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非人类爱她[无限]》 第1页 《总有非人类爱她[无限]》作者:沈篆【完结】 文案: 在明,沈鸣月是身价百亿、拥有绝顶美貌的。 在暗,沈鸣月是实力强大、一手杀鬼诀盪尽千万厉鬼的玄术家族家主。 当疯狂追求者的一刀将沈鸣月送进恐怖副本 ——恐怖的造神计划也自此正式开始。 副本一:勐鬼影帝为影成痴,他认定你就是天定女主,你如何抉择?【勐鬼电影院√】 副本二:一个作者穿进了自己灵异小说中,歷经千万次死亡她仍是规则的奴隶。 在鬼怪们的唿啸声中,你能去帮帮她吗?【尸案自由者√】 副本三:理工大学两年自杀三个学生,施工队随后挖出三口红漆棺材,副校长向你发出驱鬼通知。 哎?觉醒吧审判者,这儿还有个叛逃玩家。【皇家有鬼大学√】 副本四:进入异国成为警局的心理学顾问。 后背缝上狗皮的伯爵、食人成魔的残忍工人、阴郁的内政大臣...这些都是你要杀的人,另有隐藏厉鬼,请速速找出。【向兇手献上爱礼的羔羊√】 副本五:原世界灵异肆虐、玄术界为此首创鬼怪恋综。 你作为当仁不让的玄术大能,受邀参加该节目。 男男女女、人人鬼鬼,请你在拥抱它们时让它为你流泪。【人鬼恋综ing】 副本六:这个崩溃的世界需要你的拯救,去吧,审判者 崩溃的世界里,它们争先恐后、痛苦而甘愿地将爱意献给你。【恐怖们引颈待你戮】 你是它们的所有渴望贪慾,你是它们永生的神。 你曾为怪物们抛弃了一个神,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会再次这样选择? 【她是神、它们跪倒在她如月温柔的神性下】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鸣月 ┃ 配角:隔壁《魔尊穿成道姑后探灵救世》求预收(^3^) ┃ 其它:有男主哟,但是工具人是拜服者 一句话简介:它们臣服于她的神性 立意:爱是自立,爱别人最难 第1章 进入副本 「我得不到你,那就都去死!!」 身后传来男人暴怒绝望的嘶吼,沈鸣月蹙眉转身,匕首的寒光在镜片上一闪而过,下一刻心脏就传来尖锐的剧痛。 殷红血液汩汩流出,沈鸣月有些回不过神,缓缓低头,白西装胸襟处正渗出鲜艷的血色,她用手去碰,摸了满手湿腻。 四周嘈杂寂静一秒,沈鸣月的血开始滴滴拉拉在脚下汇聚,有人呆愣盯着那摊血,片刻后一阵惊恐譁然,四处奔散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鸣月...呜呜呜呜....哈哈哈哈哈....鸣月.....」 沈鸣月踉跄着退后数步,失血过多,她晕眩难忍,高跟鞋一崴,就跌坐在了地上。 兇手在不远处又哭又笑,嘴里痴痴叫着她的名字。 ...... 意识渐渐虚无,沈鸣月倜然想到爷爷三天后就要回来了,知道她死了,该有多伤心。 「检测到灵魂强度sss者,准备绑定。」 「检测者生命值为负,开启自动绑定模式。」 「绑定成功。欢迎宿主沈鸣月签约恐怖系统527,已为您终止死亡进程。 副本一【勐鬼电影院】加载完毕,请宿主三秒后进入副本,还清系统为您赊的一点生命值。」 什么? 沈鸣月意识沉浮之间睁眼,怪异的机械声停了下来,脑中传来秒表嘀嗒嘀嗒转动的声音。 「3——1!」 「宿主沈鸣月已被投放至副本世界,珍爱生命,从保护npc开始。祝您好运,宿主527。」 沈鸣月尚未回神,扭曲一瞬,再看原地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奔跑的人和唿啸而来的警车都被定在原地,这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宿主已进入副本,数据载入中——」 【编号:ts 527】 【姓名:沈鸣月】 【魅力值:???(您魅力值似乎高到离谱,这将导致任何生物为您吸引后,都对您有异常狂热的迷恋)】 【灵魂强度:sss(绝无仅有的强大灵魂,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您不能征服 )】 【生命值:-1(可怜的美人,拒绝了自己的疯狂追求者后,竟被一刀捅死了。请您尽快通关副本,偿还系统借您的一点生命值吧!)】 沈鸣月眉眼压着郁气,看着面前这一大块淡蓝色屏幕。 她自成年接手公司起,就再没遇见过如今天荒唐棘手的事情。 下意识推了推眼镜,落了空后沈鸣月才发现伴自己多年的眼镜竟也不见了。 那眼镜是定制的,做天师的爷爷给镜片施过咒,能够掩盖她的天生阴阳眼,这样她便能免去鬼怪对她的垂涎。 爷爷说过在那些鬼怪眼里,自己就是唐僧肉。 「新人527?」 耳边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沈鸣月素手一攥,眸光冷厉看过去。 ——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黑眸中全是沈鸣月此刻虚弱苍白的样子。 他接收到沈鸣月目光,还勾起唇角微微笑道:「你好,我是宋伏瞻。」 沈鸣月回神,尽量缓和着自己常年冷淡的声线:「你好,我是沈鸣月。」 「看来你就是系统让我带的新人了。我是你新手任务的领生者。」宋伏瞻面容柔和,「噢也就是帮你活过第一个副本的保护者。」 第2页 他顿了顿,目光在沈鸣月那张脸上停留了会儿,「长成这样的新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或者说——」 他和沈鸣月本就坐一起,如今更加倾靠过来,清浅的唿吸几乎落在沈鸣月脸上。 「或者说,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 他轻笑一声,调侃她时也气质端方。 沈鸣月侧头面无表情,客套道:「多谢。」 「嘿,我说我们可以开始了吧,已经准备好了。」 一个男生从身后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张扬。 沈鸣月不动声色,宋伏瞻左手搭在椅背上,回答:「曹同学你看着安排。」 「好喽,那宋教授咱们就来分组吧。电影院一共三个观影厅呢,每个地方都安了直播设备哦。」 那男生拍了下宋伏瞻的肩,宋伏瞻就起身往后走。 他们坐在观影席的最后一排,沈鸣月正好坐在边上,宋伏瞻起身沈鸣月也就顺势站了起来。 宋伏瞻经过沈鸣月身边时,弯腰对沈鸣月说:「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竟把沈鸣月见面始的冷漠当做害怕失语。 沈鸣月并不怕死亡,她只是遗憾没有来得及和爷爷说一声再见。 系统可以终止她的死亡,那么应该也可以让她弥补遗憾。 现在她还没弄清楚自己具体要面对什么,所以就尽量保持沉默。 在那个姓曹的男生说话的间隙,沈鸣月观察着在场的人。 除沈鸣月和宋伏瞻外,现场还有两男一女。 曹同学明显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 另有一个男生一直低着头,隐在角落。 还有一位女生看起来兴奋极了,脸上挂着跃跃欲试的笑容。 「噹噹当,那么我们民俗社夜探废弃电影院的活动这就正式开始啦! 我们需要通过掷骰子来分组哦,数字相同的就是一组。事先说明哦,我们肯定是要有人独自成队的,到时候可别害怕抵赖啊!」 「那么,开始吧!」 「副本任务开启:【勐鬼电影院】」 曹声将落,系统的机械声便立刻接上。 她面前弹出一面蓝色屏幕。 屏幕主要分成三块:【副本】【商城】【个人】,只有【副本】那一栏显示可进入。 沈鸣月点开【副本】。 【副本一:勐鬼电影院】 【这儿曾是如海市的骄傲与地标。 但三十年前发生在电影院的一起恶意谋杀案,葬送了这个美丽建筑。 施暴者已自杀,被害者受困地狱。夜晚每逢可怜人断气时,便是电影院内所有活物陪葬际。 注意:请不要试图,恶鬼不需要你假意的怜悯。】 【副本任务:存活一天】 沈鸣月心中对事情脱离掌控的不适稍稍缓和。 绑定恐怖系统,也算机遇。 她学了多年的术法也总算得以大用。 「系统出任务了?」 宋伏瞻走过来,直接问道。 沈鸣月皱眉,扫视一周。 宋伏瞻抱臂,「他们都是npc,我们关于副本任务的动作和讲话他们都会自动忽略。」 沈鸣月眸光略过每个npc,他们果真没注意到她这儿。 「多谢。」沈鸣月敛眸,又发现npc头顶正旋转漂浮着一个黄色感嘆号。 沈鸣月点了曹头上的感嘆号,曹的身份信息就跳出来。 【曹辞,如海大学民俗社社长。如海大学校花沈鸣月。】 沈鸣月动作微滞,继续点开另外两个npc头上的感嘆号。 【李乐乐,如海大学民俗社副社,灵异爱好者。】 怪不得这么期待。 【漆明,如海大学民俗社社员,胆小懦弱。】 漆明一直低头畏缩在边缘,投骰子时才慢吞吞走过来,刘海很长,把半张脸遮住了。 沈鸣月拿到的身份是如海大学校花,宋伏瞻是个教授。 真是奇怪的队伍。 「哇!」曹辞夸张地叫了起来,「宋教授是你一个人一队哎!」 宋伏瞻淡笑,耸了耸肩。 「哎,鸣月大美女居然和胆小鬼漆明一队,啊真是的!」曹辞嘆气,朝漆明恶狠狠瞪了一眼,转脸就苦哈哈对沈鸣月安慰道不要担心。 沈鸣月抬眉看向漆明,漆明正好看过来,她一愣。 漆明脸上乱发中漏出的一双眼睛很怪异。 瞳仁黑漆漆的,没有眼白,瞳孔中间一粒白点,除此以外再无亮色。 看着那双透不出情绪的眼睛就像是被拉进暗无天日的深海。 窒息而阴郁。 漆明表露在外的皮肤也是青白带紫,好像死尸的肤色。 若不是她的阴阳眼都没看出漆明身上的鬼气,沈鸣月几乎以为漆明就是那只恶鬼。 也许沈鸣月注视的时间长了,漆明片刻后就瑟缩着重新低头。 他还用手抓自己的刘海,把眼睛用乱发挡起来。 「鸣月和漆明就在厅三吧,宋教授厅一就交给您啦!乐乐和我去厅二吧。现在是23:25,我们一点还到这儿集合!」 「现在,出发吧!」 厅三是沈鸣月他们此刻所在地。 宋伏瞻松口气走到她身边说:「我用道具看了下,厅三没有鬼,你在这里很安全,不用害怕。」 第3页 沈鸣月不置可否,仰头对宋伏瞻弯了弯唇。 宋伏瞻的保护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从小到大见过那么多鬼,吓到她还是有难度的。 宋伏瞻转身出去,曹辞也想和沈鸣月多说点话,被李乐乐急不可待地推走了。 沈鸣月踱步,漆明默默跟在她身后。 沈鸣月少言,漆明胆怯。 这么一来,方才还闹哄哄的厅三霎时就寂静如坟,只有不知哪来的风声呜呜萧萧如在哭泣。 四个角落都有红点闪烁,那是摄影机在运作。 厅三布局简单,几十排观影椅组成观影席,巨大的灰色幕布隔着三层台阶挂在眼前,积尘干朽,铺在地上像一块抹布。 沈鸣月打着手电查看,漆明却只是拿着手电不打开。 「怕光?」沈鸣月一边走,一边问跟在自己身后的漆明。 漆明乍然肩膀抖动几下,嗫嚅着回了一个「嗯」。 他好像又觉得不妥,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我...我长得丑...会吓到别人。」 以美丑论定他人都是无聊。 她关掉自己的手电,左手捏诀,覆在漆明眼上,好叫他黑暗中也能视物。 她的阴阳眼在无光环境下能看得更加清晰,便不需要重新捏诀。 漆明小声惊嘆,疑惑自己怎么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视力这么好。 沈鸣月抿唇。 「这些是什么?」漆明忽然蹲下身咦了下,瘦长手指捏住地上的一张纸。 纸被他提起来瞬间扑簌簌往下掉灰,沈鸣月被四起灰尘呛得咳了咳。 「对对不起——」漆明惶恐地站起来,拿纸的手背到身后。 「没事。」沈鸣月不在意,蹲下身也拿了一张纸起来把灰抖掉。 是张电影宣传海报,歷时久远,边角参差不齐,大片的黄斑盖住了纸上许多内容。 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男人穿着红色古装,双手握着一只长木桿,上身前倾。 男人的脸已是一团模煳,肩侧有几个字勉强能看清:「漆*****新娶**,绝命镇**」 沈鸣月用脚踢开剩下的海报,果然都和手上的这张一种样子。 漆? 这个姓可少见。 沈鸣月看一眼身侧的漆明,他还呆愣愣低头背着手,像被罚站的学生。 「你有哥哥吗?」沈鸣月走近漆明,这个被系统评定为胆小懦弱的社员因她的靠近而不安后退。 「我是。」漆明怯怯回答,「我以前有个好朋友,但她转学了。」 沈鸣月点点头转身,继续寻找线索。 腕錶显示她已经待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遇见危险,让她有些摸不准副本难度。 「沈同学,你...你还记得我吗?」 沈鸣月放下手中找到的破落机器,闻声扭头。 漆明幽幽嘆了口气,嵴背塌陷了些:「沈同学,你果然不记得我了,亏我记得你那么多年。」 「抱歉。」沈鸣月长眸微眯,系统没告诉她更多的身份信息。 那么在这个副本里,自己就是漆明的好友。 「鸣月,我们在一中的时候,你可从来不对我说抱歉。」 漆明好似变了个人,也不离沈鸣月远远的了,几个跨步,就来到沈鸣月面前。 沈鸣月眉头一跳,仔细打量漆明。 他额上乱发倾斜,毫无情绪的眼穿过发隙直勾勾盯着沈鸣月,一动不动。 他勾起没有血色的唇,对沈鸣月露出个僵硬的笑。 「漆明?」沈鸣月在漆明身上没看到有鬼附身的迹象,稍稍后退,蓄力防备。 「你以前也不这么怕我,鸣月,以前——以前你可厉害了。」 「既然记不起来了,鸣月,就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沈鸣月遽然离开原地,躲过漆明掐她脖子的手,旋身跑向厅三大门,漆明在她背后拖着步子亦步亦趋。 漆明的样子让沈鸣月想起自己以前遇见的鬼怪,他们也是这样病态疯狂地想将她吞之入腹。 她刚才扔在他身上的杀鬼诀没用,如今需尽快找到宋伏瞻,让他这个有经验的来看看这个漆明到底是什么怪物。 「鸣月——我是漆明——是你的小漆——」 沈鸣月已经看见厅一标识了,蓦然头痛欲裂,太阳穴如被塞进一根巨大的针,刺凿得她失力。 膝盖一软,她坐倒在冰凉的地上。 【宿主527遭到恶鬼袭击!生命值急剧下降!宿主527遭到恶鬼袭击!生命值急剧下降!】 【宿主527,将为您开启低耗能模式续命,是否同意?】 同...意。 【宿主527已开启低耗能模式。模式开启,系统自动休眠,所有功能关闭。宿主527完成任务后,系统将重新启动。】 沈鸣月低声骂句脏话,少时被尘封的桀骜在此时又表露出来。 少时? 自己年少嚣张不驯,成日与隔壁体校人后巷约架,有个死对头记得就姓漆? 漆明——原来是他。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 好朋友,也亏得他说得出口。 沈鸣月还欲深思,眼前白光忽现,漆明的声音在远处尖利起来:「漆明!!!你不能带走她!你个贱人!!!」 漆明喊他自己做什么,怎么听起来这么生气。 第4页 来不及起身,沈鸣月心生疑窦,好像被塞进一个密闭空间。 视线被封闭,头顶有如压了重物,沉甸甸难受得狠,沈鸣月一惊,勐地拽下盖在自己眼前的红布。 身下一阵摇晃,隔着帘布,沈鸣月只听身旁有个女人高声喊道:「吉时已到——新娘起轿——」 第2章 第二个漆明 女人声落,喧天鼓乐声随之而起,轿子抬得急,沈鸣月重心不稳,一下摔倒在软垫上。 她这一摔,头上沉重的发冠也掉落在地,发出「嘭」的巨响。 外面犹自笙歌聒耳,像是没听见轿内的动静。 沈鸣月抬手想拉开帘布,衣袖处却传来一阵拉扯感。 沈鸣月低头,发冠上掐着金丝的蝴蝶勾住了她的袖摆,被挑出的一根红线轻飘飘地盪在空中。 沈鸣月垂首去扯掉那根线,谁知那根软绵绵的红线立刻挺立起来,变得坚硬无比。 意识到不对,她迅速抽回手,可惜指尖仍被刺破,豆大的血珠冒了出来。 「嘶。」沈鸣月稍微后仰,便见红线重又软下去。 什么东西? 沈鸣月没再多碰,看来她被抓进鬼境中了。 无论是嫁衣缭绕的阴气,还是轿外吵闹无比却无一丝人气的诡异,都证实了她对恶鬼幻境的猜测。 沈鸣月在爷爷给的玄术传承书中读过,恶鬼幻境,简称鬼境,是恶鬼用来禁锢生魂的。 电影院里有只恶鬼想要她的生魂? 还真是见怪不怪。 「落轿——」 媒婆尖锐嗓音又起,沈鸣月感到轿子一沉,一只惨白苍老的手就探进轿子,对沈鸣月缓缓招了招:「新娘子下轿喽——」 媒婆尾音拖得很长,放低后的嗓音干涩难听。 沈鸣月攥紧手中红盖头,轿夫把轿子微微前倾,媒婆伸进来的老手又向她迟缓地摆了几下。 吹锣打鼓的骤然停下,死寂的氛围在四周瀰漫开。 把盖头拉到自己头上,发冠没管,沈鸣月散着长发把手搭在媒婆小臂上跨出轿帘。 屏气凝神跟着媒婆走出轿子,片刻后发觉媒婆没在意她掉落的发冠,沈鸣月眉头一松。 她低垂眉眼从盖头下看众人的脚——黑布鞋的破麻鞋的无一例外都踮着脚尖,脚后跟远离地面。 接亲的都是一群死人。 能使唤得了这一群死人的,一定就是那只恶鬼。 沈鸣月被扶着跨过火盆,又走过一道很高的门槛,几条白石路走下来,才算是到堂前。 媒婆撤下小臂,转而一只更加冰冷僵硬的手臂绕过来,握住了她的双手。 隔着盖头沈鸣月看不到,但从面前人比周围鬼更加强大阴冷的气息中可以判定一二,这人应该是自己的「新郎」,也就是那只恶鬼。 周围死人见新郎官来了,一众凑上来,嘴里嘀嘀咕咕哀哀怨怨地说话。 沈鸣月知道这些「人」此刻说的都是鬼话,自己不去倾听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鬼话自带怨气,生人聆听反被扰乱心智,轻则痴傻,重则和它们一样成了鬼。 身侧的新郎官没松开握住她的手,用另一只手向下一压,死人们如哭丧般的道喜声才算结束。 沈鸣月按兵不动,现在鬼多势重,她要找个合适的时间,最好将恶鬼一击必杀,然后直接逃出幻境。 新郎牵她转了个方向,那个媒婆又充张宅先生喊道:「新人向西,今福禄喜神在东!」 沈鸣月照着转方向,厉鬼成亲自然不要什么喜神祝福,她当得和厉鬼一道背着吉向拜天地。 「步高堂——祭——」 「礼成——入洞房——点灯——」 一番折腾,在静默中沈鸣月和厉鬼完成了一场诡异的婚礼。 等「点灯」二字余音堪消,沈鸣月就在恶鬼的牵引下来到洞房。 坐到满是五谷硬物的床上,沈鸣月隐忍着,好在恶鬼放开了她的手。 没有脚步声,阴冷气息渐渐远离,片刻后「嘎吱——」关门声传来,沈鸣月眉间一沉。 「咔嗒。」 清脆木扣声蓦然落下,沈鸣月悄然捏诀。 「夫人...」 眼前红盖头被挑开,光明乍现,沈鸣月抬眼,高大的新郎官手持木秤桿,上身前倾,低眉看她。 沈鸣月一怔...漆明? 鼻樑高挺,双眸锐利,下颚角一横细细刀疤。 不是十七岁那年和她斗狠斗了一个月的漆明又是谁。 那幻境之外的漆明又是谁? 系统副本内的npc会根据宿主的记忆而设定出来吗? 「夫人...」 漆明再次开口,他放下秤桿,从床侧的案上拿过来两杯贴着双喜字的酒。 递给一杯给沈鸣月,他自己留下另一杯。 沈鸣月接过,指尖不可避免触到漆明的,只感觉到漆明递酒的手一僵,等沈鸣月拿稳酒杯,他的手就迅速抽了回去。 酒杯中的透明酒液微微晃动,折射出室内阴惨惨的烛光,沈鸣月低眼看酒杯中自己的倒影。 披头散髮,唇上还被抹了艷红的口脂。 她现在倒像一只女鬼。 酒液忽地旋出一个水涡,等水涡平息,沈鸣月倒映在酒杯里的影子又变成一个骷髅人头。 人头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像两只瞎灯笼,吞噬着沈鸣月的意识。 第5页 骷髅白惨的两排牙齿「磕哒磕哒」上下张合:留下吧...留下吧... 「哗!」 「......」 沈鸣月猝不及防起身,手腕不小心一软,酒杯中的清透液体便倾数洒在了漆明喜服上。 酒液在漆明胸襟前洇出一大块阴影。 「夫君。」沈鸣月皮笑肉不笑,食指前伸,指着漆明手中那杯酒道,「酒中有个骷髅头,我很怕。」 沈鸣月嘴上示弱,身侧捏住的杀鬼诀一点没放松。 她进副本前失血过多,脸色一直虚弱苍白,清冷面容因病容而显得软化,即使三分可怜,也因她这张脸而令人十分怜爱。 沈鸣月无意用她的美色做事,诚如系统所说,她的这张脸在给她带来某些便利时,也极易为她招惹祸端。 「...夫人累了,眼花,我没有看见什么骷髅头。」漆明放下酒杯,黑沉的眼睛看着沈鸣月,沉默一会儿,道:「你很安全,今夜,你很安全。」 漆明说话平铺直调,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面无表情的脸如尊阴沉的石像,透着危险的死气。 沈鸣月靠近漆明,摸来红盖头抵在漆明被酒弄湿的衣襟上擦拭,「既是夫妻,夫君现在就脱了这身脏衣服吧。」 趁漆明脱衣,她便使出最厉害的杀鬼诀,逃杀出这幻境。 「不必。」漆明伸手按住沈鸣月的盖头,长眉微不可查地一动,「你在这儿睡,我要出去了。」 沈鸣月蹙眉,一计不成,时机不待人,她直接扔出手诀,金光一闪,杀鬼诀在漆明身上光华大显,漆明被打得向后连退数步。 「嘭!」 沈鸣月将要捏出第二次杀鬼诀,房门突然被撞开,她心下一沉,只见密密麻麻的死人涌进来,瞪着一双毫无情绪的死鱼眼看她。 漆明竟早料到她会出手,在门口安了这么多死人! 作者有话说: 注:张宅先生——旧时以婚丧时相吉凶为职业的人 第3章 杂种漆明 「咳。」 漆明扶着房间中央的桌子,轻咳一声。 盯着沈鸣月的死人们僵直地转动脖子,又齐整整去看着漆明。 沈鸣月抿唇,趁这间隙,她高速分析着。 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漆明已不是少时那个色厉内茬的少年,也不是原世界里轻飘飘就能灭掉的小鬼。 她现在是在一个未知的恐怖世界里,而漆明是这个世界里的主宰者。 她使出的足以灭掉厉鬼的杀鬼诀,砸到漆明身上,却只见他不痛不痒地咳一下。 「我没事。」漆明直起身,朝死人团挥了挥手。 死人团乌压压地来,又乌压压地走了。 「你看夫人。」漆明缓缓朝沈鸣月走来,眉宇阴郁冷漠,「我说了,今夜你很安全。」 沈鸣月后退一步,身体紧贴红帐,手下重新捏诀,虽知道对漆明没有多大伤害。 屋内寥寥几根高烛,光线昏暗,门外死人们的身影在窗纸上拉出细长黑影,落在屋内显得张牙舞爪挠人心肺。 「你是沈鸣月吗?夫人。」漆明云纹靴踏在地上,他走得极慢,悄无声息,身体带起的微风摇曳烛芯,光影逸散不定。 烛芯燃烧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漆明走到沈鸣月面前停下,垂眸将沈鸣月整个人纳进眼底。 他长得很高,沈鸣月以前都是坐在校墙上俯视他,现在正面相对,沈鸣月发现这个隔壁体校的混混头子在身高上真的有点压迫感。 被撞破心思,沈鸣月不想再在言语上费神,她捏好诀的手推在漆明喉结处,语气冰冷:「漆明,你不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沈、鸣、月。」漆明声线毫无起伏,念她的名字时目光紧咬她的脸,像是下一刻就要变成冷血动物扑上来将她撕碎。 沈鸣月捏诀一击,漆明攒动的喉结像冰块一样抵在她的虎口上,这让她很嫌恶。 杀鬼诀金光一闪即熄,漆明的脖子连点凹陷都没有。 「你想死!」漆明遽然伸手掐住沈鸣月的脖子,阴沉的眉眼此刻如笼罩着黑雾。 沈鸣月被迫仰头,窒息使她脸色涨得粉红,可她毫无俱意,甚至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漆明。 漆明心中窜出一股杀气,他的手指越捏越紧,手背青筋都因用力而暴起。 忽然,他目光落在沈鸣月的唇上——沈鸣月正比着口型对他无声道:「废、物。」 沈鸣月的脸已经开始泛紫,奇异的颜色让沈鸣月过分昳丽的眉眼更添惑人之意。 沈鸣月唿吸渐轻,嘴角溢出的血丝忽地刺痛了漆明死水般的心。 他骤然松手,立马背过身。 沈鸣月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漆明听着沈鸣月痛苦的咳嗽声,十七岁时的记忆如水般涌入脑中。 十七岁时仗着身手好,人高马大,他最爱带领自己的好朋友们欺负弱小的学生。 沈鸣月那年转来隔壁一中的第一周,就在巷子里抢走他当时正拳打脚踢的一个男同学。 沈鸣月和他打的第一个招唿是:「你个废物,欺负小的算什么本事,明晚七点半,还是这里,有本事单挑。」 沈鸣月喜欢不可一世地觑他,边冷笑,边让手下人收拾他。 沈鸣月坐在高墙上,烈日在她背后作衬,他狼狈倒地的样子让她勾起的唇角更添愉悦,漆明永远记得,这个少女,用那张足以恃美杀人的脸对他说:「臭废物,记住没有,要打架就找我,别天天找小孩子欺负。」 第6页 他后来伤一好就去找沈鸣月打架,每次趴在地上,沈鸣月就会像刚刚一样,用嘲讽的语气对他说:废物。 十七岁的漆明不会承认自己为沈鸣月那张脸所惑,现在死去多年的漆明自然也不会承认。 「漆明!!!你敢!!!」 刺耳的尖叫声兀地响起,沈鸣月撑着地抬眼,眼前一幕叫她心中疑虑更深,某个想法也渐渐冒出。 她眼前正站着两个漆明! 左边的漆明喜服红艷面无表情,右边的漆明穿着现代化的白t 黑裤,跪在地上无助地捂着耳朵。 沈鸣月从右边人过长的刘海上认出了他是电影院里的漆明。 刚才尖叫声就是从这个电影院的漆明口中发出。 「杂种,我说过,再把你的记忆塞进我的脑中,我就叫你生不如死。」 恶鬼漆明抬起脚踩在电影院漆明弓起的背上,重重碾下,电影院漆明就轰然趴在了地上。 沈鸣月碰巧和地上的漆明对视起来。 不,不是碰巧。 是漆明在看她。 他好像要对她说什么话,嘴巴嗫嚅几下,却只呕出一大口黑血出来。 黑血淌满他的下巴,流到白t上很快濡湿了衣襟。 沈鸣月和他离得较近,能清晰地闻到那黑血传来的腥气。 「夫人,别看了。」 恶鬼漆明直接踏上地上漆明的背嵴,步步缓慢,又要朝沈鸣月走来。 沈鸣月已经恢復了点力气,摸着床沿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现在杀鬼诀在恶鬼身上用不了,爷爷说过,当术法对鬼怪没用时,可以藉助外力。 如果她用刀割开恶鬼的脖子,恶鬼还会再死一次吗? 沈鸣月余光扫到窗户,死人团们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死气若有若无。 她心神稍安,死人们不在门口堵着,她便有机会逃出去。 现在只要拖延住恶鬼,再跳窗逃走就行。 「这个杂种就喜欢在我脑子里塞点垃圾。」恶鬼步步紧逼,垂地的衣摆扫过地上漆明的侧脸,「夫人以前真是威风啊。」 沈鸣月眸光淬冰,悄悄攥紧红盖头。 「跑!往东!跑!」 就在此时,地上漆明暴起,用力抱住恶鬼的腰。 沈鸣月面上冷色一凝,但她知道此刻不是追根溯源的时候。 她立刻反应过来,飞快把盖头扔到恶鬼脸上,一脚踏上床榻,双手护头,用后背撞向窗户。 「嘭!」 木屑四飞,后背传来钝痛,沈鸣月眼前一花,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就朝东跑去。 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漆明,只是沈鸣月又想起不久前媒婆高声唱的:「福禄喜神在东——」 值得一搏! 身后传来重物被砸到木门上的巨响,沈鸣月眼前闪过漆明那双令人窒息的黑眼,耳边漆明的呕血声不断传来,似乎就在耳边。 恶鬼低哑深沉的声音混合其中:「杂种,你该死。」 沈鸣月脸上冷漠更甚。 她现在需要的是拿到一把武器,而不是所谓的于心不忍折回去救人。 可恶鬼也对她承诺了:今晚,她会安全。 不是吗? 啧。 沈鸣月脚步一停。 媒婆和其他死人堵在前方,密密麻麻把她所有去路都给塞满了。 死人... 沈鸣月古怪一笑,折腰扯下一根细木,掐起火诀。 第4章 鬼婴 鬼是至阴之物,普通阳火伤害不了它们,只有业火能灭掉鬼的阴力。 沈鸣月学过一种伪业火的手诀,面对群鬼,业火顺风势大,为她烧出一条生路必然可行。 「啪。」 细木枝燃起,业火颜色幽蓝,像一朵开在枝头的花。 死人们麻木的神情在看到沈鸣月手持的业火时,脸上僵死的肌肉耸动起来,最后定格在恐惧上。 沈鸣月上前一步,死人团惊惧后退。 沈鸣月敛笑,瞄准站在最前的媒婆,媒婆的衣服在一众死人里最厚,看起来最好烧。 指尖一弹,风诀随之而起,沈鸣月将木枝送进媒婆的衣襟里。 「哗!」 业火择鬼而噬,媒婆立刻被业火烧得面目扭曲,鬼话呜呜,周围死人哪管它,业火飞来一刻就逃散得无影无踪。 沈鸣月抓紧时间提步离开。 伪业火虽形态气息与业火一样,但只是在形式上能恐吓鬼怪而已。 等业火熄灭,这群残余一点思考能力的死人反应过来自己没有魂飞魄散,她逃出去会更加困难。 她一直向东跑,府门也正在东。 她顺着来时记下的路,很快就来到了府门。 恶鬼设的鬼境依存于恶鬼生前记忆,这些记忆来源不一,可能是恶鬼生前看过的一本书,可能是一部电影,也可能是亲身经歷的某件事情。 总之鬼境中一切设定都是由恶鬼的执念幻化出来的,破除鬼境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扮演好恶鬼安排的角色,了解到恶鬼执念具体,替他解决执念,让恶鬼主动放你出去。 另一种方法很冒险,就是杀死恶鬼,破除鬼境。 能设下鬼境的恶鬼一定鬼力强大,在它的幻境中,它就是近乎无解的存在。 沈鸣月被抓进鬼境的开始,本也想通过解决恶鬼执念的方法逃出鬼境,直到被揭开盖头,她都乖乖扮演着一个新娘的角色。 第7页 但等漆明的面孔出现时,沈鸣月勐然联想到进来前看到的那张电影海报:一个看不清脸的高大男人身穿喜服,手中拿着一根秤桿,上身前倾。 当时不明白的几个字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漆*****新娶**,绝命镇**」 漆——漆明。 漆明新娶了妻子,地点是绝命镇。 她现在就在海报上的绝命镇中,想来鬼境是这部恐怖电影衍生的,漆明是电影男主。 而她是漆明新娶的妻子。 正是有这些依据,沈鸣月才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是在恐怖电影里,漆明能新娶,那他上一任妻子是什么结局? 嫁衣古香古色,漆明虽是短髮,刚才那群死人却都穿着大褂长袍。 电影背景大概设在近代。 落后封建的小镇,阴沉只能保证一夜安全的丈夫,她再坐以待毙,恐怕永远出不去了。 不知不觉,沈鸣月已经跑到了府外,抬头一看,门匾上「祠堂」二字鲜红如血。 在祠堂成亲,新娘的处境看起来更危险了呢。 门匾下面左右各雕着两行石字。 左刻:浑家罗剎朝外叫, 右刻:歪剌业景天上祭。 沈鸣月一眼看了,眉眼生厌。 浑家是妻子的意思,朝外叫是胳膊朝外弯之意。 歪剌旧时常用在妻妾贱称上。 业景即「业影」,是佛教语善恶之业如影随身之意。 不伦不类的两句话,也正验证了沈鸣月对漆明以前妻子结局的猜测。 如果她安分留下,怕是也要被当做胳膊肘往外拐的罗剎妻子祭给上天了。 祠堂多是用巨石建成,她一把火也烧不了,反之还会引起里面死人团的注意。 业火想来也坚持不了多久,鬼境虽是恶鬼创造,恶鬼在这里面也不能全知全能。 沈鸣月决定还是先找到藏身之处为好,再找把趁手武器。 捏诀杀鬼解决不了恶鬼,她可以再试试自己使得最厉害的咒符。 有个可用的载体即可,最好是写过字的旧纸,而她的血则是最好的硃砂。 离开祠堂,沈鸣月专挑镇内没人的小巷走。 她现在一身嫁衣,太过显眼。 惨月当空,绝命镇街道还有不少人。 沈鸣月扫了一眼,发现几乎就没有女人,少有的几个女性都和祠堂媒婆一般打扮。 沈鸣月知道这一大堆能动能说的东西都是死人,应当也受恶鬼驱使。 她不能让他们发现。 「咿呀——咿呀——」 沈鸣月凝神,婴儿咿咿呀呀得突然,她立刻停下脚步,下意识贴墙窥看。 在离她几步的屋子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躺在摇篮中透过大开的门瞧见了她,双臂向上挥动,乌黑的大眼盯着她。 幸而是深巷,这里面只有这一户人家。 小孩家里大概没有大人,他乐呵了好几分钟,还没见有人过来把他抱起。 沈鸣月蹲守许久,久到小孩已经吮自己的手指头吮得口水乱淌时她才蹑脚进到屋内。 屋内果然没有大人,沈鸣月松一口气的同时在小孩摇篮不远处还发现了一把菜刀和镰刀。 眉头微挑,沈鸣月走过去俯身拿起两把利物。 手指抹过刀面,不错,还挺锋利。 沈鸣月点点头,微弯下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孩的脸颊:「谢谢了,小东西。」 小孩被她逗得咯咯笑,沈鸣月正柔和神色,忽地指尖剧痛。 小孩已嘴巴大张,满嘴利牙紧咬她的手指,黢黑湿腻的舌头对着沈鸣月流血的伤口快速地绕圈舔舐。 「啧。」 沈鸣月轻嗤,拿刀的手高扬轻落,将小孩捅个对穿。 被刀噼了身体的小孩没死,嘴巴松开沈鸣月的手指后就瘪嘴无声嚎啕,红中带黑的眼泪顺眼角流到颊上。 沈鸣月重新提起镰刀,扯过小孩的包被,就着流血的手指三下五除二在被面上画了道送阴符。 把符扔到小孩脸上,嚎啕的小孩顿时停下胡乱扑腾的手脚,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一会后,小脸勐然狰狞,「噗嗤」化成一堆灰烟消失在了摇篮里。 「效果还好。」沈鸣月轻飘飘瞥一眼消散的灰烟,看来并不是所有死人灭不了。 小孩的包被作为符咒的载体还是太弱了,不然以她的实力,这小孩连愣住的时间都没有,应该一熘儿就魂飞魄散。 「夫人,你好威风啊——」 恶鬼阴沉的声音如附耳边,沈鸣月脸色冰寒,手腕一转,大敞弯刃的镰刀砍向身后。 镰刀遇到阻力,看来是砍进了恶鬼的身体。 恶鬼闷哼一声,利爪毫不犹豫朝沈鸣月抓来。 第5章 重回洞房 沈鸣月不退反进,右手拿镰刀,左手食指则用力划过菜刀。 如她所想,漆明意识到镰刀能伤到他自己后,再砍他时镰刀已软如棉花。 火红嫁衣与鲜血融为一体,沈鸣月错力不敌,顺着漆明捏住镰刀的力道倒过去。 漆明也垂手停下攻击,一派视沈鸣月为囊中物的样子。 沈鸣月倒进漆明怀中。 漆明阴冷眼神落下,像在咀嚼她脸上的表情。 如他所愿,沈鸣月不甘而恐惧。 他好像很满意了,神情缓和一些,右手覆上沈鸣月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沈鸣月的长髮。 第8页 「夫人,你今夜会很安全的。你嫁的是我,我是镇长,拥有所有权利。」漆明左手自然钳住沈鸣月肩膀,不容分说带着沈鸣月朝门口走去。 他走之前目光略过摇篮,黑沉眼珠微动,摇篮中便又出现一个婴儿,正吮着手指闭眼睡得香甜。 ------------------------------------- 走到街道上,路人见镇长漆明和沈鸣月身穿喜服情绪无所波动,只都静默地注视着。 等漆明离他们一丈远,他们便弯腰九十度鞠躬,漆明走过才直起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沈鸣月随漆明经过这些路人时,这些死人若有似无的恶意让她很不适。 漆明作为镇长,威信度很高,他们毕恭毕敬。 对她似乎轻视傲慢,不怀好意。 他们如同清楚沈鸣月作为新娘定会被当贡品祭祀掉的结局一般。 他们难道笃定沈鸣月必将和他们一样,长眠于此? 沈鸣月低头,肩头瑟缩,漆明感受到她的不安,手下力道更重。 嘴角冷笑一闪即逝,沈鸣月暗中拨弄自己的伤口,让其继续流血。 出嫁拜堂入洞房,出手逃跑被抓回。 她的试探到漆明来到小巷的这一刻也算结束了。 鬼境在原世界哪里容易遇见,等她回去就在爷爷的传承书上更新几条规则。 一、恶鬼创造鬼境,在它的鬼境内,恶鬼就能随意变动物品性质,如硬物变软,软物变坚等; 二、手诀在鬼境中对鬼境主人造成不了实质性伤害; 三、生人进入鬼境,跑不出恶鬼眼目。 鬼境中全员死人,找到生人太过容易。 大胆猜测,小心验证。 沈鸣月确信漆明护她今夜安全的保证,她现有一夜的时间去找到真相。 很多疑惑,主要关于两个漆明。 鬼境开始于电影院漆明突然的追杀。 那个漆明身上有很多值得探究的地方。 如今想来,厅三地上被积灰埋没的海报,还可能是那个「人类漆明」故意让她发现的线索。 沈鸣月重新跨过高高的门槛,想起系统对副本的介绍。 「施暴者已自杀,被害者受困地狱。 夜晚每逢可怜人断气时,便是电影院内所有活物陪葬际。」 如果电影院的规则是一到被害者死亡的时候,所有活人也会死去,那她和宋伏瞻能在不违背规则下活下去吗? 也有一个办法。 ——离开电影院,离开兇案现场,便能存活下去。 那个「人类漆明」也许早已洞悉这一规则,她进入鬼境极像是他的手笔。 细思之下,沈鸣月觉得一切都能串起来了。 在厅三,「人类漆明」先让她看到海报,后突然表现出对她的杀意,言语中引导她回忆起少年时光。 他的追杀不紧不慢,似乎料到她会在某一刻被拉入鬼境,也在那一刻,他停下了脚步。 回想起来,厅三通往厅一的走廊上铺的红毯上,她确实注意到自己倒下的地方比别处颜色更深,她当时头痛欲裂,只以为那是什么陈年污渍。 现在沈鸣月倒觉得更像...大团干涸的血迹。 而且那样大面积且深邃的颜色,绝不像一点小伤就能留下的血量。 一个重伤倒地的人曾在那块地毯趴过,也许他死前还苟延残喘了好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死在无力的剧痛中。 ——他就是谋杀案里的死者。 漆明将她追至死者身亡的地方,说是被抓进鬼境,沈鸣月觉得自己更像是被赶进去的。 漆明最后声嘶力竭的嘶吼,表演痕迹此刻兀得重起来,「漆明」二字喊得最真切。 他好像在提前预示这鬼境的主人是...另一个漆明。 海报上的人物,电影男主,谋杀案死者——都是恶鬼漆明! 两个漆明,一人一鬼。 是人的漆明能随意进入鬼境,甚至还有另一特殊技能,将自己的记忆「共享」给恶鬼漆明。 听恶鬼漆明的口吻,这个漆明不止一次这样做过,共享的还都是关于她的记忆? 可为什么,这个漆明一举一动都在把她往生路上推,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夫人,睡吧。」恶鬼湿冷的吐息攀附在眼角,沈鸣月长睫颤动,目光上移。 恶鬼已将她带到原先的洞房中,他紧靠她的脸侧,低头时薄唇就贴在沈鸣月太阳穴边。 这样过分亲密的姿势,沈鸣月只感受到厌恶,她掐住自己已经黏合的伤口,刺痛与湿腻让她暂且按捺住抄纸画符的冲动。 她仰脸笑:「我们成亲,上拜天地,下拜却没父母,那婚书有吗?」 恶鬼默不作声,仿若没听见沈鸣月的软话。 他伸出手掰正沈鸣月朝他笑的脸,另外钳住沈鸣月的臂膀将她朝婚床上推去。 床身很高,沈鸣月被恶鬼的大力推得踉跄,膝盖勐撞上坚硬的木床。 剧痛尚能忍受,沈鸣月本想直接起身,转念间动作一顿,她再回首时双眸含泪,若怨似屈地无声望向恶鬼。 她半卧半坐在床上,身上的嫁衣并不合身,沈鸣月身材纤弱窈窕,嫁衣廓落,一根刺绣精美的腰带扣在她的腰上,越发显得腰细如柳。 她还嗔带泪地看人,遑论男人女人,恶鬼漆明死寂阴戾的心似乎都感受到了那滴晶莹的轻柔。 第9页 「你该按她说的这样做,她要什么,你只给她就行。」 恶鬼体内传来一道无力细小的声音,那是被他不久前再次杀死的「人类漆明」的声音。 他第一次没有把「人类漆明」拽出体内再虐杀一遍。 嵴背微弯,他伸出一根手指偕下沈鸣月眼角的泪。 「你要什么?」 她要什么? 「告诉我,我给你取来。」 让她告诉你,你给她拿来。 人类漆明不顾他的威压,他问沈鸣月一句,体内那个废物就要跟着说一句。 「婚书,可以吗?」 沈鸣月眨眼,恶鬼的手指冷得像冰。 恶鬼闻言表情不变,回她却有些迟疑:「...我们没有婚书。」 娶新妻就是为了祭祀,哪里在意那些繁缛礼节。 沈鸣月失落敛眸,长发顺着脸侧落下阴影,盖住她大部分表情。 有些可怜。 恶鬼摩挲一下自己方才沾过沈鸣月眼泪的手指。 「你去拿红纸,给她写一封。」 体内漆明又开口,恶鬼施下阴力,那卑劣的杂种闷哼一声后,再没有力气出声。 不过,为自己的夫人拿张婚书,似乎也没什么麻烦。 「你去哪?」身侧的袖子被小力拽住,恶鬼离开的动作停下,居高睨着沈鸣月。 沈鸣月仰头时,眼圈很红,恶鬼本不想解释,但沈鸣月偷偷哭泣的动作实在有些取悦他,他冷沉地一声笑:「我去拿纸,给夫人写婚书。」 很好。 沈鸣月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乖顺拿下手,明眸泛起笑波:「等你回来。」 等恶鬼婚书拿来,有了最好的作符载体,她借血起符,立刻给他先封印起来。 恶鬼没作答,高大阴冷的身体慢慢消失在门口。 待恶鬼身影彻底消失,沈鸣月当即扯着嫁衣用力擦拭被恶鬼触碰过的地方。 恶鬼手上还不知道沾过多少业孽血腥,那味道湿腥噁心,像具腐烂的尸体被暴晒过的味道。 第6章 活死人同体 「夫人,婚书。」 恶鬼递来一张薄薄的红纸,纸上墨迹未干,墨汁冷香隐隐传来。 「谢谢。」沈鸣月对恶鬼微微一笑,接过婚书。 恶鬼垂下眼皮,盯着沈鸣月头顶发旋。 以往的新婚夜,他见的都是涕泗横流,妆面哭烂的新娘。 沈鸣月也会逃,也会哭。 到底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可能是她的恐惧只流于表面,看他时眼底鄙薄冷酷都要溢出来了? 沈鸣月将婚书放下,迎上恶鬼怀疑冰冷的双眼。 「休息吗?」她开口,体贴地挪挪位置,给恶鬼让出婚床的另一半。 恶鬼慢吞吞抬眼,「啊?」,他凝固水泥般硬冷的脸极不明显地抽动下。 沈鸣月笑,恶鬼的小茫然让她觉得很少年气。 「我们成亲了。」沈鸣月拿起婚书轻晃,「一同休息有什么不对吗?」 恶鬼全身都僵住了,他木木盯着沈鸣月,想从沈鸣月眼里找出她戏弄他的证据。 可盯来盯去,他只觉得沈鸣月笑起来好看得过分,笑容也颇为真切。 之前无意瞥见的什么冷酷,什么鄙薄——仿若幻觉。 他死了也还会有幻觉吗? 「嗯...怎么不会呢?」 「闭嘴杂种!」 沈鸣月蹙眉,恶鬼的怒气不明不白,方才的缓和被他这一声暴喝打碎。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恶鬼抿唇,漆明在他体内能读取他的心思,他现在要出去再弄死漆明一遍。 沈鸣月跑不出去的,她将是绝命镇里最值得期待的女主角。 「等一下。」 沈鸣月小步追上恶鬼,恶鬼还未转身,便感到腰侧袭上一股灼热。 如同一台呜呜运作的空调突然按下关机键,恶鬼身上阴冷气息在沈鸣月拍上符咒时,霎时收敛殆尽。 沈鸣月从恶鬼身后走出来,只见恶鬼一错不错地朝左下方看——那纸婚书落在他腰间,力透纸背的「死则同穴」四字深深印在他漆黑瞳仁里。 「漆明...」沈鸣月捏着宽袖抹抹流血的手指,这几个小时,她可缺了不少血。 恶鬼也只有眼睛能动动,他把眼皮撩起来,负手而立的姿势有些滑稽。 沈鸣月凑近他,在恶鬼眼里捏不出什么情绪,也无所谓,兀自解开嫁衣腰带。 恶鬼见状眸色更深,如同凝着夜色。 沈鸣月褪下身上的厚重嫁衣,那根多出的红线没有再攻击她。 沈鸣月冷哼,把嫁衣扔到漆明脚下,着白里衣走到恶鬼面前。 「漆明,出来吧。」 沈鸣月话音落下,无人回復,室内陷入一时诡异的寂静。 恶鬼睫毛颤着。 沈鸣月抱臂,抬脸漠然注视恶鬼。 她在通过恶鬼看另一个人。 恶鬼从沈鸣月眼神中读出这样的信息。 但他不知道沈鸣月怎么会知道这些。 「鸣月...」 沈鸣月不打算僵持,她俯身撕下婚书未画符的另一半,正要重新画符,细弱男声从恶鬼口中传出。 之前缺氧缺得头晕目眩,没看清漆明怎么突然出现的,现在近距离观察,沈鸣月才算了悟。 漆明从恶鬼体内出来时,恶鬼的身子经过瞬间的虚化后,虚影即重新凝为实体,漆明的身体如复制粘贴一般站在了恶鬼身边。 第10页 但仔细看,漆明脚跟拢着灰雾,紧贴在恶鬼身侧,如同一尊附属品。 沈鸣月又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漆明能和恶鬼共生。 或者说是,一体双魂,而漆明的是生魂。 在电影院内漆明是身体的主导者,便未带鬼气,显得不人不鬼。 到了鬼境,恶鬼就是身体的主导者,这具身体就是彻底的死尸了。 「鸣月,还是没骗过你。」 漆明苦笑,他的苦心安排,就知道会瞒不过沈鸣月。 只是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让沈鸣月这么快知道他在恶鬼体内。 「这位不是很聪明。」沈鸣月睨一眼恶鬼,无视恶鬼阴鸷眼神,道:「话也很多。」 沈鸣月折好婚书,目光转回漆明身上:「我要出去了。」 漆明知道沈鸣月在给他机会,他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主动放沈鸣月出去。 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沈鸣月,他不知道沈鸣月会玄术,也没料到过沈鸣月的玄术会那么厉害。 一开始如果不是他在恶鬼体内吃了沈鸣月那一记灭鬼诀,即便在自己的鬼境内,恶鬼也会受伤。 他与恶鬼共生多年,就没遇见过有道士和尚会使出沈鸣月这样功力雄厚的咒术。 漆明转而又觉得理所应当,沈鸣月的强大,他十七岁就体会过。 「鸣月,我不是要害你。电影院里还有一只厉鬼,那是兇手的鬼魂。他是自杀的,怨气很重,没有理智。一点半是他杀人的时候,你留在这里才最安全。」 漆明言语恳切,不像说谎。 沈鸣月眉头微动,漆明救她是好意,可这并不能消却她对他做法的不认同。 就像少时约架一样,对方就是再高大,身手再厉害,也不能怕,危险总不会因为你的恐惧而自动消弭。 没有理智的厉鬼,这种东西她杀得最快。 「漆明。」沈鸣月语气加重。 漆明嘆气,只好如她所愿。 在将沈鸣月送出去前一刻,漆明语重心长:「鸣月,兇手是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他三十年前半夜逃窜到电影院躲起来的时候被我发现。」 「他用刀捅死我,又在走廊上把我分尸后装进垃圾袋扔电影院外面垃圾桶里。他没有人性,变成鬼以后更恐怖,我连自己的仇都报不了。总之,你要小心。」 沈鸣月动作微顿,意味不明地看了下漆明,稍加思索,把婚书展开,让漆明滴了几滴血在上面。 沈鸣月蘸着漆明的黑血,符道略改,把改后的符咒拍向漆明额头。 漆明额上刘海太过厚重,沈鸣月嫌弃地拨开,才把符咒贴到漆明眉中。 「去。」沈鸣月食中指并起,口中微念,符文金光一闪,化为一股阴力转进漆明眉间。 沈鸣月收手,「小废物,好好用。」 说完,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漆明摩挲着被沈鸣月触过的眉间,嘿嘿一笑。 沈鸣月温凉的指尖落在他脸上时,他的心跳鼓譟如雷。 不过身后似有道阴凉视线,漆明面色沉下,转身朝恶鬼走去。 ------------------------------------- 再回到电影院,厅三只剩她一人。 手电孤零零的光贴着地面,照得地上尘土如一堆白面。 门口传来脚步声,沈鸣月看去,宋伏瞻迈着长腿微笑向她走来。 片刻后,曹辞和李乐乐也回到厅三。 这两位年轻的学生立刻大声讲述起自己的「冒险经歷」。 沈鸣月默不作声听完,突问:「漆明呢?」 曹辞和李乐乐惊愕,眨巴眨巴眼:「谁是漆明?」 宋伏瞻在一旁表情淡淡。 沈鸣月唇角抿直:「没事。」 低头看腕錶,已经一点十二分。 所有人都不记得漆明了,系统对漆明的人物介绍就像一个谎言。 漆明不是什么如海大学民俗社社员,而是那个被杀的电影主角。 甚至一体双魂,还有自己的鬼境。 「嘣!!!」 一声巨响从遥远处传来,曹辞李乐乐吓得大跳起来,寒毛直竖。 沈鸣月掐诀,双目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第7章 勐鬼电影院副本完结 影院建在深山内,巨人般的树木将其包围起来。 曹辞他们白天查看过影院内部环境,这周围树植虽茂,但没有大小型动物出没的痕迹。 在夜晚里能出如此巨大的声响,不是动物乱窜,那是什么? 几人手中提着的手电不由自主朝发出异响的厅三门口照去。 灯束汇成宽大的光源,自是照得黑暗更阴沉,明亮更刺眼。 在这极限的对比下,一道瘦长的黑影在光束中缓缓显现出来—— 黑影出现的动作极其慢,似乎就是为了故意让众人看清它的出现。 抽丝剥茧的显影在李乐乐和曹辞的心上投射出如山压顶般的压力,他两被吓到动弹不得,白毛汗在身上冒了一层又一层。 沈鸣月按捺不表,神色如常,她手诀需靠近鬼物十米之内才能生效。 兇手鬼魂强大没有智力,鬼境中的一些小聪明自然不能起到作用。 宋伏瞻在兇手出现时温和的神情一滞,反应过来后他立刻看向沈鸣月:沈鸣月面如表情,冷静得几近冷漠。 第11页 新人能在第一个副本就触发这样强大的恶鬼,其本身灵魂强度必定高异常人。 他带过很多新人,那些庸辈的第一个副本里出现的鬼怪,他一手就可以捏死。 沈鸣月,奇货可居,值得他的投资。 「鸣月,小心。」 宋伏瞻抽出自己的道具,那是一把桃木剑,只有沈鸣月的一臂长,剑身光滑,游走着红漆符文。 他双手握剑,左腿微屈,右脚向后一蹬,高大的身体像一颗炮弹般沖向兇手的鬼魂。 沈鸣月眼见着宋伏瞻对上兇手,把兇手击得更加远离她的手诀攻击范围。 她有些似笑非笑,瞥过惊恐呆滞的李乐乐和曹辞,到底没有选择上前和宋伏瞻一同对付兇手。 宋伏瞻在攻击兇手时,总能时不时变出一些道具,沈鸣月猜测他是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的。 这些道具是奖励?还是从商城购买的东西? 目不转睛地观战,沈鸣月捏诀的手有些发痒。 机会很快到来,兇手不敌宋伏瞻,大怒之下发出恐怖吼叫,瘦长鬼影弯绕几下,就扭头朝沈鸣月这边扑来。 李乐乐和曹辞喉咙呵呵隆隆,终于在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后齐齐晕了过去。 沈鸣月倒一松,左右手同时捏好不同的诀,一动不动等着兇手扑过来。 「避开!」宋伏瞻大声提醒,下颚绷紧,似乎在怒斥沈鸣月坐以待毙的愚蠢。 沈鸣月轻笑,手诀打在兇手虚影上,阴冷至极的鬼气顺而侵蚀她素白的手背,留下深沉的红痕。 鬼气掠过时激起勐烈的刺痛,沈鸣月毫不在意,縴手捏住兇手细长的脖子,另一只手乘胜追击得连着四五道手诀打下去。 兇手在她手中挣扎不已,曾试着爆发鬼力逃遁,被沈鸣月提前发觉,逗着玩似地又给它下了几道手诀。 兇手扭动如蛆的鬼影渐渐安静下来,僵硬片刻,仰着黑漆漆的大嘴消失在灰尘光束之中。 在兇手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它的脸有一时的闪现,恍惚的面容,沈鸣月从中看出几分熟悉来。 过长的刘海,点白的黑眸。 与漆明活魂状态下的面容几分相像。 可如今那两生死魂不应都在鬼境之中吗? 脚步声响起,沈鸣月收回思绪。 轻拍手掌,掸去不存在的灰尘,沈鸣月抬头。 宋伏瞻探究打量的眼神来不及收回,哂笑:「鸣月身手不凡啊。」 他对沈鸣月生了戒心,面上却不显。 沈鸣月能没有系统道具徒手灭鬼,对他的威胁不是一星半点。 恐怖系统里的玩家在一些副本里,是需要踏着队友的尸体通关的。 已有经验告诉他,沈鸣月这样强大的玩家会在绝大数副本中再次出现。 正如他一般,反覆刷副本获取积分,以兑换恐怖系统完成自己愿望的机会。 沈鸣月身居高位多年,对宋伏瞻眼底的忌惮是观察得一清二楚。 她也不在意,反而回味起刚才杀鬼的酣畅淋漓来。 比起在办公室处理商场的勾心斗角,这样直接有力的战斗更能使她满足。 如果爷爷知道自己学的玄术有朝一日大有用处,该会很欣慰的。 只可惜他老人家看不见。 沈鸣月很快收起落寞。 宋伏瞻递来一件东西——木身光滑,符文繁复,正是那把桃木剑。 「恶鬼阴气伤人,这个送你。」他开口,温和的笑容重又浮现在他的唇角。 宋伏瞻的笑收放自如,沈鸣月看见他那张脸,就想起商场上那些含笑设下诡计的老狐狸们。 宋伏瞻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沈鸣月谢绝了他的桃木剑,不愿意和他扯上更多关系。 手背被阴气灼伤处隐隐泛黑,沈鸣月轻咬指尖。 俯身捡起地上海报,将血珠抹到海报上,画下除阴符,海报灰尘尽殆,自动飘落到沈鸣月手背上,伤痕处发出「滋滋」声。 符道红光失去,沈鸣月伤痕里的黑色阴气也随之而散。 宋伏瞻见此又是眸光一闪,收起桃木剑没再说话。 电影院最凶的鬼竟是最易解决的。 沈鸣月直觉不对劲,即便爷爷说过她的术法天赋世出无二,灭只恶鬼似乎也并不需要她前瞻后顾。 漆明和那只恶鬼,也许就是潜在危险。 腕錶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四点四十。 兇手已灭。 「你的任务是保护我一天?」沈鸣月侧头。 宋伏瞻眼皮耷拉,正蹲着看昏倒的李乐乐和曹辞。 闻言他抬头,只能看见沈鸣月的一截下巴,「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度过第一个副本。」 他掐住曹辞的人中,捏住他的下巴,「你的任务是存活一天吧。」 他边说话边重重落下手,曹辞被他打的半边脸渐渐红肿,也面露痛苦,大喘着醒过来。 「鸣月!鸣月!」 暗恋校花的民俗社社长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他的女神。 沈鸣月低头,曹辞涕泪横流,爬过来抱着她的腿嚎啕哭诉:「鸣月啊...呜呜呜...啊...你没事吧...啊呜呜呜...」 沈鸣月抽动自己的腿,愣是没把自己从曹辞用力过度的臂弯之间解放出来。 「放开。」 沈鸣月声音低冷,曹辞一抖,下意识松开手。 第12页 沈鸣月退后几步,「我们什么时候进的影院?」她问曹辞。 曹辞哽咽,「早上...早上七点。」 沈鸣月手掌握拳抵住下巴,一行人早上七点就来到这儿,系统任务是存活一天。 这一天的时间是从这七点开始算,还是她甫一进副本的那一刻算起? 他们几人分散时是23:25,现在是四点多接近五点。 一天24小时。 系统没有出声,她的任务便还在进行中。 「你将是我最完美的女主角。」 静默时,恶鬼声沉如钟,自遥远天际盪过黑夜而来,直击在沈鸣月耳廓。 周景变幻,寂夜散去,影院陈腐的摆设霎时变成小镇街巷。 无数的行人在街上穿梭,当空阳光正盛,照在身上却只让人感到剧寒。 沈鸣月能看见在她身侧走过去又走过来的人们嘴皮子在动,可没有听见一丁点说话声。 风声都无,不知何时她又是一袭嫁衣,头上沉甸甸地压着顶凤冠。 空落的手掌被另一只阴冷僵硬的大手牵起,手的主人领着她,开始在街上缓步行走。 「漆明。」沈鸣月抬眸,恶鬼侧脸在日光下暗沉冷血。 「夫人,我可不是那个杂种。」恶鬼略略垂眼,朝她不甚明显地弯弯唇角,「还得谢谢你替我杀了杂种。」 他说道「谢谢」时,嘴角噙的笑意阴恻极了,像是阴谋得逞。 沈鸣月立刻想起「兇手」死前的景象,那片刻闪过的面容,竟真是漆明! 这只恶鬼借她的手杀了漆明。 那如今这恶鬼岂不独占着这具身体。 「影院里的兇手...」沈鸣月自知伪装再无用,便从容起来,顺着恶鬼带领的道路缓步走着。 恶鬼听见她的询问,低声笑了好久,笑声歇,他才怜悯地看着沈鸣月道:「自始至终就没有另一只鬼,我的地盘上可容不得野鬼放肆。」 「我的演技不错吧,夫人。三十年前,我也得过不少奖。」 「三十年前啊,」他继而喟嘆,「人人都说我是天王巨星,说我的电影是天才之作,我短暂地迷失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所求,觉得人生无望,几次徘徊在自杀边缘。」 「不过那个年轻人找到了我,递给我绝命镇的照片和剧本。说实话,剧本烂透了。」 「但我一眼就爱上了绝命镇,」恶鬼笑,深吸了下小镇死朽的气息,「这样野性难驯又破败的小镇,真是梦中的地方 。」 「我向世人宣告,《绝命镇》是我的巅峰之作。正好如海市建了新影院,他们巴不得我将电影放在这儿首映。 谁能知道,电影根本没有开拍。 我不过是让那几千人来见证我这角色的诞生。」 「你知道吗?」恶鬼埋下头颅,和沈鸣月诡异地对视,「毋庸置疑,我是最完美的男主,可惜缺了与我相配的女主。」 「你超乎寻常得漂亮,」恶鬼抚摸起沈鸣月的脸,贴上前,呢喃:「和这小镇一样,野性中带着致命的遥不可及。这正是我要的,你就是绝命镇的女主人。」 「你自杀的是吗?」沈鸣月避开恶鬼冷腻的手指,并不避讳自己对恶鬼死因的猜测。 「聪明。」恶鬼呵笑,直起身贊她。 施暴者受害者,原都是一者。 自杀是其人,受困地狱亦是其人。 怪不得不需怜悯,原是咎由自取。 在这死人的心里,该被怜悯的是闯入他领地的束手羔羊。 恶鬼给她设了个大圈套。 祠堂的大门近在眼前,恶鬼带着她回到最初二人相见的地方。 在台阶前,沈鸣月停下,「你怎么会认识漆明?」 恶鬼只当沈鸣月小任性,没有露出不虞的神情,语气也颇为温和:「夫人不知道吧。那只杂种一直跟着你,我使了点手段,让他自个儿认为与我一体双魂,还能给我共享记忆。 又多放了点兇手啊谋杀的记忆在他脑子里,这不就把你骗过来了。」 「我想着,夫人有故友在,总会放下戒心的吧。」 他体贴地搀着沈鸣月跨过高门槛,「令我失望的是,夫人只知此人,却不记得他的相貌。我也只好屈尊,把自己的脸给了他。」 漆明的鬼魂跟附着沈鸣月,她自己居然也不知道。 沈鸣月手指划过鼻樑,十多年戴着的眼镜一朝遗失,她多少不习惯。 眼镜...爷爷给她戴的那副掩盖阴阳眼的眼镜。 所以,从沈鸣月进入副本的那一刻起,恶鬼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也是,三十年漆明还没出生,怎么会被杀死。 本怀疑系统根据她的记忆设定npc,现原来是副本npc借她记忆演了场好戏。 ——又为何不直接把她带进鬼境,费心思演这样一桩戏码? 恶鬼知道沈鸣月有疑惑,总之沈鸣月是他瓮中之鳖,他自然不会隐瞒:「那只杂种有些道行,我鬼力与他相融,不能彻底杀死他。只好费不少鬼力让他演个好配角,带夫人你进来。」 「夫人的精妙玄术,又让我得到杀他的好法子。杂种对夫人你情根深种,自然心甘情愿为你而死,我便把他扔出鬼境,充当一次没有理智的兇手。」 沈鸣月敛睫,眸底冷色如冰。 她向来恩怨分明,漆明少时犯的错,她揪着他弥补了一年之余。 第13页 被漆明欺负过的同学们,在她的庇佑下也从漆明身上讨回了属于自己的公道。 漆明现又何辜,护着她又被她亲手杀死。 这恶鬼她连姓名都不知道,却借着她的手杀死了一个无辜者。 「你叫什么?」沈鸣月捏着嫁衣宽大衣袖,忽地开口。 恶鬼怔然,竟停下脚步,深思苦索起来:「名字...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是绝命镇镇长,名字多少年没人叫了。」 沈鸣月笑,像十七岁那年坐在墙头对着漆明那样,她说:「你就叫废物吧,只会躲在鬼境里的废物。」 「欺负小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 沈鸣月拔下凤冠上一只金簪,在恶鬼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簪尖狠戳入心口,剜出小指指甲般大小的殷红血肉。 捏着那块流着心头血的碎肉,沈鸣月又用簪子顺着自己左掌掌心的生命线重重划下。 「和我单挑,你这废物!」 话落,汩汩血液凭空而起,自动生成复杂符道。 恶鬼只感觉到沖天的浩然正气,沈鸣月所在之处炙热如地狱。 「你做什么?住手!」 他被迎面的热浪击得狰狞后退,沈鸣月的脸色愈见惨白,仿若金箔般毫无血色。 他大恐大恸,抢声让沈鸣月停止伤害自己的行为。 沈鸣月只当他苟延残喘,嫁衣上那根多余的红线朝她的拿簪的手飞来,沈鸣月赶在红线飞至手前,将簪锐再次狠狠落下。 血液飈飞,捨命而起的灭鬼符金光更胜,恶鬼在那势不可挡的浩然玄光前很快化作一滩淋漓恶臭的腐肉。 「恭喜宿主527提前完成任务。」 「宿主527杀死【勐鬼电影院】恶鬼白伯,获得生命值奖励五点,积分100。」 「副本npc存活度100%,额外奖励积分50,生命值五点。」 「即将返回系统空间,请宿主527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亲眼看见沈鸣月在自己眼前消失的宋伏瞻站在原地,还在犹豫要不要使用珍贵道具寻救沈鸣月。 系统公布任务完成的声音已在脑中响起。 沈鸣月——提前完成任务了。 这样恐怖的系统完成速度,真是史无前例。 玩家排名,必会因她而更新吧。 宋伏瞻思忖着,转而离开副本空间。 这边沈鸣月以心头血以符玠,一条命算是去了大半。 系统的机械声像是隔着水幕传到她耳中,空间的扭曲感再次降临到身上。 「副本关闭,玩家已被弹出。」 「原世界传送中——」 消毒水刺激嗅觉,沈鸣月眼皮无力动弹,但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正拉着另一只宽厚的手掌。 有道慈和男声近在脸侧:「没事了,不要害怕。」 ?? 尸案自由者 ?? null 第8章 崩坏百合 沈鸣月睁眼,灯光刺眼,她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真的回到了原世界。 原来,通关一个副本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你醒了,喝点水吧。」男人俯下身,端来一杯水的同时顺便按下床头的唿叫铃。 沈鸣月不能起身,上身被厚厚的纱布裹着,动辄剧痛。 她唇色苍白,嗓子干涩:「你是?」 「我是漆阆,市刑警队的。」 沈鸣月注意到漆阆腰带上确实刻着警徽,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抿起温水来。 水杯是漆阆拿着递到她嘴边的,让她很方便饮用。 不一会儿,医生带着护士给她做了通检查,打上点滴,和漆阆嘱咐忌口食物后,又离开了病房。 漆阆站在沈鸣月床边,注视全程并写下医生所有嘱託。 沈鸣月躺着,看漆阆线条流畅的下颚微动,不时和医生确定各种细节。 「谢谢你,警官。」沈鸣月目光倾注于警官手中那张白纸,漆阆的字遒劲有力,透过薄纸印出凹凸的字迹来。 漆阆放下纸,坐到沈鸣月手侧。 他眼神先不知为什么落在沈鸣月搭在小腹的那双纤长素白的手上,后目光上移,沈鸣月足以令任何人倾倒的脸便映入眼帘。 作为整桩案件的负责人,漆阆知道,就是躺在他面前的这位,遭到他人爱而生恨、恶意报復。 一切不合理,在这位迫人的魅力下,似乎都合理起来了。 漆阆喉结攒动,「沈小姐,您还记得兇手对您当街行兇又负罪自杀了吗?」 沈鸣月自持如是:「哦?我只记得他刺我一刀,其他的我不清楚。」 她不知道兇手自杀,半死不活时,系统带她到影院了。 漆阆了解点头,他倒来杯水,被沈鸣月摇头拒绝。 「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沈小姐您安心养病。在您养病期间,我会负责您的安全。」 沈鸣月不置可否,她好像刚从副本中出来,又像是出来了很久。 杀白伯耗费的精力已经恢復,只剩胸口的刀伤犹自疼痛。 漆阆在身旁,他毕竟不是npc,沈鸣月不想惹麻烦,便要求漆阆道:「警官,您能为我买碗粥回来吗?」 漆阆拿起纸,扫视一遍,应声好走出病房。 「系统。」沈鸣月心中默念。 眼前立时跳出蓝色大屏,沈鸣月点开【个人】。 「宿主数据重新计算中——」 第14页 【编号:ts 527】 【姓名:沈鸣月】 【魅力值:???(您魅力值似乎高到离谱,这将导致任何生物为您吸引后,都对您有异常狂热的迷恋)】 【灵魂强度:sss(绝无仅有的强大灵魂,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您不能征服 )】 【生命值:9(孱弱的美人,您这点生命值值得副本中的怪物将您视为第一个下手的猎物哦~)】 沈鸣月敛眉,只怕鬼怪不找她,她要反过去招惹鬼怪。 「噹噹!恭喜宿主527在上个副本表现突出,现奖励道具【崩坏百合】。请宿主527自行查看。」 崩坏百合? 沈鸣月眉头一动,查看道具。 【崩坏百合:当你进入一切靠墨守成规和既定路线的世界时,该道具将供您逃脱规则,走向崩坏,在崩坏中寻找生路。 使用时长:12小时。 ps:一次性用品,不可脱离规定副本使用。】 收起系统,沈鸣月拿起床头手机,拨打爷爷的号码。 爷爷一如既往不接电话,老人家嫌现代设备令他心烦,沈鸣月给买的手机都少有使用。 忖了忖,沈鸣月拨通另一个手机号码。 「嘟——喂,鸣月。」 手机那端的青年声线沉稳,沈鸣月却从中听出一股被压制的某种汹涌情绪。 但她不在意,「褚刑,你马上成年,公司就交给你了。」 褚刑攥紧手中钢笔,笔尖洇出滴黑墨,「啪嗒」砸到画纸上,正好盖在画中女人的脸上,女人的长颈削肩在四溅的黑墨下更显柔美。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被毁的画像,灯光半明半昧蒙在他脸上,如同渲染着什么不见底的心思。 沈鸣月冷淡地嗯了下,和褚刑交代爷爷的身体重要,让他时刻挂念。 褚刑揉乱画像,语气平静:「我知道的,您放心。爷爷我会去看望的。」 沈鸣月掐断电话,褚刑将将开口「您...」的尾音便消失在电话挂断声中。 「医生说沈小姐您不宜吃荤腥,我买了白粥和白糖。沈小姐您喜欢就兑着吃点吧。」 漆阆提粥推门而入,沈鸣月不在乎甜的咸的,就着漆阆的手潦草吃几勺寡淡的白粥,便扭头示意漆阆不必再餵。 「漆警官辛苦,我的手下会安排好护工和保镖。警官您职责重大,还是尽快归队为好。」 漆阆捏勺的手一紧,怔松片刻:「好。好的沈小姐,不过等您安排妥当我再离开,这是我们领导的命令,我不能不从。」他不自觉用勺子搅起粥,粥的热气在他持续的搅动下很快散尽。 沈鸣月合起眼睛,她相信褚刑很快就能找过来,届时她会被转入自己公司下的私人医院里,那里的安保和医疗才能让她放心。 小憩没半刻儿,系统冰冷的机械声猝不及防响起—— 「宿主527,休息时间到。」 「即将转入下个副本【尸案自由者】,请做好准备。」 第9章 少年 相公 和 规则 三潭庙位于山顶,南北见江,东西环山。 三潭村落在半山坡,是一个与外界完全割裂的封闭山村。 沈鸣月站在田埂上,粗麻青衣,一根桃木将所有黑髮挽在脑后。 这身装扮简朴素洁,显得沈鸣月清丽非常。 湿润的青草与泥土味混合一起,萦绕鼻间,透人心脾。 大下午的,下田的大多数都回家吃饭去了,只有三两个汉子端着家里送来的饭,蹲在小土堆阴凉地下大口喝饭。 他们吃得忘情,吸熘吸熘的吞咽声夹杂着嘶鸣的蝉声一齐传入耳中。 沈鸣月他们这一行外来者在此刻便显得格格不入。 「大家好...啊。」 田埂上共四个玩家,沈鸣月和一个高挑姑娘,还有赤膀上画着狰狞虎头的高壮男人和穿蓝白校服的小男生。 打招唿的是那个高挑姑娘。 沈鸣月手掌向下握住铁杴头,朝姑娘微微一笑。 姑娘接收到沈鸣月算得上是善意的笑容,很明显地放松下来。 她扯下脖间的白毛巾,来回擦了擦额头和鼻间的汗珠。 左边的赤膀男人开口:「大家能到丁a本,就都不是新人了,丁a本肯定比b,c两个副本难。我觉得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 现在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顺便说一下自己有什么道具,我们好合作合作嘛。」 赤膀男人话落,在场人神色各异。 副本里危机四伏,渡过新人期的玩家应该清楚背刺队友不失为一种逃命的好方法。 这样长相兇恶体态彪悍的男人和玩家说团结,甚至还要求大家爆道具,也真只有新人会照做了。 「我叫陈昭三,我的道具是崩坏百合,能让规则失效12小时。」 沈鸣月挑眉,就连赤膀男人也有些惊愕。 居然真的有人回应他爆道具的要求。 神色腼腆的校服男生抿着嘴笑了笑,众人的目光让他更加羞涩,黑框下的眼睛眸光清亮。 「还是小昭懂事啊哈哈。」赤膀男人大笑,大跨步走到陈昭三身旁将他瘦弱的肩膀拍得邦邦响。 陈昭三吃痛咧嘴,缩着肩头避开男人的厚掌后又朝大家笑。 笑起来单纯无害的样子,真就青涩得很。 赤膀男人自个儿介绍道:「我叫庞旁,已经玩过十几次副本了。我道具还是挺多的,等用到的时候再跟大家介绍哈!」 第15页 庞旁对自己打下十几个副本的战绩显然很骄傲,他着重强调自己的道具多,经验丰富,就是想充当小团队的领头的。 陈昭三一个小孩,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才活到丁a本,没有心机利用起来简单得很。 沈鸣月和高挑姑娘谨慎细心,一丁点个人信息没透,这让庞旁不舒服。 他瞅一眼沈鸣月,先惊艷于鸣月的好相貌,又因鸣月的冷面而犹豫。 最后他扭头问沈鸣月身侧的姑娘:「哎,美女,你叫啥啊?」 姑娘愣了愣,她以为庞旁会先注意到比她存在感更强的沈鸣月呢。 她前几个副本都是跟在其他队友后面才活下来的,基本队友叫做什么她都一律照办。 来到三潭村副本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沈鸣月,女性直觉告诉她,沈鸣月表情虽淡,实力肯定不俗。 菟丝花在鬼怪手中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她打定主意要和沈鸣月打好关系的同时还模仿沈鸣月做事,沈鸣月干什么她就跟着做。 庞旁突然的询问让她无措,下意识看沈鸣月,却只看见沈鸣月线条流畅的侧脸。 几缕长发掉落在沈鸣月低垂的眼角,让人看不懂沈鸣月的表情。 她只好咬唇,不很乐意答:「我叫董如,叫我小如就好。」 她本想捏造假名字,可对自己的智力又有清晰的认知,怕露馅,便如实告知了自己的姓名。 总之只是一个名字,也不会惹麻烦的吧。她想。 庞旁乐颠颠地连说好几声好,没追问董如的道具详情,他把目光移到沈鸣月身上。 四人队伍里就只有沈鸣月没有进行自我介绍了。 沈鸣月抬眉,才发现几人都看着自己。 她刚才一直在思索庞旁说的「丁a本」,显然副本是有等级划分的,但她还不知道。 问系统,系统也只会告知让她自行探索。 于是她用了十点积分开启商城,再花十点积分购买了「新手宿主系统使用手册」。 还没来得及看,倾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经灼灼了。 于是微微颔首,「我是沈鸣月。」 庞旁听她生冷的口吻,有些尴尬,拇指食指合起搓了搓自己鼻尖,看见日头已经倾斜,说:「要不大家先回村吧。」 董如应和:「行,我们赶快去触发副本剧情,拿到任务比较好。」 庞旁先一步扛起自己扔在地上的耙子,朝村口走去。 陈昭三落在董如后走,表情纠结。 沈鸣月将额发勾到耳后,目不斜视从陈昭三身旁走过。 陈昭三扶了扶眼镜框,盯着沈鸣月的背影:「姐姐。」 沈鸣月停下脚步,侧头表情莫名。 陈昭三迈开长腿,很难为情:「姐姐,我第一次做任务,不知道怎么办。您能为我讲讲恐怖系统是干什么的吗?」 沈鸣月撩起眼帘看他,目光沉静。 陈昭三愈发脸红心跳,眼镜扶了又扶,不敢正眼直视沈鸣月。 沈鸣月将自己的锄头推到陈昭三眼前,「你进来前死了吗?」 陈昭三忙不迭接过锄头,白皙的脸庞飞上霞红:「我还在做作业呢,就突然进来了。」 沈鸣月转身,陈昭三便也跟着一起走。 热风拂过,将沈鸣月身上冷香传至陈昭三鼻尖。 少年紧握锄头,笑意真切。 「系统负责发布任务,我们完成任务就是。」 沈鸣月稍忖,低头嘴角轻勾。 没有什么副本,是杀死幕后鬼怪不能解决的。 这个小孩没有领生者,她却有。 原来不是所有人初入副本都有新手福利。 沈鸣月撂下这一句话便不再开口,期盼沈鸣月能多说一点关于恐怖系统相关信息的陈昭三等了许久,最终气馁地确定了沈鸣月再不会多说。 失落地嘆口气,陈昭三握着沈鸣月的锄头,沉默地跟在沈鸣月身边。 庞旁和董如也许把他当个傻子看,兴许沈鸣月也是这样看他。 陈昭三没告诉沈鸣月的是,他认识沈鸣月。 沈鸣月是父亲口中的商业天才,是能在三个月内将家族集团推上山巅的传奇。 他的房间里都是沈鸣月的照片,各种各样,都是他从财经报纸上剪下来的。 沈鸣月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贪恋美色,陈昭三无往不利的相貌也果然没有在她面前拿到好处。 小少年挫败低头。 沈鸣月也注意到陈昭三的低落,她有些好笑。 这个小孩让她想起家族里的小辈。 他们很喜欢沈鸣月这个家主,总是想各种方法靠近她,吸引她的注意力。 可沈鸣月不知道更多了,她的《新手宿主系统使用手册》在她脑中静静展开着,她正专心浏览。 陈昭三乐意跟,她便没驱赶。 找到副本等级说明。沈鸣月一目十行。 片刻后她收起手册。 「副本有等级,我们现在在丁a本。除此之外,副本按等级高低分为甲乙丙丁四个大分类,每个大类下有abc 三个小类。 宿主也有等级,只有通过三个副本才有等级显示。」 沈鸣月表情淡淡,将自己将将知道的东西告予陈昭三。 陈昭三耸拉的眉眼立即舒展起来,他还以为姐姐不喜欢他呢。 第16页 结果姐姐对他说了这么多话! 少年笑眯眯地,腰背挺得直直,「姐姐你太厉害啦!」 「......」她似乎并没有做什么。 这小孩。 * 三潭村到了。 站在村口,一行人仰头看高耸宏伟的石碑,上刻着繁复的字纹,依稀能认出「三」和「村」两个字。 中间应该就是「潭」了。 奇怪的是石碑虽大,却只有「三潭村」几字。 庞旁双手叉腰,看了一会儿,没说要进村。 他眼神从董如和陈昭三身上分别划过,眼珠转了转,最终看向沈鸣月。 沈鸣月过于漂亮了,也许前面几个副本根本不是靠自己通关的。 他庞旁可是要江山不要美人的人。 想到这,庞旁洋洋得意起来,觉得自己真是理智而聪明。 所以他走向沈鸣月,推开臭小子陈昭三,抱胸:「美女儿,这块碑你有啥看法啊?」 沈鸣月依旧看着石碑,眼角没给庞旁一点余光。 没回话,沈鸣月兀自走进村子。 庞旁咬牙,臭女人仗着自己漂亮就看不起自己。 他现实中看多这样的女人了,现在进了副本,只有他和陈昭三两个男玩家,等她遇到危险,看谁还去救她。 庞旁不屑地哼了一声。 冷漠地看着沈鸣月旁若无人地走向村子。 很好,沈鸣月左腿跨进村子了。有危险肯定逃不了了。 陈昭三个臭小子跟着干嘛,找死的蠢蛋。 沈鸣月走进村子了,现在是完全出不来了哼。 庞旁表情兇狠又带有一点期待。 沈鸣月会遇到不可避免的危险吗? 她可是就这样莽撞地闯进村子了啊! 「小孩,不要随便跟着我。」 沈鸣月转头就看见陈昭三一步不落地随着自己进村,她知道庞旁想干什么,无非是让她做个出头的试验品。 她有自保的能力,不用庞旁噁心地设计,她自然也会进村。 陈昭三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少年,这样跟着她走,在得到她的庇佑之前可能就死了。 「姐姐,怎么了吗?」 陈昭三茫然地眨眼,为什么不能跟,沈鸣月是他的偶像啊。 他恨不得贴在沈鸣月身边24小时。 沈鸣月眼睫半落,饱满双唇上下张合:「跟着我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沈鸣月语气冰冷,之前对陈昭三那温和像假面一样。 陈昭三没在意,他盯着偶像红润的唇,喉结攒动。 「没没事,我不怕。」 和偶像贴贴一次,死十次也愿意。 死了,应该就能出副本了吧? 陈昭三舔了下发干的嘴,还想说什么,被沈鸣月的转头无声拒绝了。 沈鸣月不会滥发善心,这小孩如果学聪明点,她不介意救一下。 倘若还是这样愚蠢,他迟早会为他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三潭村外面的石碑雄伟,进了村才发现里面不过两排落落草房。 简朴衰落,像是文明之外的部落。 「恭喜宿主触发副本任务。」 【副本二:尸案自由者】 【完全与外界不通往来的封闭小村落,村民淳朴憨厚,他们信仰的神在村祠堂,他们仰赖的生活在土地和水流之间。 这样简单的村子却有着完全诡异的规则,不要触犯规则,否则村民会将你献祭给飢饿的母神。】 【副本任务:饲养母神,拯救母神。】 沈鸣月点下【三潭村生存规则】选项。 「1.入乡随俗,请和村民们一起早上五点起床,晚上七点睡觉。 2.白天是下田劳作的时间,在劳作时间只有吃午饭可以回家,晚上五点必须到家。请务必弄丢自己的工具,不要和。 3.白天不需要吃饭。如果有村民端饭给你,请不要吞咽。应立刻告诉村长,寻求保护。 4.村子里的人都很保守,他们一夫一妻制,只有夫妻才可以在公众场合进行亲密行为。如果有人扬言因为您的美丽而为您倾倒,请立刻逃跑。 5.晚上七点,所有村民都已经睡觉。在神的庇佑下,村子不会发生灾难。请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6.这是一个残缺的村子。请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您的完整。如果有人没有任何残疾地出现,请不要直视他的眼睛。立刻跑回到家中。 7.进入夜晚,不要出村摘西田树上的西瓜,也不要吃东田河中的大米。鸡鸭会飞,请不要试图烹饪他们。 8.村口会有不能劳动的老人,回村请一定要和它们说你住在哪里和你的名字。在他们的闲聊中如果出现你的名字,不要惊慌,立刻回到田地,待到白天再回村。 9.母神会说她爱子民她爱你们,不要祭祀母神!」 沈鸣月向下滑动,屏幕上跳出几个红字「更多规则,请宿主自行探索!」 又是自行探索。 沈鸣月收回手,陈昭三显然也收到了任务通知,面露惊奇地左点右点。 沈鸣月看不见他的任务面板,也看不到还站在村外的庞旁和董如的面板。 也许这是系统对他们隐私的保护。 有些好笑。 沈鸣月漫不经心扬起唇,视线里出现几个箭头,箭头上有黄字标註着:你的家。 第17页 跟着箭头,便可以来到村子里的家。 穿着村民的衣服,沈鸣月没有表,只好从商城里用一点积分购买了虚拟表。 虚拟表漂浮坐上空。除她之外没有人可以看到,很方便。 蓝色数字正显示:16:58。 不能东顾西看了。 沈鸣月头也不回提醒陈昭三:「赶快按照箭头回家。」 「啊哦哦哦!」陈昭三动作迅速,快走起来。 沈鸣月已经看见自己的家门了,时间也跳到了16:59。 沈鸣月脚步却慢下来。 家门前有个眼上缠着黑布的高大男人,听见脚步声,扭脸对她欣慰地笑起来。 男人声音磁性低沉,像大提琴奏响在这落后的村子。 他伸手想拉过沈鸣月,「娘子,赶快回家,要来不及了。」 沈鸣月冷然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跨进家门。 男人见状还是笑,真的像宠溺妻子的丈夫般,摇摇头走进了草房。 他眼前蒙布,是个瞎子。 走到房中给自己倒水喝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很巧妙地避开了所有障碍。 和个正常人一样。 沈鸣月觉得古怪,也没多说,而是站在门口看庞旁和董如狼狈地跑进离她家不远的草房里。 她发现不止她一人站在门口看他们,在一栋栋房子中,夕阳余光里,每家每户都有这么一双窥伺的眼睛在门口。 他们都笑盈盈的,表情像克隆般整齐划一。 第10章 【崩坏百合】的使用 「娘子。」肩头搭上一双温热的手,沈鸣月皱眉。 作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沈鸣月按耐住对陌生人肢体接触的不适,尽量轻柔地将男人的手推开。 走到正中的桌子旁,给男人没喝尽的水杯中再次填满。 指节弯曲扣了两下桌子,男人便顺从地走来,坐到沈鸣月的对面。 「请。」沈鸣月将杯子推过去,打量男人的同时点下他头顶的黄色感嘆号。 男人的身份信息跳出来。 【村民甲任,甲字辈长子,三潭村中地位仅次于村长。必要时可向他求助。】 这个npc介绍下还有一行小字注释着:作为甲任的妻子,您嫁给他之后安守本分,不再妄想逃出三潭村。 请照顾好您患有眼疾的丈夫,否则您作为全村唯一一个健全人将不再得到庇佑。 所以—— 沈鸣月从干净的餐具床铺等物品一一看过。 规则六的「请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您的完整」在她这没有约束力了。 真是意外。 沈鸣月把玩着从头上拿下的桃木簪,桃木不金贵,但桃花雕刻得惟妙惟肖,可以看出打造者必然花费了不少心思在上面。 簪尾刻:赠吾爱 沈鸣月拨开倾泻下的乌髮,侧眼瞧甲任。 甲任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杯,将杯口抵在自己淡色的唇上,茶水润湿了这位名声威重的长子的唇,却没有如期进入口中。 甲任微垂头颅,似是在思考。 线条流畅凌厉的侧脸光洁白皙,如果不是身上的粗布长衫,沈鸣月会以为他是某个家族里静养的病公子。 「嗯,娘子,你在看什么?」病公子注意到自己妻子的视线,虽则成婚多年,可每当妻子这样沉默地看他时,他仍感到羞赧。 耳后有层薄粉攀附上来,甲任放下水杯,转过身子正对沈鸣月。 沈鸣月指尖划过光滑的簪身,停留在簪尾,抵着那尖锐,垂眸能看见淡红的指尖上唯有被抵住的那处正泛白。 便不可避免地想起在勐鬼电影院里杀死白伯的场景。 心口隐隐作痛。 于是放下簪子,「夫君相貌不俗,一时看得入神。」 她用平淡的语气说出类似调情的话语,听在甲任耳中便是碎玉相击,碰撞出最令人心神摇曳的韵律。 轻咳不住,甲任唇色都嫣红起来,怎么也压不住笑:「娘子何时...何时...」这般油腔滑调。 恐怖系统给每个玩家的身份会随着副本不同而不同,性格倒都是按照宿主自身性格而设置的。 在甲任的印象中,自家娘子是清冷沉稳的,即便二人已是世上最亲近的身份了,沈鸣月也不曾说过蜜语甜言。 今日不知怎的,妻子照常从田中回家,竟说出这样令人心神不宁的话。 「......」沈鸣月眉眼抬了抬,甲任的表情羞耻中带着欢喜,她思忖,没在意。 这个男人能在这个副本里当自己一时的夫君,到底不过npc。 他的身份可以给自己带来便利,沈鸣月不准备动他。 「玩家陈昭三使用道具【崩坏百合】,副本【尸案自由者】所有规则已失效。12小时计时开始。」 「计时:11:59:33」 沈鸣月思绪被突来的系统声打断。 陈昭三这小子,竟然这么容易把救命的道具用了。 出了什么事? 沈鸣月利落起身打开家门,甲任侧耳倾听她的动作,一瞬间所有的羞涩退去,表露在外的脸庞显出如临大敌的谨慎来。 「娘子,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他勐然起身,厉声喝了一句,琴音般高贵的声线染上情急,像是琴弦被拉直,奏出四面楚歌的危机感。 沈鸣月回头,在甲任苍白的脸上停注片刻,还是折身将甲任扶到不远处的床铺边,俯身贴在他耳边低语:「我去去就回,必定安然回家。」 第18页 说完抹开甲任拽着她衣袖的手,扭头朝陈昭三的家中走去。 陈昭三道具既已经用了,再斥责便是她多管闲事,不如利用这12小时,做些事情,好保全小孩那条年轻的命。 「姐姐!姐姐!」 刚跨进房门,陈昭三被吓得血色尽失的俊秀脸庞直直凑上沈鸣月脖颈。 沈鸣月被抱得措手不及,脸都冷下来。 想要推开,少年单薄颤抖的身子让她有些犹豫。 敷衍地轻拍了几下少年的背,沈鸣月将手移到陈昭三发顶,勉强揉了揉。 「起来说话。」 沈鸣月的声音明显不耐起来,陈昭三由恐惧转为得逞开心的心情被冰冻起来。 拖着长长的尾音奥了一声,陈昭三站直身子,明亮的双眸半垂,不敢看沈鸣月,只吞吐地讲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去拿你的锄头,我记得我带进村子的。」 那可是偶像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啊(?)。 规则二:请务必弄丢自己的种田工具。 沈鸣月冷笑问:「三潭村规则你没收到?」 陈昭三无辜抿唇:「收到了。」知道不能拿,可他还是捨不得。 沈鸣月拿着那根锄头很久的,那是他偶像的所属物。 「你用道具前遇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家庭,能培养出这样无脑的子弟? 沈鸣月现在没心思探究这个问题。 她会允许他的天真和赤诚,可不顾规则执意孤行,这就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了。 如果是自己的继承人,他必然不会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 想到褚刑,再对比陈昭三。 沈鸣月蹙眉。 给陈昭三的视线不由带上几分威严。 「姐...姐姐,我就是开门到街上把锄头捡回来了。然后回家的时候家里出现了一个老婆婆,她长得很丑,说要抓我给母神吃掉。 她还有把很大的刀,要来砍我。」 陈昭三回忆起那个凶神恶煞,皱褶面皮像个树干的驼背婆婆。心有余悸,额头冷汗淋漓。 不过道具很好用,系统说了倒计时,婆婆已经要砍到他头顶的刀便消失了。 婆婆临走前朝他阴冷地看一眼,也从原地消失了。 偶像真冷静啊,不愧是偶像。 陈昭三满目崇拜地看着沈鸣月沉思的神情。 为这样的偶像犯点傻又算是什么呢? 沈鸣月无视陈昭三不遮掩的火热目光。 持刀的婆婆? 大概是村里惩罚触犯规则的人这样的角色。 「倒计时:11 : 45:18」 陈昭三的房间里除了那把惹祸的锄头显眼点,其他与沈鸣月家中的摆设并无两样。 她头也不回地出屋,吩咐陈昭三捡起锄头跟着她走。 陈昭三急忙抱着锄头跑到她身侧。 想说些活跃气氛的话,又被沈鸣月不苟言笑的神情吓退。 只好靠回忆沈鸣月在商界的各种传奇事迹来打发时间。 他甚至给自己编排了一场,如果沈鸣月遇到危险他英勇替她挡下伤害,然后在偶像的怀中微笑死去的戏码。 想着想着他就呵呵笑起来。 沈鸣月不去看突然痴笑起来的陈昭三。 就是智弱少年,现在只要不干预她,也就不想在意。 很快来到村口,没想到刚进村没多久,便又要出村。 「扔掉锄头。」 「啊......」 陈昭三不舍,沈鸣月细白的脖颈浮起一根青白的脉线。 她脸上没表现怒气,一双静然如潭的黑眸就盯着陈昭三。 陈昭三年少,风雨未曾经歷,哪里受得住身居高位的沈鸣月的眼神威压。 哀戚地扔掉锄头,他扭脸用湿漉漉的眼睛朝沈鸣月示意:我听姐姐的话,我乖乖扔掉了。 沈鸣月颔首,做了个不算表扬的安抚动作。 在这12小时里,先去田埂上看看。 西田树的西瓜,东田河中的大米,会飞的鸡鸭。 也许能有些有趣的东西。 第11章 东田战鸡鸭,西田尝西瓜 三潭村人少,地不少。 东田离村口最近,不过几分钟的脚程就能到。 没走进田中便能听见水流潺潺的声响,在水流声中另有奇异的声响隐隐约约地传出。 类似雨天里,暴雨沖刷塑料棚的哗啦哗啦响。 在这嘈杂的水声里,「嘎嘎嘎」「咯咯哒」的鸡鸭合叫更像某种不和谐的急奏曲。 沈鸣月尽量避开地上的不明黄白液体,陈昭三一心跟着她却没有注意脚下,不过一会儿鞋底已经沾上好几坨的异味液状物。 「咦 ——」他大感噁心,面孔扭曲几瞬。 沈鸣月抬头看天空。 鸡鸭们正大展翅膀,拖着肥硕的肉身在低空中不断盘旋。 「姐姐,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啊。」 陈昭三惊唿。 沈鸣月自然注意到这群家禽最不同寻常的地方。 它们的眼睛像两颗会发光的红钻一样嵌在颊部上方,随着飞转的动作那光在阴暗里愈发耀眼。 鸡鸭数目庞大,聚集在上空像是一群黄白豆飘在空中,那点点红眼睛更像夜幕下的星光。 那条发出汹涌水声的河流就在这鸡鸭飞群的后面。 沈鸣月本想摘下自己的簪子扔过去试试看这群家禽的反应,甲任温和的声音仿若就在耳边:「娘子。」 第19页 沈鸣月动作微顿,纤长的手指勾出一根黑髮扯出。 右手捏发,左手捏诀。 沈鸣月耗费心神捏出个傀儡。 真正的傀儡诀需要制作者的精血养个四十九日才能成,那样做成的傀儡可代人死一次。 沈鸣月事从缓急,屏气凝神省下其中繁琐,只做出个形体肖想的半虚半实的傀儡出来。 这是她早有的设计,如今才真正做出了,也算是创新。 「去。」 唇瓣微动,做出简短的命令。 傀儡纤细的黑影便沖向鸡鸭飞群之中。 「嘎嘎嘎——嘎嘎嘎——」 「咕咕哒——咕咕哒——」 原本平静盘旋的家禽们被勐然闯进的不明生物冲撞散开,一浪起而万涛随,只听到耳边咕嘎声不断,眼前鸡屎鸭粪齐飞。 「......」想过鸡鸭会逃散会攻击会疯狂的沈鸣月倒没料到这群家禽会肆无忌惮地开始排泄。 她爱洁近乎执拗,这样混乱的赃物喷射实在让她不适。 两弯细眉簇起不堪忍受的阴翳,沈鸣月拉过陈昭三立即往后就逃。 他们这一逃,鸡鸭们红色的小豆眼便锁定住地上两个快速移动的身影。 「嘎嘎——」 「咕哒——」 抓住这两个人类! 「该死的。」 沈鸣月发现了气势汹汹的鸡鸭大军,现在她的预期都已经实现了,迫于那兇残的粪雨,她究竟没有说服自己停下脚步实施法诀。 「姐姐——我们怎么办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昭三清朗少年音在剧烈奔跑中颠簸得破碎,沈鸣月此刻只觉得小孩聒噪得过分。 严厉地剜去一眼,却没考虑到自己因奔跑而晕红点汗的娇颜会给少年造成多大的冲击。 陈昭三被沈鸣月那一眼撞到心神,只觉得心脏突突跳着,不知道是逃跑刺激,还是偶像的眼神厉害。 都...都一样。 陈昭三晕乎乎地 ,只能被动带着跑。 身后迫近的愤怒的鸡叫鸭鸣都好像是某种伟大的bgm——在给他和最爱的偶像这齣浪漫的逃命配乐。 好在跑到村口的时候,那群疯狂的家禽们像是被什么隔离开,只能和沈鸣月陈昭三两人隔空相望。 沈鸣月喘口气,抬眼正和鸭群领头的那只鸭子对上,鸭子眼睛里露出人性化的气急败坏。 沈鸣月没忍住,掸了掸自己没有沾染一点污秽的衣衫,勾起唇挑衅似的笑了一下。 鸭群更躁动了,鸡群也随之躁动起来。 不过由于三潭村规则限制,它们过不来。 沈鸣月拿下簪子给自己的头髮重新挽好。 道具倒计时:【10 : 50 : 11】 还有接近11小时的时间,沈鸣月自动把东田放在最后去探索。 先去西田。 ------------------------------------- 西田比起东田简直远到离谱。 陈昭三已经走到满头大汗,两条长腿像两根软面条似的摆动。 沈鸣月毕竟经过训练,所以只是薄汗一层,气息乱些。 陈昭三见状,钦佩之情更甚。 好在是到了。 西田果真是种满了西瓜。 绿皮黑纹的西瓜又大又圆,几乎让人一眼能瞧出瓜皮之内的多汁鲜甜。 只是这些西瓜都结在四五米高的树顶,让人望而生津却无可奈何。 沈鸣月想起方才在东田的遭遇,再闻空气中瀰漫的清甜果香,觉着西田情景真可爱极了。 「倘若能飞就好了。」 陈昭三高她一个肩并排站,仰望着树上满目的瓜,喟嘆道。 沈鸣月不显然地挑动眉梢。 飞? 她可以折半根发捏一个轻如鸿毛的傀儡,再捏一个风诀,这不便能飞了吗? 福至心灵。 沈鸣月扯发的手停下。 一连两次捏傀儡诀,这对她的损耗不可谓不大。 她能感受到东田的傀儡还在那群鸡鸭下方漫无目的地跑着,使用时效至少还有一天。 沈鸣月闭目共享了一下五感。 「......!」 早该料到会是这样。 沈鸣月兀的睁眼,脸色难堪。 东田那具傀儡身上的脏物黏煳煳地都要包浆了。 短短一息的共享五感而已,沈鸣月心头的阴影已经压过儿时总不妨撞上狰狞鬼怪的阴影了。 不过一具傀儡而已,捏就捏了。 沈鸣月口中念念有词,用更短的时间捏个比之前小一倍的傀儡来。 「哇,偶像!你会魔法啊!」 陈昭三见到忽然出现的小傀儡大感惊奇,在傀儡的身侧左转右转,甚至手痒想要触碰。 将才东田阴暗,陈昭三没有看清楚沈鸣月的手段就被拉着逃跑。 如今西田月光明亮,这足以让他看清小傀儡黑雾笼具的身子和肖似沈鸣月的模煳五官。 沈鸣月没回答他幼稚的问题。 捏好风诀,沈鸣月带着小傀儡到最近的一棵西瓜树边。 指关节抵住小傀儡的后背,沈鸣月向前轻轻推送。 小傀儡的身子颤抖一下,很快就像活过来一般,腰腹挺直被一阵无形清风送上了树顶。 「抱住西瓜。」 沈鸣月扬首,秀丽的下颌线绷紧。 小傀儡乖巧抱住比自己半个身子大的西瓜,手臂环绕住西瓜后发现手臂太短,还自发从头上揪出一些黑雾粘到手指上,延伸了臂长。 第20页 这下是真的给西瓜抱得严严实实了。 陈昭三看得兴起,嘴中不停发出「哇」「哟」的喝彩声。 沈鸣月操控清风的手不停,用风拖着小傀儡慢慢地从树顶送下来。 小傀儡抱着西瓜脚步蹒跚,陈昭三哈哈笑着走上前想帮人家接过重西瓜。 小傀儡见到自己主人以外的人类前来抢瓜,被吓得尖叫。 短腿加速迈动,到底比不过陈昭三人高腿长走得快。 「哈哈哈,瞧你的,我是帮你呀小东西。」 陈昭三弯腰拍了拍小傀儡的头,小傀儡被他摸得颤颤巍巍,时不时朝沈鸣月发来求救信号。 沈鸣月无奈,走到小傀儡身边,俯身抱起小傀儡。 小傀儡还抱着西瓜呢,沈鸣月抱着充其量也不过一只西瓜和一张纸的重量。 陈昭三看西瓜很大,便心疼自家偶像。 不住央求沈鸣月把西瓜给他抱着。 沈鸣月皱眉,放下小傀儡,小傀儡经过主人的抱抱安慰,不闹了。 安静地坐在地上,西瓜还在怀中。 沈鸣月抽下簪子,刺入西瓜,用力向下划拉,圆滚的西瓜便被剖成两半,甜丝丝的西瓜味儿崩裂开来,送到每个人的鼻间。 鲜甜的西瓜汁有几滴跳了出来,落到小傀儡的嘴中,小傀儡便吧唧吧唧地喝了下去。 瓜瓤鲜红无籽,肉眼可见的甜美。 陈昭三不争气地吞咽了下分泌的口水。 他仍感到奇怪,在家并不是没有吃过品质极好的西瓜,怎么现在这么馋呢。 沈鸣月摘瓜当然不是为了吃,在这规则的失效时段里,她要逆着规则走,看看能不能开出一些惊喜。 规则失效确实能带来随意行动的底气。 沈鸣月看向使规则失效的功臣——陈昭三眼巴巴瞧着西瓜,眼睛里的光清亮无比。 沈鸣月就不让傻小孩当小白鼠了。 她在西瓜上划出一个田字,用簪子戳了一块。 把那一小块西瓜放到嘴边,还没咬合呢。 贾任的警告声蓦地从背后传来,有些飘忽。 「不想死就不要吃。」 第12章 凡人庇佑神明,握紧家眷的爱 甲任从一棵树后走出。 沈鸣月放下簪瓜的手,凝望甲任。 甲任蒙眼的黑布松动,隐约露出两只紧闭的眼睛。 许是月光过于明亮,沈鸣月看见甲任眼皮上青紫纵横,若说那是遍布的青筋,说辞又勉强。 沈鸣月将瓜递给小傀儡,朝甲任走去。 「等一下姐姐。」陈昭三挺身拦住她。 沈鸣月淡声:「没事,这是系统给我分配的npc男友。」 陈昭三愣住,表情讷讷,「啊...奥奥行。」 他默默退后一步让出路,落寞低眉时看见同样望着沈鸣月的小傀儡,不顾小傀儡的挣扎,一把将其抱在怀里。 「你不该出来。」甲任感受到沈鸣月的靠近,低头用手摸过沈鸣月顺滑的长髮。 他的左脸有道很长的泛着血丝的伤口,应该是树枝划开的伤口,伤口边附着细小的木屑。 沈鸣月到甲任背后,帮他繫紧黑布条。 微凉的手温在耳后一触及分,眼前漆黑,其他感官便愈发鲜明。 她的指尖带着湿意,应是西瓜的汁液。 甲任明白这瓜表面无害,可一旦入胃,就会被母神神官提刀追杀。 届时,自己的妻子要被送上祭祀台的,如果他不阻止。 而且被送上祭祀台的人,有哪一个回来过呢? 甲任还不想失去她。 「你也不该出来。」 沈鸣月动作轻微地拂过甲任伤口,准备从甲任口中套话。 刺痛感从左脸颊传至脑中,甚至激起心肺的酥麻。 甲任看不见沈鸣月表情的莫测,只以为妻子在心疼自己。 他摇头表示不在意那点小伤,夜风吹过,他突然想起自己不是为博同情才冒险出门的。 「我们赶紧走。等神官发现,娘子你可就逃不掉了。」 甲任唇角抿直,抓住沈鸣月的手腕便带向村子的方向。 沈鸣月垂眼,「神官不过是一个年老的婆婆,她来我逃就是。」 「娘子你怎么今日这么反常,村里人无人不知神官拥有瞬息百里的本事。你一介弱女子,如何逃脱神官的追捕!」 甲任拧眉反驳,对沈鸣月的迟钝和张狂感到焦急。 沈鸣月挣开腕上桎梏,眼角稍扬,带点笑意。 朝陈昭三招招手,小傀儡收到命令攥着桃木簪跳下陈昭三的怀抱。 甲任身侧垂着落空的手掌,站在原地凝神听鸣月的一举一动。 身后还有一个男人,他知道这个男人方才就和自己的妻子单独相处着。 手掌缓缓合起,甲任像握住什么般,面部肌肉奇隐地鼓跃一下。 ------------------------------------- 留下小傀儡在西田看守,沈鸣月再回到村口,系统接连蹦出好几条消息。 【倒计时:9 : 38 : 55】 「恭喜宿主【尸案自由者.三潭村地图】探索度突破40%」 「恭喜宿主解锁更多规则。」 「规则如下——」 10.当你在西田东田没有遇见危险,请不要放松警惕,确保回村不会遇见失去劳力的老人们。如果遇见它们,请不要直视它们的眼睛。 第21页 11.当不能逃过老人们的直视,请不要再移开目光,立刻找到村长求救。如果村长不在,它们一直追赶,找到村中德高望重的甲字辈。它们会帮助您安全回到家中。 12.母神给您提示,请有家眷的村民牵好自己的家眷,在遇到危险时,家眷的爱将帮助您度过危险的无人区。 13.作为母神的庇佑者,请不要怀疑母神。 14.母神并不是全知全能,亲爱的村民,如果您知道母神还有什么不知道,您最好主动告诉母神。 15.母神时刻发怒,谎言诞生于怒火之中。 16.祝您愉块@#3333#33333¥%%¥……¥##死 「三潭村生存规则已全部解锁,更多地点规则请打卡祭祀台或其他地方进行触发。」 除此外,第十四条规则用的红字突显。 系统叙述这条规则时,机械音变得扭曲缓慢,如同被什么力量影响而变异。 作为母神的庇佑者,请不要怀疑母神。 凡人,也是可以庇佑神明的吗? 第13章 直视它们,被献母神 村口。 石碑披着幽蓝的月光,三人站在碑下,不及「村」字一半大小。 沈鸣月三人都是修长型身材,对比下显得石碑愈发巨大、深沉、森冷诡谲。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块石碑...」 陈昭三手握成拳抵住下巴,双眸眯起。 这位心大且满脑都是偶像的少年,进入副本这么久,终于从一块石碑上汲取到危险的气息。 沈鸣月递给他「不必言说」的眼神,觑见贾任神色颇为宁静。 牵引甲任躲开地面各种障碍的行程里,甲任的脚步逐渐缓慢,仿若他心底某种信念正在崩坍。 他分明连石碑的方位都不知道,仰脸所望的方向与石碑截然相反,可他对沈鸣月说:「这是母神所创造的碑,这是神圣的石碑。你看见石碑上母神的神像了吗?多圣洁。」 陈昭三听完冷嗤一声。 沈鸣月沉默,在甲任脸上捕捉到暗沉着的癫狂。 冷冷月光渡在他温润清晰的面部线条上,薄唇湿润,黑布神秘,像极中世纪某位虔诚乃至邪恶的天主教徒。 「进村吧。」 黑夜降临时众人无知无觉,即将进入村子,这才发现天色黑沉得不可思议,几米宽的村口,站在石碑朝内张望,竟瞧不见一人一物。 月亮如被村内恐怖的黑暗吓退,一星光亮都没有施捨给三潭村。 几步就能走进村子,分明只是几步的距离。 怎么就觉得跨出一步,就是将自己的脑袋提着放在铡刀之下,主动面临深渊巨口呢。 沈鸣月目如寒星,看一眼陈昭三,少年眨了眨墨瞳,以最柔软的神情对她。 斜甲任一眼,他早已收起令人不适的神情,兀自抬头,沈鸣月能看见他鼻樑挺拔,饱满的唇瓣勾起,像之前温柔唤「娘子」的模样。 犹豫一瞬,沈鸣月没有施用对人类也有效的定身法诀,走入村子。 陈昭三立刻跟上,甲任听见动静,低头不知想了会什么,最终嘴角噙笑慢条斯理地跟上沈鸣月。 * 三潭村没有一家在夜晚点灯。 沈鸣月借着空中浮着的数字表发出的微末萤光,瞧见每家每户的木门闭得森严。 这不由得人想起下午五点,家家户户门后那些窥伺的眼睛与言笑晏晏的面容。 白日和善,夜晚冷酷。 三潭村村民的淳朴如同被日光加冕的假面。 「呵呵—呵呵——这不是甲大小子家的女人嘛,今个儿—哈—咋出村啊——」 「老婆子,你—咳——你别管那么多——」 「对呵呵——甲大小子也跟着呢——呵呵——」 该躲的躲不掉。 没人在乎这几位头髮花白、嘴中只剩粉色牙床的老人为什么会在阴暗的角落里蹲坐着絮语。 这群老人一说话就咯痰,苍老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想起颤巍巍即将被灰尘磨灭所有纤维的毛线。 规则十:当你在西田东田没有遇见危险,请不要放松警惕,确保回村不会遇见失去劳力的老人们。如果遇见它们,请不要直视它们的眼睛。 请不要直视它们的眼睛。 陈昭三直接用手捂住眼睛,一小步一小步挪着前进。 甲任进村则是回到自己家,如履平地,全如正常人一般。 沈鸣月垂下厚厚的长髮盖住侧边视野,低头躲避所有会出现的视线接触。 两排房屋夹着一条宽敞的泥土地,泥土地上生长着杂草,一路走便见一路草。 萋萋杂草吞吐着夜风,发出「簌簌」声响。 沈鸣月眼中是黑暗,耳中是风声。 她用细弱余光数着路过的房屋,计算到自己的家还有多少步要走。 若那些老人不作妖,她安全回到家中,首先是要想办法摘下甲任眼上黑布,看清他眼皮上纵横的究竟是什么。 再者是从她这个「npc男友」话语里找出三潭村信息,母神是鬼是神,她去会一会... 「甲媳妇儿——!」 眼帘勐然闯进一张倒挂的嘿笑老人脸。 脸色惨白,唇色血红,黑灰色老人斑塞满皱褶鸡皮堆叠的脸与脖子。 ! 「甲大小子媳妇儿——嘿嘿——你怎么这么晚出村啊——嘿嘿——」 第22页 沈鸣月面不改色,停住脚步。 她静静直视着老人那双浑浊的青白眼。 她没从中看到一点属于人的情绪,虽然那张没牙的老嘴蠕动着发出不怀好意的调笑。 「......」 沈鸣月并不觉着惊惧,她儿时遇见太多令人心胆俱裂的灵异。 老人这张疲老不堪的脸,甚至让她的同理心在此刻发挥其不应有的作用。 这样柔弱不能劳动,只能在角落里蹲着聊天的老鬼。 她如果一拳打死,是否不符合正常人爱护老人的道德观呢? 沈鸣月扯下嘴角,冷面微微柔和。 老人家,小辈失礼了。 松动松动眉眼,沈鸣月一手向前捏住老鬼的脖子,手指陷入其过于松弛的皮肤,触感并非美妙。 沈鸣月啧声,另一只手提至掐着老人脖子的那只手边,就着合力,炙热正气顺着指尖钻入老鬼脖颈。 老鬼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遇见了什么人,咧着嘴还在嘿嘿笑。 很快,她就要为自己的无畏付出代价。 沈鸣月扔下不知死活的老鬼,甩甩手,继续用头髮盖住两侧视线,低头按着自己数的步子走。 还差一百步距离,便能进入家门。 夜真的太黑了。 所以没人看见老鬼是如何目眦尽裂、在剧痛中湮灭成灰。 也就无人知道,沈鸣月直视了「它们」,没有求助村长和甲字辈德高望重的长辈,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 推开自己家门的时候,甲任已经坐在桌子旁,黑暗只给沈鸣月一个虚虚的轮廓。 但沈鸣月知道,甲任必早已到家了,专门在此等她。 这样的做派与他之前不惜违反村规出去寻她,并督促回村的贴心很是违和。 沈鸣月要走到他身边,高大身影忽然开口:「娘子不怕?」 怕什么? 诡异的规则,持刀的神官,村口老态钟的「它们」,还是面前看不清面貌的「夫君」。 沈鸣月走到甲任身边,像离去时那样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为何怕你?」 甲任笑,笑声清润,如山涧春风携清澈溪水。 「娘子愈发好胆量。只是娘子,我的桃花簪呢?」 他手中似捏着一盏白瓷杯,沈鸣月听见瓷杯碎裂的清脆。 沉闷的空气里有扑鼻而来的铁腥气儿。 沈鸣月惯常受伤,轻易分辨出那是血的味道。 甲任要伤她? 还是要杀她? 沈鸣月假装没闻到血的味道,向甲任靠了靠,「可能是不小心丢在田里了,明日我去找。」 她语气轻松,如同弄丢的是一件随处可见的杂物。 甲任闻言低笑,「丢了...真是不小心。」 沈鸣月察觉到不对,侧了侧身子,避开要害,腰间下一刻扎进一张锋利的碎瓷片。 「早知道你不检点,我就该在遇到你的时候就把你祭祀给母神。」 沈鸣月失力,倒入甲任怀中。 甲任一双冰冷的大手钳制住自己的手臂,沈鸣月被拖拽起来,鲜血滴滴拉拉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 甲任拽着沈鸣月,发现自己「不检点」的妻子确实没力气,可马上就要天亮。 届时他将没有时间祭祀。 他暴力地抱起沈鸣月,心中盛怒难消。 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会忽略不重要的事情。 比如沈鸣月手背蹭过甲任眼前并无意拽下他的黑布时,甲任就没在意。 被抱着走出家门,头顶月光破云而出。 清冷月色洒落大地,沈鸣月靠在甲任怀里,看见两排房屋的门下间隙里,暗红色的水流顺势蜿蜒淌到正中间的泥土地上。 碎泥和着液体,凝结成泥块覆于地面。 如同血痂扣在光洁的皮肤。 沈鸣月听着从草房传出的殴打的吼叫、垂死的呜咽、血腥的大笑。 她终于知道,三潭村夜晚的冷酷源自何处。 规则失效,就可以肆无忌惮扩大心中恶意,并让其付诸实际吗? 第14章 杀死贾任,再见贾任 【倒计时:7:50:38】 三潭村祠堂也是间草房,不过比民房建得高些。 祠堂里没有其他摆设,只有张八仙桌上供着一把刀。 是的,一把刀。 没有神像香烛贡品之类的东西,神龛空空,如同装饰。 甲任把沈鸣月扔到地上,走过去拿起供刀。 沈鸣月仰着上半身,用手按了按腰,伤口虽在流血,可并不危及性命。 甲任知道她伤得不重,他扬言祭祀掉她,刚才那一刺,权是祭祀前的报復性放血。 沈鸣月没在祠堂发现什么鬼怪。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她便看朝她走来的甲任,甲任眼皮上交错着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从沈鸣月角度看,甲任像是画了烟燻妆。 沈鸣月漫不经心从脑海里过几遍即将用到的所有法诀,她思虑着,遇到危险总先示弱还是不够高效。 可惜原世界没有精深的术法典籍,她的实力已不能再进一步。 倘若系统中有相关秘法,她不吝啬花代价获得。 下巴忽觉冰冷,顺着寒光凌厉的刀身向上看,甲任脸上盖着半层森冷的阴影「看」她。 甲任双眼紧闭,沈鸣月还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全部倾注在自己身上。 第23页 刀尖缓缓下移,挑过沈鸣月松垮的青衣,最后轻轻落在沈鸣月腰侧。 「唔。」 沈鸣月闷哼一声,甲任推着刀尖送进未癒合的伤口,那样勐烈突兀的动作,着实是有些刺激。 沈鸣月想,再等片刻,若是母神不出来,她便反刀了甲任这阴损东西。 坚硬的刀划过衣衫,触到柔软的皮肉。 空气中淡淡的铁锈味儿里夹杂着极易忽视的冷香。 ——是沈鸣月身上的香。 甲任忽地愣住,抽出刀。 他瘦长的身体颤着,手背因过于用力而浮起疏落的筋。 「你...我...对不起。」 甲任猝然跪下,那把刀被他扔到远处,砸到八仙桌的桌腿,又掉落在泥土地上。 沈鸣月坐起来,痛苦的表情如潮水般在脸上褪去,她微微歪头看看甲任,又看看自己流血流得正欢的腰伤。 甲任有病? 又不祭她了。 沈鸣月站起身,走到那把刀身边,弯身捡起顶端染红的刀。 甲任跪在原地,腰背直挺,垂在臀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 因跪着,甲任的宽肩窄腰愈发突显,沈鸣月提刀轻佻地拍拍他瘦腰下的起伏。 甲任全身一抖,期望他发怒的沈鸣月没等来甲任的起身。 便绕到甲任面前,蹲下以刀撑地。 「甲任。」 听见沈鸣月唤他,甲任低下的头颅抬起,他看不见沈鸣月,却能想像出沈鸣月那双眼里凝着薄冰,看他像看猫猫狗狗。 这是哪里来的想像? 分明他从没见过沈鸣月的相貌。 「怎么停下了。」沈鸣月举刀虚虚比划着名甲任眉心,「不是说祭祀我吗,嗯?」 甲任脑中发出「危险预警」,以眉心为纽,大脑尖叫着逃离尖锐的酸软倾袭过全身。 但他不动如山,「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怎么会将你祭祀掉,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 沈鸣月懒得装什么听话的妻子了,眼见祭祀不成,甲任的作用...似乎还有点。 她生起耐心,又问:「祭祀母神的方法是什么?」 甲任眼皮上缠绕的黑线已经变成淡灰色,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颤动,「祭祀,用供奉的神刀浸透献祭者的血,母神就可收到祭品,并现身为她的信徒成愿。」 「奥...」沈鸣月沉吟,「你既是甲字辈长子,地位仅此村长,那你见过母神现身吗?」 甲任点头,动作很迟缓,像是羞于启口,「前几日用村长的血求过母神现身。」 沈鸣月失笑,甲任这人挺狠啊,可怎么对她如此乖顺? 「你求的什么愿?」沈鸣月好整以暇,试探甲任,「总不是要重见光明吧。」 甲任微笑起来,苍白面颊有些红晕:「眼睛即便治好,过了夜,我依旧会瞎。我不过是求求母神。」 他讲到这儿,语气缱绻深情,「我求求母神,在我入夜杀欲旺盛想要伤害我的妻子的时候,请她阻止我。帮助我不要伤害我的妻。」 沈鸣月没理会他的告白,追问:「三潭村入夜有另外的规则?」 甲任嗯一声,「入夜后全村人都会变成疯子,杀戮暴力会充斥每个人的脑子。」 怪不得。 不远处混乱的声音再次传来,沈鸣月起身站在神龛前,「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母神治不好?」 这句话好似在关心。 甲任听完嘴角弧度上扬,「是的,三潭村没有健全人,我们的残疾是对我们邪恶的惩罚。治好也无用,新的一天不过再次变残罢了。」 沈鸣月没从祭台发现什么线索,转身重新回到甲任面前。 甲任身上有青竹的清冽味道,沈鸣月撇过屋外的哭喊和空中的血腥,俯身向前捂住甲任的眼睛。 手下能清晰感受到甲任眼珠的滑动,也能触摸到甲任温热的皮肤。 沈鸣月轻嘆,「对不住了。」 锋利的刀刃狠狠嵌入男人修长脆弱的脖颈,鲜红的血液飈起,有几滴溅在沈鸣月白皙的脸颊上。 又顺着光滑的皮肤向下滑落,留下一道浅淡的红。 按在甲任肩上防止其挣扎的手向后推,甲任捂着喷血的脖子,剧痛之下冷汗淋淋。 他的声音很破碎,细听带着某种诡异的笑意,「再见。」 和谁再见? 沈鸣月靠近他再也无力摆动的头颅,握着刀在他脖下的血泊里搅弄。 让神刀浸透祭品的鲜血,是这样吧。 甲任明夜会成恶鬼来见她吗? 会问她用他的命换了什么愿望吗? 沈鸣月笑,细腻美好的面皮泄出与之不符的鄙薄情绪。 一刻钟差不多过去了。 沈鸣月四望仍旧空落的草屋,颇为怀疑甲任话语的真实度。 扔下刀,沈鸣月不想再浪费时间,准备去看一下混乱的三潭村夜晚。 就在她将要出门的那一瞬间,铮铮刀鸣响起。 沈鸣月扭身。 落在血泊里的刀先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起,渐渐地,空中显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佝偻老婆婆持刀,正面对上沈鸣月。 神官? 沈鸣月稍感讶异,不过很快,老婆婆的身体逐渐抽长,变成一个纤细有致的年轻女人。 女人眼下青黑,却仍不损好青春。 第24页 见到她第一眼,便能让人想起春花夏树,那种蓬勃盎然的生气,沈鸣月曾从每一个小姑娘身上看见过。 母神,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 「你好,外来者。」 母神开口,嘴角挂着笑。 沈鸣月确定自己曾见过这笑,盯着母神一会儿,她想起。 这笑与那群村民的笑简直一模一样。 其中的弧度还是包含的深意。 都一般无二。 沈鸣月便也展露温和的笑容,像每一场商谈一样,她保持最礼貌的宽和态度。 「您好,母神。」 母神含笑摇头,「外来者,我并不是神。」 她用类似求助的眼神看着沈鸣月,「我和你们一样,都是误入三潭村的外来者。三潭村是我恐怖小说里的一个地点,我想尽办法也出不去。」 「帮帮我好吗?我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沈鸣月深忖,事情发展朝着有趣的方向去了。 抱臂,下巴扬起点点四周,「这都是你的杰作吗?」 女人眉头紧锁,「你可以叫我谢诗。这祠堂确实是我造的,三潭村规则严格意义上也是我创造的。因为我亲笔写下了这个村子,所以这些土着人会潜意识里认为我是母神。」 谢诗又苦笑起来,「可是作为创造者,我也不得不遵循这些规则,否则将会莫名其妙地死去。然后再在第二天復生。」 沈鸣月当然不会轻信谢诗一面之词。 谢诗身为世界创造者,必然有所权利。 比如作为神官惩罚触犯规则的村民,或者是持刀「瞬移百里」。 沈鸣月撩起遮挡视线的碎发,「我如果和你来自同一地方,又怎么帮你?」 谢诗摇头,坚定地否定了沈鸣月的试探:「我知道,你们和我是以不同的方式进入这个世界的。 你们是以更高级的方式进入这个世界,而我是被迫穿越进我写的这本恐怖小说里。」 她目光哀戚,「我在这儿待了真的很久了,每天看着村民们自相残杀,每天遵守这些毫无意义的规则,每天被迫受到村民召唤现身...我真的...快疯了。」 沈鸣月见此,千般思绪从心中掠过,她选择朝谢诗伸手:「那么谢诗,我们互相帮助。」 谢诗眼中泛起莹莹泪光,她感激得握住沈鸣月的手,哽咽无比:「谢谢...谢谢你。我一定知无不言。」 【倒计时:5:00:00】 和谢诗聊了许多,赶在天亮之前分别来到庞旁和董如的家。 庞旁家一片凌乱,残存许多打斗的痕迹。 董如家相对整洁,只是木门上有几道深刻的爪·痕,像是有人扒着门板奋力抗拒什么,带血的指甲就那样钉进缝里。 沈鸣月转一圈便去了陈昭三的屋子,彼时陈昭三正乖觉地和衣躺在床上睡觉,听见动静立刻坐起来,神色警觉害怕。 等看清是沈鸣月后,他大感放松,笑呵呵问沈鸣月怎么来了。 沈鸣月瞥他,让他跟自己出门。 通过感官共享,沈鸣月让东田的傀儡跑进大河里清洗一番并捞出深水中漂浮的白米粒。 大米颗颗饱满,被拿出水的瞬间便恢復干燥。 让两个小傀儡尽快回村,沈鸣月带着陈昭三回到自己家里。 「娘子,你回来了。」 将到门口,低沉磁性的男声传入耳中。 沈鸣月推门瞧见甲任,他果然装束与初见时相同,眼前蒙着黑布,手中捏着白瓷杯垂首喝水。 谢诗和她说,三潭村所有村民在经歷夜晚的厮杀后,无论尸体如何残缺,到了第二日,都会完好无损得復活。 只有几个村民会残留丁点记忆,其余村民的记忆则会完全清空,到了早晨五点,便周而復始地开始他们白日辛苦的劳作。 第15章 灭神计划,前往三潭庙 来到三潭村第二天,凌晨12:14分。 死去的甲任復生,面对已是杀人兇手的妻子淡笑喝茶。 沈鸣月神色如常,问:「你关于昨晚的事情记得多少。」 甲任思忖,放下杯子:「嗯,只记得祠堂里我下跪道歉还有你将我祭祀给母神这件事。」 还挺会挑重点记。 沈鸣月把刀扣在桌上,坐在甲任对面观察他的表情。 「这是...神刀?」甲任鼻翼翕动,侧脸柔和。 他虽不能视,嗅觉倒灵敏,浸泡过鲜血的锋锐刀具有着属于其自己的独特气味。 他杀死村长的那晚,嗅着这味道度过了一夜。 沈鸣月颔首,想到甲任看不见,又答道:「是。」 甲任黑布上的两条剑眉皱起,他很不解:「所以娘子,你祭祀掉我,就为了和母神要这把刀吗?」 沈鸣月抬眼没回答,朝她的聪明人夫君:「你很想离开村子吧,我和你合作。」 「事成之后,我和你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想必这么多年,你作为少数拥有记忆的村民,你并不快乐。」她紧紧盯着甲任,继续道。 在她严密的视线之下,甲任面皮没有再泛起羞怯的晕红,他冷静沉默,抿起的唇瓣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你也,」他开口,嗓音略微喑哑,「你也想逃吗?」 和沈鸣月说的一样,这些年他很不快乐。 所有痛苦源于某一天,他照常在田里侍弄稻苗,日头很大,他突然晕倒。 第25页 村民将他扶到家中休息,噩梦般的记忆在他深眠中袭击了他。 醒来,他泪流满面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沾满无数村民的血。 復甦的记忆都是片段式的,并不完整。 但数量之多,足以让他相信,那都是事实。 在那晚,他没有睡,可规则还是规则,他违背之后等来了惩处。 总之他的眼睛是那晚瞎的,在那之前三潭村也并不是人人残疾。 直到沈鸣月闯入村子,甲任才总算是从看不到头的清醒里捕捉到一点聊以慰藉的甜蜜。 可现在感受着沈鸣月清浅的唿吸,她身上的清香传至鼻间,甲任觉得自己今日才和真正的沈鸣月相处着。 前几年的记忆,如同观看别人的人生一样。 为什么要乞求母神保护沈鸣月,自己明明知道沈鸣月即便死了,第二天依然能好好地站在他身边不是吗? 就好像是忽然一刻,知道不能这样放任下去了,自己的妻子不适合被失去理智的自己扯着头髮往桌角上撞。 「你的想法呢?」沈鸣月侧眼,看向站在自己右手边的陈昭三,转而把刀推到甲任手前。 甲任修长的手指微动,他用指腹划过刀刃,答应:「好,我们合作。」 沈鸣月目的达成。 现在她的阵营里已经有了个不知深浅的「母神」谢诗,还有三潭村土着村民甲任。 谢诗说,三潭村在他的小说里设定是个民风淳朴,与世隔绝的普通村落。 真正恐怖的是山顶的三潭庙,所有的鬼怪都会在三潭庙汇集,三潭村是供主角回血的起点村。 当她穿进村子的时候,所有的设定基本都报废了。 她也是在经歷无数次死亡轮迴后,才渐渐摸索出一套村内规则。 随着死的次数越多,谢诗就能发现自己作为「创作者」拥有某种灵异力量。 于是她利用这种力量将自己塑造成「村子的母神」,又利用各种类似「神谕」的方式让所有三潭村村民遵循她设定的规则。 为了使规则运行有效,她扮作神官,在青天白日里当众惩罚触犯规则的人。 虽然夜晚杀戮对于村民只是一场无梦的睡眠,但白天里经歷的一切能够成为「记忆」储存在他们脑海之中。 沈鸣月听完谢诗的解释,锁眉:「这些规则能给你带来什么收益?」 谢诗笑:「当初是我最疯的一段时间,因为逃不出去,又因为自己有这些能力,就想做凌驾一切的神。看着这些杀死过我的人战战兢兢地在我的规则下活着,我会觉得新奇开心。」 那种随意惩戒他人的快感压过了她也要遵循规则的担忧。 由于被限制在三潭村,山庙里有什么,谢诗是不清楚的。 她只能告诉沈鸣月:「我当初写的就是一个三千字的恐怖短篇,百鬼夜行加阴兵混战的设置,主角是小道士,自爆修为才保下三潭村。现在三潭村大变样,我不好和你确定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沈鸣月思绪回笼,看见甲任已经拿起刀反覆地摸着,她开口:「好像没见过村长?」 甲任一顿,「村长几天前就上山了。」 顺利解锁重要人物和关键场景。 系统此时跳出红□□面: 「恭喜宿主527触发隐藏剧情:人人可求救的村长在深夜中进入山顶的寺庙,似乎是为了寻找某种力量强大的怪物。 如果村长和怪物达成协议,那么三潭村的规则也会随之消失。同样,母神也将消失。 ps:母神消失后,【尸案自由者】副本将被强制关闭,被副本弹出的宿主将进入惩罚世界。」 【恭喜宿主获得支线任务:上山破坏村长的灭神计划】 沈鸣月接下任务,感到小傀儡已经到了村口。 她摆摆袖,「村里除了你和村长,还有谁有夜里的记忆?」 甲任摇头:「没有了。祭祀那日是村长主动找到我,说我和他是村子里唯二有夜晚记忆的人。 我们用对方的血祭祀母神,我不知道村长向母神要了什么。」 那必然是和山顶的三潭庙有关了。 这庙是不得不去了。 村长如果真的找到怪物灭了谢诗,她的主线任务也便意味着失败。 「你和甲任去祠堂待着。」 沈鸣月起身,拍拍陈昭三的肩。 自己旋身出门走向村口。 陈昭三站在她背后,很委屈地注目她越走越远。 甲任仍旧摸刀,沈鸣月走后他就不发一言,表情莫名。 「走吧,。」 陈昭三哀嘆,认命地搀着甲任走向祠堂。 ------------------------------------- 一大一小两只小傀儡乖巧蹲在村口等候沈鸣月。 沈鸣月接过小傀儡的桃木簪,将长发束起,便迈步朝山上走去。 林中惊起夜枭高啸,那声如婴儿啼哭,在寂静的山岭里尤其骇人。 沈鸣月捏诀,时刻警惕在越来越重的阴气里随时会出现的鬼怪。 作者有话说: 陈昭三:叫偶像姐姐,叫情敌大叔。(恋爱脑万岁) 第16章 护卫神,谢诗 【倒计时:2:12:22】 越靠近山顶,阴冷入骨的鬼气便越发浓郁。 沈鸣月尤其吸引鬼怪的体质给她造成了不少麻烦,掐诀的手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第26页 「先去山顶。」沈鸣月用风诀将小傀儡推出鬼怪包围圈,扭头见大傀儡身影模煳,也是一副即将消散的模样。 可是鬼怪源源不断地下山,这无止境的车轮战正在急速消耗她的精力。 而且它们来势汹汹,目的性极强地抓着她一人攻击。 ——山上有「人」知道她正向庙里去。 谁告诉的? 脑中闪过几个人的身影,陈昭三、甲任、村口鬼婆...是谢诗? 还是庞旁和董如? 沈鸣月侧身,躲开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 她似乎对玩家的了解太少了。 进副本里一直单打独斗。 不能利用他人优势的同时,也缺少对威胁的预知。 沈鸣月拧眉,看向不远处的那座高庙上。 三潭庙外观是与三潭村完全不同的雄伟,依山垒砌,群楼重叠,殿宇嵯峨。 说是庙宇,不如称为「宫殿」。 可惜三潭庙落建深山巨林之中,浓云遮掩,无人可从山外窥得一点余檐。 真是天堑般的差距。 村落分明都是草房泥土地呢,庙宇已是红木金漆了。 「兹——」 一招不慎,白净的手背被鬼怪滴落的阴气灼出狰狞的烫伤。 沈鸣月甩开那点阴气,眼见鬼怪越来越多,如若此时还顾忌着没有多余精力去对付村长,那她现在就要死于鬼口了。 「符成干,诀承坤。晚辈沈鸣月,请我神靖,祝盪万邪!」 并起两指,蘸饱舌尖血,以桃木为介。 符文手诀共同施力,指向中天。 霎时,天摇地动,树冠相轧,林涛汹涌,墨色天空竟晕开一束青光。 青光直射而下,落入沈鸣月头顶,与其青衣相映。 沈鸣月神色肃穆,澄澈双瞳里在映入青光的那一刻便变得无悲无喜,像神佛降临,无情中又满是慈悲。 当余光扫过被震在原地开始瑟瑟发抖的小鬼,眼睫蹁跹,復又垂落。 「尽——」 红唇微启,冷沉女音伴着庙钟一同响起。 「咚——」 钟波传得极远,伴随一声似包含天地万法之音的深邃。 如密密麻麻的髮丝纠缠在一起的小鬼儿们,在音波将消时尽数化成菸灰。 三潭庙在夜色下还隐约泛光的金漆在正音之下,闪烁几息,终究是全数熄灭,湮化作尘。 余音终消,一直猖狂嚎啸的夜枭掐了嗓子,莽莽森山里,万籁俱寂。 青光隐去,深夜依旧泼墨般得黑。 「咳。」护卫神甫一从身体中离开,沈鸣月立刻承受不住了那种庞大的压力。 攥紧胸前衣襟,撑着膝盖半跪在地上。 沾血的桃木簪遗落在她的前侧,栩栩如生的桃花瓣四分五裂,嵌进烂泥中不復精美。 抿下溢至嘴边的心头血,恍惚间有股幽香渺渺。 沈鸣月抬头,面色苍白地看向来人。 瘦弱的少年特意蹲下,和她平视着。 那眼神中哪里可见单纯蠢笨,全然是一片机心深重,恶意喧嚣的张狂。 「姐姐不是很厉害?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呀?」 沈鸣月张唇,喉头旋上难耐的细痒,她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 气息紊乱,她依旧撑着问陈昭三:「你...不是...咳咳...你是谁?」 「陈昭三」横臂胸前,伸出食指点点唇珠,眉目顿见苦恼:「啧。你可真聪明。」 转而他笑起来,站起身:「沈鸣月,我是谢诗,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现在没有伙伴,又打不过我,所以不如告诉我吧。」 谢诗顶着陈昭三那副清秀的少年面庞,眼睛蓦然亮起的时候能让人想起阴雨天忽然出现的艷阳。 那样惊人的明亮。 谢诗从虚空里扯出被折磨得血肉模煳的庞旁和董如两人。 又蹲在董如头边,拽起她的长髮,让董如青紫交加看不出相貌的脸直对着沈鸣月。 她笑问沈鸣月: 「喂,你们到底怎么进的这个世界?你最好赶快告诉我哦,不然我就把你变得和他们一样,和我永远在一起哦~」 谢诗咧嘴,扔下董如的头。 董如如今唿吸都没有力气,失去谢诗的支撑,沉重的头颅勐地砸到地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响。 沈鸣月指腹擦了擦唇边血,目光沉静。 第17章 进入三潭庙,谢诗的无常 损耗过多,沈鸣月思绪轻微凝滞。 看着谢诗眼梢堆着笑,眼里却透着阴冷的脸,她没什么表情。 【崩坏百合】倒计时还有一个半小时。 庞旁和董如早她一步落入谢诗的圈套,照他两的性格,谢诗一番折磨下这二人必定有什么说什么。 但显然谢诗对他们的回答并不满意。 所以又费周章设计了她。 谢诗作为世界创造者,已经知道会有外来者闯入【三潭村】,且目的不明。 