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饼厨秀》 第01章 【序言 带来幸福的甜点】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通往幸福最快速又最容易的道路就是品尝甜点,不管是绵软香甜的蜂蜜蛋糕、浓郁诱人的生巧克力,还是层层叠叠到天际的千层蛋糕,这一样样颜色各异、口味多变的甜点都让我为之疯狂。 每当糕点在嘴中融化,甜味逐渐蔓延,早上在捷运上被大妈推挤的气愤、因连绵阴雨而产生的郁闷或是上班所累积的疲累全都烟消云散,身心灵都沉浸在那滋味中无法自拔。 然而甜点要做得受欢迎可不容易,现在市场竞争强,商家无不绞尽脑汁推陈出新,在这样的时空背景下,穿越到古代的潘芸可就赚到了,在甩开糟心亲戚后,她带着一双弟妹开启甜点大业。 因为掌握着现代各式点心的制作方法,她可以做出在当世独一无二的甜点,试验性质地在路边叫卖就颇受欢迎,虽然赚得了不少银两可以维持生活,但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她的事业仍是个大问题,这个时候先前救过她的救命恩人赵源就再次登场啦!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小差错,导致两人生出了误会,可误会解开后一切都好谈,尤其赵源的道歉又特别有诚意,不只答应提供原料,还愿意出资合伙,这对潘芸而言是一个绝妙好机会。 自此,潘芸「钱」途大开,新开的点心屋生意蒸蒸日上,麻烦却也因此找上门。她与赵源携手合作,努力解决难题,纵使当中牵扯甚广,需持续布局,严阵以待,他们依然没有被打倒,揭穿敌人面具下的丑恶灵魂,生出了绝佳默契,爱苗也悄悄发芽…… 潘芸制作的点心不仅让孤苦无依的一家子过上好日子,也让她找到幸福的归宿。大家遇到难题时不妨吃个甜点放松一下,或许念头一转就有解决方法蹦出来呢。 【第一章 奇葩亲戚上门闹】 梅雨时节,随时随地都会下雨,天空乌压压的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伴随着一声闷雷,紧闭的窗户被风吹开,睡在床上的潘芸猛地惊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几个木柜,锅碗瓢盆整齐划一的摆放在一块,看起来穷困潦倒却也算是温馨。 潘芸揉了揉眼睛,有些昏沉的脑袋一阵迷糊,她明明记得自己被电死了,就算没死也应该在医院啊,这是哪里啊? 正当潘芸疑惑不解之时,屋外一阵哭嚎声响起,她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挪动到窗边,把屋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怎么拦着不让我这个老婆子见见大孙女啊!」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妇人坐在泥地上哭天喊地,像是有天大的冤屈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骂着。 再看看周围的人一个个穿着打扮都很古怪,粗布衣裤,男子束发,女子巾帕包头…… 潘芸心头一颤,她该不会是遇见了传说中的……穿越?不会这么倒楣吧? 因老妇人骂得难听,身边的人见状纷纷站出来指责她。 「刘婆子,你这么说就过分了。潘先生过世了,潘嫂子也跟着去了,我们念着潘先生教导娃娃的情分,谁都盼着芸姐儿他们姊弟三个好。如今芸姐儿病着,你虽然是他们的外婆,但总归是外人,要芸姐儿病好点头你们才能进来啊,否则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你们贪图潘先生的家财呢。」 当先说话的是周家媳妇,因为住在隔壁,平日同潘家处得好,对潘家的杂事知道一些,最是看不上刘婆子和刘大头这对母子,总是跑来潘家打秋风,如今见他们要借机霸占潘家宅院,说话自是毫不客气。 「臭娘们,你说什么呢?你再说我娘试试!」本来在一旁假装哀哭的刘大头一听他们母子的心思被揭破,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周家媳妇哪里怕他,往自家男人身后一躲,刘大头就对上了身形壮硕的周老大,一时有些胆怯,只能跳脚大骂。 眼见情况如此,被村民请来的村长有些难为情,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不好插手,可若是袖手旁观,这两个白眼狼指不定会怎么欺负潘家的仨孩子,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窗户边的潘芸皱着眉头,看得云里雾里,猜测着他们说的话同她有关系,但一时又搞不懂如今的境况,只能静观其变。 这会儿刘婆子耍起了无赖,坐在地上继续嚎啕大哭,「你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芸姐儿他们好,我老婆子只是想来照顾几个外孙,你们居然这么为难我,就是存了贼心,惦记我外孙的家产。」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年过半百的村长彻底不耐烦了,冷着脸举手指着两人说道:「本来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不应该插手,可芸姐儿还卧病在床你们就跑来闹腾,无非就是欺负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们真当这世上没有王法了是不是?大不了咱们去县城报官,看看你们刘家人能不能做潘家的主!」 刘婆子和刘大头都有些心虚,但依旧梗着脖子,一副为了外孙好的模样。 屋门边站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五六岁的模样,白胖可爱,女孩七八岁,有些黑瘦。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哭,眼睛红肿,看得潘芸有些心疼,又莫名觉得亲切。 两个小家伙跑去抱住村长的胳膊,不住的摇头,「娘亲说了,我们没有外婆,呜呜呜……村长爷爷,我们不要外婆和舅舅。」 围观的村民听得这话,越发有了底气,七嘴八舌开了口,鄙夷不屑的向刘家母子吐了唾沫。 「刘婆子摆明就是想鸠占鹊巢,话倒是说得好听。都是一个村子的,谁不知道潘先生家里的事,先前刘大头来要钱还赌债,还把潘嫂子气病过呢。」人群中一个妇人开口,说话犀利,简直是一针见血。 「对,潘先生那时候给娃子们上课走不开,我还帮忙进城抓过药呢。这次说不定又是赌输了,打量芸姐儿他们好欺负,跑过来抢家产。也不想想潘嫂子刚过世,不怕遭报应啊。」 「是啊,是啊!心思也真是够歹毒的。」 眼见众人骂个不停,再加上潘芸卧病在床,昏睡不醒,两个小孩子做不了主,刘婆子就知道今日是不可能如愿了,她眼珠子一转,正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村长又开口了。 「刘婆子,你也别无理取闹,我们村里头没人欺负潘家孩子,也没人会打他们家财产的主意。今日大伙儿肯定不能让你们搬进来,不如这样,你们先回去,等芸姐儿病好了,到时候乡里乡亲的,请几个见证人前来,若是孩子们同意你们进门帮衬,我们绝对不拦着。」 大家听了村长的话纷纷点头。 眼瞅着天色不早了,也快下雨了,再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刘婆子和刘大头对视一眼,也都默契的点点头。 他们心里头早就打好了主意,横竖只是几个小孩子,只要住进这院子,不出几日就能笼络住,到时候还愁得不到家产吗? 刘婆子装作无奈,叹着气从地上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眼睛,看着藏在村长身后的两个孩子,说道:「既然村长这么说,我们就改日再来。我也是为了几个孩子着想,虽说我那闺女跟我有些隔阂,但我毕竟是她亲娘,怎么可能对她的骨肉不好?我这做外婆的绝对不能在这样的时候撒手不管几个孩子,否则以后到底下我闺女怕是要埋怨我。」 村长深知跟这种人不能纠缠,只得敷衍道:「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每次来都没有给孩子们拿点东西,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你们赶紧走吧,以后再说。」 第02章 刘大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两个孩子,摸了摸手臂破烂的袖子,先前他趁着村人不在跟前,硬闯进来的时候,这两个小崽子放狗咬他,以后等他们落在他手里,看他怎么报仇。 他一边哼哼一边带着刘婆子走了。 住在潘家前头的李大娘瞧着刘大头眼神不善,赶紧上前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有些担忧的看向村长,「村长,这么硬拦着也不是个办法,过几日他们肯定还会来闹腾,到时候如何是好啊?」 众人点点头,但也无能为力。 村长亦是左右为难,想起潘先生在世时是个好人,平日没少给村里的老少帮忙,如今留下几个孩子孤苦无依的,他们再难也要尽力维护啊。 但刘家母子俩显见是铁了心,不好打发。 他突然想到什么,惊呼道:「哎呀!快去看看芸姐儿怎么样了,方才不是说烧得厉害吗,这一闹腾,别更严重了。」 潘芸如今年方十五,刚刚及笄,又因为父亲是个秀才,她能写会算,行事有礼,自然与一般农家姑娘不一样,再加上生得好看,也得村里老少多看重三分。 没有进过潘家后院的年轻小伙子们眼见机会难得,都有些按捺不住,纷纷踮起脚尖就要往屋里凑,结果被李大娘抬手撵走了。 而屋内的潘芸立刻缩回床上,规规矩矩的躺好。 李大娘带着两个孩子进来时,就见潘芸慢慢睁开眼睛,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眼神却清明,于是忍不住试探的问道:「芸姐儿啊,刚刚院子里吵闹,你都听见了?」 潘芸微微皱了眉头,好半晌才轻点了头,「恍恍惚惚间听到几句。」 小姑娘潘薇和小子潘海眼见姊姊说话了,都立刻扑了上去。 潘薇抓起姊姊的手摸了摸,嚷道:「姊姊还是好烫,没好。」 潘海也跳脚嚷着,「还没给姊姊煎药。」说完就拉着二姊往灶间跑。 刚刚还哭哭啼啼的两个孩子一下子变得格外的体贴懂事,潘芸有些心酸,但也不敢胡乱说话。 家里遭逢大变,显见这两个孩子迅速成长了。 想她前世在育幼院长大,从记事起就要照管自己,然后帮助育幼院的老师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甚至照顾更小的孩子。 没有依靠的孩子是没有资格撒娇发脾气的,懂事勤快是本能。 李大娘见潘芸不说话,只当她还处于悲伤当中无法自拔。 她环顾四周昏暗的房间,叹了口气拉起潘芸的手,安慰道:「芸姐儿啊,你别太伤心,虽然你爹娘不在了,但你还有弟弟妹妹呢!你要振作起来,你那外婆和舅舅……」她说了一半又收了回去,显见是不好说难听的。 潘芸也理解,毕竟这是自己家的事情,旁人不方便指手画脚,李大娘出于好心怕她不懂事被欺骗了,这才多说几句提醒一下。 想到刚才那两个死缠烂打的奇葩亲戚,潘芸忍不住皱了眉头,但还是打起精神,温柔同李大娘道谢,末了应道:「外婆和舅舅很少跟我们联系,逢年过节也从未见过,这个时候他们闹着要搬来,我也知道他们别有用心。」 她说得小心翼翼,一字一句都是按照先前吵闹中从村民话里分析出来的,不敢多说,也不敢妄加揣摩,幸好没什么差错。 李大娘欣慰的点点头,「这就好,你心里明白就行,可千万别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不能让他们住进来,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只要你不同意,村长他们不会坐视不管,大娘也会帮你们的。」 停了半晌,她又为难的看着潘芸,补充道:「不过……芸姐儿啊,你也得尽快想一个万全之策,毕竟他们是你们唯一的亲人了,若是他们胡搅蛮缠,村里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潘芸抬起头一脸感激的看着她,不住的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大娘,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们担心的。」 李大娘拍拍她的手背,叹气道:「那就好。我去帮海哥儿和薇儿做饭,你们都多吃点,这几日都累坏了,你也要尽早好起来。」 潘芸继续点头,毕竟多说多错,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应付着,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好办法。 直到李大娘起身离去,潘芸才伸直了脖子欲哭无泪的盯着屋顶发呆,这日子太让人憋屈了。 先前睡了许久,潘芸实在是睡不着了,只能把方才院子里的闹剧翻来覆去多想几遍。 好半晌,两个小孩端着饭菜一前一后进来,好不容易在桌子上腾出个地方。 潘芸在心中一叹,说实话,潘家这个模样实在算不得富庶,真不清楚那两个奇葩有啥可惦记的。 潘薇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身形小巧玲珑,一身白色的麻布裙衬得她有些瘦弱。 她端着一碗中药过来,满眼期盼的望着姊姊,声音倒是干净,脆生生说道:「姊姊,喝药了。」 潘芸醒来后一直没机会看看自己的容貌,但瞧亲妹子这般好看,她想必也丑不了。 脑子里胡乱想着,她下意识端起碗一饮而尽,于是下一瞬苦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真是后悔莫及。 潘薇赶紧捏了一块果脯塞到姊姊嘴里,这才免了潘芸刚刚重生就被药汤苦死再度投胎的尴尬。 李大娘家里还有活计,帮忙准备好饭菜后就回家去了,这会儿只有潘芸默默带着弟妹吃饭。 两个小家伙乖巧懂事,吃完了饭刷洗碗筷,然后就爬上了床,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得潘芸头皮发麻。 她该不会被发现了吧?这也正常,毕竟姊弟血脉相连,不可能看不出她是个冒牌货。 第03章 正当她打算坦白从宽的时候,潘薇却是一脸紧张的握住了她的手。 「姊姊,你可千万别让外婆和舅舅住进来啊,他们会把我们卖掉的。」 潘海也用力抱住潘芸的胳膊,「大姊,舅舅坏,外婆坏!」 这下子轮到潘芸不知所措了,孤儿出身的她很高兴有家人,却不喜欢这般亲密接触,但她僵硬了那么一会儿,还是慢慢抱住两个小家伙,重重点头,「你们放心,姊姊一定不让他们进来,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 「姊姊真好,我明日就领着狗子守在门口,他们再来就咬他们。」 「我也把灶间的粮食袋子都藏起来了。」 两个小家伙得了姊姊的承诺,好像找到了底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比之先前活泼很多。 潘芸听着,偶尔应上几句,慢慢的药效上来,她抵挡不住倦意就睡了过去。 待再醒过来,潘薇和潘海还是同她挤在一张床上,她费力的抽出被弟弟压在身下的胳膊,脑袋昏沉,疼痛难忍,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差点惊叫出声。 原来这个地方叫河东村,这个身子的主人也叫潘芸,有个和睦的家庭,父亲是个秀才,母亲刘氏勤俭持家,弟弟妹妹也乖巧懂事。 当年刘婆子本意是想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员外当小妾,结果刘氏烈性,不愿做妾,看中了潘秀才正直善良,主动上门为自己说亲事,然后果断嫁了过来,以至于和刘家断绝了关系,上演一出极其感人的自主择夫,也曾是整个十里八乡的大八卦。 遗憾的是年前潘秀才读书太晚,染了风寒,又没在意,拖来拖去居然成了重病,最后一场高烧没扛住,过世了。 家里开的小私塾没了先生自然没有进项,早年积攒的所有钱财又都用于请医问药了,日子实在艰难。偏偏刘氏不知怎么就想不开,喝了毒药随着夫君去了,留下三个孩子无依无靠。 潘芸这个大姊也不是个性子坚强的,父母齐齐过世,受打击之下她也病倒了,让在现代遭遇不幸的同名潘芸钻了个空子,接下了潘家这个烂摊子。 说起来,潘家的遭遇真是让人同情,但潘芸最想不明白的还是刘氏服毒殉情。 潘秀才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了,刘氏张罗了春播,明显是要带着三个孩子活下去,怎么就突然服毒殉情了?而且还是在很少来往的老娘和弟弟来了一趟之后,这实在是有些蹊跷。 潘芸皱着眉头把这些想不明白的事扔去脑后,低头看看窝在她身侧,小心翼翼蜷缩着身子熟睡的两个小家伙,即便睡着,他们依旧守着她,不肯离开半步。 她心中暖洋洋的,第一次体会到有家人的感觉,怜惜的摸了摸他们的头,低声细语,「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姊姊了,一定会保护好你们,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的。」 虽然鸠占鹊巢不是她的本意,但如今占了人家姊姊的身体,她也得尽心尽力才是,起码要把这两个孩子平安养大成人啊。 穿越这种情况,她在前世读过的无数小说中已经见过太多次了,凭借着前世累积的见闻,想必要在这里活下去应该不会太难吧。 说起来,她上辈子运气不佳,没爹没娘,无亲无故,死了也了无牵挂。 幸好老天待她不薄,如今有了两个亲人,年纪虽小,却同她血脉相连。 此时,屋外旭日东昇,山林间云雾缭绕,死过一次的潘芸体会到了生命的奇迹以及重生后的喜悦,两世为人,她一定要活得更精彩。 潘芸这般想着的同时,身边的两个小家伙也醒了过来,她下意识闭了眼睛装睡。 潘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弟弟。 潘海一向有起床气,被吵醒忍不住就红了眼要哭出来。 潘薇急急忙忙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起床,两个人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潘薇一边替弟弟穿鞋,一边小声嘱咐,「大姊病还没好,一会咱们给大姊煮点粥,你帮忙我添柴好不好?」 潘海擦掉眼泪,懂事的点点头,「好,大姊喝了粥就好了。」 等到两个小家伙出了门,潘芸才睁开眼,起身晃晃头,自觉还状况不错就打算翻身下床,却因为在床上躺得久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好不容易稳下来,她就在屋里慢慢溜达。 潘家这座房子不算大,总共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都是卧室。东边那间是潘秀才夫妻住的,西屋这间由潘芸平日带着弟弟妹妹住。 本来潘秀才见儿子大了,打算加盖一间房,没想到还来不及动工人就没了。 潘芸来到堂屋门口,透过门间的缝隙将院子里潘薇和潘海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院角搭了一个简易小棚子,里面有土灶和两个旧柜子。 潘薇和潘海都是一身白色的麻布衣,围着灶台团团转,添柴点火。 看着他们娴熟的动作,显见这些日子做得多了。 潘芸也不担心,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翻箱倒柜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末了忍不住坐在木凳上叹气。 房契和地契倒是齐全,可惜太寒酸了,就三间屋子外加四亩田地,旁的什么金银都没有,这样居然还招了刘婆子母子惦记,他们眼皮子可真够浅的。 从刘氏自尽到出殡下葬,田地扔了十几日,估计也荒了,算来算去,自家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了。 潘芸看着这些东西发愁,好半晌才接受现实,一回头,潘薇和潘海就端着粥进来了。 第04章 潘海扬起脏兮兮的小脸,惊喜喊道:「大姊,你好了!我和二姊熬粥了,快来吃。」 潘芸好笑的找了块布巾为他擦了擦脸,笑着嘱咐,「以后早起先洗脸,做饭的事有我和你二姊呢。」 潘薇大一些,放心不下姊姊的身体,就问道:「姊姊的病好了吗?怎么下床了?」 潘芸听得心暖,赶紧应道:「放心,姊姊已经好了,咱们这个家还得靠姊姊支撑呢,姊姊不会倒下的。」 潘薇自然欢喜,赶紧给姊姊盛粥。 潘芸端着粥碗有些心酸,实在是这粥稀薄得都能照到人影了,但两个小家伙却吃得香甜,显见是饿坏了,她看得心疼。 如今他们所剩的资产就是这一座三间房的小院子,一些零零散散的家俱和那已经不知道荒成什么样子的四亩地。 生在现代都市的她虽身世坎坷,却很少接触农活,靠种地……暂时怕是不行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能够赚钱的法子,最起码能够让弟弟妹妹吃饱饭。 至于那些莫名上门还满肚子算计的亲戚…… 潘芸微眯双眸,轻笑了一下,「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罗!」 「大姊,你在嘀咕啥?」潘海好奇地打量着她。 潘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们,不让任何人欺负咱们家。」 「嗯,大姊最厉害了。」潘薇舔了舔唇,唇角还沾着些许粥水。 潘芸笑着捏起半旧的帕子给她擦拭干净,末了试探着问道:「薇儿啊,姊姊这一病,脑子糊涂了些,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一会儿你帮大姊一个忙好吗?」 「大姊是头疼了吗?」潘薇满脸的担忧。 「没事,不疼。」潘芸柔声道:「只是病刚好,好些事儿都忘了,一会儿咱们吃饱了收拾出一点东西,你们带大姊去一趟村长和李大娘他们家行吗?」 姊弟俩齐齐点头,应道:「好啊,爹说过要知恩图报,村长和莫大叔、周嫂子、李大娘都对咱们家有恩,大姊既然身子好转了,理当上门致谢。」 「哎哟,薇儿真聪明。」潘芸很是欣慰,大大夸赞了一句。 她都忘了原主的爹本就是秀才,薇儿姊弟年纪再小,这些道理还是会早早传授的。 三人开开心心吃完了粥,没等潘芸起身,潘薇和潘海就各自收拾了桌面,打扫屋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想了想,潘芸扒拉着方才从柜子里找出来的点心和果脯,用干净的油纸包好,再找出一些碎布条来,剪成更细的长条,挨个将油纸包绑出好看的蝴蝶结。 李大娘就住在前头,最是近便,姊弟几个收拾俐落了就提着这些包裹出了门,径直去李大娘家。 潘芸自醒来就在屋里躺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忍不住四下张望起来。 出了院子便是一处斜坡,潘家的院子背靠大山,沿着下坡小路往下不足五十步便是村里的主干道,大路的另一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溪。 李大娘家的院子不远,就在小溪的对面,姊弟几个踏着架在沟上的石块,两步就到了院子前的晒谷场。 「大娘!大娘您在家吗?」潘芸踮起脚往院墙里张望,脆声喊人。 李大娘家的院墙是用竹子围成的篱笆,但墙脚下种了一些豇豆和南瓜,把院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踮起脚来还真看不到里头。 「来啦,在呢。」李大娘从屋里走了出来,见院墙外潘芸露出半个头,顿时笑着过去开门。 「哎哟,芸姐儿,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潘芸笑着走过去,「我好多了,就想出来走动走动。」 「大娘好,东子哥在吗?」潘海平日同李大娘的儿子玩得好,这会儿就笑嘻嘻仰头问道。 李大娘指了指院内,笑道:「在屋里看书呢,你进去寻他吧。」 「不了,我们正在热孝中,不便进屋。」潘芸拉了有些跃跃欲试的弟弟一把。 李大娘点头,懂礼的孩子总是更招人喜欢。 她带着他们在院外的桃树下坐下,这里放着一组石头做的桌凳,被树荫挡着,坐下去十分沁凉,很是舒服。 李大娘给他们倒了凉茶,又从井里捞出一个冰镇好的西瓜,切了几块给他们吃,剩下半个送进屋里去。 两个小的纷纷咽了咽口水,却没有动手拿起来吃,齐齐把目光转向潘芸。 正好这会儿李大娘回来了,见他们没动西瓜,嗔怪地摆着手,「客气什么啊,快吃瓜呀!这么热的天,吃这个最解暑了。」 两个小的又把目光转向潘芸,这怕是早就教导过了,未经允许不能随意吃人家的东西。 潘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微点了头,向李大娘道了谢才挑两块递给潘薇和潘海,自己却没吃。 第05章 「大娘,谢谢您,我生病的这几天全仰仗您照料,不然……怕是熬不过了。」潘芸站起来行了个万福礼。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话怎么说的,快起来。」李大娘局促地上前搀扶,脸都红了,「真不愧是潘先生的儿女,就是礼数重。」 李大娘原本就与潘家交好,当初刘氏还在世的时候就与李大娘最为亲密,他们家的事情李大娘也是最了解的。 姊弟几个当场拜谢后,潘芸试探着提了提刘氏死前的事,毕竟刘氏的死真的疑点重重,实在是太蹊跷了,不问明白,她心里总有些过不去。 李大娘左右看了一番,确定附近没人了,才拉着潘芸躲在树后小声嘀咕,「原本我也不想这么快提起这事惹你伤心,不过既然问起,那我就说道说道。」 潘芸正色应道:「谢谢大娘,请您说吧,我只想搞清楚我娘真正的死因,没有别的想法,也绝对不会拖累大娘。」 李大娘迟疑了一会儿,又环视了一圈,这才凑到潘芸耳边低语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心里有了底,相互给了个眼神便没再多说。 从李大娘家拜别后,潘芸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凝重,潘薇与潘海偷偷打量姊姊,乖巧的没有打扰她,只是拉着她的手继续往下一家走。 潘家姊弟一一拜谢了这些人家,把手中所有的点心都送出去了,潘芸也获悉了许多资讯。 比如村人对刘家母子很是不齿,但毕竟大伙儿都不是潘家族人,可以同情,可以帮忙说几句话,但是当真出面同刘家母子对上,一来没有资格和立场,二来也不想得罪人。 潘芸没有生气,这些道理她都懂,这毕竟是潘家的家事,外人管得多了反而会留下话柄,惹人猜忌。 看样子是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村长等人身上了,他们必须自己强硬起来才行。 想到这里,潘芸深深吸了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不管如何,她既然借潘芸的身子活了下来,就不能任人肆意欺凌,潘家的一切她都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 第二章 卖房送地想搬家 第二日清晨,潘芸早早起床,准备做点像样的早饭吃。 躺了这么些天,今早她觉得身子松泛了许多,就没好意思再躲懒了。 如今正处初夏时节,后山的荒地还能采到一些野菜,潘芸摘了自己认识的马齿苋和蒲公英,准备做野草饼子吃。 好不容易凭着原主的记忆用火石引着了火,潘芸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抹了额头的汗,洗干净手准备揉面做饼煮粥。 等饼子摊好,粳米粥也煮得差不多了,潘芸赶紧把粥盛出来,洗净了锅子,从油罐子里舀了一点油出来,俐落地把汆烫过的马齿苋放进锅里翻炒起来。 许是躺得多了,才忙一小会儿功夫,潘芸竟觉得有些发晕,不禁停下动作细细喘气。 「大姊,快坐下歇着,让我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呼,潘芸回头看去,便见潘薇一脸担忧地跑过来,抢过她手中的锅铲,又让潘海扶她坐下。 潘芸有些哭笑不得,「看你吓的,大姊没事。」 「还说没事,我都看见了!」潘薇回头沉着脸说:「你身子都在摇晃,是要……是要晕倒才算吗?」说着她竟带着几分哭腔,眼眶都红了。 这下潘芸歉疚了,慌忙摆手,「没有这么严重,就是躺久了一时不适应罢了,别哭,大姊真没事。」 「噗嗤!」原本还想哭的潘薇不知为何突然破涕为笑,指着潘芸的脸笑得话都说不全,「姊,你的……你的脸……」 「怎么了?」潘芸不解地瞪大了眼,继而把脸凑到潘海面前,「海哥儿你说,姊的脸怎么了?」 潘海也忍不住笑起来,咧开嘴,嘴里的门牙掉了一颗,那样子可有喜感了。 潘芸被他们感染,忍不住笑问:「到底怎么了?」 等菜都炒好了,潘薇给她打了一盆水,水里的倒影映出一张糊了好几条黑色污渍的脸,潘芸这才明白过来,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姊弟几个欢欢喜喜地吃了早饭,正商量着一会儿去地里看看情形如何,刘婆子母子俩就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潘芸立刻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警惕地瞪着这土匪一样的母子。 「芸姐儿,看样子你恢复得不错啊,吃了不少好药材吧?」刘婆子一脸奸相,紧紧盯着潘芸,「既然你好了,那就赶紧把你爹娘留下的东西拿出来,外婆给你收着,保管看得好好的。」 刘大头也挤上前,生怕老娘抢了先,嚷嚷道:「你们姊弟仨啊,毕竟是小孩子,你娘当年嫁过来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当嫁妆,如今她死了,你们还小,赶紧交给我保管才妥帖。」 「不劳烦您了,我爹娘没留什么东西,不过是勉强维持我们几顿温饱的口粮罢了,您要是真的好心可怜我们,不如拿出些银两来救济我们吧。」潘芸扯了扯嘴角,双手微微展开护住身后的弟弟妹妹。 「什么,还想要我拿出银两来给你们?我呸!」刘婆子气得脸都紫了,指着潘芸唾沫横飞地跳脚大骂,「你娘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们就是小白眼狼!聪明的就赶紧给我交出来,不然……我可不讲什么亲戚情面。」 「对,识相就赶紧交出来!」刘大头也梗着脖子装腔作势。 潘芸恨得咬牙,冷着脸道:「吃相还真是难看,若是我没记错,当初我娘嫁过来时可是什么也没有,你们如今倒是真有脸说,这是恨不得把我们全家的油皮都刮下来一层吗?这会儿我们没了双亲,你们连装都懒得装了吧。」她翻了个白眼,冷笑起来,「不过……出于好心,我还是想提醒提醒你们。」 刘婆子母子被揭破心事,恼怒得厉害,不过听到这话倒是迟疑了,不知这个素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06章[03.27] 潘芸鄙夷地斜眼看着他们,心下真是万般瞧不起。这母子俩真是够了,脑袋被门夹了吗?潘家都穷成这样了竟然还觉得他们藏着啥金银宝器,真是又蠢又贪! 好在她昨天已经做好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昨天啊,村长担心我们姊弟孤苦无依,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欺负,就特意去县衙说了这事儿。我爹是秀才,深得县老爷器重,就让我们把最值钱的东西寄存到县衙去了,还说万一有人居心不良,再上门来吵闹,就立马派衙役过来。」潘芸娇俏地笑着歪了歪头,嘲讽道:「你们看,有县衙护着,可比放在你们那里安全多了,你们能放心了吧?」 「县……县衙?」 刘婆子母子俩大惊失色,他们不过是普通农户人家,别说什么县衙,就是村长里正都敬畏,哪里敢跟县衙杠上。 可是细细想来,便是潘秀才尚在,也没道理让县衙这么护着他的儿女吧?潘秀才不过一介书生罢了,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哼,你唬我的吧?县衙又怎会管老百姓这点小事。」刘大头虽然害怕,到底是个成年男子,不一会儿就猜到潘芸是故意吓他的。 说罢,他扭头对刘婆子道:「娘,您别信,这贱丫头是在吓唬咱们呢。别忘了妹子在世前可是拿出了不少银子孝敬您,家底肯定厚,他们两口子蹬腿死了,肯定把东西都留给这几个小崽子了。」 刘婆子最听儿子的话,听完就定了心,横着三角眼呵斥道:「真是没教养的贱丫头,竟敢骗我!我们不过是来要回当初你娘的嫁妆罢了,那可是我们刘家的东西,你竟然这么不懂事,那就别怪我们不念情分。」 说着,她不顾潘芸姊弟的阻拦,强横的闯进房间,把柜子、箱子都打开到处乱翻。 潘芸没想到他们当真这么蛮横,上前阻拦,大骂道:「住手!你们是强盗吗?我家根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 「滚开!」刘大头猛地扯开潘芸的手,拎着潘海后面的衣领就将人往后丢,一同帮着老娘翻找。 潘芸往后一阵趔趄,好不容易扶着墙站稳,眼见潘海飞了过来,惊恐地快步上前接住。 潘薇吓得大哭起来,搂着潘海四下查看伤势。 潘芸气得浑身哆嗦,这一刻所有胆气都凝聚在一起。 「丧心病狂的畜生,竟然打我弟弟,我跟你们拼了!」潘芸一声怒吼,将弟弟妹妹推到墙角,然后去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就冲进了屋子。 