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残又病,但是攻[快穿]》 第1页 《我又残又病,但是攻![]》作者:铃子sama【完结+番外】 文案: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残疾,有在身体,有在心理。][主攻单元文] —————— 第一世界:(市井文 ) 卑微的一粒尘埃(瘸子攻) ——很可笑吧?我走路的样子。 攻幼年时因意外摔断了腿,又因家里穷没钱好好治疗,虽然没瘫痪,但也落下腿部的终身残疾。本来就没什么学歷,性格又内向自卑的他只能靠卖些小菜勉强餬口。 卑微如地上的一粒尘埃。 有次遇到城管来赶,慌乱间小三轮翻了,里头的果子落了一地,路上的行人都在不停哄抢,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蹒跚的步伐。(日常文,细水长流的小人物向,攻受都很穷,生活会慢慢变好。) —————— 第二世界:(对家变情人) 出人意料的反差萌(结巴攻) ——我,不说话。会,被笑话。 曾被认为最酷国际超模的攻其实是个小结巴?之前说话从不超过三个字,是因为超过就会结巴?可能都不会有人信吧?…攻和对家参加一档带娃真人秀被观众组cp,他都没当回事,直到秘密被对家撞破… 「你到底,要,要干嘛?!」 攻以为他会趁机勒索敲诈自己。 可那个对家捂着脸,似乎是在笑,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不停耸动的肩膀。他把攻逼到角落,凑近附他耳边说。 「你猜猜,我想,干嘛?」 后来,攻知道了,原来拥有秘密的不是只有他。 —————— 第三世界:(万人迷攻) 曾经的天之骄子( 腺.体残缺攻) ——怎么?看我落魄了,很高兴? 在这个等阶为一切的世界里,缺陷基因又被称劣等基因,只能从事辛苦且机械性的底层工作。攻从前品学兼优又家境优渥,父母都是优等,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也是优等。 可最后他却分成了劣等,还被告知自己是被抱错的… 曾经的天之骄子一朝跌落泥潭,过去那些只能仰望他的小弟们都成了攻不可高攀的群体,一个优等a找上门和他表白。攻懒懒散散的倚着门框,指间叼着根烟,烟雾缭绕里,他笑了笑:「滚。」(优等非正牌,本单元重点在主角攻身上。) —————— 第四单元:皮肤飢.渴症的小瞎子 ——你在哪我看不到。 从小是个的攻本来有个光明的未来,却意外眼盲。在他瞎以后,曾经关系不怎么样的一个人却突然冒出来照顾他… 看不见的小瞎子格外依赖触觉,稍微听不到一点声音就会不安的,你在哪,我看不见。(和一单元类似,设定同一世界里。) —————— 第五单元:创后应激的轮椅攻 ——我不喜欢有人比我高,所以… 事业有成的攻被背叛,一朝失去双腿,还被迫在精神病院装疯,以为就此无望,却无意捡到一块位面编辑器,可自行创造世界,摸清规则后,攻开始了伪主神的道路… 控制欲爆棚的攻不允许任何人脱离他的控制,他严格保密自己的身份,可还是被其中一个玩家找到了… 他以为对方会嘲笑自己在虚假世界唿风唤雨,现实却是行动不能的废物。可对方抱住他:终于…找到您了。 厌世的小哑巴 ——我无法言说的那些话…你都懂吗。 每个主角的心理或者生理均患有不同程度的疾病或者障碍,但没关系,爱会治癒一切!治癒向!互宠! 内容标籤:快穿 一句话简介:爱是能治癒一切痛苦的良药。 立意:关爱残疾人 第1卷 :卑微的一粒尘埃(瘸子) 第1章 临嘉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些,走在大街上,一阵风吹过,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刺骨寒意。几个年轻小姑娘围在花坛不知看什么,不时有有路人好奇凑过去打量。 原来是只流浪猫蜷缩在草丛里。 透过树枝间隙,隐约看到是只小橘猫。小猫个头不大,最多一个多月。很瘦,瘦得几乎能看到骨头,浑身毛髮脏兮兮的,后腿可能也受了伤。 它警惕的打量外界,任凭人类如何拿食物诱哄就是不肯出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围观者一开始还有耐心哄它出来,后面它一直不出来也就没多少耐心的走开了。 毕竟这大冷天的,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最开始的几个女生要赶着去上课,匆匆丢下食物就离开了。很快热闹的花坛又恢復了冷清。 江沅过来时,花坛那已经没人了,他看着摆在外面的食物,轻轻叫了一声。「小橘?」 话音刚落,一只毛茸茸立刻从花坛里冒了出来。仿佛在回应江沅,小猫咪叫声急促得很,一声接着一声的喵喵叫。 「真对不起啊,我来晚了,一定饿坏了吧…」 如果之前那些路人还在的话,看到那幕一定会惊讶。那么多人都没哄出来的小猫咪居然在听到江沅的唿唤后快速出来了。 今天带的是煮得软烂的鱼肉。 卖相不怎么好,一看就是餐馆剩下残渣,不过里面那些调味料已被细心的清理,连刺都小心挑没了,成了白水鱼肉。 第2页 江沅怕凉了,特意放在自己衣服的内口袋里,这会儿塑胶袋打开还是热气腾腾的。 「吃吧吃吧…」 他蹲在地上斯哈斯哈的搓着手,嘴里哈出来的热气在空气中形成一团久经不散的雾气。江沅嘟嘟囔囔着,也不知是说给小流浪猫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好可怜啊,别的小猫咪都有爸爸妈妈,再不济也有疼爱的主人,你怎么连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外面那么多坏人,你腿这样,跑不了也抓不了老鼠…你以后怎么办,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瘦小的猫咪就仿佛能听懂江沅说的话一样,它停下进食的动作,瘸着一条腿挪动到江沅边上,拿脑袋碰了碰江沅垂下来的手,又舔舔他手上的冻疮。 「喵——」 小猫咪的声音细细的。 江沅顺手摸了下小橘的脑袋,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浅淡笑意。自从他唯一的亲人去世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就是这一笑牵扯到了唇边的伤口,哦,他想起来他脸上还有伤,不能笑。 「唉…和你说这些,你又不懂。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蹲了有一会儿了,再起身时腿已经麻了。其中一条腿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差点摔倒。 但江沅已经习惯了,他表情淡定的继续慢吞吞的走着。 有位年轻的路人小哥在和江沅擦肩而过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青年走路的姿势和正常人不一样,大概是其中一条腿有什么问题,导致他走路时不敢用力。 一个肩膀低一个肩膀高,一脚深,一脚浅,看着格外滑稽。 在满大街行人都穿着羽绒服时,他还穿着单薄的秋装就算了,款式还是十几年前就过时的老款,是连他爸都不一定会穿的款。 如果不是看到他的正脸很年轻,还以为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呢。 话说,他脸上好像还有伤。 「哟,一个小瘸子还学人打架呢。」 江沅的背影一滞,随即又像没听到般慢吞吞继续走着。 他当然注意到了路人对他的打量,也听到了对方带着嗤笑的声音。但他已经习惯了。 这么多年江沅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宛如打着赤脚的旅人艰难徒步于冰天雪地中。 一路以来他太冷了,凛冽刺骨的寒风把他的心冻麻木,层层叠叠的伤结成厚厚的痂,这么一点小伤口反而不算什么了。 背过身的江沅擦了擦眼睛里的灰尘,垂着脑袋把衣服上的小毛球扯下来。 「真没用…」 是的,江沅是个瘸子。 他曾在幼年时摔断过一条腿,那时候他在农村,去医院的话要上城里才行。再加上那会儿家里穷,也就没去过医院。 还是一个不怎么专业的村里人帮着给随便固定了一下,也算做了一点紧急处理。让他不至于一辈子都瘫在床上。 江沅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重新站起来,其他没什么太大毛病,就是走路比正常人走路费劲一些、走路的样子也更滑稽一些罢了。 裤兜里的老人机在嗡嗡嗡的作响,江沅摸出来。凭藉着记忆在已经磨损得看不清数字的按键里找到接听键。 刚接通,对方直接开门见山。 「小江啊,你明天不用来了,这个月的工资,等下个月的月底过来领就行。」 「嗯。」 说着电话那头又顿了顿,大抵因为江沅顺从的态度,也可能因为想到了江沅的情况,对面的口气明显松动了不少。 「我这也是没办法,人家客人执意要投诉你,要是不把你开除,他就天天上门来闹……我这也是做小本生意的,他天天带人过来砸场子,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我也……」 「嗯,我知道,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电话那头的中年人嘆了口气,「这样吧,这次店里的损失就不让你赔了。你这个月也没做完,我也给你开足一个月工资。」 电话那头是江沅打工小餐馆的老闆。 江沅做工时格外认真,从不偷奸耍滑,别的服务员都知道逮到空就跑去厕所休息会儿。只有他笨得很,勤勤恳恳,任怨任劳。 因为腿的关系,他拿的工资还比别的服务生少。别人一个月一千五,只有他,一个月一千二。 「哦,知道了…谢谢。」 对面也忙,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江沅把那个从收破烂那里花五十块买来的旧手机收了起来。心里一边盘算着这活不行,他能去做点什么…一边揉了揉唇角的淤青。 一个星期前餐馆来了几位客人,看着二十来岁,脖子上戴着粗粗的大金鍊子,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臂都是花里胡哨的纹身,一看就不怎么好惹。 他们一进门就非常大声的嚷嚷。 当时店里去接待他们里的一位小妹妹,战战兢兢捧着菜单过去问他们要点点什么。 江沅在后厨忙活,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店里的小姑娘在偷偷抹眼泪。 这才知道她负责的一个包厢里的客人对她动手动脚的,在她上菜时偷摸她大腿。 而那时客人的菜又已经好了,她又不敢再去上菜。 江沅当时心一软,于是替那个小姑娘给包厢上菜了。 可能看上菜的是他,那几个大哥有些不满意,非要让之前那个小姑娘去。江沅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于是便没搭理他们,打算直接离开。 第3页 而他这无视的态度更加激怒了那几位客人。本来就喝了酒,觉得江沅落了他的面子,场面从口角矛盾顿时上升到肢体矛盾。 还好被拉开得及时,江沅也没挨两下。就是那几个小混混一样的客人不依不饶得很。 那件事无论给谁说,江沅都是无辜的。 可这个世界不是谁有理谁就能赢。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江沅被开除了。 临嘉市是个县级市,面积小,虽然过去有些底蕴,但人口流出严重,年轻人都跑外面的大城市去了,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些老年人。 比起说是一个市,更像一个县。 晚上七点半,外面的夜生活都还没开始,可临嘉的大街上都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 江沅拢了拢身上单薄的秋装,吸了吸鼻子走进了一家公园,挑选了好几个长椅,最终找到了一个背风口处的位置。 他毕竟是个男人,一米七八的个子不是特别高,但也不算特别矮。躺在长椅不能翻身,也伸不直腿,只能尽可能蜷缩着。 「嗯…明天出去找找活。要实在找不到,就只能去…」 江沅闭着眼睛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思考着未来。他下午对那个小流浪猫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呢。 刚见到小橘时,小猫咪瘸着后腿被一群穿着小学生校服的小男生丢石子。他过去制止,也被嘲笑了一通。 某种程度上,他和它又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江沅也刚来临嘉不久,在这之前,他一直和奶奶在临嘉市下面的永兴镇里生活。 他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记事起就一直和自己的奶奶相依为命。 江沅的奶奶平时在家里腌点小菜,每逢赶集日就带着江沅一起去卖菜。卖菜的钱再加上每个月的低保,也勉强够两个人生活。 老人格外信佛,平日里从不吃荤。一点子肉沫都要挑给江沅,说他长身体,她老了吃了也是浪费什么的。 江沅经常看着奶奶一有空就去村里的一处小庙里,对着里面的佛像磕头,嘴里小声念叨着保佑她的孙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奶奶对江沅很好,但两个月前,奶奶去世了。 江沅便从村里上城里来找活干。 他找不了什么活,毕竟义务教育都没读完,没学歷又因为腿的关系,做不了什么力气活。 最后兜兜转转找到之前的餐馆打杂,没什么要求,就是事情特别多,要洗碗,要切菜,要传菜,还要打扫卫生,之前招的人都嫌累没干。 直到江沅过去,一声不吭的干了下来。 餐馆里生意好的时候,一整天忙下来,江沅十个手指都是被泡出来的褶子,如果不是发生那事,他可能就会一直在那干下去。 一个月一千二,还包吃包住。 对他来说,已经算挺好的了。 但…世事难料。 之前江沅一直都住在那家餐馆提供的员工宿舍里,但现在嘛……虽然电话里老闆说在找到下一份工作前他还可以继续住宿舍。 但毕竟已经没在那儿干活了,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去住。 认真算的话,江沅还没有身无分文?他花钱节省,就算现在没了工作。但上个月发的一千二百的工资再加上上个月的他也没怎么动。 一共也还剩一千五百多。 他摸了摸胸口的口袋,感受到指腹下明显的触感后,才安心闭上了眼睛。更加准确一点,其实里面还剩下一千五百三十一块零两毛。 临嘉最便宜的旅店是三十块一晚上,他不是没钱住旅店,只是捨不得住而已。 公园的长椅又冷又硬,睡着当然不怎么舒服,因此江沅前半夜几乎没怎么睡,熬到后半夜才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一直到听到那声极为突兀的咳嗽声后,江沅瞬间醒了过来,刚一睁眼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飞速逃走的身影。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口袋。 ——嗯,钱还在。 而不远处一个男人背对着他,江沅看不到对方长什么样,只看出他个子挺高的,而刚才的咳嗽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看他醒了,男人也就离开了。 而随着那位路人的离开,江沅睡得有些迷迷煳煳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他的确不怎么聪明,但也还没笨到这个地步。 从刚才的情景不难看出,如果不是那个好心路人出声,他应该…差点就要被偷钱了。 江沅有些后悔当时怎么没叫住他。 他应该问问他名字的,好歹…也应该说一声谢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一单元是善良的老实人攻…讲一点细水长流的日常,希望能喜欢。(原来的封面是沅沅的人设,现在已经换了) 第2章 很久以后江沅回想起之前在公园里的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这才是他和陈钊的第一次见面。 可惜那时候的他不知道。 江沅在临嘉市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当地的工作不多,大部分餐馆不招人,都是请自己认识的亲戚或者干脆自己在干。 而招人的那些店,看到他腿那个样子,基本上也都面露难色,说要考虑一下。 如果说一开始江沅还不懂考虑一下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么这话听多了也就自然懂了。 考虑一下多半就是没有后续的意思,这是一种较为委婉的拒绝句式,如果真有希望的话,对方是不会说考虑的。 第4页 找不到合适的活,江沅就想着先回永兴看看。 临嘉回永兴的班车不多,江沅生怕自己错过,赶着最早的一趟车子的途经点等着。 之所以不去车站里面的售票窗口买票,也是因为在外面上车买票比在车站里面买票要便宜五毛钱。 早晨六点,江沅等到了回永兴的班车。他在心里算着帐,买票花去了五块五钱,加上找活时那三天的吃喝,口袋里还剩下一千五百零五毛。 本来应该是有一千五百零七毛的,那两毛是两个一毛钱的硬币,大概在买馒头时不小心弄丢了,江沅心疼了好久。 坐上客车后江沅低垂着脑袋,尽可能的不和车上的人产生对视。 但…那是不可能的,永兴总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来来回回坐车的都是那几个人。彼此之间都是熟人,又怎么可能避的开。 售票员在看到江沅上车后,慢悠悠的朝着他走过来收车票钱,一面拿笔在本子上记着,一面熟络地和他打着招唿。 「哟,江瘸子回来了。」 江沅姓江,单名一个沅字,以前奶奶叫他沅沅,但除了奶奶会这么叫他外,其他人恐怕根本不知道江沅的名字叫什么。 最多只知道他姓江,是个瘸子。 于是自然而然的就叫他江瘸子。 也不能就这么说他们这么叫就是在笑话江沅,或心怀恶意什么的。大多数叫的人只是人云亦云,打心里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江沅家里的事,他们也都知道。 以前江奶奶在村里为人特热情,她很会做榨菜,这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并且她自己每次腌点什么小菜也都会热心的给人分点。 走的时候八十九岁了,是……喜丧。 这会儿见到江沅后,七嘴八舌的问他前两个月在干嘛,询问着他以后的打算。也说不出,他们这样关切的询问,到底是真的关心江沅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欲。 「对勒。你看看你这么大的小伙子…我记得是你是九六年的属鼠的吧…」大娘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今年得十八了吧?」 「嗯。」 江沅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么听着他们讨论奶奶的事。 江奶奶以前做腌菜很好吃,一些平平无奇的蔬菜到了她手里,味道就是变得别具风味,更别说她定的价格还非常实惠。 价格便宜,味道好吃,很快积累了稳定的顾客。 曾经还有饭馆来找过奶奶,只是他们要的量太大了,奶奶毕竟精力有限,就算加上江沅,两个人也弄不出多少。 后来奶奶生病了,坐不了长途车,便都是江沅在帮着卖。 但前面几个月江沅跑临嘉去了,也没去集市。听他们说还有不少老顾客问他什么时候出摊,说家里的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想再买点。 「诶……我是记得江瘸子几岁的时候就帮着他奶弄腌菜了吧?」说话的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大婶,她回忆着,比了一个到大腿的高度,「那时候,他才…这么高点哩。」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曾见过的也都纷纷开始回忆起那时候的江沅多乖多听话,「他小时候还挺嘴甜的一小孩,逢人就笑,一点也不怕生,怎么后面越大越闷了…」 「也是啊,要不是后面出那事…」 「唉……」 被嘆息的当事人一声不吭,村里人也已经习惯了江沅这样一言不发沉默寡言的模样,依旧自来熟的和他扯着闲话。 不知道谁突然冒出来一声: 「现在你奶奶也不在了,干脆你就搬去城里吧。你不是也跟着你奶做了那么多年的腌菜么…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来…」 说话的婶子思维跳跃快,上一句还在说腌菜,下一句又开始扯起别的,天南海北扯了半天才想起来正题,感嘆道: 「你奶奶做的腌菜是真好吃,你要是在城里卖,还能比在镇上卖贵一点嘞。」 说话的人刚就坐在江沅前面的,江沅记得她,自从前两年她儿子在临嘉市买了房后,她平时都不怎么回永兴了。 她滔滔不绝的讲着她附近的菜市场卖的腌菜多么多么得贵,而且又很难吃什么的,使劲撺掇着江沅去附近摆个摊子。 其实江沅自己也想过,在他在临嘉市那几天的时候特意去问了下。才知道原来城里的菜市场和他们乡下的集市不同。 城里的菜市场不是谁来得早。谁占了位置就是谁的。他们那里的摊位都是固定的,每个摊主每年要缴纳摊位费和管理费的。 江沅还没把这话说出来,另外一个大妈果不其然的反驳了,说临嘉市的菜市场摊费贵得很,除了摊位费外还会想法子收各种卫生费。「江瘸子身上哪里有那么多钱?」 「……」 「哎呀,又没说一定要进去嘛,你可以在外面…外面多得是…」 「嗯…」 江沅去的时候的确也有看到外面很多。 提议那大婶听江沅应声,更来劲了。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劝江沅,说他一直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日子总要过的,让他趁着年轻多攒几年钱,以后留着好讨老婆。 「诶,对了,我想起来家里还有辆闲置小三轮,以前是你叔在用。现在换了车。就放在那没用。你看啥时候有空,去开就行。」说着顿了顿,「你…会开车吧?」 江沅点了点头,小三轮他还是会的。 第5页 「那就好办了。不过你到时候最好还是在临嘉城里租个房子。不然啊…你这么来回跑也太麻烦了。」 临嘉不大,从城里到永兴也就半个多小时。一路上江沅都在听从各种建议,直到从客车下来时都还能听到她们叮嘱的声音,让他几点几点去哪里开车。 「嗯,我记得了,谢谢张婶。」 江沅看了眼车窗外面熟悉的鱼塘,就知道已经到他家了。而售票员知道他家在哪,车子稳稳噹噹的停在了路边。 车都已经开走了,江沅隐约还听到里面有不知道谁在感慨,说江沅被他奶奶教得很好,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就是吧…命不好。」 是的,抛开家境不谈。江沅长得不丑,人白白净净,性格脾气好,又吃苦耐劳。但凡家境稍微好点,但凡腿不是那个样子,说不定都会有许多给他介绍对象的。 可惜…命不好。 江沅对那些事情不怎么不感兴趣,全当没听到,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熟悉的低矮的老房子走去。 在即将走到屋前的时,他又停住了。就像是不敢进去,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住在他旁边的大娘从路过喊了他一声。 江沅这才后知后觉的摸出钥匙开门。 门打开以后依旧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简陋但是干净的堂屋,空气中一股说不出的气味。江沅慢吞吞走到奶奶睡过的房间。 在躺下以后,他感觉枕头下有什么硌着,顺手伸进去一摸,摸出一个卷状物。 外面包着的那是他奶奶经常用的手帕,帕子洗得很干净,上面的花纹也很素净,带着浓浓的感。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再一层层的打开后里头是一捲纸币。最大面值一百块,看着厚,实际也就表面上几张一百,里头大多是其他面额。 依次按照由大到小的顺序排列有,五十块二十块十块,还有许多一块两块五毛两毛一毛的面值。江沅没数,那已经是老人家一辈子的积蓄了。 最里面一张纸条,上面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那也是不识字的奶奶唯一会写的字,是小时候江沅教给她的。 上了年纪的奶奶戴着老花镜,像个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写着那两个字,不知道写了多少遍才勉强像个样。 「呀,原来沅沅的名字长这个样子啊,我可得好好记着。」 两个字是——沅沅。 打开以后,果不其然是那两个字,没写别的,但意思很明显,那是她留给沅沅的。 在奶奶离开的时候,江沅一滴眼泪也没掉。在知道奶奶没气的那天,他非常淡定,就仿佛不像陪伴自己十几年亲人离世一样。 奶奶的白事刚结束后,他就赶着去了临嘉。就因为这,村里那些人大抵也在背后被说了一阵子吧。 具体被说什么,他已经无力去猜测,无非就是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呗。葬礼上也没看他掉一滴眼泪,心肠真硬啊。 江沅无法反驳。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确很牴触回去。 尤其是在临嘉干活那段时间,他在餐馆里工作是最卖力的,哪怕别人都休息都偷懒,他不肯,他一刻也不愿意让自己停歇下来。 江沅曾以为他就是这样冷血无情,可在奶奶去世三个月后,他在奶奶曾经住过房间里,在奶奶睡过的那张床躺了整整一晚上。 那一晚,他什么也不做,房间没有开灯,他也没有说话,肚子仿佛感觉不到飢饿。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具冰凉的尸体那样,面无表情躺在奶奶睡过的床上。 任由透明的眼泪砸向鼻樑,没入另一个眼眶,又慢慢顺着太阳穴浸入老式枕巾里。 整个房间都是黑漆漆的,除了自己的唿吸声以外什么也没有。 江沅很冷,非常冷。他缓缓拱起背,像小虾米一样蜷缩着,抱着自己冰冷的手臂。 从奶奶去世以后,一直雾蒙蒙的大脑在直到这一刻,才刚算突然清晰起来。他到这时才真正接受自己真是孤身一人。 江沅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以后再也没有人在家里等着他了,以后再也没人会叫他沅沅了,他以后真的没有奶奶了,他没有亲人了。 他只有自己了。 最后江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头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后眼睛都是肿的,整个人也有些不大舒服。 他没有在永兴待很久,仿佛急于逃避什么。第二天收拾了点衣服,背个小包又走了。 奶奶以前的确有教过江沅怎么腌小菜,也不止腌小菜,他在餐馆里的后厨干了两个多月的活也不是什么也没学会的。 现在不止会腌菜,还会自己点豆腐,会自己自制凉粉、魔芋等许多种小吃。当然,别的菜也会,但要么是成本高,要么是工序复杂,所以他打算从最简单的做起… 心里已经把所有要做的事情都捋了一遍,也顺便去城北菜市场看了下。那里早市人很多,里面热闹,外面也热闹。 这也让江沅心里有了几分的底。 但在那之前,他的确应该先找个房子,在菜市场附近,这样更方便一点。 每天来回跑,别说他自己受不得受住,就是班车的时间也对不上。城北的早市从四点多就陆陆续续开始,而最早的班车怎么也得六七点去了。 租房子的确就是最优选择。 第6页 心里做了决定后,江沅开始围绕着菜市场开始看房子。 那是他第一次租房子,菜市场附近的闲置房挺多的,但对他来说价格都太贵了。在找了两天后,他才终于找到一处合适的。 那时江沅正在一处小胡同里看墙面张贴的gg,他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已经租出去了,江沅只能和对方说抱歉打扰了。 可他刚挂电话,旁边冒出来一个声音。 「你要租房子哇?」 是一个小老头,在得到江沅的肯定答覆后,他表示他有房子出租,而且就在附近。 最开始他带他看的是一个小套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非常干净、宽敞。虽然是老房子,但採光非常好,里头的装修也是新的,就是房租对江沅来说太贵了。 对方应该是看出他的意思,又带着他继续顺着楼梯往下走到了负一楼。 老大爷一边往下走一边和江沅介绍,说那里原来是一间储物间,被他用来堆放杂物了,好久没人住。 楼梯走到底,几乎看不到什么光线。在老大爷打开灯以后他才看清楚还有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尽头有一个门。 那应该就是…他说的储物间了吧? 江沅看着老大爷找了半天的钥匙,才终于找到正确的那一把。 「诶,找到了找到了。」 那房子的确是很久没有打开,也很久没人住了。刚一推开房门,扑面一股发霉的气味。空气中都是肉眼可见的灰尘。 打开灯以后,能看出里面很乱,摆放了好些木头之类的杂物,还有些破旧的家具。 「厕所啊?厕所在外面那个小门,也不远,我带你去看看。」 原来楼梯下到底后的拐角处就是厕所啊。挺小的,同样也有些脏兮兮的。 「哎呀,这看着是脏了点,但收拾收拾还能住的。」 老大爷关上厕所门,眯着眼睛看向江沅,口音带着浓浓的临嘉口音,「这个便宜,我看你经济也困难,不然先将就将就住着吧。」 「房租一个月一百五,水电另算……」老大爷可能还想再说点什么,一阵洪亮的铃声响起。 电话那头应该是催他去打麻将,而他刚才出门应该也就是为了这事儿,就是碰到江沅才耽误了。他一边回应着马上到,让先等他之类的话一边往外走。 走之前和江沅说了一句。 「那行,小伙子,你先考虑一下。不是我说,你在这附近呀,也找不到比我这更便宜的房子了。我这也是看你这腿脚不方便……」 「对了,外面的过道,你收拾出来也可以放东西…虽然光线不是很好,但这就你一个人住,清静啊…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着他又对电话那头的人应着,「我都已经在马路对面了,你们先等我。」 看着对方即将离开的背影,江沅犹豫了几秒,垂下眼帘看着满是污渍的地面,声音有些干涩: 「行。那我就定下来了,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是个好孩子。 第3章 一个月的房租是一百五,一年就是一千八。 本来房东大爷是要求年付的,但看江沅的表情有些犹豫,于是又让了一步。说押一付三也行。江沅也没租过房子,还不太懂。 后面经过他解释,才知道押一付三的意思是他一次交三个月房租再押一个月的房租作为押金,等他退租了再还了。 一共…也就是六百块钱。 关于房租的钱,江沅没有动奶奶留给他的那部分,他只动了自己的钱。原本还有一千多的存款一下子就只剩下八百九十五。 定好房子后,江沅又花了半天把储物间一些用不到垃圾清理出去,清理过后,整个房间看起来都要宽敞不少。 中间房东大爷来看了一次,非常满意江沅收拾后焕然一新的房子,一边说着有什么事就找他,一边打了电话又出去打麻将了。 江沅要花钱买的东西不多,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他从永兴离开的时候,也有带上。 上午刚收拾完房间,下午又市场去买了白菜萝蔔豇豆好做腌菜,顺便买了袋豌豆淀粉和魔芋粉,打算做一点凉粉魔芋试试看。 这俩制作方式都比较简单,步骤差不多都是把水烧开,按照一定比例把粉放进去,不停搅拌直到成煳状。最后放入盆中,等待放凉就自然成型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掌握火候,和掌握水和粉的比例,这对江沅来说太简单了。 因为只有一个小锅,做出来的魔芋和凉粉也比较少。 而在等它们放置成型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也就是这时候,江沅才有空坐下来休息会儿。 一整天脚不沾地几乎就没停下来过,到了晚上膝盖果不其然开始阵阵刺痛。 下午买的馒头也已经凉了,江沅懒得热,干脆就这么啃。 嘴里一边咀嚼着干巴巴的馒头,手上捶打着自己的伤处,以此缓解骨头缝里冒出来的疼,心里算着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钱。 租房子以及买菜的钱都是用他的自己的钱,而奶奶留下来的钱江沅一毛钱都没动。 挑挑拣拣买了挺多东西的,腌菜的菜要格外新鲜,用罈子也有讲究。奶奶之前说过这关系到泡出来的口感如何,因此江沅挑这些都挑得很仔细。 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下来,在交完房租时还剩下的八百九十五块,经过一个下午就只剩下了六百三十二块。 第7页 看着手里逐渐变少的钱,江沅有点空落落的,但一想到再过十多天就可以去原来的餐馆领上个月的工资,心里才算踏实了点。 第二天的早市江沅去得很早。 因为怕凉粉和魔芋卖不出去,量准备得很少。也就两盆,各五斤,一共十斤。 但生意比他想像中好得多。 城北市场果然是临嘉最大的市场,早市热闹得很,顾客来来往往得特别多,江沅定的价格又很实惠,上午没过完就已经卖完了。 后面还有顾客来,他都已经没有了。 江沅算了算手里的零钱: 一共卖了二十三块钱。 的确不多,主要是他第一天怕卖不出去,量准备得少。江沅心里想着。能回去多买两个盆的话,一天二十斤应该没什么问题。 上午回去就开始继续烧水。这些事他以前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做,已经完全习惯,几乎是一上手身体惯性的自己动起来。 人一旦忙起来,就很少会有闲心注意时间的流逝,自然而然的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江沅就是如此,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经在临嘉待满了一个月。 中间他去餐馆拿了上个月的工资,当时老闆也在,他们新招的小工似乎没江沅那么勤快,他听到老闆在训那个年轻小伙子。 说他干活的时候总偷偷玩手机,都被抓到好几次了。说他做事心不在焉,上菜都上错了几次。说他眼里没活,不主动去做事,一定要让他做什么才会去动。 说到最后,老闆指了指等着领工资的江沅,说他以前在的时候从来不让他操心。后厨的地板和台面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现在脏得跟个猪窝一样。 江沅没说话。 在结钱的时候,老闆明里暗里的挽留了几句。大抵是说那几个人已经没来了,他还是想让他回来继续上班。 毕竟他干活勤快,工资还比别人少。 但在被江沅拒绝后,老闆也没再多说,很爽快结了工资,拿着十二张崭新的百元纸币,江沅连着说了两声谢谢。 老闆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这样吧,你以后要是再找活,就来我这儿吧,工资给你按其他人的,别人多少你也是多少。」 这回江沅倒没拒绝,但他也没答应。 手上有了钱,再加上那会儿小菜也腌得差不多了。江沅也不再只是卖凉粉和魔芋两样,加上了腌菜,每天赚的钱也比之前多了些。 生意好的时候,能有七八十呢。 江沅习惯记帐,平时买了什么东西,卖了多少钱,每笔花出去的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每天最高兴的时间,就是晚上回去在床边数钱的时候。 他偶尔也会去喂喂小橘,只不过因为没在餐馆工作,他也没有剩鱼剩肉给打包。去的时候就只能在市场卖鱼的地方去捡一些鱼鳃给它带过去。 去见小橘那会儿,也是江沅唯一可以和谁说说话的时候。 临嘉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又是接近年关,大街上过年的氛围越来越重,街上的行人高高兴兴穿着新衣服准备过新年。 那几天生意好,比平时多赚了点。江沅下市后特意买了一条便宜的死鱼,煮好后自己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特意给小橘送去。 小猫咪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舐江沅的手,上面又多了几个冻疮。这是自然的,毕竟经常需要动水,手上的冻疮根本好不了。 江沅轻轻抚摸着正在吃鱼的小橘,不知道是和小猫咪搭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今年过年你是不是只能自己过了?」 「喵——」 江沅笑了,恰好一阵寒风吹过,寒意让他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外套。心里想着明天去市场买件厚衣服。 倒不是怕感冒,就是药钱贵。 附近应该有所学校,江沅看着穿着校服的学生两两三三结伴从面前走过时,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他今年…好像也才十八吧,是和那些穿着校服的学生差不多大的年纪呢。 在他们还在课堂读书,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学习的时候,作为同龄人的他已经开始为了每天的温饱奔波。 江沅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冻疮,自嘲的笑了笑。 没什么,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有人觉得十万百万都不是个事儿,但还有人花十块花一百块都要犹豫很久;有人挑肥拣瘦,嫌弃肥肉腻又嫌弃瘦肉柴,但也还有人半年吃不上一点荤腥。 小猫咪拿脑袋轻轻蹭着江沅,小声的喵喵叫,就好是在安慰他一般。在路边霓虹灯闪烁的投影下,一人一猫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寒风中呆了一会儿。 「那我走了小橘。明天再来看你。」 一天一天过去,生活平淡的如一滩死水,江沅本以为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会一直伴随着他走完这毫无指望的一辈子呢。 直到他又见到了那天公园那个男人。 那天和以往不同,他除了卖自己的小菜和凉粉外,还多卖了一部分柑橘。 是之前说要借给他小三轮的张婶家种的。江沅刚到临嘉那几天,她一直催促他去她家开车,但他一直都没去。 一直到张婶开口托他帮忙卖果子。一听这个,江沅这才同意去她家开走了那辆旧旧的二手小三轮。 江沅被奶奶教导得很好,一直都觉得不能白白占别人便宜。 第8页 客车上他没答应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想白拿别人什么东西。除非是对方也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给的好。 有人说这是好,也有说他这是蠢。 他们家的柑橘种的不多,一共也就十来颗,卖给供销商,要么嫌少要么价格很低。 要留着自己吃吧,几百斤要吃到何年何月。不管吧,烂在地里又怪可惜的。所以想着卖点也能回点本。 因为本来也没指望靠这个赚多少钱,定的价格也不高,江沅刚拉出去那几天卖得特别好,小三轮时时刻刻都挤满了客人,他招唿都招唿不过来。 但那天…运气不是特别好了。 江沅刚把小三轮开过去,在菜市场门口还没停一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喊着说什么城管来了,城管来了。 其他小摊贩听到声音,赶紧一熘烟跑了,只有江沅稍微慢了一步。倒不是他不想走,只因为当时有好几个客人还在挑选。 等他们慢悠悠的挑完,城管已经来了。还没来得及付钱,城管已经到了跟前,一个拿出小本本开始记录什么,一个则开始问他收罚款。 江沅老老实实交完罚款后。又被城管大声呵斥着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的话,他们要强制收摊了。 江沅也低声应着,打算走。一时也没注意之前那几个顾客有没有给钱。 可他的小车刚开出菜市,就在一个拐角处翻了车。 他太着急了,开出去的时候,路边又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孩,再加上可能地上有什么东西,总之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车翻了,他也摔倒了。 根本来不及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摔伤,江沅赶紧起来想捡咕噜噜滚落一地的橘子。 车上一些江沅自己的凉粉魔芋小菜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翻在地上沾了灰,也没法再卖了,他也没在意。 市场外人本来就多,那会儿不少人都蹲下开始捡地上的橘子。更准确一点,与其说是捡橘子,倒不如说是在哄抢。 江沅还听到有人沖谁喊着快来捡。 本就是内向的性子,平时几乎没和谁红过脸,更别说大声吵架了。那天现场人多,江沅的声音被完全淹没,也没谁有空注意他。 城管在市场另一头,行人就更没什么顾及了,一个劲往自己的袋子里装,就仿佛那些果子是天上掉下来的。 也就是在那时候,江沅又看到了那天公园里那个男人。 男人个子太高了,一眼望过去格外显眼,就是想不注意到他的都难。更何况在一堆只顾着抢果子身影中,他的动作格外显眼。 他先默默帮着江沅一起把翻了的三轮推起来,又拿袋子开始装地上的橘子,给他放回了小三轮里头。 一边装着一边大声呵斥那些还在哄抢的行人:「还要不要脸了,赶紧给人放回去!你们给钱了就往包里塞?!」 男人五官本来就长得凶,配上短短的寸头,更加凶了。声音中气十足,极具穿透力,肌肉外加高大的个子,现场的行人还真被他威慑住了,安静了一瞬。 他随便指了一个还在往菜篮子里捡的大妈,皱眉喊道:「我说你孩子还在旁边呢,你不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吗?放回去!」 大有一种再不放回去,他要上手揍人一样。 虽然也有窃窃私语的不满声,但大多数也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把袋子里的橘子放回了车子上。虽然放的时候还要不干不净的说几句,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好兇啊,但人真好。 这是江沅当时的第一反应。 但很快,他就认出了那个男人正是那天公园里那个出声吓跑小偷的好心路人。之前没怎么看清,这次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眉峰锐利,脸型有稜有角,长着一张有点…凶的脸。是以前的江沅根本不敢去搭话的人,因为他看上去…脾气就不太好。 可他居然帮了自己两次! 江沅赶紧拦住看着就要离开的他。 「那个…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男人看了他一眼,本以为他会说记得或者不记得。他却没回答江沅的问题,反而另外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 「你看不出来吗?之前那几个人就是硬拖,他们明明听到城管来了,还在那里选来选去,就是为了捱时间等城管过来…」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在江沅在旁边看了他很久一样。可惜那时的江沅一心都在要怎么感谢他,没听出来那句话的隐藏前提。 「你问我叫什么?」男人顿了顿,罕见的移开了视线,看向别处,「陈钊。」怕他不知道还特意解释了是哪两个字。 哦,原来他叫陈钊。 江沅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 「你呢?」 「江沅…」江沅想了想,跟着也和他说清楚了是哪两个字,「沅不是方圆的圆,是三点水…那个沅。」 平时很少和陌生人有交流,江沅一时脑子短路还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差在半空中给他写那个字了。 「嗯。」陈钊的目光看向江沅的手,语气罕见的有了些不自然,「那个…你的手…回去后记得擦药。」 江沅跟着低头看了眼。 哦。原来之前小三轮侧翻时,他出于惯性拿手撑了一下,不可避免受了伤,从手掌延伸手臂处都是擦伤,伤口正冒着血珠。 第9页 他皮肤白,伤看着明显。但其实不止是手臂上有伤,江沅还隐约感觉小腿膝盖大抵也受了伤,有点疼。 但还好,这种程度的痛,他忍得住。 毕竟过去最常做的就是忍耐疼痛。 江沅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又主动和面前的男人提起之前公园里的事情。他为上次没有及时和他说谢谢而感到抱歉,同时也为他帮他两次事和他道谢。 整个过程中,那个叫陈钊的男人都没打断他说话,表情没有丝毫不耐烦,安安静静的听着。 那是江沅第一次向别人发出邀约。 「你下午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吧。」 「……」 那天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在听完他说的好多声谢谢以后,很认真的答非所问: 「你先试试看,看还能不能把车开回去。」他的目光看着江沅微微颤抖的膝盖。「要是不行的话,我送你回去。」 他居然看出来了,看出江沅的膝盖也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下 第4章 面对他到底行不行这个问题,江沅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无视腿部传来的刺痛,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我行,我行。」 陈钊也不说话,侧了侧身。 江沅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想像平时那样自然坐上去,自然的拧油门,可…毕竟腿上本来就有伤,现在更是伤上加伤。 稍微一动,膝盖的伤就磨着裤子,很疼,很疼,真的很疼! 看他脸色不太对,陈钊大抵猜到了他的情况,极其自然的踩着小三轮踏板坐到江沅旁边,「我来吧,你住哪?」 虽然婶子自己说是个小三轮,但也不算特别小,怎么也是烧油的。 就是江沅刚看到它的时候特别脏,再加上后面装货的车厢没打理好,生了好些锈,前面加装的车棚也有些脏兮兮的。 是江沅拿小铲子把上面的陈年污垢一点一点清理干净,才让整个车看上去没那么破旧。 前面驾驶位的位置几乎和后面货箱一样宽,平时江沅一个人坐着非常宽敞,直到陈钊坐上去,江沅才发现稍微有点挤。 他只得尽量的挪到最边缘… 「陈哥,谢谢啊。」微风吹拂在面颊上让江沅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也稍微舒缓了一点,「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十二次了。」 正在开车的陈钊冷不丁开口。 「什么十二次?」 江沅不明所以的开口。 「今天你已经说十二次谢谢了。」陈钊没有看他,目视前方,「前面路口是往哪边走?」 「……左边,左边。」 本来租的房子就离市场不远,因此在转了一个弯后,也就五分钟的样子,江沅到看他的租的房子外面的大门。 但那栋自建房的一楼有一个挺大的院子,平时也方便停放些其他租户的电动车,江沅一般也停在那里。 而为了安全,大门平时基本上都是锁着。不开门的话,车都进不去。看着江沅扶着车围栏想自己下去开门,陈钊制止了他。 「钥匙是哪个?」 语气自然得好像他们认识很久一样。 「啊?哦哦。这个。」 江沅把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取下来给他,还贴心的和他补充,「那个黄色的钥匙是里面门的钥匙,黑色的是外面的。」 「嗯。」 就在江沅从脖子里取钥匙的那一瞬间,江沅好像感觉旁边的男人好像…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小时候奶奶怕江沅把钥匙丢了,都是这样串一个绳子把钥匙挂在他脖子里上的,平时要用的时候也不会到处找不到,后面这个习惯也一直伴随着他。 「我扶着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 「别动。」 「……」 就这么,江沅迷迷煳煳的把一个只知道名字的男人领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开门时他还特不好意思的说,「房间有点乱,你别介意啊。」 陈钊自己房间也挺乱的,他知道男生没有女生那么爱干净,已经做好了可能房间很乱,可能垃圾遍地,也可能脏衣服到处都是的心理准备。 可打开以后他发现…根本不乱。 平心而论,真的非常干净。 房间整洁得很,虽然不大,一眼就能够看到头,但里头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上也没有垃圾,一些他平时出摊的东西也摆得很规整。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点水。」 陈钊看着那个小瘸子,一瘸一拐又要去给他倒水。他转身把人按到椅子上,从口袋摸出一支软膏递给他。 「擦药。」 「啊??」 陈钊自己就在工地干活,有时难免磕磕绊绊,但…这支软膏并不是他为自己买的。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小瘸子。 或者说一开始并不是注意。只是不经意看到他和几个小学生争执什么,听了两句,好像是他让他们不要朝小猫丢石头。 但小孩又怎么可能听他的,他们在注意到小瘸子怪异的走路姿势后,纷纷在他面前模仿起他的走路动作,边模仿边大声嘲笑。 而那个小瘸子就好像听不到一样,或者说已经完全习惯了。 陈钊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对于毛绒绒的生物提不起什么兴趣。但在那个小瘸子离开后,他还是稍微吓唬了下那几个小孩。 第10页 他本来就长得凶,小孩被他几句话就吓哭了,要回去找家长。反正陈钊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后面他又特意绕路去了那边几次,他要干活,不是天天都有空的,但去的时候,的确好几次看到小瘸子在餵那个受伤的小橘猫。 说起来凑巧,那小瘸子伤了腿,而那小橘猫也伤了腿,还…挺像的。陈钊在小瘸子走后,人生第一次去逗了逗猫。 但那个小猫警惕心挺高的,他怎么逗都不肯出来。 不知为何,陈钊后面再想起那个走路慢吞吞的小瘸子时,总在心里下意识把他和那只瘦弱的小猫联想起来。 而江沅也的确挺瘦的,每次看着他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样子,陈钊的胸口涌现一股莫名的情绪:为什么没人注意到他啊?为什么没人帮帮他啊… 他很想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明明平时也不是多么好心的人,陈钊自己也清楚,像同情心泛滥这种词语根本和他搭不上边。更何况那个小瘸子…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他居然…居然有点心疼他? 陈钊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短路了。 公园里那次,他的确是凑巧碰到。 而市场那次…则是特意去的。 他在工友那听说城北市场有个小瘸子卖得腌菜特好吃,让他也尝尝。听说对方腿不好,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瘦巴巴的身影。 下工以后,他漫无目的走着,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到城北那边了。果然是他啊,他在旁边看了会儿。 正打算去照顾下小瘸子的生意,城管来了。 他清楚看到他又因为要避开前面突然窜出来的小孩,又因为路上有一块石头,车子侧翻,连着他也跟着摔倒。 北门是市场那块路本来就不好,粗糙的地面把他手臂蹭出好大一块伤。可那个小瘸子全然没感觉一样,完全看不到自己手上正在流血,他只顾着捡那些橘子。 陈钊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去了旁边药店买了支药膏。 他看着那个小瘸子皱着眉让那些行人别抢,别踩。可他应该平时就没怎么大声说过话,那点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听着周围那些行人一边捡着橘子一边笑嘻嘻的说今天运气真好捡到便宜了。 一股无名火从陈钊的胸口涌出。 仔细想想,反正赔钱的是那个小瘸子,损失的也是那个小瘸子,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但……陈钊当时就是很生气。 看着他推半天没把翻了三轮车推起来,陈钊的身体比脑子反应快多了,他大步走过去轻松帮着他推了起来。 小瘸子在看到他之后,眼睛几乎蹭了一下亮了。 ——有,有那么高兴么。 陈钊当时这么想。 其实在买完那只药膏后,连陈钊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更别说江沅了。小瘸子在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来的软膏果然愣了。 「这…这…我伤口没事的。」 陈钊的视线移动到他腿上,他手上的伤自己凝固了,就是不知道膝盖怎么样。 「我看看。」陈钊说,看江沅还没听懂,「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啊??」 注意到江沅疑惑的眼神后,陈钊突然反应过来他和他关系好像还没那么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陈钊扭过头,把药膏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没什么,你记得擦药。」 「哦哦哦…」 两人一时无言。 江沅确定自己的确和陈钊并不熟,也就见过两次面,也就今天才刚知道名字而已。 但他的神态语气就像他们认识好多年一样。江沅看着软膏,心里也大概估算了多少钱,说着就要从包里拿钱给他,当是他买的。 陈钊没收,扔下一句让他记得擦药就走了。而说着要请他吃饭道谢的江沅不仅没能请他吃成饭,反而还又多欠了他一只药膏。 那天他忍着疼给自己擦了药,——那人,好奇怪,但…人挺好。 临嘉地方不大,那天后江沅又和陈钊接触了几次。 基本上都是他来摊上照顾生意。 其实江沅那会儿生意已经不差了,毕竟他卖得腌菜味道好,价格实惠,回头客多,还有些供不应求。 陈钊也不止一次夸过他做的腌菜好吃,说他平时不怎么喜欢吃白菜脆萝蔔,但他做出来的味道就是好吃。 那个男人应该是不怎么夸人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个字好吃。 江沅想他应该是喜欢吃的,如果不是喜欢的话,怎么会每天都来呢?说实话。他还是还惊讶,他怎么能吃的那么快啊? 毕竟腌菜又不是主食,一般都配着米饭。连老顾客都是一两个星期来一次呢,他怎么天天来。 不过也因为他经常来买的原因,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莫名的熟络起来了。江沅在知道陈钊更喜欢哪种小菜后,怕他来的时候没有了,有时还会特意给他留一点。 天气越来越冷,几乎一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可能因为都在家里过年吧,街上的人少了些,也幸好江沅做的比较少。 那天陈钊比平时来得早一些,在江沅给他夹小菜的空隙,他关心的问伤口怎么样了。 「早就好了。」 陈钊给他拿的药,效果还挺好,几天就结痂了,现在已经看不到伤疤了。只有一点点浅浅的印子。 第11页 腿上的暂时给他看不了,但手上的能看。江沅就给他看了看手上。的确好多了。 他的关心以及之前频繁的见面让江沅有种他和陈钊是朋友的错觉。在把称好的凉菜递给他以后,江沅难得主动提起了话题。 「马上过年了,你不回去过年吗?」 陈钊接过袋子的手一顿,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太好,他自嘲的笑笑,「我就自己一个人啊,还过什么年。你呢?」 如果是往年,江沅可能还要回去陪奶奶一起过年。以前他和奶奶还会守岁,围着火堆里边烤火边聊天,等火堆埋的土豆红薯好了再一起分食。 但今年嘛… 江沅顿了顿,「我也是。」 「……」 那时有另外一个年轻的女客人过来买小菜。对方之前在江沅这里买过,一边选着,一边说家里前两天就没了,家里老人就吃这味儿,这不赶着出来买。 「我出门的时候,还寻思着说今天大过年的,估计不出摊呢。幸好…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女客人笑得爽朗,一口气买了好几种。 她之前应该买过几次,每次都是一个人,这回看到江沅旁边多了一个,顺嘴多问了一句,「这你亲戚啊?」 「………不,不是。」 「你哥吗?这看着也不像啊。」 女客人嘟囔着。 江沅不知道怎么回答,也幸好她就随口一说,没有多纠结,拿了菜付了钱后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了,临走时还对江沅说了句新年快乐。 等客人走后,江沅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的陈钊。他没站前面,反而抄着手和他站一边。一眼看过去,也的确很难把他认为是买菜的客人。 「你今天也干活啊?」 「没呢。放假。」 「你……」 「你……」 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说吧。」 「…………」 「…………」 一阵冷风吹过,江沅下意识瑟瑟的抖了下。之前他每次都说去买件厚外套,去买件厚的,结果每次都给忘了。 白天要出摊,下午要准备第二天的食材,晚上有时间的时候早就关门了。再加上他平时一直在动弹,也不怎么觉得冷。 每次都想着明天明天,一拖再拖都拖到,拖到过年了。 江沅的衣服不多,来来回回就那么三套。一件灰色的,一件深蓝色的,一件黑色的,都不怎么厚实。是之前在镇上赶集的时候买的,款式的确有些老旧。 「你刚说什么?」 陈钊没回答,动作很快的脱下身上的黑色羽绒服披在江沅身上。穿在他身上合身的棉服,到了江沅身上就成了一条中长款。 陈钊按着领子不让他脱下来,常年晒太阳晒出来的小麦色的皮肤完美的掩盖了他发红的耳根,他眼神躲闪,「要…要不要一起过年?」 身上外套里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这让江沅更加清晰的意识到,他正穿着别人的衣服。他以前从没和谁这么亲近过。 别说关系好得穿别人的衣服了,就是话都很少说。以前除了和奶奶待一起的时候,江沅才主动说会儿话,在外面几乎不怎么说话。 之前在餐馆工作,别的同事凑在一起玩手机,讨论最近的热播剧,只有江沅完全不参与,默默起身去拿拖把干活。 江沅真的太无趣了,又总低垂着脑袋,基本上很少有谁会认真打量他的长相,而陈钊那会儿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小瘸子。 不看穿着,单看脸,其实江沅长得挺白净的。 「反正我今天也是一个人,怎么样?」 江沅想了想自己回去后可能面对的场景:无非就是外面噼里啪啦的放烟花放爆竹,热热闹闹阖家团圆时,只有自己孤零零面对一屋子黑暗。 虽然平时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毕竟今天是过年嘛,过年…总归要和平时不太一样。 「…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这种平淡的日常没人喜欢呀,我看点击跳水好快t_t 第5章 在江沅答应和陈钊一起过年后,对方便顺其自然的留就下来帮着他一起看摊子,期间他有想把外套还他,但陈钊没要。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刚好站风口的位置为江沅挡着风。 身形高大的男人把江沅挡得严严实实,之前江沅还能时不时还能感觉到一点刺骨的寒风,但那会儿一丝一毫也没了。 陈钊外套下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高领毛衣,隐约还可以看到里头的起伏的肌肉线条,往那一站,像哪里雇来的什么打手一样。 「要不,你坐着吧。」 江沅小心的提议。 陈钊扫了眼那个小板凳,语气坚定。 「你坐吧,我站着就行。」 江沅出摊时压根也没想着会有两个人,因此只带了一个小凳子。陈钊让他坐,但自己身上都还披着人家的外套,他无法心安理得坐着,于是干脆也陪着陈钊一起站着。 「傻子。」 陈钊小声嘟囔了一句。 「啊?」江沅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他觉得他俩就像俩傻子一样。 「你今年多大?」陈钊冷不丁开口,看了眼江沅又飞速移开视线,「你看着好小。」 第12页 「…我属鼠的。」江沅轻声开口。 他们现在正处于马年的年末,明天就是羊年。陈钊在心里稍微算了下就知道了江沅的年纪,和他猜想得差不多的。 「哦。那还的确还挺小的。没念书了?」 「嗯。」 「是因为成绩不好?」 「没钱。」 「你老家哪儿的?」 「永兴。」 「你爸妈呢?就你一个人在临嘉啊?」 「都死了。」 「你没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这么一来一回的问答了几轮后,陈钊再问,江沅就不肯回答了。 他发现怎么都是陈钊问他答啊。凭什么,又不是在审问犯人,江沅心里隐隐冒出来一点不痛快。 这其实是很稀奇的,因为平时他压根不会在意这些。别人问什么他就答呗。但可能因为和陈钊的关系熟络了些,他在他面前有一点放松。 他皱起眉,语气里不自觉多几分不易觉察的恼怒:「那你呢?你一直问我问题,你自己的事怎么不说啊,你这样…」好没礼貌。 最后半句话江沅还是没说出口。 「哟…真的生气啦?」 陈钊这回是真笑出声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江沅跟前,收起了脸上的笑,抬手揉了揉他发顶,和他道着歉。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生气呢。你看,你也是有点脾气的嘛。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说着没等江沅问,他自顾自的开始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名字你知道吧?…年龄,我比你大四岁。我老家在永兴旁边,你知道丽水吧?就那儿…」 「我家的话,嗯…我妈已经不在了,就我爸还在,有个后妈。哦…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你差不多大,在外地读大学。」 「我想想…还有什么来着…我之前应该和你说过吧,我在五星国际那边的工地里干活,今天休假。」 「……」 那天陈钊一口气把他的情况都给江沅说了,他的工作时间,带着连他的身高他的体重,他吃饭的口味什么的也都告诉他。 他自己说他虽然有家人,但和没有也差不多,他自己说还不如没有呢… 虽然具体情况没说太仔细,但江沅从他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家里人应该不怎么喜欢他,可能……是更偏爱他的弟弟? 毕竟他弟弟还能上大学,他高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 在他和陈钊谈话间,江沅的小摊子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他们各自买了点小橘子。那时腌菜已经没了,他还剩一点凉粉以及一大块魔芋没卖完? 再等会儿应该还能全部卖完。 但…江沅的余光处看了眼一旁的陈钊,手下动作麻利的开始收摊。陈钊见他开始收拾,也过来帮他。 「不是还有一点吗?」 「嗯,那点不卖了,拿回去自己吃。」 「哦。」 陈钊也很快帮着他过来收拾起台面。两个人一边收拾一边闲聊着。很快就确定好了过年在江沅那儿过的打算。 「陈哥,你想吃点什么啊?」 江沅顿了顿,略带徵求的语气道:「我家里也没什么菜,不然我们现在先回去把车放好,再一块儿出来买菜?成吗?」 陈钊当然没意见。 两个人收摊子的速度比江沅一个人快多了。收好后他们依旧和之前一样坐在一起坐着小三轮车回去了。 只是这次江沅没有紧紧靠着外缘,他十分坦然的和陈钊挨着坐。 他一口一个陈哥的叫着,陈钊也不反驳,路上还没聊两句就已经到了,这次不用陈钊说,江沅主动取下脖子的钥匙交给陈钊。 开门时刚好撞见房东大爷,他手里拎着一袋子垃圾应该是要出门扔垃圾。想来是今天过年,他也没出门打麻将吧。 「这谁啊?你家亲戚吗?」 陈钊之前的时候没撞见房东,大爷之前也没见过他,加上他长得又不是那么面善,因此也就多注意了两眼。 这个问题上午江沅才听到,但当时他没回答。没想到没一会儿,它又回到了江沅面前,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陈钊,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小声答: 「嗯。是我哥。」 也没在出租屋待多久,刚把车车停好,两人又跟着出了门。 在江沅锁门时,陈钊也在旁边等着他。他稍微扫一眼就能看到有个身影在旁边,说不清楚那时候是种什么心情,但…不差。 那是江沅头一次和奶奶以外的人一起过年。在以往的印象里,平时怎么过都无所谓,但过年一定要吃好一点。 因此他难得大方了一回,摸了摸口袋里上午出摊赚的钱,弯了弯唇角:「今天你也帮我守了半天的摊,再加上上次我说请你吃饭都没请,这次我请你吧。」 大年三十外面很多店都关门了,但也还是有营业的,只是稀稀疏疏的,如果是对市场不熟悉的人可能还真找不到。 但江沅凭藉着这么一段时间对城北市场的熟悉,领着陈钊去了他认为食材最新鲜的店。陈钊还好奇他怎么要特意绕圈,前面不是有一家嘛。 江沅嫌弃的撇了撇嘴,左看右看,一副讲什么秘密一样的表情示意陈钊靠过去。 而陈钊只觉得他好可爱,依着江沅,矮了矮身子,低下头认真听他说话。 第13页 「我跟你说,他们家在称上弄东西。还有在客人挑好东西结帐时候偷偷调包…而且他们还把已经隔夜的肉拿出来卖…不新鲜…」 江沅不止自己不去那家,他还贴心的提醒陈钊以后买菜的话也不要去那家。 「你以后买菜,可不能去那家啊。」 大抵觉得自己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江沅说完又特别强调了一遍,「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我没说谎……我每次来的比较早…」 小瘸子讲话时的热气正唿在陈钊耳垂上,耳垂上的神经末梢本就梢极为丰富,再加上陈钊也没和哪个靠这么近讲过悄悄话,一时只觉得心跳加快。 好像…喝醉了一样,但他明明都没喝酒啊。 陈钊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每天跟个傻子一样跑他摊子上买菜。明明宿舍里的腌菜都堆了起来了,可在小瘸子问他又吃完了的时候,他还能面不改色的点头。 为什么要去? 不知道。 就是想去看看他。 陈钊想起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每周理直气壮的问他要钱,买个鞋要一千多,又要买游戏机,又要买新手机。在家别说做饭,他妈扫地,他连腿都懒得抬一下。 明明小瘸子也和他一样大…他却在寒风中瑟瑟的抱着自己的胳膊,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陈钊在无意识发呆时,脑子里总会不自觉的浮现出小瘸子的样子。就连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目光也会不自觉的看着他。 「我可没骗你。」 「嗯嗯嗯。」 陈钊嘴上应声,心里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江沅在挑菜,在他之前把钱递给了老闆。又在江沅开口之前抢先开口: 「本来就是我到你那蹭饭嘛,你做饭,我买菜不是很正常嘛…好啦好啦…」说完,陈钊顺势搭上他肩膀,推着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的小瘸子往前走。 江沅腿上有伤,因此走路时步伐和速度比常人要慢。而平日里走路急促的陈钊那天却配合他的步伐,甚至走得比江沅还要慢一些。 两人就这么慢吞吞闲逛着。 江沅想着毕竟过年嘛,买完菜以后,又去杂货店称了点炒熟的瓜子和花生,买了大瓶饮料,想着想着买了点小孩玩的烟花棒… 买完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江沅心里想着还能买点什么,边走,嘴里念念有词,「再买几个鸭腿吧,做魔芋烧鸭。得把魔芋吃了,要不然过夜就变质了,凉粉也是…」 「两个荤的两个素…够吗?不然还是再加一个汤吧。豆腐青菜汤还是丸子汤?」 「都可以。」 「那还是丸子汤吧,过年嘛。」 「后面你不能再付了啊。」 「嗯嗯嗯。」 江沅走着走着毫无徵兆的停下,转头想对陈钊说点什么,「对了…陈哥…」 陈钊没预料江沅会突然停下,后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上前者的胸膛,疼的呲牙咧嘴,揉着鼻子小声抱怨,「你是铁做的吗?」 陈钊看着他微红的鼻头,笑了笑:「还疼吗?」沉默几秒后又认真道,「你也可以摸摸看我是不是铁做的…」 江沅下意识反驳,「我没事摸你干嘛?」 「不是你说的嘛…」 后面这个话题被轻飘飘揭过了,但那一刻江沅的的确确感觉气氛稍微有点怪怪的。具体哪里怪,他又说不出。 只觉得陈钊好像…眼神怪怪的。 因为想着过年,再加上江沅觉得陈钊一看饭量就很大。买了许多菜,是他自己以前大半个月都买不了的。 看着陈钊大包小包的拎着,自己手上就几个轻飘飘的青菜,他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他第一次和外人一起过年,第一次做饭给别人吃,第一次和人一起买菜,一路上他们还一起有说有笑的回家。 等等……笑? 以前江沅不怎么爱笑,身边也没什么遇到能让他笑笑的事情。但好像自从遇到陈钊以后,他笑的次数愈发频繁了。 他以前不是没给别人做过饭,但也只是给奶奶做过。 那时奶奶身体不好,还要辛苦做腌菜。小小的江沅懂事的想帮帮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做饭时,身高甚至都够不到灶台,还要搬一个小板凳才够得到。 虽然每次都被夸,但江沅也只觉得那是奶奶哄自己的。 对江沅自己来说,他那天买的菜已然很多很多了,他平时都只是凑合吃点自己卖剩下的榨菜,偶尔炒点素菜对付下,连一点子荤腥都捨不得的。 也不知道他做饭的口味合不合陈钊的,回去前,江沅不安的抿了抿唇:「我做饭勉强能吃,肯定比不了外面,陈哥别嫌弃就行。」 陈钊没说话,但眼里都是笑意,「这哪能啊。」 他上次说他房间很乱,但实际上一点也不乱。陈钊算是发现了,可能因为腿,也可能因为别的,小瘸子总习惯性贬低自己。 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好,也看不见自己身上的优点。 白天买菜时,陈钊和江沅在街上走,总有一些行人因为江沅走路的动作而回头打量他,其中遇到的一个小孩更过分。 四五岁的小孩还不懂得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因此才会直接指着江沅,口无遮拦和自己的大人说:「妈妈妈妈,快看快看,看他走路的样子好好笑啊。」 第14页 拉着小孩的女人本来在打电话,闻言也扭头看了眼江沅。她一眼看到了江沅旁边的陈钊黑着的脸色,当即拉着小孩快速走了。 等那人走了后,江沅还笑着说肯定因为陈钊陪在他身边的缘故,说今天路上打量他的人已经比平时少了很多了。 「还是我託了陈哥的光呢。」说着说着,他自己笑了,对陈钊故作轻松道,「很好笑吧?我走路的样子。」 陈钊听江沅说那话时,并不觉得有任何一点好笑的地方。 不仅不觉得好笑,心脏都像突然被无数根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尖锐疼痛从胸口往外蔓延,整个手心都是麻麻的。 「不好笑。」陈钊认真的凝视着江沅的眼里,「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江沅脸上笑容顿时凝住,他想张嘴说什么,又说不出话,只得狼狈的移开视线。 虽然垂下脑袋的动作很快,但陈钊眼力更好,他几乎精准的捕捉到了小瘸子几乎瞬间红了的眼圈。 他明明是个男人,可他看上去好脆弱,好可怜,好需要他。陈钊突然想抱抱他,而那一刻,他也的确遵从了自己的本心。 他真的抱住了他。 在大街上,在大庭广众之下。 后面一路上两个人都非常默契的没再说起这个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小瘸子没什么血色的耳垂红得不行,旁边的高个男人更是眼神躲闪飘忽不定,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先,先回去吧。外,外面冷。」 「啊…嗯是吧…」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 那两人甚至还有点同手同脚。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其实挺自卑的… 第6章 年夜饭通常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无论过去一年发生了什么,经歷了什么,在这个年末新旧交替之际,都可以暂时的放下。 这大概江沅对于春节的理解吧。本以为今年只有自己,却意外多了一个人陪他过。 他和陈钊相处得还算挺融洽的。 在江沅忙活做饭时,他也没只在旁边看着,会帮着来帮忙。在看着旁边陈钊熟练洗菜捞菜的样子,江沅还打趣他。 「我还以为你不会呢。」 「也会一点。」 陈钊挽了挽袖子,将洗干净的豆角从水中捞出,开始掐头去筋,掐之前还给江沅看了眼,「这个长度怎么样?」 江沅也看了眼。 「嗯,可以。」 以前江沅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感觉身心疲惫,从没想过有天,备菜也会觉得很有趣,仅仅因为旁边多了一个人在。 好像不管多么琐碎无聊的事情,只要两个人来做都变得有趣起来。 江沅和陈钊一边说着话一边做着事,很快就把要下锅的菜备好,后续只剩下炒菜。 因为租的房子没有厨房,江沅为了做饭,自己用板子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怕油烟在屋子里出不去,每次炒菜会特意把门打开。 还好负一楼也只有他这一家住,也不算太影响别人。 说起来,本来屋里没有燃气灶的,还是后面房东大爷把他闲置的灶拿下来给江沅用的。因为没法接天然气,只能用自己搬煤气罐。 一罐煤气他能用好久呢。 前面两个菜是江沅自己炒的,第一道是魔芋烧鸭,这个菜他在以前干活的菜馆看见过那里的厨师做,他就默默记下了步骤,先是把鸭子以及魔芋切好,焯水捞出放一边备用。再是锅里放入油,等油温热放入葱姜蒜炒出香味,以及切好的鸭肉进行翻炒,炒的过程加入少许老抽进行上色。 等炒得差不多的了再加入清水,盖上盖焖煮。而等煮锅里煮鸭子的工夫,另外一边的燃气也开始做起别的菜。 等江沅把这边的干煸豆角炒好,另外一边锅里的鸭肉也差不多好了,顺势放入之前切好焯过水的魔芋放入锅里继续煮。 整个过程陈钊就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他非说他要试试。后面的豆片炒回锅肉和麻婆豆腐就是他做的,江沅在旁边指挥。 其实整个过程还挺…有趣的。 最后一个菜是凉菜,江沅把上午没卖完的凉粉洗净切好,再淋上调配好的料汁,过程非常简单。 两荤两素配一个凉菜就这么做好了。 等两个人折腾好已经是七点半。 江沅没觉得多累,好像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已经把年夜饭做好了。他一边招唿着陈钊吃饭,一边盛着早就已经煮好的米饭。 陈钊擦干净桌子,一样一样的往桌子上端菜时,他不经意看了眼旁边的江沅。 从做饭开始,外面就时不时的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整个过程也没安静过,直到把饭做好,此起彼伏的烟花声更吵了。 外面非常嘈杂,连和江沅说话都得提高一点音量。可那会儿,在陈钊看着江沅的时候,他居然完全意识不到外面的吵闹声。 他的目光全放在江沅身上: 那个小瘸子身上穿着一件自己的衣服,正在拿着碗盛饭,头顶暖黄色的光打在江沅头顶,给他整个人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真好啊。 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这也让陈钊不可制止的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两个是家人一样。 第15页 「你端着菜站那做什么,过来吃饭啊。」江沅看着傻乎乎端着菜盆站在那里不动的男人,「那盆烫得很,你快放下。」 「哦哦哦。」 陈钊慢半拍的走了过来。 充当餐桌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方桌,是江沅之前捡回来的,应该是以前别人家的茶几,所以还有那么一点矮。 不止小桌子,屋里好些东西都是江沅从外头捡回来的,是那些被丢弃的杂物一点点填充这间屋子,才让它显得没那么空旷。 门边那一米多的碗柜本来是被扔在垃圾堆的垃圾,也是他一个人从外面捡回来的。 记得把它从楼梯往下搬的时候,江沅费了好大的功夫,硬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又挪又抬。明明房东一家就在楼上,可整个过程,他一次也没想过去找谁帮忙。 等搬回去后,他又擦又洗了好几遍才把上面的陈年油渍污垢洗干净。虽然其中一扇门已经坏了,但那么大,可以装好多东西呢。 那个吃饭的小桌子,江沅平时一个人用足足够了,但今天可不止一个碗,上头摆了五个菜碟就已经摆得满满当当,连两个人碗都没地方放,只有拿在手里。 只好另外搬了凳子专门用来放大瓶橙汁,还有花生和瓜子,因为没有托盘干脆就拿袋子摊开的,上头还堆了几个苹果。 就在旁边,拿起来也不是特别麻烦。 因为已经做好了饭,所以也不需要开门透气,在关上房门后,外面噼里啪啦的烟花就没那么清晰了,传到耳朵里还有些模煳。 江沅看着坐在他对面坐在小板凳上的男人,还有点想笑。说起来那小板凳也是他之前在外面看别人不要扔在路上,他捡回来的。 当时他还很贴心的在上面包一层海绵,又在海绵上套了一些不要的旧布,坐着也舒服一点,就是…稍微有点矮。 但搭配上本来不怎么高的矮方桌,倒也算刚好合适。 江沅清咳了两声,「你快尝尝看,味道做的怎么样?」 陈钊在江沅期待的目光下夹起了一块魔芋。虽然单单闻着气味和卖相就已经很不错了,但真正入口的时候,浓郁的香味还是让他忍不住惊嘆。 「嗯…很不错啊。比外面饭馆做的还好吃呢。真的,不骗你。」 他没说谎,江沅做饭的确很好吃。之前陈钊随意的说过自己的口味,他炒锅的时候就有特意的按照他的来。 「嗯…合你味道就好。」 江沅克制的抿了抿唇,但喜悦还是让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极了得到夸奖的小孩。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他们两个的年夜饭有那么一点寒酸,但对于江沅来说,这已经是他这一年吃过比较丰盛的饭菜了。 毕竟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话,他才不会做这么多菜呢。如果没有陈钊,今年过年他可能根本懒得动弹,肚子饿了可能也就给自己下碗面条,充其量…多加一个鸡蛋。 「哦,对了锅里还剩一个汤,你等下我去盛。」江沅在围裙上擦擦手,「你先等等,这会儿也应该好了。」 汤是最后弄的,在炒完所有炒菜后,刚好接着锅底的那点炒菜的油,往里加点水就可以煮一碗青菜丸子汤,这样也不浪费。 江沅刚走到门旁边的简易小灶台伸手想把插板挪一下,下一秒从插座里噼里啪啦冒出来的火花把他吓了一跳。 在江沅发出惊唿声的同时,头顶的电灯也跟着啪的一声灭了。 整个出租屋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其实那时候也不算太晚,那天外面的月亮还挺亮的,如果在1楼的话,就算借着月光能看清一点。 但他租的房子在负一楼,哪怕外面是阳光明媚的白天,里头也一样是黑的。 更别说他们又是在外面买东西,回来后又是忙忙碌碌的做饭,已经耽误了这么久,那时候应该七点半了,整个房间都黑漆漆。 视线顿时陷入黑暗,因为看不到,江沅也不敢动,便直直的站在原地,想着等眼睛适应适应。 有谁正朝着他走过来,对方的焦急和担心,光从声音都可以听出来。「沅沅怎么样怎么样了,没事吧?没事吧?」 过了几秒,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男人拉着他的手,他轻声安慰着他没事没事,与此同时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 借着他的手上的光亮,周围的出租屋又变得熟悉起来。 「没事啊,我去看看外面是不是停电了。」嘴上这么说的陈钊,手里也并没有松开江沅,两个人在楼道口的位置看了眼楼上。 楼上的灯还是亮的,说明不是停电。 无论是江沅还是陈钊,在遇到了什么事情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寻求谁的帮助,而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可能是电路出了问题。」 江沅这时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开口道,「刚才,那个插座好像冒火星子了,好吓人。」 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靠在陈钊边上,指着门口的白色插座,屋里电灯的外接线还有小电饭锅都是插在上面的。 陈钊想了想,问他: 「时不时平时就是有时有电有时没电?电灯有时候也一会儿暗一会儿亮?」 江沅立马点头。 其实在他搬进来后,就已经发现插座就有点毛病,灯泡偶尔也会暗一会儿暗亮一会儿。按理说电线有问题,他应该和房东说的。 第16页 但江沅怕麻烦房东大爷,他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心里想着反正还能用,就…没说。 「没事啊,可能是线哪里出问题了,也可能是接触不良,我看看就行。」陈钊安抚了小脸煞白的江沅,温声道,「有没有螺丝刀?」 「嗯嗯,有的,有的。」 本来江沅是没有这个东西的,那工具是房东大爷的,他懒得拿走就放在了江沅。 也因为平时用不到那些工具,就被江沅放床底的,没想到还有用的上的一天。 「你看,里面的线有缺口…插座的接线柱也有些松了…现在我先重新把弄紧,明天去买个新的插座就好了。」 陈钊说着朝旁边打着手电的江沅伸出手,「沅沅,把钳子递给我一下。」 「噢噢噢。」 江沅对水电方面的知识完全不懂,赶紧给递上陈钊需要的东西,压根没注意到男人对他的称唿什么时候变成了沅沅。 他认认真真的打着手电筒给陈钊照亮,看着对方轻车熟路检查插座、修理电线的样子,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没一会儿,陈钊重新装好了插座,但再按开关之前,他说如果这次还是还不亮得话,那就是灯泡里面的保险丝烧坏了。 「坏了的话,一会儿我出去买个灯泡,换上就好了。」陈钊和江沅解释道:「你那个灯泡时间太久,也的确该换了。」 黑暗中,江沅想也没想往陈钊的方向凑近了些,也不知道他注意到没,微弱的手电光下,他的声音无比清晰。 「那我要跟你一起去。」 就和陈钊猜的没错,灯泡的保险丝的确坏了,灯泡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也早就应该报废了。 只是之前它都坚持了下来,偏偏在那天没坚持住,也不知道该说倒霉还是凑巧。 锁了门后,江沅跟着陈钊出门去买灯泡。从他住的负一楼要到外面的一楼,需要上两道长长的楼梯。 他像生怕江沅摔倒一样,在前面打着手电还不够。还要一声一声的提醒他小心脚下。「你看着点脚下,有点黑,慢点。」 再怎么样,江沅也在这儿住了那么久,单单只凭着肌肉记忆,他也不可能摔倒。但…没人会不喜欢被人担心的感觉。 他小声的嗯了两声。 「你也慢点,看着点路。」 上了一楼后,视野顿时开阔,明明已经不再需要牵着。但两个人似乎都忘了这回事一样,手一直没松开。 江沅想着,假如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遇到这种事的话,他可能都不会出来买什么灯泡,他可能会干脆摸黑睡一觉。 关于自己的运气一直都不怎么好这点,江沅早就已经习惯了,可因为这次有陈钊在旁边,好像又没觉得有那么倒霉了。 他们两个人的手心都有很多茧,尤其是陈钊,他手心更多,摸起来其实是有些不太舒服的。但江沅根本没注意,他觉得很温暖。 因为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不少人在家里吃年夜饭,离市场很近的几家店铺都关门了,他们两个最后找了五家,才终于找到一处开门的。 老闆给他们拿灯泡时,还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家人在叫他快点进去吃饭,老闆回头说了句马上来了,又快速把灯泡交给陈钊。 两个人拿着灯泡回去的时候,一抬头就可以看天际边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烟火,像花儿一样一朵朵在墨蓝色的天空炸开。 「真好看…」 江沅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陈钊,「你看。我出来的时候,顺便把这个也带上了。」 是一盒烟花棒,是那种小孩子喜欢玩的。小巧的一根铁棒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灰色材质,点燃就可以看到漂亮的花火。 「打火机有吗?」 江沅平时不抽菸,他身上当然也没有打火机,于是想也没想的,伸手问陈钊要。而后者也没怎么思考,下意识摸出递给他。 「嗯。」 微弱的火光照在两个人脸上,江沅晃了晃手里的小棒,「你看,咱们也有烟花呢。」 耳边是噼里叭啦的烟花声,陈钊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天空一朵朵绚烂的烟火,明显更大,也更漂亮。 可他的视线却只看着江沅手里拿朵很小很小的「烟花。」 跳动的微弱光芒照在那个小瘸子脸上,清晰显露出他的笑容,也就这时候,他的脸上才露出了一点稍微和他年龄相符的笑容。 他们有他们的「烟花,」 虽然很微小,但足够了。 「刚才走了那么久,腿肯定疼了吧?」 因为一开始想着就只是在门口买,不会走太远,所以没开小三轮。结果连着好几家关门,越走越远,的确走了挺久的。 可能是因为是和陈钊一起边走边聊的,江沅也没太觉得疲惫,被这么一提醒,好像是感觉到受伤的那条腿不太舒服。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江沅笑笑,习惯性忽视骨头缝里传来的疼痛,「真的,这算什么,我以前还走好久的山路呢。」 陈钊也不废话,背对着江沅在他面前蹲下,黑暗中那双宽厚的肩膀显得极为可靠。 「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惨兮兮的小情侣,辛辛苦苦做的年夜饭都还没吃两口呢…也还好,两个人互相陪伴着,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第17页 第7章 换上新灯泡后,果然就亮了。 电灯的事情解决,另外一个问题又来了。经过他们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桌子上出门时还热气腾腾的饭菜那会儿早就已经凉了。 看着那一桌子表面已经凝固的饭菜,江沅的情绪莫名就低落了几分。 为什么自己的运气总是这么不好?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一起过个年还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各种出丑? 江沅低垂眼帘,声音有些晦涩沙哑,他背过身擦了擦眼睛里的沙砾,「真不好意思啊,本来…我…我去热一下饭菜吧。」 「没事,我去就行。」陈钊打断他的话,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双毛绒绒的手套塞到江沅手里。大抵是之前在杂货店和灯泡一起买的。 「我之前就一直想说,你手太凉了。」 陈钊那双明显比江沅大许多的手把江沅的手严严实实捂着,「还有,我前几天给你拿的药怎么没擦啊,手上又多了一个…」 陈钊之前给了他一支擦手药膏的,说对冻疮很有效,让他记得天天擦。 江沅当时没有收,结果等江沅收摊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塞给他的小车车里了。 现在他不仅注意到江沅手上的冻疮,甚至连上面多了一个都知道。 「又没认真擦吧?」 「…………」 在陈钊的注视下,江沅不得已擦好了软膏。而等他擦好以后,陈钊又以他手上都是药,不能再去碰菜了为理由让他坐着。 于是他这个主人家,就这么坐立难安的看着身为客人的陈钊一道道的热菜。 等重新吃上饭已经是接近九点了。 吃饭时,江沅的心情好了些。他看着头顶簇新的灯泡,略感嘆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些呢。」 「会一点点。」 陈钊也学着江沅的谦虚。 其实陈钊会的东西还挺多的,平时除了工地上的活外,陈钊偶尔也接一些私人水电活,相对应工钱会高点,但这种活都比较少。 毕竟大部分都被承包出去了,也很难会被外面的人接到。 建筑工地有不少工种,像陈钊这种不挑活的,不仅抹灰砌墙会,架子钢筋会,连木工也能做一点的,连最累的搬运活也做的。工钱肯定比其他小工的工资要高一点的。 只会做一项的的小工,一天可能有100。陈钊就不一样了,他会的东西多,基本上从不缺活干,一个月六千还是有的。 要是某个月活比较多的话,一万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那都是极少数的极少数。 但与此同时,也是最最辛苦的。 「对了,这屋子的电线有点老化了,最好还是重新换线,我看什么时候,我那儿有剩余材料,我拿过来给你换。」 换线?江沅光听就是一个大工程,请个师傅得花不少钱呢。他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这样也挺好的,就不麻烦你了。」 「没事,对我来说不算特别麻烦。」陈钊环视四周,大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数,「线走外面,比墙内线好弄点,如果全屋换墙内线,还得把墙体砸开,打开管道进行换线,那个才叫麻烦呢…」 「哦哦,这样啊。」其实江沅根本听不懂,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关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那,那工费多少啊?」 陈钊给他夹了一筷子鸭肉到碗里,「不收你钱,工地上接线本来就会有多余的,反正丢了也是丢了。再说了,你这小屋子也用不了多少…」 「……好,好吧。」 可能是真的因为累了一天吧?江沅那天的胃口出奇得好,吃到最后肚子都吃撑了,强烈的饱腹感让他整个人无比放松。 「陈哥。」 「嗯?」 江沅喊了他又不说话,其实喊了以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单纯的就是确定一下他还在一样。 两个人就这么相视而笑。 新上的灯泡比旧灯泡的瓦数要大一些,整个房间都比之前明亮了不少,刚打开灯的时候,江沅一时还觉得屋子有点陌生。 好像连对面男人眼睛里的东西也照得更加清晰了,他那么认真的看着自己,江沅说话莫名都有些结巴了,「……你,你吃好了吗?」 「嗯,好了。」 洗碗也是两个人一起洗的,本来陈钊他说他自己来。但江沅实在做不到在旁边傻站着,也跟着过去。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陈钊用洗洁精洗头一遍,再递给江沅用清水洗第二遍。 因为怕江沅手上的冻疮不舒服,他的那盆水还特意加热了。见陈钊那盆还是凉的,江沅又把自己的热水倒了一半给他。 「冬天水多冷啊。」 江沅念叨着。 「你还知道冷啊?」陈钊懒洋洋应着。「刚才我要是不过来,你是不是就打算用冷水洗了?」 「……」 的确,江沅之前都是用冷水。 主要是他怕浪费,一罐子煤气也挺贵的,他搬上搬下又很累,就想着省着点用。 他像个被训斥的小孩一样低下头,小声辩解,「反正…反正也动不了多久冷水。」 「那你手上的冻疮怎么来的?」陈钊直接上手捏了捏他的脸,泡泡也顺势沾了一点到江沅的脸上。「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第18页 「哦…」 那一刻,江沅的手是温的,盆里的水是温的,但他的心是滚烫的。 吃完晚饭已经是接近十一点了,江沅和陈钊打算守岁。 陈钊说他工地上放三天假,他初四才上工。江沅倒没谁规定,但他第二天也不打算出摊,毕竟大年初一都在家里,没什么人。 就像今天一样,他准备的量已经很少很少了,但最后还是没卖完。不过婶子托他帮忙卖的橘子倒是卖得差不多了。 还剩下最后三四斤,都是挑剩下的,表面上有些磕磕碰碰的伤,看着不大好看。 江沅留下来打算自己留着吃。 毕竟橘子不是他的,他没打算吃白食,在心里折算了一下橘子的价格把那部分钱放进了另外一个袋子,就当他自己买了。 那里面装的都是卖橘子的钱,他想着等下次再一起拿给婶子。 他的小出租屋里当然没有电视,两个人就这么嗑着瓜子喝着橙汁聊着天,拉着门聊很多很多各自的事情,各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钊聊他以前在村里上山摸鸟蛋,下河摸鱼,说他们那个山头都被他摸光了,还说有机会的话带他一起去,他给他捉螃蟹吃。 江沅也讲他的事,但…他就比较乏味了。 十二岁以前,江沅性格就不怎么活泼,因为要帮着奶奶一起做腌菜,很少有时间和同龄人一起玩,也没什么同龄朋友。 十二岁以后他摔了腿,在床上躺了很久,好不容易能够站起来了,又因为那一步一顿的走路姿势,更加没什么同龄朋友了。 初中没有读完,没有继续读书的原因有他落了一年多的课程跟不上的原因,也有他接受不了其他人的目光的原因,再有就是他听说高中的学费很贵。 他们那小地方,不少孩子都早早辍学出门打工为家里赚钱,所以江沅那会儿没觉得读书是多么重要的事,只是觉得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就辍学了。 之前的事情就更加乏善可陈了,那些因为涉世未深,各种被坑被骗都不算什么了。 以前其他同事在背地里说他脑子有问题,但他也的确这样,他宁愿自己蹲在地上安安静静的看蚂蚁搬家,都不肯和周围人说话。 ——我真的是我吗?我会不会也只是一只被观赏的蚂蚁呢?就像蚂蚁不知道我在看他,我自然也不知道谁在看我。 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出来的肯定会被当成傻子吧。但江沅这样和陈钊说时,他却很认真地倾听着。 「嗯…这也说不准。」 他认可了江沅的古怪想法。他边和江沅说这话,边剥瓜子,等剥了好大一堆瓜子仁,又把剥好的瓜子仁抓给江沅。 「你吃,我再给你剥。」 啪嗒一声,一颗花生在陈钊手里捏开。他把里面几颗红红的花生粒剥出,又放在江沅面前。整个过程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刚不是说你小时候做梦嘛,做的什么梦呀?」他引导着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江沅以前小时候经常做梦,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有时梦见自己是一棵参天巨树,有时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一片柔软白云,又或者一朵随风摇曳的花。 梦境里的内容很真实,就仿佛他亲身经歷过。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里,江沅去过很多很多世界,换过很多很多代号和身份。 有时候他是人类,有时候不是人类。说到这里,江沅紧张的看了眼陈钊:「……你会不会以为我在说胡话?」 陈钊这才抬起眼睛,把手里的花生递到江沅嘴边,示意他张嘴吃下,同时嘴上回答他的问题,「不会,还挺有趣的。」 「真的吗?」 江沅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他从没有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话,明明在外面,他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好多人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可在陈钊面前,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来,喝点水,沅沅。」 江沅抿了口陈钊递过来的温水,脸颊因为过于兴奋,而红扑扑的。 那时候外面依旧吵闹,但比吃饭那会儿安静多。江沅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他和陈钊简单洗漱后,又兴奋的想再和他说点他之前做过的梦。 「你嗓子哑了。」陈钊揉了揉江沅头,「不着急,想说什么以后再说也可以的。」 有些地方的习俗守岁是守一整晚上,而有的是守到十二点之后。 江沅这里是守到12点,他以前都是早早睡觉,没这么晚没睡过。但他一点都不困,可能是因为讲了太多话,他还有点兴奋。 「不行,你要睡了。」 陈钊冷静道。 「好吧…」江沅看了看屋里唯一的一张床,「陈哥只能和我凑合凑合了。」 陈钊没说话。 一米五的床并不算很大,江沅身形瘦一些,一个人睡的时候也没觉得那床有多窄,直到陈钊躺了上去,那床瞬间变小了好多。 两个男人一起睡一米五的床的确有些逼仄了,平躺是不可能了。江沅和陈钊只能侧躺着,两个人几乎紧紧挨着,中间严丝合缝。 即使这样陈钊还担心他掉下去,手还把他揽着。 隔着一层布料,两个人都能感觉对方有力的心跳声。特别是关上灯后,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对方的体温和气味就更加清晰了。 第19页 「陈哥…」 「嗯?」 「……没什么。」 江沅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毕竟大脑还那么兴奋,但精神上的兴奋并不代表他的肉.体就不困,最后还是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在迷迷煳煳即将坠入梦境之前,江沅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没有和陈钊说新年快乐。 他瓮声瓮气喊了一声陈哥,闭着眼睛,像说梦话那样,声音含含煳煳,「刚才我忘记跟你说了,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可惜这声回应,江沅并没有听到。 看着一旁半梦半醒的小瘸子,陈钊的心里没由来的,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想法:他支起身子,小声的屏住唿吸,就像做贼一样,偷偷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一瞬间,心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哪怕亲完之后,他依旧能感觉到胸膛剧烈的跳动。 黑暗中,陈钊捂住自己滚烫的脸,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他这是疯了吗?!居然!居然偷亲一个男的! 与此同时,他又小心翼翼挪动了一下,他和江沅贴得实在是太近了。要是小瘸子醒着的话肯定就能感觉他的某些变化了。 而这种变化也清楚提醒着陈钊,他可能…是个变态吧。 那一个晚上,他都没有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第8章 对于陈钊睡得好不好江沅倒是不知道,反正他自己睡得很香。甚至可以说,那是他搬进地下室后睡得的最香的一个觉。 因为体质不好的关系,就算在炎炎夏日夏天,江沅的身上都是冰的,更别说冬天了。 再加上他现在又租住在地下室,房子本就潮湿,他自己又体寒,种种原因下,江沅每次睡觉要睡很久才能把被窝睡热,每天早上起来几乎都被冷醒。 但那天晚上不同。陈钊在旁边,他身上热量极高,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烤炉,没一会儿被窝被他捂得暖烘烘的。 热量源源不断的传递江沅身上,后者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还做了暖乎乎的好梦。 那是他头一次有想赖床的冲动。 ——因为被窝真的太暖和了!! 还记得他醒来的时候,陈钊早就已经起来了。 不止起床,还给他另外买了早饭。男人看他醒了,擦桌子的动作一顿,神态自然的招唿他快洗脸刷牙,过去吃饭。 「睡这么久,饿了吧?快起来吃饭。」 「……」 江沅想反驳,又找不到话。 「现在几点了?」 「嗯…大概十一点多了吧。」 「阿?!!!」 「沅沅,起来吃饭。」 陈钊又提醒了一句。 「…哦哦哦。」 江沅这才呆呆的应了两声。 等江沅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眼前一个一个摞起来的塑料的打包盒,有些晕晕乎乎的。 其中一个略高些的盛着的是两碗煮得极为软烂的皮蛋瘦肉粥,旁边是排得整整齐齐的两盒蒸饺,还有些两盒小笼包,小袋子还能看到三四个茶叶蛋。 陈钊都已经帮他把盖子打来了,蒸饺的褶子捏得很漂亮,皮薄到隐约可以看到里头的馅,能看出是好几种不同的馅。可能陈钊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馅,就一样都买了点。 「你怎么不先吃啊。」 「我想等你一起。」 陈钊手下动作极快到打开了桌上那个包装有些精美的小袋子,端出来是一个很小的圆盒子,「来,你先尝尝这个。我之前听说这家的味道很不错,也很养胃。」 江沅看了眼包装袋上的名字——明月清斋?嗯,有点眼熟。想了会儿,终于想起来了。他听说过这家的名字,应该是新开没多久的,就在西门那边。 开业的时候可是热热闹闹了好久呢,听说明月清斋的菜味道好,里面的环境好,当然他们家的价格也比其他家要贵很多。 之前找活的时候,江沅去那转过,有路过那家明月斋。依旧还记得装修得很好看,门面是那种仿古建筑,门口站着的迎宾都穿着旗袍,江沅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就算陈钊不说价格,他也能猜到一点。 「没事,你尝尝看?我不是很懂这个,但听说比起其他家的,他家在里头还放了些几味中药呢。都是补气血,对身体好的。」 陈钊拿着勺子都快餵到江沅嘴边了,他没有让别人餵他的习惯,于是自己接过汤勺,自己小口的抿了一下。 味道的确很不错,看颜色应该有加的红糖,莲子清甜软糯,桂圆干肉厚甘甜,很好喝。可他还是忍不住念叨,「…太贵了,太贵了…」 他喝了两勺,又舀了满满一勺伸到陈钊面前,陈钊不肯,说那是给他买的。毕竟份量挺小的,他当然想全部都给江沅留着。 「我不爱喝这些东西,你自己喝吧。」 但江沅全然像没听到一样。就这么把手一直僵着半空,就仿佛头一天晚上,陈钊想背着走了好久路的江沅回去,但他不肯。 陈钊也是这么一直僵着,他就那么蹲着,好像江沅不上去,他就不动一样。那会儿外面又那么冷,最后江沅妥协了。 他压在陈钊身上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他是不是很重。「我感觉我最近长胖了。」 第20页 「不重,很轻,就像纸一样。」 说着陈钊还掂了掂。 吓得当时的江沅赶紧搂紧他的脖子,下巴支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心里的踏实几乎要溢出来,那会儿他差点还睡过去了呢。 前一天晚上的江沅因为陈钊的坚持妥协,第二天上午又轮到陈钊妥协了。他低下头浅浅抿了一口昂贵的养身汤: 「好了好了。」 陈钊再也不肯喝了,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他平时是肯定不会买这种的汤。是因为听说它喝了对身体好,所以才想着给江沅买,哪怕贵点。 他不捨得喝,只想着全部都留给江沅,看着他喝,比进自己嘴里还要高兴。 吃饭的过程中,陈钊的电话响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反正他接电话时表情很不好,本来还笑呵呵的和江沅说话,看了下来电显示后,瞬间脸拉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压制什么,让江沅自己先吃,自己去外面的过道接电话。 他听的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但能感觉到不是一通很友好的电话。 江沅并没有听别人墙角的习惯,但老房子的隔音实在不是很好,他哪怕尽力不去听,也还是听到了隐约的几个字句。 好像是他爸打给他的? 通话结束好一会儿,他才从外面过道进了房间。「吵到你了吧?」 那是陈钊第一次和江沅说抱歉。 昨天晚上他们在聊天时,江沅就已经发现了,陈钊说的事基本上都是一些他自己的事情,几乎很少很少提到家人。 就算提到家人也是提到他妈妈,说他妈妈走的时候,他很还小。不太记得妈妈的样子了,只记得妈妈还在的时候对他很好。 轻描淡写的说他爸在他三岁的时候离婚新找了个后妈,又给他生了个弟弟,几乎同年结婚,同年生了个弟弟。 他说他辍学是因为他自己成绩本来就不怎么好,家里两个人读书,他爸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再加上他和他们住一起总是吵架,他就自己跑了出来了。 陈钊说他运气还是挺好的,一出来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师傅。他一路跟着他,师傅也一路带着他陈钊,期间他教会了他很多东西,这让陈钊现在有了靠自己吃饭的本事。 陈钊很感激师傅,把他当父亲一样尊重,每次逢年过节都会去看他。今年因为师傅去外地看孙子了,没在临嘉。 再多的…就没说了。 从刚才应该是他爸给他打电话时的语气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不好。也能明显看出陈钊在克制脾气,他并不想影响他。 他尽可能找着话题: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江沅也如实回答:「今天上午可能在家在备一点出摊的东西吧,嗯。打算明天出摊,但明天估计市场上人也很少,今天可以少备一点…下午一点开始备也可以。」 说着说着,江沅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哎,我想起来了,我一会儿得出去一趟。」 他想起来了,他得把婶子的橘子钱给他。这大半个月,他陆陆续续帮她卖了好几百斤橘子,有小两千块钱在他兜里呢。 他得尽快给人家送过去。 和陈钊说清楚这事以后,他又反问陈钊:「嗯…你呢,你今天有事吗?」 他知道陈钊在接过那通电话以后,心情应该挺不好,他倒是有心想安慰他,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就在他还在偷偷看陈钊的脸色时,打量的视线被陈钊抓了个正着。 男人无奈嘆了口气,「沅沅,你不用这么看我脸色的,我就算再怎么生气,那我也不会…对你发火呀。」 「你要出门吗?那我跟你一起吧。」他顿了顿,「正好,今天也当散散心。」 之前他们相处得实在是太好了,哪怕没有明说,但都是心知肚明的,从早上开始,他们就在找各种话题,其实都是在拖延时间。 两个人都极为默契的想和对方多呆一会儿。 江沅是因为他自己一个人孤单太久太久了,和陈钊待在一起的时间,是他心情最愉悦的时候。他当然……当然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而陈钊……他就不知道了。 「好。」江沅补充着,「我送钱也耽误不了多久,送完咱们去清远桥那儿走走,我以前心情不好就喜欢去那里的桥下坐一坐。」 陈钊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嗯…好。」 ——小瘸子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担忧,他在……担心自己。 意识到这点后,陈钊原本因那通电话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他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他提议:「去旁边的公园也行…」 江沅想了想: 「也可以…反正今天上午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攻受都挺惨的,也算互相抱团取暖吧。(点菸) 第9章 江沅要去给婶子送橘子之前,特意打了一个电话,是确定她在家里才去的。 只要是和陈钊一道,几乎江沅就没碰过车把手,他只需要乖乖坐在旁边就可以了。 毕竟已经好几回了,江沅坐在陈钊旁边完全不会再刻意靠着外援,甚至会贴近一点,他身上真的好暖和啊… 陈钊当然也注意到了江沅的小动作,但他没说什么,转头又和他确认了一遍地址。 第21页 「嗯对对,就是那。」 江沅会知道婶子家的地址很正常,毕竟自从他儿子在临嘉买房后,婶子天天挂在嘴边,几乎整个村都知道她家地址在哪里了。 一路上江沅给陈钊指着路,两人骑着小车车很快到了。 江沅上去送钱,陈钊就在下面等他。 婶子知道他来,高兴得很,特别看到他掏出来的钱以后,脸上更是笑得牙不见眼。她当然高兴得很,谁会不喜欢送钱的人呢? 今年柑橘已经摘完了,下次收穫又是明年了。要不是江沅,她那些橘子得烂在树上,就算是找人卖,干一天开一天工资的,遇上一个心黑的,说不定还要在中间吃钱。 而江沅不仅帮她把橘子卖了,更是一分钱没多要她的。 连着钱一起交给婶子的还有一个厚厚的一个本本,上面记录了每一笔卖出的橘子的数目和金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这孩子,婶子也没说不信你啊。」 江沅充耳不闻,他看着婶子清点好钱的数目确定没有出错以后,又犹犹豫豫的问婶子那小三轮当初买成多少钱,他想买下来。 他想了很久,他前面做生意也攒了一点钱了,他摆那个小摊摊其实不怎么赚钱,生意好的时候能有个五六十,平时也就三四十。 这钱不是纯利润,如果要扣去水电食材损耗之类的成本,那就更低了。 记得有一次他煮着魔芋,头顶突然落了一块石灰到锅里,虽然可能最后煮出来的也看不太出来,但他还是把那锅全部倒掉了。 整个过程,旁边根本离不得人,要不停的搅拌,要时时刻刻注意着火候,稍微不对就可能影响最后的卖相和口感。 这样费时间又费精力,利润又低,像他们市场里的大多数摊贩都不会有只卖那么一两样,都会多些不同的菜来增加收入。 所以江沅也打算开年后,也多摆点别的,增加点进项。之前一直没弄也是因为那时候答应了要帮着婶子卖橘子。 她的橘子就已经占了小三轮大部分,他想卖新的也没有空间去摆放。而现在橘子卖完了,他就可以考虑考虑加点别的。 「那车…多少钱啊。」 「害…那车不值多少钱。我都说送你了。」婶子心情好,收好钱以后,打量了一下江沅,「哟,你终于买新衣服了,还挺好看。」 江沅低下头看了看,抿了抿,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这衣服不是他买的。换句话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衣服。 陈钊的羽绒服很厚实,颜色是很亮眼的黑白相间,穿在陈钊身上正常的款,但了他的身上就长到了膝盖上面一点。 领口深,还有一个兜帽,把拉链拉到头,可以严严实实得围着脖子,一点都不透风。 「江瘸子吃饭没?」 婶子的儿子和儿媳妇出去了,就她一个人在家里,闲得慌,就想拉着江沅摆会儿闲话,热情的拉着江沅留饭。 「这大过节的,不就留下来吃个饭吧。你海哥也快回来,你还记得他吗?以前小时候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他还抱过你的…」 江沅看出婶子是想和他说会儿话,如果他平时没事可能还真会留下来。但那会儿他想到陈钊还在楼底下等着他,就拒绝了。 至于婶子说的海哥… 江沅实在是记不太清了,但他知道海哥是婶子的儿子,年纪比他大十来岁。在他已经记事的认识,他就出门打工了,没什么印象。 不过既然大家都是同一个村的,小时候……应该是抱过他吧?江沅不确定的想。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婶子我先走了哈。」临出门时,江沅给婶子塞了几张他特意换来的整额一百的纸币。 一共六百块钱,就当买小三轮的钱。 婶子虽然嘴上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手里还是很诚实的把钱收下了。看着他走了,又扒着门框说明年的橘子也想让他帮忙卖。 但那会儿江沅已经下楼了。 婶子家住在五楼,是步梯房。江沅腿有伤,而下楼梯时需要一次次的弯曲膝盖,自然会扯到腿上的伤,因此走两层就得歇会儿。 但那时候的他,一口气没歇下去了。 说不上来,江沅就是想快点见到陈钊。心里一想到下面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就连腿上的伤也似乎减轻了不少。 等他见到陈钊时,对方原本依靠在门口等他,看到他,也快步朝他走过去。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腿不疼啊?」 陈钊有些心疼的开口。 「不疼不疼。」江连忙开口,「我怕你等久嘛。」 「我才等一会儿呢,哪里很久了?」陈钊嘆了口气,「……对了你钱送到了吧?」 「嗯…」 那天两个人都没什么事,他真带着陈钊到了自己以前心情不怎么好去的桥底下。 江沅之前去那里是因为那儿人少,清静一点,偶尔一阵风吹过,还挺舒服的。 两人说着说着,陈钊知道了江沅不仅给婶子免费卖橘子后还给人后沉默了很久,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戳了戳他的额头。 「你傻啊?你帮她卖东西,她都没说给你辛苦费。你还……」 江沅不以为然:「我去问过,这个牌子的摩托三轮小货车要两千多块呢。」他张开手,比了一个五,「我六百买了,是我赚了。」 第22页 「………你」 陈钊不知道说什么好,首先两千多是全新的价格,二手怎么也不可能那个价。 婶子那小三轮比正常的三轮还要小一些,也是好多年之前的老款。猜测之前应该是用来拉货,但很明显拉不了多少,能看出许多地方磨损严重… 这都破成什么样了,根本不值两千。 退一万步说,小瘸子帮着人家卖了大半个月的橘子,就算是辛苦费也足足抵上了,他怎么…怎么还傻乎乎的另外给人家钱啊。 小瘸子还在说他的道理: 「我给了钱,车就是我的了,这样我心里也踏实一点的。我不喜欢亏欠别人什么。」 ——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啊。 陈钊在心里重重了嘆了一口气。 「你之前不是说想改下车吗?我这两天刚好有空,我帮你改个棚子吧。这样下雨就不用另外小地方躲雨了。」 「你过两天应该也不用帮她卖橘子了吧,你后排的货箱给你安高一个台子,台子上面装个玻璃柜怎么样?」 陈钊比划着名大概的形状,他说的样子几乎就是江沅心里想的。小三轮的围栏本来就是可以放下来的,就算不放下来,直接架在上面也行,底部的空间也可以放好多东西。 他看过街上其他人就是那么装的。他当时也有问过多少说。那个摊主说他要是认识会弄这方面的肯定就便宜,买个材料就行。要是不认识,那就贵了。 那会儿江沅不认识,现在他认识了。 「雨棚往外延伸一点,这样买菜的客人不会淋到。」江沅和陈钊补充着自己的想法。 「嗯,雨棚宽一点,这样你淋不到雨。」 陈钊复述着。 他想起之前有次他来照顾他生意时,没在原来的地方看到他。找了会儿才发现他换了个地方。因为下雨了,他头髮湿了,外套也有点湿了,正在拿干毛巾擦着。 瑟瑟发抖得像个被淋湿的小动物,好可怜啊,好想过去抱抱他。 陈钊几乎下意识伸手臂拦住坐在他旁边的江沅,手在接触到他手臂的时,他明显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 「怎么样?这里安静吧?」 「嗯。」 陈钊盯着江沅,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冷不冷?」 江沅愣了愣,仿佛是猜到了陈钊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他点了点头,「有一点。」 下一秒。陈钊自然而然的伸开手臂将江沅捞进臂弯,又拿自己衣服外套裹着他。 「还冷吗?」 「不冷了。」 两个人的视线凝视着不远处的河水。 江沅记得几年前他来过这里,那时候水好像还是绿油油。现在已经有些发黑了,时不时还能看到上面漂浮着的塑胶袋。 桥上面是车水马,谁又能知道呢,桥下会有两个男人紧紧依靠在一起。 「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啊?」 「昨天的剩菜还有点,但也没多少了,要不再等会儿买点新鲜的?」 「也可以…哦,对了。」江沅把口袋里之前去婶子那送钱时,她塞的几颗大白兔奶糖,从口袋里摸出来递给陈钊,「喏,吃糖。」 陈钊笑笑:「我又不是小孩。」 「你吃一个吧,我以前可喜欢吃了。」 以前家里穷,这样的大白兔奶糖已经是他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很美味的零食了。 记得那时候一颗糖都要分好几次吃呢,因为捨不得一下子就吃完,觉得吃完就没有了。每次想吃了,就剥开外面的油纸舔一舔,等舌头尝到一点甜味儿了,又再放回去。 现在提起来都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江沅提起小时候的蠢事还笑呢。 「你说我那时候是不是很馋?」 「我一会儿给你买。」陈钊听后,心里只觉得一阵阵酸涩,「我给你买很多很多。你揣在包包里,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不要。」江沅想也没想的反驳,嘴上不忘念叨着,「你挣钱多不容易啊,别总是乱花钱,知道吗?」 陈钊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闭上,把已经到喉咙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给你花,不算乱花钱。 作者有话要说: 冷不冷!(抖了抖蓬松的鸽子毛,展开翅膀) 第10章 越是觉得快乐幸福的时光,越过得很快,仿佛稍纵即逝。 记得最开始陈钊提出一起过年的时候,江沅想能一起吃个年夜饭就算过年了吧? 可后面他们一起过了年三十不说,又磨磨蹭蹭一起过了初一。因为要买改造小三轮的材料又黏黏煳煳了一天。 直到到初三早晨才恋恋不捨分开。 那个新年…江沅都过得极为舒心,身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想说什么话也有人倾听,做什么事也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那是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和一个叫陈钊的男人待了三天,期间两人一起出门买菜,一起在矮矮的小方桌上吃饭,一起面对面聊天,晚上又一起挤在一张并不宽的小床上,互相取暖。 明明认识不久,却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这种默契感是江沅以前从未在其他人身上体会过的,也从没对谁说过那么多话。 哪怕和奶奶,他也有部分保留,因为怕她担心。但对陈钊就完全没那么多顾虑了。 第23页 江沅像是把要过去十几年没说出话一次性补齐。知道奶奶在今年去世,男人沉默的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 ——真温暖啊。 江沅下意识在男人的胸膛处蹭了蹭。 等初三出摊时,他旁边一个卖甘蔗的摊主还主动问着他发生了什么喜事,看上去心情那么好。江沅下意识就想摸自己的脸。 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吗? 江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没有啦。」 「你平时都不怎么笑的,今天一看就心情就好嘛。」对方随口关心着,「怎么,过年过的怎么样啊?」 「还可以,你呢?怎么这么早出摊啊。」 一般来说都是初三以后才出摊的,初二那天就如他猜测的那样,市场人少,出摊的摊贩也比平时少。 「嗐,别提了。」那个卖甘蔗的扭过脸,指了指他的脸上的红红的抓痕,努了努嘴,「这不,因为打牌吵了好久了…」 说着他从兜里摸了袋烟出来,熟练的点燃吸了一口。他之前还会意思意思的给江沅找烟。后面知道江沅不抽,就不会在问了他。 他吐了一口烟圈,用一种感慨的语气道:「你多大了,还没结婚吧?」 「…我没呢。」 江沅之前见过那个卖甘蔗大叔的老婆,对她的很深的印象就是她嗓门特别大,以及…他们两口子好像总是吵架。 以前他不怎么管别人的家事,但那会儿他好奇了多问了一句,「你们天天吵架,为什么还要结婚啊?」 江沅没谈过女朋友,但是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的前提不应该是他们相处愉快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反正那会儿也没什么人,大叔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江沅,「这能有什么为什么啊?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到了年纪就要找个女人结婚的啊,结婚,再养孩子…都这样…哪有为什么。」 「……」 江沅心里不怎么认同。 刚好那会儿有个客人过去买甘蔗,那个大叔也就去忙着和客人切甘蔗了。后面也没再提起过这个话题。 他低下头,慢吞吞的给一个号码发送了一条简讯。——陈哥…到宿舍了吗? 熟悉陈钊的工友知道他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也知道前几年过年,他都是一个人在宿舍,但今年破天荒的居然…没在宿舍。 不仅没在宿舍,从外头回来后还时不时突然发呆,突然傻乐,脸上那愉悦的表情,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肯定有了什么情况。 于是一个个挤眉弄眼的问他过年两天到底去哪里了,和陈钊认识最久的周兴武拿手肘怼了怼陈钊,眯着眼睛笑: 「是不是有情况啊?不厚道啊,好歹还认识那么多年,有什么都不跟兄弟说说吗?」 「别瞎说啊。」陈钊下意识反驳,但耳根还是不自觉红了,他提高了音量。「没什么情况,过年在一个朋友那里过的。」 「什么朋友,叫什么?嗯?」 「不关你事。」 陈钊推开他,去他的床位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边把手里一直捧着的小包小心的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里面是江沅给他带他的一罐醪糟。那是他想卖但还没确定好的,先自己在家用糯米发酵了一小盆,就给他拿了一点。 这东西又名酒糟,甜米酒之类的。就是拿糯米发酵而成的,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成为佐料搭配其他食物。 江沅做的醪糟汤色特别清澈,陈钊尝过一点味道特别好吃,闻着也很香。而且他看得很是仔细,江沅给他挖的时候,明显都是特意挖中间味道最好的那处。 想到这里,陈钊不知不觉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一旁的周兴武啧啧啧出声,「快别笑了,你脸都要笑烂了。」 陈钊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他躺在床上。看看床板,看着看着仿佛都能从上面看到江沅的脸。自己走时候,他好像也很捨不得? 「诶说说呗,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把你给迷成这样?之前你不还说,你一辈子不结婚吗?我还以为你这个不开窍的石头要打一辈子光棍呢!」 原本闭着眼睛的陈钊陡然睁眼,他瞥了他一眼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工友:「别瞎说,就一个比我小几岁的小弟弟。」 周兴武才不信,以为只是他的託词。 「切,不说拉倒。」 工地上人员混杂,有他这样二十多的,也有三十多四十多五十多的,甚至有时候还能看到两鬓斑白的老头扛着一袋袋水泥。 有时候大家休息,聚在一起自然就会聊聊点什么。男人嘛,话题除了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外,总有那么几回提到过女人。 他们中打光棍的,自然迫切想讨个老婆,也有自己结婚的,天天抽着烟抱怨家里的婆娘如何如何,陈钊不怎么参与那些。 他周围的婚姻都不幸福,每天吵不完的架,像仇人一样。他对婚姻没什么可憧憬的,甚至不明为什么这样还要在一起。 从前他想不到自己以后会和谁生活,而此刻他脑子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身影: 一个走路有些缓慢的单薄身影毫无预兆的就闯入了他的脑海,如果是和他一起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江沅是女人的话,他肯定愿意和他结婚,哪怕他也像那些工友的老婆那样管着他,他也愿意。也可以说,他非常愿意。 第24页 可…他是男人。 陈钊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 ——男人就不行吗? 「诶,对了…」周兴武是陈钊的老乡,也知道一点陈钊家里情况,在调侃几句后,他正色道,「昨天你爹来了,说来找你。」 「……」陈钊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他皱着眉,「他找这儿来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呢?说不知道你在哪啊,他待了会儿就走了。」周兴武嘆了口气,「我真怀疑,你爹真是你亲爹吗?不说给你钱吧,还天天问你要钱…」 「……」 陈钊的工资在整个临嘉市不算低,他也不是刚出来工作,已经出来五年多了。除了刚开始的半年在师傅那学手艺外,后面四半年基本上就没休息过… 无论怎么看,他身上也应该有一笔可观的存款才对,但他这些年却没攒下多少。 这不是说他这些年没赚到钱,相反,他肯吃苦,只要有活他都接,还是赚了不少钱的。只因为前面四年他一直把钱寄回去了。 陈钊亲妈去世得早,他对她没什么印象,记忆中他的后妈对他和颜悦色,温温柔柔的,经常在他面前说家里多么不容易,他爹没什么用,一家只能靠他了云云。 陈钊的亲爹是他们村比较少的读过书的人,这在那个年代算很稀有,据说他以前在一家外面哪家杂志做过实习记者。 具体是不是真的,陈钊不知道,反正据他所知后面那家杂志倒闭了,里面原来的员工都四处出来另谋生路,只有他爹拉不下面子,对外依旧还是以记者自居。 每个月就赚那么一点点微薄的撰稿费,根本养活不起一家人,还是加上后妈的工资才能勉勉强强的餬口。 工作后,后妈和他爹隔三差五打电话关心陈钊,时不时明里暗里的提起他弟弟,说他们家总要出来一个的…他现在帮弟弟,等他起来后肯定也不会忘了他,也会拉他一把。 而这一帮衬就是好几年,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高中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他在出,有时连家里的生活费也是他出。 时间越久他逐渐发现家里每次打电话无论前面说的多么好听,最后绕来绕去…总归是逃不开一个钱字。 次数多了,陈钊也就烦了。但他还是对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抱有一丝丝希望。 直到有次他生病,汇钱晚了几天。看着他爸给他打电话时,陈钊很欣慰的接起来,想到他还是很关心他的。 结果电话一开头就是一句: 怎么钱还没打过来?你弟弟着急用。 陈钊说他重感冒,床都下不了。而他那时候也的确头重脚轻,嗓子也疼,非常难受。 他爹却犹犹豫豫的说:「那可怎么办啊?你弟弟那个资料费今天就要交,你看看你能不能起来去附近的银行汇一下钱啊?」 那一瞬间,陈钊的心如坠冰窟。 后面他们吵了一架,后妈也不再出面问他要钱了,就让他爸来问他要。他爸换了套路,隔几天就给他打电话,说他最近又哪里哪里疼,哪里哪里不舒服。 那时候他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也是那个月,发了工资之后,陈钊自己另外办了张卡存起来。也这半年来,才算存了一点。 他不想把自己的钱给别人了,他只想放在自己身上,也只想花在自己想花的人身上。 「他当年养我花的钱,我早就加倍还他了,以后我是不会管了。再说了,他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陈钊说着说着,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是简讯提示音,他低头看了眼信息内容,也不知道对面到底给他发了什么内容,就看了一眼,陈钊满脸的阴霾瞬间拨云见日。 他腾的坐直身子,按了按手机,应该是直接给对方回拨了回去,连声音都轻快了好几个度。「喂,沅沅?嗯。我早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你吃饭没?…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吃饭啊,你那么瘦…得多吃点。嗯…那我中午过来看你…你暖手袋带上了吗?…」 认识陈钊那么久的周兴武也是头一次听到他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话,听得他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简直不敢相信,那个碎碎念念着让记得穿厚衣服,记得吃饭,还说他想吃什么,他中午给他带过去…的人,居然是陈钊? 他叫对方什么来着?媛媛还是圆圆?好肉麻啊。周兴武好奇想凑过去听听声音,虽然被推开了,但还是隐约听到了… 对面的确是一道男声,啊??居然真的是男的! 第11章 江沅不知道陈钊那边的情况。 他自从和陈钊过年相处那两天后,彼此之间的关系愈发好了起来,两个人黏黏煳煳到一刻也分不得。 陈钊几乎一有空就来看他,一个多月来几乎每天都来。 而且每次来总给他带一袋袋的水果、各种各样的零嘴,果干肉脯等等。除了吃的,有时候也会是衣服鞋子之类的。 有一次他没提前和江沅说,哼哧哼哧抬了台洗衣机过来,说这样他就不用手洗衣服了。江沅的小屋子就这么一点点填满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每次给拿什么,陈钊总是找一些蹩脚的藉口说什么不小心买小啦,不小心买多啦,他不爱吃等等,总之就是想各种各样的藉口想着法让他收下。 第25页 前几天他还给江沅买了件新的羽绒服和鞋子,「你明天一定记得换哦。」 给江沅时,他还不放心的叮嘱,「你那衣服太薄了,而且鞋子都开胶了,这个里头有厚厚的绒毛,你穿着也暖和一点。」 江沅不肯,他就僵持着。没办法,只好收下。但他收下后还是认认真真的劝着陈钊,「你别总是给我买东西,你这样很吃亏啊…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陈钊听他这么说,很快反驳:「可我不觉得吃亏呀。再说朋友之间你来我往很正常的,如果一定要分这么清,就不是朋友了。」 「是…是吗?」 没有过什么朋友的江沅犹疑道。 「是啊…而且衣服都已经买了,尺码还是你的,我也穿不了啊?现在也不能退了。你不穿的话,那就只能扔了。」 说着陈钊顿了顿,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也不要你还…我愿意对你好。」 「……」 那时候的江沅只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都要比平时高上不少。他不可能让陈钊就这么把好好的衣服给扔了,那多糟蹋啊。 但单方面收下别人的东西并不符合江沅的性格,于是他便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点点还着。 比如在知道陈钊吃饭都是外面吃快餐的时候,他就自作主张包揽了他的午饭和晚饭。 除了江沅外,他周围的那些摊主嫌麻烦,基本上都是让旁边一家餐馆给每天送菜送饭,但他看了下他们菜单上外送的价格后,觉得还是自己做比较划算。 所以就算没有陈钊,江沅自己也是要带饭的。区别在于,之前的他根本没怎么用心做过自己的饭,只觉得随便对付两口就成。 但有了陈钊以后,就稍微花了一点功夫罢了。 会头一天晚上就提前做第二天要带出去的吃食,基本上是两个菜一个汤,偶尔看情况和当天的忙碌程度,看着多加一道小吃。 比如茄子卷,这个简单又好吃。 先把茄子削成长长的薄片,再铺上剁好的肉馅,一个捲起来裹上调配好的煳煳,再下锅炸到表面金黄捞出,表面撒上一点点辣椒面,一个一个装到食盒里,就做好了。 炸过一次的油,他也不会扔,会留下下次炒菜用。炒菜普普通通的家常菜,虽然他自己觉得不怎么样,但陈钊还挺喜欢吃的。 他干活的工地离市场不是特别远,每当中午饭点的时候他就过来和他一起吃饭,等他和江沅一起吃完再回去干活。 也因为来的次数太多,江沅摊子上的几个熟客以及周围几个摊主也都认识了陈钊。 每次他一来,就开始喊着江沅,「小江,你哥来了。」 偶尔会有好奇的摊主问上一句: 「今天你给你哥今天做了啥菜阿?」 江沅就会特别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什么,没什么。」 北城的早市比别的市场都要早一些,从凌晨四点半就开始开市场门了,但那个时候都是菜贩子在里头进进出出的摆货理货。 真正有客人来买菜,还要从五六点开始。那会儿就陆陆续续会有周围的住户穿着睡衣穿着拖鞋慢悠悠下来买菜,这会儿的菜也是最新鲜的。 从那时直到八九点是都算早高峰,也是最忙碌的时候。到十点左右,买菜的人会比之前少一点,但也会有零零散散起床起晚了的下来挑菜。 最后到11点午饭时间,就很清闲了。 开年之前,江沅只卖着一点凉粉和墨芋以及和一点他自己腌的小菜,开年后因为小三轮加装了透明的玻璃橱柜,多了操作台的缘故,他又多加了好几项别的。 其中就有一项小春卷,又名小春饼。那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街边小吃,做法简单,就是拿薄薄的熟面皮包着馅料捲起来食用即可。 其实里面的馅料有很多种,可以在里面包虾仁馅儿,或者五花肉馅儿的。也可以油炸,但对于江沅来说,那样成本就高了。 所以他只卖一种素馅:也就是把细粉丝,胡萝蔔丝,黄瓜丝,海带丝,豆芽等等混合,搭配好调配好的佐料抓拌均匀,就可以卷着面皮售卖了。 成本较低,也不怎么麻烦,关键卖得还快。不管是小孩和大人都挺喜欢吃的。 一袋一袋卖,一袋里面有10个,他卖5块钱。每次头天晚上准备好馅料,再卷个半盆,第二天没一会儿就能卖完,经常要现卷。 江沅本身爱干净,无论是橱窗的玻璃,还是料理台,永远都被他擦得干净锃亮,看着就干净,无形之中也让客人又多了一些。 人多了,生意也好了点。 最忙的时候江沅都没空坐一下,通常是这位客人的东西还没装好,下一个已经在问了。要一边手上装着,一边嘴里回答问题,脑子都是晕乎乎的,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 每收一份钱,他心里的安定就多一分。 站了四个多小时后,江沅才终于有空坐着休息一会儿。 之前忙着的时候还没感觉到,等这会儿坐下来才感觉整条腿都是麻木的,刚坐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但这种疼痛他已经习惯了,江沅一边随意的锤了锤伤处,一边掏出手机看了看有没有信息,他之前是从来不在意这些的,反正也不会有谁给他发信息。 但现在又不同了。 江沅打来手机后,发现里面果然有一条简讯——今天活干得比较快,等会儿到。 第26页 简讯发送的时间就在五分钟前,这说明应该快到了。江沅想着,心情都好了一点。 那会儿已经接近11点了,江沅也有点饿了,但他还是想等陈钊过来一起吃。中途还看了好几次时间,直到十一点过八分的时候,路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陈钊。 他这次来的比之前要晚十多分钟,说是因为今天比较忙。就算他不说,江沅也能看出来。以前他怎么也会换一身衣服的,今天他却是穿着一身工装就过来了。 「来,擦一擦手吧。」 江沅把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陈钊,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陈钊。 他今天应该是在室内工作,肩膀上有不少白点子,过年前短短的寸头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比之前长了一些,还有一点灰。 不过手里拎着的大袋子倒是干干净净的,他熟练的拿着往江沅的三轮车的后面的货箱里放,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他好像很喜欢给他买东西。 等放好后又过来握住他的手,以此来试探他的手温:「怎么手这么凉?!又动冷水了?不是说让你戴手套吗?」 「我……」 江沅心虚的低下头,像个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一样,一五一十交代着:「太忙,就忘了,没戴是因为要干活,戴着不方便。」 陈钊哪能真训他,光看他那个低眉垂眼的样子,他心都要化了。赶紧捧着他的手,哈了几口热气又搓了搓。 整个过程中,江沅能够清晰感觉自己的手正在一点点变热,最后陈钊干脆直接把他的手揣进了他的外套里。 那时江沅手上的冻疮已经比去年少了许多,几乎只能看到一点点残留的印子,而这都是在陈钊不懈的监督下达成的。 他的手心贴着男人跳动的心脏,不知为何,他的心跳也像被传染那样加快起来。 吃饭时间。 陈钊熟练的从料理台下拿出摺叠小桌和两个小板凳,刚撑好桌子,江沅从底下泡沫箱里拎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大号保温桶。 那个摺叠小桌是江沅原来用来摆摊的,他当时在二手市场花了三十块还是三十五快买来的,再后面有了小三轮就闲置了。 现在拿来当餐桌用倒是刚刚好。 两个保温桶倒是全新的,是陈钊之前给他拿来的,不锈钢的材质很厚实,还是双层的,保温效果好容量又很,江沅用的很趁手。 盖子拧开还冒着热气呢,保温桶里面有好几层,江沅一层一层端出来。上面两层是土豆片炒肉和凉拌黄瓜,最底下是海带丝汤。 「今天我另外做了鸡蛋饼哦。」 鸡蛋饼被单独的塑料盒装着,切成三角形摞在一起。这个做法比较简单,就是拿面粉和韭菜鸡蛋,以及各种调味以不同的比例混合在一起成面粉煳煳,再烙成的饼。 就为了做这个,江沅早上还特意早起了一点呢。 「饼子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趁现在还是烫的呢。」江沅抿了抿唇,把筷子递给陈钊,「你之前不是说你很喜欢吃吗?我特意给你做的,快尝尝吧。」 只是无意中说了一句,他竟然一直记着。陈钊胸口仿佛被什么暖流浸泡着。 「我多做了一点,等会儿你可以拿走,也可以给你朋友也分一点…」 因为陈钊帮他改小三轮后面的货箱,需要搭架子,要用到电焊等工具,陈钊就干脆带着车连他去了工地,也是在那里江阮见过了陈钊的好些工友,他们都挺好的。 「……给他们干什么?」陈钊这话还没落音,眼瞅着江沅又从掏出一个口袋,一层一层打开,里头是一小袋小酥肉。 「这个你就不要给他们了,这个你自己吃哦。那个饼不值几个钱,你分他点没什么,你们毕竟一起干活。但这个不行…今年五花肉好贵的,我还是挑的好的,只有这么点。」 「知道吗?」 江沅特意补充了一句,把亲疏有别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一瞬间,陈钊感觉心里像被什么温水浸泡着,而那个小瘸子就那么小心翼翼把他觉得最好的给他留着。 他说只给他,不给别人。 陈钊的眼眶酸涩,他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看天,声音沙哑,「嗯,我不给别人。」 吃饭时,中间有几位客人过来买菜,是以前的老客人。江沅习惯性想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招唿客人。但一旁的陈钊按住想起身的江沅,熟练的过去帮着量称收钱。 装菜的动作非常的熟练,一看就是做过许多次。 附近的摊主路过,正和坐在小板凳上喝着热汤的江沅对上眼,对方看了眼忙活的陈钊和坐在小桌前吃饭的江沅,用一种感嘆的语气道: 「 这两兄弟感情还好的勒…」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的人.妻属性越来越明显了呀(笑) 第12章 「你几点走呀。」 「嗯…」陈钊低下头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呢,不着急。」 江沅手下卷春卷的动作稍微停顿几秒钟,随后小声的应了一声:「哦…」 其实陈钊都不知道他天天这么折腾到底为了什么。他哄江沅说他还在五星国际那边干活,实际上那边的活他干完了,已经换地方了。 这次新工地在郊外,离北城市场稍微有点有点远,中午一共就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其中五十多分钟就要花在来回的路上。 第27页 就只是为了来和江沅一起吃个午饭,为了和他多待一会儿,也为了见他一面。 为了怕被江沅发现,他每次过来明明是开的摩托车,却只敢停在市场附近,再步行过来,制造出一种他从附近过来的假象。 因为干的活不一样,周兴武还在原来的工地,知道他天天这么来回跑,特意打电话笑他是个傻子,问他这么来回跑,不累吗? 陈钊看了看旁边低头吃饭的江沅,他吃饭的动作特别斯文秀气,咀嚼食物时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 因为嘴里有东西,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煳。「陈哥,你看我做什么?一会儿凉了。」 陈钊笑了,这怎么会累呢?只是看着那个小瘸子,他就觉得浑身特别舒坦,见不到才会浑身不自在。 和沅沅见面,是他疲惫生活里唯一的慰藉,这种感觉,旁人是根本无法体会的。 和陈钊相处这么久,除了过年那次外,江沅没见他和自己家人联络过,慢慢的他都忘记陈钊和他不同,他有家人的。 那天的中午,陈钊照旧过来找他,虽然已逐渐回暖入春,但早间还是有些冷。江沅那天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陈钊送给他的红围巾,陈钊说是买一送一的,他说他一个脖子也不能带两条啊,就分了他一条。 江沅知道这是他的藉口,但那时他和他之间已经不会再分得那么清,在他心里陈钊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们刚吃着饭呢,陈钊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之后,表情不怎么好,直接挂掉了。而打电话的那边非常锲而不捨,跟着又打了一通,陈钊继续挂掉,对面又打。 差不多四个来回之后,陈钊接起了电话。 因为和陈钊坐得非常的近,因此江沅也清楚听到了对面的声音,是个比较年轻的男声,开口就叫陈钊哥,说爸生病了还是怎么,反正让他回去一趟。 接电话的陈钊表情特别不耐烦:「这套路你们都用了多少次了,怎么都不知道换一换啊?行了行了,等陈立国死了再给我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促,说这次是真的,听着好像还想说到什么,陈钊没听,直接给挂了。 再看向江沅时,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年后江沅想长长的刘海剪一剪,他自己捨不得去理髮店,是他自己在家剪的。 之前还有点过长有点挡眼睛的碎发,被剪短了以后,露出了他清秀的眉眼。江沅的眼睛是真的很好看,如一汪清澈的清泉。 他那会儿带着陈钊送他的红围巾,红色本很衬肤色的一种颜色,更别说江沅本来就不黑,戴红色的围巾就更显白了。 大半张脸都被围巾包裹着,看起来更秀气了。陈钊顺手理了理江沅带的红围巾: 「我就说吧,你戴红色好看。」 「好看」这种词彙在以前几乎从没人在江沅面前说过,就算他听到,他也不觉得会和自己搭上边,但…陈钊喜欢夸他。 记得头一次听到陈钊夸他好看时,江沅的反应特别无措,脸上的表情先是茫然,等确定内容后,耳朵尖一点点染上红霞。 后面虽然已经不会再有这么大反应了,但是他每听到一次,还是会有些不适应。 刚开年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出摊,江沅在市场遇到了之前餐馆的老闆。 对方带着他的小女儿出来买菜,走到他的摊前犹豫的叫了一声江沅的名字,等到他抬头,发现真的是他以后,对方表情很惊讶。 原来的老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不住说他现在变了,说他比之前精神多了。 他用有一种感嘆的语气道:「哎呀,我刚差点没认出来。小江你现在变化大的嘞。之前你老没精打采的,还是总低着脑袋,我都没怎么记住你长什么样。」 那天江沅的前老闆在他的摊子上称了两斤多的凉粉,又挑挑拣拣买了一小袋腌菜,最后又给他的小女儿买了一袋春卷,在看着江沅给他装袋,他还在感慨: 「你以前像块没生气的死木头一样,现在看着可比之前精神多啦!生活怎么样?」 「嗯嗯,也,也就这样。」 哪怕在陈钊面前,江沅的话的确多了起来,但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是不善言辞。 最后老闆说着让江沅有空去店里吃饭的客套话,江沅也只是点头应付。等他走了,才从胸口堪堪吐了一口气。 那次过后,江沅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他自己到底哪里变了,他觉得他还是他啊,没什么变化,真要说和之前有什么改变… 也只是生活里多了另外一个男人而已。 回忆被一道声音犹犹豫豫的打断。 「那我…那我…先走了?」 是陈钊,他的确该走了。 每次要走到时候,他都这样,一副很捨不得离开江沅的样子。看看时间,他勤快的帮着他把小桌子收起来。 「没人的时候你就坐一会儿,你不要一直傻乎乎站在那…有人来了你才站起来,知道吗?你一直站着多累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江沅看着陈钊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冲着他摆了摆手,「都几点了,你快走吧!」 江沅以前不喜欢下雨天,因为每次下雨后,路上都是湿的,要是不小心踩到哪块松动的地砖,就会猝不及防被藏匿在断裂砖缝里的污水溅一身。 第28页 下雨以后,天气潮唿唿湿漉漉的,出来买菜的人也少。出来买菜的人少了,他赚的钱也就少了,所以他很不喜欢。 但那时他就希望能够下雨。 下雨的话,陈钊就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下雨的话,他们两个就可以多一点时间待在一起,这种情绪来的挺突然的。 江沅看着男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等他走了,莫名觉得身边突然冷了一些,耳边有客人在问价,喊了两次,他才听到。 「阿,不好意思阿,我刚没听……」他连忙应声,「嗯。是要小春卷吗?这个是五块一袋,可以选卷好的,也可以现卷,价格都是一样的。」 还是有点冷,是因为天气吗? 第13章 陈钊的亲爹来他摊子来的时候,江沅一开始的确没认出来。 他来的时间正好就是平时陈钊过来的时间。但那天很不凑巧,陈钊没来摊子上。 不是因为他不想,是那天工地上有事。陈钊上午就和他说过,说是他们老大出去谈什么事来着,要请谁在他们当地的明月清斋吃饭,顺便把他也带上了。 电话里他说不能来的时候,语气非常的幽怨。 江沅还笑话他:「哎呀,你去明月清斋下馆子有什么可不高兴的,那做的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吃大餐就偷着乐吧…」 「可,可我只想吃你做的。」听筒里陈钊声音格外的真诚,「我就觉得你做的最好吃…比外面的都好吃…」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让听筒外江沅的耳朵刷的红了,他愣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而很快陈钊那边又跟着补充,「我今天不过来,你也不许只啃馒头啊,我下午会过来检查的…」 听筒那边似乎有谁在叫陈钊,又听到他应了一声,又才对着他说,「等他们谈完事情就结束了,用不了多久的…」 就因为他那句用不了多久,江沅便一直很期待的等着,然后…等到了陈钊的爹。 最开始他不知道那是谁,只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张照片挨个挨个问着什么,那会儿江沅忙,没注意,直到他问到江沅面前。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照片,而照片上面赫然是还要年纪更小一点的陈钊: 照片上的他看着大概也就十三四岁,看像镜头的眼神特别的凶,眉毛紧皱,嘴角往下的耷拉着,活像谁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小兄弟,你认识他吗?他叫陈钊,是我儿子…」 江沅听这话,认真看了看对方的长相。 的确是和陈钊有一点相似。 但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陈钊说话做事都比较随性,而那个中年男人则有些端着的感觉。头髮应该是染的黑色,根部已经有些露白,但梳得整整齐齐。 衣着得体,手腕上带了一块老式手錶,手肘间还夹着块黑色的漆皮包,怎么看都不至于沦落到问自己的儿子要钱吧? 他没有直接承认认识陈钊,反而是先问他「哦…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那个中年男人可能以为江沅是陈钊认识的朋友,和他明里暗里的说他想他儿子,但他儿子从出来以后就变得非常叛逆,连他生病了都不给他打电话云云。 大抵也是想让江沅帮着劝一劝陈钊,中间还套近乎的问江沅多大,问他哪里人。 而陈钊的电话也就是那时候打来的。 电话里的陈钊语气特别的高兴,隔着听筒他都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愉悦心情,他那边的背景声音还挺安静的,能听到一点隐约的音乐声。 「沅沅,我跟你说阿,我刚吃到了一只烤鸭,特别好吃,我下午就给你打包过来!」 可能是怕江沅说他乱花钱,他还特意补充。「他们谈生意一口没动呢。我们老闆让我打包的…对了沅沅,你中午吃饭没呀…」 那边的陈钊还在关心的问他。 「陈哥。」江沅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斟酌了一下语录,「有个叔叔在我这儿,他说他认识你…」 听筒那边安静了两秒。 「我现在就过来。」 那天的事其实和江沅没什么关系。 听说陈钊的爹之前去陈钊干活的工地找过他,大概去了几次都没看到他的人吧,至于能找到江沅那里也不算多么奇怪。 临嘉的地方就这么大点,城北是最大的市场。来来往往的,说不准就有哪个认识陈钊的亲戚在这见过他,就给他爹说了呢。 毕竟市场外只有他这么一个瘸子,就算他不认识,市场其他人对陈钊这个天天往这跑的人也是脸熟的。 陈钊过来先把一个还有点烫的油纸袋塞进他手里。江沅都不用问那是什么,单只是隔着包装袋,他都闻到了里面的肉香。 「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会找到你…」 他和他道着歉,表情显而易见的内疚。 毕竟是他和他家里的事,江沅怕影响到他,也就没怎么关注过。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钊和他爹就突然争吵起来了。 江沅已经很久没看到陈钊那么生气,上次看到他这样还是刚遇到那会,他也这么黑着脸让那些行人把橘子放回去。 「陈立国。」陈钊口气生硬的直唿着他亲生父亲的全名,「以后你再来打扰他,我不保证会对你的那个宝贝儿子做出什么事来?」 陈钊的父亲和陈钊对峙,明明最不占理的他反倒像那个弱势的,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我是你爹。」 第29页 陈钊随即讽刺笑出声,「先把我前面几年打给你的钱还给我,再来和我说这话。」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明事理的人看着那样子估计还以为陈钊把他爹怎么了一样吗。 「……你弟弟已经开学了,那个学费…」 男人的语气稍微低了些。 「关我屁事,那又不是我儿子。」 那天看热闹的人有很多很多,但那些都是外人,看的时候评头论足,指手画脚,等热闹过后也都各回各家,真正面对一片狼藉的还是只有当事人。 从陈钊的爹来市场后过去了三天,江沅两天没有见到陈钊。 那天当天晚上他和江沅打了电话,说他有点忙,等过两天来看他,电话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点疲惫。 第二天:他又託了一个关系好点的工友给他送来了大包小包的礼品盒。 那好像是他们工地发的,从外面包装盒可以看出应该是什么点心糕点之类的东西,上面印的图片还挺好看的,反正江沅也没打开看,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第三天:江沅做了饭,拎着保温桶想去工地看下陈钊。 就在他拿着保温壶在去的路上时,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背后有个大嗓门的声音:「咋了,赶着去给你家那口子送饭啊?」 他的脸瞬间涨红,刚想解释说不是,结果一回头发现对方其实根本就没有再说他,这下他更臊得慌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龄略大的大妈,她拉着一个年轻些的女人说话。那年轻女人红着脸,一看就是刚结婚不久的新妇,埋着脑袋不知道在嘟嘟囔囔着什么。 作为过来人的大妈劝着新妇:「哎呀……你是去给你自家男人送饭,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保管去,他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哪怕明知道对方不是在说他,但江沅心里还是莫名涌现出一股没由来的心虚,连带着脚下的步伐都快了一些。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嘿 第14章 严格意义上,那不是江沅第一次去陈钊干活的地方。他之前也被陈钊带着去过。但不同的是,之前是被带着,这次确是他自己主动去。 临嘉那天下了点雨,雨势不是特别大,淅淅沥沥的。 天气阴冷,市场上的人少了许多,偶尔出现的几个都各自都打着伞埋着头,一眼望过去,街道上都是五颜六色蘑菇。 因为没什么人,几个关系好一点的摊主便聚集在一起打牌。江沅对那些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的看着雨棚边缘如断线珠子一样的雨滴,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如果小三轮还没改之前,江沅估计这会儿得另外找地方避雨,可现在他已经有了大大的雨棚,还是可以控制自由开合的那种。 他应该悠闲的休息一会儿,可江沅实在闲不住,戴着手套一个一个卷着花卷,心里想着事。越接近陈钊下工的点,他越坐立难安。 期间不知道看了好几次路口,也看了好几遍手机,终于在重复这个动作好几次之后,江沅提前……收摊了。 他先是带着保温壶按照上一次陈钊带着他去的记忆去了之前的工地。但去的时候,他们说陈钊在那个工地上的活已经完了,他现在已经换新地方了,没在那儿了。 江沅愣了愣,这事他完全不知道。不过他也没放弃,继续又问了新工地的地址。 在去的路上,他才知道陈钊之前天天从都是那么远的地方来回跑的… 因为对那边的地形不是很熟悉,哪怕之前工地工友已经很热情的告诉江沅可能在哪里,但他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地方。 那边的确是个新开的工地,还挺荒芜的。江沅到的时候,几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因为下雨没活干,就在室内抽菸休息 他们的脚边散落着一些吃过的盒饭,听说他是来找陈钊,脸上有点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又没说。江沅那会儿也没注意那些,只问着他在哪,最后几个年轻点的大哥给他说了几个地方让他去看看。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了。」 江沅又拖着他那条受伤的腿,一脚深一脚浅在他们说过的地方挨着转悠,终于在一处拆到一半的废弃楼道里找到他。 在过去相处的那些时日里,陈钊在他面前始终是脾气极好的,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心情烦躁得蹲在楼梯间抽菸的样子。 找到陈钊时,他正坐在台阶最上面,因为背着光,江沅看不太清他的样子,只看到烟雾缭绕中小山一样的菸头。 看到他过来,陈钊很惊讶,惊得连手上的烟都掉到地上了。 在表情空白了两秒后,他又赶紧抬手挥了挥,想把空气中的烟雾挥散,好让气味小一点:「你,你怎么,怎么来了?」 他可能真的没觉得江沅会来找他吧,毕竟他和他说了说他这几天比较忙,说过几天再去看他。 江沅晃了晃手里的保温壶,「想着你可能还没吃饭呢,就过来给你送饭。」 「那…」 陈钊一开口,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没事,今天下雨呢,我没出摊。」 陈钊那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张厚厚的纸板垫在灰扑扑的台阶上,示意江沅坐。而江沅也没客气,直接坐在了干净的纸板上。 他从手上的布艺包里拿出保温桶,「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吧?」江沅和他介绍着,「今天我特意煮了点冬瓜汤,还有弄了下土豆饼,你可得多………阿?你鼻子怎么回事?」 第30页 之前陈钊一直都背着光,再加上他坐的地方又挺黑的,导致江沅都没注意他的脸,等他坐到他对面后才清晰的看到陈钊的鼻樑多了一道伤口。 伤口很深,深到伤口处的皮肉翻开,单单只是看着,江沅都感到一阵阵心惊。 「怎么回事阿?明明前天都没有的!你这是怎么了?我看看,我看看…」 陈钊看江沅这个反应,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就像说着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轻描淡写的说在上工时不小心弄到的。 「我当时听到上面有声音,就好奇抬头看了一眼,有根钢筋落了下来,差不多擦着落下来的,就差点…」 陈钊说着说着笑出声,像在说什么很的事情一样。他这一笑,面部肌肉牵扯到伤口,鼻樑上的伤又开始往外流淌鲜血。 他这个受伤的当事人没觉得有什么,旁边的江沅吓得手忙脚乱的想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又怕纸巾屑进入伤口。 「你怎么也没包扎伤口啊?有纱布吗?」 江沅都急死了,真正受伤的陈钊反而愈发高兴了,他将大拇指和食指併拢,比了一个很小的缝隙,「就差一点点,命就没了。」 「……那多吓人啊。」 江沅皱着眉,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陈钊毫无预兆的开始说起另外: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特别特别想离开临嘉。虽然我在这长大,但我非常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人,也讨厌这里的空气。」 说话时,他清楚注意到小瘸子在听到他说讨厌这里要离开时,原本闲适放在膝盖上的手一下抓紧了,裤子的布料都被他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褶。 陈钊顿了顿,语气陡然温和起来: 「但…我遇到了你…」 「我现在又没有那么讨厌它了」 他侧目看着江沅,想伸手摸他的脸,但看了看手上的灰尘,又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才小心翼翼地抚上江沅的脸颊。 江沅清晰感觉… 陈钊的手心都在轻微的颤抖。 「我现在只担心你,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你冷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万一摔了怎么办…万一别人欺负你怎么办? 「要是我走了,你不会心疼自己,也不会照顾自己…天气那么冷穿那么单薄,手上起冻疮也不知道买药,生病了就硬扛着,性格老实,老被欺负,你怎么那么傻…」 「要不是我到你那吃饭,你估计每天就只啃两个馒头,你这么瘦怎么行啊。」 陈钊每说一句话,江沅胸口的起伏就越剧烈明显,最后他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他不想让陈钊看到,于是背过去,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 看着江沅那个样子,陈钊的心又软了几分。 他最见不得江沅受委屈,看到他遇到困难就想帮助他,看到他不高兴就想让他高兴点,这仿佛已经是一种本能。 「我放不下你。」 空旷的楼道里,陈钊不知道什么时候离江沅越来越近,他捧着他的脸,视线近乎胶着在他脸上,突出来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沅沅…沅沅…」 他叫着江沅的名字,就像这两个字是什么神奇咒语一样,能够让他这样翻来覆去的念在嘴边,一遍又一遍。 而他每念一次,江沅的心就跳一次。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快速发酵。两个人越凑越近,越凑越近,在嘴唇挨上嘴唇的时候,江沅的脑子都是懵的。 「……」 江沅就算以前再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再没有感情方面的经歷,他也知道知道两个男的是不可以亲嘴的,他们之间的动作已然超出了男生之间正常来往的界限。 这样的事,他过去连听都没听说过。 要是被周围人发现的话,肯定也会被排斥厌恶的吧。那一瞬间,江沅的心里翻涌过数以千计的思绪,可实际上…他没有推开他。 刚亲上的时候,江沅几乎下意识闭上眼睛,不多时唇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接吻的经验,又都太过于紧张的缘故,与其说是在接吻,倒不如说只嘴唇贴着嘴唇而已。 江沅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过去的他总是害怕,害怕未知的东西,害怕流逝的时间,害怕孤单,害怕寂寞,害怕很多很多说得上来和说不上来的东西。 因为身边一直是孤零零,空荡荡的,江沅也无法将心底这份恐惧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默默咽下,直到遇到陈钊… 他突然闯进他的生活,自顾自的对他好,自顾自的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他的印记。好不容易身边热闹了一点,好不容易才感受到一点点温暖,他的确做不到把这份温暖推开。 江沅当然看不到他自己闭上眼睛时,睫毛都在颤抖的样子。 他只感觉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挨得好近好近,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烟味,不怎么好闻,但也还好。彼此唿吸交织,心跳声整耳欲聋,两颗滚烫灼热的心一点点贴近。 「沅沅…」 「其实我那天晚上…亲你了。」 短短几个字,陈钊说的格外艰难,就像一个等待法官宣判最终结果的囚犯,明知道前方的希望渺茫,但怀着那么一点点希冀。 两个人的唇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也都能看到对方面部耳根明显的红霞,以及感受到自己唿吸起伏 第31页 一阵寂静过后,江沅轻轻开口: 「……我知道。」 第15章 守岁那晚陈钊亲了他,江沅是有一点模模煳煳的印象。 只是感觉太过于朦胧,他当时太困,没办法判断那道灼热视线以及脸颊上的温热触觉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做梦。 等白天出摊闲下来的时候,江沅倒是隐隐约约想起头一天晚上好像有谁亲了他,好像还有谁和他说话来着,很小声很小声的低语。 当时和他在一个屋子的又只有陈钊一个人…当时他想了会儿,假如是真的呢? 假如陈钊真亲了他,他应该要怎么办?江沅过去从未了解也从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事。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噁心或者想以后不见陈钊什么的… 他的反应是:有点迷茫,但可能因为对象是陈钊,所以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排斥。 后面陈钊对他太好太关心,他慢慢也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在他们相处时,某种气氛一点点发酵时,江沅也是有觉察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生活中最坏最坏的结果都已经这样了,来之不易的一点温暖,他自然无法抗拒。 「我知道。」 江沅又重复了一遍,但这次比之前的声音要大一些。 陈钊大概也是没想到他知道了居然还能这么淡定,他表情空白了两秒多,才斟酌再三的开口:「那你,你讨厌我吗?会觉得…我这样…很噁心吗?」 江沅这回倒是没犹豫,回答得很干脆,脱口而出:「不讨厌,也不觉得。」 陈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真的吗?」 