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战史》 第一章 人间炼狱 北地,旷野,天高,风急,残阳如血,落叶如刀,灰茫茫天色笼罩之下,十万戾族大军正浩浩荡荡,徐徐前行。旌旗蔽空,阵容严整,他们身披黑色精钢甲胄,手持巨斧、长枪、大戟,一脸肃穆。 他们自称黑夜的后代,白天不是他们最擅长的战场领域,可每至夜幕降临,即同野兽一样被唤醒,双眼燃起火焰,放出骇人光芒。血盆之口张开吞吐日月,露出嗜血之獠牙,欲撕咬猎物,涤荡人间。 这支队伍的后方,一名炎族战士,被数道锁链缠住,在百般折磨之下,早已失去了神气,满脸被风霜染成山峦一样的褶皱,看不到一丝平整之处,血雨浸透了脸部,使之呈现像尸块一样的死灰色。 前面就是炎族曾经的辉煌故都长歌,却早已在战火中被夷为废墟,断壁残垣,环堵萧然,只有残留的几根石柱,让人只能通过脑补,去想象此地曾经的铺锦列绣,鲜花着锦,歌舞升平。 在一座巨大却因战火早已被毁得面目全非的石像面前,将进行最后的祭礼。这座石像高约数丈,原本正是炎族的守护神,在战火和各族的毁坏和污损之后,已看不到原本的模样,之所以没有被推倒,也恰恰想让它成为炎族屈辱历史的象征,又非金非银,重逾千吨,所以没有被当作战利品抢掠一空。 大军在石像驻足,戾族首领阿约罗微微颔首发出粗重的喉音,并褪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旺盛的体毛,像一只猿猴,但还是分明可以看出戾族人的鲜明特征,豹头环眼,面色白中泛红,眼神中的威压慑魂夺魄。 “把人带上来,” 炎族战士即被几名魔族士兵拖到大军之前,石像之脚下,如被群狼耽视的一只羔羊,群山裹挟下的一块石头。 他缓缓睁开疲倦的眼睛,看到眼前巨大的炎族神像,深感戴罪之人,再无颜面面对故人亲族,更何况是炎族之神,便不顾沉重的脚链,屈膝伏地而走,脚链拖行于地,发出的喑哑之声愈发如山一样沉重。 “神,饶恕我吧,饶恕我等有罪之人,”` 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把他给我拉起来,” 随即,他被两名戾族士兵架到阿约罗面前,阿约罗拽住衣领,俯视道,“告诉我,什么是你说的文明,在这把刀面前还有你说的文明吗!” 一柄弯刀架到战士脖颈上, “文明就像这同山川,这大地,不是你说不存在就不存在,它会像你们这种蝼蚁一样消失,即使你们人多势众,即使你们暂时占了这座城。” “不见棺材不掉泪,只会惩口舌之勇,如果你愿意亲手把这座神像摧毁,那我就给你一条生路,还你自由之身。” “禽兽就是禽兽,野蛮终究是野蛮,不会因为你们穿了衣服,自以为有了人的样子,就会变成人,那叫衣冠禽兽,你们的肮脏与低贱,永远不会因为一时的得势而洗刷干净,死了这条心吧!” “好吧,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送你和你的文明团聚,和你的族人团聚。” “求之不得,我早已想见我的亲族,一刀了结吧。” “没那么容易,这么轻易让你死掉,太便宜你了,来人,” “到,”几名魔族士兵上前领命。 “将他绑在这石像之上,用火慢慢烧死,我要看看他死到临头,还笑不笑得出来。” “遵命!” 原本已是锁链缠身,再贴着石像,又是万锁加身,更像个被捆缚而成的蚕茧。 “加柴,点火!” 大火燃起,随着火势,身下的柴堆被烧得哔啵哔啵响。 “让我们好好看看你最后的表演,”戾族士兵亦欢嚎助势。 他强忍着痛苦,不想在这帮畜生一样的种族前显露自己的畏葸之心,但随着,铁链逐渐烧得通红,他再难忍受,发出几声惨叫,但还是咬着牙作最后的抵抗,嘴角咬出的血如同长线往下落。 “我炎族人,虽死亦绝不屈服,我会在天上看着我的族人来复仇!” “你们的族人在哪里,我好像一个也没见到,” “哈哈,”士兵跟着一同起哄。 他用最后的气息发出一声长啸,“只要人族还未死绝,他们迟早会重生的,炎族永不为奴!” 这是炎族最后一名战犯,名字已不详,代号,曾经炎族大军中一名随行的文书,不过能文能武,战时提枪上马,七进七出,百死一生,身上染透了异族人的鲜血,平时拿出皮纸,记录这战场的故事,写下这人间的炼狱。曾无数次死里逃生,也曾无数次砍下异族人的头颅,立下无数战功,曾经身边有英武卓绝的将军,可以饮酒狂歌,有可以休戚与共的同侪士卒,一起出生入死,报效国家,但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几十万众,在无数次的血雨腥风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人。 这片大陆上,原本属于炎族统治的大地,早已成一片炎族的炼狱,曾统治这片大陆数千年的主人,因为各大异族的叛乱,终于在挣扎十余年之后,落下了帷幕。 而更加凄厉的是,数千万炎族人,不是在战场被一刀砍掉了头颅,就是因为饥饿,在绝望的呼喊声中逐渐式微,饿殍遍地,哀鸿遍野,而最终消失于这灵世间。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眼里的光只留下的最后一丝倔强也黯淡了下来,他仍高昂着头颅,即使烈火焚身,他仍要守护炎族最后的尊严,绝不能因为他这条蚁命而蒙羞。 他在死前,亦闪过无数的恨意,恨人族的高门贵胄,不知蛮族们的狼子野心,躲在温柔乡里日夜笙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古至理。 自从大夏朝后期,因为主君昏聩,臣子互相攻讦,诸皇子藩王为争夺皇位,频繁内耗,最终导致各地的蛮族乘机蜂起作乱,趁虚而入,终成滔天之水,动摇了整个帝国的根基。 而即使众乱纷起,他们仍然是实力最强的一方,可数千年的辉煌与繁华早已消磨了他们的血性,即使敌军兵临城下,亦没有团结一致,导致被逐个击破,最终大厦倾颓,丢掉了万世基业,悲哉,哀哉! 数千年创业,成其辉煌,可要摧毁一个帝国却又如此轻易。 杀伐之间,伤心秦汉经行处,无数宫殿都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乱以来,短短十余载,却已不知多少个日夜,他亲眼目睹,无数炎族家庭,惨遭凌辱,家破人亡,如今,独撑着一柄大旗的他也到了最后的时刻,在明明晃晃的火光中,血已燃尽,马蹄声已微弱,就此长眠吧。 许久之后,石像后的乱草,窸窸窣窣声中,从中探出来一个头,他是一个炎族的小少年,神色凄然,头上盖着的乱发亦如一蓬乱草,遮盖了稚嫩的脸庞,褴褛的灰布衣衫堪可蔽体。 他走到石像前,看着被燃烧殆尽的尸身,将最后的火星扑灭,准备收陇残骸,为他立下一个墓碑。在收敛肢骸之时,于肚腹之中,发现了一点书卷的残骸,他把页面的破损处和尘烬拂去,只得几页残章断页,上面的一些文字,他一个也不识,只能暂时掖入衣内的口袋中。 待尸骸入土之后,立下一块长石做墓碑,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炎族战士之墓”,叩了三叩,便起身准备离开。为防万一,他又伏地听了听大军离去的脚步声,确已杳无人声,起身望向大军离去的方向,一股恨意在心中燃烧得越来旺。 第二章 路在何方 偌大的长歌城前,小虫的身形愈发瘦小,正要寻找点食物果腹,天上亦雷声大作,落下了一阵瓢泼雨,他不得不躲进一块巨石之下,望着石碑上的浮雕,一个巨大的辇盖前,是各国使团朝见夏国皇帝的场景,万国来朝、四海臣服的盛景,与如今断壁残垣更形成鲜明对比。 待到雨声稍歇,早已是饥肠辘辘,他像一只四处觅食的蚂蚁,转目四盼,找寻路在何方。 这里是炎族的都城,或许可以找到同族人吧,仍然抱着这最后一丝幻想,也想在这断壁残垣之中,想要搜索一点炎族残存的气息。 在乱石堆去翻找一通之后,一无所获,炎族的命运如同他的亲族一样,早己零落成泥,在这个中陆都几乎消失了。 夜晚,丧乱愁绪之间,小虫不得不从乱石中走出来,看着这座死城,哀叹一声,走回官道,循着官道上残留的脚印,跟随上去。 跟随许久,夜色已经暗地没法看见人影子,身上又饥又累,就地休息吧。寒意也侵袭而来,可哪里能栖身呢,近乎绝望间,总算在前方看到一个屋宇的轮廓。走近了看去,原是一间破庙,推了开门,灰尘像一瓢水一样一下子泼洒下来,搞了个灰头土脸,稍微掸了掸,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地靠着一尊塑像躺了下来。刚躺下没多久,天冷,衣薄,不得不到外找了些柴火,用上自带的火石,烧了些柴火。身上暖和一些后,才在柴火边睡了下来。 此时是大夏历神武十七年,之所以追随这群魔族人的脚步,不仅因为戾族与炎族的矛盾,更因为自身的灭门之祸,那军队之中有他最恨之人。 进入梦乡后,梦也开始摹写着一些往事的存迹。 “都是你的错,你害了我们整个族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全族的罪人,全族的罪人啊,为什么你还能活着,我们却要因为你而下了地狱。” 他从噩梦中惊醒,眼睛如血一样布满了红丝,脸上的冷汗像一样涔涔而下。柴火已经烧尽,四处还是一团漆黑。黑夜之中,那尊塑像越发像厉鬼索命的模样,让他心中更加恐惧,不敢继续睡下去,就在塑像的背面,重新燃起篝火,他本名叫周演,小名叫小虫。小虫啊,小虫,不过是乱世下的一只蝼蚁。 一年前,他还居住在一个幸福的村落里。 “演儿,快来吃一吃这个,这是我在山上采的树莓,又新鲜又甜。” 他高兴地拿了一个往嘴里咂了咂,“真甜,好吃,”然后是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呢,我们再去采。” 这里是夔州的一隅,族人为了躲避战乱,隐居于此。 整个村落是天下大乱之后,难得的世外桃源,四处祥和宁静,如书中所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可一次偶然间,他上山采野果草药之时,看到前面树丛中的响动,以为是一只野物,于是自己也躲起来不出声。可前面的树丛也不出声了,静等了半天,摒不住性子,上前悄悄地摸过去。拨开叶子一看,竟是一个受伤的女孩。 这个女孩戴着四方花帽,穿着漂亮的丝绸衣服,上面的花纹细腻而泛着亮光,显然身份特殊。脖颈中露出来的皮肤有一层黄色的绒毛,肤质却白皙地像一层奶酪,又透出丝丝的血红色,他不知道,这是戾族人。对他来说,只有好奇,世界上居然有长成这样的人。用手轻轻地搡了搡,女孩子纹丝不动,难道是死了。又细细在鼻尖试了试,发现还有气息,还活着。再全身打量了一下,发现腰间有一处血渍,那是受伤了,刚掀了掀衣服,想仔细看一看伤口的模样,“啊,”女孩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 “你别动,你受伤了,我看一看伤口的模样。” 仔细察看之后,有一道长长的口子,虽然不深,但流出的血已经把内衣染透了大块,必须赶紧救治。看了看竹筐中的草药,应该可以支撑两日,先带人回去,到时再上山采一些。 他隐约觉得,不能让族人知道这个姑娘的存在,便把她隐匿在柴房间,自己给她上药。女孩经受不住痛,发出一丝细细的呜咽声, “你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上好药之后,已是吃饭的辰光,趁家人不注意,偷偷藏上两个馒头,一两个鸡蛋,加上自己采的一些果子,送到柴,就这样勉强维持了数日。 可几次三番之后,还是纸包不住火,父亲跟在他的后面,发现了这个戾族女孩,当即打了小虫一巴掌, “父亲,你为什么打我,” “你不知道,这是戾族人,与我们炎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赶快把她交出来,让族人处理。” “不行,她是我救的,你们不能带走她,” 父亲转而和颜悦色,语调轻柔地说, “我们不会把她怎么样,只是把她送出这个地方,让她和家人团聚。”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们要杀了他,我不会交给你们的,” “是又怎么样,你不杀了她,她就会带给全族人灾祸,到时戾族人一来,整个村子都会灰飞烟灭,我不想看着整个村子毁于一旦。” “可她还是个孩子,” 小虫伸出一条瘦弱的手臂,护在了女孩子身上, “妇人之仁,养虎遗患,你护得了她一天,护不了一世,族人迟早会知道,也迟早会杀了她。” “那也留她一天是一天,我不想看着她死,” “逆子,”父亲长叹了一声走了。 小虫回头看着这个女孩,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叫阿克玛,” “好,我记住了,我大名叫周演,小名叫小虫,”女孩点了点头, 小虫想了一想说道,“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多呆了,我带你到山上的一个山洞,那里比较安全。” “我已经没事了,你直接放我走,我可以自己走出去,”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千万不能多做动作,” “你看,我能行,”阿克玛站直身子,还想转个圈,刚转了一半,就扭到了伤口,啊地一声,痛得昏了过去。 看着她的脸色煞白,只能这样了,于是把她背在身上,两人的肌肤相亲,感受到她身上的淡淡香泽,一时间有些心旌摇荡,这个姑娘比起她也小不了一两岁,但话说回来,她可真沉,从扶她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就这样累到大汗淋漓,一步一趋,才到了离村十几余里的一个山洞,这个山洞是他的秘密圣地。就连平时一起玩的小伙伴,他也没有告诉过。 阿克玛已经苏醒,周演把准备好的一些食物和草药放在地上,一一教她怎么用目前的材料制作食品,最好不要烧火,那样很容易被人发现,怎么把药材捣碎,给自己敷药,感觉自己已经长成了大人,这个女孩倒像她领养来的小孩。 在他交待完事情之后,女孩点了点头,可还是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族人肯定不会放过你,我一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先照顾好自己,只要有机会我会马上回来看你。” “那好吧,你要早点回来,” “我会很快回来的,等着我!” 第三章 灭门之祸 他回到村子,族人已是严阵以待,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过来,上百双眼睛直瞪瞪地看着他,为首的正是父亲和族长。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父亲质问道, “我不过是出去采药了,” “那你的药呢,” “不是没采到吗,”周演装出一副云淡风轻,一脸不屑的样子。 “你明白,我们想要知道那个戾族人去了哪里,” “我已经把她送出村子了,你们不要再找了,” “你个大逆不道的畜生,你是要害我们全族人的性命啊,” 族长将父亲劝开,微言大义地教诲道:“演儿啊,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躲到这深山老林里,住这茅草屋,吃些山上的野菜粗粮,是为了来这受苦受难吗,都是为了活命啊。就像山上的豺狼虎豹和我们人,并不是豺狼一定要吃人,而是他们为了生存就必须将人作为敌人。我们和戾族人天生立场不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了生存,就必须争个你死我活。” “我下不去手,”周演似乎有所动摇, “那你把她的藏身之处告诉我们,由我们来处置,” “那跟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我不想说,”周演还是回绝。 一些族人已经愤怒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一把火烧死他,” 看着这些族人狰狞的眼神,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族人,这时也已化成愤怒的猛兽。 母亲和哥哥出来求情, “你就说出来吧,犯不着为了一个异族人这样和族人敌对,” “不必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别以为我们不敢把你怎么样,先把他绑起来,教训一顿再说,” 父亲也建议道,“不如先把他关起来,我们四处搜寻一下,料想这人身上有伤,应该也走不远,” 族长微微颌首称是,两位族人上前,把他绑了起来,缚在村中间祭坛旁的一根木头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要你把她交出来,我会就会解开你的绳索。” 周演仍旧缄口不言, “这小子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为了一个敌族女人,置亲族于不顾。” 大家都散了吧,各自准备准备,上山寻人。 族人拾掇好工具,就各地分成小队,四散上山寻,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族人有些气不过的,已经建议用刑讯来逼供,母亲和哥哥仍旧出来求情。 族长说,“还是封锁住各路出口,继续上山去找,一个大活人总要吃喝,不至于走脱。” 族人又稍稍放下了心,为了快点搜寻到阿克玛的踪迹,夜里也举着火把,不想放过一个地方,搜范围越发逼近阿克玛的藏身之处。 母亲趁着夜色过来,偷偷给周演带来了一些水和食物,喂着他吃。“我知道你的脾气,若是没想通,是绝不会听进别人的,低下自己的头的,我怕你因为这个以后吃苦头。” 周演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浑身已是口干舌燥,肚子也在打鼓,这些东西如同救命仙丹,食物不加细嚼就一口吞下。“慢点,慢点,怎么那么急呢,” 听到外头族人的叫喊声,母亲有些慌,“那赶紧吃完吧,要是被抓到,更有苦头吃了,”匆匆清理掉痕迹便走了。 看着这漫山遍野的人,周演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而做过的事,又怎么好反悔呢。虽然隐藏的地方极为隐蔽,可这样全村倾巢出动,掘地三尺地找,她现在伤还好,迟早也会落入罗网。可即使侥幸没有被捕,这些食物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不是也要饿死,想来想去,看来这个姑娘是在劫难逃了。 又转念自我安慰,听天由命吧,如果最终受难也算她倒霉,怪不了我周演。 在这样的不安中,族人和周演度过了漫长的一晚。 一向镇定的族长,眼神之中也有惶恐之色,他马上召集了族中几大长老,商讨对策。 “如果再找不到,是不是要考虑举族迁移的事情,” “可目前兵荒马乱的,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只要被异族发现,也难逃一死啊,” “可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要么对周演上刑,我们不能再等了,不找到此人,怎么可能放心,” 周演的父亲周启年也是长老之一,“你们要上刑,我也同意,为了全族的生死存亡,我甘愿大义灭亲。” 族长听了各位长老的意见,思忖片刻之后说,“目前我们只能防患于未然,做好各项准备,启盛,你差遣几个消息灵通的四处打探异族人的踪迹,顺便查探有无适合迁移的地方,启炎,你嘱咐大家做好一些迁移的准备,同时安抚好族人,只是为防万一做的一些未雨绸缪之事,启年,你继续带人搜山,务求仔细,只要人没找到,就不能停止,远山,你带人继续审问周演,根据事态发展加大审讯力度,万不得已,可以上刑。” 会议结束,族长和长老各自散去,执行计划之事。 周远山也是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和族长同辈,还稍长几岁,把他请出来专门讯问周演,其良苦用心可想而知。 周远山来到周演面前,吩咐族人,“把演儿的绳索解开,我与他细细详谈。” 绳索一解,便要下跪,周演连忙扶住,看着老人,已感罪孽深重。 “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没多少时日了,只是希望你能怜悯族人,保留我们这一支周氏门人的骨血。昔日我们是洛州大族,河东周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夏朝内,世代高门,几代位列三公,如今,竟落到这步田地。” “同是一族之人,岂能不知,” “戾族本是边境蛮夷,后来夏朝二十九代皇帝赵寅收服之后,将他们引入炎族各大门庭,为奴为仆,未想竟酿成大患。” 未等老人讲完, “不好,大事不好,”一道黑影闪过,正是族里刚派出去的探子回来报讯,他直冲族长的茅屋,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慌慌张张作甚,何事不能慢慢说来,” “我在十里外看到戾族人的军队正往此处进发,很快就要到了,” 族长大惊失色,“终于还是来了吗,赶快到各家各户传信,让大家赶紧逃命,能走一个是一个!” 各家各户得信之后,哭啼之声已此起彼伏,正欲收拾行囊,往后山口逃遁。 未想到片刻之后,大军如影随形而来,带头的就是戾族征西将军、端亲王伊里察,身后跟着一百精骑,标志性的黑色甲胄,戾族弯刀,玄青鹰翅大旗,如同死神降临。伊里察肩上立着一只苍鹰,喙卷如长钩,羽毛似精甲,眼睛如黑夜。 “你们几个跟着飞影找到郡主,其余的跟着我,见到炎族人,无论男女老少,格杀勿论!” “是,” 精骑所到之处,血光四溅,绝望之声,传遍全村如地狱鬼泣。 母亲已经得信,赶紧过来报信,“演儿,戾族人来了,赶快走,” “我不走,此事因而我起,我岂能抛弃族人自己逃命,母亲,你带着家人和远山长老赶快逃吧,不要管我。” “不行,你必须走,” “不,我不走,”说完,把母亲一把推开。 一刻钟工夫,整个村里已经听不到一点人声,那个他救下来的戾族女孩阿克玛,正坐在马上、伊里察的身前,缓缓走到周演面前。 周演跪在祭坛之前,灭族之祸全因他一人而起,犯下如此过错,却成了最后一个还活着的人,殊为可笑。 “我救你一命,为何杀我族人,”周演看着阿克玛说。 “戾族与炎族不共戴天,与你救我之事无干,” “那我救你的一条命,今日就要拿回来,” “你有那个本事吗,” 周演拿着一把刀便要刺上去,刚一迈步,便被一支长戟拍了下来,几根长戟对准了他,刚要刺下去, “慢着,”阿克玛向士兵摆手道, “今日就放你一条生路,你我之事一笔勾销,他日你我再见,必分个你死我活。” 这一百精骑随即转头,卷起长尘扬长而去。 周演看着阖族人的死状,哀泣之声逐渐细不可闻,收敛尸骸,点起一把大火,烧了几日几夜。可周演犯下的罪,万死莫赎。 第四章 落入敌手 在破庙度过这一夜,跟随戾族军队的足迹,自然凶险非常,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目前对戾族人仍然知之甚少。一路跟随的前提,是自己不能落到戾族人的手里。 路上仍随处可见炎族人的死尸和白骨,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更添心中血恨深仇。 狼虫猛兽亦为了填饱肚子,四处啃咬人类的尸体,这种惨像不忍卒睹,而他却必须通过各种方法寻找食物。 靠着采集一些野菜野果根本不能填跑肚子,就利用一些尚未腐烂的人类尸身挖掘陷阱,然后捕食一些野兽,或者通过自小跟随族人学来的一点打猎功夫,来捕食一些野兔、山鸡、飞禽。 夜晚是最难熬的时候,逐渐冷下来的天气,让他又不得不去寻找衣物裹身。即使之前一直避免触碰腐烂尸体上的衣物,臭气熏天,让人作呕,最终还是在寒冷的逼迫下,不得不去扒了几具已经腐烂,行将化成白骨的尸身,做好简易的大氅、棉被用来蔽体助眠,可衣物也已经被腐蚀,稍一用力,就能像纸一样撕碎。 从越来越密的足迹,频繁经过的商队和巡逻军分队,表明离戾族的城寨就越来越近了,离得越近,危险也就逼近。 当他躲在草丛中,自以为无人发现,窥视前方一小队戾族军队的一举一动,被人一把从揪住了后颈,心下一凉,这下彻底完了。 “小兔崽子,躲在这里看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随即又一把掼在地上,踹了一脚, “什么东西,脏兮兮的,拿盆水来,” 趁此机会,他赶紧跃起,想要逃脱,躲过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还是又被人一把揪了回来,当他被一盆冷水浇过,浮现了一张炎族人特征的脸庞之时, “原来还是一个炎族人,真是运气好啊,在这里抓住个敌族的奸细,可以回去邀功请赏了,” 周演也看清了此人模样,除戾族人的那些特征之外,异常高大健硕,穿着皮毛衣服,袒着双臂,露出虬结的肌肉,一层黄黑的绒毛遮盖着晒得鲜红的皮肤。 “直接杀了他吧,一个乳臭未干的炎族人,留着能有啥用,”一个身形相仿的人说, “我看不如留着他,刚才看这兔崽子身手敏捷,放到决斗场里玩玩,也是一种乐趣,”另外一个矮小、秃顶、红鼻子的人说道。 “我看这个提议好,正好带回去玩玩,决斗场里好久没有新鲜玩意儿了,” 周演从一些人着的五色斑斓的奇装异服,揣测出或许是一个什么马戏团之类的商队。这十余年来,他在只在幼年时,有过一次相关的印象。 那时戾族人,或许不过是炎族人围观的一群小丑,看着他们上蹿下跳,挤眉弄眼,就为博人一笑,却因为一次表演失误,嘘声四起,被各种冷嘲热讽, “表演得什么玩意儿,赶紧去吃屎,” “妈的,还不如找两只猴来表演,你们还不如猴呢,贱种,赶紧滚,” 这更让他明白,两个族群的仇恨因何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遐想,就被蒙住了双眼,像一个沙包一样被扔到了马队上, “一起回大本营去,在外头晃荡了这些时日,也该回去了。” 跟着车辆粼粼,马声嘶嘶,颠簸着一路,进了一个城邑。 周演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被放下来片刻,嘴里被堵上几块干粮,滴上几滴水,在饥渴和极度的虚弱中,到达了目的地。因为他能在逐渐喧嚣、以至于鼎沸的人声中,分辨出叫卖声,同样的胡笳声,竖琴声。 “总算到了,雅希尔,这一路你可得好好补偿我,”原来马队的首领叫雅希尔, “拉希尔,那是当然的,这一路上,我嘴里也是淡出鸟来了,我们要痛快痛快喝一顿,” 对着马弁叫了一声, “把这小畜牲什么的扔到监房里,好好看着,过几天有用,” “是是,”马弁答应道。 进了监房,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伴随着浓重刺鼻的霉臭味及便溺味席卷而来。 马弁,也是这里的狱卒,哐啷一声把门锁打开,一把将周演像小鸡一样扔了进去。 周演爬了起来,看到其他监房里,全得奇形怪状的各色人等,显然除了戾族和炎族外,还有其他各种族群的人被关在这里。一路没找到逃跑机会的周演,又是反复捣鼓门锁,又是四处查看监房的设施布置,总不能坐以待毙。 “出不去的,死了这条心吧,” 是正对面监房的一个老病鬼,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蓬头垢面,看不出脸长啥样, “关你什么事,睡你的觉去,” 老病鬼又斜着睨了一眼,加重了口气说, “看你的样子,你小子是炎族人,” “是又怎么啦,管你什么事,我是炎族人,就是死了化成灰也是炎族人,” “怎么活到这里的,要知道戾族最恨的就是炎族人,” “还能怎么样,被抓到这里的,” “唉,也是个快要进棺材的人,可惜啊,” “谁他妈要进棺材,我一定比你活得久,” “死到临头嘴硬,啐,” 周演看这人无趣,不与他斗嘴,好在终于可以喘口气,躺一躺。 过了一些工夫,狱卒也把食物和水拿了过来。水用水袋装着,刚喝上一口,就被夺走,周演立刻去抢,拼命对着口,长饮了一大口, “你还敢抢,不要命了你,“被一脚踹了回来, 水又溅到了铁窗上,他也像野狼,舔了上去, “妈的,渴死鬼投胎,” 食物投放时狱卒谨慎起来,从铁窗的缝隙里丢了进来。终于能看吃到更多一点的食物,饿得已经顾不上馊臭,大口吞咽了下去,可不久肚子也痛起来,满地打滚。 这里没有排便的马桶,只能就地排泄,所以整个监狱臭气熏天。 半天之后,监房里的其他人,才像活过来一样,显示了一点对他的兴趣。 “听说是个炎族人,我看估计过几天这间房就要又空出来了。” “没错,进我们这里的,除了手艺人,就是送死的,要么我们打个赌,看过几天能把他送走,你出多少,” “我出五文,” “你这也太少了,我出二十文,” 任他们怎么说吧,当然这时候的当务之急,就是怎么逃出去,可这铁板一块的地方,目前是一筹莫展。无聊之际,他又赶紧从内衣最里的地方,偷偷把书页的残卷拿出来,反反复复地翻了一翻。他以前还在老族长的教育下,认得一些字的,可这些文字与炎族的文字有竟无半点相似之处,所以一个不认得,等于是无字天书。就回想一些过去的故事,族人里传的一个预言,二十年后,就会有一个炎族英雄,带领炎族重建秩序,重新统治在这片大陆,建立高度文明的国家。 当时他不解地问,“什么叫文明,” “人与禽兽的区别就是,人懂得读书礼义,也就是文明,这些东西会化去人心的罪恶,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读书的缘故。” 周演似懂非懂地说,“哦,原来如此,” 现在看,这所谓的文明,能管用吗,不过是一种荒唐的、骗人的把戏罢了,甚至不能让他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小畜牲,主人嘱咐了,要你好好表现,几天后的决斗场若是赢了,还能让你吃几天饱饭,或者进个彩房让你小子好好爽一爽,哈哈,”狱卒又来传话。 “决斗场是什么?” “一看你小子就是个没吃过苦头的,过几天就知道了,我看到时还得给你准备一块白布。” 他隐约明白决斗场是个什么地方,不过与谁决斗呢,难道自己真的就此死在这儿了吗?心里一阵叹息,不去多想了。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块漆黑的地方,有时还能折射出一道亮光。他顺着亮光找过去,看到了一个女人,不过看起来年龄已经比较大了,对着镜子又涂又沫的, 女人,这世界上最可恶的东西,就因为放走一个,害得他全族遭殃,便对那女人生出无端的恨,可恶的女人,赶紧去死吧。 第五章 生死决斗 距离决斗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不可能让他的武力值提升太多。由于对于决斗没有太多的概念,所以好像一切都风平浪静。周演仍处在适应监牢生活的阶段,要么利用闲暇时间活动筋骨,锻炼身体,既然志在复仇,不可能就此颓丧下来。要么攀着墙上的石块栏杆练习引体向上,要么躺在上地练习仰卧起坐,这样奇特的练习方法,让整个监房里的人都感到异常新鲜,纷纷围观着这样一个奇怪少年的行为艺术。 “这人真是个奇葩,” “真想知道这炎族人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 可是因为手上的枷锁存在,任何动作都难度倍增,无法在数量上体现出锻炼效果。 狱卒看着这场景,无法理解,嗤之以鼻,这个死到临头的人还能干些这样的事。他认为这个地方关着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拿脸面来讨好别人,一种是拿命去讨好别人,所以周演也能看到隔壁监房有人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周演日日观察着监房的一举一动,初步了解里面的人是如何关押的。总体是沿着廊道划分成了两块区域,老病鬼那一鬼住得大多是手艺人,通过表演供人取乐,而这一排多数是决斗场的斗士,由于是土墙,除了一些破损的孔眼之外,并不能具体了解到每间房关押的是些什么,反而能看到对面几间监房里,有在吹曲弹琴的,有打手鼓的,有练习杂技动作,令他大开眼界。 这些人里谁是他的对手,揣摩到决战前一天,狱卒竟送过来一顿好饭,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甚至有酒有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狱卒的话也变得温和起来,“这一顿饭好好吃个痛快吧,或许这就是你的送行饭了,在我们这上决斗场的,只有两条路,一种是刚上决斗场就被人打死,第二种就是打赢了几场再被人打死,小子,若是能享受几天好酒好饭,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那决斗场是怎么比的,” “那还能怎么比,决斗分生死呗,”狱卒本想扭头就走,又转念补充道, “也是,你是第一次上,简单给你说一下决斗场的规则,上了决斗场,就比武决斗,必须分个你死我活,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如果没有分出胜负,那么两个都要见阎王,明白吗。” 这时的周演才明白决斗是个什么概念,心里有了底,也有了死期将至的惶恐,回想自己的这一生,如果最后在决斗场死了,那也是为亲族赎罪和解脱,但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求生欲望,若不能完成复仇,才是对亲族最大的亏欠。 所以不论对手是谁,为了复仇,他只有一条路,杀死他,然后活下去。 决斗如期开始,狱卒给他的眼睛蒙上黑布,领着他到决斗场幕后,观众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然后在几名看守的武士面前打开手脚上的镣铐,被一把推到了场地中,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关闭。 一道道亮光像飞来的刀子一样,几乎割伤他的双目,他用手挡了挡,慢慢适应这里的光照,缓缓回过神来。 这里就是决斗场,供戾族人取乐的地方,矩形的决斗场地,竟然有近三百见方,四周有高达两丈的围栏,观众席足有数层之高,能坐几千人,这时已经座无虚席。 周演是今天第一个出场的,只不过是开胃小菜,因为后续的决斗有几十连胜的巨人,也有夺去无数人命的猛兽。 他的对手也从另一个入口被推了进来,同样无法适应,看来也是第一次决斗,看到对面的行装和身体特征,能分辨出是炎族人,竟然是炎族人,这种安排看来也是刻意的。 脑袋大,脖子粗,像烧饭的伙夫,或者更像一个杀猪的屠夫,比他健壮,身材至少高出三寸,头至少是他的两倍。 观众席已经开始议论起来, “怎么是这么两个玩意儿,一点乐趣没有,快点结束,我们要看下一场。” “最好两个人同归于尽,不想再看到炎族贱种。” 也有裁判宣读今天的规则,两人自选兵器,兵器样式数量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杀死对方,就可以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两人分别看了看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刀钗,十八般兵器俱在。 那人仗着膂力上的优势,选择了一把大斧。周演也没有任何经验,只好信奉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选了一根长枪,又选了一把更称手的短剑。 武器选定,鸣锣之后,生死决斗正式开始。 毕竟有个新鲜感,加上观众数量众多,助威呐喊声也是震耳欲聋。 “杀了他,杀了他,” 屠夫没有任何准备动作,直接杀将过来,气势逼人,一下把周演逼到场地角落,好在这个地方比较大,周演盘算无法与之做正面对抗,开始绕场狂奔,四处躲闪。 看台上的嘘声更大了, “那个小泼皮,快上啊,” “怎么还不上,上啊,还手啊,” 屠夫虽然身强力壮,但步伐相对笨拙,到处胡劈猛砍,周演一侧的兵器架也被一斧砍翻。周演心想不能一味逃跑,想找机会反击,长枪只刺出一下,就再被大斧一杀砍断,周演顺势把断枪扔向对手,直接被斧子格挡掉,顺手再扔出短剑,再被躲开。 这是决斗场,是你死我活的命运轮盘,这下只能从长计议,决斗场变成追逐场,他必须耐心等待机会。经过了长时间的追逐,屠夫已经开始大口喘气,挥出的斧也不像开始那么利落,周演感觉机会来临。 他开始围着屠夫转,靠得也越来越近,屠夫显然有些目不暇接,他乘着这个机会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重戟,屠夫躲开了,然后直接投掷了一柄短刀过去,终于没来得及躲开,直插其肋部。屠夫负痛狂嚎不止,开始发狂似的再次劈砍过来,周演避其锋芒,再次躲开,屠夫占据兵器架的位置,捡起各式兵器毫无章法地往他乱扔一气,周演靠着灵活的身材,一一躲过。 这最后一搏显然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周演已占据绝对上风,炎族同胞,抱歉,你我必须分出胜负,我会传承你的意志,向戾族人复仇。 这里他拿着一杆长枪,对着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敌人,发力扔了出去,正中腹部,屠夫已失去了反抗能力,他提着一把戒刀,举起颤巍巍的手,闭着眼一刀砍了下去,鲜血四溅,洒了他一脸。 看台上欢呼之声四起,淹没了他,他的脑中像炸起了一个雷,瞬间失去了听觉,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而且对面还是自己的同胞,炎族人,炎族人。 一时杵在原地,像是失去意识, “怎么还不快滚,滚下去,” 场下的裁判和看守走了上来,把周演拉下了场。 回到监房,一股巨大的罪恶感淹没了他,自己一直在充当族人的刽子手,没有干过一件对得起族人的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那时族人被屠这时,是他拖着一具具亲族的尸体,放上祭坛,本以为流干了泪,却还是无法克制内心的痛苦。 监房里的人看着周演路过, “没想到这小子还能活着回来,狱卒都准备给他收尸呢,” 周演抱头痛哭,“我是罪人,罪大恶极,” 看着这个年轻人,对面的老病鬼略带嘲讽地说, “想啥呢,我何尝不是过来人,我这老病鬼早该见阎王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收啊,那是何缘故,只因我能像一条狗一样,在舞台上贩卖自己的脸面,讨好这些杀害自己家人的刽子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活下去,想活下去,就必须这样,如果不想活,那就快点去死。” 看着周演停止嚎哭,默不作声,面如死灰, “年轻人,这个乱世有几个能免于灾难,我原本有儿有女,父母健在,以前一家人别提过得多高兴,可又能怎样,一把火全死了,所以还是看开点吧,能活一天是一天,在这个监房里,我见得多了,关了多少人,又抬走多少个,不过早死晚死个几天的区别,听天由命吧,如果上天开眼,给你一个机会,那该血债血偿,我也绝不会手软,可那样的机会什么时候才有呢。” 第六章 再战强敌 经历第一场的生死决斗,周演身上似乎有种大无畏的气势,这股气场与自信,源自对生命的理解,看山不是山,简单来说,就是尽人事则听天命,若是天命该绝,这条命也就断不能由他左右。 有了第一场的铺垫,所有观众都对这个奇特的炎族少年有了些许期待,虽然两大族群的仇恨与生俱来,但已有一些观众都想看到这个人站在斗场中央,一方面为这个人的智慧,临场的计策与反应,另一些人,则非常讨厌这种近乎无赖的打法,只想早日看到这厮被人乱刀砍死。 这个戏班班主也是一个精通商业运营的高手,第二次对阵,选了一个实力相近的对手。 第二战与第一战隔了半月时间,临近决战,为了增加胜算,周演已经懂得通过狱友探听更多消息,做足充分准备。 对手是越族的一个千户,曾经快马加鞭,立过不少战功,后来因战败被他族人俘虏,被当成奴隶几经辗转贩卖到此地,人生落差不可谓不大,有过两场胜绩,断不可能轻视。 考虑到第一场的战术经验所得,这一场生死对决,难度倍增,但心理的恐惧却减弱许多,走上决斗场,就不能畏死,必须专注于对敌。 周演内心计算,对方是久经沙场的武官,必然精通兵器,不可能硬拼兵器上的工夫,那只有一个办法,仍然是防守反击,险中求胜,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身体的灵活性,或者可能有体能上的优势,这是他与对手周旋的资本。 如果场地条件与上一次不同,各方面都会有所区别,那也必须随机应变,伺机而动。 这一次决斗的顺序安排在当日的第三场,虽然不是最重要的场次,但也比之前更受重视,擂鼓助威之声更添剑拔弩张。 在等候的时间里,他听到了场外悠扬的琴声,作为这个城镇重要的演艺场所,第一次亲身看到舞师乐师上台助兴,好像他这一次对决是纯粹的艺术表演。 有了经验,登场之后更加镇定自若,这一次决斗规则和场地布置与第一次亦没有区别,两端各放兵器架,自选兵器决一生死。 明白此战更加凶险,贯彻自己的防守反击策略,所以选了一块盾牌,盾牌有些重,周演也有一些犹豫,这样会失掉自身的灵活性,为了不一味挨打,选了一把砍刀,另加一柄匕首,插在腰间。 对手已站在眼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越族人的模样,深黑的皮肤,全身光滑到看不到一根毛发,头也是光得发亮,只有眼白和嘴唇的颜色有所不同。 千户首先拿了一柄流星锤,可这个人也战斗经验丰富,为了保护近身的弱点,别了一把短剑。 鸣锣开始,开始抡起流星锤,舞得虎虎生风,气势逼人,全力进攻。周演想,流星锤是非常难用的武器,但对手竟然使得极为娴熟,故而只敢防御,几次虽然尽数被盾牌格挡,或者闪避,但砸在盾牌上的力气重逾千钧,防御了数次之后,周演的脚步越来越沉,如此防守下来,体力耗尽,他将毫无机会。 扔掉盾牌,来到兵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枪,在锤子砸来之时,躲开之后顺势反刺,对方退后一步,流星锤回守,绞住了长枪,两人角力之后,周演抢先卸力,对手也顺手将绞成乱麻的枪锤扔到了一边,再各自冲到兵器架上拿出新的兵器对拼。 对方很快又抽了一杆朴刀,周演则随手选了一副双钩,以为能出奇制胜,但这个东西他根本使不来,勉强格挡两次,只能再度丢弃,在场内抱头鼠窜。 果然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训练有素,有攻有守,根本找不以任何攻击的间隙,刀风阵阵,从耳际呼啸而过,头发拂起,几次顺势掠掉了一截发丝,让周演感到死神就离他一步之遥。 只有一个办法,寻找近身的机会,周演抽出匕首,将对手引到兵器架上,假装有所迟疑,露出一个破绽,对面不假思考,大刀砍下,在行将及身之时,周演一个翻滚,闪身躲过,朴刀砍在兵器架上,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周演顺着朴刀的刀柄近身,用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对方也抽出短剑反手划出一剑,周演再次闪身避开,仍被划伤了一道两寸多长的口子,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染遍了周演的全身。 周演下意识地看了自己的伤口,鲜血像一道瀑布往下流,只能用两手勉强捂住,但对手的伤更加致命,脖颈间鲜血喷涌而出,他抚住脖颈的创口,血又从嘴里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周演静静看着死亡气息将此人逐渐笼罩,摇摇晃晃地走动数步之后,倒地而亡。 观众席的呐喊声庆贺声瞬间淹没了他,没有击杀对手的快感,只有绝境逢生的侥幸,冷汗也从头顶冒出来,他继续捂着创口缓缓走下。 回去之后,他仔细看着自身的伤口,口子比想象的还深,撕了自己袖子上的一截麻布,缠住伤口,仍然难以很快止血,感到自身的虚弱不堪,如此下去,即使不会失血而死,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最终不治。 狱友凑到门前看热闹,这样都没死,也真是命硬。 可狱中一向不管囚徒的死活,自己没有现成的伤药,如若不能马上救治,过不了几个时辰自己又要被抬出去。 他用仅剩的一点体力,呼喊狱卒的名字, “莫大,莫大,快来,” “何人敢直呼我的姓名,” 狱卒走近一看,原来是这个短命的,面露鄙夷之色, “叫你们的头过来,” “你叫就叫,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趁狱卒不备,他从铁栅中伸出手捏住了狱卒的脖子, “叫还是不叫,” “叫了,不来如何,” “你只管去叫,叫了对你也不会有损失,但如若我死去,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好好好,好汉饶命,我去叫管事的过来。” 久未谋面的班主,高大的雅希尔,再一次来到他的面前, “一个炎族贱种,敢来吩咐我做事”。 “给我创药,让我活下去,我要挑战这里最强大的对手,” “就凭你这点本事,”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主动挑战,是你又一个赚钱的好机会,如果我就此死掉,你将失去所有价值,这个买卖你不会赔本,何况我连续两场获胜,再不是无名之辈,这一战必将吸引更多人前来观看。” “你知道这里最强大的对手是谁吗,那跟送死也没有区别,更何况你是我的奴隶,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那是我的事,更何况我也不是毫无胜算,” “好,早死晚死同样是死,趁你还有点利用价值,我就让你慢点死,” 吩咐狱卒道,“给他到外面找点创伤药,不要让他现在死了。” 纵是见人无数的老病鬼,乐师倡优,也佩服这个少年身上的勇气和胆识。 对周演来说,这也是无可奈何之计,死在决斗场上,总好过一段时间失血过多,伤口感染溃烂而死。 果然班主乘机大肆宣扬,所以这一战,外围也吸引了众多人的关注,黑市上这一战的票价也水涨船高,很快卖完,前排甚至被炒到几两银子一张票的天价。一个炎族毛孩要挑战这里最强大的对手,一头穆拉西亚雄狮,即使胜负比率如此悬殊,也有绝命的赌徒将赌注押到了周演身上。 在这终极一战到来之前,得到了难得的休养时间,得到了几顿饱饭,让伤口的愈合也有所加快,而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挑战这里最强大的对手,真的是没有任何胜算吗。 第七章 决斗猛兽 “伤口愈合之前,周演啥事也做不了,只能和监房中人半开玩笑半探听讯息。” “在此地呆了甚久,不知此处是何地?” “除了燕国都城大业城之外,还能有什么地方,能有这样的繁荣,”老病鬼恹恹地回应道。 “相比长歌,也算不上什么繁华之地,” “再辉煌也是过去,” “既然如此,这种地方,应当会有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吧,” “当然、如果有大戏上演,一样是贵客盈门,高朋满座,” 周演心中一颤, “那戾族的那些亲王大臣也会来吗?” “戾族首领阿约罗也曾多次现身此地。” 周演一时陷入沉思,老病鬼来了兴致,“你可知道,这里最惊心动魄的战斗,就是曾经白族和凉族大将的一场生死大战,两个人马下步战数百回合,马上再战数百回合,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最终同归于尽。” 不过这一次摆到的命运的天平是周演,他能度过难关吗? “你今天的对手,是百战百胜的南陆雄狮,草原百兽之王,已经很少有人把这头雄狮请出来了,因为无数次自以为是之人发起挑战,均命丧其口,虽然你我相识已有时日,不过你小子命不久已。” “这叫向死而生,既然被关于此,要想活下去,必须战胜这里的一切敌人。” 一直躺在地上的周演转过头来,“老鬼,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本人姓名已不重要,” “那我总不能一直叫你老鬼,老病鬼吧,” “本人复姓斛律,单名一个珪字,” “这可是白族的大姓,你也曾有辉煌过去吧,” “好汉不提当年勇,” “那我就叫你老胡吧,” “随你方便,” “可否帮在下一件事,” “但说无妨,” “监房之内有些石子,你且丢过来,看能不能打得到我,” “我明白,你这是要练闪避的工夫,” “我伤口已快痊愈,在决斗之前只能作此准备,要想战胜对手。首先就是要有足够敏捷的射手能闪过雄狮的猛扑,否则怎样都是无用。” “看来你小子确实有些头脑,” 石子沿着铁栅的缝隙扔了过来,没想到这老病鬼,手法精准,每次都能穿透中间的铁栅。 当周演能轻松躲过一枚石子的攻击,老胡逐步加大难度,连续多发,周演也逐渐能够应付。 “身手敏捷如此,应该有一成胜算了,”老胡戏言道, 若非绝境,不能磨砺意志,或许这就是置死地而后生,我伤已无大碍,再有一周,就是决战之期,周演心里已经隐隐有了计策。 到了饭点,狱卒过来送饭,暂时打开牢门,往里拿饭盒,周演的神情淡定,狱卒抬眼瞧了瞧,“能连过两关,多吃几天好饭,算你小子有福气,不过这头雄狮口下可有几十条人命,断不会因为你的那点小计谋得惩,所以这饭怕是……” 当日决斗场,这一场是压轴大戏,场内氛围已经被点燃到顶点。 在决斗场地正对的贵宾席上,戾族的四皇子和决斗场东家比肩而座,戾族皇子一身轻便常服,气宇轩昂,似笑非笑地说, “雅希尔,你说今日这小子有几成胜算,” 东家陪笑道,“若无殿下的安排,便是半分胜算也无,只是没想到四皇子对这次决斗也如此感兴趣,这个炎族少年有何过人之处,值得殿下如此顾念?” 四皇子淡然道:“这倒没有其他意思,听说这个少年长于计谋,我倒想看看这一次他能玩出什么花样。这次我做的安排,是否已经办好?” “当然,等会开场殿下就知道了,此次皇子妃为何没来?” “她一向对此少有兴致,舞刀弄枪、血肉横飞的场景,不是人人喜欢。” 一个随从小厮凑过来,对四皇子耳语道,“世子妃来了,” 四皇子讶异道“她今日怎会有此雅致,”说完起身外迎。 只见那皇子妃同样一身素服,但掩饰不住身姿婀娜,容貌艳丽,一双含露目,两弯吊梢眉,袅袅婷婷走来。 东家奉承道,“早听说皇子妃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多谢东家赞誉,” 四皇子搀着美人入座,在几场垫场表演之后,今日大戏即将上演,只见各式道具走马灯式地替换,决斗场布置的很快停当,现场司礼即宣读今日决斗之对手。 一者百胜雄狮,一者少年杀手。 周演入场,呼声响彻云霄,随后看到对手从另一端飞跃而出,一声震天狮吼,整个屋宇为之震颤,若不是预先有所耳闻,恐怕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纵然多次见到的观众也被吓得胆战心惊。 只见那雄狮身长丈余,一身金色毛发簇成威风凛凛,原是越族与戾族交战所得的战利品,单纯饲养失其野性,故而放到决斗场保持其雄风。 周演眼睛一转,将场地情况尽收眼底,快速盘算对敌方式,心想或许是上天相助,场地之内不是平地,而有几块石头刻意布置成的假山,又或许是东家有意为之,也想赌上一把周演绝境逢生的精彩大戏。 武器架子上,各种兵器俱在,可哪怕什么杀虎、打虎的传说,这些兵器也很难用得上吧,这个块头的雄狮,简直是一头上古生物。 雄狮也不管什么敲锣的信号,直接开始撕咬敌手。有了假山作掩体,周演好歹有了周旋的倚仗。双方围着假山转了几圈,周演慢慢计上心头。 周演快速走到兵器架上,取了一种兵器就往假山上走,如此反复多次,自己的身手比之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几次猛扑均被躲过。 周演想利用假山石和兵器做一个陷阱,然后把雄狮引诱到假山处。起初是让兵器倒插在假山石缝中,在雄狮向前猛扑之时,自然中计,但雄狮显然具备一定的智力,几次重复均失败。 周演心想,干脆将兵器架一一拆下,拖到假山处,重新拼接成一个陷阱,但这样也给了雄狮突袭的机会,即使能躲过,还是不幸被划了一爪子,伤口不深,却已血流不止,雄狮被鲜血的气息激发得更加兴奋,长嘶数声,吓得观众席上的鼓掌之声顿时冷却,一时噤若寒蝉。 周演沿着假山周旋数次,终于布置好自己的圈套,而自己的体能也已耗尽,只等最后的奋力一搏。就在此时,雄狮追着周演发起了新一轮进攻,周演翻身从假山上逃下,雄狮也一越而下。周演快速将隐蔽在假山下的兵器架阵抽出,形成一片刀山挡在身前,雄狮发力太猛,直接扑到了兵锋之上,就像杂技表演中演员一肚皮扑在刀山上,雄狮被数道兵刃刺中,痛吼之声震破苍穹。周演也被雄狮的巨大体重和向下的力量压得一口鲜血吐出。 没想到雄狮仍能从兵刃阵中挣脱出来,浑身浴血,燃起复仇火焰,向周演发出了最后的猛冲。 周演心想,吾命休矣,奋力一把推开兵器架,倒地翻滚躲过,雄狮再扑,再次勉强躲过,身上再添一道爪印,雄狮再扑之时,已经避无可避,没想到途中突然卸力,倒毙在周演面前。 周演死里逃生,喘息良久才回过神来,可身上的伤已经让他几乎难以支撑。 观众席上,更加目瞪口呆,这样百战百胜的猛兽,就这么被周演击杀了,惊诧之后响起无数欢呼喝彩,“战神!战神……” 四皇子和世子妃也随着场上的战况而心潮起伏,胜利之后,一个击节赞叹,一个反复拍着酥胸,舒缓揪紧的心,匀了匀急促的气息。 东家过来祝贺,“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有这等本事。” “不如我们上前去看看,与他认识一下,”四皇子竟生出英雄相惜之感, “有幸,有幸,”几人正欲上前,周演却已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第八章 春宵一度 当周演从沉睡中醒来,却身在一个华丽的客房,到处是锦缎和丝绸制的床被和衣物,精雅的烛台和各式家具,倒像是女儿家的闺房。 周演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我死了吗?” 旁边的女侍者掩笑道,“这是决斗场的贵宾客栈,您没来过,故而不知。” 周演想了想,也对,虽然伤得比上次还重,但他已是这里新的头牌,东家断不可能让他轻易死掉。 他刚想起身,一是身上伤口还是痛入骨髓,二是外面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应当不会让他离开。 侍者说,东家吩咐,在你伤势养好之前,请勿擅自行动,而且您也走不开,门口有人会拦住您的去路。 果然如此,周演只能悻悻然再次躺下。 这次休养的时日也比上次长上许多,刚歇上几天,真是比等待决斗前的生死煎熬还要漫长而无趣,不过也有时间盘算之后的事情,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哪怕是再无敌的神仙也总有失手的时候,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趁着这次得胜,正好提点条件, “把你们东家叫来,我有话想与他说,” “东家现在许是不在,” “那等他在的时候去叫,就说那个炎族人出大事了,” “好吧,过些时辰我会去叫的,” 当东家怒兴冲冲过来的时候, 周演正悠闲地拿了本书装出一副沉心学习的样子, “你个兔崽子又在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东家怒道, “没什么,只是这次赢了之后,我想提两个条件,作为下次决战前的个人消遣,一是在这个城里游历一日,不为别的,就因为来了这里许多时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城是什么模样,第二个,我要这里的梳妆师陪我睡一夜,因为我至今是个处子之身,若是马上死了岂不是可惜,别的人我也不要,因为我怕不干净。” 东家发出一声狂笑,“人不轻狂枉少年,果然是年轻人,我很欣赏,“ 笑容浮在半空突然冷了下来,不过,我告诫你一句,“别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即使你在这里百战百胜,也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但这两个条件我答应了,下次决斗你可没有那么幸运了,” “来人,等他伤事无大碍之后,将梳妆师送进来,与他共度良宵,再让他到城中逍遥一日,听明白了吗,先去安排吧。” “喏。” 梳妆师同住监房里,所以周演对于此人观察极深,自然能了解到一些个中虚实。当梳妆师来的时候,面如死灰,显然是被威逼过一番,一脸不情不愿,人已进屋,却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坐近点吧,你不用怕我,我也不是什么登徒子,有意占你便宜,” “那你为何与东家说,想要轻薄于我,” “你且到我耳边,我与你细细说明缘由,” 女子犹豫片刻,还是凑了过来,近处,越能看清此人的天生丽质,五官精巧,略施粉黛,更加楚楚可人,闻到女子身上的芬芳,还是有些心潮荡漾,虽然讨厌世间女子的薄情寡义,也不得不感慨红颜误人。 周演轻语道,“其实我只想让你教我易容之术,” 梳妆师大为惶恐,“此事万万不可,况且我也不会什么易容之术,只些微晓得梳妆姿容之法,” “不用搪塞于我,况且有何不可,” “此事是此地禁忌,如非用于场内表演助兴,若是被人发现,我的性命难保,另外如果你意图他用,他日若是追究到我,我一样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是白族人吧,” “是又如何,” “白族之人与戾族之仇可小,更何况,普通的梳妆之法我也不肖学之,但你的易容之术我又能从何得知?” “从何得知,与我无关,”女子佯作镇定, 周演笑道,“我虽不是火眼金睛,但你为监房之人易容之事,我又岂能看不出来,”又凑过前去补充了一句,“是白族人吧,” 女子大惊失色,“那我如何教你,此等秘法,可非一日能成,” “今晚你且留在我处,我也不会轻薄于你,先练习一夜,你回监房之后,只顾自己演示,于梳妆台西北侧置一面小镜,如此这般转到此方位,我自能看见,”周演一边演示一边私语道。 夜晚,两个人影交缠于一起,床铺亦响动一夜,次日清晨,女子羞赧而去,门口守卫不加怀疑。 周演问得此女子姓上官,名云霓。 守卫将此情况上报东家,雅希尔掩口一笑,人这辈子不就这等点事,这小子艳福不浅,死到临头还能让他享受到这般人间绝色,也就再问道, “这小子可有说再等一日出去游历,” “他说不必,即日可安排出游,” “好,年轻人果然精力旺盛,再给他配一顶轿子,弄几个人看着,万不可让此人逃脱,否则你们几个都得死。” “明白,我等定保万无一失,” 周演看出东家明面上是配一顶轿子,看似优待,也是避免周演出游太过招摇,不然惹祸上身,手枷脚链俱在,也是防他趁机逃走,不过即使他能挣脱这镣铐逃走,在这个戾族人的首善之地,也不可能飞出去。 周演上轿,没想到能在这戾族京畿享受到一点官老爷的作派,更加显得荒唐可笑。 轿子往前一颠一颠地走,由于东家吩咐,只能在轿上出游,靠着轿上的管中窥豹,自然不能了解这座城镇的全貌。趁着轿夫和护卫走累了,周演说道, “你们也累了,不如歇息一会儿,我从一个芝麻大点的口子往外看,也不尽兴,你们且去买一幅游览图过来,我好选择几个妙处,细细看上一番。” “这怕是不可,东家知道了,定会处罚我们。” “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你们先行买来,我游览完之后,你们将图烧掉,东家怎么可能知道。” 护卫仍是为难,周演将自己从房内谋来的一锭银子给了护卫,“就辛苦几位了,我若是游历得兴,必不亏待各位。” 护卫拿到银子,稍犹豫了片刻,就差了一人到集市上买了一张简单的游历图。 周演拿到游历图,总算是能了解这个大业城的大致方位,虽然是戾族人的大皇城,但比起当年长歌的规模还是小了太多,自然不可能有那般繁华。为消除守卫的怀疑,指了几个地方,一是天丽阁,寻花问柳之地,一个闻香坊,戾族人的美食城,只为途中能经过戾族皇城。 经过天丽阁之时,特意停留,看些庸脂俗粉倒还在其次,只是想挑起护卫的兴致,减轻他们的防备之心。经过闻香坊,还特意让守卫去买了些好酒好肉同享,守卫也来了兴致,把这些城中之大事小事,能与周演说的,尽数和盘托出。什么宫廷之内诸皇子大臣之明争暗斗,宫闱秘辛,奇闻轶事让周演听了个油盐满腹,感到收获甚多。 途中经过戾族皇城,却见一颗高悬的炎族人头和一些其他族类的人头,还有铺满整个城墙的炎族头骨,瞬间让他重回现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些所谓的优待,只不过是为了东家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施舍的一点小恩小惠,掩饰不住戾族的暴戾本性和两族之间的血海深仇。 “这些刚悬挂上去的人头是何人,” “许是刚刚抓到的刺客,” “这个城里也有刺客吗?” “那可太多了,不说每日,每月要挂上去几颗,” “行刺何人?” “还能有谁,首领阿约罗,还有些皇子大臣,” “那其他的骷髅呢?” “你有所不知,此城为炎族民夫所建,当日城池竣工之时,首领高兴,将炎族民夫全部屠杀,正好震慑天下!” 第九章 决战巨人 游城归来之后,周演没有被送到客房,而是直接像一只丧家之犬被赶到监房。过了一盏茶工夫,雅希尔来到监房,上来抓住他的衣领,凶狠说道, “炎族贱种,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新的战书已下,给我好好准备吧,不过这一次你可不会那么走运了。” 周演开始了新一次战斗准备,意外的是此次消息封锁甚严,他甚至不能探听到一点对手的虚实,神秘的对手,毫无把握的一战,这让他心理的恐惧比之前几次更大,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 老胡看着这个少年,没想到,再无畏之人也有怕的时候。 周演还关心的是,有多少皇亲贵戚会来观演,包括那位郡主,若是伊里察父女到来,只怕还没来得及报仇雪恨,他就要命丧黄泉。 不过这些外围信息是比较容易探察到的,在狱卒过来送饭之时,周演有意套狱卒的话, “这次决斗应该会有些王公贵族过来观赏吧?” “你小子现在是头牌啊,恐怕整个皇城的王公贵族未来都会来看你决斗。” “我是说这一次,” 莫大也就不讳言,抬眼望了望, “这一次,呵,算你小子有福啦,本朝太子将会亲临观演,他可是戾族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的儿子,无上尊荣,或许下一次就是戾族皇帝阿约罗了。” “妃子的儿子做太子,那为什么没有立皇后的长子?” “你以为戾族像你们炎族一样,固守什么三纲五常,嫡长子继承皇位,不过皇后是凉族的公主,和亲来的,若不是暂时为了照顾凉族的面子,早就被废了,他日立宠妃当皇后,她的儿子不就是嫡长子了吗。“ “原来有这番讲究,那皇后的儿子是大皇子?” “可不是,那是三皇子,” “上次观看可有四皇子?” “四皇子是庶出,身份低微,不过他是皇子中相对有民望之人,不似其他皇子暴戾乖张,你可知四皇子妃,有名的美人,但是民间女子,” 狱卒又补充道,“不过若是身份尊贵,恐怕就不能娶民间女子为妃喏。” 周演游城之时,已从守卫处探听过不少皇城内消息,在狱卒这里再次确认,想多了也就无甚可想,开始静心练习易容之术和闪避之术,这段时间他的本领又有大幅进步,更能理解为什么对面那个老胡这等苦相,可以演笑面小丑。 决斗场上,盛况超过之前任何一场,场外贵宾早已守候在此,等待这一次期待已久的大战。 入场之时,他才看清这次的对手,一位巨人,身长丈余,胳膊要比周演的大腿要粗上两倍有余,长相粗犷,说是来自遥远的琉璃群岛,野人族。 场地这次是平地,没有兵器辅助,他必须赤手空拳对敌这片世界上最健壮的人种。 周演用余光掠过看台,那贵宾席上坐着的戾族太子,服饰华丽雍容,毫不掩饰自己的尊贵身份,观众也似乎习以为常,一眼还可以猜出,坐在一旁稍远处的四皇子,因为那位倾国倾城,光彩照人的皇子妃。 这样的巨人,断不可能正面对敌,他必须智取,场内再次变成了一场追逐游戏,观众似乎也习惯了周演的战斗技巧,但还是有阵阵刺耳嘘声,但再怎样,命是最要紧的。 周演只能充分利用场地条件,撒了一沙子,糊住巨人的视线,沙子中有一些小石子,周演立即从中捡了一块石子,打弹弓似地向巨人掷去,这可是他从从小到大丛林打鸟捕猎,一直练就的功夫。 石子只朝上下两个部位打,击中了世人的眼睛,巨人护住眼睛,下体就遭到攻击,彻底成为了活靶子。巨人暴怒,踏得大地地震一样轰然作响,但没有利器,虽然折磨得巨人体力耗尽,头上添出无数伤口,亦不致命,只蹲在地上喘息。 但场内没有任何锐器,如果不能尽快终结这个人的性命,他们两个都将被处死, 场下的戾族太子开始发狂似的叫喊,“赶快给我杀了他,不然我马上把你们处死!” 周演望向看台上的太子,他甚至在想直接冲上贵宾席,挟持太子做人质,但两丈多高的围栏,以他的身手再敏捷也无法以迅雷之势跃过,并且快速突破数十名羽林卫的保护,去刺杀当朝太子,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 再次回头看向累到倒地的巨人,这一次他真的命数已尽吗,他不得去地上翻找一些稍大的石子,现场,在数千观众面前,开始磨石头,石头若是足够锐利,或许能切开巨人的喉咙。 不过戾族太子显然不耐烦看到这种场面,从随从的士兵身上抽了一柄短剑,扔到了台上, “快给我结果了他的性命,快点,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们两个大卸八块,” 周演捡起短剑,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巨人看似已经成为沉睡的火山,没想到巨人突然起身,向周演扑来,周演虽然闪避迅速,但巨人身长脚长,覆盖的面积太大,在周演即将逃开的极限距离,抓住了周演的左手,周演随即像只小鸡一样被拖行过去,另一只大手也马上就要抓上周演的身体, 千钧一发,周演当机立断,当即用右手的短剑,一剑斩了下去,自己的左手伴随一道血光飞落,然后闪身躲过巨人的另一只手臂,跟着一个倒地翻滚,逃出巨人的攻击范围。巨人开始发狂地四处乱抓,周演忍着剧痛一一躲开,断臂上涌出的血直接将地面洒出一滩滩血渍。 但这是决斗场,周演必须忍住剧痛,将右臂上的袖子咬下,缠住流血的左臂,然后再次上前,预判闪避一切可能的攻击,发起最后的进攻,巨人已经在这次攻击中耗尽了体力,周演抽丝剥茧一般,先将巨人的手脚筋全部削断,再在巨人全身添上无数道伤口,巨人终于像一座山一样完全沉睡了下去,再最后靠近巨人的头部,对着脖子一剑封喉,鲜血像喷泉一样溅射出来。 周演仍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巨人失去了视力,或者运气差一些,只抓住周演的手,他很快会像一只虫子一样被捏碎,这就是决斗场的生死对决,要看实力和智慧,还要看运气。 经历了这瞬间的反转,这时的场内一时从鸦雀无声到呼声震天。 “这小子果然是诡计多端,” “这小子真命大,但断了一只手,下一次决斗就是他的死期,” 被守卫扔到监房之时,周演已极度虚弱,但一个断臂之人已经失去了东家的青睐,变成了失去价值的的废物,他绝不相信一个断臂之人还可以和这里的猛兽高手比拼生死。 监房之内,也已中议论纷纭, “听说这小子几乎是赤手空拳把巨人给杀了,真是厉害啊,” “不过断了一条手臂,离死期不远了,” 这一次,东家给他一点止血的药,之前对于一个炎族贱种,已经过于优待了。虽然周演忍着剧痛,将伤口再次包扎严实,但血还是像水一样沁了出来,整个手臂已经染成了血红,周演这一生真要走到了尽头? 恍惚之间,一阵脂粉香气来袭, “这些创药补药给你,可以让你保住一条命,赶紧敷上吧。” 他咬着早已失去血色的双唇,敷上止血药,脸上已白得像一张纸,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第十章 放手一搏 周演苏醒之后,虽然庆幸小命还在,但剧痛让他根本无法正常起居,身体仍极度虚弱,老胡看着对面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的惨状,叹气连连,不过见多不怪,照旧过活。 周演心里失落而颓丧,一只独臂的、残缺的怪物,还能活到大仇得报的日子吗? 亲族的影子还在梦里浮现,勉力支撑着身体,打开所给的补药服用,确实有效果,身体逐渐恢复了一点元气。 决斗场东家雅希尔不请自来,敲了敲牢门道, “小子别装死,算你运气好,有贵人相助,捡回一条命,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下一场决斗,皇族将亲临观演,正好是我们戾族的大祭,祭祀完成之后会有各种狂欢助兴,你好好准备吧。” 看着周演一言不发,一片死寂, “我也就不隐瞒了,你这次的对手是羽林卫的将军,亲自上阵与你比试,如能再次得胜,或许你还能舒舒服服活上一段时间,不过如果你败了,你就是这次大祭的祭品。” 周演反应过来,刚想追问,“诶,那些王公贵族都有谁?” 但人已经走远,周演只能在狱卒送饭的时候再行证实。狱卒哼着小曲进来了,显然节日将至,掩饰不住喜悦之情,周演单刀直入, “听说这次大祭之后,众多皇族要到决斗场观演。” “你小子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干嘛,东家和你说的吧,” “我是说皇族都有哪些,各位皇子,包不包括各位王爷,也包括端王吗?” “那是当然,端王可是我们戾族数一数二的猛将,你不知道端王的小郡主才是我们这里的明星,戾族有名的大美人呢。” “那那位郡主叫什么,” “阿克玛,在我们戾语里的意思就是明珠。” 周演心头一凛,该来的终于要来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这个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刻在他心底的名字。只要参与这场决斗,自己身份就要暴露,即使自己羽翼未成,也不能一味躲避,不如毕其功于一役,进行一次搏命刺杀,正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周演重新振作起来,练习用独臂挥剑的手势,但动作一大,断臂就传来剜心之痛,所以不敢放开施展。 老胡看他重新振作精神,才打趣道,“又怎么想起练习剑术,之前不是一直不感兴趣吗?” “任何一种武术我都要学,之前只是一时用不上,并不代表我对兵器不感兴趣。” “你又没有兵器,光这样比划就能有用吗?” “练习总比不练习要好,这样身体恢复也要快一点,老胡你可懂得些兵器运用之法,剑术刀术什么的?” “略微懂得一点,你想学,教与你吧,” 老胡就以手势作比划,教周演一些剑招和刀术,对敌的一些技巧,周演依葫芦画瓢,另外抽空反复练习易容之术,为掩人耳目,都是侧着身子向里画符,或者趁夜狱卒看守睡着,如果不是他记忆力超群,光这样纸上谈兵也很难学上一点东西。 不过这几日周演也察觉到上官云霓有一些异样,镜子有意没有斜到他这个方向,而监房里陆陆续续又进了一大批人,甚至为了腾出房间,把老病鬼和几个优伶乐师关在一块。 作为整个戾族最隆重的节日,这些人必须认真准备,反复练习,若是表演出了问题,在这个暴君面前也有可能随时丢掉性命。 周演得到机会可以近距离观看他们的练习、表演,不愧是这片大陆仍然活着的,最杰出的一些艺人,无论音乐、舞蹈,有时是花坞春晓,好鸟乱鸣,有时是五脏六腑内,如气息漫游伏贴,好不畅快,仙乐飘飘,舞姬随着音乐的律动节拍翩翩起舞,曼妙灵动,令人倾倒,让人一时完全忘记了这里是监房,仿佛置身人间仙境。 这些美艳的歌姬、舞姬,来自凉族、白族、瀚族等各大族群,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这么多族群在一室之内和平共处。 这时的东家也在忙碌地监督着场地的布置,决斗场已完成整理成一块整洁的平地,作为表演舞台。同时各项节目加紧排练准备,能听见东家在场上大喊大叫,甚至破口大骂。 临近决斗,周演的身体已基本恢复,各项技巧也有长进。为了迎合节日,东家竟然给周演也换上了一身整洁的新衣。 周演早已想好刺杀前的一切计划,如果等到他上了决斗场之后,众目睽睽之下,他断不可能有刺杀的机会。在表演的前一夜,狱卒莫大照旧过来送饭,由于节日到来,食物极为丰富,狱卒想在监门之外把食物分开,一个盘子一个盘子往里递,但因为铁栅门的开缝太小,所以装好肉食的盘子怎么递都递不进去。 周演笑道,“莫大,今天的饭菜这么丰盛,不如你打开牢门,进来陪兄弟一起吃。” “这就不必了,你自己吃吧,也没几天活头了,好好珍惜,”狱卒仍存着戒备之心。 “所以才想好好与你分享分享,你这样把饭送进来也不方便。” 莫大再试了几次,仍然递不进去,就想把肉倒出来,把盘子先递进去,然后再放上肉食, “你这样美酒佳肴全洒了,好酒好肉这样不是糟蹋了吗,这样也不方便,弄了大人你手都全脏了,” 狱卒看了看,也确实麻烦,就听了周演的话,打开牢门,直接把食盒往地上一放,准备打开。周演稍微侧身绕到狱卒背后,看时机成熟,直接上前用手上镣铐死死勒住狱卒的脖子,莫大还没来得及叫喊,已是一命呜呼。 周演赶紧翻找狱卒身上的钥匙,庆幸天有神助,手脚镣铐的钥匙都在身上,赶紧解开自身镣铐,然后再将衣服及镣铐一并换到狱卒身上。自己早已准备的易容物品也派上用场,片刻之间,偷梁换柱,周演和狱卒已完成容貌互换。周演将狱卒的尸身侧成向内放置,至于对面监房里的老胡,早已根据周演的指示,把几个人的视线支开,以至于整个监房内神不知鬼不觉。 其他狱卒守卫也过来巡逻,周演暂时没有逃走的机会。一名狱卒问道, “犯人饭已经用完了,” 周演点头称是,赶紧将食盒收回,放到膳房。更由于一条断臂的存在,若是此时出走,也很快将被发现。他来到狱卒的居所,给自己加装一条木头假臂,继续伪装,寻找时机。为了避免其他狱卒过早发现尸体的异样,周演不得不在监房内掩护。 一切部署妥当,戾族大祭开始。戾族皇帝阿约罗首先来到祭坛,依次祭祀戾族主神、天地、先祖,以及戾族图腾—雄鹰,不行三跪九叩之礼,只割开手指,滴血入酒,洒于祭台之前,然后曲身祷告。另外,除了常见的一些牛羊肉作为祭品之外,一些囚犯也被当场处死,切碎,置于高层祭台,供雄鹰啄食。一时众鹰盘旋于祭坛之上,如黑云压城。 祭祀完毕,戾族皇室在羽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奔赴决斗场而来。此时,贵宾席已布置一新,席前放置好部分水果及点心。戾族皇帝阿约罗坐定,开始欣赏表演。 第十一章 逃出生天 舞台表演照常进行,好在因为表演紧锣密鼓进行,并无人注意到周演及监房中的异样,等到离周演上台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东家对着已伪装成莫大的周演说, “赶紧让那小子准备起来,马上就要上决斗场了。” 周演点了点头,赶紧回到监牢。他早已探察到目前的情况下,刺杀的最好机会就是伪装成侍女,在为贵宾席送食物酒水的时候行刺。于是靠近侍女的队伍,趁着无人注意,一刀结果了一个侍女,快速换上侍女的衣装,再次易容,跟在侍女队伍最后走向贵宾席。 前排侍女来到席前,侍卫先行品尝酒水菜品,查验是否有毒,为首的侍女对后面几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摔盘为号,图穷匕现,其他几名侍女也瞬间卸掉伪装,直扑阿约罗。 