正好这个时候村里人听到动静,也拿了柴刀或者斧头跑来探看。 刘婆子和刘大头没想到潘芸会动刀子,吓得到处躲,刚跑出门就见村人们围上来,吓得屁滚尿流,嘴里大叫着,「杀人啦!」然后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眼见刘婆子母子跑远,潘芸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一松懈下来,竟忍不住抱着弟妹嚎啕大哭起来。 她长到这么大,便是历经两世也没碰见过这样的糟心事,况且……况且那使横的还是这原主血脉相连的外婆和舅舅。 见着方才冲在前头的中年男子正是昨日他们亲自登门致谢过的莫大叔,潘芸再一次郑重地上前行了万福礼。 莫大叔慌忙伸手虚扶,「哎哟,使不得使不得,都是街坊四邻,用不着这些虚礼。往日潘先生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如今你们有难,我们又岂能置之不理?你们且宽心,有我们在,那老虔婆不敢把你们怎么样的。」说着他便顿住了,把目光转向其他人。 可惜其他人都不说话,潘芸又岂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想。 说话得留三分,大家彼此心里有数就是,她照旧道谢,寒暄了一会儿大伙儿便相继离开。 潘芸看得清楚,乡亲们的神色里有同情,但也添了几分厌烦。她在心里叹气,果然这世上能依靠的从来都是自己,别人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 她揽着年幼的弟弟妹妹,狠狠心,做出了一个决定,「薇儿,海哥儿,咱们……咱们搬家吧。」 潘薇和潘海齐齐抬头看向她,潘薇神色有些惊慌,到底还是说道:「我们听大姊的,大姊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潘芸重重吐出一口气,扭头望向天边,高升的旭日驱散了山谷中缭绕的云雾,她微微眯了眯双眸,低声道:「那……我们就卖了院子,搬去县里吧。」 「为什么要去县里啊?不能留在家里吗?」潘海到底只是个懵懂小儿,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只知道自己从记事起就住在河东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若是离开,总归是有些舍不得。 就连稍大些的潘薇也抿着唇低下头来,不让姊姊看到她眼底的不安。 潘芸轻轻拍拍弟弟妹妹的小脑袋,无奈叹气道:「咱们若是不走,怕是没有安静日子好过了,那对贪心的母子一定会总来闹。乡亲们都要过日子,不可能永远都护着咱们,在我们没有能力对抗坏人之前只能选择避开,离开这个村子。」 「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跟东子哥玩了?」潘海担忧的皱着眉头。 潘芸笑了笑,安抚道:「等咱们进城安顿好,再回来找东子玩好不好?不过暂时不要同任何人说咱们要搬家,省得被坏人听见,咱们就走不了了。」 「好,我们听大姊的。」潘薇和潘海乖巧点头,齐齐应了。 潘芸欣慰地搂着他们,又多安慰了两句。 其实住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是他们不搬走,这三天两头的闹腾,谁也受不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继续下去只会更加助长刘婆子母子的嚣张气焰,而且她毕竟是个女子,手底下又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在,自然得为日后做长远考虑。 至于生活的问题,潘芸自认为有能力养活一家子,在现代时她高中毕业后就去一家甜点店里做学徒,那老板经常去育幼院做义工,最是心善,二话不说就答应雇用她了。 她的手艺可是得了老板的亲传,不说顶尖,也算是不错的了。 所以若是他们搬到县城去,寻个繁华的路段开个甜点铺子,或是找一家点心铺子做甜点师傅也是极好的。 略略想了一番,潘芸想要离开河东村的念头就越发强烈了,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第07章 潘薇和潘海看在眼里,并不知潘芸所烦忧的是什么,只当她是久病初癒还未好全罢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抢在她前头,生怕她累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潘薇和潘海就在厨房忙活起来,闲得快发霉的潘芸实在是坐不住了,把弟妹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放进大木盆里,捏了一小块皂角,蹑手蹑脚地往溪边走去。 潘芸才刚蹲下便有两个妇人过来,与她就隔着一丛浓密的蒿草,对方看不到她,而她却能听到她们说闲话儿。 「欸,你听说了没?村长的小儿子要娶媳妇儿了。他家不是好几个儿子吗?原本还没啥,如今倒是觉得房间少了,说是要加盖两间屋子给小的做婚房。哎哟,不得了啊,那大儿媳死活不依,闹得那叫一个厉害。」 「啥,村长家?他家不是一向最安静吗?大伙儿可羡慕他们家了,儿子多,又个个能耐孝顺。」 「屁哟!谁家逢着这种大事儿能安静得了?他家儿媳个顶个的厉害,哪个像是能吃得了亏的。」 那两个妇人聊得起劲,躲在蒿草后的潘芸却欣喜至极。 还真是一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老天爷真的太眷顾她了! 既然村长一家正为房子的事发愁,与其花那么大精力去加盖房屋,不如直接把他们家的小院买下来做新房,这不是现成的吗,倒是省了她费劲再去找买家。 潘芸兴奋地把剩余的衣服洗好,匆匆回家,晾好衣服就往村长家赶。 果然,才刚到村长家的院墙边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吵闹声,还伴着女人的哭泣声。 潘芸略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唇,虽然这个时候上门的确有些不妥,可她不是来看热闹的,应该没事吧?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从院墙内飞出一只鞋来,直直朝潘芸面门而去,吓得她猛地一个激灵扭头避开。 「哎哟,老天爷呀!」伴着一声惊呼,村长和他婆娘王氏赤红着脸跑了出来,见潘芸正惊魂未定地杵在院墙根愣愣看着他们,两人都是一脸的歉然。 「芸姐儿,对不住,对不住,你没事吧,砸到没?」 「我没事,没砸到。」潘芸抚着胸口笑了笑,「真是抱歉,村长爷爷,这个时候还来打扰你们。」 村长松了一口气,笑道:「这话怎么说的,都是街坊四邻的,有什么困难直接来找我就错不了。说吧,遇着啥事儿了,是你那亲戚又来闹了?」 「没有,没有,不是这事儿。」潘芸讪讪笑道:「今日来是为了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 见村长夫妻一脸茫然的样子,潘芸抿唇暗自思量一番,示意村长和王氏借一步说话,走到一旁才压着嗓音说:「村长爷爷,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我听说你们正为了房子的事儿发愁。若是……若是你们要买房子,能不能把我家的房子买了去?」 「什么,你要卖房子?」村长惊讶地看着她,若非看到潘芸做出噤声的动作,他险些就大声嚷出来。 潘芸有些尴尬地扭了扭袖口,应道:「村长爷爷,您是不是觉得我冲动了?可是我并非一时冲动,是真的想卖。」 「卖了房子,你们姊弟要住哪儿?你们也得过日子啊。」村长夫妻面面相觑,满脸的担忧。 「我准备带弟弟妹妹搬去县城,只是……」潘芸的神色变得凝重,嗓音不自觉地压低,「此事不宜声张,若是让我那两个耍无赖的外婆和舅舅得知,只怕我们更没有安宁日子过了。我知道村里的乡亲们都护着我们姊弟,但毕竟大伙儿都要过日子,总不能天天让那母子给折腾得不得安宁,不若把房子卖给你们,我带着弟弟妹妹离得远远的,他们怎么闹也没辙了,况且便是他们再蛮横,也不敢在您头上动土啊。」 听了这话,村长和王氏都沉默了,思量着潘芸说的话,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村长才点头答应,「这事儿的确是要赶紧解决,那毕竟是你们的长辈,我们这些外人纵使再想帮忙也越不过去。如此也好,我这把老骨头虽说不怎么中用,好歹还有几分威信在,你且宽心,院子交给我们准错不了。」 潘芸连连道谢,就连一旁听着的王氏也是点头,感慨潘芸读过书就是聪明。 如今这般下去并非长久之计,谁家也禁不起这样三天两头的闹腾,更别说潘芸他们姊弟年岁小,父母又都不在了。 最重要的是潘家的房子虽布局简单,可胜在结实稳固,材料都是潘秀才精挑细选的,买回来绝对不吃亏。 王氏试探着问道:「芸姐儿,你家院子打算卖多少银子?」 潘芸急着脱手,也没坚持价钱,直接说只要市价的一半价格就成。 潘家院子市价最少要四十两,半价就是二十两,不等村长应声,王氏就赶紧一口应了下来。 事情谈成潘芸就迫不及待地回家,正要进屋,想起自家还有四亩田地没安置,又顿住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走,那就得全部都安置妥当了才行。与其让那黑心的刘婆子母子抢占了去,还不如把地给对他们家有恩的李大娘,多少还是个人情。 想到这儿,潘芸就转身朝李大娘家跑去。 才刚到晒谷场,她就看到正在桃树下搓麦子的李大娘,赶紧笑着走了过去,「大娘,您真忙呢。」 「欸,芸姐儿来啦!」李大娘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麦麸,从石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道:「地里的荞麦差不多熟了,我在瞅这麦粒够不够老呢。」 「您就是勤快。」潘芸仰头喝了一口沁凉的凉茶,也跟着坐下来搓麦粒,小声说道:「大娘,有件事儿我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帮不帮的,咱们还用得着客气?啥事儿直说就是。」 这些天的相处,潘芸深知李大娘最是爽快,便没多犹豫,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包括他们要搬家的事儿。 一听她说要搬走,李大娘就满脸的不舍,拉着她叽叽咕咕的劝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她说起刘婆子母子,李大娘这才无奈点头答应。 若说旁的,李大娘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让他们姊弟离开的,可是……那劳什子的长辈着实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李大娘还说这地只是暂时帮他们姊弟看管,日后若是回来,地还是潘家的,谁也抢不走。 第08章 潘芸自是一番感激不提,回家就跟潘薇和潘海说起这事儿。 待到吃午饭的时间,村长就带着印鉴过来了。 潘芸把房契和地契好好揣在怀里,跟着村长一起去了县城。 他们手续齐全,又是双方同意的大好买卖,有村长在,衙门不好为难,没有什么过多的手续就直接给过户盖章了。 买卖文书一到手里,潘芸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心下略有些感慨,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这么顺利,今早起来的时候她还在为卖房子的事发愁呢,不过半天时间居然就成功卖出去了。 以刘婆子和刘大头那个无赖样子,若是把房子卖给旁人,怕是还要纠缠一番不可。可村长就不同了,他们便是再大的胆儿也不敢公然跟村长硬杠。 这本在潘芸的考量之内,原以为不容易做到,却一一实现了,如何不让她兴奋。 只是这事儿在村长看来多少觉得有占便宜的嫌疑,心里怎么着都不大舒坦,才刚出了县衙,他就领着潘芸去找相熟的中人租房子。 潘芸正愁找住处的事,没承想村长能帮忙,自然再好不过,高高兴兴随他去了牙行。 也不晓得是潘芸运气好还是怎么的,他们才刚到牙行就被告知有一间大院要出租西厢房。 屋主是一对老夫妻,一辈子无儿无女,守着一个大院子,东厢房早先已经租出去,西厢房空着也是空着,就也想找人来租,家里也显得热闹些。 这事儿赶事儿的实在是太巧了,连潘芸这个无神论者都不禁感谢老天对她着实不薄,虽说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还遇上那样的糟心亲戚让她很烦躁,可这会儿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早就抵消了当初的那点怨。 于是潘芸只粗略地看了一下房,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就二话不说定了下来,直接交了五百钱押金,拿了钥匙与屋主说好明日清早搬过来。 交钥匙的时候,村长拉着中人老杨在一旁嘀咕,「不瞒你说,这是我侄女,我那兄弟夫妻都去了,偏我家人口多,实在住不下,这才找你帮忙。日后……还请多多照顾我那侄女儿姊弟几个啊。」 「好说好说!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人轻易欺负了你侄女儿。我老杨在这片住了几十年了,别处不熟悉,这里可是门清儿,你就放心吧。」 村长笑着拍拍老杨的肩,「可不是吗,要不然也不能找你帮忙啊。哈哈,那这事儿就有劳你了,改天请你喝酒。」 村长这般尽心,潘芸感激更甚,看惯了人间冷暖的她自然明白村长的用意,不过是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受欺负,故意说她是自家侄女儿,以防让人欺负了去。 看来她当初决定只收二十两银子房款是真的没错了,好歹算是还了一些村长的恩情。 回家的路上潘芸忍不住一再道谢,倒是把村长给说得红了脸。原本他就只是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过意不去才出面找中人,没想到得了这么真心实意的感激。 果真不愧是潘秀才教的孩子,就是懂事。 等他们回家吃了晚饭,潘芸姊弟几个就连夜把行李都收拾起来,好在他们的东西并不多,上次潘芸清点资产的时候就已经整理了大部分的东西,这会儿只要把这些再拢一拢就成。 第三章 惊人的高昂物价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村长就带着二儿子赶着牛车过来,见潘芸姊弟已经把行李整理好了,倒是省心了。 他们没多说什么,怕动静太大会引起周边邻居的注意,直接把东西都搬上马车,载着潘芸姊弟几个就往县城赶。 一个时辰后,天光大亮,县城开了门,他们进城往大院而去。 潘芸找出钥匙开了锁,就在村长他们的帮助下把行李都搬了进去。 这西厢房一共两间,一大一小,大的做卧房,小的做会客厅。虽然小,家俱什么的却还算齐整,柜子桌子椅子和床板都有,几乎不需要潘芸再另外购置。 窗户右侧还有一片空地,潘芸准备在这儿搭个灶台,好存些柴火。 会客厅平日用于起居、吃饭,姊弟三个挤在大屋睡觉暂时不成问题。不过以后还是要想办法改善。 潘薇也就算了,再如何年纪大,跟她睡一屋也没什么,只是潘海到底是个男孩子,如今还好,再大些就不好住一屋了。 想到这儿,潘芸想要赶快赚钱的心思就更加迫切了。 先前她想过要做甜点,虽说他们现在手里有些钱,二十两够他们姊弟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可若是做生意本钱,还是有些少了。 「潘大姑娘?你在屋里吗?」 听得屋外有人召唤,潘芸同妹妹比了个手势便带着几分疑惑过去开了门。 门外头站着的正是屋主老黄夫妻俩,潘芸笑着上前招呼,「阿公阿婆,原来是您二位啊,快进屋里坐。」 老黄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挥了挥手,「不了,你们先收拾,一会儿过来我们屋里用饭吧。」 黄阿婆也笑着应和,「是啊!你们才刚搬过来,灶台都没搭呢,忙活那么久肯定都饿了。我们两口子没儿没女,就想着家里多热闹热闹,你们几个就当是陪陪我们两个老家伙吃顿热乎饭,别客气。」 「哎呀,瞧您这话说的!」潘芸笑道,「您二老能把屋子租给我们,已经是很照顾我们了,如今哪里好意思再劳烦。您二老歇着便是,我一会儿收拾好了就做些吃的给大家尝尝,顺道给我提提意见,我想做吃食生意呢。」 老黄夫妻俩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都没想到潘芸这般娇滴滴的姑娘还有手艺傍身,就道:「好啊,没想到姑娘还会想做吃食生意,真是厉害。」 这话倒是说得潘芸好一阵脸热,赶紧说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些粗糙手艺,都还没做出来呢,可当不得夸奖。」 几人说笑了几句,老黄夫妻俩就回了屋,以免打扰潘芸姊弟收拾屋子。 第09章 这屋子虽然有些时日没住人,但老黄两夫妻很爱干净,几乎每几天就打扫一次,屋里压根儿没什么灰尘。 潘芸他们只稍稍擦洗了一下,把行李分拣出来一一摆放好,就借老黄家的灶台开始做吃的。 潘芸这次带过来的东西里有十几斤面粉和半袋大米,都是先前家里存下的,不过潘薇和潘海舍不得吃大米,这几日多是煮玉米糊糊吃,偶尔用面粉做一屉大白馒头就够他们欢喜的了。 潘芸简单收拾了一番,舀出一些面粉来,让潘薇去附近的杂货店买点白糖和牛乳,一会儿准备做小蛋糕给大家尝尝。 一听说潘芸要牛乳,东厢房的夫妻俩就从屋里探出头来,问道:「潘大姑娘,你们是要牛乳?正好我这儿还有点儿,这就端给你?」 「好啊,嫂子你那里有多少,我要买一斤。」 「有,足够了。」 潘芸赶紧捧了个空瓦罐过去接,顺带同这夫妻俩说说闲话儿,认识一番。 原来住东厢房的这对夫妻,男的叫张小树,是个泥瓦工,妻子柳氏则是在附近乔口村的农庄里挤奶,带着五岁的儿子冬生租在这儿,做活什么的也近便些。 柳氏每日给农庄挤了牛乳后,要挑出最好的牛乳给主家送去,剩下的一般要丢弃。 她过日子节省,眼见那些牛乳就这么浪费了着实可惜,便央求管事把那些不要的牛乳给她做赏赐,带回家给儿子当汤喝。 可惜牛乳味道实在腥膻,冬生根本不喜欢喝,于是也就留下来一些,正巧便宜了潘芸。 潘芸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牛乳虽然腥膻,但只要处理得当,去了腥味就可以用,完全没必要担心。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牛乳很是醇厚,不是现代那些鲜奶可比的,大概是那主人家太过挑剔,连这么好的牛乳都说不要就不要。 将牛乳煮沸之后,潘薇也带着二两白糖回来了。 潘芸把牛乳和白糖倒入面粉中搅拌,把分出的两个鸡蛋黄搅碎了倒进去,细细拌匀,再将蛋白以匀速打发成奶油状,一起倒进搅拌好的面糊里,再倒进锅里盖上盖。 没有烤炉,只能暂时用这个法子做了,希望效果不会太差。 潘芸暗暗吐了一口气,让潘薇好好看着火头就去准备其他的食物了。 半个时辰后,蛋糕出炉,虽然模样有些差强人意,但好歹味道还行。 潘薇做了两种不同口味的蛋糕,又在牛乳里加了糖和果脯煮开,端给冬生喝。 没了腥膻味,冬生果然爱吃了,咕噜咕噜一会儿就把一大碗牛乳羹喝了个干净,看得张小树夫妇瞠目结舌,连连称赞潘芸心灵手巧。 潘芸生怕大家吃不惯太甜腻的东西,另外还炒了几个小菜,让潘薇煮了一锅白米饭。 老黄也拿出自己尘封的老酒热了一壶,三家人围着大桌子吃得很是欢喜。 吃完饭,潘芸用最后剩余的一点牛乳做成奶茶煮给大家尝尝,大伙儿围坐在院子里的榆钱树下,边喝茶边其乐融融的话家常。 得知潘芸要搭建烤炉灶台,张小树立马乐了,这不就是他最擅长的活儿吗?哪里还用得着另外找人,收拾出工具来,他一天就能搞定。 至于这个烤炉如何搭建……潘芸还真要费心思画出设计图来不可,否则张小树不知道要怎么做。 现代的设备,潘芸自然不敢奢望做得出来,但是她可以尝试自己设计出一个简易的烤炉。 河东村闹腾起来了。 潘芸姊弟离开村子的时候天还暗着,大多数人家都没起来,便是起来了也没注意有牛车出村。 等到了傍晚,众人瞧见村长一家子在收拾潘家院子,还搬了不少八成新的家俱进去,才恍然发现潘家姊弟已经离开河东村了。 一时之间,乡亲们都偷偷嘀咕了起来。 「这芸姐儿倒是个厉害的,竟然一声不吭就搬走了,要不是刚才村长的大儿媳在那嘀咕,我还不知道芸姐儿那丫头竟然把院子卖给了村长呢。」 「什么,芸姐儿真把院子给卖了?别是村长……」 「呸呸呸,村长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啊,搁这儿胡说八道什么!那院子当然是村长买来的,没瞧见他家小儿子手里还捏着房契在看吗?」 正围在潘家门前看热闹的乡亲们说着话,齐齐把目光转向一旁站在院门口的村长家小儿子煜哥儿。 他手里果真攥着一张纸,隐约能看出红色的官府印文和指印。 「哎,煜哥儿,潘家的院子真卖给你们家了?」与村长较为相熟的莫大叔第一个开口问道。 煜哥儿笑着拱了拱手,应道:「是啊,莫大叔,我家买了这座院子,这不刚搬东西过来嘛。」 「芸姐儿他们几个呢?住哪儿去?」莫大叔倒是真关心潘芸姊弟几个,问得也不客气。 煜哥儿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含糊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他们半夜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没说去哪儿吗?」莫大叔焦急起来。 第10章 煜哥儿警惕地左右看看,见没有外人,就凑到莫大叔身边耳语几句,「这个您老放心就是了,他们是我爹送出村的,保管安全。至于去处,我是真不知道,毕竟……」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有人高声喊道—— 「你们是谁?在我家干啥呢!」 村长的大儿子正在搬东西进门,被吓一跳,差点摔了箱子砸到脚。 大伙儿齐齐把目光转过去,见刘大头拽着刘婆子正往坡上赶,一脸被人抢了钱财的样子。 「住手,都给我出来!你们干啥呢,到我家来乱倒腾啥!」刘大头粗蛮地上前想要把人拽出去,没想到不但没拽动,自个儿反倒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刘婆子气恼的上前搀扶儿子,末了拍着大腿大叫,「哎哟,天杀的!你们这是要强抢民宅吗?芸姐儿呢?我外孙女呢?快让她出来见我!」 煜哥儿先前得了父亲的嘱咐,知道这就是想要强占潘家的刘婆子母子,顿时没了好脸色,「如今这已经是我家了,还请两位站远些,搬东西磕磕碰碰的,免得伤了两位。」 「什么?怎么是你家?」刘婆子母子眼睛都瞪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刘婆子惯会耍横,哪里肯信,当即上前拉扯煜哥儿,吓得他连连后退。 莫大叔赶紧伸手拦截,生怕细皮嫩肉的煜哥儿被刘婆子给伤着了。 刘婆子却不管不顾,指着他们大骂起来,「好呀,敢情你们才是对我家芸姐儿图谋不轨的,定是你们强逼芸姐儿,我要上衙门去告你们!」 煜哥儿是个读书人,素来端方有礼,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辱骂,顿时脸红脖子粗地甩着手中的房契道:「瞧清楚了,这可是房契,早已在官府盖章过户了,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呢。潘大姑娘已经把房子卖给我家了,您可别瞎攀扯,否则上了县衙,吃亏的可是你们。」 刘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哪里知道这是不是房契,可刘大头好歹算是「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便是不认得几个字,却多少也认得出县衙的官印,这个可是做不了假的。 眼见老娘不知天高地厚又要开骂,刘大头慌忙拽着她到一旁嘀咕起来,「娘,这怕是真的,我刚仔细瞧了,那上头的印的确是县衙官印,那臭丫头把咱们给耍了。」 「什么!」刘婆子大为震惊,听了这话,脑袋一热,白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刘大头慌忙掐着老娘的人中,嚷着,「哎哟,我的亲娘,您可别厥过去啊!」说着,转头恶狠狠地对煜哥儿吼道:「还不快说,你们把芸姐儿他们藏哪儿了?要是把我娘吓出个好歹来,我要你们偿命!」 这会儿周围聚过来的村人越来越多,煜哥儿原本还有些慌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冷笑道:「少在那儿装模作样了,你们若真关心潘家姊弟,又岂会逼着人家年纪小小就背井离乡?你们若还要继续闹,那就一起上公堂论理去。」他是头一回这么严厉的说话,一时脑袋有些发晕,停下抚了抚额,方才继续说道:「别说我不知道潘家姊弟的去向,便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们,任由你们去祸害他们。」 一听这话,方才还「晕死过去」的刘婆子抽了一口凉气,差点真给气得厥过去了。 围观的百姓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这些日子以来,这母子俩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谁是谁非大伙儿心里跟明镜似的,此番做派实在令人作呕。 刘婆子一心以为自己就要得到一大笔家财,哪里甘心就此作罢,村民们的话就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剐在她心上,恨得她咬牙切齿,再也顾不得装晕了,一下从地上爬起,顺手抓了一把石子就往煜哥儿身上砸去。 大伙儿顿时吓了一大跳,刘婆子发起疯来的样子还真是令人发怵。 「住手,都给我住手!刘婆子,你好大的胆子!」 闻讯赶来的村长见儿子脑门都被砸红了,气得脸黑得像锅底,双手紧握成拳,险些没忍住直直朝刘婆子脸上招呼。 他毕竟是村长,实在不好动手打人,但是其他人却忍不了了,跟在村长身后一同过来的几个后生都是同煜哥玩得好的,这会儿立马涌上前,几乎要把刘家母子吃了。 就是李大娘一家、莫大叔等人也都围了上去。 刘大头方才也是气疯了,毕竟好好的宅子和田地在他眼前飞了,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可是如今的形势又容不得他耍横,只能软了脾气,腆着脸谄笑,「诸位……诸位息怒,都是误会,误会啊!我和我娘是来带芸姐儿他们回家照顾的,只是瞧着几个孩子可怜,想帮着管管罢了。你们看这事儿闹开来多不好啊,往后都是街坊四邻……」 「呸!去你娘的,我们才不会让你们这样的肮脏货住这儿。欺负芸姐儿几个年幼也就罢了,怎么,还想欺到村长头上去不成?」李大娘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这会儿见他们居然还在这儿颠倒黑白,气得手叉着腰破口大骂。 「潘家院子本就是芸姐儿姊弟几个的,芸姐儿都及笄了,又受潘秀才亲自教导,知书达礼,还用得着你们这些大字不识半点的来管教?」 「就是就是,两个外村人也敢大言不惭跑这儿来撒泼,识相的就赶紧滚,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们这不欢迎你们!」周围聚着的乡亲们也纷纷附和。 刘婆子颤着手指向众人,想骂几句,到底是不敢。 若是这院子没卖,再多的理也敌不过她的长辈身分好使。可是如今院子已经卖了,芸姐儿姊弟又不知去向,他们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怕真的讨不到好处,还要惹一身麻烦。 刘大头早就怂了,拐着弯地问潘芸姊弟的下落,可惜村民们本就不知他们去向,自然问多少遍都是同样的答案——不知道。 久久纠缠都不得其果,对方人多势众又占着理,刘大头只好搀着气得发晕的刘婆子悻悻离开。 他们暗自想着,出了村子就一路打听,不可能找不到,不过几个小孩子,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等日后逮着了非得狠狠折磨一番,以解他们心头之恨。 「啊嚏!」 县城大院里的潘芸狠狠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心头突然涌上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莫名其妙打喷嚏,别是那狗皮膏药一样的母子俩又在村里闹腾了吧? 潘芸突然有些愧疚,那母子是冲他们姊弟去的,如今她倒是离得远远的了,可村长他们怕是要遭殃了。 第11章 「姊,咱们是不是该去买口新锅了?」潘薇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口破了洞的小铁锅。 潘芸注意到这口锅是中午她用来烤蛋糕的,底下糊了一层,她就用铲子铲了,怎么这样就破了呢? 「是我刚才……铲坏的吗?」潘芸小心翼翼地看着妹妹,神色有些尴尬。 潘薇侧着头用肩膀蹭了蹭有些痒的脸颊,应道:「怎么会是大姊弄坏的呢?这锅本来就破了,方才我洗锅子的时候洗得重了些,这才弄出这么大的洞来,大姊,你不会怪我吧?」 潘芸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既然破了那再买就是了,反正一会儿咱们还要出去添置些东西。」 潘薇这才重展笑颜,乐颠颠地把破铁锅放到摆放杂物的小耳房里去。 对于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铁锅便是再破也是有用的,能融了铁做成旁的东西。 因下午都没有什么要紧活计,老黄两口子和张小树夫妻就搭把手帮着潘芸姊弟拾掇屋子,算是中午那顿好饭的回礼。 张小树已经答应帮忙搭建灶台,老黄则拎着工具修整老旧的木器。里屋的桌子原本断了条腿,老黄叮叮当当的敲了好一会儿,桌子腿已然稳固如初。 眼见潘芸姊弟几个带了书,老黄还特地用废弃的木板搭了个书架,刷上一层桐油,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潘薇喜欢养花,出来的时候顺手把家里几包花种带了出来。 她和潘海在墙根下的空地用石头垒了一圈矮栏,松了土,就把那些花种都撒了。 稍稍收拾了一下,谢过众人,潘芸就带着几两银子出门了。 这次出来得急,家里好些东西都太重了,不便携带,现在得补齐,最重要的是还要再买点面粉和白糖。 早上潘薇买回来的白糖太少了,哪儿够用啊,她也没来得及询问,这会儿正好亲自去看看,毕竟要做生意,这些原料的价格心里要有数。 在铁匠铺里买了铁锅和菜刀,潘芸又去布庄扯了两块花布,托付伙计一会儿送去青衣巷的大院,也就是他们如今落脚的地方,然后她就直奔集市去了。 她不知到哪儿才能买到白糖,刚才倒是忘了问妹妹,这般一路琢磨一路逛,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家点心铺子门口。 闻到阵阵香气,她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打量。 这味道闻着倒是不错,只是似乎太香了一些,遮掩了原本的面香,怕是味道也差强人意。 「姑娘可是要买莲花糕?」铺子里,一个戴着小帽的小伙计见潘芸停步在门前就笑着打招呼。 潘芸笑着问了一句,「这位小哥,不知你方才说的莲花糕怎么卖啊?」 小伙计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几眼,眼神里带了几分不明的意味,「这莲花糕是新出的点心,二两银子一屉,姑娘你是要……还是不要啊?」 「这么贵!」潘芸听得倒抽一口凉气,二两银子!这莲花糕是金子做的吗,她全部身家也就只能买十盒点心? 小伙计好似听不得别人说自家东西贵,赶紧反驳道:「姑娘长相不俗,也不像那等穷酸的人家出身,应该知晓今年咱们青阳县最时兴的糕点是啥吧?就是我们铺子的莲花糕。而且只有我们掌柜的才有这手艺,在这城里可是独一份。您不买就算了,可不能说贵,赶上我们掌柜的犯懒,你就是捧着大把银子还买不到呢。」 听着这话,潘芸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被鄙视了,她倒是有心置气,但二两银子一份的莲花糕她还真是买不起,于是便连连摆手,「再矜贵都好,我确实吃不起。不过其他糕点呢?不会都这么贵吧?」 小伙计顿时失了耐心,扁着嘴嘀咕了两句,「除了莲花糕还有菱角糕、桂花糕、千层糕、水晶糕、梅花酪、丁香乳。其中最便宜的就是桂花糕和菱角糕,五十钱一斤,你要买吗?」 潘芸暗暗盘算一番,左右她都是要做甜品点心的,不如先调查一下这里的行情,也算知己知彼,日后等她的买卖开张,也心里有数。 「给我一样来二两吧。」 「您可说准了?」小伙计好似生怕潘芸买不起,再次确认了一遍。 潘芸也不恼,又耐着性子重复一遍,「我说,给我一样来二两,每种都要。」 小伙计这才笑了起来,请潘芸稍后,然后麻利的跑了进去。 好一会儿过去,小伙计提了满手的油纸包出来,用绳子串成两串,每个油纸包上面都写糕点的名字,摸着还有余温。 「承惠,一共二两零八十文钱。」 听到这价格,潘芸很是出乎意料,就算种类多,但每样不过二两重,她以为有个几百钱就够了。 然而话都说出口了,人家又包得这么仔细,若是反悔就太不近人情了。 潘芸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拿出银子。 小伙计将银子在掌心里掂了掂,说是要称一称,让潘芸再等会儿。 