「真的。」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但他们都在那一刻,都理解了对方的心思。 江沅被陈钊紧紧抱在怀里,他把江沅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融进他的骨肉里一般,紧到都喘不过气来。 可也正是这种强烈的「被需要」,反而让江沅感觉莫名安心。他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滞几秒,慢慢回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两颗孤寂的心在那一刻得到抚慰。 他们贴的太近,隔着一层布料江沅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强烈的心跳,他有点不太确定那是陈钊的,还是自己的心跳。 太安静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间一点点过去,两道原本凌乱粗重的唿吸声一点点同步。 过了许久,江沅抬手就想把陈钊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像哄小孩一样轻抚他的后背。整个动作中尽量避免碰到他鼻樑上的伤口,非常小心翼翼。 陈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配合的顺着江沅的力道低下头。 因为他要比江沅要高许多的缘故,所以要想靠到江沅的肩膀上的话,就需要他弓着背,那个动作其实不怎么舒服的。 但那时的陈钊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在那样祥和的气氛里,江沅问他还疼吗,他摇摇头说一点都不疼。 他摩挲着陈钊后脑的短髮:「我过来的时候,有在路上看到一个小诊所还开着门,我等会儿陪你去把伤口包一下吧…」 江沅的身上没有什么好闻的花香,只带着一点清淡的油烟气,因为角度问题,陈钊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清晰听到他的声音里的担忧。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还是尽可能的安慰着他。 「等把伤口处理了,我们回家吃饭。反正今天下雨呢,也可以休息一会儿,怎么样?」 陈钊眼圈瞬间红了,紧紧咬住后槽牙,太过于用力,下颌角都凸出一块,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好,都听沅沅的。」 江沅听到他平稳的语调,心里也松了口气,其实他不怎么会安慰人。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我今天做了排骨炖冬瓜哦!」 听着那个小瘸子用那种哄小孩的口气哄着自己后,陈钊实在没忍住,一下笑出声,鼻樑那处刚凝结没一会儿的伤口又往外冒血珠子。 外渗的鲜血又给江沅整慌了。 「没事,真的没事。」 那一刻他心里所有的阴霾全部一扫而空。其实在江沅出现在他面前的时,他的心情就已经没有那么糟了。 「那我可得多吃一点…」 「行,锅里还有一些呢。」 前几天没去找江沅,一来是因为工地确实有点忙,还有就是因为陈立国的事,他很怕自己影响到他。 以前每天下了工,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着去找他。每天时间紧巴巴的但他心里高兴。等不去找他的时候,他又觉得时间好长。 下了工就坐在原地发呆,控制自己不去想他现在在干嘛。 其实这次伤对陈钊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做这个,本来就经常容易受伤。过去他还伤过比这还严重呢,这点磕碰都不算什么。 他并不觉得疼。 他受伤时,陈立国正和他在一起。也就是因为和他讲话,陈钊那会儿才会分心,也才算间接导致当时反应慢半拍的。 一想到这里,陈钊就想笑。 和他拥有血缘关系的亲爹在看到儿子受伤后,下意识的反应不是关心他疼不疼,而是拉着过来问情况的工头要赔偿。 这…太讽刺了吧? 第32页 反而是那个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小瘸子在看到他受伤后,小脸紧绷着,紧紧皱着眉,担忧的目光不住在他伤口处停留。 那天是江沅第一次主动过来找陈钊,他们破旧的楼梯道上抱了一会儿,在那短短的时间,陈钊心情由阴转晴。 心里自然而然的冒出来一个想法:他想一直这么抱着他,不止那一天想抱着,是以后的每一天都能这么抱着。 江沅和陈钊从工地离开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就是地面还是有些湿漉漉,尤其是工地附近还有一截的泥巴路,下陷的水坑上铺了几块砖来供人通过。 江沅过去时就在这把裤腿给弄脏了。再经过那,陈钊则自然的蹲在他面前:「上来,我背你过去…快点!」 江沅在原地犹豫了两秒,陈钊干脆矮了矮身子,一只手穿过江沅的腿弯,一只手环住他的背部,轻轻松松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怕掉下来的江沅只好揽着陈钊的脖子,他把头埋在陈钊的一边肩膀,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胖了,我感觉我最近胖了。」 「哪有…」陈钊掂了掂手下的重量,他是做过搬运工的,比那些沉重的水泥建材来说,江沅的这点重量根本不值一提。 一阵安静,陈钊已经走过那一节泥巴路,可还是没把他放下来。 「沅沅…」 「嗯?」 「你真好…」 靠在男人肩膀的江沅整个人一僵,随即又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放松下来,他小声在心里反驳:我不好,只有你这样觉得而已… 虽然江沅之前说附近有一家诊所,但严格意义说,那家诊所不算很近。 江沅去工地是坐着公车去的,但去药店,则是陈钊开着他的摩托车载着他。 开了有两公里左右到了最近的诊所。 他们去的时候,哪家诊所里没什么病人,唯一的一个医生正戴着老花镜看电视呢。感觉有人来了,也没抬头,眼睛盯着屏幕,嘴里懒洋洋问着哪里不舒服。 「哦,就是鼻子不小心擦伤了。」 闻言老医生随意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到看到陈钊鼻樑上的伤,声音才稍微大了些,「哎哟…咋弄成这样…」 「不小心弄的。」 陈钊轻描淡写的回答。 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眉头都没皱一下,但在旁边看着医生拿酒精消毒的江沅倒是看得呲牙咧嘴,不住问他疼不疼啊疼不疼阿。 江沅记得自己之前腿擦伤了,擦药就特别疼,给自己做了许久心理建设,还是疼哭了。不过还好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也没谁看到。 陈钊轻轻捏了捏江沅的手,以示安慰。反而是他这个受伤的开口安抚起他这个旁观者。「没事…真的…一点也不疼。」 他无奈的重复,刚一扭头,给他贴纱布的医生不干了,「你先别动,你们俩兄弟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不行吗?」 「……」 「……」 包扎再拿药也就一会儿的功夫,陈钊没把他那点伤放在心上,拿了药就要出去。江沅在药柜前认认真真的记着医生嘱咐的忌口、用药的次数和时间。 「沅沅,走啦…」 陈钊在门口等着他。 江沅一只脚已经走出门,又转头问了一句,「就是说先观察着,一直抹那个软膏等它结痂对吗?这个是饭后吃还是饭前吃啊?」 得到回答以后又礼貌的道谢。 「好,我记住了,谢谢大夫了。」 拿完药回去的路上,江沅坐在摩托车后座,手臂紧紧环在陈钊的腰上,两个人贴得严丝合缝。 想起他鼻樑上有伤,还关心得问了他一句疼不疼。 怕他听不到,他还凑在他耳边说的。 前面回答的声音顺着风到江沅耳边时有些有些模煳破碎了,「我没事,就是你,记得把帽子和围巾戴好,风大…冷…」 陈钊开的速度已经很慢很慢了,就是怕冷风吹到他。江沅将脸紧紧贴在男人的后背,从他的背后汲取一点点温暖。 他一点风都没吹到,也一点都不觉得冷。 江沅不知道自己和陈钊这样到底算对还是错,他只觉得胸口和手心滚烫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依为命…互相取暖… 第16章 路上开的慢,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江沅和陈钊才开回地下室。而就在他们即将快到的时候,天上又下了点小雨。 其实…也没淋多少。 但进屋后,一个慌里慌张想拿毛巾想给另一个擦头髮和衣物,另一个人又拉着对方衣袖,担心的想给他换他鼻樑上贴的纱布。 「沅沅,先换衣服,别感冒了。」 「你脸上纱布淋湿了,我帮你换吧。」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突然笑出声。那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两点多,他们一起把江沅离开的时候煮的饭菜热了热。 陈钊在重新热菜的时候才发现,江沅做的排骨炖冬瓜,其中大部分排骨都在给他送去的保温桶里,屋里的锅里都是一些冬瓜。 意识到这点后,陈钊莫名喉头紧了紧。 江沅毫无知觉的擦着小桌子,一边还和陈钊搭着话,「今天下雨,他们生意也不是特别好,所以我买的时候比昨天便宜一点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得意得很,没注意陈钊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他抱住他,头埋在江沅脖颈一侧,灼热的唿吸喷洒在耳廓,声音带着沙哑:「…沅沅。」 第33页 陈钊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充沛的情感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你怎么那么好…」 江沅:「啊??」 吃完饭,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 那会儿外面的雨势比回来时还要大一些了,江沅在屋里都还能隐约听到外面雨落在一楼棚子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看来今天要下一整天,也不知道明天天气怎么样?」 因为下雨,再加上刚吃饱饭,江沅莫名来了一点倦意,就跟陈钊说他想小睡一会儿。 陈钊应了一声,转身早就热在灶台上的热水倒盆里,顺手又切了几片生姜放进去。 一切准备好,他把盆放在江沅脚边,蹲下就要给他脱鞋子,一边解释着: 「泡一泡脚再睡觉吧,对身体好。」 这个江沅倒是知道,也不知道陈钊从哪里知道的。每次睡觉之前都要给他烧点热水泡脚,就算江沅自己忘记了,他也不会忘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往年每年冬天的半夜都会一阵阵把他疼醒的膝盖,今年好像没那么疼了。 「水温怎么样?合适吗?」 江沅拿脚趾沾了沾,有点烫,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一鼓作气把脚没了进去。 「有点烫。」 陈钊搬了小板凳,也把脚伸了进来。 不怎么大的盆里两个男人的脚放着很挤,江沅把脚踩在陈钊的脚背上,这样水温就正正合适了。 「你脚比我大诶。」 江沅玩一样的拿脚趾戳他的脚背,陈钊也干脆仍由他玩着。「嗯。」 其实江沅的脚也并不比陈钊的小多少,他的脚型很瘦长,所以显得小而已。 只是泡了一会儿,江沅就有些发汗,原本冰凉的脚被热水泡得通红,热气从脚部往上蔓延,连带着手心也暖和起来。 泡完脚,陈钊极其自然的拿了挂在一旁的一条干帕子,捏着江沅的脚腕给仔仔细细的擦干了脚,连脚趾缝都没放过。 「行了,我去倒水。」 不怎么宽敞的一张小床上,江沅和陈钊一开始只是躺着聊天,后面聊着聊着觉得有点冷,又干脆把被子给盖上了。 陈钊伸手将江沅背后的被角一点点的掖紧实,不让外面的风漏进去,江沅则习以为常的躺在对方的胸膛上。 外面的雨还没停,江沅在暖暖的被子里一点也不冷,他看着一旁的陈钊,有点想问什么,又怕问到他不愿意说的事。 「想问什么就说吧…」 江沅组织了一下词语,「就前几天那个事,你们…你们没吵架吧?」 「没事,他无非就是来要钱的,他又能拿我怎么样呢…反正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陈钊一只手支在后脑勺,一只手搂着江沅,「你呢,你也觉得我很过分吗。」 「没有没有。」江沅回答得很快,「本来就是你自己赚的钱,你给不给他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吧。」 陈钊又和他随便讲了一点他家里的事,余光处看到那个小瘸子认认真真的倾听着,隐在被子下的手臂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他们好过分。」 「……」 陈钊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了。 「其实我没骗他,我现在不能再给他钱了,我的钱已经有别的更重要的用途了,现在要攒起来才行。」 说话时,陈钊一脸严肃。 江沅好奇的追问:「什么用途?」 他不由得想起村里那些婶子总劝他要攒钱,攒起来讨老婆,难道陈钊也是这样想吗? 陈钊的目光移动到小瘸子的腿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揉了揉他的脑袋:「到时候再告诉你。」 江沅没有追问更多,两人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的闲话,期间江沅的脸颊贴在陈钊胸膛,不仅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还可以清楚感受到一层薄薄布料下结实的肌肉以及每次唿吸时起伏的弧度,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重。 「困了吗?」 江沅含含煳煳的应了一声,他感觉自己只要和陈钊待一起,闻着他身上的气味,他就好容易睏倦,明明以前也没有那么多瞌睡。 他伸出胳膊,摸索着就想去找床边的拉灯绳。 这个拉灯绳是后面装的,最开始开灯在门口,每次开灯都要下床太麻烦了。而现在就在床边拉一下就可以关灯,非常方便。 不过江沅还没摸到,陈钊先他一步拉了绳子。 灯灭了。 黑暗中,陈钊给他掖紧了被子。 其实他也有点困了,每次和江沅待一起,他都比平时更加容易犯困,每次睡醒起来,都感觉神清气爽,说不上来的惬意。 每次抱着他,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陈钊中间醒了一次,睁眼面对的就是就是满屋子的黑暗,耳边是怀里人平稳的唿吸声,以及外面的雨声比之前小一些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而那一切,都让他的内心无比安静。 「渴…」 听到怀里人迷迷煳煳的小声的嘟囔,陈钊立刻翻身下去给倒水。 因为怕突然开灯会刺眼,陈钊摸黑找到了水壶。 就是怕他会突然喝水,所以陈钊睡觉前特意烧一壶开水温在保温瓶里,这会儿倒出来的时候依旧还是滚烫的。 第34页 为了降温,陈钊拿了两个杯子来回倒着,直到水温差不多了,才又给端到床边。 「沅沅,来,喝水。不烫的…」 他小声喊着。 之前还靠在他怀里睡觉的江沅,仅仅在陈钊下床倒水的那一小会儿功夫,他没了可以依靠的热源,便下意识的缩成一团,自己抱着自己。 陈钊只好先把水放一边,俯身把蜷缩的小虾米给拨开,引导着他靠在自己都手臂上。 过程中江沅有一点醒了,但又没完全清醒,他半眯着眼睛,主动靠在陈钊的手臂上,借着他的手一点点喝了几口水。 嗓子没那么干了,他偏过头表示不想喝了。 「再喝一点嘛…」 陈钊还想劝着。 小瘸子也不说话,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表达否定,「嗯~~不喝。」 「真不喝啦?」 因为没开灯,陈钊摸黑拿手摸了摸他的嘴唇,感觉上面软乎乎水润润的,已经没有那么多干皮了,这才放心下来。 等陈钊把杯子放好,重新钻进被窝重新把小瘸子抱进怀里,对方几乎是全凭直觉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往他怀里缩了缩。 就在陈钊即将快睡过去的时候,他听到怀里的人半梦半醒的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说今天去他工地找他,都没找到他。 「你换地方了也不跟我讲,我今天去找你都没找到…我还…我还白跑了一趟。今天好冷啊…」 「我没去过南郊,我找了好久啊…」 因为脑子没完全清醒,江沅自己都完全没意识到他说的那话多么像是在撒娇告状。 但陈钊听出来了,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委屈和。而他也的确心疼江沅今天多跑的路。 一想到这个小瘸子下着雨,这么冷还来给他送饭,结果走到地方才知道他不在那,又拖着他那条瘸腿慢吞吞找到他根本没去过的新工地。 光是想想,陈钊都为江沅觉得委屈,天那么冷,下着雨,路不好走,他腿又不方便,还走那么久的,就为了来看他,为了给他送饭。 想起这个,陈钊的心脏就一阵阵绞痛。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跟你讲。」陈钊将江沅往自己怀里捞了捞,「以后肯定不会了。」 「你那两天都不来看我…」半梦半醒的小瘸子说话可比清醒时要黏煳多了,也真诚直接得多。 黑暗中,小瘸子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来了…」 「怎么可能呢…不会的。」 陈钊连忙反驳。 沅沅一定在白天就想说这些话了吧,但一直埋在心里,没敢说出来,等半夜睡得迷迷煳煳了才敢说出来。 「你还说你要走…」 并不怎么清醒的江沅说话也有些含含煳煳,前言不搭后语的。前面几个字还比较清晰,后面的话像含在嘴里一样,极为小声。 凑很近很近才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他说: 「你非要走…能不能把我带上,我肯定不给你添麻烦,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不行的话,那你还回来吗…」 一瞬间陈钊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捏紧。他极力克制情绪,低下头郑重在怀中人的发顶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我哪都不去,就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他真的太害怕一个人了,之前陈没去找他,他也是很慌的。沅沅心里委屈,但沅沅不说… 第17章 第二天江沅醒来后总感觉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睡到中午了。 问时间才知道那会儿才4点不到,这比他平时醒的时间还要早。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虽然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但前一天睡太多也没什么瞌睡,江沅干脆起来刷牙洗脸,收拾着出摊的东西。 一旁的陈钊也帮着他一起收拾,江沅还不解的问他今天不上工吗,怎么还没走? 「 喏。」陈钊指了指他的鼻子,「给了两天的假呢。」说着他夺过江沅手里的手套,「我来吧。」 江沅也不推辞,趁着陈钊给他搬东西的空档,他也熟练的拧开煤气阀,开始做早餐。 锅里放入油,等到手放在锅的半空中能感受到热气的时候就代表差不多了。再顺手再从旁边小碗里拿了两个鸡蛋,在锅沿边敲了敲,单手打了进去。 这种事对江沅来说,实在是已经刻入肌肉记忆里就,他闭着眼睛都能做好。 刚打进锅里的鸡蛋遇到油呲啦呲啦的响了起来,江沅熟练的拿着锅铲将煎的差不多翻个面,没一会儿蛋就煎好了。 把两个黄灿灿还依旧冒着油光的煎蛋捞出放在一边的两个碗里备用。再往还没关火的锅里加一勺清水,盖上盖子开始煮。 等锅底下冒细密的泡泡,就可以下面了。面条刚放进去,江沅打算趁着煮面条的功夫洗点青菜。 那会儿陈钊正从外头回来,一进门看到他洗菜,大步迈到他面前,过来摸了摸水温,摸到是冰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不是跟你说了要用热水吗?」 「哎呀,就洗这么几根菜…」 话虽如此,洗菜的事还是被陈钊抢了。 「哦…」江沅悻悻的去一边看着锅里的面,防止里面的白沫浮出来。 第35页 面条煮得快,青菜就更快了,放开水进去烫几秒就已经熟了。碗里的调味料早就已经调好了,江沅再把之前煎好的鸡蛋盖在面上面,一顿简单的早饭就这么做好了。 吃完饭两个人又一起洗了碗。这次用的是温水,也就两个碗,顺手涮涮就干净了。 临出门的时候,陈钊突然叫住了江沅,他还疑惑看着他,问他有什么事。结果陈钊毫无预兆的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这次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短暂的磨蹭,陈钊试探性的撬开他的唇。 两个人刷完牙不久,口腔里还带着相同的牙膏味。因为都没有什么经验,吻得也比较笨拙,更像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黑漆漆的楼道里,江沅的脸上烧得慌,但他没有推开陈钊,仰起脑袋无比笨拙的回应着男人的吻。他模仿着陈钊的动作,小心的舔舐着他的嘴唇。 他们这样…是对的吗? 他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心跳好快,手心里的汗液不停的冒出来。可能是觉得他仰着脖子很累,陈钊还贴心的拿手扶着他。 「沅沅,你嘴唇好软…」陈钊的声音几乎压在他的耳边说的,江沅赶紧捂住他的嘴,陈钊顺势又亲了亲他的手心。 「亲,亲嘴就亲嘴…不要说话。」 陈钊明显带着笑意的嗯了一声。 那会儿大清早,本来男人就有那么一点非常时期。两个人又都年轻,对彼此又并非毫无感觉,这么搂搂抱抱,亲着亲着难免就… 最先发现自己出现窘况的是江沅。 「我帮帮你吧…沅沅。」 黑暗中江沅别过脸,正想说他不用他帮,话还没说出口,他敏锐感受到了陈钊的变化,对方握着他的手,「沅沅也帮帮我吧…」 那天的江沅比平常醒来的时候更早时间,也比之前更早收拾好了出摊的东西,按理说应该比平时都要早到才对,可他却迟到了。 他之前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都是灰濛濛的,基本上都还没亮,可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大亮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晚,心里稍稍有点羞愧。 江沅带着一双毛绒绒的手套,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咖啡色外套,脖子上带着红围巾,整个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之前他肯定会紧紧靠在陈钊身边,那天他又稍稍往外援挪了一点。 正在开车的陈钊当然注意到了,知道他脸皮薄,但没想到会这么薄。不过仔细想想也很正常,之前和小瘸子亲个嘴,他都紧张得不行,今天早上那事,他肯定更羞了。 「沅沅干嘛呢?怎么离我那么远?过来一点啊,别掉下去了…」等红绿灯的时候,陈钊特意嘱咐了一声。 「哦…」 看着江沅应了一声后,又听话的又一点点靠回去,一只手还拉着他的衣角,乖得不得了,陈钊嘴角的笑容是怎么都压不住。 他以前特别讨厌冬天,但现在就很喜欢,因为天冷一点的话,晚上睡觉时,小瘸子就会自己主动钻进他怀里。 乖巧得不得了。 等他们到市场,外面大部分摊子都已经支起来了,陈钊还以为他原来的位置会被别人占住呢。 毕竟他们外面摆摊的和里面的摊主不一样,他们没有交摊位费,所以各自的摊位并不是固定的,属于谁先来占,位置就是谁的。 靠近市场的当然就是最好的位置。而那些好一点的位置,当然要先去的早才行,稍微晚一点,好位置就被占光了。 在路上的时候,江沅还想着,他今天去晚了,之前的位置肯定已经没有了。心里还盘算着今天的摊子到底停在哪里比较好。 结果…到的时候位置居然还是空的。 中间压了几捆甘蔗,一看语嬉挣里是旁边卖甘蔗的帮他压的,是他帮他占了位置。那个大叔见他来了,也很快把占位的甘蔗移开。 这的确是江沅没想到的,他下车后连忙和对方道着谢。 大叔不在乎的摆摆手,「这没什么,反正我来的早嘛。而且我还挺喜欢跟你挨着的…」说着他不知道想起了谁,皱着眉一脸嫌弃,「你是不知道啊,在你之前还有一个小伙子,啧啧啧…每次都不收摊位上的垃圾…」 江沅不知道别的摊主,但他每次收摊时,周围的垃圾他肯定会带走。有时就连周围摊位的卫生,他都会连带着一起打扫。 「没有没有,就是顺手的事。」 平日里他都来的特别早,这回好不容易见他晚了一回。旁边卖甘蔗的摊主打趣:「哟,今天怎么那么晚呀,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是不是赖床了?」 赖床?江沅从小就没有这个习惯。不管外面再冷,他都不会养成赖床的坏习惯。他今天早上也没有赖床,至于为什么这么晚… 不提还好,一提江沅的脸更红了。 一边帮着停三轮,固定摊位的陈钊刚弄好手下的事,正在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听到别人问,随口就替江沅回答了。 「就是起来晚了,这天太冷了,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呢…」 「那倒是。我今早就特别不想起来…」甘蔗小贩随意应着,这才瞥到陈钊的鼻子上的纱布,「你鼻子咋回事啊?咋弄的?」 「没事儿,就不小心蹭到了。」 陈钊和对方交谈着。 第36页 那会儿江沅也过去和他一起,各自扯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的闲话。 对于他们来说,临嘉市就已经是全部的世界,每天看的待的无非这么一个小小的菜市,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提起来就像另外一个世界。 「欸,你们听说了吗?好像说东门那边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打起来了…」 「啊…是嘛?」 「就是嘞,我有个亲戚住那里的,他说亲眼看到,都动刀子了…嘶……」 其实江沅对那些遥远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出于礼貌应付着而已。陈钊和他两个人,一边应着一边把东西一个个解开摆好,也就几句话的功夫,摊子就摆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陈钊陪在旁边的关系。平时早高峰下来他的腿都会酸上好一会儿,嗓子也会不舒服。可那天的江沅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十点过的样子,人明显少了许多。 陈钊中间出去了一趟,江沅以为他是去厕所就没管他。没一会儿他又突然冒出来,从口袋里变戏法一样的摸出一袋黄色油纸袋:「喏…板栗,你刚不是说闻到味儿了嘛…」 要是陈钊不说,他都给忘了。 前面在忙那会儿,一阵风吹过,江沅闻到一股特别香的烤板栗的香味儿,就随口感嘆了一句好香啊。 他这个说的人说过就忘了,可听的人却默默记下了。 江沅那会儿两个手都带着手套在卷春卷,没空去接。陈钊干脆自己拿着,剥了一口递到他的嘴边。 「张嘴…」 江沅就着他的手咬下,刚炒的栗子还是热乎的,味道软糯又香甜。 「怎么样?」 「嗯还可以…」 等他把手上的春卷卷好,陈钊才把整包炒栗子塞给他。到他手里的时候,袋子还是热乎乎的,里面的板栗一个个油光锃亮,光看着味道就极好。 「嗯,反正这会儿也没有人,你坐着歇会儿呗。我给你剥几个,趁热吃。」 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无论对江沅还是陈钊,都太过于遥远且陌生,那都只是在故事里看里面的主人公讲过。 他们的确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情话,但会在回来时带一份对方喜欢的小吃;会记得对方腿疼,烧热水给他泡脚按摩; 也会知道对方干活的地方灰尘重,做菜时会多做些清肺的食物;明明腿不好,也会走很远的路给对方送饭… 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爱」。 第18章 陈钊两天的休假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在他去干活的那个早上,他们一起洗漱后,他还帮着江沅收拾了东西,临走时抱了江沅一下,飞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江沅则靠在门边看着他上楼梯一点点离开,等脸上的温度慢慢降下来,自己慢吞吞才坐上那辆二手的小三轮,开始启动。 去市场时,卖甘蔗的大叔还没来。但地上有一些剩余的削下来的甘蔗皮,应该是他下午的时候没收拾干净的吧。 他们家住的比较近,几乎就在对面。所以他也是摆摊是摆的最久的,每次江沅收的时候,他都还在,可能是收摊没弄干净吧。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样,这次江沅也帮着默默清理了。 那天下午接近一点左右,江沅遇到了上次被陈钊拖着来给他送过东西的年轻人,对方年纪不大,刚出来工作不久,好像是跟着陈钊手底下给他打下手。 看他穿着拖鞋,眼下明显的黑眼圈,一边打着哈欠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江沅好奇的问了一句他不用上工吗,怎么这个点了,都还在外面。 那个年轻小伙子回答得很快:「不用,我下个月就去外地的安丰,这两天休息休息。欸对了我跟你说啊,你是不知道…」 后面的十多分钟里江沅听着那个年轻人和他抱怨着他们那行的最怕遇到烂尾,干几天就总遇到各种事…拖欠工资也都是常态。 临嘉这边能干的活少,要求还高,要会这个要会那个,关键工钱低。但而现在有个外地的活儿,在安丰那边,工钱比临嘉要高些。 说这里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嘆了口气,「本来也说让钊哥去呢,还说和我一起呢,但他说不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江沅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顿时一滞。 年轻人也过抱怨他两句就打算离开了。他可能以为江沅真是是陈钊的什么亲戚,临走时和江沅告别:「那小表弟,我先走了啊,别说你弄那榨菜还挺好吃的…」 江沅没去过别的城市,不知道外面是不是也和临嘉一样,但他偶尔能够听到那些过来买菜的客人说外面的工资要高些。 看到对方快走了,江沅突然叫住他,再三斟酌的问了一个问题。 「啊?你的话…的确不太好找活,不过你会做饭吗?就那种大锅饭?我听说那边工程刚开,承包了食堂,应该会找厨子之类的吧。不过这种一般都是熟人推荐…」 年轻人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欸,钊哥和工头关系还挺好的,你干脆让你哥帮忙给说一下嘛……你想去吗?」 江沅不知道,他知道他自己腿那个样子,做不了太重的力气活。其他要技术的,他也不会。做饭也会一些家常菜,这么看起来他好像一无是处。 「我也就问问…」江沅说着,手下又动作麻利的给那个小伙子多装了一点小菜,「谢谢啊…你要喜欢,我给你多装一点吧。」 第37页 「这都不好意思呀。」 「没事,没事,反正也都是些小菜,不值什么钱。」 因为知道了有了个工资高一点的外地工程的事儿,江沅一个上午都在想这个事。平心而论,他觉得工资高能多赚点当然好,但另一方面,他又已经习惯了陈钊在身边… 他打开简讯几次,打出来的字删了又打,犹豫间耳畔响起一道陌生声音: 「给我切一斤的凉粉…」 「诶,好…」 江沅嘴里应着,手里下意识就想把他那个按键机揣起来,也没注意他的手指无意识按了其中一个按键,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那条编辑到一半的简讯已经发出去了。 陈钊过来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时间比平时要稍微早一点。 他依旧还是穿着早上出门时那件衣服,鼻子上那道已结痂的伤让本来就不怎么和蔼更添了几分不好相处。在他过来时,江沅还看到有路人绕着他走。 不过当事人并不介意,还隔着老远,就看到朝着自己挥手,接着几乎是小跑着朝着江沅的方向跑来,等走近了江沅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袋子新鲜草莓,光看那红艷艷的个头就知道一定很甜,江沅下意识就念叨这东西好贵的。 「张嘴……」 陈钊就像听不见他那样话一样,麻熘的在三轮底下找到塑料胶桶,从里面取了一点水把草莓洗干净,又细心的去了蒂的草莓餵到江沅嘴边。 等看着他吃下,陈钊眉目舒展得好像那草莓是进他自己嘴里一样:「甜吧?真不贵,你忘了这都已经四月份了…」 「噢……」 陈钊照例又过来摸了摸他的手背,「嗯,今天倒没那么冰了。」说着他瞥到有个过路的行人看了看摊子,「那个是一块五一斤。」 他招唿得是那么熟练自然,江沅都快以为那摊子是他的了。 男人看起来心情极好,从见面开始嘴角的弧度都没拉下来过,那会儿心情更好,看着问价的路人走后,依旧笑得牙不见眼。 「沅沅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收到江沅消息那会儿,陈钊还在干活。全神贯注是很难注意外界的声音的,还是中途休息喝水才看到的。 看到消息以后,他乐了好久,本来是一下午开槽预埋的活儿,但那会儿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于是一口气没歇提前把活儿做完了。 这也才导致下午过去的时间比平时早些。下工以后,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那个小瘸子朝着路口不停张望的样子。 哪怕中间还隔了那么远,隔了那么多人群,他们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彼此。 城北市场的早市最热闹的时间,中午冷清点。下午虽然没有早上那么热闹,但偶尔也还是有周边住户过来买菜做晚饭。 有些住得比较远的小摊一般到下午三点左右就会收摊了。而江沅一般会摆到四点到五点左右。这个要看当天的情况,如果剩得比较多就多摆会儿,卖得快就收摊早点儿。 那天下午因为上午卖得比较多,下午就没剩多少东西了。在陈钊下工后,摊子上就没剩多少。 根本不需要江沅开口,两人极为有默契的同时开始收摊。本来就不大的小摊子,两个人一起收拾,几乎没两下就收拾好了。 江沅问着陈钊问题,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为什么不接外地那个活,明明工钱要高些,不是吗。 陈钊的回答是因为要在外面待很久,他担心他,而且还说他答应过自己…江沅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玉喺和他说过不让他走之类的话,他犹豫了两秒: 「那,那如果我也跟着一起去呢?」 在从市场回出租屋的一路上,陈钊讲着说着说着,两人一路回了出租屋。 他说建筑工地里不同的岗位都有着不同的分工,临嘉这边就没分那么细,基本上一个人干好几种活是常态。但外面不同,他们分得很细,整体来说是比临嘉的活简易些。 「除了这些外,一些工地会另外请厨子做饭…这个比较辛苦…有些不仅要负责做饭,还要负责採购,要管几百个人伙食…」 「工期暂定三个月,但实际情况也不一定,可能会因为气候、材料、设计等等因素延迟,具体完工时间是不确定的。」 他说的那么多话里,江沅更注意的却不是陈钊特别强调的那些辛苦和遥远,他更在意另外一个问题: 「我和你在一个地方不?」 陈钊没想过比起能拿多少工资,江沅会更在意这个问题,愣了几秒后,点了点头:「有宿舍可以住,也可以在附近租房子。听说附近有自建房,应该不怎么贵。」 「那就行。」听到陈钊的回答以后。江沅松了一口气,唇角心一抹浅淡的笑意:「那我可以的,我不怕辛苦。」 怕陈钊不相信,他又重复了一边,「真的,我不怕苦。」 过去江沅被评价最多的就是吃苦耐劳。他当然不怕吃苦不怕累,甚至于他前面十几年都一直在吃苦。 在听陈钊说那个工地食堂之前,江沅心里之前还很担心如果他到了陌生的城市,因为腿的问题找不到活干,给他添麻烦怎么办。 心里这么想,江沅便把这个当笑话一样讲给陈钊听:「我还想着,要是跟着你过去了,找不到活,我就在你干活的附近摆个小摊卖馍馍。」 第38页 他没注意陈钊整个人都僵住了,依旧还笑着调侃:「到时候,我偷偷给你拿馅最多最大的馍馍…」 江沅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被陈钊抱了个满怀,唿吸声喷洒在他耳边,声音里带着明显激动的颤音,「沅沅…你怎么这么好…」 那个小瘸子并不觉得他说了多么煽情的话,他全然信赖的看着自己,一双略圆的眼里满是依赖,像只温顺无害的小鹿。 陈钊的胸口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沸腾的情感如海浪般重刷着他的心灵,他心里有特别特别多话想说,最后也只是憋出来一句。 「你怎么…这么傻啊。」 在只有两个人的破旧地下室里,他们抱得很紧很紧,仿佛他们两个生来就是一体的。 「我恨不得把你整个揣在兜里,拿根绳子拴在裤腰,不管去哪都带身边。丢了什么也不能把你丢下…」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谁,就给谁偷偷给拿馅多最大的馍馍,好朴实无华的爱哈哈哈 第19章 做出某个决定之前,当事人可能会想很多很多,预设无数种可能会发生的局面,但真正做出决定却只需要一秒。 那天江沅和陈钊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和过年时都只讲自己的过去不同,他们并没有谈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彼此规划着名以后。 江沅以前很少去想那么远的未来。 他之前总觉得能把今天过好就行。今天以后的明天又该怎么办,甚至以后怎么过他想都不敢想。 可那时候的江沅大着胆子和陈钊说,说他自己其实非常喜欢做饭,他很喜欢把各种不同食材变成食物的整个过程,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他可以彻底的完全的放空自己。 说完以后,他忐忑不安的询问: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没出息呀。」 陈钊笑着反驳:「不会啊。」 他很支持他,不仅支持,甚至他自己很自责,觉得假如他过去那几年能把钱好好攒下来的话,就能给他开个小饭店了。 「这样的话,沅沅可以自己当个小老闆,不用担心在外面风吹日晒了,也不用担心被城管驱逐了,还能赚更多钱…」 听他这么说,江沅也跟着补充:「我也不是一定要赚多少钱,我觉得赚的钱只要够生活就行了。」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着自己想像中的未来,栩栩如生的画面让彼此心脏怦怦跳,四肢百骸也都有了莫名的动力。 虽然决定了要和陈钊一起去外地干一段时间的活,但两个人也并不着急出发,陈钊说那边开工还得早接近半个月的时间。 天气越来越暖和,天亮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早一些了,江沅以前到市场收拾完摊子才会天亮,今天还没收拾完就已经天亮了。 北城市场人声鼎沸,一百多米外有家包子店刚出炉了一笼热气腾腾的馒头;市场门口多了两个戴着头巾的生面孔。 他们蹲在地上,身边放着竹编的背篓,面前摆着的塑胶袋上放着一些还带着泥巴的新鲜蔬菜,浑浊的眼球充满希翼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用带着浓厚方言的声音叫卖着。 里面的肉摊子的摊主在大力的剁着骨头,砰砰砰的,时不时还有不少各种哗啦啦捲帘门被大力拉开的刺耳声音。 店主们一个个打着哈欠的开始理货,认识的则互相打几声招唿,一边唠着生活里的损失一边整理货物。有市场里商贩的小孩背着书包上课,背后是家长拖着嗓子让好好学习的声音和小孩敷衍的应答声。 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但好像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是这么日復一日的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今天的生活和昨天一样,可以预见明天的一切也会和今天一样。 陈钊在的时候,江沅就很少去想一些有的没得,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而他不在时,江沅总觉得好像时间慢了许多,身边也冷冷清清的,像不习惯一样。 可明明以前一个人生活的时间还要更久一点,为什么之前他没有觉得一个人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却好像有点无法忍受了。 江沅都还没想通这个问题,两百多米外的路口对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看到一个模煳的影子,他也还是一眼认出了陈钊。 同样的,陈钊也看到了他。 原本在那个人没出现之前,眼里的一切画面都是灰扑扑毫无生气,在他出现的瞬间染上了鲜艷的颜色。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呀。」 「喏,过来的时候买的,鸡腿!」 两个人依旧如往常般过了五六天后,陈钊干活的工地因为工料问题,暂时没事干,还说帮着江沅守就好摊呢,结果刚陪着他摆了两天不到。 平时一个星期才在下午的时候检查一次的城管,那几天检查得特别频繁,几乎每天都来。之前口头警告,那几天还要罚款。 相熟的几个小摊贩聚在一起讨论,他们好像认识那几个城管,有个在菜市场最久的小摊贩神秘兮兮说是因为什么领导检查,总之估计还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结束。 也因为这个突发事件,江沅有两天时间都没去出摊。对于这份难得闲下来的时间,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他们以前都太忙了,几乎很少有时间能好好休息一下,突然闲下来,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做什么。 第39页 头一天他们还在屋里结结实实的睡了一天,第二天实在是不知道江沅干脆发了一点面,教着陈钊怎么和面怎么包包子。 他手把手教着陈钊,而他也学得很是认真,让怎么捏就怎么捏。 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教的手法做的,可出来的包子却大同小异,还没有江沅随手捏出来褶子整齐漂亮。 江沅笑话他怎么那么笨,陈钊也不反驳,仍由他笑着。 「看我干嘛?」 江沅的手上还沾着一点面粉,没注意鼻子上也不小心沾到了一点面粉。陈钊伸手过去很自然的给他擦干净。 「怎么弄得跟个小花猫一样。」 江沅听他这么说,挥了挥自己的手,作势也要在陈钊脸上弄点面粉。陈钊配合着他的动作躲闪着,两个人就这么边玩边闹着。 在这样温馨气氛下,包子很快就包好了。因为是自己吃,馅放得特别足,蒸出来的包子光是隔着面皮都能隐约看到里头的馅儿,特有食慾。 唯一有点突兀的就是其中那一个陈钊包的包子,因为捏得褶子不怎么好看,和周围那些包子一比显得还有些格格不入。 而江沅偏偏就,就是在一堆褶子整齐漂亮的包子里中拿了那一个不怎么好看那个。他咬了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说话的声音略含煳不清,「陈哥包的还不错嘛。」 这有什么好夸的,里头的馅料是江沅自己调的,外头的面皮也是江沅自己发的,他那么说无非就是怕他不高兴罢了,陈钊当然懂。 他在心里重重的嘆了口气,他哪有那么小气。他凑过去张开嘴,示意江沅餵他,「沅沅…啊—」 看江沅没反应,自己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包子。等他咬完,江沅才反应过来,「啊…这个我吃过的,你要是想吃…锅里还有…」 「嘴都亲过了,有什么好嫌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沅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白天就这么插科打诨中过去了,晚上江沅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和现实生活里的他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是梦里的自己好像并不认识陈钊。 他也没骑着小三轮,依旧每天背着那个破旧的小背篓,里面装着一个摺叠小桌和一袋一袋的腌菜,每天在菜市口守着,像个毫无生气的石雕。 梦里的江沅依旧还是穿着那身单薄的灰色秋装,面对客人的问价时,他表情麻木,低眉顺眼回答着价格。 他身上的灰色衣服和周围灰扑扑的一切融为一体,连头顶阳光照在身上都是毫无温度的冰冷,整个梦境充斥着压抑的灰色调,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 江沅就这么看着梦里的自己就那么守在市场门口守了一天,等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又在拖着那条不怎么利索的瘸腿慢吞吞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和另外一辆摩托车擦肩而过。 摩托车上的陈钊带着头盔,手上好像受了伤,但他并没有在意,表情同样麻木,那个梦境里的他们并不认识,两个陌生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 两个人都没有回头,他们都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醒来以后的江沅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他还没睁眼就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对方将他抱得很紧。 也是那时,江沅发现自己居然浑身在发抖。 「沅沅…还是很冷吗?」陈钊在小声嘀咕,又把他搂紧了一些。 随着慢慢甦醒,江沅身上的颤慄也一点点平復,在男人宽厚的臂弯里,他渐渐又酝酿了些许睡意。 只是那睡意还没完全成型,陈钊枕边的手机响了。 陈钊在打电话,他最开始应该是想出去接的,怕吵醒江沅。可江沅把他抱得太紧,没办法他只好在床上接电话。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江沅和他挨太近了,因此清晰听到电话对面是个男声,应该就是陈钊的工头。 陈钊叫他严叔,听这个称唿,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不错。对方还寒暄着他吃早饭了没有… 陈钊之前应该是和那个严叔说过江沅的事情。他才会在电话里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那边的工地食堂倒的确缺一个厨子。 「要求嘛,只要能做大锅菜就行?就算之前没做过也没事,反正食堂也不止他一个,到时候也会有人带着的……」听筒里的严叔嘆了口气,「这还是你第一次开口,再怎么看在我认识你师傅这么多年的份上,这点小忙也不可能不管的…」 「嗯,知道了。谢谢严叔…」 说着说着,他们还谈到了住宿问题。 对方理所当然的问陈钊,他们是一起住大宿舍对吧?陈钊顿了顿,说了不,说想和他弟出去租房子住,不住大宿舍。 江沅那会儿眯着眼睛并没有睁眼,他能感觉陈钊的手在一下下摩挲着他的髮丝,声音轻:「我们想单独出去住,主要是我弟弟他性格比较内向…」 电话里那边的人愣了愣,又确定了一遍「你们是一定要住一起吗?」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思考了会儿,「行吧…我问问,看能不能给你们留个夫妻房当宿舍。」 「小钊啊,安丰不像临嘉。房租贵,又不好找房子。这样你们能少花点就少花点…」那个严叔的确有认真为陈钊着想。 「可那个名额不是已经满了吗?」听陈钊的口气,他明显知道那个所谓的夫妻房是什么,「我听说要有结婚证的夫妻才可以申请…」 第40页 「哎呀…虽然规定上是那么规定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这个你就别管了…」 「到时候要是有谁问起来,你就说你不知道啊,不过一般也没谁管这个。之前他们还拿空的租出去呢…」 说着说着,电话那头那边好像有了别的声音,「诶,我这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梦境就是两个人都没遇到彼此的样子… 第20章 江沅感觉到陈钊挂断了电话,正打算继续睡过去,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声的询问: 「沅沅,醒了吗?」 听到这声问话后,江沅也没睁眼,眼睛依旧闭着,从鼻腔里嗯了一声表示应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醒之前那个奇怪的梦,他那会儿特别想闻着陈钊身上的气味。 他之前就一直挺喜欢陈钊的气味,具体什么味儿,江沅也说不上来,只是闻着就让他就觉得安心,感觉周身都暖唿唿的。 陈钊也意识到今天的江沅似乎特别粘人,但他喜欢他这种变化。一边拿手充当梳子一样的给他梳头髮,声音里带一点刚睡醒的沙哑:「你听到了吧?」 「严叔的老家和我是同一个地方,而且他还认识我师傅,所以他平时也会多照顾我一点,刚开始的时候我不认识人,很多活儿都是他给我介绍的…」 陈钊一下一下梳理着江沅的柔软的髮丝:「…至于那个宿舍的事,到时候再看嘛,如果不行,我们在附近找个房子也行。没事的,我总不会让你和我睡大街的。」 「嗯。」江沅闭着眼睛,听着陈钊胸口的富有节奏感的心跳,不知不觉中,连他自己的心跳也和陈钊的心跳的节奏开始同步。 他轻轻开口,语气认真,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可以啊,和你一起睡大街也行。」 他甚至还认真的想了想那个画面:「等下雨了,咱们就去桥洞底下…」 陈钊手指梳理着江沅头髮的动作突然一滞,密密麻麻的酸胀感从胸口逐渐蔓延到指尖,「…我都那么没本事了,你怎么还跟着我呀…」 「嗯…就是要饭也跟着。」 依旧是无比恳切的语气。 陈钊眼眶酸涩得不行,他低下脑袋吻了吻他的发顶,自言自语的低声哑气:「那不行…那不行…」 就是沅沅愿意,他也捨不得啊。 两个人又在床上躺着腻腻歪歪了会儿,迷迷煳煳中江沅睡过去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终于没再做过什么奇奇怪怪的梦,是个很美好的美梦呢。 醒来时,整个房间还是黑漆漆的。 他揉着眼睛问现在几点了,陈钊则反手摸出枕边的手机摁亮,看了眼屏幕,回答已经九点多快十点了,还问他饿不饿。 可能是没怎么动弹,江沅也没觉得腹中有多饿:「也还好,不是特别饿,你要是饿的话,我起来把昨天包的包子热了,再煮点稀饭成吗?」 江沅说着作势就要起来,还贴心的询问陈钊,「你想喝什么稀饭?屋里还剩一点绿豆…或者加点青菜也成…」 陈钊睡在外侧,他拉住江沅准备起身的胳膊,又把人重新塞回被子里去,低下头他额头亲了亲。 「之前一直都是你在忙,今天你歇会儿吧…今天我去吧?」说着陈钊一只手遮住了江沅的眼睛,另只手摸索着拉了灯绳。 江沅整个人都被陈钊拿被子包得严严实实,边边角角也掖得很紧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你行吗?」 陈钊刚穿好衣服,正坐在床边穿鞋,一听这话,都给他整笑了,俯身过去捏了捏江沅的脸蛋:「你男人也不是这么没用好吧…煮粥还是会的。」 「哦……」 不知道是因为那句「你男人」还是因为身上的被子捂得太严实了,江沅讷讷应了一声,等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下来。 房间不大,他躺在床上就能看着他在不远处忙活的背影,依旧不放心的嘱咐: 「煮粥的时候不要把锅盖盖的太严,中间一定要记得放根筷子哦…」 陈钊对于江沅的唠叨并不恼,极有耐心的应着:「嗯嗯,知道了…你快躺着吧。」 因为地下室白天晚上都开着灯的缘故,在里面待久了就会有一个显着的后遗症:很容易混淆时间。 江沅从屋里出去后,抬头看看外面明媚的阳光,一时还有些恍惚,仿佛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已经十一点了吗?」 「嗯。」陈钊给他理了理头顶翘起来的一缕碎发,「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 那天江沅又去广场看了下小橘。和前面几次不同,这次身边多了一个男人。怕陈钊不知道,去的路上,江沅还特意和他介绍了几句。 其实陈钊早就知道了,但依旧非常有耐心的听着他讲着。 「我上次去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它,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江沅刚遇到那只小橘时,他自己都自顾不暇,做不了什么,能做的也是给它带点吃的,后面稍微稳定下来了,结果又找不到它了。 江沅自认为自己不算特别有爱心的人,之所以会餵小橘,更多还是移情作用。看到一个和他很像但处境比他还要艰难的小动物时,自然生出来帮它就像是在帮自己的想法。 第41页 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年前,年后他稍微忙碌了几天,但也完全没把那只小猫忘记,有时收摊收得早点,他也会特意带着吃的去看看它。 只是每次都没看到它的身影,那只小猫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次…依旧没看到。 江沅在花坛附近看了一圈没看到,喊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陈钊也陪着他找了一圈,也看到和小橘长得差不多的流浪猫,但看腿就能知道不是同一只。 陈钊安慰着他: 「没事,兴许它已经被领养了呢…」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清楚,那只流浪猫的腿有问题,没法自己找食物,而过年那几天又那么冷,现在看不到,多半也就是凶多吉少了。 「嗯…」 江沅没反驳,也顺着陈钊的话说着。 人就是这样,哪怕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也还是抱有另外一层希翼,万一呢,万一呢。 后面两人都极为默契的没再提这个。 临嘉的天气经常反覆无常,前一天落雨,后一天出太阳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住在这里的江沅早就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本来只是漫无目标的闲逛,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走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公园。 公园旁边有一个游乐场,晚上的时候还很安静,白天就有些嘈杂了。一靠近就能听里面一群小孩子的欢唿声,那是江沅和陈钊都没有过的童年。 江沅没说话,陈钊也没说,两个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朝着公园的深处走去,又极为默契的停在了其中一个长椅前。 再次坐在那条他曾经睡过的长椅上,江沅回想起自己曾经躺在长椅上辗转反侧的样子。过了那么久,再回来想起来,依旧像在做梦一样。 那时候要不是陈钊咳嗽的那一声,他的钱就就被小偷偷了,可以想像到只会更加艰难。当时以为那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完全没想到以后会和这个路人认识,并且关系那么好。 几月前他在深夜在这张长椅上辗转反侧,而现在他又来了这里。这次陈钊坐在江沅旁边,手闲适的搭在椅背上,从后面看好像是他将他环住一样。 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江沅坐在曾经躺过的椅子上,明明也没过去多久,也就三四个月而已,但回想起来就像过去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一样。 不知不觉。他们两个紧紧靠在一起,江沅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透过树叶的柔和日光,天气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早知道我那会儿就该叫住你的…」 「……」 陈钊才应该说早知道… 早知道当时该给他留件外套的,年末那么冷,特别是夜里,刺骨的风唿唿的吹。说不定公园里还有虫子。小瘸子蜷缩着睡公园的椅子上,腿都伸不直,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外套,他当时得多不舒服啊。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早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和你一起睡大街也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离不弃 第21章 那天回去, 江沅还特意去菜市场买了点菜。 不过也就两天没来市场而已,等他再到门口时,差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城北市场外面那一排排小摊贩不在后, 原本热闹的街道冷清了不少。 不仅如此,外面还多了一排崭新的护栏, 一眼看去,确实是整洁不少, 就是看着没什么人气,有点冷冰冰的。 几个环卫工人正埋着脑袋认认真真的扫地,江沅之前看他们都是懒洋洋的, 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那天可能是有人在旁边监督, 倒是格外勤快。 江沅正好奇为什么买菜的人这么少, 听到旁边和他在一个摊子上挑菜的路人说着悄悄话, 这才知道那原来他没出去的那两天,市场多了居民不允许穿睡衣去市场买菜的新规定。 「哦…也难怪… 江沅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钊,后者几乎瞬间领会接住袋子的一边, 撑开让江沅更方便的往里面装菜。「咱们吃不了太多, 够了吧?」 他念叨着家里还剩那些菜,还能再买点什么,还能拿来做什么吃的:「等会儿再买点…嗯, 突然想起来好像屋里也没多少盐了,是不是?」 陈钊也跟着回忆了一下。 「嗯,还剩一点, 不多了。」 买完菜, 江沅领着陈钊去了以前常光顾的干货店。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几个城管大声呵斥让把门口摆出去的东西收回去。 店主当着面笑呵呵说马上挪马上挪, 等人一走, 瞬间沉下脸,撇着嘴低声骂了几句,转脸看到江沅才神色如常招待起来。 因为彼此也算熟人了,他也没客气,自来熟的从围裙兜里抓住一把瓜子,朝着江沅的方向晃了晃,意思就是问他要不要。 「不了不了…」江沅连忙摆手表示不要,在店主给他递东西时,又低声问了几句这是怎么回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那店主脸都快气歪了,沾在嘴皮上的瓜子都顾不得吐出来,噼里啪啦的开始吐槽着。 都知道是新来了个领导,也知道他迫切的想改善临嘉,说别的大城市都是怎么怎么样的,他们也要跟上…心是好的,但太急促了,大家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一下改过来是不可能的。 说到最后,店主轻蔑一笑:「哼…你看嘛,等把照拍完,最多不过三天,肯定恢復原样…」 第42页 果不其然,的确就如那个店主所预料的那样,在新领导看了一眼后,三四天的功夫,之前还焕然一新的市场恢復成原来的模样,故态復萌。 一进城北市场那条街,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门口一排排的小摊贩,鼻尖都是各种食物的香气,嘈杂拥挤又充满烟火气。 江沅第一天出摊时,生意特好,一个上午就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都卖光了,而那时距离他们两个要安丰还有十来天左右。 陈钊本来想和江沅说歇几天,但江沅实在是歇不住。别说江沅,其实陈钊自己也歇不住。 对于已经忙碌习惯了的人来说,无所事事的闲着并不会让他们有多快乐,反而会让他们心里带有深沉的负罪感,心里总想着干一天也能有一天的钱。 因此哪怕是在即将去外地干活的前几天,陈钊也还找了个短期日结的活儿。 据说是私人的活儿,帮人送水。好像原来的送水工因为什么事耽误了,这才不得已另外找临时工。 送一桶是三块钱,如果很高的楼梯房可能可能稍微多个两三块。一天下来送个几十一百来桶,也有个三百多块。 听着很多,但实际上很辛苦。第一天因为没找到技巧,一天下来肩膀那块皮肤都是红彤彤的。 回去的时候,江沅看了眼他的肩膀,眼眶一下就红了。紧紧抿着唇,好像他也能感受到陈钊的肩膀多么酸痛一样,连给他擦药按肩膀时手都在发抖。 陈钊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他熟练的从兜里把他一天的工资掏出来一股脑塞进江沅的手里,那是三张皱巴巴的红色纸币,一张二十的,一张十块的,一张五块的。一共是三百三十五块。 「沅沅,替我装着吧…」 有句俗话说好,男人的钱放在哪里,心就在哪里。这话一点没错,在陈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他那熟练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 从两人互相知道对方心意的那个傍晚,他就把他身上的存摺和卡都放在了江沅身上,自己只留了一点零钱应急,美其名曰让江沅帮忙攒着。 「反正我平时也用不到什么用,留点应急就行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是这么跟江沅说的。 毕竟两个人想着以后开个小店,还想着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不论哪一样,没钱怎么行呢。江沅郑重其事的把钱一张张抚平,和之前的钱一起装着。 「嗯…」 陈钊干着活,江沅也没歇着。两人就这么每天早出晚归,白日里各自忙碌着,夜晚互相依偎着,一点看不出要出远门的样子。 直到即将要出发的前两天,照常还是和之前一样一起吃午饭,有说有笑着,说着明天休息一天,用来收拾东西。 刚好陈钊兼职的那个送水站,请假的那两个员工也回来了,送水站的人手足够了,不怎么需要临时工了。他在那儿干了十来天,也赚了接近四千块,陈钊还是挺满意的。 知道他辛苦,江沅晚上的时候会特意每天拿热毛巾给他热敷肩膀,每天晚上也会另外给他做加餐,做一些补充体力的荤菜。 那天中午也是,江沅做的红烧肉炖土豆。 肉是他精挑细选了好久的五花,肥瘦适中,切成差不多的小块,料酒去腥,料炒得很香,糖色也熬得漂亮,出来的颜色好看。刚端出来时,还有附近的几个小摊贩过来问,以为他们在小餐馆叫的外送呢。 陈钊特自豪的说是沅沅自己做的呢,味道比好些外面卖的都要好吃。一边的江沅特别不好意思的赶紧说只是一个一些普通的家常菜。 「哎…还是有口福呀。」 「那可不…」陈钊刚说出口,被江沅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快吃吧,都凉了。」 那顿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陈钊兜里一震,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因为之前他经常都接到送水的电话,所以一开始江沅倒没注意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依旧是谁让他送水。 江沅还小声嘱咐他,不是都说今天下午不用你去了吗,怎么还打电话,不管怎么样吃完饭再去啊。 结果陈钊接起电话后,并没有问对方地址或者要哪种价位的水,反而安静了许久,脸色不怎么对劲,语气更不太对劲。 江沅也立刻发现了,能让他用这种语气接电话的人不多。所以电话那头是谁,根本不需要明说,江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久违。 安稳的日子过太久了,他这才意识到,好像陈钊的家人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繫过他了,久到…江沅都有些把他们给抛之脑后了。 其实在上次陈钊的爹来市场的事后,市场里那些小贩讨论了好几天呢。不过这种背后说人一般都是背着他们两个,不会当着本人的面说。 江沅知道,也是因为有一些小贩不小心说漏嘴。想到那些话,他下意识看向伸手盖住陈钊放在小桌上的手以示安慰,而下一秒,陈钊温热带着茧的大手反手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 陈钊声音明显稳定了许多,眼睛看着江沅,声音却是对电话那头问的:「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嗯?」 也不知道电话对面到底说了什么,陈钊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凝固住,眉头紧皱,声音带着质疑:「你开玩笑呢?陈辰,你就是再缺钱也不用这么咒你爹吧………啊?现在都开始联合外人来诓我了?」 第43页 没说几句,陈钊利落的挂了电话。 「怎么了?」 江沅关心的询问。 陈钊挂了电话后的表情有些恍惚,他扯出一抹笑:「可能又是故意在骗我的吧,他说陈立国在医院抢救,还说什么死了,还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 「啊!?」 一听这话,江沅的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度,难怪他刚才的确是隐约听到了什么医院,什么抢救之类的话。 陈钊耸了耸肩,表情无奈的开始和江沅他们这都是惯犯,之前都不知道用这一招从他那里坑了多少钱走。 记得最开始,陈钊刚接到这种电话还深信不疑。听说陈立国住院需要钱,哪怕刚吵完架,他也还是把一口气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钱给他打过去。 生怕他不够,还问工友借了钱。 结果等他带着补品真去医院看望他的时候,被告知根本没有这个病人,完全就是在哄骗他,为了钱而已。 「这种套路用上一次两次还行,都已经用了十多次了,他们居然还没用腻。」 陈钊自嘲的笑笑。一想到那个家,他就烦躁。心里一烦,菸瘾又犯了,几乎下意识想从口袋摸出烟抽两口,但想到江沅在旁边又收了回来。 而就在他说话的期间,陈钊的手机又响了几次,他都不用掏出来看,就知道对面是谁。陈钊挂了好几次,最后干脆直接关机了。 「……」 「……」 过了许久许久,饭菜都已经凉了,本来那会儿陈钊下午也没事做,他本来是打算那个下午陪着江沅的。但江沅看了他的脸色,犹犹豫豫的开口: 「要不……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说着他握紧陈钊的手,「我陪你去。」 临嘉并不大,市医院也就那一个。在去的路上,江沅还提议着要不要买个果篮什么的。 「买什么买?浪费钱。有个闲钱还不如留下来给你买点吃的。」陈钊挨着江沅很近,这让他可以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这次准也是假的…」 「哦……」 江沅并没有反驳。 那时的两人心里也没觉得这是真的,江沅是基于之前第一次和陈钊那个爹见面时并不友好的画面和陈钊的讲述,而陈钊也纯粹是因为之前被骗过太多次。 抱着一种我倒要看看你要玩什么的心思,两人很快到了医院。这次在报出陈立国名字的时候,还真得到了护士的指引。 没想到……这回的确是真的。 生活就是这样无常,没有一点铺垫,也没有一点预料,不到下一秒,没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那是江沅第一次看到陈钊电话里的那个弟弟和他的继母,江沅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弟弟。 认真仔细看的话,陈钊的弟弟眉眼处的确和陈钊有点像。但两个人又截然相反,他穿着一身特别时髦的衣服,脚下的白色球鞋是崭新的,手里拿着一款看起来不怎么便宜的智能机。 在他妈在旁边着急的时候,他就像事不关己一样在病房外面玩着手机。路过的时候江沅瞥了一眼,好像还在打游戏。 那个烫着卷卷头髮的妇女一看到陈钊过去以后,连忙迎上来,态度倒很热情:「小钊,小钊…你来了!快进去看看吧,你爹刚还念叨着你呢…欸,这…这是你朋友吗?」 「是吗?」 陈钊撇了撇嘴,看起来不怎么相信他继母的嘴里的话,只在听到他继母想问江沅时,反手把江沅拉到自己身后。他用自己挡住了她的视线,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我朋友。」 和陈钊态度截然相反的是他继母的态度,平心而论,她看起来的确对陈钊很关心,不仅很关心陈钊,也很关心江沅。 「欸,小钊…你那鼻子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弄的?你们吃饭没有啊…」正说着话,她的余光注意到了江沅走路时有些不和谐的步伐,「你朋友……腿怎么了?」 「不关你事。」 陈钊替江沅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个女人并没有介意陈钊的冷淡的语气,说着说着又看向自己那边玩手机的儿子。 「小辰过来跟你哥说说话啊…小钊啊,你不在的时候,你弟可想着你了…他今年考试…」 「……」 江沅再次看到陈钊的爹,和上次在市场见面时不同。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名字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唿吸微弱,看着…的确像不行了。 刚好那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问了一声谁是家属。陈钊和医生谈话的时候,江沅就在旁边,听得很清楚。 一年多前陈立国就一直和陈钊说他得了什么病是真的。按照医生的话,如果发现的早,治疗的早的话,应该是能够治好的,但现在已经拖得太迟了。 「但现在拖了这么久,病情恶化得很严重,治好的希望…」医生嘆了口气,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但意思很清楚的,太晚了。 「……」 结合医生的话,再把陈钊的爹见他以后对他说的那些话拼凑起来,事到如今,哪怕江沅之前并不了解,但事情的真相已经非常清楚了。 陈钊的爹得病是真的,只是以前在陈钊那用生病为由要的那些钱,他没有拿来去做手术,没有治病,反而全部攒了起来…就想都留给他那个小儿子。 第44页 甚至在陈钊和医生谈完话以后,那个男人依旧还是和陈钊谈着条件想问他要点钱,陈钊讽刺他,说人都快没了,要钱做什么。 直到那时,陈钊的父亲眼里心里都还是只有他的那个小儿子。脸色苍白,还不忘一直盯着看着坐在旁边打游戏的小儿子看,真真像极了一个慈父。 陈钊没答应他爹想让他继续帮衬他弟弟的遗言,也没答应他继母想让他留下来陪他的爹的要求,甚至也没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一句话。 他面上的表情冷冰冰,直撂下一句明天还有事就拉着江沅离开了病房。任由后面的继母不停的喊他,也依旧闻所未闻,脚步都没停一下。 或许在周围那些不明事理的围观群众看起来,陈钊的行为的确就像一个不孝顺的儿子,那些窃窃私语顿时也多了起来。 在场的人,好像也只有江沅看到了陈钊垂下的手紧紧篡住,关节发白的样子。他走的太急了,江沅腿有毛病,自然是跟不上陈钊大步向前走的步伐。 但他又想跟上,因此跟着稍微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陈钊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赶紧停下,半点没犹豫半蹲着隔着裤子的布料揉了揉他的腿,语气表情满是自责懊悔:「对不起…」 医院里人特别多,几乎每一个都行色匆匆,表情有皱眉欣喜,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有谁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动作,但看了几秒也移开了视线。 安静空旷的消防过道间里,避开人群的两个人紧紧相拥着,陈钊则将头埋在江沅的颈部一侧,闭着眼睛唿吸着他的气味。 「陈立国和我妈结婚不是他自愿的,所以他不喜欢我妈,也不喜欢我。我的小时候他也没带过我…但陈辰不一样,从小就是他带大的,感情当然不一样…」 「我以前却总觉得我对他好点,他也能对我好点…能把我当一家人…」 江沅越听越觉得辛酸,他像哄着一个三岁小孩一样轻轻的拍着陈钊的后背,一声叠一声的没事了没事了:「有那种爹,还不如没有呢…」 陈钊却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会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因为…」他看着江沅哑着嗓子,「我现在有你了…」 他已经不再需要从陈立国身上寻找情感依託,他现在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江沅摸了摸陈钊鼻樑上结痂的伤,其中有一些痂已经掉下来了,可以看到里面新长出来的肉,比周围刷颜色都要浅一些。 他拿手小心摸了摸,而陈钊也矮了矮身子让他看的更仔细,期间他觉得伤口有点痒,想抬手挠,被江沅按住手。 「你别挠啊,要是真觉得不舒服,也先忍一忍,这是里头在长新肉呢,等里面长高了,外面这层疤才会掉。那时候伤口就完全好了…」 是啊,伤口癒合总会有这么一个时期的。 不管当初伤得多么严重,最后都会好的。 在即将离开临嘉的前十二天,陈钊的父亲住院了,他这个当儿子没去管他,不闻不问的态度也算彻底做实了那个不孝子的名称。 但对那时候的他来说,那都不重要了。 从医院回去的一路上,陈钊能够感觉到江沅在不停的和他说话,大抵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就连买菜也尽可能挑着他喜欢的口味,虽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的好永远都隐藏在那些不易发觉的细枝末节中。 或许那些有钱有闲的人会专门花很长一段时间去伤心去收拾心情,但陈钊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和事故,情绪都影响不了他继续生活。 「后天就要去安丰了,我之前干活的钱还有一些没结给我,我等会儿出去一趟…」 江沅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说点什么又在斟酌要怎么开口。还没开口,被陈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脸,「我真没事,你老这么看我做什么…你男人有那么脆弱吗?」 「哦……」 江沅听完后,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想去接陈钊手上拎着的两个袋子,毕竟他不是有事吗,既然他有事,那就自己先把东西拎回去啊。 但陈钊并没有把手中的袋子给他,反而和他并排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着,江沅有些不解,「…你不是还有事吗,怎么还不走?」 陈钊手里拎着一袋子菜,恰好一辆车经过,他自然走在江沅的外侧把他整个人护在内侧,理所当然的开口:「不着急,先把菜给你拎回去,这多重啊…」 「…………我,又不是小孩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谁不喜欢被照顾呢。 两个人就这么朝着同一个方向不紧不慢的走着,「我走路是不是有点慢啊…」江沅知道他因为腿的问题,步伐的确比一般人要慢一些。 「没有啊,我觉得还好。」 后面有有自行车行驶的声音,听着应该是一个刚刚开始学习的新手,不是特别熟练的样子,陈钊很自然的把江沅揽住,「小心。」 在陈钊出去的那大半个小时里,江沅就在家做着饭。前两天买的那块肉还剩一点,虽然天气还冷,到他也还是怕坏了,放在水桶里冰着的。 刚好拿出来先炒今天在菜市场买的土豆片。五花肉炒出来的油顺理成章拿来做香煎豆腐。 他一直记得陈钊以前就很喜欢他做的香煎豆腐,这并不是他说的,是江沅自己发现的。每次做这个菜的话,他能多吃一点饭。 第45页 而那道菜的做法也不算特别难,就是先把豆腐切成厚薄适中的小块,锅里放油煎至两面金黄,再另外炒小料。豆腐蘸满浓郁汤汁,要是做好了比许多肉都要好吃。 豆腐煎好后,再下点水做份冬瓜汤。最后打了两个蛋搅散了放在电饭锅上做成了碗嫩滑的鸡蛋羹,听说鸡蛋里有蛋白质,吃了对伤口恢復有好处。 一荤一素一汤,两个人足足够了。 把饭菜都做好后,江沅也没有自己先吃,而是把菜在锅里用热水温着,等着他回来一起吃。 而陈钊回来时,从锅里端出来的菜都还冒着热气呢。光只是听着楼梯间熟悉的脚步声,江沅就知道他回来了,头也没抬的招唿着: 「快洗手过来吃饭了…」 离开临嘉的前一天,江沅倒终于没再出摊了,陈钊前一天也把四处的工钱能收的都收回来了,没事做的两个人就在家收拾着行李。 江沅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好收拾的,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个人用品很少,当初搬过来时,也只有一个背包而已,应该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吧? 可真正收拾起来后,居然也满满当当装了两个行李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江沅已经多了那么多东西,而那些几乎都是陈钊给他带来的。 那些倒也不是不能去安丰买,但江沅听说安丰的物价比临嘉高多了,就想着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因此大部分生活用具都拿上了。 毕竟要出去待好几个月,连带着屋里那些容易坏的食物也要一起带着的,比如江沅自己熬的一罐雪白雪白的猪油,九个鸡蛋,半块烟燻的腊肉,半袋子腌菜等等,包括两个人的洗脸的毛巾,刷牙的牙刷,漱口的杯杯。都是刚买不久的。是之前一起去附近的小超市买的,那会儿搞活动,买两个组合装更便宜。 他甚至连两个人吃饭的碗和筷子都要带着。 陈钊劝他,其实也可以不用拿,直接去那边买也行。江沅说他是个败家子,安丰那边的东西多贵,能带上就带上呗,再说了那两个碗还是新买的呢。 是的,屋里的很多东西除了一些是江沅自己捡回来的破烂外,例如床上的床单被套,他穿的衣服鞋子,两个人用的碗筷很多都是陈钊一点点添置的。 「这些过去就不用买新的了呀…」江沅仔仔细细的包着碗筷,「你看,这杯子还是我们在夜市那买的呢…上面的花纹多好看…」 「不是说安丰那边还是最近还是挺冷的嘛,这些厚衣服当然也要带着呀,不然到时候又花钱买吗?」他看他一眼,「……看什么看?」 于是陈钊识趣的闭上了嘴。 「陈哥…咱们明天早上是先去车站转车吗?」 陈钊那会儿正在一楼的院子收之前晾晒在外面的衣服,隐约听到底下传来江沅的声音,他抱着衣服往楼梯口的位置走了几步,确保声音可以被楼下的江沅听到:「嗯,对…先到车站和严叔他们集合,再转车…」 临嘉到安丰一共有一千多公里,坐飞机的话得一千多接近两千块,火车的话就便宜很多,几百块就行,大约要在火车上待九个多小时。 但无论是坐飞机还是火车都没有直达安丰的线,想去的话,都要先坐车到临嘉的省会,再转乘到。 两个人的车票已经提前半个月就买好了,在江沅确定了要跟着陈钊一起去安丰以后,连着陈钊的票,还有一起去干活的几个工友一起买的。 在出发的前一晚,江沅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毕竟那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哪怕只是短暂的离开,但对他来说也是初次离开临嘉去那么远的外地。 他没睡,陈钊自然也感觉到了,他问他还没睡吗?江沅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陈钊可能以为江沅在害怕,不仅将江沅又搂紧了,还出声安慰了江沅一句:「没事的,我在。」 江沅没吭声,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手心有些发热,唇舌发干,他心里有紧张,有忐忑,也有一点期待,但就是没有一丁点害怕。 「不怕。」他将头埋在陈钊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有你在,我就不怕。」 江沅住的地方离车站不远,早上起床后也并不着急,甚至不慌不忙的做了一顿早饭,煎两个圆圆的荷包蛋盖在面条上,再搭上几颗绿油油的青菜,卖相极好。 两个人不紧不慢的吃完早饭才开始锁门。 出门时还碰见了房东大爷,他知道他们要出去一段时间后,先看了眼前面拎着箱子的陈钊,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江沅的腿:「你是和你哥一起吗!行,那就行…年轻人啊,就是要多出去走走…」 「……嗯嗯。」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也就分开了。 他们住的近,到车站时其他人都还没来呢。 那还是江沅头一次到临嘉汽车站里面去坐车,以前都是在外面等车。进了车站后还略新奇的东张西望了会儿,又和陈钊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到齐。 那些工友里,有一些见过江沅有一些没见过,他本来也就不是多话的人,彼此见面客套的寒暄两句也就没什么下文了。 他们的工头,也就是之前给陈钊打过电话,被陈钊叫严叔的那个中年男人来的也不算特别晚,差不多也就在人来一半的时候到的。 因为陈钊之前有在江沅面前说过他好话的关系,他过来以后,江沅倒是多看了他两眼。 第46页 严峰的个子看上去比陈钊要略矮一点,长相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是大街上经常能够看到的那种。可能因为在工地干活的原因,看着倒是挺精神的,没有发福。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弟弟啊?」 江沅不好意思笑了笑,也算是对此做了回应。 严峰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沅两眼,能看出那小年轻眼神干净清澈,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连鞋子也刷都干干净净,说明他还挺讲卫生的。 明明在场有那么多人,他却紧紧挨着陈钊站着,看起来有些略拘谨。可能因为腿的关系,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着地面,不怎么自信的样子。 嗯,是个老实孩子。 他见过那么多人,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虽然不知道陈钊到底从哪冒出来一个弟弟,但只要人不坏就行。思到此处,严峰满意的笑了笑:「没事,你就跟着陈钊叫我严叔就行…放心,把你卖不了。」 对方的对他的态度明显很友好,因此江沅对这个严叔的印象也不坏。他先是简单问了陈钊几句还有几个人没到之类的话,又还略关切的询问: 「你们吃早饭了吗?趁现在离发车还有一会儿,要是饿的话,在附近馆子吃点?我请。」 江沅当然没有答应,毕竟他们出门时就已经吃过了。 「我们出门时就已经吃过了,谢谢严叔。」 后面就是按部就班的检票上车,因为是跟着大家一起走的,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事。除了出票时出了点小插曲,后面也都很顺利的解决了。 人对于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物总带着不切实际的想像,总会在脑海里擅自的设定无数个障碍,但是等真正去尝试的时候或许会发现,真的…很简单。 在看着车窗外的车站一点点倒退时,江沅心里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居然就离开了吗? 是真的离开了吗? 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江沅和陈钊出门时,临嘉天气挺好的,还出了点太阳,江沅也没有带围巾,但听说安丰那边挺冷,以防万一还是把厚围巾也放在随身带的包里,万一要用的话,拿取也比较方便。 他们从临嘉到临嘉省会花了接近三个小时,下车后又一起在一家小餐馆吃了午饭,等坐上直达安丰的车时已经是两点了。 虽然已经过了中午吃午饭的时间,但还是有列车的乘务员一边推着堆放着满满当当零食的小推车经过,一边叫卖着里头吃食。 不时有旅客叫停要买点东西,江沅虽然以前没坐过,但他知道上面的东西卖价比外面贵多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在入站前买好了一袋子吃的。 买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辣的酸的甜的,买了粉丝买了泡面,买了罐装的八宝粥,买了裹着辣椒的肠,买了薯片,买了面包,就是怕车上会饿。 结果真正上了车,却没什么食慾。 江沅转过头看了一小坐在他身侧的陈钊,对方大抵以为他饿了,把他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来,又从前面挂着的袋子里翻出之前在超市选的零食拿了几包放在他面前。 虽然不饿,但江沅也还是接了过来,随便选了一包长条状的饼干,在他咀嚼东西的空隙,陈钊又顺势拿出一瓶饮料,拧开瓶盖后递给江沅。 「几点了呀?」 「快三点了。」陈钊思索了一会儿,「到安丰的话,大概得晚上十一点了。」 后两排一个几岁的小孩一直在哭闹,前后有几个人在接打电话,各种喂喂餵的声音。不时也有各种电视剧播放的声音。车厢里的零食味,泡面味,不知名臭味儿,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 外面的阳光通过车窗玻璃照射在江沅的身上,陈钊还想把窗帘拉上怕晒到他,江沅却不让他拉上,他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撒在面部的微热感。 这是他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陈钊怕他晕车,还特意提前买了晕车药,买了橘子,但他居然没晕。 就是困得不行,一开始还能眯着眼睛晒太阳,后面重复听着一种声音,就莫名又来困意。从靠在陈钊的肩膀再慢慢挪动到他的胸口,中间换了无数种睡觉的动作…肯定是不怎么舒服的。 但那时,舒不舒服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在火车上度过了漫长的九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安丰。下车时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了,但安丰的车站依旧是灯火通明,车站里的人络绎不绝。 安丰毕竟是个大城市,车站可比临嘉的车站大太多太多了。明明已经晚上了,但车站里依旧还是人挤人,一眼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各种到站发车的广播声此起彼伏。 江沅怕和陈钊走散了,一路上都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他没出过远门,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指示牌,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反正就乖乖跟着陈钊,亦步亦趋的像个小学生。 安丰的气温的确比临嘉要冷一点,也可能是晚上从来就比白天冷的关系。刚从车站里出来,江沅先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身处陌生城市,耳边是陌生方言,眼前是陌生的建筑,江沅完全下意识靠近了陈钊一点,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安全感。 陈钊也由着他贴着,怕他冷又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厚的外套和围巾给他围上不说,还细心的整理了围巾的形状。 第47页 同行的几个工友一路上就看到陈钊各种照顾江沅,两兄弟黏煳得跟个连体人一样,这会儿一个个都笑话陈钊这一路以来对他弟弟像对小媳妇一样。 另外一个笑着打趣:「哎,这可别瞎说啊,说不定小陈以后对媳妇都没这么好呢。」 说着又看了看被围巾裹着只露出半张脸的江沅。在他们这堆糙汉子里,显得江沅皮肤都白了几个度,看着的确显得有些清秀。「哎呀我要有个这么乖的弟弟,我也这么疼着。」 一阵大笑。 被调侃的当事人江沅权当没听到。 「哎,对了,小陈还没结婚呢。」 陈钊为江沅理围巾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嗯了一声。 一个两鬓已经有些许白头髮的大叔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陈钊和江沅,「哎,真年轻啊…年轻好,年轻好啊…」 他们下车后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间点要在临嘉,外面早就已经没有店铺开门了,但在安丰,到处都还可以看到营业的门店,大街上的行人也特别多,看起来比临嘉白天还要热闹。 严峰请他们在车站附近的小馆子吃了顿晚饭。一行十来个人满满当当的把人家那个并不大的店里都坐满了,一时之间,整个小店都充斥着临嘉方言。 吃完饭十一点多接近十二点了,因为太晚,车站离工地太远,听他们说那个点已经没有地铁了,安丰的打车本来就贵,晚上还比白天还要贵许多。 于是一行人先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小旅店歇息,商量着等第二天一早一起坐地铁去干活的宿舍,明天稍微收拾下东西,后天就可以开工干活了。 安丰的物价的确贵,那种略破旧的小旅馆在临嘉最多也就三十四十块,不超过五十,在那居然要一百。 真贵啊… 给钱的时候江沅的心都在滴血。 房间特别小,放下一张床就再放不下别的,床头的墙面上挂着一张电视,底下是一个小小的柜子,床边那点窄窄的空间,站两个人都觉得拥挤。 卫生间要稍微大一点点,但也没大到哪里去,沾有水渍的镜子前摆放着一些一次性的牙刷牙膏,还有那种五毛钱一袋的袋装洗髮水沐浴露。 可能因为白天坐了一天的车,太过于疲惫的缘故,也可能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的原因,总之江沅前半夜完全睡不着觉,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抱着,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稍微有了点睡意。 这也导致去地铁的路上,江沅有点想打盹。 临嘉压根没有地铁这种交通工具,过去的江沅连听都没听说过,好在跟着大家一起,并且地铁内部也有指示牌,这才算没出太大的丑。 买票时他看着售票机上面那密密麻麻穿插的线,组合在一起特别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其他人则像是被网黏住的小飞虫。 「这是地铁卡,拿着,出站的时候要用。」 江沅把从严峰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仔仔细细的翻看了几遍,像看着什么新鲜东西一样。看完后认真还揣进衣服外兜里,想了想,又掏出来放进衣服的内口袋里,放进去后还隔着口袋拍了拍。 听说要是把这个小小的卡片弄丢了,等会儿就出不了站了,那可得好好保管着。江沅连带着把陈钊的也一起装在他的内口袋里。 过去很久很久,江沅都还记得那两张地铁卡的样子:卡片大致颜色是偏黄色,有一些云纹,正面是一些山水画风景,边缘略有些磨损,背面有一些示意图和文字,正面是安丰欢迎您的字样。 他们在的站点毕竟是车站,上车的乘客多,下车乘客自然也多。大家又都着急。滴的一声,地铁门一开,上车的和下车的挤在门口,一时完全进不去下不来。 最后是几个穿着制度的工作人员过来调解,才算好了点。不过他们也和另外的工友就分散开了,江沅没在意这个,反正他和陈钊没挤开就行。 上车后,陈钊眼疾手快的先抢到一个挨着扶手的空位置,但他自己并不坐,按着江沅的肩膀让他坐,还指着门口上的屏幕,哄着他说: 「沅沅你看,前面还有二十个站呢,你先坐到第十站的时候再换我,行吗?」 那会儿江沅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眼下有那么一点青黑,手抓着一边的扶手,头抵在一边冰冷的扶手上。陈钊怕他靠着不舒服,还伸手为他垫着。 「沅沅困了吧?没事的,看这睡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你…」因为车厢人太多了,陈钊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得凑在他的耳边说。 江沅的头靠在陈钊的手背上,抓着扶手的手挪到陈钊手的下方的位置,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后这才停下来,两个人的手就这么不着痕迹的触碰着。 陈钊嘴上说着他们换着坐,实际上前面十多个站,他都没坐下来过。还是大概在第十二站时,地铁里的人比以前稍微少了一点了,江沅旁边的乘客到站下车了,陈钊这才坐到他旁边。 那时的江沅对于安丰的第一印象就是真大啊,都坐了快一个小时了都还没到地方,这要在临嘉,估计都够他回永兴一个来回了。 毕竟车厢还那么多人,江沅和陈钊倒是没有牵手,手臂自然的垂着,两个人的手像有什么磁力一直挨着,两个小拇指极为隐晦的搭着对方的小指上。 「哎,小钊,要在下一站下车哦!」 第48页 在另外一节车厢的某个工友可能是怕他们忘记在哪一站下车了,在另外一节车厢的他还特意探出脑袋和他们喊了一声,陈钊也跟着回应了一声。 「嗯,好,知道了。」 大抵是知道了他们两个下一站会下车,几乎在陈钊回应的瞬间他们前面多站了几个年轻的男女,大约是想等他们下车了再坐吧。 被好几道强烈的目光盯着,这让江沅更加紧张了,特别是在到站广播响起后,几乎是他刚起身位置就被一个年轻人坐下了。 抢他位置的那个人可能也是怕慢一点位置就没了,动作很快,几乎是把他一下挤到一边的。 刚好那时车又到站停下,车身骤然的晃动让本就没怎么站稳的江沅差一点摔倒,还是一边的陈钊稳稳的拉住了他,他才没丢那个人。 「一会儿拉着我,不要走丢了。」 江沅没说话,手下默默握紧了男人的手。肌肤相贴的一瞬间,没由来的,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到大城市的沅沅… 开启新生活…下一张就住夫妻宿舍啦~ 第22章 工地宿舍就在工地旁, 一共有两排对着的建筑,中间夹着的那栋小的据说就是食堂。建筑基本上两层楼,颜色上也都是蓝色为主, 白色为辅。 陈钊说那是组合板房,是一种以轻钢为材料的一种组装房。组装方便, 拆卸方便,运输也方便, 材料还能重复使用,是工地上常见的临时建筑。 「哦……」 江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宿舍外面有一排的洗漱台和水龙头,看着应该是平时用来刷牙洗脸的地方。一楼是几个很大的大开间, 最大的几间里面是一排一排的上下床, 里面已经有好些人住进去了, 还有些好些空的床位。几间小的虽然没进去, 但看外头的标志和文字能看出是厕所。 他们一行跟着的几个工友都先去挑位置了。 严叔直接带着他们上了左边的二楼。 和一楼不同的是, 二楼门框上的蓝色牌子不仅有每间宿舍的门牌号,还比一楼多了夫妻房三个小字。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还是怎么,江沅在看到那三个字以后, 下意识的反应是: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略侷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露出来的耳朵尖微红。 前面带路的严叔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在他眼里那就只是一个宿舍而已, 倒是陈钊反而理解了江沅那一点微妙的情绪,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悄然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 严叔一边带着他们一直往里面走, 路过了好几个也有打开门的, 能够看到里面有些已经有人住了, 有的还在收拾东西, 大多都是两口子。 差不多走到底,严叔才停下来。 「嗯,就是这间了。」 他没用钥匙,直接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就开了。推开门后又熟练的在旁边的小柜子里的抽屉里摸出来一把钥匙,很随意的抛给了陈钊。 「钥匙只留了一把,要是你们两个不够,一会儿也可以去附近配一把,几块钱。」 严叔勐吸了口烟,在烟雾中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整间小屋子:「这屋子的确有点小,但你们两个人勉勉强强也能住。」 他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劝道:「出来打工都是为了赚钱,能省就省点吧,我当年像你钊哥那么大的时候,刚出来那会儿还住过桥洞呢。不信你问问你哥…是不是?」 陈钊笑笑没说话。 严叔跟着说了一些他以前的事儿,无非就是以前吃苦受累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说着他看向屋里唯一的一张床,「嗯,你们俩要么就挤挤,不行的话去楼下抬一张上下床也行。」 对于这个,江沅和陈钊两个人都没反驳。 其实一进门江沅就已经打量过整个屋子了,二楼的夫妻房的确要比一楼的开间大宿舍要小很多很多,但它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比起那么多人睡在同一间屋子,它起码是一间单独的房间。 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里最醒目的就是那张光秃秃的小床,最旁边一个有点简陋的钢架,江沅猜测应该是用来充当衣柜的,门口的位置有个小木柜子,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房间里的採光很好,有两扇窗户,靠着门的旁边一扇,对着的又是一扇。外面有个小阳台,只要牵一根绳子就可以拿来晾晒衣服。 刚进来的时候,江沅还特意看了下外头的空间,他们是最后一个,觉得转角的那个地方都可以拿来种点小葱小蒜,种点小青菜什么的。 虽然房间有点灰尘,但这都不算什么大事,自己下来以后稍微收拾下就好了,这比江沅没来前想像中的幽暗发霉的房间要好多了,看着至少亮堂。 「嗯嗯,我觉得挺好的…谢谢严叔…」 江沅长的白净,又一口一个谢谢严叔,严峰的表情比刚见面的时候和蔼多了,看着江沅的眼神就像看亲侄子一样。 「哎,你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没事,出门在外,再怎么说也是老乡嘛…」他说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打了一个电话。 没一会儿,外面噔噔噔上楼梯的声音,之前工地大门里的那个大叔单手领着一个蛇皮袋子上来了。 「严工,这放哪儿啊?」 「嗯,就放这儿就行。」 第49页 没说两句,那大叔就走了。 严峰指了指那个大袋子:「之前有些干活的人走到时候,一些棉絮没拿走,我挑了几床还比较新留下来。诺,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留下来用,这样也免得你们又花钱去买…」 严峰的确是个为人还不错的工头,毕竟也是之前苦过的人,相处的时候没有什么架子,会跟着工人一起坐车,也会请手底下的工人吃饭。 虽然都是不贵的小馆子,但再怎么样那也是十来个人呢,看着一个人是不多,但付钱的时候怎么也要几百的。现在又能想到这么细的问题。 「太谢谢了,严叔。」 江沅这声感谢是无比真诚的。 严峰倒是没在意这种小细节,他吸了口夹在指缝中的烟,看向陈钊: 「你呢,小钊?那就这么定了?」 江沅不动声色的扯了扯陈钊的袖子,意思很明确,就是可以了。 不管在外面租房子多便宜,那毕竟水电和房租都是要花钱的。更何况在临嘉租房子都要一次性给一年的房租,江沅猜测安丰应该也是,房租比临嘉贵就算了,他们也在这里呆不了一年呢。 住宿舍可不花钱呢,水电也不用交,还离干活的地方近,多方便啊,怎么看都是最划算的… 陈钊接受到他的暗示,轻拍了他的手背以示安抚,说了些感谢他,以后有空请吃饭之类的客套话,这个就算定下来了。 严峰知道他的意思,又和他们讲着各自上工时间啊,他对陈钊倒没什么说的,毕竟干活的时间他肯定是知道的,主要是对着江沅说。 大概严峰也是知道江沅第一次出远门还特意和他说,让他不用紧张。 还说就算明天第一天干活,也不会一上来就让他干活,会有人先带他,让学两天,才会单独上手。包括附近有哪些哪些店也和他说的很清楚。 「没事,其实安丰和临嘉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比临嘉稍微大一点…」 江沅小鸡啄米似的乖巧点头。 心里对这个严叔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这个工头的确为人还不错,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愿意相信他,愿意跟着他来这么远的地方。 最后差不多能讲的都已经讲了,一时也没什么可交代的,正说着今天吃饭的问题,严峰电话响了。 他把已经抽得直剩下烟屁股的烟的随意的扔在地上,又拿脚转着圈的踩灭,一面笑呵呵的回应电话里的人。 「哎,对,我是严峰…已经到了呀…」 对方应该这边项目的什么人,江沅听严峰说是着他们已经到了,还说随时都可以开工之类的话。 在打电话的间隙间,严峰先是指了指外头的门,又指了指正在打电话的手机,意思很明显,说他现在有事先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他打电话的。 陈钊也没开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而随着外面打电话和下楼的脚步声的逐渐远去,江沅肉眼可见的整个人放松下来。 严峰走后,整个小屋子就只剩下江沅和陈钊两个人,他们几乎完全同步的做了同一个动作,一个很早以前两个人就想做的动作:互相抱住了彼此。 江沅两只手环都在陈钊的腰间,将头靠在他肩窝的位置。陈钊也回抱住他,闭着眼睛嗅闻着江沅髮丝间的气味。 窗外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整个小屋,两个人拥抱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一个连在一起的影子,那个画面温馨极了,很像他们互相在对方身上充电。 抱了一会儿以后,陈钊轻轻开口: 「沅沅累了吧?」 江沅摇了摇头,「不累。」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抱了足足有两分多钟。拥抱的确是非常治癒的方式,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江沅居然就觉得没那么累了。 当天他们把小房间打扫了出来。 因为房间基本是新的,也就一点表面灰尘,本就不大的地方,还是两个人一起打扫,几乎没一会儿就把房间清出来了。 房间打扫干净,开始铺床,再一样一样的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两个人的衣服挂把那个铁桿得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什么都是双人份的。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边又一些废弃的木材和木板,到时候我拿来做个小桌子…」陈钊比划着名,「就放在这儿,你觉得怎么样?」 工地上最不缺的就是废弃的材料,对于手稍微灵巧一点的人来说,就能够组装出无数种意想不到的成品,做个桌子当然不算什么。 「那……」江沅犹豫了会儿,似乎想说什么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彙,「他们会让咱们去白拿吗?是不是应该给点钱呀。」 陈钊哈哈大笑:「不是拿,是捡。」 他又和他解释,工地上如果有用的工料一般会放在哪里,而能够出现在那一堆的,都是等着被运走的垃圾,是一些无用的边角料。 「哦…」江沅点头,「待会儿我陪你去。」 只要不花钱,他就高兴。 虽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拿了两个大行李箱的东西,但也还是有一些想带但没带上的东西。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江沅和陈钊跟着几个工友又去附近买了点东西。 起初陈钊还想着自己去就行,让江沅休息会儿,毕竟床也铺好了,他可以躺着睡会儿,补个觉。 「不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江沅熟练的凑过去从陈钊的口袋里摸出钥匙,就要往外走,「就当是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吧。」 第50页 陈钊想了想也是。 出门的时候,江沅特意在心里提前算好了等会儿要买些什么,本来还应该买棉絮,但现在有了现成的,就不需要另外买了,也算节约一点钱。 但…烧水的烧水棒和水壶要买一个,前者拿来烧热水洗澡洗衣服很方便,后者则是喝水要用。还有水桶以及塑料盆之类也要买点,像洗衣服啊,装水洗澡都很方便… 「嗯,对了对了,还有煮饭的小电锅买一个,虽然现在有食堂了,但有个小锅偶尔自己做什么,也方便啊。」江沅掰着手指头算着,「对了对了,还有纸巾…」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领着好大一包东西,一人领着一边,陈钊提得特别高,江沅那边的重量就会减轻许多。 「慢点…不着急。」 第一天食堂没开,吃饭是自己解决。工地附近有小馆子,价格比临嘉的确要贵上许多,江沅回来的时候顺便在买了一袋韭菜鸡蛋馅的水饺。 回了宿舍将就用小锅着先煮了一半,剩下的他拿刚买的小锅,等锅热了,一个一个饺子铺进去,差不多了又加点水,打了两个他从临嘉打回来的鸡蛋。 一千多公里,哪怕是装在随身带着的袋子和零食装在一起,哪怕包装得很仔细,其中也有两个破了。 外壳破了的鸡蛋也放不了多久,所以江沅干脆就把那三个鸡蛋打在碗里,搅拌成煳煳,一股脑全倒进锅里,淋在饺子上。 看着一个个裹着蛋液的饺子,江沅也有些茫然,他之前也没这么弄过,有些略犹豫的开口:「这个……叫煎蛋饺子?还是叫蛋,蛋饺?」 陈钊笑的肩膀一抖一抖。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江沅板着脸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挥了辉手里的锅铲,作出要打他的动作,「啊?你再笑下试试看?!」 陈钊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努力憋着笑,举起双手:「我投降!投降!不笑,不笑了还不成吗?」 两人打闹的声音还引来了隔壁的隔壁一对小夫妻过来围观,那个丈夫虽然不认识江沅他们,也还是很友善的笑着调侃他们: 「哟,俩兄弟关系还挺好嘛…」 有了外人,江沅瞬间收敛了许多,也跟着和对方客套寒暄了两句:「咳咳,你们吃完饭啦?」 毕竟住在同一层楼,以后怎么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他们有互相问了问对方老家哪里,年纪多大等等老生常谈的问题。 「行…那小陈,你们先吃饭。」那个丈夫特爽快的,看他们两个年轻,还说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们,「要是缺什么,也可以过来拿,没事的。」 「嗯嗯…」 等他们走了后,两人又对着那套裹着蛋液的煎饺陷入沉思。江沅尝试着和陈钊解释:「那,鸡蛋坏了,今天不吃的话就坏了嘛。我是觉得浪费可惜嘛。你要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 「没有没有…」 陈钊连忙解释,其实他那会儿不是真的笑话他作出的那道菜,只是单纯觉得江沅看着锅里的饺子是,脸上那副茫然的样子很可爱。 「那……尝尝?应该能吃。」 「我也觉得还行。」 两个人之前也没吃过这种新法子,怀着一种略期待忐忑的心情咬了一口,居然…味道还不错。 当然,不管饺子本身的味道如何,配上江沅特意调配的料汁后,味道再怎么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很快把一锅饺子分食完了。又一起在楼下的那水龙头洗碗。下去的时候,还有另外的工人也在洗碗,互相也不咸不淡的打着招唿。 吃完午饭,陈钊又和江沅去丢弃废料的地方捡了一些能用的材料,一些太长的不合适的,都要重新用进行切割。 本来天气好,出了点太阳,动起来就更热了,陈钊只穿着一件内搭都热得不行。 整个过程,江沅就再旁边看着,时不时帮他擦汉,给他递水,给他递工具,还时不时的问他:「哇…这个是在画什么啊?」 得到回答以后又夸他,「好厉害…我都看不懂…」 听他这么一夸,陈钊手下的动作更卖力了,最后还给桌子弄了两层,下面的桌肚可以拿来装一些杂物。也让整个桌子更加稳固。 拼接,打磨,又叮叮噹噹的敲了会儿,一个小桌子初具成型了。做好以后,他还特起劲的又拿废弃的木材做了几个配套的小凳子。 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过去了。 做的时候有些工人在围观,除了说陈钊眼力准的,就是在说他有个真懂事的弟弟啊。 小桌子做好后,都过来看了眼,上手摸了摸,桌子的边边角角都打磨的很到位,桌板的颜色就是原木色,的确好看。 「别说,这手艺还真不错…也怪不得人家工钱比我们多出那么多。」上手摸着桌子的工人一脸羡慕,「哎,我要以前年轻的时候也学点啥就好了…」 这话一出,另外一个应该是认识他的人出口打趣:「就你以前懒成那个样子…」 那时已经是四月,江沅没来前,一直对安丰有种误解,总觉得安丰地理位置偏北方,应该会很冷,但实际上并不怎么冷,起码没他想的那么冷。 「我跟你一起搬上去呗?」 江沅清扫完地上的木屑,提议道。 「不用,就这小桌子哪里需要两个人,你看着啊…」后面的花陈钊没说,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自己轻轻动动就可以搬上去。 第51页 那是工地宿舍睡觉的第一天。 宿舍的床和陈钊之前地下室的床要稍微大一点,应该是一米八的床。其实两个人睡着其实也还好,根本不用像之前那么拥挤。 但即使这些,江沅也还是保持着在临嘉的习惯,紧紧窝在陈钊的怀里睡着,手臂搭在陈钊的腰间,脚也要搭在他的腿上,陈钊也习惯性的揽着他。 刚开始两个人还能迷迷煳煳的说上来两句话,后面回答的越来越迟钝。再后面再问就没声儿了。 陈钊一低头,那个小瘸子唿吸平缓,闭着眼睛明显就是睡着了。和临嘉不同,以前那个地下室里,不开灯的话,整个房间就是黑漆漆的。 可安丰这边的宿舍不一样,窗外柔和的月光照在他脸上,陈钊鬼使神差的凑过去亲了亲。 真的好奇怪啊,只是和他傍在一处,只是和他待在一起,只是看着他,什么都不做,心里都软得一塌煳涂。 「哎……」 白天的时候,江沅说不累,其实还是累的,毕竟前一天白天几乎一整天都在坐车,当天晚上又没怎么睡觉,起来后又赶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 地铁上倒是垫着陈钊的手睡了会儿,但那个拥挤又透不过气的车厢也的确不算睡觉的好地方,指导那晚才算踏踏实实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江沅一睁眼就看到窗外的大亮的天色。他躺在床上呆愣了大概有十多秒钟,反应过来现在他自己不在临嘉那个见不到光的地下室了。 他现在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安丰,在一个完全陌生,完全崭新的地方,以前他每次醒来无论是几点,只要不开灯整个屋子都是黑的。 而现在不一样,整个小房间都是亮堂的。窗外的阳光顺着窗户洒进来,被切成四个拉长的小方块,投射在在地板上。 房间很明亮,仿佛预示着两个人的未来一般。 「醒啦?」 外头的陈钊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塑胶袋子,透明的那个,一眼就能看出是一笼小包子,另外一个是透明的塑料方盒子,是菜稀饭。都还冒着热气。 那样的包装,一看就是附近那家早餐店,很明显,他出去应该就是给他买早饭。 「你几点醒的啊…」 江沅揉了揉眼睛,掀开薄被下床穿鞋。安丰比临嘉天亮的要早一些,外面大亮,他还以为怎么也七八九点了,结果一看才接近六点,不到六点。 听说再过些天,天气再热一点了,天还要亮得更早一些,据说四点就要亮了。这个和安丰的地理位置有关,江沅不是很懂,不过这个对他不影响。 以前临嘉的天总雾蒙蒙的,但安丰没那么多雾,天气特别好的时候,他还能看到天际边的隐约山脉。这里的方言不是特别难懂,他还是能听清楚的。 「你起来我怎么都不知道?」 「也没多久…」陈钊把手里的还热乎乎的小笼包还有稀饭放在小桌上,看着他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又故意拿手捧着他的脸搓了搓。 被江沅拍下来后,他又转而去理他的头髮。 江沅的头髮上次剪还是过年那会儿,现在又长了许多,「今天下工回来,我帮你剪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3章 吃完早餐, 两个人就各自下去干活了。 江沅的工作内容比江沅想像中要轻松一些,虽然听着要做几百个人的饭,好像有多累, 多繁琐一样,但实际后厨的厨子有好几个, 不只有他一个。 虽然事情很多,平摊下来, 每个人的活就少了。也就饭点前和饭点的时候稍微忙碌一点,其他时间基本很清闲,也不算特别辛苦。 反正比江沅之前那个餐馆里要轻松多了。 起码卫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搞。 可能是因为他腿不是很好的关系, 再加上江沅年纪小, 另外几个一起干活的同事还对他都挺照顾的。有时候看他站久了, 还会主动让他休息会儿。 最开始三天江沅负责比较清闲的早餐窗口, 后面慢慢完全上手后, 就开始和其他几个同事换班,轮着负责每天的早中晚餐和採购工作,也轮着休息。 他在早餐口时, 许多干活的工人都说喜欢他弄的泡菜, 说他给打的泡菜就特别开胃,配着那菜,都能多吃一碗干饭。 在工地里干活的大多以前都是待过许多工地的, 也吃过许多食堂,里面菜大多就那么几样,有的食堂难吃到工人宁愿自己在外面买, 那也是有的。 可明明依旧是那些食材, 但江沅就能做出不一样的搭配, 哪怕江沅后面换到别的餐口, 他们打菜时看到他也会很友好的和他打几声招唿。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江沅和陈钊适应了工地的生活。 而一个月过去,他们不仅完全适应了工地的生活,也完全摸透工地附近的环境,连带着连安丰一些方言一些俗语都记下了不少。 江沅和陈钊是一类人,他们都具备极顽强的生命力,无论在哪,都能够快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好让自己迅速融入周围的环境中,好让自己能生存下去。 两个人的生活节奏又一次回到了之前还在临嘉的状态。白天的时候,各自为生计忙碌着,到了晚上又互相依偎着在彼此的身上汲取温暖。 有时陈钊也来江沅的窗口打菜,甚至因为江沅在食堂干活,他往食堂跑的次数尤其频繁。吃饭时,他去食堂的速度最快。中午休息,他还是往食堂窜。 第52页 反正他来,江沅倒不会特别偏心给陈钊打很多,但也会借着那么一点点时间互相问候两句。 「今天怎么过来的这么晚?」 「嗯…有点耽误了。」 看着两个人并没有多说其他的话,实际上两个人的余光都瞥着对方。 有时也不需要用过多的言语,看到他领口有灰的时候,江沅会不着痕迹的看着他领口。或者哪受伤了,目光也会在他受伤的地方停留几秒… 工地上磕磕碰碰都是难免的,因此江沅随身带了药膏,每每等晚上下工以后,他会一边皱着眉一边给他涂药,不时还要碎碎念几句:「你就不能看着点嘛…不是让你戴手套吗?这又是哪里弄的?」 陈钊则会嘿嘿一笑。 「嗯,知道啦…」 那天陈钊下工下的早,又刚好轮到江沅休假。所以也没直奔食堂,反而回了宿舍,他还没上楼,还在底下就看到最后一间的窗户亮着暖黄色的光,隐约可以看到窗台的身影。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有那么一盏灯是为他亮的。 新宿舍的楼梯材质是钢材,走路的步伐走快了后,踩在上面会有很沉闷的声音。陈钊步子迈得快,很快就到了门口。对于他的到来,里面的青年头也没抬。 他正在熬煮什么东西: 「回来啦?」 早在陈钊上楼的时,江沅早就听到了上楼梯的脚步声。这么久了,他对陈钊的脚步声已经非常熟悉了。他上来时,他刚好在熬银耳汤。 江沅听说喝这个清肺,对身体有好处。 毕竟他这是给陈钊另外单独开的小灶,的确是又不好用食堂的锅和火,所以趁着休假,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银耳,自己在宿舍里煮。 回来的陈钊从背后抱住他,灼热的唿吸喷洒在耳畔。每次这时,江沅总感觉自己像被一只巨型大狗狗趴在身上一样。 江沅也懒得推他,手下搅拌的动作也没停:「别动,我给你煮一点银耳,你明天记得带着,要喝完…知道吗?嗯?」 「嗯嗯…知道啦!沅沅真好…」 说着又黏黏煳煳的亲了他几口。 而陈钊之所以能这么放肆,主要还是因为他在上来时就已经反手把门关上了。甚至连窗户,之前也在空闲时间特意贴上了彩色窗花。 仗着反正从外面也看不到里面,他几乎整个人都粘在江沅身上,脸就蹭在江沅的脸测,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好像怎么都亲不够一样。 「哎…别蹭,别蹭,一身的汗,臭死了。」 江沅嘴上这么说,却也没真的把陈钊推开。 「真的很臭吗?」江沅没真嫌弃他,但陈钊却真听进去了,他提起衣领闻了闻,又埋在江沅脖颈处,闻到一股香味儿。 香味是他们买的一起买的沐浴露味,这说明沅沅今天洗过澡了,而这也意味着今天可以…… 意识到这点后,他呲牙咧嘴的笑了,捧着江沅的脸,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现在就去洗澡,等我回来…」 说着又急急忙忙的拿了桶和毛巾沐浴露,砰砰砰下楼去了。江沅在后面嘆了口气,依稀记得以前刚认识时,还觉得他好兇,觉得一定不好相处,现在嘛…… 陈钊有时会在江沅面前展露一点孩子气,而这种情绪也只在江沅面前才有,外人面前几乎看不到一点。自他们关系愈发亲密后,他便愈发频繁。 小锅里的银耳汤也炖得差不多了,江沅把小电锅的小盖子给盖上,按下一旁的电源关火,又顺势把身上的围裙兜兜取下来挂在一边。 陈钊刚才说那话的意思,他明白。 江沅性子内敛,也就是陈钊说的脸皮薄,即使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但想起来也还是会有些不太好意思,想起来,耳根还不自觉的通红。 他和陈钊的关系真正有实际的突破,是在他们在工地干活的十多天的那个晚上。 他们本来就对彼此有感情,每天晚上都抱着搂着亲着,又都是功能正常的男人,要说全然没什么感觉,那当然是假的。 但对于江沅来说,他之前不了解那方面的事,对于那块,他完全是一张白纸。甚至他一直以为之前两个人帮助的动作就已经是他们能做的最亲密的事情了。 而陈钊想来应该也是没多少经验,他以前也没谈过朋友,也不知道他在哪知道的那些,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江沅再回想,也还是没理清那天到底发生了啥,怎么就稀里煳涂的成了那个样子? 在等着陈钊去洗澡的空档,江沅稍微回忆了一下那天的大概。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特别突兀,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有端倪了。从陈钊偷偷摸摸的背着他在弄什么,再到那天他破天荒买了点酒回来,说以前都还没和他喝过酒呢。 江沅酒量其实还行,不是特别差,也就是正常水平。反正那天食堂的事也少,他想着只要不过量,少喝点酒还能有助睡眠,就答应了。 结果两个人喝着喝着就啃到了一起。 啃着啃着,自然而然也感受到对方的变化。迷迷煳煳的,陈钊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下,江沅本来想着会和之前那样…还伸出手去帮他。 他以为最多就蹭蹭,可那天明显不一样。或者说陈钊已经不满足于之前的,他想和他更亲近一点。 江沅也不知道那天陈钊的心路歷程是怎么样的。柔和的月光让江沅可以依稀看到一点陈钊脸上的表情,看出他好像皱着眉,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第53页 他心里很奇怪,自然也就问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 看着江沅一脸迷茫表情,陈钊的动作一顿,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对上他依旧茫然不解的眼神,「……算了,我来教你吧。」 他把江沅额头前的刘海拨上去,一个重重的吻亲在光洁的额头上,不知道在和他说话还是在和自己说话,「没事的,都一样的。」 那天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具体再清晰的画面,有些记不太清了。反正等起来后,陈钊再回忆时,呲牙咧嘴,小声嘀咕着:「是真他妈疼啊…」 一旁的江沅一听他这么说,立马耷拉下眼皮,紧紧抿着唇,表情有些略委屈:「真的吗?」 看他那个脸色,陈钊赶紧凑过去:「哎呀…刚开始是有点,但后面就好了呀…是不是…咋还不高兴了?来,哥亲一口。」 外面传来熟悉的砰砰砰的声音,不用思考,光听着脚步声,江沅就知道是洗澡的陈钊回来了。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沅沅…来抱…」江沅一脸木然的被一个高他许多,皮肤也比他黑些的男人抱着,「你再闻闻,再闻闻…没汗了…不臭了,你闻闻…」 安丰这边不仅仅是天比临嘉的亮得早,也比临嘉热得快。 陈钊穿着短袖短裤,脚下踩着一双拖鞋。短短的头髮还湿漉漉的滴着水,一些水珠顺着头髮滴落到衣领上,在布料上晕开一片一片深色的痕迹,还有些蹭到了江沅的脸上。 他拿手推着陈钊的脸,应付着: 「嗯嗯,不臭不臭…」 「那…………」 江沅看了看已经关上的门,想了想还是把新装没多久的窗帘给拉上了。整个小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临嘉那个略潮湿的小地下室。 「沅沅……」 「……」 哪怕天气已经热了,江沅也还是穿着长裤,哪怕最热的时候,长度也必须在膝盖下面。不为别的,单纯是因为他不想自己腿上的伤口暴露出来。 他一直嫌弃那块和周围不一样的伤处,嫌弃凸出来的疤痕,嫌弃它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从长大以后,就没谁看过他腿上的伤。哦,除了陈钊。 陈钊不仅看过,他甚至还亲吻过江沅腿上丑陋的疤痕。 第一次亲吻时,亲的那样小心翼翼的,充满爱恋,给江沅羞得根本不敢看,余光处瞥见他微颤的手。过了会儿,他说安丰有个全国很出名的大医院,他想带他去看。 那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还在临嘉的时候,他就对江沅说过这话,那时江沅听他那么说,特意提醒他:「那……我们不是还要开店嘛,给我看腿不得花好多钱啊,而且已经这么多年了,看也没用了。」 此时还在陈钊闻所未闻,低下头又亲亲他的伤,「那可不…你男人赚钱的动力这不就来了嘛?」 「这时候在想什么呢?」 现实中,陈钊的吻落在江沅的鼻尖。 江沅也毫不避讳,他目光凝视着陈钊,「想你。」 陈钊愣了两秒,也是那两秒,江沅感受到了他另外一个地方的反应。他没忍住哼了一声。陈钊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凑过来亲了他一下,眼里满是笑意,江沅确定那两下他绝对是故意的。 满屋的月光下,陈钊一只胳膊搂着,另外一只手随意的搭在床边,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烟雾缭绕里表情餍足,眯着眼睛感受着那一点点余韵。 他不是天生喜欢男生的,也不是见个长的还过得去的男的就要贴上去。他以前没试过这种,只是在觉察自己对江沅的心思后,才去了解那些的,听说在下的那个会特别特别痛,听说还会经常生病什么的… 他当然是捨不得江沅受痛的,在潜意识里他自己皮糙肉厚的,痛点就痛点,他身体好生病也没什么很快就能好起来。但江沅生病的话…… 对他来说,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那个位置。 陈钊没告诉江沅,其实在他们到临嘉的十多天,他干活的时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是他爹死了。他哦了一声,然后无动于衷的挂了电话。 那天下工回去后,他抱着江沅抱了很久很久,任凭他怎么推,他都纹丝不动,绝不放手。他从背后拥着他,埋在江沅的肩膀处,唿吸声又长又重,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可能是那个小瘸子也觉察到了什么,还问他:「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问了几声,陈钊也没回答。他沉默了会儿,在他的臂弯里转了一个身,转身回抱住他,手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后背,「你还有我。」 是啊,他只有他了。 他也有记挂着,惦记着,挂心着自己的人了。 陈钊还没告诉他,其实之前他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没有遇到江沅。 虽然说出来可能有点搞笑,但陈钊其实一直对他的父亲还是抱有那么一点点希望的。毕竟陈立国和他有着斩不断抹不开的血缘关系,毕竟他是他亲爹。 如果连有血缘的亲爹都这个样子,那其他陌生人他不是更不能指望了? 那时的陈钊自己也说不出他到底想要什么,只是他真的很羡慕那些有家庭的工友,看着他们每次过节都能大包小包带着,不是家里的爹妈送的,就是家里的老婆给拿的。提起他们,那些工友笑得脸上眼角的褶子一道一道的。 第54页 他倒不是羡慕那些东西,他羡慕的是他们有人惦记,有人关心。 那个梦里的陈钊依旧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心态,还是觉得自己只要对他爹好一点,他也能看到自己,不会只偏心弟弟。 梦里陈钊的爹也生了病,但有在治疗,也算还过得去,至于治病的钱从哪里来?当然是陈钊出。 他和家里的关系虽然偶尔拌嘴,但每次到他发工资前后几天,他们都会给他打电话,不住的关心他身体怎么样,关心他有没有生病,寒暄两句让注意休息…让他别那么辛苦,别那么累… 陈钊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梦里的自己: 过年外面都吵吵闹闹的,其他人都回家和家里人过年去了,也只有陈钊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盯着有些发霉的上铺床板发呆。他想着,好歹也是过年,他们总会给自己打个电话问问吧? 手机短暂震动一下,他赶紧拿出来看,哦,只是垃圾简讯。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天空从白天变成黑夜,久到宿舍里黑漆漆的,久到陈钊肚子里飢肠辘辘,久到陈钊即将要睡着的时候,一直沉寂的手机终于响了。 「小钊啊,吃饭没有啊…」电话那头很吵闹,他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高兴,听那声音好像还喝了点酒,「我还说上午给你打电话,给忙忘了…」 是啊,他爹带着那个弟弟去继母的老家过年了。陈钊和继母的父母又没什么血缘关系,见了面也尴尬,自然没厚着脸皮跟去。 隐约能够听到他那个弟弟陈辰叫着外公外婆,还说新年快乐的话。电视里春晚的声音混杂的外面噼里啪啦的烟花,还有时不时一阵阵朗朗笑声,完全可以想像到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过年的样子。 和陈钊这边黑漆漆的一边形成强烈反差。 他们是一家人……只有他是多余的外人。 「哦…」 「小钊啊…过年就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初三就回来,到时候回来吃饭行吗?」电话里换了后妈的声音,「我妈给我拿了点腊肉,到时候我给你做饭…」 哪怕知道这种热情背后可能是虚情假意,但陈钊还是嗯了一声,「没事,你这也难得回去一次…好好玩吧…」 「欸,对了你弟弟…他说的啥作业好像要买什么电脑,我也不太懂这个。你爸那点工资你也是…」 宿舍外面都窗外烟花噼里啪啦,老旧手机的屏幕的绿光映在陈钊脸色,他沉默了一会儿,「嗯。我到时候去看看吧…」 继母见他同意了,语气明显更加亲热了:「哎呀,这个家还得是小钊啊……陈辰,你快过来和你哥说两句……」 电话到了陈辰手里,他可能在打游戏,接电话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旁边隐约有继母在教他怎么说话的声音: 「你说话啊,给你哥说新年快乐…说些关心他的话啊…问他吃饭没,问他那冷不冷,让他穿衣服…你这孩子…」 那个梦境的色调是灰色的,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梦里的陈钊也和江沅遇到过,那个小瘸子穿着那身灰扑扑单薄外套,在一群穿着新衣服的人群里格外突兀。他埋着脑袋,慢吞吞的走着,一步深一步浅。从远处看,他走路的动作特别怪异。 「真冷啊…」 「今年怎么这么冷…」 陈钊的手被擦伤了,但他没觉得有什么疼的,反正就算不管也会好的,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个小瘸子则时不时低下头,揉一揉手上的冻疮,又长了些。 他们习以为常身上伤痛,不算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中间仅仅隔着一条绿化带,彼此都没有回头。仿佛那就只是两个普通的陌生路人那样,彼此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只要一想到那个梦,陈钊便感觉浑身不舒服,他把燃烧到末尾的烟用力按灭在床边小桌的自制菸灰缸里,掀开薄被从背后抱住江沅。 小瘸子闭着眼睛,唿吸均匀,看着应该还没睡醒,但他依旧依靠着本能,迷迷煳煳也转身回应着陈钊的拥抱,两个人都把对方抱都很紧很紧。 「太好了…太好了…」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第24章 江沅发现陈钊越来越喜欢抱着他了, 以前冬天的时候还可以说他是怕冷,天都那么热了,怎么还要抱着… 「等这里的活干完, 我陪你回一趟老家吧。」 中午休息,陈钊自然有一有空就跑来江沅干活的食堂, 有时还帮着他扫地,「怎么样?你之前初三回去都没带我。我也要去…」 「……行。不过我老家也没什么好玩的。」 江沅吃饭时间比其他工人要晚些, 毕竟他要等他们都吃完了,他才有空在餐桌前吃饭。今天的主菜是另外一个同事煮的,他老家是安丰的, 做的菜就是非常典型的安丰口味。 他挑挑拣拣咬了一口土豆,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年后回去了一趟?我可是当天去的, 当天回来的,」 陈钊嘿嘿一笑:「就是看到了。」 「哦……」 临嘉不大,他住的地方离车站也挺近的, 能看到他在路边的机率还是挺大的, 不算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陈钊提到了这个,江沅也就久违的想起来了上一次回老家。那时初三一早,江沅刚和陈钊分开, 就急急忙忙去赶了回老家的班车。 第55页 他一个人回去后,沉默打扫完空荡荡的房间,又背着装着果子的小包, 一个人慢吞吞的去后山给奶奶的坟前烧纸。 那会儿的他自己都吃着有磕碰的便宜果子, 但给奶奶买的时候还是买的那些新鲜的, 漂亮的。 「对不起啊, 奶奶,我今年过年没回来…」江沅坐在老人的坟前,一面清理着上面新长出来的杂草,一面念叨着,就好像那个老人还坐在那里一样。 「我跟你说说我的事吧…我现在没有在那个餐馆干活了…我现在在临嘉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叫陈钊,比我大四岁。」 一提到陈钊,江沅的话明显多了起来,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些许笑容:「他对我很好,真的特别好,要是下次有机会的话,我把他带来给你看看…」 他在后山差不多的坐了好几个小时,从前面说着自己的情况,到后面安安静静的靠着那块冰冷的石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仅仅只是靠在那里。 那附近几乎没什么人住,就是有房子也早已经空了,哪怕江沅那大喊大叫,都也不会有谁听到。 可能因为刚和陈钊分开,身边的冷清他有些无法适应,江沅并没有留下来过夜,是是上午回去的,当天下午就赶着上了临嘉。 上回没带着陈钊,下回嘛……倒是可以带着回去。 江沅看了看一边的陈钊,吞咽下嘴里正在咀嚼的食物,慢悠悠的道:「行啊,那等我们这次回去就带你去看看,先说好啊,我们那儿没什么好玩的…」 「嗯,那我也去。」 那会儿是午休时间,其他人基本上都回宿舍睡觉去了。而那天是轮到该江沅负责打扫卫生,所以他得最后一个下工。 整个食堂只有他们两个人,本来还要一会儿才能打扫完的卫生,有了陈钊的帮忙,很快就弄好了。眼看着还差最后一点区域,陈钊说他来,让江沅先吃饭。 陈钊那边厨房的地弄干净,又把食堂的椅子摆好后,江沅这边也差不多的把饭吃好。 看着他吃好了,陈钊很自然的走过来拿着他的饭盒,又熟门熟路的拿着去了后厨。江沅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陈钊在洗他的饭盒。 江沅单手撑着脑袋,只觉得哗啦啦的水声一会儿近一会儿远。 天气越来越暖和,人就容易犯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陈钊再出来的时候,那个小瘸子眼睛眯着,明显就是困了。 陈钊几步迈过来靠着江沅坐着,「回去睡会儿吧,还有一个小时呢。」 从干活的食堂到他们休息的宿舍很近,一出门,走几步路就到了,来回都花不了三分钟,午休时间唿唿去睡也不耽误什么事。 「行。」 天气热了,睡觉已经不需要盖着被子。 以前冬天的时候,江沅很喜欢钻到陈钊怀里睡觉,因为那时候天气冷,而陈钊身上暖和。 到现在热了,睡觉都不需要盖着被子了,陈钊还是喜欢抱着江沅睡觉。原因很简单,因为冰手冰脚的江沅在这个有些热起来的春末里,抱着特别舒服。 「有点热了,过两天我再那儿安个风扇怎么样?」 江沅看了看,陈钊指着头顶的位置。他想了想,重新指了一个位置。「风扇对着吹感冒了怎么办?」 两个人的手在半空挨在一起,江沅看了一眼调侃他:「你真就比我大四岁?看着不太像阿。」 陈钊常年在建筑工作工作,大部分时间都顶着炎炎烈日,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会有江沅那么白。因为工作辛苦,他看起来的确像比江沅大个七八岁的样子。 单看陈钊,或许并不觉得他有多黑,顶多不能算太白。但当他和江沅的的手臂放在一起,这个对比便格外明显。 陈钊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 「嗯嗯嗯,我的确没有沅沅白。」 他握着江沅的手腕,啧了一声,「还是太瘦了,得多吃点。」 「哪里瘦了?!你知道我长胖多少了吗。」 没遇到陈钊之前的江沅那才叫瘦,和他认识以后,他的确已经胖了不少了,只因为是小骨架,所以看不太出来而已。 实际上他不仅脸上有了点肉,身上有了肉,连腰间也有了一点点软乎乎的肉,这个陈钊自己也是摸过的,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等这个月放假,咱们去医院看看…」陈钊闭着眼睛,「我陪你一起去,先看看好不好?」 「…………嗯。」 没由来的,江沅久违的又想起了小橘,那只和他一样有腿伤,走路怪异的小猫咪。 离开临嘉前,他终于再一次见到它。那只小猫没死,不仅没死,比起上次见面,他长大了许多。 那时,江沅和陈钊去超市购买坐车的途中可能会吃到的食物。那时他还以为他们两个会把这些食物在车上就吃光呢,还担心不够。 没想到为了坐车而买了零食,最后反而是在下车以后才一点点吃完的。 但这个事,彼时挑零食的他们并不知情。 江沅以前小时候还蛮喜欢吃各种零食的,那些在大人看来是垃圾食品的东西,他很喜欢。但家里的条件让他一直把这种「任性」的想法藏在心里。 挑零食时,江沅挑了很多小时候想买想吃的零食。平时他不怎么买那些,总觉得浪费,那时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买,比在车上买便宜。 第56页 等买完东西,结帐出门后,他眼尖瞅到超市旁边那狭窄的小巷子里好像有一抹橘色,小巷子很窄,人类几乎进不去,外面还有一些灌木丛。 就是在哪,江沅又一次看到了小橘。 他四处还担心自己认错了,毕竟橘色的猫本来就很常见,满大街都是,说不准是他看错了。 「小橘?」 当时的江沅不抱希望的小声喊了两声。 几乎话音刚落,那个橘色的物体动了。 小东西还认得江沅的味道,从那个狭窄的巷子艰难钻出来后,又一瘸一瘸的到了他身边,那根和毛髮相同色的尾巴像天线一样直直的竖着,欢快在他手边蹭着,一边蹭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哎…你都长这么大了。」 江沅有些惊喜摸着小猫的脑袋,这次再见,他发现小橘明显比之前长大了许多,也胖了一些,虽然比起家养猫还是瘦了点,但比之前瘦的皮包骨好太多了。毛髮也没之前那么脏兮兮的。 「喵——喵喵——」 小猫不停的喵喵叫也算回应着江沅,虽然江沅压根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和它交流。「我之前在广场那都没看到你了,你怎么到这儿了呀…」 「喵喵喵……」 最先发现有猫咪靠近的是陈钊,江沅被陈钊戳了戳才发现有只狸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大概在观察他们这两个人类吧? 江沅也饶有趣味地观察了一下那只狸花猫,那只狸花叼着一个塑胶袋看着他们,大概是确定他们没什么威胁以后,它径直朝着小橘的身边走去。 看到狸花过来,小橘也跟着喵喵叫,拖着那条已经垂在地上的后腿朝着狸花的方向挪动着 四肢没受什么伤的狸花很快到了小橘跟前,两只猫猫先是互相碰了碰鼻子,像在交流什么信息一样。很明显——两只猫认识的。 狸花把嘴里叼着一只塑胶袋放在橘猫面前。 也是那时候,江沅发现狸花叼着的蓝色塑胶袋里面装着一些散装猫粮和一根剥了皮的火腿肠。大概是外面的哪些好心人给他投餵的吧。 它一口没吃,全给带了回来。 江沅就这么看着狸花食物放在小橘面前,还拿小爪爪往前面推了推,明显就是让小橘先吃。 小橘也很熟练的开始埋下脑袋,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里面的食物,而在小橘吃东西的时候,那只狸花猫还十分警惕的守在一边,耳朵时不时的动一下。 江沅没走,就再旁边看着,陈钊也不催他,也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那只狸花真的就是,等橘猫吃完了,才上前吃着那一点剩下的残渣。一边吃,耳朵依旧还是非常警惕的竖着。 「呀,我见过那只黑的猫。」陈钊小声的附在江沅的耳边说话。「之前经常看到他去超市,还有一些学校门口要吃的…」 江沅没回答,看着那两个流浪猫吃完了袋子里的食物后,又互相帮对方舔舐着毛髮,整个过程,两个小猫咪的尾巴尖都是互相绕在一起的。 江沅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只猫在寒风中的紧紧挨在一起。狸花慵懒地帮小橘舔着毛,两只猫猫的毛髮都有些脏兮兮的,但猫猫并不在乎。 也是在那天,他终于知道了小橘活下来的原因。 明白为什么它没有在冬天饿死冻死,甚至还长胖了一点,因为它找到了它的依靠。 两只流浪猫互相舔舐着伤口,互相汲取体温,一起捱过那个寒冷的冬天,迎来温暖的春天,真好啊。那一刻,江沅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陈钊。 「走吧。」 「…好。」 陈钊依旧是走在他的外侧。 安丰平时的天气就好,那天更好。 外面阳光明媚,几缕柔和的日光顺着窗户顺着窗帘的缝隙挤进了一间狭小的小房间,里面唯一一张的着床上正睡着两个男人。 他们姿态亲昵的互相拥着,严丝合缝。睡的迷迷煳煳的江沅缩进陈钊怀里,他的胸膛宽厚,肌肉紧实,很适合靠着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醒了。半梦半醒间他们几乎是同时叫着对方,又同时回应着,默契十足。 「是不是该起来了?」 「嗯…」 江沅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睡了一觉后,感觉精神好多了,下午他还要早一点去备菜呢。他推了推贴在他身上的男人:「起来啦…」 「再抱一会儿…」陈钊的脸埋在他的腰背处,手臂环在他腰间。「就再让我抱一会儿…」 江沅抿着唇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一分钟啊,最后再给你一分钟。」 ** 与此同时,在一千公里外的一个小城市临嘉里,也久违的出了太阳,往日里总是雾气蒙蒙的天,那天也亮堂了几分。 一只狸花猫熟练的朝着从超市里出来的客人喵喵叫。它可不是漫无目的的随便挑人的,而是会在门口观望很久。猫咪的嗅觉很灵敏的,自然是能够闻出来那些从超市里出来的客人袋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这次的狸花也成功要了一点干的小鱼干。等要到食物以后,那只猫咪也不吃,就这么拖着袋子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 坚定的把食物给小伙伴带回去。 在橘猫进食时,狸花就十分警惕的在旁边守着,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以防突然有谁靠近。会等着狸花吃饱了,它才又去吃那些剩下的渣渣。 第57页 吃饱后,两个猫猫在灌木丛外晒着太阳,懒洋洋的互相舔了会儿毛髮,又紧紧靠在一起睡觉。 一阵暖暖的暖风吹过,吹起了狸花身上的毛髮,它的皮肤下也有不少的伤疤,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刚刚凝固。至于那些伤到底是被人类伤的还是和同类打架时留下的,就不得而知了。 「啊…妈妈!妈妈!快来看,快来!这里有两个猫猫靠在一起睡觉欸!!」一个小孩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声喊着另外一边的大人,「快来!」 然而等大人过来的时候,灌木丛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警惕流浪猫早就走了。小孩急的不行:「我真的看到了…刚才就在这里…它们现在到那里面去了…」 大人看了一眼小孩指的地方,那是两栋楼房之间的狭窄缝隙。很窄,又很深,看不太清里面有什么,隐约能看到有一些垃圾,有几条废弃的毛巾,可能就是上面的住户长年累月的高空抛物的成果。 对猫没什么兴趣的大人依旧拉着小孩就要走。「走了…」 小孩被拉走时依旧还不死心的频频回头,他又看到了那两只猫咪,它们在狭窄的缝隙里互相靠着…… 两只毫不起眼的小猫咪,两粒微小尘埃,有一天相遇了,这根本不足以引起什么轰动,但他们就是相遇了,并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相互依偎着。 它们会幸福吗? 他们会幸福吗?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从猫猫开始,从猫猫结束,有始有终。 也感谢大家能够阅读这两个普通人的故事!或许很平淡,或许他们身份也没那么高大上,但我自己还是挺喜欢的嘿嘿……喜欢这种普通人相濡以沫的感情。 或许……想看什么番外呢? 第25章 第一单元番外 不同的心境, 不同的年纪,对时间的流逝感知也不一样。很久以前还是孤身一人的江沅总觉得冬天的夜晚无比漫长,但现在他又觉得时间过的好快。 怎么就这么快呢, 时间好像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一转眼,他居然都和陈钊在一起一年了。 这一年过的可真快啊, 在江沅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过去了。他们在安丰的活本在十月就应该该干完了,而且江沅那时也计划着那时候回去一趟的。 结果刚进入收尾工作, 又有了一个工程要人。不同于前面那个新工地,刚动工要干好几个月,这次这个急需人手的是个曾经的烂尾项目。 之前是因为开发商那边的资金鍊断了, 这才搁置了大半年了。现在资金回笼了, 自然想着把这个烂尾楼重新启动, 业主们可都催的一天比一天紧。 因为着急, 开的工钱也可观。 江沅听完以后本来还有些担心的, 但严叔说绝对不会出问题,这次他们资金充裕,加上之前就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更重要的是… 「这次他们要的人不多,最多也就一个多月吧…」严叔拍着陈钊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陈啊, 你跟着我跑了这么久了,这次我就不过去了,你带几个人过去试试看吧。」 「………」 「好。」陈钊点了点头, 那些感谢的客套话已经说太多遍了, 也没必要再说了。 在安丰干活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 严叔对他们多加照顾, 江沅心里也知道,因此每次泡了新鲜的小菜,乃至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他送一份过去。 东西倒不值多少钱,但这份心意也算传到了,一来一回间,关系愈发好。严叔从一开始还叫他小江,后面慢慢也跟着陈钊一起叫他沅沅山与~息~督~迦。。 「沅沅呢?」严叔和陈钊嘱咐了几句,转头看着江沅,用一种笃定语气道,「我就知道,沅沅肯定要跟着你哥一起的是不?你和你哥啊,还真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称。」 说些他还打趣:「你这么黏你哥,要是再过个几年,等你哥娶老婆了,你也跟着啊?」 江沅笑笑没说话,陈钊倒是不动声色的回绝了这个问题,「我这个样子,有没有姑娘看的上还是个问题呢…说远了说远了。」 和他们不同,严叔压根就没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不对劲,顶多就是觉得这俩兄弟有些太亲昵了。但…想了想江沅那腿,又觉得情有可原。 「啥看不看得上的。」他宽慰着陈钊,「你看你长的也不差,有这手艺……你又还年轻,是吧?」 陈钊明显并不想谈这个问题,又转移话题和严叔说了些工地的事儿。说了几句,严叔还打量了一下兄弟俩住的小宿舍,「别说,你这打理得还挺好的…」 房间虽然很小,但被江沅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也归纳得异常整洁,就是看着自然也舒服不少。宿舍外面的转角处他种了些小葱和蒜苗,还真让他种活了。打量完整个房间,他把目光看向江沅。 「嗯嗯,说正事,那边没食堂,但你可以在那支一个小摊子,卖点什么都行……」他笑,「说不准能赚的比你现在多多了,就是比现在辛苦一点。」 江沅怎么可能怕苦。 「成……」 严叔还特意嘱咐:「要是你想去的话,出摊之前记得叫你哥和那边的负责人打声招唿,不然那边不是不让外人进去的。」 如果不是严叔说这个,江沅都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门道。不过想想也很正常,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嘛,一般来说都得是认识的人才放心吧。 第58页 「那行,我先走了,下周记得吃饭啊…」 因为有了这么一个突发事件,因此在这边的活刚结束以后,两个人又收拾东西去了下个项目。 那是陈钊第一次带队当组长,也算是个小工头。虽然是头一次,但这次他带的小组成员不多,又都是之前一起干过活的熟人,彼此知根知底。 虽然过程中也的确出现了有那么一点点小摩擦,但也都很快解决了,没出过什么太大的乱子。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个以后,他也算有了经验,毕竟只埋头干自己份内的活和管理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江沅也就像严叔说的那样,在陈钊干活的附近支起了一个小摊每天饭点的时候卖卖盒饭,生意意外得非常好。每天一出摊,一会儿功夫就能把上午准备的盒饭全部卖完,有时来晚了都还没有了。 而之所以能迈这么好,除了他的盒饭口味好,分量足以外,还有盒饭里免费送的榨菜极为下饭,有不少买过的工友问他在哪买的,江沅则笑笑说他自己泡的。 总之…辛苦也的确是辛苦,每天四点就得起来做饭炒菜。他自己定的价格不高,两荤两素抛开成本外,卖出去一盒才挣两块多接近三块。 又只有江沅自己一个人,就算陈钊会帮他,但也是在他空闲的时候帮他打包洗菜切菜等等,炒菜还是得他自己开。因为人手有限,一次能做出个七十盒就已经算很不错了,再多就真的不行了。 基本上每天拿出去的盒饭都可以很快卖完,一天大概能赚个一百七到一百八左右,外加上还在卖别的小吃,一天也有三百多的净收入,一个月下来,江沅清算营业额再减去成本,算了好几遍,确定那一个月他赚了有一万多块。要知道他之前在食堂一个月也才三千五百块呢,每次数钱时,一身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了。而那会儿陈钊力道适中的帮他捏捏肩膀,捏着嗓子叫他沅哥,一边捏一边说他辛苦了。 「哼,你白吃白喝这么久。」江沅把手摊在陈钊面前,给他的那份,分量是最多的。烙饼子的时候也会偷偷给他留一份。 江沅心情也很好,大手一挥,干脆把当天晚上的伙食费提高了一点,心情极好的上街买了一斤多小龙虾来犒劳自己。 那东西可真贵啊,以前江沅总觉得小龙虾又贵不说,还几乎一大半都是壳,只有那么一点点肉,一点都不划算。可那天他心情好不计较那些。 两个人在略破旧的工棚里互相为对方剥着龙虾,又互相给对方投喂,单单只是看着彼此都会觉得心情极好:「别说,味道好像还真不错…」 他炒了两种口味,一种是香辣一种蒜蓉,他和陈钊都不是那种挑食的人,过往的生活经歷也不足以让他们有能挑食的权利,吃完又一起收拾着残渣。 他们花钱都不是那种大手大脚的人,又都吃苦耐劳,之前吃住都在工地,偶尔买点别的也没花多少,因此在安丰期间也攒下不小一笔钱。 经常有一有空,陈钊就带着江沅辗转往医院跑。出来的检查结果也差不多,无非就是太晚了,过去这么多年,要想完全恢復,像正常人那样走路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能尽量改善 因为手术是分好几次进行的,期间跑了好几趟医院,每次都是陈钊陪着他去。那也是两个人花过最大的一笔钱,交费的时候江沅心疼死了。 不过好在一两次后的效果还是明显的。 之前每到阴雨天,江沅的腿就会疼,尤其是受伤的地方,那种疼是骨头缝里冒出来的。一阵阵的疼,有时候睡着觉都会疼醒。每次陈钊看的他那么疼,心里也不舒服。 后面接受完治疗以后,倒是比之前好了些。 这就已经足够了… 十二月初,两个人也终于收拾着东西踏上了回家的旅途。以前一直待在临嘉不觉得,在外面呆久了,再回临嘉一看,江沅明显就能感觉到临嘉的落后,陈旧的设施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回去也依旧是从安丰坐车到临嘉的省会,再从省会转车到临嘉。 他们回去的早,那会儿春运热潮还没开始,要是再晚一点,估计那时候买票都比现在难。 开往临嘉的大巴慢悠悠的行驶着,路上的时候他们的车经过南郊,坐在靠车窗边上的江沅惊奇的发现那边的工地还搁置着呢。 「你看那儿…」江沅问,「你还记得那不?」 陈钊看了一眼,「记得。 虽然鼻樑上的伤早就已经完全好了,也看不太出来曾经受过的伤。但并不代表陈钊就忘了,忘记他们曾在满是水泥灰尘的楼梯间抱过亲过。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怎么会…」 当时下着雨,天气比现在还要冷一些,江沅提着保温桶去给他送饭。见面后陈钊问他:「你怎么过来了?怎么过来的?腿疼了吧?来,坐会儿。」 不知为什么,当时的江沅突然觉得委屈,这种情绪对于他来说是很奇怪的。 明明以前走路被嘲笑是个瘸子的时候没觉得委屈;因为家里穷无奈辍学的时候没觉得委屈;因为捨不得钱而睡公园的时候没觉得委屈;没钱吃饭,只能喝着冷水就干馒头的时候没觉得委屈; 在那些多不是他的错,他却只能无数次忍气吞声的时候,江沅也都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委屈,顶多就是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倒霉阿,觉得好像天底下所有的坏事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 第59页 但他也习惯了,没觉得那有什么。 可那时候的他仅仅只是被关心了一句,他却突然觉得好委屈好委屈。眼眶酸酸涩涩的,眼泪几乎就要溢出来了,他赶紧仰了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江沅清楚的记得陈钊当时着急的脸色,明明他自己也受了伤,可他还是着急着他的腿疼不疼,看到他裤脚湿了,担心他是不是不小心踩到水坑。 明明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回忆起那些过往的记忆,却又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得歷歷在目。看到熟悉的景色后,突然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都在外面待了大半年了,结果南郊那块居然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记得咱们走的时候,这儿就是这个样子,怎么现在还是这样啊…」江沅透过玻璃看着那块废弃工地,一时勾起了一点回忆,随口感慨了两句。 陈钊想了想:「可能还在闹纠纷吧?这种案子本来就拖得久…」 如果说之前的江沅还听不懂的话,那么那会儿已经耳濡目眼了那么久的他稍微就能够懂一点了。 工程烂尾有很多种原因,其中除了资金问题外,债务纠纷也是比较多的原因。记得当时陈钊干了几天就是感觉不对,果然他跑了没几天,工程就烂尾了。 而之前接近一个星期的活的工钱自然也就没结。毕竟负责人早没影了,好像跑外地躲起来了? 江沅正心疼那一个星期的工钱,又小声的提起这个事,旁边的陈钊没两下把手里的橘子扒了皮,递递给江沅:「来。吃橘子。」 大巴车内封闭的环境让里面的沉闷得很,江沅吃了两瓣橘子以后的确感觉好多了,他顺手掰下来两瓣自然的递到陈钊的嘴边,「尝尝,好甜。」 陈钊干脆也就着他的手,「嗯,是挺甜的。」 在大巴车进入汽车站后,依旧还在行驶,车身都还没停稳,车里的其他乘客都提前站了起来,着急起身拿行李拿行李,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一时之间,过道拥挤不堪。 坐在后排的陈钊并不着急,这会儿站起来也会堵很久,干脆坐着等不好吗,他拉着江沅的手,「不着急。」 「嗯…」 其实在离开安丰之前还有过那么一个小插曲,中间有之前在江沅那里熟客说是要给他介绍工作,能赚更多的钱,就是有点远,可能还需要去国外,并且只有他自己。 当时的江沅想了想,摇了摇头,拒绝了那个提议:「我现在赚的就已经很多了…」 几曾何时,钱就是江沅全部的安全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安全感的来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走啦…」 陈钊背上背着一个大包,手里拖一个大行李箱,江沅也拖着一个。从车站回去的路太熟了,路上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没有任何改变。 再次回到那个小地下室,停放在一楼的小三轮都落了灰,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和房东迎面装上,十二月,那时候离过年还有接近一个月呢。 「哟……这么早就回来了…」他沉吟片刻。「过年…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 「嗯,外面的活干完了就回来了。」 他们回来没几天,江沅带着陈钊回了一趟的老家永兴。等车以及买票的流程早已经烂熟于心,车上的售票员依旧还是之前那个,车上稀稀疏疏坐着的乘客也还是那几个熟面孔。 好久没看到江沅,又是头一次看到他身边带着陌生人,一个个都好奇的看着陈钊,应该是想问他是谁的,但江沅那会儿不想理他们,于是一上车就闭着眼睛装睡。陈钊倒是没睡,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又有点太兇了。因此一时之间,除了一些窃窃私语,没谁去主动找他问什么。 「怎么靠玻璃上,头不疼吗?」 陈钊把正靠着车玻璃装睡的江沅拨到自己的肩膀靠着,为了让他靠得舒服点,还特意坐直了一点。 江沅闭着眼睛没回答,只是默默捏了捏他的手表示回应。前面他的确是在装睡,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真睡过去了。 心里还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以前江沅每次坐车都觉得车窗里有一股以前非常难闻的气味,但这回他跟着陈钊一道,又好像完全闻不到那股气味了? 一开始只是装睡,后面还真迷迷煳煳睡过去了,直到车子行驶到一个弯路,整个车子的惯力让他几乎倒向一边,这下瞌睡也醒了。 江沅几乎整个人都倒在陈钊身上。 「五队有要下的吗?」 江沅看了看窗外那片熟悉的池塘。 「有,有,五队有两个要下的…」 从下车的位置到他家差不多还有走和三四百米,那条走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小路,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丢,那早就看惯了的一草一木,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感觉都有些不太一样了。 江沅指着边上的一条小溪:「欸,陈哥,你看,我小时候还差点掉下去过呢…就从哪儿。」 陈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的台阶早已经布满青苔,但依旧能够看出来那里之前有一块洗衣板。 他没来过这里,但他只是听着江沅的描述就仿佛能够看到那个小小的江沅是如何如何颤颤巍巍端着一筐脏衣服,如何在这条小路上摔跤,如何帮着奶奶洗衣服,又如何无聊的时候坐在水边玩石头… 「喏…前面那个就是了。」 第60页 在他们回去的第二天,永兴下了一场雪,田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还下挺厚一层的。 江沅带着陈钊拿着新鲜的果子去后山,又拔掉了一些新长出来的杂草,天气实在太冷,也没待多久两个人又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江沅突然心血来潮翻出起了他以前的东西。除了他以前的课本他的以前的旧衣服外,还翻出来一张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能看出是好多年前站的,被透明的塑封膜包裹着,四个角都是平整的,没有一点翘起,能被保存的如此好,可见他奶奶多用心保管。 「这张照片你在哪里拍的呀!」陈钊好奇的指着江沅身后的背景,「我觉得有点眼熟…我以前好像也去过这。」 「我忘了…」 而对于那么久远的记忆,江沅早就忘记了。 那应该是他小时候被奶奶带着第一次下城,照片是江沅两三岁的时候骑在骆驼上照的,那时候他腿还是正常的,眉眼弯弯的对着镜头笑,脸圆唿唿的。 「难怪叫沅沅呢。」 陈钊笑道,目光不经意瞥到照片的背景里的一家店铺,他记得小时候他也遇到过别人拍那种骆驼照,那会儿他也像坐,就是他爹嫌弃花钱没拍。 「你看啊…照片后面这家店,我当时就在里面吃面呢。」陈钊指着江沅照片背后的模煳背影,「原来咱们小时候就遇到过呢。」 「…………这…」这种感觉真惊奇,江沅也拿过照片看了好半晌,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过了好久又重复了陈钊的话,「是啊,真有缘。」 他们围在火堆前,时不时又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陈钊拿一根铁质的火钳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滚烫的红薯,在手里翻腾两下后才掰开,一人掰了一半,捧在手心暖暖的。 「咱们明天回临嘉吗?」 「嗯。」 两个人又讲了会儿以后的打算,一年也到头了,还认认真真的算了算这一年他们挣了多少钱又攒了多少钱。 首先他们在安丰最开始的新工地干了五个月左右。陈钊那会儿一天是四百五一天,一个月就是一万三千五,江沅那时在工地食堂一个月三千五。 两个人的工资加一起一个月就是一万七。 偶尔江沅买些东西,大部分时候都是吃食堂,没有房租。花销很前,偶尔买点生活用品或者给陈钊另外开点小灶,最多也就花了三四百。 在那就已经攒了接近十万,后面去新工地那一个月,陈钊的工资涨了,和以前一天多少不一样,他那会儿接的是包工包料的活儿。 也就是工人和材料都是他负责,他赚的是中间的利润,下十多个工人,就算一个人抽50块,十个工人就是五百块,材料里的利润就更多了。 这还是在他手底下人比较少,如果以后他经验更多,人脉更广,就可以接稍微大一点的活儿,如果带着几十个一百个工人的话,工钱是可想而知的,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的陈钊刚起步,手下只带着十五个工人,一天是七百五,加上林林总总的材料费,本来有三万左右。但因为第一次管理没经验,中途出了一些小问题,最后赚了两万七左右,但比他之前多许多。 而那时候的江沅在附近卖盒饭连带着卖小吃,一天收益三百多,一个月也就刚一万出头一点。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就是接近三万七千多。 减去林林总总的花销,等从外头回来时,他们身上已经多了接近十万的存款,如果不是中间去医院花了好些,剩的应该更多,本应该是十二三万的。 两个人全部的身家就在那张薄薄的红色存摺里,看着存摺里那一串数字,江沅小心又小心点把红本本合起来,又拿着干净的手帕一层层的包起来。 看着里面数字的增长,仿佛曾说的那个未来也越来越清。两个人攒点钱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开个不大不小的小铺子,沅沅喜欢猫,或许也可以养只猫陪着他? 陈钊依旧还是做他的小包工头,每天工作回来,江沅在铺子里等着他,温热的饭菜已经做好,两个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讲着一天发生的事情。 如果陈钊要是没那么忙,还可以帮着江沅一起收拾铺子,外头天色渐晚,一切都那么美好。 好像这么过一辈子也不算什么… 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不一样,有的人觉得有钱有权是幸福,有的人觉得身居高位是幸福,还有人觉得坐拥豪宅身边围绕漂亮异性是幸福。 但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心里的那个人在身边就是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谁嫌弃陈哥是农民工来着?跟他道歉哈哈哈哈哈哈哈赚得可多了!两个人靠自己买房开铺子多好… 好了,这个单元结束了。下个单元是开反差萌的小结巴,下个单元的攻目前在我的设想里是个身高189,拥有8块腹肌的大帅哥,毕竟是模特嘛… 第2卷 :出人意料的反差萌(结巴) 第26章 七月的新阳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许多人叫苦连天,直唿着要高温补贴。 「啊…」一个年轻的男大学生在路边发着传单,和自己的同伴抱怨着, 「这么热的天,都要出来工作, 咱们好惨啊…哎…」 他旁边的兄弟拍他的肩膀,「快别抱怨了, 还有那么多没发呢。」 