又是在抓到两个惜命胆小的「外来者」逼问的情况下,谢诗仍用手段试图从她身上找到进入世界的方式。 谢诗想要出【副本】已至疯魔,她在三潭村待了这么久,必定不止遇过沈鸣月他们这一波玩家。 谢诗抓到的也必然不止庞旁董如二人。 可如今谢诗仍在三潭村,受世界规则以及自己所设规则之束缚。 第27页 也许——谢诗根本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就沈鸣月观察,谢诗也不知道自己是【副本npc】——一个因为找到副本bug,而给自己徒增痛苦的npc。 在【勐鬼电影院】副本里,沈鸣月的领生者宋伏瞻和她说:玩家之间,任何有可能暴露系统存在的谈话,副本内npc都听不见。 所以谢诗就是把庞旁董如弄死,也从他们嘴里套不出「更高级的进入世界」的方法。 又因如此,谢诗找上沈鸣月,先假意合作,再透露【三潭庙】作为全书最关键地点的信息,引她上山,在庙前用大量小鬼拖垮她的精力。 最后,谢诗再施然走到力竭的沈鸣月面前,和她谈一场绝不平等的合作。 谢诗要沈鸣月这个「聪明人」,以迂迴的方式交代出,如何进入这个世界,又如何离开这个世界! 如谢诗所愿,沈鸣月是个聪明人,她的聪明甚至超越之前抓到的所有「外来者」。 谢诗眼睑低垂,她看见沈鸣月调适姿势,坐姿清狂中透着满不在乎的冷劲儿。 绝顶聪明,意味着不易掌控。 她就又弯眸,落拓拓倚在自己后面的一只小鬼身上。 「沈鸣月,我们还能合作。你帮我的话我至少能不杀你。」谢诗睁开眼睛,又将视线从地上的沈鸣月转到黢黑黑看不见光的天空,「来来回回杀那么多人了,也不缺你一个呢。」 沈鸣月抬头,谢诗復落下的眼睛又对上她的。 「你开始时这么说,我不一定不答应。」沈鸣月指尖轻触自己的余血染红的唇角,「你现在仍不相信我。」 「我不敢相信你,你脑子里东西太多了。」谢诗褪下陈昭三的皮囊,换回自己那副活泼青春的女郎身体,「我现在脑子里只有回家这一件事。我要是信你,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最后不管我,把我扔在这里。又是几十年,我哪里能撑住又一个几十年等到像你这样的人。」 沈鸣月哼笑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她伸手让谢诗把自己拉起来。 谢诗垂眸沉沉,还是选择握住沈鸣月这只纤长素白宛若艺术品般的手。 「带我进庙,我有个计划。」沈鸣月靠着谢诗的肩头,同是女性,沈鸣月一米七,谢诗只及她肩头,她靠着谢诗正合适惬意。 谢诗顺从地扶住沈鸣月,挥退靠近的小鬼,她带着沈鸣月踏上层层石阶,朝金光黯淡的雄伟庙殿走去。 ——这样乖巧的样子,倒像读高中的邻家妹妹。 沈鸣月侧脸低眼看过谢诗,难得承诺:「我会救你出去。」踏上更高台阶,她补充道:「我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谢诗眉眼垂得更低,眼睫像压着影儿。 过了很久,三潭庙的门已在脚前。 方才平息的阴气在抵达那一刻忽然狂肆震颤。 谢诗肩膀一抖,终于松快肩膀,朝沈鸣月大笑:「嗯!我信你的!」 沈鸣月从她身上站直,两指捻过庙前高垂下的黄幡,空出一只手拍了拍谢诗柔软的头髮。 「庙里鬼怪都是你领导的吗?」沈鸣月抬脚迈进庙,「村长也是你的人?」 谢诗站在沈鸣月背后,注视沈鸣月进庙,笑着答:「村长只想搞死我。这庙里只有一只不是我的鬼。」 沈鸣月刚要回头问哪一只,是村长想要寻找併合作的那一只吗? 黄幡被风轧过,又被沉重的木门夹起一角。 谢诗俏丽的容颜在木门逐渐关闭的罅隙里,笑靥邪恶,沈鸣月从她的口型里还读出一句话:「我、相、信、你。」 信个... 沈鸣月脸刷一下冷下来。 又是谢诗的诡计。 彻底的疯子,已经不见一点关于人类的信任。 演技倒是一流。 沈鸣月略过紧闭的大门,根本不把希望放在那扇门上,谢诗把她留在庙里,自然有的法子不让她出去。 阖眸,心绪落定,沈鸣月识海霎时寂静。 与之相反,背后阴风开始唿啸,鬼怪大哭,嚎叫不止。 ——不要转身。 ——地狱就在背嵴之上。 第18章 蓄力反杀一 「簌簌——簌簌——」 沈鸣月站着,细韧的腰环起一圈阴气,穿透轻薄青衣,攀附光洁嵴背而上,优美的蝴蝶骨延伸处是脆弱的脖颈。 阴冷鬼气缓缓游走,雾状鬼气下鼓动着勃勃生机的活人血管,深吸——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香甜的血液——庙内的饕餮已经想像出将沈鸣月吞入腹中的满足。 沈鸣月感受到背上刺入骨髓的阴冷,一种厚极的深不可测帘在她眼幕上。 在公司最困难的那段时间里,高额债款、亲信背叛、鬼怪袭击...沈鸣月也是这般神情。 奔波拉资,收集证据,将典籍内所有符咒法诀运用进杀鬼实战。 沈鸣月在做生意方面是优秀的领导者,是靠谱的合作伙伴。 但在对付灵异方面,沈鸣月习惯单打独斗。 倘若将自己的生死当做一份合同,与鬼怪打交道就是拟定合同条例,字字较真,不得马虎。 在恐怖副本里和玩家合作,就相当于与合作方公司商谈,条件款款,为维护共同生命安全。 合作双方在迈出的每一步都是经过信息保证的前提下,分析到位,利益就到位。 第28页 庙宇森严,沈鸣月正站着的是大殿中央,她四周是手持刀叉剑戟、怒目圆瞪神采奕奕的罗剎。 罗剎金身所刷金漆已是腐烂黯然,唯点漆双目黑沉晶亮,正是罗剎仿若实质的兇恶眼神,才叫整殿神佛具浮着森森鬼气。 缭绕头顶的阴雾也由这些罗剎眼中钻出。 沈鸣月犹自闭眼,阴气凝结的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 在满室黑暗里,沈鸣月冷白的肤色肃穆的神情,仿若殿中佛鬼千尊皆是落俗泥塑,她才是那唯一悲悯众生的神。 殿内已是万鬼包围了,沈鸣月抿唇,自是岿然不动。 当小傀儡从正中最大的罗剎像后走出,并且爬到罗剎脸上,躲过罗剎骤然抓来的利爪,用沾血的桃木簪刺入罗剎双目时。 万鬼哀嚎,庙宇变魔窟。 尖利的鬼叫实在刺耳。 沈鸣月却舒展眉间,淡笑回首。 回首瞬间,她身上华盛青光大放,熟悉的压迫感使大鬼小鬼们避之不及。 沈鸣月身上的守护神,原一直在身上,从未离去,不过是隐秘存在,谢诗没发现,藏在暗处的村长自然也发现不了。 沈鸣月眼帘落下,双目被刺的罗剎脸上,两道腥臭黑血从眼眶中流落,滴至唇角,又顺着凹陷将黑色填充满本褪色的唇瓣。 罗剎虚伪的佛性被黑血冲散,余下仅是沖天邪气。 「出来。」沈鸣月语气平淡,声音很低,在嚎哭的鬼怪里算不得清晰。 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随口一叫。 沈鸣月不急,有「人」躲在庙里不出来,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立刻盪清三潭庙内的鬼气,届时它们要么主动求见,要么死在庙里。 轻拍双手,收回里应外合的两只傀儡,沈鸣月脸色哪里再见苍白。 除护卫神附身后眉眼间的神性使其格外生辉外,沈鸣月情态如素,她甚至闲适地捡起破落不堪只剩钗身的桃木簪。 将头髮束起,脸颊两侧飘落两缕恰在好处的细发,沈鸣月冷色柔和,夺人心神。 走到罗剎面前,纵身轻跃上供奉的高台,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根玻璃管,用玻璃棒提取几滴浑浊的黑泪,沈鸣月按紧塞子,将玻璃管收回空间。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有些卡顿,似乎连它也没见过会有沈鸣月这样的宿主。 「恭喜宿主527,获取丁a副本能源三滴。副本进度总体推进56%。」 沈鸣月挑眉,她只是在让傀儡提前进入庙里查看一番,阴差阳错之下找到了她寻求多年的「皎尸泪」。 「皎尸泪」是至真至情之人化为厉鬼后的魂力源,一般来说求得一滴,就能提供一件顶级防御术器的制作。 何况她找得三滴。 这是计划之外的收穫。 「甲任,谢诗,村长。」 从高台落下,沈鸣月一个个念出名字。 音落,短暂的静寂后,三人分别从沈鸣月左右后方走出。 现在,沈鸣月前方就是失去「皎尸泪」的罗剎,剩下方向也被三潭村最清醒的三位给包围。 她孑然一身,护卫神巨大的白影在她身后影影绰绰。 第19章 蓄力反杀二 「沈鸣月,我还是小看你了。」 谢诗笑,她仰头四处看了下,面孔泛着青。 三潭庙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她的力量也是从三潭庙的这些罗剎身上得来。 如今最根源的力量被沈鸣月取走,即便是世界的创造者,虚弱不堪的她和沈鸣月正面对抗,胜算也十不存一。 沈鸣月乜谢诗一眼,就看向「村长」。 村长是位背嵴佝偻、胸口都要贴到大腿的老人,他不便于行,手中拄着一根桃木棍,风霜斑驳的脸上一双青白眼自下而上和沈鸣月的眼神对上。 村长眼皮吊得极高,下眼睑处青紫纵横的细线与甲任眼皮上的黑线形似之至。 甲任沉默地站在沈鸣月左侧,沈鸣月没有刻意去关注他。 村长干裂的灰唇蠕动:「母神,快杀了这个女人。」 他称谢诗为母神,神色还有些恭敬。 显然村长的「灭神计划」还没有进行。 谢诗也并不知道村长的那点心思。 【倒计时:00:32:11】 沈鸣月决定先将支线任务做完。 谢诗对她忌惮非常,碍于力量受损,只能警惕盯着却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 这无疑方便沈鸣月杀了村长。 沈鸣月先拿出一滴【皎尸泪】,小小一滴黑色液珠漂浮在空中。 在场几位都不是会被昏暗光线影响视野的人,所以都能看清皎尸泪缓慢旋转的状态。 谢诗还算平静,隐忍着停在自己的地方,知道上前抢夺也打不过沈鸣月身后的白影。 谢诗索性扭头,直勾勾盯着罗剎瞧,罗剎犹存干涸泪痕的雕塑脸在「母神」长时间的观望下,不由得更加僵硬了。 村长却耐不住,他眼中的炽热贪婪几乎像蛇信一样,裹卷舔舐空中那滴散发着强大力量信息的皎尸泪。 沈鸣月看见他那种眼神,就知道村长苦苦寻找想要合作的怪物就是这些罗剎。他真正想要的是这个世界的「根源力量」。 得到这力量,他才能实施「灭神」。 「你...」村长舔了舔干涩的唇,他几乎是在用喉音讲话,低沉嘶哑的声音难听怪异,「你把这个给...母神,我们放你走。」 第29页 他说给的时候,偷看了一眼谢诗,咬牙继续说完剩下的话。 沈鸣月闷笑,村长的自大让她觉得这个「人人可求救的村长」愚不可及。 谢诗和她演的时候,行事间体现出的算计可不像是在用人方面马虎的样子。 所以谢诗,真的不知道村长的心思? 沈鸣月为何将自己得到的皎尸泪不设防地放在半空,一方面是想弄清楚村长究竟找的什么,一方面也是想求证谢诗得到的「灵异力量」究竟是什么。 如果谢诗一进入就得到这种力量,那还会死无数次,在轮迴里渐渐变态吗? 谢诗定是在某个轮迴里,来到三潭庙,作为创世神继承了庙里的「世界根源力量」。 彼时才是谢诗这个「母神」的降生。 沈鸣月从一开始就对「母神」经歷无数次生死轮迴后还保持乐观就存疑,对谢诗的所有话都选择性相信。 在她的计划里,上山进庙后,找到村长和怪物,完成支线任务的同时从村长嘴里问三潭村的秘密。 这样和甲任谢诗的信息进行对比,再筛选出正确有用的。 下山后进祭祀台用自己的血祭祀母神,然后在轮迴里找到规则漏洞,拯救母神。 但谢诗没有等到她上山,途中给她设了一关鬼怪车轮战,她被迫召出自己作为救命法宝的护卫神。 护卫神她本准备轮迴中使用,却被谢诗逼得提前唤出。 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初遇数量庞大的鬼怪时她就知道不对劲,战中命令小傀儡提前进入三潭庙查探情况。 小傀儡身形小,颜色和周围阴气几乎一体,进寺庙悄无声息。 共享感官后,沈鸣月看到神殿内诸佛神像被恶鬼罗剎像压在身后,又捏诀扫开最中间那尊罗剎眼前的遮掩,才发现罗剎眼里另有玄机。 她其实已有几分瞭然,但没有打草惊蛇,只让小傀儡浓缩成一团黑雾攀在罗剎脚底,实时观察庙内详情。 后来甲任和村长的先后进庙,她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收起护卫神,一举灭掉小鬼们,丹田运气逼出点血来,又「颓然」倒地,试探幕后人。 等谢诗披着陈昭三的面孔出来,她一瞬间就认出谢诗,陈昭三的玩家身份不可捏造,沈鸣月从《新手宿主系统使用手册》中看到的。 ——任何鬼怪无权成为恐怖系统的宿主。 谢诗后续操作证实她对「一个正常人进入恐怖世界该有的心理状态」的猜测。 当一个正常人进入恐怖世界。 即便知道这是一本恐怖小说,作为这本小说的创作者,所有的伏笔、主角反派的性格实力、情节的发生点—全部知道。 最开始是什么样的心理? 进入新世界的新奇,作为世界创造者的自得,亲眼见到自己笔下人物的激动...... 知晓所有剧情,这应是主角必备的「金手指」。 但当剧情崩坏,而这个人恰巧穿进的是一本「恐怖鬼怪小说」。 拯救他人? 没有实力,反遭杀害。 拯救自己? 没有实力,逃脱不开。 索性躺平,生死由天。 不行,日復一日的轮迴,每个轮迴都要体会一次被杀时的痛苦。 无人与你诉衷肠,无人理解你的无助。 最坚定的快乐主义者,也会在残忍的轮迴里崩溃。 当能意识到与自己先是的「外来者」拥有更高级的进入世界的方式,获救的喜悦确实能忽视一切。 可沈鸣月想到宿主无法透露系统的任何事情,谢诗在获得希望后,应是陷入雪崩般的绝望。 「外来者」一波波地来,谢诗从好礼相待到肆意逼杀。 谢诗她,绝不可能将自己回家的机会寄托在一个陌生「外来者」身上。 如果是一般外来者,谢诗以对待董如庞旁的方式同样对待他人,而遇到沈鸣月,谢诗改变了策略。 沈鸣月认为,谢诗定然没见过在进入副本的第一晚就去东田西田大胆作死的「外来者」。 于是谢诗认为她有价值,这才大费周章算计她,想和她合作的同时又有所顾忌,最终还是决定彻底打败她后再进行合作。 谢诗一开始只想通过鬼怪来让她降服吧,却没料到沈鸣月有护卫神。 虽则灭完鬼的沈鸣月看起来也算「落败」,谢诗不能百分百放心。 再次假言合作,引沈鸣月进入寺庙,进行第二波「鬼怪大战」,彻底拖垮她。 谢诗到底没料到,沈鸣月与她同样多疑,甚至有傀儡相助。 沈鸣月的「落败」作为引诱她现身的假象,让她主动「引狼入室」。 如今世界根源力量易主,谢诗这个「母神」已经名不副实了。 那滴纯黑的「世界能源」静静漂浮着。 村长恶从胆边生,不顾沈鸣月静默的注视,挥舞着拐杖以完全不输年轻人的奔跑速度跑向能源。 在即将用拐杖够到能源的前一秒,他张狂大笑:「哈哈哈哈,我要成神啦!我再也不用死来死去了!」 「嘭!」 巨响同时发生。 沈鸣月等的就是村长这一刻,总归是鬼怪村落的村长,阴损的把戏应该不少。 此时他对近在咫尺的渴求如此狂热,都有些失去理智了。 第30页 弱点暴露,他像是自己拽着脖子朝沈鸣月的刀刃上撞。 双掌合起,狭眸微闭。 两掌向外推,从两掌掌心拉起一道青光,青光越来越长,越来越宽,最终化成两个村长高的光源,朝村长砸去。 村长够能源的拐杖被击出,砸到庙门再次发出「嘣」的响声。 村长本人也被青波砸到门上,从门上无力的滑落在地,佝偻弯曲的身体倒在十多尊罗剎眼下,时不时抽搐着。 谢诗全程看戏一般,没有救下村长。 甲任面无表情,脑后的黑布条被村长砸飞时带起的风吹起,他伸手给按了下去。 沈鸣月踩着的布鞋落在村长的头颅边的地上,小臂伸出,修长手指有些懒散地蜷起。 身后那滴「世界根源力量」便漂浮到她展开的掌心上方。 沈鸣月在村长兇恶的眼神下,当场炼化了她的皎尸泪,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体系里多了一丝鬼怪的阴气,沈鸣月不在乎,在指尖唤出那丝阴力。 她将阴气轻飘飘地挥去村长的眉心。 村长的面孔霎时狰狞起来,没挣扎一会儿,身影渐渐消散,已经是要死去了。 村长好像知道到自己要死了,年老不堪的脸竟露出惊喜一般的笑。 ——沈鸣月炼化来的皎尸泪的力量,使村长死去便是真的死了,不会再陷入轮迴,不会再失去记忆。 沈鸣月站起身,垂眼看着村长一点点消失成虚无,身后的护卫神白影也随之被收起。 她转身,甲任和谢诗都在看她。 谢诗失去力量,出奇得没有怨恨,反而很无辜地回望沈鸣月,调笑道:「真可惜啊沈鸣月,你要是在我刚进这个世界的时候遇见我,也许我会一直信你的。」 沈鸣月敛下上位者的威压和杀村长的冷漠,也笑起来,很温和的样子:「你现在信我也不迟。」 谢诗眼中微光一闪,但笑不语。 沈鸣月转头看甲任,甲任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身向她。 「陈昭三呢?」 沈鸣月问甲任。 甲任气息一滞,语气森冷:「在祠堂晕着呢。」 沈鸣月颔首,没对这两人痛下杀手。 旋身打开木门,黄幡失去压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上山破坏村长的灭神计划】 支线任务奖励已分发至宿主帐户,请注意查收。 恭喜宿主获得生命值两点,积分100。随机掉落【符箓大全】一份。」 沈鸣月脚步一顿,继而向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途中,空间一阵扭曲,陈昭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母神,我给你祭祀,你快出现......」 陈昭三醒了?还在进行祭祀?用谁的血? 恰在此时,倒计时跳到【00:00:00】 系统再次响起—— 「恭喜宿主成为【尸案自由者】母神,达成成就:祭祀。」 「主线任务:祭祀母神,拯救母神完成度70%。」 应该是炼化了那滴皎尸泪。 沈鸣月思忖,下一刻自己的身体就被传召到熟悉的祭祀台中。 在俯视的角度下,陈昭三手中握着的神刀已掉落在自己手腕下的血泊之中。 少年俊秀的面庞血色尽失,颤抖着惨白的唇,双眼紧闭,看起来触目惊心极了。 陈昭三用自己的命来祭祀母神,是要干什么? 第20章 杀了我,送我进轮迴 「陈昭三。」 沈鸣月落地, 俯身用手拍了拍陈昭三冰凉柔软的脸颊。 陈昭三意识不清醒,眼睛睁不开,嘴唇稍动, 吐出几个模煳的音节。 沈鸣月只好弯腰的幅度更大, 凑近他的脸。 「母神...我要...我要姐姐...沈鸣月...活到最后...」 少年因失血过多而气息微弱, 说出的话都是气音。 虽然自己已经生命垂危, 但始终念着沈鸣月。 沈鸣月直起身子,目光沉沉。 陈昭三这个小孩怎么会愿意献出自己的命来保她平安? 也许他到现在还不清楚三潭村母神不可能完成他的要求。 前任母神可是想尽法子折磨他们这些「外来者」呢。 沈鸣月从地上捡起那把再次被血蘸饱的神刀,鼻间都是陈昭三的血腥味。 现在成为母神的她, 可以不出祭祀台就能看见整个三潭村和三潭庙的一花一草。 东田的鸡鸭们恢復平静, 在空中盘旋着。那条漂浮着稻米的大河仍旧发出汹涌的水流声。 西田的瓜树更加高大,不过一会没见,树上的瓜又结了好多个。地上那两瓣西瓜躺在草地上, 脑海里有个声音催促她召唤神婆去惩罚摘瓜的人。 甲任正在艰难地走下山路,期间被树枝勾走黑布,他左右侧首寻找, 却始终找不到。因为黑布已经被高高挂在他身后的枝头。 谢诗还留在三潭庙, 抱腿坐在大殿里,罗剎像包围着她, 她久久盯着罗剎的眼睛。失去皎尸泪的她不再威严, 小鬼们肆意地从她身上飘来飘去吞噬她犹存不足的阴气。 谢诗像个木头一样, 仰头像孩子观望星空一样观望着寺庙。 陈昭三的唿吸声渐弱, 沈鸣月蹲下身细细注视着他。 陈昭三还想说什么, 没有任何力气的他只能随着生命力的丧失脸色愈来愈白。 第31页 什么都没说, 他的生命宣告结束的那一刻, 沈鸣月的系统弹出蓝色大屏。 「恭喜宿主沈鸣月主线任务:祭祀母神拯救母神进度80%」 沈鸣月手指拂过陈昭三纤长的眼睫, 感受着指尖微痒, 她轻声道:「明晚见,小孩。」 陈昭三进入轮迴,无异有利于当前的任务。 她现今是三潭村母神,带着系统出副本自然比谢诗出去更简单。 「系统,可以直接出副本吗?」 沈鸣月打开系统商城,浏览需要用的道具。 系统机械音答:「查询中...」 「编号ts527,所在副本【尸案自由者】,主线任务完成度80%,申请直接离开副本...申请成功,请确认离开。」 蓝色大屏上跳出两个选项:【是or否】 沈鸣月微怔,没想到真的可以直接出副本。 她抬手,点下否。 继续查看系统商城。 挑挑选选,最终将手指停在能让时间溯回的一个道具上。 【溯回:该道具能使时间回溯一天,可使用在任意对象身上,该道具使用性具有不确定性,购买者谨慎使用。 ps:可使用三次,不限副本使用。】 沈鸣月点开【溯回】道具的详细信息,看到售价时,有些迟疑。 售价:10000积分 沈鸣月现有积分:249 远远不够。 做了十几年商人,沈鸣月忽想起自己将得到的三滴皎尸泪。 已经炼化了一滴,还剩两滴。 这皎尸泪似乎对系统也十分重要,方得到时,系统给整个副本进度增加到了56%。 当时,系统说的似乎是:丁a副本能源。 既是能源,那便也能出售吧。 沈鸣月再次敲系统:「系统,能不能开个渠道帮我出售一滴【丁a副本能源】。」 系统先沉默,机械音再响起时,夹杂着电流的声音:「滋——宿主您——您真的要出售——滋滋——出售能源?」 恐怖系统绑定了千千万的玩家,沈鸣月作为第一位灵魂强度为sss的宿主,现在又创下了一个第一:第一位向系统售卖物品的宿主。 沈鸣月点头,「不行吗?」 系统犹疑:「也不是不行。」 「行就给我两万积分,算你便宜价。」 系统:「......」宿主527,你最好是真便宜。 意会系统不再作声的深意,无非是嫌贵。 沈鸣月双眸微弯,「能源对系统来说很重要吧,我若是拿走这个副本的能源,等我离开,这个副本就没有了母神。」微顿,沈鸣月言语带着温和的威胁,「母神是主线任务对象,没有她,这个副本是会崩溃的吧。」 系统无可反驳,如沈鸣月所言,她现在成为母神了,等任务完成离开副本,这个丁a本只能沦为世界线崩塌的崩溃本。 崩溃本的难度远大于其他副本,因为毫无秩序与逻辑,将会有数不清的宿主误入然后死去。 这不是恐怖系统想要看到的结果。 「好。」系统应声。 沈鸣月随之点开自己的个人界面,积分栏数字激增:20249。 没有压力地买下【溯回】道具。 沈鸣月倚着祭祀台想了想,垂眸视线划过陈昭三已经僵硬的尸体。 她復颔首,决定再次找到谢诗。 母神有个技能:瞬移百里。 只一息,沈鸣月又来到三潭庙。 谢诗依然抱腿坐在高大罗剎像下,被小鬼侵蚀的她,脸上青黑交错的细线和始终微笑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个傀儡。 沈鸣月走到她面前。 谢诗眼中映入沈鸣月的青衣,她离沈鸣月是如此之近,能闻到沈鸣月身上有股好闻的香气,以及活人热烈的生机。 谢诗闭眼贪婪地深吸一口,面目舒展着,单纯开心。 沈鸣月盯着谢诗的样子,又伸出一只手落在谢诗脸前,谢诗眼幕便蒙上一层阴影和一股轻微的温热,感受到变化,谢诗缓缓睁开眼睛。 沈鸣月的手近在眼前,纤瘦白皙的掌心,其中几道分布着几道清晰的掌纹,沈鸣月的手很漂亮,指头圆润,指节修长。 握住这只手,会有温润的触感,沈鸣月不常笑,笑也常泛着冷,只是她的手却出乎意料地温暖。 谢诗握过一次,差点就因为这点温暖而不想伤害沈鸣月。 如今被她算计颇深的人转而将她的计谋尽数归还,不杀不禁,还伸手要拉她一把。 谢诗瞧着瞧着,弯眸对上沈鸣月的眼:「餵我说,你不是可怜我?」 笑着说出自嘲的话,谢诗想想,还是把自己的手搭进沈鸣月的手中。 算咯,都已经这样了,谁还在乎一点尊严了。 借着沈鸣月的手,谢诗站起来。 可能坐久了,脚有点麻,坏心思的她故意不稳住身体,就是要朝沈鸣月身上倒去。 不知道沈鸣月身上像不像她的手那样暖。 沈鸣月侧身,拽着谢诗的手让她朝身后摔,所以最后谢诗只是趴在了罗剎像落灰的脚上,没有抱到沈鸣月。 「哎呦,很疼。」谢诗捂着小腹,咧嘴对沈鸣月故作兇狠,「沈鸣月,你这样不怕我杀了你啊。」 沈鸣月早已松手,闻言轻笑,「你现在可没这个本事。」 说完她正色,「谢诗,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奚落你。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事情成了我送你回家,不成的话你以后再没办法出这个世界。」 第32页 谢诗揉揉自己被撞的肚子,其实她很怕疼,但轮迴中经歷过千万种死法的她,现在面对疼痛已经习惯。 被撞那一下也还好,可她就想在沈鸣月面前装装可怜。 谁让沈鸣月把她能量拿走了呢,不能让她来给这个对手倒倒胃口吗? 又谈合作又谈合作。 她两有来有回的,还演上瘾了。 谢诗嗤声,嘴上答应着:「好呀,要我干什么?」她脸上却满不在乎,似乎认定沈鸣月在骗她玩。 沈鸣月神色如常,对谢诗的不驯不在意,她抬头盯着罗剎像的眼睛道:「我有一件宝物,能使时间倒回到一天前,我把你送回去,你帮我办几件事。」 罗剎像这么多年也是生出灵智的,之前谢诗盯它盯了大半宿,就是恶鬼也有些发憷,如今新的母神又来盯它。 它可还记得那个黑影和现母神的面貌相像,自己没有痛感,不代表不会害怕。 沈鸣月的眼神极具压迫感,罗剎像被雕得深刻的唇本是直直的一条线,如今也不得不使力抿出点弧度。 年久失护的脸因过分用力而扑簌扑簌向下掉木屑。 木屑掉落,又砸在谢诗乌黑的发顶。 谢诗愤然,使劲拍掉头上的木屑,抬头给罗剎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罗剎:......保持僵硬的微笑。 沈鸣月将一切收入眼中,嘴角弯出浅淡的弧度,望着谢诗:「我不骗你。你如果不答应我就去找甲任了,虽说事情会变得不好办,但也聊胜于无。」 谢诗安静下来,她左右看着沈鸣月认真的神色,思考沈鸣月话语的真实性。 看着看着,她心思有些飘忽,不由自主朝沈鸣月秀挺的鼻子和红润的薄唇上瞧。 沈鸣月眼睫毛好长,又黑又密,眼角是有弧度的,不笑也向上勾,下眼睑透着微红,这样好看的眼睛,如果不是沈鸣月的脸色冷淡—— 光是这一双眼,就足够楚楚动人。 倘若在自己的世界,谢诗觉得,那些什么模特明星,也是没有沈鸣月这样的美貌气度的。 下意识,她这次真的相信了沈鸣月。 于是点头,收敛起轻佻的笑,她对着沈鸣月的眼睛答:「要我做什么?」 沈鸣月见谢诗答应,便拿出自己最后一滴皎尸泪,她将皎尸泪送到她与谢诗相隔距离的中间。 这样的距离,皎尸泪对谢诗来说几乎触手可得。 谢诗看着皎尸泪,又看沈鸣月,挑眉:「什么意思?」 「有用,先收下。」沈鸣月言简意赅,让皎尸泪飘入谢诗眉心。 待皎尸泪彻进入谢诗身体当中,谢诗脸上丑陋的青紫细线渐渐隐没在面皮下,沈鸣月也感觉到自己和谢诗之间建立起一种类似于心灵感应的联繫。 再看左上角,萤光表显示时间:5: 25:27 转身来到大门外,谢诗跟在她身后。 沈鸣月指着墨绿的树影,大概指了三潭村的方向,对谢诗说:「我送你回到昨天17:00,找到我带我去祠堂,用我的血祭祀,送我进轮迴。如果当时的我有所疑虑,你就告诉她:爷爷等你,褚刑还不能独当一面。等轮迴结束,你把我送到庙里,继续做你一开始想做的。」 爷爷是她永远的羁绊,褚刑还没成年,虽然聪明但还是不能让她彻底放心把公司交给他。 进入副本里,自己身上的事情很少人知道。 更何况是副本npc对自己说原世界的事情。 昨天的自己自持有保命手段,会按谢诗说的做。 富贵险中求。 什么时候的沈鸣月都不会放弃送到手边的挑战。 谢诗眼睛眨眨:「好的。」 沈鸣月立刻拿出【溯回】,按下【使用道具】。 「确认道具使用对象:副本【尸案自由者npc:谢诗】。」 「道具使用成功。」 白光乍现,原地已没有谢诗的身影。 沈鸣月一桩事了,又回到三潭村。 三潭村早晨很宁和,早起的村民们已经洗漱好,扛着自己的下田工具,陆陆续续地走出家门。 他们的脸庞带着庄稼人的黝黑粗糙,笑容朴实真诚。 沈鸣月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召唤出自己的护卫神。 第21章 【尸案自由者】副本完结 作为隐世玄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沈鸣月和每一任家主一样,能从上一任家主手中继承家族的护卫神。 护卫神是上一任家主用毕生玄术力量练就的,相当于上一任家主的□□。沈鸣月身体里这尊神便是爷爷花就一辈子给自己造的保护神。 沈鸣月只有在面临像如同在三潭村这样大规模制敌时才会召唤护卫神。 沈鸣月从知道三潭村副本是一个小说世界时就在考虑如何破除「非玩家如何出副本」这个困境。 一般玩家其实完成任务通关就可, 但沈鸣月如今成为母神, 如若自己不顾后果出了副本, 那这个丁a本即便有一滴能源支撑着, 崩溃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加。 沈鸣月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得到了这结论。 她不该这样离开。 这个丁a本需要恢復应有秩序。 将过去的自己送进轮迴,为的是找轮迴中的规则,既是规则, 便能利用。 沈鸣月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要将【尸案自由者】副本所有时间线重置, 打破轮迴。 第33页 路是越走越亮的,既然安居大厦不得庇佑,那便使大厦倾颓, 另求出路。 盛夏时节,早上将才七点多,日头已经很烈了。 三潭村的劳动力都下田去了, 村子里此刻一片寂静, 未闻鸡鸣狗叫,村子经季节轮迴与年头变换, 空寂如萋萋坟墓。 【溯回】道具已使用两个小时有余, 谢诗那儿应祭完成祭祀了。 进入轮迴之前自己会向母神要什么愿? 沈鸣月站在草房的顶上, 脚下是松软的稻草, 思忖一刻, 觉得自己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后, 应会首先排除最大不确定因素。 比如, 陈昭三那小子。 自己该会叫谢诗保护好陈昭三, 让他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小孩认不清形势, 以为恐怖副本是过家家呢。 又等了片刻,沈鸣月认为此时进行一些大动作不会再影响过去的自己了。 于是从房顶翩然落地,来到祭祀台,赫然发现被桌上神刀已碎成不规则的几片。 那几片寒铁被穿过墙隙的阳光照射着,寒光凌冽,难以直视。 沈鸣月拿起一块刀片,在其上感受到微弱的诀息。 是自己捏诀时留下的气息。 神刀已毁,再无祭祀。 沈鸣月与谢诗之间互相感应更加强烈,刀毁后如同某种禁锢也被毁去,副本的两个母神此时连对方的心情都有所感知。 谢诗此时...似乎非常惊讶和兴奋。 那么自己进入轮迴做了什么呢。 沈鸣月丢下刀片,开始部署。 首先命令庙内的所有鬼怪现身三潭村。 沈鸣月试着传召,但群鬼虽反应迭起,却无一只出现。 思索了下,沈鸣月发觉自己竟忽视了三潭村的规则。 母神都需要使遵循规则,母神之下的鬼怪自然也需。 「系统,使用道具【崩坏百合】,」 「道具已使用。」 「倒计时:11:59:33」 沈鸣月再次传召,果然能成功响应了。 莽莽森林,恢弘寺庙,所有鬼怪齐齐抬头,在确认母神位置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着阴冷鬼气轰轰下山。 下田的村民们似有所感,不由都支起身体朝山上望。 他们只能瞧见浓郁的黑雾从山上溢出,其声势浩大足以遮天蔽日。 原本光亮的白日霎时陷入昏暗,众人看着,双眼惊骇地睁大。 「那...那是什么?!!」 「变天啊!变天了!母神不再保护我们了!!!」 「灾难!灾难啊!」 三潭村村民自有意识以来,就没有遇见过意外。 有条深入人心的规则:在神的庇佑下,村子不会发生灾难。 神的庇佑。 他们还不知他们之前的神也不过自身难保。 鬼怪大军逼进祭台,沈鸣月淡淡地看向涌动不安的黑雾们。 侧身让出自己的护卫神。 护卫神白光熠熠,众鬼勐然一见都不禁大退一步。 它们很害怕,不知道自己的母神怎么会有这样凌然的正神。 沈鸣月当然不是要用自己的护卫神灭掉这群鬼怪,她找这群鬼怪来是为了让这群鬼灭掉三潭村所有村民。 村民在晚上死去能在白天復活,那若在白日死去呢? 这个结果已有过去的自己去获得。 现在她要毁掉整个三潭村。 村长被携有副本能源的力量杀了后不会再陷入轮迴,那这群村民也应如是。 只需让护卫神对这群鬼怪施用主僕契,那么鬼怪也可彻底杀死这群村民。 「去。」 护卫神所属白光顷刻间便覆盖了鬼群,鬼怪们虽焦躁不安,但迫于母神压力还是没有逃走。 等白光消散,主僕契也已结成。 将「所有村民不得存活」的命令下达,鬼怪们倾巢而出,浩浩荡荡地朝茫然无知的村民们袭去。 沈鸣月见黑雾愈来愈淡,收回护卫神,静立在祭台前。 为什么要杀光这群无知的村民们。 是出于虚伪的怜悯心理下:「杀了他们才是给他们解脱」吗? 甲任说,村子里只有他和村长是清醒的,清醒者反而最痛苦。 可这群村民不清醒,他们从不知道夜晚的自己会化成血腥机器,那些夜晚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酣睡一场。 她执行这个决定是残忍而无理的吗? 沈鸣月垂眸再次看向桌上碎裂的刀片。 蓦然,谢诗传来消息。 成功了,过去的自己成功破坏了轮迴。 沈鸣月嘴角微微勾起,那么,自己现在走的这一步就不需要反覆疑虑了。 轮迴不再,现有规则也已崩坏。 随着村民的消失,西田东田的景象也在慢慢崩塌。 飞旋的鸡鸭勐地掉落在地,咕咕嘎嘎地惊恐跑叫。 东田河的稻米全部消失,澄澈水流渐渐平缓,不再发出汹涌的波涛声。 等村民全部消失,三潭村肉眼可见地破败下来,草房坍塌,野草疯长,连祭台光滑的八仙桌也爬上虫蚁,硬木被蛀蚀出黄白色的木肉。 「系统,终止【溯回】使用。」 「请宿主确认是否停止道具【溯回】使用,道具使用时间未达规定24小时,如若确定本次道具使用机会将不得收回。」 「确认。」 第34页 空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声落,谢诗已出现在祭祀台。 同时,过去的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以记忆反馈到脑中。 * 谢诗回到昨晚17点,找到沈鸣月如愿取得信任后,带沈鸣月来到祭祀台。 沈鸣月提前唤出护卫神,护卫神与自己心神相通,即便沈鸣月在轮迴中失去记忆也能依靠护卫神再次恢復过来。 谢诗说她从前在白天死去的时候,到了第二日依旧会復活。 作为母神,她不像一般村民会失去记忆,几十年来每一次死亡的记忆都会盘亘在她脑中。 以前在白天杀了「外来者」,这些「外来者」会直接消失,所以她也并不确定沈鸣月将自己祭祀掉会发生什么。 割开手腕以刀蘸血的等候里,沈鸣月对谢诗说:「保护好陈昭三,让他不要出来捣乱。」 谢诗点头。 很快,神刀吸满沈鸣月的血,沈鸣月也在黑影重重里失去所有意识。 彼时沈鸣月还没有母神的力量,她作为村民甲任的妻子,被规则判为村民一员。 村民沈鸣月在规则没有处理过白天死者的漏洞里,藉助护卫神的力量一举灭了所有回家即将黑化的村民们。 甲任也没有例外,在沈鸣月亲手杀他时还有些释然。 村民全死了,规则与规则本身逻辑相撞,运转不来的情况下全部宕机。 * 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做法不谋而合。 沈鸣月轻笑,内心有种奇特的感觉。 「谢谢。」她轻声道。 谢诗听见沈鸣月道谢,以为是在谢她,扯了扯唇角吐出几个字:「不用,你把轮迴搞坏的时候我还很震惊的。」 毕竟她作为母神遵循规则不得在白天杀死村民,否则她早想试试这个法子。 谢诗出了祭祀台打量现在的三潭村,发出一声惊讶的「喝」。 村子,被沈鸣月霍霍成这样了。 她自然也能看到东田西田的变化,甚至一个不剩的村民通过母神视角她也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她有些疑惑。 转身看站在门口的沈鸣月,她问:「沈鸣月,你已经把轮迴破坏了,现在还要干什么?」 三潭村还在,只是没有活物了。 谢诗自己也没有出这个世界。 沈鸣月抬头看日光,眯眼:「谢诗,让你当回真正的创世神。」 谢诗懵然:「什么?」 沈鸣月落下目光,平视谢诗:「这个世界既然是你笔下小说,那么作为创造者,可以删除既有剧情,重新设计情节吧。」 谢诗面上显露一点犹疑的神情:「这又不是在我本来的世界,我现在也只是我书中的一个人物而已。」 「不是的。」沈鸣月走到谢诗面前,看着谢诗那双大大的猫眼,「你的手还在,你就仍是创造者。」 此时日光更亮。 这从天上信步走下的光,夹杂沈鸣月清冷坚定的声音一同迈进谢诗的心中。 她觉得沐浴沈鸣月周身的光这时有了跑着的脚步声,在她面前叮里咣啷,晃晃乱乱,明暗不一,但终究有一块光亮从谢诗的内心照到沈鸣月的脸上。 沈鸣月薄唇红红,肤色白皙。 谢诗鬼使神差,对沈鸣月说的所有话都盲目相信起来。 「好,要我怎么做。」 沈鸣月让谢诗将皎尸泪交出,谢诗从眉心逼出那滴能源。 沈鸣月接过皎尸泪,进行炼化。 等炼化结束,沈鸣月感受到自己与这个副本的每一粒灰尘都有了联繫。 时间线如若重置,那自然是回到起点,回到小说主角进入剧情发生点的时候。 沈鸣月将傀儡诀教给谢诗,解释:「你作为非玄术人士,炼制傀儡诀会给身体造成灵魂上的伤害,但正因如此炼成的傀儡才能真正成为第二个你,之后你可以将□□放在这个世界里,我带你原身出去。」 谢诗默念傀儡诀,又不确定:「你真的带我出去?你怎么带我出去?」 沈鸣月抬手恢復破落的草房,「我现在掌控着这个世界,没有规则约束,自然想让谁出去都行。」 话落,系统响起机械音:「恭喜宿主527【尸案自由者】主线任务:祭祀母神,拯救母神进度已达96%。」 谢诗看着比自己高的沈鸣月,一时默然,多年夙愿,自己抛弃所有道德感想要达成的愿望,在今日竟如此轻飘飘地就要完成了。 她心中感到不真实,最终还是没有多说。 进入祭祀台,她盘腿坐下开始静心修炼自己的傀儡。 沈鸣月走进祭台,在八仙桌下发现了还昏迷着的陈昭三。 探了探鼻息,陈昭三生命体徵正常,也就不再关注。 着手恢復起三潭村和三潭庙的一般秩序。 将谢诗送出这个世界,需要她重新写条剧情来填充这个副本。 沈鸣月似乎对这种做法熟悉非常,这才是她第二个副本,她已经能熟练运用系统道具来进行副本修復。 好像她曾做过千遍万遍一样。 四十九日时间很久,但对建造一个完整的世界来说便有些捉襟见肘。 等谢诗的傀儡做好,三潭村已焕然一新,出山的泥路盘旋山体而下,村中鸡狗相闻,只差村民的入住。 系统在最后一日联繫沈鸣月:「宿主,您出售的甲a副本能源已用于村民npc捏造。时间线启动那一日便是所有村民启智之时。」 第35页 沈鸣月满意颔首,如同夸奖下属一般:「做的很好。」 谢诗带着傀儡来到沈鸣月身旁,指着傀儡道:「沈鸣月,我做好了。」 沈鸣月捏了捏傀儡谢诗的肩膀,触感温热柔韧,完成度之高让她有些讶然。 谢诗是有些天才在身上的。 「回到自己世界记得将时间线拉回。」 送谢诗出副本的前一刻,沈鸣月叮嘱。 谢诗眸色复杂,踯躅许久,最终下定某种巨大决心,三步并做两步张开手臂抱住了沈鸣月的腰。 沈鸣月怔松,还是揉了揉谢诗的黑髮。 陈昭三早已活过来了,正蹲在不远处幽怨地看着谢诗与自己的偶像负距离接触。 「谢谢。」谢诗埋在沈鸣月身前的声音有些沉闷。 沈鸣月笑,回她:「合作愉快。」 谢诗的身影消失后,沈鸣月转身迎上陈昭三:「小孩。」 陈昭三忙不迭跑到她眼前,双眼亮晶晶地等待沈鸣月下文。 「不要随便死掉,恐怖系统不是游戏。」沈鸣月语气柔和,像叮嘱自家小辈一样,「也不要随便对玩家说出自己的道具,你也该学会自保。」 陈昭三顿时感动得无以復加。 这就是他的偶像啊,强大又善良! 与陈昭三又在副本里待了一日。 翌日凌晨,天空星子明亮,三潭村两排房屋忽然亮起柔黄色灯光。 絮絮低语渐渐传出,间杂男人与妇人的鼾声。 村民们再次活了过来。 这次他们将不会再陷入轮迴,他们将在这个副本里过着自己平凡的生活,偶或有他们不懂的外来者进入这个副本,进入山上三潭庙完成任务再离开。 这些他们不会多加注意,他们只会下意识认为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每日心中充盈着快乐。 沈鸣月来到甲任家门前,这位甲字辈长子的眼疾已消失,眨着一双星目颇为茫然地看着不请自来的沈鸣月。 「您好——」 他并不认识沈鸣月,但觉得眼前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女子很熟悉。 沈鸣月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将修復好的桃花簪放至白瓷杯的旁边。 「物归原主。」她说。 甲任不知为什么,看着那簪子心里很难过。 他想要拒绝,却在抬眼时再不见那女子的身影。 只有白瓷杯里的清茶盪着几圈水纹,很快水纹也归为平静。 甲任缓缓拿起簪子,手指摩挲着白瓷杯,陷入莫名的沉思中。 再次回到祭祀台,沈鸣月看了一眼夜晚宁静的三潭村,提交出副本的申请。 「恭喜宿主527【尸案自由者】主线任务完成100%,达成该副本第一个百分百通关的宿主成就。」 「恭喜宿主527解锁【审判者】身份卡,相关身份介绍已发送宿主个人帐户,请注意查收。」 「原世界传送中——」 第22章 现实世界,成为审判者 「沈小姐, 沈小姐...」 沈鸣月悠悠转醒,漆阆放大的清俊脸庞与自己相近咫尺之间。 「怎么?」沈鸣月皱眉,身下病床告诉她, 她现在还在医院。 进入副本后原世界时间流速会随副本性质而不同。 褚刑没将她转进公司下的私立医院, 说明现实中时间没过去很久。 漆阆见她醒来, 松了口气。 他望着沈鸣月稍有血色的脸, 仍有些担忧:「沈小姐,您睡了十个小时,我推门进来时发现您额头很凉, 以为您又失去意识了。」 沈鸣月按揉太阳穴, 请漆阆:「漆警官,能帮忙将我扶坐起来吗?」 漆阆立刻弯下高大的身子,一手小心握着沈鸣月肩膀将其扶起, 一手将枕头整理放在沈鸣月纤腰后。 「谢谢。」沈鸣月朝漆阆颔首,唇角不甚明显地动了下。 漆阆审讯犯人时会自主观察犯人们脸上的表情,每个人嘴角眉梢的一点情绪他都能拿捏得十分到位。 所以当沈鸣月那抹浅淡笑意一略而过时, 他实时给出了反应:「不...不客气。」 沈鸣月便拿过手机专心处理起堆砌的信息来。 漆警官僵硬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警校毕业后他就没有这样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 眼前一会儿是沈鸣月不远处垂首冷淡翻看手机的脸, 一会儿又是沈鸣月方才微微一笑冰雪消融的美貌冲击。 不由得,他耳边响起局长将保护沈鸣月这个任务交给他时对他的万般叮嘱:「漆队, 本来保护受害者这样的任务不该落在你头上。 但这次对象特殊, 你们队其他小子还都是个半大孩子, 意志不够坚定, 一去说不定就把自己搭上了。你啊, 就不同了。你向来不重情情爱爱的, 沈总交给你保护, 我放心啊。」 漆阆双手搭在大腿上, 腰身坐得板正。 看了眼沈鸣月, 她正灵活地点动手机屏,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他的目光从沈鸣月纤弱白皙的手指跳跃到沈鸣月蹙紧的眉头。 他再三确定自己的任务只是保护沈鸣月。 任务结束他就需要归队了。 沈鸣月这样身价亿万的总裁,以后他将再难接触。 沈鸣月忽然停下给褚刑发消息的手,抬眼看了下漆阆。 成熟稳重的警官拘谨地端坐在椅上,浓眉星目间有几分丧恼。 第36页 这人是在...发呆? 沈鸣月用手机支着下巴,她盯着漆阆神游九天的眼,方才漆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本想提醒一下他的无礼,如今看来也不需要。 漆阆察觉到沈鸣月的注视时又是一个晃神,他勐然回想起刚才没收回自己看沈鸣月的动作。 顿感惊讶,也止不住对沈鸣月的愧意:「对不起对不起,沈小姐,是我冒犯了。不是有意打扰您的。抱歉。」 幸而他肤色较深,淡淡一层红晕盖在脸颊上也不打眼。 沈鸣月摇头表示不在意,只觉得漆警官对这种小事的反应未免大了些。 她復低头,指尖在褚刑发来的消息上停留下:「十分钟后到,所有事情已经为您安排好。」 沈鸣月将要息屏,褚刑那里停顿了下,又发来一条新消息:「您还好吗?身体没有大碍吧,这件事我会为您彻查到底。您放心。」 沈鸣月看着这条消息,又想到褚刑那孩子沉郁俊肆的脸,他做事她很放心,只是有时候想起褚刑的年龄。 少年而已,已经要承担起公司的庞大业务。 手机屏幕暗下,沈鸣月又给它按亮。 「我相信你。」发送完这几个字,沈鸣月微嘆,又发送了一条信息:「褚刑,今天下午我带你去爷爷那儿休息几天。」 自己的伤说起来也没有大碍。 不过是看着骇人而已。 * 褚刑行动迅速,沈鸣月放下手机没有一分钟,褚刑已经推门而入。 「鸣月,我来接您。」 沈鸣月颔首,见褚刑余光打量漆阆,便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漆阆漆警官,这几日是他负责我的安危。」 漆阆站起来,向褚刑伸手:「您好,我是漆阆。」 褚刑身量与漆阆一般高,虽少年嵴背咯显单薄,但比起漆阆硬汉味十足的身材来,少年更像一把出鞘的锋锐长剑,言行里都是睥睨众人的锐利冷然。 「你好,我是褚刑。」褚刑握完手迅速抽回,迈开长腿几步来到沈鸣月手侧。 上下看完沈鸣月的身体状态,确认真的无恙后他才算松开自己拧紧的眉。 「鸣月,是我的错,我该给您配好保镖的。」 褚刑凤眼稍颓,淡粉的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线。 沈鸣月看他这幅默默自责的样子又嘆了一口气。 她其实并不明白,褚刑小时候能没大没小叫她鸣月,虽说如今仍叫她鸣月,但张口不离「您」字,对她的态度恭敬又生疏。 ——即便自己和他说过无数次,没有正式接手公司前,他可以利用现有资源做一切少年人想做的事情。 怎么好好的孩子就长成这样严肃老成的样子呢。 沈鸣月无意结婚,更不提。 对褚刑她一方面当做继承人培养,一方面也是当做自己孩子一样养。 「褚刑,辛苦了。」 褚刑摇头,视线下移落在沈鸣月的脸颊下方,沈鸣月唇形极美,唇瓣饱满,中间一颗唇珠点缀,使得沈鸣月流畅却不免冷淡的唇线也柔和起来。 「您现在行走有碍吗?」 褚刑坐到沈鸣月床边的另一张椅子上,看一眼漆阆,又看回沈鸣月。 沈鸣月刚要开口。 一旁漆阆却在这之前补充:「沈小姐伤在心脏,行走必然会牵动伤口,不然...」 漆阆一句话没有说完,被褚刑语气坚冷地打断:「那我抱着您,我会尽量轻点。」 沈鸣月蹙眉,觉得褚刑有些失态,没有指责他。 她转头对漆阆点头示意:「不好意思,褚刑年少。漆警官担待。」 漆阆咽下自己方才也想要抱沈鸣月下楼的请求,温厚地一笑:「小孩子都是这样。」 他也后知后觉自己如果真的说出抱沈鸣月下楼的请求那才是无礼。 医院里轮椅充足,借一辆也不费多大的功夫。 倒是沈小姐身侧的少年,冷言冷语,对他敌意莫名。 沈鸣月最终拒绝了褚刑抱她,正如漆阆所想,医院里借辆轮椅还是很轻松的。 更何况自己的伤口不过没有实质性伤害用以迷惑现代科技的假伤而已。 ------------------------------------- 「再见,漆警官。」 坐在褚刑安排的车里,沈鸣月摇下车窗对漆阆道别。 漆阆摆正自己灰蓝色领带,对沈鸣月笑着挥了挥手。 看着沈鸣月坐着的那辆黑奢的名贵车牌在视线里彻底消失,漆阆才拉下笑脸。 他转身招了辆出租,报了市局位置后他也摇下车窗,吹着和沈鸣月一样的风,俊朗的脸庞带上点苦笑。 他想,和沈小姐再见怕是只能在新闻报刊上见了。 到底是从警多年,他好歹没有死皮白赖要沈小姐的联繫方式。 转念一想刚才的道别,他摘下领针放在手中把玩。 自己今日下意识穿的警服正装来,向来衬衫黑裤的他今个早还被调侃是不是要去相亲。 这身衣服在沈小姐那里能留下好印象吗? 漆阆忽地捏紧领针,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些有的没的后朝椅背上一倒,手背盖在眼睛上,重重地吐口浊气。 完了,还不如队里那些意志不坚的小子们呢。 * 沈鸣月这边气氛也有些凝滞。 褚刑坐在沈鸣月身侧,手中握着手机,低头时薄薄一层碎发落下遮住眼睛,瞧不出脸上具体什么表情。 第37页 沈鸣月见褚刑不说话,自己也不是主动挑起话题的人。 索性倚着柔软的椅背假寐休憩。 她又打开脑海里系统的【个人】界面,查看自己上一个副本完成的奖励。 「恭喜宿主527完成支线任务。 生命值奖励两点,积分奖励100,掉落《符箓大全》一份。」 「恭喜宿主527完成主线任务,成为【尸案自由者】副本第一位百分百完成任务的宿主。 生命值奖励10点,积分奖励500,解锁【审判者】身份卡。」 「宿主数据重新计算中——」 【编号:ts 527】 【姓名:沈鸣月】 【魅力值:???(您魅力值似乎高到离谱,这将导致任何生物为您吸引后,都对您有异常狂热的迷恋)】 【灵魂强度:sss(绝无仅有的强大灵魂,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您不能征服 )】 【生命值:21(亲爱的美人,您这点生命值完全不够鬼怪一口吞哦~您仍然是所有鬼怪眼中的香饽饽呢~)】 积分和生命值沈鸣月并不多加关注,她查看了《符箓大全》的形态,发现是一本实体书。 褚刑并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是玄术隐世家族的家主,再说此时突兀地拿出一本书来看也未免惹眼。 于是在脑海里点开【审判者】身份卡的介绍。 「审判者:恐怖系统里绝对稀有的身份卡,迄今为止只有三位玩家成为审判者。 审判者区别于一般玩家,主要职责为追捕叛逃玩家与清理副本所逃鬼物。审判者可获得一份追缉名单。 审判者每清理一个名单上鬼物或玩家,即可获得随机丰厚奖励。 审判者特权:见到名单上鬼物或玩家可直接击杀,拥有自主选择副本权限,副本任务可与指定人员共同完成。」 沈鸣月收起身份卡,转而点下系统发给自己的等级通知。 「恭喜编号ts527宿主获得等级查询功能。」 「宿主527现今等级:低丙9级玩家。(所获得成就:百分百通关,npc百分百存活。)(玩家共甲乙丙三大等级,一个大等级下10小等级) 获得称号:副本菩萨(此称号将帮助您在进行副本任务时所有npc对您好感度增加50%。)」 「玩家排名已开放,请宿主确认是否进入玩家中心进行查看。 进入玩家中心后,宿主连同原世界的身体将被一同转移进玩家中心。请玩家确认周围环境安全再进入。」 沈鸣月身侧就是褚刑,自然不能让自己凭空消失。 拒绝进入玩家中心,沈鸣月顺而关闭了【审判者】身份卡在自己头衔上的显示。 既然迄今为止只有三位审判者,审判者的福利又很好,没道理别人不会眼馋。 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沈鸣月决定还是隐藏自己的特殊身份比较好。 那张追缉名单共有两张,一张全是鬼怪,一张全是玩家。 沈鸣月搁置在个人空间,准备等等与自己的《符箓大全》一同观看。 很快,私人医院到了。 第23章 拿杀叛逃玩家 医院方早就收到沈总转院的消息, 一队医生护士此时正在医院门口候着。 早先派出的医疗车在中途被通知原路返回,小护士们都知道沈总低调,但知道沈鸣月心脏被刺了一刀后竟仍拒绝专业车队接应, 这让她们再次感嘆大佬就是大佬, 行事作风都与一般人不同。 「哎, 那是沈总吗?」 「来了来了, 真的是沈总哎!」 「我的天,好漂亮哇。真人像仙女一样啊!」 褚刑推着沈鸣月走来时,年轻的小护士们按捺不住地低声惊唿。 在现实中遇见以往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物, 这让她们激动不已。 更何况作为行外人, 沈鸣月拥有绝顶美貌的同时还拥有堪称传奇的商业帝国,单单这两项已是常人一辈子不可企及的东西。 层层光环的叠加下,无数人成为沈鸣月的「迷弟迷妹」。 陈昭三不过其中之一。 「沈总。」 沈鸣月坐着轮椅, 先迎接上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医生。 医生戴着口罩,眉骨锋锐,浓眉长眸, 瞳孔呈琥珀色, 弯眸朝沈鸣月笑时眼里像流蜜一样。 「辛苦了,宁医生。」 沈鸣月伸手与宁涯虚握了一下, 将手抽回时宁涯忽然握紧她不放开。 「宁医生?」沈鸣月抬眸, 微微侧头表示不解。 宁涯也跟着她侧头, 「看来没什么大碍啊。」他松开沈鸣月的手, 沈鸣月被他拽住时避之不及的力道与往常可是一样重。 他怎么看不出来褚刑说的「伤得很重」。 沈鸣月将手搭在扶手上, 敛下眼睫神色清冷:「宁医生下次进行身体检查请通过正规仪器。」 宁涯藏在口罩下的唇似是而非地弯了弯, 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不甚正经地答:「行, 知道了。」 ...... 沈鸣月索性不理他, 抬头给一直沉默的褚刑使了个眼色:走。 褚刑自然看懂了沈鸣月的意思,于是扣紧轮椅把手,将沈鸣月推进屋内一直候着的电梯。 留下一群小护士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要跟着自家院长留在这儿还是跟着沈总去她的高级病房。 「院长...」一个小护士怯怯上前,她是众姐妹推出的「今日勇士」。 第38页 宁涯等沈鸣月一走,眼角耷下不再露出笑意,听见小护士的声音,余光淡淡瞥她:「跟着。」 迈着两条长腿上了另一部电梯,隔着段距离又用眼神询问还在原地期期艾艾的小护士们。 最开始出声的小护士被吓得要哭,嗓音低低小小的:「院...院长,咱们几个等另一部电梯。」 谁敢跟大领导待一个电梯啊,她们都不敢。 宁涯不再作声,按下沈鸣月病房的楼层。 他好多日没见沈鸣月了,褚刑那小子跟狼一样总隔开他见沈鸣月的机会。 * 病房。 褚刑坐下,给沈鸣月掖了掖被角。 这间病房专属于沈鸣月,由于沈鸣月会经常性地被鬼怪袭击而受伤,住院检查便成为家常便饭。 方才的宁医生宁涯是这间医院的院长,沈鸣月则是医院最大股东。 还有一层隐秘的联繫是,宁涯是沈鸣月师叔,是她伯公的徒弟。 沈鸣月躺在床上想起自己这个现今并不亲近的师叔。 沈家子嗣缘薄,到爷爷那辈更是仅活下伯公和爷爷两个嫡亲子嗣。 后来伯公英年早逝,没有留下血脉,门下只记着宁涯这一个外姓徒弟。 幸而宁涯根骨颇佳,继承伯公衣钵不算辱没。 说起来,小时候最疼沈鸣月的也要属自己这个小师叔。 宁涯大她三岁,在无拘无束的自己面前总是秉着哥哥职责。 如若不是...宁涯二十岁那年断然放弃玄术,如今的沈家也该有位副家主。 这些褚刑都是不知道的,沈鸣月无意使褚刑接触危险的灵界。 将褚刑从福利院领回来培养是因为不能弃偌大公司不管。 沈鸣月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于非命。 作为家主,她应该给自家小辈和其他族人们留下至少物质上的保障。 「您好好休息吧。」 褚刑的声音兀地将沈鸣月的思绪拉回现实。 沈鸣月被洁白被褥包裹着,鼻间是某种淡淡花香,混合褚刑低沉好听的嗓音,她确实感受到一股久违的疲惫。 那便睡一觉吧,很久不曾安稳睡觉了。 ...沈鸣月唿吸声逐渐绵长起来。 褚刑长久垂下的眼眸这才正大光明地细细描摹沈鸣月的面庞。 今天是第七天没有见到鸣月。 此刻和鸣月静静相处的时机还是在处理完学业和公司业务后好不容易空出来的。 沈鸣月总是受伤,但他每次都不能等闲视之。 怎么能以平常心看待呢? 沈鸣月将自己从福利院领走的那日,阴冷的雾霾天实是可恶,牵着自己完成自己各种无理要求却因此受重伤的沈鸣月...过于耀眼,过于重要。 褚刑轻轻地站起,抬起手克制地将沈鸣月脸侧的乌髮勾至鬓角。 双目深沉的少年内敛地望着床上的鸣月,唇齿张合: 「我会不惜代价,让您满意。」 ...... 沈鸣月并没有陷入深度睡眠,在脑海里,系统又给她发布了个任务。 「审判者ts527,经确认,您所在世界出现一则追缉名单人员害人事件,请您在规定时间内将其拿杀。」 「地点:c市理工学院 任务:拿杀叛逃玩家1116号 时限:一月」 作者有话说: 故事背景源自作者学校传说 第24章 那个叫施然的学生 小睡醒来, 沈鸣月眨去眼中迷濛的湿意。 褚刑还没有离开,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里专心看书。 沈鸣月缓慢坐起来,经过休息, 气色已红润如常。 两个副本下来她心境也有些许变化。 从前只埋头公司家族的各种事务, 闲事一概不理。 且为保持自己总裁家主的威严, 常年不笑, 整个人都像被套在一个泥塑里。 如今手握系统能在副本里肆意酣战,沈鸣月觉得,以往只为保命而学的玄术现今愈发有趣起来。 想到玄术, 系统里那本《符箓大全》她还未及时取看。 「您醒了。」 一时想得入神, 竟没发现褚刑放下书正看着她。 沈鸣月对他笑笑,「嗯。」 见到沈鸣月笑,褚刑起身的动作顿时愣了下来, 但他又很快回神,走到床尾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鸣月...笑,您醒后似乎爱笑很多。」 「是吗?」沈鸣月朝床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 撩起遮挡视线的长髮, 「人类死里逃生后总会对人生有所感悟的。」 褚刑摇头,踱步走到沈鸣月身侧, 摘下西服左上口袋的钢笔, 又从中掏出一根素黑的发圈递给沈鸣月。 黑长眼睫轻轻在眉骨侧落下小半边阴影, 他注视着沈鸣月将所有头髮束在那小小的发圈里, 道:「鸣月进医院就没有一回不是死里逃生。」 沈鸣月侧过脸来看他, 这次不笑了, 眉弓处散着泛泛冷意:「褚刑, 我和你说过什么?」 ......她的事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褚刑失声, 张张嘴想说什么, 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 忽然不敢说的他想起——无数次想表达自己情绪,最终却只能止步于沈鸣月这样冷漠的神情。 从来如此,始终如此。 * 下午沈鸣月依旧到宁涯那儿查看住院记录,顺便填下自己这次的住院信息,随后便驱车来到爷爷的住处——一栋郊外深山里的简易竹楼。 第39页 穿着白背心的爷爷躺在藤椅里,苍劲有力的手拿着一把掉叶的蒲扇给自己有下没下地送风。 「爷爷。」 沈鸣月在见到爷爷时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搬来一张矮凳子坐下,沈家主苦恼锁眉,语气中不自觉带点小辈见长辈的亲昵:「爷爷,最近没有出去接活儿干吧。你不要不听,您年纪大了安享晚年就是呀,要买什么和我说一声就行。」 沈老爷子睁眼,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孙女:「哎,我一个老头子能要什么。就是最近有个老朋友请我帮个忙。先说好哎,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心还大着呢!」 「爷爷。」沈鸣月无奈地看一眼沈老爷子,嘆口气向沈老爷子伸出一只手。 「什么活,先给我看看吧。」 沈老爷子嘿嘿一笑,双脚用力踩着脚踏站起来。 一封白纸便从椅背轻飘飘落到坐垫上。 沈鸣月见怪不怪,将纸拿起来展开。 「见信如晤,问沈老先生安。今来信打扰特为本校闹鬼一事。厉鬼兇恶,已残忍杀害两名无辜学生。大感痛心又实是无能为力,这才求您出山。老先生若来,鄙人定厚礼相谢。 落款:c市理工学院副校长。」 沈鸣月目光一凝。 c市理工学院。 沈老爷子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盘着紫砂壶对着壶嘴喝了口茶,笑问沈鸣月:「怎样孙女,爷爷这个活儿能接不。爷爷都听你的。」 沈鸣月折好信纸,听见爷爷的话失笑,扭头看精神矍铄的老人:「爷爷,您就会哄小孩呢。」 沈老爷子又躺在摇椅里摇啊摇的,眼角一条条的褶子无声宣示岁月的痕迹,老爷子很调皮:「家主这是什么话呀,把家主当小孩——那我这老头子要不要被家法伺候哦——」 沈鸣月拿下老爷子手里的紫砂壶,不让他躺着喝水,怕等会呛着:「爷爷,这个活儿能接,但是嘛——」 老爷子笑呵呵:「但是啥啊,我的乖孙。」 「我来替您接下。这个活儿呢,也我来给您干。」 沈老爷子颇惊讶地停止摇扇。 当即问沈鸣月:「我的乖孙哎,你这是嫌你那公司挣得钱还不够多啊。」 沈鸣月哭笑不得。 后爷孙二人吃了顿简单的晚饭。 再晚些时候给褚刑打了个电话。 「鸣月,您出院了,去爷爷那儿了吗?」 沈鸣月翻开《符箓大全》第一页,「嗯,我来看看爷爷。你下午还要上学就没带你。」 「哦...」褚刑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只好讷讷:「那我挂了。」 沈鸣月见到爷爷此时情绪很柔软,便不吝啬对褚刑说道:「好好学习,考完试我带你和爷爷一起去旅游。」 下一刻便陷进《符箓大全》各种符咒的奥妙神秘,连褚刑何时挂的电话都不知道。 另一边放下手机的褚刑抿起嘴唇,勉力绷直下颌线但还是忍不住露齿笑了一下。 少年情怀总是诗。 * 爷爷的屋子远离城市喧嚣,夜里下了场细雨,红日携带紫红霞光展露在清新碧绿的深山中美如油画。 沈鸣月和爷爷道别时,爷爷知道她不缺材料,而且在当世玄术界里,沈鸣月的实力也是说一不二。 可老人家还是给沈鸣月的后备箱里装了一袋又一袋的已画好的符箓,又对沈鸣月叮嘱许久不要逞能,打不过鬼就跑也不丢人。 「爷爷,我知道的。」沈鸣月和爷爷打包票,绝不让自己陷入险境。 * 开车到c理工校门口时,那个姓张的副校长见到沈鸣月很惊讶,他自然认识沈鸣月。 但他并不知道沈鸣月和沈老爷子之间的血缘关系。 却没有对沈鸣月提出质疑,毕竟人家不会丢下那么大一家公司就为了来戏弄他。 沈老先生不来即便是拒绝,他也只能感嘆真正的高人不易请出山。 别的心思他一点不敢有。 张副校长的父亲就是沈老爷子的老友,听说儿子学校里出了诡异的事情后,第一时间就叫张副校长联繫沈老爷子。 张副校长一边微微弯腰跟着沈鸣月,一边和她描述事情经过。 「沈总,是这样的。我们学校一年前跳楼死了个学生,那时候警方已经将案件判定为自杀了。出事的时候他几个室友也都作证,这孩子就是心理压力太大想不开跳的楼。 谁能知道过了一年,这孩子的鬼魂回来,把自己同寝室的两个同学杀了呢。 沈总,这真不是学校的错啊,这孩子自杀之前,他朋友同学、班长、辅导员,最后连他们学院院长都开导过他,让他不要想太多。就这也没留住他。 您说说,现在又回来,把自己的室友引诱自杀了,可恶可恶得很啊。」 沈鸣月未作回应。 c理工学校占地颇大,进门伊始就有喷泉,两边各挨着一条宽敞的马路,再往里走是红砖的教学楼。 出事的是c理工的新校区,绿植做得很漂亮,沿路都是高大的树木。树荫下不乏学子捧书言辞激烈地讨论问题。 沈鸣月一路走一路看,最终走过两道桥才到了张副校长口中学生跳楼的地方。 一栋崭新的男生宿舍楼。 只是这栋楼里阳台上没有一件衣服,楼里的学生们都被校方安排进另一栋楼里了。 第40页 「张校长,那两位自杀的学生你是怎么确定是被厉鬼害的呢?」 沈鸣月摘下眼镜。 这栋出事的楼里就没有鬼的影子,让沈鸣月不禁怀疑这位张副校长话语的真实。 张副校长掏出小方巾擦着自己额头油腻腻的热汗,气喘吁吁地答:「沈总,这您有所不知。我们学校的监控设备最先进的,正好拍到那两个学生跳楼前又喊一年前自杀学生名字的视频。他们死前一直喊着施然放过他们的。如果需要,我马上让人将视频传给您。」 「施然是一年前自杀学生的名字?」 张副校长连忙点头,「是的是的,沈总果然天纵英才。也不怕您笑话,我还亲眼看见过施然的鬼魂,就那回,那第一个学生跳楼的时候,我跟着上楼。」 「就在那学生前面看见一个模模煳煳的影子,脸上全是血,一开始我是没认出来的。后来听那孩子喊施然我才勐然想起来,那影子——就是施然!」 沈鸣月抬头再次看向男生宿舍楼,猝不及防的,四楼边缘的墙角里,她看见一点虚虚的白影。 那白影不是活物,但也不是一个人。 游弋在墙壁上,身体长且盘曲,似乎是——一条蛇。 学生宿舍怎么会死去一条蛇? 沈鸣月提步想上楼,张副校长见了立刻连声阻止:「沈总沈总沈总,这楼咱不兴随便上啊。」 沈鸣月转头看他。 张副校长讪笑:「沈总您大老远来,也是辛苦了。要不咱去食堂先吃点?吃饱再去也不迟啊。」 沈鸣月再次去看四楼,那条白蛇的鬼魂已经不见了。 戴上眼镜,低头看了眼腕錶:12:30 确实不是阴鬼们出没的好时候。 朝张副校长点头,沈鸣月也正好了解一下校内环境。 如果没有意外,这一月都是在c理工度过。 c理工作为非公办院校,在学生生活方面的确捨得下本钱。 食堂虽只有一栋楼,但装修华贵,天花板水晶吊灯光华流转,木质地板干净如新。每个窗口使用刷脸支付机器,营业人员着统一服装,笑容满面。 更不必说男女生宿舍区域的数条商业街。 一般来说,能上得起c理工的学生家境不会很差。 这也是c市人戏称c理工为「皇家理工大学」的原因之一。 张副校长带着沈鸣月坐电梯来到食堂顶楼,顶楼设置如同大型酒店,是包厢制,由服务员带领进入预约的房间,然后递上平板,让客人点餐。 沈鸣月不重食慾,将平板推给张副校长并表明原因时,这个中年发福的男人立刻拍着大腿夸张得喊叫:「哎呀!沈总!这是我的不是了,您初来乍到不知道咱食堂的招牌菜。这样,我有个学生他对这方面最了解,我给您叫来哈哈。」 ...... 点菜是假,塞人才真吧。 沈鸣月靠着椅子,不发一言看着张副校长。 张副校长被沈总的眼神压得又掏出小方巾擦着额头虚汗:「沈...沈总,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跟您实话说吧,这学生就是施然那宿舍唯一倖存的孩子,也是我家亲侄子,今个儿让他孝顺孝顺您。求您千万别拒绝。」 沈鸣月拿起桌上杯子,抿了一口其中的红茶。 茶水入口微苦,滑过舌中时又叫人品出点甘甜。待茶水入肚,醇厚茶香回味无穷,让人不禁想再次品尝。 放下红茶,「既然是重要人物,那请进来吧。孝顺不孝顺的,您这个伯父自家人受着就行。」 张副校长顿时苦哈哈,又点头又搔首,坐立不安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自家侄儿还没叫进来。 对沈鸣月表示一番歉意,让压着的菜尽数上桌,张副校长打电话让荀邑进来。 荀邑,就是那个全寝室唯一活下来的学生。 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学生,穿着当季的杏色短t,棕色军装裤,踩着一双昂贵球鞋。 虽是校长亲侄,脸上却没骄矜的神情。倒是有礼有节的,见到沈鸣月先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片刻后就收敛起来,唇角一直弯在让人感觉温和的弧度上。 张副校长给沈鸣月介绍:「沈总,这就是我侄子,叫荀邑。」扭头去喊荀邑,荀邑就顺着走上前来。 沈鸣月指尖摩挲杯盖,抬头看荀邑。 「沈总您好。我是金融一班荀邑。」荀邑上身朝沈鸣月微微下压,脖子上的一根银白链子顺着幅度从衣领里滑出。 链子尾端坠着的金属骷髅在沈鸣月眼下轻轻晃动。 沈鸣月乜一眼,「坐吧。」,拿开杯盖復抿了口茶水。 荀邑起身微笑,转而坐他副校长伯父的身边去了。 张副校长见气氛似乎不错,主动戳了戳荀邑,使眼色让他给沈鸣月添茶。 「不必。」沈鸣月侧手遮住杯口,「让这位....同学坐下说说施然吧。」 说到施然。 俊朗的男学生面露难色,在伯父的几番敲打和厉声催促下才犹豫开口:「施然他...最值得说的应该就是他的身份了。我们都听说他是某个神秘部落的人,他们族都有什么本命兽。施然的那只本命兽是一条蛇。」 沈鸣月闻言状似被提起兴致,长眸里薄冰微溶,追问:「是条白蛇吗?」 荀邑讶然点头,不知道沈鸣月怎么会知道施然的蛇。 第41页 但也好在话题有个切入点,他便顺着这条蛇开始缓缓讲述起施然自杀前的事情。 第25章 再见漆阆,成为特聘顾问 施然千里迢迢来到c理工上学, 没有乘坐任何公共运输工具。 是家里年逾六十的奶奶带施然坐着牛车出山,后到镇子里租了一个司机,送施然来c市。 他们提前十五天出发, 施然费心藏蛇, 风餐露宿后终于来到c理工学院的门口。 施然家中虽在远山, 但并不贫穷, 至少生活费不需他愁苦。 只是他们部落的人有很多规矩,吃穿住行都有讲究。 即便是在对新事物接受度极高的大学,施然恪守的规矩在大家眼里也都成了怪癖。 其中最令人难以忍受的, 就是施然的那条蛇。 绝大多数人一提到蛇这种爬行类冷血动物, 就会想起那冷光粼粼的鳞片,滴着口水的两根尖牙,细长的分叉信子, 以及蠕动爬行的身姿。 这每一项都能让人不适发憷。 施然的蛇并不大,成年人食指中指并起的粗细,盘在手腕上只能绕四五圈这样。 米粒大的眼睛黑黝黝的, 吐着鲜红蛇信瞧人时有几分冷峻。 施然是个真正的情商极低的笨蛋。 他想当然的以为躲过路上的检查, 来到学校里,和他同龄的同学们会和他一样喜爱他的小蛇。 所以当施然邀功似地将小蛇穿上迷你粉色小裙子, 将蛇捧在捧在手心里和大家分享它的可爱美丽时—— 迎接他的是室友惊惧的大喊, 随之是怒吼和咆哮。 当晚, 导员来了。 导员是个年轻女人, 面对学生宿舍养蛇的行为有些为难, 来的时候先问施然, 蛇有没有毒。 施然说是无毒蛇。 导员松口气, c理工没有不给学生宿舍养宠物的规定。 上网又查了下, 施然的蛇属于宠物蛇的一种。 最后只是在施然和其他三位室友之间调和了一下。 当年宿舍新楼还在建, 床位紧张,不能调宿舍,施然仍住在原来寝室里。 自此之后施然就避免让蛇在宿舍有人的情况下出现,一般将蛇盘在手上以及将蛇放自己的床上玩。 宿舍都是上床下桌,有足够的的私人空间。 真正的矛盾冲突在一床偷摸用塑胶袋偷走施然的蛇然后扔到下水道那天。 一床被家里人娇惯得无法无天,本来就借着施然养蛇明里暗里给施然使了不少绊子。 施然自知理亏,又实在心思单纯,对室友给予的所有折磨都默默收下,从不抱怨,从不和人争吵。 他每天就和他的蛇同吃同睡,整个人也像蛇一样谨慎沉默。 在他洗澡的时候,一床偷走他的蛇,走到楼道口对准楼下黑漆漆的下水道口就是一扔。 下水道盖正好在那天被院方拿走要换新,黄色警示牌在夜里发着萤光。 裹着蛇的红塑胶袋撞倒警示牌,小蛇从塑胶袋里挣扎出来,爬行几步就「啪」地掉进脏污的下水道里。 「蛇死了?」 讲到这儿,荀邑脸色又难堪起来,沈鸣月便轻飘飘继续问他。 荀邑低头,语气晦涩:「谁都不知道那条蛇那么容易就死,再说,蛇不是都会游泳吗?」 但一床没有考虑到下水道气温一般闷热无比,施然的蛇年龄不大,又被施然精心养着,这种情况下,小蛇很容易死亡。 蛇的尸体在所有人没有料到的地方出现——仍是宿舍。 施然那晚找不到蛇,同寝室的其他几位都默契不说,在熄灯后,只听见施然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动作。 声音持续了十五分钟左右,而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那一晚,没有人再听见施然床上传出唿吸声。 一床不在乎,仍旧睡他的大觉、 第二天早上,一床被湿漉漉浑身恶臭的小蛇吓醒。 小蛇尸体挂在他肚子上,米粒大小的黑眼看着他,有几分冷峻,又有几分苍白。 施然听见他的惊叫声,慢吞吞地下了床,走到一床床下,抬头直勾勾看着一床那张油光满面惊魂未定的脸。 他伸出细瘦的手臂,已经死去的小蛇忽然动了下,从一床的肚子上滑到施然手中。 「小乖,你好好睡奥。」 施然走回自己的书桌,一床听见施然轻声唿唤,回过神立刻怒不可遏。 他发疯似的冲下床喊施然怪胎,把施然架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扫落在地,施然始终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荀邑和三床也被闹醒,三床幸灾乐祸,坐起来应和着一床让施然一起滚出宿舍。 施然还是不说话,从倒在地上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块绣工精美的红布,将小蛇的尸体轻柔地包起来。 但他没有搬宿舍,一床和三床便越发欺负他。 施然自没了小蛇,性格大变,温柔腼腆变成阴郁冷漠。 他最喜欢走上宿舍天台,坐在天台边缘晃着脚俯瞰学校。 校方报警救援反覆了几次,施然不改,于是全校都知道了大一里出现了一个总是靠自杀恐吓校方的新生。 大一放暑假的前几天,施然没有任何理由,所有人都认为他没有任何理由——施然跳楼自杀了。 如今大二暑假的前几天,和施然自杀的日期相近,一床三床也都「跳楼自杀」了。 第42页 * 荀邑停下,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每次讲关于施然的事情都会让他不舒服。 在这些事情中,他既不是帮凶也不是拯救者。 他保持旁观,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忙社团就是忙学习。 他也和大家一样,认为施然心里脆弱,不就是死条宠物蛇而已,竟然也犯得上自杀。 尤其知道施然家里仅剩奶奶后,他对施然不由得也有点不喜。 但一床三床死后,他有些发冷。 不知道施然这样睚眦必报,会不会连带他一起杀了。 所以他让伯父带他一起去见「高人」。 家中经商的孩子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沈鸣月,沈鸣月是家里长辈口里天天挂着的榜样,是他们这些子弟们遥不可及的目标。 进门看见沈鸣月的时候,荀邑又开心又失望。 开心能见沈鸣月,失望高人并不如想像中靠谱。 沈鸣月再厉害,也是在商场上所向披靡。 捉鬼是天师的事情,她真的能保护的了他吗? 「啪嗒」杯盖碰上杯口,发出清脆的响。 张副校长觉得气氛沉闷,打个哈哈想说些什么活跃一下的时候,沈鸣月将杯盖放下后却起了身。 她侧身,手掌向下压了压,「你们在这儿吃,我在你们学校转转,不要人陪。」张副校长跟着起身的动作也就停下。 沈鸣月说不要人陪,那他自然不会自讨无趣死皮赖脸跟着。 送沈鸣月出门,张副校长转脸就对自己的侄子深深弯下腰:「少爷,您不放心的话我给您再找一个天师。」 荀邑温良气息尽褪,后仰靠在椅子上手指捏着眉心,嗤笑了下:「另找一个给我弄点符保命就行。沈总来一趟不容易,我也想和她玩玩。」 来看看父亲口中的天才究竟是多么有本事。 张副校长嵴背更弯:「是。」 * 沈鸣月走在小路上,观察四周,校内祥和一片,完全没有被厉鬼索命这样的阴影笼罩的样子。 沈鸣月换了个方向走到男生宿舍楼前。 张副校长方才带她来到的诗宿舍楼斜后方,如今沈鸣月来到的是宿舍楼前门。 前门有辆警车停着,有两个警察正在询问过路同学。 沈鸣月觉得其中一个警察背影很熟悉,自己今晚少不得要通过一些渠道进入这栋楼,于是她走上前去。 「漆警官?」 漆阆勐然回头,果然看见沈鸣月那张举世无双美丽的脸。 他愣在原地,手中的原子笔停在本子上留下一点圆圆的墨迹。 「沈小姐,您这是?」 漆阆收起笔,心态恍恍惚惚的。 他一天前还以为不会和沈明月再见呢。 没想到仅仅一天而已。 沈小姐,又见了。 「和你们一样,调查那两个学生自杀的事情。」 沈鸣月简单解释一番,若实话实说她来捉鬼,这位严肃正直看起来就很唯物主义的警官也不会相信。 漆阆听完面露犹疑,沈小姐——来调查这两桩疑点重重的自杀案? 他们的案情调查已经陷入胶着状态,受害者社会关系摸查了几遍也没找到突破点。 唯一线索却是监控视频里二者共同喊出的「施然」这个名字。 从施然入手调查,发现施然只有一个亲人,就是他奶奶。 可他奶奶远在深山,根本不可能是兇手。 他们不信什么厉鬼杀人。 在c理工调查很久了。 就在他们都无所发现的时候,沈鸣月,这个新人物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漆阆虽铁树开花,对沈鸣月有几分倾慕,但这并不影响他查案时的冷静。 他看着沈鸣月,拿笔问她:「沈小姐,您和这两个自杀的学生有什么关系?」 沈鸣月眉头微动,「关系?没关系。c理工张校长请我来的。」 漆阆剑眉攒起,眼中带着几分不虞:「胡闹。命案有我们来调查,怎么能随便找人调查。」 沈鸣月没答,正查看宿舍四楼。 漆阆又说:「沈小姐,您不该掺和进来。我这就和...」 他话没说完,口袋里手机响起。他背身接起,连回了几个好字。 等挂断电话,他缓和脸色,让一旁的警察从警车里掏出一个红牌让沈鸣月挂在脖子上。 「沈小姐,从现在开始您就是本次案件的特聘顾问,有权和我们一起进行调查。」他顿了顿,将手机掏出,「沈小姐,为了方便交流咱们交换一下联繫方式吧。」 沈鸣月拿过他的手机,头也没抬:「今晚我要去施然宿舍,你来吗?」 漆阆垂在腿侧的手握紧,「去。」他又立刻补充道:「你第一次进现场,可能会破坏现场线索。我和你一起好注意点。」 沈鸣月归还手机,点头。 「晚上七点见。」 她復去另一个方向,尽可能熟悉c理工学院。 「晚上见。」 漆阆点亮手机,离七点还有四个小时。 第26章 不是自杀!被收走的魂魄 沈鸣月到宿舍楼前时, 漆阆正站在女贞树下。 走过去,漆阆从脚下的大包里掏出手套、鞋套、帽子、口罩以及勘察服。 沈鸣月一一穿戴整齐,漆阆整理着指缝包边的白手套, 提醒沈鸣月:「沈小姐, 请您跟在我身后, 现场已被技术人员画好规定路线。您进入现场也请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第43页 沈鸣月颔首同意。 漆阆转身走到蓝白警戒线旁, 将警戒线拉高,以供沈鸣月进入。 沈鸣月俯身,映入视线的是宿舍楼前的十几节台阶上栩栩如生的描着人形的白线。 两名死者死时都是面部着地, 从顶楼18楼坠下全身粉碎性骨折。 一床和三床落地后在嘴里大口大口涌出血的时候, 全身骨头粉碎的他们可能遭受着身体已死大脑犹存意识的恐怖。 据目击同学描述,一床三床那时候眼睛还能动,身子不时发颤, 死相令人惊悚。 直到救护车来,两名死者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其中大概十分钟左右,一床三床忍受着十分钟, 也就是600秒的极端痛苦。 救护人员将担架落下, 他们已在获救的前一秒死去。 一床和三床没有在同一天死亡,却以同一种方法死去。 沈鸣月没有戴眼睛, 从死者躺过的水泥地上看了几遍, 没有发现一床三床的鬼魂。 他们的死是施然造成的话, 那也能合理猜测这两只鬼魂该被施然带走或吞噬了。 杀了人的阴魂已经染上业孽, 不能再入地府轮迴。 一般厉鬼为壮大自身鬼力, 都会选择吞噬其他弱小鬼魂。 「漆警官, 可以去四楼施然宿舍看一下吗?」 漆阆见沈鸣月真的只是看了看, 放下心, 点头带沈鸣月小心沿着既定的路线走入宿舍楼。 「叮——」 电梯打开, 沈鸣月心念一动。 四楼的阴气比楼下重得多,这层楼至少有两只厉鬼来过。 一床是最先跳楼的,当时宿舍同学倾楼而出,四层被几百人来来回回踩踏过,现场已经不遗留有用的勘查线索。 间隔两天左右,三床也随之一跃而下,整栋楼的同学便被校方要求搬离。 夜晚漆黑,四楼是声控灯,漆阆和沈鸣月走路轻,互相又没说话,出了电梯就是黑暗。 「咳——」 漆阆轻咳一声,惨白灯光霎时亮起。 沈鸣月无所谓明暗,循着阴气最重的地方走去。 漆阆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四楼没有规定的勘察路线,他便跟在沈鸣月身后。 施然原宿舍在438,他住四床。 沈鸣月的脚步最终停在438门口。 一门之遥,沈鸣月下意识摸口袋套屏息符,手掌触到防护服特有的冰凉材质,她意识到符在防护服下。 转而将手收回捏了同样能够屏息的手诀,沈鸣月顺便将手诀在漆阆身上拍了一下。 漆阆不明觉厉,见沈鸣月神色严肃就没出声。 他也能感受到现在所站的地方似乎比方才的走廊冷上不少。 隔着一条马路,对面的男生宿舍楼里交谈声嘈杂,间杂男生们打游戏键盘敲得邦邦响,短视频bgm混合响起,甚至还有打牌的寝室大声辩驳着小王是我的不是他的...热闹的声音顺着晚风就吹进耳中,但在这对面 ——寂静沉闷如同被关在不透光的厚玻璃瓶里。 沈鸣月眉眼沉静,光是盯着438的门就有大概五分钟之久,她并不说话,漆阆随之将目光专注在门上。 似乎能从门上盯出一些什么般。 无心想其他的漆阆竟也没注意到在这静寂的氛围里,他一点唿吸声没有听见。 ...... 不。 有一道粗重的唿吸声。 粗喘如牛,像是没吃早饭又跑了一千米后那种上气不接下气,令人听之窒息的粗重唿吸。 漆阆讶然转眼,沈鸣月依旧气定神闲,哪里像喘不上来气的样子。 那唯一的可能只有—— 漆阆身子有些僵硬,镇定心神后,他做出防卫手势,身体微曲,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 他靠近沈鸣月,用气音对沈鸣月说:「后退。里面有人。」 沈鸣月看着自己面前弓身警备的男人,他的话听在她耳中实是显得有些无知。 用指尖轻轻点了下漆阆坚实的后背,漆阆被她不作声的打扰激得像全身过了一遍电,回首剑眉紧皱,仅露出的一双利眸里浮上一层阴翳。 沈鸣月平视前方,视线似乎穿过漆阆直射他身前的门。 「你挡路了漆警官。」她轻声说。 漆阆不明白,仍旧全身呈高度警戒状态。 沈鸣月再次开口:「漆警官,施然需要出来,你挡住他了。」 漆阆做了多年警察,身上正气凛然,一般邪祟都不敢亲近。 但漆阆作为普通人,看不见鬼魂。 在沈鸣月的视野中,施然上半身嵌在宿舍门上,青灰色的额头中央正好抵在猫眼上,他自己两只眼睛黑漆漆没有波动倒像那猫眼一样是对死物。 他一开始见到沈鸣月和漆阆的到来脸上很是漠然,料定来的人都看不见自己。 等沈鸣月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他脸上肌肉才跃动一下,回看过去,依然什么都不在乎的死灰般沉寂的表情。 沈鸣月学他露出一样的神情,施然就将自己跳楼死时的惨像露出来吓她。 沈鸣月表情淡淡,甚至嘴角噙笑,似乎在嘲他的幼稚。 漆阆听见的喘气声就是施然的怒火震颤鬼魂发出的声音。 而后施然冷笑连连,一边用血肉模煳的脸对着沈鸣月,一边血口大张,用漆阆听不见的嘶哑鬼嗓对沈鸣月说:「让这个男人让开,我要出来。你别跑女人,我们两一定要对决。」 第44页 施然说着狠话,上身跃跃欲出,但漆阆在前他又始终不敢出来。 沈鸣月于是对漆阆说:「漆警官,施然需要出来,你挡住他了。」 漆阆不解更甚,他正在考虑沈小姐精神方面出问题和性格恶劣意欲戏弄他这二者的可能性大小。 沈鸣月看他脸上怀疑不定的神情,没说什么。 她让漆阆转身向她,漆阆顿了几秒还是决定听从。 「你现在再回头。」沈鸣月纤长的手指捏成一个看不懂的手势,在漆阆眼前一扫。 漆阆只觉得眼睛忽然像被针刺一样,眼睛立刻被灼痛得紧紧闭起,再想感受那股疼痛却已经感受不到了。 漆阆手握成拳抵住眼睛按了按,知道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疼痛。 按照沈鸣月说的话照做,漆阆转头。 ——!!! 一张龇牙咧嘴血煳满脸的可怖脸庞乍现在眼前。 「艹。」从不说脏话的漆警官被吓得低声粗口。 ......子不语怪力乱神。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 那查案岂不是找到受害者鬼魂就行? 漆警官回神的时候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个想法。 卡在门上的鬼此时阴森森笑起来:「男人,你在想什么?」 ......漆阆心中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忽然消散了点。 其实透过这只鬼黏腻的血污去看他的脸,也就是一个小男生,漆阆看过他生前的照片,还是颇为清秀俊美的男学生。 施然,这只鬼就是施然。 他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室友不是说施然先前腼腆后宠物蛇死了就变得冷漠阴郁吗? 阴郁的气息——漆阆后退几步和沈鸣月并肩站着——施然成为鬼了看起来确实阴气很重。 只是它们鬼,说话都带着奇怪的韵味吗? 沈鸣月朝施然招手,「施然,可以出来了。」 施然哼哼阴笑,上半身从门上探出,后双腿也渐渐被他拿出来。 「你贴着门站做什么?」沈鸣月抱臂,「不是要对决?」 施然面目扭曲一刻,举起细长如竹枝的手指,语气恨恨:「女人,让这个男人离我三...不,十米远。否则别怪我不赏你和我继续决斗的机会。」 沈鸣月唇角扬起,侧头对漆阆道:「漆警官,你也听见了,劳驾你离这位十米远。」 漆阆脸色愈发古怪,他在沈鸣月和施然之间左右看过。 慢慢朝走廊深处远离,他想,沈小姐怎么这么配合施然,虽然是鬼,但也就是个大男孩。 如今施然用他那张脸,满嘴不离男人女人,说话好像嘴里叼着金牙似的,字字骄矜过分。 漆阆恍然想起用什么词来形容施然。 也许这就是局里小姑娘们口中说的「霸总油腻」吧。 沈鸣月上前一步,头颅微扬,长眸半阖看着施然:「怎么决斗?」 施然收起自己惨怖的死状,走到沈鸣月身前,刚要施加阴气来压迫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动作之前,他勐地一愣。 遽然一吸,死后已经丧失嗅觉的他却兀的闻到一股浓烈诱人的香气。 鼻翼翕动,一番左拱右钻,最终他把搜寻重心放在唯一的目标身上——沈鸣月。 「好啊你女人,为了吸引我竟然还研制出专门诱惑鬼的香水,卑鄙的女人,可恶的女人。都怪我太有魅力吧了。」施然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你身上香气浓死了,简直臭不可闻!」 施然一脸控诉,脸上厌恶鼻尖却都要凑到沈鸣月脸上。 「......施然,你为什么自杀?」 看着施然动作,沈鸣月武力收服施然鬼魂的想法悄然收起。 荀邑也许对施然的性格没有描述准确,可施然一连串的表现又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她从前见过不少被吞噬魂魄的鬼魂,它们和施然一样,动作夸张,情绪变换迅速。 自杀的鬼怪被问及死因时会大怒,从而追杀问者。 如果施然不怒,那便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啊?我不是自杀的啊,我是被人推下楼的。」 施然茫然,对自杀这个字眼表现平静。 沈鸣月心下一沉。 事情愈发复杂了。 面前的施然鬼魂不全。 人有三魂七魄。 分别为天地命三魂,天沖、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 施然该是失去天地魂,只剩命魂和代表喜怒哀惧爱恶欲的七魄了。 暗中触碰了下施然,施然洋洋得意,一脸「哈,女人,果然吧!承认吧女人,你就是爱我。」的自信表情。 沈鸣月默不作声收回手,探查之下也正如她所想,施然失去了两魂。 是谁在收集鬼魂的魂? 是叛逃玩家1116号吗? 又是谁将施然推下楼? 「嘶嘶嘶——」 两人一鬼各有心思时,角落又传出奇怪的声响。 仔细听——有什么东西贴地游过来——速度极快——它靠近了! 第27章 白蛇 「嘶。」 漆阆低声痛哼, 低头朝小腿看去,两个血洞黑乎乎地冒着鲜血。 游走的窸窣声从脚下掠过,漆阆忍痛, 保持矫捷一脚踩住咬了自己就逃之夭夭的白蛇尾巴。 白蛇被踩立刻肌肉紧绷, 昂首扭回向漆阆弹射过来。 第45页 白蛇咬在漆阆另一只没受伤的小腿上, 从前部开始往后用身子迅速将漆阆小腿缠绕起来, 并再次收缩全身肌肉。 漆阆弯身,眼明手快掐住白蛇七寸。白蛇被掐命门丧失行动能力,肌肉放松, 被漆阆提起, 在空中垂下笔直的一条。 「小乖!」 施然转头见 白蛇嘴巴大张,身体软趴趴的模样心疼不已,绕过沈鸣月飘到漆明面前, 一把从漆明手中夺下白蛇。 白蛇得救,挪动身体盘在施然手腕上,尾巴尖在施然手心一甩一落。 施然小心给白蛇唿痛, 被漆阆的阳气灼烧处也正在手心, 他没有在意,捧着白蛇退回438门口。 沈鸣月从暗处缓缓走出, 阻止漆阆拧眉上前的举动。 「漆警官, 蛇的主人还在。」 漆阆:「这条白蛇爬出去伤害其他人怎么办?」 沈鸣月侧头睨一眼悄悄探出小脑袋的白蛇, 浅笑:「施然和这条蛇都是地缚灵, 出不了宿舍楼。而且就算出来了, 白蛇也只能伤害到看见它的人。」 漆阆闻言点头, 去查看小腿伤口, 却发现被白蛇咬出的两个血口周围的一圈黑色已经消失。 沈鸣月将漆阆腿上的伤口阴气除去, 转身又对施然道:「施然, 你想出去的话我可以帮你。」 施然爱怜地抚摸小白蛇冷滑的鳞片,头也不抬:「我才不想出去,我在这儿等我朋友接。」 「朋友?谁?」 施然没什么顾虑,答道:「荀邑啊,就我们金融一班学习委员。」 沈鸣月沉吟。 漆阆发觉不对,问:「荀邑也能看见你?」 施然白漆阆一眼,没好气:「他当然能看见我,况且就荀邑让我杀的人,本来也是他说要带我去看奶奶的。」 漆阆拳头攥紧,接着问:「那是谁推你下楼的?」 施然一顿,抬起幽幽青眼,脸上的血迹缓慢渗出:「是~一~床~」 鬼声艰涩,漆阆只能听见施然模煳音节,却听不清他说的话内容。 沈鸣月听得懂,回漆阆:「是一床。」 一床...漆阆大震,本以为鬼杀人这件事已棘手非常,谁知这其中还夹杂一桩错案。 漆阆觉得,等回局里,获得局长相信是一件事,等局长相信之后,这件案子的案宗也可能不会再落到他手里了。 沈鸣月看漆阆面容肃正却难忍恍惚的模样,知道今晚给这位警官造成的冲击非同小可。 这也好,世界上总有些东西需要一定的人去了解,漆阆作为刑警,调查中必然会遇命案之下惨死的冤魂。 不是所有鬼怪都伤害人类,但漆阆遇到那只伤害人类的机率一定比常人高。 届时再遇,也不必手足无措,因无知而丧失自己性命。 「施然,改日见。」 沈鸣月不欲多待。 张副校长让她来灭掉杀人恶鬼,如今见着施然,这一记灭阴符能解决的事情,她决定多留些时日。 施然两魂被拿走,其中定有阴谋。 三魂只有极恶术士才会需要,他们这些被正道摒弃没有修炼资源的极端之徒,往往剑走偏锋,冒寿命折损祸延后世的风险来强大自身。 魂能养器,炼成的邪器可不断吞噬阴魂。 持器者吸收邪器中的极阴之力,能以超过一般修炼者数十倍速度晋升实力。 即便不为【审判者】捉杀玩家1116号的任务,作为沈家家主也有义务除去一个不可饶恕的邪恶术士。 多待无益,被取魂的鬼不会像记得自己死因那样记住取魂者的相貌。 这也是所有邪术共同之处:隐秘而阴暗。 * 走出宿舍楼,沈鸣月和漆阆重新站在女贞树下。 脱下勘察装备,漆阆接过她的手套等物,解释道:「这些是警用设备,即便是一次性用品,也需要统一处理后丢弃。」 沈鸣月在漆阆蹲下身拉包链时,对他道:「漆警官,你会怪我让你看见施然吗?」 漆阆的手停在包侧的手拎带上,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说:「沈小姐,我非常感谢你。鬼既然存在,那便是合理。既然合理,总会相遇。我很庆幸您的加入让我们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他将包拎起,半截衬袖捲起,小臂肌肉隆起,隆起下有道漂亮颀长的阴影深入袖里。 「您其实不在乎我怪不怪您,你想知道的是自己有没有看错人。」 他朝沈鸣月伸出手,继续道:「您比我想像中更加有魄力。相比卷宗里您苍白的天才人设,现实当中的您神秘强大,确实应获得所有人的信任尊敬。」 沈鸣月将手伸出,与漆阆简单握了一下,「漆警官,祝顺遂。」 漆阆坚硬的面部线条柔和软化,对沈鸣月轻声道:「祝您平安。」 他进过的兇案现场不说上千,也有八百,可就是他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乍然看见施然死相还是会忍不住悚然一惊,而沈小姐方才在门口与施然对视良久,却始终神色平静。 不是习惯便是麻木,沈小姐终日与鬼怪打交道,所遇非危即险。 警校毕业那日,所有的老师同学们都在祝他们一生平安。 现在,漆阆想将这句承载着美好愿景的祝词送给沈鸣月。 ——祝沈小姐,祝她平安。 * 和漆阆道别之后,沈鸣月手机响起,正是张副校长打来。 第46页 「沈总,您......」 沈鸣月微疲,不想和这个中年男人说客套话,打断道:「没见到施然。」 「啊?哦...那沈总您现在的打算是?」 「回家。」 沈鸣月挂断电话,踩下油门,车奔驰进黑夜中。 她在c市中心有间公寓,不大,四室两厅的设计。 褚刑有自己的房子,不常回家。 这间公寓沈鸣月一人住甚至觉得空旷。 将车停到地下室,还没拉开车门却碰上个熟人。 「沈总。」 脱下白大褂的医生穿着一身灰色休闲服,摘下运动耳机俯身下来敲了敲沈鸣月的车窗。 沈鸣月摇下车窗,淡漠颔首:「你好,宁院长。」 宁涯桃花眼弯弯,一错不错地看着沈鸣月:「沈总下班了,要不要去我家喝一杯?」 沈鸣月抿唇,脸庞在地下室昏暗的环境中更显莹白,她略过宁涯的邀请拔下车钥匙,道:「宁医生请让开。」 宁涯从沈鸣月这里收到拒绝真是稀松如常,薄唇撅起浅浅的弧度,退后一步他面露懊丧:「哎呀,鸣月越发不给师叔好脸色瞧了。」 沈鸣月跨出车门,瞟他一眼,带着警告:「宁医生,希望您自持身份,您早不是沈家人,可没资质称作我的师叔。」 宁涯笑,琥珀色的眼盛着柔情蜜意:「沈总这话说过千遍万遍。」 他似乎又欣慰又骄傲。 分明沈鸣月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沈鸣月不耐,抛下宁涯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在电梯逐渐下降的过程中,宁涯在她身后闲闲开口:「沈总,你身上男鬼的气息都要浓得成实形咯~今夜身上没血气,看来是没有降妖除魔——难道沈家主也相信人鬼情未了啊——」 沈鸣月侧头,露出一小截被阴影罩住的侧脸:「宁涯,只有你才会因情误事。」 「真正的沈家人从不会为情而放走杀人无数的恶鬼,也不会为一只恶鬼背叛生养自己的家族师门。」 「叮——」 冰冷的电梯金属门打开,沈鸣月提步进入。 按下楼层,电梯门合起。 宁涯的身影在远处岿然不动,轮廓模煳。 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电梯门彻底合起的一瞬,沈鸣月似乎看见宁涯高大修长的身子颤了一下,他好像在等沈鸣月上楼,沈鸣月身影逐渐不见时,他挺拔的身姿才慢慢蜷起。 宁涯弓身捂着自己的小腹,沈鸣月总能让他的陈年旧伤发作。 额间冷汗淋漓,宁涯咬牙,气声低不可闻:「还不都是为了你,小白眼狼。」 * 沈鸣月回到家,先到自己的卧室换上一身绸缎睡衣,将床边的《符箓大全》大致翻了一下。 又来到客厅倒了杯水,从冰箱下层夹出冰块,放了几块在水里,在嘴中含着一块。 握着冰凉的水杯,杯壁渗出的冷汽凝结成珠,沈鸣月将其沾在指尖上,抵着杯壁滑动。 「咯嘣——」 颊侧用力,牙齿咬合冰块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鸣月在独自一人望着虚空时,会下意识什么都不想。 这是她给自己大脑休息的机会。 嘴中含着冰块,用牙齿咬碎坚硬却剔透无暇的固体水,再细细感受着冰块在口腔里融化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里,沈鸣月会觉得,时间很慢。 有时这短暂的享受会让她忽视和拒绝一些小鬼对自己垂涎觊觎的目光。 可今天不是很幸运的日子,沈鸣月回家前遇见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物。 落下黑长浓密的眼睫,沈鸣月素手翻飞,趴在巨大落地窗外形色不一、大小各异的鬼怪们便在顷刻间奔散逃逸。 有几只跑得不快,沈鸣月看了看它们身上的因果,随手给灰飞烟灭了。 回到卧室,沈鸣月坐在自己床上开始打坐。 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玄关处响起钥匙碰撞的声音。 「鸣月,你回家了吗?」 是褚刑。 他应该考完试了。 第28章 主线任务:协助审判者捉拿1116号 房间里一片漆黑, 沈鸣月睁眼。 卧室连接客厅的走廊灯被褚刑打开,暖黄的灯光透过门下缝隙在地板上铺了浅浅一层。 褚刑的影子在光中,是细长的一道。 沈鸣月赤脚走过去打开房门, 褚刑的眼似含羞带怯的花苞一样笑起来。 「鸣月, 你吃了吗?」 「你怎么回家了?」 两人同时开口, 褚刑怔怔一下, 反应过来看着沈鸣月的眼睛答道:「我提前考完了,我有时候会回来打扫一下。」 站在门口闲聊不是很好的选择。 沈鸣月来到客厅沙发坐下,「家里有阿姨定期来打扫卫生, 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褚刑站在她面前, 黑眸润润:「我喜欢家,打扫干净它我会觉得很开心。这是我的娱乐方式。」 沈鸣月扯唇一笑,转而问:「你还会做饭?」 褚刑稜角分明的少年面庞蒙着光影, 锐利的锋芒被他收在笑意融融的面皮下,他捋起垂落的额发,盘腿坐在地毯上。 「我做的饭很好吃的, 鸣月你要不要试一试?」 沈鸣月一般不吃晚饭, 五谷杂粮皆带杂质,修道之人尽量避免多食。 可看着自小养大的少年双手撑着大腿, 眼睫弯弯地看她......微嘆, 沈鸣月自觉自己这个监护人当得并不尽责。 第47页 「辛苦了。」 沈鸣月捏了捏褚刑柔软的脸颊, 目光柔和。 褚刑仰头, 蹭了蹭鸣月的手掌。 随后便起身向厨房走去。 沈鸣月看着他宽肩窄腰的背影,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打量褚刑。 当年瘦弱活泼的小男孩, 现在已经长成高大英俊的少年人了。 真懂事。 沈鸣月颇为欣慰, 等褚刑毕业, 她也就能专心追寻自己的玄术去了。 家族里卓越的小辈是一茬又一茬, 她也该物色下一任家主了。 收回视线,沈鸣月又想起自己的任务。 玩家1116号叛逃系统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有某样想要得到的东西。 系统能带领玩家穿越到各个副本,系统商城里囊括珍奇万象......恐怖系统拥有绝对的力量。 从系统下叛逃,1116号冒着巨大风险在各个世界逃窜,一着不慎便是抹杀。 他这样做,说明他想追求的是一件比其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钱财实力——这些系统都能给予。 该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自由,比如爱情...... 只是不知玩家1116号要的是哪一样。 1116号在c理工,作为恐怖系统曾经的一员,对鬼怪应有基本的警觉能力。 那么,他会下意识关注施然这只手中沾染人命的鬼吧。 谨慎逃窜而保下的命,在没有得偿所愿之前,必然不会甘心意外丧命。 况且还有那神秘术士,活人的魂魄自然用起来比鬼魂顺手。 尤其对于不择手段的邪恶术士而言,与灵异亲密接触过的活人灵魂,那更是珍贵万分。 倘若如此,即便他再隐晦的关注,那也有可谋之。 无论1116号的目光会凝在施然身上,还是在邪恶术士身上。 同样在关注这二者的沈鸣月她的目光,也会有一刻——与其相遇。 抽丝剥茧,不外如是。 不免接着想到施然。 杀死施然的兇手是一床,杀死一床三床的兇手是施然。 荀邑,那个表面温和的富家少爷,又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说服施然的目的是什么? 他能这样熟悉施然与一床三床的恩怨,他一手促进了一只鬼魂的自我毁灭,他能得到什么? 和施然走得那般近,会知道取走施然两魂的术士是谁吗? 沈明月想,荀邑与其脱不了干系。 没有接二连三的巧合,只有蓄谋已久的诡计。 打破诡计的第一步,进行对施诡人目的的洞察计划。 要试探,须有筹码。 术士想要魂魄炼器,这世上亿万只魂魄,没有哪一只能比得过沈鸣月生魂更加吸引邪恶。 沈鸣月眯眼盯着头顶的壁灯,刺目的白炽光使视线恍然,沈鸣月伸手去捏那束星芒一样的光射线,像在手中捏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星星。 让灵魂出窍,对寻常人来说魂魄回归后多晒几天太阳修养段时间即可。 对沈鸣月而言,则是不啻让出自己的身体给游魂们抢夺的危机暗伏。 没有恐怖鬼怪能拒绝沈鸣月的空窍之身。 能将危险降到最低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便是沈家老宅。 老宅的先辈魂灵俱在,守护沈鸣月这个小辈,该不成问题。 心思九转,厨房食物烹煮的香味已经隐隐传出。 沈鸣月回神,拉开厨房的门,倚在门框上望着褚刑忙碌的身影。 褚刑穿着的围裙还是买房时物业送的礼品,蓝白圆点带蕾丝蝴蝶结的简洁款式,衬得褚刑认真甚至冷肃的脸反差感十足。 过于专注的褚刑没注意到沈鸣月的开门声,还在「嘚嘚嘚」剁着案板上的青葱。 「扣扣。」 沈鸣月敲了敲门框,褚刑正好切碎最后一点葱段,正将其颳起放进白碗中。 听见声音,他眉眼松然,放下菜刀回头,说话间带着不自觉的笑:「鸣月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沈鸣月走到他身边,扫了眼案台上色彩斑斓的食材,有些无奈:「褚刑,我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做一道热菜就行,再熬碗粥。」 褚刑眨眨眼睛,「可我手艺真的很好啊。」 得,年轻正是爱显。 沈鸣月没再拒绝,只是对褚刑道:「那做好的菜先盛我们两人份,剩下的都用保鲜膜包好。然后送给...」她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小区里自己熟悉的人,有那么一瞬宁涯的脸在眼前闪过,但被她忽略而过。 「送给我们邻居吧。」沈鸣月记得楼下那户是个独居的年轻人,门口经常放着外卖,应该能够接受。 褚刑眼尾笑弧稍收,应声:「好的。」 沈鸣月将碗筷消毒,拿到门外餐桌上摆好。 在家族群里发送自己不日回本宅的通知,立刻弹出几个小辈发来的搞怪表情包。 满屏的动漫小人手持鲜花欢悦舞蹈,沈鸣月失笑。 她最爱心思单纯之辈,想起小辈们弯弯笑着的眼睛,沈鸣月的疲累一扫而尽。 「真可爱。」 敲下这几个字点击发送,往日沉寂的家族群静默一瞬,随后忽然叮叮噹噹地不断刷新着消息。 「鸣月,在看什么?」 褚刑左右手各端着一盘菜走来,沈鸣月放下手机。 第48页 「小孩子玩闹。」 沈鸣月垂眸看盘中热气蒸腾的红椒炒肉丝,用公筷夹了块红椒放入碗中。 椒块鲜艷,高温烹煮也不失其本身的艷丽。 放入嘴中,入口微咸,结合红椒微辣脆冽的口感,两厢合宜,美味非常。 「很好吃。」沈鸣月在褚刑期待的目光下赞许道。 褚刑闻言笑,转身从厨房内端出剩下的三道菜。 五个盘里的菜量极少,沈鸣月和褚刑二人一起吃却还是勉强吃完。 沈鸣月饱腹感强,褚刑不知什么缘由不爱吃饭。 但他做的饭菜很好吃,这是意料之外。 饭后褚刑听话地将打包的菜放入一个篮子里,下楼送给那位邻居。 邻居并不是什么年轻男人,而是一个三十多岁接近四十岁的精壮男人。 男人开门看见褚刑很诧异,在褚刑说明来意后先是皱眉,后淡淡一笑,请褚刑进门。 褚刑冷脸拒绝,「先生,我姐姐还在等我回家。这是她送您的,睦邻友好,这是应该的。不必谢。」 将篮子塞进男人手中,褚刑转身欲走,又顿住折回来道:「先生,篮子也送给您,不需要还了。」 褚刑时常在学校公司两头跑,闲时极少。 这儿是沈鸣月的固定住所,这男人也是一个人。 让这男人到时有机会单独和沈鸣月相见,难保不会生出异样心思。 「好的,谢谢你小伙子。」男人成熟的面孔上笑意温暖,「也替我谢谢你姐姐。」 褚刑面无表情点头,走上楼。 他身后的男人见褚刑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间这才合起门。 把篮子随手扔在玄关鞋架上,他重新从口袋里掏出橡胶手套,眸光似冷箭淬毒,缓慢走进里房。 * 重新换了身睡衣,沈鸣月坐在书桌前翻看《符箓大全》。 几日的翻阅,她已掌握不少新奇符咒。 如「瘦成鬼影咒」,成效是能够使人连人带魂压缩成一条肉眼不可见的细线。具有极强的隐蔽性。缺点显着,只能施加在活人身上。 还有「障目符」,无论是人是鬼,施加此符即可令其丧失视觉,缺点是时效极短,只有十五分钟。 ...... 这本随机奖励的内容之丰,令沈鸣月有种平白捡到金子的错觉。 为防潜在危险,沈鸣月没有将《符箓大全》给家族子弟们修炼。 施符布咒与术士本魂息息相关,不可马虎。 到了每日入定的时间点,沈鸣月让张副校长安排几场讲座让自己去讲,随之切断所有通讯设备信号,安寂入定。 ------------------------------------- 宋伏瞻本在丙b副本刷怪赚积分,手中的桃木剑还没有落在鬼怪的头上,系统便将他强制弹出副本。 蓝色系统面板剧烈抖动,不断弹出红色警告信息:「本体受损!本体受损!本体受损!」 来不及思考,宋伏瞻被送回原世界的身体里,还没缓过神,小腹传来的剧烈疼痛使他神色大变,冷汗不断。 身上盖着一大片黑色人影,宋伏瞻强制冷静下来,使起全身力气接下行兇者勐刺下来的匕首。 失血过多的脸庞泛着青灰色,他的目光从眼前男人握刀戴着的橡胶手套上移到男人嗜血兇狠的成熟面孔。 ! 父亲?!! 宋伏瞻咬牙,抽出一点精神购买了商城里的「昏迷符」,点下确定使用对象,白光乍现又消失,压在手上的巨力遽然消失。 行兇的男人晕倒在地,面露未及时消退的狰狞表情。 捂着汩汩流血的小腹,宋伏瞻花了大价钱修復好自己的本体。 仰头倒在身后的床铺上,宋伏瞻喘气,点开【副本】。 在【待定副本】的最上端行列,他终于确认接受【乙b副本】 副本名称:皇家有鬼大学 副本任务(主线):帮助审判者捉拿玩家1116号。 第29章 进入【玩家中心】 c理工来了位声名遐迩的客座教授。 教授身价过亿, 公司产品遍布生活四周。 除此外,更令c理工学子兴奋的是:教授长得特别好看! b教801。 沈鸣月一袭垂至脚踝的杏色长裙,雾云似的黑髮松松挽在脑后, 低头整理讲义时, 鬓边一缕髮丝掉落在白皙无暇的颊侧, 红唇无意张合含住几根, 被纤长的手指轻轻勾下。 美人如雾隔云端。 在沈鸣月怀抱讲义进入教室的那一刻起,宽敞的教室里坐着的二百多个学生霎时鸦雀无声,呆愣地仰头看着讲台上的沈鸣月。 「沈鸣月...这是梦吗?」 「太仙了吧这位姐姐, 穿上西装是酷飒女总裁, 换上长裙就是仙女本仙啊!」 「太漂亮了呜呜呜...我感觉这辈子也见不到比沈教授更好看的人了。」 沈鸣月打开投影仪,伏身查看桌上电脑的文件。 清晰诱人的腰臀线隔着柔软顺滑的面料映出,台下学生们怕惊扰这高月一般的教授, 彼此额贴额地低声惊嘆。 沈鸣月打开助理今早发到邮箱里的文件,在等待身后大屏幕开机的时间里,教室的大门被推开。 「沈教授不好意思, 希望我没有给您的讲座带来麻烦。」 宋伏瞻站在门口, 白衬衫黑西装裤,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隐约可见走势漂亮的锁骨。 第49页 他迎光而站, 教室中的同学都能看见他和煦的笑容和俊美的面庞, 而他看不清讲台上人的面容。 只能从衣着体态上判断出是个气质绝佳的女性。 「没事, 进来吧。」 沈鸣月滑动滑鼠, 在脑海中大致设置了下将要讲授内容的先后逻辑。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沈鸣月准备就绪, 这才打量起张副校长给自己安排的助教。 宋伏瞻? 沈鸣月眉头几不可察地跳动一下, 她撑着讲台在宋伏瞻意想不到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能在千万个恐怖副本中再次相遇, 倒也不易。 两人心照不宣地彼此没有多说, 沈鸣月在上课铃声落定时打开麦克风开始授课,宋伏瞻在一旁辅助教学。 沈鸣月商务谈判桌上谈下过数不清的合同,口才思维俱是一流,满堂学生先是沉浸于她清冷好听的声音和一颦一笑皆是风景的美色,但之后也渐渐着迷于沈鸣月独具魅力的讲授中。 在几百张面孔里,沈鸣月扫视一圈,最终找到目标人物——荀邑。 荀邑听得尤其认真,笔下不停,记完一个知识点抬头时正好对上沈鸣月长睫垂落的眼睛。 遥遥相望,荀邑欲皱的眉头在主人强大的表情控制下迅速松展,随之露出一个宽和有礼的笑。 沈鸣月淡淡收回目光,没错过荀邑那一瞬的神思不属。 不枉她开设一场经济讲座。 拿下鼻骨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从包中抽出一块手帕缓慢地将镜片擦拭着。 沈鸣月能看到,青天白日里,也有几只不怕死的小鬼扑进来,又在她几尺之外堪堪停住,只能用怨恨贪婪的眼神盯着她。 荀邑的动作在沈鸣月眼中如同被放大般,细微到其手指攥紧笔身,脖间青筋浮起的隐忍小动作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戴好眼镜,沈鸣月转身指着大屏幕上的逆回购一词,讲起公司去年的融资案例。 等下课铃响,众人意犹未尽的时候,沈鸣月拿着电脑和宋伏瞻一同出门。 后坐在食堂顶楼某包厢里,沈鸣月邀请宋伏瞻:「去玩家中心?」 宋伏瞻笑,「请。」 * 场景遽换,沈鸣月脚下落定,四周已是一片海天倒置的无边界空间。 头顶是深蓝幽邃的海水,被无形之物稳稳罩在上方,波涛暗涌在眼底是如此清晰,巨大的白鲸在海水中缓缓游动。 脚底下是澄澈辽阔的青蓝天空,双脚踩在上面像是踩着一块光滑冰冷的玻璃。 「玩家中心」正中间有一块连接海天的黑色大屏幕,屏幕上是所有玩家的等级和实力的综合排名。 只有排名前三的玩家字体为红色,剩下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姓名是统一的白色。 偶或会从脚底的天空里飘出几朵白云,晃悠悠穿过薄如白纸的大屏,出来便逸散成淡白色的水蒸汽。 大屏之侧有块较小的白底屏幕挨着,顶部有几个悬浮的黑字【新人玩家排行榜】。 恐怖系统里的新人玩家是指在经歷七个副本之内的宿主,恐怖系统针对新人玩家排行会给予较前名次的宿主一定奖励。 老玩家们之间还会默认新人榜上的玩家们,要么投资成自己的队友,要么逼死自己未来的敌人。 沈鸣月确定审判者的名号没有显示在编号上,走到小屏那儿,沈鸣月一眼就瞧见自己的名次。 ——排名3. 编号ts527 积分 20849 称号*1 沈鸣月注意到,周围来往的玩家们都在有意无意朝自己看。 所有玩家进入【玩家中心】后各自编号会浮在头顶,沈鸣月由于在【新人玩家排行榜】前三中,头顶编号不同于一般玩家的黄色,她的是橙红色。 比不得红色灼目,但也足够显眼。 宋伏瞻走到身边,对沈鸣月道:「咱们是从同一个副本进入的游戏大厅,我们两对话其他非本副本的玩家都听不见。」 沈鸣月点头,看见宋伏瞻显示的玩家编号是 ——ts 1115号 不动声色,沈鸣月下巴微扬,点点大屏幕和新人排行榜上前两名显示出的「???」。 「为什么没有编号?」 宋伏瞻顺其方向看去,清雅俊秀的脸庞露出真心实意的赞嘆:「老玩家都知道这个传说,排行榜上的前两名是恐怖系统为它的两位奠基人设置的,这两个位置永远只属于那两位。没有玩家的地位可以超过他们。」 「奠基人?是系统的创造者吗?」 宋伏瞻微顿,「创造者这个说法倒是新奇,毕竟想像不出能创造出能操控千万玩家灵魂的恐怖系统需要怎样强大的力量。我们最多是猜测恐怖系统是高维文明。」 「那这两位呢?」 「不知道,可能死了,可能跑了。」 沈鸣月视线从自己遥遥领先的排名掠过,主动谈起自己的任务:「我在c理工负责处理一件厉鬼杀人案,要待一个月左右。」 宋伏瞻高挺的鼻樑下薄唇弯起,朝着大屏,「我的主线任务是帮审判者找个叛逃的玩家。」 这个任务没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沈鸣月最多不过经歷三个副本,他是她首次副本的领生者,也有意和沈鸣月打好关系。 至少在他这几年的副本生涯里,从而没见过像沈鸣月这样实力强大、一飞沖天的新人玩家。 第50页 「审判者?」 沈鸣月尾音上扬。 宋伏瞻给她指了指大屏幕上的前两名,「审判者是恐怖系统里最神秘的两张身份卡,这两位就是审判者。审判者据说是系统内的执法人,能对一些玩家和副本内的鬼怪实行惩戒权。」 他转头看着沈鸣月,语气深重:「总之,拿到审判者身份卡的玩家,一定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恶意或狂热。我和身边的老玩家们交流,即便是资质最老的玩家,也声称没有见过审判者的出现。」 宋伏瞻讲到这儿,双眸狭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审判者,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这个系统内最神秘的执法人。」 最神秘的执法人沈鸣月沉吟,知道自己每一步都没走错。 宋伏瞻对她坦白主线任务的居心她也能猜得一二。 那么,如何让宋伏瞻不怀疑她身份的情况和她共同去完成任务呢? 那自然是伪装。 「我的任务和你一样。」 沈鸣月开口,宋伏瞻当即转身。 他不可置信地拧紧眉:「你敢接乙b副本?你知道这个等级的副本危险系数是多高你就敢接吗?」 沈鸣月默不作声,理所当然地回看过去。 宋伏瞻接触到她那双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忽然就平和下来。 他平静地看着沈鸣月身后的新人玩家排行榜,屏幕白光照在他脸上,穿不透他深邃的黑眸:「也是,你和我们一般玩家不同。」 一般玩家不会在第一个副本里就触发强大勐鬼,也不会在新人期就一跃拿到新人榜看似第三,实则第一的名次。 沈鸣月和宋伏瞻在玩家中心逛了会儿。 玩家中间就是系统绑定的玩家们集中休闲的地方,上顶海洋,下踩蓝天。 除两块排行的屏幕占着位置,剩下延展无边的地方左一堆右一堆站着玩家,有些精明的玩家还会拿出自己购买的道具与其他玩家进行交换。 这种行为系统是默许的,玩家们乐意都可以在玩家中心一决生死。 逛了一圈,沈鸣月敏锐地感受到有几道陌生的视线自刚才起就一直坠在自己身后,玩家中心一览无余,根本无处可躲来甩开这些人。 和宋伏瞻打个眼色,宋伏瞻意有所指的眼神表明他也意识到有不轨之人在跟踪。 「走。」 宋伏瞻道。 沈鸣月展开系统屏幕,随他们停下而消失的脚步声在看见二人打开系统时突然重新响起,而且脚步愈发急促起来,似乎是朝着他们的方向正跑过来。 沈鸣月点下【确认退出】的按钮,在身形消失的前一秒,有几个男人和女人气急败坏地喊了声:「可恶!让ts 527跑了!」 回到包厢,宋伏瞻对沈鸣月解释:「看来我们遇到【玩家强盗】了。」 「?」 「他们是三男两女的一个老玩家团伙,专门抢劫新人榜上的玩家积分,曾经有几位表现不错的新人玩家都是在他们手里丧命的。」 「这些人无恶不作,做副本任务也是喜欢偷奸耍滑,为了完成任务他们有时候会藉助系统道具对npc进行屠杀。」 临了,他提醒沈鸣月:「你要小心他们,这些强盗只认积分不认人,而且手段阴损,抢不到就会杀人取货。」 收下宋伏瞻的提醒,沈鸣月想了想,将自己以魂魄做筹码吸引邪恶术士的计划告诉宋伏瞻。 宋伏瞻思忖,问道:「你是要我今晚也去男生宿舍帮你一起捉那个术士?」 「是,我认为1116号既然在c理工,一定在找什么。与系统绑定后又叛逃,很难说他灵魂没有损伤。有可能,这个术士炼的器就是为1116号准备的。」 沈鸣月抬起手腕看表,已经到自己约定回老宅的时间了,灵魂出窍步骤繁琐,又是危及性命的事情,沈鸣月还需要在各位先辈们的灵位下奉香告知。 「1116号有能力叛逃系统,没道理说服不了一个术士。今晚见,宋伏瞻。」 沈鸣月提着电脑,与宋伏瞻告别后即驱车返回老宅。 第30章 邪恶术士的现身 沈家老宅在c市老别墅区中心。 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古老建筑, 有着气派雕花的大门,几十扇圆形拱窗和九转迴肠的走廊。 因为家族传承特殊,沈家老宅的每一砖每一石都蕴含着极深的风水玄理。 沈家近百来年间隐世不出, 故老宅也逐渐隐秘起来。 宽敞的花园里种满青松雅竹, 路过老宅的人从外面只能看见一圈黑色铁栅栏和丛丛青树里露出的一点楼檐。 沈鸣月的车出现在门口时, 老宅内等待已久的众人具迫不及待地出来迎接。 沈鸣月走下车, 众人一拥而上,亲热地喊着「家主回来了,家主终于回来了。」 沈鸣月面容舒展, 拍了拍挤到怀里的小姑娘的肩头。 「家主, 您回来了。」 一道清越男声自身后传出,沈家众人默契地让出一道一人行间隙,便见身量修长着月白復古长装的男人缓缓走出。 「沈案, 天井宗堂启备好了吗?」 沈案是沈鸣月在家族最看好的一个小辈,虽不是沈家嫡系,但天赋仅次于她之下, 修习也勤勉无二。 她近年来逐渐将家族核心事务交给他负责, 帮助沈案建立了威信。 沈案颔首,低声对沈鸣月道:「家主, 藏书阁三层的所有书我都已经看完了。」 第51页 沈家藏书阁三层是玄术中最精深的书, 所有沈家子弟获得家主允准即可进阁翻阅。 三层书可看不易懂, 多数子弟连其中三分之一的书都啃不动。 沈案不愧是这一辈最惊才绝艷的玄术天才, 四年内已阅尽三层书籍。 沈鸣月星眸莹然, 点头赞许:「做得很好, 护身一事, 马上就你来吧。」 沈案近年愈发稳重, 是她暗定的下一任家主人选。 沈案玉树芝兰, 事事躬亲,一双眼睛和沈鸣月的双眸出奇相似。 眼尾略扬,眸色极黑,低垂长睫看人时带着习然的清冷。 只是沈鸣月会弧度很浅地笑,而沈案是在面对沈鸣月时才勾起唇角,寒冰似的一张俊美冷意微融。 让眼巴巴在一旁守望的小辈们研习玄术去,沈鸣月带沈案进入沈家老宅最神秘安全的地方——天井宗堂。 天井宗堂是沈家列祖列宗的魂灵安息地,供奉在此的魂灵共有六位,另有四位进入阴间管理各类鬼怪去了。 站在宗堂的檀木大门前,沈鸣月弯腰行躬礼,沈案则跪在一侧的软垫上恭敬地磕了个头。 「沈家第127位家主沈鸣月携小辈沈案,尊请老祖宗们护我沈家。」 沈案再次郑重磕头。 沈鸣月头颅低垂,双眼阖起,心中默念:「符成干,诀承坤。请我神靖,奕代流芳。」 高大的神影在背后逐渐显示,家神纯净和煦的气息在空中起伏。 檀门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吱呀——」一声,如同耄耋老人绵邈嘆息——门开了。 沈案第三次肃敬磕头,随后站起随在沈鸣月侧后。 进入宗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壮的黑竹交叉在一起形成半人高的入口,黑亮竹叶发出簌簌响声,清奏对沈鸣月的欢迎曲。 沈鸣月弓身穿过竹叶小门,才终于来到森严正堂。 正堂是仿唐建筑,高十多米,四角飞檐各挂一只青铜铃,竹风穿过檐角,沉重缓慢的铃声便随风送入沈鸣月和沈案耳中。 沈鸣月作揖,对着正堂中列位祖宗的灵位尊敬道:「晚辈沈鸣月今借列祖庇佑,行出窍之术,捉歪邪之士,列祖勿怪。」 青铜铃无风轻响,沈鸣月便直起身道谢:「多谢列祖。」 转头吩咐沈案:「后堂清静,我在后堂入定出窍,你起阵法护我,切记离我三步之遥。」 沈案追随着沈鸣月的目光,唇线紧绷:「是。」 ...... 得益于沈案在此之前的供奉,天井宗堂的祖宗魂灵气息浓郁,沈鸣月左右有护卫神和沈案,前有自家祖宗,就是鬼王来了也夺不走她的出窍之身。 行出窍术须得在阴气最盛时进行,沈鸣月进入识海修炼许久,等到晚上零点整的时钟敲响,口中念念,借着月阴之力,灵魂顺利出窍。 飘到半空中与正堂守护她的几位祖宗魂灵打了个招唿,选定c理工的方向,沈鸣月凌空飘走。 在飘出老宅的前一刻,沈鸣月在自己魂体上画了道「障目符」,大小鬼怪们丧失视觉后,只能闻到空中诱鬼发狂的灵魂气息,却遍寻无果,抓狂发怒又无可奈何。 沈鸣月趁障目符失效前来到施然宿舍。 施然还挂在438门上,小白蛇圈在他脖子上睡得正香。 见到沈鸣月,施然死气沉沉的眼珠子忽然转动,鼻翼朝沈鸣月的方向不断翕动。 「女人,你真的好香啊。」 施然飘到沈鸣月面前,俊秀面庞满是沉醉,他伸出手指想要捏住沈鸣月的袖角,沈鸣月侧身躲过他的手。 施然失望不已,控诉地望着沈鸣月:「女人,你怎么能拒绝我。」 「......」沈鸣月观察四周,没看见荀邑或神秘术士的身影,她推开仍想贴上来的施然,「你还没等到荀邑?」 施然长圆的双眸半敛,鬼脸委屈,扯着小白蛇的尾巴,心下沮丧:「没有啊...都过约定时间好久了啊...他怎么还不来奥......」 学校的孤魂野鬼们已经逐渐聚集到男生宿舍楼,沈鸣月谨慎打量的同时,还能听见对面楼有男生关起窗户抱怨:「怎么突然这么冷。」 鬼物越多,阴气越重。 自然是越来越冷。 宋伏瞻来时带着他的桃木剑,他脸色略显苍白,似乎在来之前经歷了什么。 沈鸣月无意多问,贴附在宋伏瞻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便见宋伏瞻蹙眉转身往来时方向走去。 宋伏瞻离开后,在门口转圈圈的施然懒绵绵瞧一眼,口中呢喃「他来不来...他来不来...」,反覆就这一句话,像催魂似的。 沈鸣月任他去,施然今晚也只是她计划里的一只工具鬼。 贪求沈鸣月魂体的鬼怪数不甚数,短短几分钟,男生宿舍楼的楼层砖面、四楼以外的各层走廊以及沈鸣月眼前的空中——都飘满了鬼。 这些鬼死状各异,它们凑在一起:有头的挨着头,没头的摩肩。 总之是挤得空中一点缝隙没有。 施然终于发现自己宿舍门前聚集的数量庞大的鬼怪。 「.......」他望望鬼,又看看沈鸣月,指着楼前的鬼们试探道:「这些——都是迷恋我的粉丝?」 「。」 沈鸣月没搭话,她在找炼魂的术士。 这样多的完整魂魄,更甚至还有她的魂体,没有一个歧途术士会拒绝。 第52页 「施然受死!」 沈鸣月瞧鬼怪数量差不多了,拿出系统商城的扩声符甩开使用,接收到沈鸣月信号的宋伏瞻从犄角旮旯跳出。 直冲施然而去。 施然脖子上的小白蛇最先反应过来,大张嘴巴吐着蛇信朝宋伏瞻手上窜去。 宋伏瞻桃木剑金光大盛,唿吸之间剑尖戳着小白蛇七寸将其挑开,而后剑尖直指施然面门。 施然感到危险临近,转换攻击状态,露出血肉狰狞的死相,浑身阴气暴涨。 他没有躲开宋伏瞻的桃木剑,硬生生受下一剑后浓郁阴气晃荡黯淡,又重新凝聚起来。 他目光冰冷,杀意凌凌地和宋伏瞻打起来。 沈鸣月在一侧观战。 施然这只实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厉鬼,在面对宋伏瞻浸淫恐怖副本多年的老玩家来说,还是太稚嫩了。 宋伏瞻方才那一剑若不是收敛了罡气,施然哪里还有命。 这也是沈鸣月对宋伏瞻说的,将施然逼败,又不能一步碾压。 要让随时可能出现的神秘术士看到,宋伏瞻是勉强获胜,此后已无力气再战。 而沈鸣月在一旁表现出想上前却无能为力的观望。 几十回合下来,施然阴气慢慢耗尽,小白蛇大敞白色肚皮躺在地上假死着,宋伏瞻手腕也开始发抖,桃木剑剑身不稳起来。 「去。」 桃木剑最后发出一记剑光,施然躲不开,鬼气消散,又恢復了灰白的俊秀脸庞,惨兮兮地耷在半空。 「嘭。」 宋伏瞻撑着剑半跪在地上,气息紊乱,额头冒汗。 沈鸣月是魂体,只能蹲在他身侧却不能将其扶起。 空间里似乎只剩下想靠近又不能靠近的万千鬼物们焦急的嘶吼声。 「哒...哒...哒...」 不知何处一点儿遥远的脚步声,恐怖地传来。 这声音迴荡在悠长的走廊中显得空旷无比,像是在人心上一顿一顿地打鼓。 沈鸣月眼神微凛,人来了。 