就像小柳条一样。漂亮的裸露的直角肩被晨风吹透,任谁摸一下都会被冰的缩回手去,她却跟没知觉似的,只顾着傻笑。 芭蕾舞团的电话打来,她很不舍地放开江枂的被子,起身时看到床单上几块亮晶晶的印子,还有一块玫红色的血迹,她又忍不住坐下来,像是昨晚上那样心跳得很快。 她慢慢摸过去,江枂顶着她的画面,第无数次光临脑海。 那个眼睛看不见、优雅的男人,差点弄死她。她闭上眼,闭不住满眼的笑意和得意。她再也不用孤独地望着江枂的背影了。江枂会回头。 * 江枂早起去了桐树林,零下几度的天气将他人冰冻,他活像一尊雕塑,站在雪地中一动不动。 他有罪,但睁开眼的时候却不是想着忏悔,而是担心江琸累不累,还疼不疼,他有没有在她身上掐出痕迹。他记得他动作不轻,那么她有受伤吗? 他没办法检查她的身体,他只能靠摸的,可仅仅是摸到她手腕,他做过的荒唐事就如解了束缚的丝带,在清晨多风的天气里飞到九霄云外。 他的心打开了,再也合不上了。 * 1月8日。 开着二十瓦灯泡的审讯室里,三十多快四十的女人泪流成河,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所里刑警出动,两天就把这对演技高超的夫妻逮了回来,分开审问。 丈夫像块滚刀肉,威逼利诱都放不出一个屁。妻子从被捕就哭哭啼啼。在不说实话这点上俩人倒是步调一致。 审了半天毫无收穫,邹警官到大队门口点根烟。门口几辆警用捷达,跟对面法院似的总是很热闹。只是进出这两个地方的人,从来都没有笑容。 同事正好领着两个孩子从小卖部回来,两个孩子记得她,停留了一下。 她掐掉烟,蹲下来,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想说的话有很多,比如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离开,不想相信任何人。最后都没有。 因为她也是陌生人,任何人。 她怎么能告诉一个孩子这个世道那么差劲呢? 她最后只是摸摸两个孩子的短髮,说:「明天是个晴天。」 两个孩子听不懂,但还是把手里的佛手糕递给她一块。他们这举动把同事看愣了。邹警官不明白,接过来,看了一眼,普普通通的北方特产,有什么问题吗?她问同事:「怎么了?」 同事说:「我给他们买巧克力他们都不吃,就要佛手糕。昨儿个老杨给俩孩子检查身体,跟我说,像他们这种智力障碍的孩子,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你,那就是信任你的意思。」 邹警官累了几天,听到这话,心里边舒坦了一些,「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同事笑了下,拍拍她的肩膀:「邹姐运气来了。」话说完,领俩孩子回到办事厅。 邹警官待了一阵,往回走,赵警官办事回来,停了车就喊她:「邹啊!走走走!大事儿!」 邹警官扭头看他:「什么?」 赵警官菸酒沾多了,本来就气短,再走得急,气儿半天没喘匀,拉着她胳膊往里走:「这不是说话的地儿。」 回到办公室,赵警官喝了口水,对旁边一文职说:「你把老梁叫过来。」 正好梁警官出来,问他:「怎么了你火急火燎的?」 梁警官把手里牛皮纸袋往桌上一拍,说:「现在审讯室那两个东西,女的叫赵佩,男的叫贺荣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这大家都知道。梁警官说:「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赵警官接着说:「贡康市前几年出了个大案子,贡康军工厂放射性辐射污染案,地点发生在贡康市寿昌县狐狸营村。整个村儿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一家一户是不被放射性辐射影响的。」 梁警官觉得有点意思,坐下来。 赵警官也坐下来,说:「事情一经发生,贡康军工厂就被调查了。当时影响太大,很快该办的办了,该判的判了。贡康军工厂的主负责人杜程飞被判死刑,他妻子在他被行刑当晚就自杀了,他们两个儿子被送到了福利院。」 梁警官皱起眉。 除了他,有不好预感的还有在场每一个人。『两个儿子』这四个字,分量太大了。 赵警官没卖关子:「我去了福利院,没有这两个孩子的入院记录,也就是说这俩男孩儿,没有入院,没有!那这俩大活人去哪儿了?」 他把牛皮纸袋打开,把从福利院调取来的员工档案再往桌上一拍,喝一声:「现在咱们审讯室这位赵佩,当时就在贡康市福利院任职!」 所有人沉默,不知道该想些个什么。 事实说完了,说猜测,赵警官又说:「我推测,贺荣发和赵佩因为辐射污染的事儿,仇恨杜程飞,所以掳走了他两个儿子,卖给了旧上海。 「谁知道范小敏威胁旧上海要走了这两个孩子,更没想到范小敏她出事儿了,这俩孩子到了警方的手里。 「有我们的保护和安排,这俩孩子会有个好的去处,那这俩老东西费半天劲不都白忙活了?所以跟咱们这儿把俩孩子认了回去。」 办公室里又是一片沉默。 他们也是没想到,这案子曲折离奇,不知道还要牵扯出多少事来。 第二十六章 洋桔梗(2) 江枂回来时,江琸在插花,花店里放着rude。风铃响起时,女声唱到那句why you gotta be so rude?虽然这词不是唱给心上人,但江琸还是在和的时候左哼哼,右哼哼,假装怨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风铃响得正欢时,她看向门口,立刻就闭上了嘴。 江枂经歷跟她那个,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听到江琸轻和的歌戛然而止,他站在门口,踟蹰不前。他这样从容的人近来有太多这种不能自洽的尴尬了。 江琸柔软的身体和她张嘴就来的撩拨人的话,让他心乱如麻,也让他忍不住想,这丫头在外不学好。 他没理她,回到房间,换了居家的衣服。刚摸到床单,想着换单,麻布一样的触感让他意识到晚了一步——想来是江琸早上起床就换掉了。 他摸过那床单,有一块一块沾到他们液体的地方被风吹干了,变硬了,还有陌生的气味。 他嘴角微微扬起,很细微。虽然他对他们之间毫无防备的关系转变很不适应,但也没讨厌。江琸抱住他的时候,想亲吻的时候,他一下就理解了过不去美人关的人们。 他越想越多,思想似乎又有重温昨晚的趋势,他立刻出房门,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做,却正好碰到上楼的江琸。 江琸叫了他一声:「哥。」 江枂强装镇定,浅浅答应一声。 江琸说:「那个,床单我洗了。」 「嗯。」 「那个,吃什么?」 「随便。」 「哦。」 江枂听出她的失落,他无意识地伸了下手,「简单一点就好。」 江琸在笑,但她不要让江枂听出来,还装得冷冷的:「嗯好。」 江枂听着还是冷淡,胡思乱想起来。 江琸没走,靠在楼梯口,背过手去,看着江枂站在门口纠结, 江枂想来想去,都觉得刚占了人家便宜,就用这种淡漠的口吻跟人说话,实在不是个男人该做的事,就走向了厨房,看有没有他能帮忙的。 江琸没在厨房,看他走过去,悄悄跟上他。 江枂走到门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琸好像不在厨房,相反是他身后有些不对劲。他冷不丁地回身,江琸却没停,她人就这么撞进了江枂怀里。 厨房的地刚拖过,江枂脚下打滑,他往后一仰,粘在他身上的人跟他一起倒下来。 江琸压着江枂,他的胸膛很硬,她手肘撑着都有点疼。 江枂有些地方又要有行动,他连唿吸都凝住,就为克制自己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他平復唿吸时有微微张开嘴,他自己没注意,但江琸注意到了,她盯着他嘴唇看,看得口干舌燥,像个土匪一样亲了他嘴唇一口。 江枂愣了半秒,很本能地:「江琸……」 江琸睁眼说瞎话,「哥,你嘴角有果酱。」 江枂摸摸嘴,哪里有?正要说她,她已经抱住他,在他耳边虚着声音说:「哥,果酱好甜,还想吃。」 江枂哑口,方寸大乱。 江琸没想着为难他,很快从他身上起来,噔噔地跑开了,「算了不吃了。」 江枂手撑住门框。他不知道别人的女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但江琸,要命。 晚饭是他们两个人吃的,很简单,吃完他们在客厅看起电视。他们几乎不看电视,主要是江枂看不见,其次他们的喜好不一样,看不到一起。 这一回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对电视的画面过于和谐了。 电视很枯燥,江琸才看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以半分钟一寸的速度挪向江枂,面上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江枂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往边上躲。 江琸不管,就要跟他挨在一起,就要把他挤到沙发边缘,还要把他的手拉过来,抱在怀里,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他肩膀,她用像荷之冠那花儿一样娇嫩的声音搔他耳朵:「哥,我还想吃果酱。」 江枂恍若未闻。 江琸不死心:「哥哥。江枂哥哥。给琸琸吃一口好不好。」 她!简直过分!江枂抵挡不住,拉开她的手,色厉内荏地:「你还看不看电视了?」 江琸扭头看一眼表,九点多了。她把电视关了,挽着江枂的胳膊:「正好该睡了。」 江枂提醒她:「今天你自己睡。」 江琸不要:「我一个人睡不着。」 江枂有点咬牙:「你要跟我睡,我们都睡不着。」 江琸明知故问:「为什么睡不着啊?」 「江琸!」 「我在呢哥哥。」 「你不要任性!」 江琸看江枂坚持,使出杀手锏:「那我疼,你也没关系吗?」 江枂没法拒绝了。她疼是他弄的,他不能弄疼她还不管她。 他知道江琸见他妥协,心里乐开了花,但他没办法,她每一招都治的住他,他毫无招架之力。不过她偶尔的厚脸皮也有好处,他们几乎没用多久就度过了尴尬的时期。 他们人前不变,人后的手总是牵在一起,有事没事吃一口果酱,再吃一口别的东西。 江枂起初觉得脏,不想江琸吃,江琸问他,那你嫌我吗?江枂不嫌,就也由着她了。 他们会去桐树林散步,有时候一个人画画,一个人拉琴。运气好的时候,林里的小生物会跟他们互动,那里就好像他们的秘密基地。 江枂被江琸拉进卫生间几次后,不再在她用卫生间时躲开。江琸却还是改不了叫哥。但没什么关系,有些事不需要变,因为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相爱。 第二十七章 天鹅绒(1) 1月14日。 贺荣发、赵佩跟警方耗了一个星期,死不松口,所里人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他们就是不为所动。邹警官甚至想,他们这么硬的骨头,真的会干这么阴损的事? 梁警官给她上了一课:「你翻特大旧案会发现,连环杀人案的兇手不一定是因为有仇。就像你不讨厌茄子的味道,但你永远不会单点一道茄子菜。」 邹警官抬起头。 梁警官继续说:「你没有理由,有些罪犯犯罪,也不需要理由。行为跟一切都没关系。」 邹警官受教了,但还是没忍住调侃他:「梁队张嘴就是大道理,看来是没少摔跟头啊。」 梁警官跟她说正形的,她就不正经聊,差点没给她一脚:「滚滚滚!干活儿去!狼心狗肺的东西,以后这些经验,倒给狗都不告诉你了。」 邹警官呵呵笑,从他办公室出去的时候还顺了块佛手糕。 赵佩又被关进了审讯室,这一回,是邹警官对付她。但结果并没有不同,开始的几个问题,赵佩躲避的巧妙。 邹警官也不急,把佛手糕掰给她一块,而后娓娓道来:「范小敏离开旧上海之前,确实有不少人脉,手里也有钱,但女人嘛,难免在年轻时爱上几个不适合自己的人。 「范小敏爱上假用杨沉身份的李茂,她那些靠出卖身体换来的人脉就像没盖盖儿的酒精一样挥发了。 「她那个时候要离开旧上海,只有两条路,要么她有人,要么她有钱。人是想不上了,自从她跟李茂在一起,那些大哥就都把她拉进黑名单了。那就只有花钱这一条路了。 「但你可能不知道,李茂不是个好东西,范小敏多年卖肉的钱都不够他进关赌个半天。 「那她哪儿来的钱赎身呢?你知道吗赵女士?」 赵佩无隙可乘的神情终于被划开一条裂缝。 邹警官假装没看到,接着说:「我之前查过范小敏生前的帐户往来,没什么异常,但我没查过那两个孩子。你跟贺荣发冒出了头,我就查了查,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得了。 「有个叫赵佩的人一直有给那俩孩子打钱。 「也就是说,俩孩子下落,你赵佩门儿清。」 赵佩两鬓开始冒汗。 邹警官再跟她说句:「哦对了,我还去了贡康福利院,找到了你以前同事,她也跟我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 赵佩脸色逐渐惨白。 邹警官把她从银行列印来的流水给她看:「你有很多次坦白的机会,你可以不跟我说,那就是去跟法官说。」 赵佩何等聪明,哪怕被摁住,她都没有一丝胆怯,不仅可以从容面对盘问,还能为她所有行为都现编出一套合理合法的解释。 但魔高一丈,法高千丈,这世上兵永远大于匪,为数不多匪占上风情况,也是兵放水。 邹警官没马上要她的坦白,给了她去琢磨对应方案的时间。但赵佩似乎是圆不回来了,准备坦白,只求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 狐狸营村大多数人家因为贡康兵工厂的辐射污染染病罹难,贺荣发和赵佩就是百余户人家里普普通通的一家。 他们刚结婚,前途一片大好,却因为辐射污染导致不孕,他们的人生变得暗淡无光,长时间的相对无言更让他们感情疏远,没有沟通和释放情绪的渠道,两个人均变得暴躁,成日里争吵。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脾气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远,这一切都因为贡康兵工厂,因为杜程飞。 那时候的赵佩正好是福利院的接待员,她利用职务之便在两个孩子进院之前就把他们的记录抹掉了。也就是,那俩孩子就没进院。 随后她辞了职,多方打听找到旧上海那个拐卖孩子的窝点,把两个孩子卖给了他们。 但他们不是那么丧尽天良的人,两个孩子虽然有智力缺陷,却也是人命,他们没杜程飞那么没人性,就联繫到了有隐退想法的范小敏,跟她商量好,她把两个孩子从旧上海带走,他们出钱赎她的身,还管那俩孩子以后花销。 赵佩在坦白的时候,过于诚恳,但她跟她丈夫在所里有前科,所里的人已经不相信他们俩的声泪俱下了。 梁警官问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你事后怎么不把俩孩子接到身边养?既然范小敏把俩孩子带了出来,那你们要是把他们接了回去,后边两个孩子被李茂侵犯的事就不会有。」 赵佩慢慢撸起袖子,胳膊上旧疤新伤,触目惊心:「我丈夫因为辐射污染的原因,变得暴躁易怒,动辄对我打骂,那两个孩子在我们身边一定会被他打死的,我的良心不允许。」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但这一切还有待查证。 邹警官还记着李茂的案子:「李茂死你知道多少?」 赵佩迟疑了,她那么精的人,连微表情专家都看不透的她居然迟疑了。邹警官眯眼,接着问:「你知道是谁杀了李茂!对不对!」 赵佩不说话。 邹警官急了,站起来,拍桌子:「我告诉你赵佩,你能不能有宽大处理的机会,完全在我们!」 赵佩张了下嘴,只一下就闭上,她看起来很为难。 梁警官和赵警官对视,看有戏,一道加入邹警官的队伍,轮番炸赵佩。 赵佩守得住底线,但当邹警官的良心攻势展开,她终于还是在那次审讯后的第五天,坦白了:「小敏是个良心姑娘,她爱李茂,但不能原谅他性侵那些孩子,所以她在他沉睡时杀了他。」 果然! 果然! 果然! 邹警官又问:「李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给杀了?」 赵佩说:「小敏说李茂常年失眠,所以一直服用安睡药,那天他加大了剂量,就给了她机会。」 「那她呢?她是怎么死的?」 赵佩低下头,戴着粗重镣铐的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沁出。 许久,她说:「她是自杀……她跟我说……让我等她死了就把她肢解了……她说……这种变态杀人魔的案子……十个里有八个破不掉……只要警方的注意力在这起案子上……就不会关注到两个孩子其实是拐卖的……」 邹警官听着她坦白,觉得她们有够聪明,也有够让她脸红。 如果不是变态杀人魔的案子警方总是很难破掉,动辄就成个悬案,她们也不会去动这个心思。 赵佩突然挣扎,想跪下来,想忏悔:「我真的没说谎……求求你们给个机会……只要不让我离开那两个孩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几位警官没有说话,先后离开了审讯室。 法医通过切割角度和力道,初步判断李茂和范小敏是个女人杀的…… 赵佩说的分毫不差。 第二十八章 天鹅绒(2) 快到年底了,老城区也要过年,比不上新城区张灯结彩,却也是被城管部门挂了两排红灯笼在路边。红灯笼白天瞧着喜庆,到了晚上,跟暖黄的路灯交相辉映,倒是为老城区添了些热闹氛围。 江枂跟江琸正是热恋,能两个人一起做的事就不一个人做。本以为这样黏黏煳煳的会影响工作,谁知道竟还提升了工作效率。 原来并不是爱情会影响事业,是不好的爱情才会影响事业。 江枂接了个帮乐团和音的活儿,这几天都是早早就出了门。 江琸要看店,不能陪他,又要忍受好几个小时看不见他,心里不大乐意,煮咖啡的时候都不用心了。 江枂当然知道她闹小脾气,但他要挣钱啊,就装作不知她不开心的样子。 江琸把他送出门,招唿都不打一声,扭头坐在圆几上剪花,好好的花儿被她剪得一团糟。她又觉得对它不住,马上腾出一个花盆,把它栽进去,浇水,安放在向阳的地方。 刚弄完,风铃响了,她扭头微笑:「欢迎光……」 看到是江枂,她的话没说完,任性地哼一声。 江枂说:「我落了东西。」 「哦。」 江枂走到江琸跟前。 江琸不解:「你不是落了东西吗?」 「嗯,落了你的『路上小心』,还有你……」 江琸一愣,心跳快了,她知道还有什么。 「你,今天早上没有……」 江琸左右看看,没人,踮起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还要拉他的手,手心贴在一起,手指爬进他的袖口,摸到他的手腕,他手腕温热,她握着舒服,想多握一会儿,江枂却说:「我该上班了。」 江琸瘪嘴:「能不能不去?」 她那个语气是瘪嘴才能发出来的,江枂摸到她嘴唇,轻轻捏住:「我要赚钱。」 「你一直在赚钱,我们存款已经够多了。」 「不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你想要买房子吗?在新石买的话,我们的钱也差不多够了啊。」 江枂轻轻拿开江琸的手,准备走了,离开时很小声说了一句:「我要养妹妹。」 江琸好得意啊,含着笑缩肩膀的小动作都不能诠释她现在的心情。她在店里的背景音乐下舞蹈,转到保鲜冰柜,打开,拿了一支百合出来,插到她工作檯的花瓶上。 在楼梯站了好一会儿的邹琳就这么看她,她最近好像很开心啊。 