潘芸倒也不怕他捣鬼贪钱,顺手提过点心凑到鼻间嗅了嗅。 标记着千层糕三字的油纸包好似味道最好,她就解开,拿了一小块品尝。 原来这千层糕就是一个多层的点心,模样挺精致的,捏上去有些松软。 潘芸迫不及待凑到唇边咬了一小口,结果味道却是差强人意,因为甜味不够。 第12章 正好那小伙计拿着一小串铜钱出来,她就道:「小哥,你们铺子也太小气了,点心里的糖不够,味道差太多了。」 不想小伙计听了这话,却是直接把铜钱扔到潘芸怀里,气呼呼道:「姑娘真会说笑,这点心才几十文一斤,糖霜那么矜贵的东西哪能随意多放,姑娘是成心跑来找碴的吧!」 「白糖……很矜贵吗?」潘芸有些错愕,转而恍然大悟。 在她的印象里,白糖就是非常普通的调味品罢了,倒是一时忘了这是古代,怎能跟现代比呢。 她正巧想知道白糖的价格,就耐着性子再问:「小哥说糖霜贵,但到底多贵,你清楚吗?」 小伙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懒应道:「一斤糖霜五两银子。」 什么?一斤白糖就是五两银子!怪不得昨日潘薇只买了二两白糖,而且没把剩下的钱交还给她。她原本以为妹妹是想留点私房钱,没想到居然是半文没剩。 潘芸看着手中满满当当的糕点,突然特别后悔。 「这个……小哥,我能不能……退掉一些点心?这个菱角糕、桂花糕和梅花酪留着。哦,还有这个千层糕我吃过也不退,其余的都退了。」潘芸尴尬的问道,脸上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小伙计顿时恼了,将汗巾甩到肩膀上,嚷道:「买不起就别买啊,这会儿都打包好了,钱也收了,你又跟我说要退,没有这么办事的!对不住,小店本小利微,一经售出概不退还。」 说着,他抄起门边敞口瓷瓶里的鸡毛掸子,大力掸起门窗上不存在的灰尘,开始撵人,「你赶紧走吧,再捣乱我就喊巡街的官差了。」 潘芸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但实在舍不得银子,然而若真闹大了,他们姊弟刚刚进城落脚,人生地不熟,又容易吃更大的亏,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两人这般吵闹,动静大了些,免不得引了闲人围过来看热闹。 潘芸到底忍不得,咬了咬唇,转身迅速离开了。 家里要置办的东西不少,但她已花掉了二两多,就只能缩减其余用物了。 她既然打算卖点心谋生,糖霜是最不可少的东西,却又买不起,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想到这儿潘芸就愁得头疼,点心若想好吃,差不多两斤面粉就得消耗一两白糖,这么算下去,成本必定很高,售价自然也要高。而售价高就不容易被顾客接受,毕竟点心铺子到处都有,谁会花大钱买点心啊。 难怪方才那个莲花糕会卖二两银子,原来是因为用料太贵了。 若是不用白糖做点心,就只能想法子用其他甜度比较高的东西来代替。 潘芸低着头边走便琢磨,突然有小贩拦路兜售—— 「姑娘,买蜂蜜吗?上好的野蜂蜜,就剩这一小罐了,只要八十文钱。」 潘芸闻言脑中灵光一现,对啊,没有糖霜,总有蜂蜜吧。 这里不同于现代社会,处处都是山林,寻个蜂巢割几斤蜂蜜,岂不是省了买糖霜的本钱? 「哎呀,太谢谢你了,小哥。」 潘芸欢喜坏了,对着卖蜂蜜的小贩连连道谢,末了抬腿就跑。 小贩摸不着头脑,还以为碰到了疯子。 第四章 男取蜂窝做蛋糕 既然有了好主意,潘芸心头轻松很多,赶紧采买了些日用之物,然后特意进成衣铺子狠心花了一百文,买了两套偏小的灰色短打衣裤,还买了襆头和阔口鞋。 如今这个大夏国虽然礼教没有那么森严,女子能独自上街,但到底不那么自由。 她以后要抛头露面做生意,又要躲避刘婆子母子,装扮成半大小子是最好的选择。 待得潘芸买好了所有东西,回到大院的时候,潘薇和潘海正围在石桌旁认认真真地教冬生认字。 两人都是抬头挺胸,腰板笔直,还挺有先生的模样。 「薇儿,海哥儿,快看姊姊带了什么回来!」潘芸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妹妹的肩,扬起另一只手上的点心,「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点心都吃光,而且还要说出味道哪里好或者哪里不好。」 「呀,大姊,你怎么买这多点心回来?」 潘薇和潘海都欢喜的站了起来,潘海还罢了,单纯为了吃点心而欢喜,潘薇却懂事一些,仔细数了数点心包,低声问道:「大姊,你花了多少银子?怎么买了这么多?」 潘芸笑得有些心虚,哪里敢说她在不知价格的情况下冒然败家,只能遮掩道:「我要做点心拿出去卖,怎么也要知己知彼,了解一下行情啊。别担心,没花多少银子,你们尽管吃就是了。」 潘薇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又问道:「那大姊准备什么时候做点心?我帮你。」 「明日我出去一趟,还有些材料没置办齐全。」 潘芸不想妹妹刨根问底,就改了话头,「方才有人来送东西吗?」 「有啊,大姊,是我拿进屋子去的。」 潘海抢话,一脸求表扬,惹得潘芸摸着他的头顶夸赞两句,果然他就笑着红了脸。 第13章 一旁的冬生同潘海玩得特别好,见他们三个这般,也跟着傻笑,露出缺了的两颗门牙,分外可爱。 他指着书本脆生生说道:「芸姊姊,薇姊姊和海哥哥刚才教我写字,我都学会了。」潘芸扫了一眼地上划出的字迹,虽然不算工整,但也没什么错处,于是就夸赞道:「哎呀,冬生真聪明,晚上也奖励你一起吃点心,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孩子哪有不贪吃的,冬生立刻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柳氏去邻居那里闲坐,此时从外边回来,将得了的甜瓜热情分给潘芸姊弟一起吃。潘芸也没客气,拿了甜瓜,指了地上的字迹同柳氏夸赞冬生聪明,然后笑道:「婶子,我父亲是秀才,我们姊弟几个自小就读书识字,若是你不嫌弃,以后闲着无事让冬生和海哥儿一起学学写算,以后都用得到。」 「当真?这可真是太好了!」潘芸话音刚落,柳氏就喜得连连搓手。 要知道,别说县里,就是乡下私塾,一年的束修都收很多啊。他们夫妻俩虽然就冬生一个孩子,但也不敢想说要送他去识字。 如今倒好,搬来的新邻居居然能做免费的先生,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正好张小树下工回来,被柳氏扯过去听了两句,也是赶紧笑着致谢。 潘芸不在意的摆摆手,拉着妹妹去做饭,留下潘海继续教冬生写字。 张小树夫妻看了一会儿,对着儿子歪歪扭扭的字都激动得厉害,末了进屋,两人私下嘀咕,「真是遇到贵人了,咱们家冬生有福啊。潘家三姊弟初来乍到,还没站稳脚跟呢,咱们以后可要多帮帮忙。别的不求,冬生多跟着学学,可是求不了的好事啊。」 张小树笑道:「我也这么想,这几日帮潘大姑娘搭灶台,咱们就不要工钱了,正好我外边的活计也完工了,不差这么一日。」 「成,总要礼尚往来,咱们儿子都读书识字了,做爹娘的总不能给他丢脸。」 潘家姊弟不知道这两口子如何商量,快手快脚做了简单的晚饭,吃过之后,潘芸就带着妹妹拾掇白日里的战利品。 食材和调料单独放起来,布料是备着要给潘薇和潘海做衣衫。夏日炎热,他们的衣衫包裹却在家里出殡忙乱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村人顺走了。 潘芸舍不得他们穿成衣铺子的旧衣衫,就买了料子。她虽然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女红手艺却没捡起来,只能送去给黄阿婆帮忙,坚持许了五十文的工钱。 黄阿婆和老黄平日以卖豆腐为生,早起忙一阵子,老黄出门叫卖,黄阿婆就闲着无事了,这般帮了潘芸还拿工钱,自然是愿意的,又觉潘芸姊弟为人处事很好,待他们也就更热情周到了。 潘芸被老太太拉着说了半晌闲话儿,想起明日要出县城,就道:「阿婆,明日辛苦你帮我照看一下薇儿和海哥儿,我有事要办,不放心他们在家。」 「好,这是小事,我一边做衣衫一边照看就成了。」 黄阿婆痛快应下,潘芸就回了西厢房,挑灯画了些图纸,这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潘芸细细嘱咐了弟妹一番就去了铁匠铺子,花了一笔银子,荷包瘪了,她也就更坚定的出城去。 昨晚她已经向张小树打听过了,附近有一座山叫牟山,树木很茂盛,街上兜售蜂蜜的山民多半是从这里采蜜的,因此她今日的目的地就是牟山。 边走边向路人打听,潘芸累得喘气,真是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远,实际却远得很。 她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已经日上三竿了。 潘芸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热汗,找了一片树荫坐下休息,捶了捶腿。 她今天特意穿了昨日买的梪褐,布料有些粗糙,颜色灰扑扑,不过赶路和爬山的确方便许多。 潘芸取下腰间系着的葫芦,打开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原来路上早就喝光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决定先找找水源解渴再说,不然蜂巢还没找着她就要先中暑了。 附近的树林很茂盛,绝对离不开水源,果然,走进去没有多远就见到一条小溪穿过树林。 溪水不深,却很急,好在水质不错,潘芸捧一口尝尝,略有些甜味,显见是山上的甘泉汇集而成。 她喝得饱足,又灌了一葫芦,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溪流对面的一棵树上垂挂着一个大大的蜂巢。 潘芸欢喜得差点跳起来,赶紧把葫芦绑在腰上,顾不得鞋子湿透,淌过小溪,朝对岸那棵树过去。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一起,潘芸真没有同野蜂搏斗的经验,更别说还要打劫野蜂的老巢了。 她在树下转了半晌,决定先用烟熏走大半野蜂,降低被蝥的机会。好在她出门前做了准备,带了打火石在身上。 她去附近捡了一些干柴与枯草,好不容易点燃,一把抓起对着蜂巢使劲挥,再用嘴吹风辅助。 不过片刻,野蜂飞出,嗡嗡声不绝于耳。 它们躲避着一阵阵轻烟,越飞越远。 她又等了会儿才寻一根粗木棍对着蜂巢狠狠打了过去。 那蜂巢卡在树杈之间,倒也算是坚固,但这般当头一棒还是抵挡不住,啪一声掉了下来。 蜂巢里剩余野蜂被突如其来的祸事惊吓,一只只接连飞出。 潘芸忙拿带来的布袋包裹住蜂巢,拼命跑开。 野蜂们疯了一样漫天飞起,死命追杀。 第14章 潘芸吓懵了,在林子里四处乱窜,所到之处鸟兽奔逃,一片大乱。 有野蜂寻到机会,在潘芸的手和脖子上狠命螫着,疼得潘芸尖叫。 但她再疼也不敢停下脚步,结果这么一跑就到了大路上。 正巧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潘芸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就喊,「救命啊!救救我!」一边喊着一边朝着马车跑了过去。 蜂群随后跟上,远远看着很是可怕。 马车车辕上坐了两个身形魁梧的仆人,眼见蜂群迎面飞来,吓了一跳,赶紧扯了衣衫在头顶迅速拍打。 潘芸来不及道歉,求生欲占据了她所有的想法,「救命啊,求你们让我躲一下!」说着扑向车门边。 马车门应声开了,一条被青色衣衫包裹的手臂迅速将潘芸扯上车,然后吩咐道:「文成赶车,武就引开蜂群。」 「是,主子。」 车辕上的两人同时应声,马车颠簸起来,慢慢听不到外边的嗡嗡之声,显见蜂群真的被引去了别处。 潘芸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车内之人。 马车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小男孩,模样倒是有三分相似。 小男孩瞧着和冬生差不多大,白白净净,眉眼很是清秀,但身形痩弱,这会儿正满眼好奇的看着她。 而另一个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长衫,玉簪束发,墨眉丹凤眼,很有几分风流公子的姿态。 许是潘芸的目光太过直接,男子皱了眉头,刚要说话的时候,小男孩突然惊叫起来——「有野蜂!」 男子迅速拿起车内小茶几上的茶盘一下砸死了野蜂。 「你带了什么,怎么还有野蜂?」男子有些恼意。 潘芸尴尬,不自在的把手里的布袋紧了紧,含糊应道:「那个,许是方才钻进来的。」可男子却不相信,鼻子翕动两下,脸色更难看,「你摘了蜂巢!」 潘芸无法,只能坦白,「对不住了,这位公子,我确实摘了蜂巢,但我有急用,实在不能丢弃。我已经绑好了,保证不会再有野蜂钻出来。」 男子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但潘芸却不能不说话啊,人家方才救了她,这会儿她还坐在人家的马车里呢,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道谢,「多谢公子方才援手,小女子……小子感激不尽,以后定有厚报。」 男子没有应声,倒是那小男孩好奇问道:「哥哥,你摘蜂巢做什么?我娘说野蜂能把人……」 「平安!」男子冷厉呵斥一声,好似不愿意孩子多说话。 平安吓了一跳,转而低了头,小手扯着衣角,很是怯懦委屈的模样。 潘芸看得不舍,赶紧像往日哄劝弟弟一般,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我摘蜂巢是为了里面的蜂蜜,家中要做点心,放了蜂蜜就会变得香香甜甜,以后若是有机会,我拿给你吃,好不好?」 「好!」孩子哪有不喜欢吃点心的,平安立刻就抬了头,笑得很是可爱。 许是生怕野蜂群再追来,马车跑得很快,几乎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县城附近,停靠在路旁。 潘芸跳下车,没有立刻离开,直到那个负责引开马蜂的护卫回来。 眼见他没被螫到,她才放心,又是连连道谢。 两个护卫本来还有些气恼,毕竟是潘芸引来的麻烦,但见她如此客气,又是半大小子的模样,方才一定是吓坏了,否则也不会那么莽撞。 就是车里的男子神色也缓和了很多,甚至从车壁的挡板里取了一瓶药递给潘芸,「这是消肿解毒的药膏,你回去擦几次伤处就消了。」 这可是意外之喜,潘芸也没客气,行礼后接了过去,末了邀请道:「不知道公子这是去哪里?眼见天色不早,若是无处落脚,不如在我家歇息一晚,如何?」 那男子却是摆手,不耐烦道:「你回去吧,下次不要再害旁人了。」说罢,示意两个护卫继续赶车。 潘芸眼见马车走远,心里不知该感谢这些人的救命之恩,还是吐槽他们的高傲冷待。想着家里还有弟妹翘首等待,被野蜂螫了的伤处又越来越痒痛,她如今只剩了一个念头——回家。 潘芸走时天色还早,这会儿已经过了午后,潘薇和潘海趴在大院门口,不知道望了多少次,好不容易见到她的身影,两人推门跑了出去。 「大姊,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大姊,你饿不饿?我给你留粥了。」 潘芸举高布袋里的蜂巢,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走,赶紧进屋,我带了好东西。」 结果她这么一抬胳膊,手腕上的红肿就露了出来,惹得潘薇和潘海都吓得厉害,「姊,你怎么受伤了?」 「不怕,不怕,赶紧回家说。」 潘芸领弟妹进了院子,将蜂巢放好,扯了铜镜一照,脖子上有三个大包,手上倒公平,一边两个。因为好半晌没有处理,红肿得相当厉害。 第15章 潘薇和潘海都要吓哭了,潘芸也不敢喊疼,赶紧跑去寻黄阿婆帮忙。 黄阿婆见到吓了一跳,用繍花针挑破了伤口,取了蜂针,然后帮忙抹了药膏。 药膏里许是有添加薄荷,不过片刻伤口就一片清凉,痒痛也轻了很多。 读潘芸松了一口气,转而笑着安慰弟妹,「你们看,大姊没骗你们吧,这就好了。」 黄阿婆体谅她一片爱护弟妹的心,也是笑道:「是啊,蜂针挑出来就没事了,不沾水,明天就好了。」 潘薇和潘海这才勉强收了眼泪,两人谢了黄阿婆,一左一右扶着潘芸回西厢房。 潘芸大口吃了凉粥,然后就急着打开布袋把蜂巢拿出来。 她原本还担心有幸存的野蜂会螫到弟妹,没想到只抖出七八只野蜂屍体。 潘薇帮忙寻了空罐子,罐口蒙了纱布过滤,然后又拿沾了脏污的衣衫去洗,忙得好似另外一只野蜂。 待得忙完回屋一看,潘芸早就守在罐子旁边睡着了。 潘薇咬咬嘴唇,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她隐约觉得姊姊病癒之后好似比以前厉害了很多,凡事特别有主意,她还暗暗欢喜,想着她和弟弟有姊姊护着,但今日才知道姊姊不是变厉害了,姊姊也会累会受伤,只不过姊姊为了养活他们,在拼尽全力。 潘芸累得厉害,这一晚睡得极沉,早起时候眼见自己躺在床上,衣衫都脱了,就猜到是弟弟妹妹照顾的。 待得起来洗漱,果然弟弟妹妹半晌就端来熬好的粥喊她吃饭。 她愧疚又心酸,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带他们喝完粥,然后又开始忙碌了。 张小树今日没有活计,便换了破旧衣衫带潘芸去买青砖。 潘芸照旧是那套半大小子的装扮,买好青砖后,张小树拉着板车在前边走,她跟在后边推,不过二三里的路,累得是汗水滴答。 张小树心里可怜她带了弟妹谋生活命不容易,尽量多分担一些重量。 潘芸倒是没察觉,她正在心疼银子,买青砖又花掉五百多文,若是再不赚钱,他们姊弟三个很快就要喝西北风了。 好在张小树是个专业泥瓦匠,脑子又灵活,潘芸拿了图纸讲解几句他就清楚了。 挑土和泥,垒砖烧火,两人忙碌得厉害,老黄卖完豆腐回来也搭了把手。 于是太阳刚刚西斜,烤炉就成型了。 潘芸谢了两人,跑去铁匠铺子取了烤盘回来。幸好烤盘也算简单,不过是两张铁板,一张铁板十个凹坑,做工很不错,倒是让她为花掉的银子值得几分。 这是她琢磨了很久才决定下来的模子,是为了要售卖的第一种点心——蜂蜜无水蛋糕准备的。 蜂蜜无水蛋糕是潘芸前世在育幼院吃到的第一块点心,即便后来在甜点店打工,吃到的花样种类更多,但依旧不能代替蜂蜜无水蛋糕给她留下的美味感动。 当然,之所以选择做这个也是因为它的做法简单,材料容易得到,无非是蜂蜜、面粉、鸡蛋和素油而已。 这会儿烤炉有了,食材也齐备,她挽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 将鸡蛋与蜂蜜混合,打成细腻的奶油状,之后加入过筛的面粉搅成面糊。在烤盘里刷上素油,然后把面糊挨个倒进去,最后送进烤箱。 不过一刻钟,香气就从烤炉里逸散开来,别说蹲在一旁帮忙的潘薇,就是在院子里玩耍的冬生和潘海也凑了过来。 「大姊,你烤了什么点心?好香啊!」 潘芸提着心仔细嗅着烤炉里的香气,生怕烤焦了。她如今可没有那个财力多次试验火候,最好是一次成型。 幸好老天爷这一次依旧眷顾她,待得烤盘从烤炉里拿出来,孤零零的五个小蛋糕已经被烤成了浅褐色,火候虽大了一些,却没有焦糊。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正巧柳氏下工回来了,刚迈进院门就高声笑道:「潘大姑娘这是做了什么,老远就能嗅到香气,惹得我淌口水呢。」 张小树和老黄、黄阿婆自然也早就嗅到了,听得这话也凑到跟前,笑道:「潘大姑娘有这手艺,真是不愁以后的生计了。」 「我也是大着胆子试试,心里七上八下的。来,大伙儿都尝尝,哪里不好就说,我改好了才能卖了换钱啊。」 潘芸热情的招呼大伙儿,快手快脚把五个蛋糕一一掰开。 绵软香甜的蛋糕几乎是一入口就俘虏了所有人的唇舌,他们纷纷夸赞道:「哎呀,真是太好吃了!这是怎么做的?比点心铺子卖的千层糕都好吃。」 「是啊,是啊,就是没牙的老汉吃起来也容易。」 潘芸吃着倒觉得不是很细腻,蛋糕里的孔洞很多,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里没有电动搅拌机,她的胳膊搅得都要肿了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小试身手成功,潘芸放了心,亲自跑去买了一块肉、一颗白菜,加上黄阿婆中午给的一块豆腐,一锅炖了,又蒸了一盆白米饭,然后请了大院所有人吃饭。 第16章 众人见他们姊弟搬来不过三四日已经做东两次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柳氏送了两斤牛奶,黄阿婆则给了一大碗豆腐乳。 潘芸笑着接了,众人这才欢欢喜喜地说话吃饭。 待得吃饱喝足,黄阿婆拉着潘芸的手说了好半晌话,直说自己眼光好,接了潘芸姊弟三个进来,大院热闹多了。 潘芸送走了黄阿婆就催着弟妹洗漱睡觉,待他们都收拾好了自己才去洗漱。 第二日天不亮,姊弟三人就爬了起来。 潘薇做早饭,潘海刷烤盘,潘芸则忙着制作蛋糕糊。 待得日上三竿,他们共烤了两炉蛋糕,一炉可放两个烤盘,因此凑了四十块。每五块蛋糕堆在一起包进油纸包,用细细的金黄色草绳打了蝴蝶结,整齐又漂亮,最后放进篮子,盖上白布巾。 潘薇送姊姊到门口,小声问着,「姊,真不用我跟着一起去吗?我可以帮你招呼客人,还可以——」 「好了,别担心了,小管家婆。」潘芸拍拍妹妹的头,笑道:「不过一篮子点心,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若是闲着,就跟阿婆一起出城去捡点柴火,以后生意好了,烤炉怕是天天烧不停,需要的柴火更多了。」 听得有了活计,潘薇果然立刻点头,「好,姊,你早点回来,我一定会捡很多柴。」 姊妹俩笑着分开,潘芸一路到了最热闹的商街。 其实她心里很忐忑,倒不是豁不出颜面,毕竟前世没少打工,只是担心蜂蜜蛋糕无法得到食客们的喜爱。 她特意寻了一个最大的茶楼门前,鼓足了勇气吆喝起来,「都来瞧,都来看啊!这里卖最香甜绵软的蜂蜜蛋糕,大夏第一家,绝对没有第二家可买啊!」 街上小贩不少,有卖炒花生瓜子或者新鲜果子的,潘芸这般倒也不出奇。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到茶楼二楼,包厢里就有人好奇地探头望了望。 正好友人嫌弃茶楼的点心难吃,这人就喊了小厮,「下去问问,买份那个什么蜂蜜蛋糕回来。」 小厮麻利,听得吩咐就跑了下去,直接截着潘芸问道:「哎,小子,你卖什么点心,我们主子要尝尝。」 潘芸听得大喜,立刻应道:「小哥真是问着了,我这里卖大夏独一份的好点心,蜂蜜蛋糕。」她掀开篮子取了一包,又笑道:「刚出烤炉没多久,还有些温热呢。一包五块——一斤的量,只要一百文。」 「一百文?」那小厮皱眉,显见觉得有些贵。 潘芸立刻劝道:「小哥,点心铺子里的迎春糕硬邦邦的还卖一百二十文呢,我这个可是绵软得像云朵一样的点心,特别好吃,你们主子吃了,一高兴,说不定还要赏你一个大红包呢。」 不知道哪句打动了小厮,他果然脸色转好,说道:「那好,给我来一包。」 潘芸赶紧递过去,收了小厮递来的一串钱,检查了绳结,这才笑嘻嘻送走了小厮。 大夏国流通的货币自然是银子,但穷人太多,哪能随便就几两银子出手,多半还是用铜钱。 但铜钱数起来很费功夫,于是官府就出了一种稍大的铜钱,一枚顶十文钱,用特殊手法打了绳结,以此分辨真假。 小厮给的就是这种大钱,十枚一串,正好一百文。 潘芸得了个开门红,受了鼓舞,越发积极地招呼起来。 有人听得好奇,聚上前询问,「这是什么点心,真是外边没有的吗?」 「都是说得好听吧,上次我在点心铺子买了什么千层糕,根本没有一千层,还难吃得要死。」 「哈哈,那就是个名字,真有千层那要累死点心师傅了。」 看客们说笑,潘芸也是笑着一一应了,但还是暗暗懊恼准备不周全,没有多备两块供众人分食品尝。若是这会儿拆开一包就是要舍出五块,她实在心疼。 正犹豫的时候,方才那个小厮又从楼里乐颠颠跑了出来,喊道,「小子,赶紧再给我来三包,我们公子吃着喜欢,要带回去孝敬老夫人呢。」 「哎,好咧,多谢小哥照顾生意,今日没有准备,过几日我备些小饼干,再遇到小哥,一定送你当谢礼。」潘芸手脚麻利的取出点心,接了铜钱真心道谢。 小厮笑着摆手,应道:「不必了,我们少爷赏了我一个银角子呢。」说完他就拎着点心跑了。 潘芸抓紧机会推销,「这位小哥方才买了一包,吃着味道好,又来买了三包。现在只剩四包了,各位再不买,一会儿就卖光了。这可是鸡蛋和蜂蜜一起烤出来的点心,最是养身体不说,没牙的老人吃着也容易,软绵绵又香甜。」 众人原本就嗅着香甜味道,再有了方才那个小厮做例子,立刻就有人说道,「给我一包,带回去给我娘尝尝。」 「我也来一包,哄哄家里孩子。」 眨眼间,剩下四包就卖完了。 有人因为没抢到,一直问潘芸,「明日还来吗?」 「来,当然来!」潘芸兴奋得脸色通红,高声道:「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里,我会多做|些,保管大伙儿都能吃到。」 众人得了准话就散去了。 潘芸颠了颠篮子里的铜钱串子,欢喜得差点跳起来,好在她还记得财不露白,一口气跑回了大院。 第17章 潘薇洗了姊弟三个的衣衫,刚要同黄阿婆一起出门,见姊姊突然回来,冲上前扯着姊姊的袖子问道:「姊,是点心不好卖吗?还是有人欺负了?」 「小丫头真是爱操心。」潘芸嗔怪妹妹,掀开白布给妹妹看了一眼篮子内的铜钱,惹得潘薇惊喜尖叫,却被她捂了嘴,「别喊,快放回屋里去。」 潘薇使劲点头,拎起篮子就跑。 倒是黄阿婆听得动静出来,见得潘芸就道:「点心都卖完了?」 「卖完了,阿婆,劳烦您带薇儿多砍些柴回来,您那份儿我要买下来,明早要多烤些点心呢。」 「哎呀,这是好事儿啊。」 寒暄几句,潘芸撵了兴奋的潘薇同阿婆出门,趁着潘海同冬生在屋里玩耍的时候又去了一趟粮油铺子。 这一次有了底气,她买了细面粉二十斤,素油一坛子,就是鸡蛋都买了满满一篮子。 第五章 被误会是绑架犯 家里终于有了猢口的营生,姊弟三个都很兴奋,昨晚很晚才睡着,今儿天还没亮就起来却不觉得疲惫,好似浑身都是力气。 这一次他们烤了四炉,足足包了十五包点心,另外分出三块切碎做试吃品,最后两块当奖励给了潘薇和潘海。 这会儿已经是日上三竿,再懒惰的闲人也出来闲逛了,潘芸赶紧拾拨了篮子和点心,跑去了昨日的茶楼之下。 不想她刚站稳当,不等喘口气呢,就有人从茶楼里出来,招呼道—— 「小哥,你怎么才来啊,我可等你好半晌了。」 原来是昨日买给孩子吃的一个男子,潘芸赶紧行礼,笑道:「这位大哥,可是家里孩子喜欢?」 「可不是嘛,我家小子这几日闹毛病,不太吃饭,昨日的点心就着牛乳,他足足吃了三块,今早起来又闹着要吃。我真怕你不来,赶紧跑来堵人。」 「放心,大哥,以后我都在这里卖,只要小孩想吃,尽管来寻我。」 两人说说笑笑,潘芸收了两串大钱,递出去两包点心,再一次来了个开门红。 没过一会儿,又有昨日的回头客找来,也有路人看着新奇围上前,幸好潘芸有准备,请众人试吃切成小块的蛋糕,又卖了七八包点心。 最后一包点心居然是茶楼掌柜亲自买了去,潘芸激动得心头评评跳,直觉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但还是忍耐着没有当时就提出合作。 这倒是让茶楼掌柜对潘芸这个半大小子刮目相看,闲话几句就提了点心回去了。 潘芸赶紧回家,实在是篮子里的铜钱太沉了。 潘薇和潘海眼见姊姊回来得这么早,都很欢喜。 潘薇忙着给姊姊打水洗脸洗手,潘海就缠着姊姊显摆,「姊,我今日教冬生学了三个字,冬生都会了,我是不是最好的先生?」 「是,是,海哥儿最厉害了,以后姊姊赚钱多了,送你去私塾县学,然后海哥儿就能考状元了。」 「好啊,我要考状元,给姊姊挣诰命。」 潘薇打水回来,听得弟弟说完就撵了他去同冬生玩耍。 见潘海不大情愿,潘芸就派给了他一个差事,「海哥儿去看着门口,嫂子回来的时候请她卖咱们两斤牛乳,姊姊要试做新点心。」 「好啊,好啊!」试做新点心就代表又有好吃的了,潘海当然欢喜,领着冬生蹲在门口的大树下玩耍,一步都不敢离开。 数好铜钱,潘薇欢喜得眉开眼笑,但又心疼姊姊,就道:「大姊,明日你在家里,我去卖点心吧。」 潘芸听得心暖,拍拍妹妹的头,笑道:「咱们的生意刚开始,姊姊打算找几家茶楼合作供货呢,这些都要亲自去谈。你在家里帮姊姊烤点心,照顾海哥儿,还要洗衣服做饭,已经很忙了,别担心姊姊,这样最好。」 潘薇这才罢了。 潘芸颠了颠沉甸甸的钱匣子,一时欢喜就道:「去买半斤肉跟一把水芹菜回来,咱们中午包饺子庆贺一下。下午还要试做新点心,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啊。」 潘薇对大姊最是信服,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提了篮子上街,很快肉菜都买回来了。 姊俩忙忙碌碌,包了饺子,借了黄家的灶间煮熟,免不得要分黄阿婆一碗,还有冬生也得了一碗。 这让潘芸觉得很不方便,倒不是舍不得给邻居们分食,实在是没有一点隐私可言。 所以柳氏回来看见儿子在吃饺子,跑来道谢的时候,潘芸不但提出要买牛乳,又请张小树晚上帮忙在烤炉旁垒个小灶台,另外还要在上边搭个简易的棚子,防备雨雪天气,别耽误了烤点心和做饭。 柳氏自然是一口应了下来,她对潘家姊弟可是喜爱极了,他们三个都懂礼又勤快,平日带着冬生教他写字,如今更是吃点什么好的都不忘一份。 天下当娘的最欢喜的自然是别人对儿子好,投桃报李,她也愿意把男人撵去出力当报恩了。 待吃饱了,下午潘芸就尝试做饼干。 饼干的工序并没有麻烦多少,但没有趁手的模具,只能烤最简单的圆形,烤制过程中还要拿出来一次,撒上芝麻。 第18章 忙碌了足足一下午,三人才烤了两百多片芝麻酥脆饼干。 潘芸琢磨了一下,每五十片放一起,用油纸包成长卷,同样用红绳缠了,打上漂亮的蝴蝶结,明日推出,同样是一百文一包。 这样买家们无论是喜欢吃酥脆的还是喜欢吃绵软的,都有合适的选择。 当然,这次她不会再忘了供人品尝的试吃品,留下十几片饼干,分给弟妹和冬生几块,其余同样包好,明日掰碎就好了。 张小树帮忙搭灶台,嘴里被儿子塞了半块饼干,实在是香甜,他也觉得手下越发有力气,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忙完了。 潘薇欢快的添柴烧水,潘芸和潘海洗了澡,灶台也就烧干了。 姊弟几个煮了白菜汤,油煎了中午剩下的几个饺子分着吃了,末了早早睡下。 隔日一早,照旧是不等天亮潘芸和潘薇就起来忙碌了。 十五包蜂蜜蛋糕和五包饼干就是潘芸今日的任务。 前两天累积的回头客,今日又有很多来捧场,多半是买回去给老人和孩子,所以绵软的蜂蜜蛋糕很受欢迎。 潘芸见饼干无人问津,就把饼干碎块发出去试吃,果然有两个人给孩子买了两包。眼见篮子里还有五包蜂蜜蛋糕和三包饼干,潘芸忙得口干舌燥,就走进茶楼买了一碗凉茶。 小伙计得了两块饼干,很是热情,转身把掌柜请了出来。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沈,瞧着眼神还算清正,但生意人不免都带了三分精明。 他拉了潘芸攀谈,话里话外打探她的手艺从哪里学来,潘芸含糊遮掩过去,倒是让沈掌柜更觉她神秘。 最后眼见潘芸还要出去兜售,沈掌柜才笑道:「潘小哥,我们这茶楼平日也是卖点心的,你这几日在门前兜售,可是挡了我们不少生意啊。」 潘芸会意,就应道:「那沈掌柜可以从我这里买点心在茶楼卖啊,我给掌柜一个合适的价格,掌柜卖给客人一样赚钱,兴许连带着卖更多茶水呢。」 沈掌柜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听得这话,两人商量了半晌。 他提出以后以九十文一包的价格收购,让潘芸每日先送五包蛋糕、三包饼干过来。 潘芸心里计算了一番,利润虽然少了一些,但却是固定的销路,于是痛快应下来。 沈掌柜也会做人,直接把她篮子里的蛋糕和饼干都留了下来。 潘芸拿了银子却没有回家,而是跑去铁匠铺子又订制一块烤盘外加很多模具。她打算烤花式饼干,彻底打开茶楼的销路。 这般过上早起烤点心饼干,白日兜售,下午备料。五六日下来,潘芸的生意彻底红火了,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有个半大小子在路口卖点心,新奇又美味,价格也不贵。 然后就又有一家茶楼找来要合作,还有一家富贵人家常去的酒楼也来订货。 这般加在一起,潘芸每日固定贩售的蜂蜜蛋糕增加到了二十五包,饼干二十包,折算一下,固定进项有四两左右,听着很多,但扣除细面粉、素油等成本,其实也就剩不到二两。 正好家里的蜂蜜用完了,需要找人买蜂蜜,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可再大也比糖霜便宜。缺点就是很多需要糖霜才能做的点心她不能尝试,这太局限了。 就这般痛苦并快乐着,不过半个月,姊弟三个就在县城紮了根。每日出出进进,同黄家老两口还有张家三口都相处极好,偶尔一起聚餐吃饭,很是亲近热闹。 这一日,潘芸站在路口吆喝,想把最后一包饼干卖掉的时候,突然被人抱住了大腿。 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个梳着总角的小童。 于是她蹲身问道:「小娃娃,你是从哪里来的?家里人……咦,平安?怎么是你?」 原来抱住她大腿的不是旁人,正是上次救了她的那辆马车里的小孩。 平安好似比先前见到的时候瘦了一些,大眼里都是惶恐,任凭潘芸怎么问他都不肯应声。 潘芸无奈起身,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潮露出好奇的模样,她心里就有些警觉。 平安身上穿的是绸缎衣衫,脖子上还有银项圈,再想起那日的马车还有马车里的人与护卫,显见他的家境不差。 这般单独在街上,兴许是被绑架偷跑出来,也可能是同家里的人走散了。但无论哪一种都不能把他扔在街上,否则真被坏人抓走就是把他害了。 这么想着,潘芸当机立断带着平安回家,路上甚至还绕了几圈,就怕有人跟踪。 潘海和冬生正在院子门口玩,见姊姊带回一个同他一般年纪的小孩,很是好奇地围上前,「姊姊,这是谁啊,怎么跟着你回来了?」 