负责品尝酒水菜品的侍卫已口吐白沫,倒地暴毙,观众席里隐藏的刺客也突然抽出兵器,杀将上去。侍卫伸出短剑大喊, “有刺客,护驾!” 阿约罗马上得天下,自然武艺高强,抽出佩剑,几招之间,一名刺客倒地。除女眷之外,各位皇族随即加入战斗,端王、郡主也马上与刺客展开大战。 遭此横生枝节,周演一时犹豫是否马上加入行刺队伍,如果其他刺客能有进展,他正好收拾残局,须臾之间打定主意上前,没想到完全低估了羽林侍卫的战斗力,虽然前面刺客也是各个武艺高强,但还是很快不敌,不是命丧当场,就是束手被擒。 为首的羽林卫大将军赶紧下令,“马上封锁决斗场,全场在座的观众,如不能验明身份,一律格杀勿论。” 周演一看形势不对,如此硬拼,无异于送人头,赶紧转头,冲出观众席,返回台后,看到一名守卫落单,趁其不备,一刀杀之,然后快速换上守卫的衣服,在决斗场行将关闭之前冲出。 出了决斗场,立即奔城门而去,城门离决斗场有数里之路,等到周演到达城门前时,侍卫已经封锁城门,周演只能转头再回城内。 他不知道,当东家雅希尔发现周演已经杀了狱卒逃走之时,即刻跑到侍卫长面前耳语道, “七号犯人是炎族人,已经逃走,需要赶快追捕。” 侍卫长当机立断, “来人,赶紧放出信号,关闭城门,抓捕炎族逃犯。” 雅希尔补充道, “这个人断了一条手臂,而且精通易容之术,抓捕之时要特别检查衣袖,” “好,即刻传令下去,再派城中部队抓捕断臂之人,如有抓到,无论何人,一律格杀勿论。” “喏”。 周演看到沿街羽林卫已经开始到处检查民众的衣袖,一名断臂之人,刚要辩解,即被乱刀斩首,显然周演已成为重点搜捕目标。 大业城中,除戾族皇帝阿约罗和东宫太子阿拉泰住在皇城内城之外,其余王爷和皇子大多数住在外城。 眼看要成落网之鱼,正好看到四皇子妃的轿子,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他心生一计,随即跟着皇子妃的轿子,翻墙闪进四皇子府。 果然,羽林卫大举搜捕街上行人之时,各皇子王爷的府邸反而相对空虚。凭着敏捷的身手,周演跟着四皇子妃下轿进入其寝宫,待到侍从离开,一把匕首抵住了四皇子妃的玉颈。 “我并非要伤害皇子妃性命,借皇子妃座驾一用,送我出城,” “你是七号犯人,” “不错,皇子妃果然聪明,” “你出不去的,现在全城戒严,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有你我就能出去,你陪我一同去城门,就可以出城。“ “我为什么要帮你,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了解我个性之人,就知道我平生绝不受人胁迫,你杀了我也没用。” “端王伊里察与你们关系如何?” “这些事情你从何得知,” “我猜的,不过我应该猜对了,对于你来说,我不过是一条贱命,但留下我日后可以报你今日之恩,为你所用。” “你一个戾族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怕是等不到那一天吧,更何况,我为什么要信你会信守承诺。” “我既然能数次决斗不死,今日再行行刺之事,你觉得一般人可能办到,况且帮人帮到底,上次在牢中是你给我送的药吧,再加上端王杀了我全家,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实话说,我很欣赏你,既然如此,不过现在守卫如此森严,你如何逃避侍卫搜查。” “我会易容之术,化妆成你的侍女,应该可以躲开检查。” “没想到你的易容之术如此高明,好,今日估且帮你一回,如果不成,那也是你的劫数难逃。” “做到这一步,已是大恩。” 等到周演化妆成皇子妃侍女的样子,皇子妃随即吩咐道, “来人,我要出城,” “喏,赶紧摆轿,送皇子妃殿下出城。” 周演和四皇子妃一起上了轿子,路途之中,周演轻声问道, “不知道皇子妃贵姓芳名,” “要知我姓名作甚,本人名叫伊丝娜,” “谢谢,有债必偿,有恩必报,今日之恩他日必涌泉相报。” 中途遇到拦路的士卒问道,“皇子妃此去是要去到哪里,现在全城戒严,不允许一人出去。” “我知道,到城门边拿点东西而已,毋需出城。” 来到城门之前,果然被守城士兵拦住, “皇子妃这是要去哪里,现在将军有令,各色人等,无论是何缘故,一律不准出城,” “难道皇子妃也不行吗?” “实是军命难为,皇子妃不要难为我。” 皇子妃掀开轿门,看到守城将官之中正是相熟之人,挥手招他过来,盈盈笑道, “克利尔,你今日当班,” “是的,尊贵的皇子妃殿下,” “我的侍女正有急病,想要出城医治,” “请皇子妃谅解,城内也有良医,可否在城内医治。” “这是我亲近的贴身侍女,拖延不得,更何况城外良医你也知道,是我旧识,医术高明,非一般人等可以替代。” “既然如此,我也不阻挡,不过轿内之人,我要仔细检查。” 看到周演的面色,确是一副病恹恹无血色,正要抓住周演的手臂触摸,皇子妃假装转头不好不小心碰到克利尔的手臂, “大胆狂徒,怎敢轻薄于我,” 克利乐连忙赔罪,“末将笨手笨脚,请皇子妃切勿怪罪,”即刻吩咐士卒,“放皇子妃出城。” 轿子在离城门二里之处停下,周演抱拳道, “感谢皇子妃救我一命,只是此番皇子妃回城,如何应对士卒盘问,” “这有何难,我只称侍女病重,需在医生处静养数日即可,” “好,我们就此别过。” 当周演匆匆披上夜行衣离开这座城池之时,一股自由的气息沁人心脾,他远远望着高高的城墙,默默立下誓言,当我周演归来之日,必是大仇得报之时。 第十二章 逃往越国 决斗场内已成一片血海,场内观众演员,只要无法验明身份的已尽皆被屠。 周演出了大业城,身着夜行衣,像个人间幽灵。为避开人间耳目,不得不走山路,沿着官道依山而行,窥视官道上人走东西,正好探听消息。 周演一时打不定主意,去往哪个方向,从已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北地寒冷荒凉,又是瀚族久居之地,对炎族人也是世仇,所以向北不是一条生路。 西域是凉族之地,一片沙丘戈壁,凉族同样残暴好杀,与戾族暂时结盟,同样不是一个好去向。 东向白族虽然之前与戾族长时间争战中原,但因为多次失利,已处于守势,恐怕去了也无作为,何况白族对待炎族也一向残暴,思来想去,也只有朝南方去,可能比较有机会。 南边为越族聚集地,多年以来较少参与中原战事,但一直野心勃勃,与炎族关系相对和睦,而且气候温润,或许可以借力作为。 向南的这一路,还是白天靠近官道收集信息,晚上找地方睡觉。 由于官道上有巡逻的官兵,为防万一,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必须找个山野深处之地,虽然豺狼虎豹甚多,总好过再落入蛮族之手,被百般折磨凌辱。 越向南方进发,便越感天气暖和,此时已是春日,大地回春,百花齐放,浆果随处可见,又可采摘些竹笋,随处晾晒,作为干粮,有时猎到一两只兔子、飞禽,再采点野菜茴香作为佐料,与之混煮,竟是人间美味。 走了半月工夫,北方戾族之人已是少见,可以稍微放松。山上野味虽多,但盐、衣等物,一点也无,所以吃久了,越发精神不济,就稍作伪装,到官道旁边集镇找点物资。有些集镇各族各色人等鱼龙混杂,周演也就不显得扎眼,买到所要的东西就走。 一路顺畅,走到一高山脚下,遍地是花草,没想到南方有这样的美景,计划晚上就在此处安寝。 夜幕降临,准备去找个山洞落脚,没想到,稍有不慎,就掉入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心里一凉,没死于大业城的地狱魔窟,倒要被山上的野人给结果了性命, 然后周演就被一条绳网裹成了棕子,被几个猎户团团围住,猎户面面相觑道, “怎么四脚野兽没捕到,倒捕到个两脚的,” 另一个应声道,“我们这许久都没抓到人了,看这人蓬头垢面,难道是山上的野人,” 周演被绳网捆得难受,看这些猎户穿一身麻布衣服,头戴兽皮帽,腰系虎皮裙,脸上涂满油彩,看不清模样,急道, “快把我放下来,你们才是野人,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怎么办,放这样的人出去,我们可能就暴露了,不如一刀杀了吧,” “也是,不过先弄盆水来,看看这人哪个族群的,再作决定,” “也是,”猎户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解开了吊着的绳网,为了不让人逃走,又立即准备给手脚缠上几道绳索,这才发现周演断了条手臂, “居然是个断手,怎么办,” “绑到前面那棵树上去吧,你去弄点水过来,把他的脸洗干净,” “不用洗了,顶天立地炎族人,”周演也不掩饰,落到别人手里,命已由不得自己了, “你是炎族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竟在这里找到同胞同族,看你刚才之话,确有我们炎族人的语调风骨。” “你们也是炎族人?”周演又定睛看了看,确实是炎族人的面相轮廓,大喜过望,“我走了大半个中原,正要说人间再无活着的戾族同胞,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亲族。” “快快解开,刚才可有受伤?” “一点事没有,正好洗把脸去,这一路走过来,怕敌人发现,所以一直是这样一副尊容,让你们见笑了。” “那有何奇怪,我们逃难于此,当初可是要狼狈十倍,” 跟着几名猎户一路说笑走到山上,一间屋子也没有,住处竟然不是树洞就是岩石洞。 “也不怕你笑话,我们也是无奈,如果建房子,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我们烧火做饭的时候都是倍加小心,”这点,周演当然感同身受,为首的猎户叫王坚,往一个树洞中喊道, “出来吧,家人们,看看今天有什么贵客来了,” “这大山里头,还能有什么贵客,”家中先出来一个妇人,还有两儿一女,都是粗衣烂衫覆体。 “是我们炎族同胞来了,赶紧去准备些食物,把藏着的酒也拿出来,我们要喝个痛快,” “竟然能在此地碰上亲族,是该庆贺庆贺,”女主人眉开眼笑,立即把树屋内的一应物品拿了出来,在地上铺了块布,其他猎户也带了各自的干粮食物,一并聚了过来。 各式野味制成的熏肉、干肉,采来的野果,由于是南方,竟有许多不知名的水果,黑皮、黄皮、红皮的,尤其是一种带刺红皮的,异常甘甜。 王坚特意给周演斟上了酒,“山上不能种粮食,这点酒还是我们用野果子自己酿的。” 周演抿了一口,“这可是人间绝味啊,比粮食酿的酒好喝,还有一股果香,若是太平盛世,绝对能卖个高价。” 王坚叹气道,“想我们昔日文明礼仪大邦,没想到真要退化成野人了,” 周演也沉声道,“天下大乱,我们炎族人被蛮族到处追杀蹂躏,也不知道这片大陆上还有几个存活。”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去管他,今日且把酒言欢,” 众人聊得甚欢, “你这一路劳顿,要么在此地和我们一起过,你也无依无靠,我们既是同胞,也亲如一家,总比在外面风餐露宿,被人到处追杀得好。” “大事未成,怎能躲在这温柔乡里,” “那你要去干嘛,杀敌复仇,” “你不知,我亲族连整个村子数百余口,尽皆死于戾族之手,此仇此恨,永世难忘。” “那又如何,你看那些王公贵族如今何在,我们原本出身寒门,无论太平盛世,还是天下大乱,老百姓不就图个安稳日子嘛,我等老父老母,在逃跑途中,活活累死饿死多少,我也没想过复仇,根本办不到的事情,更何况你势单力孤,恐怕就是个妄想罢了。” “我又何尝不知,但罪孽因而我起,我若不报,枉为世人!” “看你意志坚决,我也就不多说了,曾有传说,炎族必定有英雄横空出世,带领我们重新统治这片大陆,或许那个人就是你。” “这种传说,如何信得,当个唬人的故事好了,” “年轻人,你有志气,我们期待你成就大业,” “谢谢,我尽力而为,只为咱们炎族争回一口气。” “你此行是否要南下,最近我也有所耳闻,说是越族准备兴兵北伐。” “那正是大好良机,明日我就启程,我们今日喝个痛快。” “好,今日就喝个痛快,正好为你壮行,” 醉上一宿,第二天醒来,周演也不久留,直接收拾行装,继续往南进发。为了加快行程,周演也不再束手束脚,直接半路截杀了一个戾族驿夫,乘上马匹,往南狂奔而去。 当他看到纹有雄狮的军旗,就明白自己已经进入越族人的领地了。 第十三章 加入越军 周演看到越军,直接走近越军营地,开门见山, “请问你们此处的统帅是谁,劳烦带我去见他,” 越族人皮肤棕黑,全身光滑无毛,头上光滑如镜,两名守营的军士推了他一把,“闪开,你谁啊,我们统帅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见了我自能说明来由,“ 越军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这个人应该是个炎族人,先绑起来,押到百户大人那里定夺。” 周演又被捆成五花大绑,送到一名百户军官面前。 “报,我们抓住一位炎族奸细,说什么要见我们将军,” “什么,炎族人,”转头望向周演,“确实是个炎族人,为什么要见我们统帅,” 周演语调铿锵,“没什么理由,加入你们,向戾族人复仇!” “复仇,有点意思,你有那个本事吗?”百户再次觑了觑周演,看到他一只袖子里空洞无物,就伸手撩了撩,“还是断手的残废,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复仇,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周演斜着瞟了一眼,“可切莫小瞧了我,你是个百户吧,在我手里走不过几招。” “哟,好大的口气,我就与你比试比试,你若是输了,马上把你剁了喂狗,来人,取我兵器,” 只见两名士兵抬了一柄数十斤的重戟,看来这百户也是颇有膂力,不是等闲之辈。另两名兵卒给周演松了梆,周演没有再择兵器,仍旧使用贴身的匕首。 两人摆开阵势,见周演只用一柄短匕,怒从心起,大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小瞧于我,” 直接冲杀过来,先是向下战斧一劈,周演灵巧躲过,再来一个横扫千钧,周演一个鹞子翻身,再次扫空,然后几个点刺,又被周演灵巧扭过,更加恼羞成怒,一顿花枪乱刺,招式逐渐变得毫无章法,但伤不着周演分毫。周演看对方破绽已出,直接凌空一跃到百户身前,短匕以迅雷之势,直抵其咽喉。百户感到喉间一阵凉风掠过,定睛一看,匕首已抵要害,吓得停止了一切动作,像尊塑像一样立在那里,而一旁士卒看情况不对,纷纷举刀围住了周演。 “侠士饶命,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就带你去见我们统帅。” 周演收短匕入鞘,“多有得罪,我与戾族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次来到越军,只是想完成复仇大计,” “你们统统退开,我带这位大侠一同觐见黎将军,”士卒尽皆退下。 周演跟着百户一路穿过各个营帐,竟然能看到各种猛兽,以狮为图腾崇拜的越军中,有狮子自然不奇怪,却对于巨象豹子则非常稀奇。 “请问黎将军是哪位贵人?” “他是我们东路军统帅,姓黎名士仲,非常礼贤下士,善待人才,所以我才敢把你带到他帐前。” 走了约一刻钟工夫,终于来到一处大帐之前,看到一个高大红袍将军,正在监督士卒操练, 启禀将军,“一名武艺高强的侠士想要见您,” 黎士仲转身打量周演,“噢,一名侠士,”他能看到周演的一只袖中空空如也,更加感兴趣,“如此年轻,仅有一条手臂,却能行走江湖,的确不同凡响。” 周演抱拳道,“将军过奖,”同时细细观察了这位统帅,身长八尺,黑面略有白须,目光如炬,健壮如牛,应是文武双全。 “如大侠不介意,可否与我切磋一番,将遇良才,正是我之幸事,”将军又客气道。 一旁的其他将官,也都围拢过来,其中一名黑袍将佐站出来道, “一名无名之士还犯不着主帅亲自己出阵,不如由我先来与他过上两招。” 将军摆手道,“这样未免怠慢了大侠,不如我亲自出战,” 周演赶紧出来打圆场,“我等小辈,不敢劳烦黎将军亲自出点,既然这位黑袍将军有意,我们正好棋逢对手,可以切磋切磋,” 此人也是越军大营中一名重要参将卫临,以武艺杰出着称,虽然低两个级别的对手,周演在决斗场已经对战过,不过这次也丝毫不敢怠慢。 为表示尊重,周演没有再用匕首,“诸位,可否借我一柄短剑一用,” 这时黎将军朗声道,“不如就用我的短剑,既然我暂时无缘与你亲自对敌,用我的短剑也是一个参与其中的办法,我这短剑削铁如泥,应该能称你的心。” “谢谢将军!” “那公平起见,我也只用一柄短剑,”说完卫参将也抽出随身佩带短剑。 两人摆开架势,不作过多准备,直接见招拆招。周演剑术练习时间相对较短,所以在招式上并不占上风,但他一贯敏捷的身姿还是让人看出确实要高出一个级别。 卫临多次进攻,均被周演灵巧化解,原本傲慢的神情立马消失不见,暗想,这个断臂怪人,身法竟如此灵活。两人战至多合,卫临阵脚已乱,虽然仗着剑术上的优势防守,周演找不到一击必中的机会,但周演的学习观察能力逐渐发挥出来,看出卫临招式的逻辑,卖出一个破绽,露出左肋空档,卫临疲于防守,苦寻良机不得,此时看到一个扭转败局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一剑前刺,周演随即一个折身后仰,躲开这一剑,迅速侧身向前一个冲刺,卫临脖颈上立刻多出一个细如发丝的血痕。 胜负已分,卫临伤口处沁出点点血珠子,混着颈处冒出的冷汗,怔了一刻,才抱拳道, “谢大侠手下留情,” 周演亦朗声抱拳道,“谢卫将军承让,多有得罪,我只是为了证明我加入将军的部队,只为亲族大仇,别无他想,若有一点本事能为将军所用,其他之事一概不论。” 越军之中,看得沉醉,一时屏息凝神,直到分出结果,议论之声才沸腾起来, “这少年果然厉害,刚才若是稍一用力,卫参军恐怕是已命丧当场,” “剑术倒在其次,就这身法之灵活,当世罕见,” 黎将军自然大悦,“侠士果然技艺超群,加入我军正是如虎添翼,还不知侠士贵姓大名,可否告知,” “鄙人姓周,单名一个演字,因家族父母全被戾族屠杀,所以立下重誓,要报得此仇,听闻越军最近有攻赤国之计划,所以愿加入越军辅助。” “慢着,我还没同意呢,必须先过了我这关,” 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周演转眼一看,却是一个白袍少年将军。 黎士仲笑道:“你不要见怪,这是我的小儿子黎元祥,平日也喜欢舞枪弄棒,就是脾气躁切了一点。” 周演看这少年义气风发,自然也爽快应战,“这位少年将军英气逼人,那我就与他过上两招。” 这次我们来马战,周演的马技是其软肋,但这样临阵而怯,岂是大丈夫之理,周演跃马而上,挑了一杆芦叶枪。元祥也翻身上马,手持的正是其掩月大刀,周演心中暗惊,少年勇猛至此,竟使得这般重器。 双方驱马来战,由于周演马技生疏,不敢冲锋上前应战,只等元祥攻来。单臂对双臂,原本力量上就相差悬殊,所以周演不得不想办法躲避大刀的进攻,三番五次,周演仍旧靠着身法强行闪避,但已经渐渐气力不支。元祥看周演始终不正面应战,也更加急躁,一柄长刀使得虎虎生风,将周演死死罩住,眼看避无可避,周演屈了右臂使足全力接了元祥一记重劈,震得周演虎口生疼,枪也险些脱离掌控。然而元祥不依不饶,继续将架在长枪上的刀锋下压,周演判断这样下去自己必然败北,当即枪杆上挑,却被大刀硬生生劈成两段,围观之人也尽皆喝彩。但周演这些年从生死决斗之中淬炼而来,越是危急,越是懂得如何放手一搏,他又是故意装作力竭,引诱元祥的大刀斩下,硬是用断臂夹住一杆断掉的枪柄横身于前,挡住斩下的大刀,再屈腰卸力,却用右手持着枪尖沿着刀柄滑向元祥,刀至周演面门之时,枪尖也直抵元祥之咽喉,一时之间赢得全军喝彩。双方确实也未动杀心,否则此刻两人恐已同赴黄泉。 黎士仲更加喜笑颜开,“敌人之敌人即为友军,请周侠士入座,与我军一同把盏言欢。” 当下,军中摆起宴席,周演入得主席,与黎将军和几名重要将军一同畅饮。 席上,黎将军也不讳言道,“不瞒侠士,我军正欲准备北伐赤国,因为戾族北地新有叛乱,我越族内部安定,军队厉兵秣马已有数年,此时正是大好时机,有侠士加入,正好增添一分胜算。” 周演持杯回敬道,“在下听闻您是东路军统帅,不知另外两路军队何人统领,” 将军回道,“中路军统帅正是我朝王上阮平成,西路军是另一位辅国大将军廖永胜,我等约定,三路并进,共取钦州,到时三军会合,我会与你引见两路行军统帅。” “谢谢将军,请问大军何时出发?” “明日即兵发钦州!” 第十四章 兴军北伐 当所有军队集结成一个个巨大的方阵,周演才能看清这整支军队的全貌,分为五个部曲,每个部曲人数参差不齐,大致在两万人上下。周演从未看到如此庞大的军队,所以当军队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高喊着军号,向前行军之时,是一种和谐而恢弘的乐律,沙尘阵阵,兵器寒光凛凛,令人胆寒。 周演骑马在黎将军阵列之前,心生困惑,便问道, “请问将军,为何同一支大军,分为五种服饰,不免显得混乱,” 黎士仲爽朗一笑,开始科普,我们越族分为十六部族,根据地理分布,中南部为七部,分别为阮氏部、范氏部、成氏部、金氏部、明氏部、和氏部、莫氏部,组成中路军,西部有四部,分别为李氏部、郑氏部、丁氏部、潘氏部,组成西路军,我之东路军有黎氏部、卫氏部、陈氏部、吴氏部、裴氏部五部,各部族旗帜服饰均有不同,现奉阮氏部族首领阮平成为共主,另外中西部军队大体在雷钦大峡谷以南,集结向北时间需要时间,故而我部后发,在钦州城外集结。 周演点了点头,只见每部军前,除共有的雄狮军旗之外,还有各部族之姓氏大旗,各部大旗及服饰以玄色为主色,辅以红、蓝、绿、橙、紫等各色为点缀,加以区分。每部军前,也分别有一名领军大将。 黎士仲又分别介绍道,除我部之外,卫氏部领军将军为卫冠,陈氏部为陈玉明、吴氏部为吴珪、裴氏部为裴永孝。 周演又往后望了望,黎氏部随军出征的还有黎将军二子黎元祈,三子黎元祥,大儿子黎元祖留守监族,处理一切内务。 “为何大军在钦州城外集结,” “大半个钦州已在我越族掌控之下,唯有钦州城尚为戾族所据,故而我大军集结,准备合兵一处,先取钦州城,再行北伐。” 说完,黎士仲发号施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务必提前一天,到达钦州城外扎营。” 周演亦发力踩了踩马蹬,开始快马加鞭,向前行军。 在这越族军队中,行军较为困难的是后军的特种部队,一支由狮、虎、豹、象组成的猛兽军团,好在训练有素,故而并未拖累全军整体的行军速度。 突然一斥候来报,“启禀将军,云阳公主来到,说是要一同参战,” 黎士仲登时怒道,“胡闹,战场生死之地,岂是女儿家玩闹的地方,你赶紧将公主送回去,” “小人办不到,我已照将军的意思劝说公主返家,但她执意要跟来,说什么卫家、裴家也有女将去得,为何她去不得,” “卫家、裴家女将久经沙场,岂是她能比的,快引我去见公主,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黎将军将想启程,又转身对周演说道, “周演少侠,你随我一同前去,” 周演有些难为情,“殿下你的家事,我不便参与吧,” “毋需多虑,一道去了便是,” 周演也就不再推辞,掉转马头,往云阳公主所在方向驰骋而去。 远远望见云阳公主华丽的头饰,近看则是一身束身黑色戎装,虽然越族人肤色较深,但掩饰不住其五官精致,英气逼人,黎士仲勒马停住,对公主怒道, “元祺,这里是战场,血肉横飞、人头乱滚之地,你为何如此无理取闹,” 公主嗔道,“我不怕,为什么全族的大事,我就不能参与,” “你从未参与战事,这是把战争当成儿戏,我岂能容你胡来,” 公主又一脸严肃地正色道,“我可没有把战争当成儿戏,我自幼舞刀弄枪,也学得一身武艺,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况且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父亲你太小瞧于我,” “男女有别,好男儿战死沙场乃是天经地义,我可不能让我家的女人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未免太丢我黎家颜面。” “又是男女有别,你分明是重男轻女,还说是爱护我,父亲你太偏心,” 将军哭笑不得,“你又无理取闹,我讲的话你又不听,到时战场上处处为你提心吊胆,我如何指挥战事,” 公主眉头紧蹙,怨道, “分明是父亲讲不过道理,就知道拿我是女儿身搪塞我,” 周演出来打圆场,“既然公主如此有兴,我也未曾参与战事,让她先过个眼瘾,到时再定夺不迟,” 公主看有人帮他说话,异常高兴,“还是这位少侠有见识,” 黎将军此时也在想万全之法,但现在行军紧急,无暇处置公主之事,思忖片刻, “且让你跟我们到钦州,到时再遣人护送你回家,我不能分心照顾你,现在行军紧急,若是跟不上队伍,就最好回家去,” “谁说我跟不上,不要小瞧了我,” 几人飞骑快速向队列前方驱驰。 这一路行军,南方山地崎岖,途中多有阻碍,但黎士仲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克服各种困难,还是顺利在中西路大军到来之前抵达钦州城前的小城梓县扎营,而戾族守城之中,早已闻讯,派人能过驿道快速向大业城报信。 收到消息的戾族皇帝阿约罗大怒,对朝臣道,“一帮边陲野人,也敢犯我大赤边境,端王正在偃城镇压叛乱,众卿认为何人统帅合适?” 大皇子自告奋勇,“儿臣愿领兵前去征讨,定提着逆族阮平成人头来见!” 由于钦州边境离大业城较远,戾族皇帝阿约罗也不好离开中心,御驾亲征。 “哈里达不愧是我儿,你作战勇猛,确是我戾族不可多得的虎将,但毕竟没有独自领军指挥战事的经验,我还是让礼亲王和林,你做副将。” 大皇子哈里达脸色阴沉下来,刚想再次请示,阿约罗打断发言后再申军令, “我儿休要多言,封礼亲王和林为征南大将军,哈里达为镇南大将军吧,领兵二十万前往钦州,抵御越族入侵。” “喏!” 黎士仲到达梓县,一边吩咐将士安营扎寨,生火造饭,一边让斥候向另两路军传信告知,并派人探查城内军情。 当天太阳西沉之前,所有营寨均已搭好,黎士仲趁夜点兵,特别检查猛兽军团的安置情况。这些猛兽如若照看不好,不仅不能在战场中出力,反而有可能自乱阵脚。而夜色里,由于越军肤色极深,只露出一个白眼黑瞳仁,远处望去,就像一群野狼。 由于全军忙碌,也无人顾及这云阳公主,云阳公主无聊,竟到处找人与她比试武艺,令众多将官大感头痛。 周演则在随着黎士仲将军查看各处军营情况,黎将军也顺道教习一些安营扎寨的常识。尽量选择易于防守的地形,同时靠近水源,又能方便运输粮草。各个营房之间相对紧凑,能互相策应,不能太大,不然不好防守,太小又会压缩战斗纵深,周演一帝聆听,内心叹服。 第十五章 大战在即 大战在即,此时戾族城内,守军正抓紧时间整顿军备,显然即将到来的这一次战斗,可能是这钦州城数十年来,面对的为数最众的一支敌军。 戾族军营之内,进行着最后的战前会议,守将塞西尔联同副将阿那延、一众守将正襟危坐,显然面对为数众多的敌军,整个城池都有些人心惶恐。 塞西尔首先发话,“敌军总数探明多少?” 斥候之道回应道,“敌军前锋五部近十万众,已在前方梓县扎营,若是全军抵达,有三十余万众,。” 众将虽有心理准备,但面对三十万余众的数字,还是吓得面如土色, “那我们目前能组织的其他守城民兵共有多少?” “总共也就不到一万,” “加上我军正规军队只有二万,要想拒敌,确实难上加难,礼王援军何时来到?” “若是以最快速度到达,也要至少半月,正常速度应该需要近一个月时间,” 塞西尔陷入沉思,起身开始踱步, “那我们的物资呢能支撑多久,” “如果军民共用,恐怕只能用两个月,只供军队,至少可供半年。” “城外加固的工事现在已经完成了吧,” “早已完成,除护城河加深了数数尺之外,我军还挖了数道壕沟,阻止敌军机动部队靠近城墙,若是没有掩护,即使我们城墙坚固,仍然难以坚守。” “看来我们只能固守待援,虽然我军数量处于绝对劣势,但城池坚固,只要我们坚持一个月的时间,形势就将完全颠倒,”塞西尔又转而乐观起来。 “末将有一计,趁南越之前锋立足未稳,士卒疲惫,可否率骑兵先行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是一名骑兵参将塔米尔自告奋勇, “不可,敌军统帅黎士仲久经沙场,若是劫营不成,你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机动力量,若是有所扣损失,将会让我们很被动。况且敌军营寨三面环山,如果被堵住口子,怕是有去无回。” “末将骑兵行动迅捷,此去若无战果,当即刻返回,而且我只需二百人,即使损失也无损大局,更可以袭扰敌军正常休整,可为我们守城赢得时间,若是不成,末将愿受军法处置。” “既然如此,我给你五百人,快去快回,不可恋战。” “喏,谢谢将军信任,”塔米尔随即披挂上阵,领三百骑兵人衔草,马衔枚,乘夜色出发劫营。 夜里刚过子时,黎士仲并未休息,而周演也浮想联翩,睡不着,就披衣起来走动,天上星月走失,这个夜晚黢黑且寂静得可怕。 周演看见点着的几个火把处的人影,应该是黎将军还未睡,走过去说道, “没想到将军还未入睡,可有什么担心的事?” “怕敌军劫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 “营寨防御如此扎实,也会有人劫营?” “兵者诡道也,不可不防,元祺如何,” “白天到处找人比武,闹够了去休息了,” “自幼娇纵了她,没规矩,” 两人正闲聊时,突然寨前塔楼一号长军号吹响,“发现敌人,大家赶紧起身迎敌,” 只见一支骑兵队将寨前几位守军,一刀砍翻杀了进来,黎士仲见状赶紧披甲,并指挥身边传令兵,“传我号令,全军起身迎敌,关闭营寨大门,叫他们有去无回!” 三百骑兵刚冲入营寨,数十名越军已遭劫杀,两千值夜军士一边与赤军砍杀血战,一边向寨门口涌来。入寨骑兵眼看寨门即将抵挡不住,若是寨门被关,就将成为瓮中之鳖,赶紧招呼深入军寨骑兵 “寨门即将失守,赶紧后撤,” 醒来的部分军士勇猛无比,未披甲即加入战斗,三百骑兵被拦腰截断,除一百余骑逃出之外,皆被寨门和鹿角栅栏挡住,塔米尔正在寨中未能逃脱, 情势危急,部众大喊道,“我等拼死保护将军突围!” 全部冲向寨门,但寨门已被死死挡住,内外骑兵冲杀过去仍扞动不得,赤军见状,“我等搭起人肉梯,让将军突围,” 说完大队人马冲向鹿角栅栏,全被刺成蜂窝,但就这样硬生生搭出一条人肉阶梯,塔米尔单骑跃出,狼狈而逃,剩下的部众皆被擒。 黎士仲看着这些被擒军士,“大胆赤军敢来劫营,若是归降,带我军攻城,可饶你们一条生路,” “我等为戾族贵胄,怎会背叛我族,投降你等南蛮,” “果然有骨气,既然如此,全部砍杀,” 说完,几十余戾族被擒军士尽皆身首异处。 长夜已过,黎士仲又起来巡视,组织士卒操练, “给我做好各项临战准备,这里是战场,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将增加获胜的可能,将助你们杀掉更多的敌人,也能活着回去见到自己的家人,”黎将军语调激昂地做战前动员, “报告将军,中路军已在五里开外,” 黎将军马上传令大军,“各位将士,原地休息,” 并对随从说道,“集合各部将官,随我前去迎接越王的到来。” 黎士仲带领众部将官飞驰向前,只见一队大军声势浩荡,在前方卷起烟尘滚滚,阵前为首之人正是越王阮平成。 黎士仲及部众屈膝下跪,“末将接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无妨,无妨,你军现在何处?” “就在前方三里,” “那就靠近你军,选地扎营,” 又有一骑飞报,“西路军也已在后方五里处,” 刚说完,为首的西路军统帅李成道也先行到达,拜见越王, “我军来迟,请陛下恕罪,”, “众将起身,李成道,你们路程较远,也是情有可原的,既然如此,传我命令,中西路军,均就近扎营,” 三军汇合之后,军容之盛让阮平成大悦,巡视各营,“自我成为南越之主以来,从未如此强大,今日北伐,正要开疆拓土,再造我越族辉煌。” 一时全军引吭高呼,“开疆拓土,再造辉煌!” 来到东路军营寨,阮平成正为其治军严谨,营寨扎实而欣然称赞,转头看到周演,问黎士仲, “你军中怎么有个炎族人?” “启禀陛下,此人乃是我新招入营的一员虎将,有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之本领,与戾族有血海深仇,此次入营,也是为报大仇。” 周演谦逊道,“黎将军过奖,只是有些身手,或许能为陛下所用。” 看他身有残疾,阮平成并不以为然,“即为军人,一切功绩皆要从战场拼死得来,” “陛下所言极是。” “正好这次征战,我也带了个炎族人,你们也可以认识认识,” 周演颇为讶异,但黎士仲自然知道,“原来炎族皇子公孙廉也来了,” “在我中军后边押着呢,”阮平成巡阅完各军,又传令道, “阮尚贤,”“微臣在,” “赶紧搭建祭台,我要大祭司赶紧卜卦祭天,为我军攻城讨个吉兆,” “喏!” 祭台搭好,三军汇合,十六部除东路五部,中路军阮平成、范叔礼、成阳、金大钧、明玉成、和若弼、莫仲林,西部李成道、郑弘、丁盛、潘禹一众部曲依次排开。 大祭司张方坟香洒酒祭天之后,将早已准备好的龟甲投入火坛中,烧裂之后查看裂纹,嘴里念念有词,“习坎,重险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维心亨,乃以刚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 念完爻辞,走向阮平成,“启禀陛下,卦象大吉,此次攻城必有所功,” 阮平成大悦,“天助我也,众位将士,昔日中原王朝一向视我等为边陲蛮夷,但如今时代已经变了,我等国富兵强,正可逐鹿中原,饮马洛河!” 第十六章 全面进攻 当大祭司张方下了祭台,周演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本来尤为反感,靠着装神弄鬼,竟能唬弄当今越王,蛮荒之地或许确有其未开化的地方,但偶然一瞥,看到其最后手写的爻辞,与所怀之断章文字竟然有颇多相似之处,或许二者有什么联系,周演也想上前,与其打探一二,但想到大战在即,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能贸然前去询问,战后再找机会探个究竟也不迟。 周演看着各军回帐,“何不趁此机会,发起突袭,先试探一下城内虚实。” 黎将军道,“你所言也有道理,但越王一方面也极为听信卜卦之言,既然定好明日进攻,就不能再有异议,一方面大部队刚刚扎营,我军先行进攻,有抢功之嫌。” 周演唯唯,于是跟着全军休整一日,明日辰时,发起进攻。 这一夜异常宁静,让人感受到这就是暴风雨前的蓄势待发。 塔米尔回营之后,随即跪伏于地, “末将出师不利,恳请将军军法处置,” 塞西尔看着他一身血迹,料是经历了一番血战,慰藉道,“你能平安归来就好,大战在即,这点小事不足介怀,后面才是血战,又何尝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况且你也达到了袭扰敌军休整的目的,还给了我们一个警醒,这次的敌军异常强大,所有人都要抱着与城池共存亡的心理准备。” 怔了一时又问道,“敌人其他两路大军是否已经到达?” “禀报将军,敌军中西两路大军均只有五个时辰的路程,就将到达梓县,” “该来的还是来了,人数是否探明确认?” “中西军七部约十四万,西路军约八万,总数确有三十余万,” “好,继续观察敌军动向,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明日我要亲自做战前号令,这一仗我们决一死战。” 天明之后,塞西尔先上了城楼,往远方望去,已看到众多越军的鳞甲反射的金光直冲烈日,练兵之沙尘冲天如云。 他不为所动,面向全军将士,声如洪钟,穿云裂石般道: “将士们,我等流的是戾族之血,穿的是戾族百姓制造的甲胄,手举的是苍鹰逐日大旗,守卫的是戾族人生存的土地,扞卫的是秦国军士的荣耀,今天是我们与城池共存亡的时候,我等已抱必死之心,绝不后退,誓要战斗至最后一兵一卒!” 全军士气高涨,“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阮平成坐镇中帐,开始发号施令,“传我军令,所有将士巳时务必全部到达点位,完成攻城阵列准备,午时全军发起进攻,” “喏!“一声令下,全军瞬间如同潮水一般,将钦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巳时的一柱香慢慢燃尽,进攻号角吹起,喊杀之声顿时响彻四野。 冲啊,阵前越军将军一边发身弩箭掩护攻城部队,攻城部队立马开始向护城河上搭建桥梁,城墙之上,箭如雨下,第一波冲锋受阻,桥梁未及过岸,已在箭雨下,死的死伤的伤。 “没想到戾族人一向只擅长弓马骑射,守城也有一些本领,看来此战必是苦战,”阮平成又道, “传我将令,前军撤退休整,后军作前军继续进攻。” 谋士阮平清在一旁建言:“必须首先渡过护城河,不然一切无从谈起。” 在将士的拼死冲锋之下,护城河上架上了第一道桥梁,但守城之军铺设床驽,连续发射火箭,桥梁未及发挥作用,已然烧毁,丢下军士死伤枕籍,第二波进攻再度受阻。 各部主将均在帐前观察战事,范季仪作为范氏部副将,请令出战,“末将愿前去督战,誓要强渡护城河。” “不用了,今日伤亡太大,我等再想万全之策,”阮平成沉声道。 云阳郡主之前还一直缠着周演要比试剑术,大战开始之后,也被吸引来到营前观战。虽然郡主认定自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之人,但看到射穿成为刺猬、被火烧成黑炭的军士,还是吓得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周演的怀里靠。周演顺势躲开,差点让她摔倒,气得拿拳头一个劲地捶打胸口,周演躲不开也只要能自认倒霉。 回到营帐,众将商议军事策略。 谋士阮平清道:“敌军准备充分,目前来看最大的问题是对方劲弩超出我们火力范围,我军无法限制,这样根本突破不了第一道防线。” “我有一计,不若在附近收集畚箕或布袋背土填河,这样虽然动作较慢,但可以减轻伤亡。” 阮平成道:“这是好计策,不过敌军弓弩对我填土士卒攻击,仍要付出相当大的伤亡,” “一定的伤亡是必要的,多设几个填土点位,分散敌军火力,” 李成道也建言:“我军投石机和弩箭可以一并准备,为填土军士做好掩护,” 阮平成道:“就依大家计策行事,明日暂停进攻,待攻城器具收集到位之后,再开展下一次进攻。” 各将四散休息,周演一干人等无事可做,除了练习各种刀剑兵器,就是观察士卒到附近村落人家,及自制器具,再依次往里填土。, 想到中军之后有一名皇子,他才避开人群,来到后军,去看这个幸存的炎族皇子。 只见他披枷带锁,头朝下看不到脸,显然这许多年的人质生活,消磨了他的意志,一点看不出皇族贵胄的样子。 面对这样一个状态的皇族,周演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生硬地问道, “请问贵尊可是大夏朝皇族,” “是也不是,”他耷拉着的头稍微抬了抬,看到眼前来了个炎族同胞,脸上却没有一点喜色,周演也看出他确是炎族面相,但两眼无神,满脸萎靡不振,说话有气无力, “何解,” “我原属大夏朝,所以是,可如今大夏朝何在,又所以不是。” “既然大夏朝已不存在,为何还要圈禁于你,这不是多些一举,” “这你就有所不知,你既是炎族人,我就告诉你,虽然我大夏朝已亡,但作为皇族总还有点利用价值,越王带着我,一是不放心,怕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我拦大旗作虎皮,另一方面也是想把当在筹码,或许在与戾族人对敌的时候或许可以拿出来交换。” 没想到这个人虽然萎靡不振,但脑子并不糊涂。 周演就旁敲侧击,了解到这个皇子的之前经历,因大夏族最后一位皇帝公孙康昏聩无能,天下诸王为争储君之位发生了着名的“十一王之乱”,各大异族趁势反叛,造成大夏朝灭亡。 其间大夏朝为了全力应对中原各族叛乱,派遣质子到边境各族稳住边疆局势,公孙康无子,故让皇族之中近宗兄弟之子代替出质,其中就包括公孙康之侄,公孙及之子公孙廉。 可实际效果并不好,一些边境种族该反叛的依然反叛,南越之所以未参与中原战事,只因部族之间联系不似中原王朝,权力集中,团结一心,更像一个部族同盟,混战不休,经过几十年的争战,阮氏部逐渐壮大,终于臣服南越各部,成为南越共同拥戴之主。 至于其他出质的皇子,大多被杀,他这个皇子反而活到了最后。 第十七章 攻城不利 打退越军第一天进攻,戾军营帐内并没有丝毫喜悦之情,“虽然退敌,但此战所费箭矢颇多,”塞西尔忧心道, “我军弓箭还有多少?” “五万支,根据城内物资,如果加紧时间制造,还能制造一些,” “必须要节省一些用量,留到敌军攻城之时,等敌军推进到城下,没有弓箭辅助将很难防守。” 越军费了一日时间,待各处器具齐备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即刻开始发动填河工程,首先由持盾步兵冲锋在前,掩护军士往护城河里填土,但钦州城作为一州首府,护城河极宽,宽处有十余丈,最窄之处,仍然有五六丈,加上这时已是晚春,慢慢进入丰水期,水势上涨,所以往河里填土,一个小土袋就像是泥牛入海,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填土工程进展仍然缓慢。 为了加快进度,已有将官开始鞭打士卒。 同时,军中已有传言,此次交战,与祭司的卦象有所不符,卦象所言,是有水则利,如今若是等到夏日,水势暴涨,岂不是全军都要淹到这河里去,此等妖道,必须除掉。 阮平成恰巧听到一名士兵散播此传言,当即抽刀将其斩杀,传言议论稍有止息,但大战刚开始,这些不详之兆,已让军心开始浮动,所以黎士仲及各部将官忧心忡忡。 再延续两日,进攻仍然丝毫没有进展,同时,黎士仲所派探子来报,戾族大将礼王和林、大皇子哈里达已经集结大军,向钦州方向增援而来。 阮平成召集各部,再次商议对策。 黎士仲进言道:“根据我部斥候得到的消息,以及常识来推算,戾族援军按正常行军时间,应该要一个月时间到达,若是对方派一支先遣部队提前一周抵达,对我军极其不利,如果不能在此之前攻破城池,我军久居坚城之下,必有累卵之危。” 阮平成起初信心满满,因为钦州城附近早已被越军肃清,不过是一座孤城,加上西北叛乱,敌军名将伊里察不可能来,没想到戾族还是决定派大军来救。 主管后勤的陈氏部将官说道:“虽然我军粮草充足,但拖上一日,消耗就会越大,对粮草补给的压力也会越大。” 这虽然是常识,阮平成愁眉紧蹙,忧心显然又增加一分。 黎士仲又进言道:“不若围三缺一,动摇敌军守城之心。虽然戾族军士有必死之志,但城内百姓看到有逃生的机会,还是会人心浮动。” 谋士阮平清道:“你说的为时尚早,我也有此考虑,但钦州城北面就是天门关,天门关为我军北上的咽喉要道,易守难攻,若是把这些人赶到天门关死守,我军要想再有战功就非常难了,所以要想继续北上必须全歼城内之敌。” 部将明玉成道:“一共四个城门,可曾探明哪一路相对容易进攻,集中兵力猛攻这一侧,” 遭到众将反讥,“此非良策,那么敌军也集中士兵坚守这一侧,不是更容易防守,” “不过到时攻城之时,可以用计佯攻其他几处,诱使敌军分兵防守,我军再猛攻一处。” 阮平成将话打住:“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如何快速突破护城河的防御,推进到城下。“ 西路军统帅李成道笑道: “我有一计,不如征发附近民夫及运粮器械,全部用来运送泥土填河,如此,工期可大大加快,还可减少士兵伤亡。” 只见黎士仲心里一颤,欲言又止, 阮平成道,“此计甚妙,不如就按李将军的计策行事,各部将以为如何?”,又转头面向黎士仲,“黎将军,你有何高见,” “末将并无意见,如若决定,当尽快行事。” 阮平成脸上更添喜色,“非常好,黎将军果然高风亮节,此战必克。” 李成道回到西路军营寨,部将郑弘首先奉承道,“李将军此计果然高明,附近民夫大多是黎氏部族,征发民夫必有伤亡,又影响春耕,正好削弱黎氏部族实力,他竟然没有反对。” 李成道哈哈一笑,“他黎士仲绝顶聪明之人,何尝没有想到这条计策的用意,但因为大敌当前,若是陛下同意,他也不好反对。” 丁盛、潘禹也与之相视一笑。 东路军各部将回到军帐,却已是吵得不可开交。 部将陈玉明作为主要负责后勤部族首领,直接诘问道: “黎将军,他李成道出此下策,你为何不反对,本来为准备三十万大军的补给,运送粮草辎重的百姓就有数十万人,现在再次征调,那这些百姓的粮草又从哪里来?” 吴珪也附和道:“为了准备这次出征,附近各族已是三丁抽一,毕竟此处附近之民夫全是我黎、卫等部军民,再次征调,一方面会耽误春耕,另一方面再增劳役必生民怨,若有伤亡,等于是灭人全族啊,我怕到时民怨沸腾,容易生乱啊!” 卫冠也道,“我看他李成道表面是为越军大计着想,实则暗怀私心,借机打压我等部众。” 裴永孝,二子黎元祈,三子黎元祥等也均附和。 黎士仲也是愁眉不展,但只能抚慰众人道,“你们说的这些道理我又何尝没有想到,但为大局着想,若是还有良策,必不会出此下策,正好大家在此谋划,如有良策,我必请示陛下,撤回此条军令。” 众人默然,“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从速进行,明日前去征发附近民夫,各位能做的就是拼死一战,加快攻城进度,同时安抚人心,战后与民生息。” 军事大计,周演无从参与,所以闲得无聊,就想找那个祭司套话,但祭司为人故作神秘,对他爱理不理,所以周演去了数次均无功而返,听闻帐内争吵,才想一探究竟。 看黎将军出来,了解事情经过,虽然不能阻止越军继续征发民夫,思来想去,夜里又到黎将军营帐,守卫推阻道,“将军还要休息,明日再来吧,” 黎将军心烦意乱,还未睡着,听见外面人声,披衣出来, 周演省去客套话,直接说道,“不如派人继续勘察附近地形,或许可以挖掘河道,引出护城河中水流,或许可以加快填河进度。” 黎将军大喜,“这是好计策,明日我就着人前去实施!” 次日,军士直接冲入附件百姓家中,身长只要过四尺以上的家中男丁,连带平常家中可用来运粮器械一并征发,一时怨声载道,哭声振天。 黎士仲带头安抚民心,“此乃暂时之计,大家稍安勿躁,只要军队攻城进展顺利,就可以让大家早日返家,不会耽误春耕。” “那要是战事进展不顺,又当如何,” “我等必拼命一战,若是不胜必不活着回来见各位,他日城破,可以城中之粮赈济广大百姓,” “那我们家中男儿上了战场还能回得来吗?战场之上,岂能没有伤亡?” “我军必在前方护卫各位百姓周全,让他们活着回来与大家团聚,若是不幸殉难,免除各户十年税赋劳役!” 第十八章 兵临城下 看到黎将军带兵前去征发民夫,周演明白这一切都是在与时间赛跑,所以跟着一队士卒前去勘察地形,作为一个长久以来的军事要点,城池选址自然是有过充分考量的,四周基本是一块平地,无论附近田地、水井等呈现出来水位也基本相当,很难借地势开凿河渠引流。 众人颓丧,“我们还是回去禀告将军,加快征发民夫,强行填河。” 周演则每次有勘察,之后都伏在地上谛听,这是他自幼捕猎的一个习惯,似乎听到有河水流动的声,但好像又有所不同,赶紧招呼道, “大家一起过来听听,这个声音是什么声音,好像是地下暗河的流水声,” 众将士赶紧一同伏地,各人听力不一,有的说,“我什么也没听到,” “确实是有,但附近有小河流水也并不稀奇,” 只有少数几个附和道,“我也觉得这个声音不一样,但如果是地下暗河,怎么去找入口,” “那这样,众位一同沿着声音的大致方位向前靠近,到时肯定能找到大致的方位,再行开掘,必能找到入口。” 众人得令赶紧,听声辨位,果然在一处区域听到水势之声,愈加明显, “这里就是入口,赶紧开掘,” 挖了近一个时辰,水流哗然向前奔涌,河上正好留下一截空间,且暗河水位明显比护城河要低。 “速去禀报将军,”传令官飞去报喜,连鞋履都忘记穿了。 “禀将军,发现一个地下暗河,水位比河要低,正好可以用来引流,” “是吗,带我去看,” 黎士仲喜不自禁,来到河边,“果然发现,在距离城墙约一百丈之处,已开凿的河口,正通往地下暗河,水位较护城河要低上近两米。” “你们即刻投入士卒民众,加快挖掘引流,我去禀明越王,” 阮平成亲临河口,“这是何人发现,我定要嘉奖于他,” “是这位周少将所发现的,”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你要什么奖赏,” “在下新进入营,不敢要什么奖赏,还请将军赶紧动员军民开掘河道。” 阮平成脸上由晴转阴,“这是自然,赶紧传我号令,着郑氏部、范氏部、吴氏部军队连同所征民夫数量之一半加快开凿,两日之内必须完成,否则军法处置。” 谋士阮平清脸上不见一丝喜色,又附言, “好将凿河之土垒起,兴建土楼,可用来居高临下,观察城中动向,还可压制对方弓驽火力。” “此计甚好,众将依计行事,” 钦州城内,连续坚守多日,信心高涨,已经开始讥讽越军, “我看这南蛮子,就是没开化的野人,看到我们这种构造的城池,吓都吓怕了,还想破城,分明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塞西尔则冷静得多,“众将还是不要轻敌,我看他们这几日行动,正是在大规模征发民夫填河。” “虽然征发民夫,但我军护城河如此之宽,加上现在是春夏之交,水流越往后只会上涨,不知道他们要填到几时,只要时日一过,我军援军一到,他们就是岸板上的肉。” 城楼上有人来报,“将军,我看到敌军正在开凿河道,” 塞西尔赶紧上了城楼,“果然是黑压压军士和民夫开始开凿河道,” “对方是要开河引流,可附近并没有可以引流的地方,” “再向远处望去,却看到一处似有河水流动的迹象,看来越军之内也有高人,竟让他找到能够引渡的暗河,”守城将官心里凉了半截, “看来护城河不久必会失守,大家做好血战的准备。” 经过军民日夜奋战,数条引流河道已经开通,原本丈余深的水流只剩下不到两米,土楼也已建成。军民加快往河中填土,看来不出一日,护城河就将建起数道坚实 为拖延护城河被填的力度,副将阿那延已经坐不住了,“众人可愿随我出战,我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塞西尔劝道,“不可,越军势大,出去未必能有战果,即使小有战果,也改变不了目前的局势,只能保存实力,继续固城死守,等到敌军推进到。” “不如继续放箭,多造杀伤,也可拖延进度,” “敌军土楼已经建起,我们已经失去了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 足足四日,护城河终于被填,建起数道平坦土道,各式器械均已齐备,阮平成坐镇高台,再次发出进攻令,一声声号角吹响,又一场血战开启。 大军如潮水突破护城河,城门之前仍有数道深沟,虽然越军搭起的各式木桥被城墙之上射下的床驽烧毁,但在投石机,弓箭手的掩护下,填土大军再次发挥作用,各道深沟再次被建造的土制通道所突破,士兵快速推进到瓮城之下。 越军马上发起攻城,只见木幔运送大批步兵快速到达城下,云梯也已搭上城墙,城上士兵大量往下大量放箭,投掷石头,泼洒热油,一道火箭射过,顿时火光冲天,越军死伤甚多。 然而此时的阮平成喜形于色,“我们的杀手锏要拿出来了。” 只见披上重甲的象军从队列之中缓缓走出,犹如一辆辆现代坦克向前推进,大象本来皮厚,又有重甲保护,城下弓箭甚至石块根本不能撼动分毫。 在数头大象披甲搭成的甲板掩护之下,攻城部队躲在下方,推动冲城锤快速往城门靠近,很快城门告急。 塞西尔赶紧指挥大量士卒过来死死顶住城门,双方在城门前展开殊死对抗,眼看南门瓮城即将告破,他大手一挥,“众将随我来,”带着一千士卒杀将过来。 “开门!”,大门打开之际,城墙之内,城门之上,顷刻箭如雨下,塞西尔随即带军杀出,与攻城将士展开激烈白刃战。 此时的范氏猛将范季仪看到情况,也亲领一支大军前去增援,双方血战,但在城内庞大远程火力的压制下,范季仪亦手臂中箭,不得不暂时退却,瓮城之下留下双方大量军士尸体,秦军暂时打退了越军这一次进攻。 黎将军坐镇远处营垒观战,这时三子黎元祥来报,“元祺病了,” 黎将军怒道,“不是让你们看好郡主,不要让她到处乱跑的吗,怎么会突然生病?” 元祥低声道,“郡主倒没有到处乱跑,是惊吓所致,” “此话怎讲,” “由于大家忙于战事,郡主每日无聊,就去找军中的大象作陪玩乐,现在大象被征调投入战事,她倍感无趣,所以就跑到狮虎、及豹子的圈场里,父亲您也知道,在战场上,为了喂养这些畜牲,一向缺肉少粮,所以为了填补空缺,都是把一些战场的死尸直接扔过去喂养的,郡主正好看到狮虎在撕咬人类尸体,还有吃剩下的碎肉和骷髅白骨,所以受到了惊吓,一病不起了。” “原来如此,” “儿臣有罪,请父亲责罚,” “这不是你们的错,战场原本血腥残酷,当初是我没有强行把她遣送回去,才有今日之事,赶紧带我去看无祺。” 周演也得到消息,一同来到云阳郡主营帐。 只见郡主昏迷不醒,嘴里念着,“吃人了,吃人了,” “传了巫医金大全来吗? “已经看过了,” “大体意思是郡主受了惊吓,邪淫入体,必须给她做法事来驱邪。” “那就先按巫医说的办吧,” 巫医开始手持铜铃,郡主额头上也已贴起符箓,巫医手舞足蹈,跳起奇怪的舞蹈, 周演不解,“这跳的是什么,有用吗?” 元祥解释道:“这个是我们越族特有的傩舞,经常用来驱邪避凶,有很好的效果。” 然而一场法事之后,郡主仍然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第十九章 破城屠杀 黎士仲看到这种情况,一时束手无策,忧心如焚。 周演说道,“如果黎将军不介意的话,让我来试试,” “既然如此,就麻烦周少侠了,” 周演小时候有过经历,高烧不退,有几味草药功效极好,一些内服,一些外敷,可以药到病除。 于是带着几名士兵干起了上山采药的活,钦州城周围离山不远,南方山上植被繁盛,草药甚多,所需要的几味药也很快就集齐了。 采回药材之后,内服的一一煎了,喂她喝下,外敷者需要敷到额头、脖颈及后背之上,男女授受不亲,周演要找人代劳, 黎士仲道,“我们越族人向来无此讲究,你敷上便可,” 周演力辞,但整个军营之中少有女人,众人也都推辞,周演看无法避免,还是亲自上阵,为她敷上捣烂的药材。 云阳郡主病中迷迷糊糊,像小船漂浮于大海,见有物体接近,便一把抱紧不放,周演一时挣不脱,只好先敷好药,再缓缓用力推开,感觉这幕又似曾相识,一时心里百感交集,难以形容的复杂。 服用了两日药,郡主停止了呓语,终于慢慢恢复神志。 黎将军抱拳道,“感谢周少侠救了元祺一命,”竟要下跪致谢, 周演连忙扶住,“我看就是几日风寒,因为随军作战,频繁颠簸受累,再加上受了惊吓,所以一下子发作起来,我的几味药,可以去除体内风寒,所以郡主才能痊愈。” 黎将军想让人赶紧把郡主送回去,但元祈等人还是劝道, “郡主现在刚刚病愈,恐怕不能长途颠簸,还是等她完全恢复再送回去吧。” “也是,”黎将军叹了一声,出了营帐,直奔战场而去,而军中巫医金大全却因为此事,在黎族之中失了威信,对周演怀恨在心。 虽然首次攻城失利,但士卒已经知道距离破城不远,所以晚上竟然饮酒作乐,提前庆祝。阮平成也不加阻止,东路军黎氏部军民被这几日百般折腾,根本没有庆贺的心情,只想到早日城破,报仇雪恨。 次日最后的总攻开始,东路军集中攻东门,西路军攻西门,中路军攻打南门和北门,塞西尔等人眼看很难阻挡,除自己坐镇中军统领预备队之外,集结四股部队,派得力大将阿齐尔守南门,阿那延守东门,别两位大将赫利尔、西尔克分别守西、北门。 一时喊杀之声,遍布城墙内外,双方围绕城门展开你争我夺的血战,抛石机、云梯、冲城器械也全部投入战场,到处飞石箭驽穿云破空,刀枪剑戟犬牙交错,很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整个护城河水也全部被染红。 首先东门告急,瓮城被突破,塞西尔赶紧率部增援,在最后一道城门前与瓮城越军展开死战,砍得长刀卷刃,血流如注。 整整一日,塞西尔到处救火,打退了越军潮水般的一波波进攻。晚上双方鸣金收兵,经过清点,弓箭已基本告罄,各路守军已死伤近半,南路军大将阿齐尔阵亡,城中民众能够投入的作战力量也已全部投入,仍很难支撑。 塞西尔,面对战袍早已被鲜血染红的众将,豪气而悲怆道, “现在我们已经山穷水尽,到了以死明志的时候了,明日老论男女老弱,能加入战斗的全部投入战斗,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将军,我等留下,保护你突围,不能全军葬送在这里,” “城内还有戾族十万百姓,我又岂能苟且偷生,” 诸将相拥而泣。 天明再战,虽然塞西尔四处救火,东门南门还是在轮番冲击之下,率先被攻破,西门北门也随即沦陷。抛石机狂轰乱炸之下,部分城墙的缺口也越来越大,士兵也纷纷通过云梯登上城墙。 此时的周演,在医治完云阳郡主之后,也随即加入战斗,奋勇争先,快速攀爬云梯冲上东门城墙,手持长剑与秦军展开白刃战。周演的剑术已经大进,左劈右闪,剑气如虹,秦军倒于其剑下者无法计数。 越军将士为争夺战功,纷纷杀向东门守将阿那延。阿那延面对吴珪、裴永孝两名大将夹功,依然撑过数十回合,终于力竭身死,被两将砍下头颅。西门破城时间较晚,为不落人后,李成道与郑弘联手直冲城楼,快刀斩下赫利尔人头。西尔克力战和若弼、莫仲林两将,三十余合被斩下人头。 阮平成原本猛将出身,身长八尺有余,膂力惊人,之前一直作壁上观,此时看大局已定,按捺不住,手持八十斤关公刀加入战斗,直取敌军主将塞西尔。 塞西尔此时连战阮平顺、范叔礼、范季仪等三将,尚且不落下风,看阮平成大喝一声,冲杀过来,不得不撤枪疾走,又被成阳拦住去路,回身躲闪不及,被阮平成一刀砍成两段。 主将战死,剩下士卒虽然负隅顽抗,但渐渐胆怯力衰,剩下三千人弃械投降。虽然城内民众也已经投降,但破城之后,越军各路大军已经杀红了眼,开始奸淫掳掠,大肆屠杀城中戾族百姓。 黎士仲加入战局较晚,亦砍杀十余名秦军将卒,见秦军投降,越军劫掠行径也不能禁止,特意请示阮平成, “末将斗胆建议陛下,赶快下令,勿杀降卒,禁止士卒奸淫屠杀城内百姓,否则一律斩杀,若不禁止,下次攻城,戾族军民必拼死抵抗。” 阮平成不悦:“一个小小城池,皆是异族之人,何需手下留情,” 阮平清又附言:“况且我军士兵饱受攻城不利之苦,正愁无处发泄,也无任何财物犒赏三军将士,让他们随心所欲一次又有何妨。” 黎氏部众因为此次战斗受害最深,纷纷冲入戾族百姓家中,无分男女老少,尽皆屠戮,黎士仲看到所部军士滥杀无辜,持剑斩杀数名士兵,才稍稍制止乱象。 其余各部士卒,爱财的纷纷抢劫百姓家中珍宝,脱下全身衣服用来做口袋亦无法装下,只好扯下百姓家中的床单被单裹挟而去。部分军士为争夺战利品,亦出现大打出手,同胞相残的情况。好色的则滥行奸淫之事,众多妇女见状不堪受辱,砍杀老弱,先行一步自刎,城中百姓几乎无一幸免。虐杀哀嚎之声令人惨不忍睹。 卫冠同样因未能抢到战功,忙着砍下戾族民众人头以充战功,看到周演杀完不肯投降的守城军士,呆若木鸡地看着这城中乱象,极其困惑道, “你与戾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不大开杀戒?” 周演此时的内心无比痛苦纠结,当时自己全族被屠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心里反复地问道一个问题,假如自己砍杀戾族百姓,自己与当时屠杀自己族人的戾族人又有何区别,现在城中的戾族百姓与当时自己的族人又有何区别。 第二十章 奇袭天门关 周演之间走下城墙,想得出神,全然不知身边危险,只见倒地佯装已死的戾族士兵,看周演眼神茫然经过身边,暴起一刀砍向他,所幸卫冠刚好在一旁打扫战场,见状,赶紧飞身过来保护,先行将人砍杀。周演的后背添了一道一寸长小伤口,卫冠破口大骂:“这里是战场,你把打仗当儿戏呢,要是没事赶紧给我回去。” 周演稍稍回过神来,又见一名百姓突然从民宅中冲出,持刀捅向他,但因为平民百姓,动作速率缓慢,周演未等刀近身,一剑刺入来袭者喉咙,周演看着滴血的长剑,更加心烦意乱,只得快速奔离战场。 他来到质子公孙廉面前, “非我族类,是不是只有你死我活?” “曾经我们炎族并没有这样认为,如果这样,戾族、白族、凉族、越族或许都可能不复存在。” “那你认为应该怎样,” “作为炎族人,现在或许我应该说对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须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但若是族类之间只有你死我活,这是野兽存在的世界,并不是我们所想要的文明世界。” “文明世界,殊为可笑,你与异族讲文明,现在炎族人可还见得到几个,只停留在书卷之上,不过是纸上谈兵,”周演一脸鄙夷地说道。 “或许眼前见不到炎族人,但我认为他们还在,并且一直都在,”原本死气沉沉的公孙廉眼中突然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即使炎族人在这个世界消失,他们仍然活在这个世界当中,因为文字,因为语言,因为他们曾经创造的光辉灿烂的文化和辉煌无比的往事陈迹。我曾见过上万名各族学子在大观学堂里一起读书诵诗的场景,那个场景如同上百种乐器共同奏响的黄钟大吕,如同千万道浪潮奔涌澎湃,如此震撼人心,让我永生难忘,或许这种场景后无来者,但如果此生我还有机会,我想再见一次,而这就是火炎族曾经创造的文明。” 公孙廉的声调变得像万马长嘶般高亢激昂。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暂时无法理解,我大仇未报,还放不下这一切,我会给你机会,这次北伐,我会想尽办法让越王放了你,如果你想见到你说的文明,希望你用双手去创造,”周演铿锵有力地回应道。 “谢谢!“ “不用谢,或许只是因为我们都是炎族人。” 城破之日,刚好半月时间,北边探子来报,秦国大皇子哈里达统领的先锋已经到达襄州,预计一周时间即可到达钦州北部的天门关。 黎士仲眼看城内的屠杀无法禁止,正好前去禀明阮平成, “敌军先锋已到达襄州,恳请陛下速速派兵夺取天门关,不然我军很难再向前推进半步。” 阮平成朗声道, “阮平清早已请示于我,即刻着黎士仲为统帅,再领阮平清、李成道二将,速速带领各部骑兵,快马加鞭直取天门关,在哈里达援军到来之前,务必拿下天门关,否则军法处置。” “喏!”三位将军随即披挂上阵,传令官也飞快传信周演, “黎将军让你赶紧准备,马上随军出发,攻取天门关。”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南方军队骑兵属于稀缺兵种,越军所有骑兵总共加起来也只有两万人。黎士仲、周演快马加鞭,越过群山沟壑,先来到天门关下。 周演抬眼一看,不愧是江南第一险关,天门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天门矗立于两道两千余米的高山之间,峰岩如笔立,中间仅通一栈道。 听到飞鸟之声回音不绝,黎士仲道:“这等险关,要想七日之内攻破谈何容易。” 阮平顺急切道:“那也只能斗胆一试,” 山上守将拉马泰早已等候多时,见越军先锋已到,与众将道:“南蛮屠我钦州全城,我必报仇雪恨。想过我天门关,痴心妄想,到时援军一到,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暂时无其他计策,黎士仲也只好硬着头皮下令进攻。 如此雄关,栈道仅能容一两人经过,前队士卒还没有看到关口,乱箭已经飞来,大部士卒中箭跌落万丈悬崖。再次进攻,一人举盾,一人放箭掩护,走到半途,几块巨石滚下,这一队士卒又像糖葫芦串一样被连根撸起,全部冲下悬崖,死前的哀嚎亦回音袅袅,久久不绝。 几次进攻尝试前队士卒几乎全部阵亡,再征派之时竟无一人敢上,黎士仲看这样是徒增伤亡,下令停止进攻。 回到营帐,均愁眉不展。黎士仲既为统帅,特命周演参加军事会议,周演提议,“不如派人到附近,看是否有经常路过此地的百姓,了解这山里地形,是否有另外的方法可以通过。” “这大山附近人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可能找到居住的百姓,如果有另外的方法可以通过,又为什么要修这样的栈道呢,”范叔礼反唇相讥。 为今之计,却也没有其他办法,明日再想战术一面进行试探进攻,另外也只能差人打探消息。 士卒遍寻附近山区,确实没有居住在此地的百姓,但恰巧遇到一个采药的药师,身材干枯瘦小,背一个采药的小药筐,手上戴有特制的手套,手套上还装有细细的钩爪,往脚上看去,还有一又特制的铁鞋,鞋尖布满倒钩。 军士疑惑:“你手脚的器具有何用处?” “用来攀爬高山,采集绝壁之上的药材,” 军士大喜,这或许对破关有大用处,将信息禀明黎士仲,黎士仲即与众将商讨。 周演说道,“看来可以制作几副这样的攀岩手套铁鞋,通过栈道下方攀爬过去,绕到敌军后方,出其不意,可一举破关。” “可这样的人哪里找,一方面攀岩风险极大,必须身材小巧,又必须熟通攀岩本领,”范叔礼道。李成道因为黎士仲为先锋军统帅,自己出力太多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一直不发一语。 “我愿带队前往,只要挑选几名短小精悍的士兵跟我一同前去,定能拿下天门关,” 黎士仲疑惑道,“你身材虽然符合要求,武艺又如此了得,但你一断臂之人如何攀爬如此绝壁?” “我也有巧妙工具,”说完周演亮出了自制的铁手,周演虽然下臂残缺,但仍可用铁环层层套住上臂,延伸出几道钢制筋制作的下臂,手掌较为简陋,只有三个爪形的铁钩。 “这幅铁手极为笨重,用来对敌战斗或许派不上太大用处,但现在用来攀爬绝壁或许是一个极好的辅助。”他又特意戴上手套铁鞋,试着攀爬营帐之前的石壁,竟然体态轻盈感觉如履平地。 众将大喜,黎士仲喜笑颜开,“有周少将出马,定能马到功成!” 这时李成道才冷冷地说了两句,“虽然我们有奇袭的方法,但也要避开赤军的耳目,要想成功,必须选择夜间时分,否则被人发现,必掉落悬崖,粉身碎骨。” 范叔礼道,“既然如此,某部愿为策应,白天继续进攻,吸引赤军注意力,防止对方怀疑,周少将夜间行事,可保万全。” “好,就依计行事,立刻差人依药师所用物品,赶紧打造攀岩工具,工具一旦齐备即发起突袭。” 第二十一章 破关向前 在攀岩装备打造齐备之前,为麻痹守军,阮平顺仍就每日佯攻,又牺牲数队军士,关口城楼之上,坐镇远观的拉马泰大喜,“这帮愚蠢的南蛮,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个个跑过来送死。” 在军中铁匠日夜赶工之下,费了两日,一应工具终于大功告成,黎士仲即刻下令,当晚突袭天门关。 为防夜晚有人坠崖发出声音惊动守军,周演率三十余军士衔草,整装,在离关口城楼约三十丈处开始斜向攀援,并始终与敌军保持约三十丈距离,避开守军耳目。山崖晚间寒风凛冽,风力比白天大上数倍,更增添了攀援的难度。 斜向攀援约一百五十丈,到一百丈时,已有部分士卒因体力不支,在悄无声息间落入万丈悬崖。 周演是断臂之人,自然更加吃力,几次差点因左臂没抓实岩壁而滑落,碎土糊满一脸。抖掉之后再继续向上,一股复仇的意志支撑着他咬紧牙关。 周演仰头望了望城楼的位置,横向距离大致已在城楼后五十丈处,便开始带领士卒垂直向上攀援。此时黎士仲等人在关下严阵以待,只等山上信号发出,即刻发动进攻。 费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周演等人终于悄无声息间登上城楼后方栈道。虽然关口前日夜都有大量人员值守,可后方却相对空虚。此时已至夜里丑时,值守此处的士兵已抵挡不住睡意,伏地打盹,睡梦之中,被周演一剑封喉。 待剩余二十余名士卒全部登上栈道之后,周演一边指挥士卒向关口靠近,一边让人做好准备,若被守关人员发现,即刻发出进攻信号。 在悄然间刺死数名守军之后,前方二十丈处正是关口。关口守军晚间依然严防死守,眼看无法直接偷袭,周演指挥士卒各自分工,一队负责与当前巡逻守军交战,吸引其注意力,另一队直冲城楼,解决掉城楼之上的弓箭手,周演亲自带一队士卒直扑关口城门。 部署完毕,周演刚一动身,即被巡逻守军发现,守军大喊, “有人偷袭,赶紧迎敌!” 越军进攻号角也随即吹响。周演之队不得不与巡逻守卫先行交战,守城的拉马泰也着实厉害,一看情势,立马下令, “关口外敌军着少数人防守即可,集中主力击杀偷袭敌军!” 二十余名士卒虽然依周演计策行事,但行动已经迟了一步,城楼上弓箭手连放数箭,三名士卒中箭倒地。周演身后守军也全部苏醒,投入战斗。周演等人一时遭遇前后夹击,只能聚成一团互相掩护,形势极为不利。 关口外黎士仲得到信号,虽指挥军士发起搏命冲锋,但受限地形,始终难以前进半步。 周演见状,必须先解决城楼上的弓箭手。于是,几个闪身,挺剑刺死一名赤军,抢其长矛,大力掷向城楼,精准一矛穿死一名弓箭手,手下士卒也照猫画虎,数矛飞向城楼如长虹贯日,终于解决城楼之上燃眉之急。 与守卫血战之际,拉马泰手持双斧快速加入战局,左劈右砍之间,突袭士卒已死伤过半。眼看不能拖延下去,周演直接纵身跃起,踏上一守军肩膀,再马踏连营,直扑城门而去。在城门口,周演几道剑光闪过,数名守军倒下。 拉马泰见情势不妙,亦手持双斧直奔周演而来。三板斧过去,周演前期耗损体力太多,单手更力不能逮。拉马泰双斧泰山压顶劈将下来,危急之间,周演准备直接用铁手硬挡双斧,右手一剑刺向拉马泰。 拉马泰也是武艺了得之人,眼看即将中剑,竟然快速卸力回撤,周演靠搏命战术得以解围。明知不能与拉马泰缠斗下去,周演使用灵活身法,在人群中游走,只杀城门一侧守军,但赤军纷纷涌向周周演,周演背向城门已退无可退,却没法分心打开城门。剩余士卒拼命冲杀出一条血路,终于与周演汇合,几名士卒横身在前,以血肉之躯挡住赤军冲锋,顷刻之间被万矛穿心,却为周演赢得时间,周演奋力一推,终于打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关外数十道驽箭飞来,形成呼应。当通道被打开,就成决堤之势,越军瞬间涌上关隘,周演在力竭之前,也终于获得支撑。黎士仲带兵冲到周演身前,手持龙雀刀,一招横扫千军,解开数十人对周演的围攻。 阮平顺大喝道,“周兄弟,你可以休息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城门被破,那么后续的战斗就无异于一场屠杀,拉马泰及守关赤军约一千人,很快被乱矛刺死,天门关告破。在高呼声中,越军将士将周演像英雄一样高举,抛向天空。 大部队在解决了钦州城的一切事务之后,也快速赶来增援。 听闻天门关已破,阮平成欣喜若狂,在与先锋军汇合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道, “这次破关首功之人是谁,我要重重奖赏于他!” 众将回应道,“正是周演周少将,若非他带三十余名死士突袭到赤军后方,打开城门,我军怎能顺利攻破天门关。” 阮平成笑道,“原来是周侠士,那你要何奖赏,这次可不能再推辞了。” 周演故作谦逊,“我只有一个请求,不知陛下可否允准,” “你是首功之臣,只要不是我办不到的,都可答应你。” “那我就不打哑谜了,恳请陛下将炎族昔日质子公孙廉放走,” 阮平成一时哑然,“这个……似乎……,可否换一个要求,我一定答应。” 周演解释道:“我并无他意,只因同族同胞,同命相怜,陛下您心怀天下,自然要攻取中原,剿灭戾族,那么炎族皇子已无太大利用价值,所以恳请陛下允准。” 一旁众将也是默然,阮平成眼看无理由推脱,只好允准,“既然周少侠如此强烈要求,那我就准了,阮平顺,你明日就差人将公孙廉放了。” 通关之后,越军在关北山下就地扎营。周演则特地前去与公孙廉道别, “你虽然重获自由之身,但孤身一人,怕是前路坎坷,现在有什么打算?” “去寻找亲族同胞吧,我说过,炎族人千千万,不可能就此从世间消失,我相信他们还在某个地方,只等着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有了同伴,我们就不会势单力薄,我们就有重建文明的机会。” “你所说的,我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但目前来看,北方、西方、南方恐怕都无炎族同胞存在的可能,不如你向东去吧,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我入质这么多年,虽然能获取一些信息,但对整个天下之事已只有一隅之见,既然你有此建议,我就向东方去吧,不过此去一别,再次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各自珍重,看缘分吧,希望我们再见之时,可以并肩作战。” 第二十二章 鹿原大战 赤国大皇子哈里达一路马不停蹄,行至襄州之时,斥候来报,钦州城破,城内十余万军民,全部被屠,愤慨之余,更日夜兼程,亲自带兵两千,先行驰援天门关。行到离天门关前二百里的鹿原,前方斥候来报,天门关也已经失守。 哈里达啐了一口浓痰,骂道,“一帮废物,活该被人屠戮。” “既然如此,就地扎营,等候后军到达。” 属下大将萨尔达提出建议,“越军势大,我军只有两千,何不退守梧城。” 哈里达蔑视道:“我军既为先锋,临战先怯,是何道理,不立尺寸之功,好去让那个老头笑话吗。” “是,将军。” 不过戾族大皇子虽然孤军深入,不惧越军围剿,仗着的是骑兵的机动性无与匹敌,剩下的一万八千士卒到达之后,哈里达信心倍增, “毋需等待征南将军到来,我军可先行与敌寇交战。” 而在后方的礼王征南大将军和林,仍就按照正常行军速度不紧不慢地向襄州进发,属下隆乐疑惑,为何不加快行军速度,支援大皇子,确保万无一失。 和林悠悠地道,“大皇子立功心切,且对我一向不服,若不吃点苦头,如何肯听我节制。” 隆乐仍就困惑,“末将不解,还请明示。” 和林缓缓说道:“大皇子心高气傲,必然轻敌冒进,先行与越军交战。越军若是不能破钦州和天门关,说明实力不济,有大皇子对付已经足够,我们早去只会抢他功劳。若是越军连克钦州和天门,则说明实力不容小视,我北方骑兵虽然精锐,但南方毕竟兵多将广,若是轻敌必然吃苦头。他领的是骑兵,即使吃点苦头,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到时大皇子新败之军,手里没兵没粮,就得乖乖听我指挥。” “将军果然老谋深算,对情势分析透彻。” “故而我们只能晚去,却也不能太晚,若是敌军乘胜追击,连克数城,陛下就得怪我们行军缓慢,贻误战机了。” 这边越军刚刚在天门关北扎营,斥候随即来报, “赤军大将哈里达已到鹿原,就在前方不到二百里处扎营。” “他带有多少人?” “禀陛下,共两千人,全是精骑,后方的一万八千骑兵只再需两日即可到达。” 阮平成抓了抓无毛的下巴:“他敢孤军深入,仗着的就是马快,我们缺少机动骑兵,拿他没办法,前方地形如何,如能迂回包抄,就可叫他们有来无回。” 谋士阮平清道:“鹿原周边多为平原,我们很难围剿。” “黎将军,李将军,你们有何高见?” 李成道先行说道,“我看赤军敢直接杀到我们眼皮底下,摆明了敌军主将哈里达对我们轻敌小视,兵法云,骄兵必败,我们必然有机会挫一挫赤军锐气。” 果然,在哈里达两万骑兵汇合之后,竟主动前来挑衅,频繁骚扰越军营地,将士不堪受辱,纷纷请求出战。 阮平清道:“这恰恰说明我们的机会来了,不若将计就计,就此与之交战,但仍需等待数日,让赤军以为我们是忍无可忍,不得不战,助长哈里达轻敌之心。” 众将深以为然。 越军忍了两日,终于出兵一战,双方在鹿原摆开阵势。越军出两万骑兵,两万步兵,而赤军两万骑兵倾巢而出。 阮平成坐镇后军指挥,胸有成竹道: “众将可识得我阵法?” 有人应道,“莫非是却月阵。” “正是,我中间看似老弱残兵,殊不知为我军诱饵,北方兵一向轻视南人,我军骑兵又不如对方精锐,必然轻敌从中央突破,到时我拿出秘密武器,可一网成擒。” 赤军骑兵列开方阵,哈里达观察越军阵型,两翼各有一万骑兵,中间两万步兵,呈弧形分布,故而叫却月阵。 哈里达向左右笑言道,“中间步兵虽多,但皆非精锐,依我看都是些老弱残兵,这种阵形貌似口袋阵,想一举包围吃掉我们,简直是痴心妄想,他中央薄弱像是纸糊的,根本挡不住我军正面冲击。” 萨尔达说道,“要当心其中有诈,” 哈里达又盛气道,“我军骑兵灵活机动,他南人一向缺少良马,行动缓慢,即使有诈,难道地上走的鸡能抓得住天上飞的雄鹰吗。