江琸扭头看到邹琳,停下来,沖她笑了笑,试探着问:「怎么走路没声啊?你多会儿来的?」 邹琳邹下来:「就刚才啊,看见你在跳舞。你最近怎么那么开心啊?」 江琸说:「甲方结单了,我有钱了,所以就开心了。」 邹琳挑眉笑:「那你得请客啊!」 「行,吃什么让你说。」 邹琳戴上围巾,帽子,说:「等我手头案子结了吧,也快了。」 「那杀人案吗?」 「嗯。」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邹琳去上班了,这花店又只剩下江琸了。 年底了好多地方用花,她花店的生意还不错,这一上午卖出不老少。要什么的都有,送父母,送朋友,送爱人。有些人人逢喜事,还贊了江琸一句:「这满新石,就你们红喜事的花刚刚好合心意。祝你们明年生意兴隆。」 江琸跟江枂在一起了,花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她就觉得这日子可真好,要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就更好了。 * 1月27日。 有方向,警方的办事效率就高多了。很快,李茂的案子有了大的进展——警方调查找到作案工具,进一步证实了,赵佩交代为真。 法医再给出回復,李茂死前确实服用过安眠药。 因为李茂一直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也有剂量大的时候,警方就没当真,没想到这竟是破案关键。 当所有都闭环上,李茂和范小敏被杀人分尸案,就这么结了。 至于贺荣发和赵佩,年后法院会判。他们是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大概率处以三年左右有期徒刑。但因为交代过程还算顺畅,帮助警方快速破案,估计刑期在一到两年。 当然,这都是有经验的警官根据刑法提出猜测,具体怎么判还得看法院。 结案报告写完,梁警官请大伙儿吃了个饭。 饭桌上看着热闹,可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杜程飞的那两个智残儿子,十来岁的年纪却已经经歷了寻常人一辈子都不见得经歷的悲惨遭遇。而他们身为警察,却无能为力。 赵警官已经结婚了,他也有一个可爱的儿子,这案子让他百感交集,趁着结案高兴,多喝了几口酒,话也就多了:「案子结了,受苦的孩子呢?」 梁警官不想这些聊这些:「这段大家都很辛苦,出来就别提案子了,聊点开心的事。」 赵警官笑起来:「哪儿他妈还有开心的事儿呢?」 全员缄默。 是啊,案子是结了,可哪有开心的事呢?运气好的受害人也只能得到一个公道,受害的事实不能抹去,被伤害的经歷去不掉。 都说公务员没点自己的想法,成天照本宣科,案子能拖就拖,拿着人命当儿戏,把普通公民比个玩意。 可是人心是肉长的,怎么能对悲惨遭遇毫不动容呢。旁的不知道,但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哪一个在进入国家单位时,都是满腔抱负。 只是人心不古,规矩又硬,难免陷入力不胜任的境地。 这顿饭吃得众人心里乱糟糟,还没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第二天新的案子来了,他们前一日的难过也就不见了。都是这样的,难过只是一时,过好接下来的生活才是一世要注重的。 第二十九章 向日葵(1) 周末,邹琳休息,看了几集电视剧,顺手点了两杯奶茶。 她跟江琸一人一杯,江琸那杯加了百香果,她喝了一口才发现,问她:「百香果的?」 邹琳看着电视:「嗯,你那杯最贵。」 江琸放下了,不喝了。 邹琳觉得奇怪:「怎么了?」 江琸说:「不爱喝百香果。」 邹琳把她的那杯跟她的交换:「嗐,那你早说啊。来我跟你换。」 其实不是江琸不喜欢,是江枂不喜欢,江枂几乎不沾百香果。当时柴卉的牛肉豆腐汤就是因为有百香果,所以江枂才一口都不沾。 想到这儿,江琸微怔。 江枂不吃牛肉豆腐汤,吃豌豆,是因为那豌豆江琸炒的,还是因为那汤里有百香果? * 江枂回来时显得有些累,碍着邹琳在旁边,江琸也不好问太多,那不像正常的兄妹。三人吃过饭,有两个各回各的房间,江琸去了佛堂。 她跪在菩萨跟前,说了一些没逻辑的废话,说不下去了,坦白:「如果那汤没有百香果,他是不是就喝了?」 菩萨不回答。 她不耽误菩萨的时间了,站起,失落离开。 * 江枂有感觉到江琸不对劲,所以刚回房间没多久又出来了,在客厅听音乐剧。 江琸神思恍惚,没见着人,正要走过去,被他拉住了手腕。她先看到他的手,先被勾了一波,再看到他的脸,又被勾了一波。 江枂这男人除了会拉琴,就是会勾引人了。江琸生他的气,挣开他的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江枂不恼,只是觉得她最近脾气有点差了:「你现在天天生气,动不动就不理人,就算是我得罪了你,你也得告诉我是哪件事吧?」 江琸阴阳怪气:「既然哥不讨厌百香果了,那明天给你做加百香果的牛肉豆腐汤。」 江枂明白了,笑了一下,笑江琸的孩子气。 江琸更不开心了:「很好笑吗?」 江枂把她拉进了怀里,顺手关了客厅的灯。 江琸冷不防做到江枂的大腿上,唿吸处就是江枂的唿吸,心跳加快了些。 江枂闻到了江琸嘴里的百香果味道,他还是不喜欢,还是觉得刺鼻,但仍然托住她后脑勺,吻住了她,跟她唇舌交缠,就让百香果的味道融化在嘴里。 江琸身子僵硬,江枂从没这么主动,她受宠若惊了。 江枂确实不会在这种事上主动,但如果江琸因为这种事难过了,那这种事,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他们常常抱在一起,却不是常常亲吻。江琸不好色,但好江枂,馋死跟他亲吻的感觉了,他一亲她,她哪儿还会生气?要是有根尾巴,那都要摇起来了。 江枂亲她的时候有点霸道,这会儿亲完了,脸转向一边,又有点难为情了。 江琸抿抿嘴,笑容都藏在眼睛,她轻哼,「哥你干吗占我便宜。」 「我不喜欢百香果,却还是喝了加百香果的汤,这你才该生气。」我没喝她有百香果的汤,但我亲了吃过百香果的你,你还不明白吗? 我没你那么勇敢,随口就能说爱,但我这个人总是从一而终的,没答应是没答应,答应了你,就只爱你。 他没说出来的话都在他最后那四个字,江琸聪明,听出来了,眼有点酸,趴在了江枂的肩膀。 墙上的表在走,他们抱了很久。因为邹琳在房间,所以他们不敢大声说话,就像他们只能在黑天里拥抱,他们的关系不能让别人知道。 江琸问他:「哥,你对柴卉动过心吗?」 她没完了,江枂懒得答她,但要不答,她又给他脸色了。以前江琸乖得宝宝一样,现在可不是了,动不动不理人,说话还哼哼,就像陈奕迅那首『红玫瑰』里唱得那样,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江琸伸一根手指头戳戳他的胸膛:「说啊江枂哥。」 她还学柴卉说话。 江琸只叫了一声,觉得这称唿不好听,还是改了,「哥哥,说嘛。好哥哥了,好好好哥哥了。」她故意夹着嗓子说话,勾引意图实在明显。 江枂禁不住她三声哥哥,当下就想告诉她,但那太惯着她了。他还是有那种哥哥对妹妹的心理,他不能让她养成这种坏习惯。就不理,还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了。 江琸老得不到答案,就老想问,扭来扭去,不让他摁住自己。 她一扭,江枂就不行了,东西硬了。 江琸又趴到他肩膀,把手抽回来,往下摸:「哥你这兜里是什么啊,好硬啊。」 江枂想把她从身上搬走,但她坏,赶紧像块软糖一样黏住他,怎么都不松手。他只好答她:「我要是对柴卉动心了,她现在就是你嫂子了。」 江琸喜欢柴卉,她是她在这新石遇到的最好的姐姐了,她有时候也怕,江枂也感觉到了她的好。如果仅仅是觉得她不错也还好,要是江枂他真的动了跟她继续走的心思,她真的难过。 她实心眼儿地说:「柴卉的名字好听,但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她不必要总是提及战败的那一方来对外证明她的胜利,柴卉会输不是因为她比江琸差多少,只因江枂不爱她。 「你的名字更好听。」江枂说。 江琸的名字是江枂起的,但她从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以前猜测过:「你是取谐音『卓越』吗?那应该你叫江琸,我叫江枂啊。」 江枂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卓越,卓为先。」我跟你,你为先。 江琸傻了,她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原来无论江枂会不会像男人爱女人那样爱她,她都是他凡事优先考虑的人。 她又眼酸,搂着江枂的脖子,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想了很多话,但都觉得矫情,最后,什么都没说。 第三十章 向日葵(2) 邹琳出来打破唯美的画面,兄妹二人迅速从彼此身上弹开,假装出来倒水,然后各回各的房间。好在邹琳睡了一觉没睡醒,迷迷煳煳的,也没看清楚,打个哈欠去卫生间了。 江琸刚回房就觉得她跑错了方向,刚才应该往江枂房间跑! 这么一想,等邹琳关门的声儿传来,她赶紧去了江枂房间。 江枂不开门,「今天你自己睡。你房间里的东西我都给你置了新的,这回别想找藉口了。」 那江琸就不编瞎话了,直接凑到门缝儿说:「我想跟你睡。」 江枂靠近门口回她:「你这周已经跟我睡了很多次了……你女孩子家家得怎么不害臊了……」 江琸以前挺害臊的,但江枂不爱主动,那她要还是守着规矩,那什么时候两个人可以更近一步啊?所以干脆她也不害臊了,女孩子家家得怎么了,这些虚的东西哪有江枂重要。 她还记得刚在沙发上,江枂硬了:「那哥你那个总得解决吧?」 江枂咳两声:「我不用。回房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江琸好赖话说尽了,江枂就是不开门,她抿下嘴哼一声,「真小气。」 她悻悻地回到房间,坐到懒人沙发上,拿起一个公仔打了它的头好几下:「小气小气小气!谁要跟你睡啊!」 还没打完,她就蔫蔫地哼了几声,从现在到明天早上有好多个小时,她漂亮的男朋友就在隔壁,她却不能把他搂在怀里,这是多大的疾苦? 她蔫了一会儿,觉得不行,她得有一点正牌的姿态,就把公仔扔了,往外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门外有浅淡的唿吸声,在阒静的夜晚过于清晰。她嘴角一挑,心上一笑,打开门,果然就是江枂。 江枂没想到她在门口,突然有点尴尬。他刚把人轰走,发现这夜太难熬,他习惯了她在臂弯,已经不能一个人睡了。况且他漂亮的女朋友就在隔壁,这让他怎么睡得着? 但刚把江琸轰走,就过来找她,实在不像个男人该干的事。 他面对江琸,唿吸变重:「你刚说,给我解决,还算数吗?」 江琸的唿吸也很粗重,心跳还快,紧张刺激和愉快就在她体内搅和着她,尤其江枂还说这种杀人的话,她一把把他拉进门。 「算!」 * 2月2日。 即便李茂案子结了,所里也不清闲,还有一堆陈年旧案。就算没有陈年旧案,保不齐哪会儿就接到了报案。邹警官看着日历本上画圈的日期,想着这一年来她经手的案子。 赵警官端着水杯路过时,停了会儿:「邹,要不下午你送那俩孩子到服务站?」 狐狸营村的村民知道了贺荣发和赵佩的事,他们想帮着他们养那两个智残孩子,到他们刑满释放。下午他们会到贡康市的社区服务站,到时候新石派出所派人把俩孩子给他们带过去。 邹警官也什么事儿:「成。」 赵警官点下头,看一眼她的日历本:「还算日子呢?时候到了人肯定就回来了。」 邹警官合上日历本,笑笑,没搭话。 再见两个孩子,邹警官给他们买了一大包佛手糕,还有两身新衣服,一人一个印着小老虎的铅笔盒,还有两盒二十四个颜色的水彩笔。 两个孩子对礼物的反应不大,眼一直盯着佛手糕,她拆开,递给他们一人一个。 医生说,如果可以,就教他们一些知识,但如果他们学起来很困难,就只教常识就好了。他们很辛苦,没必要在这基础上再添辛苦了。 邹警官觉得,只想着吃的东西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警车从新石一路开到贡康市的社区服务站,邹警官领着两个孩子进门。虽然是交由邻居抚养一段时间,但该有的手续不能少。邹警官没让前来领人的两夫妻立刻见到孩子,跟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接着照章程办手续。 这两夫妻跟胡荣发、赵佩差不多大,但比他们看着和蔼,他们一笔一划地填写资料,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邹警官说着话儿,多是说些现在狐狸营的发展,有了国家的补助,狐狸营的元气恢復得很快。 等手续办完,邹警官把俩孩子带过来,两夫妻愣了一下。 邹警官停住:「怎么?」 他们盯着俩孩子看了好一阵,最后说:「不对啊,杜程飞是一儿一女啊!怎么、怎么会是俩男孩儿呢?」 邹警官一愣。 * 邹琳坐在沙发上,看着江琸哼着歌进出,「你那活儿都结多长时间了,你怎么还这么开心呢?」 江琸很想跟她分享,但她可不能让任何人有讲究江枂的机会。「快过年了,当然开心。」 说到过年,邹琳说:「我爷爷的兄弟的后辈还在新石,我是觉得跟我这边的关系远了,但我之前跟我们所里老人聊天,他们说这关系还不算远,我最好能回去看看,你觉得呢?」 「我不懂这个,不过你要想回就可以回。」 「我是不想回,有这个工夫,我还不如给我爸妈去上个坟呢。」她神情暗淡,嘆了口气:「2021年了,我妈走了十五年了。她要是知道,我在她生前任职的单位,也成了跟她一样的警察,是会欣慰还是怪罪呢?」 江琸不知道,但她觉得:「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她会尊重的。」 邹琳扭头看她:「但我不可能跟她一样优秀,当年着名的杀人碎尸案,还不到半年她就把它破了。」 江琸微笑:「你不是刚破了个杀人案吗?」 「这案子不复杂。我是希望,我能在有生之年也破个我妈经手的那种大案。」 「会的。」 邹琳淡淡一笑,继续看电视。 楼下来人了,江琸把衣架整理好下了楼。 * 2月4日。 狐狸营那一对夫妻的话令所里上下,坐立不安。 本以为这案子结了,没想到又出现新的岔子。 赵警官已经带人去调查杜程飞的身份背景了。 梁警官去了拘留所,他要再问问赵佩,这俩孩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邹警官去法院报备了,法院就在对门,所以她是第一个回到所里的。 她略显疲惫地坐到工位,脑子有点乱,手边就是那本日历本,她重新翻开,看着她画圈的日期,从新街口发现一男一女残肢那一天开始回忆,整个办案过程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重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11月11日。 11月15日。 11月18日。 12月3日。 12月20日。 12月28日。 1月6日。 1月8日。 1月14日。 1月27日。 2月2日。 2月4日。 …… 有人进来,见她又在看日历本,笑一声:「邹姐又数日子呢?你们家那口子还有多少日子外出公干回来啊?」 邹警官的丈夫刚跟她结婚没多久就出差了,说好一年半,快到日子了。她没说话,眼睛再次落到日历本上,正好是年份,这一年是2006年。 第三十一章 天堂鸟(1) 小年这一天,邹琳买了一箱子海虾,还有几条深海鱼,想着跟江琸、江枂三人度过。 她跟江琸在厨房忙活半天,江枂也不闲着,把他们这上下二层小楼的暖气,烧得滚烫,他们只穿着单衣,脸颊都热得红扑扑的。 饭桌上,邹琳一个劲儿喝酒,脸越来越红。 江琸担心她,要拿她的酒杯,她不让,躲开:「我喝不醉的,就让我喝点。」 江琸想想是在家,喝多也没事,就由她了。 江枂也喝了一点酒,他不胜酒力,已经有些桃粉色爬上他的耳朵,浅浅淡淡很好看。 江琸看江枂正得入迷,邹琳转过头来,看起来好像在开玩笑,也好像没有:「江琸,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妈当年为什么会死啊?她是去救你了,她怎么会死?」 江琸收回望着江枂的眼,平淡地看着邹琳:「你不记得当年的案子了?邹臣霞警官殉职。」 邹琳笑了下,看看江枂,他也很平淡,就好像当年的案子,跟他们俩无关。 …… 2006年年初,邹臣霞结完婚就被下派到新石派出所任职,她丈夫是一名维和警察,同年赴非执行维和任务。 邹臣霞到新石没多久,新街口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案,两名死者一个叫杨沉,一个叫范小敏。 经调查,死者不是杨沉,是早就因侵犯儿童被判死刑的李茂。他偷天换日从狱中逃脱,冒用杨沉的身份跟范小敏在一起,并侵犯了范小敏带来的两个男孩儿。 范小敏是黄济旧上海夜总会的小姐,旧上海表面是ktv,实际上还是拐卖人口的窝点。两个男孩儿就是被卖到旧上海的。 范小敏带走两个男孩不是良心发现,是卖掉两个男孩儿的父母拜託她,把两个孩子带走,还表示供他们生活。 这对父母是贺荣发和赵佩,他们卖掉两个男孩儿是因为那不是他们的孩子,是早因污染环境罪被判死刑的兵工厂老闆杜程飞的孩子。 杜程飞的兵工厂辐射污染严重,导致他们二人不孕不育,他们怀恨在心,在他执行死刑后拐了他的孩子,卖给了旧上海。但因为他们并不是大奸大恶,良心上多少过意不去,就让范小敏离开旧上海时把两个孩子带走了。 没想到李茂贼心不改,改头换面后还走老路,对两个智残的男孩下了手。 范小敏爱错了人,就在他熟睡时把他杀了,肢解了他的尸体。在这之后自杀,让赵佩二人帮忙分尸。分尸的目的在于混淆警方视线,让他们误以为这是一起很复杂的案件。 直到警方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再出现,假意被警方找到,然后以两个孩子父母的身份把他们领走。 本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警方竟然找到了旧上海的老人,得知赵佩二人说谎,那两个男孩根本就是他们卖的。他们的计划败露,不得不实话实说。 只是没想到,那两个孩子也不是杜程飞的孩子,有知情人说杜程飞有一儿一女,并非两个男孩儿。 警方大乱,又开始调查杜程飞。 在他当年的辐射污染案中找不到什么,并没有档案记录他有几个孩子,是找到当年为杜程飞家提供保姆的家政公司,得知杜程飞和其妻没有孩子。 但杜程飞有个姐姐,叫杜秋语。 杜秋语是贡康市纪委监察局的纪委副书记,因为违反纪律被上级调查,她的案子是不公开审理的,也没有出现在新闻中,知情的也只是知道她被调查了。 她丈夫姓江,两人孕有一儿一女,男孩儿名叫江枂,女孩儿名叫江琸。 第三十二章 天堂鸟(2) 当年杜秋语被调查没多久,杜程飞的兵工厂也被调查了,江枂、江琸被送到了福利院。但福利院里并没有他们两个的档案,也就是说,这中间出了岔子,他们没去福利院。 邹臣霞奔波数月,终于在早就辞职的徐芳妃嘴里知道,那两个智残男孩儿是狐狸营村一户村民家的孩子,因为辐射影响,生下来就智力残疾。 至于他们的父母,本就体弱多病,辐射影响下更是长年累月瘫在床上,他们尚未成年,老俩就撒手人寰了。 贺荣发和赵佩跟两父母是多年好友,就这么把孩子认养了来。 