潘芸来不及解释,只道:「你们在这里玩儿,若是有陌生人就回去找姊姊。」 说完她就把平安带进屋子,迅速让他换了一套潘海的粗布衣裤,又把银项圈同换下的衣衫放一起包好,这才带平安出去。 正巧柳氏从外边回来,见了平安就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可真好。」潘芸随口扯谎,笑道:「这是我舅舅家里的小表弟,家里忙着农活,他总跟着捣乱,舅舅就送来让我帮忙照管几日。正好有海哥儿和冬生一起玩,这孩子也能活泛点。」 「这是好事儿,小孩子就是要一起淘气才出落得聪明呢。」 柳氏也没当回事,闲话几句就去忙了。 第19章 潘芸赶紧喊了潘薇和潘海对说法,又简单说了两句平安同家里人走丢的事。 潘薇和潘海都很同情,他们虽然没了爹娘,但起码还有姊姊在照顾,平安可是够惨了,爹娘都不知道在哪里。 潘海立刻带着平安一起玩。 原本潘芸还担心平安是因为什么事而不会说话了,毕竟他从出现开始可是一句话也没说。 好在不到半个时辰平安就同潘海和冬生混熟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晚饭的时候,潘芸问起他的来处和怎么跑到街上,他还是不肯应声。 潘芸无法,只能收留了这个「有故事」的小男孩。 到了要睡觉时,潘海同平安一被窝,两人白天玩累了,睡得都很是香甜,头挨着头,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潘芸看着看着忍不住叹气,她养一家三口已经很吃力了,如今又添了一个…… 潘薇正在缝补弟弟磨破的裤子,见得姊姊这样,就小声道:「大姊,平安太可怜了,我和海哥儿以后少吃点,咱们别把平安撵走,行吗?」 潘芸听得哭笑不得,嗔怪道:「小丫头,你想什么呢,谁说要把平安送走了?姊姊别的本事没有,养活你们三个还是绰绰有余的。赶紧缝,缝完睡觉,茶楼那边多要了几包点心,明日要起得更早了。」 「哎,好,大姊。」潘薇立刻露了笑脸,三两下缝补好就吹灯睡下了。 潘芸早起做点心,白日一边兜售一边悄悄打听谁家丢了孩子,可惜一点消息都没有。一晃眼的功夫,平安就在家里住了三四日。 这一晚,弟弟妹妹都睡下了,潘芸因为发面多耽误了一会儿,待得出灶棚,刚要进屋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扭了胳膊。 她吓了一跳,不等喊叫,背上一疼,身体开始麻痒,软倒在地,不能言语。 瞬间的恐惧让她差点掉眼泪,却极力咬着舌尖想要保持清醒。 屋里灯光亮了起来,有人低声道:「主子,小少爷在这里。」 随后她被人提着进了屋子。 潘薇和潘海不知被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醒过来。 倒是平安迷迷糊糊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许是见潘芸像没有骨头一般被提进来,他惊得醒了神,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提着潘芸的人见状直接扔了她,奔过去查看平安,完全不顾她被摔得鼻青脸肿。 潘芸惦记着弟妹,想要抬头去看炕上,脖子却根本不听使唤。 没一会儿平安停了哭泣,有人端了油灯到潘芸跟前。 许是看清了她的容貌,那人惊讶道:「小子,居然是你!」 潘芸也看清了对方,恨得咬牙。对方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马车里那个男子。 那人冷哼一声,呵斥道:「小子,快说,你受了谁的指使?当初钻进马车,如今又绑架平安,胆敢隐瞒,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潘芸气得目眢尽裂,想要回骂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男子许是在潘芸的眼神里读出了愤怒,想了想在她背上点了一下。 潘芸终于可以出声,几乎是半瞬都没停留,立刻开骂,「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又不认识你,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要算计你。上次被野蜂追,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所以前几日在街上卖点心时突然被平安抱了大腿,见他无依无靠又怕有坏人对他不利,我就带他回来了。养了这么几日,你不感谢我就算了,竟上来就污蔑我绑架他。你眼瞎啊,谁绑架会把孩子留在家里?赶紧放了我还有我弟弟妹妹,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但凡有一点伤,我就是做鬼也要缠死你!」 许是潘芸骂得太痛快,不像有所准备,男子听得有些迟疑。 幸好这会儿平安明白过来,他挣扎着下地,半趴在潘芸身上,哭泣道:「爹爹,不要打大姊姊,大姊姊对我好,做的点心比娘做的好吃。呜呜,娘死了,大姊姊不能死!」 五六岁的孩子实在说不清什么,但这么几句也足够证明潘芸对平安没有坏心了,最重要的是……大姊姊? 男子挑眉,仔细扫过潘芸,因为在家里又马上要睡觉,潘芸没有束胸,头发也散着,这会儿瞧着倒真有三分女态。 他尴尬的咳了咳,抬手又点在了潘芸身上。 潘芸立刻爬了起来,奔去床边查看弟弟妹妹。 先前进屋的那个护卫这会儿也发现是误会了,小声应道:「我就是撒了一把迷药,他们睡一宿就醒了,不会伤身。」 结果不必说,他得了潘芸一个大大的白眼。 潘芸仔细确认了弟弟妹妹当真没有受到伤害,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末了回身看向男子,刚要说话,屋外却有人高声问道—— 「潘大姑娘,你屋里没事吧?我怎么听见平安哭了?」 原来是老黄,老人本来就睡眠浅,想必方才听见动静,这会儿好心过来探问。 潘芸生怕男子伤害老黄,赶紧高声应道:「我们没事,是平安作了个噩梦,已经哄好了,这就要睡了。」 第20章 「哦,这就好,平安许是白日被什么吓到了,明早寻人写个拘魂马烧了就好了。」老黄叮嘱两句,这才回屋睡了。 潘芸松了一口气,若是被老黄看见她屋里有男人,可是说不清了。毕竟她是一个大姑娘,半夜引男人来家里,好说不好听。 「你们还不走,等着我倒茶端点心啊?」潘芸凶巴巴撵人,一心想早些把大麻烦送走。 结果那男子居然在桌边坐了下来,应道:「倒茶吧,路上渴了。」 「你……」潘芸气得瞪眼睛,但到底顾忌她打不过人家,又有先前被救的情分,所以她只能气呼呼地去外边灶间烧了热水冲茶。 平安被折腾得醒来,觉得肚子饿,跟着她后边撒娇,「大姊姊,我想吃饼干,我肚子饿了。」 「不行,饿了也不能吃,饼干和蛋糕都甜,吃完睡觉,该有小虫咬你的牙齿了。赶紧回去睡,明早起来给你熬肉粥好不好?」潘芸哄着他。 果然平安立刻就乖巧应道:「好,我去睡觉,明早我要吃一大碗!」 「好,乖孩子,自己扯被子盖好肚子。」 男子眼看潘芸哄着平安,平安难得的乖巧听话,心头就是一动。 说起来,他是出身镇国公府赵家,单名一个源字。生母病逝得早,后进门的继母因为一些事去年过世了,父亲年初的时候也没了,他们兄弟三个分了家,大哥承继国公的爵位。 他文武都不成,倒是喜欢做生意,正打算到处游历一番,同患难时候认识的好友一家合伙做生意,结果突然接到一封信。 写信的人是他当年的通房丫头,他们倒是有过夫妻之实,但有一日继母突然说这丫头不老实偷东西,趁他不在家把人卖了。他没太在意,结果如今接到信说她给他生了个儿子,让他去接回来。 他自觉这事儿蹼跷,但也不能当真不理会,于是带了护卫按照信里的地址赶去,没想到丫鬟已经死了,只剩平安孤零零守着娘亲的屍体,很是可怜。 他不是个傻子,让侍卫在周围打听,就知那丫鬟自称是寡妇,落脚之后靠着替别人家里浆洗还有绣花为生。 因她生下平安的月分能对得上,最后得出结论,平安真的是他的孩子。无法之下,他只能带平安回来。 走到青阳县这里,他一时多了个心眼,想把平安安排在这里,回去京都寻当年府里的管家和嬷嬷多问问,不想带着平安的护卫失职多喝了半斤酒,平安趁机溜了出去,没了踪影。 他这几日同护卫到处奔走寻找,脑子里都是阴谋论,所以一寻到平安,直觉就是平安是被绑架的,歹徒准备勒索银两,这才误会了潘芸。 京都那边他查证过,总觉得平安的来历有些蹊跷,暂时还不适合带回去,这样才能真的保证「平安」。 赵源环视这个小小的屋子,虽然简陋,但被拾掇得很是温馨,一内一外两间,隐约嗅得到香甜的点心味道。 而床上的平安这会儿已经熟睡了,显见这里让他安心又自在。 也许再让他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才是最好的…… 赵源正想着,潘芸就冲好了茶水回来,甚至还端了一盘饼干。 虽然她十分气恼,但待客的礼仪还是如此周到,显见是出身不差的,就是不知道为何沦落到这样的大院? 「喝吧,喝完赶紧走!」潘芸恶声恶气,方才那种性命不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滋味实在让她装不出什么笑脸。 赵源端了茶碗低头细细吹着,慢慢喝了一口,才道:「这位姑娘,方才有些误会,多有失礼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 潘芸翻个白眼,恼道:「不见怪,喝完茶赶紧走就行。这些日子照顾平安,就当还了你当日搭救的恩情,咱们两清,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就成了。」 这话说得可是够决绝的,堵得赵源一时无言。他有些尴尬的拿了一块饼干送进嘴里,发现意外的酥脆香甜,于是道:「这就是平安方才喊着要吃的点心吗?倒是难得的美味。」 潘芸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神色里的厌恶也淡了一些,应道:「是我烤的,平安喜欢吃,他跟你回去怕是要哭閙,一会儿我给他拿一包带着。」 赵源要说的话再次憋在了嗓子里,眼见潘芸越来越不耐烦,他只能放了茶碗和饼干,走去床前抱起平安。 小孩子敏感,平安几乎是一被抱起就醒了过来,惊恐问道:「为什么抱我?」 赵源低声哄劝道:「爹带你回去。」 「回去?」平安脑子里的瞌睡虫彻底跑了,想起他又要同侍卫关在一间屋子里,不再有好吃的饭菜,不再有香甜的点心,也没潘海一起玩耍,顿时放声大哭起来,「呜呜,我不走,我要在这里,我不回去!呜呜,我不回去!」 平安奋力挣扎着,双手拼命抓着被褥,大眼睛满是眼泪,死命望向潘芸,哀求着,「大姊姊,我不走,别不要我。我会干活儿,我不要点心吃了,大姊姊,呜呜,我不走!」 毕竟相处了几日,平安又是个乖巧可爱的,潘芸心里也疼爱他,这会儿实在舍不得,却也只能上前劝道:「平安,跟你爹回去吧,姊姊家里穷,不能给你做好吃的。你爹家里有银子,一定会好好养大你,等你长大了再来看我们,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不走!呜呜,我不要爹,我要大姊姊二姊姊,我要海哥儿,他还没教我做泥人呢。」 小孩子的感情总是最真挚的,这般模样让人听得万般心酸。 赵源早有让儿子留下暂住的心思,就低声道:「这位姑娘,我暂时有些事要处理,确实不方便带着平安。既然他在你这里住习惯了,不如再劳烦你照顾他几日如何?我可以出重金,绝对不让你白白费心。」 潘芸正扯了帕子给平安擦眼泪,一抬头就直直望进了赵源的眼里。 赵源自小没受过什么苦,斯文公子哥一个,又长了一双桃花眼,平白添了几分风流味道。 潘芸前后两辈子第一次离男人这么近,被他眼里的盼望灼得有些心热,赶紧后退一步,忍着心头奇怪的跃动,好半晌才道:「谁稀罕你的银子,我是心疼平安年纪小……」 第21章 赵源干咳两声,放下平安,对着潘芸深深行了一礼,「不论如何,只要姑娘肯收留平安一段时日,赵某必有厚报。或者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说出来,我在京都长大,自有门路帮姑娘解决。」 潘芸被平安抓住衣襟,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发现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没有安全感,越发看不惯赵源,恼道:「赵公子如此厉害,怎么还让平安受这个苦?我们一家是升斗小民,可担不起赵公子的厚报,不把我们当成绑架匪徒都杀了就不错了。」赵源摸摸鼻子,对潘芸的泼辣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潘芸见他如此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想要道歉又没有台阶。 倒是平安人小鬼大,想起白日听到潘芸和潘薇唠叨的内容,就扯了爹爹的袖子,说道:「爹,大姊姊要糖霜,要做点心,蜂蜜没有糖霜好。」 「别乱说。」潘芸有些脸红,赶紧捂了平安的嘴,见赵源看着她,只能说道:「我平日会做些点心拿到街上兜售,以此养家糊口。上次遇见你们就是因为糖霜太贵,所以去山上摘蜂巢搅蜂蜜代替糖霜。但是蜂蜜如今越来越不好得了不说,有些点心也不能用蜂蜜,所以白日才念叨几句,许是被平安听见了,这才……」 「好。」不等潘芸说完,赵源就一口应了下来,「过几日我让人给你送二十斤糖霜过来。」 潘芸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推辞道:「不成,不成,糖霜太贵了,你不用这么破费。」赵源却是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糖霜吗,我同友人本来就要做糖霜生意,家里存了很多。虽然市价昂贵,但实际成本却不高,二十斤也用不了多少银子,你若是需要,我可以长期给你供货。」 「这话当真?」潘芸立刻欢喜起来,她原本就觉得这里的糖霜贵得有些离谱,如今寻到货源,便宜又稳妥,可是解决了她的大麻烦,也一下子就敲碎了限制她发展的桎梏。 「你也不用以成本价让给我,加上两成利润吧。最近我可能要不了太多,一个月二十斤足够,但以后我可能要开铺子,肯定会订更多货。」 赵源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问道:「你一直在街上兜售点心?」 潘芸自觉受了蔑视,立刻道:「我还给两家茶楼、一家酒楼供货,在街上卖的不多。」赵源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正巧也要做生意,却没有头绪,不如合作吧。我出铺子成本和糖霜,你负责经营,利润我六你四,如何?」 「啊,合作?」潘芸被赵源这神来一笔吓了一跳,她虽然打算等发展好了之后开间点心铺子,她有信心一定会超过那几家所谓的百年老店,但她预计是明年这个时候的事,现在来得太突然,让她一时有些迟疑。 天上掉馅饼,不是机会就是陷阱。 赵源这么一会儿也算摸清了潘芸的脾气,于是开口使出激将法,「怎么,姑娘不敢了?还是对自己的手艺没有信心,生怕开了铺子把我的本钱赔进去啊?」 「当然不是!」果然,潘芸立刻反驳。 不等她推脱,赵源就取了三百两银票直接递到潘芸手里,「为了平安,最好不要让他外出,你也要谨慎。过两日糖霜就会送到,你先张罗铺子,过些日子我再过来,另外订定契约也不迟。今日天晚,你们睡吧,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拍拍平安的头,带着护卫开门出去了。 潘芸手里握着银票,实在有些傻眼。见过抢钱的,但这般强硬给钱的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人不怕她拿了银子就跑掉? 平安倒是欢喜,在床上拍手嚷着,「太好了,我可以留下来了!」 潘芸无奈,示意他噤声,然后走去门边。 眼见院子里当真安安静静,毫无声息,她才严严实实关了门,安顿平安躺下。 她自己则坐在灯下反覆打量那三百两银票,确实不像假的,但她还是有些恍神…… 最后到底困倦得厉害,她索性不想了,藏好银票就上床睡了。 第六章 点心屋开张大吉 第二日早晨,是潘薇摇晃一番,潘芸才醒了过来。 想起昨晚的事,潘芸赶紧拉了妹妹检查,见她确实没有哪里不舒服,反倒因为熟睡,脸色红润,眼睛晶亮,这才放心。 而潘海和平安早就同冬生在院子里大呼小叫了。 潘芸放下心事,赶紧投入烤点心的大业中,毕竟还有三家主顾等着点心呢,他们一家四口的吃住全靠这个,别管以后开不开铺子,起码眼前的财路不能扔。 这般过了两日,潘芸约束着潘海让他带着平安每日只在院子里,门都不许出,白日里她出去卖点心也会留意街上的人。 晚上偶尔拿出银票看一看,她实在有些犹豫。 说到底,她想相信这是个机会,赵源也是真心想要合作,但她又胆怯,生怕是个陷阱,他们姊弟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日子有可能会因此灰飞烟灭。 幸好一切的纠结和不安在第三日晚上结束了。当日那个跟着赵源的护卫趁着夜色送了二十斤的糖霜过来,然后一言不发就走了。 潘芸打开袋子,捏了雪白的糖霜放进嘴里,甜得她眉开眼笑。虽然价格昂贵,但这个时空的糖霜比前世的白糖好似还要甜上三分,绝对是做点心的好材料。 她恨不得晚上睡觉都搂着糖霜袋子了,梦里也分外安心。 若赵源是骗子,怎么会给了银票又记得守诺送糖霜?更何况他们三姊弟可谓是一穷二白,也没什么欺骗的价值。 这般潘芸有了底,每日除了固定供给三家酒楼茶楼的点心,她就不再多做了,反倒揣着一包饼干和铜钱在街上乱转,同各个铺子的小伙计或者街角的小乞丐们打听谁家铺子要出租或者出售。 别说,一包饼干给完,铜钱撒出去二三十,倒是真让她问到点有用资讯。 街头那家布庄因为生意不好,打算收手不做,只租铺面吃租金。 铺子分前后,前边两间,拾掇得很是干净,后边还有东西厢房做存布匹的库房,若是住人也很是宽敞。 潘芸几乎是没犹豫,立刻去寻了老杨帮忙牵线。 老杨不用出力,只不过费几句口舌就能拿钱,自然是愿意,也很是卖力,同布庄掌柜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把租金定在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年一支付,但契约可以先签三年,防备布庄掌柜临时变卦,那时潘芸若是已重新修葺就白白投入了。 第22章 潘芸得了契约,付了租金,又打点得老杨乐呵呵回去,末了自己在铺子前后转悠,简直欢喜得好似在梦里。 待得晚上回去同弟妹们一说,潘薇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嚷道:「姊姊,咱们家这就开铺子了?以后不用上街去叫卖了?」 「当然,以后我是掌柜,你就是二掌柜。」潘芸笑着逗弄妹妹。 果然潘薇红了脸,害羞地道:「我不做掌柜,我给姊姊打下手,帮姊姊烤点心。」 潘海和平安年岁小,不知道家里开了铺子有多了不起,但姊姊高兴他们就高兴啊,跳脚嚷着,「大姊,吃饺子,吃饺子!」 「好,这就让你们二姊去割肉,咱们包饺子庆贺一下。以后开铺子就忙了,想吃怕是也没功夫了。」 潘芸豪气的一挥手,潘薇就跑去买了两斤猪肉,这一次不用加任何青菜,直接包猪肉大葱饺子,姊弟四个吃得是满嘴流油,分外的满足。 老黄夫妻和柳氏一家也收到了饺子,吃得满心疑惑,待过来还碗的时候免不得问起,「潘大姑娘啊,你们姊弟日子过得也不宽裕,吃些好的就不要带我们的份了。」 「是啊,这可是大肉的饺子,若是炒菜够吃十几顿了。知道你疼弟妹和平安,但日子不是这么过的,马上就要冬日了,街上生意不好做,还是要多留点余钱啊。」柳氏过日子节俭,性子也直爽,有什么说什么,真是拿潘芸姊弟当自家人了。 潘芸请众人在院子里坐了,这才笑道:「平日我们姊弟常麻烦阿公阿婆,还有张哥和嫂子照顾,有好吃食自然要分大伙儿一份。再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碗饺子而已,以后说不得还要做大鱼大肉,吃得更热闹呢。」 「咦,听你这话说的,好似家里有喜事啊?发财了?」柳氏精明,听话听音,立刻笑着问了出来。 潘芸点了头,笑道:「是我父亲原来的一个友人,知道我们姊弟如今艰难,我又有做点心的手艺,就租了个铺子打算同我合作。今日我已经拿到了契书,明日就要开始拾掇铺子了,免不了还要劳烦张大哥出力帮忙修葺,工钱就按照市价给,供给一顿午饭。另外,以后铺子里做点心要用不少牛乳,也要嫂子帮忙同农庄的主家牵线搭桥呢。」 「哎呀,开铺子?这可是大好事啊!」柳氏当即欢喜的拉了潘芸的手,嚷道:「你以后发了财,可别忘了咱们住一个大院情分啊。」 「嫂子说笑了,咱们相处同一家人,怎么可能忘得了。生意也不见得好做,还少不了大伙儿帮忙呢。」潘芸说得客气。 张小树摆手,爽快应道:「不必这么说,你这是赏我饭碗,是我该谢你才对。」 老黄和黄阿婆也跟着开心,笑道:「这真是好事,你们尽管去铺子忙,海哥儿和平安自有我们照管。」 潘芸一一道谢,心里暖融融的。 虽然到得这个时空,被刘大头母子恶心得够呛,但不得不说,河东村的乡亲还有大院里的两家人都是不错的。小心思肯定人人有,但良心还是摆得很正,真是他们姊弟几个的幸运。 当晚众人闲话到很晚,即便各自回去睡觉,老夫妻俩和小夫妻俩还是在谈论着,对潘芸赞不绝口。毕竟一个姑娘家凭借一己之力养育弟妹,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如今更是要开铺子,这怎么能不让人佩服呢! 一大早匆忙烤好了点心,潘芸就带着张小树和潘薇出门,顺路送了三家的货,然后直接去了布庄。 布庄掌柜已经把剩余不多的货物都搬走了,因生意人讲究情面,铺子里能用的物件几乎都留下了。 潘芸心里记下了这份情,然后就带张小树在前后院转悠,把所有需要整改的地方都说了一遍,融合了张小树的意见,最后一一记录下来。 前边铺子的柜台太高,潘芸打算降低缩小,左右只是用来结帐,实在用不了那么大,太占地方。 而里面放布匹的货架却很适合放点心簸箩,从中间截断,打磨掉原来的暗色油漆,换上桐油,乳黄色的原木色看着就干净。 至于后院,东南的院墙边搭上一排三个大烤炉,架起遮风雨的棚子,旁边的东厢房把头一间做成点心制作室,离得烤炉近,也方便来回运送生熟点心。 另外两间就做小库房,存放不怕腐坏的点心外加米面糖油等材料,第三间住人,也方便看管,省得遭了小偷。 西厢房彻底做住处,修上大炕,一间住上五六个人不成问题。 若说有什么缺点,就是这个院子没有北边的正房。但也因为这样,天井显得很宽敞,院墙下可以搭棚子,堆放木柴,晾晒衣衫都方便。 简单的修改图画出来,张小树就拿了潘芸给的银子,寻了两个平日交好又勤快的同伴开始着手动工。 当晚柳氏也带了好消息回来,农庄的主人同意卖牛奶,以后柳氏可以亲手挤了挎回来,价格也很是便宜。 原本这几头牛不过是农庄主人心血来潮贪图新鲜买回来的,但牛奶味道腥膻,家里没人喜欢喝,就是用来洗澡洗脸,妇人们脸上居然还起了疙瘩,成了鸡肋一般扔了可惜,不扔又无法消化的存在。 潘芸采买牛奶,一日就要一桶,这可解决了大麻烦,农庄主人几乎是半卖半送。 潘芸拉了柳氏好一顿夸赞,「嫂子就是厉害,只要你出面就没有办不了的事。以后可就要劳烦嫂子了,一定要亲手挤奶,再帮我拎回来,不能离了眼前,否则啊,万一谁起了坏心,在奶里扔上一把巴豆粉,我这买卖就做不下去了。旁人我是真不放心,就只信得过嫂子。」 柳氏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平生第一次被人家这般夸赞信任,立刻拍了胸脯打包票,「你放心,这事儿嫂子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保管不会给你惹麻烦。」 「那好,以后就劳烦嫂子了。另外,嫂子若是农庄那边的活计不忙,要不要再来铺子帮我做活儿?我和薇儿肯定是忙不过来,就是买人手做学徒,也不如自己人放心,所以就想请嫂子给我做个小管事,在铺子里卖点心,你看如何?」 柳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大好事落到头上,她平日不过是做零工,哪里有活儿去哪里,工钱低不说,还没有个保障,一个月闲半个月都是常事。若是能进铺子做小管事,有固定的工钱,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潘大姑娘,我真是……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愿意,我愿意啊!」 这一次,一向伶俐的柳氏红了眼圈,可见是如何感激。 「好,那嫂子以后就帮我了。过些日子铺子拾掇好了,你就走马上任。」 「好咧,我这几日也没事,先去铺子给孩子爹他们搭把手,不要工钱。」说罢,她生怕潘芸拒绝,火烧屁股一样跑掉,寻自家男人报喜去了。 潘芸带了家里三个小的吃了饭,简单备好料就睡下了。 第23章 许是知道姊姊忙碌,无论是潘海还是平安,谁也没有闹,乖乖睡得香甜至极。 倒是潘薇太过兴奋,拉了潘芸没少说话,过了许久才勉强合上眼睛。 潘芸累得一晚无梦,第二日上午看过张小树几个人的进度,她就去寻了老杨,开门见山说道:「杨叔,我想买几个可靠的人手,最好是一男两女,年岁都要十二三岁,不必长得多好,勤快本分就行,杨叔这里可有门路?」 老杨正巧要出门,听得这话,心里忍不住感慨。当初老友带潘芸寻他租房子的时候,离如今才多久啊,这就要开铺子、买人手了,红火的日子可真是一步一个台阶。 旁人还罢了,他可是知道眼前打扮成半大小子的潘芸是个姑娘家啊。 于是他心里又添了三分佩服,也更愿意帮忙,毕竟谁不喜欢交往厉害又能耐的朋友呢? 「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寻一个朋友喝酒,他做的就是人牙子的生意,平日名声很不错,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坏事,你尽管放心,这就随我过去看看吧。」 潘芸欢喜应了,有时候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顺了,就好像每一步都有神仙相助一般,事半功倍。 老杨的友人同他年岁相当,住在城东一个大院子里,平日买了家里穷困、需要自卖自身活命的人都要聚集在这里,确定没有病症,换衣洗漱,教了规矩之后才会被卖往各个大户人家或者旁的去处。 这么一折腾确实费劲,但不得不说,买家也放心很多,不在乎多出那么一点银子,生意自然也不错。 起码潘芸看见被喊出来的十几个丫头小子,很是满意。 这些小子都穿着灰色衣裤,束了头发,瘦弱但面色却不错。丫头们则是碧绿色的粗布衣裙,梳着两条辫子,看着就清爽干净。 因为是老杨带来的客人,潘芸被特意照顾,可以仔细询问挑拣。 潘芸询问了他们的来处、擅长的活计,最后定了一个十三岁的小子还有两个十二岁的小丫头。 小子叫杨二,家就住在城外,因为爹娘病死,平日跟着叔叔一家过活,但婶子刻薄,趁着叔叔出门把他卖了过来。 他平日在家就负责洗衣做饭,很是勤快不说,对厨下的活计也不陌生,最主要的是他眼神清明,不像奸懒馋滑的模样。 另外两个小丫头叫李秋桂和李秋桐,是一对双胞胎,因为长相普通,这才能留到潘芸来挑选,否则早就被不干净的地方买走调教了。 她们的家乡有些远,来自遭灾的南边州府,家里人没了,族人霸占家产,容不下她们,被卖出来寻活路。 许是瞧着潘芸不像坏人,以后又是要在点心铺子这样的好地方做活计,姊妹俩一听忙跪倒磕头,恳求潘芸收留,发誓做牛做马报答。 显见她们也是聪明的,极力想给自己争取一个好出路。 潘芸想起自家姊弟的遭遇也是如此,同病相怜,各方面也没有不合适,于是就掏了银子把她们买下,然后去衙门记了档。 五十两银子花出去,铺子里以后就多了三个帮手。 杨二直接住进小库房旁边那间房,平日做些粗活,监管烧火和跑腿、采买之类。 秋桂和秋桐就住在了西厢房的北屋,以后跟着潘芸潘薇一起学做点心,打下手儿。 三人都不是懒惰的,也想着得到主家喜欢,几乎是一进了铺子,放下简单的行李就开始各自寻找活计干了起来。 柳氏自认她以后要领导的小兵到了,高声爽朗的笑着给他们分配活计,擦抹打扫,忙得热火朝天。 潘芸把铺子完全扔给他们就赶回家去琢磨烤点心了,毕竟铺子开业的时候不能货架空空如也啊。 不只要货品新鲜,还要够新奇、够美味,这样才能一炮而红,顺利打开销路。 另外几家老字型大小铺子,货品多半是传统点心,潘芸不擅长,就不打算以自己的短处去同别人竞争。但也不能完全没有,所以选择留几样,再添上简单容易做的几种西点就足以把铺子撑起来了。 其实还是受制于材料不足,有很多美味漂亮的点心不能做,只能留待以后慢慢琢磨替代材料,或者另寻方法了。 这样隔个一两个月推出一样新货品,也是一个很好招揽客人的方法。 潘薇没有去铺子那边,她跟在姊姊身边打下手,学习新点心的制作方法,不时在本子上记录过程和用料配比,甚至是火候。 这是他们姊弟三个以后赖以生存的本事,以后就是让秋桂和秋桐做学徒,关键步骤还是要她们姊妹亲手操作,保证独家手艺的重要性。 姊妹俩忙碌了一下午,烤了一大块枣糕还有十几个酥心饼。 出炉的时候香气飘散出去,惹得左邻右舍都忍不住抽鼻子。 潘海和平安还有冬生更是直接蹲在门口守着,口水几乎流成河。 就是正在做饭的黄阿婆都笑呵呵地到跟前问道:「潘大姑娘,你们又做什么新点心了?嗅着怎么有枣子的味道?」 潘芸手里的刀子俐落,把枣糕切成小块分给众人品尝,不必说,所有人都是夸赞,她也对铺子的生意更有信心。 待剩下最后两块的时候,潘海伸手还要拿。 潘芸心头一动就拦了他,「一会儿还要吃饭呢,别吃太饱了。」说着,她寻了油纸把点心包了起来。 待得吃过饭,潘海和平安在床上翻滚嬉闹,潘芸和潘薇坐在桌子前核对进出帐册。 第24章 突然窗子被敲响了,众人都吓了一跳。 潘芸悄悄开了门,发现是赵源与他的护卫,赶紧让他们进来。 虽然上次过来的时候潘薇和潘海睡着了没有见到,但潘芸私下已经嘱咐过了,这次再见到,两人除了好奇就是为平安高兴,毕竟在他们小小的心里还为平安担心过,生怕是被不靠谱的爹爹扔了。 平安欢喜坏了,蹭到赵源跟前行礼问好。 赵源眼见这小子好似又胖了,示意护卫把提着的吃食用物放到床上,然后同潘芸道谢,「平安让你费心了。」 潘芸笑道:「没有,平安很懂事,平日不过是多添双筷子,很容易照顾。」 说着,她赶紧把白日留下的枣糕和酥心饼拿了出来,放在盘子里请赵源品尝。 赵源许是没吃饭,也没拒绝,两块点心很容易就下肚了,末了点头赞道:「味道确实好,想必以后铺子生意会不错。」 潘芸本来还有些紧张,听得这话,脸上立刻笑得灿烂至极,原本七分秀美的面庞因为这笑就有了十分的魅力,惹得赵源一时有些晃神。 他掩饰的低头喝茶,问道:「先前给的银子可还够用?」 「足够了。」潘芸把刚写好的帐册推过去要细细报帐。 赵源却是摆手,「不必了,铺子交给你经营就你说了算。我明日让人去南边运糖霜了,绝对够你用。」 「真的?太好了,若是有黄晶冰糖也给我运些回来。以后在铺子里添些水果糖,其实不过是多一道功夫,但价格比起糖霜可以高两成。」 虽然赵源不打算参与经营,彻底的放手,但潘芸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坦荡才是合作长久的制胜法宝。 天晚了,潘芸又是女子,赵源没有多留,嘱咐平安几句就如同来时一般悄悄告辞。潘薇这才上前小声问姊姊,「大姊,平安的爹爹看着不像坏人,但为什么把平安扔在咱们家啊?」 潘芸拍拍妹妹的背,笑道:「人人都有苦衷,咱们不好多问,但人家信任咱们,一起合作开铺子,咱们总要对得起人家,是吧?」 潘薇点头,扭头拎起赵源带来的东西,欢喜道:「姊,这里有一大条肉啊!」 「好啊,送下水井镇着,明早咱俩早点起来做成包子吃。」 「哦,吃肉包子了,太好了!」 平安和潘海旁的不知道,但包子却是喜欢,立刻在床上开始翻跟头打滚,恨不得天色立刻亮了才好。 日升月落,转眼七八日过去了。 张小树和两个工匠很卖力,所有该改造的地方都改造完成,就是潘芸自认为要求很严格,都是满意得不得了。 她特意在铺子后边炒了几道菜,炖了肉,买了一坛烈酒以答谢三人,还喊了老黄、黄阿婆与几个孩子,众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临走的时候除了工钱,潘芸又给两个工匠一人一包蜂蜜蛋糕,回家哄哄孩子娘子或者孝顺爹娘都是极好的。 两个工匠乐坏了,直说以后有活计就是半价也要过来。 如此,万事倶备,只欠东风。 潘芸本想随便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开业,但黄阿婆和柳氏却死活劝说,要她寻街尾的吴半仙掐算个黄道吉日。 幸好这个黄道吉日离得不是太远,就在七日之后。 潘芸顺势每日多烤一些点心,去那三家茶楼酒楼送一碟子新品给掌柜品尝,其余切成小块,让杨二和秋桂秋桐姊妹站在街上送给路人品尝。 世人都好新奇,相比那些老字号点心铺子,潘芸这里的点心更美味,而且从来不曾见过,无论是讨好家里的婆娘、父母还是走亲访友,拎两包都是长脸面的事。 更别提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或者宝贝儿孙了,打听好日子就等着到时候去逛逛,看个新鲜。 天公也是做美,开业那日是个艳阳天,天空碧蓝如洗,看着就干净。 赶着吉时,铺子门前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这间取名叫甜蜜蜜点心屋的铺子就正式开业了。 潘芸照旧是男儿打扮,只不过换成了簇新的长衫,站在门前同看热闹的众人拱手行礼,笑着道:「父老乡亲们,小店今日开业,所有点心吃食都只收价格的八成,超过十两银子还会发一张会员卡,以后但凡小店里有新品上架,会员可以优先购买。也就是说,以后有什么好点心,会员可以第一个吃到,不用排队等候。」又道:「别的不多说,大伙儿尽管进来看看,各色点心都能品尝,也欢迎大伙多提宝贵意见,我们一定改进。」 说着,她侧身让到门旁,半弯了腰,笑嘻嘻请众人入内。 大堂同后边烤点心的棚子之间有一大扇窗户,这会儿大大开着,刚出炉点心的甜蜜味道从后边逸散过来,溜出铺子,惹得众人早就忍耐不住了。 左右也不是进铺子就必须买东西,还能免费品尝,自然人人都要进去看看。 有人带头,很快就一呼百应,直接把铺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点心这东西,或者香甜绵软,或者酥脆咸香,哪有人不喜爱呢。 