第61页 刚一抬头,余光处瞥到对面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男人的写真,男人五官被放大, 那几乎无可挑剔的脸, 引得一群年轻男女的驻足拍照。 屏幕上是一个活动海报, 从上月开始铺天盖地的宣传的, 导致哪怕他们这样对时尚完全不懂的大直男也知道新阳有个什么的活动要开了。 据说是什么高级定制的服装秀?他不懂, 反正据来的人都是特别有身份的,非富即贵。一时间新阳的游客比起平时也是激增数倍。 发传单的小哥眯着眼睛看了看,海报上还有那位名人的签名, 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艺术体, 他不自觉读了出来:「裴、颂、年?名字有点耳熟。」 「真好啊…像那样的大明星,有一张好看的脸就行了,现在肯定不知道多悠闲呢…」 事实上他们口中的那个大明星依旧也在忙于工作。就在离他们几十里之外的会场后台, 裴颂年等在等待前厅的灯光师调试完成就可以开始彩排。 这两个月他几乎就没有休息过,为了七月时装周,他忙得不可开交。 从一个月前, 他就开始控制每餐的饮食, 包括每日定时锻鍊都是必不可少的, 这些日常的准备他也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算什么。 负责裴颂年服装的设计师是个完美主义者, 拥有一定的强迫症,在服装的每一个细节上都抓得很紧,别的模特的服装都已经定了,就他的…还在改改改。 前面光面料扣子都已经换了好几十种了,还没找到他满意的,连一颗小珠子都要他亲自精挑细选。 不过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那位设计师本就是以极为严谨的态度在圈子里出名的,并且这次的秀是高级定制,当然更加地精雕细琢他的作品。 除了这次的秀场外,裴颂年还有一大堆宣传工作。前面两个月不是飞往这个城市,就是在飞那个城市。国内国外到处跑,一落地连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就是各种工作等着他。 每天晚上,累到倒头就睡。 一天天地彩排后,终于到正式开场这天。 裴颂年在后台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为他上妆,男士妆容不需要太夸张,但也需要细緻刻画。 上台的妆容妆发需要配合当天的服装,不可喧宾夺主,但也不能完全黯然到没有存在感,一个好的妆容是可以和服装互相唿应的。 给裴颂年上妆的是圈内有名的老师,他化妆会根据每个人的五官以及当天的服装来定制妆容,因此也特别有名。裴颂年和他合作过很多次了,彼此也都是熟人,也没那么客套。 边上着妆,边像普通朋友那样闲聊着:「不是我说,你们这次定的也太晚了吧?昨天晚上我才收到…我可是一晚上没睡的…」 是啊,本来妆容就是要根据当天的服装来的,一般来说都应该提前几天才对。前一晚才收到的确是有些太赶了,时间紧迫,的确是他们的不是。 裴颂年按照妆师的要求抬着下巴,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助理小易。小易瞬间心领神会,上前堆着笑意地开口:「哎,真是麻烦老师了…作为诚意呢,这次的费用……」 后面就是助理的事情了,裴颂年闭着眼睛隐约还能听到外面舞台的音乐声,大抵已经开始了,但他不用着急。毕竟按照顺序,他得在最后出场,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轮到他。 「好了,裴哥,看看镜子吧?」 为了一场秀,模特们一般要为此准备很久。 认认真真彩排,保持完美的状态,然而实际上真正上台的也就那么短短的一两分钟的时间。裴颂年的会稍微长一点,但也长不到哪里。 作为裴颂年的助理,小易自然每场秀都会在台下看着他的走秀。 因为秀场上的服装是创新男装,本身更注重元素的表达,而非实用,所以也同常服有着很大的区别。裴颂年身上的那套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是件黑色羽毛一些的大衣和黑色长裤,戴着纯黑色的墨镜,看着没什么特点。 但是设计师在大衣里的羽毛处做了一点小心机,在裴颂年刚出场时,大衣还是纯黑的,但随着裴颂年的走动,轻盈的羽毛随着动作摇晃,若隐若现露出里面鲜红色羽毛如火焰般的羽毛,成了一抹亮色。 其实那件羽毛大衣里面还有件内搭衬衫的,但因为衬衫的颜色和大衣同色,又没有系扣子的缘故,视觉上直接和外面的大衣融为一体。 从远处看到像裴颂年单穿着一件大衣,里面没有穿内搭一样,行走之间吸睛的不仅仅是那一簇簇红色的「火焰」,还有那一片雪白的胸肌和腹肌。 台上的裴颂年微微仰着下巴,大大方方的展示着。那一刻全场的注意都在他的身上,与此同时无数咔嚓咔嚓快门按响的声音。 大厅里响着节奏感极强的音乐,而裴颂年每一个脚步刚好踩着音乐的节点,台步极稳,一步步走到尽头,停顿,站定几秒,转身。 所有的动作都已经成了刻在神经里的反应,哪怕面对那么多闪光灯,他也并不紧张,表情淡定从容,对他来说也只是去随便散步。 哪怕看过那么多场秀,每次再看时,小易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裴颂年就是为聚光灯而生的人。 189的净身高,身材又极好。 而这里说他身材好不是像体育生那样健硕的好,准确地说应该是身材比例好。裴颂年的肌肉匀称,恰到好处,肌肉线条清晰,少一分显纤瘦,多一分过于健壮,正正好好的处在一个极具美感的分界线。 第62页 而这种度的把握也是最难的,需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长期锻鍊,同时还要伴随着严格的饮食控制,才能保持这样几乎完美的体脂率。 与此同时,他还有一张极有辨识度的脸,和很独特的气质,这也是这么多年过去,裴颂年依旧能够在新人层出不穷的模特圈坐稳现在的位置的原因之一。 裴颂年的面部线条干净利落,兼具立体的同时又不缺乏一定的精緻,五官无可挑剔,极为耐看,垂眸时还能看到又浓又长的睫毛。 就算裴颂年以后不做模特了,光靠这一张脸也能在混一碗饭吃。 快结束时,助理低头刷了会儿手机。 今天秀场的视频早就已经在外面传开了,各种图片和视频满天飞,品牌方还开了实时实况直播。刚一点进去,视频上密密麻麻地弹幕一排排飞来。 「没有内搭。只有腹肌,诱惑啊!他在诱惑我啊!!」 「太懂啊了,这个设计师也太懂我们了吧!」 「摄影也很懂嘛…裴哥出来后几乎全程镜头跟踪啊!」 「只有我看不懂么…怎么穿的跟个鸟人一样,脚下居然还是一双高跟鞋?!这到底是男装秀还是女装秀啊?第一次看,高定就这吗?」 「前面的,你懂什么…艺术本来就是我等俗人看不懂的…再说了,你还真的是来看衣服的啊?」 「腹肌腹肌腹肌腹肌…」 「这衣服真白,不是,我是说这腹肌真好看…」 「第一次看,请问都是这样的吗?」 裴颂台时,助理已经在下面等着他。 而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模特和各自的助理或者经纪人。这时他们脸上的妆和服装都还不能脱掉,还需要接受大概半个多小时的採访。 一般这种採访,记者问什么的问题,基本上都会先透露给他们。而趁着从后台出去的短短时间内,一些助理会趁机和自己带的模特对雨吸湪队。一些话,这样在面对提问时,自然也能表现的对答如流。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意外,一些娱记为了博眼球,喜欢别出心裁,不按照之前说好的问题提,这也就是所谓的意外事故。 不过那样的时候很少,就算有,旁边的助理也会很快处理好。并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一定的临场发挥的反应能力还是有的。 但……裴颂年就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继续。」 裴颂年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其他人可能都不懂他什么意思,但是小易心领神会的翻开记事本,打算如往常那般和裴颂年说些他接下来都有哪些日程安排,刚开了一个头: 「下一个行程是……诶…没有了?」 小易又翻了一遍,的确没有了: 「原本下周四有个杂志拍摄,和下下周三和周六有两个商务的,前几天那家公司取消了…还有一家据说是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新品延期,拍摄也延后了。还有一个说是临时换人…」 听到换人,裴颂年的脸色稍微有些僵硬。小易也觉察到了,很快转移话题:「我看看,下次是什么时候…」 又过了十多秒,小易助理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裴哥,裴哥,下次安排得下下个月去了…」 这就意味着他将有接近两个月的假期? 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两个月的休息时间,裴颂年的心情自然是喜悦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又想到在外面,又压下去,淡淡地应了一声,「好。」想想,又补了一句,「知道了。」 面上依旧还是克制地抿着唇。 虽然表情看不太出来,但以小易当他这么久助理的了解,这已经是裴颂年心情很好地表现了。 短短的一截路很快到,模特们一出门,外面等候已久的记者们举着手中的长.枪短炮围了上来,各种各样铺天盖地的问题朝着模特们砸过去。 因为和助理说话,就稍微耽误了一会儿。 裴颂年刚一露面,面前顿时出现了几个话筒,几乎都快怼到他脸上了。但他依旧没生气,迎着闪光灯朝他们微笑示意。 而一旁的小易则负责拉开距离的同时回答着面前几个记者们的提问。 前面几个问的都是之前就已经报备过的问题,助理对此早有准备,几乎像是背台本一样回答着早就准备好的句式,双方也算有来有回。 「啊,听说金导之前公开说下个季度的新作有意考虑让您出演其中的一个配角,想问下您这边…有出演的意愿吗?听说那个配角是以您为原型的呢。」 「这个啊,目前我们暂时还没有接到任何合作的通知呢,当然,如果以后会有什么变动或者合作之类的,也一定会提前告诉大家。能够和金岛合作当然也是我们的荣幸,非常感谢各位粉丝朋友的……」 小易回答得滴水不漏,按照原定计划里,他们只要问完这个问题,再问几个这季新品的问题,裴颂年再去拍照做个宣传,签个字,差不多就算结束了。 而裴颂年也可以立马去卸妆褪去这一身并不怎么舒服的高定,然后回家美美地享受他的假期,可事情没有按照他的预想的那样。 偌大的场馆内,其实是有些嘈杂的,不仅有各个网站的来採访的记者和被採访的模特,还有一些受邀过来看场的观众。 周围不少人在偷看他的,这个裴颂年知道,但其中一个人看得特别明显,目光刻意到想忽视都难。 第63页 那样直勾勾盯着一个人看的行为本身就是很不礼貌的,更何况他的视线还如此强烈,已然可以被理解为一种挑衅的信号。 裴颂年自然是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挑衅」他的是一个略年轻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应该是混血的基因,鼻樑比一般亚裔要高挺许多,眉眼更深邃。瞳色稍微有点浅,深栗色的头髮也是自然的卷卷,混血感十足,再加上身上一堆铆钉元素高定服,看着…痞里痞气的。 的确很像现在很流行小狼狗型的。 早在注意到那道视线以后,裴颂年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人选。 ——果然是他。 是那个一年前那个炙手可热的新人,是那个总是阴魂不散的对家,也是如今时尚圈最厉害,被称为可塑性极强的一匹黑马——卫烨。 他居然比裴颂年出现的还要晚一些,他一出现,在场记者的表情很明显变了。 如果视线能具现化的话,应该就可以看到那些记者眼里都噌噌亮了起来。原本问着常规问题的记者,一下问题都变得刁钻起来。 并且还非要把话筒递到裴颂年的跟前。 「不知道您对于卫烨这个新人后辈怎么看呢…作为前辈,又是否有什么可以指点下新人的呢…」 「指点」这个词语本身没什么特别含义,就是一个中性词,但在这个句式里明显就不怎么好听了。身为前辈指点下后辈不算什么,但问题是谁不知道卫烨裴颂年的关系差?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以卫烨现在的炙手可热的位置以及他的人尽皆知的家庭背景,裴颂年的确也指点不了他什么。 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得罪人,等过后下来,随便断章取义一下就能写好几章报导了吧? 今时不同往日了,几年前模特和演员还壁垒分明,两者专业领域不同,很少会有人把他们混淆。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模特开始进军演艺圈当起了演员,或者开始发个人专辑,当起了歌手。慢慢地,两者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煳。 之前的採访可没这么多关于模特情感生活的八卦问题,而这种现象说明大众的视线正慢慢从模特身上展示的服装转移到了模特本身。 比起发现模特身上作品的含义,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放在了模特的情感生活和人际关系上。 助理小易反应很快,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语气立刻开始转移话题,说了一些车轱辘的话,是那种看起来回答了但实际上什么都没回答的废话。 但是记者明显并不满足于这个回答,又提问了几个尖锐的问题。「请问外界传闻您和卫烨关系很差,是否如此?其中是否是因为盛小姐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之前的……」 这话更回答不了,无论怎么回答都不行。 裴颂年抿了抿唇,原本唇角适中含着的一抹笑也不见了,表情明显冷淡了下来。 那个记者依旧不死心,还想再问几句,小易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好了好了…还是让我们关注秀场本身的,这次作品的内核……」 在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看着这边,仿佛是在等着什么好戏一样。 按理说裴颂年和卫烨应该只是前辈和后辈的关系才对,就算两个人之间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但最起码面子上的客套也应该有吧?怎么也不应该水火不容到这个地步的啊? 窃窃私语中,有个不太了解事情的看客在小声询问情况,而一边跟着他的友人就开始和解释着,「这俩人之间的渊源啊…那从卫烨出道就有了。」 毕竟卫烨一出来就抢了原本早就已经官宣了裴颂年的一个商务代言不说,还和曾经和裴颂年短暂恋爱过的一位小花暧昧不清,而那位小花现在也依旧不能被称之为小花了。 「什么小花?该不会说的是姓盛那位吧?我记得她是感觉最近资源好得很啊……以前就听说她和裴颂年恋爱?可惜没多久就和平分手了…可是这和卫烨又有什么关系?」 「这都是大半年前的新闻了,那会儿闹得特大了,你都没看到吗?就是卫烨和那位盛姓小姐在情侣餐厅共进晚餐都是被狗仔拍到那次啊。举止亲密,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而且还是烛光晚餐哦,」 说话的人明显对裴颂年的八卦了如指掌:「从那以后,裴颂年和那位盛小姐就没了互动…」 「说起来,裴颂年也是可怜,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什么绯闻,别的男模都爆出各种各样的丑闻,他一直兢兢业业搞事业,连夜店都不去,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有点苗头的…唉,就被这样横刀夺爱了…偏偏还是那个卫烨…」 「哇哇哇,这么刺激吗?可惜我那时候都不在国内,我都不知道居然这么热闹啊?!那这么说…他们俩不仅是对家,合着还是情敌呢?!」 「那可不?这还不止呢…」 那位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说话间余光瞥到了中央,他们谈论的两个主人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这么近了,看那位置,应该是卫烨主动凑到裴颂年身边去的,「哇哇哇…他们走近了?!走近了?!」看热闹的本质在那刻凸显得淋漓尽致,周围的窃窃私语顿时多了起来,「这,这…这俩不会打起来吧?」 当然也有别的声音: 「哇…他们两个都好高啊…」 第64页 「哎,毕竟人家是模特嘛…」 裴颂年净身高本就优越,今天又穿着高跟鞋,因此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确定卫烨看到自己看他了,但他一点不慌,还冲他挑了挑眉,嚣张至极。 最后更是直接一步步走向他,一步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周围的闪光灯都快把裴颂年的眼睛闪瞎了,他搞不懂卫烨想搞什么,无非就是想让他出丑罢了。 裴颂年站定在原地纹丝不动,本来想观望下那小子到底想耍什么花样,谁知道卫烨越凑越近,近到完全超出了正常社交距离。 两个人都鼻尖就隔着不到四十厘米。 这个发展稍微有点出乎意料了。 「不是,他们这么近吗?都快亲上了吧?」 「这什么意思?他们怎么还不说话?」 太近了,裴颂年刚想后退,脚下刚有了细微的动作,又捕捉到面前男人眼里的笑意,他眯着眼睛,仿佛是在对裴颂年说他退缩就等于输了。 「…裴老师啊,近来如何啊?」他一副努力回想着什么的样子,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唉,我也不知道原来那个代言定的是您呢…」 「…………」 裴颂年的年纪也不小了,本来不该会被这种小儿科…激怒才对。 更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全国各地赶来看秀的观众,一个个非富即贵。不少同行的模特,不少娱乐圈的明星,不少新闻媒体的记者,在这样的场合,他更应该保持风度才对。 但想到之前助理说的那个换人的商务,都不用问换谁了,他都知道是谁。他紧抿着唇,这也是每次想要克制自己情绪的小动作。 卫烨这个狗东西丝毫不懂见好就收,他们太近了,裴颂年都已经能够清晰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而助理小易也的确是担心他们真起了冲突,赶紧想拦在中间,赔着笑想说着打圆场的话,刚说了一个话头,却被卫烨拨开: 「我在跟裴颂年说话,你是谁?你往前面凑什么?有你什么事?」 小易好歹也是跟着他好几年的助理,裴颂年实在没忍住,本来想抓衣领的手稍微下了一点,他一把抓住卫烨脖子的项鍊往下一拽。 卫烨那天服装有许多铆钉的结构,衣服上都有不少叮叮噹噹的,链子脖子上自然也带了一圈同风格的链子,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卫烨矮了矮身子。 「啊啊啊…」 「我擦……这是在干嘛?!」 而周围的快门都快按出火星子了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当时所有的亲歷者都已经忘记了那一幕,但是那些被记者拍下的照片,也依旧被某人无比宝贝地珍藏着。 上面的他被一个男人拽着脖子上的项鍊,像牵着一只狗的项圈一样。而他则瞳孔微张,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可如果再观察仔细一些,就会发现,就会发现他眼里不止有惊讶,更多的是惊喜。 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处于当下的裴颂年没有预知功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只是不高兴他的没礼貌。 果然…他还是最烦这个狗崽子了! 「啊…抱歉」裴颂年抱歉得毫无诚意,几乎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说些他又停顿了一下,「我,不喜欢。没礼貌,的人。」 此时并没有谁注意到裴颂年那略奇怪的断句,周围的记者先一愣随后一片嘈杂,裴颂年居然说话了!!而且他这次居然超过了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 这单元攻的反差可不止结巴…而且他…(算了不剧透了,总之换人设的新封面了,等进行到第三单元会继续换…) 第27章 众所周知, 裴颂年有个奇怪的惯例: 在接受採访时,他几乎从不自己开口说话,无论记者提什么样的问题, 都是他的助理代为回答。 最开始还有人怀疑是他是不是一个哑巴,又或者他的声音真的很难听? 直到几年前, 裴颂年拿到人生中第一个奖,在台上领奖时, 他拿着话筒沉默了很久很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些,一阵颤抖的唿吸声后, 他说了两个字谢谢。 那两个字, 他说了整整三遍, 每说一遍就朝着台下深深地鞠一下躬。 裴颂年的致谢辞没有长篇大论的煽情, 也没有趁机讲述自己的过往卖惨博同情, 他只是认认真真地说一声谢谢,鞠一下躬,腰弯得很深很深。 他不是大家以为的哑巴, 嗓音也并不难听, 甚至非常好听。带着清润的音质,如早春的溪涧般清冽,那潺潺悦耳的嗓音听着都是一种享受。 那次颁奖典礼也算打破了一些谣言, 但随之而来的是恆大的疑惑,他既然不是哑巴,声带没问题, 嗓音也不难听, 为什么不肯说话? 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连他其实是被胁迫这样的阴谋论都出来了, 各种各样的猜测层次突然,最后得出结果,他在卖人设。 反正现在的那些小姑娘就喜欢吃这套,喜欢那种冷酷的帅哥,而他又刚好完美的符合这一点,甚至已经成了他的特色,这不是卖人设是什么? 而裴颂年的公司一直等着他们各种恶意揣测了一年之久,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出面解释裴颂年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他有一定的语言沟通障碍。 第65页 这个理由也算能接受,毕竟和时尚以及艺术沾边的,好像都没几个正常人? 有几个心理医生出来为他解释,直言这种沟通障碍多半是有过创伤性伤害。也在那个节骨眼,裴颂年当年和经纪公司签合约的原因也被爆了出来。 原来裴颂年当年是因为急需用钱来为他的父亲偿还高额赌债,这才迫不得已签下了无异于卖身契的合同。 从此近乎十年都没有自由身,成为圈内极为有名的劳模,无论什么活动,不管别人看得上看不上的,他都接,几乎全年无休。 一时之间,裴颂年的身世引得更多人唏嘘不已。裴颂年的气质很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少爷呢,没想到有这样辛酸的往事… 再后面,事情逐渐发酵,网上有些自称裴颂年的同学邻居之类的网友也说了些他小时候的故事。说得有模有样,真真假假的,一点点拼凑起来他竟是个身世悲惨的孩子… 虽然关于那个沟通障碍的病症,大家云里雾里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在心里又给裴颂年加了一层破碎滤镜。 而从那以后就没人再讨论过裴颂年为什么几乎不在公开场合开口的原因了。而裴颂年也一直保持着最酷男模没有之一的称号。 当然,这么不严谨的称号,一看就是那些看热闹的人取的。如果酷就是不说话的话,那他确实挺酷的,放眼娱乐圈也再找不到像他这么「酷」的人。 裴颂年平时接受採访大多极少数时候会嗯两声,最多的一次破天荒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还是当时记者故意提问关于最近新人卫烨的事,问他是否知道这个最近风头正盛的新人,还问他对他是否有什么看法… 那时候助理还没开口,裴颂年倒是说了话,就三个字:不知道。 而现在,又是因为卫烨。 「啊?你不喜欢我呀?」 卫烨皱着眉,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但语气中明显没有前面的情绪,反而带着一点跃跃欲试,「可怎么办……我好喜欢你,裴哥。」 卫烨旁边的那位助理也在拉着他,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明显是想劝着卫烨,但无济于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会儿卫烨眉目间都是掩不住的兴奋,嘴角的弧度从始至终就没拉下来过。 「裴哥是真的很想要那个代言吗?我可以给你呀…」就那一会儿时间,卫烨对裴颂年换了三个称唿。从一开始的裴颂年,到裴老师,又到裴哥。 听起来仿佛很尊重,如果忽略掉他话里的笑意… 「不要。」裴颂年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咬得都特别重,他说完一遍又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 「别嘛……」 两个人的火药味在场内蔓延,肉眼可见的火星子在两个人的眼神中迸溅,一时之间裴颂年站的位置几乎聚焦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看热闹嘛,总归是不嫌事大的。 不知道谁冒出来一句:「诶,这次居然没有邀请盛小姐吗?她人呢…」又跟着有人回应,「好像没有邀请她吧?」「好可惜哦…」 毕竟再怎么也是公众人物,不可能在公开场合真打起来,据那天在场亲眼所见的围观者说亲眼看着裴颂年带着助理离开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情绪那么外露的时候。 而那一天也成了裴颂年出道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而在裴颂年不知道的地方,他和卫烨各种角度的视频和照片都已经传开了。 不知情的网友不看事情的前因后果,单单只看到他们两个人的照片的话,说不定还会以为他们两个都关系很亲密呢? 毕竟两个人靠得那么近,拍摄的角度又很暧昧,有一张只照到了卫烨的脸,并没有照到裴颂年的,而照片里的卫烨明显在笑,感觉心情很好一样。 回去的路上,助理还在宽慰着裴颂年:「裴哥,你别放在心上,」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知道的,卫烨他就那个样子…不少圈里人都讨厌他呢…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呢? 裴颂年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卫烨要不是姓卫,要不是出生在那个家庭,他根本没有现在这么放肆的资本。 他和裴颂年这种纯靠资歷却没什么背景的前辈不同。卫烨是谁,他的父亲卫禹山是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知名导演,他的母亲程霏霏是曾连续蝉联三届的影后,是红极一时的美人,也是一个时代的代表。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生下的儿子更是完美的继承母亲的全部优势,从小就备受关注,从小到大也算是被看长大的,好多人都期待卫烨能够继承他那对父母的衣钵,做个演员什么的。 毕竟卫烨有他父母那样的资源和人脉,进圈以后那不是剧本由着他挑?以后路都给完全铺好了,甚至连媒体的通稿也都筹备得差不多了。 可他偏偏去做了模特… 在这个偌大的娱乐圈里,也存在一种不成文的鄙视链,就大众知名度而言,一个普通演员的名字通常是比普通模特要更容易被记住一点的。 相较于演员,模特因为门槛太低,只要有一张合适的脸和过得去的身高,什么人都能自称模特,光听起来自然就没演员那么好听。 且就发展来说,演员也明显更广,这些潜规则虽然并没有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是知道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模特能转行都忙着转行呢? 第66页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卫烨要扎进模特这个行业,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一上来就抢了前辈的代言,但所有人又都知道卫烨的背景…知道他大概率可能只是玩玩而已,玩够了说不准就走了。 裴颂年当然知道,演员要出头需要好的剧本和机遇,而模特要出头则比前者要更难,更难。 他能走到今天,能有现在的知名度,已经花费了他太多太多的时间和心血。他也不年轻了,即将二十八岁,于情于理不该和一个小屁孩一般见识。 助理小易还在劝着:「裴哥别跟着他一般见识,他那种人就是来玩玩的,玩不了多久就会走的…」 裴颂年深吸一口气:「嗯,我知道。」 他只是有点搞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卫烨总是那么阴魂不散? 自己去参加什么活动,总能遇到他,有时候刚住进主办方给他安排的酒店,一开门,十次有九次总能发现他就在隔壁,倚着门栏看着他。 裴颂年自认为自己脾气不算很差的,从业这么多年,风评一直都很好,几乎从没和谁红过脸,能让他这么烦的人,卫烨是头一个。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没一会儿裴颂年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点,沉默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等车停稳后,他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助理把他送回了公司为他安排的住所,那是一栋高档小区,内里的结构是别墅群,独栋结构,彼此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隐私。 看着为他忙前忙后的助理,裴颂年语气温和:「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这话没头没尾,其他人可能听不太懂,但和他相处这么久的助理一下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说这段时间他辛苦了,让他先回去,他自己收拾。 裴颂年前段时间很忙,身为助理自然也不可能清闲到哪里去。他得为他解决好所有琐碎的杂事,处理各种对接,甚至比裴颂年还要忙一些。 助理都已经好几个月没和女朋友见面了,再不见,两个人都快有感情危机了。 「好,那行。裴哥,我就…我就先走了啊。你要是有什么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这个月虽说没什么工作,但你手机最好也随时开着,要是真有什么事也要记得提前告知我,行吗?」 裴颂年点点头,没回答。 小易助理临走时,表情极为微妙地把一个略显沉重的黑色袋子给裴颂年放在沙发旁,「裴哥…」 从助理把那个黑袋子一拿出来,裴颂年的目光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它,表情也终于有了微微的松动:「放那吧。」 「行…」 离开裴颂年家时,助理一步三回头。他以前也被公司指派着跟过其他的模特,包括小演员也跟过,但裴颂年的确是他接触的那么多人里最好相处的。 其他人都是可劲地指示他,特别是那些没什么名气的,在外面不怎么被尊重又没办法发泄,只能回来以后就把气撒在那些小助理身上。 但裴颂年不会。 记得刚跟着裴颂年那年,有次两个商务活动挨得特别近,那会儿因为太匆忙,他对接时出现了失误,把早上记成了晚上。 原定日程里,他们结束上一个活动,晚上坐飞机去下一个城市,在酒店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准备晚上拍摄。 但……时间记错了,于是前面忙了一天的裴颂年在刚结束上一份工作以后,又跟着去机场乘机。在坐了四个小时飞机后,水都没喝一口,一下机直奔目的地又开始新的工作? 到的时候稍微迟到了会儿,裴颂年还不停对那些人说抱歉抱歉。 那会儿的裴颂年已经有点名气了,而小易又才刚刚跟着裴颂年,因为平时裴颂年也几乎不和他说话的缘故,摸不太清他的脾气。 毕竟是他自己工作出了错,在赶飞机的路上,他心里着急万分,特别还担心裴颂年责怪,觉得这次工作肯定没了,可裴颂年却没有怪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反而耐心和他说:「别着急,赶得上。」 再后面小易知道他给公司发了信息,把那次的失误揽在了自己身上,还在社交软体里看到裴颂年给他发了第一条信息: [没事的,谁都会出错,这几天也的确有点忙。你找工作也不容易,下次注意一点就好了。] 还有一次,裴颂年和另外一个很有名的明星一起出席活动,现场通车记者都想往前面挤拍到更清晰的照片,而身为助理他要护着裴颂年,也没注意到前面有个记者手里的摄像机差点砸到他。 还是个子高视线更广的裴颂年为他挡住了,裴颂年低头对他说着小心,又看着那些人:「别挤。」 后面…他还给他拿了药。 这些事,小易都一直记得。 裴颂年不仅做模特的业务能力强,他自己还做独立设计,他曾经见过他画原创设计稿,拿着画笔的模样,安静又祥和,美得像一幅画。 虽然最后那些成果都被公司拿去了,但裴颂年真的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小易走到门口时,停顿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回头对裴颂年认真地说:「裴哥,等和公司的合同到期,你要是想出去单干的话,我也跟着你。」 裴颂年的身影一僵,他声音有些干涩,「还…还早呢。」 在助理离开后,裴颂年过起了异常舒适的独居生活。 第67页 作为一个有点名气的名人,其他同僚前前后后曝出各种绯闻抑或是丑闻,但他一直没什么负面新闻,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盼着他出点什么事。 但没人知道,t台上的裴颂年每一个动作极有气场,但私底下并不像台上那样,他就是一个死宅啊。 他平时出门在外工作时的状态和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样子,几乎就是两模两样。 三天前的裴颂年身着高定出没在各种聚光灯闪烁的t台;三天后的裴颂年穿着宽松的睡衣悠闲趴在空调房的沙发上,悠闲地晃荡着小腿。 当然,也没有完全没事干。 裴颂年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文字,表情认真且专注,异常投入,看着看着要抽一张旁边的抽纸擦擦冒出来眼泪,没一会儿,沙发底下都堆起一堆纸巾了,裴颂年的眼睛也红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看在什么沉重的现实向文学作品呢。 结果那本书的封面赫然是两个俊男靓女在各种绚烂的花朵下接吻,画风很花哨,字体更是花里胡哨,叫:《的逃婚萌妻》。 而除了这本外,旁边茶几上还放着好几本他看过的小说,什么《亿万盛宠》什么《萌宝来袭》什么《强宠99次》等等一系列早古玛丽苏狗血小说。 小说都是助理小易给他收集的,在给裴颂年的时候,可能是怕太丢人,所以才用黑色塑胶袋装的。 记得小易刚发现他居然有如此独特的爱好时,整个人完全呆滞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才回过神来,他看看花花绿绿的书,又看看拿书的人,仿佛在刷新三观… 裴颂年的手很好看,骨节颀长,能看到一点淡青色的脉络,被他拿着好像书都无端顺眼起来了。 而随着相处,他的助理发现裴颂年除了喜欢看狗血小说外,还喜欢肥皂剧,并且他还看得非常投入,情感过于充沛到…看着看着还很容易看哭。 一旦看到他眼眶红红的,就知道他肯定又… 裴颂年还稍微有点挑食,不吃葱不吃蒜,这种不吃是他不怎么喜欢吃。但如果有什么场合非要吃,他也是能吃下去的,就是下来稍微有点不高兴。 其实他还喜欢吃零食,但因为职业的原因,他要保持身材,所以只敢在心里想想,每天吃的还是特定的营养餐。 一直以来,裴颂年都把自己的这些小癖好捂得严严实实,平时在外面的时候就按照大家期待的那样,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就稍微放松一点。 整整三天,除了每天必需的健身以外,裴颂年剩下的时间他不是在看小说就是在煲剧。 虽然说这有两个月的休息时间,但就以裴颂年对公司的了解程度,他根本不可能无所事事地玩两个月。毕竟在合同规定的年限里,他的大部分收益都是归他们的。 最多一个星期,他们会给他接各种活。 所以在能够休息的时间,他就尽可能休息。 别的人在家待几天可能会觉得闷,但裴颂年很喜欢独处的时光。 哪怕是没有工作的日子,他也每天保持作息规律,饮食规律,健身四个小时,睡之前再给家里打一通电话,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就这么过去了四天,那天他正和前三天那样,躺在沙发上看小说,正看着女主被男主伤得伤心欲绝,即将展开一场你追我逃的固定桥段时…外面一阵铃声响起。 会是谁呢? 裴颂年下意识以为是助理。 因为语言障碍的关系,裴颂年也没有什么圈内好友,平时休假就只有他一个人,除了助理或者公司的人偶尔会来看他以外,几乎没有人会拜访他。 更何况这个住所还是新换没多久的… 裴颂年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到门口,心里一面想着小说里的剧情,一遍随意地扫了一眼可视门禁。 视频里画面的人不是助理,赫然是另外一个男人,他没穿着那天夸张的高定服,穿得倒是简单,一身黑色的短袖,黑色的鸭舌帽,还戴着口罩。 按理说,对方包得这么严严实实,裴颂年应该不该认出他的身份的。可对上那双视线后,他完全没有任何迟疑,就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想干嘛?! 是卫烨。 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他的刚搬不久到新住所,并且非常断定他一定在家里,口气笃定,一下下按着门铃。 「裴哥,裴哥…外面好热啊…」 新阳七月三伏天的确非常热,他也就是在空调房里才没有感觉,要是出去的话,没一会儿一身的汗。能够看到卫烨露出来的手臂上面都被晒红了。 ——活该。 屏幕倒映出裴颂年此刻的形象:镜子里的他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略长的头髮没有做造型,乱糟糟的像个鸡窝,早上洗脸的发箍还戴在头上,三天没刮鬍子,下巴冒出浅浅的一层胡茬。 他这幅形象无论放哪里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那个裴颂年吧?当然,如果要是流出去的话,毫无疑问,这也将会成为他最大的黑料!! 这怎么能让他看到。 裴颂年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卫生间,那大概是他收拾自己最快的一次,一边洗头髮一边洗澡,抽空毛毛躁躁颳了个鬍子,因为动作太快,下巴处还给刮伤了,随随便便抓了个头髮。 「嘶……」 第68页 把自己收拾了还不行,又急急忙忙地把沙发旁边的那一叠小说藏了起来。整个过程中,大门处的门铃声叮叮噹噹地响,简直就像催命一样。 一切都弄好以后,裴颂年随便抓了一件浴室的浴袍套着,头髮随便擦了两下,便出去开门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居然还在。 裴颂年并没有想邀请他进去坐坐的打算,直接用身体挡住了门。光看着他,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又不好发作,只默默咬紧了后槽牙。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想干嘛?」 「哟…裴哥…」卫烨好像看不懂脸色一样,指了指隔壁的那栋房子,「诺,我今天搬到你隔壁啦。这不。特意过来上门拜访一下邻居嘛。」 「这是拜访礼物,听说你很喜欢吃大闸蟹…」他举起手里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 「你还跟之前那样无情啊…」 他小声嘟囔着。 太小声了,裴颂年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心里只觉得烦躁,遇到卫烨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可那会儿他不确定了。 过了许久,他侧了侧身子也算给他让了路。 进了屋以后,卫烨取下帽子和口罩,一边直唿外面好热好热,一边坐在裴颂年躺过的沙发上躺着,那自来熟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裴颂年是多好的友人一样。 裴颂年也顺手把头上的毛巾取了下来,不动声色背过手关了门,又拿起手机在前面鼓捣了几下。 「下巴那儿怎么了?」 卫烨的眼睛尖得很,目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又像狗一样在空气中嗅闻,大概是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气味,再看着他半干的头髮,眼里的笑意更盛:「这是因为特意见我,所以才……」 「裴…」 后面那个哥字还没说出来,卫烨被裴颂年放倒了。 之前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是他真对他动手,不得被拍下来成为黑料啊。但现在不一样,这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裴颂年长了一张不显年纪的脸,明明二十七八了,但看着依旧和刚出道那会儿差不多。平时在台上时,气场摄人,下了台就会稍微收敛一点,看着稍微温和一点。 但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他始终都是一个身高189,是个极具力量感的成年男人。平时又经常健身,那几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脸上,哪怕中途的时候,他有收手,可下手依旧不轻。 几乎瞬间,卫烨流了鼻血。 可被打了他好像还很高兴,随意抬手拿擦了擦鼻血:「裴哥怎么照脸打啊?啧啧啧…这是嫉妒我这张脸吗?这要是破了相,我下周的拍摄…」 正说着,他嘲讽的话语却卡住了,整个脸瞬间肉眼可见的爆红,像被什么烫到一样,立马转过脸,目光看着一边的地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哦,裴颂年淡定地从他身上起来。 动作太大,但他忘记他现在穿的就是一件浴袍,腰间的系带并没有怎么系牢,他一动自然就散开了,而他出来得着急,里面自然也没… 那会儿的情景就是,他把他按在地上,他又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对他做什么呢? 「原来…原来你喜欢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能看出卫攻吧?虽然方式有点小学鸡,…有没有猜到小裴的反差?? 第28章 过去的裴颂年从不觉得自己一个很冲动的人, 直到他遇到卫烨。哪怕在早在动手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想了好几种后续处理方式,可能不太完善, 也可能会遭遇一定的非议。但归根结底,他不应该动手, 更不该打他脸,就不喜欢也应该压制自己的脾气。 事情发生后, 裴颂年想了很多很多种弥补的办法,但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就连他想的那些应对措施都变得毫无用处。 因为那个被他打了的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在裴颂年预料之中的反应。裴颂年看着那个被自己打了, 嘴角的弧度依旧还没下来的男人。 只觉得……卫烨一定是疯了。 「原来,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 那时裴颂年依旧把他按在地上, 还没从他身上起来, 他和他离得那么近, 而他自己才打了他,他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笑嘻嘻地开口调戏他。 「看不出来呢, 裴哥私底下脾气这么火爆?」 那戏嚯的眼神加轻佻的语气, 实在是像极了大街上那种不三不四的小流氓在调戏小姑娘一样,那样子就差冲着裴颂年吹两声口哨了。 卫烨如此淡定的表现一直维持到裴颂年的浴袍毫无徵兆地散开了。卫烨那个视角下看到的画面更多,也是这次意外让他面上的表情成功崩了。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闪躲, 明显不自在起来了。 与此同时鼻子里鼻血越流越多… 配上脸侧的伤,还有些滑稽。 裴颂年则松开他,慢条斯理地起身重新把腰带繫上。而在这个过程中, 他也敏锐注意到卫烨偷偷看了自己两眼后, 又赶紧抬手擦了下鼻子。 咋了, 这是又流鼻血了? 他记得自己刚才好像没打到他的鼻子吧? 假使过后卫烨想拿他脸上的伤口来做文章的话, 他也不是没有可以辩解的余地。早在动手前,监控的视角已经被他调整过了,以确保从那个角度拍不到他动作,只能看到卫烨主动靠近他。 第69页 至于浴袍散开的那个意外,以那个视角的角度是看不到的。 总之裴颂年可以解释因为自己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所以下意识推开了他,也可以说他换了装,自己没认出来,以为是入门抢劫的坏人。 也不算全然被动… 就在裴颂年想着应该怎么言简意赅地和他传达这个信息,并告诫他要离自己远一点的时候,卫烨居然跑了…如果这是一场对决的话,在裴颂年做好应战准备后,他的对手没了… 卫烨走的还特别快,不知道是不是裴颂年看错了,总觉得他的动作稍微有些不自然,而是看着他的背影慌张的程度,就像是……落荒而逃了? 他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有毛病。 这边被裴颂年认为是有毛病的卫烨,回到了旁边的刚买不久的别墅,交接手续刚刚办完,他就迫不及待过来了,还是第一次来,摸了半天才摸出钥匙,进门以后,卫烨的背抵着门一点点任由身体滑落,这时他也不用遮掩自己的某处变化了,他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脑子里不由得浮现之前看到的画面。 其实他自己的腹肌也没比裴颂年的差哪里去,他身上有的,他自己也有,可终究就是不太一样…不一样啊,完全不一样的。 起码…他从没有看着自己的腹肌有过反应。幸好他熘得快,裴颂年应该没发现吧,不然那场面就尤其尴尬了。 卫烨喜欢裴颂年,这么说或许还不太准确,准确地说他曾经是一个喜欢裴颂年的粉丝,这个「曾经」两个字一定要划重点,因为他现在不是了。 裴颂年刚出道还没一年的时候,名气还没现在这么大,平时能够上的都是一些很小众的秀,风格迥异,知名度不高,知道的人也更少。 虽然在未来几年后,那些视频会被重新找出来,被人一次次观摩回忆,他们点评那时裴颂年尚且青涩的颱风,放大他第一场秀时那微微颤抖的手… 但那是以后的事,那时裴颂年依旧籍籍无名,他和二十几个模特共用一个休息室,助理也只有一个。助理根本分身乏术,忙不过来,能够着重管的都是稍微有一点名气的,至于新人根本不怎么管。 裴颂年不仅所有的台前准备都得自己弄,还经常性接不到活,会自己想办法赚一些外快。 而卫烨第一次看到裴颂年其实就是在大街上,那会儿他也忘记自己那天到底是去干嘛的,那天好像是回家又好像是去吃饭,中途遇到红绿灯,他坐在后排座,不经意地往外面看了一眼。 好奇怪啊,那时候街道上那么多人,他却一眼看到沉默在一边为主唱伴奏的黑髮青年,他略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还有那么一点阴郁的感觉。 那时候的裴颂年也才十九岁,个子不算矮,就是有些瘦,穿着一身不怎么合身的衣服,风一吹,有些空荡荡的,像得了马凡氏综合徵一样。 那时候周围好多好多人,彼时那些观众都在看着那个主唱,着迷于他独特的嗓音,而卫烨的视线在主唱旁边的吉他手身上,对方垂眸的样子让他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当时卫烨刚掏出手机偷偷拍下了他一张照片,设置为了屏保,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后面照片被他的表姐看到,对方是个追星族,认识裴颂年是某个小经纪公司的新人,先问他喜欢这个小模特啊。卫烨没说话,她又自顾自地感慨,说没想到他也开始追星了。 那是卫烨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追星,想起来那真是一段非常难忘的经歷。 那时候的裴颂年实在没多少名气,卫烨还花钱僱人去秀场拍他的新照片。一张张高清照片贴满了卫烨的房间,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各个角度的裴颂年。 此时的卫烨还是个未成年,优越的家境让他从小一帆顺风,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周围人对他都是哄着捧着,自然养成了他自负的性格。 那还是他第一次追星呢。他没追过,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追,于是依葫芦画瓢,学着别人的样子开始追起了星。 裴颂年穿过的同款,卫烨叫人买一大堆囤在家里;他参加商演,他次次不落,还会花钱买观众充场;网上那种的五花八门的投票,他不仅自己投还要让周围人一起投,哪怕只是那种网友个人发起的投票,他也看不得裴颂年输。 卫烨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在搜索着和裴颂年有关的所有信息。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未成年,毫无目的,只是单纯赤忱地喜欢裴颂年,想多看看他。心疼他资源太差,联繫了认识的亲戚,想给裴颂年走后门。 而也就是那一次,二十岁的裴颂年上了一个稍微有点名气的秀,跟着又拍了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商务gg。 而从那次露脸以后,裴颂年这三个字也算给大众留下了一点印象,他的名气比之前高了许多许多,资源好了起来,能在一些比较出名的秀场出现。 再后面,他一步一步地到了后面,而那场秀也被一次次提起,被公认是裴颂年人生的转折点。 而在背后促进一切的卫烨看着也觉得高兴,从前他做事总三分钟热度,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跟着一群同一个圈子的小伙伴玩赛马,玩滑雪。玩高尔夫,玩极限运动等等,都没坚持过一个月。 第70页 可喜欢裴颂年他居然坚持了三年。 坚持在每年裴颂鱼西湍堆年生日的时候给他寄礼物,甚至在被父母送出国也依旧不忘记时刻搜索国内消息,在国外看到什么好的也下意识想寄回国内。 他还拿出他的屏保照片和周围的兄弟炫耀,「看看?这是我老婆,多好看?!」 叫老婆,是跟着网上其他粉丝一起叫的,卫烨自己没觉得这有什么,但周围一些好兄弟起闹得厉害,他发小一把揽着他,打趣: 「哎呀,咱们卫少爷追星怎么追得这么辛苦啊,你天天看照片有什么用?你直接去他公司见他吧,别说小模特了,就是他们老闆都得出来见你…」 「他,他不认识我吧?他还没见过我呢…」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你这又送代言又送商务的…今年一整年砸那么钱把人家捧出来了,还每年寄礼物,这也太明显了吧,说不准人家也在等你去找他呢?」 正如他的好友说的那样,模特发展很局限,正常来说以他的名气是接不了那么多商务合作的,自然是卫烨在背后运作的原因。 而是他还给裴颂年送了那么多奢侈品礼物,也都收到了回信,所以他…知道自己吧? 那几封信纸也被他无比宝贝着,信封上面以裴颂年的口吻先是感谢他的礼物,说礼物太贵重了,又说收到礼物他很高兴,最后还祝他生活愉快呢。 卫烨见他喜欢,一口气又给寄了很多,随便一样都是几万几十万的奢侈品,他这个败家子眼睛都不眨,统统给人打包送过去了。 在家美滋滋的,想着他一定很喜欢。 发小见卫烨犹豫,又加了一把火,说他都说了喜欢,谁知道他说的是礼物还是人呢,这就是他赤.裸裸地在向你告白啊。 虽然后面他发小还说了许多类似于娱乐圈的都这样,什么为了利息而维繫关系,让他不要深陷太深,但卫烨都没听清楚,他只听到他说裴颂年也喜欢他,「真的…真的吗?」 因为长相的关系,彼时刚到国外的卫烨没少被洋妞搭讪过,又因为风气比国内开放点,他甚至还收到过更多充满暗示的表白呢,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但仅仅只是一个可能,他感觉自己高兴得快飞起来了。 那时还在国外读书的卫烨,每周都给他写信,每次附带一样礼物,国内也几乎都会回信?慢慢地,对方的回信内容变得越来越亲近与。熙。彖。对。读。嘉。,他开始会主动问他要礼物,要新上市的珠宝… 而卫烨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这是交往了,所以面对男朋友的要求,他不仅有求必应,哪怕人在国外,也忙着给国内的他拉商务,操心得不得了。 本来他父母要他在国内先完学后,积累经验待个几秒再回国。可他太着急了,一毕业就赶回了国,回国的前夕,卫烨给他自认为的男朋友写了一封信。 这一次没有附什么礼物,是长长一篇的手写信,在卫烨的这封信比之前那些奢侈品要更有心意,也更花费他的心血。 那可是文科成绩一坨屎的卫家少爷抓破了头,无比艰难地写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写出来的。 他绞尽脑汁从头开始写,从他第一次遇到他,再到他第一次逃课去看他的秀,等结束以后还一直守着出口终于等到他,他把礼物塞给他,可他没收。 那是裴颂年第一次和他说话,可能是看他穿着校服,再一想那会儿也不是节假日,知道他逃课,还很温柔地嘱咐他要好好学习。 他写了好多好多,那还是他第一次给人写这么多呢,写着写着越来越像情书,信的末尾他和他说自己快回国了,想和他见一面,并且约定了地点。 说起来,中间他因为觉得自己的字太丑,或者有涂改的痕迹等等原因换了无数版本,最后他把最终版本郑重放进信件他寄了回去,然后忐忑地等待着回信,可这封信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就因为没有像之前那样寄礼物吗? 虽然没收到回信,但回国后的卫烨兴沖沖地去见裴颂年,那天他在约定的地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黑了又天亮了,依旧没等到人。 于是卫烨主动出击,没费多少工夫就弄到了裴颂年的地址,他搬到了他住所的附近。 可能就连裴颂年自己都想不到吧,在他出门买早餐时,路边停着的车里有个青年正看着他吧。 卫烨想了很久,想和他见面应该是在一个很浪漫的场景才行,他也得做好准备。在他给他订了几次外卖后,裴颂年搬走了,就像在躲着他一样。 明明在信里说过说很喜欢自己送的礼物,说会戴着,但却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他佩戴过。 这是为什么呢? 他问了他当年说裴颂年可能喜欢他的兄弟,他发小早把当年的事给忘了,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对方听着卫烨说谁躲着他,还说他送的东西也不要,瞬间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不是被甩了吧?」 「……滚,tm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卫烨脾气本来就不好,「不会说话就闭嘴!」 「别啊别啊,我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啊。你想想,以他现在的名声,在他们那个圈子已经算可以了吧?」他发小越说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还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哎,这种过河拆桥…我见过多了…」 卫烨脾气一直都挺不好的,又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但想了想,他在心里为裴颂年开脱,说不准,说不准他就是没认出自己呢? 第71页 然后…裴颂年又躲了他一次。 卫烨站在裴颂年面前,他看着他,眼里没有惊喜,全部都是陌生和防备,就好像……那些年和他通信的人不是他一样。 本来卫烨的自尊心就强,从未碰过跟头的卫小少爷回去发了好大一通火。他爸他妈不在家,就几个保姆阿姨在,看他摔东西也习惯了,默默收拾着。 能有什么办法,卫烨的妈妈对他宠得很,他爹又是个唯老婆命是从的,在外和在家完全不一样,这可不给惯出一个小祖宗吗? 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几个二世祖什么不好学什么,好不容易突然转性安安静静地不搞事了,据说粉上了个小明星还是啥小模特,听人家当年是学霸,还是年级第一,开始老老实实读书学习。 没两年又高高兴兴地给他妈打电话,说追到人家了,提前好久就给家里人打预防针,同时也出柜了,一点也没考虑他父母的心情。 他爹他妈说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结果被自己亲生的兔崽子气得平白老了几岁,他们这样人精一样的老油条,自然以为是裴颂年勾引的,毕竟自己儿子才多大啊? 结果卫烨不让他们去找他,还说什么他要自己把人带回来,说话的时候高兴得不行,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才多久…怎么又闹起来了。 接到保姆阿姨电话的时候,他爹他妈那会儿正在外面度假,说了句别管他就挂了电话。 也是那时候卫烨自认为自己对裴颂年当场脱粉,结束了他人生第一次也,将会是最后一次追星。 他没有再登陆之前的号,也把房间里贴的他的照片全部扯了下来,本来是要撕碎的,但看看上面的脸还是没下得去手。 后面…他突然想通了。 他既然想看不到自己,那么他站在一个让他无法忽视的地方不就行了吗? 于是卫烨第一次抢了裴颂年的代言,也不算抢,本来那个品牌就是他一个亲戚家旗下的,给裴颂年,也有一部分卫烨的原因,现在人小少爷能自己上了,当然换人了。 也是那次,裴颂年的目光终于看向了他。 再后面,卫烨以各种原因在他面前出现,他去接近曾经和他传过绯闻的女星,刻意让人借位拍他们亲昵接触的照片,又故意给那些营销号透露照片。 卫烨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还没脱离粉丝心态,所以在看裴颂年和那个女生有绯闻流出时,他才会以无比挑剔的眼光,把那个女生从头到看到脚。 怎么看怎么不满意,裴颂年怎么能就找这种货色呢? 此时的他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看盛洁时,那挑刺不满的心态多么像在看情敌。实际上盛洁的样貌哪里有他说得那么难看,模样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也是叫得上名字的。 对方还是有两三部拿得出手的作品的,她和裴颂年一样,早年间兢兢业业地搞事业,算是少有的没有黑料的那种。 之前有次活动,女生穿了裙子,上楼梯的时候鞋子踩到裙边差一点点就走光了,还是不远处的裴颂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揽住了。 在避免她摔下去的同时又顺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挡着。那一幕被不少人觉得很配,于是一些揣测的绯闻就这么出来了。 卫烨看到照片时,后槽牙都咬碎了,转头就开始接触起了那位裴颂年的「绯闻女友」。 那女的并没有答应他的一看就不靠谱的追求,但可能看在他家的原因也的确不好太直接到拒绝他落他的面子,于是在他高调送了礼物后,约了两回就约出来了。那天他定在一家非常出名的餐厅,在顶层包了场,那也就是在外人眼里的浪漫幽会。 其实他和盛洁那样烛光晚餐并没有别人想得那么浪漫。他明里暗里地问了对方不少关于裴颂年的事情。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那女星表情也有些僵硬,但也很有礼貌地回復了他。 她和裴颂年的确不太熟,外面那些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而已,什么裴颂年送她回家,两人秘密交往什么的都是假的。 那些媒体只知道他和盛洁吃了烛光晚餐,并不知道的是那顿饭后他和她就没了联繫。毕竟…他只是想看裴颂年的反应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泡她。 「我操…我他妈疯了吧,我现在都已经脱粉了,干嘛还担心他?」卫烨一边揉着自己脸,一边给一个号码发着消息。 他现在也稍微有点名气了,之前去夜店的时候就被拍了,所以今天去找裴颂年的时候还特意换了衣,外面那么热的天,还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本来只是想去看看他的,的确是没想到裴颂年居然会在洗澡 卫小少爷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别人等他的份,哪里有他等别人,也就裴颂年能让他等这么久了。他在外面等了很久,那么热的天都快热化了。 等了好几趟,裴颂年才来开门,他出来的时候唿吸不均匀,一身的水汽,几滴透明的水滴顺着头髮流到锁骨再往下,卫烨看一眼赶紧挪开了。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裴颂年,他甚至能够闻到他沐浴露的香味,和他想像中他会喜欢的味道不同,他以为他会喜欢类似雪松这样清冷一点的香。 没想到居然是香香甜甜的草莓味,这和他本人的形象完全不符啊。 趁着他开门卫烨又偷瞄了屋里的陈设,好像里面的风格依旧和他想像中不同,他甚至看到客厅沙发的垫子还是一个猫爪形状。 第72页 那一刻,他心里就跟被小猫挠了一样,痒痒的。而卫烨紧张的时候为了隐藏情绪,就容易口嗨嘴贱两句。 他真的就只是随口说说的,实在是他也没想到裴颂年真打他啊。 裴颂年刚搬过来还不知道,这边别墅群的前不久才出了点事,据说紧急加装了好些监控,而他们那时候门是开着的,他又正对外面,要是拍到点什么… 「要是外面附近的监控拍到的话…」 他顿了顿,把原本让对方看看有没有拍到,假如拍到了,就全部删除干净。卫烨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好久,还是已经把打出去的话删掉,又改成了: [原件发我,不要压缩。]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裴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家渣了。为什么卫烨之前那个态度,他以为自己被甩了…哈哈哈 第29章 卫烨离开后, 裴颂年先给自己下巴处的伤口喷了一点药,还好那伤口并不是特别深,也就一点点小口子, 应该过一晚上就好了。 等把下巴的伤口处理好,又才摸出手机给助理髮几条消息。让他看着点网上有没有关于他的爆料, 如果有一点关于他的料就一先和他说。 他要先知道卫烨的具体行动,才能根据他的行为揣测出他的意图, 并作出相应的反击。而在他什么都没做前,他需要按兵不动。 想了想,又顺便又发了一条让他和公司说一声, 另外帮他找个房子, 他要求不高, 空间稍微大一点, 能在室内健身, 保密性稍微好点就行。 毕竟是放假时间,助理小易可能在陪女朋友,消息回復的速度也比平时要稍微慢了一点, 他看到裴颂年的消息后, 问是那个狗仔又搬到附近了吗。 裴颂年回: ——不知道。 以前裴颂年很少搬家,但是近两年他已经搬两次了。每一次的理由都一样,他感觉自己遇到变态。他对目光很敏锐, 有谁偷窥他,偷拍他,他都知道的。 更何况那个人根本就没怎么隐藏, 他把给他买的早餐放在门口, 在门外给他放大捧大捧的鲜花, 在便签上写着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猜猜我是谁。 那他妈谁能猜到啊? 一个不露面的陌生人总给他送各种东西, 还每天以非常亲昵的口吻给他留言,什么今天下工怎么这么晚啊,吃饭了吗?什么今天站在你旁边那个人是不是故意推到你了? 那个神秘变态用这些话语隐晦地暗示他,他在时时刻刻地看着他,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任何一个正常人遭遇这种事,都会觉得恐怖吧? 更何况裴颂年红这么久,也不知道无形之中挡了多少人的路,一个个都盼着裴颂年赶紧过黄金年龄,赶紧被淘汰。还有些莫名其妙讨厌他的人,虽然他自认为没做什么,但的确不得不提防。 总之因为这件事,裴颂年一共搬家了两回,这回也才刚搬没多久,那个不知名的变态还没找过来呢,倒是先是卫烨找过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本想着和助理说清楚,说这会搬家不是因为那个神秘变态,是那个卫烨… 还没发出去之前,裴颂年突然想起之前两次搬家前自己在屋内换衣服的时候,好像就看到过差不多的眼神,就和今天卫烨看他的眼神差不多。 而且自从他和卫烨见面后,有时总能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时候把这两者诡异地联想起来,难不成之前那两次也是他? 可是…为什么呢? 他实在记不得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想了想,他又给小易发去了一条 ——这边的房子是谁找的?有房主电话吗? 还没等到助理的回覆,手机倒是滴滴的发出提示,屏幕上显示的是之前定的闹钟响了,是提醒裴颂年已经到他平时应该健身的时间了。 在健身前,他把藏在沙发抱枕后面的几本小说拿了出来好好地重新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衣柜最里面,放进去后还另外拿衣服挡了一下,又退出来看了看,确实看不到了这才满意。 因为那会儿收拾得实在是太着急了,所以他没怎么藏严实。天知道,之前卫烨就在旁边的时候,裴颂年的心里到底有多紧张。 本来还有点担心他那个厚脸皮的程度,说不定非要留下待会儿,幸好他不知道发什么疯又走了。 裴颂年心里想着一些琐碎的杂事,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他戴上耳机,刚连接上蓝牙,小易的消息也来了,这里突然消息提示音,是来电。 因为知道他不喜欢沟通,所以他很少给他打电话的,裴颂年怀着疑惑的心情接了电话,接了电话后,他也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等着小易的开场白。 「裴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房子?」小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是住得挺好的吗,怎么又要换?」 「嗯?不能…换?」 裴颂年诡异地停顿了两秒。 「不是,就是……」小易嘆了口气,斟酌了半天以后,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话,「裴哥,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个房子不是公司租的,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反正房子的房主也没收房租…我没见过,听说是您的粉丝…但公司没让我给你说。」 「…………」那一刻裴颂年心里涌现出无数的疑惑,他有很多很多话想问,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最后也只说,「嗯,知道了。」 第73页 粉丝啊? 他突然想起来还没去拿这个月粉丝的信,裴颂年实在是太忙了,以前他都是直接拜託助理去拿,但现在助理放假,他又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人家跑一趟。 问他要了公司的负责代收工作人员的联繫方式后,担心对方他知道自己是谁,发好友申请时还特意备註了自己的名字和来意: ——[我是裴颂年,问一下粉丝礼物的事情。] 对方通过的很快,只是上面的正在输入法提示闪了很久都没发过来什么内容。还是裴颂年先给他发来了自己的完整来意,想托他帮忙转寄一下这个月的粉丝礼物,过了很久,对面回了一个语音。 头像是个动漫头像,看着是年轻人才对,结果语音点开好像是个不怎么太年轻的阿姨。 她说这是她女儿的微信,她女儿不在,对裴颂年要求满口答应,还让把地址发给她,她有空给他寄,也就免得他再多跑一趟了。 ——[谢谢,麻烦了。] 一般稍微有点名气的艺人几乎每天都能收到不少由全国各地粉丝寄过来的信件,而这些来信一般是寄到公司,会有工作人员代为签收。在经过检查没什么危险物品后再转交给艺人,由艺人自行处理。 当然,这是按理正常流程,实际上运作的时候,很少能够真正到达艺人的手里。毕竟一堆堆的信,要是正主一封封的回,那得回到什么时候? 如果是稍微负责一点的艺人呢,可能还会让自己的助理帮忙以自己的名义帮忙回復粉丝。 回復粉丝也不是随随便便回復的,一般都是有回覆格式的,只要按照特定格式回就行了,也不需要花费多少心思,如流水线上的作业一般。 但即使这样,而会回的艺人终究还是少数,而更多的都是对比不闻不问,基本是交给其他人处理。 有时粉丝寄过来的不只有信,还有一些零食啊,水果啊,各种离奇古怪的东西,但一般除非是很贵重的,一些艺人会主动过问之外,不然寄过来的东西默认都是公司前台处理。 裴颂年刚出道那会儿,每天最盼望这个,每天都去问有没有自己,有没有自己的。 他收到过一次很贵的奢侈品,记得是一个精美的袖扣,那个粉丝没有做特别包装,真就很随意地被混合在信封里,差一点就没注意到。 但真的很好看,精美镂空工艺,质感细腻,裴颂年一开始没认出来,后面才知道这么小小的东西居然要三万多美金,折合人民币20多万了。 太贵了,所以他对那份信记忆深刻,记得好像还是从他们这边的某个私立学校寄过来的,一看就是学生,而且家境应该也还不错。 即使知道了这些,裴颂年还是没收,他连着回信和东西一起寄了回去。本来第二天就该寄出的,中间因为有点事耽误了一下。 好不容易寄回去了,快递员给他打电话说收件人联繫不到,于是快递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这里。那个袖扣至今都被他好好的妥善保存着。 再后面他太忙了,明白各地到处跑,就是再想和以前一些挨个挨个回,的确是没那个精力和时间。 但裴颂年也会每隔一个月两个月这样让助理帮忙去拿,这次还是他头一次和他们对接,对裴颂年来说,那不过是一件琐事而已,不值得注意。 在他给那位阿姨发过自己的地址后就没再看手机,专心致志地健身。在这个过程中,大脑能够做饭完全放空的。结束后他才看到那个阿姨回的消息。 在他礼貌回復后,对方犹豫了很久给裴颂年发几个句号,见他没回復,又发一条长长的语音,言辞恳切,就是内容那种有些莫名其妙。 她说了好一堆她家里的事,一家人多么多么不容易,她多么多么困难,还生了什么病…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丈夫赌钱不顾家,儿子游手好闲,她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对她来说待遇不错,又清闲的工作。 那些明星不要那些快递,嫌拿回去找地方,基本上都是让她处理,一些信呢,她就拿去卖了废品,其他吃的用的捨不得扔也捡回去了。 「…………」 裴颂年看着屏幕上几条六十秒的语音,实在是不太懂那位阿姨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些,难不成,她以为他会举报她给他儿子替班的事? 是挺奇怪的,但裴颂年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他对一个陌生人的家事并不在意,他也没那么闲回去举报。 刚好那会儿也到下午的饭点了,裴颂年还在厨房给自己做了一份健身餐,搭配都是经过考究的,确保均衡摄入定量的优质蛋白和膳食纤维。 做好以后,裴颂年又是拍照片又是调色,做完一切后又自己欣赏了一会儿。照片里的营养餐色彩搭配很好,有玉米西兰花,还有鸡胸肉,而更加引人注意的是他上面拿红色的番茄酱挤出来了一个爱心。 「嗯……」裴颂年这边终于满意的,他上一份不是很满意,因为爱心有点歪了,看着照片里完美的爱心,终于满意地拿起了刀叉开始进食。 那张调好色的照片,裴颂年并没有发到自己的任何一个社交平台,反而熟练地将其保存在了自己手机里的一个饮食相册里,那个上了锁的相册里也没存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都是一些他做的适合健身吃的营养餐,还有他自己做的一些可可爱爱的小手工,小兔子小猫咪等等,一眼干去,相册密密麻麻都是粉色的。 第74页 「咳…咳…」 没有谁规定,男生不能喜欢粉色吧? 裴颂年就连卧室的床单被套都是粉色呢,也幸好今天没被卫烨发现… 那天后,裴颂年一直都在等,等卫烨的那边的反应,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什么都没发生,卫烨也没过来打扰他。 在家休息了两天后,果不其然接到了新的工作。 裴颂年有了新的工作,助理自然也要跟着,等小易再来的时候,一推门看到裴颂年正在工作桌前回復什么,看着那小山一样的信件,他满脸不可置信。 小易随手拿起一封最近地看了看,裴颂年的确用心,他会根据粉丝的信猜测对方的身份回不一样的内容,大致都是一些鼓励的话。他用的是钢笔,还有一些字迹没干,裴哥的字可真好看啊。 「裴哥……你,你这两天就在回信啊?」 「嗯。」 裴颂年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指了指回復手边那一叠已经回好的,虽然没明说,但助理还是懂他,他下意识的回覆:「行,那一会儿我顺便带去公司让孟姐帮着寄一下。」 小易可能是刚从女朋友家赶过来,身上穿着一套明显的情侣装卫衣,手腕还带了一根皮筋,皮筋毛茸茸的还带一根可爱的胡萝蔔。 太可爱了,裴颂年一眼就注意到了。单看他长相看不太出来,其实他喜欢一切可爱的事物,心里想着等下来也买个小皮筋,一边活动着坐了很久的四肢,听着助理和他说他未来一个月的工作安排。 ——真可爱啊,毛绒绒的。 「裴哥,安排大概就是这样…」小易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要不,要不您先看看?」 这次工作的不多,就一个。但和以前都不同,这次是一个真人秀节目,一档亲子节目,也难怪小易在和他说的时候吞吞吐吐。 那个真人秀说白了就是找一些明星两两组队,带萌娃。同系列的节目前面已经播出了两季了,裴颂年之前也不经歷的瞥到过,好像一开始有个选萌娃环节,明星自己抽奖自己的搭档,再和搭档一起抽自己的娃,带着娃一起完成各种任务等等,全程经歷一个星期左右的拍摄。 一切都是随机的,不同的明星搭配不同的萌娃都会造成不一样的喜剧效果。收视率一直很好,而第三季有前面两季的打底,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看完本子,裴颂年都愣了。 这是他能接的吗? 以前为了考虑他沟通当年的原因,类似这种节目公司都会替他拒绝的才对。这次居然能够送到他的手里? 「裴哥,你先看看嘉宾…」 听着小助理的提示,他顺手又翻了一页,那一页里在一堆嘉宾名字里,卫烨赫然在列,裴颂年一眼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在他的名字旁边,紧紧挨着的。 可能是他惊讶的眼神太明显了,裴颂年都还没来得及问,助理就开始和他解释,首先他们的名字为什么排在一起,因为他们是搭档。 ??? 这下裴颂年更惊讶了: 「不是,不是……要,要抽吗??」 明明记得前两期节目说了,是等每个嘉宾都到齐了以后,之后随机抽选彼此的搭档的,还得做个小游戏,谁先抽谁后抽呢,怎么…还没开始就定了? 「虽说是随机抽籤,其实也没那么随机的。」小易开口解释,「这种搭档都会提前告知的,所以……到时候裴哥你要装作不知道。」 裴颂年沉默了,他虽然也算在娱乐圈,但毕竟隔行如隔山,他对影视拍摄行业是不怎么了解的,他竟然还真的以为真人秀就真的是没有剧本。 只是…为什么那么巧,卫烨也在? 所以是节目组为了看热闹又或者为了流量吗?毕竟他和卫烨关系不和不是人尽皆知的,所以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以此当噱头? 「裴哥,就是带一个星期孩子而已,那些孩子基本上都是童星,比大人还会演戏呢,也不是特别难带,很快的。」 可能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助理安慰着:「而且这次的酬劳也很丰厚…到时候我也会跟着你一起,只是我不能参与拍摄。」 「………」 明白了,所以他要和卫烨一起上真人秀带娃? 其他艺人遇到自己不愿意去的工作还能拒绝,但裴颂年却不能,因为那份合同的关系,他不能拒绝公司的安排,合同到期还有…两年零五个月。 在看到嘉宾的那一瞬间,这个节目已不重要了,裴颂年满脑子都是,这又是一个巧合?他和他之间的巧合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次数太多,他就不会觉得这是巧合了。 助理还说其实本来这个真人秀本子是另外一个老师的,但好像是档期走不开,另外一个老师也是,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想到处都是问题。 卫烨和裴颂年过去接触的人不一样。 成年人不会很直白说自己讨厌谁,这是种很愚蠢的做法。一般会把自己的恶意隐藏,会把它包装得特别好看,有时还会以善意的面目出现,怎么会像那样高调地和他对着干,这不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裴颂年又看了看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的其他嘉宾,几乎都是各界的名人,有奥运会冠军,有国家级舞蹈家,还有去年刚拿影后,就这个阵容…裴颂年深感自己有点配不上… 第75页 「裴哥?裴哥?」 小助理的手套裴颂年眼前晃了晃。 「没事。」 因为真人秀的特殊性,所以明天早上就会有摄影来他现在住的房子进行拍摄,从他起床开始拍到他们一句赶往古镇和其他人集合,然后一直拍大概一个星期左右,边剪边播。 「他们明天大概是6点左右到…」小易看了看手里的本子,「节目组希望到时候你能展现出一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一面,刚起床的样子自然一点…」 「哦……」明天那么早就要来拍了,如果他是这样的话,那么…那么不是说卫烨也一样,「其他人…也?」 「是的,所有的嘉宾都是从起床开始拍…怎么了吗?」助理肯定了他的回答。 「……他在,隔壁。」 虽然裴颂年没有说卫烨的名字,凭藉着合作多年的默契,小易通过看裴颂年的脸色也知道了他口中那个「他」谁。开始助理明显有点不相信,还重问了一遍。 裴颂年这会没回答,他沉默地出门,小易也不明所以的跟在他身后,见着裴颂年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那栋亮着灯的房子,他语气平静:「就在那。」 小助理彻底沉默了: 「那明天拍摄?」 「…………………」 所以他们两个要一起赶去古镇吗? 小助理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他苦着脸,「这会不会是节目组安排的呀?」 裴颂年轻轻摇头,应该不是。这会儿他又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又换成他来安慰助理,「没事。」 就是一个小屁孩而已,他倒也不至于怕他什么的。 而且虽然有一段时间,媒体不知道怎么了,像集体收了费一样,总拿他和他进行对比,又因为卫烨的一些幼稚的行为,导致两个人的关系不好。 但仔细想想,他好像还没和卫烨正儿八经的说过几句话过?以前每次一见面,卫烨那东西就嘴贱,不好像不哔哔两句,他就浑身难受一样,故而裴颂年根本没有机会和他心平气和的讲话,这次……他和他应该要待上一个星期,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哎……」 裴颂年嘆了口气,只希望卫烨那狗东西到时候能够稍微消停一点,不过…说不定节目组正是希望他不消停呢? 因为心里有些烦躁,连一边小易跟他讲话他都没听到,而助理其实也不怎么需要裴颂年的回答,他正在帮他收拾行李。 「裴哥,明天穿这件怎么样?咱们也不能丢脸啊,这个我记得可是孤品,只有这一件呢,而是颜色也很衬您呢。嗯……就是没有袖口没有扣子……」 小易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最终停在卫烨书房的方向,「哎,刚好可以配之前那个袖扣。」 作者有话要说: 卫眼里:我主动示好了,他怎么不理我? 裴眼里:我遭遇变态了,他还威胁我。 两个人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鸡同鸭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拍摄前一晚上, 裴颂年连夜把他卧室里的粉色床单被套换成了灰色的,还顺便把一些能藏的都藏了。 期间小易也帮着他一起,他把一个粉色仓鼠形状的大玩偶往衣柜里塞。那个玩偶太大, 他一个成年男人抱起来都看不到头,「裴哥, 这是你新买啊?」 「……嗯」 有什么问题吗?裴颂年重新看了看胖乎乎的仓鼠,这多可爱啊。嗯, 软乎乎的,他平时抱着睡觉很舒服,只可惜今天晚上以及后面一周都抱不到了。 「裴哥, 这个要收起来吗?」 小易拿着一个粉色的陶瓷杯子问他, 那是他平时喝咖啡的, 「嗯……也收起来吧。」 大抵因为大脑知道早晨六点就有工作, 所以裴颂年的生物钟非常准时地…在五点钟就醒了。 整个房间一片寂静, 只能听到室内中央空调运作的微小声音。裴颂年没起床看了看窗外,夏季的天空亮得快,那会儿外面已经蒙蒙亮了。 裴颂年盯着天花板发呆, 怎么都睡不着。但又想起助理说让自然一点, 毕竟节目组要拍的就是他真实起床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下。 迷迷煳煳中还真睡着了。 于是节目组来敲门时,他都还没睡醒, 敲了半天才有人来开门。那个在记忆中光鲜亮丽的裴颂年,那会儿头髮乱糟糟的,不仅睡衣系错了一颗扣子, 就连脚下的拖鞋也穿反了, 而他自己好像没注意到。 「哈哈哈, 看来是我们来太早了, 没想到裴老师居然还在睡觉啊…」说话的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他身后跟着一个扛着摄影机的摄影师。 看到他这副样子,他们似乎都有些惊讶。 虽然的确有说让嘉宾们表现得稍微真实自然点,但好歹也是在镜头下工作的艺人们,多多少少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偶像包袱。 他们就算说着刚起床,但怎么也会收拾一下自己,会给自己做个髮型,起码让拍摄的时候更上镜一点,裴颂年……这也太真实了吧。 也好在他那张脸还行,就算乱糟糟的头髮,就算眼下有一点点青黑,也不会给人不修边幅邋里遢邋的感觉,但肯定还是比不过精心装扮的造型。 「裴老师是昨天没睡好吗?我来的时候听说裴老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节目呢,是不是因为太紧张没睡啊?哈哈哈哈…」 第76页 工作人员一边招唿着摄影进来拍摄,一边笑着和裴颂年打着招唿,语气轻松又自然,略带一点点善意地调侃,那好像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我看老师眼下还有一点黑眼圈。」 然而事实上裴颂年根本不认识他,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更别说和他是什么朋友了。 「嗯…很紧张。」 裴颂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他昨天的确没睡好,毕竟第一次参加真人秀节目,对于没有经验的事,总会有点紧张的。再加上隔壁那位,更睡不着,翻来覆去,凌晨五点就醒了。 「哈哈哈是吗…那我可得多多照顾一点裴老师了,」本意只是想调侃一下,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利落地承认,工作人员又对着镜头说,「啊,这块会掐掉的吧?」 一般这样说的都不会被掐掉,旁边的摄影尽职尽忠地记录着一切。 这一段在播出后被后期加了特效,首先是在裴颂年头顶加了晕晕乎乎的动态表情和一些可爱字体,配合着他那张一看没睡醒的脸,怎么看怎么有种莫名喜感。 他当着节目组的面打了一个电话,问那边人呢,也不知道对面回答了什么,他没说话又挂了。 裴颂年一副完全不在状态,看着那些摄影进了他房间四处拍摄,他眼里都是懵懂,语气无比认真地对着镜头问道:「现在,怎么办?」 「…………」 第一次有节目嘉宾见面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自己怎么办的,负责摄影的小哥愣住了,也好反应很快,立刻开始语气自然地回答起裴颂年的问题。 「起床收拾东西啊,现在是六点过五分,等六点半要出发…哦对了,我刚来的时候,在外面还看到跟卫老师的同事,你们………是邻居吗?」 「…………」 裴颂年整个人突然愣住,目光下意识想去看助理,并没有看到。这才想起来小易说他搞错了,其他真人秀可以带助理,但这个不行,他不能去。 后面这一点画面也被后期加了一行飘过提示字幕:此画面非静止画面。甚至还贴心地给了计时器,完整记录了他当时一共呆住了十三秒。 「哦……」 裴颂年在呆了十三秒以后,转身去了冰箱,拿了一大盒牛奶,他拿给那几个工作人员:「喝吗?」 这,这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吧? 这转移也太明显,太拙劣了吧!! 「啊,不用了,我们来的时候已经吃过饭了。」节目组的人顿了顿,「不过您要是没吃早饭的话,也可以先吃一点,等会儿还要坐车呢。」 「哦……」 他当真就慢吞吞地去做早餐了。 做饭的期间摄影全程跟拍,为了找话题,而为了让气氛稍微活跃一点,节目组也是各种找话题。 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先是夸他个子好高啊,说之前在视频里看的时候就觉得他身材比例很好,见面才发现比视频里还好看。还夸他手指好长啊,每个指节都很纤细,给裴颂年夸得格外不自在。 还问他是怎么保持身材的,问他有没有要传授的经验或者有没有要分享的食谱之类的? 裴颂年顿了顿,思考了几秒后,他当真擦了擦手要去拿手机:「………好,我发你?」 「…………」 和昨晚猜测的一样,因为卫烨就住旁边的关系,他们这边刚一出门,就和对方撞上了。卫烨好像是比裴颂年要收拾得早一点,一副早在等他们的样子。 「啊,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实在是没想到两位老师竟然住得这么近…既然这么巧…那……」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当机立断,既然两位嘉宾住得这么近,那么一起出发也方便。这个决定并没有问他们两个人的意思。 裴颂年再一次看到卫烨时,几乎是下意识看着他的脸侧,其实隐约还可以看到有一点点青色,但被他用什么化妆品遮盖了吧,所以看的也不是特别明显。 为什么要遮住,就好像替他遮掩一样。 裴颂年在打量卫烨时,后者当然也在打量着他,不过卫烨的目光重点没有放在他那件发布没多久的,据说还是限量绝版男装上,而是…袖口。 这种小细节可能很少会有人注意的,可他就是一下注意到了,似乎有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裴颂年注意到卫烨在看自己的袖口,他自己也顺着他的视线,抬手也看了一眼自己精美的袖扣,目光顿时柔和起来:「一个粉丝送的。」 同时心里还有些疑惑,也不知道卫烨今天吃了什么药,情绪居然比前两天稳定多了,甚至刚才还笑了,虽然很快就恢復了,但那一瞬间刚好被裴颂年看到。 ——怎么突然心情好了? ——搞不懂。 毕竟是时尚圈的,两个人的私服都很亮眼,个子又都很高,站一起的画面还挺搭。而两边的摄影也从始至终地记录着,说起来,他们没有想像中的剑拔弩张。 「那……好了吗?」 「嗯。」 甚至说还说了一段云里雾里的对话。 「哎,两位老师这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节目组的人不愧是经常拍节目的,说话的声音抑扬顿挫,「嗯?!快给我们也听听?!」 「没什么。」 「没说什么。」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回答了节目组的问题。 第77页 「哈哈哈还真有默契呢。」 工作人员很快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点,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两位又是邻居又这么默契,看起来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和嘛…」 那话说完,他又立马一副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啊,我不会不小心发现了什么吧?」 「……」 「……」 裴颂年和卫烨虽然眼神都没有看对方,但真要说他们的关系有多少水火不容吗?好像拉着也没有那么不和,就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那种感觉,在场的人会感受得更加清楚一点。 「好,既然两位老师都没有异议,那我们快出发吧,其他小伙伴还在等我们呢!」 节目组准备的车子内部空间很大,两个人坐在后排,第二排坐着节目组的人。 全程摄影组也跟着,甚至包括车内也有许多摄像头,几乎全方位拍摄。虽然以前走秀时有更多数不清的镜头拍着,但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裴颂年还是和卫烨坐在一起,以前话很多的人,今天突然像变成哑巴一样。裴颂年也不知道和他说点什么,从坐上车以后,车内一片寂静。 严格意义上,裴颂年头一次这么安静地和卫烨坐在一起。他们不说话,就只能由节目组的人活跃气氛了。一路上也和他们说了一点待会儿的规则。 包括到地方后他们要怎么选搭档,怎么选娃,到时候也会有哪些任务;包括嘉宾到了后都要换上节目组准备的衣服,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而在选好搭档后,作为同组标志,他们会戴上同一个颜色的袖章来表明队友的关系。 拍摄一共一个星期,结束后会有他们带的娃给他们打分,最后得分最高的会得到什么奖来着。 「怎么样,期待吧?」节目组问了一些前面两季都会问到底常规问题,「两位都没有带过孩子吧?」 卫烨第一个点头:「没有。」 裴颂年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带过。」 「啊?」问问题的人显然没想到裴颂年会这么回答,顺着裴颂年的话往下说,「看不出来呢,裴老师这么年轻,就已经带孩子的经验了吗?」 知道裴颂年是独生子,所以也没问什么弟弟妹妹,「是亲戚家的孩子吗?」 裴颂年思考了一下,依旧回答得非常简洁。「邻居家。」说完以后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一般记者採访最怕遇到这种人,回答问题跟挤牙膏一样。但毕竟是真人秀嘛。而且来之前也早就听说了他的事,对这种现象也算早有心理准备。 「哈哈哈哈哈裴老师回答问题还真是言简意赅啊,和传闻中一样不怎么喜欢说话呢…」工作人员打着圆场,「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裴老师的秀场了,还是别这么紧张,相信观众们也想多听裴老师说话的…」 虽然是笑嘻嘻的话,但智力稍微正常的人都能听得出这里面隐藏的话语,就是让他不要这么端着。 裴颂年抿了抿唇,正在想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身旁的人开口了,「诶,你们怎么不问问我?」 「啊,哎呀,这把咱们卫老师冷落了…」 很快话题又转移到了卫烨身上,气氛倒也还不错。裴颂年看了他一眼,是……巧合吗?他刚好开口,刚好为自己解围? 一路上好几个小时,也不能一直说话,也就在刚上车那会儿聊了会儿以后,车里陷入了沉默,摄影师也在睡觉,只留着摄像头运行着。 裴颂年前一天晚上没怎么睡好,想着顺便也就补点觉,睡之前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头是靠在自己座椅上的,醒来以后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了卫烨肩膀上。 卫烨好像也睡着了,唿吸平稳,闭着眼睛时眼底有一点明显的青黑,看来他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好。而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坐姿和睡觉之前不一样,好像是为了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好好坐正以后,裴颂年的心情不知为何有点复杂,难不成真是自己靠过去的?他自己睡觉这么不老实吗? 裴颂年的视线看看外面不断倒退的风景,那时候车上醒着的只有不知道疲惫的机器和开车的司机,对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醒了后,对他说了一句:「快到了…」 也没一会儿,其他人陆陆续续也醒了。车上的气氛陆陆续续又热闹起来,而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灕江镇前,节目组的人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明明早就定好了裴颂年和卫烨两个人是搭档,他们依旧故作好奇地问他们想和谁搭档,还一一给他们举例其他还没见面的嘉宾都有哪些人。 「怎么样?里面的嘉宾,有没有想组队的?」 「……」 裴颂年在生活中就很少撒谎,更何况是对着那么多对着他的摄像头,面对镜头他习惯性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坐得非常端正,「都,都可以。」 反而是裴颂年旁边的卫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没有裴颂年坐得那么笔直,他非常随意靠着靠背,头也往后搭着。 听到这个问题后,他先看了看旁边的裴颂年,又清了清嗓子,「这个啊?我其实也都可以啊,只要不是他就行。」 裴颂年本来也在很认真地听卫烨的回答,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他觉得卫烨应该也知道他们就是搭档吧,怎么他好像不知道一样。 第78页 「啊?」 「怎么?你很想和我一组吗?」 卫烨两手抱胸,笑得特别贱,能够看出来他整个人嘚瑟得都要飘起来了,语气又特别欠打,面上一副考虑的样子,「嗯……不过嘛,要是你这么想和我一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裴颂年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开始假寐。 在无数摄像头下,两个人的小互动被拍得很清晰。一排的工作人员笑得前仰后合,特意强调:「这个具体和谁搭档还不知道。到时候可是要抽籤的,」 说着说着,工作人员特意停顿了两秒。「不过也说不定呢,心诚则灵嘛,我们就期待一下咯…」 裴颂年待一个星期的地方是一个名字叫灕江的古镇,本身歷史悠久,整个小镇极具江南特色,他们一下车就被当地的景色吸引了。 而他们这一行人拍摄的样子自然被周围的好奇的居民围着看,一些工作人员进行了疏散,但还是有不少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明星长什么样。 「哎哟,这是拍搞啥子哦…」 「应该是拍电视吧…」 叽叽喳喳的人群里,裴颂年和卫烨格外显眼,毕竟个子优越,想不注意到他们都很难。两个人的颜值都是能够扛得住三百六十五度拍的,这会儿在一堆普通人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他们到的时候十点左右,日头正晒,自然也没在外面多停留,跟着节目组的指引,直接先到了集合的地方。 那是一个当地很大的酒楼,一楼大堂是吃饭的,上面几层楼则是住宿的。从外面看古色古香。去的全是没看到其他客人,应该是被节目组包下来了。 进去以后才发现,他们居然第一个到的,在坐着等了一会儿以后,其他嘉宾才陆陆续续地赶过来。到了以后照例彼此客套了寒暄了一番。 裴颂年没主动和谁打过招唿,但有谁和他说话,他也会礼貌回应,但也仅仅只是回应。 他的视线落到了窗户外的一座石板桥上,看着桥边的一棵棵垂柳,看着桥底下碧绿色的水面,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皮肤黝黑的小孩趴在窗户看他呢。 裴颂年友善地沖他笑笑,结果对方立马跑开了,可能是在叫他的小伙伴,用方言扯着嗓子喊:「他对我笑了!!!是活的!!」 那会儿大家都已经换上了统一的服装,也就是一件白色短袖和很轻薄的防晒外套,还有一顶帽子,毕竟七月底的天气很热,这个安排也算合理。 嘉宾们也都很听话穿上了防晒服和帽子,也只有卫烨说会压坏他的髮型,没戴帽子不说,还自顾自把外套系在腰间,在场就他要特别些。 裴颂年也很听话,防晒服的拉链拉到顶,还自带了一副墨镜遮住了半张脸,装备得严严实实的。 嘉宾已经到齐了,也换好了衣服,接下来就是抽奖,问题………谁先抽呢? 节目组的人拿出了一个不透明大盒子,放在桌子前:「这里面一共放了十个纸团,纸团的内部写了五个字母,分别是abcde,而抽到一样字母的人则代表是一组,明白了吗?」 底下的嘉宾都点头表示明白。 「而抽籤顺序则由…」节目组的人顿了顿,卖了个关子,镜头瞬间扫视过每个人脸上的面部表情,他们安静地听着,「抽籤顺序……由各位嘉宾抵达集合地点的顺序来!」 「啊?!!」最后一个晚到的嘉宾第一个出声,「那我不是最后一个吗?!」 那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一个有名的老演员,是十个嘉宾里年纪最大的,今年快五十到保养得很好。裴颂年坐在他对侧面,完全看不太出来后。听说前天他还在工作什么的,总之的确离这儿比较远的。 「哎…那也没办法啦…规矩这样的。第一到的嘉宾第一个抽。不过…」节目组的人把目光看向裴颂年和卫烨,「两位同时到的,所以你们谁先抽呢…」 「你先。」 「你先。」 两个人异口同声回答自然又引起了一部分调侃,要知道在外人眼里的他们之前那么针锋相对,上上次同一次露面还差点打起来,没想到… 裴颂年纯粹是不愿意争这个先后顺序,觉得这个很没有意义。倒是没想到卫烨也会和他回答的一样。他有些诧异地扫了卫烨一眼。 而卫烨也立刻捕捉到他的动作,他嘴欠的毛病又犯了,一脸自恋地问裴颂年,看他做什么,是不是看他长得好? 「……」 他果然不嘴贱两句浑身不舒服。 最后是裴颂年先的,明明已经提前决定了,却还要搞抽籤。他随便进去摸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在他打开的时候,工作人员还在旁边活跃着气氛,念叨着会抽到什么呢,会抽到什么呢。 本来不紧张的,被这么一整,给裴颂年都莫名弄紧张了,纸张摊开后,中间一个大大的字母c。他把纸条给节目组看了以后,得到了一个红色袖章。 袖章的颜色是根据五色排列的,分别是青黄赤白黑,所以看到红色的袖章,裴颂年很淡定。 而在裴颂年抽到字母c以后,节目组的人还在调侃着待会儿也不知道谁会抽到c和裴老师一组呢,甚至还问谁和想和他一组。 底下的嘉宾议论纷纷,真有几个说想和他一组。这次还是卫烨格外突出,他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说他不想和裴颂年一组。 第79页 在场的人大多也都算了解一点两个人不和,这会儿看到这一幕,自然一个一个的跟着表态。 「哎。没事,我愿意跟裴老师一组!」 「我,我也愿意!」 「我也行…」 气氛还挺好。 前一秒还说着不愿意和裴颂年一组的卫烨下一秒抽出来的纸糰子打开就是和裴颂年一样的c。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哦…这,这巧合了吧?!」 「不是吧…我看看,真的是c啊!」 一瞬间,其他几个嘉宾都叽叽喳喳的。 也只有裴颂年本人的表情很淡定,他还有点不在状态的迷茫,坐在位置上愣了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皱了皱眉也算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啊?」 看他这样,立马有工作人员找补,「裴老师这个样子,估计是懵了吗?是不是还不敢相信?」 还有人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欸,裴老师是不是打击太大了…」 其实裴颂年非常淡定,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接受了。而是分组是早固定的,他们也知道了吧?但居然能自然地露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这是当然,毕竟在场十位嘉宾除了裴颂年和卫烨两个之外,其他八个大多是老戏骨。甚至有两个参与过上两季,都是老油条,演戏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他们把惊讶诧异等等各色表情演得淋漓尽致,还有人直唿说真是不要什么来什么,揣测着卫烨会不会到时候给他使绊子,故意破坏任务什么的。 一个个都一副同情的表情看着他,好像他们真对这个结果非常意外一样。 甚至有嘉宾还非常仗义地拍了拍裴颂年的肩膀,一副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和他说,不行的话,他和他换,下一秒工作人员就立马出声说不可以换。 裴颂年则看了看被调换位置坐在他旁边的卫烨,他一边袖子上已经带上了和他带着同色袖章,本来以为他不会带呢,没想到那么乖的就带上了。 卫烨在抽到c的时候,说实话,表情没有那么惊讶,他甚至还偷偷看了裴颂年一眼,就仿佛在看他的表情和他的反应一样。 裴颂年的心里突然闪过一种可能,这种可能有点荒谬,完全不符合他印象中的卫烨,但那一刻那个想法尤其的明显。 他看着继续在抽籤的其他嘉宾,又看了看周围的摄像头的机位,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卫烨,压低嗓子问了两个字,「是你?」 裴颂年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在靠近卫烨时,卫烨整个人都绷紧得不行,像一张绷得满满的弓,背一下子挺直了不说,连垂落在一边的手都紧张捏紧了。 「是你?」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卫烨转过脸,一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什么是我?」 「没,没什么。」 也是在那一刻,卫烨在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是他,就是他自己主动和节目组提的要求,是他要和裴颂年一组,他也只接受和裴颂年一组。 而为了达到这个要求,卫烨不仅不要片酬,他还主动给节目投了贊助。要求很简单,就两个,一个是必须他们邀请裴松年,另一个是他自己必须和裴颂年一组。 如果不是因为裴颂年的话,他根本就不愿意上什么节目。其他人上这个节目可能是因为丰厚的奖金,也可能是想刷存在,无论为了名也好,还是为了利也罢,那些东西,卫烨都不需要。 他只是…… 卫烨余光偷偷瞄着旁边的裴颂年,这个人哪怕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依旧好看。正在调整领口别着的黑色麦克风,卫烨的视线停留在他手指上,怎么会有人的手指那么纤长? 真好看,他只是…想和他一起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就嘴硬吧…… 第31章 大家稀稀拉拉地抽完号码, 彼此分组好以后,还要进行一个抽选,不过这次抽的不是搭档, 而是接下来7天要带的萌娃。 「期待吗?」 节目组的人拿着一个大喇叭用很夸张的语气问大家,并一一介绍着五个小孩, 首先那五个小孩分别是三个男孩和两个女孩,而为了保持神秘感, 并没有直接告诉五个小孩的信息,但给大家听了五个孩子真正家长对于自家小孩的评价的声音。 那是一个只有黑色剪影的视频。 有说自己家小孩虽然听话的,但就是不怎么亲人;也有唉声嘆气说孩子太过于调皮自己怎么也管不了的;还有说自家小孩太邋遢不讲卫生的;有孩子总被叫家长, 说在学校还老欺负别人;或者嫌弃孩子性格软弱, 觉得孩子哭哭啼啼的… 总之五段音频听下来以后, 几乎每个小孩都有一些或大或小的小毛病。而孩子们的家长都希望嘉宾们能够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把孩子的毛病改正。 对的, 这期真人秀也并不只是单纯的明星带可可爱爱的萌娃, 是有一定难度的,而那些带着的有着各种各样毛病的孩子也是一大看点。 谁都想领一个可爱懂事的小宝宝,但如果每个孩子都有缺点呢, 又都会想要一个稍微好一点的。 「我觉得第一个的星星还不错, 安安静静的,听着就是个小姑娘…一定很听话懂事。」 「我倒比较喜欢瑶瑶…小孩子嘛,喜欢出去玩不是什么坏事。」 第80页 「我吧?………只要不是鹏鹏就行…」 经过讨论后, 大家都挺中意第一个那个听话的孩子,都不怎么喜欢那个据说总被叫家长,总打架的孩子, 毕竟光是听着都觉得有些麻烦。 「我啊?都可以。」 裴颂年还是这句话。 旁边的卫烨耸耸肩一个字没说, 托着下巴目光粘着在裴颂年脸上, 好像在说, 他都听他搭档的。 那眼神给裴颂年看得背后直发凉,着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之前的本子里没有写孩子,取卡针他自己不知道会领到什么孩子。 而这次抽籤的顺序不再是通过抵达集合点的顺序来抽,需要他们做另外一个游戏才行 五个小组一起参与划船游戏,节目组在终点处放置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五个小孩的照片,同时也有他们基本信息以及所在地的线索。 哪一组最先从起点先划到终点,就拥有最优先选择小孩的权利,去晚的就只能挑其他人选剩下的。 规则讲清楚了,自然就是开始比赛,五个新出炉的搭档一起赶到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场地进行比赛,位置倒是很近,很快就找到了一片碧色湖泊。人站在岸边,隐约可以看到水中央之前就已经放好的台子和代表终点的小红旗。 以及…边上的小船看着也是很寒酸的样子。于是说它是小船都有些过于勉强了,准确地说他应该是一艘小竹筏,船身是由几根长长的竹子排列组成的,光看着都有些担心。 「这…这…我们就是要用这个吗?」 「会不会有些太不安全啊?」 「没事的,我们随时有安全的救生员在旁边。」节目组的人进行插话,「更何况,来了当地就要入乡随俗嘛,上两季都是这样的,不信问问旁边的……」 两个曾经分别各自参与过前面两季的嘉宾也点点头,承认了之前都是用这个小竹筏,还特意说这个承重力还是挺惊人的。给他们的已经是大的了,当地还有更小的,还有就是…… 「快记,快记,前辈讲重点了。」 「哈哈哈哈听着呢。」 一片欢声笑语中,大家也听那两位前辈说了自己的经验,就是选孩子一定要慎重,选了就退不了,以后的一个星期都要和他待着,如果孩子不配合,以后的任务也不会很顺利的。 「之前就是因为……哎不说了,大家也都老大的了…」 嗯,他们的话更加让其他嘉宾决定了要好好挑小孩的决心,一个个都在说要当第一,摩拳擦掌打算抢那个听话的小孩。 「好!各自穿上救生衣,加油吧!我在终点等你们!」节目组报完幕就离开了,只留下了摄影的工作人员和天空中盘旋的无人机。 裴颂年随便选了一个竹筏,毕竟也实在是没什么可选的,那些竹筏都长得一样,也不用怎么选。 那时已经是正午,远处的湖面被很淡的一层雾气笼罩,配合周围葱葱郁郁的林子,像画一样,灕江不愧是有水乡之称,景色宜人。 裴颂年和卫烨先在岸上穿好了救生衣,又提前看好了要坐的小船,他们同乘一个,身后还要跟着一艘,上面坐着摄影师全程进行跟拍,包括空中也有无人机摄像跟着。 说实话,刚开始有些不习惯,但一路上一直被这些机器跟着,时间久了,不习惯也已经习惯了,所以那会儿裴颂年干脆当它们都不存在。 上竹筏的时候稍微有点小意外。 十个嘉宾里有三位是女士,竹筏毕竟是晃动的,在水面上不怎么稳,一些男士就会先到小船上,再伸手扶着女士过去。 毕竟在镜头面前,多多展现一点自己好的一面总归是没有错的。 「哎。」 卫烨率先从甲板跨到小船上,站稳后,看了看旁边的,于是有样学样地朝裴颂年伸出手:「喏,我拉你过来。」 「……」 裴颂年压根没理他,就岸边离船边那一点距离,他长腿一迈,轻轻松松跨过去了。完了还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这用得着拉? 那时候其他嘉宾各自也都上竹筏了,有一些没怎么坐过的,掌握不好平衡还很害怕掉下去,场面有些乱糟糟的。 其实在参加节目的前一个晚上,裴颂年总担心和卫烨一起,他会不会故意闹事,但他没有,就是… 「裴颂年,你要是不会的话,就乖乖坐在那不要添乱,我自己一个人也行的。」他说着,还撸起袖子想给裴颂年看了看他的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语气中还有些自豪,「看着,哥一个人划也能拿第一。」 「……」 虽然卫烨这小子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吧,但比之前总是莫名其妙的阴阳怪气要好多了。最起码裴颂年这会儿已经可以听得出他其实是在关心自己。 「拿来。」他摊开手,示意卫烨把他手里的划桨也分给他一个,「我会。」 开始之前可是专门给他们看了演示视频了,他领悟能力不算特别差,大概已经掌握了一点。专业一点的可以用篙,也俗称竿子,将其撑在水底,模仿「拉縴」的动作原理,使船只前进。 但他们在座的都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节目组给发了非常原始的划桨,用木板在船边,向后拨水,模仿游泳双臂动作,推动船只前进。 「哟…你真看会啦?别到时候拖我后腿呀。」 第81页 裴颂年的胜负欲难得有点起来了,他轻哼了一声没说话,自己稍微试了一下划木板的动作,其实不算特别难,在尝试了几个找到了一个稍微省力的办法。 波光粼粼的湖面,跳跃的水光映在裴颂年的面上,他那时已经把墨镜取下来了,露出完全精緻的面容,在阳光的照射里,他的脸白得不像话。 裴颂年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卫烨,又将手末在水里,出其不意地朝他掬了一捧水,看着卫烨狼狈的样子,裴颂年突然勾唇笑了,他不是一个很会说大话的人:「那你,看着吧。」 那还是裴颂年第一次对卫烨笑。 卫烨总感觉自己胸口心怦怦直跳,还越来越重,连他自己都有些听到了,那么裴颂年呢,他是不是也听到了? 所以他才对他笑吗,是不是在向自己传递复合的信号? 某人实在是想太多了,裴颂年可什么都没听到。 竹筏毕竟是由竹子拼接而成的,中间自然也是有空隙的,所以划着名划着名会有水没过船面,或者打湿裤子鞋子都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但不知是为了节目效果还是怎么,那边非常嘈杂,裴颂年埋着头划桨根本没注意看其他几组的情况,而卫烨更加对其他人不关心,仿佛不肯输给裴颂年,更加卖力,胳膊晃的都能看到残影。 两个人完全跟对方较起了劲,很快他们的竹筏远远超过了其他人,后面在说什么卫烨不知道,他也不感兴趣,他不经意把目光挪到旁边的人。 裴颂年朝他挑了挑眉,那时候他们离终点还有一会儿,毫无意义会是第一。前面太卖力的结果也很明显,后半段,他的胳膊异常酸痛。 「不行,就休息。」 裴颂年慢悠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听这话,卫烨瞬间也不累了,毕竟没有谁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坦然地承认自己不行,卫烨更加做不到,「哼,你才是吧?我看你手都红了,不然你休息一下吧。」 两个人不再看对方,开始卖力地划桨,而最后他们也以超其他人的成绩拿到了第一,在领到终点奖励后,裴颂年边挑着小孩的照片,边漫不经心说话:「不错嘛,不过……」 「那,那是当然的!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卫烨骄傲的自夸,「现在就是重新划回去,我也有力气!」 卫烨还没骄傲几秒,裴颂年的话转了好大一个弯,「不过…胳膊,很疼吧?你刚才,动作,不对……」 他言简意赅说了重心调整的问题,说不是光用力就行的,卫烨好奇看着他,「好像没讲过这个吧?」 裴颂年淡定地摸出手机,顺便给他看了看他的搜索页面,「没讲,但我,搜了。」 他眼尖看到了他的搜索: ——双人划桨中另外一个人是白痴怎么办。 「……你说我是白痴?!!」 裴颂年没理他,他指了指节目组给的第一名的额外奖励,那是很大一篮子零食小吃,肉眼可见的有薯片果冻小蛋糕之类的,看着有点重。 「拿着。」 「你说清楚,谁是白痴?!」 卫烨一边争辩着,一边下意识乖乖听话地过去拿篮子,篮子已经跨在手上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是,为什么我拿啊?你做什么?」 裴颂年笑了,他摊开红红的手心给他看,「我手疼。」顿了顿,又用疑惑的语气问,「你,没力气?」 「谁说的没力气?我拿就我拿。」 卫烨压根没注意裴颂年到底选了什么小孩,只是单纯地觉得,裴颂年挑的小孩肯定都是好的,他挑什么,他就接受什么。 被使唤着拿东西,心里还美滋滋的。 ——看吧,没我不行吧? 等选好后,按照片后面的线索接娃,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时间,以家长的身份陪伴孩子,得到孩子的认可,同时也要最大限度地完成家长的心愿。 也是在他们按照线索找过去之后,卫烨才知道裴颂年居然选的是那个鹏鹏,那个据家长说,总被叫家长,老师说在学校里总是欺负别的小孩的那个? 「…嗯?有意见?」 「…………」 裴颂年看着不说话的卫烨,嘆了口气,尽量以最简洁的语气解释,「我不选,她…会剩下。」 裴颂年说得很简洁,但他还是有些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意思,意思如果所有人都嫌弃这个小孩,即使到了也不会选他的话,小孩就会被剩下… 他,他还挺有爱心的。 其实裴颂年也没有那么有爱心的,他认认真真看了照片后关于所有小孩的信息,那5个小孩的年纪都差不多,最大的五岁上幼儿园大班,最小的也才三岁刚上小班。 其他照片背后都有自家小孩喜欢吃什么,或者讨厌吃什么,平时的性格习惯。而只有鹏鹏后面关于喜好是一个问号,说明家长根本不知道,而一个家长连自己的小孩都不了解,那么他的话能信吗? 忘了说,鹏鹏是个小女孩,四岁。当时嘉宾光听家长讲述的时候,再听这个名字,都会下意识地以为鹏鹏是个男孩。可实际上,她不是。 按照线索,裴颂年和卫烨找到了鹏鹏在的地方一个废弃的公园。找到她的时候,鹏鹏就一个人在沙地里玩沙子,她身上的裙子脏兮兮的。 「嗨…」 卫烨过去打招唿。 第82页 他当然没有这么喜欢小孩,还主动去打招唿。是裴颂年把他推上前的。他只得僵硬地凑到小孩面前,从篮子里递出小吃递给他:「你就是鹏鹏吗?」 小女孩不理他,沉默地拿着小铲子玩沙。裴松年就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儿,主要是观察她对于卫烨的问话有什么反应,观察对于零食的表情。 同时,他也注意到那个小女孩的脸上还有一点点伤。卫烨见自己说了几句话还不理他,于是扭头问一旁的搭档:「裴颂年,我们要找的小孩到底是不是她呀?会不会找错了呀?」 裴颂年摇摇头,也过去蹲下来,他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小孩搭建她的城堡。他们一大一小玩沙子倒是很安静,旁边的卫烨像个抓耳挠腮的猴子。 「嘘,别吵。」 小孩就是鹏鹏,之所以有个男孩的名字,只是因为她的妈妈想生个男孩而已。这话是裴颂年根据鹏鹏说的她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来猜测的。 「怎么样?」 裴颂年在小孩面前搭建了一个沙子城堡,先搭地基,有了雏形之后再开始在上面一点点刻窗户,他一点也不嫌弃那个沙子很脏一样,小孩也终于和他说话了。 摄影在旁边安安静静拍摄全部过程,但是呢,他们如何通过线索找到地方又如何跟小孩搭上话,最后如何说服小孩跟着他们回他们即将待一个星期的「家,」。 节目组大手笔租了一栋楼,一个星期内,两位嘉宾需要和小孩一起住在里面楼层的套房里。 当然,选房子也是要经过了一轮游戏的,甚至没有选房子时,裴颂年就已经猜到了。 因为选房子需要大家跑上去,谁先抢到房子就是谁都,房子里有些装修豪华一点的,也有装修不怎么样的,全靠谁抢到就是自己的。 而每个人的出发点也不一样,根据每个人找到孩子的时间来排列。鹏鹏毫无疑问是几个小孩中最难哄的,所以虽然裴颂年他们是划船游戏里第一个胜者,但分到的出发点却是最后一个。 鹏鹏显然意识到因为她的磨蹭,所以才导致他们的出发点很不利,很可能抢不到好一点的房子。 小孩挣脱开裴颂年的手,被裴颂年重新牵上,他揉了揉她短短的头髮,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没事的,别担心,没事,鹏鹏。」 卫烨在旁边呲牙咧嘴,「我就说这小孩烦人吧,现在还能换吗?」 「闭嘴。」裴颂年捂着小孩的耳朵,瞪了卫烨一眼,「你,闭嘴。」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已经结束拍摄了,这一段被放在屏幕上播放的时候,不少哈哈哈哈的弹幕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我不是来看他们吵架的吗,怎么越看越不对劲啊。这……他们真的是死对头吗?」 「哈哈哈卫烨被裴裴凶了,立马就闭嘴了,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死了,对家私底下这么相处?」 「前面的,你这才发现啊,我在前面拿篮子那里就发现了,嘴上要狡辩,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前面两个,我比你们还要早发现,早在他们两个还没参加节目的时候,裴颂年拽卫烨链子那里就觉得不对了,那么近,那么近,都要亲上了诶!」 「话说,裴裴好温柔啊,啊啊啊!!谁不想有这样的家长啊?怎么那么温柔啊,对小孩真的好有耐心啊,还捂住鹏鹏的耳朵!」 「之前是谁说裴颂年是酷哥的?看看这温柔的样子,啊啊啊!!别管我,我发会儿疯!」 「不认识裴颂年,但就目前的表现,的确看着人不错,很适合结婚。卫烨就不行了,简直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学鸡…完全没法比。」 两个嘉宾分别扮演孩子的爸爸和妈妈,而「爸爸」需要孩子一起抢接下来一个星期居住的房子,「妈妈」则负责出去找一家人晚上的食物。 谁来抢房子谁来找吃的都很重要,晚上抢到什么房子就得住什么,找到什么也得吃什么,如果没找到就饿着,节目组是不会提供任何食物的。 具体谁来当爸爸当妈妈,这个不干涉,由小组的搭档自行商量。而其他小组都在讨论,裴颂年默默看了看密密麻麻的地图,又看了看卫烨。 不是他怀疑卫烨的智商,主要是他看起来真的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裴颂年总觉得要是让卫烨今天去找食物的话,今天晚上,他和孩子都得饿肚子。 而抢房子就没什么难度了,无非就是跑。 卫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深思熟虑过后,裴颂年在心里下了决定,他没和卫烨商量的打算,只是先指了指地图,「我,找食物。」又指了指鹏鹏,「你,抢房子。」 其他队都在彼此商量,询问意见。 只有裴颂年…直接开始分配了。 而卫烨压根没想过裴颂年不让他去找食物仅仅只是觉得他智商不够。他思维异常地注意了另外一个点,所以,自己的角色是爸爸吗?裴颂年是妈妈? 有这么一个前提后,在裴颂年叮嘱他要好好看着孩子的时候,卫烨非常自信保证:「好好,就交给我吧!放心,我到时候给你抢一个最大的房子!」 裴颂年离开时还是有点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一大一小,卫烨也是头一次主动蹲下来,拍了拍小孩的肩,举着她的手挥了挥:「来,跟妈妈说再见!」 「………」 第83页 先不说鹏鹏和裴颂年的反应,卫烨挺高兴。 「没事啊,爸爸会照顾你的。」 找食物这个任务对裴颂年来说不难,地图上面有标註,再根据提示,和指定的工作人员对上指定的暗语,解答他们出的难题就行了。 虽然中间的确有点繁琐,通过一个线索解答另一个线索,一个串一个的,但只要认真思考其中的规律,就还好,他觉得挺轻松的。 只是裴颂年不知道,抢房子这边不是只有大人的事情,具体的要求是早小孩和大人一起抵达房子,才算完全占领,只有大人到是不算的。 几个幼儿园的小孩人小步子小,跑起来肯定没有大人快,就算大人先跑到也没有用,要带着孩子一起。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少嘉宾当机立断把小孩子抱着。 别的嘉宾要不都是公主抱,或者单手的,双手的都有,而只有卫烨,他蹲下来一把抱起小孩,把人家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拔腿就跑。 给小孩一路上颠得脸通红,他完全没注意,一心只想着房子房子。 虽然出发位置不利,还是在其他人都出发后,卫烨才出发到的。最后还是靠着他优越的身高和体力,抢到了一个算还行的房子。 大人没什么事,毕竟卫烨的样子还能再出去跑几圈,就是小孩不怎么好…到房子后直接晕吐了。 「…………」 幸好…裴颂年不在。 裴颂年倒是不知道抢房子的过程,总之等他带着食物回来时,就看到小孩一个人在一边,和卫烨离得特别远特别远,脸色看着也不太好。 「怎么了?」 鹏鹏还没回答呢,卫烨先开口了,他一脸的兴奋,凑到裴颂年面前,拉着他就要带他欣赏房子: 「小屁孩没什么事,别管她了,你先看看这房子啊,怎么样?我给你抢来的!」 真要严格地说,其实这房子没什么好的,比起卫烨以前住的房子,现在这套可以算是寒酸,还没有卫烨到衣帽间大。 但,无论什么,总归是要有对比的。 要知道另外几套房子,有的房间有蜘蛛网,还有的地板砖都没有,光秃秃没有家具,在这样对比下,这样明亮宽敞,有地砖有家具的房子,算好了。 卫烨当然得意,他像个正处于求偶期的开屏孔雀,一个劲地想在裴颂年面前展现自己多么多么厉害,想得到他的一句称赞。 裴颂年在扫了一眼这个小两居后,收回了视线,看着卫烨期待的眼神,他总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对卫烨有什么误解,居然还为了应对他,做了那么多准备。这样幼稚的一个人压根没那种心思吧? 总有种自己在带两个孩子的错觉,「嗯,不错,辛苦了。」 只是得到了就这么一句淡淡的夸赞,卫烨笑得更灿烂了,身后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尾巴在晃啊晃,高兴得哼起了歌。 还转头得意地对一直跟拍他的摄影说:「裴颂年心里肯定乐死了…还好选了我做搭档吧?」 「……」 摄影并没有和他搭话。 「………鹏鹏,怎么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孩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裴颂年有些担心,但小孩也没说话,自顾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怎么了?」裴颂年看了看,桌上的土豆片炒肉片,以为她不喜欢,起身去拿了一盒牛奶,想了想,又在之前第一名奖励里挑了一个小面包,连着牛奶一起塞到小孩手里,「别怕。」 其实裴颂年拿到的食物没多少,不是他没拿到更多的,而是节目组就准备了这么多。那些没有把全部线索找齐的,今天晚上的晚饭可能会更少。 他们还能有炒菜,不错了。 可小孩还是不接:「我现在还不饿。」 「好吧…」 裴颂年也没劝了,挺看着旁边胃口特别好的卫烨,好像自己做的饭菜还挺合他的胃口? 「你怎么不吃啊?」卫烨还很疑惑,「挺好吃的啊,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做饭的。」 他做饭好吃吗?这个裴颂年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是看着手机上的菜谱做的,他自己也没吃过。 裴颂年拿起一边他给自己做的食物,就只是拍好的黄瓜和清水煮的萝蔔片,在上面淋了点生抽就开始吃了。他要保持身材,不能吃重油重盐的食物。 他本就比卫烨年纪大点,为了保持现在的完美的身材,他必须要严格控制饮食,一点都不能松懈,一旦状态不对,多的是人顶替他的位置。 而卫烨就不需要他这么顾虑,毕竟以他的家境,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就行,甚至离了这一行,他还能做别的。裴颂年不行,这个他也没法和卫烨说。 「吃你的。」 白天的时候又是坐车又是介绍嘉宾,中午的时候划竹筏,下午又找孩子又找食物,中间各种耽误,这会儿吃上饭也依旧是晚上了。 他对着依旧还在兢兢业业拍着他们的摄影搭话:「嗯…吃点?」 摄影没有和他搭话,但在镜头外摆了摆手,比了一个手势八,大概就是晚上8点的时候,他们会休息然后去吃饭,裴颂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卫烨见他们这比暗语一样的沟通,好像自己被排挤到外面一些,出声询问:「你们在说什么啊?说什么啊?什么意思啊?」 「……」 第84页 裴颂年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吃饭,别说话。」 晚上的时候,裴颂年和卫烨住一间屋子,小孩另外住一间。节目组要求他们睡觉前给小孩讲故事,裴颂年就在旁边督促卫烨给小孩讲。 「干嘛是我…」这话还没说出口,他被裴颂年瞥了一眼,语气一转,「我讲就讲嘛,来,爸爸给你讲故事…」 裴颂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削苹果,他削的苹果皮非常的均匀,厚薄适中,一整条都没有断过。削干净以后,又细心地切块,插上牙籤,拿给小孩吃。 鹏鹏接过以后,才破天荒开口对裴颂年说了一句:「谢谢妈妈。」旁边的卫烨很自觉地拿了一小块,极为顺嘴道:「谢谢老婆…」 「………」 他说出口仿佛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一样,整个人一愣,随后立马给自己找补,先是下意识看向摄像头,又小心地观察着裴颂年的脸色: 「我,我就是跟着小孩喊的啊。再说了,现在你本来就是妈妈,我本来就是爸爸啊…我,我有什么不能…」 这话像解释,像辩解,说话的人还有点心虚。 「随便。」 裴颂年不怎么在意这个,他看了看时间,把故事书收起来,伸手揉了揉鹏鹏的头髮,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睡吧,晚安。」 又看了看床边的卫烨,唤狗一样招了招手。 「走了,睡觉。」 卫烨顿时一僵,很隐晦地咽了下口水,全身上下都写着慌乱,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裴颂年进了另外一边的卧室,看着跟在后面的摄像。 「这个也要拍吗?」 摄影点了点头,甚至有些不明所以,卫烨为什么会这样问,这有什么不能拍的吗? 卫烨很快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么引人误会,就好像是他和裴颂年要在卧室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所以才不让拍。 「拍,拍拍!」他烦躁地侧身让摄影进屋,过了会儿,他又问,「这一段后期会掐掉的,对吧?」 「……………」 两个嘉宾第一晚的相处也是看点啊。别的嘉宾这个时候都在互相沟通今天带孩子的经验,而这边却很安静。 镜头下,裴颂年坐在床边靠着床头柜的位置,卫烨坐在床尾,卫烨僵硬的背打得笔直,裴颂年倒是随意地翻了翻床头柜的几本书。 这个不怎么大的卧室里只有一张两米的大床,床头的墙壁还有一些粘贴画的痕迹,可能屋子原主人留下的,贴在床头,可能是结婚照之类的东西。 空隙间,裴颂年拿余光瞥了一眼卫烨,正好撞上偷看自己的视线。有点想笑,不得不说,经过一天的相处,裴颂年对卫烨的确减少了一点成见。 之前卫烨在他心里就是一个总是和他处处作对的狗崽子。现在嘛,形象倒也没扭转得多么彻底,只是变成了一只智商不怎么样的蠢狗。 「蠢狗」现在还是自己的搭档,以后还要在同一个屋子待整整一个星期。想到这里,裴颂年当着卫烨的面,故意重重地嘆了口气,就等着他来问。 「你唉声嘆气干嘛?有什么事你说呀…」他果然问了,皱着眉,有些担心裴颂年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刚刚晚饭你就吃了那么一点,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下一章就会解除误会了,白天一起带孩子晚上聊聊天增进感情…哈哈哈) 第32章 裴颂年重重地嘆气就是为了引起卫烨的注意, 好让他开口询问的,而卫烨也的确如裴颂年猜测的那样,一点也坐不住地过来询问。 一开口就问他是不是饿了, 说着就要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一副要联繫谁的样子:「你说你要吃什么, 这破地方要没有的话,我让人买了送过来。」 啧, 要不说人是少爷呢。 裴颂年想过他会问,倒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样大,就好像这会儿自己说一句想吃澳洲龙虾, 他都能马上叫人空运过来一样。 裴颂年也难得起了一点逗逗他的意思: 「这个点?」 「这个点怎么了?」卫烨的语气理所当然, 「就是凌晨, 你想吃什么, 我也能给你弄到啊。」 「………」 「…………」 两个人顿时安静了, 一旁的摄影师适时插了一句嘴:「那个…两位老师,白天有说过,可能卫老师忘记了吧?节目拍摄期间, 不允许使用自己的金钱, 也不能让外面的人送东西进来的。」 对,裴颂年还记得,当时节目组把他们身上的现金都收走了, 虽然没有收手机,但也明确规定了不可以向外界求助,不然属于作弊。 「我不饿。」裴颂年和卫烨解释道, 「真的。」他当然不饿, 毕竟他平时就是那么吃的。 「……真的?」卫烨狐疑地看着裴颂年, 一副还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你就吃那么一点,你身上能有肌……」 你身上能有肌肉吗? 裴颂年默默在心里补充着卫烨的话。 「你,不知道?」裴颂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卫烨一眼,语气带着少见的揶揄,「你不是,看过吗?」 他指的是之前卫烨主动去找他那次。那会儿他是穿着浴袍来给卫烨开门,又因为腰间系带没系好… 说着裴颂年甚至当真放下手里的手就要撩衣摆给他看看,卫烨赶紧从床尾的位置到裴颂年面前,按住他撩到一半的手,拿眼神看了看安静的摄像头,「你这他妈还在拍摄呢?!赶紧把衣服拉下来。」 第85页 「哦…」 卫烨的视线从始至终都看向别处,完全不看裴颂年,也不知道他在脑子里到底想了什么画面,耳根越来越红,声音逐渐提高: 「不是,你平时就这样?你上次也这样,你一点都不把自己的清白当回事啊?」 「……」 什么清白?不知道的还以为裴颂年是个什么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呢,只是露了一下腹肌而已,他以前拍摄还穿过更露的衣服,整个后背都露出来的那种,甚至还要在照灯下摆造型呢。 「………」 也是那会儿,摄影又插了一句嘴,说今天的拍摄结束了。那些一直对着他们的机器也终于撤走了,走到时候还通知了一句说明天早上六点半过来拍摄。 本以为摄影走了,裴颂年和卫烨的会更自然一点,没想到在没了外人以后,反而更加不自然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第一句话,安静凝重的气氛在不大的房间里快速蔓延。还是卫烨先开口,「你困了吗?」 「还好。」 「那…收拾收拾睡了吧,你,你先去洗漱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明天还要拍摄,还要带那个烦人的小屁孩…」 「行。」 裴颂年没和他推辞,这套小两居的卫生间比较小,不太能容纳两个男人一起洗漱,因此分开洗漱明显是最合适的。 在从行李里翻找个人物品的时候,裴颂年这才发现行李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叠粉丝的信件,应该是那天收拾东西手忙脚乱放进去的。 但裴颂年也没放在心上,两个人简单洗漱以后,各自躺在床的一边。因为是夏天,也没盖被子的打算,卧室里的空调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制冷不怎么样,声音又很大。 「……那,那我关灯了?」 关灯的插座确在卫烨那边。 「………嗯。」 裴颂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单音节。 下一秒,吧嗒一声,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在裴颂年迷迷煳煳睡着之前,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和卫烨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虽然他们都是挨着边上睡觉的,中间还隔着宽宽的空隙,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在一张床上。 真搞笑… 第二天早上摄影组找上门时,两个人还没有睡醒,还是听到敲门声才醒的。 裴颂年醒过来后下意识看向身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近了,他刚好也被敲门声吵醒,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起来了。」 「哦。几点了,这是?怎么来得那么早。」卫烨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好睏。」 裴颂年推推他,「起来了。」 卧室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运行,裴颂年又重新拿遥控器启动空调,凉爽的风顿时让整个房间跟着一起凉快起来。 「起来了起来了…」 摄影进来拍摄时,是卫烨打着哈欠过来开门的。他把门打开后来,就揉着眼睛去卫生间洗漱了,裴颂年则在客厅给孩子梳头髮。 鹏鹏是个女孩,头髮却是男孩子的短头髮,昨天乱糟糟的,今天早上被裴颂年拿小梳子梳好。还有昨天脏兮兮的衣服也被洗了。夏天的衣服薄,洗了以后,没一会儿就干了。 「多好看啊。」裴颂年捏捏小姑娘的脸,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而鹏鹏好像也很喜欢裴颂年,靠在他身边,在他说话的时候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依赖。 摄影自然是也没放这样的小细节。 第二天的拍摄也就和第一天差不多,各种各样的小游戏。过程无非是带孩子嘛,中间给娃做饭,给娃辅导作业,给娃穿衣服等等。 裴颂年沉默陪着鹏鹏搭积木,而卫烨则在旁边叭叭着不停的,两个人一个寡言,一个嘴碎得要死,画面倒也有一种别样的和谐。 很快又到了晚上。 这次两个人倒是没有第一天晚上那么僵硬,还能够非常熟练地自发地先后去洗漱,等裴颂年穿着睡衣走过来时,卫烨正拿着本书在看。 如果不是他手里的那本书都拿反了的话,裴颂年就相信他是真的在看书了。他故意和他搭话:「看什么?」 「哦,没什么,随便看看。」他一脸认真地看着那本拿倒了的书,解释道,「我平时睡觉之前都要看看书的。」 「噢,是吗?」 裴颂年就差没说,你这看着不太像啊,但他还是继续顺着他的话说,「看什么?」 虽然都是问到看什么,看着没什么不同,但最开始的一句看什么是问他在看什么书,第二句是在问他平时看什么书。 卫烨那会儿正拿余光看着拿毛巾擦头髮的裴颂年。他坐在床尾,他穿着浴袍,他周身一股哪里若有似无的气味,卫烨满脑子都是这些,又哪里还能听得见他在说什么,嘴上也是应付着:「啊,没什么,就一些人文歷史啊,哲学,生物啊…地理啊,」 「哦,你还看这些啊,看不出来呢。」 卫烨正想兴致勃勃地和他讲述自己之前留学的经歷,他其实不怎么看这些书,但他身边有兄弟为了装逼把妹的时候会特意记一些要点,他也记住了一些。 裴颂年这边听得也很认真,听着他讲完各种定律后,他认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没忍住,指了指他手里的书:「书,拿倒了。」 第86页 到了第三天晚上,卫烨因为前一天晚上装逼失败,不怎么提书的事儿了。他开始在他面前提他擅长的领域。 卫烨也是有他的优点的,他对金融有一套很有趣的看法和其独到的理解不说,并同时有很敏锐的嗅觉,这种嗅觉自然也来自他从小的耳濡目染。 「嗯…」 裴颂年对他又有了不一样的改变,发自内心地称赞了几句,就看到卫烨尾巴都要翘起来了。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再刻意地保持距离。 晚上被夸了,白天心情好。 第二天的卫烨仿佛用不完的精力,在节目组说什么炎炎夏日,为自家孩子做游戏赢冰西瓜的时候,非常踊跃地参与了。 抱回来后半个西瓜,直接交给了裴颂年。 那会儿别的嘉宾打趣他,那是给孩子赢的,你们家鹏鹏还在旁边看着呢。还有人旧事重提之前卫烨还说过不和裴颂年搭档,这看着相处得也还不错的嘛。 卫烨没理会那些,他看了看小女孩,「鹏鹏,你看现在这么热,西瓜给妈妈吃好不?」 鹏鹏也跟着重重点头。 裴颂年对一大一小的行为很不理解,自己默默去找了菜刀,又默默把西瓜切好分好,给了他们一人一块,何必呢。 第四天晚上,那是拍摄已经过去一半了,两个人也算彻底适应了真人秀的生活。晚上两个人并排躺着闲聊。回想着参加真人秀之前的事,感觉还是像做梦一样。 其实在参加真人秀的第一个晚上,在摄像组下班后,他和卫烨有经歷一场突发事件。而那个事件也差一点让裴颂年想半路退出。 他一直隐藏的秘密被发现了,那时候他明明是记得卫烨睡着了才去打的电话,结果等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到的就是卫烨在门口看着他。 「你,说话,结,结巴?」 他模仿着他的语调。 让那时候的裴颂年背后直冒冷汗。 当他看到卫生间的门缓缓打开后,外面站着的人,一瞬间凉意从背后升起。心里不停地默念着:被发现了,被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 「你,你想干嘛?」 卫烨捂着脸让裴颂年有些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但是看着他肩膀耸动的弧度猜测,他可能是在笑。他应该是在笑吧?笑话他原来是个说话都不利索的结巴? 外界的人一步步给他堆积各种人设,谁能想像到他会是一个连说话都说不利索的口吃结巴呢。 「你猜猜,我想,干嘛?」 大概是因为裴颂年的脸色太过于惨白,卫烨很快反应过来,他赶紧说:「只要你答应我三个要求,我保证这件事情就永远烂在我肚子里。」 而那时候的裴颂年犹豫了很久都不敢答应。 很简单,他不知道卫烨会对他提什么样的要求,那些要求又是否是他能做到的,如果是很过分的要求呢?他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卫烨见他犹豫,又补充,「都很简单的,一定是你能做到的事。」 裴颂年不相信,但那时没办法,答应了。 他还想着他到底会对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没想到第二天,他陆陆续续就把那三个要求用完了。 第一个要求是:他想让他抱抱他。 第二个要求是:他想让他餵他吃饭。 至于第三个要求…… 卫烨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亲我一下,这是最后一个,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 裴颂年觉得这简直就是儿戏,以为会是什么样威胁到他的要求,没想到是这样简单。卫烨将信将疑地错过去,在卫烨指的地方亲亲地吻了一下。 「这样?」 他亲完以后,看着卫烨小心地抬手摸了摸他亲过的地方,那表情…有点没眼看。 后面几天,他都没提那个事,有几次还有意无意地替他遮掩。每次在需要说很长一段话的时候,他会自告奋勇地站起来替他讲。 他们的感情在裴颂年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然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拍摄真人秀的第四天晚上,他们已然可以无所事事地闲聊,气氛真的太好,像真的好朋友一样。 也是在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里,裴颂年和卫烨主动搭话,他说:「为什么?」 卫烨不明所以地问,「什么为什么啊?」 裴颂年又补充了两个字,「为什么,是你啊?」 为什么我的搭档是你啊。 虽然没有说完整,但卫烨还是立刻听懂了隐藏的话语,腾的一下从床头坐起来,「什么叫为什么是我?裴颂年你什么意思啊?这么嫌弃我?我……」 一片寂静中,裴颂年把自己刚才在手机里斟酌的敲敲打打,删了删又打了打的几行字拿给卫烨看: ——为什么你之前不喜欢我啊?还说我是白眼狼,可我以前和你没什么交集吧,我不认识你。 也是那时候,裴颂年才终于问出了这个他从第一次见到卫烨就很好奇的问题。对啊,他和卫烨明明不认识,为什么他见面就对他特别讨厌的样子? 裴颂年之前还以为是因为他和卫烨资源重叠的问题,后面想清楚,应该不太可能。 媒体虽然说过卫烨可塑性极强,未来可期,但那只是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说他是一张白纸,说他不够专业而已。未来可期的意思就是现在不行。 第87页 总之,他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他又不是听不懂,什么过河拆桥,什么白眼狼,什么空有一副好皮囊,怎么听都像在暗示什么一样。 那些媒体也真以为,有裴颂年什么黑料。记得那会儿他可是被蹲了好久的,严重打扰他的生活不说,他那会儿连看小说都不敢看,生怕被拍到。 「为什么?」 裴颂年真的很想问。 如果是之前两个人关系不好的时候,他并不会贸然地问出这个问题,也怕他不会说真话,怕他别有目的。但现在已经可以轻松地问出这个问题。 卫烨看到消息后,目光集中最后的几个他不认识他的字眼上,他突然笑了,不是开心地笑,是气笑了:「你不认识我?你说你不认识,你还带着我送的袖扣?那还是我好久好久送的,你都能找出来…」 卫烨想过很多种裴颂年可能会有的说辞。 比如裴颂年可能会说那些东西都是他自愿送的,他收下又有什么关系呢?再比如裴颂年也可以玩文字游戏,说从始至终他就没答应过要和他在一起,是正常的维繫粉丝之间的关系,是他自作多情。 怎么也没想到他说,他不认识他。 卫烨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说他之前每年生日的时候给他写信,说他送给他的东西,他有些记不得了,于是就说自己记得的那些,各种奢侈品的首饰,几乎是各家上新,他就会跟着送。 「这些呢?你不会拿去卖了吧?」 裴颂年眨了眨好涩的眼,卫烨给出的消息含量实在太多了,他消化了很久很久,理清了他话里逻辑,和他一直以来的好像隔着什么的原因。 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想了很久。 「不知道。」裴颂年盯着卫烨眼睛重复,「我没收,不是我。」 他从床上下来,又从随行的行李箱里拿出仔细包装好的袖扣,「就,这一个。」 裴颂年的重点在就字上,怕他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其他的,我不知道。」 卫烨从床上蹦起来,去自己的行李箱把他几乎从不离身,宝贝一样的信件拿了出来。交给裴颂年,「你看看,这不是你回我的吗?地址还是你们公司的地址…」 裴颂年看不清地址,不知道地址是不是他们公司的,但他从信封也能看出的确是他们公司寄出的。他沉默地接过,又打开看了看。 回復的内容都比较官方客套,无非就是一些感谢粉丝,希望继续支持的客套话。 裴颂年又看了几封,里面的内容都差不多,能看出是一套完整回信模板。只不过偶尔的几封里会出现突兀的一句询问他某某家的什么新品是不是很好看。 这种一看就是暗示想要这个东西的话,不仅很突兀,像后面加上去的,也完全很奇怪诶,一般人看到都会觉得诡异的,好吗? 老实说,对方将自己的字迹模仿得还是很像的,但毕竟只是模仿字形,不可能完全做到和本尊一致,裴颂年还是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不是我,写的。」 看着卫烨呆呆的模样,裴颂年想了想,还是下床,去把内隔层里的他回復的粉丝信件拿了出来,递给卫烨,「你看看。」 这里面的,才是他回復的信件。 趁着卫烨在看他信的时间,裴颂年又顺便在脑子里捋了捋目前他得到信息和他的猜测,思路渐渐也清晰了,看卫烨的眼神愈发像看个傻子。 这个傻子为什么会觉得,他自己会主动问粉丝要东西?先不说他自己缺不缺的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把柄吗?到底谁会这么想不开,没有黑料,就自己给自己创造黑料啊。 ——果然脑子不太好使。 卫烨一开始也觉得挺像的,但仔细看还是不太想,他收到的回信里字迹有些迟钝,很像一边看着什么一边临摹下来的,而裴颂年拿出来的信里,字迹就明显流畅许多,两个人用的笔也不一样。 「…………」 刚抬头,裴颂年把他备忘录里打好的内容给他看了。里面他没有解释,只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重新復盘了他说的,乃至他话里的漏洞。 裴颂年告诉他,他口中的那些礼物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收到过。他很忙,就算每天回很多信件,也回不完的。他经常能收到粉丝表白的信,但是他绝对不会主动问任何人要礼物。 甚至他第一次收到的奢侈品,他都是想还回去的。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没有还回去而已。也就是那个袖扣。 备忘录的最后,裴颂年还特意加了一句:你现在可能是被骗了,数额如果非常巨大的话,建议报警。我这边也会极力配合警方一起调查。 「……嗯?」 「…………」 所有的一切都在卫烨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以前他也有觉察出不对的。但那时候他太高兴了,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有人会骗他,有人…敢骗他。 关于对方拙劣蹩脚的那些暗示,卫烨实在是看得太多了,甚至都太低级了。 因为家境的关系,卫烨身边从来都是不缺人的,对于这种行为,他应该是讨厌的。可……他脑迴路不同,他觉得这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在他心里不一样? 反正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 的确,哪点东西对卫烨来说不算什么,但被骗是不同的。这也是他从没有想到过的真相,礼物居然没有送到本人手里,而他这些年像在演独角戏一样。 第88页 可他居然…还把所有的一切都算到了裴颂年头上。回国以后,他第一次满怀期待去见他,被无视也是当然的,毕竟裴颂年真的不认识他。 而自己做了什么呢,他以为裴颂年过河拆桥,以为裴颂年故意装不认识他,所以做了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想看他变脸色,故意针对他,故意抢他东西… 「我……」卫烨一时失语,「我…」 他捂住自己的脸,感觉这会儿要是有个地洞就好了,他真想钻进去。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再想起不久前他还理直气壮的口气,他尴尬得不行。 过了一会儿,「…对不起。」 裴颂年实在是没忍住,直接笑了出声,就差没直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他越笑,卫烨脸色越黑,笑了会儿,裴颂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没事。」毕竟他也是被骗的。 他看着卫烨咬紧牙关,摸出自己的手机,字都懒得打了,直接翻通讯录,也不知道给谁打的电话,一边翻,一边低声骂:「妈的,竟然敢骗老子!」 「………」 怎么办,又想笑了。 「对,我现在走不开,你去…嗯就是那儿,去那儿给我看看。先请个律师…我不嫌丢人,总之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的什么,可能也是笑了吧,卫烨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我在哪?我拍真人秀呢,等播出了你就能看到了。行了,不跟你说了………嗯,对…」 卫烨侧过脸看了裴颂年一眼,「他在旁边,嗯,当然是真的。」 裴颂年听到提及自己,就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隐约听到了里面是个男声:「那你不是爽死了?都不用整天看那个煳成那样的视频了,那都快被你包浆了吧?牛啊,这就把人追到了?!啧啧啧…」 什么视频?什么现场? 裴颂年疑惑地看了看卫烨,希望他能解释一下。但很明显,当事人并没有任何想解释的意思,他匆忙挂断了电话,手忙脚乱地把手机藏起来:「他,他瞎说的,你听错了……」 「哦……」 裴颂年并没有多问。 他本来想问问他关于那件事情怎么处理,公司里有人冒充他回信件这种事,在刚才他也依旧和他的助理说了,他们也会在内部进行调查。 这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他加过一个收发部的工作人员,的确是和他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那时候他听起来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来,好像有点明白什么意思了。 试图诉说那些悲惨来让自己在以后知道事情真相时能够对其网开一面,但……犯了错就是犯了错。 后面的事,裴颂年看卫烨处理得挺好的,一边固定手下的证据,一边找律师,应该等这次拍完,他就会去处理吧。 「那………」 「之前我给你造成的损失,我会弥补你的。」卫烨把手机收起来,语气严肃道,「我…的确是没想过有谁敢冒充你回信,我……」 「………」 说起来,裴颂年又想起来一个他忽略的事情,卫烨说他戴的袖扣都是他送的,所以,「你……是我,粉丝?」 「…………」 反正已经知道了,卫烨那会儿也干脆一股脑坦白,包括他那时候年纪还小还逃课去看他的秀。 裴颂年好像隐约有点想起来了,自己以前还没现在这么有名气那会儿,能去线下看他的粉丝并不多,所以那个穿着校服的小伙子他有点印象。 反正卫烨也知道他说话的毛病,卫烨也就干脆慢吞吞地和他回忆着,有次下雨了,他把自己的伞给了他… 「嗯…那把伞,还在我家里放着呢。」 听到裴颂年提到雨伞,卫烨立马知道他在说什么,兴致勃勃的说起来:「那时候,我怕去的人太少,你没面子,我还花钱请了人呢。」 「……倒也,不至于。」 裴颂年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他那时走的就是小众秀,去看的都是圈里人,彼此都认识。难怪…有几场来了那么多圈外人,主办方都怀疑有人要来砸场子,当时怀疑了好多人,就是没想到这一茬。 作者有话要说: 裴: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 第33章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很晚很晚, 卫烨久违地和他回忆了好多好多以前的事。 说那是他第一次追星,也是他第一次尝试把自己的满腔热情放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他还坦白那会儿的他对学习没什么兴趣, 他父母又对他过于溺爱,和国内大部分家长不同, 他们尽可能地培养他的兴趣爱好,而不是一味让他好好学习。那会儿的卫烨仅仅就是因为想着裴颂年以前读书的时候成绩可是很好才有了动力。 他以前手机的壁纸是裴颂年, 他以前的卧室,甚至包括现在睡觉的卧室墙壁里贴的也是裴颂年。他有他几乎所有公开露面的照片,影像资料。 记得以前网上有人还不喜欢他, 觉得裴颂年这个人太装了, 卫烨气得和人理论了一整晚, 最后越想越气, 差点想查网友的地址, 想去线下「讨论」。 他喜欢裴颂年,所以连带着连他受一点委屈也替他觉得委屈。记得有一次裴颂年去参加什么活动的时候,只是因为名气还没那么大, 就被挤到边缘。卫烨看到气死了, 比裴颂年本人还要生气。 第89页 「哈哈哈哈,其实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好像完全对你着魔了一样。」卫烨挑挑拣拣地回忆的当初年轻的自己做的那些事。 「那时候, 我身边的同学朋友老师,还有我父母都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他们为了我高兴……要送我什么的话, 就会选择送我一点和你相关的东西。」 「所以…有一段时间, 你是不是特别忙?」 「…………」 卫烨没忍住, 唇角得意地勾起:「…所以你在我的圈子里还是挺知名的。」他看裴颂年一眼, 发现他在笑,虽然是很浅淡的笑。 裴颂年用疑问的语气开口:「那……谢谢?」 「咳咳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烨清了清嗓子,语气难得多了一点忐忑,「我才应该和你说对不起的,是我…先误会了你,甚至都没有去亲自查实,就……对你说了那些话。」 他该怎么看自己啊?卫烨尝试站在裴颂年的角度,明明他一无所知,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被自己莫名针对,被自己单方面地说那些话,他会怎么想呀… 「……对不起,之前的事,我会加倍补偿你。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提。」卫烨顿了顿,「应该,我还是能够帮到你的。」 裴颂年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他甚至都没有思考应该问他要什么,立刻回绝了他:「不需要。」 卫烨的态度倒是很明确: 「我偏要。」 裴颂年越听卫烨说的那些话,越深感命运奇妙。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过这样一个小少年炽热纯粹地喜欢过他… 而过去几年后,他们阴差阳错成了所谓对家,自己曾对他百般厌烦,可现在…他们突然安安静静靠在同一张床上如老友般闲谈,这不是很奇妙吗? 跟着他的讲述,他也能明白自己以前的那些优待的来源是哪里,那些或许对卫烨来说还真不算什么,但裴颂年在这个曾经的粉丝面前多了一点所谓的偶像包袱。 听到最后,裴颂年略感慨地嘱咐了一句: 「你下次,注意点…别再,被骗了。」 「没有下次了。」卫烨听他真的说,一脸的平静,语气毫无波澜,「我不会再像对你这样,去对第二个人了,一次就够了。」 「………」 是啊,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轻段面对同一件事,也会做出大相迳庭的选择。裴颂年心里感慨着,卫烨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你为什么刚才说我是前粉丝,我什么时候脱粉了。」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语气理直气壮,「我没说这话。」 裴颂年沉默了几秒,并没有提醒他,这话就是他自己刚才说的。「嗯…」 那天晚上,两个人并没有和之前一样背靠背睡觉,是面对面睡下的。甚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谁主动靠近点,两个人居然紧紧挨在一起。 这次先醒的是卫烨,他醒来后先呆了几秒。又看了会儿裴颂年,抬手轻轻把几缕滑落到对方脸侧的碎发给他捋上去,动作小心翼翼。 裴颂年睡着的样子真好看啊,睫毛长长的,薄唇紧紧抿着,皮肤好,这几天太阳那么大,他皮肤还是那么白,因为他每天早晚都记得涂防晒霜吗? 甚至在外面,别的嘉宾做着游戏,他有空也要停下来补一补防晒霜,特别注重自身的形象管理。 也不知道抹了什么,真香啊… 本来只是想凑过去闻一闻他是擦了什么这么香,不知不觉,自己也没发现他和裴颂年的脸颊有多近,就在差一点点就亲上时,闭着眼睛睡觉的人毫无预兆地睁眼了。 「…………」 卫烨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他心一横,低下头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亲完以后还冲他挑了挑眉。 「……几点了?」裴颂年擦了擦脸上的不存在的口水,完全无视卫烨幼稚的动作,「鹏鹏,是不是,醒了?」 鹏鹏,鹏鹏,鹏鹏,又是鹏鹏,不知道还以为鹏鹏就是他亲女儿呢。 用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孩抢走注意力的卫烨:「不知道,可能是醒了吧,又不是几个月小孩,自己醒了应该知道起床吧。」 「………你,去看看。」 在卫烨走了以后,裴颂年小小松了一口气。 其实还没有睁眼前他就已经醒了,只是想看看他想干嘛而已。即使前一天晚上已经解释清楚两人对彼此的误会,但调整心态需要一点时间。 摄影组再上门拍摄时,看到的就是裴颂年依旧给小孩扎着头髮,给鹏鹏头上戴着之前赢来的漂亮的发卡,而卫烨则气唿唿地在一边做早饭。 「两位老师,昨天晚上休息得怎么样?」进行正式的拍摄前,摄影熟练地和他们打着招唿,还蹲下来捏捏鹏鹏的脸,「和爸爸妈妈相处得怎么样呀?」 鹏鹏看看裴颂年,点了点头。 那会儿已经第五天拍摄了,也就是说,还有两天,这一档为期一个星期的真人秀就要结束了。裴颂年听工作人员说,现在外面各大平台都已经在开始播放他们的这季真人秀了。 每一周播出一集,付钱可以提前看一集。好像第一天的素材就被剪成了五集还是六集。毕竟一共有十个嘉宾,五个小组嘛。也不是只有他们一组,每一组画面剪一点,就已经能剪很长一段了。 就这还删减了许多许多镜头和画面。 第90页 「嗯,已经在播出了。第一集 的收视率还不错呢,是个好开头。」摄影笑着和裴颂年攀谈。 「我是昨天晚上看的,第一集 刚播到选搭档那,结尾刚好卡卫老师打开纸团的时间点……对了,节目组让两位这两天先不要上社交帐号,也不要做出任何回应和剧透。」 「嗯…」 「知道知道。」 卫烨刚从卫生间出来,听到他的名字,凑过来问了两句,知道已经在播放以后,脸红一阵白一阵:「我那时候…我是为了节目效果。」 裴颂年不客气地笑出声:「哦,是吗?」 「好好好,开拍了,准备开拍了…」 镜头下,两个大的和一个小的坐在桌子前吃饭的画面,比起第一天的尴尬,这时的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看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点一家三口的味道。 「鹏鹏,好了吗?」 裴颂年问。 鹏鹏和其他人不怎么说话,包括别的嘉宾逗这个小孩,她也不怎么有反应。也只有在面对裴颂年的时候,才稍微有点反应。 要是谁不顾她的意愿想强行要抱鹏鹏的话,她会抓人咬人踢人,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某种意义上,幼儿园的老师说她「欺负」同学好像也没有错。 「嗯,吃饱了。」 鹏鹏点点头,抽出桌子旁边的纸巾擦嘴。 「真乖。」 裴颂年揉揉小孩的头。 见小孩吃完饭,裴颂年开始收拾着桌子,先指示着卫烨把碗筷放进洗碗池里,又自己拿着抹布熟练的擦着桌子。擦好以后,去卫烨一边占一个水槽开始洗碗。 摄像机自然是跟在一边忠实记录着两个人一起洗碗的身影,裴颂年要保护自己的手,不沾洗洁精,所以全程都是戴着手套洗的。 房间里只有一双手套,卫烨自然就没有了。 「这个是放这里吗?」 卫烨拿着洗好的筷子问。 「不然呢?」一边的裴颂年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卫烨,不把筷子放进筷篓,不把碗放进碗柜,不然放哪里?怎么总问一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我就想问问你嘛…」卫烨笑嘻嘻地凑到裴颂年身边,「我手刚才沾了水,你帮我把围裙取下来。」 裴颂年嘆了口气,沉默不语地帮他解开脖子前的系带。卫烨不知道怎么搞的,腰后的围裙居然系了一个死结,他又乱动,「……别动。」 那幅画面在镜头下显得格外亲昵。 这些天一直跟着他们拍摄的摄影是最有深刻感受的。也算是亲眼看着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越来越好。记得刚开始拍摄那会儿,裴颂年和卫烨之间总是隔着有点距离,气氛说不出的微妙。 但现在,两个人之间那点无形的距离感消失不见了,独处时的那种气氛也更加微妙了,摄像大哥是直男,压根没想过两个男的能有什么,最多就觉得他们好像比之前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第五天的游戏终于不再只是看几个嘉宾,而是开始一点点检验孩子们的成果。 例如不讲卫生的现在有没有改正一点,之前总是哭哭啼啼的小孩有没有稍微勇敢一点。 鹏鹏还是不行,她和裴颂年在一起的时候还挺乖的,可是一旦有其他的工作人民单独和她相处,她都会变得判若两人。 因此几轮游戏下来,裴颂年和卫烨的c组的得分是最低的。每天都食物都是由当天的表现来获得,因此他们当天只得了两个馒头作为晚上的晚饭。 卫烨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委屈,回去的时候脸拉得老长,鹏鹏也有些忐忑,知道是她白天都时候没表现好,让他们晚上只有两个馒头。 裴颂年倒是还好,主要是不接受也没办法啊,规则就是这样,既然参与了,就要接受。 再说了,他们也不是没别的吃的。记得在第一天划船游戏哪里,他们拿了第一,而当时赢了一些零食还剩一点呢,不是只有两个馒头。 「没事啦…」 鹏鹏一只手拉着裴颂年,一只手拉着卫烨,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嗯了一声。 她虽然才四岁,但小姑娘很聪明的,知道自己这对新的「爸爸妈妈」只会陪他待七天。那已经是第六天了,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她有点捨不得。 晚上睡觉之前裴颂年有点发觉小姑娘的情绪不对,因为她头一次拉着他的手,低垂着脑袋,说晚上想和他一起睡。 卫烨的脸色瞬间变了,老不高兴了。 「你之前都是自己睡的,突然闹什么啊?去,自己回房间睡觉……」 「……」裴颂年别过脸沖卫烨使了一个眼色,意思就是让他别说话,转头抱着小孩往她的卧室走去「好呀,好呀。」 小孩的房间是次卧,比裴颂年和卫烨住的主卧要小一点,而是这里应该原来就是儿童房,房间的墙壁上刷着天蓝色的墙漆,贴了不少可爱的卡通画。 「怎么了?」裴颂年动作轻柔地理着小姑娘的髮丝,这头髮还是他给小姑娘剪的,语希圕兑。毕竟原来的短髮这里一撮那里一撮,实在像极了狗啃的,稍微修了了一下比之前好多了,「鹏鹏,嗯?和我,说说?」 「是不是明天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小姑娘声音闷闷地,「之前他们说…就一个星期。」 「……」 裴颂年沉默了一会儿,她说的没错,明天他就要走了,的确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能够见到了。但看着小孩圆熘熘眼睛,他又实在是说不出实话。 第91页 看着小孩眼里的光亮也一点点黯淡下去,裴颂年也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那时摄像组已经下班了,他起身在房间找了笔和一张废纸,流畅地写下了他的私人电话,又把纸塞给小孩: 「嘘…不要,告诉谁。这是,秘密。」 小孩瞬间恢復了活力,说话也跟着小声起来,哑着嗓子,像在密谋什么一样:「我不说,不说…」 卫烨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本来他就挺烦的,真人秀结束了,他以后还能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啊。 更何况… 他之前以为的裴颂年怎么也要图他点什么,结果人家根本不图,在知道那个袖扣是他的送的以后,当机立断没有一点点犹豫,说着就要物归原主还给他。 还是卫烨好说歹说才让他留了下来。 他过来小孩的房间,看到的就是小屁孩已经睡着了,裴颂年侧躺在她旁边,手撑着脑袋,正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个叫鹏鹏的小孩。 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还以为那是他亲生的呢。 他开门的声音惊动了裴颂年,他示意他小声一点,「小声点。」说着指了指小孩,声音特别轻,「刚睡着,出去说。」 「………」 「………」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从儿童房走了出去,关门时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像做贼心虚一样。 回了主卧后,卫烨疑惑地看裴颂年一眼,脑洞大开:「裴颂年,你跟我说实话,鹏鹏别真是在外头的什么私生女吧?」 「………」裴颂年看了卫烨一眼,那眼里明晃晃写着白痴两个字,「不是。」 