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天改命记》 序章 夜色如墨,残月如钩。 冷月清光映照着入夜后的连坡山脉,群山万壑间,一片静谧。 溪水潺潺,百兽匍匐,偶尔林间传出几声刺耳的虫鸣声,透着几分诡异。 “滋滋”一道长约百丈的电弧隐现夜空,紧接着,九天之上似有狂风呼啸。 突然,只听平地一声惊雷,撼天动地。 整片山林,遭遇雷击,燃起熊熊烈火,蔓延开来。 “敌袭!”连坡山深处,急促的警戒声骤然响起,破空声不断。 天边一朵原本隐匿在旁,黯淡的云雾正急速膨胀起来,眨眼间便以黑云压城之势,于风雷声中前行。 “啪啪啪”暴雨倾盆,让人的心跳声也随之加快。 雨随风,电与雷。 细看下那连绵雨水中,竟有无数的人影晃动,刀光凌冽,锦衣夜行,杀气腾腾的从空中一跃而下。 一时间,山林在夜的掩饰下夹杂着惊天火光,凄厉之声不断,一片血色。 连坡山乃人间胜地,位列云台七大仙境之一。 其山景色秀丽,有此盛名,除了灵气充沛,仙珍遍地,更重要的是传承千余年的太玄门坐落于此。 与此同时,太玄门内,九个方位,有九道低喝声骤然响起。 只见九道土黄色的光芒从各自所在山峰冲天而起。 光芒汇聚,化为一道巨大的混元光幕,远远望去,将宗门方圆百里罩住。 光晕流转间,应九九之数,生生不息,看上去厚重而凝实,犹如九面金刚护盾坏绕,支撑天地,将外界的风雨雷电尽数抵御而下。 就在太玄门开启护山阵法的刹那。 无极峰上,一道灰色身影疾驰而出,如白虹贯日般点燃了夜空,撞向那急速而来,无限扩张的黑云。 有那么一瞬间,整个山脉被映衬得犹如白昼,刺得人双目生疼,短暂失明,有一种让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的错觉。 “轰隆”两者相遇,有惊雷火花溅射而出。 四周几株离得稍近的百年老树,顷刻间被灼烧成焦土,但那黑云却始终凝聚不散,似乎无边无际,越发阴沉可怕。 “天地本无法,太玄正天心,九九灭世劫,众生皆灰灰。”一段晦涩的吟唱徐徐传出。 声音并不震耳,却古老而沧桑,仿佛亘古长存,万物皆为之一颤。 天地间,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弥漫,说不清,道不明。 山林中,无论是原本正在拼命逃窜的飞禽走兽,又或者是前一刻还在和太玄门弟子激烈厮杀的黑衣人,皆露出了莫名的惊骇神情。 “呼”,山风吹拂,天地寂静。 他们的身体和神情在这一刹那被定格,一动不动。 在那未知的恐惧中,随风消散,四下空空如也,犹如重未出现过一般。 灰色身影在灭杀了外围来犯之敌后,赫然转身,竟是位将近古稀的老者。只见其须发皆白,目光如电,对着空中喝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丢了脸面。” 老者袖中红蓝光芒大放,朝着黑云深处拂去。 虚空宛若囊入其袖,旋转不休,水火齐齐涌现。 一面寒冰刺骨,一面火莲乱舞。 水火交融呈绞杀之势,又有风雨交加,天雷滚滚。 黑云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似乎下一刻就能显露其中所藏。 就在此时,黑云深处一声略显怒意的冷哼传出。 有龙吟声响彻而起,似乎有某种无上意志蓦然降临,其透出的磅礴,霸道,仿佛能让沧海逆流,天地反复。 虚空亦不能承受其重量,隐隐约约裂开一条条缝隙,又刹那间炸开,地水风火随之湮灭。 灰衣老者如遭重击,倒射而回,体内闷声不断,喋血长空。 “大长老!”太玄门众人惊呼。 山门的光芒闭合间,将遭受重创的老者瞬间卷入山门。 老者正是太玄门九大长老之首清虚子,除却掌门和太上长老,其一身功力早已是登峰造极,如今却是被黑云中的人震散了经脉,灵气溃散,奄奄一息。 清虚子强提一口气道:“敌我实力悬殊,此乃我宗门劫难,速去后山禀告老祖。” 不同于山前的战火弥漫,后山依旧宁静致远,乃太玄门禁地。 无相池内,流水潺潺,仙雾缭绕。 池中山石上一童颜鹤发的童子盘膝而坐。 对面是一冰雕,其内封着一清秀少年,他的每一口呼吸都无比沉重,仿佛正在承受着莫名的苦痛,表情时而挣扎,时而温顺,苦乐间不停变换。 童子忽然间睁开双目,眼眸中泛着冷光,看向了前山。 “还差些时日,等不到了。”他喃喃道,声音充满了沧桑。 其手朝着池底一指,池水瞬间沸腾起来。 禁地中的灵气被其引入冰雕之内,整个冰雕变得更加凝实,通透。其外出现了一层玄光。 “宗门遭劫,掌门失踪,老夫身为太上长老,责无旁贷,现将逆凡令传于你。此令乃历代太玄门主身份的象征,更承载了我太玄之道的博大精义,你要好生保管。” “我已将宗门千百年积蓄转移至太玄秘境,只有持令者方能开启,秘境中虽然有前人留下的造化机缘,但是一日不达天人境,不可启用,以免遭遇不测”童子严肃道。 袖中一道古老令牌,瞬间没入玄冰中。 做完这些,童子又从怀里摸出一巴掌大小的圆形罗盘,其上有着星罗密布,晦涩难懂的图案,只是年代久远,痕迹斑驳。更无灵气,倒像是世俗出土的古玩一类的东西。 “唉”童子叹了口气。 “当年得之此物,那位前辈只说其为“陨冥”。但到底有何作用,门内摸索了近百余年也不得知,实属愚钝,也一并带走吧。” 整个无相池内的灵气渐渐稀薄,冰封中的少年在吸纳了这磅礴的灵气后,平静了下来。 他望着面前的童子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微动,想说什么,终又沉默下来。 只是其眸里,似有泪水侵湿了,那是一抹与其年纪不符的伤感。 “你不必执念,活了这么久,老祖我早已将生死看淡。我知道你的心思。从小就顽皮,这些年在这山上就像个混世魔王一般,没少挨揍,每次惹祸都跑到我这来躲着,还偷喝我的猴儿酒,别以为老祖我不知道。”童子笑道,却有几分悲凉。 “你心性洒脱,本不该以太玄之责束缚于你,但你既然得太玄真传便是我太玄弟子。太玄门传道天下,设教坛于红尘中,解众生困惑。以赤子之心破无妄之说,与天争命,惟愿人人如龙,天下兴盛。就算满门被灭,也要将道承继下去,这也是我的心愿。” 童子说到此处,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无所畏惧。仿佛时光返溯,又回到了当年自己还是名小门徒,第一次拜入太玄门的场景。 天高云阔,云鹤起舞,三千门徒,俯首作揖谢师恩。 “今日我为太玄留下火种,总有一天会烧透这半边天。”童子面露复杂的看了一眼周围的青山绿水。 只见其身上竟然燃起了一团火焰,这火焰如同透明,看不见,摸不着,乃是其道火。 整个连坡山脉颤抖起来,一张刻有阴阳两面的古老阵图从无相池底漂浮而出。 阵图铺开时,整个天地为之一暗,顷刻间又宛如白昼。 太玄无数年的心血,布于整个连坡山脉的所有大小阵法皆发出强烈的光芒,极尽璀璨。 “破灭。” 童子疲乏的声音传出,其样貌迅速衰老,眨眼间变成了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身修为化作了催动阴阳阵图运转的动力。 “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可笑,可悲。”童子在最后一刻,带着苦涩和希望消散在天地间。 伴随着天崩地裂,破灭之光降临! 少年身上的冰雕逐渐的消融,身上的玄光护着他成为了黑暗中的唯一。不断的下坠,下坠,如同永无止境的深渊,被吞噬,埋葬。 他的心如刀绞,心中愤恨如山洪决堤般爆发! 他开始大声的呼喊,声嘶力竭,不顾一切的要宣泄,直到喉咙沙哑,目眦欲裂,疲惫得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耳边传来了微弱的风声。 模糊中,似乎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什么在呼唤着他,让他竟觉得一丝暖意,又像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他的眼底一片赤红,分不清是血还是景。 那年红枫林初见,他不哭不闹,裹着陈旧棉袄,脖子上挂着块白脂玉,上面刻一苍劲有力的“魏”字。风吹落了满目霜红,电闪雷鸣,整个天地都昏暗了下来,一轮玉蟾升起,似有狗吠声传来,将其咬碎嚼食,明月有缺。 第一章:白庄新主 1 冬去春来,正是一年最好的季节,阳春三月,风吹十里,东海边上两岸芬芳,百花盛放。 宁海镇虽是偏远的沿海小镇,这些年也还算是风调雨顺。 这日阳光明媚,桥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桥下乌篷船停靠,舳舻千里,宛如一片水乡,别有韵味。 “让开,让开”一阵子马蹄声响,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平静,路上行人纷纷避让,议论纷纷。 “是破武卫!”一名少年叫道,眼神里充满炙热。 “嘘,你小声些,找死阿。”旁边的人见状大惊,慌忙将身旁好奇的孩童们拉走,以免他们无知者无畏,冲撞了这群煞星,引来无妄之灾。 这群被唤作“破武卫”的骑兵个个高大威猛,马匹嘶鸣,有着雄姿英发的气态。转动中,身上铁甲唰唰作响,手中的银枪泛着点点寒芒,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半响后方才绝尘而去。 在距离小镇不远处有一座庄园,本是荒废已久,自打几年前来了新主人后便焕然一新。 四面环水,青石铺路,却不知正门何处,让人有些摸不着门道。 如果有懂风水的玄门高人途经此地,必可识得其内怀外抱,得水,聚气,藏风的特质,实乃上佳之所。 园内多有山石花草,又以桃花为最。 内外院子有几道长长的回廊。流水潺潺,桃树摇曳,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境;光影点缀,浮生之美,不过如此。 此刻在庭中的大树下,俊朗的年轻男子正抚着桐木琴。 他穿着月白色的衣衫,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既洒脱又儒雅的气质。 琴声徐徐,开始时清越,悠扬,如泉水叮咚。 而后又像是珠落玉盘,急切悲愤。 最后竟如诉如泣,悲从中来。 “蹦”一声轻响,弦断声止。 “元伯,你来了”男子抬起头来,面色平静,起身对着走来的老者一礼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公子又何必自寻烦恼。”元伯叹道。 男子拂袖,有些许桃花散落地上。 “当年在山上常听掌门抚这《冷清秋》,只觉得余音绕梁,如鸣佩环般的好听,也不懂这曲中真意,如今历经变故,才知乐可入道阿。” 元伯闻后笑道:“万物皆可为道,只是真正的道,高深难测,又过于缥缈。古往今来,修道者多如牛毛,而真正得道者却不常见。” 男子点了点头,“太玄立世,便是要完成为天下人寻道的宏愿,让人人都可在逆境中求生存,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三千弟子门人,一夜之间,尸骨无存。千年传承,却被扣上妖孽之名。可见这天道虽然高高在上,也最是无情。”他有些恨道。 “唉,所幸公子在那场灾祸中活了下来,公子曾受教于化清老人,又得太玄真传,以你的天赋谋略,如得旧人相助,未雨绸缪下,也未尝不可逆转乾坤,重振太玄。”元伯神色一震道。 男子闻后,只是轻叹口气,点了点头,就算前路黯淡,遍地荆棘,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拂袖间,一道白光划过,满地花瓣汇聚,缓缓合拢。 指间轻弹,隐隐有真元流转,若是甩将出去,恐怕能让这院内顷刻坍塌大半。 “还是差了些火候,只待三日后,东海幽莲花开之时。”散去光芒,男子缓缓道。 “嗯?”似乎心有所感,他眉头微皱,转身望向西院方向。 “哦,那是福来前日收留的女客,说是千里迢迢来东海寻亲,到宁海镇时已身无分文,看她孤苦可怜就收留几日,给了个打扫院落的差事。”元伯解释道。 福来是白庄的老管事,平日里将白庄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不知为何,一大把年纪了也未娶妻生子。 因为为人老实厚道,经常救济宁海镇上的贫困户,渐渐得了个乐善好施的美名,也许镇上有人就是看上他这点,还托了红人做媒,三番五次的给他介绍对象,其中不乏些妙龄少女,风韵大妈,但都被他以各种借口一一推辞掉了。 如此一来,背后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他也不懊恼,每天依旧乐呵呵的。想当年老东家出走,树倒猢狲散,大多数的人分完家产就各奔东西了,他却愿意留下来继续打理这破败庄园,没有离开,可见他对这里是有深厚感情的。 “远来是客,那就去会一会,也不失礼数。”男子挽起白衫,朝西院而去。 元伯摇了摇头,没有跟过去。 西院小屋前,一名素服女子正在打扫小池塘上的污垢,身姿摆动间,如弱柳扶风,虽是背影,却也楚楚动人。 她似乎对庭院的桃树很感兴趣,每每打量下,有些出神了,直到白衣男子走到面前才惊醒。 “见过公子,失礼了。”女子看了眼男子便低下头去,眉目间有些慌乱。 不知道是因为惊讶于有人近身自己未曾发觉,还是觉得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有些特别。 “在下白一尘,是此庄的主人,请教姑娘芳名?”白一尘摆了摆手道。 “原来是东家,花欣儿见过贵人,这次多亏贵庄福来管事相助,小女子才得个落脚之处,他真是个大善人。”花欣儿施礼道,充满感激之意。 “欣儿姑娘不必客气,只是见姑娘有礼有节,谈吐不凡,在来的路上可曾听说过东海幽莲?”白食盯着花欣儿突然问道。 花欣儿有些躲闪,随即露出茫然。 “莲花我自然知道,其叶有清热解暑的功效,其莲子可祛湿止血。只是公子方才所提到的那什么东海幽莲?不知二者有何区别?”花欣儿反问道。 白一尘不可置否的一笑,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停留,转眼看向四下桃树,又莫名的问道:“那姑娘觉得我这院里的桃花树如何?” 花欣儿略微退后一步,面露警惕之色。 白一尘淡淡一笑,手里却不着痕迹的在袖中捏了个印法。 灵光旋转,将近前的桃树牵引出层层叠影,光影晃动,使人精神恍惚。 便只听花欣儿答道:“开得甚好,这桃树的栽种位置更妙,有些像世俗的桃花阵,但似乎又不止那么简单,合三才之法,变化多端,我看就算是玄门中人,稍不注意,也容易迷失,让人......让人......” 花欣儿自顾说着,只心里突然一惊,脚底怎的就升出一股凉意,顿觉得邪乎,刚才说了些什么,竟记不太清了。 再一看,身旁的白衣公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去。 2 午夜时分,月色清冷。 灯火阑珊处,白一尘盘膝而坐,按照《太玄经》所述功法,气沉丹田。 然后闭目,静心,凝神,聚元,神不外驰。 这《太玄经》乃是太玄门的立教经典,用以内修,可固本培元,延年益寿,里面还讲到:“天道无为,我自玄心,与道同游,物我两忘。” 进修到高深处,可神游太虚,念观八方。 循环一周天后,汗珠滑落,热气蒸腾,白一尘头顶之上,有三花虚影成品字状盘旋。 细看去,他全身上下汗毛竖立,毫光隐现。 白一尘将手掌缓缓张开,银白色的真元流转,如刚如铁。形随意动下,又灵活飘逸。 若有人看见,必然惊骇。 真元凝聚,已经超越世俗武道常理,乃是修真者的标志,而白一尘所凝聚的真元,又与常人不同,其内纯洁无瑕,有一种本源气息的压迫感。 “果然,就算以整个无相池的灵气为基也不行,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还需一步步来阿。”白一尘叹道。 当年太玄老祖似乎对宗门劫难有所预见,将白一尘提前封印在无相池内,以仙池之水浸泡,千年玄冰筑骨,浩瀚灵气为引,洗髓其身。 这其中过程不亚于脱胎换骨,九死一生,就是为了让其凝练出太玄门《万道本源》上所记载的“鸿蒙道基”。 现在看来,远非那样简单。 如此行事,必遭天妒,怎可轻易功成。 风轻轻的吹着,白一尘的衣衫也随之浮动,光洁俊朗的外表下,很好的遮掩住内心的伤痛。 这些年,总是在这样的夜里忍不住的要去想起往事,黯然神伤。 就像叶凋落,树落寞,影无声。 一个人静静的站着,从老祖将逆凡令交给他时,他就知道身上背负千钧之重。 那个当年在连坡山上欢快阳光的少年郎,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3 而此时此刻,同样心事重重的还有花欣儿。 门开着,烛火摇曳。 她望了望窗外瑟瑟作响的林木,心乱如麻。 又看了眼桌上的杯子,还是犹豫不决。 她默默的等待着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渐挣扎。 最后索性闭上了眼。 “欣儿,等久了。”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是传来了。 花欣儿娇躯一颤,屋里进来一个棱角分明,带着些冷峻的青衣男子。 第二章:黄泉碧落 “师兄”花欣儿一扫愁眉,如燕归巢般扑到男子怀中。 感受到怀里人的热情,柳云冷峻的面庞也是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 “许久未见,你怎如此矫情起来。”柳云嘴上说着,怀里却抱得更紧。 “我这样,师兄难道不喜欢?”花欣儿抬头望向柳云,脸上有淡淡的红润之色,泪眼朦胧,越发的惹人怜惜。 “我的欣儿自然是怎样都好。”柳云笑道。 他打量了眼四周道:“听闻你早早就到了宁海,为何昨日才传讯于我?这庄园也不简单阿,看上去普普通通,竟暗藏玄机,差点让我着了道。” 花欣儿听闻,也有凝重,忙将窗户关上。 4 “那日我前脚刚到宁海,便被破武卫盯上,我想应是不慎走漏了消息,便潜入此处,以待安定后再做打算,白日里已和此庄主人打过照面,是个年轻人,虽然谈吐气质不凡,但没有感应到真元波动,应是无碍。可我总觉得此地有些古怪,看来也不宜久留。”花欣儿在说到走漏消息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盯着柳云多看了两眼,似要从柳云的表情上看出些眉目来。 “眼下朝局动荡,镇国公愈发势大,王府目不暇接,疲于应对,怎得此时派你来这东海的偏远小镇,是有什么交代吗?”柳云不动声色道。 花欣儿的手不可察觉的抖动了一下,心中不安,脸上却露出一抹妩媚来。 “当然是有重要的任务,不过师兄远在东海,竟还心系南境诸多事宜,倒让我意外。” 花欣儿取出一瓶小小的玉壶,青瓷细颈,将其内均匀的摇了摇,倒于桌上的杯中。 “你我多年没见,久别重逢,实该欢喜,何需这样严肃,这是我从王府带来了神仙酿,先小酌几杯再说。” 5 有一股醇馥幽郁的香味弥漫,酒水纯净剔透,还未饮,便让人先醉了三分。据说这神仙酿是出自外海圣境,乃传说中的仙人所酿之酒,一滴可醉仙,世间难寻。 柳云神色有些失落,“果真不俗,师妹这些年真是得王爷看中,这等仙家之酒也轻易可得,大家虽然同入王府,但与师妹比起来,我就不如了。” 他举起酒杯,似品味着,又像是在分辨着什么。 “王爷对我等恩重如山,如果当年不是他将我从兰台赎出,我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做着低贱的事呢,为其效力是份内事,师兄如此说就生分了。”花欣儿见柳云举杯不饮,心情复杂,提到那些凄凉往事,又难免悲中从来。 “这是自然,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不过从前的事,过了就过了,你又何必再提,人总是要往前看,日子才能过,在饮之前,我也要给你一个惊喜。”柳云忽然放下酒杯,转到花欣儿身后笑道。 花欣儿一惊,本能的袖中微微亮起了一抹幽芒,折射到桌上的酒杯中,与那烛火映照,不觉平添了几分凄然。 柳云恍若未见,依旧左手搂着花欣儿,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有一枚鹅卵石大小的紫色珠宝,正熠熠生辉。 6 “这是?东海夜明珠?”花欣儿惊喜道。 那一抹蠢蠢欲动的狠辣被一片柔情顷刻间浇灭。 她依稀记得那年与柳云初入王府,她远远望着王妃头顶发髻上所镶嵌的那颗夜明珠是多么的璀璨明亮,只是随口一句羡慕的话,过了这么多年,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柳云却深深记住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乃是东海之底,冷焰萤石所结,可静心明目,其内紫髓长埋火山岩下,修行者吸纳,循环周天,有事半功倍之效,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手。” “关键是,能解相思。”柳云用手轻轻拨弄了下花欣儿的秀发,温和道。 花欣儿一愣,自从上次一别,从此便两地相隔。 这些年王府斗争环境日渐残酷,她与对手明争暗斗,整日提心吊胆,唯恐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这种有所依靠,卸下防备的感觉,很久没有体会到了,两人一时间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她思绪万千,恍惚间,只觉得无价宝易求,有情人难得。眼泪在眶里打转,仿佛又回到了与柳云初识时的一幕幕,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这一刻,什么王爷考验,王府任务,义女名头,锦绣前程,都被她统统抛之脑后,手里把玩着这东海夜明珠,珠上还残留着柳云掌心的余温,让她格外迷恋。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云端上行走的人,当你越走越高,上面的风景就越美,诱惑着你不断前行,下面是深渊万丈,又让人忐忑不安,不知何时就会从高处坠下,失去一切。 一瞬间像是经历了千年万年的彷徨。 直到柳云悄然的走到桌前,端起了那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凉的神仙酿。 “时候不早了,从前我总以为能遇见对的人是最美好的事,今日再见师妹,才明白原来比遇见更难得的是重逢,我已了无遗憾,便先干为敬,前路漫漫,师妹从此珍重。”柳云难得的感慨一番,深深的看了眼花欣儿。 “你?......不......”听着柳云说出这样认真的话语,花欣儿打了个冷颤,本能的就要去夺那杯酒,就像落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柳云既已做出决定,怎能不成全了她。 他侧身闪过,一饮而尽。 “黄泉路,碧落泉。你终究还是不忍吧。好酒!”他苦涩笑道。 花欣儿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她此刻怎能不知柳云早已洞悉了她此行的目的,她也当然知道柳云的心思,只是凄厉道:“你既已知晓,为何如此?为何还要来赴约?” 柳云全身散发出一层湛蓝的真元,那是真元对外力入侵的本能抵触,踏入真元境的修士,体内气化为元,循环不息,外放亦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对于真元境修士便是凡俗那一等一的剧毒之物也并无多大威胁,只是这黄泉碧落水不同,源自九幽,其阴寒之毒,让修士闻之色变,哪里是区区真元境可以抵挡的。 寒毒入体,便如跗骨之蛆,渗透五脏六腑,回天乏术。 “从我入江湖的那天起,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你送的酒,岂能不喝?”柳云面色扭曲,全身颤抖。 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后,真元散尽,便没了气息。整个躯体都透着寒气,桌上浮现出一层薄冰。 花欣儿别过头去,不忍直视,她突然有些后悔,两行清泪滑落,成为了整个屋子里唯一的热度。 烛火不知何时熄灭。 她手里紧握的夜明珠也同样的冰冷起来,如同此时万念俱灰,归于寂灭的心一般,在夜里散发出幽幽紫芒。 她也知晓家规森严,王爷可派遣太多人来做这件事,可偏偏选了她,这是逼着她做抉择,也是对她忠诚的考验,由不得拒绝。 也许小人物的悲哀便是身为棋子的不得已。 只是柳云之死,不仅让她悲痛,同时也点燃了她内心深处对于权力的渴望。 也许只有没了心,才能活下去,只有站在最顶端的人,才能支配自己的命运。 后半夜的风起得更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忽然就落起了雷雨,让人心里堵得慌。 春雷阵阵,本该是随风潜入夜,雨水滋养万物的欣喜,此刻却叫人心生绝望。 院里的桃树被这雨一打湿,却越发显得红艳妖娆,如哭似笑。 7 清晨,太阳升起。 白一尘站在楼阁上伸了个懒腰,雨后的空气清新不少,他手里握着一卷古籍。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求道之难,书中自有真义。 这些年,他读了四域很多的著作,无论是正史,野传,异志,甚至这类古籍,可谓博览群书了,见识远非常人能比,久而久之,身上也有了一股儒雅的气质。 “公子,我已查实,昨夜潜入之人的身份是海河派的少主柳云,至于那女子,该是来自南境宁王府,昨夜后,便不知所踪。”元伯走了进来,缓缓道。 “黄泉碧落水阿,怎会是一般势力可有。”白一尘很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他将古籍放下,右手一招,片刻后有“吱吱”的鸣声传来,远处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色纸鹤翩然飞来,栩栩如生般灵动。 这只灵鹤停在白一尘的指尖,有律动的拍打着翅膀,像在传递着什么,不一会便消散了。 “解忧阁的灵鹤传音果然奇异。”元伯赞了一句。 “照解忧阁的消息,看来此次东海之行也不是这般容易。”白一尘转过身道。 “哦?这东海之滨我早已打探清楚,以海河派与巨鲨帮为最,但都是些寻常的修真小派,不足为虑。况且公子早已算出幽莲的具体位置,并布下法阵,更无意外才是。”元伯疑惑道。 “消息上说饮血堂遣了至少一位长老级人物过来,算了下行程,恐怕昨日便已经到了。而那花欣儿也并非省油的灯。千里迢迢来此,可不光为了除掉一个柳云。”白一尘淡淡道,若有所思。 元伯皱了皱眉:“饮血堂虽是邪门大派,但其以血气养刀,刀法纵是凶残无比,可走的是至刚至强之道,怎会觊觎东海幽莲这种阴柔之物。” “阴阳相济,可生无穷妙用,天下之大,这道理也不是只有我太玄门才懂。不过虽然棘手,但也并非不可解决。”白一尘神色不变道。 虽然事情比预想的要复杂,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了。 元伯见状也宽心不少,作为太玄门的外事长老,他自然知晓自家这位公子的聪慧,如今年纪尚轻,就有了几分大家气度,做事沉稳,思虑周全,将来必成大器。 第三章:南境来客 1 随着东海幽莲花开之日的临近,宁海镇也热闹了不少,近几日多了些生人面孔。 集市上,有一胖一瘦两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正在训斥着周围的镇民。 “我说,就这么点保护费?一年比一年少,找死阿?”那胖道长长得五大三粗,面露凶光,狠狠的瞪着一个市井人家道。 “你看,我们贵为仙家,还屈尊庇护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知恩图报才能长命百岁。你说是不是?”瘦道长眯着眼接着道。 两人一唱一和,一边恐吓,一边劝说。 这是海河派弟子的陈年恶习,每年三月初春便出来走一遭,搜刮一番。 虽然钱财对于许多世外的高人来说视若粪土,但这些道行尚浅的修士却还是趋之若附。很多修真界名贵的玩意儿流传坊间,譬如法器,草药等,使其贪欲更盛。 更何况东海这种偏远地方,皇权难以企及。只要不出大事,派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使得这群财狼虎豹更加的肆无忌惮。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一个个唯唯诺诺的上交着财物。 胖道长露出满意的笑容,瘦道长贼眉鼠眼的数着手里轻易得来的油水。 水乡一头的高楼上,从白庄出来的花欣儿像换了个人似的,身着华服,笑面嫣然,多了几分妩媚,少了些柔弱,更看不出伤感之色。 她轻哼一声,露出不屑,海河派的这种行径若放在南境,定会被处以极刑,只是她此刻的目光重点并不在胖瘦道长身上,她紧紧盯着人群中的一人,愈发的凝重。 