她低头和佯装疲累不堪的宋伏瞻交换眼神,彼此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只感觉到一股炙热狂暴的力量从身后逼近,沈鸣月这才转身面对来人。 ——荀邑。 荀邑手持引魂幡,身穿宽大黑袍,没有情绪的脸让人无端感受到阴鸷。 他此刻哪有前几日在沈鸣月面前表现出的端和礼貌的样儿,浑身威压极重,看向沈鸣月像在看自己势在必得的武器。 沈鸣月看了眼他手上的引魂幡,感受到其中似堆砌着血山血海的怨气,便知道那个邪恶的术士就是荀邑,这个金融一班的学习委员,施然的好友。 「审判者527,捉拿叛逃玩家1116号任务进度38%」 「宿主1115号,主线任务:帮助审判者捉拿叛逃玩家1116号任务进度38%」 沈鸣月和宋伏瞻的系统同时出声。 荀邑也开了口:「沈总,您伤了我的朋友,是不是该给点好处?」 第31章 旬邑能是1116号? 「嗯——」 荀邑闭起眼睛, 薄唇微张,深吸一口气,喟嘆。 「多诱人的灵魂啊。」 睁开眼睛, 他上身前倾, 抬起一截俊秀苍白的下巴, 看沈鸣月的目光灼灼逼人。 沈鸣月魂体状态下, 肤色白至半透明,长发和纤长眼睫却如鸦羽般颜色浓郁。 她脸上表情极淡,在昏暗灯光与明亮月光的加成下美得如同一尊琉璃美人。 「沈总, 今日的讲座很精彩, 期待过了今夜,您依旧有这样好的状态。」 沈鸣月浮在空中与荀邑对视,对荀邑的挑衅没有任何表示。 荀邑便轻扯唇角露出一个恶质的笑, 「家父非常崇拜你,我也很荣幸为我的幡欢迎您这样的美人。」 沈鸣月闻言微微笑下,拍了拍手, 似是在赞赏荀邑的大言不惭。 「虎父无犬子, 荀邑,你父亲当年在商场上与你说过类似的话。」 红唇轻启, 沈鸣月看着荀邑像大人在看佯装成熟的孩子。 左手腕向上抬起, 舒展的腕骨如同精美的艺术品, 几条纤细青筋更显这只手腕不堪一折。 一团没有任何杂质的白光在掌心缓缓聚起, 白光愈发耀眼, 到最后沈鸣月如同沐浴在光中, 像降临人间的无欲神明。 荀邑敏锐察觉到沈鸣月手心白光竟带着不可忽视的凛然, 长眉紧蹙, 心中对沈鸣月的实力重新评估一遍。 他自嗅到沈鸣月的灵魂始, 整个下午都是在臆想得到沈鸣月后的场景。 在此之前他的引魂幡吞噬过最美味的灵魂就是施然的两魂。 虽然施然身侧的本命兽小白蛇替施然挡下致命一击,让他没获得施然的完整灵魂。 但他已颇为满足。 直到遇到沈鸣月,他才觉自己之前的满意是如此低劣廉价。 要不择手段得到沈鸣月的灵魂——他整个下午都在反覆近乎癫狂地这样想。 这样不受控制的心脏狂跳迫不及待要得到某物的情况,还在很久以前。 想到这儿,他收起魂幡,转而祭出一柄长木仓。 红缨枪枪头锋利,缨穗如同饮血般鲜红。 这无疑是一把漂亮至极,足以令冷武器爱好者为之砸高价收藏的上好长木仓。 在荀邑的手中,枪身怨念森森,常人一眼望去只能看见万人流血嚎啕,影影绰绰的冤魂挣扎着要跑出禁锢。 第53页 这同时也是一柄杀人无数的邪枪。 沈鸣月不迎不退,白光积蓄完毕,手掌下压,借臂力向前略略一推——可盪清数十位厉鬼阴力的玄术光团朝荀邑奔去。 荀邑眉骨上顶,下垂的眼角曳开漫不经心的弧度。 怼着白光中心掷去红缨枪,强劲罡风吹起缨穗,白光缠绕红线,碰撞出争锋的巨响。 两道力量被彼此化解,罡风转弱,吹拂在沈鸣月身上只能将其披在肩上的发撩起几缕。 白光变暗,落在荀邑脸庞,也只是让其不痛不痒地眯眯眼。 高手对决,第一招停留在试探水准。 在接下来的二十三招里,沈鸣月施符咒法诀,荀邑便以魂幡红枪化解。 荀邑借恶鬼偷袭,沈鸣月便唤宋伏瞻对其两面夹攻。 荀邑见宋伏瞻还有力气,前后联想便能知道沈鸣月今夜特设此句,就在等他入瓮。 他哼笑一声,竟就地取材让引魂幡将宿舍楼前飘着的鬼怪们全部吸进幡内炼化。 一时之间悽厉鬼哭刺耳至极,沈鸣月蹙眉不适,宋伏瞻更是咬牙停止对荀邑的攻击。 「沈鸣月,你就等着成为我幡内禁魂吧。」荀邑舌尖探出一点,舔了舔下唇。 沈鸣月墨发微乱,她抬手压下自己额角飞扬的碎发,越过荀邑对其身后的宋伏瞻道:「宋先生,您可以休息了。」 「?」宋伏瞻不解,但没有多问,退后一步隐在黑暗里,这次换他来观战。 沈鸣月薄唇张合,默念请神诀,荀邑走近她,魂幡将抵至沈鸣月鼻尖前时,被一根轮廓模煳的手按在半空之中。 「尽——」 白影深深的高大护卫神从老宅瞬移至此,闭眸无情,睁眼慈悲。 可沈家护卫神慈悲只对正道,盪尽诸邪时从不手软。 荀邑只感到一股不可抵挡的巨力自那点指尖触碰的地方迸发,引魂幡猎猎作响,被困幡内的鬼物们双手捂耳嘶吼尖叫。 「噗。」 荀邑背嵴弓下,捂着胸膛吐出一大口血,他攥紧引魂幡,抬眼满是嗜血不甘。 「沈鸣月,你好本事。」他嘴角又溢出血来,「竟然能有正神护身。」 他慢慢地撑直腰身,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怕被发现,沈鸣月你早是我幡下魂。」 沈鸣月漫不经意,淡淡看他:「发现什么?」 荀邑冷哼一声,忽有所感又低头看向自己的鞋面。 小白蛇的魂灵正慢悠悠地爬过他的鞋,朝施然游过去。 「......」荀邑黑眸一沉,转而笑起。 他睨一眼角落里魂力薄弱的施然,忍着嗓眼的细痒,弯腰把小白蛇提熘起来。 小白蛇方才靠假死逃过一命,如今又被抓起,当即不想其他立刻翻起白色肚皮,蜷缩成几圈将自己身体盘起,把头埋在身体之下。 荀邑掂了掂手心毫无攻击力的白蛇,恶劣道:「施然,听说这是你的本命兽。本命兽死了你也活不久是吧。那如果我再杀一次这只蛇灵,你说你会彻底死去吗?」 没等施然回答,他又看向沈鸣月那双淡漠的眼睛,「沈鸣月,你们这种玄术之士不是最重因果吗?今天有鬼因你设的局而魂飞魄散,你不管一管?」 「荀邑,你何必多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呢。」沈鸣月飘到施然身侧,抓起施然的手输入一段自身魂力。 沈鸣月的魂力能助任何鬼怪鬼力剧增,如果有鬼将沈鸣月的魂魄整个吞噬,直接晋升成鬼王也未尝不可能。 故而万鬼皆求沈鸣月,万鬼不得沈鸣月。 「女人,咳咳,谢谢你。」施然有力气飘起来了,倚着墙又急促地吸了几口气,「还得是你啊女人,还是你靠谱。」 施然捶捶后腰,在空中蹦了蹦,原地转了几圈又觉得自己满血復活了。 他开心地又夸起沈鸣月:「女人,你的治癒术好厉害,你让我好得真快。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我们现在来对决吧。」 ......沈鸣月没说话,她让出被挡住的荀邑,意有所指地让施然看荀邑手中的东西。 「荀邑?!!你个孙子拿我小乖是要做什么???」 施然立即怒气沖沖,大而圆的猫眼水润润的,他手指颤抖地朝小蛇灵翻白的肚皮上指,表情又担忧又心疼,还有对荀邑的怨怼。 荀邑眉头跳动,拇指食指合起不耐捏住小蛇七寸,其用力之大使小白蛇红信子直耷拉在冷风中摇摆。 他语气冷躁:「施然,你嘴巴干净点。」 施然暴躁冷笑,又要开口大骂,张嘴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心脏还一阵绞痛。 原来是荀邑动作粗鲁地捏住小白蛇悬空上下左右地涮了涮,白蛇已经气若游丝,进气没有出气的多。 荀邑说的对,小白蛇魂灵死去,施然也会魂飞魄散。 沈鸣月嗤笑,对荀邑挑软柿子捏的动作不屑。 正好对上宋伏瞻沉静的眼,沈鸣月抬眼看向荀邑,復对宋伏瞻点点头。 宋伏瞻颔首回视,默默握紧桃木剑剑柄,悄无声息朝荀邑靠近。 「......」荀邑后腰一阵刺痛,手下放松,小白蛇便落在地上。 荀邑阴狠回头,宋伏瞻朝他温和一笑:「同学,作战时话少点。」 荀邑抹去唇角的血迹,病态苍白的面庞表情苍白一瞬,后像是突然响起什么,凝起一种异样兴奋。 第54页 他甚至不在意宋伏瞻会不会再次背刺他,他转过身走向沈鸣月,沈鸣月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沈、鸣、月——」他一字一顿,音节从他的唇齿间流出,带着某种韵律。 「我一定认识你,我一定认识你——」下眼睑渗出旖旎的红晕,荀邑唇色却越加苍乌:「在很久之前,在我被迫接受命运之前,我见过你——」 沈鸣月依旧不惊不动。 「你和那位很像,为什么我会发现呢?」 「我没看见过那位的样子,可你的手段多像她。」 「从不吝啬付出代价,只为求得最终结果。可惜那位失踪许久,我为追随她背叛了很多。」 荀邑徐徐回忆,他的视线没有一秒离开过沈鸣月,从沈鸣月光洁额头到高挺鼻樑,再到沈鸣月修长脖颈。 他觉得那位要是露面,沈鸣月这幅样貌也不算辱没那位。 那位是他一生至高无上的救赎,可惜至今他都没找到那位一丁点踪迹。 沈鸣月...会是恐怖系统的玩家吗? 她听说过那位吗? 荀邑最后深深看了眼沈鸣月,祭出红缨枪,勐地折断,只听见一声轻微的爆破声。 荀邑凭空消失在眼前。 沈鸣月拦住想要追的宋伏瞻,「追不到的,荀邑这类术士可能没有实力,但一定有逃命的手段。我们追不上的。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跑。」 宋伏瞻看看沈鸣月,问:「荀邑对我们的任务有用,他背后万一是玩家1116号呢?」 「他万一就是1116号呢?」她反问宋伏瞻。 宋伏瞻愣怔,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从刚才对招上看,荀邑着实算不得手段通天。 在他们的印象里,能叛逃出恐怖系统的玩家,一定是有着绝对实力和数不清手段的人。 不是排行榜第三,也需要是排行榜前十。 如果荀邑真的是1116号,没道理在他这个排行榜第139名的玩家背刺下负伤。 排行榜上的排名,差一个名次就是一道实力鸿沟。 宋伏瞻自知在系统的追杀下,自己是一个世界也躲不过去。 「还有二十多天,c理工总共这些师生。无论你我的猜测哪一方是对的,今夜已经打草惊蛇,那便让蛇逃回它的窝。我们要——」 「直捣巢穴。」 宋伏瞻再次认真地看向沈鸣月。 在【勐鬼电影院】时,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力强大、能以特殊办法刷出高级鬼怪,他这个领生者完全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在经歷最短时间的通关后,他确定沈鸣月是值得投资的新人。 可现在与沈鸣月正儿八经地合作一次,他才深刻认识到,沈鸣月不仅值得投资,而且值得跟随。 她似乎所有的行为都是兴起的计划,可实际上她早已将计划之外的可能都考虑在内。 宋伏瞻确信,即便荀邑刚才没有逃走,沈鸣月也不会惊讶,她会有另外完善的解决方法。 「嘶嘶嘶——」 小白蛇悠悠转醒,退到施然身侧。 在施然手心里翻着肚皮撒了会娇,沈鸣月的目光又让它悄悄翻回肚皮。 慢慢游了下来爬到沈鸣月腰上,它昂起脑袋看看施然,又伸缩蛇信子,微微歪头,黑豆般的小眼睛盯住沈鸣月。 人类...好香的人类。 施然气愤委屈:「小乖,你是我的本命兽!怎么可以去别人的怀里!」 沈鸣月挠挠小白蛇湿滑的下巴,轻声:「我要走了,回你主人那儿吧。」 小白蛇似懂非懂,蛇信自指根向上舔了遍沈鸣月食指,后滑下沈鸣月的身体,回到施然手心中闭眼休憩。 沈鸣月与宋伏瞻道别,在使用障目符之前,她回眸看了下眼巴巴看着她的施然。 着重将目光落在小白蛇身上,沈鸣月思忖片刻,将施然的地缚灵束缚给解除掉。 「施然,跟我走。你这只手里沾着命债的厉鬼被鬼差捉住,必要被打散。」 施然歪头想了想自己被打散的场景,不寒而慄。 连忙和沈鸣月道:「好!女人,我就善心大发跟你走一趟!带路吧!」 沈鸣月觑他,在施然手臂上绑了根牵魂线,障目符使用完毕。 施然惊唿:「女人,你在哪——啊!」 比起来时,沈鸣月归回的速度加快许多,施然被拽得飞起,一路上哭腔可怜兮兮地不断喊着:「慢点!我恐高啊——」 回到老宅,施然不能进入天井宗堂,为了防止施然被沈家其他热心子弟当做野鬼驱赶走,沈鸣月在其身上下了一个禁制。 禁制下完,沈鸣月飘回自己身体。 沈案感受到沈鸣月的回来,结束入定,缓缓掀开眼帘,霎时华光在其漂亮的眼睛里流转不停。 他望着沈鸣月,玉石相击般的好听男声在安静的堂内响起:「家主,您平安就好。」 第32章 宁涯与沈家 沈鸣月起身, 先朝诸位先祖深深弯腰,后对沈案道:「在宗堂入定有比之前更容易吗?」 沈案唇角抿起一点小小的弧度,「是的, 谢谢家主。」 他心里清楚, 沈鸣月根本不需要他护法, 带他进天井宗堂是给他机会成长, 顺便见见列祖列宗的魂灵承认他。 天井宗堂向来只有家主和三位长老能进入,今日沈鸣月破例允准他相陪,已经相当于在向全沈家人公布——他就是下一任家主。 第55页 非嫡系子弟向来由于玄术天赋不高的原因, 大多时被排斥在核心玄术修炼之外。 倘若没有意外, 沈案将是沈家近年来唯一一位家族旁支出身的家主。 沈鸣月颔首,朝宗堂外走去。 先前护她的几位先祖魂灵和她打了个招唿,沈鸣月作揖, 「鸣月多谢先祖们保护,即刻便为先祖上香。」 白鬍子先祖笑呵呵地,像极鬍子眉毛接长的沈老爷子, 沈鸣月见之亲切, 再次福身后离去。 * 堂外。 施然抱腿蹲在地上,双眼空洞, 他看着眼前的一株兰草, 试着用手触碰, 又一次落空。 撇嘴, 他忽然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逐渐靠近的沈鸣月气息。 大喜转身, 沈鸣月之前设置的禁制阻止了他朝沈鸣月扑过去的动作。 小白蛇绕在他的脖子上, 像一圈奇异的白色项鍊。 「沈案, 你带这只厉鬼进入供室, 先用普通香烛养着。等过些时日我处理好事情, 再回来接她。」 沈案接过施然,「家主放心,这只厉鬼逃不出沈家半步。」 沈鸣月吩咐完就走的步伐微顿,余光瞥见施然委屈不忿的脸,顿了顿:「他身上因果复杂。供室之外,你看看有哪些地方他能去的,不要过于拘着他。」 「好,家主。」 沈鸣月给列祖们供奉了最好的香烛,告别不舍的沈家众人,驱车回公寓。 她本是要带施然回公寓,考虑到不时会回家的褚刑,又打消这个念头。 施然两魂丢失,对她的任务没有很大帮助。 不带也无碍。 到书房打开电脑让秘书查了下荀邑的具体资料,细微到他高中休学在家学的什么课程,此类种种都以文档形式发送到沈鸣月邮箱里。 荀邑在考上大学之前的资料好找,奇的是在正放松娱乐的大学期间,荀邑留下的资料却极少。 沈鸣月收到秘书消息。 秘书:沈总,荀邑的其他资料需要一些时间,这几年他的生活资料被有心人抹除了许多。 沈鸣月:几天? 秘书:三天(握拳jpg) 沈鸣月:辛苦。 秘书:嘿嘿。 沈鸣月躺进椅子,打开系统面板。 「ts 527【审判者】(稀有程度:绝对稀有)」 「已接任务:拿杀叛逃玩家1116号(宿主拥有对玩家1116号的处决权)」 「ps :叛逃玩家对系统内一定数量的副本已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 如若审判者捉住目标后没有进行处决或造成叛逃者的再次逃脱,将有一至两个副本世界线崩塌,逻辑崩溃。 崩溃本存活率0.0001%。涉事审判者将被投放入崩溃本进行副本维护,未修復完全者,不得出副本。」 「任务进度:42%」 嗯? 沈鸣月目光停留在任务进度上,在此之前她记得任务完成度是38%。 仔细回想一番,沈鸣月从小白蛇施然再想到荀邑。 在荀邑逃走,宋伏瞻与她对话时,她似听见系统小声响了下。 风声呜咽,倒让她忽略了。 宋伏瞻当时对她说:「荀邑对我们的任务有用,他背后万一是玩家1116号呢?」 她反问:「他万一就是1116号呢?」 所以是谁的话推动了任务进度? 总之有两个可能,一者荀邑就是1116号,二者荀邑由1116号背后操控。 倘若荀邑就是1116号,那么他是原世界的人被绑定恐怖系统,还是逃出恐怖系统后占了这具名为「荀邑」的身体? 秘书发来的资料表明,上大学之前的荀邑因为不俗相貌和殷实家境一直生活在爱与蜜糖的包围里。 街坊邻居、老师同学都称赞他品性良好,为人大方开朗。 荀邑在c大知名度也较大,作为金融一班的学习委员,他代表学校去省市甚至全国参加了不少金融类竞赛,得过不少奖项。 而且荀邑在社团内如鱼得水,在大二的干部选举中,荀邑当选为全校最具含金量的生物研究社团的社长。 有人猜测荀邑是靠给生物研究社的实验室砸了设备钱,所以才当上的社长。 可就在今年三月中旬,荀邑带领生物研究社发表了三篇高质量论文。 全体生研社全体成员因此加了九十分申请类学分和竞赛类最高级别奖学金。 这样优秀的人物,似乎没有道理会接触阴损的炼魂术。 为钱为名,荀邑分明已经不再需要。 如若不是玩家1116号占了「荀邑」的身体,能解释的好像只有荀邑贪得无厌误入歧途和荀邑就是玩家1116号的理由。 荀邑这样年轻,会是实力强大到能逃脱恐怖系统追捕的玩家吗? 宋伏瞻作为中乙6级玩家,编号为1115。 沈鸣月脑海里隐约有一个念头,但每当将手边这些线索与这个念头联繫到一起时,她又觉得好像有个人住在她脑中将她关于这个念头的思考全部敲碎,只留下模煳的思考回忆。 在布下庞大的局后,设局人当然不会同意任何局内人提前破局。 沈鸣月捏了捏鼻樑骨,系统地将绑定恐怖系统后的所有事情都慢慢联繫起来。 最开始是由于自己一个疯狂追求者的行兇,失血过多将死的她被恐怖系统找上。 没有新手指南,她被扔进第一个副本【勐鬼电影院】,进入幻境后,漆明作为原世界的鬼魂竟也跟着她进入副本。 第56页 宋伏瞻曾是她的「领生者」,如今在原世界与她再次相遇。 叛逃玩家1116号也在自己的世界。 沈鸣月一连串想下来,觉得世界真小,恐怖系统内的任务范围也真是狭窄。 怎么...就跟以她为主似的。 沈鸣月查看自己的玩家属性。 「魅力值:???(您魅力值似乎高到离谱,这将导致任何生物为您吸引后,都对您有异常狂热的迷恋) 灵魂强度:sss(绝无仅有的强大灵魂,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您不能征服)」 排除盲目自信的因素,沈鸣月察觉到,像她培养沈案和褚刑一样,这恐怖系统似乎看中了她的潜力,正在大力培养她? 「哗啦。」 桌上的通讯器发出两下轻微的响。 通讯器连接公寓大门,沈鸣月低头一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凌晨一点了。 这么晚了谁来? 沈鸣月蹙眉,走到客厅查看门口监控。 一张惨白色的男人脸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眼帘虚弱半耷,睫毛在眼睑下落下青黑色的影儿。 楼道灯光打在男人侧脸上,男人清俊面庞半覆阴翳,上身狼狈地撑在公寓门上。 ——宁涯。 沈鸣月看着监控:宁涯继续颤抖着手,捏住一把钥匙就朝她门上的锁孔里戳,戳了好一会儿,宁涯依旧没发现自己走错门。 他的面庞在电脑屏幕略微失真的显影下肉眼可见的死气沉沉,沈鸣月站起身,顿了几秒,还是走到门口给宁涯打开了门。 「谁......?」 宁涯上身本就借公寓门支力站着,沈鸣月一开门,他勐然失了力,好险就要朝沈鸣月身上砸。 好在他及时扶住了门框,只是身体明显更加瘫软些。 他耷拉的眼皮颤了颤,半晌才半张开眼睛去瞧沈鸣月。 「鸣月......明月啊......是小月亮啊......」 他明显脑子不清楚起来。 沈鸣月嗤笑,凉薄地看宁涯痛苦捂腹蹲下。 这个人真是,十二年前背叛师门投靠鬼王,在沈家被鬼王带领的万千鬼怪大军攻占时冷眼相看。 如今再见沈家家主,竟如此恬不知耻地想要亲近。 当年的事,沈鸣月一辈子未敢相忘。 沈家延续百年,从没有那样狼狈不堪过。 精英子弟损失过半,珍藏玄术书籍几乎被销毁殆尽。 这一切——都是从宁涯带领鬼王破除沈家老宅的禁制阵法开始。 沈鸣月如今倒不恨宁涯。 恨一个人需要付出惨重的情绪代价,并且恨别人是无能的表现。 沈鸣月十二年前十七岁,正是浪漫肆意的青春好年纪,却被迫背上整个家族的命运。 虽有家族长辈们的帮扶,沈鸣月依旧过得辛苦而沉重。 在那段青葱岁月里,沈鸣月对宁涯的冷眼和背叛是痛恨至极的。 直到她创办了自己公司,将公司发展起来,沈鸣月用公司收益重新建设家族,又借家族玄术更向上发展公司。 她的心愈来愈静,有时候看着繁荣的家族和公司,她也会想起宁涯那致命一击——她在因过分稚嫩而仿徨的时候,被责任的铁手攥紧喉咙逼迫到迅速强大起来。 她早已不恨宁涯,却依旧排斥宁涯。 与宁涯再见,是两年前她被数十只厉鬼追赶,拼尽全力逃出生天,因伤势过重被送进当时最近的医院。 正是宁涯的医院。 宁院从手术台上救活她,甚至用特殊药材治好了她身体暗疾,使她不再寸进的修为也渐至圆满。 「小月亮啊...小师叔好疼啊...师叔替你当靶子当得好痛奥...小月亮...你疼疼师叔——」 宁涯声音断断续续的,他额头滑下的冷汗如黄豆般大,牙齿紧咬下唇,柔软的唇瓣被他用力咬到齿痕森白。 小月亮是沈鸣月的乳名。 当家主之后,早已无人敢再唤她这个名字。 就连爷爷也只是「乖孙乖孙」地叫她。 爷爷...沈鸣月漠然垂眸看宁涯不堪剧痛时,想到爷爷。 沈老爷子对宁涯的恶行不批不判,即便消灭鬼王耗费了爷爷七十年功力,即便她父母在那场鏖战里死去,沈老爷子对宁涯始终是亲切的。 他还会劝沈鸣月放下仇恨、体谅他人苦衷。 沈老爷子在提到宁涯时,会用最严厉的表情对她,对她说:「咱欠宁涯一条命呢,乖孙,宁涯有什么困难你一定要帮他。如果危及生命,你要尽最大努力去救他。咱们啊,欠人家一条命呢。」 宁涯不过救自己一命,可也欠我双亲以及族中三十七条子弟性命。 沈鸣月俯身,从宁涯隐忍皱起的脸看到他蜷缩起的长腿。 宁医生不知哪儿在痛,没伤没口的,却好似下一刻就要死去一样。 沈鸣月答应过爷爷不杀宁涯,但对无条件救宁涯的请求从没有正面回答过。 「你早该受这样的因果。」沈鸣月起身,最后一眼看了下宁涯,眸光淡淡。 她声音极轻,宁涯可能是因为太痛了,身体又勐烈地一颤。 冷汗将他精心打理的发打湿,沾在光洁的额头上一缕缕的。 沈鸣月阖起公寓门,轻微的关门声响起。 走廊逐渐恢復平静,灯光熄灭,宁涯陷入痛苦的黑暗里。 第57页 「呵......自作自受......」 极沉的一声笑,伴随着勐烈的咳嗽和抽风箱似的喘气。 一夜在梦中可以很短,在黑暗里也可以很长。 长到度秒如年。 第33章 十年红棺百年尸 早晨。 沈鸣月回公司开了一上午会, 褚刑放学直接到公司,沈鸣月便带他接手公司业务。 褚刑学得很快。 沈鸣月结束工作,回家休息。 褚刑随她一起回家。 张副校长的电话响在沈鸣月入定时。 手机在客厅桌上, 褚刑从厨房出来, 正好看见沈鸣月的手机亮起。 没有开灯, 褚刑喉结滑动咽下苦涩的冰咖, 循着手机亮屏走去。 「沈总!您快来救救我吧!棺材啊红棺材啊!棺材要吃了我——啊啊啊——沈总——沈总救我!!」 「不要不要过来——」 「咔擦。」 电话被挂断。 褚刑拿下贴在耳边的手机,垂眸看着掌中手机屏幕蓝光一点点熄灭。 c理工张副校长。 褚刑知道,沈鸣月前几日就是去的c理工。 他还知道沈鸣月到那儿开了场讲座, 结识了宋伏瞻。 ——那个住在自家楼下的邻居。 昨天接过菜的是宋伏瞻的继父。 昨夜沈鸣月很晚回家, 他又刚好查到宋伏瞻与沈鸣月一同进了c理工。 电话里张副校长撕心裂肺绝望的唿救声至此还迴荡在耳边。 内心无感。 褚刑目光朝玄关处看了眼,转身回房。 他坐在书桌前放下咖啡,调出公寓监控。 左上侧的时间在不断变化, 褚刑忽然单击滑鼠暂停进度。 画面停留在宁涯从电梯里走出,倚靠着门框掏钥匙的动作上。 褚刑握住滑鼠的手手背绷出几根青筋,黑眸在电脑白光中有些阴沉。 继续看下去。 在宁涯朝沈鸣月身上倒的时候, 褚刑眉头微不可察地拧起一瞬, 表情变得更加平静。 画面显示宁涯在门口说了什么,声音过低, 监控没有录入, 褚刑从他嘴型里判断出应该是在叫「鸣月」。 接着沈鸣月冷漠的表现让褚刑稍微放松。 宁涯又说了话, 这次监控录进了一点声音:「...小月亮啊...」 是在叫鸣月的乳名。 褚刑也叫过沈鸣月的小名, 前几年不懂事的时候, 他还在日记里写过他与小月亮的二三事。 本以为世上除爷爷以外, 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叫鸣月呢。 褚刑拉了下进度条, 画面跳转到沈鸣月俯身打量宁涯的场景。 沈鸣月很快进屋去, 没有心软, 没有犹疑。 很好。 褚刑单手垫在脑后靠着椅子,仰望漆黑的天花板。 缓缓勾唇。 设局人不会愿意让局内人提前破局。 监控继续播放,宁涯在楼道上痛晕过去了半夜,后在沈鸣月开门前半小时醒来,爬起踉跄地走进电梯。 宁涯的面容瘦削、眼窝深陷,只是过了一夜,却恍似老了七八岁。 褚刑关掉监控,打开檯灯。 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褚刑拿起书本继续学习。 他会让沈鸣月满意的。 无论是书本知识还是公司业务。 不让沈鸣月失望的念头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信仰。 虽则这个世界的他不必这么努力。 * 沈鸣月知道张副校长的死讯是在进行第二场讲座的时候。 下课后宋伏瞻皱眉不解,他比沈鸣月早知道这个消息。 他连着几天都在处理家事,主线任务都有些忽略。 他问沈鸣月:「张副校长是你杀的?」 沈鸣月瞥他:「我没必要。」 宋伏瞻沉吟良久,最终不得不拉住在他前面走的沈鸣月:「张副校长是重要npc,现在他死了,我们可能要损失一条线索了。」 沈鸣月用眼神拒绝宋伏瞻的拉扯,目光沉静直视着前方阳光下的高树。 「不是损失。」她侧身看向男生宿舍区今年起的新楼建筑工地,「他的死是另一条重要线索的引子。」 深蓝色铁皮大门落上锈迹斑斑的巨锁。 一个年轻男警腰背挺直顶着烈日在门口看守。 工地前围起崭新的警戒线,警车救护车在一刻前声势浩大地离去。 c理工的学生们知道自己的校长死在校内,终于人心惶惶。 各大学院也在各班级群通知,让所有学生提前回家,期末考试改成线上测试。 在沈鸣月和宋伏瞻望着工地时,又有一些装束奇怪的人在警察的陪同下进入工地。 巨锁落下,铁门半开,从铁门的开合中,沈鸣月看见其中垒起的几个土坡之间,有一口红漆斑驳的棺材掩在钢筋水泥之后,突兀扎眼。 棺材似乎不止一口,沈鸣月见其后还有点红木显露,大概能猜出应有更多棺材。 「这是...考古队?」 沈鸣月点头,向工地走去。 宋伏瞻跟上,一边走一边猜测:「红棺阴煞,十年红棺百年尸,这挖出来怕是要出大事。」 沈鸣月不意外他能知道这种玄门常识,宋伏瞻经歷过不少副本,也能算半个玄门人。 要想进工地不是什么难事,沈鸣月提前打通电话,将自己除煞的事情一说,电话那端的人立刻重视起来。 第58页 挂断电话后没有几分钟,紧闭的工地大门便走出一个中年警察,他一眼看见沈鸣月,大步朝沈鸣月的方向走来。 「沈总您好,辛苦您来一趟。」 沈鸣月温和微笑与其握手,在他的随迎下走入工地。 宋伏瞻坠在她身后,不由心生慨嘆。 他各类副本经歷不少,也扮演过天师捉鬼师等的身份,他自诩实力不差,在副本里能靠出色的能力获得任务npc的尊敬。 但就在这原世界里,他竟会托一个新人的福才得以进入某地方。 沈鸣月这个玩家,假以时日必在玩家排行榜前十。 ...... 工地里一共挖出三口红棺,挖出棺材的工人已被带到警局做笔录。 在今早,张副校长的尸体也是他们发现并报警的。 考古队的人正收拾自己的专业设备,对三口棺材沉默弯腰后便要相继上前查看棺椁内情。 「等等!」宋伏瞻兀的出声阻止。 众人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宋伏瞻神情严肃:「这太危险了,你们不能这么马虎地打开棺材。」 考古队里为首的男人温声回答:「我们会做特殊处理和防护,不会损坏棺材本身价值的。」 宋伏瞻想说处境危险的不是棺材而是他们。 沈鸣月上前一步,含笑对考古队为首的男人示意:「您继续,我们不打扰。」 男人点头,转身继续处理棺材。 「这...」宋伏瞻不解,他侧头看沈鸣月,不知道沈鸣月怎么会在能救下无辜npc的情况下却无所动作。 积分结算是和副本npc存活率有关的,宋伏瞻不信沈鸣月能不知道。 沈鸣月退到树荫下,低声道:「棺材里早没了煞气。里面的东西肯定在棺材出土的时候就跑了。」 「红棺下葬,必有镇邪符贴在棺木上。刚才我在水泥地里看见一点黄纸,难道是谁揭开了?」 沈鸣月没回答,只是看了宋伏瞻一眼。 宋伏瞻双眼一眯,笃定道:「是张副校长!」 沈鸣月示意他继续说。 宋伏瞻便接着说:「工地工人们挖到棺材肯定先向上汇报。张副校长作为责任人来查看棺材,在查看时撕下了黄纸。」 他语气微顿,带点疑虑又道:「可正常人嫌晦气,一般都会尽量避免触碰棺材这种东西,更不要提去撕下棺材上看着就邪门的镇邪符纸了。这个张副校长有这么蠢吗?」 沈鸣月:「他不是蠢,他一开始来就是为了撕符。」 「他有什么目的吗?」 沈鸣月从地上捏起一点沙土,放在手指尖碾了碾,又靠近鼻子轻闻一会儿。 她道:「目的当然是这三只百年。」 她站的正好三只殭尸走过的地方,泥土带着腥气还有陈腐的焦尸味儿。 从她站的地方再向前走十几步就是工地大门,殭尸被放出后杀了张副校长便离开了工地。 张副校长接到消息是在晚上十一点,当时全校宿舍大门已经关闭,除了保安巡逻,一片寂静。 施工队本有一场夜班,但因为挖出棺材也都被赶回员工宿舍。 据悉,当时现场只有张副校长一人。 所以死的也只是张副校长一人。 让张副校长前来撕符的人不知会不会料到张副校长能因此丧命。 如果知道,那便是蓄意谋杀了。 百年殭尸出世即嗜血,一个张副校长的活人血餵不饱三只殭尸。 夜过,却没有传出关于其他被殭尸害死的事例。 沈鸣月思考张副校长背后的人。 殭尸没有灵魂,但其一身不烂的干瘪尸肉却能用来作为容纳灵魂的器皿。 器皿...... 炼魂...... 是荀邑。 张副校长背后的人极大可能就是荀邑。 倘若真是旬邑,张副校长的死定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他拿住三只殭尸,用以炼魂。 手机震动,是秘书发来消息。 「沈总,您要查的旬邑昨天办理了休学手续。他大学期间的资料也已经发您邮箱里了。」 沈鸣月给秘书转款一万,附言:「辛苦。」 秘书欢天喜地收下红包,满屏的爱心发射过来。 沈鸣月收起手机,对宋伏瞻言明现在情况。 宋伏瞻沉默,觉得旬邑这个人性格有些扭曲。 连自己的亲人也能杀。 工地现场没有探索价值了。 沈鸣月和中年警察说了一声后便离开了学校。 宋伏瞻中途也收到一条简讯提醒,看完简讯内容后霎时面露难色。 沈鸣月没留他,让他处理自己的事情去。 离别前宋伏瞻面色复杂看着她,与她保证:「抱歉沈小姐,事关我本体安危,我将事情解决完就来找你。」 沈鸣月不在乎,任务已经有些眉目了,宋伏瞻即便一直跟着她,也没有很大的作用。 旬邑被发现身份后就办理了休学,摆明是在躲着她。 这和她的预想一般无二。 倒是张副校长一事露出了旬邑的马脚,他这么上赶着露陷让她稍感意外。 旬邑这种正道之外的玄术士,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受欢迎。 玄门不同鬼道或者人间,黑白交错,正邪分不清。 第59页 随着时间迁移,世人不再信鬼神之说,玄门中人日渐凋零,玄门发展落寞。 沈家现今传承不断,发展兴旺也只是由于歷代沈家家主潜心修炼,懂得避世。 像沈鸣月这般开公司养家族的还是家主谱上头一个。 大环境下,现在的玄门极其单纯,只知除鬼修炼的正道玄门和不折手段提升实力的邪恶术士们共同活在常人认知之外。 见邪术必诛之。 这是正道玄门的规矩。 「恭喜审判者527 首次捉拿叛逃玩家的任务进度突破50%。」 「获得【如影随形】*1」 「ps:该道具可作用于副本内任何npc。道具使用后,无论被使用者身处何处,使用者都可瞬移至其身边。 使用者降临指定地点后,将保持十五分钟的【影子】状态。被使用者十五分钟无法查探使用者身份讯息。」 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沈鸣月回到家,打开邮箱查看起旬邑的资料。 第34章 旬邑註定死亡的结局 荀邑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里, 旅游途中曾失踪过。 旅游地在白雪皑皑的高原地区,在搜救队已经不抱希望准备撤队的时候,荀邑神秘出现在开车六天五夜的的c市。 众人问他时, 荀邑冷冷回答:「提前回家了。」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荀邑身边人都在说荀邑性格大变, 变得不近人情起来, 就猜测他在失踪的那些日子里肯定经歷了非常磨难。 后荀邑调整好自身状态,性格重回温和亲切,没有任何骄矜之气。 他暑假里继续各地旅游, 大肆享受富家少爷的悠闲快乐时光。 比较令人惊奇的是, 荀邑高中没有选修生物,大一时却加入了生物研究社。 大二当选社长,带领社员走上全校第一优秀社团的道路。 荀邑作为非专业人士对生物领域的研究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半个生物学家。 兀的, 沈鸣月滑动滑鼠指尖顿下,单击将图片放大。 这是张荀邑站在学校大舞台上领奖的图片。 他对着镜头抿唇笑得含蓄,手中捧着金色奖盃, 舞台白亮的灯光罩在他身上, 虽着成熟西装但脸庞俊朗年轻。 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俊美,拥有着令小女生们尖叫的资本。 沈鸣月撑着下颌, 在没有灯光照到的地方, 发现荀邑靠近耳朵的脸侧有道疤痕。 能通过放大图片就能看见的疤。 沈鸣月回想和荀邑那仅有的几次见面, 没有搜寻到荀邑脸上疤的记忆。 这张图片拍摄在今年, 就是沈鸣月绑定恐怖系统的前一天。 轻微敲了几下桌子, 木桌发出沉闷的响。 沈鸣月回神, 滑到下一张图片。 看清图中内容, 沈鸣月一凛, 上身向前倾斜。 这是沈鸣月被刺那天的监控截图。 除了兇手清晰的面孔, 沈鸣月发现了荀邑竟也不可思议地出现在画面中。 只隔着几个慌乱的路人。 荀邑带着顶黑色鸭舌帽,眼神冷漠地看着兇手涕泪横流地大笑。 点击下一张。 是警车来时,荀邑凝视沈鸣月被送上担架的场景。 迷雾重重。 沈鸣月任自己陷进柔软的椅背里。 荀邑说过,他一定认识她。 ——在他被迫接受命运之前。 「你和那位很像......」 「......可惜那位失踪许久,我为追随她背叛了很多。」 那位——是谁? 让荀邑值得追随的人,必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邪恶的术士们不信团队合作,他们以血腥为底色,铺就了自己的大道。 他们不择手段,追随只意味着给自己增添羁绊,有碍修炼。 能赢得邪恶术士的背叛,又该是哪一位手段了得的人。 沈鸣月转而想,荀邑为此到底背叛了什么。 背叛...叛逃玩家1116号。 沈鸣月不由得将这二者联繫在一起。 荀邑倘若就是玩家1116号,他收集魂魄炼补魂器的目的便有了另外一个解释。 他在给自己的逃亡之路加保险。 暑假的那段失踪时日。 应该是和她一样绑定了恐怖系统。 可即便这样算来,至今也只有两年时间罢了。 两年,会有人达到摆脱恐怖系统的实力叛逃吗? 沈鸣月思索更深。 想起自己,又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也许荀邑在副本中如她一般得到大机遇呢。 即便不是「审判者」这样绝对稀有的身份卡,也能是其他可遇不可求的奖励。 那他脸上那道疤,也能是从商城里购买药品给祛除的。 「恭喜审判者ts527 捉拿审判者1116号任务进度突破 75%」 「达成玩家1116号具体信息捕捉奖励,正在为您解锁该叛逃玩家相关信息。」 「叛逃玩家编号:1116 姓名:荀邑 魅力值:89(是女生欣赏男生赞嘆的好样貌,智力超群,善于伪装,捉鬼天赋极高。) 灵魂强度:ss(能承受住比旁人高数十倍的压力,只要是自己定下的目标,在多数情况下都能达成。) 生命值:-???(警告:该玩家已被列在辑逃单上,审判者一旦发现即可就地判杀。) 第60页 沈鸣月仰面轻嘆。 连着几晚轮轴转了。 「如影随形」倒是现在就可以用。 可她需要休息。 不是入定打坐,而是闭上眼睛放空脑子的睡一觉。 沈鸣月关掉已经看完的荀邑资料,掀开柔软洁白的被褥,躺入宽敞的床铺,温和的香气自被褥传至鼻间。 沈鸣月深吸一口气,心情轻松不少。 * 沈鸣月做了个梦。 梦境很真,真到她以为那位扑进熊熊烈火和纷飞的玻璃碎片的女人就是自己。 那样清晰的疼痛,使她冷汗淋淋地醒来时还有些怔愣。 在她的梦里的女人一身白袍勾着金边,胸膛处绣着繁美的符文。 她经常漂浮在一片朦胧的灰色虚空里,周围是铺天盖地的方块镜片。 镜片上闪烁着红红绿绿的画面,内容各异令人目不暇接。 镜片若是在某一刻出现裂痕,女人会将其拖到自己身前。 小裂痕女人只是一挥手便能修復。 而若是龟裂至整片镜块的损害,女人则分出一缕类似分魂的白线进入该镜片,过几天或者是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女人会从镜片中出来,而裂痕如期修復。 沈鸣月做的是梦中梦,每当她以为自己回到现实时,女人飘忽纤长的身影便会再次出现。 最后就是女人黑髮纷飞,扑进吐着汹涌火舌的纷飞镜片中。 女人身影消失的后一秒,黑袍上绣着金色符文的男人赶赴而来,看到女人的消失,似乎在大喊什么。 但没有声音。 沈鸣月看不清他的脸,却能看见他眼角的泪是那样清晰晶莹。 微小一颗泪,沉浮在火光之中,被火色照得通红。 男人决绝离去,灰色空间里留下两道僵硬地修復裂痕的虚影。 「是谁——?」 沈鸣月尾指下意识轻触眼角。 男人的那滴泪就是从这儿滑落的。 玄门中人梦境则意味预警。 是要告诉她什么? 沈鸣月坐了一会,赤脚下床掀开窗帘,开始静默地观望外界。 墨蓝色的夜空只有苍白的几颗星子。 公寓前是一道宽阔平静的大河。 河上来往着商船,两岸是高耸入云的大厦。 夜很深了,灯光依然明亮,一点不影响夜视。 沈鸣月垂眼,落地窗顶着天花板,所以她能感受到那条河离她是如此之近,几乎就在她脚下。 转身拉起窗帘,睡意全消。 沈鸣月抽出冰箱放置冰块的夹层,发现褚刑上次来给她的冰箱增添了不少新鲜食物。 冰块里藏着各样水润新鲜的水果,在冰块剔透的包装下,简直可以说是美如梦幻。 沈鸣月嚼了块葡萄冰,葡萄被冻成冰沙的口感,顺着温暖的喉道滑进空胃,似乎连灵魂都被冻得抖了一下。 鲜甜的水果味冰块。 沈鸣月将冻着不同水果的冰块挨个咬了遍,唿吸之间都带着冷气。 随后把冰块送回冰箱。 沈鸣月和褚刑一样,都不爱开灯。 她摸着黑,没回卧室反而走到沙发边坐下。 夜晚的寒气倾袭她的四肢,沈鸣月纳下莫名的情绪,坐着没动。 很久很久...她想过爷爷想过沈案想过褚刑...她将沈家每一个小辈的面容都记了一遍。 梦中那个女人身形与她是如此相似,她在梦中不由自主就将自己代入那女人的角色。 女人穿那一身绣着金符的白袍,萦绕在她身边的是无尽的疏离和冷意。 只看背影,沈鸣月心中对这个女人便始终有一种印象:这是神。 不是护卫神那样看似无情实则慈悲的正神。 她是那种绝境在身上反覆重生过,灵魂是黑白色,眼神是冷漠无情的——真神。 真神没有情感,拯救对她来说只是神性使然,是一种类似人类唿吸似的自然。 沈鸣月能如此迅速地将自己从那种无欲无求无情至极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是因为她有所羁绊。 褚刑沈案即便再能干,也是经验不足的年轻人。 她怎能完全放心将偌大的公司家族分别交给二人。 爷爷失去修为后,身体大不如前,老年斑也长了,背也日渐佝偻了。 沈鸣月知道,爷爷百年之后自会有好归处。 不是留在天井宗堂继续修炼魂灵,便是进入地府当威赫一方的鬼差。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去,但也足够令人不舍。 想着想着,沈鸣月忽然无声笑了下。 她这是在干什么。 不过一个梦而已。 多愁善感不是沈总,更不是沈家主该有的表现。 沈鸣月点开系统商城。 没什么事情,便想着看看有什么能给自家小辈带的礼物。 【美颜丹】【圆满丹】【蛊虫大全】...沈鸣月一行行掠过,目光最终停留在【淬骨方】上。 「淬骨方:练成此方,可帮助普通人淬鍊筋骨,获得学习玄术天赋。帮助天赋一般者获得原基础60%的天赋技能。」 沈鸣月毫不犹豫点击购买,积分便勐然下去一万。 她的天赋无可再加,这淬骨方是为沈案他们准备的。 强大的家族也是实力强大的一部分。 第61页 沈鸣月返回卧室,继续打坐。 等天渐晓,洗漱一番便使用起「如影随形」道具。 家族要发展,任务也要继续做。 无论荀邑为何会出现在那日,沈鸣月觉得没有什么追究到底的意义。 兇手是他雇的也无所谓,何时恨她的也无所谓。 总之再次见面,荀邑已经註定了死亡的结局。 第35章 旬邑说,世界是重置的 「咚——咚——咚——」 耳边传来沉闷的鼓声, 一下又一下,迟缓而坚定。 沈鸣月眼前空茫茫的一片雪白,如棉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落下。 雪花落在纤长睫毛上, 沈鸣月眨眼, 冰雪化作一点湿润的水从眼睑滑落。 极目四望, 世界的色彩似乎只剩下深渊一般的白色。 在极端的白中, 荀邑一身黑袍尤其扎眼。 荀邑在...雪山上。 雪地空茫,本没有躲藏之处,幸而雪势过大, 几乎遮天盖日。 沈鸣月站在荀邑左侧后方, 站在有足踝高的雪里,静静看着荀邑的一举一动。 荀邑双臂延展,仰脸阖眼, 隔着绵密的落雪,沈鸣月只看见他眉间的红痕,高挺鼻樑两侧的颊面已经覆了薄薄一层细雪。 荀邑那样静止地站着, 像一尊石雕守护它的墓园。 沈鸣月踱步意欲走到离他更近的地方, 她走得很慢,尽量降低踩雪时发出的「咯吱」声。 走得近了, 她才看见荀邑的表情。 真是虔诚的表情, 纯稚如同赤子。 沈鸣月一时不想再向前走去。 她不曾从何人身上这样直观地感受到如此澎湃的情绪。 荀邑沉浸在他的心中, 双手合十抵在喉结处, 黑色袍帽被寒风掀落在细长白皙的脖颈边, 露出青筋和内里的一点脆弱锁骨。 没有完全硬朗的面部曲线在雪光中甚至柔和得像孩童。 沈鸣月想, 倘若自己此刻杀了荀邑, 那真是令人感觉罪恶至极。 如同一个懵懂的孩子仰脸依赖地抱着你的腿央求拥抱, 而你抱起他, 在他环向你脖子的时候却用刀扎进他的后心。 沈鸣月颤了下长睫,再次抖落飘到她眼上的雪花。 可是—— 沈鸣月的符诀杀不了还是人的术士,但她的刀可以。 进厨房拿冰时,她顺带了把水果刀。 握着刀,将刀身插进荀邑完全没有设防的后背。 塑料的刀柄露在外面,左侧肩胛骨朝里,正是心脏的位置。 沈鸣月松开手时,温热的粘稠液体沾了些在手腕,她像抖落雪花一样轻微甩了甩。 突遭袭击的荀邑闷哼一声,后背剧痛传至四肢百骸,他的脸色霎时惨澹如纸,可他仍旧咬牙不动。 只是合十的手掌向上顶了顶下巴。 很快又平稳下来。 雪花继续落在他脸上,太阳穴处突出一根青筋,隐忍的冷汗从颌角滑至手尖。 沈鸣月没出声,走到荀邑面前细细观察。 荀邑似乎在进行对什么东西的祭祀活动。 方才那鼓声便是起礼的号角。 沈鸣月没看见鼓,应当是荀邑收进他的空间里了。 沈鸣月没等荀邑忍痛将祭祀进行下去,她捡起荀邑防治脚边的引魂幡,左手捏诀一力盪尽其中阴邪之气。 引魂幡上有灵魂烙印,沈鸣月没当回事,沾了点荀邑的血画了一道符,幡上禁锢无数冤魂的灵魂锁便悄然崩裂。 沈鸣月将引魂幡朝远处一扔,引魂幡轻飘飘落至地面后,静止一瞬,随后幡杆抖动不停,从中唿啸出无数只半透明的白色魂魄。 沈鸣月从中看到施然的两魂,与c市施然不同的是,他眉目颓丧,像一坛永不会被人发现的深潭般散发冷气。 万魂失去拘束,不到一刻则飞散得一干二净。 沈鸣月见荀邑脸色更白,简直和飞走的鬼魂们一个颜色了。 就没有再补刀,她抬起腿抵在荀邑膝盖处推了推,力道很小,是只会让猫猫狗狗感到冒犯的力度。 但荀邑像一只受惊的猫狗一样,全身肌肉绷紧,在沈鸣月没有拔出那把刀的情况下,身子就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刀柄陷进雪中,鲜血流到雪上。 圣洁的雪地兀的被染出一副不规则的红梅图。 荀邑的眼皮几次想要睁开,最后都无力地闭起来。 他的祭祀在他倒下的这一刻已经宣告失败。 自暴自弃地抓起一把雪,荀邑闭着眼,将雪恶狠狠地朝沈鸣月的方向砸去。 他失血太多了,手腕根本没有力气,散雪砸到半途便虚弱地躺下去。 只有一星半点的雪珠落在沈鸣月唇边。 沈鸣月嗅到些微血腥味,用新雪拭去唇角那点血水。 「如影随形」的隐身作用此时已经失效了。 沈鸣月穿着家居服,黛青色贴身裙,长发未束,随着沈鸣月低头直视荀邑的动作尽数倾泻在脸颊两侧。 荀邑突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睛,沈鸣月面无表情的脸便映入眼帘。 ——她不施粉黛,却依旧眉如远山、唇若春花。 黑髮如雾云般拢在她脸侧,浓密纤长的睫毛半搭,眼睛映着雪光,在那光点中,荀邑看见了呈落败姿态的自己。 沈、鸣、月。 第62页 荀邑气若游丝,雪化成水,从他的眼角脸颊处淌进耳后。 真冷。 他没心思感受温度,濒死使他意识逐渐模煳。 一会儿脑子里是「那人」在尸山血海里朝他轻睇的模样,一会儿又是沈鸣月高高在上俯瞰他的样子。 死亡给予他天降的灵感。 沈鸣月—— 荀邑撑着抬起脸,嘴唇小幅度张合,眼里竟流露出乞求一样的情绪。 沈鸣月看着他的眼神,觉得自己面临着一个困境。 暴雨,伞,淋湿的小狗。 她撑着雨伞,手里有一块干燥温暖的毛巾。 她蹲下身,将耳朵贴近荀邑的嘴唇。 她敛着眼睛认真倾听,像温柔和煦的邻家大姐姐。 这块毛巾,算是她赠予这只她亲手重伤的小狗的葬礼。 「你是她。」荀邑湿热的气息扑簌到沈鸣月耳后。 沈鸣月皱眉,「她是谁?」 荀邑没做声。 沈鸣月侧头去看,发现荀邑在痴望着她。 片刻他喃喃道:「你总会知道的。」 沈鸣月沉静着。 荀邑又道:「沈鸣月,你的名字真好听。」 「因为你好听的名字,所以我想赠送你一个秘密。」 沈鸣月见他已经失力至极,在他头颅即将砸到地面时,只好伸出一只手臂拦在他脖子下。 「你说。」 沈鸣月开口,声调冷冽而悦耳。 荀邑眨眨眼,瞳孔开始扩散。 他死去的前一秒,睁着瞳孔扩散的眼睛努力寻找沈鸣月的脸。 但他没找到。 沈鸣月的脸离他那么近,他只会朝远方去寻找。 最后,他对着虚空道:「这个世界是重置的。沈鸣月,这个世界为你重置过的。」 沈鸣月的唿吸停了一下,她似乎听见了荀邑原本鲜活的生命开始僵冷的声音。 低头去看荀邑。 荀邑原本年轻红润的唇被冻得发乌,他光滑的皮肤有好几道雪化的水痕,那些透明的痕迹在他脸上斑驳着,好像比他身下的艷丽血色更加刺眼。 对死亡司空见惯,沈鸣月知道作为炼魂的术士,旬邑不会有机会形成自己的魂魄。 他在踏上邪恶术士一道时,灵魂便已经献祭给了自己的贪慾。 沈鸣月起身,满头白雪,她看着旬邑的尸身也渐渐被雪掩盖。 雪山静悄悄,只有落雪的轻微簌簌声。 沈鸣月在这长久的寂静里,耳边一直迴荡着旬邑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世界是为你重置过的。」 重置。 沈鸣月转身,结束了「移形换影」的使用。 回到公寓。 系统的机械声传来:「恭喜审判者527 完成首次任务。」 「任务奖励结算中——」 「生命值奖励30,积分奖励6000点。」 「恭喜宿主获得审判者新手大礼包一份,是否确认开启礼包?」 「是。」 「礼包开启中——」 「恭喜宿主获得升级卡。升级卡一旦获得可立即生效。」 「恭喜宿主527等级升级,现今等级:中乙9级玩家。」 「升级奖励:免死金牌一张。」 「ps:该免死金牌可帮助宿主在副本内死亡后重生回死亡前时间点。」 「宿主数据重新计算中——」 【编号:ts 527】 【姓名:沈鸣月】 【魅力值:???(您魅力值似乎高到离谱,这将导致任何生物为您吸引后,都对您有异常狂热的迷恋)】 【灵魂强度:sss(绝无仅有的强大灵魂,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您不能征服 )】 【生命值:51(亲爱的美人,您的生命值快要及格啦。在鬼怪眼中,您健康的灵魂似乎更加可口呢。)】 积分:16849 沈鸣月关闭系统屏幕,换下常服,穿好西装带上眼睛。 在扣腕錶錶带时,沈鸣月指尖停留在手腕处。 摘下手錶,沈鸣月抬起手臂近距离观看自己的左手腕 莹白细腻的皮肤上,有一横红线圈起她细瘦的小臂,像是某种禁忌的巫术,这条线散发着无形的不详气息。 沈鸣月指腹捻捻红线的位置,皮肤光滑如初没有任何异样。 沈鸣月将腕錶带好,红线正好被表链遮住。 提起电脑包,沈鸣月拿下玄关处的车钥匙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沈鸣月将电脑放在副驾上,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宋伏瞻 沈鸣月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将手机贴在耳边。 「沈鸣月,你——」宋伏瞻在电话那头抿直唇角,「你一个人完成任务了?你见到审判者了吗?」 沈鸣月将功劳纳下不表,「审判者完成的任务。」 她反问宋伏瞻:「你继父怎么样,处理好了?」 宋伏瞻再想问任务细节的声音被沈鸣月的问打断。 他停下,手指攥紧手机。 好一会儿他才语气晦涩:「是的,都处理好了。」 他没问沈鸣月怎么会知道他的家事。 刚才一瞬,他觉得自己在沈鸣月面前像一只五脏六腑都被拿出来观察的老鼠。 所有的心思和事情都不能藏住。 第63页 转而回想起沈鸣月的种种事迹,又觉得是理所当然。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 她超越常人的力量会让与她相处过的人都潜意识里认为:沈鸣月无所不能。 除了服从,有时候竟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来对付沈鸣月。 沈鸣月嗯了一声,回他:「期待下次合作。」 她挂断电话,带着「淬骨方」前往老宅。 接近正午,老宅的人应该都在午睡。 她准备花费一段时间进入禁室研究好「淬骨方」和《符箓大全》,将它们交给沈案后再挑选任务。 当然在此之前,先解决好施然的安置问题。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应该比较晚 第36章 皇家有鬼大学完结 回老宅的事情沈鸣月只通知了沈案。 玄门中人修炼极其消耗精神力。 晚上大部分玄门人为吸取月华进行入定修炼, 所以基本不会入睡。 午休是他们唯一不需要修炼的时间段。 宅子里鸟鸣啾啾,盛夏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地上,被剪切成几道斜斜的平方形光影。 沈鸣月先让沈案带施然出来。 施然出现在沈鸣月眼前。 眼睛半睁不闭的, 额头笼罩着阴影, 即便是俊秀的年轻人相貌, 因为了无生气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沈鸣月解开施然身上的牵魂线, 对他说:「你身上的因果由于三魂不全,所以只需要担负一半的罪孽。」 施然音调拖得长长地:「哦——」 沈鸣月继续说:「即便只需要承担一半的因果,你也不能够进入轮迴了。被鬼差发现, 你的鬼魂照样会被打散。」 施然终于抬起眼睛朝沈鸣月瞟了一眼, 復收回轻飘飘的眼神,没什么反应。 小白蛇尾巴甩来甩去的波动都比他的表情来得讨喜。 现在施然三魂已全,代表他生前脾性已经恢復过来。 沈鸣月看眼施然垂头耷肩的鬼影, 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施然恢復起来后,竟让她说不上讨厌,但也绝不喜欢。 鬼是她领回来的, 要说将其放走, 照施然这个样子不是被其它鬼欺负死,就是被鬼差捉住打死。 届时这份因果还得算她头上, 沈鸣月思忖。 不然就养在宅子里做个地灵。 也许修炼百年也能成为鬼修。 沈鸣月询问施然, 施然拿下脖子上的蛇, 摸着蛇下巴, 对着蛇的眼睛说:「小乖你也不想走了奥, 那就留在这里吧。」 施然的腔调慢慢吞吞的, 像一只树懒。 沈鸣月便给他结了家族契约令。 沈家给施然修炼的地方, 施然需要帮沈家看门。 一桩事了。 沈鸣月吩咐沈案十天之内不要让人进入禁室打扰她, 又发了消息给褚刑让他照顾爷爷。 做完一切事情后, 沈鸣月这着手炼制「淬骨方」和一页页练习《符箓大全》。 * 十天后。 沈鸣月将「淬骨方」练成的丸交给沈案,又将《符箓大全》复印本分发给家族小辈。 她进入系统选择了一个副本。 同时追击名单里也有一只从副本里逃出的鬼怪藏在她选择的副本里。 所以这个副本,她既是审判者,也是副本玩家。 【副本名称:向兇手献上爱礼的羔羊】 * 脚下落定后,鼻尖复杂的味道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头。 耳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雄厚的声音:「这就是我们局里新请的犯罪心理学顾问——沈鸣月,沈博士。大家欢迎!」 不适感慢慢褪去。 眼前景象也清晰起来。 掌声稀稀落落的,对于沈鸣月的到来,现场的人兴致索然。 有一道明显年轻的声音道:「局长,f区的吃人魔此时正不知道逮谁下手呢,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出发阻止罪恶。」 沈鸣月朝出声处看去。 是个高大俊美的青年,有一双碧绿瞳色的漂亮眼睛。 他叉腰高声讲话,接收到沈鸣月的目光,还挑眉笑了一下。 沈鸣月淡淡瞥他一眼,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 顺着局长的话,她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沈鸣月。」 「对对对,大家以后都是同事了。我也正式宣布一下。 沈博士是被我被我特邀进重案组的。趁椿,沈博士我就交给你了啊。」 叫趁椿的就是方才那个绿眼睛青年。 扯了扯唇角,杜趁椿迈开长腿向沈鸣月走过来。 「你好,沈博士。我是重案组负责人杜趁椿。」 沈鸣月低眉,杜趁椿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眼底下伸着,手指与手指之间空着隙,指尖朝着地,态度可见的随意敷衍。 沈鸣月多年上位者,即便在最落魄的创业阶段也没有低人一等过。 对于杜趁椿的轻佻,她的回应是漠视掉这只手。 转而对局长礼貌地点头,便径直坐下,靠着椅背,疲惫地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是舟车劳顿的客人。 是警局的座上宾。 要知道如何善待自己。 局面一时之间冷下来。 局长连忙出来做调和的老好人,他拍下杜趁椿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佯装动怒地呵斥道:「杜趁椿,对人家小沈博士态度放尊敬点!」 第64页 杜趁椿似笑非笑,没有回应。 局长又转过头,脸色大晴,眉开眼笑对着沈鸣月:「哈哈,小沈博士,你也别计较。咱这警局啊就是糙汉子多。一大堆大老爷们相处,平时野惯了,没啥规矩。多担待,多担待。」 沈鸣月放下揉捏太阳穴的手,对着局长微微一笑:「不在意。」 沈鸣月那张美人脸一笑,堪比料峭春寒后的百花齐开。 就是局长这样上了年纪的老警察,也不由得唿吸一滞。 真是要了老命。 小沈博士长得太好看了。 尴尬地咳了几声,局长转脸严肃地对杜趁椿交待要好好和沈博士相处。 交待完毕就匆匆离开了。 眼睛是一眼都不敢多放在沈鸣月身上。 沈鸣月在局长走后,面容重新恢復清冷如雪。 掠了一眼四周有些回不过神的大老爷们,细眉微蹙。 沈鸣月从前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美丑不是她衡量一个人的标准。 但自从因过分的美色而被一刀刺进恐怖世界,又经歷了那么多烦心事后。 对于自己容颜可能带来的危害。 她算是深刻体会过了。 「沈博士,多有失礼,请你原谅。」 又是杜趁椿。 他一人上前靠近沈鸣月,张扬的笑意微微收敛。 他甚至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枝玫瑰,捏在两指之间,递到沈鸣月的眼前:「沈博士,这是我的歉礼,还请你接受它。」 沈鸣月长睫垂下,冷淡的目光落在那朵娇艷的玫瑰上。 红丝绒般的花瓣上缀着几滴水珠。 沈鸣月拨了拨那花瓣,抖落下那花瓣上在她看来如同泪珠一样的水滴。 漫不经心地接过玫瑰,沈鸣月抬眉晲一眼笑得温雅的杜趁椿。 这浪子,哪像什么重案组负责人。 戏弄撩拨的手段使得高明又熟练。 沈鸣月不喜欢花。 应该说,她不喜欢一切有关私人情爱的东西。 她觉得这些都没用。 一亩花田,不如盖上大厦给她带来盈利更让她满意。 「歉意,我接受了。」 沈鸣月折断花茎,纤弱白皙的食指点点断茎处:「这个没必要。」 手腕一转,玫瑰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落入角落里一个男人怀中。 杜趁椿见自己的小花招没讨到好,不在意地笑了笑。 当看见沈鸣月像是扔垃圾一样把玫瑰扔入角落里那男人怀中时。 他笑弧扩大,更是恶劣起来。 「沈博士,看来你招惹到一位不该惹的人。」 双手插进警裤,杜趁椿招唿一声自己的成员,吊儿郎当地出了门。 临走前颇为同情地告知沈鸣月:「自求多福吧,小沈博士。」 沈鸣月还是一副清冷样儿,杜趁椿得了个没趣儿,口中吹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离开。 一时之间,现场只剩下沈鸣月和那位「不该惹的人」。 第37章 法医athos阿瑟斯 男人自个儿靠坐在一把黑色的索耐特14号椅上, 左手停留在翻页的动作,右手拿着的书上落着那只被折断绿茎的玫瑰。 娇艷的红玫瑰压在一行行漂亮的花体字上,蹦落的几滴水珠晕开字墨, 如同飨宴中的绅士被冲进宴厅的乞丐用脏污的手抹了一把脸。 他两指夹着没人要的玫瑰扔进两桌之远的垃圾桶里, 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巾帕, 拭净手上残余水渍。 放下巾帕, 他拆开那本书,沈鸣月看见那只是一叠手稿纸装订在一起的类书资料。 男人开始一张张检查那沓手稿,确定只有最上面两张纸的几个字迹晕墨后, 他重新装订好手稿将其轻放在自己身侧的黑色办公桌上。 沈鸣月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男人抬起头。 这个男人脸庞如天神般英俊耀眼。 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金髮, 额发全部往后捋起,露出光洁额头和锋锐眉眼。 他的眼睛是接近于深海的墨蓝色,唇色绯红, 皮肤苍白。 坐在椅上,一条腿半曲,一条腿舒展垂落在地。 他自下而上撩起眼帘看沈鸣月, 浓眉压眼, 面无表情像一只舔舐利爪的黑豹似的侵略感十足。 「有教养的小姐可不会拒绝男士的爱礼后又把它丢弃在他人的书上。」 他的嗓音带着几分金属质感的冰冷,又有几分沙哑。 沈鸣月眉头一动, 「抱歉。」 警局灯光泛着幽幽浅蓝, 沈鸣月脸上忽然跳跃过一阵暗影。 原是男人朝沈鸣月走来, 身体挡住了灯。 他站起来都有灯高了, 灯光缩在他背后简直像个躲在父亲背后的调皮孩子。 「初来乍到的小姐, 希望你在那些罪犯面前也能这样冷静地致歉。」他抽走那沓手稿, 离开之前目光在沈鸣月身前的身份铭牌上停留了一下, 转而迈开长腿朝门口走去。 沈鸣月感受到一阵冷冽的香从身前飘过。 回身看。 男人的背影如同巨剑般直挺, 驼色风衣衬得他身材修长, 一截腰带松松挎在他窄腰上,行走的每一步都像测量过般保持相似距离。 沈鸣月走到那朵被丢弃的玫瑰旁,低眼看那已经稍微捲曲发黑的花瓣,不作一声。 第65页 阿瑟斯.阿德勒(athos.adler)——l市警局法医 这是那个男人的身份。 沈鸣月在桌上随意找了张纸,用炭笔画下探息符,两指夹着这张简易符咒,上下轻甩了甩,纸张无火而燃,最终飘向那朵玫瑰。 黑色纸灰落到艷红花瓣上,跳动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沈鸣月收回视线,想了想,没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停留。 探息符对沾染了阿瑟斯气息的玫瑰没有反应,一定程度上证明阿瑟斯不是披着人皮的鬼。 用探息符一一排查警局所有人的做法显然很愚蠢。 先不说怎么收集沾染过每个人气息的物品,就是自燃的符纸也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这个任务沈鸣月不打算打草惊蛇,毕竟她对这个副本世界还没有足够的了解。 一直走到警局外的大街旁,沈鸣月才发现这个世界与以往副本完全不同。 不仅是时代变换,连国度都不同了。 沉重的灰色调街景,人流如织,哥德式阴郁的尖顶建筑和其他风格多样的圆顶方顶建筑鳞次栉比。 蒸蒸白汽从巨大的烟筒中喷涌而出瀰漫到高空上形成乌云一般的凝聚层。 乌云下是辛苦劳作的工人们背负着生活在各个街道与工厂里来回拖着步伐穿梭。 街道并不十分整洁,像鬼影一样耸立的路灯下间隔躺着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尸体。 沈鸣月站在隐隐入耳中的若无似无交错的沉重喘息与哀嚎声中,干净明亮得如同海面初生的新月。 这时有个满面青紫伤痕的小女孩朝沈鸣月缓慢爬来,她的裤管空落落的,所以只能双手撑着地,挪动自己瘦小的身体,用手走路累了终于趴在地上,拱着身子朝前移动。 沈鸣月脚下微动,忽然又思及什么,停下上前的脚步朝四周看了看。 离她隔着三个路灯的距离,有栋破旧楼房,侧里有条深巷,在沈鸣月抬头的那剎那,有道黑影从巷口一闪而过。 沈鸣月收回朝小女孩走去的脚,静静等待小女孩动作艰难地靠近她。 「尊敬的小姐,您下午好。」女孩扬起脸,露出一个讨好卑怯的笑。 「如果对您来说不困难的话,我想要几分钱去换杯温热的牛奶,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饭了。」 女孩伸出鸡爪般扭曲的小手,她犹豫地盯着沈鸣月绣花精美的裙摆,盯了几秒,她还是捏住其中一点白色蕾丝边。 她轻轻扯了扯,眼角滑下清澈的泪水,泪水混合脸上污泥变成一道丑陋的水痕扒在她凸起的颧骨上。 女孩抑制着自己疼痛冰冷的身体,声线像散落的珠子一样抖:「您...如果您没感到困难的话...请您...一定要给我一点钱吧...求求您了...求求...」 她话音愈发模煳起来,她的手不敢松开能救她命的裙摆,心里因为恐惧连早被切掉的断腿都感受到了剧烈的痛感。 沈鸣月扯出自己的裙摆。 小女孩感受到那顺滑的布料从手中流失,蓦然泪水汹涌奔腾而出。 下意识抱紧肩膀蜷缩成一团,只期待这位在远处看起来像圣母般美丽的小姐不会有那样大的力气踢打她。 乞讨不成被人打一顿,空手回去的时候他们会再打一顿,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她没有骗沈鸣月,她是真的很多天没有吃饭了,幸好前日下了场暴雨。 她几乎撑死在那个雨夜里。 想起这些,小女孩眼神愈发空洞。 又期望自己被沈鸣月几脚踢死好了。 「我没有钱,但也许这片面包你会乐意接受。」 沈鸣月俯身,将掌中的散发着热腾腾麦香的白面包递到小女孩紧闭的眼前。 闻到诱人的香气,小女孩飢肠辘辘的胃立刻像一只即将饿死的勐兽一般发出气弱无力但动静颇大的咕噜噜声响。 沈鸣月的声音温柔而悦耳,听在小女孩耳中简直如同天籁一般。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就是撒着可口糖霜、热气蒸腾的柔软面包。 她几乎要上前去抢了,但她忍着垂涎欲滴的眼神,尽量保持着礼貌,小心问沈鸣月:「小姐,这个,」她指了指面包,「我可以带回家吃吗?」 沈鸣月接过小女孩的手,掏出白色方巾给小女孩的手擦了擦,轻柔地把面包放到女孩的手里。 她俯身更低,直视着女孩开始躲闪的眼睛,她的口气极其温和:「不可以的。」 「吃吧。如果你不要,我想多的是人会抢走你手里的这片面包。」 小女孩停疑一刻儿,唾沫咽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必死的决心般,勐地撕咬下一大块面包。 沈鸣月直起腰,放目远望,在巷口的一点墙檐处碰上一双狠厉贪婪的眼睛。 那双眼中的左眼被一道狰狞的肉疤贯穿,右眼如柳叶儿一样细长,此时正微微眯起,以最冷酷的眼神看着大快朵颐的小女孩。 沈鸣月趁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之前收回视线,又给女孩递了块面包,她朝女孩靠近一步。 等女孩咽下所有面包后,沈鸣月兀的指尖朝着女孩的脸,扬声喊道:「你这个卑劣的乞丐,我好心给你面包吃,你竟然偷我的戒指!」 街上也有如同沈鸣月这般不为生活劳累的先生小姐们,此时看见沈鸣月穿着如此体面,脸庞又如晨昏的芍药一样令人眩晕,他们的心立刻倾斜向沈鸣月。 第66页 抱着各样心思走上前来,他们将沈鸣月和小女孩渐渐包围起来。 「各位尊敬的先生们小姐们,无意惊扰诸位。可这个乞丐实在可恶至极,竟偷走我未婚夫赠予我的戒指。」 沈鸣月削葱般的细指轻轻抹着自己没有泪水的眼角,声声哀戚,如同遭受天大的不公。 围观群众有几位机敏的男士听见沈鸣月口中的未婚夫,不由得哀嘆一声,失望地看了眼沈鸣月,转身离去。 「我本可怜这孩子饿得脱相,身体又残缺,这才给了她几片面包吃,谁知谁知......」 话未说完,沈鸣月捂脸,娇艷欲滴的红唇不时抿着张着,娇柔姿态做得十成十。 小女孩从吃饱肚子的巨大幸福中慢慢抽离出来,她看看沈鸣月,又瞅瞅周围对沈鸣月面露同情又对她厌恶轻视的众人。 他们的眼神看得她如同被蒙头砸了一棍一样,闷闷痛痛的。 小女孩哑声:「我...小姐...您...不是...」 她伸手想继续拽住沈鸣月的裙摆,她急切地想告诉沈鸣月,戒指不是她偷的,别误会她。 对于给自己一口面包吃的沈鸣月,小女孩没有怀疑是沈鸣月故意为之,反而看着沈鸣月哭泣的模样也焦急万分。 她手足无措,朝沈鸣月的脚边匐行。 随着她的动作,一枚闪着耀眼光芒的银环从她身上掉落,掉落在地上发出「噹啷」的一声响。 有人想要去捡戒指,但滚落的戒指像是生了自我意识一样避开所有人捡她的动作,最后骨碌碌骨碌碌地滚进下水道中。 「!」 小女孩惶然惊恐,她亲眼看见戒指从自己身上掉下,现在又掉进下水道里。 谁都知道下水道里是污水粪便和老鼠。 那样精贵的戒指,就是打死她也买不到一枚类似的。 「小姐......」 她求救地看着沈鸣月。 沈鸣月此时已经放下手,和众人看完戒指掉进下水道的过程。 巷口的眼睛自然也瞧清了这一出闹剧,他最终恨恨甩了一眼地上的小女孩,愤然离开。 沈鸣月在众人沉默前出声,阻止了意欲教训小女孩一顿的几位体面的先生:「不要为她脏了各位尊贵的鞋底。幸好警局在街上,我现在就将这个小乞丐带回警局,让警官们来惩罚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偷。」 众人见事情解决,也便如鸟兽散。 倒有几个想上前帮沈鸣月带小女孩进警局的男人,他们的询问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沈鸣月礼貌拒绝:「谢谢各位先生们。只不过我的未婚夫马上就来了。」 几个男人听完这话,都尴尬离开。 小女孩两眼含泪,对沈鸣月苍白解释:「小姐...我真没有偷您的戒指。」 』 作者有话说: 副本背景半掺杂维多利亚时期。 athos:希腊语中被神抛弃的人 题外话: 不要用开水为有翻盖和吸管的保温杯消毒,也不要晃动装有开水的杯子。 不然杯中气压过大按下杯子开关时,杯内开水会喷溅出来。 烫伤不要用牙膏,应及时就医。 第38章 男人和狗 沈鸣月蹲下去, 比之前更近的距离靠近女孩儿。 她将丝巾送进女孩手中,表情很轻淡温和:「我知道。」 「呜呜...」小女孩愣住,接着哽咽几声, 最后终于在沈鸣月宽和专注的眼神下「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眉骨眼角的绯红延伸至全脸, 甚至露出的脖子都泛着红。 沈鸣月任她哭, 不时低声哄一下。 将小女孩带回警局是不可能的,沈鸣月带着她回到自己在副本里的家。 系统给她的家标好路线,她沿着路线走, 发现家离警局出奇得近。 就在一座哥德式建筑内, 最上面两层楼都是她的家。 她有一个装满精美书籍的书房和一间堆着杂物的阁楼。 站在阁楼的窗口,俯瞰刚好可以将整个警局纳入眼底。 卧室只有一间,客厅铺着地毯, 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沈鸣月在路上与小女孩交谈。 获得了小女孩的身份信息。 小女孩叫尤多拉,很小就被自己的父亲卖给了一个叫「独眼老劳」的男人。 她现在具体几岁自己也不知道。 尤多拉说自己被老劳买回去后就用砍断了双腿,伤口没癒合要死的那几天, 据老劳无意间透露, 收入比往常多出好几倍。 尤多拉跟着老劳乞讨多年,在她们那个地方还有很多没钱吃饭买进来的小乞丐们。 尤多拉生下来吃得最饱的一顿是父亲决定卖她的前一夜, 第二饱的一顿是沈鸣月的两片面包给予的。 * 沈鸣月开灯, 家里的灯光比警局的□□明亮许多, 这便使她更加看清尤多拉的脏乱。 在浴缸里放好热水, 在一旁放好干净衣物, 沈鸣月教尤多拉如何进行自我清洗。 尤多拉触碰到温暖水流的那一刻便立即爱上了。 她甚至将自己整个头都埋进香喷喷的热水里, 被沈鸣月轻叱一声, 这才停下要喝洗澡水的动作。 沈鸣月帮助尤多拉穿戴整齐, 在给尤多拉套好衬裙时, 她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尤多拉崎岖不平肉瘤一般的断腿。 第67页 伤口是丑陋的。 尤多拉似乎还没认识到自己伤口将会带给自己除了身体伤害以外的隐性伤害。 她的手主动拉下长长的裙子,对沈鸣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鸣月摸了摸她湿漉漉的细发,领着她擦干头髮后睡到唯一卧室的床上。 尤多拉睡着后,沈鸣月轻轻关上门。 循着系统的指示,她来到阁楼。 阁楼说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其实有一点细心的人都可以看出来,阁楼的物品乱中有序,虽密但齐。 阁楼里没有任何家具,有一面挂满箭头文字标籤的天蓝色墙壁。 沈鸣月靠近这面墙,在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的头像上看了几秒。 与此同时,系统发布了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完成两件案子(请完成您的使命)」 沈鸣月思维铺展。 她第一次遇到带有括号注释的任务内容。 案子和使命。 带着使命去破案——还是? 沈鸣月侧目,整面墙上是密密麻麻的人物介绍和引得东西错乱的红线。 红线索引至最后,泾渭分明,分别指向那两个男人。 在这两个人物的下方,又分别挂着两个精瘦男人的脸。 这两个瘦男人一看就是属于过足贫苦生活的底层人。 无一例外面黄肌瘦、两眼无光,唇上的鬍子像黏腻的霉斑一样青黑杂糅。 两组男人,每一组都是一胖一瘦,一富一穷。 左侧那组的瘦男人右下角画着明黄标记,标记箭头指向一只嵴背骨突出的白狗。 白狗的照片旁有一行字:冻死于去年冬天。 沈鸣月走上前去。 在狗和男人的旁边,又有一个很大的黑色圆方框,框里描述了三种谋杀方法。 前两种被红笔画了叉,第三种方法被圈起,侧注——可执行! 「主线任务:完成两件案子(请完成您的使命)」 带着使命,去做下两件案子。 这次,沈鸣月不再致力于寻找真相。 她要做的事是掩盖真相。 ------------------------------------- 墙角放着一个木箱,沈鸣月心有所感,走过去打开了它。 木箱里东西较少,只有两本杂志。 沈鸣月拿起杂志,翻开《l娱》那本。 原来是关于墙面左侧男人的所有身份资料。 姓名:布朗.贝克 身份:贝克伯爵三世,创办贝克车厂。 贝克伯爵最喜爱自己白皙如雪的皮肤,每日共要进行三次长达一小时的牛乳沐浴。 贝克家族每年要为其供奉至少五分之一的领土收益以供养皮肤。 沈鸣月的食指点在照片上男人笑容可掬的圆润脸颊上。 贝克伯爵有着一头捲曲棕色头髮,鬍鬚浓密柔软,堆砌着白腻肥肉的粗短脖子塞在宽大衣领的议会袍服里。 五指像一截一截小香肠串在一起似的搭在圆挺的肚子上。 沈鸣月翻开另一本书。 贝克伯爵是溢出照片的肥腻,而此时照片上的男人则是冲出纸张的穷酸落魄。 两只死鱼眼顶着耸拉的杂乱眉毛,颧骨像是死人的膝盖骨一样蜷在两颊上,微张的嘴巴里是发黄不平的牙齿。 与其死气沉沉相对的是他怀抱中的白狗。 是一只狮子狗,皮毛虽萎缩失色,但被打理得很干净,看得出来男人照顾得很好。 狮子狗本是l市的太太小姐们最爱的宠物狗,如今欢快地吐着舌头窝在一个穷酸男人怀中,竟意外得和谐。 男人的信息和小狗紧挨在一起。 姓名:亚伯.亚 身份:贝克车厂最底层工人。 亚伯.亚的财产情况显示:白色杂种狮子狗(已死)。 亚伯.亚的肤色像被丢弃的废煤块一样黑,脸上还有一块青紫色的胎记。 和憨态可掬的白毛狮子狗比起来,他简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般面目可憎。 沈鸣月收起两人资料。 抬眼去看墙上【可执行】的第三种谋杀案。 兇手:亚伯.亚 受害者:布朗.贝克 作案工具:剔除贝克伯爵腿毛的推刀(此刀锋锐无比,可剥皮削骨,请小心使用。) 作案手法:剥皮 註:在诱导亚伯进行犯罪时,注意不要让他留下指纹,消灭所有你认识他的证据。最好让亚伯不认识你。 如何在不认识一个人时向其传达信息。 也许此时——需要一个中间人。 沈鸣月锁好箱子,走到那扇贴着大朵白色蔷薇的窗户前。 窗户是两开式,沈鸣月推开窗露出一点缝隙。 街上仍然瀰漫着经久不散的黏腻铁锈味儿,l市警局的灯在昏暗的街上像疲惫的狼在夜晚中飢肠辘辘发光的眼睛。 沈鸣月看了许久,不期然看见杜趁椿穿着警服走出警局大门对着传讯机大声怒吼。 杜趁椿对传讯机那头的人说了好几个白痴,挂断时余怒未消,两手叉腰平息怒火的时候,忽有所觉。 他勐地抬头朝沈鸣月的窗口看来。 ——他只看见灯光印在窗帘上的曼妙身影。 从影子的动作看来,应是位小姐在更换衣物。 杜趁椿嘴唇撅了个圆吹出一声轻佻的口哨音,随后便转身走进警局。 第68页 沈鸣月重新拉开一点窗帘,目光沉沉地看着杜趁椿的背影。 她想起今天遇到的那位阿瑟斯法医,几句话的接触,虽颇为领受到这位法医的不好相处,与此同时认识的更是其如寒冰般难以接近。 而杜趁椿这位重案负责人能在夜间工人们的号声中依然察觉到她的视线,感知力不可谓不强。 要想做成这两件案子,警局里这两位不得不防。 沈鸣月放下窗帘,走出阁楼。 踏着木梯子走下去的时候,沈鸣月思忖该如何找到一个靠谱的中间人。 客厅的灯光亮着,她坐在一把椅子里,倒了杯水慢慢抿着。 沈鸣月在考虑,这个中间人让尤多拉去做,还是那个巷口的男人去做。 她救下尤多拉当然不是单纯的圣母心发作。 在尤多拉吞食面包时,她已经向系统购买了这个副本的世界背景介绍。 副本时间线接近19世纪,第一次工业革命阶段。 社会背景类似于英国的维多利亚时期。 此时社会发展繁荣非常,随之突出的是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 工厂工人生活在压迫压抑的生活环境里,全国各地工人对榨取自己生命的资本家们发出强烈抗议。 为平息民怒的福利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却总会被各种因素中断。 茅草屋已经不安全了,茅草屋里的人开始大肆进行犯罪行动。 于是宫殿也不再安全。 宫殿里的人没有选择拯救茅草屋,而是重新建筑了新的安全屋——警局。 副本中的这个国度拥有警察这个正式职位也就在二十多年前。 始于女王被少年当街刺杀的那一日。 l市警局也是在当时建立起来的。 培训警察的专业学校也堪堪建立十几年。 社会上稳定秩序的警察大量缺少,l市警局自然也是人才稀缺。 在传统查案方式对近来恶性案件束手无策后,沈鸣月这个主修社会心理学的博士才被「死马当活马医」的局长请进来做犯罪心理学顾问。 尤多拉是众多犯罪中的受害者之一,沈鸣月看中她年纪小,还没有彻底长坏,这才思量之下领着她回了家。 巷口中的那个男人应就是「独眼老劳」,他的背后是一个专业乞讨团伙。 沈鸣月意在老劳的乞讨团伙。 第39章 剥皮案 沈鸣月放下水杯, 尤多拉不便于行,至多只是她引出独眼老劳的筹码。 尤多拉说独眼老劳在手下最大的乞丐都已经成年了,他买的又必是三四岁的孩子, 说明老劳干这行至少不低于十年。 做这种行当, 还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的老劳, 如果看见尤多拉被送回来, 心里肯定起疑,沈鸣月到时将不能控制住事情的发展。 所以沈鸣月不能让尤多拉一人回去,她得送尤多拉去老劳那里。 让一个做惯恶事的坏人相信陌生人送来的天降馅饼的好方法之一就是和他一样。 伪装成同样恶毒同样怀有不可见人心思的坏人。 「诚实」地和他倾诉自己的欲望。 当人自以为窥探到他人阴暗内心时, 便会不由自主对其轻蔑起来, 即便本人并不光明到哪里去。 沈鸣月想,一个穿着精贵还在警局工作的小姐,能和伯爵有什么恩怨呢? 这个副本里, 沈鸣月没有父母,捏造不了什么滔天仇恨。 沈鸣月忽然想到。 她如今是才走出学校的「小沈博士」,而且虽然不想承认, 但她这过高的学识和出色的样貌确实能让一些人心生异样心思。 一个是赫赫有名家财万贯的伯爵, 一个是修养极高无依无靠的孤女。 在这个,权贵人家在婚姻之外的背叛已是司空见惯, 甚至畸形地成为一种时尚。 沈鸣月便有了主意。 远处的钟塔传来一点幽幽的钟响, 钟声敲了整整十二下, 沈鸣月入定。 ------------------------------------- 翌日清晨。 沈鸣月交代尤多拉在家不要离开, 给她准备了早饭后, 沈鸣月没有锁门, 直接来到警局上班。 在她走后, 一道佝偻黑影钻进了她的家中。 沈鸣月来到警局, 局长正赶着去议会商量临市的工人罢工, 和沈鸣月简单问好后便匆匆离去。 沈鸣月走进警局大门,偌大的警局进门只能看见负责清扫的史密斯夫人嘴里骂骂咧咧地洗去警车灯罩上的灰尘。 沈鸣月走近,史密斯夫人的声音愈发气急败坏起来:「......这些该死的小子们,每日只给我几元钱,连买瓶那该死的酒都配不上一枚蛤蜊,好似整个警局就我一个女人一样......」 她见沈鸣月经过,沈鸣月与其灰暗僕从服截然相反的明丽裙装使其不由得又酸又怨:「...要是我的女儿,就是将我谋杀,我也不愿意让她在满是年轻男人们的世界里工作...」 沈鸣月停住脚步,原地微顿,转身颇带着笑意:「早上好,亲爱的史密斯夫人。祝您今天也在满是男人的世界里工作愉块。」 史密斯夫人甩动着她肥大的腰臀,指着靓丽年轻的博士小姐就要破口大骂。 沈鸣月没有给她机会,在她面前关上办公室的门。 警局的办公区和生活区隔着一排警车。 史密斯夫人是没有权限进入办公区打扫的。 第69页 进入办公区先是连在一起的办公桌,每个办公桌之间用堆得高高的灰色卷宗隔开。 沈鸣月的桌子需要穿过十一沓厚重的卷宗,最后才能拍拍裙角沾上的灰尘,落座在位置上。 全l市警察局都没有过聘请犯罪心理学顾问的经歷,局长也不知道怎么给沈鸣月安排工作,只好让她尽快熟悉警局办案流程。 顺便翻阅一下歷年案宗了解各类罪犯。 兴许有点别的什么用。 局长虽然不敢轻视沈鸣月,但还是希望沈鸣月在没有工作的时候能够帮助警局办公区整理一下案宗。 比如分分类,扫一下上面的灰尘这样的工作。 他当然没有和沈鸣月说。 这样的话并不适合于告诉一个走出家门看过世界的女性身上。 沈鸣月坐下后,没有翻开那些陈年卷宗。 而是拿出局长放在自己位置上的关于最近的一起谋杀案。 案情叙述得很简单,在l市护城河的岸边发现了一具被剥皮的男性尸体。 男尸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幸而面皮犹存,还没有被河水泡皱。 l报登了刊,便有尸体的亲属来警局认领。 来的人是男尸的妻子,彼时正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孩子,而且挺着大肚子,显然腹中还揣着一个。 看到尸体,妻子欲哭无泪、她声音嘶哑对杜趁椿说起死者的种种美德。 说到最后,她似乎才终于接受自己丈夫真的死去的事实。 她好不容易哭出来。 两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大的那个四五岁,奶声奶气安慰妈妈给妈妈擦眼泪。 小的那个至多两岁,看看哥哥和妈妈,又瞟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最后跟着妈妈一起哭起来。 怎么都哄不好。 杜趁椿亲自询问女人关于她丈夫的信息。 女人说一句噎一下,胸中悲苦怎是哭一顿就能纾解的。 但杜趁椿好歹在女人逻辑混乱的倒苦水里挖到一点线索。 男尸生前在贝克工厂上班,虽然挣得极少,但比起其他没有工作饿死街头的人来说他已经幸运太多。 因为穷缺少劳动力,男尸和妻子前后生下五个子女,前三个都是女孩,最后两个是男孩。 男孩生得晚,吃得多。 家庭负担过重的情况下,二人的六子也即将降生。 男尸此刻却罹难身亡。 这样一个家庭在失去唯一一个男性劳动力后几乎如将倾大厦,摇摇欲坠。 妻子和杜趁椿说,一定是贝克伯爵杀了她的丈夫。 杜趁椿问,你怎么知道? 女人说,家里的大女儿二女儿生得很漂亮,用她的话来说穿上小姐的衣服那就是一个有家族有教养的小姐了。 贝克伯爵喜欢少女们娇嫩的皮肤,他最喜欢抢走一些工人们尚未成年或将将成年的女儿,然后剥下少女们据说最柔嫩的一块胸前皮肤。 ——贴在自己身上来保养他的皮肤。 男尸生前拒绝了伯爵,第二天便不见了。 谁知再见...再见... 女人之后一直在绝望地哭,对杜趁椿的问题再也不发一言。 笔录到此结束。 眼前投射下一片阴影。 沈鸣月抬头。 阿瑟斯神情漠然地看着她:「又有一个工人被剥皮,跟着我们,博士小姐。」 .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 第40章 见到独眼老劳 到现场时, 杜趁椿蹲在尸体头旁,神情严肃地翻开尸体的眼皮查看。 等沈鸣月和阿瑟斯走到他身边时,他站起来对阿瑟斯说:「手法一样。」 沈鸣月低头。 这具尸体红粉肌理裸—露在寒冷的秋风里, 胸前挂着腥臭的水草, 脸上皮肤很完整, 能使人看清面容。 l报的记者挂着笨重的留影设备急匆匆地跑过来, 在没有徵得在场警员的同意下,「咔擦」一声后刺目的白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杜趁椿唇角向下,横眉对记者道:「这里不允许拍照, 您这是在妨碍警方办案。」 记者有恃无恐似的, 大声叫嚷:「女王的法律书里就没有一条规定记者不能拍照的。你又不是法官,无权驱赶我!」 杜趁椿火大,好歹是抑制住自己的怒气。 他看着记者白净却丑恶的嘴脸, 忽然笑了笑,侧身给记者让出一条路,直通尸体所在。 在周围警员的包围下, 尸体本没有暴露在大众视线下, 现在杜趁椿故意将尸体最噁心的状态展露出来。 一心想报导大事件的记者也没料到杜趁椿这样配合,下意识举起铁板相机, 镜头渐渐聚焦, 虚影中尸体的四肢清楚地显现出来。 「呕——」 记者勐地把相机抱在自己小腹前, 急速奔跑到河边对着平静流淌的护城河大吐特吐。 杜趁椿冷哼, 让几个警员给尸体蒙上白布抬到车上。 「阿瑟斯, 怎么样啊?」 他走到正在摘手套的阿瑟斯身旁问。 阿瑟斯表情冷漠, 「没有中毒不是溺亡, 初步判断和工人一一样是被活活剥皮至死。」 杜趁椿点头, 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阿瑟斯带着尸体回了警局, 杜趁椿和沈鸣月留在现场勘察。 指纹学和毒理学等刑侦技术尚在起步阶段,尸体在河水里泡了一段时间后,身上有关兇手的线索信息几近于无。 第70页 第一起剥皮案发生时,其性质之恶劣让l市居民们大感恐慌。 距离发现工人一尸体已经有一月,警局从没有向公众公布过案件进展。 便有人怒骂警局的警察是群靠女王养的废物。 警局压力与日俱增。 而此时,新的剥皮案受害者出现了。 本就生活得辛苦的工人们,不能允许不安定的社会环境给他们的人生更添风霜。 杜趁椿在周围不断寻找可能遗落的线索。 现场还有另外几个警员,众人都保持沉默。 沈鸣月看了一会儿,出声问杜趁椿:「所以为什么不去查一下贝克伯爵呢?」 杜趁椿直起腰,回身望她:「贝克伯爵得知此案与他有关后很生气,他不允许警局去查他。」 贝克伯爵是l市唯一有爵位的人,在大部分时候,他算是l市的实际掌权人。 真正的市长也不过他手下的走狗罢了。 沈鸣月没有再问。 和杜趁椿说了一声后就离开了现场。 杜趁椿觉得她这个犯罪心理学顾问留在这儿也是麻烦,特意强调是体谅她这样的娇小姐,准她休息一段时日。 「那样恐怖的尸体足以令你梦魇无限,沈博士,您还是回家多看会儿书去吧。」 沈鸣月似笑非笑,对杜趁椿的轻视反回以轻蔑:「先生,您的思想简直和未改良的蒸汽机一样落后。」 说完她转身离开,完全不理会一脸震惊的警员们和脸色阴沉的杜趁椿。 * 沈鸣月回家为了查看自己布下的网有没有被鱼儿咬破。 在拧开门把手时,沈鸣月瞧见了门缝里残余的湿泥。 勾了勾唇,沈鸣月推开门走进屋子。 尤多拉仍然坐在今早吃饭的椅子里,她守着空碟子,长发披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沈鸣月走到她身边,收走尤多拉的碟子刀叉,摸了摸她的头。 尤多拉颤了一下,用细细小小的声音问沈鸣月:「小姐...您什么时候送我走呢?」 沈鸣月撑着手臂弯腰直视尤多拉的眼睛:「你是想走回街乞讨了吗?」 尤多拉咬唇缓慢地摇了摇头,「只是我...」 沈鸣月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和尤多拉面对面。 她友善地「嗯?」了一下。 尤多拉喉咙似乎被接连的饱餐堵住了,她蹦出几个字:「只是我实在不配和您住在一起,我心爱的小姐。我是个乞丐,而您却是...却是...」 尤多拉的「却是」被一个男人嘶哑的声音接上:「您却是警局的正义警察,是可恶的不把穷人当人看的上流社会的人物之一。」 沈鸣月站起身回头。 独眼老劳用手捂着自己的左眼,干裂厚实的两片唇瓣搭在一起,右眼眼珠转了转,最终对上沈鸣月清澈的明眸。 「真是美丽的姑娘。」他呵呵呵笑起来,不怀好意地的使劲朝沈鸣月的脖颈下瞧。 沈鸣月冷静如初地问他:「你是谁?」 她当然知道这就是独眼老劳。 但她可不能做表现出认识这个奸诈小人的愚蠢行为。 老劳嘿嘿一笑:「劳德.波利斯,l市做地下生意的就没有不认识我『独眼老劳』的人。」 沈鸣月不回话。 他像是恍然大悟般走近几步,「奥——我可忘了您这样的大人物当然不会认识我老劳。」 「可谁又说得清呢。没准就有您这样的小姐会带一个乞丐回家后,也能带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回家呢。」 独眼老劳露出自己发黄的牙齿,朝尤多拉努了努嘴,又用粗糙的短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白头髮。 沈鸣月哼笑,高昂下巴:「你最好识相点赶快离开我的家,你也知道我是警局的人。你就不怕我将你关进牢房里,让那些身强体壮的年轻犯人们好好照顾你这个老人?」 老劳放下自己的左手,露出那只被人横刀砍瞎的可怖眼睛。 他冷笑连连:「我独眼老劳这辈子就没有怕过警察。还没有警局的时候,l市所有的房子就没有我不敢进去的。」 沈鸣月蹙眉:「那今天你进我家是做什么?」 老劳从沈鸣月的话里似乎听到一点恐惧和妥协的气息,活像一只看见腐肉的苍蝇般,他搓搓手,先朝沈鸣月阴阴一笑,而后道:「我老劳心思向来不坏的,我昨晚没等到我女儿,我很担心。」 「我可找了一个晚上了。谁知道我的多拉竟然在您的家里。您怎么能不徵求我的同意就让我的女儿离开我呢?」 尤多拉在一旁不敢说话。 一味地低头,与老劳闯入沈鸣月的家里殴打她一样沉默。 沈鸣月侧目看了尤多拉一眼,回眸不加掩饰地打量了一下老劳。 片刻后她开口:「既然是你的女儿还给你就是。」 余光中看到尤多拉为她的这句话而颤抖。 沈鸣月话锋一转:「但您的女儿遗失了我的戒指,如果你要带回尤多拉的话,请赔偿我那枚戒指。」 老劳眼角挤出的笑褶一条条拉平,他阴下脸,语气森冷:「我老劳从来不赔什么东西。我们穷得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赔您一枚戒指呢。」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个赔钱货的那双不干不净的手砍下给您。」老劳恶狠狠地扯过尤多拉的头髮,尤多拉被拽落高高的椅子,重重地跌在地上。 第71页 「就当给您赔礼好了。」老劳手下拉扯不停,尤多拉被头皮上尖锐的疼痛刺激得眼泪不断往下掉。 小女孩死命咬着下唇,只为不哭出声音。 沈鸣月将老劳的残暴纳入眼底。 她依旧冷淡地看着。 解开大衣上的几颗珍珠纽扣,老劳淫邪的目光立刻投射到她的手上。 「波利斯先生,我实是无意怀疑您的勇气。」沈鸣月从大衣内里口袋掏出一把小巧的黑色物体,她掂了掂那个小东西。 低眉垂眼,漫不经心地用指腹划过黝黑深邃的洞口:「可您应该明白,l市是全国罪犯最猖獗的城市。警局虽然年轻,可也有十几年办案经验了。」 「您应该认识它,嗯?」 沈鸣月的声音低得要命,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悦耳。 老劳再没心思管尤多拉,脸上那两条像掉光毛的牙刷似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他死死盯着沈鸣月手里那把女士手木仓,狂暴的气息在他脸上凝聚。 十几年前,自从女王在l市的街上遇刺后,l市便实行起对普通民众的禁枪政策。 老劳虽然也有一把枪,但那是把笨重的长管木仓。 他多是随身带一把匕首。 他昨晚就去调查过沈鸣月。 他得到的信息表明沈鸣月是警局的什么顾问。 那是个只需要动嘴皮子的闲职,根本没有资格配备枪。 他在沈鸣月的家里也没有找到一件像样的武器。 阁楼锁了他进不去,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他确实是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如今面对沈鸣月端着枪后的冷面。 他心道不好,低估了沈鸣月。 「咔」沈鸣月打开枪的保险。 老劳的冷汗登时流下。 「你...亲爱的警官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我觉得不至于此吧...我不过是教训一下自己家的女儿而已。」 沈鸣月:「哦?那我也只是教训一下想要进入我家中抢劫的犯人而已。」 老劳双手伸过头顶,向沈鸣月求饶:「小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个不懂事的老头吧。」 「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鸣月扣着扳机的食指朝一侧微偏,她稍稍侧头看向老劳:「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做?」 「是...是的。」 「那你替我给个人带几句话。」 「谁——啊?」 「亚伯.亚,贝克车厂的一个工人。」 第41章 杀死老劳,亚伯的剧目 「您要带什么话?」 沈鸣月从口袋里掏出张写满字的纸张, 她早将一切准备好。 老劳接过纸张,浑浊的右眼巴着纸上的字看了很久。 沈鸣月还举着枪,另一只手将自己镶着蓝宝石的耳环摘了下来。 「小姐, 我不识字啊——」老劳苦恼地皱起脸, 抬头忽见宝石明耀的华光。 「不识字?」沈鸣月作势要收回耳环。 「识字识字识字!小姐!我学过字的!」 老劳连忙抢声急切道。 他像一只屎壳郎遇见巨大的粪便般, 注视着那对蓝宝石耳环, 嘴里生出飢饿的津液。 「记熟这些,用你的方式去告诉亚伯.亚。」 沈鸣月将耳环朝老劳递了递。 老劳就要去接,兀地停下动作奸笑一声, 问沈鸣月:「小姐, 您这些话里可搭着一条人命啊。还是布朗.贝克伯爵的贵人命。这...是不是不够啊。」 他嘴里念着不够,将耳环塞进手心后紧紧攥着,一点儿光影都不露。 沈鸣月淡淡乜他:「剩下的二十枚金币, 波利斯先生。您知道该怎么得到它们。」 「当然当然。」老劳把纸揣进怀里,弓着腰走出沈鸣月的公寓。 「小姐,等着您的好消息吧。」 他最后说。 沈鸣月静静看着大门关合。 转身。 尤多拉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对老劳的卑躬屈膝感到不可置信。 「尤多拉, 你还想和我住在一起吗?」 沈鸣月抱起尤多拉,将她重新放到椅子上。 从厨房走出将倒好的牛奶递给尤多拉, 沈鸣月抚了抚尤多拉的脸颊。 「...小姐...」尤多拉双手扒着玻璃杯, 她根本不敢看向沈鸣月的眼睛。 脑子里那根可组织语言的神经像坏死一样。 她现在除了会唤沈鸣月外, 什么欺骗和乞怜的话都说不出来。 「嗯?」沈鸣月垂头看她, 在小姑娘脸上只能看见不安惶恐的情绪。 留下尤多拉除了诱独眼老劳来外, 她想的是另一件案子也许也可以借用一下这个残疾可怜的姑娘。 「您是要杀了那个叫布朗.贝克伯爵的人吗?」 尤多拉将沈鸣月和老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虽然年纪不大, 但已经懂得够多了。 老劳动不动对他们这些孩子进行生命威胁, 尤多拉对杀意的感知极其敏锐。 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小姐能是轻飘飘说着杀人的坏人。 尤多拉悄悄看了眼沈鸣月。 沈鸣月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望着她,整张脸简直在散发着圣光。 她倒是时常听乞丐窝里的一个小男孩整日念叨着耶稣天神什么的。 这简直像独眼老劳主动给她吃饱饭一样可怕。 可恶至极了。 第72页 像天使一样的小姐竟然好像在策划一起谋杀案。 「亲爱的,你会帮我吗?」 沈鸣月抵着尤多拉的额头,低垂眼皮摸着小多拉下巴。 尤多拉洋娃娃一样的眼睛眨了眨,抿了抿唇。 「为您效劳,小姐。」 尤多拉感觉自己被割裂开,有一种奇怪的情感左右着她。 她模模煳煳地从沈鸣月的甜言蜜语里窥见一点真相。 那真相可不是施捨别的乞丐一餐面包那样带着圣光。 「小姐,为您效劳。」她再次道。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公寓里是如此清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这句话一起,鼓动如雷,在她耳边不断跳跃重复。 「谢谢你多拉,没有你我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呢。」 沈鸣月轻拍了下尤多拉的脸,含笑起身。 尤多拉便觉得那奇怪的情感逐渐汹涌澎湃起来,她不再感觉自己被割裂。 她享受着沈鸣月对她的需要。 施捨给别的乞丐面包,她想,不如帮小姐完成一起谋杀案。 * 沈鸣月果然在家连着呆了好几天。 在一个雾霾并不严重的一个早晨,独眼老劳带着奸诈的得意敲了敲沈鸣月的门。 沈鸣月闭目将书搭在自己脸上。 尤多拉拖着那双沉重的假腿,艰难地给老劳打开了门。 假腿做工精细,用钢和黄铜制成,膝关节有可活动的弹簧。 尤多拉才装好这双假腿,还在适应阶段。 沈鸣月会给她创造尽可能多的锻鍊假腿的机会。 开门当然也属机会之一。 「哈,我亲爱的多拉。下午好我的甜心。看来心善的小姐给你安排上了一件好东西。奥——你的腿可真漂亮!」 尤多拉没理会,又拖着沉重的机械腿走到沈鸣月的椅后。 老劳跟着走过来。 他依然穿着骯脏,干瘪的皮肤今日却带着油光。 他看见沈鸣月脸上盖着书,左右窥探了会儿,在开口的前一秒听到沈鸣月出声。 「事情做好了?」 她的声音像清晨的薄雾一样飘忽清冷。 老劳一愣,接着点头笑起来:「警官小姐,您明天去警局,准能接到一桩大案子。」 沈鸣月将脸上的书拿下来,沉静地问老劳:「说一下经过。」 她顺手从一侧桌布下摸出两枚金币丢给老劳。 老劳手忙脚乱地接住,把金币往自己缺牙的嘴里咬了咬,感受到金币坚硬的质地,他更笑得眉不见眼。 「那天,我到贝克车厂门口乞讨——」 * 沈鸣月的那张纸,老劳在当天晚上就已经背好大概。 他自然最了解怎么让一个穷人相信陌生人。 老劳一般让手下的小孩们去乞讨,在销毁掉纸张的第二天,他换上破烂的衣服,给自己的脸抹上灰尘。 ——来到贝克车厂乞讨。 车厂里都是贫苦的工人,有经验的乞丐不会到这儿自讨没趣。 老劳的出现有些突兀,又与热浪滚滚、工人不断穿梭忙碌的车厂和谐得很。 老劳没急着去打听亚伯.亚是谁,他绕着车厂蹲了一圈。 将车厂的大概地形给搞清楚后就回去了。 第三天他已经知道了亚伯.亚的相貌,但他还是没有去找。 他在亚伯工作的地方不远处坐下,有时觉得自己露馅了便可怜虚弱地跟人要钱。 钱没得到,可他等到了亚伯下班路过他的机会。 「好饿啊——好饿啊——」 「先生们可怜我这个年老没力气的老头吧,给点钱啊——」 「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吃了...都怪可恶的布朗.贝克。」 耷拉着死气沉沉的眼睛的瘦落男人脚步缓慢下来。 他弯腰塌背地回看了老劳,上前跟老劳说:「老头,你找错地方了,这儿没人会有钱给你的。」 老劳哭:「都是布朗.贝克这个残忍的刽子手啊,把我搞得家破人亡现在连口饭都吃不起啊!」 亚伯.亚脸上的青紫色胎记耸动了一下,他慢慢地拉开眼皮瞅着老劳。 老劳见有人倾听,愈发喋喋不休:「我有个女儿,长得可漂亮啊。有一天贝克看见我的女儿并抢回了他的城堡。我有个在贝克城堡里种花的朋友说——」 「说-什-么-」亚伯.亚的声音像吞过火炭一样沙哑难听。 老劳拍着大腿,涕泪横流:「说我的女儿被布朗.贝剋剥皮了啊,呜呜呜呜,家里就这一个女儿,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呜呜。」 亚伯.亚彻底停下脚步,他蹲到老劳面前,在他拖拉的烂衣服上扔了一块硬币:「老头,我也是。我的狗因为布朗.贝克去年冬天拖欠工资,冻死了。」 老劳不要亚伯.亚的钱,在亚伯捡钱的时候忽然拽住亚伯的手,他的声音像地狱里的回声:「听说布朗.贝克有一把剃毛的刀,那刀连石头都能切开。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我一定会用这把刀把布朗这个刽子手的皮剥开。让他也尝尝被剥皮的痛苦!」 说完他松开手,低音喃喃:「可我老了...可我老了啊...连走进布朗的城堡里都要喘得几乎死去...可惜贝克城堡里正在找摘花瓣的僕人...」 亚伯.亚仔细听到最后,提取到关键信息,他的心一动,眼中精光一闪。 第73页 「老头...亲爱的老头...」亚伯.亚到底还是加上了一句不伦不类的敬语,他不知道在此时说『亲爱的』很怪异,『老头』这个称谓也并不礼貌。 「你能给我弄进贝克城堡吗?」 「我比你年轻,也许能年轻二十岁。」 亚伯.亚说。 他的意思是,他想、他可以——进城堡去杀了布朗.贝克。 「呜呜呜......唔——可以的。」 老劳停止哭泣,他抹把眼泪,让亚伯明天再来这个地方找他,他会给亚伯想要的。 「那份工作?」 「是的,还有那把刀。」 老劳在贝克城堡里确实有认识的人。 那把剃毛刀,贝克伯爵一周用一次以清理自己的腿毛和手臂上的汗毛。 在其余时间段,僕人们需要将它拿出来进行清洗消毒。 在贝克伯爵一天中第三次的牛奶浴里,老劳让亚伯.亚乔装成给牛奶浴里撒花瓣的僕人。 以便能近距离接触贝克伯爵。 这当然不都是老劳一人的力量。 沈鸣月自然动用了点积分,购买了贝克城堡内部的信息,又给亚伯创造了一个接触伯爵的机会。 * 「做得很好。」沈鸣月对老劳弯眸,「多拉,将剩下的金币拿出来。」 尤多拉走到老劳背后。 老劳以为尤多拉去拿金币,对即将到来的巨富感到狂喜的同时,他贪婪成性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小姐,您在纸上写让我吩咐亚伯那小子不要留下指纹等等一件件事情我可都照办了。」 沈鸣月指尖点点眉骨,睨他一眼:「嗯。」 「小姐。要我说,你们这种娇小姐为什么都上赶着去伯爵公爵的家里,您看我们这等人,虽然钱不多,脏点,但体力——」 「砰!」 洁白棉絮纷纷扬扬飘飞,尤多拉扔下用来隔音的枕头,子弹射出去的那一刻枪的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剧痛。 「你......」老劳震惊得瞪大右眼,左眼上的丑陋疤痕在面部肌肉的蠕动下,像条活过来的肉虫。 「很抱歉,波利斯先生。」沈鸣月站起来,放下精装的书本。 她踱步到厨房里拿出一个花瓶,将瓶口对着老劳的胸膛倾斜。 「您的报酬。」金色钱币哗啦啦落下,一枚枚砸到老劳的胸口,大部分回弹后掉进柔软的地毯上。 没有声音。 老劳喉咙里「呵呵」地响,他的嘴里开始冒出血沫。 像一条渴水的鱼一样,他扑棱了几下,最终手脚软瘫下去,死前睁着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尤多拉。 「小姐...」 尤多拉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一个自己从前认为恶魔一样强大的人。 她害怕的同时内心又升起一些隐秘的喜悦。 她握着枪托,抬眼略带希冀地看向沈鸣月。 沈鸣月颔首,走到她身边帮她揉了揉红肿的手腕。 「多拉,亲爱的。」沈鸣月勾起尤多拉的一缕碎发,「你真的很棒。」 尤多拉得到夸奖,开心地笑起来,她膝盖的弹簧动动:「小姐,那我今晚也许能拿个糖果作为奖励吗?」 「当然,亲爱的。」 沈鸣月笑,低眉有几分温柔。 她接着从商城里购买了一种腐蚀尸体的药物。 洒在老劳的尸身上,很快那些死肉便化成无形无色的气体飘散在空中。 尤多拉打开窗户。 一天事毕,沈鸣月静待明日剧目。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考虑改书名,不知道可不可以 第42章 后背缝上狗皮 沈鸣月穿着孔雀绿长裙, 上搭白色衬衫和浅棕色,贴身的服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 款款走动间,身姿绰约、风华无双。 当沈鸣月走进警局时, 全体警员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头工作。 杜趁椿手中拿着一叠卷宗, 敲打面前小警员的手停在小警员的帽檐上, 他看着沈鸣月一步步走进来, 就忽然想起自己的东方母亲。 ——他的母亲也有如沈鸣月一般纤柔的腰身,但远没有沈鸣月这样的美貌。 秋风瑟瑟,拍打着警局的窗户。 温暖的咖啡香在室内沉浮。 满室宁静。 阿瑟斯正写两个工人的剥皮案分析报告, 毒理检测还没有出结果, 他近几日在有限资料里寻找一星线索。 他连着几日没有回家,每日让僕人送换洗的衣物来。 低质量的睡眠让他的眼下晕着一层黑,苍白的脸却依然带着漠不关心的冰冷神情。 吵闹不休的同事们陡然的安静, 使他有些发胀作痛的头脑稍稍缓和。 他从散落满桌的纸张中抬头。 沈鸣月携带秋阳破开阴沉的雾霾,在满目泛黄秋景里,她一身翠绿走进众人的视线里。 「早上好。」 绿裙的美人眉目如画, 身上疏离不可靠近的气息慢慢消散。 「杜警官, 你觉得我休息够了吗?」 沈鸣月走到杜趁椿眼前,墨玉似的眼睛望着杜趁椿那双绿眸。 杜趁椿在这样的距离下, 才发现沈鸣月脸上干净得像一捧雪, 眉毛像乳燕鸦翅般美丽。 他像是被一把惠特沃斯步木仓接连击中一样, 往常和那些太太小姐们调情的潇洒得度完全不能发挥。 第74页 他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只晓得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鸣月, 随之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你的出现真是造物主的罪过。」 沈鸣月唇边浮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先生, 您真是一如既往。」 沈鸣月穿过杜趁椿, 携带着全警局的目光回到自己的位置。 杜趁椿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 低低地「啧」了一下, 硬朗面容闪现几不可察的悔意。 他抬眼见满警局的男人都在愣愣盯着沈鸣月,这些愣怔的目光让他想起自己刚才愚蠢的表现。 一股无名火就冲上心头,他高举起卷案狠狠朝小警员头上一砸,吼道:「让你们来上班的还是做白痴的?干活!干活!干活!!!」 被打的小警员捂着头,委屈地回头又多看沈鸣月一眼,被杜趁椿发现后又给敲了一下。 「.......对不起。」 杜趁椿的威信颇大,便是美人再惊艷,手里的饭碗也不能为此扔掉。 于是众人重新投入热火朝天的案情分析中,声浪如火舌般舔舐着阿瑟斯的太阳穴。 「地狱。」阿瑟斯刀单手捏着额头,低声道。 沈鸣月坐得近,自然听见了他说的什么。 她看了眼阿瑟斯,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 无声笑笑。 阿瑟斯.阿德勒,请接好我的礼物。 剥皮案的进度阻塞在受害者的社会关系调查上,两名工人都是任劳任怨的底层劳动者,没有阴暗的邻居,没有要家产的亲戚,他们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情杀还是仇杀,连兇手动机都没有搞清楚。 但其实不是真正的一无所获。 警局查到两名受害者有两个共同点。 一、都是贝克车厂的工人。 二、他们的女儿都被贝克伯爵「请」进了贝克城堡中。 民间早有传闻,贝克伯爵丧心病狂抢夺年轻女孩儿,只为取走她们胸上那块最娇嫩的皮肤。 l市无人不知布朗.贝克爱他的皮肤像贪婪的穷人爱金钱一样。 痴迷到疯魔的程度。 可警局不能去查布朗.贝克。 在l市,贝克家族是权利的老师,而l市警察局也不过是个刚会蹒跚走路的幼儿。 警局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贝克伯爵。 刺耳铃声在警局猝然响起。 接电话的警察跑到话筒旁接起电话,听了两句后脸色大变,慌忙让人找来杜趁椿。 杜趁椿接过话筒,那头的男人便重复一遍道:「我是贝克城堡的管家肖,布朗.贝克伯爵死了,请你们迅速赶来。」 管家肖的声音虽听起来苍老,但语调很冷静。 杜趁椿神色严肃,语速加快吩咐肖:「我们马上到。在此期间请让所有人待在城堡。」 电话挂断,杜趁椿风一样大步走出接听室。 「阿瑟斯,快走,贝克伯爵出事了。」 杜趁椿拽下大衣披上身,集合了几乎全部警力在门口整装待发。 阿瑟斯.阿德勒放下资料,动作优雅地给自己手指上的碳灰擦净。 他站起来朝门口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地回头问沈鸣月:「小姐,您这个犯罪心理学顾问是否该履行职责了。」 沈鸣月顺势站起,戴上白色丝绸的半长手套。 「自然。」她忽视杜趁椿皱眉表露不悦的表情,随阿瑟斯坐进警车。 * 贝克城堡落成年代颇久远,整整八座高耸的塔楼,结实的片岩石块墙壁在背光的地方爬满暗绿色的蔓藤。 警车唿啸而至时,路过一片澄澈静寂的蓝色湖泊,日光在水面上跳跃着,像精灵洒下的金粉在闪烁。 管家肖将所有警员迎进城堡里。 他甚至还想给每个人倒上一杯红茶以解路途疲睏。 贝克城堡离警局距离是有些远,但也不至于让l 市年轻的警员们忽略伯爵的死亡,而慢慢品尝茶香四溢的热饮。 「贝克伯爵的尸体呢?」 杜趁椿问管家。 管家带杜趁椿朝身后旋梯走去。 杜趁椿留下其余警员盘问楼下惶恐不安的僕人们,他带着阿瑟斯上楼。 阿瑟斯沉吟,邀请沈鸣月跟着。 沈鸣月欣然同意。 杜趁椿的脸便黑下来,一言不发地走进伯爵的房间。 伯爵死在自己宽敞的丝绒大床上。 他身上没有一件衣服的遮盖,肥腻的脸庞上两只细绳一样的眼睛半睁着。 卧室一片金碧辉煌,即便没有开灯,也有金银珠宝的华光碟机走黑暗。 冰冷的金光落在伯爵涣散的瞳孔里,折射出星点的射线。 管家肖是第一个发现伯爵死亡的人。 他每天早晨十点需要叫醒睡足美容觉的伯爵,顺便为其挑选今日宴会的礼服。 伯爵每晚洗澡后不喜欢穿衣服,布朗扬言在沉睡中,自己美满的脂肪会浸透衣物,从而使衣服不能再次穿用。 伯爵在除皮肤以外的事情上,有时候出乎意料的节省。 「这个房间里昨晚有谁来过?」 肖不假思索地答道:「伯爵沐浴期间,只能留下负责添加花瓣的僕人。」 「伯爵说过,僕从低贱的唿吸会漂浮在空中污染他的皮肤。他睡觉后皮肤没有进入防御状态,所以不准僕从进入。」 「撒花瓣的僕人在伺候完伯爵入睡后,就不能再在房中呆着了。」 第75页 「.......」杜趁椿听完管家肖的回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鸣月在一旁捏拳抵唇,微笑。 杜趁椿哽了一下,继续问肖:「从沐浴到入睡,期间大概多长时间。」 「伯爵沐浴一次至少一小时,加上沐浴后护理皮肤和喝养颜水,整个过程至少两个小时。」 阿瑟斯瞥了一眼床上僵硬的伯爵尸身。 他忽地注意到了什么,迈开长腿走到伯爵身边。 「杜,过来。」 阿瑟斯叫杜趁椿。 杜趁椿抬手打断管家肖对贝克伯爵的讲述,他走向阿瑟斯。 「把尸体翻个身。」 阿瑟斯嗓音冷淡。 杜趁椿翻了个白眼,让阿瑟斯朝床尾站站。 「真—重—」 杜趁椿好不容易抬起伯爵肥胖的身体,手里像捏着一团油腻的巨大黄油一样,满溢出指间的肥肉几次要从手中滑走。 杜趁椿忍着噁心,勐地用力、一鼓作气地翻开伯爵的身体。 伯爵的脸压在柔软的枕头上,像一块白面饼。 伯爵的背面显露出来。 「他妈——」杜趁椿吞下唿之欲出的脏话。 他看见沈鸣月也走过来仔细查看伯爵令人感到悚然的尸身,喉结滚动,他将吞下的脏话换成冷嘲热讽:「沈博士,您最好不要过来看,不然又要在家休息几日了。」 沈鸣月眼中没什么情绪,一个眼神都没给杜趁椿。 她走近伯爵的尸体,垂眼静静看着伯爵的后背。 现场出血量很大,单从伯爵正面看,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伤口。 可等杜趁椿翻过伯爵的背面来看,这才能看到伯爵背面的所有皮肤都被剥下。 血肉淋漓的背面中央,从粗壮的腰身到巨大的臀部,伯爵的背后有一块明显的黑色皮毛盖着。 阿瑟斯打开功能箱,拿出一把镊子捏住这块黑皮朝上扯了扯。 拉扯感带起了伯爵的一块碎肉,不伦不类的黑皮却依然扒在伯爵的身上。 「啊!这这这——这是什么呀!?!!」 管家也看见了伯爵背后的惨像。 他惊叫一声后,同三人一起加入了沉默的行列。 ...... 「这是什么?」杜趁椿语气有点晦涩。 他盯着那块黑皮,那明显不是人的皮肤,残破的肉皮上还倾轧着凌乱的黑色捲毛,没有人的毛髮能旺盛到这种程度。 「某种动物的皮毛。」阿瑟斯扯下一根黑色捲毛,递到眼前仔细观看。 最后他得出结论:「似乎是一条狗。」 「狗?」管家肖脸色「刷」一下惨白起来,他哆嗦着苍瘦的手指,指了指床上的伯爵,窒息的感觉向他袭来。 「我们...城堡里...伯爵养了一条...黑...黑狗。」 管家肖不再保持他贵族僕人的风度,精油打理得光滑的头髮已经软瘫下来,正如他的身体一样。 阿瑟斯点头,「管家,你应该现在就去找这只狗。」 肖脚下踉跄地走了。 沈鸣月收起笑意。 她看着背部被缝上狗皮的贝克伯爵。 她想起进入城堡前看到的角落的男人。 那个男人瑟缩着头颅,沈鸣月还是从他额角露出的一点青紫色胎记认出来,那就是亚伯.亚。 亚伯.亚——你可真是復仇的天才。 「杜!杜!地下室——」 门口忽然闯进一个小警员,他气喘吁吁地弯下腰,一手扶着门槛,一手扶着膝盖。 杜趁椿拧眉:「地下室怎么了?」 「地下室——全是尸体!!!」 第43章 揭露伯爵的罪恶 「呕——」 身侧跑过一个警员, 边跑边捂着嘴。 沈鸣月朝地下室深处走,一路上不断看见面色难看的警员。 地下室堆着各种陈腐的家具,光线倒是很明亮。 等将所有景象纳入眼底, 沈鸣月找到警员们不堪忍受面露菜色的原因。 数不清的赤*条少女被堆在一起, 她们有的睁眼睛, 有的没有睁开。 有的张嘴露出依然洁白的牙齿和已经腐烂的舌头, 有的则唇角向下,僵硬的年轻面孔上残余青紫的打痕。 她们生前也许在街头买过花卖过果,她们白皙的小腿曾轻吻过柔软的裙角, 她们拥有着能破开阴沉雾霾的青春笑容, 她们是造物者最美的杰作。 每一个女孩子,都应该被如珍似宝地对待着。 如今这些未经沾染的珠宝们,都凄白白冷落落地躺在骯脏的地下室里。 老鼠和蟑螂舔舐过她们的脚趾与娇面。 沈鸣月微阖双眼, 灯色如日,将她垂落的眼皮照得薄薄一层透出一点白青色。 她侧身,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重新观察满室的少女尸体。 「这是...被剥皮的少女...」杜趁椿走上前, 目光停注在少女们缺少一块皮肤的胸脯上。 他没有沈鸣月冷静, 两只手捏得很紧,手骨甚至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阿瑟斯冷脸, 视线在一具又一具的尸身上划过。 少女们大多纤弱白皙, 这便使他想起贝克伯爵白如羊脂的皮肤来。 布朗.贝克的一身皮肉, 都是用人命养出来的。 在场的都是警局的人。 大家看着地上的尸体堆成的小山, 不忍再发出声音。 第76页 有接受不了现场之惨烈的新警员, 就捂着嘴跑出地下室后呕吐。 带警员们进入地下室的老僕人在看到这幅惨像后就已经晕死过去, 躺在地上也像一具尸体般僵直。 「脱帽。」 杜趁椿在静谧之中声音喑哑地说道。 众警员脱下警帽, 双手将帽子扣在腹前, 低头致哀。 沈鸣月摘下手套, 用手套盖住手背,接连掐了几个往生诀。 地下室没有鬼魂的停留,沈鸣月的往生诀此时其实并没有用处。 掐完,果然诀咒没有生效。 沈鸣月捏住手指,抿了抿唇。 约莫三分钟后。 杜趁椿下令让警员们开始工作。 警局前几日新购的铁板相机此时正有了大用,将现场拍好照片,有警员走上去拿来大量的裹尸袋,他们动作轻柔地将少女们的尸体封进尸袋,一具一具地抬到地面 少女群尸案的兇手是谁,这答案是唿之欲出的。 * 阿瑟斯和杜趁椿回到地面后,站在贝克伯爵的门前,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推门而入的动作。 阿瑟斯提着法医功能箱,高大健壮的身体堵在门口,无声拒绝任何人的进入。 「继续?」沈鸣月落他们一步跟上道。 阿瑟斯墨蓝色的瞳仁倒映着伯爵卧室中的奢靡金色,眼神暗沉。 他没答。 杜趁椿原地站了站,沉思后上前拍拍阿瑟斯的肩膀道:「阿瑟斯,布朗.贝克的命债有法院让他偿还。现在,我们应该继续。」 阿瑟斯侧眼瞥他,没什么话,他迈开步子进入伯爵房间。 他还没有那样强烈的正义感。 站在门口,他只是给自己留了几分钟梳理了下三件案子之间的联繫。 少女群尸案、工人剥皮案、伯爵背缝狗皮案。 这三起案子之间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如果猜测的结果没错,阿瑟斯判定布朗.贝克伯爵是少女案和工人案的兇手,而这就是伯爵被杀的原因之一。 伯爵肥胖,行动不便。 要完成如此繁重的杀人工程,一定有个敏捷得力的帮手。 伯爵相信谁呢? 阿瑟斯握着镊子在伯爵背后的狗皮上翻翻找找。 片刻后将镊子上移,眯眼仔细地看着伯爵的尸身。 忽然,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俯身用镊子将伯爵左侧肩头的一根细发挑起。 「头髮?」 杜趁椿问。 阿瑟斯举起镊子仰头看了会儿,点头。 这是根粗糙短硬的头髮。 大概率是男人的头髮,如果没有意外,按照伯爵对自己皮肤的在意程度——他不会容忍一点异物。 所以,这根头髮可能就是杀死伯爵的兇手留下的。 狗皮是什么寓意呢? 阿瑟斯将头髮装进袋子收起。 他让杜趁椿将伯爵翻回正面。 查看了好一会儿,终是毫无收穫。 从表面上看,伯爵是死于背部皮肤被剥下的失血过多。 叫了三个警员将伯爵用裹尸袋装起抗走。 三人来到城堡正厅。 管家正巧此时从花园里走回。 他表情悲痛,手中抱着一团鲜红的肉堆。 细尾巴、四条腿、耷着的三角耳朵。 是一只被剥皮的狗。 沈鸣月眸光微闪。 无意多看了亚伯一眼。 这一眼让她有些失望。 亚伯.亚在看到狗尸体的那一刻情绪波动太大,周围僕人都是恐惧的神态下,他轻快乃至兴奋的神情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暴露了他自己。 余光中,阿瑟斯正挨个看过所有僕人。 见到亚伯.亚时,他的目光明显停顿了几秒。 此时,杜趁椿走到管家身前,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号裹尸袋,把狗的尸体放进去。 他把狗尸交给身后警员,铐起管家肖。 肖悲色未褪,又添惊讶,他有些语塞:「这...这...」 「肖,和我们聊聊伯爵杀死的那些少女吧。」 管家肖闻言脸上有一瞬的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他扯过自己被束缚的双手,色厉内茬:「你不可能抓走我,布朗贝克伯爵虽然死了,但贝克家族的爵位还在。布朗的儿子,我的小主人不会允许警局抓走我的!」 杜趁椿冷笑,警局现在有伯爵杀人的确凿证据,就是市长亲自来阻挠,管理警局的内政大臣也会再下捉拿令。 布朗.贝克杀了这么多人。 这件丑闻一经曝光,多的是贝克家族的对手们来落井下石,高喧正义的审判。 招来两个警员压住管家肖,杜趁椿留在城堡中,沈鸣月随之回了警局。 阿瑟斯不留城堡,他临走前对杜趁椿低声说了句话,沈鸣月没听见。 但她看见杜趁椿也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亚伯.亚。 她便知道,伯爵这件案子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 阿瑟斯观察力像鹰一样敏锐。 沈鸣月早就料定亚伯的兇手身份会暴露,这个过程虽过快了些。 可亚伯输给阿瑟斯和杜趁椿,实也不算意外。 毕竟亚伯.亚可没有爵位,也没有家族和金钱的庇佑。 案件调查没有任何外力阻碍,自然快些。 ------------------------------------- 第77页 伯爵被杀案,沈鸣月一直在关注,她本料定亚伯很快落网的结果没有到来。 那日城堡里的所有僕人都被带回警局进行调查审问。 被重点关注的亚伯.亚嘴硬如铁,杜趁椿和几个警员连熬三天两夜,都没有从他的嘴里套出话来。 杜趁椿找到阿瑟斯言明这件事,话里话外试探阿瑟斯当时看错的可能性。 在实验室解剖尸体的阿瑟斯闻言目光如霜,似乎并不关心这个结果。 杜趁椿见状大怒,高声斥责阿瑟斯平白浪费他精力。 阿瑟斯双手捧出尸腔里血淋淋的肺脏,将肺脏倒进器皿里,重物落入液体「扑通」地一声响。 「杜,你不如找沈博士帮忙。」 阿瑟斯深海般的眼睛继续盯着尸腔,他向杜趁椿推荐沈鸣月。 杜趁椿愕然:「阿瑟斯,我承认沈小姐有些美丽,但你不能因此就失了心智。局长召她进来就是为了报纸上的那点颜面,她的职位就是个花瓶,你不会不知道。」 阿瑟斯终于看他,唇畔浮起略带讽意的弧度。 杜趁椿细看他那抹几近于无的笑意,竟觉得自己被眼前人同情着。 「杜,我记得你是二十八岁,不是八十八岁。」 言下之意是在说他思想落后了。 杜趁椿脸黑下来,听出阿瑟斯的嘲讽。 「好的,我知道了。」他最终决定接受了阿瑟斯的意见。「我会试试的。」 杜趁椿走出实验室去找沈鸣月,阿瑟斯接着解剖他的尸体。 * 「小沈博士?」 沈鸣月抬头,杜趁椿笑脸闯入眼帘,再疲惫的眼袋和胡茬也遮挡不住他的俊朗邪肆。 她放下手中书,好整以暇看他。 「沈博士,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杜趁椿拉过一张椅子坐到沈鸣月身前,「只是我忽然想起我应该欠你一个道歉。」 沈鸣月轻声嗤笑,长腿叠起,她后靠在椅背上,看向杜趁椿布满血丝的绿眼睛:「洗耳恭听。」 杜趁椿便低眉顺眼:「我实在抱歉,尊敬的小姐。」 沈鸣月拿起书,收回目光,道:「杜,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吧。」 杜趁椿表面看似爱美人,实则轻视女性能力。 这是这个时期的这个国家的大多数男人的通病。 阿瑟斯是为数不多真正尊重沈鸣月这个女性博士和犯罪心理学顾问的男人。 杜趁椿现在无事献殷勤,其中应有阿瑟斯的劝告。 杜趁椿垂头,用低于沈鸣月的姿态仰看道:「沈博士,听说您是全国少有的拥有心理学博士的女性。那么对于心理方面的知识,您应该有所高见吧。」 沈鸣月翻了一页书,音调缓缓:「自然。总比一些门外汉来得精通。」 门外汉杜趁椿腆脸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那么沈博士,您对贝克伯爵被杀一案怎么看呢?您能猜出兇手的心理吗?」 警局有试着猜过兇手的心理,大差不差都是兇手蓄意寻仇。 可整个l市想伯爵死的人如过江之鲤,一个一个查下去简直是海底捞针。 养狗的自然是最先调查的。 但养狗也是一种时尚,l市上层人物们家里多少有一两只名贵的犬。 若说因狗结仇的,那这个兇手未免太掉价,不符合他们上流人物的作风。 杜趁椿很快在这条路上自封思路,转而拷问僕人们。 不知沈鸣月这个「犯罪心理学顾问」是否能起到顾问作用。 杜趁椿想。 「奥——」沈鸣月拿下书,「管家肖对贝克伯爵的案子供了吗?」 杜趁椿:「说了,老头熬了一晚就撑不住了。」 「地下室的少女都是伯爵找他一起杀的,那两个工人是迷晕后杀的。」 沈鸣月将书合起放在膝盖上,她沉吟一番。 亚伯.亚暂时没有说出真相,这只是侥倖。 难保他再过几天不会招供。 他聪明点,会说出老劳对他的引诱。 阿瑟斯和杜趁椿寻着老劳身上查,花费些时日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尤多拉。 届时自己不免会进入这两位的探查视线里。 虽然不能将她定罪,到底是不便第二起案子的行动。 沈鸣月笑,俯身对杜趁椿道:「都是剥皮。杜,原谅我,我似乎记得那两起工人剥皮案里的工人都是贝克工厂的工人。」 「就从车厂里的工人查起。」 杜趁椿被沈鸣月近在咫尺的美貌冲击得唿吸一滞。 