「那你对她也太好了吧?」 卫烨实在是很不解,为了节目真的能够做到这样吗?虽然其他嘉宾也对各自的小孩挺好的,但也不是每时每刻吧,也就在摄像头拍着的时候,多关心两句,离开了摄像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裴颂年不管是有摄像在旁边拍摄,还是没有摄像在拍摄,他始终都是那个样子,对鹏鹏关心有加。 而且……他刚才还看到了那个小孩床头柜的便签少了一张,裴颂年的手上也有蜡笔的痕迹,再加上那小屁孩还不高兴,转眼又高兴了,睡觉都要捂着口袋,可想而知里面肯定是装着什么。 「……不是。」裴颂年一边去卫生间洗脸,对着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卫烨解释着,「她和我,挺像的。」 「哈???哪里像了。」 像的,怎么不像呢,很像的。 一段时间有网友猜测裴颂年在卖人设,而这个猜测也没什么错,至少有那么一部分是对的,比如经纪公司的确有考虑过为裴颂年对外立过人设。 人拥有一定的逆反心理,他越不肯说话,反而让其他人更想听他讲话,这也才有了每次他一开口现场其他人都瞬间安静下来的场面。 有了话题,自然就有讨论度,而这都是他的经纪公司非常乐见其成的,甚至于他们也在其中故意掺和了一脚。 他们对他的家庭和过去进行包装,他摇身一变成了落魄的贵公子,只是因为时运不济,这才导致家道中落,这也是最符合大众对他想像和期待的样子。 但实际上,他的家庭并不是的那样的。 他们对外宣称裴颂年有一定的语言障碍,这个倒的确是真的。他从小就口吃,幼年时就有构音障碍,说话非常含煳不清,这是一种病理性的现象。 等裴颂年真正意义第一次去看医生,已经是他成年了。为他接诊的医生拿着他的片子不住地摇头又嘆气,直说已经有些晚了。 说如果他的父母能够在他小的时候,就带着他去专业的机构做康復训练的话,现在或许会更好一点。年纪越小,早点治疗,成功的概率越大。 现在他自己成年了,已经错过最佳矫正期,现再想恢復的难度,难度就会加大许多许多。 医生和他说清楚情况后,还问他的父母为什么不在他小时候带着他看医生,裴颂年当时说了一个字忙。医生说,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啊。 其实不是,只是他们没重视而已,他们不觉得他结巴,只会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如果要是拨开裴颂年后脖颈的头髮,能看到上面有一道浅淡疤痕,虽然现在看着是很浅,但在当时可是很明显的。不止后脖颈,其他地方也有一些浅淡的,稍微用粉膏就能遮住。 公司把裴颂年的家世包装得那样好,但不代表裴颂年自己就能够真正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家庭了。 他父母做生意的,只是赶上了一点风口,做得也还行,后面不知道被带一点染上了赌瘾,资金鍊断了,生意出了问题… 裴颂年出生那年他们就在闹离婚,一开始被检查出来的时候,他妈妈本来是想把他打掉的,还吃了药,可他命大,就是没把他打掉。 裴颂年的妈妈本以为有了孩子以后,他爹就会改正。一开始的确还过了一段时间安生日子,可在他两岁的时候,他们又开始闹离婚,鸡飞狗跳。 两个大人闹离婚,谁都不愿意管他。裴颂年开口比其他小孩慢,说话也没有别的小孩说得清楚,他们总以为他故意的,从没想过带他医院看看。 自然就错过了最佳矫正时机。 因为口吃的毛病,以前读书时裴颂年经常被笑话。那时小孩子总口无遮拦,他们年纪尚小,还未曾学到大人的圆滑,根本不懂遮掩自己的恶意。 第92页 小时候的裴颂年哪怕说话口齿不清,也还是非常喜欢讲话的。每次见父母一回来就赶紧迎上去,不停地跟他们讲话。可他那时候年纪太小,语言表达能力也不好,经常磕磕绊绊的,半天说不出个下文。 父母又太累了,根本没耐心听他那些废话。本来就心烦,听见他磕磕绊绊的说话更气了。 「烦不烦啊?你没看到我今天这么烦吗?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一天怎么那么多话呀??」他爸正在气头上,烦躁把小小的裴颂年推开,「找你妈去,烦死了。」 「干嘛呀?你什么意思啊,裴峰?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他妈嫌弃地看着他,「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管,别推给我…当时我说了不生不生!」 小小的裴颂年看着扭打在一起的父母,他没办法,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哭,只能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当时他心里在想什么呢,在想都怪自己,是不是他自己话太多了,不应该吵到爸爸妈妈… 对不起是小时候的裴颂年说得最流畅的三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当年的原因。总之从那以后超过三个字,他就容易结巴。 还成了一种不可自控的生理反应。 现在他已经好很多了,以前因为心理障碍,很长一段时间,裴颂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的。是他自己背地里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才终于吐字清晰。 只要不超过三个字,就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而他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个秘密。 现在这个秘密,身边的那个人也知道了。裴颂年往脸上抹了点护肤水,看了眼旁边一脸疑惑的卫烨,最后所有的凝结成一句,「或许,你对我,并不,了解。」 裴颂年这时已经不想费力去掩盖自己迟钝的口音,反正卫烨也已经知道了,没有那个必要。 「等你,了解我,就不会…了」 裴颂年又不是傻子,哪怕他因为自己的秘密,过去没有什么感情经歷,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看不出卫烨不一样的心思呢。 只不过之前他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而已。 一来是卫烨不太像是同性恋,二来是难免也经歷了一些媒体小报的影响,之前也的确对他有了一些先入为主的成见和看法。 直到后面,两个人一起阴差阳错地参加真人秀,一起带孩子,一起为孩子辅导作业,一起为小孩做两人三足的游戏赢西瓜,这些点点滴滴的相处都让他更加了解到卫烨。 他的确是那种脾气不怎么样的少爷,家境优渥,导致他做事自我,内里幼稚得不行,处处是缺点。可他对他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节目里几次有意无意的照顾他,这能是为什么呢? 「我看了,这次的,贊助商……和你,没关系吗?」裴颂年把唇边的牙膏沫擦干净,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拍拍他肩,「你,还年轻。」 「………我不是。我对你是认真的。」 卫烨想解释,说他现在的心态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粉丝看一个喜欢的明星。之前他和他的距离太遥远,那时候的喜欢更多是一种虚幻,正因如此,他朋友才会怂恿他去接触真正的裴颂年。 并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表里不一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真正接触裴颂年以后,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但和他说的正好相反,在和卫烨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卫烨越来越了解他,越来越喜欢他。 喜欢那个真实的他,喜欢睡觉时会蜷缩成一团的他,喜欢会喜欢粉色的他,喜欢说话时不怎么利索的他,喜欢他每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已经不单单是喜欢他台上光鲜亮丽的样子了。 「睡吧。」 那晚,裴颂年又开始背对着他睡觉。 第34章 真人秀到最后一天拍摄时, 节目组玩了一个小游戏,大概规则就是看片头猜gg。这是一个很好植入贊助的时机,同时也考验各位嘉宾的记忆储备能力。 在这个环节里裴颂年不声不响地赢了好多分, 十个片头几乎有六个,都是刚看前面, 他就能准确说出那是什么gg。 只是…其中一个他怎么没想起来。 他没想起来这个gg,反而是旁边的卫烨一口答出来。说起来, 那也是卫烨第一个答上来的gg,他断定那是裴颂年拍的,并准确地说出了播出时间和品牌名字, 说完还朝裴颂年挑了挑眉。 「怎么样?你怎么连你自己拍都忘了啊?」 裴颂年的确忘了, 他把目光投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在看到对方按下了正确按钮后, 屏幕上也开始播放gg的全部内容。 的确是他。 「我, 忘了。」 说来也稀奇,人家本人拍摄的gg,自己都不记得了, 反而是不相干的卫烨倒记得一清二楚。 卫烨当然记得, 记得那是裴颂年新人接的第一个gg,记得那是一个床上用品的gg,连视频内容都记得清楚。 总结起来无非一个上班族累了一天回家躺在某某牌的床垫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活力满满的视频。 品牌本意应该是想展示他们家的床垫多么的舒适,但看gg的观众明显不这么觉得,那个视频最后还被称之为裴颂年粉丝入门必刷的视频。 也因为那个gg, 当时有好些人在裴颂年的社交平台下问他什么时候下海。理所当然的, 那个牌子的床品也卖爆了。 第93页 卫烨当时看完后满脑子都是裴颂年, 如果不是视频的最后出现了品牌的名字和gg语, 他几乎都要忘记那是gg。 视频的每一帧都可以截图保存下来。 开头是裴颂年穿着西装革履在会议室开会。视频里的他每颗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英俊的脸庞再配上冷淡到极致的表情,禁慾气息扑面而来。 画面一转,视频背景换了,裴颂年不再是白天的精英模样,他褪去正装,换上了宽松的家居睡袍。 拍视频的摄影技术一定很好,无论是打光还是构图都极具美感。镜头带一点轻微的晃动感,这也让视频显得更加真实,有种裴颂年就在身边的错觉。 视频中途,裴颂年去浴室洗澡,隐隐约约的水声再配合着若隐若现的肌肉足够引起无限遐想。 出来时腰间的绑带松松垮垮地搭着,露出近乎完美的八块腹肌,唿吸之间还能看到胸膛的起伏,肌肉匀称,线条流畅…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虽然整个gg里他都没说一句话,但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那时的他才二十岁,比现在要年轻很多,面对镜头时还有一点显而易见的青涩。 「哇偶…」 「裴老师这几年几乎没什么变化诶…」 「我是觉得有点眼熟…」 那些人或真诚或虚伪地夸赞着裴颂年,被夸贊的当事人则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也算给予了回应。很快话题又引向下一个gg。 「这个我知道!」 「我先按的!」 「………」 最后一天的拍摄结束后,五个小孩也被他们各自真正的父母接走了。说起来,一个星期能改变多少呢,有时候镜头下呈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裴颂年特意看了鹏鹏的父母,只来了一个妇人,还非常匆忙,过来的时候还一边打着电话,也没看裴颂年一眼,很粗鲁地拉着小孩就要走。 鹏鹏沖裴颂年挥了挥手,用口型无声地和他道别:妈妈,再见。 等小孩接走后,节目组本来还说要请所有工作人员和嘉宾一起吃饭的。其他人都是欣然应允,只有裴颂年拒绝了,推说接下来还有别的工作安排。 这个理由的确充分,便也放他离开了。 卫烨本来之前还答应的,看他不去了,他也不去了,也说自己有个什么事。其他嘉宾和节目组怎么看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其实就算裴颂年去,也不会对聚会有任何改变。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可以预料到在其他人回忆过去一个星期大家相处的点点滴滴时,他也只会安安静静地充当一个背景板。 「你助理还没到吗?那我送你回去吧?」卫烨无比殷勤地凑上来,「刚好我今天也没事,而且,我们还顺路呢。」 「………」 是啊,能不顺路吗,邻居啊。 其实不是小易没到,是节目结束拍摄的时间远比裴颂年想像得要早一些,本来还以为要拍摄到晚饭结束,结果比他想像中要早很多。 「……好,麻烦了。」 卫烨一听他答应了,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赶紧主动给他拉开后排车门,等他坐上了再关门,自己又从另外一边上去。 前面的司机问了一句去哪里,「你说呢?」卫烨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啊,你说我现在能回哪里?我回哪还问我?」 刚和司机对话完,余光处瞥到裴颂年紧抿的唇,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有些凶了,他又找补了一句,「………没有,我平时脾气很好的。」 裴颂年没对他的解释做出回应,只是轻轻嘆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假寐:「到了,叫我。」 在决定和卫烨一起回来的决定后,他就已经给小易发了消息,大概内容让他先不用过来接他了,他应该下午左右就能到新阳了。 卫烨的司机开车技术很稳,坐在后面几乎没有一点颠簸感。座椅的材质也挺舒适的,车里空调的温度适宜,不会太凉也不会太热,只除了旁边总是有一道炽热的视线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 灕江,其实挺好玩的。 车开到一半,卫烨接了一个电话。可能是之前那个他们公司员工冒充他回信的事。裴颂年隐约听到了一点什么庭外调解之类的字眼,卫烨怕吵醒他,说话的声音压低了好几个度,但依旧掩不住气愤:「什么玩意儿?给卖了就找回来,现在给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看老子像那种好说话的人吗?…哦我今天没空啊,别给我打电话了啊。」 挂完电话后,卫烨又靠近了裴颂年一点,视线几乎焦灼在他脸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着迷,连安安静静闭着眼睛都样子都让他心动。 因为闭着眼睛的关系,裴颂年也看不到卫烨的动作,也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的表情到底如何,过了一会儿,鼻樑的位置向大脑传递着温热的信号。 卫烨的指腹轻轻地落在裴颂年高挺的鼻樑,一点点往下,都还没落到唇上,裴颂年睁开了眼,他看看他的动作,「不用试…我,还活着。」 卫烨这才发现他的动作很像在探他的鼻息: 「我没有…我只是……」 那时候他们已经上新阳高速了,按照这个速度的话,应该没多久就能到新阳。裴颂年应该是想早点回去吧,但卫烨却想要是慢一点就好了,他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第94页 「裴,裴…」 卫烨之前私底下叫过裴颂年老婆,也叫过他年年,对他有误会的时候还叫他大名裴颂年,也叫过他裴哥,裴老师,但那会儿他又觉得哪一个称唿都不合适:「你能接受和粉丝谈恋爱吗?」 裴颂年没有回答,他闭着眼睛,唿吸平稳,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或许,也就是一种回答。 「…………」 从那天后,裴颂年有几天没看到卫烨,可能是忙别的事,裴颂年也没怎么关注。而刚好那几天他有了别的工作,又还是品牌方指定的。 助理还挺高兴的,说他的对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对方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裴颂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又顺手在网上搜了搜,在看到出来的那个熟悉的姓氏后,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在背后搞的。 虽然裴颂年自己之前都已经说了不用,但卫烨依旧为他之后的事情在对进行弥补。 「裴哥,你怎么突然嘆气?这不挺好的嘛。给钱又爽快,还没那么多要求…」 「没事。」 中间因为工作,裴颂年很久没注意手机,还是在休息的空隙才看到之前加的那个工作人员给他发很多很多语音消息。 不过裴颂年一条也没有听,在对方试图还要给打语音电话时,他还顺手拉黑删除了。不用听都知道大概会是什么,但他并不打算插手。 人总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拍摄完真人秀后,裴颂年的社交帐号下突然多了好多上来就叫他妈妈的评论,这事不是他自己看到的,还是帮他打理帐号的助理和他说的。 小易一期不落地在追真人秀,那会儿裴颂年忙着工作没什么心思看真人秀,也只是抽空瞅了几眼,没怎么仔细看。 这才导致他们真人秀都播出一半了,他这个主演才正儿八经地开始看,看的还是重播。那会儿屏幕上的弹幕已经密密麻麻到看不到画面,他只能看到各种颜色的字体,各种什么几刷报导之类的话。 看着看着,裴颂年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以为会被剪辑掉的画面居然原封不动地放进去了。特别是拍摄组早上去他家的那几个镜头。 记得那天是他们说要收拾东西的镜头,于是裴颂年在这边装模作样地收拾箱子,结果另外一个摄影边说着想看看他的私服一边打开了衣柜。 裴颂年当时根本来不及制止,里面的粉色的大玩偶顿时被暴露在镜头下,现场安静了好久好久。 裴颂年不确定他当时的脸色是什么样的,但现在他看到了,原来当时他是这个表情啊。 弹幕一片的哈哈哈哈哈哈看得裴颂年头晕。 「这里是三刷,不止衣柜里有,我还看到了客厅的沙髮脚下那里是不是有个小的玩偶,粉色的。」 「我也看到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看着酷酷的酷哥,还有个少女心呢。」 「……哈哈哈哈哈哈」 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说不准是人家女朋友的呢,没看到藏这么严实么,啧啧啧,这还卖单身人设呢。也就粉丝傻,人家指不定私底下怎么玩呢。」 这种很快就会被反驳,但这些都不是裴颂年注意的点,他看看自己背后靠着的玩偶,再看看屏幕里的,只觉得脸烧得慌。 后期把那段做得很搞笑,在玩偶被发现时,画面的上空还飞过去了一排乌鸦,给当事人裴颂年的头顶加了可爱的表情符号,以及各种冒汗和表情。 还在裴颂年说出:「这段,后面,会剪吧?」 画面瞬间变回灰色,里面的摄影包括裴颂年都快速倒退回去。等画面再打开的时候,他们已收拾好东西了,就好像什么没发生一样。 但怎么可能呢。屏幕里的哈哈哈更加止不住了,屏幕外的裴颂年尴尬得脚趾都抓紧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真不知道他们说的剪是这个意思。 越往后看越发现,节目组的后期真有意思,一些在现场觉得没什么,甚至还觉得有点尴尬的画面通过后期音效等操作后,都变得无比搞笑。 好些裴颂年都没注意到的画面被后期添加了滤镜配了bgm后,都顿时都变得催泪起来。后期还会时不时给人加一些画外音,一些可爱的表情,整个主题为带娃的真人秀反而比综艺还搞笑起来了。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看。 卫烨上门找他的前一刻,裴颂年正看到卫烨和他一起划舟那里。 双人划桨本来就是讲配合,不是说力气大就好的。其中一个要控制方向,另外一个要控制速度。而中间卫烨使得劲太大,如果不是裴颂年控制方向,他还不知道歪到哪里去,这就是那天他手心会红的原因。 弹幕里居然还有人发现了: 「怎么感觉一直都是前面卫烨在使劲啊…裴颂年是不是在公然划水啊…」 「前面的,你看清楚一点,要不是裴颂年在使劲把方向掰回来,卫烨那个白痴都不知道把方向歪到哪里去了…」 「好像是欸…每次船快偏离方向的时候,好像都是裴颂年在一点点摆正…」 在第三视角下,船的偏移方向特别明显,裴颂年又重新看了一遍卫烨当时的表现,嗯…劲儿挺大的,但凡别那么大劲儿,他控制方向也能稍微轻松点。 在听到门铃声时,手机屏幕里正播放到他们两个人拿了第一,卫烨在裴颂年面前嘚瑟,而裴颂年淡定说他姿势错误,并拿出手机说他提前搜索了。 第95页 后期没有把手机画面特意放大,但观众会放大,弹幕里看热闹的观众把裴颂年的搜索记录刷了一遍又一遍——双人划桨中另外一个人是白痴怎么办。 「我特意暂停截图放大了,看到裴颂年的搜索记录,我在吃饭啊,直接笑喷了哈哈哈哈哈」 「我也看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白痴…某种意义上裴颂年说得好像也没错……卫烨要气死了。」 裴颂年熟练点了暂停,拿着手机去开门,而弹幕说的那个「白痴」正在外面,大概没想到他这次开门居然会这么快,手依旧保持在想按门铃的动作。 他拿起一边的礼盒,一副想找个听上去没那么假的藉口「我…妈给我寄的…」 「嗯,进来吧。」裴颂年没听他的藉口,侧过身让他进门,顺便给他拿拖鞋。「换鞋。」 两个人身高差不多,裴颂年的鞋子他自然也能穿。明明之前卫烨又不是没来过,而那次还能那么理直气壮,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倒显得有些拘谨。 裴颂年的冰箱里没有碳酸饮料,只有一些无糖无脂肪低热量的淡柠檬水,乌龙茶等茶饮。他也不知道卫烨喝不喝的惯,特意问他:「喝吗?」 卫烨赶紧点头,说话的同时,目光始终追逐着裴颂年的身影,「可以可以。」 从上次以后,他都有快一个多月没见到裴颂年了。好不容易见到人,别说什么无糖饮料,只要是裴颂年亲自给他倒的,就是毒药,他也可以喝啊。 放在一边正在播出的真人秀被卫烨看到了,他说,「你才看到这啊?我都看完了。」 裴颂年端着茶杯递给他,「不是才刚更新到…第几集来着,好像还没更完吧。」 「我…」卫烨顿了顿,「我让他们剪完就发给我了,你要看吗,我发给你啊?」 「不用。」裴颂年拒绝了。 「哦……」 卫烨捧着裴颂年给端的杯子喝着他泡的茶,他本人其实不怎么喜欢喝茶,他爹喜欢,之前喝过总觉得有股淡淡的苦味,但那会儿竟然也从裴颂年给他倒的茶里品尝到了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甜味儿。 「找我…什么事?」 裴颂年那天没工作,在家穿得也比较简单,还戴了一个平光眼镜,整个人气质愈发宁静。 卫烨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斟酌开口:「你怎么躲着我呀,也不回我消息…我来,就是想来看看你…」 「…………」 不知道是不是裴颂年的沉默让他误会了什么,他突然径直到了裴颂年跟前,在他面前半蹲下,主动把他的脸送到裴颂年跟前: 「你要是真的心里生气,为之前的事情不高兴的话,不然你打我消消气也行,你别不理我啊。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说着,他真还闭上了眼睛,等着裴颂年打他。 裴颂年的确是第一次看到有谁能上门求被打的,他都不知道是该先笑还是气,真想把卫烨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么大个人了,跟个耍脾气的小孩,翻来覆去地重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要是生气了,你说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成吗?」 「………」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温度也开得恰好,室内温度完全没有外面那么热,但卫烨额角都是汗,像热的,但更像紧张的:「我之前真不知道,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不该嘴欠…」 从小被家人、被周围人捧着宠着长大的卫少爷还是第一次给人低头道歉,眼里都是明显的红血丝,道歉的话也有些生疏,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 「你别生气,是我之前不该那么说你。」 裴颂年在心底嘆了口气,随手抽出一张茶几上的纸巾给他擦汗:「我没,生气。」 卫烨倒是反应快,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突然亮了好几个度,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一会儿又黯淡下来,「那你怎么不理我…」 裴颂年本来想说工作忙,到了嘴边又给咽下去,他换了一个说法:「我现在,不是,理你了?」 「你还,年轻。」裴颂年把他拉起来,语气淡然,「不要,草率,做决定。」哪怕是拒绝,裴颂年也拒绝得很温柔,「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卫烨一开始不吭声,裴颂年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前面一个星期的相处也不是白相处的,裴颂年以一种看弟弟的心态看着卫烨:「以后,别提了。」 「不要,」卫烨不装哑巴了,他干脆的拒绝裴颂年的提议,「我还答应过我爸妈,说要把你带回去给他们看看呢。」 「我年纪,比你大。」 「我就喜欢!」 裴颂年倒没想到卫烨的父母这么…开明。居然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儿子这样异于常人的性取向不说,还能接受他找个比他大的男人。 「真的,我没骗你。」卫烨补充,「其实本来他们也不太能接受的,但是最后还是依我了。」 对话完全没办法进行下去,裴颂年本来还想和他说说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他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决定他的未来。但面对他坚定的眼神,裴颂年又说不出那些冠名堂皇的话。 「我的事,你又,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卫烨飞快开口:「我知道你之前欠了你公司很多钱,我已经替你还了。我还问了,你之前的合同到你三十岁就结束了?不是只有三年了嘛。」 第96页 卫烨这番话肯定是已经想说很久了,在没见到裴颂年之前,他一定在心里打了很多遍的草稿,所以在裴颂年面前说的时候,才几乎没有一点停顿,「真的…你如果想继续在这里待着,那你可以先待着,等合同满了另外出来单干的话,我给你出资。如果你现在就不想待了,我可以请人帮你打官司,尽可能帮你提前解除合同也行。」 他语速稍微有点快,但中间没有一点停顿。 「还有……你在疗养院的家人,要是你想救治的话,国外有研究这方面的…」 裴颂年的脸色在他提到他疗养院的家人时,顿时凝固,卫烨立刻闭嘴了。想了想还是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我一次没去打扰过…真的。」 卫烨捉住裴颂年的肩膀,既想紧紧抓住他,又担心他力道太大让他疼:「你跟我试试,说不定会发现我们很合适呢。对吧?」 「…………」 裴颂年的视线落到窗外明媚的阳光,又回到面前的青年脸上,他观察卫烨的五官,观察他的瞳色,他的眉毛,他的嘴唇,他的脸,最后点了点头。 几乎下一秒,卫烨将他一把抱住。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就以裴颂年的身高也很难有这种体验,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赶紧放自己下来。 但沉浸在喜悦中的卫烨置若罔闻。 第35章 裴颂年答应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他想着年轻人嘛, 总是图一个新鲜。说不准只是因为自己之前一直拒绝他,才让卫烨起了逆反心理。他脾气太倔了,以前应该还没被拒绝过。 所以这时候越是拒绝, 反而越是让他对自己执着。还不如先答应他的要求和他试一试。 说不定等他和自己待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平时生活里的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等他发现自己也不过如此的时候, 说不定厌烦他也说不定呢。 裴颂年这样想着,于是答应了和他在一起试试的要求。 新阳市即将步入即将九月, 但天气依旧没有丝毫要降温的意思,按照往年的经验,这波热潮一般要到十月中下旬, 才会真正的入秋。 外面热, 裴颂年更不愿意出门, 只愿意在空调房里懒洋洋地窝着。卫烨倒兴致勃勃说要给他补一个之前没一起过的七夕, 为此提前订了餐厅的。 最后因为裴颂年不愿意动弹, 哪怕卫烨说出门车里有空调,吃饭餐厅也有空调,热不到。但裴颂年还是不愿意, 没办法卫烨只好妥协, 退了一步,直接厨子叫到屋里来,让人现场给他们做… 于是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家里吹空调, 卫烨请过来的人则在厨房忙活着,裴颂年本来想想去看一眼的。 「哎,你就交给他们吧。」卫烨推着裴颂年的肩膀, 把他按在餐桌前, 「我可是付足了他们钱的。怎么样?」 卫烨一边和裴颂年说着话, 一边黏黏煳煳地在他脸边亲了一口, 熟练转头喊着:「过来个人,把桌子擦一下……诶,你别动啊,让他们来就行。」 裴颂年倒也没说什么,只轻轻嘆了口气。旁边的卫烨很快意识到裴颂年的情绪,赶紧凑过去:「………裴裴,你怎么了?」 「没事。」 那顿饭的味道的确还不错,考虑到裴颂年的职业特殊性,厨师还减少了许多调味料的配比,虽然没有了正常版的色香味,但手艺也算到位。 等哗啦啦的人走了,卫烨则一脸满足地抱着裴颂年,黏黏煳煳的像个大型犬。也幸好空调房里没那么热,要是在外面那么抱,肯定是要出一身汗的。 后面两天的生活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状态,无论裴颂年做什么,在哪里。他都想抱着他,就连他平时健身,他也要在旁边巴巴地看着。 「停。」直到他起身去卫生间,本来一起坐沙发上的卫烨也下意识站一起跟着,裴颂年再也忍不住了,「停,停下。」他指了指沙发,「去那,待着。」 不理解,完全无法理解。 这就是……恋爱吗? 当事人裴颂年不明白为什么卫烨这么喜欢抱着他,喜欢黏着他。他自己以前没谈过恋爱,一来是工作忙,二来他不怎么喜欢交流,生怕暴露自己语言障碍的毛病,所以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独处。 第三天,裴颂年和卫烨看着之前两个人一起拍的真人秀,每次只要每次一到别人的镜头他就开始拖动进度条,卫烨的目的很明确,就只是想看裴颂年。 「你不是…看过了?」 裴颂年清楚记得他说看完了。 「嗯…我是看过了呀。」卫烨低下头亲亲他的刚洗过不久的还香喷喷的头髮,「可是我还是想跟你一起看嘛…」 「………」 屏幕里真人秀正播放到他们抢房子那里,卫烨知道接下来要播放什么,于是又想跳过,裴颂年这回按住了他的手,提醒他:「我没看。」 于是时隔接近两个月,在真人秀结束以后,裴颂年终于知道卫烨当时是如何扛着小女孩的动作。 「我…我…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而且这样跑起来也更快嘛。」卫烨赶紧讨好地蹭蹭他,心虚地补充,「别生气嘛,你看我当时还拿了第一嘛,我可是还比他们落后那么多。」 这人说着说着还自豪上了。 裴颂年不轻不重,力量适中地捏了捏他的脸,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多高?」你怎么能跟人家比呢?你本来就比人家有优势,怎么还得意上了。 第97页 虽然裴颂年没把那些话说出来,但卫烨明显接收到了他鄙夷的眼神暗示。 以前就是卫烨的亲爹说他两句,哪怕是卫烨自己错了的情况下,他都要顶两句嘴,但在喜欢的人面前,他说不出那些反驳的话,整个人蔫了吧唧的,讨好得上去抱抱他:「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 裴颂年没多纠结之前的问题,只是从屏幕看到鹏鹏时,不由自主又想起了她,也不知道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裴颂年的私人号码只在结束的那天晚上收到过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简讯,他猜测可能是鹏鹏发的。 因为在鹏鹏被她妈妈接走的时候,裴颂年特意告诉她,让她回了家记得给他报个平安。 大抵是因为妈妈总在鹏鹏面前念叨想要个男孩,导致鹏鹏自己也希望自己是男孩。裴颂年知道她这个想法的时候,还尝试纠正过鹏鹏这样的想法。 裴颂年没明说,只是和鹏鹏说女孩子也很好啊,夸赞她如果鹏鹏的头髮是长长的,一定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在那个陌生号码的简讯□□鹏依旧把裴颂年叫妈妈,说等她长大了再来找她,还说等那时候她的头髮也长长了,要给他看。 虽然那条简讯里有一些错别字,但结合前后文也不怎么影响阅读,一个四岁的小姑娘能发那么多的文字已经很不错了。 裴颂年当时也顺手回了一条长长的回覆,只是这条回復并没有收到回应。 「裴裴……我们去国外玩吧。」卫烨的手臂环在他腰间,把裴颂年搂在怀里,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算着那些比较有名的避暑胜地,「好不好?」 「我下周有工作,到时候赶不回来。」 裴颂年冷静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那你推了陪我,我给你开工资嘛。」卫烨把下巴支在裴颂年的肩膀处,拖着嗓子,「好不好?」 裴颂年对他的话,不回復也不理睬,手下剥葡萄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他的手指被葡萄汁水沾得湿漉漉的。 才刚剥出来一个,卫烨握着他的手腕,连着葡萄和他的手指一起吞下去,倒也不嫌弃,吃完葡萄还舔舐着他手指上的葡萄汁:「好甜!!!」 「……」 小易通过密码锁进来正好看到那一幕,他不敢置信地喊了裴颂年一声,就好像完全不敢相信那居然是裴颂年一样,「裴,裴哥??」 「关门!愣在那里干嘛?外面多热啊。」 卫烨搂着裴颂年,不怎么高兴地提醒。 整个人完全被眼前这幅画面给惊住的小易,这才像反应过来:「哦哦哦…」 「所以……」小易坐在另外一边的小沙发,眉头皱得很深,他看着卫烨的表情掩不住的嫌弃,但又克制着,「裴哥,您…真打算和他在一起啦?」 小易虽然的确是个正儿八经的直男,但毕竟在娱乐圈里工作,对两个男的在一起这种事倒也不是特别震惊,他只是无法相信有一天居然会看到裴颂年和卫烨扯上关系。 他不知道卫烨之前是裴颂年的粉丝,在他眼里,卫烨还是之前那个总和裴颂年作对的对家,对他当然也没什么好的印象。在看真人秀的时候,遇到有粉丝磕裴颂年和卫烨的cp,他都觉得对方眼瞎。 「裴哥?」 裴颂年这个本人都还没说话,反而是一边的卫烨得意得不行,他掰过裴颂年的脸,当着他助理的面亲了他一口,用直接行动回答了助理的问题。 炫耀和嘚瑟已经不能来形容他了,简直没眼看。裴颂年无奈地推开他的脸,嫌弃地擦了擦脸,同时将目光看向助理:「是找我…什么事?」 小易知道裴颂年喜欢独处,所以没事也绝对不会来打扰他,能来找他,应该就是有什么事。 「……嗯。」小易倒想说点什么,但余光又看了看卫烨,一副有些很为难的样子。 裴颂年看他表情,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事,他想推开几乎粘在他身上的卫烨,刚一推开,卫烨又黏上来,推了几次以后他也懒得推开了。 他看向助理:「嗯没事,你说吧。」 「是这样的……就是,伯父那边,疗养院打电话了,说是伯父这几天稍微有点清醒了,就是想问问您要不要去看看。」小易说完后,忐忑看向裴颂年。 后者的表情的确有了一瞬间的凝固,但稍纵即逝,很快恢復了正常,「嗯…知道了。还有呢。」 裴颂年反手摸在抱着他不撒手的卫烨的脸上,应该是在对他说话:「听话,安静点,不然,就出去。」说着又看向小易,「嗯,继续。」 「哦还有,还有,不是因为之前的真人秀观众的反响特别好吗?所以公司打算趁着这个时机,所以再给您接几个真人秀刷刷脸。」 「……」 裴颂年皱着眉,能看出他不怎么满意安排。 的确,在参加那档带娃真人秀前,裴颂年心里只想着不出事就行,根本没想过能有什么后续。谁知道最后观众反响竟然还不错。 这次算无形之中也的确算给他扩宽了事业,而真人秀的片酬的确要高一些,也比他之前的工作受众面广,更容易建立知名度。 可并不代表他就真的适合真人秀,这次没出问题是幸运,但别的节目就不保证了。说到底,裴颂年并不想其他人知道自己说话结巴的事。 第98页 「裴裴是不想去吗?」卫烨小声插了一句嘴,「要是不想去,就直接拒绝就好了,如果要赔,我帮你赔。」 拒绝公司的安排,其实没有卫烨说的那么轻松,裴颂年和卫烨不一样,裴颂年需要考虑的东西有很多,自然是不能像他那样随心所欲。 但……这次他还真不能答应。 「嗯…」裴颂年知道小易也只是一个中间传话的,所以没有过多为难他,「没事,你不管,我自己,会处理。」 那天小易离开的时候,依旧不怎么认同卫烨和他在一起,他虽然当着卫烨的面没说,但离开家以后倒是给他发了很长很长一条消息。 大概内容是希望他好好考虑一下,还说裴颂年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很冷静很理智的代言词,说裴颂年长相优越,为人处事温柔成熟。还说他不对裴颂年的性取向做任何评价,但如果一定要和另外一个男的在一起的话,卫烨绝对是最差的那个选择。 ——[我承认,如果您和卫烨在一起的话,他的确能在短时间内给您带来一些资源,但……您不是那样只看眼前得失的人。裴哥,作为助理,我可能不应该管您的私生活。我还是希望您能慎重考虑这个问题…卫烨真的不适合您。] 在看那条简讯的时候,卫烨还在他家,他自己非要凑过来看,看完之后脸又拉得老长。抱着裴颂年就不撒手,他想说什么的。 裴颂年抢在他之前开口,「小易是,我的,助理。」意思很明显,让他思考一下再开口,裴颂年不想从他口里听到他对小易有什么不好听的词彙。 「哦………」卫烨不提了,他亲亲裴颂年的嘴角,「裴裴,晚上陪我去吃饭嘛。」 裴颂年想着之前已经拒绝一次了,出去一下也没什么,嗯了一声,又补充,「不要,被拍到。」 「嗯,我保证,私密性超级好。」卫烨解释完又跟着冒出来一点委雨,兮#团屈,「被拍到也没什么呀…」 裴颂年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没开口。卫烨还是不懂,这件事对他是没什么,但对自己而言,是多大的打击。 「……你又不高兴了。」卫烨牵起他的手,亲亲他的掌心,「你跟我说好不好…」 「算了……」 一直到下车前,裴颂年都还以为那只是一次简单的吃饭,卫烨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大抵也应该带着他档次高点的场所吧。 可直到下车后看到那一排排的绿化,看着一圈圈的山路,他觉察到了不对劲。他问卫烨到底去哪里。卫烨也不说话,一脸神神秘秘地继续开车。 「快了快了…」 差不多到了山顶,卫烨带着他到了卫家的宅子,在新阳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外头的园林一看就是请人来专门修建过的,任何一个摆设都有考虑到风水的原因。 裴颂年隐约知道这是哪里了。 「我爸妈今天刚好在家,我带你去见他们。」 卫烨笑嘻嘻地开口。 「……你应该,提前,和我说。」自从两个人在之前解开了对彼此的误会后,还是他头一次用几乎称得上严肃的口气和卫烨讲话,「怎么能……」 见父母这样大的事情,怎么着也应该提前跟他讲的,他不该自作主张,不该连告都不告诉自己,自以为是惊喜……却完全没有想过他有没有做好准备。 裴颂年本想转身走,但家佣已然看到了卫烨,非常恭敬地叫着卫烨少爷,看到他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诧异,说明主人家已经知道他来了。 「哎呀,我父母人真的很好的…」卫烨一边说一边带着他往里面走,「再等过两天我再带你去见我朋友…他们一直都很想见你的,真的…」 卫烨迫不及待地想把他拉进他的生活圈,说明他对他的确很看重,可这种看重反而让裴颂年心里越来越沉,他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我爸妈真的人很好的…」卫烨还在絮絮叨叨地介绍,「我爸特别痴迷中国文化,尤其喜欢喝茶,所以我觉得你们一定有共同话题。像我,我就分不出来那些茶是什么哪一年的…还有我妈,她平时也特别看那些时装走秀……」 当然好,你毕竟是他们亲生的儿子,血缘关系是抹不开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对你当然好,不然怎么能把你养成这样的性子。 裴颂年在心里反驳,可自己呢,自己在他们眼里又会是什么角色呢,不过是…图谋不轨的、有心欺骗自己儿子的攀炎附势之人呗。 在那一刻,裴颂年已然猜到了他们会面对什么。 过去很多很多年之后,卫烨再回忆起那一天,回忆起自己当时多么兴高采烈,满心欢喜地想拉着自心上人去见父母,以为面对他的是热情的欢迎,谁知道呢……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会儿的裴颂年一言不发,是不是就已经早已预料到了他们那天的发展,甚至在答应和他试一试的时候,他就做好了那样的准备? 是的吧,毕竟他那么聪明。 彼时的卫烨还不知道,他并没有先带着裴颂年去见父母。反而带着裴颂年去了他的二楼的卧室,里面几乎全部都是他的照片,各种角度的,他的桌子前也是摆得整整齐齐的关于裴颂年的一切。 「怎么样?怎么样?」 的确之前就有听卫烨说过,家里的卧室都是他的东西,但听说和亲眼见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裴颂年扫视一圈,几乎都是自己的影子,就在他睡觉的床上,抱枕上印的都是他的图案…… 第99页 「……喏,你上次不是说雨伞嘛?就是这把呢,还在这呢…」卫烨想拉着他参观他的衣帽间,里面大部分都是他曾经穿过的款式。 都还没给裴颂年介绍完,门外传来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可能是家佣,过来提醒他们夫人在楼下等他们。 被打断的卫烨很不耐: 「啧……烦人…知道了。」 在下楼前,卫烨毫无预兆捧着裴颂年的脸,突然重重地亲在他的唇上,没忍住又亲在他的脸颊鼻子额头,好像怎么亲也亲不够一样。 他乐得不行,还指着周围那些裴颂年的照片,说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以前他总看着他的照片入睡,而他真切地亲到了这个照片上的人,感觉真的太幸福了。 裴颂年没说话,默默看了看那些关于他的东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去吧,你妈妈,还在等…你。」 卫烨的妈妈是大陆人,他父亲是混血,虽然卫烨五官大部分继承了他父亲,但眉眼还是有一点他母亲的样子。卫夫人生卫烨生得晚,据说已经四十多接近五十岁了,但保养得当,完全看不出来。 穿着中式旗袍,裴颂年一眼就看出其面料之昂贵,旗袍上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是需要极好的绣工,在现在这个时代是很稀有的。 「妈,怎么样?我之前就说我会把他带回来的吧?」卫烨走过去挽着妇人的手,「你还不信。」 裴颂年背打得笔直坐在卫家的客厅,接受着卫夫人上下的打量,对方看似很和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也只有卫烨看不出来。 「你好你好,」 卫夫人沖裴颂年点头,像在解释又像在暗示。 「这小烨也没提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裴先生要来。我先生今早上有点事就出去了,要是知道这个,我就不让他出门了…小烨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裴先生,我先生想见裴先生好久了…」 这就是在暗示,裴颂年怎么可能应。 卫夫人又说了好些话,听着都是一些很客气的:「哎,裴先生和我家小烨相处怎么样,这孩子实在是被我惯坏了。别看,都那么大个人,做事还跟着小孩子一样,我还有点担心他不小心哪里惹裴先生不高兴呢……哎,大了,就管不了。」 说着看向旁边的家佣,「给裴先生倒茶啊?」 卫烨不懂茶,所以不知道有句话叫「倒满七分茶,剩下三分情」。因为茶杯一般为瓷器,传热是很快的,如果茶倒得太满,很容易洒落或烫伤客人,因此将茶倒满的行为,一般有不欢迎,送客的意味。 裴颂年当然懂,他一脸平静地接过家佣托盘上那杯倒得满满的茶,指尖上是灼烧般的疼,但面上他没有露出一丝丝的不对劲。 他并没有喝茶,礼貌笑着: 「有什么…您就…直说吧。」 茶他必须接下,倘若他真因为太烫而摔碎了茶杯,所代表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他不想和她闹翻,换句话说,他不能。 接下茶但并不饮茶,代表了他的态度。 有时候根本不需要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一些小细节已然说明了一切,他这个动作,也能为卫夫人节约不少说服他的时间。 卫烨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他看看突然变得陌生的母亲又看看一脸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裴颂年: 「这不说得好好的吗?」他了解裴颂年,知道他那时候的表情不对劲,于是直接看质问他妈妈:「妈!!你这是在干嘛?!!我说了,我只愿意和他在一起啊,你不是也答应了吗?」 卫夫人对儿子的不满置若罔闻,她终于收起脸上那层未抵达眼底的浅薄笑意:「裴先生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和您说话就是不费劲。要是您刚才真把那杯茶给洒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我也能…理解您。」 裴颂年极有礼貌地回应道。 在饮茶礼仪里,客人如果把茶杯摔破,或者把茶不小心泼出来,其实是一种和主人谈崩,撕破脸的意思。 裴颂年当然不想和卫夫人撕破脸,毕竟就以两个人的身份和阶级来看,他自己不想,也不能。所以裴颂年…接了茶,他也必须接这个茶。 但即使接过了那杯滚烫的茶,他………也不能喝这个茶。 因为喝茶的话就代表另外一层意思。 这是一种很隐晦的意思:古代有过门茶的习俗,新娶的媳妇都会经过这么一道。而在当时的情况下,身为卫烨的长辈,对方已明确以「满茶」表明了不欢迎的情况下,裴颂年如果再喝下那茶,则代表他宁愿喝下滚烫的茶,也要和卫烨在一起。 所以……裴颂年才不能喝茶。 他虽然接下茶,但放在一边不喝。这种行为也明确表达自己不愿意和卫夫人起矛盾,也不愿意进这个门的态度。 卫夫人也接收到了他的意思,才会说裴颂年是个聪明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 裴颂年和卫夫人这种明里暗里的交谈,一旁的卫烨完全……没懂:「什么茶?你们在说什么?」 卫烨看着桌上被裴颂年端起又放下的茶杯,他好奇,伸手就要去端起来看看有什么名堂。 一边的裴颂年和他妈根本来不及制止他的动作,这边卫烨刚碰上,手立马被茶杯烫得松开,那只价值不菲的茶杯也这样碎在卫烨脚边。 第100页 「我擦?怎么这么烫?!」他还下意识以为是家佣的疏忽,「这么烫的开水…到底是谁倒的?」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拉起裴颂年背在身后的手。 卫烨知道裴颂年一向很爱护自己的那双手,记得在之前两个人参加真人秀一起洗碗时,哪怕不沾洗洁精,他也会戴上手套。平时各种护手霜更是一天不落下,有时在家还会给自己做个手膜。 在这样细心的爱护下,他的手当然很白净,如上好的玉瓷一般。可现在,这双完美的手上多了烫伤的痕迹,尤其是几个手指的指腹,那伤痕红得格外刺目。 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一会儿,茶杯依旧如此滚烫,可想而知裴颂年刚才接过茶杯的时候,是有多么的滚烫,可他面上居然没有一丝丝的不对劲。 「吴妈,去拿药!!」卫烨生气了,他心疼得不行,捧着他的手都在颤抖,「你怎么不跟我说啊,疼不疼?吴妈,还没把药拿来吗?去我房间拿!」 「没事。」裴颂年摇摇头,目光对上卫夫人,语气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您有话,直说吧。」 「好,裴先生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多说了。」卫夫人拿出一个本子,一边写着支票,「…考虑到裴先生的身份,我已经格外为您着想了,这些事绝对不会外传,但我要你以后都不见卫烨,这个条件怎么样?不算过分吧?」 「当然,如果裴先生这边想开什么条件,也可以随便提的。」卫夫人甚至补了一句,「我也没有那么古板,但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儿子和一个说话都…嗯…的男人在一起。」 「是的,我…能理解。」裴颂年在卫烨诧异的目光里,淡定接过支票,礼貌颔首,「谢谢您。」 他当着卫烨的面,将他母亲开的支票收好后,又重新看向卫烨,语气轻轻的,像在惋惜,又像终于松了一口气: 「卫烨,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觉得裴裴好帅啊。 成年人的成熟和冷静,面对突发情况的随机应变,能够在自己说话有问题下,在觉察对方的意思后,通过微小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如此进退有度!且瓷器本就传热,面对滚烫的开水,小裴能够面不改色端起来,真的很有魄力的,可见其面部表情的管理能力。 第36章 去的时候还是两个人, 而从卫宅离开时,裴颂年却是一个人离开的。至于……卫烨?他当然是被他妈妈强行叫约十几个人按在地上留下了。 「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卫夫人皮笑肉不笑, 吩咐一边垂首的家佣,「吴妈, 送客。」 裴颂年看了一眼挣扎的卫烨,在心底嘆了口气, 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直到他走很远很远都还是能够听到他叫着他名字的声音。 「先生,这边请…」 他们本来想叫他司机送他走的, 裴颂年给拒绝了。他慢吞吞给助理髮了消息, 顺便把自己的位置一起发给了他, 说让他来接自己。 ——[麻烦了, 小易。] 小易回的也很快, 先回了好,又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他似乎在下楼, 喘气不怎么均匀, 「我快到车库了,裴哥,我看了下位置, 你怎么去那了?」 「………辛苦了。」 「这个没事,我本来就是做这个的。你在原地等我,我过来大概要接近一个小时…」电话那边的小易已经上了车, 能够清楚听到他启动发动机的声音, 「裴哥……」 「到了, 再说吧。」 裴颂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 助理明显想问什么, 但还是没问出口。 其实不止他不知道问什么,其实就算他问了,裴颂年也不一定知道怎么回答他,他要怎么解释呢? 他和卫烨宛如绕在一起的毛线球,他自己有些理不清了。他自嘲地笑笑,低头看看自己指腹的伤。 其中一只手已经被之前的卫烨抹上了伤药,还有另外一只手没来得及抹,就发生了后面的那些事。 也不知道卫烨给他抹的是什么药,效果还是挺好的,涂过药的手已经没那么火辣辣的灼烧感,和另外一只没涂药的手上的灼烧形成强烈对比。 有了对比后,灼烧感仿佛比之前还要厉害。最严重的地方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泡,十指连心,说是锥心的疼也不为过。 这也算是裴颂年的第一次恋爱吧?没想到第一次恋爱就是和一个比自己小的男生谈恋爱,更没想到它就这样,在一张支票下结束了。 很难说清心情如何,裴颂年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洁白的云,看了看铁门后的喷泉和巨大别墅,忍着疼痛用那只好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支票,在看到上面的数字后,他突然笑了。 第一次恋爱,值这么多钱呢。 挺讽刺的,之前卫烨曾误会他是个贪图利益的人,那时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反驳,但现在…八位数的支票就在口袋,裴颂年说不出那样的话了。 他手里撕碎支票的动作一顿,最后还是没有把它撕掉,反而是很细心地把上面的褶皱抚平,嗯。就让卫烨以为他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吧。 卫烨只知道卫夫人平时很喜欢看秀,觉得她肯定也会喜欢自己。但她喜欢的只是衣服,不是模特。 在她眼里台上那些光鲜亮丽的模特也不过只是一个个衣架。她不喜的大抵是他的出身以及…男人的性别…还有儿子超出她预料的认真。 第101页 ——[小易,过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一支烫伤药,我到了给你钱,谢谢。] 小易找了挺久才找到地方的,而裴颂年上车以后,没有先问助理要烫伤药。他先把支票递给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有时间,去,银行兑。 助理不明所以地接过支票,看到前面的数字和落款,以及上面明显的红章,应该不是假的。他声音都颤抖了,「这……这……什么意思啊?」 「就这个,意思。」裴颂年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风景一点点倒退,伸手把车载空调的温度调得更低了吧。「烫伤膏…呢?」 「哦,在这儿。」助理开着车,没有看裴颂年,「怎么了,怎么让我买烫伤膏,裴哥你烫伤了??」 「嗯。」裴颂年不太想过多的解释,皱着眉把膏药均匀地涂抹在指腹的位置,「我和,卫烨,分手了。」 「……」 其实助理在看到那张支票时,就大概已经猜到了,他本来还想偷偷看看裴颂年的脸色,却看到他手上醒目的伤,「靠?!!这怎么回事?分手就分手嘛,怎么把还把手给弄伤了,怎么这么严重?」 的确,比刚才严重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之前看着还只是有些发红的伤,在现在看着更吓人了。而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的原因也很明显,主要还是裴颂年平时太保养自己的手,皮肤嫩,看起来自然也更严重。 「裴哥,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助理小易是知道裴颂年平时对他那双手的爱护的,脚下油门都踩紧了,「我先送给您去医院。」 「嗯。」裴颂年的手涂了药膏,不能动,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头靠在靠垫,闭着眼睛装睡,小声喃喃着,「差一点,差一点…也好…」 前面几天,卫烨一直粘在他身边。他身上有一种裴颂年所没有的朝气和已经被遗忘的一往无前,待久了后,他差点就觉得那样也还行,幸好醒悟得快。 就像卫夫人说的那样,他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不用她说,自己也当然知道,所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挺好的。 「裴哥…」 助理想和裴颂年说点什么,突然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抿着唇,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睫毛有些湿润的痕迹,他顿时闭了嘴。 在裴颂年身边五六年了,裴颂年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可能也会觉得…孤单吧?但,他们现在真的不合适。 周末,裴颂年久违地去了一趟疗养院。 因为手被包扎了厚厚的纱布,他无法进行拍摄工作,也开不了车,去的时候还是助理送他去的。 疗养院里,那个曾对他极为不耐烦,不愿意听他讲话的中年男人比之前老了不少,他头髮白了一些,像个小孩一样玩着米饭,还被护士训斥。 那护士刚说完两句,转头看到他在门口,脸上立刻堆起了笑:「裴先生,您来了…」 「嗯……我来吧。」裴颂年接过护士手里的饭盒,里面是一些米饭混合着鸡汤还有一些肉丁。 裴颂年的爹在他读初中的时候,欠下了许多赌债,跑出去躲债了。而追债的人找不到他,就天天到家里要钱,几次在门口泼油漆。 裴颂年的他妈妈甚至哭着跪下来求他们宽限几天。 但彼此又都心知肚明,这可这不是宽限一两天就可以凑到的数目。本来他爹也没有欠那么多的,而利滚利滚下来的数字,是他们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裴颂年的成绩依旧极为优异。于是他妈把他当做人质一样送到债主的家里,保证自己说出去挣钱还债,实际上就是偷偷跑了。 裴颂年就那样在债主家里寄人篱下得过了好几年,中间他妈的确有寄一点钱过去,但那无疑杯水车薪。直到他高中毕业,他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学校,拿到了奖学金后第一件事就是还钱。 十八九岁的裴颂年只要给钱,什么活都干。 他个子优越,长相俊秀,自然而然就被人推荐去做了模特,不过那会儿他还是个野模,赚的钱也不多。 后面阴差阳错被现在的公司看中,公司替他还清了所有的钱,也是在那时他签下的那份十年合约,相当于把自己最年轻,最黄金,最宝贵的十年卖给了他们。 知道合同根本不公平,又能怎么办,但当年的裴颂年走投无路,没办法。如果不签下那份合约,如果不把自己卖给他们,他根本就还不起那么多钱,说不定就要被卖掉。 那些放高利贷的有哪里是什么良善之辈,不把他器官拆下来卖了,就算善良了。 看着那个已经把一切都忘光了的男人,裴颂年想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些年在债主家里是怎么过的吗? 那会儿还是一个少年的裴颂年多么胆战心惊啊,害怕到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死,害怕到枕头下随时放着一把水果刀的程度。 他多么希望他们能出现救他,把他带走。可无论是他爹还是他妈,两个人都没有出现,没有谁能救他。裴颂年只能靠他自己… 「你…什么都,不知道…」 裴颂年动作温柔地给他爹餵饭,因为手指缠了绷带的缘故,他得拿很紧才能抓住勺子。可手上动作抓紧了,手里的伤口就疼了。 但他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 「这些年,你忘了,我没忘。」 第102页 当年签的那份合同并不公平,特别是分成比,公司拿很大一部分,他自己只能拿到很小一部分。他赚的钱基本上大部分都没有落到他手里。 所以哪怕工作了这么多年,裴颂年其实身上也没攒下多少钱。毕竟他赚下来的钱,一大部分要分成给公司,剩下一小部分还要分出一部分给他爹治病,住疗养院,其实更没多少了。 「我恨你。」裴颂年平静地对着病床上的苍老的男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早就已经被判定为傻子的男人不明所以地拿了床头的纸巾要去给他擦眼泪:「不哭,不哭…年年…」 裴颂年倒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哭了,他随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吸了吸堵塞的鼻子。 他找他妈妈找了很久没找到,据说她已经死了,但裴颂年不信。他宁愿相信,她正和别的男人结婚,生了一个正常的孩子,幸福地生活着。 这些年裴颂年一直很努力工作,圈内没有谁像他那样拼,几乎从不让自己休息一下,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停下来就能想到什么一样。 「我走了。」 在他即将离开时,裴颂年听到那个呆傻的老人对他的方向说了对不起,他按在门把手上的动作顿时停滞,但他没有回头,依旧像没听到一样离开了。 「裴先生,这就走了啊?」 「嗯。」 再次见到卫烨,是在一个三天以后,仅仅三天没见,他的样子有点狼狈,脸有点红肿,上面有非常明显的巴掌印,就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是之前的那件。 「你这是…怎么了?」 「……… 卫烨本来想和他说很多话,说他这些天对他的想念,可所有的话都在他看到裴颂年手上的纱布以后,顿时哑了声。他手上的伤已经三天了,还没有好…他不再说他自己的遭遇,开始和他说对不起。 「…………」 几天不见,卫烨整个人看上去瘦了挺多,也不知道经歷了什么,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 说起来那是裴颂年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狼狈的样子呢。他无奈地嘆气,那会儿裴颂年手上的纱布虽然还没取下来,但依旧比刚开始的样子要好一些了,至少比之前薄了许多。 「裴……」助理从另外一边过来,看到这样的卫烨也惊讶得不行。 「给我吧。」他从一旁惊讶地助理手里拿了车钥匙。「上车,我送你,回去。」 很多事其实根本不用卫烨说,裴颂年只是看他的样子也能知道他肯定和家里吵架了。他可能是闹过绝食,但都没用;可能他的家人把他的卡停了,也可能要送他去国外,总之一定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他们肯定不让他见他… 与此同时,裴颂年还注意到卫烨手上也受了伤,像被什么夹的,直接还冒着血。所以他大胆猜测,卫烨可能就是在上车的时候,故意把手弄伤,这才熘了出来。 一熘出来,就过来找他了。 哎…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就那么短短的一截路,也不知道卫烨到底在心里想了什么,他手上缠裹着裴颂年给他的医用纱布,和他手上的应该是同一卷,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看了很久,他也不哭了。 到半路的时候,卫烨突然开口让裴颂年停车,语气很自责和裴颂年说:「你不用带我先去吃饭了,我现在就自己回去。」 裴颂年惊讶地看他一眼。 「对不起,裴颂年,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以前总说我幼稚,说我蠢,我那时候不信,我现在相信了。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倒是……」 「哎……」裴颂年这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曾经对他说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还年轻。」 卫烨下车的时候,裴颂年本来还想给他拿一点现金,最起码他在回去的路上能去买点吃的。 就是因为看他的样子可能也没吃东西,他刚才才会提议先带他吃点东西,再送他回去。 但卫烨没要,裴颂年只得又从车里的储物盒里拿出才买不久的全麦面包,「吃一点,垫垫胃。」 看他还不收,裴颂年换了一种语气:「你妈妈,没和你,说吗?」他也不介意在他面前那不利索的口音了,「我已经,把支票,提现了。」 多亏了那些钱呢,他可以换更好的房子。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卫烨终于收下了。在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拉过驾驶位的他抱了一下,抱得很紧很紧:「对不起,你等等我,好吗?」 透过窗户,裴颂年已经看到一些保镖模样的人朝着这边走来了,应该就是来找卫烨的吧。他并没答应卫烨的话,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把卫烨送走后,裴颂年立马给助理髮信息,询问他房子找得怎么样,告诉最好在三天之内搬家。 之前助理不是说过他现在住的房子没给房租,还说房主是他的粉丝么,虽然卫烨没说,但他自己能够猜到,十有八九是卫烨名下的。 正因为知道这个,所以在拿到支票那天,他才会让小易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准备搬家。 ——[裴哥,这几天,我都在看房子。就是时间上有点急,加上这马上是开学旺季,合适的房子的确不多。倒是看到有个合适的,就是位置比这边偏僻一点…屋里的家具也比这边旧一点…] 第103页 ——[视频] ——[图片] ——[图片] ——[图片] ——[裴哥,要不再看看吧。怎么突然这么着急要搬家啊?] 裴颂年都没有点开仔细看,直接先回復了。 ——[没事,就这个,可以了。] 他总不可能说因为自己现在住着别人的房子吧?他当然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住下去。虽然现在别人还没让他搬,但…人总要有点自知之明的。 别人不说,裴颂年应该懂。 后面一天的时间,上午找搬家公司,中午和下午的时间就开始来回一趟趟地搬家,一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内搞定了所有东西。 在搬家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废弃的东西。这么多年,他买的各种不怎么实用的小玩偶,各种形状的杯子,丢吧,又捨不得。 说起来,这次搬家也因为他们时间太急促,因此就连搬家费比平时价格还要贵些。不过…裴颂年前几天兑好巨额支票已经打入了他的卡里。 关于那笔钱,他转头就去存银行了。 八千万算大客户,所有的利息都是他自己谈的,谈到了百分之五点五的收益。他存的定期,每年光利息就能够拿四百十四万,几乎每个月什么都不做,就能定时到帐三十多万呢。 那时候的他也算…挺有钱的了,所以可以不怎么在乎搬家费贵千把块钱。 「有钱…真好。」 裴颂年感慨着。 那会儿被裴颂年嘱咐着去给搬家工人们买饮料的小助理来了,他提着一袋子冰冻饮料先到裴颂年跟前和他说了,才又招唿忙活的工人们过来拿。 本来天气炎热,干活就辛苦,他们能喝点冰水当然开心,心里想着这次的僱主是个不错的人,于是一个一个的又凑过来和裴颂年说着感谢的话。 「没事…」裴颂年笑着给他们分发着饮料,「天气热,辛苦了,辛苦了。」 搬家的工人看他好说话,还壮着胆子搭讪了一句:「看您心情这么好,是发生什么大喜事了吗。」 裴颂年愣了愣,随即又笑了:「没什么…」 的确是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在风和日丽的一天,他刚刚和一个人分开了,仅此而已。 但他得到了钱,应该算…大喜事吧? 这边的卫烨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本来之前回国的时间就提早了,算是休学一年在国内搞那些,他爸妈本来真信了他的鬼话,觉得他想放松,也都没说什么,不然他二十岁不到怎么可能毕业。 现在被押送回学校,要他补回以前的课和落下的课。鑑于他有前科,每天都被严格看管,连去卫生间,都有人跟着一起去。 他就在这样的生活下过了一年,表现得也非常顺从,那时他爹可能也觉得他对裴颂年没那么上心了,于是对于他的看管也松了许多。 在裴颂年生日前一天,卫烨通过媒体消息知道裴颂年会在哪里开了什么展会,于是他找了一个机会偷熘出去,乘坐私机熘回了国。 如果是以前的卫烨,可能一见到裴颂年就恨不得黏着他,要时时刻刻抱着他,才不会管那么多后果,但现在的卫烨已经不会那样了。 他能够和他唿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能够远远地看他一眼,他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当时卫烨身上的那些卡虽然没被冻结,但他知道爸妈可以查到他的消费记录和消费地址,所以他不能用,为了这一天,他平时会想尽一切办法自己赚钱。 那时,他身上的钱都是他自己赚的,不多。但那天他把身上全部的钱都花光了,给他买了一枚很漂亮的耳饰,带流苏链子的那种。 他记得裴颂年有耳洞的,他戴上一定很好看。 本来还想连着把那个项鍊一起买了,但他当时钱不够。没办法,那还是卫烨长那么大,第一次体会到没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最后他把东西在附近的快递寄给了裴颂年。 如果裴颂年能够看到那时卫烨的话,就会发现那时候的卫烨已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他身上浮躁的气息已然减少了一些。 深冬的夜里,新阳天气很冷,卫烨那会儿出来得急,没带什么厚衣服,只穿着一件单薄外套,抿着唇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个发光发亮的场馆。 裴颂年就在里面啊… 真的…好想见他啊。 大概又过了一年,卫烨收到一封从国内转寄的信件。 因为中途转了好几趟,是先寄到他原来的地址,还是他兄弟又给他转寄回来了。中间耽搁太久,等他到手时,距离寄信人寄给他已经迟到了两年。 卫烨还很疑惑,到底谁会给他寄东西呢。直到看见熟悉的信封,他还有些不可置信,手顿时僵住了,尘封很久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卫烨颤抖着手打开,映入眼帘的,的确是那熟悉的字迹。 从他到国外后,他给裴颂年的帐号发了那么多信息,他都没回,就当没看到一些。既不把好友删除,也不看他的消息,卫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给他写了信。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网络如此便利,他还是选择给他写信。 裴颂年的字迹依旧是那么好看,墨水也是他经常用的那一款,卫烨把信封放在鼻尖使劲嗅闻,哪怕已经过去那么久,还能闻到一股清香。 第104页 所以过去的自己到底多蠢,脑子到底被什么堵住了,才能把那种劣质信件和难看的字迹认成是裴颂年给写的,两者简直是天差地别好吗? 刚看了个开头,卫烨立马笑出声。 信件的开头,裴颂年叫他小烨。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在信里他还用着当初自己和他说过话和他问候,还询问他是否已经抵达目的地了,还很温柔地劝慰他… [小烨,猜猜我是谁?] [好了,不用你猜。小烨,我是裴颂年。] [见信安,近来一切可好?] [你离开后发生了许多事,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与你友人处得知了你现在的地址。想来。这好像是我主动给你写的第一封信。] [思虑许多,应该如何写这封信。考虑国际信件普遍较慢,也不知你拿到是什么时候。现在新阳正是深秋,街上可以看到许多银杏叶…] [………] [………] [我虽避免让自己陷入说教的意味,但不免和你唠叨几句。小烨,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是一生下来就突然变成熟的。] [大家都是在经歷某个无能为力的时刻、某个惨痛的教训后,才逐渐开始领悟,开始蜕变。] [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你运转的,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应合你的心意,也不是所有你想要的,都会如你愿,事情的发展总会有许多意外。] [小烨,这个道理,你现在明白不算太晚。] [每个成年人都有这个时刻。我也有的,所以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一起度过这个时刻,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受,但正是这个时候,你才只能靠你自己。] […………] […………] [不知不觉又说了许多闲话,别嫌我话多。] [小烨,我真的很荣幸能够成为你成长道路上的『教训』。不用心急,慢慢长大吧,你并不笨,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希望在国外一切都好,我也期待着,见证一个全新的你——裴] 看完裴颂年写的信后,卫烨瞬间失语。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突如其来的情绪如汹涌的浪潮般不断拍打着他的身躯,卫烨难以自控地缓慢蹲下身,用手捂着不断蔓延疼痛的心脏。 好温柔啊,真的好温柔啊。 怎么会有人…这么温柔啊。 从发信的时间可以看出,就是自己当年离开的时候,他没过多久转头给他寄的。也可能是怕他没动力,才会特意在信里说期待一个全新的他。 裴颂年太好了,他真的太好了。 卫烨根本没办法不喜欢他,没办法忘记他。怎么可能忘得了啊?早在若干年前,早在他第一次在大街上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了啊。 从那以后,卫烨变得比之前还要刻苦,他认真地学习管理,学习各种他以前觉得枯燥乏味没意思的东西。 偶尔深夜时,他会拿出信,轻轻吻一吻上面的字迹,像几年前他们一起参加真人秀节目,卫烨和裴颂年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偷亲他。 ——好想你啊。 ——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裴裴真的是一个好温柔的人,所以小卫会喜欢他,也很正常。 第37章 本来裴颂年是想合约一满, 再出来单干的。但计划的确是赶不上变化,因为拒绝接受公司安排的几个真人秀,裴颂年很快和公司起了一点矛盾。 他们太着急想榨干裴颂年身上最后一点价值了, 反而弄巧成拙。就因为这么个导火索,最后闹着闹着, 牵扯出越来越多的事,到了不得不打官司的地步。 其实这种纠纷官司最怕的就是中间有人拖流程, 哪怕占理也没用,对方只要想尽办法拖着,就可以做到一直拖着他, 而裴颂年却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最后是有人帮裴颂年, 才能如此顺利。 帮他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 在新阳人脉挺广的, 对方帮他催了催各个环节办事的人, 也算加快了进程。 再加上裴颂年自己也有保留一些方面的证据,也算表明了他们当时签的就是一份不合理合约。 签的合同没有按照合同法是无效的,裴颂年的律师知道这是他们优势, 于是死死抓住这一点, 时不时还要放一些裴颂年提供的证据。 比如他这些年的作品都被公司拿给了旗下其他艺人立人设,行为已经严重侵犯着作权。 最后裴颂年赢了。 合同都已经无效了,自然也就不用再等三年。甚至裴颂年的律师很厉害, 还让公司还赔了裴颂年不少钱,各种各样的损失费看的裴颂年眼花缭乱。 在卫烨离开新阳的第一年,裴颂年的身上发生了特别多的事情… 他自己也知道之所以能这么顺利, 不仅仅是他占理, 更是有人在中间帮他。他想了很久会是谁, 直到和那个人见面后… 对方自称是卫烨以前的朋友, 说他现在人在国外,还是拜託他帮忙照看他,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可亲热了。「嫂子,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嗯,谢谢。」 裴颂年和他礼貌道谢。 「嗨,这多大点事啊。」 他朋友乍一看还有点靠不住,染着一头红毛,开着一辆张扬的红色跑车,胳膊懒洋洋地搭在车边上,沖他招手:「嫂子,去哪里啊?我送你啊。」 第105页 这副打扮,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如果是不认识的谁这么叫他,他肯定不会坐上对方的车。但……裴颂年犹豫了会儿还是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他最近…怎么样?」 这是裴颂年上车后问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裴颂年没说那个「他」是谁,但在场的两个人明显都知道是谁。那个红毛开着车,闻言耸了耸肩:「能怎么样?就那样呗,也不知道被看管得特别严。上次跟我打电话还是躲在厕所打的,打一半就被叫出去了…啧啧啧,太惨了太惨了…」 「话说他之前本来书就没读完,休学跑回国内搞那些不入流的东西…他妈能乐意吗?」红毛突然意识自己说了什么,立马和裴颂年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啊…」 「没事…」裴颂年神色自若,「哦…他当时是…没毕业?」 他一直以为他是提前完成了学业,这才知道,原来卫烨是中途休学跑回国的,也难怪他刚出来的时候二十还是十九?这个年纪本就应该好好读书,跑来当了一年的模特,和他做了一年的对。 说起来…也的确搞笑。 「嫂子,我其实之前就挺想见你了。话说……」红毛面上出一副回忆的样子,「不对,我以前好像还真见过你,就那会儿跟着烨哥逃课出去…」 「嗯。」 这个世界上的同性恋还没有多到遍地都是,红毛就对男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开车那一会儿工夫不知道接到多少女生电话,他每个都叫着宝贝。 边应付那些女朋友们,边和裴颂年搭话。 「哎……嫂子我跟你说啊,烨哥绝对是我们这堆中最洁身自好的那个啊。以前在外面喝酒,不都叫个美女陪着吗,他谁都不叫,说他已经有对象了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红毛笑得更大声了:「说起来那时候我的确不知道他被骗了,谁叫他自己说的那么含煳,我也没想到你们是这个情况啊。」 「那种事在圈里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就以为……嗐!也就先入为主,对你也有点误会…」 他和裴颂年说着抱歉的话,「真对不住啊。」 「嗯…没事。」 裴颂年不甚在意的回覆。 的确是这样的,同一件事情通过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人乃至不同的讲述都会让一脸事情的本质变得截然不同,愈发逐渐脱离事件的原来面貌,而误会往往就是产生的。 红毛特意和他说,他之前也有劝过卫烨和他爸妈认个错,但他不肯,倔得很。他肯定没办法没帮他兄弟反抗他家里人啊。所以对于卫烨托他帮着照看一下裴颂年,他自然是要答应的。 他还很仗义的对裴颂年说,以后在新阳,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说他毕竟在新阳这么久,也认识不少人,只要不扯到人命,基本可以帮他摆平。 「嗯…谢谢。」 裴颂年感慨地看着外面地慢悠悠往下掉的落叶,突然觉得有些感慨。即使卫烨走了,即使他人不在新阳,居然还是帮了他。 这不是…又欠他了吗? 那个红毛把裴颂年送到他的店铺门口后,笑嘻嘻和他贫嘴,说以后等卫烨回国了,他们再一起聚一聚,「话说,我的副驾驶还是第一次坐男人呢,不过嫂子长这么好看……我就当…」 裴颂年打断他的话,「对了…他的,地址…」他看着红毛,语气真挚,「可以,给我吗?」 「这个…我还真知道。」红毛掏出手机,「来扫个码,我一会儿就发你啊……」看到扫描成功后,对方朝着他挥了挥手,「行,嫂子,那我先走了。」 在没了合约的限制后,裴颂年的创作也终于可以写他自己的着名。他的执行力非常惊人,很快便宣布以后自己将转幕后开始筹备自己的原创品牌。 这个决定引起了不少争议,但裴颂年充耳未闻。 重新开始的确需要魄力,甚至一开始的起步阶段也的确会很艰难,但对于裴颂年过往的坎坷的人生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过去那么几年不是只是埋头苦干,其实也积累了不少人脉,过去那些看似不经意的一个个动作,都在未来也给他带来不可估量的收穫。 自从转到幕后,之前总出席各种场合的裴颂年几乎就像消失了一样。网友们又开始不适应,一次次地刷他以前拍到那些,被回顾最多的还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的那档真人秀。 他们把里面的两个人的各种细节都挖了出来,也连带着裴颂年和卫烨的那些比较隐晦的互动。顺带也猜测他现在怎么样… 其实,绝大部分时间裴颂年都非常非常忙。 他的助理小易就像当初答应他的那样,在裴颂年出来单干后,他也选择从原来的公司辞职,继续跟着裴颂年出来了。 毕竟相处好几年,每次在裴颂年还没说完的时候,小易就已经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这样的默契,也让他们之间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无效沟通。 不过即使有助理帮忙,裴颂年自己也不可能多轻松的。他还是很忙,比过去在公司的更忙。 他清楚,自己的品牌的确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可以依靠自己原先的名气让它火一把,但归根结底,那只是一时的,不能啃一辈子老本。 能不能真正地立起来,能不能真正在市场占据一席之地,光卖过去的情怀没有用的,本身也必须有过硬的设计和吸引人的点来打动消费者。 第106页 于是…裴颂年亲力亲为,严格把控每一个流程。自己亲自跑工厂,一趟趟和底下的负责人交谈。自己亲自查看每一版的面料,认认真真地修改每一个细节,也一次次的和版师不厌其烦地磨合。 在这个过程中他需要不停地来回在不同地方跑,有时候天不亮就要出门,没时间吃饭干脆在路上吃。短短几个月下来,他瘦了好多。 也终于明白了当初那些设计师的「强迫症」是怎么来的。他当然希望最后呈现的效果能够达到自己想像中的样子。如果草草了事,是对他自己,也是对他作品的不负责。 中间小易都说,找这么久都找不到他想要的那种面料,不然就定之前那版算了,还说他自己感觉很好看了,设计还很新颖。 可裴颂年不愿意。 最后在他的如此坚持不懈的寻找下,还真做出了他想像中的效果,甚至比他想像中还要好一点。 而这样精益求精所带来的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品牌的质量好,版型好,设计好,又有他原来的名气作为支撑,做也还算可以。 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便步入正轨,逐渐打开市场,裴颂年也稍微可以松一口气,他的三十岁,就那么悄然地到来了。 中间忙碌的间隙,裴颂年偶尔会想起卫烨。 虽然之前自己和他的事情被隐藏得很好,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圈子就那么大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算别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隐约可以猜测到一二。 哪怕他和卫烨并没有被正式证实,但也架不住其他网友的脑补和猜测,因此他和卫烨之间还是有一些花边新闻。 还有怀疑裴颂年的性取向之类的,毕竟在卫烨消失以后,裴颂年一直都是单身,他们猜测他是不是在等卫烨回来之类的话。 「………我,看到了。」裴颂年和助理在车里交谈着,他们那会儿正要赶去外地的一个展厅,「不用管。」 「啊,不用对此进行回应和澄清吗?」 「其实这个消息从卫烨出国那年就有了,现在都七年过去了,还没消停过…我觉得可以适当澄清一下…这样…」助理正说着,突然顿住,「裴哥…你不会…真的在等卫烨回来吧?」 「………」裴颂年没回答,他看了看窗外的环境,知道快到展厅了,「嗯,到了。」 裴颂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等卫烨,但自己的确偶尔会想起他,想起那个充满热情的年轻人,想起那时的卫烨多么喜欢黏着自己,无论自己去哪里,无论自己手上在做什么,他都要跟着,要抱着。 想起那会儿卫烨脾气不好,明明在别的人面前都有一种大少爷脾气,对其他人唿来喝去。也只有在他的面前,他又变得温顺无比,像换了一个人。 想起卫烨以前叫他裴裴,想起他每次捧着他的脸,在自己脸上印下一个个湿漉漉的吻,眼神那么炽热,又想起之前两个人差一点点就…… 卫烨的喜欢其实表现得特别明显,只要长眼睛的人能够看得出来,那些媒体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呢。 他在自己面前总是逞强,总想得到他的夸赞,无论做什么都喜欢靠着他,像个毫无心机的单纯狗狗,就算冲着自己呲牙咧嘴也不会让他觉得多害怕。 哪怕在裴颂年和卫烨还没解开误会前,他总以各种啼笑皆非的理由在他面前找存在感。但不得不说,他的确成功了。 裴颂年从未像记住谁一样记住他的名字,大抵他也是他第一个动手的人。 那样的行为很反常,有没有可能,早在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经知道了,卫烨其实不会报復他呢?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裴颂年必须得坦白一点,其实当年卫烨对自己的黏煳劲儿,他本人并不怎么讨厌,不然也不会对他容忍,不然…也不会答应那个试试。 某种程度,也算让卫烨误打误撞找对了对付裴颂年的正确方法。 这很奇怪吗?他虽然很喜欢独处,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孤单不会寂寞。 除了想起之前两个人一些相处外,裴颂年偶尔也会想起现在的卫烨,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的脾气还像之前那样毛躁吗?头髮呢,是不是长了吗? 在看到那些关于自己单身的猜测时,裴颂年自己也在问自己:所以他是在等卫烨回来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当年卫夫人给他的那笔分手费,裴颂年当天就去存了定期,存在了一张新卡里。现在过去也有七年了,其实光利息都有三千多万了,但不止是本金,那些利息他也一分都没有动。 至于卫烨给他发的那些消息,他………也看到了。 但裴颂年觉得自己不能回復,不仅仅是因为答应了卫夫人,还有他知道不能自己影响他。如果想回復时,裴颂年就会把网络关掉,再一个一个地回復。 回復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对方看不到,但裴颂年回復得也很认真的。有次他专心致志回消息时,还不小心被他一个员工看见了。 对方倒没有发现网络未连接的小提示,只是看到裴颂年发出去的消息都是感嘆号,还以为他不知道这个,还特意好心和他解释。 「哎,裴总,你发出去怎么是红色感嘆号啊?有这个感嘆号就是消息没发成功的意思,别人是收不到你发的消息,是不是对方把你删了或拉黑了吧?」 第107页 裴颂年一脸淡然地收起手机:「不是。」 对方看他并没有任何想交流的意思,也自讨没趣,说了声哦。就去工作了。临走时还不甘心地念叨着明明就是没发出去。 裴颂年当然知道没发出去。 七年的时间真的很长很长,就连结婚的夫妻之间都还有个什么七年之痒呢,可卫烨依旧没有把裴颂年忘记,一年比一年清晰。 他其实在第五年的时候就可以回国了,那会儿的卫烨已经不需要靠父母伸手要钱。不再是当年那个父母停了他的卡,他就毫无办法的小孩了。 但他还是又花了两年的时间沉淀自己,中间他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卫烨的父亲对这事不怎么管的,反对最严重的还是卫烨妈妈。那会儿卫夫人也知道彻底管不住他了,毕竟自己年年逢年过节都不来看他们,他们主动去找,依旧不肯见,明摆着和他们置气。 头两年的时候,卫夫人还能用国内的裴颂年来威胁下卫烨,暗示他不听话,就对裴颂年刚摇摇欲坠的事业动点手。 每次这时候卫烨就黑着脸回去陪她吃饭。 大抵也因为这样的关系,卫烨成长得愈发快,他很快学会了如何阳奉阴违,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学会了如何培养自己的人手,他终于也不再受限于他们的掌控。 后两年,卫烨年纪越来越大,看着也快二十八了,在一次提议想给卫烨介绍对象时,母子俩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执。 从来在外人面前都是温文有礼的卫夫人当着卫烨的面摔东西,飞溅的碎片把卫烨的脸颊划出一道口子,几颗细小的血珠霎时冒出来。 看到儿子受了伤,卫夫人这才停下手,赶紧过来想看看他脸上的伤:「没事吧?得赶紧消毒…」 卫烨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喊大叫,他很冷静,面容平和地看着他血缘上的母亲,他以前总觉得他们和别的父母不同,所以才在裴颂年面前夸了那些话。 但事实证明,都是因为当时的他太年轻。 「妈,我现在依旧喊您一声妈。但您能好好听我说话吗?」卫烨拨下卫夫人的手,自己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脸上的血。一道血痕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脸侧。 「七年前的事,您还记得吗?我现在都记得。」 「您不该那样对他,您也不能那样对他。他是我爱的人,我那会儿刚和他解开误会,他也刚答应和我在一起,您都不知道我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提到这话时,卫烨有些怀念: 「我那时误会他,总想引起他的注意,多幼稚啊?我真是太蠢了,就为了一个芝麻大小的事,我居然整整耽误了一年,才终于和他解开误会…」 「我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为了得到他一句夸赞,为了让他多看我一眼,我什么都愿意做。我那时候脾气有多差你知道的,但我和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大一点声,他就不高兴了。」 「我怕他不高兴,我怕他不理我…」 「我跟他的关系好不容易好一点,好不容易他说试着接受我,答应和我在一起,你知道我当时多高兴啊?你知不知道?」 「我当时都高兴哭了,他还给我擦眼泪,说我怎么这么傻,但我不在乎,我就高兴…」 「可一切都让您毁了…」 卫烨说着嘆了口气,就像当初裴颂年看着他总对他嘆气,然后说他太年轻不懂,那时候的他的确不懂,此刻也有些明白了那种无奈: 「我那年是真以为您喜欢裴颂年,以为您能接受他,才满心欢喜地把他带回来的。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那时的卫夫人不喜欢裴颂年,卫烨也想很久都想不通,这个世界居然还能有人不喜欢裴颂年?他自己看着他,心里都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问题要过很久卫烨才能察觉。 过了几年,卫烨终于看清楚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之间也没有以前自己想的那么好,他们没有自己以前在裴颂年面前夸得那么幸福,他们也没有媒体夸赞的那样神仙眷侣。 他们只在自己面前这样而已,同样的,以前那些被夸贊的幸福画面,也不过只是公事公办的演戏而已。 卫烨猜测或许他们当初能够结婚,能够生下自己,说明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有爱的,只是这个爱没能坚持太久罢了,最后也成了一种人设标籤。 卫烨也渐渐的觉察到他的父亲可能…大概是在外面有人了。而对于这一点,他的母亲好像也知道,她可能没有安全感,自己的丈夫抓不住,导致她的控制欲激增,反而想把自己的儿子牢牢抓住… 可卫烨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没有思想的物品。 「对了,妈,我当年说过,可能您忘了…」 卫烨一步步走近卫夫人,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边微乱的碎发,他又重复了当年他对自己妈妈说过的话:「我当时和你说,裴颂年高兴,我就高兴。我到现在依旧这么想的。我依旧爱他,不是七年前的喜欢,是爱,比七年前更爱他。」 卫烨的语气真诚极了:「您如果真的爱我,您真的把我当成您的儿子,就不应该让我在你们中间做二选一的选择。您明知道这个选择就是在逼我…」 「而且…您应该感谢他才对。以前我对学习毫无兴趣,是因为裴颂年,我才愿意好好去学校上课。」 第108页 「那些您用了无数种法子都不能让我做到的事情,但是他可以。妈妈,如果您聪明一点,知道和裴颂年处好关系的话,我们也不用闹到今天这样……」 卫烨顿了顿:「就像现在,我依旧对打理那些东西毫无兴趣,可为了他,我愿意去做任何事。」 「你还是要回去找他?」卫夫人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她冷笑一笑,「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当时给他支票,你是看着他收下的,都没等到第二天,当天就去兑换了…人家现在估计早就把你忘了!」 「那又怎样呢?他是真的图钱也好,他是把我忘了也好,也不耽误我继续喜欢他。」 卫烨整理卫夫人碎发的手顿时停住,但没一秒又恢復了镇定,他语气悠悠道:「您怎么还是没明白啊,妈妈,经过您当年那么一闹,我现在已经…永远不可能忘记他了。」 「还有,您搞错了一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和我在一起,是我。」卫烨强调了『我』字,「是您的儿子,是我想和他在一起,是我上赶着去追求人家。」 「我……才是那个倒贴的。」 卫夫人的身高接近一米七左右,这在女生当中不算特别矮的,但在儿子面前还是矮了不少。 卫烨就像个特别懂事的儿子那样,为年岁渐长的母亲理理头髮,顺顺衣襟,那幅画面格外母慈子孝,当然,这得忽略他口中说出的话。 「您是我的母亲,就算当时的我太愚蠢,并不知情。但对于您做的事,我不能撇清干系说和我没关系……但我很希望,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遍。」 这话隐藏着显而易见的暗示。 「好了…晚安,妈妈。我就不留下来吃饭了。」卫烨很有礼貌地对卫夫人道别,「记得替我向父亲和小阿姨问一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卫:我才是那个倒贴的(咬牙切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8章 卫烨比原定日期要早回国几天。 记得几年前他刚离开新阳时, 还是一个夏末时节,记忆里的新阳热得像个巨大的烤炉。 那时的裴颂年怕热,平时不怎么愿意出门, 两个人几乎每天在空调房待着。怕热的他偶尔会把前面的刘海拿发箍一股脑弄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和他平时在外面的样子截然相反,卫烨也很喜欢。 那会儿他也还没和裴颂年说试试, 也还没见他妈,他也是完全靠自己脸皮厚赖在裴颂年身边。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裴颂年对自己可真是宽容啊。 过了几年, 卫烨再回新阳, 已是秋末时分。新阳的变化还挺大的, 街道上都是打着旋儿的枯黄落叶, 头顶的太阳有些灰濛濛的, 行人都穿上了大衣,他的驻足观望也引起了不少人的频频回头。 司机低声询问卫烨是先回公司吗。 「不用,我还有点事。」 他回国后, 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灕江。 灕江和当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同的是记忆里这里到处都是绿色,随处可见的碧绿色垂柳,蜿蜒曲折的小溪河流, 富有年代感的石板路和长街深巷。 他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他们当年拍摄的那栋楼,他完全靠着当初的记忆一步步走上第三楼,左转。他也没想过要去打扰谁的, 只是想看一看就离开。 但他去得实在是凑巧, 里面的原主人正出门, 看着他以后先一愣, 又反应过来:「呀…是不是…当年拍电视那个卫先生呢。」 七年了,还能记得还真难得。 里面是他们上小学的儿子,女主人笑呵呵地说,「那会儿我们刚结婚咯,现在都有儿子了。」她满脸笑意地摸摸儿子的头,又沖里面喊丈夫,「快出来看看嘞…」 卫烨不好意思地笑笑,也顺便和对方客套了几句,中间那家人极力邀请他进去坐坐,还但他没去。 卫烨的确没有任何想去看看的打算,毕竟他怀念的并不是这栋房子,是他和裴颂年当时在里面相处的点点滴滴而已。 仅仅只是站在外面,看着那一扇深色的铁门,往事便一幕幕在脑海里如老电影般一帧帧重放。 已经过去七年了,卫烨还以为自己会忘记或者记不清,结果回想起来,他竟然依旧记得,每一幕回忆都栩栩如生。 卫烨依旧能够想起来:他和裴颂年是如何里面的饭厅一起吃过饭,如何在那个不大的厨房一起洗过碗、客厅的沙发上他和裴颂年也曾在上面躺过。 卫烨人生第一次扫地就是扫的这套屋子,以前的他在家,都是坐着等阿姨打扫,那会儿的他却能心甘情愿地拿着扫帚清理垃圾,只为了裴颂年不咸不淡的那句,「还不错。」 在那间装修老式的卫生间,二十一岁的卫烨曾把裴颂年逼到墙角,故意拿他的秘密吓唬他,看他脸色发白,看他眼神闪躲,心里特别喜欢,嘴上还故作镇定地提出玩笑一样的三个要求。 也是在那个有着朱红色衣柜的卧室里,他偷亲过睡觉的裴颂年,他紧张忐忑的心情现在想起来都依旧异常清晰。 「哎,突然想起来,之前和你一起拍电视的那个裴先生,他也来过嘞。」女主人稍微回忆了一下,「不过他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来的,也是夏天。」 「………」 卫烨还没开口对此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他国内的朋友,一上来就问他是不是回国了。 第109页 如果是以前,卫烨肯定是听不出他朋友话里的那点隐藏的揶揄,但现在对卫烨立刻觉察到了他的朋友语气的不对劲。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说吧,是你自己想问,还是谁让你问…」 意识到某种可能,卫烨突然顿住,突然有点不敢往下说了,嗓子有些发干,「是…」 朋友名字叫杨灏,以前在他们的圈子里也算是玩得特别花的那种,女朋友一天不带重的。可两年前突然收了心结婚了,今年开年生了个可爱的女儿,一下子安分不少,朋友圈经常能看到他晒娃的样子。 「你猜。」杨灏笑得贱贱的,「你就说…你回没回来吧?我好当传话筒啊……」 那小子嘴快,一下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又立马给自己找补,轻咳了一声,「怎么?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这么不够意思啊?」 正说着,卫烨那边传来一个小孩咿咿呀呀的声音,接电话的杨灏自然也听到了。他立马沖那头喊着:「哎,宝,爸爸来了……先不跟你说了,我女儿哭了,我得哄孩子去了。」 「………」 那家的原主人出门就是正要带着孩子出去玩,卫烨也说自己有事要走,并把给他们提前准备的红包悄然地放在了玄关处。 他的动作其实很隐晦,但还是被发现了。 那家主人还感慨:「哎,真巧啊,裴先生之前也是偷偷放在这儿的…你们还真像…」 其实单单从杨灏的语气,卫烨已经知道了是谁。 这些年他虽然在外面,但也不是全然对裴颂年的事情不了解。起初几年,他身边都是他妈妈的人,所以要获得裴颂年的消息都得通过国内的朋友。 后面慢慢地,他羽翼渐丰,获得消息的渠道也就越来越多了,他知道裴颂年脱离了原来的公司,知道他没做模特,知道他在独立原创品牌。 一如当年追星那样,裴颂年的品牌一旦有什么上新的,他都会立刻叫人去买。不管男装还是女装,他都买,哪怕穿不了,买回来看也行。 除了这个原因外,他那时候学习了更多,已然知道如何为一个新品牌造势,也知道限制必会增值的道理。 大众都有从众心理,哪怕他们不知道衣服设计成分面料。但他们更清楚:一样东西一上新就卖光了,想买都抢不到,就说明它一定就是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内的裴颂年觉察到了他的动作,立马开始配合他的步子,推出了相应的会员制,甚至他还收到了会员卡,背面还有裴颂年亲笔字迹。 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 当时的卫烨心如擂鼓。 在外面卫烨依旧很积极的搜寻裴颂年的消息,知道他和自己国内的那几个朋友平时都有来往,因为…他甚至在他的朋友圈里刷到了裴颂年的照片。 那是一张大合照,上面有许多他眼熟的朋友,但他的目光却放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他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几遍,的确就是裴颂年。 照片里的他穿着深灰色的针织衫,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正坐在藤椅上和谁喝着下午茶,身后的阳光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 裴颂年和其他人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毕竟他的那位朋友还配文:小聚一下。 卫烨当时立马把那张图片保存了,他看着裴颂年的照片,原来你现在喜欢穿这样休闲的衣服啊,头髮和之前好像也有点不一样了…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裴颂年打进了自己过去朋友的圈子里,他和他以前的朋友们关系好到已经可以时不时小聚一下的程度。 时隔七年,卫烨看着自己过去发过去的那么多消息,从来没有回覆的那个帐号,依旧是没有抱什么希望地发过去的一条。 ——在吗。 备註为裴裴的两个字底下跟着出现:正在输入。 ——在。 七年来,第一次收到回应。 裴颂年在回完一个文字「在」后,还跟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那个表情包的内容是一只很可爱的白色猫咪从墙壁边探头探脑地探出脑袋,太可爱了。 卫烨打字打了半天,因为手在发抖,所以总是打错,最后还是发过去了一条短短的语音,就四个字:「我回来了。」 裴颂年很快也回了一条语音,比他还要短,就一秒钟,卫烨刚点开就结束了,他就回一个字嗯。 人来人往的灕江大街上,形形色色的游客里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无声地笑了笑,他从胸口长舒一口浊气,表情看起来好像和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又会发现完全不同的精神面貌。 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和主人分别多年,以为自己被抛弃的弃犬,突然听到往日主人的唿唤,原本无精打采,转而立马被重新注入生机。 他回復了,他没有忘记自己。 卫烨回来了,这个消息是裴颂年从卫烨朋友那知道的。 这几年时间里,他和卫烨那几个朋友偶尔也会出来聚一聚,也是从他们那,裴颂年知道了更多关于卫烨以前小时候的事情,还有各种他没说的事。 虽然裴颂年看起来和他们几个不怎么搭,而是他之前对他们这群无所事事的富二代有一定成见,而反过来卫烨的朋友们对他也有几点误解。 但等他们彼此接触了几次后,就会发现对方和自己想像中不太一样。 第110页 他们也有一些优点,就是对认可的朋友足够真诚,不然也不会只因为卫烨说要照看他,就真过来帮他。一旦和裴颂年混熟了,就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记得有次他被竞争对手恶意找事,听说卫烨几个朋友找到对方的总店去找了下场子。裴颂年哭笑不得,只能在下来后,耐心说了更完美的解决办法。 「靠…裴哥,你,你这比我们心黑多了。」 他们几个二世祖只是想去吓唬吓唬,敲打敲打对方而已,没想做什么其他事。而裴颂年的办法却是直接给他们造成不菲的经济损失,全程不用出面。 「做事,多动动,脑子。」 裴颂年当时还顺嘴问了一句他们以前读书时的成绩。一个个成绩都不怎么样,因此对成绩优异的裴颂年非常崇拜,开始一口一个裴哥叫着。 他们大多都不是像卫烨那样的独生子,基本是家里的老么,家里人对他们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和期待,指望着他们别作死,而他们啃老没什么负担。 手下虽有一些产业,但他们的确没什么经营天赋,都交给手下的理财团队打理,不亏不赚,也都半死不活的。 裴颂年后面也给卫烨的那些朋友出了不少主意,而他们则按着他的法子施行后,发现真赚了些钱后,那一声声的裴哥叫得是更加顺口了。 就这样,裴颂年成功打进卫烨以前的交友圈。和他们混成一片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有钱,有闲,有人脉,只要他们把裴颂年原创品牌的衣服穿在身上出去玩,这是花多少巨额gg费都做不来的gg。 他挺高兴的,杨灏他们几个也挺高兴,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杨灏知道卫烨回国以后,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都不忘和他通风报信,分秒必争地告诉他这个消息。 他们认识这么几年,一直看着裴颂年身上都是空荡荡的,自然也以为他在等卫烨。有段时间,卫烨不知道去了,整个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他那些朋友就明里暗里地劝裴颂年再找一个。 「三条腿的□□不好找,那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都是吗?」当时他如此劝道,「嫂子,你就当他死了吧。」 「死」了七年的人突然又回来了,杨灏知道一点点风声以后,立马就给裴颂年打电话了。 杨灏其实就是七年前那个红毛,只是他现在没染那一头红毛了。他结婚算是那个圈子里比较早点,也是被父母安排的人,他在见了面觉得自己也挺喜欢的,反正也差不多到年纪了,也就结婚了呗。 他结婚的时候,裴颂年还去参加了,包括他开年他女儿办满月酒,他也去参加了。那时手头上资金充裕,还送了小孩一个纯金打的小长命锁。 杨灏现在已经不染头髮了,说是怕对他女儿不好。这几年说话文雅了不少,但那会儿还是没忍住,爆了几句粗。 经过这么几年的相处,他已然倒戈。 「裴哥,等下次聚会啊,我帮你揍他。真没见过这样的,怎么能一跑就他妈跑七年啊,他这是疯了吧?太他妈没良心了。」 听这愤愤不平的语气,都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算卫烨的朋友,还是裴颂年的朋友了。 其实也不止杨灏,还有耿骏,闻旭鸿他们。感情都是相处来的,比起好几年都没见过面的卫烨和经常和他们碰面的裴颂年,后者的关系明显好一些。 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小群,彼此也算互通消息。 虽然群成员人数不多,但小群里每天都很热闹,有谁出去玩会拍个视频发群里说自己在哪,或者平时约着出来聚聚,再或者吐槽闲聊几句。 裴颂年也会时不时地看看,那天群里特别热闹,同一时间多了好几条语音,都是长语音。 ——「哎哟喂,我好像是听说谁回来了吧?啧啧啧,我还以为…已经死外头了呢?咋了,怎么突然想起来回来了,这是……回来过头七啊?」 ——「不是,过头七这也太难听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想出来的词儿?这太损了啊。」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头不头七的,我女儿还在旁边呢…让她听到多不好啊。」 ——「对哦,小莹莹还在呢,不说了不说了,莹莹最近怎么样啊?」 点开小群里消息时,裴颂年正在自己房子里的后花园晒太阳,对面坐着一个比较熟的会员顾客,他们俩那会儿正谈下个季度出什么新品。 经过七年的时间,裴颂年经过各种私底下的训练,他现在说话也比之前好一些了,终于也不再局限于三个字,超过就会结巴。 他现在已经能够连着说四五个字,语速如果再缓慢一点的话,可能会更多一点。虽然肯定没办法像正常人那样一口气说一串,但也算一个非常大的进步。 坐在裴颂年对面的青年叫孟玉言,年纪比裴颂年要年轻许多,他爹也是个挺有名的企业家的,从他爷爷那辈就是白手起家来的,他也算和富三代吧。 但他和杨灏那群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不同,他虽然是家里的老么,但早早就已经接手家里的产业。 以前来看过裴颂年的秀,也算点头之交,后面裴颂年单干以后,起步阶段他也支持了许多。 也因为这层原因,裴颂年和孟玉言不同于其他普通的顾客和商人,有点类似于朋友的状态,不然约谈地点也不会是裴颂年自己的家里。 第111页 就因为裴颂年知道孟玉言小时候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好,也知道天气稍微一冷一热他就会咳嗽,这才会把他约到自己家的花园温房。 「那有机会再聊。我先走了,不耽误了…」 孟玉言很会察言观色,他听说了一点裴颂年和卫烨的事,不过知道不多,都是几年前陈年往事,没有确凿证据,一大半都是其他看客的猜测。 一开始是不怎么相信那些媒体的猜测,但看到裴颂年在听到那个消息脸上的表情,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既然主人家有事,孟玉言也不会那么没眼色继续留下来打扰人家。刚好他这次来新阳也不是特意来看裴颂年的,只是因为有别的事。 「行,刚才那个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觉得很有可能会是下个季度的新元素。」孟玉言顿了顿,又补充,「算了,下次再跟你说吧。」 面对孟玉言的告辞,裴颂年也没强留并提出要送他。 不是第一次来,孟玉言也根本不需要裴颂年带路,自己就知道从哪里出去了。离开花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真心的夸道:「这里是真好看。」 那当然,这处的房子是裴颂年自己设计的,买了好几年了,他在花园房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宛如置身花海。顶上是透明的玻璃顶,採光好的同时还别出心裁地做了别的装饰。 「嗯,哪里…」 出门时,裴颂年随意地从柜子里拿了礼盒递给对方,里面是一些比较贵的补品。 这算是很常见的维繫关系的手段,毕竟拉拢这样一个长期的高质量顾客,也就等于拉住了他身边的那些潜在顾客。比起以后源源不断的利息,眼前这点不算什么。 裴颂年看得懂,孟玉言也看得明白,后者看了看跟着助理,一旁的年轻小哥立马自然收下了。 其实像这种入嘴的东西,关系如果不好,也是不敢随便收的,不管他收下后怎么样处理,至少孟玉言表面够收下,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他们关系还行的证明。 裴颂年送走客人以后,才算有时间开始去认真地翻看小群里的消息。在前面几句「阴阳怪气」点语音后面,几乎就是一串哈哈哈的声音。 因为彼此太熟悉,经常见面,导致裴颂年不看头像和名字,光从声音就能够知道谁在说话。那些消息中也有人艾特他。 ——「裴哥呢?给他说了吗?」 ——「应该说了吧?」 他刚想回,顶上弹出来一个弹窗,是卫烨的消息,他这个帐号:——在吗。 啧啧,现在长本事了,学会试探自己了。 裴颂年端起手边泡好的茶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的云,又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说起来,卫烨今年好像也二十八岁了吧? 有时候不去细想,还没觉察。时间过得还是挺快的,一晃就已经七年过去了,裴颂年自己也三十来岁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大多孩子都能跑能走了,他在其中也算一个异类。 原来一直跟着裴颂年的助理小易,早就和女朋友结婚了,今年儿子好像都四岁了吧?裴颂年不确定地想着,反正记得他们结婚生孩子,裴颂年还给包了一个大红包,也算感谢他一直在身边地帮他处理各种琐事。 不同于刚开始,裴颂年这个老闆还需要忙碌地跑各种展厅,现在步入正轨后,逐渐规模起来了,很多事已经有了分工,不用什么都要他亲力亲为。 作为老闆,裴颂年只需要做些关键性的决策就行,这几年也算清闲了不少。 裴颂年以前就喜欢喝茶,茶微苦,微甘,刚喝不太习惯,但喝久了后也就习惯了。不过……卫烨以前就不喜欢,他觉得有点苦,觉得寡淡,没味道。 但那时候为了让自己高兴,卫烨却硬是说自己也喜欢喝茶,实际上喝的时候,脸都要皱成一团了,裴颂年当时看着都想笑,尽力憋住。 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 应该…变了吧,毕竟以前那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现在和他发消息都会迂迴地先试探一下了。 他这是想看看自己的回应,再从他的回覆态度中再决定下一步动作吗?裴颂年尝试猜测卫烨的脑迴路,可能是因为天气好,心情也莫名好了几分。 心里这样想着,裴颂年手下很快把消息发了出去,那会儿他的网络是开着的,消息自然也顺利地发出去了,屏幕上的消息也没有了那个红色感嘆号。 ——在。 很快,对面又回了消息,这次是语音。 卫烨的声音和记忆中轻快的语调比起来,有些略显低沉了,声线有些颤抖,他说:「我回来了。」 裴颂年想了想,也回了一条语音过去。 之前他总是说卫烨幼稚,这会儿他发现其实自己也挺幼稚的。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裴颂年的口味爱好也没什么变化,他还是喜欢看那些在其他人看来上不了台面的小说。喜欢充满幻想,充满浪漫色彩的爱情故事。 有段时间喜欢看萌宝文,空间文,最近又开始喜欢看起了囤货文,以前看的那种毫无逻辑的文他也看,虽然里面的一些内容看着都觉得很好笑。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呢,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看。 他还是喜欢粉色的玩偶,喜欢一切可爱毛茸茸软乎乎的事物。包括之前被暴露的那个粉色的大仓鼠玩偶,也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他靠瘪了。 第112页 他中间又换了好几种,有猫咪的,有兔子的,还有一块巨大的吐司片形状的。他还是非常喜欢收集好看的杯子。也不为别的,单纯的,只是摆在那里好看,就已经足够让他赏心悦目。 虽然不用做模特了,也不用特意保持严苛的体脂率,但裴颂年也没有完全的暴饮暴食,对自己的身材管理依旧很严格,只是和之前比起来,还是稍微对自己的饮食放宽了些。 依旧保持健身的习惯,也会定时地做护理,哪怕不做模特,现在从事的依旧是时尚相关的,裴颂年依旧需要有一定的敏锐,所以他还是会去看秀。 在脱离了当初固定的视角后,反而能够看出许多以前看不出来的东西。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如果在卫烨手机页面,点开他和裴颂年的聊天框,随便网上划拉,就能够看到一直是他单方面地给他发消息,对方却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復过他。 当然,如果卫烨以后有机会,能够看一看裴颂年手机页面的话,就会发现,原来他这些年发出去的每一条消息,并不是他以为的单向交流。 其实裴颂年每一条消息都有回覆。 裴颂年有认真地回復他在哪里做什么,有时饭点,裴颂年还会拍一张照片说这就是他今天的午饭之类的话。包括卫烨诉说的那些关于生活上的琐事,裴颂年也有对比做出他自己的回应。 只不过裴颂年回復的每一条消息后面都有一红色感嘆号而已,只不过发出去的每一条消息,卫烨都没有收到而已。那幅画面…还有点像卫烨之前单向给裴颂年写的那些信一样。 而卫烨唯一成功收到的那份信还是他自己之前对裴颂年说过:说他以前在外面读书,都不知道那些信不是他写的,亏他还那么宝贵那些假信,想想都噁心死了,居然每天还那么期待。 还说有一天他能够收到真正的裴颂年给他写的信就好了。当时听他说话的裴颂年没对这作出回应,但却在心里记住了。 那封不怎么长的信,是裴颂年写了好几天才算完的。 备註为小烨的帐号过了很久,无比忐忑地发来一条消息:——我刚回来,要是有空的话,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这回復滴水不漏,可退可守,就算普通朋友,几年不见,吃个饭也是很正常的。 裴颂年在自己收藏的表情包里挑挑拣拣,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是一只可爱的猫猫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头顶冒出来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 裴裴:猫猫探头 小卫完全招架不住哈哈哈哈 第39章 在没见面前, 卫烨总以为自己和裴颂年见面以后会说点什么。甚至还没回国以前,他其实也做了无数种设想,无数种他们可能会出现的见面场景。 特别是在他刚和裴颂年分开的那段时间, 他经常做梦,有时梦到时间嗖的一下就过了好几年, 梦到自己突然变得很帅,梦到自己回去见他。 他们会在哪里重逢呢?那天的天气如何呢?他们重逢后的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他那天穿什么衣服呢?做什么头髮呢?脸上的表情如何呢? 卫烨在脑海里一次次做情景排演, 在还没见到裴颂年之前,他不知道设想了多少遍,可事实上, 他和裴颂年见面以后并没有说过多的废话。 卫烨以好久不见为由, 想约他吃饭。裴颂年答应了, 他们约了时间和地点。 就在一个无比寻常的午后, 他们在曾经一起短暂待过几天的小别墅外面的小公园重逢了,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卫烨还是认出了他。 他穿着一身米色的长款风衣外套,戴着一条格子围巾, 可能因为没在台前工作了, 他戴着以前只有以前在家休息的时候才会戴的细框眼镜。 裴颂年穿着那样闲适,但毕竟以前职业习惯,让他即使站着依旧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回神了。」一个愣神的工夫,人已经到了跟前, 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怎么还…变傻了?」 卫烨的目光挪动到裴颂年的脸上, 岁月其实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反而是沉淀下的韵味反而让他整个人比几年前还要愈发吸引人。 他平时应该有在做精心的护理,看起来依旧很年轻,完全看不出他已经三十多了,身材看起来也不错,他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动到他手上。 几年过去,早就已经好了。 裴颂年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虽然这个人都没说什么,但他还是理解了卫烨的意思,他举起手给他看了看他光洁白皙的手指,「喏…」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呀。」裴颂年问,「是不是等很久了?」 早就知道他买的房子就是在这边,所以在两个人约定时间的前两个小时就已经到了约定地方的卫烨说:「没多久,也就刚到。」 裴颂年似乎是看穿了他谎言,但他没有拆穿。反而顺着他的话说:「哦,那就好。」 那天好像是周天还是周六,小公园的人特别多,小孩在互相追逐打闹,各自的妈妈在一旁唠家常,还有一对上了年纪了大爷大妈在健身器材附近转悠。 这个时隔七年的相遇并没有卫烨之前想得那么惊天动地。起码錶面上,两个人都非常的淡定,不过,内心的波涛汹涌也只有自己知道。 第113页 「回来啦?」 这是裴颂年过来后对他问的第一句话。 「嗯。」 卫烨只是看着他,便觉得喉咙无端发紧。 两个人一问一答,语气神态都自然得不得了,就好像他不是去出去了七年,不少消失了七年,只是出门去丢了个垃圾一样。 在卫烨观察裴颂年的时候,后者自然也在观察前者。以前卫烨这个业余人员能跑去当模特,除了他自己给自己开后门以外,不就是靠他的脸吗。 现在褪去了几年前浮躁幼稚的气质后,卫烨五官的混血感愈发浓重,眼里清澈的愚蠢没了,终于不再像个半大小子,也可以称一句男人了。 不错,出去一趟,沉稳了不少。 「的确是…差点没认出。」裴颂年拍拍他的肩膀,略感慨地开口,「你小子…变了不少啊。」 卫烨则尽力地压制住上翘的嘴唇,如果是哪个不太熟悉他的人在旁边的话,单从卫烨的表情看,可能会觉得他神色淡然,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裴颂年后,他的心跳到底多快,他戴着手套的手掌几乎紧张得冒汗。 两个人的身高都非常醒目不说,衣着打扮和长相又都不差,只是站在一起,已经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不住地回头看着他们。 卫烨反应过来,那儿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 但那会儿他没有主动拉着裴颂年离开,反而问询问的语气问他下午还有没有别的事,如果他下午没事的话,可以请他赏脸吃个便饭吗。 裴颂年笑了:「有空,可以。」 他走在裴颂年的外侧,走路的速度适中,几乎是裴颂年慢他就慢,裴颂年快,他就快。这种配合还是无意识,或许就连卫烨自己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吧。 「我帮你拿?」 裴颂年想帮卫烨推行李箱,卫烨反而极为自然地接过裴颂年手里的袋子,他可能刚从超市出来,袋子里是一些生活用品。 「不用。」 裴颂年问卫烨什么时候到新阳的,问他这里打算待多久,问他晚上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卫烨就是新阳的人,再怎么也不至于没地方歇息的。他却沉默地摇头,说打算住酒店。问话的人愣了愣,眯着眼睛笑,「行,走吧,我家也不是特别远。」 裴颂年五年前自己买了房子,终于不再是租房子了,买的时候他选在了这边附近,交通便利,设施齐全,附近的安保也还行,很适合生活。 走路十分钟就去可以,一路上卫烨认认真真地听着裴颂年讲话,注意到他现在可以连着四个字说话了,稍微缓慢一点,好像五个字也行? 从见面开始,卫烨的视线根本无法从裴颂年身上移开。在听完裴颂年这些年的生活以后,卫烨随便说了几句这些年的生活。 比如他去了哪些地方啊,又做了哪些事等等。 「哇…」 裴颂年也认真听着,听到他去了非洲,说自己还没去过呢,问他那边怎么样,卫烨则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他在当地的有趣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 在即将过马路的时候,对面的一个行人可能是因为有什么急事快耽误了吧,看他拖着行李箱跑得飞快。都还没等指示灯亮起来,就打算直接跑过来。 卫烨几乎是在听到动静后,眼疾手快地把裴颂年拉到一边,护住他:「没事吧?」 裴颂年笑笑没说话。 那时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近到卫烨都能闻到了他发间的清香。裴颂年是个很恋旧的人,七年过去了,他的洗髮水还是用的几年前同一种气味。 是和他本人完全不怎么搭配的草莓味。 「小心点。」 卫烨一只手推着箱子,裴颂年的袋子也挂在箱子里,另外空着的手臂刚好揽住裴颂年。 「新阳的秋天…冷吧?」 「还好。」 变了,的确是变了。 以前的卫烨会毫无顾忌黏着裴颂年抱着裴颂年,现在只是扶了他一下而已,整个人僵硬得不行,就像被什么人施了什么法,给定住了一样。 他可能依旧还记得裴颂年以前为了身材的关系控制饮食的习惯,所以在他们放下行李后。他提议的几个吃饭的地方都是按照他以前清淡的口味选的。 但…那是以前。 裴颂年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忌口了,偶尔还是会吃一点富有热量的东西。他提议可以吃点火锅,说附近有大型商场,他们可以去买点食材,买点底料,然后……可以在家煮。 「怎么样?」裴颂年问。 「可以。」 卫烨根本不会拒绝裴颂年的任何提议。 两个人在商场买了大包小包的菜,上电梯时,卫烨几乎全是下意识帮他挡着电梯,这样微小的细节,是过去的他是完全不会注意的。 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裴颂年的熟人,还问旁边的卫烨是谁。 卫烨没有急着抢先回答,他只是拎着一袋子菜站在裴颂年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裴颂年介绍自己。不过他也没有等到,因为裴颂年笑了笑没说话。 「哦……」对方却好像明白了一样,用一副很懂的语气笑着说:「我就说,怎么吃起火锅来了。」 裴颂年依旧没说话。 回去以后,两个人厨房洗菜。卫烨但是动作麻利地把东西都分拣好,裴颂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卫烨。他记得他以前可不会做饭的,再看着现在熟练的切菜的动作,还有略略感慨。 第114页 真是……不一样了。 记得七年前那会儿,卫烨可是会习以为常的叫别人擦桌子,叫别人扫地,一看就被伺候惯了的少爷,这会儿敛眸垂眉,安静极了。 卫烨熟练的切菜洗菜,等都整理好以后,还知道顺手把台面擦干净。弄完后还洗了一串葡萄,给他剥着葡萄,没一会儿一个完好的果肉餵到他嘴边。 「挺甜的,」 裴颂年说。 等锅沸腾起来这段时间,两人又聊起来。说得都是一些天南海北的闲话,偶尔扯一些各自的现状。卫烨从裴颂年说话的一些细节可以听出他对自己在外面的事不是全然不知道的。 甚至……好像还挺清楚的。 「你怎么知道我…」卫烨这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已经想到了答案,「是……杨灏和你说的吗?」 裴颂年以前做模特的时候,像火锅这种高热量食物他是碰都不会碰的,现在转成幕后了,倒不用顾虑那么多,可以少吃一点点。 前面的准备都是卫烨做的,就连火锅沸腾后,卫烨也帮着他下菜,一点油花子都没让他溅到。 裴颂年一边享受着味蕾上的刺激,心情也跟着莫名好了起来:「是啊…我问他的。还有耿骏,也给我说了……嗯…挺多的,你的事情的。」 「……原来如此。」 水蒸气总是让眼镜变得白茫茫一片,裴颂年懒得擦,干脆把眼镜取下来。本来近视度数就不高,取下也没区别。房间里空调足,吃火锅又热,又还顺便把围巾取了下来。 也是这时候,卫烨眼尖看到裴颂年的耳朵上戴着耳饰有点…眼熟,有点像是他送他那个耳饰。 太过于格格不入,所以一眼就看到了。 好几年前送的,其实现在的眼光看,有点过时了。毕竟那会儿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就是比较流行那些流苏和链子搭配。 但现在这两年不怎么流行那种复杂款,比较流行简约款,所以再看以前的饰品,难免有些……非主流。再者说,耳饰和裴颂年周身的衣服也不怎么搭,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带上了。 如果是二十岁的卫烨可能都不会发现这个点,更不用说知道这什么意思,现在很会察言观色的卫烨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会心跳加速。 「原来你收到了啊。」 卫烨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拿一边备用的公筷夹了一块香菇到裴颂年的碗里,声音倒是听不出一点情绪,「……我还有点担心你收到以后会嫌弃呢。」 那个耳饰不算特别贵,就两千块钱左右。 这个价格不管是对之前问父母要钱的卫烨还是现在自己赚钱的卫烨来说,都有些拿不出手,觉得没面子。 但对于那时候的卫烨来说,对于那个偷偷熘回国的的卫烨,对于身上的卡没法用,又要面子不愿意联繫其他朋友的卫烨来说,已经是他的全部了。 那钱不是他问父母要的,是他自己一点点赚的,很辛苦很辛苦,一点点自己偷偷攒下夹的。 「一开始,是不知道。」裴颂年摸了摸耳边的耳饰,「不过后面嘛…也猜到了。毕竟除了你,还有谁呢?」 是啊,哪怕匿名,但寄件人根本不用猜的,除了卫烨,好像也哪个谁会这样做了。 说起来,在之前发生过裴颂年的快递被内部员工私吞后,听说那次事情的后续是那个员工据说还进去了。就因为有这种先例在前,导致以后再收到什么快递,公司的员工几乎都会立马和他说,哪怕那时候他已经和公司完全闹翻了。 裴颂年收到公司员工电话时,他刚结束他新品牌展会,前一天忙活了一晚上,第二天难得赖了会儿床,还被电话吵醒。 在知道自己有一个同城快递的时候,裴颂年都还没睡醒,整个人懵了。心里过了好几遍都没想起来他有什么快递,但他还是报了他当时的地址。 同城?他收到转寄的快递已经是下午了。 其实在还没打开之前,裴颂年心里就隐约有猜测了。他后面看吊牌店名有点眼熟,随便搜了一下。果然附近就有一家。他按照地址找到了店铺。 据店员回忆,是卫烨是在他们快打烊的时候到他们店的。「你问我长什么样?他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确没看清楚长什么样,」 那个店员回忆说:「但我记得挺清楚的,那个客人个子挺高的,大概……像你这么高。」 「他当时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了…所以我当时印象也比较深刻。」 在店员的讲述下,裴颂年也仿佛看到卫烨当时如何把身上全部的钱都掏出来,依旧还是不够。在依旧差两百四十五的情况下,他拿自己手上戴的一个方牌吊坠卖给店里另外一个客人了。 就算他有心贱卖,但那个客人还担心是不是假的,毕竟真的两万多呢,怎么可能两百多就给卖,但最后还是架不住诱惑,犹犹豫豫地买了。 「嗯。」裴颂年在听完讲述以后,也没犹豫,问着店员,「那位,客人…你,认识吗?」 一开始店员还没反应过来裴颂年说的到底是哪个客人,以为他说的是买东西的卫烨。还说她哪里认识。还是在裴颂年反驳和纠正下,才反应过来裴颂年说的是买下卫烨东西的那个客人。 「哦,您说那个,我认识啊,他还是我们店的老会员了。嗯,一般会员都是留有记录的,怎么了?您是先找他吗?」 第115页 后来的裴颂年通过店员联繫到了对方,在后面经过几次沟通,又辗转用原价把卫烨卖出去的那天他还挺喜欢的项鍊又给买回来了。 那个客人挺高兴的,转手赚了两万多呢。 「话说,我是不是,还没送过…你东西?」 锅里的底料煮起来了,白色的氤氲白雾让裴颂年的面容有些模煳,卫烨只觉得对面的他好像对自己笑了,又好像没有,对于他说的话,都没反应过来。 「好像是…」 裴颂年自己肯定自己的话。 一直以来都是他接受他的礼物。在卫烨还是他的粉丝追星的时候,就疯狂给他寄东西,给他送代言送资源。在和他见面后,说要追他,也是他主动,眼巴巴地送他这个,送他那个的。 「……你等等。」 裴颂年在卫烨疑惑的眼神里去他自己卧室的方向,在里面待过了一会儿后,再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把手神神秘秘地背在身后。 「怎么了?」 在离他还有几步时,裴颂年出其不意向他的方向扔了一个小东西,还是卫烨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抓住了。等他再度摊开手心后,突然愣住。 那是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东西,其实过去那么久,他自己早都有点忘记自己卖出去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看到那一瞬间,他又突然想起来了。 「收着吧。」裴颂年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他慢悠悠地说话,语调缓慢,却有种别样的韵味,「以后好好保管,下次我就不帮你了。」 「………」 卫烨将曾经他很喜欢的吊坠捏在手心,攥得很紧很紧,就好像攥着他们错过的那七年。以前的他那么蠢,裴颂年到底是怎么忍受下来呢,「有时候,我真觉得…」卫烨吸了吸鼻子,难得有些失语,有时候语言是匮乏的,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他的心情:「我…」 「喏,快吃吧,凉了。」裴颂年咬了一口熟透的香菇,沾满的汤汁在口腔瀰漫,味道真不错啊。 吃完饭两个人去散散步,因为前不久才过了中秋的缘故,所以外面的店铺里还剩余一些节日装饰。 「抱歉,没能陪你一起过中秋。」 卫烨有些自责,经过白天的相处,谈的说话已经没有那么僵硬了,走路时依旧配合着裴颂年步伐,走在他外侧。 其实,在几年前他曾偷熘回国那一次,他还默默到了裴颂年曾经居住过的那栋房子,那时候裴颂年已经搬家了,搬走后,还特意请了几个保洁阿姨给房间做了大扫除,所以卫烨去的时候,房间非常的干净整洁。 当时的卫烨一步步缓慢走向沙发,把上面的防尘布掀开,在前面坐了很久很久。 他躺在裴颂年曾睡过的卧室,仿佛能看到他窝在沙发上看那些小说的样子,看到他睡得半梦半醒迷迷煳煳的样子,自己他吃东西腮帮子鼓动的模样都在卫烨脑海浮现。 但那会儿裴颂年不在,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卫烨感觉好冷好冷,刚待了十多分钟,手机微微震动,这代表他必须要回去了。 当年的卫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想抱一抱他啊。而时隔七年,卫烨看着身侧的人,鲜活,生动,又真实的裴颂年就在眼前。 他不是傻子,今天一天的相处下来,卫烨能够明确感受到裴颂年的态度比他想像中是要好很多很多的。 「我脸上…有东西吗?」裴颂年笑。 「没有。」 以前对于卫烨来说可以轻轻松松,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话,这会儿反而顾虑起来,他不仅替裴颂年考虑如果他不喜欢自己,会困扰吧? 也担心自己是不是太唐突。 「那是…为什么?」 白天来见面时,特意穿了一身正装,头髮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卫烨在衣着休闲的裴颂年身边,看着反而还比他年纪大一些一样。 「因为……」 卫烨看着裴颂年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特别像他给自己发的那个猫猫表情包。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他在裴颂年面前好像永远无法坦然自若。 「因为我想看着你。」在巨大的紧张面前,卫烨习惯性隐藏情绪,越紧张,表情反而越镇定,他用一副谈公事的表情道,「因为我喜欢你。」 「嗯。」裴颂年抬手捏了捏他的无比严肃的脸,「不错,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回去的时候裴颂年看到了熟人,对方看到了裴颂年,可能也认识吧,彼此简单打了一个招唿。 「嗯。」裴颂年点了点头,边和孟玉言寒暄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旁边的陌生男人,总觉得对方有点眼熟,「这位…是?」 「啊…没什么。」孟玉言不怎么想提旁边的男人,但明显关系不一样,毕竟在裴颂年还没走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听到过那个男人和孟玉言说话。 「埃,你看看你,你走那么快干嘛,你回去不是又得不舒服吗?还有,你披肩都忘记拿了。」 男人在白净的青年面前半弯着腰:「还在生气呢?实在不行,你就打我出出气呗?祖宗诶,你快一天没跟我说话了,你就可怜可怜我,理理我吧。」 还没靠近的时候,裴颂年就觉得那幅画面有点眼熟,再定睛一看,青年他居然认识,是孟玉言。他还没离开新阳? 起初想直接就走的,没想到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转头也看到了他。这下不打招唿都说不过去了,于是这才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第116页 「啊,这位就是那个…卫先生吧。」 孟玉言看了看站在裴颂年身侧的男人,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其实还是挺般配的,对方手里拎着袋子,可能是刚逛完商场吧,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锁定在裴颂年脸上。 「嗯。」 「真巧啊,我也就是出来随便走走。」孟玉言刚说了两句话,便咳嗽起来,他旁边的男人倒是很是熟练地为他裹上外套,「小玉,别生气了,咱先回去,成不?」 也不知道对方那个称唿到底是怎么惹到了孟玉言,起码那是裴颂年是第一次听到对方爆粗口,他咬牙切齿:「谁他妈是小玉?」 说完以后,孟玉言也注意到在裴颂年面前,又佯装不好意思地咳了江声,「真不好意思阿。」 「啊没事没事…」 裴颂年很大度地摆摆手。 虽然都没有说什么,但在场的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也大概知道了一点互相的状况。 外面的风一吹,裴颂年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几乎是同时身上顿时一暖,是旁边的卫烨把他的外套脱下盖在看他裴颂年身上。 他用商量的语气说:「外面有点冷,前面有个咖啡店,我们去店里聊吧,好不好?」 卫烨已经不再是二十岁的他,他已经可以看出那些眼神里的暗潮汹涌,看出裴颂年和孟玉言之间的一点关系。哪怕他并不认识孟玉言,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对他进行自我介绍,并礼貌询问他的意见。 孟玉言那会儿应该也刚好想和裴颂年说点什么事,故而对于卫烨的提议,本来也没什么好反驳的,思索了一小会儿,也就点头同意了。 「好啊好啊。」 四个人就这么慢悠悠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裴颂年和孟玉言在聊着一些他们的话题,而后面拎东西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很奇怪,以前的卫烨死活看不出眼神能有什么。后面他能看出来了。无论从面部表情,还是从肢体动作都可以看出来,对方一定很喜欢他身边的人,只是…还缺点火候。 「………」 挺感慨的。 七年到底多长啊,就连已经结婚的夫妻都有个所谓的「七年之痒」,这个词是说两个夫妻之间在一起会经歷一个坎,七年就会有一个倦怠期。 这么听起来,七年真的好漫长,足够让人忘记当初结婚时亲口许下的承诺,但卫烨不仅没有忘记,少年时的感情反而在心底愈演愈烈。 年岁愈来愈长,愈发能够理解当初的裴颂年,这次回来,卫烨自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哪怕裴颂年不接受他,哪怕他忘记他,他也想以不会给他造成困扰的方式待在他身边… 在裴颂年还没走到咖啡馆门口时,卫烨先快了他两步,提前推开店门,等他过去了,他才通过。 此时此刻,街对面的某个小商店里正放着音乐,那是一首好几年前的老歌,过去的旋律在今天听来依旧动听,整个街道都可以听到女声清晰的唱词: 「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 「难道是缘分,难道是天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还有一个番外就完全结束了。 第40章 第二单元后续番外 000 裴颂年第一次看到鹏鹏的时候, 她还是个小姑娘,头髮短短的,一点不像个姑娘, 脾气古怪,被老师家长不看好, 其他嘉宾也都保佑不要领到他。 但裴颂年偏偏就是领了她。 在相处了几天,他发现对方其实还挺好接触的, 还会因为其他小孩说他们的坏话,一个小姑娘把一个男生按在地上打,小姑娘太兇了。 那时候她才四岁多, 节目拍摄前一天, 小孩还特别不舍的要跟裴颂年一起睡, 当时裴颂年也给了留了自己的私人号码, 而他后面也没换过号码, 两个人陆陆续续也联繫了几次。 001 再见面…已是十年后。 小姑娘上学早,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要参加中考了。她给裴颂年发消息,说她想考新阳的高中, 想在考完来新阳看看他。编辑了一次又一次, 大概她不觉得裴颂年会回復她吧? 事实上,裴颂年不止回了她的信息,还说她如果要来新阳的话, 记得和他提前说,说他到时候会留几天空,带她在附近玩一玩。 安慰她说考试不要太紧张, 放松, 平常心态。还答应她, 不管考试成绩如何, 等她考完试就带她放松一下的,作为长辈还会给她准备一个毕业礼物。 「你要提前和我说,我到时开车来接你。」裴颂年当时特意和她叮嘱了好几遍,「记住了吗?你一个小姑娘,路上那么远,我实在是,不放心。」 002 小姑娘嘴上是乖乖地答应了,结果刚考完试也没跟他们说,直接买了火车伸过来找他们了。等上车后,开半路了,都快到了才跟裴颂年发消息。 说她坐了哪趟车什么时候到。 结果裴颂年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主要是因为前一天晚上裴颂年实在是太累了,几乎一晚上没睡,直到凌晨才迷迷煳煳地睡去。上午的时候压根就没醒,等他看到消息时已经是快十二点了,十二点十分小姑娘的车就到新阳了。 他看看简讯时间,再看看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裴颂年的瞌睡立马就醒了,他勐然起身的动作也把本来牢牢抱着他的卫烨弄醒了。 第117页 毕竟那会儿是七月,正值夏季,哪怕外面热得很,室内空调开得足,他们睡觉还盖了层空调毯。 卫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眯着眼睛,靠着本能继续抱着怀里的人,声音带着一点点意味不明的沙哑:「裴裴,是饿了吗?」 裴颂年也不说话,又推了推卫烨,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给卫烨的时候,他的手机已经锁屏了,但卫烨熟练地用自己的指纹解开了裴颂年的手机,看起了他要他看的信息页面。 「嗯…我看看。」 卫烨本来还在打哈欠,在看到消息后,顿时脸色也变了,看来他的瞌睡也醒了,「她…她可能…」他斟酌着开口,「可能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的确…惊是挺惊得。 003 还有十分钟,车就到站了。裴颂年一边翻找等会儿出门要穿的衣服,在卫生间飞快地洗漱,一边不忘提醒卫烨给小姑娘回消息。 「你就跟她说,说我们过去,还要一会儿。然后…中午这个点,路上可能…还会堵车,让她下车后,不要出车站,不要乱走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等我们去接她…」 「好。」 卫烨按照裴颂年意思编辑了简讯,又根据自己润色了一遍,才给对方发过去。没一会儿就收到了鹏鹏的回信,她说没事,说她到了在服务台等他们。 路上的时候,裴颂年还和卫烨还简短地商量了一下。你说给小姑娘开个酒店吧,毕竟人才十四岁,特意来找他的,又怕真出什么事就晚了。 那就只能放在眼皮子底下。 幸好裴颂年和卫烨后面买的房子好几层,客卧还是体系多的,倒也不是没地方给小姑娘睡,就是…稍微有点别的顾虑。 裴颂年皮肤白,而卫烨又喜欢吻他,或者说啃他,昨晚的吻痕还是很明显,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点点寒梅,夏天又不能带围巾,只能拿粉膏盖着。 「你这几天,给我注意点影响。」裴颂年坐在副驾驶,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依旧非常明显的吻痕,手下动作熟练地遮盖起来,「听到没?」 卫烨在专心开车,的确就像裴颂年说的那样,那会儿有点堵。他侧目看了一眼裴颂年,回想起了一些不能明说的画面,喉结上下滚动:「听到了。」 人类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会抑制不住想要亲他啊,这是根本无法抑制的本能反应。 004 本来十五分钟的路,路上花了二十多分钟,等裴颂年和卫烨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四十了。 他们两个大人在迟到了大概三十分钟后。才终于在嘈杂的车站看到了当初那个小姑娘。 这时候已经称之为小姑娘了,鹏鹏不再是裴颂年记忆中那个他要蹲下来才能和他平视讲话的四岁小孩了,虽然在裴颂年还是挺矮的。 甚至裴颂年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对方,还是鹏鹏先看到他和卫烨以后,冲着他们招手,他们这才认出鹏鹏。 十年了,鹏鹏的变化太大了。哦,已经不能叫鹏鹏了,裴颂年记得她改名了,她现在叫连瑶。 005 连瑶小时候有个小名叫鹏鹏。 更加准确一点,这个名字不是给她的。 当初她妈妈怀她的时候,不止是奶奶和爸爸,就连周围的邻居,还有那些生过儿子的阿姨都说看她妈妈肚子的形状,猜测一定是个儿子。 因此他们很高兴地给尚未谋面的「孙子」准备了一堆男孩子的衣服,还有小男孩可能会喜欢的奥特曼玩具也都提前准备好了。 就连名字也是花钱找人取的,大名叫连鹏程,鹏程万里,这是多么好的寓意啊。小名就叫鹏鹏,反正大家都满意,齐刷刷等着孙子「鹏鹏」的来到。 结果……生出来是个女孩。 后面,妈妈的确如愿以偿生了一个弟弟。那时,只是因为本来准备的「鹏」给她用了,所以弟弟的大名叫连程,小名叫橙橙。 那时候还是鹏鹏的连瑶对此非常不高兴,甚至还曾经觉得自己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所以才自己给自己剪了一个狗啃一样的短髮。 后面,连瑶的妈妈觉得她不听话,说让她跟着一群陌生人去待一个星期。一直到跟着节目组去的路上,她都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呢。 直到那天下午,那个又高又瘦又白的叔叔一言不发地蹲在她面前,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一起堆沙子,等堆好以后,他说带他走,她就很自然跟着他走了。 那些接连瑶过去的陌生人,还给她介绍,说那是他接下来一周的新「妈妈」,让好好相处。 006 那个「妈妈」对她的确很好,不光是那些黑漆漆的机器对着的时候,对她好。在机器看不到的时候,他也会给她拨水果,给她扎头髮…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那个「妈妈」给她留了电话,他们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繫着。她小学毕业后还给她寄了礼物,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毛绒熊。 四岁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煳了,过去那么多年,连瑶对裴颂年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煳,只是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长得很好看,知道他个子很高。 她心里还担心自己能不能把他认出来,结果见面以后,发现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么多。 因为裴颂年真的…真的太显眼了。他个子太高了,毕竟是曾经知名模特,体态又保持得很好,随随便便往人群里一照,想不注意到都难啊。 第118页 收到信息的时候,连瑶注意到回信的最后一句是:[我们等下就来接你。] 「我们」这两个字就已经说明裴颂年不止他自己来接她,应该还跟着谁,见面后也的确如此。 007 连瑶在裴颂年那身边又看到了当年也一样喜欢黏着裴颂年的那个男人,只不过他和记忆中有些不太一样了,她记得这个人以前不怎么喜欢自己。 可现在再看到她以后,卫烨也能笑笑,没再说她烦人,还和连瑶说路上坐车辛苦了,问她热不热。 「不好意思啊,我们来晚了。你等久了吧?」裴颂年倒是比记忆中话要多一些了,他以前好像是不怎么讲话的,就算能说话也是尽可能简洁。 连瑶摇摇头,又看向裴颂年。 十年过去了,他还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她开口想叫他,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之前以前小时候不懂事,可以叫他妈妈,后面大了也不太好意思了。 「喏……渴了吧?」裴颂年也没在意这个,他把提前买的冰饮料递给她,可能是注意到她额头上的汗,又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一擦。」 车站里本来是有空调的,可人实在太多了,再加上连瑶那会儿是披散着长头髮,不热才有鬼。 「哎,好久不见,我们鹏鹏都长成大姑娘了呀。」裴颂年笑着夸她,非常自然地递给她一根皮筋,示意她把头髮扎一下,「嗯。不错…挺好的。」 「来,包给我,重不重啊?」 连瑶背的包里是她给裴颂年带的一些当地特产,一些果子,是有一点重的,被卫烨一声不吭地接过去,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裴颂年在旁边撑着遮阳伞:「女孩子还是,要注意下防晒,外面太阳挺大的…」 这点倒还是和记忆中一样。 008 三个人其实也没走几步路,就上车了。 路上裴颂年就示意连瑶看看后排的礼物,他没说是什么,只让她自己拆:「现在是大姑娘了,再送玩偶就不合适了,所以我特意去挑的。」 里面一共有三个盒子。 最上面的一个是他给他买的新手机,他记得她父母挺偏心她弟弟的,她用的还是一个他弟弟换下来的手机。青春期的小孩子嘛,都爱面子,身边的同学用新手机,她用旧的,多不好啊。 「不过…给你买手机,不是让你只玩游戏的啊。」裴颂年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连瑶的表情,嗯应该是挺满意他特意挑选的白色,「高中是关键的时刻,知道吗?」 另外两个盒子一个大一个小,小的包装比较精緻。那是一瓶香水,另外大的是一款入门级的相机。 之所以送这两个,裴颂年也是考虑到小姑娘长大了,送点化妆品有点太早了也不知道她喜欢类型的。送香水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至于相机,则是记得她好像对摄影有点兴趣,这是他之前就答应等他考试以后奖励给她的。 裴颂年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眶,还是挺满意的,他调整了一下空调的出风口:「鹏鹏中午想吃什么啊?」 009 鹏鹏在新阳待了一个星期。那几天裴颂年带着她去四处比较有名的景点看了看,中途拍了许多照片,还带着她吃了许多新阳的特色。 虽然刚开始好多年没见,有点生疏,但一起待了几天后,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尴尬了。小姑娘后面都可以自然地让裴颂年低下头,给他戴上了兔子耳朵。 「嗯?」 「真的很合适裴哥啊,是不是,卫叔叔。」 「……」 严格来说,卫烨其实比裴颂年还要小的。对于连瑶居然叫自己叔叔,却叫裴颂年哥哥这个事,他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他也看着头上戴着一个兔子耳朵的裴颂年,「嗯……我也觉得很合适。」 裴颂年皱着眉扯了扯耳朵,其实他自己也很喜欢的,喜欢这种可爱的、毛茸茸的东西。但面上他还是皱着眉,语气有些疑问:「真的吗?」 一张照片就那么定格下来。 玩了一个星期后,连瑶也要回家了。本来裴颂年是想开车送她回去的,但她非要自己回去,说本来新阳到她家都是直达的,中间连换乘都不需要换乘,直接坐到底,根本也没有裴颂年想的那么危险。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我看的时候不也是自己过来的嘛。」小姑娘挽着裴颂年的胳膊,「你不是之前才说我大了,这会儿又说我是小孩了?」 「…………行。」 实在拗不过啊,裴颂年只得把人送到车站,又亲眼看着她进站检票,才又跟着卫烨回去。 010 开车回去的路上,卫烨手机响了。 因为他就是开车的司机,旁边副驾驶的裴颂年就习以为常从他的口袋里摸出电话,替他接了起来。 「喂,你好。」裴颂年很礼貌地开口,在听到对面的声音以后,脸色微微僵硬了两秒才恢復正常。「嗯,行,我到时候,让卫烨回你电话。」 「谁啊?」 「你妈。」裴颂年顿了顿,「她说让你明天晚上回去吃饭…说你爸回来了。」 011 其实这不是卫夫人第一次叫他们回去吃饭。 说起来裴颂年也不知道卫烨是怎么和他妈妈说的,从他回国以后就一直和自己形影不离,本以为会收到来自他妈的警告呢,结果居然非常的平静。 第119页 再后面阴差阳错的,裴颂年第二次又重新去了一趟卫家,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上一次是卫烨兴高采烈拉着他进去,屋里的佣人都站定在原地。 这里他刚进去,门就自己缓缓打开了。 那次裴颂年刚坐下,茶就已经倒好了,那次倒不是「满茶」,水温也正正好好。完完全全就是欢迎客人的样子,和第一次形成鲜明对比。 那次回卫家,从进门离开,卫烨一直在他旁边守着,就好像生怕他走开一步,裴颂年就要出什么事一样,也用自己的切实行动来表明他的态度。 012 「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回去。」 卫烨控制着方向盘,转了一个弯,将车稳稳噹噹地驶入车库:「其实去不去都行,反正我爹,你又不是没见过。又不逢年过节的,他爱回来就回来呗…」 「嗯,行…」 裴颂年没继续说话了。 现在的卫烨已经不再是需要被父母控制的小孩,他有了自己的经济自由,不需要看母亲脸色,甚至某种意义上,那时候卫夫人才该看他的脸色。 时间的确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能够沖淡很多很多东西,它也让裴颂年和卫夫人的关系保持在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上。 而裴颂年更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态度的转发很大程度上源于卫烨的态度,不管什么说也是亲儿子。 还记得有回过年,很早,卫夫人就大点鼓励叫卫烨回去吃饭。可卫烨把她的话全当耳旁风。最后卫夫人没办法,联繫了裴颂年。 通过裴颂年,那次卫烨才回去了。 而卫烨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裴颂年看得懂。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母亲,裴颂年的重要性。如果她想让自己做什么,通过裴颂年可能会便捷一点。 卫夫人那样的人,能看不出他儿子的言外之意吗。看得懂,可这个台阶还是得下,她肯定是不愿意和自己儿子闹僵的,所以要怎么做,显而易见。 也是从那以后,卫夫人会主动给裴颂年送点东西,而裴颂年自然也会回礼,一来一回,两人看着关系还好了些。 裴颂年甚把卫夫人当年给他的分手费还回去了,一分没动的都还回去了。依旧是一模一样的一张支票,只不过之前是他收,现在是他给。 甚至他还的还要多了几千万的利息。 还回去那天,裴颂年还给卫烨发过去一张支票的照片,又发过去一张文字,还像模像样地通知卫烨,说他已被自己买下,现已属于是他的私人物品。 对面回得很快,——遵命。 013 「裴裴,下午还出去吗?」 「太热了,不出去。」 对于裴颂年的要求,卫烨自然不可能不听。中午把连瑶送走以后,两个人无所事事地一起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 中途换着换着台,他突然看到了之前他们参加的那档真人秀,裴颂年靠着卫烨,闲适地咬了一口冰棍:「…这还在播呢。」 说着,还眯着眼睛解析度一下,「哦,都第六季了,真厉害。」 还记得他们当时参加的第三季,因为连着三季反响还不错,节目组立马退出了第四季第五季。 可后面两季因为太着急,选角还有拍摄过程中好像是出了什么事,节目也沉寂了好几年,今年才开始重新弄第六季。 不过也是这两年,莫名又多了许多真人秀,什么恋爱的,什么侦探游戏的,狼人杀,夜谈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纯带娃其实已经不怎么吃香了。 「哎………」裴颂年本来躺在卫烨肩膀上,看到里面介绍嘉宾时,来了点精神,推了推卫烨,「诶,孟玉言上次给我说的去打gg,是这个啊?」 「嗯。」卫烨把裴颂年拨了一个荔枝餵到裴颂年嘴边,等他吃完,又习以为常地把手伸过去接他突出来的荔枝核,「他不是说了吗,我也听到了。」 「啊,你说我这记性…我给忘了…」 014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裴颂年逐渐开始暴露出一些他的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这种只在信任的人面前才展露的样子,就像一只警惕的猫咪露出柔软的肚皮,卫烨每次都觉得自己又更加喜欢裴颂年了,这一秒比上一秒更喜欢。 每时每刻,看着他都在心里感嘆: 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他呢? 「你干嘛?!」 裴颂年不知道卫烨又想了什么,他是真的好喜欢亲他,喜欢不轻不重地咬他的耳朵,喜欢咬他的脖颈,喜欢抱着他。 其实疼倒是不疼,就是莫名痒痒的,裴颂年总觉得自己像根肉骨头一样,啃来啃去。 「快让开,让开。」他推着他的脑袋:「别挡着我看电视啊,我看不到了!」 015 晚上两个人早早洗了澡,卫烨拿着毛巾给裴颂年擦着头髮,擦到不滴水了,又才换成吹风机。 但就算用吹风机给他吹头髮,也不能直接把吹风机对着他的头髮头皮吹,而是会先对着自己的手心试试温度,觉得温度适中的时候,再一边轻轻拨着头髮一边吹,不用指甲,要用指腹轻轻按摩。 「那个…是不是没多少了。」 吹风机的声音掩盖住了裴颂年的声音,因此卫烨第一句的确没听清,一直等到第二遍才听到他说的什么,他想了想好像是没多少了,「那今天不用?」 第120页 其实他之前提过这个,毕竟他们两个都只有过对方,都非常干净,倒不用担心得病。而且他自己也觉得对裴颂年来说,肯定是不带体验好一点。他考虑着裴颂年的体验,但裴颂年不愿意,他为卫烨考虑:「不行,这样对你不好…」 卫烨嘆了口气,又失败了。 他又不是当年那个毫不考虑后果的准备了,怎么可能没提前准备的呢,他拉开下层抽屉,里面几乎是满满当当的崭新备用品。 「好哇,你骗我?」 裴颂年也知道卫烨故意的。 「是呀,我骗裴裴了。」卫烨凑过去亲他的唇角,声音低低的,「裴裴打算怎么办?嗯?怎么办?」说话的几秒钟,他亲了裴颂年好几下,亲他的唇,亲他的下巴,亲他的喉结。 016 结束已经是半夜了。 裴颂年想看看时间,两个人手机摆在一起,他没注意拿了卫烨的手机,熟练拿自己的指纹解开了,在看到壁纸自己的照片才反应过来是卫烨的手机。 卫烨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裴颂年拿着他的手机在看什么,他还打趣了他一句,「别的人查手机,都紧张得不行,你怎么…不紧张啊?」 「我手机里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卫烨说这话很有底气,一点也不心虚,他随便擦了擦头髮,利落地扑过去抱住裴颂年,亲在他的脸颊上,「你随便看,密码你反正都是知道的。」 裴颂年也当真翻了翻,把通讯录简讯照片社交软体都点了点,其实他手机还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工作外,一些平时来往聊天的朋友,他也都认识。 翻来翻去,里面最多的东西还是他自己,各种他各种角度偷拍的自己,还有他每次和他发的语音,他也会特意存起来… 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来什么,裴颂年开始翻起以前的东西,「哎呀,这个视频还在呢…」 017 这么几年了,卫烨中间换了好几个手机,但无论换哪个手机,他第一个要做的,都是仔细地把原来的资料拷贝到新机上,因此几年前那个监控视频依旧在他手机里,还被本人无意中看到了。 记得第一次看到那个视频的裴颂年还很惊讶,而期间已经看了好几遍的裴颂年就明显淡定了不少,「还挺清晰的。」他如此点评,「对了,你……以前没有拿这个视频干嘛吧?」 卫烨听完他的话,顿时咳嗽起来,有点心虚的样子,说什么都没做是不可能的,毕竟他那会儿那么喜欢他,说了,他也不信啊。 「真没有…当年是无意中拿到的。那时候是真的觉得怕被别人看到,流出去对你不好,我才……」 都过去这么久了,听到这事又被裴颂年提起来,卫烨无奈地笑笑,「只有这一段,没有了。」 两个人闹着闹着又抱在了一声,裴颂年靠在卫烨胸口,清晰听着他的富有节奏感的心跳声。一时都没有说话,静谧的空间内,两个人的心跳逐渐统一。 018 两个人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裴颂年曾经嘆气,他和卫烨说:「我比你大…接近六岁,所以不可避免的,我会比你先衰老,也可能…会比你先离世…」 这真是一个无比沉重的话题。 当时的卫烨却突然笑了:「那真的太好了,你走在我前头,是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而不是你。我比你老得慢一点,那我就可以照顾你,这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他凑过去亲亲裴颂年的额头,吻得特别郑重,「只不过要麻烦你等一等我了,不过别担心,我会很快就去找你的。」 裴颂年愣了愣,跟着也反应过来卫烨口中说的等他是什么意思,他也笑了,眼里有着明显的湿意:「好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等你了。」 019 面对二十岁的卫烨的告白,那时裴颂年想他可能太年轻,年轻人的感情总是充满变动,还是等他大一点吧,等他完全明白自己的感情后再说吧。 如果到那时,他依旧坚定的话,那么…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是啊,他早就已经…等过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更新单元… 第3卷 :落魄的天之骄子(缺陷a) 第41章 邵清禾以前很喜欢看电影的, 但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很久没看过电影了,愈发觉得电影虚伪。 也不止是电影, 只要那些由人类写出来的、创作出来的东西,他都觉得无比虚伪, 都觉得是假的。 在没分化之前,邵清禾曾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看那些励志热血的电影, 觉得自己像里面的主角,但分化后很少看。可能还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吧? 在电影里,主角总会遇到一群讲义气的小伙伴, 就算沮丧会颓废, 但这都是暂时的。只要努力, 一定会得到丰收, 只要付出一定不会被辜负。 亲情友情爱情, 到最后他们都会得到。 他们的人生写满了千钧一髮,虚惊一场,力挽狂澜等美好词彙。就算是最开始主角一窍不通, 完全不会的事物, 只要他们恶补几天也能融会贯通。 他们的伤痛悲伤,一行字幕跃过好多年,而邵清禾没有时间跳跃大法, 他只能在一个又一个的凌晨,抱着自己苦苦煎熬,掰着手指头算多久才天亮? 什么时候才天亮? 他的天, 还会亮吗? 第121页 人生和电影完全不同的, 人生要苦多了。 有一个词叫倖存者偏差, 之前他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倖存者。对啊, 如果一定要有倖存者,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可事实上,他不幸运,他还倒霉。邵清禾没有天分,他甚至只是一个劣等的alpha。 在他们这个世界上,人类共有三种性别,分别是alpha、beta以及omega,三种性别在社会上对应不同的分工、不同的地位、不同的人生。 分化期结束,就确定了每个人未来的命运。 alpha是公认的上位者,这个性别的人类的各方面素质是三种性别说最强的,最优秀的。而omega则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下位者,具有生育能力,beta介于两者中间,极少数拥有生育能力。 这三种只是一种大概分类。 真要细分的话,其实每个性别还各自分优等,次优等,均等,次均等,以及劣等。 除非基因有很大的缺陷,不然怎么也是一个次均等,倘若基因优秀一点的话,次优也不是不可能。这个社会上的均等的基因是最多最多的,优等较少,只有极少数才会出现劣等。 毕竟被判定劣等,就意味着这个人有重大缺陷,无论性格也好,还是心理也好,就算现在没有,未来也一定会出现重大疾病,或者携带病毒,是公认的残次品。 这种缺陷如果在出生前被检查出来的话,医生都会强烈建议打掉,再要一个新的孩子。 毕竟其他许多用人单位都是不招劣等的,能够愿意用的,大多又累又辛苦工钱很低,导致他们能做的事情很少很少,几乎就是被划分到了社会的最底层… 慢慢地,也成了鄙视链的最低端。 就连小孩子互相骂人,互相攻击对方,都会脱口而出说对方以后是个劣等人,是个缺陷人。 当然这是很久以前刚出来的说法,最近几年的许多年轻人都不这么叫,觉得这么不够时髦,只有一些年纪大点的还这么叫优劣等。 近几年关于等阶,则分得更加的细,年轻人把优等称为s级,次优称为a,均等b,次均c,最后劣等是e。同时还有什么加和减,弄得花里胡哨的。 五年前,邵清禾自己还没接自己只是一个劣等alpha的事实,很快生活接二连三地向他暴露出狰狞的内里。 