这个糯米糕软糯,小女儿肯定喜爱吃。 这个牛舌糕香甜,家里没牙的老娘肯定能多吃两块。 第25章 那个枣糕实在太香了,价格也实惠,买回去给媳妇补补身体…… 只要进了铺子,人们或多或少出门的时候都要抟一些。 有些财大气粗的甚至每样都来一斤,铺子里还赠送一个草编的精致篮子,别管送人还是拎着回家,瞧着都是风雅干净。 柳氏这么多年在外边接零活,最擅长同主家打交道,这会儿哄起客人来,一条巧舌简直能把死人都说得跑来买点心。 「哎呀,这位老爷您不知道,这酥心饼可难做着呢,别的不说,只里面的馅料就是芝麻核桃花生,好多干果炒熟研磨成粉才做成,不看馅料需要多少钱,只这份功夫,一般人都没这个耐心。您啊,买回去给老夫人尝尝,保管她老人家喜欢吃。人老了,嘴里没味道,这个咸香味道重,咱们吃着许是觉得有些不喜欢,偏偏到了老人家嘴里正好。」 「哎呀,这位小姐可要称一些鲜花饼尝尝?这可真是用鲜花做的,不只好吃,还能美容养颜,越来越漂亮。」 潘芸站在柜台后收银钱,潘薇帮忙包裹点心,这都是她俩做熟练了的,倒也应付得轻松自如。 潘芸偶尔抬头见得柳氏领着秋桐和秋桂像蜜蜂一样满屋飞舞,不禁笑了起来。 杨二也是闲不下来,不停的从后边往前边倒腾点心,偶尔遇到不方便的客人还要帮忙把点心送去指定的府上,当然这样跑腿的活计通常都会有些辛苦钱,虽然不多,一次几文,也足以让他欢喜得跳脚了。 点心屋不远处的茶摊上,文成一边喝茶一边瞄着人来人往的点心屋,很是为自己白跑这一趟不值得。 主子还惦记铺子生意不好,给了银子预备让他进去买一些,算是个好兆头,哪里想到这么安排根本就是多余。 潘大姑娘真是个能人,开个铺子都差点让整个县城万人空巷。 稍晚的时候,京都某座宅邸里,赵源从外边回来,老管家赶紧上前禀报,「爷,文成回来了。」 赵源原本眉头皱着,听得这话就展开了,桃花眼里也闪过一抹光亮,点了点头,脚下忍不住加快了三分。 果然,文成正等在书房里,奇怪的是他身边却是空空如也。 赵源挑眉,好不容易忍耐着坐下喝了一口茶,这才问道:「潘大姑娘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铺子没有开业?」 「不,主子,点心铺子今日开业了。」 「那点心呢?不是吩咐你多买一些回来?」 赵源奇怪,跟在他后边的武就也忍不住问道:「是啊,潘大姑娘的点心做得可比咱们府中的厨娘好多了,我还等着主子赏下来吃个痛快呢。」 文成和武就都是自小跟着赵源,相处极亲近,这会儿也就不客气的揭了武就的老底,「真是你要吃?怕是又要送到秀红那里去吧。」 秀红是针线丫鬟,也是武就喜欢的姑娘,预备年后娶回来做媳妇儿的。 果然,武就红了脸,摸摸鼻子应道:「谁吃不是一样,你总要买回来啊。」 不想文成却是耸肩,无奈道:「我倒是想买,可惜没轮上,点心屋生意太好,刚过中午就断货关门了。」 「当真?」武就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嚷道:「潘大姑娘真是太厉害了!」 赵源也是神色大好,心里担心,但嘴上却不肯承认,只道:「她手艺倒是不错,就怕不会经营,如今倒是省心了。」 文成和武就怎么会猜不到主子的心思,但可没打算碎嘴,否则今晚不用睡了,不知道又要罚他们去哪里跑腿呢。 潘芸不知道赵源今日派人过来了,这会儿在家里带着潘薇核对帐册,所有收入减去用料和人工、租金就是今日的净利润。 结果数字一出来,姊妹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到了。 足足两百两! 要知道,就是在县城里,他们姊弟三个过日子,吃喝穿戴全家一起,不算太节俭,一个月也只需要五两银子。 如今一日的净利居然就足够他们活两年! 潘薇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眼泪却是毫无征兆先流了出来。 她是个懂事的丫头,爹娘没了,大姊先是病了,病好之后又忙着赚钱养家,她整日里跟着忙活,还要负责洗衣做饭,不可谓不辛苦。 这会儿乍然发现,以后他们三个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了,心里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担忧就爆发了。 潘芸叹气,搂住妹妹一下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哭吧,以后日子好了就只剩下笑了。」 潘海和平安原本在床上玩,突然听得姊姊哭泣,都吓了一跳,赶紧凑过来探看,小脸上尽是担忧惶恐。 这两个也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有风吹草动就像小兔子一样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潘芸把三个孩子都紧搂在怀里,她也没劝什么,就是低声唱起了前世最喜欢的童谣——「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它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歌声轻柔又温暖,三个孩子都放下心头的忐忑和委屈,静静听着。 好半晌潘芸才笑着拍了他们,玩笑道:「好了,你们三个最近是不是都胖了啊,我的腿都被压麻了。」三个孩子赶紧散开,这个帮姊姊捏腿,那个吹气,分外可爱又好笑。 潘芸撵了弟弟和平安继续去玩,然后拉了妹妹嘱咐,「薇儿,这些银子看着是多,但今日开业客人多,以后不见得能卖得这么好,估计每日利润有七八十两就不错了,铺子又是合伙的买卖,所以属于咱们家的不过三四十两而已。但凡别人问,你都不要说,小心钱财露白,给家里惹祸。」 第26章 「姊,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以后记帐会小心,也不会多嘴。」 「好,早些睡,明日忙完铺子还要买肉买菜,整个大院聚在一起吃顿饭,权当庆贺了。另外,家里还要走两份礼。眼见中秋近在眼前,我还要琢磨月饼礼盒,赶着风头再热卖一场。」 姊妹俩边说话边拾摄帐册等物,又打了热水,大小四口洗了手,这才挤在大床上睡了。潘芸悄悄拿开弟弟挥到她胸口的脚丫子,半梦半醒间琢磨,过几日让张小树帮忙搭一铺大炕。 一来冬日睡热炕保暖享福,二来毕竟男女有别,一家四口不能总挤在一个床上。 如此这般,迷迷糊糊的,很快她就睡着了。 第七章 地痞流氓耍无赖 日升月落,一晃眼七八日就过去了,经历了开业的忙乱和热闹,点心屋的工作终于都走上了正轨,一切都规律又整齐。 每日早晨天色不亮,大院里的三家就都早早起床。老黄和黄阿婆自然是起来磨豆腐,柳氏和潘芸则是忙着做了早饭,然后赶去点心屋做准备。 待得两人出了门,张小树才去上工,潘薇则照料赖床的潘海和平安起来吃饭。 潘薇还要洗衣衫跟拾掇屋子,忙完这些就把潘海和平安交给黄阿婆照管,自行赶到铺子去帮忙。 这时候铺子里的各色点心就要出炉,富贵人家的女眷或者少爷想要吃刚出炉的蛋糕,就会派丫鬟或者小厮过来等候,然后一路小跑送回去,于是街上都是点心的香甜味道。 不同于那两家老字号,潘芸很舍得放糖霜,所以点心香甜又没有花香的腻烦,最主要是口味新奇,即使过了初开业的几日,生意依旧很不错。 本着不能浪费,夏日又容易腐坏,所以潘芸每日并没有做太多,一直保持在未时末卖光就好的量。若是某一曰剩得较多,申时开始就七折大拍卖。 这般坚持下来,比之新奇美味,新鲜居然成了城里家家户户都推崇的优点。 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干净新鲜是第一。这一日,货架又是早早被清空,柳氏和潘薇带着秋桐几个拾掇善后。 潘芸因为适逢生理期,有些体虚,所以早早回家去了。 张小树前几日抽空替潘家搭了一铺大炕,虽然屋里变得狭窄很多,但不得不说,马上到来的秋冬,一家人肯定会因为这大炕而幸福至极。 就像这个时刻,趴在热呼呼的炕上烙烙肚子,所有冷痛就都远去了。 若不是潘海和平安口渴,跑回屋子寻凉茶喝,吵醒了潘芸,她怕是一觉要睡到半夜去。抬眼看看,外边已经将近黄昏,潘芸赶紧下地去张罗晚饭。 最近因为忙着生意,潘海和平安中午都是跟着黄阿婆吃饭。 老人家节俭,做菜舍不得放油,细粮也几乎看不见,所以先前给两个孩子攒下的一点肉又都瘦下去了。 潘芸看得心疼,正巧今日有时间,就赶去市集买了一只鸡、一条草鱼,见到有人卖江虾,也买了一斤。 回家之后,一只鸡红烧半只,炖汤半只,草鱼直接清蒸,江虾则洗干净,加了葱和蒜、料酒爆炒。 待得潘薇和柳氏从点心屋回来,就喊柳氏端了一碗鸡肉,又给黄阿婆也端了一碗。 最后潘家四口这才安静坐下吃顿饭。 烧得热呼呼的大炕上摆了方桌,一家四口各占一面,听着窗外初秋的凉风呜咽,越发觉得温暖。 可惜筷子刚刚拿起来,差不多半个月没见的赵源就上门了。 「听说生意不错,我正好路过,一起庆贺一下。」 赵源的桃花眼笑起来,在这样的夜晚分外明亮。 平安亲昵的跳进爹爹怀里,嚷着,「爹爹,大姊姊做好吃的了,一起吃,一起吃!」赵源掂量一下儿子,感觉又胖了,心里对潘芸更是感激,于是放下儿子,他回身接了文成手里的东西,笑道:「我拿了一小坛子果酒,买了两只烧鸡,能一起吃吗?」 「当然了。」潘芸倒也没扭捏,喊了潘薇去添碗筷。 很快,文成出去守在门口,赵源也上炕「霸占」了一个位置。 潘海和平安一人得了一只鸡腿,欢喜得眉开眼笑。潘薇得了两个鸡翅,也是翘了嘴角,一边照顾两个小子,一边低头啃着。 潘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吃饭的功夫,潘芸就把铺子这几日的生意同赵源说了。 镇国公府分家的时候,赵源作为嫡子,分了三成的家业,可以说是身家丰厚,每年各个铺子和田庄的进项足足有四五万两。 但听得潘芸的点心屋一个月就能分得一千两,一年最少过万,他也是惊异得不成,且这还是在糖霜算在成本内的情形下。 也许要打开糖霜的销量又不触动皇后母族的利益,多开几家点心屋是最简单安全的办潘芸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嫌弃利润低,于是道:「这只是开始,过一段时日会陆续推出新品,利润肯定会更高。」 赵源猜到潘芸误会,赶紧笑道:「不,这利润已经很高了,值得好好庆贺一下。」潘芸放了心,拿起酒壶给赵源和自己都倒了酒。 两人碰杯,齐齐笑道:「合作愉快!」末了,两人一饮而尽。 果酒带了些香甜,一点点酒味,味道很是不错,正适合这样的夜晚小酌。 潘芸一时欢喜,又去灶间取她前几日灌下的肝肠,蒸一蒸,下酒最好。 第27章 潘海同平安挤挤眼睛,平安就去取了他写的大字,闹着要爹爹检查指点。 赵源从小被后母娇宠长大,后来得知真相,亲情在他心里就像刀子一样,想起一次就被割一刀,如今被儿子搂了脖子,如此亲密,他真是不适应,但心里又隐约暖融融。 他抱着儿子坐在怀里说话,根本没看见潘海悄悄倒了半碗果酒,自己喝了一大口不说,还递给了姊姊。 潘薇本来想喝止弟弟,但她没喝过果酒,嗅着淡淡的果香,禁不住诱惑也喝了一大口,抿抿嘴自觉味道还不错,于是把最后一口留给了平安。 平安生怕这姊弟俩将酒都喝光了,眼见潘芸端了蒸肝肠进屋,赶紧跳下爹爹的怀抱凑去对面,捧起酒碗咕咚灌了下去。 潘芸不明真相,还以为他饿坏了,就笑道:「平安,慢点吃,没人同你抢。晚上不能吃太饱,小心睡觉的时候不舒坦。」 平安咧嘴傻笑,偷偷把碗藏到了身后。 潘芸摸摸他的头,然后同赵源边吃边说起了以后的计划。 「赵公子,我打算每半个月推出一款新点心,只会少少卖几个,为整个点心屋打响名气。」 赵源听得疑惑,但转而猜到道理,就道:「物以稀为贵?」 「正是。」潘芸笑着点头,「这也叫饥饿行销,时刻让人惦记着才是好东西,而且越买不到越想买。」 赵源早就让人打听过潘家的情形,这会儿倒是好奇潘芸一个秀才的闺女是在哪里学到的生意经,不过他没有蠢笨的直接问出口,迂回试探道:「点心屋的名声打出去了,你打算如何?」 「当然是开连锁店了!」潘芸再聪明也不过是多了现代那世的记忆,同赵源这个在国公府长大的,心机手段都不能比。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让赵源起意了,兴奋的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应道:「这里离京都近,第二家分店就开在京都。店里的点心都同这里一般,只要派个可信赖的人拿着方子就可以撑起后厨。 「至于增加销售也好办,办理会员卡,采买有折扣优惠,新品出来能优先品尝购买。也可以开发周边产品,比如买满多少银钱赠送玩偶或者独有的点心,生日的时候专门制作蛋糕。总之,办法很多,肯定能把京都那些富贵买家打点得乐呵呵,心甘情愿的掏出银子。」潘芸说得痛快,抬手又倒了一杯酒喝光,再看向赵源,就见他满眼的探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了,于是尴尬笑道:「嗯,赵公子,我不过是信口胡说的,具体还要以后慢慢尝试。」 赵源笑了笑,桃花眼里的光亮有些莫名,抬手给潘芸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然后慢慢喝了下去。 潘芸心里有些忐忑,但见赵源没有追问,悄悄松了一口气。 酒杯放下,她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安静,扭头就见三个孩子已经东倒西歪了,脸上红扑扑的,顿时恼道:「你们偷喝酒了?」 潘薇扶着头极力想要稳住身形,笑嘻嘻应道:「姊,我就喝了一口,甜甜的真好喝。」至于潘海和平安早就靠在一起睡着了。 潘芸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扯了被褥铺好,扶妹妹躺下。 赵源也上前帮忙,抱了平安和潘海过去。 潘芸又去打湿布巾给他们擦手脸,好一通忙碌才算完事。 平安不知梦到了什么,扯着潘芸的袖子,嘴里胡乱嘟囔着。 潘芸无法,只能抱着他唱小星星,待得他睡熟了这才放下。 赵源慢慢喝着酒,眼见如此,眼底越发温柔。 「让赵公子见笑了,小孩子就是爱胡闹。」 潘芸长松一口气,喝杯酒当解渴,其实她不知道这会儿她也是脸颊红透,笑嗔的模样如同三月桃花一般娇俏,惹人心动。赵源低头收回目光,干咳一声,道:「这段时日辛苦你照顾平安了,若是你不介意,唤我一声大哥吧,叫公子太生分了。」 潘芸想了想,如今两人合作,叫公子不只生分,还有种身分上的不对等,这是她最不喜欢的,于是不再矫情,当即倒了两杯酒,笑道:「那好,就多谢赵大哥的信任和关照了。」 「好。」 两人一饮而尽,又说了一些闲话和生意经,酒坛子和酒壶都干了。 潘芸喝得半醉,仍极力送赵源出门,见他确实走远了,这才严严实实栓了门,转身倒在床上睡下。 果酒好喝,但后劲太大了,隔日若不是潘薇极力拍打,潘芸差点睡过头,好在没有头疼头晕。 她来不及教训偷酒喝的弟妹,匆匆去了点心屋,这倒是让鹌鹑一样老实的平安和潘海松了一口气。 潘芸到了铺子,带着秋桐和秋桂忙碌,好不容易把所有需要准备的货品都处理好了,将前堂交给柳氏和潘薇,她打算偷会懒小睡一会儿。 可惜不过半个时辰,秋桂就匆匆跑来喊人,「掌柜的,出事了,前边有人闹事。」 潘芸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前堂。 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拎着两包点心,正在破口大骂,柜台上放了一串大钱。 潘薇满脸委屈,紧紧咬着嘴唇,显见也是气得狠了。 潘芸赶紧上前把妹妹护在身后,然后笑着对大汉道:「这位壮士,我是这里的掌柜,咱们有话好好说。」 那壮汉斜着眼睛瞄了潘芸两眼,冷冷一笑,骂道,「老子买东西什么时候给过钱啊,今日看中你们店里两包点心,是给你们脸了!本想着你们开门做生意不容易,就赏你们几个大钱,结果这小娘皮居然说不够,她明摆着不给老子颜面,今日若是不让老子出了这口气,老子就砸了这个破店!」说着,他扯了点心盘子砸起来。 潘芸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极力忍着恼怒,脸上却依旧笑着,劝道:「我家妹妹年岁小,冒犯了壮士,壮士大人大量,怎么能同一个小姑娘计较呢?这么办吧,壮士把这两包点心拿走,我们一文钱不收,就当送给壮士尝尝味道。壮士若是喜欢,下次尽管再来。今日我们东家不在,否则一定愿意同壮士结识。我们东家来自京都,不知道壮士来自哪里?兴许同我们东家早就认识也说不定呢。」 听得潘芸提起东家,壮汉的眼神闪了闪,气呼呼抟起点心,顺手抓了大钱塞到兜里,骂道:「谁耐烦结识你们东家啊,今日就算了,下次再敢怠慢老子就砸了你们的破店!」说着,他大摇大摆的走了。 第28章 潘薇气得跺脚,抹着眼泪嚷道:「姊,怎么就让他这么走了?两包点心要两百文呢,他就这么拿走了?」不等潘芸说话,柳氏就上前低声安慰道:「二姑娘别恼了,大姑娘也是不得已。这样的人混迹在市井,什么脏事都干得出来,若是得罪了他们,都不用过来打砸,在门前倒一桶粪水,咱们就十日半个月做不了生意。」 「什么?」潘薇哪里听过这样的事,惊得眼睛瞪得溜圆,终于明白姊姊方才为何委曲求全笑脸相迎了。 她扯了姊姊的袖子,低声道:「姊,我错了……」 「没事,开门做生意什么事都会遇到,以后小心应对就是了。」潘芸拍拍妹妹的肩头,皱眉道:「不过这事儿还不算解决,就怕这人得了甜头,或者别的地痞也找上门占便宜。我会同大东家说一声,派两个人手过来帮忙。」 「哎呀,这可是太好了。」柳氏早就猜到出钱支持潘芸开铺子的人不是潘家亲戚,但她聪明的没有拆穿。 她自然赞同铺子多两个人手,以后不怕这些地痞流氓勒索,买卖做得长久,她这份活计也就安稳了。 潘薇想起赵源带着的护卫,欢喜得眼睛晶亮,再没有方才的委屈和颓丧。 说来也巧,当晚文成又来送糖霜,潘芸就把白日之事说了一遍,末了道:「劳烦您帮我同赵大哥说一声,若是有合适的人手,给铺子里招两个,否则只有两个小丫头和一个小厮,当真有人欺负到头上,没有一点反抗之力。如今铺子的生意还不算招人眼红,以后天长日久,怕是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文成皴了眉头,干脆应道:「潘掌柜放心,我一定把话带给爷。」 潘芸感激的行礼,担心他来回跑腿没功夫吃饭,就把灶间剩的两个猪肉馅饼用油纸包了,塞给他路上垫垫肚子。 文成这么多年跟在主子身边,得到的打赏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得了两个馅饼,一路揣在怀里热呼呼,吃下肚子也是香甜,心里熨帖至极。 于是,见了主子他就多说了几句,「属下瞧着潘掌柜被气得够呛,眼圈都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了。」 果然,赵源立刻冷脸,一巴掌拍到桌上,恼道:「一个地痞居然也敢欺负到我头上!」 我?文成低着头,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主子这是把潘掌柜看成自己了,这可真是多少年来第一次啊。 「你去农庄选两个人手,最好面孔生一些,送去潘掌柜那里。另外再送封信给曲坤,让他去点心屋转转。」 「是,爷。」文成高声应了,彻底放了心。 家里的农庄是老国公爷没过世的时候特意分给爷的,其中很多农户都是跟随老国公爷上过战场的老兵伤兵,虽然多少有些残疾,但手下功夫极厉害,别说地痞,就是五六个普通兵卒都难以近身,若是放到铺子里,就再也不用担心地痞流氓骚扰了。 至于曲坤,乃青阳县的府兵统领,是爷年少之时混迹京都不打不相识而结交的,国公府没人知道。两人交情极不错,就是后来曲坤从军,两人也没断了联系。否则这次爷也不能放心把平安放在京都外,就是笃定有曲坤在,没想到平安偷跑,又同潘掌柜一家结识。 话说回来,有曲坤去铺子撑腰,外人怕是再也不敢欺负上门了。 潘芸没有想到赵源的动作会这么快,第二日刚刚开门做生意没多久,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就找到了门前。 这两人一个叫赵忠,一个叫赵诚,拿的是文成的腰牌,都是身形魁梧,面相憨厚本分的。除了一个手指缺了三根,一个有些瘸之外,真是没有一处不好。 待得听说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汉,潘芸更是多了三分敬意,直接把他们安顿在西厢房的空房间。以后两人负责打水劈柴烧烤炉等力气活,而杨二专心送货采买就成。 有这两人坐镇,铺子里所有人都有了底气,忙碌起来脸上也带了笑,恨不得脚下生风一般。 待得下午要收摊的时候又有贵客上门,一身武官官服,容貌很是威风霸气,带了十几个护卫兵卒,一到门前就惹得邻近铺子的人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潘芸是第一次遇到武官,有些忐忑,不想这人买了所有剩下的点心,很是夸赞了几句,出门的时候甚至客气的还礼,告诉潘芸若是有事尽管让人去府里禀报一声。 潘芸把人送走之后还是满头雾水。 隔壁店家的掌柜跑来探听消息,问道:「潘掌柜,你这铺子的东家就是曲大人啊?你怎么不早说,若知道是曲家的买卖,这城里哪个地痞也不敢欺负上门啊!」说罢,他还咂吧两下嘴巴,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 这话倒是提醒了潘芸,她立刻就猜到赵源不方便出面,这是特意为铺子借来的「靠山」,所以她含糊应付了几句就赶紧关了铺子门。 果然,从那以后别说地痞再上门闹事,就是在附近转悠都不敢。 赵忠、赵诚勤快能干,从来不惹麻烦,潘芸很为他们一身本事无处发挥而可惜,于是琢磨着过几日同老黄商量一下,再租一间耳房让他们晚上轮流回大院住,一来保大院平安一来也给潘海和平安开个武术课,学点强身自保的本事。 一转眼,甜蜜蜜点心屋就开业一个月了,几种基本款点心受到所有的顾客欢迎,每半个月推出一次的新点心更是红透半边天。 一是新奇,酥软的点心上包裹着云朵一样洁白的奶油,点缀着水果拼装而成的花朵、小动物甚至是字迹,简直是又好吃又好看。 二则是因为少啊,每次新品只卖二十份,若是不早早排队,根本连样子都看不到就被别人买光了。 这般两次下来,甜蜜蜜点心屋的生意想不好都难。 不知有多少人奔着甜蜜蜜点心屋而来,让整条街都受益,毕竟任谁上街一次都不可能只买点心啊,这里添点儿,那里看一看,带动附近的铺子都跟着生意好很多。 所以除了几家老式点心铺子,还真没谁不喜欢甜蜜蜜点心屋的。 当然,几家老式点心铺子不喜欢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潘家没有一样同他们相似的点心,完全没有竞争一说,人家占领新的高地了,根本不是在一个锅里抢饭吃,这倒是让几个掌柜气闷不已。 什么都是这么个道理,人多了名气就大,名气大了客人就更多,如此良性循环是所有商家都盼望的。 但放在潘芸这里却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他们姊弟想要藏身太不容易了。 开业的时候,潘芸给中人老杨和村长都送过点心,无论如何,这些人对他们姊弟帮助良多,做人要讲感恩。 于是村长有事进城的时候就同老杨一起过来铺子小坐那么片刻。 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还是村长家里说漏了嘴,慢慢地就有河东村的乡亲上门,或者好奇探看一番,说两句闲话,或者暂时存放个篓筐,买完东西再回来背走,一副拿潘芸这铺子当自家地盘的架势。 第29章 潘芸不好赶人,毕竟村里人当初对他们姊弟很是维护,但隐约间她也预料到麻烦肯定很快会到来。 所以赵忠和赵诚从来不离开铺子,就是晚上关门之后也有一个跟随他们回大院。 第八章 平安出事众人惊 这一日,平安和潘海、冬生都闹着要去铺子玩耍。 平日里潘芸、潘薇和柳氏去铺子里,张小树上工,老黄出门卖豆腐,只剩黄阿婆照管着三个小子。大院安静无趣,三个小子就有些不耐烦了。 正巧黄阿婆早起有些打喷嚏,好似染了风寒,潘芸嘱咐黄阿婆多喝水多睡觉,然后就把小子们带去了铺子。 铺子后院不小,三个小子撒着欢又有点心吃,倒也省心。 正午时分送走了一拨客人,潘芸和潘薇就去后院琢磨着做点什么饭菜犒劳一下大伙儿最近的辛苦,也是难得三个小子都在。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刘大头和刘婆子就找来了。 他们冲进铺子大喊,「小贱人,你给我出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你今日往哪里躲!」 因为铺子里多了两个人手,还有大官撑腰,柳氏最近是胆气暴涨,再加上刘婆子母子看穿戴也不像什么富贵之人,所以她直接拿起鸡毛掸子开始骂人,「哪里来的乞丐,喊什么喊,当这是你家炕头儿不成?赶紧给我滚出去,别耽误我们铺子做生意!」说着挥舞着鸡毛掸子装作要打人。刘婆子母子平日同乡亲们蛮横习惯了,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乡亲们看在同乡的情面多有忍让所以才无所顾忌,但如今在城里自觉低人一等,本就有些不安,见柳氏这么厉害直接要打人,他们还真被吓到了,抬腿就跑了出去。 柳氏见此就更不当回事了,狠狠瞪他们一眼就喊杨二去送货。 之后刘婆子母子在外边转悠半天,寻路人问了铺子的名字,听得确实不错就又挺起了胸脯。 但想起柳氏的鸡毛掸子,他们到底有几分惧怕,于是找去了铺子的后门。 潘海和平安、冬生正在院子里玩耍,潘海肚子饿,就跑去灶间询问姊姊中午吃什么饭。这时候后门被敲响了,冬生跑过去抽开门栓,平安跟在后边。 不等说话,门外的刘婆子和刘大头就冲了进来,正好撞在平安身上。 平安被撞得摔了出去,眼见就要撞上石磨头破血流,幸好出来打水的赵忠见到,迅速抢上前扯了平安的衣襟扑到一边。 平安吓得脸色煞白,张了嘴巴半晌没哭出来。 赵忠抱着他跳起来,放到一边,来不及安慰就先过去拦了刘婆子和刘大头,厉声喝骂道:「你们是什么人?实在放肆,私闯别人家后院,想死不成!」 刘婆子和刘大头没想到会冲出一个壮汉,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刚要说话,就见潘芸姊弟从灶间跑了出来。 于是两人立刻来了精神,跳脚大骂,「该死的小贱人,还我家的院子和田地来!你以为躲到老鼠洞就找不到你们了?看我今日不打折你的腿!」 就是这会儿刘婆子和刘大头也不认为听说的那些消息是真的,在他们看来,潘芸自小就养在家里,别说做点心了,做饭也不会搭把手,认为她开了点心屋不过是众人瞎说,顶多是给人家做工罢了。 他们今日一闹,点心屋的东家肯定要恼,潘芸为了保住活计势必要屈服。 这次他们不但要拿到卖院子和田地的银子,甚至还可以多要一笔,毕竟潘芸也上工几个月了。 有贪心做支撑,母子俩橹了袖子上前就要撕打潘芸姊弟。 赵忠和闻声出来探看的赵诚之前得到主子的命令就是保护好平安和潘芸姊弟,怎样也不会眼看着他们姊弟挨打,于是两人上去就抓住了刘婆子母子。 刘婆子母子吃痛,都恼得厉害,破口大骂,「好你个小贱人,才几个月就找到姘头了,真是个下贱东西,和你娘一样就知道勾引男人!你等着,我要让整个县城都知道你的烂名声,看你以后怎么嫁出去,除了卖身窑子就找不到男人!」 刘大头也扯着嗓子惨叫,「都来看啊,杀人了,外甥女要杀舅舅和外婆了!这点心屋杀人了!」 赵忠和赵诚原本以为刘婆子母子是外边的恶人,结果听说是潘芸姊弟的外婆和舅舅,心里一犹豫,手下力气就不足了。 刘婆子得了机会挣脱开来,朝着潘芸就是一巴掌。 潘芸身后是潘海和平安,她若是躲开两个孩子就会露出来,只能生生挨了这一巴掌。 潘薇见状心疼极了,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拼命冲上前去撕扯刘婆子,「我打死你!我没你这样的外婆,我爹娘死了你们就要抢院子田地,还要卖了我们。我跟你们拼了!你们不让我们活,你们也别活了!」 说着,她朝着刘婆子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如今已经初秋,刘婆子虽然穿了外衫,但并不厚,潘薇又是下了死力气,疼得刘婆子杀猪一样的叫,「哎哟喂,疼死我了,杀人了,救命啊!」 赵忠和赵诚听了潘薇的哭骂也没了顾忌,一个扭了刘大头,一个扭了刘婆子,打算把他们先扔出院门再说。 潘芸怕妹妹吃亏,过去想要把妹妹扯回来,就听身后的潘海惊叫道—— 「平安、平安,你怎么了?」 众人回头一看,平安软软倒在地上,脸色青黑,不知是吓得狠了还是哪里不对劲。 潘芸心头一跳,奋力扯开潘薇,然后抱着平安大喊道:「快去医馆!」 赵忠和赵诚自然更惦记小主子,手下不再留情,一使劲把刘婆子母子损在地上,摔得他们半昏,然后直接扔出了院墙。 后门终于被关上,众人护着平安跑去斜对街的医馆。 第30章 医馆的坐堂大夫平日在县里也是有些名气的,他一见平安的模样就道:「这孩子怕是中毒了!」说着,他亲自把平安放到床上,立刻诊脉,眉头却是皱得死紧。潘芸等人都听得傻眼了,原本以为平安是被方才的争吵吓到了,怎么会是中毒了呢?难道刘婆子母子带了毒药进来? 「不可能啊,大夫,你多看看,这孩子方才被吓得厉害,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老大夫松开了平安的手腕,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应道:「恕老夫无能,这孩子确实是中毒了,但是什么毒老夫辨认不出。这毒药好似在孩子身体里有几个月的功夫了,今日受到惊吓才显现出来。 「这样吧,老夫先开几服药给孩子喝下去,起码能缓解三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你们还是要尽快找更擅长毒药的大夫看诊,否则拖久了,这孩子怕是就没命了。」 听得平安中毒几个月了,潘芸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毕竟平安寄养在她这里,赵源又同她合作点心屋,万一平安有事,她怎样都是难辞其咎,没有脸面对赵源啊。 如今中毒日久,就排除了她照顾不周的可能,她没了责任。 但转而她又心疼得不行,平安比潘海年岁还小,若是真没了命,实在是太让人可惜了。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居然能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下如此毒手? 「忠叔,你们能找到赵大哥吧?劳烦你们其中一个去报个信,我们家实在不认识什么解毒的大夫,这事儿只能赵大哥想办法了。平安这里不用担心,这几日我亲自守着,一定等到赵大哥过来救命。」潘芸勉强拾掇了纷乱的心情,安排得还算合情合理。 赵忠同赵诚对视一眼,赵忠就拱手行礼,然后大步出了医馆。 潘芸等人守着平安喝了第一服药汤,然后才雇了马车把平安带回大院。 柳氏先前见众人急匆匆抱了平安出门,猜到不是好事,偷个空要秋桂秋桐守着铺子,然后跑回来探看。 潘芸早给潘海和潘薇下了命令,不能说平安中毒之事,毕竟平安中毒的原因还没找出来,不宜宣扬。 至于冬生年岁小,方才也不在医馆,却是不怕他多说。 所以这会儿潘芸只说平安被吓昏过去了。 柳氏奇怪,追问起来,潘芸就说了几句刘婆子母子贪图家财,他们姊弟进城避难之事。 正巧黄阿婆闻讯过来探看,两人听得潘家姊弟如此艰难凄惨,气得都拍着大腿咒骂。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这样的恶人怎么没被天打雷劈呢!闺女女婿没了,不是应该护着外孙吗,怎么还要抢房子田地呢?真是黑心烂肝的玩意儿。早知道那个婆子和男人是来找掌柜的麻烦,我就该狠狠抽他们一顿,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来。」柳氏后悔莫及,哪里想到她前边撵人,人家就去后边闹事了,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黄阿婆也是叹气,「可怜的平安,怕是吓坏了吧?我一会儿就去找街口的孙婆婆写个拘魂马,晚上烧了,帮这孩子回回魂。」 潘芸心里焦灼,没有精力多说,只嘱咐柳氏帮忙看顾铺子,柳氏立刻跑回去了。 黄阿婆也赶紧关了院门,去街口寻孙婆婆。 潘芸眼见平安脸色依旧不好,躺在炕上好似没有生命的娃娃,她鼻子一酸,极力忍着眼泪,要红着眼圏的弟弟妹妹看好平安。她则出了屋子烧了大锅的水,添了很多绿豆,使劲的烧起来。 绿豆解毒,不知道用来洗澡会不会有些效果。 她如今病急乱投医,什么都愿意试试,总比这样等着强很多。 可惜平安用绿豆汤洗了澡还是没有一点起色,平日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会儿紧紧闭着,脸色青黑,看着就让人心疼至极。 潘海同平安相处得同亲兄弟一般,这会儿眼睛都哭红了,扑进姊姊怀里,哽咽问着,「大姊,平安会不会死啊?我不想他死,呜呜,我们还说要摔泥巴呢,我要教他做小车。」 「别哭了,平安一定不会有事。他这会儿正难受,若是听见你哭就更着急了,咱们好好守着他,跟他说说话,给他鼓劲,他很快就好了。」 潘芸安慰弟弟,小家伙立刻就趴到平安身边,嘀嘀咕咕同他说个没完,大体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但听着却让人更加心酸。 这般,一直等到天色暗沉,院子里总算有了动静,潘芸赶紧去开了屋门。 赵源带着一个白胡子老头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一见面,赵源就黑着脸问道:「平安呢?」 潘芸瞧着他头上的发髻都要散掉了,想必是着急赶来,顾不上整理,赶紧说道:「在炕上躺着呢,你是不是请了大夫?赶紧给他看看。」 她转身带两人进屋,走在最后的文成守在屋门口,武就则去了院门口。 赵源见平日活蹦乱跳的平安如今像颗石头一般安静躺着,心里焦躁又心疼得厉害。 虽然他先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孩子存在,但既然已经接回身边了,又相处这么多时日,再冷硬的心肠也被孩子的天真和依赖融化了。 