2 那是一个背着把大刀的中年男子,衣着邋遢的坐在人堆里,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四周。 直到胖道长粗狂的声音喝道:“看什么看,到你了,杀猪的。” 他缓缓站了起来,心里冷笑,竟被人当做了屠夫,背着的刀看上去很大,用朱红色的布裹着。 “屠夫吗?”他依旧低着头,喃喃道。 细想下,也并没有什么问题,这些年他的双手的确沾满了血腥,一股煞气隐约弥漫。 瘦道长露出惊疑,他虽然贪婪,但素来胆小如鼠,平日恃强凌弱惯了,此时却敏锐的嗅到一丝危险,于是赶忙拉了一下身旁的兄弟。 只是那胖道长向来好面子,头脑也不怎么灵光,并没有会意,只觉得自己的仙家威严受到了挑衅。 “好,果真是杀猪杀出了血性,竟敢无视道爷!本道爷马上就让你知道厉害!”胖道长身体嗖的升起一股莫名气势,连带起了一阵旋风。 地面跟着抖了抖,只见他凶狠的撞向了刀疤男。 开了灵门的人,自然力大无穷,一力降十会,就算面前是一头牛也要被活活撞死不可。 刀疤男子面对如此威势,佁然不动。 直到胖道长快要贴近他时,微微抬起头来,蓬松的头发下,露出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在阳光下略显狰狞。 眼皮轻抬,一抹血色闪过。 “不!”瘦道长眯着眼似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 胖道长的动作突然有一瞬凝固。 周围的人只看见他的身躯变得膨胀,如同一个人皮气球般鼓起,配上本来就笨重的体型显得有些滑稽。 他的脸上透着难受和惊恐。 “噗”,一声沉闷的声音从胖道长体内传出,他便如同一个泄气的皮球般化为一滩血泥。 “血!血!” 不知是谁先尖叫了起来,集市上的人被这震撼的场景吓得一哄而散,四下奔逃。 他们眼中不可匹敌的上仙,竟然就这样死了。 瘦道长更是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双脚生风,头也不回的混入人群中,试图逃走。 他是见过些世面的,早年曾被派往南境打探过消息,因此对于南境的势力有所了解。 一开始只觉得刀疤男的气息有些熟悉,但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沈默!怎么会是他?他怎会来此!这个杀千刀的屠夫。”瘦道长一边跑,一边咒骂不已,只觉今天自己是走了天大的霉运了,方才胖道长的一句“屠夫”,竟一语成谶。 饮血堂乃是南境凶名昭著的势力,其行事霸道,亦邪亦正,门人弟子更是个个脾性古怪,有嗜血之好。 沈默作为其中佼佼者,更是饮血堂三大血子之一,哪里是他们能招惹的。 瘦道长虽然没有凝结真元,但好歹也是开了灵门的修士,派中也算重视,赐予了一道保命的灵符,可以凭虚御风,神行百里。只见他吐纳之下,身体外环绕一层淡淡的青光,已然将灵符燃烧到极致,只一炷香时间便远离了宁海镇,不知逃出了多远。 3 一片小树林前。 “呼”他深深的喘了口气。 只是还没来得及劫后余生的欣喜,他的身体猛的一涨一缩,顷刻间便步了胖道长的后尘,一命呜呼。 “刀气聚种?想不到沈默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楼阁中的花欣儿脸色一变道。 世俗人习武,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先天境已经脱离躯体的局限,动若脱兔,静若处子。 到了一定程度,武者可以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并与自身产生奇妙的共鸣后,便可触摸灵门,称为修士,再进一步便是凝结真元了。而刀气聚种,则是将自身的真元高度凝结,种于他人体内的一种手段,能做到这一步的修士,在真元境中也极其少见。 “桀桀,就算如此,比起那些触摸到金丹大道的天骄还是差了一些阿。”阁楼的花鸟屏风后传出一道怪笑声。 花欣儿脸色骤冷,对于藏于身后黑暗中的人仿佛极其厌恶。 那是位宁王府的暗夜使者,作为宁王的暗使,他们往往执行着不可告人的差事。 “唉,可惜王府不留废人,何况是个叛徒,其实你也不必为你那小情人难过。死了就死了,杀了他,过了考验,换取王爷义女的名头,从此前途无量,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可谓划算之极。”暗夜使叹了口气,对着花欣儿调侃道。 “你若再多说一句,即便王爷怪罪,我也要先杀了你!”花欣儿柳眉倒竖,心里莫名一窒,如被人戳到了痛处,面含煞气。柳云如今是她心里最不愿被提起的禁忌,她的袖中已有幽光闪烁,阁楼中弥漫着杀意。 暗夜使微微动容,随即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虽然以其作为宁王使者的身份,再加上真元境大圆满的强大修为并不惧怕花欣儿,但一想到此次东海任务完成后花欣儿很有可能成为宁王义女这件事,就不得不顾忌起来。 4 月朗星稀 白一尘在树下抚琴,琴音婉转悦耳,连带整个夜色都有几分欢快活泼之意。 “往日公子都是以琴解忧,今日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元伯立于一旁笑道。 “有客前来,自当扫榻相迎。”白一尘洒然一笑道。 元伯点了点头,多了几分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家这位公子如此相待,竟喜形于色。 “呼”一阵风刮过,桃花纷飞,白一尘一身月白衣衫也随风而动,月色映照,那淡笑下,俊逸非凡,犹如谪仙般飘然出尘。 元伯脸色一变,这风来得突然,以其修为,竟然还觉得有几分冷意,体内的真元运行也略微缓慢了些。 只见院里的桃树和地面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冰霜,丝丝寒气散发出来,犹如初冬。 “这是剑意?”元伯稍微一动便消除了冰霜剑意的影响。只见白一尘的不远处已站着个眉清目秀,有些清冷的少年。 他朝着元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元伯恍然一笑,原来是他,眼中略有些赞赏,竟直接转身走开了。 “既然我是客,客随主便,你想哪里打?”少年看着白一尘,似乎对白一尘称他为客,有些不满道。 “就这吧。”白一尘无奈一叹,多年不见,这少年还是这般脾性。 拂袖间,一道白光洒落,整个庄园都被笼罩,就算此时有人经过也看不出里面的异动。 少年见此,也不啰嗦。 轻轻一纵,整个身体如利剑出鞘,宛如一抹流光,朝着白一尘奔袭而去。 第四章:龙宫传说 5 夜色渐浓,万籁俱静。 入夜的宁海镇,错落别致,水乡偶尔亮起些许渔火,给这幅画面增添了几分生动的颜色。 而白庄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莫云川神采飞扬,蓝色的衣衫如同一道划过的闪电。 这个被剑阁誉为百年难遇的奇才,天赋奇高,小小年纪已将剑阁的剑法使得炉火纯青。 每一次出剑,剑芒闪烁,如疾风般迅猛。往往风刚起,剑已致,干净利落,让人防不胜防。 几个呼吸间,他便已经刺出八十一剑,同时将身形隐于风中,让人捉摸不定。 不过此时莫云川反而有些懊恼。 只见白一尘闲庭信步,游走在飘落的花间。 剑芒看似纵横,却总是与其擦身而过,颇有有几分“万花丛中过,剑气不沾身”的意境,他还时不时朝着莫云川点出一指,都恰到好处,让其进退两难。 莫云川本就是轻易不服输的性子,见缠斗许久无果,他稳住身形,剑尖一抖,六缕剑气迎风化形,如寒梅怒放。 “梅花六出!”莫云川轻喝一声。 只见六朵真元凝结的梅花以极其刁钻的角度飘向白一尘,这是剑道对于真元控制的一种高明手段,一般的真元境修士能凝结出三朵便以算很好,而莫云川将此招运用到极致。 “好”白一尘看着朵朵梅花合围过来,也不由赞道。仿佛自己所有方向的退路都已经被堵死,只能硬抗。 白一尘脚下有玄光隐现,合着某种节拍向前疾行几步。 那寒梅交错而过,几株桃树被破碎的真元之力截断。 看上去他险之又险,堪堪避过,给人一种极其矛盾的错觉,如同置之死地而后生,又仿若月下飞升的神仙般潇洒。 “若非这正反九宫步,却不能如此轻松躲过了,剑阁的剑法果然精妙。”白食心里暗道。 正反九宫步乃是太玄门《奇门异术》中记载的高深步法,虽然在速度上不如同等类闪避法门,但若论玄妙,却是数一数二的。往往料敌先机,出其不意。每一步都暗合易道玄理,趋吉避害,莫云川的剑法看似缜密,也并非完美无瑕。 “云川,你也接我一掌。”白一尘身形飘逸,脚踏九宫,朝着莫云川击出一掌。 这一掌看上去轻飘飘的,却举重若轻,仿佛是吸纳了月华的光热,连月色都黯淡了几分。 莫云川只觉得浑身灼热。 掌风袭来,如阳歌天钧,冬去春来,将他的剑法营造出的寒意优势破得荡然无存。 “如被击中,会顷刻间化为火人吧。”莫云川念头一转,快速后退,同时以剑御风,情急之下使出一招“铁锁横江”。 八道剑风如同八条有灵性的锁链,仿佛灵蛇吐信般“嗖”的窜出,将白食的掌风化解。 “吹雪欲雨!此剑能破就算你赢!”莫云川大喝道,不退反进,不想再做纠缠。刺出八道剑风后,紧接着湛蓝剑光绽放,地面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四周温度骤降,似乎有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 风雪交加,白一尘的身体一顿,脚底如被禁锢。 莫云川此剑竟有了几分紫府修士借用天地之力的韵味。 那满天风雪的剑意让人如置身腊月寒冬,不要说行动,就连思维意识都快要停滞。 而此剑的变化还不止于此。 在困住白一尘后,那雪花蓄势已久,风一吹动,竟又化作满天飞雨,密密麻麻形成一道剑幕垂下,每一滴雪化的雨水都蕴含剑道的锋锐之气。 莫云川微微喘气,剑阁内按照剑法的不同类型分为鸿派和岳派,鸿派的剑法飘逸灵动,以快准狠著称,分别对应风,雪,雨,云四种意境,变化无穷。 以莫云川的天赋掌握风,雪两种剑意已非常人可及,而这一式,已有了雨意的态势。若是生死对决,就算是真元境后期的修士,也难以抵挡。 “不愧是剑道天才。”元伯远远望着叹道。 高手过招,往往胜负就在一招之间,是心理的博弈。 在被白一尘一掌逼入下风后,莫云川的反应是惊人的。这一鼓作气的反攻不仅解除了自己的困局,同时让白一尘不得不转攻为守,在气势上不觉弱了几分。 “恩?竟然是雨之剑意。”白一尘脚下有厚土之力环绕,如老树盘根般屹立于风雪中。这正是《五行秘法》中的防御型秘法。 太玄门作为玄学大派,对于天地五行的研究无人能出其右,据书中记载五行对应着人体五脏六腑,彼此间相生相克,循环不息,蕴含着深奥哲理,若能融会贯通,便可将此秘法修炼至大成。 因此在门中,《五行秘法》是与《太玄经》并列的两大经典,非核心弟子不可学,其展现的神威也是难以估量的。 白一尘虽然现在还远未达到那种至高的境界,但要破莫云川的雨意也并非难事。 水生木,木生火,火克水。 他的手中升起一道纯阳火焰。起初并不太起眼,而后便化为一道巨大的火罩迎向那已经垂下的雨之剑幕。 两者相遇,水火难容,相互消融。 莫云川的剑幕不断扭曲,但那每一滴雨水蕴含剑道真意,顽强不已,被火一烧竟然再次凝结,变得奇重无比。 白一尘见状,也不慌乱,手朝着剑幕四周一按一抓,那剑幕周围的风如被抽离出来一般,转移到了火罩上。 火借风势,纯阳之力彻底爆发。 那火罩上竟然衍生出层层金色的奇异纹路,转动间状如山寺大钟扣下,越发明亮起来。 剑幕被彻底压制住,逐渐缩小。 只听一声破碎的轻响,那密集的雨珠四下洒落。 还未落地,便被火势蒸发,白一尘拂袖间散去了术法,飘然落在莫云川身旁。 “唉,子林哥,还是打不过你。”莫云川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 “能掌握剑阁鸿派的三种剑意,已经很不错了,看来这些年你在修炼上没少下功夫。”白一尘笑道。 6 见他们停手,元伯也走了过来。 他望着两人斗法后满目疮痍的院子,苦笑道:“小祖宗,再让你们这样打下去,这园子就没了。” 莫云川看了眼四周。 青石碎裂,满地落花,好几株桃树被连根拔起或形如焦木。他略显尴尬,饶了饶头。 两人过招虽然都有所收敛,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但毕竟是真元境修士,波及在所难免。 “云川,我既已改名,便如新生,为免麻烦,魏子林这三个字以后就不要再提了。”白一尘看着莫云川郑重道。 曾几何时,连坡山上有两大绝世天骄,被世人称作太玄双子星,有“双星耀世”的美誉,可正当他们风华正盛,前途无量时,太玄遭难,从此两人星光黯淡,再无踪迹。 莫云川点了点,他自然知道白一尘所说的麻烦是什么,可他还是为其忿忿不平,曾经光芒万丈的人,如今却要这般东躲西藏吗。 白一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怎么,还不服气?” “子......一尘哥,你从小就知道欺负我。”莫云川翻了个白眼,乍然改口,他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想当初,是谁带着我和雅儿去连坡后山偷酒喝的,是谁跑得最快,害我们被打屁股的。”莫云川故意当着元伯的面大声说道,与其之前沉着冷静的剑客形象大相庭径,竟有了些孩子气。 元伯神色古怪的看了眼两人,别过头去。 对于莫云川的性格,白一尘也有些无奈,但内心却有股暖意流淌。 就像久在黑暗中匍匐前进的人,忽然被久违的阳光照耀,那种质朴纯真,弥足珍贵。 他表面却很平静,抬头望了望那一轮悬挂夜空的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年他在连坡山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莫云川和雅儿像两个小跟班似的整天粘着他,做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儿。时隔多年,旧事重提,回忆就像一扇窗,被拉扯到很远。 莫云川见忽然变得沉默不语的白一尘,心里也有些后悔,只低声道“好吧,看在你还是这么厉害的份上,那些事不提也罢。” 在白一尘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莫云川竟有些手足无措,看上去多了几分可爱的模样。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雅儿的下落,当年我被师祖封印前,只知道她是被东海高人带走,从此便了无音讯。但也算是阴差阳错,躲过一场大难。”想起雅儿,白一尘眼中难掩忧色,却还是自我宽慰道。 他口中的雅儿不仅是他的小师妹,更是太玄掌门之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此次东海之行,除了得到东海幽莲,寻找雅儿也是他的一桩心事。 可茫茫东海,浩瀚无边,就算以解忧阁的情报能力也没有确切的线索。 “我曾听剑祖说过,东海有外海和内海之分。在内海的深处,有一处凡人不可踏足的禁地叫作龙宫,住着神龙。”莫云川若有所思道。 白一尘笑了笑,且不说东海龙宫之说太过虚无缥缈,光是那内海的凶险就让人望而却步,但浮泛无根总比了无头绪好,至少多了几分希望。 “鸿燕剑祖还好吗?”他突然问道。 昔年太玄门与剑阁同为南境上宗,虽然相隔甚远,但关系极好,白一尘也曾得到过剑阁祖师的指点,心存感激。 “剑祖一切如旧,只是时常还为当年太玄之事而懊恼。”莫云川如实道。 “当年敌暗我明,形势错综复杂,鸿燕剑祖虽有心相助,却也鞭长莫及。剑阁的这份情谊,我始终铭记于心。”白一尘不觉握紧了拳头。 莫云川看在眼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道:“放心,不管你是魏子林也好,白一尘也罢,只要你一句话,我莫云川上刀山,下火海都会跟着你,就像小时候一样。” 白一尘看着少年望着自己认真而坚定的眼神,有些莫名的触动。 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 他用力的拍了拍莫云川的肩膀。 7 白庄西院,一处僻静之地。 福来此时正呆呆的望着夜空,对于前院的那场切磋,他似乎毫不知情。 只是当莫云川提到“东海龙宫”四个字的时候,福来静若磐石般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那空洞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仿佛洞穿了整个夜色笼罩下东海的迷雾,直到很远。 第五章:幽莲花开 1 这日的东海,晴空万里,碧波澎湃。 浩浩渺渺中,一叶扁舟迎着汹涌的波涛逆风而行。 船头上,白一尘翩然而立,海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莫云川坐在一旁,望着起伏的海浪有些无趣。 “一尘哥,你说的折月湾到底在什么地方?都这么久了,怎么连边都没见着。”莫云川忍不住问道。 元伯在船篷内摇了摇头,到底是少年心性,平日除了练剑能让其沉下心来,像这样静坐着,确实有几分枯燥泛味。 “这折月湾虽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但毕竟是那幽莲孕育之所,还是有几分奇异的,好在那日我已来探查过,以阵法标记,跟着罗盘指针所示方位,便可轻易寻到。”白一尘笑道。 他的手中握有一物,上面刻有星罗密布,晦涩难懂的图案,正是当日太玄老祖给予的罗盘“陨冥”。 只是比起当时的陈旧不堪,此时罗盘上指针浮动,细看下,针尖上有毫光闪烁,透着几分神秘。 它牵引着小船乘风破浪,在大海中前行着,几个转动间,已经变了三个方向。 霎时,“噗”有水花溅起,打到了甲板上,船在海面突然停顿了下来,莫云川骤然起身,抬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是这里吗?”他疑惑道。 “恩,应该是了,只是看样子有人捷足先登了。”白一尘将罗盘收起,对着眼前不知何时起雾的海面道。 莫云川凝神了片刻,“区区幻术而已,我来破它。” 只听“呛”一声轻吟,一道剑光朝着虚空扬起,剑光旋转间,大雾消散,露出了一道狭长的弯月状窄道。 在窄道的一侧停着两艘巨大的帆船,两船间隔了些距离,船上分别悬挂着两面旗帜,一面刻着一条露着獠牙的凶悍白鲨,另一面则是印着碧海青天的图案。 果然有人在此布下了雾镜一般的幻术,障人眼目,这幻术虽然粗略,却也勉强算是凭空造物,至少是一位真元境修士所为。 2 折月湾入口不大,从外看上去,两旁礁岩密布,将外面拍击的海水阻挡,里面则露出一条小道,蜿蜒狭长,有些湿暗。 白一尘略先下了船,因为之前来过,对周围环境自然熟悉,一行人轻车熟路便进到湾内。 穿过一段曲折不平的狭道,视野变得豁然开阔,里面竟别有洞天,是一个很大的溶洞,也许常年受海水浸染,洞内怪石嶙峋,但却很清凉。 “哗哗”有水声由远而近,莫云川刚要说话,白一尘使了个眼色,他便心领神会的放慢了脚步。 元伯不知何时摸出一张符箓,燃烧殆尽后,三人的身体逐渐透明,与洞中环境融为一体,如同隐形了。 溶洞的中央,有一口枯井。 井下堆积着些落叶,上面沾着灰尘,井口布满了青苔,正对着溶洞上方的一处裂缝,透过裂缝可以隐约看见外面,有积水从上落到井里,滴答滴答。 3 两方人马将枯井团团围住,像是在对峙。 沈默还是衣着邋遢,蓬头垢面,随意坐在他们的中间,只是背上负着的大刀有些显眼,他正打量着那口枯井,身旁不远处还躺着一具尸体,脖子上有着一道浅浅的刀痕。 “怎么?你们巨鲨帮不是以凶悍闻名?如今怎倒是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了?哈哈。”海河派一方有人大笑道,声音格外刺耳。 “哼,我听说前几日海河派有两名弟子在宁海镇惨死,海河派素来护短,想必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另外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却是巨鲨帮的副帮主赵阔,他心里有些恼怒,方才正是他指使帮里的弟子前去试探沈默,没想到人还未出手就倒下了,他身为真元境修士,竟然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哦?赵兄此言差矣,门中弟子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这位道友,死了就死了,不足为惜。倒是你在这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不知是何居心?”海河派阵营的中间,一位头戴玉冠,手拿折扇的男子缓缓道,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传出极远,仿佛在耳边呢喃,正是海河派的掌门玉玑子。 “此人真元如此浑厚,只怕都快要结丹了。”溶洞外一侧,白一尘微微皱眉。 只听玉玑子接着道:“这些都乃小事,暂且不管,但我那弟子,本派少主柳云前日莫名失踪,灵牌破碎,却跟你们脱不了关系,此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玉玑子语气骤然凌厉,洞内温度也冷了几分。 那日柳云的灵牌突然碎裂,他便立刻派人前去调查,不仅查无所获,连派出的人也没能回来,而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巨鲨帮所在的边缘地带。 玉玑子平日对柳云很是看重,亲自出马后,竟在巨鲨帮的领地,一头鲨鱼的肚子里找到了柳云的信物。 “玉玑子,许久不见,你编故事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你以为我狂鲨会像你一样虚伪?先不说那什么柳云是如何死的,你海河派的人敢三番五次到我的地盘窥探,仅这一条,就该杀!”巨鲨帮帮主狂鲨开口了,他声音粗狂,体格壮硕,本就是目空一切的狂妄之辈,岂会在人前低头。 玉玑子听闻,脸色一沉,眯着眼睛,真元暗暗流转,如同一条暗中潜伏的毒蛇,透着危险的气息,手中折扇微微晃动。 对面的狂鲨也毫不示弱,虎躯一震,肌肉抖动间如山石滚落,手里握着一把暗金色巨斧与其遥遥相对。 双方弟子皆怒目而视,洞内气氛紧张起来,大战一触即发。 4 “快看,枯井生泉。”不知谁叫了一声。 “噗”一道泉水喷涌而出,打破了场上的僵持。 只见那干枯的井内,竟流淌出清澈的泉水。 这水有股幽香味道,让人沉迷。这次折月湾之行,巨鲨帮与海河派带来的皆是门中精英,清一色的开了灵门的弟子,但闻过这泉水散发的香味后,众人脸上都不同程度的露出迷茫之色,片刻后便有人脸色泛紫,倒地不起。 “毒?这水有毒,快凝神闭气!”赵阔突然脸色大变喊道。 他乃是真元境初期的修士,这泉香虽然能轻易迷倒普通弟子,但对真元境以上的修士终究影响有限。 过了一会儿,这有毒的香气竟然又莫名的消散了,那口枯井像是重新散发出了生机一般,泉水外涌。 5 溶洞外,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一轮朦胧的紫月高悬,投影在海面上,随着水波,明暗晃动。 若是有人此时站在折月湾的湾口,必然会看见这海上升紫月的奇景。 当紫月从满盈渐变到下弦,最后定格在残月时。 一轮状若弯刀的紫芒从天滑落,在经过海面后恰好折射到溶洞上的那条裂缝中,将其填满。 众人一惊,定眼望去。 只见那井口碎裂,里面亮起一道微光,紧接着光芒大盛,阴寒之气席卷开来。 一株暗紫色的莲花,如出水芙蓉,迎着弯月,悄然绽放。 “果然是东海幽莲!”玉玑子喃喃道,他念头急转,如何才能将此物到手。 古籍上记载:东海幽莲,状如紫玉,至阴至寒,幽月花开,七日而凋。 幽莲透着寒气,整个洞内如坠冰窖。 巨鲨帮与海河派刚刚才躲过泉香之毒的众多弟子,如今又被寒气入体,浑身僵硬,纷纷运功抵抗。 那赵阔见幽莲已现,最先忍耐不住,浑身真元一震,如离铉的箭,迅疾的出手。 “不可!”狂鲨见赵阔如此性急,有些不满,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默一动不动,默然看着,玉玑子脸上则露出冷笑。 赵阔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幽莲,一股凉意传来,他却暗自欣喜:这帮蠢货,优柔寡断,怎能成事。 他正要采摘,怎料身子一紧,像被什么冰凉柔滑之物缠住,却又挣脱不得。 猛的回头,骇得魂飞天外。 第六章:紫玉黑蛇 这是一条从井里钻出,长约百丈的大蛇。 头呈三角,像是戴着一顶紫玉镶嵌的王冠,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露出凶光。 它色如黑墨,柔软而有韧性的躯体将赵阔紧紧缠住,冷冽的鳞片泛着光芒,唰唰作响,仿佛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它感到烦躁不安。 “这是紫玉黑蛇!”白一尘看着黑蛇的形态恍然道。 东海幽莲百年才花开一次,只七日后便凋零,因此见过之人极少,如此奇物,必有异端守护。 他在古籍中看到除了对幽莲的记载,也有附带对紫玉黑蛇的简略描述:喜寒,伴水,无毒。 可眼前的这条有些不同,不仅体型上要远远大于书中所述,它那暗红的蛇信一伸一缩,吐着浓浓的幽香。 可以肯定,方才泉水香毒的源头便是它,有着剧毒。 元伯观察片刻道:“此地阴暗潮湿,我看那口井正对着溶洞上的缝隙,此蛇必是常年盘踞井底,吸纳月华,吞噬莲根的灵性,发生了一些想不到的异变。” “我听说,像这种大蛇百年便能生出灵智,常年吞纳天地灵气后,便会长出四爪,成为蛟,进而褪去原本的皮,化为龙。”莫云川看着紫玉黑蛇不由联想道。 元伯却摇了摇头:“这条蛇的气息,虽然凶猛,但最多也就与真元境后期的修士相当,离那真龙还不知差了多少,我们且待时机,夺取幽莲便是。” 6 一声巨响,整个溶洞都被震得抖了抖。 只见狂鲨抡起手中那把暗金色的巨斧划过一道斧影,重重的斩在紫玉黑蛇的蛇身上,犹如利器间的碰撞,传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赵阔虽然莽撞,但他到底是巨鲨帮的一员大将,不可损失。 狂鲨乃是踏入真元境后期的修士,此刻猛然出手,那紫玉黑蛇受此一击,发出阵阵嘶鸣声。 细看去,几片紫色光泽的蛇鳞随之脱落,但蛇皮也只是略微受损,可见其坚韧。 赵阔见此,将全身真元调动起来,抵抗着蛇身的挤压。 原本以他的修为,被黑蛇缠住,虽不至死,但想要脱困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但狂鲨的攻击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他抓住这个机会,使出浑身解数,腰间的法器震天锤放出一丝雷霆之力,那紫玉黑蛇如触电般,本能的扭动了一下蛇身。他一跃而出,反手便将震天锤取出,想也不想,往蛇身上噼里啪啦一阵敲击。 电弧声滋滋作响。紫玉黑蛇在这股电流刺激下,整个蛇身扭动,从井口里彻底游出,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赵阔! “你们还不动手?”狂鲨见赵阔脱困遇险,扫了一眼玉玑子与沈默,抢先一步,将手中斧头旋转,如抡起暗金色的风车般,带动着强大的风势,朝着紫玉黑蛇砸去。 山摇地动,这番攻击反而激起了紫玉黑蛇的凶性,它摇首摆尾,异常凶悍,硬抗两大真元境修士。 蛇身游走滑动间,一尾甩出,宛若有千钧之力。 横扫下,赵阔急忙将震天锤挡在胸前,闷哼一声,只觉得眼冒金星,全身骨头如同散架,剧痛难忍,倒飞出去。 玉玑子暗中吸了口气,本想借着紫玉黑蛇除掉赵阔,削弱巨鲨帮的实力,又或者是能拖住狂鲨,自己好趁机施展秘法绕开沈默,采摘幽莲。 可这紫玉黑蛇仿佛极其灵性,它击伤赵阔后并不追击,只在幽莲附近游走,反倒是让狂鲨有些畏手畏脚,修为施展不开,怕伤到了灵物。 只见一道血红刀光隐现,刃如血霜,煞气翻涌,奔着紫玉黑蛇而去。 黑蛇喜阴,这刀散发着如血般滚烫的气息,让它极其不喜,但它似乎也知晓刀芒的厉害。蛇身扭动间,竟第一次主动退缩,同时口中喷出一股带着浓郁幽香的暗紫色毒液,两者触碰下,刀芒竟被毒液腐蚀。 狂鲨与玉玑子皆是一惊。 他们倒不是惊讶紫玉黑蛇的毒液如何的厉害,而是方才沈默出手,他们便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 南境饮血堂,这个凶名在外,连东海都有耳闻的势力。 7 “果然是饮血堂的人,早年我曾与血子沈浪略有交手,沈浪的刀法诡谲狠辣,此人走的却是大开大合,霸气狂放的路子。只是不知他的刀和你的剑谁更厉害?”白一尘若有所思,对着莫云川打趣道。 莫云川沉吟片刻:“他的刀法虽然不错,但煞气太重,比起我的剑法还差了些纯粹。”