不管他接不接受,不在语喜乎他能不能消化,一股脑把血淋淋的真相全部都扔到他的面前。 他居然不是自己父母的孩子,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不是他的家,他只是个鸠占鹊巢的鸠。他亲生父母只是一个卑劣的护工,已经畏罪自杀了。 这就是两个优等基因的儿子会是基因缺陷的原因。他的曾经的父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他恶语相向,对他不闻不问。 邵清禾一夜之间成了一个孤儿。 命运就这样接二连三地和邵清禾开着玩笑,可他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接受,他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他自己,也没人会知道,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一朝跌落进脏兮兮的泥潭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如何从明亮宽敞的半山别墅搬进有小爬虫,臭气熏天、阴暗、狭窄、潮湿的地下室? 第一次睡在只有一块发霉木板的床上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第一次喝未经处理的次等水源又是什么体验?他到底经歷什么样的不适应,没人知道。 其实邵清禾自己也忘记自己是怎么熬过来了。只是偶尔会做梦,会梦到一些以前的事情,梦到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步。 梦到他那时四处碰壁,分化前还对他抛出橄榄枝的几个导师纷纷后悔,那些原本按照他的履歷可以完全入学的学校也和他无缘,曾经规划好的未来在一夕之间完全崩塌。 梦到他刚刚拿到分化检验单,他自己都还没接受这个事实,回到家,父母看着他的眼神也像看着陌生人一样。 明明以前那么夸赞他是他们的骄傲,结果现在却又说他不是他们的孩子,是个低劣的冒牌货。他们之前有因为他的成绩,因为他在学校过人的表现而骄傲,那时就有多么生气恼火。 当时才十几岁的邵清禾被全然陌生的父母吓到了。而从父母身边离开以后…才算是真正开始了他的悲惨生活。 在没有家庭的支援后,只是一个孤儿的他无法负担高额学费。以前读书时,他倒是听说百来年前曾经有过助学贷款之类的东西,为了帮助一些贫困的学子也能读书,但这项规定…很早就已经取消了。 并且成年后的居民还需要额外缴纳居民税,才能成为合法居民,继续享受合法权益。那会儿的邵清禾没有继续纳税,整天如过街老鼠般过着东藏西躲的日子。 在下城区待过的那一段时间,也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只要给钱,他真的什么都干,那时候的他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索性邵清禾虽然基因有一定残缺,但好歹还算是一个alpha。不仅如此他还拥有一张较为优越的脸庞…于是他被当地最大一家的红房子店主找上了门。 对方是个beta,但气势很足,他捏着邵清禾的脸,仔细打量。邵清禾也温顺的任由他看着。 半晌后,店主露出满意的神色: 「不错,和之前的货色不一样。」 邵清禾很明白他说的不一样是什么。 这个世界阶级差非常严重,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以上学,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食物住所都是最好的,分化后也会顺理成章进入管理层。 第122页 这些占不到总人口百分之一的富人掌握着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和地位。而其他的百分之九十九的穷人则一起分着剩下的百分之一的利益。 其竞争可想而知的残酷,说是一出生就被判定了未来命运也不为过。 两边的人完全就是在两个世界生活,且两者之间几乎不会有交集。曾经在邵清禾是百分之一的时候,他不觉得这个规定有什么。 毕竟管理层不需要那么多人,而那些繁琐又沉重,日復一日枯燥的底层工作总要有人去做的啊,至于让他们减少受教育的程度也是为了方便管理嘛。 「怎么样?考虑好了就在上面签字。」 邵清禾那时身上还残留一些曾经优越生活的痕迹,而那种目下无尘的气质让店长很喜欢。 他说他喜欢他的眼神,如生长在悬崖峭壁的绮花,危险又美丽,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正是店里极为稀缺的类型。 「…………」 当时的邵清禾沉默了,也算一种默认,他拿过笔,犹豫了一会儿写下了邵清禾三个字。 再后来,那个主动找上他的店长替他把之前拖欠的税给补上了。还出钱给他租了一个小套房。里面家具齐全,虽然比他曾经住的别墅差远了,但比那个漏水的小破屋好太多了。 有太阳的时候,还能晒会儿太阳。傍晚时分,整个屋子都是暖暖的橘黄色,他还在阳台放了把摇摇椅,没事的时候就会躺在那里打会儿瞌睡。 店里还出钱给他重新买了各种的新衣服,把他原本那头金灿灿的头髮染成了黑色,又给他重新弄了新的身份,这才带着他去店里上班。 虽然其他人把那地方叫红房子,但它其实是有名字的,就是很长一串,他给忘了。 白天的时候红房子比较低调,非常寂静。可一到了晚上,那栋高耸的建筑则会灯火通明一整晚,红彤彤的,可不就是红房子嘛。 邵清禾是基因缺陷的alpha,他的腺.体和其他的alpha不同,因此他无法像其他alpha一样为自己的所有物打上完全属于自己的标记。 这本该是一种缺陷,可在那里反而成了一种优势。 他无法完全标记,所以那些无法独自度过某个时期,又担心会被标记留下气味的小o们就会特意来找他度过那个时期。多轻松,无非就是花点钱嘛。 再说了,邵清禾不仅长得好,身材又好,举手投足还格外绅士,和红房子其他人不同,他还学识渊博,极为聪明,无论问他什么,他都能快速答出来。 这样的人,光是看着都赏心悦目,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此找邵清禾的omega特别特别多。慢慢地他成了红房子里远近闻名的头牌,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不用饿肚子,不用睡垃圾堆一样的小单间里… 听上去,好像还不错? 是啊…他也应该知足了。 一阵电话震动声把床上的黑髮男子吵醒,他皱着眉,摸了半天才摸出不知道什么时候陷进枕头缝隙里的手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对面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没醒,不过也没介意,很自然地问着:「你昨天那个还没走呢?」 「嗯…」 邵清禾习惯光着睡,他的工作晒不了什么太阳,皮肤理所当然的好。他在被窝里翻了一个身,半坐起身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吐着烟圈,声音有一种莫名性感的沙哑。 「他已经醒了,有什么事?」 本来睡在他怀里的人的确也被他这番的动作弄醒了,迷迷煳煳地哼了几声。那是一个清瘦的男性omega,头髮是略浅的咖啡色,有点小卷卷。 嗯…他这里是第几次找他来着? 邵清禾有点忘了,应该是来挺多次了吧?但即使是这个omega来找他这么多次,他依旧不记得怀里人的名字,现在可能还记得他的脸,但只要下一秒一分开,再想起他时,他的面部就会像被煳了一层马赛克,邵清禾也不会花心思去记谁的脸。 不过,他的信息素气味倒是记得很清楚,他吸了吸鼻子,嗯…空气里有一股,很明显的甜橙味。 甜橙o醒了就黏黏煳煳地过来抱着邵清禾,他把脸贴在邵清禾的胸口,用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安安静静地等着邵清禾接完电话后,才和他说话。 他可不是本地人,因此说话带一点点黏煳的口音,像在撒娇一样:「清禾哥,你晚上也陪我吧,好不好?」 邵清禾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有点卷卷的头髮:「不行,我晚上要去店里,店长刚才打了电话,你也听到了,有人指定要点我呢。」 「………」小甜橙的信息素变得有些不怎么高兴,「谁?他出多少,我出更多还不行嘛。」对方两条细细的胳膊像水蛇一样缠着邵清禾的脖子。 「今天是我生日哎,我好想跟你一起过。」 邵清禾想了想,在心里权衡利弊了一下。这个小甜橙挺有钱的,他吸了一口烟,把菸头按灭在床头的菸灰缸:「成。不过你留下这个事别和店长说。」 通过店长的话,还得另外给店长抽成。所以肯定是不经过他要好一些的,但是吧…这种事儿也不能经常干,这样的话,是个人都能看出猫腻。 「好啊好啊。」 小甜橙又高兴了。 邵清禾也掰捏他的下巴吻上去,对方被他吻得唿吸不匀,手也搭在他的肩膀,虽然嘴上说着让他停下,但空气里的甜橙味愈发浓郁起来。 第123页 「啊,你嘴里好大一股烟味。」 小甜橙嘟囔着,不过并不像抱怨。 「怎么,不喜欢啊?」 彼此之间也算比较熟了,因此邵清禾知道他也喜欢什么样的,和他说话时鼻尖贴着鼻尖。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凑这么近,小甜橙被他迷得晕晕乎乎的,迷迷煳煳就把答应的两倍说成了三倍。 中间的时候,小甜橙突然接到了他未婚夫的电话,他倒一点不慌,让邵清禾轻点,同时神态自若对电话那头说他和他朋友在外面逛街。嗯,这个小甜橙,他有未婚夫。 「啊,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今天生日呢。嗯…当然期待啊。」小甜橙亲了亲邵清禾英俊的眉眼,对他调皮眨了眨眼,同时也对电话那边的未婚夫撒着娇,「你什么时候到家呀…嗯…好,我知道了。我啊?我现在和朋友在外面逛街呢,可能要晚一点回来哦…」 看来…晚上不行了。 邵清禾其实有点捨不得,送小甜橙走时,脸上的表情格外真挚。对方也不舍地搂着他亲了好久,亲得唇都快肿起来了,他又赶紧拿了什么唇膏涂了涂。 「又得一段时间见不到清禾哥了。」 邵清禾将脸凑近那个甜橙味的omega,闻了闻他身上残留的橙子味,又牵起小甜橙的手,将自己那张几乎完美的脸贴在他的手心。 他模仿着小动物那样用自己的脸庞蹭了蹭对方的手心,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以及凝视着对方的眼神都无比的真诚,就好像他眼里只有他一样: 「没关系的,无论多久,我会等你的。」 甜橙味的omega已经下楼了,再回头看时,居然发现邵清禾还在楼上的阳台看着他,一时心里更软了。他给邵清禾挥了挥手,对方也立刻回应他。 清秀的omega捂住自己的胸口,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好像爱上他了。 明明曾经带他去认识邵清禾的友人就曾非常严肃地告诫过他,说那种人就是认钱不认人的。和他们玩得开心就好了,和他们动感情是大忌。 可……他看上去真的好捨不得自己啊。 这也是假的吗? 邵清禾当然是…不舍的。 不过他的不舍主要还是因为捨不得那三倍的钱在眼前飞走了。他看着甜橙味的身影逐渐走远,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收敛,直到完全面无表情,眼里全然没了刚才了含情脉脉。 「啧…真麻烦…」 他转身又给店长拨回了一个电话,「人走了,晚上我来店里。」 店长很高兴,毕竟只要邵清禾在店里,那么当天店里的生意都能好很多。只是对于邵清禾而言,不怎么高兴,毕竟单纯陪酒肯定没有其他赚得多呀。 而且…他不太喜欢店里嘈杂的气氛。 店里每天晚上都有表演活动,邵清禾也参加过,各种极大分贝的音乐能把耳朵震聋,各种晃眼的灯光,还有舞池里喝得醉醺醺的客人,胡乱释放着信息素,还有些当场就… 邵清禾则在楼上置身事外地看着那些丑态百出的场景,看着那些被原始欲.望支配身体的动物们。嗯,动物,在邵清禾眼里,那些管不住自己信息素的,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但去店里也不是没好处的,他许多长期客户都是在店里认识的,就算不是店里认识的,也能在里面找到一些可供发展的长期。他的确应该多找几个长期,这样他的收入才能够稳定一点。 嗯,那都是晚上需要考虑的事,邵清禾很快决定了他要先回去睡觉。 只是刚迷迷煳煳地睡着,门口被敲响了。 「谁啊?」 他下意识以为是哪个熟客来找他,于是只穿了个短裤就去开门了。结果一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或者说……少年? 邵清禾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omega。 毕竟他身上的气味是有点甜腻的甜牛奶的气味,长得也很清秀,皮肤雪白,嘴唇嫣红,脸上还有一点点婴儿肥,个子还比邵清禾要矮些。 要说脸生吧,好像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邵清禾直接把心里都熟悉归结于可能是很久以前认识的客人。也对,他见过的人太多了,忘记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确定是客人,邵清禾很自然地揽住对方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和他用气音说话:「怎么了?是想我了?」 那少年的脸立马爆红,肉眼可见爆红。看着年轻挺小的,还背了一个书包…别真是个学生吧? 见他这样,邵清禾有意调戏他:「哟,这是谁家的omega呀。叫什么名字啊,不会是第一次来这儿吧?宝贝成年了吗?」 那个少年终于开口了:「我,我不是omega,我是…alpha。我也成年了,昨天刚成年的。」 他说出口后,又怕邵清禾不信,他甚至从他背着的书包里找到了一张分化检验单递给邵清禾。 「不信你看,我今天上午才拿到的,我的确就是alpha。」 在说到自己是alpha的时候,少年明显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就像在不满意自己alpha的身份一样,邵清禾也就随便那么扫了一眼检验单,关于上面的名字啊,年龄啊,家庭住址之类的信息他都没怎么注意,倒是一眼就看到醒目的均等alpha的字样。 嗯…还真是个alpha。 这可的确有点稀有了,之前倒也不是没见过有beta来找邵清禾,但很少会有alpha来找他。 第124页 而且对方在看到自己以后,一脸惊讶外加诧异,就像看到什么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 不知为何,这种眼神让邵清禾心里开始莫名烦躁,特别是知道面前的清秀少年是alpha以后,他心里都烦躁愈发浓厚。 他一改之前的亲热态度,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冷淡起来,甚至还想把他推出门:「没事别来烦我。」 邵清禾口气太兇了,少年alpha被他吓到了。 一时间心里闪过无数念头:他真的是闻嘉述吗?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变现在这样了?当年那个品学兼优的嘉述学长…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已经生病死了吗? 听说这边有个特别漂亮的成年男性alpha,只要花点钱就可以和他共度一夜,听过特别厉害?至于哪方面厉害?反正一些o都很喜欢往他那儿去。 但他从没有把这种地方和闻嘉述联繫到一起,可又的确看到了那样隐约的照片。 那本来就是一个是不允许拍照的场合,客人进场的时候甚至还会经过检查。因此用特殊新设备拍出来的照片有点模煳: 舞台中间戴着半张面具男人太熟悉了,他身上略薄的衣服已经被酒水打湿,正隐隐约约地贴在皮肤上。镜头里好多双手在抚摸他的腹肌,他的脸,他的胸肌,他则半眯着眼睛,嘴角不屑地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完全就是闻嘉述啊! 他想自己来查证一下,假如,假如这个人真的是失踪了五年的闻嘉述的话,那么,那么… 那个年轻的小alpha似乎想说什么,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邵清禾实在也没那个耐心等他支支吾吾讲话,直接就打算关门,对方这才着急地开口,「闻嘉述,你是闻嘉述吧?」他带着犹豫,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声,「嘉述哥?是…你吧?」 邵清禾开门的动作瞬间停住。 「他们…他们说你死了。」说着说着,那个alpha小少年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看起来像只小兔子:「嘉述哥,我哥,还有叔叔阿姨,他们都说你病死了…」 「你…怎么找到的。」 邵清禾的声音有些发紧。 「就是…」少年吸了吸鼻子,又从背后的书包里弹出来一份模煳的照片乖乖地递给闻嘉述,「就是这个…我找了好久,这次好不容易才偷熘出来。」 少年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讲他是怎么购买到这张照片,又是怎么躲开哥哥和家里司机,怎么一个人找到这里的,最后成功到他的面前。 他说得得意洋洋,但越听,邵清禾的眉头却皱得愈发紧了,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他转身想回房间把衣服穿好,去对方拉扯着胳膊。 那个少年alpha眼里都还有点泪花,但依旧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嘉述哥,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放手。」邵清禾语气带了几分无奈,「我去穿衣服,你先放开,我又不会凭空消失。」 「哦哦哦…」 邵清禾想起他是谁了,的确没想到当初那个小糰子…居然长这么大了。他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小少年,终于想起来看到他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这个被他抱过的小屁孩和小时候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他居然还分化了alpha,以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以后肯定会分成omega呢。 他叫…… 「颜乐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再不走的话,我叫你哥了。」 邵清禾以前喜欢叫他乐乐,那会儿他也还小,一转眼都这么大了,他严肃地叫他全名,用以前最好使的他哥作为回击。 不过以前最好使的恐吓,这会儿也没用了。颜乐乐耸耸肩,又摊摊手:「我才不怕呢,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他,管不到我了。」 颜乐乐在确认了他就是闻嘉述后,明显比刚才大胆多了。之前可能不太确定,所以被他搂着的时候整个人才瞬间僵住,但这会儿又敢直接进他屋子了。 「嘉述哥,你有对象啦?」他进去看了一圈,又闻了闻空气里残留的omega信息素,噘着嘴,「明明小时候你还答应过的我,说等我长大就娶我的。」 邵清禾揉了揉太阳穴:「那时候你才多大?啊?这话你都还记得。再说了,你现在又不是omega了,别tm在这跟我撒娇啊?」 「嘉述哥。」颜乐乐坐在他床上,把书包一脱,比他这个主人家还像个主人家。他板着脸,想做出一副很成熟的样子,「我现在已经成年了,我可以帮你的。」 「……」 闻嘉述。 哦,真是好久好久都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了,原来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闻嘉述啊。 邵清禾只是他在这边工作以后才用的一个艺名罢了。一个假的名字用久了,他还真的以为自己一直就叫邵清禾了呢。 突然在听到自己的真名后,反而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更何况这个名字代表着那些过去,是他根本不愿意去回想的过去。 「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这张照片。」邵清禾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那些人,他可一个都不想面对。 「嗯……不知道诶。不过我既然都已经看到了,那么其他人看到也应该…」颜乐乐先看了看邵清禾的脸色,「……嘉述哥你怎么了?」 「你还没毕业吧?」邵清禾把他往外推,「学生是不允许来这里的,以后不准来这种地方了。你哥呢?怎么会允许?」 第125页 其实邵清禾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躲着他的哥,偷偷熘出来的。就以他过去对颜乐乐那个哥哥的了解,他估计现在已经赶过来了。 「还有,你记清楚,我现在不是闻嘉述。」邵清禾顿了顿,认真道,「我现在是邵清禾。闻嘉述的确死了,而且是死了好几年了。」 「………」 他现在和以前的形象稍微有点差别。 他不仅染了黑头髮,头髮也留长了,打了耳钉,无论是穿衣还是说话,都和过去截然不同。这就是颜乐乐再看到他后,会犹豫半天不敢叫那个名字的原因,除了因为两人的确好多年没见,还有就是他和曾经对闻嘉述气质完全不同。起码过去的闻嘉述是绝对不会住在这种地方,也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 「你昨天测的结果?那你不是…」邵清禾想抽菸,都已经抖了出来,看了看背着书包的alpha,又把烟放进回来,「那你不在家里待着,在外面瞎跑什么?」 成年后,他们会迎来人生第一次特殊时期,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学校才会给他们放假,让他们最好在家人的陪伴下度过第一次的初期… 「你他妈……」邵清禾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你不知道你这几天很危险吗?颜乐乐,你当你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吗?」 颜乐乐被他凶了以后,身为一个alpha,眼圈居然瞬间就红了。他从书包掏出他小时候一直用到现在的小青蛙钱包,把里面的钱一股脑倒出来:「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闻嘉述还想说什么,但眼尖看到颜乐乐书包里的追踪器,看来…他哥的确在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乐乐不是受…不要认错了。 第42章 颜景文赶来的速度比邵清禾预估的时间要快一些。他在看到邵清禾后, 眼里同样闪过难以掩饰的惊讶,但很快就被他若无其事地掩盖了下去。 「哥…你怎么来了…」 看到哥哥来了,颜乐乐一下变成了小鹌鹑。 颜景文虽然的确是颜乐乐的亲哥哥, 但两兄弟长得其实不怎么像。他哥比颜乐乐高多了,五官也不怎么像, 起来明显要沉稳得多。 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住他那个不省心弟弟的后颈,再转头和邵清禾充满歉意地说着抱歉。 就是在开口的时候, 他卡了一下,大概也是有点纠结称唿的问题,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称唿他吧? 「邵清禾。」邵清禾懒洋洋地开口, 「快把你弟弟领走吧, 他都快把我给烦死了。」 「抱歉, 邵先生, 舍弟给您添麻烦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叠厚厚纸币略拘谨地放在一边, 语气谦卑,「就当是一点心意。」 颜景文身上还穿着贵族学校的制服,明显是直接从学校赶过来的。他单手拎着他弟弟的书包, 拽着就要把他往外拖走。 颜乐乐还不同意, 「哥,怎么连你也没认出来吗?他就是闻嘉述啊,就是嘉述哥啊, 他没死!」 「颜乐乐,闭嘴。」以前一直都很宠溺弟弟的颜景文第一次板着脸严肃地对弟弟说话,「现在, 先跟我回去。」 两兄弟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就像当初的邵清禾刚到下城区的时候也是这样。但现在他已经能够适应这边的生活, 甚至生活得很好。 「行了吧, 你们两兄弟要吵出去吵。我晚上还要上班,我还要休息」邵清禾极为随意地往床上一坐,把角落里皱成一团的铺盖扯过盖在自己身上,「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颜乐乐就是再不愿意走,有他哥压着,不走也难。但在离开时,他依旧不死心地和邵清禾挥手:「嘉述哥!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可别来了。 楼上的邵清禾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从床上下来,重新把门锁好。 就是在关门时,余光处无意中看到旁边的门悄然开了一条缝,他明明记得旁边是没人住的。到底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无所谓了。 可能就是因为见到了曾经的故人,邵清禾在睡着过后,久违梦见了自己还是闻嘉述时的记忆。 拿到分化通知前一天是周五。 那时的闻嘉述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成绩优异,长相出众。更难得他性格温和,对老师敬重,对同学爱护,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在外风评极好。 还没分化前,无论闻嘉述去哪,都能够感受到无数投向他身上的热烈目光,身边也时时刻刻围满了人,他们众星捧月般将他簇拥在中心。 而闻嘉述自己也习惯了被其他人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那时候的他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陪伴他今后的每一天。 但…世事难料。 那天下午,在他们即将要统一去医院进行之前,经歷了他们人生里的第一次分化测验前,他们需要上一节课。 上午的课堂上格外吵闹,老师不停拿教科书用力拍着讲桌,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飞舞,他的声音也通过耳麦在整个教室里回放。 老师重新把abo的演变讲了一遍,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讲起,他让学生们不要刻板印象,说现在abo出现这么多年,早就有了不同的分支。 「大家无论分化为哪个性别,对于这个社会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alpha也好,omega也好,或者beta,都不允许出现歧视……」 第126页 老师在讲台上给不厌其详地给他们一遍遍讲着注意事项,讲着他们应该如何面对第一次分化后的初潮。毕竟那时候的他们从没有接触过,特殊时期会比平时更脆弱,需要有人在旁边照顾。 建议是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度过。 「这将会是你们人生的第一次分水岭,我希望大家以平常心对待,分化以后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好好准备两个月后的考试。」 是的,在他们十八岁某一天,学校会组织测验,让已经刚成年的孩子服下一种药片,根据其反应以及採集的标本,会在三天内出结果。 在分化测试结果出来后,学生们会有长达两个星期的假期,用来给他们度过、接受、适应自己的初期。 而在这之前,无论是个人还是家庭是绝对不允许私自进行测试的。等这次收假以后,将会进行分班,各自将面临不同的考试。 此时刚刚成年的邵清禾认真记着笔记,他衣着干净整洁,哪怕身上穿着和其他同学一样的制服,但也能穿过不一样的气质。 他在课本上写下老师讲的考试重点:要拒绝歧视,要消除刻板印象。但同时也记着老师给出的个人建议:如果班上有同学分化成了体质较弱的omega,那么身为alpha就应该要照顾他… 对于自己的分化结果,闻嘉述打心里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意外。 他的父亲是优等alpha,他的母亲是优等omega,他们两个优等的结合,毋庸置疑,自己百分之百,没有第二种可能,绝对也是优等alpha。 他在班上甚至默认了其他同学对他的靠拢和投诚,也象徵性地收了一些小弟。 他那时上的可是贵族学院,入学的门槛极高,能在里面上学的学生当然也非富即贵,因此那些小弟的家里也是极为有钱有名有势的。 他们平时几乎从不把学校里其他同学放在眼里,但唯独对闻嘉述极为追捧。他们对闻嘉述说过的话言听计从,闻嘉述让他们往东,绝不往西。 倘若当时的闻嘉述性格恶劣一点,让他们学狗叫,他们说不定也会很开心地在他面前转圈圈。 当然,闻嘉述当时还没有那么恶劣。 他只约束着他们的行为,不让他们继续去骚扰学校的其他同学。而他们答应得很爽快,每天都围着他,课间给他跑腿,给他殷勤的捏腿锤背。 这是一个等阶即为一切的世界,优等alpha可是非常很稀有的,他的未来一定是不可估量的,当然要在学校时期就打好关系呀。 更何况那可是…闻嘉述诶!! 在学校这个已初具雏形的小社会里,闻嘉述的威望具体高到什么程度,高到他说一声腿不舒服,立马就能有人趴下给他当凳子。高到有次学生间爆发一场激烈的冲突,现场几个老师和保安没制止住,但闻嘉述只用一个吵字就制止住了。 人类都是慕强的,闻嘉述每次的测验都是第一,甚至是断层第一,好像所有科目就没有他不会的,明明还没毕业,就已经被争着抢着要,他如此优秀又长得好看,哪怕眼高于顶,难以接近,那又怎么样?哪怕听说他私底下性格判若两人又怎么样,能和他待一起就偷着乐吧。 周围的环境对闻嘉述实在宽容到了极点。 无法避免的,在那样的氛围下,闻嘉述哪怕表面是个三好学生,性格深处其实也有恶劣因子存在。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当已经是成为邵清禾的他再次想起那些碎片般的回忆时,都会忍不住苦笑,会不会那时候,他就已经携带了劣等的基因呢?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当时能披着一层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的皮,私底下却能做出那样的事? 真烦人啊。 又他妈被吵醒了。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邵清禾摸着黑打开床头的灯,熟练地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在这个过程里他几乎可以不用脑子,完全靠身体的本能反应来运作。 出门前又重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他以前很少会照镜子,因为总觉得镜子里的人很陌生,不是自己。但后面慢慢地,他也开始接受现在的他。 「过来了吗?」电话里的店长催促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清禾,你快一点,你那位客人都已经到包间了,现在就等你了。」 「嗯,知道了。」 邵清禾边用肩膀夹着电话一边往空气中喷洒香水。他本身的信息素倒不是不好闻,就是有些寡淡了,在那样嘈杂的环境里,他需要更浓烈的气味。 毕竟…他伪装的可是一个优等alpha。 路过隔壁时,邵清禾注意到隔壁换了新门锁,里面也开着灯,看来的确有人搬进来了。但就是很安静,完全没有听到过里面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 这些变化都是很细微的,以前的邵清禾没怎么注意。导致他今天才发现,他都不确定这个新邻居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反正自己也要下楼,看着邻居门口的垃圾,邵清禾顺手也帮着一起带了下去。 外面的月亮已被云层遮掩了一半,这是大多数人睡觉的时间点。大街上特别特别安静,也只有邵清禾浑身香喷喷的,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刚下楼,还没走出单元的门,他无比敏锐迅速回头,目光如利刃般扫视着身后的黑暗:「谁?」 没有,身后什么都没有。身后的一栋楼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声。就像那种有谁在背后注视他的感觉,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第127页 「……啧。」 他住的地方离店里不算远,都还没到门口,就看到店长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等他,一看邵清禾来了赶紧大步朝着他走来。 「哎,你怎么这么慢啊。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快点嘛。」店长拉着他往店里的特别通道走去,特别急促,「人家都等你好久了…」 「…知道了知道了」邵清禾不紧不慢跟着店长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小道,到了内部电梯口。同行的店长熟练按了电梯唯一的那个带着蝴蝶形状的按键。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地下。至于地下多少层,邵清禾倒没算过,但他估摸着还是挺深的。 「叮——」 电梯门开了,几乎是刚一打开,邵清禾听到了里面震耳欲聋的欢唿声。因为是地下,空气不怎么流通,因此沉闷是肯定的,光线略昏暗。现场唯一的光打在中央的八角笼里,也聚集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还挺热闹的,现在进行到哪儿了?」 在这个世界,哪怕任何暴力都是绝对违法的,可人类天性里似乎就存在着对鲜血的渴望,所以会有这种可供围观的地下场所,嗯…很正常。 有些时候越不让探究,反而越多人想看。 为了不让里面的资料泄露出去,地下是绝对不允许录像的,也不允许携带任何设备进入。就连观众在进场和出场都要经过好几道安检门。 要想把东西带进去,可不容易。就算带进去了,整个地下都有干扰磁场,只有内部的特制设备还能够连接上网络。 「是7号和13号的比赛…」店长从口袋里摸出黑色的内部机器,「第二场呢。」 下了电梯后,店长本来想把他领过去,却不知道突然有什么别的事,就让邵清禾先去客人那里,反正他对这里很熟悉,「烦死了,不知道怎么,突然有检查,我先上去应付着。」 「嗯…你直接去楼上的包间。」他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嘱咐邵清禾:「今天点你的那个客人,似乎在检查部有点关系,你之前有陪过他的,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经店长这么一提醒,邵清禾有点想起来了。不就是一个丧夫的omega嘛。记得年纪是比自己大一点,不过也没大多少,对他还有点印象,但不多。毕竟他之前来过一次以后,后面很久都没来过… abo社会早就不是刚形成的那段时间,现在的omega根本不像大众以为的那样乖顺,那么柔弱无助,那么需要alpha的保护。 比如今天台上的7号就是一个男性omega,据说他可是店里最热门的拳手,据说一个人就可以单挑好几个alpha。再如此…现场来看比赛的观众里其实也有挺多omega。 邵清禾点点头:「嗯好,知道了。」 从散台区经过的时候,邵清禾还被几个点过他陪酒的观众发现了,他们朝他伸手打着招唿:「是清禾吗?!好久不见啊!」 其实邵清禾根本没认出他们都是谁,但依旧非常自然得走近他们,俯下身挨个亲着脸颊,「是呀,好久不见,宝贝,我也好想你啊。」 聚光灯围绕的中间,一个笼子形状的高台内,一位男性omega拳手成功取得了胜利,他的身上几乎都是另外一个男性alpha的鲜血。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那张和传统omega一点都不像的脸上也满是鲜血,胸口纹着的数字7被沾上了一点血,他正在擦拭。 这是他赢得第二场,他今天应该还有两场。 在看到鲜血后,人群欢唿沸腾声几乎快把邵清禾的耳朵吵聋了。 他们两个一个在台下和omega客人搂搂抱抱,一个在台上宛如野兽般供人表演,虽然隔得很远,但两个人的视线还是在那么一秒钟接触到了。 邵清禾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就像没有看到对方一样。他吻在陌生omega脸上,手轻轻地把对方搭在他身上手拿来,「宝贝,别着急。」 对方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很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在邵清禾的胸口。后者笑容立刻真诚了不少,他主动捧着omega的脸,爱怜地亲着。 「宝贝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呀…」 等从散台区离开时,邵清禾身上多了不少小费,他把钱一张张的理好揣进兜里。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上的褶皱,又看了看店长之前给他指的那个包间。 隔着老远就看到门口有两个穿黑色西装的alpha守着,其他人不可以靠近。但在看到来人是邵清禾以后,倒是很识趣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你…迟到了。」 包间里的omega背对着他,语调冰冷。一看就是有点生气了。不过邵清禾又不是第一次和他相处,他把他的脾气摸得很准。 邵清禾自顾自地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一声不吭自己给自己把桌上还没开封的酒给倒上了:「我迟到了,自罚三杯。」 因为喝得实在太急促,一些红色的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流到喉结,又打湿了他内里白色的衬衫。 长大后的邵清禾比他十多岁的时候更有魅力,毕竟一个是青涩的少年,一个却是成熟的男人,无论是五官还是身形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现在的他,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荷尔蒙。 出门前喷洒的香水,这时和他本身的信息素混合挥发着,整个包间里瞬间被他的木质香调浸泡着。外面隐约还能听到一点欢唿声,而包间里只有邵清禾大口大口吞咽的声音,有种莫名的性感。 第128页 当然,现场也还有另外一股气味。 在邵清禾喝到第三杯的时候,他的杯子被按住了。那个比邵清禾要矮的男人板着脸:「你这样喝,很快就会醉,这是c2…你酒量又不好」 c2浓度很高,当然不能多喝。邵清禾明白他的潜台词,他沖他笑了笑,在对方愣神的瞬间,掰着他的下巴强势地吻了上去,将口中还没咽下去的酒渡给他。 其实如果凑很近很近看的话,还是能够从omega的眼角看到一丝丝岁月的细纹。这也很正常,毕竟他今年三十五还是三十七来着,忘了。 邵清禾对自己的吻技十分有自信,仅仅不过十几秒,omega之前还坚冰一样的表情逐渐融化,本来有那么一点小洁癖的他却愿意咽下邵清禾给他餵过去的酒。 「别生气了,嗯?」 一个三十七岁的omega被一个比他小的alpha抱着亲到气息不匀,最后晕晕乎乎地靠着他臂弯,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生硬:「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让我等这么久。」 邵清禾不怎么会特意去记客人的名字,眼前这个也不记得全名。还是因为他的身份,记得他名字有一个司字。 「嗯,都听司司的…」邵清禾嘴特别甜地搂着omega,手环在对方的腰间轻轻挠着,「我听店长说,最近店里经常有突击检查,司司知道为什么嘛…」 「嗯…今天吗?」秦司摸摸邵清禾的脸庞,毫不设防地将他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邵清禾一副并不怎么在意的表情,垂在一边的手却悄然地捏紧。 他就知道!一定和那群东西有关系! 二楼的高度看中间的表演是最好的视角,但包间的主人omega却没看台上的表演,他坐在邵清禾的腿上,手搭在邵清禾的肩膀,整个人几乎缩在他怀里,「清禾,下次你去我家吧。」 「那司司怎么不去我那儿啊。」邵清禾轻轻地抚摸他的髮丝,「我记得司司是住在上城区吧?我可没有通行证,进不去的呀。」 邵清禾和客人说话时喜欢在末尾加语气词,语气再温柔点,就显得他和客人的关系特别亲昵一样。 「没事,我可以给你开。」 邵清禾这次没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埋下头继续亲吻他,「我记得…你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嗯…」秦司的年纪毕竟比邵清禾要大些,那些年轻的提起那个日期还会有些扭捏,但他完全不会。他坦然自若地搂着邵清禾的脖子,主动露出自己的后颈,「是啊,这不…我就来找你了呀。」 邵清禾从包间出来时,外面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他的外套留在包间给那个omega抱着,而他自己以透气为由偷偷熘了出来。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衣,领口松松垮垮的,扣子也没怎么扣好,露出来的脖子还留着非常明显的吻痕。 他身上带着别的omega的气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休息室,里面休息的员工看到他,都跟看到鬼一样。倒不是不认识,但也都知道他平时是不怎么会到这里来,他就算休息也会在二楼随便找个包间… 邵清禾坐在休息室唯一的长沙发上,懒懒散散地把他那双笔直的长腿交叉搭在茶几上,整个身子完全仰靠在靠背上,姿态异常闲适。 那一刻,在场其他人心声出奇的一致: 真漂亮啊,难怪是头牌呢。 因为休息室本来就是给员工准备的,又不是给客人,因此里面唯一的沙发有点破旧,但邵清禾坐在那里以后,沙发都莫名变得顺眼起来。 之前还没反应过来的员工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出去…」作为店里的摇钱树,邵清禾的确有这个资本对他们唿来喝去,「你们先出去。」 「………」 本来就是他们的休息室,邵清禾却反而叫他们出去,未免太霸道了。零星的几个人不满,可一旦对上那张脸,所有反驳的话又都默默咽了下去。 真好看啊…难怪那些住在上城区的客人都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甘愿来到他们都嫌弃的下城区找他,突然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了… 「谢谢啦。」 对着他们的背影,邵清禾毫无诚意地道谢。 休息室终于只剩下了邵清禾一个人,他眯着眼睛打算休息会儿。只是没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了。 「我不是说了…出…」 话还没说出口,邵清禾看清楚了来人。 是那个七号。 对,就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邵清禾不是第一次见七号比赛。 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alpha,结果听说他是omega,是所有拳手中唯一的omega,也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他经常一边在下面陪着客人时,也会聚精会神地听着解说兴奋说着七号那些动作叫什么名字。 他看过那么多次,他无一例外从没有输过。 ——真的假的?他真的是omega? ——这也太兇残了吧,到底得什么样的alpha才能标记他啊?别不是a装o吧? 那时邵清禾的心声和其他观众的议论一致。 邵清禾一直都觉得自己和台上打搏击的七号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无非都是出卖自己来取悦他人。 彼时在听到外面提示比赛结束的声音后,包间里的邵清禾亲了亲怀里的omega,软嗓子说他不太舒服,想出去下。对方也很累,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点了点头:「那你快点回来。」 第129页 「嗯…」 等的人到了,怎么可能让他走呢。 「等下。」 邵清禾喊住本来打算直接离开七号,他没觉得那个比alpha还要危险的omega能听他的,结果自己一喊,就还真停住了。 「我,我之前得罪了一些人,他们最近知道我在这里了。可能会来找我的麻烦…」 邵清禾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低垂眼帘,故意挤出来两滴泪让他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配着那张精緻的脸,好不可怜的样子。 他就这么巴巴地盯着对方,「我…我有点怕。」 这样的示弱的动作不太符合邵清禾以前学习的alpha守则。但那时候的他顾不得了,真要这么严格的深究,他现在做的事,现在的身份更不符合他以前学习的那些东西。 「……所,所以?」 七号迟疑许久,仿佛在揣测他的用意。 这还是邵清禾第一次听他说话。七号平时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人,他的声音比邵清禾想像中的要更沙哑,更低沉。但…不难听。 因为刚洗完澡,七号只穿着一件背心和短裤,身上有明显水蒸气,但依旧掩不住那股血腥味。 比赛结束后,他头上的小辫子拆了,炸毛得像个小狮子,垂下来的头髮遮盖了他的眼睛,这让邵清禾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是什么样。 但邵清禾还是继续按照原定台词讲下去。 「你可以…保护我嘛。作为回报,我也可以……」邵清禾突然靠近,因为经常打拳的缘故,面前的这个omega并不是他以前接触到那些o,他并不纤细,露出来的肌肉线条特别明显。 邵清禾轻轻地拿指尖在七号黑色背心的布料上画着圈圈,一圈一圈地画着,位置刚好是他纹着数字的地方:「………我不收你的钱。」 「……………」 七号的肌肉在邵清禾的手下瞬间紧绷,他的唿吸声也紊乱得不行。他应该不太习惯有人靠他这么近吧?因为在邵清禾靠近时,他明显不自在。 但……他并没有躲开邵清禾。以七号在八角笼里的身手来看,如果不想让谁近身的话,哪怕几个alpha一起上,都近不了身。 敏锐如邵清禾,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不止注意到面前的这个omega没有推开自己,还闻到一股陌生的气味。 要知道omega的信息素一般只会在动情时才会泄露,其信息素的浓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omega情绪的变化。 更何况…他在自己面前显得格外紧张,连看都不敢看自己,整个人像被施了什么法咒定在原地一样。哪怕在听出邵清禾那样离谱的请求后,他居然没有拒绝。种种线索都代表了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邵清禾笑得眼睛眯起来,得意得宛如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儿——哼,又一个被我的脸迷住的傢伙。 第43章 七号身上有许许多多伤痕, 皮肤完全没有邵清禾身上的皮肤那么白,也没有那么好。两个人站在一起,他竟然比邵清禾还要像一个alpha。 邵清禾拉住对方的手, 熟练地开始了自己的营业:「哎,你看, 你手怎么比我大一点点。」 手怎么样不是关键,主要是为了制造自然的肢体接触。 而且并不是七号的手比邵清禾的大, 而是他关节比邵清禾要粗些,而邵清禾的手细长,指节分明, 视觉上比七号的手要小一点。真要比的话, 邵清禾的手指是比他长一些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总不能就一直叫你7号吧?」邵清禾不愧是店里的头牌, 他不动声色勾引着面前的omega, 手指轻轻地挠他的手掌心。 拳手的手心有特别多的粗茧, 摸起来有点粗糙,不像是omega应该有的手,还没他的手细腻。 七号应该很快就觉察到了这一点, 他不怎么适应地想把手抽出来, 但被邵清禾牢牢抓住,他想挣脱是很简单的,但是他并没有。任由邵清禾捏着。 「我……」七号不自觉吞咽着口水, 目光粘着在alpha雪白的脖颈上。 面前的这个漂亮alpha身上不止有他自己的气味,还有别的omega的气味,以及别的omega留下的咬痕, 吻痕。 他……居心叵测, 可自己居然无法拒绝。 「…没有, 我没有名字。」他顿了顿, 还是不想让他不高兴,「但你要是想叫的话,就叫我阿七吧。」 「阿、七。」邵清禾重复着把两个字念了好几遍,「阿七…阿七,真是一个好随意的名字啊,像小猫小狗一样,是你自己取的?你没有父母吗?」 阿七诚实地摇摇头,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立马住了嘴。 邵清禾也看出来这个涉及到他不愿意和别人说的秘密,他自己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一门心思想着探究别人秘密的人,于是也见好就收地转移了话题。 「好…阿七,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那两个普通又寻常的字从邵清禾嘴里说出来,就突然有了别的说不出的意味,他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对了,你知道我的名字吧?」 阿七点头,「嗯,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 邵清禾在整个下城区都非常有名。阿七以前在后台准备时,都不知道听过多少人围在一起讲述着他们对邵清禾存有的那些既下流又骯脏的性.幻想。 在其他人的口里,邵清禾是整个下城区唯一的优等alpha,说他以前还是某某贵族的孩子,后面还是因为家道中落,这才不得不…沦落至此。 第130页 听听,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故事,他就像一颗不幸落入灰尘的珍珠,看到的人,谁不想将他拾起来,谁不想把他收入囊中呢。 「清禾…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故意只叫着邵清禾的名,却没有说邵清禾的姓,显得两个人好像很亲近一样。 这点小心思实在是太明显啦,邵清禾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你多大?你就直接叫我名?不应该加一个哥吗?」 「比你大。」 阿七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 「你几岁?」 邵清禾不怎么相信。 阿七这回来休息室,本来想来拿之前落下的东西,但那会儿也全然把自己原来的目的给忘了,他跟着邵清禾的思路回答着:「反正比你大。」 「是嘛。」 邵清禾和他挨得很近很近。 这个浑身带着其他omega气味,带着其他omega吻痕的alpha仅用一个眼神就让在八角笼里从未有过败绩的阿七认输了。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哎呀,我跟你开玩笑的。」邵清禾的手落在阿七的胸口,他手心的温度顺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递到主人的皮肉中。让阿七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都莫名变得滚烫起来,「你身材还不错嘛。」 「………嗯。」 邵清禾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口袋里的特质通讯器发出了闪烁的信号灯,代表有客人在找他。他嘆了口气,「好吧…我有空再来找你…」 「………」 「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反悔哦。」 邵清禾脚步轻盈地离开了,离开时还特别恶趣味地在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当着阿七的面在上面落下一吻,又作势扔给他,「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我的信息素,喏,送你了。」 那张带着alpha气味的纸巾就这样在半空中打着旋儿,眼看着就要落到地面时,还是被另外一只手快速接住了。 「拜拜…」 目睹这一切的邵清禾更开心了,关门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在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轻快歌谣。 邵清禾回包间的时候,那个名字里带司的omega客人依旧睡在包间主卧里,但有点醒了。他半支起胳膊,询问他去了哪里。 邵清禾心情特别好,亲在他的嘴角,含含煳煳地回答:「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然后不等怀里的o反应过来,直接加深了那个吻。他的吻技一向很好,很快就把本来就睡的迷迷煳煳的客人吻的更迷煳了。 「嗯…」omega缩在邵清禾的怀里,闻着他的信息素,又闭上了眼睛,「清禾…抱我。」 与此同时,上城区的颜家别院里,颜景文打开弟弟卧室的小灯,俯下身在熟睡的弟弟脸庞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乐乐,我知道你没睡,别装。」 「……」 颜乐乐见被哥哥发现了,也不装睡了。不过他还是没睁眼,撇过脸不去看他。他的情绪一向表现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 「好啦,乐乐还在生哥哥的气呢。」颜景文俯下身,拨开弟弟额前的碎发,又亲了一个,「别生哥哥的气了…好不好?嗯…不然明天我亲自给你下厨…」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拿几岁时候的招数哄我呢。」颜乐乐嘴上这么说,却也还是乖乖睁开了眼,「那……我要吃小蛋糕?」 「好。」 颜景文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弟弟,在看到他面上的表情后,就知道他已经没因为白天的事而生气了。 不仅不生气了,他甚至拉着颜景文的手,自己乖乖往旁边挪动了一半位置,充满期待地拍拍那块空的床单,意思就是让哥哥陪他一起睡。 「好。」 颜景文和弟弟是双胞胎,两个人按理应该不太会有什么差距。但身为哥哥的他非常健康,弟弟生下来却又瘦又小。 据当时的医生说,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在肚子里时,弟弟被哥哥抢走了许多营养,这才这样虚弱,虚弱到都差点活不下去。 在弟弟心跳越来越微弱,医院里其他人都以为可能弟弟会夭折时,是医生不抱希望地把健康的哥哥和弟弟放在一起,想着怎么也要让两兄弟见见的。 据说那时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哥哥在完全没人引导的情况下,自发地,完全依靠本能,小心地抱紧了瘦弱的弟弟。而奇蹟般的,在感受到哥哥的拥抱后,弟弟原本微弱的唿吸居然慢慢平稳了。 颜乐乐以前听爸妈这么跟自己说的时候,还不怎么相信。但他自己又不得不承认,哥哥的怀抱真的特别温暖,他从小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被哥哥抱着就能够平復许多。 从小到大,颜乐乐算是被他哥哥抱着长大的,而哥哥也为了他牺牲了许多,明明可以跳级的,却因为想照顾他,一直和他同班。 颜乐乐小时候的信息素就是甜牛奶味,因此所有人都觉得他以后会分化成omega。他的爸妈都是这么觉得的。因此他从小学习的都是烘焙,插花,画画,艺术之类,只适合omega日后考试的内容。 正如他的名字那样,家里人对他的期待也仅限于他能够快快乐乐地长大就行。对他几乎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他以后嫁个温柔一点的alpha丈夫,好好做好妻子的本分,一生也就这样了。 谁能想到成年以后的他分成了alpha呢。 等他考试后,就要读大学,也是人生第一次住宿舍。听说他哥哥打算和他在同一个学校,甚至还想申请要和他一个宿舍,依旧…是为了方便照顾他。 第131页 「对不起,我知道哥哥担心我。我不应该偷偷跑去下城区,我知道那里很混乱。」颜乐乐和哥哥认真的道歉,他想起哥哥从小对自己那么好,这次生气肯定也是为了担心他,「我下次不会那样莽撞了…」 「没事的。」 奶香味的alpha少年在哥哥的胸口蹭了蹭,闻着他的气息和心跳,几乎很快酝酿了些许睡意,「哥哥,晚安。」 但颜乐乐并不知道的是,他哥哥硬等着他完全熟睡以后,才蹑手蹑脚地下床。躲在卫生间熟练地摸出手机给里面的一条号码发去信息。 ——[抱歉,因为我弟弟的贸然行动,他可能已经发现了…] 那时颜景文和在弟弟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他把手里的信息删删改改,最后还是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最后一条信息发完后,颜景文没有立刻回卧室,而是先将记录删除干净,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去继续抱着弟弟。 这个刚刚分化的alpha蜷缩成一团窝在他怀里,哪怕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小糰子,他已经成年,但在哥哥眼里,依旧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颜景文轻轻的用指腹描摹弟弟的眉眼,声音很轻很轻:「乐乐,别去找他了,他不是闻嘉述了。」 在他是闻嘉述时,尚且还能因为一些顾虑,勉勉强强地披着人皮。做事前还能有点余地,而现在……他可能是那层人皮都懒得披了。 还在学校里的闻嘉述,虽然在老师的眼里,在那些并未和他有任何深交的同学眼里,他就是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 实际上谁会知道,背地里的他会漫不经心地拿小刀切下同学的一截小手指,也会抓着对方的头髮往墙壁上撞击,再过去嗅闻舔舐他的鲜血。 闻嘉述真的很漂亮,漂亮得简直不像一个alpha,其实当年不知道多少人想着,就算闻嘉述以后是alpha,单看那张脸,也想和他谈一次。 颜景文和他们不就是同一届的,但他也见过闻嘉述以前在学校的照片,还是曾经贴在荣誉墙的那一张。虽然在闻嘉述失踪后,照片已经被替换下来了。但如果有心找,总还是能找到的。 照片里的闻嘉述还是一头耀眼的白金色头髮,面上的表情自信从容,谁能想到天使一样的面容下会藏着一颗魔鬼的心呢。 当年的很多事,颜景文身为低他们几届的学弟,其实并没有亲眼看到过。他只是从一些渠道打听到的,还从当年那些跟在闻嘉述身边的身上看到的。 那个小拇指缺了一截的学长亲吻着截断面:「我一定…会把他重新找出来…」 颜景文不怎么在乎,他只希望能够和自己的弟弟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乐乐,晚安。」 邵清禾以前不怎么喜欢来店里,就是因为觉得太闷了,但那几天他却因为一些原因,在店里破天荒地连续待了三四天。 他坐在卡座里,身边是点他的客人。那是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beta。邵清禾对每个客人都很热情,哪怕只付了最低限度的钱,也很敬业地搂着他。 「…你觉得谁会赢?」现场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邵清禾一面目光直勾勾看着台上比赛,一面亲昵地凑到beta的耳边说话,「要不要和我赌赌?」 beta是第一次来地下黑场的新客人,他以前应该也没看过那么血腥暴力的场面。他皱眉,「听说七号是omega,他一个人对三个alpha,恐怕有些…」 「我们来赌吧,我赌七号会赢。」 解说的声音在整个场馆每响起: 「可以看出对方预备的上步摆拳被七号选手成功看破了!很轻松,一个环绕侧闪躲开攻击…哇!!顺势一个挂臂压肩压制对手!」 「挂臂压肩是传统擒拿术之一,其要领就是……」解说正在向底下的观众解释着七号的动作,却看到场中央第二个alpha已经扑向七号,于是立马开始解说起实况,「哇!很轻松,七号很熟练的一个上顶膝将目前的对手撂开,摇身侧闪避开攻击…适当点击加拉开位置…」 「嗯,翻身过背…出现了,非常兇狠的箍颈膝撞…啧啧啧,地上全是鲜血,的确是七号的一贯风格啊。」解说的声音顿了一下,「诶,今天七号好温柔啊,居然把对方接住了…」 周围无比热闹,台上的拳手目光却隔着八角笼和外面一位陪侍互相对视。这一眼,除了他们自己,周围人并没有人注意到。 阿七以前从来不在比赛的时候分心,可那时候,在和那个alpha视线接触的一瞬间…很奇怪,那一刻他居然完全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了。 就连周围人都虚化了,眼里只看到那个花孔雀一样显眼的alpha。 他记得好像点他陪着喝酒并不便宜,店里其他的陪侍一次也就五六百,就算做其他的事也才三千左右。但邵清禾不同,他是头牌,光要他陪着喝酒就是一万起步的,如果做其他的事,似乎要更贵一点… 他自己打一场比赛的奖金,扣去给场子的分成,他能到手五六万左右吧。好像是能让他陪自己喝五六次酒了…嗯…别的… 八角笼里另外几个选手可能注意到了阿七的分心,想乘其不备,但这是不可能的。哪怕脑子里正分心想着台下正陪着别人的alpha,但他身体的本能反应依旧很快,几乎条件反射的擒腕加借势打势。 全场的欢唿声越来越响亮,解说的语气也逐渐兴奋,这时候比赛的局势已经完全的明朗了。全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可阿七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第132页 清禾在下面,他…在看着他。 阿七赢了,所以邵清禾除了固定的小费外,还因为打赌额外赢了客人一笔钱。他高兴得很,在送别beta时,还非常大方的赠送了他一个吻。 「欢迎下次再来呀…」 他哼着歌,慢悠悠的朝其中一个休息室走去。 邵清禾之前都不知道,原来阿七这样的拳手,是属于场子里的台柱。他是不会和其他拳手共用一个休息室的,他有单独的休息室,那天只是去拿东西。 还真凑巧,那天邵清禾正好去等他,他居然那天就真来了,听上去就像两个人有什么特别的缘分一样。 「阿七!」 邵清禾赤着脚踩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雪白的皮肤和黑色皮质沙发形成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对比,他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钱,「嘿嘿,谢谢你帮我赢的。」 「………」 阿七身上依旧有水汽,应该是刚洗完澡。透明的水滴顺着他锐利的下颌角一滴滴滴落到胸肌的背心上,晕开一滴滴水痕。 对于邵清禾霸占他休息室这事,他习惯了。 「你每次打完比赛都要先洗澡吗?」邵清禾从后厨顺走了一盘果盘,自己拿着吃一块,又拿小叉子戳了一块给阿七。「喏,」 阿七张嘴吃下那块西瓜,犹豫了会儿,还是点点头。 其实他对清禾撒谎了,他以前虽然也不喜欢身上黏煳煳地沾着别人的血,但偶尔太累了,也会先休息一下再去洗。也没像这两天这样,一下场就慌里慌张的去洗澡。 「其实……还是有点气味。」邵清禾趴在他身上闻了闻,注意到对方一下僵住的身形后,又才慢悠悠地吐出下文,「不过我喜欢,我喜欢这个气味。」 邵清禾想说他喜欢血腥味,但对方很明显会错了他的意思,大抵以为他说的是别的气味,以为他又像之前那样口无遮拦地在调戏他。 邵清禾没解释,他没骨头一样地靠着阿七身上,看着对方把自己脚捂着的动作,十分好奇的问他在干嘛。「怎么?你还是足控啊?」 他以前的确会遇到过一些特殊嗜好的客人,比如有一些客人就很喜欢他的手或者脚。虽然在邵清禾自己看来,他的手脚没什么特别的,但那些客人好像还挺喜欢的,也很喜欢亲来着。 邵清禾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阿七,似乎是在问他也是这样吗? 「不!不是…不是」阿七一看就知道邵清禾误会他了,一时有些紧张起来,笨拙地和他解释着,「我,看你没穿袜子,冷。」 下城区当然不比上城区,邵清禾以前住上城区的时候,曾以为所有的地方的一年四季,都是恆温的,天空永远都是湛蓝的,空气永远都是清新的。 实际上等他到了下城区才知道,下城区的春夏秋冬的四季非常分明,气候极端,天气不是特别冷就是特别热,温度就没有特别适宜的时候。 下城区的空气还很浑浊,天空永远是灰扑扑的,冬季时城市里常年笼罩着雾霾,特别严重时,面对面可能都看不清对面的人长什么样。 上城区和下城区的食物安全标准也完全不一样,上面的是尽可能要精、要美、要营养丰富,而下面的标准是只要不吃死人就行。 「不冷呀。」 邵清禾不安分的动了动被窝在另外一个人手里的脚,他故意拿脚趾头戳着阿七粗糙的手掌心。 他也没说谎,店里开了暖气,不算外面多么冷,里面都是暖和的。所以他不能算冷,但不冷不代表他不喜欢这种脚心脚背暖唿唿的感觉。 「不是,是我看着冷。」 闻嘉述平时上班时间都是晚上,白天大多数时间都窝在房间里睡觉。 这样和正常人完全颠倒的作息让他常年难见太阳,因此他的皮肤是冷白的,如一块上好的冷玉。 以前阿七还没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那时还在自己的家乡,那是一个距离这里特别特别遥远的地方,他那时候就很喜欢收集许多质地上乘的玉器… 邵清禾的脚看着就很像,又白又冷。 「随便你吧。」 邵清禾对于他的行为也不在乎了,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玩着一个有点破旧的过时游戏机。比较小就意味着可以随时揣兜里,想玩的时候拿取方便。 阿七也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玩。 其实方法很简单,一个透明小盒子里装着水,他需要操纵两边按键往里面注入空气,以此控制里面的所有的小圈圈都要套到里面的两根小挂钩里。 还挺无聊的,但地下的网络实在是差劲,根本也玩不了别的。就算有内部网,也根本比不了外面。 「你…你今天晚上还是睡我那儿吗?」 邵清禾专心致志地想把最后一个圈挂上去,突然听到旁边的人这么问,脑子也没过多思考,几乎想也没想回答着:「不了,我今天回去。」 他躲了三天了,想回去看看情况。 邵清禾把最后一个圈圈叠上去后,这才注意到阿七似乎不怎么高兴,又凑过去:「怎么?我不去你宿舍住,不跟你抢床铺,你也不用打地铺了啊,你怎么还心情不好呀。是不是捨不得我?」 说起来,邵清禾过去和哪个omega或者beta睡在一个房间,会发生什么都是心知肚明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和omega睡在一个房间里,却什么都没发生的。 第133页 他提出要去他宿舍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对方把他领回去以后,把他的床让给他,自己却只是在地下打着地铺。 当时让了一半床的邵清禾都惊了: 「你,你不是omega吗?」 「……omega不能打地铺吗?」 「………」 虽然在心里不停念叨,不能刻板印象,但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下降了。 心里这样想着,邵清禾拿着刚捂暖的脚蹭了蹭omega的腹肌,灵活地拿脚趾挑开背心边,还没怎么,就被人按住了脚。 邵清禾的脚形瘦长,又配上恰到好处的足弓弧度,他自己又经常修剪指甲,其实真的很好看。 那个在其他人眼里无比危险的omega红着脸,声音结结巴巴,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他抓着邵清禾的脚腕:「你,你别乱动。」 嗯,他的魅力没减退嘛。 沉默了几秒钟,还是阿七先开口,他斟酌着开口:「嗯…你不是说…你最近很危险嘛。」 「嗯,这个啊,我知道。」邵清禾想了想,「但也不能一直躲着吧?我说的只是可能,就是不太确定。所以我需要出去看看情况。」 邵清禾看出阿七似乎很担心他,他又换了一种说法:「这样吧,我有事会给你打电话,你随叫随到,可以吗?」 阿七想了想,清禾其实住的不算远,不然按照他那样慢悠悠的性子,每天上班估计会迟到更久。如果真有什么事,他可以很快赶过去的。 「好。」他认真地点头。 「你记得我的号码吗?」 「记得。」阿七说着就要给他当场背出来,以证明自己是真记得。却被邵清禾一根白生生的手指抵住唇,他像个诱惑人心的妖精,「我相信你。」 连着有三四天没回原来的小房间了吧?邵清禾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到钥匙。一切和自己离开之前没什么变化,门口夹的那根头髮也还在,包括锁孔的位置也是他设定好的角度。 邵清禾放心地推开门,只是这悬起来的心还没彻底放下,刚进门后,脸上表情瞬间变了。 虽然门口没什么进入的痕迹,房间乍一看也的确是离开时的布局,随手仍在地上的纸巾在,连沙发上堆放着好几天的衣服也在。 但……还是不一样的。 邵清禾径直走向自己的床,依旧是他离开时的乱糟糟,但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对。 他蹲下来找了很久很久,每一处小细节都没放过。最后眼睛都快找瞎了,才终于在枕头的最边缘找到一根红色头髮。 他捋直了对着灯的方向仔细辨别。 果然是红色的头髮,他自己是黑头髮,当然不是他的。而那天留宿的omega是咖啡色的头髮,也不是他的。就算曾经有过红髮的客人,但他确定已经很久了,自己一定都打扫得很干净。 「…………」 心情复杂,无比的复杂。 邵清禾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又心血来潮在阳台的躺椅躺了一下,刚一躺上去就发现角度不对,被挪动了。以及自己晾晒在外面的贴身衣物也少了两条。 「……神经病,最好不要被老子抓到。」 邵清禾都被气笑了,自言自语道,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房间的谁听:「真喜欢,可以花钱找我买嘛。」 意识到有人在他不在家时,进入过他的房间,可能睡过他的床,可能盖过他盖的被子,还可能喝过他杯子里的水,说不定还有他不知道的行为… 邵清禾整张脸皱在一起,眉头皱得老高,对这种行为十分不理解。他把被子和床单一股脑地抱起来扔进了一个黑色大垃圾袋,出门就要去扔垃圾。 路过隔壁时,注意到对方的门是开着的,顺着那条缝,他也看到了一点里面的房间,布局和他的房间差不多的,就是家具很少,显得空荡荡的。 还没等他看更多,里面的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44章 有什么比自己正在盯着别人家看, 却正好被主人家撞了个正着,还要尴尬的事情呢?邵清禾尴尬得脚趾抓紧了地面,但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 和对方解释着:「额,我看你门开着。」 「嗯…」 对方捂得严严实实, 在这个初春的季节,又是戴着帽子又戴着口罩, 还戴着墨镜,这样太反常了。邵清禾心里这样想着,就听那个新邻居和他解释: 「我…生病了, 是有点传染性的…」 「哦…」邵清禾的目光下意识盯着他的手看, 对方戴着手套, 看不太出手上有没有痕迹, 嘴上随意地和他搭话, 「哈哈哈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啊。我怎么都没注意过…」 「有三四个星期了。」对方声音很闷,没说两句就关了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这么短的时间里, 邵清禾甚至连他这个新邻居的性别都没看出来, 这太可疑了… 会是谁呢? 邵清禾开始回忆起自己以前的那些小弟们,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回忆过自己地过去了。经歷得越多,越不愿意去回想曾经的自己瘐昔。 仔细想想, 其实他得罪的人也不算多。 因为那会儿的已经为了维持年年三好学生的名称,也为了让父母可以表扬自己,起码在表面上, 他的确是帮助了许多同学。 第134页 当年许多人都想跟着他, 他挑挑选选地选了几个, 也只会把自己的情绪宣洩在他们身上而已。在当时以为的你情我愿, 其实事后再想起来,不过是他利用了那些年少无知的学弟对自己的崇拜。 其中有一个还比自己大两届的学长呢,无比痴迷他,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而他仗着他对他的喜欢,做过许多许多挺混蛋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其实没多少恶意,也没觉得自己那样的行为有什么,不是他们愿意把他捧那么高的吗?把他当神一样供着,他对他们当然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吗? 一些日常的小打小闹都不算什么,什么因为想看皮下组织是什么样,就划伤他们的皮肤都不算什么。他伤害过一个人,就是那个高年级的学长。 当时的闻嘉述也才十四五岁,他比现在还要清瘦一些,他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听说人的指节骨可以做成口哨,我好想要一个骨哨,你把你的手指给我一截吧。」 他用的是命令的口吻,不是询问他,也不是和他商量。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如果学长不同意怎么办,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会一直贴身佩戴的。」 「真的吗?」 彼时那个学长听到他这么说,明显动心了。他那时对闻嘉述实在是有一种接近于盲目地崇拜,比起自己少一截手指,他更在意的是闻嘉述会把他的指骨贴身佩戴:「嘉述真的会一直戴着吗?」 「当然。」 十四岁的闻嘉述毫无负担地许下承诺,而二十三岁的邵清禾早已经不知道把那截指骨放到哪里去了。 后来他在红房子里工作,倒是听说过对方的名字。怎么说呢,反正现在还是挺威风的,而且还是现在的他根本高攀不起的那种。 所以就算他回来报復自己,邵清禾也不觉得惊讶。 过去很久很久,他都还是能够想起那鲜血淋漓的画面,自己当时亲吻着他的截断处,夸赞着:「真好看。」学长当时好像也笑了,他说:「是吗?嘉述能喜欢的话,就太好了。」 他还说过无论自己想要什么,他都会为自己办到。 「……嘶…」半夜醒来的邵清禾,再度想起自己年少时的那些行为后,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近乎于牙疼的表情,他那会儿脑子…是生锈了吗? 还没等他为自己过去的行为多悔恨几秒钟后,他敏锐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在门外,是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他赶紧开始装睡。 对方大概以为他已经出去了吧? 可他没想到的是,今天邵清禾没出门,他特意请假了。而且在白天的时候,甚至还先假装按照以前上班的时间点出门,等过了很久又赶紧从后门爬墙翻窗进了屋。 幸好他住三楼,这个高度不是特别高。他还能从阳台爬进去,要是住十几楼,他还真没办法。 门吱呀一声的是很轻很轻声响。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邵清禾则安安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假装睡觉,他装睡很有一套的,不仅仅是唿吸平缓,他甚至还会模仿熟睡时眼球的轻微颤动。 他假装听不到有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床前,他在心里倒计时,对方停在了他床前,似乎也很惊讶他居然在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他真的睡着了吧? 邵清禾能够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唿吸声就在自己的面部上方,他俯下身是要离他近一点看他吗? ——就是现在! 邵清禾快速地睁眼,趁着对方被他的动作吓到,他无比精准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谁?」 房间没开灯,有点黑。但仔细看也可以看到他戴着帽子和口罩,这不是隔壁那个新邻居还能是谁? 邵清禾怕他跑了,一只手死死的拉着他,一只手啪嗒将的开关打开,房间顿时亮堂了起来。 对方并没有挣扎,或者说他很安静。 在灯打开以后,他安静地任由邵清禾脱下他的手套,在邵清禾看到他完整的手以后,都还没松一口气。他又自己主动把口罩取下来,自己主动把帽子也取下来,还有……围着的围巾。 他把衣领拉下来,露出他的锁骨。 「…………还,记得我吗?」 操…… 邵清禾也终于看到了新邻居的样子,的确是他以前的老熟人。但是不是那个学长,他的锁骨处有一个很明显的纹身,上面是一个纯黑色的字母w,还是当时很流行的花体。 「………」 没错,是当初的他写上去的。 「…………」 「…………」 沉默的气氛在整个小房间里蔓延,邵清禾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苦笑。他对眼前的这个人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记得自己只是拿笔在他锁骨写了自己的名字,纹身是他自己去搞的。 所以……应该没多少深仇吧? 上城区的医疗设备非常发达,像纹身这种,他完全可以自己去洗干净,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但断指再生没有保留断指的话,就有些难了。 「……温川。」邵清禾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想起来面前人的名字,他嘆了口气,有点认命的感觉,「这就是你的报復吗?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熘进我房间,睡我的床,喝我杯子的水,偷我裤衩?」 温川在听到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表情舒展了一瞬,但在听到他的下文后,不贊同地皱起眉。 第135页 这次他没有再刻意的伪装声音:「没有,我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过。我听到你出门了,但房间里还是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我没有睡你的床,也没喝你杯子里的水,裤衩是…」温川的耳根明显发红,「不是我偷的,是…是风,是风吹落到我这边阳台的。」 「………」 邵清禾听完他的解释,迅速开始思考起来。 他应该没有说谎,所以前三天进自己房间的应该另有其人。邵清禾倒不是因为多么相信他,只是很简单的道理,他的头髮不是红的。 「……你们怎么回事啊。」 邵清禾坐在自己刚换的新床单上,整个人好像完全没了力气,软趴趴地往后躺着,手背盖在眼皮上,无奈地笑:「怎么,看到我落魄了,很高兴吧?」 说完以后他没等温川回答,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肯定很高兴,他们一定把我当耻辱一样,不然也不会……」也不会对外说他死了。 就算邵清禾没去特意打听,也知道曾经入读的学校一定把他当污点一样,尽可能地想抹去他存在的所有的痕迹吧。而曾经那些对他追捧至极的人现在又会怎么想呢? 想着自己当初居然那么崇拜一个劣等人,想想都会觉得羞耻吧?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把那时候的自己掐死吧?已经成了不能触碰到黑歷史了吧? 「……他们找了你很久。」温川开口,他伸手自己触摸着锁骨那个字母,「闻嘉述,这五年来,他们都不相信你死了,都在找你…我也在找。」 「有人想要你的命,也有人想要你。」 「我知道。」邵清禾顿了顿,话锋又一转,「不过,你叫错名字了,我现在叫邵清禾。」他耍无赖般的狡辩,「他们想要闻嘉述的命,想要找闻嘉述,关我邵清禾什么事呢?找我做什么?」 「………」 温川又重新戴上口罩,他在上城区生活久了,下城区的空气对羽晰他来说都是一种污染。再加上他本来就有唿吸道的疾病,脆弱的肺部是无法承受下城区的空气,当然要戴好防护口罩。 因为口罩的关系,温川的笑声也有些闷闷的:「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闻嘉述是个矜贵的贵公子,衣食住行都是最讲究的,以前的他…不会像个小孩一样耍赖。 「我说了,我不是闻嘉述。」 邵清禾这几年在红房子里做陪侍,也算练就了不少看人的本领,他一眼看出温川的眼里对自己没有很深刻的恨,他也就放松地和他闲聊着。 过去的温川可没有离闻嘉述这么近过,以前的他根本就挤不进闻嘉述的身边,只能远远地望着他,看着他被簇拥着,心里觉得他真耀眼啊。 现在那头白金般耀眼的头髮被他自己染成了黑色,可一点没折损他的美貌,反而让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宁静柔和,他依旧是个乌髮雪肤的美人。 「我对你没多少恨。」温川笑了笑,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怀念过去的意味,「毕竟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存在…是我擅自在心里为你加了许多期望…」 「所以…现在对我失望了?」 邵清禾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温川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有一点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邵清禾笑得直不起腰,笑声朗朗,感染力极强,「那真抱歉,打破了你对于完美男神的幻想。」 「我这次来看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不代表他们不会。」 温川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邵清禾对面:「其实宿星远和段鸣还好一点,他们可能就是想找到你问问清楚,也可能是不甘心。主要是霍楚来…自从你失踪以后,他就很不对劲,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 霍楚来就是那个被他切下小拇指一节指骨的学长。邵清禾心里清楚,他一直都对自己有种近乎于狂热的执着,有时有谁在背后说他的闲话,邵清禾自己都不在意,但他比当事人还要生气,还要愤怒。 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神,自然而然的不允许有谁忤逆神的意志。可当初的闻嘉述不是神,现在的邵清禾就更不是他的神。 其实也不止手指那一件事,真要一件件地说,的确是说不完。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因为他对自己如此狂热的态度,才让当初的闻嘉述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 那会儿还做了一些更过分的事,现在想来…哎 邵清禾事不关己地想着,自己现在分化成缺陷alpha,他肯定是无法接受吧?特别是对他而言,几乎等于信仰崩塌。说起来……他的头髮就是红色的。 「嘉述?」温川先试探性地叫了两声,看邵清禾还是没什么回应,只得换了称唿,「清禾…」 「啊?什么事?」邵清禾从层层叠叠的回忆中抽出身,他看着温川咳嗽的模样,关心了一句,「你以前那个病…还没好啊?」 「嗯。」温川哪怕戴着口罩还是咳了几声,「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来了这边以后,严重了一点。」 「哦。」邵清禾能够理解,毕竟两边的空气品质的确不一样,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温川:「你现在看到我了,所以快回去吧。」 对方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第136页 「我可以…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说话的同时,温川扫视了周围的环境,最后又慢慢转移到邵清禾的脸上。 这个人以前众星捧月,他根本接近不了,可现在他住在下城区拥挤的小公寓,和自己咫尺之间,可他还是觉得他离自己很遥远。 「………」邵清禾沉默了会儿,想起来自己明天没什么事,又没什么睡意,索性也就久违的和曾经不怎么相熟的故人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他的身世其实有点离谱,首先他不能完全算是鸠占鹊巢,起码他和他父亲还是有点血缘关系的。 「怎么跟你说呢…这事说起来稍微有点复杂,其实我自己也是捋了好几年才捋顺的……」邵清禾翻身坐起来,一只腿闲适地支着,「嗯……就先从我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妈讲起吧…」 都知道上城区和下城区是不互通的,而邵清禾的亲生母亲是一个神人,好像她一开始就只是下城区的一个暗娼,因为长得漂亮在下城区特别有名。 后面大概通过什么手段弄到了上城区的通行证,不知道她怎么混进的医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弄到了邵清禾父亲的精.子,又或许…她真和他父亲有了关系也不一定呢? 总之那个漂亮的女o怀孕了,起初她肯定是想借子上位,但中间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因为她要榜上的那个优等a的妻子也怀孕了,要知道优等基因是很难孕育新生命的。 但她们两个人真的很有缘,几乎是前后一天生产,又都生的男孩。时间过去太久太久,具体中间怎么把两个人换掉的,邵清禾不知道,但可以想像到一定有许多阴差阳错。 因为当天检验新生儿血脉时,医院一般验的是孩子和他父亲的血,而邵清禾又的确是他父亲的儿子,所以才矇混过关,一直没被发现过异常。 而在邵清禾的视角里,则是他顺风顺水得过了十几年,一朝成年面临分化,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变得陌生。 一开始他以为父母变脸色只是因为自己分化结果他们不满意,但一直等他父母吵起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年母亲心里一直都怀疑他不是他们亲生的。 不然小时候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那么冷淡,就算后面闻嘉述长大,他们对他稍微热情一点,也不是因为他是他们儿子,只因为他成绩优异能够给他们长脸… 所以…他们本来就对闻嘉述有怀疑,又恰逢他的分化出结果。更凑巧是,那会儿他们真正的儿子也找上门了。自然而然的,过去累积了十多年的矛盾就像约好了似的,完全集中爆发在那一天。 不得不说,他亲生母亲的基因还是太强大了。邵清禾哪怕已经继承了优等alpha父亲的基因,最后也还是抵不过母亲送给他的劣等基因。 说到这里,邵清禾还笑了笑。 他也看过母亲的照片,真的是很漂亮一个omega。包括他在红房子工作的时候,也偶尔能够从一些很年长的客人嘴里听到那个名字。邵清禾的眼睛其实很像她的,眼型同样漂亮,皮肤又很白。 邵清禾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厌恶感,或许在刚知道的时候是有的。但他来到下城区,真切地体验过这里的生活以后,他就有点理解她了,为了试图改变命运啊,为了向上爬,都是可以理解。 至于她怎么死的,这个还真不知道… 或许他知道的,那一天之内他得知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许多细节,大脑下意识做了忽视处理。 过去那么久,邵清禾只清楚记得,叫了十几年的爸爸妈妈的两个人看自己的眼神是多么厌恶。 听说他们真正的那个儿子是优等呢,大抵也觉得自己是那个污点,才会那么着急地把他送走… 「………」 「你来这生活几天了,感觉怎么样?」 邵清禾问温川是不是很不适应,又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着自己当初第一次到下城区时是怎么的不适应,又发生了哪些窘迫。 比如第一次喝次等水源身体不适应,因为不适应,他生病了好多天。一个之前一直生活在无菌环境的人,突然有天到了有菌环境里,不适应是必然的。 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他刚到下城区那大半年里几乎天天生病,在不停地生病痊癒后,他的身体才逐渐适应了下城区的生活。 说的人是越回忆越想想笑,听的人确是越听越觉得不适。 「嘉…清禾…」那天温川离开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说不出的情绪,他终于认清邵清禾不是闻嘉述,也知道他说那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卖惨。 过去的闻嘉述才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 但就目前邵清禾和他的身份阶级,温川要对他做什么还是轻而易举的。可他又没办法像对其他客人那样用自身皮囊诱惑,就只能这样… 他试图在对方伤害报復自己之前,自己先把自己身上血淋淋的伤口扒开,给他看自己的不堪,他说了那么多,其实总结起来就一个核心内容。 ——我现在过的很惨,所以放过我。 「我真的没有恶意。」温川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缕空金片,上面有他的通信地址,下城区的人也可以拿着它通行于上城区,「放在这里了。」 说着他咳嗽得不行。 「……慢走,不送。」 温川算是比较好搞定的,主要还是当年的他和自己没怎么过多接触过,他没怎么靠近过闻嘉述,更别近的和闻嘉述这么说话了。 第137页 所以他对自己应该只是好奇,所以这会儿才会住在他的隔壁,想看看当年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 邵清禾去冰箱去拿了一罐啤酒,单手拿指关节开了,一边朝着客厅的沙发走去,一边仰头灌了好几口,啤酒摇晃产生的泡沫沾在邵清禾的唇边。 他自己窝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盯着那瓶啤酒发呆。过了几分钟,又赤着脚去冰箱那就拿了两罐。 特意把客厅茶几上一堆瓶瓶罐罐往旁边推了推,腾出一个空地后,才把新的罐装啤酒放在那里。 「出来吧。」 房间里还是没动静,安安静静中只有听到外面的风声,还有房间里那个大冰箱运作时的嗡嗡声。 邵清禾沉沉的嘆了一口气,朝自己开着门的小卧室走去。 他的这栋小公寓是真的真的很小,虽然看起来是有单独卧室和单独客厅的小套房,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大间隔出来的隔断。索性他也就一个人住,其实也住不了太大的房子,这个小房子也足够了。 「………」 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还没发现吧? 从刚才温川来,以和他讲话时,邵清禾就已经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那会儿只觉得脸颊有点烫,他捂着自己的脸,余光看着卧室的方向,一分钟,两分钟… 他耐心没那么好,干脆摇摇晃晃走到卧室里,也没穿拖鞋,是赤着脚走过去的。邵清禾停在自己的床前,拿脚踢了踢床脚。 「出来。」 「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你了。」 「霍楚来,怎么过去五年了,你还是这样啊。你以前躲在我床底就算了,现在还躲床底,你能不能有点长进,下次还是躲衣柜吧。」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出现) 第45章 其实邵清禾并不是在一进门就发现霍楚来的, 毕竟在刚进门那会儿,霍楚来也没躲在床底。邵清禾猜测,他可能和自己在玩捉迷藏游戏… 比如自己在客卧时, 他就在阳台? 完美地利用视觉差欺骗了他。 至于为什么会发现他在床底… 一来是因为邵清禾能够隐约感觉到那道视线,之前他一直以为是隔壁的温川, 后面发现不是。二来是他不小心瞥见了卧室床底下有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试想一下,你正坐在沙发那里眯着眼睛休息, 正放松着,就那么不经意地,看了眼斜对面的卧室, 突然看到一双眼睛在床底下。 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床底下趴着, 他的眼睛和头髮还是红色的, 那双赤色的眼瞳在缓缓转动, 他好像还笑了:啊, 你找到我了。 真的挺…吓人的。 邵清禾承认自己那会儿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过这也的确不是霍楚来第一次这么干了,以前他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比如在他的衣柜里抱着他的衣服睡觉,这种事是做过好几次的。 怎么说呢, 想起来心情略微复杂。 「………出来。」 一直到这时, 邵清禾也知道了,偷喝他杯子里剩下的水,睡他的床, 偷他裤衩之类的行为肯定不是温川做的,只能是床底下这位。 终于,床底下慢慢地出现一头红毛。 这个重逢, 真是不怎么体面啊。 比邵清禾之前想的任何一种都要滑稽。 温川走的时候, 邵清禾就知道他这是已经离开下城区了, 按照他刚才那个脸色, 肯定要回医院好好治病的。前一个刚走,邵清禾就和前者口中那个最需要注意的,最危险的霍楚来面对面坐着。 两个人之间就搁了一张小桌子。 邵清禾没坐沙发上,他坐在沙发下小垫子,曲起一只腿,手搭在膝盖上,明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都能被他做得异常养眼。 「你那些话,也是对我说的吗。」 霍楚来从他的床底下爬出来以后,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的态度坦然得很,那双赤瞳死死地盯在桌上另外一罐啤酒上,「给我的?」 「是也不是,是。」 两个问题,邵清禾一起回復了。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是也不是。 他之前对温川说的那些卖惨的话也并不全是对他说的,因为邵清禾知道对霍楚来的话,卖惨是没有用的。因为比惨的话,他过去也挺惨的。 他以前多惨啊,在家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 倒不是因为他真多么差劲,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几个哥哥太过于优秀了。人最怕的就是有对比,两者相对比起来,他当然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 以前邵清禾听说他在自己家过得挺惨的,还听说他在家里经常被几个哥哥欺负,听说他的父母都对此视而不见,就因为他那几个哥哥分化是a,也就是次优,其实已经很给他们长脸了。 而霍楚来…那时候还没分化。 曾经霍楚来想靠近自己,可闻嘉述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近的,一开始,他可是好几次也没成功。 靠近成功那一次还是因为当时的闻嘉述开玩笑,说想要学校东教堂屋顶上面的什么东西来着。好像是一种爬藤花? 东教堂是学校里的一个废弃教堂。藤蔓植物会喜欢附着在建筑物上不停往上延伸。而早在其他人都没发现的时候,就有一株植物攀到了教堂的最顶端。 过去太久了,邵清禾不记得那朵花到底长什么样,但他还记得那个教堂的顶层是一个尖塔模样的建筑。 第138页 其实藉助工具的话,也是能够安全地上去把花摘下来的。但当时还是闻嘉述的邵清禾却觉得藉助工具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不藉助工具的话,徒手攀爬的难度极大。 要知道他们学校的大教堂很高很高,就是带着防护工具上去都不一定能爬到最顶点。就算是侥倖到了,周围太多青苔,太陡峭,也可能会随时掉下来… 当时挺多人去尝试的,但都只到了一半就选择放弃了。最后成功的也只有霍楚来。当然,成功的代价是他身上骨头摔碎了几根,并在家休养三个月才勉强能够下床。 可彼时的霍楚来哪怕摔下来后不能动弹,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那朵花。那朵花原本的颜色早就已经看不清了,完全被他手里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他的指甲缝里都是鲜血,应该是攀爬的过程中被磨损的,指甲外翻,手指血肉模煳。但还是固执地举起手里的花:「给你。」 他很费力的想把闻嘉述想要的花举起来给他,可能当时是想对他笑的,但是他伤得实在是太重了,很快就昏死了过去。 那也是闻嘉述第一次认真看了霍楚来一眼,纡尊降贵蹲下身从摔成一个血人的霍楚来手里拿走了那朵几乎是用他半条命换来的花朵。 他还非常有闲情逸緻的放在鼻尖嗅闻,花朵的芳香和鲜血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香味。 别人都以为闻嘉述是喜欢那朵花,其实他喜欢的是花朵上的血腥味。 闻嘉述又询问了身边的其他同学,打听关于霍楚来的名字,不过知道了也没特别在意,问完就离开了。 那件事发生后两个月,霍楚来迎来了分化期,分化成了优等alpha。 从那以后他在家里的地位也高了起来,按理说他已经不需要藉助一个学弟的名声了吧?可他能够下床以后,第一个找的人还是闻嘉述。 哪怕在养病期间,闻嘉述一次都没去看过他。霍楚来也并不生气,他问他的第一句话也不是类似于他为什么没去看他的质问,而是询问:「您…喜欢吗?」 「当然。」闻嘉述轻笑,「我很喜欢。」然后才又第一次关心他:「你现在…还好吧?」 「我很好。」霍楚来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他,那双赤眸和他对视,里面是掩不住的喜悦,「为您,我心甘情愿。」 当初的霍楚来为什么会对闻嘉述如此痴迷,这个问题的答案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谜。 反正对于那时候的邵清禾来说,他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反正就只是多了一个特别听话的小跟班而已。 记得自己第一次抽菸时,他躲着老师在一个空荡荡的储物间里,那时跟在他身边的人,只有霍楚来。 那个比他高两届的学长殷切地为他点燃手中的烟。闻嘉述动作不怎么熟练地夹着烟,自己试了两口,感觉……嗯,也就一般。 太无聊了,真的太无聊了。此时的闻嘉述看了看旁边的霍楚来,又看了看手中点燃的香菸,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冷不丁开口:「张嘴。」 霍楚来虽然不懂闻嘉述要干什么,但他对他的话,本来就是无条件遵从,于是就真的张开嘴。 「舌头吐出来,」 他也跟着听话地照做。 然后闻嘉述笑嘻嘻地把还没完全熄灭的菸头按灭在他湿润的舌面上。菸头的温度还是挺高的,记得当时应该是闻到了一股煳味,又或者冒了烟? 反正不在自己身上,闻嘉述又不疼。他还很有兴致地又给烫了一个,两个圆圆的伤口拼凑在一起成了一个近乎于爱心形状的伤疤。 他看到那个「爱心」,笑得特别高兴。就像发生了什么新大陆一般,还拿镜子给霍楚来看,让他自己看他的杰作,问他:「怎么样,好看吧?」 当时他因为舌头受了伤,说话很含煳,但邵清禾想了一下,记得他当时说的是好看吧。 其实霍楚来本人应该也没预料到闻嘉述会这样做吧?因为在他舌头被烫伤时,他本能反应是抵抗,但在和自己目光接触后,他又温顺地垂下了眼帘。 后面闻嘉述又试了好几次,大概就保持在伤口刚浅淡一点,就重新再补上。再后面……已经不需要闻嘉述去检查,他自己也会每天看着嘴里闻嘉述印下的烙印,觉得淡了还会主动去找他补上爱心疤痕。 那可不是过热的食物烫一下的那种浅度烫伤,几乎算得上中深度烫伤,而且还那么多次,不知道后面能不能自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能够癒合,也一定会留在舌面下很深很深的印子吧? 「………哎。」 坐在对面的霍楚来比邵清禾记忆中的样子,现在的确是变了许多许多,首当其冲的变化就是他终于没再戴着那个黑框眼镜。 邵清禾想仔细打量一下现在的霍楚来,却发现他怎么好像有好几个头? 「你,你别乱动。」 「……」对面的霍楚来似乎很是无奈,「我没动,是你醉了。」 邵清禾真不觉得自己醉了,他觉得自己的头脑很清晰,他突然凑到霍楚来跟前,后者表现得像被吓了一跳。邵清禾笑出声:「你骗我。」 明明霍楚来现在是优等alpha,他的感知力比自己敏锐数倍,早在自己有动作时,他应该就觉察到他的动作,根本不会被他吓到。 第139页 所以他那副被吓到的表情就是为了骗他。 看吧?他还是很聪明的。 邵清禾拿余光瞥了霍楚来一眼。 这个人的穿衣风格变了,个子好像也变高了?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很明显的赤瞳和赤发。应该有特意做髮型吧?看起来好像是比记忆中帅多了? 他们都五年没见了吧。 五年了…这样的词彙听上去没有什么真实感。无论五年也好,十年也罢,对于其他人来说好像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数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已。 只有真正度过那五年的邵清禾才知道五年不是那么轻易的。是日升日落的每一天,是一分一秒的每一天,是重复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五年。 五年能做好多好多事,也能改变很多呢,能把曾经那个目空一切、讲究这个讲究那个的矜贵少爷闻嘉述变成如今这个卑劣男.娼邵清禾。 听说霍楚来现在的手段可是十分得不得了啊,这五年来,他不仅把曾经那几个优秀的哥哥折磨得非死即疯,还成了他们家族的第一话语权人。 之前的突击检查就是他随口的一句话而已。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好多人的生计呢,邵清禾讽刺的想着,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首先他是没办法勾引他的…… 因为他和霍楚来都是alpha,同性相斥是本能反应。两个alpha之间的信息素天然就会有排斥反应。他们很难在一起,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 邵清禾在红房子待了那么久,也曾经听说过两个alpha在一起的例子,但都很少很少。并且在一起的过程都不怎么美好,彼此之间一定是有一方伤痕累累。 这条路行不通,首先霍楚来是优等alpha,自己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愿对他做什么。其次他自己肯定是不愿意,也无法屈居人下的。 除了这些因素之外,就是两人现在的阶级。 他已经失去了曾经的身份,没有了显赫的家族作为依靠,那些曾引以为豪的一切都没了,甚至还成为了下城区一位最低贱的暗.娼。 他今天如果再伤害霍楚来的话,行为会构成犯罪,说不定还会面临牢狱之灾,可能小命都没了这也不是说着玩的。 哪怕他想让自己死,也是很简单的,这就是两个人现在的差距呀。 思来想去,邵清禾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 记忆到了这里,有些许的模煳,就像突然断篇,那些记忆的碎片一片空白。再度重新连接上时,对面的霍楚来捧着邵清禾给他的那罐廉价啤酒,他没打开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要喝的意思,只是捧着。 他好像对着邵清禾在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但有些听不清,房间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模煳,邵清禾仔细辨别他的唇形,终于听清他说什么。 对面的男人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就像说着今天的天气真好那样,语气极为平静,没有丝毫波澜:「邵清禾,我要杀了现在的你。」 听到他这么说,邵清禾也没生气,他的脸上没有害怕,也没有任何其他复杂的情绪。他展开手臂往后一靠:「嗯,可以。」 他说可以,其中言下之意就像他在命令霍楚来,这可不是别人想杀他,是他在允许这种行为。 他已经不是闻嘉述了,霍楚来观察了许久,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记得刚找到邵清禾的时候,他完全没认出来他就是当初的闻嘉述。他居然把原来那头很显眼的白金头髮染成了黑色?要知道…他以前很喜欢他的头髮。 他喜欢那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发色,那也是贵族的象徵,可他现在染成了黑色。他穿着廉价的衣服,住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为了那么一点点钱挤出笑容去哄那些omega。 这副样子…的确有些太难看了。说实话,霍楚来一开始是真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愤怒。 因为曾见过闻嘉述闪闪发光的样子,见过他满身昂贵奢侈品的样子,见过他被众人簇拥的样子,也见过他对其他人不屑一顾的样子。 所以才觉得他现在满身的污渍格外刺眼。现在的他好像是被下城区同化了,被生活的油污浸满了,如一张脆弱的油纸,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洁白。 他…还是闻嘉述吗? 这个问题,邵清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 他还是…闻嘉述吗? 他曾经的家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藏书馆,里面有很多很多绝版孤本,而他小时候就喜欢待在里面,经常在里面一待就是好几天。 他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知识,对天文地理如数家珍。知道几亿年前,还没有人类时,这个世界曾下过一场持续数百万年的暴雨,是这场雨孕育了生命。 他曾经有一间专属的钢琴房,他其实会很多乐器,他还会马术,会马球,他自己举办过许多场舞会,他会潜水,会滑雪,还学过击剑…他脑子转得很快,别的同学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考试,他只需要一半的时间。 但那又如何?这些东西在下城区毫无用处,这里的人们根本也不关心蜗牛有多少颗牙齿这种和他们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在这五年里,邵清禾也慢慢开始只在意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那些曾经喜欢的东西,他逐渐忘却。 他现在更会的是怎么逗客人开心,如何在各方面让客人满意,如何多讨要一点小费…就算曾经因为兴趣学习的魔术也成了哄客人开心的小手段。 第140页 可变成这样是他自己的错吗?基因有缺陷是他的错吗?难道他自己愿意变成现在这样吗? 邵清禾不知道是谁的错,好像谁都没有错。 在这个等阶至上的社会里,劣等基因就只能做底层工作。他只是想尽可能过得好一点而已,于是隐藏身份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现在已经不是他自己了,连邵清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所以在面对颜乐乐叫他嘉述哥时,他才会执着的纠正对方,不,他不是闻嘉述,他现在是邵清禾。 在听到霍楚来说要杀了他,他心里突然就不害怕了。之前在刚得知他们可能会找到自己的消息后,邵清禾的确是慌乱了几天。 他这几年躲藏得那么辛苦,他害怕,害怕所有未知的变动,才会去找阿七,想让他保护自己…可事实上等他真正面对到这一刻时,他心里又不怕了。 他前所未有的轻松,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嗯,可以啊。」 「你来杀了现在的我吧。」 邵清禾晃荡着自己手里还剩下一小半的啤酒,干脆利落地把剩下的酒都灌了进去。 喝完以后,邵清禾毫无形象地抬手用手背胡乱擦拭了下唇上的啤酒沫。然后闭上眼睛,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沙发坐垫上:「嗯,来吧。」 桌上的空余的罐子又多了一个,这种比易拉罐要高一截的啤酒,大概是五块钱一罐吧?他每次都是一箱一箱地买,没怎么特意记过单价。 他以前可不会喝这样廉价的东西。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这么个习惯。在之前和温川聊天时,邵清禾一边说一边喝,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其实早就已经醉了。 那会儿感觉大脑神经前所未有的活跃,邵清禾闭着眼睛时,看到的也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生动清晰的循环播放着过去的记忆。 就这样迎接死亡也不错? 霍楚来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闻嘉述了,他在现在的他身上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了。可为什么,他在看到他眼角那一滴透明的眼泪滑落时,他还是会觉得胸口闷闷地疼? 甚至还想抬手为他擦眼泪… 现在的霍楚来不是五年前的他了。只要有一点线索,他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闻嘉述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也能把曾经他对自己做的一一还在他身上。 但………霍楚来却从没有这样想过。 他现在改名叫邵清禾了,名字变了,头髮变了,性格也变了,生活习惯变了。什么都变了,就是那张皮囊…倒是比五年前更漂亮了,比五年前多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之前都只听说人要靠衣装,某种意义上,其实衣也要靠人装。哪怕同一件衣服,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是能呈现不同的效果。 邵清禾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家居服,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锁骨。因为往后倒的动作,衣摆往上移动了一点,露出一小截隐隐约约的腰… 霍楚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这些,明明他们都是alpha,就算他是劣等alpha,也改变不了他们两个都是同性的事实。 过去的霍楚来每次看到闻嘉述都会心跳加速,他一直以为这种感情是对于强者的仰慕,那现在呢?他已经不是了,不是吗?那这是什么… 三天之前,霍楚来才刚刚处决了两对情侣。那是一对alpha和一对omega。他们彼此为了隐瞒,甚至互相假结婚,可还是被发现并被检举了。 他们的结合违背了伦理,欺骗了法规。 执行当天,霍楚来就在旁边观看。 他看着两对同性情侣在临死之前互相交换最后一个吻,当时他只觉得好噁心,觉得不堪入目,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对同性产生欲.望? 三天以后,他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眼神无法从一个劣等alpha的脸上挪开? 邵清禾素白的脸庞仿佛发着莹莹的光,他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柔软的唇沾满水渍,他的脖颈,他的腰,他笔直的腿…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吸引人。 自己的心里居然有想抚摸上去的冲动? 以前的闻嘉述对他而言,是不可亵渎的神明,他根本就不敢触碰他,可现在……现在这个神明身上璀璨的金身掉了,露出里面一缕缕败絮。 他被欺骗了,理应下手杀了他。 可居然…完全下不去手… 就这么犹豫了一天一天又一天。 邵清禾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什么痛觉,他再睁眼的时候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喝醉了以后出现的幻觉一样。 不过也不止少了一个人,对面的啤酒,也少了一罐。 邵清禾捂着有些麻木的脸笑出声,不知道为什么笑,可能是因为喝醉了,可能因为今天回忆的那些事,也可能是连续见到了过去的故人,总之就是特别特别想笑。 命运真是太搞笑了,太讽刺了。 邵清禾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在经过小厨房时,赤脚踩着冰凉的瓷砖,他却一点不觉得冷。他扶着墙面,朝着阳台的方向走去。 熟练把窗户的卡扣打开,倒也没有跳楼,只是依靠着围栏,任由冰凉的夜风吹在脸庞上。 邵清禾像一只鸟儿那样张开双臂,风唿唿地从他的领口袖口灌进他衣服里,衣服被风吹出鼓鼓的形状,仿佛他真生出的一对翅膀那样。 第141页 他眯着眼睛享受这片刻的惬意… 以上就是邵清禾对于那个夜晚最后的记忆。 他昨天晚上果然是喝醉了,不然也不会半夜发疯去阳台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不仅发癔症觉得自己是一只鸟,好像还唱歌了? 不记得了,实在是不记得了。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最后是什么时候躺回到床上的,是自己回去的吗?还是被什么人给抱回去的? 他真的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醒来以后手软脚软,一开口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子,感觉天旋地转,感觉头重脚轻,感觉浑身滚烫。 很明显,昨晚发酒疯的后果就是:他生病了。 自从身体在四年前适应了下城区的环境后,邵清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病了。 生病的感觉真糟糕啊。邵清禾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吸进去,整个人处于一种很玄妙的状态。 电话响起来时,邵清禾下意识还以为是店长打来的,他哑着嗓子说他不舒服,问能不能请个假,为了说的更可怜一点,还特意说他现在床都下不来。 对面说了什么,邵清禾实在是听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头痛,嗓子痛,太阳穴痛,胃痛脚痛,浑身哪里都痛,他一个劲小声重复:「嗯嗯嗯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电话那边的人什么时候挂的也不知道,他一直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一阵非常急促的敲门声。光是听那敲门的力度和密集的频次,就能够感受到外面的人到底是多么的着急。 邵清禾是真的很想下床给那个人开门,可是身体就像长在床上一样,根本动不了。 他口干舌燥,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眼里的一切恍惚得很,什么都看不清,他真的好想喝水… 外面的人敲门敲了半天看没人开门也就停歇了。没一会儿,屋里又有了动静。不过这次不再是从门口传来的,而是从后面的阳台。 来人身手很利落地翻窗进来,动作太大,还把阳台那些易拉罐踢倒了一些,他又很小心地给摆正。 邵清禾眯着眼睛看去,眼里的一切都像加了一层模煳滤镜,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只小土狗在朝着自己摇晃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再甜一点点,就开始虐了(小声) 第46章 「你怎么样了?」 对方的手有些粗糙, 上头有很多粗粝的茧,还有些冰,羽-_熙但意外地让邵清禾感觉到了舒适。他完全是毫无意识地拿自己滚烫的脸颊蹭了蹭对方的手心。 「嗯…」 因为生病, 向来敏锐的邵清禾也变得迟钝起来,他没觉察出对方被他的动作弄得整个人僵住, 他连眼睛都没睁开,继续嘶哑着嗓子黏煳煳地撒娇:「好疼啊…我好难受啊…」 其实那时的邵清禾本身没有想对谁撒娇的主观意图, 他只是完全烧煳涂了。恍惚间还以为他现在是刚被驱逐到下城区那会儿呢。 五年前,刚刚十八岁的邵清禾初来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迷茫, 他恐慌, 他无助, 可他没办法。他到下城区的时间是傍晚,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找不到求助的对象,又饿又冷,当天还淋了雨。 下城区的雨水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当时的闻嘉述嫌弃得要死, 但没有换洗衣物,就只能这么浑身湿淋淋的待了一晚上,早上理所当然的发了烧。 烧得特别厉害的时候他甚至还看到了素未谋面的妈妈, 那个和他眉眼处很像的妇人照顾着他。当然,后面他也知道那只是他的幻觉。 那会儿的闻嘉述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呢。 在那个阴暗潮湿臭气熏天的地下室里,他可怜巴巴地躺在一块发霉的木板上, 全身上下痛得不行, 对他来说, 几乎每唿吸一下都是一种剧痛。可他能做的只有自己抱着自己, 小声喊好难受好痛好痛… 五年前的邵清禾没得到回应,五年后倒是得到了回应。 「妈妈…」烧煳涂的邵清禾抓住那双粗粝的手,极为乖巧地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委屈地吸着堵塞的鼻子,「妈妈…我好难受,我头好痛…」 照顾他的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唿吸都乱了,声音听着都带上了几分不稳的腔调。如果邵清禾是清醒状态的话,就能听出来,面前的人是真的很心疼他。 「清禾,你先别睡。没事的。我们先吃退烧药好不好,然后我再带你去医院…」抚摸着他的额头的手都在轻微地发颤,「怎么烫成这样?」 邵清禾晕乎乎地被一个他自己也看不清的人抱在怀里。对方想给他餵水餵药,他也觉察到了他的意图,也就乖乖地张嘴,喝水吞药。 这时候可能也反应过来已经不是几年前了,所以也不乱叫什么妈妈妈妈了。 但…其实也没多么老实。出于这么几年做陪侍的条件反射,半眯着眼睛的邵清禾挑逗似的舔舐了对方的手心,没别的意思,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清禾…」 虽然看不清给他餵水餵药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但邵清禾和他离得很近,能够嗅到一点气味。他总觉得对方的气味有点熟悉,应该是哪个熟悉的客人吧?他迷迷煳煳地想着 接着又完全是靠着本能意识,抬手摸了摸来人胸口的肌肉,本来就硬,他这么一碰,那人更紧张,一紧张,肌肉就紧绷得更硬了。 第142页 邵清禾喜欢软乎乎的,下意识觉得太硬的话,靠着不怎么舒服。他喝了水后,嗓子倒没那么疼了,也愿意开口说话:「别绷着…放松一点…」 滚烫的手又去摸他的脸,小声嘟囔,「你也太不注重保养了吧,真是好粗糙的皮肤…」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客人会不高兴的,又赶紧补充,「嗯…我什么都没说…」 那迷迷煳煳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其实当时很多行为和动作并不是邵清禾自想的,完全是他工作这么几年下来的一种本能反应。包括那些事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已经熟练到他就是毫无意识,也能依靠本能完成。 「清禾,别这样…」 被拒绝的邵清禾明显不高兴了,那会儿他刚被人抱起来,干脆就借着这个无比方便的位置,直接张嘴就咬住了来人的肩膀,咬完以后又心疼地摸摸。 「……疼了吧?」 不疼,一点也不疼。 哪怕邵清禾咬的时候的确用了点几分力,但依旧不疼。别说他只是隔着衣服布料咬的,就是阿七脱了直接让他咬肉。 相较于之前的经歷,那点疼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根本都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牙印还是挺深的。 阿七低头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到自己的肩膀靠近脖子的位置有两颗牙印特别特别明显,那两个小小的小孔也比别的牙印要深许多。 那应该就是邵清禾的小虎牙了吧?阿七又仔细看了看,在心里点评着,别说,这小牙还挺尖的。 只看着那个牙印,他居然还觉得挺可爱的。 就像是……被打上了某种标记。 明明他过去是最讨厌那些alpha,他不止讨厌alpha,更加讨厌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阿七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起初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族群间压根不像这里的人,需要用声音打招唿,都是用属于他们的独有语言。 虽然离开族群时还没成年。但他自己偶尔也会到很偏僻的地方看看自己,哪怕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本体依旧还是正常的发育速度,他很满意。 说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里。而且来这个奇怪的世界以后,他似乎还成了一个omega?最开始的他连omega是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后面才慢慢知道三种性别的不同。 特别是在知道自己以后如果被某个alpha永久标记后,就相当于失去的自由,永远属于这个alpha的所有物时,他对标记充满了厌恶和排斥。 他不愿意成为谁的附属品,也幸好他自己的外貌和体型好像也不符合这个世界的alpha对于omega的主流审美,他们不喜欢他,而他也看不上他们,也算落个清闲。 至于会辗转来到现在工作的地方,是意外,也是必然。在得知他没有这里的证后,找他的人也没说什么,只说这样的话他就只能在地下了。 阿七想了想,觉得也可以。那份工作他自己觉得挺合适的,虽然有时候觉得有些无聊… 毕竟他的身体素质比这里的人类要强多了,因此每次比赛的时候,比起要怎么赢下比赛,他最考虑的是要怎么收敛自己的力道,怎么让自己小心一点,别不小心弄死他们。 当然,也生怕被发现什么异常,所以还要时刻注意着,不能因为情绪激动露出原形。 不得不说,他们的身体素质是很差,没有厚厚的皮毛做掩护,浑身上下都是致命弱点。 刚开始挺好玩的,不过久了以后就觉得…真的挺无聊的…直到…邵清禾的出现。 他比这里的其他人类都要好闻,香香的。 那个alpha是真的很漂亮,无论他出现在哪里,都能快速地吸引周围所有人的视线。他真的太耀眼了,就是阿七想不注意到他,都很难。 所以早在邵清禾主动向他走近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这很正常。 阿七给邵清禾打电话时,心里是忐忑的。 说起来,他身上的手机还是店里给他配的,但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一个摆设,他自己本身又没什么朋友,那还是第一次主动给别人打电话。 太拨下那通烂熟于心的数字后,等待提示音的十多秒里,他特别担心邵清禾会生气,担心自己打扰他睡觉,可他更担心他…出事。 邵清禾不是说过他得罪了谁嘛,还说对方知道了他在这里,说怕会报復他吗?那次他主动靠近他,在他面前露出那样可怜巴巴的眼神,谁能够拒绝啊?阿七自然是答应了。 以这里人普遍孱弱的身体素质,阿七觉得自己可以保护他。 天知道,在清禾第一次主动向自己靠近的时候,他是怎么才控制情绪的。他当时用眼神测量着邵清禾的身高和大小,觉己如果自己变回本体的话,应该是可以把这个漂亮的小a牢牢圈住的,嗯!想想就觉得很棒!! 但……他得控制住,不能吓到他。 电话里的提示音响了约三遍,对面才接通。 电话那头是邵清禾近乎嘶哑的声音,他生病了,不管阿七对他说什么,邵清禾都一直重复着:「好疼…我不舒服…我今天不能去上班了,好难受…」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邵清禾的小公寓,在门口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他更着急了,生怕清禾在里面出现什么意外,急得他当时就想把门卸了。 第143页 绕到后面观察了一下,又一口气没带歇的,轻轻松松地通过窗户抵达清禾的家。 清禾长期居住的地方依然是充满了清禾的气味,刚一进屋,他就被里面扑面而来的木质香。 他对这些所谓的信息素不是很了解,还是从其他人口中知道,原来邵清禾的信息素气味就算在他们这个世界,也是很独特的。 他的信息素是少见的乌木沉香。 沉香的气味复杂多样,初味清凉,后味清香,起初只能闻到浓郁的药香味,但闻久了后,又能从里面闻到一丝丝醇厚的奶香。沉香的气味是多变的,会和沉香的生长产地和年份有关,因此邵清禾在其他人眼里的确很吸引人。 阿七倒不懂那些,他就是单纯的觉得邵清禾很好闻,特别好闻,味道是他喜欢的,长相也是他喜欢的,皮肤白得仿佛能发光,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清禾?清禾?你怎么样了。」 生病的清禾比他清醒时还要黏人,似乎是做了什么梦,把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他认成了妈妈,无比依赖看着他。一瞬间,阿七的心软得不成样子。 「妈妈…我难受…疼…」 「没事的…清禾…吃了药就会好的。」 他在邵清禾的家里找到了许多种类的药,多得能够满满当当装下一个箱子,能看出来他以前肯定经常生病,不然也不会给自己买了这么多药。 他不怎么认识这个地方的文字,但好歹生活了这么久,也勉强在几个药里找到了带有发热字样的药,给他吃了下去。 大抵是餵他吃了药,清禾后面的状态明显要好一点了。已经能够睁开眼看他,看起来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很明显,他还是没完全醒。 他似乎…又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客人? 等邵清禾再次有清晰的意识时,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输液管,又看看周围的病房,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空… 所以他他睡一整天了? 下城区的医疗资源是很宝贵的,不少家里没什么钱的穷人宁愿自己在家等病好,都不肯去医院,这也侧面说明了医院的收费多么的贵。 邵清禾又特意看了看环境。嗯,还好,这里应该就是家里附近的那家小医院。要是稍微去大一点的,他的那些假证件就用不了了。 「……清禾。」 守在他床边的人看到他醒了,很惊喜地凑上来,先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真的不烫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体温终于正常了。」 邵清禾最先注意到的是对方脖子上的痕迹,还有他身上明显萦绕着自己的信息素气味。alpha对于和自己有过关系的omega,是能看得出来的。 「………我…」 一个音节都还没发出来,阿七熟练地坐到床边,又把他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他的臂弯处,另外一只手端来一杯水放在他唇边就要餵他喝下去。 就那熟练的动作,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喝了点水,嗓子好了点,邵清禾的大脑也更清晰了,开始慢慢地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现在是几点了?」 「嗯,晚上七点多,你昏迷一整天了。」 邵清禾靠在对方怀里,当然能闻出这个omega被自己临时标记过。不过因为他腺.体有缺陷的缘故,标记也是很淡的,现在有气味,但再过一会儿就彻底闻不到了。 「………」 注意到邵清禾僵硬的动作,阿七也反应过来什么,他紧张得绷紧了手臂:「早上的时候,我…我…………你发烧了,然后…」 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阿七来说了,邵清禾自行在心里为他补充上后面发生的事情。首先他昨天晚上喝酒,喝醉了跑出去吹夜风,给自己弄发烧了。 那几天他全部精力又都放在以前那些事上,就没再注意日期。因为他自己的易感期一直都不怎么准,所以他忘记了第二天的日子。 发烧外加易感期,两重加持下,他才会那么那么难受,如果真要他自己挨下去,说不定情况会比现在糟糕。但…谁能想到那天还会有omega自己送上门。 他看了看阿七手臂的肌肉,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凶啊。他那会儿发着烧,就算因为易感期的关系,他想对这个omega做什么,也应该是做不了的。 更何况…就以阿七在八角笼里拳拳到肉的身手,对付一个病得软趴趴的自己…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居然真的让他给… 邵清禾也不是全然没有记忆的,还是能够想起来一些比较零碎的片段,比如他知道那个闯入他房间的omega给他餵了水,又餵了药,知道他想送自己去医院。 当时的他心里还很迷惑,为什么自己都病成那样,眼睛都看不清了,却反而如此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信息素的气味?居然知道来的人是个omega。 其实就是因为易感期到了,所以才会对omega的信息素特别敏.感… 想到这里,他几乎是羞愧地捂着自己的脸。 不过邵清禾羞的不是和阿七做了什么,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或许刚工作那段时间会。但几年过去了,还羞,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所以他羞的只是自己以前那么看不起那些被本能支配的人,觉得他们和动物毫无区别,他以前易感期好歹是清醒的,这次发烧的确让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第144页 阿七好像误会了他动作,以为他是为上午的事而不高兴。他给他餵粥的动作一顿:「抱歉…」 「啊?」邵清禾听到他突然道歉,有些懵了,不过也从他的反应里觉察到了一些。 他那时脑袋不烧了,自然又恢復成了那个敏锐的他,目光注意到他通红的耳背,突然想到了什么模煳的记忆碎片:「……你不会以前没有被标记过吧?」 「………」 看来是的。 邵清禾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他倒不至于那么眼瞎,真一点也看不出阿七对他的感情。但他们都在那样的地方工作,他也下意识以为他…… 可他竟然…… 「你知道我的,我是不可能…」不可能因为这次临时标记就对你许下什么承诺,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和你的关系有什么变化… 邵清禾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阿七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他这种犹豫的态度,他吹了吹勺子里的米粥,餵到邵清禾嘴边。 「白天你都在睡觉,都没吃一点东西…饿了吧?医生说你醒来之后不能吃刺激辛辣的东西,只能喝点清淡的…」 邵清禾沉默几秒,咽下小米粥,「诶…味道还不错。」他以前吃过这边的小米粥,味道不怎么样,这个味道还行,居然有点甜滋滋的。 「我自己做的。」阿七默默补充,「用的你家的锅。」他解释着,他是在他休息的时候,回他家去做的饭,顺便加了一点点他自己珍藏的蜂蜜。 他自己平时都捨不得吃呢。 「哦……」 说起来,以前别的omega来他家都是为了那事,他自己也习惯了。第一次有omega在他生病的时候,来他家给他做饭,照顾他呢。 心情复杂,无比的复杂。 「真不吃了?」那个高大的omega看了看小桶里剩下的一半,又看看自己的小碗,「你怎么就…就吃这么一点点?」 邵清禾坚定地摇摇头。 这话说的好像他真就只吃了一点点一样。因为粥的味道不错,他吃得可比平时多了好多,足足吃了有两碗多呢,怎么在他眼里自己好像就吃了两口? 很快,邵清禾就知道为什么这个omega会皱着眉觉得自己两碗饭量很小了。 醒没一会儿,阿七说他出去买饭,邵清禾也没在意…直到看着阿七拎了十多个袋子进来的时候,他人都懵了,还觉得他是一次性买了几天的饭吗?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拎完。 「………你真的是人吗?」邵清禾看着旁边空空荡荡的盒子,粗略数了数,八个了,这只是米饭,菜还没算。「你……你…」这也太能吃了吧。 和他比起来,自己的饭量确实很小。 邵清禾低头沉默地刨着自己盒里的饭,刚吃完两口,突然碗里多了一大块肉,「你多吃点…」 「………」 邵清禾咽下嘴里的米饭,余光处瞥了眼窗外,阿七小声问邵清禾要不要他去处理掉。 「……别。」邵清禾按住阿七的手,他并不看向窗外,只是默默地拿筷子夹着米饭,把之前阿七夹给他那块肉又加回到他的碗里。「你先当没看到。」 他当然相信阿七能够把监视的人解决掉,以他的身手利落地解决掉不算什么难事。可他要的解决,不是单纯把命解决掉,而是整件事情解决掉。 如果阿七真出手了,只解决了眼下的麻烦,后面连续不断的麻烦才是最让邵清禾头疼的。他不怎么想把他牵扯进来。 因为昨天喝了太多酒,记忆有些模煳,他也不确定霍楚来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虽然记得他说他要杀了现在的自己,但具体为什么会离开? 不知道。 邵清禾的易感期还没完全过去,按理每个alpha的易感期正常应该是有三天左右的,长的可以达到四五天。邵清禾就很短了,他也就两天。 「………你去哪?」邵清禾看着端着盒饭离开的阿七,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去外面扔垃圾。」阿七没注意到他的口气,诚实的回答他的问题,「你不高兴,我不出去了。」说着把大包垃圾放在了门外,自己径直走向邵清禾。 「………」 alpha易感期时会对身上带有自己气味的omega格外依赖,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变化。邵清禾哦了一声,现在太晚了,要出院也得明天早上了。 「啊,我是不是忘记给店长请假了。」 那个小气的beta肯定要生气了,邵清禾想起这个赶紧在身上摸着电话,「我手机你帮我拿了吗…或者用下你的…」 「别担心,我已经帮你请过了。」阿七语气平静。「而且,从昨天晚上开始,店里暂时停业了。」 「……」还问出为什么停业,突然就想到了霍楚来,他又把这个疑问咽进了嘴里,故作轻松道,「那…太好了。我可以休息几天了。」 会是谁在看他呢? 是霍楚来还是另外那两个? 邵清禾想着这样问题,一边在omega的怀里翻了一个身。对方肌肉在没有那么紧绷的时候,在他尽可能放松的情况下是软的,靠起来很舒适。 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意识无比馄饨的时候,是他照顾的自己,再加上易感期又还没完全过去,他很自然的拉着阿七要一起睡。 对方这回倒没拒绝,只是尽可能贴着床边把大半的位置让给邵清禾,毕竟医院的床不比家里,略有些窄。「休息会儿吧,清禾,要是渴了就跟我说。」 第145页 「嗯好…」感觉自己真渣啊,明明并没有想和他建立关系的打算,却又这样吊着人家。 外面的视线又多了一道,之前那一道能够感觉到只是毫无感情的监视。这次的窥探明显多了点别的,邵清禾眯着眼睛,唇角小小地勾起一个弧度。 「清禾…」阿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可以告诉我吗?」他试探询问,「……可以吗?」 很明显,他口中的告诉代表了很多很多东西。 邵清禾犹豫了,他能告诉他什么呢,告诉自己过去的那些事吗?告诉他自己怎么从一个上城区的小少爷变成一个下城区的男.娼吗?告诉他自己过去性格多么天真又残忍吗?现在只是得到报应了… 「你不要去。」他闭着眼睛抱着阿七,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谁说,「不要去,陪我。」 前一晚能无所畏惧地面对死亡,可仅仅过了一个白天,他又成了胆小鬼。先…活下去吧,虽然还不知道会活到什么时候。 一个人越是逃避什么,越不愿意面对什么,越是能够一次次地重新遇到。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邵清禾觉得挺对的。 他在医院待了一晚上,等第二天白天时,阿七送他回去。他替他交了住院费,还有医药费,为他忙前忙后的,动作倒是很快。 就是签字的时候,他有些慢吞吞的。 邵清禾走过去看了眼,发现他的字歪歪扭扭,与其说是在写字,倒不如是在模仿着画,还画错了。他思索片刻:「你……不认字?」 「………嗯。」阿七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没人教过我…」 阿七想说的是,他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而邵清禾理解则是另外一层意思,他知道下城区居民的受教育程度低,倒没想到低成这样… 「来,我教你吧。」邵清禾勉强覆盖着阿七的手,一笔一划地教着他怎么写自己的名字,「怎么样…很简单吧。」 邵清禾随口许诺着:「等什么时候有机会,我再教你别的字吧,你想学什么?」 阿七当真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我想学你的名字。」 此时邵清禾尚且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对他来说,只是不经意间许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承诺罢了。 「好啊,我教你。不过我的名字笔画有点多哦,比较难写呢。」邵清禾笑了笑,「说不定你要学很久呢…」 阿七使劲点头,不管多难写,他都想学。 阿七亲自把邵清禾送回了家,依旧还是不放心,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依旧本能地想守在邵清禾身边,他不放心邵清禾。 但邵清禾不让,非推着他走。 「明天,明天早上,你过来给我送饭怎么样?」邵清禾为了让他走,随口说着,「就你昨天晚上给我端来的那个,我挺想吃你做的粥…」 「真的吗…你喜欢就好…」 阿七的眼睛更明亮了。那时他身上已经没有邵清禾的信息素了,他倒是想让邵清禾再给他一点,但看着对方略苍白的脸色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最后依依不捨地被邵清禾催促着到楼下,还是捨不得。楼上邵清禾注意到他下意识摸了摸肩膀的位置,好像是自己之前咬过的地方吧? 「清禾!你要好好休息!别不开心啊!」那个一点也不像omega的omega在楼下使劲和邵清禾挥着手,看起来好蠢啊,「清禾!我明天来看你!」 「嗯,好。」 漂亮的alpha跟着点头,他久违地感受着外面的阳光。记忆中,自己白天几乎都是在睡觉,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早晨的太阳呢。 似乎下城区也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灰濛濛? 一刻钟后,邵清禾刚回房间,嘴角笑意还没消失,腰间已抵着了冰凉刀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土狗(阿七) 第47章 心跳几乎在一瞬间漏了一拍, 邵清禾的脑海闪过无数种思绪?谁?到底是谁?!怎么做到的?居然一点气息都没泄露,在开门之前他都毫无觉察?! 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吗? 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与此同时也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手脚不能颤抖, 深唿吸了两次才算是稍微平復了一点心情:「你是?」 「………好久不见啊。」拿刀尖抵住他的人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从他反绞邵清禾手腕的动作和信息素初步判断对方是个男性alpha,「……闻会长。」 「………」 邵清禾还没回答, 从他卧室里又走出来另外一个alpha,他穿着一件厚厚的隔离服,戴着面罩, 就好像他这里是多么脏的地方一样。 对方看了他一眼, 又继续和邵清禾身后的alpha搭话:「诶, 闻嘉述不是明明就在这儿嘛, 为什么首席之前还要骗我们说他不在这?切…幸好我说再来看一眼。」 「不知道。但……我们不一样还是找到了吗?」是身后控制住他的alpha的声音, 他边回答,边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刀尖,「真的…好久不见啊…」 一阵清晰的刺痛从腰间传来, 邵清禾都不用低头去看, 就知道抵着他腰间的锋利的刀口已经把他皮肤划破了,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我们可是非常…非常…非常想念闻会长。」那个alpha拿起刀尖,模仿着以前的闻嘉述, 舔舐着刀口上的血,「不知道闻会长还认不认识我们呢…」 第146页 「………」 认识,当然认识。 他们就是温川说过的宿星远和段鸣。 时隔五年, 邵清禾对他们两个的记忆也稍微有点模煳了, 但还是有点印象的…虽然不多。毕竟他身边看着很多人, 但真正能接近他的其实也没几个。 「……找我什么事?」 邵清禾看着两个alpha, 心里飞速运转,现在段鸣已经收起了刀,他要是想从他手上挣脱倒也不是全无办法。但是很明显,他们有两个人… 「先放开我。」邵清禾镇定开口。 对方或许也没想到,都这样了他还能如此坦然,手上一松,邵清禾也就立即乘机挣脱开。他轻微放松了一下被反绞得有些酸痛的手臂。 他完全像房间里没有这两个人一样,无比自然地从床边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大药箱,又从里面挑挑拣拣地找到了消毒酒精,自己撩起衣服,拿着棉签给腰间醒目的伤口消毒。 他皮肤太白,伤口看着还有些醒目。 「你们先坐吧。」涂抹的时候,邵清禾还看了眼两个人,语气很自然地和他们搭话: 「其实也没必要穿那么严实,下城区的空气品质的确没有上城区那么好,但如果不是有唿吸道疾病,也没那么难以适应…」 如果说霍楚来是自己主动靠近的,那么这两个就和霍楚来有轻微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邵清禾自己也说不太上来。大概就是能感觉他们不是那么愿意跟在他身边做他的小跟班。 大抵还是他们的父母让他们来的吧?以为这样就能和闻家打好关系,以此来获得一点点利益。不过这种微妙的不同,在当时的闻嘉述看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而现在的邵清禾面上镇定,眼里却在不停地看着手边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有他在黑市里买的武器。说实话,非必要,他不愿意和他们有什么冲突。 他们两个好像不怎么高兴,可能因为邵清禾并没有表现出他们想要看到的情绪吧? 邵清禾事不关己地想着,他们在知道自己分化成了劣等alpha以后,最想看到什么样的自己呢,最想看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痛哭流涕?惊慌失措?或者悔不当初? 真抱歉啊,他并不后悔,也不想哭。 邵清禾为腰上的伤口消好毒以后,拿医用纱布包住伤口,自己又拿胶带贴好,整个动作还没结束,耳边传来其中一个人的询问。 是和自己想像中差不多的问话。 那两个好像是分化成均等alpha的人毫不掩饰地笑他:「闻嘉述,听说你分化成劣等alpha了?」 「对了,在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把你这里翻了一个遍。」段鸣走过来,拉开最下层的抽屉,轻而易举地拿到了那个黑盒子,他用一种惊嘆的语调把那把武器翻来覆去地查看。 「哦,天吶…这都是过时多少年的老东西了?不会扳机都生锈得扣不动了吧?啧啧啧…」 说着他弯下腰,几乎快凑到邵清禾脸边,又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更为小巧精緻的武器抵着他的额头。 「…对了,你没有告诉你工作的地方,你是劣等alpha吧…真是笑死了,听说那个店的人还以你是优等alpha进行宣传呢。」 这个是真的,不过这个是店长出去胡说的。因为他觉得他太有优等的气质了,所以就这么说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在那种地方,谁会在意呢?要知道和邵清禾一起工作的陪侍,在忙碌的时候,一天就要给自己编造好几种不同的身世呢。 而邵清禾却只固定一套说辞,已经很良心了。说起来,那套身世还是店长给他编的,说是最能够精准拿捏客人的心,而且他自身的气质本来也很搭。 「………」 邵清禾不理他,他反而愈发来劲了。 那个均等alph掰起他的下巴,迫使邵清禾和他对视:「…这五年里,你都没有去过任何需要登记的场所,就连工作也是在这种地下,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有病毒吗?」 「………」 其实有病毒只是一个以讹传讹的谣传罢了。 他们说不定也知道这是假的,知道劣等基因并不是传说中那么不堪。但那又如何,不这样,怎么能够体现出他们的优越感? 「那你可得离我远一点啊…」邵清禾面对黑漆漆的枪.口依旧还是那副口气,「离我这么近,说不定你就被我染上什么病毒了。」 几乎是下一秒,邵清禾被一股强力直接按在地板上,在他的脸贴在略有些灰尘的地面时,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他们的反应的确比自己快。 第二个则是:上次扫地是什么时候来着? 最近的时间过得有些太混乱,他以前可是三天一次大扫除呀,居然都有点忘记了。 「闻嘉述!你他妈现在还神气什么?」段鸣被他的话刺到,说着就要直接动手。 一旁的宿星远反而有点看不下,象徵性地劝了两句:「…这个是不是要先跟首席说一声啊?」他顿了顿,看看手里的手机,「之前首席不是说过,关于闻嘉述的事情,要他来定夺嘛。」 「……就是不跟他说,又能怎么样?」段鸣一开始是有一些顾虑,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随即开口,「说不定他比我们恨他多了吧?」 他自己说着说着也相信了自己的说法:「你想啊,闻嘉述当初那么对他。因为那事,他一直戴手套不露出手上的伤,他说不定才是最想让闻嘉述死的那个吧?」 第147页 宿星远有些被他说服了,但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说不定,我们这样做…首席才会高兴也不一定呀…」 段鸣烦躁地啧了一声,掏出手机给谁打着电话,他口中的几个名字邵清禾都有点印象,好像是以前跟在他后面的跑腿小弟? 「怎么不接电话啊?不是说已经到了吗?」他连续拨打了好几个,其他的要么一直不接要么直接挂,倒有一个接了。 这个还没等段鸣开口,里面的人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叫。手机可能是被丢出去了,声音有些模煳,但依旧能够听到他喊的是下城区有怪物! 「这小子在搞什么?」段鸣不怎么相信里面的话,什么野兽什么怪物,这种东西不是早八百年消失了吗。「放鸽子起码也找个正常点的理由吧?!真他妈怂…」 邵清禾从他们的对话里提炼出自己需要的关键词,再结合之前温川给他说的那些话。他也知道了他们口中的首席是谁,是霍楚来吧。 至于打电话的那几个,电话的内容他没听清,但听他们这意思,本来今天来的不止他们吗?所以另外的来不了了,他应该高兴吗? 霍楚来可能说过些什么,让他们俩有点顾虑,也没真怎么要他的命,就是稍微报復了他一会儿。 至于这个报復的过程…稍微有点血腥。整个过程中邵清禾都紧紧咬着牙,不肯泄露一点点声音。 从没有这么一刻,他意识到劣等alpha代表什么。一来是他本来病就没完全好,反应和力量就已经比平时下降许多了。二来加上两者等阶的差距,他的力量的确比不上两个均等alpha。 哪怕他的脑子可以反应过来,他自己应该怎么反击,但身体跟不上也毫无用处,甚至还要被嘲笑。 自己防御的动作还没摆出来,就已经被狠狠地一脚踹了出去,身体被撞击到墙面,又软趴趴的滑落,重重跌在地上。 手被踩在地面碾压,头髮被头皮牵扯得剧痛… 一个高烧刚退,刚结束易感期的劣等alpha本来就是最虚弱的时候,又要对上两个比自己等阶高的均等alpha,都不用猜测,就知道局面会如何。 邵清禾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以前的人会那么嘲笑基因有缺陷的劣等了。因为在过去的时候,人们还需要打仗,某种意义上,劣等还真的挺废的。 而那时候拥有劣等基因的人,从小被这样嘲笑,被这样歧视,心理不扭曲不阴暗才怪呢。长大之后他们当然会无所不用其极,选择报復社会啊。 而他们这样的行为,无疑中又让别人对劣等基因的成见加深了一层。认为他们不只是身体上有缺陷,思想精神也一定是有缺陷的… 原来是这样,他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一层,邵清禾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 那时的他耳鸣得厉害,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能感觉自己嘴里也全部都是血腥味,最痛的是腹部。可能他们觉得在衣服里不容易觉察,所以打他的时候,也基本上朝着腹部。 内脏可能受伤了,别说扯嘴角了,就是连唿吸都疼得不行,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 看来段鸣还真是很讨厌自己呢,而之前还劝着他的宿星远,其实也没比段鸣好多少,从他下手的力道来看,他也挺讨厌自己的。 讨厌他什么呢,讨厌他那个时候那么神气,被老师同学簇拥,被无数人夸奖,而他们只能在他旁边听他使唤,给他赔笑脸? 明明以前…在他面前那么殷勤呢… 锋利的小刀在邵清禾的颈部游离着,段鸣其实也没有很用力,只是故意划出一道一道的口子后,再漫不经心的对着伤口喷上盐水而已。 他们两个好像真的很喜欢看邵清禾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到下意识瑟缩的样子,每看到一次就会笑嘻嘻地继续划:「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也会痛啊?」 「你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起码在邵清禾的意识里,他感觉时间应该已经很久很久了,但等他费力抬头,远处墙上时钟上的时间明明不到半个小时。 门……又开了。 外面的阳光照在来人的身后,莫名把他一身黑衣都染成了暖色调。在看到来人以后,段鸣和宿星远明显有点慌张,他们着急的想解释:「首,首席…」 看来来的人…是霍楚来。 邵清禾的额头因为之前被抓着头髮砸墙,从额头流下来的血浸染了他的视线,他实在是看不太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点模煳画面。 当然,他也隐约听到不知道是段鸣还是宿星远的声音正在解释什么,说以前的闻嘉述是怎么把他们像狗一样使唤,还挑着拣着说了许多,当初闻嘉述怎么对霍楚来的事情。 毕竟他是比对他们还要过分地羞辱… 虽然当时的闻嘉述不觉得那是羞辱,并且他自己也觉得他们也挺乐意的。随意指示他们为自己做什么,买什么这种事不算什么太大的事。 仔细想想,其实闻嘉述以前也不是全然对他们多坏的,他还是会带自己的几个小跟班去自己家里,也会在他们生日或者什么节日时给他们准备礼物。 他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平时有空的时候都会叫着他们一起玩,明明当时一起玩的时候很开心啊。 第148页 但…所有行为在他是劣等的前提下,无论好坏,全部都成了羞辱。 段鸣大概觉得说这样的话就可以勾起霍楚来对闻嘉述的恨意吧,又特意说了闻嘉述劣等alpha的身份,基因有缺陷,寿命比普通人要短…… 是啊,他的寿命本来比他们要短的。 曾经有过统计,生活在上城区的居民普遍有一百五十多岁的寿命。但如果能使用某种昂贵特制药的话,还能再延长一点。 而下城区的居民普遍也有八十左右的寿命,如果能够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活到一百岁也不是问题,在这样前提下,邵清禾只有不到六十年的时间。 好奇怪…怎么一直都是宿星远和段鸣的声音啊,霍楚来怎么没说话?他居然没说话吗? 虽然邵清禾不觉得他来能够有什么变化,他只是有一点好奇,好奇霍楚来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自己以前那么对他,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自己了。连他们都那么讨厌自己的话,那被自己欺负得更过分的霍楚来呢? 他说不定比段鸣宿星远两个人还要更讨厌自己吧?他在看到自己伤痕累累、满身血污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模样会觉得畅快吗? 看到自己这样悽惨的样子,会觉得高兴吗? 邵清禾倒是想看,但身上太痛了,动一下都痛得不行,痛到一定程度,连耐痛阈值都提高了。 邵清禾费力想抬头看看,可还没等抬起头,先是眼前的阳光被挡住了,这说明有人到了他的跟前。接着是脸上的鲜血被谁动作轻柔地擦拭干净了。 从脸庞上传来的是冰冷的皮质手套的触觉,好吧,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 耳边果然传来霍楚来冰冷的声音。 他语调毫无起伏地询问他们为什么没告诉他?他根本没听他们两个的解释,又通知他们被起诉了,说什么他已经取证,还提醒他们准备什么东西来着? 有些听不清了…耳鸣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可能就是因为之前的几个耳光导致了耳鼓膜穿孔,他只能隐约听到一点点声音。 「………你,」他费力的翕动干裂的嘴唇,眼神盯着那个模煳的面孔,「你……高兴吗?」 我现在很惨,所以你高兴吗? 霍楚来的手套上沾了一些鲜血,他想了想还是取下了手套,那双体温略低的手捧着邵清禾的脸,又看向几乎血肉模煳的额头,还有满是鞋印的手。 他细若游丝的问答,其他alpha可能听不清,但是他能听清。听到怀里的人问他高不高兴? 「………」 霍楚来唿吸一滞,手中动作顿了顿。他也没回答邵清禾的问题,反而俯下身小心再小心地把他抱了起来。 因为这个动作,邵清禾几乎靠在霍楚来肩膀,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血肯定沾到他的身上了。 「………」 直到这会儿迎着光,邵清禾才算稍微看清楚了霍楚来的表情:他皱着眉,唇紧紧抿着,上面没有一丝丝自己之前以为的喜悦或者畅快的表情? 看来不怎么高兴啊。 霍楚来抱起邵清禾的动作是另外两个alpha完全没想到的行为。特别是段鸣,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尤其在听到说他们即将被控诉以后,他态度礼貌,但眼里都是不屑: 「…首席大人,我个人认为,目前还没有哪条规定了劣等alpha的保护法,再者是他先冲撞了我们,我们只是小小的给了他教训而已,更何况……」 他的更何况还没说出来,就被霍楚来直接打断了:「不,我想是你理解错了。我控诉的从来都不是你们私自虐待劣等alpha……」 霍楚来顿了顿,不疾不徐地开始说着他们过去所有违法的行为,包括私底下有哪些未经台面的生意,如何在哪个项目中私自拿回扣… 邵清禾当时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唿吸微弱得很,所以霍楚来说的很多话听的也是模模煳煳,不然他真的好想看看他们说话时的表情啊… 其实,他说的这种事,应该不止他们有。在邵清禾还是闻嘉述的时候,他就知道一点点。这种事大多都有一点,心知肚明的,就看深不深究罢了。 很明显,霍楚来现在想深究。 这样的态度摆明了就是借题发挥,两个人听着他的讲述,脸色愈发发白:「你总不能为了一个劣等alpha得罪段、宿两家人吧?」 「你们还不够资格代表段家和宿家,我相信他们很快会认清这个事实。」 这是当然的,只为了两个均等,的确不值得和首席大人对上。虽然会有点麻烦,但对霍楚来来说不算什么。从他们的脸色,看来已经认清情况了。 霍楚来不想和他们废话,他看了看手錶,又看了看在门口挡路的两个人,语气已经低沉到了极点,是个人都应该能够听得出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滚。」 段鸣很明显被他这种轻视的眼神气到了。 以前,以前闻嘉述看他们就是这种眼神。霍楚来以前什么样啊?一朝得势也这样?余光处又瞥到霍楚来抱着邵清禾的亲密动作,他突然灵光一闪。 「哈哈哈哈哈我要去检举你,身为首席,你不是应该公正吗,你现在在做什么?被私人感情操纵,你不会真是那种喜欢alpha的变态吧?!你……」 第149页 话还没说出口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邵清禾看不太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扑通的声音,好像是什么重物倒在地上的声音。 隐约间,邵清禾好像还看到了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在霍楚来旁边?接着霍楚来对着谁说着话,首先说的时间和地点,轻描淡写地说下城区某某城区某某区某某街道发生了一起爆炸案,有两位从上城区偷熘出来的游客不幸被波及。 「可以通知他们的家属去领一下赔偿款。不过在那之前需要先把罚款交清…」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是段鸣的声音,很快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邵清禾还听到霍楚来好像在对谁说话,语气平静,「处理一下。」 看不清,也听不清了,他实在是太疲惫了。有些画面也有可能是他看错了,总不可能霍楚来还真的把他们两个给杀了吧? 「清禾,这里有什么想拿的东西吗?」霍楚来凑在邵清禾耳边对他说话,「有吗?五分钟后,这里会发生一起爆炸……」 邵清禾那时候根本没听清,耳膜的伤让他耳朵一直不停耳鸣,身上的那些伤和淤青都特别痛,就连头皮被撕扯的痛,还隐隐约约能感觉到… 别说段鸣和宿星远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想到后面的状况。其实就是躺在霍楚来怀里的邵清禾自己,也压根没想到…他到了以后会是这个发展。 想起之前温川来找他时,说宿星远和段鸣两个好一点,还说他们可能想找邵清禾问问清楚,可能不甘心,应该不太会伤害他,他们对他没恶意。 说他们两个人现在经常做慈善,三年前不是有一次上城区给下城区发补贴嘛,就是他们发的。温川还说他们两个比上学的时候性格要温和多了。 在温川口中需要特别注意的是霍楚来。 他说他很危险,还说自从他上位后把整个家族都洗了一遍牌。在当时看着有些损耗元气的行为其实是很有远见的,清除了不少钉子,达到了杀鸡儆猴的目的,也算一定程度上促成了现在的他。 说霍楚来现在当上了首席,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手段极为狠辣,几乎把过去和他有过矛盾的人折磨得很惨。 所以温川才特意提醒邵清禾要小心霍楚来 还说以后有什么,都可以去上城区找他… 可多么可笑啊…温川认为不会伤害邵清禾的两个人却是真真切切的差点弄死他,对他充满着怨气。反而是他认为的那个绝对最有可能要自己命的人,却……救了自己? 他不是说要杀了自己吗? 他这是在做什么? 在整个人脱力晕过去前,邵清禾透过尖锐的耳鸣间隙中,好像听到霍楚来在叫他的名字?叫的什么,他给忘了,就是无比清楚记得他当时的声音… 他的语气是那么急切,是那么的慌张,甚至于,他好像还从里面听到了惶恐和不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受到了脸上一点点冰凉的濡湿? 他不会…以为自己死了吧? 他不会…真的哭了吧? 那就实在太搞笑了吧… 这是邵清禾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顶锅盖熘走) 第48章 当然, 邵清禾没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眼熟。大概过了十几秒, 他终于想起来这里是哪里了。 他会觉得眼熟是因为他曾在这睡了十几年,陌生则是因为他有好几年都没有看过这个房间。 是的, 一觉醒来,他居然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卧室。 在下城区那个小小的屋子里住久了后, 突然回到自己原来的卧室,邵清禾第一反应是:我原来的卧室居然…有这么大吗?这也太大了吧… 他看着头顶的吊顶陷入了沉思,慢慢地。又想起那些东西都是他自己买的。他以前喜欢这种闪闪亮亮的东西, 但时过境迁, 早就已经不喜欢了。 邵清禾扭头朝窗外看去, 透过窗帘的缝隙, 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点外面绿意盎然的花园, 头顶的天空格外湛蓝,单单是看着都觉得清新得不行。 刚醒来那会儿,邵清禾恍惚了好一会儿, 倒不是别的, 实在是看久了下城区那灰濛濛的天,所以乍一看到那样透蓝的天空时,下意识以为那是假的呢。 他额头的伤, 手上的伤,脖子的伤,包括腹部的伤似乎都已经被细心处理过了。可能有谁还给他洗了澡, 醒来后能感觉到周身挺舒适的, 没什么黏黏煳煳的感觉。 大概观察了十分钟后, 邵清禾肯定这个房间一定有监控, 倒不是因为他发现了监控,只是因为他才刚醒没多久,门口就有了动静。 推门进来的霍楚来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他的髮丝有些凌乱,唿吸稍微急促,能看出他走得很急,连风度都维持不住了。 光看着这身笔挺的工作制服以及萦绕在周身的血腥气,邵清禾猜测着,难不成是他本来在做什么工作,发现自己醒了,所以扔下工作赶回来看他? 如果不是因为时刻看着这边的情况,又怎么会来得那么快? 「清禾?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霍楚来走到邵清禾床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脱下手套,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邵清禾刚醒,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昏迷了多久,但能感觉身上的伤口被好好处理过了。也可能是因为在他昏迷时给他注射了镇痛剂吧,所以他现在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第150页 原来尖锐刺耳的耳鸣也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自己的头上,脖子上都还绑着绷带的话,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根本没受什么伤了。 上城区的医疗设备看来是又更新了啊。 「清禾?」 邵清禾先是点点头表示他现在的状态好了点,目光不自觉停留在霍楚来少了一截的小拇指上。 他是因为比正常人少了一个指节,所以才常年戴着手套遮盖住吗? 的确,虽然平时戴着手套是看不太出来,可只要一旦脱下手套就看得很清晰了。他的小拇指明显比其他手指短很多,过去这么几年了,截断面很平滑。 「你还记得这个啊。」 