传我将令,将我军骑兵分为左右两队,直插对方中军步兵两肋,先冲散步兵阵型,再分割包围两翼骑兵,我叫这鹿原成为南蛮的葬身之地。” 部署完毕,赤军马上发起了冲锋。虽然南方步兵阵型严密,前排长矛队,后排盾兵,还往后是弓箭手,层层守护,互相策应,防御似乎固若金汤。 然哈里达一看前方几次冲锋均不利,他武力惊人,亲自手持方天画戟,当先一骑,杀入越军阵营。他几下横扫,将射来弓箭尽数拂去,又一戟扫断前方长矛锋刃阻碍,再几发连刺,前牌长矛兵已连倒数人。哈里达胯下御风马如同天将神驹,踏翻数名盾兵。哈里达随即挥起方天画戟左右砍杀,所向披靡。身后骑兵沿着缺口杀入,一时越军阵型大乱。 坐壁上观的阮平成看道,“果然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猛将,如果不是今日指挥战事,我定要与他战上三百回合。” 等到赤军骑兵尽数杀入越军军阵,双方混战之际,阮平成见猎心喜, “将我们的秘密武器拿出来!” 正是狮虎豹组成的猛兽军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时候派上用场了,传我将令,全数放出,冲击敌军!” 闻到血腥味的猛兽,兴奋异常,风驰电掣直冲赤军骑兵而去。赤军战马听到猛兽如雷鸣般的嘶吼声,均受惊而四散逃窜。 御风马虽一向勇猛,但此时仍在受惊之后,差点把哈里达甩落马下,哈里达一看情势不妙,不再恋战,直接挥起大戟,杀开一个缺口,准备逃离战场。 “狗贼,纳命来,”正是阮平成亲弟,猛将阮平顺手持狼牙棒杀来,黎士仲、李成道也等候多时,就等此时截杀哈里达,持兵器拦住哈里达去路,三人围剿哈里达。 哈里达一人战三英,虽暂时不落下风,但知道久战必落敌手,只能且战且退,左支右绌间,远处大喝一声, “将军,我来助你突围,”正是大将萨尔达过来解围,众将不得不分出精力应对萨尔达,哈里达乘机遁走,范季仪、郑弘、卫冠等将又骑快马杀来,继续围剿哈里达。 战至三十合,萨尔达面对三员大将围攻,力战不敌,被刺成蜂窝。哈里达独战三将,却犹有余力,顺道斩杀数十名步兵,杀出重围。 阮平顺等将再次杀向哈里达,但御风马不愧为西域所产汗血良种,后面诸将刀锋直抵哈里达脊背,就是差之毫厘,李成道远看追将不及,又连发数箭,均被哈里达俯身躲开,哈里达得以单骑逃出生天。 战后,哈里达收拢残兵,竟只剩下三千骑。经此一战大败,哈里达再不敢轻举妄动,领残部退守梧城。 第二十三章 欢度佳节 战胜哈里达主力之后,全军士气高涨,诸将纷纷请战,阮平成早已按捺不住, 这一次我要亲自上阵,骑兵两万,阮平顺、阮平清、范叔礼及黎士仲、李成道等主将随我直取梧城。 哈里达已成惊弓之鸟,刚到梧城,屁股还没坐热,看城外越军追兵已至,不顾梧城原本守城军士,自带所部骑兵逃往郁城。看主将出逃,剩余秦军也无心恋战,不出两日,越军还未围城,即弃城逃走,梧城速克。 阮平成带领部众继续急行军,兵临郁城,哈里达复制梧城故事,再次北逃,不到三日,郁城守军弃城而逃,再克郁城。梧城郁城戾族百姓听闻越军杀来,早已逃了个七七八八,极少数留守戾族百姓也被屠戮。 再向前二百里即是象州,象州是军事重镇,有三万戾族守军,哈里达心里才有了些底气,决定死守象州,以待和林大军抵达。 因长途奔袭,阮平成孤军深入已数百里。 阮平清道:“我先锋军劳师远征,又孤军深入,象州城池坚固,粮草亦未至,贸然继续进攻,容易生变,应就地休整,等候主军到达。” 斥候也来报,赤国征南将军和林已抵达象州以北的合浦,不出三日即可到达象州。 黎士仲却有不同意见:“此时我军连战连胜、士气高涨之际,应速速行军,在象州和合浦中间的平阳设伏,可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到时主军一到,可围象州打援,取得战场之充分主动权。” 阮平清道,“这样风险未免太大,若是伏击未有战果,我等先锋军遭遇前后夹攻,有累卵之危。” 李成道不置可否,见阮平成脸上阴晴未定,于是从众将中探身道, “再过两日正是我族火神节,不若奉天祭神,我军得神灵保佑,可无往而不利。” “李将军说得正好,这样一个重要的节日,正好可以全军休整,共度佳节,犒赏将士,传我命令,全军于郁城休整,等候主军到达。” 秦军征南将军和林得以从容进入象州城,合兵一处。周演虽屡立战功,但这次先锋军的突袭,却没有得到应召,其中意思自然再明确不过。只好与主军一同行军,到达郁城休整。 没有等到再战的命令,却是全军共度火神节,未免有些意外而可笑。之前云阳郡主以一直以练剑、比试马术等各种理由纠缠于她,周演都借故推辞。 越族的火神节,足要庆祝三天。第一天是祭火,提前准备好祭台,祭台正中为一个大火坛,前方放置一头完整的牛羊。只见大祭司手持祭词,口中一字一句念读,周演也猜出可能是向火神祝融表达尊敬,并祈求保佑。之后三跪九叩,全军跟着跪地行大礼,三十万军士的阵仗甚是壮观。 周演这次又特意观察了他祭词的文字,越发觉得与自己所藏的断章残页文字相似,就想利用这个火神节去讨教书页的文字含义。 祭司念完祭词,点燃火坛,并派手下门徒守护于此,必须确保三天之内火坛不灭。各营均派出一名士兵手持火把到火坛取火,置于营帐之前,同样派人守护,若是火灭,要遭受重罚。 第一天倒还规矩,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都是安安静静侍奉火神,周演虽身为炎族人,寄人篱下,也只能入乡随俗。 第二天开始是传火,就是全族狂欢的时候了,虽然不像在家族之中道具齐全,庆祝活动多样,但还是举办了赛马、摔跤、唱歌、比武等各种活动。毕竟自幼所处文化环境之中,周演对此活动不甚感冒,只是被黎氏部族几位同伴拉去,参加了赛马比武的活动。而整个第二天的焦点正是云阳郡主,因为此时军中除了附近被拉来的几位越族姑娘,少数几位女将,就是云阳郡主了。 这几位姑娘按照越族的习俗,身着美丽的衣裳,撑起黄油伞,跳起越族最有特色的舞蹈。她手撑油伞,体态轻盈,舞姿婀娜,一双柔情似水的眼有意无意间投向周演,周演却只能尽量装作别有他顾。最后的环节,还要选出节日中最美的女子和男子。 在全体军士群起响应之下,最美的女子自然非云阳郡主莫属,而最美的男子阮平成却道, “今天把这个最美男子的权力交给你,由你来选出!” 又是一阵欢呼喝彩之声,只见云阳郡主一双含笑醉人的眼深情脉脉地望向周演,摇曳着身姿,迈着步伐走向周演,把油伞交到了周演手中。 周演却是一脸不知所措,众将士均神色愕然,惊讶不已,但还是遵守约定奉这一对当天的男神女神,围住两人大声庆祝欢呼。周演在人群中被人流漂来荡去,像被海中巨浪拍打着的小船。 火把节第三天,送火,是火神节的高潮。第三天未到夜幕降临时,人人手持火把,竞相奔走。最后将手中的火把聚在一处,形成一堆堆巨大的篝火,全体军士聚在篝火四周尽情地歌唱、舞蹈。 全体军士载歌载舞,周演也被拉入了队伍,却因为一只断着的手臂,极为尴尬,云阳郡主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那只断袖,带着周演融入整个队伍的节奏。 跳累了后,全体将士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周演也被云阳郡主拉到与元祈、元祥等人的一桌,有意回避了长辈,好无所顾忌,可以尽情欢快。 桌上摆满了牛羊肉,一大坛酒也被放在各人的面前。 云阳郡主豪气顿生:“今天每个人都要把这坛酒喝完,不然都要拖出去打一百军棍。” 周演百般推迟:“我从小到大,都没喝过酒,怕是不行,你们开心,我把这坛分给你们,” 座上的同伴不悦道:“周兄弟,你头脑如此聪明,却总是有一股迂腐的书生气,喝酒如此不爽气,要是不喝我们可不高兴了,” 也有人假意解围,“周兄弟,就先喝一点,酒就是水,喝一点也无妨,若是不讨厌再随心所欲多喝一点也就是了,对吧。” 在被众同伴的各种怂恿利诱之下,周演还是喝上了第一口,许是借酒浇愁,这一喝就没了节制,不知何时,已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身边躺着一个女子,正是云阳郡主黎元祺,而自己只脱得剩下一件贴身内衣,云阳郡主也是如此。这下想麻烦大了,赶紧穿上衣服准备跑路,云阳郡主也是半梦半醒间一把拉住了他, “你跑去哪里,哪里都不许去。” “在我们炎族,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太难看了,” “可这里是越族,得按越族的规矩来,” 周演更是惶恐,看来云阳郡主根本没醉,清醒着呢。 “那你不能如此霸道,我按我们炎族的规矩,你按越族的规矩好了,我出去,你再在我的营帐里睡一会儿。” “你就那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我说心里话吧,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真后悔了,当初就该劝你父亲把你送回去,我这就告诉你父亲去,说你病已经好了,而且身体好得很,得赶紧把你送回去。” “你告诉我父亲也没用,我就赖在这了,你正面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两族之间不能相爱,” “什么两族之间不能相爱,这是什么理由,在我眼里这不算理由,” “那我也跟你说心里话吧,我背负血海深仇,在大仇未报之前,我不会考虑男女之事,所以元祺,不对,云阳郡主,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云阳郡主突然不发一言,披上衣衫,径直冲出营帐,向外狂奔而去。 第二十四章 诱敌之计 云阳郡主感觉遭受奇耻大辱,马上向黎士仲吵囔叫要回家。 黎士仲也是气愤不已:“你这是瞎胡闹,之前想送你回去,你赖着不走,现在大敌当前,你又想在这个时候回去,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郡主嗔道:“受什么刺激了,这地方有什么能刺激我的,我就是觉得这里呆着不畅快,气候不适应,军营生活太无聊,回去不是更称你的心意吗?” “可现在大家都在准备战事,何人能够送你回去,要么让周兄弟送你回去吧。” 郡主更加不爽道:“我才不要那个自命清高的木头送我回去呢,三哥,你送我回去吧,这边的事有二哥帮忙就行了。” 元祥道:“既然如此,就让我送元祺回去吧,战事恐怕不是那么快能结束的,我送完元祺或许还能回来帮忙。” 黎士仲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元祺很快收拾行装坐了辆马车晃悠悠地上了回家的路。 这几日大祭司忙着祭礼,每日也是忙忙碌碌,未得片刻歇息,火神节一过,这才放松下来,可以享受一番。 周演也趁着这个时间仔细观察祭司的所作所为,寻找机会来接近。路过其营账,闻到一阵酒香,或许这个人好酒,投其所好,或许可以拉上关系。自己之前不碰酒,现在想想看酒有时也是个好东西,可以暂时忘掉所有,更重要的是,能让某些人说出平时说不出的话。 于是特意问元祈及属下众将,是否有上好的美酒,借上一坛。 陈玉明道,“没想到你好上这口了,昨天还推脱着不喝呢,” 于是拿着一坛的酒,拆开一点封口,有意路过祭司的营帐。 没想到祭司闻到酒香,竟奔出营帐,何人路过,既有美酒是否可以同饮。 周演说:“有美酒自然应该与人同饮。” 两人进帐同饮,周演一阵恭维,“此次越军能连战边捷全靠神灵庇护,神力何来,没有祭司上达天听,借来神力,怎样能料敌于先。” 祭司已是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全然没有了之前那股道貌岸然之样。 喝过三巡,周演见时机成熟,从内衣袋中拿出断章,“我有一事请教,此乃我家珍藏古籍,可否帮我看看是何意思?” 祭司定睛看了看,此乃上古天书之大荒经,我可以帮你转译成今文,用手写了译文: 又西三百二十里,曰槐江之山。丘时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泑水。其中多蠃其上金青雄黄,多藏琅玕、黄金、玉,其阳多丹粟。其了有多采黄金银……有天神焉,其状如牛,而八足二首马尾,其音如勃皇,见则其邑有兵。 “既然如此,我家中还有一些,是否能劳烦圣师?” 祭司慷慨道:“只要美酒作伴,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他又补充道:“虽文字大体可明,但这都是古书的记载,书中所指方位及含义,还需要自己去参悟,这可有些难度,恕我帮不了你了。” “圣师已帮了我的大忙,改日必有美酒同饮,”周演称谢而退。 在越军正庆祝火神节之时,秦军主帅和林安然带兵进驻象州,大皇子哈里达急忙屈膝向和林请罪, “主将,我轻敌冒进,以致连遭败绩,损兵折将,请将军责罚于我。” 和林亦屈下身子搀扶大皇子,“殿下赶紧起来,不必过于自责,敌军人多势众,你立功心切,也是情有可原。” “那为今之计,如何是好,” “依我看来,现如今敌军气势正盛,不可贸然出城与之作战,不若先休整几日,静观其变。” 越军并没有围城聚而歼之的兵力,故而日日派众将到城门口挑衅,但秦军坚壁不出,一时双方在象州僵持。 双方密探往来传讯,但一时都没有太多重要的信息。 阮平成见无事可为,开始派人四处打扫象州附近小城镇,但戾族军民抱着死战之心,所以一个也不肯降,反而给越军造成了额外的损失。同时因为大军远征,粮草补给也成了问题,一日之间就要吃掉近万石粮食,峡北越族各部军民苦不堪言,纷纷向黎士仲诉苦。 此时已入夏日,天气炎热,这些猛兽暂时派不上用处,徒增消耗,且因气候不适,日日狂躁不安,咬死多名饲养军士。另外虽然越军兵士多处南方,但所在地方气候亦有不同,宿营之地多为平地,太阳直接暴晒,无法遮阴,都无精打采,甚至有疫病开始流行。 眼看战局一日日恶化,和林探听到黎士仲之前建言,深感黎士仲此人是真正大敌,开始散播流言,黎士仲恨主帅阮平成不用其言,以至心怀怨愤,想就此打道退兵。 这时的阮平成已有些后悔,当初没有采纳黎士仲之言,故而致今日之局面,但又碍于自身颜面,所以也不表现出来。 此时周演心中忧虑,就此僵持下去,如何能见到复仇之机。必须打败和林,才有可能见到伊里察亲自上阵的机会。黎士仲听闻军中流言,更是惶恐不安,主动向主帅请罪,以表忠心不二。 云阳郡主,因为气极兴冲冲返家,这一路上想到的经历的事,周演毕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难道自己就这样被他一句话给气走了,岂不是太气盛了。现在两军还在交战,要是战事顺利,那完成复仇之业岂不是指日可待。走到半途,又大声一喝,“转头,我要回去,” 元祥说道,“我的郡主,我的好妹妹,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元祺满脸堆笑道,“我改主意了,我要看着大军打胜仗,看着我们攻下中原,看看中陆的美景。” 元祥知她的性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掉转马头,向大军营地返程。 黎士仲和周演讨论计策,周演道:“为今之计,只有兵行险招,诱使秦军出城作战。” “我有一计,不知可否?” “就是苦肉计,既然军中有谣言,传播我与主帅不和,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假意制造不和之事实,让秦军以我军内讧,创造进攻机会。” “我知道将军的意思,引诱敌人出城追击,我们再设伏于半路,可以打破僵局,可这样未免让将军太过辛苦,而且也未必能有成效。 黎士仲坚持己见,周演也就不加阻挠,因为此事不能外泄,黎士仲独自一人进主帅军帐,将此计策禀报于主上。 阮平成听得此计,欣然应允, “只是如此,就要让黎将军受些皮肉之苦了。” “一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请将军速速下令。” 黎士仲也开始放任自己所部传播流言,并暗地里向将士抱怨,主帅无能,阮平清等一众谋士不过一群草包。自然有人将此信息告密到阮平成那里,阮平成着人将黎士仲五花大绑,送于中军大帐受审。 阮平清等人乘机落井下石,数落黎士仲各种不是,李成道却缄口不言,很快黎士仲因证据确凿,将被处以鞭刑,受刑之地正是火神节所筑之祭坛。 全军闻讯,纷纷来到,围观阮平成鞭笞黎士仲,黎士仲被打了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黎氏部将原本不满中军之前所作所为,这下更是炸开了锅,元祈、陈玉明等部将纷纷建议, “主帅如此昏聩,不如我等引军退走,若是主帅不允,直接开战,拼个你死我活!” 黎士仲还是继续演戏, “这次受刑,原来是我说错了话,受点责罚也是应该的,应以大局为重,等待时机。” 第二十五章 主将被擒 李成道回到营帐,郑弘等部将均有所不解,为何不趁机攻讦黎士仲,黎士仲不会只落得个鞭刑的惩罚,怕是他东路军主帅的位置也要拱手于人。 李成道冷笑道:“你们也太过心浮气躁,他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其中当然有所蹊跷,怕不是黎士仲的苦肉之计。” 云阳郡主折返军营之后,听闻父亲受刑,直冲东军大帐,看到周演等人正在给他敷药,一揭开衣服,看到伤势如此之重,大叫 “爹爹,你怎会被打成这个样子,我这去中军,找主帅问个清楚,为什么要对我父亲下此狠手!” 黎士仲道,“混帐,休要胡闹,这是我犯的错,与你何干,” “我就要去,您忠心耿耿,他却弃您之不顾,您还为他卖命干什么,依我看,赶紧退兵,看没有了我们东路军,他这个仗还怎么打!” “你要是敢去,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黎士促一时急火攻心,差点昏倒,元祥赶紧拉住云阳郡主,阻止她任性妄为。 越军军心浮动,这些事早已报给赤军主帅和林。 哈里达看赤军龟缩于城中多日,早已沉不住气,劝说主将和林道, “趁着现在越军军心不稳,正是进军的大好时机,我愿主动出城一战,定然大获全胜,” 和林稳如泰山,“虽然我们散播流言,离间对方主将之间的关系,但切莫被自己说出去的谎言给骗了,这其中极可能有诈,不可轻信,时机未到,还需继续等待。” 黎士仲、周演经过对赤军的观察,也知道敌军主将不是那么容易中计之人,既然要诱敌深入,那么就要创造更多的假象来迷惑敌人。 黎士仲继续夜访中军帐,请示阮平成,看来敌军主帅和林并不是易与之辈,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要么退兵,要么兵行险着,破釜沉舟,引诱敌军追击,而后设伏,或可扭转局势。 阮平成疑惑道:“有何险着,和林此人老奸巨滑,怕是不会相信。” 黎士仲屈膝道:“末将斗胆提议,假设我军粮草被烧,我退军清平,敌军或不怀疑,” 阮平成思忖片刻道:“这条计策未免过于冒险,” 黎士仲跪地道:“不瞒将军,我军粮草已经不足一月,再拖下去恐也无益,若是不成,末将愿受军法处置。” 阮平成起身走了两步,转头道:“你赤胆忠心,且听你一言,即使不成,也毋需责罚。” 黎士仲回帐之后,周演也感到有事发生,问计于他,黎士促屏退左右,将计策告知于他,周演道:“此计虽好,但若是计策不成,对将军您本人极为不利。” “这也是无奈之计,只是需有一人去转运这次粮草,不知何人是好,元祈是否合适?” 周演连忙跪地道,“这样未免对元祈名声不利,不如让我去,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继续进军也是为报我之大仇,况且此事不可让太多人知道。” “既然如此,就有劳周兄弟。” 黎士仲下令,暂名陈玉明运粮官的职务,而选择周演顶替,陈玉明原本对此前军中诸事多有不满,如今更对黎士仲心怀怨愤,对陈氏将佐道: “竟然让一个外族人取代我的位置,真是脑袋进水,我看此次运粮,必生祸乱。” 周演有意将此次粮草押运的信息透露越军主帅和林,而且因为暴露出周演作为运粮之外行,防备疏忽的同时,一次性转运近半月的粮草,实则兵家大忌。 主帅和林仍极为谨慎,“这莫非是越军诱敌之计,” 探子据实以报,“传闻是陈玉明之前就对主帅不满,所以被免去运粮官的职务,由周演暂代。” “这个周演是何人?” “听闻是个炎族人,是黎士仲的亲信,中途加入越军,就为报炎族被我族屠戮之仇。” 和林犹豫不决,隆乐建言道: “即使越军此行有诈,也可以前去一试,只需派遣一小股精锐士卒前去偷袭,若是成功烧毁粮草,越军军心必然大乱,我军可乘势反攻,即使失败,也不会损兵折将。” 和林道:“说的也是,多克齐,你速领骑兵千人,绕道昌平,前去突袭烧毁敌军粮草,若是不成,即刻返回。” 周演在粮草中多掺杂秕谷、草糠,实际只有全军三天的粮草之量,一路只走大道。多克齐来劫粮草。周演部众佯装不敌,粮草尽数被毁。 阮平成降罪下来,要诛杀周演等运粮将官,并撤去黎士仲东路军主帅一职,黎士仲不受,引黎氏部、卫氏部、吴氏部三部军卒南退清平。 哈里达闻讯大喜,“之前数战败北,全因敌众我寡,且对敌情多有不知,如今敌军内部生变,正是进攻的大好机会,请主帅速速下令进军,必能大胜。” 和林仍犹豫不决,“黎士仲此人一向足智多谋,怎会犯下如此错误,” 探子来报,“我等观察黎氏所部撤退阵型,极为混乱,应是畏罪而逃。” 和林终于下了决心,“既然如此,副将哈里达听令,领骑兵两万前去追击黎氏部,速去速回,不可恋战。” 黎士仲引兵退至清平,当即暗报阮平成,阮平成亲率所部及范氏部、成氏部伏兵于此。 哈里达一军出发之后,和林心中仍自生疑, “依我看,越军诡计多端,还是应当派一队骑兵前去接应,” “隆乐请示道,您作为主将不可出城,不如派我前去接应,” 和林思虑道:“还是我亲自前去,大皇子毕竟是皇室宗亲,若是他遭遇不测,皇帝必然降罪于我,隆乐你作为我的副手,在城池防御上也多有造诣,若是我等不测,你只需固城死守,必不致象州失守。” 哈里达亲率骑兵追击至清平道上之阳谷谷道,部卒看道路之旁山多林密,眼见不妙,劝说哈里达不如绕道大路攻击,此处有可能遭遇伏击。 哈里达喝道,“若是如此,黎士仲早就逃之夭夭。” 等军入阳谷,突然两侧越军旌旗招展,正是阮平顺等伏兵杀出,前方黎士仲所部也已杀来。哈里达知已中计,大惊失色,掉转马头一看,归路已被截断,全军大乱,四散而逃。 阮平顺、范叔礼率部众向哈里达杀来,哈里达靠众将拼命保护,行将杀出关口,而此时的阮平成却亲自守候在关口之处。 在哈里达被围之时,数骑拼死杀出向和林报信,“前方有诈,大皇子身重围,必速速前去救援。” 和林马上率所部一万骑兵向阳谷来救。 阮平成既得此决战机会,兴奋异常,与哈里达大战,双方旗鼓相当,战了个一百回合仍不分伯仲,然哈里达所部已被黎士仲、范叔礼等部将杀了个七七八八。 危急之时,和林亲率所部终于杀进重围,大声疾呼, “皇子殿下,速速北撤,我等为你截住追击之敌!” 哈里达随即沿着和林所杀出的缺口向北奔逃,阮平成大喝, “贼寇休走,与我再战三百回合,” 和林手持双鞭,挡住阮平成追击之路,双方大战。和林虽武艺了得,然年老体衰,战至一百余合,体力不支战败被擒。 第二十六章 主君被刺 和林被擒,随即被五花大绑推到城门之前,越军向城上喊话道: “城内守军,你们主帅已被我军擒获,如献城投降,还可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城破之时,必不留一个活口。” 和林咬牙挣扎道,“你们不用管我,尔等须坚守到底,不负赤国百姓所托!” 隆乐等人于城门上亦大声回应道:“你们所擒之人不过是我赤军一普通军士,我们城中军民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岂会在乎尔等几句恐吓之辞。” 见喊话无用,越军便把刀架在了和林脖子上,“尔等切莫猖狂,若再不献城投降,我当一刀了结了他。” 赤军守城将士道:“你们只管处置便是,我守城将士正好看场好戏,” 和林为保尊严,脖颈直接往刀口上撞出一道深创,虽一时未死,然带回营帐不久即毙命。 阮平成恼怒至极,对众将说道:“既然敌军主帅已死,必然军心大乱,明日强攻象州城,这次必取哈里达人头。” 黎士仲却力谏道,“虽然此次赤军损兵折将,但元气未伤,若是攻城不利,久居坚城之下,必生祸端,恳请陛下早日退兵!” “当初建议烧掉粮草,以求一战是你的主意,如今不宜攻城,也有你的计策,军中诸事全是你一人所为,” 阮平清道,“我军气势正盛,怎可就此退兵,正好以破竹之势强攻,或许会有意外的战果。” 黎士仲再次谏言,阮平成已不耐烦, “黎士仲你休要多言,不试他一试,怎知不行。” 和林被杀消息传到赤国皇帝阿约罗耳里,极为震怒,“既然西北叛乱已基本平定,即刻调遣伊里察去往南方,授伊里察为上军大将军,都督钦州、象州、襄州南方各州诸军事,如若不克,我必御驾亲征。” 阮平成号令全军孤注一掷,猛攻象州城。然象州城城池坚固,比之钦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越军即使能突破护城河,发动象军屡次冲锋,但因为之前钦州城破,赤军已有防备。未等到象军靠近城门,即用强弩射杀重甲下诸军,或者率军杀出,拼死阻拦越军冲撞城门,一连数天,越军十余次进攻均无功而返。 伊里察马不停蹄驰援象州城,提前向城内传信: “各位赤军将士,此前我军失利,全因轻敌冒进,并不是我军战力不如那越人。如今敌人粮草已撑不过一月,现在进攻不过是最后一搏。我象州城城池坚固,敌军兵力不过两倍于我,要想破我象州城谈何容易,我已命襄州守军三万不日来援,敌若不退,坚守数日,我军内外夹攻可获全胜!。” 原本萎靡的赤军军心顿时大振。 越军粮草已不足半月,黎士仲再次请求撤军, “我已探听到赤军伊里察即将率部来援,不日即将到达,伊里察久经沙场,是赤军数一数二的的猛将,到时形势逆转,必对我军不利。” 阮平成心高气傲道,“伊里察不过徒有虚名,礼王和林亦被我军手刃,即使其亲率襄州兵来援亦不过三万,怎可与我军一战,汝再动摇我军军心,绝不轻饶。” 黎士仲嗟叹而出。 越军连续攻城不克,已是强弩之末,士气低落,听闻赤军战神般的名将伊里察即将率部来援,更加人心浮动。 阮平成特意亲率中路大军十万埋伏于伊里察驰援象州的必经之路——武平道,却没想到伊里察早已有所预料,探察到越军伏兵,仍就进入武平道佯装被围,却早命城内守军哈里达率部五万从城内杀出,对越军内外夹攻。 越军军心浮动,见哈里达所部一万骑兵故布疑阵,将树枝拖行于地,烟尘滚滚,以为天将神兵,一时全军溃散,阮平成连续砍杀多名溃逃士卒,亦不能击。 只见伊里察带领所部冲杀而出,越军阵形被冲了个七零八落,越军大败,互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哈里达此前多番战事不利,这时为出一口恶气,手持方天画戟一骑当先,再次向阮平成杀来,阮平顺、范叔礼等将拼命拦在身前,保护阮平成杀出重围。 伊里察骑一匹照夜玉狮子马,手持八十斤重之金光浑铁槊,与哈里达合兵一处,一时如双神下凡,与阮平顺、范叔礼、莫仲林等将大战百余回合,莫仲林被斩于马下,哈里达意图继续追击,被伊里察劝止。 阮平成仅率三十余骑逃出,黎士仲及李成道得知消息之后,速来接应,只见阮平成披头散发,盔甲浴血,一身灰头土脸,甚是狼狈。 黎士仲道:“请陛下下令赶紧退兵,” 阮平成怒道:“黎士仲,你好大的胆子,南方各部仍然听命的是我,想你当初还是黎氏的阶下之囚,如果不是我击杀黎氏昏主,扶你登上黎氏部族主司之位,你如何能够有今日。” “正因如此,吾当誓死效忠陛下,以效犬马之劳,只希望陛下能为长远之计,赶快退兵,” “你事事以越族之大义自居,三番五次以死相谏,处处体现你之人望,可见你不臣之心,” “我等感念陛下隆恩,只有忠心耿耿,岂敢有二心,请陛下明察,” 阮平清道,“其看似处处为我军大计着想,实则早已图谋不轨,若非如此,我军设伏之计如何被人提前知晓,若非诸武将死战力保,陛下岂能脱困,依我看,我军之中必有内奸。” 只见李成道突然站出来,“既然如此,我就帮陛下一把,”只见他突然抽出黎士仲所持佩剑,对黎士仲当胸一刺,黎士仲始料不及,一剑穿心,望向李成道,一脸惶惑。 “大胆逆臣贼子,忤逆主上,现我已代陛下行事,” 阮平成亦始料不及,而周演此时亦在帐外探听,见帐中传来拔剑之声,察觉情势不对,抢夺守军佩剑,冲入中军营帐。 阮平成看到周演出现,更加勃然大怒,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我中军营帐,把这个炎族叛贼抓起来,碎尸万段。” 周演看到黎士仲中剑,情势危急之时,竟持剑向阮平成刺去,李成道等将见状赶紧护卫在阮平成身前,周演趁机搀扶起黎士仲快速杀出中军营帐。 见周演逃出,李成道说道:“我已派众将前去追击,您不用挂心,我必让他们提着黎士仲的人头来见您。” 阮平成这时转念道:“李成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自作主,诛杀我军主将,” 李成道双手奉剑跪于阮平成身前,“陛下,我是有罪,只不过过了今天就没有知道了,” 只见李成道突然挺身一剑,在阮平成颈上添出一道血窟,鲜血喷涌而出。阮平成眼珠突出,一脸惊恐而难以置信的样子,“你……这个……大胆……叛……” 而后一手捂住脖颈,一手抽出随身佩剑,欲图反击,但胡乱挥舞一阵,即倒毙于地,可怜一代雄主,以这种方式了结。 第二十七章 风云之变 此时阮平成身边除阮平清一人之外,其余皆为李成道部将,李成道面带狡黠望向对阮平清, “刚才的事情,你知道经过了吧,” “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今日无事发生,” 李成道嘴角微微一扬笑道,“只要你保守今日之秘密,阮氏一族归你统领,” “我当为李将军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李成道甚是得意,随即布告三军,黎士仲行刺主上,现已畏罪潜逃,已派人抓捕。在西路军及阮平清等众将推举之下,由李成道暂代三军统领之职。 黎士仲此一剑正中要害部位,已几乎难以为继,奄奄一息间吐出几个字, “我已命不久矣,周兄弟你赶紧逃,不要管我,” 周演仍旧拼死,抢了营前马匹杀出重围,李成道亦命令所部不严加阻拦,正好以此坐实黎士仲谋刺主君之罪名。 黎士仲因为失血过多,全身痉挛,逐渐发冷,他伏在周演背上说, “我死了,帮我照顾好我的女儿,她对你有意,又娇惯任性,这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周演大力踩了踩马镫,“将军休要多说,我带你回营,一切从长计议,” 黎士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我已活不成了,我几个儿女,你务必归劝他们保全性命,不要为我复仇,” “将军你说的其他事情,我都会帮你办到,但这件事靠我一个人却万万不行,请将军坚持住,到了营地你必能得救,到时我们一起去做,整个黎氏族人还要靠你带领……” 黎士仲原本抚在周演腰间的手垂落了下去,周演已察觉到了异常,大声呼唤道, “将军,将军,你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 眼角的男儿泪却像珠帘一般垂下。 阮平顺等人收残部约五千人回军,听到主君被刺的消息,急忙奔向中军营账,听李成道、阮平清所言,是黎士仲所刺,心中自然生疑,却无证据,只好暂时按下不表,回营之后,与其他几部将一起商议调查此事。 李成道、阮平清知道阮平顺此人必然不会轻易相信,面向阮平清,李成道冷冷地道: “阮平顺此人不易屈服,你知道怎么办了吧?” 阮平清跪伏道,“李将军既然扶我为主司,我自然效犬马之劳,虽然阮平顺此人武力了得,不过一介武夫,自然有办法处置,如果必要时我会让他说不了话。” “那我就放心了,你我之间不需行大礼,免得让人生疑,另有范叔礼等部将准备如何处置,你可有主意,”说完扶起阮平清。 阮平清起身,“我自会想办法试探他们的心意,如若拥护主上,自然留下他们性命,如若逆反,就取了他们的性命,若是我们不好动手,可使借刀杀人之计。” 周演策马将黎士仲尸身扶了回营,黎氏部将全部围拢过来,看到将军已经气绝,全部痛苦流涕,黎元祈、黎元祥两兄弟抱着黎士仲的尸身哭得几乎昏死过去,黎元祺得知消息赶来,看到马上黎士仲尸身,根本不敢相信, “父亲,父亲,你怎么睡着了,快醒醒啊,快醒醒啊,怎么你出去了一次,就昏迷不醒了啊,” 周演将她扶开,“你父亲已经走了,节哀顺变吧,” 黎元祺突然满脸凶戾之色, “告诉我,我父亲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我一定要报仇雪恨,” 周演一时语塞,一方面当时他并没有亲眼目睹是谁下的手,黎士仲弥留之际,他也曾想问这个问题,但无论是阮平成还是李成道下的手,他都不能将真相说出来,怕黎氏子女复仇,无论是阮平成还是李成道,以黎氏一部根本不可能实现复仇,所以黎士仲死前才叮嘱他们不要复仇,所以周演也就敷衍道: “当时我去援救之时,黎将军已经中剑,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公主不要太过心急,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如若凶手确定,我定然帮你报仇雪恨,” 说完赶紧叫侍卫把公主劝走,但公主挣脱侍卫之手,一样抱着黎士仲的尸身痛哭,久久不愿离去,直至半夜,才被侍卫搀扶着已经近乎昏死的几人回到所住营帐。 另外跟随黎士仲出征的卫冠、吴珪也得知消息后,火速赶回了营地,直接质问周演道: “我等听阮平清、李成道传出的消息,是黎将军与越王不和,二者相争,杀了越王,最后两败俱伤,双双殒命。” “什么,越王也死了?”周演惊诧之极, 卫冠、吴珪等也大为疑问,“难道你不知道此事?” 周演正色道:“我只是听见中军帐内有刀剑之声,所以冲进营帐将黎将军救出,那时黎将军已经中剑,但越王仍然健在,当时中军帐内只有李成道、阮平清及少数卫士,并无其他人等。” “那你是说,是阮平清、李成道等人杀了越王?” “只有这种可能,如今我把黎将军救出,他们料定黎将军重伤不治,死无对证,正好杀了越王夺权,好嫁祸给黎将军,毕竟他们两人死后,李成道得利最多。” “你虽说的有道理,可如今也只是一种推测,我们也不敢妄下判断,” 周演则反问道,“那你们认为以黎将军的忠心及人品,会干出弑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吗?” 黎元祺刚刚平息了一点情绪,听闻卫、吴的来到,又过来探听,听到周演的话,马上冲进营帐,“周演,马上陪我一起去找阮平清、李成道,我一定要杀了阮平清、李成道这帮混蛋,为父亲报仇雪恨,还我父亲的清白。” 周演看到公主突然冲进来,心想这下是乱上加乱,“公主,你怎么在这里,你就不要掺和进这件事了,这件事情已经远远不是我等所能掌控的,” 黎元祺咬牙切齿,“我要去复仇,我现在就要去复仇,” 周演也怒了,双眼如寒电,“你能复仇,你那是去送死,” “你不是说帮我查出凶手复仇吗,现在怎么说话不算话,” 周演双手紧紧握住公主的双肩,尽量安抚道,“既然说了要帮你报仇,那我自会帮你努力办到,但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需要从长计议,为今之计,是你们带领部众赶紧离开这里,回到黎氏部族家园。” “什么从长计议,我父亲之仇一日不报,我一日不得安生,” 突然,陈玉明、裴永孝等人也在营帐之外叫嚣,说要黎氏部交出弑君之人黎士仲,不然,血洗黎氏部众。 黎元祈、黎元祥也跟了出来,黎元祥听到消息,怒不可遏,“这帮狼心狗肺、见风使舵的小人,我们一起出去,和他们对质。” 虽然卫冠、吴珪等人一向是黎将军心腹之将,这时也沉默不语,黎士仲死后,军中群龙无首,他们也不可能听周演这样一个外人的号令,周演眼看局势难以收拾,知道黎元祈较为老成稳重,“元祥且慢,待我与元祈商议后,再行定夺,” 就先与黎元祈私语道,“如今虽然黎将军蒙冤被杀,但越王、阮平成一死,李成道必然掌握军中大权,到时也定会率军前来讨伐我黎氏部众,如此,我部危在旦夕,你必须尽快带人把元祺和黎氏部众带走,至于元祥他血气方刚,很难劝说得动,就交给我吧。” 第二十八章 再遭变故 周演舍了众人,单独来到元祥营帐,对元祥说道, “老将军虽然蒙受不白之冤,但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为今之计,切不可轻举妄动,贻人口实,到时反倒对我们不利。” “喏,周兄所言甚是,我会谨记于心,” 元祥表面应承了周演的计策,却默默想着如何伺机复仇。 周演又来到元祈处,“少将军,如今越王、黎将军死于非命,全军必定生乱,我们唯有自保,请你下令先让黎氏部众先退守斜方谷。” 元祈细细一想,也只能如此了,退守关隘,等候事态变化。 虽然黎士仲一死,黎氏部众群龙无首,军心也不稳,但黎士仲一直对待士卒亲如子弟,在军中的威信也不可能一下土崩瓦解,所以,在黎元祈的号令之下,整军还是奉令退守斜方谷。 黎氏部众历经数次恶战,虽然是屡次充当先锋,但因主将指挥治军有方,所有未有大的折损,仍有一万五千余人的规模,大军列好阵型向南撤退,暂时也无人敢直接追击。 李成道也乘势收整了西路军,指挥西路军退守象州西南七十余里的覃子口,并仗着手持越王符节,号令中路军同样先行退守大箕关,然后直接带着亲信士卒一千余人,直奔斜方谷而来,并传令之前驻足观望的陈玉明,裴永孝等人也来助阵。 李成道假模假式地质问道, “如今我军北讨大业未成,为何不听军令,擅自撤退,” 元祈凛然道:“我部听的是越王指令,你不是越王,如何能发号施令,” 李成道见此,正好煽动舆论攻势,“我手持的是越王符节,如何不能发号施令,你们分明是抗命不遵,” “我等忠于越王,越王死因尚未查明,我等怎可随意听信别人,越王尸骨未寒,必须先查明真凶,让越王的冤魂得以安息。” “越王之死,真凶早已明辩,正是你父亲黎士仲所为,还在此狡辩,分明是想混淆视听,以逃脱罪责,”这李成道正见到周演立于黎氏部众之前,他明白黎氏部众之中并无多少能人,但这周演却是智勇双全,是心腹之患,必须除去。于是转而说道, “黎氏部首领黎士仲弑主在前,如今大部不听将令,罪大恶极,全因有妖人蛊惑,周演一炎族败类,挑唆叛乱,如黎氏部愿意交出此人,必定重重有赏,而且可保全黎氏族人性命。” 卫冠、吴珪一向忠于黎士仲家族,先前遣军退守斜方谷外十里外的牛尾寨驻扎,静观其变,如今也率一队人来到阵前。看到此番情形,他们虽然素知周演为人,但此刻李成道携大部发难,他们也不敢站出来为周演说话。 黎元祈尽力维护,“李成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周演舍命救了我父亲,是不是叛贼还另说,怕是你就是弑君之真凶,栽赃嫁祸于我父及周兄,” 李成道正愁无法借题发挥,“黄口小儿,这种污蔑简直是空口无凭,如今阮氏中军,阮平清等人均在此处,皆可为证,你这番大逆不道,狂犬吠日之言正说明你与周演这等妖人朋比为奸,沆瀣一气,” 看这样下去情势不利,“我们今日在此争辩无益,越王之死真相未明之前,我不会交出周演,” 李成道借势道,“越王之死虽是黎士仲所为,但与他人无关,究其根本皆在于周演蛊惑人心,只要黎氏部众肯交出周演项上人头,我可保全整个黎氏之性命,否则不仅黎士仲一家人有难,甚至黎氏部也将有灭族之祸,” 黎元祈气愤之极,“李成道,你敢,我黎氏部上下一心,岂会因你一言逆反,” “那咱们就静待其变,看你还能硬撑到几时,” 李成道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越军之中越王被刺,黎士仲亦死于非命的消息一传到戾族军中,全军欢呼庆贺,士气高涨,一众军士来到主将伊里察帐前,均谏言全军出击,定可大破越军,把之前的血债全部偿还回去。 伊里察却仍然镇定自若,缓言道:“不可,越王虽死,但各部的之战斗力仍然不容小觑,如今又退守各处关隘,我军现在出击虽取击破其一部两部,但如不能一时取得全歼之战果,必然陷我军于险处。况且我们疲师来援,战力尚未恢复,最好的计策仍然是隔岸观火,坐待变化。” 戾族全军也就不再动作,固守城池,静候良机。 黎元祈回到营帐,静默无言,看似岿然不动,心中却已成一团乱麻。 周演在了解各军动向之后,也匆匆奔赴元祈中帐,看到元祈一脸憔悴之色,连忙跪下拱手致歉道:“少将军,是我连累了全军,我本一外族人,你不需要为我开脱,就把我交出去好了,也可保整个黎氏部众于水火之中。” 元祈上前扶起周演,恳切道:“你是我父亲生前挚友,军前又屡屡立下汗马功劳,多次舍命救我父亲,我怎可弃你于不顾,” 周演厉色道,“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如果不早做决断,恐怕整个族人都将被殃及,” 元祈转过身去,摆手道,“你不用多说了,元祺现在才是我最担心的,现在整个军营人心离散,迟疑必生变,你去劝劝她,帮我把她带走。” 周演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只得去找云阳郡主,云阳郡主仍旧每日伏在父亲尸身面前,以泪洗面。 “元祺,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将军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黎元祈也接踵而来,看着这番景象,更加心痛不已,他自己也是痛不能解,但作为如今的一军之主,不能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 元祺突然转身扑向周演,然后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向上望着周演,周演也马上伏下身来,抱住她的双肩,只见她拖着两条长长的泪痕,双颊深陷,一点血色也无,全然没有了那个活泼可爱,甚至于刁蛮任性的样子。 “我的父亲究竟是谁杀的,” 周演安抚道,“元祺,你不要多想,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救到你父亲之时,他已被刺,所以无法知道是谁杀了他,” “那就去查,赶紧去查,找出真凶,我要亲手把真凶正法,以慰我父亲在天之灵。” “元祺,你不能去,这是我的事情,我允诺,我会亲手为你父亲报仇雪恨,但你不能留在这里,现在这个地方太危险了,你必须早点回到亲族那里,到你大哥那里去,这样才能确保你的安全。然后我才能安心查明真相,为你父亲报仇。” “我不想离开这里,你总是把我当孩子,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我要一起去报仇,” 这边尚在劝解,外面探子却突然传来消息,元祥被李成道抓了, 周演和元祈异口同声,“什么,元祥被抓了,” 元祈又是自责道,“唉,我们只顾着阵前的事,却没想到元祥一个人不听号令,擅自派人去伏击李成道,事情未成却导致自己陷入险境。” 第二十九章 元祥被擒 当日,自己父亲黎士仲死军中军,元祥在内心早已认定是李成道杀了父亲,如今李成道孤军前来,不正是自投罗网,也是杀了李成道报仇的好时机。他私下里招集了一些的亲信将领,密谋在半路截杀李成道。 虽然这些将领中与元祥一起长大的也不在少数,但对于这样冒险的还是存有疑虑。 其中一将黎元祉与元祥是近宗的兄弟,也持置疑的态度, “这次黎将军的死因现在还不能确认,又这样出击,未免风险太大了。” 黎元祥原本跪坐在帐内的毡子上,起身激愤道,“李成道与父亲素来不和,我父亲和越王一死,他是成了最大获利者,怎么推测也是他的嫌疑最大,如果他成为主话事人,我们黎氏部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这个决定虽然有些冒险,可也是我深思熟虑过的。” “你说得确有道理,可是就凭我们这些人势单力孤,怎么对抗李成道这样一众精兵强将,” 元祥更加慷慨激昂,“所以说我有精心的计划,这次我们擒贼擒王,只需要解决了李成道,其他人自然是鸟兽散,根本不会让我们自己陷入险境,” 另一员黎氏部将黎应龙道,“那如何擒贼擒王,李成道此人阴险狡诈,要想大军之中刺杀他不容易,” “你们说这次李成道会从哪里返回营地?” “应该是大路吧,来的时候就是走的大路,” 元祥信心满满,“不,是小路,这一次我料定李成道会走这条小路,”他自认为在父亲和周演身边学习兵法,对于战场形势判断已经颇有心得。 他继续补充,“之前李成道来到我黎氏部阵前,虽然所带之人全是精锐亲兵,但全军等于是孤军深入,当然不敢太过犯险,一路走得都是大路,可现在已有传言,象州城中动作频繁,恐怕会追击我越军各部,现在各营之中军心也极为不稳,他必然急于返回营地。在小路途中,有一处天然的伏击地带,就是桂子峪。我们若是一击不中,自然可以马上退走,根本不会置身险境。” 诸将之中已有多人点头允肯,作为军中的长老之一,黎士敬仍然持重,劝解道,“是不是应该和你兄长元祈商量一下,这样擅自行动,可是有违军令,” 又有一将道,“周参将智谋了得,或许也可以帮我们出一出主意,” 黎元祥怒而拍岸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丈夫做事重要的是当机立断,你们愿意的就来,不愿意的就不用再跟我称兄道弟!” 看到黎元祥激愤如此,“既然少将军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也没有懦怯的道理,我等愿意随少将军一战。” 为了不惊动全军的,他们分批以出外巡察敌情之名,两人一马,人衔草,马衔枚,总计一百余骑急速奔往桂子峪处设伏。 桂子峪这个地方确实是天然的伏击之处,除堪堪三四人过的小道之外,两处山岭近乎成断崖,却在东侧断崖当中有一处斜坡,正可利于骑兵战车冲锋。所以,黎元祥等众将选择在此地设下埋伏,只等李成道走进山谷小道。 确实如黎元祥所料,为防象州城内伊里察有所动作,故而选择走进小路,同时李成道来之前为防万一,已提前布局让李氏部大部人马前来接应,按时间不出数个时辰双军就能汇合。 直接来到桂子峪前,跃马扬鞭于军前的李成道看这谷口的地形极为凶险,如果有人设伏于此,即使有千军万马也难越过。 偏将李世基谏言,“是不是等天亮了再通过这个山谷,这样更稳妥一点,” “也不必了,耽误时间太长,如果黎氏大部追击过来,我们也同样会遇到危险,”李成道使了个眼色,让一名亲信打扮成自己,行走在军前,自己则改换平常士卒的衣服隐藏在中军偏后的位置,放缓行军速度,想等到前军通过之后,再让后面队伍跟上。 夜色已经是如此深了,元祥看到李成道军队,只能远远通过身上的衣服和军旗来分辨。只见着了主将衣着的将令跟着主旗缓缓走进谷中。 黎元祥心中大喜,等到前军进入伏击圈,立马下令出击。 号角响起,立时,几块巨石翻滚而下,塞住了峪口,把整个李成道军截成两段。 黎元祥当先一骑杀出,“将士们,杀啊,取下李成道的首级,为我父亲报仇雪恨!” 前军进入峪中的大致有两百余人,一时被乱石截断了归路,见喊杀声大作,立马乱了阵脚,不少人马竟想踩踏而死。 黎元祥手持六十斤掩月刀,连斩十余名李氏亲兵,直取主将而来。这些亲兵看黎元祥勇不可当,竟然纷纷溃逃,黎元祥不费太多力气就冲到主将面前,与那所谓的主将交战起来。没想到双方刚交手数合,黎元祥大喝一声,即斩下人头。黎元祥轻舒长臂,即拾起人头,身后部将也随即跟了过来,火把的火光一照,发现这并非李成道。 “不好,我们中计了,赶紧撤退,” 李成道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前军被断,并未慌乱,危急之中反显其大将之风,各位听我将令,弓箭手,点燃火箭,射向山坡,给我放火烧山,阻断其向山上归路。 “李世基,你带领马军拉开巨石,其余人手给我冲进去,我要生擒这帮不自量力的鼠辈。” 黎元祥见山坡之上的草木全部被点燃,已经没有向山上退却的可能,赶紧命令众人,向桂子峪的另一方向突围。 等到才要出谷之时,李氏部负责接应的五千人也已经到达,正好把黎元祥部众围住,身后的李成道军也追击过来,眼见进退不能,黎元祉等人道, “少将军,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出一条血路!” 众将奋力向东北一侧冲杀,但一百余骑面对这茫茫数千之众,怎么可能突围出去,黎元祥虽勇武过人,斩杀数十余人,也只能看着身边部将一个个战死,最后只剩下黎元祉等数将。 “投降吧,只能惩匹夫之勇是没有的,”李成道略带嘲讽道。 “你,我誓要杀你为我父亲报仇,”黎元祥最后挺起掩月刀杀向李成道,李成道身边大将李世基随即杀出阵中,手持大戟与掩月刀相接。黎元祥早已力竭,竟无法承受这兵刃相接之后的一荡之力,跌落马下,立马被擒,其余诸将也尽数被捕获。 这样一件事情,让本就心中烦闷的黎元祈更加六神无主,“周兄弟,你说怎么办,没想到这个时候还出这样的事,三弟他真是太鲁莽了。” 周演也是一时难有良策,“让我好好计划怎么救出元祥吧,” 通过探子的侦查,元祥被囚禁于李氏部营地之中严加看管。黎氏部军中也更加人心浮动,诸将束手无策,元祺知道消息更是吵着要去救她的三哥,除了添乱没有任何意义。 周演屏退左右,与黎元祈再次商讨营救之事, “现在来看,根本没有冲入营地营救的可能,如果贸然营救,更无法排除李成道直接杀死元祥的可能。” “那还能怎么办,真就成了一个死局吗?”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人来交换元祥,” “交换,我们还能有什么条件能去交换?” “那就是我的性命,” “你的命,你疯了,我说过保全你,那就必须保全你,” “现在与其让我被全族人猜忌,还不如把我交出去,这个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我也并不会因此就死了,我自会想办法脱困。” 第三十章 元祥被救 黎氏部派人向李氏部传来消息,愿意用周演的性命来交换黎元祥的命,李成道也是极为惊诧,这没想到自己才往这边想,那黎氏部的人就这样顺了他的心意。 李成道手下亲信,以及阮平清等人也来商议此事,“你觉得黎氏部会这样乖乖把周演交到我们手里。” 李成道自己也不信,“我认为是他们要在人质交换的时候做一些手脚,这样我们就会一无所获。” “那是不是同意他们的条件?” “我有一个计策,不如我们假装同意,在人质交换的时候,让弓箭手放箭,把他们都射成刺猬。” “同意,不过犯不着射死他们,黎元祥在我们手里会发挥更大的作用。” 得知这个消息,元祺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找到大哥元祈,质问道:“你是我敬爱的哥哥吗,没想到父亲一死,你就成了一个软蛋,怂包,这个紧要关头,却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让我太失望了,我要和你断绝兄妹关系!” “妹妹,你不要生气,这里面另有隐情,但我不能现在告诉你,你还是回家去,这里太危险了。” “不,我可不会像你这样,我要去救周大哥,我要去救我三哥,” 周演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也马上尾随而来,劝解道:“元祺,你不要闹,这个事情只是一个计策,目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不会死,你看我像那么容易死的人吗?” 元祺听到这些话暂时安静了下来,却又很快情绪激动,“我不信,两军阵前千军万马,你怎么逃得出来,” 看到元祺这个样子,周演明白如果不说明白,事情只会更加糟糕,于是周演紧紧握住元祺的双肩,恳切地说道:“我会易容,我会让一个人假扮成我的样子做人质,但是你必须回去,带着你父亲的遗体回去,答应我,如果你听我的话,或许我会接受你的感情,好吗?” 在那一刻元祺怔住了,这些日子因为父亲的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难以相信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一道阳光照下来。现在心里有了一种期待,所以她觉得生活又变得有意义了。 她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我听你的,我不闹了,我还太不成熟了,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马上带着父亲的遗体回去,我等着你们回来。” 周演就命人先把郡主送回去,自己和元祈等人商讨人质交换的事情。黎元祈知道周演的计策,心理也踏实许多,问题是必须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愿意代替周演赴死,可这样周演也明白必然会有更多的黎氏部众会猜忌于他。一个异族人的命什么时候比一个越族人贵了,更何况这一切的祸端就是这个异族人引起的。 元祈似乎看透了周演的所思所想,“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这个人质我会选我们自家的兵丁,他们世代跟随我父亲征战,能够为元祥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我会把你关起来,你就不能再随意走动了。” 周演也只能应允,由于这种换脸式的易容之术只能维持不到十二时辰的时间,所以一切只能在约定好交换时间的前一夜进行。 李氏部的一处隐秘的地下营房内,是黎元祥已经被反复摧残的模样。 他被抓到之后,放在这里审讯,虽然黎元祥显得极为坚强与不屈,从进来营房之后,就一直在大骂李成道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内心里极为后悔当时没有拔剑自刎,以至于在这里被这些宵小之徒反复折磨。 火炉中是燃烧的铬铁,一名狱卒对着黎元祥说道,“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最好是投靠我们大王,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我可不会屈服于李成道这畜生,” 然后烙铁一经接触皮肉之后,元祥的嘶吼之声立马响彻整个营房。 李成道想到元祥,立马进了营牢,看到狱卒正在行刑,立马制止,元祥的下腹部却已经有些温润了。 李成道看到这种场景,心中暗喜,一边厉声斥责狱卒,“黎元祥是们李氏部邀请来的贵人,怎么能让你们这帮鼠辈欺负,” 然后转头就对着黎元祥和颜悦色道:“元祥,你以为周演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父亲信任的得力干将,一个志在帮助越族复兴的功臣吗?” “那也比你这个弑君,残害忠良的人要好,你就是越族人的败类,” “用你的脑袋好好想一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个炎族人会跟我们越族人一条心吗,他只是想利用越族人的力量来复仇,重新光复他炎族的统治,“ “我不信,你就造谣污蔑,血口喷人吧,” “我污蔑,实话跟你说吧,你父亲不是我杀的,越王更不是我杀的,一切都是周演之所为,他原本的意思就是想借我们越族的力量帮他复国,那日在营帐之内,就是想以支援不力的罪名让越王杀我,然后顺带杀了越王,最后控制你父亲完成他的复国大计,” 黎元祥已经力竭,也失去了争辩的信心, “周演此人心计之深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步步处心积虑,先是靠近你父亲,取得你父亲的信任,然后通过屡立战功来取得越王的信任,这样就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投靠越王。可惜越王战败,他觉得越王并不是一个可以帮他实现目的的人,于是想杀了越王,间接掌控整个越族。这次没有成功,或许他下一步的计划就是迎娶你的云阳郡主,先暂时站稳脚跟,再慢慢图谋整个越族的大业。” 黎元祥怒了,你信口雌黄,事情不是这样的, 李成道成竹在胸,“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帮你分析了情势,你好好想一想吧。我现在不会杀你,你是越族人,我不会落一个杀害同胞的罪名。但是如果你和你的家族一直执迷不悟,为了大局我会让你和你的家人付出必要的代价。” 出了牢房,牢头也向李成道说道,“我为这崽子是个硬骨头,没想到就被我烫了一下就尿裤子了,”李成道也是对着牢头笑了笑道,“不要对他再用刑了,一个活人比死人有用。” “是!” 由于两边约定交换的日期就在三天后,过了两天,李成道再次进了地牢,“想明白了没有?” 黎元祥默不作声,李成道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吧,现在你哥哥元祈说要让周演来交换你回去,我同意了,但是这基本是个陷阱,不过我不会为难你,你如果想通了,回去之后答应我一件事,做我的线人。” 元祥用颤抖的语气说道,“什么是线人,要怎么做,” “就是为我传递消息,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帮我除掉周演,甚至如果你有兴趣,让你坐上黎氏部首领的位置,总比在这里强。” 属下也问李成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让黎元祥杀了周演,” “我不仅要杀了周演,还要彻底抹掉他在越族留下的痕迹!” 次日,李成道还是遵守了约定,双方在离各自营地二十里外的一处平地之上交换人质。两边都严阵以待,都做好了中间发生意外之后的大战,被易容之后的黎氏家丁被推到了阵前,黎元祥也被推到阵前,两名人质相向而行,气氛也愈加紧张。周演本人却在离元祈的不远处侧翼,带领着一支精锐的死士,如果交换过程有任何的意外,他就会冲杀出来解救元祥,但交换人质的过程却意外得顺利,李成道没有做任何的其他动作,元祥也顺利得回到了黎氏部阵营。 周演也在怀疑,以李成道的狠辣,他完全可以直接放箭,射死这两人,因为这样两个人的死对他都是最好不过的事。 看着元祥过来,李成道折返回去,他这时故意宣扬了自己的大度,我的目的是团结整个越族,不是为了让各族同胞自相残杀,这只会便宜了戾族的那群虎狼之辈,周演之死对越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三十一章 议和退兵 完成人质交换之后,整个战场形势暂时安定下来。李成道派人传信给秦军的首领伊里察,试探议和之事,不过此次议和只能秘密进行,因为整个越族人心并未归附李成道,公开议和必然招致整个越族的怀疑和背弃。 得到李成道的秘密议和邀请,伊里察也认真思量了一番。虽然明知己方目前已占据优势,但如此边陲之地,越族人世代安居于此,原本影响力就更大,想要集结大军一举荡平越族之患并无大的可能,另外从秦国其他边境得来的消息,同样有生变的可能,所以也就同意了与李成道进行商谈。为保万全,他还特地飞信大业城的皇帝阿约罗,提前呈报双方议和的打算。 这次的秘密议和选在离象州城外五十里之地的一个村宅之中,双方各自只带了十余名亲信,李成道身边有阮平清等人,伊里察则是一些谋士和偏将。 双方均同意各自退兵,但商谈的分歧在于天门关的归属,由于这次北征越军前期一直占尽优势,如果放弃天门关,几乎等于尽数归还所占领之地,不可能让整个越族人信服。 然而在阮平清等人的极力建议之下,李成道却最终同意归还天门关,只保留钦州城一座城池,但有一个条件,帮助李成道消除一个不安定的因素,那就是阮平顺。看到这样的条件,伊里察当然不可能不同意。 阮平顺因为越王之死,性情原本暴躁的他为发泄怨气,日常鞭打士卒,以致招致士卒怨恨,甚至想趁其熟睡之时行刺,好在被巡夜士兵发现。行刺不成,这两名士卒就被阮平顺活生生剐了,更让诸多士卒心生恐惧,军心动摇。 看到李成道回来之后,阮平顺这火气总算有了发泄的目标,质问道:“现在越王之死未明,你这几天,却只顾着和黎氏部纠缠,是何道理。如果你认定越王的死是黎士仲,就该把黎士仲的人头拿回来,如果你认为真凶另有其人,那你就该去追查真凶,给我们阮氏部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以为我这些天在干什么,我们现在的目的就是稳固军心,等待时机图谋反击,你倒好,日日鞭打士卒,军心涣散,这也是将军所为吗?” “什么意图反击,之前征讨秦军你可尽过全力,” “那时越王听信一个异族人的谗言,我想出力也不可能,”李成道气定神闲,扔给他一张羊皮纸的密信,“自己看看吧。” 阮平顺拿到油灯之下仔细察看,虽然是一堆的秦国鸟文,也能从象形文字上推测出大致的意思,秦军计划在两天后派兵夜袭阮氏部和范氏部营地。 李成道又分析道,“越王一死,军心必乱,阮氏部和范氏部是中军主力,但之前战役折损甚多,若是被偷袭很难自保,如此越军全军震动,到时我们还能安然退兵吗?” 但阮平顺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猛将,却并未那么简单听信李成道,“你是如何截获这样的密信的,我可不信你有那么大的神通。” 把外面的人抓进来,正是秦军伊里察的一名亲兵,李成道拔出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问道,“这封密信是要送到哪里去的,说了些什么?要是不说实话,拉出去喂老虎。” “是伊里察将军传递给副将阿格布的,约定好两天后派人偷袭阮氏部和范氏部营地,两军营地守卫空虚,适合夜袭,” “阮将军,这上面的字迹和印章可确实是秦人的文字,你可以不信,不过却可能因此贻误战机。” 之前阮平顺也曾见过伊里察在战前传递给越王的信函,所以早就信了七分,“现在有何战机?” “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如果秦军真得前来劫营,你带阮氏一部留守营地,我们引军在外埋伏,定然可大败秦军。” 阮平顺这些日子早就沉不住气,“最好这次伊里察亲自来送死,到时我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伊里察果然如李成道约定前来劫阮氏部大营,不过当然是派得属下副将阿格布。看到秦军冲入营帐,阮平顺早已按捺不住,当先冲入敌阵,想为之前阮氏部兵败复仇。然而阮平顺虽然杀得兴起,与阿格布等秦军众将展开车轮大战,可秦军阵脚竟丝毫不乱,外围的援兵越来越多,把阮氏部数员精锐大将全部困住。阮平顺大感不妙开始带兵突围,他手持一柄宣花斧,左劈右砍,杀伤甚众,杀得巨斧都缺了口子,鲜血顺着脖颈流遍全身。 阮平顺刚刚杀退数员秦军大军的围攻,开出一道口子,又被另一队秦军围了上来。此时正值夜间,一向勇猛的北秦戾族之兵,战斗力更有如猛虎下山。这里是天罗地网,飞虫也出不去半个。 阮平顺带兵左冲右突,厮杀近一个时辰终于力竭,包围圈越来越小,阮平顺及昔日阮平成所部多员忠耿大将尽皆被杀。 而李成道为堵众人之口,等到阮平顺等人战死,才命令全军出击,派几名李氏大战奋力打开一个缺口,让剩下的阮氏部残兵突围,顺带也击退阿格布的秦军,但秦军虽有损失,却并未伤及根本。 各自回营之后,慑于秦军威势,越军各部再向后退守近百里,离钦州城也不过数十里之遥,只扼守天门关。 双方战局再次陷入僵持,粮草不继,军心涣散,思乡之情日甚。眼见双方再无任何进展之可能,李成道此时发起公开议和,以放弃一个天门关的代价换取了双方退兵,最终还是得到了越族各部的默认,李成道此时志得意满,只需再过一些时日,整个越族就将尽入其掌握。 黎氏部因为主将之死,军心早已不在前线,所以议和之后,周演和黎氏兄弟立马整军南还,日夜兼程回到黎氏部本族。 元祺和他大哥黎元祖早已在此久候,“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可担心死你们了!” 周演也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郡主,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随即笑容消逝,换了一种平淡的语气,“我们还是尽快操办黎将军的葬礼吧。” 黎将军的尸身已经放置许久,必须尽快下葬。为了掩盖遗体的臭味,黎元祖命人在旁边放置了大量咸鱼。可南方原本炎热多雨,这咸鱼也已经快要发臭了,遗体更加难以想象。与之相伴的是流言像遗体旁边飞舞的苍蝇一样四处传播,关于黎将军的死因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传得沸沸扬扬。 黎氏部中受到黎将军恩惠的人很多,这种悲伤之情原本发自肺腑。可当周演这样一个异族人的来到黎氏部中之时,这种传言变得扭曲起来。 毕竟他们呈现了两种肤色和面容,越族人的肤色灰黑,人虽然不矮,却往往瘦削,鼻子扁平,头发略有卷曲,而周演的肤色却是偏腊黄,头发黑直,对比鲜明。看到周演的整个形象,在本地相对保守的越族人看来,黎将军的死定然与周演直接相关,就像之前的质子公孙廉在越族的遭遇一样,人们带着一种对不同物种的态度来围观周演的日常所为。 三十二章 红白之礼 元祥不可能忽略这些流言,只要走到一处村落,都会听到有人议论,“有传言越王是黎将军杀的,我可不信,黎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怎么会杀死越王,一定是这个异族人蛊惑人心,害死了黎将军和越王。” 元祥听得多了,也忍不住上去喝止,“你们这些人在议论些什么,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军法处置。” 周演更不可能忽略掉这些流言,他早已盘算好,办完黎将军的葬礼,他也就该离开了。 按越族人的习俗,死于非命的人不能进正宗的陵墓,必须另行选择地方安葬,连牌位都不能进宗室祠堂,必须单独摆放,但大哥元祖表现了自己的气势,不顾黎氏部长老的反对,坚持要将父亲黎士仲葬入黎氏部的宗陵,却也助长了人心中的忌恨。 最终在黎元祖与宗室长老的争辩拉锯之后,选择了一种折中的方式,仍然下葬于宗陵,不过不能用土葬,必须用火葬。火神是越地的主神之一,黎家兄妹几个自然没有不肯,意思是烧毁曾经生前所遭受的冤屈,以一种体面的方式进入陵墓。 黎士仲的遗体按照越族人的丧葬习俗,由亲属们用锦物铜牌、铜铃、项圈等装扮“老人椅”上的死者。由部落大巫师“先生公”为死者念经超渡,然后出殡。出殡时,人们抬着“尸椅”,由送葬队伍架起白布作为“灵桥”牵引走向坟地。但此时却不遵常规,将人先放到村中的广场,在遗体下早已铺满了柴堆。随着一把火,尸体被彻底化成灰,将骨灰装入陶罐,到达墓地后。由长子黎元祖安放在墓坑的棺木内,然后盖棺掩土。随葬品有碗、筷和其他陶罐等。陶罐内装稻谷、玉米、黄豆等农作物种子,意谓人死后到另一世界还要耕作生活。墓不刻碑,只放置石块竹幡、木桩作标帜物。 黎氏三兄弟与元祺等亲属,除了披麻戴孝之外,都是恸哭流涕,然后在香岸上依次上香,叩拜作揖四次。半夜时分,又烧制了父亲生前爱吃了几样菜肴敬首东西,拿一双筷子倒三盅酒,筷子一头挨着灵桌,一头搭着碗沿。主孝黎元祖先将酒洒在地上,跪下叩头四个,然后其他亲友依样重复。 为了表达哀思和隆重,黎元祖又另请了一队巫师乐师做了法事。中间点燃一丛大火,巫师们围着大火跳送葬之舞,黎氏兄弟及周演想到自己当初在火把节上的歌舞,简直恍若隔世。 虽然黎家兄妹为父亲的葬礼倾心尽力,但进行完葬礼之后,整个黎氏部飘散的奇怪的氛围,却只会随着这把火而越演越烈。 如果没有黎士仲的死于非命,凭着黎元祖的老成持重,未必有人出来反对,但现在却有黎家长老黎中明,大家族黎士勋,黎士远以及黎元礼等人提议重新选举族内首领,也就是宗主。 虽然黎将军死前将他的子女,特别是黎元祺托付于他,但这样的重担他不可能担待得起,更何况他全族惨死的大仇未报,何以为家。于是在葬礼结束的后一天夜里,他就选择不告而别,而黎元祈也预料到了此事,所以很快追了上来, “周兄弟,你不能就这样走了。现在整个黎氏部人心离散,我还需要你帮我大哥一起稳固人心,并且一起为我父亲报仇,这样才是大丈夫所为。” “可这样的重担我担待不起,黎将军的死虽然不是我所为,但跟我或许不无关系,我心里过不去。” 这件事情不可能怪到你身上,虽然虽然外面有各种不好的传言,但你救了元祥的命,你是我们全族的恩人,”黎元祈内心又挣扎了一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口:“那我就告诉你吧,元祺她病了,因为你曾经说过要娶她,可如今这些天来你始终回避这件事,她终于抑郁成疾。如果你走了,或许她很难再好起来了。” 周演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他更后悔当初给了元祺这样的个约定,可此时却是无奈,“那我就暂时留下来照顾她两天吧。” “不,你必须长久地留下来,元祺的性格你也知道,如果你真得走了,即使她病好也可能去寻了短见,另外我父亲的死,如果没有你,怕是永远难以昭雪。另外我们族里虽然现在对你有偏见,但时间会化去一切。我知道你有大仇未报,但只要有了我们黎氏部人的支持,未尝不可能完成。” 周演也细想了想,元祈说的确实有道理,毕竟元祺的性子刚烈,以她的性格真有可能走向极端,于是他选择跟着元祈回去。 周演来到元祺的病榻之前,看着元祺在病得神智不清之时,依然呓语着父亲和周大哥,周演心痛不止,他握着元祺的手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元祺也反复呓语着,“周大哥,你不要走,周大哥,你不要走。” 好在元祺的病并未伤及肺腑,有了周演的照料,元祺的病情及心情都很快好转。当元祺病愈之时,她也再次问道,“周大哥,你还会走吗,我……” 看到元祺眼里的那满怀欺许的眼神,周演心软了,“不,我不会走,我可以跟你订婚,现在你父亲尸骨未寒,等守孝之期一过,或者找到杀害你父亲的真凶之时,让你的父亲冤屈彻底洗刷干净,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成婚。” 元祺点了点头,即使是这样的结果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这是一个的权宜之计,周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越陷越深。听到这个讯息,黎元祖和黎元祈都感到由衷地高兴,毕竟在父亲的变故之后,这是唯一的一件喜事。黎元祥心里的疑心病却与日俱增,或许真如李成道所说,周演的一切计划就是准备夺取黎氏部的掌控权,然后再图谋复仇甚至复国之事。他不禁回想到当初周演来到自己身边,自己与周演对决的往事,即使是设计好的圈套,又未免太过真实。 元祥找了一个时间,特意邀请周演饮酒放歌,如果是之前,从来不想想自己陷入一种不清醒状态的周演定然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此时却欣然同意。他表面上不形于色,但内心的苦闷却远无处发泄,两人纵酒放歌,“周兄弟,你与我父亲是生死之交,为了早日找出杀死我父亲的凶手,干一杯,” “干一杯,” “我必然查出真相,还你父亲一个清白,干一杯,” “我们还要复仇,一定要复仇,杀了戾族人,干一杯,” “是的,为了复仇戾族人,干一杯,” “还为了成就大业,干一杯,” “为了成就大业,干一杯……” 周演的酒量原本不济,这猛烈地几碗酒下去,自然倒在酒桌上人事不省。看着周演睡去,黎元祥手持着一柄匕首,这些流言在他头脑里发酵,真想一刀刺进周演的胸膛,毕竟杀了一个异族人,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介怀的。可这个人现在却是他妹妹的未婚夫,他忍住了没有下手。 元祈却也从另外过来,看到元祥,有些讶异地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又看到周演,怎么周兄弟也喝酒了,他不是平常不怎么喝酒得吗。” 元祥已暗暗收好了匕首,“这不是大喜的日子快要到了吗,陪周兄弟喝酒,一起高兴高兴。” 元祥又在内心计划好以一种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些问题,于是他还是把消息传给了李成道,李成道明白自己在黎氏部中埋下的种子终于生根发芽了,立马派遣一队人手来到了黎氏部族之地,并随时听候黎元祥的调遣。 订婚的仪式一切从简,黎元祖夫妻二人代父母之事做主位,周演元祺二人行叩首礼,只拜长辈,拜天地,然后设宴款待一下黎氏部众人。 三十三章 血色婚宴 订婚宴也依然进行,但几杯酒下肚,奉为座上宾的的黎家长老黎中明,大家族黎士勋,黎士远以及黎元礼却乘机发难, “黎家长兄,现在离你父亲殡天之日还未足月,你们就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一个外族人,以后是不是把我们整个黎氏部的性命也交给外族人才好。” 黎元祈道:“我是敬重你们在宗族之中的地位,所以邀请你们来做客,请你们也自重一下。” “我们自重,你们干出来的事情让我们还能自重吗,我们是为了整个黎氏族人才说得这些话。” 黎元祖也过来规劝道;“现在不是谈公事的时候,一切等婚宴结束,我们再行议论。” 说完,黎元祖又亲自拿着一壶酒上前,“我先敬大家,各位看我一个薄面,大喜时刻,原本不宜谈论公事,大家心中若有不快,也正好喝个痛快,过了今日,有什么事情也尽管冲着我来,我们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说完将一壶酒直接用三杯大碗直接一饮而尽,看着黎家长兄给足了面子,这几人也只能悻悻然道:“既然长兄如此客气,我们就等宴席结束之后再行计较吧。” 看到这番情形黎元祥更加按捺不住了,他先是给李成道暗中安排的人手发出了讯息,并在周演和元祺的主桌及黎中明下了麻醉之药,心中暗想,是时候解决这一切了。 看到黎中明等人的质疑,周演明白要消除与黎氏族人的隔阂原本就难如登天,更想到自己的灭族之仇,不知何时能报,整个婚宴之上都是心不在焉的。看到酒上了桌,用酒浇愁,最好不过。他少有的放纵自己,装出一张笑脸逢迎席间众人,“今天是我与元祺的大喜事,我敬大家一杯,”然后连着三杯酒下去,脸上立马浮现一道红晕。 元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等到周演的第四杯酒还没送到嘴边,元祺就抢了过去一饮而尽,“周演是我夫君,他的酒力不济,我可以代他多喝几杯。” 元祺知道周演留下来与她成婚并非真心实意,表面是满脸含笑,内心同样烦闷至极,所以这下了药的一壶酒竟被元祺抢着喝了大半。同时,周演酒力原本不济,这样两个人都醉倒人事不省。 黎元祖命人先把这几个醉倒之人抬到各自卧房,吩咐了人仔细照料。订婚之后周演为保元祺清白,坚持不与元祺同房,两者的卧房也相隔较远。 李成道的人马乔装进入黎氏部,这些生面孔如果平时很容易被发现,但此时大部分人都忙着饮酒畅谈,防备大为松懈。不消片刻,就潜入到了元祥身边,为首的一将叫李成义,是李成道的心腹大将。 元祥发号施令,把黎中明等人先行控制住,可没想到元祈等人却仍然相对清醒,看到一众陌生人等进入,立马质问道,“何人敢擅闯我黎氏重地,还不说明来由……” 未等大声呼喊,已被被李成义之部下打倒。李成义部下为防事泄,刚想动手斩杀,被黎元祥喝止。然而情势已然生变,酒宴之上,更多的人发现了陌生人闯入,惊呼,“有贼人闯入,有贼人闯入,”部分宾客仓皇逃窜,却被李成义等人当即斩杀。看到来者不善,其他宾客纷纷拿起武器与之激战,但这些酒醉之人,行动尚且不便,这时还有何战力,死于乱刀之下者无法计数。 元祥的内心计划,原本就是想控制住黎家长老黎中明,大家族首领黎士勋,黎士远以及黎元礼等众人,再活捉周演,这样也好逼问出当日父亲惨死之内情,再根据情形压制或剪除黎中明等异己,彻底让黎元祖的继任变得无人可以质疑。 可情形陷入如此失控状态,黎元祥只想控制事态,保全自家兄弟性命,却眼见李成义等人把黎元祖和黎元祈,黎元祺等人都绑了送到黎元祥的面前,先听由黎元祥处置。 