在其心里,能让他服气的人不多,这沈默显然还不在其列。 旁边的元伯认同的点了点头,“今日这洞内热闹非凡,一会儿还要小友多多出力才是。”对于场内的打斗他似乎并不怎么在乎,他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停留在溶洞边缘的一处大石后。 静静等待多时,这暗中潜藏之人也不现身,似乎很有耐心。 8 玉玑子不再迟疑,从袖中取出三枚纤细银针,趁着紫玉黑蛇被刀光斧影合围之际抛出。 银针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而去。 紫玉黑蛇本就体型庞大,再加上要守护幽莲,几番争斗,此刻早已伤痕累累,彻底落入下风。 面对狂鲨与沈默疾风骤雨般的攻击,这条紫玉黑蛇的蛇身上已多处皮开肉绽,避无可避。 但它为异兽,生命力极强,依旧释放着强大的气息。摆动间,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蛇信吞吐,毒液飞溅。 只见三道寒芒准确的打入蛇首七寸。这对于凭借着顽强生命力支撑多时的紫玉黑蛇极为致命,它发出极其痛苦的嘶鸣。 蛇身变得有些僵硬起来,游动得越来越慢。一道锋利的刀芒破开其坚硬的蛇皮,将其尾斩断,它的气息顿时变得虚弱。 狂鲨神色一喜,大笑道:“孽畜,受死!”巨斧横空,暗金色光芒大盛,只见有紫血洒落。 紫玉黑蛇此刻首尾皆断。 挣扎了片刻,便松软下来,没了气息。 黑蛇虽然死了,洞内却一片狼藉,两派弟子横七竖八的躺着,除却真元境修士,鲜有活命的。 赵阔从不远处爬起来,气息有些萎靡不振。他走到紫玉黑蛇的尸体旁,狠狠的踹了两脚,“这蛇虽然死了,可这蛇胆,蛇皮都是宝阿,拿去拍卖行定能卖出个好价钱,不能浪费。” 狂鲨干笑道:“那你就收捡些,想必二位也不会介意。” 玉玑子和沈默都不作声,只是看着盛放得越发别致的幽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洞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9 直到这幽莲上突然结出了三颗果实! 三阴汇聚,寒阴果。 “想不到不仅紫玉黑蛇发生了异变!”白一尘惊讶道。 寒阴果乃天下至寒之物,对于修炼阴性术法的修士乃是大补之物,不仅可以提高其真元的纯度,还有淬炼根骨的奇效,但此果结成需要一定的机缘。这株东海幽莲也是常年吸纳了紫月之华,溶洞中对于它的生长环境又极佳的缘故才能结出此果,想那紫玉黑蛇便是因为吞食过此果,才有了如此异变。 三道身影不约而同的疾驰而出。 如果说幽莲之花还能让他们耐下性子来盘算,这寒阴果的出现,足以让他们不再犹豫,都想抢占先机。 沈默的身影犹如一道血光,玉玑子与狂鲨紧随其后。 以他不言苟笑的性子,此时都难得露出一抹笑容,只是脸上的刀疤显得有些狰狞。 忽然,敏锐的直觉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沈默的反应也是极快,当机立断,放弃了摘取寒阴果,蓦然转身,看也不看,背后的一把血色大刀抽出,迅速斩出两道血红刀芒。 只见左边一道斧影散发出金色的锋锐之气,一往无前,与血红刀芒短暂交锋后便消散不见。右边则是十二道细小银芒,被另一道刀芒所阻,但仍有两道透过刀芒,与他擦肩而过。 沈默落地后蹬蹬退后几步,脸色阴沉的看着突然对他出手的玉玑子与狂鲨。 就在方才,玉玑子与狂鲨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决定先联手除掉沈默,他们也没想过能一击必杀。但偷袭下,没想到沈默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反应。 虽然饮血堂的名头对于他们这等小派很有震慑力,但天南地北,两地相隔遥远。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身为饮血堂的血子,身上怎么会没有些诱人的宝贝。 这茫茫东海,杀人越货这种勾当,两人平日也没少干过。 10 “呼”血刀煞气惊人,也许是被人偷袭的愤怒,又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沈默一言不发,竟主动出击,想要独战二人。 他浑身真元运转,刀影重重,瞬间将狂鲨和玉玑子二人覆盖在内,气息之强大,让狂鲨脸色大变。 原本只当沈默与其是同样真元境后期的修为,仗着饮血堂招式精妙更胜一筹,没想到竟然是一名已经踏入真元境大圆满的高手。 真元境作为修真者的标志,只是踏入漫漫修道路的第一步。 初入真元境的修士,只需做到将从外界吸入体内的灵气,转化为自身的真元即可。而进入中期,真元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便能收放自如,可用来离体对敌。世俗中所说的千里之外,取敌首级便是如此。 而到了大后期将自身真元进一步淬炼,提高其纯度,使其变得更加牢固,如臂挥使,由此衍生出许多妙用,如刀气聚种,真元化形等。 从而进入大圆满境界,真元循环不息。此时所看重的已不是真元的浑厚程度,而是真元的质量,真元的质量决定了对真元运用的效果。若是将优质的真元灌注于利器中,即便是最普通的器物,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展现出强大的威能。 沈默的血色大刀,本身便材质惊人,是一把真正的灵器,再加上其真元境大圆满的修为使出,杀伤力倍增! 狂鲨丝毫不敢怠慢,巨斧转动间,划出道道金光,犹如屏障,抵挡来自沈默的怒火。 可刀光凌厉非常,那刀上的煞气更是无比惊人。 狂鲨凭着真元境后期浑厚的修为才稍加抵挡住煞气的侵袭。但面对着全力爆发的沈默,只几个来回,他便已经挂彩,肩上出现几道血红刀痕,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十分狼狈。 而另一边的玉玑子尽管同样忌惮沈默的威势,但比起狂鲨来却要从容得多。 只见他不急不慢的打开手中的那把折扇。 此扇名为“墨韵”,扇面上有水墨笔画的黑白山水,在真元的催动下,那山水画竟然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玉玑子挥动折扇。 山水相融,一片黑白毫光泼洒,赫然也是一把真正的灵器,将沈默的刀芒抵挡住。 第七章:围困出手 在黑白毫光抵挡住了沈默的血色刀芒后,玉玑子看上去并不轻松,对着狂鲨低喝道:“再不出全力,今日便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狂鲨本就被沈默的凌厉攻击逼到退无可退,玉玑子的墨韵扇一出,减轻了他的部分压力。 可真元境大圆满修士,真元循环不息,长久下去,就算他们有灵器在手,境界的差距也难以弥补,更何况沈默手握的那把血刀看起来非凡,似乎还在玉玑子的那把灵扇之上,落败是迟早的事。 富贵险中求,狂鲨来不及多想,所幸把心一横,拼了! “破釜沉舟!”他低喝一声,巨斧亮起了炫目的暗金色光芒,他的这把巨斧虽然不是灵器级别的,但在法器中也能算是顶尖,在他的损耗了自身大量真元的加持下,被催动到了极致。 玉玑子见状,抬指间清光流转,将扇中黑白山水一引,那原本与刀芒僵持不下的黑白毫光大盛,如水墨渲染,越发浓郁,竟然隐隐将沈默的气势压制住。 “有些门道!”沈默眼神微凝,似乎对玉玑子的手段有些惊讶,但身为饮血堂的血子,怎会是一般的人。 纵然同为灵器,也有品阶之分,他的这把血魂刀,乃是堂中血炼池的长老为其量身定制而成,刀中更有血魂沉睡,使用起来,能激发出人的嗜血之性,越战越勇,发挥出超常的威力。 他将血魂刀一转,煞气奔涌,洞内八方净是刀影,影中刀芒内敛。 玉玑子的黑白水墨,顷刻间便被这刀芒搅散了一半。 正是饮血堂《化血刀法》中的一招群战刀法“血战八方”,刀影分合间,让人辨不清虚实。 八方刀影破了玉玑子的黑白水墨后,再次汇聚,形成一道更加巨大的血色刀罡,迎上狂鲨从天而降的暗金巨斧。 金戈交响,刀罡凝实无匹,但狂鲨拼尽全力一击也并不简单,几番交锋后,刀罡渐渐稀薄,沈默却一鼓作气,再次连出三刀,以极其霸气的姿态在极短的时间内压得狂鲨节节败退。 那巨斧终究只是一件法器,被沈默的血魂刀碰撞出几个显眼的缺口后,几乎快要破损。 玉玑子也暗暗心惊,但他城府极深,一开始便有所保留,此刻趁着沈默分神之际,他突然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 那才被刀芒驱散的黑白水墨,如被加入了浓重的颜料,再次浓郁起来,墨韵扇光芒大放,山水上真元流动,像是要在虚空显现出来。 狂鲨拼命抵挡着沈默的攻击,心里正苦不堪言,有了退意,陡然见四周刀芒攻势一缓,正是玉玑子突然爆发之时,心里暗道一声老贼狡猾。 玉玑子在全力催动墨韵扇化形后,却一刻也不停留,身形矫健,直奔幽莲而去,哪有方才与沈默对抗时的疲乏模样,竟然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真元境大圆满的修士。 他隐忍多时,此刻脸上也不免露出狐狸般得意的笑容。只要得到这寒阴果,炼化了东海幽莲,自己不仅功法大进,定能触摸金丹大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很多时候,人越想得到什么,就越难遂愿。 11 一条狭长的泛着冷光的锁链弯钩突然出现,将玉玑子拦下。 那钩尖的寒芒足以让他感受到威胁,玉玑子脸色一沉,但也不得不折返。 那弯钩却不依不饶,如同长了双眼睛般,紧跟着他,如影随形,仿佛要勾魂索命一般,诡异不已。 玉玑子无奈一叹,只得再次将那银针取出。 这针名为七窍透骨钉,虽然只是寻常的法器,单独使用,即使注入真元,也威力有限。 但贵在是完整的一套,像这样整套的法器本就稀有,组合起来,往往能发挥出一些惊人妙用,因此其价值已经足以媲美一般的灵器,在对敌时,他常常用来麻痹对手,利用对手大意,出其不意的放出,屡屡得手。 他的墨韵扇为了对付沈默的血魂刀已经损耗不小,为省气力,也存了取巧的心思,七窍透骨钉齐出。 十八道银芒沿着刁钻的角度急速而去,其中九道打在弯钩锁链上,让其来势一顿,竟改变了弯钩原本的方向,朝着沈默而去。另外九道则化作点点寒星,射向那使钩之人,一举数得。 沈默刀芒绽放,那被玉玑子七窍透骨钉带偏的铁索被一刀劈得倒转而回。 一名黑袍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手里握着锁链弯钩的另一头,正是那日阁楼之上的暗夜使。 他将黑袍扬起,隐隐见袖口处有黑风旋转,玉玑子的七窍透骨钉还未近身,便被吸扯进去,再无动静。 玉玑子见自己的法器石沉大海般被黑袍人收去,心里多少有些肉痛,脸皮忍不住抖了抖,这套珍贵的法器算是赔了进去。 暗夜使既然现身,花欣儿自然也走了出来。 她一身妖娆的打扮,倒成了洞内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此刻因为这二人的突然出现,众人反而难得的平静下来,只是彼此都露出警惕的目光,暗自戒备。 “想不到这东海之地的偏远小派,竟然还有你这样的高手,失敬失敬。”花欣儿朝着玉玑子笑道。 在她眼里,像海河派这种小门小派,资源匮乏,能出一个真元境修士已是十分不易,之前她听柳云提到过他这个半路认的师父不简单。 而今看来,的确让人高看几分,不仅有着真元境大圆满的深厚修为,还手握灵器。 玉玑子仔细打量一番,见花欣儿只比那巨鲨帮的赵阔强上一线,是真元境中期的修士,略微松了口气,但看到其身后的暗夜使时,又微微动容,那阴暗中的气息并不在自己之下。 花欣儿在扫视一圈后,目光直接略过狂鲨与赵阔,落在沈默身上,娇羞道:“小女子见过饮血堂血子,方才我见血子骁勇无比,以一敌二,实在是让奴家倾心不已,若是能够常伴血子身旁,真是奴家的福分。” 沈默皱了皱眉头,众目睽睽下被一个如此妖娆的女子这样注视着,多少有些不自在,且他生性冷淡,淡漠色相,平日又素来沉浸在刀法中,因此对于花欣儿的这番话直接忽略了。 他常年不修边幅,蓬头垢面,可实际上年纪并不大,否则又如何能成为饮血堂的三大血子之一。只是这女子虽然看似只有真元境中期的修为,不足为虑,但在他的强大感应中,对方身上有总有一股若有若无让他都觉得有些心悸的晦涩波动。 不过转念一想,此次来到东海,本就是门中历练,这些年他的刀法虽然突飞猛进,拼命追赶那人,但还是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 也正是如此,沈默急于求成下,常常因为煞气过重而反噬自身,久而久之,真元不稳,暗暗亏损。 若能夺得幽莲,再以饮血堂的血炼秘法将幽莲的寒性融入血魂煞气,阴阳相济,必能让他的刀法侵入到更高的境界。 况且他还有更大的依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洞内再次的陷入了沉默。 众人虽然心里着急,表面却不露声色,有了适才夺宝的教训,谁也不想再贸然出手,被人群起攻之。 狂鲨由于被沈默所伤,此时抓住闲暇,运转真元疗伤,气色已经有所恢复。赵阔与他站到了一起,震天锤散发出丝丝电弧,为其护法。场上的三方如今以他们两最弱,争夺幽莲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希望,如今退出可谓是明智之举,但狂鲨始终心有不甘,贪婪作祟,又打起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念头。 12 而此时,少有人注意到,折月湾上的那轮高高悬挂的紫月正逐渐黯淡。 也许是东海幽莲吸取了它足够的能量,花蕊饱满,越发的美轮美奂。 三颗硕大的寒阴果散发出阵阵寒气,已然提前成熟。 “这幽月快要消失了,不能再等了,我以阵法围困住他们,采摘幽莲,云川你为我掠阵。”白一尘从洞内裂缝中观望天上紫月,脸色一变道。 虽然东海幽莲花开短暂,但也需七日后才会凋谢,可它的生机全靠极寒之力维持,因此每过一日,寒性便会减少一些,幽月下盛放的幽莲是最好的状态,若无幽月光照滋养,那寒阴果也会变质,这结果的机缘便白白浪费了。 “轰隆”一声巨响传出,溶洞的墙壁上突然亮起了一道道复杂的阵法纹路。 这些纹路渐渐如蝌蚪状的甲文般活跃起来。 随着白一尘指间弹出一道玄光的指引,它们开始相互纵横交错,横竖有序。 周围的礁石悄然间便被移形换位,将那正在对峙的几人围住,形成困局。 这“土岩阵”虽然只是记载在太玄门《奇门异术》中用来困敌的一座小型阵法,但白食利用溶洞地形之利提前布置下,此刻引动,中空前驱,岩石穿插,四门兜底,蕴含了天地三才的玄妙,使得阵法威力大大增加。 “疾!”阵法启动后,白一尘从掌中又抛出了一枚土黄色的令牌,以这枚令牌作为土行阵的阵眼,汇聚溶洞地底的土元素之力维持阵法运转,此令不破,此阵便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 只见他白衣飘飘,翩然进场,将众人困住后直取幽莲。 第八章:饮血长老 白一尘掠过溶洞岩石,除却被他用土岩阵困住的几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巨鲨帮和海河派的众多弟子门人,大部分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他叹了口气,来到幽莲旁,当视线移过井口时,那井口旁此刻竟然还有一人。 13 此人穿着海河派图案的衣袍,只是颜色比普通弟子略深,正贪婪的打量着东海幽莲。 从白一尘出手到引动阵法其实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只当是那边众人斗法的波动所致山摇地动,直到这月白衣衫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才面色大变。 “你是何人?”他一声惊呼,正是海河派玉玑子的二弟子王阳,听从玉玑子的安排混于人群中,伺机而动。 他自问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一个真元境初期的修士,却借着地上尸身和岩石做掩护,硬是趁乱从一侧爬到此处,眼看即将得逞,不料还是被人发现了。 王阳眼看避不过,纵身而起,手中变幻,亮起一片毫光,周身三丈一片模糊。 他很机敏,知道白一尘不好对付,但对自己的幻术还是颇有几分自信,只求能拖延片刻,直接摘了幽莲跑路。 东海幽莲一离根,天上紫月瞬间黯然。 溶洞的那条裂缝骤然往外一扩,形成一个斗大的空洞,露出外面的夜空一角。 古井再次干枯,整个折月湾如被人抽走了生气一般,草木凋零。 “蠢货”白一尘有些恼怒。 东海幽莲乃天地灵物,就算采摘也至少需要灵器一类的物件来承载,方可保其功效至纯无损,像王阳这样粗鲁之法,简直是暴殄天物。 “呼......”如大风吹散迷雾,白一尘大袖一拂,王阳那引以为傲的幻术便被破得干干净净。 整个溶洞像被水洗净尘埃,清晰无比。 王阳背影已致洞口,他手握幽莲,正暗自心惊:这东海幽莲果然是个宝贝,阴寒之力如此厉害。 只接触片刻,他的手上便被一层寒冰覆盖。 他心想,如今师傅玉玑子被困,生死不知,只要先出了折月湾,远遁而去,从此天高海阔,就算独吞此物,又有何不可。 “不好!”王阳心里正打着如意盘算,忽然背后一股不可阻挡的大力袭来。 猝不及防下,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被推出老远。 眼前白影一闪,幽莲便已易主。 王阳怒目切齿的爬起来,运转真元,正要有所动作,只听一道剑吟声响起,如寒光照雪。 王阳眼前一亮,只觉脖子一凉,便被一剑封喉! “那日我途径宁海镇边的桃林村,见村中十余人被修士幻术折磨,死于非命,想必便是此人作恶。”莫云川走出,将剑缓缓入鞘,看着倒下的王阳冷冷道。 从还未踏入折月湾遇见海面上的幻雾他就有所疑惑,此刻王阳术法一出他便确认无疑。 白一尘点了点头,剑阁行事,向来侠义为先,快意江湖。 莫云川虽年龄不大,却也嫉恶如仇,此刻蓝色衣决飘飘,冷然而立,颇有几分绝世剑客的风采。 而此等恶人,更是死不足惜。 白一尘手中灵光一闪,东海幽莲凭空消失。 14 “芥子空间?看来你身上的秘密倒是不少阿?”一道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白一尘转过身去,朝着溶洞一处巨石的阴影后道。 “恩?竟然被发现了,小子的确有些本事,不过凭这可不能让你安然离去。”巨石后随即走出一位穿着深红色大衣的老者,只见他横眉冷目,腰间挂着一道赤红令牌,上面刻有三道血色纹路,” 他守株待兔多时,方才本想出手夺莲,未曾料被人抢先一步。 “饮血堂长老?”白一尘眉头微皱,虽然有所预料,但真正看到来人时还是略有诧异。 饮血堂竟对东海幽莲如此重视,此次东海之行除了派出血子沈默,连堂中长老也亲自跟随而来。 观其腰间悬挂的赤血令上的纹路,竟然有三道之多,这表明其至少是一位假丹境高手。 真元境大圆满修士将真元凝聚到极致,便可成丹,而假丹境则是介于真元境与金丹境之间的一个重要的过渡境界,虽然已经无限接近金丹大道,然丹道一日不稳,便只能称作假丹。 假丹境高手对于真元的掌控以然入微,他们极度凝练的真元杀伤力远远高于真元境的修士,或者已经不能说是真元,而是灵力了。假以时日,灵力化丹,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从此得享金丹大道,位列陆地神仙。 “老夫乃饮血堂长老方振升,看你有些资质,识相的话,交出幽莲,我便放你一马。”红衣老者打量了一眼白一尘。 见其区区一个真元境的修士,见了自己这位假丹境高手,不但不畏惧,依旧风度翩翩,镇定自若。方振升微微皱了皱眉,余角不经意瞟过莫云川腰间的佩剑时,心里又是一惊,但仍故作声势道。 “饮血堂在南境凶名赫赫,没想到也贪图这东海幽莲,不过奇物有灵,既已归主,怕是要让方长老失望了。”白一尘不动声色道。 “哦?既然你知道饮血堂的威名,还如此不识好歹,那就休怪老夫以大欺小!” 方振升赫然出手,一片红云洒落,涌向二人。 “无耻老贼!”莫云川心里暗道一声,凭虚御风,身形瞬间隐于风中,抢先拔剑。 六朵真元梅花刹那凝结,寒光凌冽,刺向红云后的老者。 “云川小心!”白一尘见状提醒道,他的袖中也金光乍现,分化六道,加持在莫云川的六朵真元梅花上。 只见这梅花如被镶嵌了一层淡淡的金边,锋锐刺眼,破空而去。 方振升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五指并拢,弹出一缕暗红之火。 那红云如被点燃,竟燃烧起来,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散发而出,那寒梅真元如被侵蚀,金光黯淡,只片刻便化为乌有。 莫云川也是有些惊讶,他自然知道这饮血堂长老不好易与,为了抢占先机,一出手便是“梅花六出”这样直击要害的剑招,加上白一尘金系术法的强化,威力大增,就算是真元境大圆满修士也要退避三舍,可在这红衣老者面前却是如此不堪。 “呼”见一击不中,他便遁隐后撤,以待时机。 方振升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若是方才他看出莫云川剑阁弟子的身份后,还心存顾忌,此刻他便改变了想法,既已交恶,此地偏远,以他强大的修为,解决两个后辈不是难事,既可杀人夺宝,毁尸灭迹,还能得到血子的赏识,何乐而不为。 红云猛然翻涌而起,化作血炎。 饮血堂血炼池的长老最是精通嗜血之术,这血炎便是其中一种难缠的术法。 将血气熔炼至火中,血气越浓,火就越盛,而被灼烧的人,血炎附体,体内血气亏损,最后化作枯骨。 莫云川见血炎紧随而来,剑光大放,雨之剑幕垂下,滴水成冰。但那腥火虽然被阻,仍然有血气浸透而出,让其脸色一变。 白一尘微微一叹,本不想过早暴露其身份,但眼前境地,需要尽快解决掉这位饮血堂的长老,若是等其他人破阵而出便更加麻烦。 他上前一指,弹指间白光一转,那血炎的势头猛的一顿。 其掌心也飘出一缕火苗,迎风化作一团金色烈焰。 这金色烈焰如同火中王者,所过之处,血炎退避。 白一尘又捏了一道法诀,这洞内温度骤然升高,烈焰朝着血炎一卷,便融为一体。 只是其内原本的血腥气已被烈焰焚烧殆尽。 火光大盛,在他的引导下渐渐形如一个泛着火焰纹路,赤金色洪钟,向着方振升反压过去。 “真元化形,纯阳之火?” 方振升看着那扑面而来的火钟,脸色阴晴不定,有些惊疑,手里却丝毫不慢,身为饮血堂的长老,自然对战经验丰富,他可不相信自己会在两个小辈手下吃瘪。 “凝血!”方振升眼里闪过一丝戾色,振臂一挥。 四周一众剩余活着的巨鲨帮与海河派的弟子一颤,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身体血气在一瞬间被抽空,骨立形销,生机溃散而亡。 他们的血气源源不断的汇入方振升的手中,化为一把血色长刀,斩向白一尘的火焰大钟。 两相碰撞,一个是以纯阳之火凝聚,一个是以人之血气显化。 纯阳之火固然厉害,但这血气中蕴含着新生的怨念,始终无法被驱散。 时间一长,血刀越被灼烧,血煞气便越浓厚,久而久之,那火焰大钟的火焰越来越黯淡。 “噗”火焰熄灭,煞气肆掠。 “老贼,你竟然泯灭人性,施凝血之术,今日定要斩你!”莫云川见方振升以凝血之术转瞬取走周围两派弟子的性命大怒道。 虽然他也看不惯这些人平日的一些骄横跋扈,依仗门派作威作福,但终究是活生生的性命,若非恶贯满盈之徒,罪不至死。 曾经就有魔道邪人以血祭秘法,行灭绝之法,造下无边杀孽,而凝血术作为其中一类,被正道诸派所明令禁止。 “哦?本就是将死之人,老夫只是让他们死得其所,有何不妥?”方振升冷笑道,丝毫不以为意。 只是下一刻,他就脸色大变。 那被血刀破灭,消散的火焰中,竟然还藏有一颗银色的珠子。 起初并不是很明显,如今却快如奔雷朝着他而来。 这珠子的气息赫然是一件上品灵器!其上银色电光环绕,摄人心神,若被打中,便是以他假丹境的修为都不会好受。 莫云川的剑光疾走,见白一尘有如此后手,顿时也全力施展,风雪雨三种剑意齐出。 一时间,洞内风雷声大作,剑雨点点,雪冷如霜,将方振升牢牢牵制住。 方振升暗自恼怒,他还是小看了这两个年轻人,只一个大意,便被二人逼到如此境地。 他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第九章:顶尖灵器 白一尘算准时机,隐雷珠朝着方振升破空而去,凝血术所化的血刀亦支离破碎。 只听见灵珠发出轰鸣雷震之声,整个溶洞都有几分摇晃之感,震撼人心。 与巨鲨帮副帮主赵阔的法器震天锤相比,此珠虽然小巧玲珑,却有着远超前者的莫大威势,银色电光环绕游走,所过之处,不仅血云退散,洞内四周皆化为漆黑焦土。 方振升冷哼一声,身外瞬间血气奔涌,形成一个泛着红光的浑厚血盾。 尽管莫云川的剑意连绵不绝,纵横自如,但与那血色红光一接触便被侵蚀,犹如花拳绣腿,奈何不得。 看着隐雷珠急速而来,方振升有些惊讶,其身为饮血堂长老也只拥有两三件灵器而已,这白衣小子竟然一出手便是一件上品灵器,其难道也是来自名门大派的弟子? 方振升心里狐疑着,表面却不屑道:“虚张声势,纵然有上品灵器在手,以你的修为又能发挥出几分威力来?” 血光闪烁,血云再次凝聚。 方振升拍出数掌,化作数道血墙挡在隐雷珠前,任其雷电之力冲击,始终聚而不散,血云的边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灵光。 白一尘见此恍然道:“方长老果然功力深厚,竟已经到了真元化灵的地步,想来已经半只脚迈入金丹大道了”。 方振升面露得意:“算你有些见识,既然看出来了,就应该知道你这上品灵器也奈何不得我,何不束手就擒,交出东海幽莲,老夫还可留你全尸。” “眼下的确奈何你不得,但如果是这样呢?”白一尘眼光一冷,其手中银光流转,捏出一道法诀,气势陡然一盛。 “爆!”一声低喝传出。 那已被血云逐渐蚕食的隐雷珠突然间光芒大放。 灵珠内传出阵阵雷鸣之声,一道银色电光如流星赶月般击穿血云。 整个溶洞的岩上出现一条条细微的裂缝,那隐雷珠内所蕴含的能量正在疯狂的积蓄,等待最后的爆发而出。 “你!”方振升面色一变,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棘手。 一件上品灵器得来不易,就算是丹境修士也会倍加珍惜,为了破开他的血云,白一尘竟然如此果断的自爆灵器。 灵器之所以称作灵器,是因为法器生灵,而这灵便是运转法器威力大小的关键所在。 如果没有相应的境界,就算灵器在手,也如同孩童耍大刀,不能发挥其全部威力。而灵器自爆便是将其威能一次性宣泄的方式,只是从此这件灵器再无灵性,彻底废掉。 “元伯,动手!”白一尘引爆隐雷珠的同时,对隐藏在侧的元伯传音道。 其实从一开始,到如今的自爆灵器,都在白一尘的计划之中,不过是让方振升放松警惕,关键的致命一击还需要元伯出手。 15 内敛的金光划过,无声无息。 表面气息看上去只是相当于真元境修士的寻常一击,其内却蕴含了锋锐到极致的金属性力量,夹藏在隐雷珠自爆的威势中,悄然而至。 但方振升毕竟是假丹境修士,他一面抵挡着隐雷珠的爆发,一面退后,虽然有些狼狈,但有血盾护体,并无大碍。 直到金光离其三丈,他突生警兆,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这种感觉只在同境界的修士生死相搏时出现过。 他想也不想,从腰间取出一面赤红小旗,于电光石火间铺展开来,其眼中一狠,一口精血喷洒在旗上。 血旗招展,血光变幻。 一个有着青面獠牙,浑身浴血的怪物从里面爬出。 一爪伸出,那隐雷珠的银光竟然一黯,那怪物随即吐出一口血腥浊气,那正要爆发的隐雷珠便被污染,银光破灭,化作残渣。 “顶尖灵器?”白一尘面色一沉。 隐忍多时,如此布局,方才使方振升大意之下,腹背受敌,更有与其同等境界的元伯从旁全力一击。 仓促下,即便是假丹境修士也要饮恨,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一件如此厉害的灵器。 看来丹境修士,果然都不简单,他还是低估了饮血堂作为邪门大派的深厚底蕴。 而此刻的这位饮血堂长老也不好受。 他的这面血色小旗名为“三尸血煞幡”,是其早年在堂中血炼池机缘所得,其内封印有三具血尸。 以其假丹境的修为最多可同时催动两具血尸,且需要一定时间。 如今大敌当前,在不惜以自身精血为代价,才勉强唤出一具,脸色顿时一白。 但总算让方振升看清了那道让他胆战心惊的金光究竟是从哪个方位袭来。 方振升定了定神,面对这道金光,他丝毫不敢大意,摇动三尸血煞幡,血气翻涌汇聚。 不远处的莫云川与白一尘只觉得有一阵眩晕之感,头重脚轻,体内气血也随着那血幡而动,忙运起真元抵抗。 转眼间,便有九道血煞之气凝聚的血墙阻挡在前,每一道都蕴含假丹境修士的灵力。 “噗呲”一声轻响,与先前隐雷珠被血墙阻挡不同,这道不起眼的金光如刀切豆腐般,轻易洞穿而过。 方振升面色大变,不过这片刻,三尸血煞幡又有一具血尸爬出。 两具血尸同时口吐浊气,张牙舞爪,面露狰狞的朝着金光一把抓去。 那血尸浊气似有污染灵力之能,这一次金光骤然一顿。 