注意到邵清禾的目光在看着自己的手后,霍楚来没觉得那伤有什么,他自然地把手凑到邵清禾面前给他看着伤处,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吻了吻那个伤口。 「我很喜欢呢。」 面前的优等alpha咧开森森的白牙笑了,那笑没有让邵清禾感觉到任何一丁点温馨,只感觉自己像被一条冰冷阴森的毒蛇盯上,后背不自觉冒出冷汗。 「这可是您亲自送给我的礼物呢…这五年里,我日日夜夜都看着…」霍楚来的语气竟然还透露着一丝丝说不出的甜蜜,「不知我的指骨,您是否也如承诺的那般,一直贴身佩戴着呢?」 「…………」 没有,他忘记什么时候弄丢了。 邵清禾没回答,默默移开了视线。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心虚、逃避问题的表情和眼神。 如果他那时能够去直视霍楚来的眼睛的话,就会发现其实对方并没有任何指责他的意思,那双赤瞳那一刻温柔极了,明明正满含笑意地看着他: 「欢迎回家,清禾。」 邵清禾第一次和霍楚来重逢时是一个夜晚,那时光线不清晰,自己又喝了酒,对他的印象模煳。第二次重逢倒的确是个白天,但那时自己浑身是血,气若游丝,其实也看不太清。 这第三次光线清晰,自己没喝酒,邵清禾这才算认认真真的看清楚了霍楚来现在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现了错乱,他总觉得霍楚来赤色的头髮似乎比以前要暗沉一些了,反而是瞳色,愈发猩红。 他以前的瞳色有这么红吗?邵清禾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来,几年前的霍楚来在学校里像个透明人,总埋着脑袋,所以他也很少认真看他的眼睛。 和以前默默无闻的气质相比,现在可能因为当上了首席官的缘故。久居高位也让他周身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血腥气,哪怕不说话,也极具压迫感。 他明明也只比自己大两岁而已。邵清禾今年是二十三,他应该才二十五岁,这个年纪就能够到这个位置,果然是最年轻的首席官呀。 「很抱歉。」 邵清禾突然开口,可太久没说话,喉咙有些嘶哑。而就在他刚开口的瞬间,一旁的霍楚来仿佛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立刻给他端来了一杯温水。 首席官哪里做过这种事,但他做得极为顺手。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我让医生一直等在外面,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霍楚来认真地凝视他,「好吗?清禾。」 「没哪里不舒服。」邵清禾在抿了一口霍楚来为他端来的水以后,先诚实地回答了霍楚来对他的提问,又才开口,「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无论是之前对你做出的那些行为,还是不小心把你的指骨弄丢了的事情。 「清禾说什么呢…无论您做什么都是对的,您完全不需要为此而感到内疚…」 霍楚来完全忽略掉邵清禾的道歉,手下轻柔擦拭了邵清禾嘴边的水渍:「怎么样,喜欢这里吗?里面的布局我都没让别人动。」 一面说着,霍楚来一面抬手拿指腹轻轻摩挲着邵清禾脸部的皮肤,「现在它是我的,也是你的。」 指尖冰凉的触觉在脸部游离,恍惚间让邵清禾想起了不久之前那把在他脖颈游离的冰冷刀尖,而这两者给他的压迫感是完全相同的。 只是霍楚来的手没让他出血而已,但他的身体也还是没忍住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 霍楚来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尽力压下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更温和。 「清禾,别担心,那两个垃圾我早已经处理好了。如果您想亲自动手也可以,等您伤稍微好一点了以后就带着您去看他们。」 这么说的话,他们没死? 「死了。」霍楚来默默开口,「在其他人眼里,他们的确已经死了。」 邵清禾立马抓住了『其他人眼里』的重点,这也代表着……他开口询问:「实际呢。」 「实际…当然没死。您知道吗,在所有惩罚中,死亡是最不值一提的,当然要好好活着,才能感受……」霍楚来说一半又卡住,可能是不想影响到自己在邵清禾眼里的形象,他极为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清禾,以后再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过来打扰您了,现在…您就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就好了。」他重点强调了待在这里几个字。 「除了死亡,我会满足您的一切愿望。」 很奇怪…霍楚来居然依旧像五年前那样,他半蹲在床边,手心托着邵清禾的脚心,低头为他穿着袜子,又亲手为他穿上床边的鞋子。 第151页 「您昏迷了一整天了,饿了吗?」 他说着对着一个小黑盒子吩咐着让准备什么什么。脱口而出的全部都是邵清禾以前喜欢的口味。 「怎么样?或许您需要去卫生间吗?您脚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抱着您去。」 说话的人脸上是掩不住的期待。 「………」 霍楚来殷切的态度一如从前,甚至比过去还要主动,神态里掩不住的喜悦,他说着就要抱起邵清禾:「请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吧。」 自己受了伤,他好像很高兴? 其实也不能说高兴,邵清禾总觉得他和上一次见面有点不一样,但一时又说不太上来。 或许……温川当初说的也没错。 他说自从自己离开以后的五年里,霍楚来变得和过去完全不同,说他就和疯了一样,说他脑子坏了,现在看来,他的精神状态的确不怎么正常。 「………」 比较尴尬的是,邵清禾那会儿刚醒,还真想上厕所,但他怎么可能让他抱着去。「不用了,我自己去。」 即使这样,霍楚来也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吃午饭时,邵清禾久违地看着头顶华丽的吊灯和餐桌上精緻的烛台,乃至新鲜到还带着露珠的花朵,包括身上的穿着的睡衣布料非常柔软舒适… 好像是用什么丝来着,他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因为其稀有和独特,价格比较昂贵。现下被烛光映照着,纯白色的面料都会呈现出流光一样的效果。 看完身上的衣服,邵清禾又再看了看旁边给他布菜的霍楚来,他的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明显能够看出他心情愉悦… 不应该的,他和霍楚来的气氛居然会这么和谐?他不是…之前还说要杀了现在的自己吗? 自从醒过来以后,邵清禾满脑子都是不同的为什么,霍楚来为什么要把自己带来上城区?为什么要买下自己曾经的家?又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话又说回来了,邵清禾当年其实也没怎么欺负过段鸣他们,都能让那俩那么恨自己,为什么……霍楚来不恨自己呢? 邵清禾可并不认为他是因为心善什么的。 「清禾?是不合口味吗?」霍楚来可能看到邵清禾没怎么动给他切好的食物,特意关切地询问一句,「还是您心情不好吗?」 邵清禾吃惯了重口的食物,再吃回曾经调配均匀的精緻营养餐,的确有些寡淡了。但他在下城区生活的几年,也算改掉了他挑食的毛病。哪怕不怎么喜欢,也能咽下去。 他没说,但霍楚来似乎是觉察到了。没一会儿,桌上的食物又被完全地换了一遍。 「怎么样?清禾。」 这一刻,邵清禾终于反应过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了的原因了。明明上一次见面时,霍楚来还一口一个嘉述的叫着… 这次再见面…他居然开始叫他清禾了? 「你为什么…不叫我闻嘉述了?」邵清禾说出来以后,自己都笑了,「还是你终于能分辨出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了吗?」 邵清禾话音刚落,霍楚来脸上如面具般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復正常:「……无论您的名字是什么,对我而言,您始终是您。」 他之前的确不太能接受邵清禾劣等alpha的身份,而他更加不能接受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更加不能接受的,是他自己,他自己居然对一个劣等alpha出现了不应该有的心思。 甚至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霍楚来还曾经自欺欺人地觉得兴许是检查出了错误呢? 闻嘉述怎么可能会是劣等?? 闻嘉述那么完美,怎么可能会…… 好像只要确定他的身份,霍楚来就可以把自己看到他时那些心跳加速的反应,解释成这是他对他的崇敬。这才不是什么爱慕之情,是人类对于强者本来就有的嚮往之心。 就像五年前,霍楚来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但假的就是假的,哪怕知道邵清禾的身份后,哪怕是现在,霍楚来凝视着邵清禾,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膛处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他的生理反应依旧很诚实地向主人传达着: 他对眼前这个人,依旧痴迷得要死。 五年前的闻嘉述就像一个昂贵到他连触碰都不能碰的奢侈品,自己只能踮着脚趴在橱窗眼巴巴看着。可能他不知道吧?不知道那时还是个小透明的霍楚来曾经多少次,偷偷地,贪婪地看着他。 霍楚来喜欢那个小少爷高傲地扬着下巴的样子,也喜欢他以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子。 哪怕现在没有了那层金身,他依旧喜欢他…喜欢他现在这副看着坚强,实际上无比脆弱的样子。喜欢他明珠蒙尘的样子…哪怕知道他只是一个劣等alpha,他的心依旧滚烫得吓人。 这是霍楚来完全无法抵抗的本能,他有尝试过抵抗,但完全失效。 霍楚来抱着血淋淋的邵清禾时,尤其是在看看到他气息微弱地靠着自己时,他的心里竟然没由来的,生出了一丝丝卑劣的窃喜… 倘若邵清禾一直都是闻嘉述的话,倘若他永远高高在上,倘若他不经歷着一遭,倘若他没有跌落云端掉入泥潭,那么自己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触碰到他。 更别说像这样抱着他,被他依靠了。 第152页 那一刻霍楚来越想越兴奋,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亢奋,太好了,太好了,那个以前连碰都不敢碰的人,现在自己却能够把他藏在自己身边,独占他。 他就像一个偷吃禁果的人,明知道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是会被唾弃的,但依旧无法抵抗。于是,他打算把邵清禾当成一个秘密那样藏起来。 真是太……棒了! 「……清禾。」 霍楚来放下手中为他布菜的刀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怎么都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我看你从醒来起就一直想问我什么吗?」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邵清禾,当然是希望邵清禾能够问一点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比如要是能够关心自己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哪怕不问这个,问问他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哪怕问之前那两个垃圾的事情啊,不管什么,他肯定会回答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不是…关心别的omega。 邵清禾听他这么说后,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说我已经昏迷了一天对吗?那我手机呢。之前我和我一个朋友约好了,他会来找我,我得和他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霍楚来手中的力道太大,硬生生把手中的餐叉给捏弯了:「清禾想问的,就…只有这个吗?」 邵清禾没说话,但瞥他的那一眼明晃晃就写着,不然呢。 霍楚来深吸了几口气,好像在强行压制什么,面上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好,那…至少您先用餐。等后面我们再说好吗?」 「………」 邵清禾的确有觉察到了霍楚来的态度,他似乎在刻意地迴避什么? 不过那时的邵清禾也没在意,他从醒过来到现在,脑子一直都是雾蒙蒙的,不敢相信他现在是…又回到了曾经的家? 以前还在下城区时,邵清禾总是做梦。 他好几次梦到自己回到了这栋他熟悉的房子,但梦里的画面总是太模煳,很多地方都看不清,还需要想很久很久才能补全画面,但是等邵清禾这次真正回来了,等他真切感受到眼前熟悉的一切,才发现有些东西根本不用他去刻意的回想。 只是看着那长长的旋转楼梯,邵清禾的脑海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自己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场景。 他仿佛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正悠闲地坐在对面吃饭,也看着曾经的自己穿着不同款式的礼服从楼梯缓步往下走。 邵清禾看到无数个一个虚幻的自己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些影子正是各个时期的自己。有少年时期的影子,他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等了很久,最后气得在房间摔东西,还有他在书房写作业的样子… 甚至还有他更小的时候… 邵清禾看到了自己刚刚会走路的影子,那时候的他走得还不是特别稳,刚刚会走就急急忙忙地想去给自己的爸爸妈妈看,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身后的家佣们担心得不行,都追在后面。 那些幻影明明都是无声的,邵清禾也听不到声音才对,但看到那一幕时,耳边不自觉有了那些家僕的声音:「嘉述少爷,小少爷慢一点…」 这里实在是充满了太多太多的回忆,当初走得匆忙,他也没有认真看。现在仔细看,发现和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变化。 一切的确就如霍楚来说的那样,他依旧完好地保留着这里的一切。 脑子实在是太乱太乱了,因此邵清禾也没有注意到霍楚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更不知道他在背过自己的视线之后,打了一通什么样的电话。 「那个omega你们居然还没抓到?」霍楚来的语气冰冷中带着明显的冰碴子,「不就是一个omega嘛,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对面的人也算霍楚来的心腹之一,之前霍楚来手底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他都会让他去办,以前每次办事都挺牢靠,怎么这回这么不可靠? 「首席,之前失踪的队员找到了。有一部分只找到了一些尸体的残骸,还有一些……我等下把具体的影像资料传给您,您看看就知道了。」 「嗯。」 「在我们找到时,他们的尸体上都有很明显的大型野兽的爪痕,几乎受伤极为严重,还有些全尸都找不到了。」对面的人顿了顿,「至于那个omega……很抱歉…的确没抓住。」 属下和霍楚来讲述着他们如何将对方逼到下城区边郊的某个密林,对方明明进去了就没再出来过,反而…… 「之前出去的那几十个队员,有几个在临死前发出了求救信号。」电话那头的人迟疑着开口,「我听了录音,虽然有一些杂乱的干扰音,但也能听出他们非常惊恐地大叫,说看到了野兽…」 「从身上的爪痕看,也可能是大型…」 霍楚来听到汇报后也愣住了,他以前读书时也是有认真听课的,要知道像野兽这种东西…不是早就已经被淘汰了,不是早就已经不復存在了吗。 这听上去就有些匪夷所思,可霍楚来了解他的属下,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说起这个。 其实那天去找邵清禾的人不止那两个,一起约的还有十来个,毕竟当初闻嘉述的名声还是挺大的,听说现在他落魄了,谁不想来看看热闹啊。 只是另外一伙人在即将抵达邵清禾那个小公寓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们被另外一个人拦下了。 第153页 不知道现场当时发生了什么,最起码霍楚来赶到时,小巷里鲜血四溅,一靠近就能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几乎要把人熏吐,墙壁上甚至黏着一些碎肉。 而那个完全不像omega的omega正跨坐在其中一个alpha身上,一拳一拳捶打着对方脑袋。alpha已经死了,头部几乎成了一滩肉泥。 巷口的光线本来就有些昏暗,更别提那人的脸上、身上几乎都是凝固的血,连捲曲的头髮也被血煳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幅极为瘆人的画面。 感觉巷口有人后,他还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有些嘶哑:「你们,去哪?」 「………」 霍楚来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于是那人看了一眼邵清禾公寓的方向,又看了看他们,哦了一声就没管他们了,只是目光还一直死死盯着霍楚来。 中间他似乎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可能是打算把自己身上的血洗干净再去见邵清禾吧?霍楚来默默地给暗处的属下打了一个手势。 优等alpha的感知力是很强的,正因如此他才能感知到许多别人感知不到的东西,不得不说,那一眼,的确很有野兽的威慑。 他的确有点危险,霍楚来谨慎吩咐道: 「你们先避免和他产生正面冲突,能不正面交锋就不正面交锋。对了,实验室上月不是最新出了一批麻醉剂吗?不是说比之前的效果好几十倍吗?就用那个……」 霍楚来的目光透过门缝瞥了一眼里面的人,他的清禾现在已经没在餐桌前了,他正在伸手抚摸着一幅壁画,表情充满怀念。 单单只是看着那个人,霍楚来的心里便充满了说不出的愉悦。想起抱着昏迷不醒的邵清禾回上城的途中,他中途迷迷煳煳醒了,但又没完全醒,只是皱着眉特别小声的说着疼,可给霍楚来心疼坏了。 真好啊,要是他能一直这样依赖自己就好了。要是能够永远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而现在…只要让那个清禾惦记的omega消失了,清禾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哪怕杀不了,他总有别的办法让他不能出现。 到时候再告诉清禾,就说那个小东西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嗯,到时候就可以好好安慰下清禾… 霍楚来越想心情越愉悦。 「嗯好就这样。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最近几天都不要打扰我…有什么你自己先拿主意。」霍楚来心情好,从他下命令的语气中就能听出,「总之那个omega能捉就捉,不能就想办法让他消失…」 正说着,霍楚来看到邵清禾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顿时手忙脚乱挂了电话,严肃的语气剎那间变得温和: 「清禾…你,你怎么过来了?」 第49章 「清禾…你, 你怎么过来了啊。」霍楚来赶紧扶着他,小心翼翼将他带回卧室,「你现在伤都还没好呢…不管有什么, 都等伤好了再说,好吗?」 说完以后, 还心虚地不去看他。 一次两次还行,在他岔开的三次后, 邵清禾也没再由着他岔开话题,他假装没听到霍楚来问他下午的安排,他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以前工作的店停业了, 是你弄的吗?」 邵清禾看着霍楚来的脸色微变, 慢吞吞地又翻了一页手中的线装古籍, 他的目光凝视着文字, 并没有看向霍楚来,「还有…我之前在医院时,在窗外看的那个…也是你?嗯…我丢的那罐啤酒是你拿的吧?」 邵清禾每说一句, 霍楚来的脸色就变一分。其实这才到哪里, 他在他家躲藏的那段时间,他当然不可能完全没觉察。 「那天你跑得快,我还没来得及问你…」邵清禾收起手里的书本, 眼里带着明显的疑惑。 「所以…你偷我裤衩做什么?还有我杯子里的水总是少…我垃圾桶的垃圾也总是丢失,还有,我甚至在我的床上还发现了一根你的头髮…不解释解释吗?嗯?」 「………」 人的视线是能够传达感情的, 一个人看向自己心仪的对象和憎恶的对象当然不可能是同一种眼神。这其中的微妙, 被凝视的人不可能毫无觉察。 那时的邵清禾不仅敏锐感知到窗外窥探自己的视线, 还感受到了那是不同的两拨人。 而自从那道炽热的视线出现后, 就连之前那几道监视的视线都奇蹟般地消失了。那会儿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也仅仅只是猜测。 直到现在,邵清禾看到霍楚莱的脸色后,心里的那个猜测已然成为一种肯定。他直截了当询问当事人:「是你把前面那几个解决了?」 「嗯…」 霍楚来比邵清禾想像中要镇定得多。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人家现在也是做首席官的人了。不管心里的情绪怎么样惊涛骇浪,脸上都得保持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他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因为…我恋慕您。」 霍楚来坐在邵清禾对面,背挺得笔直,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向上级做什么职业汇报,「从我十五岁那年初次见过您以后,就一直对您怀有爱慕之心……」 「…………」 邵清禾其实记不太清到底和霍楚来初见是什么时候了,但听着他的讲述,也慢慢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似乎是自己十三岁那天在什么比赛里取得了一个还不错的成绩? 反正刚好又趁着他的生日,父母便以此为由给他举办了一次生日晚宴。 第154页 说得好听一点,是为自己的儿子举办生日晚宴,说得更直白的一点,其实就是一场互相交流资源的商业利益行为。 「您还记得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您…」 说实话,哪怕霍楚来把那天的细节说得那么清楚。在邵清禾的记忆里,依旧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和霍楚来讲过话,对他那时的面容也是一片模煳。 「您真的很漂亮,像个精緻的人偶娃娃。」霍楚来用过去从来不敢的炽热眼神直视着邵清禾,「哪怕现在也是一样…」 那个英俊的优等alpha捂着自己的胸口,目光灼灼地盯着邵清禾,「我现在看到您,依旧会觉得无法唿吸…您能明白吗?」 「………」 他不明白,因为邵清禾自己还从没有像他这样喜欢过谁。喜欢到要把自己的垃圾收集起来,喜欢到要睡自己的床,可能还不止… 这种行为他无法理解,甚至邵清禾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点怀疑他做得可能还不止这些,说不定还有一些是自己没发现的。 其实邵清禾想得不错,的确还不止。不过霍楚来并不会那么直白地告诉邵清禾自己曾经做过的全部事情。 他要怎么告诉邵清禾呢,告诉他自己说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穿过他穿过的衣服吗?仅仅只是觉得这样就是被他的气息包围。 要怎么告诉他,他因为太喜欢他了,所以邵清禾有时候没吃完剩下的一些剩饭和零食,他也会去偷偷吃一点吗? 包括他喝水的杯子也会特意对着他的唇印喝吗?包括那罐啤酒,那的确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廉价的酒,也是他喝过最甜的。 这些事,霍楚来都已经做了好几年了…在邵清禾还叫闻嘉述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做了。 「…我很喜欢您。」 霍楚来攥紧了手心,他心里从没有这样紧张,面上还是要保持着镇定,「所以您能留在我身边吗?我可以按月按周哪怕按天付给您钱都可以的…」 说完不等邵清禾开口,他又自顾自补充了一大堆,「…我看您好像也很喜欢这栋房子…您就待在这里…好吗?无论您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您…」 邵清禾听着他的话,越听脸上的笑容越是浅淡:「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向我告白吗?」 霍楚来点了点头。 邵清禾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这也正常,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被告白过多少次了,当然不会被这么随随便便地轻易打动。 「可我不是记得,条例里明确写了,同性相爱即为犯罪,一旦被发现会被强制进行扭转治疗,视情况而定,最高可处于死刑…」 邵清禾说着说着,陡然笑出声:「所以首席大人这算…知法犯法吗?」 霍楚来知道,他当然知道。可是他真的太喜欢他了,哪怕身体的基因排斥,也依旧喜欢得不得了。 对面的首席大人脸色有些发白,他抿了抿唇,这个问题他想过。于是他开始和邵清禾讲述这栋别墅被他里里外外加固得多么隐秘:「别担心,清禾,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 「清禾,那天你答应我,说可以答应我一件你能做到的事…」 「………」邵清禾沉默了,他的确答应过,那会儿不是为了让他走吗?但……… 邵清禾打心底里不觉得他和霍楚来能有多久的交集,首先…他们不能算相爱。 更何况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已经调换了,他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小跟班,那他是自己的什么呢?客人吗!所以对客人又应该什么样的态度呢? 说起来,邵清禾以前有过那么多客人,但还没接触alpha的客人。邵清禾想让自己和以前一样笑得自然一点。 霍楚来是个大客户,他应该把他抓住…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能因为周围环境太熟悉,平日里那些早已熟练的小套路现在却好像一瞬间忘了个精光。 邵清禾正和霍楚来报价呢,后者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他那双赤瞳对外是冰冷,是嗜血,但对着他却又无限温柔,他直接从一边的包里摸出他的厚厚的钱包,告诉邵清禾里面的卡所有密码都是他的生日,而他提出的要求仅仅只是:「清禾…我…想抱您一下。」 邵清禾必须得承认,刚开始醒来后的那头三天,其实他和霍楚来相处得的确算愉悦。毕竟对方处处迁就着自己,处处照顾着自己。 他每天都会定时为邵清禾身上的伤口涂药,哪怕工作忙碌也会陪他一起吃饭,只要是他随口提过的,第二天就会送给他当礼物… 平心而论,霍楚来对他真的还挺好的。 但另外一方面,他似乎有什么事躲着自己,而且他以他的安全为由,不允许自己离开别墅的范围,完完全全就把他藏在这里,像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虽然邵清禾自己其实也不怎么想出去,他自己也担心会见到以前的熟人。可他自己不愿意出去和霍楚来不愿意他出去,这两种说法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邵清禾就有些烦了。再加上阿七的电话总是接不通,他有点担心他。 以及… 有几次他还不小心听到过霍楚来讲电话,或许第一次没听清,后面慢慢地,也就听到了一些隐约的词彙。有时候能听到什么找了三天,一个omega都抓不到,什么消失… 头两次邵清禾也没过多注意,以为他在处理私事。甚至还打算迴避一下。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o犯了事,居然还对人家那么残酷… 第155页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在餐桌前提到这个问题,如果不是霍楚来支支吾吾地回答,如果不是他看着自己的表情,或许邵清禾都还不会起疑心。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自己看,就好像他非常想观察自己的反应,那为什么要在意自己的反应呢?除非……那个omega自己认识? 邵清禾直截了当地问了,霍楚来愣了愣,也回答了。 「嗯,对。清禾真聪明。」霍楚来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唇,眼里露出掩不住地嘲讽,「是的,我就是看不上他。不过只是一个下城区的贱民罢了…」 在邵清禾被带到上城区的第四天,两个人发生了第一次争执。 诚然,霍楚来对于邵清禾的确很温柔,但这不代表霍楚来本身是多么温柔多么好脾气的人,他对于邵清禾以外的人,都自带一股倨傲。 不仅是过去的环境,还有他本身的家境,乃至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让他潜意识不怎么看得起下城区的居民,就像曾经的闻嘉述也不怎么看得起。 但可能因为在下城区生活那么几年,邵清禾在听到那两个字时,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那个omega还是挺厉害的嘛,都三天了,派出去也有十多个小队了吧?还都是一些训练有素的精英,居然没什么动静,太反常了。」 霍楚来阴阳怪气地称赞了一句,「该是挺厉害的嘛…」 听到这里,邵清禾勐然抬头:「所以你这几天说的那个omega,就是之前和我在医院那个?你对阿七做了什么?」 「……清禾,你那么担心他做什么?」霍楚来走到邵清禾身边抱着他,手臂牢牢地箍在他细细的腰间,「不要想着他好不好……反正他迟早都会死的。」 人的欲望是会无穷无尽的增长。 或许一开始,十五岁的霍楚来第一次看到邵清禾时,他看着那个精緻得仿佛浑身都发着光的少年,心里只是想能够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就好了。 但知道了名字后又会想着,要是他能和我说说话就好了。说上话以后又会想着,要是他能和自己成为朋友就好了…要是能天天看着他就好了。 得到了这一个,就会想满足下一个。在邵清禾不见的那五年,霍楚来想的也只是能找到他就好了,如果找到的话…能偷偷抱一抱他就好了。 那天霍楚来故意稍微晚去了一点点,特别是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邵清禾充满希翼地看着自己后,他心都化了。 太好了,这样…他就只能依靠我了。 等真的把邵清禾留在了身边,等真正抱上他的时候。霍楚来又会想着,要是清禾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就好了,要是清禾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好了,要是清禾……能回应他就好了… 如果是以前,如果邵清禾没有变成邵清禾,那么霍楚来的很多想法永远都只能停留在脑袋里无法实现,但……现在不一样了啊。 原本立于云巅的神已经落下泥潭了,那个以前高高在上的小少爷现在已经失去了他的身份,他身上的金身已经不復存在,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那个高傲得仰着下巴的小少爷变成了一个花点钱就能和他睡一觉的下城区陪侍。他现在无依无靠…好悽惨啊。所以自己完全可以把他藏起来,包括心里的那些想法,也不再只是想法… 在和邵清禾相处的几天时间里,霍楚来越来越迷恋他,相对应的,过去压抑那么多年的占有欲也如野草般迅速疯长,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愈发茂盛。 或许霍楚来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但邵清禾感受到了。 之所以他会觉得不舒服,只是因为感受到了霍楚来对自己越来越浓厚的控制欲,感受到他在试图完全掌控自己的意图。 现在又听到他居然对阿七下手了,居然还要杀了他,凭什么…邵清禾当然生气,而他这样急切的态度,明显更让霍楚来心中妒火中烧。 但他依旧在邵清禾面前挤出一抹笑:「清禾,有什么是他能给,而我不能给你的呢。」他试图转移话题,「清禾,今天的海鲜粥很不错的…」 「…………」 霍楚来酸的其实不止是邵清禾这么关心那个omega,而是那个omega居然在自己前脚刚走以后,他是后脚上门的。 这种微妙的时间差,让他有种莫名不爽。 尤其是那个omega已经和邵清禾有了关系,而自己也只是亲亲抱抱而已。就只是因为他alpha的身份,所以他们之间的那事一直不怎么顺利。 两者对比起来,他心里就更酸了,汩汩的酸水几乎把他的五脏肺腑腐蚀殆尽。 如果当时他能留下来多一会儿,如果当时是他照顾着清禾,是不是现在邵清禾和他的关系就能更好一点了? 和邵清禾重逢的那天晚上,霍楚来的确走了,但不算主动走的。 哪怕他当时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被一个劣等alpha迷惑,但从没有想过离开邵清禾。是邵清禾自己喝了酒,他自己和他想像中的霍楚来对话,甚至…还让对方把现在的他给杀了? 「…………」 事实上,真实的霍楚来就在一旁看着和空气对话的邵清禾。他看着清禾居然那么认真的和一团空气说话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他当时觉得现在他好可爱,在邵清禾摇摇晃晃想要起身时,他担心他踩不稳,担心他摔倒,非常担心地在一边小心扶着。 第156页 「慢点…慢点!」 他看着邵清禾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家居服,怕他冷,还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他身上。但邵清禾不要他的衣服。他自己在阳台喝酒,还和空气碰杯。 还真是新奇啊,以前的闻嘉述非常注重自己的仪态,根本不可能这样随意地席地坐在地面,更别说手边还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空的酒罐。 那简直就是一个小酒鬼,他绝对喝醉了。 他还在阳台手舞足蹈,哼着一首在上城区很流行的儿歌。他醉醺醺哼着,有些跑调,霍楚来竟然觉得……还挺好听的。 面对邵清禾这副毫无形象的样子,霍楚来心里也没什么排斥。 其实不止这个样子,他已经看过他很多种样子了。早在邵清禾没发现的时候,早在颜家那个小子找上门之前,他就已经偷偷潜入他家了。 霍楚来是最早看到那张模煳照片的,也是最早一个找到他的。 他看过邵清禾出门前臭美的照镜子的样子,听过他半梦半醒说梦话的声音。有时邵清禾窝在沙发上看那些毫无营养的电视剧时,一边笑得咯咯咯的时候,霍楚来则在厨房看着他。 有时候他会给他那些客人发信息联络,偶尔也会带不同的omega回来睡觉。邵清禾是个很完美的情人,无论什么时候,他很会照顾对方的感受,也难怪那些omega喜欢一次一次地找他。 有时候邵清禾也会注意到他的视线,会勐然回头。但身为优等alpha,霍楚来的反应速度和感知能力都要远远高于邵清禾好几倍。 每次在邵清禾发现前,他都会发现邵清禾发现了自己,只要他不愿意让他发现,他就不会发现。 醉了的清禾特别可爱,拿着一罐啤酒像模像样的对着天空敬着,还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了。 霍楚来把他抱了回去,整个过程中邵清禾抓着霍楚来的胳膊,不知道是把他当成了谁,他还下意识在他颈侧蹭了蹭。 可能是闻到他alpha的信息素,又非常嫌弃地把他推开:「不要……」 他说话时嘴里还带着一股酒味儿。 霍楚来当时完全都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笑的。的确,其实alpha对alpha的信息素,本来就会产生本能的排斥,他不喜欢被他抱也很正常。 「不要也得要。」 霍楚来捏了捏他的鼻尖。 邵清禾后面又是踹他又是咬他,还朝他砸东西,说看到他就心情不好,说了好些让他滚的话。霍楚来知道他耍酒疯也没在意,给他盖好了被子。 本来是打算在旁边守着他的,后面见他实在闹得凶,而恰好中途又接到一个紧急任务,需要赶回上城区,那会儿他是真捨不得啊。 那段时间本来就耽误了很多原本的工作,那次他推不了,只好先离开了。 霍楚来又怎么会知道呢,在刚走没几个小时,邵清禾把他给他盖的被子踢了,又发烧又来易感期。他更不知道,那会儿恰恰好好有个去看他的omega。 他只知道自己再去找他的时候,那个omega身上萦绕着邵清禾的信息素,之前还抱过的漂亮alpha正信赖的靠在对方臂弯里,脸上的表情无比放松。 那是霍楚来以前在他脸上没看到过的,和其他客人相处时,都没有的惬意表情。 哦,对他就又摸又抱,对我就不要不要? 退一万步说,就算霍楚来知道,其实那天就算是他自己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毕竟他是alpha,他们信息素互相排斥。 他就算在,就算能够给清禾缓解。但就单单只谈效果,肯定是没有一个omega那么契合的。 知道归知道,霍楚来还是觉得气愤。 也不止气愤那个健硕的丑陋omega,也羽曦犊+。气愤这五年来,每一个能够和邵清禾亲密的抱在一起的人,每一个,每一个……想起来嫉妒得发狂。 在霍楚来自己只能亲吻好几年前他给他留下的伤口时,他们却能够拥抱到鲜活真实的他,甚至能够被清禾拥抱… 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霍楚来的这些心路歷程,邵清禾并不知道。 但他那些酸得不行的话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什么叫他能给的,他也能给他加倍……什么叫自己和那个omega玩得开心吧? 邵清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这话什么意思?真是没道理,说得好像自己背着他出轨一样。 「你是我的谁啊?」邵清禾反驳,「你凭什么管我和谁睡。我和谁睡都是我的……」 自由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阵刺耳的噪音响起,邵清禾被面色阴沉的霍楚来扯着胳膊拉到他的大腿上。索性他还记得他腰上的伤,还记得避开了他受伤的地方。 他一言不发的、牢牢将邵清禾锁在自己的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唿吸着他的木质香调的信息素。 「清禾…」 很明显,霍楚来生气了。 可被他抱着的邵清禾却觉得比刚才轻松多了,这才对嘛,这才是两个人应该有的场面嘛。 他在这里生活的这几天并不怎么轻松愉悦。 邵清禾成天目睹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几乎每天都会做梦,做很多很多过去的那些梦。有时候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从来就没有经歷下城区的那五年。 等他反应过来,又觉得那些记忆成了凌迟他的武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邵清禾的情绪本来就一天比一天低迷,霍楚来又不让他出门… 第157页 想起这个人之前还说要杀了自己,现在又在他面前这个样子,邵清禾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要杀了我吗?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杀了……」 下一秒,唇被霍楚来的手捂住。 而在唇被手掌覆盖的瞬间,邵清禾过往的条件反射让他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了他的掌心。又在霍楚来明显惊住的瞬间,趁机把他手拨开。 「你要是只为了这事,你早说啊。」 邵清禾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了一下紧紧搂在他腰间的手,又看了看霍楚来和他之间明显超越友谊的亲密动作,他露出一个称得上嘲讽的笑容:「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屈居任何人之下,你要是愿意被你看不起的劣等alpha……那我也不是不行。」 对,这几天晚上,霍楚来都是抱着他睡得。但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问题很简单,就是两个人之间稍微有点分歧。 这是邵清禾第一次在霍楚来面前提起自己劣等的身份,他甚至还特别重音地强调了那两个字。 余光处看着曾经生活的家,从没有那么一刻,邵清禾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在自己曾经的屋子里,自己却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清禾,我不是…我…」 邵清禾充耳不闻,反客为主搂住霍楚来的脖子。经过几天调养,其实伤已经好一些了,但奈何他体质是易留疤痕体质,因此手腕和脖子还缠着绷带,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像个妖精一样勾人。 毕竟第一次勾引alpha,还是极为稀有的优等alpha,邵清禾没什么经验,只能按照过去的经验先来着,最多中间再随机应变一下。 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比如每靠近霍楚来,邵清禾就能感受到来自本能的排斥,就仿佛将两个极性相同的磁铁放在一起一般。 他相信霍楚来也能感受到,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能这么紧紧搂着他。 邵清禾靠在霍楚来的肩膀上,拿完好的脸轻蹭他的脸颊,又拿着些许红痕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这其实就是很普通很不值得一提的小招数。他们店里的陪侍都会的,他自己都还没正儿八经的对他做什么呢,霍楚来的唿吸频率就不一样了。 邵清禾注意到霍楚来不止整个人完全僵化,就连喉结吞咽活动的动作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后,他眼里的嘲讽更深了几分: 「你能同意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但第二天我要离开这里,你不能对我身边的人做什么,你能答应吗?至于钱嘛…」 邵清禾挤出一抹笑:「你知道的,我之前和你说过,别人一晚是五万,你的话…我得收五百万。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么点小钱吧。」 邵清禾几乎凑在霍楚来耳边说的,声音压得很低,讲话的气音要多撩人就有多撩人,「首席官大人?嗯?」 第50章 这点钱对首席官来说, 的确不算什么。 但霍楚来……沉默了。 说起来,其实几年前一直被认为最有可能会担任新任首席官的人选是闻嘉述来着。 这也不是毫无根据的,首先闻嘉述的祖父本来就是上上任首席。其次他的父母都是优等alpha, 相对应的,他分化成优等的可能也大。 再加上他自己本身又如此出色, 倘若在父族母族全力支持下,说不定会成为最年轻的首席官。 可……他分化成了劣等。 听说在那以后, 闻家似乎有推新冒出来的二儿子上位,具体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没成功。至于具体的过程, 身在下城区的邵清禾当然不得而知。 但他猜测, 大抵可能是和霍楚来有关吧。 不觉得很可笑吗?当初被认为最有希望成为首席官的人, 不仅最后没有成为首席官, 现在居然勾引着现任的首席官, 邵清禾想想都觉得想笑。 在清晨的余晖下,他坐在霍楚来的大.腿上,搂着霍楚来的脖子, 眼神一寸寸扫过他因为自己靠近而发生状况的地方, 在心里冒出两个字:变态。 久违想起自己以前好像也问过霍楚来? 那时的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霍楚来不足以让他费心周转,他看着每天为他任劳任怨收拾桌子的霍楚来, 好奇开口:「他们说你是那种喜欢a的变态。」 「我不是。」当时的霍楚来头髮比现在长一些,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毫不起眼, 「我不是, 我只对你…我不是什么alpha都喜欢的。」 想起那些记忆都觉得略感慨, 正在邵清禾搂着霍楚来的脖子思考下一步动作时。被他猝不及防地抱起来。霍楚来稳稳地把他抱着, 走向楼上的卧房。 邵清禾以前很小的时候就有喜欢赤脚的习惯,因此卧室的地面才会铺着厚厚的毛绒毯子,还做了地热,冬天的时候,地毯踩着都是暖唿唿的。 这个习惯,到后来也一直保留着。 「清禾,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上楼梯时,霍楚来突然开口。「那个omega,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你放心。」 邵清禾和霍楚来挨得挺近的,所以也听到了他富有节奏的心跳声,隔着一层肌肉怦怦直跳。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论是说话的表情和语气都认真极了,「清禾,钱我可以给你。但其他的,我需要做一下准备,你再等等我好嘛?」 他想拖延,这的确是邵清禾预料之中的,稍微有点让他意外的是,他居然接受了自己的提议。 第158页 「…………」 alpha和alpha之间,根本不可能的。毕竟两个人的信息素天然会互相排斥,就算能,两个中也得有一个伤痕累累。 再加上过去他们接受的教育都是alpha和omega才是正常的。他身为首席官难道不应该比邵清禾还懂吗? 霍楚来的吻落在邵清禾的鼻尖,动作极为小心地把他放在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嘱咐他如果有需要,只要他叫他的名字就行。 他还说无论自己在哪,他都会出现的。 「……」 这话听上去,还有那么一点浪漫。 不过邵清禾心里没有多少感动,因为这话的潜台词不就是说无论自己在哪,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知道吗?所以他一定在他身上装了什么… 从那天以后,邵清禾在自己曾经的家又待了三天。在那三天里,他几乎是被霍楚来手把手照顾的。 明明他的手脚又没断,就算是有一些淤青,又不是不能动。但霍楚来还是坚持每天吃饭的时候餵他,晚上入睡之前亲自为他洗脚,如果不是邵清禾坚持得很,他甚至想帮邵清禾洗澡。 霍楚来好像真的很热衷于照顾自己,所以他这是有什么独特的心理疾病吗?现在的首席官都这么闲的吗?不是说每天都很忙吗? 邵清禾看着面前的某位首席官,他端着一碗营养均衡的紫米粥,先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才餵到邵清禾嘴边,「清禾?」 在五年以后,邵清禾确定了一件五年以前就一直特别好奇的事情。原来过去那些事真不是自己逼他做的,十有八九是霍楚来自己本来就很乐意的。 「你平时都这么闲吗?」邵清禾咽下嘴里的食物,淡淡地瞥了霍楚来一眼,「你们会里就没有别的事吗?」 就是一句很普通的询问,可霍楚来的注意力永远都在跑偏:「清禾这是在关心我吗?」 「………」 「有的。」霍楚来解释着,「不过我一般都会放在您休息的时候处理。这样就不耽误我照顾您了。」 「………」邵清禾看了霍楚来一眼,难怪,难怪总觉得他这几天眼下的青黑有点明显,不过他也没心疼,「哦。」 每天被照顾着吃喝,不用担心身上没钱吃饭,也不用想着到点去上班,也不用想着每个月的什么什么考勤任务,更不用维繫和客人的关系。 这样的生活好像没什么可嫌弃的,但……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在什么都不做以后,一整天的时间就过得格外的慢。邵清禾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却不知道做什么,吃了睡,睡了吃。 除了出门以外,霍楚来允许他做任何事。 并且同时他也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一点点想让邵清禾过得更舒适。比如他过去肯定是很仔细很仔细地观察过邵清禾的生活习惯,他给他买了他常喝的那种啤酒,就连他追到一半的剧,连他看到哪一集的哪一段都知道。 不仅把进度条给他拉好了,还有之前经常会在看剧时磕的坚果类小零食也给他准备好了,如此的贴心,这让邵清禾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自己现在的情况…就是被圈养了吧?而霍楚来之所以这样尽可能的对自己好,其实就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他留在身边吗? 霍楚来虽然不让他出门,但会给他买最近最流行的时装。时隔五年,邵清禾也终于重新穿上了过去那些昂贵的定制服装,面料版型极为考究。 过去五年里他穿的那些衣服都还需要他自己修剪衣服的线头,穿久了不觉得,乍一换上原来的衣服才能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差别。 晚上睡觉之前,霍楚来还会有模有样地给他念故事书。有时候也会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哪怕邵清禾很快就会无比嫌弃擦掉。他也不生气,等到下次依旧还是吻在同一个位置。 自从他醒来已经一个星期了。 有时照镜子,邵清禾恍惚间也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哪怕这个笼子金碧辉煌,哪怕这个笼子曾经属于他。 对了,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项鍊 说起来这个,是霍楚来第一天给他的。 当时的霍楚来先问他有没有按照当年的承诺那样将他的指骨贴身佩戴,等邵清禾和他说抱歉以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无比眼熟的东西。 霍楚来表情郑重的给他重新佩戴在胸口,并告诉他,不可以再弄丢了。 邵清禾当时还低下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很小巧的骨哨。 整体被打磨得很平滑,顶端开了一个小孔做成一条吊坠。师傅的手很巧,甚至在上面雕刻了一点点花纹。这让骨哨整体看上去一点都不恐怖,像一件艺术品。 其实那就是霍楚来的那一小截指骨。 原来他已经找到了啊。 既然都已经找到了,为什么又要重新给他? 真搞不懂他。 时隔几年,当邵清禾再度推开家里藏书馆的大门,目光触及到里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籍时,一时之间,仿佛时空倒流,他又变回了五年前的闻嘉述。 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虽然伤已经完全好了,现在看不太出来指面上曾经有过的鞋印,但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上面的剧痛… 那天他在藏书馆待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只有沉默的几个僕人,正在安静地布菜。 第159页 整个过程他们都尽可能地保持安静,这其实也是一个合格的家僕应有的素养。以前照顾邵清禾那几个家僕也这样,小时的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种画面。 那会儿家里的大人不在,他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用餐,家里的家佣们会安安静静地为他准备饭菜。实在是太安静了,以前的他才会喜欢带着那些小跟班到家里玩,起码能够让家里稍微多一点人气。 但还是不怎么一样的,比如以前家里僕人不说话是因为闻嘉述的父母不喜欢吵闹而已,他们自己私底下聚在一起也会互相说些琐碎的日常。 而现在这些僕人不和他说话,很大一部分却是因为…他们无法说话。 对,一开始邵清禾都没发现,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并不知道他们的这些毛病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人为造成的,在觉察到僕人不能说话以后,邵清禾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之前霍楚来和他说过的话。 他们这样的关系是不对的,一旦被发现对霍楚来也会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当时的邵清禾调侃他,结果霍楚来很认真地说不会有谁知道的。 难怪说不会有谁知道的,当然不会有谁知道啊,因为哪怕知道了也无法说出去啊… 在从藏书馆出来后二十分钟左右,霍楚来出现了。邵清禾躺在沙发上小憩,他就安安静静地在一边给他捏腿,捏了一会儿大抵是看着邵清禾还没醒,又凑近了一点。 哪怕邵清禾闭着眼睛,他都能感受到他那股近乎于炽热滚烫的眼神,他痴迷地看着自己的脸,好像只是看着自己,他就心满意足。 「清禾…好想你。」霍楚来牵起邵清禾的手,轻轻吻在他的手背,「只要一想到你正在等我,我就好开心…」 如果那会儿邵清禾能睁开眼的话,应该就能看清霍楚来眼里的情绪,这个最年轻的新任首席官大人,看着一个劣等alpha的睡颜,眼里满是痴迷。 霍楚来自己也觉得自己比五年前还要迷恋他了。他迷恋清禾富有磁性的嗓音,迷恋他节骨分明的手,迷恋他看向自己时那冷漠如冰雪的眼神,更爱极了他半敛着眼时,眉宇间那朦朦胧胧的忧郁。 邵清禾就像一团雾,他怎么都抓不住他。 明明就在眼前啊,明明自己正抱着他,明明亲着他,为什么还是感觉他离自己那么遥远? 这种心慌无法排解,霍楚来只能愈发搂紧怀里的人,他将额头抵在邵清禾额头上,喃喃自语: 「清禾,你宁愿装睡,也不愿意看我,也不想和我说一句话吗…」 然而背过身以后,霍楚来脸上温和的表情瞬间收敛。电话里下属的声音还在解释着:「…就快抓到那个omega了,这一次,就差一点点就抓到了。而且他还受了伤…下次…」 「够了,」霍楚来深吸一口气,「你们不用把他当人,直接当成野兽。」 如何才能让猎物心甘情愿的走去圈套中呢,一般用引诱剂,而这种引诱剂又要是猎物感兴趣的东西才行,大多是一些食物之类的。 但对付那个…现在很明显不管用。 所以只要在里面放一点邵清禾的东西就好了,而霍楚来前几天一直照顾邵清禾,当然会有他换下来的衣物。给出去的时候,他还有点心疼,捨不得。 「好,如果再给我发信息,注意就是这个点,其他时间不要发。」毕竟清禾一般这个点休息。 「我希望下一次,能够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让邵清禾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是回到了曾经,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哪怕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里面的人早就不一样了,又怎么可能完全回到过去呢? 他有时也会想着,自己现在已经失踪了整整三天,下城区会有人去找他吗?会有人想念他吗? 不知道,但…应该没有吧。他在那五年里本来也就没交过什么朋友,之前的他为了躲避,平时很少出门,几乎不去任何需要用到身份的地方。 回想过去几年,自己还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和那些客人只是逢场作戏的交易,和那些同事也只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 虽然看着是赚了些小钱,但几乎每次都要给店里抽一半的提成,等于看着他赚了五万,实际上到手也就两万五,还要交税。 再加上邵清禾平时花钱大手大脚,见到什么都想买,又被骗过几次,其实也没攒下多少… 他和店里那些同事的关系不咸不淡,哪怕自己不见了,他们应该不会想自己,说不定会庆幸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心里的答案虽然是没有,但邵清禾眼前还是浮现出了一个隐约的身影,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邵清禾不确定阿七是不是死了,因为他仔细回想霍楚来手下给他汇报时也没说他死了啊,只是说他骨头很硬,说他不好对付,不像普通omega。 这个评价,邵清禾自己是认可的。 他很早就发现了,阿七和普通omega完全不同,这个不同不单说他的外表,还包括他的力量和反应,都不是一个omega能具备的。 邵清禾相信他的身手很好,但哪怕身手再好,一个人对上那么多也是凶多吉少… 只要一想到有谁可能会因为自己丧命,邵清禾心里不怎么舒服。或许他错了,当时就不应该去找他的,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 第160页 无所事事的时候,邵清禾总会想起那天阿七在楼下朝自己挥手。 那时候的阿七久违的把他那头炸炸的头髮绑起来了,露出轮廓硬朗的脸庞。邵清禾当时还想着,如果他是alpha的话,一定会很受omega欢迎。 也是那天,邵清禾发现阿七的瞳色和头髮的颜色是一样的,都是深棕色,温柔的棕色让他看起来温顺又无害。 更不用说,每次当他看着自己时,里面都是肉眼可见的喜悦和欣喜,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山与~息~督~迦。喜欢自己。 邵清禾睡在阿七宿舍那三天里,那时候的自己还闭着眼睛等他要做什么,最后什么都没做,事后他问到这个,他说:「因为清禾没有允许我上来呀。」 真蠢。 包括邵清禾还在医院时,因为他那张格外吸引人的脸,护士来他们这床的频率都要比别的床高一些。对于这些,邵清禾全然当没看到。 阿七倒是注意到有人在门口围着看他,故意挺直了背想挡住他们想看邵清禾的视线。 「太吵了,影响你休息。」 阿七这样干巴巴解释着。 「这有什么…我都习惯了。」邵清禾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从小就习惯了这种被旁人打量的视线。 记得当时还有人说他们俩是美人和野兽。虽然阿七个子是高了点,皮肤是黑了点,头髮是乱糟糟了点,的确是不像个omega,但也不能这么骂人家啊。 但邵清禾看阿七本人乐呵呵的,一点没听懂那话是在暗讽他,他甚至还觉得…很自豪? 阿七身为omega,没有半点omega该有的柔美,他长相过于生硬,平时不怎么打理自己,也不懂护肤,身上有许多伤痕,在邵清禾眼里,他就像只灰扑扑的小土狗。 还是一只笨到家的小土狗! 自己只是随意地沖他招招手,他就能欢快地摇着尾巴,把爪爪搭上他的手心,笨拙的对他好。 阿七是在邵清禾在那个场子工作到第二年的时候出现的,他早就发现了有个拳手的视线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然后他也才开始看他。 阿七在台上比赛时格外有魅力,哪怕在大众审美下,他作为omega不合格,但邵清禾还是注意到了,哪怕一开始是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看的。 他的确不讨厌他,但真要说喜欢他吧?邵清禾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他,只是有时候会想着: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曾经的家里生活八天后,邵清禾感受到了莫名的烦躁。明明以前他也能够在那个小小的小套间里面待好几天,为什么现在就是待不住呢? 白天,邵清禾尝试自己躲起来。 但无论躲哪里,总能很快被找到,失败。 当天晚上霍楚来询问他,说他如果想去哪里的话,他可以带他去。邵清禾没理他。只是在他想上床抱着他睡时,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他一脚踢下去了。 嗯,那天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睡在床底的。 看着黑漆漆的身影,有点烦躁。 第九天,找到身上的追踪器。 但不能轻举妄动,邵清禾打算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开玩笑,他可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霍楚来怎么会有他熟悉里面的布置呢。 虽然霍楚来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疯,买回来以后依旧还保留着里面的陈设,但很明显,很适应他。 好烦,好想把他杀了。 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时,邵清禾正在花圃里亲手为他原来很喜欢的植物浇水,旁边首席大人正纡尊降贵的在帮着他给花换花盆,而身后老老实实地站着几个随时等待他吩咐的僕从。 不能杀,他现在还不想死。 第十一天,一切准备就绪,实施计划。 本来前面一切都很顺利,作为头牌的邵清禾轻易就把霍楚来哄得迷迷煳煳,又从他手里偷了一些证件,甚至连买票的钱他都准备好了。 但他疏忽了自己身上一共有两个追踪器,所以在邵清禾刚离开曾经住的别墅,就被发现了。哪怕他很快也在身上找到了第二枚追踪器,但还是晚了。 上城区通往下城区车站的全部出入口同步被封锁。无论是谁,进入都需要严格检查证件。 发生意外,被迫中止。 第一次计划失败。 邵清禾躲在车站外面,看着那些人明显就是在找人的动作时,都不得不感嘆,霍楚来的反应速度太迅速了,还是挺厉害的。 还以为当天晚上就要被找到了,但邵清禾见到了一个以为不可能见到的人,是温川。 他好像并不意外邵清禾居然在车站外徘徊,他把邵清禾带回了家,请了医生为他处理脚腕的伤。 在看到现在的邵清禾后,温川露出一副瞭然的神色,就好像他早就已经了解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一样。 「清禾,去我车里说吧。」 邵清禾不得不承认,之前温川对段鸣宿星远他们判断失误,但霍楚来他没看错,他就是一个疯子。 温川在上城区生活,自然也不用带什么面罩,看起来气色比在下城区那会儿好多了。当时情况紧急,没工夫在外面说,邵清禾下意识上了车。 车上,温川看到邵清禾身上的还没完全消退的伤痕,心疼得不行:「清禾,你怎么弄成这样啊?疼不疼啊,清禾。」 第161页 他还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第一天晚上,邵清禾和温川彻夜长谈。 温川和他说了这五年里,他家里的变化,说他父母在他失踪的第一年其实没那么快宣布他死了,而是悄无声息地让他们那个新儿子顶替了他的位置,甚至还对外宣布他是优等alpha。 「哼。后面因为作假被罚了。」 温川不屑的笑,提起那个顶替他的人,他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只淡淡的提了一句当时学校里一部分追捧他的同学也开始跟着那个二公子身后,但他没去。 「………居然还说什么他就是闻嘉述。」温川眼里的不屑都要溢出来了,「根本就不像好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东西。」 「………」 所以他父亲的另外一个儿子不是优等吗?邵清禾还没问出这个问题,温川就已经替他解答了疑问,「他怎么可能是优等?不过是个次优罢了,第一年的摸底考试倒数。」 「………」 也是,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出现优等。 谈到中途的时候,温川问他是不是有个下城区的朋友在到处找他? 「对,对!他是个个子很高的omega。」 邵清禾听到他被霍楚来抓进了监所,提心弔胆得很,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仅仅只是他以前听过的刑罚都让毛骨悚然,「他现在没事吧?他人在哪里?!」 「……」温川沉默了两秒,意味不明的开口,「清禾很关心他呢……不过他现在应该没事吧,虽然被抓到了,但昨天晚上他刚刚跑掉…」 「他真是个omega吗?」温川没见过阿七,得到邵清禾肯定的答覆后也没再多说这个。 只是他在说阿七做的那些事时,温川倒是幸灾乐祸得很,他笑道:「听说他还把监所弄得乱七八糟,我没亲眼看到,说是毁了好多建筑。一定又是他们在胡乱夸张…人类再怎么力气大,也不可能…」 「…………」 温川对监所被毁成什么样不感兴趣:「总之,里面一些逃犯跑了,你那位朋友可算给霍楚来搞了好多事呢。他现在估计面对一大堆事呢…哈哈哈哈」 难怪…霍楚来今天这么忙碌。 不对啊,邵清禾不记得以前温川和霍楚来之间有什么过节啊。为什么看到霍楚来倒霉,他会那么高兴呢? 不过某种意义上,也算託了阿七的福,霍楚来今天忙碌起来,邵清禾这才找到机会跑出来… 那天晚上,邵清禾听温川说了许多他走以后的事情。几乎聊到深夜,聊到温川困得不行,他说他不想动了,礼貌地问能不能就睡他旁边。 邵清禾当时因为还在别人的家里,再加上温川当时也的确看起来晕晕欲睡,一副马上就要起身的动作,他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温川躺上来以后还特意允诺他,说什么就算明天封锁还是没解除的话,他也有办法送邵清禾离开,让他不要担心。 那个画面其实有些讽刺的,五年前的邵清禾就生活在这里,当时他对于即将要去下城区非常抗拒,还是被拖拽走了。而现在,他居然想回去? 还不等邵清禾考虑清楚这个问题,一股困意席捲而来,在睡着之前心里还想着,和霍楚来对比起来,温川的确算是一个好人吧? 他甚至还答应帮他找阿七呢。 第二天起来,邵清禾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除了眼睛能够动外,邵清禾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床上。至于温川?正亲昵搂着他,手一下一下抚摸在他脸上,看起来简直和昨天判若两人。 昨晚的话还是说早了。 霍楚来是个疯子不假,而温川也是个神经病,这俩脑子都有问题,神经程度不遑多让。 不知道他给食物里加了什么东西,邵清禾全身没力气,无法动弹,无法反抗。他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温川的脸。 实在是…太大意了。明明还是有很明显的破绽的,比如那天温川怎么可能那么巧就在那等他啊? 巧合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故意的。 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之前不是只听说过劣等基因的寿命短,也没听说过会越变越笨啊。还是五年下城区生活真的让他变得迟钝了。 「我那天回去以后想了很久…」 温川拿着手帕轻轻地为邵清禾擦拭嘴唇,小心为他餵了点水。动作亲热地趴在他的胸口,亲昵得好像他们是一对有情人。 「我回来以后梦到了你,清禾,你知道吗?我梦到了现在的你……」他越说越兴奋,「我梦到我还住在你隔壁时…你那房子的隔音是真不好,我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做,就听着另外一边你的声音…」 「啊……你刚才心跳快了一拍。」从语气能够听出温川笑了,「清禾,你在想什么呀。」 邵清禾那会儿动不了,自然也没办法发出声音,更加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温川也知道,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得到邵清禾的回答。 温川黏黏煳煳地抱着邵清禾抱了一会儿,又拉着邵清禾的手,放在他自己的锁骨上:「清禾,你再给我写一个吧,那个已经有些淡了。」 邵清禾虽然不能动弹,但还有一点触觉,他能感觉温川正拉着他的手一点点移动到了他的胸口,他甚至感觉到了搁着一层温热皮肤,对方心跳的频率。 「就这里,怎么样?」 第162页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身边都是变态 嗯,看了一下我现在的章纲,清禾现在还不怎么喜欢自己,他后面会完全破碎,然后被重新拼凑起来,最后学着接纳自己。(………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只想看七治癒破碎清禾的话,从12章中间看,) 第51章 第二天, 温川不在。 反正邵清禾也没别的事,他现在不止出不了门,连动一动手指都已经做不到了, 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精美吊顶,心里想一些有的没的。 现在霍楚来应该已经在找他了吧?不然就赌一下他多久能够找到自己吧?温川好像也有点忙…不知道在干嘛…… 嗯…阿七现在怎么样了, 监所那地方本来就是有来无回的,他在里面肯定受伤了, 他不会真那么蠢,真跑来上城区找他吧?他怎么可能上得来啊… 算了,还是想想别的吧。 自己现在是在哪里来着?初步猜测, 应该是一间密室里, 因为每次温川进来的时候, 邵清禾能感觉他是在下楼梯。 除此之外, 还有一个比较有力的证据:空气。这里不流通的空气实在很难让邵清禾不想起以前工作的地方。 对这种环境, 他最熟悉不过了,因此醒来的时候就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地下。 晚上的时候,温川又来了。 他先小声地不干不净骂了霍楚来几句, 又用温水给邵清禾擦拭了一遍身.体, 在擦拭时,也会表情虔诚地亲吻他。 「清禾…有没有想我呀…」 他亲吻着邵清禾那些仍旧还带着淤青的伤痕,一边心疼地舔舐着, 一边还指责着霍楚来:「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呀…怎么下得去手呀…我的话,才不会这么对清禾…」 明明之前在车里的时候,邵清禾就解释了。他身上的这些伤并不是霍楚来弄出来的, 可温川好像自顾自地忽略了邵清禾的解释。 「………真可恶啊, 居然捨得下这么狠的手。清禾一定很疼吧, 没事, 亲亲就不疼了哦…」他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和邵清禾说着话。 「…………」 给邵清禾噁心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邵清禾闭着眼睛,就是想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也想假装自己听不到温川那些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 但很可惜,他虽然丧失了行动能力,到时他的听觉和生.理功能并没有丧失,所以还是能够听到温川低声喃喃着夸他的手很漂亮,夸他的手骨肉匀称,夸赞他身材,他的皮肤,还夸赞他很香很香。 「清禾…清禾…」 等等,温川好像是分化成了beta吧? 他不是闻不到信息素吗? 好吧…邵清禾转动着自己唯一能动弹的眼睛看到了温川在他身上使劲嗅闻的动作。他的确是闻不到,他这样闻,也只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 「清禾……你好香呀。」 邵清禾能有什么想法呢,他又动不了。 哦,其实心里也还是会想的。 想霍楚来什么时候找过来… 想阿七…还好吗? 霍楚来真是好本事,第三天下午就找到了。 严格意义上,其实在他失踪的当天傍晚就找到了。因为邵清禾当时还正和温川聊着以前的事情,隐约听见敲门声,动静还挺大的。 那会儿温川和他说等等,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应该是让他给打发走了。 邵清禾当时还有点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温川。彼时的温川却笑了笑,说:「没什么的,我现在能和清禾这样讲话,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第二天傍晚又有人来了。 这次过来的人态度特别强硬地要进屋子里看看,好像是说首席官的什么宝贝丢了,正在找呢。 但当时邵清禾已经被温川转移了,所以并没有发现。 等他们走了以后,温川还特意到地下室来看他,他轻轻抚摸邵清禾的脸庞: 「其实我从下城区走的时候,是有想过把你一起带走的。但是我怕强行带你走,你就会讨厌我。」 「但我知道霍楚来一定会这么做,就算没有机会,他哪怕制造机会,也一定会把您带回来。所以我只需要在上城区等您呀……我聪明吧?」 他又趴在邵清禾身上,抱着他,整个人就像缩在他怀里一样,「你知道吗?其实在你家旁边那几天,是我这么多年睡得最安稳的几天…」 「我看到霍楚来了,他也看到了我。」温川嗤笑一声,「他还警告我,让我不要靠近你。」 「清禾…清禾…」 温川一声声叫着邵清禾的名字,一遍遍的诉说他以前是多么喜欢他,说自己刚找到他的时候多么高兴。 邵清禾那天和他卖惨的那些话,他都听进去了。那一刻,他觉得他了解到了其他人都不了解的邵清禾,他觉得更喜欢他了。 「清禾……我好喜欢你…你说,我当初分化为什么没有分化成omega呢…」他两颊逐渐生出红晕,「这样我就可以……」 说着说着他又得意起来,「不过就算我是beta,也比霍楚来好…」 的确,比起两个alpha会被认为是同性恋,甚至还是犯罪的行为,alpha和beta之间是可以在一起的,不过…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邵清禾当时不能动,但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第163页 晚上睡觉的时候,温川喜欢睡在邵清禾的肩膀,手像藤蔓一样牢牢把他绑着。有时候也会触摸他的唇,不满足于邵清禾不理他。 「清禾…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对吗?」 邵清禾能听到,但他不想听。他闭着眼睛继续装睡,直到听到温川悠悠开口的内容。 「你知道吗?下城区发现了一个大型野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搞地神神秘秘的。不过听说它完全站起来接近三米…啧啧…」 温川随意和邵清禾聊着闲话,「没想到世界上还真有那种怪物存在啊,我一直还以为歷史书上的都是骗人的呢…」 原本闭着眼睛的邵清禾突然睁眼,温川以为他睁眼是对这个感兴趣,更加滔滔不绝起来: 「我其实是通过内部消息知道的。现在他们可忙碌了。上城区和下城区第一次合作,商量着盖一座动物园。」 「可能地址会在上城区,当然,目前只是在建设中。」温川触摸着他的脸,「我都没有见过诶,这可是第一家大型动物园,到时我们一起去看吧。」 「…………」 「不过这两天现在还不行,它太兇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什么办法把他抓到的。但听说哪怕每天定时给它打最大剂量的麻醉剂,也还是无法让它完全失去意识,依旧凶得很,咬死了好多试图靠近的人类…」 「啧啧…我更有兴趣了。」温川靠在邵清禾肩膀,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多么恩爱的一对爱侣呢。「不过还是等等吧,等驯服了再去看。」 「…………」 温川对野兽很感兴趣,其实不止他,感兴趣的人大有人在。毕竟大多人都只是在歷史书里听过,要是能在现实中看一眼,哪怕价格再贵好像也能接受。 所以他不高兴的点其实在于这次事件居然和霍楚来有关。他已经完全可以想像到假使他真的办成了,能够给他带来多么不菲的财富和名声了。 「想想还有点不爽…」 其实邵清禾也是第一次听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野兽存在,他以前也对这些很感兴趣,本来应该是和温川一样的态度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第三天中午,上门的人变成了霍楚来本人。 邵清禾的心里没什么波动,真像一个不能动弹的尸体那样一动不动任由霍楚来抱着。说实话,只是三天不见,霍楚来变得还挺憔悴。 下巴处冒出了短短的胡茬,眼白处都是明显的红血丝,眼下的青黑比他在的时候还要严重。他看上去就好像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好好吃饭一样。 也是,又要忙着找他,又要处理烂摊子,还要张罗着第一家勐兽动物园,光是听着都觉得很忙,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处理不过来呀。 和他比起来,邵清禾反而看起来状态很好。 毕竟他被温川照顾得很妥帖,他每天都要给邵清禾洗头洗澡,给他剪指甲,给他涂抹这个膏,涂抹那个霜,从头到脚都很仔细的照顾。 邵清禾觉得自己都快被腌入味了。 温川的这种行为并不难被理解,毕竟beta根本闻不到邵清禾信息素不说,他自己也没有信息素。没有办法在邵清禾的身上留下他的信息素,他就只能通过别的办法留下他的印记。 「………」 邵清禾反正动不了,像个精緻的人偶那样被随意摆弄着。 霍楚来在看看到邵清禾躺在床上后,着急得不行,先是查看了邵清禾的周身有没有伤,又才松了一口气:「清禾,你不能再这样吓我了。」 憔悴了许多的霍楚来无比爱怜地亲了亲邵清禾的脸颊,一边和他说暂时不知道温川给他餵了什么药,等下午就能够动了。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霍楚来抱着失而復得的他,手臂都在颤抖,「绝对不会了…」 他情绪激动,但被抱走的邵清禾面无表情。 这样近距离看,霍楚来的确更憔悴了。 邵清禾也完全可以想像到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个人是多么寝食难安,之前他在他旁边的那十天里,他几乎都要抱着他睡觉,哪怕不抱着他,也要睡在他床边,不然他说他睡不着,说不定三天没睡觉,就顾着满城找自己吧。 而他这样的行为,其他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在背地里使绊子。他又忙着工作又要忙着找自己,当然累,不然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不过邵清禾不想看到他,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感觉霍楚来在亲吻他的眼皮,还有一阵濡湿的感觉,他一下一下亲在他的额头,眼皮,鼻尖,嘴唇,下巴,脖颈… 他爱不释手那样一下一下吻着,可能就是想覆盖掉上面另外一个人的痕迹吧。 「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清禾。」他絮絮叨叨着,「清禾…清禾…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一旁被霍楚来下属反扣住的温川依旧还是想过来看邵清禾,他斥责霍楚来对邵清禾那样,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他,当然中间也夹杂着两人无聊的对话。 无非就是互相要挟罢了,谁也不肯放手,谁都想独占他,而被争夺的当事人邵清禾连听都不想听。 真累啊,这时候的邵清禾已经不想让任何人死了,他只想自己死一死。其实他早就应该死了吧? 第164页 别的人活着都是有个什么目标,不管怎么样,起码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无论是下城区的人也好,还是上城区的人也罢,总得有一个方向吧? 而他呢,他自己活着有目标吗? 好像没有,这么五年来也只是活着而已。 成年以前,邵清禾的目标是完成父母对他的期待。除此之外,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成年后他刚在下城区那几年,满脑子都是要如何活下来。 至于活下来做什么,他的确不知道。 活下去,好像只是一种生物的本能。 邵清禾只是靠着本能一天一天活了下来而已,虽然他为了能过得好点而赚钱,还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看起来就好像他自己多想活下去一样。 但是…他真的想活下去吗? 邵清禾有点迷茫了。 他………不知道。 那天的结果显而易见,邵清禾又重新被霍楚来带回了自己曾经成年以前所一直居住的那栋别墅里。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霍楚来似乎意识到了他的反常,但那会儿他可能以为是温川给他下的药物影响,他才会变得这么无神。 他还亲了亲他的指尖,说会给他找医生。 以前的邵清禾还会挣脱,那会儿也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他一动不动的任由霍楚来的动作。 哪怕再度醒来以后,他清楚地感受到脚腕上触觉不对,他也没动弹。心里其实早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故而掀开被子看到脚腕上的铁链也并不惊讶。 霍楚来可能是怕磨到他的肌肤吧,所以在铁链的内部被缠着一圈圈毛茸茸的布料,尽可能让他感觉舒适一点。 难为他这样费心了,但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他被锁着的事实。 像个畜生一样,毫无尊严地,被锁着。 邵清禾稍微一动,脚踝上的锁链便哗啦啦地响。而霍楚来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立马冒出来,他手上还拿着签字笔,可能本来在处理什么事。 「清禾?清禾你醒了。」霍楚来紧张的过来扶着他,「药效刚刚退去,你先试试看能不能动?」 能动,就是有些迟缓罢了。 邵清禾没说话,而在霍楚来抱着他吻他,言辞恳切地说让他不要离开他的时候,邵清禾也没反驳,他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 前者还以为他这是默认了,开心得不行。 那天晚上霍楚来把邵清禾抱得很紧很紧,单单是看着他,他便肉眼可见的愉悦和放松。他不停和他说着,说他不在的那三天他多么多么地想他。 「…………」 真奇怪,哪怕经歷这样的场景,邵清禾的心里也毫无波澜。他没有任何一丁点想要逃跑的想法,没有生气,没有愤怒,心情平静得不得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任何一点情绪都提不起来。 邵清禾只感觉到了疲倦,他实在是懒得动弹。哪怕就是天塌了,他都懒得睁眼看一眼,于是干脆任由霍楚来抱着,靠在他的怀里很快沉沉睡去。 这次他没再梦到什么过去的记忆。 他梦见自己在一片迷雾中前行,他被浓厚的雾气笼罩,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后路,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是悬崖,是沼泽,还是荆棘? 未知,让他一动也不敢动。 梦里的他就这么抱着自己缩在原地。 邵清禾倒是睡着了,而被他靠着的霍楚来几乎是受宠若惊般,唿吸都放轻了。他完全不敢动弹,但胸口唿吸的频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情绪。 能够这样抱着清禾,好幸福,真的好幸福… 幸福到哪怕在下一秒死去也愿意。 「清禾……」霍楚来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这个名字,觉得他的清禾没有一处不是好的,连名字都这样好听。清禾…清禾…他的清禾。 他凝视着邵清禾的睡颜,他瘦了好多呀,其实这样还是美的,配上那瓷白的肌肤,闭着眼睛的样子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他小心又小心点吻在他的唇上。 出了这个卧室门,霍楚来是上城区的首席官,无论是谁看到他都要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首席大人。 他是极为稀有的优等alpha,这意味着他拥有无数资源。也意味着霍楚来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可以得到。就像那些人奉承他的那样,如果脑子稍微正常一点,他的未来前途无量。 可进了这个卧室门,他也只是一个趁着心上人睡着,才敢偷他一个吻的卑劣窃贼罢了。 偷到一个吻的窃贼心跳加速。 他太喜欢清禾了。哪怕知道两个alpha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但心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控制得了的。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霍楚来梦里的身影始终都是同一个。以前他总梦到那个少年,梦到他笑嘻嘻地坐在课桌上,有一次因为要上体育课,他穿着运动短裤,露出大半截白生生的腿… 那会儿霍楚来的目光不知怎么总无意识朝着他腿上看。那时的闻嘉述没注意到他的眼睛看哪里,很随意的把衣服扔给他,理直气壮让他给他叠好。 而没人知道,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嗅闻着衣服上他残留的气味。五年里,霍楚来一直不相信他死了,私底下找了他很久很久很久… 索性最后还是找到了…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点波折,不过那都不算什么…霍楚来刚好也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把清禾带回自己身边,他想的很好,可清禾还是从他身边跑了。 第165页 他离开的这三天,他打个盹都能梦见他。 梦见自己还在那个小破公寓时,趴在他床底听着邵清禾的唿吸声,听着他偶尔翻身的声音,听着他和那个店长打电话,他烦躁的小声自言自语的样子……真可爱啊。 偶尔也会看到他雪白的脚踩在地板上来来回回踱步的样子。他有时候也会翻身,一条手臂毫无预兆垂在床边,那双干干净净的手离他那么近那么近。 那些细碎的,毫不起眼的一切。但只要和邵清禾有关,都足以让霍楚来着迷,特别是那个房间里全部都是邵清禾的信息素气味… 那是他本该排斥的,可他却像上了瘾一般。 「清禾…」 霍楚来埋在邵清禾的后颈,亲了亲他修长的脖颈,他身上的无一处不是好看的,就是上面有一点点红痕,他看着不是很高兴。 那是那个烦人的beta留下的… 看来,教训还是不够…… 邵清禾再次醒来时,他正被霍楚来抱着。其实在还没睁眼之前,他就能感觉有谁正在拿指尖描摹他的五官,刚一睁眼对上霍楚来那双赤瞳。 「清禾,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邵清禾摇摇头,不说话。 「清禾,你饿了吗?」 他无比殷勤地想给他餵饭,以前邵清禾还会拒绝,那会儿也实在是懒得和他讲话了。听话地咽下递到嘴边的食物,其实连什么味道都没仔细尝。 只是吃了两口就饱了,他胃口,比以前还要小一些了。 被重新找回去的当天晚上,霍楚来依旧牢牢地把邵清禾圈在怀里,他用兴奋的语气告诉他,说什么准备已经做好了。 什么准备,他说什么来着? 邵清禾一时半会儿甚至都没想起来霍楚来说的准备是什么。就听霍楚来说他做了什么手术来着。 虽然以前根本就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手术,但邵清禾也能想到一点。他这简直就是在胡闹。难怪见面时看起来那么憔悴。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优等alpha去做这种手术的?他不是疯了吧? 「清禾…」 霍楚来凑过来亲吻他,他后颈腺.体的位置还包着纱布,他很乐意把他的伤口展露给邵清禾看。 两个alpha之间势必需要有一个人要克制自己的本能,去容纳另外一个alpha。他们两个一个是极为稀有的优等,一个却是总被嫌弃的劣等,一般都会下意识以为劣等会是那个受伤的吧? 可完全相反。 那个优等alpha像着了魔似的凑过去舔舐闻嘉述的脖颈,满脸迷恋地注视着他,反而是那个劣等alpha一脸冷淡,如置身之外看着一场闹剧般。 和霍楚来满心欢喜不通,邵清禾只觉得迷茫,他仿佛不理解霍楚来,这有什么可高兴吗? 搞不懂,在霍楚来抱着邵清禾去洗澡时,邵清禾依旧还是觉得不明白,特别是在周身被热水包围后,他的大脑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是那种完全说不出来的倦怠,是连唿吸都觉得很费力的累。 真的好想休息一下啊。于是邵清禾任由自己慢慢地往下滑,任由浴缸的水没过他的嘴,没过他的鼻孔,没过他的眼睛。 他一点也不挣扎,甚至还很期待。 当然,最后他被赶过来的霍楚来一把抱起。 他捧着邵清禾湿漉漉的脸,前几分钟还那么高兴,觉得和邵清禾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几分钟后又满是慌张。「清禾?清禾!你别吓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小声) 第52章 记得霍楚来刚把邵清禾从温川那带出时, 上城区那天的天气尤其好,温度也非常适宜。 比起另外下城区略严重的雾霾,这里却阳光明媚, 不见丝毫雾气,街道上的居民衣着整洁, 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随时都洋溢着笑容。 一群穿着闻嘉述以前学校校服的小少年们正踩着滑板在马路中疾驰,那天可能是周末, 他们不用去上学,你追我赶中,爽朗的笑声传得好远好远。 邵清禾听到时还觉得有些恍惚, 恍惚间好像他也曾这样。嗯他们是多么…幸福啊, 周围人好像都在笑。只有自己笑不出来, 为什么? 他睁眼看了一眼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色, 依稀间看到那个白色雕像仿佛在对他笑一样, 还听到那个雕像在对他说欢迎回家? 其实在刚把邵清禾接回上城区时,霍楚来好像也对他说了几个字来着?他当时看着邵清禾一脸惊讶的样子,微笑着对他说:「清禾, 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么… 当时的邵清禾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霍楚来大抵以为他是太震惊,其实那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一些迟疑了,这里真的还是他的家吗? 无法否认, 霍楚来的确对他有一种无法理解的痴迷。如果说以前的他只能把这种情感压制在心里,那么邵清禾如此落魄,便给了他释放的机会。 「清禾?」 耳边是霍楚来担心地询问声。 邵清禾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曾经对他来说无比熟悉的一草一木, 这里不是他的家, 早就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在五年前被赶出来的那一刻, 就该知道了。 之前的邵清禾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活, 毕竟周围所有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他却不想活? 他不敢确认这个答案。 可在被浴缸里的温水淹没的一瞬间,邵清禾心里蓦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期待,甚至还是一种接近于兴奋的战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高兴了。 第166页 就好像他等了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等这一刻。 也是那一瞬间,邵清禾突然想起来了一些记忆。是第一次重逢霍楚来的那个晚上,那天他醉酒后的所有记忆,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全部想起来了。 第二天醒来的邵清禾明明记得是霍楚来对自己说,说他想杀了现在的他。 他明明把这句话记得那么清楚那么真切。 可那天过后,在他想要继续回想出来当时霍楚来这话的表情,肢体动作,他又说不太上来了。 很正常,他当然说不上来,因为霍楚来就没说过这句话。其实那句话也不是霍楚来对自己说的,是邵清禾自己,那是他自己心里的心声。 是他自己……他一直都想死的。 想通这一点以后,所有眼下的问题都变得不值一提。 过去的邵清禾心里不怎么愿意,只是因为一直想不起来自己如何死去,这才勉勉强强地活着而已。 就是不想活,才会每天那样不规律生活,才会那么不要命的喝酒。因为不想活才会在店长问以后怎么打算时,笑嘻嘻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 说不定,他根本活不到那时候呢? 邵清禾早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那句话与其说是霍楚来对他说的,倒不如说是他潜意识的真实想法。 不过以前的他虽然不想活,但依旧还对自己的过去存有一种莫名的幻想,一种缥缈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霍楚来这回丝毫不顾及他的意愿,把他带到上城区,把他带到曾经住的地方后,也算彻彻底底粉碎了他那一点点对于过去的怀念。 他的父母真的不知道他在上城区吗?他不信。不闻不问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里的一切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依旧是被霍楚来从温川的地下室带出来后第三天,邵清禾开始绝食,不管霍楚来餵他什么,他都会吐出来,不肯吃,也不肯喝。 当然,他也不会哭,不会闹。 邵清禾每天只是安安静静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不管霍楚来和他说什么话,他也都像没听到一样,对外界的反应极为迟钝,就像一个毫无生命的洋娃娃,安静的任由霍楚来为他穿衣打扮。 镜子里的邵清禾穿着极为华贵,脖子上手上戴着的饰品随便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 衬衫上的纽扣是精緻的白蝶贝,袖口和领口的位置点缀着一圈圈繁复的蕾丝,极显气质。腰间那条绣有暗纹的同色腰封勾勒出邵清禾几乎完美的腰部线条,头髮也被梳理得整齐。 本身这身打扮就很有贵族气息,外搭配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活脱脱就是一个优雅高贵的小王子。 只可惜这个「小王子」的眼里没什么光亮,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任由身旁的红髮男子怎么哀求,始终都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样子。 他对霍楚来讲述的他这么多年的经歷毫无兴趣,其实就算他不说,邵清禾自己也能想到。当然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中间肯定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和心血。 「真好…我找到你了…」 邵清禾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会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霍楚来,好像是想对他说什么,但等到霍楚来一脸激动地和他讲话时,他又别过脸,不理他。 无论霍楚来做什么,他都毫无反应。 麻木地接受他所有的亲吻和拥抱,虽然在外人眼里看着很是乖顺,但只有和他最近的霍楚来能看出,他的眼神里格外空洞,像一座毫无灵魂的雕塑。 邵清禾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摇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能看很久很久很久,一个人看着外面的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 有时候好好坐着,还会毫无徵兆地滑落到地上,真就像一具毫无灵魂的尸体。有时候整整一天都会在昏睡状态,好像怎么睡都睡不够。 霍楚来终于…慌了。 他慌得直接跪在邵清禾面前,那一刻他恨不得邵清禾能够和五年前一样对他多好,无论是打他还是骂他,都比这样毫无生气来的好。 五年前的闻嘉述特别喜欢弄伤霍楚来,然后再去嗅闻他伤口上的气味,偶尔也会心血来潮给他的身上纹各种小图案。 霍楚来的腰间就曾经有一个被他亲手刺上的名字,不过时间有些过于久远,其实已经有些淡了,看不太清。 那个面容精緻的漂亮少年就像一个好奇心极其旺盛的孩子,有时还会问他的感受,闻到血腥的时候,他会满足地眯着眼睛笑。 那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专注,多么的认真啊,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唯一,正因如此,霍楚来才根本没办法拒绝他。 哪怕疼痛,但和疼痛伴随着一起生长出来的却是甜蜜,就那么一点点甜蜜,就足够让他忍受其他的痛苦。甚至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他变得有些喜欢那些疼痛… 当然,这个疼痛,也仅限于某个特定的人给他带来的。 邵清禾搞不懂霍楚来,五年前搞不懂,五年前还是搞不懂,他从来就不懂他的脑迴路,他看着在他面前亲手在手臂划出伤口的优等alpha,就像在看一个智障一样,空气中都是浓稠的血腥味。 「………」 霍楚来看起来快疯了,哦,或许早疯了。 第167页 他现在都已经想到靠伤害自己来让邵清禾看他一眼了。他对自己下手可比以前的闻嘉述狠多了。 以前的闻嘉述最多也就划伤皮肤表面,只到冒出一点点小血珠的程度,而不是像霍楚来现在这样,下手过于狠辣,对自己毫不留情,皮肉都外翻了。 啧啧啧…对自己真狠啊。 在邵清禾把目光慢吞吞地挪到霍楚来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时,那个优等alpha的表情霎时变得极为兴奋,他唿吸都粗重起来。 几乎是膝行到邵清禾跟前,他把头靠在邵清禾的大腿上,又把那把锋利的利刃递到邵清禾手里,几乎是把自己全部的致命伤都暴露在邵清禾眼下。 他问邵清禾现在喜欢他哪个部位,那个样子只要邵清禾说一声,他都能立刻给他切下来一样。 「清禾,你喜欢的话…怎么对我都可以的…」 「哪怕……杀了我也是可以的。」 「只要你高兴…」 是啊,如果那时候的邵清禾真的想杀霍楚来,那实在是太简单了,毕竟他自己都把兇器和致命伤露出来了,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想防护的打算。 但邵清禾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不想杀他。 他不止不想杀他,也不愿意看他。倒不是说多么讨厌他,只是觉得疲惫,疲惫不堪。仿佛霍楚来所做的一切都如一场闹剧。 他不恨他,只是对他视而不见。 而偏偏就是这种视而不见,最让霍楚来崩溃,霍楚来眼里兴奋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在那几天里,他用尽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邵清禾之前不是说他很喜欢钱吗?没用。 他把大把大把的钱、一块块金灿灿的金子都堆在他面前,他都不看一眼。 霍楚来把邵清禾五年前喜欢的,包括五年后喜欢的一切都堆到他面前,他也不看。以前的他很喜欢血腥味,现在提不起他的半点反应。 霍楚来说他以后再也不限制他的行动了,说邵清禾想出去玩就可以出去,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邵清禾依旧无动于衷。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个omega的事吗?」他终于松口了。「那个omega没死…」 邵清禾终于有了反应,他迟缓的睁开眼看向霍楚来,仿佛是在确认他的话是真还是假的。 「那个omega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命力特别顽强。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把他抓到,但也弄不死他,也只是不停地注射高浓度的麻醉剂…」 霍楚来手上的伤口都还在冒血,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你想去看他吗?我带你去…」 「清禾,清禾,你看看我吧。」 上城区最年轻,被认为最有前途的首席官大人是个优等alpha,他上任以后,雷厉风行地把原来协会里的蛀虫一一拔出,不接受任何徇私枉法。 虽然被很多人讨厌,但他的行为还是被称赞的。说他大公无私,对自己家人都能那么狠,上城区终于算有了一位铁面无私的首席。 而现在,这位首席官匍匐在一个劣等alpha脚下,他将额头贴在对方的鞋面,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狼狈又卑微,完全不像白日里威风凛凛的样子。 「求您了,看我一眼吧。」 他小声地哀求着,仿佛只要那个劣等alpha愿意看他一眼,就一眼,只要他稍微低下头看他一眼,他就获得一样。 霍楚来面前的那个青年面容过于精緻,本来就漂亮得不似真人,因此他一动不动的时候的确像极了一尊毫无生气的美丽石像。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或许清禾和自己在一起是真的不开心,霍楚来自己主动解开邵清禾脚边的铁链,并主动承诺以后不再限制他外出,可没什么用。 「………」 他明白自己的占有欲伤害到了清禾,哪怕一开始的本意并没有想伤害他的,霍楚来从没有想过要让他不高兴,他只是…… 他只是希望清禾能够待在自己身边而已。 要知道在邵清禾刚在这边的那几天,霍楚来是多么高兴啊,单单只是想着他正在某处等着自己,就感觉心情愉悦。 就连在外面工作时,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影子,都会平白无故地笑出声,平时看惯了的那些景色都变得无比可爱起来,一切都只是因为想到了邵清禾而已。 现在想来,是他自己被巨大的喜悦沖昏了头脑,而日渐膨胀的占有欲又让他忽略了清禾的感受。 「我错了…我只是想您待在我身边而已…」他这时候想要弥补,想要补救,还有用吗… 又过去了两天。邵清禾两天什么都没吃,也什么都没喝,但是奇蹟般的,他居然一点不饿。 真的是一点都不饿。 这个现象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的关系,他的身体和精神仿佛已经进入了休眠模式,总是觉得没由来的疲倦,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 霍楚来亲自解开了他脚腕上的铁链,也不再限制他的出行,他也保证,他以后不会在他的身上安装什么监听追踪设备,无论他去哪里都不再过问。 可是……已经晚了。 邵清禾依旧没什么反应,哪怕霍楚来带他出门,他也是那样。霍楚来以为是因为自己在的缘故,他也有尝试让邵清禾一个人在外面,他则在暗处观察。 第168页 依旧…毫无起色。 首席大人不算笨,可他已经想遍了他能够想的所有法子依旧无济于事。最后的最后,他抱着邵清禾,「清禾…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霍楚来的语气卑微到极点:「哪怕……看我一眼…」 中间他甚至还把颜乐乐带来了,他可能依旧还记得以前的闻嘉述很喜欢小时候的乐乐,经常抱着他玩吧。所以才想着把他带过来和他说说话。 颜乐乐看到邵清禾这个样子,也挺诧异的。他那时已经马上快上大学了,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他打算报哪个社团,还没说两句被旁边的哥哥拉了一把。 「乐乐!」颜乐乐的哥哥拉了他一把,又用眼神暗示他,用无声的唇语交流。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是在家里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嘉……清禾哥。」颜乐乐的确从小就不会看眼色,但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从哥哥的眼神里看到了制止,于是立马不再提他学校的生活。 「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颜乐乐一边说一边给他塞了许多零食,「清禾哥…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这个很甜的,你尝尝。」 邵清禾确实是瘦了很多,面无血色,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子还能动,胸口还有轻微的唿吸起伏,说不定看到他的人几乎就要以为他是一具尸体了。 颜乐乐是上午来的,和他哥哥一起。陪他聊了会儿就离开了。准确地说应该是,颜乐乐单方面和他说了很多,邵清禾从头到尾只是默默地听着而已。 一直等两个人走了,状态也不怎么好的霍楚来才出现。他小心地,就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琉璃那样,轻轻地牵起邵清禾的手: 「清禾,你告诉我吧,你想要什么,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怎么样才能高兴…」霍楚来的声音嘶哑,嘴唇惨白,那双无动于衷的漆黑眼眸里倒映着他几乎卑微乞求的样子,「求你了…清禾…」 其实霍楚来也瘦得挺厉害的,在邵清禾食不下咽的时候,他当然也吃不下饭。在邵清禾每一个忽视他的时候,他更是睡不好觉。 「清禾,只要你说,我一定照做。」那时候就是邵清禾说让他去死,他说不定也会真的立刻照做。 邵清禾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温川以为他从霍楚来身边逃开是为了回下城区,不然也不会那么信誓旦旦地承诺他,说送他回下城区。 可他原本就在上城区长大啊。 以前的他就生活在他现在待的这栋房子里,他知道这里所有的布局,知道酒窖里藏了多少种名酒,外面的花圃里还有他小时候亲手种的花,他曾经还在门口的喷水池里许过愿… 可现在在这里,邵清禾却也没觉得有多惬意。 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周围的熟悉的陈设,包括空气都在提醒着邵清禾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差距到底有多大。每看一眼那些熟悉的东西,就让他想起更多以前的回忆,也让他认识到他不属于这里。 而他自己想回下城区吗? 想回到他原来那个狭窄的小公寓吗? 邵清禾不知道,准确地说,在他自己的意识里,在他的脑袋里,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让他被称之为「回」。 毕竟就算是他住了五年的小公寓其实也不属于他的,那只是店长为他租的一个临时住所而已。 而且……模煳中他好像记得霍楚来说过啥爆炸,虽然不确定真假,但好像连那个临时住所都没了,压在店长那的那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赔偿。 他是真的…哪里都回不去了。 那是邵清禾被重新带回去的第五天,也是他绝食的第三天晚上。 霍楚来照例抱着他睡觉,邵清禾对此也没什么反应,直到旁边的霍楚来突然睁眼,优等alpha的敏锐洞察力让他提前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那会儿反应很快地给下属发去通话,邵清禾就在旁边,倒也算听得真切,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对面的声音非常的慌乱,说什么新制作的药效下降了,还说什么在转交的过程中,那只野兽咬开笼子把看守的十几个人咬死了,已经跑出来了… 什么野兽? 邵清禾不怎么感兴趣,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屋子轻轻晃动的声音他没注意到。霍楚来的反应很快,但入侵者不是靠反应快就可以解决的。 一对一,不使用任何武器的前提下,人类的力量上不足以和那个外来入侵者抗衡。 霍楚来几乎还没拿出床头准备的武器,就已经被拍飞出去,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又重重摔在地上。 房间突然多了好多陌生人……邵清禾都不知道原来平时自己周围有这么多人啊。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邵清禾不感兴趣地闭上了眼。 那天晚上在场的亲歷者,恐怕只有邵清禾的反应如此迟钝。长时间的自我封闭让邵清禾对外界的感知有些迟钝,他和他们就像在两个世界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霍楚来倒在地上了,脸上怎么那么多血? 那只体型庞大的野兽又是怎么回事?它怎么那么大?把原本宽敞的房间都显得小了好多… 「………」 邵清禾麻木地看着满地的鲜血和霍楚来那鲜血淋漓的面部,就好像完全没看到一样。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他好睏啊,好想睡觉啊,面容苍白的青年紧紧抱着自己,对外界一切毫不关心,他小声重复着同一句: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第169页 可至于到底想回哪里去,其实连邵清禾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又能回哪里呢?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在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从没有那一刻,邵清禾能如此清晰认识到,原来在他自己心里居然有如此深重的自我厌恶情结,原来他一直都是那么讨厌现在的自己。 前面五年他实在是太忙碌了,忙碌的没有时间静下来安安静静审视自己,而这段时间他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和自己独处… 邵清禾这才发现,其实连他自己都把曾经的闻嘉述和现在的邵清禾分得如此清楚啊…不然怎么会看到过去自己的东西就陷入低落的情绪中呢,为什么回到自己曾经的家里会浑身不自在呢。 就是因为他自己都不认同现在的自己啊。 邵清禾的心里本来就一直隐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他的情绪本来就不对劲,而现在只不过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被引爆了而已。 过去很久以后,等未来的邵清禾完全清醒后,等他再度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个体型庞大的野兽在朝着自己过来时,兽瞳里没有一丝血腥。 那个本不通人性的野兽在看着自己那时的样子后,眼里却充满了不可置信和难过,隐约还有泪光闪烁,明明自己身上到处都是伤。 它真切的为那时的邵清禾而感到难过。 当然,那都是邵清禾以后才会想起来的事。 阿七刚出现时,他毫无反应。 哪怕房间乱七八糟,哪怕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各种碎肉、各种脂肪和各种浑浊的不明黏液,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他人的惨状和惨叫都和邵清禾无关,不管他们怎么样,他遗世独立得像个局外人,异常淡定,事不关己到甚至对自身安危都毫无反应。 那群追着那只野兽过来的陌生alpha手中举着的武器差一点伤到邵清禾,他也没躲。 不过没受伤,因为前面有个庞大的身躯几乎将他挡得严严实实。隐隐约约还听到了那些人说什么怎么还没倒下啊,是不是因为之前打太多药了,所以有抗药性了? 什么抗药性?邵清禾脑子里一团浆煳,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中间因为一直看着那个深棕色的皮毛,他居然好像看到了阿七,恍惚朝那个庞然大物伸出手,周围都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他浑然不觉: 「阿七…带我走吧…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那只野兽的前爪和嘴边还往下淌黏煳煳的血液,但看着邵清禾时,那双兽瞳又变得无比温和,它甚至在窗帘上蹭了蹭,才敢一步步靠近邵清禾。 每走一步,房间似乎都在轻微颤抖。 而前一刻无比兇残的野兽在邵清禾跟前,又格外温顺低下头,缓慢匍匐下前肢,仿佛在邀请他…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成功会面了。 第53章 如果当时的邵清禾是清醒的话, 一定就能发现许多他以前没发现的细节,包括那只野兽的前后肢上那被深深捆绑的一圈圈痕迹,如果再拨开厚厚的皮毛, 也能看到他身上许多密密麻麻的针眼,这是一天不知道要扎多少遍才能扎出这样的密集程度。 如果当时的邵清禾能够和阿七稍微对一下彼此的经歷, 就会发现阿七当天送他回去后,并没走远。 其实是阿七一直守在邵清禾家附近, 如果不是霍楚来出现,那天赶过去救邵清禾的,也本该是他… 是阿七替他解决了外面的人, 本来想洗洗身上的血再去见他的, 结果… 邵清禾不知道霍楚来曾经拿过他换下的衣物为诱饵将阿七哄到陷阱处, 他也不知道在他浑浑噩噩时, 阿七同样也不好受, 更不知道它在过去十多天里,到底经歷了什么最后才终于找到他… 许多事情都要以后,他才能断断续续地知晓。 而那时的邵清禾又重新看了一眼这个他小时候睡过的房间, 虽然已经乱七八糟了, 但他眼里看到的景色却是过去的样子。 外面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整个房间,墙上的一幅幅名贵的画是他以前喜欢的,桌上那些精美的摆设是他自己挑选的, 最后邵清禾将目光慢吞吞挪到外面的天空… 幽蓝幽蓝的夜幕中,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天际,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十八岁以前的他, 曾不知道在这个视角看过多少次月亮, 幼年时还曾许过愿。 现在回想起来, 竟都有些模煳了。 那只野兽也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 似乎是在等邵清禾,它不着急催他,只等着他的决定。可以看出无论邵清禾做什么选择,它都毫无异议。 邵清禾看着月亮,阿七在看他。 比起上次见面时,清禾瘦了好多好多,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穿着一身纯色的睡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露出来的脖颈上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吻痕。 青年的脸色格外苍白,嘴唇上几乎没有血色,被窗外那一轮惨白的月光照着,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清薄的光晕,就好像…好像他要立刻消失一样。 他转头看向阿七,眼里没有任何聚焦,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完全没有在看他,只是看着那个他想像中的「阿七」,「阿七…带我走吧…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邵清禾当时坐在野兽身上,本来那些其他的alpha手中的武器是要瞄准他的,他们一边害怕得不敢靠近它,只能躲得远远地朝他射麻醉针,也夹杂着一些其他威力更强的武器。 第170页 但在还没启动前,原本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霍楚来醒了制止了他们,不愧是优等alpha,哪怕受了正常人受了一定会死的伤,但被紧急抢救以后,却依旧还能缓慢移动身躯。 他被外面冲进来的约莫二十多个属下护在身后,几次摇摇晃晃的试图站起来,但都没站起来,他制止了他们的攻击,说万一伤到清禾怎么办,他好像还喊了好几声清禾,别走。 邵清禾压根没听到。 他不止没听到霍楚来的声音,甚至连后面的一些记忆也不怎么记得,反正对那时的他来说,无论周围发生什么,都提不起他半点兴趣。 邵清禾那时候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一只似虎非虎的野兽给叼走了,不知道躺在对方的背上睡了多久,就觉得挺暖和的,更不知道他们一路上引起了多少注意。 也幸好那会儿是深夜的凌晨,就算街道上还有一些行人,但不是特别多,起码也比白天出去,引起的轰动要小一些。 加上那只体型庞大的勐兽自己也有意躲避,倒也没出现特别重大的行人伤亡。而这点也在未来给了邵清禾一点辩驳的余地,也成了他的一点助力。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那晚,那只体型庞大的勐兽一路朝着人迹罕至的丛林,在山林里穿梭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在一个他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停下来。 拿爪爪刨着落叶堆了一个松软的窝,又把走到时候顺便扯下来的窗帘铺在上面,这才小心点把人放在上面。 「嗷呜——」 邵清禾那会儿也不知道那是阿七,他还默默等待着那个野兽把自己吃了。 可对方不仅没把他当做食物给吃了,更是很笨拙地照顾着他,每天在外面去给他找吃的。 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找到,各种各样的果子,还有香喷喷的烤鱼和烤兔…但那些它一口不吃,全部推给邵清禾,都留给他一个人。 在那时候的邵清禾眼里,那个把他叼走的野兽一直都保持兽类的形态。他一开始对它防备又警惕,慢慢才敢摸摸它的毛,摸摸它的爪子。 可能觉察到邵清禾已经不怕他了,那只「大老虎」也不再只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地面,他翻了一个身,动作轻轻地想把邵清禾往肚皮的位置拢。 它的爪爪特厚实,单单是露出来的爪子都有十多多厘米,还不算他的肉垫,几乎都快比邵清禾一个脑袋还要大了。能够看出,它轻松把成年男性拍死完全不是问题。 而就是这样的体型庞大的野兽,那会儿一副想碰邵清禾,又不怎么敢,动作小心翼翼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许的搞笑。 能看出它应该是怕自己的爪子伤到邵清禾,于是尽量都想用前爪的肉垫来碰眼前这个对它来说很小一只的娇弱人类。 兽类都喜欢用气味标记自己领地,其实这一点和他们有一些类似,所以阿七蹭他的动作某种意义上也是想在邵清禾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在邵清禾眼里,它一直都是兽类,但其实并不是,阿七偶尔也还是会变回人类形态,这样也更方便照顾他,给他擦脸餵他吃东西之类的。 可惜那时候不怎么清醒的邵清禾对食物不感兴趣,他更喜欢躺在树下的草堆里,闭着眼睛听清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音,感受着微风吹拂时,每个毛孔的微颤。 那只「大老虎」可能不理解这个人类这样的行为,但它依旧寸步不离守着他。大部分时候,它还会觉得地上凉,都是让邵清禾或坐或靠在它的身上的。 有时也不知道它到底从哪里找来那么多花,每挑出一朵他觉得好看的,就会笨拙的都塞到邵清禾手里,再讨好地蹭蹭他,舔舔他。 晚上很冷时,它便自然而然地用庞大的本体把小小的邵清禾整个牢牢裹在怀里,利用身上厚实的皮毛为他挡风保暖,让邵清禾一点凉都没受到。 明明它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还流着血,却心疼舔着邵清禾手上那一点点擦伤,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呜呜的悲唿,仿佛很心疼他一样。 也从那以后,邵清禾身上一点擦伤都没有受过。 邵清禾以前忘记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说大自然的声音可以带给人体最大程度的放松。以前他一直不怎么理解,但那几天他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他那会儿的状态实在是像极了从人类做回到植物,他在合适的土壤里扎根,沐浴阳光,饮食、唿吸、睡眠,生长,只是活着,其他什么都不想。 那几天他很少能够看到清晨的太阳,因为山里的早间带着寒露,而那时候的他一般都窝在那个野兽厚厚的皮毛里闭着眼睛睡觉。 等邵清禾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他看过最多的景色其实应该是傍晚,山里的晚霞真的很美,绚烂的霞光铺满了半边天,也给整个山林染上一层细碎的金色光芒。 每天耳边萦绕着不知名的鸟鸣、缓慢的溪流、雨水打在水面的声音,他一点都不觉得吵,反而由身到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惬意及舒缓。 一直在邵清禾身上如影随形的疲倦也奇蹟般地消失了,一口干枯的井就这么遇到甘霖,仿佛被重新注入生命。 一天天下来,邵清禾雾蒙蒙的大脑还真清醒了。 而那个使用陪着他的野兽在他眼里也终于变得清晰,他在邵清禾的眼里由一个陌生的兽变回人类模样,而且…还是一个他极为眼熟的模样。 第171页 ——阿七……阿…阿七?? 邵清禾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声带都已经忘记该怎么发声,因此头一遍开口时都完全没有发出声音,试了几遍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阿…七?」他看了看自己,又看看周围的环境,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懵懂,「我怎么在这儿…还有你…手臂怎么回事…?」 之前浑浑噩噩的时候,他从没仔细观察过他。因此这才发现阿七手臂上那一条条的疤痕,下巴处也有一条…现在已经结痂的伤口都已经这么明显,之前应该更显眼。 「啊啊啊,你终于醒过来了。」正在一边烤鱼的阿七看到邵清禾终于有了反应,高兴得眼泪都冒出来,赶紧凑过来在邵清禾身上蹭啊蹭。 「我没事,真的没事…」他那时还是人类的形态,但可能是因为看到邵清禾醒了,太高兴了,一时还是没有改掉动物的习性。他蹭完后又试探着开口:「清禾…你还认得我吗?」 邵清禾又认真仔细地看了阿七一眼。 他认得,不止认得,包括之前浑浑噩噩的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全部都记得。想到这次,邵清禾下意识地敛下眼帘,没人瞧见他漆黑眼底流淌着是什么样的情绪。 老实说,他其实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以前不止一次听过有同事在背后说他自命清高,虽然那时的他不认可,但是现在的他是认可的。 他的确自命清高,的确眼高于顶。 以前邵清禾听过这么一个故事,说在纸上画一条横线,在不做任何截断线条的动作下,让这条线变短。正确答案是,再画一条更长的线。 有了对比,前面那条线自然就变短了。 人也是这样,倘若他一出生就在下城区,倘若他一开始便是卑贱的男.娼,倘若他从未经歷过上城区的十八年,倘若他没读过那么多书,倘若他未曾知道那些精緻的生活,那五年他兴许也会觉得满足。 如果邵清禾只和周围同事比的话,他的业绩远远甩他们一大截,回头客也比他们多,连店长都对自己态度如此好,不就证明了这点吗?他应该满足啊。 可倘若和曾经的自己比,他过得就实在糟糕。曾经的他住什么房子,那时的他住什么房子,以前的他被家佣伺候,那时的他又怎么样。午夜的时候,自然也经常梦到以前的事情…这让他无法满足。 邵清禾一直都对过去的自己有一层朦胧的滤镜,从而讨厌现在的自己,不然也不会那么在意别人叫的是闻嘉述还是邵清禾。 某种意义上,他也是想回到上城区的,而前段时间的经歷算是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他就像一个物品一样,丧失所有尊严心和羞耻心,被任意摆弄,无法反抗。 在他无法动弹的时候,在他回到曾经属于他,现在却不属于他的家里时,在他发现哪怕回到上城区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时候,那些以前的一切由他单面附加的滤镜全部都碎掉了。 邵清禾又回想起那五年间,其实也并不都是痛苦的,虽然一开始又生病,又不适应,但他不也挺过来了吗? 最开始做陪侍时,他脾气不好,什么都不会,是店长一点点教他,是那些初期的客人不嫌弃他,他从他们那里学会了很多。就连那个小宿舍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一点点添置的。 哪怕邵清禾厌恶这五年间的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曾经的他,还是后来的他,都是他自己呀。他不能只接受自己好的一面,而无法接受自己其实也有不怎么如意的一面。 他清醒了,彻彻底底醒过来了。 邵清禾打算接受全部的自己,不再顾影自怜,认清现在的自己和那些人阶级不同,除非他手里有一件足够引起轩然大波的底牌,不然他根本无法反抗。 「阿七,抱歉…我前几天脑子有点问题,所以不记得你了,你还要照顾这样的我,辛苦了吧?」 阿七赶紧摇头:「怎么会!!!」 邵清禾没说话,在溪水边看了看他现在的样子。嗯,还行,也没多憔悴,阿七把他照顾得很好,在外面生活这么久,连身上的衣服都没脏多少。 在那天晚上那么慌乱的情况下,居然都不忘给他拿几件衣服……邵清禾那时正捧了一把水洗脸,突然想到了什么,手里动作顿住。 他记得,阿七好像……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不行,他得再看看,如果真的像他模煳中记得的那样的话,那么…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当然,这个前提是阿七得配合他才行。 「阿七,」邵清禾朝着那只小土狗招招手,唇边绽出一抹久违的微笑,「过来,到我这儿来。」 那是店长教邵清禾很多遍的笑容。 他之前不止一次对邵清禾说过,说店里其他陪侍笑要尽可能真诚,但他就完全不用,还说他笑起来不用太用力,浅浅淡淡就行,这样笑的时候最好看,也最能把客人勾住。 「……我之前不怎么清醒,都没看清…我想再看看你本体。」邵清禾抿了抿唇,语调轻微上扬,「可以吗?」 对面的青年正在小溪边掬着一捧水洗脸,一些透明小水珠挂在他纤长眼睫处,包括白净脸庞上还在一滴滴往下掉着,看起来好清纯,好不可怜…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忍心拒绝的吧。 阿七当然……无法拒绝。 第172页 他甚至反应很快地从随身带的包袱里翻出一块干净白布,凑过来给邵清禾擦拭脸上的水。 前几天他就是这样照顾不怎么清醒的邵清禾,所以动作实在太自然,完全不需要思考,在看到邵清禾脸上挂着水珠时,身体自然而然就动起来了。 以至于接触到邵清禾似笑非笑的眼神时,阿七勐然想起来邵清禾已经清醒了,他整个身子顿时僵住:「我……我…」 「没事…」 阿七和霍楚来不一样,一个见过他最得意的时候,一个却只见过他的落魄,这就註定了邵清禾在阿七面前会更放松。 面对知晓自己过往一切的霍楚来,他只会紧绷神经,仿佛面对一场无形的拷问,哪怕霍楚来本身没有这种意思。 而邵清禾和阿七认识时,他就已经见过邵清禾坐在客人怀里陪笑的模样,虽然那时的邵清禾没有和阿七搭过话,但他们曾经对视过无数次。 在喧闹的地下夜场里,在周围的那些人在闹在疯在笑的时候,在那个恍若群魔乱舞的地下,他们隔着人群对视过很多次。 有时候阿七在台下准备时,会瞥见邵清禾灵活地穿梭在乱糟糟的舞池中,他有时穿白衣服,有时候穿黑色的,更多的时候他胸口会别一朵花,据说那是给客人准备的。 他有时候会在洗手间抽菸,也会小声吐槽他哪些客人,在外面装模作样,到了地下便释放本性。 有时候喝醉了酒也会一脸呆滞地睡在卡座的沙发,阿七曾给他盖过衣服,他有次吐了他一身,还熟练地拿阿七的衣服擦嘴,手腕软塌塌搭在他肩膀上,不过那些,邵清禾应该不记得了。 「可以吗?我说的那个。」 其实早在阿七没出现前,邵清禾心里就已经隐隐约约有点猜测了,毕竟他的脑子又不是摆设。 先结合阿七的特徵,再加上温川和霍楚来那些断断续续的说辞…将已知线索整理归纳,自然而然地,就得出一个虽然很惊讶,但又很符合的答案。 ——阿七不是人类。 至于他本体到底是什么,虽然七八天前的邵清禾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已经看过阿七的本体,但那其实那时候的他本来不怎么清醒,回想起来记忆也是略模煳的。 他只记得那个野兽皮毛的颜色和阿七的头髮一样,是有点略深的棕色调…体型有点大… 具体是什么…忘了。 「………可以吗?」 邵清禾在说出口就知道阿七肯定一定会答应,而他也的确如自己预料的那样,自觉地应了一声。但是在之前,他忐忑地说:「当然可以…清禾,你不要怕。」 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那时本就在一片较为宽阔的地方,所以还算比较方便,不用担心影响谁。 阿七变化过程比想像中还要惊悚一点。 完全可以想像下,当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身上的皮肤一点点长出毛髮,身体仿佛一个逐渐吹大的气球,一点点变大…这是一幅多么令人不适的画面。 虽然心里早已经知道了,甚至不久前也是看到过那些残肢的血腥场景,更不用说前面几天,他还和这个野兽同吃同睡,一起生活了好几天。 邵清禾的确提前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毕竟没什么真实感。只在一张照片中看一只勐兽和那只勐兽近在咫尺,这两者的体验当然是不一样。 邵清禾几乎无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身体不可自控地微微颤抖着,满脑子都是快跑快跑快跑,但又完全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一种本能的战慄。 之前温川听说那只野兽体型近乎三米,这个数据肯定不对,它光四肢着地就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如果站立高度的话,肯定是超过了三米。 可能乍一听,还不会觉得三米能有多高,稍微换算一下,因为这个高度已经是普通住宅的一层楼到两层的高度了。 邵清禾不算特别矮,他身高一米八五左右,大致上算得上优越,但在阿七面前,他瞬间变得娇小。 阿七好像也知道他害怕自己一样,所以它都没有试图想要靠近邵清禾,而是保持同一个姿势,默默地站在原地等他适应。 过了一会儿,邵清禾稍微缓过来了,也能够好奇地打量眼前的野兽。 原来他不是狗,甚至不是犬科动物,有点像猫科动物,但……邵清禾犹豫了。阿七的外形有点像老虎,但他怎么没有条纹啊…说狮子吧,更不像了。 老虎不一般都是浑身金黄色,外加黑色条纹吗?他怎么只有接近于棕黄色的厚实皮毛,却没有条纹啊……难道是什么,未记载的变种虎? 邵清禾以前就很喜欢看杂书,也看过很多介绍动物的知识,在看到阿七完全显出本体后,脑袋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曾经看过的关于虎的数据。 不过也不能完全依靠自己以前的认知,因为除没有条纹外,阿七的体型似乎也比他之前在书本里看到的老虎要大很多… 就这巨大的身躯,强健的肌肉,就当它是一只纯色大老虎吧。 当然,邵清禾会觉得庞大也可能因为之前都只是在文字中看到干巴巴的描述,偶尔不过看图片中看到一些模煳的影子,远没有亲眼所见这么震撼。 尤其那会儿是白天,邵清禾看得更仔细了。 比如面前这只野兽身上就有好多处伤,尤其是两只前爪和后爪的捆绑印记,还有其他的一些伤,虽然大多已经结痂了,但周围一些皮毛还带着烧焦的痕迹,很明显,就是被什么武器射伤的… 第173页 「…………」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不好,去大自然走走,真的很有用的。(这是真的) 第54章 本体状态的阿七可能是怕吓到邵清禾, 它在邵清禾面前缓慢地低下头,慢慢将身躯匍匐在地上,可能想让自己的体型看起来没那么大。 但即便如此, 它仍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邵清禾这会儿也没刚开始那么害怕了,他试探性的拿手摸了摸阿七的鼻子, 手感是湿漉漉的,还能感受到面前这只野兽粗重的鼻息。 而在邵清禾触摸它鼻头时, 它同时也嗅闻邵清禾手上的气味。 也可能出于类似猫科动物的天性,在被邵清禾伸手抚摸的时候,它惬意得眼睛都眯起来, 与此同时喉咙间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阿七?」 邵清禾略犹豫的叫了一声。 下一秒, 那只野兽慢慢睁开了眼。在对上那双棕色的兽瞳后, 邵清禾心里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突然就稳稳落下了, 嗯, 那个眼睛的确就是阿七。 「阿七?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吗?」 大抵是记得邵清禾说过让它千万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所以那会儿阿七也没发出声音,只拿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邵清禾的手心, 权当是回应他。 从没有这么一刻, 邵清禾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是挺强的。 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变成一只大型勐兽,他居然都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接受。 心里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阿七身上那些不合理的蛛丝马迹也都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阿七的食量会比自己大那么多, 为什么他不会写字,为什么他不怎么喜欢说话,为什么他能够拥有那样异于常人的力量? 以前邵清禾闲聊时还问过阿七家乡在哪, 他那会儿只含含煳煳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再问就不肯说了, 说不知道怎么来的, 睡了一觉就在这儿了。 那时候的邵清禾还以为他是说乘坐交通工具,睡一觉就到了,现在想想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很可能就是字面意思,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到这个世界来的…那他该多孤独啊,难怪总是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 邵清禾的思路被身上的大老虎不停在他身上嗅闻的声音打断:「阿七?怎么了?」 邵清禾看了看那只体型巨大的棕黄老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知道这只大老虎就是阿七以后,他心里都畏惧减淡,越看越觉得,怎么有点憨呢? 「阿七,你是想让我靠过来吗?」 邵清禾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笑的,他知道这只野兽不会伤害自己,干脆也坐下来靠在对方温热的肚皮上。 ——真温暖啊… 过了好一会儿,可能是看到邵清禾的确已经不害怕它了,那只勐兽这才又非常小心的低下头,拿湿润的鼻子嗅了嗅邵清禾的头髮。 见邵清禾没什么抵抗的动作,又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几乎是把怀里的人类小心的团起来。 这只大老虎和邵清禾的体型差很大,大到那只虎可以让邵清禾整个人睡在他的肚皮上,而它更是可以将邵清禾整个都包裹起来。 嗯……很早以前就一直想这么做了。 从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类开始,阿七就一直很想这样把他包起来,团起来。这感觉比想像中的还要好…前面几天他也是这么做的。 邵清禾不知道阿七是靠什么来分辨位置,但的确大方向没什么错。他们那时候已经离开上城区的辖区了,不过还没到他们原来住的地方。 毕竟它为了躲避人群,也绕了很远的路。 「你还挺聪明的嘛。」邵清禾那会儿靠在本体形态的阿七身上,啃着他找来的野果子,「居然还知道方向,没把我弄丢嘛…」 那天晚上,清醒状态下的邵清禾清楚看到阿七的本体后,被阿七的毛茸茸的皮毛包裹着休息了一晚上,在早晨六点左右的样子,邵清禾醒了。 或许是这种周身被完完全全包裹的感觉给了他一种近乎于回到胎儿时期的错觉,也给他一种完全说不出的安全感,反正……挺暖和的。 哪怕自己都已经醒过来了,邵清禾也还是保持继续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的姿势,闭着眼睛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前段时间几乎凝固在一起的脑子开始缓慢转动,首先肯定的是:他们肯定要先离开这里。 他粗略估计他们那会儿已经离开了上城区,就算没有离开,也不难。邵清禾凝固了很久的脑子开始运转着,明天要先离开这座山林… 首先先看看他们在哪里,然后再随机应变。如果离上城区比较近,那就先乔装下,採用多线换乘的法子,如果很远的话当然最好,不用那么折腾… 邵清禾把想法清楚的讲完后,扯了扯老虎胸口的毛,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接下来的旅程:「听到了吗?我们一会儿先去哪里?嗯?」 大虎应该是听懂了,不过它低下头想舔舐邵清禾的脑袋,却被缩在它肚皮里的人类伸手一把按住下巴:「不允许随便舔我。」 那只勐兽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应该是不怎么高兴,但也不敢反驳,只敢小声的呜呜叫,并不敢真违背邵清禾的想法,强行去舔他。 「嗯…真乖…」 第174页 邵清禾则满意的挠了挠它的下巴,听着它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后,又转了一个身将整个人埋进暖唿唿的皮毛里磨蹭了一会儿才从里面钻出来。 他那时候已经完全不怕阿七的本体了,经过相处,他发现它就是一个憨憨,完全不足为惧。 其实它在也不是全没好处的,如果不是阿七,邵清禾可能还在上城区那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恍恍惚惚的活着。如果不是它,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在徒步这么远,更无法抵达夜里寒冷的夜风… 「再睡一会儿,我们就起来了。」因为面部埋在厚实的兽毛里,邵清禾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阿七皮毛还挺好闻的,毕竟上午他清醒后就给它洗了澡,中午又晒了那么久的太阳,等到晚上的时候,它的皮毛里可不是就是暖烘烘的。 抱着非常缓解压力。 邵清禾甚至在心里琢磨的,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其实都不怎么需要床了,因为他觉得可以睡阿七的肚皮上。 睡眠质量明显提高了不少,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之后精神都好了很多。 「一会儿记得叫我啊…」 在搭车前,邵清禾先是指示着阿七拿着钱在集市买了一件普通的外套,外套要大一点点,款式就要普通款就行,越大众越好,染髮剂要棕色的。 前者主要是为了遮住他身上那些一看标籤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衣服,后者则是为了把他头上的头髮染成了和阿七一样的棕色,他还打算在脸上点一点雀斑。 过程没什么,他熟练带着阿七混过去了。 在下城区生活的那五年,邵清禾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的,也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要接触不同的人群,他还学会了不同地区的好几种方言呢。 而阿七……邵清禾让他装哑巴就行。 比起上一次的刚出门就被迫中止的计划,这一次倒是顺利了不少,中间转乘了大约五六趟后终于到了他以前住了五年的小公寓。 其实在看到自己的小公寓前,邵清禾都以为自己要无家可归了。毕竟他一直隐约记得霍楚来和他说什么爆炸,他以为没了呢。 在回来的车上时都已经想好了他卡里剩多少钱,不知道到时候要赔多少钱了。 阿七倒是大方,他这么些年来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倒攒下来不少钱,他一股脑把卡和密码给他说了,甚至他平时藏宝贝藏在哪里的地点也给他说了。 邵清禾一路上的心理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哪怕到了以后,真要面对一片废墟,都不会有任何惊讶。 没想到…一切如常。 甚至家里的那些血迹也都不见了,房间里的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那应该是阿七时隔许久以后,第二次来邵清禾的家。 哪怕屋里已经被人为恢復了,但他还是闻到了什么,皱着眉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邵清禾已经能够坦然的回忆起那些回忆了,他扯了扯阿七的手臂。 「嗯……先搬家吧。」 邵清禾的行动能力又很强,身边又有一个任劳任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很快就重新搬了家。 因为不想被周围的邻居知道他搬家了,不仅回来的时候是特意挑的夜间,就连搬家也是挑的晚上。整理东西的时候,邵清禾还翻出来不少以前不见的东西。 故而在阿七一趟一趟把东西往外面巷子停的大车上搬,忙得不不得了的时候,邵清禾在旁边怀念的看着他那些许久未曾找到的旧物。 「哎,这个怎么在这儿呢。我之前找了好久。」邵清禾在缝隙里摸出一把带着灰尘的钥匙,「之前钥匙找不到,差一点就进不了门了。」 邵清禾想起那时还觉得一阵好笑,还从口袋里摸出两把新家钥匙,随意的扔给正搬着两个行李箱路过的阿七一把。 阿七还不知道是什么,但邵清禾给他,他就乖乖的接住,等摊开手掌发现是把钥匙,表情瞬间变了,笑得特别蠢。 「这样下次我再忘钥匙了,你记得给我拿。」邵清禾又转身巡视了整个房间,嗯,基本上属于他的东西已经拿完了。 「好,走吧…」 一切好像恢復了正轨,但又和之前截然不同,首先是邵清禾比以前更小心,他时时刻刻都在打听上城区的消息,主要是打听霍楚来到底来死没死。 毕竟他死了或者他没死都有不同的应对措施。 他好像没死,就是受了重伤,这不算特别坏。如果霍楚来死了,新的首席官是一个未知。而霍楚来…邵清禾足够了解他,说不定还能利用一下他。 邵清禾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阿七可能的确是没有什么脑子,不然也不会被一件自己的衣服就傻乎乎的骗进陷阱,还被关起来那么久。为了让他丧失行动能力,更是整天整天的注射大剂量的麻醉剂…… 「哎…」 邵清禾看了一眼不远处扫地拖地的高大男人,想起他差点就被卖掉,嘆了口气,算了,毕竟只是一个动物,脑子不灵光也是正常的。 「清禾……」那只小土狗听到他嘆气,倒是很警惕的转过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我没事…」邵清禾揉了揉阿七蓬松的头髮,觉得手感还不错,又多揉了几下,「怎么样?今天的训练完成了吗?」 「嗯嗯!!」 第175页 邵清禾和阿七不同,他是狡猾的人类。 在前面的十多天里,霍楚来为了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哪怕工作时也从来不避着他,因此邵清禾不免还是听到了一些内部机密。 虽然有一些都是不怎么清晰的暗语,但是邵清禾是谁啊,他当然能听懂,他只要稍加琢磨一下就知道了,这并不是他有意偷听的,是一种本能。 那些信息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没什么用处,但对于邵清禾来说,用处可大了。他加以利用,能获得不少利益,当然也不止利益,与之伴随的还有危险。 以前的他可能会犹豫一下,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试一试。 邵清禾将写满的上一张翻页,继续铺开新一张平整的纸张,继续书写他的全部经歷,包括从小到大事无巨细的一一记录那些。 那些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片段,在拿起笔的时候,又争先恐后的在脑海里冒出来。幼年的他,孩童的他,少年的他,包括…成年的他。 他意气风发过,也萎靡不振过,原来自己记得那么多啊。 这一次,邵清禾毫不遮掩自己过去曾有过的一些阴暗心思,他很坦诚的坦白着自己过去的一切,以及他看到的、经歷的一切。 或许一个劣等人身份不足以引起注意,那么如果在这个身份的前面再加上一个成功驯服野兽的劣等人呢?毕竟那的确是目前现存的唯一大型勐兽,到时候能不能让那些人惊讶呢… 邵清禾光是想想他们可能会有的反应,都特别想笑…他曾经也是他们的一员,所以没人比邵清禾更了解他们心里的大致活动。 那时的邵清禾还尚不知自己在这间破旧仓库里写下的东西将会在未来许多年以后造成什么样的反响,又会间接引起什么样的轰动。 他只知道他从来没这样认真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审视过自己,以批判的语气承认自己其实在心里不怎么看得起周围其他人,觉得他们都是蠢货,但同时也得承认,自己其实和他们别无二致。 在邵清禾和阿七离开丛林,即将动身前往人类城镇的那个早晨,他们两个经歷了以下这段对话: 「你知道吗?在我学习的歷史里,在我们这个世界是没有任何大型动物在百年前那场事故活下来的。现存的也只有一些极为温顺的小型动物,稍微大一点的都没有,都是在书本上才能看到…」 当时的邵清禾目光凝视着远处的朝阳,语气带着一点点骄傲:「你是这里唯一的勐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七当然不知道,他摇了摇浑圆的脑袋。 邵清禾则垂下眼帘,其实他在脑海里想了很多种说辞,怎么声情并茂的劝说他,又或者在它面前卖卖惨,最后还是没选那些花里胡哨的句式。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 「阿七,我能利用你吗?」 那只兽还是没懂,继续温顺的看着他。 「也就是说,你会成为我手里的一张牌,成为我的一个棋子,成为我威慑其他人的武器,也会成为保护我的武器,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邵清禾蹲下在河边捡起一块合适的石头,瞄准着远处树梢上停歇的一只鸟,手腕轻轻一挥。 而在他挥出去的瞬间,那只鸟觉察到动静,警惕的扑腾着翅膀要飞,但是…它逃离的方向却正好是邵清禾投掷石子的方向。 从一开始,他不停找合适位置,在合适的距离选合适的石子,他早提前预判小鸟可能飞出去的路线,击中的概率自然就大大提升了。 「你就像是我手里的一块石头,我让你去哪,你就得去哪。」邵清禾说着还指指不远处的草丛,就像使唤一只听话的小狗那样,使唤着那只变种大老虎去给他捡他用石头砸下来的小鸟,「去捡回来。」 这个指令他倒是听懂了。 「就这么简单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人类形态的阿七捧着那只脚受伤的灰鸟,递给邵清禾,好奇的问。 当然不是。 邵清禾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很多,多得一时他都说不完,但不着急,他要一样一样的慢慢来,他也有耐心慢慢来。 本来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手上一张牌都没有,别说和那些人同一桌博弈,邵清禾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了,可现在……他手里突然有张牌了。 想着想着,邵清禾越发觉得命运真是妙不可言。当然,这一切都前提都是阿七愿意听他的,它愿意成为他最强的一张底牌、也愿意保护他才行。 「当然不是。」 邵清禾接过那只还在扑腾的鸟儿,轻轻抚摸着。他也没过多解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于是他换了一种说辞: 「阿七,你记得你答应过保护我,对吧?」 提到这个事,阿七愧疚得垂下脑袋:「对不起,清禾,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一步了,哪怕清禾你以后让我走,我也都不走了。」 邵清禾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倒也没说什么,他也不能躲一辈子啊。并且这次的事情,也算让他看清原来自己心里一直掩埋着那么严重的自我厌恶。 他尽量言简意赅的和阿七解释: 「我接下来可能会做一件事情,一件过去从没有人这么做过的事情,甚至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这可能会影响到一部分人的利益,我可能还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我想试试…」 第176页 「当然,到时候我肯定会很危险。比现在还要危险,他们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让我出意外……」 邵清禾坚定的凝视着阿七:「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必须要在我身边,不可以离开我半步。」 阿七当然使劲点头,之前的事情他本来就心里愧疚得不行。就是清禾不说,他也绝不会离开他半步了。 「我知道他们可能会怎么对付你,所以接下来我会训练你。」邵清禾伸手轻轻抚摸阿七新冒出的胡茬,「你有很棒的先天优势,但这还不够…」 邵清禾轻轻开口:「之前在店里工作,他们应该有教过你一些怎么赢得比赛的招式吧,但……」 说到这里,邵清禾嘆口气:「但那些没用,因为你以后面对的是暗处的敌人,他们不像笼里的对手,会那么公平的和你一对一。」 「人类是很狡猾的…明知道正面不是你的对手,就不会那么傻乎乎的和你公平对决。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 「关于这个,你已经见识过了吧?」 邵清禾甚至觉得让阿七提前知道一下也好,这样他后面再遇到一样的处境,就会有防备和经验。 其实知道阿七会变成人类形态的并不多,霍楚来算一个,但邵清禾已经知道怎么对付他了。在必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利用一下霍楚来呢。 「以后我会教你,如何分辨陷阱,如何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有没有埋伏…如何在必要时候进行伪装,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如何逃脱…」 「如何装晕放松警惕…包括药物,我可能也会自制一些,给你注射一点,让你提前适应…」 几曾何时,邵清禾第一次主动靠近阿七,青葱似的指尖轻轻在阿七胸口画着圈圈,眼神仿佛带着小勾子,那是一个明显的挑逗动作。 而现在他没有那么明显的勾引他,现在的邵清禾轻微皱眉,面上一副很苦恼很担心的样子,可眼底分明是胜券在握的笃定: 「可能会很辛苦…你还愿意保护我吗?」 在回到曾经居住十八年的上城区后的第十八天到十九天的夜里,邵清禾和一只大型雄兽从他从小长大的家里逃了出来。 这话乍一听,不明白的人,可能还会觉得有些毫无厘头,毕竟从自己家出去怎么能叫逃呢? 这话听上去,像和谁私奔一样。 当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邵清禾大脑时,那时的他已经和阿七离开好远好远了。 清俊的青年蜷缩在一只变种老虎柔软的肚皮里睡觉,闻着厚实皮毛上暖洋洋的阳光气味,感觉整个人前有未有的放松,「明天进城,你都得听我的,知道吗?」 那只大虎轻轻蹭了蹭他头顶,应该是想舔舔怀里的人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克制住,只拿肉垫把他往怀里又拢了拢。 唿噜唿噜的声音特别响,但邵清禾不觉得多么吵,反而逐渐有了睡意。 明天听上去就是一个很有希望的词语,它并不特指哪一天,在一定的语境之下,它甚至代表着未来,代表着一切的希望。 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 但如果有谁认为,只是这样,他就会一蹶不振?那就太小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私奔哈哈哈哈哈 第55章 以前的邵清禾看过很多书, 懂得很多很多道理,但那时的懂得并非真正地懂得,而是一种模煳的、朦胧的懂得。 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时刻, 经歷过后,整个人会仿佛重生了一般, 那种感觉没经歷过的人是完全不会明白的。 邵清禾以前的客人很喜欢和他倾诉,倾诉他们生活中遇到的烦恼。无论他们说什么, 邵清禾都会温和的应答,会抱抱他们,也会给予他们情绪上的安慰。 而有时候他们也会反问邵清禾:「清禾, 你有什么烦心事, 也可以和我说。」 「嗯…我的烦恼啊…」每当这时候, 邵清禾并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会凑过去, 亲在客人的脸颊,「就是不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才来看我呀…」 他只会用一些俏皮的话转移开客人的注意力,并不会和任何人倾诉他心里的委屈。 有位和他有些熟悉的客人知道他这个习惯, 他不会被邵清禾几句话转移注意力。记得有一次, 他们刚结束,邵清禾点了根烟,懒散地靠在床头抽起来。 那位客人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清禾, 你看上去不高兴。」 昏暗的房间里邵清禾靠躺在床头,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香菸,在瀰漫的烟雾中精緻如画的眉眼有些模煳, 他轻笑出声:「我很高兴啊…」 「不…」那个客人好像比邵清禾要大一些, 他伸手抚摸上邵清禾的眼睛, 嘆了口气, 「清禾,你的眼睛,它不高兴…」说着他又笑出声:「不过,这也正是你的独特之处。」 「是嘛…」 那些客人之所以会被邵清禾吸引,不仅仅是他那张脸。如果单看脸的话,店里其他陪侍一样好看,无论是alpha还是beta,omega都有,各种姿色,各种风格,足够让任何一个看脸的客人挑花眼。 被吸引的原因,更多还是因为邵清禾身上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他看似在对你笑,看似和你拥抱在一起,但你清楚,他永远不可能被你抓住。 人在发自内心笑的时候,不只是嘴角会勾起,其实眼睛里也会有笑意。但只要盖住邵清禾唇角的弧度以后,很明显他的眼睛里一片清冷。 第177页 「真想让你笑一笑呀。」那时的客人近乎爱怜地看着邵清禾,「清禾…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邵清禾不知道他自己笑起来是不是真的很好看,但他的确不怎么喜欢和其他人倾诉自己的心事。 他克制倾诉欲的原因大概有三个: 一来,是不愿暴露自己的无能与阴暗,二来,是不想那些负面情绪影响到其他人,三来,则是想避免,哪怕一丁点可能会成为他人的笑柄和饭后谈资的后果。 那些鼓励和安慰的话,其实并不会让邵清禾觉得有多么宽慰,反而会让他感到难堪,他也不想获得任何同情的眼神。 是的,他一直是不愿意倾诉的。 直到那双棕色的兽瞳就这么一眨也不眨盯着他,邵清禾一开始还能和它对视,但随着时间推移,它还是那么坦诚,反倒是邵清禾自己平白有些心虚起来。 他略有些羞赧的错开视线: 「…阿七,别这么看我。」 那只兽类也不说话,用一副他也描述不上来的眼神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并没有开口安慰邵清禾什么,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邵清禾心里的那些挣扎,它真的只是静静地待在他的旁边,偶尔在邵清禾写东西累了,阿七就默默过来拿毛茸茸的脑袋蹭蹭邵清禾的手心,用前爪将他拢住。 但仅仅只是这样,邵清禾却感受到了一点安宁。 这次搬到新家的地方很大很宽敞,特别是高度,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一个很大的仓库。 说起来,这里本来是用来堆放货物的,后面出了点问题就闲置下来了,刚好就被邵清禾租了下来。 刚租下来的时候,几乎不能住人。 还是邵清禾和阿七一起一点点收拾出来的。中间阿七有想把他的积蓄拿出来,觉得可以住个稍微好点的屋子,邵清禾没同意。 位置的确比邵清禾原来住的地方要偏僻很多很多,几乎算是依山傍水,对以前的他来说,可能不怎么会满意这个地方。 但是对现在的邵清禾,他真的很满意这个位置。不仅地方宽敞,位置还比较隐秘。 有时候阿七会变回本体在外面懒洋洋晒太阳,邵清禾也习惯躺在他的肚皮上跟着一起晒。 有时候邵清禾也会在旁边的树林里对他进行一点点简单的特训,内容也很简单。其实就是邵清禾拿着把麻醉.枪跟在后面追阿七,他不能被他打到,也不能被他发现。 如果表现得不好的话,当天晚上就没有饭吃。 在上城区因为突然出现的大型勐兽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邵清禾和那只惹祸的大黄虎正懒洋洋分食着一个大大的西瓜。 马上五月了,天气虽然还没有像夏季那么炎热,但下城区的气温也在一天比一天高。 即便如此,邵清禾也不嫌热,还是懒洋洋地躺在阿七厚实的皮毛上。 「我怎么感觉你身上的毛有点短了。」邵清禾躺在一只体型庞大的大黄虎肚皮上,一只手拿着对方那条又长又粗的尾巴玩着。 「哦,忘记了,你现在已经不是野兽了,是家兽。」邵清禾把那只长长粗粗的尾巴像手环一样环在他自己的手上,「是不是?嗯?」 那只大黄虎则低下脑袋蹭了蹭那个人类青年的脑袋,喉咙间发出熟悉的唿噜唿噜的声响。 这是他心情愉悦的显要特徵,也算间接表明了他心情还不错。 在搬到新家后,邵清禾和阿七先是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仓库打扫干净,又因为打扫实在太累,弄干净后睡了一天多。 几乎累瘫在床上的人类青年指示着另外一只体型硕大的黄虎,「去,去买点吃的。」 说完邵清禾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就是被食物的香味叫醒。一睁眼都还没看清楚食物,反而先看到了阿七那时候的样子,他瞬间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邵清禾只是让他稍微遮一点就行。但他似乎理解为是像邵清禾那天坐车那样,还要染髮还要在脸上点东西那种「遮」。 他自己不怎么会弄,所以弄出来的造型…邵清禾看一眼就想笑,好丑,真的好丑啊… 阿七似乎没觉得邵清禾在笑他扮相,他只是一面看着他笑,他也跟着抿唇笑,一面熟练地搬来小桌子放在邵清禾床前。 他把他买的食物一样一样的铺开,又把邵清禾专用的筷子递给他:「喏…清禾…有你喜欢吃的小圆子。」 餐桌的高度比床要稍微高一截,刚好够邵清禾盘腿坐在床边,也不用他再下床。看着他锤了锤腰,阿七眼疾手快又给他拿了一块抱枕放在他后腰的位置给他靠着。 邵清禾吃饭的间隙看到阿七脸上的笑,还有些好奇地问他:「你笑什么?」 「不知道,只是看你高兴。」阿七言简意赅的解释,「所以,我也高兴。」 那会儿邵清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的确……有些久了。 那天晚上他倒是没再让阿七变回本体,两个人在仓库外面的小院子里一同躺在一张摇椅上乘凉。 他整个人几乎叠在阿七身上,头枕着阿七的肩窝处,给阿七指着天上的星星。 「你知道那个星星叫什么吗?」 阿七不知道,于是诚实地摇头。 第178页 邵清禾便开始和他讲着天上哪颗星星叫什么名字,讲它们都离他们所在的地方有多远,也讲星星彼此之间的影响… 邵清禾一边讲着那些自己几岁就知道的常识,一边用余光看着阿七,看他听的模样还挺认真,略感慨地赞嘆了一句,「没想到阿七很喜欢天文嘛。」 「不是啊,因为是清禾讲的啊。」阿七语气依旧很直接,不带一丝丝委婉,「其实不管清禾讲什么,我都会认真听的。」 邵清禾略慌乱地咳嗽了几声:「没看出来啊,你……还挺会讲情话的。」 把仓库收拾出来以后,邵清禾也如之间和阿七说的那样,他训练了阿七一阵子,在这个中间还给以前工作的场子的店长打去了一通电话。 因为换了号码,店长大抵以为是陌生人,接了以后才知道是邵清禾,他好像都很惊讶的样子,直说这段时间好多人托人去他那里打听邵清禾的事,但他都没透露他的消息,就说他不知道。 「那……谢谢啦。」 打电话那会儿,厨房里的阿七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顺便又问了邵清禾一声,而他说话的声音又刚好被店长听到。 「这声音怎么有点…七号怎么在你那儿?!」 店长提到阿七就一副头疼的样子,「他本来就不怎么听话,这次又一声不吭地不见了。他这么一跑,我后面的安排都得乱………等等」 电话对面的beta店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靠!邵清禾,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对店里的人下手吗?!」 「哎——哎!!」邵清禾张嘴接过阿七餵给他的水果,熟练的和店长通话,他嘴里咀嚼着新鲜的桂圆肉,说话声音略含煳不清。 「这可不能怪我啊…再说了,什么叫我对他下手…」 话说到一半,邵清禾顿了顿,把嘴里的桂圆核吐在旁边阿七摊开的手心,这才慢悠悠补充没说完的后文: 「……就不能是他对我下手吗?」 「………」 对面的beta店长沉默了。他似乎是被邵清禾说服了,想了想阿七那个样子,好像的确不怎么符合alpha对于omega的传统审美。 再说了,就以邵清禾那张脸,他根本就不缺各种好看的omega扑上来啊,说他对七号下手……这的确说不过去。 邵清禾和七号站在一起的画面,他简直无法想像。估计十个人里,九个人都要不住地摇头嘆息,觉得那个alpha一看就是被旁边那个omega用武力胁迫的,真的好可怜啊… 「是啊,你这说的,也是啊。」店长讪笑着,「那小子脑子好像不怎么对劲,别到时候他身上没钱了,还得让我去付啊。」 「哦,那倒不会。」邵清禾拿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阿七反应很快地把手接到他嘴边接荔枝核,嗯,冰过的荔枝真好吃,「我又没收他钱。」 「………………你不会…」店长长久的沉默后,还是没再说后文。他的话题转移得很快,「诶,对了,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之前有仇家。」邵清禾嘆了口气,含含煳煳地推辞着,「你不是也说有不少人找你打听我吗?怎么还没看出来啊。」 「我看出来了,肯定是情仇嘛。啧啧啧你是不知道,过来打听你的有多少omega,哦,还有几个beta,都是上城区来的…」 「我没看出来他们想把你怎么样…一个个情真意切的想见你一面呢。」店长阴阳怪气道,「啧啧,不愧是你啊…清禾…」 店长打电话那会儿可能是在店里,能够听到他那边的背景音乐有一些嘈杂,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应该是去卫生间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说过,你简直就是做这行的料啊……我当时在大街上看到你的时候,一眼就被你吸引了,我当时就觉得你……」 说了几句,电话那头又有哗啦啦的水声,店长可能在洗手,声音也有一些模煳,「…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啧啧啧…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啊。」 