黎元祖等人怒斥黎元祥,“元祥,这究竟是何处来的人马,你快向大家说明,” 黎元祥回道,“这是我向李成道借来的救兵,在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 黎元祈大失所望道,“你好糊涂啊,这李成道何等阴险歹毒,你这样难道不是引狼入室。” 元祥辩解道,“我只是为了我们家族,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转而命令道,“把黎中明等人也押过来,” 元祥又怒斥道,“黎中明,黎元礼,你们几个我父亲生前待你们可不薄,没想到我父亲一死,你们就图谋造反,煽动部族之人争夺宗主之位,是不是太过忘恩负义!” 黎中明毫无惧色,义正辞严,“我们也只是为了黎氏部大局着想,我们几人可曾有过私心。” “还敢狡辩,那我就为了公义大局送你们上路,动手!” 只见李成义手起刀落,黎中明、黎元礼等人均身首异处。 黎元祖、黎元祈看到这番惨烈景象,瞬间急火攻心,口吐鲜血。元祈怒道,“元祥,你居然干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你父亲九泉之下怎么能够安息啊!” 元祖则是哀求道,“元祥,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赶紧回头吧,” 元祥仍是面沉若水,“大哥,二哥,我也是为了我们家族着想,如果有罪都让我一个承担好了,即使要了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元祈绝望而无奈道,“你一个人承担得起吗,我们家族世代恩义,何曾通过杀戮来镇慑众人,” 又有一部下来到李成义身边的耳语了一阵,李成义正色道,“越王说了,如果黎元祥将军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就由我们来代劳好了。” 说完,李成义挥起长剑,黎元祖、黎元祈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黎元祥没想到这样的变故,“你们,你们怎可……”惊怒气极之间昏厥了过去。 李成义命人打扫战场,再杀多名黎氏长老及所剩宾客,清除黎元祥上位之威胁,等到黎元祥微微醒转,向其禀报道,“越王也向您允诺,今后之黎氏部将由黎元祥掌权,如有反对者格杀勿论。” 黎元祺一直酒醉未醒,这些变故她在睡梦之中一无所知。黎元祥彻底苏醒之后,立马过去抱住了自己仍在昏睡之中的元祺,你们走吧,我现在只有这样一个妹妹了。 黎将军,周演之事,应该如何处置,一切就等待你最终下令了,你们杀了他吧,我的命令你们还会听吗。 李成义立即率兵直杀至周演所居之处,门口的几名守卫也已被全部解决。周演仍在酣睡之中,他所住的地方是江南典型的吊脚楼,只留一个小小的爬梯可以上楼。士兵知道周演武力高强,又怕如果攀爬上去可能会产生一些响动惊醒周演,于是向李成义请示道,“将军该如何处置。” 李成义悠然道:“越王说了,不仅要杀了周演,还要彻底毁掉周演在越族人心中留下的一切。给我放火,让他尸骨无存,今日之事就是周演一人所为,黎将军只是侥幸逃生。” 三十四章 死里逃生 周演喝了一些下过药的酒,但喝得不多,此时已沉睡了近两个时辰,恍惚之间兀自喃喃自语。虽然分辨不清屋子外的松油味,但在睡梦的朦朦胧胧中保留了一点知觉。当他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灼热,慢慢席卷全身之时,酒意突然间消退为乌有。一睁开眼,发现全身已经成了一个火球,立刻翻身打滚,意图扑灭身上的火,可这整栋吊脚楼早已是一片火海,双目所及之处皆是烟尘火舌肆虐。 心中惊骇,竟是何人害我,今天就要丧命于此吗。他的眼睛在烟熏火燎之中,似乎感知到一丝光亮,立刻积蓄力量向那光亮处奋力一跃。身体着地之处为一处乱石滩,几块利石刺破了身体。在这危急关头,竟然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吊脚楼也在片刻之后轰然倒塌。可身上的火焰还是熊熊燃烧着,身上的须发已经全部燃化,他顾不上利石的刺痛反复翻滚,暂时灭掉了身上的明火,可外面早已经围满了带着火箭和长枪的李成义所部士兵。 没想到这样的一把大火还没有烧死周演,慑于周演的身手和全身似火,士兵暂时也不敢先行靠近,李成义命令弓箭手先行放箭。 一阵火箭的箭雨旋及破空呼啸而来,周演虽然一个挺身加鹞子翻身躲开箭雨,还是中了两箭,身上被灭掉的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不得不继续倒地翻滚。赶紧给我上,又是一队士兵持长枪追刺过来。周演他再次用了几个翻滚躲开,可枪锋也划伤了他的后背,满身的创痛让他的行动渐趋迟缓,这样下去他迟早殒命于此。 明白自己已到退无可退之际,一种求生的意念在此刻迸发了出来,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搏命一般冲向一个枪兵,任由枪身刺透肩胛骨,然后却将整根长枪奋力折断,一杆断枪随即刺入了这名士兵的胸膛。整个人化身浴火战神,再用抢下的长枪迅速扫开两名士兵的追刺,又连着刺死了几名上前的士兵,整个枪阵终于杀出了一道口子。 他来不及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就开始夺路而逃。整个身体已成一个火球,眼睛也已被浓烟所熏得迷蒙,远看就像一个火球在山上到处冲撞。由于山下道路尽皆被封锁,他只能在剩余的视线中,向着追兵相反的山顶方向逃窜。 经过周演的奋力拼杀狂奔,终于来到山顶的悬崖边,退无可退,他隐约听到了悬崖下的水声,在眼睛奋力挣开的余光中看到了水波粼粼。看到后方的追兵一层层压了上来,既然如此,那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人生为逆旅,此去由天命。毅然决然一跃而下,是解脱还是救赎,无法预料,坠落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悬崖约有数十余丈,他头朝下扎进了崖下湍急的河流之中,巨大的扑通声远远地传到山顶之时,不过是一道细长的回声。山崖之上的人望着汹涌的水流,周演没入其中,很快消失不见。 追兵不免慌乱,大声议论道,“周演已经跳崖,怎么样也活不成了,” 而为首的李成义却大怒,没想到就这样还能让周演逃脱掌控, “你们这帮蠢蛋,下面是条河,也不一定掉下去就死了,要是这个人被人救了怎么办,给我马上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周演的尸身,我们怎么向越王交差,要是越王怪罪下来,小命不保的是我们。” 由于悬崖太高,经受掉入水中的巨大撞击之后,周演立马昏厥,直接沉到了水底,没想到水底竟有一道暗流,把他冲刷到了数里外的一道河谷。 前来追逃的士兵,到河边之时,已过了近一刻钟的时间,立刻也脱下盔甲,赤条条地往水里扎了下去。看到水下有暗流,也想向下潜行。由于不像周演有一道巨大的下坠之力,单凭自身重力,是怎么也沉不到底的,剩下的士兵河道周边也是找了又找,没发现半个人影子。 为首的小班头也是慌了,“这下怎么交差,要是上头怪罪下来,可不好收场,怕是连我们的命也要搭进去。” “那还不容易,”有个士兵提议道,“在附近找个人砍了,烧了尸体毁了他的容,做成他的样子不就好了,反正这人也已经烧成炭了,谁会认为这个是不是那个活死人了。” 这么一说,正好遇到一个过路的樵夫,身材相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班头当即下令, “抓起来,” 立时就抓了,一刀砍掉左手臂,就用布匹闷住口鼻,活活将人闷死,然后身上涂了松油,点了一把火,就烧成了焦炭,一队人拿着焦尸回去交差。 李成义看着面目全非的焦尸,自然生疑,本想继续逼问,可转念一想,我们身处黎氏部落,不能久留,要是这样追查下去,短时间定然没法交差,主上也必然怪罪。周演从这么高悬崖掉落下来,加上伤势严重,即使活下来也基本是废人一个,还不如先就此回去交差,如有机会再命人细细搜寻。 被冲刷到河谷石滩上的周演醒来之时,整个人浑身剧烈刺痛。那肩胛上的巨大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可是身体早已在失血过多之下,变得极为虚弱不堪,他挣扎着爬到岸边,映着河水一照,发现已经不像个人形,全身大面积烧伤之后,肌肤之上水肿糜烂,犹如沟壑遍布,而且伤口之处的痛感更加清晰激烈。 这还是一个人吗,比死人也就多一口气,他真想在跳崖那一刻真就死了才好,好过这样继续受罪,可大仇未报,自己又岂能轻言放弃。 这时,他怀里的那本经卷也掉落了出来,他赶紧将经卷捡了出来,这些经卷又被火烧掉了一些边角,留下的文字更加少了。又掉入水中,化掉了一些正文,却分明看到经卷的反面也渗出文字,这些文字更加古老,就像是一种咒语,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之色。难道这就是这本书的隐秘所在?原本他就听说有阴文阳文一说,就是一些记载原本只显示阳文,但会在特殊的条件下显示隐藏的阴文。部分文字还因为被燃烧之时拓印在了自己的胸脯之上,竟然越发清晰。 周演在绝望中又生出一点勇气来,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复仇到底。看身体的皮肤已经焦黑地像一块皮附着在上面,如果不加处理,马上就会因为各种感染和失血,命丧于此。 他支撑着病体残躯,身体已极度虚弱,走了一段,就不得不喘息一刻。到了最后,气力也消耗殆尽,只能一路爬行,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刚想呼救,就在气力耗尽之后晕了过去。 这是附近山里的一家猎户,正好狩猎回来,看到周演这被烧伤的躯体,还以为是个死人,过去探了探,还有呼吸,居然还活着。 当即把家里的老婆子叫了出来,“这里有个人,赶快过来,和我一起把他抬进去吧。” 周演被暂时放置在杂物间,临时支起了一个木床。老猎户看着这一身大面积的烧伤伤口和几处巨大而深的创口,难以分辨出是枪伤还是箭伤。 “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坚持到现在,这个人的意志力也真是了得。” 老婆子也疑问道,“现在怎么办,受了这么重的伤必须赶紧找人来治啊,是去找大夫还是巫师呢?” 老猎人也是哂笑道:“这方圆数里,你可曾听说过有什么大夫,那些巫师除了装神弄鬼还能做些什么,我去采点草药吧,至少可以止住他伤口的流血和糜烂发炎之症,至于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三十五章 猎户惨死 老猎户一边感叹,一边将周演身上烧成焦炭状的衣服一一取下来,再寻些草药敷在伤口之上。老猎户平常与野兽丛林为伴,身上遭受皮肉伤也是常事,可是这样大面积的烧伤还是第一次见。屋内留的草药不多,只能用粗麻布片先裹上一些暴露的皮肤,防止进一步感染。 “老婆子,我先上山采药了,草药不够,” 老婆子没吱声,只点了点头。老猎户拿着背篓,又特意换了双紧实的草鞋,上山采药。南方山地物产丰富,大多数药材都比较容易采集,如九节风、散血草、紫草、小蓟等,唯独就一种草药地榆有凉血止血,清热解毒的功效,在此地比较罕见,经常只有悬崖峭壁之处才可采到,却又是必须要有。 老猎户一早上山,到天黑才回来。走了数十里山路,才在一处绝壁之上采集到了想要的地榆,可好在还有意外的收获,就是顺路采集到了一些野山蜂的蜜,应该可以帮助伤势尽快恢复。 老猎户回来,赶紧又给周演换药,添药,可周演还是长时间昏迷不醒。老猎户又特意观察了一下脉息、气息,一切都还算平顺,没有那般让人忧心忡忡。 经过三天的沉睡,周演终于苏醒,迷蒙之中,只呢喃着,“水……水,”老婆子立马端来一碗晾好的开水,喂他喝下。中间,老猎户还特意加了些蜂蜜进去。 周演喝得太快,呛了几声。老婆子特意拍了一拍后背,“别急,慢着点喝,”然后周演再次昏睡了下去。 又过了一个日夜,周演才彻底醒转,两眼四处瞟了瞟,不知身边何地,“这是什么地方,我还尚在人间吗?” 猎户从门外进了来,见到猎户的样子,竟然觉得与自己的父亲有些神似,“你……是什么人?” “不要激动,你受了重伤,是我们把你抬到家里来的。” 周演明白自己被人救治,便想起来行礼,“救命之恩,无以报达,先受小人一拜,”可一发力就发现全身剧痛,所有四肢经脉都像被封锁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猎户也赶紧拦住,“你的伤势很重,就躺着吧,不必行礼了。” 老婆子也说道:“你是哪里来的人,为何会受这样重的伤,被烧成这个样子?” 由于烧伤之时毒气入了喉咙肺腑,声带也受了损伤,周演说话吃力,声线喑哑,“这件事说来话长,至今我也未知为何会有如此遭遇,你们的救命之恩我定然想办法报达。” “这种话暂时就不用多说了,当初我们只是看到你倒在我家屋子不远处,顺手做点善事积点德。我们这些猎户杀生太多,救人一命正好也是功德一件。你就歇着吧,你的伤势还只是恢复了一点,这么严重的伤,完全养好,不说一年半载,至少也要两三个月。在这片地方,人烟稀少,好处就是安静,你安心养伤,还是能很快好起来的。” 周演自小在山中长大,略懂得些医理,看着这猎户的用药,确有些繁琐而细致,体现这猎户心地善良,也就暂时安了心。然后老婆子又找了流质的粥饭,配了些蜂蜜过来喂食。 周演看了年过半百的老婆婆面相极为和善,一边一喂食一边说道,“我儿子其实跟你也差不多大,之前上了战场,几个月了,现在也还没回来。”说完眼角的泪水似乎有些止不住了,一个劲地擦拭着。 周演也明白了,她儿子应该是之前黎氏部大军中的一员,却极有可能已经战死。 由于李成道、黎元祥将血色婚宴上全部罪名都嫁祸在周演身上,虽然李成道暂时听信了李成义的汇报,没有再派人搜寻周演的下落,然而周边的黎氏部族却一直认为周演未死,派人四处寻找周演。 不过此地荒僻,老猎户除了隔一段时间拿一些狩猎的皮子到市集上去售卖,也少有其他与外界的接触。 这几天,老猎户囤了几张上好的皮子,上了集市去卖。遇到一个相熟的老贩子,看到老猎户的皮子稀有,“老牛头,你这几张皮子可真不赖,有多少我可收多少。” “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这可能是我最近撞上福星才能猎到这几张顶货,许久不见,不如上我那小酌几杯。” “你既然有这闲情,我就奉陪到底了。” 到了猎户家中,老牛头就让老婆子做几个菜招待一下兽皮贩子,顺带弄一份吃的给里间的后生崽。 “你家里还有人啊,是你儿子吗?” “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之间被征去当兵,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 “老狗子啊,你消息灵通,最近这外面的仗打得怎么样了?” “你现在才知道啊,这仗早打完了,黎家将军黎士仲死了,连两个儿子也死在最近的婚宴之上,那叫一个惨烈……” 两人谈得声音越来越细,周演听到这议论的事情,同样是一片心惊,黎家两兄弟死了。当日谁人下了这般心狠手辣,不仅要杀了他周演,连黎氏兄弟也惨遭毒手。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早点康复,回去查明真相。 “你不知道这婚宴之上杀了黎氏兄弟的是谁吗,正是那个要和黎家郡主成婚的外族人,那叫引狼入室。” 然后这贩子突然进了门,看了看装睡的周演,又很快出去了。 周演察觉到这来的贩子可能心存歹意,此时周演在此处已休养一月有余,四肢已恢复一些行动力,所以赶紧爬了下床,想偷听一点两人谈话的内容。 只见两人突然吵闹了一阵,最后那贩子说了一句话,周演听得真切,“你们要是不信我说的话,我就报信去吧,到时让官家管事的人来定夺。” 周演的内心在剧烈斗争着,如果这贩子回去报信,多半是要对他不利,可也暂时下不了这个狠手要杀了这贩子,或者直接连着猎户一起也杀了。 那猎户也是思前想后,最后进了屋,“后生啊,他去报信去了,怀疑你是婚宴之上杀了黎家兄弟的人,估计马上有人来抓你,我这里有间密室,你就躲到密室里去吧。” 周演躲进密室,果然过了一阵来了一队士卒,逼问猎户周演的下落,老猎户就说是已经逃到山上去了,最后居然惨遭杀戮。 “我们各自上山去找,不能放过这大恶贼。” 周演心中沉痛,躲在密室里足足过了一个日夜,判断外面应该安全之时才爬出来。可摸出密室门口,却发现还有两个人守着此地,有一人立马惊醒,叫了一声, “大恶贼,你果然在这里躲藏着,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再叫醒了另一守卫,提了刀就往周演杀来。周演有意装成行动不便的样子,将匕首藏在身后,待两个守卫靠近之时,挥出匕首先结果了一个。另一个看周演手无寸铁,随即挥刀连砍了周演三刀,均被他躲过。最后一刀砍在木栏之上,竟然一时不能拔出,周演瞅准时机立马将其扑倒,然后奋力砸了三记重拳,此人已是头晕目眩。周演明白病体之躯不能与之缠斗,赶紧再捡了另一名守卫掉落的大刀,对着刚刚起身的守卫连砍数刀,鲜血溅了周演一身。 周演望着猎户一家的惨状,郁积之痛无法表达,感叹自己果然是天煞孤星,这一路下来,尽造血光之灾,连累这无数人家,命中不详,无可救药。 此地也不宜久留,周演走出这屋子,点了一把火。木屋不防火,火势很快吞噬着整个屋子。周演回眸燃成的冲天之怒火,眼神越发决绝,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此地。 三十六章 前往西域 周演伤势未愈,必须尽快找到另一处藏身之地,山野之中也有人四处搜寻,不如把最危险的地方当成最安全的地方。他来到此处最大的市镇之上,靠着暂时的伪装易容之术,穿过众人,然后进了一家客栈。 通过在小镇之上的行走打听,确认了讯息,当日婚宴之上,黎元祖、黎元祈兄弟二人惨死,所有罪名全部被嫁祸到了自己之上。市镇之上有几处显眼的地方新张贴了周演的画像,悬赏十两黄金,可周演现在的样子,就是现了真容,也很难有人会认得他。 这近一个月的休养,身上的烧伤伤口都已经结痂脱落,露出了鲜红的表皮,细嫩之处如同像一具生下来的婴儿之皮肤,白中透红,可另外的地方,满身的疮疤更如同沟壑纵横。往水里一照,森然可怖。心理觉得可笑,伪装易容,不过是多此一举。他现在必须做两件事情,一是把伤养好,二是找到经卷背后文字的含义,而黎氏大仇只有未来再报了。 他又重新伪装潜回了黎氏部宗族首府,先是悄然抓住一名守卫,逼问道,“告诉我黎元祺到哪里去了,不然你小命不保,” “她已经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 “为何失踪,” 因为她认为两名兄长的死不是周演所为,所以跟现在的宗主黎元祥大吵了一架,人就失踪了。 奇怪于黎元祥继承了宗主的位置,欣慰的是元祺没死,其实周演也明白,如果元祺没死,她是断不可能相信兄长之死是自己所为。他顿了一顿,又逼问道,“你们族里的大巫师在哪里?” “在断屏山云顶洞中,” 未等守卫多言,周演便一刀结果了,用守卫之衣服擦拭了一下匕首,再把尸体遗弃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就直奔断屏山云顶洞。 虽然越族巫师好装神弄鬼,以维持自身之权威,但论知识之广博,确实是少有人及。好在断屏山并不远,也不太高。 周演乔装之后,马不停蹄来到洞前。因为重伤之后,身体受创,半日路程走了一日,到达之时,漫天红云,已近黄昏。 有一学徒在门口看护,“请问何人来访?” “我是远道而来,想与巫师问询一事。” “若没有要事,就请回吧,我家师傅向来不见闲人,” “确有要事,巫师曾经医治我家长辈,与我有大恩,此次前来正是报答于他,”乘机也塞了一个银锭给他, “我师傅在内庭,我先去禀报,”等了一盏茶工夫,那学徒才打开了门,“进去吧,我师傅同意见你。” 来到巫师面前,只见巫师气定神闲,对周演的来到也不作反应,只是把砌好的茶端与周演。 缓缓说道,“客人长途跋涉至此,有些累了吧,这是上好的山茶,可以消渴解乏。” 周演就坐,坦然道:“谢谢大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这里有一经卷,一直参透不了其中含义,请大师帮忙一解文中困惑。” 巫师却道,“你从何方而来,” “我是北方而方,” 巫师也没有再问下去,拿着经卷细细看了看,悠悠说道:“你这经卷确实罕见,这上面的文字是古老的神文,” “什么,神文,” “就是止古之神用来通讯交流的文字,我在西南的一些圣山见过一些,” “那能否解析其中含义?” “这段文字的本文是‘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此山万物尽有,后战于山首,天崩地裂,神绝之,不复所踪,遂成黑洞。’” 看周演仍然困惑,巫师继续说道:“浅显一点的意思是在古西域之地,西海的南部,有一昆仑山,原本是神所住的地方,后来在此大战,这个地方就变成了黑洞,所有神物也不见踪迹。” “黑洞是什么,” “这便无人能知了,西南之地也传说有过神迹,提到过所谓黑洞,不过已经非常久远了。” “谢谢大师赐教,我就不久留了,”周演喝下茶水,就要离去。 “既然来了,这天也黑了,还是留下一段时间吧,”把茶具立马向周演身上洒去。 周演躲开,一个翻滚,来到巫师身后,手持匕首抵着巫师喉咙说道:“那茶水有毒吧,为何要害我?” “你不是此间人,若我猜得不错,你就是杀了黎氏兄弟二人的周演吧。” 周演早已觉察出巫师的异样,所以他并没有喝下茶水,却也佩服于这巫师的洞察力。 “不错,就是我,不过黎氏兄弟二人并非是我杀害,我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以致于身受重伤,全身容貌尽毁。” 只见外面的两名学徒也冲了进来,“快放开我师傅!” “杀了我吧,若要离开不杀我不行。” 周演对着那两名弟子说道,“你们把大门打开,放我离开,我就放开你师傅。” 两名学徒不敢怠慢,打开了山门。 周演押着巫师来到门口,稍有迟疑,却还是用一刀结果了这个巫师。 两名学徒眼看师傅已死,愤而持刀杀来,正中周演下怀。如果这学徒故意躲避,周演要杀这两人也没那么容易。 周演一个闪身,躲开学徒甲第一刀,学徒乙第二刀砍来,周演再次躲过,此时已来到两人身后,迅速回身,挥出一击。学徒乙右臂中刀,手中长刀也铿然落地。学徒甲转身之后,马上向周演挥出一刀,掩护学徒乙后退,周演撤身躲避,却扔出匕首正中学徒甲咽喉。 学徒甲捂住咽喉倒地,旋及死去。学徒乙捡起长刀,再次向周演砍来,但手臂受伤,行动愈加迟缓,周演稍加闪避,右臂一记重击加空手夺白刃,再一刀划过学徒乙咽喉,学徒乙也立马倒地身死。 周演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此生能复得大仇,即使千刀万剐,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为了验证文字含义,周演又找到另一名巫师,但这个巫师却没有那般广博的学问,只能解出其中几句话的意思,但通过解出文字的意思对比,老巫师并没有骗他。周演依然没有留情,将其斩草除根。 开始吧,向着新的旅程,去探寻古昆仑之山的奥秘。 周演向西北而行,一路只挑小道和密林。即使此时距离受伤已有两月,周演身上伤还没完全恢复,气力地出只恢复了六成,身体机能比之从前已大有不如,笨重得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所以一日至多也只能走个三四十里。好在密林之中,草药不难找寻。之前从死去的猎户那里搜罗了一些弓箭和一把钢叉,可以通过捕猎一些鸟类野兔,采集山果过活。 这样走了一月有余,才出了越族边境。看着左臂断臂上的勒痕也淡了,这时才想着把铁的义肢重新再接回去,接回去之时,仍然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前全身被烧伤之时,那铁的义肢类同铬铁刑具一般,把左臂烤出一道深深的焦痕。为了防止伤口发炎,老猎户才帮忙取下了义肢。 他凭借着太阳的起落来大致判断方向。在路上,周演也一直在内心反复思索那本神秘的经书上记载文字的真正奥秘,当日那名重伤身死的炎族士兵为何要奋力保全这样一本身外之物。既然要复仇,就必须有力量,而这个神秘经书所记载的西域之地,或许正是他能获得力量的目的地。 三十七章 侥幸进城 出了越族之地,再往北上,就凶险许多。一路周演遇到多名散兵游勇,不敢多事,一一避开。 等太阳的起落之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周演明白离西北之境也越近了。又有一些人逃奔过来,周演再次躲到一边的草地之后。 先来一名逃亡百姓,然后就被追过来的士兵斩杀,后又是陆续有多名百姓奔逃过来,依然逃不过被斩杀的命运。 等这些军士都离开之后,周演也到这些死去的难民身上,翻找一些生活的物资,没想到还有一个人没死透,发出呻吟之声。 周演过去扶住,“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会被秦国士兵追杀?” 这人喘息道:“你不明白,这里是秦国和凉国的边界,我们原本是被秦国占领之地的瀚族人,为了反抗戾族人,有人起来叛乱。叛乱最终失败了,因此被秦国士兵追杀。” 周演心想,果然天下之地,没有几处可以安生,又是问道:“凉国是不是在西北。” “不错,在西北之地就是凉国,我也想逃回去,可是不行了。我不行了,这个帮我拿着,前方就是凉国的宁城,里面有我的亲属,如果有幸就带给他们吧。” 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周演刚刚收好,这人就咽了气。可惜未能问到西海等地的所在,按经卷记载之地,应该就在现在的凉国境内。 从这些死去的人外形特征来看,瀚族人确实与戾族人和炎族人、越族人又都不一样,身形大都偏肥硕,眼睛是蓝色或深棕色,有红色的头发,全身的皮肤光滑,肤色较越族人浅,又比炎族、越族深,偏棕红色。 他继续向前,中途又碰到了一些瀚族叛军和秦国军人的小规模战斗,互有死伤。等过了一处高一点的山岗,就看到了宁城。宁城地处两处山脉的隘口,是进入凉国的必经要塞。 周演伏在城外的一处隐蔽草丛中观察宁城门口人的往来去向。先是有几名商人凭借文书进了城池,周演心想,应该能找个机会混进进城的队伍。于是特意做了伪装,把头发染成了与这些凉国族人同样的颜色,其他地方暴露的肤色也做了一些处理。 等了大半日,看到有一队难民堵在城门口,想进城寻求庇护,周演看时机成熟,也乘机混进了队伍。 可还是被城门前的凉国军士拦住了路,一名将官甲说道,“你们这些人,说自己是难民,谁会信啊,如果溜进了一两名奸细怎么办,我们这城还能守得住吗?” 另外一名将官乙附和道:“好好得不在那边呆着,非要发动叛乱,这边的日子就那么好过吗?” 将官甲说:“不过要进也可以,需要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瀚族人才行,至于怎么证明,你们各自想办法吧。” 有一名难民拿出一枚钱币道:“这是大凉国的天瀚通宝,我世家为瀚族人,深受大德圣上厚恩,应该可以证明吧,”说完就把一吊钱币塞到了将官手里。 将官和颜悦色道,“行,你这个证明不错,放行。” 另外一名难民说道:“我这里有尉城产的玉佩,工艺上乘,只有在我大德皇帝的带领下才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您看看这个证明行不行?” “行,你这个证明更好,一样放行,” 这样连着放了几个,将官有些不耐烦了,“其他人都给我站着,我也省得一个个问你们要证明了,我来搜你们的身,如果没有合理的证明,你们就赶紧给我走,如果被我查出来历不明,你们的命就交待在这里了,明白吗!” 难民不为所动,没有一个人离开,不进城到哪里都是个死。周演下意识地把经卷和玉石塞到了用手搜查难以触碰到的地方。 果然有几名难民身无长物,直接被哄走。 “你们这几个穷光蛋,什么东西都没有,还想进城,给我滚!” 这些人跪下来哀求,“大人,您就开开恩吧,我们都是您的同胞,走了也没法活啊,” 将官满脸憎恶地踢开道:“我这里可不是收容所,我前面反复说过多次,要是没有证明,就赶紧走,当我说的话放屁是吗!” 直接抽刀对着一名衣衫褴褛之人当颈一刀,这人倒下之后,他的妻儿抱着他的尸身大哭,“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你们为什么不肯开恩啊。我丈夫死了,我跟你们拼了……” 没等近身,就被一刀了结了性命,那孩子继续抱着尸身痛哭,也无人敢上前帮助。 搜查到了周演,幸亏之前在路上捡了一些死人财物,虽然不怎么值钱,可总聊胜于无。士兵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稍有犹豫还是决定放行,又是心生奇怪, “你这个怪人,为啥大白天还罩着个面。” 看着周演遮着部分面容,他拿手过来一掀,看到周演的伤疤,忍不住开骂, “赶紧给我盖好滚进去,碰到这么个怪人,直是晦气!” 周演跟着这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一同进了城。进城门之前,又回望了一眼那个哭泣的孩童。 没等所有人检查完,外面突然又冲过来一队难民。凉国将官眼看不对劲,发号施令,“所有军士进城,其他闲杂人等一概驱逐,关好城门。” 只有少数难民跟着这队士兵冲进了城内,剩下的大部分就被隔绝在城门之外,包括那一个仍在伏地哭泣的孩童。 然后是秦国的士兵紧随难民之后杀到,对着剩下的难民大开杀戒,那名孩童也被秦国骑兵飞扬起的马刀掠过,哭声顿时止息,而其他难民的惨叫之声则此起彼伏,片刻之后即恢复了宁静。 城里的人对着这些侥幸进城的人都怀着异样的目光。虽是同胞,但被盘剥干净的难民就是俎上鱼肉也没有多少荤腥,只会抢夺这座城池内的生存资源。 周演进城之后,先是找了一个僻静的巷子,把塞在私密处的经卷和玉石拿了出来,可这些地方缺水,所以只能找到几片杨树的叶子擦拭了一下,还是有异味。 现在进了城,可日子还是难熬,由于财物基本被搜了个干净,所以也就很难通过正经的渠道找到一些果腹之物。 周演一边观察周遭的一举一动,一边思索着如何获得求生的必需品。看到远处一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心生一计,于是故意将玉石放在了衣衫的右侧口袋之内。 那个人果然是个窃贼,周演故意混到街上的人群之中,窃贼也跟着混进了人群。周演和窃贼擦了个肩,身上的玉石已经不翼而飞。 周演心想,得亏得自己是早有准备,不然以这窃贼的身手,自己就是神仙在世也不免要着了这人的道。周演早已勘察过此地的地形走向,然后绕了个近路来到了窃贼的前面,拦住他的去路,“拿了我的东西还能走吗。” “呵呵,没想到今天扎个根刺,你想怎样?” “我没有别的要求,把玉石还我,顺带给我指条明路,让我在这里讨口饭吃。” 这贼偷却也一点不慌,面露狡黠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说完又想开溜,虽然身手敏捷,但周演魔高一丈,几次三番抢到他的身前。 “果然有点本事,以你的身手,我也可以给你指条路,不如加入我的队伍,不过入伙之前要帮我们办一件事,到时保你吃喝不愁。” “我凭什么信你的,” “信不信由你,我们此地的贼也好,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做的,要是不守规矩,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但要是肯听我们老大的差遣,别说吃香喝辣,就是女人也不会少了。” 周演犹豫未决,窃贼道,“可别犹豫了,我只要吹个哨,我的兄弟就会来接应我,到时你会死得很难看。” “好,我就信你一回,带我去吧。” 三十八章 投名之状 来到了城区外围一处废弃、破败的土屋群落中,这窃贼嘴对着手指,向四周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须臾间,周遭聚拢了十余名盗贼,着装各异,形貌不一,老少皆有。只见一个蓬头垢面,尖嘴猴腮的人道,“老十七,你今天发什么疯了,把我们都叫过来。” “今天老大在吗,我带了个人过来。” 这贼回应道,“什么人啊,也敢随随便便往这带。” “别多话,我有要事找老大,让你通报就通报,” “行,既然你这么急,那我这就去,”这人背过身去,一摇一摆地进了地下。 等了一刻多钟工夫,才见那个报信之人又一摇一摆地折了回来,“跟我来吧。” 老十七和一众兄弟都进了土屋。没想到这个土屋群表面上破败,内则别有洞天。从一处阶梯进了地下之后,出现许多条不同去向的廊道,极为复杂,如非外人引导,恐怕很难辨明方向。周演四处打量其中奥秘,那老十七也就斜了他一眼道: “别大惊小怪的,在这西域之地,建有很多地下土城,原来都是军事上用来防御敌军的,西域的一些大城市比这大的多着呢。” 这样七拐八弯走了近十分钟,终于来到了一个比较完整,内部修整得也比较干净整洁的厅室内。一个脸如重枣,却斜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一头红发如乱草,灰眉长须之人,坐在正中的土座之上。座下铺了一些羊皮,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老十七满脸含笑道,“老大,打扰你清静了,我在这里先向您赔罪,不过我遇到个人,身手了得,想要入伙。” 这所谓老大淡淡道:“有什么本事,也敢到我这里来入伙。” 周演也主动回应道,“老大,您试试就知道了。” “好大的口气,老七,你先和他比划比划,”说完使了个眼色,站在旁边的小贼就扔过去两把匕首。 老七捡了一把,周演也跟着捡了一把。 “有什么规则?” “没有规则,谁要是先让对方屈服认输,谁就算胜,如果死了也就死了。” 两人站定,神情立马肃杀起来,那老七围着周演开始反复调整脚下步伐,而周演以不变应万变,与老七保持对峙的状态。 老七瞅准周演的左臂,料想周演的左臂一直被长袖包裹,必有玄机,不管是取巧还是摸清虚实,都必须从这里找寻突破口。于是先是左手用刀与周演格斗,却用自己的右手去撕扯周演的左袖。 周演开始有意避开对方对左臂的进攻,老七更加来了劲头,必须先把周演的左袖给扯下来。看他如此执着,周演也就直接用左臂横扫了过去,老七直接一个后仰躲开,然后在倒地之前用右脚蹬地,身体前冲直取周演下盘。周演也顺势跃起,与老七擦身而过。 回过头来,只见老七手上拿了周演的一截断袖,刚想得意,就见周演展示那老七的一绺髻发。那老七也还算有风度,“这位侠士果然身手了得,小弟甘拜下风。” 虽然周演重伤之后身手已大不如前,但对付这般小贼还不在话下,“承让,承让。” 那疤脸终于浮现出一丝喜色,鼓掌道:“确实是人才,不过干我们这行的有个规矩。既是盗,便不容于社会,便有生死之虞,在这样的边关更是如此。我们之中有多少前辈不是被抓到之后,当即被官府及平民打死打伤,所以与官府之间势同水火,有时更有同行之间的互相算计,经常是小命难保。所以我只要你帮我去办件事,那就是去拿一个官家的人头,这就叫纳投名状。” 周演将头转向了老十七,老十七也是点了点头,“报上名来吧。” 这老七郑重道:“这个人就是东城门的守尉贺重光,如果你能七日之内办成这件事,我就让你做第二把交椅。” 一时之间,余者哗然,窃窃私语道,“这可是给了老大那道疤的大仇人,连老大都奈何他不得。” 看周演一时迟疑没有做决定,疤脸说,“你现在要是不接受也可以,只不过……” 周演沉着道,“我接受。” “这活也敢接,我敢打赌,十吊钱,这事办不成,这小子的小命也要没了。” “那我赌这件能办成,不过我只给一吊钱怎么样,”“成交……” 紧张的氛围突然随着疤脸的喜笑颜开轻松了下来,“既然接下了这活,你就是我们的兄弟,来,先喝两碗酒。” 周演也就端起碗与这疤脸痛饮了三碗酒。细说才得知疤脸本姓金,有些人叫他金爷或者金老大。这个盗贼团伙总共有二十六号人,加了周演算是二十七位,都是按照座次排定尊卑大小。原本的第二把交椅因为前人中了官军之计策惨死,但一直空置至今。 这老十七也把玉石归还给周演,“你为什么对这玉石这么看重?” “哪里看重,我这块玉石,是我在路上从一个死人给的,死前托给送到他城里的亲戚那里。” 老十七一脸鄙夷之色,“你还发善心关心这些死人,活人的事情还管不过来呢。” “那个将官在哪里,明日带我去认识一下可行。” “这还不简单,东城门为首的就是,你要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也可以告诉你。” 周演心想,这些窃贼队伍虽然都是下九流之人,却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讯息灵通,可以尽快帮他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次日,老十七就带周演到了东城门那里,“看到没有,为首的那个,长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就是,这人武力惊人,手底下也杀过不少人。在我们这种边关城里,没有什么专门的刑名捕快,守尉就兼领了刑名缉盗治安的活。我们老大之前跟着头领就是因为在偷盗之时被这人缠住,头领直接被这人杀了,只有他大难不死逃了出来,不过也就有了这道伤疤。” “原来如此,”周演也看出来这老十七心肠不坏,不想让他牵扯其中,就说,“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一个人解决的。” 周演先是蹲在这东城门四日,观察这贺重光的行为习惯,心里也就有了计策。 这贺重光有两名贴身的侍卫,固定在夜里保卫贺重光的安全,突破口就在这两名侍卫这里。夜里还有值班巡逻的守卫,一队大约八人,巡逻往返的周期大概在一刻钟。 两名侍卫一般白天休息,很少露面,但喜欢在睡醒当班之前赌钱吃喝上一阵。到了第五日傍晚,两名守卫果然到了膳食房这边吃喝,并与晚上要巡逻的军士赌钱。周演穿上夜行衣潜伏在营房之外。其中一名侍卫喝多了,就去房外如厕,周演立马跟在其身后,一刀结果之,将尸体扔到不易察觉的角落。然后快速换上他的衣服,并化妆成他的样子,不过耽误了比较长的时间,里面的人就一直大喊,“于老三,怎么还不回来,”周演模仿他的声音说道,“今天肚子不舒服,不用管我你们接着玩。” 等几人玩得差不多了,这天色也很暗了,周演也就出来迎上去,远远地与另外一名侍卫说,“拉了好久才舒服了一点,我们就赶紧去上班吧。”虽然这么短时间的易容做不到尽善尽美,但借着天色,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那侍卫抱怨道,“你今天吃了些什么啊,拉这么久,我吃的可都跟你没差别啊。” 周演此时知道近距离说话很难不暴露声音上的不同,故意捏着嗓子道:“那可能是某样菜跟我的肚子不对付呗,你看连我嗓子都出问题了。” “真拿你没办法,可别再出点啥毛病,到时长官要是怪罪下来,我可不帮你担着。” 到了贺重光的卧房前,这贺重光也是准时就寝,两人就先这么立着,等到这贺重光的鼾声起来。搭班的侍卫就问周演道,“听说贺将军最近又纳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究竟如何如花似玉,光听你说也不过瘾啊,”周演又特意哼了一哼。 “那这就可惜了,这小妾其实就是他抢的一户进城人家的女儿,也是她的福气。” 这时巡逻队也过来了,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贺长官睡得可香,你们也能轻松点了。” “那当然,希望一夜太平无事。” 看这巡逻队一走,周演明白,时间越拖越容易露馅,当即指着远处一样东西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什么怪东西,”趁着搭班侍卫转身,立马将其打晕。 然后打开房门,见了这贺重光睡觉时还睁着双眼,嘴巴也是张开的,还以为这人惊醒了,吓得周演转身就想夺路而逃。可听这鼾声如初,就知道这人还是睡着,当即返身上前对着咽喉用力一刀,鲜血飞溅。这人死前惊叫了一声,肯定惊动了一些人。周演立马擦掉脸上的血迹,冲出去说道,贺将军这里有刺客,大家快来护卫,果然巡逻的军士全都冲了过来。看着他们进了卧房之后,自己马上反向顺着原路逃走。 三十九章 地下黑市 贺重光的死全城震动,第二日全城戒严,四处搜捕凶手。通过收集贺重光死前的讯息,军方推断出应当是有人杀了其中一名侍卫,伪装成他的样子,再完成了行刺。所以路面上之人,只要是身材与被杀之侍卫身材相仿之人全部被逮捕搜查,严加审讯。另外在全城之内张贴出一千两白银的巨额悬赏告示,大街小巷之间议论纷纭。 周演完成任务之后回到地下城中,见了老十七在那里剥核桃吃,也不打招呼。老十七看到周演回来,反而是赶紧上前围上了他,“你回来了,事情成了没有?” 周演忙着脱身上的夜行衣,淡然道:“我既然能活着回来,那就是成了。” 老十七观察到他身上残留的血迹, “真成了?你也太厉害了,怎么办到的,我就说我当初没看走眼,你是个高手。” “我自有我的办法,等有时间再和你说吧,我先休息了。” 消息全城传播之后,这金老大手下一帮盗贼都对周演另眼相看,似乎周演在路上的脚步都能引发一帮人的心惊肉跳。 老十七更是像个牛皮糖,反复追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当初我就看你不是一般人,你一定是使了什么神仙手段,告诉我,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周演看着这老十七缠得让他心烦,也就找了个由头,“你帮我把这个玉石的主家找出来,我就告诉你怎么做的。” “这还不简单,”老十七这时就嘴角上扬,显摆道,“别的我不如你,这找人我在行,不过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你,我们等过几天再出去。别管是天上的鹰,还是地里的虫,都给你找出来。” 这金老大也早已准备了庆功宴,就摆在地下城中间的大厅内,有一个类似天窗的开口,所以光线较为明亮。他向周演挥手,“贤弟你过来,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第二把交椅,给我坐好了。” 周演略显无奈地坐在了金老大的身边。 这下面的一帮兄弟也异口同声道:“二爷。” 周演连忙拱手揖让道:“大家客气了,直接叫我张绎好了。” 金老大这时豪气道,“我看你才是跟大家客气,不多说了,大家端起碗来,喝了这碗结义酒,” “不求同年同月生……” 第一碗洒了,周演和大家一样把第二碗酒一饮而尽。不过很快觉得这酒却有些不对劲,喝了之后,浑身轻飘飘的,有一种难以想象的舒坦,又感觉自己全身突然之间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等周演醉倒醒来之后,人也就散了大半。 周演问老十七,这人都到哪里去了。老十七说道,“他们都去冲收成去了,你既然进了我们的镜沙帮,我也把一些帮内的规矩和你说明白。” “在我们帮内,每个人都要按期完成固定的收成,也就是外面,呵呵,拿来的财物。财物按价值有五成要上交金老大,剩下的我们自己才可以拿去花,想怎么花都行。” 周演一脸疑惑,“那我也要完成?” “正常来说是的,不过这个要看帮主给不给你特殊待遇了。” “这个我没干过,怕是达不成目标。” “以你的身手,不难办到。扒、划、镊、夹、掏、抓、套……偷的方式五花八门,重要的就是胆子大,手脚快。这几点你都具备,依我看,这老二的位置别人也抢不走。我们其他人的座次之前可都是按照偷的收成来算的。” “那要是完不成目标呢?” “那可得有罪受了。你昨天喝的结义酒,里面有样东西,叫夺魂药。刚开始吃的时候那种感觉,飘飘欲仙,魂都没了,别提多舒坦。但是只能管个三四天,到了时候必须再吃,不然那叫一个生不如死。” “真有那么可怕?” “那是当然,真到了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而这药是不是只有金老大才有?” “你猜对了,你脑子怎么那么灵光。不然金老大怎么能当老大,这东西是用很多种药材配比熬制出来的,只有金老大能制作,所以别人也没法不听他的话。” 周演找到金老大,确认老十七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金老大也不回避,低沉道:“在我们这个帮派里就是这个规矩,都是明摆着的。从进来的时候我也不想隐瞒,你问我就说,你不问我也不答。你既然入了伙,那就得守这个规矩。” 周演再次问道,“那我如果要退出呢?” “你要退出我也不会阻拦,不过也得守规矩。任何人要退出都得为帮里再做一件事,另外要能忍受得住没有夺魂药的苦。” 周演肃然道:“明白,既然入了伙,我就守这个规矩。” 金老大站起了身,拍了拍周演的肩膀,“你是个人才,考虑到你在这里立了大功,全城现在也在到处找你,这段时间你不需要完成收成目标,等风声过了再开始。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不难办到。” 周演点了点头,拱手道,“谢谢老大,”然后转身离去。 他立马来到十七这里,“你说要帮我找玉石的主家,到哪里去找,我们现在就去。” 十七本来坐在地上,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你也太心急了,现在全城都在抓你呢,你还去,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地下黑市,”见周演不解,“就是地下销赃的地方,保你大开眼界,而且可以在那里找寻玉石主人的信息。” 周演内心一喜,却不露声色,“可以,我们就去地下黑市。” 周演跟着老十七穿过几道小巷子,完美绕开了城中守卫的严防死守,然后进入了一个地下城的入口。入口处有两名守卫,老十七使了个眼色,“看我的,”然后和守卫对了个暗号,那守卫就开了门。 进去之后,着实令周演大开眼界。这是一条地下暗河,却因为水位较浅,河两侧有一片宽阔的河床。在河的冲击之下,形成了一片溶洞,不过由于这里人流往来频繁,原本有的石乳也被卸去。一些凸出的地方也被修理平整,甚至有些存在塌方的危险石块也被做了固定。 沿着这片河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市场,各色人等在些摆摊交易。周演跟着老十七沿着市场一路向前浏览,老十七长得意道:“想不到有这样的好地方吧,平常我们拿到的财货可以在这里售卖,这里的东西呢,你有钱也可以随便买。” “那官府就不会对这片地方进行封禁?” “你以为官府就不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吗,不然这些人在城内巧取豪夺的财物靠什么来去折现。” 周演想到进城时候官军的作派,这个市场的存在确实非常合理。 一路看过来,这里所买卖的东西更加超出了周演的想象。常见的有普通的金银珠宝,各式器具,衣物食品,然后刀枪剑戟等各式武器。这里当然不仅有瀚族人的各式物品,还有戾族人的各式物品,比如戾族人的战甲马刀,还有帽子皮衣,甚至一些装饰物品等,让周演联想起大业城一些景象。 再罕见一点的是各种药品,包括迷药、毒药。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就是人体的器官,像被培养在液体中的牙齿、眼睛,各种内脏,甚至还有人的隐私部位,令人胆寒。 周演又路过看到一些不知名的昆虫,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便向十七,“知道这个是什么嘛,这个是化尸虫,可以把人的尸体毁灭于无形,这就是谋财害命的好东西。” 周演心想,白日如果太过美好,寄生在这样的地方最好不过。 老十七拿着最近盗获之物,娴熟地来到此地与人讨价还价。 “我这串珠子还可以吧,开个价钱,” 贩子看了看,“你这珠子不过是普通的白珠,大小色泽也一般,五吊钱差不多了,” “你诓我呢,这珠子可是稀有的南洋白珠,少于十五吊钱我不会卖。” “十吊钱怎么样,你不卖我也不收了,” “行行行,就十吊钱,让你捡个便宜。” 由于此地鱼龙混杂,周演也不想暴露自身口音,所以先做了个哑巴。十七拿了钱,对着周演炫耀道,“二哥,我们有钱了,你要想买点啥,随便选,” 周演又一路逛了逛,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也就想回去了,正好听人说道,“西海的古玉,万分珍贵的古玉,只需要五两银子就可以拿走了。” 周演拨开人流,挤了过去,“你说西海古玉?” 那商贩也是一脸讶异,“对啊,你来买古玉吗?” “不,我是想问哪里哪里是西海,这玉既然是从西海过来的,你告诉我西海在哪里。” 第四十章 夺魂之药 “那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过去了不说几千年,也有几百年了,怎么去找啊,” 周演激动道:“那你怎么说是西海古玉,” “因为有人当传家宝代代流转下来呗,你这个人真是有毛病,不买,别在这里打扰我做生意,” 老十七赶紧过来拉住周演,“二哥,你就不要跟这种贩子犟,他们这种倒货的,有几个嘴里的话是真的。” 周演被老十七拉到一个角落,窃窃私语道,“你要打听消息啊,我可以带你去见个人,” 周演只好跟着老十七,来到了个盲人面前,看起来又像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所以周演表现得较为冷淡。老十七上前揶揄道,“姚半仙,今天算了几卦?” “哪有几卦,这种地方一天能来一两个人就不错了。” 老十七放低语调道:“我向你打听个人,就是城里是不是有姓马的,是个瘸子,有个七十的老母,家里一个独眼的姨娘,还生过两个带把的崽子和一个歪嘴的丫头。” 这姚半仙点点头,“有,是有这么个人,就住在西四街里,靠近北边的帽儿巷的第二户就是,不过最近一个小崽子得病死了,一家人整天都是阴沉沉的,不闻人声,那叫一个瘆人。” 听到这时,周演立马来了兴趣,“那你知道这西域一些以前的事吗,比如西海这个地方?” 没想这姚半仙还真是博古通今:“这个西海可就年代久远了,传闻以前之地确实有片方圆的大湖泊,叫西海。不过后代地势变迁,这个湖现在已经没有了,应该是变成了一块戈壁滩。从方位上看,应该是犁城南面的地方,那个地方现在是片无人区,所以也没人能确认这说法是不是正确。” “谢谢,感谢您帮了我个大忙,有事情我会再向您讨教,”说完周演向十七使了个眼色。 十七也就不耐烦地向他扔了一吊钱,“姚半仙,你今天可算遇着恩公了,这一会儿工夫就赚了我们一个月的饭钱。” “那也是靠您照顾,可不像您那么自由。” 两人又絮叨了几句,然后折返,等到僻静处,周遭无人,老十七终于是按捺不住,又是缠着周演问道, “现在明白我说的没有错了吧,你那个什么玉石的主家一问就问出来了,现在你该跟我说你是怎么杀那个贺重光的了吧。” “易容之术。” “易容之术?” “没错就是把自己容貌换成另外一种模样,” 老十七满脸惊诧和拜服之色,“这工夫我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听人会过,你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找个时间教教我吧。” 周演冷冷道:“易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方面要找到用来易容的颜料,这些颜料,有的很难找到。有的来自于山川草木,有的来自于鸟兽虫鱼,有的甚至来自于人体。还有各种工具,调色的,遮面的,打底的,涂抹的,花样繁多。” “那岂不是可以把一个丑八怪也能易容成美女,甚至把一个男的还能变成一个女的。” “也没那么神奇,多数只能改变人的容貌,还有很多限制。一则易容的时间不长,一般不会超过一天一夜,二则如果碰到水或者天气恶劣之类,很容易露馅,三者若遇到内行之人,也能观察出其中的不一样来,就很难起障眼法的作用。” 老十七继续拉着周演的手,“什么时候抽空教我一手,不说干什么特别厉害的事情,什么杀人于无形啊,什么代别人去睡别人的老婆,就捉弄一下我们帮里的烦人精,对付一些遇到的麻烦啊,就行了。” 周演轻哼了一声,“等你遇到了事情再说吧。” 回到地下城内,见到老九、二十三、二十四几个帮众都在痛苦地翻滚。其中老九最为严重,因为最近收成太差,需要的药剂量也最大,下滑之后的药瘾发作也就最为猛烈。 老十七指了指在地上翻滚的帮众,“看到没有,没完成任务就得不到足够的药,药瘾发作也就最厉害,真叫人生不如死。” 那老九哀求道,“金老大,您开开恩吧,快点给我药吧,我们真得受不了了。下次我会努力的,一定给您弄到足够的收成。” 只见原本悠闲静坐的金老大的站了起来,“规矩就是规矩,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是今天我给你们手下留情,其他兄弟还怎么守这个规矩。你们完不成任务,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让你们的脑子里记住,给帮派挣钱就是给你们自己挣钱,这个才叫公平。” 说完对着旁边的老四道,“把他们每个人的药粉给他,不过量就没那么多了,按收成结算,多了一点我对你也不客气。” 得到药粉后,这些人赶紧吞服了进去,很快陷入抽搐癫狂状态。然后像一具突然失去了活力的行尸走肉,倒在地上,脸上却充满了满足感。 看着金老大走后,这些人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精神状态,周演悄悄过去问道,你们真得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这些人原本就是孤魂野鬼,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呢。”然后垂头丧气地走了。 虽然外面的戒严已经明显放松,但金老大还是周演尽量留在地下城里,保证自己的安全也是保障帮派的安全。 四天之期已过,夺魂药的药效终于发作,周演有意尝试着去对抗药瘾。起初身体里只是有几条虫子在游走,但突然间像山洪一样爆发。周演也像一条狗一样匍匐下地,体内开始充斥着无数种不明的物质在冲撞,整个伤疤就像要被全部撕开了一样。一些昨日的痛苦记忆也开始在脑子里疯狂闪回,比在黎氏部河边苏醒之时还要痛苦百倍。 周演咬着牙,任由万蚁噬体般的痛苦席卷全身,也不想向金老大乞求夺魂解药。 金老大站到他的身前,静静地看着他,“别撑了,没有人可以挑战属于你身体本身的需求。” 周演挣扎着,可在药力发挥到最大的那一刻,感觉到全身的血管全都爆裂,整个人开始痉挛起来。他终于发出哀求之声,“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死,给我药,给我药。” 金老大命人马上把药粉拿了过来,周演一把抢过,往嘴里倒。等吃了药粉的那一瞬间,周演又重新回到了天堂,然后整个血管又开始有规律地抽搐,直到全身毛孔都放松了下来,血脉就像舒缓的小溪一样重新回归寂静。 贺重光的死过了半个月,官军一无所获,风声也松了,道路上的巡逻随之撤销。虽然仍然存在风险,但周演已经不想等了。 “老十七,跟着我去西四街吧。” “金老大也出来说,我派几个人跟着你一起去,帮你做掩护。” 周演拱手称谢,稍做伪装,就悄悄来到了西四街前的小巷中。 镜沙帮的老六、九、十三等兄弟也混进了街上的人流,观察着周边的一举一动。 周演缓步来到靠北边帽儿巷第二户门前,门向内开,再四处望了一望,见周遭无异样,双脚迈进了门,见一精壮汉子,斜着一条腿站着,确如姚半仙所说是瘸了,用学来的宁城话问道:“是老马家吗?” 老马此时还在给驴子喂草,听到周演的呼喊,歪过头来看,脸面半遮着,似乎能看到一点疮疤,回道,“是的,我是老马。” “有一物,你亲人代我交与你,” 周演快速将玉石放到老马的手上,然后就转身离开。 “您是何人,可否告知姓名。” “无亲无故之人,只是受人之托。” 四十一章 退帮任务 一件任务完成,周演松了口气,不过这件事情本身似乎微不足道,更主要是借机试探这城里的虚实。见警戒一放松,周演也不再刻意躲藏,直接向着中南大街走了过来。 各处负责掩护的兄弟也各自散了,负责自己片区寻找收成。 远处候着的老十七看着周演过来,直接并靠了过去,向着周演耳语道:“现在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上次着了你的道,今天我可要好好表现一下。” 老十七现场演示了一次摄取之术,在与一名女子擦身而过的瞬间,就盗走了她的钱袋子。周演自顾自地走着,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子。 老十七拦住周演,把钱袋子拿在手里掂了一掂,厉害吧。 周演轻蔑道:“雕虫小技,” 老十七这时候有点不乐意了,“你这个独臂怪人怎么就那么目中无人呢,好像这门手艺你不学就会的样子。” 周演却淡然一笑,继续行走到大街上。一名富商面从他身边路过,同样是一个擦身的瞬间,富商腰带间的宝石就已经到了周演手里。 老十七这下傻了眼,“你怎么这么厉害,” “取巧罢了,以前觉得人偷盗之术不过歪门邪道,不屑于为此,不过看你们这些天来所做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一点其中的诀窍,算是偷师的吧。” “真服了,我知道你手快,但没想到你能学得这么快。” 周演把手中的一把特制的小钩子拿了出来,“这就是我从你们那个地下黑市悄悄买来的东西,还可以轻松破解一些锁具。或许要办成一些非常之事,非得用些投机取巧的手段。” 老十七叹服,“高明,着实高明。” 等到周演认为在这座城里已经获取不到更多的信息之时,也就明白自己必须前往下一程了,他来到金老大面前请辞,“金爷,我还有一些事没完成,请容许我退出帮派。” 金老大脸上云淡风轻,他心中也早已经料到周演不会在此地久留。 “你要退出帮派,我也不会拦你,但按照规矩,你要为镜沙帮完成一件事情。” 周演也有一种心照不宣,“我已做好准备了,什么事情请说吧。 金老大心里有盘算,周演也有盘算,金老大自认为要完成的事情难度及另外一些方法足可以决定周演的去留,周演内心的想法则不在于能否完成这件事情,而在于金老大有没有那个留住周演的能力,周演认为没有。 金老大在地下大厅里,踱步走了一个几字,他淡然道:“近期军中的凌渊阁从远在百里之外的犁城送来了一件宝物。这件宝物价值连城,也是我们帮派一直想获得的至宝,只要你能把这样东西拿到,我就放你走。” 周演没有犹豫,欣然同意,“但或许需要有些人做我的辅助。” “没有问题,这些兄弟里面任你挑选。” 听闻之后,老十七来又是满脸错愕,“哎呀,二哥,你这是有意让自己走不成还是寻死呢,纵使你身手敏捷,还会易容之术,可这样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周演冷哼了一声,“或许这件事情我不该答应,但如果我想走,这里也未必能留住我。” 凌渊阁位于整个宁城内城的中心,有七层高,也是整个宁城的最高点。每一层都派重兵守卫,平常只有这宁城的最高指挥官,也就是宁城校尉崇延章才有资格前去此处察看。 周演仍然需要为此事做好充分的准备,他每天混进内城外四条街,也就是中东、中西、中南、中北大街之上观察整个内城周边动向及布防情况。宁城的中心内城呈长方形,南北间距约在三里,东西间距约有二里。整个内城分布有外墙和内墙。内墙之内除了凌渊阁,还有北面的紫薇殿和南面的长生殿。此外东西南北各开了四道门,分别派有一队士兵守卫。 周演把他的几个兄弟叫了来,“老七、老九,你们两个今天开始学习烤羊肉串的技巧,烤不烤得好还是另说,但一定姿势要像,必须像个多年的手艺人。至于老十三,你给学一学卖糖葫芦的商贩的样子,也一定要越像越好,到时任务完成了我自会向帮主为你们请重赏。” 几个人都是一头雾水,“这样能成吗,干脆我们以后一起上街做生意得了,也好过现在偷偷摸摸过日子。” “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几个闲散惯了的盗贼突然之间让他们学习一些这样的手艺,开始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几日下来竟然能像模像样,于是赶紧催促周演快点执行下面的计划。 周演说,“还不成熟,再等几天。” 等这牛肉串的香味是越来越浓,味道还真像个老手艺人,连糖葫芦的叫卖声也让人难分真假,周演看了看这天气和时令,一片艳阳天,但整天空气逐渐燥热,让地上之人都想去到地下避暑之时。他对这些兄弟说道,“好戏要开始了。” 周演让几个兄弟每日到西门之外的中西大街上叫卖,这个地方有个热闹的小集市。老七、老九两个兄弟的叫卖也像模像样,足以乱真,“羊肉串了,羊肉串了,鲜香肥美的羊肉了啊,七文钱一串,”比一般商贩卖的十文一串足足便宜了两文。 让老十三则日夜吆喝卖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了啊,只要四文一串啊,”也比其他人的六文一串要便宜两文钱。 这个地方的小商贩原本各自之间都有着一定的默契,价格也基本都是商量好的。看着两个外来的贩子以这样的低价抢生意,起初也是不以为意。几个商贩也暗自里搭话,“现在市面上的羊肉价格,基本来说做到八文一串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卖到七文,这不是十足的冤大头吗。” “我们倒要看看他们这个价格还能撑多久。” 没想到这过了足足有一个礼拜时间,这几个生瓜蛋子还是坚持卖这样的价格,几个商贩就坐不住了,围住了老七、老九和老十三。 商贩甲道:“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一伙的啊,怎么做生意的,扰乱市场是不是?” 老七丝毫不惧,横道:“你们卖你们的,我们卖我们的,井水犯不着河水,怎么叫扰乱市场。” 商贩乙道:“你们卖这么低的价钱,是为了挣钱吗?不是明白着抢我们的生意,还说没扰乱市场。” 老九道:“我们做生意怎么不为了挣钱,你们的本钱贵赚不了钱也怪我们,有这样的道理吗。你们给我滚开,别打扰我们做生意,”说完一把将几个人推开。 “就你们这样,今天还真就别想做生意了。兄弟们给我把东西砸了,人给我往死里打,打到他们再也不敢踏足这里一步。” 说完几个人冲上去就把老七、老九羊肉摊给掀翻了,老十三的糖葫芦棒子也被一脚踹倒在地上。两帮人立马撕打起来,这时候连旁边镜沙帮观战的兄弟也冲了进去,战成一团,连带着旁边的围观人众,顿时演变成一场极为显眼而激烈的街面冲突。 西门口的守卫一开始只在旁边围观,这时看事态的发展越来越难以控制,终于还是决定前来干预。 “喂,你们这帮闹事的,还敢在这里放肆,我马上把你们抓走军法处置。” 远在一旁注视着的周演看到时机终于成熟,让老十七伪装成守卫的模样,向城内走去。由于守卫都被外面的冲突分了神,外墙的守卫只有一个人看到老十七向内走去,问道,“兄弟,去里面干什么?” “我去里面叫人来帮忙。” 四十二章 局中之局 老十七进了外墙,继续向内墙守卫大喊,“外面大街上全乱了,一大堆暴民闹事,前面的兄弟出去也控制不住,你们得赶紧出去增援。” 这些守卫面面相觑,却也还是部分士卒向外墙走去。老十七借机继续走向凌渊阁。接着向凌渊阁上的兄弟大喊,“门口有众多刁民在闹事,事态已经无法控制,你们要么分两个人出去看看,或者向将军通报一声。” “街面上的事情可不归我们管,我们不能擅离职守。向将军报信之事有传令官去做,我们去做似乎不合适吧。” “这外面的事情闹大了,必然会影响我们。不如分一层的几个兄弟先去向传令官传信,再由传令官到门口决定是否要将将军禀报。” “这样也行,那你怎么办?” “外面乱着呢,我是来向你们传信的,马上就出去和外面的兄弟一起制裁一下那些刁民。” 看着一层的人被抽空,老十七立马来到了阁楼一楼的东侧,避开耳目,放下早先从地下黑市买来的硝石,然后打着了火。 此时的天气极为燥热,加上当天风势极大,风势加助火势,整个阁楼一下子就起了大火。老十七已经混入西面的守卫当中,随机应变。 二层往上之的士卒发觉起火之时整个火势已经蔓延到难以控制。阁楼七层的人敲响了警钟,各层守卫也齐声大喊道:“快点增援人手,前来救火,快点增援人手前来救火!” 这阁楼往上之人也已经慌了神,“我们是走是留,如果阁楼倒塌,怕是要全部葬身于此。” 阁楼之上的一名小尉当机立断,来到东门向此时为首的守尉官曹成虎道:“阁楼大火已经难以控制,按此发展下去,阁顶的宝物定然会被大火焚毁,请将军早下决断。” “如此大事,必须向崇延章将军禀报才行啊,我等岂能做主。” “可校尉现在仍在东城门处观察敌情,今天并不在此处啊,刻不容缓,若是等到校尉前来,宝物焚毁,你我也一样难逃罪责。” 守尉冷静下来,思考片刻之后,“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办了,”随即向众守卫下令, “七层的士卒们赶紧把阁顶的宝物取下,再由其他士卒一同护卫,送到紫薇殿内严加看管。不得擅离职守,务必等到崇将军回来!” “喏!” 韩成虎转向传令官道:“石智威,” “属下在,” “我命你赶紧飞马传信至东城门处的崇将军,不得有误。” “其他人等,务必集合各内城四门多余军力,随我一同救火,如阁楼倒塌,你我一样难逃罪责。” “喏!” 这曹成虎也确实是久经考验的战将,宝物箱很快被从七层之下稳稳搬移了下来,然后二至七层的守卫也立马列好队形,护送宝物箱安然到达长生殿。 唯独就是一层的守卫因为擅离职守,导致阁楼失火,被当即擒拿。 可传令官出去时间未多久,外面就传来激动的呼喊,“将军回来了!” 只见一骑奔逸绝尘,从东门跃入,赫然正是宁城校尉崇延章。曹成虎赶紧下跪,“崇将军,您可来得太及时了,凌渊阁因一时疏忽起火,请将军责罚。” 此崇延章朗声道:“现在还不是谈论罪责的时候,阁中宝物怎么样了,只要宝物无恙,其他之时皆不足道。” “这是我们性命攸关的东西,属下绝不能让这样的宝物出半点闪失,所以赶紧命人护送到了紫薇殿,现在正派重兵看管。” “你做得对,我马上去紫薇殿,你就留在此处继续救火。” “谢将军,谢将军,我们定然全力扑灭大火,保住凌渊阁。” 临走时,补了一句,“外面的那群暴民,如再有继续闹事者,直接杀无赦。” “喏!” 崇延章进了紫薇殿大堂,守卫一看将军来到,全部跪地请罪,“将军我等一时疏忽,致使宝物遭遇危难,请将军降罪。” “先不要过多自责,我进去看一看宝物,只要宝物无恙即好。你们守在外面,不要进来。” 这崇延章不是别人,正是周演假扮。这宝箱虽然用了一种特制锁具进行封锁,但周演却从金老大里得知了解开此锁的窍门。这也是关键一步,必须争分夺秒,所以周演用着特制的细长勾索探进锁芯。在连续试了几个旋转的方法,都没能触及最里面的机簧,周演的额头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珠。好在此时,周演镇静了下来,细想之前开锁的关节,终于想通了一些原理,再试了两次,终于解开,周演此时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是个足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宝珠,晶莹剔透,光彩夺目。来不及细看,周演立马收进内衣口袋,走出内堂。 “我已检查过了,宝物确实完好无损,没有受到火势的任何影响,你们做得很好,我不会责罚你们。” 又是齐声跪拜,“谢谢将军不罚之恩!” “我现在倒要去看看是有什么样的刁民,敢在我们西城门这里闹事,更要追查是何人敢在我宁城重地纵火,”说完便上马离开紫薇殿。 有一个人眼尖,暗地里议论道,“怎么今天将军没骑自己的马,” 估计是因为临时情况紧急,自己的马匹恰好不在身边,所以才骑了身边佐尉的马。” 当周演纵马出了西门之时,看到士兵虽然刀刃出鞘,意图斩杀闹事的商贩。却没想到这群身边的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竟然用硝石制造了大量烟雾,所以守卫竟然也不能伤及镜沙帮兄弟分毫,倒是之前挑事的商贩有不少中刀,甚至身首异处。 看到周演,所有人立马互相使了眼色,从不同方向撤退,周演却假装对这些刁民进行追击, “尔等刁民往哪里逃,看我今日不取你们项上首级。” 而在此时,真的崇延章却恰好进了东门,这次是直接冲到紫薇殿,追问宝物何处。 一名守卫道:“宝物在内堂,您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我才刚进的内城,怎么可能看过,你们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这下有些守卫马上反应过来,“那刚才那个是谁,不会是冒牌的吧,” “一定是刚才有人冒充了将军,” “那一定是冲着宝物而来,” 这崇延章也明白过来,飞身进了内堂,用身上的钥匙解开宝箱一看,其中的宝珠已不翼而飞,当即气急败坏,踹倒身前众人。 “丢了凉国至宝,你们通通难逃死罪。” 周演早已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立马把偷来的马匹丢弃并换回自身的衣服,快速逃回地下城。这匹马原本就是崇延章一名佐尉的马,偷盗之时,还差点因为开始马匹认主不肯充当周演坐骑而横生枝节。老马识途,很快奔回其主人之处。 周演得手之后,马不停蹄来到金老大之处,将宝物交出。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放我离开了吧。” “没想到这样的任务你也能够完成,着实是个人才,放你走实在可惜。然而你去意已决,我也不便强留,不过现在宝物失窃,恐怕全城的戒备一时之间都很难解除,所以你还是得继续留在这里一阵子了。” 果然,整个宁城四处城门得到命令,全部封锁。崇延章竟然派了一众士兵直接冲入内城周边各家各户,疯狂搜索失窃宝物。若是发现可疑人等,直接抓入大牢,严刑逼供,满城之间已经闹得人心惶惶。 四十三章 惊天阴谋 在连续搜捕周演近一周之后,仍然一无所获。至宝失窃之事必不可能完全封锁消息,两周之后凉国之主传来旨意,宁城主将崇延章因保存宝物不力,革职处理,押赴皇城宛城处置,擢升西城门守尉晋楚暂代校尉之职。 新统帅上任之后,整个城防逐渐放松。由于直接参与这件事的兄弟太多,金老大禁止帮派中所有人出门干活。周演整日无所事事,只与老九、十三、十七几个打牌赌钱。就这样躲在地下半月有余,连老十三这般好吃嗜睡的人也忍不住向金老大抱怨,“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都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儿快一个月了吧,就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也得出去透透气啊。” 金老大安抚道:“你们不要着急,我已经让几个之前清白的兄弟出去打听消息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 没等两日,金老大就对老九等几个说,“从今天起,你们可以出去活动了,不过还是要谨记小心为上。”这帮人欢呼雀跃,冲出城下城决定到城中的馆子里狠狠地吃上一顿。 一众人散去,只留下周演,金老大到了周演的卧房,周演正闭目养神。 “根据我得到的确切消息,由于崇延章因罪革职,新守尉由西城门守尉晋楚接替。整个城门守卫已经不再严防死守。在每日傍晚的酉时,西城门的守卫忙着换班,盘查也相对放松,你可以乘这个机会走了。” 周演听到消息,全身一振,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那我也不久留了,这就向各位兄弟道别,金老大,我们有缘再会,”然后直接收拾细软,准备离开。 金老大悠悠然道:“慢着,你也大可不必如此着急,我有几样物品赠与你。” 周演跟着金老大来到内堂。 “夺魂之药瘾原本无药可解,如果你离开,恐怕很难坚持得住,我现在给你一些。如他日实在无法忍受,你还可以回来找我。” 金老大把药放到周演手中,再说道,“我还给你一匹马,助你更快到达目的地。” 周演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缘,定来相报。” 在残阳余晖中,一个头戴毡帽的身影,驾着一匹马正要从西城门离去,却被守卫拦住。 “你是何人要出城,” “我本是宛城的商贩,原本做些皮具生意,现在我要前往宛城进些货物回来。” “什么皮具商贩,抓起来,给我马上押到监牢里去,严加拷问。” 远处的周演看到这一切,却悄悄回到地下城的帮主内堂之中。 周演质问道:“金老大,为何还是不肯放我走?” 金老大原本背对周演,此刻缓缓转身道:“因为你是炎族人,更因为你知道这里的秘密,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得好。” “既然如此,那我更非走不可。” 金老大成竹在胸道:“你只有靠我才能活下去,所以你走不成。即使你能解了夺魂药的瘾,你也未必能够解开我给你下的另外一种毒药,这种毒药是慢性毒药,除了我之外,无人可解。” 周演也是冷哼一声,“可你以为,就靠着这几样手段,也能留住我吗。本来如果你要是放走我,我不会和你计较,但现在来看,必须除掉你。金老大,你是戾族人吧,我会易容之术一事帮中已经少有人不知,可你会易容之术,目前却也没几个人能看出来,你才是更隐藏得更深的那一个,揭开你的面具吧。” 这金老大也冷哼了一声,把面具徐徐揭开。正是标准的戾族人模样,皮肤在白中带有一点血色之色,表皮上有一层白色的绒毛。头发之色虽然暴露之处被染成红色,但从两鬓之处的一些发尾来看,显示出戾族人独有的金色发色。 “没想到我无论怎么伪装,还是逃不脱你的眼睛,其他你还知道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再有秘密了。这个偷盗的宝物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夜明珠,而是一枚藏有整个宁州布防情况的军事地图,把夜明珠放在灯光之下即可以显现出全部信息。西城门守尉晋楚就是你一直以来接线的内奸对吧,你表面顺从于他,帮他敛财,实际上却是借着他的手掌控整个宁城。” “不错,没想你的洞察力到了这种地步,真是个人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应该是老九、老二十三几个泄露的消息吧。” 周演继续道:“你让我盗走宝物,这样宁城统帅一定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被降罪,假如这个来接任的人不是西城守尉晋楚,那么你们还会继续蛰伏,并利用宝珠的布防图慢慢布局,直到这个统帅彻底变成你们自己的人。然而但最终一切如你所愿,西城守尉已成为整个宁城的最高长官,那么你们就可以马上着手实施你们蓄谋已久的计划。只要等你们把整个宁城的布防讯息传达到八十里外的戾族军队,然后利用晋楚逐步掌控整个宁城的城防,戾族军队就可以不战而取宁城,这样失去宁城的屏障,整个宁州甚至远在百里外的犁州都可能为你们所占据。” “不错,你知道的确实太多了,所以你必须死。这些事情光靠老九几个吃里扒外的是不会知道的,你是怎么判断的。” “当初你告诉我一个消息,说你正好得知崇延章将军会在计划实施的风起之日去往东城门侦察敌情,并且部署防卫之事。