连忙站起身,他揉了揉发热的耳后,对沈鸣月的话不住应和:「是的,是的。多谢您沈博士。我这就去查...」他回头觑了眼沈鸣月,声音渐弱:「...这就去查。」 沈鸣月含笑点头,目送他离去。 等杜趁椿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沈鸣月脚尖抵着杜趁椿坐过的椅子,缓缓踢开。 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宿主完成案件一:杀死伯爵。」 「审判者527副本【向兇手献上爱礼的羔羊】能力已合格。」 「开启审判者任务:杀死鬼。」 「案件二:用玫瑰杀死内政大臣」 ——第二场好戏,演员已就位。 第44章 一查案 杜趁椿带手下人进入贝克车厂。 贝克车厂的副厂主收到消息赶过来, 陪着杜趁椿一同调查。 第78页 杜趁椿打量着车厂,在他们这个国家,连不识字的下层贫民们都知道科技的重要性。 上层社会的达官贵人们更是追求新科技到了狂热的程度。 科技就是金钱。 巨富者敛财, 穷困者求温饱。 机械运作发出的轰鸣声惹人心烦意乱, 车厂的工人们穿戴着统一服装, 露出的两只眼睛麻木无神。 「车厂里有人养狗吗?」 杜趁椿走了一圈, 最后回到车厂门口问副厂主。 副厂主一愣,眼珠子挤向左边,努力思考一会儿后摇摇头:「抱歉啊警官, 这个我不清楚啊。我们不需要工人的养狗记录。」 杜趁椿了解后交代他尽快调出家中养狗的工人信息。 副厂主连连答应, 扬言明日就能把这些工人信息亲自送到警局去。 * 第二日,警局。 目送亚伯.亚的离去,杜趁椿捲起厚厚的笔录轻拍着自己的手掌。 他目光悠远, 盯着阴沉沉灰色的天空沉默。 「杜?」那日被他打的小警员递来几张纸,杜趁椿眨眼,回神接过。 「工人一?」杜趁椿指着纸上第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第一起剥皮案的受害者。 卷宗中代称工人一。 小警员「昂」了下, 然后给杜趁椿说明:「副厂主说厂里养狗的太少了,一共就三人。」 杜趁椿翻了翻, 果然只有三张纸。 大多数车厂工人连自己的家庭都养不起, 更不说加养一只狗了。 可工人一的家庭经济也实在称不上富裕, 他家中养狗更是不合常理的。 杜趁椿抽出下面的一张纸, 是个年轻女性, 精瘦的脸颊上有一双大到恐怖的眼睛。 他仔细看了下这个女人的资料。 忽然视线停留在副厂主加粗的一行字上:一月前死于车厂切割机下, 狗失踪。 把女人的资料拿到一旁, 杜趁椿看向最后一个工人资料。 「亚伯.亚。白色狮子狗, 死于去年冬天。」 亚伯.亚——杜趁椿眸色深邃。 脑海里的思路有些拨云见日的意思。 他抓起外套, 招唿警员开车先去工人一的家中。 「等等......」走到门口,杜趁椿的脚步停下,他回头寻找沈鸣月的身影。 没有找到她,杜趁椿问办公室的警员们:「你们有谁看见沈博士了?」 离沈鸣月较近的警员昂首答:「十五分钟之前,沈博士朝阿瑟斯的实验室去了。」 杜趁椿不明白沈鸣月去阿瑟斯的实验室干什么。 沈鸣月与阿瑟斯很熟吗? 杜趁椿不认为阿瑟斯这样冷酷的法医会愿意亲热女人。 眉头一跳,杜趁椿长腿迈开,行走如风。 「杜?去哪儿啊?」 「找阿瑟斯。」 被留下的警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自己的头儿此时找法医做什么。 又不需要出现场。 * 实验室常年低温。 进入实验室的人员需要穿上特殊的白色制服,这样才能保证不损害实验室里的各样标本。 以及保证进入人员不被标本伤害。 实验服垂至沈鸣月小腿,她白色实验服里是一身暗红色骑装,头髮束成高马尾,没有戴任何配饰却如宝石般光彩耀人。 雪白的实验服将其艷色稍微遮挡一些,她扭头对杜趁椿微笑的样子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看得杜趁椿喉头一紧。 他没征服过这样高月一样的美人呢。 他有些跃跃欲试。 「噹啷。」 阿瑟斯锋利的解剖刀搁落铁盘,清脆的声响砸在杜趁椿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上。 现在要紧的是查案。 杜趁椿思及此有些羞愧,他轻咳一声,走到沈鸣月身旁:「沈博士,如果对您不麻烦的话,我们想请您共同出个任务。」 沈鸣月转过去继续观察开膛破肚的尸体,闻言思考一刻。 「现在?」她头也不回问。 杜趁椿跟着她一起看向那具被解剖的尸体。 湿腻的肠子在肚中弯弯绕绕地并不美观,他有些嫌恶,撇开眼去看沈鸣月。 「是的,去工人一的家。」他补充道。 沈鸣月点点头,对俯身开始缝合尸体的阿瑟斯道:「回见,阿德勒先生。」 「阿瑟斯。」阿瑟斯将细韧的线穿进尸体柔软的皮肉。 「?」沈鸣月顿住。 阿瑟斯给线打好结,直起身静静回视沈鸣月:「亲爱的小姐,您和我同为l市警察局工作。同事之间称唿先生是否不符合一般人行为礼仪?」 沈鸣月有些奇异地看他一眼,觉得阿瑟斯用他那张脸说亲爱的很是违和。 他讲出的话虽像是在拉进关系,但他面无表情又手握解剖刀的样子,更容易让人想到他下一刻要冲上来给她脖子来一刀。 「阿瑟斯,回见。」沈鸣月朝他再次颔首,转而到外间脱了实验服。 杜趁椿临走前回身又瞥了下阿瑟斯。 阿瑟斯仍旧在盯着沈鸣月的背影不放,手里的那把刀还染着粉红色的血迹,他那双蓝眼睛幽深无比。 如果杜趁椿有深海恐惧症,他便怀疑自己看着阿瑟斯的眼睛就能起鸡皮疙瘩。 他打开车门的时候还在想。 奇怪,阿瑟斯看沈鸣月的眼神过于复杂,似爱非爱,似恨非恨的。 第79页 他抬头,前座的沈鸣月正撑额凝视前方。 后视镜里,沈鸣月那双眼睛像一潭静水,杜趁椿更是看不懂她的情绪。 警车启动,杜趁椿很快将这点心思压在心底。 * 工人一死后,他家中光景更是一落千丈。 两个已经成年的漂亮女儿死在伯爵的刀下,顶樑柱的父亲因拒绝售卖女儿也惨遭剥皮。 三女十五六岁,肤色黝黑如炭,上唇从人中处割裂,是自出生就有的严重唇腭裂。 两个小儿不懂事,是只会流鼻涕叫嚷肚子饿的年纪。 沈鸣月和杜趁椿等人到工人一的家中时,破败的家里只能看见三个孩子围在空荡荡的缺口锅边眼泪汪汪。 家里没有看见大人。 沈鸣月他们没看见孩子们的母亲——那个即将临产的女人。 倒是一进家门就能闻见一股直冲脑门的恶臭。 臭味瀰漫着狭小的空间,几乎让人窒息。 三个孩子看见一大群陌生人闯进家中很是惊慌。 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建立起对警察的信任。 最大的三女儿伸出瘦弱的臂膀把两个弟弟护在身后,对沈鸣月扬起稚嫩的脸庞龇牙道:「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我家的!」 三女儿的一口牙粗糙无比,两颗虎牙更是尖利。 她咧起嘴做着兇恶的表情,的确能让人感到厌恶。 也是她容貌上这种残缺得以让她避开遭受和两个姐姐一样的厄运。 沈鸣月从口袋里掏出几粒包装精美的糖果。 剥开一颗糖摊在手心,沈鸣月亲切地招唿着两个躲在姐姐身后的小傢伙:「这是糖,吃过吗?很甜奥,姐姐请你们吃。」 两个小男孩嘴馋又好奇,他们已经能闻到那颗被剥开的糖果散发在空中的隐约甜香。 那样小巧可爱的糖果对他们正有着致命吸引力。 两个孩子有些安耐不住,想要从姐姐后腰处钻出来。 三女儿用力按住两个不懂事的弟弟。 她沖沈鸣月喊道:「好心的小姐从来不会用这个...这个...」她第一次接触到糖果这个词彙,想了半天没有记起沈鸣月方才对眼前物品的称谓。 便后退一大步,两个弟弟被她推得趔趄,小一点的男孩跌倒在地,顿时吃痛大哭起来。 「小德。」女孩儿听见弟弟的哭声,慌乱转身将其扶起。 谁知大一点的弟弟见没有了束缚,竟毫不顾忌地迈着短小的双腿哒哒哒地跑到沈鸣月身前。 他一手抓住沈鸣月的小指,一手抓起糖果扔向嘴中。 「乖。」沈鸣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任由男孩攥住自己的手指。 「艾克!」安慰小弟的女孩转眼又见另一个弟弟已经吃了陌生人的糖,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把小弟抱在怀里,她忍住唿之欲出的眼泪,咬牙要骂小艾克。 「姐姐...甜...饿...」 谁知小艾克又松开沈鸣月的手指,把糖抵在腮帮子上咽了点甜蜜的唾液,便又将糖吐出来握在手心,再次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回姐姐的身边。 「饿...饿...姐姐...」 他把糖往姐姐嘴里塞,但姐姐只是掉眼泪,闭紧牙关不肯吃下那颗糖。 沈鸣月知道小女该这些日子里肯定害怕极了,两个姐姐和父亲在的时候,她也只是被照顾的孩子。 她缓缓走上前去,蹲下身很平静地看着小女孩那双泪眼:「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看着我,甜心。」 小女孩抬眼看沈鸣月,将小艾克拉进自己的怀中。 「甜心,你的妈妈呢?」沈鸣月又剥开一颗糖,递给最小的男孩,男孩看了眼自己的姐姐,没听到喝声,伸出小手从沈鸣月手中迅速拿走那颗糖,捏在手指上幸福地舔舐起来。 小女孩沉默着,对沈鸣月的敌意有些减淡。 她还是第一次从父母亲以外的人口中听见「甜心」这个称唿。 她有些怯,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唇,道:「妈妈在睡觉,她说她要生小妹妹出来。」 沈鸣月闻言神色一凛。 她回头和杜趁椿对视,杜趁椿神情同样严肃起来。 他点头表示明白,立刻指挥起警员们寻找孩子们的母亲。 在没有几件家具的茅屋里找到一个女人很容易。 杜趁椿和警员们只是翻开了几块房顶垂下用来分割空间的旧布,就找到那个可怜的女人。 女人的大肚子干瘪下去,脸色青紫小眼半阖半张的死婴躺在她的手边,母亲与亲生儿的脐带还连在一起。 可怜的母亲身下是浓稠到发黑的血泊,乱发覆面的她露出的两只眼睛大如铜铃。 ——她死前正盯着仅离几布之遥的孩子们。 孩子们没有饭吃,该会很饿了...... 沈鸣月挡住三个孩子想要上前的动作。 她从系统商店里买来三瓶涤养身体精气的灵泉水和几包面包。 用这些香味扑鼻诱人无比的食物引着几个孩子坐进警车,她唤来一个警员照看他们,这才折身返回室内。 孩子们的母亲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死在家中。 狭小的屋子里满室高大的男警员们,他们大多是未婚的年轻人。 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女性孕育生命分娩生命时所需承担的巨大风险。 第80页 眼前一尸两命的现场正震盪着他们的内心。 沈鸣月上前轻柔合起这位悲苦母亲的双眼,转而斥退一众男性。 等只剩下她一人,沈鸣月从系统商城中买来清水与净身的布。 满手血污让沈鸣月内心牴触。 她强忍着不适,给死去的女人换上洁净的衣物,又将只来得及看半眼世界的死婴用柔软的面料包裹起来。 在触碰到有些干瘪发硬的脐带时,沈鸣月动作微顿,没有选择剪断它。 做完一切,沈鸣月洗干净双手,让杜趁椿带着警员们进来。 「好好安葬吧。」她转身,在杜趁椿手中放上两颗水润饱满的珍珠。 杜趁椿静默,也掏出自己钱夹拿出所有现金压在那两粒珍珠上。 「会的。」他握紧手,回身时众小警员们正眼巴巴看着他。 警察在这个时代属于新职业,危险系数高、工资低,社会上很少有人会主动应聘警局的职位。 这些警员是自凭正义感和热血闯进警局的,薪金比车厂的工人都低。 他们囊中羞涩,看着杜趁椿手里那捧钱币,脸皮发红,不知所措。 有个小警员颤颤举手:「我...我能帮忙做找棺材。」 又有人应和:「我能找到一块好墓地,有守墓人。」 剩下的警员也都说自己能够做各种小事情帮忙。 杜趁椿最了解其中内情,笑了笑,一一应下。 兇手肯定不是这些未成年的孩子和已死的女人。 现在嫌疑人又重新锁定。 亚伯.亚。 沈鸣月让孩子们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和未及照面的弟弟。 两个弟弟不懂得死去的意义,女孩儿已经很明白了。 她在接连失去父亲和两个姐姐后,终于也失去自己的母亲。 小女孩儿在见到母亲尸身的那一瞬间,表情忽然稳重冷静起来。 她知道母亲和死去弟弟的体面衣着是来自于沈鸣月的善心。 她带着两个无措懵懂的弟弟到沈鸣月面前深深鞠躬。 「谢谢您小姐,愿您早安午安晚安。」 她左手牵着小德,右手牵着艾克。 用瘦弱的肩膀开始负担起母亲的重任。 沈鸣月带着小女孩观看完了她母亲的葬礼。 l市这样的家庭每天都在增加,家破人亡甚至比这更加悲惨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只是听说到底不如亲眼所见。 这是个病态的社会。 有时候无数个家庭的痛苦竟能同时来自于同一个人。 布朗.贝克杀了那样多的女孩。 那其中有谁的姐妹,有谁的女儿......又有哪个男孩的心上明月。 这三个孩子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杜趁椿主动提出让几个孩子先住警局,牢房里还有单人间,虽然牢房听起来恐怖,但其实不愁温饱,甚至干净舒适。 等伯爵案结束,也能给三个孩子的未来再做仔细打算。 沈鸣月低头看这三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点点头。 * 将孩子送回警局。 沈鸣月与杜趁椿收拾一番。 警车朝亚伯.亚的家中赶去。 第45章 二查案 亚伯.亚的家是在更加偏远的贫民窟, l市人会将其轻蔑的称唿为「最低等的f区」。 警车到亚伯.亚家门口时,他还在车厂上班。 这片地区的房屋都是几块木头或者其他大面积废弃材料堆砌的薄板房。 l市少雨,否则只需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 这一片拥挤的房屋便能都坍塌下去。 下车时, 有几个裸着上身的小孩唆着手指头直勾勾盯着警车。 杜趁椿上前想要问亚伯家的具体地址, 那几个小孩看见高大的大人朝自己走来, 怪叫一声,飞一般拔腿跑走。 杜趁椿停在原地,在屋与屋的交错间又找到几个小孩偷熘熘冒头的身影。 他嘆口气, 转身走回警车旁。 「这片地区太混乱了, 没有本地区的人带,我们只能一间间屋子去找亚伯的家了。」 贫民窟当然不会要求登记每家每户的门牌号。 安排警员分东西两区寻找,杜趁椿和沈鸣月正准备出发。 此时正好有个女人抱着一堆衣服走出来。 杜趁椿看见立即高声叫住她:「你好, 夫人——」 眼窝深陷的女人闻声朝他们看来,在杜趁椿和沈鸣月身上看了眼,又打量了一番他们身后的警车。 观察完, 她神色戒备起来, 抱着那桶衣服就要回家。 杜趁椿及时挽留:「夫人,我们只是找个人, 如果对您方便的话, 我们可以支付您薪金的。」 女人果然停下脚步, 冷脸走到杜趁椿面前, 左手抱桶抵着腰, 右手掌心向上朝杜趁椿伸过来:「先付钱。」 杜趁椿无奈, 倒出钱包里最后的几枚硬币。 女人掂了掂手心硬币的重量, 这才缓缓开口:「要找谁?」 「亚伯.亚, 贝克车厂的工人。」 「他?他家好找, 你们朝左走,门口竖着一块木牌子,木牌前面有野草的就是他家。」 杜趁椿道谢,和沈鸣月以及其他警员朝亚伯.亚家走去。 亚伯家门前的确有块木牌。 木牌很粗糙,底部长着一圈湿腻青苔。 青苔前有一把新鲜的野草,就是随地可见的无人打理的杂草。 第81页 像是某种标志一般,插着木牌的地方高耸着一个小土包,和周围泥泞不堪的脚印形成鲜明对比。 亚伯.亚的房子没有门,站在外面就可以把他家一眼望到底。 他家里没有床铺、没有柜子更没有可供休息的椅子。 但一些碗具很干净,亚伯家只有他一个人,却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几个碗。 沈鸣月与杜趁椿慢慢走进屋内。 室内昏暗,鼻间萦绕着潮湿发霉的味道,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沈鸣月将屋内整体都看了一遍,除了门外看到的东西外没有看见什么其他特殊物品。 警员散落在各个角落,翻看着每一个瓶罐。 最后大家集合,有些失望。 「什么都没有。」 「我也是。」 杜趁椿沉思,又在室内走了一遍。 在走过一块蓝布盖着的地板时,他脚步微顿。 沈鸣月也察觉到他踩着的那处不一般。 她上前用脚尖踢开那块布,鞋跟轻轻敲了敲那块地板。 「咚——咚——咚」 声音传至每个人耳边,沉闷中带着空荡,有些经验的警员立刻反应过来:「地板下是空的!」 蹲下去仔细查看。 果然在在整块地板上,只有这处分布着几条肉眼可见的细缝。 杜趁椿从一侧拿过生锈的刀,刀尖插进缝隙,手腕用力朝斜上方撬动。 一块正方形木板便被起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狭窄,朝里衍生出一道梯子。 杜趁椿拦住沈鸣月:「我先下去。」 沈鸣月不置可否,后退一步让出梯子。 木梯有点糟腐,杜趁椿踩上去时吱呀乱响。 没有灯光照明,杜趁椿落下的每一步都小心谨慎。 随着他的步步深入,地下室的种种也一点点在他眼前展开。 当杜趁椿脚下触到实在的土地时,一道轻微的「啪」声兀然在耳边炸响。 声落,昏沉而又摇摇晃晃的灯光骤然亮起,又在地下室中央聚集成一束。 这光很微弱,又足以使人更加看清地下室全观。 杜趁椿看完,声音如冰般冷,细听之下还能听见掺杂着怒意的颤抖。 「下来吧,都小心点。」 沈鸣月没踩梯子,直接一个纵跃,轻声落到地底。 警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美丽顾问矫捷的身姿,合起惊讶的嘴巴后还是老实地扶着梯子走下去。 看到地下室场景时,警员们不一而同地有些手脚冰凉。 这地下室原本面积不小,长宽大概都在三丈左右。 地面的土被夯得严严实实,四处的墙角堆满一具又一具尸首。 尸首形态各异,死不瞑目的眼惊骇得瞪大,血浸黑了他们身下的泥地。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个大钩子,有警员认出来那正是屠户用来挂肉的大铁钩。 那大铁钩森然可怖,弯曲的弧度上穿着具具僵硬胸膛。 整个地下室没有任何家具,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摆着一只完整的瓷碗,碗中有古怪的黑色斑块。 结合眼前场景,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干涸的血迹。 年轻的警员们僵直地保持着落地的动作。 他们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抓住了肚子里的心脏,心脏遭受左右拖拽后,跳得缓慢而迟暮。 这让他们的所有动作变得一样僵硬起来。 杜趁椿冷笑:「怪不得这个亚伯.亚的嘴这么硬。」 他本来还奇怪,亚伯.亚即便不是杀害伯爵的兇手,作为一个普通工人,在面对高强度的审问时怎么会那样冷静。 原来亚伯.亚私下还是个杀人狂魔。 只有沈鸣月面色如常,她走到那只碗的前面,这才看见碗里还有其他东西。 小块,看起来很柔软的一坨东西。 上面覆着一层透亮的油脂。 杜趁椿走到她身边,跟她一同查看。 「人肉?」皱紧眉头,杜趁椿捏住碗的边缘拿到眼前更加仔细地查看。 真的是一小块人肉。 杜趁椿之所以这么确认,是因为他们手里正有一桩还没破的连环食人杀人案。 在沈鸣月初来警局的当天,杜趁椿他们赶赴去的「f区吃人魔案」现场也有这样的一坨肉块。 这个案子谜影重重、受害者之间完全没有联繫。 兇手每次都是随机作案,残缺不堪的受害者尸体,旁边总会留下一块另一个受害者的身体碎肉。 这件案子他们办得隐秘,没有让任何媒体记者抓到消息,这才没有在市内乃至全国引起轩然大波。 侦破f区食人魔的进程其实已经不知不觉一年有余了。 案件初始,食人魔一月吃一人,后面吃人的频率越来越高,吃人魔愈发猖狂。 直到去年冬天,食人魔整整三个月都没有杀人,这让警局放心又疑惑。 都以为食人魔不会再作案的警员们,今年秋季收到了食人魔再次作案的消息。 食人魔的作案手法不同于往日,现场不再有受害者尸体,留下的东西换成了一只碗,碗里有一块失踪者的肉。 肉块经过烹饪变得柔软酥烂。 这件案子整得警局焦头烂额,谁知一案未平,另案又起。 警局人手严重不够。 第82页 直到沈鸣月的到来。 杜趁椿让警员拿来证物袋,把碗装进去。 他看过墙上和角落里的尸体。 转身说:「留下五个人看住现场,剩下的人跟我去车厂抓亚伯.亚。」 走出亚伯屋子时,沈鸣月路过门口那块木牌,似有所感。 她停住。 仔细看了那小土堆良久。 杜趁椿回头疑惑:「怎么了?」 沈鸣月微忖,摇摇头没说话。 坐进警车,沈鸣月又想起刚才路过土堆时突然感受到的浓郁怨气。 没进地下室之前,那个土堆只是普通的土堆而已。 出了地下室再途径这土堆,竟有怨气在汹涌浮动。 沈鸣月见车还没有发动。 叫停身侧准备开车的杜趁椿:「等等。」 「?」杜趁椿握住方向盘看她。 「挖开那块木牌,里面有东西。」 杜趁椿松开方向盘,想了一会儿,没问沈鸣月怎么得出的猜测。 他深深地看了眼沈鸣月。 打开车门到后备箱拿出铁棍,杜趁椿迅速走到木牌前。 掀开木牌,铁棍朝地面深处凿刨,很快铁棍就碰到一个柔软下又带着坚硬的东西。 把旁边的泥土拨开,杜趁椿用铁棍戳着一副皮包骨的尸体,把它挑了上来。 这是一只小型狗的尸体。 狗尸没有完全腐烂,森森獠牙表露在已经呈棕褐色的皮毛下。 狗尸出现的那一刻,湿重的腐气直冲鼻间。 「这是什么?」有疑惑的警员下车来查看,勐然见到这具狗尸,脸庞皱起。 「亚伯.亚的狮子狗。」沈鸣月淡淡答道。 土堆里的怨气全部来自于狗的肚腹处。 沈鸣月想到地下室碗里的那块人肉。 也许这只狗替他的主人消化了不少尸体。 沈鸣月让警员拿了一个半透明的特殊裹尸袋。 用裹尸袋封好狗尸。 重新坐上车,杜趁椿对着沈鸣月欲言又止。 沈鸣月瞥他:「怎么?」 杜趁椿喉结滚动一下,绿眼睛里散发出迷人的光彩:「沈博士,您真是个......」他本想像对待以往女伴一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宝贝二字。 可看看沈鸣月暗红骑装、英姿飒爽的模样,他忽然咽下所有暧昧轻佻的话。 发动警车,他轻声佩服道:「沈博士,您的出现将是全l市罪犯的噩梦。」 沈鸣月闻言收回目光,淡笑不语。 * 亚伯.亚正在机械重复着手下的动作。 粗硬的短髮上沾满铁屑。 「亚伯.亚,出来!」 他听见一声怒吼,亚伯.亚听得出是那位大腹便便的副厂主的声音。 他想起副厂主浑身颤颤的肥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来到车厂门口,副厂主正满脸怒气地看着他:「亚伯.亚!这几位尊敬的警官找你有事情要问问!」 亚伯.亚眼睛在触到杜趁椿的身影时,瞳孔勐地一缩。 他当然记得杜趁椿,这位看起来很英俊有些不正经的警官,前几天用各种刁钻问题拷问自己。 他有某一刻心神恍惚,差点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亚伯.亚,跟我们回去吧。」杜趁椿拿着手铐,缓缓走上前来,嘴角浮现出和审讯室一般无二的冷酷笑容。 「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警察!」亚伯.亚狠狠咒骂一声,转身挑着人少的地方拔腿狂奔逃跑。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46章 水落石出 「跑?」杜趁椿看着亚伯.亚逃跑的背影, 嘴角轻勾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 撩起外套,他从后腰掏出一把枪。 拉开保险,他缓缓举起双手, 将木仓口对准亚伯的小腿。 「嘭!」 「啊!」 亚伯.亚惨叫一声, 向前扑倒在地。 小腿汩汩流血, 他疼得脸色发白, 抱着小腿全身剧烈颤抖。 「上车。」杜趁椿冷哼一声,吩咐左右警员上前把亚伯拖起来扔进警车。 * 审讯室。 「我吃人。」 把亚伯.亚拷在铁椅上,警员给他的小腿简单止血之后, 亚伯突然说道。 抱臂冷眼看他的杜趁椿挑眉, 示意一侧的笔录员开始记录。 「吃过多少人?」 「记不太清了,你可以去我家里数数。」亚伯双手搭在一起,头颅垂得很低。 「奥, 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有个地下室,里面...」 「我知道。」杜趁椿打断他。 亚伯惊愕抬头:「什么?」 「我说——」杜趁椿坐起来, 笑得恶劣, 「我、知、道。」 亚伯脸部肌肉跳动着,原本放松的手勐地捏紧, 又在一瞬间放开。 「你们还挺厉害的, 我以前小看你们了。」 亚伯不咸不淡地夸赞了一句。 表情很无所谓。 杜趁椿哼笑, 慢悠悠开口道:「亚伯.亚, 为你的狗復仇, 爽——吗?」 亚伯.亚冷静的表情崩裂, 他抬头死死盯着杜趁椿, 浑浊的眼睛开始变得赤红:「你怎么知道?」 杜趁椿假模假样地嘆口气, 「那当然是我见到这只可怜的狗狗尸体了。」 亚伯.亚喉咙忽地发出呵呵的粗喘, 落在小腹前的拳头捏紧爆出一根根青筋。 第83页 「你把她挖起来了?你把她挖起来了?你怎么能?!!啊!你怎么能挖她出来!」 亚伯狂怒地大吼起来,声音尖利,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 杜趁椿颇为闲适地看着亚伯的疯狂,他看了一会儿,才让亚伯身后的两个警员把亚伯压住。 亚伯剧烈挣扎,嘶吼着问杜趁椿他的狗在哪儿。 「啊,在哪儿呢?」杜趁椿手指点点眉头,兀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当然在这儿咯。」 他指关节屈起敲了敲桌面。 下一刻审讯室的铁门被推开,进来的警员手里捧着那只狗尸,走到杜趁椿身边。 「杜,尸体给你。」 警员拉开藏尸袋的拉链,把狗尸暴露在空气中。 亚伯.亚在见到自己的小狗时,所有暴烈的情绪顿时从他的身上如潮水般退去。 他微微歪头,神色缱绻地盯着那桌上的狗尸。 「亲爱的...宝贝...我的爱...你好呀...」 他那双被束缚的双手朝狗尸伸出,隔空抚摸着狗尸,丑陋的脸上露出温柔似水的表情。 「看够了?看够了就收起来吧。」杜趁椿拉上拉链,将亚伯的视线阻隔在裹尸袋之外。 亚伯.亚似水柔和的神情僵硬在脸上,他身上似乎正在蓄力着一种疯狂的情绪,只待一个临界点便会爆发出来。 一道清越女声阻断了他。 「您好,先生。」 沈鸣月走进审讯室。 将亚伯.亚逮捕归案后,她回家换了身繁复衣裙,裙撑并不夸张,但蕾丝和绸缎做成的裙面叠了至少五层。 莹白饱满的耳垂缀着两粒月白珍珠,细长脖颈上也挂着一串做工精美的珍珠项鍊。 黑髮做成符合时下审美的波浪造型,一根宝绿色的丝带松松绑着墨发,和绿色的腰带相得益彰。 沈鸣月着骑装时艷丽逼人,穿上这身精美裙装便贵气优雅,如同宫廷公主,即将赶赴下一场宴会般。 亚伯.亚眼神阴鸷看着沈鸣月走进来。 他见过沈鸣月,但没有和一般人一样对沈鸣月露出痴迷惊艷的目光。 他甚至对沈鸣月这样的样貌感到厌恶。 因为沈鸣月作为一个人类,竟然让他只能评价狗类的审美观念里第一次出现「美丽」的判断。 他内心深处拒绝这样的判断,甚至为此感到痛苦和背叛的羞耻。 只有他的小狗...才能被他赞美。 沈鸣月裊裊走到亚伯眼前,带来一阵香风:「亚伯先生,您似乎很讨厌我?」 她展开自己嵌着碎钻的小香扇,像每一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般,微微撅起红润的唇,语气苦恼带着天真:「可是为什么呢?」 她抬起秀气的下巴,娇憨如少女:「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讨厌我的绅士呢。原谅我的失礼,先生。」 「不过,我是真的很想猜一下您的厌恶从何而来呢。」 沈鸣月转过身,对上亚伯恨不得择人而噬的阴狠目光笑靥如花:「亲爱的先生,您之所以如此厌恶我。是否是因为您深爱您的狮子狗呢?」 「这不为人知,不为世俗接受的爱意啊——」 「这样变态的喜欢,或许我们可以称为一种『癖』。」 「先生,如果您不觉得冒犯的话。我姑且称您这种爱好为『恋狗癖』。」 「闭嘴!」亚伯.亚遽然暴起,两个警察死死压住他的肩膀,不让他靠近沈鸣月。 沈鸣月不但没停,反而笑弧扩大,眼睛里闪烁着谜一样的神采:「亚伯先生,你之所以要吃人,其实最开始也不是你想吃的吧。」 「去年冬天贝克公爵没有按时发放工人的工资,你饿了很久也很冷吧。我相信你的狗也和你一样飢肠辘辘。」 「真是可怜的狗狗呢,竟然跟着你这样没用的主人。」 沈鸣月转而轻声喟嘆:「终于有一日,可怜的狗狗饿得激发了兽性,它看着同样飢饿孱弱的主人,『汪』地一声——」 「它扑了上来,咬在了你的左侧小臂上。」 亚伯.亚小臂上的疤痕是他被抓上警车时,挣扎之间露出,被沈鸣月无意看见。 当时她便有了猜测。 沈鸣月踱步到杜趁椿的面前,拎起裹尸袋,耸了下鼻子,语气颇为嫌弃:「咦——好臭的狗啊——」 其实狗尸在裹尸袋的包裹下基本让人闻不到异味,沈鸣月故意发出嫌恶的声音。 果然,亚伯.亚听到沈鸣月的嫌弃声,原本恍惚的表情立刻兇狠起来。 他脸庞狰狞,恨不得立马挣脱镣铐冲上来撕咬沈鸣月。 沈鸣月无视他的表情,继续道:「我知道,您一定很伤心。自己亲爱的小狗居然会想要吃掉自己。」 「所以您很生气,打断了您亲爱的狗狗四肢。」 「喏,小狗的腿骨断裂着,可真是难看。」 沈鸣月举起手中的裹尸袋,在半空中晃了晃。 亚伯.亚一开始还沉浸在与自己的狗狗美好的回忆中,可沈鸣月毫不掩饰将他的罪恶抖落出来后,他开始慌乱、无措、 他甚至眼中微微含泪,带着乞求看向沈鸣月。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是我的错... 沈鸣月再次忽略他的目光。 笑意逐渐收敛:「你打断狗的腿后十分愧疚,因为这对你来说,就像挚爱妻子的丈夫有一天酒后出轨一样。」 第84页 「所以,你想到了弥补。」 「但是,用什么来弥补呢?你忽然想到狗狗咬自己的真正原因——饿。狗狗真是太饿啦!所以你想让它吃饱。」 「你想到狗狗撕扯自己的肉时的癫狂,你又有主意了。你要用人肉来餵养你的狗狗。」 「下手杀第一个人时你很担心吧。你怕的不是自己被执行绞刑,你真正怕的是死后自己的狗狗没有人照顾。」 「亚伯先生,我不得不承认您是犯罪的天才。」 沈鸣月把裹尸袋扔进亚伯.亚的怀里。 此时亚伯已经被沈鸣月的话震惊得一言不发,像具骷髅一样陷进束缚椅里。 狗尸被扔进自己的怀里,他也麻木一般不理不睬。 沈鸣月的声线已经低沉起来:「您即便是第一次杀人,但依旧将作案现场处理得完美无暇。」 「您第二次杀人有如神助。我猜测,您第二次杀的人并没有进入狗狗的嘴里,而是被您自己割下一块肉然后烹饪食用了吧。」 「毕竟一具人类尸体,足够一只杂种狮子狗吃很久呢。」 「你后来杀了很多人,但其实那时候已经没有杀人的必要了吧。 冬天已经过去了,贝克车厂拖欠的工资虽然发送到你的手上只有原先的一半,但也足够你和一只狗吃个半饱了。」 「所以,尊敬的亚伯.亚先生,您除了第一起杀人案出于深爱自己的狗狗外,还有哪一起是为了它呢?」 沈鸣月话声落,便见亚伯.亚低头抱紧怀中的狗尸,他的嵴背深深地弯着,头颅几乎要埋进那具腐尸的皮毛里。 很久,审讯室都是一片寂静。 沈鸣月走到亚伯.亚的桌前,递上一杯温水,嗓音重新温和下来:「说吧,亚伯先生。现在您解脱了,没有人可以指责您对狗狗的情意了。请您说出一切吧。」 「贝克伯爵已经在您的復仇下死亡了不是吗?他的狗被剥皮,那样的狗毛贴在他引以为傲的皮肤上,他若是有魂灵存在,知道您的復仇方式后,一定比您更痛苦的。」 亚伯.亚慢慢地抬起头,他脸上的胎记不再皱巴巴的,他的脸部肌肉彻底放松下来。 他粗糙黢黑的手接过沈鸣月手中那杯温水。 在看见自己与沈鸣月的手背极具视觉冲击的肤色差时,他平淡地笑了笑:「小姐,我真的不得不承认,您真是美丽到令人窒息。」 沈鸣月牵着两侧裙面,微微低头行了标准的淑女礼:「感谢您的夸奖,先生。」 亚伯.亚一口气喝光杯中水后,长嘆一口气。 抚了抚怀中狗尸干瘦的头颅。 他将裹尸袋扔到一侧的地上,后仰靠在椅背上,他的表情终于像个真正的吃人魔一样冷酷无情起来:「小姐,我十分惊嘆您卓越的推测能力。是的,您说的没从,自从我的狗想要吃掉我后,我就打断了它的腿。」 「但您有一点说的不对。」他仰头露出回忆的神色,「您说我是因愧疚而去杀人,然后用尸体餵饱我的狗。但其实这是错误的,我打断她的腿并不愧疚,甚至我很兴奋。」 「你知道吗?我的狗以前经常跑出去,我总是找不到她。不过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跑出去过了。」 「我确实很爱我的狗,但当吃下第一块人肉,我发现我爱上了那些不动的尸体们。」 「被抛弃的狗狗也想和我抢吃的,真的是很令人感到厌烦。在最冷的那个大雪天,我把她抛弃在雪地里,冻死了她。」 「小姐,您真该尝尝人肉的滋味。」亚伯.亚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似乎在回味。 「男人的肉是酸的,女人的肉则是甜中带着香。美味极了啊。」 沈鸣月走到杜趁椿身边坐下,静听着亚伯.亚的犯罪叙述。 「但要说起美味,布朗.贝克的肉真是我吃过的人肉中品质最佳的。剥狗皮剥人皮也只是我杀他的时候脑子里冒出的一个小想法而已,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儿,亚伯.亚无机质的眼珠子转了准,精准锁定了沈鸣月细白的皮肉,咧嘴笑开露出黄色残缺的牙齿:「不过,我猜您的肉也一样好吃的。」 他的样子似恶鬼般令人恐惧。 亚伯.亚还想说什么,被杜趁椿挥手让警员压着带出审讯室。 在走到门口时,亚伯.亚忽然强硬地停下脚步,他扭过头用青紫可怖的胎记对着沈鸣月,语气森森:「亲爱的小姐,祝您下次再遇到的犯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 他嘶哑的笑声迴荡在审讯室里,身后警员重重地推搡了他一下,亚伯没动,张开嘴学了声狗叫:「woof、woof ——」 沈鸣月神色淡然,没有理会。 倒是杜趁椿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会儿。 等亚伯.亚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沈鸣月疏离地和杜趁椿点头示意,离开了审讯室。 杜趁椿目送沈鸣月离开,表情郑重。 沈鸣月收放自如的情绪让这位重案负责人内心复杂万分。 沈博士用她的行动向全警局人证明了她不是花瓶。 方才那样的审讯方式也是杜趁椿见所未见的,这也侧面表明了沈鸣月犯罪心理学顾问这个职位不是吃干饭挣面子用的。 这是一个真正有用的职业。 杜趁椿长舒一口气,对沈鸣月他再也不如当初般轻视。 第85页 正如亚伯刚才说的,沈鸣月不得不让人承认她的美丽。 无论是哪方面。 作者有话说: 二更 题外话:悄悄问可爱多们,下一个副本想开啥类型呀? 暂时有两个脑洞,1捉鬼恋综,2无解鬼怪大逃亡 男主其实早出现了,大家也可以猜猜。(或许有人想猜的话) 第47章 玫瑰之弓与内政大臣 亚伯.亚的连环杀人案一经报导, 全国上下为之震惊。 案件性质的恶劣恐怖是一方面,底层工人杀死贵族伯爵本身也自带热度。 管理警局的内政大臣在下议院收到了局长送来的卷宗,对此案所有受害者表达哀悼。 同时, 经过进一步调查, 布朗.贝克伯爵在继承爵位后利用巨额财产和政治权利迫害多名少女的事情也被媒体挖了出来。 内政大臣知道此事后为少女们痛心, 又将伯爵剥皮少女案呈到上议院。 首相和内阁成员们对此做出的处理是进一步上报, 女王因此知晓了此案。 听闻当夜宫廷之内所有人彻夜未眠,只为安抚女王的勃然大怒。 在亚伯.亚被执行绞刑的那日,管家肖同时被下了绞刑判决书。 布朗.贝克家族的伯爵之位被褫夺, 贝克车厂收归国家, 贝克家族的所有财产用于建立各郡的济贫院。 贝克家族所有僕人被遣散,贝克的唯一子嗣入宫做了僕人。 随着惩罚的循序渐进,l市警局的办案能力得到女王欣赏。 女王特恩准经办此案的几位主要警员在初雪日, 参加皇室以及各大王公贵族们的宫廷宴会。 每年宫廷都会举办初雪宴会。 为的是迎接冬日的到来和感恩秋日丰收女神的馈赠。 女王年少继位,不喜奢靡,却对初雪宴会分外重视。 于是为了讨女王开心, 每年的初雪宴会都隆重盛大。 如今女王允许警局里没有爵位的几位警员参加初雪宴会, 这无异于向整个上流社会传达一个讯息——这几位警员会受到女王赞赏,甚至有可能被授予爵位。 老牌贵族们不屑于讨好新贵, 但下议院和一些有政治抱负的政客们很乐意和这几位警员打好关系。 消息传到警局, 警局内一阵欢欣雀跃。 如果真如预想那般, 无论是谁得到女王的欣赏喜爱, 警局的待遇都会提高。 这也意味着他们能够涨工资! ------------------------------------- 警局。 「阿瑟斯, 宫廷宴你去吗?」 杜趁椿走进实验室, 倚墙抱臂看着阿瑟斯。 阿瑟斯正在清洗解剖台, 血水淅沥沥地流入他脚下的地上水道口。 他拿起解剖台上的器皿, 在光下打量一番。 「阿瑟斯, 你说话啊。」 杜趁椿没听见回答,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有时候很为阿瑟斯专注于自己世界而不理睬别人的习惯而感到恼火。 阿瑟斯放下器皿,脱下手套放在解剖台上。 「不去。」他注视着血水滴尽,扯过一旁铁架上的白布蒙在未干的解剖台上沥干水分。 铂金色的发在实验室白得泛蓝的灯光下几乎炫目夺人。 他不喜欢参加那些所谓的贵族宴会,作为阿德勒男爵的次子,儿时他跟着父亲已经参见了太多无趣的宴会。 「好吧。」杜趁椿直起身,打开实验室的门:「那我只好和沈博士两人去了。正好我没有女伴,沈博士也缺一个男伴。」 阿瑟斯整理解剖刀的手顿了下。 他纤长淡金色的睫毛覆下,半遮住深蓝色的眼珠。 苍白如雕塑的脸庞在杜趁椿迈步的时候微动。 他抿了抿唇,道:「我去。」 「什么?」杜趁椿回头,棕褐色的眉毛挑了挑。 他倒不是有意调侃阿瑟斯,只是阿瑟斯方才的声音确实很轻。 「觐见女王是每个公民都会为之感到荣誉的事情。」 阿瑟斯.阿德勒先生捋起掉落的一缕金髮,手指落下时滑过实验服坚硬冰冷的领口,指腹方才触过冰冷的血水,还沾着潮气。 潮气顺着衣领和颈肉的摩挲,激起了一层极薄的战慄。 「奥——」 杜趁椿有些促狭地看了眼阿瑟斯,没有放过阿瑟斯这个难得口是心非的机会。 「尊敬的阿德勒先生,您怎么之前没有想到觐见女王是一件荣誉的事情呢?」 杜趁椿面露惊讶:「呀,是谁让您想起了呢?该不会——」 「是、沈、博、士、吧?」 阿瑟斯下颌线绷直,喉结攒动一下,对杜趁椿冷冷道:「杜,你可以走了。」 杜趁椿得到实验室主人的驱逐令,耸了耸肩,大跨步转身离开。 在回到警局办公室的走廊上,杜趁椿走着走着,脸上调笑的神情便慢慢收敛起来。 阿瑟斯没有否认。 杜趁椿反覆回想刚才阿瑟斯的神情。 就在他提到沈鸣月的时候,阿瑟斯眼里流露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面部表情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整个人都因为沈鸣月这个名字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场。 杜趁椿眼前浮现出沈鸣月那张红玫瑰似的容颜,他的心情有些沉了下来。 阿瑟斯的家族他有所耳闻,据说其本人是某位男爵的次子。 第86页 家中还有一位兄长,似乎还是内阁成员,和女王很亲近。 阿瑟斯的长相...杜趁椿不得不承认,以他对所有美丽的事物那种近乎直觉的体察力,阿瑟斯真是完美无缺的俊美。 如若不是阿瑟斯深居简出,醉心于解剖,有时候只要他沿着l市护城河走一圈,便多的是贵女们要争着抛出珍珠耳环和香帕。 不知不觉,杜趁椿走到了办公室。 沈鸣月今日没来警局。 他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沈鸣月的桌子几乎都是厚重艰涩的书籍,还有一些用夹子整理好的手稿。 杜趁椿拿起手稿,在纸张最末看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签名:smy。 他有些怔松,打开沈鸣月的书,发现书的第一页无一例外都有smy这个签名。 杜趁椿有些恍惚。 smy是谁? 一般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但对于警界人员来讲,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众所周知,在警局没有创建之前,地区安全是由治安官进行管理的。 但治安官只是地方绅士们的一种责任而已,没有任何薪金,也不要求任何管理知识。 警局建成之后,有关侦破案件的学术技术才渐渐发展起来。 而smy可以称得上是该领域的先驱。 「他」创办的「警报」是全国唯一性的刑侦专业知识报纸。 所有研究刑侦技术的学者们都以能将文章发表到《警报》上为荣。 作为报纸负责人兼编辑,smy 也曾发表过很多篇令人惊艷佩服的报告。 smy也是第一个将毒理学、指纹学和印迹学结合在一起的学者。 在「他」这篇报告的帮助下,t郡警察破了一起保姆连环毒杀主人案。 理论指导下的实践大获成功,smy成为了全警界最神秘最具有影响力的人物。 沈鸣月桌上的手稿和smy发表在《警报》上的文章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结合她的书籍署名。 以及,沈鸣月首字母的结合——smy。 杜趁椿被惊得几乎要站起来。 难道,沈敏月就是smy? 那个最神秘的学者! 杜趁椿想到这个可能,欲哭无泪。 他这些天到底是在干了些什么混蛋事情。 竟然言语行动上屡次轻视沈鸣月,质疑她的能力不说,还因她过分的美貌而起狎昵心思。 杜趁椿仰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沈博士——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拥有那样卓越的学识,竟还长成足以令无数男人疯狂的模样。 杜趁椿苦笑一下。 他似乎除了一张讨年轻小姐们和寂寞夫人们喜欢的俊朗容貌,也没有什么其他优点了。 没有足够唿风唤雨的爵位,没有能购买城堡和珠宝的万贯家财。 更何况他对沈博士前期是那样刻薄无礼。 这样的他...这样的他—— 杜趁椿忽然的低吼引得办公室的警员们奇怪地向他看来。 有人走来询问他的情况。 杜趁椿摆手,多年自信在此刻有些低迷。 这样的他又如何比得过阿瑟斯,又如何配得上沈博士呢? * 与此同时,沈鸣月的公寓。 沈鸣月完成了第一件案子,来到阁楼时,箱子里便只剩下关于内政大臣的资料。 沈鸣月有些疑惑,她分明记得箱内剩下的应是内政大臣和另一个兇手的资料才对。 拿起内政大臣的相关信息。 沈鸣月抬头看那面人物关系墙,却发现墙上内容在消除了布朗.贝克和亚伯.亚的信息后,竟也剩下了内政大臣的信息。 沈鸣月上前仔细查看。 忽然,墙面泛起水波似的花纹,待花纹渐渐隐没,墙面的内容再次改变。 内政大臣本油腻肥胖的头像变成了一个身穿礼服的清瘦男人。 男人有一头及肩的乌黑捲髮,未经修饰的眉毛浓密上挑,深邃的眼眶里嵌着一双海青色的眼珠,高挺的鼻樑下淡粉薄唇似笑非笑。 肤色不比一般贵族男子的白皙,反而呈现一种野性的蜜色。 在他那精緻厚重的内政大臣袍服之下似乎隐藏着一具健壮有力的躯干。 而循着指向内政大臣的红色箭头看去,兇手的身份信息也浮现出来。 沈鸣月蹙眉。 兇手:沈鸣月 身份:l市警局犯罪心理学顾问 兇器:「玫瑰」 作案手法:机械性窒息 系统是要让我把自己送上绞刑架吗? 沈鸣月低头翻开内政大臣的资料。 姓名:简.兰姆 身份:下议院议员、内政大臣 妻子:伊莉莎白女爵 好友:波西.阿德勒 沈鸣月关闭箱子,锁好阁楼门。 回到客厅,尤多拉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精美的下午茶。 女孩在沈鸣月家中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经渐渐恢復正常年龄的女孩都会有的活泼轻快。 能够熟练使用机械腿后,尤多拉最喜欢跑来跑去为沈鸣月做事情。 她迷恋沈鸣月夸奖她时的淡淡微笑,这是别人都没有的待遇。 沈鸣月让尤多拉坐下一同喝茶,尤多拉拒绝后忽然跑到门口拿来一封信件。 打开信封上暗红色的火漆印,沈鸣月仔细阅读信的内容。 第87页 看完后沈鸣月重新折好信纸,抿了口醇香的红茶。 「小姐,信上说了什么?」 沈鸣月隐没在杯口的唇角微扬。 「一封邀请函。女王邀请我参加后日的初雪宴会。」 「哇!」尤多拉震惊得瞪圆眼睛,「小姐您真的太了不起,连女王陛下都来邀请您了!」 沈鸣月低声笑了下。 倒不是为了获取这场宴会入场券的殊荣,而是—— 她从邀请函上得到了一件关键物品的信息。 「玫瑰之弓」——女王给舞姿最美的贵女准备的礼物。 沈鸣月阖眼,感受着午后阳光在眼皮上跳跃的温暖感觉。 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动,仿佛已经握住了那把雕刻玫瑰图腾的弓箭。 拉弓,上箭——射出! 死亡。 第48章 帝国美人沈鸣月 初雪宴会当日, 沈鸣月在早上便开始为晚间宴会做服装准备。 进入专门为贵族们制作衣服的裁缝店。 不期而遇的,她遇到了阿瑟斯。 阿瑟斯正在量腰围,白髮如雪的老裁缝带着洁白的手套, 拿着一根铜黄色的软尺围住阿瑟斯的腰。 为了测量更精准, 阿瑟斯脱下了栗色西装外套和灰蓝色马甲, 挺括的白衬衫上黑色领结如新柔顺。 软尺扣出他一截窄细的腰身, 结实的肌肉在柔软的布料下隐约透出令贵妇们脸红心热的起伏。 见到沈鸣月,他侧仰过头,锋利清晰的下颚线映入她的眼帘。 他用那双墨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祝您午安, 沈博士。」 沈鸣月含蓄颔首:「午安, 阿瑟斯。」 裁缝用大拇指推了推左眼的单边眼镜,犀利清明的眼睛从镜片里朝上翻看向沈鸣月。 见到沈鸣月,老裁缝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奥, 我亲爱的小姐。您的美貌足以令所有鲜花黯然失色。」 他抽出软尺,示意阿瑟斯尺寸已经量好。 快步走到沈鸣月身边,他甚至不愿意让沈鸣月多等待一分钟。 沈鸣月站起身, 含笑看着老裁缝围着她不住称赞。 「真是天神最美的造物啊。」老裁缝停下, 笑着笑着眼眶竟开始泛起湿意。 「天啊,一定是圣母玛利亚今日眷顾我。才让我遇见您这样美到令人灵魂都颤慄的小姐。」 他一手背在腰后, 一手叠在腹前, 做了个绅士礼:「亲爱的小姐, 请允许我的手触碰您高贵的身体。如果您不建议, 我将摘下手套为您测量尺寸。」 沈鸣月展开纤细修长的手臂, 微微仰首让老裁缝为她测量。 老裁缝得到允准, 笑得合不拢嘴, 手下动作更是轻柔, 尽量让手指也不直接触碰到沈鸣月。 阿瑟斯穿好西装外套, 手中托着高高的黑色礼帽走到沈鸣月身旁。 「您好,阿瑟斯。」 沈鸣月撩起眼睫看他。 阿瑟斯沉默一会儿,道:「初雪宴会杜不去了。」 「好的。」沈鸣月点头,见阿瑟斯还没有离开,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阿瑟斯的目光划过沈鸣月莹白如玉的脸,在她转过来面对他的侧脸上,他捕捉到她鼻侧落下的长睫阴影。 沈鸣月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些许疑惑看着他,那清澈莹润的眼里倒映着他的缩影。 阿瑟斯看见她眼里的自己表情冰冷,像是要找谁决斗。 「不,没什么。」阿瑟斯垂下目光,「没什么,亲爱的小姐。」 沈鸣月微微弯唇笑了笑,对阿瑟斯的莫名其妙表示宽宥。 「阿瑟斯,你可能太累了。我总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沈鸣月语气带着点调侃,「解剖台确实坚硬,你需要让家中僕人多送些软毯来了。」 阿瑟斯闻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不过这笑转瞬消失,沈鸣月未得以看见他笑起来的模样。 必然是比整日冷冰冰的样子好看的。 阿瑟斯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他直接了当地向沈鸣月发出邀请:「沈博士,如果您今夜无约的话,我是否有幸邀您共同前往女王的初雪宴会?」 沈鸣月睇他一眼,在他喉结攒动的等待中,伸出手臂,将白皙的手背对着阿瑟斯:「乐意之至,阿德勒先生。」 阿瑟斯微微一笑,牵着沈鸣月的手,弯下高大的身躯,嘴唇隔着极近的距离在沈鸣月手背上轻触一下。 阿瑟斯性格坚冷,气息却意外得炙热如火。 沈鸣月垂眼看着阿瑟斯俯身类似臣服的姿态,手背上柔软的触感犹存。 阿瑟斯起身,拿起礼帽对沈鸣月致礼:「小姐,我晚上来接你。」 他许久不曾参加宴会,尚且没有赠送女伴的珠宝首饰。 他的兄长该会很乐意赠送他一套讨小姐们欢心的名贵首饰。 沈鸣月开始选择衣服的款式。 礼服不是现做的,裁缝店里会有基础成衣供顾客选择。 如果顾客对装饰品有什么特殊需求,可以联繫裁缝再行添加。 沈鸣月最终选择了一件淡紫色长裙。 温婉的荷叶边在肩部胸部大大地舒展蔓延开,配合多层次的蛋糕圆裙裁剪,加以垂缀感的线条修饰,华丽而含蓄。 大面积的蕾丝花边飞扬在领口,优雅的仿珍珠包纽掐着中间一行蕾丝褶皱。 第88页 胸前和腰部被这层层叠叠精心设计的抓褶、抽褶裁剪衬得更是曲线毕露,诱人无比。 ·「美,真是太美了——」 老裁缝见到盛装的沈鸣月,如同被人搬了裁缝机重重砸了一下。 他几乎失声,又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他真是太感动了,这件镇店之宝他做好之后就从来没有对外展示出来过。 刚才沈鸣月选衣服的时候,他才偷摸摸地把衣服放了上去。 令他高兴的是,沈鸣月选了这件衣服,还穿出了更胜衣服本身的魅力。 没有什么比自己设计的衣服被模特发挥出十足十的美丽更令一个裁缝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沈鸣月将背后的长髮揽到颈侧,露出的一截长颈白皙如堆雪。 她站在镜子前静静看着镜面里的自己。 也有一瞬的失语。 美丽者对于自身的容貌优势,大多时候持有一种危机感。 沈鸣月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样貌,就算此刻自己长得丑若厉鬼,她也会波澜不惊地接受所有人为此带来的恶意。 只是在面对数不甚数因这张容貌而起的事端后,沈鸣月对这惹事的容貌有些不喜。 幸而她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否则这真是灾难级的美貌。 手指抚上红润的唇,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唇肉。 沈鸣月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展开了一瞬的笑靥。 仿若玫瑰园的万万朵玫瑰在同一时刻绽放。 美人是...... 是炙热的高阳,还是清冷的明月。 无论是什么,没有谁,也没有哪里的沟渠不能为此光芒而拜服。 老裁缝眼皮根本不捨得合起,他盯着沈鸣月,眼睛因长时间不眨眼而变得晦涩干涸。 「您......」他脑子里实在没有配得上沈鸣月的赞扬话语。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急忙走入内室里,翻找一会儿。 出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黑色木盒,木盒上用红色丝绒布盖着,显得更加神秘。 「这是赠送给您的,小姐。」 老裁缝慢慢打开木盒上的金扣,沈鸣月这才看清,盒内所装的东西是一套由珍贵紫钻做成的首饰。 一条项鍊,两根耳坠。 项鍊中间的紫钻尤其闪耀,即便其周围镶满细小碎钻散发出星点光芒,紫钻魅力丝毫未减,甚至因为碎钻的衬托而更加令人垂涎。 耳坠与项鍊同色,华丽而迷人。 「赠送?」沈鸣月拿起项鍊,放在手中细细观赏。 老裁缝语气坚定,似乎送的不是价值连城的宫廷珠宝,而是一套普通的铜制首饰。 「是的,小姐。这套首饰我将无偿奉送给您。」 只有您这样的小姐,才能配得上如此高贵的钻石。 老裁缝后一句话没说出口,他简直害怕眼前这位小姐因为自己的过度热情而心生防备。 若是拒绝了镇店之宝和这套紫钻,他可以预想到自己会变得非常痛苦。 「谢谢您。」沈鸣月轻笑,没有拒绝。 她牵着两侧裙边,对老裁缝微微俯身。 老裁缝倒退一大步,托着黑盒他不好做手势,只能用惶恐的目光看着沈鸣月,口中接连拒绝沈鸣月的感谢。 「是我该感谢您,小姐!您的出现让我这套衣服发挥了它不符本身的无与伦比的价值。」 沈鸣月没说话,本欲支付裙装的金钱也被老裁缝驳回。 老裁缝甚至极力挽留她,声称会为她找来全l市最好的理髮师为她做一个完美的髮型。 沈鸣月转念一想,便顺势留下。 她也不是十分乐意让阿瑟斯知道她的住处。 老裁缝得到沈鸣月的同意,大喜过望,叫了卖报童到阿德勒府邸告知沈鸣月的位置信息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去邀请自己的理髮师老友来到理髮店。 等沈鸣月髮型做完,吃了些茶点果腹后,初雪宴会也开宴了。 * 宴会在女王的宫殿举行。 沈鸣月和阿瑟斯相挽手臂拾阶而上。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多数宾客已来到。 大臣贵族们脸上挂着相似的温和笑容,手中拿着高脚杯在觥筹交错间谈笑自如。 烈火烹油、鲜花鼎盛的工业时代里,这些贵族王公们除了生活方式更加科技化外,几乎和过去一般奢华无二。 这些含金出生的上流人士们其实什么样的绝色倾城的人儿没见过。 但当沈鸣月挽着阿瑟斯的手臂进入宫殿大门的那一刻,众宾客已忘却作为一个绅士淑女该有的礼节,用呆愣乃至狂热的目光盯着沈鸣月看。 众人杯中的美酒在穹顶华丽水晶灯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流光。 那流光汇聚在一起,却也不如沈鸣月唇角噙笑盈盈走入殿中的姿态令人着迷。 沈鸣月面对满殿凝聚的视线,仍旧浅笑嫣嫣,没有任何拘谨地对每一个人回视致意。 那一刻,无数人想要取代阿瑟斯成为沈鸣月身侧的挽臂人。 角落里负责记录女王的照影官侍忍不住按下快门,刺目白光唤醒了众人理智,安静的宫殿这才重新喧嚷起来。 这次的交谈更是连表面功夫都算不上,沈鸣月的一步一行都在隐秘牵动着他们的视线。 众人心照不宣地关注,自然让本就敏锐的阿瑟斯察觉到了。 第89页 黑色燕尾服垂至小腿,他右手供沈鸣月挽着,左手拿着一根长杖。 如太阳神般耀眼的容颜经过一番打理本也应是宴厅焦点,奈何沈鸣月的一身装扮过于惊艷,是男女都会为之痴迷的过度美丽。 阿瑟斯握紧长杖,理智告诉他在这种场合下蹙眉十分不合时宜,但他仍旧忍不住摆起一张冷脸。 现在整个宫殿的人都在看沈鸣月,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小小的失礼。 过了大概十分钟,礼乐声忽地响起。 宾客们大梦初醒般,不约而同朝宫殿最高处看去。 女王头戴镶巨大红色宝石的金色皇冠,拖曳着长长的裙摆款款进入殿内。 女王身后跟着的一众侍从伺候女王坐上王座,这才俯首乖顺站在女王两侧。 女王眯眼打量一番殿中众客,目光在沈鸣月身上停注下来。 女王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正是丰腴美丽的年纪。 如今见到仿若全身散发着光芒的沈鸣月,艷红饱满的唇勾起,露出颇感兴趣的笑:「这位是谁家的贵女,竟长得似画师笔下的女神。」 女王并没有明确的指向,可大家立刻就知道女王说的是谁。 于是都沉默下来,他们竖起耳朵,开始焦急等待沈鸣月自报家门。 「敬爱的女王陛下,感恩您的称赞。我是l市的犯罪心理学顾问,沈鸣月。」 沈鸣月松开挽着阿瑟斯的手,上前一步,曲腿牵裙对女王行了个优雅至极的淑女礼。 女王听到她的介绍,笑容更甚,她对沈鸣月利用犯人心理使其认罪的审讯方式有所耳闻。 女王向来对探索新领域的人才十分宽容喜爱。 「你的名字不像我们国家的人,你的父亲是谁?」 女王看着沈鸣月,问道。 沈鸣月微顿,「陛下,我从遥远的东方而来,父母亲并未定居本国。」 女王沉吟一番:「倒是少见东方人。但听闻东方遍地黄金,果真如此吗?」 沈鸣月失笑否认:「陛下,世上便没有遍地黄金的地方。」 女王点头,又笑问沈鸣月:「你怎么会想进入警局工作?」 沈鸣月没有正面回答,她切了一个很大的点进行原因阐明:「罪恶滋生之处,便需有光。」 女王没有再问,对沈鸣月的回答没表达满意或否认。 她声线如常温和中暗含威势:「你身侧是谁?」 沈鸣月见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便退后让出阿瑟斯。 阿瑟斯右手抚上胸膛,左手背在身后,他朝女王幅度很小地弯腰:「晚好,敬爱的陛下。我是阿德勒男爵的次子——阿瑟斯.阿德勒。」 「奥,原来你就是波西的弟弟阿瑟斯。我与他闲聊时,他会赞扬你的认真。听闻你还是警局里唯一的法医?」 女王见到阿瑟斯出色相貌,双眼微眯,笑意有些暧昧。 阿瑟斯直起腰,即便面对女王表情依旧冷淡:「是的陛下,但我远比不上兄长,您谬赞。」 在绝大部分的时候,得益于阿瑟斯不近人情的态度,他才没有遭到贵族小姐们的疯狂示爱。 女王碰上阿瑟斯的冷脸,顿时索然,她觉得阿德勒男爵的小儿子未免有些不懂礼教。 便想起阿瑟斯的兄长:波西.阿德勒,当今首相,内阁首脑。 波西.阿德勒比之阿瑟斯更加沉稳成熟,修养风度无一不高。 正想到波西,正主便在宴会开始的半小时后匆匆赶来。 「请您原谅,尊敬的陛下。」波西.阿德勒拥有一双和他弟弟一样漂亮的蓝眼睛,只是他的瞳色更浅,像是晴天下的天空之色。 他没有穿礼服,仍着一身议员议袍,铂金色半长捲髮随行走间飘逸,坚毅的脸庞上挂着真诚的歉意。 女王不在意地摆手,面对波西一眼就能瞧出的风尘僕僕,她猜测是内阁或是议院的政事绊住了他。 面对自己所支持的党派领袖,女王很乐意宽容他一些不过分的失误。 「一路赶来,波西肯定也饿了。大家也无需拘着,尽情享受丰收女神的馈赠吧。」 女王一声令下,初雪宴会正式开始。 女王本人不爱这样热闹的场景,在抿完桌前的一杯珍贵葡萄酒后,便让内侍们扶着自己回寝宫去了。 宴会的真正精彩之处在女王离开后才算正式开幕。 沈鸣月正与阿瑟斯相顾无言,二人并不熟络,沈鸣月无意闲谈,阿瑟斯有意保持冷酷。 所以即便周围人都知道沈鸣月有了男伴,但看见这样的场景,掩盖在绅士面貌下的心思也都不由活泛起来。 随着贵族服饰的变迁,该时代的男性们不再喜爱各色的紧身裤和繁杂堆褶的衣领,此时的上层时尚更倾向于西装革履的精英形象。 燕尾服,长手杖,高礼帽。 这是上流绅士们最爱的装束。 女王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满殿的燕尾服以及一些尤其喜爱沈鸣月的淑女们一齐围了上来。 沈鸣月咽下冰凉的酒液,眉目扬起泛着清冷的情意。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渐渐围过来的众人,思考着舞会何时开始。 玫瑰之弓,她势在必得。 阿瑟斯隐隐看出沈鸣月的不耐,他将要伸手挡开众人,却听殿门传来一声清越含着笑意的男声。 第90页 宾客们停下脚步去看,心里想又是谁姗姗来迟。 等见到来人,有些心机不够深沉的贵族少爷便不由得露出轻蔑的笑容。 对于来人,他们是不屑而轻视的。 「首相大人,我来迟了,请替我向女王陛下致歉。」 波西.阿德勒本与几个内阁成员聊着济贫院的事情,听到熟悉的声音自然抬眼。 果然见拥有一头乌黑捲髮的内政大臣衣着復古华丽,闲闲倚在殿口高柱旁,身姿落拓,像深夜里走出的异国王子。 沈鸣月随之看去,正巧对上简.兰姆望来的视线。 简笑弧扩大,朝她走来。 · 作者有话说: 七夕节,限定帝国大美人皮肤 get 第49章 弓箭对准大臣的喉咙 沈鸣月注视着这位英俊的内政大臣, 很快发现他的目标并不是她。 简.兰姆走到波西身旁,很自然地挡在正与波西交谈的那个人身前。 「可真是让我伤心啊,我的老朋友。」 波西.阿德勒被打断谈话没有表露出不悦, 他微微一笑, 「原谅我, 兰姆。我本认为你并不想参加这样的宴会才是。」 内政大臣把玩着大拇指上绿玛瑙戒指, 哼笑起来:「你认为?你当了首相后就什么都可以用『你认为』这样的字眼来决定一切事情了吗?波西,我真是为议员们担心你的能力。」 波西保持温厚的嗓音,清俊脸庞笑意依旧。 只是他的话一出口, 众人便都听出他与简之间针尖对麦芒的火药味:「简, 兰姆子爵给取这个名字的初衷,一定不是希望你像个真正的小姐般整日喋喋不休。」 上下议院都知道,内政大臣简.兰姆最讨厌别人拿他那偏女性化的姓名调笑。 这会让简.兰姆想起他并不体面的身世——成年后才回归家族的私生子, 兰姆子爵并不忠诚于婚姻的证明。 简.兰姆嘴角弧度落下,他盯着波西的那双蓝眼睛,脸色阴沉:「波西.阿德勒, 你最好祈祷明年的选举, 你能坐稳首相这个位置。」 波西温声:「当然,谢谢你的关心。」 波西冷哼, 转身欲走。 途经沈鸣月时, 他多看一眼后立刻转移了视线。 从侍从手里托盘上拿了杯酒, 他走向人群, 寻找自己党派的议员们去了。 沈鸣月看着自己的受害者隐入宾客中, 黑眸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简.兰姆看起来兇狠, 可城府实在是有些拿不出台面。 他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 * 沈鸣月参加宴会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拿到玫瑰之弓。 所以当许许多多的上流绅士们弯腰对她伸出邀请的手时, 她一概有礼拒绝。 但仍有风流男士想要靠近沈鸣月, 又被阿瑟斯高大的身子挡到一米外。 「强迫淑女是你们的教养吗?」 阿瑟斯冷漠的神色不仅对小姐们有威慑力,对这群金玉其外的贵族子弟们也有威力。 于是沈鸣月身侧清静下来,再不识相的小子也会因阿瑟斯强硬的态度而讪笑后退。 「多谢,阿瑟斯。」 阿瑟斯抽走沈鸣月手上的酒,递给她一杯精緻的蛋糕,低声回道:「小心点,在场的可不都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好好先生。」 沈鸣月挖了勺蛋糕,笑了笑,没说话。 离不远的波西注意着二人,微讶自己这向来不近人情的弟弟如今竟也会为一位小姐脱身了。 他一边和眼前的下属谈着政事,一边饶有兴致地侧眼,隐秘地打量沈鸣月。 是个陌生的女孩儿。 波西保证,没有一个人会在见过沈鸣月后将其忘记。 进殿时,他对今年宴会与往常不同的气氛有些察觉。 但他并没有在意。 对于弟弟的到来,他更是没有多看。 不是兄弟不睦这样老旧的戏码,只是他来去匆匆,来这儿走个过场后就得回内阁。 若不是正与自己交谈的这个议员找他,他此刻应坐在议政大厅和党派成员们商讨明年的选举。 此刻忽然见到弟弟身侧站着的沈鸣月,他惊艷的同时,倒没有其他心思。 对早已继承爵位的波西.阿德勒来说,婚姻的唯一意义就是扩大他的政治影响力。 收回在沈鸣月身上的视线,波西与议员的谈话也接近尾声。 正逢舞会的开始。 沈鸣月放下没动第二口的蛋糕,看向阿瑟斯:「阿瑟斯,或许你该邀请我跳个舞?」 阿瑟斯知道这种时刻,作为男伴,他应该伸出自己的手臂供沈鸣月搭着,然后二人共同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只是...他低垂着头看着沈鸣月:「我,我并不会跳舞。」 他本以为沈博士这样的小姐和他一样,不会喜欢这种交际性质的无趣礼仪。 早晨邀请沈鸣月的时候他下意识忽略了她跳舞的需求。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在协调自己肢体方面,嗯——没有什么天赋。 沈鸣月有一瞬的蹙眉。 「这倒是意想不到。」她转眼在殿内寻找看起来舞跳得不错的人。 阿瑟斯抿唇,拿过身后的酒喝了口。 冷酒入肚,阿瑟斯忽然看到了即将离开的波西。 「波西。」他下意识叫住了自己的兄长。 第91页 赶着去处理紧急政务的首相,皱皱眉,还是走了过来。 「怎么了,阿瑟?」 他叫着弟弟的小名,低声问道。 阿瑟斯顿了顿,对上沈鸣月朝自己看来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他太缺少与女士相处的经验了。 「沈博士,也许,我是说,你介意与我的兄长共舞吗?」 沈鸣月没有表态。 波西的脸上已经露出不贊同:「胡闹!阿瑟,兄长还有事情,怎么能陪这位小姐在这儿跳舞?」 沈鸣月面无表情,正巧她找到了那个合适的舞伴。 对这两兄弟勾唇礼貌性笑了下,她提裙走入舞池。 「兰姆先生,我能邀请您一起跳个舞吗?」 简.兰姆一愣,随之弯唇,俯身伸出自己的手,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道:「乐意之至,美丽的小姐。」 沈鸣月一手搭在简.兰姆肩上,一手放入他宽大的手掌中。 简握住沈鸣月的腰,他感受着手心纤细柔韧的触感,耳后莫名有些热。 二人距离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唿吸。 伴舞音乐开始缓缓响起,沈鸣月与内政大臣踏入舞池中央。 移步、旋身、对视。 简.兰姆享受着优雅乐声与畅意舞姿,表情渐渐软化。 「您很喜欢跳舞?」 沈鸣月握着简有力结实的小臂,在被拉进他怀中时问。 身心愉悦的内政大臣忘却权力场上的不得意,低头望向沈鸣月娇艷瑰丽的脸庞,压着笑意:「是的,小姐,我爱世界上一切的艺术。」 在没有选择政治联姻,也没有被兰姆子爵接回城堡的那些日子里,这位上流社会所不耻的卑鄙政客曾是学院里最浪漫最富才情的音乐大师。 他的画技和他的音乐天赋更是卓越得不相上下。 沈鸣月没再说话,她对这场另附意义的舞蹈渐渐认真起来。 一个是身姿曼妙、昳丽无双的贵族小姐,一个是高大强健、英俊微笑的内政大臣。 二者牵着彼此的手,在周围小姐们多彩绚丽的衣裙中舞姿翩翩。 即便是最粗俗最鲁莽的僕人,或者懂得美学的,还是不懂艺术的,无人不为这场视觉盛宴而心生倾慕。 舞池留给了沈鸣月和简.兰姆。 众人慢慢退出舞台。 没有人捨得打扰二人。 波西.阿德勒站在殿口,耳边仿佛迴响着赴宴前财务大臣对自己尽快返回的叮嘱。 但他眼前是沈鸣月阖眼与简.兰姆贴身共舞的身影。 窃窃私语不再,似乎只有背景中的乐声才不算对殿内美景的无礼。 理智告诉波西,他此刻应该立即走出殿门,返回议政大厅。 可脚下却像生根一般,他眼睛根本无法离开沈鸣月的身影。 那漾起的裙角,腰腹的绸带,紫钻的微光...沈鸣月嘴角的微笑。 这一切都在挽留着他。 波西.阿德勒忽然想到,也许自己不该那样不经思考就拒绝阿瑟。 这位沈博士,值得他推下繁重的政务,多留这一刻。 再富于传颂的故事也有结局,再美丽的舞蹈也会随乐声停止。 沈鸣月松开握着简的手,简也抽离自己的身体。 方才合作过一场完美演出的二人,此刻隔着一道窄小的距离,相视礼貌一笑,恢復陌生人间的疏离。 宾客们也反应过来,霎时响声雷动。 舞会结束,这场初雪宴会接近尾声。 幕后观看许久的女王微笑着走下高高的台阶来到沈鸣月的面前。 身后的侍从弯腰送上被红布盖着的托盘。 女王放下手中权杖,贴近沈鸣月,搭着沈鸣月的双肩,红唇轻落在沈鸣月侧脸上。 「沈博士,你简直是帝国最美的玫瑰。」 沈鸣月对女王的贴面吻反应平平,她颔首道谢,无意看了那托盘中物一眼。 女王让侍从拿着托盘的手靠近一些,她捏住红布的一角,缓缓拉开。 镶嵌着五色宝石、玫瑰图案都是由珍贵的矿物颜料勾画的弓箭便显露出来。 女王拿起弓箭,递到沈鸣月眼前:「沈博士,这把『玫瑰之弓』是你今晚的战利品。」 沈鸣月接过,轻轻抚摸弓身,对女王俯身。 女王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简.兰姆看了眼女王背影,又看向但笑不语的沈鸣月,忖量后朝殿外走去。 众宾客们再次围上来,对沈鸣月贺喜。 波西.阿德勒回神,最后看了眼众星捧月的沈鸣月,转身离开。 沈鸣月握着弓箭,侍从将箭筒也一齐递给了她。 箭筒里只有一根美观性大于实用性的箭矢,沈鸣月试着拉了拉弓,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拉开了弓箭。 「小姐...真是臂力惊人啊。」 沈鸣月将『玫瑰之弓』放回托盘。 举着托盘的侍从今晚会负责将弓箭送到她家中或者是警局里。 正在沈鸣月达成目的,准备回家的时候,宫殿门口突然响起一阵骚乱。 「啊!」 有个小姐惊慌失措,尖叫起来。 沈鸣月回头,正巧看见简投向她的沉沉目光。 她视线下移。 简堆叠厚重衣领上正横着一支青筋暴起的粗壮手臂,腰间抵着一把枪。 第92页 而简那张俊美脸庞后,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面庞狰狞、满眼杀意。 「你们这些该死的只会剥削穷人的米虫们,我们挨冻受饿,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在宫殿里享乐!」 简.兰姆在此生死时刻,表情竟出奇地平静。 他完全忽视了身后随时能杀死自己的暴徒,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浅薄的笑,像是挑衅一般,他道:「注意一点,先生。你的手臂上有污渍呢,请不要弄脏我的衣服。」 男人被他的话激怒,手臂紧紧勒住简的脖子,大吼:「闭嘴!」 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娇小姐们有的已经开始掩面哭泣。 男人们也有些脸色发白,他们不住地向外张望,期盼宫廷护卫们的身影出现。 沈鸣月退后一步,来到身体颤抖已经拿不稳托盘的侍从旁。 他们的位置还算隐蔽,更何况身量较高的贵族们正围在前面。 沈鸣月不担心那个暴徒会注意到自己的动作。 她拿起那把弓,拉开,搭箭。 转移方向,在人与人的缝隙之中。 沈鸣月精准锁定——简.兰姆的喉咙。 她看眼那位激动吼叫的怒汉,心里轻笑:先生,你捉了我的猎物。 「咻——」 箭矢射出,只听破空声利落尖锐。 金色弓箭在众人眼前划过一道流影。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抱歉。 第50章 暗杀内政大臣 没有人明白那根观赏性的箭矢是如何射进暴徒的左肩中的。 箭矢的残影从眼前飞过, 冷风溯起耳后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定睛再看,邋遢的中年男人已经捂着流血的肩膀,惨叫后退。 匆匆赶来的宫廷卫正好捉住他, 强制性把他带了下去。 惊魂未定的人们这才搞清楚射箭者是沈鸣月。 看着沈鸣月那张比色日月的脸, 众人心中对这位原本意欲亲近的心思忽然有些不敢肆意表现出来。 「沈!」阿瑟斯大步走到沈鸣月身侧。 几缕金髮落下搭在他眉眼上, 倒显得脸庞有几分柔和。 沈鸣月对他颔首, 随后握着弓腰,缓缓走上前。 她走到姿态闲适的简.兰姆面前,扬了扬弓箭:「给您的谢礼, 感谢您帮我得到『玫瑰之弓』。」 简.兰姆看了她几秒, 细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眉弓上,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喜事,蓦然笑不可遏起来。 柔顺捲曲的半长黑髮落在他脸颊两侧, 随着他的笑不断抖动着。 不知道这位内政大臣在笑什么。 有些人便用带着惊疑不定和鄙夷的眼神看他。 他们觉得简.兰姆简直是要疯了。 在死神手下逃过一劫竟还这么开心。 于是对他卑鄙的形象后又加上了一个新的主观判断词:不可理喻。 倘若沈鸣月在贱民手中救下自己,不说感激涕零,至少也该说声谢谢。 可这个简.兰姆却只知道笑, 甚至笑得有点癫狂。 沈鸣月对此无感。 放任暴徒杀死简.兰姆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那根箭也不见得就能将简.兰姆一击毙命。 权衡之下, 沈鸣月决定救下简。 至少为她再见简创造了一个先决条件。 沈鸣月招来侍从,把弓箭放上去。 她与收到消息再次出现的女王陛下告别, 又走到阿瑟斯身边:「明天见, 阿瑟斯。」 阿瑟斯点头, 注视着沈鸣月的背影一直到消失。 他眼神幽深, 在沈鸣月离开有一会儿后, 也离开了宫殿。 初雪宴会必然是举办不下去了, 贵族大臣们和女王告退, 一同离开了宫廷。 内政大臣也含着莫名笑意离去。 今年的初雪宴会由于暴徒袭击一事, 女王陛下再次发怒。 她斥责了负责宫廷安全的首相, 内阁成员们对此诚惶诚恐,生怕失去了女王对他们新党的支持。 为了避免再次触怒女王,波西.阿德勒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宫廷中。 * 初雪宴后,沈鸣月作为当夜的功臣,被女王授予荣誉女爵的奖励。 警局因有了女爵,财务大臣便亲自来到警局向众警员宣布涨工资的好消息。 沈鸣月彼时坐在阁楼上,思考着如何进行杀死内政大臣的下一步。 玫瑰之弓拿到了手,但未必系统所说的「玫瑰」和这把弓就是同一样兇器。 试当然是要试的。 沈鸣月已经打探到简的住处。 正准备趁夜色浓起,乔装一番带着玫瑰之弓去进行暗杀。 也不能直接杀死简,万一兇器玫瑰不是这把弓。 副本内可不会有第二个简.兰姆供她完成任务。 虽说能有下一任内政大臣,但沈鸣月更喜欢高效率高准确度的方式。 「姐姐,有人找。」 楼下传来尤多拉的声音。 沈鸣月回神,收起玫瑰之弓,走下阁楼。 她让尤多拉对她「小姐」的称唿改成「姐姐」。 小姑娘很欢喜地答应下来,天天叫她姐姐,有事没事都爱唤她一声。 来到客厅,来客已经坐在椅子里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手里还拿着一张她今天看的《警报》。 「晚上好,兰姆先生。」 沈鸣月让尤多拉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简.兰姆的对面。 第93页 「您好,尊敬的小姐。」 简修长有力的双腿交叠,他放下咖啡,从报纸中抬头看她。 「或许我该问下您此行的目的。」 沈鸣月看了眼简手中的报纸。 唇畔浮现一抹探究的笑意。 「您当然可以问。我正要说呢,小姐。只是会有点冒犯您,亲爱的。」 简.兰姆将报纸对半折起,他望向沈鸣月居家贴身曲线毕露的丝绸衣服,看了眼便低下头:「博士小姐,也许我能得叫您smy。」 「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smy,会是您这样一位年轻的小姐呢。」他压着笑意,食指点着报纸:「若不是内政大臣负责警局,我还真不能调查到您的身份。」 沈鸣月没有掉马的慌乱。 smy的身份本就是系统给她安排的,所有已发表的文章也都是系统的设定而已。 她对这个身份没有参与感,也就不在意。 「兰姆先生手段一流。」她不咸不淡地奉承一句。 简.兰姆挂上和善的笑容,他倚在椅背上,道:「沈博士几日前救我一命,我却没有表达我的谢意,这实在是失礼。」 沈鸣月瞥他:「您不妨直说,想要我帮您做什么?」 简.兰姆抚掌大笑:「小姐您真是聪明至极,不愧是smy博士。」 他接着上身前倾:「那日小姐拉弓射箭的身姿实在美丽,不知小姐可否为我再次表演一番?」 沈鸣月垂眼:「兰姆先生是要我用这弓箭杀人?」 简.兰姆后仰,健硕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透过布料展现在沈鸣月眼前。 「不。」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这样优雅的小姐,实在不该亲自沾上鲜血。」 沈鸣月静静看着他。 不该亲自,也在救他的时候沾上了。 「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您可以利用你这无与伦比的美貌,达成我的几个小小要求。」 简.兰姆海青色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将目光定在沈鸣月的脸上。 「您这张如帝国玫瑰般绝色的脸庞,足以令所有人甘愿为你献上自己的生命。」 「您是要我...」沈鸣月笑,「出卖色相?」 简.兰姆不置可否,他觉得沈鸣月说的有点粗俗,便微微皱眉道:「不过是合理利用自身条件而已。遑论小姐这样的相貌,让那些猪脑子大臣爱上你简直是易如反掌。」 沈鸣月哼笑一声,她情绪淡淡的,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有几分调情的意味:「那你这位大臣呢?会让我易如反掌地得到手吗?」 简.兰姆危险地眯起眼睛:「请你自重,沈博士。我忠于我的夫人和我的婚姻。」 沈鸣月如他一般仰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如同油画中高贵的女神:「您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吗?您这样的绅士居然会要求一位有尊严的女性用自己去换某些人士的投诚。」 「而这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慾。我说,亲爱的兰姆大臣。」沈鸣月声音放轻:「您怎么配呢?」 简.兰姆似乎料到沈鸣月的拒绝,遭受她的恶语相向,他倒是很平静。 「沈博士,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语气又带着点自然的疑惑:「你费尽心机地进入上流社会难道不是为了和其中的一位绅士结婚吗?」 「我能帮助你,你想当公爵夫人还是伯爵夫人,只要你肯帮助我剷除掉一些敌人,我都能让你当上。」 沈鸣月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手指微动,恍若在抚摸着阁楼里的那把弓箭。 她想,今晚杀了简.兰姆吧,总之内阁不会让内政大臣之位空缺的。 她笑了笑,顺着简.兰姆的话问:「哪些敌人呢?你的老朋友波西.阿德勒吗?」 简.兰姆摇头,说出自己党派的里的几个人物。 「你只需要让他们为你疯狂,因争夺你而闹出丑闻就行。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地把他们踢出下议院。」 「目的呢?他们是你的盟友不是吗?」 简.兰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盟友?我可没有要置我于死地的盟友。那几个老头早就看不惯我的手段了,不过是嫌弃我没有讨得这些上流人士的欢心就要杀了我,扶持另一个内政大臣出来。」 沈鸣月抚了抚自己的手指,掀起眼帘看这位不讨欢心的内政大臣:「先生,恕我直言。」 简.兰姆转眼看她。 「他们的话不无道理。」 内政大臣的脸彻底冷下来,他明白沈鸣月不会答应合作了。 于是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小姐,您未免有些不识好歹。讨得女王的喜欢又如何呢?在权利面前,男人永远占得优势。」 他将手中报纸扔到桌上,没再看沈鸣月,径直出门。 沈鸣月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她叫尤多拉出来:「多拉,帮姐姐倒掉这杯咖啡,连杯子和报纸一同扔掉。」 尤多拉什么都没有说,乖乖做了沈鸣月让她做的一切。 沈鸣月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想着这月色美丽的夜晚,她该以何种方式度过。 玫瑰之弓,也许需要一点新鲜的血液为其增添艷丽的色彩。 等尤多拉睡着。 沈鸣月换上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套上长及脚踝的裸色大衣,将头髮盘进宽大的帽子里,她拉低帽檐,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94页 深秋如她这般穿着严实的小姐不在少数,沈鸣月又掩盖住了自己的容貌,便更加放心自己的暗杀计划。 坐车来到简.兰姆的别墅前。 沈鸣月没有冒然上前。 她看到有卖花的小女孩,招手让她走过来。 「小妹妹,玫瑰多少钱一支?」 「很便宜的小姐,十元两支。」 沈鸣月拿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花篮里。 她抽出一支玫瑰,又附着小女孩的耳朵,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小女孩点点头。 沈鸣月说完她挎着花篮走到简.兰姆的房前。 沈鸣月隐没到巷角,注视着小姑娘的动作。 卖花女孩敲了敲门,很快就有僕人打开门问她:「做什么?」 女孩送上一捧玫瑰:「您好,这是兰姆夫人的花。」 僕人点头,很自然地接下玫瑰。 夫人虽然不常订花,但买花对小姐太太们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行为。 他就没起疑心,问了小女孩价钱。 女孩笑着拒绝:「夫人已经提前付了钱,这是下午才摘的玫瑰,夫人要的就是最新鲜的玫瑰。」 僕人见小女孩天真烂漫的样子,也笑了笑,道谢后关上门。 小女孩来到沈鸣月身前:「小姐,您让我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沈鸣月俯身摸了摸她的长髮,在她的篮子里再次放上一张百元钞票。 小女孩欢喜地要把篮子里花都送给她。 沈鸣月摇头,目送小女孩蹦蹦跳跳地离开。 她转而看向简.兰姆的别墅大门,垂眼勾唇。 「对婚姻忠诚的内政大臣?」 「你能保证自己的夫人对你一样忠诚吗?」 在系统商城购买了简.兰姆详细家庭情况的沈鸣月转身走入深巷。 简虽然不是个优秀的政客,但确实是位好丈夫。 只是由于从小对权力场接受的教育太少,简.兰姆对获取政治资本方面还是存在着一些无用的浪漫感性。 他投用的大量精力,最终成就的却只是整个上流社会对他的不耻鄙视。 而这位内政大臣所联姻的庞森比贵女可是位真正有权利的女爵。 她对简不过是见色起意。 又拿捏了简.兰姆对婚姻的盲目信念感。 结背着简可不止偷吃了一回。 情夫都要登门入室了,可怜的内政大臣对妻子还忠心不二。 沈鸣月给兰姆夫人送的玫瑰,也没有什么大用。 不过是被她隐秘地施了道真言诀而已。 她期待内政大臣知道真相后的惊怒交加。 在一个人情绪失控心理脆弱时进行暗杀。 难度必然降低。 沈鸣月压着帽子,折回公寓。 拿着玫瑰之弓可不方便上街。 她需要购买道具,届时一切就绪,就可以瞬移到简.兰姆的别墅里。 第51章 为我而死吧,内政大臣 「伊莉莎白.庞森比!你怎么敢!怎么敢!」 「冷静点, 兰姆。」 「我冷静?我每天去议会受那些该死的老傢伙们指派,我每天晚上累得像条皇宫里的狗一样。 我...我甚至还每日坚持给你买不同的首饰弥补你。 而现在我没走呢,那个贱种就敢送你玫瑰花, 你居然还当着我的面就能收下!如果不是我多问一句, 你是不是还准备背叛我到死!啊?!!」 「亲爱的兰姆, 我说你不要太大惊小怪了。到了我们这种地位的人, 哪有让自己受寂寞的道理呢。」 「滚...滚...」 「简.兰姆,你可想好了。我走了你就别想再得到我父亲庞森比伯爵的政治支持。」 「滚!」 沈鸣月使用着「移形换影」,坐在庞森比贵女的梳妆檯上, 抱臂观看眼前的闹剧。 从简.兰姆勃然大怒地开始质问自己的妻子, 到庞森比贵女冷静无比地劝说。 再至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沈鸣月将全程都纳入眼底。 上流社会整日里就这些情爱花边最多,像简.兰姆这样忠于婚姻的少之又少。 但可惜,这不算什么优点。 庞森比贵女能藉此肆意背叛可怜的内政大臣。 沈鸣月拿捏这个特点后, 则可谋于暗杀这位充满浪漫细胞的卑鄙政客。 满地都是散落的珠宝钻石,高大的瓷器被砸碎,珍贵的木器被飞溅的碎片划出宣示伤痕的木屑。 奢靡且香气馥郁的内室, 只剩高大的男人曲腿靠坐在床边。 他把手背盖在脸上, 遮掩着失态。 后颈抵着坚硬的床沿,喉结不断滑动, 薄唇张合发出粗重的喘息。 狼狈的内政大臣。 沈鸣月抽出背后挂着的『玫瑰之弓』, 从箭筒里拿出卖花小女孩的玫瑰。 玫瑰浓绿色的茎上已经被拔除尖刺, 但茎根处被沈鸣月一刀削尖, 且画了道「利刃符」。 玫瑰花瓣附着几滴透明露珠, 这是今天下午才摘的玫瑰, 的确足够新鲜艷丽。 可沈鸣月改变了这朵看似柔弱的瑰丽之花, 将其变成能刺穿男人心脏的利器。 受害者:简.兰姆 兇器:玫瑰 自然是玫瑰元素越多越好。 握住弓臂, 搭上玫瑰, 花瓣作羽,根茎为箭。 蓄力、拉弓、放—— 第95页 「咻——」 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盛怒未息的内政大臣,卑怜的私生子。 这无能的婚姻忠诚种。 他蜜色而性感的脖颈间被射开了一道血花,丝绒般柔顺的花瓣就倒落在他血液之中。 艷色更艷,血色更红。 沈鸣月背起弓箭,跳落至厚重的地毯上,轻盈如同精灵。 她缓缓走到发不出求救声的简.兰姆身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人。 简.兰姆的黑色捲髮被流出的血液濡湿,一缕一缕地黏在脖子上,唇中不断冒着血沫泡泡。 浓密上挑的眉毛痛苦地皱起,漂亮的青色眼珠剧烈收缩着,向沈鸣月传递着他濒死的讯息。 沈鸣月退了点距离,隔着虚空握住简青筋暴出的脖子,手腕微微翻转,五指收紧,似乎在体验徒手勒断他人脖颈的感觉。 欣赏够了简.兰姆的姿态,沈鸣月注视着简.兰姆的眼神开始涣散,可系统并没有跳出任务进度的提示音。 沈鸣月便知道,兇器不是玫瑰之弓也不是那朵玫瑰。 淡淡瞥了眼意识模煳开始呓语的简.兰姆。 她推倒房内最后一个完整的瓷器。 瓷器碰撞到木桌发出巨大的崩裂声。 沈鸣月结束移形换影回公寓的前一秒,不期然耳边响起简.兰姆不久前还高高在上的声音:「那日小姐拉弓射箭的身姿实在美丽,不知小姐可否为我再次表演一番?」 表演结束。 空间扭曲。 闯进来的僕人看见失血过多、晕倒在地的内政大臣后开始大喊大叫,场面一度混乱。 沈鸣月回眸纳入那一片血色。 没忍住,轻笑出声。 笑声如微风般消散在嘈杂的环境中,僕人们根本没有听见。 倒是睁不开眼的内政大臣似有所感,强撑起头颅朝沈鸣月消失的方向轻飘飘看了眼。 只有暗沉的灯光在等他。 沈鸣月彼时已经回到了公寓。 沈鸣月走上阁楼。 墙面的内容没有丝毫变化。 她从箱子里取出简.兰姆的资料。 也没有变化。 沈鸣月放空思绪,忽然想拿几块冰嚼。 她没有下楼,尤多拉睡眠很浅,没必要把她吵醒后再废口舌去哄她睡觉。 玫瑰。 到底是什么呢? 沈鸣月走到窗户边,掀起窗帘朝灯火通明的警局看了眼。 杜趁椿正站在警局外抽菸。 白色烟雾笼罩下的脸有些异样的神秘感。 他那双深绿色眼睛若隐若现,叼着烟的薄唇在白烟下殷红鬼魅。 看来这位重案负责人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愁眉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沈鸣月放下窗帘,她倚在墙上,继续思索玫瑰的意义。 玫瑰是这个国家的国花。 在这个国家里,玫瑰元素几乎存在于一切可供装饰的物品上。 而在这个时期里,玫瑰更代表着堕落和腐朽。 玫瑰还拥有着「美与残酷」的花语。 沈鸣月的玫瑰之弓虽则给简.兰姆造成了实质性伤害。 可因兇器不对,沈鸣月案件二任务没有一点进度提示。 她或许要换个方向。 进行案件一时,沈鸣月的作案手法乃至兇器都是系统规定好且易得的。 现在案件二的作案手法也很明晰,只是兇器未明。 简单的玫瑰二字,还拥有着更深的含义。 「审判者527请注意,副本叛逃厉鬼009号已出现,请在案件二完成前捉杀厉鬼009。」 沈鸣月抬眼,系统的透明蓝屏上刷新出了第二条主线任务。 在进【向兇手献上爱礼的羔羊】副本之前,沈鸣月便收到系统通知,在这个副本里她既是玩家,也是审判者。 沈鸣月当时便猜测自己应该有两个任务。 现在她知道,作为玩家的主线任务是带着使命完成两件案子,也就是杀两个人。 这个使命沈鸣月暂且将其分成两个。 使命一是她作为警局的犯罪心理学顾问,恪尽职守。 在刑侦技术方面做出卓越贡献,查案秉持着「除暴安良、惩罚罪恶」的职业操守。 而使命二,那就是作为兇手,穷凶极恶...联想到第一件案子杀的布朗.贝克伯爵,沈鸣月觉得兇手这个人设使命还需要继续琢磨。 伯爵案子结束后,沈鸣月见证了案件二的受害者由一位肥腻男人变成简.兰姆。 她事后对简和那个男人都进行过调查。 沈鸣月发现在简之前的那位内政大臣是在去马场骑马时摔死的。 人祸谋杀,还是意外失足? 总之再多疑惑,那位被烈马拖行数十里,最终尸体被拖得残缺不堪的前内政大臣,也不可能活过来阐明真相。 上下议院对此的猜测是简.兰姆下的杀手。 但警方调查无果,简之后便没有障碍地坐上了内政大臣的位置。 沈鸣月收集了很多简.兰姆的资料。 这个三十多岁不说十分年轻也是精力充沛的内政大臣虽然手段和人际关系不怎么样,可手里沾染的鲜血倒是不少。 总结下来,系统让杀的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无辜者。 沈鸣月下手的时候对这两人完全没有同理心。 第96页 点开审判者的任务。 【捉杀厉鬼009号】几个鲜红大字映入眼帘,透出红光。 沈鸣月被投送到这个副本后,就没有戴过眼镜。 而现在,又有哪一只鬼怪藏在众人之中,偷偷窥伺着她呢? 在警局待了不少时日,有几个同事虽然行为处事不像正常人,但也在人类范畴之内。 宫廷的话,沈鸣月只在初雪宴那晚去过,没有获得足够有用的线索。 简.兰姆有血有肉,看着阴沉,行为古怪倒有些嫌疑。 波西.阿德勒那晚在宫殿门口看了她很久,沈鸣月结合他之前义不容辞拒绝自己的场景,给波西又加上几分嫌疑。 审判者的主线任务也刷出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沈鸣月要将两个任务合在一起进行。 厉鬼来这个副本无非就是躲着恐怖系统。 一般来说,逃脱系统的鬼也好玩家也罢,寄生在某个世界时候都会选择比较重要的人物。 否则非主线任务的人物身体将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能源以维持基本生命体徵生活。 而且追缉名单上的玩家和鬼会尽量避免自己频繁穿梭世界。 因为转换副本生活不仅费时费力,也更容易给系统留下追踪的线索。 沈鸣月站得太久了,她松动了下腿部肌肉。 在低头整理自己上衣时,沈鸣月怔松。 她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她会对追缉名单和审判任务如此熟悉? 自从得到【审判者】这个身份卡后,系统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给她提示了审判者的主要任务和职责权限外,也只有在刷新出审判任务后才会出声。 就像沈鸣月在【尸案自由者】副本中。 她分明在主线任务进行到80%的时候就可以脱离副本世界了。 她已经获得了三滴世界能源【皎尸泪】。 在炼化一滴后,她其实并没有必要向系统出售以获取积分,然后购买时间回溯的道具,去拯救村民,去解放谢诗。 即便知道副本会在她离开后世界线崩塌又能怎样呢? 总之不关她的事..... ? 沈鸣月想得越深,越觉得自己像在缓步走出一个漩涡。 「设局者不会乐意让局中人率先破局。」 脑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沈鸣月觉得这短短一句话她似乎对谁说过成千上万次。 迷雾重重。 沈鸣月兀地头疼起来。 晃了晃沉重的头颅,沈鸣月向前走了几步。 倒在阁楼沙发上。 她仰头按捏着太阳穴,目光朦胧。 她看着阁楼顶部的刺眼白灯。 眯了眯眼。 「哗啦哗啦——」 「轰隆轰隆——」 沈鸣月沉思中,窗外电闪雷鸣,没有任何预兆地下起了雨。 她透过房间的灯光去观看窗外的世界。 檐雨如绳,黑夜似渊。 白闪闪的电光几乎是贴着窗户在沈鸣月眼前炸亮。 沈鸣月看着那光,耳边传来随之而至的响雷声。 她勐然站起来。 思路遽电般清明。 简.兰姆捂着脖子,嘴巴里唿噜唿噜冒着血沫、唿吸困难的样子在她脑海里出现。 还有他的那句话:「您这张帝国玫瑰般绝色的脸庞,足以令所有人甘愿为你献上自己的生命。」 玫瑰...也许说的就是她自己。 她就是那把兇器。 用她杀人。 无非是引诱受害者为她自杀。 沈鸣月陷进沙发里,闷闷笑起来。 天...系统。 是谁在给她下达任务呢? 系统会有思想吗? 如果有,沈鸣月觉得,它可真是恶趣味。 阁楼的灯光好亮。 闪电的光却毫不失色。 沈鸣月起身想去关灯时,灯管忽然发出「滋滋」的响。 而后「啪嗒」一声。 灯泡炸裂,碎片落在沈鸣月脚边。 沈鸣月踢开了它,转身继续躺在沙发上。 受害者:简.兰姆 手法:窒息性死亡 沈鸣月想到一个好玩的杀人方法。 《埃拉加巴路斯的玫瑰》(the roses of gabalus)这幅远看唯美,近品绝望的名画,值得后世之人为它献上一起血腥的致敬礼。 简.兰姆,你会愿意为我接受那成吨重的玫瑰花瓣,用玫瑰堵住你的耳鼻,最后痛苦的窒息而死吗? 沈鸣月搭在沙发上的手收回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漆黑的眼睛在夜里闪着暗芒。 沈家主不做没有收益的买卖。 简.兰姆,等待你的第二次死亡吧。 第52章 攻略进行时 简.兰姆在家遇袭受重伤的消息在第二日就上了报纸头条。 女王陛下担心大臣伤势, 恩准简.兰姆进入专为皇室成员医疗的医院进行治疗。 内阁成员和简代表的旧党成员们到医院来一波走一波。 内政大臣的病房内堆满了众人送上的鲜花与礼品。 波西.阿德勒作为首相,也来到病房看望简.兰姆。 此时的病房除了简外再无他人。 「老朋友,你感觉好吗?」波西面带笑意, 浅色睫毛半垂, 两只蓝眼睛深邃迷人。 简.兰姆躺在床上, 脖子包着厚厚的白纱布, 纱布一直延伸到耳后打了个结,这是为了防止他头颅左右摆动,对伤口进行二次伤害。 第97页 那根尖锐的根茎对简造成了严重损伤, 幸而并不致命, 但这位喜爱嘲讽人的大臣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开口说出惹人厌的话。 不能说话的简.兰姆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看不见波西。 他正要心烦意乱地闭眼忽视自己的死对头,亲切的首相大人站起身, 正好能让简看到他。 「简,你怎么不回答我呢?」波西走了两步靠近他,好像这时才看清简.兰姆的伤口在脖子上。 他恍然大悟:「内阁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瞧我这被政务塞满的脑子, 我都要忘记简你伤了喉咙。」 简.兰姆眉宇间染上几分烦躁,他下半张脸被包起来, 只有一双眼睛能向外界表达情绪。 此时他眼里凝着怒气, 瞳孔微微张大看着波西。 「不要激动。」波西似是而非地劝了句, 他自上而下瞥了眼简.兰姆被固定在病床上的手脚, 像在看一个囚徒:「简, 我记得你昨夜和我说过, 希望我坐稳首相这个位置。」 「那么我现在先告诉你, 简。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如今也将这话送给你, 希望你能坐稳内政大臣这个位置。」 波西低声笑了笑, 他不由得回忆起和简.兰姆在下议院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还都是名不经传的后座议员,没有一点话语权。 为了爬上来,他们经过多番选举以及换区选举,才最终有了今天的地位。 简.兰姆——波西.阿德勒对此人简直太了解了。 大学里就能参加国内思想最激进的社团,能和百年老贵族辩论得口水四溅的浪漫主义兼悲观主义者。 他创作的一支曲子曾被评判为现时代音乐界最后一只知更鸟,是流行乐和古典乐结合的最完美的代表作。 可是在家族的逼迫下,这位才情斐然的艺术天才被迫选择了旧党,甚至最后还被推上内政大臣这个座位。 他的一切过往对于旧党成员们来说是一种屈辱和不体面。 所以名满校园的忧郁才子在毕业后人间蒸发,转而新生一个下议院议员——简.兰姆。 简.兰姆被他那滥情又贪权的父亲推出来竞选后,简直是脱胎换骨,从一个艺术家变成了一只政治疯狗。 疯狗抓着每一个能向上爬的机会,前行路上是逮谁咬谁,没有任何情分可讲。 波西没有切实遭遇到简的攻击之前,对此持中立态度。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简.兰姆这样抱着一本乐谱在榕树下就能坐上一天的人最后会成为暴力卑鄙的政客。 老友成敌人。 都是从简.兰姆在他醉后送到某地下身体金钱交易场所,毁他政途开始。 但值得庆幸的是,波西逃走了,没有将脸置于媒体的闪光灯下。 「那么,再见。」波西展开挂在臂弯里的西装外套,穿好后抚平胸前褶纹。 他薄唇微启,这次是衷心的祝福:「祈祷不会被抛弃吧,兰姆。」 虽然在养病期间,简.兰姆的内政大臣一位不会被革去,但整个政界人士其实都明白,这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的缓兵之策。 为了不给重伤的内政大臣伤口上撒盐,他们至少得在暗地里偷偷选出下一个中意的内政大臣。 祈祷吧,简.兰姆。希望你不会过早死去,也不会过慢的痊癒。 波西知道,失去内政大臣职位的简最终下场也只能是众叛亲离。 兰姆子爵不会同意没用的私生子再在家族里享用他的爵位福利。 波西最后看了眼闭目的简,勾起唇不知道笑什么,他转身走到房门前,拧开把手。 「下午好,亲爱的沈小姐。」 打开门就看见沈鸣月穿着利落的女士西装,怀中抱着捧粉色的清香百合。 她收回开门的手,对着波西点头,态度很冷淡的样子。 波西.阿德勒摸了摸鼻子,知道自己昨晚给沈鸣月留下了点不愉快的回忆。 像她这样的小姐,应该很少遭人拒绝。 波西侧开身子,让给沈鸣月一条过去的路。 沈鸣月轻声道了谢,走进病房,在走过他身边时,波西闻到百合的香气和另一股冷香。 他阖眼闻了下,没闻出那香属于哪一个调香师。 离开的动作微顿,他回头看着沈鸣月纤细的背影,只是忽然想起,沈鸣月已经是荣誉女爵了,而且还受到了女王的喜爱。 关上门,波西.阿德勒折身回到病床前,站在沈鸣月的身侧。 沈鸣月多看了他下,便收回目光将花束送到简.兰姆的床头方柜上。 「为您的不幸感到痛苦,兰姆先生。」 百合花带着湿意的淡香传至鼻间,不幸的简.兰姆先生睁开眼睛,貌美的小姐逆着光俯身向他问好。 这个国家的天空总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有阳光的日子屈指可数。 可简.兰姆不知是不是记忆混乱了,他觉得每次见到沈鸣月的时候,天气都很好,似乎连太阳也会偏爱美人。 他淡淡看了眼沈鸣月。 沈鸣月在他的注视下起身拨弄了下捲髮。 简.兰姆便不由自主地朝她那一头茂盛的黑色捲髮上看去。 他平常所见的女性,都以金髮为美,黑髮这样浓郁阴沉的色彩似乎很少有上流小姐们愿意花费金钱去刻意漂染。 但他自己又是一头黑髮,所以对这个色彩倒是说不上讨厌。 第98页 可也不会轻易夸赞自己的头髮美丽。 一个男人用美丽这样的词彙来形容,是比给他取一个像贵小姐般的优雅名字来更加令人感到羞辱的方式。 沈鸣月的美是独一无二别具一格的。 发色是黑的,眼睛是黑的。 肤色雪白,偏唇色嫣红。 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在本人那极致的美貌下,也是会被无限放大,然后被有心人肢解般去理解她每一个笑容和皱眉的含义。 沈鸣月此时正看着他,眼里没有来往的看客们那种或幸灾乐祸或哀其不幸的情绪。 她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像简.兰姆家里那口小水潭,清润而无波。 「兰姆先生。我们国家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愿您经此大难,福瑞安康。」 沈鸣月笑道。 被风吹起的白色窗帘在她背后如芭蕾舞演员般舞动着。 光影跳跃着,在这位得天独厚的美人身上逸动着阳光最美的姿态。 简.兰姆青色的眼睛像雨后空濛的湖水般,有几点光色也跳进他的眼中,似乎涤盪了他所有的阴鸷机心。 简.兰姆有十几年没有用自己这双骨节分明、漂亮的手拿画笔蘸取颜料过了。 此刻看着沈鸣月,他被固定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他觉得有些痒,这痒从手指关节处一直朝上爬动,最终钻进了他肋骨下的那处跳动之源。 他沉默甚至柔和地看着沈鸣月。 不能开口说话,他便只是看着沈鸣月。 「沈小姐,您探望结束的话给兰姆先生留出舒适安静的空间休息吧。」 沈鸣月正要转身,波西磁性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见沈鸣月看她,波西的眉眼更是舒展:「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想弥补昨日对您的失礼。请求您原谅,也请您给我这个机会。」 沈鸣月提起自己的珍珠小包,微笑:「首相先生您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忙吗?内阁的成员等您就像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等待母亲呢。」 波西眼中迅速划过一丝尴尬,他似乎没料到沈鸣月如花似蜜的嘴唇里能说出这样刻薄的话。 他觉得这位看起来过分美貌而容易令人轻视的小姐不似表面单纯。 至少...波西在脑海里搜寻了下词。 至少有些冷酷。 波西想。 但他并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于是他重新笑得儒雅,还带着几分成熟男人自以为是的小幽默道:「万事不及博得小姐一笑。内阁的绅士们在得知我相约之人是您后,也都会理解的。」 波西尽力假装没看见沈鸣月身后正躺着的简.兰姆翻了个和他纱布一样白的白眼。 他静静等待着沈鸣月的回覆。 「好吧,谁能拒绝首相大人的邀约呢?」沈鸣月松口,她回首和简.兰姆告了别。 简.兰姆盯着她不放。 沈鸣月便上前给他掖了掖背角,起身时俯落的一截黑髮扫过简线条坚硬的侧脸,简.兰姆眨眨眼。 他感觉那熟悉的痒意已经有些不堪忍受了。 「再见,兰姆先生。」 「再见,亲爱的老朋友。」波西走到门口,回头瞥了眼简.兰姆,唇畔带笑走出去了。 简.兰姆连白眼都懒得翻,他闭起眼睛,沉入睡梦之中。 * 餐厅。 「请坐。」 波西体贴地为沈鸣月拉开椅子。 二人落座,他将菜单递给沈鸣月。 沈鸣月随意指了个菜,抿了口桌上的清水润喉。 波西点好菜后将菜单交给身侧的侍从,转而看着沈鸣月。 「您...」他试探着开口,他和弟弟阿瑟斯一样不会讨女士们喜欢,因为他们那张无往不利的脸经常就能解决求爱路上的大部分障碍。 「女王新送了我一套珍珠,或许您会喜欢?」他看了下沈鸣月搁在身后的珍珠小包,语气有些不确定。 沈鸣月双手叠在小腹上:「或许?您不知道一位绅士送一位小姐珍珠饰品是代表什么吗?」 首相诚实地摇头,沈鸣月便轻声笑了。 「珍珠,尤其是圆润的珍珠。将珍珠送给一位小姐,我可以视为您在乞求我的爱怜。」 「通俗点来说,您这是在追求我。」 沈鸣月闲适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波西.阿德勒闻言浑身僵硬,他嘴角常年不变的弧度在此时抿得直直的。 他有一瞬间怀疑沈鸣月是在故意戏弄他。 可是想起女王送珍珠而自己照旧收下时——那暧昧不清的眼神,他又诡异地相信起来。 这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常识。 首相大人日理万机,早将这个常识埋在繁杂的政事后落灰。 「也...也许您并不喜欢珍珠,我送您另外的东西以表歉意吧。」波西.阿德勒有些结巴。 他拿过桌上的酒,灌了几口。 咽下冰冷酒液,他数着乱了节拍的心跳,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抬眼,发现沈鸣月的表情和初见时一般清冷。 便忽地觉着那咽下的酒烈起来,他手背微蜷,问沈鸣月:「小姐您应该遇见过很多像我一样莽撞的追求者吧?」 他话锋一转,竟主动将自己朝追求者的身份上靠。 沈鸣月乜他,呵笑:「不,您是第一个。」 首相微怔:「是吗?第一个......」 第99页 他以为照沈鸣月这样的美人,遇到的追求者必定多得像石榴籽一样呢。 莽撞还是精心。 她应该瞧的多了。 「不过。」沈鸣月轻敲桌面,吸引回波西的注意力。「我有件事想请教您,首相大人。」 波西看她。 「听闻庞森比小姐正在和兰姆先生办理离婚。如果消息属实的话,首相先生。 您觉得我像兰姆先生的下一任妻子吗?」 第53章 厉鬼009 「沈小姐?!」 波西长睫扫过下眼睑, 復抬眼望向沈鸣月。 可无论如何地看,他始终觉得简.兰姆这个阴沉的下议院政客配不上面前这位新贵小姐。 「您何必如此惊讶。」 沈鸣月朝后倚了下,方便侍从端上他们的菜。 「简.兰姆先生英俊非凡, 得到一些年轻小姐们的喜欢并不奇怪。」 波西.阿德勒眉头皱起, 他并不认为阴晴不定的简.兰姆有何可喜爱的。 沈鸣月的话让他更加疑惑甚至有些愤怒。 简会有年轻小姐的喜爱又如何。 这些年轻小姐里也不应该包括她这一位。 沈鸣月几乎一眼就能猜出波西的表情含义。 她觉得兴致索然。 几个副本任务做下来, 从每一次险象环生中逃出生天, 她战意淋漓之际又觉着似乎每一个副本她都经歷过。 对付简.兰姆这个爱幻想又感性的男人,沈鸣月的设想手段有两步。 第一步,和首相波西合作, 保住简的内政大臣之位。 艺术家们骨子里都有些疯狂因子。 简.兰姆的爆发在十几年前被家族和旧党成员们给强硬塞回了骨缝中。 这个内政大臣是他这十几年没有白费光阴的证明。 倘若简.兰姆被革职, 又接连遭受家族与妻子的抛弃,说不定便会情绪崩溃,崩溃的简不利于沈鸣月对其的控制。 第二步, 就是沈鸣月方才和波西所说的,成为简.兰姆的下一任妻子。 沈鸣月当然没有傻到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通关的条件。 她只是通过观察庞森比与简的婚姻闹剧更深刻地感受到简对婚姻的重视度。 让简在将来某一日完全贡献出自己的生命,自然是妻子这一身份行事效率更高。 受重伤的内政大臣、岌岌可危的私生子。 现在的简.兰姆有什么东西可供人图谋呢。 若说爱他相貌, 这更是没有说服力, 外人也只会认为是简占得了沈鸣月的便宜。 在一人被逼进即将倾塌的墙角时,带他逃离墙角与替他加固墙角都是攻略一人心的好方法。 沈鸣月双管齐下。 她要的是简.兰姆在她的帮助下, 主动逃离墙角, 同时不会贪恋加固墙角的安全区, 然后走到她身边。 走到她的身边后, 届时沈鸣月便能无所顾虑地收网。 任务的完成度水到渠成。 「阿德勒先生, 我想请您帮一个忙。」 沈鸣月切开碟内的鹅肝, 鹅肝被她切得大小一致, 美感十足。 但她没吃。 放下刀叉, 沈鸣月静看波西.阿德勒的反应。 「您说。」波西.阿德勒认清沈鸣月脸上的认真, 即便对沈鸣月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可他没有再进行干预。 毕竟小姐们的爱情总是毫无理由。 公主爱上侍卫,女爵爱上僕从。 总之不关他这个首相的事情。 波西捏紧刀叉,暗自重复:总之不关他的事。 「我想和您做一桩平等的交易。如果可以,我请您帮助兰姆先生的内政大臣之位不会被其他人坐上。」 沈鸣月单枪直入,没有任何犹疑。 波西放下刀叉,没有心思再享用食物。 沈鸣月此时的请求与她之前的问题结合起来,竟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似乎在爱情面前,小姐们就是做出再荒唐的事情也足够令人信服。 「我能得到什么?」首相大人拿起餐巾擦拭了下嘴唇。 他坐直身体,开始拿出谈判桌上的气势。 「您说的是平等交易是吗?小姐,什么样的代价能让您的未婚夫坐稳内政大臣的位子呢?」 波西承认了沈鸣月能够成为简.兰姆下一任妻子的可能性。 其实不用猜测,依沈鸣月的相貌与才情,她能是任何未婚男子的理想未婚妻。 沈鸣月闻言轻笑。 「首相先生,如今国内工人罢工活动层出不穷,贵族们的城堡不再安全,您难道不为此着急吗?」 「我有个方法,不说一劳永逸,但能为您暂缓这白热局势。如果您做得好,下任内阁选举您便能获得工人支持,有了工人们的支持,首相的位置自然是稳之又稳的。」 波西没料到沈鸣月能注意到时政局势。 旧时代的贵族们巴不得整日沉浸在酒肉美色之中,对各地的动乱总是付之一笑。 新贵与政客们囚于落后思想的束缚,面对各地的□□活动採取的解决方案都是老一套。 无非是用些金币和面包来抚慰工人们因不公而愤怒的情绪。 可安抚完一波工人,下一波暴动工人便能揭竿而起。 上流贵族们和下层工人们的矛盾就像蚌壳内混入砂砾一般,也许磨合得好,二者结合能在未来共同孕育出珍贵的珠宝,可若是不可调和,二者之内必有一方伤亡让步。 第100页 若沈鸣月真有一种可缓和矛盾的方法,这首相职位已是可预见的稳固。 「我答应你。」 波西.阿德勒收起所有对沈鸣月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此刻对他而言,沈鸣月的地位已不是徒有虚头的爵位可以丈量的。 用一个内政大臣交换一个缓压工人罢工的政策,这买卖并不亏。 他的政途都可能为此更上一个台阶。 ------------------------------------- 沈鸣月回到公寓的时候,尤多拉没有像往常一样扑到门口「姐姐姐姐」地喊她。 沈鸣月脱下外套,动作变得缓慢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谨慎地走进客厅。 公寓内一切摆设都很正常。 每一件物品都在它原本的位置上。 就连早晨尤多拉吃的面包碎屑都还在餐桌上没有收拾。 尤多拉这个孩子很喜欢做家务,家里的所有物品她都要擦得一尘不染才算满意。 沈鸣月第一反应是尤多拉受伤晕倒。 可没有闻到血腥味。 沈鸣月朝角落里扫了一圈,依旧没有捕捉到可疑的气息。 她朝前走了几步。 伸臂握住尤多拉卧室的门把手。 沈鸣月侧着身子,做好应对闯入者的防御姿势。 ...... 打开门。 卧室里没有人。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床铺很整洁,床头还倚着尤多拉的那双假肢。 但尤多拉不见了。 沈鸣月放下手。 她闻到了空中若隐若现的鬼怪气息。 也就是说,有一只鬼曾来过她的公寓,而且这只鬼的实力不俗,能够掩盖住自己身上绝大部分的阴气。 以至她甫一进门没有察觉到。 而现在尤多拉的失踪。 和公寓出现过一只未知鬼怪。 沈鸣月转身走出尤多拉的房间。 尤多拉作为乞儿,没有亲人朋友,只有一个老劳还算相熟。 可老劳已经被沈鸣月亲手杀死了,没有返魂的可能。 那又是什么厉鬼会盯上尤多拉呢? 沈鸣月来到阁楼。 阁楼没有鬼来过的痕迹。 她脑海里一会儿闪过尤多拉带泪的面庞,一会儿是杀死简的任务。 忽然,她想起。 厉鬼009号,这个隐藏在主线任务中的重要角色。 进入公寓的那只厉鬼,也许就是009。 既然能摸到她家里来——沈鸣月有个猜测。 这是否说明厉鬼009已经知道了她就是审判者? 带走尤多拉的目的,也是在引出她。 那么,009号,你又是身边的哪一个人物呢? 作者有话说: 道歉道歉,今晚只有一更了。 明天三更九千字奉上! 第54章 教堂新人被杀案 沈鸣月回到客厅, 公寓里空落落的。 她朝窗外望了眼,天空已经擦黑了,几颗伶仃的星子挂在夜空上, 街道上传来街头歌手找不到自己猫咪的哀哀低喊。 沈鸣月在椅子上坐了会儿, 垂下眼皮廖索地扫了下桌上那点面包屑。 手指微蜷, 沈鸣月低头不语。 这只鬼若为她而来还好, 带走尤多拉只能说明它有所忌惮,用尤多拉来威胁她罢了。 可若这只鬼不是009号,目的也不是威胁她。 那尤多拉的生命安全便得不到保障了。 沈鸣月习惯性地分析利弊。 她不能不顾尤多拉。 这个小姑娘讨人喜欢是一回事, 她身上尚未探得的秘密又是另一回事。 沈鸣月撑着下颚, 拇指指腹摩挲着耳后。 收留尤多拉的时候只是想快速完成案件一而已,在相处过程中,又发现尤多拉难得单纯真诚, 便没有把她送走。 准备用尤多拉推进案件二时,考虑到小姑娘的那双假肢个人特徵太明显,一旦出现必然会暴露她的身份。 留在家总之不费事, 沈鸣月便有意养着。 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 尤多拉对沈鸣月的喜爱和信任超乎寻常。 这也导致了她在某一日泄露了一丝......鬼气。 沈鸣月去仔细查看时,鬼气已经消失不见, 似乎是她的错觉。 可沈家主自接管家族后便纵横玄界, 在绝大多数时候对鬼气的觉察力就相当于一张探息符般精准。 所以, 她不会错。 但尤多拉自那次鬼气外溢后, 再也没有表现过不对劲的地方。 沈鸣月使用各种方法对尤多拉进行探测, 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是证明了小姑娘真的是个活人而已。 沈鸣月怀疑过尤多拉, 今日的失踪又让她觉得可能是尤多拉为打消她疑虑的一个苦肉计。 可卧室里的鬼怪气息和尤多拉身上的鬼气不同。 如果尤多拉真的是鬼的话, 那基本可以确定是两只鬼。 沈鸣月起身, 把桌面上的面包屑扫进垃圾桶。 四周看了一圈, 沈鸣月再次看清公寓布局。 尤多拉不管是被带走还是故意失踪,这都是她的疏漏。 没有在公寓布下符咒,否则尤多拉不会失踪,那只鬼也不能闯进来。 不过既然能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到她察觉不到的地步,符阵也不一定能困住它。 沈鸣月走进自己的房间,撕下数十张纸,下笔的时候微顿,后索性在空白的纸上都写上smy这几个字母。 第101页 捏诀沉吟,念力正定,是成符的好时候。 画好符,沈鸣月将其贴在了公寓的四个方位上,贴好之后感受着符阵形成的玄法波动,她站定看了会儿。 转而进入厨房拿出一把餐刀,食指抵着锋锐冰凉的刀刃向下一拉。 鲜血顷刻涌出,沈鸣月念念有词,引着血流在地板上画了道留息符。 留息符是能够锁住鬼怪气息的一道符咒,也是众多 符咒中唯一不需要纸质载体就能发挥出最大作用的符。 符成时金光大作,等光芒消散,地板上以血做媒的符道也渐渐隐没。 沈鸣月微含了下尚在流血的指尖,口腔的血腥味有些浓郁,她默不作声倒了杯水簌口,将嘴里的铁锈味沖走。 她天生厌恶血的味道,这厌恶感深入灵魂,带着她一同不喜欢嗜血狂暴的人。 那些人似乎连指尖都是脏污的血渍,皮肤洗的再干净,身上的罪孽都永远不能赎免。 沈鸣月布置好一切,又在冷水下待了许久,擦干身上水分,转而关门入定。 ------------------------------------- 翌日清晨。 街道闪漂浮着淡淡的白纱一样的雾气,路两边光秃的树干还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坚守,街上少人,连狗都不愿意在l市的冬天出门撒欢。 护城河上的船只来往不绝,与彻夜亮灯的警局遥遥相望。 沈鸣月缓缓睁眼,一夜入定,她的精力已完全恢復。 换了身棕黑两色的骑装穿着,颜色不似从前清亮,让面无表情的沈鸣月看起来更加生人勿进。 回眼看了下公寓,沈鸣月转身低头下楼。 * 警局。 沈鸣月进门时明显感受到局内再次沉闷起来的氛围。 内心明了必是接到了新案子。 杜趁椿看见她走近,起身将手中新的卷宗递给她。 果然如此。 沈鸣月接过,边看边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是一件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新人被杀的案子。 案件的疑点在于,前一刻牧师正宣读完结婚誓词,下一刻进行到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环节,二人却毫无预兆地双双倒下。 后经警方到现场发现,尸体身下有淅淅沥沥混有血液的水样粪便残余,尸体眼睑浮肿,面容和四肢的颜色都呈现异常紫色。 即便是没有任何刑侦知识的平民也能从尸体状态判断出受害者是中毒而死。 表面观察当然判断不出具体毒物,杜趁椿便让警员把尸体装上车带回警局让阿瑟斯处理。 阿瑟斯此时正在实验室解剖两具尸体,在沈鸣月看笔录的时候,实验室的小警员跑来告诉他们,经过鑑定,致死物是一种新型毒素,此前没有接过类似的案子。 阿瑟斯需要一段时间去检测这种毒物的具体成分。 沈鸣月快速读完剩下笔录,与杜趁椿对视一眼,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凝重。 任何新因素对此时尚且稚嫩的警局来说都是一种挑战。 命案是昨天才发生的,具体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就在沈鸣月探望过简.兰姆,出医院和波西谈条件的时候。 在沈鸣月设下符阵的时候,杜趁椿已经领队前往教堂进行查案。 受害者的人际关系还在调查中,且已经筛查出一个具有较大嫌疑的人——新郎的堂弟。 据调查,新郎婚前得到了一笔遗产,他那个好赌且酗酒的堂弟知晓此事后便对此不依不饶,非要分走新郎的遗产。 听闻新郎在婚礼前夕还与堂弟大吵一架。 新郎新娘都是l市的小家族,除了和堂弟有矛盾外,二人都是温柔老实的人。 同时,教堂人员没有被完全排除嫌疑。 为新郎新娘宣读结婚誓词的牧师也有作案可能。 ——杜趁椿在牧师的房间里搜到了一対染血的陈旧婚戒。 经过对教堂的敲钟人再三询问得知,教堂是自这个牧师来后,才出现的谋杀案。 据悉,五年前教堂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 只是当时的新郎新娘是捲走家里钱财来此结婚的,出事后连收尸的家人都没有。 教堂为保声誉,没有报警。 五年前的案子自然没有了追查条件,现场早已没有任何有用价值。 这次的案发现场被保护得很及时也很完整,但杜趁椿他们初步查看的时候也并没有得到足够多且有用的线索。 所以需要他们重返现场。 沈鸣月放下案宗,杜趁椿见此立刻问道:「看完了?」 沈鸣月点头。 杜趁椿让警员们立刻开始收拾装备,又看着沈鸣月:「一起出个现场?」 沈鸣月自然不会放过观察身边人的机会,她正要答应却见杜趁椿锁眉。 杜趁椿表情一变,他左右看了会儿沈鸣月,最终道:「沈博士,您去过本市的教堂吗?」 「圣约翰教堂?」 「是的。请问您去过教堂并见过里面任何一位在职神职人员吗?」 沈鸣月忖量后答:「我来到l市时长不足一月,连警局所在的街道都没有走完。但如果圣约翰教堂里有神职人员去过宫廷,那我便不能肯定他们其中的一位有没有见过我。」 杜趁椿表示了解,他脑海里有一个初见轮廓的想法,他将这个想法告诉沈鸣月。 第102页 「你让我和阿瑟斯扮演一对新人并去圣约翰教堂举行婚礼?」 「是。」杜趁椿颔首:「虽然这个请求有点唐突。可警局内值得信任并且没有去过圣约翰教堂的只有您和阿瑟斯了。」 沈鸣月蹙眉。 「什么身份?」 身后忽然传来阿瑟斯嗓音低沉的询问。 沈鸣月没有回头。 杜趁椿侧身望着阿瑟斯:「初步设定,你是乡郡富绅,沈博士是你之前的女僕。」 ? 沈鸣月眉头一跳,她用凉凉的眼神看着杜趁椿。 杜趁椿急忙解释:「沈博士,这是假身份。不是有意折损您的名声的,只是现在教堂死了一对新人,本市人是不会再来教堂结婚的。」 「乡绅与女僕,有钱富商和虚荣女僕的结合在此时进入教堂才不算突兀。兇手在暗,我们在明,还是谨慎一点好。」 沈鸣月嗤笑问他:「杜,你怎么就确定兇手是教堂人员?」 杜趁椿肃正神色,他摸着下巴:「不是确定。只是现在有两个嫌疑人,一个是新郎堂弟,一个是教堂牧师。我们如果拖太长时间的话,万一兇手趁机毁灭隐藏证据或者逃跑,这不利于提高我们警局破案率。」 「而且如果因为我们的失误而放走兇手,这不仅是对警局的侮辱,更是对受害者的侮辱。」 沈鸣月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带情绪的笑:「杜,我欣赏你的正义。」 阿瑟斯接着她的话道:「虽然你的方法太冒险,但很新奇。」 阿瑟斯和沈鸣月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本以为这两尊大神会拒绝自己的杜趁椿见到二人反应,知道有戏,不由笑起来。 他按下心中的那点忐忑,招唿了警员现在就和自己出发去教堂。 沈鸣月和阿瑟斯留下准备身份资料。 任何一处细节都不能放过。 。 作者有话说: 一更 还有两更可能半夜才出来,勿等勿等。 第55章 如果阿瑟斯是鬼 伪造两份人员档案难度并不大。 教堂的神职人员们在某些方面单纯得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 他们只有在面对自己信仰的神时才会狂热起来。 填写完信息,人员档案的事情交给了局内专门负责此方面的同事去做。 沈鸣月和阿瑟斯在照完证件上所需要的小像后,便去裁缝店购置了几套颇具乡郡特色的服饰。 一般乡绅们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 会选择和城市上流男士们风格相似的衣物。 西服马甲与衬衫, 领带选择不同花式的格纹或条纹做装饰。 女士们的选择便多了些, 且乡郡的小姐们喜欢艷丽的巨大裙尾, 需要足够多的花朵点缀在裙摆上,走起路来才能如同拖曳着花海。 沈鸣月换上这夸张夺目的裙装时,觉得自己像是裹着花被子。 阿瑟斯在镜中看到沈鸣月的装束, 垂眼半笑不笑的, 整理领带的手不停。 沈鸣月的头髮被放下,做成了小姐们都爱的盘发。 