店长和邵清禾也算认识好几年了,彼此关系还行,所以他大概也还是知道一点邵清禾现在的现状,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他。 他毕竟做这行这么多年,他别的不敢夸,就是人脉特别广,上城区下城区什么行业的人都认识,随便打听消息肯定没什么问题。当然,至于别的也行… 说完以后,那个beta又故意捏着嗓子:「哎呀,清禾。你不在,店里生意都没以前好了——」 邵清禾沉默片刻,他知道店长这什么意思,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清了清嗓子,也用一副揶揄的口气回着他。 「没事,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之前那家店我暂时就不能去了,我现在还有点别的事。这样吧,再给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可以去别的分店帮你救救急…哈哈哈哈」 邵清禾笑着打趣:「你都赚了那么多钱了,怎么还不够啊?行了…」他本想就这么挂了这通电话,结果店长那边似乎遇到了谁。 对方问店长是在给谁打电话,店长说了一声清禾,接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换了人。 「是清禾吗?」 「嗯。」 邵清禾听声音,听出来好像是他的同事,也是一个alpha。 在邵清禾没来之前,他是那个店里的头牌,邵清禾来了之后,也算抢了他头牌的位置。 第179页 刚开始关系还不怎么好,后来慢慢地不知不觉就缓和一些了。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主动缓和关系的人,因此看着不咸不淡。 邵清禾还以为自己不在了,他还会高兴呢。结果时安接过电话以后,没有幸灾乐祸或冷嘲热讽,反而是挺认真地说: 「清禾…有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好。」 「别说,你不在,我还挺想你的。」时安打趣道,「当然,如果你有了更好的出路,也祝福你。」 「谢谢你的祝福。」 邵清禾听着时安吐槽店里其它同事的闲话,也只是笑而不语。 他口中说的那些人,邵清禾都稍微还有些印象,他自己私底下也吐槽过,所以在他提起的时候,脑海也会浮现对应的角色,其实想想还挺有趣的…下城区没有上城区那么多规矩,老实说,他这五年过得也挺丰富多彩的。 也并不能说多么的悽惨。 邵清禾以前都没发现时安还是个话痨,最后要不是店长把电话抢过去,他估计能和邵清禾说上几天都不带歇一口气的。 看来那句想他,的确不是假的。 等挂电话时,邵清禾前几天新买的那个手机都已经微微发烫了。嗯,质量不咋样也很正常,毕竟那是他随便买的一个略便宜的二手手机。 便宜嘛,的确会出这种问题。 邵清禾这边刚挂完电话,笑嘻嘻地对旁边的阿七招了招手。另外藏在背后的手悄不然从桌肚里摸出针管,就在阿七靠近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扎向他。 阿七的反应倒是快,几乎很迅速避开。 「嗯…不错。」邵清禾把手里打着麻醉剂的针管放下,垂下眼皮看了看手錶,「这次比上次反应得快了一点。嗯,今天晚上不用饿肚子了。」 针管里的麻醉药其实是邵清禾自制的,浓度只高不低,之前尝试过给阿七扎上满满一针管。用他的话说就是虽然还不至于倒下,但能感觉四肢有些不听使唤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就会觉得眩晕。 「清禾……」 「对了,我之前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阿七这几天一靠近邵清禾就被扎,一靠近就被扎,他都有些不敢靠近。但他又的确真的实在是太喜欢清禾了,最终哪怕忍着痛也还是想离清禾近一点。 「我知道,以后就算闻到清禾的气味也不能随意靠近,要仔细辨别一下…」阿七说着之前邵清禾就教过他的话,「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对嘛。」邵清禾笑了笑,从桌边拿了一个洗干净点苹果抛给他,「嗯,今天就先到这里。」 他们搬到新家一个月了,也距离离开上城区也过了一个多月了。 这段时间,邵清禾只知道霍楚来没死,听说受了很严重的伤,具体伤情怎么样? 不知道,反正他一直也没露过面。 在时隔近乎一个多月后,他才终于在公开场合露面了。邵清禾看到上城区的转播视频里霍楚来还是穿着那身制度,手上依旧戴着皮手套。 可能是其中一个眼睛好像出了问题吧,他几乎用纱布把半张脸都绑了起来,周身的气质比之前还要阴郁一些。 他正在对前面一个月沸沸扬扬的事情一一解释,正沉着地告诉其他居民不要慌张… 翻来覆去说得无非是一些官方客套话罢了,整个视频听下来什么内容都没听明白。 「啧啧,你那天弄到他眼睛了?」邵清禾啧了几声,从手里的零食袋摸出薯片咬了两口。 一旁的阿七摇摇头:「不知道。」 「………」 邵清禾看阿七那个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这个问题。 目光移动到桌边的那个小巧的骨哨,顿时又感觉头大起来。 他被阿七带走的时候,神志不清。如果当时的他能够清醒一点的话,当时就应该把脖子上的那个项鍊给他取下来还给他的。 其实自己不吃东西的那段时间,邵清禾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什么都不记得的。他记得当时的霍楚来是如何近乎卑微的恳求,求他看一看他。 当时他还觉得霍楚来有点烦,那就是看他一眼能怎么样?搞不懂。 他一直都没有办法理解霍楚来的脑迴路,不理解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执着。在他的世界里,他从来没有对他做出过任何几乎与追求或者示好的动作。 怎么就能对自己如此着迷呢? 邵清禾从搬家后就一直在写的那本近乎于自传的日记在几天前就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名字很简单就叫清禾的日记。内容就是一些他日常的生活,他的一些心得领悟。 那时候甚至都不需要他费心去造势了。 最开始是之前霍楚来手底下的人下城区追捕阿七的时候就闹出来不小的动静呢,本来这事就已经被下城区传得沸沸扬扬。 但那会儿不知道谁下了命令,以后不许他们再讨论什么怪物,硬说是他们听错了看错了。 但正是因为这种不允许讨论反而让更多人有了兴趣。就算不感兴趣的,也慢慢偷着议论。 本来这事就没怎么彻底平息,没隔多久上城区也开始热闹起来。同样是因为大型野兽,这次不再是捕风捉影的吼叫,这次有实打实的证据。 是阿七背着他的身影被拍了下来… 第180页 不过因为是晚上,再加上当时阿七速度又快,因此被拍下来的一些画面有些模煳。 不过就算模煳,也足够让其他人看清那只野兽的体型的确很庞大,庞大到马路上那些小汽车和那只野兽相比,都像个小玩具。 那晚上有一些亲眼看到的路人,但因为太震惊说不清楚那只野兽的样子,只知道一个劲地说它很大很大,别的也说不清楚了。 事情就这么愈演愈烈,愈演愈烈。 再加上之前就有说弄什么动物园的风声,两者结合在一起,还有人以为上城区的首席会私自弄了什么活体试验,以为那是他们培育的… 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发酵,最后到了现在,霍楚来不得不亲自出面解释。看着转播里霍楚来苍白的面色,邵清禾猜测他肯定是刚从病床下来… 嗯一切都在按照邵清禾预想的方向前行,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一周后,一本日记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据说日记的主人和那个野兽有关。而在这样的气氛下,《清禾的日记》当然被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传阅。 感觉效果比邵清禾想像得还好,甚比他预想的时间要早点收到那个邀请。 「准备好了吗?」 邵清禾摸了摸阿七,出发的前一天,他给它洗了澡,掰开它的嘴,把它尖锐的牙齿也刷干净了,还拿着小梳子为它梳理胸前的毛髮。 日记里的很多话对于上城区的一部分人来说当然是错误的。他们不希望他能够成功露面,更希望看到什么呢? 非常希望他在半路上出个什么意外,或者表演到一半,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 「这是你和我的第一次正式亮相,阿七,你记得你答应我的,全程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6章 上城区和下城区虽然名义上是叫区, 听上去好像不怎么大,但实际上面积还是挺大的,并且也都有各自的名字。 上城区比下城区小一些, 辖区内有七八个城市,中心城市最有名, 而周边的城市偶尔也会蹭蹭光,被称之上城区旁边。至于更远一点的地方, 经常被忽略。 甚至大部分有点权势的也都集中在中心城,数量不多,彼此之间势力错综复杂。平时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互相内斗一下, 但归根结底是统一利息的。 明面上是太多太多民众对真实的野兽和他的主人好奇, 建议开一个表演会。上城区採纳意见后, 从而才有了邵清禾被邀请, 只需要露露面就有丰厚的礼物。 看似极为友好, 但也可以被称为鸿门宴。 其他人并不知道,还在满心期待的那个见面会,抢门票的抢门票, 即使看不到现场, 依旧还是有更多人守着网络转播。 邵清禾倒是知道,但他同样兴奋,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实地址, 他每次寄东西都会特意和阿七一起到别的地方寄,每一次都不一样,以此来干扰视线。 视线干扰得很成功, 起码他们的邀请函就寄到了他给的假地址上。本来一开始还很贴心地说派人和专用的车开接他呢。 随着邀请函一起到的还有一张金色的镂空通行证, 外包装真的很漂亮, 将其放在阳光下, 地面都会投射出对应的精美花纹。 写信的人邵清禾认识,其实对方也知道他就是曾经的闻嘉述。 毕竟对外放出的视频模煳,对内可是不模煳,而邵清禾那张脸又没动过刀子,和以前的样子差距不是特别大,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应该是能够认得出的。 明明知道他是谁,在写邀请函时依旧装模作样不知道他的名字。而邵清禾也装模作样地回了一份,一来一往之间日期也就这么定好了。 也因为在出发前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路上出现个什么意外,他也觉得非常正常。邵清禾接受良好,不就是……本来应该他坐的车子侧翻到崖底了嘛。 邵清禾慢悠悠看着前面塌陷的路段,从兜里摸出了一包阿七前一天晚上剥好的核桃仁,扔进嘴里慢吞吞咀嚼起来。 「就是啊,你说,这谁能想到路会突然塌陷呢。」邵清禾边摇头边嘆息,「幸好我家七七黏人,不让我单独坐车……」 「哎,我不是之前就跟你们说过,这边路不好走吗?早就跟你们说走另外一条,你们非要走这条,看吧,出事了吧?」 邵清禾一副过来人的口气,看了呆滞在原地的一行人,「………你们怎么还不去救底下那个司机吗?」 车大概开了一会儿,又出事了。 之前是道路塌陷,邵清禾本来应该坐的那辆车又出了故障不小心翻了,车毁人亡。 这次则是又遇到山体滑坡,原本邵清禾和阿七一起坐的那辆特质卡车就这么毁了。邵清禾看着被压坏的车子,心里还有点感慨,这可贵了。 阿七为了救邵清禾,一用力还挣脱开了本来锁在他身上如手臂粗的铁链,背着邵清禾灵活地避开了所有的滚石,一点都没让邵清禾受伤。 本来之前绑着链子都怕得不行,现在看它那么轻松挣脱开,就更怕了。一个个都不敢靠近邵清禾。 「没事啊,七七不咬人的。」邵清禾摸了摸靠在他身边的大虎,示意他趴下,他还真就趴下了,「你看……」 接二连三发生了第三次意外和第四次意外,车队就这么走走停停,走走停停。 第181页 「我觉得我和你们八字不合,不是遇到这个事就是遇到那个事,你们是不是被衰神附体了。」 邵清禾假装不知道一切都是谁在搞鬼,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过来接他们的领队,「反正也不远了,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说这话时,邵清禾特别威风地坐在那只野兽的背上,看到那个领队想说什么话反驳,他偷偷地扯了一下阿七的毛。 阿七很懂事的低吼了两嗓子,大型野兽兇狠地吼叫本身就极具威慑力,在嚎那两嗓子以后,也就邵清禾还能动弹,在场其他人一片死寂。这和遗传基因导致本能恐惧有关。 一开始邵清禾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怕,但前面两个月相处久了以后,慢慢也习惯了,毕竟也知道阿七不会伤害他。 「那我们先走一步啊。」 邵清禾那天穿得特别精神,衣服熨烫得一丝丝褶皱都没有,鞋子擦得锃亮,头髮梳得整整齐齐,身上还喷了一点香水… 出门时,他还特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还转过脸问阿七,「怎么样?好看吗?」 那会儿离预计的出发时间还早,人类形态的阿七正在帮着邵清禾收拾东西,听到他这么问,自然也是很捧场地肯定了。 「好看!好看!清禾最好看了!」 见他那么配合,邵清禾心情也好,转身搂着他,在他脸颊旁亲了亲,「嗯…等会儿前面那会儿,他们可能会要求把你锁起来,你别怕,我到时候会过来陪你的…」 一切的确就和邵清禾预料的那样,他们就仿佛衰神附体,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各种意外事故。 但即使前面出了那么多意外,但因为有阿七在身边一次次护着的缘故。邵清禾的髮型都没乱一一点。 在他礼貌提出和车队分开后,就这么坐在一只大型野兽身上,慢慢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拜拜……到时候看我们谁先到啊…」 邵清禾头也不回地对他们摆摆手。 虽然分开后遇到的意外就更多了,不过也算有惊无险地一一避开了。 庞大的野兽一路慢行低啸,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他们一路上避开了各种各样的陷阱,一路这么过来了。 不知不觉,等邵清禾再抬头时,远远看到了一个模煳的标志…时隔快两个月,邵清禾再度看到了上城区的标志。 他欣慰地摸了摸阿七的毛茸茸的耳朵,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虎背上,两个胳膊因为实在抱不过来它脖子,只能抓着他的皮毛。 「阿七辛苦啦,你今天晚上还要一直守着我,不可以睡觉哦。」邵清禾不确定会不会有事,但他不介意把他的对手们往最卑鄙的方向想,并做以万全的准备。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身下野兽厚实的皮毛里:「还好有你……」 阿七也停下来,偏过脑袋蹭了蹭邵清禾的手,一边发出唿噜唿噜地颤音,想要安慰他的意思很明显。 进城以后,邵清禾和阿七几乎是一路被围观着。那些看热闹的路人特别想看,但又特别害怕阿七,因此不敢往前凑,都只是隔着远远看。 对邵清禾来说也算清静,对阿七来说……嗯,他其实根本就没注意过其他人,从头到尾,他的视线都一直注视着那个容貌优越的劣等alpha青年。 「嗯……终于到啦!」 表演会的场地选得很大,光从外面就能够看出一点,进去以后更大了,内部一共有两层楼,二楼是卡座的形式保证了一定的隐私。 而一楼则是密密麻麻的位置,每一圈圈座位由低慢慢到高,这样的设计也能确保每一排的观众都能看到中间的表演。 邵清禾和阿七到的时候,迎接他的车队都还没回来呢。 因为还没到表演会开始的时间,场馆里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做准备工作,他们可能知道了点风声,以为表演会十有八九不行,都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直到门口突然挤进来一头体形硕大的野兽,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在里面准备的工作人员瞬间安静。 半秒后,此起彼伏地大声尖叫起来。 「啊!!抱歉抱歉…」 一个漂亮的青年从那只野兽身后挤了出来,他举着手和其他人打招唿:「路上出了点事,接我的车子掉进悬崖了,这不,我就先自己过来了…」 青年对着身后招招手:「过来,七七。」 他只是轻轻一唤,长相凶神恶煞的大虎乖顺凑到青年手边,垂下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青年。 那青年让它趴下,那只兇悍的大虎还当真就乖乖地趴下,乖乖地趴着仍由青年抚摸着他的脑袋,喉咙间发出的颤音就是搁着好远好远都能听到。 「没事的,你们别怕啊。」那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对其他整理场馆的工作人员善意笑了笑,「七七不咬人的,不信你看……」 正说着,他直接强行掰开那只野兽的嘴,直接把他白生生的胳膊塞到那只野兽的嘴里。 在邵清禾做这些行为的时候,他自己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就是让阿七咬他,他也是不敢的。 以前在下城区训练那会儿,他不知道这么做过多少次了。他自己的确没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反而是周围旁观的工作人员… 他们当中有alpha,有beta,甚至还有几个omega,惊唿声此起彼伏,就好像塞进阿七嘴里的是他们的手臂一样。 第182页 同时邵清禾也听到了有谁在拍照的声音,他用余光看到了不止有拍照的,其实还有录视频的。 他特意看了下位置后,又非常心机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确保对方拍出来的他是最好看的角度。 「阿七……乖一点啊…」 他小声和阿七耳语。 其他人听不到他在干吗,只看到他本来拿手掰那个野兽牙齿时,突然那只温顺的野兽突然动了。 看那只野兽突然张大嘴,每个人的心里都悬了起来! 结果……它只是张嘴舔了舔青年的手。 「真乖啊…」青年摸了摸那只大虎的鬍鬚,又看了看场中央很难忽视的笼子,露出有点腼腆的笑容,「请问…那是给我们准备的吗?」 场馆最中央的巨大铁笼子具体有多大的,大到几乎和天花板连接在一起,其高度自然不必多说,里头的大小也很可观。 里面还摆放了一些一看就是用来表演的道具之类的,还有不少提前安装的摄像头,麦克风等等。 所以…他的表演会是要在里面进行吗?而外面加固的那些铁栅栏也算是保护了周围的观众吧? 期间其他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只野兽。 他们长这么大,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哪怕那个野兽的主人说了它不咬人,但也还是下意识地靠在一起,目光死死地盯着它,一时都没听清楚邵清禾的问话。 直到邵清禾问第二遍时,才有一个beta回答了邵清禾问到问题:「嗯……是的先生。主要是您的……太危险了。怕他万一狂躁……嗯…」 再和邵清禾解释完之后,这里场馆的一个责任人才算姗姗来迟的出面。 见面以后先是隔着很远很远和邵清禾打了异常热情又虚伪的招唿。 等见面的寒暄结束以后,又非常为难地说,因为邵清禾旁边的大老虎看起来实在是太大了,看起来就很兇残,所以…他们要先将它控制起来。至于邵清禾,现在的表演会的时间还没到,「哦……这样啊。」 邵清禾很善解人意的点点头,还朝着他们笑了笑,那张本就出众的脸庞看起来更加惹眼了:「没事的,我能理解,我能理解。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也浅淡了一些,手里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身边那只大老虎身上的棕黄色皮毛。语气特别真诚:「不过,我家七七比较黏我。所以我要一直跟它待着,不然它要闹脾气……」 一旁的阿七非常应景地发出近乎不怎么友好的低吼声,邵清禾安抚似的摸了摸,「你看,听到我要和它分开,它都生气了……」 「这………」 负责人是个男性alpha,不知道等阶,但起码也应该是均等,他犹豫了几秒,「好吧,只是可能要委屈一下邵先生了……」 他到最后仍旧不放弃劝说邵清禾和阿七分开,说为他准备的休息室环境比那个笼子里好多了,但还没等他说完,邵清禾就带着那只大老虎一起进了笼子。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集中在邵清禾的方向,或者更加准确一点,其实不是集中在邵清禾身上,而是集中在邵清禾身边的那只野兽身上。 「啊…他真进去了?」 一进去以后,那只庞大的野兽在空气中嗅了嗅,似乎是闻到了什么,拿鼻子蹭了蹭那个邵清,那个青年也漫不经心地在笼子口闻了闻,捏了捏那只野兽的耳朵,「我知道…嗯…七七」 笼子里的那股奇怪气味不是特别浓烈,是非常非常细微的,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以至于一开始邵清禾虽然感觉不对,但的确没闻出来有什么。 但被阿七提醒以后,他又仔细闻了闻,好像是有点不对劲。他听说过有那种人类闻着没什么问题,只针对动物的东西。 邵清禾在心里换位思考,假如他想让自己死,又不想让自己的死和他扯上关系,那么会做什么也显而易见了。 这个不明气体很浅淡,闻一会儿没什么问题,但动物在这样的气味里待久后,说不定会陷入狂躁状态,观众不会被笼子里的野兽攻击到,而笼子里进行表演的邵清禾呢。 这是一个完全不需要思考的后果。 「好可恶啊。」邵清禾抚摸着阿七身上的毛,一边小声和他说着悄悄话,「居然想让你咬死我…幸好我早有准备…」 阿七当然不会这么做,它还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邵清禾。 而在邵清禾在笼子里陪阿七的时候,场馆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观众,几乎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在看到空中的体型庞大的勐兽后,先惊唿,毕竟实物永远比图片来得更震惊。 接着发现他在笼子里放心了一下,刚可放心下来,发现那只大老虎旁边居然躺着一个人后,心又提了上来。 「哎呀……里面怎么还有个人啊。」 邵清禾和他们的距离不算近,他又是个劣等alpha,其实是听不太清那些人在说什么的。 但那时候哪怕听不清,他光是看他们的表情动作也能大概猜到在说什么。他偷偷在附在阿七耳边,和他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那些人可能会说的话。 「啊…怎么还有个人啊,他怎么就不怕那个怪物把他一口吃了吗…居然…还睡得着。」 「啧啧,真大啊比图片大多了。它怎么不动啊,不是有什么人在里面假扮的吧!收这么贵的票就来看他的睡觉???」 第183页 「别着急,这不还没开始嘛…」 「什么时候开始啊,几点啊…」 「前面那个你头挡到我了…」 「拍个照片…」 邵清禾看着那些人都表示,捏着嗓子为他们配音:「他们是不是说的这些?」 阿七本来闭着眼睛假寐,他的听觉自然比邵清禾要好很多,所以他能听出那些叽叽喳喳的观众说的话和邵清禾说得也差不多。 好可爱啊,真的好可爱啊,嗯,他是说清禾。 二楼和一楼不同,是早已内定的,每个位置上都还提前摆放了名字。而二楼的观众也不从大门,他们都是从别的门进来的。 有的到了,有的还没到,。 邵清禾的视力还没那么好,但他还是一眼看到了其中一个位置上的名字,因为那三个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哪怕只是看到模煳的轮廓,也能够猜到那三个字是什么,是:「闻嘉述」。 邵清禾遥遥和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对视了一眼,是他啊,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或者弟弟? 他长什么样,他已经忘记了。其实两个人不怎么像,但一定要在眉眼处硬找的话,也能找到一两处像的。 但……那太勉强了。 邵清禾收到过这位「闻嘉述」的信件。 记得他的日记刚发出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邵清禾的电子邮箱都要收到许多许多信件。太多时甚至有一些还会被系统吞掉。 他们大多都是看完邵清禾的日记和他的一些言论后有感而发。在给邵清禾发信件里,他们也讲述他们的遭遇,讲述他们对这个社会的反思。 一直以来,几乎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周围的两极分化都特别严重,上城区和下城区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他们心里也都有疑惑,会觉得这样真的对吗? 但周围其他人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大家都是这些过来的,便不好说什么,直到看到邵清禾日记里提出的那些,完全醍醐灌顶。 邵清禾每天都会看那些信件,偶尔也会回其中几份。记得其中有一份,邵清禾在看到开头后,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腾地站起身。 他的动作实在太突然,还把一旁的阿七都吓到了。那时的他正在检查其他人给他寄的真实邮件有没有夹带什么危险的东西。 邵清禾没管阿七,他在看到信件的内容以后,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眼花了,很快他冷静下来,又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字都看了。 的确…一个字都没有看错。 那封邮件的开头,是发件人的确说他叫闻嘉述,的确他自己说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他说这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他的。 他说以前的名字叫向熙,还说了他以前的生活: 他的养父是个beta,养母是个omega,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哪个中出了问题,这些年一直没有生过小孩。 据说一个陌生人把孩子丢在了他们门口,然后就一直把他当亲生的小孩抚养。 向熙一直都知道他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但他在下城区没吃多少苦,他的养父母是中产阶级,从小衣食无忧,他们对他很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向熙本该一直那样下去。可在他18岁的时候,突然有一群不认识的人找到他们家里,说他的亲生父母是谁谁谁,还要主动带他去上城区。 去上城区时,向熙以为这只是一次短暂旅途,还和家里的养父养母有说有笑,打趣说亲生父母那么有钱,到时候随便要点什么东西,他再拿回来呢。 结果一去不回,从那之后向熙的生活就此改变。他以前从来没有学习过那么繁琐的礼仪,吃饭的礼仪,走路的礼仪,说话的礼仪,各方各面都要讲究。 简直就像生活在一个笼子里,一点都不自由 向熙在信里夸赞邵清禾,说学校里那么多门课程,那么多生涩难懂的知识,他完全不懂,以前也完全没学过。 但是邵清禾居然全部都能懂,说他好厉害… 说书柜里还有很多他没有看完的书,包括那些他认认真真做的注释笔记,向熙认真看完了。还有他温房里种的花,向熙也有一直在帮他浇水。 向熙夸他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清禾,我看了你写的日记,真的觉得你能一个人走到今天真的已经很厉害了。我并不承认你在日记里说你现在变得卑劣不堪,我觉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个来信者说他第一次看到邵清禾的时候就被他的周身气质给吸引了,说他那时候特别想和那个小王子做朋友,还主动和他讲话来着。 在晚上睡觉前还以为以后会和那样的哥哥一起生活呢,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他……就不见了。 信的最后他还问,能不能叫他清禾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第57章 若干年前的邵清禾在离开上城区时, 曾把那个打破他原本生活的人视为假想敌。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回到下城区后感觉非常不适应,那么他呢, 他也会不适应的吧? 当年那个所谓的弟弟好像的确有和他搭话,自己那会儿具体是什么表情, 邵清禾已经忘记了。但能预料到,那时候他对那个所谓的真正的「闻嘉述」自然是没什么好脸。 「………」 那时邵清禾在放下信后, 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长什么样。 第184页 印象中就记得他穿得破破烂烂,说话大声,没一点规矩, 吃饭时刀叉不停地响, 一位优雅的绅士是不应该在进食时发出任何声音。 邵清禾从小学习了许多贵族礼仪, 从记事起就开始学, 那些也慢慢刻进骨子里, 说话时什么样,走路时什么样,他都有一套准则。 他们可以把邵清禾的人赶出去, 收回他们赠予邵清禾的身份, 收回他的地位,收回那些光环。但有些东西是邵清禾自己学会的,是怎么也收不回的。 后面两个人一来一回地沟通了很多遍信件, 因此坐在二楼的「闻嘉述」也是认识他的。 两个人遥遥对视了一眼,邵清禾抿唇对他笑了笑表示问候,而向熙也则不着痕迹地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也是一种对他的回应。 邵清禾模模煳煳中能够看出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礼仪学得的确是比之前好一些了。而「闻嘉述」旁边的位置是他父母的。 时隔这么久, 邵清禾再度看到曾叫了十八年的父亲母亲的两人。五年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他们和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父亲依旧是那副严肃老派的模样,母亲的手上是一双蕾丝长手套,头上也斜斜戴着一顶网纱小礼帽,帽檐的边缘点缀着珍珠和一些羽毛,垂下来的网纱遮住了半张脸的同时尽显高贵优雅。 以前她每次去参加什么宴会前,都会叫那时候的邵清禾也帮她别礼帽,帮她扣脖子上的珍珠项鍊…… 现在她会让她那个儿子这样帮她吗? 他们两个似乎也看到了邵清禾,但很快别开眼,像没看到他一样,也像真的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邵清禾在他们移开视线后,也跟着别开视线,还没说什么呢,手背一阵温暖的濡湿感传来,那是趴在他脚边的七七。 那只野兽仿佛知晓邵清禾的失落,原本安安静静趴着的,这会儿却把脑袋探过来安慰似的舔了舔邵清禾的手。 邵清禾也干脆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一人一兽的互动也瞬间让一楼的观众沸腾不已,各种惊唿声、快门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他居然摸它了……」 「欸,没想到真是活的啊,刚才看到它一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以为是假的呢。」 「都长这么大了,之前难道从没有发现吗?」 「…没想到还真有这么大的动物啊…」 表演的过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阿七本身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就等于一种冲击了。 就算他们两个什么都不做,邵清禾就是让阿起站起来,随便在笼子里走两圈,或者随便冲着他们叫两声,估计外面那些游客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邵清禾隔着巨大的铁笼子看着外面的观众,他们被那些铁桿子分成一列一列的,有时候他也会生出一种,到底是他和阿七被关住了,还是他们被关住了的荒诞想法。 其实前半部分的气氛都还挺好的,毕竟阿七很听他的话。他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让阿七做什么,它都会乖乖地做什么,温顺得不像一只大型勐兽。 直到到中间,场馆的灯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接触不良一样,忽然一闪一闪的。 阿七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的信号,也特别烦躁地拿尾巴把地面拍打得砰砰响,自己则围绕着邵清禾走来走去。 等闪了两下以后彻底熄灭,耳边是一楼那些观众几乎炸开锅的声音。 邵清禾却顾不得去听他们在说什么。在视线陷入黑暗之后,邵清禾能清楚感觉旁边的阿七反应很快的把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罩住。 邵清禾的视线被遮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灯是在近乎二十八秒还是二十九秒的时候来的,这一点时间其实也不算太慢。 等外面灯亮起来时,邵清禾从阿七厚厚的皮毛里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目光看了一圈后停在地面。 其他观众离舞台中间的笼子非常的远,因此可能都看不太清楚,也只有邵清禾和阿七可以笼子里残留的那几根细碎的银针。 是阿七…又救了他。 后面的演出就非常顺利了。 等结束以后是下午的样子,一个之前已经见过一面的男性alpha负责人似乎被强推出来的,他一边拿着手帕不住地擦汗,一边和邵清禾搭话。 还是很有礼貌地说已另外给他准备了晚上休息的酒店,邵清禾没反驳,依旧以白天差不多的理由拒绝了,他依旧要求和阿七一起。 「我这也是为你们好呀…」邵清禾略苦恼地皱眉,「我不在的时候,七七就很烦躁。到时候你们保证能够在以不伤到它的前提下,让它安静下来吗?」 「……」负责人为难地挤出一抹笑,他余光处偷偷地瞥了一眼阿七,虽然嘴上说着什么您家七七看着那么乖巧,怎么会惹事呢,但与此同时,身体很诚实地往更远的方向靠了靠,几乎全身都写着他非常不情愿靠近阿七,「…其实…」 邵清禾这边正在和负责人谈话,对方却突然看到什么救星一样,望着邵清禾背后的方向,他叫了一声首席大人,您也来了。 其实在听到他的称唿前,邵清禾就已经看到霍楚来了。 他可能因为别的事情,来得稍微晚了一点,在后半场出现的,那时其他观众的眼神几乎都黏在阿七身上,只有霍楚来的目光是黏在邵清禾身上的。 第185页 所以格外明显,想注意不到都很难。 阿七自然闻到了霍楚来的气味。原本很平和的它不知怎么变得很是焦虑,或者说烦躁。它站起身把邵清禾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对着霍楚来的方向低吼出声,尾巴不停拍打地面,很明显的警告信号。 一边低吼着一边将前肢趴下,眼睛牢牢地锁定住霍楚来的方向,这种动作很明显就是在蓄势待发,是一个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啊……邵先生?」负责人恨不得一退再退,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哪怕那时候的阿七身上带了一条锁链,但他心里更明白,那只体型如此庞大的野兽如果真的挣脱是完全可以挣脱开点。 恐惧让他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但他又真怕阿七伤到了首席,只得询问着邵清禾:「这个…七七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的。」邵清禾摸了摸阿七脑袋,也不知道这句没事是在安慰在场的负责人和首席还是在安慰他手底下抚摸的勐兽,「没事…真的…」 经过邵清禾这么轻轻抚摸了几下后,那只变种大虎也慢慢回到了之前放松的表现,但依旧还是绕在邵清禾身边,时刻警惕的看着霍楚来的方向。 那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大部分观众都已经离场了,零星的几个慢吞吞的坠在后面,本来都要出去了,看到这一幕又止住脚拿出手机拍摄。 「……」 「……」 邵清禾和霍楚来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对视着,他能看出霍楚来似乎想说什么,嘴唇轻微蠕动几下又还是抿紧了。 他大抵也是能明显看出邵清禾不在他身边以后,明显要快乐许多。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仿佛行尸走肉,到了那个野兽身边,又重新容光焕发。这对比谁看不出来啊。 最后两个人的开场白还是邵清禾打破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对方,「喏,还你。」他知道霍楚来一定会拒绝,所以赶在他开口之前抢先开口,「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东西,好好收着吧。」 「………对不起。」 霍楚来另外大半张脸被纱布包裹着看不到表情,另外的半张脸倒是一脸说不出的悲痛。其实他本人比转播视频里看起来都状态要差一些,嘴唇毫无血色,「之前的事,是我有些魔怔了。」 「………」邵清禾没说没关系,他轻轻地抚摸着焦虑的阿七,「首席大人这是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在场真正听不懂的也只有那个不停偷瞄阿七的负责人,他觉得这里有点危险,于是提议着,「首席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霍楚来离开的时候,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看了邵清禾一眼,「清禾,之前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有什么,以后可以找我…」 这句话在后来很多年以后,不知道被外人多少次猜测其中的意图,但在当时,说的人和听的人其实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邵清禾一副全然没听到的样子,抚摸着阿七的皮毛,「七七,饿了吧?」 后面他陆陆续续又见了颜乐乐。 这种场合,颜乐乐那个喜欢凑热闹的肯定要来,他哥哥也雷打不动地陪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些零食。 「哇………好酷啊!!」 颜乐乐胆子也小,虽然能够看出他真的很想摸一摸,但他也是真的很怕,因此也只敢在稍微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看着阿七。 「它真的好大啊!!!」 「嗯,没事,你可以稍微靠近一点点。」邵清禾露出善意的笑,「七七很听话的。」 在邵清禾的鼓励下,颜乐乐这才大着胆子摸了一下。就那一下,他立马高兴得不行。他拉着哥哥的手说他也想要。 颜乐乐他哥明显很无语:「乐乐,你忘了吗,这是唯一的一个…」 如果要是阿七真的那么常见,到处都是的话,也就不至于之前一露面引起那么大的轰动,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花这么贵的门票赶着来看了。 不就是没看到过,所以来看个稀奇嘛。 好在颜乐乐只是随口一说,不是那种非要不可。自己说完也知道这个要求很离谱,很快也没纠结,开始笑嘻嘻地和邵清禾搭话起来。 「清禾哥,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颜乐乐哪怕被他哥哥拉着,也要把话说完,「真的…你眼睛里现在有光了。」 邵清禾对他笑笑,没回答。 「你们学校今天放假啊?」 「不是啊,今天是周五,不是周六日。」颜乐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请病假出来的。」 周五请假,周六日可以连着玩三天了。邵清禾一眼就看出颜乐乐的未尽之言。刚好还有他这么一个表演会,目光又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一会儿打算去哪里玩啊…」 「……你怎么知道?!清禾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感觉什么都知道诶。」颜乐乐的哥哥大抵也都觉得自家弟弟太蠢,「抱歉…」 「没事……」 二楼有那么多人,其中几乎都认识邵清禾,却也只有颜乐乐这么敢正大光明地和他打招唿。其他人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几乎都是提前离席。 邵清禾很难说清楚心情如何,他之前的一些东西还放在后台,所以打算在回去之前,先去带着阿七去吃点东西。 第186页 因为没做什么心理准备,一下看到后台休息室还有人的时候,邵清禾的确是惊讶了一瞬。 而里面的人似乎也等他很久了,看他过来特别拘谨地站起身。 他们两个曾经在网络上,在纸张上聊了还挺多话题的。邵清禾还曾经给他提过建议,和他推荐过书籍。 虽然后面都会补上一句:这是我在的时候经常看的,不保证现在是否还有用。 还是他们第一次在现实中的面对面的说话,气氛有些许的凝固。 那个曾经叫向熙,现在叫闻嘉述的青年,也算是和邵清禾沾一点点血缘关系的弟弟就在邵清禾对面。 「哥。」他站起身,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緻的盒子,「对了,这是母亲让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邵清禾只看了眼袋子就知道那肯定不是他曾经对母亲给他准备的,再怎么样他也和对方生活了十多年,知道她的品位,她肯定是不会喜欢这种…… 心里早就已经知道,但面上却还是一副微笑的模样,他接过向熙的礼物,客套了几句。 「哥,我记得你生日比我早一天,所以…下下个月的二十号就是你生日了吧。」 向熙抿了抿唇,他的皮肤可能是因为在上城区生活了几年的关系,没有邵清禾记忆中那么黝黑了,还能称得上一点白,五官的确…更像母亲多一点。 「嗯。」邵清禾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两个月后的生日,现在说是不是有点早了。 「真不凑巧,我这次出来的急,也没带什么,下次给你补这个礼物。」 「不不不……」向熙连忙摆手,「我没想问哥要礼物,我就是想……」他看着邵清禾脸色,犹犹豫豫地艰难开口,「想知道哥那天有时间吗?」 「嗯?」 邵清禾不解的看向他,看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几步,还是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阿七没见过向熙,但他知道这是邵清禾的弟弟,所以一开始对他挺友好的。安安静静趴在一边充当守卫,那会儿却突然站起身,用身躯隔开了他们两个。 「哥,你可能不相信。」向熙轻轻开口,「我看完了你看过的书,也看完了你写的注释…」 「嗯…所以呢?」 邵清禾不明所以的开口。 「…………」 向熙没再开口。 他看了闻嘉述曾经喜欢看的所有书籍,包括他写的注释。他住在闻嘉述曾住过的卧室,周围一切都和闻嘉述息息相关,周围人都透过他在看别人。 一开始的向熙…的确觉得烦躁。 但慢慢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向熙开始对房间的其他东西感兴趣。他照顾房间曾经对主人留下的花,尝试穿着他的校服,尝试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子上学习,以他曾经的视角去看外面的风景… 向熙越是尝试以曾经那个闻嘉述的生活方式生活,越是发现原来的闻嘉述到底有多优秀… 哪怕后面向熙那对亲生父母把房子卖了,但向熙还是偷偷带走了一些闻嘉述曾经的东西。明明从未与那个人相处过一天,但向熙觉得没人比他更了解他。 可能是因为有一点血缘,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在目睹邵清禾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向熙唿吸瞬间放缓了。 和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比,向熙改变了许多。他其实已经能够熟练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动物对于这方面的告知明显更敏锐。 原本趴着的就足够大的动物突然站了起来。本来就大,站起来都和邵清禾差不多高了。 「……没事。」邵清禾在安抚它,一边转头对向熙歉意地笑了笑,「七七可能以为你想对我不利,它没有恶意的…」 「嗯,我知道。」向熙垂下眼帘继续说着之前还没说完的邀约,「我…我生日那天,可以请哥哥吃个饭吗?有个餐厅…我记得哥哥以前喜欢…」 邵清禾那会儿在安抚阿七,也没怎么听清向熙在说什么,只听到说什么请他吃饭。 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啊,我明天就得回下城区了。估计两个月后可能没什么时间,不好意思啊…」 「…………」 那天两个人其实也没聊几句,虽然不算特别差的气氛,但也的确不算多么轻松。 毕竟就以他们两个的身份,邵清禾觉得能到这个地步就差不多了。 从上城区回下城区的路上虽然也出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意外,但邵清禾依旧见怪不怪了。 他甚至在阿七出去把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们」解决掉以后,还嫌弃地让它记得先把嘴巴前爪的血迹去河边洗干净再靠近他。 那只快有邵清禾一样高的变种大虎挺委屈的,但也不敢反驳,喉咙里发出小声地呜呜声,还是去溪流边洗干净了,这才回到邵清禾身边蹭蹭他。 「……转个身,给我检查一下。」 邵清禾仔细看了看的确没什么血迹了,这才让他趴下,他也熟练地坐在阿七的背上,像骑马那样无比悠闲地骑着一只硕大的野兽。 「不错嘛。一会儿记得绕几圈哦。」邵清禾趴在野兽背上,脸埋在厚厚的皮毛里,「我好累,先睡一会儿…」 身下的阿七感觉到背上人类绵长的唿吸声以后,脚步声放慢了许多。前一天晚上他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所以这会儿犯困也很正常。 第187页 这一次的初步亮相比邵清禾预料中要顺利,这一次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因为这次的目的主要是先混个脸熟… 那次的表演可不止是现场的观众,还有更多,无法预估的一大部分人估计会在后面看转播。 邵清禾原本的网络帐号本来就每天在增加关注者,那天以后几乎每秒钟都在增加。邵清禾不怎么关注这个,他只知道目前的局面对他很有利。 在其他并不知情的大众眼里,不知道邵清禾过去的那些经歷,只会觉得: 一个连如此勐兽都能驯服的男人居然是一个劣等alpha,这也算打破了一些人对于劣等的偏见。 只要对他产生好奇,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让其他人觉得劣等人都是好的,起码能让一部分人有一点点反思也是好的。 邵清禾一点点思索着接下来他要做什么,是趁着这波热度稍微铺垫一下吗?还是等着再发酵发酵?或者说先等等看上城区的反应? 他以前就是上城区的人,所以实在是太懂他们的心理了,在他们心里完全就没有把剩下的下城区的居民放在眼里。 邵清禾曾经也没觉得他们能怎么办,但等他真的到了下城区生活,就会切身体会到,下城区和上城区相比,无论是整体面积还是居住人口,几乎不能相提并论。 下城区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就是这么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邵清禾以前竟然完全下意识忽略了,他从没有低头看过他们一眼。 这是多么可怕啊,而他们还完全意识不到这个。邵清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大抵是因为觉得太无聊了,想给自己找一点事,也可能是因为想证明自己… 迷迷煳煳,邵清禾睡着了。 也不知道阿七带着他绕了几圈,最后才朝着他们无比隐秘的家中走去。 等醒来的时候,他正在他新家的床上睡觉,身上带着一床带着暖烘烘的被子。 因为仓库里没什么隔断,邵清禾一眼就可以看到已经变回人形的床上繫着围裙在熬煮什么东西。 察觉到他醒了以后,阿七还转头和邵清禾打着照顾。「清禾,你醒啦?」 邵清禾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阿七端着煮好的银耳羹走了过来:「稍微有一点点烫,先等会儿。」 「好。」邵清禾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阿七的动作。 因为想到向熙之前提到生日,也就顺嘴问了一句阿七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其实不止生日,他对他的世界也挺好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第58章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邵清禾很自然地问出声, 他的记性很好,只要记下的事情,不存在会忘记, 「我到时候给你过生日呀…」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阿七的回答: 「嗯?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七摇了摇头:「我们那不兴这个。」 邵清禾本来提提对阿七的身世感兴趣,听这么说, 也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唉,那你们那儿是什么样子呀。还有你其他家人也都像你这样嘛?你以前的名字叫什么啊?」 「……嗯, 怎么说呢。」 面对邵清禾如此多的疑问,阿七自然也能明显感觉邵清禾正对他对产生的浓厚好奇心,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关于自己的事情呢。 他努力压制住嘴角的上扬, 不紧不慢地一个一个地回答。 「我其实还有几个兄弟, 但我们之间出生后都是没有名字的, 成年前我我会离开自己的族群和部落, 彼此间分辨都是靠气味, 隔着很远知道是谁了,不需要像你们用名字分辨…」 「只是成年后会象徵性地取一个名字,到时候, 可以单独狩猎, 也能去其他的族群和部落…」阿七轻轻皱眉,「只是我离开的时候,还差一点成年, 所以还没名字…」 「不过我们基本上都可以变成人形,但不怎么变,因为用本体打架比较方便…」 阿七又想了想。 「至于我家那边怎么样啊……嗯…我感觉比这里要大很多很多…我们那里的树木也比这边的树木要高大许多……」 阿七把他能够想到的场景和画面都一一给邵清禾描述着, 包括第一次跟着几个兄弟出去狩猎, 他在那个世界里发生的各种有趣故事… 虽然他语言表达有限, 说得有些干巴巴的。 「哇…那感觉真的很有趣呢, 有机会能去玩玩就好了。」邵清禾拖着腮帮子,张嘴喝下了阿七餵到嘴边温度适中的银耳羹,「那你小时候多大啊?」 阿七放下手里的碗,给邵清禾比了一个二十多厘米的长度,「可能…大概就这么大吧?」 「哇,那和你现在比的确好小哦。」 他懒洋洋地在床边,支起了上半身将全部的重量都靠在阿七身上,又任由自己一点点从他肩膀往下滑落,直到躺在他的大腿上。 阿七一开始还想拿手接着他,但是很快他也反应过来邵清禾就是觉得无聊了,所以在逗他呢。 那个清俊的青年懒得眼皮都懒得掀开,自然而然的指示着阿七拿着床头他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的烟盒。 「帮我拿一下烟。」 阿七听话地拿了。 「帮我点上。」 邵清禾继续下达指令。 第188页 阿七也听话地帮他点着,因为怕火苗烫到邵清禾,他还特意用手挡着。 作为动物,阿七嗅觉是邵清禾的数倍,他不怎么喜欢烟味,但邵清禾身上的他就不怎么讨厌。甚至还觉得他有一种莫名清冷的味道。 看着他手里的烟已经燃了一节,阿七也很会看眼色地把菸灰缸递到他跟前,他则熟练地抖了抖已经燃尽的菸灰,嘴里还夸了一句: 「阿七真乖」 抱着邵清禾回来时,阿七觉得他穿着一身衣服睡觉会不舒服。所以在他睡着时,他就已经给他关上了宽松的家居服。 又因为天气热了,家居服自然是短袖短裤。 青年就那么自然的躺在阿七的大腿上,两条笔直的长腿互相搭着,摇摇晃晃着露出大半截白生生的腿,宽松的t恤也因为他的动作往上缩了一节,露出他一小截纤细雪白的腰身。 邵清禾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一条细细的手臂随意搭在床边,薄薄的唇吐出清薄的烟雾,半眯着眼睛和勾起的唇角的样子能看出他心情还可以。 阿七也强迫自己把视线从他白腻的肌肤上挪开,他感觉自己……有点怪怪的。 也说不太上来哪里怪,反正就是觉得怪怪的,怎么会越看邵清禾,脸上的温度越升越高呢? 其实阿七的所有的窘迫全部都被邵清禾看在眼里,这个以前店里的头牌,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是带着小心机的,对付一个愣头青实在是太简单了。 「阿七……」 躺在阿七腿上的青年突然叫阿七的名字,却没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他只是突然认真凝视着因为和他对视而微颤的棕色的瞳孔。 阿七也一言不发地垂眸和他对视着。 两个人的中间隔着缥缈山#与三[夕的轻烟,也因为那层氤氲的烟让邵清禾唇角的笑容有些模煳,慢慢的连阿七的思绪也跟着模煳起来。 阿七听到了他自己的心跳声,不由自主注视着那双极黑的眼瞳,那里仿佛有什么特别的魔力,他根本无法挪开眼睛。 半晌后,他看到邵清禾得意地沖自己眨眨眼,实在俏皮又可爱。他说:「其实没什么,我就是想叫叫你而已…」 无论是什么样的交锋,阿七完败。 邵清禾答应了以前的店长去分店的场子帮他应应急,他说话是非常讲信用的,说去就真的去了。 去上班那天,都还是阿七亲自送他去的。 他看着家里的邵清禾熟练的捯饬自己,看着他熟练地在胸口别上一朵新鲜的花朵,看着他一边给身上喷香水一边和电话里的店长应付着。 「嗯…这次不会迟到的。」青年慢吞吞地整理衣服,「嗯我知道…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阿七以前又不是没看过这样的场景,他明明看过许多遍。为什么这次格外烦躁,烦躁到他想变回本体去后山里跑上几圈,嚎几嗓子… 当然,阿七最想做的并不是这些,他最想做的,其实是——把那个搂住邵清禾的人类给撕碎。 但不能这样做,清禾会不高兴。 自己的不高兴和清禾的不高兴比起来,当然是清禾的情绪更加重要一点。 清禾大抵也是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低迷,他在进电梯门之前,还安抚摸了摸阿七的脸,凑过来轻轻地吻在他的脸颊上。 然后……就消失了。 邵清禾早知道阿七不会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所以在听到台中央主持人突然宣布原定比赛选手中途换人时,他也没多惊讶。 阿七在地下场里本来就挺有名的,经常看比赛的人都会记得他。虽然之前不知道因为什么消失了一段时间,但这次他回来以后,气氛还是挺热烈的。 邵清禾这次陪的客人以前应该看过阿七的比赛,在他出场后,也算难得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了,他看了一会儿阿七的表现,评价道: 「比之前灵活一些了,之前七号很注重每个起式收式的正确和完整,现在开始逐渐融合了……」 邵清禾也跟着看了两眼,在那样嘈杂的环境里,他和阿七的视线依旧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他知道阿七一定看到了他,于是将食指中指併拢,熟稔地背过那个客人的视线,朝着他的方向抛了一个飞吻。 「………」 阿七看到了。在和清禾对上眼的一瞬间,他周围那些喧闹的人群啪全部都消失了,耳边变得特别特别安静,只剩下他和邵清禾。 这种酸酸涩涩的心情是什么呢… 那场比赛的结果,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阿七赢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好几次可以快速结束比赛,但却莫名拖延了一点时间,中间就像是故意在给他的对手放水那样。 就连解说都看出来了。 「可能是状态不好吧?不是说他失踪了一阵子嘛,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吧。」 邵清禾身侧的客人随意的点评着,反正那会儿比赛也结束了,他也算赢了一点钱,心情好,搂着邵清禾充满暗示地问着,「清禾,你晚上有时间吗?」 「……」邵清禾没有一口拒绝,但是也没用直接答应,他露出一点点犹豫的表情。 客人也算经常来这种地方,以为他是不满意价格,手搭在清禾大.腿处摩挲着,「没关系的,清禾,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晚上可以陪陪我嘛……」 第189页 邵清禾嘆了口气,这个omega他之前也陪过几次,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都有孩子了吧。虽然平时保养得很好,看不太出来,但是…… 「但是,我今天真的有事呢。」邵清禾捧着那个比他年纪大一些的omega的脸,那双眼睛就那么盯着他,额头抵着额头,动作亲昵,语气也亲昵,只可惜口中的话没那么亲昵,「真不好意思啦,我相信店长也应该和你说过啦,我不出去了…而且我今天是来应急的呢,今天你看看到了,人手不够嘛……」 话刚说完,一个轻轻的吻落在那个omega客人的唇角,不等他反应,同时把胸口的那朵花抽出来,吻了吻上面的花瓣,再熟练无比地递给他。 那张优越惹眼的外貌离这么近,本来就是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再这么一套下来,哪怕是再难搞定的客人也都会晕晕乎乎的仍由邵清禾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好吧。」客人晕乎乎地给了朵一倍的钱,依旧还高兴得不行,「清禾,你前面两个月去哪里了呀,怎么没在原来的店里了。」 omega说着他天天去那边等他都没等到,这边的分店比那个店要小一些,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嗯…」邵清禾和客人碰了一下杯,仰头喝了一半的酒,貌似不经意地问到,「听说前面上城区弄了一个什么动物表演会,你没看呀…」 他那天正式表演时戴了一张半截面具,就算看了可能也不怎么认得他。 「还没呢。」客人也自然地靠在邵清禾胸口,仰头亲在他的下巴处,「我那天有事,听说好像是什么大型勐兽?晚上我看看转播吧。」 「嗯。」 刚送完客人离开,邵清禾一转身就看到靠在走廊外等他的阿七。 他比赛时编的辫子刚拆没多久,那会儿蓬松得像个小狮子,一些头丝垂在眼前,几乎把他大半张脸都盖住了,完全看不到眼睛。 邵清禾手上还端着之前没喝完的半杯酒,那会儿一仰头全喝了,长腿快速迈了几步走到阿七跟前。 阿七也注意到他朝着自己走过来,一盘以为这是要回去了,或者邵清禾要和他说什么呢,并没什么防备。再者,他对邵清禾本来也没什么可防的。 结果一言不发的邵清禾却突然拽着阿七的衣领,把原本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阿七强行拉下来,保持着这么一个揪住衣领的动作… 他仰着头干脆利落吻上他的唇。 邵清禾丝毫不管阿七突然僵硬的身躯,强行把他口里的洋酒悉数渡到阿七嘴里,直到听到他喉结滚动咽下去的声音,这才放开他。 「怎么样?」 阿七不怎么喝酒,那应该算是他第一次喝酒吧,其实全程都没怎么品尝出酒的味道。更多的是感觉头晕晕乎乎的,以及好柔软的… 「问你呢?」 听到邵清禾催促,阿七这才努力回想了一下,他还是完全不记得酒是什么味道,就只觉得邵清禾唇的味道,很柔软…好像有点甜,也有一点点涩。 邵清禾的吻技自然是极好的,和他有过接触的客人都曾经这样说过。 他亲完阿七以后,两只手顺势抱在他的肌肉紧实的腰间,脸贴在他的肩膀处,就好像整个人喝醉了站不稳那样靠着阿七,又在他耳边用气音和他讲着话。 他说:「阿七,带我回去吧。」 他又说:「我们回家吧,阿七。」 邵清禾异常谨慎,哪怕在这边的分店这边知道的人少,哪怕他下班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但回去时他也还是故意让阿七绕了一大圈才回去。 凌晨三点多下班,等回去以后已经是接近五点。 回到两个人的小窝后,他整个人完全没了在外面时紧绷的状态,他卸下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呈一个大字瘫在床上,懒洋洋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他仍由阿七给他解扣子把他腿搭在膝盖给他脱鞋脱袜子,眼睛一边看阿七一边抿唇笑着。 「清禾?要不要喝点水?」 可能是因为之前喝的洋酒有点上脸了,那会儿的邵清禾脸颊有些红扑扑的,在听到阿七叫他以后,他晃悠悠坐起来,乖顺地自己捧着杯子喝了一点温水。 刚喝了两口,邵清禾余光处看到阿七似乎在往他口袋塞什么。这下他一下也不喝水了,垂下眼皮定睛一看:的确是阿七在把一沓钱往他自己口袋里塞。 邵清禾也没忍住,他直接笑出声,「怎么啊,你这是要…包我呀?」 然后也不等阿七回答,邵清禾仔仔细细地把阿七塞在他口袋里的钱数了数。因为今天的店小,也因为看的人少,所以阿七这次比赛的奖金比之前少一点点。 「嗯…四万五。」邵清禾那是可能是有一点点醉了,当然,也可能是故意逗一逗阿七,「怎么办啊,你要过夜的话,还差五千。」 「………」 阿七怎么可能是邵清禾的对手。 老实憨厚的兽人听他说不够,也跟着皱眉,想着怎么办。他想起好像自己之前买东西的时候还剩一点零钱…以前好像还有那个同事问他借过钱等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邵清禾故意逗他的,看他当真皱着眉当真要去找,他笑得前仰后合,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他从背后抱住他。 「笨,你忘了啊。」 邵清禾把下巴抵在阿七的肩膀处,说话时口中的热气直接喷洒在他的耳畔,几乎把这个变种的兽人那块皮肤熏得通红,也把他理智熏得晕乎乎的。 第190页 他的手还附在阿七的胸口,在他胸口的数字七的纹身上画圈圈,声音里好像带着无数把小钩子:「我说过的呀,不收你钱呀…」 「…………」 那晚后,阿七突然想起来一个事。 或者说想起一个传闻,那时候的他刚到店里,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几乎所有认知都来源于他沉默地听其他人说。 那会儿听过最多的名字就是邵清禾。 明明那时候的阿七没见过邵清禾的人,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就已经听过无数遍邵清禾的名字。 许多人在背后讨论他,有那些店里工作的员工啊,还有一些客人。当时的他们都在讨论同一件事,听说好像是邵清禾之前的哪个客人,特别迷恋他。 听说迷恋到真的想和邵清禾在一起,听说家里也不管,天天就和他厮混。还听客人被邵清禾榨干钱后就被他一脚踹开了。被甩了后还天天去找邵清禾,被几次拒见以后还疯了。 总之…说得特别可怜。 「我早就说过吧,这种男.娼能有什么心,居然还真有蠢货把他那些逢场作戏的场面话当真了。他不过也就是随便说说的而已…」 说这话的客人坐在卡座前用不屑的口气和同行的同伴说着。也不知道远处谁说了一句,清禾你怎么这么早来了啊。 几乎也就同时吧,那个之前还用嫌弃口气说着邵清禾的客人伸长了脖子看着出声的方向:「清禾!?那边那个是清禾吗?」 在那些人口中,他仿佛是一个吸血的妖精,他们或许不怎么看得起邵清禾,但同时,他们自己又不可自控的被他吸引。 目睹一切的阿七觉得他们真是…矛盾啊。 阿七倒不知道之前的传闻是不是真的,真假都不重要。他只知道他和清禾在一起很开心,而他也喜欢和清禾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 第二天醒来的阿七比邵清禾要甦醒得早一些,他垂下眼帘凝视看着邵清禾垂在他胸膛的样子。 清禾的睡颜很安静,纤密的睫毛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嘴唇鼻子眉毛都生得极为好看,随便拿出哪一个看,都毫无缺陷… 真好看啊… 怀里的邵清禾动了,但他那会儿还没有完全清醒,依旧闭着眼睛凭着本能拿脸颊蹭了蹭阿七的颈窝,又靠着经验亲在他下巴处,声音瓮声瓮气: 「阿七,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阿七不自觉吞咽了口水,其实已经醒了有一会儿,已经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很久的他,心虚道: 「没,没多久。」 邵清禾这一觉睡到了中午一点多,这才从床上慢悠悠起来,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书桌前,开始慢悠悠地更新他的网络帐号。 从他帐号每刷新一次就能多出不少关注者就能够看出之前的表演很成功,非常成功。 邵清禾除了经常在他的帐号里面分享一些他的观点,也会分享一些他知道的常识。托他少年时期喜欢看书的习惯,他知道的可太多太多了。 人类都是慕强的生物,而他那时正在一点点展露的他超出其他人认知的优秀,同时也在打破他们对于劣等的固有印象。 「嘿嘿,反应可真慢啊。」 邵清禾翻看着他网络帐号下的多出来的好多条和其他画风格格不入的留言,脸上露出嘲笑的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太慢了…」 他以前帐号其实也没发什么东西,偶尔发一些感悟罢了。因为是亲身体会,也算比较能够引起共鸣,留言区的留言也一直都是各自分享自己的故事… 突然冒出来几条说他是劣等人,心理有问题,让他滚出去的评论,言辞里的高高在上和傲慢完全掩盖不住。 邵清禾闲适的支着一只腿,并没有任何被攻击到的恼怒,他笑眯眯的等着看好戏。 他不怕被针对,或许本来等的就是这个,等一个让他能够借题发挥的机会,等一个能让他再度引起注意到机会… 邵清禾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拉票呢,现在正好就有人给递梯子了。 上城区和下城区的割裂,导致两边如同两个世界,不止是教育还有一些基本认知,许多在上城区的人认为是常识的东西,可能下城区的人听都没听说过。 例如:之前就一直有一个规矩,每个地区会选出一个代表,这个代表每十年会换一次。 虽然为了表达出公平的意思,明面上的规矩是谁可以投票,但实际上,下城区的绝大部分人连有这个代表和选拔都不知道。 其实也几乎也等于内定了。 以前邵清禾还在上城区时,还会听到他们商量着下一届让谁谁谁当来着,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场公平公正的投票选拔。 过去一直没出过什么问题,所以是疏忽了吧。居然现在才发现今年第一是邵清禾吗? 投票的人数几乎是第二名的一倍多。 现在改也来不及了吧,有那么多人通过邵清禾知道了规则。但其中牵扯到许多的人性和心理、过去的遗留问题,讲起来比较复杂… 但不可否认的是,邵清禾的名字正在一点点发热。 在邵清禾下场加了几把火后,帐号留言板混战更混乱了。他光看着心情就更好了,余光处瞥见阿七正在往外走,他下意识喊住他: 「你要去哪?!」 第191页 阿七端着一个大盆能去哪里。 「洗衣服。」 盆子里正是邵清禾的衣服,是那件衣服上有亮晶晶装饰的,它比较娇贵,不能机洗,只能手洗。 「哦…」 阿七不在,邵清禾总感觉房间有些安静,也不看留言板了,干脆起身也到外面,直到看着阿七的身影后,这才安心下来。 「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山里玩?明天我教你写字吧,你不是很想学怎么写我的名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呀。 第59章 邵清禾一向敏锐, 他也发现了自己对于阿七正在逐渐一点点加深的依赖。可能是因为他浑浑噩噩的那段时间,是他在照顾他? 那会儿他在树底下躺着吹风,阿七就安安静静地守着他。晚上特别冷的时候, 也是阿七把他整个都包围起来,为他取暖, 为他遮风。 那时候的邵清禾,脑子不是特别清醒, 也不会思考,只剩下本能反应,所以在遇到什么突然的声音时, 他甚至还会主动靠拢阿七。 潜移默化之下, 邵清禾在清醒后有些依赖阿七是正常的。更何况阿七也一直守在他身边, 人类是情感动物, 哪怕养只宠物, 时间久了都会有感情呢,有时候夜里风大,窗户会发出一点闷响, 而只要有一点声音, 都能让阿七瞬间警醒。 乃至于在邵清禾因为表演会去上城区待的那个晚上,也是阿七一直守着他,不然他根本眼睛都不敢闭上。 在阿七刚出门后, 房间里的邵清禾也慢慢感觉到一点不适。他发现自己看不进去屏幕里的字,静不下心,还觉得有点莫名焦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出了门。 等看到那个背影以后, 邵清禾心里的那些情绪又奇蹟般地完全消退了, 就好像没有存在过。 他们住的仓库不远处就是一条蜿蜒的溪流, 水质特别好,清澈见底。阿七正在那洗衣服,他小心揉搓着布料,尽量不把上面的那些一颗颗小珠子弄掉。 「没事,就是一件衣服而已。」 邵清禾毫不在意,那种略浮夸的衣服他平时才不会穿,也只有上班的时候,在昏暗的环境下,衣服当然也要足够吸引人。 邵清禾抄着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还是跟着顿到溪边帮着他一起洗起来,手还没碰到,阿七连忙擦了擦手里的水,捏住他的手腕:「水有点凉……」 邵清禾就算不碰也知道。 因为阿七捏住他的手明显就是冰凉的,要知道他平时的体温可一直都是比正常人高的,而现在手这么凉,一定程度反映了溪水的确很凉。 邵清禾也不废话,他直接反手捂着阿七,拿手心的温度给他暖着手:「你不知道烧一点热水吗?」 这话实在是没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会儿是什么寒冬腊月呢。其实那时是五月,马上六月了,早就入夏了,根本不冷。 也就是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靠山里,气温才没那么热。手冷也只是在冰冷的溪水里泡久了才会这样… 「………」阿七沉默了一下,诚实坦诚自己的想法,「因为刚才看清禾在想事情,怕吵到你。」 这边的新家毕竟原本只是一个仓库,当然没有公寓的设置完善,能有水有电就不错了。 而之前购买的热水器又还没到。如果要烧水的话就需要用平时烧热水的那个壶。声音…的确有点大。 「干嘛非得今天洗啊。」邵清禾好奇地问,「而且我觉得也不怎么脏吧,毕竟我昨天才穿了一次诶。」 以前的他还是个少爷,衣服当然可以穿一次洗一次。但后面五年,他哪有那么讲究啊,一般像这种略厚重的衣服都是要穿上几次才洗的… 阿七手里的动作瞬间停滞: 「我怕你今天晚上要穿……」 邵清禾倒也没多想,随口回答道,「今天不穿,这衣服太亮了,我后面的好多事情忙着呢。哪有空天天去上班啊。后面应该都不怎么会穿了。」 正和他解释着,邵清禾突然顿住,「你不会以为……」他甚至都要怀疑阿七洗衣服就是觉得衣服弄湿了,他今天就不能去上班了吧? 应该不会吧,邵清禾觉得以阿七的脑子应该想不到这些吧。于是他换了一种口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在店里工作呀。」 「不是。」阿七否认,「我不是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他指了指胸口,「会感觉很闷很闷,像…像透不过气一样。」 这不就是心里不高兴嘛。不过这也正常,他能理解。邵清禾嘆了口气,故意问道:「那如果我非要去呢…如果我非要去原来的地方工作呢,你这么不高兴的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邵清禾在心里补充这个问题的备选答案,会把他关起来?锁起来?限制他的自由,不让他和别的人见面?雄性的占有欲无外乎如此。 「……」阿七想了想,「等你。」 他补充着:「我会在外面等你,这样你出什么事,我能尽快赶到。我也不会离你太远,我尽量不打扰你,只…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 他说完以后,盯着邵清禾,那双棕色的眼瞳里温和得不可思议,他语气里有一点点小心翼翼,带着一点徵求和询问:「这样……可以吗?」 「…………」 邵清禾感觉心里酸酸麻麻的,原本脸上的浅笑一点点加深,他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那我不去工作了,那你养我吗?」 第192页 「好。」阿七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他以后可以多去几个场子打比赛赚钱,一对多的奖金能多一点,最好离住的地方近一点就好了…… 邵清禾在阿七的印象里就是一个无论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都要最好的娇贵人类。他当然得多赚一点钱才能养得起他。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说了。 邵清禾都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这么费钱,他立刻打断阿七的话,「是谁跟你说,养我很费钱的?」 「我真的很好养活的,哪里要那么多钱才能养我呀,我又不吃钱。」邵清禾掰着手指头算,「首先,你看我吃得也不多。是不是?」 他食量的确不多,和阿七相比起来。 阿七认可的点点头。 清禾一顿就吃那么一小碗,偶尔胃口好的时候多吃一点点,也就只能再多吃半碗,再多的话,他就完全吃不下了。 有时多吃了一点,会一边摸着小腹一边说他肚子撑得慌,不舒服,还得让阿七给他揉好久才能好。 「我吃得不多,还不怎么挑食。你要是哪天赚得多,就给我多买点好吃的,要是哪天赚得不多,给我煮点小米粥,我也是会吃点啊。」 「我也没什么购物狂的癖好,虽然以前花钱是浪费了些。但我现在已经不这样了呀……」 邵清禾为自己辩解,早年间已经见过很多奢侈品了,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他以前已经见过太多,反而有些麻木。 「其次,我现在还能自己写书赚钱,就算不能写,我会那么多技能呢。还有…下下个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估计就能当下城区的代表了,那时候我还有工资拿……」 邵清禾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好养活的要点,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不止特别好养活,而且他还能教阿七很多东西。 旁人知道的,他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别说整个下城区了,就是把上城区加一块,你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的。」数完后,邵清禾看了阿七一眼,总结道,「你知道吗,你赚死了。」 阿七的确赚死了。 以前其他客人要邵清禾陪一晚上都是要花昂贵的价格,还要提前排队预约的。不仅让他陪着喝酒要给钱,连和他吃饭也要给一笔不小的小费。 不然,邵清禾正眼都不会看一眼。 在他还是闻嘉述的时候就不用多说了,哪怕到了现在,外面依旧不知道多人倾慕他,追求他。而对于那些或浅薄或深厚的爱慕之情,邵清禾从没有进行过任何回应。 他从来都是逢场作戏,他和那些客人虽然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格外甜腻,其实说过的情话转头就忘,连人家的名字和脸都不记得。 就是这样一个谁也抓不住的,风一样的邵清禾,现在却在这里,和一个并不漂亮、并不柔美,在这个世界的审美里称得上丑的o,解释着,养活自己不费钱。 他居然在证明自己特别好养活… 先不说邵清禾本身的条件,更何况,他还细心地教阿七如何穿衣搭配,教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异类该怎么融入这个世界,他对他的独特…… 说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羡慕死。 阿七简直赚得不能再赚了。 阿七心里也知道,嘿嘿的傻呵。 虽然他的确不是人类,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定程度上他甚至无法理解这里的大部分规则。但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比起人类还存有一些道德约束,动物之间的优胜劣汰更加残酷。特别是求偶,虽然阿七过去在他那个世界里还没有求过偶,但他见过不少其他同类求偶。 如果想要追求哪个伴侣的时候,不仅要竭力表现自己来求得对方的注意和欢心,还要打败心仪者身边其他的追求者,这个过程通常非常惨烈,几乎就是命悬一线。 阿七来这个世界也有两三年了,也知道他们似乎很看重金钱和地位,包括邵清禾身边围绕的几乎都是那样的人,可他……… 阿七把邵清禾抱得特别特别紧,心情过于兴奋激动,导致一时半会儿,他甚至高兴得发不出声音,他翻来覆去地叫着清禾的名字。 虽然邵清禾从没有肯定过和他的关系是什么,但是仅仅只是他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就已经足够让阿七觉得高兴了。 「清禾,清禾……你真好,真好。」 一刻钟后,「真好的」邵清禾拿着长长的、刚从树上折下来的一根粗粗的树枝充当教棍,啪一下重重地打在阿七手背上。 「你又写错了!」他用重音强调,「笔顺错了,不是照着画图,是写,是一笔一划的写!」 「算了,我先教你笔顺吧。」 邵清禾看着阿七下意识揉着被他打的地方也不敢吭声的样子,气笑了,「怎么?之前不是说我好吗?我现在是不是不好了?」 「没有。」阿七没有生他的气,比起生气被邵清禾拿一根小棍子打了,他其实更在意另外一件事,「清禾,你别生气了…」 「………」 那会儿的邵清禾哪里还有气,他只是搞不懂怎么能有人把字写那么丑,余光瞥了他一眼,「坐直,握笔又拿错了。」 阿七以为又要被打了,其实对他来说没多疼。所以明明以他远超邵清禾的反应速度,是完全可以轻松躲开的,他却没有任何要躲开的意思,等待着那一点点疼痛。 第193页 结果……没有。 邵清禾从背后拥住他,他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虽然没有完全覆盖住,但重点也不是这个。邵清禾手把手纠正着他的握笔动作,让他哪些手指放松,不要抓那么紧。 「你看,就这样,是不是很简单啊。」 阿七的目光落在邵清禾的手上,他的皮肤本来就很白,和他自己的手放在一起以后,在有了对比和参照物的情况下,他的皮肤显得更白了,散发着莹莹的光,白得晃眼,阿七完全挪不开视线。 「看什么誉稀看?」邵清禾注意到了他走神,另外一个手的小棍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不是你要学的吗?快写。我在旁边看着。」 邵清禾三个字里面,阿七最先学会的是最后一个「禾」字,因为这个字的笔画比别的字要少一些。至于前面两个,学了几天后,也终于有了点样子。 在他三个字都差不多会以后,邵清禾也不再盯着他,随口说了一句让他自己练习一下,就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他处理着邮箱里数不清的来信,等他弄好以后,伸了一个懒腰,不知不觉已经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他顺便去看了一眼阿七的成功。 不看不知道,那个傻子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累一样,密密麻麻密密麻麻把邵清禾的名字写了好多遍。 他知道邵清禾还有一个名字叫闻嘉述,他也想学,但是邵清禾没教他,只写了一个,让他知道大概长什么样就行。 没想到,他还有模有样地跟着写了几个。 纸张上的字终于不再是歪歪扭扭的鬼画符,起码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是工工整整的。 虽然不能说好看,和邵清禾的字当然也完全没法比,甚至有点像那种学龄前的小孩子写的字,每一笔都格外认真,方方正正的。 但对于阿七来说,已经算进步很大了。 「嗯……还不错嘛。」 邵清禾拍了拍阿七的肩膀,感受着手底下结实肌肉,拍起来手感还行,又多拍了两下。 阿七注意到邵清禾无意识活动脖子的动作,可能是因为他处理事情的时候,太过于专注,从而脖子肩膀不舒服。 当即极为有眼神地起身把邵清禾按在椅子上,力道适中的为他按揉起了肩膀和太阳穴。 「清禾,怎么样,还酸痛吗。」 邵清禾眯着眼睛,把头往后仰靠在身后的阿七手上,应该是很惬意的。「嗯…明天要出去一趟。」 这时候的邵清禾都不用说让阿七陪他,阿七自己就知道,自己当然也要跟着一起去。他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问他等会儿想吃什么。 「就这样跟着我就行。」 意思就是不用以本体的样子出现。 说起来,两个人在外面挖了一块小菜地,种了点小青菜。阿七每天都不忘给浇浇水,长势格外喜人,都已经可以掐了下面条了。 「冰箱里还有一点点肉,咱们包点饺子怎么样?」邵清禾想了想,突发奇想,他都不记得多久没吃过饺子了,「好呀。」阿七先一口答应,顿了顿又想起来,他以前是买过成品的饺子,还没自己包过,看着一脸期待的邵清禾,「我…以前没包过。」 「没事…」邵清禾丝毫不在意的,「等会儿我教你。」 无论什么事情,无论多么的枯燥乏味,只要两个人一起做,好像都变得格外有趣起来。 和阿七搬到新家以后,邵清禾有了晨练的习惯。当然,这个前提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他早上能够醒的来,一个是他们前一天晚上什么都没做。 只要不满足任何一个的话,晨练就会变成午练。 邵清禾经常会让阿七用本体陪着他一圈圈在林子里跑步。当然,邵清禾的跑步速度对于阿七来说,也只能是慢慢走,但他还是很喜欢陪着清禾一起晨跑。 清禾有时候跑累了,实在不想再跑回去,会很熟练地扯一扯阿七的毛,也不说话,用行动示意他趴下来,也方便他自己翻到他背上。 再让阿七用本体背着他慢悠悠地回去。 路上闲着没事也会和他聊一些有的没的,会突发奇想在哪里哪里再多加几个陷阱,或者说家里什么调味料没了,等改天下去买一点。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着。 期间邵清禾还和阿七一起过了生日。 阿七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干脆把邵清禾第一次主动靠近他那天设定成了自己的生日。 邵清禾当时知道以后还劝他好好想一想,阿七却认真地说,那时他最开心的一天,所以就想把那一天当成生日。 邵清禾没办法,只能依着他。 邵清禾自己的生日在七月中旬,到了那天时,他因为前一天太多事,如果不是阿七提醒,自己都给忘了。 在那天答应要养他以后,阿七身上的钱几乎都是全部交给邵清禾,但他又想给邵清禾买礼物,于是他把他那些藏起来的宝贝给卖了。 给邵清禾买了一个三层蛋糕花了不少钱,上面的字都不用猜,那么丑,一看就是他自己写的。 在后面邵清禾问的时候,还顺便看了一下阿七的其他宝贝。 阿七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怎么习惯长期保持人类的形态,经常都会去非常偏僻的深山老林,也算收集到不少有些年份的东西。 有一些邵清禾都认不出是什么。 第194页 他就这么翻翻找找的,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张用透明塑封袋装起来的纸巾,最开始他没想起来那是自己送他的,特别好奇地问这什么啊。 直到阿七把目光看向他,他才想起来他曾经为了逗他,附上他自己吻印了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意识到那么久之前的东西他居然都保留着以后,邵清禾笑得特别大声,「你……你…这个你居然都当宝贝一样存着?」 「嗯。」阿七一脸认真:「这是清禾第一个给我的礼物呀,」 这东西也能被称之为礼物?不过是他随手扔给他的,他自己转头就忘了。这个傻子倒还是留着。 邵清禾定定地看了阿七一眼以后,引导着让他坐在椅子上,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 阿七不自觉地想要回应,但对邵清禾这样的老手来说,后者几乎不用怎么费力就占据了上风。 「这才是礼物。」 两个人吃了一点蛋糕后,那天还乔装打扮了一番出门玩了许久。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手挽着手,分着吃同份小吃,还一起拍照留念。 虽然因为不怎么匹配的身高的颜值被不少人围观。但邵清禾还是挺高兴的,就是一路上听到了不少不怎么好听的评价。 这种评价并不是对他,而是对阿七,他身上明明就是omega的信息素,但完全没有omega应该有的那些特质,自然…… 而被不友好评价的阿七好像完全过滤了那些对他的评论,他只听到了那些人在夸邵清禾好看的声音,还觉得他们说得挺对的。 「…………」 邵清禾无奈嘆气。 以前的邵清禾绝对想不到,未来的自己有一天会和一只变种的大型勐兽同吃同睡,同进同出。 当然,他更想不到自己一开始明明只是想给上城区那帮东西找点事,起初也只是想不让他们那么痛快。 后面慢慢的,事情的发展比他想像中要顺利。 临近候选的那几天,他越来越忙碌起来。开始频繁会见着一些下城区的负责人。 大抵是百来年习惯了,导致他们自己也潜移默化认为上城区比下城区高贵。对于带着一点点上城区血脉的邵清禾,态度极为有礼貌。 一口一个邵先生,他们可以支持邵清禾,虽然帮到他的地方不多,但也不能说什么都帮不上。而想与之交换的条件,其实不算过分。 无非想要争取一点点本来就应该有的权利,比如那个通行证可以有,但能不能别那么苛刻。再比如下城区的学校能不能多几座… 底下人太多,学校只有那么几座,名额有限,竞争激烈可想而知…… 这个本来也是邵清禾想做的,那时他还没有成为代表,但和他们已经打过许多次交道,彼此之间熟悉,气氛也融洽。 一旁的阿七则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守着。任谁看过去,都会觉得那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他听不太懂邵清禾他们在商谈什么,只是单纯觉得那样认真的邵清禾,那样自信从容的邵清禾,整个人好像在发光一样,根本挪不开眼睛。 「阿七,你从刚才起就直勾勾盯着我看,被我迷住了?」 「……」 阿七好像没觉得他的目光有多明显,听到他这么说后,无比坦诚点点头。 不是现在才,是很早以前就被迷住了。 包间的外人走了,只剩下邵清禾和阿七,他不紧不慢地收起桌上的记事本: 「走啦傻子,回家!」 第60章 阿七一直都觉得清禾能和他待在一起, 是他受了委屈,于是也一直尽可能在别的地方对清禾更好更好。 倒不是说他觉得自己这样对邵清禾好为了什么,只是单纯地想看他开心。看到清禾因为成功拉来一个盟友而高兴时, 阿七哪怕并不知道这意味什么,也依旧高兴。 那段时间的清禾只要出门一定会受到各种意外, 也是这种密集又频繁的意外,极大训练了阿七的敏锐。 这是之前多少次实验都达不到的效果。 清禾告诉他, 其实他们也不敢真的把他弄死,最多以捕获为主,因为想获得他的基因。 要知道几百年多前的人们是没有什么信息素, 是在百年前的事故中, 大型动物和人类几乎全部灭绝, 再后面的人类嗅觉才变得无比灵敏, 一点点演化至今。 「不过, 关于曾经的记载,一共有许许多多种说法,每个人都说得特别言之凿凿。民间传说和野史就更多了, 我也不能确切地说哪一种是正确的。」 「但大方向都差不多…」 对于邵清禾说的那些, 其实阿七似懂非懂,说懂吧,他也不是全部懂。说不懂吧, 他好像也能明白一点。 反正邵清禾也不指望他全部懂。 在邵清禾刚开始上任的头一年,阿七几乎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守在邵清禾身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异常警惕,无论谁靠近邵清禾, 都会时刻注意对方的动向。 第二年的时候, 邵清禾的处境比第一年好了许多许多, 毕竟那时候已成定局, 接受不接受已经这样了。 再加上邵清禾也用自己的实力坐稳了位置。那时候他还是大部分时间陪着邵清禾,剩下的一些时间他在别的地方工作。 虽然邵清禾那时的收入可观,但阿七也还是想自己赚点,最起码…也能给他买点礼物什么的。 第195页 「今天巡视的怎么样啦?」 邵清禾躺在阿七本体的肚皮上笑眯眯地问道。他问的是阿七几乎每天都会在他们附近转悠,排查所有可疑印记和气味的这一行为。 他也真是坚持啊,两年了都还是这么热衷,换其他人早就懈怠了。嗯,阿七也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清禾的手,表示一切正常。 「嗯……真乖。」 邵清禾得到了回应翻了一个身开始睡觉。 自从工作以来,邵清禾有时会很疲惫,而每次他觉得累的时候,就会很喜欢蜷缩着身体躺在阿七的肚皮上安安静静睡一觉。 等一觉睡醒,他又会继续活力满满。 什么都打不倒他,什么都击不败他。 虽然阿七并不是人类,但那时候他也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会那么喜欢他呢。清禾长得那么好看,还聪明有头脑,好像所有的优点都可以来形容他… 会喜欢他,也很正常吧? 在不知道内情的人眼里,邵清禾这次好像很顺利就成功入选了代表。其实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才知道的,哪有那样简单… 中间发生了有次意外,他没反应过来他乘坐的车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动了手脚…如果不是阿七一直追在后面,把强化的玻璃一掌拍碎了,才算把他给救了出来。 当然…这种事,肯定并不是一次。 那些一次次的意外就像一片有暗流的海域,那是行船最不想遇到的海域。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海面,实际底下暗流涌动。 稍不注意就会被席捲入内,粉身碎骨。 有时候邵清禾会觉得疲惫,觉得自己干嘛要和已经成型这么多年的观念做斗争,这不是很蠢吗?但那时的他已经不是最开始的样子。 他已经结识了不少友人,有不少看过他日记看过他拿着反思和疑问后都纷纷表示感同身受,说他们在这样的规则下生活了很多年,却从没有想过可以对此提出质疑,以前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那些邵清禾觉得匪夷所思的,却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正因为每个人都觉得习以为常,都觉得这很正常的现象,因此过去才从没意思提出过。 就算有人提出来,不过几个,人微言轻,根本不可能让多少人听到,而邵清禾……则算是天时地利人和。 《清禾日记》提出的那些质疑和疑问,其实并不是邵清禾第一个觉察。早在他之前,就有人觉得现有的规则有问题,但却没人敢去质疑,也不觉得凭藉他们能做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 邵清禾喃喃自语着。 一旁的阿七不太懂,但他觉察到了邵清禾情绪的低迷。悄无声息地变回了本体,拿爪爪肉垫的部分轻轻把他拢到他的肚皮上。 仿佛是在说:来,让你靠。 邵清禾干脆也就顺着他那小心翼翼的力道靠在动物厚实的肚皮上。猜测着,阿七会不会以为是因为邵清禾就任下城区代表后,提出了几个建议都被驳回的原因,以为他在为这个而气馁? 的确有一点。 但这个局面的确是他想过的。 他一共提了五个建议,也并不是随口说说的那种,每一个建议他写了可行性,以及详细实施过程,包括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几个突发事故,包括解决办法,甚至执行过程中有什么备选方案等等。 每一个都详细无比,写了厚厚的一沓。 最后那个邵清禾熬了好几个通宵,亲自走访询问了长达一个月时间做出来的建议书,五个被驳回了三个,通过了一个,剩下一个毫无回应。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后不能再这么随随便便地变回本体了啊。」邵清禾眯着眼睛扯了扯阿七本体的皮毛,「知道吗?」 他们两个那时虽然的确人是在那个仓库改成的屋子里,但因为一些原因,他们其实已经不住这里了,基本上都是偶尔过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邵清禾上任代表以后,他便住进了下城区的最中心的那栋房子里。虽然那时给代表分配的住宿,但不代表邵清禾就一定要住进去。 他却还是住了进去,并且还是尽可能高调了住了进去。 其实这也算一种策略,不过下城区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只是因为听说一些传言,于是自发地去他住所附近守着。邵清禾经常能在大门外收到很多不知道谁送的礼物。 邵清禾那时的友人听到这事以后,还赞誉他说这是因为他做得很成功,说邵清禾比下城区上一届那个代表要好多了。 要知道那个代表从来就没有来过一次下城区,下城区的居民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代表大人呢,更别说和他联络了。 而这次的代表起码能看到人了,年轻人还能通过网络社交帐号给他发信,不会使用网络的也能直接把信寄到他的居所。他还会回復呢。 再加上他们也知道邵清禾的确有在为他们争取权益,所以…会有那样的现象也不足为奇。 说实话,邵清禾知道的时候还是很感动的。但同样的,也感受到了一点点悲哀,仅仅只是做到了应该做的,却被如此感恩戴德,足以证明问题。 这些东西,其实根本不需要和谁倾诉。 邵清禾有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选择和阿七的本体待一会儿,也会选择挑一个休假日,两个人一起去那种很偏僻的深山老林里。 第196页 到了丛林就是阿七的主场,虽然邵清禾以前也看过很多相关图鑑,但还是没有阿七认识得彻底。 他的认识比较简单粗暴。 在阿七的眼里,那些植物、菌类、野果大致只分为两种,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因为两边世界的差异,有些他看看就能知道,有些要闻闻才能知道。 这个过程,还挺有趣的。 一般他都会在丛林里过夜,等第二天再回去。当然有时候时间不够,也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邵清禾会和阿七重新回到他们这个小仓库里,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就像……现在这样。 邵清禾在这个住了一段时间的仓库里醒来,他只是稍微一动,阿七就知道他醒了,他熟练地低下头舔舔邵清禾的手背。 虽然看着阿七舌头上有许多倒刺,可能会觉得很疼,但他的舌头上还有舌肌,他是完全可以控制舔舐的力度,一般不会让邵清禾感觉不适。 「几点了?」邵清禾闭着眼睛问,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刚睡醒的沙哑和朦胧。 「十二点多了。」 阿七看了看挂在墙上缺了一个玻璃面的时钟。说起来那个钟还是在他们刚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的。 那时候的邵清禾和阿七刚从上城区回来,刚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来不久。一回到下城区,他就先回去看了他那个小公寓。 路上的时候还猜测说以霍楚来的手段,估计那条街没了,结果居然没事。但即使如此,邵清禾也不打算在那里继续住下去。 他当天就另外找好了房子,同天晚上开始和阿七一起搬东西。 记得刚搬到那个仓库时,里面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刚搬去的第一天,因为没有床。邵清禾都是睡在阿七本体身上的。 是邵清禾一点点布置的,让那个仓库一点点也有了家的模样。两个人还在外面种了点小菜,外面的晾衣架也是阿七做的… 「都中午了?我睡了这么久?」邵清禾听到阿七说的时间以后,勐然睁开眼,「那不得起来了?」 「嗯。」 阿七记得邵清禾是让他一点半叫他。 但实际上邵清禾生物钟非常准时,明明让阿七一点半叫他,他自己十二点多就醒了,也根本用不到他叫。 临出门时,阿七顺手把清禾脑袋上一撮因为睡觉而翘起来的头髮压下去。清禾虽然也不知道阿七在干嘛,但出于信任,也没管他。 等他有条不紊地收拾好,那个大大的兽也变回来本体的模样。其实他模样不能算丑,黑着脸的时候还是挺唬人的。 阿七这段时间都不能以本体现身,毕竟在大众眼中,他本体已经受伤了,正在养伤。而他人类形态的模样则是邵清禾身边的私人保镖。 当然,都是对外的说辞。 因为靠着阿七在上城区受伤这事,邵清禾狠狠讹了一笔赔偿。回来之后对阿七当时装受伤的演技精湛程度赞不绝口。 等阿七和邵清禾从小仓库回到他当代表后的办公楼以后,果不其然在楼下看到了堆满了的花,还有一些食物。 对于这种场景,阿七早以习惯,看到以后也是面不改色把那些收了进去。心里默念着清禾这周和下周的工作有哪些 他这周没什么事,但下周需要去上城区做季度汇报。 去上城区不算什么,之前还没成为候选那几天,邵清禾和阿七都不知道去了多少趟。次数多了,阿七都已经记住上城区的大致区域分布了。 当然,重点也并不是这个,重点是去上城区的话,百分之百能够看到那个讨人厌的东西。之前就是他把清禾搞成那个浑浑噩噩的样子,现在的清禾又因为工作经常和他有接触。 「………」 前面的邵清禾仿佛后脑勺长着眼睛一样,突然站定,他转身在阿七周边转了一圈,他似笑非笑地凑到阿七跟前。 「不是你自己说的嘛。」邵清禾模仿着他曾经的口气,「说只要我高兴,我愿意去哪里、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你都不反对么?现在又在这儿垂头丧气干嘛?」 「…不是。」阿七看了看四周,在确定没什么人以后,这才说着自己的想法,「我怕你又受伤……」 「哦……」邵清禾把这个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所以不是因为上个月我跟霍楚来一起吃饭吗?」 因为工作的关系,邵清禾不免和霍楚来有一些交集。关于之前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两个人都非常默契没有再提,默契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是成年人的必修技能,并不是代表他们真的就放下了。其中有邵清禾想利用他的成分,当然…也还有别的,这里头有许多的弯弯道道。很明显,阿七并不懂。 他只知道邵清禾和霍楚来好像越走越近,他们聊天,他们有说有笑,他们还一起吃饭,看起来就像关系很不错的友人。 阿七可能以为邵清禾真和霍楚来重新和好了,他怕邵清禾被霍楚来蒙蔽双眼,也怕他又变成之前那个样子… 「当然不会的。」 邵清禾从阿七的眼睛里看到他对自己的担忧。出于雄性的本能,他肯定也是有吃醋的,但更多的还是担心他在霍楚来那里吃亏。 「现在又不是以前。」邵清禾慢悠悠走在前面,阿七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那会儿,只是一个籍籍无名,在许多人眼里都是一个已经死掉的活死人,还是一个男.娼,就算消失了也无人在意。」 第197页 邵清禾推开他办公室的门,熟练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坐到那个黑色漆皮的椅子上,整理了一下桌面,一面手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感的声音。 「现在不一样了,我一直都保持着固定的更新频率,为的不就是我哪天不见了……」 邵清禾顿了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对阿七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等到阿七完全站在他面前以后,邵清禾两条手臂环住他。因为是坐着的缘故,邵清禾头部高度刚好卡在阿七的胸肌往下一点的位置,这是一个很依赖的动作。 阿七明显有些受宠若惊,但僵硬不过几秒,他抬起手熟练地回抱住瘦瘦的清禾,手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后背。 「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阿七认真地承诺着。 其实阿七更想摸摸他的脑袋,但是不能…因为清禾刚弄的髮型,弄乱了他要生气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摸摸后背。 邵清禾不知道阿七的心理活动,他只知道自己每次在环抱着它时,心里那股没由来的焦虑就减淡了一些。 甚至于和阿七相处的时候,他也会觉得格外的放松。这是和其他人完全没办法比的。 至于原因嘛,很简单。 邵清禾一直和那些狡猾的老狐狸打交道,神经时时刻刻都是紧绷的。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色都代表不同的意思,心眼子多得不行。 为了应付,邵清禾只能更加慎重。 但和阿七相处就完全不用那么如履薄冰。 大多人时候,阿七都是在外人面前充当他的私人保镖。一脸本来就不怎么友善的脸,兇巴巴的板着,显得更凶了。 身上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被黑西装撑着显得更有压迫感,脸上戴着墨镜,唇角紧紧绷着…说实话,阿七比邵清禾这个alpha还像一个alpha。 他的身手和反应速度也比邵清禾快,有他在身边,几乎是为邵清禾挡下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意外伤害。 当然,这都是阿七在外面的样子。 阿七在他面前就不会那么刻意。那双棕色的眼瞳里清澈见底,完完全全地倒映着邵清禾的样子。 他有什么心事,几乎都写在眼睛里。要是哪天邵清禾自己因为工作忙,没胃口吃饭,那么也一定会连带着阿七一起食欲不振。 如果要说原因的,一样一样能说好多好多。要多理由中,但其中一定有一条因为他不是人类的身份。 邵清禾防备着身为同类的人类,因为知晓他们的狡猾,因此通常下意识的以最险恶的心去揣测他们…但阿七就不一样了。 邵清禾放心他,和他打交道最舒心。抱着他的时候还能在他伸手闻到一股说不出气味。关于大自然的记忆便通通涌上心头。 拥抱着他,仿佛拥抱着微风、晨曦、山谷、小溪… 邵清禾和阿七待在一起,但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外人眼里阿七人类形态的时候是他的保镖,或者他本体的时候又是他驯服的野兽,但,私底下呢…… 阿七喜欢他,那么邵清禾自己呢? 邵清禾真的不知道,他过去虽然经常接收到来自他人的爱慕,经常被喜欢,被告白,但他自己还没有对谁有过心跳加速的体验。 两个人现在住在一起,阿七的身上也时不时带着他的信息素气味。别的人,估计早就质问邵清禾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了? 阿七倒从没有问过。 「阿七。」 邵清禾把脸埋在自家保镖身上,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料,也能够清楚感受到他布料下紧实的腹肌,他下意识拿脸颊蹭了蹭。 那一瞬间,好像有模模煳煳的话在他心里冒出来,但到了嘴边,他又咽下去了,变成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身材不错哦。」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不怎么安分地顺着衣摆灵活试探着。阿七已经习惯了,他甚至下意识看了一下门口,嗯,确定已经上锁了。 阿七仍由邵清禾抱着,为了让清禾抱着舒服一点,他干脆稍微弯腰把邵清禾抱起来。 两个人的动作也变成了阿七坐在椅子上,邵清禾坐在他腿上,头靠在他的肩窝,没骨头似的软趴趴靠着。 「中午那会儿没睡好吧?再睡会?」 他提议着。 「好。」 邵清禾黏煳煳地靠在他身上。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阿七也看出来…… 清禾应该是挺喜欢他身上线条清晰的肌肉,因为他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抚着,不是摸着他的小腹就是摸着他的胸肌… 这种感觉……也不是很坏。 就是因为觉得情歌喜欢,阿七私底下还偷偷练习过,那是他第一次借用清禾的电脑搜索怎么能把腹肌胸肌练得更好看一点。 当然,因为他忘记删除搜索记录的原因,这个搜索自然也是被邵清禾看到了。 他拿这个笑话了阿七好久好久。那段时间,他一有空就一本正经地说,「撩起来我看看呗,怎么样了啊,你不是在练嘛?」 要多恶趣味就有多恶趣味。 阿七不知道的是,其实不止是搜索记录暴露了他。 在邵清禾还曾经在地下夜场工作那会儿,他几乎每天出门都会在门缝里夹一根细细的头髮,会把锁孔调整到只有他知道的方向,等回来的时候再检查。 第198页 做这些只因为他警惕,也源于他内心的不安全感。 现在当然不可能把那些都给忘了,邵清禾电脑的摆放位置都是有讲究的,藏了许多许多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细节。 只要被别的什么人碰过,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不过这些东西就不需要事无巨细地告诉阿七。邵清禾没睡一会儿,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在阿七去开门的那会儿,他也飞速恢復了平时在外的严肃表情。 外面敲门的是邵清禾本来的助理,原来的助理被邵清禾开了。他自己在选了能力还不错的beta,他整理的资料最细心。 「这是几个组长递上来的各自辖区内这个季度的汇报。」 beta助理进办公室后,眼睛根本不敢到处瞟,眼观鼻,鼻观心,有条不紊地将他整理好的文件交到邵清禾手边。 邵清禾翻看看一下,条目很清晰。 他的工作流程就是这样的,等下城区各个辖区向他汇报总结后,下一周他再将这些总结归纳整理,然后去上城区汇报。 他到手的资料越清晰,能整理的就越多。如果模煳不清,他自己做整理也会很困难。 「嗯,不错。」邵清禾略赞许地看了一下助理,「放着,先出去吧。」 等人走了以后,邵清禾伸了长长的懒腰。看着桌子前那些厚厚的资料,估计今天晚上要做很晚了。 阿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力道适中地给他按着肩膀,时不时揉揉后颈的那块颈椎骨。 而在他按的时候,邵清禾就自然地往后仰着,舒服得眯着眼睛,时不时溢出一两声轻微的音节。 最开始阿七其实还不会这么多手法,都是后面,他自己慢慢学的。 「等下周回来以后,是不是就快到你生日了?」邵清禾闭着眼睛突然冒出来一句,「时间真快啊,我们都相遇两年了。」 两年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但他是七百三十个日日夜夜,是一千七百五十二个小时,几乎大半时间他们都腻在一起。 当初邵清禾在地下夜场依靠在客人身上陪酒的时候,和台上一位拳手遥遥对视。那时,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七:哪怕我嫉妒得发疯,但这依旧是你的自由。【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清禾一直都很警惕呀~ 第61章 邵清禾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特别慢, 仿佛每一秒都被拉长无数倍。 但是有时候他又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在他还没注意时,怎么又嗖嗖嗖就过去了。 后面他也知道了, 时间的流速其实一直都没有变,产生变化的一直都是他自己。时间的快慢, 取决于他当时的生活状态和当时的心情,有很多种因素。 在明白这个之后, 他就很少去注意时间了。 把手里的工作做好后,外面原本大亮的天空已经接傍晚。在邵清禾的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他能看到一大片的红彤彤的晚霞。 阿七安安静静地递过来一杯泡好的养生茶。两个人相处太久的默契让邵清禾什么都不用说, 他仅仅只是一抬手, 或者一个眼神, 阿七就能立刻明白他什么意思。 邵清禾看他一眼, 他就知道帮着捏捏手臂, 再把工作累了的邵清禾紧紧地抱住,让他靠着自己躺一会儿。 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以后,两个人又极为默契地一同离开办公室。下楼时, 在看到有个屋子的人还没走过去看了一眼。 是那个beta助理。 说实话, 他们的经费本来和其他地方相比,就不怎么多,员工的工资更是没法比, 还经常一个人要做好几个人的工作。 「你还没下班呢。」 邵清禾和他打着招唿,走近了才看到他在修印表机,「你还会修这个呢, 挺厉害的。」 被他这么一夸, 助理明显有些不太好意思了。「没事, 就是一点小毛病…」 邵清禾看了看那个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印表机, 刚想说要不换一个新的吧… 助理连忙说:「还能用,还能用。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嘛。」他笑得眼尾都多了几条褶皱,「再说了代表您来了以后,已经换了好些了…」 邵清禾不知道,他们下城区原来的那个代表几乎从来都不来下城区,经费也从没下来过一分,还经常拖欠工资。 邵清禾来后,不仅各个部门的经费落实了。他还把一些实在不能用的办公用品给换了。唯一的问题就是经费花得快,没剩多少了。 他已经垫了一点了,怎么也不能让他继续垫啊。 「嗯,好,我一会儿就走了。」 beta助理和邵清禾挥了挥手,也算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而这位新代表的身边,依旧雷打不动的是那个保镖。 虽然对外,大家都知道那人是邵清禾的贴身保镖,是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实际上那人的身份,底下的人都心知肚明。 先不说他们两个平时形影不离的样子太过于亲密,有多么可疑了,就是那个保镖身上经常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信息素气味。 好巧不巧,那气味还正是独属于代表的。 邵清禾的信息素气味真的很独特,是乌木沉香,性感中带着一点疏离,还有一点不易觉察的温柔,是属于久闻不厌的香调。 哪怕只沾到一点,都会很明显,其实单就这一项就足以表明一切。 第199页 虽然在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后,绝大部分人不怎么理解邵清禾怎么会喜欢那样的,有一些在私底下也会说几句可惜,或者说他口味独特什么的,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知道,这是代表自己的私事。不管他的感情生活如何,只要他好好做事,其他人就已经感激得不行了。 至于他别的事… 记得两年前邵清禾初来乍到那几天,尤其是候选名单下发的前后那一段时间,邵清禾这个名字可是被讨论了好一阵子的。 毕竟他以前在地下夜场也不是籍籍无名的,本来名气就不怎么小,摇身一又变成了代表,以前的事情自然也被翻了出来。 拖着他的福,他之前待过的场子生意也变得异常火爆。很多几乎从来不去地下场的人好奇也想去看看邵清禾曾经待过的地方。 当时有好多人在讨论,有恶意的。也有善意的,还有很多浑水摸鱼想藉此重选呢。 邵清禾另外几个助理一致觉得应该去处理,甚至还自发去做了一些事,但邵清禾知道他们的处理方式是掩盖后,居然…阻止了。 新代表当时的原话是: 「为什么要掩盖啊?他们又没有说谎。我的确就在地下夜场做过陪侍啊,那段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一味地遮盖掩饰是没用的,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他们去探究。」 那事在他刚上来那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平息下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家心里会儿都是比较明白的。如果邵清禾真的走了,再来一个代表肯定没他做得好… 而且邵清禾也不禁止别人讨论他,甚至有时他自己还会主动在社交帐号上分享一下他以前的一些生活片段… 邵清禾这边和阿七出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自己分配的住所,是真的很近,就在办公大楼旁边,随便散着步就过去了。 那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小洋房,外面有一片露天小花园,门口依旧还是堆满了礼物。 邵清禾回来的时候一路上遇到一些这条街道的街坊,看到他也都是很有礼貌地打招唿。而邵清禾也点头回应着:「嗯,对啊,我回来了……嗯…」 只是等刚关上门,他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身后的阿七对这一幕已经免疫了,他过去熟练地脱下他身上的外套挂在玄关处的挂钩,又从鞋柜拿出鞋放在邵清禾脚边。 等邵清禾穿着拖鞋走了,阿七还不忘把他换下来的鞋重新摆好。而等他摆好,邵清禾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如果一个人在家的话,他不太喜欢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于是说是坐,他更喜欢在沙发上蹲着,还是以一个抱着自己的膝盖的动作。 以前他还会抱一个软乎乎的抱枕,现在嘛,阿七已经取代了这个抱枕的地位。 「我最近总是感觉精神不太好。」邵清禾闷闷不乐的说,「我今年二十五岁了,马上二十六岁了。」 二十五岁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能还是一个非常青壮年的年纪,但是邵清禾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基因受限,他的寿命本来就短,在二十五岁以后,身体就会慢慢走下坡路。 更别说他过去五年里日夜颠倒,经常不顾及身体的抽菸喝酒、各种不正常的饮食生活本身就已经大大消耗了他的身体素质。 阿七不紧不慢的为他按揉太阳穴,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镇定:「不会的。清禾是谁啊,之前那么多意外我们不都过来了吗?你就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阿七像哄小孩一样哄着邵清禾,「没事的,清禾,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把邵清禾照顾得简直妥帖又细心。 而这些细心的动作都不是阿七一开始就会的,都是他慢慢地自己学的,或者从周围人身边学的。因为自发的,主动想要对一个人好,于是自然而然地就会了。 一周以后,邵清禾和阿七准时前往上城区。 他们两个这时候就不需要偷渡或者还要乔装打扮,正大光明地拿着通行证走了过去。 邵清禾是一个很有时间规划的人。 在出发前就已经算到他们两个出门的时间以及上车的时间,包括路上会花多久时间,又在几点左右到,几点回都是提前预计好的。 他其实已经算到得很早了,但等他到时,却发现还有人比他更早。几乎隔着很远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是…霍楚来。 距离当初那事,也算两年过去了,他脸上的纱布还是没有摘下来。 听说他另外一个眼睛完全看不到了,还听说坏死了,但具体伤口是什么样子,邵清河虽然没有看过,但想着应该也是挺严重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直保持着这一个造型 「清禾。」 霍楚来同样隔着好远就看到了邵清禾,快走了几步走向他,目光看到他身后的阿七时,稍微僵硬了一瞬,又恢復正常。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又是一个初春,上城区到处都是花团锦簇,下城区因为地理位置还因为一些别的排放原因,景色的确是没这边好看。 他们每个季度开会的大楼外面有一条街道特别有名,种满了鲜花,一眼望去,很是漂亮。 「还好,也不早了。」 邵清禾态度很自然地和他打招唿。 因为阿七不能进会堂,便在门口等着。 第200页 时隔一个季度,霍楚来终于再次和邵清禾单独相处,哪怕这个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并且按照之前的经验,接下来依次的发生什么,他其实都知道: 比如他是最先到的,然后会是邵清禾,他们两个应该会单独相处四五分钟左右,然后会是后面会陆陆续续有别的人赶来… 直到季度议会开始,中间一共会有两个多小时。而邵清禾发言的时间也只有不到五分钟。只要一等结束,邵清禾会立刻离开。 等下一次见面则又会是下个季度,也就是…三个月。 单就他之前和邵清禾那事,其实两年前的霍楚来光处理烂摊子都处理了好久。 但这也都不是让他在意的点,他怕邵清禾真的在他这里枯萎凋零,还好再见面的时候,他明显好了很多。 其实霍楚来和邵清禾在那事后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邵清禾来上城区表演会那次,要比那个时间还要早一些。 那次是他主动去下城区找清禾,他可能也知道是他,所以才提前把那个野兽支开了。 霍楚来想找一个人还是挺轻松的,但邵清禾不在那个轻松的范畴。 他之所以能找到他,也是因为过去他和他有过相处,能够了解一点点他的脑迴路。 就像霍刚知道霍楚来刚知道邵清禾在下城区的地址后,他并没有随便推门,他知道门口上一定被邵清禾做了什么标记… 所以霍楚来也知道邵清禾肯定不会再住在原来的地方,也猜到他可能会选择住在略偏僻的地方… 但的确是没想过如此偏僻,他居然就住在那样一个破旧的仓库里。 霍楚来光是看着都觉得心疼啊。觉得他怎么能住在这么差劲的地方呢,他觉得他合该锦衣玉食,合该众星捧月,而不是…… 他透过邵清禾开着的门,也算是看到了一点里面的具体场景。 里面的水电线应该都是临时拉的,完□□露在外面。这多大的安全隐患啊。地面还是水泥地,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他眼熟或者不怎么眼熟的东西。 「……清禾。」 邵清禾看到他来,却一点也不惊讶。 俊美的青年姿态懒散地依靠在门框,不紧不慢地抽着烟,氤氲的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 「………」 「………」 两人对视间,谁也没有说话。 霍楚来记得那会儿的邵清禾穿着一件低领的黑色睡袍,露出好大一片雪白的脖颈,锁骨凹凸有致,像极了一件艺术品。 那应该是霍楚来第一次那么忐忑的告白,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他知道邵清禾着急搬家是在躲他,所以先表明他肯定不会对他做什么。其次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最后他再次保证他之前真的是太得意忘形才会那样,他以后真的不会在做出任何限制他行动的事情。 但被霍楚来告白的人似乎没在意他那么一点点紧张和忐忑,他甚至都没工夫听他说完。 那个漂亮青年的指间夹着根细细长长的烟,娴熟地抖了抖菸灰。突然,他居然对着他笑了,虽然那笑意并没有抵达眼底。 「滚。」 哪怕那次见面并没有多么愉快,但清醒的邵清禾终究还是搭理他了。虽然不得不承认,里面或许还有一些想利用他的原因。 不过这点,霍楚来已经不在意了。 真正喜欢的人,无论再看多少眼,心里都还是会涌出熟悉的惊涛骇浪,他还是很想拥有他,还是很喜欢他。 而后面的事情也越来越向霍楚来证明着,邵清禾依旧还是当初的那个邵清禾,他也远远比霍楚来想像的还要坚强数倍。 他跌倒在淤泥后,又挣扎着站起来了,这次的他比以前的他还要耀眼惹眼。 其实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除了邵清禾自己觉得好玩,还有一部分霍楚来的承认,其实也有他自己默默引导的成分。 在邵清禾成功入选那天,他和他见面时,邵清禾没和他说话,但特别突兀看了他一眼。 他那么聪明敏锐,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无论是在进入候选环节前,还是候选后,其实霍楚来手中的票都是给他投的。 霍楚来作为首席,他的权重可比那些人要强多了。他的一票完全抵过不知道多少人。其中还有一些人因为他的投票,而跟着投。 怎么说呢,这肯定是帮了邵清禾很大忙的。 在那天结束后,邵清禾和他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眼。他朝着霍楚来走过来,倒也没兜圈子,很直接的:「谢谢。」 从那以后,他们就好像成了…朋友? 虽然霍楚来自己肯定是并不想和邵清禾做什么朋友的,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比预想的结局好太多了。 他能够和清禾这样说这话,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每一个季度能单独相处得这么几分钟也算是他一点点小盼望。 他以前都没这么积极地参加这种议会的,都是一些枯燥乏味的汇报。但从那以后,他变得特别积极,每次都是第一个到。 霍楚来不确定地看着身边整理笔记的邵清禾,注意到他眼下有一点青黑:「昨天没休息好吗?」 「…哦,没事。」邵清禾一边看着手中自己花了两天时间写好的发言稿一边回答旁边霍楚来的问题,「就是感觉最近有点乏力。」 第201页 说着他下意识想往后靠,下意识想让阿七给自己揉揉太阳穴。但很快又想起来阿七不在,算了。他又重新自己给自己揉了揉。 「……」 霍楚来停在半空的手就这么僵硬着,一点点收了回来。他语气倒没什么变化,说着他那里有点什么药之类的,吃了或许能补一点。然后还说回去以后寄给他。 「哦,那我应该还用不了那么大补的东西。」邵清禾轻笑出声,要知道霍楚来说的那些不都是那种上了年纪的人才需要用的补品,「应该就是最近没怎么休息好。」 「嗯。」霍楚来绞尽脑汁又想了半天话题,「……你最近怎么样啊。」 「还好啊。」邵清禾擦拭着他面前的桌子,一一说着他日常工作的碎片,最后总结着,「对我来说…还好。」 霍楚来光听着都觉得事情多,他应该是把以前挤压的也一起处理了吧。这样可不行啊。 他清了清嗓子,以一个前辈的口吻和他传授着自己的经验:「其实,你不用事事都自己去做,偶尔可以交给底下的人,给他们锻鍊机会的同时,你自己也不用这么辛苦。」 「清禾,你的身份是一个决策者,你不该把什么杂七杂八的小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如果他们这么点小事都做不了决定,还要来问你,以后要生气真遇到什么大事,他们没有一点经验,只会自乱阵脚……」 「到时候你一个人的精力,忙得过来吗?」霍楚来循循善诱:「难道你没在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处理那些事了?」 「………」 邵清禾沉默了两秒,反应过来他好像的确…有点陷入自我盲区的倾向。 因为一些性格的原因,邵清禾其实不怎么信任其他人,所以无论什么事情都必须要他亲自过目,亲自确认,他才放心。 这样做的确有好处,因为每一个流程的进展他都知道得很清楚。但坏处也同样很明显,其实现在就已经很明显了,两年以来,下城区辖区的那些管事现在格外依赖他,无论大大小小的决策都要一一给他看。相对应的,邵清禾的工作量大大增加。 等于是一个人做他们好几个人的事情,会睡眠不足,会乏力都是很正常的。 「谢谢,」邵清禾虽然讨厌霍楚来的某些地方,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很对。 要知道霍楚来在上任首席官后,上城区显而易见比上一届那个在的时候风平浪静了许久,单单从这一点能看出,他还是很有能力的,不然…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嗯……」 霍楚来还想说什么来着,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上城区另外一个过来开会的。他进来以后先给霍楚来打了招唿,又沖邵清禾点了点头,权当打过招唿。 而在第三个人到了后,后面陆陆续续也开始有其他的人赶来。 因为有其他人在,邵清禾和霍楚来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天的议会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邵清禾尽在属于他短短的发言时间,精准讲述下城区的近况。 他们对下城区不了解,说再多漂亮话都没有实际的数据来得实在,谁都能看出,下城区在邵清禾上任后的确变得越来越好。 那会儿对于如何发言邵清禾已经有经验了,反正先说好的,再提出一个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答应的需求,最后补充一个稍微合理的需求,穿插着一些将会获得的回报。 这样同意的可能性就会大许多。 议会结束后,虽然按照原定计划,邵清禾并不打算在上城区有任何停留,但他也知道,按照之前的经歷,一定不会这么顺利。 主要还是以前在上城区有太多太多熟人了。等邵清禾出去以后,外面除了一直等着他的阿七外,果然… 「哥哥。」那个清俊的青年看到他以后,眼睛腾一下亮了,他急步到邵清禾跟前,「你们开会要开那么久啊,都两个多小时了…」 邵清禾目光复杂地盯着面前那个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真的不是很理解他… 明明有自己的名字,他不是叫向熙吗?为什么还愿意顶着「闻嘉述」的名字? 如果说以前还能因为他年纪尚小,没有反抗父母的余地。就像他自己信里说的那样,他说他不喜欢闻嘉述这个名字。 可…… 邵清禾实在是有点叫不出自己的曾用名,于是只得含含煳煳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儿?」 在他因为参与代表,而频繁地来上城区的那段时间,邵清禾也和曾经的父母不期而遇过几次。 现在不能算完全没联繫,但也没以前那么好,也就是见到能说几句话的程度。 之前有次碰面,邵清禾实在没忍住,告诉他们说,不应该给向熙叫那个名字,这对他的伤害是很大的。 但他曾经母亲却愣愣地说,其实后面他们有提出改一个名字,但那时候…他不同意。继续叫闻嘉述…他自己要求的。 这让邵清禾更不理解了。 「哥哥,我想接你回去吃饭…」 邵清禾刚想拒绝,远处又走过来一个略熟悉的身影。在这个初春时节,对方还穿着秋冬时节的衣服。 「清禾…」 是温川,听说他之前被家里送到了比较偏远的地方,很久没消息,最近又回来了? 「真好啊。」温川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我刚听到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置信。」说着话,他的面颊泛起一点红晕,「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是你的话,肯定是做得到的。」 第202页 「……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霍楚来的声音。 阿七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邵清禾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第62章 从会议室出来的霍楚来本来还以为邵清禾应该早就已经走了, 没想到出来时他还在外面的大门的台阶处。 有几个眼熟的人在他面前和他说话。 周围已经有一些聚集围观… 霍楚来语气不善,他看到温川就不高兴,后者看到他也不怎么高兴。 温川冷笑一声:「当然啊, 我没死是不是很不如你意啊?」 「哥哥,这里好吵啊。」向熙想挽着邵清禾的胳膊, 但被邵清禾避开了。 他也没有任何觉得尴尬的意思:「最近父亲都还在念叨你呢,母亲也在呢, 我们今天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 以往怎么说呢,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以前的父母,也遇到过向熙, 曾经还遇到过一些他以前的追求者, 但…今天怎么都碰上了?是什么日子吗? 邵清禾只是稍微感觉头疼, 身边一直沉默的阿七下意识为他按揉着, 他一句话也不说, 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邵清禾靠着阿七休息了会儿。本来只打算休息一会儿,不知不觉还真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就已经回到下城区了。 意识迷迷煳煳中, 他意识到自己正靠在一个宽厚肩膀上,对方身上的气味特别熟悉,他闻到就特别安心, 还下意识拿脸颊蹭了蹭。 抱着他的那人身形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恢復正常。他们那会儿应该是刚刚走出车站,突如其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声让邵清禾瞬间醒了。 「我们到哪儿了?」他两只手无意识地搭在阿七的肩膀上, 睡意蒙蒙的问着。 「快到家了。」阿七抱着邵清禾没一点吃力的感觉, 轻轻松松地就像抱着一张毫无重量的纸片, 他压低了嗓子, 「清禾,先睡吧。」 「嗯好…等到了你再叫我。」邵清禾没睁开眼,闻着那股熟悉的气味陷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梦到他身处一片茫茫无边际的草原里,一阵风吹过,就连肺腑里都会一阵清香,他睡得好香。 邵清禾再醒来就是在家里的被窝了。 因为睡了这么早,精神也明显好了一些。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熟练的往厨房的方向去,果不其然在那里看到阿七的身影。 这幅场景,其实在很多其他家庭,都是非常常见的。omega妻子在厨房忙碌着准备食物,alpha丈夫只用在门口看着。 问题不怎么一样的只有阿七实在是不像omega。以他的体型和他的长相,本身就和厨房不怎么搭边的,甚至还很违和,格格不入。但他就很认真地搅拌着砂锅里的羹汤。 「清禾,你醒了?」阿七盖上灶台上的砂锅,在一块擦手帕上擦了擦手,这才过去抱着邵清禾,低头在他的发顶亲了亲。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其实以阿七敏锐的听觉,哪怕他在厨房,但邵清禾在卧室里翻一个身,他都是知道的。他刚醒那会儿,他就应该知道了。 阿七没反驳,他又低头亲了亲他。「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他指的是灶上砂锅里给他煮的饮品,邵清禾也知道,嗯了一声。 「嗯对了,刚才你怎么都不生气啊。」 邵清禾唇角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会吃醋呢。万一我当时真跟他们中的谁走了呢?」 「………」阿七嘆了口气。 在他们在一起的两年里,他对邵清禾说过许多次喜欢。 比如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比如过的每一个节日里,包括有时候平白无故,他无数次无比坦诚的和邵清禾说过他的心思。 「清禾,你知道的,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也真的很爱你。」 阿七把身上的围裙取下来挂在一边,语气很诚恳:「但归根结底,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是自由的。 」 在邵清禾身边的这么两年,阿七也不是毫无长进,他的成长也极为迅速。不仅写字越来越有模有样,有时候还能冷不丁冒出几句,还挺有哲理的话。 那个身材高大的兽人就这么凝视着邵清禾,他说:「我不会干扰你的任何选择。」 「………」 阿七绞尽脑汁想了许久,突然想起他之前曾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我的爱不是锁链,它不该将你捆绑…」 「清禾和谁在一起都是清禾自己的事,也一定有清禾自己的考虑。」 他说着说着还笑了笑,「只要清禾高兴就行。」 邵清禾那会儿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和在外面的样子截然不同。可无论哪一种的清禾,阿七都觉得特别好看,都特别喜欢。 只是盯着他头顶被翘起来的一根头髮,阿七不自觉的吞咽了口水,喉结滚动,实在是忍不住又想低头去亲亲他。 「………」 邵清禾没说话,一言不发的侧过了脸,其实就是不想让阿七看到他那时的表情。 他也觉得那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那种隐隐约约即将冒上了心头的话那么强烈,但同时又那么模煳。 他一边贪恋于阿七对他的照顾和他身上的温暖,一边自己都看不穿自己的心思,如果说喜欢就一定要如此浓烈,如此为对方甘愿付出的话,那么他对阿七其实是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如果这样… 第203页 那他贸然的承诺是不是就是一种谎言? 邵清禾就这么犹豫着犹豫着,犹豫了两年。某种程度上他的确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以前工作留下的后遗症。 「哦,对了…」邵清禾蹩脚的转移了话题,「我前几天事情太多,忘了跟你说…那天那个又来找过我了。」 阿七作为他们这里唯一的大型勐兽,其实一直都有不少人关注着。在邵清禾的有心和阿七的配合下,一起演着戏哄骗其他人。 有时候邵清禾缺经费了,还会冷不丁弄个表演会,反正对他来说也不怎么费事,并且一次就可以赚好多好多钱呢。 而阿七由着他,对于邵清禾的安排,他都没什么异议,反正邵清禾说让他干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只是做一些很愚蠢的表演… 从一年多前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来找邵清禾,原因很直白,想试试看能不能留下一点阿七的基因… 邵清禾说的那个也是这种目的的。 但阿七并不是完全的动物,按照他自己的讲述,如果他的兄弟父母同伴都是可以化成人身,并且具有独立思考能力,还有专属他们的语言,甚至能选择性地露出耳朵或者尾巴… 严格意义上,他不应该属于兽类,应该是…兽人。 「哦……」 阿七对此没什么疑问,但他其实不是特别喜欢别人触碰他的本体。 一直以来能够碰到他本体的就只有邵清禾一个人。他不喜欢被其他人摸,觉得被碰了的话,就会破坏上面的气味。 「当然,我给拒绝了。」 邵清禾看着正在一勺勺给他舀羹汤的阿七,习以为常的坐在小餐桌那边等着,「不过……你现在应该也不算兽人了吧?」 阿七端着小碗放在他面前,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 说他是兽人嘛,在他身上又有独属于omega才有的气味。 在这个世界其他人眼里,哪怕他长得多么不像一个omega,但就信息素气味来说,他的确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omega… 就连阿七自己也清楚记得他刚在这个世界醒来时,明显感觉他身上有一些变化,一些说不太上来的变化。 邵清禾自己喝了一勺热汤,味道一如既往的不错,胃里暖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话说……如果你是omega的话,你应该早就怀我的孩子了吧……」 说到这里,别说阿七,就是邵清禾自己都突然笑出了声:「我完全想像不到…人类和兽人能生下什么孩子…」 阿七突然愣住,他仿佛被邵清禾这句话提醒,那双棕色的澄澈瞳孔明显在颤抖。 这么久了,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omega,也从没有想过他应该可以有机会怀孕。这种事,他压根就没想过。 但是经过邵清禾这么一说,他突然开始莫名期待起来。一想到可能拥有一个和清禾很像的幼崽,他胸口的心就忍不住砰砰跳。 「不,不知道啊。不过我见过我们同族的幼崽。」说这话时,阿七都没忍住结巴了。 阿七伸手比一个大约十厘米的长度,「刚出生大概也就这么小一点,那会儿眼睛也不会睁开,要等几天才慢慢睁开。」 「…那还挺小的。」邵清禾看了他的比划,「人类刚出生的幼崽,怎么也是有五十厘米的。」 「…那的确要大一些诶。」阿七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它们睁眼后就长的比较快了。我没带过孩子,也只是看过。」 「我也没有带过小孩。」邵清禾附和着,「我以前不喜欢太吵闹的小孩。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小孩吵闹点也还行,证明小孩身体好嘛。」 「嗯,也是。」 阿七认可的点点头。 在他们那个世界,一般太过孱弱太过安静的幼崽会被认为体质不好,一定活不下去,据说一些母兽还会直接把最弱小的幼崽吃掉。 两个人似乎谁也没有发现,话题怎么越来越偏移,两个从没有生过小孩,也没用带过小孩的人怎么不知不觉开始聊起孩子了? 好像还越聊越起劲了。 虽然和阿七聊得这么起劲,但其实邵清禾自己心里也不认为他和阿七能有什么孩子,毕竟两个人一个是人一个是兽诶。 哪怕阿七现在是omega,但能不能怀也只是一个可能罢了。 可阿七似乎听进去了。但大抵就是因为白天和他聊了那么久的幼崽,从而导致晚上阿七很热情,比以前都要主动。结束后也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止是人把他抱得很紧,别的地方也一样。 邵清禾累了,实在是懒得推开他也,懒得动弹,干脆也趴在他身上,想睡一会儿。可白天在路上睡得太多,一时还睡不着。 他就这么闭着眼睛贴在阿七的胸口,隔着一层皮肉听着怦怦跳的心跳,一面和他随便闲聊着:「对了,你生日打算怎么过啊,我那天请假陪你。」 「…都可以啊。」阿七搂着邵清禾,那一瞬间他里里外外都是邵清禾的气味,他非常喜欢,手抚摸着怀里青年的嵴背。「其实,我不怎么在意这个…」 他的确不在意生日,单纯是能和清禾待在一起,他就非常满足了。 说起来那天与其说是他的生日,还不如说是他们两个相遇的纪念日。上一个纪念日的时候,邵清禾忙碌得很,就给忘了。 第204页 等晚上的时候才想起来,他们俩一起和面做了一碗面,一共打了两个鸡蛋,阿七给他把那两个都藏在了邵清禾碗里。 后面邵清禾发现以后,又给了他一个。 今年嘛…邵清禾闭着眼睛想了想,他以前需要乔装打扮,都是因为要隐藏身份,怕被发现,但现在…出去还是要乔装打扮下。 「咱们明天回去玩玩?」邵清禾没说回哪里。但仅仅只是一个模煳的代词,也足以让阿七听明白邵清禾说的地方是哪里。 就是他们俩一起住过的那个仓库。 严格意义上,他们其实也没有在那里住多久,但却承载了很多很多回忆,再加上地方偏僻,特别的安静。 「好。」 聊着聊着邵清禾熟练地伸出胳膊揉了揉阿七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来的毛茸茸耳朵。 他早就发现了,如果他人类形态的时候,情绪过于激动,会有一定机率露出一部分兽体,一般是耳朵和尾巴。 邵清禾也习惯睡觉之前揉一揉,甚至有的时候,他非常理直气壮地开口要求阿七把尾巴和耳朵放出来给他揉揉。 其实邵清禾不知道,无论是耳朵还是尾巴对于兽人来说都是比较隐私且布满神经的部位,一般都不怎么喜欢被触碰… 但他又没办法拒绝邵清禾,他好像还挺喜欢他的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的。这会儿也依旧揉搓着:「阿七……」 「嗯?」 阿七尾巴被抓着,身体高度紧张,一时也没听清楚邵清禾在说什么,邵清禾又重复了一遍。 那会儿房间里唯一的灯就是一盏很小的夜灯,光线有些昏暗。邵清禾趴在阿七的胸口,托着下巴:「你真的不生气啊?」 「就白天那会儿啊。」 阿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他整个人抱得很紧很紧很紧,连尾巴尖也不知不觉紧紧在邵清禾的手腕上绕圈。 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阿七的声音也有些闷闷的:「……其实,有一点点点点。」 他怎么能不生气啊,他怎么能不吃醋呀,怎么能不害怕啊。但他不能影响清禾,他也不能阻止邵清禾选择其他的追求者。 邵清禾趴在阿七身上,当然也能清楚听到他心跳的频率,和他唿吸的节奏。在寂静的黑夜里,他长长嘆了口气: 「好啦好啦…」邵清禾不知道在给自己说,还是在给阿七说,「你知道吗,人类会对彼此心动,其实是被一种名为荷尔蒙的东西影响,这种东西一般持续三年左右。」 黑暗中邵清禾头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等明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就去註册结婚吧。」 「嗯…嗯??!!」 阿七明显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邵清禾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头顶上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但那道明显加速的心跳和粗重的唿吸声在寂静的黑夜格外清晰。 那种心跳的强烈程度,哪怕隔着一层皮肉,邵清禾也还是听到了。本来阿七平时体温就高,那会儿还要高一点,完全就是一个人形暖炉。 过于兴奋和高兴的时候,一时之间发不出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儿,阿七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清禾………你真好…」 真是好匮乏的形容词啊。 第二天去上班时,beta助理发现代理把其中一部分文件打了回去,「是……是哪里不合规吗?」他略紧张的询问着。其实邵清禾还是挺好相处的,但并不代表他好煳弄,「您说,我下去让他们改…」 「不是。」邵清禾指了指那些文件,「以后像这种採购什么的小事不需要特意发给我,只要每个月给我一个资金总数就行。」 邵清禾顿了顿,他冷着脸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不止是气势,「还有……周会取消。改成他们自己开,不需要等我。」 「…好好,知道了。」 助理很快应答。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动作非常小心翼翼的给关了门。 要知道他在办公室的时候,眼睛根本不敢东看西看,出来以后才敢大口大口唿吸。 按理说他和邵清禾相处的时间不短了,就算邵清禾这次从上城区下来以后,和平时比有些不对,怎么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 当然是因为别的原因。 助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哒哒哒飞快打字,在小群里发了一句:啧啧看到吻痕了,好明显啊…就是我闻不到信息素,好可惜… 聊天记录如果再往前翻翻就能看到更多,各种角度偷拍的邵清禾。还有他们讨论着:啊谁谁谁又来找他们代表,或者说又收到寄给邵清禾的礼物了… 助理的消息很快就有不少人回復了。有语音,有文字,还有图片。 ——今天一早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得不说,清禾大人今天的信息素的确是比以往都要浓烈好多,难道这几天是他的…易感期吗? ——不对啊,清禾大人的易感期我记得很清楚,记得不是在这周末吗? ——「啧啧,我怎么怎么感觉这次比前面几次要…」这是一个语音,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酸,「真是太过分了。」 虽然平时经常和邵清禾接触最多的是助理,但不代表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岗位的职员也是非常多的。 原来不怎么多,毕竟工资都拖欠。但是邵清禾上任后以后,待遇都比之前好了,愿意来应聘工作的也多了。 第205页 ——好羡慕啊,你说清禾到底喜欢他什么,还是真的口味独特,就喜欢那种大块头肌肉,我现在去练,还来得及嘛。 各种各样的表情唰唰而过。 ——别说了,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我为什么以前没有去地下场子玩的习惯啊。我有点小钱,说不定还能…… 中午,阿七过来给他送饭,从进大门开始,就明显感觉有许多道打量的视线。不过他也没在意,这很正常。 清禾可能是易感期快到了,比平时更黏他。几乎是在阿七推开办公室的门以后,熟练的将门反锁,再把手里的保温盒放在一边,几步走到邵清禾身后为他捏捏肩膀,按按颈椎。 「阿七…」邵清禾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尤其是喉结的附近,「昨天是你亲的吗?」 虽然助理其实没说什么,但邵清禾还是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等人家走了以后,他才看了看,吻痕密集到连领子都遮不住的程度。 阿七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对不起。」 「今天早上出门太急,都没注意。」 邵清禾其实没有生气的意思,他从抽屉里摸出一面镜子,一面看一面啧啧出声,「别说,是挺明显。」 今天早上当然出门急,不就是因为昨晚嘛,导致邵清禾起来晚了,他两年可从没有迟到过,困得眼睛睁不开,还是阿七给他穿的衣服,出门可不就急嘛。 邵清禾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看了一会儿就放下来了,伸手去拿阿七带过来的保温盅。 「你不是现在还在做教练嘛。怎么还有时间给我做饭?」邵清禾闻了闻香喷喷的乌鸡汤,里面的配料加的都是他喜欢的,看起来卖相还挺不错,「还挺香。」 「我那个时间灵活嘛,不碍事的。」 阿七一边给邵清禾盛汤,一边看着他咀嚼食物的样子,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满足感。 邵清禾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咀嚼的时候腮帮子不紧不慢动着。他比较喜欢吃鸡翅尖,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先夹这个。 嗯…阿七看到邵清禾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夹了那块鸡翅尖,安安静静小口小口咀嚼,他吃东西的时候几乎不会一边吃一边说话。 阿七能够知道这些,并不是说他多么聪明,只是和邵清禾相处太久,再加上阿七本来就对有关邵清禾的一切都很上心而已。 他知道邵清禾有时候连吐出来的骨头都会另外找一张废纸垫着,有时候也会顺手抽一张纸挡着,最后把包着残渣的纸包扔掉。 他或许不知道用餐礼仪,但他觉得…看清禾吃饭也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事情呢。 「这周末,我们出去滑冰怎么样?」 邵清禾只有在用餐结束以后才会和阿七讲话,「我看有一家新开的滑冰场…面积还挺大的,嗯,你会滑冰嘛?」 「可以啊。」阿七先是肯定了邵清禾的提议,但他以前当然没有滑冰过,又诚实道,「以前没有。」 「嗯,没事,我到时候教你吧。」 邵清禾很快做下决定。 那个在外面一直都是谦虚为主,几乎从来很少自己夸自己的邵清禾,头一次在阿七面前略骄傲的自夸道,「我滑冰可是很厉害哦,到时候教你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第63章 安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邵清禾想起来还有点恍惚,不知不觉间,邵清禾居然也上任两年了。 这两年间, 整个下城区乍一看没什么很出众的变化,但仔细看, 其实变化还是挺大的。 毕竟邵清禾不是超人,他能做的也只是最大的能力替他们发声, 要想一下翻身是根本不可能的,也只能在范围内争取一丁点权益。 并且,他不是事事都那么顺利, 不是每一次诉求都能得到满足, 也并非没有被遭受诬陷和非议, 中间需要耗费无数精力和心神。 但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不是吗? 关于邵清禾劣等alpha的身份, 虽然时不时被提起,但一般都是背地里的,那时已经不会有谁敢直接在邵清禾面前说三道四。 甚至因为他的关系, 连带着其他劣等的处境都变好了许多。邵清禾时不时还能收到一些陌生人的感谢礼物和感谢信。 几天的时间眨眼过去, 本来周六周日邵清禾就应该休假,再加上他请了周一的假,自己请假自己批假, 一共连着就是三天的时间。 关于这三天,邵清禾安排得很好。首先周六那天是他的易感期,所以他不会出门。周末可以出去滑冰, 去吃饭。 白天在外面玩, 下午可以和阿七去林子里待一会儿, 晚上不出意外也可以睡外面, 像以前那样缩在阿七厚厚的皮毛里睡觉。 周一下午的时候回来,周二正常工作。 虽然说周六才是易感期,但其实在周五晚上的时候,邵清禾就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首要信号就是邵清禾的感觉自己的体温有点高,比平时略高的体温也让他的清明的大脑有些雾蒙蒙的。 在他觉察到自己异常后,立马给阿七拨去了一通电话q先表明他不是特别舒服,让他过来接自己。 而在等阿七过来的时间,一个助理进来送文件。 他是beta,的确闻不到空间里正充斥着邵清禾的信息素气味。但他不是瞎子,他能明显看出邵清禾状态不对劲。 他平时都是正襟危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那会儿邵清禾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靠在办公椅上,头往后仰着,手背挡在眼睛上,能够看出脸颊有点微红。 第206页 有种……莫名的性感。 「嗯?有什么事吗?」邵清禾的反应比平时稍微迟钝了一些,他放下盖在眼睛上的手,「有什么,先放那里吧。」 啊…声音还有些微微的沙哑,带着磁性,平时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眸那会儿不止怎么有些湿意,带着一点点说不出的…勾人? beta明明闻不到邵清禾身上愈发浓厚的信息素,却依旧被轻哑的嗓音和他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而弄得心跳不止。 「嗯嗯,好好好。」beta刚打算出去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就是那个「贴身保镖」出现了。 他的速度是真快啊,beta都没注意到他怎么嗖地一下到了邵清禾身边。在关门时,还是没忍住偷看了几眼。 正看到平时从来都是严肃,不苟言笑的清和代理软趴趴地靠在另外一个人的肩膀。脸颊红扑扑的,两个胳膊还缠在他的手上,几乎是小鸟依人般靠在对方怀里。 助理还打算多看几眼,突然被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是那个平时很不起眼的保镖。 他平时基本上都围绕着邵清禾,几乎从来不和任何一个员工讲话,这倒是助理第一次和他对视… 那双一双眼睛充满野性,只是与之对视,就像是被什么大型勐兽盯上,几乎是让beta从尾椎骨一直凉到后心,同时还不可自控地感受到腿软手软,身体僵硬。 助理回去后坐在工位前,脑子里依旧还是刚才的那个眼神,他放空了很久很久,依旧还是感觉四肢发软,那是一种来自本能的恐惧。 其他同事应该也发现了那个beta助理的异常,但他们估计误会了他,因为工作期间不能大声喧譁,所以特意示意他看手机。 助理打开手机就看到了群里聊得特别起劲。看来,不止他今天去办公室找过邵清禾了。其他去过的人应该都看到他的不对劲吧。 他们中不止有beta,其他人可以闻到信息素,那会儿正讨论着邵清禾易感期是不是提前了,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更……性感了。 群里最新消息是一张图片,应该是拍摄者从楼上的窗户往下俯拍的,虽然可能因为手抖和距离的关系,照片没那么清晰。 能够清楚地看到照片里的邵清禾被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打横抱着离开了,两个人的体型差隔远了看是很明显的。 而那张图片以后,后面都是哭泣的表情。 ——清禾大人看起来好娇小啊。 ——明明是那个o太高了好吗。哪有omega像他那样的,完全就不像啊。为什么清禾大人会选择他啊!我想了好久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先不说邵清禾的下属们怎么看他,邵清禾那会儿完全是凭藉着本能,下意识贴着阿七。 虽然每个alpha的易感期时间不同,严重程度不同,反应不同。但其实基本都差不多,他们会表现出一些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样子。 邵清禾的易感期还算没那么严重,听说有一些alpha在易感期的时候还会有很严重的攻击倾向,会变得暴躁,而邵清禾不会。 他在易感期的时候…最大变化就是,变得黏人,特别特别特别…黏人。 具体表现在阿七明明是看他嘴唇有些干,并有舔舐嘴唇的动作,想着去给他倒点水。但邵清禾看到他起身后,却下意识拉着他不让他走:「你去哪?」 在得知阿七的目的以后,邵清禾依旧还是拉着他不放:「不行,也要带着我。」 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他们家的卧室和客厅到底隔着多远呢,明明就几秒钟见不到而已,黏人的邵清禾就那么亦步亦趋跟着阿七。 倒水时,他也在旁边看着,有时拉不到手就拉着他的衣服,反正总得拉着点什么东西。 「好了吗?」邵清禾还会催促,「好了吗?怎么这么慢啊。」 「嗯好了好了。」阿七摸了摸水温,递给邵清禾,看着他喝完后嘴唇没那么干了。这才又将他单手抱起,「清禾,休息一下就好了。」 阿七其实真的很喜欢易感期的清禾这样黏着自己,本来他平时就喜欢趴在他胸口睡觉,以前阿七经常听着清禾绵长的唿吸声入眠。 但那会儿不是平时… 易感期的邵清禾就连口鼻唿出来的气体都带着独属于他的信息素味,那股独特的乌木沉香比平时还要浓郁,气味在整个房间里充斥着,阿七在里面待久了一时也有些晕晕乎乎。 「快解开。」邵清禾大概因为易感期影响,想解扣子,半天解不开,他催促着,语气中带一点显而易见的命令口吻,「快一点。」 阿七正解着,邵清禾又嫌他身高太高了,非拽着他的衣领就想把他推到,嘴里还抱怨着:「你太高了,我都咬不到…」 「…………」 得,这居然还是他的错了。 但阿七能怎么办呢,面对邵清禾,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当然顺着他,依着他啊。更何况这样状态的清禾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好…清禾别着急…」 或许那时候旁边有个镜子的话,又或者邵清禾是清醒的话…就能看到阿七在看着邵清禾时,眼里满是无限的纵容。 痴迷和爱意几乎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第二天是周六,邵清禾的易感期状态要比前面稍微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依旧还是黏人得紧,但总体来说,比前一晚脾气的确要好一些了。 第207页 阿七按照以往的经验那样哄着他,很快把那个alpha哄睡着。 前一天晚上,阿七的胳膊被邵清禾当成枕头靠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以后,果不其然地已经麻了,只感觉整个手臂都不是自己的。 但……阿七依旧动都不敢动,毕竟那时候的清禾还没醒呢。 清禾安安静静睡在他怀里的样子恬静极了,睡颜特别乖巧,浅浅的唿吸着,哪怕睡着了手也还是紧紧抱着他。 多……可爱啊。 阿七自己都不知道他那天在邵清禾睡觉的时候到底盯着他看了有多久,反正等邵清禾醒来以后,阿七的那条手臂已经毫无知觉。 然而等他单手打完蛋,单手搅拌着蛋液,想着给邵清禾蒸点鸡蛋羹当早餐时,清禾黏人地跟在一边,从背后抱着他,控诉他不理他。 「没有不理你。」阿七擦擦手,用仅有的还有知觉的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看,我在给清禾做早餐呀。」 低头看到邵清禾又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之前给他穿好的毛绒拖鞋不知去向。阿七不得已,又操心地去找回来重新给他穿上: 「不可以再踢掉了。」 「嗯嗯。」 易感期的邵清禾很乖的不住点头。 虽然按照以往的经验,阿七也知道,清禾等一会儿,一定又会偷偷踢掉,但看到他现在这么乖的样子,依旧还是熟练地夸着他。 还是因为易感期的影响,清禾的胃口也明显比平时要小了许多。 那碗蛋羹才吃了一小半就不吃了,整个人坐在阿七大腿上勺子一放,扭头钻进阿七的怀里,头埋在阿七的脖颈处。 本来一开始也没真咬,就是有些试探地轻轻磨牙似的舔咬着,一切的变化都是在阿七不动声色地偏了下头好方便他咬的动作后。 处于易感期清禾自然也快速接收到了这个明显的纵容信号,于是原本只是不痛不痒地轻咬跟着变成了加重力道的撕咬… 邵清禾本来就有两个略尖的小尖牙,更何况牙齿还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他又不怎么清醒,不可能多么控制得住力道。 其实被咬破注入信息素也不能算是多么愉快轻松的过程。只是…阿七在克制住而已,他尽可能一面忍耐着疼痛一边轻轻安抚着清禾。 哪怕他知道第二天醒来的邵清禾,会对易感期内的记忆不怎么记得,说不定只会留下一个模模煳煳的影响。但依旧不妨碍现在的阿七哄着他,一边轻轻抚摸他的背,一边道:「我知道清禾一定很难受…好点了吗?」 邵清禾和阿七就这么黏黏煳煳了一整天,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算是好了一点,在清晨的时候他的体温也恢復到了正常的温度。 也的确如阿七预料的那样,醒来以后的邵清禾压根就不记得前面易感期里发生的事,最多只有一个模煳的印象。 明明前一天还紧紧抱着他,每分每秒都要黏着他,甚至在他做饭的时候都要抱着。结果第二天醒来嫌他热,甚至试图把他踹下去。 只是没踹动,未果。 「阿七,好热啊,我怎么身上都是汗啊?」邵清禾皱着眉头闻了闻自己,一脸嫌弃就要去洗澡。下床的时候踹了阿七一脚,「等我洗了你再洗。」 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的确是快。 周末的早晨註定是不能安宁的。等阿七洗完澡,两个人一起在餐桌前吃完饭,又一起顺便把包裹收拾好,便按照原定计划去滑冰。 邵清禾有自己的配车,但因为住的地方和工作的地方实在有些太近的缘故,他自己平时也不怎么开,导致他在坐上自己的车后,居然还觉得有点新鲜… 「阿七…」他看了看身旁熟练坐到驾驶位上的阿七,好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学得开车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嗯…有好久了。」阿七俯身过来替邵清禾繫上安全带,「我当时还给你说了。」 「……额。」邵清禾的确给忘了,他干笑量身,「我…我忘了。」 阿七倒并没有在意这个,点火起步的动作也没停下。而在这个过程中,邵清禾仔细观察了一下阿七的侧脸。 他好像比以前还要更沉稳一点了。 滑冰场是新开业不久的,但人特别多。 也是,毕竟之前下城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旱冰场,这应该算第一家使用真冰的滑冰场。真冰和旱冰场不同,它需要控制好室内温度和冰面温度,这样势必会增加滑冰场的设备维护成本,票价也会高一些。 邵清禾稍微做了一点点乔装打扮,看了眼门口人来人往的客人。买他们买票时,有一家三口过来玩,小朋友的笑声特别有感染力。 「真可爱啊…」 邵清禾只是随意对感嘆了一句,说过以后就抛之脑后了,并没有注意到阿七在他说完那话以后,认真地打量了看了那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小脸蛋胖乎乎的,穿着一件粉色公主裙,被一个omega牵着手,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笑得很可爱。 ——原来清禾喜欢这样的幼崽啊。 「阿七,在看什么呢?」 一旁的邵清禾已经穿好了一身的装备,包括熘冰鞋,护膝和头盔。他到了冰面上完全不像冰面上的其他人,还要稍微适应适应。 邵清禾将手背在背后的模样格外自信,从他轻盈的身形也能看出来,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以前应该是有学习过的。 第208页 阿七其实不太能知道他那些动作是否有难度,又叫什么名字。他只是知道 「上来,我教你啊?」 邵清禾从场中央往阿七的方向加速前进,等接近的时候,又熟练的减速慢行到阿七身边,他想教阿七几个简单基础的动作。 「别担心,你慢慢来嘛…」 邵清禾知道阿七之前没试过,是个纯小白,于是尽可能鼓励他,告诉他初学者都会先摔几次的,这是一个很正常的过程。 说那话的同时,邵清禾甚至已经提前在旁边摆好了手势,打算及时扶他,也在心里也想好了,等会儿他摔倒了要怎么安慰他。 结果……阿七除了刚开始不太熟练,很快也就掌握了平衡,甚至他在注意到邵清禾好像不怎么高兴,又主动提出…要不…他摔一下? 邵清禾:「…………」 那次邵清禾出门前本打算教阿七的。 他之前不是教过阿七一段时间写字吗?每次阿七写错以后,心虚又小心翼翼偷瞄他的眼神,他能记住很久很久。 眼睁睁看着一个最开始连横撇竖都写不直的阿七,最后写出了工工整整的字体。那种小小的成就感,也让他突然有了点当老师的瘾。 谁知道那次他没教称阿七,反而给一个小姑娘当了一下午的陪练。就是那个在邵清禾在屋外遇到的,随口夸了一句可爱的小姑娘。 也是无意中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的omega母亲可能有什么事没在。只剩下那个小姑娘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在冰边缘滑行,可能因为太害怕,一直抓着栏杆不敢放… 刚好那会儿小姑娘滑到邵清禾身边,他眼看着她那要倒不倒的样子,干脆也就伸手扶了一把…再后面的事就比较顺理成章了。 邵清禾哄人本来就很有一套,说是老少通吃也没什么问题。小姑娘被他几句话哄得也不哭了,有他带着,胆子也稍微大了点… 等小姑娘的omega母亲再过来,小姑娘已经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了,而面对大人连声的道谢,邵清禾不怎么在意,摆摆手就打算走。 直到后面那个omega母亲略带犹豫的叫他:「您就是清禾代表吧?」 邵清禾突然顿住,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凝视着你测omega,等待着对方的后文。 下城区实在太大了,他虽然是代表,但某种程度上也不算什么,哪怕他上任后做的事有目共睹,但并不代表就没什么人讨厌他了。 「……不是,我只是之前有次见过你,所以记得您的气味,」那个omega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让人误会,立马开始解释,「大概是一年多年吧,因为连和工厂那事,您不是在中心广场那承诺说你会解决好嘛,那天还下雨了,我就在现场,您还记得我不?」 哦,那事啊邵清禾记得,但这个omega,他的确不记得。 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讲起来太过于复杂,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一个骗子工厂打着和他有点关系的名义行骗。 等邵清禾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被骗了,他才亲自出去承诺,说他后面一定会解决好。当然,后面也的确是解决好了。 其实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吧?对于邵清禾来说,不算特别大吧。那个骗子团伙的脑子不是特别聪明,他解决起来没费多少功夫,如果不是突然被提起他都要忘了。 但那个omega似乎记忆尤深,还说当时女儿也在,他们就是受害者之一。还说那天下午突然下雨,他们没带伞,邵清禾那会儿还给了它一把伞来着。 那个叫小茹的小姑娘也跟着点头,用稚气的声音补充着她记得的那些片段。那会儿周围已经有人在注意这里了,邵清禾那天也只是短暂的说不用还伞了,就离开了。 不过对那时的邵清禾来说,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小插曲罢了。 