徐芳妃告诉邹臣霞,赵佩起初是没有歪心思的,她虽然比旁人要聪明,但没有把她的聪明放在旁门左道上,都是贺荣发频繁的家暴,打她的理由永远是她生不出孩子,她才对杜程飞恨之入骨。 说这话时,徐芳妃还有些无力,她说村儿里的女人,嫁汉穿衣,大部分不会有所不同,她们为家庭劳累,被婚姻这个枷锁奴役,却因为从小被根植女人的一生该如何这种想法,而总是在妥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甚至在被家暴这事上,也是最后一个才怪丈夫。 从情感上说,他是她全部的情感寄託,从生存上说,这种小地方,嫁出去的人在娘家就是外人了,她得依赖于他。 赵佩因为难以忍受这种折磨,生了异心,利用职务之便把江枂和江琸带走了。 邹臣霞眼眯起,这跟赵佩之前交代完全不一样。 徐芳妃告诉她,俩孩子当时已经在福利院了。哥哥虽然眼盲,但很懂事,也不需要怎么照顾,妹妹只要在哥哥身边就不哭不闹。他们不像福利院任何一个孩子,还长得漂亮,就很讨人喜欢,这里几个老师都喜欢他们。 赵佩说有人要领养他们,就抹掉了他们的档案,后来时间长了,所里人差不多也就忘了这俩漂亮孩子。 邹臣霞质问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人带走,福利院没有人管? 徐芳妃更显得无奈了,说他们福利院是事业单位,这事儿正好出在她们院经济状况紧张的时候,院里人少,一个人干很多人的事,院长也没清闲的时候。而且赵佩工作从未出现过纰漏,就没想到她会干这种事。 后来她们同一时期的老人陆陆续续都辞职了,人都换了一波,再没档案记录,当然就没人知道那俩孩子了。 邹臣霞问她知不知道她弄走江枂和江琸,是要干什么? 徐芳妃不知道,她在知晓整个案件后,也不知道赵佩为什么把那俩智残孩子说成是杜程飞的,还把他们卖给旧上海,让范小敏带走。 这太让人费解了。 徐芳妃本来不想讲这些事,就怕连累到自己,他们普通人,保护自己都很勉强,哪有心力为别人主持公道。但知道这事情惹出那么多恩怨是非,还有那么多条人命,她坐不住了。 邹臣霞接着问赵佩,她这一回嘴可太严实了。 邹臣霞就知道了,她之前憋半天看似不得以才坦白,也是装的。邹臣霞用死刑来威胁她,她都不张嘴,连死都不怕,她怎么会因为良心发现交代罪行呢? 徐芳妃不知道的事也是邹臣霞接下来要弄清楚的事—— 赵佩为什么把那两个智残男孩儿卖给旧上海,又为什么让范小敏带走。她把江枂、江琸从福利院带走是要干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她把审问赵佩的工作交给同事,着手调查这些疑团,谁知这条路一走,她就再没回来过。 第三十三章 郁金香(1) 邹琳喝着酒,想着那桩旧案,看向江琸:「我妈查到赵佩把你们俩囚禁在狐狸营村老君庙,她怕打草惊蛇,一人去了,后来赵佩埋在老君庙的地雷炸了,我妈和几个村民拼死把你们带出来,但他们一个都没活着出来……」 江琸低下头,不怪邹琳难以释怀,这也是令她无比难过的经歷。 邹琳搬着椅子挪到江琸跟前,醉意将她的粉脸氲红,她眼睛亮亮是含了眼泪在其中:「琸,我不怪你,那不关你们的事,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爆炸?」 江琸慢慢抬起头来,她不想说,事实比邹琳知道的要更残忍,但她又不忍心。 江枂不用顾及邹琳的心情,她既想知道,就是做好了思想准备。他代江琸告诉了她。 当年跟邹臣霞一起死在老君庙的,还有两个村民,他们跟赵佩、贺荣发一样,对江枂和江琸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母亲杜秋语贪赃枉法,掩盖杜程飞非法经营的兵工厂,狐狸营村的村民们不会落到那般田地。 所以他们不想让邹臣霞把江枂和江琸带走,甚至对邹臣霞动了杀心,故意引爆地雷。 那种时候,邹臣霞只能拖住他们,给江枂和江琸逃走时间,只是这样她就出不来了。 江枂和江琸刚从地窖中爬出来,老君庙砰的一声爆炸,房梁塌了,老砖旧瓦崩开,哗啦啦落下,激起洋灰三丈,盖住了恩怨是非。 邹琳平静地听完,缓缓放下酒杯,沖他们笑了一下:「我去卫生间。」 她起身离开,江琸放下碗筷,江枂没有,他很淡然。从杜秋语开始,再到杜程飞,然后是被绑架,救他们的邹警官牺牲,江枂早不会被情绪牵引了。 那时候的江琸还不到十岁,尚不经事,又有江枂一直保护她,所以她的感受并不深刻,也做不到显得多悲情。 当卫生间里有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传来,江琸扭头看过去。她这才发现,她其实并不只是难过,她也觉得遗憾和抱歉。邹臣霞为了救他们而牺牲,她感到万分抱歉。 她要去看看邹琳,江枂拉住她的手腕。她扭头看他,他说:「让她自己待一会儿。」 江琸想想,也这么觉得,重新坐下来。 再拿起碗筷,已经没了胃口。 邹琳是邹臣霞跟前夫的孩子,俩人离婚,她跟了母亲,但因为不满邹臣霞再婚,又回到了她父亲的身边,但姓一直没改过来。 邹琳父亲就是新石县城的人,但他没想到邹臣霞二又被下派到了新石工作,他不想面对她,带着邹琳去了圭县。 邹臣霞出事之后,邹琳父亲就又带她回来了,她就是那时候,跟江琸成了同学。 邹琳一直知道邹臣霞是救江枂和江琸才死的,但当时警察和她爸都把事情起因跟她说得很清楚,她知道无论是谁被绑架,邹臣霞都是会救的,所以那不干江琸事。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跟江琸说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她跟江琸说,她知道江琸也很苦,命都是捡回来的,所以她不怪她。 江琸拉着她的手到学校后门那颗大槐树下,约定做好朋友,过去的事情不再提。 眨眼,多年过去,江琸和邹琳又聚到了一起,但总觉得没有年少时那份纯粹了。是从来就没纯粹过,只是演技够好?还是时间久了,失去至亲的痛苦慢慢加深了? 如果邹琳今天不想原谅江琸了,那她也不怪她。就像当年邹琳对江琸说的那样。 第三十四章 郁金香(2)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夜了,年货备下了,还差些生鲜没买。红喜事这些天有点忙,客人从早到晚,她扎了一束又一束花,手指头破了,手腕子酸了,她脸上笑容却还是像晨起开门一样。 江枂年底的工作结束了,这会儿有时间,就下楼帮江琸的忙。江琸教过他,花要怎么往鲜花泥上插,丝带要绑成什么样的结。 他们给每位客人赠送一支百合,他们想着每个善良的人都能百年好合,他们俩,也能百年好合。 忙到六点多,人少了,当街的红灯笼亮起来,照着江琸亲手画的红喜事的招牌。 对门服装店的夫妻要回老家过年了,今儿个走,走之前给江琸送了只野山鸡,他们说是跟山里农户家买的。许是过年了,老闆娘都不怎么刻薄了,还告诉江琸,这个炖汤给江枂补补,对眼睛好。 老闆笑呵呵的,看了老闆娘一眼,两人就提着大包小包携手往车站的方向走了。 江琸把野山鸡放进冰箱,下楼看到江枂在收拾花茎,被玫瑰花刺扎到了手,匆匆跑过去,拉起他的手,想也不想就放进嘴里含着。 江枂的食指被江琸的唇舌捲住,似是有股子暖流注入,他面目柔和,听着江琸接下来的唠叨:「我说了我收拾啊,那花茎上都是刺,把你扎破了你不疼吗?那你不疼,我就不心疼吗?」 江枂微笑,不言。 江琸看他还笑,用很小的劲儿咬了他一口:「还笑!你的手多值钱你不知道啊?」 江枂口子边上的血止住了,他说:「我跟你去菜场。」 江琸抬头,看着他:「什么?」 江枂说:「不是还有些肉没有买?」 江琸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跟江枂一样又不一样,「邹琳说陪我去。」 「她回来就更晚了。我还没陪你去过菜场,还没给你买过单。」江枂的声音特别好听,他只是像寻常一样说话,声音就像是长了翅膀,飞到江琸肩膀。 最近他们跟邹琳看了一个电视剧,那电视剧里妻子喜欢一件太阳花的连衣裙,但因为要三百块,而她是一名家庭主妇,要把丈夫的四千块工资合理运用,匀不出三百块买那件对生活毫无用处的花裙子。 她没跟丈夫说过,但丈夫能看到,就在有一迴路过时,领着她进了店门,给她买了那件花裙子。 电视剧演到这一幕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背景音乐,但就是让人感动。只是这有些为难江枂,他看不到这样温情的画面。 江琸就在邹琳回房后,拉着江枂的手,给他讲今天电视里没有人说话的部分,都是演了什么。 她没想到,江枂竟记住了,还要去给她买单。三百块的裙子也好,菜场的生鲜也好,心意和在意是无价的。她笑着,给江枂的手指贴上一个创可贴。 邹琳刚来新石时撞上一桩杀人案,跟邹臣霞当年调查的案子差不多,也是两人在家中被杀害,却没邹臣霞那个案子那么复杂,邹琳的案子是情杀,前段时间就结案了。 这几天她在整理年终档案,总是很晚才回家。要等她回来一起去菜场,确实太晚了。 邹琳醉酒提起过去已经是前几天的事,她在事后有对江琸道歉,说自己失言了。江琸也有道歉,说她开始时不该隐瞒。好朋友之间不需要太多话,但该说清楚的事要说清楚,这样才不会有隔阂。 天气更冷了,江琸出门围了一条毛线围巾,她还给江枂戴好。江枂不知道,她买了同一种毛线,织了两条,她和江枂一人一条。 她因为自己的小心机暗自欣喜,没想到刚牵住江枂的手,他就说:「跟我戴情侣围巾那么开心?」 她停住,大眼睛看着他:「哥你怎么知道的?」 江枂不告诉她,只笑笑。 他好坏,江琸挽住他胳膊,仰着粉脸说好话:「你说嘛,你说嘛。」 江枂不说,「你好好走路,不要粘着我,有个女孩子样。」 江琸不要,就要粘他,「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我在织围巾了?你在我工作檯发现的?什么时候?」 江枂不能告诉她,那天她不打招唿地跑出去,他在她的工作檯,傻等着,等到注意力极度不集中,最后还是冲出去,要找她。他不能告诉她,她会得意的。 第三十五章 万代兰(1) 新石县有两个菜场,一个在新城区,一个在老城区。 距离红喜事比较近的就是老城区的了。老城区菜场年头久了,摊位旧了,唯一不旧的是人,只要有人在这里来来去去,就不至于荒凉。 江琸牵着手掀开棉门帘,门口就是卖鱼的,老闆认识她,咧开嘴笑得很开心:「小江来了,好几天没见了。」 江琸也沖他笑,说:「年底了店里忙。」 「看看鱼,想吃什么,这几个缸里都是我今儿个新上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江琸还牵着江枂的手,她问他:「哥你想吃什么鱼?鲤鱼?鲈鱼?草鱼?利鱼?」 江枂都好:「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这样啊。 江琸手撑着他的胳膊,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想吃哥。」 江枂微微蹙眉,想说她胡闹,又觉得没什么底气。他根本不讨厌她这样。最后只是有些无奈地说:「这里人多,你不要闹。」 江琸故意娇娇地说话:「那人少的时候我可以闹吗?」 「江琸……」 「哦。」江琸收敛了,扭头跟老闆说:「我要两条草鱼,然后,嗯,这个黄花鱼,一条。」 「好嘞!」 江琸又问:「老闆,咱有带鱼段吗?」 「有,来多少。」 「两斤吧。」 她买完,江枂付钱。 他的手机不能扫码,他中午专门到自助取款厅取的现金。 除了买些年货,他还想带江琸去商场。 江琸长大后他就没有给她买过衣服了,他也怕自己挑不好,每次都是问人导购,哪件是新品,是流行。以前江琸小,审美是他买什么她穿什么,他不能也拿这套对付长大的她,那太委屈她了,别的女孩子都有漂亮衣服。 买完鱼,江琸去买肉,牛肉,羊肉,猪头肉。还有些野味。 往肉摊去的路坑坑洼洼,全是泥水,混合着菜叶子、鱼鳞还有虾壳,江琸没让江枂同她一起。 江枂在干料摊前等着,极好的耳力把整个菜场的声音全都接收。有人在讨价还价,有人在商量着买海鲜,有人在吵架。近处还有人在谈论他—— 「看那个男的,皮肤真白。」 「长得也帅啊!你看他眼没光,是不是个瞎的?」 「瞎的?那估摸是红喜事那家得了。」 「谁啊?」 两个人正聊着,又有人加入队伍了,她们那个对各家的花边新闻了如指掌的语气,就像电视里说的那样。似乎全城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掌握在她们嘴里。 「你们不知道啊,老城有对神仙脸蛋的兄妹,都是搞艺术的,一个画画的,一个弄什么,什么琴。不知道。俩人开个花店,生意也不咋地,但看他们不这么觉得,平时可开心呢,都是拉着手进出。」 「拉着手啊,真的假的,那是兄妹?」 「什么兄妹啊,我听人说俩人在家里动静可大了,尤其是半夜的时候,兄妹半夜里折腾什么啊,你们说呢?」 「不是吧?他俩不是咱新石最早一批拆迁户那个老广收养的吗?听说从福利院领出来的时候就是兄妹俩,亲的,姓儿都没改过。」 「是亲的,他们是乱伦。」 「……」 江枂很淡然。当年邹臣霞把他们救出来,警方怕他们是政治犯的孩子这一点,对他们的未来有影响,就跟福利院说好,对外称他们兄妹二人早就被新城区一个叫广一雄的老光棍收养了。 广一雄是新石比较早一批拆迁户的一个,后来在工作的车间出了事儿,落下一套新社区的房子。 警方跟政府一合计,就把那房子给了兄妹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省了再出现被狐狸营村村民报復的情况。 江枂把手机拿到耳边,摁了一下快捷键,冰冷的女声播报了时间。 江琸还没回来,右斜方的几个妇女越聊越欢。 「难怪红喜事那女孩儿要放弃出国的机会呢。我家姑娘在咱们县剧院上班,她听那些跳芭蕾的说,那女孩儿被一个可厉害的学校看上了,出了好多大画家的学校呢,还给她免学费,她就不去。」 「唉。把一辈子浪费在瞎子身上,这姑娘也够死心眼儿的,要是别人也算了,还是她哥,这不毁自个儿吗?」 「俩人再好有什么用?孩子都不能生,这生出来有没有病的先放在一边,还不得让唾沫星子淹死?」 「这哥也不懂事儿,自己那样儿了,还把个挺好的妹妹给糟蹋了。」 「我看他俩谁也别说谁,你看那小伙子,长这么俊,是亲妹妹就受的住迷惑?」 「行了也别说了,以后躲着点吧。这种亲兄妹乱伦的事沾上就晦气,自个儿作践自个儿,长得俊有什么用。」 「……」 第三十六章 万代兰(2) 江琸回来了,江枂主动从她手里接过袋子。 江琸挽住他的手,很开心:「羊肉摊的老闆说我长得漂亮,多给了我两根羊骨头。我晚上学着炖汤喝。」 江枂淡淡笑着,看起来与之前无异,可江琸心细,就觉得他又心不在焉了。她扭头看四周,看到几个婆子闪躲的眼神,目光一冷。那几个嚼舌根的婆子迅速四散开来,各回各家的摊子前了。 她回过头来,不问江枂,只是靠近他一些:「哥,明天我们就关门吧?我买了红纸,我想剪窗花,我最近跟着视频学了囍字怎么剪。我想剪来贴满我们花店。」 「嗯。」 江琸没去看他的神情,她怕她看到他难过的眉眼,她会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路。她还牵着江枂,如果她忘记了路,那江枂怎么办啊? 天黑了,风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不觉得刺骨了。 红灯笼高高挂着,老城区的商品街上连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牵着手,慢腾腾地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江琸不知道江枂听到了什么,但长舌妇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她们的话一定很难听。江枂吃了太多苦,如果是针对他的,早不能让他在意了,可想那些难听的话,是针对她的。 她牵紧江枂的手,但他却像使不上力气似的,不能反馈给她同样的紧握。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马上就到家了,进了家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没有了。 就在她眼巴巴看着正前方红喜事的招牌时,江枂突然停住,说:「你先回去吧,我走一走。」 江琸不松手,痛苦的脸色,轻松的口吻:「那我陪你啊。」 「不用。」 江枂说着,已经松开江琸的手,把几袋子肉交给她,转身走去。 江琸接过来,却没回家,而是在十米外的地方,跟在江枂身后。 江枂不是胆小鬼,他足以为他的行为负责,他爱江琸,他要跟她在一起,但他更希望江琸能成为最好的自己。她不该为他放弃那么多机会,他是个瞎子,他们的爱情也永远不会被接受和尊重。江琸没有错,他不能那么对她。 江琸小时候学画画很辛苦,她只是喜欢,却没有天分,她就一遍一遍地画,还是得不到老师的青眼。 有一次他接她回家,他亲耳听到老师骂她:「就你这个脑子,笨得跟驴一样,光线!光线!光线!你听不懂吗?你们家里人吃干饭的养出你这么个蠢货!」 江琸就拿画笔把老师的嘴戳破了,江枂看不见,直到老师哭着喊疼,他才反应过来。 江琸因此被很多艺术班拉进了黑名单,江枂只好领着她一家一家说好话,吃了几回闭门羹,她说什么也不去了。江枂生她的气,她就哭着大喊:「他们不尊重你!我不去!我死都不去!我不学了!我一点都不喜欢画画!」 江枂心痛,她以前不想学是因为怕他供她太累,现在却是因为天分不够,还有老师的冷眼、偏见,他也开始考虑,如果她在喜欢的事上没有天赋,那还要不要继续。 那天晚上,他叫她吃饭,想顺便问问她的打算,要是真的太累,那就不学了,毕竟比起一个有质量的未来,他更希望江琸有一个快乐的人生。 江琸的门开着,他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她画画的声音,还有她的哭声,她在哭着画画。 江琸确实没有天分,但她不想江枂那么辛苦,她会好好画下去,等以后学成了,能挣钱了,江枂就不用拉琴了。他最累的时候手连一杯水都端不起来,她努力的意义就是不要江枂再出现这种时候。 江琸很争气,后来在画画的方面都没让江枂操过心。 她执意要回新石的时候他并不同意,但那时候日子已经好过了,他也有一些存款了,想着光鲜的生活需要太多精力去维繫,他也不想江琸那么辛苦,慢慢也就释然了。 他知道她接到过一些知名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他同样心痛她拒绝了它们,但不如从别人嘴里再听说时,对他的影响更大。 江琸辛苦了十年,为了他放弃,太不值得了。 他有心事,走路就不专心,又没拿着伞出来,难免会碰到人。熟人知道他看不见,会体谅,生人不管那一套,被撞到后很不满,扭头就推了他一把,他身形一晃,摔倒在地上。 那人没素质,还骂咧着:「你眼瞎了?看不见人啊?有他妈路灯还能撞上,把眼珠子抠了算了!」 江枂慢慢站起来:「对不起。」 那人火气大,看得出来在别的地方吃了碰,这会儿正不爽,就不饶江枂,看他好像真的看不见,乐了:「哟,真是个瞎的啊?你这是上辈子造什么孽了?还是偷看人家娘儿们洗澡了?呵,真有意思。」 江枂不想跟他吵,准备别过。 那人不放他:「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眼瞎耳朵也聋了?」 江枂甩开他的手:「我劝你放尊重点!」 那人推了他肩膀一下:「你还想打我?你打啊!你他妈知道我在哪儿吗?