为了迎合乡绅家女僕的虚荣角色性格,沈鸣月购买了一顶用碎钻和绸带做装饰的大檐帽。 总之在外观上, 沈鸣月做足了一个虚荣女僕一朝嫁入主人家该有的自得与张狂。 沈鸣月和阿瑟斯购置好衣物,像一对真正的未婚夫妻一般,共同走入专营戒指的铺子。 得益于二人自然的神情表现, 与警局仅隔一栋楼距离的戒指铺老闆没有认出面前挑选戒指的客人还是警局的两位警员 沈鸣月最终挑选了枚18k黄金、十二颗小钻中镶嵌天然祖母绿大钻的昂贵戒指。 将戒指套上纤细的中指, 沈鸣月将手背对着自己在店内的灯光下仔细瞧了许久。 「真漂亮,亲爱的。」沈鸣月轻声喟嘆。 阿瑟斯适当地回復她:「喜欢就好。」 转头他便对店铺老闆询问价格。 老闆喜不自胜, 连忙送上用以装戒指的华美盒子, 并告知了戒指价格。 阿瑟斯点头, 从西装口袋中掏出支票并签下相应金额。 帐款是记在阿瑟斯的私人帐户上的, 查不到阿德勒家族和警局。 沈鸣月看了看手上这枚订婚戒指, 倒是没想到自己能有戴上戒指的一天。 对此有些稀奇, 却并不喜欢。 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已经规划好的, 除了绑定恐怖系统是人生规划之外的事情, 沈鸣月一般情况下不会选择跳脱出给自己做的限制。 在这个国家结婚, 男士需要赠送女士订婚戒指外,还要再次购买更加昂贵的结婚戒指。 沈鸣月戴着流光溢彩的订婚戒指,在店主的恭送下走出戒指铺子。 准备好一切。 阿瑟斯和沈鸣月坐上车,朝教堂出发。 * 警察是没有权利关闭教堂的。 除了尽可能地保护好案发现场,警官们无法阻止牧师前往教堂门口接待沈鸣月和阿瑟斯。 「早安,孩子们。」 穿着黑袍、胸前挂着银色十字架的中年牧师迈步走向沈鸣月和阿瑟斯。 阿瑟斯矜贵地点头示意。 沈鸣月瞧都没瞧牧师一眼,全程微笑地盯着自己中指上的宝石戒指。 牧师左手贴着自己的心脏,右手在额前画了个十字,他微微俯身:「二位是有打算要在教堂举行婚礼吗?」 第103页 阿瑟斯瞥他:「是的,我和我美丽的未婚妻想要在圣约翰教堂内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牧师神色更加谦卑,他始终低眉顺目的,嘴角向下撇,严肃的鹰钩鼻和深深的抬头纹都无法让人忽略他身上属于虔诚信徒的气质。 「二位从哪里来?」牧师摸着胸前的十字架挂件:「教堂会根据二位的家乡选择最合适的婚礼布置,并进行相应的祷告。」 「本市的乡郡。」阿瑟斯答,「我和我的未婚妻听闻在圣约翰教堂成婚的夫妻能够得到主的庇佑,会永远幸福快乐是吗?」 牧师头颅低得更深,他几乎要吟唱起来:「爱,是今生唯一能瞥见的永恆之缩影。哪里有真爱,哪里就有神迹。上主的爱能吸引爱人到永远,感恩天主。阿门。」 阿瑟斯很满意牧师的祝福,他问牧师还需要准备什么。 「希望二位能送来新人的姓名和家庭情况方面的资料,宣誓词中需要爱人们的姓名。」 阿瑟斯瞭然,他温和地看了眼自己娇俏的未婚妻,又看向牧师:「我希望婚礼的场地尽快布置好,我和我的未婚妻,以及...」 他悠悠将目光放在沈鸣月的小腹上停了会儿,话没有说完,但牧师自然明白。 自昨夜教堂的谋杀案传出去之后,许多人都退了在圣约翰的婚礼预定。 圣约翰教堂无奈返还了大部分资金,已购置的鲜花食品还正摊在仓库内无法处理。 如果阿瑟斯和沈鸣月不来,这些效期极短的物品将在两日后全部被运往城郊最大的垃圾场。 牧师终于抬头看向两位新人,他的目光在沈鸣月脸上转了一圈,復又纳下。 「谨遵您的要求,先生。」 在牧师的带领下,沈鸣月和阿瑟斯参观了教堂内部。 除了为新人宣读誓词的辉煌大厅外,教堂后还有一片草坪,虽则是灰暗泛黄的颜色,但足够宽广。 在看完草坪准备出去的时候,三人遇上前来寻找牧师的杜趁椿。 牧师见到杜趁椿,唇角更加向下了,他平和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杜警官,请允许我留点时间送走这两位尊贵的客人。」 杜趁椿耸肩,摆了摆手。 牧师带着沈鸣月和阿瑟斯快速离开,没有留给两人询问的机会。 「请您明日再来,我将与主共同等候您的到来。」 牧师站在教堂洁白的尖顶建筑下,黑袍善目,手掌贴在胸前为他们送行。 此时天空飞过一只渡鸦,黑漆漆的羽毛与雪白的墙面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沈鸣月依旧把玩着戒指。 阿瑟斯有礼中难掩矜气。 坐上归途的车,沈鸣月透过蒙蒙的车窗看见牧师依旧站在教堂金铜色的门口目送他们的离去。 在渐行渐远的视线中,牧师的腰身直了起来,鹰钩鼻上那双眼眶凹陷、眼球突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车子瞧。 沈鸣月收回视线,等车子行驶了一些距离后,摘下手上的戒指还给阿瑟斯。 但阿瑟斯没有接,他考虑周全:「女僕现在应该对这枚戒指很喜爱,不会主动将戒指还给她的未婚夫。」 他说的沈鸣月自然也知道。 想了想,沈鸣月依旧将戒指还给了阿瑟斯:「女僕不会满足只有一枚戒指。这枚还给你,我会另外购买一只新戒指。」 阿瑟斯顿了下,还是将戒指接过握在手心中。 「好。」 车内无言。 沈鸣月撑着下颌去看窗外。 静谧了一会儿后,车身忽然动盪了下。 沈鸣月一个不妨,身子向□□倒,与阿瑟斯的肩碰撞起来。 一触即分,沈鸣月迅速调整好坐姿。 朝阿瑟斯颔首算作致歉后便又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 阿瑟斯没讲话。 戒指上凸起的宝石顶着他的手心,他收拳用力,气息有一瞬间的不稳。 沈鸣月忽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鬼气。 这鬼气和尤多拉身上的鬼气完全一致。 顿时警觉地捏好诀咒,静下心等待了会儿。 这鬼气如当初一般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沈鸣月朝前排开车的司机看了眼,司机很面生,完全没有见过。 收起诀咒,她隐秘地打量了下阿瑟斯。 阿瑟斯阖目养神,金髮白肤,唇色淡淡。 不动声色。 沈鸣月继续将目光投射在窗外飞速流逝的街景上。 阿瑟斯能在初见时就避开她的探息符,如果他真是一只鬼,那他的鬼力不俗。 而他的重要程度——沈鸣月回忆她参与的案子里,基本都有这个男人的身影。 虽然说仅仅靠一缕转瞬即无的鬼气就判定阿瑟斯是鬼怪有些鲁莽,但沈鸣月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 回到警局,阿瑟斯下车便钻进了实验室。 沈鸣月在其身后,目光沉静地望向他高大的背影。 如同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探究地看着他。 她顺势想起阿瑟斯当时手里拿的那沓手稿,对自己的视力和记忆力足够自信的沈鸣月能够确定。 那沓手稿底部的署名是:smy。 沈鸣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前几日才写的报告,在底部签上smy,她接着割破手指,如法炮制地画了道留息符。 第104页 留息符金光一闪,符道很快隐没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之下。 沈鸣月先去更衣室换下自己累赘的裙子,穿着轻便的骑装来到实验室。 穿好实验服,沈鸣月敲门,很快得到了实验室主人的进入许可。 「沈?」 阿瑟斯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他正提取着新郎口腔内的唾液进行观察。 沈鸣月走到他身边,将手稿递到他眼下:「这份报告可能对你有用。」 阿瑟斯抬头看了眼手稿,立马认出是smy 的字迹。 他摘下手套,将薄薄的几张纸大概浏览了一遍。 「...肢体颜面呈现异常色素,粪便呈米汤或水样,带血...」 是smy最新的毒理分析报告。 其中对中毒者的表态描述和本次教堂新人被杀案的尸体表面状态几乎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如果能拿到smy的毒物样本,再和尸体内所含毒物进行对比,就能知道本次案件的新型毒物是否和报告上的毒物属于同一种。 「不用谢。」 沈鸣月转身走出实验室,她的目的达到了,久待反而惹人嫌疑。 留息符的使用周期极长,等查完这件案子再要回这份报告,就能知道阿瑟斯究竟是不是鬼怪。 再强大的鬼也不能无休止地隐藏着自己。 总会有露出把柄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56章 铁血政客也会哭? 沈鸣月打开系统商城。 对厉鬼009的追查循序渐进中, 杀死简.兰姆的计划也不能落下进度。 与波西.阿德勒交谈一番后,沈鸣月已经基本了解了简.兰姆的过去和现在。 嫁给简只是攻他心防的第一步。 要想真正彻底地得到简主动献上的生命,还必须抓住他结痂的伤口反覆折磨直至血液四溢, 使其不堪忍受, 进而任人摆弄。 简.兰姆拼力想要掩盖起来的伤口是什么? ——是他被否定的过去, 是他那些消失在时间洪流中的作品们。 诗画曲...当然最值得称道的还是简.兰姆得到盛赞的《他知》这首曲子。 《他知》是一首反映底层劳动人民辛苦、抨击工厂制度严苛的歌。 整首曲子时长两分三十二秒, 前两分钟女声低吟,曲调柔绵,后三十二秒男女低音合唱, 曲调激进悲怆。 这毫无疑问是一首好曲子。 如果能够流传下来的话, 这个国家的伟大时代音乐家名单上一定会留下简.兰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鸣月询问系统:「商场可以买到人物简.兰姆的《他知》曲谱吗?」 「查询中——」 「查询结果如下——」 「副本:【向兇手献上爱礼的羔羊】 人物:简.兰姆 物品:《他知》曲谱 结果:已得 所售积分:30」 沈鸣月点击购买。 一角洁白的纸张便忽然出现在厚厚的书层中。 沈鸣月抽出白纸,果然是《他知》的曲谱。 没来得及细看,警局大门进来乌泱泱的一群人。 ——是今早去查新郎堂弟的警员们。 有的警员脸色并不太好看, 一进来就唉声嘆气。 沈鸣月听了听,原来都是在抱怨那个堂弟的难缠。 三十多岁的男人见到警员们时又哭又闹,哭哭啼啼地说自己被冤枉了。 警员进行了走访, 才发现新郎堂弟和新郎大吵一架后, 又对新郎进行勒索,要了点钱后在地下赌场玩了整天整夜。 夜里没钱的堂弟还被赌场的人打了一顿扔在街角, 今天早上才回家。 这也就是说, 新郎新娘昨天的婚礼现场, 堂弟没有作案时机。 这条线索出乎意料地断了。 剩下的牧师那条线索, 在此时凝聚了全警局的视线。 「杜从教堂回来了吗?」 一个小警员问道。 「快了吧。那个老鼻子牧师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我猜兇手就是他。」 警局里有人听到这句话笑起来, 莽撞猜测的小警员被大家笑得脸蛋红红, 鼻子上的雀斑更加明显了。 杜趁椿在此后不过十分钟左右就回到了警局。 他一进门就大力地拍了拍挡在自己前面的小警员, 把小警员拍得一激灵。 杜趁椿哈哈笑了笑, 迫不及待地和众人分享早上去教堂查到的东西。 「敲钟人说,他亲眼看到牧师在钟楼偷摸摸拿过一包红色药粉,而且就在新郎新娘来教堂前!」 杜趁椿声落,顿时满室欢唿。 警局的年轻警员们斗志大增,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教堂把牧师抓回来拷问。 杜趁椿笑着伸出手掌向下压了压:「安静安静!现在的问题是,牧师在国内是有专门法律保护的,没有切实证据我们还不能把他带回警局。」 「今早我带着好几个警员把教堂也搜了一遍,后院草皮都快被我们掀起来了,但还没找到那包红粉末。」 「所以......」杜趁椿转头看向沈鸣月:「沈博士,要靠您和阿瑟斯了。」 沈鸣月唇线微弯,点头:「好的。我今天下午和阿瑟斯再去一次教堂。明天这个时候,我和阿瑟斯就在礼堂宣誓。」 杜趁椿闻言扬起眉毛欲笑,但不知道想到什么,笑意又逐渐淡下来。 第105页 他看了眼周围的下属们。 每个警员都咧嘴大笑,像是偷鸡贼偷了一篮子即将孵化的鸡蛋似的得意。 他轻咳一声,转而挥退警员们,让他们干活去。 也即将到下班时间,沈鸣月和杜趁椿打了个招唿,拿着曲谱离开。 杜趁椿将要伸出的手缓缓收回,默默捏拳贴在腿侧。 他看见沈鸣月坐上一辆车,车屁股的影儿都看不见后,他才低眼坐到位置上。 良久,这位万花丛中过的重案负责人嘆了口气。 * 沈鸣月带着曲谱和鲜花再次走入简的病房。 简对外拒绝了一切政客的探望,虽然那些假面的同事们来看他只是走个过场,这本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不挑破的事实。 可简却不识相地公然拒绝了他们的探望,这让他本就万人嫌的人际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扣扣。」 考虑到今非昔比,沈鸣月在杀简.兰姆之前还得走步策谋,她便翘起唇角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谁?」 房内传出一个语调平直的机械男声,沈鸣月挑眉,简用机器代为传声的动作倒是挺快。 「兰姆先生,我是沈鸣月。」 她抱着满怀的粉色百合,上午盘的发还没有放下。 垂眼看花时,几丝雾一样的黑髮落在她的额上,显得沈鸣月如乡间清晨的朝阳般光芒四射。 「......进。」过了会儿,房中传来机械僵直的男声。 沈鸣月开门缓步走到简.兰姆的床头。 在这位大臣先生的拒绝探望下,他形单影只地躺在床上倒显得他有些落寞。 床头方柜上的百合还是昨天的那束,过了一夜,百合已经有些萎靡,淡淡的白色经络泛着黄。 沈鸣月拿下不再新鲜的百合花,转而换上自己新买的这束。 洁白无趣的病房内再次添上了鲜活的颜色与香气。 简.兰姆动不了脖子,棕色的睫毛下垂覆在眼睑上。 他眼中的情绪被他长长的眼睫掩住,其他未被纱布包起的面部也没有泄出一分心思。 「兰姆先生,您的护工呢?」 沈鸣月坐到简.兰姆手边的位置,政客们送的满室礼物在今日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病房在沈鸣月来之前似乎除了白色,便只有简.兰姆的蜜色皮肤和海青色的眼珠还算是点色彩。 简.兰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目不似从前精神奕奕。 他听见了沈鸣月的问题,但没有按下自己手边的拼好单词就能发声的迷你机械。 他就那样沉默地垂着眼皮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像尊泥塑一样了无生机。 沈鸣月见他没有反应也没继续问。 生病中的人总是会有莫名的情绪上头,保持沉默封闭自己也许是他们自我疗愈的一种方法。 她静静地陪着简待了一会儿。 两个人都不说话,都有自己的思绪缭绕在心中。 沈鸣月又看了眼简.兰姆,他的黑色捲髮有些凌乱,眼睫湿润润的像是哭过。 哭? 因为生病又没有真心朋友的关心而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内政大臣? 沈鸣月脑海里莫名出现了简偷哭的场景,这想像取乐了她,不免轻笑了下。 虽然这不像是手中染血不择手段的疯狂政客会干出来的事情,但不妨会是心理脆弱的艺术家简.兰姆能做出的动作。 沈鸣月止了笑后没再看简.兰姆,转而握着手中曲谱走出病房。 床铺上的男人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 简.兰姆一直听得见沈鸣月,他听见沈鸣月清浅平稳的唿吸、听见她忽然不知为何的发笑、也听见她手中的纸张在她走动式发出的簌簌声。 门开了又合起。 简.兰姆隐在被褥下的身体微动,但他最终没有去看沈鸣月的背影。 粉色百合的香气太潮了,他都能闻到花瓣上水珠的味道。 简眼睫翩动,觉得这香很令人厌烦。 今天没有风,和昨天一样。 今天是阴天,没有昨日的阳光好看。 简.兰姆躺着,觉得时间都在死去。 「兰姆先生,或许你会喜欢吃些糖蜜挞?」 ......「a。」 机械男声单调地蹦出一个字母。 按键人有些怔然,移开了自己的手指。 沈鸣月端着一个铜盘,盘子中央是一整块圆形的散发着温暖甜香的糖蜜挞。 糖蜜挞是在经济迅速发展时席捲上层社会每一场宴会的甜蜜食物。 一层澄亮蜂蜜盖在金黄色的面点上,四周点缀的桑葚粒衬得蜂蜜像黄金一般诱人。 沈鸣月端着冒热气的糖蜜挞走到简.兰姆床边,用银叉切下一点浸满蜜液的糖挞,提起手腕,她将那块糖蜜挞递至简.兰姆的眼下。 这样近的距离,除非简.兰姆紧紧闭起双眼,否则不可避免地将形色黄亮的糕点看得一清二楚。 「吃一点?」 沈鸣月轻声诱哄。 简.兰姆眉头皱起来,僵持了会儿,还是按下几个字母。 「纱、布。」 沈鸣月笑,将铜盘和叉放到柜子上,起身轻轻地翻开简.兰姆唇上的纱布。 医生为了方便简的进食,裹在他唇上的纱布只是薄薄的一层,远没有其他部位的纱布厚重。 第106页 简.兰姆喉咙处受的伤会使其在进食时感受到巨大痛苦,按理说为保持病人的基本营养需求,医生会给简注射相应点滴。 沈鸣月问过简的负责医生,医生建议让简克服疼痛,吃一些流食,只打点滴不利于伤口痊癒。 这份糖蜜挞用料特殊,入口即化,与流食无异。 简.兰姆的唇露出,唇色很是苍白,加之干裂起皮。 沈鸣月用丝绸巾帕沾了些温水润了润简的唇。 又拿起那把银叉,将一小块糖蜜挞送至简.兰姆的唇中。 简薄唇轻启,含进那块甜得有些腻的糕点。 他为此抬眼看了下沈鸣月,撞进她黑润的眼时一愣,復垂眼不语。 唇边又被沈鸣月送了块糖蜜挞。 简微顿,还是将其含入。 糖蜜挞化作液体划入喉道,刺激着未愈的伤口,溯起密密麻麻的剧烈疼痛。 这疼痛避无可避,简极力隐忍之下,额头还是冒了点冷汗。 他于是想了些事情来努力忽视这些疼痛。 他想了想,不知道要想什么。 于是他再次看向沈鸣月。 他想,沈鸣月靠近他想要什么? 他已经没有价值了。 政治场上,家族爵位上,还是...被尘封已久的艺术上。 他一旦痊癒,便是要被抛弃的。 届时的他可能就和街头那些流浪汉没有两样。 这些想法显然抑制不住他的疼痛。 冷汗濡湿他的鬓角。 沈鸣月放下叉子,用另外的巾帕帮他拭了拭淋漓冷汗。 「还请忍着痛咽下糖蜜挞,医生说你的身体需要营养,兰姆先生。」 沈鸣月的声音像清凉的泉水般,忽地流过他灼热的痛意。 简.兰姆眨了眨眼。 他接着想,沈鸣月今日的衣着倒是不似一般小姐们的衣物华丽。 不过她送的百合还是太香了。 第57章 牧师上钩 糖蜜挞吃了一半有余, 沈鸣月放下铜盘。 「兰姆先生,时间不早了,我该回警局了。」 简.兰姆薄唇微抿。 沈鸣月上前将他的纱布重新整理好, 端起铜盘走出病房。 简飞快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手指小幅度地动了动, 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沈鸣月离开后, 负责照顾简.兰姆的护工推开房门走进来。 护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满脸横肉、肤色黝黑,身材精壮矮小。 如果沈鸣月还在病房,就能认出这个护工就是当初初雪宴上的暴徒。 暴徒的肩膀也包着纱布, 旧伤的疼痛让他看起来更加兇恶。 他本该在监狱里等待绞刑, 但旧党里有人把他保了出来。 目的就是折磨病床上的内政大臣。 暴徒不管这些虚伪大臣们之间的阴谋,他只知道自己能有一个途径来报復这些曾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国家米虫们。 他看到床头的新鲜百合,冷笑着嘲讽简:「真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看上你的, 哼哼,她肯定不知道你活不到出院吧。」 显然,暴徒在外已等待良久, 知道沈鸣月的到来与离开。 他站在床边, 鼻孔对着简.兰姆:「还担心你的衣服会脏吗?哈哈哈哈哈,你那天不是很厉害的吗?再多说点啊。」 他动作粗暴地扯开简脸上的纱布。 简.兰姆神情冷漠, 闭着眼睛对他不理不睬。 暴徒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 看着简麻木的表现他反而兴奋地大笑起来。 他骯脏的手勐然掐住简.兰姆的脖子, 手臂上的青筋再次因为用力而爆出, 他狰狞如一头恶狗, 正撕咬着残余肉丝的骨头。 简.兰姆脖子上的纱布很快就渗出刺眼的鲜血。 简不能出声, 只是狠狠皱紧了眉头, 隐忍着, 脸庞由红变紫。 窒息和剧痛一齐死死压着他敏感的神经, 眼角流出生理性眼泪,睫毛被泪水濡湿变成一缕缕的。 与沈鸣月的想像截然不同,简.兰姆眼中泪意不是因为心理上的脆弱,而是他的身体不堪折磨的表现。 护工在简濒临死亡之际松开了手。 他熟练地拽下简染血的纱布,看到简.兰姆久久未曾结痂的伤口时,他满意地一笑。 简.兰姆像个毫无思想的破机器人,即便能有说出真相的机会,但他却从不向外界求助。 甚至主动给迫害自己的人提供了机会。 无论是暴徒还是旧党内谋害他的人,他们都知道简.兰姆的这个性格特质,所以才没有收走他的发音工具。 作恶者会因受害者的沉默而愈发猖狂。 简.兰姆最后如果真的死在医院,他自己也是兇手之一。 ------------------------------------- 沈鸣月在回警局的途中路过戒指铺,便走进去买了一枚新的色彩夸张的戒指。 将戒指收进包中,她回到警局。 「沈博士下午好。」 局内的警员们看见沈鸣月都笑眯眯地向她问好。 他们对沈鸣月都很尊敬,心里很倾慕她,但再逾越的心思就不敢生出了。 沈鸣月向他们点头。 她问:「阿瑟斯在实验室吗?」 得到肯定回答,沈鸣月便走向实验室。 换上白色实验服,沈鸣月进入实验室。 阿瑟斯拿着手持眼镜,正在透过镜片专注地看着玻璃片上的一点红色粉末。 第107页 沈鸣月轻轻地走到他身边,静静地等待他做完观察。 系统以smy名义发出的每一篇报告在她的要求下都已经复印一份放在了她的公寓里。 smy 的私人联繫方式也被她要了过来。 阿瑟斯的执行力很强,在沈鸣月把那份毒物报告交给他的几个小时后,沈鸣月已经收到了阿瑟斯的信件。 阿瑟斯请求从她这里拿一点报告中的毒物样本。 系统很保护沈鸣月的马甲,在不暴露沈鸣月身份的情况下将一克毒物样本转交给阿瑟斯。 粉末是三 .氧.化.二.砷,是一种天然矿物,也是最古老的毒药之一。 此外,三.氧.化.二.砷在东方也有一个避讳说法:鹤顶红。 如果牧师真是下毒的兇手的话,那么敲钟人所说的他手中的那包粉末就是未经提炼的砒石。 砒石未经提炼会呈现红色,服用一定剂量之后会出现急性中毒症状,能够令人痛苦死去。 「你来了。」阿瑟斯放下手持眼镜,收好.三.氧.化.二.砷。 沈鸣月向他说明下午去教堂找牧师的事情。 阿瑟斯沉吟一会儿,「明天下午就举办婚礼,圣约翰教堂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婚礼现场吗?」 沈鸣月便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让他布置从简。」 「当然,我们要编造一个理由让牧师不起疑心。」 沈鸣月和阿瑟斯对视一眼。 阿瑟斯唇角微弯:「家中长辈不同意乡绅娶女僕,虚荣的女僕因为害怕不能嫁给乡绅,所以更加迫不及待地要求举办婚礼。」 沈鸣月敛眉笑:「是的,女僕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揭晓这位冷面法医是何方神圣。 沈鸣月将戒指拿出给阿瑟斯看,阿瑟斯看着眼前这枚戒指,其上镶嵌的宝石比之前的绿宝石更大,故而看起来更加奢华和昂贵。 「选得很好。」很符合女僕的性格。 沈鸣月收了戒指,转而问阿瑟斯关于毒物的事情:「你将毒物成分告诉杜了吗?」 「尚未。」 沈鸣月便道:「那走吧,该布局了。」 阿瑟斯颔首,与沈鸣月一同出了实验室。 到办公室,杜趁椿正在和警员们商量明日现场隐蔽位置的安排。 见到沈鸣月和阿瑟斯并肩走来,他眸光一闪,状似无意地走到二人中间问:「是要去圣约翰了吗?」 沈鸣月嗯了声。 阿瑟斯接着和杜趁椿说了毒物成分。 杜趁椿若有所思。 沈鸣月和阿瑟斯不再浪费时间,去更衣室换上各自的服装。 二人出来时,已经变了一副神情,举手投足之间都在彰显着角色的性格。 警员们看着沈鸣月,感嘆再艷俗的衣服,只要是沈博士穿上就变得格外好看起来。 阿瑟斯本就是贵族之后,乡绅的衣服没折损他的贵气。 金髮蓝眼的他像太阳神一样耀眼。 在全警局期待的目光下,沈鸣月和阿瑟斯带着两份伪造的资料坐上前往教堂的车。 * 圣约翰教堂。 阿瑟斯打开车门,牵着沈鸣月走下车。 教堂门口有个看门人,见到衣着华贵但很陌生的两人便立刻小跑过来,笑着问阿瑟斯:「先生带夫人来教堂是要洗礼吗?」 阿瑟斯抬起下巴,乜眼看他:「找牧师,办婚礼。」 看门人一愣,反应过来后大喜过望。 他今天早上不在教堂,所以不认识阿瑟斯和沈鸣月。 但他知道教堂死了两个人,很多来这儿办婚礼的订单都退了,现在教堂正是处境困难的时候。 他心心念念着教堂能再接些举办婚礼的订单,这样他好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薪金。 他笑得眼睛眯起一条缝,对阿瑟斯和沈鸣月的态度更加热情:「先生夫人请、请,先进教堂休息一下,我这就帮二位叫来牧师。」 阿瑟斯和沈鸣月被奉为贵客迎进了教堂。 看门人为要他们等待而感到十分不安,再三致歉和保证后很快就叫来了牧师。 一身黑袍的牧师走进礼厅,胸前的银十字架随着他的走动而微微晃动。 「午安。」 牧师走到他们面前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阿瑟斯递去他和沈鸣月的资料:「牧师,我要求明天下午就和我的未婚妻在这儿举办婚礼。」 牧师接过资料,闻言抬头看了阿瑟斯和沈鸣月一眼。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沈鸣月手指上的新戒指,不动声色地收起打量的目光。 他看向手中的两份资料。 在最上面的是沈鸣月的信息。 伪造资料的小警员心细如髮,将沈鸣月这个女僕身份塑造得完美无缺。 连沈鸣月几岁进入乡绅家中为女僕,又是如何和乡绅相爱的经过都描述得详略得当。 好似在l市的乡郡里真有这样一个即将嫁给主人的女僕一般。 牧师将二人的信息看了一遍,在脑中仔细思考了几回,才最终收起自己的一点疑心。 他问明显在二者关系中呈主导地位的乡绅先生:「那么婚礼现场的布置......」 阿瑟斯打断他:「一切从简。」 牧师眯了眯眼:「请主原谅我的无礼。那么我是否可以问一下您,为何要如此着急呢?」 第108页 阿瑟斯眉眼带着薄怒,脸色不虞:「我深爱我的未婚妻,迫切想要给她我的妻子身份这不行吗?」 沈鸣月扯了扯阿瑟斯领带,柔声道:「你父亲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让你明天娶我是不是会惹得他更加生气啊?」 阿瑟斯柔和着眉眼,侧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我会护着你的。只要我们结婚了,那老头就是再闹,他也管不了我们几年了。」 沈鸣月贴着阿瑟斯的肩膀,眉目舒展像绽放的花朵一般笑起来。 牧师看着沈鸣月美丽非常的脸,摇了摇头,他从这位未婚妻的眼中看出了虚伪。 但这正合他意。 他在心中对自己的主道歉。 后抬起头对阿瑟斯说:「好的先生,明天下午您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婚礼。」 沈鸣月和阿瑟斯离开时,牧师如常目送他们的车离开。 视野里车的身影彻底消失,牧师耸了耸鹰钩鼻,露出一个阴狠的笑意,朝着钟楼的方向走去。 * 回到警局。 沈鸣月还没有来得及坐下,便听见门口有小警员叫她:「沈博士,阿德勒先生找您。」 沈鸣月起身。 在她身后的阿瑟斯忽然停下脚步。 认识沈鸣月的只有两个阿德勒先生。 波西.阿德勒又何时与沈鸣月相熟了? ——竟能让他抛下内阁,来警局找沈鸣月。 阿瑟斯唇角抿直。 转过身他看着沈鸣月:「波西?」 他问了一句废话。 沈鸣月点点头,便走出警局。 阿瑟斯目光冷沉地看着波西在门口对沈鸣月说了些什么,然后二人便相伴离开。 半阖双眼,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终于选择跟了上去。 第58章 简活不过冬天 沈鸣月犹穿着一身艷色裙装, 波西与她并肩走在街道上,含笑问:「沈小姐今日怎换了穿衣风格?」 沈鸣月提着裙角,「工作所需。」 裙摆有些重, 沈鸣月下意识拒绝这种累赘感, 幸而再朝前走点距离就是她的公寓。 她的地址对于简.兰姆来说不是秘密, 对于波西.阿德勒而言更不是什么秘址。 「内阁不忙?」 沈鸣月双手合十叠在小腹上, 提了裙摆一段距离后,她索性任其拖曳在潮污的街砖上。 波西余光注意到沈鸣月的裙角已染上污泥,不由弯了弯指节。 「是...不...」他听见沈鸣月问了他什么, 但没有听清具体内容。 波西歉意地看向沈鸣月:「您说什么?」 沈鸣月避开小水洼, 飞了波西一眼:「没什么,首相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 波西握拳又松开,他一边回答沈鸣月, 一边眼光落在沈鸣月那重重叠叠臃肿的裙摆。 「听闻简.兰姆的伤势恶化,医生说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沈鸣月停下脚步,她蹙眉:「这么快?」 中午时, 简.兰姆的医生还和她说简过两个月就能出院呢。 才过去几个小时, 现在已经是不能活过冬天了。 沈鸣月深忖,简突然加重的伤势无形中在催赶她尽快完成任务。 她低头, 没注意到波西靠近她, 二人之间的空隙已经不再是安全的社交距离。 「美丽的裙子不该沾上泥点。」 波西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耳边。 沈鸣月感受到自己的裙角被小心提起, 冷冷看他一眼, 避开了波西的触碰。 「谢谢您, 阿德勒先生。但我想您离开内阁来找我并只是为了帮我提裙子的。」 波西.阿德勒听沈鸣月这疏离冷淡的声音, 眼中划过一抹怔松之色。 他直起腰身退了些距离, 将抚过沈鸣月裙摆的手背到身后。 「原谅我的冒犯, 沈博士。」他垂着眼, 淡蓝色眼珠掩在疏落长睫之下。 「我来找您也是想问您,能在简.兰姆死去之前嫁给他吗?」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并不是怀疑您,可毕竟简.兰姆现在都离开不了他的病床。」 沈鸣月继续朝前走,「首相先生,您帮我个忙吧。」 波西缓和神色:「乐意之至。」 沈鸣月从包中拿出叠得方方正正的《他知》曲谱,将其递给波西。 波西展开薄纸,在看清纸上内容时瞳孔微微一缩:「这...您拿到了《他知》?」 《他知》曲谱不该被旧党们一把火烧之殆尽了吗? 难道是简.兰姆为了沈鸣月将其再次写出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波西.阿德勒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沈鸣月。 他知道依照沈鸣月这样的相貌才情,很少会有人拒绝她的请求。 她似乎天生掌握着所有人的喜欢,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请求,就能叫人任她索求。 开始只是单纯看中沈鸣月的荣誉爵位能给他政途更添光辉的首相先生,不敢再细究自己的内心。 他收起曲谱,对沈鸣月道:「曲谱您想用在哪里?」 他记得简.兰姆当初为了作出《他知》这份曲子,扮作工人在工厂里待了半年多。 回到学校后又将自己锁在公寓里只靠咖啡过了三天两夜。 当乐团奏出《他知》时,简.兰姆曾在舞台下默不作声地流泪至曲毕。 所以《他知》被烧时,简.兰姆像疯了一样大哭大笑。 第109页 当十多年过去,《他知》如若再次被人奏响...... 波西.阿德勒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沈鸣月要将这份曲谱用在哪里。 只要简.兰姆还没有失去听力,还能听见这首曲子。 沈鸣月便能达到她的目的。 这场情场上的博弈,沈鸣月必然是最终的胜者。 届时,沈鸣月不说要嫁给简.兰姆。 按简.兰姆那个疯子的衷情度,他甚至能为沈鸣月去生去死。 沈鸣月觑他:「首相先生,我想对于您来讲,找到最好的音乐家来演奏《他知》并没有难度。」 波西.阿德勒颔首:「很简单。」 沈鸣月便微微扬唇勾出一个淡笑:「那么请在我向兰姆先生求婚时,演奏这首曲子。」 「你向他求婚?」波西狠狠皱起眉头。 他就没见过有哪一位小姐愿意放下身段主动向一个男人求婚的。 贵族小姐们向来自持身份,怎会为了所谓情爱而丢下自己的面子。 沈鸣月...还是第一个如此大胆的小姐。 沈鸣月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头:「犯法吗?」 「不,并不是。」波西抿唇,「好的,我会按照你说的做。」 「不过你准备什么时候向简.兰姆求婚,现在他虚弱到一天内能晕过去三次,你确定还要嫁给他吗?」 沈鸣月如果真的嫁了简.兰姆,冬天一过,简死,她可是就真的成为全上流社会的笑话了。 沈鸣月正好走到公寓下,她復回答波西的问题:「病重不过小事,具体时间...」她思量一番,最终确定:「大概三天后。」 明天这个时候,牧师是不是兇手都好,她的任务已完成。 再留出一天准备求婚事宜,顺便在系统商城购买一颗续命丹,吊着简.兰姆的命,至少要让他能下床走路。 第三天就可以布置那盛大的死亡盛宴了,更何况那成吨重的玫瑰花瓣也需要一些时间运输。 沈鸣月还记得自己杀死荀邑时,获得的升级奖励是一张免死金牌。 当玫瑰倾泻而下,她将和简.兰姆一同站在死亡之眼中,她会亲眼见证简为她献上生命。 而她则可重生回死亡前时间点,继续捉杀厉鬼009。 重回死亡前,也就是她杀死简之前,这怎么不算在完成玩家任务之前,又完成审判者任务呢。 当然系统的这个bug 并不好拿捏,这意味着沈鸣月要同时在三天内找到厉鬼009. 沈鸣月和波西告别:「那么三天后再见,首相先生。我得到我想要的之后,届时您的报酬也会如约而至。」 波西.阿德勒觉得嘴中泛着苦,可能是今早喝的咖啡没有加方糖的缘故。 他看着沈鸣月清冷坚定的目光,薄唇微张,有一大段要劝这位小姐的话都哽在喉头,他最终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他咽下那欲望,只是回沈鸣月道:「再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鸣月转身离开,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层叠而上的台阶深处,他才低声啐了下。 这个动作真是不符合他作为阿德勒家族长子的身份,更不符合他惯做笑面首相的形象。 只是他做出这个粗鲁动作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为之,做之前他脑子里没有任何政治和家族。 波西觉得这个动作似乎暴露了什么,冷笑一下,没有像以往一样抑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得知简.兰姆活不过这个冬天的淡淡喜悦在此刻被沖刷得一干二净。 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简.兰姆这个卑鄙小人总是这么幸运。 在大学时是学校最受欢迎的艺术天才,进入议院后又是全旧党大力扶持的无能政客。 不过他的好运气也就在这个冬天了。 他这样的低贱私生子不配得到他人的爱。 波西.阿德勒捏紧了拳头,撩开眼帘看了沈鸣月的公寓楼有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到街边招了一辆车,坐上车疾驰而去。 波西.阿德勒走后,阿瑟斯从街角缓慢踱步走出。 他知道沈鸣月住在警局对面的公寓楼里,这是他早就调查到的地址。 阿瑟斯没有给沈鸣月和波西发现他跟踪的机会,他的自我隐蔽技能修炼得炉火纯青。 这项技能在之前帮助他完成了许多事情。 他在他们身后观察得很仔细。 波西难以自抑地靠近沈鸣月时,他看见了沈鸣月的拒绝和波西的隐忍。 阿瑟斯并不认为自己这位大权在握的兄长对沈鸣月的一场态度是代表着什么所谓的爱情。 对爵位对权利都野心过望的波西.阿德勒而言——依他这位弟弟的分析——对沈鸣月应该只是一点占有欲罢了。 沈鸣月正得女王的喜爱,波西自然是要争取的。 不过无往不利的波西.阿德勒好像在沈鸣月面前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 沈鸣月心有他属。 阿瑟斯认识沈鸣月喜欢的那个人。 简.兰姆,受重伤现躺在皇家医院养病的内政大臣。 这位内政大臣的风评实是算不上清白。 就是阿瑟斯也不明白沈鸣月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位人物。 若是比上相貌,他和波西哪一位差过简.兰姆呢。 阿瑟斯忽地拧眉。 他不想和任何人比较。 要想得到某样东西,阿瑟斯.阿德勒和他的兄长一样向来胜券在握,有十足的信心。 第110页 阿瑟斯抬头看了会儿沈鸣月的公寓,转而敛眉走入对街的警局。 * 阿瑟斯的背影消失在警局大门后。 沈鸣月站在阁楼窗户边,放下窗帘。 阿德勒家的这两兄弟她都无意招惹。 阿瑟斯与她同在警局,难保不会捕捉到她作案的一些蛛丝马迹,她暂时还不想给自己的任务平添麻烦。 若不是阿瑟斯身上有陌生的鬼怪气息,又牵扯着尤多拉,她可能直到任务结束都与他保持着最普通的同事关系。 至于波西.阿德勒,这个笑面虎首相有着深不可测的心机。 他表现出来的一切好像都是他能给他人看的,沈鸣月做总裁做了十几年,最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等杀了简.兰姆,她也不会再去靠近波西。 沈鸣月脱下厚重的衣物,捏起火诀烧了这件华美无用的裙子。 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内衬,她坐进沙发。 看了看时间,尚早。 还有时间做些有用的事情。 从商城购买了续命丹,她再次使用起「移形换影」。 简.兰姆突如其来加重的伤势必有蹊跷,她不能放任下去,毕竟这三天她不会时刻陪伴着简。 沈鸣月不允许在这最后关头还有人来破坏她的收网计划。 第59章 玫瑰,绝望残酷的爱 沈鸣月眼前一片白, 静寂无声的病房里,简.兰姆躺在床上,脖颈处的纱布隐隐透着渗漏的血迹。 内政大臣的唿吸微不可闻, 眉头紧锁, 脸色苍灰。 看起来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沈鸣月慢慢地走到简.兰姆的脸侧, 俯身揭开了简嘴上的纱布。 简似乎正受梦魇的折磨, 眼皮下的眼珠不断转动,但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沈鸣月两指捏着续命丹,抵在内政大臣干裂的唇上, 轻轻一推, 白色丹药便滑入他微启的唇间。 续命丹化作清液流过喉道,简.兰姆眉头稍松,好在恢復了点血色, 不再是一副气若游丝的将死之相。 沈鸣月觉着这二百积分用得正合时宜。 「吱呀——」 房门被人悄悄打开。 沈鸣月回身看向来人,看清楚他的面貌后双眼微眯。 很熟悉的面孔啊。 本该上绞刑架的男人却在此刻出现在内政大臣的病房内,箇中明谋几乎就差宣之于口了。 抱臂退到墙角, 沈鸣月观察着暴徒的一举一动。 暴徒走向简.兰姆, 借着窗外月光看见了简嘴上被掀起的纱布。 他愣了一下,伸出黝黑粗壮的手臂撕下简脖子上的纱布。 在看到红肉翻滚的血洞时, 他舒了口气, 转而眉毛高高挑起狞笑如恶鬼。 「终于要死一个了...哼哼...」 他从厚重的棉衣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黑瓶子, 拔掉黑瓶子上的木塞, 将瓶口抵在简.兰姆的伤口上。 抓着瓶子的手抖了抖, 白色的不明粉末便倒入简黑森森悽惨惨的血洞中。 男人做完一系列动作, 收起黑瓶子对简.兰姆挺了挺胯, 做完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动作, 他才离开了病房。 沈鸣月瞧着简脖子上狼藉的伤口。 在男人倒完那些粉末之后, 伤口的流血量明显增大起来。 沾了点被血凝结成块的粉末,沈鸣月将其放在指尖碾了碾。 很细腻的粉感,没有刺鼻性气味。 应该就是用来阻止伤口癒合的药粉。 她没阻止男人对简的残害。 一来会有机率暴露自己,二来续命丹的作用她很清楚。 续命丹是她早前就注意到的商品,本想购买数颗留给家族备用,对其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明晰在心。 简服用续命丹后,就是再被她射一箭,三天后也能站起来一步步走入她的网中。 但沈鸣月到底还是没坐视不管。 她趁着移形换影效用还剩几分钟,从商城里购买了一把消音木仓。 方才的男人没有走远,正在医院的花圃里吞云吐雾。 沈鸣月很容易地找到了他。 拉开保险,她隔着一个走廊冷冷地看着男人。 男人嘴边的猩红烟点在黑夜里尤其闪亮,这相当于给了黑暗处伺机而动的猎人一个巨大标红点——以供射杀。 沈鸣月勾唇露出冰冷的笑,手臂抬至与眼齐平,食指轻轻扣下扳机。 木仓声在凛冽冬风之下隐匿成寻常声响,花圃内其他小路上还有病人在拄杖散步。 男人短促地尖叫一下,来不及反应过来就仰倒在地,发出沉闷的摔地声。 有人想要走过来查看,又被家属拉住。 花圃内人本就稀少,几个病人察觉到异常后也很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沈鸣月走下廊阶,在丛生的灌木里扯了条细木枝,提着木枝在男人头颅侧蹲下。 将木枝蘸上男人太阳穴处汩汩流出的血液。 男人的白色护工服在此时是最好的载体,她用蘸血的木枝在男人胸口的大片空白上戳戳点点。 沈鸣月写下一句警告: 别碰简.兰姆。 扔掉木枝,她起身觑着死不瞑目的男人,嗤笑一声。 沈鸣月转头走回。 随着冬日降临,廊上本倾轧生长纠缠在一起的藤科植物们早蜷缩起自己的繁叶。 和很多植物一样,严寒来临时,它们不愿将自己柔软的外叶表露在空中。 第111页 它们会将自己荒芜的长茎抛出,用丑陋的具有疤痕的身体去迎接和对抗不知何时便会纷扬的寒雪亦或凄雨。 满架枯藤下,有个高大的黑影静静站着。 月华如练,这个国家太阳也好月亮也好,总给人不光明的感觉。 移形换影的隐匿身形的效用渐渐消失。 沈鸣月本想要回病房去看看简.兰姆便走,可当回头,她停下脚步。 简.兰姆两眼阴沉得像雾霾下的护城河,薄薄一层雾凇笼罩着江面,透着沁人心脾的冷意,又带着实在是令人心惊的潮湿。 久日的伤痛将他折磨得有些形销骨立,病服套在身上像是骷髅披着不合适的皮。 沈鸣月在初雪宴那日与这位内政大臣贴身起舞时,手掌按在他的小臂上感受到的是蓬勃的力量和坚硬的肌肉。 此刻她看着他,竟不知是那日的触感有错,还是站在她面前的简.兰姆是假。 「你杀了他。」 简.兰姆站在走廊之上,站在缠绕如网的深棕色藤蔓下,隔着台阶,与沈鸣月相望。 他捏紧掌心的发声机械,藉助平铺直调的机械音道出她方才杀人的事实。 也许他看见了,也许没有。 但他将结果说了出来,这导致沈鸣月敛眸时眼中有一刻的杀意凛然。 沈鸣月又很快意识到,摆在眼前的也正是一个好机会。 如若她把握住这个机会,三日后也许能避免了「免死金牌」的使用。 她悠悠昂首,眸若点漆,红唇扬起:「是的。简,但我想你知道我杀他的理由。」 理由...... 简.兰姆长睫如枯碟一样颤了上下,他避开沈鸣月的目光,不去直视沈鸣月像是倾入月色般诱人深入的眼睛。 方才夜黑,他倒是没看见沈鸣月忽然出现的身影。 只是尸体正好暴露在月光之下,尤其明显。 沈鸣月手里还握着那把木仓,谁是兇手一目了然。 他看清了尸体胸膛上的字迹,可面对沈鸣月这一行为,他没有组织好的语言,只能回应沈鸣月一阵沉默。 沈鸣月见状,拾阶而上,她将手放在简.兰姆自己用纱布胡乱包扎的伤口旁,她的力道很轻,如同一朵花贴近另一朵。 简.兰姆这只被割断根茎,在风雨中凄冷无助的花,在沈鸣月的轻柔抚摸下,苍白的花蕊溯出点生气。 凌乱的黑色捲髮搭在他沉郁的眉眼上,沈鸣月手掌轻移,指尖拨开了挡住他视线的几根发。 感受到放在自己脸庞上的柔软,简.兰姆缓缓阖起双眼,侧着头用脸颊蹭了蹭沈鸣月的手心。 纱布松脱,他没管,转动脖颈传出撕裂的剧痛,他也没顾。 微动唇舌,不能发声,他便将苍白的唇贴上沈鸣月的手腕,柔软的唇面倒真似花瓣般无害。 沈鸣月轻笑,抽出手。 简.兰姆睁开波光潋滟的碧青色双眸。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恭喜玩家527 案件二:用玫瑰杀死内政大臣进度突破75%。」 沈鸣月看了一周,没有瞧见类似玫瑰的植物。 简.兰姆的生命体徵也被她用续命丹暂且保住了。 所以,这个任务完成度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呢? 沈鸣月望向简.兰姆,阴鸷的内政大臣面部线条仍旧僵硬,像具没有活气的雕塑一样看着她。 但那双眼—— 这双如雨后空濛湖面的眼睛,低垂着,专一地,锁视着她。 那其中是什么? 沈鸣月牵住简.兰姆的手,甫一握上如同握着一把枯柴,她浑不在意,带简.兰姆抛下身后的可怖,走向正亮着灯的病房。 途中,她每一次看向简,都能与他对视上。 两人便笑。 简.兰姆笑什么沈鸣月不想探究。 她笑,是因为自己终于知道所谓的玫瑰是什么了。 在这个时代的国家,玫瑰代表着绝望而残酷的爱。 方才的进度提示音是在告诉她,简.兰姆——动心了。 * 病房。 沈鸣月拿了新的洁白纱布给简.兰姆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简.兰姆全程乖顺地任她作为,不发一言,不作一声。 「好了。简,注意休息吧。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了。」 沈鸣月搀着简.兰姆躺在床上,将被褥拉至他的下巴,拍了拍他的捲髮。 「晚安,简。」 沈鸣月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离得如此之近,简眨着眼睛,落在沈鸣月每一寸肌肤上的目光都如同冬日般有着令人不舍拒绝的温度。 「恭喜宿主527 案件二进度突破80% 」 沈鸣月给简.兰姆倒了杯水放在柜子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对他笑了下后离开。 走出医院。 沈鸣月将擦拭手指的巾帕扔进垃圾桶,眉目冷然,对三日后的婚礼忽然失去了所有兴趣。 既然这样就能完成任务,耗费精力的婚礼也不是很需要了吧。 三天...尽快找到厉鬼009,她在这个副本世界待得太久了。 * 翌日。 波西给沈鸣月发了消息,问她医院的木仓杀案她是否知情。 沈鸣月想了想,没有正面回復他。 一国首相大权在握,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追问她有没有杀人这件事上。 第112页 沈鸣月没有回答他,波西也没有再发新信息。 沈鸣月照常来到警局。 出乎意料的是,阿瑟斯没有在实验室里解剖他的尸体,而是和杜趁椿坐在桌子上,谈着什么。 阿瑟斯穿着身黑色西装,金髮经过精心打理后光彩耀人。 他正装出现在警局里,与周围熬得两眼发黑的小警员们形象大异,像是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壁垒。 注意到沈鸣月,他抬眼:「沈博士来了,婚纱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去教堂吧。」 圣约翰教堂今晨给他送去信件,让他带着未婚妻去教堂熟悉婚礼流程。 沈鸣月看着阿瑟斯。 阿瑟斯.阿德勒不对劲,他周围环绕着一股阴冷的鬼气。 她很确定,这股鬼气和尤多拉身上的鬼气同出一源。 藏不住马脚了。 沈鸣月眉头微动:「好的,走吧。」 第60章 阿瑟斯是厉鬼 到教堂时, 牧师和几个神职人员正站在门口。 阿瑟斯牵着沈鸣月走到牧师面前。 牧师退后一步,便有一个侍工走到沈鸣月身边。 侍工对沈鸣月低头弯腰:「小姐,请跟随我, 我将为您穿上婚纱。」 沈鸣月看了阿瑟斯一眼, 转身跟着侍工走向礼厅的一处侧门。 牧师则带着阿瑟斯走进礼厅。 * 沈鸣月穿好婚纱走出侧厅。 长发散下, 身上没有任何珠宝。 婚纱是露肩设计, 优美的肩颈线宛如画师笔下灵感倾注的一笔。 阿瑟斯正与牧师确定下午宣誓时的细节,听见开门声即回身来看。 沈鸣月黑睫蹁跹,眼波流转间像是带来了烟雨天的一场落花。 阿瑟斯放在膝盖上的五指倏然拢起, 他站起身, 迈开长腿走向沈鸣月。 「你是最美的新娘。」 他牵起沈鸣月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清浅的一吻。 沈鸣月低头,视线划过阿瑟斯的后脑, 进入他俯身时从衣领里露出的一截后颈。 阿瑟斯的皮肤白得有些发青,任何一点痕迹都能看得十分清楚。 沈鸣月没有费力就看到了阿瑟斯后颈处的一串字母,她微微眯眼。 ——athos 这是阿瑟斯的名字。 有人会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身上吗? 这一定有极其特殊的意义。 沈鸣月从那几个黑漆漆的字母上, 忽地捕捉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鬼气。 那股鬼气纯正到没有邪气, 是庞大阴气的汇聚凝练。 沈鸣月在这一刻,就能确认, 阿瑟斯是鬼。 还是只强大无匹的厉鬼。 阿瑟斯抬头, 将沈鸣月的手搭进自己的臂间。 他们一同走到牧师身前, 不约而同地在脸上浮现出真切幸福的微笑。 牧师很满意, 他上身前倾, 手搭在前胸对二人祝福道:「愿主永存你们的爱。」 他接着站直身体, 让两位侍工带着阿瑟斯和沈鸣月去确定下午宾客的名单。 名单上人很少, 阿瑟斯与牧师说时, 只称是在l市的几个朋友。 杜趁椿从临市挑了几个身手利落的警员来协助他们进行办案。 届时他们便充当新郎新娘的朋友。 而l市警察局们和钟楼的敲钟人里应外合, 负责在教堂内埋伏,争取将牧师现场抓获。 牧师本人走出礼厅,沈鸣月和阿瑟斯纳下各自的猜测,没有去管。 * 等牧师回来,沈鸣月和阿瑟斯已经将除了宣誓以外的流程都走了一遍。 牧师换了身洁白若雪的袍子走上高台,胸前的十字架反射着灯光散发出神圣的光芒。 沈鸣月与阿瑟斯相对而站,两人互握右手。 牧师在眉心处画了个十字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感谢全能的父,今天你在这里亲自为他们建立婚约。求你与他们同在,赐福给他们的家庭和儿女。使他们互敬友爱,合二为一彼此相爱的心。奉圣的名祈祷,阿门。」 「新郎阿瑟斯.阿德勒,你愿意...」 「新娘沈鸣月,你愿意......」 当阿瑟斯和沈鸣月各自说下「我愿意」后,牧师突出的眼球转了转,微微低头对二人恭敬地俯身。 沈鸣月觑了眼牧师。 流程走完,牧师再三强调沈鸣月和阿瑟斯下午的时候要按时来到教堂。 「主会厌弃不遵守规约的人,请二位一定要准时到来。」 阿瑟斯淡淡点头,携着沈鸣月坐上前来接他们的车。 「怎样,牧师有没有起疑心?」 车子启动,副驾上的杜趁椿拉下袍帽,回头问道。 沈鸣月摇头。 阿瑟斯补充:「他对我们很放心,毒药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句话带点打趣意味。 开车的小警员「噗嗤」一声笑出来。 车内的气氛便轻松下来。 杜趁椿坐回副驾驶,笑着调侃阿瑟斯:「真是佩服你啊,法医先生。」 阿瑟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鸣月,对杜趁椿的话没什么反应。 沈鸣月参与这起案子原先就是为了确定身边有没有鬼怪。 在教堂时通过阿瑟斯后颈的纹身已知道他就是那只鬼。 可系统却没有弹出审判任务的进度通知。 这难道说阿瑟斯却不是叛逃的厉鬼009号? 第113页 l市自从伯爵被杀案后,政府对下层工人的抚慰工作做得还算完善,所以l市的犯罪率明显下降。 是以警局最近只接了教堂案后暂时没有其他堆砌命案。 沈鸣月不留在警局白白消耗时间。 正好收到了波西的邀约,她换下婚纱来到他预定的餐厅。 「沈小姐,您来了。」波西.阿德勒对沈鸣月温和一笑。 沈鸣月腕骨轻抬,抵着下巴缓缓撩起眼帘看向波西:「首相先生,让您久等。」 她在教堂时上了层淡妆,眼尾沾着薄红脂粉,抬眼看人时自带三分情意。 波西.阿德勒唇边的笑意变淡,他垂目避开沈鸣月的眼神接触,拿起桌上咖啡抿了口。 他想起自己邀沈鸣月来此的目的。 清咳了下,他从身后拿出一张精緻的请帖。 「女王邀请您后日进入宫廷参加一场小宴。」 沈鸣月接过请帖:「首相先生去吗?」 「我...当然也在。」波西.阿德勒微顿,又道:「简.兰姆的医生又说他的伤恢復得很好,再过几天就能拆纱布了。」 沈鸣月笑着放下请帖:「是的,我也得知了这个好消息。」 波西眸色加深,指尖摩挲着杯壁,他向沈鸣月说起《他知》:「曲子找的是宫廷乐师演奏的,沈小姐您还满意吗?」 沈鸣月自是没有什么不满之处,她点点头,没说话。 她才接到信件,玫瑰花瓣已经在路上了。 她便想着按照原先计划进行下去吧。 将审判任务和玩家任务调个先后。 在杀了简.兰姆之前找到厉鬼009,这也不误进度。 厉鬼009,自然要从阿瑟斯身上去查。 和荀邑一样,叛逃的鬼总不会放任副本内有另一只强大的鬼怪存在,威胁它的安全。 尤多拉和阿瑟斯身上的鬼气同处一源,不知她在这里又充当的什么角色。 当初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 波西.阿德勒望向沉思中的沈鸣月。 她面无表情着,明眸半敛,长睫在眼下落着一层浅淡的灰影。 她无处不美,无论是那画一般的五官还是浓纤合度的身姿,她简直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波西一时之间回不过神。 在极致的美丽面前,人类的反应往往一开始是下意识的臣服和失声。 回神之后才能意识到这美的震撼,便会将自己的感情藉助文字或音乐或画笔来将其表达出来。 波西.阿德勒只是满脑政务的大俗政客,他没有什么很好的表达方式。 他只能在女王问他为何借宫廷乐师时,和女王说了沈鸣月想要嫁给简.兰姆的计划。 女王果然要邀沈鸣月进入宫廷畅聊一番,还让他代为通知,让简.兰姆一同前去。 他给沈鸣月送了请帖来,简.兰姆那里他遣了手下去。 「阿德勒先生?」沈鸣月伸手敲了敲桌子,唤回波西飘飞的思绪。 这位首相大人有些神思不属,只是又不知因哪桩惹人的政事。 沈鸣月拿起请帖,起身与波西.阿德勒告别:「谢谢您,首相大人。您百忙之中能抽空来告知我如此重要的事情,我一定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那么,后天见。」 波西.阿德勒没有阻拦,他看着沈鸣月的背影直至消失。 转而坐下盯着变冷的咖啡沉默。 后天的宫廷宴只有女王、他和沈鸣月、简.兰姆四人,女王特地将场地布置在宫廷内风景最好的湖边上。 人虽少,但却依旧支起了华丽的篷布。 宫廷乐师们将在那时演奏《他知》,这样的曲子并不适合在宴会上演奏,但女王已经允准,这小小的不合适便也不值一提。 波西.阿德勒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咖啡冰滑苦涩,他反覆回味着,神情出现一瞬的阴狠。 很快,他又收起狠厉,淡淡叫来侍从结完帐后回了内阁。 * 圣约翰教堂里,俊美的新郎和美丽的新娘相携之下走向礼厅。 白袍牧师手中拿着黑金精封的圣经,自高处垂目看着阿瑟斯和沈鸣月步步走来。 他的唇畔浮现出一抹古怪的微笑。 阿瑟斯和沈鸣月面向牧师。 牧师让侍工端上两杯紫红葡萄酒。 「请二位喝下主的佳酿吧,它将帮助你们度过美好的夜晚。」 牧师高声咏唱。 阿瑟斯和沈鸣月接过流光溢彩的水晶杯。 「喝吧,我亲爱的孩子。」牧师慈爱地笑起,他盯着两个人的手,眼睛里露出精光。 「牧师,这葡萄酒不对吧。」 台下有个人叫出来。 牧师皱眉,看向他的同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伟大的父,请原谅这孩子的无礼。」 他接着严肃地斥责说话的这人:「孩子,这是神圣的酒,小心你的语言会给你带来无妄的灾祸。」 那人耸耸肩。 这时礼厅大门忽然打开,午后天色尚亮,杜趁椿带着十几个警员停在门口,逆光看向众人。 「牧师,这位先生有没有灾祸我不知道。但你的灾祸可到了哦——」 「上。」 杜趁椿抬手,向前轻轻一挥。 持枪的警员们们唿一下冲上来将牧师压在地上。 牧师先是震惊,后剧烈地挣扎起来:「你们做什么?抓我是犯法的!!犯法的!」 第114页 杜趁椿走到他面前,蹲下用漆黑的枪身拍了拍牧师的脸:「犯法?牧师,你要不要看一下这是什么呀?」 他从警服口袋里掏出一袋红色粉末,拎着袋子在牧师眼前晃了晃。 牧师顿时停下所有动作,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杜趁椿:「你...你怎么拿到的?我藏在钟楼藏得...」 「藏得很深?」杜趁椿打断牧师,他站起来:「这件案子还是多亏了正义的敲钟人先生呢。」 牧师咬牙,颓然倒地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他勐地看向沈鸣月:「你...你们...」 沈鸣月摘下白手套,拿下头冠和戒指。 她的任务结束了,和阿瑟斯还有杜趁椿简单说了一声便走出了礼厅。 现场也没有她的什么事情。 她自然要去推进任务进度了。 去看看简.兰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姐姐,我是厉鬼009 沈鸣月来到医院, 简.兰姆正坐在椅子里提笔画着什么。 沈鸣月落地无声,悄然走到他身后。 画上的人黑眸捲髮,浅笑垂眼, 身穿一袭华丽长裙。 沈鸣月挑眉, 简.兰姆画的是她在初雪宴那日的装束。 「画得很好看。」 沈鸣月走到简.兰姆眼前, 俯身去看他的画。 虽然时隔多年, 这位才子的画技不免有些生疏,但依旧能从人物传神的表情中看出作画人的深厚功底。 简脸上的纱布已经被医生取下,他将画放在沈鸣月的手中, 笑着看她。 他眉间的阴翳早便散开, 他看向沈鸣月时,海青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他见沈鸣月如见清月繁花,他作为画师, 忍不住想将所有心动的色彩都赋予她。 「宫廷宴,去吗?」 沈鸣月起身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低头看画时,简.兰姆问她。 她便望向他:「你也被女王邀请了?那我们一起去吧。」 简.兰姆点头, 手中的机械随之出声:「嗯。」 系统同时:「案件二:用玫瑰杀死内政大臣进度突破85%」 沈鸣月眉眼一动。 病房一时静谧, 温暖的阳光撒在相坐无言的二人身上,颇有几分岁月静好。 沈鸣月进入副本之后很少能体会到平静的时刻。 她收好画像, 看了下简.兰姆。 简.兰姆正隔着几步远也在看她。 他看得认真且专注, 像是在用眼睛隔空描摹她的模样。 沈鸣月正好坐在窗边, 阳光爬过高高的窗棂, 跳进病房里懒洋洋地躺在沈鸣月的身上。 沈鸣月的身后便显出一圈光晕, 像是她在发光一般。 萧索灰暗的冬日里, 沈鸣月绯红的眼角如同盛开在人心间的新生花朵。 简.兰姆看得很久很久, 沈鸣月便任他看。 在远离乌烟瘴气的权力中心后, 这位空挂内政大臣职位的艺术家, 敞着自己久未袒露的内心,主动迎接他的阳光。 「沈小姐。」简.兰姆依然叫着鸣月『小姐』,他下意识觉得不该用更亲密的称唿来叫鸣月,恍若这样会亵渎她似的。 他也私心以为还是叫『沈小姐』显得他庄重些。 简按下按键,在美好的氛围里忽然问出一个阴暗的问题:「我如果死了,你是不是会高兴呢?」 沈鸣月嘴角微扬,她走到简.兰姆面前,蹲下,将手轻轻撑在他的膝盖上。 他垂眸眨着海青色湿润的眼眸,眼睑下因睡眠不好有些苍。 和沈鸣月脸庞的莹润比起来,他真是充满了腐尸一般的死气。 可他这具多少年就思想僵硬完全的腐尸,现在却从沈鸣月身上汲取到勃勃生机和爱意。 简.兰姆不愧是个艺术天才,他对美的察觉几乎类似一种真相的揭示。 他从前认为阳光是偏爱沈鸣月的。 如今看来却也果真如此。 这个世界一切关乎美的东西都在向沈鸣月靠拢。 沈鸣月指尖透着粉,阳光射进来落在她指尖,好像是她指上停着一只金粉色的蝶。 他不敢动,怕惊扰他的蝶。 沈鸣月不知道简.兰姆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她只是握住简像竹节一样的手,和声告诉他:「怎么会开心呢。」 他死了只是代表她的任务完成了一个。 没有特殊的情感投入。 也许是因为体验过生死关,在医院久待的病人们比起常人更加容易谈起死亡的话题。 沈鸣月给了简.兰姆一个拥抱。 简不算一个无辜之人,他只是在动心之人面前才如此患得患失得近乎可怜。 但他手上沾染的人命可不会说兇手是个可怜之人。 这个拥抱...算作她引他将入死局的小小歉礼。 当然歉礼很敷衍。 可比起亲吻乃至更亲密的行为,心存戚戚的人类有时候更加需要一个拥抱。 简.兰姆没有伸手回抱沈鸣月。 他嗅着沈鸣月发间清香,呢喃轻语:「沈小姐,我想将灵魂奉献给此刻的你。」 沈鸣月低低地笑,她回:「好。」 系统:「恭喜宿主527案件二:用玫瑰杀死内政大臣进度突破90%。」 * 牧师实行绞刑的时候正是女王小宴日。 成吨重的玫瑰花瓣也正巧在露水未消时来到。 第115页 沈鸣月本要利用自己的手段在湖边篷布上布上这些玫瑰,可当经过绞刑场时,她在人海中感知到一股特别的气息。 她回头,在众人或惊惧或麻木或兴致勃勃的目光中,捕捉到一抹纯稚喜悦的眼神。 沈鸣月前往宫廷的脚步停下。 这是...尤多拉。 她神色一凛,折身朝尤多拉走去。 尤多拉见她走来,立刻掉头就跑。 沈鸣月在熙熙攘攘的人腿中看见了她齿轮还在外转动的新机械腿。 尤多拉跑得很快,沉重的铜铁混合物在她的跑动下晃啷晃啷的响。 沈鸣月追着她的气息来到了一所别墅。 尤多拉已经躲进别墅里,除非沈鸣月擅自闯入,否则不能将尤多拉带出来。 别墅门口的信箱上写着别墅主人的姓名:阿瑟斯.阿德勒。 沈鸣月顿住。 果然是阿瑟斯带走的尤多拉。 这个结果并不值得惊奇。 她没有选择直接闯入,左右看了看,最终选择走到别墅侧墙等待。 这个时候阿瑟斯应该还在警局,他最近倒是准时下班,没有再在解剖台上过夜。 在等待的间隙里,她使用了五百积分,利用系统对副本的掌握能力将花瓣布置到篷布上。 不一会儿,警局下班时间到。 阿瑟斯将私人车停在别墅外的草坪上,冷着一张脸打开车门走出。 阿瑟斯的心情自办完教堂案后一直不错,在警局不常冷脸,最常见的是面无表情。 但现在的他周围似乎萦绕着几乎凝为实质的低气压。 剑眉紧缩,下颌绷紧,唇角微微向下。 显然是在压着怒气。 本已进入别墅的尤多拉感应到阿瑟斯的回来,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到门口迎接他。 沈鸣月凝神。 贴着墙壁侧头去观察。 阿瑟斯深蓝色的眼睛染着薄怒显得更加阴沉。 他站在矮小瘦弱的尤多拉面前,高大的身体将其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沈鸣月听见他说:「你为什么要出去?你不知道你的鬼气已经压不住了吗?」 尤多拉小小声,低着头不敢看阿瑟斯:「别墅太没意思了,再说姐姐不是被阿德勒首相带进宫廷了嘛。」 沈鸣月神情微动。 她看向尤多拉,便看到尤多拉侧头朝她抛了个隐秘的眼神来。 沈鸣月微怔,转而无声哼笑。 尤多拉这是在向她故意传递信息? 是什么呢? 沈鸣月接着去看。 阿瑟斯拧眉将宽大的手掌罩在尤多拉的头顶,一缕黑惨惨的阴气便从他的手心流出,转而钻入尤多拉的身体里。 沈鸣月便感觉到,尤多拉方才的气息在此刻即消失了。 阿瑟斯又低声训斥了尤多拉几声,便转身上车离开了别墅。 尤多拉目送他离开后,停在门口不动。 沈鸣月知道,尤多拉是在等她。 她便从侧边走出,来到尤多拉的面前。 「姐姐!」见到沈鸣月,尤多拉显得尤其高兴,她笑眼弯弯地跨了几步,站在最靠近沈鸣月的地方。 沈鸣月摸了摸她的头:「尤多拉怎么在阿瑟斯先生的家中呢?」 已经知道尤多拉是鬼,可沈鸣月没有直接点明。 她对待尤多拉还和之前一样自然亲昵,尤多拉蹭了蹭她的手心,笑弧愈加扩大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是审判者。别试探我啦,我什么都会告诉姐姐的奥~」 沈鸣月倒是没料到尤多拉还能知道审判者,心下的猜测如今看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便和尤多拉确认:「多拉竟然是厉鬼009号吗?」 尤多拉很自豪地挺起胸道:「对呀,我就是009,我可厉害了呢!」 「是吗?」沈鸣月低声回应。 她揉了揉尤多拉的额发,和她指了指阿瑟斯的方向:「那厉害的小多拉能告诉姐姐,阿瑟斯先生是什么人吗?」 尤多拉『唔』了声,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人?阿瑟斯先生也不算人,但也不是鬼。他的鬼气太纯了,有点像...有点像...审判者002!」 「谁是审判者002?」沈鸣月问。 尤多拉鼻头皱起,对沈鸣月笑:「呀,姐姐也是审判者呢,怎么会不知道审判者002的呀?」 「审判者002是我们的创造者呀,他就是制造我们鬼怪的大人哩。我以前在副本的时候见过他和001大人一起来修復崩溃世界的,哇,可威风啦!」 沈鸣月拍了拍尤多拉的肩膀,弯腰直视着这个小姑娘:「多拉知道姐姐是审判者,那你知道多拉作为叛逃的鬼怪,被审判者捉住就要杀掉的吗?」 尤多拉卷翘的睫毛眨呀眨,她笑声如铃:「知道呀,姐姐。我都在这个副本等了审判者十几年啦!我怎么会不知道的喔。」 听到尤多拉的回答,沈鸣月蹙眉:「你想被审判者捉住?」 「嗯嗯。」尤多拉点头,「姐姐,我已经逃了好久了呀。 你看我鬼气都是靠阿瑟斯先生的帮忙才没有外露的,这样虚弱的日子太没有意思啦。还不如被姐姐捉住杀掉呢~」 沈鸣月一时不知该讲什么。 系统的机器音响起:「恭喜审判者捉住厉鬼009,请在固定时间内杀死厉鬼009。」 第116页 沈鸣月看着满眼倾慕望她的尤多拉,最终只是将其收容进系统给她准备的叛逃鬼怪小监牢里。 这个监牢是系统最新给她的奖励,像是有预谋地知道她会有此需要一般。 阿瑟斯的身份还是一团迷雾。 问尤多拉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沈鸣月便继续前往宫廷。 简.兰姆已被波西.阿德勒提前接入宫廷。 沈鸣月便在路上想:今日能同时完成审判者和玩家任务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虽迟但到 第62章 简.兰姆已死 女王让侍从将沈鸣月迎至湖边。 沈鸣月走至近前, 才能看见篷布原不是在席位上方,而是在宫廷乐师们的头顶。 这篷布被撑得极高,不极力仰望之下根本看不见那团粉红云雾一样的玫瑰花瓣。 湖边有两根巨大的雕着神像的石柱, 石柱旁设着半人高的木桌。 桌上已摆满各类瓜果与菜餚。 女王身穿金黄色裙装坐在中间, 正和左侧的波西.阿德勒谈笑。 简.兰姆落坐在右下方, 与宫廷乐师们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侍从将沈鸣月带至女王右侧空着的座位, 弯腰退下。 「你来了。」女王见沈鸣月坐下,红唇扬起露出笑容。 沈鸣月朝她点头作礼,女王很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 女王又引着沈鸣月去看向右下侧的简.兰姆。 沈鸣月含蓄地抿唇一笑。 简.兰姆坐着, 没有回头去看沈鸣月。 他并不知道这场宴会是女王专为沈鸣月向他求婚设的。 他甚至不能频频看向沈鸣月。 女王支持新党, 沈鸣月又是女王欣赏的新女爵。 他这个旧党还是不要在女王眼皮底下去靠近沈鸣月比较好,他的政途近毁,可不能再耽误沈鸣月的前途。 波西.阿德勒将众人反应纳入眼底, 蓝眸微闪,他忽然笑着对女王说道:「陛下,沈博士已到, 乐师们是否能开始演奏了呢?」 女王侧首, 看了他一眼点头。 转而便继续和沈鸣月聊天。 波西垂眼笑,手掌轻拍了拍。 篷布下的宫廷乐师们早便准备好, 听到指令纷纷奏起音乐。 《他知》柔绵的前调响起。 顿时满座皆静, 人声尽退, 只剩下乐声在空中徜徉。 女音也随之和上曲调。 简.兰姆拿着酒杯的手勐地攥紧。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乐师, 又倏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女王等人。 女王脸上带着心知肚明的笑意。 简.兰姆顺而看向沈鸣月。 他从沈鸣月淡笑的表情中明了, 《他知》应是她的手笔。 沈鸣月朝女王微微示意后, 得到了女王略带促狭的允准。 她便走到简.兰姆身侧, 像骑士一般弯腰伸出一只手。 简.兰姆的目光落在她的手心。 一枚戒指正躺在她的掌心。 简如遭雷击, 挚爱的曲子在身后不缓不慢地继续演奏着, 面前是带他走出无望的沈鸣月手握戒指向他表明心意。 他当然知道这个骑士礼和戒指代表的意思。 可正因清楚,他才不知所措,表情空白。 「所以,愿意吗?」 沈鸣月起身,靠近简.兰姆,将戒指递到他眼下。 简.兰姆薄唇紧闭,湖风拂过他的脸庞,他的眼睛像碧湖一般清澈诱人。 他的视野里全是沈鸣月含笑的脸,她笑视他的模样简直让他想要挥笔画下一百张油画。 他脖子上的伤还没有好,可他没有按下发音器,而是蠕动嘴唇,终于开口,嗓音艰涩沙哑:「哪有小姐主动向男人求婚的呢?」 又有谁会用愤世嫉俗的曲子来求婚的呢? 沈鸣月但笑不语,她眉目一动,看了下戒指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简.兰姆便笑,他接过沈鸣月的戒指,又取下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戒将其戴在沈鸣月的手上。 他的戒指对于沈鸣月来说尺寸很不合适,套在沈鸣月纤细的手指上很是空落。 沈鸣月却很满意似的,她握紧手上戒指,牵着简转身面对女王。 「怎么样,还开心啊?」 女王笑眯眯的,看着两人调侃。 简.兰姆与沈鸣月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他蜜色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泛红,耳根都攀着羞涩的意味。 他还是第一次在女王以及死对头波西的面前表现出如此柔软的一面。 女王有些惊奇:「我自上位也第一次见到兰姆这样羞涩呢。」 她扭头去看波西.阿德勒,向他确定:「是吧,波西?」 波西.阿德勒唇角噙笑点了点头:「是的,陛下。」 至此,《他知》已奏到情绪激昂的片段,男女低音合唱像是在为辛勤的工人们诉说不公。 侍从简.兰姆身侧又端来一张椅子,沈鸣月便和简坐在一起。 随着和声渐低,在曲子最后几秒里,波西的酒杯忽然掉落在地,发出不和谐的碎裂声。 沈鸣月转着手上的戒指,在思虑如何让简.兰姆顺势在宫廷乐队演奏完后走到篷布之下。 玻璃杯掉落在地的崩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声音宛如一种讯号,霎时乐队们停止了演奏,传出一阵哄乱。 第117页 乐队里的一个女人勐然拽下自己身上累赘的乐师演奏裙装,扔掉自己的乐器跳至沈鸣月面前。 她手中紧握一把银身木托的小巧女士手木仓,枪口对准的却不是沈鸣月,而是指向简.兰姆。 简.兰姆重伤未愈,哪里有足够的力气去躲避那迅疾的子弹。 他下意识搂住沈鸣月,侧过身子将后背暴露在女人的枪口下。 沈鸣月黑眸冰寒,她使了巧劲将简.兰姆推开,自己也同时后仰倒地躲过子弹。 子弹从二人中间穿过,射进身后站立的侍从脑中。 侍从脑袋炸开一朵血花,砰一声僵直倒在了地上。 波西.阿德勒见状立刻大喊所有侍从保护女王撤走,而他走上前扶起沈鸣月。 女王被侍从们拥着离开,艷丽的面庞满是怒气与未消的惊色。 宫廷之内接二连三发生袭击事件,这种事一旦传出去,对皇室尊严简直是一种式的打击。 「你没事吧?」波西.阿德勒握紧沈鸣月的手腕,他上下打量她一番,没有发现明显外伤后松了口气。 沈鸣月抽出自己的手,快步走向简.兰姆。 简脸色发白,他死死咬着下唇忍着伤口再次裂开的剧痛,从混乱奔跑的人腿中站了起来。 刺杀的女人捕捉到自己的目标,立刻将枪上膛再次把枪口对准简.兰姆的脑袋。 沈鸣月跑到她身后一脚踹上她的小腿,霎时像是踹到块石头一般。 女人纹丝不动,狠厉的目光紧紧锁着简.兰姆,枪中子弹随之射出。 沈鸣月见此,背贴地向前一个滚动,踹上简.兰姆的小腿。 简.兰姆虚弱失力,才站起身便又被沈鸣月踹倒在地。 他本是背对着女杀手,所以不清楚自己刚刚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没有沈鸣月这一脚,他已和那个侍从一样脑袋开花倒地身亡了。 他趴在地上,抬头轻皱眉头看向沈鸣月。 沈鸣月没理他,一个翻身来到他面前,把他拽起来推到篷布下。 而她则迎上女杀手,阻断其胶在简.兰姆身上的眼神。 「你找死!」 女杀手的刺杀又被沈鸣月搅黄,她大怒,扣着扳机接连不断朝沈鸣月射击。 「住手!」 波西.阿德勒冲上前,伸手想要拉过沈鸣月。 但他的速度又哪有子弹快。 沈鸣月几番躲闪,最终还是被射中一枪。 她闷哼一声,捂着左臂抬眸。 女杀手在波西.阿德勒冲过来时便收起枪,她对波西似乎有所顾忌,脸上表露出迟疑的神色。 沈鸣月注意到这杀手的不正常,她转而看了眼波西。 波西心神全被沈鸣月左臂不断流出的鲜血攥取,根本没有察觉沈鸣月对他已起了疑心。 他跑到沈鸣月身侧,低头去检查她的伤口。 沈鸣月挥开他的手。 波西.阿德勒立刻要发怒,但很快就压制住不受控的情绪。 他走到沈鸣月身后。 ——皇室护卫们恰在此时急匆匆进来。 杀手见状,恨恨看了眼不远处的简.兰姆,随后便朝护卫们的反方向跑开。 沈鸣月朝简走去。 简.兰姆脖子再次出血,他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躺在狼藉的地上像只几近渴死的鱼般,双手交叉堵着脖颈。 黏腻的血迹从他的指间不断溢出,沈鸣月赠予他的戒指已沾满血污。 沈鸣月迈开步子,同时吩咐系统:「放。」 巨大的篷布剎那间倾倒,纷纷扬扬的粉红色玫瑰花瓣如同飘雪一样,自高处滚落。 十吨的玫瑰砸在身上和十吨的石头砸在身上,重量相同,能够致死的结果也一致。 留在原地的护卫队们抬头,讶异地见证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玫瑰花雨。 简.兰姆睁大眼睛,他捂着脖子,转头用撕裂的声音对沈鸣月大喊:「跑!」 他只能是束手等死,他攥紧手中戒指,歪着头将沈鸣月填进所有的视线中。 沈鸣月轻轻上前一步,波西.阿德勒见此立刻扯着她大步朝后退。 简.兰姆的嘴中也开始冒血,血液淌满他的整个下巴,好像某种电影里的慢镜头,玫瑰极缓极缓地落在他的唇上,他穿着的白色礼服被覆上一层馥郁芬香的花瓣。 随后便是一层又一层,花瓣盖在他脸上腹上腿上...直至将他整个身体都掩埋。 篷布上的花瓣几乎全砸向了简,其余人只是脚下飘落着零星的几片花瓣。 这是一场盛大而唯美的死亡。 沈鸣月的左臂已感受不到疼痛。 她敛眸看向简原先的位置。 她记得简.兰姆在被彻底掩埋前对她说了什么,可是他声音太轻,沈鸣月连他的口型都辨认不出。 「救人。」 波西.阿德勒语气平静地命令众看傻的护卫道。 护卫们这才回神,手忙脚乱地上前将简.兰姆费力拖了出来。 人的死亡往往只需要一两分钟。 简.兰姆被拖出来的时候鲜血煳了满脸,揉碎的花汁混合着他的血液将他的头髮湿腻腻地沾在脸上。 他的眼睛紧闭,左手攥成拳。 沈鸣月走到他面前蹲下,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他的手。 一枚戒指。 沈鸣月拿出戒指,将原属于简.兰姆的戒指重新戴上他的拇指。 第118页 「物归原主。」她低声道。 见到他的尸体,系统的任务完成音也跳了出来:「恭喜宿主527完成案件二,玩家任务已完成。」 「恭喜宿主升级:中乙5级玩家」 「升级奖励已发放宿主个人空间,请宿主回到原世界后查看。」 「请审判者527在24小时内杀死厉鬼009。」 沈鸣月站起来,让护卫们将简的尸体抬了出去。 她面无表情地转头。 波西.阿德勒对上她的目光,很是自然温柔地安慰她:「沈博士,请节哀。」 沈鸣月冷冷觑他:「阿德勒先生,杀手是你派来的吧。」 波西闻言神情浅淡,他弯腰拿起地上的一枚花瓣:「沈博士,你不能没有证据就指责我。」 沈鸣月无意和他辩证。 转身捉住一个小侍从,让他传话给女王说自己先行离开。 她利落地走出宫殿大门。 招了辆车回到自己的公寓。 杀尤多拉之前,沈鸣月觉得应该先从她的嘴中套出关于恐怖系统的更多信息。 第63章 阿瑟斯自杀 打开公寓的门, 沈鸣月走上阁楼。 阁楼也有些时日没来了,蓝墙上本密密麻麻用红线连接的人物关系图已消失。 墙面空空如也,仿若这里本就是干净的一般。 可是没有永远干净的墙面。 即便是最伟大的艺术家用颜料将其粉刷成世上最美的壁画, 墙的主人也会记得这墙原来的丑陋。 沈鸣月揉捏了下眉心, 躺在沙发里, 睁眼的时候又发现墙角的箱子也不见了。 想来是任务完成的原因。 她放下手, 把尤多拉从系统监牢里放出来。 「姐姐!姐姐!」尤多拉还和以前一样,见到沈鸣月就高兴地叫她姐姐。 她也是第一次在沈鸣月允准下到阁楼,新环境让她有些好奇地左瞧右看。 沈鸣月勾动唇角, 但左右不能和往常一样露出哄尤多拉那样的笑容。 于是放弃了缓和表情, 她像坐在办公室训斥自己犯错的员工一样,语气冰冷:「多拉,你是不是想要姐姐杀了你?」 尤多拉甜蜜地弯起自己的一双大眼睛, 很是期待地点了点头:「姐姐现在是要动手了吗?那多拉可以向姐姐要最后一个请求吗?」 沈鸣月颔首,平视她:「姐姐可以答应你,那多拉也帮姐姐一个忙吧。」 「好耶!」尤多拉拍手, 天真稚嫩的脸庞笑颜如花。 沈鸣月黑沉的眸子盯着她, 忽微嘆,朝尤多拉招了招手, 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多拉, 过来坐。」 尤多拉笑眯眯盘腿坐上沙发。 「多拉, 告诉姐姐, 你对恐怖系统了解多少?」 尤多拉伸出食指点在自己嘴唇上, 抬眼盯着虚空仔细地想了想后答:「也不是很多。」 她接着叙述道:「我是从一个崩溃副本里逃出来的, 姐姐我告诉奥。现在所有在逃的厉鬼都是和我一样从这个崩溃副本里逃出来的哟。」 「逃出来之后我们就都知道自己是副本里的鬼怪...嗯...叫什么来着...奥奥记起来了, 我们就都知道自己是副本里的鬼怪npc啦。」 「啊, 我们后来又了解到, 我们在的世界原来是一个副本,里面经常出现的奇怪的人就叫玩家。」 「玩家都是被恐怖系统绑定的,玩家们来自不同的小世界。他们每个玩家都有自己的原世界。」 尤多拉讲到原世界笑起来:「原世界就是玩家们的家乡。多拉的家乡应该就是那个副本吧,可是后来副本崩溃了,那就不是我的家乡了。」 「我逃出来之后总能遇见一些玩家,那时候不懂事嘛,逮住一个玩家就杀一个。玩家们在副本内被鬼杀了就是真的死啦!我看他们也没变成鬼呀,我就觉得不好玩。」 尤多拉眼睛忽然亮起来:「不过一开始副本崩溃的时候,我看见了审判者001和审判者002,这两位大人真的好厉害啊。」 「他们能挥一挥手就把世界缝隙给补起来 ,但后来有很多厉害的大鬼把源火放出来烧崩溃本。 我记得审判者001大人就把自己填进大火里,阻止了崩溃本的火朝其他副本烧去。」 沈鸣月听到这,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忽然在眼前展现,她想起那个梦:「那审判者002呢?」 尤多拉唔了一声,极力回想着:「审判者002大人很生气啦,他说什么001大人真是疯了,居然要为了救那些副本里的鬼牺牲自己。」 「别的我不知道了,我后来从崩溃本里逃走了,遇到一些前辈,听他们说审判者001和审判者002从那场大火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这两位大人有没有死,但恐怖系统里一有出现崩溃迹象的副本,就会有很像两位大人的黑影子来修復它们。」 沈鸣月侧首,尤多拉一直看着她,她的回忆结束,对死亡的期待像某种感染力极强的病毒一样迅速爬满她纯稚的脸庞。 「多拉,谢谢你。」 沈鸣月抱了下尤多拉,虽然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站在她的对立面上,但毕竟给了她真实可靠的消息。 这无疑有益于她对恐怖系统的探索。 这个孩子又是如此真挚地喜欢自己,她难得起了些恻隐之心。 但这稀薄的同情心没有用处,沈鸣月的理智永远高于理性。 第119页 她给了尤多拉一个长久的温暖的拥抱。 将尤多拉从怀中推出时,小女孩还有些不舍。 沈鸣月低头,摸了摸她的头髮,问:「多拉有什么请求呢?」 尤多拉幸福地看着沈鸣月,笑着说:「我想死在姐姐的怀里哎,可不可以嘛~」 沈鸣月一怔,望向尤多拉,她的眼神又是如此真诚,实在是看不出谎言的意味。 「好的,姐姐答应你。」 在杀鬼这件事上,沈鸣月是熟练的。 沈家主的杀鬼诀使得最是厉害,玄术界人士人人皆知在她杀鬼诀下魂飞魄散的鬼怪那是数不胜数。 但凡听说过沈鸣月杀鬼诀的鬼们,是无不丧胆的。 杀鬼诀捏在手,沈鸣月倚在沙发上。 尤多拉伸出胳膊紧紧地搂住沈鸣月的腰,贪恋地将脸埋在沈鸣月脖颈处。 沈鸣月将手抵住尤多拉细长的后颈,她的手指温凉,尤多拉的皮肤比她还凉,几乎冷如冻骨。 这就是鬼怪的温度。 沈鸣月感受着腰间的力度,垂眼是尤多拉的发顶,盯着尤多拉毛茸茸的发旋,她像突然想到什么。 她问:「阿瑟斯也是从崩溃副本里逃出来的鬼怪吗?」 尤多拉的声音透过阻隔的布料传出,稍显沉闷:「不是呀。阿瑟斯先生他虽然总是知道的很多也很厉害,但身上没有叛逃的气息。」 「只要是从崩溃本里逃出来的鬼身上都有这种气息,我们把这个叫做...同类。」 沈鸣月将下巴搁在尤多拉细软的发上,嗯了一声。 尤多拉便催她:「姐姐,你快点把我杀了呀。」 沈鸣月捏诀的指尖掐得有些紧,她微微地嘆了口气:「好。」 尤多拉抱着沈鸣月腰的手臂更加收紧,她虽然很贪恋很喜欢沈鸣月的温度,但她对日復一日的逃亡感到极端无趣。 她做叛逃的鬼怪很多年了,却越来越活得像个小孩。 虽然她看起来就是个小女孩。 杀鬼诀扣住小女孩的命脉,沈鸣月松手,诀咒自动生效。 尤多拉抱着自己的力度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的最后一刻,尤多拉笑着对沈鸣月说:「祝你也早日解脱哦,姐姐。」 「从这无尽的拯救中——」 她的声音最后一秒变得沧桑起来,在魂飞魄散中尤多拉看向沈鸣月的最后一眼里,竟带着怜爱和不忍。 沈鸣月见状不对,倏然伸臂想要抓住她的手。 可尤多拉瘦小的手如同流沙一般,她越是想要攥住,却越抓空。 阴云遮住窗光,阁楼一片昏暗。 系统的声音很冰冷:「恭喜审判者527完成捉杀厉鬼009任务。」 「实时发放奖励:积分*10000」 沈鸣月对丰厚的积分奖励无感,眼前跳出蓝屏,系统让她选择是否立刻传送回原世界。 她点了『否』,随即望向虚空。 尤多拉方才便在那儿魂魄散尽,欣然奔赴真正的死亡。 沈鸣月躺倒在沙发里,她想从周而復始的回忆里,找出尤多拉那眼神所蕴含的深意。 可这没有缘故的目光,又哪里有没有线头供她追索。 「阿瑟斯先生——他总是什么都知道的。」 沈鸣月耳畔恍若响起尤多拉的这句话。 她将手覆在眼上,想了想,坐起来。 阿瑟斯...他在这个副本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为什么能有那样纯正的鬼气,他的鬼气为何没有邪气? 他为什么要帮助尤多拉掩藏她的身份,又是什么原因不让她不暴露在沈鸣月的眼前。 沈鸣月与尤多拉相见时是尤多拉主动靠近的。 如果没有阿瑟斯,尤多拉在和沈鸣月的相处中应该很快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尤多拉认出沈鸣月是审判者,那阿瑟斯呢?他一定也知道。 阿瑟斯阻止审判者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他又是怎么得到恐怖系统如此多的信息的? 沈鸣月站起身,她走下阁楼。 警局。 她需要去一趟警局。 只有正面对峙,才能找到破绽,从而逐一击破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l市的街道依旧是沉重的灰色调。 两边的路灯像僵瘦的尸体一样矗立着,黑色灯罩里昏黄的灯光如同浑浊的眼睛,冷凄凄地盯着过往的路人。 抬头看天空,被鳞次栉比的建筑们挤得天空只剩下一条宽缝,这缝如同灰铅涂鸦过的素描纸。 大朵的乌云挤在一起,又像是衣衫褴褛的穷人们在深冬里抱团凄诉自己的艰辛。 「要下雨了呀。」 从沈鸣月身侧经过的一个红裙小姐挽着自己男伴的手,娇声说道。 「是的,天气总是这么阴晴不定的。」 两个人抵着额头笑起来,从沈鸣月面前走过。 沈鸣月伸出手,已经能感受到一些细微微雾蒙蒙的雨丝。 「下雨了。」她声音轻轻。 她復抬眼看向对面街道上的警局。 透过窗户间帘布的缝隙,能看见警员们坐在自己位置上。 沈鸣月走向警局,到了警局门口,她推开门。 「沈博士来了!沈博士来了!」 小警员们见到沈鸣月忽地跳起来,他们指着沈鸣月,眼角带着泪,语气激动得有些异常。 第120页 沈鸣月蹙眉。 杜趁椿正抱臂倚着墙角,听见小警员的声音后他看向沈鸣月。 下撇的嘴角抿直,他朝沈鸣月走来。 「沈博士...」杜趁椿开口,声音很沙哑,在未尽的话语里如同隐藏着什么可怕的情绪。 沈鸣月目光沉静。 杜趁椿抿唇,沉默一会儿道:「沈博士...阿瑟斯他自杀了。」 「尸体在实验室,他留了遗言,等你看过才可以移动他的尸体。」 第64章 【向兇手献上爱礼的羔羊】完结 杜趁椿说阿瑟斯的尸体是在解剖台上发现的。 他手中握着一张小纸条, 是留给她的。 「纸条上写了什么?」 杜趁椿摇头:「不知道,他也给我留了纸条,他给我遗言是警告我不准看沈博士您的纸条。」 他顿了下:「您知道的, 死者为大。」 沈鸣月走到实验室门口, 拿出实验服换上。 杜趁椿将小警员们挡在门外, 他低头看向沈鸣月:「你一个人进去吧, 阿瑟斯让你一个人去。」 沈鸣月抬眼,将衣领抚平后点点头。 实验室相较于外间温度更低,大大小小的瓶罐里泡着各式各样的脏器, 泛着寒光的刀镊等解剖尸体的器具整整齐齐摆在架子上。 解剖台上白布盖着的是阿瑟斯高大修长的身体, 起伏的褶皱描露出阿瑟斯全身轮廓。 沈鸣月走上前,揭开阿瑟斯脸上的白布。 阿瑟斯脸色苍白、唇角平直,金髮依旧耀眼, 只是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在紧紧闭着。 如同每一个夜晚,敬职的法医先生不会回到他的城堡,而是选择睡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样子。 沈鸣月照杜趁椿说的, 从阿瑟斯手中拿出那张留给她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和阿瑟斯这个人一样, 沉稳坚硬。 阿瑟斯写道:「你我,永存, 永在。」 沈鸣月不自觉读出声, 就在她声落时, 纸条忽然无火自燃起来, 待灰烬散落殆尽, 系统声接连响起: 「恭喜宿主527获得审判者001身份碎片*1」 「恭喜宿主527获得审判者002身份碎片*1」 身份碎片...只是这一点灰烬吗? 沈鸣月点进系统【个人】, 从一个个小格子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两个看起来分外灰扑扑的碎片。 除了稀有程度为『绝对稀有』这一点还算有价值外, 这两个碎片再没有其他介绍。 沈鸣月想从碎片中获得审判者001和002的有关信息的打算便胎死腹中。 「你我, 永存、永在」是什么意思? 她低眉, 看向这碎片的给予者——阿瑟斯安静睡面如同最完美的雕塑般俊美。 法医想要自己死得体面自然是有无数种方法。 阿瑟斯在这个副本内的身份是法医,那在其他地方呢? 沈鸣月有一种近乎真相的直觉。 她的直觉告诉她的是,阿瑟斯不是真正的死亡,他只是在用死亡向她问好罢了。 告别? 他们会再见的。 沈鸣月将白布重新蒙上阿瑟斯的脸。 转身打开了实验室的门。 杜趁椿倚在门口,落拓眉眼低垂着,这位重案负责人严肃思考时的样子分外富有魅力。 听见沈鸣月走出门的动静,他站直身体看着沈鸣月。 「杜,我要离开了。」 杜趁椿缓缓地收回目光,他的声音很沉很平:「好的。」 沈鸣月颔首,错开他撩开两条长腿。 「等一下!」 感受到手腕上的拉力,沈鸣月转身,她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是要永远离开了吗?回到你遥远的国家去?」 沈鸣月微蹙眉头,杜趁椿这样说也没错。 想了想,她道:「总会相见的。」 杜趁椿垂落在腿侧的手捏紧,他将直白炽热的目光投向沈鸣月:「如果我说,我喜欢您。沈博士。您会相信吗?」 沈鸣月将自己的手腕从杜趁椿的手中抽出,她整理了下袖口,抿唇:「杜,你有很多小姐们的喜爱不是吗?」 是的,他总是很讨小姐们的喜爱。 可却不包括眼前这一位。 杜趁椿很聪明,他听出沈鸣月话语歷包含的拒绝。 这位浪子便笑起来,沈鸣月这才看见长相如此俊朗的杜趁椿竟长着一颗尖利俏皮的虎牙。 「再见了,沈博士。我只是希望您知道我对您的喜欢而已,如果给您造成麻烦的话,请您原谅我这不绅士的行为。」 沈鸣月黑眸微弯:「没有,谢谢你的喜欢。」 她再次和杜趁椿告别。 转而毫无留恋地离去。 杜趁椿在原地凝望着她的背影,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脚尖欲抬又停。 最终还是颓然松手,停着未追。 灯光孤冷,照在他身上撒了半片影儿,他碧绿色的眼睛幽深,盯着沈鸣月时像是蛇类舔舐着自己的猎物。 * 沈鸣月走出警局前,小警员们和她打招唿,她叫了个警员让他进实验室帮杜趁椿处理阿瑟斯的尸体。 提起实验室,沈鸣月才发觉自己的实验服没有脱下。 索性就这样穿着,她拍了拍其中一个小警员的肩膀,转身离开。 「系统,离开副本。」 「原世界传送中——」 第121页 空间一晃,沈鸣月睁眼已到熟悉的老宅禁室。 当初为了不惹外人生疑,她进入禁室前和沈案交代过:她的功力有些倒退,需要再次修炼。 对于玄术之士来说,功力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功力倒退自然是重中之重,沈案不敢耽误,一力承下家族所有事务,让沈鸣月放心闭关。 打开禁室石门,沈鸣月眼帘中映入家族里的花草树木,鼻间是清冽的木香,她感到一阵久违的放松。 很快,收到消息的沈案赶来。 他月白长装在行走间随风鼓动,腰背挺直在一条线上,气质矜贵如兰。 「家主,您出来了。」 沈案气喘一下,又很快平復好自己的气息。 他来得很急,在得知禁室石门打开的那一瞬,他便迈腿从正门快步走来。 沈鸣月面目柔和,看着沈案额角星点的热汗,不由轻声责他:「走得这么快做什么,家主在老宅还能有危险?」 沈案浅浅笑:「只是许久未见,沈案想家主想得紧。」 沈鸣月微讶,这话可不像沈案会说的,不过她到底只当他小辈心性。 迈开步子,看着跟在身侧的高瘦青年,沈鸣月颇为欣慰:「我不过在禁室待了三日,有何好想的。」 禁室内有记日的机器,沈鸣月在进入副本前看过日期,和今天正好差了三天。 沈案低眉弯唇:「家主功力可恢復了?」 「早已无碍。」 沈鸣月正走到正门,看见小辈们眼巴巴的期待目光,失笑。 「我那日教的符咒学的怎样了?」 她走到站在最前的小姑娘面前,弯腰揉了揉对方柔软的黑髮。 小姑娘嘿嘿笑,双手搭上发顶用稚气的嗓音对沈鸣月道:「家主,我们都学的很好啦!我已经能用上三张符咒了!」 沈鸣月点头:「很厉害呀,继续努力。」 她走过簇拥而上的众人,挨个问了遍符咒的学习情况,都答好,沈鸣月便也不拘着他们自由,下令让大家回家休息两日再来老宅。 ——他们便都欢声雀跃地对沈鸣月道谢。 沈鸣月看向这些年龄不一的小辈们,低声笑开。 「家主,大家都很好,很努力。」 沈案陪伴在沈鸣月肩侧,与沈鸣月一齐看着小辈们青稚的背影。 「玄术界最近有出什么事吗?」 沈鸣月望向天际,薄暮的天空带点紫红晚霞,宣召着人间和平与安乐。 在夜晚没有降临之前,所有隐藏在暗处的鬼怪都会恐惧于炽热正烈的阳光。 但当夜色来到,总会有人见识到那些黑暗之物的恐怖。 沈案盯着沈鸣月线条柔美的侧脸,沉吟道:「南北的家族都派人来说,各地灵异事件频发,比起往年的鬼怪,今年的鬼多出了两倍,天灾人祸也不断。」 他想了想,「各家族的长老们都猜测,復甦年可能会提前到今年。」 「哦?」 沈鸣月转移视线。 復甦年是玄术人士都知道的特殊年份。 一般来说,一甲子后会出现一个復甦年,所谓復甦,便是说当年阴气浓盛,鬼怪们如有神助,是鬼物们实力大增的一个特殊年份。 在復甦年里,地府阴差会很少来到人间捉作恶的鬼怪们,能除去祸害生灵的鬼怪的人只有术士们。 所以也有戏称,復甦年是鬼怪们阴气的復甦,却是术士们的歷劫年。 復甦年提前一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是很少出现罢了。 每到復甦年,都由玄术界各大家族家主开会商议解决方法,今年依旧如此。 「今年是什么解决方法?」 沈案既已知道復甦年提前这等秘事,想必是已经代表沈家去开过会了。 果然,沈案道:「长老们说今年想要做点创新,他们有个大胆的想法。」 大胆的想法? 沈鸣月笑。 「怎的大胆法?」 说到这儿,沈案倒觉得有些荒唐,他皱眉道:「初步设定是和娱乐公司共同创办一个恋爱综艺节目。 让能作为玄界代表的术士报名参加节目,再找几只鬼充当节目嘉宾,一起...谈恋爱。」 「长老们的意愿是,通过半纪录片的方式让凡人们初步认识鬼怪,在节目里教大家一些基础除鬼方法。这样在遇到鬼时,便不会平白丧命。」 「......」 沈家主还是第一次从这帮思想固化的长老们嘴中听到这些时代新词。 术士和鬼怪的恋爱综艺节目。 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沈鸣月沉默片刻,又问沈案:「名单定好了吗?术士哪几位?鬼又是哪几只?」 沈案颇为艰难地将自己的头抬起,他言辞有些模煳:「术士只需两位,要求是年轻且长相端正上镜,而且实力要超越一般人。」 「鬼...是几个大家族饲养的地缚灵。」 「而当今玄界,实力强大且相貌不俗的,家主...众人都推您为第一。」 作者有话说: 又完结一个副本啦!下一个副本捉鬼恋综沖呀! 第65章 诸事可亲 「......所以, 我竟要和小辈们去谈情说爱了?」 沈鸣月无言,她接过家族也有十二年了,十二年里她就没有考虑过情爱这等小事。 第122页 如今在要放权给小辈的时候, 却被推出来和小辈们玩些风月把戏。 沈家主思量, 挥手让沈案离开。 拒绝的言辞让沈案代为转交倒显得不太尊重那些长老们。 一甲子一次的復甦年, 每个玄术家族都要帮助世人尽量安全度过。 如若放任无拘束的鬼怪们为祸生灵, 他们这些术士们便要为此担下一半罪孽。 沈鸣月的设想是带领族中子弟去各地绞杀鬼怪,顺而在歷练中提升子弟们的实力,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而现在却演变成术士和鬼怪的恋爱综艺节目。 沈鸣月扶额, 唇中逸出一缕嘆息。 长老们的初衷她能理解, 在短时间内让非玄门中人的普罗大众们习得一些基本除鬼方法,荧幕的传播力度确实比他们干巴巴的讲业大得多。 可沈家主二十九岁了,不是十八十九, 她要怎么和那些她视为小辈们的人在一起进行感情拉扯? 鬼的年纪倒是大,但这是违背常伦的。 来到了自己的车旁,沈鸣月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转动方向盘, 将车开出老宅。 沈鸣月想了想, 前往爷爷的小竹楼。 「爷爷。」 「哎哟哎呦,乖孙回来啦!」 沈老爷子见到沈鸣月, 灰白色眉毛抖动几下, 咧嘴笑着从藤椅里坐起来。 「爷爷, 復甦年提前了您知道吗?」 沈鸣月坐到方凳上, 她询问地看向沈老爷子。 「唔...奥——」沈老爷子挤了挤眼, 他当然知道復甦年提前的事情。 虽然不当家主好多年, 但他在玄术界的地位可比一些大家族的资深长老。 关于復甦年的长老会他也收到了具体结果。 沈老爷子经过了解, 现在自然知道那群老头子们口中的恋综意思。 想起那群不可一世的老固执们老脸通红求自己的画面, 沈老爷子没忍住笑出声。 「爷爷?」 沈鸣月看他。 沈老爷子立刻止住笑意, 他慈眉善目地问自己的乖孙女:「乖孙你是要说那群老头们弄出来的啥恋爱综艺节目是吧?」 沈鸣月点点头,她来找爷爷就是为了此事。 沈老爷子德高望重,对此事应能有更客观的看法。 「乖孙啊,你从小就听爷爷的话是吧?」 沈老爷子有些语重心长。 沈鸣月看着爷爷严肃的脸,不由得也郑重起来。 「是的,爷爷。」她蹙眉 ,难道是今年是有什么大鬼出没的预警? 「乖孙听话,那听爷爷的话。奥,就去参加那什么恋综,给那群老头子看看我乖孙的本领!」 沈鸣月微顿:「爷爷... 」 她的话忽然被打断——竹楼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宁涯?」 宁涯一身白色休闲服,站在门口低眼向沈鸣月看来时带点惊讶。 沈鸣月转头朝面露尴尬的爷爷瞥了眼。 沈老爷子也没料到这两个小辈能这么巧碰上。 他知道沈鸣月对宁涯还存在偏见,对其漠视不理便已算理智。 可那场灾难...是由沈鸣月那妖异的、难为世容的天赋而起。 宁涯不过是分担了沈鸣月的一点命运:离开师门,被家族驱赶,丧失玄术...... 宁涯表现得愈加丧心病狂、与家族背道而驰,那沈鸣月便更有机会活下来。 但这件事只有沈老爷子和沈鸣月父母以及宁涯知晓。 他们没敢告诉沈鸣月。 她本就比普通子弟多承受着数倍的苦痛。 为了尽最大努力降低那场灾祸带来的损失,沈老爷子和宁涯以及沈鸣月父母布了一个局。 这是场生死局。 胜则家族和沈鸣月都能活,败则...沈鸣月将成为废人,而沈家覆灭。 这就是沈老爷子耗费七十年功力卜得的结果。 沈鸣月生死局已过,却不免过早承受起家族重压。 拥有厚重歷史的古老家族,便被沈鸣月青涩的肩膀扛起。 这场局里,宁涯是变故下的牺牲者。 当年他偷听沈老爷子和沈鸣月父母的对话后,主动找到沈老爷子甘愿赴死的。 弥补亏欠是活人才能做的事情。 沈老爷子这些年和宁涯私交甚密,他看出宁涯对沈鸣月的情根深种,也毫不怀疑宁涯对沈鸣月的爱与沈鸣月父母对其的爱是同等沉重的。 只是现在不是揭露真相的时候——冥冥之中有『东西』还在盯着他们。 宁涯与沈鸣月...缘分需要等待。 但机会是有的。 沈老爷子招唿宁涯过来:「你小子来了啊,到爷爷这里来。」 宁涯脚步缓慢,他感受到沈鸣月的目光,不由有些拘谨。 「爷爷。」他坐在沈鸣月旁的方凳上,眼睛盯着沈老爷子的鬍子,没转头和沈鸣月打招唿。 自从在沈鸣月公寓门口晕了半夜后,在沈老爷子的出谋划策之下,他准备含蓄地接近沈鸣月。 含蓄隐忍,宁涯最擅长此道。 沈老爷子看看宁涯,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转过脸对着神色冷淡的沈鸣月道:「乖孙奥,你答应爷爷去参加这个节目奥,作为沈家家主,怎么能不跟着时代发展呢?」 「这节目我看着行,你就当去旅游。捉鬼的时候还能看山赏水的,你也要休息一下嘛。」 第123页 沈鸣月经不住爷爷的软磨硬泡,终究还是答应了去恋综。 在答应后没几分钟,沈鸣月点开不断刷新消息的通讯设备。 自称为《为你心脏怦怦跳》节目导演的一个女人已经发来了数十条有关恋综的具体信息。 一共两个术士,全是女性。 沈鸣月为其一,还有一位叫——谢诗。 沈鸣月不由得想起【尸案自由者】副本里的「母神谢诗」。 这二者会是同一人吗? 而两只鬼怪则是张、李两个玄术家族的地缚灵。 ——据说是真正的大鬼,鬼力强大、但功德满身。 张家的地缚灵叫张无之,李家的地缚灵叫李承因。 还有两位『素人』和一个自带流量的影后。 素人之一:宁涯。 素人之二:漆阆。 都是沈鸣月认识的人。 影后叫陈如,出演过的许多电影都拿的国际大奖。 节目地点设在临市,那是一座已经存在上千年的古老城市。 也是阴气易生之地。 该档综艺作为拥有真正灵异因素的节目,在拍摄时是需要和上面报备的。 今年的復甦年,但凡懂点玄术的都知道其特殊,所以有关部门对这节目持支持态度。 沈鸣月收起手机。 沈老爷子对自家孙女嘿嘿笑了通,沈鸣月无奈:「爷爷,我回家准备上节目的东西。」 她站起身,宁涯立刻缩起脚将路让给她。 「再见。」沈鸣月想了想,还是选择在爷爷面前对宁涯态度温和一点。 宁涯抬眼,瞳孔微缩:「再...再见。」 所奢望的,总会到来的。 宁涯和沈老爷子一齐看着沈鸣月的车逐渐离去。 对视一眼后,爷两个便都大笑起来。 * 沈鸣月回到公寓,将自己抛进沙发。 再次线上处理了一份公司文件,沈鸣月翻开通讯录。 滑了滑屏幕,沈鸣月看了时间,正好是褚刑放学。 「喂,鸣月,你回家啦?」 少年声音已低沉富有磁性,带着笑意说话时如同醇厚美酒般醉人。 沈鸣月微嘆时光匆匆。 看来她三十岁就能退休了。 「嗯,你最近学习怎么样?」沈鸣月拣最熟悉的话题问道。 「次次第一。」褚刑声音微低。 沈鸣月听他的声音,猜测他那边是不是突然有事情在忙,便想着挂了电话让褚刑忙去。 下一刻,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褚刑背着黑色电脑包,手里握着一把钥匙出现在门口。 沈鸣月弯眸:「回来了,饿了吗?」 褚刑摇头,将钥匙放在玄关上,他走到沈鸣月身侧,几番犹豫后只是坐在了沈鸣月旁边的沙发上。 沈鸣月看向自己养大的少年,再次感嘆时光的流逝。 当初瘦弱的小孩现在长得这样健壮,既成熟又稳重,还有丰富学识来支撑公司的运行。 她颇感欣慰。 沈鸣月和褚刑离得较近,咫尺之间,她借着窗外日光几乎能看清褚刑脸上的每一根细小绒毛。 褚刑和她一样,肤色白皙中透着冷感,眉睫黑得如同描画过般。 褚刑的一双眼睛极为出色,眼型狭长眼角上扬,下眼睑天生透着层薄红,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显得有些阴郁。 可他的五官又是俊美冷硬的,尚在少年便如同杀伐果断的年轻君王般压摄感十足,薄唇微勾看人时,自带几分讥诮。 沈鸣月看了会儿,兀然弯了弯唇。 「鸣月,你在笑什么?」褚刑也笑视着她,黑色瞳仁不知是不是由于光线的缘故,竟泛着点幽蓝。 沈鸣月转了转腕骨,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她起身走进厨房,声音遥遥传来:「生活平淡,诸事可亲。」 和爷爷坐在小竹楼里吹风可喜、在老宅里看小辈们练符可喜、回到公寓得知褚刑不负她望也可喜。 沈鸣月从前是习惯忙碌与紧张的,现几次感嘆,都是从副本回到原世界后生出的。 这感觉很新奇,但与之伴随的还有莫名的危机感。 没有人比沈鸣月更加清楚自己的特殊。 无限吸引鬼怪贪慾的灵魂以及常人不及的玄学天赋。 天赋者易伤,沈鸣月对此知悉甚之。 很早之前她便感受到了,她所生活的世界不对劲。 荀邑所说的「这个世界是为你重置的」,沈鸣月至今记忆深刻。 如今回到原世界,沈鸣月决定缓接新任务。 一来与众玄士们共同度过復甦年,二来也看看这重置后的世界如何个运转法。 作者有话说: 来迟了(鞠躬),感谢大家提出的宝贵意见,已经在復盘了qaq 第66章 开启恋综直播 沈鸣月从厨房走出, 给褚刑递了杯水。 「早点睡。」她叮嘱一句,转身要回卧室时又停下。 她扭头看褚刑:「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暑假?」 褚刑脱下校服外套,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滑着杯壁:「明天下午就放, 暑假公司培训的话, 谁带我?鸣月还是秦副总?」 沈鸣月回他:「秦副总陪你。我接了个节目, 明天就走。」 褚刑奥了声, 他仰头灌了口冷水,喉结攒动咽下寡淡无味的清水,薄唇微张:「那晚安。」 第124页 沈鸣月点点头。 褚刑更小的时候, 她会放下其他事务亲自带褚刑进公司培训。 现在褚刑也要成年了, 自然是独立点更好。 清洁完,沈鸣月穿上睡裙,盘坐在床上入定。 * 翌日。 沈鸣月收拾行李中。 她不化妆, 瓶瓶罐罐里装的都是硃砂和除鬼的特殊液体。 她接着装了一个手提箱的黄裱纸——都是品质最好的符纸,能够将符咒的效果百分百发挥出来。 沈鸣月停下想了会还需要带的东西。 似乎也没有什么必需品了。 衣物带两套常服即可,其他的可去临市再买。 导演和她说, 届时要用节目组统一发放的手机, 她便带上了张存了几十万的小额信用卡。 沈鸣月收拾好,便发了消息给导演。 在到达临市的这段路程里, 为了安全起见, 几位嘉宾要同坐一辆车、进行简单的互相了解。 导演回復迅速:「沈家主, 请您将定位发来, 我们马上就到。」 沈鸣月将定位发给她, 拿着箱子走出卧室。 客厅里褚刑已经穿好校服, 正向劲瘦的手腕上扣着錶带。 修长的手指搭在錶带上, 挑起几次却都滑落。 沈鸣月放下手提箱, 走到他身边, 低头给他扣好。 高大少年垂眼,黑瞳深深:「谢谢鸣月。」 沈鸣月颔首,「记得买早饭吃,要不要送你上学?」 褚刑勾唇,朝沈鸣月身后的行李箱瞥了眼:「鸣月现在有时间送我吗?」 沈鸣月转身来到沙发:「家里司机不知道用?」 復拿起手机做好自己不在公司和家族的安排。 褚刑笑笑,他拿上钥匙,走到玄关处换鞋。 「鸣月要什么时候回来?」 繫着鞋带,蹲下时轻薄校服勾勒出少年宽厚结实的后背肌肉。 褚刑换到另一边的鞋带,紧绷的肌肉线条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般富有侵略性。 沈鸣月拉下电闸,回想了下节目文件上的周期:「四个星期,一月左右。」 褚刑站起来,他回身看着沈鸣月,眉头皱起:「那么长时间都见不到鸣月,那我...」 他忽然停下话头,沈鸣月还在等他的下文。 「嗯?」 「没什么,只是如果处理公司业务的时候遇到困难怎么办,鸣月不在我会紧张的。」 原来是担心公司。 沈鸣月看褚刑认真的样子,柔和眉眼:「你做的向来很好,秦副总那里我已经嘱咐过了。」 褚刑抿唇。 他低眼:「好,再见,鸣月。」 沈鸣月手机铃声响起,接起电话,原来导演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她抽出行李箱的拉杆,将手提箱放在箱子上。 「一起下楼吧。」 拉着行李箱走到褚刑身边。 褚刑主动接过她的箱子,跟在她身后。 坐电梯下楼时,褚刑盯着沈鸣月削薄的背神情莫名。 沈鸣月总是这样公事公办,私人情感色彩表现得极淡,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对待周围的人。 他总是觉得沈鸣月这样生活会很累。 很快,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褚刑收起思绪。 「沈...」导演第一个迎上来,她看见沈鸣月就要叫沈家主,中途却被沈鸣月的眼神制止。 导演很懂得审时度势,她知道沈家隐世不出,若不是今年復甦年做了个「恋综」,沈家主怕是已经带着沈家子弟们开始四方除鬼了。 「沈总,欢迎欢迎。」 导演接过沈鸣月的行李,她算是沈鸣月的一个崇拜者。 沈鸣月十七岁力挽狂澜撑起家族的事情在玄术界已经快要被神化了。 她便是用沈鸣月创建公司一事来说服族中长辈,让他们支持自己去从事自己热爱的导演事业。 《心脏为你怦怦跳》就是她最开始提出的想法,后长老们也被她打动,这才能邀请来沈鸣月。 沈鸣月颔首,与其轻轻握手。 导演看了下褚刑,疑惑:「这位是?」 「是我弟弟。」沈鸣月转身让褚刑赶快上学,不要迟到。 褚刑和她告别便离开了。 导演带沈鸣月走到接送的大巴车旁,将行李送上车。 此时已经有摄像机在跟了。 黑漆漆的机器跟在沈鸣月身后几个方向,将其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 摄像们都是普通人,他们也算是的老人了,摄影机里不知拍过多少天王天后。 可当沈鸣月出现在镜头里时,他们都有些腿软发颤。 ——沈鸣月实在是无死角的绝色,最高清的摄像机却抓不到她的一点瑕疵。 如果她进了娱乐圈,那简直是乱杀。 导演不经意回头,看见了几位摄像的反应。 瞬间瞭然。 其实她也早就想拍沈鸣月了。 可惜沈总难请,沈家主更是不敢请。 将沈鸣月送到专属座位上,她拉过一旁的摄像组负责人低语:「现在就开启直播。」 摄像组负责人点头,转身朝下面一一交代。 导演坐到沈鸣月身侧,朝她笑笑。 看着沈鸣月的脸,导演不由心下慨嘆,有沈家主在,就是不用他们营销,也一定会吸引到大量流量的。 第125页 上面有所交代,今年復甦年来势诡异,堵不如疏,是时候让国人了解一点玄术知识了。 举办《心脏为你怦怦跳》只是大局谋划的第一步。 大巴启动,直播也随之开启。 【误入,这是啥直播?】 【楼上看直播间名字,一个恋综】 【《为你心脏怦怦跳》,我的天名字好土】 【哎?我本来都退出了,但刚才画面一转,我好像看见了仙女!】 【楼上正解!天!快看!画面转到仙女了!】 【......】 【......】 直播间一经开启,一开始只有几百个人,可当摄像将摄影机摆好,并将其对准沈鸣月时。 直播间忽然涌入上千人。 弹幕是长久的一片沉默。 一串省略号之后,才有人扣字问道:【求解,这个恋综什么来头,为什么能拥有这么高超的ai合成技术,让嘉宾和合成人恋爱...这不好吧。】 【我本来震惊还有人长成这样呢,美得我都不敢说话。】 【该说不说,合成人好像真人啊呜呜呜,建模师加鸡腿求求了。】 【可是...她好像真人呜呜呜...】 【等等等...这个仙女我好像在现实中见过...】 【...也不要说大话了,说见过真人的这不会建模师亲自下场了吧...】 【真的吗,建模师求求了,给我游戏里的女儿也捏一个这样的脸...】 眼看着弹幕都要偏向问建模师了,导演见吊足胃口了,便出现在镜头向大家解释:「大家好,这里是《心脏为你怦怦跳》的录制组,我是导演。我看大家都在怀疑我们沈总的真人身份,真是很可爱呢。」 「那么为了澄清误会,我们有请沈总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沈鸣月转头看向镜头,黛眉一蹙。 她没料到要这么快面对众多网友。 她看不见弹幕,也没有应对镜头的丰富经验。 于是她坐直身体,嘴角微微上扬:「你们好,我是沈鸣月。」 她的声音和平常一般无二,如冷玉相击,清润带着凉意。 让人过耳难忘的好听。 【...对不起但是...仙女声音有点让我入戏了呜呜呜...这是什么仙侠清冷师尊的女主音啊啊啊啊啊】 【人好美声好听啊啊啊啊】 【我要是长这样我出门都能横着走呜呜呜】 【斯哈斯哈流口水仙女超市我嘿嘿嘿】 ...... 沈鸣月一出声,直播间的流量勐然剧增,左上角的点赞数立刻破了万。 如果不是节目组关闭了打赏功能,直播间一定还会刷起满屏的礼物。 沈鸣月敛眉看嚮导演,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导演向她投掷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走进镜头。 、「谢谢大家对我们沈总的支持奥~也欢迎大家多多支持明天下午六点全网首播的《心脏为你怦怦跳》恋综。」 「接下来请大家跟我们一起去接下一位嘉宾吧~」 【可恶呜呜呜,为啥这个恋综不提前官宣一波搞点宣传啊啊啊,让我才发现这么漂亮的美女子!】 【...这就开始接嘉宾了吗?好草率喔。】 【嘿,够新奇啊。我还第一次看见开头搞直播的综艺节目呢!】 【不过这档节目里都有谁啊?根本不知道嘉宾,这不会是什么野生节目吧?】 【嘿嘿嘿痴笑jpg,管他有谁啊,有仙女姐姐在我能把这节目盘包浆了。】 导演再次道:「我们这档节目不是什么野生节目奥~」 「我们本次节目一共请到了八位嘉宾,第一位女嘉宾沈总已经出现啦,我们接下去接第二位女嘉宾。」 「凭藉惊悚小说《轮迴》爆红网络后又遗憾封笔人气作家——谢诗」 谢诗...沈鸣月眼神稍变。 她怎么从作者变成术士了? 真的会是【尸案自由者】那个母神谢诗吗?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见到谢诗 车子平稳行进中。 沈鸣月稍阖眸憩了憩, 眼前忽地一阵白光闪过。 沈鸣月倏然睁眼。 她已不在大巴车上。 周围墨蓝无垠,流动的海水包裹着全身,宛如被一只巨大的无辜动物吞食入腹。 她正坐在它柔软的胃腔之中。 沈鸣月能在深夜无光时精确锁定鬼怪的身影, 但在此时, 她发现自己除了海水, 其他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这是一片寂静之地。 沈鸣月望着这四周深幽海水, 虽在海中,唿吸却全无阻碍。 长睫翩动,右手不由自主按在鼓跃的心脏处——这儿正一鼓一动, 像是某种远古生物逐渐復甦的吐息。 沈鸣月的思绪像是被这海水同化一般, 涨退不平,缥缈不定。 乍然进入这样陌生神秘的地方,她本该是警惕防备的, 可她依旧泰然自若,潜意识中对这片海充满信任。 如她必然属于这儿般。 沈鸣月站起来,她坐着的如同水母一般的椅子立刻随她的动作炸成无数的小气泡, 又很快隐没在无尽的海水中。 沈鸣月收回在那些气泡上的视线, 她向前走几步。 海水摇动,随着她的前进的步伐流动的速度加大。 沈鸣月后退, 海水的流动速度便缓慢下来。 第126页 左右无变化。 沈鸣月伸出手心, 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柄剑的形状。 海水立刻在她手心中聚拢, 一个小型漩涡在手掌上方形成。 待漩涡平息, 手腕一沉, 与脑海中形状无二的剑便已握在手中。 沈鸣月提剑噼了一番, 海水随着她的噼动或起惊涛骇浪, 或成水墙千丈。 但只要她念一个「平」字, 这些因她而起的波涛即会随念又平。 沈鸣月眼见这万浪起, 又见这万涛落。 她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这方海水是由她掌控的。 这是她的空间。 沈鸣月试着唤出系统。 但她的唤声落海无回。 系统没有一点回应。 沈鸣月仰面去看。 深海昏暗之上,遥遥的有一片与海水相贴的光面。 光面纯白色,散发着刺眼的光彩。 可这光穿不透深海,落在沈鸣月身上也只剩粼粼的影儿。 在这无端的存在里。 一道渺远冷沉的声音传来。 「你为何抛弃我?」 沈鸣月奇异地朝出声处看去,虽觉得这声音的主人不能伤害到自己,但她依旧幻出剑提在手中。 更深更黑的海水里,渐渐冒出有人头大小的气泡。 这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至最后,这些气泡们拥挤在一起,几乎要成一面贯彻深海的白墙。 而在这巨型之墙的下面,一袭黑袍踏着波动的海水缓缓走出。 沈鸣月眯眼去看。 手中剑不自觉放了下来。 黑袍走近她,又在离她一个跨步的地方停下。 「你抛弃了我。」 黑袍人身形高大,他的袍帽挂下挡住他的脸。 他再次陈述,语调平缓冰冷。 沈鸣月收起剑。 她将要开口,却感到有了什么变化。 低头去看。 自己竟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白袍。 白袍勾着金边,胸膛处绣着繁美的符文。 沈鸣月习惯性束起的长髮倾泻下来,微微漂浮在海水中,柔滑如丝绸。 她转而抬眼。 黑袍男人隔着袍帽,似乎正在注视着他。 沈鸣月看不见他的眼睛,却能感受他眼神的温度。 像这海水一般,阴冷无温。 但也和这海水一样,任她掌控。 沈鸣月启唇:「职责所在。」 这不是她想要说的话,她本要问这黑袍男人的姓名。 这像是某种场景的回忆。 沈鸣月拥有自己的意识,却控制不了行为语言。 「你职责所在...001...你只念职责,却不懂情意。」 「永存、永在。」 「001,你会回来的。」 沈鸣月将欲蹙眉,身后传来一阵庞大的后坐力。 昏暗的海水在眼前迅速倒退,黑袍男人袍帽在海水流动中被掀落,沈鸣月仍然看不清他的脸。 却看见了他的一双狭长的眼睛。 瞳仁漆黑,某些角度下还泛着点蓝。 「...002...」沈鸣月低声喃喃。 肩膀处传来力度轻微的推动。 「沈总...沈总...我们到了...」 撩起眼帘。 导演的脸庞近在咫尺。 沈鸣月抚了抚眉心:「我睡着了?」 导演点点头,摄像机的镜头自动放大,锁定在沈鸣月醒后微蒙的脸上。 【我窒息了。】 【如果睡美人长这样,别说王子,谁看谁不迷煳啊呜呜呜】 【!!我终于想起来这位是谁了!是一二科技的总裁啊!沈鸣月!那个出手就是上亿合同的女霸总啊啊啊!】 【我焯,上帝究竟给这位关上了哪一扇窗?】 大巴车停在一栋小型别墅的前面。 迎接新嘉宾不需要沈鸣月下车。 导演已经开门走下去了,沈鸣月想了想,还是一同跟下车。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似乎驱散了梦中那片海的沉冷。 沈鸣月想起那海和黑袍。 黑袍叫她001,梦中的她便是那个审判者001? 黑袍是谁?审判者002? 沈鸣月眉心发疼,她捏了捏,白皙无暇的皮肤便被压出一些红痕。 「谢小姐,这边请,这边请。」 导演带着谢诗走过来。 沈鸣月定睛看去。 正好对上谢诗明媚活泼的双眼。 她显然也认出来沈鸣月了。 眼中迸射出惊喜的光芒,她扔下行李大步跑过来勐地一把抱住了沈鸣月。 「谢......」 沈鸣月来不及避开,谢诗已挂在了身上。 虽说不重,沈鸣月甚至可以单手托着她,可她不习惯和人这般接近。 冷了冷脸,沈鸣月拍着谢诗的背让她下来。 谢诗便笑嘻嘻地跳到地上,她将双手背在腰后,上身前倾盯着沈鸣月。 「沈鸣月,你没想到吧,我还能遇到你。」 沈鸣月颔首:「是没想到。」 谢诗的原世界和她是一个,这确实出乎意料。 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遇到不止一个和恐怖系统相关的人了。 宋伏瞻、谢诗、荀邑...还有谁也会和恐怖系统绑定或者是副本里的鬼怪呢? 沈鸣月没纠结这些。 导演走过来很惊奇地看着两位:「沈总和谢小姐认识?」 第127页 谢诗将要说,被沈鸣月阻止:「上车再聊吧。」 导演笑着应和,谢诗便乖乖地去拿来自己的行李。 【谢诗原来真人这么漂亮!她的《轮迴》我每次看都要被吓得浑身发冷。】 【呜呜呜呜谁不想和仙女总裁贴贴啊】 【谢诗和沈总都好漂亮喔,一个活泼、一个御姐,居然有点想磕】 几人到了车上。 谢诗的位置本是在沈鸣月后面,为了和沈鸣月坐一起说话,她又和导演商量,坐在了沈鸣月身侧的男嘉宾位置上。 「那是张无之...先生的位置,等他来,谢小姐您可得坐回自己位置上。」 「好好好。」 谢诗坐下,挨着沈鸣月聊天。 「沈鸣月,我们也挺熟的了,我能叫你鸣月吗?」 谢诗眼睛亮亮的,黑润如玉。 沈鸣月侧眼,在谢诗弧度圆翘的眼上看了一圈。 「可以。」 「啊不行!」谢诗忽然坐直,她开心得简直忘了形,像只讨得食的兔子。 「鸣月也还是好官方啊,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怎么叫得这么官方呢?」谢诗摸了摸下巴,灵光一闪:「你有小名吗?我好想叫你小月亮啊!我奶都叫我诗诗,你也这样叫我嘛!」 她打得一手好算盘:「我叫你小月亮,你叫我诗诗。就像好闺蜜一样!」 沈鸣月微顿,谢诗竟歪打正着猜出了她的小名。 谢诗开朗不少,完全不见原副本里几次三番害人时的恶毒。 沈鸣月看了看她:「随你。」 她打量着大巴车。 在大巴车的顶部感受到符阵的气息,是涵养阴气的符阵。 应是为那两只鬼怪准备的。 这个符阵只对鬼怪有利,能帮助它们恢復因阳光照射而消散的鬼气,对于术士和普通人也没有损害。 张家的张无之和李家的李承因,沈鸣月知道这两只大鬼。 这两只鬼怪在十二年前也帮过沈家,虽说对上鬼王二鬼没有胜算,好在是给沈鸣月拖了段求生时间。 术士界大小家族无数,实力最强大就是张李二家,隐世家族很少,沈家是其中代表。 现今玄术界的不像从前一般有阴暗的秘事。 玄术凋零的现代,众人只求守着家族传承,对家家之间的钩心斗角没有心思。 作恶的鬼怪们平时也不算多,正常人死后还是按照流程被阴差接进地府评判功过。 但凡有一个玄术家族没落,便代表有一项玄术要消失。 即便不为获得他家玄术,每当玄术界出现某家族蒙临大难的时候,总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十二年前沈家在覆灭之界又被拉回生路上,玄术界的各大家族也帮了不少。 众生则生,一亡俱损。 这是家族之间默认的道义准则。 所以邪恶术士的出现才会人人喊打。 ——人人相助的理想化玄术界,为何还要自甘堕落,去犯下这许多因果呢? 张无之和李承因二鬼拥有百年道行,具体几百年倒是不知,只是这二鬼同为大家族地缚灵,鬼力相当但性格截然不同。 沈鸣月想起张无之。 张无之这般道行的大鬼早不用躲藏在夜晚,走在阳光下虽会损失些阴气,但这些阴气也只是一个符阵便能恢復过来的事情。 最值得玄术界称道的是这位大鬼的行事作风。 若说形容,众人有一个不约而同的形容词。 花孔雀。 也死了几百年了,还喜欢穿着花衬衫白裤子,拿家族的供奉去买香水和跑车。 若不是知道他鬼怪的身份,寻常人只当是他哪家的纨绔少爷。 接触过张无之的人都说他不太靠谱。 沈鸣月却对这位大鬼有些尊意。 大战当日,力竭的沈鸣月撑着除鬼剑单膝跪倒在父母尸体前,鬼王狞笑走来时,张无之凭空出现,挡住了鬼王的致命一击。 沈鸣月抬眸,张无之在艰难阻止鬼王继续靠近她。 那生死的博弈里,他却扭头对沈鸣月混不吝的一声笑:「沈家的小娃儿这么好看,幸好我来了,不然死了多可惜。」 「小娃儿,你跑远点,别到时候老子真身碎一地溅你身上。」 大鬼如若鬼气散尽便要显出死时的模样,这即所谓真身。 沈鸣月没跑,她晕倒在李承因和其他家族赶来救沈家的嘈声前。 后沈家主越长成便越冷心冷情,对玄术界的所有人却始终不曾轻视。 