你还告知我宝箱的开锁诀窍,我就在怀疑这消息从何而来,从后来的推测来看,只能是现在的统帅,崇延章之下的晋楚向你传达的。” “可一切都没用了,到了这个地方你就走不了了!” 那咱们就试试吧,周演抽出了身边的长剑。这是他从地下黑市中买到的宝剑,极其细长,独有的西域零城钢铸造,坚韧锋利无比。 金老大也缓缓抽出了一把戾族马刀,刀锋寒光四射。这种马刀周演在大业城见过,所以勾起了他在决斗场上的回忆。 “那就让我们一决生死吧!” 金老大直接开始进攻,戾族刀法大开大合,猛烈无双。进攻气势如同泰山压顶,连续数刀,直接把周演逼得连连后退。周演疲于防守,一路退到内堂的角落,心想不能与他斗力。开始运用自己的壁虎游墙身法,闪避金老大扑天盖地刀锋。刀锋几次距离周演的咽喉只有不到一根发丝的间距,但周演的几缕发丝的衣袖还是被刀锋掠中,然后随卷起的阵阵刀风飘落数丈之外。 不能只顾防守,必须反击,周演一直在这生死一线思考如何寻找金老大刀法的破绽。十六刀,刀刀相继,绵密雄浑,但唯独只有一个破绽,那就是十六刀连招之后,进入下一轮进攻之前。于是周演在经历数轮防守之后,趁着下一轮发刀的千钧一发之际,直接向墙边奋力一踏,借力飞起,直接在空中一剑刺伤了金老大的右肋。但这样,周演却也无法完全闪避这一刀的攻击,左侧大腿上增添了一道不小的伤口。 金老大的受创要比周演严重,这样刚猛的刀法因为右肋受伤,再继续使下去,必然流血过多难以为继。 只见金老大把马刀丢弃,“不愧是当世之高手,但在这个地方,我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然后突然向周演抛出一把白色药粉。 周演虽然及时闪避,药粉还是糊到了眼角之处,立马感到眼睛刺痛,视力大幅丧失。 同时金老大又从大袖之中抽出两把短刀,对着点燃着的油灯挥出一刀。整个室内马上陷入一片黑暗,然后随着机关之声响起。整个内堂之门已完全关闭,又是一阵浓烈刺鼻的毒烟席卷而来,周演立马捂住口鼻,但毒烟逐渐弥漫整个室内。 “周演,我们就这样继续决斗下去吧,只要再等不到一刻钟工夫,哪怕你杀了我你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金老大的短刀是特制的黑暗之刃,所以在黑暗之中根本无法辨认。现在周演变成了必须进攻的一方,可周演根本找不到金老大的准确位置,而金老大却可以仰仗着长久以来在地下练就的听声辨位之术,进退自如。 周演连续数剑的挥击,不仅不能伤及金老大的分毫,却让剑光更加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以致于身体连遭数创。好在短刀的伤口不深,虽然并未失去行动力,但仍然陷入前所以未有的绝境,而且空气中释放的毒烟越来越浓,周演屏息已经让自己近乎窒息,不得不饮鸩止渴。 绝境之中,周演反而冷静了下来,继续用剑只能等死。当的一声,他丢掉了长剑,决定用自己一直以来隐藏的左手来破解危局。 金老大你以为这样的黑暗之中,我找不到你的位置,但我身上也带了硝石,我马上可以将蜡烛点亮,你逃不掉的。于是周演缓缓走向蜡烛的方位,金老大终于忍耐不住,运用双刀发出终结一击,就是这个机会。周演用听力辨别金老大的进攻方向,刀风袭来的时候,声音就会暴露他的位置,然后周演用左手装的铁肢格挡,只见刀砍到周演的左臂,竟振出火星,映出金老大的面容。 周演趁势一跃而上,将金老大扑倒,然后用着左手的铁臂奋力一击。铁臂本身比肉臂重数倍,这一击之力宛若千斤,金老大手里的马刀旋及掉落。 周演再对着金老大头部奋力连击数拳,终于失去反抗之力。周演再捡起一旁的马刀,横在了金老大的脖颈上,冰冷的刀锋贴近着温热的血液,只稍加用力,颈部就出现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开始涌出。 周演冷哼道,“你以为你有黑暗之中听声辨位之术,我就没有吗,告诉你,之前当我在火中捡回一条命时,曾经经历过半个月时间,眼睛都无法正常视物,这样的我却因此得到了更敏锐的听力。更何况,终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我也必须学会锻炼自己的听力。” 可由于屋内的毒烟仍在弥漫,金老大仍然笑了出来,“那又如何,只要再过片刻,你也是死尸一具。” 周演大喝道,“告诉我解药在哪里,我饶你一条性命。” 金老大突然大笑起来,“根本没有解药,我原本也没想着要活着离开宁城。包括帮里的所有人都中了我的慢性毒药,少则半月,多则几个月,所有人都会毒发身亡。” 周演看此人已决心赴死,遂一刀封喉。 随着火烛被重新点燃,周演必须快速寻找机关,打开室门,否则就将被活活闷死在这里。之前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兄弟,老九、老十三等几个兄弟一直在偷听,也大致了解了内情。所以拼命通过敲击墙体与周演沟通。 通过反击敲击,周演终于找到了机关所在位置。竟然也是一把精巧的锁,周演又从金老大的尸体上找到了一把钥匙。然而这金老大也着实狠毒,这钥匙并不能直接解开机关,而是一种独特的解锁工具。所以周演就像在宁城内城的那次解锁一样,连试数次,才找到了解锁的法门。 室门一打开,周演急冲而出,却由于毒烟已侵入肺腑,全身乏力瘫倒在了地上。在将要晕倒之前,说出一句话,“赶快传信东城守尉曹成虎,否则宁城不保,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四十四章 前往犁城 得到周演的托付,老九道:“我的脚力最好,我去传信,你们顺带搜查一下整个帮主内堂里还有什么东西,无论是解药还是一些秘密物品。” “是。” 这帮兄弟赶紧对整个金老大所隐藏的区域进行了翻找。他们原本就对金老大心存怨恨,但因为夺魂药只有金老大能配制,杀了金老大,他们也很难活下去。金老大一死,无论死与生,他们都得到了解脱。 最后找到的东西除了一大堆各类药粉,还发现了金老大和晋楚通信的证据。 老三道,“再派个兄弟赶紧跟过去,不然凭着老九的一面之辞恐怕无法说服东城守尉发动兵变。” 老十三主动站出来,“派我去,东边的区域是我负责,路线我最熟,应该可以追上老九。” 只见老十三也骑了一匹快马,急驰而去。 当周演苏醒之时,只见到报信回来的老九等人。 老九赶紧安慰周演,“因为消息传递及时,东城守尉曹成虎带领人马,强行发动兵变,解除了晋楚的兵权,并暂摄统帅之职。” 周演一脸难以置信,“这如何办到?” “正因为我们搜到了晋楚与金老大私通的信件作为证据,所以没有人反抗。” 周演还是没法完全放心,“可情况还是危急,恐怕戾族要发起行动了。” 老十三道,“根据最新传来的军情,由于城防被泄露,戾族的大军虽然得不到城内的接应,还是派遣数万大军进攻宁城,如今也不知道能否守住。” “另外解药呢,找到了没有?” “没有。夺魂药原本无药可解,所以先不去说。我们中的慢性毒药,即使现在能配制出解药,也很难有效果,毕竟毒药入肺腑,已经伤及了我们的心脉,我们都快没命了。” “明白了,”周演的神色暗淡了下来,“现在看来,我们终究难逃一死,但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我们都听着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一帮平日里作恶多端之人竟然流下了泪水。 “你们现在还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加入城防军,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如果我没有牵挂,或许我也可以这样做一死了之,但我还有大事未完成,所以要先行一步离开。反正我的命也不久了,或许真应了那句话,不能同年同月生,但可以同年同月死。” 众兄弟齐声高呼:“我们听你的,这就去加入城防军,与戾族人决一死战!” 周演喝住,“你们先慢点过去,给我一匹马,让我先去见城防长官。” 马蹄疾走,周演冲破多道关卡,出现临时统帅曹成虎面前,随即下跪请示道: “曹将军,我是之前盗走宝物的人,现在有一事相求,” “笑话吧,你是盗走宝物的大盗,居然还敢向提要求。” “不错,但我原本只是受了奸人裹挟,并不明白其中原委,所以我得知真相后,才派人过来通报晋楚是内奸这个消息。” “好吧,念在你抓出内奸有功,所以我不杀你。你居然能偷出宝物,说明本事过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加入我的军队,在这一次与戾族人的作战中戴罪立功。” “我还有大事未竟,恐恕难从命,” “你的大事是什么?” “也是复仇杀了灭我全族之凶手,秦国大将军伊里察,” “可你现在离开不是更加办不到这件事吗?” “因为我现在已经身中剧毒,也没多少日能活了,即使杀敌也难有功绩,所以我先想找到方法续命。现在正是请求您让我的兄弟们加入城防军,如果战死沙场,也好过虚度一生。包括老十七,他现在正在监牢里,就是之前被西城门守卫抓住的那位。” 曹成虎果然是胸襟宽广,周演的对他为人的判断也算准确,“好,石智威,你去传我命令,到监牢里把人放出来。” “喏!” 过了不久,老十七被放了出来,见到周演之后,兴奋地大喊, “二哥,我总算捡回一条命来见你了,这是怎么回事?” 周演握住他的双肩,“此事说来话长,等会兄弟们会告诉你的。” 周演继续问道,“曹将军,您意下如何。” 曹成虎也深思熟虑道,“虽然你们之前犯了大罪,但功过相抵,我可以放你走,也允许你的兄弟加入我们城防军,一同作战。” 周演和老十七都高兴地相拥,“另外我希望他们死后,他们也有姓名和碑铭。” “这个你放心,他会和战死的士兵们一样,得到这个民族的纪念。他们将不再是贼,而是立有功勋的战士。” 在信息传递到镜沙帮之后,镜沙帮的一众兄弟既激动,他们和老十七一起被编入了东城的第一军,是敢死队,是全军的精锐之一,又是潸然泪下,他们就要和周演道别,或许此生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周演仍然询问道,“现在城防信息已经全部泄露,能守得住吗?” “我们所有的城防布局确实已经泄露,虽然死的东西没法临时改变,但活的人员调派还来得及。或许可以将计就计,宁城的关隘是天险,我也已经飞书前往犁城,让后方增派援军。只要我等拼死一战,必会保住宁城十万军民安危。” “有你的话我就放心了,我所剩时间不多,先行告辞,”周演跃上马背,只见残阳之下,一骑疾驰向西,在宁城西门留下了一道沧桑的背影。 原本在翻找金老大剩余的物品之时,夺魂药粉非常充足,但周演并没有为自己留下什么。这些夺魂药粉将会成为镜沙帮兄弟的最后一份助燃剂,将生命燃烧在最后的战场。 周演却在药瘾的发作之下,倒在了途中的沙地之上。他甘愿忍受这万蚁噬体的疼痛,如果这样的药瘾他都不能克服,他也支撑不到完成复仇大业的那一刻。或许一切都为时不久了,如果那个地方没能让他续命,他就将与父母亲人们团聚,永远地安息了。周演头痛欲裂,千万条虫子在撕咬着,可脑海里闪现的这种安宁景象却好像减轻了他的痛苦。 就这样在挣扎痉挛近一夜之后,在朝阳光线强烈的刺激之下,终于缓慢地苏醒了。他的视力被毒药腐蚀,已经严重受损,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但他不能耽误任何一点时间,所以他再次上马继续向犁城进发。这一路上他已经看到犁城的援军在向宁城进发,显然是为了宁城的生死保卫战。 周演无暇他顾,直接策马飞进了犁城,然后马上进了城中的一家客栈。 他向掌柜喝道:“给我安排客房,我要休息。” 掌柜看着他一身的伤痕和污秽,“您是不是先沐浴一下,我们还可以叫大夫给你治一下皮外的伤,毕竟您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 旁边的人也极为奇怪,一个全身的都被沙尘所包裹的人,衣服被撕烂,暴露的皮肤也有无数道伤痕和伤疤,明显是遇到了什么剧烈的痛苦创伤。 周演提高了声调,“我要休息,听清楚了没有!” “好好好,我这就给您安排,”掌柜也不再提问,直接让小二安排周演住进了西边的一间客房。 在宁城的黑市包括其他各种途径,周演已经得到了确切信息,犁城的文史博士,是最能确认经书所记述之地消息的人。 周演进了客房间,却并没有休息,他马上换好一身衣服,来到这里的街市上打探消息。通过逼问此地官府的一个长官,得知了文史博士的所在,正是在城北的文澜阁中。 他又匆匆换上夜行衣,快速赶往经史馆。毕竟是经史馆,所以并没有多少守卫,也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守卫森严。 他避开馆前的几个名守卫,直接翻过了墙,在几下纵跃之后,直接来到了馆中文史博士的眼前。 文史博士正在整理经卷,“请问何人来到?” 周演头戴斗笠,身披黑衣,脸披黑纱,所以并不能分辨其真容。而文史博士却是鹤发白眉长须,一身宽袍大袖,气度非凡。 周演跪地乞求,“博士,我有要事相求,请您帮忙解答。” 博士扶起周演,“你说吧,你原本不必这样。直接从正门进入,也一样可以向我请教。” “谢谢博士,不过我情况危急,不得已出此下策。” “既然如此,那你就问吧,我尽快给你解答。” “请问古籍记载之西海之南,有一昆仑之山的具体所在?” 博士思虑了一会儿道:“古代确实有昆仑之山,可惜后来存有异变,昆仑之地不复存,西海这个地方也已不在了。我们地处西域,原来确实是有片大湖,所以叫西海,但随着一些地质发展的原因,现在这片西海已干涸了,但在还是存在一些沼泽之地。现在的位置大概在蒲城的西南面,那昆仑之山也就在西海之南。” “是否能有更具体的方位?” “具体方位我不能很快确定,请容许我翻找一下资料。” 这博士果然专业,他翻箱倒柜,用了不到一刻钟工夫,就从这个巨大的经库之中翻出了相关记载,足足有三个竹简之多。他对着周演说道,“记载的经文都在这里,我还是用绢帛帮你誊写出来吧。” 博士快速誊写好后,向周演解释道:“西海的大致位置应当在蒲城的西南面约一百七十里处,那里现在荒无人烟。根据基本的测算,昆仑之册也就在西海以南五十里处。” “多谢博士帮助,大恩无以为报,”周演又是跪地称谢。 “不必多礼,我等经士除此功用之外,百无一用。” 周演取了文书记载就赶紧翻墙而走。然后直接来到客栈退房,这个时候又是惹得掌柜的一阵猜疑,怎么有这样一个怪人,住了到一天,人就走了。 四十五章 设置迷局 周演星夜踏上了去往蒲城的路途,却已逼近了药瘾发作的节点。等到了蒲城的街市上之时,药瘾突然发作,周演从马上跌下,全身抽搐痉挛不止,又是不住地口吐白沫,面容扭曲,显然极为痛苦。 直接把街上一众民众吓得四散而走,后来又围观过来。 周演的衣衫也在这样的挣扎、翻滚、撕咬之中,变得更加破烂不堪,现出了周演那大面积烧伤的皮肤,以及与金老大激战之后受过的创伤,创口还在挣扎中破裂,再次流出血迹。 围观之人顿时惊呼,有的人甚至双手掩目,纷纷议论起来。 有一小孩对着母亲道,“他是不是怪物啊,看着他这一身的伤痕,好可怕啊,母亲,” 母亲和蔼道:“他不是怪物,只是受过很重的伤,被火烧成了这个样子吧。” 也有路过的商贩道,“这样有病的人,难道不该好好待在家里吗,为什么要到这大庭广众之下来呢。” “也不知道患了什么病,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恐怕是什么羊癫疯吧,或许是什么更可怕的病也说不定,大家快躲远点吧,不然要是被传染了可怎么办。” 人群中听到这样的议论,就有一些人逃开了。 反复挣扎了近一刻钟工夫,周演终于恢复了神智。虽然全身仍然像有万蚁噬体,但在这样的闹市上太过招摇,避免给自己的计划增添不确定性。他的生命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拖着病休残躯继续向前,来到了一家客栈面前,用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掌柜的,赶紧给我安排一间客房。” 客栈掌柜看到他这个样子,直接拒绝,“你都成这个样子了,我们也不敢让你住进去啊。” 周演掏出了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之多,拍在掌柜面前的堂桌上,铿然作响。 “我有银子,让我住进去,” “有银子我们也不能让你住啊,我要是让你住了,其他客人还敢进我的店门吗,走吧,走吧,别打扰我做生意。” 周演怒从心中,便想拔剑相向,但这样闹出事情来更加麻烦,也不再强求,收剑回鞘,继续向前。到了城南边一个偏僻的角落,捡了一些茅草,就决定这样对付一天。 周演用一个白天的时间认真查阅经文记载,绘制了一幅地图。有了这个地图,他去往神秘之地的路线就更加清晰了。给完图,身上的伤痕也开始隐隐伤痛,他从包袱里找了些药膏,细细涂抹上去,天色也暗了,就用茅草铺成了一个小床,席地而卧。 本来这个季节天气已经转凉,可是周演这连日的奔波实在是太困了,还是深深地睡了下去。 可在半夜之间,却有一伙人悄悄靠近了周演,他们一边找人观察周演的状态,一边叫人用嘴套套住了马,再安排人把马上的各种物品取走。 这帮人得手之后,正要走人,有人看到周演身上暴露的经卷一角,便又生了歹意。 有一人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藏得这么贴身,看我去把这经卷也偷了来,这才叫本事。” 周演在睡意朦胧间,只感觉胸口有一阵凉意,醒了过来,这才明白是有人来偷盗他的财物。周演观察一阵,发现自己怀中的经卷和地图失窃,不追别人,正追逐那个偷盗他经卷之人。 那人撒腿狂奔,周演则夺命似地追拿。在距离那贼人不到十步之时,直接左脚踏上一处土墙借力向前一蹬,一步跃向前方,将此人拦住。 可这贼人倒是机灵,直接将手里的经卷扔给了他的同伙,经卷中的地图却落到了地上。 然后又往反向跑,可周演的身手抓个毛贼还是轻而易举,立马一个跳步又出现在他面前,随即拔出身上佩剑,一剑指向这小贼。这贼也就吓得呆立原地,不敢再逃了。 “你们居然趁夜合伙来偷我的东西。” 这伙贼人的贼首站了出来,骄横道:“就是偷你东西怎么了,你一个外乡人也敢到这个地方撒野。” “你们要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就杀了这个人,”周演把剑架到了这小贼的脖子上。 贼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杀啊,官府的巡逻队就在附近,不如我去叫一个,让你以命偿命。” 周演此时怒气上涌,杀气腾腾道:“别以为不敢,官府,我还怕官府不成。我手底下早就沾了无数条人命,不在乎多这一条。”他用剑锋在毛贼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长的伤痕,血液像珠线一般开始往下落。 这小贼吓得立马尿了裤子,“你们可别丢下我啊,我还没娶妻呢,不能就这么死了。” 周演正色道:“要放人也可以,你们把经卷还给我,其他的钱财你们都可以拿走。” 听到这里,这一伙人也不再坚持,准备见好就收。 “一本什么破书也值得你这么珍惜,我看看,”这贼首又看了看经卷,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就把它扔到周演的身前,然后四散而逃,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周演保住了经卷,绘制的地图却已经丢了,料想这些毛贼也不知道这地图有何用途。由于地图比较容易记忆,周演很快又重新绘制了一幅地图,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周演先依样拓印了数张地图,然后用在宁城同样的方法,抓住了街上的一名盗贼。 “你为什么要在此行窃,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官府里去请赏。” 这贼吓得双膝跪地求饶,“大人饶命,我也就求点钱财来糊口,家中还有老母妻儿,可千万不能把我送官府啊,到时他们可都要饿死了。” “我暂时不会把你押送官府,只要你告诉我这里的黑市怎么走。” “这里哪有什么黑市,我不知道啊。” “做贼人的难道没有什么地方销赃吗,别装聋作哑,要是再敢隐瞒半个字,叫你死无全尸,”周演又抽出剑恐吓道。 “好,好,我带你去。” 看着周演的视力不行,中间这毛贼也几次想借机溜走,但周演已经可以靠听力弥补行动上的不足,一个转身把这毛贼抓了回来。 蒲城不是什么大的西域城市,所以来到的黑市并不大,也就是一个偏僻的地下市场。 周演绘成地图,正好被周演有意装饰成一幅藏宝地图。正好通过地下黑市的交易,来传播这个藏宝地的消息。一边是制造噱头卖,有意吸引一些好事者来买。一方面是有意去采买,借机散步自己新得的藏宝图。然后又通过买通一些消息贩子,编制了一个故事,大意就是在蒲城西南之地约两百里处有一古城。古城原本为一古国皇城,皇城中存有大量宝藏,如果得到宝藏立马富可敌国。 这个故事经由周演根据古文记载的杜撰之后更加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加上这些贩子们的添油加醋,吸引了众多好事之徒口口相传,暗地里已经是沸沸扬扬了。 这些地图也经过不同人的转手,加上前日窃宝的盗贼也在推波助澜,各路三教九流如蚁附膻般地组成队伍,想要前往寻找宝藏。 四十六章 组队探险 周演特意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乞丐,听到一群贼人正在议论寻宝之事,把身体凑上去询问道:“你们刚才在说寻宝之事,究竟哪里有宝藏?” 这人人高马大,一脸蔑视道:“你一个叫花子关心这种事干什么,去要你的饭好了,凑什么热闹。” 周演堆出一脸笑意,“做叫花子的一天要了上顿没下顿,还不如发一笔财,一辈子就不用要饭了。” 那人也来了兴致,“哟呵,也是个有志气的乞丐豁。这个消息也不算是秘密了,我就告诉你吧。最近有一个传闻,说是在蒲城西南之地有一处巨大的宝藏,谁要是得了那是富可敌国啊。” “这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现在有好多人都要组队前去寻宝。” “那如果有队伍了,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队伍多着呢,赶明儿就说不定就有队伍去。带你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像你这样的,总得自己带好食物衣服吧,寻宝的队伍可不会管你一个叫花子的吃喝的。另外要入队,总得有点入队的费用吧。” 周演又是语调卑微地巴结道:“这个大哥不用担心,我虽说乞讨,也攒到了一点应急的财物,管个一路上的路费盘缠还是没问题的,就是您这入队的费用不知道要多少?” “这个好说,也就二两银子,我也不诓你,等后面人齐了,你把钱带过来交给我就行了。” 周演继续追问道:“那啥时候人才能齐啊,” “你后面几天就在这里候着吧,最早可能明日就去了,最迟也不会超过三天,不然宝藏被别人寻着了我们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是是是,您说得对,我就等你的消息了,”然后周演也就推脱有事先走了。 这人看周演走了,和同伙说道:“也是个财迷心窍的主,有这样的人进来也好,到了出事的时候正好可以拿来垫背的,毕竟死了一个乞丐可没有什么人会管。” 周演等了两日,这寻宝大队还真就成了,而且这帮团伙的准备也确实充足,竟然专门雇佣了一个随行的向导。 这随行的向导叫阿斯兰,看起来像个人精,身材瘦小,着一身西域人的袷袢,说一口西域口味的浑话,一来就咕噜咕噜说个不停。 “我跟你们有言在先,给你们一个警告,你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如果中间遇到了什么问题,很有可能死在那里,所以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看没人搭理又说道:“在我之前的二十年里,我曾经多次途经过那里,每次都有人想去到更远的地方,但只有我没有跟着去,最后也只有我活了下来。所以切莫被财迷了心智,不然很难活着回来。” 这贼首是个留着络腮胡,又高又大的黑胖子,别人都称呼他叫骆老大,他把向导像小鸡一样揪起来,“现在是我给了你高价,让你做我们的向导,就不要给我说什么丧气话,不然我把你扔到野外喂狼去明白吗?” 经过这一顿敲打,那向导消停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又开始了, “我只是给大家一个善意的劝告,大家还是要注意危险,不能为了钱丢了性命。” 前日碰到的那个贼人叫高老四,确实符合他的姓,人高嗓门也高。他拿了周演的入队介绍银子,转头交了一半给那骆老大,然后就对着骆老大耳语了一阵。 那骆老大走到了周演面前,声如洪钟道:“要加入我的队伍也可以,不过得守规矩。当然在这个队里,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明白吗。” 周演点了点头。 队伍集合之后,总共有二十七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团队分工明确,各司其职,里面有擅长烧火做饭的,也有专门负责照料牲畜的,还有西域特别的胡医。 周演仔细观察每个人的行为举止,比较显眼的有个叫乌达尔的,身形瘦小,拉了头驴子,正好可以担得起的体重,也能方便驮运行李。骆老大则是拉了一匹骆驼,也有其他人拉了马和骡子的。 周演只有一个背包,除了干粮、水和一点衣服之外,还特地买了一柄特制的拐杖,就没有别的了。 走之前,这为骆老大还特意办了一个出征仪式,他举起了一碗酒,也给所有的随行之人递过去一碗酒, “兄弟们,我们就要踏上这寻找宝藏的路途了,祝我们成功,回来之后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祝我们成功,干杯!” 踏上征途之后,城郊还是一片草地,带的食物也充足,路途走得极为顺利,连骡马驴驼这些牲畜也吃草吃得异常欢实,所以整个队伍气氛也极为活跃。 这帮人兴致一高,看到太阳落了山,队伍也正好到达了一个长满花草的山坡。 骆老大就大声叫囔道:“夜里大家就宿营在这里吧,我们要在这里度过一个欢快的夜晚,我先来给大家唱一首歌。” 美丽的胡杨林啊, 让我沉醉到梦里啊, 那梦中的人儿啊, 你叫我如此思念啊, …… 一帮人纷纷鼓掌欢呼,部分人还上去一同载歌载舞。等稍微累得喘了粗气,骆老大叫停了舞蹈,吩咐道:“大家把篝火点起来,把好酒好肉都给拿出来,今晚我们要一起好好痛快一下。” 近郊之地,不算偏远,周边的柴枝茅草也比较好寻,篝火很快就被点了起来。牛羊肉架起来烤得滋滋响,香味四溢扑鼻,骆老大拿了一大块羊肉咬了上去,“香,就是香,烤得好,”然后拿着酒囊痛饮了一大口,“大家给我吃起来喝起来。” 高老四连着伙夫胡医一干人,纷纷载歌载舞,气氛热烈到极点。 周演不会唱歌跳舞,但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勉强上去跟着热闹了一阵,就找个由头下来了。联想到在越地的火把节,只是感觉到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郁积极深的苦痛。那个高老四却也不像个歹人,包括另外一名与他相熟的梅老七,看到周演一个人在那里闷闷不乐,就凑了过来。 “我们都在又吃又喝热闹着呢,你不能破坏气氛吧,” “我在想这接下来的路可能会发生啥事,” “你一个小叫花子还去想那么多干什么,有向导有老大,这个肉拿着,还有酒,”一道扔给了他。 周演只吃了一点肉,酒喝了一口就佯装呛了起来,然后说之前生了一大病病体未愈,这高老四也不耐烦了, “妈的,那么多屁事,我也不管你了,爱咋的咋的。” 周演隐藏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更好地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人定然是一些贪婪狡诈之徒,其实不过是他计划中的垫脚石而已。 或许过了今晚,他们就会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当这些人吃饱喝足睡过过去之时,周演却仍然保持着清醒,仰望了一下夜空,然后也赶紧睡了过去补充体力。 四十七章 艰难前行 朝阳初升,露水初凝,骆老大带人重新出发。经过草地之后是一片戈壁滩,天气也由明转暗,困难接踵而来。往前走了不到二里,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漫天皆不可见。 所有人抱头鼠窜,运气好的正好可以躲藏到巨大的岩石背后,可更多人被吹得七零八落,只能靠勉强抓住地上的石头支撑,还有人被风吹得连连后退,险些翻倒在地。 风停了一阵之后,所有都以为安全了, “继续走吧,我们要加快速度,这块地方太邪性了。” 一行人鱼贯穿过一个隘口,两座石山夹着,风化严重。没想到突然又来了一阵更大的暴风,隘口加助了风势,力道倍增,更令人措手不及。处在隘口中的人被直接卷得满地翻滚,瘦子乌达尔犹如断线风筝,被吹飞数十米,然后撞到了一块岩石之上,立马口吐鲜血。周演正在风口上,靠着一把拐杖深深插到沙土里,才勉强不被风吹走。马则双膝跪地,发出一阵长嘶,但好在体型大,并没有被吹倒。 向导阿斯兰显然是个精明人,他躲在这骆老大的后面,提前过了隘口,正好可以背靠岩石,避免被风吹飞。 风势一停,所有人庆幸劫后余生,然后去察看后面被风吹走的人, “大家都好吧?” “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有部分行囊被吹走了。” 那驴子同样被风吹得双膝跪在土里,乌达尔没拉住绳子。等风一停,这驴子就跑到主人身边,舔舐乌达尔的身体。 所有人都聚过去看乌达尔的情况,他喘着粗气,挣扎着靠到了一块岩石上,可是表情扭曲痛苦。 “你怎么样,” “我怕是走不动了,” 他的密友梅老七等人道,“我们扶你走,” 刚扶了一段,立马又吐了一大口血。胡医邬尔汗过去认真把了脉,摸了摸身体的胸腹部,并没有看出明显的外伤,却把骆老大叫过去单独细声道:“虽然没有外伤,但可能有内出血,这伤太重别说跟队继续前行,如果不及时送回去,怕是活也活不久了。” 众人看向骆老大,等他做决定。 骆老大高声道:“我们不希望丢下任何一个人,所以希望有人愿意带着他回去,暂时离开我们的队伍。” 即使是密友梅老七等人也犹豫着没有发声,更多人认为这是一个意外,做了那么久的准备,也不想才走了一天的路就半途而废。 还是其中一个相识的塔各布发话了,“让他的驴子跟着他吧,他的驴子认得路,可以带他回去,这里离城里也不远。” 骆老大思忖了一下,“这也是一个办法,那就这样,把驴留在这里,我们其他人继续出发。” 走了不到一里,又有人惊道,“你看那里是什么,” 所有人的眼神跟着他的指向,发现了一具尸体,原本被掩埋在沙土里,现在却又被大风给吹出了地表。 靠近之后,骆老大、胡医和向导过去看了看,应该是前面去寻宝队伍留下的,刚死了没多久。 所有人面面相觑,脸色暗淡,发现这一程的困难远不像之前想的那样简单。 这骆老大这里却出来打气,“向导也说了,寻宝必然有困难,这么大的宝藏,有点代价也是可以理解,大家继续向前,我走前面。” 继续前行,大家有了一些经验,所以风沙再次袭来之时,大家立马寻找掩体躲避,没有产生大的损失,只有少数人的行李被吹走了。 由于戈壁滩水源短缺,大家也不敢再怠慢,食物和水都开始省吃俭用。又走了十几里路,发现了一个小绿洲,众人欣喜若狂,就有人上去要饮水解渴,喂牲畜马匹。 被向导拦住,“这水可不能这么随便地去喝,我要测试一下,先用银针点了点,然后又试了一试,这个水的盐分太高了,我们必须通过一种方法来过滤一下。” 随即架起了一口锅,再在锅上做了一个简易的茅草盖子,制成一个简单的蒸馏装置。可这蒸馏装置净化水的效率太慢,平均分配也没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可第二天这马匹和骡子却好像吃了有毒的草,一下子走不动道了。 “怎么办,这牲口彻底都走不动了,” “宰了吧,除了骆驼,这些马和骡就该杀了作为路上的口粮,” “不如把你宰了吧,我这牲口可是一直以来跟着我的,比我儿子还亲。” 骆老大也怒道:“我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要是把牲口宰了,跟着我继续向前,要么就牵着你的牲口赶紧回去。” 这两人也就拖着自己的牲口留在了绿洲,其他人继续前行。 过了这片小小的绿洲,就又是漫漫的戈壁滩,天上的烈日高悬。水愈发珍贵,有两人发现了几棵仙人掌,就因此打了起来。 还是骆老大出来调停,“你们这些小鳖孙,在这里,我才是规矩,”他自己拿了一棵仙人掌,另外的平均分配给了两人。 继续向前就是沙漠了,骆老大出来打气,“大家再咬咬牙,或许很快就能通过了。” 沿着地图的方向继续走了两日,仍然是茫茫沙丘。没有水源补给,储存的水也将要消耗殆尽,众人的脱水状况越来越严重,往前的危险开始增大,已经有人想提议先行离开。 骆老大喝止道,“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说走,我就让他永远都留在这里。” 这个时候整个路程已经过了一半,距离上一次药瘾发作也已经过去了六天,周演的药瘾终于还是发作了。 他直接栽到在沙地里,反复翻滚,痉挛不止,口吐白沫,就像是一个突然中盅的人。然后满身的伤疤和伤口暴露在外,还有他的断臂,让所有人心惊胆战,也对他有了疑虑。 “我感觉这个人不是个叫花子,” 连骆老大都开始质问高老四,“不是你跟我当初说他是个叫花子,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高老四摊手辩解道:“他跟我说他之前受过一场大病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啊。” 人群中冒出一句,“不会是传染病吧,要是把我们传染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这个倒不用担心,”胡医出来解围,“如果是传染病,不会到这个时候我们还一点感染的症状也没有。” 胡医也想过去看周演,但显然周演仍然翻滚不止,“这种病不是传染病,也不是普通的病,应该是一种药的上瘾症状。我只在很多年前见过,无药可解,若是没有继续服用这种药,就会定期发作,发作时间难以预料,或许是一刻钟,或者是一个时辰也说不定。” “那怎么办,你看他这个样子我们也不能一直等着他啊。” “依我看,就直接把他扔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也是,看他个样子,就不该跟着我们继续寻宝。” 骆老大也听取了众人意见,“那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我们先走,一切全凭他自己选择,如果他能赶上就是,掉了队也只好回去了,死了也是自己的命数。” 周演的药瘾发作的时长在缩小,过了一刻钟他就恢复了神智,可是身体的痛苦还始终剧烈。虽然能远远地看到前方前行的队伍,但追赶的速度却无法加快。 可在这大漠之中,天气说变就变,很快又是狂风大作,整个天幕都被沙尘掩盖。周演不得不停下来,然后等风沙结束之后,已经看不到大部队的人影子了。 怎么办,周演用拐杖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面对着苍茫茫一片沙丘,方向很难辨别。他不怕走得慢,最怕的是走错方向,等到傍晚时分,通过太阳偏移的方向,他才敢加快前行的速度。 幸运的是,由于天色太黑,前面的队伍也必须停下来休息,在一片黑夜之中,周演看到了前面的那一束亮光,正是一堆点燃的篝火。周演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马开始在沙丘之上狂奔,用了近半个时辰的工夫,追上了队伍。 周演大口喘着粗气,骆老大正在吃着烤好的肉,其他人对他的看法显然也不像之前那样毫无戒心。 骆老大瞟了周演一眼,“你个叫花子命还挺大,” 周演又是一脸含笑道,“我这条烂命或许老天还不稀罕要。” “那就跟着吧,不过记住,这个队伍可不会为你一个人付出任何一点牺牲。” 周演说,“我只顾跟着你们,你们不用管我。” 周演细细点了点,整个队伍又少了两个,只有22个人了。 “为什么又少了两个人?” “这样的事情不要多问,因为风太大走散了呗。”, 四十八章 到达魔域 当在沙漠之上的太阳升起之时,人们的脸上不再有兴奋,只有疲倦之感。 剩下的人都发现队伍里又少了两个人,也都抱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此时离开或许正是向导所说的聪明的选择。 在烈日的炙烤之下,所有人的体力都接近极限。整个沙漠中变得极为寂静,只有喘息声粗重而不均,像鲸的吐息,步伐声更像暮鼓一样沉重不堪。萦绕在心里不再是可能的横财,而是有可能随时死在这片沙漠里的恐惧。 这条路上,不时被风沙暴露出的死尸和骷髅,让这种恐惧感更加难以抑制,他们更加体会到了向导曾经所说的话的含义。 其中一个人跪倒道:“我受不了了,骆老大,我不要什么财宝了,我只想活着回去。” 骆老大走到他的面前,单膝撑地,沉静面对道,“你回去吧,这片茫茫沙漠,没有向导和地图,我看你怎么回去,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所有人的抱怨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继续被迫往前,终于还是有一人倒在了地上,体力耗尽,严重脱水。他的同伴想扶他起来继续向前,可是像一滩烂泥,连拖都拖不走。 骆老大也不再听取众人意见,“不管了吧,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 然后那同伴也不再多言语,跟着寻宝团队继续向前。走了两个时辰,最前方有人惊呼,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里有光,金色的光,” 所有人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远远望去,确实有一种光被反射出来。 骆老大也出来鼓劲,“我们应该快到沙漠的边缘了,大家快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到五里路,面前终于呈现了一边水域,但不是河流,而是沼泽。 众人呆呆地望着这片沼泽之地,这种希望破灭之后的压抑更加让人难以纾解。 “这或许就是书中记载的西海了吧,”周演喃喃道。 高老四靠过来说道,“叫花子,你在嘀咕什么。” 周演辩解道:“哦,我只是在感叹,过了这片沼泽地,或许就是目的地了吧。” “你看过地图啊?” “我没看过,我猜的。” 向导突然大声道:“下面的水千万不能喝,”话没说完,还是有人冲下去了。 “我就是最后渴死,我也要喝,”他大口痛饮,然后肆意地用水冲刷自己的身体。 这骆老大也靠近过去,掬了一捧水,凑近嘴里尝了一下,果然又咸又涩,直接吐了出去,“这水不能喝,喝了只会死得更快。” 可这个地方只有零星的杂草,没有任何柴草可以用来制造蒸馏水。 骆老大和向导几人议论了一下,按照地图的勾画,这里应该就是一片水域,越过了这片沼泽,就离目的地很近了,大家再坚持一会儿吧。 骆老大带着人先踏入了沼泽,小心翼翼地踩在零星的草甸子上。其他人也只能依次跟上去,可没走几步骆老大的身躯就开始下陷。 高老四道:“快救人,快救人,骆老大你先别动,” 好在这个陷坑并不深,周围几人用了仅剩的力气把他拉了上来。 众人跟着在原地喘息了一阵,高老四站出来发话,“刘刚子,你过来。” 刘刚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你走在前面,你身体轻,我们会在后面保护你的,不会让你陷进去,” 刘刚子不肯,高老四拿出鞭子,直接抽了上去,“你给我去,不然我打死你。” 刘刚子骨头不够硬,像牛一样被驱赶着往前,他怕死,所以走得很慢,每次都用脚去试一试深浅。 刘刚子是个左撇子,当他用左脚踩到一个草甸上时,以为踩实了,才让右脚跟了上去,结果马上全身陷了下去。这个坑太大,众人没来得及救援,就看着刘刚子被吞了进去。 “刚子,刚子,你别动,”这两声喊完,就只剩下了一串气泡。 这时那个喝完咸水的人突然间一头栽倒在水里,人们只看到他脱水的皮肤,露出的一截嘴唇是紫黑色的,眼神空洞推动灵魂。 可此时人们无动于衷,高老四又对着其他人看,大家都明白这是要拉过去当垫脚石。高老四看到了周演,周演说,“不是我不敢去啊,就是这个方法不对,我要是倒了还是得有下一个,不如现在开始,大家一起挽着手过去。” “你这个方法不错,早不说。” 剩下的人如法而行,可这个方法能帮别人,却帮不到他自己。只有周演一个人是独臂,那条接上的铁臂被有意忽略了,他只能跟在队伍的后面,沿着前人的足迹向前挪动。 这时的周演却也到达了极限,直到现在,他全身的伤都没有完全痊愈。经过多次长途跋涉,在这样干旱而冷热交替的过程中加重了伤口发炎,部分创口已经流脓,而且感觉到慢性毒药对他身体的侵蚀,他的行动每往前一步都更加困难。 他一步一喘,还能活过去吗,他内心都持怀疑态度。 又是踩到了一个深坑,虽然他侥幸没有陷下去,可水漫过了膝,只感觉到大腿上的伤口被泡得变得愈发生疼。 看着周演被拉得越来越远,这骆老大转过身来对周演道, “你这叫花子,厚着脸皮跟过来,跟不跟得上啊,生死有命,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吧。” 周演只能用手狠狠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的伤口,借此提振精神继续向前走。 当穿过这片沼泽之时,整个团队只剩下了十五人,可等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新的沙漠。 这时所有人都陷入到情绪崩溃的边缘,“骆老大,你不是说穿过沼泽就到了吗,现在又是一片沙漠,我们还能活着过去吗。” “就是拿到了财宝又怎样,我们还是一样要死在这里。” 骆老大拿着鞭子道:“你们说了又有屁用,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死大家一块死在这里,我只想看到一眼宝藏再死。” “可是没有了食物和水源,我们还怎么支撑下去。” 一群人看向了仅剩的那头骆驼,终于还是冒出了一个声音,“杀驼子吧,” 驼子是骆老大的,“那我们怎么回去?”“到了那再说,还管怎么回去,” 众人围住了骆老大,没等骆老大发话,骆驼却已经跪地不起了。没想到这头巨大的牲口没有倒在沼泽地,却倒在了沙漠边缘。 骆老大转过身去,“杀吧。” 众人取了驼峰中的营养和皮下的水,经过这最后一次的补给,所有人行李也被清理地只剩下一些必要的物品。 所有人的步伐也是稍显轻松了起来,一段两百里的路程,整个队伍走了足足快有十天之久。 众人不再多话,继续向前,走了不到一里,突然又发现有人大叫,然后那个大叫的人直接被吞没,消失不见。 “不好,这是流沙,” 话音未落,又有有一个人陷得太深,同样被流沙所吞噬。 “快救我,快救我啊,”是高老四的同伴,他绝望地呼喊道。 但所有人都在沙子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随意移动,只能看着那一人再次被吞噬。 这时候向导大喊道:“其他人暂时不要往前走,大家赶紧把身体躺下,如果有陷进去的,赶紧小心翼翼地把陷进去的腿抽出来,不然会陷得更深的。” 剩余人依样施为,匍匐在沙丘之上。 骆老大说:“叫花子,把你的手杖拿过来,” 周演没有争辩,只能顺从。 周演的手杖比较长,可以用来探路,其他人都跟在后面,试探着向前走。 可好大这片流沙之地不长,只有不到三四里的距离,越过之后,周演心里想到书里的记载,看来像什么黑水,赤水已经不在,但这流沙之地却仍然存留到了现在,目的地应该就在前方不远了。 果然有人大喊,“我看到金光了,一道新的金光,” 一群人在长久的沉寂之中,终于再次兴奋了起来。他们真的看到了远处亮着的一道金光,步伐不由地加快了。 “我们要到了,我们要到了!” 四十九章 寻找入口 当队伍越过流沙之时,来了一片土丘之中,金光却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我们刚才还看到了那一道金光来的。” “应该是一大片区域光的集合才能有这个效果,近了可能就看不到了。” 骆老大清点了一下整个队伍,却只剩下十个人,除了少数人逃回去,更多的人死在了路上,现在整个队伍里有胡医邬尔汗,向导阿斯兰,高老四、塔吉布和几个骆老大的同伙,他们都彼此相识,周演的存在却更加显得格格不入。 骆老大戏谑地道:“你个叫花子居然能活着走到这里,真是个奇迹。” 向导拿着地图反复观察对比,“按照地图的标注,过了沼泽和流沙,应该就是目的地了,这里没错啊。” 高老大说,“我们这里应该就是目的地了,可是没有任何的标志啊,” 围着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明显的标志物,只是一片不分高低深浅的土丘。 “我怀疑地图有问题,”塔吉布说道。 “你跟我说地图有问题,那你说往哪里走,” 又对着向导阿斯兰说:“要么是你带错了路,” 阿斯兰说,“你这是胡搅蛮缠,如果带错了路,我一样会和大家一起陪葬。” 骆老大又对着所有人说,不用吵了,现在找不到宝藏的入口,我骆某定然让大家全部陪葬, 周演在认真思考,那本经卷时的相关记载,大荒经里说,与天地日月同步同归,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都在土丘上到处转悠,敲敲打打,众人好像碰到了一颗完好不损的蛋,不知道怎么下口,因为这个地方竟然没一个看起来的缝隙,可以让人进去。 直到有人在大喊:“这里有具尸体,应该是有人来到过这个地方。” “那没错,这个地方就是目的地,” 随着队伍把死尸扒出来之后,却发现了更多的死尸,这就是坏消息,或许没有人能找到这个通往宝藏密道的入口,更别说打开这个密道的方法。 众人垂头丧气的坐着,“就这样在这里等死吗,都想想办法吧。” 周演看着太阳逐渐西垂,突然灵光一闪说道:“我想到那个金光为什么消失,这个金光只在特殊的时候出现,那应该是下一次日落月升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猜测的,” “你猜错了话,我们就杀了你。” 没想到这日落月升之时,果然在日月之光交相辉映之下,有一块地方显得特别的亮,远处看仿佛有金光射出。 “就是这块区域,”众人欢欣鼓舞。 于是拿着石头和拐杖等反复敲击,高老四大叫了一声,“这个地方好像有道门,比其他地方薄弱。” 于是众人同样伏在上面,敲击数下之后,果然声音与别处不同。 “入口就在这个地方!” “可是怎么进去呢?” “还能怎么样,挖土啊,” 又是七手八脚开始掘土,等到挖了一尺多深,竟然真有一个机关。 各人都上去试了试,发现无论朝哪个方向拧,都拧不开。 “你们这些笨东西,都给我滚开,”这骆老大突然一脸笑意的对着周演说道:“我看还是你个叫花子,哦不对,大游侠是聪明人,想想办法,打开这个机关吧。” 周演走了过去,对机关的顺时和逆时两个方向都试了一试,“应该是有一个特定的顺序,就像一串密码,可是怎么去寻找这个密码。” 众人也开始收集一路上以来的各种信息,又开始拿着地图来反复比对,可都没有头绪。 有人冒出来一句,“是不是跟今天的日子有关?”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可日子能代表什么呢?” 向导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大历十七。” 周演也立马想到了,“那就是按今天的日子来推算八卦的卦像,正是阳阳阴阴阳阴,那这个机关的开法要么顺时为阳,要么逆时为阳,可顺时为阳的可能性应该大一些。” “那就赶紧试一下。” 周演按照顺时为阳的方法,依次旋转,果然一道门从土丘之上出现了。 众人大喜过望,竟然有人冲上去抱住周演。 众人开始沿着门打开之后的通道向里走,“大家当心,千万别急,里面应该还有机关。” 话音未落,就是一阵乱箭射来,反应慢的两个骆老大同伙命丧当场。 这下所有人吓得不敢向前半步,骆老大看出来周演绝不是普通的乞丐,又是道:“大侠士,你走在前面。” 周演只能自己走在前面,冷不丁,又是一阵乱箭射了过来,他迅速躲开之后,后面又有一人倒地。 周演沉住气,继续缓慢向前走,突然下面出现一道陷阱,坑中全是荆棘。周演在身体即将前倾的情况下,直接左脚猛地一踏,右脚踏上右侧石壁,然后借着墙壁跃了过去,可后面又传来一声惨叫。 脚下道路突然又开始运动起来,看来不宜久留,周演以夺命之势向前飞奔,其余人也不管不顾,大踏布向前跳跃而行,又听到一人的惨叫。 在经历重重机关之后,豁然开朗,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神像,庄严肃穆。 突然后面的整个门都关上了,众人看到满地的尸骨,可以想象这里曾经有多少人到访过,也有多少人命丧于此。 总共只进来五个人,骆老大,高老四以及胡医和向导,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这下好了,我们真回不去了。” “既然来了,前面就是,我们有进来的方法,自然有出去的方法。” “可这里根本没有宝藏,我们我们被骗了,那个传说是假的。” “既然发出了金光,那只能是那个神像发出来的。” 骆老大带头冲向神像,可他当反复摩搓神像,却发现根本就是镀的一层黄铜,根本不是什么金子。 骆老大大笑,这就是宝藏,“那正好,反正其他人也死了,大家就都不用回去了吧。” 可对周演来说,他原本就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所以他只想尽快解开谜团,找到传说中的神秘力量。 看到周演面沉若水,好像预料到了这发生的一切,骆老大抽出一直携带的马刀,逼问周演道:“我早看出你小子不简单,说吧,这是藏了什么秘密?” “那我要是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宝藏,其实这只是我散步出去的一个假消息,就是为了帮我更好地找到这个地方,你们信吗?” “你,你这个家伙,心机居然如此狠毒!” “一切来源自于你们心存贪婪,这一路之上,有多少人已经死于此地,这跟我并没有多大关系。”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没有了水和食物,我们根本没法活了,那就杀了这小子,让他一起陪葬。” 周演此时却面露了凶光,“你们杀得了我吗,”说完从拐杖中抽出了一柄细长的剑。 此时只有骆老大和高老四有武器,骆老大先以马刀向周演杀来。 只一个照面,周演就刺中了他的咽喉,骆老大捂着喉咙一脸惊恐地倒地而死。还有高老四,他手中拿着一根长铁鞭,恐惧得连连后退,可却周演却镇定自若,缓缓向他走去。 退无可退之时,高老四迎向周演,“我跟你拼了。” 长鞭乱挥数下,周演一一躲开,然后像一阵风一样滑到高老四身前,右臂一挥,高老四人头落地。 向导阿斯兰,胡医邬尔汗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情绪崩溃。 周演说:“我不杀你们,你们自己解决吧,”然后把马刀扔了过去。 邬尔汗拿着刀直接对着腹部捅了个对穿,向导阿斯兰看到胡医死去,也不再畏惧,提刀自吻而死。 整个古庙里突然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他周演一个人。 周演向几具死尸望了一眼,内心却泛不起涟漪,他双膝跪地,向着神像,拜了三拜,然后朗声道:“我已时日无多,如若得命运垂怜,请给我指出一条明路,我愿为奴为仆。” 第五十章 异度空间 周演好像听见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那就接受神之试炼吧,旋及眼前一黑,人晕了过去。 当周演醒来之时,却来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新空间,之前的一切已消失不见。这样一个地方,是真正的死境,还是已经灵魂升天? 周演特意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手上的鲜血沁了出来,这是真实的,也是绝对神秘的世外空间。 他向前望去,一片难以形容的广阔天地。在蓝色苍穹之下,笼罩着一片巨大的峰林,琪花瑶草,陡崖凌空,景象万千,峰回路转,步移景变。中间还有道神秘的巨石之阵,他穿过这一块块巨石,然后从一座山峰走向另一座山峰,直到来到一处断崖之处。 这处断崖之下,万丈深渊,深不见底,不生即死,正好他人生所经历过的险境一样,没有退路。但此刻他无所畏惧。虽然这是一片神秘的新空间,但并不能改变他身体的状况。他能感觉到身体中的毒素像虫子一样,正在一步一步侵蚀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像他在之前的路途上一样吐出黑血。 他走向断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助跑,奋力一跃,整个生命就像在那一刻燃烧了起来。犹如一支离弦之箭,穿越了这整个天空。他的右脚触碰到对岸的岩石,可这岩石却像渣土一样粉碎,他的右手立刻抓到了崖边的一处岩石。他奋力想向上攀爬,可一只单手又怎么能够支撑整个身体,左手的铁臂也发不上力。右手攀住的岩石又在瞬间断裂,无法避免地自由落体了,可是在半空之中,他的双脚又实实地踩在了一个平台之上。 似乎有一个声音回荡在空中,“你的勇气拯救了你,我在你的内心没有感受到恐惧,继续往前吧。” 此时,在断崖之上赫然间开了一道门,他又走进了一个新的空间,之前的景象全部消失不见。这果然是一个神秘之境,一个可以达到生命终极之境的地方,这让他深受鼓舞。 可当这片新的空间出现在他眼前之时,他笑不出来。 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座火山,一座正在喷发中的火山。 此刻的他脚底正踩在炽热的火山石之上,只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燃烧起来。火山口的岩浆仍在喷发,整个空气中的温度也已经高达五六十度,浑身的皮肤像紧贴着木炭一样被炙烤着,汗水像雨滴一样流了下来。 既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越过它,一往无前。 可这火山的路在何处呢,没有路,自己脚下经过的就是路。 他化身为一只奔腾着的羚羊,从一块火山石跳到另一块火山石上。然而随着岩浆逐渐覆盖山脚的大部分区域,终于有一道宽约三米的的岩浆河拦住了他。怎么办,迟疑一刻,就要被岩浆逐渐吞噬。 可周演没有任何犹豫,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此处,这些烈焰,哪怕再来一次烈火焚身,他又有何惧。他先一脚踏进了岩浆河中未被淹没的石块上,然后再一脚踏入岩浆河。 进入岩浆中的脚瞬间被岩浆包裹,整个血肉都几乎完全碳化,最后在脚部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岩石包裹。 但却是猛烈的冲击,越是感觉不到疼痛,这样的病体残躯,似乎不值得他珍惜。他的另一只脚也踏入岩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一道道岩浆河的堵截,直到喷发的火山已经在他的身后。 他踩到了一块平地之上,这里不再被火山岩浆所覆盖,可是整个双脚已经完全被碳化,像两根坚硬的石柱。这时剧痛从腿部袭来,越来越清晰,他不想停下,只是用拐杖敲打掉自己脚上过于厚重的石块,减少继续行走的负担。 一片新的空间出现在眼前,是一处冰天雪地,漫天的雪花飞舞,不见任何生机。在他前方的路上,分别立着无数被冰冻成雕塑一样的人。这条道路上曾经有无数像周演一样试图发起挑战之人,他都成为了这个冰雪琉璃世界的景致,带着死亡的美。 周演继续往前走,脚下没有知觉的双脚却好像帮了忙。一道近五里宽的冰河挡在他的面前,冰河之下同样有无数具浮尸,面容有些安详,有些狰狞。 他再次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冰河,而这道冰河却并未完全封冻。刚走到数十步,周演一脚踩空,掉入了冰水之中,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条冰河如此难以通过。 他在冰河之中奋力挣扎着,一旦在冰水中呆的时间太长,他就会很快被冻死。可当他好不容易爬上一块厚一点的冰面,他不能一刻喘息,因为身体的温度会快速下降,直至成为冰块。 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选择将自己的身子匍匐而下,贴着冰面爬行。可显然主宰这一切的神不会让他轻易通过,又是一处薄冰,他再次掉进了水里。 冰水已经湿透了他的全身,正快速夺走他身体的温度。他只能凭借一种本能的意志,让自己再度浮上冰面。这时的周演明白,在冰面上任何的拖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他脱去了全身湿透的衣服,露出了写满坎坷过往的身体。他再次扑上冰面,奋力用腿蹬踏身后的冰块借力,像企鹅一样滑行。这次滑行让他逐渐逼近了对岸,可在离岸边还有五百米左右的时候,他再次掉入了冰河之中。 寒冷已刺入骨髓,整个肢体已经变得逐渐僵硬,甚至全身的知觉都已经在慢慢失去,可他还没有渡过这道冰河。 不能就这样僵死,不能就这样僵死在这里,他心里反复在念叨这一句,然后先是以头抢冰,磕出了一个个创口。强行制造的疼痛感才让他全身的血液活跃了一些,让他的神智也清晰了一些。 暂时恢复了一些行动力,继续在冰水里挣扎,可是这不足以让他拥有足够的力气爬上冰面。 行动力随着全身失温严重,变得越来越微弱,怎么办,怎么办,生死一线,千钧一发! 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块碎冰,发抖着的右手慢慢靠近冰块,冰块的一角极为锋利,他将冰块刺入了自己的大腿之中。痛感让身体有了反应,再次刺入,鲜血染红了河水,却焕发了生命的原力,他发力,再次发力,终于身体再次爬到了冰面之上。 来到冰面之上,他重复将最后的一丝气力向后瞪踏,借力让自己的身体再次向前滑行起来,直到靠近了岸边。他已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双手一点点向前够,够到了一棵岸边的小树,就这样他胜利地来到了对岸。 足足两个时辰,一道五里宽的冰河终于被他甩到了身后。当他再次向前爬行了不到二十米之时,整个冰雪空间又立马消失不见。是一处怎样的新空间,留给这样一个已经残缺不堪的人呢。 五十一章 玲珑棋局 这是一片云间仙境,云雾缭绕,虚无缥缈,苍黛凝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可还来不及向前,腿上的剧痛和流血就让他止步。 必须想办法先止血,看到地下的石灰石,他如获至宝。在将石头在地下反复敲击研磨之后,得到了一些石灰粉,然后涂到自己的伤口之上,勉强止住流血。 身体更加虚弱不堪,支撑着自己活着的仍然是意念。向前蹒跚地走了几十步,云雾消散一些,竟然看到一童一叟在一处巨石边上下棋,神态安宁且专注。 等到周演靠近之时,这一童一叟竟然瞬间消失了。然后白棋的棋子悬在的空中,意思只有一个,要想过关,必须赢得这一局棋。 可周演看到面前的这张棋盘,却像是无字天书,自己根本不懂围棋。 只有心乱如麻,只有不知所措,命运到头来居然是一场玩笑。 人生的境遇从来不是等你做好了准备,设下的应试题库,而是在接受无法预知的挑战。 经过这内心的挣扎,周演慢慢地让自己安静下来。认真凝视整个棋盘,黑压压的全是一片黑子,把整个棋局的四周全部占满了。只有棋盘正中一队白子围困住了一堆七拐八弯的黑子长龙,堪堪出了个头。 这怎么办,要消灭这整个棋盘四周的黑子断无可能,那么唯一翻盘的方法或许就是吃住这一条黑棋的长龙。可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通过,周演将永远困在这个棋局里,就像这神庙中的万千枯骨一样,就此成为自然装饰物。 绝境,绝境,仍然只有华山一条路。在内心反复交战之后,他的生命时钟仿佛在倒计时,孤注一掷,杀吧,杀吧,杀了这队黑子。 他落下了第一颗白子,黑子果然自动作祟了应对,顺着白追击之势扭了个头。再追,黑棋再扭,但这样的黑棋始终是剩着一口气的,而这样的追杀来到了第一处关键点。那黑子仿佛要与远处的黑子形成呼应,如果这种接应一旦成功周演就将横尸在这棋盘之上。 一定要阻止,阻止,他反复寻找应对之策,身上的汗珠就像雨水一样涔涔而下。此时已经无法回头,怎么办,周演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向上一看,那黑黢黢的天上,仿佛一片厚重的巨石,就要压将下来。 既然无法回头,那就追杀下云,挡我都死,杀无赦。这时他仿佛醍醐灌顶,恍然而悟,如果黑子前来接应,那远处少数几颗接应的白子也将成为我的援兵。我要连着接应之黑子一同杀戮,一起吃光,于是他再次落下了一手,黑子也再次夺路而逃,黑子果然与黑长龙连成了一处,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白子与之前的中央追杀的白子,也再次形成了巧妙的配合。 黑棋的巨龙仍然只有一条出路,一口气,黑龙从棋盘的中央一直绵延到了棋盘的左上方。可现在黑棋的出逃路线有两条,一条是向右上驱赶,一条是向左下驱赶,那么后续两个方向的白子、黑子的配合会让最终的杀伐成立吗? 结果仍然取决于白棋下一颗子的追杀方向,这是又一条歧路,选择错了就将万劫不复。 如果仅从接应的子数对比来看,显然右上的黑子远多于白子,而另外的一边的白子却对黑子隐隐成了包围之势。可周演认真观察之后,却发现在左下的白子外围之处,有一颗逸出在外的黑子。这颗黑子会起作用吗,或许这就是一个陷阱。 在深入思考之后,他总结了一些规律,就像棋盘的四周会成为天的边界一样,成为他追杀的助力,而外围多出的那一颗子却会打破他的边界。下定决心,继续向右上追杀。一切果然就像他预期的一样,黑子并没有逃脱被一气追杀的境界,追杀的方向变成了向右下和向中央的选择。 如果向右下追杀,那最好再往左下再向中央,形成一个完美闭环?还是就此回到中央解决一切? 他又需要认真思考左下那颗黑子的作用,或许这就是命运安排,用一种潜在的陷阱让你掉入到完美人生的诱惑之中。可向中央追击的路线之上,同样有一颗隐隐约约飘在外围的黑子在告诉周演,这里同样是死路一条。那或许追杀的路线就清晰了,周演将巨大的黑龙向右下驱赶,然后立刻转向向中央追杀。 这样经过近百手的追杀,竟然与中央原先的白子形成了巧妙的配合,黑棋长龙终于难逃被一气杀死的命运。 当这局棋完成之时,周演如释重负,整个棋局也烟消云散,又一重新空间在等待着他。 显然在周演面前的不再是之前那样广阔无垠的天地,一切都简单明了,就是一处四方格。 然后竟然给出了一个小小的提示,你必须找出其中的规律,才能通过这一百乘以一百的方格,否则走错一步,都将命丧于此。另外,你的时间只有一柱香,超过了时间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然后第一格的位置也是明明白白地标示在了上面,周演踏了上去。 然后马上出现了三个方向的选择,这时的天空仿佛有一颗星亮了一下。那么意思就是这个关卡与星象八卦有关? 那么如何推测自己现在所处的方位,是以现在的日期还是自己命定的生辰八字还或是别的? 他自己记过了自己的八字是在觜宿,那必然是不可能自于星宿图中的边缘之位的,所以周演认为自己现在所处的必是当时日期所指的南方七宿之位,应当是张位。 那后续的方向怎么走呢,必须是一个相连的星宿位置,所以首先必须在脑海时回忆起二十八宿的准确位置。怎么办,他在脑海里开始拼命思索有关这星空的一切。 他的记忆终于回到了小时候,父亲带他去山上看星星的时间。 父亲语调和蔼地说:“你看到了吗,那一片星星最密集的地方是翼位,” “可另外一个方向的星星也多啊?” “对,那是奎位,有一个密集的星群,像一束花环。每个星宿还有特殊对应的动物,奎星对应的动物是狼,因为五行属木,所以叫奎木狼,也是西方的第一宿。” 周演手指北方道:“那个最亮的呢,一共有七颗星?” “那个是北方的斗宿,一共有七颗,也就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你看这七颗连起来像什么?” “像我舀水的斗?” “对了,所以叫北斗七星,” …… 他的回忆逐渐清晰,现在应该就是处于南方张位六星之最南之一颗,现在连接的应是往东走一位,再往北走一位。果然一切安然,那就再往东走一位,再往北之后,向东北,即出张位,接翼位。 翼位走六颗,接轸位,轸位走四颗,接角位,再依次是亢、氏、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最后正好一百格。他顺利通过了,此时时间正好是一柱香时间。 在通过的那一刻,周演向天空中望去,仿佛是父亲在向他微笑。 五十二章 死亡迷宫 随着新空间的大门打开,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圣殿。整个圣殿的墙壁之上,似乎在讲述着无数个神与人的故事。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有好像佛陀舍身饲虎的故事,有似乎是割肉喂鹰的场景,而他熟悉的有菩提树下悟道的故事,有圣人前往西域之地取经的故事,此外还有神创造人类的故事、巴别塔的人类男孩等。 像之前一样,当周演走进之后,身后的大门也马上闭合,并消失。 他仰望苍穹,只有一轮分外皎洁的明月,清冷的月光朗照着这片空间,身体不由地起了寒颤。 他两眼巡视了周围的一切,除了壁画,就只有两扇大门。如果把圆形圣殿比作时钟,一扇门开在顺时,另一扇开在逆时向,他所处的位置正是圆形宫殿的圆弧一角缺口处。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选择逆向还是顺向,没有提示。 周演大喊,“究竟要我怎样,神也好,鬼也好,我想知道为什么这样安排!” 可任他怎样呼喊,也不过是一个死境,得不到任何回应。 或许要做的就只是选择,可是此刻他发现自己饥饿难忍,全身虚弱不堪。 之前的路途之中,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忽略了这些。现在却发现腹里空空,整个喉咙也干燥如火,他到处叫喊,到处发狂地踹着墙壁,可这样就能有食物的馈赠吗? 似乎神听到了他的呼喊,几只老鼠突然从顺时之门中跑了出来,然后吱吱喳喳地四处乱窜,时而用鼻子闻着四处的味道。 这就是神的回音吗,极端饥饿之下这就是最好的物资补给。 他四处看了年地,没有捕捉老鼠的器具,怎么办。只见老鼠一路往逆时之门去了,他追逐着老鼠进了逆时之门,却发现是一道迷宫,无数道门通向未知领域。 可好周演面前有一张桌子,杯盏碗俱全,却没有任何食物的影子。可周演仍然庆幸,有老鼠那就有食物,他继续追踪老鼠的踪迹。 在几次擦身错过之后,终于有一只暴露在了廊道的视野之中。 “小东西休逃,”周演挥出一只杯盖,正中老鼠身躯。老鼠受伤之后行动放缓,周演一个箭步擒住,不假思索,生啖之,饮其血,食其肉。 然后另一只老鼠也在反复追索之后出现,周演再次箭步出击,也难逃沦为腹中餐的命运。 得到两只老鼠的补充,周演感觉自己的体能有所好转。用手抹开嘴角的血迹,现在必须寻找到此处的出路。 当连续转过几个颇为相似的廊道之时,周演才发现自己深陷其中,这里面的廊道密密麻麻,九曲八变,千回百转,似乎根本没有规律可寻。 在各个廊道搜索之中,周演发现了一支炭笔,这让他如获至宝。他开始在这些廊道里做记号,然后再反复地试错之后,以求寻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 于是在经过数十次的标记试错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回到逆时针出口的路,可是回到出发的原点,一切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看来这不是寻找进入下一重空间的方向。 怎么办,周演再次进入了顺时之门,运用同样的方法,然后再历经十几个时辰的千回百转,众里寻他千百度,他重新回到了原点。 仰望苍穹,仍然是一轮皎洁的圆月,没有任何变化。 周演只能再度尝试着从逆时向进入迷宫,可是体能的巨大消耗再次让他进入了虚弱状态,必须再次寻找一些补给的物品,可在迷宫之中除了数不尽廊道,却极其雷同的图画故事,还能有些什么呢。 他也想到曾经父亲跟他说过的一些话,什么叫永世之轮回。当一个人寻找不到生命的出路,就将陷入无法解脱的永世轮回炼狱之中,这也是无法逃脱的命运。 突然之中,有一只飞来的蝙蝠,他再次发物将其击落,然后发现了墙角裂缝之中的一些蟑螂和蜈蚣,他也一并采集了过来,生吞了他们。这些东西可以为他续命,却不足以支撑自己活下去。 这些也是毒物,似乎饮鸩止渴,毒素攻心之下,他再次呕出了黑血。 时间再一次成为他最大的敌人,他必须在自己生命倒计时之前完成这一关口,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再次走进了迷宫,可在对迷宫用他超强的记忆力寻找出一条明晰的道路之下,他仍然没有找到任何答案,仍然只在原地踏步。 月亮依然是玉盘,是瑶台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他的情况只在一点点恶化。 下一重空间的入口空间在哪里?他躺在起点的位置,向着苍穹明月仰望,逐渐出神之下,似乎要陷入昏迷状态。他在脑海中闪过自己这短暂一生的场景,仿佛是一个命定的劫数,被困在命运的轮回之中,无法挣脱。 可是父亲的沉静脸,母亲微笑的脸,那一张令人憎恨的脸,那一张期待的脸,那经受过的种种苦难,就这样没有结果了吗!他带有遗憾,心有不甘,死不瞑目,于是他的大脑又仿佛充入了一丝能量,细细思索这迷宫的一切,真是无法逃脱的轮回吗? 从他进入迷宫到出来,月亮就像永远不曾有过变化。没有日与夜的分别,这个世界还是世界吗。 他在苦思冥想之后,终于想到了一点什么。这些看似的一成不变,不是事实本来如此,而是命运和神灵在安排成如此,打破你认识中的障碍,让命运回到自己的掌握之中,去寻找那不一样的地方,这就是每一个月亮之夜的不同点。 月有阴晴圆缺,这里也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周演笃定,既然不是迷宫本身,那就从起点去探寻。 想到这里,他重新拿起了炭笔,用自己的身体丈量了一下圣殿圆心到最外圈的距离,然后在顺时之门的平面寻找到底线的中心,同样找到逆时之门找到中心,然后相连。再找到这条连线的中心,同样的逆时平面的外圈顶点与顺时平面的顶点之间划连线,找到中点,然后对着这两个点做好记号。 周演不再进入迷宫之中苦苦寻找,而是静静等候可能发生的一切,果然中心在偏移原先的记号,说明这个迷宫原本就是在运动的,是暗中有神灵在操控这一切的运转! 那么在这迷宫运动之后一定有一片地方出现了空缺,就是这样! 他又重新划线找到了新的中心,然后找到前后偏转的最大圆弧区域,就像一扇窄门,也应该是通往新空间的大门。他对着明月质问道,我已经找到了这个空间运行的规律,给我一个出口,我会证明我不是命运的奴隶,我才是时间的主人。 突然之间,天上的月光仿佛全部聚焦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在周演脚下所站着的区域,凭空开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然后越开越大,周演却不避不逃,任由自己的身体自由下落,掉到一个新的空间之中。 五十三章 神之使者 他掉入了一个花海之地,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当被一群蜜蜂嗡嗡的之声唤醒之时,他才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 自己仿佛被这花香沉醉,这就是生命的彼岸? 他站起来望向四周,满地的鲜花着锦,一棵熟悉的栗子树,一棵熟悉的柿子树,一切如此亲切而温馨,这个地方好像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 继续往前走,双脚窸窸窣窣地踩在这花坡之上,触感如此真实。他确定,这就是他的故乡,一旦沉溺下去就感到无法自拔。 他的脚步也轻盈起来,走下花坡,母亲竟然就在前面招呼着他, “演儿,这里的浆果好多,又大又甜,你快过来吃啊。” “母亲,母亲,”他迫不及待地奔了过去,握住了母亲的手。有点粗糙但温润清爽,母亲笑着抚摸了他的脸颊。看着母亲的微笑,这是他此生最难以忘怀的笑容,他也开心地笑了。 离母亲不远处就是他自幼生长的木屋,父亲在门前的篱笆旁说, “我的好儿子,你可算回来了,我今天不仅打到了一只兔子,还有一只野猪呢。你最喜欢吃红烧的野猪肉了,另外还温了一壶好酒,快过来吃啊,我们父子俩一起坐下来喝一杯。” 然后牵着父母的手,跟着一起走进了屋。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过,墙面有自己用炭笔的涂鸦,在角落里有挂着的弹弓,以及父亲做的木剑,厅前有母亲摆的佛龛,掉了漆的八仙桌、太师椅。 厨房里传来了嗞嗞的炒菜声,可除了母亲,还有谁会做这件事? 他问母亲说,“谁在里面做饭?” “那人是你妻子啊,阿克玛,” 阿克玛听到了声音,出来迎接。“夫君,你可算回来了,今天的好酒好菜就是我给你准备的,你多吃一点,和父亲母亲多说说话。” “那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 “族长啊,族里的叔叔伯伯啊,还有姑嫂她们。” 父亲把周演又领到门口,向村中的大广场指了指,“你看,那不是族长吗,还有你伯伯,叔叔什么他们都在呢。” 周演认真地觑了一觑,他们竟然都在广场上怡然自乐。有的在下棋,有的在与人谈天说地,一如往昔般美好。 周演也不再问来问去,他坐到后堂的饭桌上,看着菜一碗碗端上来。确实有他喜欢的红烧野猪肉,还有兔肉,新鲜翠绿的青菜,以及一条清蒸的大白鱼。 父亲给周演的陶碗倒上了酒,“刚酿出来的水酒,今年的米好,尝尝味道怎么样。” 周演虽然很少喝酒,但今天开心,就先呷了一口,确实是浓醇甜厚,这酒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父亲也开心了,两人喝得兴起,只说这村里这许多喜事。老族长刚过八十大寿,周老七家里抱孙子了,就指望着自己家也能快点传递下来的一支香火。 说着,说着,阿克玛又端着菜过来了,母亲也忙着到厨房帮忙, 父亲也开起了玩笑,“你们两个可也得抓紧点,” 周演看着阿克玛,也想起来一些事,“阿克玛,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阿克玛浅笑道:“他身体好着呢,就是在外面东奔西跑的,少有回一趟家的时候。” 周演先点了点头,“那应该多注意身体。” 