瞎眼的猫,怎么不栓条导盲犬啊?」 江枂挥拳过去,却挥了空。 那人笑得更欢了:「我在这儿呢!往右看!你个瞎猫!」 江枂几次伸手都没够到人,还被他从后推了一把,摔在了路边的台阶上。 江琸看见有人找碴,心吊起来,人也急了,飞快跑过去,却还是没拦住,她把肉扔到一边,抓起块搬砖冲上前,跳起就是一板砖。 那人摸到血,哎哟叫唤起来,还不忘还手,掐住江琸的脖子,「哪儿来的小逼娘儿们!大过年的你妈死了?出来报復社会!」 江枂听到江琸的动静,不能淡定了,摸到她,顺着攥住她脖子的手,薅住那人的衣领,一脚踹倒他,从江琸手里把搬砖拿过来,刚扬手,来了人,把他们劝开了。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找事,那人被路人教育了一通,觉得自己理亏,闹起来也打不过这些个人,灰熘熘地走了。 路人看江枂、江琸无事,嘆了口气,跟江琸说:「行了,带你哥回家去吧。以后眼瞎就少往外头走。」 江琸不爱听这话:「你长得那么丑还往外走,眼看不见怎么了?也不吃你家大米,轮的着你说三道四了?你出手帮忙就能张嘴糟践了?我们眼看不见怎么了?怎么了!谁规定这马路只有眼看得见的才能走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她大声吼出来,路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也就没多待,赶紧走了。 第三十七章 仙人掌 路边只剩下江枂,江琸,他们谁也不动弹,就呆呆地站着。 站了许久,江枂走到她跟前,拉住她手腕:「刚刚有没有碰到哪里?」 江琸顿时哭花了一张脸。 江枂听她哭,紧张了,手忙脚乱地检查她的身子,从手背摸到手腕,到胳膊,脖子,最后是脸颊:「伤到哪儿了?疼不疼?」 江琸一把抱住他,只一味哭,什么话不说。 江枂的声音听起来很累:「你先告诉我刚刚有没伤到哪里。」 江琸摇头:「没有,我没事。」 「真的?」 「嗯。」 江枂这才放心,轻轻拍她背:「好了回家。」 江琸松开江枂,看到他脸上的口子,还流着血,血染红了毛线围巾。她伸过手去,刚碰到他的脸,他就躲开了,捡起肉袋子一个人朝前走去。 江琸跟着他走。 这一次,她不敢跟他距离十米远了。 她也不敢挪开眼,就这么盯着他的背影。原来真的有人连背影都叫人难过。她突然唿吸困难,实在忍不了,闭眼缓了一下,当她再睁开眼,从前跟这夜色一样,将她笼罩。 江枂看不见,杜秋语刚被判刑的时候,他也才是个孩子,他却要照顾江琸。他们遭受恶语,被欺负,被绑架,老君庙的地窖里,黑乎乎的,江琸一直哭,江枂就抱着她,拍她的后背,说:「琸琸不怕,哥在。」 「哥在。哥哥在这里。」 「没事,有哥呢。」 「哥哥在。」 「哥来给你弄。」 「哥哥不会离开你的。」 「……」 这是江琸那段时期听到的最多的话。江枂一直在,他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她。 那几年,赵佩和几个村民对他们百般虐待,打,骂,让他们干活,却不让他们吃饭,他们不能站着,只能跪着,甚至是小孩子都能过去抽他们几个巴掌。给的饭是猪食,给的水是老井的雨水,还动辄给他们灌煤气。 他们说,要让江枂和江枂尝一尝中毒的滋味。 贺荣发念叨着江琸好看,总想着对她做点什么,江枂总是小心提防着。有一回,他喝了酒下来,要脱江琸的衣裳,江枂拼死把江琸抢回来,护在身后。贺荣发酒醒了,把他们一顿打,走了。 江枂浑身是血,他也顾不上,抖着手给江琸把那件已经穿到发霉的衣服扣上扣子,他搂着她,手掌擦她的眼泪,告诉她:「琸琸不怕……哥在……哥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两个人煤气中毒最严重的一次,江枂忍着眩晕爬到地窖门口,攥着拳头敲门喊人,手擦破流血了,嗓子哑了说不出话了,也不停,「求求你看看我妹妹!我妹妹快不行了!求求你们!」 没有人回应。 江琸缩成一团,打着哆嗦喊疼,江枂又爬回去,搂着她:「没事……琸琸没事……没事的……哥哥想办法……」 江琸小手攥着他一根手指头,他的手指也细,她根本攥不住,「哥……疼……」 江枂咬着牙,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盖住,又返回地窖门口:「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看看我妹妹吧!你们想怎么样沖我来!你们救救她好不好!我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 江琸从未听到过江枂这么绝望的声音,她想着要不就这样吧,她不能再拖累江枂了。江枂那么聪明,如果不是因为他太想江琸被收养,过健康的日子,就不会想跟着赵佩去看看收养的人家,也就不会被他们打晕关进了这里。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这过程中她还有点委屈,如果眼睛闭上再也挣不开了,那就再也见不到哥了…… 她想看见哥哥,哥哥不在,她一个人去地狱多害怕啊。但她不想拉上江枂,她从画本上看过,那地方很可怕,她不能那么自私把江枂带走,江枂的人生不该只是用来保护她的。 她的意识渐渐淡去,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吵架声,叫喊声…… 后来她看到老君庙砰的一声爆炸,石块和土飞了他们一身,江枂把她护在了怀里,告诉她『没事了』。 那以后江枂就和江琸相依为命了。离开原先那个家,江枂要跟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可他眼睛看不见,旁人轻松就能办到的事,他总要很难很难。 首先就是出门。 那时候他们买不起一条导盲犬,就算买得起,江枂也没有时间跟它适应、磨合。他为了不给人添麻烦,在一块纸板上写了一句话,挂在脖子上—— 『我看不见,如果撞到您,打搅了您,对不起,请您原谅。』 江琸开始时不懂,后来看到有一堆小孩拿着小棍挑衅他,让他猜人在哪里,还拿走他的纸板,说他写得字真难看……她疯了一样冲上去,把那帮小孩咬出一脸的伤。 虽然事后小孩家长觉得是他们孩子的错,对江枂表示抱歉,也没要江琸赔医药费,但江琸就是过不去那个坎。 她觉得活着真难。 可她不能死,她的命是江枂拼死救回来的,她得好好活着。 她想着从前,眼泪淌满脸,她捂住嘴,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她不能让江枂担心。 江枂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走着走着,他停下来,转过身,把肉放下,用袖口擦擦江琸的眼泪,他声音很浅,很淡,不细听都听不见:「琸琸,如果遇到好的,就去试试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江琸绷不住,哭出声来:「你干什么?」 江枂听她哭就心疼,他手有些僵了,想给她擦却擦不净:「哥跟你试过了,还是喜欢一个人生活。琸琸对哥那么好,是不会为难哥的,对吗?」 江琸甩开他的手,哭得更大声:「我是问你,你干什么!」 江枂嘴唇有轻微的抖,疼透了身子,影响到了所有器官:「你不是盲人,你不用跟我走盲道,你也没必要把看过的电视再讲一遍给我听,你一个人走这条路只需要二十分钟,你不用跟我走上一个小时,你……」 江琸没让他说完,握住他的手,就贴在她的脸:「哥,你别听那些婆子胡说八道,琸琸不委屈,从不委屈。」 江枂掌心贴着她的脸,她一直在哭,他擦不干净,冷风也吹不干净,它们攀在她的脸上,都是凉意,他想给她捂热,可他的手也凉,他想抽回手来,又怕这一次抽回来,他就再也不能摸摸她的脸。 江琸小步走近江枂,跟他的脚尖相对:「她们不能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夺走你,我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怕你知道,怕你不知道。他们凭什么?你告诉我她们凭什么?凭什么我的人生要她们来决定?」 江枂第一次觉得自己瘦弱,只是心疼而已,怎么会突然就站不住了? 江琸搂住他,脸贴着他的胸膛:「老天不曾厚待我,所以谁都可以对我落井下石吗?我拥有的东西很少,不够换一个你,那我就不能赊帐吗?佛说十世,我每一世都交出去还不行吗?我就要你这一世不行吗?不行吗哥?」 江枂还是狠心扯开她,转身走。 江琸想追,摔了一跤,磕了腿。她抬起头,看着江枂,哭声里掺和着心碎,「哥……我疼……」 江枂没有颜色毫无变化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一把琴,他摸了那么多遍,却从来不知它的样子,这一回他好像看到它了。他慢慢走近,突然它的弦断了,他有些失落,想把它拿起,却发现脚被钉子钉在了地上。 他动弹不了,再看那把琴,弦还好好的,那是什么断了?他低头看自己,胸膛被掏空了, 连接心脏的血管已不堪重负,要提前告老还乡了。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是他的心弦断了。 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人醒豁过来,他的世界还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万物都陌生。 …… 他转过身,快步走过去,浑身颤抖,双臂却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他怕弄疼她,更怕她发现会笑话他,大男人竟然会这么害怕,只是让江琸离开他好好生活,他竟然会这么害怕…… 江琸说她疼,她已经那么疼了,他怎么还伤她呢? 她不过是没被善待过,只喜欢自己的哥哥,她又没有错。她从小被他养大,他了解她的一切,没人比他更知道她,他要把她推给谁呢?谁能照顾好她呢?这世上哪个人值得信任呢? 他还在胡思乱想,江琸已经抱住他的脖子:「哥,我上小学的时候你被摩托车撞了,没来接我,那天所有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可害怕了,老师担心我,把我带回了家。后来校门口小卖部的阿姨说,你胳膊上裹着纱布匆匆跑来,找不到我都要急哭了,你到处问人有没有见过我,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把我丢下了。」 江枂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堪一握的腰,摇摇欲坠。 江琸突然咬住江枂的肩膀:「你不能说了不算!」 第三十八章 银芽柳(1) 怎么回家的,江琸忘了,江枂也记不太清楚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好像是梦一场,他们进家门的那一刻,大梦方醒,累累伤痕被封锁在阴冷悠长的老城街道。 江琸穿得是打底裤,马路上那一摔,摔得不轻。 刚摔时候不显,这会儿显得疼了,她不自觉地轻踮着左脚,走到沙发坐下。正要撩开打底裤,已经换好衣服的江枂走过来,蹲下,摸到她的伤,她抽一口冷气,他缩了下手。 江琸还没说话,江枂就说:「疼就说,不要忍。」 江琸点头。想到点头江枂看不见,她说:「嗯,我知道了。」 江枂给她上药,他很轻了,可还是会停下,认真听江琸唿吸。他知道江琸怕他担心,疼也不说,就需要他听江琸哪声唿吸重了,他就等一等。 药上好,江琸肚子咕咕叫了一下。 房间太静,声音就有点大,江琸捂住肚子,有一点不好意思。 江枂没说话,起身往外走。 江琸拉住他衣裳:「哥,你去哪?」 江枂轻轻拿开她的手,没回答她。 江琸看着他走开。 回来之前,她跟他说心里话,他没有回应,但是回身找她了,这是改变主意的意思吗?江琸不知道。她跟江枂有过那么多次肌肤之亲了,她有感觉到江枂在这种时候对她的渴望,她以为这就是稳定了的意思了…… 江枂并不自私,他想得多,想得远,他不忍心江琸受委屈,江琸都知道,可是委不委屈,该是江琸自己来说。 江枂再回来时,拿着一杯牛奶,还有一个煎得有点煳的荷包蛋。 江琸心里暖,也酸,酸劲儿上了鼻头,眼圈儿忽地就红了。她爱江枂,她爱他。谁都不能从她身边把他夺走! 江枂把鸡蛋、牛奶放在她面前:「吃一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江琸不动弹。 江枂以为是他把鸡蛋煎煳了,她不想吃,「我没看好火候,鸡蛋就别吃了,把奶喝了吧。」 他不让江琸吃,江琸就偏要吃,还吃得干干净净,溏心挂了一嘴,她顾不上擦,紧接着把奶也喝光了。她嘴里捣不开,眼泪默默流,一声半声的啜泣入了江枂耳朵。 江枂摸着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她,倒被她先抓住了,眼泪都蹭在了他手背上。 江琸还有心里话,反正今天说的话也够多了,索性都说了,也没遗憾了。她不顾伤腿,跑回房,翻箱倒柜找出一双少女尺寸的舞蹈鞋,她把鞋脱了,使劲穿,但她已经长大了,这鞋太小了,她穿不上。 江枂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半蹲下来,摸到她的脚,摸到那双鞋。他听人说过,舞蹈鞋才有绑带。 江琸告诉江枂:「那时候,你问我,我喜欢什么,我说我喜欢画画,其实不是,我一点都不喜欢画画,我喜欢跳舞,但我怕我以后学成了,走了,就不想回来了。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有除了喜欢你以外,还喜欢的事。」 江枂听着,心绞痛。 江琸慢慢缩回双脚,抱住双腿,脸埋进膝盖,声音不清楚了:「那年我大三,舞蹈班在我们学校门口招生,六千块的学费只要两千多,学三个月。我们寝室的人都报了,无论是报着玩儿,还是真想学学。只有我没报。」 她的哭腔越来越重:「我以前想过,你比画画重要是因为我没那么喜欢画画,可当我有机会去接触小时候的梦想,我还是放弃了。原来我从小就想错了,无论我学什么,我多喜欢,我还是会回来,因为什么都不如你重要。」 她抬起头来,越说越激动:「我们同学聚会,喝着酒,玩游戏,聊心事,她们每一个都能大大方方地说她们喜欢的人,她们喊着他们的名字,表达心事。只有我不能,因为她们都知道,江枂是我哥,我不能喜欢我哥。」 江枂嘴唇微动,眼睑微动,手指也不听使唤地缩起来。 江琸哭得那么伤心:「那么难,喜欢你那么难,我仍不放弃,我仍要坚持下去。如果这些都不能让你看到,那你就把我的心掏出来吧,看看哪一块肉不是写着你的名字!」 江枂慢慢瘫坐到地上,江琸是要把他的心刀碎了吞掉。 江琸从沙发上下去,慢慢爬到江枂跟前,趴在他腿上,「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想要你的,但我是成年人了,我能分辨我的想要是什么意思,也能确定我是不是愿意。从小到大,你为我安排了很多事了,就爱情这一件,让我自己来好不好?我最不怕吃苦了,况且这许多的苦,与不能和你在一起相比,又叫什么苦呢?」 江枂有一百张嘴都堵不住江琸这一张嘴说出来的喜欢,他沖她伸过手去。他输了,也是赢了。 江琸开心地握住他的手,人扑进他怀里,再次放声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笑了,又哭又笑的,看着怪吓人的。 江枂心里藏了很多事,包括爱她这一件,但现在看来,他藏不住了。她一哭,他心都碎了。什么时候开始对江琸有其他心思的,他也不记得了。 是桐树林吗? 他觉得应该更早,不然怎么听她这些话,他能这么疼?要知道,他江枂这一生,早不会疼了。 第三十九章 银芽柳(2) 万籁俱寂的晚上,江枂的房间里,江琸枕着他的胸膛,被他搂在怀里。 江琸哭了半天,眼睛又疼又胀,但要是让她闭上眼,她又不愿意。她不愿意浪费一丁点跟江枂独处的时间。她手里摆弄着江枂细长的手指,耳朵听着他的心跳,没忍住喊了他声:「哥。」 「嗯。」 江琸闻着他的味道总是会安心,她凑到他领口,闻一闻,是肥皂和咖啡的香气。她看他喉结好看,伸舌头舔了一下,顺带着在他脖子亲了好几回。 江枂没躲,就让她亲:「又不困了?」 「困,但哥在我旁边,我不捨得睡。」 江枂淡淡笑:「哥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还不捨得睡。」 江琸翻身趴到江枂身上,捧住他的脸,亲他嘴唇。再看向窗外,五点多的天还如三更一般黑,没有星星就说明早起是个阴天,那太阳呢?会照常升起吗? 她躺在江枂肩膀,盯着窗外一片漆黑:「哥是我的。」 江枂偏头亲吻她额头。从来都不是别人的。你跟我就像晨起初升的太阳,是不能更替的宿命。但愿这日子能够长久一点,我还能像这样搂着你再多一点。但愿有些事,可以来得再晚一点。 * 很快除夕夜到了,江琸写了春联,还画了花鸟鱼虫在上边。邹琳夸她写得好,下笔有力,该在门口摆个摊卖。 江琸笑笑,从她手里接过红纸,剪起窗花。 邹琳坐在她旁边,托着下巴看她手里被折了几百褶的红纸:「你这手是真巧,能插花,能画画,还会写春联,剪窗花。你那个神秘的对象有个这么全能的女朋友,乐死了吧。」 江琸否认:「哪儿有什么对象。」 「别装,你这动不动就偷着笑,还化开妆了,看看你这眉毛,这眼睫毛,你跟我说你没谈对象?」 江琸抿了下嘴,没搭话。 邹琳看她那样儿,咂起嘴来:「你看,你看,我还只是提一嘴,你都娇羞成这样了。说说,谁啊?长什么样啊?有徐识帅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江琸被她说得没心思剪窗花了,放下剪刀,双手托住脸:「想听吗?」 邹琳搬着椅子挪向她,一个劲儿点头:「想!快说说!」 江琸双眼含情,衬得脸蛋都发了粉,她说:「就,长得高高的,瘦瘦的,眼睛很好看,鼻樑很好看,嘴也好看,单看好看,长到一起更好看。还有他的手,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 邹琳下意识的:「你不是在说你哥吧?」 江琸看过去,邹琳的表情很正常,有一点疑惑,还有一点难以置信。她笑了一下:「就是我哥啊。你非要给我安个对象,我哪有啊,只能把我哥拉来充数了。」 邹琳觉得没劲,『嘁』一声:「不过你哥倒真挺好看。」她捏住江琸的鼻子:「你跟你哥一点也不像,你是潘金莲那一挂的。」说完就跑,江琸在后边追不上她。 「邹琳!你才是潘金莲!」 邹琳跑上楼,江琸不追了,坐回去接着剪窗花。 剪完几张窗花,她放在阳光下,看着阳光透过窗花的空隙,投射到墙上,照出一个大大的囍字。她把窗花贴到店门的玻璃上,收拾干净满桌子碎纸片,沉步上楼。 晚上就是除夕了,她这些天忙着过年的食物、事物,都还没找菩萨聊聊天。她推门进入佛堂,跪坐在蒲团上,念了念地藏经,接着说了说来年的心愿。还是老生常谈。 愿江枂平安喜乐。 愿这般岁月,长长久久。 * 除夕夜,邹琳吃了饺子就要出门,她说过年得值班,要去看看谁家又攒了牌局。一家人打打麻将、扑克也算了,要有推牌九扎金花的,就是给自己个儿找不痛快了。 江琸送她到门口。 邹琳围着围巾,对她说:「你给我问没有,租你房子的那家到期还租不租?」 江琸和江枂有一套房在新城区,就是广一雄留下的那套,前头的租客还有半个月就到租期了,他年前搬走了,说是换城市生活了,不租了。 邹琳跟江琸、江枂住一起总觉得不太方便,就想租她那套房子,租金多少无所谓。 