坐在身旁的谢诗欢唿一声:「耶,小月亮小月亮小月亮!」 她不住地叫沈鸣月。 沈鸣月第一次遇到这么聒噪的人,她按住谢诗的手,盯着她问:「你怎么又成为...」 她注意到摄像机,没说『术士』两字。 谢诗已经了悟她的问题,挺起胸膛骄傲道:「那当然是我有天赋啊,我师傅说就没见过我天赋这么好的弟子,只可惜骨龄有点大。」 沈鸣月颔首。 谢诗在副本多年,又是半鬼半人的,出来后有些玄术天赋也不足为奇。 「好了,现在两位女嘉宾已经到了,我们现在去接下一位嘉宾吧。」 「哎?是两位男嘉宾哦,节目组收到消息,这两位男嘉宾是邻居,现在已经收拾好行李等待节目组的到来了。」 第128页 「那么出发吧!」 大巴车转了个弯,开向张无之和李承因的家。 也是张李两家的老宅。 作者有话说: 一更。 第68章 嘉宾到齐 谢诗叽叽喳喳地和沈鸣月分享她的生活, 接着说到这次的恋综。 「今年不同以往呢,说是有...」谢诗压低声音:「大鬼...我师父还说会有鬼王呢。」 沈鸣月眉头一动,鬼王? 她怎么不知道。 「你师父是谁?」 谢诗两手按在椅子扶手上:「谢家家主谢勛, 他说与我同姓便是有缘。还说我身上因果重, 不入玄术界活不过三十岁。」 谢家以卜卦能力着称。 谢勛。 沈鸣月想起此人, 爷爷说沈家当年大难便是谢勛卜得的。 算起来, 谢勛今年也七十岁了。 她也该在节目结束后去看望他老人家。 不过今年復甦年竟有出现鬼王的迹象吗? 这样重要的信息玄术界此时并不知道。 当今众人只知今年除鬼不易,会有大鬼。 鬼王...沈鸣月找了那只鬼王十二年了。 可惜十二前鬼王重伤之后隐藏起来,人间地府就没有寻得它的手段。 十二年后出现, 是要再灭沈家一次吗? 沈鸣月将冷笑抿于唇角, 杀意平息,她依旧面无表情。 若是鬼王捲土重来,她必要手刃它。 * 张家和李家隔着一道红砖墙。 两家老宅古色古香, 不似沈家老宅那般宏伟,飞檐灰墙的十几进房子挨在一起,颇具大户深院的意味。 张无之站在大大小小五六个箱子里, 隔着墨镜朝大巴车遥遥看过来。 站在他身旁的是深眉紧锁的李承因, 李承因和沈案一样,爱穿长褂。 只是沈案喜白色, 长褂上身光风霁月如贵家公子。 李承因剃着寸头, 高鼻利目, 爱穿黑棕的褂子。 他面部线条坚硬, 没有血色的唇紧紧抿在一起。 个子得有一米九多, 站在那儿就跟一尊铁像似的。 沈鸣月这些年很少见过这位, 听说李承因除一身厉害鬼力外, 一张嘴毒到说出的话能教人尴尬无比。 沈鸣月没领教过。 她透过窗户看导演将二人接上车。 张无之走上来, 一眼就看见了沈鸣月。 墨镜滑到鼻樑中央, 他眯着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嘴角微勾:「他们说沈家的小娃儿要来,我还以为是沈案那小子呢。」 张无之抬起手腕,粉衬衫贴着他紧实的腰腹,腰线纤细又诱人。 【救救命!这个恋综为啥人人都这么好看啊啊啊】 【这是谁家的富家少爷啊,天,他刚才从墨镜下抬眼的那瞬间,我感觉心脏被他的笑击中了!】 【可是他旁边的黑褂子男人也好好看,松垮的衣服根本遮不住好身材啊啊有男菩萨那味儿了】 张无之走到谢诗身旁,看着椅背上的名字,朝谢诗挑了挑眉:「烦请让一让,小姑娘。」 谢诗不舍沈鸣月,娇俏着朝张无之撒娇:「哎呀,哥哥,你就让我坐在小月亮身边嘛~求求啦~」 张无之哼笑:「哥哥?你倒是敢叫。」他闲闲朝沈鸣月那儿乜一眼:「你想坐就坐吧。」 他撩开长腿,就要朝谢诗的位置走去。 「哎哎哎!等一下,张无之前辈,您不能随意换位置的。」 导演连忙走过来,她低头看着谢诗:「谢小姐,你不是答应我的吗?」 谢诗撇嘴,伸开手就想要抱住沈鸣月的手臂。 沈鸣月食指抵在她额头上,轻轻推开了她:「谢诗,你听话。」 「好吧。」 谢诗嘆口气,她站起来绕开导演和张无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张无之摘下墨镜,长腿微弯坐好。 「小月亮?你不嫌逾越?」他扣着墨镜,桃花眼带着促狭的笑意。 沈鸣月唇角微弯:「称唿而已。」 她接着对张无之颔首:「幸会,张前辈。」 张无之长腿交叠,西装裤包裹着修长的腿,隐隐露出肌肉线条,他侧眼瞧了下沈鸣月的脸。 忽然闷笑:「你这个丫头倒和从前不一样了,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你凶得很,像只狼崽子咬人似的。」 他仿若觉得有趣,又笑了几声。 沈鸣月静默不语,张无之倒是从一始终,脸上的笑这么多年就没扒下来过。 已经是几百年老鬼了,行事享乐如少年一般张扬肆意。 李承因坐在谢诗身旁。 他双眼黑漆漆的,盯着沈鸣月和张无之椅背中间的空隙不说话。 谢诗也不乐意和鬼气冲天的他聊天,便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大巴车内前后排的位置离得有点远,谢诗不好趴在沈鸣月的椅子上和她扯话,很是郁闷,又接连输了几场游戏。 【啊啊啊为什么随便配对都感觉很好磕啊,神仙恋综,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下午的首播了】 【这才来了四个嘉宾,我去节目组官博下看了看,他们才更新的一条动态说还有影后陈如哎】 【蛙趣,什么来头啊这节目,陈如不是从来不接综艺节目的嘛】 【还有两个素人,期待期待】 两位术士和两只大鬼过了会儿便都沉默下来。 第129页 这档节目的卖点就是恋爱。 这几位里,可能就张无之喜欢这些风月事。 但他老人家还从来没有真谈过,死前死后他都是孑然一身,对爱情这玩意儿的理解止步于媒妁之约。 李承因更不必说,他生前就是李家人,生平只除鬼不谈情,没有子嗣留下这才无缘继承家族。 沈鸣月呢,追求者众多,可她心中只有公司今日盈利多少和家族小辈修为怎样,心理上已是个半截入土的老人了。 谢诗倒是分过几次。 可从副本出来后她便发现自己对腻歪的爱情有点厌烦,成为术士之后更是如此。 若不是谢家主将她推出来,她是不愿参加这档听起来就不正经的节目。 当然,节目组对嘉宾们颇为了解。 导演更是知悉请来的这几位要是不靠他们节目组的推动,怕是四个星期后处得还跟没处一样。 导演看着镜头里的几人,想到到临市古城给他们设下的任务和安排,便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稍显狡诈的微笑。 大巴车就这样一家又一家的接过去。 陈如、宁涯、漆阆。 最后的三人终于全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陈如的到来又给节目爆了一波热度,热搜第一马上空降成「神秘恋综《心脏为你怦怦跳》」 热搜二是沈鸣月颜值和身份的讨论。 热搜三是「扒一扒《心跳》全员高颜值」。 节目的直播间一下涌入几十万人的观看,正值暑期,大家这档没有任何宣传却声势浩大的恋爱综艺节目抱了极大兴趣。 宁涯是沈老爷子送进来的。 漆阆自上次和沈鸣月进入案发现场见鬼后,被有关部门邀请,现在是作为国家神秘部门的公职人员来到这档节目的。 当然漆阆对外宣称的身份依然是市刑警队的警察。 嘉宾到齐后,大家互相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陈如是节目里唯一不知真相的人。 她是个将近四十岁的温婉型美人,穿着旗袍浅笑嫣然。 临市古城很近,开车一小时的距离。 众人在车上闲聊,弹幕里已经开始疯狂配对。 很快,临市古城到了。 节目组包下了一个大厦的第四层楼作为嘉宾们的休息点。 大厦名叫『回归大厦』,是临市古城最豪华的酒店。 可能全国人更熟知的却是其前几年闹得临市人人心惶惶的「七月半回归闹鬼事情」。 闹鬼地点,也正是在大厦第四层。 嘉宾们要进行第一轮自由组队,共同完成一个任务来选择自己要入住的房间。 直播到此结束。 「明天下午六点全网准时播放《心脏为你怦怦跳》哦,请大家敬请期待我们的第一次心动组合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69章 回归大厦闹鬼始末 到临市古城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 导演组在一楼大厅为嘉宾们准备好长桌。 长桌左右各三张椅子, 还有一张放在桌尾作主座。 「我们这次要选出三对恋爱队伍,但我们一共七人,所以要选出一个人作为领队导师。 这个人选呢大家内部决定, 现在节目组要收走大家的手机, 通讯设备是节目组统一准备的。不管是投票选人还是发射心动信号或者后续其他通知都将在节目组手机上进行。」 男嘉宾的手机是黑色的, 女嘉宾的手机是白色的。 手机是专属的, 背面已贴上各自的名字,名字下是《心脏为你怦怦跳》节目logo。 沈鸣月开好机,立刻收到一则简讯:「亲爱的沈小姐, 请选择您认为最合适带领大家进行甜甜的恋爱的人吧。本次投票完全匿名哦。」 沈鸣月抬眼看了一周, 周寻一番后选择了陈如。 陈如笑意温柔,身上有她妈妈的影子。 沈鸣月对她的感官很好。 「请大家尽快完成投票任务吧。我们投票结束就可以吃午饭了。」 导演催促道。 摄像组的将机器摆放在四个角落,确保能录到每个人。 沈鸣月投好票后手机又是叮咚一声响。 点击查看, 原来是回归大厦闹鬼事件的详细信息。 回归大厦的闹鬼事件向前追溯可到四年前的九月。 也是学生放暑假期间。 一对来临市旅游的母女在入住回归大厦的第三天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遍寻无果只能将此事列为失踪案。 自母女失踪案平息不多久后, 先是那对母女入住的408夜半发出诡异扣墙声, 后这声音逐渐扩大,直至两边的407和409也能听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手指扣墙的声音。 407和409的客人便投诉, 最终大厦的调查人员一来, 扣墙声便会消失。 等调查人员离开, 扣墙声再次响起。 两房客人既恐惧又愤怒。 不日退房离开。 可新入住的客人仍旧可以听到夜晚的可怕扣墙声。 而且这声音愈来愈大, 直至最后整个四层楼都能听到诡异的声音。 退房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 客人们离开又向外界宣扬大厦闹鬼传闻。 回归大厦的营业额受到影响, 便採取措施让大厦工作人员晚上入住四层的房间探查情况。 一共十个工作人员被安排住进房间, 七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还有三个上了年纪的保洁阿姨。 第130页 这十个人都自称胆大包天, 又眼馋丰厚的奖金,当晚喜滋滋的入住了四层的房间。 等第二天经理打开房门一一查看时,跟着经理进房查看的服务员们当即吓得屁滚尿流。 七个汉子,死了六个残了一个。 三个阿姨,都疯了。 大厦出现这等恶性刑事案件,警方来后便封锁了整栋楼,对每一层楼的客人和大厦人员进行逐一调查。 耗费了大量警力,还是没有查到兇手。 无奈只好让大厦恢復经营,调查依旧进行。 在这之后,大厦夜晚的灵异事件愈演愈烈。 有客人洗澡时见到白衣服女人盯着自己的,有客人房间里的电视机在无人动遥控器的情况下跳台到动画片的,更有客人在睡觉时鬼压床醒来后发现有一大一小两个披头散髮的人影站在自己床尾的......诸此种种,不一而是,回归大厦被临市古城的人们私下改名叫『闹鬼大厦』。 大厦的生意一落千丈、但作为临市古城的地标性建筑,外来旅游的人多会选择大厦作为休憩点,即便第二天就退房,也给回归大厦带来了一定收入支撑着。 可去年七月半客人集体跳楼事件,再次给这大厦的处境雪上加霜。 回归大厦由「七月半闹鬼」而全国闻名了。 如今大厦收益惨澹,除却一些探险主播外,基本无人光临。 《心脏为你怦怦跳》的节目组尚未对外界宣传嘉宾们的落脚点是回归大厦,否则又得引起一波热度。 在沈鸣月查看回归大厦闹鬼事件的同时,众人已经将票投好。 导演将投票结果公布在手机上。 沈鸣月看到结果有一瞬的失言。 简讯上赫然几个大字——恋爱领队人:沈鸣月。 一共七人,四票投的都是她。 沈鸣月毫不怀疑这票中有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投的她。 怎么瞧,她也不像是能带领大家一起恋爱的领军人物。 导演笑着让大家落座。 沈鸣月坐到主位,将众人的神情尽纳眼底。 很快,午饭被服务员端上餐桌。 沈鸣月纳下心思,拿起刀叉,又在碟子下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将纸条展开,上有数字『7』。 众人也都发现了纸条,展开后看见了自己的数字。 导演适时解释:「大家纸条上的数字对应着各自的任务,任务内容稍后公布。现在大家先吃饭吧,吃饭期间就可以考虑饭后的组队人选了奥~」 作者有话说: 鞠躬 第70章 四楼活尸 沈鸣月放下餐具, 点进在用餐途中便发来的任务信息。 任务七:进入大厦四层房间寻找关于失踪母亲的任一有关物件。 其他人陆续查看完任务内容。 导演便宣布:「好的,现在大家拿到任务就可以自由组队了。」 她接着看向沈鸣月:「恋爱队长可以组成三人队伍哦~」 沈鸣月没来得及出口,谢诗立刻站起身大声道:「我要和小月亮在一起, 我要和小月亮在一起做任务!」 导演笑:「那谢小姐问一下沈总的意见吧。」 沈鸣月便对上谢诗可怜兮兮的眼神。 「......可以。」 谢诗欢欣雀跃地蹦跶过来, 她抱着沈鸣月的手臂摇了摇:「小月亮你真好, 嘿嘿。」 其余人看着二者, 神色各异。 「嗯,小...月亮?能带我一个嘛?」 张无之倚着高椅,嘴角噙笑好整以暇地望着沈鸣月。 沈鸣月看向他:「自然没问题。」 张无之提着嘴角又笑了笑, 修长苍白的手指搭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这是不是有点草率?」宁涯坐在最角落的座位, 刀叉搁在磁碟上碰出清脆一声响。 他拿起餐布拭完手,将餐布一丢,斜着双眼看向张无之。 「我不能和小...沈总一组吗?」他问道。 张无之瞥他一下, 垂下眼皮冷冷地哼了声:「不能。」 宁涯在玄术界声名狼藉,若不是沈老爷子保护,宁涯已人人喊打。 宁涯安心做他的普通人便也还好, 如今他既重进了玄术界, 免不得遭他们的冷眼相待。 「张前辈,您怎能替沈总做决定呢?」宁涯蹙眉, 语气变弱起来。 他若有似无地朝沈鸣月递去一个隐忍的眼神, 面庞接着蒙上层失落的神色。 宁涯那双眼睛笑时如琥珀填蜜, 黯淡时又如宝石落尘, 那眼中情思如春水, 仿若有着荡漾人心的魔力。 非玄术界人的陈如看见宁涯的神情, 柳眉稍弯, 带着些劝和意味道:「张先生, 宁先生也许刚才的询问不带恶意。看来还是我们沈小姐魅力太大了, 惹得你们这两位优秀的小伙子都争着想和她一组呢。」 陈如看出沈鸣月才是这场小纠纷的关键人物,奉承一番后便朝沈鸣月柔柔一笑。 沈鸣月略了眼陈如连眼角笑纹都透着温柔的脸,抿唇:「既然队伍已经分好,就不要随意改变。」 「谢诗。」她起身,看向张无之:「张前辈。」 张无之懒懒站起来,给宁涯抛去一撇冷笑。 宁涯不搭理他,抿直唇角低下头。 沈鸣月见自己队伍齐了,对剩下的嘉宾颔首示意。 她转身:「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第131页 「我是一号任务!给408布置好摄影机!」 「啊,我没看。等我看看——唔,三号,去407布置好摄影机。」 沈鸣月点点头,看来小队里的人任务地点都挺相近的。 这样很方便。 三人走到电梯处,乘电梯上了四楼。 电梯门打开就能看见十几台摄影机摆在走廊上。 大厅的阴气淡到几乎没有。 而四层的阴气浓郁到要凝成实质在空中缓缓流动着。 张无之打量了下,嗤一声:「三流的玩意儿。」 谢诗好奇地看着整个四层楼,这是她第一次脱离师门做灵异任务,满腔勇气正是无处可泄的时候。 沈鸣月拦住二人想要走出电梯门的动作。 四层没有开灯,只有电梯内还有点光源。 沈鸣月眉弓稍动,暗芒猬集于她眼睫下,她低声:「有东西。」 张无之将手背到身后,脸颊贴近沈鸣月肩侧,声音与她一般低:「不要哄我,我可是只大鬼。」 电梯外若有东西,他作为『东西们』的同类,怎的不会第一时间发现。 沈鸣月侧过头垂眼看他,盯了一秒后又移开目光:「不是鬼。」 是只活尸。 活尸最善于隐住气息。 若是有术士对上活尸,第一反应都是麻烦:活尸易杀难抓。 在对战时还需小心各个角落,说不定活尸上一秒还在眼前,下一秒不小心就要被活尸掏了后心窝。 沈鸣月对战经验丰富,张无之自十二年前沈家一战后便再未出手,对活尸日益变换的隐匿气息手段不熟悉也不足为奇。 谢诗自不必提,放下笔桿子拿起桃木剑的时间还没有一年。 沈鸣月移步上前,活尸的气息若隐若现。 方才她偶然在数十架摄影机后捕捉到的活尸气息,现在再仔细寻找,反而是无果。 沈鸣月向走廊更深处去瞧,电梯内光源所覆盖之处不过一二米距离,在可视范围内,她只能看见镶嵌在墙壁内的十几扇齐整整暗红色的房门。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沈鸣月巡视一遍,最后只能接受活尸再次躲藏起来的事实。 张无之抱臂倚着电梯壁,掀起眼皮也朝四层略过一眼:「沈家主,您说的东西呢?」 谢诗探头张望,望见的也只是一片漆黑,转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沈鸣月。 沈鸣月沉默,提步走出电梯。 张无之和谢诗落后一步跟上。 「这摄影机我们现在就扛过去?」谢诗走到摄影机旁边,翻起摄影机的盖子敲了敲。 沈鸣月来到第一个房间门口,手指抚上门框,木门的冷意浸冰她的指腹。 她捻起细微的灰尘,感受着其上微末的阴气。 这阴气不是其他,便是她将才察觉到的活尸。 要永远相信一个战士对危险的察觉力。 走廊两边一共二十个房间,左侧是401至410,右侧自末向前推则是411至420. 张无之经过那堆摄影机,打眼而过:「小心点儿,不要乱碰东西。」 谢诗还是识相的,她也清楚张无之表面上纨绔不靠谱,可身上的鬼气骗不了术士。 张无之这样的大鬼,就是再来十个她,她也打不过。 她便走到沈鸣月身边,眼巴巴地跟着沈鸣月。 沈鸣月捻起门框灰尘,她有样画样地跟着捻起灰尘。 沈鸣月走过401时若有所思,她却只收穫了指尖脏污,别的到底感受不出来。 「小月亮,你这是在做什么嘛?」走到405门口依旧一无所获的谢诗终是没按捺住,她牵住沈鸣月的手,满眼期待。 沈鸣月让她附耳来。 谢诗乖乖照做。 沈鸣月便道:「我在找只活尸,你应是从没见过?」 她看向谢诗,谢诗忙不迭点头。 张无之来到二者中间,俯身冷不丁道:「你们两个小娃儿在咬什么耳朵,让长辈也听听。」 沈鸣月淡淡看他,谢诗笑弯眼睛,比着嘴型:活、尸。 活尸?张无之眯眼,他不愧是老鬼,这便联想起沈鸣月在电梯里说的『东西』是什么了。 活尸千变万化,随死状变换自己的隐匿方式。 没有术士能打包票自个儿捉住活尸能万无一失的。 他不由得看向沈鸣月,沈鸣月莹白的脸在昏暗中似乎都在发光。 张无之扯起唇角无声笑了笑,十几年前就知道这女娃相貌不俗,如今长开了更是让他这只老不羞都惊艷。 就是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小子。 沈鸣月看着身侧二人,抿了抿唇。 这活尸看来不能指望这二位了。 张无之十二年前受的伤还不知道有没有恢復完全,而谢诗手段太稚嫩。 走过405,406的门近在手边。 沈鸣月将手放上时,立刻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用了极轻的力道向前推了推—— 『吱——呀——』木门狭和墙面发出尖锐的声音,在幽暗深长的走廊里传出很远很远。 406的门是开的。 「小......」谢诗将欲张嘴,被沈鸣月反手捂住。 「听。」她指着细长黑暗的门缝。 现场只有沈鸣月和谢诗两位活人,她们屏住唿吸,周围落针可闻。 于是两人一鬼便清晰地听见了—— 第132页 「咯吱、咯吱、咯吱、」的挠墙声。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志愿者的一天,充足。还有文名改了奥。 第71章 406小女鬼 沈鸣月朝门缝里探进目光, 空茫的黑罩在眼帘上,即便是天生的阴阳眼,也没有捕捉到可疑的鬼影。 视角禁锢了更多的视线, 她皱眉, 将房门彻底推开。 一步一步进入房间, 静寂的环境之中, 身后谢诗清浅的唿吸好像就落在耳边。 房内的摆设只能看个大概,两张床铺静谧地挨在一起,电视机就躺在右手边没多远的小木柜上。 窗帘雾沉沉地垂在地上, 帘脚没有翻动, 说明窗户没有打开,夜风没有空隙,钻不进这间狭小的空间里, 但那时而弱时而强的风声却结结实实地在耳边响着。 本就诡异的氛围因这风声更添一丝怪奇。 谢诗贴着沈鸣月背后走,她没有沈鸣月那样的夜视能力,进入房间里只能在黑暗里捕捉着形状不一、阴影更深的轮廓。 她凭藉这些轮廓来猜测物品, 能在行走间不触碰到它们便是万幸。 和师门中人出任务时, 准备都很齐全,眼下却连视物都难, 她心下有些忐忑, 怕会拖累沈鸣月。 沈鸣月在外间虽看到了更重的阴气, 但还没有找到鬼, 正要朝浴室里走, 便感到谢诗摸到自己的手后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谢诗自出了副本后多了许多娇气, 这点场面也怕。 沈鸣月不解谢诗做三潭村母神定有些年日了, 怎的胆量还没锻鍊出来。 她没抽出手腕, 反而向后一捞主动牵住谢诗。 或许谢诗有些能力, 可在鬼怪事上,不能容忍因恐惧和慌乱而犯下过错。 谢诗实战经验还很少。 至于张无之,沈鸣月没顾得上,只要这只大鬼不要一冲动捏死406的小鬼就好。 ——平白惹因果上身,徒劳加重伤势。 拉开浴室的门,一股潮冷湿气扑面而来。 在这冷汽之中,夹杂着咸腥味儿,有点像是肉菜在高温下放了几日的馊味儿。 沈鸣月鼻翼翕动,对这种臭味感到生理不适。 浴室不大,洗手台摆在左边,长长的浴缸摆在地上,瓷面覆了一层灰粒,露出的部分在灰色的对比下显得有些凄白。 张无之在浴室门口站定,表情有点嫌弃。 他看出了什么,存着戏弄还是锻鍊的心思,让沈鸣月带着谢诗一点点摸索。 沈鸣月捏了一道探息的诀打在浴室各处,接过反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浴缸上。 浴缸很不干净,沈鸣月看向它顶部的水龙头。 水龙头半新不旧的,不知道能不能用。 浴缸内的阴气比其他地方都来得厚重,想来曾有只鬼怪经过此还待了不少时间。 沈鸣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能够破除阴气的破阴符,夹在两指之间甩了甩,符咒无火自燃,又从沈鸣月手中飘出,自动飘向浴缸。 浴缸内浓雾一般的阴气接触到符咒,霎时向四周逸散开来 。 沈鸣月上前查看,这才看见那些灰粒与白瓷不过是表象,阴气散开之后,原本完整的瓷缸逐渐露出它内里的水泥和零星的砖块,而在剩余的白瓷上,灰粒们逐渐扩大颜色加深,变成大块斑驳的血块紧贴在瓷面上。 这些血块分布不一,在靠近水龙头的地方面积尤其大。 很明显,在这口浴缸里曾发生过一起兇杀案,死者的血液之多已经侵染了冷滑的瓷缸。 「呜呜呜呜......」 耳后忽地响起一阵嘤嘤哭泣,声线细而小,像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女孩的声音。 回归大厦里死了很多人,但在这么多人只有一位小女孩——失踪母女里的女儿。 哭声离她们很近,就在身后的门口。 沈鸣月旋身。 张无之抱臂靠着门框,一个穿着白色棉裙的小女孩正站在他腿边。 女孩儿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俏皮的双马尾,垂头揉着眼睛,身高还比不上张无之的腿长。 她与张无之一样,是只毫无人气的鬼。 沈鸣月将要上前。 谢诗忽然很兴奋地冲到小女孩面前蹲下,她拿开小女孩儿的手,嘿嘿笑了下问她:「小妹妹啊,你这是怎么啦?走丢了嘛?妈妈去哪里啦?」 细弱如猫叫的哭声没有停止,谢诗将小女孩冰凉的手放在手心不时揉捏着:「哎,小妹妹不要害怕呀,我和这个姐姐都是好人。」 她指了指缓步走来的沈鸣月,又低头对小女孩劝道:「妹妹你不要哭呀,你是不是找不到妈妈啦?姐姐们带你找呀。」 哭声依旧。 谢诗胜负欲渐起,她本就看小女鬼好玩儿上来揉搓一阵,对小女鬼的危险程度她心知肚明。 这只小女鬼阴气不强,她使使劲也能打得过,这才是她敢上手的主要原因。 「你别哭啦,小妹妹,姐姐带你玩儿呀。」 「嗯...去哪里玩呢?小孩子都喜欢玩什么呀?姐姐想想奥。」 「啊对了!去玩水吧!我们正好在浴室呢,走走,小妹妹,这后面正好就是浴缸,姐姐...」 哭声乍停。 谢诗牵着小女孩的手已经走到浴缸旁边了,她的手指已搭上水龙头,就在她拧开之前,小女孩的哭声消失了。 第133页 谢诗重新蹲下。 「小妹妹你喜欢玩水啊?都不哭了呢。」 沈鸣月和张无之一齐站在于是门口,看着谢诗的一番操作,也都没去阻止。 小女孩儿抹眼泪的手被谢诗放回去,一双细瘦的手臂便这样垂落在腿侧。 双马尾垂下挡住了侧脸,绕开黑髮只能看见一截下巴和小巧的鼻樑。 她深深地低着头,不言一发却阴气大涨。 谢诗拍着她的脑袋:「小妹妹,你怎么了呀?」 「放开我。」 「什么?」 「我说,放开我,你没听见吗——」 谢诗被阴气暴涨的小女鬼顶开,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她撇嘴,撑着地面又站起来。 居高临下看着小女孩儿:「你这个小孩儿不知道好坏的哦,姐姐又没有怎么样你嘛,凶什么呀真是。」 谢诗也掏出一张符咒,左手夹着符咒,右手食中指并起在空中划了几下。 她口中念念有词,声落将并指点在符咒上,符纸瞬间飘起来,谢诗隔空一推,符纸便飞向小女孩儿。 见到符咒朝自己飞过来,小女鬼很生气,她尖利地啸叫起来,不远处的镜子被她叫得隐隐颤动。 沈鸣月被这尖叫声刺得耳膜发麻,她压着眉,右手在空中轻轻挥动了几下。 闪着金光的符道便这样在空中结成符印,又砸向小女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 小女鬼声音戛然而止,她勐然抬头看了看沈鸣月,发现不能出声后神情又变得惊恐起来。 谢诗的符咒落在她的肩膀,此时正好生效,她浑身僵硬,本流动的阴气立刻凝滞不动,她现在连逃都逃不掉了。 谢诗走到沈鸣月身边,下巴朝小女鬼方向扬了扬,末了冷哼一声:「这小鬼看来就是406的鬼了,不知道挠墙的是不是她。」 沈鸣月向小女鬼招了招手,小女鬼犹疑地看看她,又看看旁边无所事事的张无之。 她在原地顿了几秒,还是走上前来。 沈鸣月垂眼问:「我不伤害你,你只管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 她伸手结了个复杂符印,打到小女鬼身上不轻不重,小女鬼没感受到痛苦,眨眨眼试着开口说话。 「......?」她还是没能解开闭嘴符咒。 「我刚才给你下的符可以察觉到你鬼魂波动,你要是骗我的话,你就会魂飞魄散。想试试吗?」 小女鬼瞪大眼睛,对上沈鸣月黑沉的双眸,神情都呆滞起来。 好久,她才欲哭无泪地点头。 沈鸣月颔首,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回归大厦里失踪母女里的女儿吗?」 小女鬼咬唇,点头。 沈鸣月眼中眸光微闪:「你母亲是具活尸?」 小女鬼眼眶瀰漫起血色,沈鸣月的问题似乎刺激到她了,她含着怨气再次点头。 「你是在浴缸里被人谋杀的?」 小女鬼怨恨之情更重,她既恐惧又恼恨地往后望了眼浴缸,最终点头。 沈鸣月基本信息也都知道了,她转而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每天晚上都是你在挠墙?」 小女鬼点点头。 她便挥手解开了小女鬼身上的符咒。 「...啊...」小女鬼试着发声,听见声音恢復后她天真地弯了弯眼。 「我的...那个魂飞魄散...」她抬眼又看向沈鸣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沈鸣月神情淡淡:「杀你和你母亲的是一个人吗?是谁?」 小女鬼哑然,她沉默良久,小声道:「我不知道,我睡觉时候被人杀死的,身体变成一块一块的躺在浴缸里。我妈妈变成活尸了,她也不认识我了。」 沈鸣月盯着小女鬼:「你父亲呢?」 「爸爸,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他找了新阿姨结婚,我和妈妈在家。」 沈鸣月微忖,让小女鬼离开。 「符咒都解开了,你走吧。」 小女鬼伸出脚动了动,没有受到阻滞后蹦了蹦。 她扭头对沈鸣月脆声道:「谢谢姐姐,姐姐再见!」说完她就一熘烟儿变成黑影儿飘走了。 谢诗在沈鸣月身侧瘪嘴:「奥奥,到小月亮这儿就谢谢姐姐,到我这儿就你放开我没听见吗。什么呀,小鬼头也是颜控奥。」 沈鸣月看向浴缸,转身走出浴室。 谢诗见她走了跟上去又问:「小月亮小月亮,就那个小女鬼一撒谎就魂飞魄散的符咒怎么做啊?我也想学,我师父给我的书里没写过啊?」 沈鸣月脚下不停,走出406时,勾起唇角:「没有这种符咒。」 「啊?」谢诗愣住。 沈鸣月走到407门口,碾了碾门上浮尘,感受到愈加浓郁的活尸气息。 张无之经过谢诗身侧,哼笑了下:「小月亮说没有这种符咒,都是骗小孩的把戏,你也当真。」 「什么嘛。」谢诗无语,「表情那么真,看把人家小女孩吓得。」 406获得了有关失踪母女的重要信息,而作为张无之的任务地点:407,从门口那浓郁的活尸气息上,似乎也预示着什么不得了的重要信息。 作者有话说: 补更一 第72章 张无之提尸魄 推开407的门。 内部和406摆设一样, 沈鸣月径直觅向活尸气息最深的电视机。 第134页 「啪。」沈鸣月甩起一张火符,借着火符燃烧的橙红光线去看电视机和其周围的物品。 电视机上很干净,她将光源移向木柜。 木柜上东西很少, 除开遥控器和一个便利本外, 只有一管黑色管壳的口红静静横躺在柜上。 火符熄灭, 沈鸣月拿起这管落灰已久的口红。 就是这个东西附着的活尸气息最浓。 用黄符将口红包裹得严严实实, 407内的活尸气息果然消失。 只有房内的阴气还经久不散。 「开灯吧。」张无之在黑暗里忽地道。 沈鸣月将口红送进外套口袋里,闻言回眸看了他一眼。 张无之是鬼,她在无光条件下捕捉到他的身影比其他容易得多。 谢诗贴着沈鸣月, 没回话。 张无之似乎是在询问沈鸣月, 又不像是询问。 他走到沈鸣月身边,搭着眼皮瞅着她,再次说道:「开灯, 小月亮。」 沈鸣月不认为他这个大鬼是没有能力触碰实体,只有初生后没有阴力的鬼才碰不到东西。 抬眉,将张无之的笑纳入眼底, 沈鸣月不动声色。 两指并起朝墙上隔空一打, 灯光『刷』地就亮了起来。 「小月亮好厉害!」谢诗仰头看看灯,又满眼崇拜地看向沈鸣月。 灯一开, 沈鸣月才明了张无之打的什么好主意。 房内本就阴气厚重, 有些细节光靠感受自然是拿不准的。 灯光的开关就是被忽略的细节之一。 一只纤瘦的血掌印印在开关上, 连带着开关旁的白墙都溅着几滴喷溅式血迹。 沈鸣月走到开关旁, 张无之的坏笑声在身后飘。 停下动作, 沈鸣月转头无奈地看着张无之:「前辈, 尽早完成任务吧。」 她的任务七已经完成了, 若不是担心407内还有什么潜在危险, 她此刻该打开408的门。 「沈家主不要不高兴呀, 这个房间里可没有你说的活尸。」张无之稍顿,缓缓开口;"不过,你面前的墙里可有一具死尸哦。" 沈鸣月没有鬼怪们自带的对尸体的雷达能力,术士们搜寻尸体一般都从辨别尸气始。 但尸气和阴气又极其相似,在一些鬼怪横生、阴气浓重的地方这个方法往往就要失灵。 在术士们对尸体有需求的情况下,大多会选择请鬼帮忙,有家族底蕴的就会让张无之这样的地缚灵进行寻找。 沈鸣月方才若是按照张无之的要求直接上手开灯,倒也能摸到尸气,只不过身上要沾着几缕许多天都除不去的晦气。 张无之年纪大,玩性不小。 沈鸣月看向面前白凄凄的墙面,似乎能透过水泥墙面看见里面蜷缩的尸体。 她盯了会儿,侧身正要说话,张无之提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朝她晃了晃,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接着向沈鸣月比了比口型:任务。 沈鸣月话锋一转,让谢诗先出去搬来摄影机。 谢诗有点不高兴:「可这是他的任务啊,又干什么让我做啊?」 沈鸣月默,沉静地望着谢诗:"谢诗,没有张无之前辈,你现在已经死了。" 「?」谢诗歪头,一脸不解。 「小月亮,你不能因为叫我做苦力活就随便扯谎嘛。」 沈鸣月朝张无之点点头。 张无之走过谢诗来到沈鸣月旁边,正好直面谢诗。 他狭长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狡猾,背在腰后的左手拿出,他将手里的东西展现在谢诗眼前。 「...这是?」 沈鸣月让张无之把东西递给她,她先捏诀让它继续陷入沉睡,然后掏出三张黄符。 符咒贴到尸魄脸上时,沈鸣月动作一停,没出声,将符咒封好它双眼和眉心。。 「尸魄,由几十只冤死鬼炼化而成。」 谢诗不自觉张大嘴巴,她只在书里看过对尸魄的介绍。 怨鬼炼化而成,非高级术士对付不了。 她学疏才浅,甚至连它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也许正如沈鸣月所说,没有张无之,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我现在就去搬。」她讷了下,朝门外走去。 「前辈,您不能总是这样戏弄小辈。」沈鸣月面色肃正。 张无之小事情偷点懒倒也罢,只怕他要在一些生死关头也这样漫不经心的,总叫人不放心。 刚才符咒一包,她就知道尸魄是假的。 几百年老鬼捏只假尸魄轻而易举,可目的竟是让小辈给他搬东西。 「沈家主,我发觉你真是比不得从前可爱。」张无之轻啧了下,「怎么跟那些老头一样,天天这不好那不妙的。」 他将双手搭在后脑抻了抻腰,走到门口:「总是循规蹈矩的做什么,多是无聊,小娃儿还得多玩玩,你瞅瞅你的脸,这么漂亮就是冷脸。」 沈鸣月轻嘆。 最后在406看了一圈,路过封着尸体的墙面,没有动这面墙。 她转而来到408门口。 既然谢诗帮张无之完成了任务,那谢诗的任务自然是要张无之替她完成的。 作者有话说: 如此短小(捂嘴) 第73章 入住408 「小心点。」沈鸣月走进408, 张无之停在门口缀道。 408是那对母女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第四层楼怨气鬼气阴气齐聚的地方。 第135页 沈鸣月处理过很多灵异事情,对这样的房间稀松平常。 从小女孩的回答中其实也能推断出一些真相。 但需要一些深入调查进行验证。 她越朝房间深处走去, 便感到越浓郁的活尸气息。 如果没有意外, 408就是那具活尸的最后藏匿点。 沈鸣月挥开小鬼们遮在自己眼上的障眼法, 这点把戏在她这儿还是太稚嫩。 她走近床铺, 看见原本洁白的被褥上洇着一大团一大团的血迹。 那些不规则的血迹就连在一起,将白惨的床单衬得更是惨烈。 活尸无疑是关键线索。 沈鸣月正要在408里布置一个符阵,困住活尸。 手机铃声响起。 沈鸣月拿符的手方向一转, 掏出手机:「你好。」 她接着电话, 双眸谨慎地观看四周。 「沈总,你们的任务完成了的话可以下楼了,我们凭藉任务完成速度来选房间的。」 沈鸣月握紧手机, 她离活尸几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若是活尸逃走,她再费精力是其一,活尸逃走伤人可是不好解决。 活尸留下的伤口难以癒合, 涵养多天才能将阳气养回来。 "沈总。"电话里的人压低声音, 神秘道:「沈总,您在408把活尸捉走, 我们后面的任务不好做了。」 嗯? 沈鸣月重新看了一遍408房内布局, 在天花板一角里找到了一闪一烁的红点。 看来节目组已经提前在房间里布置好一个摄像头了。 她对着摄像头的位置点点头, 挂断电话走出408。 一楼大厅内盯着监控的节目组人员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万幸沈总没有出手, 要是她出手, 别说408了, 就是整个四层楼的鬼都能被她给捉了。 这样一来, 后期设置的探秘任务就没有工具鬼来让向观众揭示鬼怪真面目了。 到时他们的综艺就得全盘垮掉。 * 沈鸣月走出408, 张无之很是百无聊赖地睨着她:「找到什么了?」 她微微摇头, 没说话。 那厢谢诗已经在407布置好了四个摄影机。 至于408的摄影机。 沈鸣月带着谢诗到张无之面前。 「前辈,谢诗帮你完成任务了。」 张无之闻言,勾着嘴角笑笑:「未来可期。」 沈鸣月对他礼貌地淡笑:「前辈,408的任务可离开了您不行。」 张无之听出来沈鸣月是要叫他去搬摄影机,他沉吟,神色严肃起来:「家主能力大责任大,帮我这把老骨头做一下吧。」 沈鸣月眉峰一动,她看向谢诗。 谢诗眼巴巴等着她。 沈鸣月便掏出一张符,把符甩向半空:「去。」 符咒自动叠成一个小人状,沈鸣月接着让张无之从身上拽出些阴气。 「做什么?」张无之扔给她一团黑雾雾的阴气。 沈鸣月指示黄符小人吞下那团阴气,便见小人立刻身涨数倍,直至变成和张无之一般身形大小。 没有带笔,沈鸣月两指并起蓄起画符的力在黄符小人身上写下张无之的任务信息。 最后一划落下,黄符小人一个勐颤,扁平的手脚便在眼前动了动。 它没有灵识,但认得创造自己的沈鸣月。 黄符小人向她不伦不类地弯身,沈鸣月点头,它就直起身来跑向电梯门那儿去搬摄像机了。 「这招数...有点撒豆成兵的意思。」 张无之挺直嵴背,他走到沈鸣月身边,笑容微妙:「你们沈家的隐秘绝学真是一出胜一出。」 沈鸣月:「小伎俩,不值一提。」 她朝走廊上方仔细看了看,又捕捉到几个小红点。 用黄符小人作弊完成任务的事情必然也是被看见了。 没有再打电话阻止,也不知道是看的谁面上。 沈鸣月瞥了一眼张无之,对方薄唇紧抿,不时盯着来往的黄符小人陷入沉思。 玄界中者,无论人鬼,对玄术大抵都是痴迷的。 沈鸣月说的小伎俩不是自谦,黄符小人确实是沈家人人都会的玄术。 只是沈家人多隐世,所以少为人知。 「下楼吧,去选房间。」 黄符小人搬完摄影机,完成命令之后自动缩小成原来的样子,落在地上燃烧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黄符灰烬消失。 站在下降电梯内的过程中,张无之注视着沈鸣月,谢诗则靠着沈鸣月不让一步。 也只有沈鸣月能在这奇怪的氛围内淡定自若。 到了一楼大厅,导演急匆匆跑上来。 她瞥一眼张无之,后点点握着的手机,让他们都看手机上收到的消息。 于是都点进信息。 「亲爱的心动嘉宾您好,现实时更新一条新规定,如若在大厦内见到非人生物或其他类人生物,请不要进行私自处理。在大厦内,您的生命安全将得到节目组的保障。」 沈鸣月淡笑:「抱歉导演,是我疏忽了。」 她为四楼活尸事情向节目组致歉。 导演摇摇头:「沈总,这是我们的过错,哪能让您来道歉呢?」 《心脏为你怦怦跳》这个节目,他们也是第一次举办这种新奇形式的恋综,难免会有疏漏。 没将术士们的职责考虑进去,大厦内的鬼和尸什么的,身上都负因果,沈鸣月见之便捉也只能说明她确是位恪尽职守的术士罢了。 第136页 导演牵引着他们来到已收拾干净的桌子旁。 在桌子中央倒扣着七张硬卡片。 那就是七位嘉宾今晚要选择的房间了。 按照完成任务的快慢来决定选择的前后。 房间号不可见,一半运气一半靠各自本领。 沈鸣月第一个上前,她顺次看过,最终选择了最中间的卡片。 她翻开一看:408. 也正和她心意。 408的活尸不能捉,她也不会让它跑。 谢诗的房间在401,张无之的房间是407。 张无之轻轻晃了晃自己的小卡片,向沈鸣月笑:「小心晚上,墙上有勐鬼哦。」 沈鸣月接过工作人员推来的行李,不冷不淡地朝他点头。 大厦一共四部电梯。 拿着行李她转身就走,谢诗也夺过自己行李跟着她。 张无之的行李箱有三个,他一个也不愿意拿,全叫工作人员帮忙提着。 他两手空空跟上沈鸣月和谢诗。 等电梯下行的途中,旁边的电梯门正好打开。 漆阆手里拿着一只玩偶熊,李承因先他一步跨出电梯。 两人的任务也完成了。 「沈小姐,你们房间选好了啊。」漆阆见到沈鸣月,柔和地抿唇笑。 沈鸣月颔首:「回见。」 李承因阴沉着脸站在旁边,不言不语。 张无之和他是老友,但他和李承因认识这么多年也没搞清楚他的臭脸是什么原因来的。 李承因的好相貌都是叫他这样糟蹋的。 张无之在李承因和沈鸣月之间来回看看,觉得这八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有些相似。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成天冷着脸,稳重得跟个石头一样。 两队人擦肩而过。 再无多余交流。 到达四楼,谢诗站在401门口和沈鸣月告别:「现在说晚安或许有点早,但晚安,小月亮。」 沈鸣月回:"晚安。" 打开408房门,张无之还跟在身旁。 沈鸣月将行李推进去,打开灯后转身问他:「前辈,您有何请教?」 张无之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攥起来,他黑眸压下:「小月亮,乖娃儿,你告诉前辈,就你刚才捏小人的符咒怎么做的?鬼能学吗?」 沈鸣月看他:「前辈,您想学,我沈家任何一个小辈都能教您刚才那招。您学那个做什么,很没有用。」 张无之拖着上扬的语调哎了一声:「话不能这样说的,玄术分什么有用没用,好玩就行。」 心情复杂,沈鸣月似乎从张无之这句话里知道他当年是怎么死的了。 学的玄术再多也无用,除鬼捉怪本是在阎罗王手下抢命活,花招都是累赘。 沈鸣月轻微嘆气:「无之前辈,您看着。」 张无之黑眸瞬间亮起来,他笑:「沈家主你说。」 无事小月亮,有事沈家主。 沈鸣月乜他,将手提箱放至地上,掏出硃砂和毛笔。 「......符纸这样叠,若做符者为您这样的鬼怪,拿出自己的一缕阴气附着其上,将简短的任务命令写上,即可生效。」 张无之见多识广,生前也是天之骄子,跟着沈鸣月学了一遍,又上手摺了一只黄符小人。 看着颤巍巍站起来的黄符小人,他抚掌笑:「真是好玩,真是有趣!」 沈鸣月整理好手提箱,站起来,张无之兴奋的神情叫她有些放松。 她踏入房间,和张无之道:「回见,无之前辈。」 张无之正痴迷于新学的玄术,他蹲在地上不住让黄符小人一直朝前走,对沈鸣月的道别只是往后摆摆手。 沈鸣月关上房门。 转身去看床铺。 洁白的被褥焕然一新,团团的血迹已消失不见。 节目组换装备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她将行李箱里的睡裙拿出放在床上,走进浴室拧开花洒。 水流顺畅流出,不用担心鬼屋无水洗漱的问题。 活尸的气息还有残余,只是没有初入408时那般浓郁。 沈鸣月走到床头柜,弯腰从下方揭出一张符纸。 这是她离开之前隐秘布置下的,用来困住活尸的符。 活尸受人差遣这样的好听话,沈家主是从来不信的。 嘉宾里还有非玄术界人士,若是被活尸伤害乃至杀害,他们难辞其咎。 +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不稳定是我的错,九月份作者有两场重要考试和一场国家级比赛,所以没有安排好时间 。 实在抱歉,也谢谢支持我的小乖们,谢谢。 我一有空就存稿,尽量把更新频率提上来。 鞠躬鞠躬。 第74章 深夜惊吓任务 揭开符咒的一瞬间, 只见床单上的血迹重新蔓延出来。 沈鸣月平静地望着床单,在她的目光下,血迹逐渐停下蔓延的趋势。 她神色变得锐利, 血迹们便「刷」地消失,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沈鸣月淡淡收回视线, 她坐到床上, 轻拍手掌。 「出来。」 「......」室内阒然无声。 沈鸣月两指夹符,语气平淡:「出来。」 窸窣声渐起,收起符咒, 一具摇晃着的瘦弱女尸便从墙壁中慢慢显现出来。 女尸抬起腐烂的眼睛朝沈鸣月望了一下, 肩膀内缩,唇肉斑驳的嘴动了动,发出单调的音节。 第137页 「啊...」 沈鸣月微顿, 女尸稍一动作,身上软烂的肉便攀不住骨头,往下小块小块地掉落。 她站起来, 说道:「我不准备留你害人, 但你若将所知都交代出来,我便不伤你。」 女尸侧头, 泛黄的牙齿上下咔哒:「我...不...知...道...」 人死后若想成为活尸, 要么是机缘巧合, 要么是有术士刻意练之。 活尸没有人的生命体徵, 鬼魂困于尸身之中, 即便有厉鬼不及的隐匿本领, 但也逃脱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日渐腐烂的痛苦。 沈鸣月遇到过的几只活尸都不是死于符咒之下, 它们很直接地在露出白骨的时候魂飞魄散了。 人能自杀, 鬼能自杀, 活尸也能。 这只女尸听得懂她说话,也能感知到她符的危险,可缺少记忆。 女尸缺块眼皮的左眼珠定了定,看着沈鸣月:「你...杀...我...吧...」 沈鸣月挥手,在她身上下了道不能伤人的禁制后便叫她离开了。 女尸身上无因果,说明并没有害过人。 小女鬼身上也未背负因果,大厦内频发的自杀事件看来与母女俩无关。 也许只有晚上挠墙和这母女有点关系。 简单收拾好,沈鸣月盘坐在床上,沉心静气,很快便入定了。 * 夜半时分,月华如水。 408的房门出现一瞬的波纹,随后这水样的波动很快隐没于门内。 一道高大漆黑的身影穿过房门,来到408. 他先是飘到沈鸣月面前,看见她蹙眉清正的模样,嘴中轻啧了下:「小老奶奶似的。」 飘过床,又向里间浴室。 「是...谁...」 睁着一上一下的眼珠子,女尸蹲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来人』。 「你祖宗。」黑影笑哼,他抱臂看着女尸:「你这东西生的好奇怪,鬼不鬼,尸不尸的,有点意思。」 女尸看他一眼,又默默低头,捡起自己掉落在地的碎肉们。 「嘿,丑东西。」黑影伸出一只手臂,用大拇指朝身后沈鸣月的方向指了指,「知道那谁不,你肯定和她碰过面了。」 「看你这么弱,又一脸怨念的样子,是不是被她用符困住了?」 「...我能...走...」女尸停止一脸怨念地捡碎肉块。 她能离开房间,但只是不能伤人而已。 她也无所谓,她只是一具无所事事,见到人来就躲起来,半夜喜欢挠一下墙的女尸而已。 「你这丑东西还挺能说,我跟你打个商量,我给你一个任务,你要是完成了的话我就告诉你生前什么样子。」 女尸歪歪头,把兜起来的碎肉往自己胸口塞。 透过数不清的伤口,她依稀让人瞧出身上穿着的是一袭长裙,胸口处的衣料很空,她身上的肉最先从那儿掉光的。 用露出白骨的手指好不容易捧起来一点碎肉,女尸将空荡荡的前胸衣料当做小口袋,一股脑全塞了进去。 她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即便能和人交流,但她还是没有料到,她的裙子下还有一个大口。 碎肉一倒进胸口,便全数稀稀拉拉从裙摆处掉出来。 女尸低头去看地上的肉,后颈骨头『咔擦』一声脆响——她骨头断了。 「噗嗤。」黑影憋笑,接着从身上甩过去一道阴气,阴气缭绕在女尸身上,很快修復好她的骨头。 「看,我本事很大。你要是答应我的话,我不仅帮你把记忆找回来,我还能帮你脱离尸身。」 女尸扭了扭头,她没有感觉,可鬼魂在骨头修復好那一瞬间,的确有了难得的轻松。 「...什么...任务...」 她答应黑影。 黑影抚掌,把纸条扔到她脑袋的缝隙里。 「识字吧,就照着这纸条上的办。」 女尸摘下脑子上的纸条。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最终只总结出两个字:吓人。 她用有限的脑容量想了想。 吓人很简单,她晚上挠挠墙就能吓跑一大堆人。 大厦里来了两个大鬼和几个术士。 她这个感知的到。 但也有普通人,女尸决定,马上就去吓那几个普通人。 黑影看着女尸在眼前消失。 转身走出浴室。 刚要和来时一样穿过房门。 他在迈出脚的剎那间,察觉到不对劲。 下意识回头看,对上一双沉静如潭的双眼。 「前辈,您在做什么?」 沈鸣月清冷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有些空幽。 张无之微嘆,认命地转过身走到沈鸣月身前。 「什么时候醒的?」 沈鸣月放下盘着的腿,看向张无之空荡荡的腿管:「或许我的年纪并不足以当个老太太。」 张无之摸了摸鼻子:「沈家主不负盛名,当初的小娃儿现在已经长成这样子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呢...」 沈鸣月抬手向下压,阻止了张无之的感情牌输出。 「不要绕弯子了前辈,您让那只活尸离开到底是为什么?」 张无之骗不过去了,索性耍起无赖:「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太多,这是节目要求,我们既然参加了节目,就跟着要求走嘛。」 沈鸣月:「...您早点回去吧。」 张无之笑呵呵:「小月亮啊,这可不是我独断专行。你还有能教我的新术法,千万不要因此就不教我了呀。」 第138页 沈鸣月点头,术士从入定中醒来会有深深的疲倦感。 再次强行入定只会劳心伤神,她也准备休息了。 「明天见哦,小月亮。」张无之挥挥手,飘出房门。 沈鸣月看着紧闭的房门,手臂垂落在床铺上,她侧着眼望窗外看了看。 可惜了今夜大好的月华。 深夜,众人陷入睡梦中。 回归大厦的房门隔音效果不错,所以当有些不寻常的东西跑进屋内时,那所引起的动乱便被拘在一室之内。 * 翌日。 《为你心脏怦怦跳》的热度居高不下,微博上已经开启了关于这个奇怪恋综的超话。 楼层最多的一个帖子名称是《关于沈鸣月——年轻美貌的女霸总如何恋爱》。 想起商界大佬,寻常人眼前通常会浮现出一个穿西装的严肃男人。 而说起娱乐圈,又不得不提长相美丽的男人女人们。 沈鸣月打破了一些人对商界总裁的刻板印象,她年轻、手段高,当然,最吸人眼球的一点是她漂亮且富有。 她少有暴露在媒体镜头前的时刻,仅存的几张公共照片里,她或西装干练、或长裙翩然,总之站在大众视野里,就能攥取所有人的目光。 现在她参加了一档『供人娱乐消遣时间的综艺节目』,不得不叫人为此大吃一惊。 消息甫一传至耳中,所有认识她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会忍不住关注她在恋综里的表现。 是清冷月亮被摘下,还是凡人匍匐于月亮之下。 无论哪一个结果,这都符合时下人们那无聊且热衷于看热闹的心态。 「快看,她是不是就是沈鸣月?网上说的女霸总,听说身价百亿呢。」 「是哦,天啊,她也太漂亮了吧,长成这样还是单身?」 回归大厦虽则收益日益惨澹,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高薪留下来的服务员不是没有。 比如正躲在餐桌后柱子旁边的两个絮絮低语的女孩。 年轻女孩敢拼,她们对沈鸣月这样年轻且有能力的女性自然而然带着种崇拜和钦羡。 沈鸣月忽视掉周围所有的杂音,略微吃了点面包充飢,她接着打开手机查看自己的新任务。 「亲爱的心动嘉宾您好,请在早上七点之前抵达本市着名景点——燕凤楼。」 「ps:节目组将不为您提供任何交通工具奥,也请不要在节目组的规定採购时间之外自行消费哦。」 大厅内基本没有节目组的人,沈鸣月起得很早。 一看手机时间才五点。 她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吃完饭,她思略了下如何前往燕凤楼。 燕凤楼地图已经发到他们才建的「心动嘉宾小组」里了。 她是第一个接收文件的人。 不能消费,就是说不能打车。 节目组没有交通工具,要步行? 燕凤楼和回归大厦之间可至少有几十里的路程。 沈鸣月走到大厦门口,抬眼看了看天空。 天阴沉沉的似乎可能随时下雨。 沈鸣月折身要返回大厦,忽然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她旁边。 车窗慢慢摇下,露出一张和天空一样雾蒙蒙阴沉的脸。 李承因一手搭着车窗,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走吧。」 濛濛细雨恰在此时飘洒下来。 沈鸣月和李承因隔着细雨,两人之间似罩了一层纱。 沈鸣月探出手将湿润雨意纳入手中。 她低头对李承因微微笑,拉开车后门时,李承因又语气森冷地撂来一句:「副驾。」 沈鸣月收回手,指尖摩挲下掌心。 「嘭。」 关门声轻落。 宾利像头敏捷的豹子窜了出去。 「去燕凤楼?」 李承因看也不看沈鸣月,冷淡地嗯了声。 沈鸣月便收回在他身上的目光:「谢谢前辈了。」 李承因握紧方向盘:「我不是前辈,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他说完,又归于沉默。 沈鸣月看了眼他,也嗯一声。 车速缓慢下来 ,前行路上的红灯在雨丝中很是朦胧。 李承因眼圈黑黑的,括弧着垂睫。 他借着短隙转过头一错不错地盯着沈鸣月:「沈鸣月?」 沈鸣月面色平和:「是的。」 李成因淡淡收回眼神:「是?不是。」 他的话似是而非。 沈鸣月沉下目光,但李承因已不想开口,她也就收回问话的心思。 车子重新启动。 很快,燕凤楼到了。 燕凤楼是一座古楼。 石基飞檐,四角微微翘,古色古香。 朱红色的雕樑被细雨打湿,颜色像血一般在夜里喧嚣。 甫一来此,城市的车水马龙尽在耳边唿啸后退。 那牌匾上用红漆刷的「燕凤楼」三字像三只鬼眼,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擅闯入此地的外来客。 若不是楼旁空地湿土钢筋乱摆了一地,几乎教人以为自己穿越回到了过去。 「下车。」 李承因拉开车门,余光见沈鸣月蹙眉不言,附了句后毫不迟疑地下了车。 沈鸣月抿唇,她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燕凤楼本是死物,如今却有灵气溢出,这灵气内带着血性,想是吞噬了过多冤魂所致。 第139页 死物成精,得了天道的承认,极难根除。 李承因是大鬼,他对此该更加敏感才是。 可是他却稍显鲁莽地直接走上了台阶。 沈鸣月下车,劝阻:「李承因,此楼有古怪。」 李承因不急不缓转身,竟从袖口摸出一根烟,他含住菸嘴,遥遥看着沈鸣月:「我知道。」 「哗擦」,他打了响指,用阴火点好烟。 冷雨泠泠中,他嘴中那根白烟燃得猩红一点。 深吸一口烟,烟雾入肺,李承因眯起眼,他肤色惨白,眼周雾黑一圈,薄唇如涂抹着干涸的血般殷红,烟身又是那样的白。 在这一片寂静的天地,李承因平生露出几分浓郁的病态疯狂。 把只吸了一口的烟扔在地上,李承因抬脚踩灭即要继续走上台阶。 就在此刻,诡异骤生。 劲风四面八方朝沈鸣月袭来,她抬手挥退。 再抬眸,哪里还见李承因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多买的读者可评论,我红包补偿。 第75章 燕凤楼鬼境大闯关 燕凤楼沉重的木门仍旧紧闭着, 李承因撒了一阵阴风后钻入楼中。 手机叮咚一声响,沈鸣月查看。 「恭喜你,亲爱的心动嘉宾, 定位到你已经到达燕凤楼。那么接下来请进入这栋歷史悠久的古楼, 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吧。」 「任务:进入燕凤楼、破除鬼境。」 沈鸣月收起手机。 时隔多日, 再遇鬼境, 她已从容如素。 李承因该已进入鬼境了,他在群里的头像一直显示的下线状态。 沈鸣月走进燕凤楼。 「哎呀,做什么呢?」 「喝酒~客官~」 「你这哥儿真嫩啊~」 站定, 耳边声浪不断, 清幽香味瀰漫在空气中。 沈鸣月打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奇怪的风月场所。 男人们穿红戴绿、女人们喝酒把玩着男人的长髮,脸上挂着暧昧的笑意。 沈鸣月低头, 自己正穿着和这些人相似的宽袖长袍,手里还握着一把摺扇。 就在她观察的这几秒里,一个高瘦清秀的少年忽地贴上她的手臂, 用轻柔的声音唤她:「月女郎今个儿怎到了燕凤楼里, 您家中三十四房的爱哥儿是满足不了你吗?」 沈鸣月眉头一皱,拂开少年的手臂:「你是什么人?」 少年闻言, 惊诧地瞪着一双猫眼儿:「月女郎这就不记得小奴了?奴是鞠光啊, 您以前还说要将我接进府里做您的小三十四呢。」 「真是个冤家, 如今另寻他欢, 连奴的名字都记不住, 呜呜呜...」 鞠光捂脸兀地哭起来, 沈鸣月见他这样情态, 脸上不由蒙了一层阴翳。 「好好说话!」她呵斥一声, 语气威严。 她平素不爱拿身份压人, 如今见了这个动辄脆弱哭泣的少年,心下不耐,厌烦他娇柔作态的表现,便不由得肃正起来。 「呜呜呜...你还凶奴...呜呜呜...奴再也不要服侍你了...」鞠光转身要跑,沈鸣月眼疾手快揪住他后领给拉了回来。 「告诉我,楼里有没有个叫李承因的?」 沈鸣月心忖这鬼境还算新奇,竟有些游戏副本的意思,若是再来些鬼鬼怪怪的,那真是再契合不过了。 鞠光抽噎,从指缝里打量了下沈鸣月的神情,他见沈鸣月全然不復之前的柔情蜜意,反是冰冷无情得很,不由悲从心来。 他哽着声道:「原是那新来的哥儿挣得了月女郎的青眼,枉费奴为女郎守身如玉,如今竟全然不充数了,呜呜呜...呜?」 沈鸣月眉心作痛,她提手欲捏,又感到袖口有些沉甸甸的东西在缀着。 解开袖带,沈鸣月从袖口里掏出几大锭黄灿灿的金元宝。 鞠光看着元宝,眼睛都发直了,半落不落的泪水挂在他睫毛上,贪婪从那双泪眼里一闪而过。 沈鸣月掂了掂,拾起其中一枚往鞠光眼前晃了晃:「想要?」 鞠光忙不迭点头,他的目光追随着元宝,方才还喊着喜爱女郎,如今却是一眼也不看。 沈鸣月让他瞧了会儿后乍然收起元宝:「想要的话就告诉我,李承因在哪里?」 「月女郎,您这可就为难我了。那李承因可是我们楼里的下一任头牌,您现在找他,若是着急将他第一次拿走了,我可不好向楼主交代啊...」 沈鸣月捏紧元宝,她拿李承因第一次? 寻花问柳会是沈家主顶着那张清心寡欲的脸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只是鬼境内安排的人物设定罢了。 沈鸣月皮笑肉不笑:「你说,我不让你承危险便是。」 鞠光抹了把脸上乱泪:「好咧,月女郎您只管上楼,往西一直走到底,房门口挂着株细柳的便是那李承因的房间了。」 沈鸣月向他怀里掷了一枚金元宝,转身便提步上楼。 「月女郎?」鞠光在她身后模煳不清地喊了一声、 沈鸣月回头,正巧见着他咬着金元宝后喜滋滋的神情。 「女郎切莫忘记奴啊,鞠光会在楼里一直等您呢~」 他扯出一方帕子,紧紧握住金元宝对她含泪诉情。 沈鸣月脸黑一瞬,不理他,继续朝李承因的房间走去。 二楼上不乏有几个女人倚栏杆往下瞧,她们一面看着,一面和身边人指着某个男人调笑。 第140页 「...看,那男的...」 沈鸣月经过她们的时候,几个女人侧眼正好瞥见她。 顿时都呆住了,掉头来盯着沈鸣月。 「...我的亲娘,这女郎长得比哥儿还美呢...」 「...城东的纨绔女郎吧...」 「怎我们城南生不出这般俊俏的女郎?」 沈鸣月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们,沿着走廊走,很快就看见了门口挂着细柳的房间。 房门口还站着两个瘦弱的小厮,此刻正倚墙昏昏欲睡。 沈鸣月停下脚步,她身上没带符咒,只好使用点原始力量来达成她的目的了。 「嘣、嘣。」 李承因的房间幸而是在走廊最深处,这风月场地里又遍挂着轻纱柔曼,两个小厮的晕厥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鸣月进入李承因房间,后脚勾上房门。 她看着眼前宽敞的地方,在雕花木床上发现了李承因的身影。 李承因背对着她,身上衣物很是单薄,皮肤透过衣物在人的视线上涂抹层欲拒还迎的蜜色。 沈鸣月轻声咳了下,躺在床上的李承因立刻扭头,用戒备的眼神盯着沈鸣月。 「李承因,我是沈鸣月。」 李承因眉峰一拢,他厌恶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城东最浪荡的女郎,你来我这儿是要夺走我的身子吗?」 「......」沈鸣月不知道李承因要演什么,她一时不想接下去他的话。 「哼,就算你坏了我的清白。我也绝不会自甘下贱在这楼里卖笑!」 李承因愈说,言辞便愈加激烈,仿若沈鸣月已经扒开他的衣服对他行了不轨似的。 「...前辈,您别玩了。」 「玩?!!你说我是玩?我来这骯脏的地故意来玩糟践自个儿!?你们这些女郎不要太过分!羞辱我又如何,李家的名声不会因我这一个不成器的子弟而被败坏的!」 李承因大怒,说到最后气息大乱,看着沈鸣月简直想冲上来撕咬她。 沈鸣月见李承因神态不似作假,再者李承因该不会如此不稳重。 说几句话还演起来了。 沈鸣月沉心感受李承因身上的鬼气,却发现他如今已然是个生人,鬼气全无,甚至比寻常人还多些旺盛的生命力。 「...行。」沈鸣月退出房间,也不愿再和李承因这样箭弩拔张地待着。 现在李承因被鬼境换头换面,竟成了活人。 他现在似乎只记得自己在鬼境里的身份,沈鸣月找他商议对策是走错路了。 不知大厦里剩下的人有没有被安排进入鬼境。 宁涯、漆阆、陈如这三人是玄术界外的人,没有实力保障,不知要如何保全理智。 若都落得和李承因这样,那组团破除鬼境可是有些困难。 细想回来,李承因几百年的鬼力,竟也落得如此地步,这让沈鸣月颇感不解。 她没有提前了解过燕凤楼,只能从楼外短短一见,认出这地方邪性,死物生灵识也罢,却还能拥有鬼境。 鞠光和这楼里的客和哥儿们,应都是楼里曾真实出现的人。 死物不似人能看书读物的,它所能构造的场景也只能是楼里发生过的事情。 沈鸣月甫一下楼,便有好几个散发着浓烈脂粉气儿的男人涌过来。 他们这一言那一语的,都不过是些邀请沈鸣月去他们房中相聚的浑话。 「女郎,你生得这样好看,奴几个就是不要银钱也是乐意的~」 「对呀,女郎~~」 沈鸣月嫌恶,一掌打过去,几个比她高的男人就都趴倒在地上,撑着地回眸含泪看她。 「......借过。」沈鸣月冷声,走出靡艷的燕凤楼。 燕凤楼坐落在一条通衢大道上,对面全是卖胭脂水粉、首饰衣物的店铺。 她朝东看去,如李承因所言,她既是城东着名的浪□□郎,那少不得有些小卒马夫们认识她。 果然,沈鸣月还没站定多会儿,自有个尖嘴猴腮的女人走上前来攀话:「月女郎今儿出来早啊,这是去哪,让小的送您一程吧。」 沈鸣月乜她,矜贵地抬了抬手臂,想了想道:「回府。」 「哎哎,小的马车就在这儿,您小心脚下,小心哎。」 马车被淘汰在歷史洪流中是有道理的。 沈鸣月不过坐了十几分钟的马车,腰背已酸痛不已。 她翻了翻身上,找出点碎银抬头。 却看见本有血有肉的女人忽原地变成几根水墨线条组成的火柴人。 沈鸣月一望,街道房屋、马车人流,全都变成几根黑色线条组成的抽象形状。 只有她一身滚着金丝的黛青长袍是具象的表达,而周遭世界是单调的黑白。 「月女郎,不用你钱,您去街上收保护费的时候,跳过我一家老小就行,嘿嘿、嘿嘿。」 沈鸣月收回碎银,淡漠地点点头,便折身回到身后那一大坨黑色线条组成的府邸。 「哟,浪□□回来了啊。还知道回来!」 沈鸣月走入府中,一路上遇见不少弓身向她问好的火柴人。 她慢慢走着,随意指了一个火柴人带她回房。 刚到门口,调侃的男声传来。 沈鸣月朝来人看去,微微笑开。 「张无之前辈,您还记得我吗?」 第141页 「...嘿,你这小娃儿厉害,厉害得紧啊!」 张无之喟嘆,又和沈鸣月说,他进入鬼境时遇到了谢诗,但谢诗根本不记得她鬼境外的事情。 他后来得知沈鸣月是府上主人时,着实担心了好一会儿,就怕沈鸣月也会和谢诗一样失去自我呢。 「谢诗人呢?」 「姐姐!您回来啦!」 张无之和沈鸣月一齐转过方向去看,谢诗正趴在一堆混乱的线条上对她笑得开心。 第76章 燕凤楼嘉宾们 「谢诗, 过来。」 沈鸣月唤了声,谢诗笑嘻嘻地跑过来。 「姐姐,您回来啦。听闻城东李家的嫡子自家道中落后就自甘下贱, 到燕凤楼做哥儿去了, 您看见他了吗?生得可是好看?」 沈鸣月眉心微动, 谢诗是忘得彻底, 将她当成那纨绔女郎也就算了,脑袋里还尽被塞着些废料。 她让谢诗去她房里等着,谢诗嘟嘴:「为什么呀姐姐, 我也想和你在一起玩嘛。」 沈鸣月严厉看她:「谢诗?」 「知道了, 真是的。」谢诗拢着满腔郁气走进沈鸣月的房间,毫不收敛地甩上了门。 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响,张无之打趣:「小月亮的这位妹妹脾气可有些大啊。」 沈鸣月不理他, 问起张无之怎么进的鬼境。 张无之抱臂锁眉,眼睛望向左上方回忆:「我今天早上快六点的时候被导演叫起来,我看走廊上谢诗和其他的几个人都被叫醒了。」 「嗯, 我猜我们的任务都一样:不给钱不给车, 让我们到这个破楼里?」 张无之看沈鸣月,一脸询问。 她点头, 张无之笑:「果然如此。幸好我是只鬼, 走路用飘的。我看见那几个人还用腿走, 真是蠢笨。」 沈鸣月:「前辈, 您什么时候到的燕凤楼?谢诗他们又是何时到的?」 张无之嘆气, 摊开手:"我一路上飘飘停停的, 早过了七点。我到的时候门口没有看见他们, 肯定比我早。" 说到这儿, 他冷哼:「节目组还给我发了任务超时的红条警告。」 沈鸣月不让他在无聊的红条警告上展开说明, 她指着四周的黑白线条向张无之确认:「前辈,您看得见这些线条吗?」 张无之没能说出自己想要说的,神情便有些懒散:「是呀,这整个府都是一条条线,外面街道也是这样。每个人还都搞得像抽象画似的,真是无趣,有碍观瞻。」 他忽地转了转眼珠,略带轻佻地笑:「小月亮,这个鬼境里怎的就你我二人身上穿红着绿的,莫不是这楼有意......?」 沈鸣月无言看他,直将张无之看得渐渐正经起来。 他抬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就是,总是这么经不起玩笑话。一点也不可爱了。」 沈鸣月让他跟着自己出府,顺而和他说了燕凤楼的场景。 「哦?」张无之眯眼,他摸着下巴说:「这楼生了灵识我是知道的,死物能设鬼境我是闻所未闻。你说这些线条人会不会是因为这楼没那么多记忆,作用就是来填充场景的?」 沈鸣月忖道:「也可以这样认为,燕凤楼作为死物,本身没有正常鬼的诸多记忆,故而只要是它楼里没出现过的人或东西,都会变成这些单调的线条?」 张无之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接着补充道:「也不一定是楼里没出现过的人或东西就不能具象化。 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楼里人说过,但它没见过的就都是一堆线条。它还能勾勒出个大概形状,那楼里肯定有画啊书啊什么的,能让它参照一下。」 沈鸣月听完,觉得有理:「这楼虽邪性,但灵识倒是不俗。」 「是啊,我做鬼几百年,还就没碰到这种东西呢。」张无之喟嘆,「我今年见的新奇玩意儿还就不少呢,好像自从和沈家主多番交涉之后,我这个废材老鬼就频频触发机遇似的。」 他促狭地歪头看了下沈鸣月:「我第一次见你,你那兇狠劲儿让我瞧着很喜欢。我当时还心说你假以时日,必定成大才。」 「如今你是越发稳重了,天赋又这样恐怖,我都怀疑你是所谓的天道之子了。」张无之半似玩笑。 沈鸣月低谦:「过誉了,前辈。」 她抬眼看向张无之,发觉张无之盯着她在发呆,眼神空落里带着追思。 沈鸣月没打扰,兀自走着。 走了十来分钟,燕凤楼已遥遥可见。 于是二人便见着了一奇异场景。 燕凤楼还是飞檐深壁、构造好不精美。 它对面的胭脂水粉铺子也是有稜有角,色彩鲜明。 这整条宽阔的街道上,只要是离它远些的建筑又恢復成堆叠的黑白线条。 人也一样。 离燕凤楼近,即有血有肉,表情分明。 远些,便是几条线头一勾,鼻子和眼俱无。 「看来我们都说对了。」张无之朝被割裂成三段的天空看去。 街上各样的嘈杂声混合在一起,沈鸣月和他站在这声浪里,看几个小贩子从黑白线条人又变回色彩鲜明的真人。 沈鸣月指了指燕凤楼:「这楼带我们来到的不知是它经歷的哪个朝代,总之很古怪,楼里尽是些腌臜事。」 她停了下,侧过去背对张无之。 但这阻挡不了张无之打趣的笑声传来:「有多腌臜,展开说说,我爱听。」 第142页 沈鸣月已料到他会这个表现。 她眼神复杂,还是转身将楼里哥儿女郎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张无之更觉有趣,他想深入了解:「你说的那个鞠光,你可喜欢?」 沈鸣月回应:「他本虚无人,怎能得到我的喜欢?」 张无之要来她的扇子玩,打开摺扇,他有一下没一下给自己送风,嘴里啧啧两声:「还是放不开,你们年轻人就该轰轰烈烈爱几回。别等到了死后,成为我这样的老鬼,那可就爱不起咯。」 张无之神思不属地抬头看天,摺扇拍着手掌,他张嘴,想和沈鸣月讲一讲他们老一辈的故事。 沈鸣月提步,她提醒张无之:「前辈,我们路上说好的,来楼里先去找李承因前辈的。」 「唉,等我。」 张无之连忙收起他旺盛的倾诉欲,迈开长腿跟在沈鸣月身后。 沈鸣月折回燕凤楼的事情依她在鬼境里这个身份而言,真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而先前说会为月女郎守身如玉的鞠光,如今正坐在一个女人旁边,吃吃笑着。 沈鸣月经过他时,他吓得六神无主,打翻酒杯腾一下站了起来:「月月月...月女郎,您别误会。」 他急匆匆就挡到沈鸣月身前,沈鸣月无言,又给他一掌,挥开了他。 「哎,这是不是就鞠光啊?」 张无之跨步,询问沈鸣月。 沈鸣月真是忍得足够了,她在走上二楼的走廊时,一把拎住张无之的领口,将他抵在墙上。 张无之很高,沈鸣月虽是仰视他,但周遭气势如海面浮冰叫人感之生寒。 她抬眼,纤长睫毛起落之间透着令人不安的影色。 已是动怒了,沈鸣月的声音却更加平直:「前辈,请尽快和我一起完成任务。」 她手掌加力,动作可以称得上是掐了:「若你愿意玩乐,我尽可让你待在楼里畅快地玩。跟着我要么办事,要么就别跟着。」 张无之垂眼,收起所有浮夸的表情后,他这张丰神俊朗的面容才真正显现出他的魅力来。 剑眉星目,如此专注地看人,便自带三分情意。 沈鸣月不等他回答,松开他的领子,旋身即走。 「等一下。」张无之扯住她宽大的衣袍。 「我要跟你走,沈家主。」在沈鸣月回眸时,他舒展面容微微笑着。 「会好好配合你的,小月亮。」张无之软和态度,扯住沈鸣月袖角的手晃了下。 沈鸣月顿住脚步,收敛了骇人的气势:「前辈,走吧。」 张无之松手,和沈鸣月并肩走向李承因的房间。 走到门口,沈鸣月将要推门,却听到从房内传来激烈的争斗声。 立刻进入房间,沈鸣月便看见李承因一身薄衫已被扯下大半,松松垮垮地落在腰上,露出的上身肌肉结实,覆着层汗珠。 他无暇顾及闯入的沈鸣月和张无之二人,提着衣服不让其继续滑落,对要扑到自己身上的女人就是狠踹一脚:「真他妈的晦气。」 他语气阴狠,踹人的力道极大,那女人遭他这一击,竟飞出去一米远,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咳嗽。 「李承因?」沈鸣月尾调上扬,她看出点东西。 「嗯。」李承因穿好衣服,他用力繫紧腰带,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捂得严严实实。 沈鸣月见他神色清明冷肃,完全没有了方才第一次见她时,那样的应激和癫狂。 看来是恢復记忆了。 「你这老鬼终于好了。我们现在是在燕凤楼的鬼境里,节目组让我们破除鬼境出去呢。」 张无之走到摔倒在地的女人身边,抬脚碾上她的头颅,腿上施力,女人便爆开一朵血花,随后血迹愈变愈淡,直至女人的尸体隐没进空气里。 如沈鸣月所言,鬼境中的土着人皆为虚无。 李承因没多说,他走出房间,来到二楼走廊上打量着燕凤楼的内部构造。 鬼怪们的听力都很好,所以他能很清晰地听到楼下人嘴里吐出的不上檯面的下流话。 他很厌烦地拧眉,跟走到旁边的沈鸣月说道:"你什么身份?" 沈鸣月朝楼下走去:「一个颇有权势的浪荡、女郎。」 她口吻淡定,再低级的词彙被她这般一说,似乎也变得高雅起来。 李承因若有所思,他忽地问起:「我凭空生出一段以你为主的记忆来,你曾想要轻薄我?」 「......李承因,你在恢復记忆之前,曾认定自己是燕凤楼里被迫卖身的头牌哥儿。」 李承因黑脸,他是正宗玄术世家的嫡系子弟,视除魔卫道为己任,多少年来不沾染风月之情,甚至为此捨弃了家主之位。 他是花楼头牌?这一身份安排让他嫌恶鄙夷都来不及。 「速出,真是乌烟瘴气。」 他步伐加大,是一刻也不想忍受燕凤楼这轻纱漫天的奢靡景色。 「因哥儿这是去哪儿啊?」 三人正走至门口,上方传来一道柔媚女声。 抬头看,陈如媚眼如丝倚着栏杆,低眼正看着他们。 而在陈如背后,漆阆和宁涯都木着脸,穿一身黑衣紧紧伴随着她。 走是走不了了,还得多带几个人。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77章 打包嘉宾们回府 第143页 「陈如身份挺野啊。」张无之慢吞吞将打量的目光从陈如身上又一一划过她身后的漆阆宁涯。 宁涯低眉顺眼的样子还叫他笑了一下。 陈如缓步从二楼走下, 她右手托着左肘,食指点在自己涂着艷红口脂的下唇。 她的目光在张无之和李承因之间来迴转换,后固定在张无之笑盈盈的脸上:「这位公子俊俏得很啊, 不过我们燕凤楼从未有过男恩客哦。」 「但若是来承恩的...」她暧昧地笑起来, 视线渐渐下移, 「欢迎之至。」 沈鸣月一言难尽地看着陈如, 这位国际巨星如若恢復记忆后回想起自己曾这样口无遮拦,不知那惯常温柔的面容是否会僵硬。 「哎,我可是名花有主了。」张无之扬起唇角后退, 陈如身上的香味有点怪, 沈鸣月也随之闻到,不由和张无之一齐退了退。 李承因自不必说,他眼里蓄积着风暴, 一眼也没再多瞧这楼里的人。 他克制地将脚从门槛外收进来,只是在场人也都看出他不过在隐忍着转身就走的欲望。 「有主?」陈如状似无意,向沈鸣月身上撩了眼, 她像才意识到沈鸣月的存在般, 捂着嘴笑出声:「哎哟哟,这是哪位女郎, 竟方才没瞧见, 真是该打。」 说着, 她弹了弹手指, 唇畔含笑, 眼中凝冷:「只是这燕凤楼的楼主之位还没轮到女郎身上呢, 以往在楼里吃喝的也便不算了, 现今还要带走我楼里的哥儿...」 「月女郎, 您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她拍拍手, 宁涯和漆阆霎时站到她身前,眼神不善地看向沈鸣月几人。 「陈如,你误会了。」沈鸣月冷冷淡淡,黑眸深幽,她嵴背挺而直,倒像坐高堂上玩弄权术的权臣,而非城南城东都闻之如雷贯耳的浪荡恶霸。 陈如眯眼,声音又轻又柔:「误会...月女郎具体说明一番,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可就叫这两个打客送女郎出门了。」 沈鸣月走近陈如,漆阆和宁涯上前跨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便掸了掸衣袖,她换了方向往回走:「我听闻你逼了良家子做哥儿,你我...相识多时,我自要来阻止你做这等事的。」 「燕凤楼恩客众多,倘若有一两个较了真。或是为李承因所迷,拿捏你这个把柄去赎他,陈楼主届时不便是得不偿失了吗?」 沈鸣月眼神清正,举手投足雅致矜贵。 陈如却嗤笑起来,她让漆阆和宁涯左右退开,自个儿主动走到沈鸣月眼前道:「月女郎,您知道在和我说的什么话吗?可是我燕凤楼逼的因哥儿,还不是他那争气的家族逼的他,不是官府逼的他?不是...」 陈如还要「不是」下去,沈鸣月平静地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忽地伸手一掌,砸在她眉心,趁她吃痛低头,又一个手刀噼在陈如后脖颈。 托住陈如软绵绵倒下的身子,她同时出声:「前辈,宁涯和漆阆交给你们二位了。」 她轻松抱起陈如,如玉一般的脸庞扬起,如同牧师指示自己的信徒一般,语气凌然如云。 张无之笑,几个移步之间就飘到宁涯背后,他没上手,直接用阴气侵蚀了宁涯的意识。 宁涯现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被阴气一侵,顿时丧失了自己的意识,表情空白地站在原地。 李承因和漆阆是拳对拳的肉搏战,沈鸣月蹙眉,才发现李承因身上的鬼气微弱得有些可怜。 宁涯不需多注意,被张无之指使着走到沈鸣月身边。 沈鸣月顺手把陈如交给宁涯,宁涯便依从地扶住陈如。 她转而专心看李承因和漆阆的对战。 李承因和漆阆都肩宽力大,两个人血性都被对方激起,破空声和拳头砸到肉上的沉闷声不断传出。 李承因是鬼,身上不会出现伤痕,被击中的时候,贫弱的鬼气不断激盪、几近于无。 而漆阆则唇畔挂血,眼角带青,也是伤痕累累。 不能让这两人再打下去了,这一鬼一人现在势均力敌,再打下去也是平白浪费时间。 沈鸣月和张无之对了个眼神,张无之点点头,又从身体里拉出两缕鬼气,朝漆阆和李承因身上各扔去一缕。 漆阆没有像宁涯那般立刻停下动作,他面露挣扎了一会儿,才终于呆滞地垂首。 李承因是鬼,只是被鬼气束缚了会儿后又挣开。 他看了漆阆一眼,冷漠地转身离开。 而在这闹剧结束之前,燕凤楼内的人却依旧若无其事地进行自己的事情,恍若完全没有察觉到沈鸣月他们的动作一般。 「前辈,请您先带他们回符。」 沈鸣月走到张无之身前,她注意到李承因的情绪不对,也不放心让这位阴沉的天之骄子带人回去。 但这燕凤楼里的古怪可不止一点,她还想留下探寻,未免陈如醒来打扰,他们一行人自是回府最妥帖。 张无之的脸在楼里昏昧的光线下看起来有点僵白,沈鸣月没来得及细看,他倏然打开摺扇掩住了下半张脸。 「小月亮放心吧,我张无之天才如此,完成这点小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沈鸣月罕见地迟疑了下,张无之身上鬼气也稀薄起来,他们大鬼是可以掩藏起身上鬼气的,不知张无之现在是不是就已藏住了自己的鬼气。 她伸手要去触碰张无之,这样她便能查看到他鬼身真实状态。 第144页 张无之有意无意地避开沈鸣月的手指,他走到宁涯身边,背对沈鸣月。 沈鸣月便只能看见他逆光站着,手中摺扇敲了下宁涯的后背,宁涯便扛起陈如,往门外走去。 他接着又如此敲过漆阆,漆阆则也随之离开。 沈鸣月喊他:「前辈?」 张无之笑着转身,他放下扇子,脸上表情与往常轻松无二:「小月亮,我觉得我自进这楼起阴气就一直在流失。这楼存在一种禁制,能吞噬鬼怪阴气,李承因定是待得久了,鬼气殆尽,才没有打得过那个漆阆。」 沈鸣月神色一凛,她颔首:「那您尽快离开,楼内不宜久留。」 张无之说:「你虽不是鬼,但防止这楼又出什么招,也不要一人待得太久了。」 沈鸣月注视着张无之离去,她久久望着他,终究没从他背影里看出什么。 也许是鬼气丧失的缘故,张无之除看起来虚弱不少外,正常如故。 沈鸣月折身,穿梭过相贴的人群,来到角落里找到鞠光。 鞠光被沈鸣月一掌打得懵怔,沈鸣月没离开,他就一直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哭泣。 「鞠光。」沈鸣月站定,低眼唤他。 「月女郎!」鞠光泪眼朦胧,他似喜又悲,抿起嘴角眼里又透着笑。 「鞠光,你在燕凤楼待了多久?」沈鸣月蹲下,语气几分诱哄。 沈家主若眼里带上疑惑问人,那被问者便总能觉得从她这个动作里咀嚼出点示弱的意味。 这往往会叫拎不清的人觉着自己对沈家主这朵高岭之花的指染已是卓有成效,便会放下手段,带着真诚回答她的问题。 「我自小就是燕凤楼的小厮,后楼主见我出挑,便提我做了哥儿。」鞠光眨眼,眼睫被泪沾成一绺绺的,看着好不可怜。 沈鸣月从他这柔弱的情态里共频起那楼主的心思。 燕凤楼满楼的哥儿都艷魅十足,唯独鞠光眼眸黑白分明,看起来青涩稚嫩,哭起来尤其惹人爱怜。 便是他在恩客面前张牙舞爪地露出贪慾,似乎也比他人费劲掩藏骯脏心思来得可爱。 沈鸣月站起来,也拉着他的手供他站好。 「你说的楼主是叫陈如吗?」 鞠光乍然怔松,他茫然挠头:「陈如?或许是吧,我不知道楼主叫什么,我就记得他比我们这些哥儿都高大。」 高大? 沈鸣月凝眉,陈如身高可不及鞠光的。 「楼主是个男人?」 鞠光自然而然地嗯道:「是啊,听闻楼主从前还是大家族的公子呢。」 沈鸣月停了下,她让鞠光回忆回忆方才门口的情景:「我下楼后,你可看见我在做什么?」 鞠光当时应是在哭,但沈鸣月是他的大恩客,他哭其实也不过为博取沈鸣月关注,他自然在偷偷看她。 「您和李承因站在一起,许久未动弹,我以为您和他在...在亲热...」 鞠光脸颊泛红,他眼里的泪要掉不掉,埋头不敢看沈鸣月。 沈鸣月若有所思。 她抓住关键。 鞠光话中并未提及陈如和张无之等人,为了确认,她问:「鞠光,你可记得我进楼时身侧跟着人吗?」 鞠光被她一句话问得好像又想到自己被沈鸣月一掌拍开的狼狈,语气不由带上几分调情的抱怨:「女郎您进花楼向来爱吃独食,怎的会带人?」 沈鸣月便瞭然。 这楼里的人见不着除她和李承因以外的人。 她是常年浪迹花楼的女郎,李承因是花楼里既定的下一任头牌。 而陈如和漆阆、宁涯的身份虽也是花楼中人,但似乎燕凤楼本身并不承认他们的身份。 张无之则与燕凤楼完全没有关系了,被这楼直接忽视,楼中人根本看不见他。 这也是一个小小的突破口,燕凤楼灵识即便已成,靠吞噬鬼气成就鬼境,但到底不过是个死物,神智有限,不能像真正的鬼一样构造出能揉捏鬼境中人的规则。 「鞠光,这是你的报酬。」沈鸣月从袖口里拿出金元宝扔到鞠光掌心,鞠光立即破涕为笑,沈鸣月挥挥手,他便乖巧地回屋了。 而沈鸣月看向这燕凤楼,朝楼上走去。 或许将整个楼探索一遍,还能找出更多破绽。 《心脏为你怦怦跳》节目组既让他们进入鬼境,按照初衷,也是要他们向观众们展示破除鬼境的一般手段。 她是术士,符咒术法自门槛较高,要想让观众们真正学到点方法,她还是尽量少用这些术士方法为妙。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墙上的骨架们 燕凤楼一共三楼, 栏杆上的女人说从二楼上去的楼梯设在二楼某个房间里。 她不知道,沈鸣月便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进行搜索。 「啊!」 推开门,里面传来男子惊恐的叫声, 沈鸣月略朝衣衫不整的两女一男看了下, 很觉得伤眼地又走出去。 这样找了几间, 不是一无所获便是一堆惊叫。 沈鸣月意识到这个方法实在低效, 便走回一楼,她回想着鞠光离开的方向,朝他的房间走去。 「扣扣。」她来到门前敲了敲。 里间传出鞠光紧张的声音:「谁啊?」 沈鸣月垂眼看地:「是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 木门「咯吱」一下打开。 第145页 鞠光穿着薄衣, 领口大张,露出白皙孱弱的皮肤。 沈鸣月盯着他的眼:「鞠光,告诉我三楼怎么上去。」 鞠光原本欣喜的表情立即垮下来, 他转身:「月女郎,你先进房再说吧。」 沈鸣月稍顿,还是走了进去。 「月女郎, 您喝水。」鞠光搬了张椅子给沈鸣月, 沈鸣月坐下,鞠光又给她递了一杯水。 沈鸣月只是缓慢摩挲杯壁, 但并不喝。 她望了望鞠光的床铺, 看见他折了几套衣物放在一块方布上, 还收拾了一些金玉碎银。 她没多问鞠光打包行李做什么, 只是说回三楼:「你从小就在楼里, 那你知道上三楼的楼梯设在哪儿吗?」 鞠光点点头, 他站着不说, 直勾勾朝沈鸣月手上瞧。 沈鸣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只看见青黛色袖口上的精美刺绣。 她以为鞠光是在想她袖口里的金元宝, 于是解开袖带,将剩下的两枚元宝全部放在了桌上。 谁知鞠光看见这黄灿灿的金子,竟不再露出贪慾,他摇摇头,话题一转问沈鸣月:「月女郎,您怎的不喝水?」 沈鸣月瞥眼手中的杯子,缓声:「我并不渴。」 「谁说一定要感到渴的时候才要喝水呢?」鞠光走到沈鸣月身旁坐下。 他用手指戳了下沈鸣月搭在桌上的手背,催她:「我们燕凤楼看恩客比天还重,壶里的水都是接的龙泉水,听闻喝龙泉水能美容养颜,女郎您大可一试。」 沈鸣月藏起眼底的探究之色,她端起杯子抿了下,但并不使唇碰到水。 鞠光仿若带着放大镜观察她,见状还出声说道:「女郎莫不是怕我这酒里有毒?莫怕莫怕,女郎。」 他为了让沈鸣月放心,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一饮而尽,将空了的杯子倒扣在桌上,又昂起下巴把脖子露给沈鸣月看。 「咕隆。」 他手指点在喉结上,清液自嘴角滑下,又顺着下颌滑入衣襟深处,濡湿了本就不厚的衣物。 几分肉□□露不露的,他半搭眼皮视线牢牢锁定着沈鸣月脸,偏又笑得天真朝她邀功:「月女郎,您瞧我把水全部喝完了哦。」 他还想张嘴让沈鸣月看他的口腔,沈鸣月错眼,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杯中水。 「我喝了。现在告诉我去三楼的方法。」 鞠光笑眯眯,他走向床铺把包裹扣起来,然后他拿着这一包东西又来到沈鸣月面前。 「月女郎,正巧我不想在楼里待了,您要是答应带我走,我就为您破例。」 他接着补充,好似在威胁沈鸣月:「女郎有所不知,这燕凤楼里现在恐怕只我和楼主两人知道怎么去三楼了。」 「毕竟能在燕凤楼待数十年还活着的,也就我一个了哦。」 沈鸣月目光凝重看他,没迴旋,唇部张合幅度很小道:「你说吧,我带你走。」 鞠光表现得和他那张少年模样的脸一样单纯起来,他对沈鸣月招手,露齿笑开:「那月女郎可要跟紧我啊,我现在就带你上去。」 沈鸣月起身,跟在鞠光身后,拿起杯子吐出那口含在嘴中的水。 燕凤楼鬼境内的时间流逝格外缓慢,进来时外边的天就是艷阳高照的,如今过了这样长的时间,那颗太阳就像假的一般,还挂在中空上一点位置没变。 沈鸣月收回目光,随着鞠光走上二楼。 「左数三块砖,右行四步木,定看顶,前望门。」 鞠光让沈鸣月跟着他做,就这样左右走了一通,眼睛直视前方时,一扇平平无奇的木门已展现在二人面前。 鞠光提了提肩上包袱,主动打开了门。 「这就是去三楼的通道。」 他率先走进去,沈鸣月留意背后,并不完全信任他。 房间没有任何家具,开阔的视野里地板如同涂抹过一层油般光滑。 鞠光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在外找房间的步骤,这次不需要沈鸣月配合,他一人左右走过后立定在房间最中。 只听轰隆隆一阵声响,空荡荡的地板自中间凹陷进一大块方形木板,木板消失之后,便显露出向地底延伸的漆黑楼梯。 沈鸣月看着这不断向下扩展的蜿蜒台阶,缓缓开口:「这是上楼的通道?」 鞠光很自然地迈进,回身向沈鸣月点头:「是的,但我们先要去一个地方,拿到一把钥匙后,我们才能打开另外一个通道。到时候就能真正通往三楼了。」 他解释过后便不再多说,直接朝更深处走去。 沈鸣月提步,也随之走进。 转了几个弯,通道很黑,沈鸣月摸着墙前行。 走了很久,沈鸣月一时觉得自己在向上走,又一时觉得自己在更加深入。 将要开口询问鞠光,鞠光清浅的唿吸声却忽地沉重起来,他好像在担心什么,在黑暗里对沈鸣月『嘘』了声。 沈鸣月便保持沉默,同时听着周围不时传出的微弱声响。 鼻翼翕动,似乎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腐臭味儿。 这熟悉的味道让沈鸣月想起她在上一个副本【向兇手献上爱礼的羔羊】副本里,进入那个食人魔工人家中地下室的场景。 当时满室干瘪腐臭的尸身,禁不住让人厌烦。 燕凤楼歷史悠久,在时间长河之中饱蘸冤死之人的怨气,定然吞噬了数不胜数的鬼怪,才能在灵气稀薄的现代里修炼出灵识。 第146页 结合张无之和李承因鬼气丧失一事,说不准这燕凤楼设下鬼境就是为了困住活人,等他们变成鬼后,吞吃其鬼魂以助长自身实力。 沈家是隐世家族,小辈们歷练之地选的都是离本市有十万八千里的荒漠戈壁,沈家主本人也是如此。 若她能来临市古城探一趟,应会更早地发现燕凤楼这古怪。 甬道越走越狭窄,沈鸣月和鞠光的位置也由并肩变成前后。 沈鸣月盯着几近虚无的黑色,做好两手准备,除鬼诀和血符已随时待命。 就这样在愈来愈稀薄的空气中行走了一会儿,鞠光终于停下脚步。 他又提了提滑下的包袱,金玉相碰的清脆声在甬道里传出很远还有回声。 「月女郎,我们到了。」 鞠光低声,同时伴随着咔擦一下,光亮渐渐从他手边泄出一条缝隙。 缝隙越来越宽,直至照亮了鞠光,显出他手边的一扇高窄的木门。 鞠光回头看沈鸣月,眼角向下,唇畔浮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月女郎,这里间的东西是我们燕凤楼的惊天大秘。我带您来便是背叛了楼主,若是被发现,我一定是要陷入万劫不復之地的。」 「所以,您一定要带我出去,否则我死后成鬼也会一直念着您的。」 沈鸣月无意做他口中被曲解形容成负心薄情人的『月女郎』,她纠正:「交易在诚,你与我做交易,买卖平等,我自然不会言而无信。」 鞠光放下心,他走进窄们,让沈鸣月不要落下步子。 门后是一方天井大开的中堂,有点像沈家老宅里前往祠堂的途中景象。 鞠光扬起脸看从镂空处落下的阳光,伸手鞠了一把,復垂头和沈鸣月说:「月女郎,我们要找的钥匙就在那里。」 他转身,向远处指了指。 沈鸣月走到他身旁,在他所指的方向处看到莽莽绿植,这些植物疯狂地爬满了整面墙,而就在这密密麻麻倾轧的植物中,十几具白骨被嵌进墙面里,黑洞洞的双眼就一直盯着沈鸣月他们这个方向。 沈鸣月让出身后的门,这才发现这些白骨看的是那扇长窄的木门。 这些尸骨上没有尸气,连一点阴气都感受不到。 想必是被燕凤楼全部吞噬了。 浓绿色的藤蔓固定着白骨们的四肢,有些细小的枝蔓便在它们间隙奇大的肋骨和胸骨之间穿梭,而在它们垂下的脚骨边,还散落着数不清的细碎人骨。 鞠光走过去,拾起地上的一截细长指骨,不知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什么原因,他将指骨放在掌心,和沈鸣月炫耀他的指骨比之更长。 「......」沈鸣月静了会儿,问他:「指骨长更容易找到钥匙吗?」 「不是啊,月女郎您不会不知道这个吧。」他很惊讶地看向沈鸣月,完全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 「城中人都知道,指头越长,哥儿功夫越好。」他竟皱眉,带着困惑问沈鸣月:「您流连各大花楼中,尝过那样多的哥儿,您应该......」 沈鸣月抬手打断他:「好的,我知道了。」 她侧眼看向墙上的尸骨们,说:「鞠光,你以前去过三楼吗?你知道该怎么找到这把钥匙吗?」 鞠光耸耸鼻头,把指骨继续呈给沈鸣月:「喏,钥匙就是指骨啊。」 沈鸣月拧眉:「你手中这一截?还是墙上的?」 鞠光扔掉手里的骨头,往墙面扬扬下巴:「当然是这些人的小指骨啦。」 「我没敢尝试过。燕凤楼三楼锁着的东西是楼里根本,只有楼主才能进去。为了防止像我这样的,知道进三楼方法的人擅自闯入,这些墙上的骨架子都是一月换一次的。」 「三楼的钥匙也就一月换一把,只有被楼主做过特殊标记的指骨,才能打开三楼的门。」 「而且楼主特别谨慎,他做的标记又隐秘又危险,过了寻找那一关之后,还得提防楼主设下的陷阱。否则就是找到钥匙,却也只能死在开门的路上。」 闻言,沈鸣月眯眼将十几具尸骨一一打量了遍。 人死后血肉尽成土,单看骨头其实不过相差无几,并无美丑。 而被藤蔓植物们拥簇捆绑的这些白骨们,白森森的诡异中透着死亡的颓靡。 但这些植物们又确实绿意盎然,从它们生长中昂然向上的姿态就能看出是怎样的生机勃勃。 「要不我们先一个个把他们的指骨掰下来,然后看看哪个有陷阱怎么样?」 沈鸣月睨了鞠光一眼,对他无异于自杀的做法没有进行评价。 方法是有的,只是要想到适合普通人也能用的法子,那便有些困难。 让一个术士放弃玄术解决问题,无异于困住四肢叫他用牙齿进行攻击。 「簌簌。」 角落里倏然发出奇怪的声响,似是某种啮齿动物进食时的窸窣声。 而这声音近在咫尺,沈鸣月觉着,自己只要一俯身就能捉住它的尾巴。 第79章 最后一道门 啃食声愈发近, 沈鸣月静立着,听准时机抬脚一压。 「吱吱吱——」 被踩住的小东西吱哇乱叫,圆滚滚、灰白色的肚子仰上朝天, 黑豆大小的眼睛闪过人性化的慌乱惊恐。 「好肥的老鼠。」鞠光蹲下身, 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细长骨头, 戳了戳小东西的肚皮。 第147页 「吱吱吱!」 沈鸣月脱下外衫, 用衣服包住这小东西的身体,然后将它抱了起来。 「不太像老鼠。」她端详这手中的东西,手掌心感受到它在不住颤抖, 便顺着它的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 这东西先前还怕沈鸣月怕得惊颤, 现在沈鸣月一摸,它却立即眯起小豆眼,舒服得直从喉咙里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 「这东西还会讨好人呢。」鞠光站起来, 眼睛盯着沈鸣月怀里的东西,语气不屑。 沈鸣月低眼看被安抚得十分惬意的小东西,在它三瓣嘴旁的几根白长鬍鬚上打量着。 这东西身体和尾巴都像老鼠, 嘴和鬍子又像兔子, 四条短腿又像猫。 沈鸣月倒从未见过这样长相奇特的兽物。 不过它出现的地方和时机如此巧合,长得又这样油光水滑的, 说不定就是这燕凤楼楼主养的宠物。 沈鸣月停下抚摸的动作, 将这东西交给鞠光。 鞠光很嫌弃地托着它, 伸直手臂不让这东西靠近他的身体。 「月女郎, 我最讨厌这东西了。看起来就好臭。」 沈鸣月走墙面上的白骨们, 丢来不咸不淡的一句问:「看起来?」 鞠光直视着被自己举起, 放在眼前的毛东西:「是呀, 我这个人从小就嗅觉丧失。」 「闻不到, 也挺好。」沈鸣月一顿, 她想起甬道里的那些腐臭味儿。 她转而专心看向墙上的尸骨,数了数,一共十四架,从高到矮依次排开。 她垂下手,走到第一具最高的骨架面前,将其从头到脚地看了遍,沈鸣月最后将目光移回尸体的指骨。 远距离看时,骨架还是白森森的。 此刻一细看,才能发现骨缝之间从里向外泛着点黑。 这具骨架的小指骨末尾便缀着一点黑斑,那黑色很纯正,像是马上要滴下的墨水般。 走到第二具骨架前,沈鸣月也是全身看了遍,从骨头上又看到相似的黑色。 便接着去仔细观看小指骨,在指骨末尾处再次看到那墨一般的黑点。 沈鸣月顺着次序观察下去,在接下来的每一具骨架的指骨末端处都发现了一个黑点。 她没冒然上手,这些黑点大小浓淡极其相似,除了指骨长短不一外,真是找不出其他不同。 天光敞亮地罩在这面生机与死亡和谐共存的墙上,白骨们隐隐透出的苍灰色被这天光碟机散,藤蔓和繁叶的影儿显在它们身上,竟有几分诡异的神圣之感。 沈鸣月退后,以便扩大视野范围,将所有白骨都纳入眼底。 她一直退到窄门前,后背触碰到年久发软的木头,她才察觉到已退无可退。 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长窄的、高她两个头的木门还维持着被打开的模样。 将才在甬道内看不清,现在耀目的白光一照,沈鸣月这才发现木门上竟排布着十几个黑点。 神色一凛,沈鸣月抱臂转身,重新观察这木门。 木门被找不到源头的水泡得有些发软,门上有很多道深邃的划痕,那些凹进去的地方猬集着许多细碎的木屑。 而那些黑点就盘在这些划痕旁,有些木屑黏在上面,沈鸣月捏住袖子,隔着衣物拨开了那些木屑。 这下黑点们的全景便看得更加清晰了。 浓淡、大小、数量...沈鸣月数了两遍,最终确认,木门上的黑点和墙上骨架的小指骨上的黑点同出一源。 而木门上的黑点数量也正对应着被挂骨架的数量。 十四。 谐音『要死』。 这简单的字母似乎孕育着某种恶毒的诅咒。 沈鸣月更加凑近木门,眯起眼睛。 这些黑点排列得并无顺序,不属于任何阵法和符文。 她伸出手指,隔着布擦拭了下这些黑点。 「吱吱吱!」 鞠光手中的小东西在沈鸣月按摸黑点的时候,忽然浑身抖动起来,它叫着,每『吱吱吱』一次,左前的小短腿便要勐烈蹬动几下。 「你这畜生,别动了!」鞠光本就不喜欢这个四不像的小东西,它乖巧在他手里还好,现在它像抽风一样动起来,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沈鸣月对上小东西的眼睛,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渐渐从小东西胡乱蹬动的动作里找出一种奇妙的规律。 叫一次,抽四次腿。 她侧身,按了按门上另外一个黑点。 这次小东西不叫不动了。 沈鸣月便换了个黑点按,它还是没动。 她又一个一个按下去,终于在按到最底部的黑点时,小东西又剧烈抖动起来。 「鞠光,抱着它过来。」 沈鸣月让鞠光走过来,她将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黑点再次分别按了下。 小东西便随之动了两遍。 第一遍,它吱吱吱,左前腿抽了四下。 第二遍,它吱吱、吱吱,左前腿抽了三下。 三和四,总和这两个数字有关。 沈鸣月隐约记得这两个数字不久之前才听到过。 她抱臂沉思,手肘不经意间碰到身后的木门。 门? 沈鸣月倏然想起,鞠光找到这个地方前,嘴里念得那句口诀中便有三和四。 「鞠光,下来之前你念的那句话,现在重复一遍。」 鞠光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照做:「左数三块砖,右行四步木,定看顶,前望木。」 第148页 「念这个做什么?这个只能在我们去三楼找门的时候有用啊。」 沈鸣月笑了下:「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找门。」 她从鞠光手里接过肥滚滚的小东西,提着它的爪子按在门上的黑点上。 它倒是不动了,但身后墙面上的十四具骨架子却齐刷刷抖动起来。 「磕磕——磕磕——」 下颌骨上的两排牙齿不住碰撞,发出令人颤慄的声响。 这声响持续不绝,骨架们齐齐抖颤的模样倒让寂静的空间变得热闹起来。 「走,去看看。」 沈鸣月扫了眼鞠光,却发现他对这样的场景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 沈鸣月见过普通人见到灵异景象的场景,他们大多数痛哭流涕、狼狈不堪,鞠光此刻端正干净的模样叫她有几分满意。 没有浪费时间做任务,那就是好队员。 她提着手里的灰白糰子走到离骨架们一步距离的地方,她目标明确,只看向第三和第四具骨架。 她垂下眼睛,视线凝在它们的指骨。 指骨也在颤动,黑点随之上下抛掷。 抛掷? 沈鸣月又凝望许久,终于确认,第三具骨头和第四具骨头上的黑点是可以移动的。 而且不管怎么移动,这些黑点最终只会回到指骨末尾。 她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抬起手里的小东西,她与它平视着,像是在做无用的对话:「去吧,选一个骨架。」 小东西歪歪头,吱吱吱叫了下,如同真的在回应她一样。 沈鸣月便俯身放下它,小东西在她脚边转了几圈,又被她拍了拍头,赶向墙面。 「吱吱吱!」 它找到了方向,感受到了自由,立刻撒欢沖向墙面。 沈鸣月紧紧盯着它,看见它在第三具和第四具骨架之间来回嗅闻,最终它细长的尾巴甩在背上,张开三瓣嘴勐地跳起来,咬上第四具骨架的小指骨。 它后腿扒在地上,拧过头使劲拽了拽,只听一道轻微的啪嗒声响起,小指骨便已被它扯下。 衔在嘴里,它纵跃着跑回来,跑到沈鸣月脚下转个不停。 沈鸣月蹲下去,观察它有没有中毒身亡的迹象。 几分钟过去后,这小东西还在充满生命力得不停转动,她稍稍放心。 将宽大的衣袍叠成厚厚的一层套在手上,另一只手按住小东西,沈鸣月小心谨慎地拿下它嘴里的指骨。 「鞠光,指骨拿到了。」 沈鸣月回头,正要与鞠光说没有触发陷阱。 不知何处吹进来的风捲起地上的一点骨屑,满地碎骨,鞠光却已经消失不见。 「鞠光?」 沈鸣月试着喊了一声,仍旧没有任何回復。 她做好防守,目光在四周逡巡。 「吱吱吱!」 小东西叫起来,沈鸣月低头瞥它,看到它嘴边的白鬍鬚正在缓慢变黑。 ? 沈鸣月退后一步,避开小东西要往她身上扑的架势。 「吱吱吱?」 小东西看见她躲开,颇为委屈地趴下前面的两条腿,黑亮的小眼睛自下而上巴巴地瞅着沈鸣月。 沈鸣月持观望状态,她一边防范可能会出现的攻击或陷阱,一边注意着小东西的情况。 鬍鬚上的黑色依旧在蔓延,很快小东西后背上灰白色的皮毛都开始变黑。 但它还是好动活力的样子,没有任何中毒将死的预兆。 沈鸣月若有所感,她看向手里握着的指骨,发现指骨末尾的黑点已经消失了,原本灰扑扑的骨质愈发光滑白亮起来。 在光下简直是在熠熠生辉。 那股不知何处的风再次吹来,吹动着藤蔓之间相倾的叶子,叶子们互相倾轧簌簌作响。 而趴在地上的小东西竟在风中立起上半身,只用后面两条腿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前面两条腿搭在一起朝沈鸣月一直作揖。 ?? 沈鸣月看着它,就这样看到它全身都变黑,而指骨到最后也变得莹白如玉。 「轰隆隆——」 巨响从墙面那儿传来,沈鸣月扭头看。 挂满骨架的墙从中间一分为二,磕磕撞响牙齿的骨架们从墙上掉落,藤蔓如同活物一般,纷纷松开了对它们的禁锢。 而当墙面彻底分成两块,并朝里推开时,沈鸣月又看到了一扇门。 第80章 鞠光,别犯病 沈鸣月提步向前, 忽地感受到腿上的阻力。 低头,小东西眨着黑亮亮的眼睛,黢黑的两只前肢抱住她的小腿, 尾巴在地上不停甩动, 扑簌起一阵骨尘。 「 你要一起进去吗?」 沈鸣月弓身, 拍了下小东西的头。 她随之挺直嵴背, 小东西便松开她的腿,鼓起掌来。 沈鸣月浅淡地笑了笑,抬头向那扇门看去。 那门和燕凤楼里的所有房门都一样, 木质两开, 贴着地面的地方才有一小条雕花。 「走吧。」沈鸣月垂眼,小东西很乖顺着『吱』一声。 走到木门前,沈鸣月仰起面去看门顶部。 没有天空, 也不见横樑。 这扇门的顶部似乎触手可及,又似悬于顶上有无尽的高度。 沈鸣月打量起门中,两片开合的木门严丝合缝地闭着, 看不出机关的痕迹。 分开的墙只露出这一扇门的宽度, 左右观看,却也只能瞧见藤蔓丛郁里胡乱堆散的白骨。 第149页 沈鸣月思虑着。 直接推开门显然太过冒险, 但若探到这儿折身返回, 又是愚蠢至极。 「吱吱吱!」 沈鸣月正想搬些骨架来试一试门后的危险, 趴在脚边的小东西再次吱哇叫。 它的叫声透着股焦急, 将沈鸣月的注意力牵扯过去。 「怎么了?」 沈鸣月沉眉看它, 小东西转了几周, 眼睛在沈鸣月和门间来回看。 「门?你是要我进去?」 沈鸣月端详了一会儿, 有些明白小东西的意思。 她指了指门, 小东西立即跑过去, 尾巴在屁股后甩得飞起。 「等等。」 沈鸣月皱眉,她跨步踩住小东西的尾巴,让它离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前进的步伐戛然而止。 「太危险了。」 沈鸣月弯腰,让小东西叼着指骨,而她则用空出来的外衫包住小东西的身子。 「别动。」 小东西被提起时忽然扑棱挣扎起来,沈鸣月两只手甚至托不住它,一个不慎,小东西已经跳脱出她的手心,落到地上迅疾跑到门边。 它将嘴里的指骨甩到门上,后肢则抬起不断蹬着门下那条雕花。 「......」沈鸣月反应过来后立刻将衣服扔到小东西头上,上前倾双手拢住它,抱着往旁边的空地上滚了几圈,尽可能远离门后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咯——吱——」 木门缓缓打开,除了发出年久未开的沉重声外,并无异样。 按紧怀里的毛糰子,沈鸣月站起来,戒备地盯着门。 木门许久都只是沉默地打开着,沈鸣月因视角问题,只能瞧见门内光线比外间暗上不少。 「吱吱吱...」小东西有气无力地叫起来,沈鸣月举起它,发现它身上的黑色竟又开始褪去。 「啪。」 它往地上吐出嘴里的指骨,沈鸣月低眼,指骨上那莹润的白光也在渐渐黯淡。 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小东西全身的皮毛重新变回灰白色。 而落地的指骨则随着最后一点黑色的浮现,化作一场细粉飘散在空中。 当小东西再次表现出想要逃脱的动作时,沈鸣月没有阻止它。 她跟着小东西,来到大开的门前。 小东西的四肢越走近门,便越僵硬起来。 等身子完全探进门后时,小东西扭过头,那双小黑眼湿漉漉地,它望了沈鸣月一眼,三瓣嘴张了张:「吱。」 它叫了最后一声,便在沈鸣月眼前化作一堆细碎散架的白骨。 沈鸣月一怔,她垂下的手掌有些不受控制地要抬起,但她知道这小东西是没了。 它的作用似乎就是带来这儿的人找到这扇门。 现在门开了,它便和满地的白骨同归。 或许下一次有人来时,会出现另外的一只和它极其相似的兽物,为他们再次打开门。 沈鸣月看了看手上徒劳拿着的外衫,抬眼凝视着那堆小骨头,最终走上前,用衣物包起骨头,又将它放在藤蔓中。 「谢谢了。」 沈鸣月转身,这次没有犹疑,直接踏入木门。 场景陡然转换过来。 沈鸣月回头看,门依旧呈开启状态,只是她瞧不见那些白骨和光亮。 她俄而打量起门后的世界。 ——很普通的房间摆设。 就跟鞠光屋内一样,简洁的床铺和桌子,桌上还摆着一壶水,两个杯口犹然湿润的白瓷杯正紧紧靠在一起。 鞠光...真是过于巧合了。 沈鸣月走到桌前,低眉朝两个杯子里看了看。 果然有一杯里犹存些水。 沈鸣月环视了一圈,在墙角里看到一块鼓囊囊的蓝布包。 她拿起长嘴的壶,来到包裹前。 隔着些距离,沈鸣月举起壶砸向那包裹。 「嘭!」 白瓷碎片四处崩落,沈鸣月侧身躲过一片朝她脚上飞溅的瓷片,双眸紧盯包裹。 包裹被水浇湿,里面的东西隔着湿布轮廓便更加明显。 沈鸣月看见了两块金元宝的形状,只是在元宝的底部有一处凹陷下去。 她走过去,踢开包裹上已变得十分松散的系扣。 碎银元宝散至脚边,鞠光那些轻薄的衣衫杂乱叠在一起。 沈鸣月垂眼又抬起眼皮,她若有所感,倏然转身。 「月女郎,救我......」 鞠光被无形的枷锁吊在房樑上,长衫破落,白皙的胸膛前有三道血肉翻滚、深可入骨的抓痕。 他细长的脖颈抻向前方,露出几分岌岌可危的濒死感,他嘴角还漫着淋漓的血迹。 当沈鸣月一转身,他勉力掀起眼皮,用青肿不堪的眼闪烁着求救的泪光看她。 「月女郎...救...救我...」 他嘴里含煳不清的,浑身都是数不甚数的小伤小口。 沈鸣月朝他走了一步,鞠光眼中便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如同已经获救一般 。 沈鸣月忽地停下,她将鞠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着重在鞠光身上被无形枷锁勒到泛白的地方看。 她冷静得像看客,鞠光却已经气若游丝,眼里希冀一丝丝随着沈鸣月的冷淡表情而抽离开来。 「我会救你的。」 沈鸣月见他绝望的模样,还是补充了一句。 鞠光不再说话,无力支起的头重新垂下。 第150页 他额头也有伤,顺着他的鼻樑滑到下巴,最后滴到地上,不一会儿便在地面上汇聚了一滩血泊。 沈鸣月从他头顶的房梁望去。 房樑上是幽深的向里凹陷的弧形顶,房间内只有蜡烛和透过窗户纸的微弱光线可供照明,所以沈鸣月看不清在那些弧度之中存在什么。 房间内和门外还是一样,没有尸气也没有鬼气。 干净得不可思议。 鞠光被束在半空,身体不时晃动一下,他便立即发出悽厉的惨叫声。 「月女郎...它在打我...它在用鞭子打我啊啊——」 持续不断的尖叫——鞠光在受某种血腥的酷刑。 沈鸣月依旧平静,她看向桌旁的椅子,将它拖过来。 踩上椅子,沈鸣月近距离观察鞠光痛苦狰狞的脸庞。 他脸上汗珠泪珠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蔓延过下颚,顺着他的胸膛不断流淌。 沈鸣月隔着这么近,还是没有听见鞠光口中所谓的『它』用鞭子抽打他的声音。 但鞭伤又是的确存在的,一条一缕地在鞠光裸*露的皮肤上显映出来。 「别动了,我看看。」 沈鸣月掰正鞠光的脸,她的手指扣住鞠光的下颌,素白纤细的手指很快就沾惹到很多血水。 看着手背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污痕,沈鸣月蹙紧眉头,伸出另一只手朝鞠光身旁的空气抓了抓。 ...... 沈鸣月扣着鞠光不让他晃动,鞠光也就克制隐忍着身上的剧痛。 他失血过多,面若金纸,但依旧强撑着意识对沈鸣月诉说那个『它』的举动。 「...月女郎...您一碰我...它便不抽了...」 「...疼痛也...似有缓解...」 沈鸣月一顿,低眼看向鞠光的表情。 他眉头紧皱,鼻间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沈鸣月将手从他的后背移向后颈,试探着轻轻抚摸了一下鞠光的小伤口,再暗中观察鞠光脸部肌肉的细微牵动。 鞠光忍不住闷哼一声,如同被她的动作弄得疼痛加剧。 但他脸上却闪过一丝欢愉,即便这古怪的愉悦转瞬即无,但沈鸣月还是由于距离过近,捕捉到了他的异常。 收起手,她不再触碰鞠光,轻盈跃至地面。 她转身面向鞠光,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鞠光闭眼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等沈鸣月远离他一段距离后,他才察觉到沈鸣月触碰他的力度已经消失。 缓缓睁开眼睛,鞠光眨落睫毛上的血珠,很疑惑:「月女郎,您怎么走了?」 沈鸣月讽笑:「你还疼?」 鞠光濡湿的长睫蹁跹,他可怜兮兮地瘪嘴,低唿很疼。 他求沈鸣月:「月女郎...您疼疼我...靠近我些吧...我身上好多伤口的...」 沈鸣月兀自走到角落里,把他包裹里的东西一件件拾起来,摆在桌上。 鞠光还在唤她:「月女郎...」 沈鸣月把三件薄外衫和一些碎银和两块金元宝摊开放在桌上。 鞠光开始了惨叫,他一直叫着,不停歇的,声音尖利悠长。 「...别演了,鞠光。你看你带的这些东西像是要逃跑用的吗?」 沈鸣月拾起碎银,将手举起让鞠光看见。 她两指一捏,碎银霎时坍缩下去,变成一块褶皱的银色纸片。 「......」 鞠光没回答,但是已经不叫了。 身体还在微微晃动着,可没有出现新的鞭痕。 沈鸣月把金元宝拿起来,她走到鞠光眼下,亲自给他看那枚金灿灿的元宝是如何在她的手中化作纷扬干瘪的纸屑的。 「鞠光,你目的是什么?你是故意引我来这儿的?」 沈鸣月抱臂,冷眼看他。 鞠光挂在半空,还在晃动。 沈鸣月便也和他一样保持着长久的沉默,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沈鸣月眼神坚定清冷,不带感情。 而鞠光神色愈加寡淡,到最后便勾起笑,对沈鸣月轻声说:「月女郎,您不是要来三楼吗?奴可给您带到了。」 沈鸣月看了看四周,「这就是藏着燕凤楼大秘的三楼?」 鞠光:「是的,是三楼,也是小奴的房间呢。」 沈鸣月看他还在空中晃着博可怜的样子,很觉得不喜欢,即让他恢復正常:「你现在下来,已经没有演戏的必要了。」 鞠光笑了声,垂下两条赤膀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鞠光,你不要犯病。」 沈鸣月眉间拢上一层阴翳,她望着鞠光的动作,不知道他为何能这样诡计多端、毫无下限。 第81章 楼主给你 鞠光将松下的腰带抽出来, 轻笑着往沈鸣月面前扔。 沈鸣月扭头避开,再看他时眼里便浮起薄冰似的的怒意。 鞠光更加欢畅地笑出声,他扔掉腰带后, 便拨开自己被血浸得湿漉漉的里衣。 他出现的时候就没穿外衫, 但即便是穿了, 也不过平添一道脱衣的程序罢了。 没有衣物的遮蔽, 鞠光胸前的三道抓痕便尤其狰狞可怖起来。 沈鸣月只将目光盯进鞠光那伤痕的内里,见那粉白的肌理被豁口大刺刺地展示出来,与其隐在红肉里的白骨织在一起。 便是其他地方再旖旎, 也会在如此厚重的血色中消散。 沈鸣月束起情绪, 她极其冷淡地命令鞠光:「够了。别逼我把你打下来。」 第151页 鞠光看不出是鬼是怪,但必然不是该存于鬼境外的生人。 鞠光皱眉,低声:「真是不解风情呢。」 「...速度。」 鞠光磨磨蹭蹭, 沈鸣月两指夹住桌上瓷杯,朝鞠光脸侧掷去。 鞠光偏头一躲,躲过了杯子, 没避开随之而至的衣物。 「穿上, 下来。」 沈鸣月将另一只瓷杯里的水倒尽,置于指尖把玩转动。 她不去看鞠光, 只待身后窣窣穿衣声结束之后, 才转过头来看。 鞠光被无形的东西托着, 从房樑上被缓慢放下来。 他用手指勾起地上的腰带, 甩了甩那浸湿的布条, 霎时无数滴细小的血珠就朝四周散去。 有几滴落在鞠光的右眼角, 他伸手漫不经心地抹了抹, 眼角至额鬓便被抹出一条淡红色的痕迹。 如同最上乘的胭脂般艷丽, 他那张少年懵懂的猫眼也因此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他仍自没穿好衣服, 胸襟半敞半遮,纤细的腰线蔓延进裤中。 沈鸣月长眸敛起,看着手中的杯子说:「鞠光,这里就是隐藏燕凤楼大秘的三楼?」 鞠光走到沈鸣月面前,给她搬了张椅子坐,沈鸣月没坐。 他耸肩,语调失落:「是呀,月女郎。」 「您怎么不坐呢?莫要恼我嘛,我不害你的。」 沈鸣月闻言,没管他害不害的,询问起另一件事:「你是燕凤楼的楼主?」 鞠光停顿,似乎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告诉沈鸣月真相。 沈鸣月等着,和他慢慢周旋:「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鞠光惊讶,奇怪沈鸣月做什么问这样的问题:「您是城东沈家的月女郎嘛,我这个自是知道的。」 沈鸣月点头,「你见过楼主,那他现在楼里吗?」 鞠光拖来另一张椅子,和给沈鸣月的那张椅子相对,他伸手邀请沈鸣月:「月女郎,您先坐。」 「说来话长,咱慢慢聊。」 沈鸣月顿了一秒,坐下。 鞠光拖着椅子更加靠近她,膝盖几乎都要碰到她的,沈鸣月眸光立即像冷箭一样射过去。 他便委屈地撇嘴,不再得寸进尺。 「月女郎,您是想要燕凤楼吗?」 沈鸣月没想过这个,她只是探索一下楼里古怪罢了。 这楼生出灵识,也不是单靠它死物修炼就成。 这背后自然是有人推波助澜的。 如若找到燕凤楼楼主也好,他是这楼明面上的拥有者,必然知道些辛秘。 沈鸣月想得更多,如若她能从这个鬼境里知道如何推动死物修炼出灵识的方法,出去后将此法教给玄术界的下一批继承人们,那或许如今术法日益萧落的玄术界,也能迎接一次新法时代。 只是不知鞠光愿不愿意透露这楼主的信息。 沈鸣月想了想,回鞠光:「我若是想要,便能得到?」 鞠光像捉住猫咪尾巴的顽童般,他得意地笑笑:「女郎若是想要,这又有何妨。我自能赠予您。」 「赠予?」沈鸣月存疑,「你既不是楼主,又如何赠予我燕凤楼?」 「谁说我不是呢?」 鞠光笑眯眯弯起眼睛,他双手撑着下巴,抬眼晃着狡黠的神色看沈鸣月。 ...... 「楼主比楼里的哥儿都高大?」 沈鸣月怀疑地看向鞠光瘦弱单薄的身姿。 「自不敢骗女郎。」鞠光推开椅子,到离沈鸣月稍远些的地方站定。 在沈鸣月的目光下,鞠光先笑了笑,后一转身,身上的薄衫便渐渐缩小,原本显得孱弱的肩变得宽大,腰依旧很细,身量却渐渐高起来。 不过几息时间,他便由一个少年变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模样。 他扭身,仍坐到沈鸣月身前,笑得纯然。 「原来如此。」沈鸣月看着他脸上那再不可爱的违和笑容,有些一言难尽。 「鞠光,你说的赠予又是真的?」 沈鸣月不明白,鞠光既是楼主却又在楼下与众恩客欢笑,不过这也许是他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她自无权干涉。 她对燕凤楼楼主一位没什么心思,鞠光既能随意赠予,那也许问起楼里古怪也便容易起来。 「我无意燕凤楼。」沈鸣月沉静看他,「只是有几分好奇,或许你能为我解答一二?」 鞠光嘆气,眉宇挹注满腔愁绪:「月女郎,您若不当这楼主,我又如何能与您说呢?」 他又忽地抬眉,现出灵光一闪的机警:「倒也有一法!」 沈鸣月上身前倾,冷眸里几分兴致:「何法?」 鞠光后靠在椅背上,他敞着自己袖角缩短,露在空中的半截结实小臂:「倘若月女郎与我亲近亲近,自是我燕凤楼人了,那我将辛秘告诉女郎,必不算得是错了规矩。」 沈鸣月挺直嵴背,目光有些复杂地盯着鞠光直白到赤诚的表情。 亲近亲近? 看鞠光这幅恨不得立即褪尽衣衫的模样,她绝不相信只有亲近这一点。 于是,她转而问起:「若是我做了楼主能如何?可是整日要被拘在这楼里了?」 怕是鞠光不过燕凤楼傀儡,只待将楼主之位给了旁人,自个儿好解脱了。 「女郎说的这是甚么,拘在楼里?」鞠光朗声笑,他那笑声恍若带着些讽意,只是不知是不是在讽沈鸣月的谨慎。 第152页 「这燕凤楼不过一个死物而已,何以能拘住自由客?」 他站起来,垂眸看了看沈鸣月。 「女郎必是多想了。将这燕凤楼赠予您,非设的什么阴谋诡计。不过是我这楼主贪恋欢乐,不愿整日扮作什么少年哥儿罢了。」 鞠光如此坦陈自己的欲望,这倒叫沈鸣月觉得稀奇,甚至生出欣赏之意来。 她少见如此的人物。 眼中带着点温度,沈鸣月颔首:「那我现即答应你,你可以告诉我这楼的辛秘了。」 鞠光抻了抻腰,肌肉分明的小腹在半开外衫下一闪而过。 他向床铺走去,抬腿跪在床边,颈至后腰处的嵴背便陷进一条深线,更况是肩胛骨处的弧度很高,便更显得他宽肩窄腰。 沈鸣月看了一秒,收回视线,倏有些明白鞠光那般赤诚的原因,这般好相貌,确也值得张扬。 「咔哒。」 鞠光掀开枕头,摸到一个凸起的方形便伸手按下。 木质机关被打开,他塌腰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双手探进床中放置的木盒,捧起一块有他手掌三分之一大的圆形黑玉来。 借着肘力,他坐起来,将玉放在手心,他看向不远处的沈鸣月:「月女郎,这便是我们燕凤楼的辛秘了。」 沈鸣月起身走去,低头看向他手中那块黑润的圆玉。 玉色纯然水润,必是块不菲良玉。 她从鞠光手里接过玉,拇指摩挲着玉面,问:「这玉中藏着什么?」 鞠光仰看沈鸣月说:「藏的是楼中根本。」 「您瞧我们燕凤楼迎来送往、每个哥儿都青春貌美。您以为都是教习的教得好?这些好处可全都是您手里这块玉给的。」 沈鸣月闻言,低眼将玉翻来覆去看了遍,从中分出一丝半缕的灵气来。 鞠光说的也不错,这玉中确实是含着和燕凤楼同出一源的灵气。 但这灵气没有邪性,远不及自燕凤楼外一见那般浓郁。 作者有话说: 先补到这儿,暂且出去做个核酸。回来继续。 第82章 商量破境 「月女郎, 你既答应了坐这楼主之位,我不妨告诉你。」 鞠光撑臂后仰在床铺上,眼里填着笑意, 补充:「女郎, 你我一言一句的可都被这楼听去了。待你听完我说的古怪, 便是后悔也无用。」 沈鸣月敛下自己盘诘的目光:「你说。」 鞠光看她这表情, 略搭着眼皮:「这世间万物本是生死有隔的,但我现即说石头能成灵,月女郎你可会恼我哄你?」 沈鸣月:「不会。」 鞠光颇满意:「上一任楼主与我讲, 我们燕凤楼是有灵的。它知恩仇, 明怨怒,是能见人鬼之分的。」 「我们做楼主的,要知道楼既是有灵, 必得将其当个活物瞧。」 「要予它衣食,供养着它的。」 沈鸣月端详着玉,问他:「供养?细讲一下。」 鞠光被需要得很是愉悦, 他朝沈鸣月勾了勾手指:「月女郎您是只管享乐的主, 每次来楼里只管消遣你那些风月,却从不瞧我们楼里的摆设变动。」 「故猜到你定不知, 我们燕凤楼每月都要将楼里楼外一百多根红木重新上漆, 还得将那些绸幔挂帐的通通换个新。」 他曼声:「这即所谓, 衣也。」 「而若提到食...」他倏然大喜坐起来, 鼻间显现撞到沈鸣月腕间。 「有灵之物, 自不像我们这般尘世里的俗人吃五谷杂粮。」 「燕凤楼所食甚怪, 它最爱食中夜陷入黑甜乡的梦中人。」 他指着沈鸣月手里的墨玉:「便是用这块玉, 将其放置于梦中人的眉心, 不消半刻儿, 那人必定魂归西天~~也。」 沈鸣月蹙眉,这便是燕凤楼生养灵识的方法? 怪不得那样邪性沖天的。 她看着鞠光的表情,顿声:「楼主便是放任燕凤楼随意取人性命的?」 「月女郎,你且待我将话说完呢。」鞠光站起身,他走到屋中,抱臂脚尖点了点地板,「我们通常将这种进食方法称作食年。 被燕凤楼吃过一回儿的哥儿,第二天还会醒来,虽则丧失了部分记忆,但好在年纪变小不少,祸福相依嘛。」 逝去岁月如何挽回,这楼不过是在蚕食生人魂魄,以餵养自己罢了。 所谓年纪变小,也只是魂魄被吞噬的表象特徵。 沈鸣月握着墨玉,心想,她可能已经找到破除鬼境的方法了。 她对鞠光颔首:「多谢了,我先自回府一趟。与家中人相商交代,好心无旁骛地接过这楼主之位。」 鞠光拍了拍身上淋漓的血:「女郎自去,不过可得尽早返回。」 「现今楼里既认你做主,你可千万不能撒手撂担子不干。否则这楼必会生起滔天大怒,裹挟你我死无葬身之所的。」 沈鸣月将墨玉放进袖口,绑好袖带,闻言撩了撩眉眼,点头答应:「我知道。」 「那女郎便回府吧。相信这三楼的机关您已是记得很劳了,可千万注意那些一月需换一次的白骨哦。」 「若女郎不忍杀人取骨,自可去郊野刨些土坟,每月取十四副带回楼里也行。」 沈鸣月走至门口,鞠光跟上:「至于那些陷阱则个的,全凭女郎做主。」 「这三楼被设成奴的房间了,您若不喜,也自可换了。」 第153页 两人往外走,一边走,鞠光便在途中重又变回恩客们所爱的少年模样。 「这迴路没何好注意的,见着楼梯和门只管走便是,一刻钟便能回二楼。」 果不到一刻的时间,沈鸣月和鞠光回到了二楼有地下室的房间。 沈鸣月临走前,问鞠光:「你现在还愿离开吗?」 鞠光一愣,他没有想到沈鸣月守诺至此,他还从未听闻城东月女郎还是什么言诚的商人呢。 他嬉笑的脸忽地沉默起来,他为难地看向沈鸣月:「女郎,您此话当真?」 沈鸣月眉间一动:「我瞧着是什么无赖?」 鞠光绽开笑靥,带着正色:「我瞧女郎如明月,何能是无赖之辈。」 「若女郎不嫌弃,我可否暂住您府上呢?」 他翘首以盼地看着沈鸣月。 沈鸣月朝外间走,「我既是燕凤楼楼主,难道不需整日住在楼里吗?我不在府内,府中人可不好相处。」 沈鸣月想起那一众人,尤其是李承因,他看样子是爱洁至极致的。 她领个人自是不需要经过他同意,可是会担心鞠光受气,这也不是待客之道,何况鞠光也算帮了她许多。 「规矩是死的。我做楼主多年,除非念我的红粉乡了,否则也是在外间游荡的多。」 「只不过今日楼主之位更迭,女郎须得早些回来罢了。」 他讨好地侧过头来,想要蹭蹭沈鸣月的手臂。 沈鸣月不惯与人相近,避开了他。 鞠光身上实是脏污。 躲却了一众人,沈鸣月和鞠光来到一楼他的房间。 「你去收拾一些衣物,好了便出来吧。」 很快鞠光穿着身干净衣物走出,脸上和其他表露在外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鸣月见他干净便顺眼不少,倚在墙上,眉眼柔了下:「走吧。」 来到燕凤楼外,沈鸣月的身影一现,便是数不清的车夫争着上前要送她回府。 「不用。」沈鸣月拒却所有车夫。 她有意想看看鞠光对被割裂的世界的反应。 左右到城东脚程快些十五分钟。 待走出色彩世界,来到黑白线条里。 沈鸣月转头看向鞠光——却没变成几根线条堆成的火柴人。 她便伸指朝周身路过的人问鞠光:「这些人你可瞧见,都是些什么表情?」 