只是这金光内金之锋锐之力急如星火,几个转动,血尸便被金光绞得支离破碎。 这三尸血煞幡内血气浓郁无比,隐隐可见最深处躺着第三具血尸,它的体型修长,轮廓模糊不清,与其他两具似乎大有不同。 其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怨念,使得那两具被金光绞碎的血尸再次凝聚,且气息越发强大。 即便如此,元伯作为太玄门的长老,同样掌握太玄门《五行秘法》的精髓,他的全力一击又岂会简单。 金之锐力在丹境高手的手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见在他的引导下,那金光一分为二,一道将两具重新凝聚的血尸拦腰斩断,一道势如破竹,穿梭而过,直击血幡后的方振升。 手忙脚乱下,方振升只得再次喷出一口精血,血光颤动不已。 两者碰撞,整个折月湾都被打得一沉。 众人所处的洞内飞沙走石,地面海水上涌,枯井裂开,整个溶洞似要崩塌! 假丹境修士的实力可见一斑。 16 白一尘所布的土岩阵自然也被波及。 其内传出巨响,阵法破灭,六道身影疾驰而出。 “哈哈,究竟是哪个无耻贼人,竟然布下卑劣手段围困我等,当诛!”人未现,一道大笑声便传出,正是巨鲨帮帮主狂鲨。 此刻出阵,他心情无比畅快,赵阔也紧随其后,一扫之前的阴霾。 虽然短暂被困,但他们六人却并没闲着,在阵中亦明争暗斗,大打出手。 玉玑子在争斗中亦吃了暗亏,此刻面沉如水。 而此时,尚不知阵外状况的他们,恰逢两大假丹境高手的第二波对决。 第十章:三尸血煞 元伯灵力澎湃,占尽上风后,袖中清光如水,化为郁郁葱葱的灵藤,将对方缠绕。 17 “玄金锏!金乙化木之术?竟然是你?你是太玄门的元普,你还活着!”方振升惊怒道。 他的三尸血煞幡此时血光黯淡,那血尸重生变得缓慢起来。 尤其是此刻被灵藤缠绕,周身灵力如同被束缚,面对那依旧锋锐的金光,岌岌可危。 “方振升,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狂妄自大,你多行不义,今日我便送你去往生。”元伯对于方振升认出自己并不意外,既然已经动用《五行秘法》,两人同为各派长老人物,自然了解。 元伯取出一件六尺大锏,长而无刃,赫然是其成名之器:“玄金锏”。 这是一件主攻伐的顶尖灵器,威力惊人,在他手中,更是相得益彰。 握住大锏的这一刻,元伯整个人气势一变,威严屹立,气冲牛斗。 自太玄覆灭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拿出玄金锏了,似乎他已经忘了自己当年可是有着“玄金一丈碎金丹”的威名。 玄金锏犹如一道金色闪电划过三尸血煞幡。 幡内血气翻涌,猛然巨震,那两具血尸被瞬间打碎,再次融入其内,一时间难以成形。 元伯携雷霆峥嵘之势,玄金锏大开大合,几个来回便将方振升打得节节败退。 “方长老!”沈默此刻刚破阵而出,便见到眼前一幕,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方振升模样凄惨,衣衫破损,面色苍白,只靠假丹境的浑厚灵力苦苦支撑。 沈默拔刀,血魂刀芒绽放,他也看出元伯的强大,但就算明知不敌,方振升作为其护道者,他也不得不出手。 一道血色刀光浩浩荡荡斩向元伯。 剑意森森,婉若游龙,将血刀拦下,莫云川自然不会让他干扰到元伯。 刀剑一触即收,两人却是实力相当,凌然相对。 “你是剑阁的人?”沈默眉头一皱。 莫云川冷然仗剑,仿若默认。 就在此时,方振升堪堪躲过元伯玄金大锏的正面一击,但左臂还是被击中,骤然粉碎,空空如也。 “元普,你找死!”方振升凄厉道。 此刻他目眦欲裂,更觉在血子面前脸面全无,双目通红下,正碰巧看见狂鲨与赵阔疾驰而出。 “不好,快逃!”上一刻还心情大好的狂鲨,突的脸色巨变。 生死危机袭来,他将巨斧横空,真元刹那凝聚。 三尸血煞幡在方振升的操控下一卷,赵阔面露骇然,来不及出声,就被吸入幡中,以他真元境初期的修为只挣扎片刻,便成为其中一朵血色浪花。 狂鲨汗毛竖立,冷汗直冒,拼命之下,横移逃过一劫。 “啊!玉玑子......不......” 只是他尚未松口气,一道水墨流光陡然击中了他的背部,让其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只见玉玑子在远处对着狂鲨微微一笑,摇了摇手中的墨韵扇。 方振升见此一喜,全力催动三尸血煞幡下,一道血气如同洪流,奔涌而出,将狂鲨也卷入幡内。 血色迅速掩盖,几声惨叫传出,让人毛骨悚然。 至此,巨鲨帮折月湾一行,可谓全军覆没。 18 在短时间内接连吸纳两位真元境修士全身气血后,三尸血煞幡血光再次大盛。 其内那第三具血尸变得逐渐清晰起来,其身修长,紫色僵直的面孔后披着长长的红发,竟是具女尸,怨气环绕左右,长着可怖獠牙。 白一尘露出厌恶之色,这具血尸上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就连沈默也眉头一皱。 “这饮血堂果然凶狠无比,看这血幡上怨气滔天,怕是造下不少杀孽吧。”花欣儿一出阵,便落脚到一处隐蔽之地,此刻见了三尸血煞幡的凶威也不经心悸道。 “幽莲既已被人夺取,我们还是赶紧趁乱离去吧。”其后暗夜使略微虚弱道。 “也好,我看你被沈默的血魂刀伤得不轻,的确需要找个疗伤之地。”花欣儿回头看了一眼暗夜使,眼中露出奇异之芒。 此时这位暗夜使黑袍染血,气息萎靡不振,显然在阵内吃了大亏。 一声震耳欲聋之声传出,整个溶洞彻底崩塌,山石滚落,露出外面的茫茫夜空。 面对着元伯强大的攻势,方振升依旧不敌。 他见玉玑子孤身在不远处,杀心再起,若是再吸纳一位真元境大圆满修士的气血,或许便能将第三具血尸彻底显化。 就在他向玉玑子的一瞬间,玉玑子便已然察觉到一股可怕杀意将自己锁定。 此刻既已无利可图,他也当机立断,懒得再做纠缠,抢先一步,将墨韵扇展开,水墨丹青浮现,正好抵住迎来的血尸。 方振升冷笑一声,两具血尸各自吐出血腥浊气,将那墨色毫光尽数污染,墨韵扇变得光芒黯淡。 可玉玑子却并不慌乱,他略微后退,随即摆出一个有些奇异的姿势,整个人变得有些缥缈起来。 三尸血煞幡席卷而过,穿过其身。 他却如被风拂过的尘埃一般,消散不见。 “云体风身!”白一尘与莫云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惊异道。 19 见三尸血煞幡无功而返,方振升脸色难看,但此刻他也来不及多想。 元伯的玄金锏在其手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辉,蒸发着血气,他已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不得已下,他看向沈默,苦涩一笑。 转过身,眼里充满仇恨的盯着元伯,拿出饮血堂赐下的燃血丹,无奈服下。 燃血丹,顾名思义,以燃烧自身之血为代价,消耗自身潜能,短时间内获得巨大的力量,只是从此后,修为生机大损,境界跌落,留下暗伤。 “长老不可!”沈默见方振升此举,本想阻止,但眼下情况,也唯有此法可解,又默默一叹。 “走!”方振升大喝一声,服下焚血丹后他灵力大增,身体一震,周围缠绕的灵藤被瞬间破除。 他飞掠而过,带着沈默冲天而起, 元伯脸色一变,正要追击。 只见方振升催动三尸血煞幡,其内血气滚滚而出。 20 第三具血尸蓦然睁开双眼,这具女尸并非血气术法凝聚而成,只是其目空洞无神,却内含浓浓煞气,必定死不瞑目。 一只其怨念凝聚的血爪伸出,将玄金锏的金光都压制下去。 她的嘴里一口紫红色的浊气吐出。 玄金锏只一接触,便倒飞而回。 接住玄金锏,元伯脸色大变,他的灵力竟然被附在其上的浊气一瞬间吸走三成,这女尸的气息之强,恐怕比真正的金丹境修士也不妨多让。 “小心!”白一尘正要出手相助,身上那神秘的罗盘“陨冥”,此刻竟然震动了起来,其上一根指针快速转动,正对着女尸的眉心。 三尸血煞幡内那原本双目无神,红发紫脸的血尸突然颤抖不已, 其眼中竟有了些灵性,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露出恐惧之色。 她从血幡中僵直的爬出,头也不回,化作一道血光远遁而去。 第十一章:筑基之变 1 三日后,东海上,风急浪高。 一艘首昂尾高,两侧载有弓箭火炮的巨型战船一路劈波斩浪朝着折月湾方向而去。 “副统领!按照柳中尉提供的线索,我们顺风而行,两个时辰后便可抵达目的地。” 战船甲板的最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银色战甲,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他的眉宇间透着些许阳刚之气。 此刻听完下属的汇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半响后才沉声道:“柳云此人,是我寒水盟安插在宁王府的一枚重要棋子,数日前最后一次传讯后便再无音讯,以其谨慎的性格,绝不会无故失踪,恐怕是出事了,而今可有眉目?” “属下自接报起,便着力调查,只查到其最后出现在宁海镇。可我寒水盟每日事务繁忙,主要职责还是监察扶桑,抗击外海流寇,涉及方外之事,向来不与插手,属下正想请示,是否联合破武卫,协同处置?” “不必了,破武卫乃国公府下直属势力,只听从破武大将军的命令,就算四盟也不能逾越调动,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本将自会亲自查办。” 这位银甲副统领看着茫茫海面,断然道。 2 东海一座废弃荒岛上。 暗夜使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哀嚎。 他的黑袍上沾满血迹,手臂与面上有着点点红斑,灼热奇痒难耐,但致命伤是其背上的一道弧形伤口。 “天罗朱砂!你这个毒妇,竟敢害我!”他怨毒的看着面前的花欣儿。 “从你将黄泉碧落水交给我的那一刻,我便提早为你准备了这壶天罗朱砂,你既然知道天罗朱砂乃天罗散与沉沙火晶合制而成,便应该明白这火毒有七种变幻,你如今才尝到第三变而已,这就坚持不住了?”花欣儿看见暗夜使凄惨的模样,笑面如花。 本来以她的修为尚不能制服暗夜使,怎奈暗夜使当日在土岩阵中因贪图沈默的血魂刀,贸然出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引发围攻,重伤受创,才被花欣儿逮着机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杀了我,王爷不会放过你的!”暗夜使在地上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他强提真元,奈何火毒攻心,背上流血不止。 花欣儿喏喏笑道:“这个就不劳使者大人费心了。东海之行,强敌环绕,更有丹境修士出手。使者大人为了保护我,死于非命,如此可好?” 暗夜使气急之下,一口逆血喷出,双脚只用力蹬了几下,便真元溃散。 “死了?没用的废物,倒是便宜你了。”花欣儿见暗夜使再无动静后,拂袖而去。 3 宁海镇,白庄 刚送走了莫云川,白一尘便匆匆返回楼阁。 这次虽然取到幽莲,但也损失了一件上品灵器。 然花开七日,如今所剩时间紧迫,他必须马上开始熔炼,才能确保其至阴之力的纯粹。 “公子,此次让方振升逃脱,后患无穷,白庄已不是安全之地,你看......”元伯上前道,他有着忧虑之色。 方振升已知晓他们太玄门人的身份,回到南境后必将放出风声,到时候太玄门的大敌们亦会闻风而动。 他们看似远在东海,实则已然危机四伏。 “筑成鸿蒙道基是复兴太玄的希望,师祖也为此费尽心血,如今幽莲到手,且还有两日便会凋零,就算身处险境,我也要试一试,况且我已托云川去请鸿雁剑祖相助,能否功成,就在此一搏了。”白一尘盘膝而坐,坚定道。 元伯一震,神色复杂。 他知道白一尘的性子,看似随和,可一旦决定的事便很难再改变。 只是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略显单薄,让人心疼,这些年难为他了。 元伯只得道:“既然公子已经决定,老朽便在此为你护法,希望一切如你所愿。” 元伯走下楼阁,将玄金锏插在地上,一道金光将楼阁笼罩。 金乙化木之术再次施展,而庄园内亦布下阵法,确保万无一失。 “那就有劳元伯了。”白一尘也将东海幽莲从芥子空间中取出。 正值响午,明日当空,普照之下,阳光遍洒。 可白一尘所处之地却如同寒冬。 这株东海幽莲散发出阵阵阴寒之气,将整个阁内的地面都附上一层坚冰。 白一尘看着这株美轮美奂的紫色莲花,犹如一位婀娜多姿的冰美人与之凝视。 一道纯阳之火升腾,四周冰晶化水,温度却骤然急降。 白一尘运转《太玄经》,一股暖流流转全身,真元凝聚。 体内百脉舒展,每一条经脉表面,白光闪烁不定,那纯阳之火在他的操控下,猛然炙热无比,灼烧其上。 他的全身汗如雨下,面露痛苦之色,随后用手握住幽莲。 紫色的阴寒之力源源不断的被他吸纳入体,抵抗着纯阳之火。 鸿蒙道基乃太玄门古籍《万道本源》中所记载,甚至当年太玄门惨遭灭门也与此有关。 “万物化道归混沌,鸿蒙还在混沌前。” 太玄历代门人穷尽一生研习天道劫数,行出世之道,因而不信天数,不安天命,立身苍茫下,执掌自身命。 传说中,只要能凝聚鸿蒙道基,便有了超脱天道的潜质,从此真正拥有改命之能。 而凝聚鸿蒙道基的第一步便是:焚脉 以身体为烘炉,真火焚烧己身业障,千锤百炼,如果不是意志坚定者,顷刻间百脉尽毁,化作劫灰。 白一尘虽然当日在太玄后山的禁地内吸纳了无相池内庞大的灵气,又以千年玄冰护体,但由于突遭变故,时日不够,以他的修为尚不能彻底消化,化为己用,因此未能圆满。 此刻在东海幽莲的阴寒之力加持下。 那燃烧的纯阳之火虽然依旧炎炎如日,炙热难挡,但却勉强承受得住。 他的全身百脉愈加虚幻起来。 白一尘长吁口气,一口烈焰淤积之气随之吐出。 他运转真元,晶莹透体,整个身体如脱胎换骨,百脉重生,隐隐露出丝丝混沌色的毫光。 白一尘眼中露出一抹惊喜,做了如此多的功夫,总算是过了焚脉这一步。 只稍作调息,他便又运转《五行秘法》。 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之力澎湃,在他的法诀下汇聚为一颗五行元丹。 再以纯阳真火加以炼化,化为一道混沌真元。 这真元无形无色,但却有着压制其他真元的气息,其上蕴含化道之力,神妙无比。 若是与同境界的真元境修士对战,当可碾压。 此刻,白一尘将东海幽莲内的阴寒之力抽出了七成,凝练成一股阴之力。 又以纯阳真火化作阳之力,阴阳相融,顿生变化。 这便是第二步:融道。 以他的修为,若非有太玄秘法相助,且有门中历代先辈传下的经验,断然无法如此轻松。 只是就算如此,凡是牵涉道域的神通术法,皆是惊天动地。 阴阳固然能相生相融,但也可相悖相冲! 晴天霹雳,风云突变! 万里晴空一瞬阴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十二章:惊世异象 楼阁中,白一尘身上的月白色衣衫在焚脉中早已化为灰烬,露出他匀称强健,闪烁着混沌毫光的体肤。 当他一手持阴之力,一手持阳之力,开始融道时。 晴天一声霹雳,天色骤然暗沉,风云激荡而起。 狂风怒嚎,猛烈摇晃着庭院。 门,窗,树齐齐颤动着,大雨倾盆而至,闪电撕裂云层,万千雨点奔腾,又有拳头大小的冰雹倾泻下来! 这不是修士真元或剑意的显化,而是真正的自然之力,天地之威! 元伯抬头看了看略微黯淡的金光,虽然短时间还能维持不灭,但仍然不容乐观。 公子现在正是筑基的关键时刻,绝不能被外界所干扰。 他叹了口气,假丹境修士浑厚不断的灵力注入玄金锏中。 白一尘全神贯注,两手颤抖,阴阳之力在他的操控下如太极般旋转不休,但始终不能相融。 太玄门的《太玄经》终究是正统的纯阳道法。 那一股浩荡之意加持下,阳之力越发强盛,始终压制着阴之力。 就算他以《五行秘法》中的癸水术相辅,也还是难以找到这阴阳之力的平衡点。 白一尘呼吸略微急促,头上汗珠如豆子般滚动,尽管着急,但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无奈之下,他只得从东海幽莲仅剩下三成阴寒之力中再次抽取两成。 连番尝试下,阴之力也逐渐浓郁起来,开始与阳之力抗衡,各占一边,势均力敌。 就是现在! 白一尘眉舒目展,在阴阳交替完成的刹那,迅速的将五行元丹炼制出的那道混沌真元融入其中,化作调和两股力量的点。 一种无法言明和形容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切豁然开朗,那是无上大道的气息! 只是他不知道,因他的熔炼,四域方外此刻正发生着惊天巨变。 而他的此次筑基,也将提前拉开乱世的序幕,影响深远。 1 武德十六年 自中天皇朝建国算起,已屹立南境八十余载,时值第三代新主永盛大帝政统天下。 其推行的明令四九制和武家荣耀等诸法度,让九州臣服,玄黄避世。 短短十年,以中州为轴,其帝国版图以扩张之势囊括四域方外,疆域更是覆盖整个南境。 上至北荒,左毗西土,右临东海,一时国运昌隆,如日中天。 2 星云馆,一个为保中天皇朝风调雨顺,永世繁盛而设立的特殊机构。 它虽然独立在朝堂之外,没有直接参与皇朝军政大事的权利,但每逢重要时刻,却有着直接向皇帝进言的特权。 整个机构位于摘星楼。 楼高九十九层。 内有曲水流觞,外靠秦岭龙脉,山环水抱,斜对皇宫。 3 摘星楼顶,两人相对而坐。 “本来还有些乏困,喝了这杯玄机酒后,顿觉神清气爽。” 一名身着四品云雁朝服的男子饮酒后笑道。 “凌大人政务繁忙,自然劳心劳力,我摘星楼的玄机酒不仅解困,还可转运,你可要多喝几杯。” 另一侧,穿着星辰道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道人笑道。 “哦?不愧是云大师,在下近来确实多有不顺,诸事烦心。国教之位空悬多年,一日不定,便人心惶惶,宁王与镇国公在朝堂上几经争执不下。然重责所在,事关国运,内阁也不好妄下决断,首辅大人亦是左右为难,头疼不已,所以才遣我来摘星楼,寻求良策。”凌常青忧虑道。 云安泽拂了拂袖,为凌常青再续上一杯玄机酒:“你应该明白,星云馆无权干涉朝堂之事,况且连朝中三方都难以商定的事,星云馆也力不能及,看来唯有交给陛下圣裁。” 凌常青沉默了片刻。 “陛下雄才大略,治国有方,但毕竟仓促登基,根基未稳,一切方兴未艾。眼下皇朝表面风平浪静,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潮涌动,若这国教草率定下,也是空有其名,不能信服与人,如何能起到它应有的作用,若是太玄......”他叹了口气。 “凌大人!”云安泽的手不觉抖动了一下,出言打断道。 他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缓缓道:“大人忧国忧民,让贫道心生佩服,但也要谨言慎行,需知祸从口出。” “是在下失言。”凌常青摇了摇头,见问询无果,也起身一礼,就要告辞。 4 就在此时,云安泽猛然抬头,他掐指一算,脸色大变! 只见两个道童各自手里捧着一对烛台,急匆匆而来。 “不好了,上师大人,第二十七层,第三十三层楼阁的命烛突然熄灭,其他楼层的命烛也变得晦暗不明。” 云安泽急急道:“马上召集所有人,开启星轨。” 他看了眼凌常青道:“凌大人可先行离去,贫道有要事处理,失陪了。” 凌常青点了点头。 云安泽如此神态,甚是少见,他虽心有疑惑,也知眼下不便多问,还是转身离去。 摘星楼朱甍碧瓦,层楼叠榭。 楼阁正中心筑有一方圆台,可往来上下。 当凌常青从圆台而下,走出阁楼时,地面一阵晃动。 他一个跌跄,差点摔倒,回头望去,隐约看见摘星楼最高处,一道星光冲天而起,接连天地。 星轨并行,由二十八座奇石所铸的道台指引,代表二十八星宿,变幻无穷。 启动中,一座偌大的道馆浮现。 星云环绕,若隐若现,整个馆内都亮起玄色光芒,熠熠生辉。 云安泽抬手一招,道馆内一道符箓飞出,落入手中。 “馆主所料,果然不错。”他心里暗道,忙将符箓展开,其内无数符文游走,将整个摘星楼顶铺满。 天色瞬间暗沉如黑夜。 一轮如火的血月出现。 血色月光遍洒,血雨降临。 整个阁楼被染成了血红色,红艳异常。 “血月!”云安泽骇然道。 可他刚看见那如血残月,另一侧又有一轮幽蓝色的太阳升起,伴有冰冷的蓝色火焰坠下。 星云馆主外出前虽然交代过他近来可能会有异变,让其早做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血月与冥日两种完全不同的异象竟会同时出现。 夜空中,血色月亮如火如荼。 蓝色太阳冰冷至极,寒气逼人,给人一种极大反差的错觉。 而距上一次血月出现,已逾三百年余年。 皇朝古史上记载:“血月当空,古国战祸,尸山血海,埋骨之地。”寥寥数句而已。 那冥日,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九幽之地,无人得见。 云安泽按耐下心里的震撼,指挥着陆续赶来忙碌的弟子们。 他们个个脸色惶恐,步履缭乱,显示着内心的不平静。 星云馆悬浮在血月与冥日之间,映照着满天星河。 星河内,繁星点点,群星璀璨。 在道台支撑的星轨运行下,云安泽将其内看得清清楚楚,身旁亦有弟子随之记录星象变幻。 “太微垣,正星七十八,辅星一百,如常。” “天市垣,正星八十七,辅星一百七十三,如常。” 云安泽手握点星笔,仰望苍穹,急急报数着。 “上师大人,你看!”有弟子指着天惊呼道。 只见血月,冥日忽然齐齐移动。 似有什么将它们牵引,本来各占半边天的血月与冥日开始靠拢。 那星云馆处在两大天相中间,如被挤压,震动不已。 里面有书籍散落而出,纸张满天飘飞。 幸有馆内长年累月积攒的星辰之力席卷而出。 星光大放,抵挡着来自血月,冥日之力。 只是摘星楼平台最前方的那二十四座道台却最先承受不住,其中六座砰然碎裂。 受其影响,星轨也黯淡下来,如摇摇欲坠的虹桥,映照的各大星域变得模糊起来。 云安泽心急如焚。 方才只来得及匆匆查看了太微,天市两大主要星域,还有尚远但最为关键的紫薇垣未曾记录。 他头发凌乱,将点星笔交与旁人,独自朝着道台而去,一身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云安泽从怀中取出星云馆主临走前留下的四象无极盘。 他咬破指间,在盘上用血迹画下一道蜿蜒繁杂的图案后,念念有词:“形冲慧明,化星入道,四象开!” 如同响应着他的话,四象无极盘内骤然传出四道此起彼伏的古老咆哮之声。 远远望去,苍穹上,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传说中四大圣兽虚影齐齐显化,如同守护在星云馆的四方,与两大天相争辉。 那环绕星云馆的星轨再次明亮起来,终于将紫薇垣也映照了出来。 只是下一刻。 云安泽便难以置信,大惊失色! 第十三章:乱之序幕 紫薇垣内,代表着帝王的紫微星,高高在上,璀璨明亮。 其旁北斗拱卫,群星闪烁,万点繁星井然有序的错落密布。 只是突然间星河倒卷,血月映照,冥日横天。 主星中,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光芒陡然大盛,将紫微星的光芒掩盖。 与此同时,守护在星云馆四周的青龙虚影发出一声低吼。 只见一颗夹杂着妖异之芒的绚烂星辰自东而起,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转眼间撞入紫薇垣。 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波及满天星辰。 这无名星的闯入,使整个紫薇垣大乱,斗转星移。 此星所过之处,众星皆黯,紫微星变得光芒微弱,摇摇欲坠。 5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帝星陨,魔星降,阴阳逆乱,杀气冲天!这是主改朝换代,天下大变阿!” 云安泽被星辰之光刺得双目流出血泪来,他伏在地上,仰天悲怆道。 他还是不敢相信,犹如新生朝阳般蒸蒸日上的皇朝竟有此命数。 只是天意如此,人怎奈何。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当初皇朝所为真的错了?云安泽不仅升出一个念头。 他擦去眼角血泪,凭虚御风,朝着皇宫而去。 如此重大的事件,必须立刻上禀。 御华宫,锦绣殿 灯火辉煌,金色的琉璃瓦就算在夜间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朱红色的大殿交相辉映,十八根高大的支柱上巨龙缠绕,栩栩如生。 这里的建筑不仅奢侈华丽,宽阔气派,其上还蕴含皇道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云安泽在宫门前便收敛术法落下。 皇城内宫禁止使用玄门道法,更何况如今南境武道之风盛行,人人以破武为荣。 他心中有事,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径直入宫面圣。 “臣,星云馆云安泽参见陛下。”他行到内殿门口便跪伏道。 金漆雕龙王座上,那道身影岿然不动,未曾开口。 云安泽虽然忐忑不安,仍继续道:“陛下,今日昼夜忽然交替,异相频生,血月与冥日同现。臣方才夜观天象,见东南方有魔星作乱,紫薇动摇,此乃大凶之兆,特来禀明,还请陛下示下。” 夜风拂过,殿内异常的安静,仿佛落针可闻。 龙涎香弥漫,云安泽低着头,目无斜视,躬着的身体微微颤抖。 过了良久,才从王座上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 “查” 布衣一怒,流血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何况是这位威名传遍四域方外的永盛大帝。 云安泽恭敬应了声遵旨便悄然退下,连他自己都不觉头上已冒出冷汗。 6 这一夜,大多人都睡不安宁,偌大的皇城内更是发生了三件怪事。 日月同辉,人心惶惶,后庭长春宫内一声婴孩的啼哭声打破了寂寥,竟然是有皇子诞生,呱呱落地。 在这异象烦扰下,此事本该叫人宽慰,可奈何这皇子一生下来便干啼湿哭,声如猫叫。凄厉婉转,呜咽不止,让人毛骨悚然。那一对透亮灵活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转动,在黑夜里发出幽幽绿芒,使人惶恐难安。 与此同时,在距离长春宫不远处的一间偏殿内被人发现有白绫高悬,吊着一个面露惊恐,瞪着双眼,手里死拽着一纸血书的宫女。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人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时,皇宫库房密室,国宝“麒麟璧”无故失窃,不翼而飞。 皇帝震怒,着明法司连夜入宫,全力调查。 7 在距南境极其遥远的西土大漠,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沙尘暴不断延伸着,铺天盖地。 北荒之地亦是山崩地裂,万兽奔腾。 仿佛因这惊世异象的出现,四域方外的天灾人祸接踵而至。 8 对于外界发生的事,白一尘自然是一无所知。 此刻他站起身来,冷冷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 此人与他长得近乎一模一样。 只是身着黑色玄衣,眉心间刻有一道紫色竖纹。 “你是谁?”白一尘问道。 “我是你,你也是我,或者你可以叫我夜。”黑衣男子平静道。 白一尘微微皱眉,眼前这个人似乎只有他能看到。 对夜,他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就好像面对着另一个自己。 “你为何而来?”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夜反问道。 “每逢月圆,你是否夜不能寐,头痛欲裂?你是否常年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一片漆黑,有一只看不清的大手捏住你的脖子,让你在窒息中惊醒?你是否还时常怀念连坡山的......” “够了!”不知为何,白一尘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忽然出现自称“夜”的神秘男子竟然对他一直以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一览无余。 这种被人洞察心迹,还面面直视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你我本就是一人,如今你险象环生,危在旦夕,我是来拯救你的。”夜轻轻说道。 “太玄门早已沦为尘埃,你又何必死撑硬抗。放下吧,放下执念,放下过去,天命不可违,你已经很累了。” 夜的话让白一尘心劳意攘。 