可是当周演看到阿克玛的发簪之时,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内心升了起来。这发簪为何如此似曾相识,直到外面又接连传来几声乌鸦的聒叫。 “怎么这么吵,或许是最近有老鹰频繁出没,所以他们都被吓得互相传递消息。” 发簪,老鹰,发簪,老鹰,周演突然间就头疼欲裂,登时就醒了过来。 原来这是一个梦境,可是无比真实,不过一切景象并未消失,只是突然间静止了。 然后他用手去探了探坐着的父亲以及其他人的鼻息,居然都还有气,似乎这些人并没有死,只是永远地沉浸在这个美好的梦境之中。 或许是自己的复仇意念太强,否则就将永远沉迷于此。 他向天空大声呼喊,请问神在何处,我想活下去,我要获得力量完成复仇。 然后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在他眼前恢复了神庙的本来面目。 “你终于来了,” 周演四处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发现这个声音并非来自于神像,就像是属于自然界本身一样, “你是谁?” “我是这个元之宇宙的主宰,一个让宇宙变得更加正义的神!” 周演质疑道:“主宰,我不信,要让宇宙更加光明,不过是何不光明正大地在这世间行善积德呢。从来没有看你在人间显现神迹,那些恶人仍然作恶,那些善良之人却被迫害致死。不过是力量弱小的借口罢了,像是在下水道的老鼠,永远见不得光的主宰,太可笑了。” “愚昧无知的人类,你以为这个宇宙光靠积德行善就能改变吗。光明和黑暗并不只是你眼睛所看到的这一切。这宇宙的所谓光明之神,他们自称神之一族,自以为是,却只是想用光明掩盖一切罪恶。他们享受了这个世界的福利,却妄将其他族类贬斥为妖和魔,这就是所谓的正义和善良了吗?” 这声音继续说道:“这一路以来你所经历的哪件事,最后因为你的所谓善良而变得美好了,结果是让那么多人因你而死,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 “你知道我的一切,” “神全知全能,当然知道你的一切。我虽不在这光明的世间,我却无处不在。” “我甘愿赎罪,但先让我完成自己的复仇好吗?” “如果你只是想要复仇,那太过容易,而如果你想赎罪,那你必须做到更多,包括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好,那在这里,做一个交易吧,为了复仇,你愿不愿意交出自己的灵魂。” “愿意!” “好,那我还是要将一切向你说明,你即将缔下荒神之契约,抛却这宇宙庸俗的善恶,去真正地执行正义之裁决,塑造一个我们理想中的世界。” “愿意!” “你将遵守神之意志,汝之所为,神之所为。这个宇宙将再也没有世人之善恶,只有我之善恶。缔结这个契约,你就成了神之使者,可以拥有无穷的力量。你的复仇就成为我之复仇,为宇宙之复仇,若为复仇之志,你要毁灭你的敌人,甚至这个宇宙的一切反对力量。不过,你即使完成复仇,你仍为我之使者,我与你之契约为永生永世,如若不从,则堕无间地狱,永世受尽折磨,我问你愿不愿意!” “愿意!” “我再一次问你,你可要想清楚,你作为这上千年来,第一次闯过这重重关卡之人,你是被命运钦定的人物,不答应你还可以原路返回,这路上的亦不会再设置任何阻碍,元宇宙之神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我既来了,便无返回之意。” “好,很好,契约已经达成,从今后起,你就是神之使者。” 说完,周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注入了一股热量,他被岩浆灼烧的脚、被扎伤的大腿复原了,身体中的毒素也好像不再起作用了。 只是断掉的手臂和身上的伤疤没法再复原,但周演觉得这一切已经足够了。 “记住,你且按照你当前的想法去做,我自会指引你的未来。” “喏!”周演向前神像叩了三叩,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五十四章 元祺南徙 云阳郡主,这个名字就像是来自上个世纪的古经文记载,变得如此陌生。 一夜之间,天塌了下来,身上的担子突然重如千钧。大哥元祖死了,二哥也死了,还有周大哥,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自己原本还是个即将通向幸福的姑娘,转眼间化为乌有,或许之前的幸福不过是自己的父亲用尽全力所制造出来的假象,现在都破灭了,梦醒了,未来的路就只能靠她自己去走了。 更难以理解的是元祥,那个曾经和自己最亲密的三哥,一个可以在幼时当自己胯下的竹马,一个可以和自己抢着去吹糖人,带自己去集市上买瓷娃娃的哥哥,转眼成了黎氏部的最高长官,而且还和仇人李成道交好。 她绝不可能相信周大哥是这一切惨案的罪魁祸首,当她和三哥黎元祥诀别之时,她内心的痛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此生永世,断绝兄妹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现在她只想依靠自己一个人去完成复仇,而在这之前,她必须做好准备,甚至隐姓埋名,告别往昔一切。 她揽镜自照,临水照花人,对影空自怜。作为一个越族女人,无数人以留数尺长发为荣耀,这是美的象征,可现在却显得多余。 她从妆奁柜子里,拿出剪刀,从头顶往上两寸,咔嚓截断。然后将这长约两尺的长发,放入檀木盒中。这一段长发,就像是过往无忧无虑、诸事顺遂生活的证明,是她作为家中独宠的女儿所得来的。 长发小心翼翼收入盒中后,再放入地窖,这里曾经是她保存独有秘密的地方。 她曾经见识过周大哥的易容术,可惜自己只学了一点皮毛,现在只能简单做一些装扮。 作为一介女流,要苟活于在这样的乱世,太难了。换上一身清爽的男装,扎上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戴上束巾。 自此不再沉湎于每日的梳妆打扮,任由这阳光雨露摧残。肌肤从原有的细腻温润的咖啡色,变得更加黝黑粗糙。背上一个简单的布袋,装上远行的行囊,就此背井离乡。 她细细思索过要走的复仇之路,既然最终要去李成道的西越四部,就必须慎重选择路线。如果直接沿中陆西行,很难躲过戾族和北越的陈氏部、吴氏部设置的重重关卡,他们现在与黎氏部反目,投靠了西越,路上的风险会增大数倍。 于是选择先行南下,再行西进。越族十六部中,东北五部,基本都在峡谷以北,南方七部则在峡谷以南,所以必须先渡过这道横嵌在两越之间的大峡谷。 由于黎氏部自于被孤立的状态,这一路之上,尽量避免与人接触。她形单影只,风餐露宿,这些也都算不上什么了。最主要的是对景伤神,即使面对一些熟悉的人也只能避而远之,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 在独行数日之后,终于到达连接南陆和中土大陆的峡谷。这个峡谷,如同天神挥动利斧,强行分割了两片大陆,留下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看着这巨大的裂谷,浪涛汹涌,心情随之起伏。那频繁拍击的河水两岸,竟然如此壮观。近距离观看之时,水花溅到了她的脸上,她将脸上的水渍轻轻拭去,过了这道峡谷,就将踏入一个的人生征途。 正因为风急浪高,峡谷之间的渡口极为稀少,她必须沿着这峡谷北岸去寻找水流较为平缓的渡口。 通过询问过路之人,竟然只有南离渡和断肠渡两个渡口。她还是选择了离他们黎氏部较近的断肠渡,相传此地曾有天上的一对男女之神相恋,因为违反天条,所以被惩罚在此地永世不得牵手。来到峡谷边,两侧各有一山峰,隔海相望。因景生情,即便如此,却也胜过自己和三哥、和周大哥。对于一对恋人来说,能生生世世四目相对,不能牵手又有何妨。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可此时却是,少年已知愁,仗剑走天涯。 来到了渡津之上,极目而望,也只有一艘渡船。 渡船上,是一个已近古稀之年的老翁,须发皆白,倒像寿星老爷一般慈眉善目。 他语调和蔼地问道:“请问少年是要坐船吗?” “是的,”元祺点点头道。 船夫也就靠了过来,“我有言在先,这一趟价钱是五钱银子,请少年先付为好。” 元祺不满这般敲诈勒索似的抬价,“怎么,我等同是越族同胞,还需要那么多钱。” 船家解释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此次越军北伐,南方各部南撤之时,找了个什么理由,为防中土大陆军队南侵,竟下令烧毁大量渡船,只剩下我这个糟老头子子。现在我们这做船家的,不仅要随时冒着被渡之人的危险,还要随时冒着被官军欺负的风险,所以不得不提高价钱啊。” 元祺拿出一锭碎银子,用手掂量了一下,估摸着二钱有余。 “那我不跟你争了,你说的也有点理,但现在我也不能全给你,我这里先付一半,要是你在上要挟于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看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欺负你一个年轻人,我也不与你计较,你就先付一半吧。” 元祺付过钱上了船,这船悠悠地往前荡了过去。 元祺不解地问:“船家您这一大把年纪,为何还要在这风浪之上做这营生?” 船家边摇桨边说道:“我年轻之时,原本是一渔夫。不过因为长年在海上捕鱼,家中妻子背叛,我一怒之下杀了妻子,然后为了躲避抓捕,也为了能糊口饭吃,隐姓埋名做了大船上的水手。” 船家调了调摇浆的方向,接着哀叹道:“后来年纪大了,在海船当水手没人要,就只能到这里撑渡船了。你害怕吗,我手染鲜血,犯了一件大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人没有不平事啊,我也有一些不幸的遭遇。” 船家笑道:“你有一个小小少年,还能有什么遭遇。” “不是说嘛,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这人生的命运更加难以捉摸罢。” “看你这说话的口气,倒感觉是久经沧桑的智者。” “未来的路还不知道如何走呢,这一趟就是去南越探寻未来的出路,不像老伯您,心安理得。” “你说得也对,我到了这里,就当是赎罪。渡船如渡己,这平生之罪孽可流海难尽啊,凡事看开点吧,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再怎么风高浪急,毕竟是峡谷,总共也不过数千米,窄处,仅有三千米不到。借着风力再加桨力,说着说着,船已到了对岸。 元祺给了余钱,和船家道别:“船已到了,希望有缘再见吧。” 说完心里还有种淡淡的忧伤,但愿能功成回乡。跨过海峡,就已进入了南方七部的成氏部领地。处处都是棷树成群,巨大的椰果挂满树梢,还偶尔能看见北越所没有的热带特产。沿途风景秀丽,但越是往南,气候也越来越炎热。 此前风餐露宿久了,携带的干粮也吃完了,眼看天已经黑了,自己不得不去找个地方住下,好在前方就看到了一个小城邑。 越人虽然由于地理生长因素,长相特征基本一致,但也有一些微小的差别,另一方面口音虽然同属一个语系,实际说话则区别极大,十里不同音,两村不同调也是时有之事,类同禽类中亦有公母,牲畜也分雌雄,叫声差别一听即明。 虽然她自小肌肤就黑,所以不需对此有所装饰,但口音这点无法掩饰,所以寡言少语,尽量避免过多暴露自己北越女性的身份。 她在市集上三家客栈对比过后,找了一个老妪管理的店铺,名叫翠微阁客栈,那老妪也是一头的白发,语调极尽热情,招徕过往客商。 想来这人和蔼可亲,俗话说是相由心生,这样的人应当不至于是个坏人,暗生出更多的信任感。 见元祺来到店前便问,“客官要住店吗?” “是的,掌柜的,我要在此地住上一宿。” “里边请吧,客房有的是,您是要什么样的,有贵客房,有普通房,” “就订一间普通房吧,” “好咯,我带您上楼。” 五十五章 途中遇劫 元祺选择在一个依山的房间住下来,后面可以看到青翠的竹林,风景宜人。越乡一般都是吊脚楼,像类似这样以石头为基础,高达三层,类似阁楼一样的客栈并不多见。 刚刚把包裹放下来,稍微拾掇了一下房间,元祺出门也四处望了一望。除背面依山,正面迎街,其他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此时趁着离就寝还有点时间,就向掌柜的打探点消息, “掌柜的,请问这边向阮氏部的路怎么走?” 女掌柜说,“您是北越人吧,在此处可是为了走亲访友?” 此一行,为了掩饰自己的女儿身,她还特意服了一种烧嗓子的药,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使别人分辨不出自己的性别,可还是无法掩饰住自己的北越口音。 “噢,我只是路过此地的客商,听闻范氏部有一些特有的药材,故而前去寻找。” “这样啊,那也容易,这边往西一共有两条路,一条往西偏北去的,一条往西偏南去的,都可以到范氏部,您看是要走哪条?” “那我就去西偏北吧,” 在元祺的印象里,西南部更靠近阮氏部,那里风险更大。 “这样,你往城西的西门去,向西走十五里,有一个三岔口,除了往城里来的路,这偏北一条正是西偏北的道路。” “感谢掌柜的,我饿了,让小二送点吃的到我客户里吧。” “好的,既然如此,我们这个客栈有配送的餐食,你可以在房间里享用。” 元祺再次拱手致谢,转身就回了屋。 那掌柜的看元祺上了楼,便与一小二来到僻静处,细细吩咐了几句,小二连连点头去了后厨。 不消片刻,端了饭菜就去了元祺卧房。 敲门声响起,元祺接了饭菜,由于饥饿,便私直吃起来,看小二没走,问道:“可还有事,为何还不离开?” “我只是想问问公子这饭菜可合味口,如有意见我们马上去换。” 元祺吃了一口,只有一处的汤食味道好像有点奇特,却说不上来。 小二察知元祺神色有异,“可有什么问题,请您吩咐,” “其他一切都好,只是这汤味道有点奇特,” “姑娘您多虑了,南越北越水土原本有所不同,或许是这的水你不习惯。” “那不用麻烦了,你先走吧,我用完自会叫你的。” “好嘞,小的就先行退下了。” 此时的元祺已经是饥肠辘辘,就顾不了那么多,把这些粗食淡饭也是一扫而空,最后将剩余的汤水也一饮而尽。原本长途劳累,已是一身疲倦,这水一喝,就感到头越发昏沉,就倒地睡下去了。 醒来之时,已经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嘴里塞了粗棉布,欲唤不能,那粗布还有汗水和香粉的味道,看来是经了老婆娘和粗汉子的手。 外面传来议论之声,“这肌肤之细腻,身段之苗条,可不是一般货色,你怎么说也得给个好价钱。” 正是那女掌柜之声调,本以为是个良善之人,现在看竟然是个做着人肉生意的大奸大盗,这世上之人真不可以面相推断。 然后是一道阴柔之声,分辨不出男女,“货色是不错,不过现在这生意可不好做了,你也知道,北伐又败了,如今崖城之内,我也不知道新上来的长官对我们这生意是如何取舍。” 女掌柜接道:“如何取舍,这几千年来,什么生意都可以少,这皮肉生意可不能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七情六欲,你还担心做不了生意。” “这可未必,不是因为最近儋州城内有两个婊子犯了失心疯,把客人给杀了,害得我们一时之间全被严加看管,所有店面全被封禁。” “你要是做不了生意,自己收着用,不是一样好。我跟你说,一锭金子绝不可少,少了自有人要,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家店了。” “好吧,就一锭金子,我们成交。” 听说了这些话,元祺心里更加是懊恼,出门在外,竟然如此大意。这世道人心险恶,本该多长个心眼,你怎么就学不会呢。这老婆子面相和善,没想到竟然如此歹毒,她早已看出我是个女儿身,所以就设下这么个小圈套,我就上钩了。周演还反复教导我,说人世间千难万险,不比黎氏族内,现在出了门就栽跟头了。若是就这样死了,又有何颜面对见阴间的父亲兄长。 绝不能坐以待毙,元祺试着挣脱绳索,但这捆绑的手法极为老道,显然是江湖老手所为,越是挣扎越是缠绕得紧,勒得自己透不过气。 没等片刻工夫,这屋门就开了,一下大亮光闪得元祺一时睁不开眼。 细看才发现那人贩子戴着一顶绿色瓜皮帽,紫色对襟绸缎衫,虽是男人,却掩不住一脸子的白粉,尽是阴柔歹毒之相,元祺心里厌恶,却束手无策。 贩子让两个随从蒙了元祺的面,偷偷从后门把人背上了一辆马车,进了一口箱子,覆盖上厚厚的绸缎,看起来是做布匹生意的正规商人。南方天气炎热似火,元祺所在的箱子里更如火上浇油,感觉自己就吊着一口气,稍加一个颠簸,就快要断气了。 等马车颠簸了许久,听闻有人说话, “主家,您可算回来了,这一路可有收获?” “自然是有的,”又冲这人使了个眼色,也就止住了不多言语,“把这些货先弄进去吧。” 元祺被连同箱子搬了进去,元祺感觉进了一间密室,没有光线,被严加看管。嘴里的布被暂时抽了出来,忍不住大口喘气,胸膛都像海浪一样不停起伏。 贩子作为这里掌柜的,到了柜台前,对着账房耳语了一阵,然后进了后台对一个小二说,去给我打点水,往里浇一浇,免得给闷死了。 “是。” 一盆冷水下来,元祺也清爽了许多,然而没等喘息片刻,又被塞进了一块新布。 掌柜的又来到台前,这时来了一个穿一段锦衣绸缎服之人,手上一枚镶嵌祖母绿的玉扳指,腰上一的腰带,南边少有的富贵之相。 “掌柜的,最近可有好料?” “当然有了,新到的货,包您穿得舒服。” 这里是南方一个温泉澡堂,由于南方之地多瘴气,所以此地山泉有袪湿气补阳气之功效。作为此地的豪强,手段通天,占得此地,竟以此作为敛财之手段,勾结官府为非作歹,所以明里行洗浴之事,内里尽是些皮肉生意。 元祺被绑缚着送到了这客人面前,那客人刚想捏元祺的下颌,就被她挣扎反抗了过去。 这掌柜的说道,“这还是生货,不如下了药任由您摆布。” 这财主愈发来了兴致,“不必这样,下了药不是一条死鱼,没有意思,正好用来调教调教。” “那听您的,先如何处置。” “先放在这里饿上几天,到时就有好戏可看。” 元祺自此被冷落在这里,除了一点水,这吃食是半个也没见了。 饿了三天,已是头皮发昏,这样可不是脱身之计,不论如何,这委曲必须得先受着,再寻找机会。 那掌柜的又来了,“想通了没有,想不通就继续饿着,饿到死!” 元祺松了口,“我想通了,我不想死,让我服侍谁都行!” “这就对了嘛,我这就叫阮家财主过来,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掌柜的向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小二就赶紧地往外递信去了。 那财主满脸春风地来了,马上就进了内室,自己端着饭到元祺面前: “你要叫我一声相公,我就给你一口饭吃。” “好,相公,相公……,”元祺补充了体力,才感觉有了寻找机会的方法。 看元祺的气色好转,这掌柜的也不急,“你们先给他梳妆打扮一下,我要明天和她一起玩几个游戏。” 元祺像是妓女一样被梳妆摆布,可是再多委曲也只能往肚里咽,表面不露声色。 等次日这掌柜的来了,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一张精细雕花的龙凤床,两盏彩绘雁鱼铜灯,元祺端坐于床前。 这掌柜的看元祺仍然是五花大绑的样子,问一旁的两个婢女道:“为何不解开绳索?” “现在可不能解开这绳索,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你们一个个的,胆怯如此,要是这样,我还怎么玩鸳鸯戏水。” “好的,我们去传话。” 五十六章 逃出城外 只听人未至,妩媚中带着阴柔之笑声先到,“哟,我们阮大员外未免太心急了点,要不还是就这样捆绑着,也可以玩得嘛。” 这阮财爷却有点面露愠色,“我既然说了今天要玩,就是今天,不然我白跑一趟?” 这范掌柜的满面含春道:“好好好,阮爷,我就依你,不过为安全起见,我让两个小厮在房里看着可好。” 阮财爷却不依,“这样也不行,没兴致。” 这掌柜的用一双胜似姑娘的玉手搭上了阮财爷的肩:“那我让两个丫头跟着可好?” “这样也成,我也就不计较了。” 掌柜的先向两名小厮道:“还愣着干什么,小四子,小六子,给姑娘松绑。” 两名小厮上前给元祺松了绑。 掌柜的又向两个婢女使了眼色,“你们给我好好陪着点,要是让阮爷玩得不开心可有你们的罪受。” 婢女连忙低腰道:“是。” 掌柜的带着两名小厮出了门,却马上叫到一边说:“你们在外面看着点,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小厮点了点头,掌柜的才的一扭一摆地走了。 元祺松绑之后,立马感到神清气爽,身体经过这一夜的恢复,体力也已经基本复原。心里也想着,趁这些人不在,是个逃走的好机会。 这阮爷挨了过来,“小娘子,看我多好,给你松了绑,你自由了,现在就跟我一起自由地做两个游戏吧。” 元祺装作答应,“那不如我们先玩个捉迷藏吧,我就在房间里,你蒙面来抓好,抓到我就任你处置。” “好好好,我的游戏还没玩,就先玩你的。” 元祺给这肥头大耳的腌臜货蒙了面,就在房间里一边躲避着他的一双猪手,一边思考能够脱身的方法。元祺的身手面对这肥财主的笨拙举动可谓是游刃有余。观察四周之后,明白室内有婢女守着,室外还有小厮看着,看来只能采用非常办法了。 她看到桌子上摆放的一只大花瓶,当即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捡了一块大而锋利的碎瓷片,抵住了财主喉咙,呵斥道,“色胆包天的狗东西,别乱动,按我说的行事,不然要了你的狗命。” 这财主蒙着面,被花瓶摔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感受到了脖颈的一片寒意,顿时吓破了胆, “我不乱动,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好姑娘饶命,哦不,姑奶奶饶命。” 那婢女早已被吓得惊慌失措,面如土色,两名小厮也赶紧踹翻了门进来,只看到元祺用瓷片抵着阮财主的喉咙,也不敢轻举妄动。 元祺目露凶光道:“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要和他说话。” 掌柜的把楼梯踏得噔噔响,三步作两步到了房间,也是假装好言好语道:“姑娘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有什么条件您提。” “我没有别的条件,放我走,在门口备好一匹马,如果不行,我当即结果了他性命。” 掌柜的也不敢托大,“好好好,”对着两个小厮先是一阵耳语,后又大声道,“你们两个在外面备好马,准备好了就跟我说。” “是!”只听一串下楼的噔噔声,过了不到片刻,就返了回来。 “报掌柜的,马已经准备好了。” 掌柜的对着元祺笑道,“马就在门口,姑娘想走多远走多远。” 元祺就一边抓着财主的后脖领,一手用碎瓷片抵住喉咙,押着财主向楼下走,掌柜的及各色逐渐聚焦的围观人群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到了门口,果然有一匹枣骝马立在门口,元祺在靠近大马之后,先一记重脚踹翻了财主,再一个矫健翻身上了马,疾驰而去。 这掌柜的看着元祺远去,马上凶狠道,“小四子,你带一些人马上追上去,我就不信她骑着这匹老马能跑多远,小六子,你骑一匹快马,先到最近的西门传信,叫守卫拦住她的去路,叫她插翅难逃!” “是,”两名小厮依计行事,几匹快马立马追了出去。 元祺骑上马跑了不到二里,就明白这马是匹上了年纪的老马,步伐愈来愈沉重,跑不出多远必然被人追上。当机立断,弃马进了一些偏僻的街巷,找了个地方先躲藏起来。 果然看到几匹快马紧随而至,可是现在被困此处,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元祺先是换了装,改了打扮,故意将脸涂黑,小心翼翼地探出去,向街上路过的行人发问: “诶,这位大哥,不好意思讨教一下,最近出城的路怎么走?” 这人回答道:“你且先往北走过一条街,再向西走个二里路就到了。” “谢谢啊,”元祺脸上的笑立马收起,一边走,一边用余光观察四周的动向,就这样摸索着来到了西门。刚想混入人流出城而去,却发现路过的一名女子被守卫细细盘问,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回到街巷找了一处地方躲着。 没想到这娘们似的玩意儿竟然手眼通天,连守卫都能买通,那可不好办,元祺只能先在城中躲上一阵,看看趁夜是不是有点机会。 可到了夜里竟然戒严了,元祺还是悄悄爬上了一处祠堂的房顶才躲过打更人的巡查。 天亮之后,还是一筹莫展,心里盘算着是不是硬闯一把,可这些守卫的数量也不少,打不打得过还另说,即使冲出去也会被人追上。 看到一辆牛车正拉着两担米出了城,突然有了主意。当初这掌柜的怎么把自己带到这儿,就怎么出去。可什么东西能把自己带出去呢,元祺找了几辆拉货的马车牛车都觉得无法避开盘查,直到有一辆拉泔水的牛车往东而走,这才下定决心,拦住了牛车的去路。 “老爷爷,您是要出城吗?”这老爷子一脸白须,慈眉善目的,心想这次总不至于再倒霉吧。 “正是,姑娘有何事请教?” “我能搭一下你的牛车吗?”元祺同时搜了搜身上各处,才找到了一样可能值点钱的玉坠。 “你不用付什么酬劳了,我免资带你一程就好了,”老爷子和颜悦色道。 “那太感谢您了,老爷爷,您就像我的亲爷爷。” “呵呵,小姑娘真是嘴巴里含了糖,诶,你怎么往泔水桶里钻。” “我只能这样才好出城,请您切切为我保密。” “好,好,只是委屈了你了。” 这牛车上一共四个泔水桶放在车后,老爷子控着辕驱牛车向东城门而去。 靠近了城门,这守卫也过来盘问:“这车后面放的什么啊?” 老爷子镇定自若道:“就是装的泔水,出了城洒到田里去。” “我看看,”这守卫刚揭开了一个桶盖的缝隙,就是臭气扑鼻而来,立马把桶盖合上,手摆如摇扇道:“赶紧走,臭死了!” 马儿出了城外一里有余,见城已远,周遭四寂无人,老爷子才发声,“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出来吧。” 元祺立刻从桶内蹿出,大口干呕不止。自打娘胎出来,就没有在这种环境中呆过。 老爷子也赶紧出主意,“前面向北不远处有条河,你就到那里去洗一洗吧。” 元祺止住干呕,向老爷子拱手致谢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就此别过,再见之时,必报答您的恩德。” “我这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不用多说了,赶紧去吧。” 元祺挥了挥手,直接抄田野间的小路向北而去。 五十七章 元祺毁容 走了约莫一刻钟工夫,确如老翁所说,河水潺潺,清澈见底。元祺和衣跳了进去,尽情洗去身上的污秽,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内心上的。 等在水中浸泡了许久,她从河水猛得起身,头发一甩,水花四溅。她观察了四周,见无人经过,才敢将身上的衣物褪去。走到河边,将衣物反复揉搓,洗净晾晒在几棵灌木之上。 此时,赤身裸体,便只能躲藏到更深的草木中。可是草木之中有蚊虫叮咬,躲了一会儿工夫,吃不住又重新探了出来。好在南方的天气炎热,身上的衣服干得极快。等干到七八分,就先将衣服穿上,恰在此时,有一农人经过,吓得她赶紧钻进草木之中。 等确定农人走远了,她才敢重新走出来。 此次城中遇险,可谓劫后余生。通过这一次教训,更明白要想完成复仇,非得历经坎坷,脱胎换骨不可。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报仇的事凭自己目前的微末本领,是断断不可能成功的。 她用溪水映照着自己的脸,之前在摔大瓷瓶的时候,脸上已被一块细细的瓷片刺破,至今还在渗血。她想明白了,和过去做一次彻底的告别。 她再次把藏身于衣服内的尖利瓷片取出,对着一条清澈的溪流,直接往脸上划了过去。每划一道,就像是划在她的心上。这血就像在心里的泪,一点点滴落下来。 这一生再也不能以往昔面目示人,更不能以此美丽容颜再见周大哥。此刻,也不知道周大哥身在何处,是否尚在人世。 其实到了这一步,贞洁也好,相貌也罢,皆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她眼里的泪也终于止不住了,混着脸上的血,发涩发痛。父亲,哥哥,这一次你的女儿必定要为你报仇雪恨。 毁容之后,她只能撕破左袖护住脸上的伤口。可是身上身无分文,肚里空空,这才明白生存的事在眼前更重要,又不能回到城镇,只能绕开大路向北而去。 她明白现在所处的区域应该是阮氏部的领地,继续往北应该就是范氏部了。一路必须谨慎小心,往北走了数十里地,已经是饥肠辘辘,喝了一些山泉水,采了一些小野果也不济事,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咕噜了起来。 看到了一处农田,心里大喜,应该有人家。走近之后,发现正好有一片黄瓜地,顾不得那么多了,四处望了望没人,就上前摘了几根,大快朵颐起来。 却没成想,正撞见这田地的主人过来施肥,立马大喊道,“抓贼,抓贼!” 元祺慌不择路,继续向北的一条小路而逃,却没想到也有村里人走了出来。 看到元祺,更听到了那地主人的呼唤,拦住了元祺的去路。元祺又回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却正好是去村中的路。元祺一路走来,体力不支,后面的人也追了过来,村里人多又正好堵截,遂被团团围住。 元祺看着这围观过来的村民,不知所措, 那地主人呵斥道:“你个贼人,为何偷吃我种的黄瓜。” 元祺跪地乞求道:“我是一路逃难来的,已经两天多没吃东西了,所以不得已才偷了你家的黄瓜。” “你说了我们就信啊,还用块布遮着脸,什么意思。” 地主人一把将元祺脸上的布扯落,却是满脸的伤痕,也着实惊诧。 “你竟然是个女人,这脸是怎么回事,” 元祺情急之间正好编了一个谎话:“我本来是阮氏部族人的媳妇,因为被丈夫家暴,毁了容颜,才逃出来的。这一路上没吃没喝,正好逃到你们村里来,所以……,请您谅解。” 她那脸上一道道新添的疮痕确实不像有假。 这时人群里有个女人站出来道,“她不就是偷吃了几根黄瓜吗,犯得着这样逼迫她吗。都是苦命的人,你要是不介意,到我家里来暂住一阵。” “真得吗,万分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元祺此时无路可走,有人收留是再好不过了。 地主人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范二嫂子,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就不为难他了。本来也是小事,我们穷乡僻壤的,虽然生活拮据,但多个人吃饭还是没问题的。姑娘家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向我提出来。” 村里主事的大族长也在队伍里,大声道:“既然问题都解决了,大家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范二嫂子范成氏领着元祺进了家,是寻常的南越吊脚楼,有两间卧室,一间厨房。 家里的儿子也冲了出来,“母亲,母亲,你回来了,我饿了,你赶紧弄饭我吃吧。” 看到了母亲身边的元祺,惊奇地问道:“她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范成氏为免儿子多心,“这是你远房的姑母,叫一声姑母。” “姑母……”没等叫完人就跑没影儿了。 “不要去管他,这孩子就这样的性子”,范阮氏领着元祺来到自己的卧房,“这原本是我和我丈夫的卧室,另一间是我儿子的,你就先跟我一起住吧。” “那你丈夫呢?”元祺不假思索地问道。 “他之间被征调上战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能看到范成氏的眼眶发红,元祺知道自己多嘴了,致歉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多问的,您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我去做饭了,你等一会儿,孩子也饿了。” 范成氏今日特意多做了些饭,儿子饿得快,吃得也快。元祺饿极,剩下的大部分都让元祺吃了,还差点咽着。 “你慢点吃,我去给你倒点水。” “让您见笑了。” 吃完饭后,范成氏道:“你脸上的伤不能就这样,我明天带你到村里的土郎中那里,好好看一看,弄点药敷着。” 元祺马上跪了下来,“您的大恩大德,真是无以为报。” 范成氏连忙将元祺搀扶了起来,“这点事你也别太放到心里,也不知道弟妹如何称呼,后续做何打算?” “你就叫我阮陈氏吧,我本是北越陈氏部人,等稍微养好点伤,我就回去找我的娘家人。” “也怪不得,听你口音确实像是北越的,我只叫你阿妹吧,这样亲切一点。” “那我就叫您一声大姐。” 次日,范成氏先带元祺到村北的土郎中处看了看伤。郎中只一看,就确认是利器划伤。先是用火烧消毒过的钩针清了清创口,再洒上一些消炎的创药,最后再在外敷上草药,用纱布缠好。 另外多准备了些外敷的草药和几味内服的补血之药让元祺带走,不可谓不用心。 这范成氏才放心把元祺领到家里。 前两日,元祺想随着一起去干农活,范成氏不允。家中只闲坐着,好生无聊,便只能与邻居家的老婆婆闲聊。老婆婆喝年事已高,头脑却是清晰,只道这越军北伐无功,空空送了这无数百姓的性命。我们这个村众多男丁都上了战场,却只有不到一半回来了。 元祺也明白,范氏部亦是在北伐之中折损较大的部族,没想到对一个寻常村落都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这范成氏的日子难啊,家中没了男人,一切可都得靠着自己。” 元祺心中自然愈发愧疚。等次日一早,女主人醒来之后,元祺也马上醒过来。 “现在天色还早,小妹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大姐,我想帮一下你的忙,我可不能再这样拖累你了。” “这怎么能叫拖累呢,不是说让你好好养伤吗?“ “脸上的伤也不耽误干农活,我能帮忙做一些事的。” “实话说吧,我看你的手细皮嫩肉的,之前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家里没干过多少农活,不用和我们这些乡下人一般到地里讨食吃。” “我住在您家,要是不做点什么,根本过意不去,另外我的容貌已毁,这后半辈子的日子是不可能锦衣玉食,让别人照顾着我了,所以我还想在你这里学点本领,未来还能自己谋点生计呢,”元祺反复央求。 范成氏叹了口气,“这你说得也是,不过来日方长,切勿操之过急。” 五十八章 融入乡野 “那我先学喂猪吧,”看着灶台上正煮的猪潲水,立马舀满了一个大木桶,就要去猪圈喂猪。 “那你慢点来吧,”范成氏跟着元祺进了猪圈。 元祺先一只脚踏进了猪圈,可这猪好像有些欺生,竟然直接冲向元祺,想把她拱出去。元祺也是受了惊吓,直接从猪圈里面出来了,差点把木桶里的潲水也整个泼了出去。 有些丧气道,“没想到喂个猪也喂不好,我真是没用。” 范成氏赶紧安慰道:“你这才第一次,也别自责。你不知道,这猪也是欺善怕恶的主,你对他凶一点,它就怕你了。” 范成氏手持一根大竹鞭进了猪圈,直接对着猪身抽了两鞭,那猪就负痛躲得远了。 “看到了吧,你也过来试一下。” 元祺也依样画葫芦,拿着竹鞭进了猪圈,那猪看到竹鞭就有些怕了,躲到角落里。 元祺也就故意戏弄一把,放下竹鞭,等那猪又靠近过来,对着猪头狠狠抽了几记。猪负痛沿着栏杆乱窜,惹得范成氏跟着一起大笑。 经此调教,这猪也就彻底老实了,这潲水也就得以安然倒进食槽。 猪还是害怕,不敢靠近。 “喏喏喏,你就叫两声,它们就慢慢该过来吃了,” 果然,元祺也模仿这么叫了几句,这猪也慢慢放下戒心,挨到食槽边狼吞虎咽,看来对这猪也要懂得恩威并施。 喂好猪,她继续跟着下地。 天也刚亮,整片山野云雾缭绕,范成氏带着元祺一人扛着一把镢头,小心翼翼地在山间小路上走。 “干农活也没什么难的,就是要吃点苦头。” 范成氏未说完,路上碰上村里的另一农户。 “才没几天,她就能跟着你下地了,可真了不得。” 也不管这话里是不是有怪味,“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就是去菜地里,把一些种子布下去。” 来到地里,范成氏先把手里带的一些豆类种子扔一边,先铲土。 元祺跟着范成氏一镢头一镢头下去,先松土,铲草,然后留下一个稍微凹陷下去的土窝子。 “记住,这豆子不能多也不能少,一个窝里多则四颗,少则两颗,”洒上豆子,也就成了。 虽然活的难度不大,但这一天下来,对体力,尤其对腰肌的损耗极大。元祺回屋之后,腰酸背疼,还在一次挥镢头的时候用力过猛,扭了一下。 看元祺扶着腰,范成氏问道:“怎么样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好像在有点扭着了。” “你稍微候着点,我给你涂点铁打药。” 这药还没涂完,外面的孩子又囔了:“母亲我饿了,母亲我饿了。” “别喊了,马上给你弄饭,”范成氏放下药盒就去做饭。 元祺又是跟了过去,“我也来帮忙吧。” 两人到了厨房,范成氏特意弄了只高的条凳,“今天你就先学点摘菜、切菜什么的,炒菜你先看着就行了,后面有的是时间学。” 元祺也一样一样学着分辨豆子、油菜、冬瓜、葱、姜、大蒜等,了解哪些能吃,哪些需要去壳去根。 这些倒不难,元祺学得很快。 “本来你腰扭了,好在切菜是站着的,你就简单学一下吧。” 范成氏手把手教元祺握刀,手指的摆放部位,然后掌握手的腕力,一刀一刀先切青菜。 “刚开始很容易切到手,你先慢一点,后面再循序渐进。” 切完了之后,元祺问:“那个冬瓜呢?” “冬瓜有点难,等你掌握一点要领再学吧。” “姐,你就先让我试一试吧。” 范成氏又是先做示范,然后才教她先如何去皮,再手指头比出厚度,慢慢下去切。 元祺刚切了两片,刀就滑了,削了一点指甲,差点切到手指。 范成氏道:“冬瓜原本不好切的,握刀还是要稳。” 元祺继续切下去,只是薄一片厚一片的,还想着再把厚的返工。 “不用了,这些都是日积月累的,别心急,厚了一样吃。” 晚饭弄好,炒冬瓜、油菜和豆子肉丝。 “今天的萝卜片怎么一片薄一片厚的,比我切得还不好,我猜是姑母切的,”孩子故意龇牙对着元祺做了个鬼脸。 “好了,好了,吃你的,别多话,”又转头对着元祺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你还是多担待着点。” “没事,小孩子说话,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他这么淘气倒有点像我小时候。” 第二天,天蒙蒙亮,元祺虽然感到自己的腰伤还是那么难以消除,还是坚持跟着下了地,这一次是去外面的水田里除稻草。 用脚去给水稻松土,顺带拔掉稗草。如果遇到有一些细草,直接用脚踏进泥土里即可。到了中午,这天气热到了极点,腰也有些酸了,脸上的伤虽然纱布缠着,但这样在太阳的暴晒下,显然有点发炎的感觉。元祺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身子看着往田里倒,好在这范阮氏就在一边,接住了她。 “说了让你不要心急,到一边去歇息一会儿吧,今天下午你就别做了,这日子还长着呢。” “好吧,让您操心了,我后面会慢慢来的。” 元祺在阴凉处望着这北方的丘陵,连绵起伏,何时是归途。心里盘算,范成氏越是这样好,她觉得越是不能久留,可是要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何其难。 “可过了这一日,元祺还是接着下了地,” “也不明白你孩子为什么这较劲,这次可得慢点啊。” “我会自己掌握分寸的,如果支撑不住我不会逞强。” 这两天元祺在晚上也是有点失眠,范成氏问她,她只答道是想念亲人了。 元祺想到,要彻底消除过往痕迹,隐姓埋名,就必须在南越住上一段时间,一方面可以通过与当地人交往,消除自己的北越口音,另外要用一些特别的方法嫁接新的身份。 在屡次看到村中的孤寡老婆婆之时,她才心里有了主意。 那个老婆婆脾气有些古怪,一方面是儿子上了战场死了,另一方面是女儿外嫁,彻底成了一个无人赡养的孤寡老人。 元祺开始找各种理由接近老婆子,帮她喂猪食,帮忙摘菜,然后陪她说话聊天。 老婆子不仅人未瞎,心也不盲,“你是在外地过来的吧,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北越来的,而且口音更像黎氏部那边。” “这个您猜错了,我是陈氏部人,不过与黎氏部的地域比较接近。” “哦,”那张老迈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你应该呆不了多长时间吧,应该很快要走了。” “是的,我是在夫家出了事,这才要回娘家去。” 如果不是因为之间编造的谎言,元祺还真想留在她身边,侍奉她一段时间。 在范成氏家住了约莫有一个多月之后,元祺脸上的伤已完全好了,虽然范成氏仍然尽力挽留,但元祺还是决定继续向前。 临走时,元祺还特意向孤老辞行。 “如果我还有时间,我希望能侍奉您老人家。” 老婆子说道:“我也是见过世面之人,这些山野里留不住你的,你走吧,不用管我这样的一个老太婆了。” 元祺踏上了继续西行的路。 五十九章 隐姓埋名 元祺从范成氏和村里获取了想知道的一切消息。 以南越之风俗,回到娘家只能暂住,未来如不收留必然还是要孤独求生,她向范成氏探讨一些谋生之道。 范成氏对她说,山野乡村里,除了下乡种地之外,要想在乡间游走讨生活,有木匠、铁匠、竹匠、篾匠、兽医,修笔匠、剃头匠等,可没一个适合女人干的。要么就到城镇里的客栈酒馆讨点生活,或者到一些不能说的地方。 元祺点点头,笑了笑,因为前车之鉴,她目前的状态仍然只能在这些乡村职业中寻找一些出路,否则很容易暴露自己,平白惹出一些祸端来。 虽然百般不情愿,元祺还是带了一些范成氏送的米上路,可以让让她生活上一些日子。 向西走过了一些村落,没有能让元祺谋生的职业。 直到在莫氏部的一个村落里看到了一个剃头匠,年事已高,正好是个老鳏夫,膝下无子女。 经过走村串巷给人剃头,人称莫老头。 她走了过去,双膝跪地, “我是逃难到此地的妇人,您收我为徒吧,就是想讨一份营生。” 这老头讶异地转过了头,看着元祺蒙面的脸,“我们这一行,从来不收女人。” “我现在走投无路,请您收留,我会做饭做家务,伺候您,不需要教我什么手艺。” “你走吧,我都独居了大半辈子,半截子快入土了,不需要人服侍。” 即使元祺央求着,莫老头还是无动于衷。 等莫老头看天色已晚,收工回家,元祺堵在他回家的路上,执意要跟着他回家。 “既然这样,我就带着你吧。” 元祺跟着来到一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吊脚楼。 “我这房子也旧了,没有别的地方可睡,你就睡柴房吧。” 元祺道:“什么地方都可以,我就睡柴房。” 老莫弄了些稻草来,总不至于太寒冷。 村里议论起来,这个老莫到了这年纪还想法子弄了个伴,老莫也不言语,元祺更不言语,她不想回应什么。自从请求老莫收他为徒之后,她也只是对着自己自言自语,从来没有对外说过一句话。 她的身份是个迷,但总比暴露自己是个北越人的好。 老莫也道:“你跟着我去到各村剃头,不需要多说什么,你的脸毁了,我给你做道纱布,继续蒙着面就好。” 元祺点了点头。 人们剃一回头,头发好几个月才能再长起来,剃头匠去过一个村子,需要隔上好长时间再来,所以,剃头匠要挑着挑子到各地去走村串乡。 走村串乡,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收集信息,了解各部族的情况。 元祺不说话,老莫也不向别人介绍,有人问,只答是远房的亲戚,遭了难才跟过来。 这剃头的手艺,没有什么多余的工具,就一把剃头刀子,叫剃头。 剃头时,一只手不光要摁住头(不能乱动),还要用拇指挣着头皮,使其平整,另一只手捏着剃头刀,沿着平的地方一下一下地刮。刀子越锋利、技术越娴熟刮得越快也越好,因此剃头这个活不简单,技巧性很强,稍不注意就可能把头皮刮道口子。 元祺就跟在老莫后面,挑着一副挑子,一头是工具箱,里面剃头刀子、剪子、肥皂、毛巾等,一应俱全,另一头是烧水的炉子、吊子(水壶)、脸盆和盆架子等。 老莫年纪大了,有时路远,就两个人换着挑。如果路近,生意不多,元祺就先回了家,弄好饭,等老莫做完生意来吃。 虽然元祺做饭的手艺还不精,但几十年的老鳏夫,没有那么多讲究,凑合着过。 在走到郑氏部一个村落之时,竟然有两个娘子人硬拉着老莫去一个地方。 老莫也是云里雾里,不知道是何计较。 到了一间同样破旧的吊脚楼前,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被两个娘子人生生拽了出来。 元祺蒙着布,只露出眼睛,正对着那张老成山峦起伏的脸,浑浊的眼睛,一头沧桑的白发,却足足有二三尺长。 “这老婆子头上都长满虱子,又有癞痢头,没人照料,就经常抓头皮,头皮一块一块被抓出了烂疮。再不剃,头都要烂了。” 老莫这才明白了原因,“要剃也可以,可这头剃了也容易发炎,要有人照看,不然会把人搞没了。” 一个娘子人说:“哪有人照看啊,莫老头啊,你就行个好,给她剃了。她也没钱给,活着也没几天了,就当是进棺材之间捯饬一下,加点体面。” 可老太婆把头发看得比命精贵,即使是村里人把老莫叫过来,也是不肯,与两个娘子人拉拽着。 老莫有兔死狐悲之感,问道:“怎么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这样没人照看是活不长。” 一个娘子人道:“这个老太婆啊,本来有个女儿,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都上了战场,现在都没了音讯,自己家里留了个儿子,却因为老太婆脾气古怪,把他气走了。” 另一个补充道,“走得不久,也就几个月前吧,这田里的谷子都插下去了,如今剩下这老婆子孤零零一个人,也是造孽啊。” “那现在谁来照顾她,” “没人照顾啊,我们邻舍间看到了,就帮点忙,苟延残喘着。如果家里还是没人来的话,田里的谷子也快要收了,估计没多少活头了。” 一般来说,死在战场上的男人多,元祺见过战场之上,有做后勤的女兵,专门帮忙烧火弄饭,没想到连女兵也不见回来,着实有些凄惨,心里也有了主意。 看这老太婆老眼昏花,或许自己可以伪装成她在外的女儿,就此隐姓埋名。 过了两天,元祺对着老莫乞求道:“我沿途打听到了自己家亲戚的住所,我想走了,希望师傅您能成全。” 老莫叹了口气,“我原本就知道你在这里呆不长的,我也不拦你。你就先喝了这杯茶吧,当初怎么进的门,现在喝了这茶也就结束了。” 元祺喝了茶,竟睡了过去。 晚上,元祺醒了,却是睡在老莫的卧房里,不能动弹。 那老头子却过来把她的衣物扯落,竟然是要猥亵于她。 对着她说:“我很多年没碰过女人了,现在在你走前,只想摸一摸你,希望你不要太过记恨于我。” 他一点点向元祺靠近,元祺浑身在瑟瑟发抖,可就是动弹不了,只能像俎上鱼肉,任其摆布。 老莫一寸一寸地扶摸着元祺的身体。自打丧妻之后,这许多年来,没有感受过女人温暖的身躯,更不用说这样年轻润滑的肌体,老莫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沸腾了起来。 在抚摸到元祺的脖子处里,本来想细细亲上一番,没想到体内一道血气直冲脑门,登时抽搐着从床上摔下来,竟然气绝而亡。 没想到那老婆子没先走,这剃头匠倒是先走了。 虽然这老头子临终前的不堪行为让元祺愤恨不已,可毕竟在这段时间里让她有了个照应,元祺还是想法子给他下葬。 元祺从他余下的财物之中找了一些银子铜板,采买一副薄皮棺材,请了几个大汉,随便着在山上挖了个穴,把他埋了。 连个像样的石碑也没有,人死如灯灭,可元祺没有为他留一滴眼泪。 葬完之后,元祺来到了郑家村老太婆家里,自顾自地帮她处理起家中之事。 老太婆说,“是女儿回来了吗?” “是的,您女儿回来了。” 看着元祺蒙着面的隐隐约约的人像,似乎有点陌生,口音也不太像,但老太婆老眼昏花,也是顾不着那么多了。 然后好像有了一种默契,老婆子不多话,真把元祺当女儿使唤,元祺也不言语,卖力地服侍。 元祺先下了地,把田里的谷子收了来。由于没人照料,谷地里都长满了杂草,总共几亩地下来也就弄了两三百斤谷子。 元祺只能想办法趁着地还闲,到地里栽些豆子什么的,对应对未来可能的缺食少粮。 第六十章 嫁与军户 这些事没有老婆子身边叨咕,都还顺心。 虽然村里人都奇怪,也怀疑过元祺的身份,但这样的一个老婆子能在进棺材前,有人照顾就是最大的幸事,也就不多说什么。 元祺每日伺候着老婆子的衣食起居,却真真得领教什么叫做脾气古怪,比之前的那个大有过之。 元祺端水给她洗脚,她大骂道:“水这么烫,你要烫死我啊,” 稍加了些凉水,又是大叫,“你要冷死我啊。” 有时做的饭菜,喂到嘴边,就是不吃,怎样都不吃,“你要撑死我啊。” 可某天要是兴致好了,两大碗也就是不够,就骂道是想要饿死她,占了她家的屋。 有的时候,没理由地要上村里走一遭,也不管自己是否年纪大了,走不动路。到了后头,只能让元祺背着走,到庙宇里上两柱香,抑或者什么都不做,只转两圈,看两眼回去。 有一趟连着上了两天香,元祺以为这一天还要去,就随口说了一句: “今天还上香吗,我与邻舍借了个推车,你坐上去,方便一些。” 老婆子没理由地骂道:“你说让我去我就去啊,不去。” 有了这些时间的适应,元祺悄悄模仿村里人的口音,然后学着做一切当地人做的活,上山下地,完全融入了这个山野里的环境。 当元祺有一次上了集市之时,她与商贩交谈,“你郑家村来的?” 元祺点头,“怎么知道的?” “听出来的。” 在元祺任劳任怨的悉心照料之下,这老太婆好像回了春,这命是越来越硬了。 可周边村里的媒婆就已经三三两两要与她说媒,元祺只说老人健在,不会离开她的,必然守着她到咽了最后一口气。 直到有一天,这老婆子居然对着她说, “你不是我女儿吧?” “娘,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你不用瞒我了,我虽然老眼昏花,但你的一举一动,来自骨子里的傲气我是看得出来的,辛苦你了,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应该是有些变故让你到了这个地方吧。” 元祺的泪突然就止不住了,“是的,不过个中缘由我不能说。” “你放心好了,我也不会说出去,我就当你是我的女儿,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但你不能一直守着我,耽误你要做的事,我已经活够了,该进棺材了。” “不会的,娘,我会守着你到最后一刻。” 虽然老婆子一个劲得想赶她走,元祺还是坚决地守在她面前。 当怎么也没法赶走这个年轻人时,老太婆偷偷地将自己的饭减量,却服下观音土,直至整个肚子已经胀得吃不下饭时,也明白大限将至。 她把元祺叫过来,对着她的面说道:“不要管我这样一个糟老婆子了,原本我这一辈子为了几个子女操劳半生,到老了却没一个人在身边,你守着我这些天,我活得已经足够多了。你走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要您还在一天,我就服侍您一天,” “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过不了两天,就要走了。” 元祺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地在掉泪,“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您,” “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说这样的话。” 老人家说,“我要睡了,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元祺点了点头,步伐沉重地走出了房间,像压了千钧重担。 这一睡就是到第二天半晌,老人原本睡得早,起得早。元祺觉得异样,过来喊了喊,老人不动,再摸了摸鼻息,已经气血皆无,身体都凉透了,这泪也就再也止不住了,抽咽不止。 等到外头的人觉得异样,纷纷进了屋,才知道是老人已经过世了。 虽然是生前脾气古怪,得罪了不少村里乡亲,但作为这个村里的得寿最高的老人,其他的村民也还是一家一家出了点力,凑钱给她下葬。 即使如此,丧事还是较为简陋。她这个实际上的外乡人,扮作了至亲的女儿,请族里人刻了一块石碑,根据老人死前的嘱托,只在上面加上至亲女儿的名字,其他两个儿子的名都不刻上。 元祺和老师傅一起给老人梳妆打扮,一脸慈祥安宁。行了死前的诸多仪式,才将遗体转入一口薄皮棺材中。 元祺作为唯一的送行之人,走在送葬队伍之前放声大哭,俨然是真的至亲至孝。那些不堪的回忆也涌上心头,一场丧事仿佛把泪都流干了。 在这场丧事之后,她感觉自己终于脱胎换骨,已完全改造成一个南越乡里人。 在老婆子死后,这间屋子就成了元祺一个人的居处。她每日操劳,家里买来一头小猪,一个人饲养。等开了春,下地干活,田间一应农务,都是亲力亲为。只有在犁田,搬运太重的农具时才叫人帮忙。 平日里也与人为善,村里人与她关系融洽,只以郑家幺女称呼她,元祺也笑着应承。 可说媒的人还是踏破门槛,村里人一方面是想着元祺家的田地,另一方面是不想元祺孤身一人就这么过着,元祺只是不同意。 “我这样一张脸,嫁过去是祸害人家,还是自己一个人过得好。” 来到此地半年有余,她已熟练地用当地口音方言与之交谈。 隔壁的两个婶子也过来劝,“你这样不行的,姑娘家的,十三四就是要出嫁的人了,更何况已经快二十的人,你就听我句劝,找个老实点的男人嫁了。” “作为女儿,为了尽孝道,应当守孝三年,” “那也对儿子定的规矩,你一个女儿家,犯不着这样,你两个兄弟都不在,还需要你来守孝,没这个道理啊。” 元祺说,“实话说吧,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想嫁与外人。” “你这孩子,究竟是哪里缺根筋了,这样赌气呢,”两个婶子气得回了屋。 这样的媒说了许久,直到有一天,一个外乡的媒人介绍说,有一个李氏部的小军官,在当今越王李成道军队里做伙夫的,长相不甚好,想找一个踏实点的女人娶了。 这媒人收了小军官不少钱,所以卖力说合,没想到之前找的几个军官反倒不满意,这一路就来到了郑家村。 元祺听闻了之后,细细问了媒婆。媒婆也只说是除了长得不好,其他一应条件都是极好的,人也实在。 元祺说:“如果可以,最好能见上一面。” 这媒人听了这话,只觉事情成了大半,回去的路上脚上仿佛长了翅膀,传信与李氏部。 这李氏部军官竟然亲自骑了马来,元祺见了,果然是有些凶神恶煞,脸上还有道刀疤。元祺也不掩饰,直接把蒙面之纱布扯落,露出满面伤疤,可这军官却不厌恶,反倒极是喜欢。 两人撇开媒人,介绍了一下各自情况,这亲事就定下了,倒让周边村里乡亲又惊又喜。 这办亲事那天,元祺特意向庙宇里点了一柱香,只是许愿,如若周大哥尚在人世,会理解她的所做所为。 洞房那天,竟有落红,这李氏军官更加视元祺为生命中的贵人,对元祺倍感关切,但元祺却心里清楚,这样她将离李成道更近。 六十一章 质子东游 北伐之后,周演一路向西,元祺一路往南,而质子公孙廉却只能往东了。 公孙廉此时的想法首先是寻找炎族人的去向,从收集到的各种讯息来判断,戾族目前占有中原之地,此次断不可往北。 往西是凉国瀚族的地方,那里民风更加剽悍,对炎族的仇恨同样如山高海深,亦不是个好去向。 往南是阮氏南越诸部的领地。南疆大陆固然有存在炎族的可能性,但身处越族这么多年,这样的消息少有听闻,可能性并不大。 从一点捕风捉影的讯息来判断,往东虽是一个尚未勘破的迷雾,却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他与周演也交流过一些讯息,如今炎族几被灭族,如有同胞存在要么是野外荒郊的山林,要么是远离大陆的海岛。 他这东行的路线也自然是避开大路,专往那茂盛山林、山间小道中去。 当初越族人释放他的时候,给他配了两个随从,以为辅助。名为辅助,也自然是监视和利用,这两个随从一个叫阮光明,一个叫黎士炬。是原越王阮平成和黎士仲权衡之后派过来的,这次东游也同样跟随左右。 两个随从也有些东行的经历,倒好像命里安排他往东去的。 公孙廉在心里想,此行若是运势好,能碰到同族同胞,便是大幸,如若不能,或许就此归隐山林,保得一命终了吧。 所以这一路走得不快,这随从更不可能在前领路。 往往是公孙廉怎么问,怎么说,他们才选择跟随或劝说改变行进方向。 不过好在两国开战,但民间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状况。秦越边境之上两大族群杂处,似乎也习以为常。 走了两日,到了越族边境,也是吴氏部族的边缘地带,公孙廉也谨慎起来。 两人暂时选择一个地方歇脚,阮光明去找了些泉水,黎士炬去弄了点干柴,煮了些汤食来吃。 在这个元之宇宙,天空有十个太阳六个月亮,照常升起,可如果过了一个片区就会进入新一片日域,往东就进入了茂日域。 进了秦国戾族人境内,当然倍加小心。 “阮光明,” “在,公子,” “这已出了越国境内,你就不要称呼我为公子了,叫我东家吧。到前面先探查一下是否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往前吧。” “是,东家。” 还有两个随从,从质子时代跟随于他,到王朝陷落,总还是表达了应有的礼遇和尊敬。 他作为一个质子,在大夏朝,被质押到敌国多年,实在是没有人认识他,可戾族对炎族人的仇恨是不可能消除的。 所以出发之前,公孙廉已做过掩饰。周演教了点简单的易容之术,把肤色涂黑,以至于更像一个南越族人,可这样还是无法保障自身的安全。乱世之中,非我族类,必有其害的道理是至理名言。 阮光明先是小心越过了一座小山,可跟着就迎来了一座大山,光靠两条腿已不可能越过,不得不走正路。正路之上经远远观察得知,应该是个戾族人的小村落。 阮光明回来报信,公孙廉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通过戾族人的村落。 他们装作若无其事,经过村口的大门走继续往前,走了不到十丈,就被村里的小头领拦住。 “上来盘问,“你们是什么人?” 黎士炬上前答道:“我们是越族的商人,来此贸易的。” “什么越族商人,这个时候还有商人来做生意,就是越族的奸细吧,”他听到过两国交兵的消息,对此有所怀疑。 “我们一直是在边境之上做珍珠生意的,您要是不相信,我们拿点证明给您看。” 随从又搡了搡,公孙廉明白了,另外又摸了摸口袋,拿出了几颗上好的东珠。 那头领拿了珠子,先用手擦了一擦,随后又用眼睛细细瞧了一瞧,才发话,“去你们的吧,赶紧走。” 为避风吹日晒,三人都是头戴斗笠,面罩黑纱。 三人刚要起身,这头领又拉开了公孙廉的面纱,看他皮肤黝黑,确实是个南越人的样子,也就接着放行了。 “过去吧,” 三人再次起身,又被喊道:“回来,行李检查一下。”于是打开三人背着的行囊,一通翻箱倒箧,除了一些珍珠、衣食住行的必需口,也没发现一两件可疑之物。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 随从都有些着急上火,公孙廉反倒是不急不躁,弓下腰将衣物重新装回。过了这个村卡再往东,就又是一片密林。 连着走了半日,又遇到了一座大山,只能从山间的深谷之中经过。 走在谷中,突然听到一阵喊杀之声,三人赶紧躲到路边一处岩石下面。 只见有几个蒙面之人,正被小队官兵追杀。 两个蒙面人与官兵搏杀之间正死在他们面前两丈之内,好在这一队官兵并未发现他们。 等官兵走远了,他们才敢走出来。看着这一路之上的死尸,揭开他们所蒙黑布,既不是越族人,更不炎族人,而应该是面貌特殊的混血族人。 至于为什么会被官军追捕,也是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三人从死去的蒙面人身边捡拾了一些兵刃,以作防身之用。 将要出谷之时,那一队官兵又折了回来,他们又躲到路过草丛,才侥幸没有再被发现。 黎士炬原本就这一片区域较为熟悉,“我们现在这样往东走,非常危险。依我看,不如先向东南方向走,那里应该是一片海岸。到时我们再沿着海岸前行,更有可能有所发现,而且海岸边如果能抓到些海里的鱼虾之类,也可以有所补充。” 公孙廉应道:“你说的不错,我们就这样办吧。” 果然,向东南走了不到十里,已能听到的大海的潮汐之声。 几人正欲向海疾行,正碰上天上乌云翻滚,一阵狂风暴雨顷刻间袭来。几人走入密林之中东躲西藏,找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一个稍大点的山洞避雨。 此时三人全身也都湿透了,“我们就在洞里歇息个一天吧,把衣服晾干再说。” 阮黎二人本来是赶着到洞外捡拾一些柴火,竟然还有意外的收获,抓到了一只野兔。 点了一簇篝火,火上架一个烤架,把野兔放上去烤出了阵阵肉香。三人再把衣服全部脱下,在火旁边把淋透了的衣衫也晾起来,一行人坦诚而对,让三人也罕见地敞开心扉。 公孙廉道:“你们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吧,家里的孩子都大了,我也看着他们长大。” 阮光明道:“有十三年了吧,公子,你我虽是异族,却比同族还亲。” 公孙廉叹了口气,“今晚之后,你们就回去吧,跟着我这样一个戴罪之人,搞不好要丢掉性命。” 黎士炬道:“不,我等也甘愿追随左右。” 公孙廉道:“我这一次要找到故族,可能性原就不大,运气好归隐山林,运气不好就与故族在阴曹地府团聚,根本不知前路何方。” “公子,您就不必多说了,既有越王之令,便当有始有终。” “那就先过这一夜再说,”公孙廉突然手抚肚腹,“我去方便一阵,你们留在此地就好。” 公孙廉往洞口旁边走了三十步,蹲下解手。那不远处的丛林里却有一只大虫正虎视眈眈,匍匐而行。在靠近公孙廉不到十步之时,公孙廉感觉有所异样,提上裤子说道,“是何物在此。” 却见那大虫一跃而起,直扑而来,公孙廉直接倒在地上,堪堪躲过这一扑,随即大呼,“快来救我,有大虫,有大虫!” 六十二章 杀虎重伤 本来后面两人就有些不甚放心,在不远处护卫,很快听到了这呼救之声,赶忙间拿了兵刃上前。 却见那大虫发出令人胆寒的咆哮之声,声振林樾,再次飞扑而来。公孙廉虽是皇族贵胄,却不是养尊处优之辈,身手很是了得,再次一个侧翻,躲过这一扑。 两名随从说道,“公子避开,我们来对付这个大虫!”说完拦在这只大虫身前。 那大虫没想到两击落空,怒发戟张,再次奋力一跃。两人背倚一棵小树,树两侧都是一小片空地,正好避向两侧。猛虫重击之下,小树拦腰断为两截。 黎士炬说道:“现在我们不能和这厮硬碰硬,先和它缠斗,消耗它体力,再找时机反击。” “说得正是,我们三对一,可以给它来个车轮战。” 大虫攻击再一次落空之后,体力已消耗甚多,但这大虫能做丛林之王,也绝非什么低智生物。它也改变策略,只是向前缓缓靠近三人,不再轻易发动攻击。 这一举动令三人极为惊恐,此地都是密林山路,三人一起无法灵活闪避,各自分开更容易被各个击破,要是比拼奔逃速度,更不可能与这猛兽比肩。 这虎徐徐向前,三人也就缓缓后退,稍稍保持一点安全距离。双方就这样相持着,这样大虫的体力慢慢恢复,而三人背后总会碰到一些大树,脚下也容易踩到一些乱石,导致行动掣肘。 阮光明说道:“看来这车轮战也不是那么好用的,我们不能就这样对峙着,需要早点解决问题啊,我来做诱饵,你们乘机发动攻击,不然拖下去我们总会不利。” “说得也是,”黎士炬答道,“你就故意卖个破绽,让他攻击你,我们找机会刺他下腹,或许能成。” 公孙廉也不想做旁观者,“你们扔给我一柄剑,不能只看着你们身犯险境,我啥事也不干。” “太危险了,还是不必了,”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在这里没有什么皇亲贵戚,长幼尊卑,只有过命的兄弟情谊。” “好,接着,”阮光明为了减轻一点行动负担,将身负的宝剑扔了过去,只留下手中的一杆长枪。 那大虫看到阮光明扔剑,立即发动攻击,这一扑如泰山压顶,有雷霆万钧之势。阮光明也没想到这一击如此果断,这样迅猛,只能身体后倾,正靠在背后的一棵大树之上。这下不妙,那利掌已至,好在阮光明反应迅速,头歪向树干一侧,躲过大虫的重击,那大虫从树干的另一侧掠过。 虽然躲过重创,但肩上已被利爪划伤,血流如注。 黎士炬和公孙廉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样了,有无大碍!” 阮光明负痛而起,“不用担心我,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需要早点宰了这畜生。” “跟它拼了,我去引诱它,你们找机会刺杀,”公孙廉竟奋不顾身,站在离大虫只五步之距,向其挑衅。 “来啊,畜生,过来啊!” 那猛虫怎堪如此挑衅,再次奋力一路扑向公孙廉,公孙廉直接躺倒于地,闪开这次攻击,可以身上也被地上的柴枝戳了一道口子。 公孙廉却马上起身,再次站到那大虫的面前,“来啊,小畜生,你也不过如此。” 大虫愤怒至极,长哮一声,再度扑向公孙廉,这次大虫的攻击体力消耗巨大,稍有迟缓,阮光明和黎士炬乘此机会,两杆长枪刺向空中,堪堪掠到大虫的腹部,但已经足够增添两道不小的创口。 那大虫负痛之后,明显失去理智,不等众人反应直接扑向黎士炬,黎士炬几乎要避无可避,只能向后倒地闪躲。 这时的阮光明暴喝一声,畜生敢不受死,于腹中一刺,刺了个结实,但大虫的巨爪还是重击到黎士炬的右肩,巨大冲击力直接把黎士炬拍到了旁边的树干之上,黎士炬也立马晕了过去。 大虫的下腹的长枪因为刺得太深,阮光明还未全部拔出。大虫受此巨创痛得连着咆哮数声,不顾长枪在腹,冲着没有了武器的阮光明再次扑了过去,看似危险至极,然而已是强弩之末被阮光明轻松闪避。公孙廉却乘机拔出大虫腹下长枪,创口被长枪的倒钩剐开成了一道巨大的血窟窿,顿时血流如河涌,把整个地面都染透。 可这猛兽不愧为森林之王者,饶是如此,还是威武如泰山立于前,让人窒息。 公孙廉把长枪扔给阮光明,说道,“赶紧解决了这厮,再救黎士炬。” “好,这次我们送它归西。” 没想到这受创的大虫还能垂死挣扎,一扑让公孙廉不得不飞身掉落灌木丛中,一剪让用枪格挡的阮光明连退十余步,但在连扑两次之后,大虫终于失血过多,瘫倒了下去。 两人立马起身上去补刀,结果了这大虫。 然后立马过去把黎士炬的身体摇了摇,“老黎,醒醒,醒醒。” 仍是昏迷不醒,探了探鼻息,只是晕了过去,看来并无生命之虞,就等他醒来吧。 又用手扯了扯右肩上的衣服,里面已经血肉模糊,看来这右臂基本是废了。 公孙廉道:“我们不能等了,必须找一个郎中来看看他的伤势,这样我们必须进大一点的村镇才行了。” 阮光明道:“公子,你的命更是要紧,这样冒险是否值得。” “既然是一起的兄弟,还管值不值得,”两人先把黎士炬背回了山洞,等风雨停歇,也简单处理了一个各自伤口,并将黎士炬的右肩伤口止血,稍稍固定。 到了半夜,黎士炬才醒了,另两人马上过来关切地问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黎士炬刚想动一动右臂,就被劝住,“千万别动,” 由于失血较多,他嘴唇已有些发白,嚅动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点伤我还承受得住。” 两人喂了黎士炬一些山泉水,等风雨停歇,这天色也慢慢可见之时,两人赶紧搀扶着黎士炬出了密林。 走了大半日,才找到了一个小镇,幸好此地还有些越族和戾族杂处地界,所以无人追查。 在镇上问了几户人家,找到了镇上的土郎中。郎中脸瘦长,须发都白了,还是个越族人,两人大喜过望。 这土郎中看了看黎士炬的伤势,悠悠道:“这个伤势虽然不危及生命,但整个右肩的骨头几乎都碎了,伤情不容乐观啊。” “这个要怎么医治?” “目前来看有三种治疗方法,如果仅仅是保守治疗,那就止创即可,并以木具等固定整个右肩,整个右肩也就再不能行动,等伤口自然痊愈,不过肩中碎骨仍在,迟早可能会因为碎骨处诱发炎症导致性命也难保。如果仅仅是中度治疗,必须切开右肩,取出碎骨,但整个右臂基本也将全部瘫痪,不过有可能肌体自然生长的骨头能够恢复一定的功能,但这种希望极为渺茫。如果是深度治疗,必须拼接碎骨,让骨头断裂之处自然愈合,但拼接这种碎骨的药膏和医术据我所知,整个天下会的人也不会超过三人,我既无此医术,也没有这样的药膏。不过以我得到的讯息,在东海之滨有一小城,有位神医,擅长接骨之术,可以医治。” 六十三章 解救鲛人 公孙廉急切道:“那还有什么犹豫的,我们现在就要去东海之滨,去找那神医,医治好黎士炬的手臂。” 黎士炬连忙推辞道:“切勿大费周章,还是简单处理一下吧,这条手废了也就废了。” “性命攸关的事,岂能怠慢。” 这郎中也说道,“据我所知,要去那里路途艰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仅有野兽丛林,更有可能碰到混血族人。” 这公孙廉只是豪气纵横,“哪怕刀山火海,去去便是,管他什么混血族人。” 这阮光明也不解地问:“为什么会有混血族人?” 这郎中说道:“这些人其实就是各个部族不同人种结合所生后代,血统极为复杂。有的不仅是经过一代混血,甚至是两代,三代。他们的父母生前被各纯血种族所不容,连带子孙后代也不得不远离内陆,所以都寄居在边缘的海岛或者山林之中。我们这一行,相对常人与他们产生些勾连的机会多一些,所以有所耳闻。” 公孙廉斩钉截铁道:“等你的右臂简单处理好,休养些时间,我们就出发!” 两名随从跪地道:“谢谢公子!” 在公孙廉的坚持之下,相比于内陆的戾族人,他们还是愿意去会一会传说中的混血族人,于是选择继续靠海边行走。 海边物产还较为丰富,阮光明还特意做了一个简单的捕鱼装置。然后乘着潮汐捕捉一些被冲到海边的小鱼,还捡了一些的贝类,竟然收获不小。 公孙廉和阮光明三人点火烤鱼,还能熬些鱼汤,给黎士炬进补,比内陆生活要惬意许多。 海边采集食物是一大便利,但海风冷峻而刺骨,海边又无遮蔽,所以一到夜里必须返回附近的丛林,还必须防范可能再次出现的大虫。这样担惊受怕,黎士炬的伤势不能快速好转。 继续沿着海岸向东北方向前行,连续几日不见任何异常,然后发现了一处茅草屋。茅草屋倚靠一处一处海石,两棵大树而建,凌空高出平地有近两米。 三人先是在屋外叫喊,无人应声,就先进去察看。 阮光明道:“你看这陶碗,各种渔猎用具都是灰尘和被水冲刷过的痕迹,我看是荒废了一段时间。” 然而从一些人的先发和残留的生活痕迹上来说,显露出一丝诡异,公孙廉还是作出决定:“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们这一路下来劳碌奔波,黎士炬的伤口已经有点发炎了。有了这样的房子,好歹可以生点火,晚上也可以躲避风寒。” 黎士炬还是推辞,“公子,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如出了事情我来承担。” 到了夜里,三人睡梦之间却被团团围住,然后被唤醒。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占了我们的屋子?” 阮光明揉了揉睡眼道:“我们只是恰好路过此地,发现了这个屋子,看其荒废已久,所以暂在此歇息一晚,不是有意要占你们的屋子。” 三人观察这一伙围困他们的人,肤色发色都与任何纯种有别,且各不相同,推测到这伙人就是传言中的混血族人。 其中一红发白肤的人,应该是该伙人的首领道,“放你们走,哪有那么容易,到了我们手上,怎么也得放点血。” 又有一黑发黑褐肤的人道:“照我看,不如把他们当成诱饵,去捕猎海里的鲛人。” “你的这个想法不错,正好过了今天,就是月圆之夜,如果天气晴朗,我们去捕杀这些鲛人。” 三人被五花大绑圈禁在屋内一天,又有人看守,竟然逃脱不得。 等到了月圆之夜,他们三个竟然各自被吊在了一条船上。船像鱼杆,他们就是鱼饵,然后身上的伤口也被这些人无情撕扯开。海底的鲛人被血腥味的吸引,竟然纷纷游到了海面。 鲛人原本与人类之间存在冤仇,如同食人鱼疯狂向三人攻击,撕咬。 公孙廉和阮光明却依然奋力挣扎躲避,还是有几处受创。 却见黎士炬却不闪不避,任由鲛人撕咬,全身之血将海水染红。鲛人自然大部分被士炬吸引,被血腥味刺激,陷入更加疯狂的状态。 公孙廉和阮光明大喊:“黎士炬,你为什么要这样,” 黎士炬负痛道:“我不能让大家都死在这里,居然有人必须牺牲,只能是我了。” 混血族人看时机成熟,洒下数张大网,眼看就要将大批鲛人困住。可其中一个鲛人显然对此有所预料,竟然用鱼鳍冲击水面发动一阵潮汐,把其他人都推出了网,自己却被后来扔出的网死死缠住。 “他娘的,怎么就抓住了一个!” 慢慢收了网之后,才发现这个鲛人不仅周身颜色极为艳丽,连一张脸都是天上仙女般的模样。 “在我抓过的鱼人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姿色,我们发大财了!” 公孙廉三人也都被从水中拖了上来,黎士炬受创太严重,已经奄奄一息。公孙廉挣脱束缚抱住黎士炬,“你也太傻了,不是说好了,带着你一起去就医吗!” 黎士炬弥留之中道:“我心甘情愿,公子不用管我了,保住性命,找到你的同胞。” 混血族的红发白肤之人正是这伙人的首领,其余人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两人?” “连同鲛人一并带到城里去,向我们的头领请功!” “好,把三个人绑起来,另外一个扔下海喂鱼。” 公孙廉大喝:“慢着,如果要扔下海,你们把我也扔下海吧!” “你一个奴隶也在资格在这里说话。” 公孙廉对着混血族老大说,“我是炎族人,如果和戾族人交易,比其他人更有价值,如果你们肯保全黎士炬的全尸,我会听从你们安排。” 这老大道:“反正扔下海喂鱼和埋了也没啥区别,就埋了吧。” 鲛人不能离水超过一天以上,于是混血族人就用了一只大水桶装着,放在马车上,去到北边一点的混血族城市。 由于路途曲折,中间不得不在一处草地上临时休息一晚。 路上,公孙廉却对鲛人产生了兴趣,对着她絮絮叨叨。 “我一直听闻传说之中,鲛人是冷血无情的生物,但刚才看来,却能在被捕前把同伴救出来,甘愿自己牺牲,这份担当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阮光明道:“公子,你也别发善心了,鲛人可是祸害,他们以人为食,喝人血,对人类可是恨之入骨,黎士炬可也是死在她们手里。” “鲛人也有分别,刚才她也并未参与攻击人类。我觉得这或许是人类一直以来以鲛人为工具,取他们的泪做珍珠,逼着他们织纱,导致了两族的仇恨,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由于看守的混血族人也都睡着了,公孙廉看着这水桶里的鲛人,故意靠了过去。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咬断我的绳子,我会放你走的。” 可等公孙廉靠近之后,那鲛人马上做出龇牙咧嘴状,作势要咬公孙廉。 阮光明说:“你看吧,早说了公子你自作多情了,鲛人哪懂得人情世故。” 公孙廉还是不依不饶,“我没有恶意,要是我们不想办法自救,我们都会死在他们的手里。你要咬就咬吧,哪怕断了一只手臂,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鲛人咬了一口,虽然是剧痛难忍,可是公孙廉居然没有挣脱自己的手臂。 然后却是奇迹发生的时刻,那鲛人居然松了口,然后动了动嘴,发力咬断了绳子。 公孙廉大喜,没想到这投桃报李的说法,居然在鲛族身上也有效果。 公孙廉赶紧解开阮光明的绳子,阮光明想直接接着公孙廉走,“公子我们走吧,不用管他了。” 公孙廉看着鲛人那刻意掩饰的期待神情,“不,我绝不言而无信,”他过去解开了鲛人的绳子,把她从水桶之中慢慢放出来。 “鲛人不能离水太久,我们要赶紧把她放回海里。” 公孙廉观察了一下马车外面的情形,除了马车本身的两匹马之外,还有三匹马,都系在马车旁边的树上。 公孙廉道,“等会我们各自行动,一人抢一匹马。” 阮光明上了马,等公孙廉把鲛人放上马背,却惊动了混血族人,公孙廉快速上马,先一刀砍断系在树上的缰绳,再疯狂挥鞭,夺路而逃。 混血族人惊醒之后,三匹马也快速追了过来。 公孙廉和阮光明来到一处三岔口,阮光明道,“我帮你断后,引开他们。” 公孙廉心领神会,向其中一条小路上疾驰而去,阮光明稍微停了片刻,等追兵靠近,向着大路逃走。 由于鲛人没有腿,公孙廉只能让鲛人坐在自身的身前,幸好走的方向没有错,疾驰半夜,来到了海边。 六十四章 巧遇同胞 公孙廉带着鲛人策马奔腾到了海边,看着这浪潮汹涌的大海,公孙廉淡淡说道,“我们到了。” 那鲛人竟然开口道,“谢谢你。” 公孙廉大惊道:“你竟然会说人话。” “我能听懂人类的话,但我只会说一点点,” “怪不得你前面会帮我解开绳子,” 她指了指公孙廉身上的伤, “这个不打紧的,过不了多久就好了,” 鲛人的眼泪居然真得能够生产鲛珠,她挤了挤眼睛,竟然就从眼角中滴下了一棵鲛珠,然后又从口中吐了一只海螺出来。 “这两样东西给你,你以后要是来找我,可以用海螺吹这首曲子。” 说完对着海螺吹了一起来,这音乐虽然音调极低,但却仿佛有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穿透力,可以达到远方以及人的心底。 “这海螺能吹出大海的音调,像海豚一样,可传千里,或许我会听见。” “好,”公孙廉拿着鲛珠和海螺,模仿着吹了一次,音调简单,他以前就擅长音律,所以几乎吹得一点不差。 鲛人会心一笑,然后水声哗啦如天落,跃入了海里。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珊瑚。” 入水之后很快消失不见,公孙廉又成了孤家寡人,他必须马上找到同伴阮光明。马识途而且恋主,所以如果继续骑马等于是自投罗网。公孙廉弃马进了丛林,跟着马回去的路线,继续向混血族人的城市进发。 在路上居然发现一队死去的混血族人,可是公孙廉越看越奇怪,这些人露出皮肤之上居然长着绒毛。 把衣服一层一层剥开,原来是戾族人伪装的,套上了混血族人的头发和皮套,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样的算计,居然会被截杀。 公孙廉正好借用他的头套,混进这混血族人的城市。 在三岔口,他还特意停留了一会儿,也是没有找到阮光明的踪迹,于是特意在一些路边的树上做了一些记号,希望阮光明能够找到自己。 到了城门口,没想到这地方的城市根本就没有城门,只是一个集市。就像一栋临时建筑,一旦被异族发现或者遭遇战乱,就会很快撤走。 进了城之后,公孙廉也被这座城市开放、热闹所震惊。各种交易都是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展开的的,除了各种不同族群的服饰、兵器,就是海边城市寻常的捕鱼工具、鱼获珍珠贝类等各种海鲜水产品,就是令人大开眼界的鲛人物品交易。大多都是是摆在路边摊上的,只有少数是用帐篷或者临时搭建的各种房子中交易的。 叫卖声响亮,“鲛珠,上好的鲛珠,” “上好的鲛绡纱,一两银子一匹,绝对物有所值,” 还有各种明目张胆的奴隶贸易,居然在有的地方还能看到放在水桶或者水缸中的鲛人, “姿色绝佳的鲛人女奴隶,五十两一个。” 公孙廉也在内心惊讶,怪不得这些混血族人这么热衷于捕猎海中的鲛人,原来有这么巨大的利润。 在街上逛了一阵,更令他惊奇的是,不仅有混血族人在街市上自由交易,还有一些越族人、甚至极少数的戾族人过来做生意,不过都需要有混血族人给予的通行证。看来这样一个地方天生是为商业贸易而生。 公孙廉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竟然正好看到了之前抓住自己的那队混血族人,他赶紧躲到一边,悄悄跟踪在他们身后。 那队混血族人老大带着十几位小弟,五匹马及马车俱在,在马车上好像还用一个大麻布袋装了一个人。 带头的老大来到一个奴隶贩子面前说道,“韩麻子,我们最近抓到一个异族奴隶,我们进去谈谈价钱可好。” 听到这里,公孙廉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韩麻子心领神会,“苏老大,早候着您呢,里边请。” 那马车上的麻布袋也被搬了进去,是一个大的帆布帐篷。 公孙廉正好靠在帐篷外偷听,但声音时断时续,根本听不真切。 “不错,有很好的武艺,你买了就可以让他保护你的安全,二十两绝对不亏。” 公孙廉越发觉得是阮光明,一定要想办法去把人救出来。 等苏老大把人卖给了人贩子,公孙廉就趁着这些人离开,从帐篷外钻进去救援,把这个全身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麻袋中一揭开,发现竟然不是阮光明,而是一个炎族人。 公孙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竟然是炎族人,” 可那个炎族人紧闭着双眼,好像一点不感到惊奇,害得公孙廉赶紧揭开了自己的伪装,“我也是炎族人,我是来救你的。” 这个炎族人才发了声,“那有什么用,我们炎族人无论在哪里,都逃不脱为奴做牛马的命运。” “我这就把解开你的绳子,放你走。” “没用的,我身上安了特有的锁,只要人离开这个帐篷就会响,到时你也跑不了。” “怪不得他们都不派人看守的,”公孙廉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转而道,“刚才那个人把你卖给这贩子的银子是二十两对吧,我这就去凑钱把你赎出来。” 公孙廉摸了摸向上,可惜身上没有银子,只有珊瑚给的一颗鲛珠。“你等着我,我先去凑钱去。” 去了外面的路边市场上,公孙廉拿出鲛珠,对着一个摊贩道: “你告诉这个珠子你能出到多少钱?” 那摊贩显然被眼前这一样颗鲛珠惊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你这颗我出十两,有多少我买多少,” 公孙廉也不明白这颗珠子的价值,只能继续试探,“十两,十两太少了,” “那我出二十两总可以吧,不能再多了,” 公孙廉故意在其他摊贩面前把珠子暴露出来,果然吸引到旁边摊位的人也出来争夺,“你这颗我出五十两!” 看着这些人的急切劲,公孙廉反而把珠子收了起来,“我现在不缺钱,我不卖了。” “诶,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公孙廉不管不顾地离开,也明白了这颗鲛珠可是价值连城,看来当初这个鲛人身份绝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本来这是重要物品,卖掉也是要想办法再赎回来的。 走着走着,又看到一队越族商人,公孙廉反而觉得亲切,于是决定前去寻找这队越族人帮忙。 等交谈了许久,那些越族人就是不肯借,最后问到这些越族商人正是黎氏部的,公孙廉直接说道,“那个黎士炬你认不认识,之前我与他相识,” 人群中有个人冒了出来,“你是怎么认识黎士炬的,” “之前他是我的随从,” “你是公子?”那越族人把身上的伪装卸了下来,正是阮光明。 公孙廉也把伪装的头套扯了下来,两人紧紧相拥。 “你是怎么和黎氏部的人一起进来的?” “我甩掉了那伙人的追赶之后,本来也不知道去哪里,正好碰到这些越族同胞要进城,然后在路上看到你做的记号,所以就过来了,你怎么也混进城来了,?” 公孙廉也把之前的事情陈述了一遍,然后自然从越族商人那里借来了三十两银子,从韩麻子那里把这个炎族人赎了回来。 六十五章 混血尊者 在阮光明的介绍之下,公孙廉也对这队越族商人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们除了黎氏部还是部分是吴氏部人,为首是黎氏部的黎荣林。 熟络之后,公孙廉也讲述了之前与混血族人的事情。 根据为首的黎荣林介绍,你们不要以为混血族人残暴无情,其实混血族人极为实际,他们眼里只有钱,任何东西都能交易。他们没有成形的国家,所以是这片大陆的流浪者,擅长航海技术,有许多人成为了海盗。东南沿海的岛屿之上生活了更多的混血族人。 这个炎族奴隶也作了自我介绍,得知他叫刘武,原先在东南沿海一带活动,被混血族人多次交易之后来到了这里。 公孙廉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刘武兄弟,你告诉我哪里有炎族同胞的踪迹?” 刘武有些黯然地道:“炎族同胞的信息我也所知不多,之前有和我一样的炎族奴隶,但都是散兵游勇,现在都生死不明。但以我得知的消息,在东海之滨或许可能找到我们的同胞。” “又是东海之滨?” “你们也知道东海之滨?” 公孙廉简要说了说之前的遭遇。 “没错,东海之滨有一座城市,传闻那里是各族人共处的一处大本营,比这里更大,更为富有。如果炎族人还有幸存者,在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这样的地方为什么没有被戾族人摧毁或者占领?”其他人不解地问。 刘武道:“据我所知,这座城市的主体,是在靠海不远处的一处海岛之上,戾族人由于不擅长航海技术和水战,加上这座城市离内陆较远,所以暂时没有征服的兴趣。” 公孙廉握拳说:“那我决意继续往东,一定要到东海之滨。” 刘武说,“我现在也无处可去,我愿意追随左右。” 阮光明也点了点头,另外也有两位越族商人吴玉成、黎荣海加入,他们一方面是可以做向导,也是为了拓展市场,寻找更大的商机。 这让公孙廉也更加兴奋,队伍壮大,找到炎族同胞的机会大增。 为了加快行进速度,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公孙廉、刘武和在马车内,越族商人吴玉成和黎荣海在外,阮光明单独骑马。 关于行进路线,根据黎荣海和吴玉成的分析,如果这一路继续走海边,海岸线曲折,到东海之滨的时间会比较长。他们知道通向东海的一条小道,虽然可能会有些危险,但速度会快很多。 公孙廉和阮光明果断同意了他们的建议,“但在海边同样危险,我们就听你的,走这条小道。” 整顿好后,继续向前,走到一处山谷处。又看到了一队戾族军士正在围杀几名混血族人。这队戾族人人数只有十几名,混血族人也有六七名,已经有几具尸体倒在路上,看来双方已经激战多时,战局仍然难解难分。 阮光明一路在前面探路,所以先得到消息,赶紧先命马车停下,“我们继续等战局结束,还是上去帮忙。” 公孙廉听了阮光明的描述,“居然混血族人并非冷血无情,而我们这一路必须与他们产生接触,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我们不能只一味躲避,出手吧,杀戾族人,帮混血族人。” 刘武和阮光明的身手自不必多说,公孙廉也足以对付两名戾族军人,两名越族商人的身手稍差,但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阮光明和刘武说,“我们先上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迂回到山谷上方偷袭。” 阮光明和刘武从正面加入战局,十几名戾族军士很快被这加入的两名高手打破了平衡,四名戾族军士很快倒地,此时正面戾族军士对混血族一方是十一对八。 戾族军士被逼到了山谷的一处断壁之下,公孙廉和吴玉成、黎荣海三人已经绕到了断壁之上的小高台处,向下抛掷石块。 这队戾族军士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草包,马上转变队形开始突围。 他们为首的一人用戾族语道,“我们不能全死在这里,必须有人出去报信。” 混血族人也明白了戾族人的意图,“必须把他们全部截杀在这里,不然会有大麻烦。” 十一人军士,九名在前方奋力掩护冲杀,意图让另外两名骑马的头领向东突围。垂死的挣扎战斗力不容小觑,眼见在东向堵截的两名混血族人倒地,就要让两名马军头领逃走。 阮光明的反应也快,马上一个口哨让远处的马跟上了过来,跃马扬鞭向前追去,其中一名混血族人也借机上马,向前追赶。 混血族人身上背了弓箭,箭术了得,一箭射死一名马军。阮光明不甘示弱,大喝一声,手持长枪追至身后,一枪刺死戾族马军。 公孙廉三人也从断壁之上一跃而下,切断剩余戾军东向退路,血战之后,将戾军全部斩杀。 为防后患,他们将这队戾军尸体全部抛入密林之中的一处陷坑,清理掉路面痕迹。 混血族人首领正是骑马追赶的哈拉法,竟然是个戾族和越族的混血。至于为什么会被戾军截杀,就是因为哈拉法等混血族人一直以来反抗戾族残暴统治,多次潜入戾族城镇内刺探消息。戾族意图围剿东南一带的混血族人,发现哈拉法等人的行踪之后,专门派出一队军士截杀。这只是其中分散的一支,其他大部队应该就在不远处。 公孙廉也警觉起来,“那这条小道是不是很危险,” 哈拉法道:“那倒不至于,再向东走个几十里,有我们混血族人的一座城市,戾族人不敢再深入了。” 公孙廉此时还伪装成混血族人,化名上官烈,与哈拉法一见如故。一行人在哈拉法的带领之下,向东来到混血族人的又一座城市琉璃城。 “这座叫琉璃城,那之前的那个城镇叫什么?” “听你的描述,那个城镇应该叫玛瑙城,” “没想到你们混血族人起的城市名字如此有趣,可有什么典故。” “因为我们混血族人一向重视商业,万物皆可贸易,所以尤其喜爱珠宝玉石之类的物品,因此喜欢把各种城市的名字用玉石来命名。” “那我们听说东海之滨有一座城市,极为繁荣兴盛,不知道又如何称呼?” “那你说的那座城市就是珊瑚城,不过那是我们混血族人的称呼。由于那座城市族群较为复杂,在其他族群里叫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 公孙廉更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此行我们就决定去往珊瑚城,” 哈拉法爽朗大笑道:“如不嫌弃,我正好可以差人送你们一程。” 六十六章 琉璃城中 一行人驰骋数个时辰之后,已能远远望见琉璃城。从外围就能看出琉璃城与玛瑙城的不一样,迎面而来的高大城墙给人巨大的威压之势。进城之后,已能看出这不再是一个临时聚焦点,定居的居民为多,建筑多是土石砖木所制。城区面积、人口数量也远超玛瑙城一个量级。一条琼江从城中穿过,将城区一分为二,河两岸同样建造有高大坚固的城防设施。 公孙廉跟在哈拉法身后,只是惊叹,“没想到这东南地带,还有这样富庶繁华的城市。” 哈拉法勒住马头道:“这琉璃城还远不能和珊瑚城相比,城市的规模倒在其次。这里多是以混血族人为主,在珊瑚城,人口更加众多,种族更为多样,成分更加复杂,景观更是奇特。” 这让公孙廉对传说的珊瑚城更加神往,他也心生疑惑,“在我看这琉璃城建于江水之上,那为何戾族人不顺琼江而下,进攻琉璃城。” “一方面是戾族人多长自内陆,原本不擅长水战,而混血族人以江海为生,加上琼江上流一路绵延到此地,河两岸正好是一片广袤的山地,陆军后勤补给难以保证,很容易被人绕后截断。沿江而下,到琉璃城北,又正好是一条狭长的峡谷,南下之军遭受地形扼制,所以难以突破。昔日先人选择此处建城,确实有其深谋远虑。” “原来如此,那这个城内的物资又从何而来?” “这里的物资基本靠沿海输送,这琼江往南,正好可以到达东南海域,”哈拉法指了指琼江里的货船。 “看到没有,那就是运输粮食的粮船,正是来自出海口处的琥珀城。在琼江下游和沿海地方有几片小平原,出产的粮食就汇集到琉璃城和琥珀城。” 公孙廉不住感慨,怪不得这些年时间,整个东南的发展竟然如此迅速,不似那早被摧残的中原大地。 哈拉法继续补充,“这个城市能有这么快的发展,也是因为中原地带长期战乱,所以产生了大量的流民。他们逃难来到东南,集中在这些地方,导致城内人口大幅增长。各族群互相通婚,也让混血族人口急剧增加,但也有一些种族保留了原有习俗,坚持不与其他种族通婚,你看那些走在街上的各种原生族人就明白了。” 当公孙廉在街市上看到越族人、雪族人、甚至戾族人和炎族人也就有些见怪不怪了。 “只是好像炎族人较少?” “这里少,靠近东海的珊瑚城就多了。今天一路劳顿,我就安排你们先休息吧。明天带你们乘船泛游,让你先熟悉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那就多谢尊主安排。” 哈拉法带着公孙廉来到了江岸的一处客栈,指着门牌上的烫金大金道:“这里是临江阁,整个琉璃城内最好的客栈之一了。” 公孙廉进了客栈,越族商队也一同下榻。此时已入夜,公孙廉的客户在高层,正好走到阁楼高处,望下江面,映着江边万家灯火,美不胜收。此地竟让人生出故国神游之感,比之当日中土,竟不遑多让。 哈拉法看公孙廉望眼欲穿的样子,“上官兄,这里的夜景可是一绝,如果有兴趣,可以先下去观赏一番。” 公孙廉笑道:“尊主,你这样说,我就有些心动了。” 哈拉法说,“你且去吧,我有事就不与你同去了,我让个人跟着你做向导,可不要走远了,怕你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了。” 公孙廉也是大笑,回了客房,就想让身边人也同游,只是有些奇怪,阮光明和黎荣海去哪里了。 “不用管他了,你们几个跟着我一起到江边赏一赏花灯。” 哈拉法还派了一众护卫护着公孙廉及刘武等人来到江边,江中画舫中点亮的星星灯光在江面映出波光粼粼,让人如痴如醉。在赏完江边花灯之后,有一只画舫竟传来弦歌之声。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怎么到了这南地还能有这样的曲调,公孙廉迫不及待地把这只画舫叫住, “可否登船听上一曲?” “那是自然,请客官上船,” 公孙廉一跃而上画舫,掀开帘子,看向那弹琵琶的女子,虽是混血族人,可是从头发和之形貌判断,应当有炎族血脉。 “你可有炎族血脉?” “客官所言不差,昔日我的母亲是一名歌姬,在长歌城中,后遭了乱,来到此地,与越族人通婚,我在此地长大,然而母亲传了我这一身的曲艺。” “那家母可还健在?” “父母俱都不在了。” 想来也是,如是父母双全,必不至于沦落到此间卖艺为生,甚是可怜可叹。 “那能否请姑娘弹上一曲,” “是,客官。” 《好事近》 日晚绿枝摇,水映一轮明月。芦苇荡轻舟泊,女抱琵琶拨。 轻弹一曲惹心伤,弦音似呜咽。念故土途遥远,怨关山难越。 这一曲如梦似幻,如泣如诉,竟让公孙廉魂游天外,生出无限故国之思,情难自禁,黯然神伤。一曲终了,仍自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随从们轻轻碰了碰公孙廉的衣衫,“公子可有恙?” “无恙,无恙,只是姑娘的曲子哀惋凄恻,让人动容。” “请公子恕罪,不如我弹一曲欢快的曲子,以解愁绪。” “不用了,谢谢姑娘,只是我囊中羞涩,没有任何能打赏你的物件银两,” “那也无妨,就当你我是旧识,我自愿为知音好友弹奏一曲罢了。” 随从在旁提示,时候不早了,而画舫也要继续往南,“如若他日能再有缘,我当与你把盏言欢,好好听你弹上几曲。” 回来之时,这阮光明和黎荣海也才刚刚回来,公孙廉问道:“为何到此时才回来?” “我们刚才只是遇到了一些越族人,所以与他们叙旧,故而有些耽搁了,还请公子恕罪。” 公孙廉也就粲然一笑,“不是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互相之间要知会一下,这新到一地,还是以安全大局为重。” 由于之前一路劳顿,公孙廉这一觉睡得很沉,这日头上了三竿,公孙廉方才醒了。 哈拉法打趣道:“兄台,这一夜睡得可好,” 公孙廉也以诙谐的语气应道:“就没睡过这么舒适的觉,昨日听了一曲尤在耳畔,日思夜想,余音绕梁啊。” “那我们今天就再去好好游玩一番,说不定还能再遇见,不过有什么事都得先填饱肚子,用餐去吧。” 虽然公孙廉迫切地想找到更多炎族同胞,但能够在这样一座的城市里感受故国的繁华,也是在被软禁十余年后的一桩幸事。 哈拉法携着公孙廉来到码头,虽然码头的规模不算大,但这里的造船技术能看到当年炎族人的影子,除了巨大的货船,还有观赏的楼船和画舫,沿着江水一路向南。 哈拉法饶有兴致地介绍着这两岸的风景,“看到那座寺庙没有,那是南方久负盛名的大华寺,如有兴致,也可到寺中上一两柱香。” 往来的画舫中,果然有一些绝色女子在其中歌唱。 可这些曲调与故土中原还是有许多不同,族人竟多数是雪族人,均可称上是人间绝色。 公孙廉道,“素来闻名雪族人是整个中土大陆之上最姿容绝丽的种族,现在来看确实如此。” 六十七章 江中遇刺 哈拉法道,“上官兄,那就一同去见识一下。” 公孙廉和哈拉法在一众画舫乌船轻舟货船中穿过,公孙廉看得眼花,“我曾听闻‘江南之为国盛矣。地广野丰,民勤本业,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渔盐杞梓之利,充牣八方,丝锦布帛之饶,覆衣天下’,没想到竟是现实。” “你且悠着点,后面可还有让你惊奇的呢。” 公孙廉更希望能够再遇到昨晚的故人,所以定睛凝视这画舫中的身影。可显然这些画舫的出行时间也是有计划的,白天夜晚出船的时间段不一,所以十余船经过之后,公孙廉也明白遇到的可能性并不大。 不过从画舫中透露出来的那一抹姿色来看,数条画舫之上竟各有千秋,令人惊叹人间之绝色。 “上官兄,挑花眼了吧?”哈拉法看公孙廉迟疑未决,也就趁机道,“我就给你挑一样吧,你看那东边的船上的女子可为绝色,不若就到此船上观赏一番?” “也好,依你行事。” 哈拉法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上了小船,“我和上官公子上船你曲,你们其余人等就留在大船上吧。” 侍卫队长道,“尊主就这样上别人的船,未免太过危险,我认为还是应当多派人护卫。” “你们休要多事,哪怕是刺客,就这么几个弱女子我们也对付得了。” 侍卫长一脸无奈留在大船之上,不就尽量让大船靠近小船。 上了小船,船中女子俱出来迎接,轻摇莲步,满眼含春,双膝半弯,双手合十,行了一个揖礼,盈盈道,“客官请进。” 旁边的几个婢女也赶紧搬了坐席过来,公孙廉和哈拉法各自跪坐,两名贴身侍卫站立着拱卫左右。 只见两名为首的艺女一手持琵琶,一人面前放了古筝,两人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琵琶女叫慕容烟,古筝女名叫拓跋鸿。 “这名字也是颇有女中豪杰之气质,看你们的长相,应该是雪族人吧,” “不错,我们几名姐妹都是雪族人,为讨生计,流落于此,” 公孙廉和哈拉法也就不作矜持,“居然你们有此才艺,不如现在就献上一曲。” “是,两位公子,不知道你们可有想听的曲子。” 公孙廉有些急切道,“先弹一首你们趁手的吧,” 这一曲先是汉宫秋,才弹完第一段,哈拉法道,“曲调过于幽怨,我不喜听一些幽怨的宫廷曲,那不如就弹一首《香山射鼓》吧,又斜向公孙廉,公子可同意我的建议?” 公孙廉道,“一切听您安排,我对乐曲不挑剔,阳春白雪,各有各的风味,” 曲调一变,几人顿时如同置身市集之中,既有高远空旷虚无缥缈的意境,又有鼓乐阵阵,咏唱轰鸣,熙来攘往的盛况,更显热闹非凡。 “这曲子热闹吧?”哈拉法侧身向公孙廉问道。 公孙廉拍手称赞,“确实妙极,妙极。” “那公子就再选上一曲?” 公孙廉百般推脱,最后还是想了想,“可会得《渔舟唱晚》?” “可以,”两名女子也依令弹奏,刚才的《香山射鼓》主要以古筝为主,琵琶只是辅助,现在的《渔舟唱晚》,更有合奏之妙,更显伯牙子期之美。旷野之间,有水声悠悠然汨汨而出,让人沉醉。 公孙廉沉醉其中,听得出神,这哈拉法的神情也是恍若神游天外。 一曲终了,两人还没回过神来,等哈拉法定了定神,从身上的衣兜里掏了掏,手中多了一袋银子,“看你们弹得这般好,这个钱就赏你们了。” 顺手一抛,其中一名女子接了银钱,稍稍掂了掂,“客官您给的太多了,小女子们担受不起,” 哈拉法爽朗大笑,“这是我赏的,你们只管接着好了,” “那我们为表谢意,不如再给你们弹奏一曲可好?” 哈拉法与公孙廉对视一眼,默契点头,“那也好,就弹你们最擅长的曲子,最好激昂一点。” “那我们就弹一曲《秦王破阵乐》,” 一时间刀剑齐鸣,鼓乐作响,果然像置身于古战场之中,时而浩渺肃杀,时而气吞山河,慷慨激昂,其他的婢女也全部列于身前,开始跳起气势非凡的战舞。 哈拉法两人还在内心感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歌舞团竟然能营造出这样的声势,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没想到琴声中间琤然一断,竟是行动信号,古筝之下就是一柄利剑,琵琶也从中一分为二,现出两柄锋利的短剑,拓跋鸿和慕容烟当即提剑杀向两人。 哈拉法见拓跋鸿持剑杀来,竟然不慌不忙,他原本就算得上刺客的祖师爷,武功自是了得,对于寻常的刺杀手法更是了然于胸,这些刺客在他面前无异于是小巫见大巫。拓跋鸿利剑连刺三下都未伤及分毫,身旁侍卫已各自抽出兵刃,冲到哈拉法身前拦住拓跋鸿。 哈拉法道,“不用管我,保护好公子!” 慕容烟正冲着公孙廉而来,虽然公孙廉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这时手无寸铁,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让他虽然闪过第一剑,第二剑却刺伤了右肩,好在侍卫及时出手,拦住了接下来的几剑,公孙廉才幸免于难。 这些舞姬也突然间拔出的利刃,将四人包围于中心,哈拉法先趁机拔出身上佩剑,将刺向公孙廉的又一剑格档开,一手夺了剑,扔给公孙廉。 此时小船之外也是乱作一团,当接到小船中发出的信号。旁边的数条小船突然出现,其中还有两艘点起了火,满载着硝石、硫磺,冲向哈拉法和公孙廉所在的客船。 这时大船才反应过来,“不好,有刺客,赶紧保护尊主。” 哈拉法和公孙廉也看到冲过来的火船,明白必须尽快从小船上脱身。只见哈拉法当机立断,一剑斩断了画舫的木门,将两扇木门掷于江中,向公孙廉道,我们跳上木门,不然火船撞过来,你我都难逃一死。 两名贴身侍卫为掩护尊主,已经身披数创,火船终于撞上了画舫,画舫顷刻间被大火席卷。两名侍卫来不及逃脱,被大火吞没,公孙廉和哈拉法各自跳入江中的门板,大船也过来接应。 女刺客个个都水性了得,在火船撞上之前已跳入江中消失不见。 另几艘小船也向水中的二人和大船杀将过来,同时放出数箭射向水中二人。 “怎么办,跳水吧,” 两人避无可避,跳入水中,眼见水中的女刺客也靠近过来,两人此时身处绝境,好在大船已经离两人不到两丈,几名侍卫当即跳入水中,却命丧于女刺客之中。两人靠着这掩护的空隙,被大船上的侍卫拉了上去。 小船靠近大船之后,也冲上大船厮杀,但到了大船之上,哈拉法反像蛟龙入海,冲上大船的刺客片刻之间被他大部杀死,公孙廉也被侍卫护卫严谨,再无机可乘。刺客一看情形不妙,打了一个口哨,马上跳入小船,很快逃之夭夭。 公孙廉还是惊魂甫定,哈拉法让手上赶紧检查这些刺客之中是否还有活口,没想到除了激战之中被杀的,还是直接咬毒自尽者,竟一个活口不留。 再有意揭开这些人的面纱,检查了这些人的面具,竟然有不少易容之人,其中还有几名戾族人假扮的。 上了岸之后,一行人马不停蹄回到客栈,开始处理今日遇刺之事。 六十八章 铲除内奸 哈拉法回到客栈之后,一边命人赶紧把城内良医请来,一边将几名心腹叫到内室商量今日遇刺之事。可阮光明、黎荣林、刘武等人却全都被摒退在室外,根本无法知道公孙廉的伤情,急得像热锅上蚂蚁,都想到内室一探究竟,却被门口守卫拦住。 “尊主说了,公子的伤情现在需要大夫看过之后才能让人探视,否则对他的伤情不利,请你们稍安勿躁。” 阮光明焦躁道:“我们是公子的亲属,连我们也不能探视吗,你们也太过分了!” “这是尊主的命令,我们也不能违抗,如果你们想进去,等尊主出来你们再请示吧。” 黎荣林把想冲进去的阮光明拦住了,“现在正是医治的关键时刻,我们冲进去也是无益。” 只见一名长了的年纪的医者被带进了内室,其他人只能在外伸长了脖子,却无计可施。 大夫看过公孙廉的伤情之后,身边只有哈拉法陪同左右,大夫就与哈拉法道: “这位公子的伤势并不重,只是受了两处剑伤,可是之所以会陷入昏迷,全是因为剑上有剧毒,好在我及时用药止住了毒素的扩散,但是也只能在一段时间内护住他的心脉,必须尽快找寻解药或名医,才能彻底治愈。” 哈拉法的脸更加阴沉,对此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这帮刺客竟然歹毒至极,那解药何处去找,或者有何法可医?” “如果能找到这解药自是最好,但这种毒药的名目我也看不太出来,若说寻访名医,还是东海之滨珊瑚城内有名医,或许可以医治。” 哈拉法起身逡巡了几步,“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去东海之滨,”又转头向大夫道,“你就在此帮忙照料一下,我与属下商议下一步计划。” 哈拉法马上召集数名心腹议事,“我早知整个琉璃城中渗透了戾族奸细,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从今日的刺杀来看,虽然刺客是冲着我和上官公子一起来的,但真正的目标现在我却觉得是上官公子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只是简单为了保住上官公子的性命,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莫克说道:“能够制定这样周密的刺杀计划,显然对我们的行踪是了如指掌的,所以我怀疑是我们之中出了奸细。” 哈拉法连忙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几人聚在一起,轻声道:“没想到你也有此怀疑,所以我在想如何把这名奸细引诱出来,一举铲除,这样后续的行动才能免于受制于人。” 几人窃窃私语,密谋完成之后,公孙廉也就醒了。大夫的药果然有效,公孙廉服用之后的神色根本不像中毒之像,这让哈拉法更觉得后续的计划可以顺利行事。 哈拉法对苏醒之后的公孙廉道:“大夫说了,上官兄,你只是受了些皮外之伤,不过有些失血过多,但只要休养几日就无大大碍了,到时我就带你去见城主白云山。” “那那些刺客可有消息?” “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我们既然已有了防备之心,他们再想行刺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这些刺客的手段也着实了得,如果不是尊主你武艺高强,恐怕我们都难保全性命。” “也是,这些刺客组织严密,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所以探查起来并非易事。” 得知自己在内室之中昏迷了一段时间,公孙廉就赶紧召见了阮光明等人,阮光明和黎荣林一众同僚正守在门外,得令之后冲进来急切地问道:“公子的伤怎么样,我们在外面一直得不到消息,可是急得心如火焚。” 公孙廉镇定自若道,“你们毋需太过担心,只是些皮外之伤,休养两日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哈拉法也有意大声说道:“经过大夫诊断,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由于失血过多,已经开了几味补药,应该静养两日就能恢复了。” 阮光明等人连忙跪地,“谢谢尊主……” “你们毋需多礼,等到公子休养好了,我就安排你们去见一下琉璃城城主白云山。” 阮光明等人在欣慰之余,却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公孙廉在大夫悉心照料之下,伤口愈合得很快,体力也很快恢复,哈拉法却明白必须加快行动计划,所以很快安排与琉璃城主的见面。 会见之地点选在城东的龙兴寺,此地表面上是一个被废弃的古寺庙,但却是整个琉璃城最为隐秘的地方之一。这个会见地点只在会见之前三天由哈拉法提前告诉过公孙廉,然后才在会见当天向一众随从透露。 当哈拉法带着公孙廉走进龙兴寺之时,周围静得可怕,此时是秋季,漫天枫叶染遍了四野。秋风漫过,枫叶翻转落地,将这种寂静衬托得更加诡谲。 哈拉法在前领路,走完数道长长的廊道,才在一道楼阁之前见到一名看守,为他们引见。公孙廉也是不解,为什么城主要选在这样一个地方和他们见面。 再绕过几道亭台楼阁,终于到了一座大殿之前,十余名守卫护卫着一名身着紫袍之人。紫袍宽大如风,腰间戴着一块白玉镂空龙纹佩,头戴黑纱帽,面庞刚毅如雕塑,线条分明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冷峻,一道道像山峦耸立的皱纹更显威严。身旁的护卫则是一袭素袍,头戴龙纹面具,别着一把环首刀。 哈拉法带头跪拜,“属下拜见白城主,” 公孙廉等人见状也赶紧下跪,“拜见白城主,” “你们起来吧,听说你们任务执行得很顺利,但是路上遭遇了刺杀?” “是的,我们刺杀了戾族大将,但遭到戾族人追杀,还是这位上官公子解救了我们。” 哈拉法向城主介绍了公孙廉等人。 “那后来遇到刺客是怎么一回事?” 哈拉法正色道:“是我们在游历琼江之时,被一些戾族和雪族刺客刺杀,差点命丧其手。” 那城主冷然道:“那可留下活口?” “一个活口也无,如今没有一点线索。” “竟然有这样厉害的刺客,”城主狐疑道,“既然这样,为了帮你们查找刺客,我授予你们白鹤令,如有必要之时可以调遣城中的白羽使。” “谢谢城主。” 在城主拿出白鹤令之时,突然间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哨箭之声,只见大殿周围冒出来数十名刺客,全部一袭黑衣,将城主和哈拉法等人团团包围在中心。 只见为首的刺客道:“全部拿下,违抗者死!” 白城主刚问道,究竟是何方刺客,但这些刺客竟然不不由分说,直接与十余名守卫交战,白城主身边的守卫竟然很快一个个倒地,公孙廉等人虽然不是被重点刺杀的对象,但黎荣林和阮光明等人也在交战中负伤。哈拉法身边卫士也纷纷倒地。 最后就剩下白城主、哈拉法、公孙廉以及身边武功较为高强的亲信卫士。 刺客道,“先杀白云山,再解决其他人。” 刺客开始对白云山发动围攻,面对这样的的围攻,看起来游刃有余,但在刺客首领也加入战团之后,渐感吃力,最终不敌,剑落被擒,哈拉法前去相救却被其他人纠缠,不得近身。 刺客首领以为胜券在握,大声说道,“哪位是公孙廉?” 公孙廉从阮光明身后站出来说道,“我就是,想拿我的命,你们就拿去好了。” “好,那就一块杀了!” “且慢,”哈拉法突然间用左手吹了个响哨,在整个大殿的地砖之下,竟然有无数道机关开启,凭空多出了数十名顶尖高手。 刺客一看自己反而被围,“不好,有诈!” 哈拉法道,“我早料到我们之中出了奸细,所以将计就计,设了这样一个局,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刺客之首道,“你们的城主在我手里,如果不放我们走他也得死。” “那你以为我会把真的城主交到你们手上吗?” 只见所谓的城主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竟然就是哈拉法的亲信手下莫罗,他突然释放了一道毒雾,转瞬间就回到了哈拉法身边。 “我素来可是天下第一逃命高手,想抓住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六十九章 珊瑚之城 “那白鹤令是怎么回事?” “白鹤令是真的,那可是我专门向白城主请示得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们出来。” “那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们了吗?我们一起杀出去。” 蒙面刺客开始突围,这些刺客也确实了得,激战之下,面对数位于己的包围,还能有三分之一的人成功逃脱。 不过剩下的人里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不是被杀就是被捕。哈拉法有意使用了毒雾,使他们甚至来不及自杀就束手就擒,这样得到了一些活口。然后赶紧将昏迷之人口中的毒药全部取出,这些人是想死也死不成了。 等刺客被围剿之后,一一撕开面纱,当日在船中刺杀他们的一些人也在其中,包括慕容烟和拓跋鸿。 可哈拉法转头黎荣林等人,“你们之中究竟谁是奸细,也站出来吧。” 阮光明和黎荣林等人都面面相觑,却无人答话。 “即使你不主动站出来,我也有依然有方法让你现形,这些留下来的活口我也也要一一审问。” 但在此时,阮光明突然从人群中跃出,提剑劫持了公孙廉,“公子对不住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公孙廉惊诧道:“你是内奸,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些事说来话长,或许你我的情分将在今日有个了结了。” 哈拉法等人投鼠忌器,放阮光明走出大殿,向寺庙外走去。 可当他经过一处甬道,地砖突然塌陷,在掉落地下的途中,一阵毒雾飘来,阮光明被毒晕。 等他们醒来之时,阮光明已经被五花大绑。 公孙廉也单膝跪在了哈拉法身前,拱手道,“抱歉欺瞒了尊主,我其实是昔日的炎族质子,最近才被释放,因为一路艰险,不敢轻易暴露身份,以免遭受祸端,所以才有瞒着你,望您见谅。” “你这些简单的易容妆术也骗不了我,我也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所以我一直在等你自己说出一切。” 公孙廉转向阮光明,怒目而视道:“阮光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一条命死不足惜,但你为什么要害尊主等人。” 阮光明也跪地而泣道:“其实我和黎士炬一直以来,接受的任务都是监视您。之前黎士炬死了之后,我也想过放弃任务,一心保护您的周全,但是李成道成了新的越王,他派人来到此地传信,要求我在半路上把你杀了,永绝后患,如果我不做,他们就会把我的妻儿老小全部杀死。我也是没有办法,可是我下不了手,我们之间一同相处了那么多年,所以我把消息泄露给了戾族的密探,想借他们的手杀你。当日在船上你侥幸逃脱,我所剩下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我也感觉今天的刺杀可能是一个圈套,可我没有时间等下去了,如果不能在十天之内取走你的性命,死的就是我和我的全家。” 哈拉法也说道:“我早已察觉你身边的人可能出了内奸,可为了不走露消息,也就将设局的的信息隐瞒了你。” 公孙廉也诚恳道:“我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其实我也早有了怀疑,更猜测其中有些内情,抱着对尊主的信任,我更不会有所计较。“ 公孙廉继续望向阮光明:“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阮光明道:“于是我又把你们见城主的消息再次泄露给了戾族密探,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再自己动手,可惜这次终究是个圈套。我如果杀了你,我也难逃一死,这样我想劫持你,如果能找到李成道的人,或许可以让他帮我传信。如果不成,也还不如自己行动失败死了,同样可保全一家老小,可惜可叹。” 他突然跪到了公孙廉面前,“你杀了我吧,只要我死了,只能作为行动失败,不会祸及我们的家人,我也无颜再跟随您的左右,希望来生再见了。” 公孙廉转身不去看阮光明,哈拉法道:“知道公子为难,不如直接给他一把刀,让他自行了断吧。” 公孙廉叹息道:“尊主,您的大义让我钦佩,现在我已身中剧毒,恐怕时日无多,还不如让我死了,也好保全阮光明的性命。” “你不要这样匆忙决断,或许刺客手中有救治你的解药。” 哈拉法马上连夜审讯这些刺客,可是慕容烟道:“这种解药是七七四十九种毒物练成,只要中了毒就无药可解,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 得知消息,公孙廉找到哈拉法,“看来是我命数如此,你们还是把阮光明放了吧,我这条命就算给他了。” 哈拉法道:“若有一线生机,就不该放弃,看来只有这样了,我对外宣布你毒发身亡的消息,在此地办一场丧事,暗地里派人送你到珊瑚城寻找名医救治,这样就能最大程度保全你们二人的性命。“ 公孙廉仍默然不决,哈拉法见状果断下令,“事不宜迟,”向门外喊道,“沙无咎,赶紧给我准备好几匹快马。” 门外沙无咎进来应道:“是,我马上去办。” 原本去珊瑚城有两条路,一条海路,一条陆路,但此时时间紧迫,海路太慢,陆路虽然风险更高,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公孙廉与哈拉法简单道别之后,就见几匹快马疾驰而东,向珊瑚城而去。 有了哈拉法的引荐,到了城中很快找到了珊瑚城的名医皇甫仁。 皇甫仁经过诊脉测断出公孙廉之毒非寻常方法可解,他对公孙廉道:“你这毒要治可以,但必须有一味药引,那就是同族人的血,而且必须是万里挑一。” 随行的侍从沙无咎道,“你这不是说梦话吗,你是不知道公子的出身,想找到同族人的血那不是难如登天。” 皇甫仁道:“我也就直说吧,如果是在别处,以公子炎族人的身份,要找到一两个同族人确实是难如登天,可在此珊瑚城中,却并不是那么难。” 公孙廉也不解地问:“那又有何办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愿听其详,” “那就是散步消息,说是寻找一种天下无一的黄金血,治疗一名贵公子的病,如果得到就可以赏赐黄金千两。” 公孙廉默默思索良久,这固然是一种办法,但这样我们的身份也可能暴露,更可能殃及身边之人。 “你要是不肯做此决断,以你现在的情况,三日之后必定毒发身亡。 沙无咎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不然我们如何向尊主交待。” 公孙廉无奈道,“那就依计行事吧。” 次日之后,医馆旁的春升客栈之外,就已张贴有告示,若有人能贡献黄金血,赏黄金千两,沙无咎还专门派人敲锣打鼓,对外宣传。 街面之上的人都是议论不休,“什么黄金血,还赏黄金千两,怕不是骗子。” 为打消人群的顾虑,还不得不拿出一锭黄金放给客栈老板以做见证和担保金,只要试血之人,无论是否是黄金血,都可以获赠小米一袋。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行事之后,前来验血之人络绎不绝,可试了一天,竟然无任何一人的血能够匹配,难得公孙廉就要命丧于此。 第七十章 东方城主 沙无咎等人都是急得四处打转,如果再无人能匹配,公孙廉就要魂归西天。 身边有人提示道:“或许是有些人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不敢到现场来直接验血,大夫说了,只要能够相融,哪怕是带着别人的血也可以过来领赏。” 沙无咎拍了拍大腿,“你说得对,只要血能够相融,管他是什么方式,管他是什么人到场。” 所以对告示进行了更改,“只要血能相融,无需本人到访,都可以领取赏金。” 果然来验血的人大幅增加,在第三日,终于有一人带着数十人的血样前来测验,竟然有一人能够相融。沙无咎赶紧告知皇甫仁,请教如何医治。 皇甫仁挦须说道:“那必须把此人请来,至于赏金,你们自己考虑如何解决。” 那携带着数十人血样的正主是个混血族人,能看出雪族人和炎族人的样貌特征。 沙无咎把他请到内室,坦言道:“我姓沙,名无咎,敢问如何称谓。” “鄙人姓郭,单名一个盛字。” “郭侠士,我们的目的是要取一些匹配的血医治病人,血样虽然相融,但还是必须本人亲自到场。不过我们会为他保密,为表诚信,现在我们会先付你一些十分之一订金,剩下的赏金待本人到场之后,我们会如数兑现。” 此人沉着道:“既然如此,我会守约将人带到,不过如果你们若是食言,我们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明人不做暗事,我们绝不食言!” 当血样的主人被请来之时,着一身长袍,面戴黑纱,看来确实是身份隐秘,不便向人透露。 皇甫仁将手臂上的衣袖褪到上臂处,黄皮肤,确实是炎族人无疑。可是全身长满各种疮斑,显然有非常严重的其他病症。不过皇甫仁医术高超,稍一翻开身上的隐秘区域,便知是花柳之症,但这种病症总好过不治之症。 只见他先让血主喝下了一碗水,血主就睡了过去,然后开始用一根皮管接通了两人的血脉,开始为他抽血。慢慢地,公孙廉身上的毒血被缓缓排出,可输血的血主却已经虚弱不堪,直至痉挛,最后竟然化成了一具干尸。 当这具干尸被抬出来时,沙无咎大惊,“大夫,你怎么把人给治死了!” 皇甫仁淡淡道,这是正常的结果,我用的是换血疗法,就是用别人的血换这公子的毒血,一人换一人,原来的人就活不成了。 沙无咎,“大夫,你……” 皇甫仁道:“我只负责把病人治好,至于用什么方法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我一向不管,这是我一贯的作风,你可以在外打听打听。” 可如大夫所说,这公孙廉毕竟是什么生命危险了,那剩下的事情只能靠自己去摆平了。 换血之后的公孙廉也醒了过来,可是身体还是极度虚弱。 沙无咎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皇甫仁说道,“用来换血之人原本就是重症缠身,体质虚弱,加上公孙廉刚经历这么大的手术,也需要一段时间康复。” “那这原本血主的病是不是会转移过来?” “那是当然,不过这个病症不同于所中之毒的绝症,只要我用上几味药,就无大碍了。” 沙无咎从大夫那里确认得知这宿主原本的重症居然是花柳病,所以把郭盛找来谈判,计划先礼后兵, “郭侠士,我们原本只要治好公子的病就会把你们的人放了,可惜他身体有些虚弱,这一通输血之后,人就不行了,虽然有治病的原因,但也是因为他体质原因,所以最后只能表示歉意了。” 郭盛也似乎早有准备,“这话说得轻巧,你们不知是哪里来的骗子,用了什么方法,将我们的同伴引诱来说是治病,结果人却死了,我们如何善罢甘休!“ 沙无咎也加重了语气道:”我们当然会信守诺言,将剩下的金子付给你们。” 郭盛也吹了一个响哨,“出了人命,就不仅仅是钱的事了,”只见外面很快出现了数十名持刀刀客,显然是准备大闹一场。 可公孙廉只闻外面的吵闹之声,拖着病体出来想止息干戈。 看郭盛的相貌,依我判断,你应当有炎族血统吧,实不相瞒,我也是炎族人。 “你原来是炎族人,”只见对面的刀客也面面相觑。 这皇甫仁也插话道,“我这个方法说白了就是以血换血,如果不是同族人的血,是断不可能相融的。” 公孙廉继续正色道,“既然我的命是靠别人输血给的,那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们了,我也是炎族人,能够得炎族同胞相救是此生莫大的福份,我跟你们走。” 沙无咎赶紧站出来阻止,“公子且慢,我们尊主交待给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公子周全,他们想要人,必须先得问过我们。” “那我们只有刀兵相见了,”只见郭盛立马拔出佩刀,手下刀客也全部利刃出鞘。 沙无咎也各自拔出手中兵刃,眼看要爆发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战。 只见外面声如洪钟,显然是有大人物驾到, “何人敢来此处撒野,必须先问问我的意思,” 只见一人身着紫金袍,脚蹬青丝靴,眉目如刀剑,威风凛凛。 身边随从道:“东方城主在此,你们还不快快下跪。” 公孙廉与一众人士不得不尽数下跪。 皇甫仁抢先道,“我在此处医治一位外地远道而来之病人,不好意思惊动了东方城主,在此深表歉意。“ 只见城主东方青木道:“你们这几日在此处又是募集黄金血,又是赏黄金千两的,还能让人不知。” 公孙廉与沙无咎也赶紧道,“惊动了城主,我们罪该万死。” “在我珊瑚城定下的规矩,是不分种族都可以不受拘束自由行走,但如果敢在此处破坏自由贸易的秩序,有多少个杀多少个,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我们当然知道,不过他在此地杀了人,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具体是什么情况,你们把详情说来。” 沙无咎与郭盛又开始争辩其中原委,沙无咎说是郭盛别有用心,用一重症病人前来做血主,原本就是准备敲诈一笔,郭盛则称自己本是好心帮助沙无咎治病,不惜让重症患者出来帮忙行善事,结果却惨被取走性命。 城主道:“不论其中用意是何,但公孙廉与死去之人确实是以命换命,这是事实,如果要偿命,你们也无法辩驳。” 公孙廉坚持站出来道,“沙兄弟,我说了既然是以命换命,那我理应跟他们走,你们休要再行阻拦。” 城主也是赞誉有加,“确实有光明磊落的君子风度,有此正气,我亦钦佩。我观公子气度非凡,恐怕不是寻常人士,敢问公子真正身份。” 公孙廉看这一场纷争因自己而起,也更不想隐瞒,“我是炎族质子公孙廉,近日从越王手里被释放,就是想找到炎族同胞,我看郭侠士也有炎族血脉,属下也必定有炎族同胞,如果能死在自己同胞手里,那是我之幸事。” 郭盛等人都是大惊失色,“没想到是廉皇子,您居然还活着,是我们有眼无珠,”郭盛又是对手下扫视了一圈,“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跪拜廉皇子。” 这一众刀客纷纷向公孙廉下跪。 公孙廉赶紧道,“你们还不快快起来,炎族乱世之中早已零落,哪里还有什么皇族不皇族的。” 七十一章 东陆之行 东方城主淡然道:“公子既然是昔日炎族皇族,想必你手下之人也绝不简单吧,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有白鹤令。” 沙无咎拱手道,“东方城主,我们是琉璃城白城主的部下,只是因为城主有吩咐,让我们不要轻易惊动东方城主,所以未先行禀报,还请恕罪。” “原来是白城主,虽然我与白城主素无交情,但也无冤无仇,今日之事看来大家也已解开,我也不再计较。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老话,不论什么炎族皇族也好,混血凡人也罢,如果有破坏城中秩序的行为,我一概只按规矩办事,绝不轻饶。” 沙无咎等人均伏地谢罪,“谢谢东方城主宽宏大量。” 东方青木带着一众随从,施施然而去。 沙无咎仍然心存疑虑,“你们说你们是炎族人,为何一个个如此掩饰,这自由之城也需要这样严防死守吗?” 郭盛坦然道:“这座城市虽对炎族人一视同仁,但城中仍以混血族人为主,而且我们之中有些人与其他族多有瓜葛。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尽量乔装打扮示人。” 郭盛令手下卸下伪装,果然一大半都是炎族人。 在休养近十日之后,公孙廉在皇甫仁的进一步用药之下,身体已基本痊愈,而沙无咎也与郭盛等人冰释前嫌,至于死去的那位,也是在公孙廉专门吩咐下,进行了厚葬。 那人生前原本作恶太多,以至身缠恶疾,现在能够救他人一命,也算命有所归,死得其所。 自来到珊瑚城之后,公孙廉还未在珊瑚城好了游历过,郭盛也主动请缨,做免费向导,带公孙廉乔装打扮,好好游览一次这东方第一大城。 这珊瑚城除了各族人士的共同聚焦地,确实是有大气包容之气象。市集之繁华,建筑之多样,令人目不暇接。由于地形在各向较为复杂,所以未设常备之城防高墙,但在五大城主的组织之下,有一支近五万人的常备之军,以水军为主。因为同样有一条规模庞大的东江水系贯穿全城。在东边东江入海之地就是东方第一大港口,此地航船竟然能够通往南越和北疆之地,航运之发达也着实令人惊叹。 郭盛带着公孙廉站在港口前的山岗上道,“既然来了珊瑚城,那廉皇子之后准备作何打算?” “找到我们炎族人的所在。” “那实不相瞒,我们炎族人在东陆仍有国家存在。” “什么,我们还有国家?”公孙廉有些惊诧和喜出望外。 “不错,此事说来话长。自从五族造反,天下大乱之后,我们炎族人最后一位英主公孙瑾,带领两万炎族士兵,趁着数十年一遇的巨大洋流,强渡东陆,建立了目前最后一支炎族政权。然而这片大陆不过是一片蛮荒之地,只有少数的原始蛮族,所以公孙瑾不费吹灰之力,就扫平了这块地方。” 公孙廉面带疑惑道:“那为什么我在中土大陆少有得到消息?” “主要还是相隔太远,交流不便吧。加上当时,整个中土大陆早已在一片血雨腥风,炎族几乎被屠杀殆尽,这里就成为了炎族人最后的天堂。当然美其名曰是天堂,也可以说是炎族苟延残喘之地。因为这块地方离中土大陆太远,而中土大陆的戾族雪族等五大部族都不擅长水战,又无数十年一遇的洋流相助,既对炎族政权形成不了实质威胁,所以东陆炎族也乐得苟且偷安。但也正因为离得远,他们想要反攻中陆,复兴炎族人的大业,却也绝非易事。长此以往,消息阻隔,东陆后来的皇族也不想着复国之事,终日沉迷享乐,我们之中的许多人也是受不了那般颓靡之态,才回到了珊瑚城。” 公孙廉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作为一个混血族人,却对炎族之事如此上心。” 郭盛解释道:“我父亲原本也是炎族大将,一心只想复国,却被排挤,于是愤然离开东陆来到珊瑚城,娶了一名雪族女子,从些隐姓埋名,但因为与炎族的各种组织多有来往,所以我也与东陆多有消息往来。” “那你的想法还是想复国?” “既是炎族人,何人不想,我们这些在外流落之人,饱受欺凌,这些多年下来,我们大部分中土炎族人都期盼着有人能带领我们重新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也因为这层因素,珊瑚城中族人对炎族后裔心有防备。然而复国之事,谈何容易,即使东陆皇族无所作为,我们也觉得情有可原。廉皇子心中可有复国之念?” 郭盛陡然间问到这样尖锐之问题,公孙廉也是谨慎道,“复国之念,何其长远,我一流离在外的质子,先想着的只是与同胞团聚。” “那廉皇子还是只想着先去东陆。” “不错,先去一次东陆,无论复国与不复国,我都得去一次东陆。” “可是此次东陆之行必然路途凶险,” “故土难离啊,如果真死在这路途之上,也是死得其所,若是能魂归炎族,更是落叶归根得好。” “那好,过两日我就安排一支人马护送你到东陆去。” 看公孙廉彻底康复之后,得知公孙廉已经计划和郭盛的人一同前往东陆,沙无咎等人也特意向公孙廉辞行, “公子吉人有天相,能够获救,确实是一桩大幸事,但我们任务已经完成,必须奉命返回,希望未来有缘能够再次相见。” “我认为肯定会再见的,替我向白城主和尊主致谢。” 沙无咎走后,公孙廉也就由郭盛的部下林玉成护送,向东陆进发。 林玉成与公孙廉也再次乔装打扮,选择城中的小路先到珊瑚港,但一路之上,林玉成却有一种直觉,被人跟踪的直觉,所以还特意又绕回了珊瑚城中的闹市,意图甩掉追踪,再继续向东前往珊瑚港。 公孙廉也明白林玉成为何如此行事,他心境澄然,即使前方就是狂风暴雨,他也一往无前。 前往东陆之前,必须先经过珊瑚港往北,绕过定海群岛,再行往东。 到了珊瑚港,林玉成吩咐手下对海运熟悉的安得海前去探查路线。经过安得海一通探寻,确定了当日晚间戌时出发。 公孙廉等人就先行在珊瑚港中的一间客栈休息、用餐,再到一些店铺之中购买一些出行必备的物品。 林玉成还是一副眉头紧锁之像,公孙廉对林玉成始终这般忧心忡忡就有些过于谨慎了, “林舵主,谨慎行事固然是好,但也不必如此忧心,我们已经多有防范,到这里难道还会被人跟踪?” “当然有此可能,虽然东方城主不会加害于我们,但对于炎族之人一向多有防范,所以追踪我们行迹之人,恐怕并非来自于某一路人,这样路途就会更加凶险。” 外面突然走进来一名手下,正是平常擅长侦察的朱奎。 林玉成放低声调问道:“你在外探查,可有所发现?” 朱奎也轻声道:“我在外面的地方发现了一些人的记号,特此拓印了一些。” 林玉成道:“这不是我们炎族的一些文字记号吗,难道这里有故族人在活动?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公孙廉和安得海等人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安得海,我们这一次就不全体出发了,先放他一程,改行程到明日一早丑时,我们从另外的小港出发。” “遵令!” 七十二章 再遭刺杀 于是公孙廉跟着林大成偷偷上了另外一艘小船,避开人群,乘着夜色向北进发。 潮平海阔,风正帆悬,当公孙廉到了海上之后,才感觉到这个世界竟然如此宽广。 虽然是炎族皇子,但此生从来没有亲身感受在大海之上逐浪前行的感觉,公孙廉迎着海风狂啸,近十年受质越族生活所带来的胸中块磊,在此刻得到尽情释放。 由于安得海精通航运,对每种船只所载重量、行船路线,均了如指掌。 而林大成始终保持谨慎,暗地里询问安得海同行之人是否有可疑之人。 安得海成竹在胸道:“请舵主放心,我仔细探查过,这个船总共只能容纳不到四十人。这一程除了一些同行的商队加上船员,总计有十余人之外,剩下的都是我们的人,这其中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而且以我们的战力,这些人也足以应付。” “那就好,不过我们要随时保持警惕,勿要有差池。” 在海上航行三日之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小港,名叫启明港,因为这个小港几乎是整片东南大陆的最东端。林大成一行锚停之地在港口的较南端,颇为隐秘。整个启明港港口除了一些做东陆生意的客商,就是一些当地的渔民。 下了船之后,林大成赶紧命人收拾好物品,前往港口的东明客栈下榻。 在休息一夜的同时,做好前往东陆前的一切准备。 来到这里,林大成与客栈掌柜秦东升是再熟悉不过的老熟人了。这间客栈其实算是一个一个秘密基地,也是东陆和中土贸易往来交接的地方。 林大成有意绕开客栈中的人群,从南侧的一个小门中进去,见到秦东升之后,才把脸上的纱布摘了,“秦掌柜的,好久不见。” 秦东升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原来是林舵主,别来无恙,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好了。” “给我准备好这一次出行的的物资、包括各种蔬菜水果、药品、淡水,到时我要搬到船上去。” “好嘞,林舵主这次出海可是要远航啊?” “不错,多余的你也不要多问,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不多问,您就放心吧,物品肯定在明天午时之时给您准备妥当。” 林大成把一袋银子往柜台上一掼,“好,另外给我准备十间客房,我们有些人要在这里住上一晚。” “好嘞,客房充足,和您的兄弟们只管过来,我让小二带你们过去。” 林大成转头把公孙廉和一众部下叫了过来,一切安顿之后,才到客栈的一个包间里用晚餐。 林大成和一众手下只吃肉饮水,竟然不沾半点酒,由于他一向严肃,不苟言笑,所以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安静,不发一言。 秦东升道:“林舵主,你就这样用餐好没趣味,我这里可有一些好酒,送给你免费饮用也好啊。” “上船之前,我们一向不饮酒,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秦掌柜的不介意,直接放到我们船上好了。” “那这样我给你们放到船上去,你们出海之后再饮用也不迟啊。”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在林大成的安排下,安得海已经在用餐前租下了一艘船。经过一夜休息之后,林大成还专门上船检查了一下物资的准备情况,以及船体是否坚实,避免一切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 经过检查一切无恙,林大成拿起望远镜向前眺望了一阵。 公孙廉也颇为好奇,同样拿起望远镜望了一望,“林舵主这是何用意?” 林大成转身往回走,“这是观察海潮的大小和风向,以及往来船只的情况,最近的风浪较为平稳,天内的天气也是出行的好时候,希望我们此行一切顺利。” 公孙廉发觉自己像个深宫大院里养大的白痴,只能连连点头,林大成走到客栈前的望海台之上,还专门到台中的石雕香炉处上了一柱香,拜了三拜。 “这是我们航海人的规矩,图个心安。” 公孙廉又是好奇问道:“我看船中特意准备了一些丝帛和瓷器,那又是何故?” 林大成耐心道:“向东陆之路,经常会遇到海盗,虽然我与他们中的一些人有些交情,但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如果没有好的东西打发他们,还是会遭到他们的灭口。有这些物件好歹能保下一条命,这也是航海的规矩。” 公孙廉也是大开眼界,林大成又特意交给他一样东西。 “这是东陆通商的通行证,你保存好,我自己这里有一份。如果到了东陆,那里的市舶司会有人盘查,凭借这个才能登岸。” 既然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已经有些兄弟耐不住酒瘾,想要喝上几碗酒。林大成也不是完全不讲情理之人,各人不能多饮,且必须留出几名兄弟保持清醒。 为防安全起见,还对酒水用银针探查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其间,有两名兄弟喝得有些多,前去小解,去了半晌不见回来。 林大成派另外两个人过去探查详情,却只见两声惨叫,林大成立马发觉不妙, “大家赶紧拿起兵刃,” 果然,从门外冲进来一群人,全部一身黑衣,甚至黑布掩面,为首的一人指着公孙廉道, “其他人我都不为难,只要把这个人留下就行了》” 林大成冷哼了一声,“那如果他们不去呢,” “那你们就都把命留在这里好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林大成又是侧向安得海说道,“安得海,你们几个带着公子先走吧,我留在这里断后,” 安得海不想弃队友而去,“那还不如我们一起把帮狗崽子们杀了,再一起走,” 林大成喝道,“依我命令行事,还犹豫什么,出海之后,到老地方汇合。” 秦东升也不敢掺和进这种江湖间恶斗,竟躲到柜台后的角落里。 杀手们眼看公孙廉要逃走,想绕过林大成截断其去路,但林大成拼死力战,为公孙廉开辟一条血路。 安得海得已带着公孙廉先行登船而走,可公孙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上了船还想继续等待林大成上船。在船上只见林大成和部下在包围圈中逐渐缩小,显然生还之机率越发渺茫。 安得海一把拉走公孙廉,命令手下起锚,“别等了,如果公子有志,当以炎族人的复国大业为重,也不枉林舵主的抛头颅洒热血。” 公孙廉乘着风势来到了北边的一个小港,这个小岛离启明港只有一天路程,却是他们独有的中转秘密基地。 公孙廉下船之后,发现港外荒无人烟,像一个一眼可以收入眼内的小渔村。这里只有一间茅草房和伪装的渔具,却在茅屋下开凿了一个地窖,用来存族一些临时物资。 经过两日的等候,没有等来林舵主的音讯,只等来了两名负了重伤的部下。 “林舵主呢,” “他战死了,林舵主死前说了,如果他最终保全不了性命,你们可以先行出发。” 公孙廉低下了头,“林舵主是因我而死,如果查明真凶,我定要为他报仇雪恨。” 安得海也道:“我们的行踪一向保密,肯定是有人泄密,可什么人能够策划这样的刺杀行动。” 公孙廉追问,“林舵主死前可还有什么遗言?” “他让我们另外派一个人回去向郭总舵报信,或许郭总舵能查明事实真相。” 公孙廉思忖了一会儿,“这也是一个法子,你们就留在此地养伤吧,我们派一个人回去向郭总舵传信,另外的兄弟若是愿意,就和我一起去东陆,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就此回珊瑚城,我绝不阻拦。” 安得海跪地恳切道:“既然郭总舵托付了我们,必须把公子送到东陆,我们就绝不会食言,我等愿意同公子一同前往东陆。” “可我这一路害死这么多人,实在不想牵引你们为我送命。” “行走江湖,讲得是义气,何曾惜命,请公子不要推辞。” 公孙廉也不再犹豫,除了安排一人留在此处照料两名重伤的兄弟,一人前去向郭盛传信之外,其余同仁终于登上了去往东陆的船,但显然这一次的未来充满了迷雾。这东陆好像更像是一个传说,虽然郭盛,但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他在心里暗道:“林舵主,没想到故国之念在你们的心里如此之重。” 在去往东陆的海上,公孙廉反复推演这次截杀的幕后真凶,他以一种出乎寻常的冷静,对站在船舷边的安得海道, “其实以我的猜测,这些刺客最有可能来自东陆,” “来自东陆,为什么?” “就因为我是炎族皇族,同室操戈,兄弟想残,帝王之家,自古皆然。” 安得海想了一想,“公子说的我懂,那你还要去东陆吗?这样可能有死无生。” “要去,即使是死境,也要去,以前是为了我自己,但现丰也想为了林大成,为了炎族吧。” 七十三章 海中遇险 因为林大成的死,当船航向东陆,公孙廉的内心却开始变得百味杂陈。 安得海倒是显得一脸镇静,他站在舵前,时刻关注海上的动向。这条船除了他,还有一名经验丰富的舵手楚明。航行的前几日,还是风平浪静,可当船只来到第五日时,终于还有是有危险降临了。 作为一只小帆船,他们必须提防一切可能的隐患,无论是来自于海还是人。 安得海刚进了船舱吃些土豆充饥,就听到海员们大呼, “远处有大船,远处有大船!” 安得海也拿起望远镜向远处仔细地望了一望,“确实是有,可能有事情了,” 他把望远镜交给船上的临时大副,“马大阳,你眼力好,观察一下究竟是商船还是海盗船?” 马大阳接过望远镜细细得看了一看,“从旗子上看应该是海盗船,怎么办,逃还是不逃?” 另外一名船员赵远志道:“我们不是准备了丝帛和瓷器吗,给他们得了,” 安得海止住议论,继续说道,“你们别多话,马大阳你再看看,那旗子上能看出什么图案或者字什么的没有?” “我再观察一下,上面好像写了两个字看样子好像是司马,” 安得海一惊,“不好,我们必须得跑,这是海盗里有名的四鬼,凶狠残暴,剥皮、食人的野兽!” 他赶紧下令,“楚成,赶紧掉头,我们跑!!” “那我们向哪个方向?” “风向哪个方向我们就往哪个方向跑!” “马大阳赶紧让人拉满帆,逃不了我们就可能死在这里!” 船员纷纷到各自岗位,整船突然间像惊弓之鸟,开始向南奔逃。 赵远志道:“大船也发现我们了,他们追过来了,看来凶多吉少了,” “不要说这船丧气活,” 海盗船一般比普遍船只船体轻,速度快,但如果是载满了货才有可能将速度降下来。 有船员汪世平道,“我们不如把一些重的东西扔掉,不然速度提不起来。” “这是个好方法,汪世平,你把那些瓷器什么的扔下去,其他的你看看有什么不要紧的,能扔多少是多少。” “喏,”汪世平赶紧到船舱里扔瓷器,还有铜器也一并扔了。 可是眼见大船的速度还是更快,两条船上的人甚至已经可以互相喊话了。 “前面的小船停下来,把财物留下,饶你们一命。” 安得海这边的船员都有些动摇,安得海道,“你们不要听他们的谎话,我见识过他们的手段,他们除了将人奴役至死之外,就是直接把死人当食物。” “可我们没地方逃了?” 安得海咬了咬牙,“把船锚也扔了,即使在海上做孤魂野鬼,也不能被他们抓了去。” 船员们听到,心中泛起凉意,谁都知道船锚的重要性,马大阳却仍依命行事,将巨大的锚绳割断,然后几个人抬着扔进了海里。 这样小船的速度终于能和大船齐平,甚至短时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大船看到小船卸掉重物,却也依葫芦画瓢,卸掉了一些重物,誓要与小船死磕到底了。 安得海锤了一下船舵,“这帮天杀的,” 楚成道:“以他们的速度迟早能追上我们,看来我们避无可避了,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公孙廉却异常镇定,他站到安得海面前,“安老大,你们不用再这么搏命了,虽然我不过是个没落皇族,但或许还有那么点价值,如果被大船追上,把我交出去吧,或许可以换大家一条命。” 安得海满脸愧意,不禁捶胸顿足,“我等虽是平民小卒,但也讲究一个义气,如果不能送你到东陆,林舵主的死也就没有意义了。” 突然马大阳说道:“前方好像有几个岛,好像还有一片礁石!” 安得海如获至宝,“那我们冲到岛屿里面去,他们是大船,我们是小船,我量他们也没这个胆量跟着我们进岛礁。“ “可是这样有触礁的风险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天命让我们能逃出生天。” 大船看小船向岛礁驶去,也明白了小船的意思,大船上有巨大箭矢发射了过来,不好,安得海赶紧上前和楚成一起掌舵,巨箭被船堪堪躲过。 马大阳他们不禁欢呼雀跃,抱着生死有命的心态,他们竟然开始对大船发声嘲讽。 如安得海所愿,他们进入了礁石群,大船却停下了,只见那大船之上的船长向着他们比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马大阳们也用船旗回敬了一个敬语,意思是没种的东西,然后高兴地看着大船悻悻然转向离开。 看到大船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安得海赶紧命令楚成停止前进。 “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触礁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可话音未落,只听见哐当一声,船还是触碰到了礁石。 安得海声若惊雷,“马大阳,赶紧跟我下去,看一看情况,” 进了船舱之后,发现船一侧触礁,已经要进水了,安得海让马大阳几名船员赶紧向外排水,然后自己上了船甲板,让楚成带剩下的人到前面的最近的岸边发力拉纤绳。 “我们要让船先靠岸,只要船不沉,我们就还有办法。” 安得海则负责掌舵调好帆向,可以风力加人力,帮助船体靠岸。 众人一心,耗尽全身力气,船被拉到了一个岛的浅滩,可结果就是船体的受损好像更加严重了一些。 “先把物资搬到岸上吧,先从长计议。” 经过对船体的检查,受损虽然不严重,但在这样的荒岛上要想找到像样的材料修补受损的船体也是不易。 安得海与众人商量计策,“现在我们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等,等附近的商船经过,然后把我们带走,另外一种方法,就是把船修好,等涨潮,经过我对这海潮的了解,下一次大涨潮需要等到十天之后。” “十天,这可不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但也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来修补船体,”众船员你一言我一语。 “那就两手准备,我们可不能只坐以待毙。” 公孙廉之前一直只能做局外人,除了帮着拉纤绳之外,他甚至做不了任务事情。 这时候他主动站了出来,“我带一些人去勘察一下岛上有些什么东西,或许能找到材料修补船体。” 安得海道:“也好,不过岛上可能有些野兽毒虫,千万要小心行事。” 公孙廉道,“我们会当心的,”就领着四名船员上荒岛勘察地形和风物。 来到岛内之后,这个岛竟然有些神秘。岛上的林木颇为茂密,公孙廉几人走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是一无所获,不得不先行返回。 返回海滩之后,发现安得海已经让人搭建了一些简易的草棚,虽然不能像房屋一样牢固,也能起到一点遮风挡雨的作用。 在所有人吃完之后,围在篝火前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公孙廉先说了一下今天探岛的收获,经过商议,明天将所有人分为五队,一队以楚成为首留在岸边负责准备伙食,处理杂务,二队以安得海为首砍伐一些树木,制作木筏,准备用来探查邻近诸岛,其余分别以公孙廉、马大阳、汪世平为首,带队继续勘察岛上情况,寻找物资。 七十四章 重新启航 经过一夜探查,这个荒岛除了一些可以食用的野生瓜果,还有虾蟹和蛇虫等可以做食物之外,要紧之物一概没有。 再经楚成等人一天的劳心劳力,三只小木筏也做好了。安得海领着大家重新分配任务,楚成为首的一队人负责狩猎寻找食物,安得海和公孙廉则搭乘木筏前往其他岛扩大搜寻范围。 由于公孙廉不习水性,所以安得海这次没有让公孙廉单独带队行动,而是选择和公孙廉一起向这片岛屿中的最大一座岛勘察。 上了岛之后,有船员建议要不要分开行事。 安得海思考过后道,“我们人手不多,还是不要分开得好,这个岛也许没那么安全。” 这样一说,船员也觉得这个岛有些神秘,好像时时刻刻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们经过一片极茂盛的草木,在一名船员刚一踏足之,就发现草丛之中有异动,然后是一声惨叫。 赵远志又是先来子一声大喊,“有情况,赶紧退回来!” 果然看到那草丛之中窸窣作响,片刻之后,竟然爬出来一条数尺长的眼镜王蛇。 马大阳道:“这是眼镜王蛇,毒性惊人,大家要当心。” 安得海道:“手里有兵刃的跟我上前,其余人退后,先解决掉它。” 那蛇见数人靠近,毫不惧怯,数次向前猛扑,逼得安得海等人不得不先连连后退。 蛇由于发力过猛,攻击未见效,开始进入喘息一般只吐信不向前。 马大阳有些急了,“我们几个方向同时进攻,就不相信它不死。” 安得海道:“那就这样办,各自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听我号令行事。” 几人围成圈之后,先顺时针转了一阵,连这毒物也有些找不到方向。 安得海趁机下令,“冲!” 每人挥刀向前,几人合力将其斩成数断,没想到这蛇头落地之后还向前冲了几步,差点让马大阳遭了道。 “这死毒物,死了都不消停。” 安得海顾不了那么多,去看受伤的毛老三的伤口。只见右脚上两颗清晰的蛇牙印子,慢慢渗出了一点血。 “这蛇的毒性剧烈,如果不断了这只脚,他必死无疑。” “可就是断了这条脚,我们现在这种情况,也很难生存下去啊。况且我们没有多少药品了。” 安得海听了众人意见,还是当机立断,“把脚砍了,总好过毒发身亡。然后派四个兄弟赶紧把他抬回去,船上的药先用,要是用光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只听见一声惨叫,毛老三的脚已经离他远去,然后马上让人拿身上衣物截成布条临时结扎止血。四个兄弟赶紧带着毛老三,乘坐一架木筏先行回程。 马大阳又补充了一句,“把这些蛇肉也带回去,可以让毛老三好好补充些体力。” 有了这个教训,也没人敢轻易踏进草丛茂林,所有人手上拿了根柴枝探路。 突然又是赵远志在大喊大叫,“这里有个洞,有个洞!” “赵大嘴,你又怎么了,吓了我一跳……” 众人从四面聚了过来,顺着赵大嘴指示的方向一看,确实是有个黑黢黢的所在。 安得海谨慎靠近,确实是有一个洞穴。 在扒掉洞口的杂草和蜘蛛网之后,进洞一看,竟然有几具白骨,有的身上插着一把长刀,有的身上则有明显的骨创。 显然,这个地方以前有人来过,而这几人死于非命。 “或许是一个海盗的临时据点,” 安得海又道:“大家赶紧在洞里找找,看看还有什么收获。” “这里有一桶油,好像是桐油,” “我这里有钉子……” 最后把所有的东西聚拢了来,这桶油经过确认是桐油,加上钉子和锤头、刀具、布匹和一些野兽的毛皮。 