江琸跟她说:「我委託给中介了,跟中介签的是两年的合同,还没到期,你要租我把中介电话给你,你跟他联繫,到时签合同我跟他说一声给你最低的价钱。」 邹琳点头,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成!回头你发我微信上。」 家里只剩下江枂和江琸,吃完饭,江琸收拾饭桌,江枂洗碗。 江琸给他戴了围裙,系的时候不好好系,抱住他就不松手了。江枂身上有个挂件,洗碗就不方便,无奈地说:「你小时候也这么黏人,你上学以后收敛了,还以为你改了。」 江琸在他怀里蹭蹭,活像个娇娇弱弱的小绵羊,「哥,邹琳今天不回来了。」 满满的暗示。江枂装作听不懂:「嗯,第二天街上会有拜年的往来,很吵,你睡不了懒觉,所以要早睡。」 江琸从他怀里钻出一张粉嫩的脸:「邹琳在的时候,我要把脑袋扎进你被子里说话,这样都怕被她听见。好不容易她不在,我要在你床上翻跟头!」 江枂把洗好的碗摞好:「你先看看我碗洗干净没有。」 江琸敷衍地看了一眼:「干净了。」 「那除了跟我睡觉,你就没其他想要的东西吗?今天是除夕夜,哥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江枂好温柔。 江琸帮他解开围裙,拉着他手,边往客厅走边说:「什么心愿都行吗?」 江枂想了一下:「脱衣服的不行。」 江琸微微撇嘴,不高兴地说:「那我没有心愿了。」 江枂哭笑不得:「你出去上学就学了些这个回来?你满大街的看看,有哪个女孩子跟你似的一点都不羞。哥哥洗澡的时候要跟着,睡觉的时候你偷偷进门,动不动手就乱摸……」 「我跟你去洗澡是给你擦背啊,跟你睡觉是因为我害怕啊,手就是摸了摸你的腰嘛。那我冷啊,我取下暖不行吗?真小气。」她声音越来越小,听着就没什么底气。 江枂不逗她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正是江琸以前写给他却没送给他的那一封信。 江琸看到,伸手去抢:「哥!你干吗拿我东西啊!」 江枂举高:「不是写给我的吗?」 江琸坐到他大腿上,撑着他肩膀去抢。 第四十章 金合欢(1) 江枂胳膊长,两只手换着拿,就不让她抢到。江琸急了,脱了鞋,踩在他腿间,踮脚时,脚踝轻蹭他的东西。他放下手来,把她拉到一旁,「没说不给。」 江琸抢过来,收到身后:「你不准看!」 江枂已经一个字一个字地摸着读完了,江琸在信里说了很多遍要嫁给他,还说她想听他拉琴,只给她一个人拉琴,说江枂从没专门为她拉过琴,虽然她总是能听到。 江琸哼哼着,小心翼翼地收起信,满脸的不高兴。 江枂明知故问:「你写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你之前给我读的时候,不是写着徐阿姨告诉你,我们有家了吗?这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徐阿姨是徐芳妃,江枂和江琸在被赵佩绑架之前是在福利院短暂待过的。那时候赵佩为了带走他们说,有人要收养他们,不知情的徐芳妃还很开心地告诉他们,他们要有家了,要生根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江琸说瞎话:「我写的词不达意,都是病句,我有点不好意思给你。」 「哦,我还以为你写的是情书,说你想嫁给我,想跟我像夫妻一样生活。」江枂就像说平常话那样,淡淡说。 江琸脸到耳朵,瞬间红透。她可以调戏江枂,但被江枂发现她那么小时候就满脑子男女情事了,她还是不好意思,就像是偷东西被当场抓住。 她突然心跳很快,待不下去了,匆匆跑回房间。 江枂轻笑,回到房间。 他门没关,也不开灯,只有走廊紫蓝色的灯带分出一点光,照在他纯白的衬衫。袖口被他挽起一个边,他纤细的手腕露出来,那点光像找到了栖身之所,一股脑地扎进去,让他那截手腕的动作过于清晰。 他拿起他的大提琴,几乎没有任何酝酿,优雅的旋律已经在他拉动琴弦时响起。 江琸还靠在门上懊恼,听到这琴声,忘了她是为什么懊恼,开门出来,走到江枂房门口。 江枂十岁的时候就可以把舒伯特的曲子拉得精绝,他的手指像是不懂累似的,换弦换把位,旁人都看不出他是怎么做的,只知道他的技艺纯熟,对曲子的领悟很透彻,因为他们总是会投入进去。 房间光影斑驳,像是在地下演播厅,只点了一盏射灯,正好锁定江枂拉琴的手。 江琸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画面,她心跳又快起来,光着脚噔噔噔地跑下楼,拿了一沓画布和油画颜料,胳膊下夹上画架。 再跑上楼,她就在门口支起画架,把一堆颜料调在一起,调成深蓝发灰的颜色,直接用手刮满画布。 江枂没有停,这曲子好像很长。 江琸没听过这曲子,她以为这是江枂自己的创作,她是第一个欣赏者。还没来得及窃喜,她就发现不对,这调子有些熟悉,可她又分明没有听过。 这曲子第二小节开始旋律密集,她的心跳更快了,手里的画笔却不停。她喜欢画江枂,画江枂是种享受。 她以前是想像着江枂来画,现在他就在她眼前,他还在拉琴,给她拉琴,她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跟心跳一样脱了轨,让她想尖叫。 旋律慢了下来,江琸平白多了些感动的感受。这曲子让她亢奋,也让她平静,她听江枂演奏巴赫,莫扎特,久石让,却没有一首能让她情绪追得那么紧。 这到底是什么? 江枂好像很熟悉这曲子,他是练过很多遍了?那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呢?她满肚子疑惑,画画的进度却一点都没耽搁。 她画画就像江枂拉琴一样驾轻就熟,尤其灵感乍现的时候,她越亢奋越画得快,画得好。 只是情绪不稳定,动作就粗鲁,她把颜料弄了一身,抹了一脸。旋律最密集的时候,她唿吸越来越快,画得越来越快。在不知道第几个小节结束时,旧了的画笔在她手里折断了,没有伤到她的手,但画布被戳了一个窟窿。 江枂停下来。戛然而止。 江琸看了一眼她的画,灯光还是很暗,但她画的轮廓已经显现,她再抬起头来,看到江枂,他正面对着她。他看不见,但他的眼睛好美。 她心里好乱,乐章,画布,颜色,灯光,全都拥挤着朝她袭来。 随着她吞咽一口口水的动作,她扔了画笔,跑向江枂,抱住他,惯力将他扑倒。 江枂扶住她的腰,「江琸……」 江琸唿吸很重,心跳好快,她还是温柔的样子,但她再也不是如水般静谧的心情。她想起来了!这个旋律是她写给江枂的那封信里,她对着江枂的谱子,照葫芦画瓢写下的数字! 她在信里写,这一定会比『梦中的婚礼』好听。 她还给它取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红喜事』。 她说,她嫁给他的时候就要乐手演奏这首曲子,只是他们一定不如她哥演奏得好,她哥是最好的大提琴手。但她哥是新郎,他要牵着她的手,从这头走到那一头。 她说,那就勉为其难让别人来演奏吧。 她把少女天真的心事和美好愿望都写在这一封情书里,足足一页纸,最多的话是琸琸喜欢哥哥,琸琸要嫁给哥哥,琸琸要听红喜事,琸琸只做哥哥的妻子。 …… 她眼泪已经流下来,「哥,你骗我……」 江枂听到她的哽咽,舔掉她的眼泪,「我骗你什么了?」 江琸搂住他的脖子:「你说不爱我。」 江枂轻轻亲吻江琸的耳朵:「我没说过。」 他的记性好,那天一个字一个字摸完这封信的时候,他就记住了那几行数字,那几个音符。江琸很聪明,照着他刻在木板上的谱子自己编了几个小节出来。 她把音符画得标准,她说她给这曲子取名为红喜事。 江枂那时候还在逞强,说什么他只能是江琸的哥哥,他们之间没有其他可能,却还是把她这几个小节写了一首曲子出来。他自以为是地暗示自己,这是他送给她和她将来丈夫的。 但他没坚守住,他的门没锁好,心门也没锁好,他对她做了她丈夫才能对她做的事。 他有些怪自己,但内心最深处,他明明感觉到了庆幸。他不得不承认,他最真实的欲望是想做她的丈夫。 他从来没有不爱她,只是他考虑得太多。 零点到了,新年来了,城里炮仗声惊醒了冬夜沉睡的精灵,它们一起逃到了天上,变成烟花,照亮了新生的希望,焚烧了陈旧的悲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江枂和江琸从旧年拥抱到新年,他们在频闪一样的烟花下做爱,在红喜事花店里每一处角落。 他们不用压抑自己,可以大声地叫,可以不用担心会被谁看到,可以听着三级电影学习,可以赤身裸体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含住他们欲望的源头,深入藏宝图,吃掉只属于他们彼此的宝藏。 他们从试探到疯狂,到筋疲力尽,变得缓慢,再继续。他们始终插在一起,他们要这样,要用两副身体的连接来确定他们相爱的事实。 哥哥跟妹妹在一起。 就他妈离谱!但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法律和道德伦理不允许,他们就创自己的法则,讲自己的道理。反正活到现在,他们只有自己。 第四十一章 金合欢(2) 大年初一,打开窗户,长街白雪,新人红裳,哈出的热气,冻僵的笑脸,万年不变的新年新气象。 江枂累了一晚上,九点了还在睡。他不喜欢穿睡衣,也没有睡衣,睡觉总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宽松轻薄的长裤。他此刻枕着手肘,侧躺在床上,半截手臂露在外边。本来拢到耳后的头髮丢了一绺在额前,微卷,发黄,衬得他皮肤更显白皙。他其实很像个吸血鬼,如果嘴唇更红一点就更像了,但他的嘴唇总是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 江琸穿着他的衬衫,从窗台走到床边,坐下来,看了一阵江枂的睡颜,把他额前碍眼的头髮别到耳后,然后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 她还没忘记在他耳边轻轻说:「辛苦了,哥。」 江枂确实辛苦了,他们做了那么多次,说好最后一次,江琸却还是会湿,江枂拒绝不了江琸,还是会硬,然后不停地做。江琸恍然记得,江枂的东西唯一休息的时候就是去卫生间的时候。 可能有些夸张了,但差不多。 江枂不好过,江琸也不好过,动不行,碰也不能碰,肿得像小包子一样。 爽利是真的,江枂没有太多的姿势和玩儿法,而他也不用,他只要够大,够持久,江琸就受不了。她从未那么淫荡地索取,哥哥快点、哥哥干死我这样不要脸的话嚷了一晚。 事后难忍也是真的,江琸走路时被内裤蹭着,火辣辣的疼。 她性事懵懂的时候,看书上说有女生被撞破了,撞坏了,她还觉得可怕。后来发育了,性意识甦醒了,她再看江枂总是忍不住往下看。她有偷偷幻想过,被哥哥插的画面,但因为她了解这方面内容都是在日本电影,所以她就误以为男人的尺寸只有那么大,那肯定撞不坏啊。经过江枂这么多次,她真得要被撞坏了,她哥哥好厉害。 她疼着笑着,缓慢地走出门。 江枂翻了个身,嘴角轻挑起。 * 江琸下楼时正好碰到邹琳筋疲力尽地回来,她拍掉她肩膀上的落雪,端给她一杯热奶。 邹琳接过来,道了声谢:「我得去睡一会儿,困死我了。」 「嗯。」 待邹琳上了楼,江琸开了门。今天不开张,但开门,她把年前剩的一些花摆在门口的摊位上,谁喜欢就拿走。 免费的牌子挂上,赶着去各家各户拜年的人们都停下来,人手挑了几支,顺便祝老闆娘新年快乐,再向老闆问一声好。 江琸微笑回给他们相同祝福。 摊位的花少了,门口的人也少了,江琸走到工作檯,打开播放器,播放歌单。她放完转身收拾置物架,当音箱传来江枂的声音,她又转过身来。 正要下楼拿东西的邹琳听到这声音也停住脚。 江枂的声音如大提琴一般性感,再加上音箱的混响模式,就像他的演奏一样,有盪气迴肠的穿透力。 「琸琸,新年快乐。 「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不会问你愿不愿意,但如果你不愿意了,一定要告诉我。哥哥会牵着你的手,送你到他的身边。 「虽然这对我来说有点难,但哥哥希望你好。 「我对自己能陪你多久这一点,不是很自信,但愿未来的时光可以对你仁慈一些。 「如果有一天不幸发生,不怕害怕,不要哭,你要相信这是最好的安排。要常怀感恩的心,我们并不可怜。 「你要相信,哥永远加倍爱你。 「无论是生还是死。」 江琸眼泪如雨,身子一歪,艰难地撑住工作檯。她蓦地心绞痛,双手双脚瞬间凉透,整个人被浸泡在没有边际的哀伤里,动一寸都疼得生不如死。 江枂说的最后一句取自伊莉莎白·巴雷特·白朗宁的一首十四行诗,名为『我是如何爱你』。诗最后一句的原文是: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我死以后也会加倍的爱你。 第四十二章 孔雀草(1) 邹琳站在二楼楼梯旁,听到江枂给江琸提前录好的新年祝福,没有下楼。她忘了她要拿什么东西,好像没什么东西重要到让她下一趟楼。 江琸坐在地上,靠在工作檯,衣领被眼泪浸湿,眼泪滂沱她管也管不住。 她浑身都在抖,她不能准确分辨她现在的情绪是来自江枂这段新年祝福,还是这祝福到底建立在什么事实上。 * 江琸没对江枂提起这段新年祝福,她只是在江枂起床后给他一个拥抱。她感恩他的付出和偏爱,但她不说。她深信一个拥抱的力量大于她无数感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她以为,她哭红的眼睛他看不到,那她就不用掩饰和伪装,但眼泪是咸的,腥的,江枂闻得到。 他摸着她的头髮,「听过了?」 江琸被发现了,就不装了:「嗯。」 江枂微笑着:「新年快乐,小妹。」 江琸本来还独立站着的身子突然倾斜,靠在了江枂的胸膛,她问他:「明年我还能听到这句吗?」 刚问完,邹琳出来了,她只好从江枂身上起来。江枂理所当然地避开了她的问题。 邹琳出来打个哈欠,眼还是闭着的:「琸啊,我合同签了,初十起租,但我现在就可以搬了吧?」 江琸说:「可以是可以,但大过年的你搬走,一个人孤零零的,晚上回家都没一口热乎的粥,多让人担心。」 邹琳瞌睡醒了一些,沖她笑笑:「反正我也加班,回来你们都睡了,倒不如一个人住,还不用踮着脚进门。」 江琸不劝了:「那你搬的时候喊我,我帮你。」 「这苦力活儿怎么能让你干呢?我找了我们队几个年轻力壮的。」邹琳边刷牙边扭头跟江琸说。 江琸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 邹琳搬走了,搬家那天江琸有事,就麻烦江枂跟她去了一趟新房子。 这套房在新城区较好的地段,房内一砖一瓦都是他们拆了重装的,用了不少心血。红喜事没开张之前,江枂和江琸就是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当时两个人计划开一间花店,看了挺多商铺,最后选中了老城区商品街一处小二层。江琸挑中这地方的原因是二楼可以住人,她实在不放心江枂一个人住在新城区。 下午两点多,邹琳的东西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她几个同事还有事儿,她就没留,说着周末请他们吃饭。 中介把钥匙交给邹琳,「电卡和水卡在茶几抽屉里,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这不房东也在这儿,缺什么东西跟房东商量,看能不能添。」 邹琳把钥匙接过来,看一眼窗边站着的江枂:「嗯。」 中介走了,邹琳把一箱常用药放下,擦擦手,走向他,拍拍他胳膊,递给他一瓶水。 江枂没接:「谢谢。」 邹琳也不勉强,看一眼左上方的天窗:「那边的二层楼锁得是什么啊?」 江枂说:「乐谱,还有琸琸上学时候的课本。」 邹琳点头:「还有空余吗?我也有些看不着的书,放表面太碍事儿了。」 「嗯。」江枂走过去,慢慢上台阶,拿钥匙打开。 邹琳上去看了眼,还挺宽敞的,就是经年累月不收拾了,桌子上的土厚厚的一层。她扭头沖江枂笑:「钥匙给我一把呗?」 江枂递给她。 「谢了。」 江枂要走得时候,邹琳给了他一个钥匙扣,坠子是一个刺绣作品。她说:「以前上学,琸送给过我一个钥匙扣,是个玻璃胶的,中间镶着她画的一朵小花。」 江枂拇指摸了摸邹琳这个钥匙扣的坠子,好像是树。 邹琳看着这枚钥匙扣:「我当时也给她画了一个,那时候觉得画得不好,拿不出手,就没送,后来我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这回搬家,在我箱子的夹层里找到了。我闲着无聊时缝了几针,不咋好看,但也不丑,你帮我拿给她吧。用不用看她的。」 江枂说:「好。」 门关上,邹琳掐着腰看待收拾的房子,她且得忙呢。 第四十三章 孔雀草(2) 过了年就是元宵节,江琸买了糯米粉,打算自己做,江枂由了她。 江琸看着网上的教程,把面和馅儿都准备好,正要动手,灯灭了,停电了。她下意识找江枂,却在一转身时就撞进他的怀里。 他一直在。 江琸顺势抱住他,说:「停电了,哥。」 「嗯。」 江琸手顺着他的胳膊慢慢爬到他的手,挠挠他的手心,又说:「那我们还吃元宵吗?」 「你想吃吗?」 江琸额头抵着江枂的胸膛,慢动作地蹭来蹭去,笑容在乌漆麻黑的环境也没有暗淡:「想吃。」 江枂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到冰箱,把他早备下的一碗元宵拿出来,「去煮煮,正好够你吃的。」 江琸有点失望,小声嘟哝:「我还以为有哥哥可以吃……」 江枂假装没听到,「上午社区大姐通知过了,说晚上停电到十点。」 快到厨房的江琸转过身来:「那你不告诉我,我还买了那么多料。」 「你想自己做,那就自己做,我不会阻止你。」江枂也好像在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对你好的,我都不会阻止你。 江琸说:「可是停电了,我看不见了。」 江枂把蜡烛拿出来,摸着烛芯,用打火机点着,火苗嗖的一声,客厅亮了,江琸看见了江枂。 江琸放下那碗元宵,走到江枂跟前,拉来他的手,她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枂看不见,他只能知道手里圆柱形的东西叫蜡烛,他知道它的主要构成材料,知道它可以燃烧,但从材料的模样到燃烧的画面,他都不知道。他对一切事物都陌生。 而他却为江琸点燃了。 就像过去为了照顾她,他把日常生活中的一切都咬碎了嚼烂了吃进去,不管这些对他的生活有没有用,只要对江琸的成长有用,他通通想知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江琸想抱抱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就不说了,她抱抱他就好。 江枂微笑:「怎么了?」 江琸声音糯糯,稍带一些哭腔:「下一世我来做你姐姐好不好?我也这样爱你。但我很粗心,不如你,估计也不会有你待我的十分之一。」 江枂却说:「做什么都好,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江琸不暖和的身子被他一句话捂热了。他好像总有捂热她的本事,她从那么小,被他捂到大。她找了很多抗寒的法子,终于让自己不冷得像块小冰坨子,她想转身来暖暖他,却远不及他的温度。 他总是比她暖,总是在温暖她。 江琸想过爱情最深沉的模样,大概是我爱你,而你不用爱我。她是一只小蜘蛛的身份被拆穿后,就总想着得到。她对双向奔赴好像有一种执念,对江枂心里有没有她,耿耿于怀。 再看江枂,无论是哥哥还是爱人,他一直爱她,从不要她回馈,她锲而不捨的双向奔赴与之相比,实在浅薄。 