没想到就在他想做个好父亲的时候,孩子出事了。 「吴老,劳烦您给……我儿子好好看看。」 吴老大夫脸色不太好,一把年纪一路奔波而来,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若不是存了仁心为了救人,他可真是要破口大骂了。 这会儿他也不说话,伸手捏起平安的手腕仔细诊脉。 潘芸想了想,叫来潘薇低声叮嘱几句。 潘薇望了望平安,这才开门出去。 第31章 吴老大夫诊完左手又换右手,耗费了一番功夫,末了才皱着眉头说道:「爷,少爷确实中毒了。这毒很是厉害,起码潜伏在少爷身体里有半年了,如今到了极限,有一点惊吓或者摔倒等意外都会被激发出来,若是不管不顾,这般沉睡半个月后就会没命。」 赵源的双手缩在袖子里,手背青筋暴起,脸上却极力平静问道:「没有解毒之法吗?」 吴老大夫捋着胡子,犹豫了一瞬,「老夫有一套金针刺穴之法,配合一服药汤,许是能让少爷醒过来,拖延至一个月,但一个月后若是还没有解药,老夫也无能为力了。而这金针刺穴的法子有些凶险,万一失手,对少爷的病情会雪上加霜。」 赵源点点头,一时却是有些难以抉择。 潘芸想了想就上前说道:「赵大哥,平安不会立刻有性命之险,你先喝杯茶水冷静一下。我让薇儿煮了热汤面,请这位老先生吃一碗,若是施针,老先生恢复体力总能更有把握一些。」 不等赵源说话,吴老大夫已经拱手道谢,「多谢这位姑娘考量周到,老夫路上累得厉害,肚子也空,若是冒然施针,怕是效果不好。」 赵源扫了一眼吴老大夫,脸色确实不好,心头有些愧疚,亲自扶了他坐在桌边,然后倒了茶水端过去,「对不住了,吴老,一时心急孩子安危,怠慢您了。」 吴老大夫见此勉强消了气,应道:「罢了,孩子也是可怜,才这么大,怎么就要遭这个罪?」 潘芸给平安掖了被角,心里愧疚得更是厉害,「都怪我,家里的恶亲戚上门吵闹,吓到平安了,否则他也不会发病。」 赵源倒是没有迁怒的坏毛病,摆手道:「潘大姑娘不要自责,就是没有今日之事,平安也总会发病。」 潘芸听了这话,总算心里好过很多。 没一会儿,潘薇就端了两碗面条进来。 吴老大夫也没客气,道谢之后就吃了起来。倒是赵源没有胃口,推了面碗。 潘芸把面条给了潘海,结果潘海却是大口吃着,面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她瞪了弟弟一眼,怪他没了规矩。 潘海却是委屈,小声道:「我要吃饱了才有力气陪平安说话,大姊不是说多给平安鼓劲他就会好起来吗?」 潘芸这才知道误会了弟弟,赶紧拍拍他的小脑袋,夸赞道:「海哥儿说的对,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打起精神,这样才能照顾平安。若是把自己累倒了,平安怎么办呢?兴许害平安的人还在暗地里高兴呢。」说着,她扫了赵源一眼。 赵源会意,叹了气,苦笑道:「给我也来一碗吧。」 潘薇赶紧跑出去又盛了一碗。 赵源囫囵几口就吃光了,末了确实觉得脑子清明很多,他衡量了半晌,到底下了决断,「吴老,请您施针,有任何后果,在下都感谢您出手相救。」 吴老大夫吃了七分饱,又喝了清茶,自觉体能和精神头都不错,就道:「好,那就立刻开始吧。我先开个药方,你让人抓药回来熬上。施针要一个时辰,拔针之后喝药,还要烧水泡药浴把毒素逼出几分。」 「好,先生尽管施为,其余不必担心。」 众人忙了起来,平安被扒光平躺在炕上,潘芸点了足足五六个蜡烛放在四周,尽量照得如白日一般明亮,方便老先生认清穴位,然后又带潘薇去烧水,见自家的大锅不够用,直接借用了黄家的灶间。 黄阿婆老俩口听得动静,爬起身询问,知道是给平安治病,需要用水,就都要过来帮忙,被潘芸好说歹说的婉拒了。 倒不是她不近人情,实在是平安中毒一事兴许涉及到赵家的一些阴私,不好被更多外人知道,就是她都不曾打探半句。 文成和武就不知道是敲开了哪家药铺的门,很快就把药材拿了回来。 潘芸烧水,潘薇就负责熬药。先前爹娘生病都是潘薇在熬药,小小年纪也是经验十足。 这一番忙碌,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潘芸进屋的时候见老大夫正在起针,而潘海趴在平安的脑袋旁边,已经睡着了。 赵源正弯腰把他抱去一边的褥子上,轻轻盖上被子。 潘芸心头一暖,这样的时候还能顾及到潘海,显见赵源也是个心肠软之人,并不如表面流露的那般傲气和玩世不恭。 不过想想这些日子,她待平安也是如同待自家弟弟一般,这么说来他们倒是有些相同之处。 如此想着,潘芸居然红了脸。她赶紧拾掇心情,准备浴盆、提水并拿干净的布巾。 平安身上的金针拔完就被直接放入浴盆,就是药汤都是边泡药浴边喝的。 这般又泡了半个时辰,平安的脸色总算好了很多,而夜晚也过了大半。 吴老大夫坚持不住,揉着眼睛说道:「老夫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再有一两个时辰少爷就会醒来。这一个月好好将养,先前的药方一日一服吃着,还是……尽快找到解药,彻底解了毒才好。」 赵源赶紧起身行礼道谢,没给诊金,而是直接道:「我府里有一朵天山雪莲,无意间得来,留着无用,明日就让人送到您那里,算是今日出诊的诊金。」 吴老大夫也没拒绝,点点头就出去了。 文成武就分出一个人,骑马送吴老大夫走了。 潘芸安顿平安躺好,让困倦得直点头的潘薇躺在中间休息,别让熟睡的潘海踢了平安。屋子里不算大,又过了危急的时候,赵源不好再同潘芸待在一块,就出了门。 潘芸想了想,也出了门,引着赵源到了灶间。 大灶下的余火还没熄灭,这会儿倒是抵挡了初秋的寒意,很是舒适。 第32章 潘芸干咳两声,问道:「赵大哥,要再给你做点吃的吗?」 「不用了,若是有酒就给我倒一壶。」 赵源不过是随意说一句,其实他已经戒酒一年了,唯一一次破戒还是上次为庆祝而喝了果酒,但这会儿心头思绪万千,下意识就想小酌几杯。 不想潘芸不但当真拿出一壶酒,而且还变戏法一样的装了两盘下酒菜,一道干炸小咸鱼,一道泡椒凤爪。 眼见赵源惊异,潘芸就笑道:「先前总劳烦对面的张大哥帮忙干活,他又不肯收工钱,就想着做些下酒菜做谢礼,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 赵源叹气,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潘芸看不过他这般颓丧,就劝道:「赵大哥,你别担心,平安是个有福气的,肯定会好起来。如今就是要找到解药以及到底是谁给平安下毒,你没有接到什么威胁信之类的吗?我听戏文里说,但凡这样总有所图谋,无缘无故谁会害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赵源紧皴眉头,应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居然没有半点征兆。平安的娘……是我年少时候的一个通房丫鬟,相处不过一个月,我出门做客,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她因为偷东西被发卖了,我找过一段时日但没有消息。」 「结果前些日子突然有人给我送信,说平安的娘命不久矣,让我去看望一眼。等我赶到的时候,平安的娘已经死了,留下书信说平安是我的血脉。我虽然带平安回来,可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因不愿平安被卷进来,所以才起意留他在你这里暂住,可惜我还没调查出什么眉目平安就毒发了。到底是谁会对一个孩子下毒手?一连串的手段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赵源越说越焦躁,抬手又干了一杯酒,捏了一块鸡爪扔进嘴里,辣味让他精神一振。 潘芸想起白日里平安差点撞上石磨,吓得厉害,就道:「这事我也有责任,没有照顾好平安,让他吓到才毒发,否则还能多拖一些时日。我……我是带着弟弟妹妹从老家偷偷跑进城里来的,因爹娘都过世了,外婆和舅舅要霸占我家的院子和田地,还要做主把我和妹妹嫁人换聘礼,我实在忍耐不了,就偷偷卖了房子进城来谋生。 「咱们铺子的生意好,村里人知道,消息就传到外婆和舅舅耳朵里了。他们跑来闹事讨要银子,这才连累了平安。」 赵源倒是没想到潘芸姊弟还有这般经历,忍不住佩服潘芸的决断。一个姑娘家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反抗亲戚,带弟妹逃亡,又把日子过得这般风生水起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倒是难为你了。平安的事,若是旁人算计我,早晚都会发作,你实在不必自责。」 「多谢你,赵大哥。」潘芸叹气,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添了一句,「赵大哥,我不知道内情,但是我听过一句话——任何事情,不要看那些让人眼花撩乱的过程,放下一切看结果,结果是谁得利就是谁在捣鬼。赵大哥不妨好好想想,也许会有一些线索。我进屋去看看,若是平安醒了,我就来叫你。」 说完她就起身回屋了,毕竟男女在这样的暗夜里独处,说起来实在不好听。 赵源目送潘芸,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桃花眼半合,眼中精光四射。 第九章 装神弄鬼吓恶人 赵源出身镇国公府,母亲冯氏是世家贵女,父亲却是小门小户出身,因为学了本事,进入军营一路拼命立下军功,被封了大将军。皇上为了笼络他,把冯氏赐婚进了赵家门。 结果赵老太太粗鄙,大将军也早就倾心青梅竹马的表妹,于是冯氏的日子过得很是委屈。生下长子之后,大将军变成了镇国公,表妹随后进门,而且不到八个月就生下了次子。 冯氏忍气吞声,又生下了儿子,也就是赵源,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 原本是妾室的表妹立刻被扶正,赵源也被抱去同二哥一起抚养。 从小他就是骄纵的,因为继母对亲生儿子非常严厉,非打即骂,逼迫读书习武,偏偏对他百依百顺,要吃点心给点心,要新衣给新衣,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整个京都都在传颂继母心慈的美名,他也一度以为自己幸运,亲娘过世,还有一个待他如同亲子的继母。 然而年少的他怎么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最恶毒的手段叫捧杀。高高被捧起,摔下去的时候自然也死得最彻底,于是他成了京都有名的纨裤,恶名在外。 大哥读书不成,自小就被父亲扔去军营上战场,学了一身领兵打仗的本事,而二哥虽然有些病弱,却是博学多才,被称作京都第一才子。 每次父亲要打骂他,继母都会拦阻,然后给他银子,让他出去继续花天酒地。直到去年夏日他酒醉回家,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父亲小妾的床上,小妾光裸着身子尖声叫喊,待得父亲和下人们赶到,小妾一口咬定他强奸,然后就一头撞死在墙壁上。 他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愣怔的时候,父亲一头倒了下去,再也没有醒来,顿时满京都都知道他强奸父亲小妾,把父亲气死。 大哥从军营回来,拎了长刀要砍杀他,还是二哥拼死抱了大哥的腿,才护着他从家里跑出去。 他原本想去京都外躲躲,结果出了京都就开始被追杀,数次险象环生,最后还是被打落一处悬崖。 他在悬崖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依靠一些鸟兽活命。 平生第一次他一个人,没人护着也没人捧着,他突然学会了思考,怎么都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蹊跷,就算大哥再生气,总不能往死里追杀他这个亲兄弟,难保不是有人借这件事要他的命。 但想得再多,他也出不去,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对父子也掉了下来。 父子俩姓艾,老爹叫艾雄,是个镖头;儿子叫艾成,是个壮实小伙子。他们家里走镖,因被奸人陷害,才同样落到这个地步。 三人同病相怜,互相扶持,坚持了半个月,到底被艾成的媳妇儿找到。 那个姑娘说起来倒是同潘芸有些像,一样的倔强又有主见,顶着所有人的劝阻豁出性命才找到他们。 他借了艾雄父子的光重见天日,偷偷潜回京都,寻到先前交好的两个朋友询问,这才知道他失踪后没多久,大哥就因为愧疚醉酒,失足跌进荷花池,一直昏迷不醒,若是再不醒来,镇国公的位置就要落到二哥头上。 他趁着夜色跳墙回了府中,发现大哥不像是病重,更像是中毒,而且大哥身边伺候的小厮和丫鬟都是继母信重的人手。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大哥偷出府送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同大哥交好,就是皇帝也存了心思想要扶持大哥给太子做班底,由太子处理肯定妥帖。 果然,太子得了消息立刻带太医给大哥诊治。 不出他所料,大哥确实是中了一种慢性迷药,将长久昏睡,慢慢体弱致死。 第33章 大哥被救醒,兄弟俩说明前事,当即招了亲卫回国公府,抓了丫鬟小厮审问,一直美名扬天下的继母终于被剥下了面具。 继母也是个厉害的,直接对陷害追杀他还有毒害大哥的事供认不讳,理由很简单,明明她该嫁给国公爷做正妻,却被冯氏抢了,她做了妾,儿子也成了庶出。 家丑不可外扬,两人还没决定好该如何处置,继母就撞柱子死了,留下二哥羞愧至极,自杀被救下。 偌大一个国公府最后分了家,大哥继续从军,二哥闭门读书养病,他则打算做生意。 而艾成夫妻琢磨出了糖霜的制法,若是操作好了,一本万利。可是不等他开始实施,平安就出现了,所有事情好似有一条线串在一起,却还是看不清线尾的结果。 「来人!」 文成听得主子唤人,立刻进灶间躬身听命。 「天亮以后就派人四处寻找会解毒的大夫,不必隐藏身分,然后派人等在府里,一旦有人送信,立刻禀报。」 文成眨巴两下眼睛,明白了其中的用意,低头应道:「爷放心,属下明白。」 这时,潘芸突然开门,惊喜喊道:「赵大哥,平安醒了!」 赵源赶紧起身进屋去。 平安有些虚弱,脸色依旧不好,却是睁开了眼睛,一见父亲来了,他就红了眼圈,「爹爹,我身上没力气,我难受。」 赵源立刻上前轻轻抱起平安,笨拙的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平安不怕,爹爹来了,你已经吃过药了,很快就好了。」 潘芸拿了一块温热的毛巾给平安擦抹手脸,试图让他好过一些,边轻声哄着,「平安乖,咱们是小男子汉,可不能像小姑娘一样抹眼泪。男子汉顶天立地,长大要做大英雄,这点小病算什么呢,很快就好了。海哥儿一直陪着你,刚才太困了才在旁边睡了。你也再睡会儿,等天亮了你们就能一起玩。」 「好,我要做大英雄,还要跟海哥儿一起摔泥巴呢!」 「对啊,海哥儿说你摔泥巴特别厉害,什么都会,他要跟你学呢。」小孩子也有虚荣心,听说潘海要跟自己学习,即便身上难受,平安也笑了。 潘芸替他掖了被角,轻轻拍着他的胸口,给他唱小星星。 昏黄的烛光下,柔美的姑娘轻轻哼着歌,小小的孩子呼吸越来越均匀绵长,画面美到好似一幅最安宁的画。 赵源一时看得恍了神。 潘芸哄睡了平安,回头见他盯着自己就红了脸,小声道:「赵大哥,平安睡了。这里有我照料,你该忙就去忙吧,我最近几日都会在家,不去铺子,你放心。」 「哦,好。」赵源醒过神来,尴尬的咳了两声,赶紧下地穿鞋,末了郑重行了一礼,「潘大姑娘,平安就劳烦你照料了。」 说罢,他从荷包掏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出来,「这几日多买些吃食给平安补补,你们也都多吃些,这次让你们都跟着受累了。」 潘芸也没客气,大大方方收下,应道:「好,明日一早我就去买母鸡,炖鸡汤给平安喝。」 赵源上前摸了摸平安的额头,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京都有九座城门,平日只有四座供来往百姓出入,这一日,一大早开了门就有人满脸慌张的在城门口贴了布告。有百姓好奇,催着一个穷酸秀才读一读。 秀才一脸骄傲,读完之后就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城东梅园,老镇国公的三儿子急着找神医,据说是家中有人中毒了,但凡能解毒,赏银一千两。」说罢,他忍不住骂上一句,「一千两银子看个病,可真是有钱,为富不仁!」 旁人听了就道:「你这么说还真是不怕死了!你一定不是京都人,不知道那位三爷是什么人物,平日可是横行过市呢,若是听得你骂他,怕是要把你满口牙都敲掉。」 那秀才吓得缩了脖子,辩解一句的胆子都没有,灰溜溜的跑掉了。 留下的众人都翻了翻白眼,鄙视他的鼠胆,转而议论起来。 「去年那件事过后,镇国公府分家了,三爷独自住在梅圜,没听说还有什么家人啊,到底是谁中毒了?是不小心还是被人陷害啊?这事儿可真是新奇!」 「怕是很严重吧,否则怎么连布告都贴出来了。可惜我不会医术,否则一千两啊,足够买一座院子外带几十软良田了。」 城门口进出的百姓很多,随着他们散去,很快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内外。 赵源坐车回梅园,刚坐在书房,不等询问文成事情办得如何,武就就从外边匆匆忙忙进来了。 「公子,方才有人飞箭传书,将这封信直射到门上,无奈门房没看清是谁做的手脚,您看是不是一直在等的消息。」他双手把信封奉了上去。 文成心细,当先接过,仔细嗅了嗅,确认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拆开,拿出里面单薄的信纸,递给了赵源。 赵源打开,不过扫了一眼就恼怒的眯起了桃花眼,「欲得解药,先杀平西大将军。限期半个月,否则汝儿必死无疑。」 文成瞄了一眼信纸,也是吓了一跳。 平西大将军刘通同老镇国公齐名,但他出身世家,祖祖辈辈都是武将,娶的是当今皇帝的妹妹清宁长公主,所以也很受皇上爱重。 大夏兵权三分,京都附近几个州府的府兵连同京畿道大营的十万兵马在皇上手中,东南之处的守军归镇国公调控,而西北的兵马就是刘通掌握。 在背后下毒毒害平安的人居然要平西大将军的命,这明摆着是冲着兵权来的,而想要兵权就是想要政权,也就是说,平安中毒这事居然牵扯到朝堂党争,甚至整个大夏的未来…… 文成暗暗倒抽一口冷气,低下了头,不敢在这样重要的事上多说一句话,生怕引得主子处置错了。 第34章 赵源烦躁的用手指敲了桌子,这样简单的道理,文成想得到,他自然也想得到。 背后之人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会为了平安除掉刘通?若以他原来冲动鲁莽的脾气还真有可能不管不顾,但去年经历了在悬崖底下的那段时日,他几乎算是死后重生,反省悔改太多,如今早就不是当初的心性。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昨晚潘芸说的话—— 任何事情,不要看那些让人眼花撩乱的过程,放下一切看结果,结果是谁得利就是谁在捣鬼。 若是按照这样推断的话,兵权、政权…… 甜蜜蜜点心屋并没有因为潘芸不在铺子就生意下滑,一来是因为点心够新奇,众人可是喜爱至极,偶尔有人送礼,想买点不同的就会选择这家,于是生意过了最初的火热之后,倒也平稳上升中。 二来也是潘芸定下的规矩好,前堂和后院分开行事,各管一摊,从不互相干涉,井井有条之下想乱也难。 潘芸这几日天不亮就赶去铺子,带着秋桐和秋桂开始烤点心、做准备,营业之前她就可以放心赶回大院,给平安准备饭菜,照料他吃喝穿戴。 潘薇也是一日三次熬药不停歇,潘海和冬生就陪着平安说话,在炕上玩些小东西解闷。 不知道是药汤起了作用还是众人照料的精心,平安虽然还是不能下地跑跳,但比先前可是好太多了。 潘芸特意去药铺买了一些参片炖鸡汤,捞出鸡肉放凉撕扯成细丝,拌上麻油等调料,是配粥最好的小菜。 潘海同平安形影不离,两人一起吃喝,可眼见潘海胖了一圈,平安却是瘦了下去。 潘芸心里急得不成,每日除了早起和午后去一趟铺子,其余时候就是绞尽脑汁琢磨解毒的食材,可恨她前世一直琢磨什么好吃,什么食物相克,对食材的益处毫无涉猎,如今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好不容易盼到赵源再次上门,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抓了他的袖子,问道:「怎么样,赵大哥,可是找到解药了?」 赵源摇头,神色有些不好,悄悄看了看同潘海头对头睡在一处的平安,这才坐在桌边低声道:「有些眉目,但这事很麻烦。」 潘芸气得恨不能跺脚,骂道:「到底是谁这么恶毒,一个孩子也舍得下毒手,若是被我抓到,我一定挠得他满脸开花!」 赵源见惯了她照管弟妹的细心,看护平安的温柔,招呼客人的热情爽利,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奇异的,因为她的痛骂心里舒坦很多。 他也是一样想法,若是抓到幕后之人,恨不得千刀万剐。 「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过幕后之人送信过来,要我杀了平西大将军。」 按理说这些事赵源是不该说的,但对着潘芸,他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可见这份信任已经慢慢累积到了一定程度。 潘芸听了这话,赶紧环视屋里,见孩子们都睡了,门外又有护卫守着,这才放心,压低声音问道:「平西大将军手握兵权吗?」 赵源点头,又道:「朝中兵权除了平西大将军,就是我父亲老镇国公手里有一部分,我父亲过世后转到了我大哥手里,皇上已经批了我大哥承爵的奏摺,也就是说,若是大将军死去,兵权大部分会落在我大哥手里。但我大哥在外出征,他又是勇武有余,谋略不足,绝对不会生出这样的歹心,这般推论,线索也就断了。」 潘芸倒了两杯茶,两人一人一杯,眼见赵源喝茶都眉头紧皱,就玩笑说了一句,「你家兄弟两个,若不是你大哥动心思,难道还会是你啊?总不能自己算计自己吧?」 「谁说我家就两兄弟……」赵源顺口应了一句,却是突然呛咳起来。 潘芸赶紧替他拍了脊背。 赵源许是着急说话,一抬头,一口茶就喷在了潘芸的胸前。 本来就是夜里要入睡,潘芸穿得不多,这么一湿,里面粉红色的肚兜就显现了出来。她没有低头看不到,但赵源却是看得清楚,涨红了脸,赶紧开门走出去,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匆匆告辞。 潘廿云奇怪至极,直到夜风一吹,胸口的寒凉总算让她明白了方才的尴尬。 「啊!」她惊叫一声,赶紧关了门,躲进屏风后换了件干爽的衣衫,但滚烫的脸蛋依旧在提醒她方才的暧昧。 这一夜,脸红心跳,潘芸好不容易睡着,可好似才闭了一会儿眼睛就被妹妹叫醒了。潘薇很勤快懂事,特别是这几日,潘芸要铺子家里两边跑,她也跟着换班,小脸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 潘芸心疼妹妹,赶紧洗漱,跟着做饭,待得胡乱吃了一口就要去铺子。 潘薇扯了姊姊的袖子叮嘱,「姊,万一外婆和舅舅再去铺子捣乱,你就报官吧,咱们爹原来是秀才呢,县老爷不会不管。」 「好,别担心。你好好在家照管,姊姊很快就回来。」潘芸拍拍妹妹的小脑袋,笑着安慰,心里倒是叹气。 所谓人走茶凉,别说她爹死了,就是活着,一个没钱没势力的酸秀才,所有的荣耀也不过是见到县老爷不用下跪罢了。如今就是闹到县衙,清官难断家务事,最后还是会被推回来,反倒助长了刘家母子的气焰。 想起当日若不是他们吵闹,平安也不会吓得毒发,潘芸就气得牙痒痒。总不能等着他们再上门来閙,得主动把这个毒瘤挖掉才成。 铺子里生意依旧不错,赵忠赵诚除了做些杂活,也开始帮着杨二采买或者送货。 潘芸和气,从来不会苛待谁,所以大伙儿处得也亲近。 她到了铺子后院的时候,杨二正在教赵忠看火候,眼见掌柜的过来,他们都起身行礼。 潘芸请赵忠到一边说话,倒也没有什么委婉试探,直接道:「忠叔,先前我外婆和舅舅来闹事,惹得平安受惊吓病倒,我心里很气恼。我想寻个办法吓唬他们一下,省得他们以后总来捣乱,贪心不足,你和诚叔能帮我个忙吗?」 平安是赵源的儿子,就是赵忠赵诚的小主子,他们早就对刘氏母子不满,只不过碍于这母子俩是潘芸姊弟的亲戚,不好做什么,如今潘芸主动开口,他们自然是一口就应了下来。 第35章 整整一日,潘芸忙碌之余都在想该如何整治刘家母子,想起心里一直猜疑的一件事,她最终决定「装神弄鬼」。 待得晚上,她把自己的想法同赵忠赵诚说了说,两人出乎她意料的厉害,所有为难之处都被他们一一解决了。 刘婆子同刘大头住的倒也不算远,就在河东村的隔壁村子。刘婆子为人刻薄,时常趁众人不注意偷一把菜或者一筐粮食,惹得村里人厌烦。刘大头更是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村里人见到他都要绕路走。 这母子俩住的小土房多年没有修葺,几乎要倒塌,这样家家户户忙着收地的时候,他们家里的地为了给刘大头还赌债都卖光了,所以满村上下只有他们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眼见旁人往家里一车车的运粮食,两人也是眼馋,想起潘家的大院子还有几亩良田便越发气恼。 「三个小崽子,真是胆子肥了,居然跑进城里去。我的大院子,我的田啊,就是打死他们我也要拿回来!」刘婆子恨恨摔打着手里的抹布,本来想擦擦锅台,反倒抹得越来越脏。 刘大头眯着眼睛,咧着一口大黄牙,却是应道:「打死他们太可惜了,两个丫头卖到窑子里起码能得个二十两,那个小的随便扔给人牙子,也有三五两的银子呢。」 「当真?那就便宜他们了!」提起银子,刘婆子脸色好了很多,「我瞧着他们那个铺子不错,旁人都说从一开始就是那个死丫头在张罗,不像还有东家的样子,不知道死丫头是从哪里寻来银钱?」 「管她哪里来的银子呢,这样更好,人卖了,铺子咱们接手,或者干脆把死丫头留下干活儿,以后岂不是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了?等你把手艺学到了,再把那死丫头卖了也不迟。」 刘大头可是够狠心,居然还想人财两得。 母子俩谈论完,吃了一顿稀粥安慰了咕咕叫的肚子,早早睡下,打算养精蓄锐,明日去城里寻潘芸姊弟的麻烦。 他们并不知道清算旧债的时候到了。 夜半,村庄里分外安宁,白日忙着秋收的人们疲惫得厉害,倒在炕上睡得呼噜山响。刘家母子总觉得越睡越冷,刘大头胡乱扯了被子,入手却湿漉漉的,耳边好似还有水声。 他惊醒过来,屋外一阵白光射进来,照到他脚边的墙壁上,映出一个长发女子的身形,黑乎乎的分外恐怖。 他一扭身爬起来,顺手扯了老娘,「娘,娘,你快起来!」 刘婆子也是冻得哆嗦,嘀咕道:「是不是下雪了?怎么这么冷啊?」 不等刘大头应声,已经有人悠悠应道:「娘,狗儿,是我回来找你们讨债了。」 刘大头下意识抬头看去,满屋的白色雾气里渐渐显现一个女子身形,蓝色碎花袄子,月白色裙子,长发披散,正是自家姊姊的模样! 他吓得立刻尖声惊叫起来,「你不是死了吗?有鬼啊,有鬼!」 刘婆子吓得喘气都不会了,发疯一样往儿子身后躲,可是刘大头还想老娘顶在前边呢,哪里肯给老娘当挡箭牌啊,母子俩抢成一团。女子的身形忽高忽低,飘忽不定,笑得凄惨又恐怖,「哈哈,你们如今知道怕了,你们欺负我孩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会来寻你们报仇!」 「呜呜,不是我,不是我,我们就是想找个地方住,家里的房子太破了。慧娘啊,你也不能看着娘老了却连个住处都没有啊。」刘婆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想躲避,但身上软得好似烂泥一般。 刘大头扯着嗓子喊,「姊,我还没成亲,就是想找芸姐儿他们借点银子,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可惜女鬼根本不听他们的话,冰冷的手直接掐上刘大头的脖子,冷笑道:「你们要了我的命又欺负我的孩子,今日我就带你们去地府,你们都别想活着,跟我下地狱油炸割舌!」刘大头全身几乎被冻得麻痹,他死命掰着脖子上的手,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大叫道:「不是我害你,是娘,是她在给你的茶水里下的毒药,不是我!娘说你死了就把潘家的院子留给我成亲,把芸姐儿他们都卖了,呜呜,不是我!」 刘婆子被儿子出卖,眼见女鬼转向自己,也是吓破了胆,拼命辩解着,「毒药是狗儿买的,他说你不肯把潘家院子和田地给他就不是他姊,把你毒死推说是自杀,没人会怀疑。不是我,是他,都是他的主意。」 「还不是你说姊姊不孝顺才让我想办法弄死她,都是你的主意!」 这母子俩为了不下地狱,狗咬狗,彻底吵翻了天,没有发现女鬼愣怔了好半晌。 潘芸虽然早有猜测,在周边邻居那里也听了几句,但到底还是不愿意相信母亲被亲娘和亲兄弟毒死的事,毕竟房子田地都是死物,血脉亲情才最珍贵。 可惜在刘婆子和刘大头这两个畜生眼里,亲人的一条命就是比不上房子和田地。 想起死去的刘氏心里不知道是何等的不甘心和痛苦,还有对三个儿女如何的惦念,她就越发气愤。 若是她没有意外穿越过来,原本的潘芸性情软弱,潘薇、潘海年岁小,如今兴许真的被刘家母子夺了家产,然后卖去什么肮脏地,开始悲惨的一生。 她心里恼怒得恨不得把刘婆子母子碎屍万段,原本还念着刘氏的颜面,想着吓唬他们一下,让他们不敢再去城里寻麻烦就好,但如今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 「赵叔,你们进来吧。」潘芸没兴致继续装神弄鬼了,直接开口唤人。 赵忠兄弟立刻在刘婆子和刘大头惊奇的目光下走了进来,抱着潘芸的腿把她放了下来。原来方才潘芸是穿了一件厚马甲,用绳子吊在半空中,这才造成上下飘动的效果。 刘婆子同刘大头再蠢笨,这会儿也明白他们被骗了。 「你不是鬼!」 「对,你们到底是谁?私闯民宅,当心我们告你们!」 潘芸不耐烦的把蓬乱的头发理了理,露出脸孔,冷声道:「我确实是鬼,一只讨债鬼,替我娘讨回你们害死她的债。」 「你、你是潘芸!」刘大头离得近,眼力也好,立刻认出了外甥女,于是壮了胆气,骂道:「小贱人,谁给你的胆子跑来吓唬人!告诉你,别以为吓得我们说了几句胡话就能给我们扣上什么罪名,我们可不认!」 刘婆子这会儿也缓了过来,起身就要上前拉扯潘芸打骂,「小贱人,胆子大了啊,居然敢装鬼吓唬老娘,你等着,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潘芸后退一步,直接吩咐赵忠兄弟,「把他们绑起来,嘴也堵了。」 第36章 赵忠与赵诚可是从头听到尾,对刘婆子母子恨得牙痒痒。他们兄弟自小父母双亡,进了镇国公府,一直跟着老镇国公出生入死,后来解甲归田,留在府里做护卫,最后更是跟着赵源分家另过。 兄弟俩一直手足情深,互相关照,今日眼见刘婆子母子居然连亲人都能下手毒死,甚至还要卖了潘芸姊弟,简直畜生不如,狠毒如蛇蠍。 这样的人,依着他们的想法,直接灭了,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但潘芸到底是个女孩子,要夺人性命,始终下不去这个狠心。 刘婆子和刘大头没想到潘芸当真敢对他们这般,不过愣神间就被放倒了,想呼喊救命,却已经被五花大绑,家里的抹布塞进嘴里,熏得他们直翻白眼。 赵忠兄弟提着两人出村,扔上藏在暗处的马车,回身见潘芸神色不好,就低声劝道:「掌柜的,他们这样的恶人是绝对不会悔改的,您若是心软,以后怕是麻烦不断。」 潘芸叹气,她心里也清楚,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但她毕竟来自现代,别说杀人,就是杀鸡都没做过,要结束两个大活人的性命,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啊。 倒是赵忠更精明一些,想了想就道:「掌柜的,这两人先前去铺子里闹,害得少爷病倒,想必我们爷也气恼,不如把他们交给爷处置吧 有仁心,肯定不会要他们的性命,顶多是送到两百里外的码头,卖给远行的船做苦力,让他们吃点苦头,也算对他们造下的罪孽有个交代,您说成吗?」 「当真?」果然,潘芸立刻眼睛就亮了,做苦工肯定辛苦,既能让恶人受惩罚,又不会再继续寻他们的麻烦,这真的最好不过了。 「当然,我们爷就有朋友做航运的生意,随便送上一条船就行。实在不成,南边很多盐场,扔进去就别想出来了。」 赵忠又劝了几句,说得头头是道,潘芸也就越发放心了。 于是赵诚看着马车,赵忠同潘芸又回了刘家,把先前装神弄鬼的痕迹拾掇干净,又做出了刘婆子母子拾掇了行李离家的假象,这才上马车回城。 三人到得城门外的时候,天色亮了,潘芸独自回了大院。 赵诚寻了地方看守刘婆子母子,赵忠则回京都禀报此事。 赵源因为查到了一些事,正心头恼怒,听得刘婆子母子如此恶形恶状,就把他们当了泄愤管道,直接吩咐道:「这种不顾血脉亲情的畜生活着何用?寻个地方处理干净,潘掌柜那里就说送去南边盐场了,再也不会去寻她的麻烦。」 「是,爷。属下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掌柜的心软,属下这才回来禀告。」赵忠低头行礼。 赵源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们在我才放心。家里的事情很棘手,平安和……铺子就托付给你们了。」 「爷放心,属下一定尽力。」 赵忠得了命令,回去寻了赵诚。 正好夜色又降临了,两人寻了个山林停车,扛着饿得浑身无力的刘婆子母子,攀上悬崖,直接剥了衣衫,脖子上抹了一刀就扔了下去。 悬崖下一声声狼叫,都是急于抓膘过冬的狼群,想必不过一晚就能把刘婆子母子吃个干净,连骨头都不剩。 至于衣衫用物,就地挖坑埋了就再也寻不到痕迹了。 潘芸一颗心悬了一日夜,好不容等到赵忠兄弟回来,就问道:「你们爷怎么说?