作为当年那场师门劫难的幸存者,他始终不忘初心,老祖重托。 这些年勤苦修炼,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现太玄门的荣光。 可人力终有尽时,当面对浩瀚天地,人就越能感到自身的渺小。 中天皇朝日益强盛,就算他的修行一日千里,进步神速,也有种蚍蜉撼树的无力感。 想着想着,白一尘便觉得特别的沮丧,正当意气风发的年龄,身心竟如此疲倦。 他仿佛已经忘了此时自己正在筑成鸿蒙道基的关键时刻,恹恹欲睡。 夜露出一抹笑容,转过身去,等待着什么。 只是下一刻,夜的表情便陡然凝固。 只见白一尘忽然身体一振。 他一扫先前的颓废,眼清目明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至圣无情,视百姓为蝼蚁。我太玄立世,便是行破天改命之举。今时今日,就算往昔荣光不在,然我逆凡之道,本就披荆斩棘,有进无退,任你巧舌如簧,亦绝不会动摇!” 在白一尘昏沉之际,胸前传来一股清凉。 那是当年太玄老祖在宗门危难时传于他的逆凡令,此令不仅是掌门信物,更是代表着太玄的道义,重若千钧。 “哦?你倒是道心稳固,不枉费太玄门对你的一番栽培。” 夜有些意外。 “只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太玄门自视清高,妄想制天命而用之,到头来,恐怕不得善果。”夜幽幽说道。 “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道也。若是居庙堂之高,而不思其民,处江湖之远,而不忧其君。这天下道门,人人独善其身,那我辈之士修道还有何意义?” 白一尘回得斩钉截铁,字字铿锵,让夜都感到有些恍然,竟露出一丝思索之色。 他正要反驳,只听白一尘又接着道;“当年在连坡山上,我与一众师兄弟登高望远,看着云台仙景下的壮丽山河感慨不已,皆立志要成为顶天立地之人,方不负此生。” 他面露追忆之色,仿佛又变回了连坡山上那个年少轻狂,指点江山的少年。 夜拍了拍手,轻蔑一笑。 不屑道:“怕就怕少年空有志,实际上只是白日做梦而不自知。等到大梦初醒的一天,才发现现实的残酷。只是到那时候,年华已逝,就如竹篮打水,飞蛾扑火,一切都不可回头。” “又如何?” 夜已深,白一尘的眼眸却越来越明亮。 他将身子如青松般挺直,看着夜,神态无比认真,缓缓道:“芙蓉不怕秋肃杀,冬梅何惧风雪打?碌碌无为,便只能顺应天道。” “昔日,豪言壮语犹在耳,而今就算故人不在,我亦大道独行。” 白一尘豁然开朗,不觉生出一股浩然之气。 余心之所向,九死而不悔。 夜用双手捂住耳朵,脸上渐渐露出痛苦之色。 白一尘的话对他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他的身体扭曲,在挣扎中,化为一道影子真正的融入夜色中,消散不见。 对白一尘而言,与夜的这次博弈,犹如论道,意义重大,让其消除了心中魔障与迷惘。 他全身真元涌动,化作灵力,而后一鼓作气,冲破修为的瓶颈,以真元境触及道域,凝练道心。 排除心魔后,顿感身心畅快不已。 白一尘腹中一颗丹道雏形显化,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他竟要直接以此为机,跨过假丹境,凝结出金丹。 就在这时。 一道血色的月光无声无息,轻易穿过了元伯布下的阵法,将他笼罩。 第十四章:黑暗梦境 9 白一尘只觉得头重脚轻,灵魂出窍。 被血月之光牵引,一阵天旋地转后,才终于平静下来。 他来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片漆黑,然而对于白一尘而言,却并不陌生。 从他出生起,不知为何,每逢月圆之夜,他总是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大概也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黑暗,孤寂,荒冷。 一只大手从黑暗深处伸出,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在惊恐与窒息中醒来。 小时候他也去问过化清老人,老人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说那年在红枫林捡到他时,便电闪雷鸣,明月有缺,也许他的身世并不简单,伴有异象。 白一尘虽然道心坚固,但童年阴影难消,此刻也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他想燃起纯阳之火,将周围映照。 可是此地仿佛没有任何的生机,他将已经转化为灵力的真元运转,但也无济于事,如石沉大海。 没有光,亦没有风。 他就像一缕魂魄在黑暗中无绪的飘荡。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旧梦重游,一只大手如之前的梦里一样从白一尘的背后猛然伸出,将他的脖子掐住。 他想发出呼喊声,可更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心跳加速,脸色涨红,在这只大手下,他如同凡人一样,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要死了吗? 他心里想,死亡他并不害怕,只肩上还背负着太玄之责未完成,心有不甘。 凝练鸿蒙道基,他好不容易过了焚脉,融道,心魔三道《万道本源》里所记载的坎。 至于后面的,无人可知,因为那是残缺之页。 这也是考验吗?白一尘升出一个念头。 此刻他已经分不清梦里梦外,只知道他的肉身还在白庄楼阁端坐着,而灵魂则被困在这个梦中的黑暗之地。 他有一种预感,若是灵魂被这大手掐灭,肉身亦会成为空壳,等若死亡,永远不会再醒来。 在这一刻,他爆发出了一股本能的生存欲望。 灵魂撕裂的疼痛成为了与肉身连接的桥梁。 楼阁中,双目紧闭的白一尘,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从他一出生便佩戴着的那块白脂玉顿时爆发出强烈的光辉。 如划破无尽黑暗的一道曙光! 那只大手一顿,松开了白一尘,消失不见。 在他被那道光接引着离开此地前,黑暗中的一角变得稀薄起来。 白一尘远眺过去,黑暗散去,那是由累累白骨交织出的巍峨山脚,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 他难掩内心的震撼,正想要再看个明白,因为在那遥远的白骨群山之间他感到一种血肉相连的召唤,这种感觉只在当年连坡山崩塌,自己坠入无尽深渊时有过。 10 可四周逝去如梭,再睁开眼时,却已回到楼阁中。 白一尘扭动了一下肩颈,心情还未从方才所见中平复,冥日的蓝色之焰便又从天而降。 “公子小心!”外面元伯急促的声音传来。 那蓝色之焰如血月之光一般轻易穿透阵法,只是它散发的气息却比东海幽莲还要阴冷,更可怕的是能让人的思维停滞,两者皆是针对灵魂而来。 其实他不知道,这正是凝聚鸿蒙道基的第四道坎,魂劫。 “静心通明自可除魔,冰火双魂难消业障”。 多少能人异士就算得到凝聚鸿蒙道基的方法,也未能成功,便是此因。 这魂劫难渡,每个人又各不相同,无法描述。 白一尘回过神来,灵力环绕,正要抵挡来自冥日的火焰。 只是此时,那“陨冥”罗盘竟然再次的震动起来,自动飞出。 蓝色的火焰被陨冥罗盘上急速转动的指针吸引,呼啸而去,将整个罗盘环绕。 盘中亮起幽芒,将冥日冷焰尽数覆盖。 虚空中似有流水声传来,忽远忽近。 而后幽芒熄灭,一切如常。 白一尘将陨冥拿起,定睛一看,那罗盘的左下角似乎有了些变化,一篇晦涩难懂的文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更像是某类功法。 11 只是魂劫一过,万般明朗。 此时他也来不及深究这奇异的罗盘,因为那高高在上的血月与冥日逐渐黯淡下来。 白一尘知道时机难得,鸿蒙道基已初成,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鸿蒙道基凝练出自己的金丹,彻底的踏入丹道。 以他的修为天赋,早在太玄门时便可结丹,只是凝聚鸿蒙道基,境界越高,凝聚越难。因此他才会被太玄老祖以秘术将修为封印,只待道基成,封印自解,一切水到渠成。 白一尘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大。 这些年储存压制的真元如山洪绝提般涌现而出,全部化为灵力。 一倍,两倍,三倍...... 足足高于同境界旁人十倍的灵力,充斥全身,可谓是真正的厚积薄发。 楼下盘坐守护着的元伯都忍不住瞠目结舌,心神摇晃。 “公子这积累的灵力如此浓郁,结丹后怕是可以直追金丹境中期了吧?”他暗暗道。 金丹境,是所有真元境的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 一旦拥有了真元,便可称作修士,脱离世俗的武学极限。 而后经历气化真元,真元化形等阶段,待真元彻底圆满后转化为灵力,初具丹道雏形,可称“假丹”。 然而假丹毕竟是假丹,丹道不稳固,若遭重创,如方振升之流,便很有可能会跌落境界,修为永难再进。 但真正的金丹境修士则不一样,他们的丹道在晋升时发生了质变,所有灵力内敛,稳若磐石,不可动摇。 凡俗称之为“陆地神仙”,又得享金丹大道的美誉。 从此寿元大增,不惧人海战术,丹不碎,力无穷。 白一尘灵力固化丹田,一颗看起来比一般金丹境修士更大的金丹隐隐浮现,细看下,这金丹呈现出紫金色,无比凝炼饱满。 在它完全成型的时候,血月和冥日给四域方外所造成的所以异象如一副画般,被一瞬间擦拭掉,烟消云散。 晨光熹微,如黎明前的拂晓,一扫阴霾。 东海之上,天光如水,紫气浩荡三万里。 这不是普通的金丹,而是前所未有,以鸿蒙道基结成,可称鸿蒙紫气丹。 这一刻,白一尘在修行上可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 他从楼中走出,心念一动,灵力化作衣衫披上,看着元伯,相视一笑。 元伯老泪纵横,眼中有着欣慰。 两人同时望向天空上,那一轮缓缓升起的朝阳,光照万物,似乎预示着未来的太玄也如此一般。 12 “师祖,快,再快一点。” 苍穹上,一道悠长的剑光呼啸着划破长空,朝着东海方向急速而去。 “你小子倒是有情有义,可怜我这把老骨头还陪着你这般折腾。” 古朴的剑柄上坐着一个轻裘缓带的老者无奈道。 “哼,你老人家不是念叨后悔当年未能相助太玄吗,如今一尘哥有难,你还这般漫不经心。”莫云川站在剑端,嘀咕道。 鸿雁剑祖面色一正道:“不是老祖我怠慢,自天降异象以来,这南境九州九城,每一州皆开启虚空禁制,常人不可横渡,若非是老祖我,怕是明年都到不了东海。” 浮云飘过,莫云川点了点头,他知道剑祖所言都是真的,只是心里着急,担心白一尘的安危。 鸿雁剑祖一叹,神剑再次加速,风驰云走,瞬息千里。 南境与东海分界线前。 有黑云突显,滚滚而来:“久闻鸿雁剑祖大名,今日特来向剑祖讨教。” 十三道身影脚踏虚空,缓缓出现,黑云中,杀机暗藏。 莫云川脸色一变,在他的感知中,这突然出现拦路的十三个人,每一个气息都极其强大,深不可测,至少现在的他远远不是对手。 鸿雁剑祖手指微动,脸色一冷道:“滚!” 百里虚空,无尽剑光纵横,所向披靡。 第十五章:云泥道人 “轰”,白一尘朝着地面随意拍出一掌,庄园的地面上顿时四分五裂,浮现出一道巨大的掌印。 四周桃树应声而倒,露出一片空地。 白一尘满意的笑了笑,初登金丹境,还未完全熟悉灵力的运用。 只动用了一层不到的力量,威力便这般大,若是全力以赴,整个宁海镇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他手里法诀一变,洒下一抹清光。 那之前被他毁坏的地面,草木,再次完好如初,如变戏法般神奇。 如今身为金丹境修士,体内灵力源源不断,由于境界的提升,以前《五行秘法》中许多不能施展的秘术已经可以用出了。 方才使的便是木系秘法中的一种名叫“枯木逢春”的修复术。 白一尘返回楼上,东海幽莲还剩下一成的至阴寒力没有用到,其上还挂着三颗硕大的寒阴果。 他将剩余的至阴寒力抽出,注入寒阴果内,那异果的颜色由浅蓝变成了深紫,将这三颗寒阴果收入芥子空间内,自己就算现在用不着,以后也可以拿到拍卖行拍卖。 “公子,我已将白庄上下打点妥当,只是不见福来,不知他上哪去了。”元伯向白一尘道。 白一尘如今已经凝聚出鸿蒙道基,更是成功晋升为金丹境,他们东海之行的目的已经达成,是时候离开了。 “那就再等等吧,这两年来多亏了福来叔尽心尽力的打理白庄,我们也轻松不少,缘分一场,将白庄交与他后再离开自然是最好的。” 白一尘用手抚过书椅,去年今日此门中,人与桃花相映红,临到走时,他眼里竟有几分不舍。 又过了一日。 风和日丽,宁海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没有了巨鲨帮与海河派的欺压,镇民们的日子才算是真正有了些水乡闲雅之乐,舒适安逸。 集市上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一个穿着陈旧道袍,相貌有些猥琐的道人穿梭在人群中。 他东逛西看,悠闲不已,直到太阳落山,傍晚时分来临,街上行人也渐渐稀疏。 看了看天色,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朝着白庄大步而去。 楼阁上,白一尘正在闭目调息。 《太玄经》运转周身,他正熟悉着金丹境灵力变化所带来的种种好处,气息上扬,白一尘眉头皱起。 按理说,他在凝聚鸿蒙道基时心魔已消,百脉通,道意顺,但为何今夜总是有些不安,似乎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使他不能静下心来。 “念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一道声音由远而近,徐徐传来。 白一尘面色一凝,这话来的突然,也颇有意味,只是简单的一句,却让他心生感触,连带着修为都有了一丝精进。 白一尘站起身来,往下看去,楼下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道人。 只看这道人三角胡须,面容猥琐,更像个走江湖的骗子,很难相信方才那句话从他口中说出的。 “道长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白一尘心思急转,自己而今是真正的丹境高手,竟然让人走到跟前都未发现,此人不是普通人,绝不简单。 此刻面对,他心里更是咯噔,他有一种直觉,自己的不安便是来自这个不速之客。 “贫道云泥,许久未曾下山,这世俗的玩意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一时贪看,差点耽误了正事,可惜了,这么俊的年轻人,怎么会是魔星呢。”云泥道人叹道。 白一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猥琐道人的话他有些听不明白。 此时元伯赶来:“道长不请自来,已是打扰,没事的话请回吧,我家公子要歇息了。” 他的神色不安,看着眼前的云泥道人忙道。 白一尘有些愕然,虽然他也认为这道人来者不善,可元伯怎一来就下了逐客令。 云泥道人目露精光,看了看元伯,若有所思,随后恍然道:“哦,你认识贫道?” 他搓了搓手。 “若是贫道记得没错的话,你就是当年合御宴上竹息真人身旁的那个小子吧。” 元伯浑身一震,他从云泥道人一进院子来便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此刻正眼瞧见,忽然记起那是他刚入太玄门不久,恰逢宫廷与方外联合举办合御宴,他随师傅竹息真人前去参加,在宴会上与此人照过面。 同时他更加的清楚,这道人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还在他师傅竹息真人之上,也是当年那宴会的发起人之一。 “看来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连丹境都未曾入,真是资质平庸。”云泥有些失望道。 随后他又轻咦一声:“观你五气皆黯,是有暗伤。” “前辈慧眼如炬,元普在此见过了。”元伯朝着云泥一礼道。 “只是我太玄门如今落魄至此,前辈此来究竟是何目的?以我这微末修为,又怎入前辈的法眼。”被云泥道人认出,元伯脸色一变,只是他知道这道人与中天皇朝的关系,顿时心里担忧不已,连说话都放低了几分。 白一尘见此,心神一震,元伯平日里虽然平易近人,但实则心气很高,竟会对一个外人如此客气。 只听云泥道人笑道:“你自然是无关紧要,可他却至关重要。” “魔星出世,四域震动,他才修多少年,便已在你之上,如此资质,成长下去,必然为天下之祸。” “这次贫道下山,便是受人之托,来为苍生铲除祸患,如此一来,皆可安心了。” 云泥道人指了指白一尘。 “前辈,你也曾与我太玄门打过交道,当知我派教义堂堂正正,曾被万民称颂,公子从小便在连坡山长大,师从高人,耳濡目染下,怎会是你口中说的魔星,更不可能为祸苍生。”元伯据理力争道。 “正如贫道方才所言,念由心生,一念为道,一念成魔,这世间许多事,不是人可以掌控的,不必多说,你可自行离去。”云泥捋了捋胡须,神情渐渐冷淡下来。 云泥道人虽与太玄门有旧,但当年之事,他也出力不少,且星云馆向来算无遗漏。此次事关魔星,师兄重托,不得不来东海走一遭,更重要的是中天皇朝已经派出十三位高手前去阻拦鸿雁剑祖。 这般代价,此事便如箭在弦上,没有转圜的余地。 云泥道人朝前走出一步,瞬间便上了楼阁。 白一尘心中一惊,此刻他当然明白这道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专门来取他性命。 只是对于云泥说自己是魔星,他也诸多疑惑。 但事已至此,眼下大敌当前,容不得他多想,就算明知不敌,坐以待毙向来不是他的性格,何况才晋升金丹境,畏惧只会阻碍他的道心。 白一尘全身灵力澎湃,抢先出手,一拳击出。 纯阳真火瞬间升腾,乙木之术显化,丹境的修为显露无疑。 云泥道人似乎也不着急,待白一尘的术法施展完全后,才慢悠悠点出一指。 一指破万法。 只略微碰撞下,虚空亦承受不住,裂开一条缝后再次合拢。 白一尘只觉得浑身如被空间挤压,难受至极,正反九宫步踏出,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吐出。 他心里震惊不已,这简简单单的一指,是真正的道法。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道人,竟然是个道域大修士! “太玄门的正反九宫步的确神妙。”云泥道人有些赞叹道。 他立身道域,虚怀若谷,道法化繁为简,一静一动,皆彰显大道无痕,别看金丹境修士被世俗人称作陆地神仙,在他的眼中,这样的神仙就是个笑话,如同蝼蚁,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他也只是想看看这引动乱世异象的魔星究竟有何不同。 白一尘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寻常的术法神通,就算再精妙,也填补不了他与云泥间巨大的境界差距。 虽然他目前还掌握着太玄门《奇门异术》中几类厉害的阵法,但仓促下也无法布成。 他亦想过以正反九宫步先逃出,之后再找机会与元伯汇合,可道域高手的神念何其强大,只怕那样死得更快。 “看来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白一尘一边运转灵力,一边苦思如何才能从这道人的手下逃脱。 犹豫片刻,其芥子空间内,一把尘封的小剑褪去灰尘,露出其本来面目,明亮起来。 云泥道人面色一肃。 就在方才,他突然从白一尘身上感受到一丝让他都有些心颤的气息,虽然他不会相信一个丹境的小子有能力威胁到他,但毕竟是传说中的魔星,不可过于掉以轻心,迟则生变。 这一次,他主动向前,一掌拍出。 这一掌不要说金丹境,就算是紫府境也要绝望。 一道夺目的金光挡在白一尘面前。 灵器的哀鸣声传来。 只见元伯倾尽全部灵力灌注的玄金锏节节寸断,他也一声闷哼,整个身体横飞出去,胸前凹下,气息骤然散乱。 “公子快走......我......怕是不行了......以后的......太玄……靠你了......” 元伯倒在不远处,对着白一尘虚弱道。 晚风凄凄,如歌如泣。 白一尘的眼中泪光闪烁,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第十六章:道之誓言 白一尘疾步走到元伯跟前,将躺在冰冷地上的元伯扶起,靠着自己的手臂。 感受到老人快速流失的生机,他心如刀绞。 道域修士太过强大,元伯的丹元被云泥道人蕴含着道念的一掌彻底击散,已是油尽灯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元伯,你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白一尘声音颤抖着问道。 元普艰难的抬起头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青山绿水之地,他的眼眸竟清亮不少。 他望着白一尘,露出一抹笑容:“太......玄......” 声音戛然而止。 “啊!”白一尘痛苦的仰天嘶吼道,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 这些年,为了保护他,对外两人以主仆的身份示人,多年过去,白一尘对于元伯如师长般敬重,甚至已经将其视作亲人。 他不会忘记,当年自己跌落无尽深渊,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是元伯将他从深渊内一众已经腐烂的尸体中刨出来的。 他不会忘记,元伯为了帮他清除身上沾染的血腥戾气,自断金丹之路,以自身元气为其续命,才留下暗伤,修为难进。 元伯虽然不是门中的大能之辈,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却甘愿为了他,为了太玄门付出一切,直到死,还心念着太玄门。 白一尘拂去元伯身上的灰尘,清光洒下,也只能让其遗容更加祥和,再将其收入自己的芥子空间内。 “元伯,只好先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他日我重返太玄,定然让你埋骨连坡山,魂归太玄门。” 做完此事,白一尘转过身来,直面云泥道人,眼中难掩恨意。 “无量天尊,贫道本无意伤他,奈何他以身作盾,不自量力。看来与魔星沾染之人,皆难逃业障,不得善终,可悲可叹。”云泥摇了摇头。 “你说完了吗?” “你杀了元伯还如此理直气壮?” “还在这惺惺作态,悲天怜人?道域修士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气势!” “你以为你一句无意便想要置身事外?” 白一尘指着云泥道。 云泥道人皱了皱眉,自入道域以来,他还重未被哪个小辈如此指着鼻子说话,但仍不以为意道:“那你待如何?” 白一尘冷冷的看着云泥道人,一字一句,郑重道:“我白一尘今日对天起誓,他年我入道域之日,便是你云泥陨命之时。” 晴空一声惊雷炸响,如同响应着他的誓言。 九天之上,有玄刹隐现,东海之上,掀起滔天巨浪。 云泥道人脸色微变。 言出法随,乃道域之能,眼前这个初入金丹境年轻人的言语,竟然能引动天象,如此道誓一般的誓言,可不是随便发发,其中因果,不可谓不大。 看来此子绝不能留,云泥心里暗道,面色也认真了起来。 他不再言语,朝着白一尘一按,白一尘四周的空间便瞬间扭曲。 又一指点出,如泰山压顶。 白一尘只感觉全身上下被束缚,动弹不得,灵力运行也越来越缓慢,脑海一片空白。 一抹白光穿梭,将空间的一角封禁斩断。 白一尘借此脱困而出,头也不回的朝着远方急遁而去。 “这是,仙器?”云泥第一次露出惊容道。 他现在才明白方才那种心颤的感觉从何而来了,此子身上竟然怀有仙器。 但他仔细感应下,“不对,只是破损仙器遗留的残物。” 云泥道人面色一缓,他发现白一尘用来破开其空间封禁的那把小剑虽然有着仙器的一缕气机,但并没有丝毫仙器的威能。 在四域方外,人们将修士使用的器物按照品质的不同分为:法,灵,道,仙四品,其中以法器最为常见,通灵后便为灵器,顶尖灵器更是具备一定的成长性,随着主人的境界提升,有几率升为道宝。 而那仙器则属于传说中的存在,大部分的修士终其一生也难以得见。 可就算是残缺破损之物,也毕竟与仙有关,震撼人心。 要知道,仙器可遇不可求,不似人间所有,每一件都是可以作为镇教底蕴的存在。 一件出世,就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道域大修士也会为之眼红。 白一尘此刻汗流浃背,狼狈不已。 面对云泥道人,他已经竭尽全力,将仙剑“浮光”取出。 此剑是他昔年在剑阁游览,途经藏剑池心有所感,从其上凌云壁所得,因那时两派关系要好,白一尘又是太玄门的天之骄子,鸿雁剑祖见他与这把剑有缘,便做主赠与了他。 回到太玄门后,化清老人更是为他以天外星辰之力重新淬炼,直到太玄之难时,白一尘第一次动用,强行催动此剑下,受其反噬,差点没命,此后便一直尘封至此。 仅仅只是划出一剑,白一尘便感觉体内的灵力被浮光剑瞬间吸走了近一半。 看来以金丹境的修为动用此剑,也万分艰难,他有些开始明白自己当年为何差点力竭而亡了,想要完全催动浮光剑,恐怕需要以天地之力驾驭才行。 可真要那样,他也无需逃走了。 仙器之所以稀有无比,连道域修士都可以为其大打出手,争破头颅,除了其本身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大部分仙器上都记载着古老的仙法传承,那是比道法更高层次的神通。 这把浮光剑虽然不完整,但也内含了三式残缺仙法。 “浮生若寄,惊风飘白日”,此剑依光而生。 这也是白一尘即便面对的是至高无上的道域修士,依然有那么一丝信心可以脱身的关键所在。 白一尘心中默念,正是浮光剑第一式仙法“浮光掠影”。 这神通本是电光石火间取人性命的法门,如今却被他用来跑路,不知道仙法的创立者知道后会有何感想。 “这残器上竟然还刻有仙法。”云泥见白一尘破开空间后身上腾起一道云光,整个人变得虚幻,捉摸不定起来。 他的目中露出一抹贪婪,看来这次东海除魔,注定收获不菲。 云泥道人冷哼一声,就算是仙法,在白一尘使来,也绝难逃出道域修士的掌心。 他的手探出,如折纸一般将空间猛然拉扯,泛起褶皱,那折痕下,一切都要化为粉末。 白一尘浑身一颤,面色苍白,但浮光剑微微闪烁,如光如影,再一次让他险之又险从云泥道人的攻击下逃脱。 不过他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道域修士的能耐。 所幸将心一横,紫金色金丹显化,无边紫气滚滚而来。 浮光剑亮起迷蒙白光,那被云泥道人折叠的空间微微震颤,一股时光之力流淌。 “人生如梦,白驹过隙,匆匆而已。” 白一尘拼命了,以金丹境修为全力施展浮光剑上第二式仙法,他的金丹上裂开一条条丹缝,仿佛要爆开。 “你这是什么丹?倒让贫道越来越惊讶了,你的丹道上竟然蕴含了气运。”云泥道人眯起双眼看向白一尘。 这个小辈竟然一次又一次让自己意外,若非道域修士出手,恐怕太玄门真的气数未尽,任他见多识广,也不知此乃鸿蒙道基凝聚出的鸿蒙紫气丹。 “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偏偏出自太玄,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吧。”云泥叹了一声。 道念起,虚空生雷电,交织成一张法则大网落下。 风动云卷,空间波折,起伏不定,将白一尘与浮光剑一同裹住。 云泥道人眼中泛起玄光,朝着虚空一握。 白一尘闷哼一声,如遭重击,整个金丹碎裂,露出痛苦之色。 一股丹道紫气冲出,云泥道人竟然要毁其道基,夺其气运。 “贪念起,本性露,道域也枉然。” 东海方向,一道平淡中略带着岁月沧桑的声音清晰传来。 人未现,整个天地变便先旋转起来,那被云泥道人所封禁的空间犹如纸糊的般脆弱。 转眼间雷电消散,风平云散。 一声轻响,白一尘跌落下来。 狂浪生! 海面上万丈波澜凝聚成一只大手,洞穿虚空,赫然拍向云泥道人。 第十七章:何以解忧 1 “道法天地?”上一刻还气定神闲的云泥道人忽然脸色大变的惊呼道。 那道掌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虚空中向他拍来,不仅轻易破除了他的道法,还将他笼罩在一股毁灭的气息中,仿若囊括了整个天地来镇压他。 惊涛拍岸,浊浪裂空。 