江枂爱她,这就是爱情最深沉的模样。 邹琳搬走以后,他们总在一起,还是觉得这一天太短。他们想一起做的事情,做不了几件就天黑了,躺在床上,想着聊聊天,还没聊两句,又天亮了。 过年的喜庆渐渐式微,商品街的店铺陆陆续续开了张。热闹完了,该奔新的一年了。人人心里都在想,往年的遗憾可不能再在今年重演了,今年得有个大的进步。 江琸也不例外,只是她的重点不在事业上。她希望这一年,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不奢求遇到多少好人,但不要遇到什么坏人。 就让她和江枂作为一粒微小尘埃漂泊于世,不用被重视,那她会对老天铭感五内。 但老天不愿意。 * 二月二,龙抬头,邹琳再次走进红喜事,着一身利落庄严的警服,带着一张拘留通知书。她说,江枂涉嫌杀害李茂、范小敏二人,还有江信书。 江信书是江枂和江琸的父亲。 江琸就像听不到邹琳说话似的,只顾着擦桌子,说上一句半句也是顾左右言他:「你吃饭了吧?不对,这才几点啊,你还没吃吧,你想吃什么?我等下去给你做。」 邹琳过去攥住她的手,暂停她的动作:「江琸,江枂在哪儿?」 江琸看着她,眼一眨不眨,眼泪就这么掉下来,「邹琳你吃饭了吧?你想吃什么啊?我什么都会,我做给你好不好?我昨天刚买了一只鸡,还没炖汤呢。」 邹琳眉头紧皱着,握住江琸的肩膀,想让她清醒一点,但她说不出来,酝酿半天也还是无力地说:「琸啊,你去叫你哥下来吧。」 江琸桌子还没擦完呢,看看这里,那里,都是土,这不擦干净怎么行呢?她跟江枂都是爱干净的人。她又拿起抹布:「邹琳你等一下啊,我把桌子擦一下就去给你做饭。」 邹琳知道她接受不了,但她不能做主,只好吼她:「江琸!你清醒一点!」 江琸身子抖了一下,就一下,又继续擦起桌子:「马上就要开张了,这店里太脏了,会影响业绩的。」 邹琳看她是准备装傻到底了,就要亲自上楼,刚迈出一步,江枂下楼了。 江琸看见他下楼,丢了抹布,过去抱住他:「哥,今天天气太冷了,就不出门了吧,有工作也推到明天,好不好?天气这么冷,我们今天吃火锅吧?昨儿买了巴沙鱼呢。」 江枂任江琸抱了一会儿,轻轻推开她,摸到她的脸,用手掌擦去她的眼泪:「哥过几天再跟你吃火锅好吗?」 江琸抓住江枂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摇着头,眼泪直流:「不,我就要今天吃,我想吃了。我真的想吃了。」 她越来越急,越来越不能淡定,眼泪也掉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江枂只好再抱住她,安抚她:「你乖,我就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江琸不行,她不信他的话,她不傻:「我不要……」 江枂只好把她的手交给邹琳:「你先拉住她吧。」 江琸的力气很大,甩开邹琳的手,追出去,从身后抱住江枂:「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江枂不想耽误警察办案,微微弓腰,捧住她脸,跟她鼻尖相抵:「琸琸,你看着家,哥答应你,哥一定回来。」 江琸知道,她留不住他了。 她轻轻亲吻他的嘴角:「你要回来……不然我没家……」 「嗯。」 江琸被迫松开江枂的手,看着江枂腕子被她攥红的痕迹,她捂住嘴,眼泪从指缝流出。 江枂上了警车,江琸崩溃,仅存的一点理智被关门的声音弄得荡然无存,她跑回店里,拿来一根签字笔,追着车跑了数米。 车停下,车窗打开。 江枂隔着车窗面对江琸,江琸拉住他拷上手铐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戒指,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你回来……我们结婚……」 话说完了,她该松手了。 车窗再次关上,车子再次发动,江琸坐在地上,哭成个泪人样。 江枂手包住江琸给她画的戒指,他很小心,生怕不小心蹭掉了。 车已经开出很远,可他还是觉得他能听到江琸的哭声。她不会号啕大哭,但她的眼泪止不住,一声半声,像把鞭子抽着他的心,他心疼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神情是咬碎了牙换来的,他左手阖着的拳松不开是指甲嵌了掌心,血填满了手纹。 第四十四章 木芙蓉(1) 审讯室里,江枂泰然自若,即便双手拷着手铐也依旧优雅。 邹琳要问的问题有很多,面对他这一刻,却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问了,旁边的监视器长达十几分钟都没有录入什么内容。 审讯室的隔音不太好,外头警员来来往往,交流着新案子的进展。 邹琳看一眼时间,浪费不少了,不磨蹭了。警察办案也不都是循规蹈矩,面对不好对付的主也会兵行险着,但警察一般都有两手准备,因为他要对案件负责,要给上司交代。 邹琳就没对江枂用常规的审讯流程,她拿出一盒佛手糕,对他说:「我去了一趟狐狸营村,见到了当年那两个智残孩子,还见到了赵佩和贺荣发。」 她没问江枂问题,江枂就不用回答。 邹琳接着说:「我实在很好奇当年没有解开的一个疑团,那就是赵佩和贺荣发为什么把那两个智残孩子卖给旧上海,又为什么让范小敏带走。 「当时赵佩已经把你和江琸掳走了,她为什么还要送走两个智残孩子? 「要知道如果不是李茂和范小敏被害的案子,警方根本不可能顺藤摸瓜发现她掳走了你们。」 邹琳打开佛手糕的盖子,拿出一块,递给他,想起他看不见,又拿了回来,自己咬了一口:「我第一次去狐狸营村的时候,赵佩不说实话,她看起来已经认命,但我邹琳不认。 「我妈是殉职,但我也想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牺牲自己。 「于是我决定换一种思路,反着推。 「有没有可能,李茂和范小敏被害是你一手策划的,目的在于让警方查到你跟江琸被赵佩囚禁在了狐狸营?」 她说完去观察江枂的神情,他一如既往的淡然,好像她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她又说:「后来我就在想,你被囚禁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呢?狐狸营村的村民恨透了你们,绝对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逃走。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同事给了我一块佛手糕,还给我讲了讲这佛手糕的歷史。 「佛手糕是贡康特产,好吃是好吃,就是费牙,早年就是因为这糕点太硬,所以没有引入新石。是从2006年起,才有一些商店卖这种糕点。 「李茂和范小敏被害后,那两个智残孩子就一直在警方视线中。我向前辈了解这个案子的时候,听她说,她当年带他们俩去商店,他们就只要佛手糕。 「他们要是没吃过,是不可能别的不要,就要这个的。那他们是在哪儿吃过呢? 「范小敏是天门人,被拐到了黄济,然后跟李茂来到新石,在佛手糕引入新石之前,她是不可能给那两个孩子买这个东西的。她也无处可买。 「李茂更不用说,他当年用的是杨沉的身份,不会没事找死到处乱逛的,所以他不会去贡康市,那自然也就不会买到佛手糕。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佛手糕是赵佩买的。 「但我前段时间提着佛手糕去拜访的时候,那两个智力残疾看到佛手糕的样子,完全是好多年都没见过的样子。要是赵佩知道他们喜欢吃这个,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给他们买两块呢? 邹琳把佛手糕嚼烂,咽下去,再抬起头来时,目光如剑:「那是因为他们俩当年是在你这里吃到了佛手糕,然后在你的指使下杀了李茂和范小敏! 江枂没有话说。 邹琳不着急,她还没说完:「我拿这个推理去炸赵佩,她果然有反应了。 「接下来我从她嘴里知道,她当年对警方说的话也不都是谎话。 「她无子,对那两个智残孩子视如己出,但贺荣发容不下他们,他有暴力倾向。赵佩为了保护那个智残孩子,把他们送走了。 「但她没想到,李茂是恋童癖,而范小敏知道,但她无可奈何。 「赵佩这边的贺荣发是暴力狂,范小敏那边的李茂是恋童癖,两个女人因为深爱他们的丈夫,都做不到对他们怎么样,但又实在心疼两个孩子,他们生下来就弱智已经很命苦了。 「于是她们约定,李茂一有行为不正常的时候,范小敏就诓骗李茂带着俩孩子去培训。当时的范小敏在商场上班,还是个楼层经理,经常需要去总部培训。 「她会在这些时候,把俩孩子送到车站,交给赵佩,赵佩就把他们接回狐狸营村,偷偷置在老君庙的西厢房。 「至于你是怎么跟两个智残孩子认识、沟通的,赵佩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能想像。老君庙地处狐狸营村最偏僻的林道,平时没有人经过,有什么动静,外头都不知道。 「但如果是在庙里边,那微小的声音也能听见。 「你用佛手糕让他们对你产生信任,然后你再教他们怎么杀李茂和范小敏。 「当年的法医鑑定报告通过尸体被切的力道和角度,判断兇手是个女人,其实说是孩子好像也不无可能。 「你算准了赵佩不会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进局子,一定会帮他们毁灭证据,只是他们一旦冒了头,警方或早或晚总会查到他们的头上。 「查到他们,就会知道你跟江琸的下落。」 她这番话说完,江枂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那两个智力残疾怎么就会听我的话,还不会把我供出来?他们可能会向着我,而不向着赵佩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邹琳笑了一声,「前辈告诉我,以前的杨医生给俩孩子检查身体,告诉她像他们这种智力障碍的孩子,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人,那就是完全信任的意思。他们最喜欢的东西是你给的,那你就能让他们完全信任。」 「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邹琳觉得这问题可笑:「你自己教的,你都忘了吗?」 「你断案全靠想像力吗?如果你是要用这些推理来定我的罪,我是不会认的。」 邹琳当然是有备而来,她把江枂在新城区那套房的阁楼的钥匙在他耳边晃晃,让他听到声音,然后说:「你那套房子是个假复式,有个阁楼,阁楼里摞放着你刻满谱子的木板。 「台阶实心的,不太好看,但因为在边角地方,倒也不碍事。 「中介给我介绍房间格局的时候,几次被那个楼梯绊倒,他还诧异,他手里那么多套那个小区的房子,还没出现过被绊倒的情况。 「我当时还跟他说,因为这房子是你们自己装的,格局变了。 「他当时笑了一声,说阁楼是不能动的,阁楼实心的楼梯起到一个承重的效果,动了就会影响房间结构,降低安全指数。 「你跟江琸那么聪明的人不会看图纸装房子吗?哪些能动哪些不能动这些用不着的智商的东西会弄错吗? 「当然不会。 「我起初以为问题出在阁楼,你在那里边藏了什么东西。 「直到我再去狐狸营村,去了老君庙旧址,听人说老君庙地窖的设计很妙,以前有人在村里偷东西,就把东西藏在了老君庙的地窖,但就是没人找得到。 「直到老君庙塌了,他们才知道,原本占地面积为四米乘三米的地窖,被贼人偷偷加厚了一层墙,占地面积由四米乘三米变成三米乘三米。 「加厚的那一面墙里,垒砌的是贼人从村里偷来的东西。 「我一下子就懂了,你并没有动阁楼的楼梯,你只是把九级台阶弄成了八级,你在一级台阶上加了一层水泥,让它跟二级台阶一样高! 「中介当然会被绊倒。 「我拆了那级台阶,果然看到了属于那两个孩子的项圈。 「江枂,你确实眼盲,但你心不盲。 「你简直太可怕了!」 江枂沉默了一下,又问:「我为什么要留着他们的东西?为了让你查到我吗?」 邹琳开始也想过这个问题,在跟赵佩了解过那两个孩子的过往后,她以为她知道了:「赵佩为了让他们在老君庙的西厢房好好待着,有给他们拿玩具,还有游戏机,但这些东西后来都不见了。 「他们肯定是在跟你接触的时候,丢在了你那里。 「你肯定不会让人发现东西在你那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证明了你跟那俩孩子有接触,那李茂和范小敏的死,赵佩就可以安到你的头上,而不用他们自己顶了。 「东西没在你那儿发现,说明你把它们销毁了。你为什么没有销毁这俩项圈? 「我猜是因为这俩项圈不是他们丢在你那儿的,是他们送给你的。他们信任你,所以给你。 「就像当年他们把喜欢吃的东西送给我妈一样。 「大概是你还残存一点善念,觉得这番利用太违背人性,就没把这俩项圈一併销毁。 「我说得对吗? 「江枂?」 江枂不说话了。 邹琳接着问他:「你认罪吗?」 江枂没什么不能认的:「认啊,有理有据,我就认。」 「你明明可以在接触到那两个智残孩子后,让他们放你们离开,我觉得这会比让他们去杀害两个人要简单,但你还是让他们去杀了人,你就是要确保,赵佩和贺荣发被法律制裁。」 邹琳觉得自己没想错:「你也是要用这件事顺理成章得到警方保护。你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江琸?」 江枂没答这个问题,他以为这跟案件无关。 邹琳也没追问,继续:「在你那级台阶里我还看到了点别的东西,直指当年江信书,也就是你爸的坠楼事件并不是意外。你亲手杀了他!」 第四十五章 木芙蓉(2) 杜秋语和江信书感情一直很好,至少旁人眼里是这样。 妻子是纪委监察局的纪委副书记,丈夫是财政部部长,郎才女貌,又有能力,是当时不少民众眼里的标杆。 婚后几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本该是件喜事,但这个孩子先天眼盲,从生下来就看不到东西。他们为了这个孩子奔波、求援,上电视台,感动了全市,收穫更多爱戴。 他们得到社会关注后,响应国家政策,大刀阔斧改革,为贡康市的各项事业发展立下汗马功劳。 人人都道他们是模范夫妻,是父母中的榜样,更是造福社会的好领导。 然而一切都在杜秋语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新闻出来之后,烟消云散了。 具体犯什么事新闻没说,但他们不是贪污罪,而是政治罪。判决寥寥几句,说是杜秋语、江信书夫妻联合境外企业影响本土事业发展,破坏本土经济平衡,危害本土人民生命安全,从中获利。 调查期间,江信书畏罪自杀。调查半年后,杜秋语锒铛入狱,丢下一儿一女,狱中第二年,她跟江信书去了。 这些是为人知晓的,别人不知道的,就要靠邹琳去调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她在江枂的台阶里发现了一枚金戒指,看尺寸是男人的,样式更不像新设计。 邹琳赌它是当年的东西,于是她拿去做了血痕检测。许是时间太久,什么痕迹都没有。她又找遍当年的金店,找到这个设计的品牌方。但店铺转让了几手,当时的店长早已消失人海。 幸好当年的设计师还是有章可循的。 邹琳从中了解到,这个戒指是两千年的款。两千年的时候,江枂七八岁,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一个两千年的金戒指,要说是江信书的,似乎也不对。 江信书跟杜秋语90初结的婚,那时俩人都有工作,条件不差,不至于等到两千年的时候才买结婚戒指。 本以为线索到这里就断了,邹琳开始查杜程飞那条线,想看看这戒指是不是跟他有关。他是在两千年结的婚。 通过当年为杜程飞提供保姆的家政公司,邹琳找到了当时在杜程飞家做工的保姆。她告诉邹琳,起初杜秋语和杜程飞两家都是用的他们公司的保姆,后来在杜秋语家做工的保姆辞职了,杜秋语家就没再用过他们公司的保姆。 当年在杜秋语家短期做工的保姆跟她提过一句,杜秋语和她丈夫感情好像没有外头说得那么好,她丈夫常年不在家,相反是些生面孔的男人总在她家过夜。 邹琳就去走访了当年跟杜秋语交好的几个太太。 她们还诧异邹琳这问题,杜秋语跟江信书感情一直很好啊。邹琳不信,找到最后一个太太,她一听是打听杜秋语,那闪躲的眼神就是有事。 邹琳威逼利诱不成,只好把邹臣霞为这个案子鞠躬尽瘁,最后殉职的事迹跟她说了一遍,她总算松了口。 原来杜秋语和江信书的婚姻名存实亡,所有夫妻恩爱、爱子心切,都是为了谋得前程演出来的。 江信书有情妇,江琸就是他跟情妇所生。 杜秋语和江信书刚结婚的时候还挺好的,生了江枂之后,开始各奔各的事业,感情也渐渐淡了。 她说,那时候跟杜秋语私下聚会她都不提江信书的,她再听到江信书的名字已经是他带着江琸回来的时候了。不知道是他跟情妇闹掰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江琸五岁时,他回到杜秋语的身边。 那年,正好是两千年。 邹琳猜测,江信书要回到杜秋语的身边,但他弄丢了他们的结婚戒指,所以他就又买了枚新的。 又过了两年,杜秋语、江信书被查,江信书跳楼自杀。 邹琳向法院申请调出当年杜秋语一案的卷宗,找到了江信书跳楼现场的照片,看到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个颜色较浅的戒指印。 没理由跳楼之前还要摘戒指,所以邹琳合理猜测,他在跳楼前跟人发生了争执,他是被推下楼的,戒指也是在这个时候脱落的。 她有想过,或许当时跟江信书面对面的是杜秋语,他们互相道尽对彼此的失望,然后江信书摘了戒指跳了楼。 但当时的杜秋语正在被调查当中,这也是当时江信书跳楼案被直接判定为自杀的原因,唯一跟他有关的具备民事能力的人正在局子里接受问话。 现在想想,怎么就一定是成年人才能把他推下楼?未成年不行吗? 邹琳被她头脑风暴的答案弄得毛骨悚然。无论真相如何,戒指在江枂的台阶里发现,他就一定脱不了干系,他最好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江信书畏罪自杀的定论就要被推翻了。 …… 审讯室里,邹琳再问江枂:「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江枂不想说话,「你说吧。」 邹琳就把她的推理说给江枂,说完还给了他琢磨怎么反击的时间:「你台阶里那枚戒指是江信书的,是你把他推下了楼,这枚戒指当时沾了血,也或许是其他能证明是你把他推下楼的证据,所以你就把这枚戒指收起来了。」 江枂微笑。 邹琳眯眼:「我说得不对吗?」 江枂看她猜得很辛苦,反正到这一步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就告诉了她:「对了一半吧。戒指是他自己摘下来的,没有沾到血。楼是他自己跳的,我没有推他一把。」 邹琳双手拍桌:「胡说八道!他为什么要跳楼?他有跳楼的理由?」 江枂笑容不褪:「还有,我收起这枚戒指和那一对项圈,是为了让你们找到我。如果我当时没有这么做,你又怎么能知道真相呢?」 他那么淡定,那么自信,邹琳心跳陡然加快到她承受不了的频率。她得停一停。 邹琳收拾东西愤然离开,江枂微起的嘴角慢慢落下。 