到底怎么处置了?」 赵忠憨笑着道:「掌柜的放心,爷亲自写信,我们送了人去码头,大船送那娘俩去南边盐场了,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回来捣乱了。」 潘芸听得这话,长长松了一口气。刘婆子以后做苦工,生不如死,也算给刘氏报了仇,又不用杀人,手上沾染血腥,是最好的办法了。 「忠叔、诚叔,辛苦你们了。我从酒楼叫了一桌小席面过来,你们喝点酒解乏,然后好好歇歇。」 「好,谢谢掌柜的。」 赵忠兄弟在后院吃喝,潘芸带着秋桂秋桐几个在前边做生意,中午客人少了,潘芸就赶回家照顾平安和弟妹,换潘薇到铺子。 一切都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倒是潘薇总是担心外婆和舅舅再来捣乱,时刻警惕。 晚上做饭的时候,潘芸趴在妹妹耳边说了个清楚。 不比潘芸这个换了芯儿的,听说亲娘被外婆和舅舅害死,潘薇哭得厉害,恨不得咬下外婆和舅舅的一块肉。 知道他们只是被送去做苦工,她还愤恨的说道:「怎么不杀了他们为娘报仇?」 潘芸实在有些尴尬,只能道:「杀了他们咱们就要去蹲大牢,爹娘在天之灵怎么会安心?再说,他们去做苦工,以后不可能活着出来,这比死更让他们痛苦。」 潘薇这才好过很多,末了非嚷着要包饺子庆贺一下大仇得报。 没有办法,姊妹俩只能弃了做到一半的晚饭改包饺子。 饺子端上桌子,潘海和平安都发出欢呼,惊喜至极。 胃口差的平安都吃了七八个,让潘芸觉得一番辛苦更有价值了。 而刘家村里,村人们忙着秋收,待发现刘婆子母子许久没有进出,到空空的破院子转一圈,满村都在说这母子俩一定是又欠了什么赌债,悄悄跑掉了。 村里没了两个无赖小偷自然是人人欢喜,谁还有闲功夫深究他们去了哪里。 于是,屍骨无存的刘婆子母子就这么消失在人间,且没有任何人惦记。 第37章 第十章 矛头直指自家人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似吃了饺子之后平安的精神就好了很多,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潘芸卯足了力气给平安琢磨吃食,铺子那边除了早晨过去一个时辰,其余时候都托付给了柳氏和潘薇。 幸好先前的震慑很是管用,一个点心屋到底也不算如何高利润的生意,铺子里还算太平,偶尔有点小争执,不过是打个折或者多送一样点心就解决了。 从来美食都是俘获人心的无上利器,这一点适用于所有人,无论年岁大小。 平安早起有嫩嫩的鸡蛋羹,撒了肉末的那种;中午有鸡肉小馄饨、金银小馒头、红烧排骨,骨汤炖豆腐之类,晚上就是金黄的羊肉锅烙、草帽饼…… 小家伙吃得满嘴流油,待潘芸更是前所未有的亲近,他同潘海一起,恨不得化身小尾巴时时刻刻挂在潘芸身后。 这一日,铺子里试烤月饼,潘芸必须过去,但放心不下平安和潘海,就背着平安、领了潘海一起去了铺子。 两个小家伙本来还担心刘婆子母子再来捣乱,但潘芸抱了他们安慰,「不要怕,姊姊已经同平安的爹爹一起把坏蛋撵走了,他们再也不敢来了。你们尽管好好玩,姊姊烤香喷喷的月饼给你们吃。」 「当真?」潘海对外婆和舅舅的厚脸皮太清楚了,一时不敢相信。 倒是平安崇拜爹爹,点着小脑袋应道:「我爹爹很厉害!」 潘芸好笑,刮了他的小鼻子道:「是,你爹爹厉害,你爹爹是大英雄。」 天气晴好,秋高气爽,院子里又因为烤炉燃着,半点不冷,潘芸就拿了草席,铺了油毡、被褥,让潘海和平安坐在上面玩耍。 她也盼着平安多晒晒太阳,希望他的身体能强壮几分。 一盘月饼刚压好模子,送进烤炉,待得拿出来的时候微微有些焦,却添了一种别样的香气。 潘海和平安一人得了一块,正吃得香甜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响后门。 潘芸怕两个孩子害怕,手上还沾着面粉就直接扑了过去,把他们护在怀里,一叠声的安慰着,「平安不怕,海哥儿不怕,姊姊在呢,肯定不是坏人,咱们不怕。」 两个孩子躲在她怀里,虽然脸色有些惊恐,但到底平安没有再毒发。 赵忠兄弟扔了手里的活计,上前询问,开了门却见是赵源。 他一进门,见得潘芸护着平安和潘海,也是愣了一瞬,转而明白他突然敲门吓到了孩子,于是就道:「我以为孩子们在大院,这才过来铺子。」 「爹爹!」平安光着脚跑了过去,一脸的欢喜。 赵源欢喜儿子居然能走动了,蹲身把他抱起来,见他衣衫上沾了面粉,再望向潘芸的眼里就多了两分温暖和感激,「让你受累了。」 「赵大哥客气了,都是应该的。」潘芸也欢喜赵源过来,笑道:「你先陪平安和海哥儿玩会儿,我把月饼的火候定了,中午咱们都在这里吃饭,我答应给平安做浇汁鱼吃呢。」 「好。」赵源迟疑了一瞬,还是添了一句,「再买坛好酒回来。」 潘芸眼神一闪,依旧笑着应道:「好。」 秋日的阳光没了夏日的毒烈,又比冬日的寡淡温暖许多,晒得人身上暖洋洋,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赵源听着平安同潘海童言童语的说话玩耍,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睡了过去。 这几天担心孩子,又日夜调查幕后的隐情,让他心力交瘁,而这一刻的安宁温暖让他忍不住贪恋。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在一阵诱人的香气里醒了过来,平安和潘海趴在他头顶的位置,许是怕他睡觉被风吹着,两个小家伙帮他遮挡,结果不小心自己也睡着了。而他们头顶又挡了一床被子,显见是旁人又怕他们冷到,再添一层遮挡。 赵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纯粹又简单,却分外让人欢喜。 潘芸端了一大盘鱼从灶间出来,见赵源坐在两个孩子身边笑着,同往日完全不同,却分外真实,她忍不住笑道:「赵大哥,你醒了,可以吃饭了。」 赵源抬眼看去,只见穿了蓝衣的姑娘笑意盈盈,手里的盘子,一条大鱼被炸成了飞跃的姿态,浇了汤汁,香气越发浓烈。 人间烟火,他突然想到了这四个字。 「好,我叫两个孩子起来。」 秋桂几个因为要烤月饼,轮流休息吃饭,所以厢房的饭桌上只有潘芸和赵源带了平安和潘海,潘薇匆匆过来吃了一碗饭就又去前边忙了。 潘芸忙着给两个小子挑鱼刺,好不容易照顾着他们吃饱,两个小子就又去院子里玩了。虽然平安不能跑跳,但由潘海带着走动,瞧着倒也恢复很多。 潘芸终于有空闲填饱自己空荡荡的肚子,抬头时见赵源看着自己,不禁红了脸,问道:「怎么了,赵大哥,可是鱼不好吃?」 「不,非常好吃,这是我这几年吃过最香的一顿饭了,方才在院子里睡得也好。」 赵源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光,神色里欢喜褪去,到底又添了几分愁绪。 潘芸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平安中毒的事找到线索了?」 赵源叹气,忍不住苦笑。 第38章 这些年他自认算朋友遍天下,行事潇洒又无所顾忌,当真是活得肆意。 可是早晨得知真相之后,他极想找人说说,却发现根本无人可说,最后能来的也只有这一处,能让他放心倾诉的只有这个认识了没多久的姑娘。 「查到一些线索,背后之人许是我的……二哥。」 「二哥?」潘芸吓了一跳,皱眉道:「亲哥哥?」 赵源摇头,「庶出的哥哥,自小一起长大,对我极好。他体弱不能习武,喜欢读书。」潘芸替赵源倒了一杯酒,却是没有说话。 赵源喝干烈酒,问道:「怎么不相信?」 「不。」潘芸摇头,神色里没有半点意外,低声说道:「我们农家有句老话,叫羊肉永远贴不到狗身上。庶出就证明他和你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你又叫他哥,那就是他娘在你娘还活着的时候就进门了。两个女人抢一个男人,孩子们自然免不了要抢爹的关注啊,就是同胞兄弟还有吵架的时候呢,一个庶出哥哥会对嫡出弟弟如何掏心掏肺的好?简直不能想像。」 赵源端了酒杯,愣愣看着潘芸,半晌没有说话。 有时候就是这般,旁观者清,永远要比当事人看得更明白。 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和大哥习武,他不是没看见过二哥羡慕的神色,那时候还为二哥可惜。 同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宫里赴宴永远是他和大哥跟随爹爹,没有二哥的份;同样是爹爹的儿子,大哥继承了兵权,他肆意自在的活了二十年,而二哥日夜苦读,却还要被爹爹骂一句读书读傻了。 若是他,怕是也要生出不平之心,更何况先前继母毒害爹爹,又暗害大哥的丑事暴露,她只说心有不甘,他却一直没有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不甘。 如今想来,这份不甘就是为了儿子。因为她已经扶正,做了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就是先前因为婚事被毁的不甘也该被抚平,唯一剩下的就是儿子被两个元配之子压了一头,镇国公府也要落在大哥手里,所以才下了毒手,以至于被发现就痛快赴死。 难道身为儿子,二哥就真的一点都没发现母亲在筹谋,想为他夺得镇国公府吗?那么聪明的二哥,读书几乎过目不忘,是京都闻名的才子,居然没有看出母亲故意把他这个弟弟捧杀养废,也一点都没察觉昏迷的大哥是被母亲下了毒? 若是他没有从悬崖下生还,大哥也「病死」,如今二哥就继承镇国公的爵位了。 「你怎么了?是我话说得太重了吗?」 潘芸见赵源石雕一样不动,很是担心,正要转圜两句的时候,赵源却是猛然提起酒坛子狠狠灌了下去,末了重重喘气,沉声道:「不,你没说错,是我一叶障目了。」 「哎呀,都有这样的时候,毕竟谁也不是长了两颗脑袋,是不是?」潘芸笑着给他夹菜,「吃块鱼,想明白就好解决,但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忙。」 「好。」赵源弃了酒坛子,就着酸甜的浇汁鱼吃了两碗米饭,然后又陪平安和潘海玩了一会儿才告辞。 潘芸免不得惦记,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整个铺子都为了中秋礼盒忙成了一团,就连黄阿婆和老黄也跑来帮忙,铺子越发热闹了。 夜深人静之时,京都皇宫的勤政殿里,皇帝和太子迎来一位特殊的访客。 赵源一身黑色披风罩身,在夜色里彷佛复仇的幽灵。 进了大殿,他直接跪下来磕头请罪,「草民深夜请见,扰了皇上及太子殿下歇息,草民有罪。」 「起来吧。」 皇帝信任老镇国公,一直荣宠有加,赵源兄弟三个自小同皇子们一起玩耍,先前镇国公府的变故,皇帝和太子更是都出手相助过,所以皇帝看待赵源就像看待自家晚辈一般,说话也比较随和。 太子同赵源的大哥赵恒是莫逆之交,也是笑道:「父皇同本宫都好奇,你到底又有什么事寻来?你也别客套了,快给我们解惑吧。」 赵源这才起身,眼见殿里没有旁人,就是暗处有侍卫也定然是皇帝父子信赖的,于是他低声道:「上次继母惹出的麻烦还没结束,甚至还要牵出一桩动摇国本的阴谋。」 「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帝同太子都是惊讶,比方才多了三分警醒。 赵源又道:「前些时日草民在外游逛,想寻个营生,突然接到一封书信,说草民年少时的通房丫鬟为草民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已经五岁有余。丫鬟生病将死,盼草民接回孩子,而草民赶到的时候丫鬟已经死了,草民无奈,只能将孩子接回京。 「草民私以为这事蹊跷,毕竟当年丫鬟消失得很突然,于是草民把孩子暂时寄放在一户人家,带人调查,没想到孩子突然出事,原来有毒药潜伏在孩子身体里半年,受惊吓毒发,若是没有解药,半个月必定会死掉,无法可解。随后草民接到了飞箭传书,要草民设法杀掉平西大将军刘通,才可以得到解药。」 皇帝听到这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恼道:「好大的狗胆,居然敢谋害大将军!」 赵源低头没有应声。 太子也是脸色不好,他是先皇后所生,刘通是他的亲舅舅,可以说刘通手里的兵权是他登位的保障之一,若是刘通死了,刘家子侄都是不成器的,兵权无人为继,只能旁落,而无论落到谁手里,都等于断了他的一条臂膀。 「父皇,还是听赵源再说几句,这事不会如此简单。」 皇帝这会儿也压了火气,问道:「你打算如何行事?」 「草民虽然自幼不成器,但忠于大夏,忠于皇上和太子,这样简单的道理草民还知道,怎么会为了孩子的性命就试图杀掉一国大将军,动摇国本?所以草民加紧调查,今日勉强查出一些头绪。」赵源深吸一口气,彷佛极不愿意提起,神色很不好,低声道:「这半年出现在那个通房丫鬟和孩子周围的人,有一个是草民二哥奶兄弟的表弟。 「草民怀疑给孩子下毒的人是……草民的二哥,但他为何给孩子下毒,逼迫我杀掉大将军到底有何目的,草民怎么也想不明白。按理说他体弱不能习武,一直闭门读书。先前继母作怪,差点害了大哥和草民,他为此自责得差点吐血身亡……」 皇帝同太子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老镇国公这个三子自幼纨裤,被继母养废了,虽然历经一场争斗,但依旧有些天真傻气。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无欲无求之人,只不过是利益还没大到让他们铤而走险罢了。 第39章 「赵睿身为镇国公府的二爷,若是没有人指使,没有理由谋害刘通。如今不如将计就计,引出他背后的主使。」皇帝一句话下了定论。赵源半垂的眼阵里闪过一抹异色,抬头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懵懂,「皇上是说,请大将军假意被草民杀死,然后等待赵睿下一步如何行动,最后得益者就是幕后主使?」 「正是,朕会召见刘通说明此事。兵权事大,即便刘通假死,军营也不能乱。」皇帝脸色不好,兵权从来都关系着军权,如今有人想动兵权就是有意帝位,说不定幕后主使跑不了其余几个皇子。 太子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心里隐约有些高兴,毕竟平日几个皇子都把他当成靶子,明里暗里扯不少后腿、下绊子。这次若是成功,他的太子之位就更稳固了,同样也是杀鸡儆猴,看谁还敢再觊觎他的位置。 三人各怀心思,又商量了片刻就各自分头行动了。 城东梅园夜半迎回了主人,旁人还罢了,近身侍卫队长赵勇和内院总管大丫鬟流云却是清楚的。 赵源换了衣衫,喝了茶水,垫了两块点心,就召了两人嘱咐道:「明日我要接几位贵客到府里小住,你们准备一下。」 赵勇是个沉默寡言的,他不像文成武就常跟在主子身边,他平日的职责就是守卫整个梅园的安宁,不论有没有贵客上门,他会一如既往的忠诚尽责。 但流云却不成,她要负责安排贵客的食宿,于是就多问了几句,「公子,贵客要如何安排住处?把花园一侧的香雪阁拾掇出来?」香雪阁布置得很是精致温馨,府里众人一直都猜测这是将来安排公子心仪女子之地,流云这么问也不无试探的心思。 结果赵源却是摆手,道:「香雪阁倒是合适,只不过离主院太远,不安全。贵客就安顿在主院吧,把西厢房拾掇出来,南间住两位女客,北间住两个小男孩。记得南间不要熏花香,屋里多放果子就好,北间烧热炕。另外再多寻些食谱回来,最好是点心方子。」 流云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低头应道:「是,公子,奴婢一定安排妥当。」 又闲话几句府里的琐事,流云才同赵勇退出正房。 夜风有些寒凉,流云拢了拢袖子,低声同赵勇笑道:「勇哥,你说咱们公子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女子了?但这女子怎么还带了孩子?」 赵勇冷淡扫了她一眼,摇摇头就往前院去了,半个字都没回应。 流云气得跺脚,低声骂了一句,「木头疙瘩。」 但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她也忙碌起来。 赵源再次来访大院,正好碰到担着豆腐出门的老黄,还有拎着工具的张小树。 两人是第一次见到赵源,听到他来拜访潘芸,都神色古怪。 毕竟潘芸是个没出嫁的姑娘,虽然大夏礼教不算森严,潘芸为了家计更是抛头露面女扮男装做生意,但到底是个姑娘家,随便有男人找上门,说起来不好听。潘芸刚做好饭,正在屋里哄平安和潘海穿衣起床吃饭,两个小子调皮,在炕上翻滚,笑得咯咯有声。 赵源突然上门,潘芸吓了一跳,迎他进来,问道:「赵大哥,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有事?」 赵源抱了抱平安,又拍拍潘海的头,笑道:「你们快去洗漱,一会儿带你们出门。」 两个小子听得这话,立刻乖乖跑去洗脸洗手。 潘芸看得好笑,就道:「这两个小子就欺负我,平日都要抱在怀里擦脸才肯睁眼睛。」 「那也是你娇惯他们,他们才这般享福。」 赵源这话说得真心,惹得潘芸脸红,她问道:「吃过早饭了吗,可要一起吃一些?」 赵源摇头,示意她坐下,这才低声说道:「毒害平安的幕后之人有些头绪了,但其中涉及朝堂争斗,风险很大。平安一直住在你这里,我又出入几次,怕是被有心人发现了。我打算把你们一家和平安都接回我的梅园小住,梅园里护卫森严,你们都平安无事,我才能分心去处置这事。铺子这边可以关门,也可以只卖些普通点心,总之,你们是不能留在这里了。」 潘芸听得一时愣怔,没有应声。虽然她不愿意正视,但这么多次相处下来,她对赵源确实生出倾慕之心,如今不等进一步就要登堂入室住进他家,这实在太突然了。 赵源不知她的心思这般千百缠绕,还以为她舍不得生意,就劝道:「不过是一个月的功夫,你就当是休假了。待得事情过后,铺子照旧开门,甚至你说过的连锁店也可以开始张罗,我会全力支持你。」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潘芸赶紧摆手,不愿赵源以为她是个贪得无厌的品行,直接说道:「我知道你这么安排是为了我们一家的安危考量,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再说平安一直是我照顾,他如今还没解毒,只让你把他带回去,我也不放心。」 「你这是同意了?」赵源听得她这么通情达理,心里越发喜爱三分,笑道:「家里我已经让人安排好吃住用物了,你们只要带些平日喜爱的用物就好。放心,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就送你们回来。」 潘芸点头,想了想道:「我这就准备,铺子那边还是要开门,月饼烤了很多,不卖可惜了,过后只卖先前的货品也成,坚持一个月不算难。」 「行,你是掌柜的,你说了算。」赵源心情大好,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潘芸瞪他,又觉得这样有些暧昧,于是赶紧转身出了门。 门外,老黄同张小树都在院里转悠。 她见了便问道:「阿公,张大哥,你们怎么没出门啊?」 老黄望了屋里一眼,憨笑道:「我们惦记着,怕你有事需要帮忙,所以晚走一会儿。」 潘芸聪慧,立刻猜到了他们的好心,赶紧解释道:「你们放心,赵大哥是平安的爹爹,这次有些事需要我们一家帮忙,要接我们去京都小住一段时日。说起来,我们不在这些日子,屋子和铺子要大伙儿帮忙多照料呢。我本想同阿婆和嫂子打个招呼,正巧阿公和张大哥都在,也省得我惦记了。」 老黄和张小树一听赵源是平安的爹,都放了心,毕竟平安也住一段时日了,是个好孩子不说,潘芸一家也对他照料有加。 如今平安的家人过来,接潘芸一家去小住也好。 「那就好,那就好。大伙儿都是邻居,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老黄满脸是笑,「放心,我隔一日就让老婆子过来烧炕,屋子不会荒废。」 张小树也说道:「我下了工就去铺子帮忙,实在不成就让冬生娘住在铺子里。你们尽管去走亲戚,家里不用惦记。」 第40章 潘芸同他们道谢,张罗着两个孩子吃了早饭,然后请赵源看着,她又跑去了铺子。 潘薇听说要出门做客,很是舍不得铺子,但她最听姊姊的话了,所以痛快地把帐册拿了出来。 柳氏不会写字,但秋桐和秋桂却是会一些,而且平日常卖的几种点心她们也学会了,铺子交给她们应该不成问题。 杨二机灵,把控采买,没什么要交代的。赵忠兄弟俩更是勤恳又踏实,最主要是武功好,有他们在就不怕有人闹事找麻烦。 这般,一个时辰不到铺子里就安排好了。 潘芸带妹妹回家,简单拾掇了三人的行李,众人分两辆马车乘坐,离开了大院。 潘海和潘薇都是第一次出门,很是兴奋,对未来的生活有些忐忑,又忍不住好奇的掀开窗帘往外看。特别是进了京都城门之后,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比县城热闹太多了,若不是潘芸抱着,潘海都要把脑袋伸出去了。 潘芸好笑,哄劝弟弟,「海哥儿乖,咱们这次和赵大哥回来小住是为了给平安治病,你平日要多陪着平安,等他的病治好了,姊姊一定带你上街,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 「好,姊姊,给平安也买,我们是好兄弟。」 「好,你们一人一份。」 第十一章 演大戏换得解药 马车踢踢踏踏,穿过大街小巷,很快就到了城东梅园。 梅园是赵源的亲生母亲冯氏的陪嫁,占地足有五亩,因为冯氏深爱梅花,所以其中两亩种满了梅花。 每到冬日,梅园里美不胜收,一直是文人墨客想要观赏饮酒之地,可惜冯氏过世后梅园就被锁了,轻易不让人进出。 先前分家,赵恒得了镇国公的爵位,想要补偿文武不成的弟弟,就把母亲的嫁妆全都给了弟弟,于是梅园重新被修葺,成了赵源的住处。 这里不止梅林难得,整个园子设计也极精致,雕梁画栋,小桥流水,看得进门的潘芸三姊弟和平安都是惊讶不已。 平安趴在赵源背上,一叠声的问着,「爹爹,这是咱们家吗?以后就住这里吗?」 「当然,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一辈子。」 赵源背着儿子,沉甸甸的,扭头望向同样微笑的潘芸与手牵着手走在后边的潘薇和潘海,心里越发踏实。 平安欢呼,又问道:「那大姊姊呢?让大姊姊也住一辈子,还有潘海和二姊姊。」 住一辈子岂不是要成亲?赵源和潘芸同时红了脸。这会儿他们已经到了正院门前,赵勇一直领着护卫走在后边,流云则带着院里伺候的粗使婆子和丫鬟、小厮等在门里。 这会儿众人齐齐跪倒,「恭迎爷回府。」 赵源摆摆手,应道:「起来吧。」随后他放下平安,说道:「这是平安,以后就是我们府上的大少爷。他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你们小心伺候。」 说罢,不等众人惊讶于主子什么时候有了孩子,赵源又示意潘芸上前,继续说道:「这是潘大姑娘,我请来的贵客,以后我不在府中,府里一切事宜都由她做主,你们听她吩咐。特别是事关平安,任何人不得干涉,不得插手,听明白了吗?」 院子里一时有些安静,所有丫鬟小厮婆子都望向流云,毕竟之前一切都是流云做主安排,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抢了流云的权,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潘芸不是小女孩,前世混过职场,于是笑着当先开口说道:「各位,我要在府上小住一个月,承蒙赵大哥看得起,主要负责照顾平安少爷,以后要劳烦各位多关照了,在这里提前同各位道谢。」说罢,她福了一礼。 众人立刻放了心,毕竟就算篡权也只是一个月而已,以后还是流云说了算,他们暂时听潘大姑娘的,别落井下石得罪流云就成了。 就是流云脸色都好看了很多,上前还礼,笑道:「潘大姑娘客气了,您是贵客,以后有事请您尽管吩咐。」 如此,潘芸一家连带平安算是彻底进了梅园。平安毕竟有病在身,走了一路很是疲惫,潘芸立刻抱起他,带着潘海去北间歇息。 流云送了两碗肉粥,四碟小菜,一盘金银小馒头,两个孩子吃饱了就头挨着头睡了。 流云许是想说什么,但见潘芸给两个孩子盖了被子,并没有把潘海抱走的打算,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赵源正等在正房大厅,面前一桌饭菜很是丰盛,他却没动一下,直到见到潘芸和潘薇姊妹,请她们入座,这才一起吃起来。 潘芸也没矫情,吃饱喝足,打发潘薇去守着平安和潘海后便同赵源说道:「赵大哥把家里交给我管一个月,一是为了照顾平安,二是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而我既然答应了,那么有几点我要事先说明一下。」 赵源点头,挥手示意流云带丫鬟出去,让赵勇守在门口,说道:「赵勇是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最是忠心,无须避让。」 潘芸放下心,想了想说道:「我猜测,同你作对的人能知道平安的存在,又能送信给你,肯定是在你身边安插了人手。我带弟妹和平安住进梅圜,虽然说避免了有人绑架或者刺杀,但潜在的危险还是存在,所以,第一我希望你同赵勇大哥说,以后侍卫队绝对听我的吩咐行事,任何人不能更改。 「第二,平安和我们姊弟的一日三餐,我要在这个院子里亲手烹制,不经过任何人的手,其余用物不经过我检查不能使用。第三,所有丫鬟小厮绝对听我的吩咐,否则就调出去。总之,我要对这个院子有绝对说了算的权力,否则出了差错无法判断。」赵源眼见潘芸冷静分析,条理分明,没有普通女子的软弱,反倒斗志昂扬的模样,他心头突然跳得厉害,点头应道:「好,我相信你,梅园一切都由你决定。」 潘芸被他看得脸红,干咳两声,道:「那你赶紧吩咐安排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赵源轻笑,立刻喊了赵勇聚集众人,吩咐人拾掇灶间,采买食材,并要求侍卫队绝对听从潘芸的命令,园里任何人不听吩咐就立刻发卖,绝无求情的余地。 众人不明白为何吃了一顿饭主子就严厉了很多,但园里月钱高,主子也好伺候,从不作践奴婢,众人谁都不想被撵走,只要听从潘芸的吩咐就平安无事,他们也就痛快接受了。 倒是流云脸色实在不好,但到底没敢同主子提出异议。 第41章 于是入圔不过一个时辰,潘芸就接管了所有权力,所有人不管是惧怕还是好奇,都是乖顺至极。 潘芸没打算作威作福,除了平安和他们姊弟三个的衣食住行,其余她半点没改,甚至照旧交给流云负责,这让大伙儿越发看不明白,也越发小心翼翼。 第二日下午,正在睡午觉的平安突然又发病了。 潘海吓得在屋里尖叫哭喊,潘薇也是惨白着脸色跑到正房喊人,潘芸正在同赵源说话,听得动静,两人都急坏了。 文成立刻出门去请大夫,潘薇一趟趟打水进出,赵源同潘芸都在屋里陪着平安。一众丫鬟婆子不知道刚回府的大少爷到底得了什么病,都如鹌鹑一样缩在屋檐下低声议论。 倒是流云走去西厢房前,想要进门却被出来的潘薇拦了一把。 「赵大哥吩咐了,除了大夫,谁也不能进去。」 流云听得不高兴,谁也不能进,凭什么潘家姊弟三个都在里面啊!她忍着恼怒问道:「大少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可是需要帮忙?」 潘薇眼圏都红了,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先前犯过一次,说是中毒了。」 「到底是谁啊,居然给大少爷下毒!」 流云使劲撕扯着帕子,还想要进去,却被潘薇推得更远了。 正在这时,文成终于请了大夫过来。 潘薇倒也认识,就是上次替平安诊治的吴老大夫,她赶紧让人进去,然后紧紧闭紧了门。 流云跺脚,到底也不敢硬闯,只能站在门口,隐约听见里面偶有低声哭泣,偶有恼怒的低吼,显见情形十分不好。 然而屋子里却不像她猜测的那样凄惨,平安正眨巴着大眼睛躺在炕上,手上还抓着一只布老虎,等着诊完脉之后同潘海「打架」呢。 潘海躲在窗台前,不时假哭几声,偶尔回头可怜兮兮问着大姊,「姊,我这样哭,平安就能好了吗?」 潘芸好笑,低声哄着他,「有坏人盼着平安病重,你哭几声,坏人就以为平安真病了,跳出来被赵大哥抓住,待拿了解药,平安就彻底好了。孩子不能撒谎,但是为了达到一个善意的结果,这时骗人不是大错,懂吗?」 「懂,那我再哭几声。」潘海小大人一般,想了想,挤在窗缝上哭道:「平安,你不要死!呜呜,以后再用老虎打架,我都让着你。」 平安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本来就是他更厉害,怎么就需要海哥儿让着了? 吴老大夫好一会儿才放开平安的手腕,眼见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不敢出声,却笑闹成一团,他也撸着胡子笑了,「虽然毒还没解,但少爷的身体比我预计的恢复好太多了,一定是这段时日照料得周全,继续这样下去,肯定还能多争取七八日的功夫。」 「真的?太好了!」 赵源和潘芸同时惊喜的低呼,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脸红。 之后赵源同吴老大夫又问了几句,改了一下药方,然后嘱咐清楚。 见他要送吴老大夫出去,潘芸赶紧把手里的葱段在他眼上抹了两记。 于是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瞧见出来送客的主子难得红了眼睛,显见大少爷的病很是厉害。 待得送完大夫回到屋里,赵源依旧是两眼泪汪汪,忍不住抱怨道:「是不是抹得太重了?眼泪止不住啊。」 潘芸同潘薇眼睛同样都红彤彤的,听了这话就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都低低笑了起来,这个「同」字真是让人觉得愉快温暖的一个字眼啊。 当晚,赵源匆匆离开了梅园。 而外院一个粗使婆子因小孙子染了风寒,十分心急,欲请假回后街的家里探望,流云为此请示了潘芸。 潘芸不在意的点头应了,彷佛在她看来,只要同他们姊弟三个和平安无关,就当真什么都不想理会。 日升月落,一晃眼,潘芸到梅园已经三日了。 这三日就如同在县城一般,她依旧是一日三餐,细心琢磨菜谱,照料平安的饮食,给他熬药喂药,闲暇时候就带着妹妹在灶间烤各色点心。 赵家富贵,赵源的母亲也是贵女出身,用物自然精致,灶间里搭建的烤炉可是比大院那个好太多了。 潘芸姊妹今日烤蛋糕,明日烤饼干,后日又是蒸米糕,吃不完就分给满园子的侍卫和丫髪婆子。 美食从来都是最好的沟通桥梁,先前还因为主子命令而对潘芸敬畏的众人,如今每日吃着香甜美味的点心,对潘芸可是多了三分热情。 但凡主院开出什么食材单子,采买的小管事就是腿跑断了也会买全送回来,否则满园子的人吃不上点心,他就成了罪人。 这样不限食材试做点心潘芸自是欢喜,带着妹妹琢磨出两款好点心,只等着回去铺子开始制作售卖。 潘海同平安原本在大院就玩得很好,如今梅园大多了,自然更是能撒欢,若不是顾着平安病弱,没有那么多体力,两个小子都能把梅园的屋顶掀翻。 偶尔潘芸做些吃食,带几个小的去园子里野餐,虽然梅花还没有开,但是成片的树林,新鲜的空气,开閙的环境,让孩子们都是欢喜至极。 第42章 待得日头西斜,潘芸背着平安回房,就听得采买的小管事同两个婆子站在门外闲话——「你们不知道,出大事儿了,方才我出去买东西,听说平西大将军死了。」 「什么?平西大将军怎么死了?他也没出征啊,难道犯事被惩治了?」 「不是,听说是……被毒死的,好像是喝的酒里被人下了毒,大将军府都翻天了,就是刑部都派人过去了。皇上大发脾气,太子也去了,听人说,太子脸色黑得都能滴出墨来。」 「太子当然不高兴了,那可是他舅舅,谁死了舅舅也不好过啊。」 潘芸听得脚下缓了缓,神色里却没什么异样,反倒嘱咐几个见了她有些惊慌的婆子管事,「嘱咐大伙儿,这事不要乱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有谁在外边犯了口舌,给你们主子惹麻烦,被撵出门去可没人帮忙求情。」 「是,潘大姑娘,我们就在家里说说,出门一个字都不敢的。」众人赶紧认错。 正好流云匆匆过来请示,「潘大姑娘,爷派人送信回来,说明日平西大将军出殡,要家里准备路祭,您看怎么安排?」 潘芸彷佛不知道她有意为难,淡淡道:「难道以前府里没准备过路祭吗,还需要特意问我?照旧例适当添减就好。」说罢,她背着平安带着弟妹进门。 流云神色莫名,同众人笑笑便也走了。 小管事忍不住同两个婆子说了一句,「流云姑娘平日瞧着也是个聪明的,潘大姑娘不过一个月就走了,她怎么好像总是下绊子啊?」 「你懂什么,她肯定是怕咱们主子再也不信她了。再说了,谁也保证不了潘大姑娘一个月到了就真的离开啊,我瞧咱们主子可是待潘大姑娘好着呢。」 「哎呀,这话可别说,容易惹麻烦,赶紧去干活吧。」 闲话几句众人就散了。 潘芸回屋安顿了几个孩子,进灶间做饭,脑子里转悠个不停。 平西大将军果然「死」了,就是不知道幕后之人会不会按照约定给平安送解药来。他们是弱势的一方,万一对方不给解药,他们也毫无办法。 想到平安只能再坚持十日,她心里就焦灼得厉害。 潘芸心里惦记着事,手里就失去了准头,几道菜都偏咸,还是潘薇发现,快手快脚做了一道萝卜汤,四人才坐下吃了饭。 冬吃萝卜夏吃姜,一年四季保平安。萝卜是好,唯一让人尴尬的就是吃多了顺气。 平安和海哥儿都没少吃,自然肚子里就造反了,一会儿一个屁。 小子淘气,不觉得害羞,反倒把屁当做武器,每次都要跑到对方跟前释放,于是免不得闹了起来。 潘芸被他们惹得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按下他们,塞进被窝,让他们搂着自己释放的臭气去睡觉了。 她惦记着赵源的消息,睡不着,就同妹妹在灯下做针线。 夜色渐渐深了,潘薇也回隔壁屋子睡了,潘芸给两个小子盖了被子,还想再等等。 结果这一等,当真让她等到了动静。 她本有些昏昏欲睡,强撑着没有趴下来,突然听得窗外一声闷响,好似什么打在了廊柱上,吓了一跳,回身看向两个孩子,都睡得安稳。 她急忙开门去了堂屋,在小心打开屋门的时候,赵勇已经带了巡逻的侍卫闯了进来。 有人壮胆,潘芸大开了门问道:「出了什么事?」 赵勇上前抱拳行礼,低声应道:「潘大姑娘,有人飞箭传书。」 