鞠光顺着她指尖看去,摸了摸鼻摇头:「我总也看不出他们的表情,似有似无的,想说又忽地没词儿。」 沈鸣月颔首,兀自向前。 作为鬼境中人,鞠光没抽象成线条或与他曾做过「楼主」有关,对这些来回变换的人习以平常便也许属于他们这类土着人的一种规则。 一路上鞠光不停地讲,他似乎打定主意叫沈鸣月对他知根知底,好让他住得安心。 总之是聒噪得很。 沈鸣月仰头看见牌匾时,不自觉松了口气。 「这便是我府,府中人俱不善交际,你届时少说些话便是。」 沈鸣月跨过门槛,劝告鞠光。 作为嘉宾队伍外的人物,张无之等人自是不太欢迎鞠光的。 所以当沈鸣月独自在楼里待了片刻后就领回来一个清秀少年进府时,张无之摘线条花的动作停下。 眯眼挺直身子,很不善地盯着鞠光,他注意到鞠光与这府中人不同的真实。 「月女郎,您府中甚是好看啊。」 沈鸣月瞥过周围一堆乱线,没应声。 她随手招了个僕人到跟前,吩咐它:「收拾一间房给这位公子,吃住与我一般待遇。」 张无之站在离二人不远的阶上,冷笑出声:「这位公子?小月亮,你别是煳涂真对这些东西生情了吧。」 沈鸣月平静,没回张无之这个无聊的问题。 鞠光是卖乖的好手,他顶着单纯的少年好相貌,笑迎张无之的轻蔑:「这位哥哥生得这样精緻,可是哪家贵公子?」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反覆回味张无之嘴中「生情」二字,想着想着,他甚至很是甜蜜地笑起来。 「......傻子。」张无之没眼看,他走到沈鸣月身前,低声道:「小月亮,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将谢诗他们都带到你房间了,来看看吧。」 沈鸣月颔首,让僕人带着鞠光先去安排的房间。 鞠光面向沈鸣月很是踌躇不安:「月女郎,我许是唐突了您和这位...公子?」 他想起沈鸣月盛名远扬的三十四房陪侍,见张无之此番行为语气,只当他是这三十四分之一。 沈鸣月摇头:「算不得唐突。其实你本该有份资格一起来听,但考虑到有些因素,你先回房较好。」 鞠光很乖地嗯一声,「月女郎可别忘了今夜之事,早去早回的好。」 沈鸣月先行走入房中。 张无之人高腿长的,落在后面。 他等沈鸣月踏入房门,便找了一个理由折身返回,跨步来到未来得及离去的鞠光面前。 他嗓音冰冷:「不管你是何物,离我们远点。不然我定叫你连鬼都做不成。」 鞠光笑:「你不过是月女郎的一个伴侍罢了,焉有资格管我的事。你又怎知他日我坐不上你这位子?」 张无之眸中泛起波澜,鞠光年岁这般小的东西也敢这样对他出言不逊了。 第154页 看来还是鬼境限制住了他。 而且燕凤楼吞噬他的阴气一点也未恢復。 否则他定让这个叫鞠光的小子现即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死去。 「你死定了。」张无之甩袖离去。 鞠光无所谓地耸肩。 月女郎这般的人物最是能惹公子们动心了,这他清楚,他肖想的不也是女郎这般清冷似仙的人物吗。 …… 沈鸣月进屋,李承因不知从何处取了把类似长剑的武器环在怀里。 而谢诗坐在桌旁,在喝水。 沈鸣月看她不断从嘴里灌入黑色的波浪线,唇角弯了弯。 漆阆、宁涯背对背被捆在一起,陈如斜躺在墙侧。 这三人都还没醒。 沈鸣月坐到凳子上,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用手指搅那些波浪线条打发时间,等张无之进屋。 张无之很快进来,转身合上门后便坐到了沈鸣月身边。 「人既已齐了,我便和大家说一下我在燕凤楼里拿到的重要线索。」 她从袖口拿出那块墨玉。 张无之和李承因表情俱变。 他们从玉里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鬼气。 第83章 出境1 沈鸣月将墨玉推至桌中, 她将如何成为燕凤楼楼主的事情一概告知。 李承因拿起墨玉,闻言低声:「鲁莽。」 沈鸣月看他:「什么?」 张无之平静回视:「你既然知道这楼已生灵识,就不该这么鲁莽答应成为楼主。」 「鬼怪多精, 被无形下祸咒也未必不能。」 即便是被下祸咒, 沈鸣月也自有能力解除。 张无之好意, 沈鸣月点头谢过。 「前辈, 这玉中可看出些什么?」 沈鸣月转而问身侧张无之。 「里面有...」 「鬼气。」李承因忽道,「这楼能吞噬一切鬼气。」 张无之奇怪地瞥了眼李承因,思忖半息, 索性让李承因接过话茬。 李承因生前天赋便主在这些阵法方面, 兴许真能看出些子丑寅卯来。 「墨玉在玄术中被称为什么?」李承因探身过来,盯着沈鸣月的眼睛。 沈鸣月早过了被长辈查问功课的年纪,被李承因这么严肃地问, 还有些怔。 她微顿,「阵心。」 李承因点头,「鬼境其本质不过就是鬼的阵法, 你现在拿到阵心了, 我们破除鬼境自是容易。」 张无之点头,桌上的人便一齐将目光倾注于墨玉上。 「前辈, 你们可能从玉里拿回自己的鬼气?」 张无之脸色微沉:「现在拿不回来, 需要破除鬼境才行。」 沈鸣月点头, 她将墨玉放置手心, 闭眼感受其中灵气的盘旋。 破除阵心即可破阵, 现在关键的便是如何将阵心破除。 暴力破开阵心不可取, 这鬼境中的万物都是燕凤楼的灵识所化, 阵心根本, 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能破坏。 用灵识打败灵识。 沈鸣月睁眼, 摊开手掌,将从墨玉里分离出的一缕灵识给众人看。 「熟悉熟悉。」沈鸣月将其一分为二,推向张无之和李承因。 两只大鬼手指缠绕那两线灵识,不一会儿便玩腻捏在指尖弄散。 沈鸣月看了眼,说:「记住气息就行。过会儿再去燕凤楼,收集尽可能多的灵识。」 「我把玉带着,在楼里就把阵心毁了。」 这当然是目前最好最快的一个方法,李承因和张无之没有异议。 谢诗坐在他们中间听半天,没有搞清楚他们说的阵心灵识什么的。 她瞪着双眼,问沈鸣月:「姐姐,你还要去燕凤楼?」 沈鸣月点头,将视线从她身上顺而移向漆阆等人。 漆阆眼皮挣动,下一刻即醒过来。 宁涯垂头,没能看见是醒着还是没醒。 漆阆醒来首先是皱眉说:「骯脏马贼,送我回楼!」 谢诗当即大怒,她拽着沈鸣月来到漆阆面前,踹了他一脚扬声道:「你这厮说的什么狗话。你可曾见过我姐姐这般貌美的马贼?!」 漆阆被踹得倒地,他挣扎起来,抬头怒目:「不过是私德败坏的纨绔女郎,能有何等...」 ......相貌。 他忽地噤声。 沈鸣月蹲下看他的眼,她逆光而模煳不清的脸霎时就在眼前明晰起来。 朗月般的美貌,冲击得他喉头髮紧。 在燕凤楼时,他全然注意着陈如安危和李承因了。 对沈鸣月这个浪名在外的女郎一眼也不打算瞧。 如今沈鸣月蹲下身瞧他,他的一腔鄙薄不屑此刻尽成了笑话。 「您...您好。」 肤色较深的脸勐地窜上一股子热气,漆阆想看沈鸣月又不敢,只能低眉胡乱往地上瞧。 「漆阆,我现如今是燕凤楼楼主。我想,你效忠的对象可以换一个了。」 沈鸣月起身,走回光耀到看不清脸的光线中。 漆阆感到那令人无措的女郎走开些距离,这才抬起眼看她:「您..所言可真?」 沈鸣月倒了杯水,又回来将水送至漆阆干涩的唇边:「我从不骗人。」 漆阆吞咽下杯中水,将脆弱的脖颈低垂,呈现在沈鸣月眼中:「女郎,我任您差遣。」 他下意识不去怀疑沈鸣月,当沈鸣月走来看他时,他便已是一介奴僕。 第155页 「我也是。」宁涯应声,同时抬头。 宁涯眼中带笑,不见之前阴霾神色。 「...好。」沈鸣月挑眉,这两人虽失去记忆,但到底识好歹。 嘉宾队伍里现即只剩下陈如未归诚了。 沈鸣月走到陈如身边,将其扶起靠着墙壁。 「醒了就睁眼吧。」 陈如早便醒了,一直装晕听沈鸣月等人聊天。 心想是逃不了,她平静地看向沈鸣月:「你夺了我的位置,那现在我就是败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鸣月让谢诗倒杯水递来,「喝吧。」 陈如犹疑。 沈鸣月掖了掖她不整的衣衫说:「我不杀不剐,但请你相助。」 「何事?」陈如咬唇,口脂晕染至唇角外。 沈鸣月将收取灵识的方法告诉她。 「...燕凤楼成妖怪了?」 陈如关注点偏过灵识,她惊完让沈鸣月把杯子送到嘴边。 喝了口水润喉,她不确定:「我若是帮你,是否就能毫髮无伤地离开了?」 沈鸣月笑,「这是自然。」 破除鬼境,大家一起离开。 陈如思考几秒,随之斩钉截铁:「好。我跟着你干!」 谢诗嘲笑她:「切,小样!我们是去收灵识,又不是去抢保护费啦。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的好吧。」 沈鸣月拍了拍她的头,「少说点话。」 「略。」谢诗吐舌,蹦跳着把地上三人的绳子都解开了。 *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 有记忆的想出鬼境,没记忆的想恢復自由身。 一行七人如此整装待发,在府门口站定,沈鸣月向漆阆等人重复收灵识的方法。 非玄门中人不会提炼灵识,但他们可以收集燕凤楼里所蕴含灵识多的物什让沈鸣月提取凝练。 这些物什主要包括玉器、书画。 书画是燕凤楼构造鬼境的参考物,玉器其本身含灵,更比常物所覆灵识多。 沈鸣月颔首,见众人准备好,即提步欲走。 得知她离开的鞠光此时却急匆匆跑出府门挽留:「月女郎!月女郎!等一等!」 沈鸣月闻声回头,面露不解。 鞠□□喘吁吁,「女郎!我方忘了与你说,那二楼去三楼的地下室里,就那条漆黑的甬道,你可千万小心着进。」 沈鸣月:「为何?」 「那甬道我记着摆着些东西,那东西平素不醒,可若有人气重了或是声音大了,便会醒来。」 他看着沈鸣月,很是担忧,「我没见过。可上任楼主说这东西醒来则生啖人肉、海饮人血,是个难以对付的怪物。」 饮人血? 沈鸣月微忖,像是什么殭尸类的东西。 她朝鞠光点点头,「谢谢。」 有她在,殭尸还是活尸,自是不用愁的。 鞠光倏然怔松地盯着女郎的脸,他伸手想拉住沈鸣月,却又没敢。 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有些空落,好似沈鸣月这一走便不再回来似的。 「鞠光,再见。」沈鸣月停了下,摸了摸鞠光的头,「红粉乡里逍遥自在去吧。」 鞠光应了声,忽生不想沉溺美色中的想法。 但他又摇头,觉得自己因为沈鸣月一点告别的酸话就这样那样的实是不好。 总之月女郎还会回府的,他等一等便是。 「月女郎,再见喔。」 他挥挥手,目送沈鸣月离去。 * 「你不捨得?」 将走了几分钟,李承因不期然问沈鸣月。 沈鸣月想了想,否认:「只是少见那样赤诚的人,也可惜他是一团虚无而已。」 「知是虚无就好。」 李承因不再说话。 张无之用肘推他,低声骂他情商低,怪不得讨不到老婆。 「...与情爱何关?」李承因沉下眉眼,大步走向前,避开和张无之的并肩行走。 等再次见到燕凤楼时,楼内的人物没有一个变化的。 沈鸣月抬眼略看了下仍在空中未曾移动位置的太阳,对已过去的时间有些模煳。 节目组自然不会叫他们在鬼境里待太长时间的,摄像机又拍不进他们在鬼境内的行为。 这个任务应只是很单纯地让他们解决燕凤楼的麻烦。 沈家主和两只大鬼的组合,什么鬼怪能憷着他们。 沈鸣月准备独自进入地下室,其余人即去收集灵识。 「沈鸣月,带我去。」 李承因扯住沈鸣月的袖口,他怀中的武器终是显现出来,原是一把白鞘长剑。 「那便一起吧。」 左右李承因不是拖后腿的人。 张无之被沈鸣月留下看着些谢诗等人,免得在最后关头出差错。 「李承因,下来吧。」 沈鸣月打开地下室入口,率先踏上台阶,随即回身让李承因跟上。 「沈鸣月,你怀疑过这世界的真假吗?」 李承因敛眉跟在她身后,在黑暗里前行时,他问道。 沈鸣月脚步慢下。 世界的真假。 李承因难道也知道这世界曾重置过? 沈鸣月对自己的原世界在解决旬邑的时候便已起了疑心。 她在接下审判者任务,进入c市理工学院之前,与旬邑是完全没有交集的关系。 第156页 可旬邑的那些照片里。 旬邑隔过人流,鸭舌帽下那双情绪复杂的眼里,分明表现出的是,他认识沈鸣月,甚至还是熟识。 「这个世界是为你重置的。」 「你为何抛弃我?」 「001。」 冥冥之中,所谓命运,皆是因果相依。 第84章 出境2 沈鸣月脚下一顿, 回神凝眸望李承因。 此时甬道内还有些地面上的光亮,可供她模煳地看见对方。 李承因表情寡淡,抿直嘴角走到沈鸣月面前, 「你已经意识到了是吗?」 沈鸣月望进李承因幽深的眼, 从他眼中看到比平常冷漠更热切几分的情绪。 她继续朝甬道里走, 没有熄灭李承因眼里的热望, 「是的,我知道。」 这世界是真还是假,又是谁用这个世界设了局。 沈鸣月想过无数次, 最终发现所有的遗漏都是从她被刺绑定恐怖系统的那一刻开始展现出来的。 做了几个任务, 沈鸣月脑海中偶时冒出的想法告诉她,她曾来过这些副本,她对这些副本世界有种得心应手的了解。 而她所在的原世界, 在荀邑一语道破被重置的事实后,沈鸣月再看世界里的人和物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打量。 沈鸣月原以为她的使命是护佑家族,现在她只觉得这使命在一只无形的手的推动之下, 变得越来越沉重起来。 李承因又是怎样察觉到这些不对的呢? 沈鸣月贴墙前行, 他们已经走入更加窄小的甬道里。 淡淡的腐尸味儿再次袭来,凝滞的空气里似乎还裹着血腥气儿。 血腥气在沈鸣月和鞠光下来的时候还是没有的。 沈鸣月暗自警惕起来, 她又接着问李承因:「前辈是怎么知道的?是曾经遇到过什么机缘吗?」 李承因离沈鸣月很近,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更显低沉, 「机缘?如果你说的是生死之缘的话, 我得到过一次。」 「...生死之缘。」沈鸣月口中缓缓念着这几字。 李承因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他是鬼, 本没有气息可言。 但似乎除了靠嘆气纾解下心中百绕郁结, 他也没有其他方式来平下深印灵魂中的无力感。 「人死成鬼, 鬼死就是真正的覆灭。」 「我数十年前险些覆灭一次, 就是在去救沈家的路上。」 沈鸣月神色严正起来,她摸到墙壁,手心贴着冰凉刺骨的石砖,语调极轻:「你遇到谁了?」 李承因走在沈鸣月身后,知道她看不见自己,便肆无忌惮地将眼神放在沈鸣月后脑和身上盘旋。 「你若是信我,我便说。」 李承因不是会说废话的人,他不希望说完,沈鸣月的反应是摇头指他言假。 「李承因。」沈鸣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很郑重,「我从不信你会说话。」 我从不信你会说话,那便是我相信你。 李承因眯起狭长的黑眸,唇边浅浅的弧度勾起又平,他开口:「你信我便好。」 「当年我身负李家上下所託赶去救你沈家,途中偶遇一只非人非鬼非僵的东西。」 「那东西身穿黑袍,露出半截下巴瞧出是个男人的模样。他挡住我去路,对我下手 。」 「他的力量含有天地规则之意,我不敌,几乎就要在他手中覆灭。」 「可是最后他停手了,沈鸣月,若严格算起,你十多年救过我一命。」 沈鸣月没停下脚步,她简短地回:「嗯?」 「他说,我的死期不在今天。我会在十多年后死,由你亲自杀死。」 沈鸣月不再前进。 她侧过头想看李承因,但没有,黑暗使她明白即便是回身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便也分析不出他这些话里究竟有没有歧义。 「李承因,他可说我如何杀的你?」 沈鸣月轻声,黑袍男人,这个形象已在她的梦中出现过两次。 黑袍男人,便是审判者002吧。 李承因沉默了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忽地变温和起来,「沈鸣月,这世间因果相依。杀我是既定的结果,若有此刻,你切莫因不忍误事。」 沈鸣月终是回首看向李承因,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他冰凉的鬼气又昭然宣示着存在。 沈鸣月恍若察觉到李承因在看她,便轻淡地笑了下,「前辈你放心,若是有需要,我自会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李承因低低重复,片刻后哑然笑起来,「是的,沈鸣月。你从十七岁至今,无论做什么,做得都很好。」 「我又何必担心。」 ......他又何必担心,沈鸣月会不忍杀他呢。 「继续走吧,早点出境。」 李承因手指屈起,敲敲墙发出催声。 沈鸣月便调过身去,「李承因,我不杀无辜者。你自可放心,你嘴中那个他所言未必全真。」 李承因又笑,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事事可笑起来。 进入地下室,他一边走一边在缓慢地放下什么重担。 他很轻松似的回想起自己从尸身里躺起来,后花费一百年就由鬼魂修出鬼身的闭关时日。 现即有几分后悔起来。 或许该像张无之那般游乐人间,可张无之不知道这世界的纰漏与假象,往往清醒的人难以纵心享乐。 第157页 李承因对沈鸣月这个后辈的感情很复杂,他几次三番从沈鸣月身上看到曾经自己的影子。 天赋异禀、修为高深、是家族寄以厚望的天之骄子。 且沈鸣月与他品性也很一致,爱洁不爱风月,对待情爱一事很是漠然。 他很欣赏沈鸣月,若是能晚生几百年,与沈鸣月年岁相差不大,他甚至会在家中长辈催促婚事时,不竭余力地去求娶沈鸣月。 他也和沈鸣月一样,曾不相信那个黑袍男人所说的话。 若论起来,这算沈鸣月身上和他相似的另一个点。 不相信命运,不相信其他人口中所谓的因果。 那男人动动手指就将他碾压在地时,李承因所有的不相信都在铁一般的事实前败下阵来。 男人撕裂空间迈入虚无之中,在他灵魂也刻下一个恍觉世界皆虚无的印记。 作者有话说: 好睏(打滚),那就中秋节再加更补起来吧(抖机灵) 第85章 李承因,你的因果到了 「前辈, 你可还记得谢勛?」 绕过一条蜿蜒的台阶,沈鸣月出声打断李承因的思绪。 「自然。」 李承因握紧白鞘剑,离沈鸣月一步远。 沈鸣月顺着说起这个受人尊敬的老人, 「谢家主曾卜得我沈家遭难, 当时所有会卜术的术士后齐力再次起卦, 可得到的结果都是我沈家必亡。」 「前辈, 您或许会笑我沈家全为玄术界中人,竟也不信因果。可事实如此,当时沈家上下无一人甘愿依从卦象。」 「所以前辈, 我信你所言不虚, 但我不信这浅薄的因果说能定下命运。」 沈鸣月终于站定在一扇窄门之前,她屈起手指破开黑暗,触碰了下泛着潮意的木门。 甬道里一片寂静, 木门打开的声音便被盪出去很远。 花了几百年才甘俯向运命的李承因站在他欣赏的小辈身后,他听见这个小辈清若玉石相击的声音说:「前辈,真假如何, 因果如何, 你年岁比我长,应该明白过于重视必自损心境。」 沈鸣月推开窄木门, 白亮的光色立时倾泻到她身上。 她扭身看向李承因, 从他的的剑看到线条坚硬的脸, 「到了。」 李承因很沉地哼笑一声, 没说话, 也没有动。 沈鸣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长腿先迈进了木门中。 「李承因。」 沈鸣月扶门回望, 声调略微上扬些。 李承因兀自抱着白鞘剑, 倚在冰冷黑暗的墙面上低头不言不语。 「...前辈?」 沈鸣月走到天井中, 退开窄小的甬道。 她不久前才来过这儿,所以散落的骨架并没有復原,而且因为已经成为燕凤楼楼主的缘故,沈鸣月感到自己可以像鞠光一样,一息之间移到三楼去。 李承因慢慢拔头抬起眼睛,他黑沉的眼珠子动了下,显出点笑意。 看着怀里的剑,他倏然甩开剑鞘,抽出寒光四射的剑刃。 「你好。」 李承因提脚跨过窄门,他手腕转动,玩着剑,又瞥了眼沈鸣月。 沈鸣月心沉下来。 李承因身上没有一丝一毫鬼气,取而代之的是燕凤楼邪性的灵气。 甬道里沉睡的东西,就是现在的李承因吗? 「你是我的新楼主?」 李承因盯着沈鸣月,将剑在手中挽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剑花。 沈鸣月看着剑尖划破空气激起的流光,点头。 「你是燕凤楼的灵识?」 李承因学沈鸣月,点点头。 「你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我了?以前那些楼主只要我一换身体,就认不出我了。」 他嘆气,不再玩剑,剑垂在地上,锋利的剑面映着散落的白骨。 「这具鬼身原先的鬼呢?」 沈鸣月将袖口的墨玉拿出。 甬道里的东西就是占据李承因鬼身的燕凤楼灵识。 死物修炼出灵识,因为少见,所以沈鸣月也才知道燕凤楼已经可以使用灵智占据身体了。 方才它进来,袖口的墨玉便一直在散发着滚烫的热意。 现在墨玉重又恢復温凉,里面的灵识也随之消失。 沈鸣月看向李承因,他颇为餍足地舔舔唇。 他睨了墨玉一眼,颇为满意,「你真懂我,知道要拿玉石出来给我吃。」 沈鸣月垂眼看向不再莹润的墨玉,将其收进袖口。 她望着李承因,「被你占据身体会如何?」 李承因抬起食指点了点额角,思虑片刻,口吻竟很真诚:「也没怎么,躺在身体里,看我们咯。等我一离开,他就彻底死呗。」 「...你应该早就醒了吧。」 先前与鞠光走过甬道时,那不断的声响便已是迹象。 只是鞠光没有遇见过燕凤楼灵识醒来的场景,并不清楚那些声响意味着什么。 故而错过。 而燕凤楼灵识分明可以选择在当时就进入鞠光又或是她的身体,又没有这样做。 沈鸣月二次折返三楼,它却忽占据了李承因的鬼身。 ——它蛰伏着,为的是等沈鸣月成为楼主。 「是啊,你第一次进楼的时候我就醒了。」 「你叫沈鸣月?我可一直等着你呢。」 李承因提剑想要靠近沈鸣月,方迈动一步,又停下皱眉。 第158页 「我知道你不是鬼境里的人,你从外面来的。但是现在一看,你也不是外面世界的人嘛。」 沈鸣月不动声色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承因摸摸下巴笑了,「我死物成灵,属于外世界里的一花一草,我身上带着规则的承认。我说你不是外世界的人,那你,就不是。」 他转而眯起眼睛,眼里闪现着欲望绞视着沈鸣月全身上下,「你不要担心。我让你成为楼主就是为了把你留在楼里,你只要和我待在一起,我能让你先成为我鬼境里的人。」 沈鸣月沉吟,「若我不答应呢。」 李承因嘆气,提起剑来指着沈鸣月的眉心,「你若不答应,我只会可惜少了一个得天独厚的厉害楼主。」 沈鸣月垂目,剑光折射到她眉间,照亮她眼中的漠然。 伸出两指捏住薄刃,沈鸣月视线划过剑身,直视李承因的脸。 「你便确信能杀死我?」 燕凤楼听到她这话倒觉得疑惑似的,像是为她这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折服,「你这人真是好笑。你哪个世界都不属于,现在又被我打上了标记。若是我想你死,谁又能阻止呢?」 「不属于?」沈鸣月喃了句。 李承因见她低眼的模样,颇感怜意地收起剑,「你不必担心,外面世界有什么好呢。你安心做我的楼主,这一片城都是你的。我平日不醒,这次是为你提前醒来的。」 「你想做什么,在我的城里也可以做。」 沈鸣月轻笑,「多谢你了。」 李承因玩剑玩腻了,随后掷了剑,它权当沈鸣月的这声笑是屈服的讯号。 于是往沈鸣月身后的三楼房门走。 沈鸣月看着脚边的剑,俯身拾起来。 燕凤楼的灵识占着李承因的鬼身,若想破除鬼境,便必须要湮灭灵识。 燕凤楼吞噬了墨玉里的灵识,现即只有杀了李承因才能顺道灭掉燕凤楼的灵识,阵心即会碎裂。 李承因,原你的因果就在这儿。 李承因走至门口,勐皱起眉,旋身躲开一道凌厉的掌风。 「你做什么?」 「嗤!」 青亮的剑刃埋入李承因的鬼身,沈鸣月放开剑柄,在燕凤楼灵识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双手结印,将金光熠熠的符印推向李承因的前胸。 燕凤楼灵识还没来得及狰狞面色,便仰头啸叫一声,转而消散。 与此同时,沈鸣月袖中的墨玉也跟着崩散成齑粉。 沈鸣月解开袖带,抖不尽那些粉末,索性一併解了腰带,只留一身白色里衣。 「死物成灵又如何,终究是鬼物。」 沈鸣月看着地上纷扬的黑色细粉,抬脚碾过,走到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腹中剑的李承因面前。 「李承因,我没有误事。」 地上白骨磕磕作响,两扇大开的门被狂风吹得哐啷拍打墙壁,一时间飞沙走石,天色昏暗。 鬼境要破了。 李承因无力地咳了下,他的鬼身由实渐渐变成虚像,黑髮逐渐结上深红髮黑的血块,濡湿成一缕一缕垂贴在额上。 他锋利冷硬的眉眼完全显露出来。 沈鸣月伸手,手指抵着李承因的下颚,将其苍白阴郁的脸抬起来。 「李承因,你信因果,为何还跟我下来?」 「你本知会死在这,又为何不走?」 沈鸣月不明白李承因这样做的意义。 李承因此时还残余一些意识,他听得到沈鸣月的话,眼皮挣动了下,睁开眼睛,用漆黑的瞳仁盯着沈鸣月。 沈鸣月也是一双黑眸,李承因看着扯了下唇角。 「沈鸣月,修道之人,信因果与畏惧生死,两回事。」 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沈鸣月便感到手上一沉,李承因的头又垂了下去。 而他稀薄的鬼气此刻却勐地汹涌起来,以其身体为中心,渐渐勐烈成一个深黑的漩涡。 沈鸣月没有站起身就走,她半蹲着,就在这鬼气侵蚀的中心里,双手捧着李承因的脸,看他那张雅致冰冷的面庞逐渐腐烂。 先从嘴巴,再是高挺的鼻,最后这腐气蔓延至整张脸。 李承因的骨架便显现出来了。 这周遭都是累累白骨,等李承因全身血肉烂透褪尽,这些白骨里便多了一具。 沈鸣月将李承因放倒在地,提剑在地上刺出些碎土,她捧着土洒在李承因身上。 土块太碎了,从李承因黑窟窿似的眼睛里漏下,重又掉到地上。 沈鸣月起身,走到那面摇摇欲倒的墙前,噼剑砍下大把浓绿色的藤蔓。 抱着藤蔓,将它们尽数盖住李承因的骨头。 沈鸣月将剑刃横在手心上,用力一划,鲜红色的血流出,滴在蔓丛里露出的白骨上,溅出朵朵血花。 她接着将掌心从剑柄抹到剑尖,念起渡魂的咒。 但其实再怎么念也没用,李承因死了几百年,骨头都开始发裂了,现在鬼身灭了哪还有魂。 沈鸣月知道,她转而将剑搁在李承因头颅旁,用血结了一个符阵,以保李承因在鬼境坍缩之后不会变成一堆骨灰。 鬼境奄奄一息,沈鸣月站在天摇地动中,朝天井顶部看去。 始终未变的白光如今只剩下一束,但依旧亮得晃眼。 长久地凝望这束光,沈鸣月忽想起十七岁的自己满身浴血倒在地上时,张无之那一声笑:「沈家的小娃儿这么好看,幸好我来了,不然死了多可惜。」 第159页 李承因赶来救沈家时,和她没什么分别,也是撑着口气,浑身血迹斑斑的。 这两只大鬼的性格截然不同。 可在对生死一事上却都是一致的坦然。 沈鸣月席地而坐。 她在簌簌纷飞的灰烬中,间或看一眼沉默的李承因的骨架。 她捋着思路。 李承因得到生死之缘之后,以他敏锐的观察力,可能在很早之前便能发现被恐怖系统绑定的一些人。 世界重置的漏洞他发现了吗? 他嘴中所说的假,是指那些绑定系统的人向他揭露了副本世界一角,从而感到原世界是不真实的吗? 又或是其他? 沈鸣月没来得及问。 「001。」 正在崩塌的鬼境乍然凝滞不动。 周围混合一起的声响被按下暂停键,整个世界都变成黑白默片,最后停在黑袍男人自不远处朝沈鸣月缓缓走来的一帧上。 「审判者002。」 沈鸣月语气很平淡地喊了他一声。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或许她就是他口中所谓的「001」,或许这个世界所有的纰漏都是这个审判者002搞出来的。 「001,你还没有恢復记忆就记起我了?」 审判者002走到沈鸣月身前,宽大的黑袍帽遮住他的眼睛。 沈鸣月抬头,看了两眼,看见他一截下巴和高挺的鼻樑,收回目光,犹自坐在地上没动。 「001,你愈发像人。」 002撩起袍子,曲腿坐到沈鸣月身侧。 他现在也像人了。 「我是怎么失去记忆的?」 两个审判者各自静了一会儿,沈鸣月仰倒在地上,咫尺之遥便是李承因的头骨。 002转身看她,觉得001现在跟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这样也不是不好。 他想要的就是001能像人一样思考,去知道喜怒哀乐,这样她便能明白,随意抛弃同伴,同伴是会流泪的。 002跟着沈鸣月躺下去,他的黑帽贴在脸上,勾勒起伏流畅的面部线条。 「尤多拉跟你说过,审判者001是在修復一个崩溃副本时,以身祭火,此后便在系统空间里消失的。」 沈鸣月蹙眉,「你监视我每一个副本的吗?」 002揭开脸上的帽子,撑臂看向沈鸣月,「001,我们都是恐怖系统的创造者,我们拥有系统的所有权限。」 沈鸣月望向002的脸,目光很沉静。 「阿瑟斯,你我永存永在,原是如此。」 阿瑟斯深蓝色的眼眸微微弯了下,「001,我其实等了你很长时间。」 沈鸣月点开系统空间,却发现恐怖系统里关于她的信息全部消失了。 等级还是积分,又或者是待选择的副本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面空荡荡的蓝屏。 「你做的?」 阿瑟斯復躺倒在她肩侧,闷闷笑,「001,恐怖系统是你的,何必像那些低级的玩家们一样,在半空里戳戳点点的。」 他伸出一截苍白清瘦的手腕,在眼前挥了下。 霎时,空间扭曲,场景遽变。 沈鸣月回到了梦中的那片海。 没有任何活物的海底,蓝到发黑的海水在眼前缓慢流动着。 002和沈鸣月并躺着看这些流动的海水,再次轻轻挥动了下手臂。 成千上万的副本小世界在海水中一一显现出来,画面里是各样的玩家和鬼怪,他们狰狞咆哮或平静得意。 沈鸣月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是系统的拥有者,她不属于原世界,是因为原世界属于她。 第86章 你就是001 「你说, 我是001?」 沈鸣月托起一只手掌,纤长的手指半落,被她无意指着的小世界们便争先恐后地朝她涌来。 沈鸣月手腕翻转, 将它们推向更远的深海。 002眼神沉沉地盯着沈鸣月的一举一动, 眼神在她翩跹的指尖上缭绕。 「001, 你无需怀疑自己的身份。你是001, 和我同为系统的创造者。」 002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下沈鸣月的指尖。 水波在他们相触的指尖盪开,波纹逐渐扩大, 最终沉没于其他盈动的水纹中。 沈鸣月敛下双眸, 收回手。 她盯着虚空里一点,有点涣散的眼神格外清冷。 红唇微启,她的声音似乎也要归于这沉寂的海水中。 她问002:「那沈鸣月是谁?」 002的手指犹自拨动着面上的水波, 一下一下,很不在意又像在极力忽视。 「沈鸣月...是谁呢?」 他跟着沈鸣月低声重复。 沉默了会儿,他停下拨动的手指, 撑臂将食指点在沈鸣月的眉心。 「001, 你好好看看,你是谁。」 浓黑如墨的长髮自发尾一寸寸溯白变银, 沈鸣月阖眼再睁, 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只眉眼已无情, 不似从前清冷中却含柔软。 清瘦的手腕微抬, 神性的华光笼罩着她, 她白袍如雪, 躺在深蓝色的海水中, 像是闭息等待神音将她唤起。 沈鸣月被身下的海水托着立起来, 002站在她身侧,如同最忠诚的神使。 「这就是你,001。」 沈鸣月面前显出一面水镜,水镜中,她衣袍的每一丝金线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001对镜中扯出一抹笑,可嘴角依旧平直,面部神经像是死去一般没有反应。 第160页 她伸手抚上如玫瑰一般娇艷的红唇,黑眸深处渐渐泛出幽蓝的暗芒。 银白长发在腰后如绸缎般摆动着,白袍像水般包裹着她的身体。 001触不到面颊的温度,她轻声让002走到她面前。 作为恐怖系统创造者之一的002,乖顺安静地撤下水镜,他将高贵的头颅低下,方便001的触碰。 001压抑着力道,将柔软的指腹贴上002的颊侧。 冰凉、冰凉、冰凉。 没有一点温度。 ——和她的一样。 「002,那沈鸣月的世界呢?」 001放开触碰002的手,她主动挥出一面水镜,沉静地看着镜中无比熟悉又万分陌生的脸。 这张脸庞曾给她带来过数不胜数的麻烦与觊觎,那把匕首也是受到这张脸的蛊惑,举刀的主人是受到她的蛊惑。 002抬眼抿唇,露出高挺的鼻樑和深蓝如海的眼睛。 他永远都在注视着沈鸣月,他永远都在注视001。 「001,你知道那个世界是重置的。」 「现在,你肯定也知道了,重置世界的人就是我。」 「你带着破碎失忆的灵魂在那个世界投生成沈鸣月,我找了很久,真的很久,我才找到了你。」 「001,我找到你时,你已经带领沈家成为第一家族。你真的像个人一样,关爱小辈、用心教习、关心同伴...沈鸣月的人生很美满。」 「...001」他顿了下,递给沈鸣月的眼神像她破碎的记忆一样脆弱,「你我在这片空间的时候,你从未那般过。」 001恍有所感,伸出掌心接住他眼角滑下的一滴泪珠。 他的泪也没有一点温度。 沈鸣月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片刻后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做梦的场景。 她扑进烈火碎片,他无能为力地阻止时,眼角也是这样的一滴晶莹。 001纤长的手指顺着002清晰锋利的下颚线滑动,她垂眼看着他淡粉色的唇瓣。 食指点在他的唇中,捻动着柔软的唇瓣,直至那稍显苍白的唇色涂抹上艷红花汁般的丽色,她才停下捻动,顿了息,抵着唇珠往下按了按。 002低哑着:「...唔,001你这是做什么?」 「002,你重置世界是为什么?为的就是让沈家覆灭吗?」 沈鸣月勐地钳住002的下巴,眉宇没什么情绪。 「我猜猜,和玄术界井水不犯河水的鬼王是为什么突然袭击沈家?」 「那个持刀杀我的男人是为什么能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就冲上来?」 「荀邑是怎么跳下你布的局?审判者003的身份卡为什么落到我身上?」 「002,你在重置后的世界里想要杀死我,究竟是——」 「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个副本,把前面埋的线都□□ 第87章 一切为了让你有情 「为什么?」 002敛下蹁跹的眉睫, 唇瓣稍动,像是含着沈鸣月的指尖说话。 沈鸣月收回手,唤水流将触碰到002的手指浸洗几遍。 002眸色加深, 不言不语地盯着001做完一系列动作。 「002, 你想做什么?杀死我, 取代我?」 沈鸣月垂手, 走向最近的一个小世界。 在小世界里,她看见个熟人——宋伏瞻。 他神色紧张,在幽暗古宅中和只女鬼周旋。 「我们之间无人可取代。」 002站在沈鸣月身后, 看着她, 唇上残余潋滟绯色,整张脸横生妖异。 「001,你体会过一次当人就够了。」 002低声, 「你的家族和公司,不过是一串数据而已。」 沈鸣月划开小世界,虚空一点, 将女鬼消灭。 宋伏瞻抬头望向半空, 眼中带着点茫然。 「002,不要废话。」 沈鸣月仰面看向白晃晃的海面, 海底是如此的暗沉深色, 那之上却那般耀眼。 这海水之上, 就是恐怖系统的玩家中心。 站在玩家中心往地上看, 只能看见湛蓝天空和悠悠白云。 不会有人料到, 001号和002号此前多年, 都是在他们不会注意的深处修復副本、创造副本、毁灭副本。 他们的主宰, 在仰面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002沉默一会儿, 说道:「...001, 我想让你有点情。」 001没有失去记忆之前,只知职责,从未关心过其他。 他们分工不同,001主要复杂修復副本,而他负责创造和毁灭副本。 这海镜之内千万个副本,濒临崩溃的不在少数,001进入这些正崩溃或已崩溃的副本中进行修復,经常不耐于休息。 001活得像个被职责束缚的傀儡。 在寂寞的海境里,001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002,别废话。」 002之前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可,至少001和他是永生永存的关系。 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直至崩溃副本窜逸出足够毁灭现存三分之一副本的阴火,001将自己投进崩溃本。 她一点,都没有考虑过他的存在。 她奋不顾身,将牺牲的可能视作一种漠然。 她一点,也不考虑他会为此伤心。 崩溃副本被封住又如何,001为那些数据而灵魂破碎,记忆全失。 甚至进入一个副本小世界投生成所谓的沈鸣月。 002重置世界,就是要001体会失去的痛苦。 第161页 可他没能得逞,001就是001,虽然失去了力量,却也能在险境里完美地脱身,甚至还能打出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有情。」 001嗤笑了下,她走到一个正濒临崩溃的副本前,抬手修復。 「002,情能为你我将海境管理好吗?」 ...... 002阖起双眼,「不能。」 沈鸣月并未完全记起她的记忆,修復副本的力量也只是恢復了七八。 001对做沈鸣月时的所有事情记得清楚,若说她现在有情,可对于家族公司,她如今想起却无一点关心。 若说无情,她暂留海境解了惑,便会回到原世界。 将所有事情给个交代。 「002,沈鸣月的世界,你将前因后果说与我听。」 002垂首,金髮搭在眼角,盖住眼底神色。 ...... 他缓缓开口:「下达重置命令时,你有个叫沈案的小辈,正夺了你的家主之位...」 世界没有重置时,沈鸣月天赋异禀,成年后便接手家主之位,虽仍然有数不清的邪祟觊觎她的魂魄,但无一只敢触怒沈家主。 灭顶之灾未发生,沈家的几个优秀子弟犹在,沈鸣月便从中择出最优秀的进行下一任家主培养。 彼时沈案不过旁支子弟,天赋很好,但从不显于人面。 沈鸣月将家主之位传给他人时,沈案忽使药囚禁沈鸣月。 沈鸣月对家族内的子弟从未防备过,沈案由此得手。 沈案成为家主,对沈鸣月倾诉自己一腔卑劣。 玄术界安生多年,凭生一个他那样狼子野心想要吞併其他家族的人。 沈鸣月在寻得脱身之法的某一日,杀了沈案。 同时002拨动时间线,将世界重置回001投生成沈鸣月的时候。 意外在始料未及的时候发生,沈鸣月再次投生,妖孽的天赋吸引了更加强大阴暗的生物——从各个副本里逃出来的鬼怪。 002不会让001死在这些卑贱的鬼怪之下,在暗中挡下许多厉鬼时,他又找到世界重置之前便在寻找001的叛逃玩家荀邑。 荀邑在副本里与001遥遥一见,想要追随001的念头便成了执念心魔。 他叛逃系统,进入各个副本寻找001,最终在这个世界里探寻到一丝001的气息。 002找到荀邑的时候,和他定下一系列计划。 他没告诉荀邑沈鸣月就是001,只承诺会帮他找到。 鬼王破阵,进入沈家,刺杀沈鸣月...这是荀邑向002表决心的证明。 「鸣月。」 讲到这儿,002忽地停下。 001蹙眉看他。 「鸣月,其实我早该告诉你。」 002站定在001面前,扬起下颌略笑了一笑。 「鸣月。」 他语气愈发熟稔。 沈鸣月眉头微不可查地一动,「002,不要废话。」 002又笑,深邃的眉眼渐渐发生变化。 双肩稍窄,黑袍变成一身青春校服。 「鸣月,我来接您。」 鸣月,我来接您。 沈鸣月在出【尸案自由者】副本时,褚刑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褚刑。」 少年沉郁俊肆的脸和002冰冷俊美的脸渐渐重合。 沈鸣月这才发现,这两张脸是如此相似。 眼睛深蓝接近墨色,眉骨高耸,鼻翼挺起的弧度都是如此相近。 「002,你从福利院时就开始你的计划了?」 沈鸣月平静道。 褚刑摇头否认:「001,下达重置命令后,我一直在注视着你。」 「知道你需要一个继承人,我分出灵魂碎片投生在褚刑身上。」 「在你进入恐怖系统之时,褚刑也只是褚刑而已。」 沈鸣月看着褚刑,如同十多年前在福利院门口俯身看着那个小男孩。 「你是在戏弄我。」抬手在掌心聚起大团黑暗的水涡,沈鸣月低眉看着水涡里不时跳出的雪白水花。 002沉声,不再否认:「001,我只是想叫你以后不要那样轻待我。」 「轻待?」沈鸣月冷冷呵笑一声,「你我地位平等,何来轻待?」 「001...」 他还想再说,被沈鸣月一道力量毫不收敛的水涡打得连退数步。 「我问你,恐怖系统绑定我也是你的手笔?」 002攥紧胸前校服,额发被打得铺陈在额上,少年张扬的面孔凭生几分稚嫩。 「这并非我的决策。」 002计划之初只是叫001体会一番失去的痛苦,待她投生的沈鸣月寿终正寝,他便将她的灵魂带回海境,花上些时日为她恢復记忆与力量。 可没有想到沈鸣月的灵魂由于和001同出一源,被恐怖系统未经筛选即进行绑定。 而且在沈鸣月完成副本任务的过程中,已初现灵魂修復的迹象。 002不再阻止,等系统将审判者003号的身份卡给沈鸣月,他也适时知道,001永远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001从来只是想要怎么活便怎么活。 有情亦或无情。 她丝毫不在意。 她愿意有情,将家族和公司的事放眼前,培养两个继承人将两桩责任延续下去。 她愿意无情,便在海境里丢了他,去捨身填补副本。 002默声不语。 沈鸣月不知怎的忽想起李承因来。 第162页 她想着002先前的黑袍,开口:「你十多年前为何要杀李承因?」 002笑了,「我将你曾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记在灵魂当中,自然知道你会来燕凤楼,李承因也会被灵识占据鬼身。」 「数十年前想杀他,是因为他一旦到达沈家,必会和张无之联手击退鬼王。后转念一想,便让他相救,数十年后好让你亲自杀死他。」 「...002,你这是私情。」 002重新变成黑袍宽肩的成熟男人模样,闻言只扯唇,不反驳。 私情又如何,他确实在某一程度上达到了目的。 在做褚刑的那些时日里,沈鸣月对他虽冷淡,可比起千百年的疏离,可称得上是柔和了。 他已知足。 现在001记忆可以自行恢復,他根本不可能再做多余手段。 重置世界、覆灭沈家、进入副本与她对峙...在001面前,这些都是枉然。 「我走了。」 沈鸣月再无话可说,她深深地看了眼002。 此间事暂了,原世界因她死去的沈家人,自然是要进行弥补。 作为恐怖系统的执法人,保护无辜npc,这向来是不能动摇的底线之一。 002犯了大错。 * 001离开海境,同时在鬼境之外睁开双眼。 身侧是一具白骨,沈鸣月低眼看向李承因的头骨,弓腰将其抱起。 骨架很轻,她抱得轻松。 「小月亮在那儿!」 张无之带着恢復记忆的一行人来到沈鸣月身前,在看见沈鸣月怀里的白骨时,齐齐愣了下。 「这是...」张无之似是有所察觉,他低下声,语气晦涩,「李承因?」 李承因生前便是在杀鬼之时,被阴气侵蚀血肉至死,张无之比他早死几十年,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眼前这具骨架,鬼气虽淡薄,可辨认出其身份也不算难。 「张无之前辈,我很抱歉。」 沈鸣月出声,众人的目光从骨架转移到她脸上。 清风拂过沈鸣月的黑髮,白玉般的美人低眉,眼角眉梢尽是寒意。 若说沈鸣月之前如月,现今她却成冰,实力摸不透,情绪猜不了。 光是立着,已叫人连攀谈之心都不敢生出。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啊,等写完隔壁的奥 第88章 《人鬼恋综》完结 沈鸣月将李承因交给张无之, 比起她,同为家族地缚灵的张无之更适合处理李承因的尸骨。 李家失去了一个地缚灵,玄术界失去了一只大鬼。 这件事不小, 相信过不久, 沈鸣月和张无之都需要回c市一趟。 沈鸣月将在那之前, 处理好一切事情。 * 沈鸣月回到大厦时, 节目组的人一个劲朝她背后瞅,看见陈如和宁涯两个普通人完好无损,便都松了口气。 导演笑着迎上来, 「沈总你们回来了。」 走到沈鸣月面前, 看清她的面容,导演忽然停下话头,不敢说话。 为什么...只是过去大半天的时间, 沈总就变得不可接近起来。 导演甚至想弓腰,直视沈鸣月对她来说,已无形之中需要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沈...沈总, 您累了吗?」 沈鸣月低眉敛了她一眼, 「并不。」 导演顿时如同得到大赦,她紧忙让出大厦门, 让沈鸣月先行进去。 「张无之前辈, 请问李承因前辈呢?」 「...李承因, 在鬼境中陨落了...」 「什么?!!」 节目组没人想过完成一个任务而已, 竟然能让一个大鬼陨落。 这个任务是各大家族长老的同意之下发布的, 可李承因的死, 节目组依然难辞其咎。 一时之间, 大厦氛围陷入低迷。 沈鸣月回到自己房间没一刻儿, 敲门声响起。 「进。」 漆阆走进屋内, 站在门口并不过来,双手交握在小腹前,像个下属般站着。 「什么事?」 沈鸣月看向他。 漆阆眉头紧锁,终于抬起头去看沈鸣月,「沈小姐,我想向您询问一件事。」 沈鸣月动了动手腕,不作声,等他下文。 「沈小姐,如何才能追随您?」 有的人就和荀邑一样,只要见过001,那油然而生的跪服之心便再也不能抑制。 漆阆是这无数人之一,他不胆怯于001的高位离他多远,最多担心自己弓腰的姿态不足以令她垂怜。 ...... 「追随?」 沈鸣月看了漆阆一眼,并没有允准:「不必。」 她要去弥补这个副本世界,待将一切事情拉回原点,这个世界里将不会再有沈鸣月,也不会有他追随的沈小姐。 漆阆极其失落地走出沈鸣月的房间,离开前嗓音低哑:「沈小姐,若有什么地方用到我,漆阆万死不辞。」 漆阆走后,002取代了他的位置,站在那儿望着沈鸣月。 「001,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沈鸣月要做什么,这个被重置过的世界需要回归正常的秩序。 这个低等的、玄法没落的小世界,由于001和他的参与过多,已经有渐渐演化成主副本的趋势了。 恐怖系统不能拥有主副本,不然那千万个副本世界将不再平衡,海境则也会处于动盪之中。 第163页 「需要告别吗?」 告别? 沈鸣月念着这两个字。 001不需要和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扯上离别,但沈鸣月需要。 「我自有分寸。」 沈鸣月扔下002,兀自消失在房间中。 002不堪忍受地闭了闭眼,他倚着墙仰起面,露出脆弱苍白的脖颈。 他喃声:「001,我不会叫你为我的过错担责任。」 修復完这个世界,海境将迎回它真正的主人。 * 001来到爷爷的小竹楼外,远远地看了眼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穿着练功服在院子里练拳,练了一会儿,他折回屋子里,掏出他向来不喜欢的手机,点开什么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距离不能阻碍沈鸣月的视线,她很清晰地看见手机屏幕放着的是《心脏为你怦怦跳》的开播首集。 弹幕刷得飞满屏幕,沈老爷子看着这些夸沈鸣月的弹幕,笑得合不拢嘴。 等进度条拉到宁涯提出和沈鸣月一队时,老爷子眼里更是闪出精光。 「既然队伍已经分好,就不要随意改变。」 沈鸣月拒绝了宁涯,老爷子大嘆,琢磨宁涯这小子上道,但自家孙女却无意,实在惹人恼。 「爷爷。」 沈鸣月忽地走进院子。 沈老爷子吓得一激灵,他看看沈鸣月,又指着手机。 「乖孙...你这,你不是在临市吗?」 沈老爷子又瞧沈鸣月的面部表情,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乖孙,是不是玄术界要蒙难了?你这表情...」 沈鸣月牵动唇角,露不出来善意的笑,只好放弃。 「爷爷,我与你告别。」 「告别?」 沈老爷子摸着后脑勺,「是要去哪里除鬼了吗?节目也不参加了?」 沈鸣月走上前,略抱了抱沈老爷子后转身,「嗯,不参加了。」 这个世界她都不再能参加了。 至少在它彻底稳定之前。 她即要离开,沈老爷子不知咋的觉得一股要命的心悸。 他连忙出声阻止沈鸣月:「乖孙,乖孙,你等等!」 沈鸣月脚步一顿,旋身回来。 沈老爷子踟蹰一会儿,还是选择将十多年前的真相说出,「乖孙,你坐下,爷爷和你好好聊聊。」 沈鸣月坐在藤椅上,沈老爷子开始将宁涯为救她背叛师门乃至他耗费七十年功力卜得沈家覆灭的结果一併说出。 最后,他长吁一口气:「乖孙女,咱欠宁小子一条命啊。」 「你别怪爷爷现在才告诉你,你爸你妈和我隐瞒真相就是不想让你背负那么多。」 「本来我察觉到有东西盯着咱老沈家,可是这几天又察觉不到了。」 「你现在这么大了,也是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以后,就不要对宁小子横眉冷对的,啊。」 沈鸣月表情淡淡,一一应下。 沈老爷子嘴中的东西,不过是002而已。 「爷爷,再见。」 沈鸣月最后和沈老爷子告别,看见他老人家捂着胸口面露寂寥的模样,心神一动,但最终没有停留。 走了几步,瞬间又回到沈家老宅。 老宅的子弟们正团在一起练习术法,抬头看见沈鸣月的出现,便都喜形于色,蹦跳着把沈鸣月簇拥起来。 「家主回来咯,家主回来咯。」 「家主家主,你看看我练的术法,厉害不厉害?」 「家主,你在老宅多待几天嘛。」 「家主......」 沈案从众多小辈里走出,美玉一样的青年,穿着月白色长袍,眉目清冷,静静地望着沈鸣月。 没有人能看出在他这幅皮相下藏的竟是一副狼子野心。 沈鸣月抬手摸过小辈们乖顺的头顶,让沈案跟着她来到祠堂。 「沈案,我要走了。」 沈案闻言一怔,「家主,你去哪里?」 「沈案。」沈鸣月唤出分神,在沈案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便结下灵魂契约。 「家主...您是再不回来了吗?」 俊秀青年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家主之位,却奇怪地没有几多喜悦。 长久凝望着沈鸣月,他没等到回答。 他自小就仰视的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沈案,沈家从不与外界交涉过深,谨记。」 眉宇拢起又松,沈案低声:「好。」 沈鸣月走出老宅。 「001,你要开始了吗?」 002来到她身边,垂眼不敢看她。 001阖眸,极轻地闻了下属于这个副本世界的气息。 这只不过是海境中千万副本的之一,本不该攥取她众多关注。 一切都该回到起点。 「002,阴火燃烧的那个副本怎么样了?」 「被封印着,等待你去修復。」 001仰面,湛湛青空,悠悠白云。 这些都属于她。 微微抬起手腕,黑髮变银,神圣白袍披身,掌心聚起修復之力。 「001,这是我犯下的错,我来承担。」 002伸手阻下001的手腕,他抬眼,深海般的眸盯着001不动。 「你没有修復之力,用你的手段重置世界,会让这个副本崩溃的。」 「我虽与你分工不同,但也是这些副本的创造者之一。」 002阖眸,双手合起,薄唇紧抿。 第164页 霎时,白云凝滞,风雨俱停。 植物由绿变灰,再又灰成白。 世界白光一闪,时钟疯狂倒转,时分秒针最终缓缓指向錶盘正中的0。 0,万物的起点。 001和002回到海境,回归最初景象的世界在他们眼前放映着。 沈家再无惊才绝艷的玄术天才沈鸣月,沈父沈母没有子嗣,收养了旁支子弟,取名——沈案。 「沈案,沈家不与外界交涉过深,谨记。」 「好~」 宁涯没有再判出师门,是既定的沈家副家主。 李承因在李家醒来,冷眼看着鬼身有一刻儿,忽抬头看天,他似有所觉,却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而后,李承因对李家主说,他要闭关百年,拒世不出。 相邻的张无之听见老友闭关消息,勾起唇角笑了笑,压下晦涩的眼眸。 晚上看见月亮,他偶或喊了声「小月亮」,很快摇头,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叫。 谢诗没成为【尸案自由者】的母神,是个始终天真烂漫的写手,写的书本本大卖。 漆阆依然得到了契机,进入特殊部门任职,步步高升,实力强悍。 除此外,玄术界平静依旧。 到了復甦年,喜欢创新的导演推出另类求生综艺,带领普通人学会了保命除鬼玄术。 ...... 002将自己的力量贡出三分之二以抑制原世界的成长之势,在将世界恢復回起点后,他虚弱地仰在深海里,灵魂有几分碎裂。 001出手修復了他的灵魂,轻声对他说: 「002,我去修復副本了。」 「好。」 第89章 成为无解鬼怪 001身处一片无边的黑暗中。 这就是被她以身封火的崩溃副本。 也是由全息游戏衍生出来的小世界之一。 如今这个副本被阴火烧得只剩下一个地图。 ——暴恐疯人院。 暴恐疯人院里人员混杂, npc、鬼怪、玩家齐聚一堂。 这种混乱局面极其少见,照以往修復经歷,所费精力必比普通崩溃本多得多。 而且世界线崩溃、没有逻辑的世界, 不管行事有多疯狂都不会遭到他人异样的目光。 疯狂, 意味着杀戮和弱秩序。 黑暗里, 一道破碎的机械女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欢...迎您, 滋滋——亲爱的——客人,请您根据——引—导,进行身—份绑定。」 「姓—滋滋——名。」 001微忖, 这个副本系统竟还在苟延残喘, 数据力量不错。 她报上「沈鸣月」的姓名。 心中开始思量,如何利用这个游戏系统创造条件呢? 需要她亲身介入的崩溃副本,程度已是十分棘手。 群魔乱舞的深渊世界, 她在进入之前至少设置一个下限,保全其不会祸害到其他副本。 况且,吸取灵魂破碎的教训, 001也有意换个方式进行副本修復。 传统方式是使用审判者的修復力量, 进行断裂世界线的延展修补。 002阴差阳错之下让她以『沈鸣月』的身份绑定恐怖系统,用玩家的身份完成四个副本任务之后, 001倒有个新主意。 ——或许, 她可以再次代入玩家身份。 进入崩溃副本, 像完成任务一样, 进行世界线的探索补充。 若能够试验成功, 以后崩溃副本就能够开放给恐怖玩家们。 当然在此之前——001取来崩溃本的系统力量。 看着指尖上无力旋转的虚弱光团, 001将灵魂内一缕黑线分离出, 埋入光团内。 这根黑线是这个崩溃本的一丝源能量。 001拥有每个副本的源能量。 她是所有副本的最后底线。 「平安夜设置。」 将设定顺而埋入系统内, 光团一闪一闪, 机械女声不再滋滋破碎。 「设定已植入。」 「欢迎您,伟大的沈鸣月。」 ——「请您选择希望存活天数。a.开游即死;b.存活一日;c.自寻生路。」 001纤长的睫毛敛落,按下血红的按钮:a。 「恭喜您,成功达成开游即死第一人成就。」 「现发放成就奖励:成为无解鬼怪之一。」 ——「伟大的无解鬼怪,请保护好自己的羔羊。」 「也祝您成功,鬼怪的羔羊。」 机械女声被一道青涩又隐含病态的声线代替。 眼前不再是一片单纯的漆黑,一副巨大地图缓缓展开。 地图分为四个部分,其余部分已碎裂不可看。 只有第一部分的地图上悬浮着铁红色的立体字:「逃离□□疯人院!!!」 三个感嘆号缓缓地转着圈,在极端黑暗中投射到视网膜上,隐射出诡异的红光。 「现在,羔羊们,闭上眼睛。 你们将是医院的养料,切记做好养料的自觉哦~」 男声话落,地图怦然炸成碎屑消失。 黑暗空间剧烈晃动起来,沈鸣月站如青竹,见状缓缓阖起眸子。 3—— 2—— 1—— 寂静的黑暗如退潮般远离,眼前白光乍现,哭闹声,尖叫声,歌唱声,奔跑声.......似乎世间所有的杂音都在此时汇集,不留一秒喘息地灌入耳中。 沈鸣月睁开眼睛,入目一片纯白。 第165页 全身有一瞬的酸软无力。 垂下眼睫,肩胛骨稍动,力气又恢復过来。 挣了挣手腕,沈鸣月看见紧紧勒着身体的黑皮革束缚带。 她被绑在病床上。 身上是蓝白相间的病服,鼻间是苦涩的药水味儿。 眉尾几不可察地跳动一下,沈鸣月小幅度侧动脖子。 长颈上的束缚带很紧,她一动,脆弱苍白的脖颈处更是横亘起玫红的印痕。 「别动。」 推门而入的男护士急忙上前阻止沈鸣月。 他以为沈鸣月的躁狂症又要发作,一手按着沈鸣月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拿过镇定剂就要扎下。 「我只是想喝水。」 沈鸣月在寒芒闪烁的针尖刺破皮肤的前一秒,缓缓开口。 男护士一愣,收回手,低声啧了下。 声调听起来,似乎很遗憾。 但没办法,病人的正常需求,他们不能不满足。 「奥,你躺着别动。我给你倒水。」 没理会男护士陡然冷淡的语气,趁着他转身倒水的间隙,沈鸣月查看浮现在眼前的人物设定。 玩家:001 姓名:沈鸣月 身份1:无解鬼怪之一(晚) 身份2:罹患严重双向性情感障碍的十七岁少女(日) 一般状态:躁狂如疯狗,抑郁如虫卵,清醒时沉默寡言。 现状态:躁狂症发作后的少有清醒时刻。 双重身份? 沈鸣月想了会儿又漠然。 总之是力量不稳定的游戏系统给的设定,不足为奇。 男护士拿着杯温水走到沈鸣月旁。 由于担心沈鸣月会突然暴起咬在他的手上,男护士只握着玻璃杯的最下端,盯着她一眼不移。 沈鸣月仰头,沉默地喝了几口水。 感受到皮革摩挲皮肤的紧压感, 沈鸣月忽侧开头,男护士被她的动作搞得一惊,半杯水洒在了护士服上。 勐然攥紧玻璃杯,男护士低头看着被水濡湿成深色的衣摆,阴冷地开口:「病人,你、在、做什么?」 ...... 沈鸣月乜他一眼,看到他风雨欲来的表情,面无波动。 「我躁狂症发作了。」 没有一个躁狂症发作的病人会这样冷静地说出自己发病的事实。 但这是暴恐疯人院。 疯子做什么不合理的事情都是合理的。 男护士听到这句话,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他遽然弓下腰,暴突的眼珠子都快吊在外面眼眶上。 他咬牙,阴风从他字缝里一股股地涌出:「病人,那祝你、好好康復。」 玻璃杯被扔到地上,变成一滩污血,又很快隐没进干净的地面。 男护士站起身,在一旁观察了沈鸣月很久,才推着小车出了房门。 沈鸣月躺在病床上,转头眯眼看着不远处,白亮阳光透过落地窗,折射到地板铺陈出一副很漂亮的光影图。 疯人院里,全员疯魔。 下午四点是疯子们的娱乐时间。 是白天里最肆意的美好时光。 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圆钟。 血红的时针指向3,惨白的分钟指向12和11中间最末的小格。 离4点,只剩下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了。 第90章 癫狂的花园 沈鸣月将目光从窗外转移到束缚带上。 物理防御是不能困住一只无解鬼怪的。 「001号躁狂发作了?有注射镇定剂了吗?哦, 还没?」 门外忽传来一阵交谈声,沈鸣月正松开束缚带,闻声即停下动作, 躺回病床重新系上束缚带。 「001号叫什么?」 去而復返的男护士推开门, 两只暴突的眼珠子盯着沈鸣月怪笑一下, 一字一顿:「叫, 沈、鸣、月。」 「哦。」 一道年轻男声从护士背后传出,男护士脸色一变,他竟然走在这位身前, 还真是作死。 恐惧地移开身体, 男护士让出被挡在身后的医生。 医生年轻得不可思议,白大褂套在他纤长瘦弱的身上,像发育不良的青少年故作成熟。 他的脸也很稚嫩, 眼珠很大很黑,眼神很纯净,仅看外貌真如同未出校门的学生般。 「看来清醒了。」 年轻医生双手插在口袋里, 经过负手弓腰的男护士面前时, 又轻轻停下脚步。 「你刚才...」 他轻柔开口。 男护士轰然跪下,头颅抵住光滑的地砖, 露出的后背颤慄不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求求您别杀我, 我下次...」 他不再拥有下次, 剩下的话音被从地面咆哮钻出的血红色藤蔓吞没。 年轻医生看着男护士被藤蔓分食殆尽, 这才转过身, 唇角轻快地勾了下。 「你好, 沈鸣月。」 他踱着步, 走到沈鸣月手侧, 抽出双手背在腰后,上身弯倾,高挺的鼻樑抵着沈鸣月的。 沈鸣月目光沉静幽冷,没有反应。 他望着沈鸣月的表情,眉弓挑了下。 不急不慢地站直身体,他侧着脸,乜斜地看沈鸣月。 就在她的注视下,年轻医生又套上一双白色的手套。 他的那双手暴露在空气里的时间很短,但足以让人看清那是一双纤长、优美、骨节分明的手。 第166页 一双很漂亮的手。 年轻的医生用这双漂亮的手捏了捏沈鸣月手腕的束缚带,后将冰凉的手指上移,停留在她泛着红的脖颈处。 「怎么不小心?」 他凑过来盯着沈鸣月白细的脖颈,温柔的神情攀上眉眼。 他的手指实在是凉,触碰到沈鸣月这具尚且是人类的温暖肌肤时,其上溯起一阵麻栗。 「哈~」他歪着头,指腹揉捏着沈鸣月的颈肉,笑着,「你的生命力真是旺盛啊。」 医生起身的时候舔了舔唇,黑眸里流露出怪异的柔情。 他指尖夹着沈鸣月长软的黑髮摩挲,眯眼笑:「 001号患的好像是双相,啊,让我想想。」 「刚才那只小羊说,你躁狂了,现在是清醒状态吧?」 「啧,可惜。」 他晃了晃头,仰起面盯着天花板,出声却是在对沈鸣月说:「你躁狂的样子一定很迷人吧。」 沈鸣月再次松开束缚带,毫不避讳地坐起来。 医生余光里看见,下垂的眼角微动,露出并不意外的神情:「你也要去花园玩?」 沈鸣月沉默着,走下床,与他一齐仰看了下天花板。 ——那早已不是普通的天花板。 一团巨大的、生着无数柔软触角的章鱼怪物,正攀在顶部。 它流着透明黏腻汁液的触角不断蠕动着,但并未表现出要爬下来的倾向。 「你看,这只可爱吗?」 沈鸣月无言,转身走出房间。 留下的医生叫住她,「沈鸣月,你小心哦~」 如果不小心,就要被别的小羊吃掉呢。 他的提醒点到为止,坏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校霸。 沈鸣月脚步不停,走出病房来到走廊。 走廊上没有一个人。 两边的所有病房门上的探视窗都被蓝色窗帘从里面遮挡住。 醒来时涌入耳中的杂乱声响,此刻好像也被那窗帘拢住一般,整个医院寂静得如同死去。 放慢脚步,背后那道冰冷窥伺的目光的存在感愈发强烈。 是谁呢?哪只羊羔迫不及待地赶上鬼怪的刀刃。 001修復副本时不会轻易杀死数据。 她享受在副本里观察她的数据的过程。 沈鸣月垂首看着自己素白纤细的双手,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下。 根据脑中的玩家信息,001先进入原属病房。 ——病房里一定有她的『病人信息』,她需要销毁它们。 以防其他怪物或玩家利用信息作祟。 扭开把手,侧头避开不偏不倚本要砸向她脸庞的枕头。 淡淡敛眸,沈鸣月俯身捡起白色枕头,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抬眼去找扔枕头的「兇手」。 找到人极其容易。 沈鸣月站起身,看向正光脚踩在最里面一张床上、狂笑不止的男人。 那男人鬍子拉碴,蓬头垢面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与他隔了一张床的病友则忧郁地看着他,见沈鸣月站起来,又转头忧郁地看着沈鸣月。 「你为什么,要扔掉你的孩子呢?」青年嗓音低沉地开口。 那个男人还在身侧大声狂笑,听见青年的问也不答,好像他会的所有表情,只有笑这一样。 那个忧郁的青年倚着床头,幽幽地长嘆一口气。 沈鸣月走到最中间的床铺边,撕下床头墙上的病人信息。 而她左床的青年则赤脚下地,拾起垃圾桶里的枕头,紧紧抱在怀中,又爬回床上。 「可怜的孩子们,让爸爸来养你们吧。」 忧郁青年面向白墙,床上堆满枕头,他守着这一堆枕头,开始哼唱童谣。 沈鸣月左右各看了眼,对两边的病情不作多余关注,她从病房落地窗已经可以看见一点花园的隙影。 撕碎『001号病人信息』的卡片,她折身走向门口。 青年的歌声让她微微停顿下来。 。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是爸爸~就要回来——」 青年翻来覆去地唱这一首童谣,虽然声音很好听,听久了还是让人腻烦。 沈鸣月余光略过整间病房摆设。 物件都很正常,只是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尖锐物品,做足了苍白单调的医院氛围感。 病房中有三个病人。 一个是把床上枕头当做孩子的忧郁青年,一个是只会怪笑的彪形大汉。 沈鸣月的清醒在此时显得格格不入。 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沈鸣月看着紧闭的房门。 白色房门被暴力踢开。 一行人鱼贯而入。 「歌手,出来玩了。」 进来的是一个医生,穿着白大褂、秃顶、啤酒肚,表情猥琐奸诈。 他虽然穿着医生的衣服,整体形象却让人想起案前剁肉的屠夫。 他身后跟着两列护士,左列是三个男护士,右列是两个女护士。 五个护士低着头,脸庞埋进一片阴影里。 沈鸣月沉冷地、侧开步子,让这行人走到歌手的床前。 她转身继续看。 「为什么呢?」 歌手郁郁地坐起来,紧紧抱着枕头,眉头耸拉。 忧郁青年叫「歌手」,是因为有一把好声音。 「你小孩也在外面,你不出来玩,别人就都欺负你小孩了。」 第167页 粗鲁的医生迈着那双像香肠一样肥肉颤颤的粗腿,快步上前揪住歌手怀中的枕头往外扯。 歌手听见「小孩」两个字,表情很明显地怔松下来,手臂也失了力,紧抱的枕头自然被那医生给抽了出去。 「我的孩子——」 怀中抱空,歌手骤然反应过来,开始惊恐地大哭大叫。 他上身扒住地面,去捡被医生扔在沈鸣月床底的枕头。 「那小孩死了,我们去换一个孩子给你!」 就站在歌手头颅旁边的医生,弯腰扭起歌手的双臂,厉声呵斥。 歌手还是不管不顾地要爬着捡枕头,医生怒极,拽着歌手臂膀的手狠狠惯下。 歌手本已被拉到小半空,这样突然失力,上半身就摔在光洁的瓷砖上,头也磕到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真他妈给脸不要脸,老子摔不死你。」 医生朝地上痛苦蜷缩起来的歌手恶狠狠地啐一口痰,大岔步退后让出病床之间的甬道。 肥壮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拖出去,大爷我好好陪他玩玩。」 站在门口的护士们得令一拥而上,有的拉住歌手的腿,有的去拽歌手忍着痛苦还去够床底枕头的手。 瘦弱的歌手哪里抵过这么多双手的齐齐用力。 不消片刻,歌手就被护士们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架了出去。 走前,歌手头仰着,疏朗的眉眼攀满绝望的情绪,泪水如小泉一般从泛红的眼眶里汩汩流出。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歌手磁性好听的声音在离去时已是不成语调的哭腔。 那抽抽噎噎的哽咽,在庞大静谧的空间里荡漾开,忽断忽续,真的如同婴儿的哭声一般。 兇恶的医生双手插在大褂口袋里,狞笑着走出去。 沈鸣月看他们离去的方向似乎正是花园,眸色微动,跟上去。 「他回不来了。」 沙哑的男声传来。 沈鸣月侧开脸。 一直哈哈狂笑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床单上全是他脏污的脚印,而他就站在脚印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阖起的房门。 他嘴角抿起,似乎不曾张过口说话。 但那句——「他不会回来了」,绝不会是沈鸣月说的。 沈鸣月转身,看他。 「呵。」 男人又哑笑。 慢慢蹲下身子,和沈鸣月保持平视。 她对上男人的眼睛,从脏乱长发中看到一双清透明亮的眼。 那眼神的清明,绝非精神错乱的流浪汉男人会流露出来的。 「我见得太多了,那个歌手,被医生亲自带出病房,那就是不会回来了。」 男人脚指头动了动,在床单上抓出一道更深的泥印。 「你跟着去玩?就不怕被他们吃了?」 男人盯着沈鸣月清冷的脸庞,嘿嘿笑了一下。 「能活一天就多活一天吧。」 笑声消失,男人眼睛里蒙上泪光。轰然仰躺在床上。 沈鸣月注视着男人迅勐地陷入绝望,那崩溃的过程堪称触目惊心。 好像可以透过男人时不时抽搐的身体,可以看到痛苦具象化后的模样。 明明男人的身躯高大如一座小山丘,却教人无端联想到狂风中苦苦支撑的芦苇。 此刻只要有一只虫子落在他的嵴背上,他就会遽然崩塌。 像被人从内心埋了炸弹,拉了引线,他就会被爆破成一堆烂肉。 沈鸣月冷淡地瞥一眼,不回答,转身继续跟上医生的队伍。 病房里的男人不出声、唿吸微弱,只维持着仰躺的姿势。 小臂搁置在脸上,盖住眼睛鼻子。 * 沈鸣月来到花园,看见了一场群魔乱舞。 歌手被摘下头颅抛进熊熊燃烧的火堆里,矮胖的医生和低头的护士们围着火心里犹然在歌唱的头颅不断转圈。 翠绿的草地被脏污的血沾染,蓝白条纹的病人们或站或坐或躺,进行声势浩大的杀戮。 沈鸣月一身干净地出现时,所有人瞬间停下癫狂的动作,刷一下将脸扭过来,用赤红的眼珠子盯着她。 第91章 被重新塑造的数据们 亲爱的羊羔们。 沈鸣月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这是她恢復001以来, 再次成为人类后的第一个笑。 怪物们不知道什么叫不寒而慄的恐惧,他们只能注意到一个香喷喷的、干净洁白的人类走进来。 细白的皮肤还透着诱人的生命气息,吃惯死物的它们顿时燥热起来, 看向沈鸣月的眼神愈加狂热。 「...是谁?」 「她叫什么?」 「...是新来的病人...」 「...以前没见过...」 「...来花园玩, 就是等着被我们吃...」 披着人皮的怪物们絮絮低语, 这些恍似深渊中传出的絮语声一字不落地钻入沈鸣月的耳中。 沈鸣月的笑给它们显然蒙上一层好奇的色彩。 况且僧多粥少, 饭稀狗多,在第一个动手之前,怪物们按兵不动, 只是将黏腻的目光沾在朝它们步步走来的沈鸣月身上。 「她好香, 我要流口水了。」 静默的怪物群里,忽然从角落传出道阴沉沉飘忽的声音。 没有怪物搭理它,因为所有怪物都这样觉得。 第168页 在火心里被炙烤的『歌手头颅』同时张大嘴巴, 露出被燻黑烧焦的口腔,「啊,啊, 啊...」 他似乎想要唱歌, 但只能发出不成调的音节。 肥胖的医生伸出短壮的前肢,撕下歌手的左耳扔进嘴里咀嚼。 他一边撕咬着耳朵, 一边目露贪婪地长视沈鸣月的侧脸。 闻见熟肉的滋味, 怪物们口中生津, 看过医生嘴里的耳朵后, 他们随之将视线若有似无地射向沈鸣月白嫩的耳朵。 无知的羔羊们。 沈鸣月除站定的一笑, 走向她的目标怪物时, 一路上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 比起周遭灼热浮动的氛围, 她虽在走动, 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潭水般沉寂。 「...她要干什么?」 怪物们不约而同地心想道。 它们期待第一个扑上这个人类的怪物, 是躺在那边草地上的『虫卵』,还是蹲在树下撒尿的『疯狗』? 它们不在乎是谁,只要有个怪物率先开头把沈鸣月扑倒,它们就能趁着它撕咬时,接连扑上去,先将这个怪物咬死,再厮杀享受美味的猎物。 沈鸣月走在目光灼灼里,像踩着钢丝行走,她脚下行稳,这根钢丝是怪物们心里的。 它们不敢做第一个打破平衡的,只好任贪婪的心在沈鸣月脚下被反覆磋磨。 沈鸣月不紧不慢,来到一棵巨树下。 巨树下躺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裤子大敞,露出不雅的东西。 他抬着一条腿欠着树干,脚下一滩深色水迹。 沈鸣月错开段距离,摒弃嗅觉,屏蔽了刺鼻的尿骚味。 「...她找『疯狗』了。」 啊,是只狗。 沈鸣月错开脚步,又走向躺在草坪的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洁白如雪的长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脸上也蒙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但有只赤红左眼暴露在空气里,沈鸣月走近时,她的红眼珠便不断转动着。 「...她又去找『虫卵』了。」 「...误入的、可怜的、羔羊。」 沈鸣月从怪物们的私语里再次得到重要信息。 被称作『虫卵』的女孩很安静,躺在地上蜷缩着瘦小的身体真的像只幼虫。 游戏系统对沈鸣月的双相所提供的的描述语句是:「躁狂如疯狗,抑郁如虫卵。」 疯狗,虫卵。 元素俱全了。 只有沈鸣月依旧清醒的状态破坏了这份完美。 玩家之间是能有所联繫的,游戏不会无缘无故给出文字提示。 而现在的情况就是——疯狗、虫卵、精神病患者。 这三个有联繫的玩家此刻在怪物们的注视下相汇合,都各自在敬业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沈鸣月蹲下身,看了『虫卵』一眼,眼睫低垂,将虫卵逃避的眼神纳入眸中。 啊,原虫卵不想和她相遇。 起身看疯狗,疯狗又开始撒尿标记他的领地了。 周围的怪物们大笑,踹上他的小腹,把他打了一顿。 打死疯狗后,怪物们揪着他的肉吃了几口吐掉。 沈鸣月听见它们抱怨,「疯狗的肉好酸,太不好吃了。」 那谁好吃呢? 当然是最好看的沈鸣月。 这个陌生的羊羔神情冷静,没有一眼被看穿的演技,她皮肤嫩得像脑浆,吃起来一定爽口无比。 再也忍不了了! 「吼!」 最开始是一只粗短的手臂伸过来抓沈鸣月的长髮,沈鸣月侧头,避开爪刃的袭击。 踢开突然爆哭的虫卵,沈鸣月后跃一步,跳到虫卵身后的草坪上。 虫卵扯她裤脚的动作便也随之落空。 和群压乌黑的怪物们隔着一只洁白的虫卵,沈鸣月扫视过众怪物炽热癫狂的目光。 啊,可怜的羔羊们。 001真的很不喜欢将进崩溃本就胡乱毁灭数据们。 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同以往,数据们是被污染过的。 沈鸣月且退一步,观摩这群可怜的将死的数据。 「杀了她!」 「呵呵呵呵呵呵,好香好香...」 「我的口水啊啊啊我的口水流下来了呵呵呵呵...」 怪物们狰狞、咆哮、扭曲、爬行...它们简直是在迫不及待用自己的贪慾祭奠即将面临的死亡。 「嗜血,狂暴。」 沈鸣月不再退后,冰寒目色里竟泛起点笑意,这就是这个崩溃本的基调。 怪物一样地生活,没有任何主线。 玩家也只能被迫同化成怪物里的一员。 想要重塑世界线,当然不仅要消灭这些怪物,还得彻底摧毁引起暴恐的基调。 怪物们在即将触及沈鸣月髮丝的前一秒,遽然失重。 沈鸣月微抬手腕,清瘦的腕骨隔着白腻的皮肉引人垂涎。 「我将重新塑造你们。」 怪物们随沈鸣月的手腕飘向半空,在白亮的天空里,它们聚集成巨大的黑影。 沈鸣月五指缓缓收拢,这团黑影便被不断地、不断地压缩起来。 摊开的黑影逐渐压缩成凝聚的肉团。 左手拢住,右手隔空取来仍自熊熊燃烧的火焰,向上一抛,火焰准确无误地砸进肉团里。 霎时! 沖天火光勐然窜起,怪物们污浊的黑血淅淅沥沥地落至潮湿的草坪,它们惨烈地嚎叫几声后,花园重新恢復平静。 第169页 勐火终将熄灭。 待火光熄灭,怪物们已被烧尽。 什么疯狗虫卵,医生歌手,全然消失在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之下。 001是它们的创造者,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违逆。 沈鸣月挥手,花园焕然一新。 塞满烧焦味的空气像被一场清水沖洗过般,变得清新宜人。 沈鸣月掸了掸衣领,迈步走进医院。 「玩家001号,解析错误,现更新玩家信息——」 「1%——100%」 玩家:001 姓名:沈鸣月 身份1:无解鬼怪之一(晚) 身份2:无解析,错码。 一般状态:无解析,错码。 现状态:冷静?无解析?冷静?错错错错错错码 沈鸣月呵了声,走进病房。 「...你回来了?」 大汉看见沈鸣月,惊恐地瞪大双眼。 他维持着站在床铺上的姿态,床单被他乌黑的脚印踩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沈鸣月闻言冷冷睨他一眼,而后走到歌手的床头,摘下他的病歷卡。 病歷卡上的病人姓名和病名已经全部消失。 很快,连带歌手的这张床都在沈鸣月的眼前消失。 这串微不足道的数据,它的存在以后只有沈鸣月会短暂地想起了。 疯人院里的病人们又何止花园里的那些怪物,就在这条走廊里,两边的病房里,还有像大汉一样闭门不出的胆小病人呢。 001给游戏系统植入的平安夜设定的作用是,给脆弱无能的人类供以喘息的夜晚时间。 沈鸣月作为无解鬼怪之一,当然也不会被人类伤害,她藉此可以保护她需要的『羔羊』,而反杀鬼怪。 被她杀死的鬼怪则要充作医院的养料。 沈鸣月脱离了病人身份,跨步走出病房时,彪形大汉不知所谓地劝阻她:「你从花园里逃出来已经很幸运了,就不要再出去了吧。和我一起躲在病房里也能活下去的。」 「一败涂地的数据。」 沈鸣月转身,施捨给他一个目光。 看着他茫然、残余疯癫之色的粗糙脸庞,沈鸣月嗤笑,旋即转身离开。 「你病好了?你要出院了?」 行止于门口,房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年轻医生笑眯眯的,背着手看向沈鸣月。 他单薄如少年的身体像一柄细刃般矗立在走廊里。 天花板倾泻下来的幽□□光笼罩着他的全身,他那张青涩稚嫩的学生脸也不由得变得幽深起来。 「你不说话?」 年轻医生弯腰,贴近沈鸣月的鼻尖。 沈鸣月是他最美的病人,他很喜欢。 这种喜欢宣洩于眼里的眸色,他盯着沈鸣月的鼻尖乃至唇瓣,目光渐渐热起来。 沈鸣月将丧失歌手个人信息的病歷卡捲成小筒,抵着医生的脸颊软肉,将他推远。 「我不是你的病人。」 年轻医生晦涩地笑,他拿出背后的一只手,手术刀在他修长指尖反覆旋转,刀尖跳跃着冰冷的寒光。 「我求求你,当我的病人好不好。」 医生的指腹戳进刀尖,洇出几滴鲜红的血珠,他便伸出猩红的舌将其捲入口中。 「啊,我的血真甜。」 医生直起腰,将手术刀横在另一只伶仃的手腕上,他乜斜着细长的眼睛看沈鸣月,语气甜蜜:「001号,你当我的病人,我给你喝血好吗?」 「......」 001不说话。 他手腕陡然用力。 第92章 变态少年食花女 「啪嗒。」 血液砸落地面, 冰冷的刀刃染上鲜红的色彩。 医生苍白的手指点着伤口,向沈鸣月举起手腕邀功:「闻见我血的味道了?甜吗?舔一舔吧。」 沈鸣月错身,不搭理他。 年轻的医生穷追不捨, 受伤的左手腕任其垂落在腿侧, 随行走时衣物与皮肤摩挲, 在白大褂上留下刺眼的血污。 他似乎丧失了痛感, 或者说,他的痛感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转化成快感。 「你当一当我的病人嘛,沈鸣月~」 「沈鸣月~」 沈鸣月推开一间病房, 没看见病人。 退出另起一间, 她找到了一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羔羊。 是生物意义上的羔羊,娇小的羊蹄,毛茸茸的白色捲毛, 两只黑眼珠噙着恐惧人类的泪水。 沈鸣月微顿,掀开年轻医生拽她袖角的手。 她缓缓走到角落,垂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小羊羔。 这只弱小的生灵。 正是需要她的护佑。 小羊羔不认识它的救赎之神, 沈鸣月的靠近只让它更加朝里缩进。 沈鸣月眼睫稍动, 将目光从羊头至羊脚都扫过一遍。 此刻在她的视野里。 小羊羔变成一串串环绕的数字,这就是副本世界里的数据。 令沈鸣月微讶异的是, 这只羊的数据竟然没有被污染。 也就是说, 她在崩溃本里找到了最后一串未崩溃的数据。 只要保护好小羊羔, 找到它没有崩溃的原因或者身上所带的阻挡崩溃的力量。 这个世界也许不需要她花费很长的时间, 去探索世界线完成修復。 俯身抱起小羊羔, 沈鸣月用冰冷的手指梳理着小羊额头杂乱的毛髮。 第170页 可能感觉到了创造者的气息, 小羊在沈鸣月的怀里抖了一会儿后, 竟渐渐放松下来, 到最后甚至倚着她的手臂沉沉睡去。 医生看完全程, 计上心来。 沈鸣月甫一转身,便看见少年瑟缩着肩膀颤抖身体,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眸中水光粼粼,泪珠欲落不落的。 「......做什么?」 门口被少年完全堵住,沈鸣月冷眉冷眼,对待人类和小动物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少年医生咬唇,露出颗尖利的虎牙,「沈鸣月,我也很害怕啊。」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沈鸣月怀里的羊,瘪嘴诉屈:「你怎么不晓得安慰一下我?」 抱着肩膀,他颤着苍白的唇,泪水刷一下从眼角滑落。 ...... 沈鸣月折身,把小羊放到病床上。 做沈家家主时所学的符阵起了作用,设下保护小羊的阵法,解决好后顾之忧。 沈鸣月回到门口,淡淡开口:「刀。」 少年医生狡黠的黑瞳里闪过一丝喜色,他乖顺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术刀递给沈鸣月:「喏,那就这样说好,我给你刀,你做我的病人。」 沈鸣月捏着削薄的刀柄,刀尖还有点血色,她垂眸瞥过,将刀尖举起,贴住少年尖尖的下巴。 「谁与你说好?」 听到她这般冷漠无情的声音,少年示弱的神情也霎时如退潮般消失。 他眯着眼,索性下巴抵近刀尖,任伤口多添这一道。 「餵我说,你怎么这么难搞呢?」 以往他找到这些玩家一个恐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病人玩。 有过不服气的,最后还是被他得到手了。 也就眼前这一个,从花园里望风后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实力挺强的样子。 他还真有点投鼠忌器。 毕竟疯人院里的东西们,嫉恨他的可多了去。 在没有得到最满意最美丽的病人之前,他是不会结束生命的。 沈鸣月好像能成为他的藏品之一,只要她乖乖的就好了。 说不定他能给她个荣幸,一起死一下。 沈鸣月不管少年百转千回地想什么,她做人时见多会仗相貌假意柔弱的人,在海境里更是遇到数不胜数的心口不一的玩家。 这个少年,挡住她的路了。 「嗤。」刀尖破开柔软的皮肤,刺进粉红的肌理,血液像蠕动的虫子般,沿着少年柔美的下颌线,滑过精緻喉结最终没入洁白衣领。 沈鸣月扔开刀柄,如同看死物一般,眼神冰冷机制。 少年被刺破喉管,面庞却无波无澜,他甚至在感到血液的畅流时笑弯眼,五根纤细的手指轻抚淋漓的伤口。 「啊~」 他发出单音节,因口中含血的缘故有些煳弄。 音调里掺杂愉悦,他咕咚咚渴饮自己的鲜血。 在沈鸣月踢开他时也不躲,顺势倒在地上。 沈鸣月便踩着他脆弱的手指走出病房。 「...我找到了...」 他贴着冰冷瓷砖,猩红的舌伸出口腔去够鼻尖也沾上的血珠。 横亘脖颈的裂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復着。 他就在等待痊癒的过程里,反覆呢喃,「我知道了。」 他知道的是什么? 是找到最美的藏品了。 沈鸣月对他下手的时候,没有灵魂的他只好兴奋地战慄起指尖,他激动得想要立刻晕厥过去。 但他没有晕倒的原因也是她。 藏品鲜活的模样和僵硬的状态各有各的美丽。 他是个医生,也是自诩的艺术家。 当然要懂得欣赏每一刻的美。 「啊...找到了...」 少年的咏嘆被风送到耳边,沈鸣月幻化出宽剑,砍断窜出瓷砖阻挡她前进的吃人藤蔓。 天花板不必说,自是攀爬满了流淌黏腻汁液的章鱼触角。 在触角攻击沈鸣月之前,她不一定选择杀死这些噁心的数据。 留在小羊羔上的气息完好无损地帮她保护着它,那个变态少年伤害不了这串最后纯洁的数据。 沈鸣月且战且出。 很快看过一楼所有的病房。 一楼除小羊羔以外,再没有需要她护佑的病人。 有几个怪物见沈鸣月欲心大发,扑过来张嘴撕咬时,被沈鸣月一剑砍成碎肉。 无惊无险。 001像个清理障碍的机器人般,杀完一楼,又来到疯人院二楼。 二楼楼梯口有个女人。 她形容枯藁,手里端着一捧盛开着无数鲜红杜鹃花的花盆。 察觉到沈鸣月的出现,她咯咯笑起来,笑声如少女般轻灵:「病人,你喜欢杜鹃吗?」 沈鸣月无意与她纠缠,又没从她身上察觉到狂暴的力量,便更加索然。 迈开步伐往旁边走,就听女人自说自话道:「喜欢啊,我也喜欢呢。」 话音都没掉实在地上,就见女人高举镰刀,勐地噼砍下那些摇曳风姿的红花。 她咯咯笑起来,趴在地上把所有砍下的花揽进怀里后,又用镰刀柄疯狂捣碎花瓣,鲜红的花汁在地面晕开,女人捧起那杜鹃们的碎尸,睁着空荡的黑眼眶看沈鸣月。 「吃,你吃。」 她邀请沈鸣月共享她的飨宴。 第93章 尤多拉 沈鸣月蹙眉。 第171页 女人见她不吃, 竟没有强求,反而一把将揉碎的花瓣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艷红的花汁从嘴角不断淌下,像是从女人的肉里流出来的。 沈鸣月转身, 朝二楼深处走。 二楼走廊和一楼没有区别, 两排病房, 灯光幽蓝。 推开一间病房, 里面空无一人,连基本床位都无。 沈鸣月微顿,顺次推开下一道房门。 房间幽深昏暗, 难以视物。 任门敞着, 沈鸣月走到第三道房门前。 手腕搭在门把手上,向下一压。 光亮顿泄,一个女人的身影渐渐在房间角落浮现。 视线移到女人的脸上, 沈鸣月动作稍停。 是楼梯口的食花女。 转头朝不远处的楼梯口看去,果然只剩一地残花断枝。 病房里,女人敞着满是花汁的嘴巴, 朝沈鸣月痴痴笑:「来吃...嘿嘿...来吃...」 女人披头散髮, 从乱发里露出的眼白里爬满血丝。 沈鸣月直觉不对,这是一串变异的数据。 女人忽地抬起脸, 一边痴笑, 一边用双手拧住自己的脸颊两侧往左边拧。 沈鸣月离得不远, 极其容易地将她头颅的变化纳入眼底。 女人的手劲很大, 所以在拧下头前, 脖子被她的巨力钳制着发出『咯——咯——咯』骨头断裂的声响。 沈鸣月手中握着把宽剑, 唇角平直。 女人的头被她自个儿彻底摘下来时, 一只惨白的细长手掌从黑暗中探出来。 拉住女人不堪一折的脚踝——向后一拉! 像孩童扯住一只虫子的触角, 拎了起来, 放在地上,勐地一脚! 虫子,那个女人,被踩得稀巴烂。 笑容僵在女人的脸上,像一层煳好的石膏面。 她的头骨碌碌从主人的手里滚到沈鸣月眼前。 乱发缠绕的黑眼眶甚至晃动着好一会儿,才终于湮灭成一团灰烟。 沈鸣月无声嘆气,抬着手腕,踢开人头后,缓步走到细长手掌出现的角落。 「叛逃玩家?还是鬼怪?」 浓郁的恐怖系统气息从惨白手掌中溢出,在沈鸣月的注视下,一道纤瘦如柳的身影从黑暗里缓缓走出。 看清来者,沈鸣月微抿唇,「尤多拉?」 「你好啊...审判者001。」 尤多拉踮着脚,瘦小的身体苍白得几乎成一道幻影。 001微顿,最终还是循着沈鸣月的记忆,将手放在尤多拉的头顶摩挲了下。 人类触碰不到鬼,玩家碰不到数据。 但正如002所说,001拥有恐怖系统最高的权限。 她轻柔地摸了下尤多拉的头髮,说:「你回家了。」 尤多拉阖起双眼,贪恋地蹭了下审判者001冰冷的掌心。 她轻声说:「是呀,亲爱的小姐。」 没有得到想要的死亡,在时间乱流里流浪一段时间后,还是主动回到了这个『家』。 一度崩溃的她在这个世界里乱杀呢。 作为逃出去的强大鬼怪,这个本就岌岌可危的世界被她的放肆发泄弄得更糟糕了。 尤多拉几多时回忆起和沈鸣月相处的时光,那是她离001最近的时候。 如若能抱着这样的记忆在即将坍缩的世界里灰飞烟灭,其实也不算一种悲苦。 可惜审判者001在灵魂破碎之前,给这个世界设置了底线源,阴火烧得再旺,世界也只是被封印起来却没有死去。 「001大人,我真想您啊。」 尤多拉伸出伶仃细瘦的手臂,她飘到沈鸣月肩侧,歪头以冒犯亲昵的姿态倚着001。 她无所欲求,自然也不怕001一举灭掉她。 死算归宿,她死得其所。 作者有话说: 临近完结,其实有很多反思的话,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鸣月这本,我最初的设想是: 清冷孤傲的创世神在成为玩家完成任务的过程中,逐渐由无情无义变成懂得人间世俗情意都是有存在的意义的。 真正的神不是视苍生为刍狗,而是甘愿以身饲鹰却无悔,自甘牺牲却无感。 悔过、怨怒、因为神的怜悯不属于他一人而滋生恶念的都是仰望神的拜服者。 马上也三十多万字了,鸣月似乎没有成为我设想的模样。但她依旧在这个潦草的世界里活着。 或许以后有机会,我能再次重开她的人生。 002充其量是半神,徒有力量,却私情太多,一心想和鸣月永生永世在一起,作为系统审判者之一的本职工作反而排在鸣月之后。 十月份之前本书肯定完结,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要说的好。 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 是你们的支持和按爪打卡支撑我走到完结前的这一步。(鞠躬) 第94章 羊的世界本源力量 沈鸣月顿了下说, 「尤多拉,你是怎么回到这个世界的。」 尤多拉死时消失的景象犹在眼前。 她如此渴望死亡,如今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该会很失望的吧。 尤多拉沉默地飘起, 她遥遥看向门外, 稚嫩可爱的面庞露出沧桑的表情:「001大人, 我又活过来的时候, 就在这个医院了。」 「谁救我的?我猜是002大人吧。」 许是怜她为001大人做过些事情。 第172页 尤多拉转而问道:「大人,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沈鸣月摸了摸尤多拉冰冷的脸,「是。」 转身走到廊上, 尤多拉跟出来说:「大人, 原谅我曾杀过疯人院里很多鬼怪。」 「那是您的所属物,我不该擅自销毁才是。」 沈鸣月摇摇头,并不很在意那些污染后不可挽回的数据。 「你待在这里, 可曾探寻出点什么?」 尤多拉在医院的时间应是不短了,总会知道些什么。 果然,尤多拉沉思片刻后说道:「大人, 疯人院里有玩家也有npc。您肯定发现了, 它们在这里待久了,就会变成真正的疯子。」 想起疯狗和虫卵身上的玩家气息, 和花园群魔乱舞的现象一结合, 确实符合尤多拉的说的情况。 世界线崩溃的副本, 发生了什么都不意外。 沈鸣月抬头, 章鱼须正缓慢蠕动着。 尤多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见到巨大的触手先笑了下, 「大人, 我初回到这个世界时, 这坨东西就一直在这儿了。」 沈鸣月低眼看她。 尤多拉接着说:「这也算是我的小伙伴吧。我刚回来的时候, 看见很多玩家和npc,那时候他们还很清醒,这坨章鱼须也就比我高一点。」 「现在,死的东西越来越多,章鱼须就越来越大。」 闻言,沈鸣月对这坨天花板悄无声息的章鱼进行深入探寻。 这一探查,沈鸣月微讶。 她的力量竟然如泥牛入海,根本找不到章鱼的一点数据信息。 常规讲,所有副本鬼怪都是001手里的一串数据而已,只要进行稍微探索下,就能查到它们的所有信息。 可正如这个离奇崩溃的世界一样,这只章鱼怪的数据也像被销毁过般,沈鸣月找不到它的信息。 考虑到数据变异和其他因世界线崩溃而衍生出来的问题。 001仔细观察起天花板的这只章鱼。 和一楼相比,二楼的触角显然变粗不少。 长眉微敛,沈鸣月问道:「疯人院里有几只章鱼?」 尤多拉飘到沈鸣月身前,「只有一只啊。」 她猜测道,「我观察了好多天,只要疯人院里死的东西越多,它就长得越大。」 尤多拉疑惑地皱眉,「可是那些东西死后什么也没有,不知道章鱼是怎么吸收力量的?」 沈鸣月想起花园的那场杀戮,章鱼在那群怪物死后,如此短促的时间里,触角就能变粗这样多。 若是找到缘由,对探索新世界线有所益处。 001欲尽快实施猜想,想来想去,要章鱼变化明显,销毁一两串数据必是杯水车薪。 好在崩溃世界里,失去理智的鬼怪最易找。 尤多拉似乎知道了001大人想要做什么,她缓缓举手道,「大人,多拉可以帮您找没用的鬼怪。」 沈鸣月点头,抬眼看向二楼深处,「多拉,这尽头有什么?」 尤多拉回想道,「以前是发疯的人鬼,现在这些东西都被我杀了,就只有空房间了。」 「医院一共两层楼,医生们都在一楼,他们当中有些鬼我杀不死,有些鬼我打不过。但二楼的就都是玩家,弱得很。」 副本世界线崩溃之后,许多在刷副本任务的玩家因各种原因没有选择逃出去。 001无情,但公正严明,能主动选择留下并没有被她强行弹出崩溃本里的玩家,无一例外都是罪大恶极之徒。 所以在磨灭他们的数据时,才能如此无所顾忌。 二楼既是无物可寻,自是要回到一楼的。 途中沈鸣月讲起楼梯口的食花女,问尤多拉为何不事先杀了她。 尤多拉静了几秒,才说:「阴火没有烧毁世界时,那个女人曾供养过我。」 尤多拉生来便是只鬼,那个女人的供养,便是所谓的『养小鬼』。 一楼左半边走廊是医生们的办公室,右边是病房。 沈鸣月已看过所有病房,办公室倒没去。 先是来到小羊的房间。 纯洁的数据酣然睡着,沈鸣月上前摸了摸羊耳,不期然摸到一横硬物,低头看,是道深刻疤痕。 尤多拉看着羊羔说道,「咦,这只羊和医院里其他东西都不一样,感觉和那只章鱼的气息有点像。」 气息相像...沈鸣月在小羊身上重新探查过,并没有出现力量消失的景象。 俄而离开房间,沈鸣月带尤多拉来到第一间办公室门口。 「大人,疯人院里的医生都很强,我打不过他们。」 001在,哪里需要尤多拉去打怪? 沈鸣月便也不一间间房门敲去了,她从手心里缓缓幻化出一柄巨大的、贯穿半条走廊的剑影。 尤多拉感受到剑影里传出的震慑之力,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 「躲远些。」 沈鸣月侧头嘱咐。 尤多拉飘至病房,离沈鸣月能有五六十米的距离。 沈鸣月见尤多拉退至安全范围里,手腕慢慢压下,巨大剑影即以万夫莫当的气势噼下,墙体寸寸碎裂,十几扇房门化成细粉。 诸多不露面的医生们穿着白大褂向虫子出巢一般,齐齐钻了出来。 天花板的章鱼感受到不安,触手弹跳几下,有几根便垂落到地面,横亘在沈鸣月和众多医生中间。 沈鸣月将剑影缩成身高大小,她接着团起力量,将出来的所有或愤怒或惊慌的医生们绑在一起抛到半空。 第173页 目光中在众多医生中逡巡,没有看见那个年轻医生,沈鸣月目光一沉,下一秒,一道热烈的男声在右走廊末响起。 「你从二楼下来了?你还带了一只好东西来啊?」 少年迈动长腿朝沈鸣月踱步而来。 他举高手里拎着的尤多拉,笑眯眯的。 沈鸣月望向奄奄一息的尤多拉,眉头微动,「你要什么?」 少年深思一会儿,他忽地扔下尤多拉,耸肩,「我想要你,但你肯定不答应喽。」 尤多拉半飘半拖着回到沈鸣月身侧。 沈鸣月见她鬼力薄弱,便拨了几分力量给她。 「谢谢大人...」尤多拉不想拖沈鸣月后腿,即飘进小羊的房间。 淡淡瞥了眼少年,沈鸣月转头,将所有医生聚成黑色的一团。 时刻观察着掉落在地的章鱼须,沈鸣月缓慢地将医生们杀死。 本是鬼怪们的医生没有痛感,绝望地死去时,他们和沈鸣月共同见证了章鱼须以极其显眼的变化加长变粗。 突然,身后传来咩咩咩的叫声。 本已变得很粗的章鱼须勐然缩水般瘪下去,不一会儿竟变成和原来一般粗度。 医生鬼魂们已消失殆尽,章鱼软趴趴的触手躺在地上蠕动着,粘稠的透明液体在走廊里聚成一个小水泊。 沈鸣月眼神微动,是...那只羊阻止了章鱼的变化? 回到病房,尤多拉竟不见了身影。 沈鸣月蹙眉,抱起羊,用力量在房间里搜索好一会儿。 却始终没有发现尤多拉的存在。 骤然,沈鸣月低头看向怀里的羊。 小羊黑色的眼睛也盯着她,良久,发出一声绵长的「咩——」。 「你吃了尤多拉?」 「咩——」 沈鸣月无言,查看小羊的数据也没有找到尤多拉的气息。 「沈鸣月,你在找那只小鬼?」 少年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进来。 沈鸣月扭头,「你知道?」 少年毫不在意地挑眉道:「我刚才倒是看见她了。」 他朝着门框努努嘴,「就是在这儿,你背对她。她站在这里看了你一会儿后,嘴里念了句001大人解脱了这样的话,就消失了。」 消失了......魂飞魄散吗? 上一次,001用沈鸣月的身份杀死尤多拉,彼时她力量没有恢復,所以002能把让尤多拉回到原世界里。 可现即,她自甘选择了魂飞魄散的结局,消失得这样干净且无声无息。 不被001察觉...是用了001给她的力量吧。 尤多拉死前对她的背影说,终于解脱了。 是因为001力量恢復,而她又重新看到她『亲爱的小姐』了是吗? 人死人生,鬼生鬼灭。 001见过太多人鬼轮迴,尤多拉的死让她怅然一瞬,可这怅然又很快如同一阵轻烟般,从001思绪里飘散。 沈鸣月将小羊抱到地上的触手旁。 一见到庞大的章鱼须,小羊欢腾地咩叫,当即扑棱起四肢,要从沈鸣月怀里跳出来。 沈鸣月见状,将其放下。 小羊撒蹄跑到章鱼须旁,伸出舌头开始不断舔舐章鱼须上的黏液。 「沈鸣月,你的宠物吃的好噁心啊。」 沈鸣月不理会身旁的少年,她专注地观察着小羊的数据。 渐渐的,她发现,随着小羊吃得越多,章鱼那如同数据黑洞般的神秘竟开始初露端倪。 小羊也很快长大,由两只手能捧起的重量迅疾地抽条,最后竟长成有沈鸣月腰身高的成羊。 而章鱼的触角越来越小,一根根章鱼须掉落在地,章鱼缩小变细...直至成为尤多拉口中的『和她差不多高』的小怪物。 白羊的数据信息愈发凝实,沈鸣月在这只羊的身上得到了一丝世界本源力量。 作者有话说: 考完试了,明天去比赛!九月份终于可以歇下来了。 第95章 全文完结 「长得好快啊。」 耳边传来湿热的吐息, 顺声看去,一双散发着狂热情绪的黑眼珠在脸侧微微颤动。 沈鸣月无言向前走了几步,低眼看向小羊, 目光在羊耳上的疤痕停留一秒。 这道疤...似剑伤。 沈鸣月略微阖目, 不再刻意压制自己作为主神的力量。 由这只羊身上的数据为起始, 神力一波一波荡漾铺陈开, 迅疾之间已将所有未死的副本生物笼罩在探查之下。 玩家视角太过狭隘,她终究还是世界的创造者,二十几年的数据生活不能磨灭她创世者的思维。 先前只杀未管, 现即一深究, 001发现了致命漏洞。 ——这个世界的每只生物的数据深处,都有一丝纤毫近无的世界本源力量。 这些力量即便汇集在一起,以实质形态呈现到001面前, 也不过半只眼睛大小。 001魂中所藏世界本源何止海海,半只眼睛,落入都惊不起一点浪花。 好在, 出现了这样一只羊。 而这只羊之所以没有被污染, 001从它上万条数据里,找到几支异常的。 异常在于, 几串数据里夹杂着非本世界的力源。 这羊若不来自其他副本, 那便是曾吃过其他副本的东西。 吃过...只见它吃了章鱼的黏液。 001近乎解剖般, 将章鱼数据里的每一个数字都解析一便。 第174页 解析得到的结果意料之中。 章鱼果然来自另外的副本。 追根究底, 章鱼的数据和临近的西幻副本世界力量体系相似。 目光微沉, 沈鸣月看过羊和萎缩的章鱼。 或许, 这个崩溃本又变得复杂了。 羊的数据和疯人院世界已经完全融合, 那几串异常数据除看出不对劲外, 再无可用线索。 沈鸣月深深地看了眼暴恐疯人院, 抬手聚起封印力量。 「哎,你要走了?」少年涎着脸贴近,他戳了戳羊耳问她,「这只羊可以给我做实验吗?」 001漠然望他,手腕落下,世界重新封印。 这次的封印连同时间线一同锁住,少年和羊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沈鸣月掠过他们,踏入海境之中。 「你回来了。」 002缓慢地觑了001一眼。 001脚步微顿,走到他身边,从白袍下伸出冰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腕。 002撩起眼皮,缱绻看她,「等我几息,我会很快恢復好神力的。」 闻言,001蹙眉,「不必急,你强撑神力只会渎职。」 「...你只想这个吗?」002暗下深蓝的双眸,俊美的脸庞覆盖着海境摇晃的水影。 001自然只会想职责所託之事,她回身迈步,调出章鱼所在的西幻副本。 隐去白袍的一剎那,002低沉的声音响起,「001,你如果怪我当初擅自主张,大可惩罚我。」 踏入副本的脚步未停,001平淡道:「崩溃本需要玩家探索,这路难走,你可先行试探。」 002眸光微动,他看着001的背影,「我会去的。」 玩家...等她回来,自求其封锁魂力,让他也经一遭蝼蚁般的玩家生活。 * 西幻大陆。 001甫一进入该副本,便被空中浓郁的光明气息包裹得严丝合缝。 朗日如盘挂在高空上,澄明的光线笼罩着这片大陆的所有生植物,肥沃的土地孕育着浓密的青绿生机。 不对劲。 001查看该世界的基本设定:两立的魔武世界,代表正义的教廷和邪恶的恶魔们本应是势均力敌、平分大陆的局面。 可照现在的景象,分明不再有恶魔的生存之地。 满是光明,不见黑暗。 长久以往,这个世界也必要崩溃。 001隐没身影,将大陆完整地俯瞰过。 教廷里的骑士和主教们,这些正义的光明使徒,如今惰懒成性,只抱着自己的剑和圣水在教廷里瞌睡。 仅存的恶魔们被关押在光明殿内,供人赏玩。 黑暗势力倾颓至极,靠修炼与竞争完整世界线的副本将也不得善终。 001弹指来到旧魔遗址,这儿曾有无数只强大的恶魔镇守,如今却成无主荒地。 恶魔之主的事迹犹自雕刻在巨石上,斑驳的字迹如同一场虚无。 无意间乜过巨石,001目光垂落。 「...众魔之主,黑暗的化身...幼态为白羊...」 白羊,莫不是就是崩溃本里的那只? 001收集完西幻本即将崩溃的原因,转而回到暴恐疯人院。 落地时,金纹所绣的白袍披于身,001掷去玩家,以创世主身份重临混乱的世界。 站定于白羊前,001恢復世界时间线。 「哎,这只羊给我嘛~」 少年鲜活的声音响起,他笑起来,笑了一半,从白羊身上抬起目光看见001的模样,忽然噤声。 「你...你是...谁...」 他声色艰涩,禁不住小小后退一步。 001目若无物,她捏着白羊的下巴,将手指从它额间抹过。 「咩~」 白羊叫了声,眼里显出人性化的疑惑。 「你不属于这里。」 001低声,下一秒,她以极其凌厉的力量将白羊体内关于疯人院的数据寸寸碾碎。 白羊开始,持续而悽厉地啸叫起来。 001面无波动,她屏蔽白羊的惨叫,将西幻副本的世界本源力量接连不断地灌入幼态恶魔的灵魂之中。 暗光愈来愈盛,终了,惨白的疯人院在一片阴暗缭绕的黑雾孩之中彻底失去所有光线。 001退至病房门口,视线下落在软瘫在地的黑色不明物。 那坨依稀可见羊身的物体先是陷入寂静之中,或是过了几个小时,又或许只是几秒。 「它」开始重生。 漆黑坚硬的山羊角长成,绸缎般的捲髮披至腰间,笔直的长腿,精壮的上身,俊美邪肆的恶魔之主肤色凄白,睫毛轻颤时蝶翼翩动。 耳朵上横亘的一道疤痕犹在。 001由此思及当初以剑影退阴火的场景。 该是她剑上罡风没有控制好,波及到这只恶魔和章鱼,以至于其从原世界来到本世界。 恶魔而上的这伤疤,是她的剑留下的。 「日安。」 眸光潋滟的红眸缓缓睁开,恶魔低语,声线粘稠如沾染着颓靡花汁。 他赤脚而过乌黑的地面,双眸紧盯白袍冰冷的创世主。 伸出覆盖着有力肌肉的小臂,他抵着前胸,脖颈微低,神色虔诚地看着001的足面。 「我的主,感恩您生命的赐予。」 像他这样古老高贵的恶魔,对强大的力量最是敏感。 001拥有他所未见过、最遥不可及的力量,值得他的认主。 第175页 更遑论他的二次生命是她给予的。 001淡声:「回吧。」 恶魔了解,他弓下腰拜别,「主,再次愿您日安。」 001挥袍,恶魔便消失在原地。 少年医生先是不可置信,后又胆大妄为地走上前来,他笑弯眼道:「主?那你是不是我的主人?」 001低眉,神念一动,少年的办公室房门便无人自开。 缓步走至门口,她看见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 玻璃瓶里血水淡淡,无一例外装着奇形怪状的生物。 少年骄傲地挺起胸膛,「这都是我的收藏品,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当我的收藏品哦。」 「做得不错。」 001忽道。 少年顿时愣住,「什么?」 001没有再说,她仰目纵观遍这个世界支离破碎的数据和世界线。 仅剩一处地图的世界,如何修復成功,发挥其最大价值呢。 这个世界...只剩下一堆择人而噬的怪物了。 不过,怪物。 西幻副本里不就缺少大量黑暗生物进行光暗平衡吗? 001终于勾了下唇,她望向少年,问道,「你很喜欢创造?」 少年呆呆地点头,「是,是呀,我最爱创造了。」 「医院里的东西,你能做多少只?」 少年啊了下,「我兴头上来,一天七八只不成问题。」 001颔首,她将世界本源力量分出几丝转入少年灵魂之中,这能确保他不会被自己创造的怪物杀死。 「享受你的创造吧。」 声落,001回到海境。 将崩溃本和西幻本同时放至眼前,001敛眸,抽出神力,各覆盖于副本上。 「002,过来。」 002乖顺走来,他的职责是创造副本,要想融合两个副本,自然需要他的力量。 「这两个副本需要融合,你配合我。」 两位系统创造者合力,白蓝亮色神光一闪而过,待光定,两个副本也已融合在一起。 疯人院缺少世界线,而西幻本世界线完整。 西幻本缺少平衡光明的黑暗力量,疯人院可衍生出无数只黑暗生物。 两相融合,正是稳定。 001撤去神力,转而在海境里稍休憩了下。 002走至她面前,变成褚刑的模样。 001抬起眼皮,看他,静默。 「鸣月。」褚刑叫她,「我去做玩家,你将我神力与记忆封印吧。」 001微愣,她终于表现出一点鲜明的表情。 「你...确定?」 褚刑笑着点头,「我当初其实完全可以在找到你之后,将你带回海境修养神魂。但我私情过重,总一味求你有情。」 「鸣月,在观察你的二十八年里,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有情是如此之难。」 「我用错误的方式对你生了情,所以,我想去找一找正确生情的方式。」 001银髮浮动,她精緻冰冷的眉眼一动,海境深蓝色的光影罩在她和002之间。 良久,沈鸣月听见她以001的身份对褚刑说道:「好。」 封锁第二位神的记忆和力量对她来说有些生疏,但001强大,左右用了不到一息时间。 褚刑还是褚刑,002已不再是他。 002在彻底失去记忆之前,眼里盛满春花似的柔软,他极轻极轻道:「我会找到正确爱你的方式的。」 恐怖系统的冰冷机械的声音响起—— 【编号:ts 528】 【姓名:褚刑】 【灵魂强度:ss(绝无仅有的强大灵魂)】 【生命值:0(可怜的少年,快去完成任务增加存活下去的筹码吧)】 「恭喜玩家ts 528 获得审判者003身份卡,现已佩戴。 请玩家知悉审判者任务与权限,做好任务准备。」 海境幽幽,001送褚刑远去。 很快,千万个副本之中的某个不起眼角落,一个面色沉冷身材修长的少年出现在其中。 周围鬼怪嚎叫奔逃而去,他抬起冷峻的眉眼,毫不在意地一笑。 002,待你归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结局其实写了好多,还有一万存稿都没发出来。 但删删减减,还是选定了这个结局。 鸣月,再见~你是我永远的001。 第176页 「咚咚」门再次响起。 白川舟披了件外袍,散散束了腰带,蹑手蹑脚地出了屋,这扈州也没人见过邺城世子爷的相貌,所以他倒是坦坦荡荡地开了门。 竟是苏觅。 白川舟挑眉看他。 苏觅未曾想院中走出的是一个俊俏男子,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看了四处,这里就这一间宅院,应是没走错,惊诧道:「你是?」 「你想找谁。」 他的声色似敲金戛玉,偏偏又透着威迫,双臂交叠,懒懒地斜靠在门边望着他,就已是夺目得令人不敢逼视。 苏觅还没反应过来,就挪开了眼,视线下移却看到了他衣襟松垮,卉满张力的肌理上落着深深浅浅的落着指甲划痕,还有暗昧不清的红痕。 这是...... 他的脑中凌乱,被怔在原地:「你昨晚一直在白掌柜这儿?」 「是啊,怎么……」白川舟慵懒地笑着,「你要追我夫人?」 苏觅惊愕。 他昨天跟她剖白被拒后,他回去细想,觉得自己是冲动鲁莽了,应当留下她一起用宴的,懊悔了一夜,知晓她向来早起,就想着同她一起用朝食赔礼,顺便......探探她夫君是否还活着一事。 毕竟他这五年来就从没见过她的夫君,谁家的男人会将这样美若天仙的夫人置于外头,还一人辛苦操持店铺。 她这五年有多辛苦,他是知道的,从最初差点亏损闭店,到后来活多了却受到其他绣铺的排挤,直到她的绣工过硬才止住了那些蜚语....种种件件,她都是一人扛过来的。 直到昨天之前,他就从未想过她是成过亲的,思了一晚,他觉得她的夫君许已不在人世,所以她才会从邺城独身来到扈州。 可谁曾想,她的夫君就这样站在他的眼前。 「你真是她的......」 苏觅还是难以置信。 白川舟眉梢一提,「棠棠还睡着,要不你等她醒了问问?」 堂堂......他叫得如此熟稔并亲密,苏觅还有何不信,从见到他第一眼那令人脸红的床笫之迹,就该信的。 只是他不知他口中的堂和白川舟口中的棠并不是同一个字。 棠棠,是白川舟的糖。 「不,不用,冒昧打扰了,你让她好好休息。」 苏觅转身就要走,却被白川舟叫住了。 「苏家公子。」 苏觅愣愣,下意识地回了头,他不知眼前人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的,猜测是白掌柜告诉他的罢。 但他的眸光太过耀眼,饶是苏觅见惯富家子弟,也未曾有一男子和他可以比肩,天生带来的贵气风流。 白川舟倒是对他做了个揖,语气很是诚恳:「这些年多谢苏公子对家中夫人的照拂,牧之感激不尽。」 天色薄明。 他腰带上的半块玉璜闪到了苏觅的眼,和楚引歌的那半块明显是来自一处,这的确就是她的夫君。 苏觅轻嘆了口气,他并非是个不知礼数之人,在得知她有夫君还清晨来敲门,确实是.....逾矩了。 苏觅也回身作揖:「是苏觅越礼了,你.....好好珍惜她罢。」 言罢,他就落荒而逃。 白川舟看了眼,缓步进院,瞧见了小院中的木芙蓉在竞相开放,花簇锦攒,他踱步过去,才发现边上还种了些白蔷薇,散着幽冷的清香。 和她极像,看着柔弱无骨,在角落里默默无闻,可一溢出香味,就能掀起深海波涛,这满园的花都黯然失色。 白玉堂,白家人,冠之夫姓,她倒是会娶个好名。 白川舟的眸色瞬间染上了暖意,低笑了声。 在蔷薇的后头,有个小矮门,他顺着光线拿余光一扫,怔愣在地。 那是一个未锁门的地窖,漆门半掩。 白川舟看到了大大小小的罈子。 他不确定有多少个。 但记得她昨晚说,一坛薄荷酿,一封寄君信。 白川舟俯身走了进去,借着浅浅清辉,他点着那些开了封的坛。 一、二、三......他数得很认真,阳光却照到他的眸中湿漉漉。 一共是二十二坛。 二十二封寄君信。 他心中算了下,刚好每年四封,时序更替,春夏秋冬。 白川舟的心倏尔就疼了。 她每个季节,都在想他,都想给他写封信。 他的姑娘啊,将情书四散在酒里。 薄荷香气扑鼻,他知道自己此生都要栽在她手上了。 良久,白川舟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楚引歌还睡着,微光丝丝缕缕映在她的面容上,黛眉如画,长睫轻颤,玉肌透亮,似染了一方傲雪,双唇泛红,艷如桃瓣,妩媚生姿,令他的心中柔情翻腾。 白川舟瞬间松乏,这些年他没怎么睡过安稳觉,但只要看到她,就能让他顷刻间松弛下来。 他又躺进了被衾,修指轻抚着她浓密如绸缎的青丝,又想到方才的空酒罈,他捻了捻她细柔的耳垂,稍用了点力道,以示惩戒:「小酒鬼。」 楚引歌实在睡得太沉了,她只觉梦中被蜜蜂轻蛰了下,眼皮丝毫未抬,往边上钻去,似还很温暖,越贴越近。 白川舟看着她靠上来,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低笑了声,将她的小手搭在自己的腰腹上,将她拥紧,也一併躺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他想,他对她总是自私的,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日上三竿,骄阳炎炎。 楚引歌觉得身上汗涔涔,仿若是抱着一个火炉,烫灼得很,逼得她一个劲地出汗。 她缓缓睁开了眼。 呆了一瞬,又赶紧闭上。 是....是还在梦中么?怎么梦中人还在?! 她屏气凝神,再一次睁开时,与白川舟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四目相对。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中有疑惑,不解,试探,那人也同她一样长睫轻眨,闪过几丝玩味、从容、坦然。 楚引歌欲往后退去,他倒是没拦,只不过她后退一步他就挪进一步,床榻本就不大,楚引歌的后背很快就抵到榻上的木雕花,退无可退。 白川舟怕那木制雕花硌到她,将她一把揽进怀中。 两人还是那么看着彼此。 一时相顾无言。 窗外的云雀叽叽喳喳叫得欢腾,蔷薇的花香怒绽,散溢在每一寸空气里,让人沉溺。 楚引歌不动声色,但心中已是方寸大乱。 她的指尖蜷了蜷,那指端之下硬朗的触感十分真实,他的眼尾带着多情的钩子,也十足的当真。 白川舟就那么含笑地看着她。 「小夫人,早啊。」 他的声线带着未醒透的酥哑,令楚引歌的后嵴滚过一阵颤意。 「你是真的世子爷么?」 她的鼻腔泛酸,轻语问道,「是我的牧之么?」 白川舟轻笑,与她额间相抵,「是啊,是你的牧之。」 似枯木起峥嵘,冬雪遇初春,百转千回,踏着千山万水而来,告诉她,是你的牧之。 楚引歌喉间一哽,一把将他拢紧,「你怎么就悄悄的来了?」 「谁悄悄的了?」白川舟觉得好笑,「我不是让水影上你铺子那去了?」 楚引歌这才醒神,原来他让水影故意去绣铺,就是想告诉她,他来了。 白川舟漫不经心地拍了下她后腰之下的圆润,声色散漫:「小酒鬼,一来就看到你在喝酒。」 被他这么一说,昨晚的画面就如走马观灯般在她的脑中逐幅放送,但许是因酒醉后的迟钝,这景慢了些,最先出现的是她对他细啄的啃。 楚引歌「啊」了声,将被衾掀高,盖过了自己的脸,五年不见,她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些...... 「昨晚......」 白川舟将她从软衾中提了出来,眼尾轻佻:「怎么?不想负责?」 他又开始没个正行。 楚引歌的脸倏尔就红了,双霞纷飞,他最喜就是她眼下这般羞涩灵动的模样,知晓她还不甚清醒,下定主意逗逗她。 「我对你......」 「嗯。」 他的这声应答像是坐实了她对他的不轨,修指挑起她的一绺墨发把玩,慢斯条理说道,「很激烈。」 虽然是自家夫君,但听到这么坦荡又实诚的回覆,实在让楚引歌心绪难平。 可她这时又断了片,那走马灯就跟卡壳了似的,只记得她的唇轻触了他的喉结,之后就是空白了。 楚引歌有点难以启齿,但又好奇后续之事,身子稍稍一动,酸麻感倾覆来袭,她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后干了什么。 杏眸微圆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不会......」 白川舟把被衾一掀,将自己的衣襟往下拉了拉,那星星点点的红痕剖于她的眼前。 雪泥鸿爪,抵赖不了。 他的声色还缱了点委屈,眼巴巴地瞅着她:「你很会。」 热浪拂耳,楚引歌已是羞愧难当,她的柔指细细抚上那些印痕,多得她都数不过来,每一条都在昭示着她的如渴如飢。 她拿着手指又轻掐了一道,那弯弯的形状确实和他身上的如出一辙,只是没有那么深。 「嘿,你这小混球.....」白川舟轻笑道,「还要确认啊?」 楚引歌将他的衣襟拢好,讪讪地笑了两声,如履薄冰问道:「疼么?你怎么不反抗?」 「啊.....光顾着坐享其成了。」 白川舟埋在她的颈窝,修指已从她的轻纱游进,声色低惑,「要不棠棠再来一次,我试试如何反抗。」 第69章 小色鬼 ——「要不棠棠再来一次, 我试试如何反抗。」 日光浮浅,透过幔纱轻帐,靡靡裊裊。 他的指尖滚着欲, 轻柔游弋。 楚引歌颤着音问道:「夫君今日无事?」 她以为白川舟应当是很忙的。 均田制新政的实施, 虽让人人都有良田可种, 农民百姓逐渐摆脱贵胄的控制, 但同时也极大剥削了富商权贵的地位,而那些豪强必定会向官府施压。 她能想到,那些官衙得知他来, 定然会找他大吐苦水。 「不必与那些人周旋么?」 温热的唿吸在她的颈侧盘旋, 他轻笑:「看来夫人没少打听我啊,是同苏家少爷打探的?」 暖风滚,热浪拂, 日头高悬。 「夫君知道苏觅?」 「怎会不知?」白川舟厮磨着她的耳骨,「一不小心就撞见了夫人的桃花运,双栖共赴此生。」 他轻哂, 「看来无论夫人多大, 都有二十一岁的男子喜欢。」 这话带有浓浓的醋意。 楚引歌一愣,他原是偷听到苏觅和她求亲了啊, 二十一岁的男子......他们那年相遇时, 他也恰逢二十又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她暗笑:「夫君怎会去苏府?」 「去看看想娶你的人家有多厚的家底。」 他又在调侃, 但楚引歌稍稍一思就明白了。 白川舟最先去的不是扈州府而是第一富商的苏宅, 恐也是为了均田制, 打蛇打七寸, 若是能将苏老爷拉拢, 那其他富商权门也就顺势笼络了, 反对之声自然而然就消弭了。 楚引歌暗嘆他的足智多谋, 虽不知他是用何法说服苏老爷,但想他能同她这般心无旁骛地调笑,睡到日上三竿,应是将问题解决地差不多了。 她的心下一松,也顺着话揶揄道:「苏府的家底嘛,据我这几年的观察,应是比世子爷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反悔.......」 「楚引歌,皮又痒了是不是。」 她听到他的切齿,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才不害怕他生气呢,相反,她看到他轻蹙的眉川,就会想按捺不住地想窃笑。 可她的唇角还没咧开,身上却是一凉,顷刻间,又是身无寸缕。 「欸.....世子爷,这可是青天白日.....」 白川舟也仿着她的语气,吊儿郎当道:「欸.....小夫人,这可还是在榻上.....」 他好讨厌! 楚引歌咬唇,本就与他的力量悬殊,去扣他的修腕反而添了股欲拒还迎之意,而且他的修指如鱼得水,根本就滑熘得抓不住。 他还在低低地笑,笑她拿他没法。 可当他一碰上她的柔细腰肢,楚引歌那断片的记忆像被触发,昨夜的种种又復而记起。 他的精力实在太充沛了,也极其知道她的敏.感何在,他根本无需反抗,之后全程就是他的主导。 她都怀疑白川舟这五年到底学了些什么,他闲暇之余是不是都在苦心钻研夫妻之道?怎么花样比之前还多。 画面到了最后,是她在泣不成声的求饶,一哽一咽,低咛都逐渐变得破碎。 所有的始末,都一清二楚。 楚引歌总算扣握住了他的修腕,佯装气恼:「你诓我,昨晚分明就是你......你……我......」 她话头一起,可想到那令人脸红的种种,说到中途又支支吾吾,五年前跟他平视心无旁骛探讨夫妻之道的勇气,早已通过时日打磨得烟消云散。 她的心怦怦乱蹦,娇靥浮现了一抹嫣红。 可他却偏偏还要逗她。 「我怎么?你怎么?」白川舟的修指上游,散漫地笑问道,「怎么不说了?」 像是好脾气的情人呢喃,诱着哄。 但指腹已是不老实地覆上两团玉圆的娇红,轻轻的磨揉,慢慢的捻转,令楚引歌不胜其状,战慄四起。 他就是非要她说。 楚引歌更是支支吾吾:「你……你……」 他在耳边惑她:「嗯?」 「风流痞子……」她颤着音,听上去如同一缕水烟,连轻斥都变得幽飘飘。 白川舟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唿了,唇角轻勾,更要坐实风流,掌心聚而又松开,低笑了声:「宝长大了啊。」 声线迷哑,十足的浪荡不恭。 楚引歌一愣,但随着他的捏挲,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她羞赧,熟悉的气息流连在耳际,引得她更是面烫,连素来肤如霜雪的玉颈都漫起了一片绯红。 五年,她以为自己早已不是那个稚嫩青涩的小姑娘了,她都到了当初他遇到她时的这个年纪,二十又一,这实在是个不容易动心的年龄了。 在他没来之前,她曾想过他对她的动情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为何就非她不可。 可眼下楚引歌通过自己的心迹明白,原来能让人变得不可理喻的,除了酒,还有偏爱。 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又变成了十六岁的少女,羞怯又腼腆,经不起他随意的撩,就已是心动万千。 宛若仲夏夜的海浪,潮起潮落,深得见不到底,永不停歇,野风从胸膛穿过,水波就,连了天。 白川舟的体温在不受控地往上堆砌,从手心传递过来,灼烫了她,幔帐内的两颗心跳开始变得荒唐。 她的脚趾忍不住地蜷缩了起来。 「累么?」 他细柔的吻落在她的颈侧,唿吸也逐渐加重,却依然在温柔地问她,「还受得住?」 空中沉淀的欲在肆意瀰漫。 楚引歌轻轻地嗯了声,不知是在回答累,还是在说受得住。 但她的纤纤素手不经意间勾上了他的后颈,这一小小动作替她将没说的话一一诉尽。 她想要他。 白川舟的气息陡然一滞,倾身而上,上挑的凤尾已透着动了情的红。 「咕咕」两声,打破了旖旎风情,燎原之点点星火被生生扑灭。 在没开始之前,她的肚子先败了北。 白川舟低笑了两声,咽喉似滚了沙粒般嘶哑,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先伺候它,想吃什么?」 楚引歌有些羞窘,勾着他的手还没放下,小声低喃:「不吃也不碍事……」 白川舟愣了一下,尔后掐了掐她的小脸,在她耳边厮磨:「怕你呆会没力气了。」 楚引歌还怔着呢,他就起了。 可衣衫昨日淋了雨,还未完全干透,穿在身上有点黏潮,他蹙了蹙眉,被她察觉到了。 她也拢了件素衫下了榻,从衣柜翻找了套宽松的寝衣递给他。 那是她刚学绣工时想给自己做的,结果版型不对不说,连尺寸都大了几个码,但毕竟是第一套衣裳,她不捨得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白川舟接过,边穿边打量着她身上的一片青紫,他挠了挠眉心,好像……太用力了些。 低声嘀咕:「还有几式没试呢,这小身板不知还能不能承得住。」 楚引歌正在看他穿衣,听此一言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得呆会没力气是何意,她就知道他这几年定在偷闲看些莫名其妙的。 她一个勐扑,抱住了他,伸手钻进他的宽袖中,掐了他一把,眼波流转,轻嗔道:「浪荡子。」 他轻笑,揽过她的腰肢:「再勾我,这早膳的手打面看来是用不成了……」 手打面!天知道她想吃这一口想得快疯了! 楚引歌忙松了手,眸色如春晓,流光溢彩地望着他。 白川舟被她眼巴巴的眼神逗乐,捻着她的耳垂,笑道:「手打面做得好吃,会有奖励么?」 楚引歌一想到那劲道香喷的面条,再添以肥瘦相间的滷肉,酸辣浇汁,切的细细的葱末撒在上面,她就难以抑制地吞咽下口水,凭着想像就能闻到香气飘鼻,鲜美弹牙。 当前,还有何不能答应? 更何况她知晓他心中在盘算什么,微微踮脚,在他耳边轻语:「哥哥要今日不走,那我也不去铺子了,饭后陪哥哥探讨那几式可好?」 