江信书确实是自己跳的楼,不过却是被一把刀子逼着跳了楼,他不能向前,因为他太清楚那把刀子不长眼,一定会插穿他的心脏,所以他只能从四楼跳下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他太害怕了,生本能没发挥出来,头朝下坠落,当场死亡。 * 从案子审理到现在,半月有余,江枂没有为自己辩驳,他接受一切指控,并且耐心有条理地帮他们纠正警方判断失误的地方,让这起案子进行得更顺利。 但邹琳始终想知道一点,他为什么要杀江信书,那是他亲爹啊,因为没有爱?还是这中间还有些难言之隐? 江信书为什么不反抗?他有那么怕自己的儿子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临近法院开庭,邹琳再一次见了江枂,她想知道答案。 换了一个地方,江枂还是那副淡然姿态。他知道自己有错,所以他接受,但要是问他为什么当时没有自首,他会说,没抓到我,我为什么要自首? 问他那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些证据在身边? 他又是一句,为了让你抓到我。 他对于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很矛盾,但这于案子无关,只要他杀了人,有证据,有供词,他就要伏法。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等他被判刑以后,会有心理医生来分析。 邹琳跟他面对面坐着,她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江信书?」 江枂说:「你也说他是江信书,而不是我父亲,我杀一个眼里没我、对我不好的江信书,还需要什么理由?」 「那你为什么对江信书的女儿那么好?他是你父亲你都不放过,你别跟我说,你对江琸好是因为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不信这说法。」 说到江琸,江枂看起来难过了。 他好久没见到她了,公安机关不让她见他。邹琳说她日日哭,眼睛都不能要了。他给她录新年祝福,就是要她好好的,她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呢? 他摸摸左手的无名指,这么久了,她画的戒指是不是早褪色了,不见了? 他没用,眼看不到,没能保护好。 邹琳刨根问底:「说啊,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江枂把江琸妥善安放在心窝,确保不会被人打扰后,抬起头来,说:「我在杜秋语和江信书的聊天中知道,我不是先天失明,是被他们用药致瞎的,就为了给他们自己建立一个爱子心切、为残疾儿子治病倾家荡产的形象。 「这个形象可以让他们爬得更高,可以让他们有数不清楚的钱。 「只要有权利,金钱,我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我举报了他们违法的事实。」 邹琳始料不及,眼前这个被俘依然优雅的男人,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讲述这几句杀人诛心的话。她一个旁人听来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那他这么多年,是怎么承受住的? 江枂还没说完:「江信书察觉到我举报了他们,他一旦知晓,我也就死了,所以我先下手为强逼他跳了楼。」 他答完了,至于邹琳那个问题,为什么对江琸那么好,他没答。 江信书这辈子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江琸带到了他的身边。那一个又一个因为恐惧而夜不能眠的晚上,是江琸小天使一样的笑容在陪伴,一点一点治癒了他千疮百孔的半生。 第四十六章 凤尾草(1) 江琸又来了,在看守所外。 看守所警察说过很多次了,对她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见到她转身就走。 江琸追上去,一直跟着他,眼泪往外甩:「你让我见见他……我就见一次……我保证就见一次……羁押期间不是可以探视吗……只要你们批准……不是这样吗……」 看守所警察说她是法盲:「你看看江枂是什么案子,嫌犯拘留期间家属是不能探视的,最多允许他会见辩护律师,你要想见他等判了刑吧。」 江琸好久没吃过东西了,体力不行了,跑着跑着就摔倒了,膝盖新伤叠旧伤,血把裤子都染红了,她爬起来,双手还扒着警察的胳膊:「我哥眼睛看不见……没人在他身边他会很辛苦的……你让我见见他……」 「那他得适应适应了,判刑以后服刑,那可不是舒坦日子。」警察也是希望江琸可以想明白,木已成舟,她见他多少面都挽回不了这个局面了,不如早点释然,这样两个人都能好受点。 江琸肉眼可见的憔悴,脸上就剩下骨头了,手腕子白森森的一块,似乎风一吹就散了。她的声音忽高忽低,说话都带着颤音,但她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或者你就让我远远地看他一眼……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是不是瘦了……他经常会有不好好吃东西的时候……他晚上总是睡不着……他睡不着要拉琴……」 「所以呢?」 江琸音量降下来,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烦,她也怕被人讨厌,可是,「你觉得这世界大吗?七十亿人口……可我只有他……他是我的家……」 警察嘆口气,那点不耐烦还是被于心不忍打败,跟她说:「我给你问问。」 江琸一个劲儿地鞠躬:「谢谢……谢谢你……谢谢……」 * 开庭前,江琸被允许见江枂一次。会见室里,江琸早早等待,江枂姗姗来迟。 江琸看到江枂就哭了,那眼泪真奇怪,都不过脑子的,总是突然就掉下来。江枂瘦了好多,他人立在背光的会见室里,更显得苍白。他的头髮长了,下巴有浅浅一层胡茬。他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但江琸知道他过得并不好…… 她站起来,抓起旁边的单线电话,「哥!」 江枂看不到,隔着厚厚的会见窗口,他也听不到,还是旁边的警务人员提醒了他一声,他才摸着拿起话筒。 江琸压住哭腔,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平和:「哥……」 江枂微笑:「嗯。」 他只是答应了一声,江琸眼睛的阀门就像是坏掉了,银河都泻下来,「哥……」 「嗯,哥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哥……」 江枂不厌其烦地答应着:「嗯,我在这。」 江琸不知道怎么说,她怕,她怕江枂不要她了,但是又怕他为了她把自己这一生搭上。她日日夜夜害怕着,但也没忘记说服自己,江枂原不原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平安喜乐。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愿望。 于是她带了一整座山的勇气来,决定悉数坦白,却还是被眼前这个温柔的人一声『我在』击溃,退居千里。 很快会面时间到了,江枂那头要被强制挂断电话,江琸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窗口上,她不想他走,但她无能。她对着话筒很着急地说:「哥……我不是江琸…… 「我从来不是江琸……」 江枂听到了,但他还是笑着的,他说:「你是。」 江琸怔住,眼泪都凝固。 她恍然以为她正身处于虚妄的梦境,但心疼的感觉太强烈,心跳的声音又太真诚,她不能把它们归于幻想。她觉得她听懂了江枂这两个字的意思。 江枂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江琸,不是他的妹妹…… 第四十七章 凤尾草(2) 江枂的案子判了,十一年有期徒刑。 江琸终于可以见到江枂了,探视终于被正式允许了,但她没去。她在红喜事花店里,面目祥和地修剪着花枝。 左手边是她昨晚上刚画好的画,是她学画画初始那两年,老师教的临摹。 现在临摹对她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她只要看一眼,闭着眼都能临摹出让老师挑不出毛病的作品。但当年『没有天分』四个字,还是像一颗凿骨钉,死死钉在她体内,她的记忆里。 她看了一眼时间,要三点了,等下师傅会过来送花,中介也会来还钥匙。 江枂的案子结束半个月了,这期间邹琳从新石派出所辞职了,房子也不租了。她跟中介说,她也该搬走了。 涉及杀人案,以后这房子怕是不好租了。 江琸走了会儿神,再看时间已经过了三点。 门上的风铃响起,她看过去,不是中介,是邹琳。她穿着身红色的风衣,还像以前,是个利落的样子,与总是一身简约白色的江琸不同,她们就像火与冰,而江琸是冰。 江枂的案子审理期间,邹琳经常来,判了以后,她就不来了,这是半月以来的头回。 江琸给她倒了一杯牛奶,还像以前一样。 邹琳迟迟不接,坐了半晌,最后只是问:「怨我吗?」 江琸淡淡一笑,没答她的话,而是让她看看自己刚刚临摹的一幅作品:「帮我看看。」 邹琳有些敷衍:「好看。」 江琸微微低头,低头时又是一笑,像是听出了她的敷衍:「你送我的钥匙扣也好看,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了刺绣。」 「随便绣绣。」 江琸又说:「你把它送给我的意思是要跟我互不相欠吗?」 邹琳没接这话,房间一度变得安静。 片刻,江琸站了起来:「没事了吧?我要去楼下等花匠师傅了,约了今儿个下午给我送花来。」 邹琳把新城区那套房子的钥匙放在桌上,「这个还给你。」 江琸拿起来。 邹琳接着在桌上放了一只录音笔:「还有这个。」 江琸看了一眼,说:「这不是我的。」 邹琳就打开了这支录音笔,是江琸的声音:「愿江枂,平安喜乐。再愿这般岁月,长长久久。」 江琸很平静,还能笑出来,只是笑得有些苦涩:「你算计我。」 邹琳把这只录音笔放在江琸的佛堂,听到了她那么多痴心情话,知道了她跟江枂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意外知道了一些,足以让她进去陪江枂的小秘密。 江枂的案子调查至今,邹琳已经筋疲力尽,再来跟江琸对峙,她趋于沉静的心态让她的语气没那么像讯问了:「江信书,是你杀的。」 江琸不否认:「是我。」 邹琳听完了全部语音,江琸对佛祖忏悔了很多,但在说到杀了江信书这件事上,她反而是轻松解气的口吻。在了解到整个来龙去脉后,邹琳也不好说她有没有错。 江琸不是江枂的妹妹,两个人没血缘关系。 当年在杜秋语家短期做工的保姆辞职后,杜秋语就再没用过那个家政公司的保姆,原因是她在美容院遇到一个叫柳风荷的女人。 两个人在一个包厢做美容,就这么认识了。 柳风荷举止大方,谈吐不凡,杜秋语对她颇有好感,后来又遇到几次,俩人就成了朋友。 关系进了一步,话题就广泛了,聊得也就多了。杜秋语得知,柳风荷是苏州一书香门户里的独生女,因为喜欢的人门不当户不对,跟家里断了关系,来到陌生的贡康,过起了吃糠咽菜的贫穷日子。 但没想到爱错了人,她这边刚怀孕,那负心汉就跟洗脚城的一个技师搞到了一起。 她闹了一场,本想着他知错了,她也就不计较了,没想到他直接让她滚蛋。她问她孩子怎么办?他说他不管。 柳风荷伤透了心,准备做完人流手术就回家,到时候家里怎么处置她她都没话说。 就在她躺到手术床上时,那负心汉匆匆赶过去,给她下跪求原谅,她一心软,人流手术就没做。 后边几个月,那负心汉也确实本分了许多。柳风荷以为他改了,就想着踏踏实实生下孩子。但老天跟她有仇,孩子都足月了,也还是掉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她那时还不知道,这孩子一掉,噩梦就开始了。 那负心汉狗改不了吃屎,借着柳风荷没给他生下孩子这件事,变本加厉地偷吃,有时候还带到他们那间十多平方米的出租屋,让柳风荷吃尽了委屈。 柳风荷伤心之余,决定回家,没想到家也没了—— 那年她刚出走,她父母相继生病,身边没人照顾,也就没撑住。听邻居说,那些亲朋看他们老俩后继无人,嘴脸都变了。最后那段日子,门可罗雀,何其凄凉。 柳风荷变得一无所有,就想着委屈自己回到那负心汉身边,谁承想人去楼空,那负心汉早带着他姘头走了。 柳风荷一气之下找到他曾提起的老家,想要个说法,但那负心汉的父母胆小怕事,做不了儿子的主,最后只是给她一笔钱,让她找个地方安身立命。 她万念俱灰,准备把这笔钱挥霍光了,再去地底下给爹妈赔罪。 这刚在美容院花了一百二,就碰上了杜秋语。 90年代门当户对还是时兴的词,很多有条件的家庭都看中这一点,杜秋语家也不例外,所以她一点都没怀疑柳风荷的话。 当时杜秋语正在找保姆,就问了问柳风荷愿不愿意。倒没想着救柳风荷的命,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对她也没什么损失,干了也就干了。 柳风荷一口答应下来,就这么成了杜秋语家的保姆。 在杜秋语家工作期间,柳风荷了解到他们家很有钱,杜秋语夫妻两个都是当官的,手里资源多,人脉广,她也就长了歪心思,犯了偷鸡摸狗的毛病。 没错,柳风荷不是个好东西,什么书香门户,都是她编来骗人的。她那段曲折的故事只有她的名字是真的,再有就是,她真得有个女儿。 女儿叫柳柳,是她不知检点跟人有妇之夫搞出来的,她想着用这孩子套住人家,但那男的最终选择了家庭。 她也不伤心,接着找下一个目标。 她长得漂亮,想着她的男人不少,但他们只想跟她上床,不想养她们娘儿俩,上床之前话都说得好听,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她倒不怨,埋头继续。不知道是对男人就没抱多少期望,还是被骗得多了,麻木了。 她做美容的钱就是她从一个男人缝在裤裆的口袋里偷的。 本来柳风荷在杜秋语家还只是小偷小摸,后来听说跟她分居多年的江信书要回来了,还带着那个私生女,她坐不住了,那些脏心思又蠢蠢欲动了。 为了让杜秋语接受这个私生女,江信书直接瞒着她,对外公开说他跟杜秋语早几年生了个女儿,但因为刚生下来的时候体弱多病,他们照顾残疾的江枂分身乏术,就把她交给长辈先养着了。 那时候他们伉俪情深的剧情正演到高潮,要是杜秋语不认,就是说他们之前种种都是做戏,那不光对他们的信誉、名誉造成影响,还会直接影响他们仕途。 那会儿正是新千年,各种政策出台,他们想着跟天子的脚步走,那就得听天子的话。 他们的道德败坏要是见了光,那就得被架到大庭广众之下,先不说怎么处置,这一人一口唾沫,淹也淹死了。 被老一辈的迂腐思想桎梏着,他们生下来就是面子比里子重要的人,为了那张皮面,里子烂透了那都不叫烂。 杜秋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把这『野种』认下。 第四十八章 马蹄莲(1) 这正好给了柳风荷机会,她想出了一招狸猫换太子,联合她以前不务正业、在社会上混迹的男人,拐走江信书的女儿,把她的柳柳换给他。 反正江信书已经公开了,贡康市上下,包括省里的领导都知道他有个女儿了,就算他领回家的不是他真正的女儿,他也得认作是他的女儿。 柳风荷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不满足于偷偷摸摸,她还惦记上了杜秋语和江信书的家产。 她吃透这俩人为了在民众面前树立好形象,铁定把慈母祥父演到底,那么作为他们的『女儿』,好处少不了。 他们那儿子又是个瞎子,要真能把柳柳安排到他们家里,保不齐这大家大业,最后都会落到她们娘儿俩手里。 说干就干,柳风荷和她以前的男人在江信书回家前住的旅馆,拐走了他的女儿,卖给了人贩子,然后把柳柳丢进了他的房间。 柳柳一个五岁的孩子,没半点辩驳是非的能力,自然是教什么学什么,柳风荷让她怎么着,她就只能怎么着。 江信书醒来发现他女儿不见了,睡在旁边的是个跟他女儿年纪相仿的、脸生的女孩。他把她叫醒,她醒来就叫爸爸,他惊了片刻,琢磨过来,赶紧找他的女儿。 找了半个月,耽搁了半个月,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能报警,不能大张旗鼓地找,说孩子被人调包了是小,这一找起来,他有情妇和私生女的事就兜不住了。 就像杜秋语有口难言一样,他也是。 这就是为了圆一个谎要付出的代价。 就这样,柳风荷女儿成了江信书和杜秋语的女儿,成了江枂的妹妹。但柳风荷没想到,她根本没命等到她女儿把握住这些家产的那一天。 刚到第二年,她就查出了癌症。后半年,她病情恶化,撒手人寰了。 她死了,她女儿也不好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江信书是认下了柳柳,但他只是在外界认下了。除了上户口那一天大张旗鼓,身边人都知道他和杜秋语两口子把他们女儿从乡下接了回来,之后就鲜少听他聊起这个女儿,也不见他们带出门。 要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事实上柳柳在这个陌生的家里,如履薄冰。 宽大的客厅,冰冷华丽的家具,这都是她跟着柳风荷时没有过的。柳风荷带着她的几年,吃不上,喝不上,夏天住桥洞子,冬天住厕所,这都是常态。 运气好的时候,柳风荷遇到个男人,那男人领着她们去宾馆,她能睡一回暖暖和和的床。 柳柳因为跟着柳风荷出入穷巷,就只认识穷人,穷人们说,社会发展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穷,谁也救济不上谁,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柳柳就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当她来到江信书和杜秋语的家,她才知道穷巷是一座城市的一处,而不是每一处。城市很大,不止穷人。 新家的一切她都新鲜,却也知道,那都跟自己无关。 江信书和杜秋语面和心不和,他们从不相信彼此说的话,坐在一起吃饭都要互相试探和挖苦,对彼此的防备比对杀夫仇人都不少。 也是因为这一点,江信书从没告诉过杜秋语,他亲生女儿被调包了,家里这个是假货。他就是要膈应着杜秋语。家里有一个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杜秋语得上多少眼药啊。 只是这样,柳柳的处境就异常艰难。 江信书动辄对她打骂,虐待。他对自己的亲儿子尚不能当人,对个不是自己所出的女儿,他不弄死都是个意外。杜秋语更不拿她当人。 他们对柳柳不同方式的残忍让她人变得胆小,谨慎,她本来就不爱说话,这回更成了哑巴,日日小心。 在这家里,就只有江枂没打过她,她刚见到他时,他就是优雅的,即便看不到,也从不露出怯懦之色。她以为他天生心地善良,对一切事物都温柔,直到她撞见杜秋语给他餵那种写满密密麻麻的英文的药,她渐渐认识到,江枂活得孤独且麻木,他看起来在温室里,其实那温室的温度很低,他一直很冷,只是她在外头,她不知道。 那以后,她就总是偷偷跑到他房间门口,叫哥哥。 这一声一声的哥哥,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叫他们常年阴雨的处境出现了一个晴天,晴空万里,晒干了他们脸上的霉点。