「飞箭传书?」潘芸想起赵源说过幕后害平安之人就擅长这个招数,心头莫名一喜,吩咐道:「快取下来看看。」 侍卫们手里都举了火把,照得四处光亮,赵勇很快就把白色羽箭拔了下来。 箭杆上栓了一只锦囊,锦囊里塞了一只玉瓶。 赵勇小心嗅着,瓶子里有股清香,他神色大好,低声道:「潘大姑娘,我这就去寻公子回来。」 「好,记得让赵大哥带大夫一起回来,这药总要验看之后才放心。」潘芸嘱咐了一句。赵勇应下就匆匆走了。 潘芸这下是彻底没了睡意,针线也做不好,索性扔去一边,守在两个孩子的炕边。 赵源带人从外边匆匆回来,开门就见潘芸趴在炕沿,一手支着下巴打瞌睡,每次脑门都几乎要磕到炕沿上。 他心头一暖,上前亲手扶了她,「怎么不一起睡?真是辛苦你了。」 潘芸吓了一跳,见得赵源就欢喜起来,嚷道:「赵大哥,好像是解药送来了!」 赵源重重点头,应道:「我请了大夫,这就验药。」 那只小玉瓶随后被交到了请来的吴老大夫手里,吴老大夫看了药丸的颜色,嗅了味道,甚至还用银针挑了一点尝味道,最后脸上露出喜色,点头道:「不错,这应该就是解药,最好用温水化开给孩子服下,见效快。孩子许是会拉肚子,不要害怕,那是在排毒。老夫再开两张药方,一个烧水泡药汤,帮助余毒彻底消除,一个一日一服,补虚固本。」 「好,谢谢大夫。」 第43章 赵源同潘芸都颇为欢喜,几乎是异口同声应下,末了对视一眼,都有些脸红,惹得吴老大夫了然的笑了。 平安很快就被唤了起来,见得爹爹回来,揉着眼睛伸手要抱。 赵源将他抱在怀里,潘芸亲手化开解药,一勺勺喂给平安。 潘海被吵醒,见得这样就嚷着,「姊姊偏心,又偷偷给平安做好吃的。」童言有趣,所有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潘芸瞪了弟弟一眼,嗔怪道:「平安在吃药,你也要抢啊?」 潘海挠挠后脑杓,不好意思的道:「那我不抢,平安早些好起来,我们一起读书,还要练拳呢。」 平安也是赶紧点头,「就是,我们长了本事就去打胡同里的李大胖他们。」 李大胖是大院附近的一个臭小子,仗着身体壮,欺负过潘海和平安一次,这两孩子倒也记仇。 眼见赵源听得疑惑,潘芸就同他解释几句,结果不等说完,平安的肚子就发动了。照顾平安如厕、泡药澡、喝药,足足忙到天色将明才算安静下来。 平安早就耐不住困,睡得手开脚开了。 吴老大夫把了脉,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恭喜爷,少爷的毒没有大碍了,以后多将养就再也无事。」 「当真?太好了!」赵源高兴的直接站了起来。 潘芸也是激动得厉害,这么多时日,她把平安当自家孩子照料,真心喜爱,这会儿忍不住抱住了赵源,伸手拍了他的后背,「太好了,太好了,赵大哥,平安没事了!」 赵源突然被抱住,感受着怀里的柔软,立刻僵直了身子,胸腔里疯狂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 潘芸也是一时忘情,前世遇到欢喜之事,朋友之间抱一下以示祝贺和鼓励是很平常之事,但她忘了这里是大夏。 众人都极有眼色,麻利的退了出去。 待得潘芸醒过神来,想要松开赵源的时候,不想却被他紧紧回抱。 她突然有些害羞,想要推开赵源又推不动。 赵源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淡淡果香,人生里从未有过此刻的心安。 「谢谢你,芸儿,谢谢你!若是没有你,平安等不到今日。」 「嗯,都是我应该做的。」潘芸耳边是赵源热热的呼吸,一颗心狂跳,赶紧应道:「平安如今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罢,她好不容易挣开赵源的怀抱,眼见屋里无事,突然想起方才的孟浪,羞得脸色爆红。 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了赵源,还是主动的! 完了,怕是众人都要以为她是不知廉耻的女子,谁会管她是不是狂喜得忘了形。 赵源聪明,眼见她的脸色由红慢慢变白,立刻猜到其中缘由,索性正色说道:「芸儿,我心悦你,平安也喜欢你。这次的事情了结之后,我想娶你为妻。」 这是求婚?潘芸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被浸猪笼之类的,突然被求婚,脑筋实在有些转不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嫁你?」 这次轮到赵源一头雾水,他迟疑了一瞬,就道:「我会好好对你,也会照顾薇儿和海哥儿,我就是想跟你还有几个孩子一起过日子。你不是也喜欢梅园吗?我们就住这里。你想开点心铺子,那我就帮你开遍整个大夏。」 潘芸轻轻咬了嘴唇,脸色终于重新变得晕红,有了女子的娇羞。 从相识到如今的相知,她自认眼光不差,赵源虽然有些时候脱不了纨裤的行事风格,但心底却是良善的,属于回头的浪子,还是遇到挫折被迫迅速成长的浪子。 这样的男子远比那些表面稳重斯文,其实一肚子算计的人要好得多。 而且有平安这个小家伙,多了一份亲情,他们若是在一起,也总能多几分牵绊。 但她还是有些疑虑,这里是大夏,不是前世一夫一妻的现代社会…… 潘芸想了想,眼见赵源神色里七分诚恳,三分紧张,她索性开诚布公的说道:「赵大哥,不可否认,你是个好人,这些时日的接触,我也不讨厌你,若说嫁你这样的男子,很多女子都会欢喜。 「但是我父母双亡,带着弟妹生存,因此行事更有主见,不习惯被束缚,这般就没有别的女子那样温柔小意,我希望你把这点考量清楚。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最在意,那就是我父亲母亲生前举案齐眉,很是恩爱和睦,我很羡慕,我以后的夫君也只能有我一个妻子,通房小妾统统不能有。 「若是赵大哥能做到这点,也不介意我有主见,那我们以后就多相处一下,当然是发乎情止乎礼,最后都觉得彼此是一生一世的伴侣,这样才成婚,如何?」 赵源从头听到尾,不但没恼,神色里反倒多了几分赞赏。他喜爱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若是旁人怕是早就羞得厉害,或者欢喜的点头,而潘芸却侃侃而谈,坦诚又条理分明。 最重要的是,她同他一般,都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 「不,赵大哥,你多考量几日,等最近的事都处置妥当,咱们再说这些私事,好吗?」潘芸既害怕赵源拒绝,也担心他答应太快,最后却又反悔,赶紧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赵源无奈,只能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第44章 屋外,吴老大夫同赵勇站在廊檐下,都有些尴尬。 赵勇是个实在的,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嗯,我们公子许是有话嘱咐潘大姑娘几句。」 吴老大夫捋着胡子笑道:「多说几句才好呢,这梅园啊,怕是过不多久就要办喜事了。」 流云端了茶盘,正好顺着游廊过来,听得这句,手中就是一哆嗦,惹得赵勇和吴老大夫闻声望过去。 赵勇皱了眉头,低声呵斥道:「你怎么进来了?我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主院!」 流云眼神一闪,笑着应道:「我听得这里忙碌,虽然不知道主子在忙什么,但主子没歇下,我们做奴婢的当然不好偷懒,所以就烧了一壶安神茶送来。」 赵勇扫了一眼隐约冒着热气的茶壶,有些犹豫。 正当这个时候,赵源从屋里走了出来,神色莫名添了几分喜意,惹得吴老大夫扫了赵勇一眼,意思很是明显,姜还是老的辣。赵源再次行礼谢了吴老大夫,亲自请他去书房小坐,付了诊金,又送了一套特意淘来的金针,重重酬谢了吴老大夫,把吴老大夫打点得乐呵呵地出门去了。 末了,他才嗅着怀里隐约的香气合衣睡了一会儿。 第二日日上三竿时,主院里,平安已经同潘海一人拿了一个果子在跑跳玩耍了。 平安见到赵源,飞扑到他怀里。 他早起就觉得身上比先前轻松很多,虽然还是没太多力气,但这会儿仍欢喜地同爹爹显摆着,「爹爹,我好了,早晨吃了两碗饭!」 「好,多吃一些,长胖长高。」赵源想多鼓励儿子几句,但开口就剩这么一句。对于父母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的健康平安更重要了。 潘芸在廊檐下做针线,眼底有些血丝,显见昨晚没有睡好,这会儿见到赵源,努力做了大方的模样,问道:「赵大哥,你吃饭了吗?厨下还有鲜虾粥和小菜,你要吃点吗?」 「好。」 赵源心情大好,就在廊檐下边吃边陪着平安和潘海说话,然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撵了两个孩子去玩耍,然后嘱咐潘芸,「这几日辛苦你看好家里,我还要出门办事。」潘芸猜到是他布置的计策到了关键时刻,于是道:「你放心,我会谨慎小心。」 「那就好,我走了。」赵源起身走下台阶,却又回头笑着添了一句,「等我回来,就回答你昨晚询问之事。」 潘芸立刻脸色红透,扭头装作没听见。 赵源哈哈大笑,大步出了门。 从灶间端了点心出来的潘薇,还有原本正在玩耍的平安和潘海,都疑惑的望向潘芸。潘芸脸色更红,只能遮掩道:「平安好了,赵大哥欢喜呢。」说罢,她赶紧换了话题,「明日就是中秋,咱们今日多烤些月饼,分给府里上下都尝尝。」 「好啊,好啊,我们也要帮忙。」 平安和潘海先前见潘薇做月饼,总觉得在面皮里包上馅料像捏泥巴一样好玩,早就跃跃欲试,这会儿几乎是嚷着主动求干活。 潘芸生怕他们揪着方才的事不放,自然一口就答应了。 第十二章 二哥自请寻长兄 不说潘芸带着几个孩子折腾烤月饼,只说今日是大夏五日一次的大朝会。 平西大将军刘通突然暴毙,虽然凶手还没抓到,但刘通手下兵卒十万却不能没有人管束,若是拖得时日长久,军心动摇,发生暴乱,真会动摇大夏的国本。 于是几乎是一上朝,就有人提出先派人接管这十万兵卒的兵权。 这一提议简直是一石激起千重浪,这个毛遂自荐,那个夸奖某将军,总之各娘都说各娃好,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 当日根本没有结果,因为吵到下午,众人都饿得没了力气。 第二日继续,第三日继续,一直到第四日,筋疲力尽的各派人马都吵不动了。 于是颇有威望的老丞相发话了,他因为身体不好,多半时候已经不太掺和朝政,这会儿难得说了句公道话。 「皇上,老臣以为一时半会不好甄选,不如把此事交托给镇国公赵恒。赵家忠心耿耿,赵恒更是深得过世的老国公真传,带兵打仗、训练布防都极为不错。还有,赵恒如今正在边关与意图进犯的北地野人交战,与平西大将军的龙卫军驻守之地距离不过几百里,帮助策应、日常监管也都方便。」 一直听着众人争吵,神色略显疲惫的皇帝终于抬了头,眼底一抹异色飞速闪过,再开口的时候他却露出了笑脸,赞道:「还是丞相大人稳重,如此提议正合朕心。」 「皇上谬赞,为皇上分忧是老臣的本分。」老丞相笑咪咪行礼,很是谦卑忠心的模样。 众人吵了几日没有结果,心里清楚这块肥肉一时是抢不到嘴里了。这会儿老丞相提议,皇帝点头,接管的赵恒手里原本就有北武军,这就相当于一只嘴里有肥肉的狐狸再给他一块肥肉,他只能托在手上,总比那些拿到之后直接咽下肚的人好啊。 只要肉在,所有人就还有机会。 这般想着,众人终于结束了几日的唇枪舌战,还了朝堂一个清静。 太子也是个有眼色的,趁势提出在大夏各县开办免费学堂,供给想要读书的孩子学习写算,开启民智。当然这是需要长期发展之事,暂时只在京都附近两个州府试行。 朝臣们依旧在琢磨如何把赵恒手里多出的肥肉抢过去,这等小事谁也没有多想,直接卖太子一个情面,轻飘飘地通过了。 皇帝当堂就派遣兵部侍郎负责带人快马去北地,给赵恒送去龙卫军的兵符,以方便管理龙卫军十万人马。 第45章 这事不宜拖延,兵部侍郎携着众人下午就出发了,快马加鞭之下,日行六百,夜行三百,不过两日就跑出千里,结果路上却遇到了紧急往京都送信的信使。 直接返回京都的兵部侍郎赶到的时候恰巧又是大朝会,他顾不得整理衣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金銮殿。 「报!皇上,镇国公赵恒于战场上中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有些离门近的文武官员被一嗓子惊得差点跳起来,就是皇帝都忍不住站了起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兵部侍郎跪倒在地,高声道:「皇上,臣离北地还有几百里,正巧遇到北武军的传信兵,八百里加急,镇国公赵恒在两军对战之时中箭,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北武军大败,退守边防。」 这下众人都听得清楚了,人人神色都是复杂至极。 平西大将军刘通与镇国公赵恒,一人统兵十万,都是皇帝最信任之人,也是大夏的两根顶梁柱。 刘通才刚刚身亡,不等寻到凶手,赵恒又出事了,就是傻子也嗅出其中的阴谋味道。 难道是敌国的手笔? 皇帝的脸色也极难看,太子赶紧上前劝说:「父皇,儿臣以为今日之事有预谋,但敌人来自何方,一时猜测不出。儿臣提议北武军退守城防,全力寻找赵恒,另外龙卫军原地驻守,然后尽快择可靠之人接管。」 「也只能这样了。」皇帝点头,又道:「老镇国公刚过世没多久,赵恒又……哎,赵家为我大夏尽忠,我大夏不可亏待他们。你替朕走一趟镇国公府,代朕好好同赵家兄弟说两句,朕一定会寻回赵恒,让他们不必惦记。」 众人想起赵家,老镇国公过世没多久,国公府三兄弟,老二赵睿自小就是个病秧子,才学倒是过人;老三是个轨裤公子,如今虽改变很多,到底没什么建树。唯一能撑起国公府的就是老大赵恒,如今却生死未卜,连个子嗣都不曾留下…… 有几个武将平日同镇国公府交情不错,出列自请去北地帮忙寻找赵恒,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屍。 皇帝自然都应了下来,其余人虽然依旧盯着龙卫军的兵权,却不好在这个时刻开口了。 镇国公府因为主子出征,二爷和三爷分家另过,很是有几分冷清,但如今却是门庭若市,平日有些交往的人都上门探看,安慰几句。 守在门外的各家车夫和侍卫们偷偷闲话。 「镇国公府这两年真是不顺当啊,走背运,先是老国公爷没了,后来老国公夫人暴病身亡,如今国公爷又生死不知,这一家子简直……唉!」说话之人重重叹气。 人人都有良心,虽然不是赵家的奴仆,但是赵家为守护大夏,多年征战沙场,只要是大夏的百姓都心存几分感激。 旁边之人也是跟着叹气,应道:「可不是吗,国公府上,二爷病弱,三爷纨裤,若是国公爷当真没了,这国公府怕是……」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 众人好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来国公府大门里走出一个身穿盔甲的武将,身形高瘦,面色略微苍白,但行走间却是抬头挺胸,很有几分威仪。 「这不是二爷吗?都说他自幼体弱,如今这么顶盔罩甲,居然也有几分英武模样。」 「那当然了,怎么也是将门出身,老镇国公的血脉。如今大爷生死不知,三爷烂泥扶不上墙,二爷不挺身而出,国公府怕是就撑不下去了。」 「二爷真是不容易,听说他文采极好,如今这样想必也有习武,这么说居然还是文武双全呢!」 众人低声议论,显见被赵睿送出府门的几位官员也如此想,同赵睿告辞的时候都颇为客气。 结果不等他们上车,远处就有辆马车疯跑过来,还没停稳,一个人影直接跳了下来,正是赵源。 他一身衣衫许是胡乱穿上的,十分凌乱,脸上满满都是焦急,高声问道:「二哥,是大哥出事了吗?怎么办,大哥可要活着啊,否则咱们国公府谁撑门户?以后有人欺负我,都没大哥撑腰了!」 几个官员扫了一眼赵源脸上可疑的唇印,他们也去过欢场,怎么会猜不到这位三爷刚刚从某个青楼回来。 「咳咳,三爷稍安勿躁,国公爷肯定会平安无事。」 众人勉强安慰几句就纷纷坐上马车散去了,当然他们心里都把赵源贬损了一番。 国公府的将来兴许要落到赵睿身上,众人先前只知道他文采极好,没想到方才一番交谈,他的兵法居然也极好。虽然武艺不及赵恒,但总比纨裤赵源强太多了。 赵睿拉着弟弟往院里走,神色里的担忧很是明显,开口却是安慰弟弟,「老三,你别着急,大哥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府里暂时只能靠我们兄弟了,一定不能乱。」 赵源好似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转而才发现他穿了盔甲,就问道:「二哥,你身体不好,怎么穿了这么重的盔甲?」 赵睿抬手握拳,咳了几声,脸色立时苍白了几分,勉强笑道:「大哥暂时不在,我怕外人借机落井下石,强撑着穿了盔甲,这会儿累得已是不成了,快扶我回去。」 「好,好。二哥,多亏有你,否则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源好似半点都没怀疑赵睿人前强势、人后虚弱有什么异样,当真扶了哥哥往回走。 赵睿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开口却是温和询问,「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总不见人影?这次大哥出事,你可要多留在府里帮衬我。」 「我……」赵源好似有些难以启齿,叹气道:「二哥就别问了,我遇到了一些小事,已经处理好了。这一段时间二哥有事就喊我一起,我也留在府里。」 「好,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盼着大哥平安无事。」 第46章 兄弟俩说着话,一如先前多年那样亲近。 日升月落,时日飞速过了三五日,一年一度的中秋都过了,潘芸将与弟妹和平安一起烤的月饼发给府里的丫鬟侍卫们,很是收获了一番感谢欢喜。 作为奴婢,能得到主子和贵客亲手做的吃食,这可是一件荣耀之事。 所以梅园上下空前的团结热闹,就是消息传过来,知道赵恒战败,生死不明,也没有人心浮动。 毕竟梅园的活计不多,月钱丰厚,主子客人又都是和气的,这样的好地方,谁都是轻易不会舍得离开。 潘芸带了三个小的,中秋节那日吃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可惜从早盼到夜半赵源也没回来。 平安有些失望,潘芸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哄得心情好转。 这日早起,平安和潘海都有些咳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突然转冷,让他们受了些风寒。 平安先前为了解毒没少喝药汤,最怕苦苦的药汁,潘海更是闭着嘴,闹着不肯喝。潘芸没有办法,只能让采买的小管事买一筐雪梨回来,挖去梨肉,放了冰糖,上笼屉蒸冰糖雪梨。 两个小子乐得像两只小猴子,蹲在院门口玩耍,一边等着好吃的出锅。 潘薇有些惦记自家的铺子,一边帮着姊姊忙碌,一边问道:「姊,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平安如今都解毒了,咱们家里的铺子只有嫂子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潘芸点了妹妹的脑门,笑道:「你这个小财迷,你就老实说惦记铺子这些日子收了多少银子就得了。」 潘薇微微红了脸,倒也不反驳,「我当然惦记了,那可是咱们家的铺子。」 「好,好,再住个七八日,平安彻底好利索了,赵大哥也办完事回来,咱们就回家。」 「当真?太好了!」 果然,潘薇立刻就欢喜起来。 潘芸解了围裙,嘱咐她看着火候,然后出去寻两个小子。 没想到两个小子不在门外,她赶紧奔去门口张望,原来他们正在不远处同一个小丫鬟说话,两队侍卫交接的时候,一时门口有些清静,但也听不清小丫鬟同两个孩子说什么。「平安,海哥儿,回来吃东西了。」 「哎,好,这就来!」 两个孩子听得姊姊召唤,扭头就要往回跑,但不知为何,又回头同小丫鬟说了一句什么。 那小丫头低着头,三两步消失在灌木丛后。 潘芸心头一跳,趁着两个孩子吃冰糖雪梨的时候询问了几句。 初始他们还不肯说,潘芸许诺以后常蒸冰糖梨给他们吃,这才撬开他们的嘴巴。 「刚才那个小姊姊说后门外边有集市,有卖捏面人的,还有卖木头小马车的,我们想去看看。」 潘芸挑眉,心里警偈之意更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同几个孩子多说几句。就是潘薇都被拉了过来,同潘海和平安一处坐着。 「先前平安中毒,是因为有坏人给平安下了毒,然后威胁平安的爹爹去做坏事。如今平安的爹爹正在想办法把坏人揪出来,但坏人太狡猾了,不好抓住。我们之所以住在这里,就是平安的爹爹怕坏人再把我们害了,或者把我们抓去,这样平安的爹爹为了让我们能活下去,就只能听人家的,一起做坏事了。 「所以我们要保护好自己,特别是平安。除了赵勇,你们对谁都要多几分警惕,不能轻易同旁人出去,不能吃旁人给的东西,只在院子里好好过几日。平安的爹爹很厉害,一定会很快抓到坏人,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听懂了吗?」 潘薇惊得小脸发白,她一直以为到梅园小住是为了陪平安,哪里想到他们姊弟三个也被坏人盯上了。 潘海和平安到底是男孩子,握着小拳头挥舞着,「赵大哥最厉害,一定能抓到坏人!」 「对,爹爹最厉害!」 潘芸刮刮他们的鼻子,嗔怪道:「你们两个小笨蛋,方才是不是要跟着别人去后门外玩了?若是坏人动手,在集市上抱了你们就跑怎么办?」 潘海和平安都缩了脖子,小声保证着,「那我们再也不出院门了。」 「好,这才是乖孩子。不只是这样,但凡有人给你们东西吃,或者诱惑你们出去,你们都要告诉我。咱们一起坚持几日,很快坏人就能抓到了。」 「好,我们等着爹爹抓坏人。」 潘芸安抚好几个小的就去了院门口,正巧赵勇也在,她就低声同他说了那个小丫鬟的事,也提到了侍卫换班时的漏洞。 赵勇请罪之后,就让人悄悄去盯着那个小丫鬟了。 平西大将军刘通被毒杀,镇国公赵恒战场失踪,两件事合在一起,彻底搅乱了原本平静的京都和朝堂。 刘通死了虽然严重,但就算查出凶手,人也不能复生,更何况人走茶凉,关注的人就少一些。 但赵恒却是失踪,就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要罢手,镇国公府也不能甘心,于是等了五六日,眼见天气一日凉似一日,北地还是没有消息,赵家坐不住了。 赵睿找了赵源商量,「三弟,大哥那边没有自家人搜寻,怕是外人也不尽心,因此我想过去一趟,亲自带人寻找大哥。若是大哥遇难,要让他落叶归根;若是他受伤,困在哪里,就更该加紧寻找。」 第47章 赵源听了立刻急了,嚷道:「不,二哥,你身体不好,北地寒冷,你身子骨受不了,还是我去吧!」 「不,三弟,你留在府里坐镇,总有些人情要打点,你比我人情练达。再说我这两年身体比原本好了很多,撑着走一趟不是问题。」赵睿红了眼圈,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沉声道:「这样的时候,咱们兄弟要齐心,把国公府撑下去,不能辜负了父亲多年的心血。」 赵源还是不同意,反驳道:「若是父亲在天有灵,怕是也要骂我不知道照顾二哥。还是我去寻大哥,大哥武艺高强,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我只需细心搜寻,相信很快就会同大哥一起回来。」 赵睿叹气,半垂的眼眸里飞快闪过一抹不屑,但开口却是恼怒,「我是兄长,你就听我的吧。好好守在府里,我一定会带着大哥回来。」 赵源无奈,这才应道:「好,那我等二哥和大哥一起回来。若是二哥路上身体吃不消,尽管回返,我再加紧赶路过去就是。」 「好,我们兄弟齐心,总要把这次难关撑过去。」 「是啊,大哥那么厉害,突然受伤失踪,我总觉得背后有人使了手段。二哥过去除了找寻大哥,也要调查一下,若是捉到陷害大哥之人,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赵睿端茶的手一颤,热茶落出一滴,烫得他心头一跳。 第二日一早,赵睿就带了镇国公府一百护卫出发去北地寻找赵恒了。 京都众人得了消息,自然免不了又把这位二爷夸赞了一通。兄长出事,他拖着病弱的身子去北地寻找,顶风冒雪,不畏严寒,实在是重情重义。 反观国公府的三爷,自小就只擅长吃喝玩乐,文不成武不就的纨裤一个,家里如今出了大事,还要病弱的哥哥去寻找受伤失踪的大哥,真是无用至极。 梅园出去采买的小管事听得这些闲话十分恼怒,回到梅圜就同媳妇儿说了。他媳妇儿在大灶间做活儿,又同一起干活的婆娘说了,婆娘又同做丫鬟的闺女说了…… 不过半日,梅圜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主子被整个京都鄙视了。 潘芸这几日因为妹妹惦记着回去经营点心屋,不愿她弱了这份心气,于是带着她整日琢磨新点心。 潘薇聪明心细,动手能力也强,真是天生的好帮手。 姊妹两个凑在一起,蒸了凉糕,又烤面包,各色饼干、糖果也没少做。 一本食谱不过几日就记录了三分之一,显见以后可以当做传家宝。 琢磨新点心自然少不了食材,潘芸开了院门,吩咐轮值守在门口的粗使婆子把食材单子送去给采买小管事,就见粗使婆子神色很是古怪。 她顺口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一来存了讨好的心思,二来也是当真为自家主子抱不平,于是立刻就说了,「潘大姑娘,您不知道啊,国公爷不是出事了吗?我们爷这几日都在老宅跟着忙碌。今日二爷去北边寻国公爷去了,街上的人就到处说我们爷……嗯,说我们爷不好,让二爷拖着病体去北地。 「您说说,这些人真是要烂嘴巴,我们爷和国公爷可是亲兄弟,一母同胞,论亲近自然是我们爷跟国公爷更亲。文成昨晚回来取东西的时候都说了,是二爷执意抢着去北地,他倒是踩着我们爷得了个好名声。」潘芸听得皱眉,但转而又松开了。府里一个粗使婆子都能想到的道理,赵源不可能想不到,这般自甘担污名肯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她说道:「如今国公府出了事,正是群策群力的时候,你们爷即便被外人误会也总有洗清的一日,若是你们这时候闹出去,可是给你们爷帮了倒忙。吩咐下去,全府上下在外都不准惹事,除了采买,任何人不准轻易出门,若是有急事,要禀报得了准许才成。若是有谁这个时候借口为主子出头,反倒为主子惹了麻烦,可别怪我不客气。你们爷把梅园托付给我,我就不会让梅园拖他一点后腿。」 粗使婆子本想卖个好,哪里想到还被警告了两句,赶紧低头诺诺应了就下去。 潘芸到底不放心,喊了侍卫去唤赵勇,仔细问了两句,确认赵源在国公府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回来,她这才勉强放了心,但到底心情受了影响,下午试做的几样点心味道都很是不理想。 潘薇聪明,就说她去做晚饭,让姊姊去歇歇。 潘芸也是没精神,就回了房间,两个小子在隔壁玩耍得热闹,都没凑过来闹人,她倒是很快入睡了。 许是白日太累,潘芸居然作了个繁杂的梦,有惊恐,有焦灼,有撕裂的心痛,最后只剩了一种茫然。 醒来的时候,她抹了一把额头,汗珠子蒙了一层,呆坐了好半晌都没有缓过来。 还是潘薇做好了晚饭,久等不见姊姊,过来寻人,「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潘芸忍了心惊肉跳,勉强打起精神问道:「做好饭了?赵大哥回来了吗?」 潘薇摇头道:「饭做好了。赵大哥不是在国公府那边忙吗?没听说回来啊。」 潘芸无法,刚下地穿了鞋子,不想外边就有人说道—— 「我回来了——」 潘芸愣了一瞬,转而跑了出去,果然赵源正站在门前,显然是顾忌潘芸和潘薇都是姑娘家,没有冒然推门而入。 潘芸上下打量他好久,这才长舒一口气,笑道:「你回来了,正好薇儿做好了饭菜,一起吃。」说着她就要转身,却不想被赵源一把拉住了袖子。 潘芸疑惑问道:「怎么了?」 赵源低声笑了,瞧着潘薇在屋里摆碗筷,并没有注意他们,这才说道:「你就这么惦记我吗?」 潘芸听得脸红,羞恼应道:「孩子们都在呢!」 赵源指了指她的脚下,潘芸低头一看,立刻羞得惊叫一声就往屋里跑去,原来她方才出来得太急,脚上居然只穿了一只鞋子! 潘芸好不容易穿好了鞋子,费力把脸上的红晕消去,再到堂屋的时候,赵源和三个孩子都已经坐下等她一起吃饭了。 第48章 平安和潘海正被赵源考校功课,其实无非是背几句三字经,询问几个千字文的生僻字罢了。 两个孩子都聪明,这一段时日又结伴一起玩耍读书,倒是长进不少,被赵源狠狠夸了两句,乐得抬着下巴,挺着小胸脯,别提多骄傲了。 潘芸生怕他们以后懈怠,赶紧泼冷水,「大院巷口的那个孙家小子,听说五岁就已经开始学四书五经了,如今十三岁就进了国子监。你们连人家的一半都没达到,可别翘尾巴,说出去都丢人。」 果然两个小子立刻就蔫了,小声嘀咕,「姊姊就会欺负人,我们才学几日啊,以后一定比他厉害。」 「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你们以后如何努力。」潘芸还是不肯给他们好脸色。 倒是赵源开口帮腔,「他们虽然没有孙家小子厉害,但比我小时候可强多了,我小时候贪玩,七八岁了,三字经还没背全呢。」 两个小子像得了雨水的干旱禾苗,立刻又挺拔起来。 潘芸偷偷瞪了拆台的赵源一眼,转而想起他们这般模样倒像是一般人家的慈父严母,忍不住又要脸红,忙招呼众人,「赶紧吃饭,一会儿饭菜凉了。」 众人都笑了,纷纷盛饭夹菜。 虽然没有丫鬟婆子伺候,但姊姊给弟妹夹菜,爹爹给儿子挑鱼刺,分外的温馨热闹。 待得吃饱喝足,两个小的跑去玩耍,潘薇去洗刷碗筷,赵源就端了茶碗同潘芸说起家里琐事。 潘芸把这几日有小动作的丫鬟仆人都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外边有事,你尽管忙,家里有我呢,几个孩子都听话,不会有大事。」 「你在家里,我很放心。」赵源点头笑着应了一句。 果然这句又惹得潘芸脸红,她忍不住嗔怪地瞪了赵源一眼,「薇儿急着回去打理铺子呢,你这里的事要多久会处置妥当?」 「再有五六日就差不多了。」赵源神色添了几分暗淡,「我明日要带平安一起出门,许是有些危险,但你不要担心……」 「什么,你要带平安出门?」潘芸立刻变了脸色,站了起来,紧张道:「是不是要坐马车?」 赵源吓了一跳,转而伸手拉她坐下,笑道:「当然了,出门不坐马车,难道要走路去吗?」 潘芸反手拉了他的袖子,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我方才作了个梦,好像是你和平安去哪里,结果马车掉到悬崖底下了。我知道这很荒唐,但……能不能别去了?」 赵源眼底闪过一抹感动,直接握了她的手,开口却是不肯妥协,「不成,这次出门是最近所有布置的关键。我一定会安排妥当,不会出事,你大可放心,在家好好等着我们回来就行。」 潘芸心里还是忐忑,手掌第一次被赵源握住,有些慌乱害羞,一时百感交集就红了眼圈。 赵源心里怜惜至极,想把她拥进怀里,可到底顾忌着规矩,只能越发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一切都安排得严丝合缝,很多人接应,绝对不会出事。」 潘芸嘴巴动了动,想说如果有个万一呢?但到底不好说这种晦气话,只能道:「好,一定多加小心,我等你……等你们回来。」 「姊,我的布老虎哪里去了?」 潘海突然开了门跑来询问,惹得赵源同潘芸赶紧放手。 潘芸借着这个机会带弟弟去翻箱子,就算把方才的事揭了过去。 第十三章 揭开丑陋真面目 这一晚,赵源住在梅园,第二日一早带了穿戴俐落的平安出门,理由都是现成的。 平安解毒之后一直在服药调理,这次赵源寻了个好大夫要给平安复诊一下,若是无事就能停了汤药。 平安最是讨厌喝苦药,每次都要潘芸哄着。这次听说出门看看大夫,回来就不用喝药了,他几乎是蹦跳着跟赵源出了门。 潘芸站在二门相送,心里高高提着,脸上却笑着让平安听爹爹的话。 平安高声应了,还喊着要给潘海带好玩的东西回来。 直到马车出门,潘芸脸上才挂了愁色。 潘海年岁小,看不出,潘薇却是明白,撵了弟弟去玩,就拉着姊姊问道:「姊,是不是赵大哥做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就是胡思乱想。」潘芸听妹妹提起赵源,免不得心虚。 不料潘薇人小鬼大,抱了姊姊的胳膊,直接就道:「姊,我知道赵大哥喜欢你,你也喜欢赵大哥,若是赵大哥能一直对你好,我也想你嫁给他。但若是他让你哪里不高兴,咱们就是回去河东村种地都成,你绝对不能受委屈。若是……嗯,若是赵大哥嫌弃我和海哥儿是拖累,你就留在城里,我们回去河东村,我能养好海哥儿。」 潘芸听得心酸又感动,一把抱了小丫头,责怪道:「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呢?姊姊别说嫁人,就是上天都不能留下你和海哥儿。姊姊犯愁的是旁的事情,怎么可能嫌弃你和海哥儿拖累。咱们爹娘不在了,你和海哥儿是我唯一的亲人,以后不要乱想!」 潘薇红了眼圈,她心思重,自从发现姊姊和赵大哥互生情意,她不知有多少个晚上带着这样的担忧入睡。如今听姊姊这么斩钉截铁的说不会抛弃他们,她心里大石头落地,又觉得对不住姊姊,拦了姊姊寻找幸福的路,分外的愧疚。 「姊,我和海哥儿……」 「什么都不要说。」潘芸替妹妹擦了眼泪,正色道:「我和赵大哥是互相有些情意,但还不曾定下来。若是他没有接纳你们做家人的胸襟,就不是我的良配,到时候哪怕不能合作开铺子,咱们家如今攒下的银子也足够独自做买卖了。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听我的,做个欢欢喜喜的小姑娘就好。」 潘薇仔细想想,姊姊说的话也有道理,暂时没到当真谈婚论嫁的时候,于是就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