云泥道人果断的退后,无比凝重的在身前画下一个虚空之圈,其内日,月,星显现,以合围之势将那拍来的天地之力抵住,随后陡然扩散开来,虚空之力澎湃,将巨掌吸纳吞入。 “散!”云泥道人低喝一声,拂袖将巨掌残留之力击散,海水四溅,随后被蒸发成空。 他抬眼望去,东海边,海天一色间,隐约站着一个背着双手,麻布灰衫的人影。 只见此人脚步一踏,转瞬便落入白庄。 “阁下是谁?”云泥道人惊疑道,他对此人并无印象,可这灰衣人偏偏神通广大,无论是方才那一掌,还是此刻这一手缩地成寸,横渡虚空,都让他忌惮不已。 “你不必知道,看在星云馆主的份上,老夫给你三息时间,立刻滚出去。”灰衣人面无表情道。 云泥道人脸色涨红,他身为道域修士,竟被人如此轻视,面上有些挂不住道:“阁下既然认识馆主,自当知晓星云馆与中天皇朝的关系,皇朝欲除之人,你恐怕拦不住。” 灰衣人有些不耐。 “舌燥!” 他将手一挥,乾坤倒转,整个天地随着他的话无限延伸,虚空中地水风火隐现。 他与云泥道人之间犹如隔着一个世界。 云泥道人惊骇叫道:“这是?.......你......你是......”。 一念生世界,一念逆苍穹。 白一尘心里震撼不已,望着灰衣人半响,只喊出一声“福来!” 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2 不知过了多久,白一尘微微睁开眼。 阳光洒落,衬着他俊逸的脸庞,他醒过来,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灵力运转,顿觉丹田处一阵疼痛。 “别乱动,虽然我已将云泥残留在你体内的道念祛除,但一时半会儿可好不了,所幸你金丹坚韧,否则就算丹不碎,修为怕是要止步于此了。”福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白一尘定了定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走了出去。 虽然金丹受创,但只要不调动灵力,便也无大碍,他来到福来身边,恭敬的对着他行了一大礼道:“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万万想不到这常年打理着白庄上下的福来管事,竟然是位如此厉害的隐世高人,以往天天碰面,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似看出了白一尘眼中的疑惑,福来淡淡道:“道域修士哪有那么容易死,那只不过是云泥的一具道身而已,尽管如此,短时间内,他也难顾其他了。” “道身?”白一尘心里沉重,他也不清楚福来口中这所谓的道身到底是什么,但转念一想,道域修士的诸多手段又岂是现在的他能明白的。 “走吧,东海已不安宁,灭了云泥的道身,麻烦便会源源不断。”福来转过身去,看向远方道。 遥远的天际,已有乌云暗蓄。 第二天一大早,白一尘便将白庄的钥匙交给福来,虽然这已经无关紧要,但也算是他正式的与此地告别,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见福来云淡风轻,并不愿提,白一尘索性便也不开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福来叔,保重,一尘就此别过。”他朝着福来拜别道。 这次离开,他也不知道是否还会再回来,可人生就是如此,山不转水转,前方不知还有多少离别,长路漫漫,不问归期。 “那罗盘上的鬼道术法慎用。”福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 白一尘已经走出十里之外的身影顿了顿,再一次回头望了眼白庄,继续向前,越走越远。 福来站起身,一步跨出,又来到东海之上。 看着汪洋大海,无边无际,他有些悲凉道:“秀娘,百年约期已到,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 3 “卖烧饼咯,新鲜的烧饼,刚出炉......” “冰糖葫芦,又香又甜......要不要尝尝?” 出了宁海镇一路往南行,几经辗转,白一尘终于抵达了碧波城。 作为南境越州主城,碧波城不仅地靠东南三岛,承载着中天皇朝的海运,也是渔业最为发达之地。 每日出海之人络绎不绝,他们栉风沐雨,早出晚归,更伴有千帆竞浪,落霞渔归的壮景,因此碧波城也被称作“渔城”。 以船坚炮利,水战无双而闻名九州的寒水盟便驻扎在此。 正午十分,城内街道上,热闹纷繁,叫卖声不绝于耳。 阁楼下,白一尘停下脚步,为免引人耳目,他早以改头换面,穿着一件不起眼的青衫,带着顶冠帽,除了那双偶尔灿若星辰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平凡无奇。 他正要进去,突然脚步一滞,只听旁边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之声。 “你们听说了吗?道元宗被封为国教了!” “皇榜已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可这新立国教之事,怎未举行册封大典,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一个贼眉鼠眼的人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嘘,小道消息,据说盛帝陛下派去道元宗宣旨的内侍吃了闭门羹,连离尘真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了出来。” 周围人发出阵阵唏嘘声。 “哈哈,这等大事,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还是不要妄议,那些仙人们的世界又岂是你我能懂的。” “对对对,说得对,每日吃好喝好,有酒有肉,美人作伴才是人生头等的大事。” ...... 白一尘听着心里一叹,想当年太玄门鼎盛之时,门生弟子,遍布天下,被中天皇朝视为匡扶社稷,可定四方的“国柱”。虽然没有正式封立国教,但人们心中早已默认其地位,事过境迁,终于是要被取代了吗。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刻着“解忧”二字的牌匾,快步入内。 解忧阁在南境非常有名,但凡心怀不顺,便可到此求签问卦,保你忧虑尽解,烦扰顿除。 只是这价格不菲,寻常人一卦难求,所以有一句话广为流传:“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而在修士眼中,这解忧阁可并不是个算命的地儿,其背后资源雄厚,人脉极广,乃四域方外第一情报机构。 世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其总阁所在,只知道它在九州主城皆设有分阁,终日门庭若市,客商云集,在此不仅可以获得各类奇珍异宝的线索,还能打探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白一尘径直上到阁楼的第三层。 往里走有一处不起眼的偏门,门前横着一条木凳,坐卧着一个拿着酒瓶,醉醺醺假寐的老者。 “求签算卦一楼,消息贩卖二楼。”老者瞟了眼白一尘,摆了摆手打发道。 白一尘面不改色道:“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老者听后愣了片刻,目光忽然变得炯然有神起来,他晃了晃手中酒瓶,直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白一尘,随后问道:“年轻人,可有烦心事?” “没有。” “那你为何来此?” “绿水无忧,因风皱面。” “请进。” 老者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 流光转动,偏门打开,其内有一暗道显现,不知通向何方。 第十八章:通灵纸鹤 4 白一尘进得偏门,沿着暗道而行。 就算他是解忧阁的常客,也不敢大意。 别看这只是通往解忧阁内堂短短的一段路,却暗藏玄机,机关密布。 穿过一条长廊,仿佛若有光。 前方已是壁墙尽头处,老墙上悬挂一副色彩斑斓,又异常难懂的画,画下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陈旧小香炉。 白一尘见此总算是松了口气,每次来此总是小心翼翼,这解忧阁也太过谨慎了。 他走到画前,拿起小香炉,将其一角正对着画中色彩的一处。 香火骤燃,片刻后,那画上如被熏出一个洞,又像是开了扇门。 白一尘一步跨出,消失在原地。 5 “吱吱”有鹤鸣声传来。 解忧阁内堂与外面截然不同,是大能之辈以难以想象的大神通开拓出的一方新天地。 流水潺潺,白露清凉,三尺梧桐,霞光隐现。正是: 碧空如洗,过雨看松色。 春山如笑,随山到水源。 树下放有案台,一只只通灵纸鹤,从四面八方落下,童子们或执笔抄录,或封存转送,见白一尘进来,他们也不惊讶,皆专心致志,目无斜视的忙碌着。 不愧是解忧阁培养的弟子,素养如此之高,白一尘心里赞道。 “这位贵客,请随我来,无痕师兄已经等候多时。”一个少年走出,引着白一尘往内而去,白一尘见他虽然样貌年少,礼仪却面面俱到,不卑不亢,却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雾松亭苑 “清河,你先去忙吧。”一道淡淡的声音传出,那叫清河的少年应了声便退下了。 “无痕师兄,许久不见。”白一尘望着亭内的白衣男子拱了拱手道。 “自上次忘忧谷一别后,你小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若不是偶尔传回的通灵鹤,我还以为你被人给......”风无痕转过身来,眼神有些埋怨的看着白一尘。 “师兄哪里话,当年太玄之难我都逃了出来,怎会有事,我的命硬着呐。”白一尘笑道,主动上前给了无痕一个拥抱。 风无痕面露古怪之色,上下看了眼白一尘,一脸嫌弃道:“你这是?逃难?” 他见白一尘这一身行头,灰头土脸,哪里像是超凡脱俗的修真者模样。 “师兄这便落了下乘,以前化清老师不是常说修真者应该严于内修,华而不实的东西终究是过眼云烟。”白一尘略显尴尬道。 他行色匆忙,为了掩人耳目才特意乔装打扮,现在才想起这位解忧阁的无痕师兄似乎从来就有洁癖,但仍然一本正经道。 “是这样没错,但前辈也说过,内外合一,貌由气生。一个人的内心是阴暗还是光明,从外相上就能窥得一二,所谓相貌堂堂,五运皆顺便是这个道理。” “可人不可貌相......”白一尘走进亭内,还欲再辩。 风无痕嗖的往后也退了一步,摆手道:“停,离我远一点。” “像师兄我这样,不仅天资聪慧,气宇轩昂,还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爱干净......”说到这处,风无痕仿佛一改他之前清冷淡然的气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让白一尘心里震撼不已,他似乎快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解忧阁年轻一代的第一人。 “你这是什么表情?”风无痕见白一尘呆若木鸡,不悦道。 “我只是忽然觉得师兄说的也有些道理,以前竟未发现师兄有如此雄辩之才,今日受教了。”白一尘回过神来道。 风无痕听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白一尘现在的样子,心里却暗暗道:“承认我优秀很难吗。” 6 短暂调侃后,两人分坐亭下案台。 台上铺着一张图纸,上面刻画着南境九州的地形,其中宁州,中州,瀚州三处被特别标记。 “如今太玄旧址如何?”白一尘正色问道。 “宁州的连坡山脉依旧被列为禁地,皇朝派重兵把守,出入受限,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风无痕道。 白一尘冷笑,他当然知道他们在寻找什么,可那样东西早已被老祖放入太玄秘境。 只要秘境一日不显,皇朝也无可奈何。况且就算找到秘境入口,没有太玄令,想要开启也是万千困难,毕竟那是一个千年大派底蕴所在,怎会没有后手,只要传承不灭,太玄便有复兴的可能。 “我托师兄查询之事,可有线索?” “太玄一役,战事匆忙,很多事情扑朔迷离,就算知道中天皇朝是太玄覆灭的背后元凶,但其具体决断与动机亦不可知,要知道当年靖华之变,方外大乱,是太玄门牵头组建护道联盟,击退来犯南境之敌,声名远扬,当年也正是其威望至高之际,单凭天机引的线索还不至于让皇朝不惜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韪,大动干戈。”风无痕沉思道。 白一尘摇了摇头:“自古功高震主,太玄门与中天皇朝表面看似一个在方外,一个在世内,毫不相干,实则同处南境,关系错综复杂,犹如一山难容二虎。且皇权一途,本就霸道,当年老祖深知这点,为了大义着想,主动退让,在太玄门名望最盛时裁员定额,闭门隐世,只是最终还是招来无妄之灾。” 风无痕也凝重道:“所以秘境一日不现,皇朝便一日不宁,这些年中天皇朝更是给太玄定上妖孽之名,以削弱太玄昔日的威望。为了斩草除根,他们连道域修士都可拉下脸对你出手,如今你很危险,你若不介意,我可禀明阁主,让你先去忘忧谷暂居,待你实力强大后,再行出山。” 风无痕看着白一尘关怀道,纵然解忧阁有心庇护他一二,也需正主点头才可,只是以他对白一尘的了解,他这位师弟断然不会同意。 果然,白一尘闻言笑了笑。 “谢过师兄的好意,只是温室里的花朵就算开得再艳,也柔弱可欺,它们没有经历过四季交替,严寒来临时便会枯萎,而我身为太玄门人,与天斗,与人斗,与命斗。宁愿做那被火灼烧却始终不屈的野草,历经枯荣,风来春生,也不愿做那被人任意践踏的弱花。” 雾松亭陷入短暂的沉默后,风无痕眼睛一亮,目露欣赏。 “好!不愧是化清老人的高徒,我风无痕的师弟。” 他与白一尘并非出自同门,但化清老人身为解忧阁的几位护阁长老之一,就算是他师傅解忧阁阁主也对其敬重有加,因此白一尘也算是他的半个师弟。 “那你如今有何打算?”风无痕问道。 “原本联络到宁州还有数位幸存的太玄门人,想着与元伯了结东海之事后便前往与他们汇合,只是元伯现已不在,我也负了伤,便只能耽误了。” 白一尘叹道,提到元伯,他的神色便有些伤感。 “一入江湖,生死为疆。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难过,宁州之行,我可以为你启用解忧阁设在九州的传送阵,你金丹受损更是小事,我赠你九转续灵膏,最多半月后便可痊愈。” “只是阁主知你定会来找我,曾留下一只通灵鹤交代,若是你答应去忘忧谷,此鹤便作废,若不去,便将此灵鹤赠与你,可解当前困局。” “愿闻其详。”白一尘垂手恭立道。 风无痕袖中一只红色的灵鹤翩翩飞出,折动着翅膀,停留在白一尘掌中,仿佛诉说着什么,只片刻后便消散。 在解忧阁的情报传递中,有白,绿,蓝,红,紫五种级别颜色的通灵鹤,白色为普通信息,多为世俗之人求取,无关紧要,绿色为琐杂之事汇总,蓝色是重要的信息或一般隐秘线索,红色则为指定信息,重大事件发生或紧急示警,至于最高级别的紫色,异常罕见,只在当年四域动乱,异类入侵和中天帝国建立之初寥寥出现过几次。 曾有道域修士欲出手截获通灵鹤内的信息,只是不知这鹤是什么材料所致,就算是最低级的白鹤也有辨别接收者身份的能力,竟主动化为虚无,灵性十足,让道域修士也无可奈何。 此刻白一尘的脑海中赫然出现短短的八个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十九章:不善之地 7 这红色灵鹤传递之言让白一尘脸色一变。 他当然知道以解忧阁主的睿智定不会平白让其去送死,而今中天皇朝正盛,恨不得将他这样所谓的太玄余孽一网打尽,若以他现在的修为前去,就算潜质惊天,有三头六臂的能耐也如羊入虎口。 白一尘本就聪慧,转念思考,再想起来时在楼下所闻,两相联系,便豁然开朗,露出笑容。 “看来师弟已然明白,那你的选择是?”风无痕问道。 “入道元,还请师兄给我说说道元宗现在的情况。”白一尘定定的望着风无痕道。 既然解忧阁主所指的虎穴并非中天皇朝,那么也一定是与其有所关联,道元宗乃南境上宗,自太玄门后更是隐隐为方外道门之首,如今又刚被皇朝册封为国教,天下瞩目,必有玄机。 风无痕思忖片刻,看着白一尘道:“入道元吗?这倒是可行。” “只是这道元宗早已不似从前,也并非善地,它与中天皇朝的关系微妙,时而疏远,时而亲近。现在又为中天国教,有太多双眼睛将目光聚集此地,人事盘根错节,各方在此明争暗斗,可谓极其混乱。” 白一尘眉头微皱,不解道:“虽然我未曾去过道元,但听人常说瀚州山峻水秀,人杰地灵,多亏了道元宗庇佑,这样的方外福地,位列云台仙境,怎么这般污浊?如此行事,道元宗的那些大能之士也不管治吗?” 风无痕叹了口气。 “道元宗有六峰上仙,虽然个个道行甚高,但皆潇洒随性,不善管理,只要不触碰宗门底线,便顺其自然。况且掌门苏离尘修的是太清至高道法,早些年言传身教,曾说过天道无为,庸人自扰。近年来更是厌烦世俗,不问世事,据传已臻入了太上忘情之境,平日里连其亲传弟子都难得一见,何况他人。” 白一尘惊异,道元宗这样的治教理念与太玄门完全相悖,但却能得到皇权青睐,封为国教,在他看来却有些奴性了。 “道元与中天,实则代表着方外与朝廷间的博弈,就如当年的太玄门一样,有人坐山观虎斗,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人浑水摸鱼,想暗渡陈仓,谋取私利。 “别看解忧阁以情报闻名天下,但对于此时处在风口浪尖的道元宗也只是雾里看花。这样的一个地方,可能只有你到了那,切身体会后,才能破除迷雾,看得真切,对你而言,这同样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风无痕略微停顿,露出智者之色:“作为国教,道元宗日后必然会与皇朝频频接触,只要你成为其正式弟子,皇朝为顾忌其国教的颜面,明面上也不好动你,倘若你能利用好二者的关系,很多事便可迎刃而解,甚至你还能往上顺藤摸瓜,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 白一尘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 太玄门出事的前夕,太玄掌门曾孤身前往瀚州拜访过道元宗,他的失踪是否与此有关,此刻白一尘心里升出些阴霾与疑惑,但他又相信,以掌门的修为,就算道元宗出手,也不可能毫无动静,必会有线索留下,看来于公于私,他都应该走上一趟。 “只是无痕师兄,听闻道元宗每十年才开宗收徒,如今算来,时日未到,我又以何种身份入门?”白一尘问道。 风无痕笑了笑,“这点你无需担心,这也是我为什么说机会难得,若是往常,想入道元宗的确很难,但眼下国教初立,按照惯例,必会举行特招,以彰显其道门领袖的风范。可就算如此,大多数人挤破头颅也还是想往里钻,所以我便以解忧阁的名义给你一个推荐名额,这样,相信筛选道元入门弟子的三清院也会对你照拂一二。” “那便多谢师兄了。”白一尘一礼道。 “也是,我帮了你这么多,你要如何谢过阿?”风无痕玩味的看着白一尘。 “无痕师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白一尘愣了一下,极不情愿道。 这位风无痕师兄不仅洁癖还如此自恋,真是个怪人。 “行了,推荐信以及关于道元宗的一些详细情报,我会让清河整理后交给你,我还有其他事忙,你先在此四处逛逛,等身上的伤痊愈后,再行离开吧。”风无痕神色一动道。 白一尘应了一声,便如脚下生风般的出了雾松亭,深怕这位怪师兄又有什么奇思怪想。 对于解忧阁这开辟空间,虚空造物的手段,他的确有些惊奇,也想借此看看有何玄妙。 这里空气清晰,灵气充沛,相信对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 “哦,对了,师弟,记得去换件干净衣服。” 风无痕似乎想起什么,提醒道。 目送白一尘离开后,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背后一只蓝色纸鹤轻鸣。 上面记着:“宁州来报,近日寻阳城外,发现四具无名尸体,面目全非,疑是太玄旧人。” 8 中州,梁府,议事大堂 地上铺着以蚕丝,孔雀翎毛编织的四合如意毯。 一方砚台从桌前飞出,墨汁四溅,将地毯沾染。 “放肆!果真是一群山野粗人,天子名讳也是可随意乱叫的?”桌后的紫袍老者勃然大怒道。 来禀之人,双腿发软,忙道:“首辅大人息怒,那道元宗的确是如此回复,洪内侍也是一时气急,与他们分辨不成,被打成重伤抬了回来。” “堂堂国教,竟然如此行事,与市井刁民有什么两样,我看这些个修仙修道者个个自视清高,整天只知道装神弄鬼,卖弄玄虚,实际上多是道貌岸然之辈,与其打交道,真乃皇朝耻辱,气煞老夫也!”梁靖之怒火攻心,气喘吁吁道。 原来几日前,盛帝近前的洪内侍领着旨意,趾高气扬的前往道元宗宣旨,拿着内阁精心定制的国师金纹典印要求道元宗上下配合,行国教册封礼仪,还说要面见道元宗掌教离尘真人,亲自赐予,以正其名。 却没想到,一行人大摇大摆的上山,却连主峰都未曾到,便直接被人拦在了半山腰,几名道元宗的内门弟子更是夺了依仗,典印,还把他们收拾了一顿,个个灰头土脸的被赶下山来,颜面扫地。 一旁默默垂立良久的凌常青见状,赶紧上前递碗茶道:“梁大人先消消气,这忤逆皇帝旨意乃是不敬大罪,更何况还打伤御前之人,就算是方外宗门再飞扬跋扈,那些小小弟子也绝无此胆,此事必是背后有人授意,想借机挑拨两方关系,破坏国教册立。” 经此提醒,梁靖之也冷静下来,顿觉身为朝廷重臣,内阁首辅,方才有些失态了。 可这方外之人脾气大,性子野,向来桀骜不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着实让人可气。 他端起茶来,缓缓的吹了口气,轻抿一口,捋了捋思绪,看着堂中之人问道:“这洪内侍传旨受辱,陛下怎么说?” “洪内侍回宫后立刻便去陛下面前哭诉,陛下......陛下只是赏了珠宝,略作安慰,什么也没说。”堂下之人慌忙回道,生怕这位首辅大人再次发怒。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梁首辅眉尖一挑,摆了摆手道。 随后他转过身来对着凌常青道:“常青,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说说你的看法。” 凌常青摇摇头道:“不敢当,这君王心思,岂是在下可以妄加揣测的,只是通过这件事,不难看出,陛下虽然立下国教,但对道元宗的的态度还是摇摆不定,多方试探。” 梁靖之深以为然。 如今方外乱象频生。太玄覆灭,剑阁逍遥,可谓是群龙无首,急需一个依附皇权的势力对其重新洗牌。 “可这道元宗毕竟源远流长,底蕴不差当年的太玄门,是把双刃剑,难以控制。利用得当可使国运绵延,用得不好,朝廷与方外多年积累下的矛盾便会被引爆,到时候内忧外患,亡国也不过在旦夕之间。”凌常青继续道。 梁靖之眉头紧锁,正如凌常青所言,中天皇朝建国时日不长,虽然历经三代,但比起那些动不动就传承千百年的方外宗派,根基实在浅薄,当年除掉太玄,的确威势无双,压制得方外喘不过气,才有了如今的玄黄避世,可俗话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也正是他所忧虑的。 眼下外有大敌虎视眈眈,内有乾坤教作乱,皇朝绝不能再在与方外关系的问题上劳筋动骨,只是朝中明白人不少,却也只是深藏心里,鲜有人敢像凌常青这样将皇朝危机宣之于口。 他忽然笑道:“常青,你知道吗,我最欣赏的就是你心直口快,毫无遮掩的实诚态度,眼下暗涛汹涌,像你这样敢说真话,勇于直谏的人不多了。” 凌常青微微躬身道:“大人谬赞,我只是不屑欺瞒,如实说罢了。” 梁靖之将茶放于桌上,背着双手踱步到大堂门口,迎着庭前盛放的白玉兰叹道: “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要命的缺点。” 第二十章:渔城见闻 1 东方才见吐白,鸥鸟展翅,渔民便已出海。 经过些日子,白一尘伤势已然痊愈,浑身灵力充沛,充满力量,不得不说解忧阁的九转续灵膏不愧是世间奇药,不仅修补好他受损的金丹,还助其彻底稳固了修为。 道元宗也放出了将特招弟子的消息,只是还没有公布具体的时间。 白一尘在风无痕的唠叨下换了身衣服,虽不华贵,却干净大方。 四下闲逛,行走在碧波城的水产汇聚之地“万鲜坊”。闻着坊内淡淡的鱼腥味,仿佛能听到海面阵阵浪涛的欢呼声,地上到处随意摆放着透明的大小水箱,里面盛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海鲜。 有臂膀粗的大闸蟹,成群的鱼虾,刺猬般的海胆和长螺贝壳,一大早便人来人往,竞相采购。 白一尘走到一处,看着箱子里的一条鱼,目露奇光。 “年轻人,怎么?看上这金龙鱼了?告诉你,这条鱼可不一般,你看它的过背与珠鳞处颜色灿如黄金,实乃难得一见的变异鱼种,你再仔细看看它的底色与金质,皆是极品,整个市场,也找不出第二条来,你开个价吧?”水箱后面,一个满脸横肉的商贩满面笑容的对着白一尘道。 一般世俗之物,就算再珍贵,也难入修士的眼。 只是方才白一尘经过此地时,似乎感到全身灵力一滞,有一股若有若无却异常强烈的压迫感一瞬即逝,许是他的错觉,恰巧看见这水中的鱼,他便有些兴致的观察起来。 他越看越觉得奇异,商贩肉眼凡胎,只能看到这条鱼的表面,判定其为变异的金龙鱼,可在白一尘眼里,这鱼从外到内皆看得一清二楚,这条鱼腹中此刻竟然浮动着一根透明发光的水草。 虽然白一尘也不知那是什么,但脑海中不觉就想到“鱼跃龙门”四个字。 “一块灵石。”白一尘淡淡道。 商贩脸上肥赘肉抖动,有些吃惊,试探道:“灵石?你是修士?” 在中天皇朝立国以前,四域方外的商物交易皆以灵石往来,自永盛大帝即位后,便以灵石泛滥为由,开始在九州铸造钱币,称武德通宝,圆形方孔,背刻龙纹,流通在市场后,价值等若灵石。 “不是,祖上所传,不敢摒弃。”白一尘随意找了个理由道,如今他处境危险,在未入道元宗前,还是少生事端为秒。 “哦,原来公子是方外世家的传人,有礼有礼。”商贩油光满面,脸上再次堆积出笑容,开始攀长问短,打探起来。 只是白一尘表现出一副柴米不进的模样,随意应付着他。 见半响无果后,商贩又露出难色,愁眉苦脸道:“既然公子是世家之人,该知道这些年生意不景气,如今世道艰难呐。” 白一尘不可置否。 商贩叹了口气,拱了拱手,认真道:“鄙人一向敬重方外,若是在从前,这条金龙鱼我必然不要报酬,双手奉上,可自从这武德通宝一出,灵石贬值,像我这样终日劳苦的命,为了活下去,每天起早贪黑,实在是没有办法阿。” “两块?”白一尘道。 “公子岂不是叫我为难吗。”商贩一脸无辜,仿佛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见白一尘面露犹豫,他眼里精光一闪:“四块,公子,现在灵石真的已经今非昔比了,亏本卖您,您就当救济救济我,小的马上便给您装好。” 海风轻拂,白一尘接过金龙鱼,深深的看一眼商贩,转身离开了万鲜坊。 “呸,垃圾当宝贝儿,年轻,单纯!”那肥胖商贩看着白一尘走远后,吐了口碎末,也许是觉得自己方才演技到位,把玩着到手的四块闪闪发光的灵石,奸笑道。 2 将鱼放入芥子空间后,白一尘看了看天色,阳光照在板石路上,已经快到正午,不知不觉竟在里面逗留了这么久。想起风无痕下午还邀他一起品茶,便朝解忧阁方向走去。 “抓住他,抓住他!” “小兔崽子,往哪跑?看你这次怎么跑!” 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一道身影猛的撞向白一尘,只是白一尘纹丝不动,这身影却踉跄的往前跌出数米远。 这是个瘦小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衣衫褴褛,脸有些脏,一双眼睛很有神,他手里拿着一串首饰,望了望白一尘,快步而去。 不一会,便见一群气喘吁吁,穷凶极恶的大汉提着木棍在后追赶。 “人呢?一群废物,连个小屁孩都抓不住。” 到了三岔路口,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匆匆赶来,她用手捂着脖子,上面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白一尘暗中跟去,只听那妇人瞪着眼道:“如此办事不利,回去定要让七爷好好罚你们,还好老娘有先见之明,请来了于先生,这一次誓要将那小贼扒皮抽筋!” 胡同死角,男孩破旧衣衫上沾着血迹。 “怎么不跑了?”于木手里握着一把弯刀,这一次他受殷红娘所托前来擒拿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飞天大盗。 