安得海紧蹙的眉总算舒展了一些,“有了这些物品,船体修补的材料就足够了,大家回程吧,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在满载而归之后,一些熟练的老船员开始利用这些收集到的物资,加上已有的库存,被砍划下来晒好的木板,岛上有的石灰土,一点一点修复船体。 船体修补的进度有些缓慢,而毛老三虽然断了脚,但伤势太重,身上的毒也没有因为断脚而完全消除,在草屋不住地负痛呼喊。 安得海忧心忡忡,独自一人向外走去,而公孙廉也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走到了岛的最高点。 安得海用望远镜望了一望,又是向天上看了一看。 公孙廉不解,“是看路过的商船吗?” “这种荒岛,不太可能会有船只路过,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为毛老三的情况担忧,还是船体修补的事情?“ “也不全是,这一路下来屡遭祸事,可我们却无法预料。你说得不错,或许刺杀我们的人就是东陆的人,那如果我们到了东陆,又该怎么办?或许我们又会有弟兄惨死。” “我想过这个事情,但到了那里,只要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你们都会被牵连进去,所以我希望你们到了之后,就回中土。” “可事情不会像您预料到的那样,一切身不由己,就像我们这次航行。”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 “好,不过我们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如果有需要我会一直追随你左右。公子,或许我们可能少不了未来与海为伴,汪世平的水性比较好,你可以跟着他熟悉一些水性。” “这是个好建议,先不用想那么多了,我们回去。” 为了赶进度,安得海不得不下令,在夜晚利用山上采集的松明作为照明,加紧修补船体。根据安得海的测算,下一次大潮将在六天后如期到来。 可毛老三还是没有挺住,这蛇毒性果然惊人,毛老三的哀嚎渐渐式微,最后昏迷不醒直至死去。物资的消耗也让安得海忧心,好在众人齐心,通过各种方法补充了所需的淡水和食物。 直到这大潮即使来临的前一天,整个船只已经修补完整,船员们才有了如释重负的心态。 苦中作乐,船员们聚在篝火前,饮酒作乐,狂歌当哭。 “为了林舵主,为了东陆,为了炎族,干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见海中的潮水果然开始一点点往上升,安得海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笑容,“楚成、马大阳和大家一起把东西搬到船里吧,再检查一下,我们要重新出发了。” 船员们欣喜若狂,“我们终于可以重新出海了。” 果然,进了夜里,大潮如期而至,他们的船就像马车重新如履平地,在海面上驰骋了起来。 船员们在船上欢呼雀跃,赵远志这个马大哈,更是在船上蹦了起来, “安老大,东陆快要到了吧,” “按路程来算,或许过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到达东陆。” “我到了东陆,一定要到岸上好好喝它一顿。” “也别高兴得那么早,虽然在荒岛上补充了一些物资,但我们仍然必须严格控制食物和水的消耗,不然只要出了任何小的阻碍,我们都到达不了东陆。” 七十五章 登抵东陆 船只再次在海上顺利航行了三天。由于这些天的辛劳,所以值班守夜的人安排较少,绝大部分都安排早点休息,进入了夜里,大部分船员都进入了沉睡之中,可这次却是负责守夜的马大阳在大喊, “不好,不好,有风暴来了,大家都快起来!” 一场巨大的暴风雨不期而至,瞬时已成滔天之势。整个船体开始剧烈震荡,船舱里的人也被震醒。 马大阳指挥甲板上的水手, “刘老四,把帆收下来,” “收下来了……” 没等话音落下,刘老四竟在剧烈的颠簸和暴风席卷之下倒地,然后滑到了船舷边缘,马大阳刚想也被风浪一掌拍到了地板上,然后同样在甲板上翻滚,撞到了一根桅杆。危急之间马大阳抱住了桅杆,奋力阻止自己被风浪吹落海中。 船舱之中的人未及站起身,也在剧烈的颠簸之下倒地,像一只皮球一样被晃来荡去。 在这样巨大的风暴面前,船太过渺小,几次大浪下来,船体几近颠覆。甲板上的刘老四在抓着船舷苦苦坚持,马大阳嚎叫道,“刘老四,刘老四,坚持住啊” 可在又一道大浪拍了过来,刘老四终于坚持不住,掉落了海里。 “刘老四……” 船舱里的安得海刚刚抓紧了船骨的一根龙柱,安得海就大声呼喊, “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公孙廉挣扎着回应道:“我还好,我还好,你们赶紧救船舱外面的人,” 安得海和几名船员挣扎着爬到船舱口,看到马大阳正奋力抓住桅杆,在暴风雨中飘摇,大浪一阵接着一阵拍打而来。 安得海命船员扔出绳子,“老马,接住绳子,我接你到船舱里来,” 马大阳咬牙回应,“好,好,你们再让人扔些木头下去,给那些落海的兄弟。” 扔出去的绳子没到马大阳向前,就被风屡次吹落。 “在绳子一头绑块重物,不然扔不过去。” 最后绑了一个沙袋,吸取前面的教训,安得海奋力向马大阳身前两丈掷了过去。在风吹落地之后,翻滚着滚向马大阳。马大阳孤注一掷,放开了抓住桅杆的手,双手抓住了绳索。 大风浪袭来,接住绳索的马大阳又在甲板上被卷了数丈远。整条绳索也绷直了,安得海不禁大喊,“坚持住啊,老马。” 赵远志又在尖叫,“不好,船舱进水了,”在剧烈的颠簸之下,一些大浪涛拍进了船舱。 安得海保持专注,几人合力把老马从甲板上一点点拉进了船舱。 进船舱的瞬间,船体一次巨大的颠簸让马大阳扑到了安得海和船员们身上,几人在船舱中翻滚了好远,撞到了墙壁之后才停止。 马大阳急道,“刘老四落海了,快派人去看看他的情况。” 安得海的头也磕到了一根柱子,差点没晕过去。可正值危急时刻,他来不及顾及其他, “赶紧去看船里漏水的地方!” 楚成和汪世平无需安得海下令,已经在察看船体漏水的地方。漏水的地方不是船底,而是在船甲板下三尺左右的地方。这个地方不上不下,很难用东西去封堵。 试了几次无用之后,楚成绝望道,“这个地方离我们太高了,根本够不到。” 小船成了被随意摔打的玩物,在又一阵大浪之后,船舱里的人再次被拍了个东倒西歪。 连一向沉稳的汪世平也急了,“怎么办,船这样迟早会沉的,” 安得海也束手无策了,“大家抱紧实物吧,我们只能寄希望天命了。” 好像船体撞上了一处暗礁,整个船体瞬间断裂,海水瞬间灌满船舱。 安得海只留下一句话,“大家保护公子……”,所有人的声音被海浪淹没。 众船员有的抱着船体断裂之后的木板,有的抱住木桶,有的掉入海里,苦苦挣扎。巨浪还是一阵阵打来,一些船员被大浪和船板拍晕,公孙廉抓住一块木板,也在一阵巨浪之中被颠来倒去,加上他的水性根本无法应对这样巨大的海浪,被水淹浪打之下,逐渐失去了神智。 庆幸的是,他们的船来到一个岛礁面前,众多船员连着破烂的船被冲上了岸。 “公子,公子……”当公孙廉睁眼醒来之时,看到的正是安得海和马大阳。 他狠狠地呛出了一口海水,一息尚存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公子,你没事就好,好在天不绝人,我们被浪冲到了一个岛上。” “大家呢,我们十三位船员,除了有四个人被冲散了之外,其他人都在呢。” “那船呢?” “整个船都被巨浪抛到了岸上,早已经碎得七零八落,不过残存的东西我们尽量都在归整。” 说到这里,公孙廉赶紧摸了摸身上最内的衣袋,发现通商的通行证还在。 “没想这东西还在,真是可笑。” 在重新收整了队伍之后,也清理了一下剩下的物资,除了一些淡水,一桶被水泡过的干粮,另外就是一些丝帛和工具。 剩下的九个人必须面临着无水无食的境地,这些剩下的水的食物根本撑不了一天。 赵远志说道:“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还是安得海吭气了,“继续到岛上找点东西吧,” “可这是个石头岛,能有的物产几乎一眼可见。” 马大阳心烦,“我去做个东西集点水,食物倒在其次,水光靠采集根本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又是了一阵长久的沉默,公孙廉打破了沉默,“我们可以把剩下的这些木料做成小木筏啊,或许能在附近找到另外的岛屿。” “你真是异想天开,这样的小木筏别说漂洋过海,就是我老家的那条大河也漂不过去啊。” “难道就要这样等死吗?” 安得海不想看着这样争吵下去,“大家先散了吧,各自想想办法,然后在岛上找点什么能吃的,岸边的虾蟹啊,或者做点什么钓具,钓点鱼虾什么的。” 所有人垂头丧气地散开。 风暴过后就是晴天,公孙廉指着天边道,“那里有彩虹,真是人间奇观啊,” 赵远志却叹了口气,“都快要没命的人了,还有闲心看风景,”然后摇了摇头从他身边走开。 公孙廉看着这太阳出来了,四处的云雾即将散云,他想登高远望,就走到了岛的最高处,站到一块岩石之上,向远处眺望。就在他欣赏这大海的辽阔之时,他声嘶力竭道:“大家快过来看,在云雾就要散云的地方,好像也有一个岛!” 被他这一通吼叫,安得海和一些船员半信半疑地来到了这块巨石之上,顺着公孙廉的指向向前极目远望,果然是有那么一团黑影。 汪世平有些怯怯地道:“我看不像一个岛,倒像是一片大陆,是不是东陆到了,” 这一下子吸引了大部分船员过来,随着阳光更加强烈,驱散了云雾,所有人看着那远方,越来越像是一片连续的大陆,而不仅是一个荒岛。 这时众人也都想起了望远镜,“快去好好找找望远镜还在不在,” 赵远志这里抢着道,“我去,我去,” 先是在收整和物品中找,没找到,赵远志又冲进了船体碎片中,居然翻到了。 望远镜到手,马大阳拿起仔细看了看,他更加确信了,“那不是一个岛,那是一片大陆,或许就是东陆,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公孙廉与安得海、马大阳,一众人相拥而泣。 公孙廉激动道:“这样我们的小木筏可以到了吧,” 安得海也欣喜道:“可以到,可以到,大家赶紧做木筏,” 这下做木筏的过程分外得快,几个时辰之后,木筏已经装备完毕。 赵远志轻声嘀咕了一句,“就是小木筏太小了,装不了多少东西,” 马大阳回了一句,“还需要什么东西啊,上了岸就什么都有了。” 公孙廉也插了一句,“这些丝帛或许有用处,我们也带上吧,” “我这里还有一个瓷碗,也一并带着。” 木筏一共做了三只,基本上是四个人一只,有简单的小帆,还做了几只简单的木浆,他们向着传说中的目的地前行。 当看岸边的屋宇之时,所以人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喜悦之情,东陆,终于近在眼前了。 七十六章 拦路之虎 木筏即将靠岸之时,被巡海的船只发现。船上带头的是一名军官,着一身布甲,腰下垂有左右两片膝裙,甲上身缀披膊,头戴红色圆形复钵形兜鍪,后缀防护颈部的顿项。顶部突起,缀一丛长缨以壮威严。 这军官向几条木筏大吼道: “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偷渡到这里。” 安得海和公孙廉主动回应,“我们是中土大陆来的客商,来东陆做生意的,并不是偷渡。” “什么客商,我从来没见过驾着木筏来的客商,究竟有何意图,” “我们途中遭遇了风暴,请长官体察,先让我们上岸,上了岸我们与你们细细说明。” 这军官稍稍沉思了一会儿,“那就让他们先上岸,”然后又对旁边的属下窃窃私语了一番。 好消息是更加确认了这就东陆,可坏消息是或许一切没那么简单。 他们上岸之后,却马上遇到了这些军士的盘查,然后全体被扣住, 赵远志又是忿忿不平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们扣住,” 军官道:“你们身份不明,暂时把你们扣住也是正常之理,你们还闹什么,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军法处置。” 安得海对着赵远志使了个眼色,让他镇静一点,赵远志也就偃旗息鼓,不再计较。 公孙廉有意要和军官拉近距离,“这位长官仪表不凡,必有大将之才,敢问高姓大名。我们长期在东陆行商,这里有我们的通商凭证,请长官查阅。” 军官先接过公孙廉的通商文牒,“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我姓宋,” 然后认真看了看文牒,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把他们先给我抓到东厢监房去,我要与提举大人商议之后再作定夺。” 公孙廉在被士兵押解时挣扎着大声呼喊,“请宋长官禀明提举大人,我们是客商,绝无任何不良企图。” 听他这么一说,公孙廉和安得海也明白了,这里是东陆的市舶司,这里的文官长官就是东陆的市舶司提举,而武官就是市舶司指挥使。 这宋指挥不为所动,匆匆带了两名随从进了市舶司内府。 只见市舶司的长官高士奇正与副提举谭廷敬议事,见了宋指挥使,便迎接道, “宋指挥来了,可有要事?” 宋指挥全名宋宪,他凑到高提举耳边,禀报了公孙廉之事。 高士奇的眉头一皱,赶紧摒退左右,商议此事。 高士奇道:“我早已得到讯息,说最近有昔日我族之皇子公孙廉可能来到东陆,上头命我们务必斩草除根,以免生出祸端。” 这谭廷敬也道,“上头的意思其实再明晰不过,如果走脱,造成不良影响,恐怕我们都要人头不保。” 高士奇又言:“宋指挥,你认为所扣之人是昔日皇子公孙廉的可能性大不大?” 宋宪不假思索,“没有画像,也没有任何描述,如何妄加臆断。” “所以难就难在这里,无所依凭,如何决断。如果是稳妥起见,那必须是全部除掉。” 高士奇则道:“我们东陆虽然与中土相隔甚远,但往来之客商也有一定数量,如果全部杀了,当前的问题是解决了。日后要是上面翻起旧账,说我们滥杀无辜,致使商运断绝,这罪名同样不小。” 谭廷敬也提出建议,“那不如见上一见,也好有个分辩。” 宋宪也附和道,“我也认为可以见上一见。” 被关在后间里的公孙廉和安得海也在商量对策,船员们中也是有各种议论, 赵远志道:“照我看,如果不能尽快出去,或许这帮狗官会把我们一起给害了。不如我们越狱,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汪世平冷冷地道:“这里可不是中土,千万别轻举妄动,越了狱,你往哪里去。” 公孙廉的内心也早有预测,如果中土大陆之刺客是东陆所派,那市舶司必然不会留他们的活口,而如果不是,他公孙廉的身份要想保密也并非易事。 安得海在与公孙廉商议之后站了起来,“长官,能不能帮我代传一下,我们要见一下你们的提举大人。” “我们的提举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安得海从衣内摸出了一钿银子,这是他身上仅剩的财物了,“长官,我就帮你递个话,如果事成,还有重赏。” 这牢头拿了银子,“那我也只能帮忙带个话,至于能不能见到那可得看提举大人的主意。” 安得海连连拱手称谢。 这牢头出了监房片刻,正遇上高提举的侍从,说要传见他们,心中暗喜,赶紧跑了回来, “刚才那个是领头的吧,跟我一起去见提举大人。” 安得海也是一喜,只要能见到,必有生机。 来到高士奇的待客间,高士奇正端坐于前,手中正拿着一壶茶,慢慢呷了一口。 安得海赶紧下拜:“中土客商王士海参见提举大人,” 高士奇抬了抬眼,“你既是中土来的客商,做的是什么生意?” “主要是丝帛和瓷器,其他生意如茶叶、金银铜铁器也可以做。” “噢,居然如此,你的丝帛和瓷器呢,” “提举大人,深表歉意,因为途中遭遇了大风暴,所以没有剩下多少货物,但仍有少量货物在木筏之上,目前应当被宋指挥的人拿到了岸上,提举大人问下宋指挥便知。” 高士奇把侍从叫了进来,对侍从耳语了几句,那侍从就一通疾步出去了。 “既是中土来的客商,我也大都有过会面,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之前一直是我表兄来此贸易,由于他最近身体有恙,所以这次委托我前来。” “噢,那他叫什么?” 这下安得海内心也有些慌乱,如果东陆的消息比较精确,林大成负责护送公孙廉的具体细节传到市舶司,他会马上没命,所以他带着放手一搏的心态,说了一个林舵主经常提到的名字张承远。 这高士奇也不再提问,在安得海身旁逡巡着,却不靠近,这让安得海心里也是敲锣打鼓一般,心跳加速。 好在外面的侍从走了进来,把丝帛和瓷碗都带到,递给了高士奇。 高士奇拿着这丝帛和瓷碗细细瞧了一瞧,这丝帛倒在平常,可这瓷碗是青花绘草木山水却极为细腻,让他忍不住细细审视,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问, “你这瓷碗中土可还有?” “当然有,您可别小瞧了这个瓷碗,可是经过数十道工艺烧制而成,东陆应该没有吧?”安得海也是信口一编,再试探性地问,要是这狗官再问下去,他这瓷器外行的身份也要露馅了。 这高士奇一时哑然,嘿嘿地笑了一笑, “既然中土有这样的东西,我们东陆也有许多好物,应该多多往来交流。” 安得海心中暗喜,这狗官总算上了套,“那提举大人是否可以放我们走。” 这让高士奇有些犹豫不定,“这……”思忖片刻之后道,“你我有相见恨晚之感,所以这样一别未免太过可惜,不如在这里休息些时日,我好生招待各位,可以让你的同伴回中土报个信,顺便带一些此地的物产过去,岂不更好。” 安得海暗暗骂道,这个老狐狸,真是狡猾,嘴上却仍然乐呵呵道: “也行,提举大人既然有此好意,我也恭敬不如从命,我就让我的大副先回中土好了,到时回到中土,略备薄礼相送。” 这高士奇也觉得这人聪明上道,那我命人送他到中土去吧。” “这样麻烦提举大人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就让他跟着之后的商船回中土好了,” 高士奇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送佛送到西,我派人送到中土最为稳妥。” 安得海也稍加盘算之后,“那就依高大人的,感谢高大人的盛情。” 高士奇又把侍从叫了过来,吩咐他赶紧去请安得海的大副马大阳。 马大阳是个刀疤脸,虽然没有公孙廉的头像,但凭借这些特征也能断定马大阳不可能是公孙廉,也是最能让高士奇放心放走的人。 七十七章 尔虞我诈 高士奇特意出来为马大阳饯行,马大阳畅快饮了几杯就起身告辞,安得海假借与马大阳道别,暗地里告知他接下来的计划。 马大阳在临行前特意问高士奇要了几坛子好酒,就上了船返程。 上船之后,马大阳与护卫有意套近乎,起初这护卫也是爱答不理。马大阳就改变策略,拉着一众护卫饮酒。护卫也得了高士奇的命令,不敢懈怠,所以拒不同饮,马大阳就假装成一个嗜酒如命的烂酒鬼,日日喝个烂醉如泥。等船航行已有三日,一切风平浪静,护卫放松了警惕,陪马大阳同饮,马大阳假装醉倒。 进了这天夜里,听见周遭鼾声大作,马大阳才开始起来活动,找了一把短刀,从船舱摸上甲板,先一刀解决靠近船舵的守夜人。另外一个靠近前桅,听见响动,问道,“是谁?” “哦,我老钱啊,酒喝得上头,上来吹吹风冷静一下,” 那人卸下防备,马大阳靠近之后,又是一刀抹了脖子。然后又是悄悄靠近后桅的最后一个守夜人,直接摸到其背后,连刺数刀,解决之。 甲板上的人解决之后,船舱之内的人就没那么难了。这条船的船舱分上下两层,马大阳先从上层开始,对船中水手一个个摸其鼻息,只要不加反抗,就连刺数刀,让其速死。大多未发出叫声,就已毙命。先从远端,再到船员聚集之处,最大程度减少其挣扎反抗的可能。最后到了下层,解决到剩下三人之后,才有人发觉喊叫,可马大阳手起刀落,最后两个刚一惊醒,手上来不及拿武器就被先刺死了一个。最后一个跪地哀求,马大阳也毫不手软,将其刺死。整船一共十一人,全部命丧于马大阳之手。 马大阳赶紧掉转船头再次驶向东陆,船重新来到东陆附近。马大阳这次特意绕开巡查,趁着夜色色在东陆的一处荒野登上了岸。然后在野外发现了一处人家,应该是家猎户,偷了他的衣服和一些皮子就伪装进了市集。 他找了一面大锣,在闹市中敲得震天响,“市舶司抓到了一个假冒的皇子公孙廉,大家跟我去看啊。” 众人好奇,围了许多人过来,“真有这样的事吗,你可别乱胡言乱语,” “什么人敢假冒皇子,可真是大胆!” 马大阳继续声辩道,“我刚刚从那里过来,正看着那些人在审问这个假皇子呢,” 市集中的巡检官闻讯赶了过来,“哪里来的刁民在这里造谣生事。” “怎么是造谣,大家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看着巡检带着数名士卒过来抓捕,马大阳一阵敲着锣一边向市舶司的方向逃去。 当然在安得海之处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被高士奇用好酒好肉招待着,可暗地里却必须面对高士奇属下的各种监视。安得海、公孙廉长袖善舞,利用这难得的时间去与看守交谈,尽量套取更多的信息。 这些士卒虽然有宋指挥的命令,却也不是不透风的墙,从中得知,在港口的五里之外有一片市集。如果马大阳那里没了音讯,他们就准备硬冲关卡,让公孙廉到市集之上宣告自己炎族皇子的身份,越多人知道越好。 好在这孤注一掷的搏命计划并没有执行,由于马大阳的市集一鼓噪,好奇的民众纷纷来到市舶司围观。 看到民众的到来,安得海也趁势开始壮大声势,他把公孙廉推了出来, “这就是假冒的皇子公孙廉,大家过来看,听听这个人是怎么胡言乱语的!” 公孙廉站在了民众面前,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庄严和恢弘气度向全体民众宣告, “我就是公孙廉,曾经的炎族质子,我并不是假冒的。最近刚从南越之地历经千难万险逃了回来。我没有别的目的,我只想回到这片故土,我深受着这片土地,如果死,我也希望死在这片故土。” 民众也开始喧哗起来,“你说你是炎族皇子,何以为凭,就凭你张嘴胡来,” 他拿出了那个炎族皇室独有的玉佩,“这是皇族独有的玉佩,非炎族皇室无此物件。” 可这些民众哪里见过这个玉佩,“我们又没见过皇族的玉佩,哪能分出真假。” 公孙廉突然把上身的衣服全部撕开,“那好,我就讲述一下我经历的事情,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在越族被软禁的结果……” 他复述自己的故事,大夏神武八年,当时整个中陆已大部沦陷于蛮族之手,为挽救夏朝江山和炎族生灵,父夏朝末帝公孙康为求得越族援兵,不得不派遣其受质越朝。 然而越族背信,公孙廉却被扣押不能返回,后遭到长达十年的软禁,日思夜想返回故土,中间几度偷偷贿赂狱卒,欲强行越返,被毒打摧残。更可叹神州陆沉,他一炎族皇子,竟已不再是夏朝故人。 这些围观之民众越来越多,就连市舶司的人也一时间怔住了,围在那里看热闹。直到这个消息传到了提举府里,正在小憩的高士奇听到消息之后,才发现自己上了大当。他的身形庞大笨拙,此时却似球形闪电,冲到市舶司港口前的最大货物堆场,高士奇声嘶力竭道: “给我把他拿下,拿下。” 守卫冲向公孙廉,他们不再心慈手软,拔出兵刃,挡在前面的民众竟平白挨上了一刀,然后不得不让开一条道路。 之前安得海和几位兄弟一直在尽力守护在公孙廉周围,为公孙廉创造出演说的空间,让公孙廉一点点讲述早些年在夏朝的经历,虽然有些东西可以从可记载的炎族历史中查到,但宫廷之中那些细腻的生活风闻却不是那么容易编造。他用自己情感,用自己的精彩演绎,让众多民众为之动容。 士卒终于冲到了公孙廉面前,公孙廉也让安得海不要与手持兵刃的士卒发生正面对抗,从容地被押解进监牢。在押解的路上还在高声表达着自己期望,他只想做一个回到故乡的游子。 民众们听得热血沸腾,市舶司的这些士兵和临近的巡检根本无力疏散,甚至封锁这些庞大的民众。 直到宋指挥直接到城里调集了近一千人的军队,才驱散了这些看热闹的民众,可宋宪知道,这一切已经无济于事。这个讯息就像一道巨浪一样,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传遍了东陆的大街小巷。毕竟在这个荒凉而偏远的大陆上,与中土之间像是天涯海角,很难想象在数十年后,还会有一个活着的炎族皇子来到这片大陆。 之后,只要军队不在,天天有人围在市舶司之外,要求放出那个自称炎族质子公孙廉的人。 不论是真是假,人们都认为,当朝的皇帝公孙坚都必须站出来给民众一个有说服力的回应了。 七十八章 质子归隐 公孙廉做此下策,也是无可奈何,通过上岛之后这高士奇的一切举止,以及中土以来所遭遇的信息综合判断,中土行刺之人或许正出于当今的东陆国主。当然,因由不需要过多猜想。如果他到达东陆,显然对炎族的现任国主是巨大的威胁。毕竟,论辈份,他是当今东陆国主的皇叔,论血统,他是昔日大夏正宗血脉,虽然东陆之人早已习惯于这一皇室支脉的统治,但总会担心公孙廉借机发难,或者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他想做一个普通的寻常凡人,可身上的皇族血脉却让他无法独善其身。如果不造出些声势,或许他们就要被作为一个假冒公孙廉的无名小卒被处死。 而当朝大臣之间,也开始暗流涌动,东陆之皇城艮山城,太常寺卿阚仁刚邀请兵部侍郎翟义来到府里品茶。 阚仁沏好一壶茶,捋起衣袖倒好,递与翟义道, “这个茶尝尝,我新弄来的。” 翟义细细抿了一口,“这茶茶香浓厚,先苦后甜,回味绵长,好茶,好茶。” 阚仁略显得意:“这可是我从中土弄来的,得之不易啊。” 翟义意味深长地道:“中土的东西那是得之不易,你说我们这里为什么种不了这种茶呢?” 阚仁也暂时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也知道,这东陆的水土与昔日中土的水土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翟义穷追不舍:“所以我们这容不容得下这昔日的中土物产也是难说哦。” 阚仁也就挑明了,“你是说那个质子吧,事情闹得是满城风雨,当今主上有点下不来台。” “是啊,你说闹这么一出,还闹得这么人尽皆知,现在这主上恐怕是寝室难安,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啊。” 翟义道:“我是乐见其成,这东陆的死水总该有人来搅一搅了。” “这也未必就搅得动啊,东陆不似中土,这偏居一隅之地,民众早就懈怠下来,不过看个热闹而已。” 阚仁突然压低了声调,“你仍然存着复国之念?” 翟义长叹了一口气道:“复国之念,不敢妄想啊。这许多年来,嘴里说着要复国的臣子,几个得了好下场。” 这皇城之中,太极宫内,公孙坚听闻消息,正对着为首的内务府大太监王忠、皇城司指挥使曹无伤及一众内侍发泄怒火。 “你们这些废物,没一个中用的。派遣你们这么多人去截杀一个昔日质子,竟然让人走脱,最后跑到我眼皮子底下生事,把我架在火上烤,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王忠和曹无伤以头将地,“我们该死,臣等办事不力,罪该万死,请皇上息怒。” “杀你们十个头现在也无济于事了,暂且饶你们一命,” 公孙坚匀了匀气息,“你们把枢密使王玄览、吏部尚书范冰叫来议事,我要想个办法,彻彻底底解决这么个祸患。” 枢密使王玄览正等候在太极宫之外听宣,这太监王忠刚走出宫门,就看到这王玄览杵在那像根木头一样若有所思。 就走到眼前用手比划了几下,“王大人,看啥呢,皇上召见您呢,” “噢,皇上召见,那马上带我进去,”王玄览回过神来,跟着王忠进了寝宫。 公孙坚正躺在卧榻之上,讽刺道:“这当今廉皇叔来了,我还睡得安稳吗?” 王玄览却是回得干脆:“睡得安稳,区区一只苍蝇怎么能打扰到圣上休息呢。” 公孙坚立马从榻上起身,“你还敢说睡得安稳,他现在这么一闹,朕还怎么睡安稳。” 王玄览道:“皇上,区区一个昔日质子,处置他的方法不下百种。东陆数十年来,得的是您皇祖公孙瑾的恩泽,他一个外来的和尚能念什么经啊。” “这是自然,可是当前又该如何处置?” 外面吏部尚书范冰正匆匆忙忙赶了进来,马上伏地请罪,“臣范冰来迟,请皇上降罪。” “也不算迟,你来得正好,说一说这公孙廉该如何处置?” 范冰道:“公孙廉经过这一闹,已是人尽皆知,不管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直接杀了他已是不妥。一则陛下久施下仁义……” 公孙坚不耐烦道:“闲话少叙,说说怎么处置为好。” 范冰先顿了一顿,“依臣看,不如把他把请进来,假意传位,他一无根基,二无民愿,光凭这宗法上的规矩,如何能够服众。如果他生出得位之心,我们这些臣子立马群起而攻,把他反了,这样对外就可以说是民心所向,然后逼他离开,或者想办法解决他,也就不会有人多说闲话。” 公孙坚有些不悦,“这样未免繁琐了些,能不能尽早解决了他。” 这王玄览也附和道:“我也赞同此策,这样正显得皇上宽宏大量啊,东陆之百姓有感圣上之仁义,更不会受这公孙廉蛊惑。” 公孙坚也捋了捋须,思索过后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此处置,我也想见见这廉皇叔。” 之前,公孙廉和安得海等人已被市舶司移交皇城司,关在皇城内离皇宫十里的天牢之中。 经内廷太监传令,公孙廉被释放,梳洗整饬一番之后,由国主公孙坚亲自迎接入宫。一路之上,万人空巷,百姓都出来围观。 公孙坚见到公孙廉,“廉皇叔好,之前不知身份,冒犯了皇叔,还请多多谅解啊。” “这也怪不得他们,之前我还流落他乡,近日才踏足东陆。” “皇叔传承我大夏朝之衣钵,我作为晚辈,理应把皇位让与皇叔,诸位大臣,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礼部尚书姚广元随即附和,“皇上如此胸襟让人佩服,论宗法顺序,确应当由皇叔接位,” 随即又有几位朝臣附和道,“请皇叔接位,” 公孙廉也想到了为什么独独放他一人,而安得海等人仍旧质押在公孙坚的手上,他义正辞严道:“我来到东陆,只是想来此避难,求一个安享太平,了此残生。在越国历经十年囚禁生活,如今回到故土,正是想在我主上的庇佑之下,做一个逍遥人士,恳请我主赐我几亩良田,好过隐居田园的生活,我无意大夏的皇位,更何况我主英明,炎族百姓无不拜服,如我接位,实有负炎族百姓之厚望。” 公孙坚也假意辩驳,“皇叔此言差矣,昔日我大夏历经七十余代上千年,从未有过如此苟安一隅之境地,可在我等不肖子孙之下,却只能望洋兴叹,愧对列祖列宗啊,我等有罪,东陆之炎族百姓正渴望着由皇叔带领下,重回中陆,匡扶我大夏社稷。我不过一介庸人,对于中陆之事,力有不逮,只有皇叔有雄才伟略,重整我炎族江山。” “主上言重了,您能守得这东陆之广大基业,实属不易,炎族遭遇覆灭之灾,非主之过,是陛下保住了炎族的血脉,才能有我等安身之地。我不过一昔日越国囚徒,对于当今之天下,万不知一。原本就只懂得纸上谈兵,更何曾有过治国之略。况且我刚履足东陆,我不知东陆,东陆之百姓不知我,如何统率群臣百姓,请圣上勿再强迫微臣。” “今日之事,不能草率,请皇叔进长安宫休息,待皇叔思虑周全之后,我再行禅位之礼。” 公孙廉仍想推辞,却被一众宦官推入宫中,不得不在长安宫里幽居。这一晚也着实让他坐立难安,明知是个圈套,如果不能脱身,必致前功尽弃。 这一晚公孙坚宽仁大度,礼遇故国皇族长辈的消息传遍皇城艮山的大街小巷。 次日一早,公孙廉托身边太监找了一些农夫的衣物,遂以此装扮求见主上。 这公孙坚正召集群臣,准备去见公孙廉,正巧路上遇见,故作惊诧,“皇叔,为何穿上这等衣冠啊?” 公孙廉伏地而跪,声泪俱下道:“恳请主上同意我等归隐田园之请求,如若不允,我必以头将地,死在主上面前!” 公孙坚也是连忙扶起公孙廉,“皇叔这又是何苦呢,我等实在不想逼迫皇叔。” 见时机已到,下面的大臣范冰说道,“我看皇叔确实是久经中土战乱,无此就国之意,请君上不如赐其良田百亩,安享太平生活。” 这时,王玄览领着一众大臣应和:“请君上下旨,允准皇叔归隐田园,安享太平。” 阚仁和翟义亦在其中,此间安排用意无需多想即知道其中用意,所以不发一言,只附和群臣之所为。 公孙坚也不再演戏,“既然皇叔去意如此决绝,我也只能同意。特允准皇叔公孙廉归隐田园,赐良田二百亩,绢帛百匹,婢女二十名,家丁二十名,侍奉皇叔左右,让皇叔得亨太平生活。” “谢主隆恩。” 七十九章 猜忌不休 这一通大戏终于落幕之后,朝臣们一一退下,却已开始议论不休, 工部侍郎封德仁也是小声呢喃道:“质子为人确实聪明恭谨,或可暂时逃脱杀身之祸,” 可刑部尚书于洪恩不以为然:“你这就想得简单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不管他如何聪明谦恭,亦难脱杀身之祸,不如我等可小赌一番,一两银子怎么样?“ 封德仁道:“一两银子怎够,要来就来五两,” 两人大笑而出。 在公孙坚授命的精心安排之下,公孙廉被授予了一个廉王的头衔,王府被安置在原先主上用来避暑的一处行宫之内。如其所愿,这地方与当今的都城安平城相距有数十里远。周围皆是良田美景,又颇得风水之妙,冬暖夏凉,是精心打造的休养圣地。 可换句话来说,这地方表面上远离是非,却也断绝了公孙廉与外界通讯之任何可能。他公孙廉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很难在这样的地方翻起风浪。加上这二十名婢女和家丁,所以这种表面上的优待,实际上不过是一种严密的监视和软禁,比之南越之时也没有多少分别。 当公孙廉刚走出宫一里之时,便有家丁拦在身前,范大人说了,“为保护王爷的安全,请不要离开王府太远。” 公孙廉刚想破口大骂,但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处境已经这样,骂这些人也无济于事。悻悻然回到王府。 安得海被释放之后,他们按理应当回到中土,可看到身后一些貌似普通百姓,实则严密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密探。他们也知道处境仍然极为凶险,这一切绝不可能就此了结。 他们来到皇城内的一家面馆,周围人声嘈杂,可以说一切举止尽在密探耳目之中。赵远志耐不住性子,“现在我们怎么办,在这里瞎逛了几天,难道不想早点回中土。” “现在回中土未免太早了点,我们还想在这里好好逛一逛东陆的市集呢,看看与这珊瑚城的市集相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过这一切自然是有意说给这些东陆朝廷之耳目听的。 他们一无船,二无多少财物,如果要走必然要通过东陆派往中土的商船。而一旦他们离了东陆来到海上,就会成为俎上鱼肉,随便地被朝廷所派杀手在海上处置掉。毕竟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回到了东陆。于是安得海打定主意,就先以各种理由赖在这皇城市集之中,越热闹的地方越安全,或许还可以探听一些公孙廉的消息,省得公孙廉被悄无声息的解决掉。 虽然皇城内的朝野民间对此事多有不同看法,但也不敢过多议论,尤其是朝臣之间,甚至不敢在各自府衙内商谈此事。毕竟皇城司的密探遍布皇城内的大街小巷,如有一个不慎,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就有可能传到曹无伤,以至当今皇帝公孙坚的耳朵。 虽然公孙廉明白以目前的情形,公孙坚还不会采取着急着采取一些下九流的手段直接除掉他,比如说下毒、让下人行刺,可一想到过了些时日,这件事的风头一旦过去,他就可能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或者疾病死去。此时,他的死就会像大海中泛起的一道小小浪花,不会有多少民众关心。 这让他尤其忧虑。这些天来,虽然是锦衣玉食地被供奉着,比之当年在南越的囚禁式生活要好过得多,但手里的茶,送来的饭都渐渐地没有了滋味。夜里也不能安寝,有时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想到这一路来的艰辛和同伴的牺牲,如果就这样无疾而终,未免太不甘心。 由于这些事情,他的精神之委靡已经有些明显了,不过他很多时候却必须在这些家丁和婢女前装出一份享受田园生活,甘心当个太平王爷的样子,免得遭到当朝皇帝更多猜忌。每隔两天就要到田里去亲自打理花草,以及耕种,喂养农场里的牲畜。或者故意找这些家丁赌上一些小钱,高兴的时候赏赐家丁一些钱币字画。 这时也有许多人想要登门拜访一下这位皇子,他一概回绝。他明白这些人表面上说是拜访,实则不过是当今圣上派来的探子,用来试探他的内心想法。如果此时稍有慎,显露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他立马会被扣上一个勾结朝臣、意图谋反之类的罪名,被当今主上更快谋害。 可这样下去,其中苦楚更甚于失去自由的幽禁,有时真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早知今日,还不如还如留在中陆与戾族一战,也算死得其所。 公孙廉的情况无时无刻不被传到太极宫内,公孙坚也觉得公孙廉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禁喜形于色,对着范冰道: “还是你这奴才会想主意,现在广大百姓只知道朕大度容人,对公孙廉极尽优待,等过了这些时日,就找个方法把他解决了,永绝后患。” 想到这里,他对着阶下的王玄览、范冰及曹无伤等人道: “你们可有好的法子,让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范冰抢道:“要说杀他,方法很多,下毒、行刺、水淹、土浸皆可,只不过当前时期,仍然太过敏感,臣以为还是应继续做足工夫,以消除公孙廉和百姓之戒心,好让他日后的死成为一场意外。” 公孙坚深以为然,“王玄览,你这里有什么主意?” 王玄览道:“范尚书所言甚是,只是我认为了继续掌握民心,臣建议陛下亲自前往看望廉王,好让广大百姓将陛下作为信仰,围绕在您的左右。” 这让公孙坚更添了兴致,“那就依王枢密所言,明日朕就去探访廉王。” 得知公孙坚前来探访,公孙廉不敢怠慢,提前在王府外恭候大驾。 这公孙坚下了皇辇,马上下令让公孙廉起身,“皇叔,这地方可住得安逸。” “当然安逸,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了。圣上的安排极尽用心,让我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长歌城。” 随行的大臣范冰道:“我也是谨遵圣上旨意,为让王爷过得安心,日日询问廉王爷情况,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 公孙坚道,“这是应该的,这些侍从婢女什么的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赶紧给我通报一声,我必治这些人的罪,再给你换一些趁手的人来。” “陛下言重了,这里一切有您的照料,必是极为周到妥帖,我无丝毫意见。请陛下赶紧移步府内,如此久立于宫外是微臣的罪过。” 进了府内,公孙廉一路为公孙坚讲解自己饲养的各种鸟雀,以及最近让王府总管赵德才买来的字画古玩,还有后院种植的花草,以及棚内饲养的牲口。还特意准备了一桌农家宴,讲解各色农家菜大多都是自己亲自种植,以及宰杀自养牲口制作的各式鱼肉荤食。 这一路接待,让公孙坚心情畅快,愈发觉得这公孙廉是个懂事之人,或许就这样留着他也未必就是一个巨大隐患。 第八十章 孤注一掷 不过人心善变,回宫之后,这公孙坚又觉得这公孙廉不免有些聪明,若是有心篡权夺位,日后有人助力,终究是个祸患,还是觉得应该速速除之而后快。 公孙廉自然知道公孙坚此行的用意,更明白帝王之心向来善变,必须尽快想出离开东陆之办法。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一些非常之策。 在他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这十个婢女里,有的恭谨,却也有些掩饰不住的单纯之人。那么这些婢女就可能成为他的突破口。平常他对这些婢女就是假装有意调戏,却并没有真强加于人,现在他要在这些婢女身上找出一些线索出来。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其中一名婢女叫翠儿,最是老实,面对公孙廉的调戏也是最为抗拒,却认为是最好的目标。 他假意让这婢女把他最近喜欢的乌龙茶送到卧房之内,然后马上关上门。她以为王爷又要调戏于她,刚想大叫出声,就被公孙廉用匕首抵住了喉咙, “不要叫,我只有几个问题问你。” 这翠儿惊得花容失色,稍稍安定下来,才点了点头。 “你家中可有父母兄弟,” 她再点了点头。 “总管赵德才,是不是一直让你把我的情况报给他。” 翠儿继续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假设日后我死了,你们这些人,也必然小命不保。” 婢女更是心中骇然,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翠儿不知道王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公孙廉将匕首稍稍放下了一些,“朝廷派你们来,名义上是照料我的生活,实则是严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只我在世一日,当朝皇帝就不可能安心,所以等过了些时日,我必然会被朝廷用各种方法除掉。到时为了保守秘密,你们这些人也必然不可能久留于世,或许会直接以一个照看不力的罪名,一起让你们与我陪葬。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婢女听到这里,也是全身吓得冷汗直冒,哆嗦着道:“那王爷需要我怎么做。” 公孙廉把匕首放下了,“你只需与我做一个交易,现在你在为他们传信,与此同时,也可以为我传信,把当前东陆的一些消息告知于我。我他日必想办法离开这里,到时我会把你带走,只说你是被我看上的婢女,这样你们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婢女怔了一怔,用一双大眼对着公孙廉,点了点头。 果然这段时间翠儿会假借给王爷端茶倒水的工夫,把当前王爷内外的一些消息告知给他。而为了掩人耳目,公孙廉仍然想着法子调戏于她,翠儿则每次装作胆怯,慌乱逃走,表露出公孙廉始终因为不能得偿所愿而心怀恨意。 经过这番试探观察,翠儿确实是可以利用之人,公孙廉如法刨制,把翠儿叫了过来,准备演一场戏。 当翠儿再一次被堵在了公孙廉的卧房内,公孙廉关上房,对她耳语了一阵,“你且这样……” 翠儿听完,点了点头,一切依计行事。 翠儿大叫出声,“不好啦,老爷要强暴我,老爷你放开,” “你个臭婊子竟然想跑,我是当朝皇叔,你也敢不从。” 过了片刻,翠儿从王爷卧房夺门而出,衣衫不整地逃到管家大人赵德才那里,哭哭啼啼向赵德才倾述老爷的所作所为,没想到管家大人当即给了翠儿一巴掌, “你以为你是谁,就是老爷养的一条狗。老爷肯宠幸你,是你的福份,你也敢不依从,是不是不想活了,” 翠儿的哭声越发得大了,赵德才的声音也故意放得更大, “先给你时间好好想清楚,要是不从,什么时候回家去,连你的亲族一并处置。” 留下翠儿一个人在那里呜咽不止,等过了半个时辰这哭声止息了,赵德才也在王爷那里赔了罪回来了。 “下次王爷要是再想临幸你,你还敢不从吗?” 翠儿摇了摇头。 “你的身子不要紧,到时,圣上自会补偿你们的。” 翠儿点了点头,赵德才从袖子里摸出几包药粉, “这些药记得给我吃了,要是不吃,它日肚子大了,你的死期也到了。” 这些事情传到范冰那里,范冰掩饰不住笑意,对着自家的漂亮小妾道: “叫我说在越国受质十年,是个男人都憋坏了。男人毕竟是男人,那胯下的东西,生来就是要有地方去的。” 这些事情自然由范冰通传到公孙坚那里,只道是这公孙廉日日调戏玩弄婢女,当然,经过范冰的妥善处理,断不会让这荒唐王爷留下任何子嗣。 “且让他痛快些日子,等痛快够了,他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从这些天得到的消息来看,公孙廉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他将一名婢女踹出房门,“你们这些腌臜货,没个能让我爽利的。” 然后把赵德才找来,他要见范尚书范大人。 范冰来到王府,公孙廉道:“近日来,颇为无趣。请主上赐我一名美人,圣上赐给我的这些婢女,姿色皆属下乘,不能满足于我,恳请陛下赐给我一名真正的美女。” “那王爷心中可有相中的人选?” 公孙廉早已探听得到,在这东陆仍然有烟花之地,虽不似故都那般国色天香,也有色艺双绝的美人。而东陆皇城之中,有一女子名叫玉婵啊,可是号称当今东陆第一美人,弹得一手好琵琶,又知书画文章,令一众东陆王家公子都垂涎三尺。 公孙廉言之凿凿道:“如能得陛下垂爱,我定要那皇城之中的绝色,玉婵姑娘。” “噢,”这范冰脸上已呈现难色。 “那范大人是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范冰捋了捋长须道:“待我禀明圣上,我当为王爷争取。” “那就多谢范大人了。” 范冰马上进宫将公孙廉的要求禀告公孙坚,这公孙坚当即气得摔了手中把玩的香炉, “这个该死的公孙廉,竟然要抢走我的一名美人!我要让他马上死,赶紧让人把他除掉。” 不过范冰当然知道,这个玉婵,表面上是皇城中一名艳冠群芳的歌妓,实则同样是公孙坚时常微服私访、暗中宠幸的民间女子之一。 范冰赶紧劝解道,“圣上息怒,愚臣有些不恰当的见解还请圣上听上一听。” 公孙坚也稍稍平和了些,靠到了卧榻上,冷冷得道:“那你就说上一说吧。” 范冰道:“我以为只要赏赐这玉婵恰恰是除掉他的时机,但现在这个时候,还请圣上不要操之过急。这玉婵姑娘固然是圣上的心头肉,可毕竟是一名歌妓,所谓之贞洁原不足挂齿。而且你要想想,假使是一个寻常之女,如果他要了去,为他生下一两个子嗣,那不是后患无穷。现在这公孙廉耽于美色是人尽皆知,现在不如就把这玉婵赏赐给她,然后乘此机会用点药物除了他,对外宣称是纵欲过度,以至丢了性命,那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这公孙坚从卧榻之上一骨碌而起,“你这个是好主意,正好就借这个机会除掉他。” 八十一章 红颜知己 公孙坚就下旨准了这公孙廉的请求,这玉婵姑娘端地是有气节之人,虽然沦落烟花之地,却也不会轻易委身于人。不想自己阴差阳错,竟然被赏赐给了一名骄奢淫逸的王爷,心中颇有些抗拒,可皇命难为,圣旨一到,她被迫到了王府,脸上冷若秋霜,这公孙廉却不怒不恼,与她预想中的情况颇为不同。 没想到,公孙坚虽然表面上日日要玉婵前来同房,却既不碰她,也不叫她做些什么夫妻之间享乐之事。就只是让玉婵起身端坐一阵,故意鼓捣这桌椅床榻出声,然后就让玉婵姑娘与他各睡一头。没想到这公孙坚真能做到柳下惠一样,规规矩矩睡上一夜,这玉婵也是一头雾水,甚至于觉得是对自己的羞辱了。 开始几天倒也罢了,没想到过了近半月工夫,仍然如此,这玉婵终于忍无可忍,怒道: “外人都说你是个荒淫无度的好色之徒,怎么到了我这里,却反倒像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甚至是像个守身如玉的贞洁烈女。” 公孙廉也不禁爽声大笑,“那只是我故意造与外人的形象。我虽不是什么十足的君子,却也不是个只会淫逸享乐的浪荡公子,为求活命,不得不如此。” 这玉婵又是呶起嘴,娇嗔道:“那你为何强迫那些婢女,” 公孙廉先是在门外好好观察了一番,确保无人偷听,然后说得凛然正气:“和你一样,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为求活命,不得不如此。王府里的这些婢女和家丁,都是当今圣上派来的眼线,包括你我之事,也必然被收集起来,报与宫内。我如果不装出声色犬马的样子来,他对我的猜忌只会更甚当前。信与不信,也在于你。” 玉婵虽知其中道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的处境真就这样如履薄冰?” 公孙廉犹豫之间,还是直言道:“我自从来到这东陆,就被软禁于此。外人都在传说当朝圣上如何对我宽容大度,可又有几人能知道内情。自古帝王之家,卧榻之旁从来容不得他人酣睡。我虽无颠覆皇权之心,可捕风系影、疑邻盗斧,必会有人说三道四,从中挑拨。更何况寄人篱下,一切皆是身不由己。” 这番话对公孙廉来说,同样是一次豪赌,如果玉婵将此话传到君上那里,他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玉婵也是肃然道:“我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却也不是什么只知道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小人,今日之话就当你知我知。” 公孙廉这时眉开眼笑道:“没想到我这机缘巧合,竟然得了一个红颜知己。” 这玉婵也是赧然一笑:“不过你也不必对我那么谦恭,倒像是我来你这里做个皇家寺院的尼姑了。” 公孙廉也是道:“那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做真正的夫妻。不过现在我素来知道你擅长琴艺,想听你弹奏一曲。” 玉婵两眼之中尽是春波,婉婉道来:“你既要听,我自可为你弹来。玉婵轻拨慢捻,弹了一首霓裳羽衣曲。” 公孙廉抚掌惊诧道:“这等仙乐,我素来只道人间已经失传,没想到你也会。” 玉婵突然有些伤感,“其实我母亲就是昔日中陆皇室乐府里的乐姬,后来中土沦落,父亲死于战乱,我与母亲一同逃难来到东陆。母亲不得不委身于烟花之地,养大了我,可我虽想逃离这卖笑乞讨、任人摆布的生活,却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公孙廉紧握住玉婵的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其实我也不过是乱世之浮萍,你到了我这里,就不需要再过这卑躬屈膝,卖唱求人的生活,我会怜惜你,保你周全。” 玉婵深情道:“那我就信了夫君这番话,一生一世追随于你了。” 经过这次推心置腹之谈话,两人不再是逢场作戏,真成了如胶似漆,夫唱妇随的一对。 然后公孙廉通过范冰向公孙坚请求赐婚,公孙坚也是不解, “那你是要纳妾,” “不是,我是要明媒正娶玉婵姑娘,让她做我的正室,” “一介烟花女子,王爷为何要明媒正娶?” “既是太平王爷,便只想享受人间欢娱,所以哪怕一烟花女子,却能知心相伴,那才是最好不过的生活,请圣上允准。” 公孙坚也就准了,还赏了玉婵一些金银首饰,由礼部操办了这次婚礼。 公孙廉特意为些婚礼精心准备,让玉婵享受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尊荣。可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在外人的眼里,这位荒唐王爷已经让人当成了一个笑话和谈资,就连翟义这般对公孙廉暗地里寄予厚望之人,也是大失所望,竟然将同样在府里卖唱的女子给遣送回家了。 玉婵更明白了公孙廉的一片诚心,可玉婵却越发心中纠结,妓院天欢阁为了把她们这些人当成长久的摇钱树,早已让她服用过绝育的药物,因此再无生育能力。 玉婵在与公孙廉成婚后,纠结反复间终于将内心的话道了出来, “夫君,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我昔日委身青楼,早已无能力生育子嗣,我不想让你无后,所以如果你想要个妾室,我也欣然接受。” 公孙廉将玉婵一拥入怀道:“娘子,你有所不知,正因为你没有生育能力,当今圣上才会允准你做我的正妻,否则生下一两子嗣,怕是成你我的催命符了。现在我之一生,有你已经是命运眷顾,再无遗憾了。” 玉婵从公孙廉怀中稍稍挣脱,她正对着公孙廉的脸:“夫君,你之志向,我岂能不知。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相反我想助你成就大业。” 公孙廉道:“何谓大业,我不过一昔日质子,零落成泥,丧家之犬,还能创造什么大业。” 玉婵正色道:“你已是我堂堂正正的夫君,是玉婵想要托付终身的人,还有什么心里的话不能说的。” 公孙廉也不再遮掩,“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间奇女子,实不相瞒,我不想就此沉沦于东陆,我想带领东陆之有志之士,重振我炎族江山!” 玉婵也转嗔为喜,“这才是我的夫君,那你是要与公孙坚为敌?” 公孙廉恳切而谈:“我并不想与东陆为敌,况且整个东陆早已习惯于歌舞升平、安居乐业的太平生活,并不是人人都有复国之念。不若带着这些人乘船西渡,重回中陆,在中土重建我炎族之基业。” 他转头对玉婵道:“只可惜的是如要复国,必是千难万险,我们今日之荣华富贵,必然不复存在,那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玉婵毅然决然道:“嫁鸡随鸡,我此生一志,至死不渝,所谓的荣华富贵更不过是过眼云烟。“ 公孙廉将玉婵紧拥入怀,“我公孙廉何德何能,能拥有这般知己贤妻,不过当前我公孙廉处处受制于人,这复国之业,何从谈起啊。” 玉婵道:“夫君,论谋略智慧,我绝不如你,但这在东陆之上,却比你有根基,可以让你不再受制于人。” “噢,”公孙廉凑到玉婵嘴边,听玉婵将计划一一陈述,然后点了点头。 经过这玉婵的要求,竟然把一些天欢楼里的几名婢女姐妹要了过来,充当公孙廉的妾室,这也正中了范冰和公孙坚的下怀。一段时日之后,公孙廉表现出沉迷酒色的状态,日渐萎靡,形容枯槁,竟然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让赵德才等人甚至觉得,不需要宫里用出非常之手段,这公孙廉已然命不久矣。 自此这玉婵整日里不是出外寻欢作乐,就是与那些的浮浪王公子弟相交,更加坐实了这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市井至理。这东陆的王公贵族,朝野市井更是以此为谈资,只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不久就要取了这公孙廉的性命。 八十二章 联络朝臣 可玉婵以往来交游为掩护,再以一些婢女姐妹为眼线,暗地里将东陆朝野的信息收入囊中。 经探查得知,整个东陆,仍然存有复国之念的臣子,只有几人较为可信。这几人一是当朝的太常寺卿阚仁,一个是兵部侍郎翟义,另外是昭武校尉孙大同,明威将军陆子陵,羽林卫副指挥使许开晟,还有一名因病目前在家的羽林卫前副指挥使尤东来,另外他还得知,安得海等一伙仍在东陆,而且假借各种名义探查公孙廉的消息。 公孙廉一听此信息,颇为振奋,安得海仍在东陆之险境,或许正是为了策应他,更钦佩他的有胆有识。未来如重新要争夺中陆,有如此忠耿之人,必是其助力。 可是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与这些人通讯,结交一两个信得过的朝臣,再组织起这些复国之士,策划离开东陆的大计。 整个东陆,有一年一度的花灯会,花灯会除了放花灯,最大的庆祝就是,而公孙坚也一向对花灯会极为重视,在宫中必组织朝野上下,举办盛大的花灯会,与民同乐。花灯会上不仅有花灯盛放,更有歌舞助兴,这也是各权臣衙府彰显实力的时候,如能在这次花灯会上奉送一两个精彩绝伦,惊艳全场的节目,必然讨得主君欢心,这官运也可一路亨通,步步高升。 这范冰是当今御前的宠臣,自然挖空心思想在花灯会上,可往年可以与玉婵姑娘商量这些事情,今年这玉婵已成廉王妃,便不好再登门拜访,所以专门找来玉婵的昔日姐妹,以广征良策。得知此事,公孙廉与玉婵商量,今年花灯会正是一不可错失的良机。 玉婵精心装扮一番,主动上门求见当朝太师范冰。 只见范冰府内看门的小厮进来禀报:“太师爷,外面玉婵姑娘,呃,不对,是廉王妃在外求见。” 这范冰当然是大喜过望,赶紧吩咐道,“那还等着干什么,赶紧请进来啊,呃算了,我亲自去迎接。” 范太师的步履也轻盈起来,到了太师府门口,见这廉王妃笑意盈盈,春花照水,一如往昔,范太师也是笑容满面,客套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风,把王妃娘娘给请来了。” 玉婵道:“太师客气了,我一是为家中王爷,二是为了太师大人。” “噢,此话怎讲?” 玉婵缓缓搭着范冰的手进了府邸,“再过两月,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就要到了,我有一个节目不知道范太师看不看得上。如果王爷认为过眼,我就在花灯会上献给皇上,一好为太师分忧,二也是可以代表王爷的一点心意。” 范冰抑制不住心中喜悦,“有王妃亲自献礼,那必是极好的,不知廉王爷可一同参与?” “王爷身体有恙,有我在就可以了。” 这范冰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本来苦于今年没有好的节目献上,现在竟然有廉王妃亲自助阵,这不仅能在花灯会上技压全场,讨得圣上欢喜,若是这公孙廉不在场,更相当于在明面上,羞辱了下这位当今声名狼藉的王爷,随即满脸堆笑道,“既然王妃有此诚意,这节目我也不加审核,全凭王妃发挥。” “那不用我先演示一番吗?” “无需演示,有王妃参与的节目定然是差不了的,你只需提出人员、场地、服饰等方面的要求,我太师府也可成为你的专属演练场地。” “那就多谢太师了,” 经此次拜访,王妃自然有了频繁出入太师府的机会,玉婵此次的舞曲自然也是精心考虑编排,把太师府里豢养的一支家乐队,和自己昔日的一些姐妹也邀请了过来,舞曲正是失传已久的《神女飞天》。 可是由于曲子和舞蹈协同的难度比较大,廉王妃找来的乐谱也有些问题,借着演练的机会,有意向范太师请示,“我这本乐谱有些问题,想邀请当朝太常寺卿阚仁过来校订一番,不知太师是否同意。” 这范太师与阚仁曾有些瓜葛,关系有些疏远,所以有些迟疑未答。 玉婵略带歉意道:“太师大人,请恕我冒昧,当我没说过这话,不请他也就是了。只是以我们乐曲上的工夫,这节目可能要拖延些时日。” 范冰细细想了想,也不过是看看乐谱的事儿,这阚仁是个精通音律之高手,由他过来参与编排指导,也没有什么的理由反对,而且今年太常寺卿明确表示不单独组织队伍参加灯会,不会对他形成威胁。于是理了理衣袖道,“居然王妃有此要求,那就让他来吧。” 这阚仁听闻太师府有请,也是颇有些出乎意料,他与范冰素来没什么交情,但如果不去,这当朝太师的权势和作派,也是得罪不起,所以还是赴约了。 可进了太师府,发现竟然是廉王妃邀请他来校订乐谱,让他掩饰不住反感。有道是红颜祸水,让这阚仁最为生气的就是这个青楼女子出身的廉王妃,把公孙廉变成一个半死不活的浪荡子,还处处流连,闹得满城风雨。让他去为这样的人谱曲,更觉得有些羞辱的意味,所以应答语气颇为生硬, “既是廉王妃相邀,是我的无上尊荣。” 王妃语调轻柔,有种骨子里的媚态:“两月之后正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臣妾正准备了一个节目献于圣上。阚大人精通音律,此番如能有劳大人帮我们修订曲谱,必是我们莫大的福份。“ 阚仁是有意推脱:“廉王妃才艺超群,修订曲曲一本曲谱应当没什么难度吧。” 玉婵继续笑意盈盈道:“太常大人过誉了,臣妾昔日不过一民间女子,怎么能有太常大人出身世家的才华,此曲谱是失传已久的《神女飞天》,常人不能通达此作,所以特地请您来修订曲谱,如能再指点一二,我必当感激不尽。” 这阚仁也不想到一青楼女子竟然有这样的涵养、气度,神女飞天之舞曲,曾经只在中土有所耳闻,心中也萌发了兴趣,“廉王妃客气了,既然有此要求,我照办就是了,不知是否今日开始?” “无需今日开始,请太常大人先将曲谱拿回府中,研究之后,我们再行探讨也不迟。” 阚仁拱手道:“那就多谢王妃了,我且回府,看过之后,最迟后日就将修订结果告知于王妃。” 玉婵看这阚仁转身离去的身影,也是会心一笑。 阚仁回到府内,就拿着这曲谱细细观看,果然是人间一绝,曲调之中仿佛有诗有画,有万千庄严气象,有无数仙女翱翔天际。确实又如玉婵所说,中间有少数滞涩之处,让曲子不甚流畅,而在乐谱最后又有一段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是狗尾续貂。 这曲谱乃丝绢所制,他对这滞涩处先以自身多年所学之乐理进行反复推敲,得出应当正确的音调,可对最后这一段却始终找不到规律,再联系曲谱下的注释,竟然感觉别有深意。 阚仁抱着这本谱子足足看了数个时辰,甚至在用膳的时候也是卷不离手,家中夫人也是说道:“你是中了什么邪了,拿着这样一个本子看得茶饭不思的。” 躺了一晚,在梦里也是反复导演了一宿,第二天好像悟到了些什么,继续拿着谱子看,终于明白了,这是一种代号,以乐符组合代替文字,他拿东陆较为常见的辞典《东夏文典》对比了一下,发现不对,再用一本《识文宝典》对照,竟然能够一一对上,最后得出的文字是: “飘零东陆,不忘故国。有识之士,当一力同心,复兴大夏基业。” 这些文字解下来,让阚仁冷汗涔涔而下,既是廉王妃所递来的谱子,那这段话不就是来自于公孙廉廉王爷吗? 八十三章 密谋兵谏 公孙廉一举一动时时刻刻传到公孙坚耳中,他走在御花园中观察时令花卉,得知公孙廉近况,这脚上的步子也轻盈了起来,“没想到所谓的昔日皇族贵胄,受质南越,竟然是这副作派,”又转头对范冰说,“过两月就是花灯节了吧,朝臣里可有什么动作?” “那是自然,在圣上的夙兴夜寐、运筹帷幄之下,东陆百姓安享太平盛世,无论朝臣百姓,都想着在花灯节上为您展示一番繁华气象。” 公孙坚喜笑颜开,“那今年可有什么好的点子?” 范冰道:“我以为是否可以让一些民间演艺团队也参演宫中节目,这样更能体现陛下仁爱英明,与万民同乐。” 公孙坚的眉头稍稍收紧,“这样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范冰道:“有我们羽林卫、皇城司和礼部等通力合作,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公孙坚也就不再萦怀,“那就听你的,这公孙廉整日里快活,倒让我觉得,我这身边少了一些休己的人啊。” 范冰赶紧将自己最近办的事道出,“为帮助陛下放松身心,我新近在民间选拔了数名美女,绝对能让陛下眼前一亮。” “那好,赶紧把他们召到太极宫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像我这花儿一样那般漂亮。” 公孙坚看这公孙廉耽于享乐,放松了警惕,也不再主动问及监视公孙廉之事。上行而下效,这皇城司派出去监视公孙廉的密探,也有时抽了空出去饮酒作乐。 王玄览虽不同于范冰这般只知一味媚上,却也不再劝解主上对公孙廉严加看管,避免养虎遗患。 接到廉王妃回信后,阚仁不敢妄下定论,赶紧借着探讨花灯会之事,到翟义府中商议。当阚仁把这乐谱中事道出,翟义也是极为惊骇,双眼一时呆滞。 阚仁道:“你说这这廉王妃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如果表面上推断,是廉王爷借她之手传递消息,让我们图谋复国,那此事是否可信,是否有可能是范冰从中作梗来试探我等。” 翟义在室内踱了几步,“我也有此忧虑,但我以为可能性不大,不然何至于专门请到范冰府中给我们递信,这样不是自相矛盾,所以这样做更可能是利用太师府掩人耳目。”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廉王爷也端地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人们只道这廉王爷是个只会荒淫无度的荒唐王爷,可如今这番戏码,竟然骗过朝野上下,更骗过了当今圣上和皇城司。” 翟义的脸上冷汗也在一点点渗出,“可无论是实言也好,试探也罢,我们现在也被人惦记上了。” 阚仁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也越觉惊骇,“你说得不错,如果不是我们曾向圣上请谏过复国之策,公孙廉也不会猜测到我们有复国之念。他既然这样认为,当今圣上也必然有这样疑虑。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要明哲保身也愈加艰难啊。” 翟义的脸上却愈发坚定,“当今朝政被范冰、王玄览等一众佞臣把持,大肆排斥异己和妄图复国之人。你我虽然有意明哲保身,但正因为曾经向圣上请谏过复国之策,未来少不了会被范冰等人算计陷害,与其这样,还不如兵行险着,试上一试。” 阚仁也是惊恐道:“试上一试,如何去试。我素知你有复国之念,可是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事泄,必遭灭族之祸。” 翟义激愤道:“可现在的处境就只能越来越坏。与其在东陆郁郁不得志,不如放手不搏。碌碌一生岂是大丈夫所为,质子飘零海外,尚且知道为我炎族之存亡奋力一搏,你我在东陆享受富贵生活,消磨了斗志。” 阚仁同样气恼道:“你有复国之念,我难道没有吗,可复国之事谈何容易,昔日郝延年将军,刘仁其尚书,枢密使李中原的前车之鉴你难道就忘了吗?” “那是未能得遇明主,如果有一个能运筹帷幄、雄才大略的主君,凝聚东陆复国者之心,我觉得大事仍然可成。” “那你认为公孙廉就是那个明主?” 翟义点了点头,阚仁继续道,“既然你这样认为,那我们估且回信,我虽是一介书生,却也从来视生死为无物。不过为稳妥起见,我们这次回信的内容当谨慎一些。” 翟义继续点头,“文字是你擅长,你来拟吧。” “那我们就同样以乐文为通讯方法,回一段文字,附在乐谱修改注释之后,”他认真想了想,写道:东陆承平日久,复国大计非一日之功,请君切勿轻言。如再妄言,当上报朝廷。 “也好,这样最为稳妥。” 玉婵收了乐谱,对阚大人也是道谢,当日回府即将消息递与公孙廉。 从表面意思看,是劝解他们不要再提复国之事,但他们既然没有将此谱中信息上报,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实际拒绝,公孙廉决定继续晓以大义,劝说阚仁等人策划复国大计。 人们只道东陆如今是承平时代,大谬不然,想当年英王公孙瑾来到东陆,乘的是几十年一遇的大洋流。现在虽然可以暂时偏安一隅,但如果再过不了数年,这股洋流必然重现,到时东陆与中土十余日航程数日可达,中土之各族大军必乘机进犯,整个东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能集结东陆复国死士,劝谏主上,我当为东陆复国先锋,战死于疆场。现朝廷为范冰、王玄览等奸臣把持,汝等本为有志之士,与其受无端猜忌陷害,不如与我一同返回中土,图谋复国大业。” 阚仁收了信谱,继续与翟义商议, “从回信来看,此信确应当为廉王爷亲拟,其所言也确有道理,可要策划复国之事,如何组织,总有个计策吧。” 翟义道,“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但我认为计策只有两个字,” “什么计策,” “兵谏!” 阚仁惊愕失色,两腿都有些哆嗦,“就没有更好的方法?” 翟义面沉如水:“复国之事在东陆已是禁忌,其实等同于谋反,要想让圣上同意,只能采取这非常手段。” 阚仁神色稍稍镇定,“既然如此,我也马上去太师府,向王爷问计。” “不再写乐谱了?” “反复用乐谱传递,迟早会被人怀疑,我还是以探讨曲律的名义直接问廉王妃为好。你这里我也不能直接这样来了,下次我会以制作花灯节戏名帖的名义来你府上,你也做一点准备为好。” 翟义点了下头,阚仁就匆匆而去,只剩一个背影。 玉婵将阚仁的意图传达之后,公孙廉只回了两个词,兵谏、花灯节。 , 八十四章 复国之士 皇城之外的一条市井深巷里,翟义假扮成府里一个普通差役的样子来到门前。为防止怀疑和有人跟踪,他先一路穿过附近的集市上采买了一些物品,然后转进几个街巷,才来到门前,他敲了敲门, 家中老仆开门,看他这番装扮,也是满腹狐疑道,“不知贵客所从何来?” 翟义客气道,“噢,我是尤将军的故交,姓翟,麻烦通禀老将军一声。” 仆人进去片刻之后,出来一位白发长须、面色灰黑的魁梧将军,此人正是前羽林卫指挥使、五岳校尉、左武卫将军尤东来,他亲自过来迎接,揖让道: “原来是翟侍郎,赶紧请进,您有何事,” 翟义回礼道:“听闻将军身体有恙,特地过来探望一眼。现在身体如何,可有好转,一段日子不见,你的须发竟又白了许多。” 尤东来叹息一息,“嗨,岁月不由人啊。老了老了,要追随先皇去了。我原本疾患缠身,请了良医诊治,服药时日长久也不见有好转。” 翟义放下手中采买的补品,“这是我在市场上专门寻找老熟人买的一些滋补口,看看吃了会不会有所好转。” 尤东来笑盈盈接下物品,“我们都是一起的老兄弟了,客气了,你这一行怕不是为这个吧,今日直说无妨。” 翟义道:“我本有一些想法,想建议皇上重新启用尤将军。” 尤东来更是笑声爽朗,“别,还是算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身体也已经朽迈,还能做些什么呢。去职原本也是我的意思,说句不合时宜的话,武人无用武之地,那就只能在家等死咯。” 翟义也就不再拐弯抹角,“那我就想问一句,这座城为什么叫艮山城?” 尤东来听了之后,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他缓缓起身站立,稍稍舒缓了一下气息,娓娓道:“因为昔日故都长歌里有山名叫艮山。后来高宗皇帝,也就是当时的大夏英王公孙瑾开拓东陆,在此建立城市,起初名叫东原。后中原离丧,先皇见中土王朝覆灭,为了延续我炎族血脉,故在此地称帝,为表夺回中土,复我炎族大夏国统之义,才将此城改名叫艮山城。” 翟义道:“那我也就直言了,如能复国,老将军可还有重新出山的打算?” 尤东来握紧了拳头,“如能复国,自当披甲上阵,冲锋陷阵。跟随先皇这许多年,他的心愿我岂能不知。为复国之计,他多年经营,打造战船近百艘,之后,也曾组织过一些水军去袭扰中土的一些沿海地带,可惜大多徒劳无功。这些留下来的一些战船,有很多已经腐朽无用了,我作为一名炎族军士,如今毫无用武之地。与其如此等死,还不如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可如果继续这样坐等下去吧,必是复国无望!” “我何尝不是忧心如焚,可是又何其难哉。” “那如果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老将军可愿意出手相助!” “噢,有什么计划你尽管说来,” 两人情绪激昂,翟义道:“我来探望于你,正是因为当前有复国之良主,愿意带领我等炎族重回中土,延续复国大计。” “谁?” “公孙廉,” “那个贪图享乐的荒唐王爷?” “你有所不知,这只是他故意营造的一种假象。如不如此为之,必遭当今皇帝的残害,他通过王妃专门给了我一封亲笔信,请您过目。” 说完,翟义从衣袖中拿出公孙廉皇子的亲笔信,双手递到了尤东来手上, 尤东来轻启信笺,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公孙廉的笔迹,但却有公孙廉的个人私章。上面的字也是挺拔利落,能看出这个人的风骨,不似平常柔弱之辈。 尤东来仍有些将信将疑,“当真是他的意思?” 翟义双膝跪地,凛然道:“这是当前廉王妃冒着必死之心,为我们传递消息,断断不会有假。我也是有感于他一片赤诚,决定共谋复国大计!” 尤东来读罢信件,长叹了一口气,“人们只道公孙廉是一个荒淫无度的好色之徒,没想到有如此城府,如此强烈的复国之念,但现在东陆之形势,复国确实是非常之难。新皇登基之后,培植自身偏安一派势力,大肆打击复国之士,我也是心灰意冷,故而决定称病隐退。” “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即使遭遇灭族之祸,也当奋力一搏。现在整个中土仍处于混战之中,如未来各族之中有一雄主统一天下,亦必然组建水军进攻东陆。东陆山多地少,土地贫瘠,即使东陆再怎么繁衍生息,也不过区区百万人口,如何能与庞大的中土对抗,到时我们炎族人也只能日暮途穷,就此消失于这个宇宙之中。” “你和王爷所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没有具体的计划恐怕也只是一种空想,你就直说是何计划。” “兵谏,强迫当前皇帝颁下诏书,组建东陆复国军,目前只此一策,恐别无他法!” 尤东来眉头收紧,陷入了苦思,良久之后道:“这虽是险招,却也是不得己之策,既然廉王爷有此大志,我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翟义脸色舒展开来,“如此甚好,如需兵谏,我们首先需要一支能由我们指挥的军队,所以想问问将军可有调兵之法。” 尤将军沉稳道:“如需兵谏,从羽林卫中调兵最好。羽林卫是皇帝的亲军,要想直接调动整个皇城外的羽林卫,基本没有这个可能,但我昔日作为羽林卫指挥使,有一定号召力。其中玄字营是我的老部下,即使现在玄字营的参将换成了皇帝和王玄览的人,但副参将以下的将士,只要有我的亲笔信,就可以调动这一支军队。” 翟义也欣然道,“将军此计与我不谋而合,我的想法是,如果他们能在此次花灯节的宿卫中,成为直接守卫承华宫的一营,我们就有很大机会兵谏圣上,甚至不需要有人流血牺牲。” 尤东来颔首道:“你的计划确实不错,太极宫是皇帝的寝宫,皇极殿是皇帝面见朝臣,办理政务的宫殿,承华宫才是这花灯会所办之地。只要挟持了皇上,下了旨,或许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可以由谁来传信。或者,我们还有谁可以信赖?” “有一个人可以一试,皇城司押司孟康是我的故交,也是一个正义之士。当今圣上组建皇城司之时,是我举荐他进的皇城司。如果晓以大义,或许能帮我们传递消息。除此之外,我也无人认为可信,何况此等非常之事,人不能多,参与人一多,事情必然泄密。” “谢谢老将军,我这就前去想办法联络孟康。” 安得海自从在东陆皇城留下来之后,每日都是与皇城司的密探们捉迷藏。 汪世平被安得海确认是当初泄密之人,在海港之上被公孙廉他们将计就计,之后一直关在皇城司内狱。而楚成自从那次被关到了市舶司大牢,经历过一番严型拷打,伤势一直未愈。 公孙廉此时作为东陆的焦点人物,各种信息也传遍了皇城内的大街小巷。安得海听闻之后,却一直按兵不动,这赵远志就有些急迫道:“我一直听说,这公孙公子在皇城以东外的一处行宫居住,那我们何不去与他会合。” 马大阳立马敲了他的一下头,“你这猪脑袋,公子肯定是被软禁了,我们去了不是自投罗网。” 楚成也道:“我倒觉得质子这样做,恰恰跟我们是一样的道理,就是越能造出点声势越好,免得被人不声不响地给害了。” 安得海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们走吧。” “我们去哪里,” “去天青阁,” 赵远志咋咋呼呼道:“天青阁,那不是妓院吗,为什么我们要去那种地方。” 马大阳又是白了一眼,“有事情不要多问,多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了。” 赵远志又去问,“你说你聪明,那你说我们老大现在是要去干什么?” 楚成应道:“哪里闹腾不是闹腾,现在听说公子让皇上赐了一个青楼女子给他,知道哪的吗,就是天青阁。” “哦哦,我知道了。” 刚走了几步又摸着脑袋问,“这样密探不是跟我们更紧了,那我们去那里真能找到破解之法吗?” “解决问题的方法都是去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