这也是他们那几年里,唯一的慰藉。 后来江琸到了上学的年纪,但她的户口还没办,江信书带她去派出所办手续,人家要名字,他才想起他一直没给她取名。那头警察一直催促,他正要胡编一个,江枂对警察说:「我妹妹叫江琸。」 江琸贪图这般江枂,她不敢告诉他,她不是他妹妹,她害怕,她怕他不要她,要是江枂不要她了,她可怎么办啊?她就这样骗江枂,骗自己,她就是江琸,却没想到,她会爱上他。 妹妹爱上哥哥,该被钉在教堂顶上。 她只能瞒着,忍着,压抑着,然后爱着。她想像晨雾散去,太阳高悬,真相被燃烧,她跟江枂从阴暗的洞穴走出来,俯瞰他们的胜利果实。 也许那时候她已经因为总是伏于黑天、蜷曲太久,变成一条蛇,但她仍会告诉他,她爱他。她要会拥抱他,亲吻他,她要占有他。她会吐出信子舔舐他,会缠住他那截粉舌,或者缠住那截庞然大物…… 她相信那一天一定会来到,只要她能活下去,只要她活得够久。 没两年,江信书和杜秋语被查了,贡康的天翻了。 江信书被逮捕之前发现了江琸跟她同学袁莉莉的聊天记录,袁莉莉她爸是省纪检委的领导,江琸问了很多她那个年纪不该知道的事。他突然就明白了他和杜秋语那么谨慎却还是湿了鞋的缘故——都是江琸! 他一气之下想要弄死江琸,但江琸已有准备,早早在阳台等待,就等江信书过来兴师问罪。到时候她把刀子拿出来,江信书势必会往后边躲,那被江琸做了手脚的栏杆就会助她一臂之力,把江信书翻下楼。 坠落那刻,江信书的戒指被他甩了下来,它在空中翻了几番,掉在地上弹起几下,最后在地面打转,『啪』的一声,撞到墙根,停下。 楼下厚重的一声传来,江信书的血像鲜红的花,生命轨迹被摁了快进键,很快开成一大片。 江琸步步为营,在被发现的那刻就开始想办法,终于让江信书无处可逃。 …… 过去的恩怨是非被江琸轻描淡写地说给了菩萨,也说进了那只录音笔,邹琳得知了这一切。 邹琳已经没有其他话要对江琸说了,就告诉她:「录音我递上去了,会有人来管这案子的。」 江琸笑了笑,从坚果碟子里摸了一枚杏仁,吃进嘴里,有点苦,但也有点香。她没让一让邹琳,她知道邹琳不爱吃这个,她爱吃甜食,她可娇贵着呢。 邹琳不待了,站起来。 江琸在这时候说:「江信书是我杀的,江枂的案子得重新判了。」 本来已经面朝楼梯口的邹琳勐地转身,眼瞪到最大,盯着她看。她心里有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她脚底发寒,浑身颤抖,她不敢问,她知道江琸不会答,但她想知道:「你知道录音笔的存在,你是故意的!」 第四十九章 马蹄莲(2)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江琸到底知不知道她佛堂有只录音笔?她到底是不是故意让邹琳知道这一切?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案子重审,警方找到当年江信书跳楼的小区,了解到整个小区阳台墙体的结构,还有栏杆的质量,确定了要想让江信书翻下楼去,须得在栏杆上动手脚,那就说明江琸说的是真的,江枂说的是假的。 如此一来,江信书就是江琸杀的,江枂只设计杀害了李茂和范小敏。 半年后,法院重判,江琸处以五年六个月有期徒刑,江枂处以八年有期徒刑。 尘埃落定。 红喜事关了张,但招牌还在,不是房东心地善良,是江枂早买下了这二层楼。 他们入狱第一年,老城区改造,从街道开始翻新,有些店铺经不起折腾,撤了,转租了,回老家不干了,有的搬去新城区。但也有一些留了下来,有一些搬了进来。 所有店铺都换上了新的招牌,只有红喜事的招牌还是江琸亲手画的。 她善用明丽的颜色,夸张的构图,过去就是最不一样的,现在更是。他们的事情刚被人知道的时候,还会有四面八方来的人过来投一枚白眼,时间长了,再有人路过,停下,只余下满眼遗憾。 * 快到年底的时候,徐识回来了,他这一趟出差,在圭县待了好久。他回来报了个到,接着就上了邹琳家。 邹琳打开门看见他,没什么反应:「是你啊。」 徐识看着眼前头髮油腻,眼睛血红,黑眼圈明显的人,很难把她和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警察联繫到一起。 邹琳脚踢开垃圾袋,淌一条道:「随便坐。」 徐识看一眼乱七八糟的房间,到处是外卖袋子,衣服,袜子,还有她的头髮,桌子上是药瓶子,罐子,什么维生素,镇定剂,止疼药。还有一堆化妆品,盖子上覆了一层土。梳妆镜上是干了的隐形眼镜,还有双眼皮贴和假睫毛。拉开的抽屉里是墨水,秀丽笔,还有速写本。沙发上各种衣服,地上是杯,碗,锅,酒瓶子,还有不明液体。 他正要说她,她先说话:「江琸进去了,没法跟我一起住了,就没人收拾了,别嫌弃。」说着把沙发上的衣服扒拉到一边,「坐。」 徐识不坐了,他的话不多,很快就能说完:「你现在得偿所愿了,你快乐吗?」 邹琳抬起头来,显得吊儿郎当:「说什么呢?」 「我去了圭县。」 邹琳扒拉衣裳的动作停了下,没多会儿又继续,说:「知道。差事办好了吗?」 徐识说:「我以为咱俩关系好,既然我到了圭县,那就得去看看你爸。听队里人说,当年邹臣霞警官离开后,叔叔带你回到了新石。你考学走后,叔叔常常想起邹臣霞警官,伤心过度。熟人总劝他,他就又回了圭县。 「我买了点虫草,还让我妈给我寄了条人参。我没提前告诉你,我想着我说了你肯定不让我去,就自己打听着过去了,这才知道,叔叔早不在了。」 邹琳不收拾衣服了,拿起地上一瓶开盖好些天的葡萄酒,也不管瓶口沾着的头髮,对瓶喝了一大口,玫红色的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下巴,流到她奶白色的衣裳上,晕了一大块。 徐识接着说:「我顺便还知道了一个秘密,真正的邹琳早死了。」 邹琳笑了声:「然后呢?」 徐识说然后:「邹臣霞警官第二次结婚的时候,邹琳不愿意,跑到马路上,被车撞死了。叔叔很难过,就买了一个孩子。当年圭县很乱,拐卖、贩卖猖獗,很多孩子都是被拐卖来的。这些事咱们队里都有案底。 「当年叔叔是买了一个男孩子,养了没两年被家里人找回去了,那时候他就不准备要个孩子了。 「又过了两年,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晕在了门口,脏兮兮的,瘦瘦巴巴一小点,叔叔问过才知道也是被拐卖的,看她可怜,就养着了。 「这个女孩儿就是你。」 邹琳又笑起来,这一次还放下酒杯,为他鼓掌:「不愧是侦查监督科出来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徐识还没说完:「你后来怂恿叔叔回到新石,你用邹琳的身份跟江琸成为朋友,然后考警察,回到新石任职,就是为了当年案子。 「但你并不是为了邹臣霞警官,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是江信书那个私生女!你故意找到叔叔,就是要用邹臣霞女儿这个身份接近江枂和江琸,然后把他们送进监狱!」 徐识从没想到,明媚鲜活的邹琳心思会这么阴沉,复杂。 她其实很适合当一个警察,只是她心术不正。 徐识说:「你明明可以提早拿出那只录音笔,那案子会进行更快,你不要,你就要拖着,你要慢慢折磨他们,你要确保他们从被羁押,到被判刑的时间足够长!」 邹琳身子后仰,靠在沙发,「那也只有十年。」 徐识不明白:「为什么?你恨江琸和柳风荷抢走了一切,可是江枂不是你亲哥哥吗?你不要告诉我,你大公无私。你那么竭力地办案,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要给谁一个公道!」 邹琳又笑了:「亲哥哥?成为邹琳之前,我可一面都没见过他,有多亲?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徐识看着她。 邹琳眼睛看向正前方,那里是她从网上买的画,画里是个浴缸,「我妈发现江信书早就结婚了,她是个小三,我是个私生女,她问他,他不说,她只好用他的前途威胁他说实话。她其实就没想过举报他,她那么柔弱的人,她就算被伤透了也只会自己吞下委屈,但江信书还是溺死了她。他跟我说我妈吃了安神药,躺在浴缸里睡过了时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可我妈从来不吃安神药!」 后来她被柳风荷的野男人拐卖到圭县,经了不知道几户人家。她从网上、同学嘴里,打听着贡康市江信书和杜秋语一家……她走到现在,确实费尽心思,但如果她不介意,还有谁会介意她妈是怎么死的? 谁会在意陈年往事的真相? 邹琳突然笑一声,「我唯一没算到的地方,就是你去了圭县。」 徐识告诉她:「你忘了吗?我去圭县是江枂提醒的。他本来是告诉了你,但你没去,活儿就落到了我头上。」 邹琳像是反应过不来似的,怔了半晌,倏然起身,瞪圆的眼睛死盯着他。 徐识再说一遍:「因为江枂,所以我才去了圭县。」 邹琳慢慢摇头,再快快摇头,她觉得不可能,但这一定不是巧合,她近乎崩溃地喊出来:「他知道我是谁!」 她更恨了:「他知道我是谁,他仍然拿命护着那个假货!我是他亲妹妹!他竟然为了那个假的,不惜杀人,还给她掩饰罪证,给她当替罪羊……凭什么啊?凭什么她江琸的命就那么好呢?」 徐识觉得他们之间的恩怨繁复,比电影都曲折,每个人都可恶,又每个人都可怜。但也觉得是柳风荷调包了孩子,这不干江琸的事:「当时江琸才五岁,她能怎么办?再说你觉得她在江家过得好吗?过得好又为什么杀人?」 徐识本不想说,但看邹琳心里的委屈更多了,他不愿意他们再这样相互埋怨、仇视下去,那不知还要牵扯出多少罪孽来。他告诉邹琳:「杜秋语早年扶持过一个化学实验室,江信书把江琸带回家后,实验室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少n-亚硝基二甲胺这种化学物质。本来这怀疑不到她的头上,但柳风荷是死于癌症,n-亚硝基二甲胺可以致癌。」 邹琳那点怒气慢慢散了,好像骨头也散了,疲软地坐到沙发上。 「杜秋语是不会给柳风荷下毒的,会给她下毒的只会是江琸,那江琸的n-亚硝基二甲胺是哪儿来的?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到。杜秋语想慢慢毒死江琸。」徐识吸一口气,压住他对那些算计的胆战心惊,才能继续说:「江琸不可能一早就发现这一点,所以她到底是被这种剧毒物质伤害了多久,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邹琳沉默了,早红了的眼睛湿了,没一会,脸也湿了,风一吹,迎面而来的凉意盖过了她满腹怨气。 这时候,警察破门而入,围住邹琳。 徐识说:「你被拐卖到圭县后,经歷几户人家都有命案发生,当时均被判定成意外,现在案子重申,接下来你要配合警方调查这些案子。」 该来的总会来。江信书和杜秋语死了,柳风荷死了,江枂和江琸已经进去了,她想做的事都做完了,那就该是她去还别人债的时候了。 邹琳当时觉得江枂留着两副项圈和江信书的戒指这个行为很矛盾,现在她知道了。江枂留着它们是他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总有一天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所以他将计就计,利用这些东西为江琸揽下所有罪责。 江琸明知有录音还说出陈年往事,就是知道江枂牺牲自己成全她,她要江枂的案子重判,她要救他。 那邹琳为了成为邹臣霞女儿,经歷那几户人家,做了什么孽,迟早会有人来跟她算,所以她哪儿都没去,就在这里,等着她的报应到来。 第五十章 香水百合 江枂和江琸在刑罚执行期间遵守监规,表现良好,具备了减刑条件,两个人分别获得前后两次减刑。第六年雪开始化的时候,江枂服刑期满。 江琸比江枂早出狱两年,红喜事早早开了张,开张那天天气好,但从早到晚都没有生意。 她不急不躁,也不怨,就坐在工作檯,画会儿画,织织毛衣,插插花,然后听一遍江枂送给她的新年祝福。 这两年来生意不好,但邻居还好,他们从起初偏见、到被江琸万年不变的温柔笑脸融化,从陌生到时常走动,江琸坐过牢的事就好像是被歷史给遗忘了。 江枂出狱前一晚,江琸没睡,在佛堂跪了一晚上。愿江枂平安喜乐这话,也不知道菩萨听腻了没有。天微微亮,她起身,打扮自己。 江枂看不到,但她从来都是以最好的自己来面对他,习惯了,改不掉了。 红喜事隔壁是一个菸丝店,店长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爷爷,他坐在门口的躺椅上,听着江琸上下楼咚咚咚的声音,笑了笑,大声说:「丫头!这木地板都要被你踩出窟窿来了。慢着点!你家哥哥跑不了。」 江琸收拾好自己,出来,也沖爷爷笑了笑:「爷爷,您能帮我看下店吗?」 「你走你的。」 「谢谢爷爷!」 劳城监狱有点远,江琸开了车,两个小时,她总算到大门口。 她出狱那天是监狱主管送出来的,批了刑满释放文书后还给了她一百块钱,开玩笑说早饭就不留她吃了,让她去外边吃点好的,然后坐车回家,此生再不见。 她不知道江枂会怎么出来,他是不是瘦了,他头髮会很长吗?他眼睛的光还有吗?他有想她吗?她都不知道,她都想知道。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铁门,它很高,栏杆与栏杆之间距离很近,她看了一会儿眼就晕,但她不想眨眼,万一她眨眼的时候门开了呢?那不是少看江枂一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她已经少看了六年,六年太久了。 九点的时候,大门打开了,纯白的身影伫立在两扇门的中间。真是怪,六年了,他一点都没变。更怪的是,江琸每个月都探监,却是才发现这一点。 江琸没有冲上前,没有像想像中去紧紧抱他,她知道,他们还有许多许多年,还可以抱在一起许多许多年。 太阳升得很高了,有鸟儿在树枝上叫,早春的小傢伙,江琸不识得,但她识得西南风,它迎面吹来,吹动劳城监狱门口那面红旗,却吹不动她走向江枂的坚定。 她平静地站定在江枂面前,踮着脚尖理了理他的头髮,轻挽他的手。 江枂微笑,握紧了小小一只江琸。 他们没有什么话要说,他们还是六年前一般优雅和美丽,时间很宽容,别人身上逐渐崩塌的过程在他们身上一点儿都看不见。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要哭诉岁月不留情面,或是抱怨命运端不平一碗水。他们不可怜,也不遗憾,不必多言。 许久,江琸执起江枂的手,用签字笔在他的无名指画上一枚戒指,还不忘记画上一颗钻石,倒不是钻石显得贵重,是钻石代表永恆。她说:「哥,我们结婚。」 「你把我的事情做了,我做什么?」江枂有些无奈,他这小妹太心急。 江琸说:「你爱我啊。」 江枂唇角微动,莞然一笑。 已经是了,我爱了你很多年。我想是从你很小的时候,到现在,再到将来。长了年岁,身边也都是垂垂老矣的事物,幸好爱还是年轻的模样。 * 江枂和江琸结婚了,婚礼就办在桐树林,林中婚礼,只有他们自己,见证人是熹光和晨风,桐树叶和林间地。 江枂演奏了红喜事,但也牵着江琸的手,从这头走到了那一头。 * 再见到徐识的时候,红喜事的生意已经好起来了,客似云来。 前几年邹琳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狱里第三年她因为精神问题去世了,今天是她的忌日,徐识过来给她买一束花。看到江琸,他微微一笑,「听队里人说,你们结婚了?」 江琸轻应一声,温柔的笑容掩饰不住的幸福氛围:「嗯。」 「挺好的。」 「还要谢谢你帮我们拆开户口。」 徐识摆摆手:「本来也不是兄妹,挂兄妹的关系,还在一个户口本,不合适。」 江琸笑笑不言语了,正好也来人了:「你自己看,我先去招待客人。」 徐识点头:「你忙你的。」 看着江琸走开,徐识长舒一口气,那么久了,再见到她,也还是会心跳加快。 他的同事已经选好了花,走过来,把花给他,说:「队长让咱们去一趟化学实验室,说那边又丢东西了。」 新石前些年也开了个化学实验室,是贡康市化学实验室的分部,比总部规模小一点,但命运差不多,都是总丢东西。 丢得最多是氟硝西泮,苯二氮卓类药物,主要作用是催眠,遗忘,镇定,抗焦虑。遗忘和混淆记忆作用明显。 没有丢过剧毒物质,也没有命案发生,所以就只当做是一般盗窃案处理。 这些年来都是这样的,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盗窃也好,人命也好,来了就去处理,这是他们身为警察的职责,就像普通人在努力过好他们每一天。 徐识点头,过去付钱。 江琸没收钱,「今天是邹琳的忌日。」 「所以不给钱不合适。」 「我跟她那么好的关系,给钱才不合适。」 徐识看她坚持,不好再推辞,「那好吧。」 江琸把花给他包好,还送了他一支百合:「希望你能早点遇到想要百年好合的人。」 徐识接过来:「谢谢。那我就祝你,早生贵子吧。你跟江枂这条件,生出来的孩子那得逆了天了啊。」 江琸笑笑:「我们不准备要孩子,这辈子太短了,不想匀给其他事。」 徐识有些惊讶,但人家的选择他也不好说什么:「好吧,那就,祝你少年所爱恰是老年所依。」 从红喜事出来,徐识的同事有些好奇:「他们不是不是兄妹吗?怎么不要孩子啊?」 徐识以为,「他们做了几年牢,觉得时间珍贵了吧。而且他们都是在还小的时候就被辜负了,估计是怕自己当不好父母,再辜负他们的孩子。别人的事,咱就别管了。」 红喜事客人最多的时间段过去,江枂回来了。 江琸放下手里的花,迎上去,懒懒地抱住他,脸在他胸口轻蹭:「哥。」 江枂摸到她的脸,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柔和,「今天的你长什么样子?」 江琸拉着他衣服前襟,拉弯了他的腰,「你亲亲看。」 江枂落唇在她眼睛,再到鼻樑,最后是嘴唇:「很漂亮。」 江琸才不信:「你知道什么是漂亮吗?」 江枂有意识的时候就看不到了,他确实不知道什么是漂亮,但漂亮一定是江琸的样子:「你是漂亮。」 江琸粲然一笑,弯弯眼睛真的很漂亮:「我是你的妹妹。」 「你是我的爱人。」 * 最后一缕微弱的霞光投到红喜事的招牌上,抽象的颜色逐渐暗淡,老城区这条蜿蜿蜒蜒又狭长的柏油道却显眼起来,兴许是路边的红灯笼亮起来了吧?它照亮了往来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江琸关了红喜事的门,拿上墙角的伞,牵起江枂的手,沿着砖地慢走,享受一天当中她最爱的时光。 花红喜事,磨成讳莫如深的背影两副,好在,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哥。」 「嗯。」 「我也永远加倍爱你。」 完 说几个不明显的细节。 不光江枂知道邹琳是谁,江琸也知道。邹琳送江琸她亲手画的、绣的钥匙扣,是有一点胜利者的姿态,就是说喜欢画画的其实是她,是江琸抢了她的爱好,还抢了她的人生,所以后来江琸活该因为陈年往事坐牢。 咱们回忆一下江琸对这个钥匙扣是什么态度,她说不知道邹琳什么时候学了刺绣,就是说她知道邹琳会画画。她吃杏仁没让邹琳,还说邹琳爱吃甜食,娇贵,就是说她知道邹琳是过过富贵日子的,才会有条件去挑食。 这个故事是我的一个脑洞,最初在我脑子里形成记忆的是江琸在扒在窗户边看着江枂的画面,那一幕对我的影响有点大,我决定写下这个故事。 希望可以温暖到你,如果不能,那希望你新的一年里能够顺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