结果到了才发现,这个将渔城盐帮闹得鸡飞狗跳,偷盗了数家大户的飞贼,竟然只是个鄙陋的小乞丐。 可这小子也的确有两把刷子,跑路的功夫更是厉害,以他先天高手的能耐,还迟迟未能拿下他。 “还好有这把凝霜弯刀,法器就是法器。”于木暗道。 这把弯刀,还是前年在拍卖会上花了他两百枚武德通宝拍下的,一身家当,去了一半。 “小子,把你那跑路的功法交出来!老子可饶你一命,要是等到嫣红娘来,有你好受的。”于木威胁道。 男孩嗖得窜起,犹如一道残影飞出。 只是下一刻,便又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脸上冒出冷汗。 他幼年时曾在地摊捡到一本叫《沾衣十八跌》的小人书,后来翻看下,偶然间发现这里面的小人竟然会动,于是他便跟着模仿,竟然练就了一套身轻如燕的绝顶轻功,就是世俗中的那些先天高手在速度上也难以企及。 只是今天碰到于木手里的那把弯刀,如遇克星。他被弯刀划伤后,身体始终被寒意侵蚀着,想要飞腾出去,就像背负着千斤枷锁,笨重无比。 “夫人,在这呐!”尖锐的声音响起,一群人簇拥着殷红娘赶到。 于木皱了皱眉,原本他想在众人来之前,逼问出男孩的轻功法门,怎知他们来得如此快,但他还是挤出丝笑容道:“红娘,为了抓这小贼可费了一番劲。” “于先生不愧是先天高手,这种小事肯定是手到擒来,晚上我一定好好陪你喝上一杯,报答你的......” “夫人,都看着呐......”于木脸上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转过头去。 “看什么看?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给我狠狠的教训他!”殷红娘扫了眼四周,脸一红,大声怒斥道。 一群人拿着木棍,对着男孩一阵拳打脚踢后,将其架起来。 殷红娘对着他问道:“我问你,朱家的翡翠是不是你偷的?” “是” “这么说李家的琥珀象牙也是你偷的咯?” “是” “那你将从盐帮盗出的狮子像藏哪里了?” “没见过。” 男孩勉强抬起头来,看着殷红娘虚弱道。 “没见过?” “啪”两声重重的耳光打在他脸上,男孩只觉得一阵眩晕,可他一声不吭。 那夜他是潜入过盐帮库房,可的确从未见过殷红娘口中所说的狮子像。 “哼,你倒是挺硬气,于先生!”殷红娘朝于木使了个眼色。 于木冷笑一声,走到男孩近前。 手起刀落,男孩闷哼一声,颤抖着咬着牙。 地上落下一根手指头,血淋淋一片。 “渔城西街是我盐帮的地盘,敢在这里撒野,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不要以为你年纪小,夫人我就会大发慈悲放你一马,赶紧如实交代了,这十指连心的滋味,你可要想清楚了。”殷红娘看着男孩痛苦的模样,慢条斯理笑道。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打死我也没用!老妖婆!”男孩忍着痛道。 “什么?小杂种,你竟敢骂我?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于先生!”殷红娘气得瞋目切齿喊道,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于木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瓶子道:“阿红,不要着急,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 他将瓶盖对着男孩打开,一只褐色的蝎子慢慢爬上男孩的左肩,蝎尾上翘,陡然扎下。 男孩全身顿时抽搐不已,这是阴尾蝎,其毒性烈,被蛰后伤口剧痛,胸口气闷,随后扩散开来,回肠九转,就算是开了灵门的修士也难以忍受。 “说!东西在哪?”于木掐着男孩的脖子喝道。 男孩一言不发,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眼中恨意喷涌,死死得盯着于木,只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在他意识快要模糊时,隐约看见胡同口,有一抹白影向他走来,耳旁传来殷红娘的惊呼声,七八名上前的恶汉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倒地不起。 第二十一章:少年石磊 1 殷红娘被吓得花容失色,在教训打发了这帮恶人后,白一尘手一挥,男孩全身被清光笼罩,头顶蒸发出一缕缕寒气,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于木的那把凝霜弯刀虽然是件法器,但在白一尘眼里和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 只是身为丹境修士,竟然与世俗凡人动手,实在不是件体面事。 但想起于木饲养阴尾蝎,折磨男孩,白一尘还是出手将其打成重伤,废掉武功。 下半生只能在床上度过,这也许比死更让他难受。 “你是谁?”男孩清醒后问道。 “白一尘。” “白一尘?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那你为何要救我?”男孩眼里露出警惕,眼前这个陌生男子自己从未见过,为何会无缘无故出手相救,难道也是和之前的人一样,贪图自己盗来的金银珠宝,只是在强逼无果后换了一种方式。 “恩,我只是路过,看不过一群大人欺负小孩罢了。”白一尘洒然一笑。 也许是有缘,起初他并不想出手,只是看见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面对逼问毒打时,依然露出倔强不屈的眼神,让其心里多少有些触动罢了。 “那你......” “放心,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只是偷盗这种事,以后别再干了,渔城这么大,找个正经事谋生吧。”白一尘看着男孩,留下两块灵石,转身离去。 男孩眼眸里竟有些湿润,他从小心智远超同龄人,在渔城摸爬滚打,碰过不少壁,也见过不少人。 他说不上现在是种怎样的心情,只是眼前这个男子给了他一种踏实安定的感觉。 “大哥哥,灵石我不要,求你救救我母亲吧。”男孩心里一番挣扎后,突然对着还未走远的白一尘喊道。 白一尘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眼下道元开宗在即,自己都背负着一大箩筐的重担,救男孩也是出于心善,凡俗的其它事自有其因果,他管不了那么多。 “求求你!她快要死了!”男孩好像从未这样求过人,小小的身躯如迸发出了全部力量和勇气,再一次喊道。 2 渔城西街,不远处的一条老街巷。 同样四处可见贩卖水产的商人,只是比起万鲜坊,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里不仅环境恶劣,连卖的鱼也是囤积许久,吐着泡沫,翻着白眼。 男孩领着白一尘往里走。 越往里,房屋越破旧,周围的街坊邻里倒是熟识,一路上热情的招呼着。 “小磊,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石头,又给你娘带了好药吗?” “石头哥哥,小菜花说她想吃糖糕。” 白一尘神色微动,来的路上他已知道男孩名叫石磊,很小的时候父亲一次出海,遭遇了海难。 从此便留下他与母亲荀氏相依为命,前几年荀氏突然患上了重病,久病未愈下,身体大不如前,所有家里的温饱担子全落在了他身上。 石磊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石萍,周围的人都叫她“小菜花。” 继父是个老赌鬼,自荀氏病了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还欠了一屁股债。 “吱吖”推开木门,白一尘和石磊进了屋,一个幼小的身影轻盈的跑过来,扑到石磊的怀里。 “哥哥,你回来了,萍儿想你了。”这是个可爱的小女孩,笑着对石磊撒娇道。 石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也想萍儿,听隔壁的小粽子说你想吃糖糕?” “没有,萍儿不想吃,哥哥好几天都不回来,我只是想见见你。”小女孩说道。除了母亲,在这个世间,哥哥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白一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也许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人们才会放下所有戒备与重担,袒露出人性最真实的一面。 石磊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才是他原本应有的模样。 白一尘不仅想起了雅儿,他的小师妹,此时又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 一阵咳嗽声从里面传出来。 “是磊儿回来了吗?”荀氏病卧在床,虚弱道。 “不是让你把那块石头拿去卖了吗?你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娘也不放心。” “不!不能卖,那是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石磊坚定道。 当年石磊的父亲在最后一次出海前,曾经交给他一块形状怪异的奇石,说是价值连城,嘱咐他一定要好好保管。 这么些年过去了,就算荀氏病倒,生活窘迫得揭不开锅,要靠着邻里救济过日子,他也将其视若珍宝,每当想念父亲时,就拿出来看一看,仿佛时光就又回到了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候。 “你......你爹要真想着咱娘两,就不会撒手走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荀氏情绪有些激动,一口鲜血吐出。 白一尘目光一凝,只见那血痰中伴着丝丝黑气。 “娘,先不要说了,我这次回来就是请人来给您治病的。”石磊冲进内室,将荀氏扶着道。 荀氏眼皮微微抬起,才发现原来还有外人在,自觉失礼,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努力打起些精神来。 屋内有些昏暗,白一尘为荀氏把了把脉,他虽不是真正的大夫,但金丹修士在世俗人眼中好比“陆地神仙”,相信医治个凡人的疑难杂症,必然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儿。 “你娘犯病多久了?”白一尘向石磊问道。 “有好些年了,自从爹走后不久娘便时常感到不适,只是这两年突然病得厉害起来,咳嗽不止,每次都咳出血来,到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石磊看着白一尘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的面容,不仅担忧起来:难道连这位大哥哥也不行吗。 石磊在武道上的资质其实很一般,但为了照顾年幼的妹妹和给母亲看病,他每天废寝忘食的苦练小人书上的轻功,不知摔伤了多少次,所幸天道酬勤,最终得以大成。 后来他便劫富济贫,从大户人家盗来的金银珠宝皆用来帮助穷人,特别是城西的那群小乞丐。 他本就没什么朋友,却与他们关系极好。 石磊也曾请了好几位渔城赫赫有名的郎中前来为荀氏诊治,但他们看过后皆摇头叹气而去。 久而久之,母子俩也没了信心。 最近偶然间打听到了一处叫妙仙堂的医馆到渔城会诊,据说这堂里的神医,能生死人而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术,只是价格异常高昂,不是他请得起的,所以他才铤而走险,将主意打到了盐帮。 “大哥哥,我娘的病怎么样?”石磊问道。 白一尘施了安神术,让石磊先扶荀氏睡下。 看着石磊紧张的模样,他展颜一笑:“没问题,只需修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是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石磊听闻,喜不自胜,他好久都没有如此开心过了。 出了石家,白一尘与石磊分别,他见石磊的武功已快步入先天,便想送他一本最基础的修真功法,可石磊却怎么都不肯收下,说是父亲曾不让他踏入方外,因此他不想学。 可白一尘到底是一番好意,又是治好他母亲病的恩人,一番犹豫后,石磊最终还是将功法收下,只暗暗提醒自己不可观看。 白一尘见此叹了口气,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荀氏并非是得病,而是被人下了一种奇特的咒术,若非白一尘晋升到金丹境,这术法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解除,到底是什么人要以这样的手段去害一个普通妇人。 3 城东,三清观 三座高大的神像阴影下,摆放着供果香烛。 近前蒲团上,盘坐着一位道人,看不清脸。 香炉中,那炷竖立的长香骤然断了一截。 灰吹落在道人的膝盖上。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哦?香断了,有意思。” “咚咚咚!” 外面道钟声此刻悠扬响起,道元宗收徒正式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院前风波 四月十五,大吉。 三清院,道元宗下设之所,担负着为道元宗选拔弟子的重任。 平日里无事,作为道门清修之地,往来之人甚少。 但每逢道元宗开宗收徒,整个三清院便与平日截然不同,人头攒动,门槛踏破,前来报名的人将院子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可真要进到里面,获得入宗测试的机会,就算在外排上个三天三夜也着实够呛,因此引得不少人抱怨。 “师兄,今年来测试的人怎如此少?” “是啊,往年道元宗收徒,一眼望不见尽头,今年这怎么才来这几十个人不到阿。” 院门外,两个刚入三清院不久的门徒看着眼前场景有些诧异,纳闷道。 “你们知道什么,现在离道元宗正式收徒还早着呢,这是特招,只有内里的人才知道。没有推荐,哪来的资格入门。”严鹏换上代表着道元宗外门弟子的道袍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两个门徒,目光有些得意道。 前些年他还只是和这些门徒一样的杂役弟子,只因其堂兄在道元宗最近一次的门派试练中表现突出,晋升为内门弟子,连带着他也一同沾光,成为了正式弟子。 这次便是要随这一批选出来的新人,一同前往道元宗入册登记。 “严师兄!” 两个门徒看见来人,连忙低头恭敬问好。 严鹏见此,颐指气使道:“你们俩好好给我看着,别让人混进去了。” “是!” 他很享受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 渔城的三清院位于城东的老庙山上。 因为有解忧阁的推荐,所以白一尘并不着急,一路走走停停,慢悠悠的晃荡,便到了院门口。 还不待他认真的看一眼前方的道观,一群人便立马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这位兄台,我观你面色蜡黄,旅途劳累,要不要来炷香,一请大罗神仙,保你神清气爽,二请三清至尊,祝你福寿康健!” “小哥,观光住宿,价格好说。” ...... 白一尘一阵头大,哭笑不得。 原来这群人当他是来老庙山的游客,特来招揽生意。 他摇了摇头,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径直走向通往道观里的台阶。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白一尘本能的身体微震。 痛哼声传来,只见一个驼背矮小的男子跌坐在台阶上。 回头见只是个没有恶意的凡人,白一尘本想上去扶他一把,可驼背男子却从背后拿出一本书道: “兄弟,《十年收徒五年测试》,了解下?” 见白一尘不理会,他又拿出一枚丹药:“书你不要,这猛虎丹总可以吧?” “猛虎丹?”白一尘眼神微动。 “道元宗收徒测试,是以三清香为人开启灵门,以气旋大小为判断资质的依据,而后的道钟鸣测。我这丹,可以助你顺利过关,得到青睐,怎么样?”驼背男子脸色一肃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参加测试的?”白一尘眉头微皱道。 “嘘”驼背男子比划一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上面。 “有人,你懂吧。” 白一尘半信半疑的接过驼背男子递上的猛虎丹。 只见这丹药平平无奇,以他的修为就算没有解忧阁的推荐,入道元宗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可他总觉得这驼背男子不似看起来这么简单,便买下了这枚丹药。 此时前面排队的人群忽然散开,喧闹起来。 一个怪异的结巴声陡然传出。 “看看看,看什什什么看?小小小心我我我弄死你!” 台阶左侧的林子里一帮人抬着把轿撵行来,上面坐着个一脸凶煞的男人。 其余的人个个身着黑衣,横冲直撞,气势汹汹。 “干什么?你们聋了吗?没听见七爷说的话?去去去,还不闪开!” “看见了吗,轿撵上坐着的人就是渔城盐帮的老大!”驼背男子小声说道。 “盐帮?不就是逼问石磊的那个帮派吗。”白一尘心里一动。 半响后,只见从人群里走出一位老者,义愤填膺对着盐帮的人斥道:“哼,王二狗,别人怕你,我张某人可不怕,正所谓先来后到,你盐帮是大,但这乃是三清道院,你们简直太过猖狂了!” 此人穿着棕色的马褂锦袍,头上戴着顶绒帽,说起话来,颇具气势。 众人见有人出头,纷纷附和,指责盐帮的莽撞之举。 “猖狂?张员外,好狗不挡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我盐帮行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半截身子骨都入土的人,不在家待着,也来此求道?怕不是得了失心疯?想多生几个儿女为你送终?”轿撵旁,那个先前为盐帮老大开路的人嘲笑道,所有黑衣人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王二狗这个名字,对盐帮的人来说绝对是忌讳,那是盐帮老大七爷昔年混迹渔城西街时的外号。 他本名叫王会廷,那时的他还只是西街的一个小喽啰,曾在一次帮会战中为上一任的帮主挡过刀,被夸赞勇气可嘉,像极了一条忠心不二的狗,所以人称王二狗。 可是自从后来他杀了老帮主,接掌盐帮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再提起这个名字了,一提起这个名字,便让他想起了以前许多不愉快的事来。 张员外气得面红发抖,站立不稳。 他可是渔城有名的富绅,却苦于膝下无子,四处求药问医也没法子,眼看已年过七十,活不了多久了,这一次听闻道元宗特招,倾家荡产,拖人打通关系,才要了个推荐名额。 他一生受人敬重,是渔城出了名的慈善家,想不到竟被人如此当众羞辱。 情急下,他怒火攻心,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就要上前理论。 “砰!” 人影闪烁,众人眼前一花,便见张员外被一脚踢得飞了起来,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下。 滚了好几圈,恰好倒在了白一尘的脚下。 面疾气短,眼看是活不了了。 周围的人皆发出一阵倒吸冷气声,这盐帮老大身边竟有先天高手护卫。 “老东西,死有余辜”怀宇冷笑道。 白一尘抬起头,眼里露出一抹凌冽,望向盐帮众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死人吗?赶紧滚一边去。”怀宇见白一尘不善的看过来,顿时喝道。 作为渔城有数的先天高手,人称“碧波无影脚”。 他有这个自信,在渔城,自己可以横着走,何况背后还有盐帮这个大靠山。 白一尘身影一动,不知为何,近来心里总觉得有些烦躁。 在渔城,他越是极力避免与世俗的人事接触,就越容易牵扯进去,好不容易闲时上山静静心,又撞到眼前这一幕。 虽然这个张员外的生死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但对盐帮,他愈加鄙夷。 “你们这个帮,实在让人讨厌。” 怀宇刚想叫两个人下去将张员外抬走,谁知反应都来不及,一道掌风便迎面而来,他艰难的抬起右腿,横扫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就算白一尘不动用任何的修为,也不是他一个先天高手可以抵挡的。 怀宇头冒冷汗,疼得跪倒在地。 强!这个人真的很强! 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此人是开了灵门的修士?不然以自己先天武者的敏捷,为何连对方轻飘飘一掌都避不开,便一败涂地。 人群一阵骚动,盐帮的人更是难以置信的望着白一尘。 片刻后,有人指着白一尘惊呼道:“你?是你!七爷,这个人就是那日在渔城西街打伤于先生和帮里兄弟的人!” 第二十三章:难忘初心 “没没没用的的废物!”盐帮老大从轿撵走下来,看也不看一旁哀嚎的怀宇。 盐帮每年花费重金,好吃好喝的供着这几个先天高手,就是希望遭遇强敌时,他们能出手摆平,没想到这个怀宇除了嘴皮子功夫厉害,竟如此无能。 “什么狗屁无影脚?”王会廷心里冷笑一声,随即在一众盐帮小弟目瞪口呆中对着白一尘拱手道:“这这这位兄兄弟,家家家奴多有得得罪,还还请见谅。” 作为一帮之主,王会廷虽然口吃,但并不是傻子,相反很是精明,平日里除了心狠手辣,还擅察言观色。 他从殷红娘那里得知,眼前这个人可是连手握法器的于木都可轻易收拾,起初还有几分不信,今日一见,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人能不得罪最好。 可白一尘却不买账,修道之人,别说这样的市井恶霸,就是妖魔鬼怪也不会惧怕。 只见白一尘脚尖轻抬,如秋风扫落叶。 王会廷身边的这些个黑衣汉子,皆面露惊恐,一个个捂住裆部,惨叫昏厥过去。 “你你你!不要!”王会廷见白一尘走过来,吓得汗如雨下,一把跪倒在地。 “大侠,绕绕绕命!” “你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白一尘不屑道,看着盐帮的人就不经想到了石磊,正要教训这个作恶多端的盐帮老大。 “住手!”三清院内,一道冷喝声传来。 严鹏带着两个门徒赶到。 “道道道长,救救救我。”王会廷看到严鹏,眼里露出一丝喜色,慌忙道。 “你是什么人?”严鹏眉头一皱,看见一众脸色惨白,四处斜躺着的盐帮人,向着白一尘问道。 他与王会廷乃是熟识,王会廷平日里没少向三清院捐赠香火钱,而严鹏每次更是偷偷抽取其中大头,此次才给王会廷弄到一个推荐名额。 见盐帮出丑,堂堂一帮之主竟然跪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他也顿觉脸面无光。 “喂!严师兄问你话呢?”旁边的门徒见白一尘仿若未闻,大声喝道。 白一尘从怀中取出解忧阁的推荐信递了过去。 严鹏只瞟了一眼,便叱喝道:“大胆,你竟敢伪造入门推荐信?” 白一尘眉头一皱,当看到王会廷原本胆战心惊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时,便立刻明白了,这两人原来是一伙的,找了个借口故意为难自己。 可他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淡淡道:“解忧阁历来推荐信上的落款处印有专属灵印,只需接信人以真元触发即可显现,道长理应知道才是。” “哦?你一个还未入门的俗人还知道真元?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说!你是不是邪门派来的奸细?”严鹏心里一惊,表面却色厉内荏道。 他只不过是开了灵门修士,以他的本事还真不能查验推荐信的真伪。既然骑虎难下,所幸将一顶邪门歪道的帽子扣在白一尘头上。 白一尘摇了摇头,有些厌恶道:“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像这样无中生有的无稽之谈竟然出自三清院。我看道长既然不能分辨信的真伪,那就让别的人来吧。” “放肆!既然知道这里是三清院,我说是便是,不要以为你侥幸打败了个先天武者,就能在这耀武扬威了,把他给我拿下!押回院里。”严鹏朝门徒使了个眼色。 他看了眼四周,这里人多口杂,这么多人看着,没有证据,的确不好办,甚至会影响道院的声誉,等将人绑回去,想如何处置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白一尘冷冷看着两个门徒,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两个门徒看着白一尘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毛。 他们虽然皆是先天武者,但直觉告诉自己,若是动手,吃亏的肯定不会是白一尘。 但在严鹏期许的注视下,他们也很无奈,不得不将这个胆敢公然顶撞严师兄的男子擒下。 “够了!” 就在此时,三清院内传来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 内院门大开。 严鹏神色一变,手里一松。 握着的那张解忧阁推荐信便无风自起,飘向院里。 一道真元之力席卷而出,将信稳稳的接住,信上字迹明亮起来,灵印光华流转。 “恩,的确是解忧阁所荐,都进来吧。” 严鹏露出浓浓的羡慕之色:真元境阿!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 “小子,这次算你走了狗屎运!回头再找你算账!”他朝着内院里发话的人行礼后,搁下一句狠话,便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白一尘略微感应,知道此人是个真元境中期的修士。 他拂了拂衣袖,也随着众人跟了上去。 至于严鹏的威胁,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就如同天上的神龙怎会去在意地上蝼蚁的心思。 比起外院,三清院内院甚是宽广,草地上十多个道士肃然而立。 正前方一口道钟下,赫然站着三个人。 “院主,这次特招人本就不多,让他们直接进内院挑选,更省时间。”说话的人,声音中气十足,正是方才以真元之力接过解忧阁推荐信的那人。 “好,周师弟,连师弟,那便开始吧。”三清院院主是位长得慈眉善目的老者,温和道。 “抬上来。”在周延吩咐下,四个道人协力将一方鼎扛了过来。 众人散开,方鼎稳稳的落地。 “你们都听好了,本次道元宗特招,本就是破例之举,不管你们来此的动机是什么,都把队排好了,按照顺序,一个个上前接受入宗测试。” 周延看了眼众人,他是三清院仅有的三位真元境修士,更是道元宗派驻此地的外门长老,院内庆典司仪,包括这次道元宗入宗弟子推荐选拔都是由他主理。 另一位连姓长老,忙从院里一侧偏殿内捧出一条红带捆绑的长香过来。 白一尘无意间侧身看了看,见那偏殿内隐约有三座破旧的神像立着,连长老出来后,便有立即有道人上前,快速的将门锁上。 “此乃三清香,每人一炷,先登记再领取,念到名字,依次将此香插入鼎内,一刻钟后,香燃着的人便站到贫道左侧来,香灭则与道无缘,即刻离开。”周延告知道。 话还未说完,便有道人下去将三清香分发给众人,并做核实登记。 白一尘接过香后,闻到有檀木味扑鼻,可使人凝神静气。 王会廷也混在队列之中,只是与白一尘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 “道元宗特招,正式开始!” “无量天尊。” 只听道人们宣了声口号,便有人陆续上前接受测试。 严鹏站在一旁,他已是道元宗外门弟子,开了灵门,自然无需测试,他看着人群中白一尘,眼里露出挑衅之色,却被白一尘直接无视掉。 自讨无趣后,他又眼珠子一转,便朝后殿走去,不知道打起了什么鬼主意。 长香骤燃! 张老三狂喜道:“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张三必然能成大器!” 