她的声色柔媚,圆润婉转,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勾人心魂。 白川舟闷哼,身上又起了反应,深吸了口气,才堪堪稳住心绪,再在她身边多呆一瞬,恐怕这一天的食都吃不成了。 他微微俯身,轻咬下她的唇:「小混球。」 话罢,白川舟就往庖厨大步迈去,走得极快,半刻都耽误不得。 楚引歌在后头不禁莞尔。 身上黏腻得很,她趁他做饭间隙沐浴净身,还难得拿出了蔷薇花露,攫取数匙入掌,拭面拍体抹匀,清香入鼻。 连她都觉得自己刻意了些,可他是她的夫君嘛,用点心思......她自己也是欢喜的。 她正在挑衣,却听到门响。 「掌柜在家么?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没来铺子?」 糟了,是品秋。 楚引歌赶紧穿了身芽黄轻绡羽纱裙,快步而出,却见白川舟已和品秋聊上了。 她迈出门时,就听到白川舟说着:「......嗯,我是你家掌柜的夫君。」 语气极其引以为傲。 「啊,你不会在骗我吧.....」 品秋看着眼前的男子虽是相貌堂堂,但穿得却是不甚正经,瞧那线头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说不上到底是寝衣还是外袍,想是家境贫寒,仗着面容俊俏来吃掌柜的软饭。 「我们掌柜的可同我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少信男人的话,能多活二十年,而且来我们铺子说是我家掌柜夫君的,这些年数下来没有是个也有八个,你骗不了我,掌柜人呢?」 「你们家掌柜真这么说的?」 他的语气立马就宕沉了下来。 「是啊,她还说.....唔唔唔......」 楚引歌已一个飞步捂住了品秋的嘴,面色尴窘地笑了笑。 那是去岁中秋前后,品秋在绣铺里老是心不在焉,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楚引歌本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可看她将张三的小儿衣衫送到了李四小女家,金线银线乱勾,极大影响了铺中生意,这才开口问她发生了何事。 这个小丫头当时嚎啕大哭,楚引歌也才得知原来是因一个男子。年少的喜欢,总是热烈又急遽的,品秋也不例外,和桥尾裁缝店家的儿子在桥上一见钟情,坠入爱河。 少年说等裁缝铺在桥头也开上了一家,就娶她。 品秋等啊等,没等到他的诺言实现,反而等到了裁缝铺的闭门,少年入赘娶了另一家鸢云绣铺的女儿。 品秋本就是个大大咧咧之人,这心动的野风,刮过也就过去了。 何曾想有一日在茶楼送衣,就听那少年在隔间说道:「就那沉香绣铺的小绣娘,我没成婚前整天追着我死缠烂打,我也是有手艺的人,哪能看得上她?当时放话,若是她家的白掌柜同我成亲,我就纳她为妾......」 品秋怒火攻心,她当时好想冲进包厢用椅子将他砸烂,可那厢房里都是男子,且她怕对自家绣铺的声誉不好,这才隐忍了下来。 楚引歌得知后,就随口说了这句——「少信男人的话,能多活二十年。」 带着品秋,上了鸢云绣铺的门,狠狠地揍了那男子一顿,出了好一通恶气。 本来这事要上官府,但一来是那男子口无遮拦,二来苏觅出头将此事压了下来,也就不了了之。 这事一过,扈州城的人知道,白掌柜性烈,也动不得。 谁曾想,眼下品秋竟拿出了这句话...... 楚引歌悻悻介绍:「品秋,这是我的夫君,你得叫姐夫,他的话你得信。」 品秋咂舌,脸被涨得通红。 楚引歌这才松了手。 品秋忙作揖:「俊俏姐夫在上,方才多有得罪,小女口无遮掩,请多见谅海涵。」 她又小声嘟囔:「掌柜,咱姐夫怎么穿得这么寒碜?」 楚引歌一阵面热,总不能说是自己缝的,太砸招牌了,也轻语道:「你姐夫刚从异地回来.....」 品秋听闻,立马瞭然,果然是没赚到钱,回来吃软饭来了,手上的锅铲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想。 白川舟哂笑了声:「品秋是吧,你家掌柜还说什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楚引歌可不敢让她再继续说了,忙推着她往门外撵:「去绣铺拿那套月白竹纹暗绣成衣来。」 门栓一紧,总算是将品秋鄙夷又惋惜的目光碟机逐在外。 烈日赫炎。 这么一折腾,楚引歌的额间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正欲抬手擦擦,却被白川舟一把握住。 花露清香丝丝浮浮漾开。 白川舟眉梢轻提,「十个八个我就暂且不追究了,先说说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逐渐靠近,衣衫本就松垮,一俯身,锁骨之下的肌理尽显,还有.....她留在上面的红痕印记。 「所以在夫人心中,为夫是什么鬼。」 楚引歌望向他,五官更分明清晰,琥珀瞳仁在日光下澄澈清浅,诱人沉迷。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色鬼。」 两人皆愣。 白川舟轻笑,看向她的喉间,含笑低语:「怎么看夫人更像啊......小、色、鬼。」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留言都好好玩,鞠躬致谢~ 今天有聚会,就少更了一些~有时间会尽量多更的,月底左右会正文完结,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70章 回家说 他又凑近了些。 眼眉低垂, 鼻尖嗅到的都是她淡淡的甜香,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腔。 白川舟的声色低惑,调侃道:「小色鬼这五年越发会勾魂的, 难怪会有十个八个来冒认夫君。」 她看他的的喉结轻滑, 目光怎么看不算太清白。 楚引歌笑了, 原来这里的色鬼不止一个。 她轻划着名他的颈侧, 「这里的剑伤一点都看不到了。」 「都五年多了,哪能......」 话还未说完,白川舟就感到咽喉一窒, 她偏着脑袋, 在轻吻着他的喉结,所有的声嚣都戛然而止。 手中的锅铲都不受控地掉落在地,扬起了灰。 这是他五年多以来第一次的失控, 或者说,从昨晚开始,他的心轨就已晕得不知转向, 只想驶向她。 他不自知地屏气凝神, 大气都不敢出。 如同无数烟花在脑中崩裂,落下星星点点, 火树银花, 绚丽夺目。 楚引歌听到了他的闷哼, 他的耳根泛了红。 她赶紧从地上捡起了锅铲, 跑到庖厨门口, 见他转过身, 仿着他的语气, 俏皮说道:「怎么, 五年过去还不会在亲吻时喘气么?」 怕他来抓她, 倏尔就钻进屋里去了。 这小混球...... 白川舟看着那抹芽黄转而不见,轻笑着出了声。 楚引歌终于吃上了那心心念念的茄汁手擀面,她自己不大会做饭,但会在庖房中常备辣椒酱和番柿。 这让她觉得家里还有点菸火气。 这么些年,她也就只能做个清水汤面,而番柿就当零嘴空口吃了。 「家中人都还好么?」 她在白川舟给他打第二碗时的空隙才有空问话。 「父亲还是老样子,倒是母亲最先并不知情,以为你真在刑场被烧死了。」 白川舟将茄汁浓郁的满满一大碗面放到她的面前,「哭了大半个多月,还给你去寺里点长明灯,还要去请巫师通灵,问问你有没有未了的心愿,父亲不得已才告知了她真相。」 楚引歌的手一顿,这些话听起来又心酸又好笑,侯夫人是真将她当亲女儿待了,她心中一阵酸涩。 但更令她诧异的是,牧之竟叫了侯爷父亲。 「你知道侯爷杀我父亲是情非得已......」 楚引歌拾起一筷,滋熘进嘴,唇齿间贲满了醇浓的酱汁,食之一口,鲜香够味,整个灵魂都在震颤,着实好吃。 白川舟的话也随着酸辣漾入耳际:「他那些事我岂会不知?但他拿着降罪书眼睁睁地看着七十八忠良被害是真。」 所以白盛清在年少的他眼中就是个懦弱无能之辈,他明明知狗皇帝做得没有人性,可他却依然顺从了,他知道他想保住侯府,可那七十八条命就该陨在天地间,无人问津么。 白川舟也曾看到过白盛清深夜在竹林饮酒射箭,竹叶簌簌,他能一箭就射中叶心,可他却不敢示于人前。 他也曾上前谏言,父亲若觉陛下枉杀忠良,就不妨联合朝中...... 当时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盛清对准箭心,那是他第一次在侯爷眼中看到杀意:「逆子!」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叫过他父亲。 白川舟的眸色幽深,话锋一转:「但直到轩辕台.....」 「轩辕台?」 楚引歌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停了箸。 「嗯,轩辕台,我差点被他杀了的那一天。」 白川舟低哂,替她擦了擦嘴,续道:「他的箭法好,真想杀我就不会有失误。」 「所以那天,侯爷是有意射偏的?」 「是,不仅如此,」白川舟抬起她的十指在日光下看,纤巧细柔,「棠棠那回应当是第一次握弓吧?头回射箭就能让人一命呜唿,这也未免将狗皇帝看得太弱了些。」 楚引歌的眸色微动。 确实,她在狱中也觉此事蹊跷得很。 甚至到了扈州后,苏觅得知她习武,还约她去练箭射靶,可楚引歌连圆红心都极少射中。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一箭将狗皇帝身亡命殒,实属是上天偏爱的运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可眼下经白川舟这么一提醒,她也越想越不对劲,而皇帝身边就是侯爷。 「牧之的意思.....」 「是,父亲在狗皇帝被你击中倒下之后,又徒手将铁箭一贯到底,从前胸直穿后背,先皇这才彻底命丧黄泉。」 楚引歌惊愕,双手微颤,捧不起一抔阳光。 是侯爷亲手将她的生父之仇报了,但他来狱中看她时,却只字未提。 「是父亲告诉你的么?」 白川舟摇了摇头,他轻笑:「那人做了何事都不会解释。」 还是他派人掘了狗皇帝的棺椁,一个无心无义无家国之人,不配正寝裹尸。 白川舟将他扔进了乱葬岗,却发现他的胸上的箭口比寻常要大的多,应是人为往里狠厉捅进,这才知道,那人忍辱负重了一辈子,爬到了狗皇帝身边的目的,就是找准时机杀他。 天亮回去,他披着晨光跪在那人面前,叫了他一声父亲。 这个称唿太遥远了,以至于当时的彼此都没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还是侯爷拍了拍他的肩:「比起你这声,我更想听儿媳叫我。」 这个老傢伙,手上没乐□□,却会往他的心窝里扎。 白川舟将楚引歌抱于修腿上,蹭着她的侧脸:「等我从隋国回来,就同我一起回家吧?」 「眼下时机成熟么?」 楚引歌何尝不想与他厮守,可他们就差最后一程了,她若眼下回去,万一被发现谢棠还在世,新帝必会大做文章,一切都功亏一篑。 「五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差。」 白川舟环抱着她,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后:「一息一瞬都差,你都不知这五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都不知,在每年除夕,他都会来看她,在榻边坐上一夜,但他连髮丝都不敢碰到,怕自己一碰就会思入骨髓,控制不住。 可今年的除夕,她喝着酒就嚎啕大哭,口中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牧之,牧之,垂肩青丝乱拂,眼睫上挂满了泪珠。 他心如刀剜,鲜血汩汩,他没忍住过去抱了她。 黄粱一梦,良宵苦短。 当她熟睡后,他就走了。 她是除夕离开他的,那他就年年除夕奔她而来,可她不知。 「我五年前说过会护好你,五年后也是如此。」 他的话很有力量,就和他的怀抱一样,屋外已是蝉鸣四起,可楚引歌却一点都不觉燥,抱着他,心中十分明快。 「你知不知道我偷偷回过邺城?」 「什么?」 这倒是令白川舟始料未及,将她拉开了些,深深凝视着她。 「在两年前的生辰日,我躲在蔷薇居门口的树旁,想着就看你一眼,作为我的生辰礼。」 但不知是不是上天都觉得她太过贪婪了,她守了整整一天,都没等到他。 「后来我回扈州后听苏觅说,七月十八那天,均田令下施,一封一封世家贵族的弹劾上奏,阁主此后半月都被困在宫中处理。」 楚引歌捧起他的脸,望着他:「辛苦了啊,我的小云雀。」 「你这个.....」 白川舟有些好气想骂她小混球,但没斥得出口。 他看着这个令人心疼的傻姑娘,明明赶赴千里只为看他一眼,人没瞧见却还在这里疼惜他。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对你很残忍。」 让她孤零零得来,孤零零得回。 楚引歌摇头,这五年的时光,让她完完整整地重新拥有了自己,不寄人篱下,靠自己丰衣足食,自立门户,虽然也会有七零八落的情绪,但不受愧于任何人。 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唿吸潮润:「牧之,不要难过。你教会了我睚眦必报,教我有委屈不要受着,教我勇敢.....所以我这五年因你的话,过得很好,很自在。」 白川舟有些哽咽。 他活了二十六年,遇多兇险的风浪,都不曾落泪,但现在竟因她的几句柔软的话,眼眶泛起了雾气。 「牧之啊。」 「嗯?」 「我有点喜欢你。」 「只是有点?」 他握着她的腰肢,凹陷就是他的形状,仿若烙上了印。 楚引歌觉得有些痒,咯咯笑道:「好罢,是很多......是很多很多......牧之,你看过海么?」 「未曾。」 楚引歌轻笑了声:「我从青城一路到扈州的时候,经过一地,叫做中山洲,那里有片海泽,极深极广,看不到边,等你空了,我带你一起去看好不好?」 他绾着她的鬓髮,语气轻柔:「不害怕么?」 「不怕。」 楚引歌摇头,笑道:「因为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对你的喜欢就有那么多。」 《尔雅》中古人声训:「海者,晦暗无知也。 」认为这海是晦涩恐惧的,可楚引歌却觉得像极了她对牧之的爱慕,一头扎进,逃不出来。 而她也并不想再逃出那片蓝。 午后懒懒,他们躺在榻上的竹箪上,温情地讲了许多话,大多数是楚引歌说着,白川舟时不时地应着。 就像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夫妻,闲谈着日常,午间小憩。 热浪翻涌,浮光落影,在墙上一片斑驳。 白川舟的声音渐渐细若蚊鸣,直到阖上了眼。 楚引歌轻笑,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身侧看他,双纤不自知地轻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他定是许多天没好好睡了,眼睑之下是一片青灰。 想想也是,苏觅的情报极少出错,按他所言,白川舟应是月底才能到的,这足足提早了七天。 白川舟这一路上定是兼程而进,楚引歌勾了勾唇,容她自作多情地猜测,他也是想尽早看到她的吧? 五年不见,他的五官轮廓更是有稜有角,锋锐了不少,闭着眼时,英气十足,但掀起眼皮看她时,那双多情溺人的瞳仁却是丝毫未变。 衣衫微敞,如玉般的锁骨展于眼前,楚引歌不自觉地就往里掠去,他的肌理比以前更结实了,她不由得想到昨晚他气血翻涌的模样。 不能再想下去了。 楚引歌的面上一片赤红,连身子都变得酥软娇柔,言念君子,乱她心曲。 她马上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髮髻,刚开院门想去趟果铺,就见品秋送来了衣裳。 她翘首看:「掌柜,姐夫呢?」 楚引歌接过月白衣袍,脸色绯红:「睡下了。」 大白日不干活,也不找个营生,还在这里睡大觉,品秋更觉这姐夫是个来吃软饭的,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鞭笞鞭笞掌柜。 楚引歌一看她要开口,用手抵在唇间,轻语:「你姐夫难得睡沉,我将衣裳去放一下,你陪我去买个瓜。」 品秋实乃想像自家掌柜有了男人之后怎会这般小女人了,连小碎步都透着欢欣,定是被那细皮嫩肉的小子迷晕了。 楚引歌进屋后,看他躺在她的榻上,唿吸浅浅,心中一片柔软。 走过去在他额间印上一吻,才轻手轻脚离开。 刚关上院门,品秋就撸起袖子,大肆盘查:「家住何方?年龄几何?可有情史?」 楚引歌忍不住笑了,边走边答:「邺城,二十六,不曾。」 「邺城?这么说他是跟阁主一起来的?」 「你还知道阁主?」楚引歌诧异。 「现在全城还有谁不知阁主啊。」 品秋倒着走同她说,「他在苏宅呆了一日,苏老爷已将所有的良田都低价卖给了官府,而衙门下令,家中凡是十五岁以上的不论男女都可去领田,日后只需交一成的税,若是种植高产头筹者,经验收后,不仅有五百赏银,还可当种植讲师,讲得好官府还有钱奖励。」 这倒是对百姓大有裨益。 楚引歌问:「那苏老爷为何会低价卖?」 「听闻是和阁主达成了什么约定.....但这个我也不甚了解。」 品秋挠了挠头,「苏老爷名下有纺织、药膳等两大生意,我猜测估计是日后给宫中供货?不过这件事总归是对老百姓有好处,欸欸......不对,我们是在讨论你家男人。」 楚引歌轻笑,这个小绣娘虽年纪尚轻,但是头脑却是不笨的,即便她回了邺城,这绣铺也定会被她盘得风生水起。 她很有底气地问道:「我家男人怎么了?」 「掌柜不是说绝不能被外貌迷惑么?」 楚引歌觉得好笑:「你是认为我被他的俊俏迷惑了?」 「不然呢,他也就相貌能同您相配......」 品秋将掌柜往树荫下拉了拉,「这年头在阁主治理下,学识好的去考取功名也能养家,学识不好的找个营生尚能吃饭。但瞧姐夫身上穿的很是寒碜,想是连温饱都成问题。」 那套寝衣确实线头多了些,布料次了些,版型差了些,但也没这么不堪罢。 楚引歌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耳垂,随后好奇问道:「那你觉得哪个男子能与你家掌柜相配?」 「嗯.....」 品秋倒还真是认真一思:「起先我觉得苏家少爷不错,学识相貌都与您可抵,但昨日清晨,我在街上见到阁主骑马进城,腰板笔直,身姿凛凛,虽带面具,但王者气息丝毫未减,后又听闻他进程第一天就做了这么多事,觉得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掌柜。」 「在你心中,我就这么好?」 楚引歌笑侃道,「你就不怕阁主摘下面具,脸奇丑无比么?」 「掌柜不是同我说过,有才而性缓,有智而气和。阁主有才有智,即便是丑脸也定是看得入眼的。」 楚引歌轻笑:「将我的话记得倒是清楚,不过你说得没错,阁主确实长得很俊俏,貌比潘安,乃天下第一美男子。」 品秋两眼放光:「掌柜见过?」 她向来知晓掌柜有通天的本事,什么都能摆平,所以她说见过阁主,她倒是不稀奇,就是有些好奇。 「我就知道阁主定是清举,那眉毛,那鼻子长什么样啊?快同我说说。」 「嗯......就长你姐夫那个样。」 「嘁.....掌柜,你就吹吧。」 品秋又想了想,笑道:「不过掌柜你还别说,若是阁主真有姐夫那么丰神俊朗,恐怕全天下的女子都要为之倾狂了。」 余晖浮浅,楚引歌踏着光的罅隙,笑得酣畅。 好像.....是赚到了。 - 悠悠斜阳,残照温柔,将白日的灼气都散了尽。 楚引歌买了个西瓜,这在扈州是金贵之物,并不算太好买到,她走了三家果铺才寻得。 她双手环着绿灿灿的大瓜,走在回暮居的田间小道上,脚下是马鞭草,目之所及是肥沃稻禾,水野里还有胖硕的鸭子嘎嘎叫,十足畅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迎面一着月白菖蒲纹杭绸直缀的男子,剑眉入鬓,面目俊美,举止洒脱,踩着暮色,闲雅走来。 她就知道他穿这身定是合适。 「这是谁家的俊秀小郎君?」 白川舟单手将瓜接过,另一手轻剐蹭着她的秀鼻,声色清冽:「你家的。」 楚引歌的杏眸带笑,藕臂自然而然地勾住他的臂弯,问道:「夫君提早了这么些时日来扈州,是不是可以停歇两天?」 「嗯,四日后启程去隋国。」 白川舟歪头看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日我就去夫人的铺子上呆着,看看那十个八个的假夫君都有谁。」 这事算是揭不过去了。 楚引歌的面上羞窘,「别听品秋瞎说,况且在绣铺度日多无趣。」 「行,那就听夫人的,」他懒懒散散地笑着,「在榻上呆着。」 这人!好不要脸! 「谁.....谁说在榻上了,」楚引歌一阵面热,赶紧盘算了起来,「明日我就带你去泛舟看接天荷叶,后日请你去戏院听吴侬软语的评弹,大后日.....」 「等等。」 白川舟笑着打断,倒没想到她安排地这么迅疾,眉梢一提,在她耳边轻问:「夫人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楚引歌一愣,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眼神,滚着烫意,立马明白了过来,他的几式...... 晚风都没法纾解的燥热在四肢百骸中散溢,所幸的是这小道的尽头只有她的暮居,也无人看到她的脸有多红。 她垂着首,声若游蚊:「别在外头说这些。」 话音刚落,楚引歌就感觉腰肢被一拦,身子陡然一轻,忽地,她被他单手悬空扛在了肩上。 她突觉头重脚轻,地在旋转,麦苗在扑扑地往下长,一切都在神魂颠倒。 远处有几个在田间干活的农夫瞅了过来,扯着嗓子笑道:「小两口真是恩爱呦。」 小道上没人,可田野里却有操作农活的百姓呀,听言都望了过来。 楚引歌羞愧难当,轻唿:「白川舟,你快将我放下!」 「这不是夫人所想?既然不能在外头探究......」 他的单掌极有力地稳握着她的细柔楚腰,顺移轻拍了下她的臀,低笑道,「那我们就快快回家,细细探讨。」 作者有话说: 日常篇~ 第71章 别起了 晚风夕阳, 落霞明。 身侧是人间山河,绿田凫鸭,男子像个玩世不恭的悍匪喜滋滋地一手捧瓜, 一手扛着心爱的姑娘, 走在回家的小道上。 哪有半分像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沉静威严的阁主大人? 楚引歌的裙摆随风飘飘, 不断轻扫到他的腕间, 像以前每次承欢时,他腕上的红绳小舟轻晃,让人的心一点点痒起来。 血红残阳让人也变得血脉偾张。 白川舟踹门而进, 在木桌放下瓜, 将他的小夫人打横抱起,一把丢进柔软的被衾里。 楚引歌只觉身后塌陷,白净的脸变得红馥馥的, 脑袋被转得昏沉,杏眸圆瞪:「白川舟!」 话音刚落,就被他覆身吻了下唇角:「只能在榻上这么叫我, 在外得叫我夫君, 知道没?小混球。」 他的漆眸黑沉沉的,带着彰明昭着的侵略, 又啄了下她的唇, 暗昧不明地问道:「饿么?」 明明还未天黑, 可楚引歌却觉四处都暗了下来, 唯有床幔轻纱在随风轻拂, 蔷薇花露在空气中变得浓郁。 连她都闻着醉神。 楚引歌没应他的话, 直盯着他, 反问:「你还有力气?」 白川舟一愣, 随即就松解了她的束带, 滚炙的掌心揉缠着她的月要窝,勾唇轻笑:「死在你的榻上也值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浑。 楚引歌的耳尖发烫,声色不知不觉就软了:「色鬼。」 「认了。」 他的亲吻在她颈后追索,声线也变得含煳不清,丝毫不否认自己心甘情愿臣服于她。 修指轻移,迅速将她的裙裾褪了个净,勾着她的抱腹带子往下拉,楚引歌的唿吸变得促急。 游弋下探,不急不躁,像是在她柔滑的双纤上拨弹古琴,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蹦得欢腾。 楚引歌迷迷煳煳地想起,白川舟的古琴确实弹得极好,但她这么些年好像就听过一回,还戛然而止了。 她莞尔一笑:「大后日.....哥哥在院中弹一天的古琴给我听罢。」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如云如瀑的墨发,将她柔软的身揉进怀里,倏尔,抱着她一起翻了个身,怕她的膝下跪着难受,垫了个软靠枕。 他的手划过她滑嫩的玉肌,似能掐出水来,眸色幽深,半晌才缓缓吐出好字,低头吻她。 顷刻尤云殢雨,谁也顾不上再说什么。 正所谓,欲路上事,毋乐其便而姑为染指,一染指便深入万仞。 白川舟自认自己并非是个重.欲之人,他在未遇到楚引歌之前,日日从华思楼穿廊而过,听着那些娇娥连连,心中无所波澜。 可只要一沾染上她,什么戒律都破了,她就是他的清规。 万丈深渊就万丈深渊罢,他只想要和她一同沉沦。 「我的棠.....」他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唤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嗓音低哑,声声绞缠,将她困囿。 她翻涌不出他眼中的海,掀起轮番的惊涛骇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楚引歌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是说不出话,她踹了踹身旁的罪魁祸首。 白川舟顺势握住了她滑柔的脚踝,轻笑:「这是还要?」 楚引歌轻推着他:「混球。」 她的声色实在太哑了些,但却莫名愉悦了他,白川舟将她揽进怀中:「刚好,大小混球一家。」 晚间有些凉意,他随意扯过件薄被覆在她未着寸缕的身上,将她搂得极紧,轻笑:「棠棠什么时候生个小小混球?」 楚引歌的心一动。 又听他续道:「舒云帆那傢伙天天带着他家闺女在我面前显。」 语气中可以听出不乏羡慕。 「牧之也喜欢女孩么?」楚引歌笑问。 「嗯,像你一样。」 楚引歌忽然又想到姨娘给她做过一箱奁的娃娃小衫,她不禁问:「那个小箱......」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接了话:「都在,你的东西,都在。」 楚引歌沉默了,他太了解她的所思所想了。 她想他这几年定是比她过得要艰难,若是她生活在一处每每都有他气息的地方,却唯独没有他,她可能会疯吧。 她转了话头:「宋誉还好么?他可知我还活着?可娶了亲?」 「宋掌院啊,没人告诉他你还活着一事。」 白川舟眯着狭眸,回忆道:「可有一回岁末的宫宴上,有人碰杯问他何时成亲,他说,等吾妹归,那些人便真以为他有个亲妹妹,还问他年方几何,他笑说妹妹已经成婚,我等她回来,是因她说好在我成婚时,要给加倍的礼金。」 当时众人喧笑,当他只是推辞成亲的藉口,可只有白川舟知道,宋誉并未说笑,他说的妹妹是谢棠。 他在等她平安归。 纵使他和棠棠已成婚多年,但她和宋誉的情意默契还是好到让他嫉妒。 楚引歌鼻头泛酸,轻骂了声这人。 「那阿妍呢?」 若说楚府还有什么让她挂念的,那就只有她了,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她是否还守着宋誉。 「阿妍?」 白川舟皱眉重复,他的脑中明显已忘了此人是谁。 「楚诗妍,就是......楚翎的妹妹。」 白川舟从脑中搜颳了好久,才找了点印象:「你离开后,她去了易健堂跟姜大夫学医,第二年姜大夫云游四海,也将她带上了,就未再听闻。」 这倒是个好信,她没再执着,将所有的都放下了,楚引歌心一松,就觉肩头有湿意,是他的吻落了下来。 她倒吸了口凉气,才刚缓和呢,轻嗔:「牧之。」 「嗯?」他应得含煳。 「你知道楚翎早识破你就是世子爷了么?」 白川舟一顿,旎色的气氛被吹散,停下看她。 「在轩辕台他就告诉我了。」 楚引歌望着他,看来楚翎并未拆穿这件事,「他这些年没给你使绊子?」 白川舟摇头,「你走了后,他倒是规矩,除了政见不合,倒没找茬。」 而且弒君罪人不可立墓碑,何况棠棠也没真死,白川舟派人将火场的那具尸体骨骸找个地方葬了。 可过了几天,暗线禀报,楚翎竟给那无名冢立了碑墓,还隔三差五去放上水果糕点。 「他对你倒是情深。」 白川舟捻着她的耳垂,「只是他太不了解你了。」 水果从不买龙眼,糕点从不拿桂花酥,他实在瞧不上楚翎,自以为是的深情,怎么看都是一厢情愿。 所以他只嫉妒宋誉,他对棠棠是知根知底的熟悉,谁也代替不了,他嫉妒也没办法。 「主上。」 院中传来声响,是水影,听上去是难得少见的急切。 白川舟深吸了一口她颈侧的香气,令人沉溺,竟一时不想动弹。 「快起来.....」楚引歌拿手挡他,「别让水影等着了。」 他轻笑了声,起身穿衣,走前轻吻在她的额间,笑侃道:「别起了,等我回来。」 楚引歌拿眼瞪他。 白川舟笑着出了门。 天色愈发得黑,似有透不过气的闷。 楚引歌还是翻坐起身,她轻嘆了口气,看来楚翎还是守了承诺,并未为难牧之。 她下榻寻鞋,燃了灯烛,这么晚了,总得留水影吃顿便饭。 下午的那身衣衫已是被他扯皱得没法再穿,她换了身素色绣蝶裙,刚切好西瓜,就见他们推门而进。 白川舟的面色还是如常,他向来能隐事,但水影的脸色却不是太好,素来冷漠清淡的娇靥此时竟变得阴沉沉的。 「怎么了?」 楚引歌心下一跳,递了块西瓜给她,「果铺掌柜说这瓜可甜了,尝尝。」 水影接过,道了声谢夫人,却只是捧着,没动。 楚引歌转脸看向白川舟:「发生何事了?」 「隋国那里发生了点意外,」他握过她的柔指,「我得提早走了。」 他的眸色翻涌,但却没具体说是何事。 楚引歌也没再往下问,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提早是指现在么?」 白川舟未语,就是承认了。 楚引歌没再多说,眉眼弯弯:「那吃完瓜再走罢,跑了三个果铺呢,这么大的一个,我一人不知要吃到何时,坏了怪可惜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但眸底的失落却是掩盖不了。 白川舟心倏尔一疼,往院中打了三个响指,瞬间落下七八个壮汉。 「过来吃瓜。」 楚引歌好气又好笑。 人一多倒是吃得畅意,顷刻就将大瓜解决了,那些虬髯大汉还细心地清理了瓜皮。 月落乌啼,夜凉如洗。 楚引歌本来想说这么晚就留下吧,等天亮再出发,但见他们个个面容肃静,知晓定是发生了重事,话到了口边又咽下。 「水影在这里护着你。」 白川舟在院门口勾过她的腰,让她紧紧贴靠着自己:「等我回来。」 「牧之,我能同你一起去么?」 白川舟愣怔,立马摇头:「那里太危险了.....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听到没。」 他又开始变得霸道了。 楚引歌没出声。 白川舟松了手,眼眸低垂看着她,声色威迫:「听到了?」 「可我会武,也能护好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要眼睁睁地看你去涉险,我实在.....我实在做不到。」 楚引歌说得有些哽咽,「而且到了隋国,就更没人知道我是谢棠了,我就悄悄跟在你身后,绝不让人发现。」 「不行!」 白川舟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隋国虞城是个比邺城还危险的地方,我们前些日子派去的所有的暗探都被暗杀,我不能带你去冒险。」 楚引歌这才知道为何水影的面色灰白,天语阁的暗探在邺城布防了几年也没被发现,但如今安插才几日就在异国全军覆没,虞城确实兇险。 她抬眸看着他的眸色深幽,只好妥协下来:「那水影别留在我这里,跟着你好么?还有这些壮汉你都带走,我会放心些。」 楚引歌拽着他的衣袖,目光恳恳:「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没有危险。」 白川舟盯看了她半晌,才点头。 她吸了吸鼻:「一定要平安。」 「会的。」 白川舟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从昨晚到现在我过得很开心,小夫人。」 他的声色似敲金戛玉,楚引歌眼眶发胀,险些落下泪来。 她在院门站了好久,看着他衣袂猎猎远去,消失,周遭的蝉鸣也入夜消了音。 她往院内走,收起了他已干的玄袍,她是穿着她绣缝的衣裳走的。 楚引歌将玄袍叠好,那上面还有他的清清淡淡的薄荷清香,她的鼻腔酸潮,将玄袍和她的裙裾放在一个柜中。 所有的喧闹都被他带走了,比之前更甚的安静,太静了,却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吸了口气。 她才不要听他的话。 她每天都会练剑,轻功也大有精进,她才不要在这傻傻地天天担心受怕。 她要去,偷偷跟着他。 一念至此,楚引歌随即就收拾了个包裹,拿上青玉剑,夺门而出。 离开扈州之前,她去了趟苏宅。 苏觅看她一身利落打扮,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装束,像个意气风发的侠女,他也是才知,原来他完全不了解她,昨日的求亲确实是唐突了。 他问道:「你这是要同.....他远走了?」 时间紧迫,楚引歌没去点明苏觅如何口中的「他」,想是他也去找过她,见过白川舟了。 她从怀中拿出绣铺地契:「是,我要离开了,这个麻烦苏公子明日替我给品秋。」 苏觅接过,见她的眸色清澈,连月光都失了亮色,他的心尖一颤。 楚引歌作揖道:「还希望苏公子能多多照拂品秋,她头脑聪慧,但是个没心眼的丫头,我担心她吃亏。」 「好。」 苏觅点了点头,见她转身就要走,不禁嘱咐:「玉堂,要幸福。」 楚引歌笑了,沖他摆了摆手:「谢谢你啊苏觅,我其实不叫白玉堂,我叫——谢棠,江湖再见。」 言罢,她双足点地,倏尔就没了影。 这是她第一次直唿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真名,苏觅苦笑,她从不涂花露,可她今日却散着淡香,整个人像极了不谙世事的怀春少女。 他的脚步一顿,地契从手中脱落,谢棠,谢昌之女,原来没死。 苏觅仰天看着弦月,难怪扈州锁不住她。 - 从扈州到隋国虞城,骑马需要足足一月。 楚引歌暗中跟着白川舟,所幸他是以阁主之名去的虞城,带着面具,一路上的队伍都极其扎眼,所到之处,皆会受百姓高唿,她隐在其中,并不算难事。 但可以看出他们的焦急,日夜兼程,脚程极快,如果不是考虑到马受不住,怕是他们都不会休息。 在行了十日左右,就到了两国关戍的交界之地。 天色已黑,楚引歌见白川舟等人在一家驿站停歇,往常她都住在邻近酒家,但这交界地处荒芜,放眼望去,只有眼下这家可以歇脚的地方。 这家驿馆不大,等楚引歌进去询问时,客房全部被订满了。 她倒是可以在户外将就一晚,可楚引歌当下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脑子发热跟来,竟忘了还有通关文牒这回事。 她得找水影商议,看看明日能不能将她悄悄塞进队伍里。 夜幕低垂。 楚引歌隐在树端,一一望过去,根据窗影判屋中人数,水影是戎行中的唯一姑娘,必是单独一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她眼眶发酸,总算在二楼的最西处寻到了。 恰在此时,水影似是嫌热,踱步至窗边开了窗,楚引歌找准时机,足尖在树枝轻巧借力,一个箭步就破窗而入。 水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捂住了嘴:「是我。」 烛火惶惶。 水影点了点头,楚引歌这才松了手,说明来意。 「可主上若是知道夫人.......」 「我都跟了一路了,你们不还是没发现?」 楚引歌在树上蹲守太久,露出的腕上皆是被蚊叮咬的大包,她受不住地挠了挠,「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 她皮肤本就十分皙白,这被她一抓挠,纤??藕臂上的红就更醒目了,水影不忍:「我给夫人备水净身吧。」 楚引歌点了点头,想到沐浴完后还得去野外呆一宿,这地的蚊蚁多,恐是一晚过去,体无完肤了。 便想着都已经开了口,所幸更厚颜些,舔脸道:「今晚我同水影一起睡,好么。」 眼前的姑娘一愣,略略颔首就出门备水了,耳尖还绻了点红。 楚引歌莞尔,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害羞啊。 谁都多了五年的岁月,但好像遇到彼此时,谁都没变。 千千晚星,灼灼月光。 烟波香暖,楚引歌在沐浴时,水影也没闲着,跑出去寻了些艾草,她想着在屋内的角角落落熏艾香,虫蚁便不会钻出来,夫人就能睡个好觉。 她虽不擅言辞,但跟着阁主多年,倒也学会了照顾人。 天语阁春撒花,夏熏艾,秋修葺,冬焚香。 她正往楼梯上走着,恰逢阁主开门。 水影垂目:「主上。」 白川舟正要出门找黑伦石,他曾在书中考到过此石的介绍,在宣、隋交界的山洞里,藏有黑伦石,水滴不穿,风吹不化,被誉为天地长久,只是不好找罢了。 他想去碰碰运气,她是喜欢这样的小玩意的,若能寻得,倒能逗她开怀。 白川舟点了点头,从水影身边经过,嗅到了一丝她的味道。 他以为是自己魔怔了,往下走了几步。 不对,他的眉梢轻拧,脚步一顿。 「等等。」 白川舟站定,抬眸看向水影,目色瞬间就寒了下来:「你手里的艾草怎么回事?」 「禀主上,这里的蚊虫过多......」 白川舟已走了上来,周身携卷着压迫的气势,轻喝道:「说实话。」 他熟悉他培养的每一个下属,水影对自己向来不上心,跟他外出这么久,何曾见她怕过虫蚁? 而这么多年能让她操心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她人呢?」 白川舟拿过她手中的艾草,面有愠色:「不说就回邺城去。」 面对阁主的凛冽气魄,水影的双肩压得更低,话都不禁开始抖颤:「夫人......夫人正在沐浴。」 作者有话说: 没有虐点,就是棠棠和世子爷出国旅游了~ 第72章 第二页 净室内, 暖雾缭绕。 楚引歌想着水影方才的装束许是还没沐浴,没多太耽搁,大致地洗净后就从浴桶里出来了。 正在换贴身里衣, 却突觉腹涌热流, 恰在此时, 外门有被打开的声响。 「水影回来了?」楚引歌的声色被蒙了层水雾, 娇柔软糯,「我行囊里有月事带,帮我拿一下好么?」 白川舟的身形一顿。 他将艾草不动声色地放置在长案上, 打开一侧的宝蓝行囊, 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来。 楚引歌等了半晌,只闻动静,心下诧异, 虽然放得隐蔽了些,但她包裹里统共也没多少物件,即便全部抖落, 也应当寻得了。 她只好温声提醒:「水影, 在裹着的红布里。」 总算听到了脚步声,极轻极轻。 楚引歌背对着半透屏风, 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双纤间, 衣带半松半落, 香肩隐现, 尽态极妍。 修指勾着月事带的系带从身后递了过来, 她接握住, 正想道谢, 余光却扫到这分明是一男子的手, 惊唿踉跄, 转身就撞进了白川舟的胸膛。 她慌忙穿戴好月事带,去够木架上的里裤,嗔怪道:「怎么都不发出声音?」 白川舟掀起眼帘看她,香娇玉嫩,眸色潋滟,玉圆雪.脯被一粉白抱腹裹着,垂首时若隐若现,玉肌上冒着墨发低落的水珠往微耸的雪渠里延伸,双纤皙白修长。 她什么都没做,就是站在那里,对他而言已是撩拨。 白川舟的喉结上下轻滑,先伸手一步拿过雪色长裤,单手举高,垂眸看她:「不解释解释,怎么在这?」 楚引歌伸手去够,可这人就是存心不让她拿到,晃来晃去,她攀着他的双肩踮脚,轻语道:「夫君别闹了,先让我把衣裳穿好,再同你说。」 脸已是红得透彻。 白川舟本想轻斥她胡闹,但见她现在羞窘状,又忍不住轻笑,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怎么还这般害羞,你身上哪一寸我没见过?」 话是这样说,但被他在烛火通明的当下,直白地瞧着总是让她难为情的。 所幸屋子不大,出了净室就是寝屋,白川用一薄衾给她盖好,又拿来巾帕缓缓拭着她未干透的乌髮。 「水影被你赶走了?」 「嗯,你来了不跟我睡还想跟其他人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他的语气不算太和善,可这话说得奇怪了点。 楚引歌辩驳道:「水影是姑娘,我同她睡一处也没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是你夫君,」白川舟加重语调,「夫妻就得一起睡,懂了?」 楚引歌转脸看他,见他素来清风霁月的俊容上难得气唿唿的模样,煞是可爱,忍不住在他的左脸上亲了一口。 「别以为用了美人计,你偷偷跟来的这回事就过了。」 可他的眸底分明爬上了笑意。 楚引歌勾唇,在他的右脸上又吮了一口,藕臂攀缠上他的颈,诱哄:「这样,可以过了么?」 羽睫轻颤,杏眸湿润,世子爷本就拿她没法,刚刚也不过想威慑下她,可她对他一撒娇,男人只觉心都化了,天上的月都要捧献给她。 他将她往后轻轻一推,手撑在她的两侧,眸色讳深,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吐出两字:「淘气。」 明明是轻斥,却满含宠爱。 她太知道怎么对付他了。 楚引歌轻笑,借着他颈侧的力,微微抬首,和他额间相抵:「夫君天下第一好。」 「熘须拍马。」 「夫君不喜欢么?」 「哼。」 楚引歌听到这低哼,笑得乱颤,两团绵软盈圆贴着他,也跟着起伏轻抖。 白川舟的唿吸一窒,桃花眼眸剎那迷离。 可她来了月信,他动她不得.....他闭了闭眼。 声色低哑:「小混球,你就磨我吧。」 他的气息灼热,等楚引歌反应过来时,白川舟已经松开了她,下榻用烛火点艾草。 楚引歌趴伏在榻边,墨发低垂,她看着他在角角落落熏艾,不禁莞尔。 「夫君,明天我还是隐在队伍中罢,这样于你比较方便。」 「我有办法,你别操心。」 白川舟弯腰,眸被烟燻得通红,可依然仔细不错过每个地缝,他方才见她的腕上有不少被蚊虫叮咬的包和枝条划痕,想是这几日跟在他们后头,吃了不少苦头。 刚起了话头:「夫人的轻功愈发好了,这几天都住......」 抬眸就发现她已经阖上了眼,睡沉了。 他将艾叶的火星扑灭,缓缓走了过去。 轻帐半垂,光影浮浅。 她的脸色有着倦意,想是累乏了许久。 墨发还是湿着的就睡了,真是个小孩,也不知她这五年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白川舟继续给她擦着长发,一缕一缕在他指尖缠绕,见她睡颜恬静,悠悠荡荡的清香钻进他的鼻端,散溢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轻笑,怎么会有人能这么轻易地就将他拿捏住了。 灯昏指钝,他对世人皆无耐心,可唯独对她,他欢喜听她闲话家常,也欢喜替她做着这些粗枝常事。 世间情动,不过是走不出她的三千青丝。 - 翌日。 仲夏天色亮得早,云雀喈喈。 楚引歌动了动眼皮,每每来月信时,她虽不腹痛,但小肚还是会有寒意,特别是到了秋冬,得常备手炉捂肚腹。 可眼下她只觉小腹暖烘烘的,她逐渐从混沌中甦醒,转头就看到了白川舟。 而她的腹上搭着他温热的手掌。 楚引歌的心一动,暖意横流,她往他的怀里钻着,双手绕过他的劲腰,声色低糯:「有个会暖榻的夫君真好。」 白川舟在她钻过来的时候就醒了。 他的唇角牵了牵,嗓音轻哑:「楚引歌,你臊不臊?」 楚引歌将他搂得更紧,「我不臊,是有人说他会暖榻的。」 二十一岁的他对她说—— 「会暖榻,夫人想不想试试。」 二十一岁的她应了他—— 「有个会暖榻的夫君真好。」 白川舟笑道:「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怎就记得这句了?」 他轻捻着她柔软的耳垂,「和你说亲了就得对人负责,你怎么不记得?」 「我记得啊。」 「那你还撩完我就跑,一跑就是五年,小没良心。」 「我......我.....」楚引歌轻啄了着他的下颌,「那时候没办法嘛,若能说服隋国不宣战,我就随你回邺城。」 「真的?」白川舟一喜,「怎么改主意了?」 他十余天前问她,她还放心不下,怕耽误他。 楚引歌趴到他身上,触着他的宽肩窄腰,眸光闪闪望着他,认真说道:「我受不了再和你分开了。」 那天晚上他离开扈州时,她很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如刀割,分离的滋味是这样的难熬。 她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惶恐怕事的小姑娘了,她信他能护她,也信她能护好自己,在四皇子未上位之前,不会让人识破自己就是谢棠。 楚引歌在这几天的旅途中,已想明白,大不了她就去天佑寺呆一段时间,只要......只要能与他近一些。 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她要圆满,要满心欢喜,不要再与他分开。 似所有的沉嚣都落了地,白川舟将她拥得极紧极紧,埋在她的颈窝,缓了好一会笑出了声:「等我们也生个闺女天天去舒府前显显。」 楚引歌失笑:「爷就这点出息。」 此时门响。 「主上,马车已备好,何时出发?」 马车?楚引歌微微一思,就瞬间瞭然,想是他心疼她,才特意备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白川舟沖外扬声道:「吩咐众将士,在此地歇......」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对门外说道:「水影,对大家说照常卯时一刻出发。」 屋外的声色一顿,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川舟用指尖轻勾了下她的腰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掌心:「肚子不难受么?」 昨晚他出去了一趟,深夜才上榻,进了被衾才发觉她的小腹冰寒,捂到天色薄明才转暖。 「可以歇几天的。」 楚引歌摇了摇头,她极懂分寸,不可耽误她的正事,松了手道:「不难受,就是寒了些罢了,过了昨晚,今天就会好多了。」 「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她起身穿衣,笑道,「我才没么矜贵呢。」 白川舟没出声,下榻将鞋履替她放在眼前,自己迅速地穿衣敛容就出门了。 等楚引歌洗漱完毕后,他已从屋外迈步进来,手中拿了个水囊替给她。 声色轻柔:「你是世子妃,阁主夫人,就该矜贵些,你夫君乐意伺候。」 楚引歌心尖一颤。 水囊温滚,隔着外层牛皮,放在小腹上,暖意肆意横生。 楚引歌眼睫低垂,瞧见桌上还放着一个蝴蝶面具,虽比不上在天语阁他赠她的那个华美,但用得是绚丽翎毛,倒是精緻。 她拾起:「这是?」 白川舟给她戴上:「昨晚做的,你就以阁主夫人身份同我一起通关。」 他细细端看了番。 面具一戴,更衬她的瞳仁粲然,似淬了满眸的宝翠,光辉夺目,他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几眼。 可楚引歌却担忧:「可此事若是被邺城朝中得知你突然有了夫人,他们会不会怀疑.....」 「这有什么,就回信一封,说在途中偶遇黑蝶阁阁主,一见钟情,喜结良缘,定了终身,他们指不定还要恭贺我这个阁主总算成亲,有了把柄。」 他轻笑了声,眉目朗朗,揽过她的柳腰:「只是父亲和母亲听闻恐怕要被气坏,要为他家儿媳打抱不平了,届时还请世子夫人替我表清白。」 楚引歌没想到他还记得当初她信手拈来的黑蝶阁阁主一事,眼波流转。 清了清喉咙,绛唇一翘:「成,我就同母亲说你要抬黑蝶阁阁主做姨娘......」 话未说完,就被白川舟摘下了面具,俯身贴上了她的唇瓣,含吮轻咬。 楚引歌推着他,却被他箍拥地更紧,吻得更深,她只能从喉中溢出几声低呜,时辰快到了。 水囊的温热将两人的体温更滚上了一层,空气中的情.念氤氲。 她不知他怎么就这么会亲吻,轻易就能勾得人心魂破碎。 她不禁软了骨,渐渐忘情,要永久漾溺在他的温柔里了。 须臾,门被轻扣,带着犹豫的不得已的打断,传来唯唯诺诺的声色:「主上,时辰到了。」 楚引歌这才醒神,忙将他推开,双唇被吮得愈发娇艷,理着自己的衣襟,小声嘟囔:「真会下蛊。」 他扯了下嘴角,用指腹擦过她唇边的水渍,给她戴好面具,牵着她的柔手大步往外走去。 - 通关倒是顺利。 他们一路向东,没怎么停留,马不停蹄地行了九日,来到了虞城的邻城——沛城。 从这过去虞城,也不过三日行程,白川舟心疼楚引歌一路颠簸,就进了此城歇下。 沛城是隋国的第二大城,且不设宵禁,到了夜间依然灯火通明,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皆充满吆喝商贩,熙来攘往,繁华喧闹。 楚引歌坐在驿馆窗边,看着街上的人烟稠密,饶是她这般不爱凑热闹的人,也被这里的氛围打动。 不过她再仔细一瞧,发现人人手中都拿着小木桶,里面装满了水,见到来人就互泼。 这倒是古怪,她从未见过。 楚引歌好奇问道:「牧之,你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听闻今日是这里的祈福节,凡是被水洒之人,皆会落上福祉,洒得越多,身上的福也就越多。」 白川舟将她拉起,坐在自己的修腿上,唇角轻弯,「棠棠想去么?」 楚引歌双眸发亮,听闻就从他的腿上跳起来要去寻小桶,裙裾飘飞,又转身问他:「你陪我去么?」 他们好像都没一同逛过街,更确切地说,他一个世子爷向来锦衣玉食,应当也不用亲自上街买什么罢。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他是否愿意一同参加。 她的眼睫轻颤,杏眸忽闪忽闪,这哪像个二十有一的大人了,分明还是个顽劣的小姑娘。 白川舟轻笑:「行啊,那你今晚也得陪我.....」 他走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楚引歌的脸立马变得绯红,轻嗔睨他:「不要,上回膝都跪着瘀青了,你还说你最疼我。」 上回?那也是在扈州的事了。 白川舟扣着她的手,诱哄:「那待会我们上街多买几个软枕如何?或者仿那避火图上的第二页.....」 楚引歌一听到避火图,马上妥协,「好好,还是买软枕罢。」 这避火图是在途中买的。 他看她在马车上坐得无聊,路过一小城,给她买了些书和孩童的九连环、鲁班锁等小玩意消闷。 书却不是什么正经书,白川舟还美其名曰增进夫妻感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她本不打算看,那日实在枯寂,刚打来还未细瞧就被他逮了个正着,恰好是第二页,还被他调侃想不到棠棠喜欢难度大的....... 白川舟见她的耳尖都红了,不再逗她,让水影找了两小木桶,装满了水。 他们没戴面具,换了一身月白衣袍出了驿馆。 这里的人只知阁主和其夫人整天带着面具示人,也不知面具之下长何模样,倒方便他们的闲逛。 可谁知,他们在街上还没走几步,就被勐冲上的人潮撞得跌跌撞撞。 楚引歌为了护住木桶的水,无意中松了白川舟的手,两人被巨大的人波冲散。 楚引歌就看到许许多多的少女朝白川舟蜂拥而至,往他身上洒在水,她努了努嘴,想朝他走去,可人海将他们越挡越远。 甚至还有少年朝她泼水,她也入乡随俗,为了以示尊重,也朝他泼了点。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的人朝她洒水。 而白川舟则在远处被推搡,阴沉着脸,看她被挨肩叠背的少男簇拥,玩得不亦乐乎。 眸色愈发暗幽。 若有人往他身上泼水,他轻轻拂袖,反洒对方一身,来往几回,那些少女觉无趣,没人敢往他衣上泼。 他的神色淡淡,往中心笑得开怀的姑娘缓步走去。 突然,一水箭从白川舟的斜后方远射而来,他的注意力全在楚引歌身上,直到箭风临近,他才有察觉,眸光一凛,飞旋后转,那水箭恰好不偏不倚正中他心腔。 「啪嗒」,水袋破裂。 白川舟一声闷哼,满襟皆湿。 他极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刻,眉头微皱。 一张布帛从水袋中掉落,白川舟心中隐觉不妙,迅速展开,也不知是用何墨写的字,竟然丝毫未散,字迹端方:「想救谢棠,今夜亥时三刻,榭芳亭。」 白川舟心头一紧,赶忙回身,举目望去,却未见那抹月白,双拳微颤。 ——棠棠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没有虐点,放心~ 第73章 想不到 周围人声鼎沸。 白川舟却觉头疼欲裂。 他人生中从未有过这么慌神的时刻, 饶是轩辕台上,她只要在他的视线里,他就有信心护她生命无忧。 可眼下, 楚引歌就在他三丈内消失了。 白川舟的唇线抿直, 脸色惨白, 手中的布帛捏得极紧, 此人不仅武力高深,还对他们知根知底,知道楚引歌就是谢棠。 可他对此人竟然毫无所知。 先前派来的二十暗探也是无缘无故地消失, 一点音讯都探查不到。 这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白川舟闭了闭眼, 思绪凌乱,心像被什么狠狠揪着,在沸反盈天的人群里, 承受着一场唿啸而来的撕心裂肺。 良久,他才深吸了口气,面上已归为平静, 只是眸光在这七月的仲夏却冷寒得似化不开的冰, 抬步往驿馆走去。 是夜,亥时三刻。 白川舟着一袭蛇踞磐石玄袍, 周身气势乖张威逼, 领路的小厮被吓得头都不敢抬, 边抖边颤才将他带到榭芳亭。 亭中早有一男子闲坐斟茶, 鸦青衣袂翻飞, 举手投足间自如不迫。 白川舟撩袍落坐对面, 开口直奔来意:「棠棠在哪?」 「阁主与传闻中不一样啊, 」男子轻笑了声, 「不是说端方自若?怎么抓了个人就急成这样了。」 他神色清淡, 添茶道:「先喝口清风使,我尽下地主之谊。」 「韩靳,隋国太子,岁二十七,暗探名狼牙卫,最深的爪牙深藏在皇帝身侧......还用我再继续说么?」 白川舟不予与他废话,声色冷厉,「将谢棠交出来,这些情报我不会泄露,我也懒得参与隋国的政事,否则明日一早,它就会出现在你父皇的奏章中。」 皎皎月光,树影叠层,斜洒亭内一片斑驳。 韩靳的眸中掠过几丝讶然,但很快一闪而过,捋袖笑道:「看来还是小看世子爷了,短短几个时辰就将孤打探得一清二楚。」 他呷了一口,声色清冽:「可即便如此,孤还是不能放人。」 语气却是十分的讨嫌。 白川舟瞳眸紧缩,此人连他是世子爷都知道。 他的眸光一厉,倏尔站起,右手翻转,「刷」得抽出一短刀横削而去,弹指的功夫,刀身已在韩靳喉间咫尺。 韩靳面色未变,稳坐在圆椅上齐齐往后退去,以手化掌格挡,可白川舟出手过恨,所带的凛冽寒风,唿唿作响直击而来,他闪躲了几个回合,还是败下阵来,连连后退了几步,圆椅后背直抵亭栏,他被震盪了下。 抬首时,只觉喉侧一寒。 刀已滑落在他的颈上,且有往深的意味。 白川舟已是忍无可忍,牙齿龃龉,垂眸冷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谢棠在哪?」 喉间已出血,韩靳却连眉都未曾皱一下,面色淡然得令人咋舌。 他缓缓说道:「谢棠无事,你放心,阁主只要帮孤一个忙,事成后,她自会稳妥回来。」 「现在刀下的是你,你还敢威胁我?」 「阁主不敢杀孤。」韩靳的修眸轻提,「你已经派人将孤下榻的宅院找了一通,也没找到谢姑娘不是么?」 他扯了个淡笑:「你杀了孤,这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这实在是个极难应付的对手。 他知道你的软肋,且精准击中,纵使他在你的刀下,你也不得不听命于他。 沉默半晌,白川舟切齿,松了手。 他端起杯盏,一口咽下,苦涩之感在唇齿间漾开。 韩靳从袖中拿出巾帕抵着喉间,重新坐于案桌前,打趣道:「阁主不怕我下毒?」 白川舟轻哼:「你打不过我,周围又不设暗卫,且你有求于我,这事看起来只有我能办,说明从我进来就没想让我死。」 他又给自己斟了满杯,「说罢,何事。」 「阁主果然才思敏捷,」韩靳叩了叩茶桌,抬眸看他,「不急,你坐下孤同你慢慢说。」 他看了眼帕上的血,透了几层,笑道:「阁主还是狠。」 「我没空听你闲扯。」 白川舟重新落坐,人也稍稍松弛了些,此人既对他有所求,那想必棠棠还是安全的。 虫鸣嗡嗡,就是不知今夜她会不会被蚊叮包。 可白川舟一看到眼前人不紧不慢的姿态,心中冒火,索性摘了面具,眼梢轻蹙:「帮什么忙?」 韩靳将帕叠放置一侧,双手撑着案桌,向前一寸,打量了他一番,眼眉盛满清风明月,却隐透君王之气。 慢斯条理说道:「我想要阁主帮我杀个人。」 白川舟望向他不语,目色渐邃。 狼牙卫能不动声色地将棠棠在他的眼皮底下抓走,又能干掉他的暗探,这样的一支狠戾队伍,还有何人杀不得? 他的心下渐渐有了判断。 「想必世子爷已猜到了谁,」韩靳点了点头,声色无波无澜,「是孤的父皇。」 虽然白川舟早已有了预判,但听他这么直白说出来,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勾了勾唇,声线冷漠:「太子殿下未免高看我了,我此行前来隋国,是为了讲和,不是挑战。」 「孤自是知道世子爷的抱负,均田令才刚被宣国百姓接受,此时引战,对宣国定是国力大损。」 韩靳笑了笑,「孤同你一样都不想兵戎相见,苦的都是百姓,不仅是宣国的,还有隋国的。可若是父皇活着一日,宣、隋两国就定会短兵相接。」 他喉间的血已凝,月圆之下,宛若神仙中人,资神端严。 「父皇并不看好孤,他想藉由此战,三弟为将,待赢了战役,正大光明扶三弟入主东宫。」 他的语气虽轻描淡写,但短短几言,就可以看出他这些年的日子并不算太好过。 白川舟并无心参与他国皇位之争,但韩靳的坦荡,倒是打动了他。 他的态度缓和了几分:「所以太子殿下想让我在谈判时对你皇帝下手?」 韩靳颔首。 白川舟轻哂:「殿下好计谋啊,我犯了弒君之罪,殿下却登上皇位,我怎知你会不会反悔?」 他的修指叩了叩案桌,「届时我的夫人未回,你又发动战争,爷岂不是一场空?殿下不觉得这笔买卖......我亏大发了么?」 「世子爷是怕孤言而无信?」 「没错,」白川舟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口说无凭,你要我如何信你。」 凉凉晚风,寥寥水波。 韩靳从怀中掏出一黑罐瓷瓶,上书「药无力」三字递给他,白川舟的神色一凛,「你怎么会有.....」 「姜老是隋国人,是孤母后一族。」 韩靳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些年他为孤所用,一直递着宣国的情报。」 所以他才会对白川舟和谢棠之事一清二楚。 「宣康帝在位时,孤曾想若你的阁主身份被揭穿,就让姜老将你带到隋国,你有经世之才,孤想同你共创大业。」 韩靳轻笑,「未曾料贵夫人竟将宣康帝一箭击穿.....于此,姜老已没必要再留宣国,我就让他回来了。」 白川舟不曾想在他周身多年的姜大夫竟是隋国暗探。 「太子殿下用人水准之高,在下佩服。」 他放下黑瓷瓶,轻蔑地笑了,「爷此生极少看错人,姜老倒是一个。」 这样想来,棠棠呆在姜大夫身侧,他倒是不会伤害她。 可韩靳却缓缓吐字:「姜老在前岁仙逝了。」 白川舟的眸光微闪,他想到那个动不动揶揄他的小老头,本想斥责的话又瞬间化散了。 「无病无痛,走得很安详。」 韩靳转着黑瓶,眼睫低垂,「他在临走前,同我说,你是他见过最有谢师之骨的少年儿郎,轻狂傲物,却从不落败笔。」 他的语气中有压.制的微哽。 白川舟该愤怒的,姜老为眼前的人在他身边蛰伏这么多年,可他对于那个只要他一生病比谁都着急的小老头,实难下砭口。 他当初将谢师带回邺城,也是亏小老头救治,才保得谢师多活了三年零八个月,这些年,若是没有他调配药方,他会武一事恐早已被宣康帝发现,也就没有后续的平反了。 所以于公于私,姜老还是对他有恩的。 「太子殿下现在告诉我这些,只会让我更觉你居心叵测。」 白川舟轻嗤:「你不会是想用姜老的故人这种戏码来说服我罢?」 夜深更阑,万籁阒静。 韩靳摇头,犹豫了片刻,方才说出:「姜老有个小徒弟,名叫.....楚诗妍,此人是贵夫人曾经的妹妹,世子爷可有印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川舟有些不耐,但见他从坐下就风轻云淡的面容竟掠过几丝侷促,连动刀时,他都不曾闪过波澜,可眼下在提起「楚诗妍」时,竟眸色微动。 他对他人的情爱之事素来没兴趣,但此时也隐隐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挑了挑眉:「你想娶宣国人?」 「是,」韩靳没有迴避,目色恳恳,「孤想娶她为妻。」 白川舟这才兴过味来,隋、宣两国虽然多年不曾开战,但向来泾渭分明,连商贸都不曾互通,更别说异族成亲,一个当今太子想立异国女子为妃,最先反对的必是皇家,被废东宫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孤要当皇上,一来阻止两国开战,二来同你商议,两国融通一事,商贸、姻亲皆可自由。」 韩靳坦诚道:「孤要光明正大地娶她。」 白川舟一思,这倒并不是坏事,若是真能开闢一条商业通路,倒可以促进宣国财贸的发展。 他浅啜了一口清风使,明明已是放凉了,却觉出滋味来,清香漫溢。 「可进隋国皇宫,这周身都不可携带武器,我怎能动得了手?」 韩靳一听,就知他应下了,双肩缓缓展平:「听闻世子爷琴艺高超,届时还请您浅弹一曲,古琴内藏有鸩羽针,中针者不会当即倒下,待三日鸠毒尽漫全身,即会毒发身亡。」 白川舟心下明了,三日后他自是脱离嫌疑,而韩靳又可名正言顺地上位,这法子倒是不错。 「既然你早知有此法,为何还非得让我来?」 「世子爷有所不知,此鸠羽针极难制,世间珍贵,仅有三枚,得击中心腔上的气户穴才能有效。」 韩靳抚了抚袖,「不瞒世子爷,我们有过行动,但此前两枚均已作废,仅剩余下一枚,不敢再妄试。」 此忙对白川舟而言,有益无损。 天色渐渐翻起了鱼肚白,打更声在院外响起,已是寅时。 白川舟饮尽杯中残茶:「我的夫人?」 「贵夫人和阿妍在一处,自是无虞,待事成之后,即会送至世子爷身边,勿需担心。」 韩靳见他起了身,也款款起身恭送:「还有那些暗探,孤并未动,只是抓起来罢了,现下已经回到世子爷所处的驿馆,就是为了引你们尽快赶来。」 他浅笑道:「为了让你们不错过祈福节。」 他说得是你们,而不是你。 白川舟带面具的手微微一顿,「如果内子不曾一起来,这场祈福节殿下不是打错算盘了?」 「不。」 韩靳唇角轻扬,「贵夫人会来,她都能为世子爷杀先皇,得知你要赴险,定会跟来。」 他的语气和柔,却透着内敛的自信。 此人对人心揣度的透彻连白川舟都暗嘆自愧不如,他不再久留,作揖行礼。 「姜老还是说错了,我不还是在太子殿下这里败了笔?」 他的声色低哑:「韩太子有此谋略,隋国定会海清河晏,四季太平。」 韩靳同以揖礼相待:「世子爷过誉了,你若还想有其他赏赐,孤定将办妥。」 白川舟摆了摆手,洒脱地往亭外走去。 可走了没两步,他突然想起一事,回身问道:「那布帛上用得是黑伦石磨出的墨罢?还请殿下给我几块,就当此事的报酬了。」 - 另一边的楚引歌此时正去往虞城的路上,而同她一道在马车上的,还有楚诗妍。 深夜冥冥。 楚引歌一路上听了这几年阿妍的境况和被拐来的缘由,最是惊诧于姜老的隐藏不漏,「姜大夫竟是......隋国人?」 「我也没想到,他说要云游四海,问我要不要一同,我就傻傻地跟来了,不曾想他竟将我直接带进了隋国。」 阿妍抱着楚引歌的藕臂,声色柔糯,「外人都以为我是姜老的女儿,因在姜老身边带了几年,识些药膳,又有些余钱,我在虞城开了间药铺为生。」 楚引歌其实还是挺为她高兴的,能从楚府大胆走出来,还自力更生,这的确令她没有想到。 但在听闻她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后,又不免担心:「那个人大你七岁,位高权重,且能让姜老听命,又能在牧之眼皮底下将我劫走,心机颇深,我怕你玩不过他。」 楚引歌不是个爱操心的,当初见阿妍给宋誉写情笺,她还帮忙传递,因她觉得爱慕之心最是公平,何须泯灭。 但眼下,阿妍是在异国他乡,独身一人,那人的身份又是东宫太子,若再成为一国之主,真娶了阿妍,她就得一辈子困囿于深宫之中。 楚引歌不得不为之担忧。 「我同他说了,他若真想娶我,就得上我们宣国提亲,明媒正娶,六礼之制均不可少,告知全天下,他娶的是个宣国姑娘。」 楚诗妍神采奕奕,「若是他做不到,也就罢了,我自己过也挺开心的。」 楚引歌见她秀眸闪烁,宛若正在盛绽的莲花,确实成了有主见的姑娘了,心下一松,不再多言。 三日之后,她们来到了虞城。 楚诗妍只同她说开了间药铺,楚引歌以为是街上的小门店,直到站在门口,才知自己浅薄了。 竟是整整一条街,名为——「妍药街」,长街上下两层皆为药铺,上挂匾额金漆黑字——「妍药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一进门厅,就可以闻到各药膳的清香,厮役、药掌皆停下手中的活计,「妍掌柜。」 声若洪钟。 楚引歌惊诧不止。 再随楚诗妍步上台阶,二楼游廊一道分成了个个隔间,每个房间上有木牌,分别书写「大方脉科」,「妇人科」,「正骨科」,「针灸科」......统共有十三科。 每个隔间门口均有病患拿小牌等位,尽然有序,隔间内有郎中坐诊。 楚诗妍一一介绍着:「这些大夫不是从太医院致仕下来的,就是通过科考嫌宫中赚得少被我挖进来的。」 「太厉害了,」楚引歌满心佩服,又有几分感动,笑道,「士别五年,刮目相看。」 她真的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 「这都是你在狱中的那席话激励了我,」楚诗妍眉眼弯弯,也笑了,「你当初对我说,你痛苦是因为周围都是让你痛苦的人,远离他们,还让我好好替你活下去。」 她想起那段话,眸底不由泛了层泪:「第二日,我真以为你被烧死了,就想着一定要替你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现在可是承载两人的生命。」 直到她来到隋国后,无意听闻到太子和姜老的对话,才知棠棠没死。 「我当时喜极而泣,就想哪天一定要将你请来看看,你曾经给过我多大的鼓舞。」 她拉过楚引歌的纤纤素手,推开一隔间的木门,将她的手置于脉枕上,笑说道:「让我瞅瞅小世子来了没?」 楚引歌轻嗔:「刚走的月信,何来小世子?」 楚诗妍只瞧她琼鼻红唇,一双明眸勾魂摄魄,雪.脯微耸,身段曼妙,比五年前美得更明艷,连她看了都忍不住轻咽口水,何乎世子爷? 她蓦然想起多年前的一日,从书肆听闻世子爷的轶事,书肆名早已忘了一干二净,流传之言倒是记得清楚,不免蹙眉,不会真如传闻中所言吧? 楚诗妍清了清嗓子,看向楚引歌,柔声道:「阿姐,我现在是大夫,你可不要讳病忌医啊,老实同我讲,你用过之后感觉,姐夫……是不是不行?」 楚引歌一愣,用过...... 还未想到如何做答,阿妍对「不行」的添言补充直追而来。 语气很是正经:「譬如一夜几回。」 作者有话说: 棠棠:关于我妹妹和外国人相爱,并且在国外开了家医院这回事,我很羡慕 世子爷挑眉:说清楚是羡慕开医院还是羡慕爱上外国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关于中医:古代从元代开始就有分十三科:大方脉、杂医、小方脉、风、产、眼、口齿、咽喉、正骨、金疮肿、针灸、祝由、禁。 大方脉就是看成人的疾病,相当于现在的内科吧。 本文架空,勿太考究~ 第74章 当舞姬 这实在让人极难回答。 楚引歌羞怯, 经由阿妍一问,蓦然想到此前与白川舟缠绵的种种,娇靥愈发烫灼, 双颊透粉, 似绽雪香梅般惹眼。 「阿姐怎么做了世子夫人这么些年, 还这般娇羞?」 楚诗妍笑着望向她, 「怀妊生子乃人之常事,和我还有何不好意思?若非世子爷真有何隐疾?」 见棠棠还是不语,她提笔就要下方子:「回头让姐夫按时喝下, 定让他生龙活虎......」 楚引歌忙摇头摆手, 夺去她手中的墨笔。 声色犹如蚊吟:「我没法应答是因为没数过......最后都是我先睡着了......」 话中意不言而喻。 楚诗妍一怔,愕然道:「姐夫都有......二十六了罢?」 还这般生勐......那看来是她多虑了。 「阿姐莫怪我着急,实在是姜老在临走前的那段时间天天嘴上嘀咕, 也不知那小子的娃娃长啥样。」 她轻笑:「姜老虽是隋国暗探,但在世子爷身侧也呆十几年了,在走前心心念念的都是世子爷, 说活了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他了。说世子爷这孩子面上淡漠, 可心眼实诚着呢,认定了一个人, 满腹真心都会交託出去, 他受之有愧啊。」 楚引歌的心一动。 那个人确实如此, 对一个人好时, 如噼里啪啦的山火燃得人心灼热, 但他对她, 连脸上的淡漠都未曾有半分, 总是要凑上来贴着她, 棠棠长, 棠棠短...... 她忍不住唇角牵了牵。 「阿姐这是想到姐夫了罢。」 楚诗妍看她脸上砌起了笑意,从一旁的斗柜中拿出一本书,重新提笔,「来,我给你圈圈重点,哪几个体姿能让我的小侄快快到来。」 ....... 待从妍药铺出来时,日头已是高涨,炙到人背上已是辣酥酥的。 楚引歌站在门口等阿妍,不知是被暖阳晒的,还是被阿妍方才的事无巨细给交代的,已是面红耳赤。 不过阿妍倒是不含揶揄地跟她认真分析房中之术,还引经据典,说早在唐代就出了《大乐赋》,在此事上不仅男子可享受乐趣,同样提倡女子也要得到欢愉。 她像极了敦敦善导的医者,不掺和任何的偏见和调侃,还教导楚引歌行事过后的洁净。 在听闻都是世子爷擦拭之后,楚诗妍这才完全放心下来,笑着说了句不错。 恰好药厮有事上来寻她,楚引歌这才脱了身。 她等了片刻,见街对岸挂着「香饮子」的幌子,商贩吆喝着「乳糖浇尝一口,骨头都要酥一块;蜜沙冰来一碗,从内到外透心凉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楚引歌放眼望去,那冰沙上浇上一层蜂蜜,淋上香郁的玫瑰卤,再添了勺豆沙,看上去诱人十足。 几个姑娘已围在摊子前笑闹打趣地点着冷饮。 这天愈热,枝头的蝉鸣叫得愈欢,那冰沙就显得越清凉,越让人垂涎欲滴。 楚引歌吞咽下口水,见阿妍还未下来,便径直往小贩那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就被拦下:「阁主夫人要去何处?」 楚引歌看向眼前人,浓眉星眼,倒是面生,不过垂眸看到那人身上有狼牙的图腾,知道这是太子的人,她这几天和阿妍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有穿着这样狼牙图腾的玄衣暗卫紧跟。 在世子爷没完成任务前,他们是不会放她和他相见的,也不会让她随意走动。 楚引歌指了指樟树下的那个商贩,杏眸微弯,笑道:「我就去买碗蜜沙冰。」 「卑职去买。」 那人话不多说,几步就跨到摊前,顷刻就捧着满满一杯到她的面前,还贴心地加了白嫩的龙眼肉。 楚引歌心下诧异:「你们太子将我和世子爷调查得还真清楚,连我喜好龙眼都知道。」 那人眸光暗暗,他其实根本不知她喜好什么,只知她是阁主夫人,淡淡地应了个嗯,没再多说,像往常般隐退在见不到的地处。 楚引歌先用舌尖轻钩了口,先是被冰得有些咋舌,尔后紧紧跟上的是余香满齿,确实骨都要酥了,她又迫不及待地舀了几大勺,果肉绵软,蜂蜜甜柔,冰沙爽口,唇齿间被几层滋味糅杂,甜津津的,这也......太好吃了! 「欸.....你还在么?」 话音刚落,先前的那个男子就倏尔站在她眼前,垂敛看她。 楚引歌用绣帕抹了抹唇角,「我还想买杯给......」 她的余光扫到了那狼牙图腾,凭她多年对颜色的敏锐,眼前狼牙与她之前见的银白不一样,这是酇白,虽然很细微,但酇白比银白会添一丝柔黄。 不对,此人不对劲。 她突觉头晕目眩,眼前人恍惚地摇摆成了几重影。 她狠厉地将冰沙往地上一摔,切齿道:「你……不是狼牙卫。」 可话出口,已是绵软无力。 撑墙踉踉跄跄就要往铺里走,却被男子拦腰抱起。 楚引歌朝他噼掌而去,却被他一手握住。 「阁主夫人洞察力不错。」 男子往她的颈上一拍,见她彻底晕了过去,眉眼一挑,「但......晚了。」 - 蝉嚣燥燥,热浪滚滚。 楚诗妍在得知楚引歌不见了,瞬间瘫软坐地,慌得如枝头上叫不出声的蝉,缓了好一阵忙让人往宫中递信给太子。 韩靳在收到消息前,正在绥殿立一侧看白川舟和父皇弈棋。 「进贡一事已是朕对不开战的妥协。」 隋国皇帝笑道,将围在黑子内的白子尽数收入手心,「阁主还年轻,做人不要过于得寸进尺。」 白川舟清淡一笑,缓下白子。 毫不斟酌,落于「簧」点,围成「金柜角」,皇帝的面色一变,眸色微凛,黑子已是大势已去。 「陛下,莫要顾此失彼啊,」白川舟往后一靠,懒懒说道,「进贡,进攻,皆不可取。」 他呷了口茶,「别届时因小失大,满盘皆输。」 语气虽是闲散,但言词中的威逼却是坦荡直白。 天气本就热,皇帝又输了棋,怒火直冲而上,开口斥责:「阁主好大的语气!朕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是黑子赢,还是白子赢!」 韩靳在旁忙劝道,「父皇息怒,阁主所言的是棋局,绝无半分对父皇不敬之意。」 「太子倒是会奉承。」 皇上鄙夷地觑了他眼,「朕也乏了,也请阁主回去后再想想朕的话,对宣国这样的弱国而言,已是恩赐了,今日晚宴朕希望听到阁主主动献上城池之言。」 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高人一等,睥睨不屑。 白川舟正欲驳之,被韩靳拦下:「那孩儿带阁主在宫中逛逛,先行告退。」 两人退下没多久,隋国皇帝身侧的贴身王公公来禀:「陛下,太子派人来禀,阁主反思棋盘不敬,想在晚宴上抚琴一曲以表歉意。」 隋国皇帝眉眼一展,哼笑:「这阁主朕看也没何本事,说什么经世之才第一少年,刚才不还是沉不住气,这宣国看来是没什么人了,派个抚琴乐子就敢来当使者......」 ...... 另一边走在甬道内的韩靳双肩一松,作揖谢道:「阁主这招实在是妙,孤着实佩服。」 原来方才是两人在皇帝面前唱了个双簧,演了通戏。 白川舟怕冒然提出要在晚宴上弹曲太过刻意,会引起怀疑,倒不如先引起皇上的怒意,然后再藉口抚琴自愧,在隋帝面前,他就是个面上爱说大话,面下立马认怂的年轻小辈。 白川舟唇角轻勾:「太子殿下刚刚的唯诺之躯也是演得极好。」 两人皆会心酣畅一笑。 「投契者,棋逢对手,无合者,见招拆招。」 韩靳眉眼如墨,含笑道,「阁主是孤这么多年来所遇最为投契一人,待事成后,还望阁主能在隋国多呆些时日,让孤尽尽东道之谊。」 白川舟还未答,就见韩靳的贴身侍卫崔六迅疾跑来,面色极其难看,且朝他为难得看了一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他向来识趣,先往前走去。 这宫墙没有好看的凌霄垂柳,他还记得宣宫那人站在花下,娇靥红馥馥的模样...... 唇角抑制不住地轻提,可上扬到一半,白川舟却在无意中听到后头说到「阁主夫人」四字,虽是极其轻微,但他绝不可能听错。 身形快如闪电,一弹指就来到了韩靳身侧,他看向崔六,眸色浓郁地似化不开的墨:「你再说一次,阁主夫人怎么了?」 「世子爷,你先冷静......」韩靳宽慰道。 「我要听他说。」 语气冰寒得令人肝胆欲碎。 崔六看了眼韩靳,后者闭眼点了点头,他才垂首低语:「禀阁主,狼牙卫混进细作,阁主夫人不见了,卑职已命人暗中全城搜捕,尚未....发现下落。」 白川舟转脸看向韩靳:「韩靳,这就是你说得护她周全?」 他疾步往宫外走去,眸底已泛红丝,声色冷戾:「若是我夫人有何不测,爷就让整个隋国跟着陪葬!」 —— 朱窗紧阖,窗外的梧桐叶簌簌,落日余晖从罅缝中透进,倾洒在紫檀床榻上。 楚引歌的娇容上落了满叶的斑驳。 她的眼皮动了动,突然听到有讲话声,又赶紧闭阖双眼佯睡。 「这里面关的女人是谁呀?我看是咱们三殿下亲自抱回来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嘞。」 「阁主夫人。」 「殿下怎么这么重口味,人家再是倾国倾城,也已为人妻,哪能拐来做媳妇。」 「你不懂,这是鱼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算了,和你这蠢驴也说不明白,你莫要多问了,只要记得今日晚宴一过,让她在这里关上三天,我们就都跟着殿下喝汤吃肉了。」 …… 三殿下? 听声音这两人应当在门口,楚引歌缓缓睁开眼,让自己心绪平復下来。 这两人的话说得含煳,模稜两可,楚引歌只能不断在脑中梳理。 根据这几日的阿妍所言,三殿下是和太子争夺皇位的关键人选,而刚刚那人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的眸光一闪,稍微一思,什么都明白了。 整件事情并不复杂。 今日晚宴定是太子和白川舟实施计划的刺杀,三日后隋国皇上死。 而这时三殿下可以利用她在他手上,胁迫白川舟说出此次计划,承认太子弒君弒父。太子必会被群臣攻之下马,之后就是三殿下顺理成章上位。 难怪说她是鱼饵…… 先是利用太子除去皇上,再是利用她威逼白川舟,除去太子,这三殿下确实运筹千里。 太子若除,那牧之作为帮凶下场定会更惨。 楚引歌浑身一哆嗦。 她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绝不能,绝不能被人当筹码利用。 她的视线往四处巡视,檀木飞檐,玉石墙板,珠翠做帘幕,金粉为柱础,极尽奢华。 不难猜测,这应当是三殿下的宫殿。 阿妍说过,隋国五子夺嫡,多年暗流汹涌,二皇子被斗死后,四皇子和五皇子才觉后怕,纷纷往后退,娶妻生子生活美满。 只剩下太子和三皇子天天内.斗,这一斗就是二十多年,两人都是孤寡。 三皇子未娶妻的话就还未分府,也就是还尚在宫中。 楚引歌心下一嘆,这皇子宅院已是难出,往外是宫廷深深,定更是戒备森严,插翅难飞,她怎么逃出宫? 风起绡动。 等等,今晚有宫宴啊! 既然逃不出去,那就往宫中走,只要宴上与牧之相会,三殿下所布下的局不攻自破。 他休想拿她做饵! 可双手双脚被缠覆的绳捆得太紧,楚引歌根本挣脱不开。 她越动,腕间被绳磨得越疼,那五年前被铁镣损得皮肉开绽之感又扑面而来。 楚引歌咬了咬牙,抑下自己喉间的哽咽,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必须得找个锋利之物将绳子割裂…… 她的眼波轻转,想到一招。 楚引歌半仰着颈,让自己的墨发与枕箪摩擦,半晌,终于髮髻一松,簪子掉落在枕上。 她屏气凝神,将身子缓缓转动,直到掌心握到髮簪,又慢慢地用簪磨着绳。 残照渐渐西下,一抹残红。 楚引歌被光照得刺眼,眼角不禁落泪,她半眯着眼,额间沁出了层薄汗。 「啪嗒」,绳散。 她小心地撑起身,一面观察着屋外动静,一面解着脚间绑绳,还算顺利。 「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啊。」 「不过是里面的女人醒了吧?我进去瞧瞧。」 糟糕,有人要进来。 楚引歌忙躺下,将髮簪反手握于掌心中。 刚躺好,门被打开,脚步声愈来愈近,站在她身边停留。 「唇红齿白,真是美啊……我就偷偷地摸一下,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楚引歌的唿吸凝滞。 男人的气息在逐渐贴近,她手中的髮簪越握越紧。 突然,那人的手一顿,低声嘀咕:「欸?这绳子怎么散了?」 楚引歌蓦然睁眼,秀眸灿若晨光,手中髮簪朝他的喉间直捅而去,疾如雷电,男人的惊叫还没唿出,就已咽了气。 可动静还是引起来门口另一人的注意,他转身回眸,刚说了个「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楚引歌就如疾电之光出现在他跟前,沾血的髮簪直刺他的心腔,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那人睁着大眼在她面前轰然倒地。 瞬息间,两人均死于她的髮簪下。 楚引歌从男子身上拔出彩蝶凤簪,用男子的衣衫抹净血迹,这是牧之给她买的,她不捨得丢。 她又重新抓了个简单的髮髻,以簪绾之。 暮气已渐渐消散下去,天际蓝得不太分明。 她得尽快从三皇子的宫殿逃出去。 楚引歌倚墙疾速在廊庑下奔走,可殿内的把守太严,还未出院,每走十步,就有护卫把守。 硬闯看来是不行的,她躲在花窗下,看到低眉垂首的宫女屈膝而行,心生一计。 她等了等,总算等到一个独行的婢女,后掌将其拍晕后,麻利地与之交换了衣裳。 一袭桃红右衽宽绣锦缎,现在她就是隋宫的一个小小宫女,很轻而易举地就出了殿门。 但对于晚宴宫殿,楚引歌又不甚了解,她只能往宫道边行边摸索,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恰逢此时,一老嬷嬷从岔路走来。 她听那嬷嬷对身边小奴焦急道:「皇上临时要会跳平沙落雁的舞女,礼乐司的舞姬皆编排了另一只舞,哪还能找到。」 「赵嬷嬷,要不去后宫问问?那些才人......」 「那哪能行?」嬷嬷出言打断,轻斥道,「这是给宣国阁主的古曲伴舞,让吾国的嫔妃相伴有失体统,去打听打听礼乐司的学徒中有没有人会此舞的。」 阁主的平沙落雁...... 楚引歌的眼眸闪闪,机会来了! 她倏尔挪步到嬷嬷面前,声色低柔:「赵嬷嬷,方才无意听到您正找伴舞之人,小奴不才,正会平沙落雁一舞,不妨让我试试,解嬷嬷之忧?」 嬷嬷眼睛微眯,她在宫里多年,这些宫女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就是想借这样的漏网机会上位,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千般裊娜,万般旖旎,宜嗔宜喜春风面,色若春晓之花,倒是绝美。 「你是哪个宫中的?」嬷嬷问道。 楚引歌温声作答:「禀嬷嬷,是三殿下宫里的。」 难怪她没见过,赵嬷嬷点了点头,三殿下最是谨慎,连小奴怒都是亲自筛选,从不假借于他人,没见过倒是正常了。 不过是三殿下宫中的人,那用起来倒是放心多了。 赵嬷嬷睨她一眼:「跟我来。」 至此,楚引歌的心中才好似落下一大石,松了口气,可没人瞧见,她在云袖下的双手在不住的颤抖。 但当楚引歌看到那件布料极省,只有手掌大小的艷丽舞服时,哆嗦的不仅仅是手,还有她的全身和狂跳不止的心。 她都能想到若是她穿这一薄薄布身出入宫宴,恐是世子爷的眼神就要活活将她当场凌迟了。 楚引歌的杏眸圆瞪。 声色止不住地颤,尚存一丝希冀的语气復问道:「赵嬷嬷,没拿错罢?这确定是舞服,而不是擦脸的巾帕?!」 作者有话说: 好的,下一章的世子爷将会见到自己的夫人……来伴舞~ 第75章 留我么 晚宴的喧闹已是漫了过来。 赵嬷嬷将手中的舞服一抖, 上綉的菡萏金丝,晃到了楚引歌的眼。 嬷嬷在她身上比对了番,眸色中是不加掩饰的赞赏:「你呀, 今晚就要一登龙门了。」 「可.....」 楚引歌还欲多言, 有个头盘黑髻的宫婢就急沖沖地跑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沖赵嬷嬷说道:「舞姬寻得了么?快上场了, 可耽误不得。」 嬷嬷忙将楚引歌推至眼前。 「怎么还未换衣裳?」 宫婢蹙眉,径直就将她领进空屋,还未等楚引歌反应过来迅速剥褪了她的宫裙, 套上齐襦舞服。 那玉圆雪.脯被束紧, 半隐半现,裙裾只达膝弯之上,双纤更是修长皙白, 丰肌秀骨,宛若从画中走出的娉婷神女展现在眼前。 她点了点头:「倒是个美人胚子。你记得待会上场,就在陛下眼前舞, 最好......」 宫婢凑近嘱咐:「最好能挡住阁主的视线。」 「这是为何?」 「这不是为了让你能被陛下看清, 」宫婢觑了她一眼,「你得宠了, 我们这些宫人啊都会有赏。」 楚引歌心下一跳。 事情恐怕没她说得这般简单, 听赵嬷嬷说隋帝是临时加的舞姬, 现在又让她挡在阁主面前, 那皇帝定是察觉或是听到了什么, 阻挡牧之他们的计划。 他是让舞姬替他挡针。 楚引歌将计就计, 佯装单纯, 面上起了羞赧, 低语问道:「姐姐, 这真能得宠啊?要不再绾个面纱罢,犹抱琵琶半遮面......」 宫婢一听,见此姑娘确实天真,心思都放在勾男人的身上,还不知自己恐怕要被当成活靶子,笑道:「这是再好不过,你且等等,我去寻来。」 楚引歌见她一走,忙扯了刚刚褪下的桃绯宫裙,用髮簪割裁,顷刻间做了件半裙围系在腰间,堪堪挡住了双纤。 她还想再将裸背遮一遮,可门被推开。 宫婢手中拿着的面纱一顿:「你怎么......也行,魅惑中不失优雅,改得挺好,想不到你对付男人还挺有两把刷子。」 她的语气中不乏可惜,若是此姑娘有福就好了,轻嘆了口气:「快随我走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楚引歌失语,她本意是想掩蔽一番,难道还弄巧成拙了? 她的脑中不断闪现白川舟浓郁如墨的眼神,全身不禁抖颤。 没法,楚引歌蒙上烟罗面纱跟着宫婢往康悦宫走去。 浮华璀璨,月影氤氲。 楚引歌没想到第一次有始有终听牧之的古琴抚曲是在这样的时刻。 当第一个音弦掠过黑夜时,她缓步轻移挪至他的身后,看着他如松如鹤挺拔的劲背,心中暗喜,终于和他相会了。 虽然宫婢再三嘱咐,要她站在陛下跟前舞,可她怎么会听呢。 她就是要站在牧之身后,助他顺顺噹噹地完成刺杀计划。 但随着她的款款到来,全场的唿吸一滞,顿时安静了下来。 玉颈修美优雅,背后的胛骨唿之欲出,长明的月光洒落,楚引歌整个人都覆在月色之下,宛若妩媚多姿的鸿鹄,只觉高贵。 还未舞动,已是柔情万种。 那一层纱巾更添了朦胧旖旎之味,一剎那,盛夏的晚风都变得风情千千,在场众人无不屏息。 楚引歌抬眸间,看到了那个将她拐走的男子,眉梢一提,漾着得意。 三皇子这才醒神,这神女竟是阁主夫人!她竟然逃出来了! 他的眸色一暗,顿时慌神,她的出现,意味着他所有的计谋都作废了。 他想制止,刚轻唿父王,可已然来不及,那声低唿被奏乐掩盖了过去。 白川舟自是感受到自舞姬进场后,所有的男子目光皆往他的身后看去,他本就对女色不甚感兴趣,看着这一张张垂涎欲滴的嘴脸,他心中轻嗤,这帮人怕是没见过真正的倾国倾城。 他在方才过去的两个时辰已查到棠棠藏在三殿下的宫中,可宫殿本就难进,而韩啸的殿中更是如铁桶般严丝合缝,连狼牙卫都没法侵入。 只能趁韩啸在晚宴上,让太子以东宫之令强行闯入。 不出意外,待晚宴结束,应当能救出棠棠。 白川舟敛下眼帘,稳了稳心绪。 他的修指轻拨琴弦,连串音节迸发而出,一带白沙,蒙蒙如霜,云霄渺若烟云,顷刻云程万里,天际飞鸣。 身后的女子随着乐曲如鸿雁翩翩起舞,手势百变,飘然若仙,舞态生风,轻移莲步,裊娜腰肢温更柔。 流风回雪,极尽典雅。 众人都看得心神荡漾,连皇上都一时看痴,竟忘了她的职责。 可只有楚引歌知道,她哪会软舞,她只会舞剑,只是被这紧薄衣裳束缚,施展不开,连刚硬的剑舞都变得柔媚百态。 平沙落雁三起三落,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在第三起时,楚引歌的余光扫到白川舟的修指抚到古琴上的仙人肩,明白他是要行动了。 可抬眸间就见三皇子一直紧盯牧之的手,且有要站起阻止之势,心下一沉,纤指一掀面纱,往他的面上拂去,越过白川舟,舞到了他的面前。 韩啸被突如其来的香纱盖脸,眉头紧拧。 「叮」一声,极其极其轻微的鸠羽针已然矢出,若非习武多年之人,根本听不到。 一切都晚了,韩啸咬牙。 楚引歌眼波轻转,将香帕收回,见三殿下面色阴沉,她忍不住轻笑,一切都成了。 在场诸位没想到面纱之下的娇靥更是艷丽,伴着妙曲,更是痴醉。 只是这三落的弦音轰然不稳,引吭哀鸣,似金戈铁马急遽本来,混杂寒冰料峭塞入耳畔,五内五感皆像被冻在冰窖,令人在这仲夏夜都瑟瑟发抖,眼胀酸涩。 众人不得不捂耳闭眼,以减痛苦之意。 楚引歌也不禁一个激灵,停下舞步,转身看向抚琴之人,那人的眸光冷寒,直白地紧盯着她。 琴弦越拨越快,金刀裂帛,音音斩落,隋帝连连喊停,白川舟这才停手,疾奏之后落入虚空。 三落渐息。 在众人睁眼前,楚引歌身上陡然落上了一件玄色外袍,她紧紧地拢好,可依然能看出玲珑线条,傲人身姿。 这回落在她身上的,还多了一道深沉目光。 楚引歌莫名心虚,避开了他的眼神,心跳得厉害,怕是待会回去少不得一顿责骂了。 「好曲好舞,」隋帝大笑,看到舞姬身上盖了阁主的外衫,揶揄道,「阁主最后气息不稳是不是也迷上了我们大隋的舞姬?」 他拍手鼓掌:「来,小舞姬,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话音刚落,白川舟就起了身,走至楚引歌身边,一把揽过她的细腰,哑声笑道:「夫人顽劣,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皆愣,这百媚千娇的姑娘竟是阁主夫人,再看向那个带着奇特面具的男人时,皆是艷羡。 一时议论纷纷。 白川舟趁此喧闹,在楚引歌的耳侧切齿道:「小混球,今晚这笔帐回去后好好算算。」 楚引歌心一颤。 她压低声色:「夫君,能不能提前说说怎么算......」 白川舟没再作声,可置于腰眼的力道却在不断加重。 楚引歌吞咽了下口水,寒毛直竖,心里闪过不祥预感,今夜恐是在劫难逃。 ...... 隋帝见美艷舞姬竟是阁主夫人顿觉无趣,温香软玉落了空,他的脑袋也莫名突突地疼,曲罢后就命人散了场。 晚宴至此落下帷幕。 极少人知道,浪静风恬之下的晚宴,藏着一场暗涌的刺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回去的马车上,白川舟始终沉默不语。 车轮辘辘。 楚引歌拽了拽他的衣角,声色软糯:「生气了?」 白川舟不作声。 楚引歌抬起手腕,展在他的面前:「被绳子磨疼了。」 语气尽显委屈。 白川舟淡淡地掀起眼皮,虽然没说话,但还是抬起她的柔荑,轻柔地吹了又吹。 腕间的绳痕还是触目惊心,他这才开口:「回去抹药。」 楚引歌见状,一把扑向他:「总算理我了啊。」 「哼。」 「我以后再也不好奇了。」 若不是因为好奇祈福节,好奇冰沙的滋味,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拐了,这个地方的确如白川舟所说,这是个充满危险的地界,到处都是掳人的人牙子。 楚引歌吸了吸鼻子:「在没离开隋国之前,我一定紧紧挂在夫君身上,不生气了好嘛?」 她的眸色潋滟,如一汪澄澈泉水,让人的心都不禁变得软塌塌的。 「现在就挂着。」 白川舟的语气虽然还阴郁,但面容的沉色却再也绷不住了。 一个巧劲,将楚引歌坐在自己的修腿上,手从宽袍里钻进去,稳稳地按在她的柔腰上,掌心的温热贴着玉肌,总算触到的真实。 他望向她的瞳心,将她揽进怀中,嘴上却狠狠说道:「你这个疯女人。」 就这样不管不顾出现在宫宴中,他生气不是因为她的好奇,而是她涉险从韩啸殿中跑出来,又闯入晚宴,这中间的每一道,稍有不慎,都有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热气喷洒在耳骨,楚引歌只觉冤枉,「我只是想快点来找你。」 怎么还骂她,楚引歌越想越委屈,杀人她没哭,被那些不善意的目光打量时她没哭,但被白川舟轻轻一骂,鼻腔就泛了酸楚。 「我怕你涉险啊,」楚引歌豆大的泪珠往下落,用力将他推开,「我只想快点来找你,你还骂我。」 可眼前的人如山一般将她箍得极牢,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愈发委屈起来:「你放开我,白川舟,今晚我去找阿妍,不同你一起睡。」 「不许去。」 「我就去!你还骂我,还同我生气..... 是我故意想将自己弄丢的么,我也不想的啊.......」 楚引歌的喉间呜咽,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但却将这几天的憋屈一股脑都酣畅说出,趴在他的肩头哭得抽噎:「......你都不知,那人的血喷在我的手背上时,我有多害怕,你还要同我生气!我不想再理你了。」 马车早已停驻在驿馆门口。 白川舟就静静地听着她的恐惧、屈辱、不平和愤怒,直到她言罢,他才敛眸,淡淡说道:「我只是不想那些人看你。」 楚引歌一噎。 她全程披着他的外袍,差点忘了自己里面穿了怎样的一身短装艷裳,她倏尔脸变得绯红。 「这样的衣只能给我一人看。」 他的语气夹杂着浓浓的酸味,埋在她的颈窝,冷哼了声,「你是我的小夫人,他们都不许那样看你。」 那些贪婪的眼神,像一个个候猎的野兽,他现在回想起来,真想将那双双眼睛剜下来,他想占有她,也想自己被她所占。 楚引歌羽睫轻眨。 原来他一晚上的不高兴是在吃味。 「他们都在看你跳舞,就我跟个傻子似的。」 白川舟说得有些委屈了,他知道这样的话听上去都极蠢,他也已经许多年不曾袒露自己的软弱,可怎么办,怎么办呢,在她面前,他早已高墙坍塌,□□。 他在她的面前,无论如何狡辩,都像个傻子。 楚引歌语凝。 她勾住了他的颈,轻声道:「那也不算什么舞,就是剑师父教我的池山派剑法,我瞎比划的。」 白川舟撇了撇嘴。 「以后我就只比划给你一人看好不好?」 他总说她像个小孩,但楚引歌觉得,他在她面前,也没有多大啊,只要哄一哄,她就感受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抑不住了。 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今晚.....」 话未说透,等着她答。 楚引歌垂眸,咬着他的耳朵低语:「今晚和夫君一同睡,留我么?」 如莺啭,如泉咽,声色娇纯至极。 白川舟的喉结轻滑,瞳孔一缩,拦腰抱起她出了马车,几个箭步就到了房内,一把将门闩栓紧。 他将她放下,楚引歌刚想往里走,藕臂却被强有力的大手握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抵在门后。 他的漆眸里酝着浓烈的火花,灼得楚引歌无法对视。 她正欲低头,却被他轻抬下巴,下一瞬,就被男人柔软唇瓣发狠地啃.咬着,夺掠着。 直到她的喉间溢出一声低柔的轻嘶。 那吻才转为丝丝密密的轻啄,细细描着她娇嫩的唇瓣,方才有多不耐此刻就有多温致,诱着她逐渐放软。 他的修指也不停歇,解了外袍的攀扣,本就是他的衣,白川舟熟悉得很,极快就褪了去。 更可恶的是,他还迅疾地松了那桃绯半裙,皙白双纤显现。 他往前贴近了一步,紧紧靠着她,修指在腻滑的玉肌游弋。 今夜彻底在劫难逃。 他低语了句,话在唇齿间缠得含煳,但楚引歌还是听清了,心下一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极轻且哑,却透着不可名状的蛊惑,他说—— 「该算帐了,小混球。」 第76章 两相欢 ——「该算帐了, 小混球。」 夜色低迷濛昧,到处腾升着被捆缚的欲.念。 「算帐前......夫君能再单独为我抚琴一曲么?」 楚引歌半仰着颈,余光扫到了悬在墙上的桐木古琴, 轻咬了下他的唇:「只为我, 行么。」 她听过两回他的弹拨, 一次是在四皇子的生辰宴, 一次就是在今晚,但都不算太顺利,两回皆因为她, 或是断了, 或是起伏过大,都不算完整。 她想听完好的一曲,只属于她的。 可白川舟的手还停在她的腰窝处, 炙灼得很,显然不太想就此离开。 漆眸深深地凝着她。 楚引歌一看他巴巴的眼神,就忍不住轻笑:「夫君会弹《两相欢》么?」 她的羽睫轻扇, 低声说道:「我会跳这支舞。听到名字觉得投契就跟着评弹院老闆娘学的, 从未再人前跳过,只跳给夫君一人看可好?」 她的眸色太过温柔, 也太过娇媚, 这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态, 可在她的娇靥上, 却是相得映彰, 浑然天成。 白川舟的脑子一嗡, 想到了「娇矜」一词, 她坦荡又直白地对他邀约, 不再囚于规矩教条里, 完全不似五年前那样动不动就拿「不合礼数」吓唬他了,她已然从楚府养女的身份里完全跳脱出来了。 她眼下,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她自己。 可面上的绯红又不失女儿家的羞怯,她的爱是浓烈又充满诗意的,太过诱惑,太过勾人。 白川舟哑笑,他的小夫人恐怕不知道吧,媚而不自知的风情,才是对男人的绝杀。 他抿了抿髮干的唇,脑中早已混沌,像个提线木偶,听着她的发号施令照做。 她此刻是他的将。 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依言取下了那把桐木古琴。 白川舟的修指骨节分明,一琴抚而溪山夜月,二指挥而花起绿葳,三弦拨而相见甚欢。 可他丝毫未看自己的琴,眼睛一直紧紧跟随楚引歌的翩翩舞动。 她的肩颈线条被衬得优越迷人,像只高雅的天鹅,脚尖踩碎朵朵月光做的花,沿着她皙白脚踝攀援,修长双纤旋转漂浮,与风裁尘,仙气飘飘。 他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都忘了自己有没有在抚琴,耳边浑然听不到音曲,只有眼前在黑夜起舞的姑娘,一眼惊鸿。 曲毕,楚引歌停了下来,眼中满是欢愉,转身望他,正欲开口问跳得好么,却被他滚炙的眸光生生地顿在喉中。 四目相对,爆裂无声。 情.欲在万籁寂依华静中野肆横生,他先开了口,却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过来,给你擦擦汗。」 极其温柔,让楚引歌觉得他的意图只是擦汗。 楚引歌缓步轻移,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帕,微微一愣,竟是她五年前绣的茶花帕。 眼下看,确实糟糕。 「你还留着啊?」作为一个绣铺掌柜,她有些难为情。 他将她勾坐到腿上,仔细擦着她鬓角的香汗:「你的东西都在的。」 白川舟失笑:「你统共也没给我留几样,我自然得好好收着。」 这话说得有些心酸又落寞,楚引歌的心倏尔揪疼。 「那我明日.....不,」她想起他这五年每每拿出这条绣帕定会被人偷偷嘲笑,忙改了口,「现在吧,现在我就去给你多绣几帕,我绣得可快了,几个弹指间就能绣成......」 说着就要从他怀中跳起找笸箩针线。 「先给我生个孩子吧,棠。」 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修指轻而易举地就探到了双纤间的亵绊里,轻轻地捻,声线低哑,「行么?」 楚引歌被搵得双颊透粉,他明明就在不老实,却还要问她。 她抿了抿唇。 白川舟将她转了个身,美背尽显。 他的吻落于其上,细细密密,宛若衔着馥郁盛绽的白蔷薇般呵护轻柔。 身侧就是桐木古琴,楚引歌没稳住,不禁往前微微一倒,趴伏在了琴弦上,「绷」,弦音在屋内迴响,余音不断。 「牧之,先去净室,水会凉......」 她正欲起身,可他却将她箍得更紧。 「夫人放心,驿馆净室里是温汤之水。」 他触糅着两团玉圆,嗓音低哑:「常温,不会凉。」 另一手掌也未离修纤,缓缓拨开两侧的遮掩,掌心已落满了潮腻。 月色倾洒,衣帛声裂。 晚月下的浮光,浮光下的他和她照映,春意在这个炙得滚热的仲夏夜肆意涌溢。 弦音开始变得此起彼伏。 楚引歌恍惚细听,觉得竟像极了他们初见在宫中的暴雨之声。 回忆如同叠嶂,如果没记错,那一天和今日一样,也是七月十七。 伊始还只是乌云滚滚,空气闷抑,他们在藏书阁相看一眼,尔后豆大的雨点落在了她的帷帽上,发出嗒嗒之响,迫她走进了揽月楼,随之滂沱之音愈来愈低,如雄狮怒吼,扯碎了整个夜幕,他们在屏风内互相试探。 凌云戛玉,弦音如同那晚的天气,交替奏鸣,竞相激越。 还好这整个驿馆都早已被白川舟包下,无人来谴责,否则这调不成调,曲不像曲的谱,被旁人听去真当是贻笑大方,羞愧万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她禁不住落泪。 半晌,弦音蓦然勐得一沉,他闷哼了声,古琴被掀翻在地。 「咣」得一响,今晚的第二首曲被生生地掐断了,楚引歌的脑中突现一白光,宛若暴雨之夜的那道闪电,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充盈之感袭来。 月轮之下,墨发尽散。 他抱着她久久都没有动,这样的温存让他不想动弹。 良久,白川舟才拦腰抱起她,走进净室。 一面走一面还笑问:「夫人是喜欢夫君弹得《两相欢》还是喜欢自己弹的《两相欢》?」 她已没了力气,掀起眼帘觑了他两眼。 可他就是要逗她,「怎么不说?」 懒懒笑道:「不说的话,那为夫就要教你怎么在水中弹《鸳鸯欢》了啊。」 今夜看来是要跟弹曲过不去了。 楚引歌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弹古琴,这代价太过惨重。 她见他有不说不放了她的架势,咬唇轻语:「都喜欢。」 「是么?」白川舟眉峰一挑,慢斯条理道,「既然选不出来,那再给夫人弹两曲,好好选选。」 语气无赖得要命。 楚引歌瞪他,他更是笑得乱颤,俯身贴上了她气唿唿的小嘴。 长夜漫漫,曲终已是薄明。 - 翌日,日头高挂。 楚引歌刚想翻个身,酸乏卷卷袭来,她轻嘶了声,才觉自己已然哑得说不上话。 「醒了?」 而造成此事的元兇还在嬉皮笑脸地问道,「早膳想吃什么?」 「哼。」 楚引歌背过身,不想理他,明明说好再弹两曲,可他一路从净室到楠木榻上,轻哄着她不知弹了几曲,赖皮狡诈! 白川舟轻笑,将她揽过怀中,「可是疼?我帮你看看?」 楚引歌忙推开了他,「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敢?」白川舟没放开她,唇角牵了牵,「我最听夫人的话了。」 胡言! 昨晚她泣声连连的时候,他哪听她的话了。 楚引歌正欲开口驳之,却觉额间润湿,他落下一吻:「棠棠生辰快乐,早膳想吃什么?」 七月十八,是她的生辰。 难怪他昨晚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在她耳边轻语别睡,再坚持一柱香。 可她那时已陷入混沌,只觉这人得寸进尺,捂嘴不让他多言。 原来他是想同她过生辰啊。 他们是在弹曲的进程中过的。 「你怎么昨晚不同我说?」楚引歌轻嗔,语气略带埋怨。 「我说了啊,」白川舟捻了捻她的耳垂,笑得懒散,「可你一直捂着我的嘴,还让我别说话。」 是了,她当时还以为他又在她的掌心中囫囵说什么不正经之词。 楚引歌辨道,「谁能想到你行事时还能想到我的生辰,不都是在专心……」 她没继续往下说,脸变得通红。 「嗯?」白川舟笑道,「这么说来,夫人是在极其专心地——」 他话一顿,凑在她的耳边,闲笑:「享受?」 极其专心地享受…… 楚引歌语噎,红晕从玉颈上烧漫,一大早就被作弄得面如霞飞。 她不打算与他再继续辩驳,反正从他们认识至今,她就没说过他,但她也知晓他的弱点了。 纱幔随风轻摆。 楚引歌眼波流转,纤纤素手攀上了他的肩,语气轻软:「我想到早膳吃什么了,有点繁琐,不知夫君乐不乐意。」 「说说看。」 白川舟挑起她的一缕墨发,勾在自己的指尖缠玩,这是他百玩不厌的小乐趣。 楚引歌慢慢靠近他的耳廓,浅浅低语呢喃了句。 声色柔媚。 白川舟的唿吸陡然一促,墨发从他的手中飞落,眸光遽尔变深:「确定?」 「嗯,我想试试。」 「不累?」 楚引歌摇了摇头,咬唇看他:「你快躺平罢,闭上眼。」 白川舟犹豫了会,片刻后还是依言照做。 淡淡的香气从他的脸上拂过,刚刚在掌间把玩的青丝墨发缓缓下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紧张。 虽然他们对彼此都很是熟悉,但棠棠主动提出用自己的檀口还是头回,他本怕到时候吓到她,想拒之,但念在今日是她的生日,还是应下来了。 白川舟唇线紧抿,被衾掀了一半,能感觉到乌髮从他的肌理扫过,后背不自觉地绷紧。 楚引歌轻笑,她早已下了榻,看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她拿着绣帕继续轻扫,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放轻松。」 她缓缓地穿好他早已为她备好的衣裳,嘴中却还是念念有词地逗着他:「要开始喽。」 「嗯,你紧张就告诉我。」 可他的眉头紧皱着,眼睫长而卷,落在眼睑上扑了层淡淡的阴影,连耳根都蜷着红,无一不在表明他的心慌意乱。 明明就是他更紧张吧? 白川舟等了许久,连紧绷都逐渐展平,倏尔听到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他缓缓睁开眼,转脸就看到趴在榻边捂嘴投乐的楚引歌。 「牧之,你好可爱。」 她还穿戴整齐了,原来刚刚是在拿他逗趣。 呵,这小混球。 白川舟的舌尖抵了低腮,狭眸半眯:「夫人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说着就要抓握她的皓腕,却被楚引歌一个轻巧地闪躲过,她还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他坐起身,不着寸缕。 白川舟掀了层薄被覆上:「顽劣。」 「谁让夫君总逗我。」楚引歌笑道。 见他要够手拿椅上的衣物,她一个眼疾手快,将其拿走,沖他吐了吐舌,面色狡黠。 「将衣裳给我。」白川舟诱哄,「待会给你买蜜沙冰吃。」 「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夫君这招也太拙劣,」楚引歌轻笑,「除非你答应我,今夜放我好好睡觉,我就给你。」 「再说吧。」 「嗯?」 「......这昨晚看你睡得不也挺好?」白川舟挑眉,见她拿着玄袍又往后退了几步,只好妥协,「成,就今晚。」 就今晚?楚引歌脑子一转,那不就预示明晚会被欺得惨? 她握着筹码,笑道:「牧之,要不来个君子协议吧,一候中选两日,每回不得超过两次,怎样?」 五天为一候,也就是说五天内只能选两日,白川舟蹙眉,这怎么能够? 他讨价还价道:「四天。」 又顿了顿,「每回,四次。」 楚引歌咋舌,他怎么能面不红心不跳和她这样说,怎么不直接说满一候。 她将他的衣袍拿到窗边,威胁看他:「不行,得按照我的来,不然你今天就别想穿衣了。」 白川舟眸光一凛,眉梢轻提。 须臾,他败下阵来,点了点头。 「说话算数?」 「嗯,算数,你要饿坏了罢?快将衣裳给我,我们一同吃朝食去。」 楚引歌这才满意地走过去,将衣服递给白川舟,却不曾想,他勐一拽,顺着衣襟就要将她拉拽进怀,楚引歌暗叫不妙,仓惶往外逃脱,可他的力量向来不容置喙,稍一使劲,就用紧实的臂膀将她紧紧桎梏。 「小混球,敢逗我了啊。」 楚引歌望着他深幽的瞳仁,感觉周身危险之味熊熊而生,方才在窗边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小指轻抚着他的臂弯,声色软糯:「夫君,今日我生辰,你是不是得依着我啊?」 白川舟看她弃甲投戈倒是快,忍不住失笑:「可以啊,你戏弄我一事,我既往不咎,就当给你的生辰解个闷,但——」 楚引歌刚歇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有个但字,表示前面所言皆为废话,她吞咽了下口水,尽力佯装无助地看着他。 白川舟低笑,语气很是霸道:「但君子协议,得按我说的来。」 他轻咬着她的耳骨,笑得无赖又懒散:「而且四次的前缀是不少于。」 作者有话说: 日常撒糖,明天将最后一点剧情走完就正文完结了~小世子会放在番外里,再次鞠躬致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爱大家~ 第77章 两相欢(完结) 「不少于?」 楚引歌转脸看向他, 见他前额碎发凌乱,眸底盛满晨光,闪着玩世不恭的淘气。 和记忆中的顽劣少年一模一样, 哪有五年蹉跎的痕迹。 她轻掐上他的脸, 狠狠揉搓:「世子爷好不要脸。」 「我不要脸,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白川舟倒是诚实, 还好脾气地任由她搓揉,笑得赖皮,「而且只对小夫人不要脸。」 这人怎么能将这么欠的话都说得如此坦荡。 可缀在他眼尾眉梢的爱意太过动人, 所有的情意都在乖张漾开, 令人不觉心跳如擂,明明是他不要脸,可脸红的却往往是她。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 只要看他,她的小心思就无处遁形。 但她却想一直溺在他的眼神里,一点都不想动。 楚引歌伏在他的身畔凑近, 白川舟含笑轻捧起她的脸, 让她看得更清楚。 他们在她二十二岁生辰的早晨,什么都没做, 只是相顾。 锁在彼此的眼里, 具体又汹涌。 良久, 门响。 传来水影清冽的声音:「主上, 夫人, 东宫来禀, 太子有重事相议。」 白川舟对外应道:「好, 知道了。」 但还是未挪眼神, 修眸明灿灿的, 怎么看她也不够。 楚引歌像个孩童般,向前轻撞了下他的额头:「起了。」 白川舟嘴角微翘,起身穿衣,他的健硕肌理在日光下像镀了层光,卉满力量,可穿着衣袍时却很是挺拔清瘦,怎么衣衫下的线条如此完美,每一寸都不偏不倚,结实有力。 楚引歌不免吞咽下口水,却恰被他扭头察觉,抓了个现行。 「小色鬼。」白川舟挑眉揶揄。 楚引歌从榻上跳起,捋了捋衣袖,垂眸狡辩:「我那是饿了,夫君莫要自作多情。」 说着就往门走去。 他洗漱完就一个箭步从后面跟上,十指相扣,一手推开门,歪头笑:「少耍赖,昨晚我就听见你在咽......」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耳根刷得就红了。 虽然他说得倒也没错,昨夜在浴桶里时,她忍不住触了触他的匀实铁肌,她以为水声泠泠能盖过自己的吞咽声,谁能想到他还真听到了,但这人怎么能堂而皇之说出来。 门口还站着水影呢。 白川舟显然也注意到了水影,但以往她禀完事就离开了,不知为何今日一直守在门口,眉梢轻蹙:「还有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被小手挡着,声色也闷闷的,显得不耐,楚引歌忙松了手,掌心潮热。 却不想水影竟走到她的面前,从背后拿出一个小木盒,面色绯红:「夫人,生辰快乐。」 楚引歌微微一惊,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又听水影娇羞续道;「这里面是黑伦石,是我在宣、隋山洞里寻得的,水滴不穿,风吹不化,誉为天长地久石,愿夫人和阁主也长长久久。」 楚引歌心下一动,她自然听闻过这黑伦石,说是若碾碎压.制成墨,写的字连水都晕不开,她可太喜欢了。 她一把抱住了水影,「谢谢你水影,这真是我收到最用心的生辰礼......」 白川舟的胸口发烫,被藏有黑伦石的锦囊不断碦着,他心生窒闷,怎么他带出来的手下连送的礼都想得一样? 他还想今晚送她,谁曾想被水影捷足先登了,而且他的是太子殿下送的,她是自己寻的,这就更没法送出了。 他剔了眼木盒,要不是在宣、隋交界那夜他做了一晚的面具,这些黑伦石恐怕水影是捡不到的。 眼前两人还紧紧相拥,棠棠还在一个劲地说着感谢之言,水影已是嘴角咧上了天,本来这些甜得让人心化的词和这个拥抱都是他的。 一念至此,白川舟的胸口更是堵滞,罢了罢了,他在夜间还准备了一齣好戏,幸好做了两手打算...... 语气微沉:「别抱了,太子那里不还又要事?赶紧用完早膳去东宫吧。」 两人这才恋恋分开,楚引歌觑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连女孩子的醋都吃?! - 楚引歌怕耽搁太子的要事,匆匆吃了几口,就拉着白川舟上了马车,紧赶慢赶到了东宫,而且太子知根知底,他们也就舍了面具。 一进宫门,就听到鼓吹喧阗。 阿妍从一旁的门口蹿出来,向楚引歌抛洒鲜花:「棠棠,生辰快乐。」 原来东宫的要事竟是帮她办生辰宴。 「礼乐起,说祝词。」 夏风迴荡着悠悠裊裊的乐曲。 身着宫服的女婢站在两旁,面带笑容,满口都是吉祥语,她每走一步,就被塞上一样贵礼,绫罗绸缎,华美珠宝,还给她带上花冠,说着妙语,逗得她合不拢嘴。 还将她引到水池边,池水漫漫,波光粼粼。 楚引歌尚不明所以,可白川舟却暗道不妙,水影在身侧轻问:「主上,这是不是同您天刚两亮,就去后湾准备的那出撞了......」 话音刚落,就突闻池中一阵巨响,几根水柱直射上天,喷珠溅玉,状如瀑布,倏尔几根水柱又散若飞雪。 实乃壮阔奇伟,这样的盛景令在场诸位都不免发出惊嘆。 只有白川舟在旁一言不发,面色郁沉,这怎么准备了两个生辰礼,两个都能撞上?! 热浪滚滚的仲夏被水风凉凉消减了不少燥意。 「阿妍,这也太隆重了。」 楚引歌并不算是个爱赶热闹场子的人,但这么用心地准备,她还是大受感动,「谢谢你,阿妍,这真是我见过最竭诚的生辰礼......」 一个是最用心,这一个是最竭诚......白川舟气促。 楚诗妍笑着摆手:「我没这么好的点子,这些都是殿下的主意,他在我去岁生辰的时候做了这齣水戏,今日又稍加了些许改良。」 「太子殿下?」 楚引歌虽尚未见过韩靳,但从他的行事作风来看,既能说服白川舟一同合作,又能吃定自小就目光如炬的阿妍,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她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正说着,韩靳着一身锦衣绣袍款步前来,神清气朗,举止高贵。 最讨喜的是他的开言:「阿姐,生辰快乐。」 如敲冰击缶,拂开阵阵热风,直击人的心腔。 白川舟抱臂睥睨,漆眸深深凝他。 「姐夫。」韩靳双手作揖。 又凑在他身边轻问,「姐夫的脸色怎么不太好?是昨夜没睡好?」 「被你噁心的,」一声声的姐夫叫得白川舟寒毛直抖,他冷笑了声:「你再不给我好好说话,别怪我再拿剑刺你。」 眼前的水花纷飞,白川舟看得气恼,切齿低语道:「你怎么没同我说准备了这个?」 「我都听闻了昨晚宫宴上的事。」 韩靳昨夜回东宫后,暗探就同他讲了阁主自看到阁主夫人,眼睛就没离开过,幸好阁主夫人是在他后面跳舞的,否则昨晚的刺杀恐是难成。 他轻笑:「我看你对阿姐毫无抵制力,怕你将这惊喜提早同阿姐说了。」 这阿姐叫得可真顺畅,白川舟听着尖锐,拿剑柄抵着他的胸腔,威胁道:「不许叫她阿姐,叫谢棠。」 可楚引歌却对这声阿姐颇为受用,且看他举止不凡,转脸笑道:「太子殿下,我作为阿妍的长辈,今日趁我在,择日不如撞日,不妨商讨商讨你和阿妍的婚事罢?」 韩靳听闻,忙不迭地跑到她身边,十分恭维:「阿姐果然所思所虑比我们这些小辈要深远,那去厅堂议议吧?」 白川舟就走在他们三人的身后,看着他们言笑晏晏,茕然一身的孤影更显落寞。 水影从宫墙飞越至他的身侧,气喘道:「主上,后湾的掌柜说机关都布置好了,已经撤不了,水戏无论看不看到点就会演,五千两银子必须照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给他吧,」白川舟摆手淡说道,「但这事别让夫人知道了。」 花了大价钱却还撞了生辰礼,算是白瞎了。 「那主上打算送何作为夫人的生辰礼?」 白川舟淡扫了她一眼。 水影难得懂了世故,替他分忧,「我那里还有几块长相不太尽善的黑伦石,主上拿去雕磨应当还可以用.....」 白川舟的胸口又开始有点疼,他将怀中的锦囊丢给她,狠狠说道:「今日你最好别再出现我的面前。」 水影打开一看,黑黢黢的,眸色一变,瞬间瞭然,倏尔就滚得没了影。 白川舟心中烦闷,走了两步,想到了方才水影说得雕磨...... 他摩挲着下颌,有了主意。 在东宫用了午膳后,白川舟和韩靳就被隋帝叫走了,楚引歌昨夜没怎么休息好,与阿妍闲话了几句,就回了驿馆休息。 醒来时,窗外薄暮冥冥。 楚引歌起身坐在窗边,打开木盒,对着夕阳看着这一块块的黑伦石,纹理纵横,但在光下,却呈着透色,剔透温润。 所谓好的石头「痩漏生奇,玲珑生巧」,着实微妙。 可放下后,她又觉得怅然若失,支颐看着远山,牧之还没送她生辰礼呢。 不过他忙,许是也没功夫筹备...... 楚引歌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门响,水影急沖沖地跑了进来,将她拉起:「夫人快走,隋帝突然陷入昏迷,三殿下备了精兵冲进宫中造反,宫里已乱作一团,我们快走。」 「那牧之呢?」楚引歌被拖拽下了楼梯,「牧之是不是还在宫中?」 「主上放消息出来,让我带你去城外的嵛净山等他。」 水影将她塞进一辆拱厢马车里,神色焦灼:「怕三殿下又来人将您掳走,夫人你忍忍。」 楚引歌坐定,才知水影让她忍什么,这马车的窗皆被黑布遮罩,且丝毫风不透,想必都已被钉死。 这倒是没什么,她就是怕白川舟有生命之忧。 她在一片漆黑中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裙摆,感受着马车碾过青石板路,似是上了山,极其颠簸,左摇右晃,跌宕不稳。 行了大概两炷香,马车才堪堪停下。 楚引歌下车时,天色已黑,身后是林浪重重,眼前可俯瞰整个虞城。 她眯了眯眼,那个灯火通明的就是宫殿了吧,也不知牧之如何了。 水影说道:「夫人,今夜恐要在这过夜了,我去找些柴火,您在这等我。」 楚引歌点了点头。 夜幕愈发低垂,楚引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宫城,脑中不断浮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她拢紧了自己。 许久,她隐隐觉得不对,水影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楚引歌低唿:「水影。」 阵阵回声旷远,只闻几只鸟振翅之音,未听见应答。 「水影!」 楚引歌怕她遇上了什么豺狼虎豹,心下有些慌,「你在哪里?」 只觉风声唿唿,还是万籁阒静,更觉凄凉,怎么好不容易过个正常点的生辰遇到了宫变。 「水影,听得到我说话么?」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空中噼里啪啦的巨响,回身一看,漫天烟花就在虞城的苍穹之上燃起。 似麦浪,如金雪,火树银花,绚丽夺目,千千万万朵,砸在她心上。 她正懵怔,往前走了两步,却没瞧见脚下的石块,不禁一滑,还未踉跄,就跌入了温热的怀抱。 「生辰快乐啊,小夫人。」 楚引歌抬眼,对上了那双恣意的桃花眼眸,倏尔眼眶就红了。 白川舟揽腰将她扶正:「怎么还哭了?」 楚引歌看他一身清风霁月,越发委屈:「你知不知道我有担心你?你怎么拿这事骗人?白川舟,你就是混蛋!」 白川舟将她一把揉进怀中,低声解释:「我没骗你,只不过韩靳早已听到风声,午时三殿下刚要起兵造反就被拿下了,太子这下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那你受伤了没?」 「没有。」白川舟缓缓拍着她的背,「再同你说个好信,楚翎将新帝杀了。」 「楚翎?」楚引歌顿住了哭腔,诧异道,「他们不是一伙的么?怎么?」 白川舟娓娓道来,他午后收到暗报,在他还没走几天,新帝就耐不住寂寞,在宫中整日莺歌燕舞,荒淫无道,楚翎独揽大权,将那些进谏奏摺通通视而不见,若还有人执意进谏,则关押慎刑司,导致一段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众臣大气都不敢喘。 结果有一日新帝喝得酩酊大醉,左拥右抱之时,就收到了阁主在途中娶妻的消息,新帝大乐,说从前总听闻阁主对谢昌之女念念不忘,还不是那么回事。 说到兴起他又遣人拿出了一条披帛,对楚翎说这披帛就是谢棠的,陪他了许多年,筛选了不少女人,越说越亢奋。 却不想被楚翎当场一剑封喉。 四殿下靖王立马以弒君之罪缉拿他,楚翎一路奔出宫外,不知踪影,前几日才在一座无名碑前找了他的尸骸,边上还有那条素白披帛。 那无名碑正是白川舟命人给冒替谢棠的女子造的。 楚引歌听完,沉默了片刻,有些唏嘘:「.....他也挺可怜。」 她不想去谴责他生前的是与非,那些苦楚的日子都旧了,她只是觉得他可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生前爱错了人,死前认错了人。 她还记得那时在狱中对他说过的话,「愿阿兄寻得一心仪姑娘,与嫂嫂两情相悦。」 楚引歌还是想将同样的祝福送给下一世的楚翎。 希望他来世能活得安愉,别再做个可怜人。 烟火炫灿,道道飞驰。 白川舟将她身子掰正,「再不看,五千两银子又要白花了,可怜的就是我了。」 楚引歌吸了吸鼻子,才反应过来,娇眉轻蹙:「又?」 这一不小心说落了嘴,白川舟拉她坐下,指了指山脚后湾,撇撇嘴道:「那里的水戏就是又。」 滔天烟火,烂漫水戏,逐风追月,好不热闹。 楚引歌靠着他的肩畔,笑道:「世子爷大手笔,壕掷万金给我庆生,但看着有些肉疼。」 「没办法,败家子赖上你了。」 白川舟在她的腕间挂上红绳,慢斯条理地说道:「可算栓住了。」 楚引歌晃了晃,上悬一朵盛绽的白蔷薇,在风中轻摇,似能散出馥郁的芳香,「下午雕的?」 「嗯,可喜欢?」 他的眸色闪着烟火的璀璨,带着热忱望向她。 「这花瓣略显粗糙,线条应再柔和几分,还有这上色没有抹匀......」 楚引歌一面打趣,一面就瞧见边上的人面色愈发暗沉,眸光都逐渐黯晦,她靠近轻啄了口他的下唇,语气俏皮:「傻子,骗你的。」 她勾着他的玉颈,热浪拂耳,细细说道:「这坠子万金难得,我很喜欢,夫君。」 白川舟勾了勾唇,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一手扣着她的后颈,逐渐加深。 他们在山顶拥吻,她腕间的白蔷薇和他手上的小舟不断碰撞在一起,身后是巨大的烟花璀璨。 焰火燃到了最后形成了三个璨字——两相欢。 正如棠棠和世子爷,两相乍见之欢,同气相求,日后久处不厌,彼此担待,至此一生,矢志不渝。 作者有话说: 宋代就有了人工喷泉,但形式不太一样,这里的水戏喷泉是私设哈~ 正文完结了,这段时间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留言,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好多都已是眼熟了,就心血来潮列了感谢名单,也非常感谢许多虽不留言但章章订阅的小天使们,因为看不见没法列在其中,但要记得我还是很感动的啊~爱大家。 感谢名单(不分先后): 为爱跳尼罗河,屋檐下的玛丽苏xx,点点鱼,李辞,想不起别的名字,瞳年,marinda,蕊蕊蕊子,松下问童子,lum,陆易恩,世界第一初恋,61375934,想抱滚滚,欣欣,曾小嗨嗨嗨嗨嗨嗨,渔火,赤鸫,退役杀手,梓柔,浮生如梦,y,沈予,52255196,61490412,勇敢的兔兔等 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了,再次鞠躬,之后还有几篇番外,写小世子的~谢谢大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