他欣喜若狂,恨不能马上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 “看见了吗?香燃了!香燃了!”张三扯着后面的人衣裳大笑道。 “以后我张三就是道元宗的弟子,方外仙人了!”张三本是个粗人,此刻难掩激动的心情。 “小张,你看。”后面有人提醒道。 正当张三沉浸在喜悦中,以为自己从今以后,前途无量的时候。 只见他所点燃的那柱香在一刻钟后,瞬间熄灭。 “怎么可能?明明燃着的阿!一定是搞错了。是了,是这香有问题,这香一定有问题!我要求重来一次,长老,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回头怒吼道。 “拉出去。”周延面无表情,冷声道。 直到张三叫喊着被人轰出院外,还不甘心,他跪倒在三清院门口,痛哭流涕,他的希望转瞬破灭,他的仙道之路,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白一尘暗自叹息,看着这一幕,他不经想到了当年太玄门招收弟子的场景。 那时的太玄门地位尊崇,想要拜入之人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 可到头来,得以入门的人,求得心中的道了吗? 午夜梦回,可曾有过后悔,他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从他入太玄的那一刻起,便决定,立身苍穹下,执掌自身命。 这是他的初心。 第二十四章:夜半风声 时间流逝,就在白一尘沉思的时候,转眼又有几人测试完毕。 但到目前为止,也仅仅只有两人顺利通过,可见修道之路崎岖,也不是人人皆有天分的。 日上三更,虽未到正午,却也烈阳高悬,许多人头顶都微微冒出些汗来,这或许也与紧张的气氛有关。 “来来来,诸位,这么热的天,我为你们准备了凉水,休息休息,放松一下,或许更容易通过。”严鹏不知让人到哪里去端了一桌凉水过来为众人解渴,迎得一片叫好声。 他更是亲自为白一尘乘上一碗,眼神真挚道:“山门前与兄台多有误会,算是赔礼了。” 见众人皆看过来,严鹏又主动放低姿态,白一尘面无表情,一饮而尽。 “好了,继续。”周延摆了摆手道,他对严鹏还是有些了解的,对其此举有些诧异,但也并未多问。 严鹏退到一旁,心里暗笑:“看我整不死你。” 他哪里会好心的给众人端茶倒水,在递给白一尘的那碗水中,他特意加入了无色无味的封灵剂。 白一尘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不久后,拿着点名册的道人便念到了他的名字。 只见他上前一步,将三清香插入方鼎正中,在他的感应中,此鼎竟是一件灵器。 三清香与鼎里的泥土一接触,随之燃烧。 道香飘飘,笔直而上。 周延目光一凝,脸上首次露出满意之色,看来此子的天赋不错。 白一尘也露出笑容,心里却毫无半点波动,以其金丹境修为来做这样的测试,毫无挑战可言,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严鹏却蓦然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自己的封灵剂怎会失效? 封灵,封灵,灵识闭,前路断。 道元宗之所以要以三清香测验,是因为人乃万物灵长,体内蕴含无穷潜力。 若这方鼎的作用是激活藏于人体的潜力,那么三清香则是将此潜力引导出来,助其感受到天地间灵气的存在,进而吸纳入体,触摸灵门,也称“开灵门”。 只有灵门开,才能真元聚。 因此这项测试看似简单,实则无比重要。 白一尘双目微闭,严鹏的封灵剂虽然对他无效,且金丹境修士早已将体内真元转化为灵力,如江河般奔涌,又岂是区区药剂可封。 但这封灵剂却反而让他再一次的体悟到灵门诞生与天地初次接触的过程,对于灵力的掌控更加的熟悉。 三刻已过,白一尘的香烛依然烧得正旺,他走到周延的身后,这表明他现在已算是道元宗准弟子了。 忽然,白一尘脸色一变。 目光微凝,他看见那被换下的三清香方鼎内,残留着几缕不起眼的黑气飘散,似曾相识。 看来这渔城的三清院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未时后,测试已然完毕。 包括白一尘在内,能留下的不过只有八人而已。 一眼看去,他们眉飞色舞。不是洋洋得意,就是假装镇定,只有其中一名看上去年岁不是很大,但衣着华丽的女孩,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因为通过测试而高兴,反而眼神里隐隐有些害怕。 “今日测试便到此为止,贫道在此先恭喜各位了,明天一早将继续进行第二项,道钟鸣测,所以今晚大家便在此住下了。”周延扫了眼众人,淡笑道。 三清院主与连长老也含笑上前,同众人打过招呼,随后一起离去。 只是临走前,那位连长老忽然转过身来,低声道:“对了,三清院乃是道门清修净地,这老庙山后山很大,晚上月黑风高,各位最好待在屋内,不要到处走动,以免惊扰了神灵。” 当下,众人便跟随引路道人去到自己的住处。 许是白一尘在测试中的表现优异,他被安排到了三清院客房一处极好的位置。 这间房内虽然陈设简朴,但却位于老庙山和三清院之间,开窗后正好可以看到山间清泉流淌,下面是澄阳湖畔。 每当黄昏时分,太阳落山的余晖映照在湖面上,给碧水清波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湖光山色相互映衬,荡漾开来,实在是老庙山一景。 正是“两山夹澄阳,落霞照余晖。” 白一尘倚窗而坐,望着湖面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幕降临 山院间,格外安静,林间偶尔传出几声虫鸣,按耐不住寂寞。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走进内院的一处偏殿。 “哐当” 门锁开了,屋里漆黑一片。 他在三座破旧的神像下翻找着什么。 转过身去,忽然有烛光亮起,映在他的脸上。 没想到,此人竟然是盐帮老大,王会廷! “谁让你进来的,你在找什么?” 来人沉声问道。 “没没没什什么。”王会廷看见来人,却没有多少惊慌之色,到像是旧识。 “你怎么来了”那人接着问。 “受受人所所所托,不不得不来。” “别装了。” 那人忽然出手,一道夹杂着真元之力的掌风骤然拍出,只见王会廷也同时击出一掌迎上,两两相抵下,各自后退半步。 “你果然不是他。”昏暗中,那人端着快要熄灭的烛火,神色一动道。 “哦?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白天不当众揭穿我。”王会廷气色一正,缓缓道。哪里还有半分口齿不清。 “揭穿你?不,我可没那么蠢。这些年我就常在想,当年那场震惊渔城的海难,所有人皆葬身大海,无一人生还,怎唯独你活着回来,原来早已是李代桃僵,换了人皮。” “不过既然今夜你自投罗网,也省得我去找你,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 王会廷脸色微变道:“凭你还留不住我。再说杀了我,这渔城便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狮子像的下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倒是个明白人。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正如你要来此的目的一样,你还是带着你的线索去见阎王爷吧。” 那人阴沉道,他手里端着的烛火明暗不定,一缕缕黑气钻出,将王会廷缠绕。 “你自以为很聪明,却不想跟你说了这么久的废话,只是为了让这黑炎咒更好的侵入你的体内。” “你!好歹毒......”王会廷的耳鼻和眼睛皆冒出黑气,全身真元半分也使不出来,他想大声叫喊,却发现喉咙已哑,发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烛火熄灭,殿外门被重新锁上,一切恢复了宁静。 夜色下的三清神像面目有些狰狞,地上像是被血浸过,多了滩污迹。 风呜呜的吹着。 阁楼内,白一尘手上正握着一卷《渔城记事要闻录》。 他神色微动,正看到“渔城三大未解之谜”。 这风声中似乎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白一尘有些迟疑,最终还是没有起身。 第二十五章:道钟九响 第二日,天还未全亮,众人便聚集在内院。 “喂,你们都听说了吗,盐帮的老大王会廷昨夜旧疾发作,暴毙了!” “暴毙?这怎么可能,以前可没听过他有病的传言阿。” “唉,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也是,盐帮平日干了许多恶事,许这便是报应吧。” “你们知道什么,我可是听说......”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三清院院长和两位长老来了。 在周延的注视下,一群人赶忙止声散开。 白一尘的住处离内院稍远。 可众人的议论他皆听得清清楚楚,一进院里,便神色一凝。 白一尘看了眼隔壁还是房门紧锁着的偏殿,随后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站到一边。 “诸位,昨夜可还睡得安稳?用鼎香引灵只是测试的第一步,只能证明你们有些潜力,要想真正的迈入仙途,还需锤炼意志,开启灵门。”周延高声说道。 他的话语丝毫没有提到王会廷,仿佛这个人重来就没有在三清院出现过。 周延指了指悬在梁上的那口大钟道:“道钟有灵,一会儿贫道将以真元之力激活道钟之灵。你们便依次上前,全力击打此钟。” “三响者,可为道元宗杂役弟子,留守三清院;三响以上至六响者,为外门弟子,赐道符;六响至九响者,直接升为内门弟子,待入道元宗后,赐七宝腰带,享内门福利。” 周延缓缓道,他将众人表情看在眼里,摇了摇头,毕竟是特招,选拔之人甚少,能有三响者出现,或许已是不错。 当眼里扫到白一尘时,他略微停顿,见白一尘神色淡定,并无多少变化,他那严肃的面容又放松了些,此子心性不错,说不定倒是可以成为外门弟子。 至于六响以上,他连想都没有想过,道元宗的内门弟子,就算如他这般的长老也要客气相待,哪是一次测试就能成的。 交代完后,周延与连长老便各自远转一道真元,击在那道钟上。 道钟发出一声轻响,旋转起来,其上有铭文亮起,灵光大放。 “开始吧,严鹏,你来记录。”三清院主微笑道。 严鹏拿着纸笔,极不情愿的走到道钟下站着,但院主吩咐,他不得不从。 只见第一个人走过去,用力往道钟上一拍。 道钟声响,他身体微震,脸色一喜,随即第二,第三掌一起拍下。 “很简单嘛,没有难度。” 他见如此轻松,将手举起,正想拍第四下。 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袭来,便看见他“嘭”的一声倒飞出去。 “不自量力。”严鹏犹如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紧接着第二股反震之力也随之而来,院里响起一声惨叫。 众人一阵惊呼。 “抬下去,下一个。”周延淡淡道,三清院主与连长老也摇了摇头。 这道钟鸣测,前三响乃是对人体的测验,每敲一次,反震之力便会叠加,三响后,力以倍增。 而到了六响之上,便是对灵魂的考验,意志薄弱者,轻则损伤头脑,重则变成痴呆。 第二个人见了前面人的遭遇,不敢再有丝毫轻视。 一响后,他便小心翼翼起来,畏手畏脚,生怕这反震之力伤了自己。可若是不用全力,这道钟也绝不会响。 左右为难后,他选择了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在陆续两人后,有人敲出了第四响。 “哼,倒是有些小聪明。”一旁的严鹏嫉妒道,想自己当初测试,也仅仅敲出三响。 而这个人在敲出第三响后,找来一根木棍,将部分反震之力分散开来,确是有些取巧了。 只不过越往后越难,他也止步于此。 他正要下去,只觉得身体有些轻灵,四肢百脉犹如被灵气冲洗。 原本还是处于后天期武者的他,此刻体内充斥着一股力量,助其一举冲破瓶颈,迈入先天,随后气息节节高升,最后停留在一个奇妙的境界,体内如同开启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周延脸色一缓,赐下道符。 就算以往正常收徒,渔城也难出一个资质好的,每次回到道元宗,几个外门长老聚在一起攀谈,周延便觉得脸面无光。 这一次渔城特招,若是一个人上得了牌面的人都没人,他这张老脸真不知往哪搁。 他心里想着,眼神一凝,到白一尘上场了。 只见白一尘不急不慢的走到道钟前。 在他看来,在收徒上,这道元宗的道钟鸣测和太玄门的龟甲卜卦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太玄门收徒讲究的是缘分,未卜先知。 而道元宗的这种方式却很霸道,倒是符合物竞天择的生存法则。 自凝聚鸿蒙道基后,他也想看看自己在不动用修为的情况下,能有几分的潜质。 “咚,咚,咚” 三连响! 严鹏冷笑,此人果然心高气傲,爱出风头,前车之鉴还在,他竟敢如此,等着出丑吧。 第四声钟又骤然响起。 “什么?”见白一尘连敲数下竟毫发无损的站在眼前,就连脚步都未曾后退一步,严鹏面色一变,有些不敢相信道。 “是了,他是先天武者,体质自然胜于常人。”严鹏转念一想,便想通了缘由。 直到第六声钟响又传出。 “不可能!”严鹏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 钟鸣六响,就是他那引以为傲,内门弟子的表哥也不过勉强如此而已。 “好!”周延大笑道。 连长老也微微侧身道:“很久没见周长老如此高兴了。六响阿,次子从此以后前途一片光明。” “看来我渔城三清院也要出一个好苗子了。”三清院主点了点头,倍感欣慰。 “只是不知,他是否还能再次敲响,若再往上,可不仅是需要潜质了,还要看天赋与毅力。”连长老笑道,有些期待的看着白一尘。 道钟下,白一尘有些犹豫。 只要成为道元宗的内门弟子,他的目的其实便已达到,这个身份处于众多弟子的中游,也方便其日后行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树大而招风的道理他怎会不懂,可通过今日鸣测,他总感觉哪里不对,自己似乎缺少了什么。 这几年,为太玄之事他四处奔波,重担压身下,他学会了隐忍。 他将自己的个性隐藏,将自己的情绪隐藏。 他变得不再热血,不再任性,甚至在面对中天皇朝这个庞然大物时,不再自信。 可他白一尘本身是多么骄傲的人阿! 哪怕低微得如一颗野草,也在倔强的反抗着命运!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犹可追。 曾经的太玄双子,双星耀世。 仿佛在这一刻,又回来了! 白一尘的洁白衣衫被风吹起,阳光洒下,他抬头看了看天。 “若是天命不可违,我便以剑破天!辟出一条道来。” 白一尘在心里呐喊道。 也许很多时候,越是想得太多,越是束缚着自己前进的脚步。 瞻前顾后,本不是他的性格。 白一尘重来没有像现在一般,如此渴望的想要做回他自己。 从前的自己,一个真实的自己。 道元如何?中天又何妨?不过是阻碍自己攀临大道绝巅的枷锁。 想通后,他毅然决定,这一次,自己要光明正大的入道元宗。 他要这浮云,从此再也遮不住他的眼。 他要这天地,从此再也压不住他的心。 “咚”第七响! “咚”第八响! 三清院内,道钟长鸣,灵音震天。 在众人目瞪口呆下。 白一尘身体一颤,毅然拍出! 第九响! 第二十六章:十方来贺 1 道钟声响彻三清院。 这第九响钟声悠长,空灵,回荡在整个老庙山。 凡听闻者,皆朝着同一个方向驻足观望,露出思索之色。 白一尘脸色苍白,有汗珠滑落,大口的喘着气。 他一鼓作气敲钟之举,实乃前所未有,若非是有大决心,有毅力之辈,绝不敢如此。 这道钟反震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最后三响更是在他的心神中掀起惊涛骇浪,若非白一尘在筑基时经历过心魔夜的考验,也绝无这样轻松。 “他,这怎么可能?”严鹏手里的书落在地上,他指着白一尘,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甚至眼里有着畏惧之色。 三清院主始终云淡风轻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若说白一尘敲出第六响,让他们觉得欣赏,这第九响,便已经是那些名门大派中真正天骄的水准,或者更甚。 即便道元宗多年选拔,也难出几个,这种弟子若到了道元宗,定会被各峰争抢。 周延揉了揉眼睛,欣喜之色不加掩饰,大笑出声:“好好好,想不到这东海之边,渔城之地,会出这样一个天骄弟子。” 这次特招,他算是捡到宝了。 周延已经可以想象,等带着白一尘回到宗内,其他几位长老的震惊表情。 众人纷纷议论,有嫉妒,有羡慕。 人群中,更有一个胆小的女孩此刻眼中亮起奇异之色,直直的盯着白一尘。 白一尘对众人的反应不以为意,既然选择做回原来的自己,这样的注视和目光,他在太玄门时便习以为常,如今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换了群人而已。 白一尘看着这口道钟,此刻他从外面看似无恙,其实内里已然空虚,若不动用修为,连抬手都觉得有些吃力。 但他心里升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自己在没有筑成鸿蒙道基前,九响便算是极致。 可鸿蒙道基,既然号称万道本源,这样的资质,若是拼尽全力下,能否再敲一响,又将会是怎样? “这?他在干么?” “天呐,他这是?要继续吗?” 后面的人发出阵阵惊呼声。 “疯了,白一尘,你疯了?”严鹏见白一尘慢慢的再次举起手来,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开始只认为此人天赋极高,现在看来却是个疯子。 只是他不知为何,看着白一尘再次抬起手来,竟有些兴奋激动,甚至一丝期盼的感觉。 “不可!”周延见此,大惊失色。 自古以来,九乃顺应天地之数,为至尊无上。 因此道元宗道钟鸣测也以九为最,正如天有九重,地有九州,若是突破某个极致,必然物极则反,引来天罚降临。 周延身为道元宗的长老,自然明白这点。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着一个如此的天骄出事。 只见周延全身真元涌动,转头对着三清院主和连长老道:“你们还不快出手阻止。” 在三清院主点头示意下,连长老有些犹豫,随后也大袖一拂。 三人真元汇聚,朝着白一尘卷去。 可此刻白一尘的掌心已然触摸在道钟上。 狂风大起,吹得他睁不开眼。 道钟上的空间,泛起涟漪,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沿着他的手,进入他的体内。 在这股力量面前,他便如蝼蚁面对天地般渺小,随时都会被无形的一脚踩死。 三道真元被道钟散发出的气息掠过,成倍之力反震而回。 “院主!长老!”有道人立马上前搀扶。 若非他们只是救人,并无敲钟之意,恐怕立刻便会丢了性命。 周延擦去嘴角血迹,摇了摇头,哀声叹道:“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神秘力量在白一尘体内肆虐,游走。 忽然,一道紫气升腾,那力量一顿,被阻挡在白一尘的金丹之外。 这自然便是鸿蒙道基所孕育的紫运之气,不过也只是暂时让那神秘力量侵入得缓慢下来,并不能真正的另它消散。 白一尘怀里,入院前他从驼背男子手里买来的猛虎丹悄然融化,丝丝金色的丹气慢慢浸入白一尘的身体。 与此同时,在那遥远的道元宗。 2 道歧山,千鸟峰 一株银杏老树立在茫茫云海中,偶尔从中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 太清殿内,清香弥漫,六道身影端坐道台之上。 “凌云师兄,以你之见,这道皇旨该如何回复?”见众人久坐不语,一道温和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林月如问道。 “掌教闭关,连我们都不得而见,还能怎样,我看直接打发了事。”慕岚一拍扶手,怒然站起道。 他如今乃道元宗执掌刑罚之人,脾气自然火爆些。 冯哲也随之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这次传来的是盛帝亲下的御旨,传旨的人已在山上候着,若还是如上次那般,将人扫地出门,恐怕会使道元与皇朝的关系彻底恶化,不利于我宗。” 慕岚不屑一顾怒哼道:“冯师弟,你我本是修道之人,世俗皇权又算得了什么?现在这样瞻前顾后,故步自封,怎是一派大教行事?想那太玄门当日就是太过软弱,一味退让,才招至灭门大祸。此乃前车之鉴。况且就算真的交恶,我道元宗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唤醒尊者......” “够了,慕岚你过了。”前方道台上,萧凌云清冷道。 他看了看众人,脸色严肃,又接着道;“既然离尘师兄闭关前委派我暂管宗门事务,那我便要对宗门负责。慕岚你方才说唤醒尊者,岂非是要挑起四域方外的战争?” 慕岚面色一变,低下头去。 萧凌云眼光冷冽道:“诸位应该还记得“玄黄护道”吧。这才过去百余年,南境好不容易熄烽火,退外敌。换来天下太平,如若此时起战乱,让九州再次陷入生灵涂炭,那我道元宗有何颜面居于道门之首?这等心思,以后绝不能有。” 红叶心里有些惊异,这凌云师兄,平日看上去高冷,少言寡语。今日这说起话来却有条不紊,颇有些道理,让人信服。 萧凌云见五人没有异议,眼皮微抬,便要做出决定。 忽然,一道古老钟声响彻,传遍道元七峰。 云海翻腾,千鸟齐鸣,七彩霓虹高挂苍穹。 “这是?” 六峰上仙出得殿外,瞩目远眺。 “如此祥瑞之气,难道是有灵宝现世?”冯晢惊讶道。 “就算是仙珍异宝,也不会引得玄黄钟响。除非是......” 众人似想到了什么,眼里皆露出震惊。 萧凌云捋了捋一身青袍,笑逐颜开道:“不错,天地玄黄,十方来贺。想不到竟有人敲碎了道钟。” 玄黄古钟,乃道元宗圣物,供奉于宗祀内,连接道元宗放于九州三清院内的道钟。 自两百多年前,道元宗奇才苏离尘入宗鸣测,古钟震动后,便再没响起过,今日竟再次恢宏响亮,实乃道元之喜。 几位上仙皆变得神采奕奕,一扫之前的压抑。 “此子,我罗浮峰先预定了!”冯晢大笑道。 “罗师兄,现在连此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若是个女子,必是要拜入我翠竹峰的。”红叶声如银铃般道。 萧凌云看了看两人,无奈道:“不管入哪一峰,都是我道元宗弟子,况且如此天赋,也需问过本人,通过三清圣境的选择后再做决定。” 众人闻言,觉得有理,皆点头称是,而后定下应对皇朝之法后,各自离去。 第二十七章:武道极限 三清院内彻底沸腾了。 一道金光破空,映衬了整个老庙山。 白一尘此刻白色衣衫上染血,头发凌乱。 他看着面前碎裂的道钟,有些发愣。 方才正当他借助鸿蒙道基的紫运之气与那股神秘力量对抗时,忽然体内有另一股力量升出,与紫运之气融合后,那神秘力量再也压制不住,被新生之力彻底驱逐出白一尘的体内。 此刻,碧空如洗,金光灿灿。 众人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正要上前道贺,一道云光笔直落下,将白一尘笼罩。 只见因他敲响道钟所留下的大小伤口,皆刹那消失。 白一尘的全身上下,气息节节攀升,在外面的人看去,不过一小会儿,他的掌中便有真元之力浮现。 白一尘在云光内,故作凝聚真元的举动,他的心里却有些惊诧。 若他真的只是个先天武者,这云光的确有助他凝聚真元之效,一般人必会激动不已,这等若一步到位,从武者直接晋入真元境修士。 可白一尘本身便就是货真价实的金丹境修士,这云光的作用似乎又有不同。 在他一番细细感悟下,以他的心性,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想必这便是道钟十响的奖励。 这云光入体,他的修为并没有丝毫的增长,但其灵力运转的轨迹如被覆上一层淡淡的毫光,这光芒若隐若现,似有隐藏修为之能。 虽然在三清院,众人无法洞悉白一尘的丹境修为,但想那道元宗内,天骄汇聚,高手如云,只怕他前脚刚入门,便会有高人看穿他竭力隐藏的秘密,图谋不轨。 这云光的净化,无疑是在白一尘入道元宗前,给予了其很好的保障,解决了他一个极大的难题。 从此,只要白一尘不主动彰显,就算是道域大修士,也不一定能看出其真实境界。 云光散去,白一尘走了出来。 “恭喜白师兄。” “白师兄真乃神人也,竟敲出道钟十响。” “日后入了道元宗,还望白师兄多多关照。” 周围的人皆围了上来,百般讨好,恭维道。 就连严鹏此时也不得不脸上堆出笑容,大笑道:“哈哈哈,从白兄入院时,我便知你必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果真是天纵之才。” 白一尘只是含笑见过众人,他走到三清院主跟前,有些愧疚道:“院主,在下此次测试,毁坏道钟,还望恕罪。” 他看得出,这道钟应是一件特殊的灵器,恐怕价值不小。 “无妨,无妨,道元宗千鸟峰有玄黄主钟,这不过是副钟,修复即可,比起此事,我渔城能出一个像你这样的潜质的年轻人,这才算是件大事,就连道元宗编年史上也会留下一笔,你可真是为我渔城长脸了。”三清院主看着白一尘,目露精光,摆了摆手道。 “是阿,一尘阿,你如今也算是真元境修士了,等回到道元宗,我定会向六峰引荐,说不定便会有机会拜在哪位上仙门下,成为亲传弟子。”周延平日不言苟笑,此刻心情极好,他也有心拉拢白一尘,连称呼都变得亲热起来。 一旁的严鹏听闻此话,也是一惊,心里猛然窜出一团妒火。 亲传弟子阿,他曾听表哥说起,那是与其他弟子截然不同的身份,在宗门内的一般长老都会平等相待,这姓白的小子可真是要一步登天了。 就在三清院内一片祥和欢喜的时候,山道上响起阵阵马蹄声。 不一会儿,一群铁甲披肩,银枪在手,骑着红鬃烈马的将士便停在了三清院的门口。 为首之人是一个长相略显粗狂的中年男子。 狄绍不怒自威,马匹嘶鸣,朝着三清院沉声喝道;“破武卫奉承武军令,特来渔城三清院搜查,请院中所有人出来,接受检查。” 说是请,但却并没有多少客气。 “武道之气!”三清院主忽然脸色一变。 “他们怎么来了?”连长老与周延相视一眼道。 白一尘的手在袖中紧握,别人不清楚,他怎会忘记。 这武道之气乃是破武卫专属,专门克制玄门道法,当初在太玄门大难时,他便经常感受到这样的气息。 若太玄之难背后的元凶是中天皇朝,那么破武卫便是为皇朝扫清障碍的刽子手,身上沾满了方外修士的鲜血,让人望而生畏。 一众人一出了院子,便见破武卫鱼贯而入,将整个三清院里里外外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连长老看着为首之人,怒道。 “本将方才已经说过了,是奉军令而来,你们只需听从命令便可,其他的不必知道。” “放肆!”连长老刚欲纷说,便被周延拦了下来。 只见周延拱了拱手道:“在下道元宗外门长老周延,这三清院乃道元宗下设之地,如今正在举行入宗特招事宜,还望将军......” “废什么话!不过是个外门长老,你们都一边待着去,待搜查完毕,只会告知你们。”狄绍不耐烦道,丝毫不将三清院放在眼里。 他身为破武卫将军,便是专门负责皇朝交代下处置方外之事,因此也接触过不少方外修士。 武德年以来,在盛帝的支持下,镇国公杨茂一手创建破武卫。 早年间,杨茂只是民间的一介武夫,在一家不起眼的武馆做武师。可他从小就痴迷专研武道,乃是旷世奇才,不被常人所理解。 那时还是皇子的盛帝,偶然间遇见杨茂,将其带回去,并全力支持他施展武道抱负。 后来果真天不负他,杨茂以世俗武学为基,另辟蹊径,开创出前无古人的全新武道体系,名震天下。 破除世俗武道桎梏,这也给予了那些在修道天赋上有缺陷的人找到了另一条出路,燃起了他们的火热的希望。 而后南境掀起“弃道崇武”之风,武者地位提升,皆崇拜他这位新武道的开创者,他们刻苦修习杨茂所著的《武道极限》上的武学精髓,以待早日达到传说中的武圣之境,睥睨天下。 破武卫因此也成为其中最狂热的代表。 在他们眼中,武道代表着至高成就,人人以破武为荣,而方外的修士所习的玄门道法,便是些不入流的歪门邪道,不可与其武道相提并论。 随着发展,破武卫所使用的兵器里,更是加入了中天皇朝神匠铺最新熔炼出的武魂之力,能够有效克制绝大部分方外修士所谓的灵器,因此同等战力下,他们更不将修士放在眼里。 看着三清院众人的愤怒,狄绍丝毫不以为意,他在来的途中便早已打探清楚,这群人里面修为最高的三清院主,也不过是区区真元境后期的修士,银枪在手,当可碾压,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