他们重新回到了车里,也是那会儿,邵清禾重新看到镜子才发现,自己之前弄的染髮剂有些掉色了,特别滑稽,他还在车里自己笑了自己好一会儿。 「什么时候掉的,你怎么不提醒我。」邵清禾正嘟嘟囔囔的说这话,阿七却突然一言不发的凑过来… 他凑得很近很近,近到让邵清禾自己都忘记自己本来在想什么了。在邵清禾以为阿七俯身是过来吻他的时候,他的手穿过他…一脸淡定的给他繫上了安全带。 阿七还庆幸着自己幸好记得,不然差点就忘记了,这多危险啊。 「…………」 前者那一瞬间的心理活动,以阿七的脑子,大概也是看不懂的,但好在兽类嗅觉敏锐,他虽然不知道邵清禾在想什么,但他觉察到了邵清禾情绪不对劲,于是赶紧询问: 「清禾?你怎么了?」 那个样子忐忑得就好像很久之前,邵清禾还教他写字那会儿。他每次写完练习作业交给邵清禾检查的时候,都会这么偷偷看他脸色。 如果是本体的话,会更明显,尾巴会低低垂下来,耳朵也会紧紧耷拉着,特别搞笑。 邵清禾如果和别的什么人说话,可能还要拐几个弯儿,不会直接到表明自己的意思,是给对方,也给自己尽量留一点余地。 但和阿七说话,就完全不需要花费那么多心思,邵清禾指了指自己的唇,语气里带着命令和不容置疑: 「现在过来吻我,快点。」 阿七的吻技自然是没有邵清禾那么娴熟,甚至非常生涩。他的亲吻就是凑过来嘴唇贴着嘴唇,最多就是舔舔他的唇面。 第209页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估计是试探着邵清禾没抗拒他,这才开始试图模仿着以前邵清禾的接吻方式。吻着吻着,突然感觉舌头一痛。 是邵清禾咬住了他的舌头,而且咬得也不怎么轻。被咬以后,阿七还下意识疑惑地看了邵清禾一眼,倒也没反抗。 直到邵清禾说:「伸出来,我看看。」虽然他根本不知道邵清禾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依旧照做。 「…………」 邵清禾可以清晰地看到阿七的舌头上有了一个印子。他就那么温顺的凝视着自己,那一瞬间,阿七在他眼里更像一个小土狗了。 邵清禾这一次不止心里这么想了,连嘴上也这么和他说了。他很早之前就这么觉得,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家正主面前这么说。 一般人听到这么说都会觉得生气吧,但是阿七并不觉得,他觉得小土狗就小土狗吧,这不是说明他记住他了吗? 「这不挺好的吗?」阿七认真说,「我不怎么在意这个,只要你高兴就好。」顿了顿,又看了看邵清禾的眼色,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觉得我比它们大。」 「……」邵清禾沉默片刻,突然哈哈笑出声,「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我肯定怀疑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或者有什么别的含义,但你的话……我相信你没那个意思。」 正因为是小土狗,正因为他的言行一致,他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写在脸上,他也不用费心去猜,相处起来才不会那么累嘛。 至于后面… 基本上都是按照原定计划进行的。 过去很久,邵清禾再度回想起这一段,还是觉得其实冥冥之中早有预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突然发生的,身体出现异常也一定会有警示,只是看当时的他当不当一回事。 大概在二十六岁的生日刚过完后的第五天还是第六天来着?事后回忆时,已经记不太清具体的日子了,但那大概是邵清禾感受到了第一次的异样。 那会儿他正在办公室,拿着笔写什么忘记了,但他的确记得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失去了抓握的能力。 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当一回事,还以为是手僵硬了。毕竟那一瞬间的僵硬真的太快了,在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快到,他都以为那是他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别担心,等明天就知道了。 第64章 第二次异样和第一次异样之间差不多隔了两个月, 从七月的夏季到了九月份的秋季。 虽然是秋季,但那几天也没凉快多少。邵清禾也完全适应了下城区的天气,穿着轻薄的夏装, 那天是周六,他依旧带着阿七去滑冰。 场馆里的温度比外面要稍微低一些, 对邵清禾来说刚刚好。前面一直都好好的,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他本来想减速缓慢的抵达阿七身边,可腿一瞬间不听使唤了。 导致他没有剎车撞到了阿七怀里,他倒是没被他撞到, 还第一时间问他感觉怎么样。邵清禾这一次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以为是幻觉。 回去的路上, 邵清禾还是惦记着那个失误, 因为在他眼里那是他本不应该有的失误。 路上认认真真地回忆了好多遍, 确定自己当时就是腿不能动, 仿佛瞬间失去知觉,比第一次出现的时间要长,大约三四秒左右。 第三次是在第二次的一个月以后, 差不多的事件, 同样是身体反应不过来,只不过之前那次是腿,这一次又成了手。 那时邵清禾和阿七在家, 他和阿七刚吃完晚饭,阿七在洗碗池里洗碗,邵清禾还在旁边帮忙接他递过来的碗。 其实那会儿厨房里也有洗碗机的, 但是邵清禾也比较喜欢和阿七一起做什么事的感觉。看阿七好像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个习惯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忘记当时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了, 好像是周四还是周五, 可能是正在商量着周末的出行计划,反正记得两个人那会儿有说有笑。 中间邵清禾可能想给阿七递一个碟子。但在阿七还没接到碟子,那个瓷白的骨碟直直从邵清禾手中滑落,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邵清禾呆滞的看了看掉在自己摔得粉碎的碎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想尝试做一个抓握的动作,手却完全动不起来。 如果说第一次仅仅只是感觉手指不问的能动弹的话,那么那七八秒的时间里,感受到的是整个手臂!他的整个手臂毫无知觉。 没有人知道,邵清禾在发现自己的手突然不能动了那一瞬间的心情如何,他浑身冷汗直冒,害怕恐慌无助瞬间涌上心头。 阿七反应倒依旧快,他想着赶紧把碎片收拾了。毕竟清禾很喜欢在房间里打赤脚走来走去,这万一要是踩到了就不好了。 阿七还没弯腰,更多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他也顾不得那些碎片了,牢牢将邵清禾抱在怀里,一是为了安慰他,二也是为了防止他伤害自己。 「清禾别怕…别怕……」 其实在邵清禾刚满二十五岁时,他那会儿就经常给阿七说一些有的没的,阿七听他说了好些,眼里也满是红血丝。 那天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在黑漆漆的夜里,他特别认真的说:如果能把我的命给你,你就能好的话,我愿意这样做。 第210页 当时身体完全健康的邵清禾还笑了好久。 邵清禾生病了。 病情蔓延速度非常快,比想像中还要快,且不知缘由,目前也没有任何痊癒的办法。 这种现象和症状倒是的确有许多相关记载,这好像…是一种独属于劣等基因的病,一般都会在25岁以后出现。 虽然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但毫无疑问邵清禾的病发速度乃至蔓延速度都极快。原因也很简单,邵清禾过去那五年日夜颠倒的作息让他的身体素质差了许多。 第二次和第一次之间隔了两个月,第三次和第二次之间隔了一个月,第五次和第四次之间只隔了两个星期… 到第六次的时候,就只隔了一个星期天,后面…蔓延到每两天,再到每一天都会出现一次,时间不等。 第三次和第四次是邵清禾情绪最暴躁的时候,他很多年都没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他不停地摔东西,不肯见外人,也不去工作。就算待在那个又破又旧的仓库里,也不许开灯,哪怕一点点光亮都不让有。 他整个人蜷缩在那个庞大变种虎柔软的腹部,手里抓着他的皮毛,反覆重复的念叨:「我害怕…我不想死…阿七…我不想死…我怕…」 阿七那会儿也不好受,他低下头轻轻舔舐着邵清禾颤抖的手背,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了胸口的濡湿,不用猜就知道是他在流泪。 这才是邵清禾不愿意开灯的缘故,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懦弱。明明以前可以毫无畏惧面对死亡,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又无法接受了呢。 邵清禾的哭泣并不是嚎啕大哭,他只是一边小声呢喃,一边安安静静地流泪。 是在被阿七舔舐以后,才逐渐慢慢有了低低的呜咽声。越被安抚,哭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像极了一个小孩摔了跤,如果旁边没什么大人的话,他自己拍拍灰也能站起来。 但如果有什么大人在或者有他信任相识的谁,只要当时有谁哄一下他,他不仅不会好起来,反而会哭得越发不可遏制。 邵清禾就是这样,如果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独身一人的话,他或许不会这么情绪外露,这样不仅没有用不说,还消耗情绪,是无用之举。 但阿七在……他就莫名感觉委屈,仿佛所有的情绪有了宣洩点。而那些在其他人面前还能勉强撑住的从容,一瞬间全部都没了。 「我害怕,阿七,我怕,阿七,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不停地重复着叫阿七的名字,说自己好害怕,不想死,怎么办怎么办… 那个头脑最聪明,一个人能把一群人玩得团团转的邵清禾,那个从下城区的男娼一跃成为代理,不知道多少人背后恨他牙痒痒,也不知道多少人崇拜他。 那个可以自信地说,他什么都会,就算不会,他学习能力也很强的邵清禾,现在也只有在兽人怀里无声地哭泣。 不过邵清禾终究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了,他不是真正的小孩,他的哭闹只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洩,哭了会儿也安静下来了。 黑漆漆的仓库里,邵清禾缩在阿七皮毛下,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会儿他浑浑噩噩,找不到活着的方向,对外界的感知麻木得很,如果不是阿七,他早就死了。 「我以前总和你说我很厉害,我会得很多,我学东西很快。」邵清禾轻轻开口,声音有些轻哑,「我也有害怕的东西,小时候还怕过走夜路呢,怕过毛毛虫…」 邵清禾的声音在没有一丝光线的小仓库里,特别清晰:「其实…我也是个很普通的普通人…」 「阿七,三年多前的除夕,那时候我二十三岁,代表的名单也还没下来,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我们就是这儿过的,你还记得吧?」 邵清禾话音刚落,他感受到一阵温热。顺手摸了摸阿七的下巴,依旧还是没睁眼: 「那时候我就跟你说,我说我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当时还说,要是我在这个世界没办法活下去了,你就带我去你的世界,对吗?」 「我当时没有回答你,我现在回答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带我走吧。」 那个兽的舌头上有倒刺,但他每次舔舐都没让邵清禾感受到一点疼痛和不适,他力道控制得很好,舌肌也并不是一个摆设。 邵清禾久违的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和阿七待在一起的那些瞬间,还有一些他以前的片段。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言自语得毫无逻辑,但他知道阿七一定在认真听。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地,邵清禾睡过去了。唿吸声又轻又平缓。在他睡着以后,那个兽人又将他拢紧了几分。 差不多在经歷第五次第六次以后,邵清禾就有点接受了。他开始工作,并且阿七也像头一年那样开始时时刻刻的守在他身边。 邵清禾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想在仅剩的时间里,抓紧处理一些工作。邵清禾的想法的确是好的,但蔓延的速度却不是由他控制。 等第十次时,他就已经没办法工作了。于是邵清禾不得不开始在上城区的医院接受延缓治疗。在治疗期间,他又见到了许多以前的熟人。 那些他见过无数次的熟人里,有他曾经的友人,他曾经的同学,他曾经的父母,一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一都出现在他面前。 第211页 其实在过去三年里,邵清禾就已经和他们打过无数次交道了。不管他们是伪装的也好,还是真心的也罢,他们在看到邵清禾生病的样子后,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 他听说还有谁在抓紧研究什么的特效药,其实关于这个,邵清禾自己也没怎么在意过。 他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曾经的父母、他曾经的学长,现在的首席大人、包括听说现在在独立弄什么新能源的温川,曾经的那些友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乎每天都会来看他。 向熙趴在他床边,将脸贴在他的有些冰凉的手背上,邵清禾在他心里好像还挺无所不能的,他觉得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倒下。 他曾经的父母来看他的时候,并没有进来看他,而是在外面,如果不是被提醒,那会儿的邵清禾恐怕也发现不了他们。 霍楚来倒是安静,他来看他的时候没说什么废话,把带过来的礼物放在一边的床头柜,又在病床边坐了一会儿,可能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邵清禾生病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了,在他并不关心的外界沸沸扬扬地讨论着,有觉得很正常的,毕竟他本来就是劣等基因嘛。 也有觉得另有蹊跷的,毕竟虽然劣等基因寿命短,因为缺陷很容易生病,但普遍也没有二十六岁就开始发作。记得大家普遍都是四十多岁了才开始,二十六太早了。 再联想邵清禾在竞选期间众目睽睽下发生的那些「意外」,说不定这一次…… 那些讨论的人中,有真的关心他的。他们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这样下城区原定的很多进程估计都要搁置… 当然,其中也有幸灾乐祸的。 而关于外界纷纷扰扰的声音,被讨论的当事人邵清禾一概不知,他只是在经过几次延缓治疗以后,他自己决定不再继续了。 虽然名义上是治疗,他们往他的体内推入药物,以达到延缓他体内细胞衰竭和病毒分裂的速度。 其实,也的确有效果,第1次和第2次延缓治疗,把原本每天会发作的症状拖延到了一个星期。 但还有另外一点不得不提 那就是:治疗的过程很痛苦。 邵清禾过去能够忍耐疼痛,忍耐寂寞,忍耐孤独,但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后,他也慢慢变得无比娇气,不怎么像过去那样耐痛。 平时一点不舒服都会说出来的邵清禾,那会儿一口疼也没喊过,但几乎每一次用药结束后,总会下意识寻找那个熟悉的背影。 阿七在他身边待太久了。 他又不是那种经常会说漂亮话,经常在他面前邀功请赏的类型,他是那种不管有什么事都默默做,就像空气那样… 因此连邵清禾自己也没觉察到自己不知不觉对他的依赖日益见增,但表现得很明显。 在治疗期间,他经常会下意识叫着阿七的名字,半梦半醒的时候,很疲惫的时候… 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了叫了多少遍他阿七名字,更不知道他每叫一遍,一旁寸步不离守着的阿七几乎心如刀绞。 在邵清禾决定不再接受继续注射延缓药物后,他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感受着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又度日如年地等着他退去。 大约二十多的分钟以后,他全身都是汗,面色惨白,他生病的这么些天,自然是没有什么功夫打理头髮的,那会儿他前额的碎发有些略,有几缕粘在他的额前。 一旁的阿七动作轻柔地给他拨开,又拿干净的软帕擦拭着邵清禾额头的汗,他那会儿全身都是动不了,近乎于瘫痪的状态。 邵清禾最严重的时候,几个小时不能动。几乎都是阿七在细心地照顾他,知道他接受不了浑身黏煳煳的,便经常给他擦身上的汗。 那天的邵清禾状态还算不错,他在能动弹以后,被阿七扶着坐在床边,阿七在他腰后垫了一个枕头,这样他靠着能舒服一点。 他偏过头,看到窗外透明的窗几,明媚的阳光,湛蓝的天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邵清禾重新回顾了一切:从他七月过完二十六岁的生日后,第一次有症状,到九月第二次的症状,到八月的第三次… 从九月开始转入上城区,十月、十一月、十二月都是在上城区的度过的,那会儿…邵清禾迟缓地想了想,应该是十二月底了吧? 阿七的生日在二月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刚知道的时候,邵清禾崩溃,痛哭,摔东西,无法接受。现在到这时他突然又接受了。 阿七扶着他靠在他的手臂,邵清禾也靠在他怀里,余光处注意到他一边还不忘给他捂着输液管。想笑但是没力气。 那会儿已经是深冬季节了,上城区的天其实也不是特别冷,但毕竟也是寒冬了… 「阿七……」邵清禾的气息微弱,声音不是特别大。不过在刚一开口,阿七就已经凑过来听了:「我到现在,依然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喜欢你…」 「我没有喜欢过谁啊…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我想了想,应该是喜欢吧。」 「你知道吗?」他神神秘秘地开口,阿七附在他的唇边才听到一点他的声音,「我和别的人做,都是要收钱的。但是……」 「我可从没有收过你的钱……」 邵清禾没喜欢过谁,不喜欢什是喜欢。 第212页 但过去有许许多多人都爱过他,也都喜欢过他,为他着迷过。而邵清禾得到的爱意实在太多太多,多到足够他挑挑拣拣。 所以…如果有什么能打动他的话,什么样花里胡哨都没用,只能是日积月累的陪伴。 哪怕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但邵清禾想了想,他和别的人发生什么关系也好,接吻也好,一起喝酒聊天也罢,都是为了钱,不给钱也要获得一些别的东西。而在他的心里,那些行为都是一种等价交换。 他和那么多人也都有过交集,但只有和阿七,他没有收他的钱,也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所以……邵清禾想着: 这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喜欢并非只有一种定义,每个人所表达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每个人所理解的「喜欢」也是不一样的,而「喜欢」并不能被单一的解释为什么样的情感。 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复杂且多变的。正因为它的复杂性,它的多变性,它无法琢磨,无法理解,没有明确的规律,才会让那么多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而…这就是邵清禾理解的「喜欢。」 别说邵清禾懂不懂什么叫喜欢,就算让阿七自己解释,他其实也不一定能解释得通。 他只知道看到邵清禾高兴,他自己会很高兴,他愿意和邵清禾待在一起,就算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做,他也愿意自发地对他好。 邵清禾说了一些话后,嗓子不舒服,就着阿七的手喝了点水。 他其实知道自己这会儿喝了水,等下如果要方便,却不能动的时候,就只能麻烦阿七,一开始他会控制饮水量。 但那会儿他却不怎么在意了。 阿七能清楚感受到怀里的人是多么瘦,几曾何时,他也曾这样瘦过。瘦得不成样子,抱在怀里只觉得像薄薄的一张纸,身上嶙峋的骨头都凸出来硌得他生疼。 那时的阿七多么心痛,而此时更加心痛。五脏肺腑每一秒都仿佛在经歷酷刑,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传染给邵清禾,只能克制自己。 但他低下头亲吻邵清禾发顶时,嘴唇的颤抖,被吻的当事人明显是有所觉察的。 邵清禾把全身重量都依在阿七身上,哪怕在感受着四肢百骸一阵阵疼痛时,他就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让身体颤抖。 但剧痛下的战慄可不是靠自我意志就能控制住的,那种颤抖是一种身体本能,是身体自发的动作,是邵清禾根本无法自控的。 他只能勉强挤出一点点笑,虽然因为面如纸色显得有些浅淡。他声音微颤,几乎是用七音说的,那句话他曾无数次对阿七说过的。 那句话的声音很微小,几乎含在嘴里,也只有附在他耳边的阿七才能够听到。 「阿七,带我走吧。」 十二月二十五日,邵清禾「死亡」。 邵清禾的死亡日期一直都有存疑。 有人说是二十五号死亡的,毕竟根据医院的工作人员说过,那时的二十五号上午还能看到,中午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就不翼而飞了。 也有人说是二十七号,因为有人曾经亲眼目睹二十七号的傍晚看到了邵清禾在下城区出没过,说那时他特别瘦,在阳光下仿佛透明,还说旁边有一头特别大的什么野兽。 当然,这个说法认可的人几乎没有。毕竟早在很多年前大型动物就已经完全消失了,至今没有见到过什么。 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人见过邵清禾的尸体,所以其实还有一部分人认为他其实没有死。 当然,无论他的真实死亡日期是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得承认一点: 就是自从邵清禾消失以后,原本由他策划的那几个对下城区发展特别有利的项目跟着暂停。哪怕他生病期间也留下来不少构思和设想,但那远远不够。 下城区在邵清禾以后有了新的代表,这次来的当然没有邵清禾工作那么认真。 他自己估计也知道这个担子不好做,也没想过多么认真,反正不出太大的错就行,干脆也不怎么管事。 不过几年,一切又恢復了以往的样子。 邵清禾消失了,又好像没有完全消失。 在他离开之后所有人开始一遍遍回忆他的好,他的名字依旧被后来的人们一次次提及,他当初修建的几所学校里也一直有他的名字… 哪怕好多年以后,许多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嘴里也依旧能够听到他的名字。甚至不少人晚年回忆录里也一定会出现邵清禾的名字。 其中包括邵清禾同父异母的弟弟闻嘉述在回忆录里提到邵清禾时,依旧用充满着怀念的笔触一遍遍描述着邵清禾年轻的样子。 他一遍遍回忆和他的每一次相处,行文用词之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情愫。 这一点饱受争议,哪怕在闻嘉述死后,还是有人发问,他到底是怀念哥哥还是什么,他到底最爱他的妻儿还是最爱他的哥哥。 不止他,还有许许多多人和那个叫邵清禾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其中曾经的霍首席不止一次被提起,毕竟他到死都一直是单身。 至于他眼部受伤的原因,本人倒是从未提及,不乏有许许多多的猜测,其中被认可最多的一个猜测就是:一定和邵清禾有关。 这个猜测可不是毫无由来的,因为他自己曾经有一次说漏了嘴,含含煳煳地说什么这是他曾经犯了一个错的惩罚… 第213页 他和邵清禾之间的关系算是经常被讨论的。关于邵清禾的一生已经有一些好事者整理过,而霍楚来和邵清禾曾经少时就认识了,据说曾经为了给他摘一朵花,攀爬到屋顶上。 这可不像同性之间能有的… 有人问过那些曾和邵清禾有过关系的人,后悔遇到他吗?居然没有一个人说后悔。 他就仿佛是一个妖精转世,无论什么样的人碰见他都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后来的后来,邵清禾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是一个很风流的人,因为在他死后有不少人出来说曾经和他的那些的故事… 他们也说他是一个很薄情的人,因为有那么多人曾经和他发生过故事,有那么多人对他痴心一片。 有那么多人为了他一生独身,最后却都不了了之,他好像…从没有回应过任何人,仿佛只是把他们吊着… 当然,也有人说邵清禾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因为他在下城区修了许多学校,还义务去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 他对小孩子很好,还曾经教过一个小姑娘滑冰,那个小姑娘长大以后都还记得他… 也有他曾经少年时期不怎么好听的传闻,反正特别混杂,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做过许多许多有利于下城区发展的事。 哦,下城区已经不叫下城区了。很多很多年以后,经过一次次不断地冲突,改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区域也重新划分了。 虽然对比后面的许多人,邵清禾做的不算特别多,但从宏观角度来看,他的确算是一个最初的启蒙。 他在《清禾日记》里说了许多观点,说他着之前在上城区的生活,以及初到下城区种种不适应,以及他见到的,思考的种种。 他提出他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后天的成长环境和教育比先天的基因重要多了。 他这样的结论和当时大环境崇尚「基因决定全部论」完全相悖,连带着清禾的日记也曾经一度被禁止传阅。 后来的很多人不知晓曾经的两极分化这么严重,他们从出生就享受的那些并不是从来如此,甚至还会有一些小孩觉得他写得太夸张了,一定是假的。 那只有真正从那个时代生活的人才会知道他说的并不夸张,虽然邵清禾曾经说出的那些话,并没有全部做到。他早早地离世了,这让一些讨厌他的人都觉得他的结论是错的。 不管他的很多做法是对是错,反正争论了很多年都没一个具体结果。但无论是讨厌他的,还是喜欢他的,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 邵清禾一定是很漂亮的。 虽然后面因为一些原因,许多资料丢失,根据能考查的可靠资料里,几乎每个和他见过的人回忆起时,都逃不开一个词:他很好看,他很独特,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虽然邵清禾一直单身,他似乎有不少情人,不少人都曾经和他有过亲密关系,更多人都曾和他有过暧昧。 而那些人在邵清河死之后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一个冒了出来,一个个纷纷开始怀念他。 其中有真有假,反正当事人不在,也无从考证。但能够拿出铁证证明自己的就有许许多多,连后面的人整理都整理不过来,干脆也懒得整理和考察了。 关于邵清禾的资料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其中有一个视频流传最广,应该是他刚到下城都那五年间,有谁偷拍的。 邵清禾身上的衣衫凌乱,正仰着脖子,喉镜头外的谁在往他的嘴里倒着一瓶红酒。 红色的酒液一部大部分顺着他嘴唇往下流淌,蜿蜒在他雪白的脖颈,还有一些沁湿了衣服。 视频里可以看出周围好多人,却只有中间的邵清禾姿态从容,他真的很白,雪白的肌肤在视频里也白得晃眼,他半眯着眼,仰着脖子被灌酒,满身红色酒液的样子真的特别性感,包括滚动喉结的动作,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强烈荷尔蒙。 他对着镜头笑,声音特别撩人:「说过不许拍的,一会儿要删掉哦。」 很多年以后,只是对着像素不怎么清晰的视频,依旧有不少人被那个笑,被那个声音给蛊惑到。 后记: 邵清禾的风流韵事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后来有人说起邵清禾时,都会借用他曾经的一位暧昧情人在晚年回忆录的一句话。 前半句被流传最广,不少人通过那几句话,觉得这个笔者对邵清禾的感情应该是又爱又恨,大抵有怨怼的意思。 但其实很少人知道,后面还有一段。那一段的内容和前面不同,中心思想就是,他自己心甘情愿。根本就不像被解读的那样充满怨恨。 哪怕后面的谁再提到邵清禾,除了想起他起起落落的人生外,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的,还是《忆清禾》里的那句话: [他漂亮又薄情,处处勾引又欲拒还迎,和每一个见过他的人纠缠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处处勾引,处处留情…哈哈哈总之,我认为如果清和的早逝反而会给他的人生增加一抹神秘色彩。 (本来这章的标题我想写,阿七带我走吧。和前面互相唿应。但我怕剧透…) 第65章 三单元两个番外(过去未来) [番外1:清禾的过去。] 无论是阿七还是霍楚来, 他们第一次见到绍邵清禾时,见到的都是那个非常熟练的清禾,一个已经在下城区习惯生活的他。 第214页 他熟练地维繫着关系, 好像生来就这么会。但在他离世很久以后,他曾经的老闆久违回忆起邵清禾第一次工作时的场景, 那时的邵清禾青涩极了,身上依旧还保留着一些上城阈吸区常年生活的特性, 他自负又骄傲,最开始的根本不愿意去迎合去附和那些他根本看不上眼的人。 「当初可是自己签下的字,我以为你那个时候就已经认清了才对。」 店长消息灵通, 其实未尝不知道邵清禾真实的身份, 说不定早就看穿了他的说辞, 但那时店里又的确缺个他这样的。 经验丰富的他知道劝说是没用的, 所以也没怎么对邵清禾说什么。反正不工作就没钱, 就没饭吃,饿个几天他自己就想通了。 邵清禾第一次陪客是在飢饿状态下进行的,那时的他才多年轻啊, 才十八岁。远远没有后面那么熟练和老道。 那次的客人年纪比他大一些, 他对于当时邵清禾尚且生硬地打招唿并没有怎么在意,还主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去。 邵清禾立马也被一旁的店长推过去了,店长一边还说他是新来的, 不懂规矩什么的。 因为推的力道稍微有一点大,邵清禾当时几乎是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当时的邵清禾不太喜欢这样, 所以又悄悄远离了一点。 那个客人似乎也意识到了, 所以一开始他并没有搂着他, 而是和他说一些别的话题, 转移他的注意力,具体聊了什么,他已经忘了。 一直到后面邵清禾才知道那个客人其实是店里提前安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新人适应。当然,同时也观察一下他的状态如何。 一般来说,这种提前安排好的托的任务其实只会包陪陪酒,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顺便也给新人打个分什么的,说说他哪里有什么问题,哪里哪里需要改进,且后面店里也会根据这个反馈来进行调整。 过去也几乎没有会带出去的先例,毕竟两个业务的价格相差甚远,后面如果要带出去的话,就得让那个人自己负责掏钱。 那时的邵清禾并不知道那其中的弯弯道道,在他表明对方要带自己出去后,看到店长惊讶的表情,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你等等。」店长这么说完后就走了,留邵清禾一个人在原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过了一会儿,店长又才满脸笑意过来。 「嗯,没事,我刚才去确认了。本来没想这么快让你出去的,你现在想得怎么样?」 「……」 邵清禾能想什么呢,当时点了点头。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可能是邵清禾过去经常被表白麻木了,天然就比较渣,在对方和他表白以后,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邵清禾一开始的确不怎么会维繫关系,后面才慢慢地开始变得学会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和表情来制造误会。 那个客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对他感情那么深厚,他比邵清禾陷得深多了。他本来好像就是有家庭的,后面的一些事弄得特别尴尬。 他好像因为别的事,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在后面传来传去,邵清禾就成了恶人。 可这不仅没有让那些人讨厌邵清禾,反而对他产生更多的好奇心,就是想来看看他长什么样。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当初那个亲歷者在邵清禾死以后,曾为他正名。其实邵清禾当初没有对他许下什么承诺,都是他自己臆想的… 可能是因为他遇到邵清禾时,对方还没像后面那么熟练。那种生涩的勾引反而更容易深陷。 邵清禾并不知晓,曾经的那些旧物能在未来被受赠者以近乎于天价的价格卖给了一位神秘收藏家。 [番外2:清禾的兽族生活] 邵清禾过去二十几年从没觉得自己身高有多么的矮,也没有对身高有什么不满,一八五的身高,经常还能被周围人说一句挺高的。 但他到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后,就成了最矮的那一个。当然,身高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环境和他想像中也不太一样。 在这之前他问过阿七,主要就是好奇地问,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以前的生活又是什么样。 当时的阿七也用他无比贫瘠的语言和邵清禾描述了一些画面,一些曾经和兄弟一起捕猎的往事啊。 当时邵清禾听得津津有味,听得特别认真,在他的脑海中,他们应该生活在一片无望无际的草原上,他们的世界应该比较原始,毕竟像部落这种词语怎么听都很落后。 直到他真正来了以后才知道,人家这地方,其实一点也不落后,至于阿七会觉得落后也是因为…他当时在进行野外训练。 这是他们那个星球里每个幼崽都会进行到一个阶段,在出生后,为了锻鍊他们的生存能力,会进行这样的训练,地址都是自主选择。 科技到了某种程度,制造一片真实又还原的原始密林,或者一望无际的戈壁草原都不算什么难事,无论你想要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都可以找到。 阿七之前对于自己家庭介绍得比较少,只说过他有几个兄弟,全程没提过父母。邵清禾当时也没怎么当回事,甚至还自行脑补他们父母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之类的。 当然,后面也知道,并不是。 记得邵清禾刚醒那会儿,一睁眼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第215页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草的高度高的不可思议,一阵清风吹过像吹起一片柔软的绿毯,一眼看过去是看不到边际的绿色。 本来特别慌乱,直到他看到趴在一旁睡觉的阿七本体,顿时也不慌乱了。 它的本体好像比记忆中的样子大了许多,整个身子团起来,而他自己就睡在它身上,皮毛好像也厚实了不少… 邵清禾稍微动了动,而本来睡着了阿七瞬间惊醒。看到他醒了后,他喜出望外,表现得特别激动,刚开始甚至一个字都发不出。 从一开始激动的直到一个劲儿舔,到后面发现自己体型太大,压着邵清禾不舒服,这又赶紧变回人形。 只是太兴奋,阿七头顶的耳朵怎么也收不回去。 阿七紧紧抱住邵清禾:「清禾,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 还没等邵清禾适应自己身上时不时地剧痛突然消失了这一回事,他也才刚询问完阿七这里是哪里,阿七很直接地说他的家乡啊。 邵清禾还在自行梳理信息,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群陌生的「人」。对,邵清禾没看错,就是突然出现的… 那些都是邵清禾不认识的,但他从他们的头上或者说身后,脸上能看到一些不同于人类的特徵,猜测可能和阿七有关的吧? 这种部分兽化的特徵,邵清禾并不陌生,一般会出现在阿七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无一例外,基本上都是情绪波动很大很愉悦的时候。 邵清禾能清楚感觉到,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没什么恶意,甚至……充满怜爱。看他醒了,它们一个个都凑过来想要闻他,一边还叽里哌啦和他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话。 「…………」 阿七似乎对他们的出现方式并不惊讶,他皱了皱眉,不知道对他们说了什么。又才转头负责和邵清禾当翻译,说他们很担心他。 「他们知道你醒了,所以才说过来看看你…」阿七把邵清禾整个牢牢抱着,一边说话,一边还不忘闻闻他的气味,「清禾,你饿了吗?清禾,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可能是昏迷的时间太久,太久不说话了,说话时嗓音还有点不怎么舒服。邵清禾问了两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里,是哪里?」 「他们……是谁?」 「这里的环境是按照你心里的喜好设置的…」阿七轻描淡写的回答着,「至于他们啊,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几个兄弟啊,还有一些家族的其他成员……」 在他说话的期间,周围原本的草原一瞬间又变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这次依旧非常真实,真实到他听到了隐约的溪流声,不知名鸟儿的声音,鼻尖空气都瞬间变得湿润起来。 身边的阿七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他甚至还用一种近乎于邀功的语气问着邵清禾:「喜欢吗?清禾,不喜欢再换一个。」 「…………」 一个一个超出邵清禾认知的东西,让他的大脑一时有些混乱。都还没等他捋清眼前的一切,他的身边不知道怎么又多了四个小糰子。 这次他们说的不再是什么叽里咕噜的奇怪语言,勉强能够听得出一点说的是邵清禾那个世界的语言,虽然…不怎么标准。 「他们……又是谁?」 那些半人半兽的小糰子们还算挺可爱的,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和阿七略像,而人类五官…有些略眼熟。 看到这些后邵清禾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猜测,但是他还是觉得太离谱了,应该不太可能吧,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他们……」 「哦。你说他们啊。」阿七一手拎起一个正往邵清禾身上爬的小糰子,熟练的往外一扔,「我们的幼崽啊。」 原来他没有听错啊,他们刚才那些不怎么标准的声音,的确是在叫爸爸啊。 「…………」 邵清禾实在是想不通,怎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突然就喜当爹了。 刚醒过来的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肯定是在做梦,邵清禾木着脸躺下,闭上眼睛,又睁开,闭上又睁开。 「你怎么了?」阿七慌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了怎么了清禾?你别吓我…」 耳边有阿七的声音,还有那几个跟着鹦鹉学舌的小糰子,还夹杂着可能是阿七家族成员的兽人们叽里咕噜的问候声。 邵清禾真的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可以从语气中,感觉到他们的确和阿七说的那样担心他,他们也的确很关心他。 无论睁眼闭眼多少次,邵清禾看到的都是同一幅场景。 几个小糰子看起来比正常小孩要小一些,正努力小胳膊小腿并用的往他身上攀爬。最小一点的可能是老么,正握着邵清禾一只手指,不怎么标准地叫着他「帕帕,帕帕」。 不是梦,是真的。 邵清禾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算完完全全地梳理清楚了他的处境和周围环境。 也算知道了,原来阿七之前没有骗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会儿邵清禾因为病痛备受折磨,阿七也不好受,他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在邵清禾精神还不错的时候,他突然说他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找到了怎么回到他自己的家乡。 但是因为担心他,所以才留了下来。 阿七还说他可以自己回去,但是不确定能不能带着清禾一起回去。他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毕竟以前也没有出现过带外乡人回去的前例。 第216页 阿七还说他们的家乡外围设置了一层什么屏障,会自动销毁外来物体。他倒是可以穿过去,但是不确定邵清禾能不能… 当时的邵清禾不理解,他还以为阿七那句话是安慰自己的,并在心里擅自把这个所谓的「带走」理解为另外一种意思。 原来他说得带走就真的是带走啊。 而且阿七并没有骗他,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他的确不能把邵清禾带回他的家乡,可事情就出现得那么巧,意外出现了。 阿七怀崽了,他和崽拥有同一半血缘以及他身上几乎都是阿七的气味,还真过来了。 所以邵清禾就这么到了阿七的家乡。 阿七家乡的发展比邵清禾那边要快好多好多,而阿七也并不是贸然出现在他们那个世界的,说白了也是一个失误。 作为更发达的一方,他们先监测观察到了他们的星球,但一时又摸不清具体状况,到底是敌是友,这才有了先去探探路的想法。 本来最开始也没打算让阿七去的,是让阿七另外几个同族去。是阿七自己调皮,在结束成年前的训练后,自己闯进了实验室,不小心触动了什么开关,这才…到了邵清禾那里。 两边星球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在阿七看来,他在邵清禾的世界里待了好几年。 但在他那些同族看来,他仅仅只是去了几天而已,几天时间,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不说,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走的时候还只有阿七自己,回来的时候……拖家又带口。 阿七带着一个已经生命体徵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陌生生命体以及…肚子里的崽。 「………我跟你说啊。那会儿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不能救你了,还好…还好…」 阿七说着他们怎么给邵清禾检查,怎么发现他体内已经完全被一种远古病毒侵占,并且每一分每一秒,它们还在不断地分裂。 在阿七的讲述里,邵清禾知道了他昏迷了有一年多。 他予兮读家们的科技先进得多,这种病倒是能够解决,但是一来已经后期了,二来他的身体太过于脆弱了,无法接受他们的药物。 兽人的身体素质普遍比邵清禾强很多,如果用他们的药,按照他们的治疗方法,说不定还没被病毒弄死,邵清禾就先被药物弄死了。 在经过很多次探讨以后,最后才得出一个比较有效的解决方法:一点点换血。 这个法子比较温和,唯一的问题是只能用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血液,这样才能尽可能减少身体可能会出现的排异现象。 但那个时候崽崽还没有出生,于是就只能想尽办法让他整个人冰冻起来。以此来强行遏制体内病毒的分裂速度。 在他被冰冻了五个月后,崽崽出生。 就因为那几个崽崽每隔一段都会抽很多血给邵清禾,所以看起来才会很虚弱,所以…个头也才比同龄的幼崽小一圈。 而邵清禾那会儿身体里流淌的,某种意义上是他几个幼崽的血。 「…………」 那时邵清禾已经回到阿七的家中了,他心情复杂的低头看着一个一个躺在他腿边手边熟睡的小东西。 难怪他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在他们往他身上爬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排斥的感觉。而他们……大抵是由于血缘的羁绊,也对他很亲热。 「叫什么名字啊?」邵清禾轻轻开口,「他们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取呢。」阿七随意地指了指,挨个挨个的和他说哪个是大宝,哪个是二宝,哪个是三宝和四宝。 「他们很喜欢你。」阿七补充,「在你睡觉的期间,他们每天都会来陪你很久很久。」 「………」 邵清禾看了一眼那几个小糰子,说实话,他们几个长得还是有点像的,邵清禾有点分不清。最小的那个四宝倒是分得清,他要小一点。 三宝…邵清禾也分得清,因为三宝身上几乎没有人类特徵。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阿七本体,有点像一只棕黄色的…小猫咪? 阿七说这是一种返祖现象,他们正常的幼崽会自由的变换体型,但他们还不会,可能等长大之后才会,当然,有些长大之后都不会。 真稀奇啊。 邵清禾下意识轻抚着那几个非要挨着他的小糰子,感受着手底下温热的触觉和他们浅浅的唿吸,一种奇特的情感在他心脏处蔓延。 他们居然是自己的孩子,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和自己身体里相同的血液。 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阿七说他们每天都不忘过来陪着他,不是非要睡在他的身上,就是要靠着他,黏他得很。 「是嘛。」邵清禾轻笑,「我现在醒了,是不是就不需要他们再输血了?」 阿七觉得他刚醒,身体还是很虚弱,不停地嘱咐他快睡一会儿,等他醒了就带他出去玩。 「清禾…你现在还不是特别稳定,先睡一会儿。」阿七一边说着一边就想去把那几个熟睡的小糰子拎走,「我现在就把他们几个弄走。」 「别…」邵清禾自己也能感觉他那会儿身体的确还比较虚弱,但他还是制止了阿七的行为,「反正也不占地方,就让他们睡这儿吧。」 「…………」 邵清禾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阿七都会答应,他的确答应了,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要是他们烦你,你记得要叫我…」 第217页 「嗯嗯好…」 邵清禾刚醒来第一天身体的确很虚弱,没说几句话就感受到了困意。 虽然知道自己昏迷了一年多,但在意识里,他上一秒还在承受着病痛,突然间,那些病痛不见了,邵清禾也算久违睡了一个好觉。 可能是因为在昏迷时间里,几个小宝贝都一直挨着他的原因,邵清禾本能也习惯了他们的存在。睡着之后,邵清禾还久违到梦到了一些他们靠着他睡觉的场景。 他以第三人称看着小糰子们睡在昏迷不醒的自己身上,担心地摸摸他的脸蛋,露出来的手腕上有着许多针眼,看着都触目惊心。 等再醒来的时候,邵清禾面对就是几个乌熘熘的眼睛。仔细看的话,他们大多都挺像邵清禾的。特别是大宝,他看上去比其他人要成熟稳重,不说话板着脸的样子很像邵清禾。 他们可能是被阿七教的,所以会一点点他们那边的语言,但是不多。 「…泥醒啦?饿不饿?」 老大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不像小宝那样已经张开手臂要他抱抱了。但邵清禾还是发现他的耳朵在颤动,以他对阿七的了解,这应该是高兴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是自己的孩子,邵清禾看了会儿也看顺眼了,他伸手捏了捏老大的脸,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他又捏了捏。 阿七就是在那时推门进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阿七和他们的关系不是特别好的样子,看到他过来了,老大居然还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被邵清禾看到了。 「………」 一直到后面,邵清禾才知道原来崽子们一直对阿七有很深的误解,一直认为就是因为阿七的原因,所以邵清禾才会感染病毒… 再加上,在邵清禾昏迷期间,崽子们经常习惯贴着他睡觉,而阿七不怎么喜欢,觉得他们会打扰他,制造一看到,就挨个挨个拎出去。无论他们怎么哭闹,都绝不心软。 如果仅仅只是,就还算了。关键是他把崽子们一个个丢出去以后,自己又挨着昏迷的邵清禾睡着,崽子们觉得很不公平! 他们跟阿七打过,但怎么可能打得过呢。 于是…关系自然就不怎么好了。 在休眠舱休息了一晚上过后,邵清禾明显感觉自己的身形要好太多了。 期间阿七带着他去用餐,他特意打量的整个屋子。能够看出不止是卧室,外面的陈设还都挺大的,也可能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邵清禾还看到了一些格格不入的摆设。 「……这是,你家?」 「嗯。」阿七点点头,「这块都是我的。」 其实在那间卧房时,邵清禾就能够明显感觉这里的东西都比他大很多,包括床起码都有四米多…还有些看不懂有什么作用的东西。 隐隐约约他感觉阿七在这的身份好像还挺高的?邵清禾当时没有问,后面慢慢也有点摸清楚了那个星球的大致规则。 阿七的身份和他之前想的没错,他们的确是属于一种变种,而在他们世界里,也算是比较厉害的一种血统。 在邵清禾差不多养了几天以后,又久违的见到了阿七的其他几个兄弟。他们和阿七有一点像,但又不完全像。 性格比阿七还要咋咋唿唿一些 不过清禾也明显觉察出他们对他的态度还都挺好的?那种好是一种没由来的,后面阿七才和他解释清楚,除了因为他身上有一股兽人们会很喜欢的气味以外,还有就是他是这里唯一的人类,他们来看个稀奇。 他们听说人类是一种很娇贵的生物,体质很弱,衣食住行都要格外小心才行。 再加上邵清禾以前那个昏迷不醒的样子,看着的确是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病秧子。 「……………」 以前邵清禾总是很忙碌,根本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会不适应,没想到以很快的速度适应了。 更何况他也不是每天无所事事,他还……带着四个幼崽呢。 按照他们这个星球的传统,每一年出生的崽崽都应该会统一投放到某个区域进行训练。 按照崽崽的年纪,他们也该开始进行成年前的训练了。但因为以前经常要给邵清禾输血的缘故,他们的体质比其他同龄幼崽薄弱一点,所以他们的时间……延后了一点。 没去训练的四个崽崽便由邵清禾主动提出带着,像是要弥补小时候的自己没得到的爱,他对崽崽们格外溺爱。 幼崽们本来就黏邵清禾,这下更黏他了。阿七不知道吃了多少醋,有时候还会故意变回本体把邵清禾整个圈住。 几个小崽崽打不过阿七又推不开,气都气死了。就这样,两方的关系…貌似…更差了。 这边饮食口味的确和邵清禾原来的习惯有点差距,但可能是阿七为了照顾他的口味,给他做的都是尽量偏好他口味的。 关于语言,邵清禾一开始听不太懂,但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啊。在他的有心学习下,再加上周围环境,他很快掌握了这个星球的语言。 虽然不说完全精通,最起码日常对话是没有问题。 那天午后,他抱着最小的崽崽在后花园晒太阳,崽崽举着一块零食要餵邵清禾,邵清禾也低下头借着他手咬了一小口。 看他吃了,崽崽高兴得不行。邵清禾看着都心疼,他亲在他的脸颊,心疼地说,「爸爸早点醒过来就好了…」 第218页 小崽崽倒是很认真的板着脸:「才不是清禾爸爸的错。」 邵清禾并没有发现,在他和那几个小糰子相处的时候,他的身上多了一种无形的慈爱,眉眼柔和,和他本身的气质融合起来,形成一种更为独特的气质。 本来是过来叫崽子们去日常训练的阿七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看着邵清禾把那个小的抱着,不得不提醒:「清禾,你别老是惯着他们,以后试炼都活不下去…」 两个家长中必须得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而邵清禾是那个白脸。他也知道,于是还是把小的那个放下。 「好,我知道了。」 后期小彩蛋: 很久很久以后,邵清禾机缘巧合地回到他曾经的世界,变化大到他几乎认不出来。 曾经的学校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扩建后,变得非常气派。他隐去了身形在旁边看着,学生们刚好在考试,上面还看到了邵清禾的名字。 有段题中节选了一段清禾日记的内容,提问他表达了什么样的思想和隐喻。邵清禾好奇地看了眼…怎么说呢? 邵清禾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当时是那么想的,原来还有自己随便一句话都有表层和里层这么多层意思啊。 真有趣,又是一个新时代。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暂时无话可说。 第4卷 :肌肤饥渴症(瞎子) 第66章 如果一定要给余朝晖的人生分一条分水岭的话, 那么这个分水岭一定是他十五岁那年。 十七岁前,他的世界一片光明。哪怕他只是个孤儿,但他长相俊秀, 成绩优越,对于即将到来的高考, 班主任也对他寄予厚望。 只要余朝晖不发挥失常,一定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 院里和他承诺只要他能考上,他们愿意付一点费用,等他工作以后再还也行。 只要考上一个好的大学, 就能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到时候听说可以申请减免学费, 还能有补助, 再加上奖学金什么的, 以及他还能自己打打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余朝晖的设想里, 他对于自己未来的规划很清晰。他的人生本该一片坦途,只要不出意外,也的确会按照他设想的那样进行。 在周围人看来, 已经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 也百分之百会是余朝晖以后的未来,可一切都在他十七岁高考的前半个月全毁了。 记得那天是周末,临嘉市五月中旬的天特别热, 那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那天出门到底是买什么,余朝晖已经有些忘了。 但事情的前因后果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清楚记得自己要去红星广场, 本来一路默背着单词, 突然听到了很大一声抓小偷! 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从他身旁嗖地熘过去, 后面跟着一个腿脚不怎么利索的老太太。 那个满头白髮的老太太大喘着气,两只手支在膝盖上,两条腿还在打颤,明显肯定是追不上前面那个年轻的小伙子。 老太太只得看向周围的众人说着帮帮他吧,而其他人都把一个个头低下,只有在目光对视上余朝晖的时候,他明显动容了。 当余朝晖听到那老奶奶哭天喊地地说那是她要去交的医药费时,余朝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过世的奶奶,想也没想,拔腿就跑。 余朝晖去追之前明明还告诉那些看戏和围观的路人,让他们赶紧记得报警的。 事后他想了很久,他当时太年轻太热血太冲动了。明明有那么多成年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却只有他一个未成年站了出来。 在他十七岁以前,余朝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学习再也没有分出心关心其他事情,那算是他第一次见义勇为。 而那一次,让他失去了光明。 那个偷钱包的小偷东绕西绕绕进一个小巷子里,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好几个高大的男人,可能是小偷的同伙,把何朝辉团团围住。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当然不是其他几个成年男人的对手,他被打得浑身都痛,满嘴的血腥味,他身上的血把干净的校服浸染。 恍惚间,他还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余朝晖当时疼得晕死在了小巷里,却一直没有人发现他,等第二天早上被发现送到医院时,身上的外伤先不提,眼睛完全没救了。 十七岁之前,余朝晖成绩优异,如果按照摸底考,他考上他们省里最好的高中完全不是问题。老师也不止一次地告诉他,学习是他唯一的出路。 余朝晖自己也深刻的知道。 而十七岁之后,余朝晖在高考前半个月,因一次见义勇为,被小偷以及同伙殴打至重伤。虽然那群人最后也付出了代价,坐牢了。 但…余朝晖也因外伤导致的角膜脱落,成了一个瞎子。 那场伤让余朝晖整整在医院里躺了接近一个月,才终于把伤养得差不多。而那个时候高考早就已经过了。 他完全失去了光明,也失去了前途。 本来孤儿院就只负责九年义务教育,高中都不该负责的。而余朝晖是个例外,他那时成绩好,院里的人答应先出钱供他上学,等赚钱了再还。 除了余朝晖以外,院里的大多数孩子一般都是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他们不觉得有什么,而这种事在那几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余朝晖本来是院里已经答应提供一部分钱上大学,但在出了那事之后他们又反悔了。 第219页 眼睛都瞎了,怎么能参加普通高考?虽然的确会有专供残疾人的特殊学校,但那种特殊学校不说很少,学费更是比普通学校要更贵。 他的前途,和他的光明肉眼可见的没了。 余朝晖住院那一个月的医药费那个老太太给的。她一直很觉得很对不起余朝晖,总是在他面前哭,来看过余朝晖很多次。 反而是那个老太太的几个子女颇有微词,在他出院时还特意过来和余朝晖说什么以后他们就两清了,也希望他不要赖上他们什么的。 「…又不是我们害的你,是你自己要冲上去,这能怪谁?再说了,那几个小混混都已经被抓了,听说已经被判了吗?」 余朝晖听着那对年轻的男女说着这段时间给他交的住院费有多少多少,无亲无故,本来他们也是受害者,能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越听,余朝晖只感觉面红耳赤。 他并不知道案件的进展,不知道最后是否会赔款。其实就算法院判他们赔多少,也得他们有执行能力才行啊。那天那几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明显就没什么钱… 当然,以上的这些,刚出院的余朝晖是不知道的。 周围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很多。 余朝晖看不到,但能听到那些议论纷纷,那些指指点点让余朝晖感觉自己那一刻,真的像被扒光了,丢在人群里供人观赏一般… 他那会儿还是不能完全适应看不见的生活,只能默默垂下脑袋,一声不吭地试图走开,想要远离那个让他觉得难堪的场面… 然后…余朝晖转头就摔跤了。 他看不见,不知道前面的马路上有一个凹陷的深坑,毫无防备的狠狠摔了进去。 前一天晚上下了雨,坑里面还有很多污水。余朝晖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他的鞋子被污水打湿了,身上都是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除此之外,更加清晰的是手掌、膝盖和小腿传来的刺痛,很有可能是被坑里尖锐的石块擦伤了,他能感觉皮肤里火辣辣的疼痛。 然后…他还听到了一些笑声。 那些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有很远的也有很近的嗤笑声,他们是真的被余朝晖、走路都会被摔倒的窘迫的样子给逗出了声,但等着他抬起无神的眼神看向四周时,那些笑声又戛然而止,仿佛从未笑过他。 是谁在笑他,余朝晖不知道,他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就像他的未来。 过去很久很久,余朝晖都已经忘记他那天是怎么跌跌绊绊,磕磕撞撞地摸回院里的。只知道他回去以后,周围还是止不住的议论声。 余朝晖那个时候才十七岁,早就已经到了应该出院的年纪。他不知道别的孤儿院怎么样,但他自己待的那个,十六岁就不会管了。 等他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次回到院里以后,他在院里的待遇和以前天差地别。 孤儿院的生活和其实在寄宿学校里的生活差不多,採用的都是统一的集中管理式,包括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吃饭都是有规定的。 首先他们和学校一样睡集体宿舍,吃饭集体吃饭,每周有轮换着打扫卫生,有时候遇到有什么检查,外面的院子也要打扫得干干净净。 不过也是不一样的,首先这边的环境更残酷些。 院里每天每顿的饭菜都是有限,去早就有,去晚了就一点也没有了。 院里有两年收益不是特别好,又恰逢外面经济也不好,好多不负责任的父母生了又养不起,只能把孩子扔在孤儿院门口。 院里一年就要捡好几个,院里的人天天在他们面前哭喊,说光靠国家给的补贴根本不够什么都,而且那段时间的一天只有两顿饭。 孩子们没办法,只能自己想着法加夜宵。 胆子大一点的几个会自己去厨房自己偷偷摸摸煮点吃一点,再偷偷端回宿舍。他们一起吃一起销赃,第二天再听着某个「妈妈」跳脚的声音,互相打眼色偷笑。 当然,这里的「妈妈」并不是真的妈妈。 只是他们让这么叫而已。和普通人家里的妈妈不一样,孤儿院里的妈妈前面还得多一个姓氏,例如:李妈妈,张妈妈,王妈妈。 在余朝晖眼瞎以前,院里的几个「妈妈」一致都觉得,余朝晖这么聪明,未来肯定比其他孩子更有出息,因此对他也算是另眼相待。 哪怕本来规定几点以后不允许出去,但他软磨硬泡两句,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出去。 院里其他孩子们也是惯会看眼色的,他们可比一些大人精明多了。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格外地会看眼色。 因此从表面上看,院里的其他小孩和余朝晖的关系也还行,他看起来还挺多朋友的… 但在余朝晖眼睛瞎了以后 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几个「妈妈」对余朝晖冷冷淡淡的,动不动还要让他还钱,包括院里和他来往的那些,本来也就惯会见风使舵,这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背着余朝晖,又或者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无数次恶意揣测他当时的意图。听说要赔好多钱呢,说不定就是为了钱呢。 意图?他能有什么意图? 明明他是做的是好人好事,明明他是帮助别人,明明是他的眼睛毁了,明明他才是那个受害者。可是反而是他被质疑… 第220页 余朝晖喉咙里仿佛被堵住,只能自己蜷缩在自己宿舍床铺里,拿床单牢牢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想用这样的方式汲取一点点安全感。 到了饭点的时间,余朝晖没有去打饭,当然就没有他的份了。而他不去,现在也没人会记得他。一个院里那么多人,谁管你去不去。 和余朝晖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其他舍友其实并不是余朝晖一开始的舍友,已经是第二批的了。 他原来的舍友早就出去打工了,而空出来的床位,自然也就搬进来了一群比余朝晖年纪小一些的孩子。 他们彼此早就认识,互相关系当然更好。 其实平时余朝晖也就拿他们当空气那样,以前余朝晖没瞎,一心只有备考,没心思和室友处好什么关系。 他更多的是想早一点考试,早一点离开这个地方,根本无意融入他们的小团体,而他们也不怎么和余朝晖说话,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余朝晖瞎了,他们几个更加肆无忌惮。以前因为余朝晖要在宿舍复习,他们大一点声音都不行… 这会儿自然是故意大声讲话,互相讨论趣事。其中仿佛有一个不忍心,刚想说两句,还没说出几个字,但也很快被其他人强硬拉走。 他们比余朝晖小两三岁,明明还有几天要参加中考了,他们却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 毕竟成绩都不怎么样,所以也压根没考虑读什么书,比起考试的内容,他们那会儿讨论的是都是……打算去哪个工厂打工之类的… 除此之外,话里话外明里暗里都是,他们好歹还能找到一份工作,能够养活自己。但是……某些人就不一定了… 余朝晖室友关系不是特别好,很大程度还是和他自己的性格有关。 以前的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本来就和院里其他人格格不入。在他们想着法偷熘出去玩的时候,余朝晖在学习。 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一是互相抱团,二是排除和自己不同的异类,余朝晖就是那个不一样的「异类」。 可能有一些人会对孤儿这个群体存有误解,觉得他们都没有父母,应该会比其他普通家庭的孩子更加发奋读书。 其实不尽然,正因为没有父母念叨和管束,才需要更强大的自制力。再加上身处的环境,也让他们不觉得读书多么重要。 本来余朝晖就没花心思和他们处关系,面子上过得去,现在只是彻底暴露出来了而已。 余朝晖从医院回到院里的第一个晚上,是在眼睛的疼痛里、在肚子里飢饿中,以及被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中度过的。 六月的天很热,院里为了节约电费,晚上电风扇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在头顶的风扇停止转动以后,余朝晖听到其他舍友抱怨的声音。 「靠!李胖子这么早就把电扇关了?」 李胖子就是李妈妈,私底下的他们才不会那么礼貌叫他李妈妈。当然,除了胖子外还有更不怎么好听的外号。 在一声叠一声的热死了,以及各种拿扇子吹风到声音里,只有余朝晖仿佛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一样,他不觉得热,他觉得好冷。 那种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寒冷,余朝晖好像能感觉周身的血液凝结成冰碴子,他冷得浑身打颤,哪怕紧紧抱着自己也还是觉得好冷。 余朝晖的眼睛瞎了,哪怕从宿舍到食堂那条路路并不远,哪怕平时走了十几年,走过去也就几分钟,但那会儿在他眼里陌生得不行。 他就这么生生地饿了一晚上。 如果不是孟锐第二天早上突然回院里看他,如果不是他给余朝晖送吃的,余朝晖估计那时候得饿好几天… 孟锐也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只不过他比余朝晖还要大四岁,并且,他从五年前就已经从院里离开,出去打工了。 他本人不住在孤儿院里,往年也只有每次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院里看看其他小伙伴。 先不说余朝晖和孟锐的关系本来也不怎么样,他连孟锐的名字都不记得。那时候是六月份,本来也不该是孟锐回来的时间。 所以在宿舍的门被大力推开时,余朝晖完全没想到是他,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声吓了一跳,整个人瑟缩了一瞬。 眼神空洞地盯着发出声音的方位: 「你是谁?」 在没有视觉以后,余朝晖的听觉和嗅觉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能感觉来的人似乎特别急促,来的人应该是一路跑上五楼的,因为跑得太着急,巨大的推门声以后,是他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你…饿了吗?」他没有先回答余朝晖的问题,反而先问他是不是饿了。 然后余朝晖感觉脚步声在一步步靠近他,接着是手里被塞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他那会儿说话还是有些大喘气:「抱歉,你,…你先吃这个,等一会儿,我给你买。」 看余朝晖呆滞在原地,孟锐可能是这才想起来他没说他自己:「我,我是孟锐。你还记得我不?」 「………」 说实话,一开始他真没想起来孟锐是谁。 余朝晖感觉对方在他床边的小桌子拿什么,可能时候是看他放在哪里的药。他下意识地念了几行,「这个药要早晚用,纱布也要更换的,朝晖,你昨天换了吗?」 「……没有。」 「我刚给你倒好了水,你要是渴了就先喝点。在这里…」孟锐牵着余朝晖的手,引导着让他的指腹能碰到桌边的杯子,「我现在给你另外买点吃点,等我回来再给你换药,怎么样?」 第221页 「朝晖,你等我啊。」 孟锐说话的语速特别快,声音有种莫名的嘶哑,断句有一点点奇怪。 他很快就自己做了决定,包括给他买什么吃的,提出的都是一些余朝晖以前喜欢的,说完以后就走了。 风风火火地来了,又风风火火离开了。 等到孟锐噔噔噔的脚步声远了,等到整个小宿舍又恢復安静。余朝晖捧着那个暖唿唿的馒头,咬了一小口,又试探地摸了摸杯子。 等食物下肚,胃里尖锐的疼痛终于缓解了点。也是这时,余朝晖终于想起来孟锐是谁。 原来………是他啊。 在没瞎之前,余朝晖认识孟锐的。 他上小学那年,好像有什么人要来院里检查。几个「妈妈」提前给他们发了新衣服,那几天的伙食也比平时好特别多。 甚至提前和他们说好了,到时候有谁问的时候,他们应该怎么回答的正确答案。告诉他们一定要背下来。 要说在院里生活得特别好,「妈妈」们对他们也特别好,他们课余时间还有各种活动呢,反正就是往好里说。 余朝晖记得特别清楚的一句话就是说在什么院里生活就像在家里一样。余朝晖听到后在心里暗笑,在座的也没哪个有家吧。 因为检查,所以整个院里的里里外外都要进行一遍大扫除。几个「妈妈」让他们自由组队,多少岁的去处理那片区域之类的。 那些关系好的孩子早就互相站在一起了。余朝晖和他们关系不怎么样,在一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孟锐。 那时的孟锐在余朝晖眼里,就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怪胎。虽然余朝晖自己几乎也是独来独往,不过他和他的情况不一样。 而孟锐则是… 「才不要跟那个丑八怪在一起…」 「好吓人啊。」 余朝晖清楚记得那些窃窃私语,他顺着他们嫌弃地眼光看去,看到了孟锐。 严格意义上来说,孟锐五官不算丑,但是他的左半边脸都是一大片青黑色的胎记,看起来特别吓人,这也就是他独来独往的原因。 每次有人来检查,孟锐都会被特意安排到院里的后山上躲起来,不让那些检查的人看到,就像藏起一个见不得人的垃圾一样。 「妈妈」们会尽量让长得好看一点的孩子去接那些过来视察的人。比如:余朝晖。 而只要白天在前面表现好了,晚上的时候就可以额外加餐,有新衣服的奖励,或者可以提一些不过分的要求。 记得有一次视察,院里的几个「妈妈」依旧让孟锐自己去后山躲着,说等结束再叫人去喊他回来。但那次气氛太好,等真结束了,却没一个人想起来后山还有一个孟锐。 傍晚时,也只有余朝晖突然想起来他们把孟锐给忘了,他也没告诉其他人,自己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去后山找他。 那会儿天黑漆漆的,他又穿着卡其色的外套,和树林融为一体,差点就找不到,而那时的余朝晖…才九岁。明明自己就是一个小屁孩,平时却特别喜欢紧紧绷着一张脸,像个小大人一样。 余朝晖找到孟锐时,他正一个人坐在一个树墩子上,自己抱着自己的膝盖。 可能压根也没想过会有人记起他吧?所以看到有人找他,孟锐那时的表情充满不可置信,唇微微张着,眼里的瞳孔轻轻震颤。 当时的孟锐下意识想和余朝晖说点什么,突然又想起来自己脸上的胎记。他赶紧侧过脸,拿手紧紧地捂着左侧脸的胎记。 但当时小小的余朝晖并不在意这个,他甚至对孟锐那样的动作感到不解:「你在干嘛?」 「孟锐。」当时还不怎么高的余朝晖根本没注意孟锐的那些动作,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自然,「走了,回去了。」 那时的孟锐可比余朝晖要高出一截,但他却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比他个子还矮的小豆丁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喏。」小小的余朝晖从怀里掏出一个有点冷的玉米面馒头塞进孟锐手里,「别说是我拿的。」 他并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自己一个人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拿手电筒照在孟锐脚边,「看得到吗?」 第67章 其实就算经过那一次, 两个人的关系也并没有因此变得多么突飞勐进,多么友好。 就算孟锐下次想主动和余朝晖走近一点,想和他打招唿, 但余朝晖依旧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冷冷的,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究其根本,也是因为余朝晖打心底里, 并不觉得自己对孟锐的那些行为是一种帮助。 他自认为自己那时和孟锐关系也就一般般吧?觉得他们不能算是什么多要好的友人,顶多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点头之交而已。 就算余朝晖知道孟锐的脸上有那么大一块胎记又怎么样,余朝晖从来不喜欢在背后说人长短, 他认为这种行为很掉价, 很无聊。 他很少参与小团体, 哪怕在学校里也几乎不参与团体合作, 总是一个人游离在外。这也导致了他的社交能力并不怎么样。 或者说, 差到了极点。 记得在孟锐离开那年,有一次有人恶作剧把他的东西扔了,他的有一些课本从楼上飞落到孟锐宿舍的楼层。 等了好一会儿, 孟锐过来拿。 第222页 他明显不怎么好意思和余朝晖搭话, 埋着脑袋,应该是尽力想把他的胎记遮住。但这都和余朝晖没关系,他不在意那些, 只是一脸淡然地把他的本子还给了他。 孟锐那会儿好像马上要离开院里了吧? 他接过书本以后,犹豫了很久,应该是想对余朝晖说点什么, 但最后也还是没说出口。 他真不觉得自己帮助过孟锐, 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 在余朝晖的心里, 他和孟锐关系其实不怎么样, 就是普普通通的关系。孟锐离开孤儿院以后,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孟锐出去一年后又回来了,听说在外面赚了钱,还把脸上的胎记去了,说是整个人完全变了。他回来那天院里热闹了好一阵子。 好多人都跑去看热闹,看新奇。 余朝晖宿舍那几个舍友也去看,大抵也只有余朝晖没去。那会儿放假,他还在宿舍里做题,并没有任何想去凑热闹的打算。 他对外面的那些事都不怎么关心。 哪怕当时孟锐有特意从他面前路过,有特意过来和他打招唿,但他也没怎么特别注意过他的脸。眼睛看着试卷,头也没抬。 「哦,回来了。」 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好像孟锐每年都回来了,每次回来都带特别多的礼物,每次也都要特意来宿舍看看余朝晖。 虽然余朝晖依旧没怎么关心过… 后来的后来,已经看不到的余朝晖仔细想了想,从犄角旮旯里浮现出来的还是余朝晖那张胎记的脸。 他不知道孟锐把胎记去了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在一些闲暇时光,无意中听他宿舍的其他舍友说起过。 听说现在的孟锐完全和以前判若两人,说根本认不出什么…还说什么他在外面有出息了,撞大运赚钱了之类的。 有次孟锐回来,晚上睡觉时余朝晖听着那几个室友正在聊天,说着读书有什么用。像孟锐那样的,还不是出去也赚钱了? 他们臆想着他们自己出去之后,也能像孟锐那样赚很多钱,幻想各种各样的场景,说早就不想天天待在这里被管着了。 彼时眼睛还没瞎的余朝晖不感兴趣,只知道已经是半夜了,他要睡觉,于是用力敲了敲床的栏杆,用这个动作示意他们安静一点。 并同时给自己的耳朵塞进了两个海绵耳塞,手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噪音。 这说明…孟锐的变化应该挺大的吧? 孟锐…原来是他啊。 就算余朝晖想起了孟锐是谁,但他还是一头雾水,他缓慢地咀嚼着最后一点馒头渣,心里依旧还是很疑惑,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而在余朝晖回忆的这么一段时间,他又听到外面隐约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熟悉大喘气的声音。 「朝晖,朝晖?」 余朝晖看不到孟锐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但他能够闻到孟锐身上的汗味儿… 这说明他跑得很快,他很着急。 「朝晖,你快尝尝看。」 孟锐那略滚烫的手触碰上余朝晖略冰凉的手,他依旧像之前那样,小心点牵着他的手去触碰拿着他买回来的食物。 这个动作好像只是单纯地告诉他食物在哪里,又像在说,他对他没有恶意。 「…………」 其实孟锐不用说有哪些,他光闻就闻到了。余朝晖刚张开嘴唇想说点什么,嘴里被冷不丁地塞进了一个软乎乎的物体。 唇瓣上的触觉是温热的,还有一股香味,有点像蛋糕,他小心地咬了一口,绵密的奶油瞬间在口腔融化,甜味也瞬间充斥着舌尖。 是泡芙。 他以前很喜欢吃泡芙。 糖分能分泌多巴胺,而多巴胺属于神经递质的一种,能让人感到心情愉悦、快乐。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余朝晖感觉自己的心情稍微轻松了那么一点点。 「怎么样?还是原来那家。」 孟锐略忐忑地问着。 「嗯。」 余朝晖胃口不怎么大,吃了一点也就饱了。吃完东西以后,他茫然地看着一片虚无,又开始发起了呆。 那时候他的眼睛还缠着纱布,出院前医生倒是还给他拿了一些药,特别嘱咐他多久要换一次之类的。 可能看他精神恍惚,特意给他写在药盒上,让拿回去给家属看。余朝晖又哪里有什么家属,那些字他眼睛又看不到,现在倒是方便孟锐看了。 他小心翼翼地给他上了药,又重新给他绑好了纱布。一切做好以后,孟锐的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余朝晖的脸。 他的视线紧紧地黏在余朝晖的脸上。 可惜后者看不到孟锐那时候的脸色,看不到他眼睛里的心疼,不过他能感受到对方捧着他的手在轻轻颤抖,还有他小心吸鼻子的声音。 「……朝晖,朝晖…疼不疼啊…」 朝晖:意为早晨的阳光,有光明灿烂之意。怎么听这是一个寓意很好的名字,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余朝晖以前可是很满意的。 可惜现在名字里充满光明的他,却没有了光明,这个名字又仿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对于孟锐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没听到。 余朝晖只是安安静静发着呆,一旁的孟锐也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第223页 直到那时,余朝晖完全忘记了六月底本不该是孟锐回来的日子。要知道他以前都是年底的时候才回来。 而这次突然回来…可能就是听到了什么,可能是孤儿院里的谁说了他瞎了的事,所以特意赶回来的。不是凑巧,是为他而来。 不过,这都是余朝晖以后才会知道的。 午饭也是孟锐给余朝晖带来的。 他们两个正吃着,那时宿舍其他几个舍友也回来了。他们那会儿应该是已经吃完了,可能回来拿点东西又打算结伴出去上网。 那时候中考明明都要开始了,他们完全看不到一点紧迫感。余朝晖中考那会儿可是花了好多心思备考的,生怕复习时间不够用。 余朝晖听到他们正在商量着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那些游戏专用词,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但是其中有个声音,可能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很大声地吐槽说宿舍里好臭…… 虽然这句话也没点名道姓说是谁,但是余朝晖心里很清楚,他们很明显说的就是自己。 他前一天晚上不小心摔进了沟里,回来以后换了裤子但是还没来得及拿去洗…裤子上的确有点污水的气味,说有味道吧…其实也有。 他理亏,没吭声,默默垂下了脑袋。 被嘲笑的余朝晖想假装没听到,但不代表一旁的孟锐也没长耳朵。 余朝晖看不见,所以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起的冲突。到底是谁先挑衅,谁先动手这些他统统不知道。但是在一阵噼里啪啦东西倒地的声音中,余朝晖没听到孟锐说一个字,期间反而另外几个的喊叫声倒是大得整栋宿舍楼都能听见:「妈的,孟锐你踏马是疯狗吗?!有你什么事?!」 余朝晖对其他人的声音并不会怎么特意去记,但毕竟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几年,还是有那么一点记得的。 那个骂孟锐是疯狗的声音,听着应该是睡在他旁边床铺的那个人。他的话,会讨厌自己很正常,毕竟以前有那么一点点小过节。 「哎呀哎呀…别打了别打了,一会儿那几个老太婆来了。」这声音……余朝晖想了想,应该是住在门口的那个。 「反正都要走了,怕她们做什么?」说话的人刚开口,突然叫了一声,应该是被打到哪里打痛了,「孟锐!!」 余朝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都看不到让他毫无安全感,他下意识开口:「孟锐。」 其实他这声孟锐,余朝晖只是略试探性地开口,音量并不大,但还是被那人捕捉到了。 那场他不远处的动静安静下来了,余朝晖也终于听到了孟锐的声音,「快滚。」 小房间再度安静下来,余朝晖感觉有人在走近他。是孟锐,他沉默的搬来一个板凳坐在余朝晖旁边,继续着之前餵他吃饭的动作。 「朝晖,你晚上想吃什么?」孟锐看似随意地开口,「我回来的时候去食堂看了,晚上没什么菜,我出去给你买点吧。」 孟锐对他的善意很明显,这一点不需要想。余朝晖一边咀嚼着,一边思考着要怎么询问孟锐,为什么要对自己好? 余朝晖想问,又不敢问。不知为何,他特别害怕自己只要问出口,这份好就没了,于是他沉默地垂着脑袋,哦了一声。 孟锐却突然发笑,不是余朝晖听过的那种嘲讽的笑,是一种说不太上来的,他伸手揉了揉余朝晖的发顶: 「朝晖,你怎么还是这么呆。」 孟锐顿了顿,拿勺子舀了一勺嫩嫩的鸡蛋羹餵到余朝晖嘴边,他仿佛看穿余朝晖的害怕,语气带着安抚,把他抱进怀里,手掌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背:「没关系,朝晖,我在。」 「没事的,朝晖。」 「…………」 朝晖大抵以为他的表情没有破绽吧? 其实…还是挺明显的。 起码在孟锐看来是这样,真的非常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和朝晖以前明显的冷淡相比,现在的朝晖看起来更谨慎,更小心翼翼。 少年的唇角紧紧地抿着,手下紧紧地抓着一角床单,他可能因为看不到,所以特别没有安全感。哪怕听到一点点动静,整个人都要立刻紧绷,看起来就特别让孟锐心疼。 孟锐将人抱在怀里,能清楚感觉余朝晖在颤抖,整个人都在抖。一个原本看得见的正常人,突然失去视觉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余朝晖上学上得早,比他同班的同学都要小,虽说今年十七岁,可他十二月才满十七,还有六个月呢。满打满算也才十六岁。 他当然会害怕吧?哪怕平时再怎么成熟稳重得像个小大人,可…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是… 「别怕,别怕…朝晖。」 孟锐小声地安抚着。可能是因为他的拥抱给了余朝晖一点温暖,他终于不再发抖了,慢慢恢復了镇定。 前一天晚上,余朝晖一晚上都没睡,但那会儿被孟锐抱着,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恍惚间还有了那么一点点睡意。 具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余朝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床上,他不知道几点了,反正白天晚上对没什么区别。 巨大的黑暗和寂静让余朝晖没由来的慌乱,他下意识地开口:「孟锐?」 下一秒,孟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朝晖?怎么了?」 第224页 余朝晖赶紧伸手去触摸他,摸得他温热的手臂,这才完全放下心,他应该就坐在床边。心刚落下,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太突兀,他和人家的关系又没那么好。 「我,我是说…」余朝晖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找补,「我是想问现在几点了?」 「……晚上了七点多了。」 孟锐坐在床边,他眼睛又没什么问题,哪怕是在没开灯的房间里,也依旧将余朝晖脸上的情绪一览无余。 他看得清楚,更听得清楚,特别是刚醒来时叫的那声孟锐,声音里满是惊慌失措。 「我睡了这么久?」余朝晖听到已经是晚上七点,他居然睡到这么晚了?倒也没多饿,应该再过一会儿,另外几个室友该回来了吧? 「孟锐。」余朝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点,「你能带我出去一下吗?我想去洗个澡。」 他们宿舍的结构每一层楼都差不多,前面挨个挨个都是宿舍,尽头则是一个公用的洗漱间,洗漱间后连着厕所和简单的隔断淋浴间。 那天余朝晖记得他小心翼翼地下床,紧紧抓着孟锐的手,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到尽头,听到孟锐说了一声到了。 他才伸手摸了摸,摸到熟悉的瓷砖。那时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一些了,在医院的那一个月里也算是恢復得还不错。 「孟锐,你,你先出去吧。」 听说北方人洗澡时都有公共澡堂,习惯大家在一起洗,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余朝晖不是,洗澡对他来说还是比较习惯自己来。 在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以后,余朝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整个人瞬间脱力,任由自己的后背抵靠着墙壁一点点往下滑落。 他蜷缩在角落里洗澡,因为也看不见自己具体哪里脏了,他只能把能够想到的地方全部都搓了一遍,搓得特别特别用力。 六月底的天气很热,被外面的太阳晒了一天,水管里出来的凉水都成了温水。可对余朝晖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自己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抱着浑身湿淋淋的自己,脸上的纱布打湿了,他分不清到底是水还是泪。 被放置在一边的淋浴喷头哗啦啦的水声正好掩盖了一些声音,余朝晖一直都觉得眼泪是一种很懦弱的表现。 余朝晖看不见以后,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模煳,他不知道孟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一言不发地拿着干燥的毛巾把余朝晖身上的水珠擦干净。又牵着余朝晖的手引导他慢慢回宿舍。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听到楼道有零零散散的脚步声,是住在其他宿舍的… 正有说有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戛然而止。余朝晖那会儿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边的孟锐身上,也没注意那些。 孟锐引导着他躺在床上,头靠在床边,他去打了水过来给余朝晖洗头。 因为宿舍里的床并不怎么宽的缘故,他要想横躺着,腿得贴在墙壁上。虽然看起来有些别扭,但是还好。 「怎么样,水温还合适吗?」孟锐的手指轻柔地按摩着余朝晖的头皮,声音和他的力道一样温和,「朝晖?」 「嗯。」 余朝晖嗯了一声,感受到孟锐指腹的力量。他先给他按摩了一会儿头皮,又才拿毛巾给他一点点擦着湿漉漉的头髮。 他头髮不怎么长,天气又热,一会儿就干了。虽然看不到,但他明显感觉他在给他抓头髮。 「…………」 这样的手法,甚至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孟锐在外面是不是学的美发。 晚上余朝晖去外面买点饭菜,可能考虑到他现在是不是还需要忌口,每份味道都不是特别辣的,还有一份肉丸子汤。 他一边捧着暖唿唿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一边思考着应该怎么办。他现在眼睛看不到,还要经常去医院复查…高考已经结束了。 其实他在医院刚醒来时,期间他的班主任来看过他。那个曾经对余朝晖寄予厚望的中年男人看着他那个时候的样子,长长嘆气。 他大概以为余朝晖没醒吧,但其实余朝晖根本没睡着,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一旁的老师来看他,说了一些话,又遗憾走开。 还听着几个查房的护士说着他的事,最后感嘆了一句,这孩子真倒霉,命真苦。 命?余朝晖反思,这是他的命吗? 命是什么? 余朝晖现在不能待在院里了,他这个样子别说高考已经结束了,就是重新参加高考也没什么用了,过往的所有努力都成了泡沫。 余朝晖紧紧抿着唇,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不要颤抖,他想了很久,完全想不到他应该怎么办。 自己突然之间成了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或许那天那几个舍友说的没错,他现在连怎么养活自己都是一个难题。 「朝晖?」一旁的孟锐仿佛也在斟酌着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会伤到这个少年的自尊心,「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余朝晖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这样的,你看临嘉整个市就这么大,也没几个好点的医院。不然……我们再去外面的大医院看看,好吗?」 孟锐说完生怕余朝晖误会,赶紧补充,「没事,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真的!」 余朝晖捧着小铁碗的手下意识收拢,他没说话,不是不想说,反而是因为有太多话想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225页 他希望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点机会,但又怕自己刚燃起希望,最后发现不过是空欢喜一场。有了希望,再失望会更痛苦,可… 当然,孟锐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这样说相当于给了朝晖希望,如果最后发现还是不行的话,不等于给他二次打击吗? 「朝晖,我的意思……我…我…」孟锐一时有些丧失语言逻辑,「朝晖,无论你的眼睛最后结果什么样,你始终,都是你。」 余朝晖沉默了几秒钟,「好啊。」他把他手里的汤碗放下,语气认真道,「检查的钱,我现在还没什么能力,我以后会还你的。」 其实不该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说这么煞风景的话,这足以见得余朝晖的社交能力之差。 好在孟锐没觉得余朝晖的话很煞风景,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的,我现在赚了一点点小钱…」大抵是觉得余朝晖对此还挺有兴趣,也就顺嘴说了两句。 余朝晖:「哦,原来不是美发啊。」 孟锐:「…………啊?」 孟锐运气还是挺好的,他听着孟锐怎么阴差阳错赚到第一桶金,一开始就是从小本生意开始做,的确很辛苦很累,但都是有回报的。 中间的时候,孟锐还跑去国外待了一段时间,在余朝晖依旧在临嘉这个小地方的时候,孟锐全国各地到处跑,靠着敏锐的直觉赚了些钱,但……也不是什么苦都没吃过的。 08年地震那年是孟锐出去的第一年,孟锐说他当时就途经周边,那时候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他说提前就感觉到了心慌意乱。 「我差点就以为自己死了。」孟锐嘆了口气,「但我想着,快过年了,怎么也得回临嘉看看你呀,看看你又长高了多少…」 「………」 他们那天说了许多许多,说到最后连孟锐嗓子都哑了。余朝晖眼眶温热,好像也没用那么疼了,甚至也逐渐有了一点点信心。 两个男性挤在一张床上的确有些拥挤,但那会儿却让余朝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失去了视觉本来就让他一直没什么安全感。 他眼睛看不到,便只有实实在在的触碰才能稍微让他心里没那么害怕。而拥抱的温度正正好好的填补了这份空缺。 在一片黑暗中,余朝晖突然冷不丁的开口:「你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以前不都是每次过年才回来吗?」 他终于问了这个白天就应该问的问题。 而孟锐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慌忙,他应该早就已经排练了无数次正确答案,对于余朝晖的询问,他不紧不慢回答:「哦,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有别的事……」 假话。 孟锐因为刷到了他们院里一个大嘴巴在空间发的动态,这才知道余朝晖出事了。他甚至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连夜坐车赶回来的。 而且,如果不是想着朝晖还在院里,有个正大光明的藉口回去看看他,和他说几句话。哪怕余朝晖不理他,他坐在一边看着他安安静静写作业的样子也是高兴的。 不然这五年来别说过年回来了,孟锐连路过临嘉都觉得晦气极了。 第68章 第二天, 孟锐还是陪着余朝晖重新去另一家医院看了看。临嘉的经济发展落后,稍微大一点的医院没几家,看起来也非常陈旧。 可能因为周六周日, 医院里的人特别多。 给余朝晖检查的医生有些烦躁,他动作不怎么轻柔地掰开余朝晖的眼皮, 里面眼球的淤血依旧还是没消散开,特别吓人。 「不行啊, 你这怎么弄这么严重啊?」 医生说他们没有专业设备做进一步检查,只初步看了一下,说正常情况十四天就该自行消散, 但余朝晖的眼睛明显还有扩散的倾向。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看不到了?」医生问了余朝晖一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 「这样看的话那多半瞎了, 只能换眼角膜。嗯, 下一位。」 这个医生的话和之前医院的话一模一样。出来后,余朝晖自己都尚未觉察出手腕的轻颤,一旁的孟锐倒先觉察。 他温热的手心安抚似的轻轻握着余朝晖的手, 仿佛是在对他说别怕别怕。 余朝晖自己是看不到他自己眼睛的具体状况, 但孟锐看得到啊。刚里面在检查时,他就站在旁边,连唿吸都不敢太大声。 哪怕孟锐不是第一次看到余朝晖眼球满是淤血的样子, 但每一次看,心脏依旧还是会不自觉地缩紧。 再一看护士那明显有些略粗暴的动作,孟锐没忍住开口:「大夫你轻点啊。他眼睛本来就受伤了, 你怎么那么用力, 他不疼吗?」 「………」坐诊的医生没理他, 反而是一旁坐着的余朝晖轻轻拉了拉他。 老实说, 其实拉得也不是特别大力。就算一点,余朝晖一样会觉得很疼,毕竟他的眼睛就受伤严重,一点触碰就会让他疼的。 还有…孟锐实在太紧张他的缘故。 大抵是孟锐这五年来的性格变化太明显,等从医院出来后,孟锐明显看出余朝晖有几次想和自己开口说点什么,又几次没说出来。 「………孟锐,你……」 「怎么了?朝晖。」 「哦,没事,没什么。」 其实就算余朝晖没问出口,孟锐也知道他大概要问什么。无非是他这五年变化挺大的。 孟锐以前因为脸上的胎记,性格自卑又懦弱,是个受气包。但那只是以前,以前的他没有离开临嘉,一度还那个孤儿院就是全世界呢。 第226页 等他真正出去见得多了,脸上的胎记也没了,性格自然而然就变了。再者说,人又不是一个物件,自然也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 几年了,他和以前不一样也很正常。 不过…孟锐平时性格还是很好的。 毕竟他现在是做生意的嘛,经常和人打交道。南来北往的,到处跑,和气生财这个道理都是懂的。 五年里还没谁说过孟锐脾气不好,但他这次回临嘉以后,就已经生了好几次气了,几乎都是和余朝晖有关。 弄伤余朝晖那几个小混混,他也去看过了。那个案子的结果没有悬念,最后肯定要赔钱的,问题在于他们都没什么钱… 但…也不是没什么办法的。孟锐已经想好了在离开临嘉之前,他会偷偷把这个事情处理好。当然,不会和余朝晖说。 就像之前孟锐给余朝晖讲的那些事情里,他其实还掐头去尾、隐去看好多重要的细节,其中包括他刚出去那段时间的事,他也绝口不提。 孟锐能够和余朝晖讲出口的,都是一些稍微好一点的。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稍微好点的形象。 「我觉得他都没怎么好好检查,咱们还是换个医院看看吧。」孟锐小心斟酌着词句,「就算不能保证完完全全治好,但是起码检查要全面一点嘛。」 孟锐经常在外面跑,哪怕和这方面没关系,也稍微知道一点眼科出名的医院有哪些,反正都不在临嘉。 他很坚定地告诉余朝晖,想带他去申城的医院看看。好歹比在临嘉要强一点,他们这儿的设备落后,他实在是不放心。 「………好吧。」 余朝晖没去过申城,但他粗略估算了一下,他们离临嘉得有接近两千公里,那还是余朝晖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是他在他完全看不到的情况下。 如果要去的话……余朝晖不可避免地在心里进行提前的演练,他在心里想着,首先临嘉只有一个小小的汽车站,应该是需要先去汽车站转车再乘坐火车。 「都听你的。」 余朝晖听着孟锐说着他的安排,没有一点异议。反正他也没离开过临嘉这个地方,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他们两个那时正坐在医院外面长廊的座椅上,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孟锐能感觉来来往往的病人或者家属正从他面前路过,其中还有不少打量的眼神,但那会儿已经习以为常了。 「孟锐,我们先出去吧。」 医院的气味,真不好闻啊。 两个人从医院里出来后,正好在路口碰到一个卖糯米小糍粑的小摊贩。 隔着老远就闻着香味了,余朝晖还没说想要,孟锐就注意到了他脚步的停顿。 他一边提高音量喊住小摊贩,一边还要扶着孟锐,让提醒他小心脚下,让他慢一点不着急。「前面有一个台阶,恩,对,慢一点。」 前几年这种小吃就多,记得有回从他们院门口路过,当时那个卖糍粑的小摊贩可怜他们没父母,给他们便宜了不少。 孩子们自己凑钱买了一大份,那种香味总是能记很久很久。 白砂糖混合着黄豆粉,裹着软糯的糍粑糰子,打包好以后,摊主还会另外在糯米糍粑上淋上一层红糖,更香了。 孟锐拿竹籤戳了一个小糰子餵到余朝晖的嘴边,朝晖的唇边不小心沾了一点黄豆粉,他自然伸手给他擦掉。 余朝晖应该是挺喜欢的,原本紧绷的面色都放松了不少,他边咀嚼边不忘让孟锐也试试:「感觉和以前的味道也差不多,你试试?」 「恩,好。」 孟锐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余朝晖鼓动的腮帮子,又顺手把一个糯米糰子餵到他唇边:「朝晖,还回院里吗?」 本来孟锐昨天就想带余朝晖出去住了,但是那会儿刚回来,本来就还没怎么和余朝晖相处过,他怕余朝晖不同意。 说完以后,孟锐又解释般地补上了一句:「太吵了,你都休息不好。我们明天还要坐车,你今天得好好休息才行。」 这话倒是真的,院里一层宿舍楼不可能只有他们那一间,也不止他们那一层,上上下下住了好多人呢。 可能是因为临近中考的缘故,觉得终于可以放松了,晚上的时候,外面的人唱歌的唱歌打电话的打电话,还有人在走廊外面走来走去,各种嘈杂的声音… 不过余朝晖以前习惯了,对于这种吵闹声已经能够做到视若无睹。但…没了视觉以后,他对于声音也变得无比敏感。 「恩。」余朝晖除了应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说,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本来也不是很想回院里,哪怕以前几个「妈妈」在余朝晖眼睛还没瞎之前对他也还算可以。 有时候发零花钱的时候会多给他发一点点,吃饭的时候会多给他留一点,算好吧? 但是这种可以是基于他们觉得未来能够从余朝晖身上获得巨大收益,也是基于她们一遍遍在余朝晖面前提醒,以后要如何如何还他们。 甚至某种意义上,余朝晖人缘不好也有一部分这种原因。 「那我们住哪里?」 余朝晖不怎么想回去,孟锐就更不用说了,他把最后一个小糍粑餵到余朝晖唇边,又将余朝晖的手挽在他的胳膊上。 「交给我吧。」 第227页 孟锐刻意放慢走路的速度来配合余朝晖的略显迟缓的脚步:「不会让你没地方住的,我们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坐车…」 看病这种事,本来就拖延不得。 如果不是因为还要买票,还要准备一些过去那边的东西、晚上坐车不好休息,不然孟锐都想晚上直接走了。 孟锐随手拦下了一辆出租,又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余朝晖上车。坐稳以后熟练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在前面登记时,比起孟锐和前台交谈的声音,在余朝晖的耳边最清晰的…居然只是墙壁钟錶里滴答滴答的声音。 坐电梯时,余朝晖看不到。但可以明显感知到了应该不只有他们,还有一些其他人。 他还闻到了明显的香水味,还有手机震动的声音。对于余朝晖来说,其他人都是陌生的,未知的,只有孟锐是熟悉的,他当然只能如藤蔓般尽可能靠着孟锐。 余朝晖以前没有瞎过,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失去视觉之后,周围的一丁点风吹草动被无限放大会是这个样子。 余朝晖先是感觉到好几声的滴,像是在刷卡之类的。接着是脚下的地面动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更靠近了孟锐一点。 「朝晖,没事的,你挽着我就行。」孟锐拿另外一只手轻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我们现在在电梯里,刚启动会有一点不适,现在好一点了?」 「没事的,没事的。」 孟锐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那样小声和余朝晖讲着话,手臂紧紧将余朝晖揽在怀里,给予他最大的安慰。 当时可能还不觉得,等从电梯里出来后,余朝晖越想越觉得太丢人了。 但这并不是他矫情,过往他依赖于眼睛,在没有眼睛后,自然就没有方向了。 「朝晖?」孟锐引导着他一点点走进房间,又扶着他坐在沙发上。刚转身,手臂被孟锐拉着。 他一言不发,但意图很明显。 「别怕,朝晖,我只是去帮你拿拖鞋。」孟锐解释着自己的行为,「不会离开的。」 「哦……」 余朝晖看不到酒店房间的布局,他能感觉到的就是酒店的沙发很柔软,空气里不知道喷洒了什么,闻起来很香。以及…床很大。 孟锐仿佛是看穿余朝晖的不安全感,一整天的饭都是叫人送的,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余朝晖身边,这也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焦虑。 他久违的话多了许多,两个人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包括之前一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2012年世界末日之类的传闻,实际上并没有末日,他们还不是到了2013年。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记得你回来挺早的。」余朝晖想了想,「我忘了哪天,反正感觉很早就回来了。我记得跨年那一年,好多人都没睡…」 「恩。」孟锐轻轻开口,「我也没睡。」 虽然孟锐打心底里并不怎么相信末日的谣言,但是恐慌这种东西是无法控制的,越是去想越害怕,再加上,那一年也罕见地发生了两次日食。 所以孟锐很早就回了临嘉,第二次日食的时候他和余朝晖在一起,不过一个人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而已。 「那时候你好像还给我送了礼物来着?我当时也没跟你多说两句话。」余朝晖想起来有些愧疚,「我…」 「我早就忘了。」孟锐一点都不在意,「再说了,你又不是有意的。」 余朝晖沉默了,他就是有意的。 因为不怎么会讲话,也不喜欢和人交流,才会干脆专心做自己的事情,这样其他人就会自觉离开。 「………」 睡觉前,孟锐还给细心地给余朝晖眼周的伤口涂了药,又耐心哄着他睡了过去。在睡着之前余朝晖迷迷煳煳地想着: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余朝晖始终都没得到。不仅没有得到答案,甚至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这个问题不止一次盘旋在余朝晖心头。 为什么这个在余朝晖看来和他关系不怎么样的人,会主动带着他去大医院看病,为什么一路上对他那么照顾,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他为自己忙前忙后,哪怕余朝晖看不到收据,但光听医生报出的那么多检查项目,也感觉到收费肯定不便宜。 「没事的…」 孟锐轻拍他的手背,知道他现在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在陌生的城市会更害怕,因此连交费时都还要带着他一起。 两个人宛如连体婴一般去哪里都黏在一起。一路上余朝晖感觉有不少人新奇地打量他们,这种视线没什么恶意,单纯就是好奇。 「朝晖,别担心。」在排队等着缴费的孟锐第五次回答余朝晖同一个问题,「没有,你身上没有哪里有脏东西,脸上也没有,头髮也没有乱…乖。」 孟锐说的是临嘉的方言,在外地,其他人听不太懂。余朝晖也用方言回着,「真的?那后背呢,你再看看…」 这已经不是余朝晖说的第一次了,但是孟锐还是不厌其烦的任由余朝晖转身,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有。」 余朝晖身上穿的还是他后面给他买的新衣服,而他的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套,过去十几年里次数最多的就是校服。 孟锐给他挑的宽松纯色t恤和同样版型宽松的牛仔短裤,露出小半截白皙的小腿,清爽,干净,少年感满满。 第228页 挺好看的,其他路人看余朝晖也并不一定是觉得他哪里奇怪。相反,很大概率是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眼睛,觉得可惜罢了。 但余朝晖不这样觉得,他对其他人的视线特别敏感,生怕自己哪里出糗了却不知道。哪怕听到孟锐的回答,心里也没怎么放心。 那会儿也到他们缴费了,哪怕到了这时候,孟锐的手都还是牵着余朝晖,也不知道他单手是怎么操作的。 余朝晖听到了孟锐划卡的声音,还有他在询问下一个检查在哪层楼做的声音。 大城市的医院的确比他们哪里大太多了,有好几层楼呢,还分好几栋。余朝晖看不到,不过也不需要他找路,他只需要挽着孟锐的胳膊,跟着他走就行。 申城那几天也是大太阳,外面热得很,医院里倒是开着空调,冷气很足。 检查的时候,余朝晖也还是陪在他身边。 在做了好几道检查以后,整整花费了两天多的时间,才拿着厚厚一沓的单据重新见到了最开始的医生。 那个医生先看了看检验单的各种结果,又过来看看余朝晖眼睛的情况,拿着手电筒挨个挨个测试两个眼睛目前的情况。 说心里不紧张都是假的,但因为孟锐在旁边,余朝晖没那么忐忑,他不自觉地挺直嵴背,认认真真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 「能看到吗?这只看不到,那这只呢?」 在医生的引导下,有那么一瞬间余朝晖的确看到了一点点的光亮,虽然就那么一点点。但是也足够让他兴奋不已。 「好像看到一点点了!!」 「哦。」医生的语气却异常平淡,他说余朝晖两只眼睛的受伤程度不一样,其中右眼的器质性损害最严重,还引发了一些病变。 左眼稍微好一点,但也挺严重的,现在对光的反应几乎微弱,应该是应急处理没处理好的缘故。如果拖得久点,稍微好一点的左眼也会被继续感染… 虽然还有好几个词语没听懂,什么穿透性角膜移植,什么板层角膜…大抵可能是医学上的专有用词之类的。 医生有提到余朝晖之前在的医院也只做了简单的处理,现在倒也不是不能治疗。可以治疗,但效果肯定就没那么好了。 「现在眼部的情况还很糟糕,先药物治疗吧,嗯,先去把费交一下。到时候再看着做手术。」 医生边开着单子,边写着什么,笔尖在纸张上的声音唰唰唰地: 「手术前几天的忌口,我都写在上面了,家属记得认真记一下。」 「嗯嗯,好好。」是孟锐应答声,「那,那如果手术以后,那个…他的眼睛会好吗?」 从始至终,那个医生的语气都是平淡的,在这时候才有了一点波动。余朝晖听到他停止了书写的动作,以及一声嘆气。 「眼睛本来是很脆弱的,更别说像他这种因眼外伤导致角膜脱落的情况,可以做角膜移植手术,但也只能说尽量…不能保证…」 医生嘆了一口气。 「就算手术后,后遗症也是要经常细心观察的…」 就结果来看,已经比余朝晖想像得好太多了。只是在孟锐短暂离开他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回头问一句: 「移植手术,贵吗?」 余朝晖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话又有礼貌,在问那句话时,语气里更是带着小心翼翼,得到医生的回答以后,还很礼貌地说了谢谢。 孟锐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余朝晖低垂着脑袋,手指紧紧地捏紧布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孟锐过去想要扶着余朝晖,一边小心点为他避开其他人群,一边温声问着:「朝晖,这是怎么了?我才刚出去一会儿啊。」 余朝晖说的第一句,孟锐还没听清,直到余朝晖又说了第二遍,他这才听清楚,他说的是手术费好贵。 好贵啊,居然要好几万块钱呢,而且听医生的口气,可能还完全不止的样子。 「谁说的,不贵。」 孟锐还以为怎么了,以为自己离开一小会儿,他又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闷闷不乐。 「你锐哥现在有钱了,真的。」 孟锐在陪着余朝晖来回跑医院这几天,他经常接到一些电话,可能是工作上的事。他还是挺忙的,他自己也说他自己和几个朋友在创业,正是忙碌的时候。 但为了陪他,他硬是改成线上了。 孟锐那会儿本来正和余朝晖说着话,手机里的电话又响了。余朝晖隐约听到电话里头哪个订单有什么问题,孟锐接了以后说了一句他现在在外面,等他回去再看看,就挂了。 「朝晖,我已经把药拿好了。」 孟锐牵着余朝晖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正想问他下午打算吃点什么呢,却听到余朝晖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满满的自责。 「………真不好意思啊,」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余朝晖的音量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微弱。但在孟锐耳边却仿佛平地惊雷。 「孟锐,这几天我花了你好多钱,耽误你的时间,还耽误你工作…」 余朝晖说话时,唇角的弧度是往下的,手指分明紧紧攥着孟锐的衣服,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你别管我了。」 第69章 余朝晖很自责, 非常自责。 孟锐尝试揣测他的心理,他可能是觉得他自己是一个没用的累赘和拖累,觉得拖累了孟锐, 才会说那些话。 第229页 他一边说着抱歉,说本来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关系, 孟锐也没有什么义务去管他,可手又和口中的语言截然相反。 「朝晖。」孟锐听着只觉得胸口憋闷得不行, 唿吸都透不过气:「…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怎么能叫麻烦我呢。」 「你的事情永远都不是麻烦。」 孟锐边护着余朝晖往前走,边在大脑里搜刮着怎么哄人。好在他这么几年也不是白混的, 「前面是扶梯, 一会儿我说迈腿的时候就迈腿, 知道吗?」 两个人在扶梯上运行时, 孟锐也紧紧握着余朝晖的手:「再说了, 你还有赔偿款呢,你忘啦?」 「………」余朝晖没说话,孟锐便以为他相信了, 又开始使劲忽悠他。 实际上…余朝晖知道的,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这个赔偿款很大概率是拿不到的,最起码短期内很难很难。 余朝晖当初在临嘉医院, 那几个小混混的家人来看过他,余朝晖看不见他们长什么样,但能听到他们的哭声。 那几个小混混也不大, 大的二十几岁, 小的也才十九岁, 说他们的父母在外面打工好几年都没音信, 从小只有爷爷奶奶养着他们。 老人没那么多时间管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跟着外面的人学坏了。说了那么多,其实简而言之就一句话:那么多赔款,怎么都是赔不起的。 那会儿的余朝晖眼睛看不到,心情本来就不好,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更烦躁了。明明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但在那样的场景下,他却好像成了一个坏人。 刚醒来得知自己瞎了的余朝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宛如毫无生气的尸体。 他并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仿佛无底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摔倒。一边听着耳边那些哭声一边不理解。为什么是求他放过他们? 刚瞎那会儿,余朝晖还以为自己人生会永远这样黯淡无光,永远黑暗下去呢。 「朝晖,你在听我说话吗?」 耳畔是孟锐的声音,他和他说了很多,简而言之就是他不觉得余朝晖麻烦,他愿意照顾他。「你别想那么多,好吗?」 「嗯。」 他们刚刚从医院里出来,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浪。在离开医院的空调房后,空调的冷气和外面炽热的阳光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余朝晖没回答孟锐的问题,他伸出手仔仔细细的用皮肤上的触觉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温度,那种暖意也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而他这个动作可能还是被孟锐误会成他觉得太阳太晒了,他又引导着余朝晖走了几步,依旧是熟悉的打开车门的声音。 孟锐为他拉开车门,手挡在门框上,将余朝晖引导着坐上去,没一会儿他从另外一边上来。 在一声关门声后,车子开始启动。 开车过来接孟锐的那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和他们抵达申城那天来接他们的人是同一个人。 余朝晖看不到,是通过声音才听出来的,记得之前孟锐叫他李全,还是李泉? 总之孟锐和这个姓李的之间关系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不知道孟锐怎么说的,他没问过余朝晖,好像对他很了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朝晖总觉得从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偷偷打量自己。 视线里没什么恶意,单纯就是好奇,这对其他人来说可能会很隐晦,并不会被怎么注意。 但对于余朝晖来说就不一样了。 他那时多敏感啊,眼睛看不到,外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觉察,更何况是那么明显的打量,想忽视都很难。 但那会儿当着人家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所以等到李泉走以后,只有余朝晖和孟锐时,时他还曾经特意问过孟锐。 孟锐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后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也结巴起来,说他会和他说的。 就像…他们瞒着他什么事一样。 而这种只有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让余朝晖有些不适。这次他依旧还是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打量。 「朝晖,怎么了?」 这个误会要过去很久才会被解答。在余朝晖的眼睛好一点,在他和孟锐那几个一起创业的合伙人关系都好起来以后… 他才会知道原来,第一次见面时李泉说他说的那句早就见过他了是什么意思。 李泉的确早就见过余朝晖了,在照片上,在孟锐的钱包的夹层里。 因为之前就见过照片,所以见真人时,李泉才会不住地打量他,才会对他很熟悉的样子。 而他被孟锐打断的后半句是。——久闻大名啊,真人比照片帅多了。 余朝晖以为的他们瞒着自己的秘密也不过是:孟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到了他以前的一张照片夹在钱包里。 如果那时的余朝晖能看到的话,他其实早就看到了,只是他看不到。 可惜这个阴差阳错的误会,还要至少半年多以后的余朝晖才能知道。 「孟哥,不好意思啊,今天有点堵车,来晚了点。怎么样了?」 一上车以后就听到前面前驾驶位传来数字的声裕醯音,「对了,朝晖来这边也好几天了,没什么不适应的吧?」 前面半句话没说主语,但意思很明显,就是问余朝晖的眼睛检查得怎么样了。 「还行。」孟锐先开口了,「比之前预计的好一点。」 第230页 后半句明明白白问的就是余朝晖,被问到的当事人靠近了孟锐一点,耷拉着脑袋:「还行。」 李泉一边开车一边和后面的余朝晖说着一些孟锐这些年的事情。 余朝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并不知道其实他认真专注听着孟锐讲话的样子也算在明晃晃地表达他很想听的意思。 看他想听,李泉也就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他说着他们当年是怎么认识,怎么如何四处奔波才拉到第一笔大订单的。说在那一大笔分红下来以后,孟锐完全没思考,立马拿去买了套房子。 「………」 李泉还说不理解他,明明那几年炒股才是最热的,不应该去炒股吗? 「我之前还觉得房子这东西,只要有的住不就行了,想着之前不是还暴跌过一次嘛。就没买这个。当时又看好多人炒股暴富了,就拿去炒股了,没赔没赚,也还好。」 说着说着李泉突然笑着,「看起来,还是孟哥比较有眼光,前两年的确不太行,但这两年房价涨得特别厉害…」 「不一样。」 余朝晖轻轻开口。 之前他都是听着李泉说,并不怎么说话。直到听到他说对房子的理解后,才忍不住开口。「这个是不一样的。」 虽然孟锐没说原因,但那一刻他能够理解他那么做的原因。 对于李泉来说,他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家,房子对他来说的意义不过就是钢筋水泥组成的建筑罢了。 但对于没有父母,从小住在孤儿院,从懂事起就知道长大以后就要离开的他们来说,房子的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能有自己的房子就意味着有了一个稳定的落脚点,一个可以不用担心被赶出去的地方,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房子不是一堆没用的钢筋水泥。」余朝晖顿了顿,「是家,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余朝晖把自己的理解说出口以后,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孟锐的手,仿佛是在无声地询问他自己说的对不对。 孟锐同样也没说话,他同样的不轻不重地回握紧了余朝晖的手,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的理解是一样的。 房子的话题就这么过去了。李泉是个话唠,没谈房子以后,他又说起了别的。 从他的言语之间,余朝晖也算了解了好多孟锐五年之间的事情,知道他们刚开始的辛苦,现在也算稍微好了一点…… 「锐哥?」 前面的李泉正说着,车子突然勐地晃动了一下,接着是李泉大声地骂骂咧咧,好像是骂外面的哪个车主开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他骂完又和后面的余朝晖解释着,说有辆后车别车抢道,解释完后,又关心地询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没事。」 余朝晖眼睛看不到,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孟锐紧紧抱着他的话,他差一点就随着惯性飞出去了。 而在感觉自己快飞出去的瞬间,余朝晖下意识的动作也是抱紧身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思考… 想起这个…余朝晖这才意识到他整个人还是紧紧缩在孟锐怀里,一时想退回来,但孟锐手腕牢牢扣在他的腰间,阻止了他这个行为。 「怎么了?」 他还这样问着。 「没事。」 一路上余朝晖都听着孟锐在数落李泉,说他平时做事就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能靠谱点。哪怕到了小区的停车场,也还是没停下。 这种语气的孟锐还挺新奇的,起码是余朝晖觉得很少能够见到的。因此哪怕孟锐说的李泉,但听得最认真的居然是余朝晖。 「知道了知道了,我开车多稳你还不知道,今天不是因为后面那个孙子别车嘛。」 李泉和孟锐说着话,视线又落到余朝晖身上,「那我,就先走了啊。拜拜,朝晖。」 余朝晖不是第一次来孟锐买的那套房子,要知道刚到申城那天晚上,他就是住在那里的。 在没了眼睛以后,余朝晖当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参观房间,只能用他的独特方式「参观」整个房子: 比如记住从门口玄关走到客厅的沙发需要多少步,根据触摸,他知道餐桌是一个长方形的,沙发是一个凹字结构的。 他用手触摸的方式,慢慢在自己的脑海里搭建整个屋子的大致构造,仿佛是在脑海里玩什么游戏一般。 这是余朝晖自创的记忆法。 可能也是为了余朝晖更方便,孟锐还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一些他认为可能会磕碰到余朝晖的地方也被他另外包裹了。 记得刚住这里的那几天,孟锐还不厌其烦地扶着余朝晖,一遍遍教他所有东西的方位在哪里… 孟锐真的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哪怕余朝晖反应迟钝,或者犹疑不定时,他并不会斥责余朝晖,也不会催促他,而是安静地等着。 哪怕平时出去,他也会教着余朝晖怎么识别盲道,怎么辨别障碍物,事无巨细的。那天从医院回来以后,也是如此。 「朝晖,别担心。」孟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一直都在旁边的,没事的。」 他看着余朝晖还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伸手去触摸他,「你看,我在的。别怕。」 余朝晖感受到孟锐的体温,这才放心地开始挪动步伐,但依旧很缓慢。任何一个急性子的人都受不了,但是孟锐能。 第231页 「没事的,慢慢来…不着急。」 大抵是因为刚瞎以后,孟锐是第一个对余朝晖释放善意的,导致大脑自动将孟锐的体温等换成安全的代名词,因此过于黏着他了。 余朝晖本人似乎还没觉察这个问题。 比如他就算是在刷牙的时候,一只手刷牙,宁愿让孟锐给他端水漱口,他都不肯放开孟锐,另外一只手一定要拉着他。 再比如,余朝晖每次去医院时,只要孟锐不在,他整个人都会瞬间紧绷,像个石雕一样一动不敢动,只有孟锐出现他才会开始动。 更比如,晚上睡觉前,余朝晖也必须要睡在孟锐怀里,他得听着孟锐的心跳声才能睡得着。 有时候孟锐去洗漱,余朝晖就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他,他也不知道孟锐在哪里,就直勾勾地面朝他认为的方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孟锐或许自己觉察到了,但他却并没有对这种行为加以阻止,甚至还由着余朝晖,纵容着。 就这样余朝晖依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很快,余朝晖在申城度过了第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他和孟锐一起去过几次医院,做过好几次常规检查,开了些常规药物。 在这个过程里,孟锐亲眼看着余朝晖眼球里的淤血一点点消散,包括眼周的伤也好了。 余朝晖已经可以取下纱布,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有时候只要他不说他自己看不见,几乎没人会觉得他看不见。 关于配型的眼角膜,这个是最关键的,应该最快也要好几个月,慢的话几年也有的。 余朝晖那时候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恐慌,也逐渐慢慢适应眼盲的生活。对于导盲棍越来越熟练,相对应的,对孟锐的依赖依旧是一天比一天增加,一天比一天浓厚。 强烈到连问诊的医生都看出来了,更别说孟锐周围的人。他们肯定也看出来了,但被孟锐含含煳煳地搪塞过去了。 在一看就不正常的氛围下,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居然是一个外人。 医生觉得余朝晖的行为很不对劲,还特意避开余朝晖,对着家属单独建议,让孟锐带余朝晖挂一个心理科。 「………好。」作为病人的家人,孟锐耷拉着眼皮,低沉了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然后转头,他看了看在一旁的余朝晖。 少年的身形依旧如松如柏,周身清清爽爽的少年气让他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能吸引路人的大部分目光。 孟锐猜测,朝晖一定很紧张吧? 朝晖什么都看不到,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对他来说都是一片漆黑,那么多陌生的视线只会让他不安。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不敢动,只能把背打得笔直,唇紧紧地抿成一道线,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的握着。 朝晖实在是太紧张了,整个人像一张绷满了的弓。 没安全感到了极致。 直到朝晖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整个人才终于敢缓慢唿吸。朝晖可以分辨陌生的脚步声和孟锐的脚步声,并且还很精准。 他朝着孟锐的方向伸手,脸上满是依赖:「怎么那么久?医生说什么啊?」 「…没有。」孟锐紧张的吞咽了口水,「就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哦。」余朝晖并没有多在意,他整个人贴在孟锐身上,感受着肌肤上熟悉的温热,「那,我们回去吧。」 「好。」 第二个月,申城还是很热。依旧是学生的暑假,但对于孟锐来说并不是假期。 孟锐有时候很忙碌,哪怕他自己是真的很想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余朝晖,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他总是会有一些别的事情。 然而每次等他回来的时候,无一例外,刚一听到孟锐的脚步声,屋里的余朝晖就会一边摸索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有时候走得太着急还会摔倒。 等孟锐打开房门以后,迎接他的就会是一个摔在地上,依旧不忘双目无神看着他的方向,「你回来啦?」 每次看到那个场景,孟锐就会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捏紧。他会赶紧过去把地板上的余朝晖抱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呀。」 孟锐把余朝晖放在床上,他刚回来本来还打算去洗洗手,换身衣服的,但是如八爪鱼一般粘在他身上的朝晖,用行为明确地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睡不着。」余朝晖靠在他胸口,拿手指模拟着孟锐心跳声,「太安静了,睡不着。」 孟锐买的第一套房子是他精挑细选了很久很久的,周边有一个很大的商场,有医院有公园有学校,生活设施一应俱全,非常便利。 同时,房价也是涨得最快的,现在的价格早就已经不是孟锐入手时的价格了。 孟锐照顾着余朝晖的生活,带他出去逛公园,陪他逛超市,给他买新衣服,给他买新手机。 临嘉比较落后,几乎大部分人都还用按键的时候,其实外面已经开始流行智能机了。 余朝晖刚摸到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那是手机。直到被孟锐教了几次。 他又不是什么老年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还是很快的。被教了几次以后,余朝晖很快学会了怎么用智能机。 智能机有很多功能,其中有个读屏功能对余朝晖最实用,点哪里就会读出上面的内容。这让余朝晖哪怕看不到,也能找到孟锐的帐号,给他发消息。 第232页 他平时不怎么喜欢打字,都是语音消息发的比较多一些,但偶尔也会发文字消息,一般就是他觉得孟锐在忙的时候。 有了可以联繫的手机以后,这依旧没有减少他对孟锐的依赖。反而是让孟锐工作的时候拿起手机的频率变高了。 无论做什么都想看看朝晖在做什么,他在家安了摄像头,偶尔会远程看下朝晖在干嘛。 给他买手机之前,十次看朝晖,就有九次是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安安静静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一想到他一直这么等他,孟锐特别心疼。 而给他买手机之后,十次里面,就有九次朝晖拿着手机给他发消息,发了很多,但在提示确认发送时,他选择取消。 想到他明明想念自己,但因为怕打扰他工作而一个消息都没发,顿时更心疼了。中午去谈合同的时候,孟锐食不下咽想着家里的朝晖。 这样下去,反而是孟锐被影响得比较大。给另外几个合伙人都看不下去了,说不然他们轮着去照顾他弟弟? 「不行。」孟锐拒绝得很干脆,虽然嘴上说着是觉得他们照顾不好,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别的心思… 余朝晖从离开临嘉后,就没关注过临嘉的消息,他朋友本来少,就算那件事已经在临嘉传遍了。 但身为事件相关者,他还是不知道。 临嘉不大,巴掌大的地方,出点什么事几乎是藏不住的,并且他们还很喜欢编造各种不一样的版本。 包括余朝晖眼瞎的事,他本人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各个版本就已经飞速传来了。 什么余朝晖本来就和那几个小混混有仇,什么余朝晖欠他们钱不还,才被打的。什么其实余朝晖根本没那么严重,就是想讹钱。 就像余朝晖不知道那些传闻一样,他同样不知道,以前那几个揍他的小混混在监狱里和里面的谁起了冲突,也被揍了。 孟锐倒是知道,毕竟本来就是他做的。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在知道他们几个即将送去那个监狱以后,搜了一些同监狱的犯人,又在里面挑挑拣拣的,找到合适的人选。 特别是在外面有家庭的,家庭有些困难的是优先选择。对他们来说,钱给他们家人比给他们好使。本来监狱里有那么一点小口角,小摩擦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余朝晖不知道,孟锐也不会主动说。 当然,还有一些事,可能就算余朝晖主动问,孟锐也不会全部说。比如,他出去时才十六岁,而08又是一个悲喜交加的年份,那一年地震,那一年奥运,也是那一年,全球金融危机… 第一桶金一般都不怎么干净的。如果真要像孟锐之前给余朝晖说的那样,他靠摆什么地摊,何年何月也攒不到买房的钱呀。更别说什么创业,开什么公司了。 「锐哥…」躺在孟锐臂弯里的少年已经熟睡了,但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还下意识地叫着孟锐的姓名。 听着他含含煳煳的声音,孟锐的心顿时化成一摊水。孟锐下意识靠近熟睡的少年,眼看越来越近。 他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僵住,最后也只是给余朝晖掖了掖空调被。 孟锐没读过多少书,反正他自己成绩也不怎么样,他也不后悔。哪怕到现在,他甚至很庆幸自己当初能早点出来挣钱。 最起码他这么几年社会经验还是有用的,他现在可以帮助他,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但他自己不后悔,不代表朝晖不会后悔啊,朝晖那么聪明……孟锐希望余朝晖能够继续读书,并且他还去谘询了,只要保留学籍,他可以重新参加高考… 虽然现在的大学生已经远远不像十几年前那么稀有,那么稀罕,但起码也是个大学生啊。 孟锐的这些心思,尚且还在睡梦中的余朝晖一无所知,他甚至下意识抱紧了这个热源。 第70章 在失去了视觉以后, 余朝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环境,外面的人群对于余朝晖来说,并不是新奇, 而是他无比害怕的未知和恐慌。 因此,余朝晖不怎么喜欢出去。如果不是因为孟锐在, 他连门都不愿意出。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余朝晖有阴影。 他刚瞎那会儿, 也就是在孟锐还没回来找到他时,他接收到的全部都是恶意。 当然,也可能并没有什么恶意, 就是闲着没事干而已。 可能觉得好玩, 所以故意把余朝晖的东西藏起来, 故意在余朝晖经过时, 伸出脚绊倒他, 故意突然发出声音吓他。 看到余朝晖被他们突然吓到的样子、看到他狼狈摔倒的样子,看到他慌乱趴在地上在满是灰尘的土地上摸索的样子… 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笑话一样,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 真好笑啊… 他们能看到余朝晖全部的窘态和狼狈, 但余朝晖看不到他们的。声音太多太多了,他甚至分不清谁是谁,更谈不上报復回去。 假如孟锐没有在那个白天赶回来的话, 其实余朝晖说不定会经歷更多,他说不定还会被故意关在厕所里,遭受更多更多的恶作剧… 当然, 余朝晖有时候自己也在想, 如果没有孟锐的话, 如果没有孟锐, 他说不定会成长得更加迅速。 因为没有人帮他,他就只能被迫成长起来,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只能被迫地去面对那个他不愿意面对的世界。 第233页 很大程度,因为那些经歷直接造就余朝晖后来蜗牛一样地蜷缩的心态。 更何况,他那会儿有了选择。 孟锐成了他坚硬的壳,他愿意容纳余朝晖蜷缩在他内里,也愿意让余朝晖躲在他身后不出来。 余朝晖自然是打蛇随棍上,缩在孟锐身后,一面小心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一面从孟锐身上汲取温暖。 那会儿的余朝晖就像只失去翅膀的雏鸟,刚跌落泥潭,那些泥水还没彻底浸泡进余朝晖的羽毛,他自己还没扑腾几下呢,就被孟锐快速从泥潭里捞起来。 孟锐心疼地把余朝晖羽毛上的泥点洗干净,吹吹他身上的伤,给他擦药,餵他干净的食物和水,小心地养起来了。 因为在孟锐身边,余朝晖在申城的生活没出过什么绊子,孟锐也将他照顾得很妥帖,几乎都快把余朝晖给照顾成一个生活废人了。 很快,就到了余朝晖十七岁的生日。 年关将至,天气一天天冷起来,申城也比平时热闹了许多,那段时间,只要出去就能看到许许多多彩灯装饰。 而余朝晖的生日是十二月下旬,在圣诞节的前一天,那天也被称之为平安夜。生日那天,孟锐特意请假在家陪余朝晖。 白天的时候两个人在外面散步,他带着去餵海鸥。一开始余朝晖还特别害怕,颤颤巍巍拿着面包片动都不敢动。 最后还是孟锐握着他的手,才完成了第一次投餵。第一次成功以后,余朝晖对投餵也不是那么害怕了,慢慢胆子大起来了。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啊?」余朝晖看不到海鸥具体的模样,便习惯性地询问孟锐,「我听你说是红嘴鸥,因为他们嘴是红色吗?」 孟锐习惯了余朝晖想知道什么就会问他,而他自己也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余朝晖的眼睛。孟锐看了眼盘旋在空中的海鸥,把它们记在脑海里,尽可能和余朝晖描述着。 「 他们长得有点像鸽子,体型不是特别大,嘴和爪子是红色的,羽毛大部分是白色,中间也夹杂着一些黑色。」 「哦……」 其实余朝晖那会儿倒也不是全部看不见,他状态稍微好一点的那只眼睛倒是能模模煳煳看到一点点微弱的光点。 哪怕大部分他看不清,但他知道孟锐在身边,他是安全的。 余朝晖就这么吹拂着微凉的风,听着海鸥扑腾翅膀及鸣叫的声音,仿佛时间都放慢下来,变得异常缓慢。 等餵完鸽子以后,余朝晖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孟锐的胳膊里,稳稳噹噹地穿梭于人群。只要在孟锐身边,他不需要带什么导盲杖。 孟锐就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导盲杖。 「那是什么?」 余朝晖扯了扯孟锐的衣服。 那会儿是冬天,孟锐和余朝晖外面都穿着一件同款不同号的黑色大衣。里面是不同色的高领毛衣。 余朝晖更喜欢把领子拉高一点,毛茸茸的领子把他尖尖的下巴挡住,也几乎挡住他大半张脸。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足够挡风,更保暖。但即使如此,余朝晖还是怕冷,手都是揣在孟锐的兜里,孟锐也任由他揣着。 他们在口袋里十指相扣,外人根本看不出,最多只觉得姿态太亲昵,但等接触余朝晖毫无聚焦的眼睛,又明白了一切。 「圣诞树,上面划着名一些彩灯和挂饰。」孟锐看了一眼余朝晖指的方向,是一个商场,外面有两棵很大的圣诞树,上面被挂得花里胡哨的。 他形容得有些贫瘠,但其实挺好看的。 回答完后,孟锐偷偷摸摸看了看手錶上的时间。不知道让送的礼物到家里没有,应该到了吧。 「喜欢吗?」 孟锐捏了捏口袋里的手,依旧不放弃劝说着,「今天是你生日,作为寿星,真不打算在外面吃点吗?」 孟锐本来是打算带他去餐厅吃饭的,他觉得生日就应该要过好一点,但余朝晖没同意。 他反而觉得餐厅一直在那里,想什么时候去都行。当然,还有余朝晖不喜欢在外面被注视的原因,比起在外面,他说他只想吃一碗孟锐亲手下的面条就行。 哪怕孟锐说他现在有钱了,但余朝晖还是坚持他的想法,并不因为孟锐任何游说而动摇,真是好朴实无华的生日愿望。 故而面对孟锐又重新提起的这个问题,余朝晖依旧没有什么犹豫地拒绝了:「不要。」 不过想到那天是平安夜,余朝晖挑挑拣拣买了一些苹果。平安夜吃苹果不知道是哪里兴起的习俗,反正也没什么坏处,平平安安嘛。 「这么多够了。」 看孟锐还在装,余朝晖也伸手拎了拎袋子,差一点就没拎起来。瘐囍「我们就两个人,买那么多干嘛…」 他一边叨叨着这里的苹果好贵,一边把那些包装精美的苹果一个一个拿出来。 周围人还有人看着他们,不过孟锐并没有在意,比起那些旁人的眼光,他更喜欢把注意力放在余朝晖身上。 本来只留两个,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又转身多拿了三个。 孟锐知道余朝晖拿两个是因为他们就两个人,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多拿三个。回去的时候听到他说: 「你说,我如果只给他们一人一个,会不会有点小气啊?」 「…………」 第234页 很快孟锐也明白了余朝晖说的「他们」是谁。说的就是另外三个合伙人。 朝晖在申城的期间,也陆陆续续见过了他们。 其实孟锐和那三个合伙人之间,他又出资又出力,因此占的股份还挺多的,所以哪怕年纪不比他们大,他们也还是叫孟锐一声孟哥。 也是在孟锐特意提醒下,他们也没在余朝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相处的……也算挺融洽的吧。 「有就不错了。」孟锐借用余朝晖刚才的话,「一个苹果多贵啊,是不是?」 余朝晖知道他故意的,也懒得理他。 他们是独门独户,也就是一梯一户,电梯就只直达他们的楼层,中间也不会有其他人上。 因为知道没其他人了,进了电梯余朝晖就缩进孟锐怀里:「我感觉你今天有点奇怪,我说了,不用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孟锐从上午开始就想带他出门的意图太明显了,余朝晖当然感觉到了,隐隐猜测他可能要做什么,因此也就很顺从地跟着他出门了。 孟锐买的那套房子的周边有个生态被保护得很好的大型湿地公园,有一个博物馆,还有一个特别有名的景点。 大抵因为过节的缘故,大街上人特别多。 中途的时候,余朝晖和孟锐腿走酸了。他们还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休息了会儿,什么也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感受着人潮如织。 「锐哥。」 「嗯?」 「……没什么。」 余朝晖不知道孟锐要做什么,但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记得余朝晖在孟锐刚出现时,他还会在心里琢磨,孟锐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是不是另有所图?他为什么这么为自己忙前忙后呢? 趋利避害不应该是人类的本性嘛,没有人愿意接受他这么一个烂摊子吧? 在孟锐提出要带自己去申城看眼睛时,余朝晖心里还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被卖了。 不过下一秒,余朝晖又自嘲地想着,孟锐如果真的想卖自己的话,他一个瞎子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吧?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孟锐并没有把他卖了,而且他还对他很好很好。 渐渐地,余朝晖也就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反正孟锐是真的对他好就行了,再或许,他真的就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吧。 「你不用给我准备礼物,你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礼物了。我不要别的…」 余朝晖的声音闷闷的,「真的…我不是之前就跟你说了吗?」 余朝晖把白天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是电梯到了。 那会儿余朝晖脑袋还依靠在孟锐的肩膀处,压根还不知道发生外面了什么,正习以为常的打算跟着孟锐的脚步走。 刚迈出电梯门,听到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的声音,接着就是几个人齐刷刷喊了一句生日快乐…余朝晖整个人僵硬了一瞬间。 「……不是让你们放下东西,就离开吗?」孟锐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们怎么还在……」 余朝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孟锐瞪了自己几个嬉皮笑脸的朋友,用无声的口型说:快走,别在这里碍眼。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靠着孟锐的样子被看到,余朝晖有些羞赧,他小心地扯了扯孟锐的衣服。 「哎呀,生日不就是要热闹一点嘛。」 李泉大抵是他们三个中最先和余朝晖打交道的。同时他的性格也是最跳脱的:「我也给朝晖小弟弟准备了礼物啊。」 他误会了。 因为李泉认识余朝晖时,就听他说已经十七岁了,所以乍一听他生日,自然而然地以为他过的是十八岁的生日。 李泉自然而然地觉得十八岁是一个很重要的成人礼,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度过呢。 「十八岁的生日当然要好好过啊。这可是成人礼,我一个朋友家的小侄子在成人礼的时候,还跑去国外玩了一圈呢…」 李泉很兴奋地提着建议,他认为这个建议很好,还不停地给孟锐打眼色。然而听他这么说,孟锐太阳穴跳得更疼了,还不等余朝晖说话,孟锐抢先开口纠正:「是十七岁,是谁说的十八…」顿了顿,「明年的这个时候,才是十八岁生日。」 「……哈哈,朝晖是摩羯座啊。」 他大抵是想随便说个话题缓解气氛。 「……什么?」只是并不懂星座的余朝晖接不上他的话,他下意识问出口,其实以前也听过几个,但没仔细了解过,「这什么意思啊?」 「………」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余朝晖看不清其他几个人的表情,但他神色自若地松开孟锐的手,一点没有障碍地走向沙发的位置。 余朝晖对这个房间的布局完全熟记于心,所以走起来也完全没有停顿。不仔细看的话说不定也看不出眼睛有问题呢。 他的目标很明确,想给他们倒点水。不过余朝晖刚走到一半,被跟上来的孟锐拉住,引到沙发处让他坐着,「没事,你先坐会儿。」 然后余朝晖就真的很听话的、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等到孟锐再出现的时候,他说他们已经走了。 「抱歉…」孟锐开口。 余朝晖像没听到一样,伸出手,「哦,那你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第235页 过了许久,孟锐慢吞吞地出现。拿着一个文件一样的东西。他知道余朝晖看不见,一开始并没有交给他,反而先问了一个问题。 「朝晖,你想继续读书吗?」 余朝晖的确知道孟锐在给他准备礼物,但没想过是什么,更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他刚想说他眼睛这个样子… 就听到孟锐立马补充: 「医院说可以开始准备手术了,到时候你就能看清了。而且我给你的班主任打了电话,他们没有註销你的学籍,你学籍还是在的,是可以重新高考的。」 「…………」 听着他那么说,余朝晖的心紧张得怦怦跳,但他还是极力让自己冷静,「可是,医生说过…不是手术后就立马能看清的…」 那天医生说的那些话,余朝晖都记得很清楚,医生说他们很多人对角膜移植手术有误解,觉得只要手术成功后马上就能看清。 其实这种想法是不正确的,在术后一段时间内,新换的角膜都会是水肿状态。而水肿状态下,视力依旧是很差很差的。 这个时间具体多久还是因人而异,主还要看角膜移植后和身体兼容情况。如果兼容好,当然很快能看清,兼容不好…… 前面一段时间的经验让余朝晖习惯性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把一切往坏了想:「万一,万一要是兼容不好呢…」 万一兼容不好,万一他的眼睛永远都不能恢復怎么办,万一他一辈子都是一个瞎子怎么办,他不是要拖累他吗? 这是余朝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但是很明显孟锐觉察到了。 「那我就养你。」余朝晖感觉孟锐牵起了他的手,一个温热的触觉落在他的手背,「那我就一直养着你。」 孟锐的声音很郑重,就像重逢时,他也是这么真挚地捧着余朝晖的脸,说带他去申城看眼睛一样,他也的确做到了。 孟锐开始讲述他这段时间了解的,和他的一些想法。他了解得很仔细也考虑得很周到。 假如余朝晖的眼睛恢復得好,那么这是最好最好的情况。这样等做完手术后,再休息一下,等眼睛恢復恢復。 等视力差不多了,孟锐再想个法给朝晖弄个復读生的名额,这样朝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重新参加明年的高考,或者单招也可以。 当然,如果眼睛恢復不好,或者情况比他们想像的还要糟糕。其实孟锐也能把他弄到普通学校。可他更担心朝晖在学校被欺负。 普通学校里,朝晖完全就是一个异类。而且他还看不见,就算谁欺负了他,都不用担心他告状。 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就会有人跟着模仿。 所以孟锐实在是不放心朝晖去普通学校,甚至去了解了一些设备好、环境好的、他觉得各方面都还挺不错的盲校之类的。 「当然我现在说这些,只是一个备选。并不是说就一定要上……」孟锐絮絮叨叨地打开那个文件夹,里面都是他精心整理的资料。 等孟锐说完以后,余朝晖沉默了很久很。 原来孟锐思考得那么周全,不仅考虑到了盲校,连他如果不愿意上盲校的可能都想到了。 余朝晖的眼睛本来就看不清,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的。只知道孟锐捧着他的脸,指腹爱怜地擦拭他的脸庞。 「别哭了,朝晖。」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嘶哑,「看你哭,我都想哭了。」 可孟锐越是这么说,那个清俊少年的眼眸却仿佛一汪泉眼,汩汩往外流淌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反而越来越多。 白净的脸庞挂着两行清泪,但他唇角是勾起的,他一言不发地紧紧抱住了孟锐,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把他抱得很紧。 过了许久,余朝晖又讪讪地松开孟锐,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心虚得不行。 孟锐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大大的蛋糕,他把房间所有的灯都关了,唯一的光源就是蛋糕上的两根蜡烛。 一根是数字1还有另外一根是数字7。 「许个愿吧,朝晖。」 余朝晖的眼睛并不是一点都看不到,经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后,他眼睛没那么不舒服了。 虽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但余朝晖隐约能够看到一点点暖黄色的跳动烛火。 他伸手想去感受火苗的温度,这个动作把孟锐吓得够呛:「你干嘛,手烫到了怎么办?」 余朝晖的视野一片模煳,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点点微弱的光。而刚才指腹的温热不知不觉顺着指尖传递到心脏,心脏滚烫得不可思议。 他在孟锐的注视下,闭上眼默默许了一个愿。等再睁眼的时候,余朝晖靠着感觉吹灭蜡烛。 虽然视野内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消失了,但是他的手却和另外一双温热的掌心相扣着。 那一刻,他感觉到好幸福。 十七岁,一定是余朝晖人生里的分水岭。 在这之前,他生活在临嘉一个不怎么发达的小地方,除了记性稍微好点,能轻松记住老师划的那些重点外,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出众的地方。 他性格枯燥乏味,没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乏善可陈到毫无亮点,就连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 然而在经歷那场无妄之灾后,余朝晖的人生急速转折,完完全全地脱离了他原先的设想… 第236页 如果一定要清楚的找到那个转折点… 那么一定是从孟锐大喘着气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刻开始的,往后大半年多的时间里,余朝晖都是晕晕乎乎的… 而后面的时间里,余朝晖经歷了过去十几年都未曾经歷过的生活和经验。 他以为自己一无是处,认为自己没什么优点,但孟锐夸赞他,说他很聪明,说他长得很好看,他性格很好。 还说什么他的温柔是不易觉察的,说他对其他人的好都是不动声色的… 给余朝晖夸得都不好意思了,一度怀疑孟锐是不是眼睛也有问题。 某种程度上,余朝晖说的很对。 因为孟锐对余朝晖的滤镜太厚了,无论余朝晖什么样,在他眼里都是好的,都是优点。 孟锐稍微有点迷信,在他和医生确定好手术日期以后,他还特意带着余朝晖去庙里拜了拜,希望保佑手术一切顺利。 年底了本来就有许多人会有去寺庙拜一拜的习惯,因此他们去那天,人特别多,从上山开始就听到各种嘈杂的声音。 好的是,虽然外面吵吵闹闹。但等真正进了佛堂以后,出于一种敬畏之心,一个个又变得非常安静。 余朝晖看不到,但他能够闻到那一股清幽的檀香。他听到了身边的动静,知道孟锐许了愿,窸窸窣窣中也听到他一下下磕头的声音。 孟锐没说他许了什么愿,但余朝晖知道一定和自己有关。 于是他干脆也摸索着蒲团的位置,慢吞吞跪在佛像面前,嵴背打得笔直,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着眼睛许愿。 余朝晖自己就快要做手术了,但他所求之愿却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就像……他身旁的人闭眼许下的愿也一定和他自己没什么关系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所求之愿,皆不为己。 第71章 余朝晖还没到申城时, 也就是刚和孟锐重逢那会儿,他还没完全习惯被孟锐搀扶,心里觉得自己依赖他不好。 所以他非要尝试自己走, 还不让孟锐跟着。 结果当然是摔了好几个跟头,不过后面半截路倒是非常的顺遂, 前面几乎没有任何障碍物。 孟锐以为余朝晖不知道,其实他是能够猜到的。 比如孟锐其实一直远远在余朝晖的后面跟着, 看到他即将要走的盲道有了障碍物,便会在他走到之前提前帮他挪开,这样就不会绊倒他。 主要还是那时余朝晖对外界实在是太敏感。他发现了, 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也因为这样, 他对孟锐有了一点信任。才会愿意跟着他来那么远的地方, 才会对他越来越依赖。 又因为孟锐的纵容, 这种依赖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淡, 反而逐渐加深。 手术当天是一个大晴天。 这也并不是余朝晖用眼睛看到的,也不是孟锐告诉他的,而是用皮肤上的触觉感知到的。 冬天的阳光并不像夏天那么晒, 它更加温和一点。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手术做完以后还要在医院住院半个月呢。如果年前不能做手术的话,就得拖到年后了。 关于这个时间考虑,孟锐也给余朝晖说过, 当然是年前比较合适,谁愿意把病带到新年呢。 提前两天孟锐就给余朝晖办了入院手续,手术当天上午, 他带着余朝晖出去晒了会儿太阳。 余朝晖伸手用触觉感受着外面暖暖的阳光, 之前还很忐忑的心情仿佛被抚平, 无论结果是什么样的, 他都接受了。 要知道他刚瞎的时候,可是想过很多很多种结局的。现在的处境已经比他当初预料的瘐屣那些要好太多太多倍了。 人要知足才行。 「锐哥…」 「嗯?」 「我生日那天,我总感觉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余朝晖顿了顿,「我当时还问你,你说要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再跟我说,对吗?」 「………嗯。 」 「我那会儿还有点不高兴。」 余朝晖那时的确不高兴,因为他在孟锐这里从没有被拒绝过,那还是第一次他问孟锐什么,他没告诉他。 「但现在我有点理解了…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事,这一定有你自己的考虑…」 医院的花园处,余朝晖凑近嗅了嗅上面那朵不知名花朵的芳香,他并没有看孟锐,语气轻轻的:「没关系,明年再告诉我吧,我等你。」 一旁的孟锐,目光几乎黏着在他脸上。鲜花和俊秀少年的组合真是赏心悦目。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偷偷反驳: 不,不是你等我,是我在等你。 手术室当然不能进家属,只有余朝晖一个人能进去。并且因为是局部麻醉,所以余朝晖的意识并没有丧失,反而……非常清醒。 他清醒地感知着医生把一张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东西盖在他脸上,只露出两个眼睛。因为看不清,也不知道医生在做什么。 那种躺在手术台上的无助感让余朝晖有些害怕,他放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搅在一起。时间仿佛被拉成一根细细的丝线,变得异常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朝晖终于听到医生说,好了。并且他的眼睛也重新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 然后……他被推了出去。 余朝晖不知道孟锐在哪里,但下意识小声叫着孟锐的名字,手也往外伸着。 第237页 本来孟锐一直在外面等着,听到动静后,自然是立马凑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余朝晖伸在半空中的手。 「朝晖?朝晖,没事啊…我在呢…」 余朝晖住的单人病房,比较安静,后面他将在那里住接近七天到十四天左右。 护士特别嘱咐过,头几天要特别注意一下,如果这几天里病人没感觉有什么不适,表示兼容良好,后面也会好一些。 孟锐听得很认真,术后如何日常清洁,关于间隔时间什么地记得特别牢。 其实他没那么闲的,尤其是接近年关,他们公司很忙的…哪怕在一旁陪着余朝晖时,因为一只手要牵着余朝晖,只有一只手打字,处理得慢了许多。 余朝晖之前在手术过程中本来就紧张,本来就一直紧紧地绷着一根弦,等到结束以后那根弦也放松了。 加上孟锐也在旁边,整个人无比放松和安心,自然而然地睡了一觉。 等余朝晖再次醒来时,耳畔就是孟锐特别压低的嗓音,好像在和谁打电话,说的都是一些他们公司的事情。 一边还听到一些键盘敲击的声音。 孟锐感觉到余朝晖醒了,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声,「等下打给你。」就挂了电话。又合上电脑。 「朝晖你醒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哦。」 他太担心余朝晖了,见他醒了以后,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余朝晖摇了摇头,挨个挨个回答了孟锐的问题: 「嗯,还好,现在感觉还好…」 他真的感觉还好,虽然刚从手术室出来那会儿的确有点不舒服,但睡了一觉感觉好一点点了。 孟锐轻轻扶着余朝晖起来,还顺手在他腰后面垫了一个枕头,「朝晖,还要喝水吗?」 说不定,那天拜佛有了效果也不一定。 前面两天本来没什么问题,到第三天的时候,他感觉有一点点不适,去医生那里检查了一下,说水肿还没消,再等等。 当天晚上特别特别不舒服,余朝晖已经做好了兼容不怎么好的打算。晚上余朝晖躺在孟锐臂弯睡觉,后者还一个劲安慰他呢,结果等早上醒来,水肿居然…消了。 尤其是在医生给余朝晖检查时,他能明显感觉视野清晰了不少,比起之前只能看到模模煳煳的隐约光点,现在已经能够看到轮廓了。 就是这样的变化,足够让余朝晖激动不已。虽然要恢復正常的视力,还有一大截路,但是的确是在一点一点地变好。 本来那时候就可以出院了,但孟锐不放心,又让余朝晖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反正有交住院费,医生也不好说什么。 后面10多天里,余朝晖每天醒来都能发现视野一点点清晰。虽然比起他原来的视力还是差一点,但和他之前比实在是好太多了。 从完全看不见到能够隐约看到光点,再到能够看到模煳的轮廓,再一点点清晰。 记得余朝晖刚刚能看到一点点轮廓的时候,他第一个做的事就是伸手摸了摸孟锐的五官。 孟锐也仍由他触摸,也不反抗。 有那么一瞬间,余朝晖觉得孟锐和以前其实也没多少显着的变化。不过左半边脸还真没有以前那些青黑色的胎记了。 他摸了摸:「还真去了呀。」 孟锐听他这么说,愣住了几秒,从这短短几个字中,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难道我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以前的样子吗?我前面几年不是有特意过来见过你吗?」 「…………」 的确,在孟锐刚把胎记去了以后,每次过年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来余朝晖的宿舍和他说话,就差把脸凑到他跟前了。 可余朝晖的确没注意看。 理亏又心虚的余朝晖选择转移话题,他清了清嗓子:「我,我忘了嘛。」 后面孟锐的五官在余朝晖眼里越来越清晰。五官和他想像中差不多。就是小时候的大致模样,现在比小时候长开了不少。 他去胎记的时间比较早,几年前那会儿他可能是没什么钱,也可能是技术落后的原因,他左边的皮肤和右边有一点点差距。 不过差距也不是特别明显,正常社交距离是看不太出来的,只有和他凑很近很近,很仔细看的话才能看出一点点色差。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孟锐一般也不会让谁靠他那么近。除了……余朝晖能靠他这么近以外,也没第二个人能这么近了。 「比小时候帅多了。」余朝晖看完孟锐的五官后,作出如上评价,「还可以。」 说起来也挺搞笑的,余朝晖和孟锐过去见过那么多回不说,这回重逢都重逢半年多了,余朝晖居然才算真正地看到他现在长什么样。 虽然余朝晖嘴上对着孟锐说他和小时候一样,变化不大。但实际上变化还是挺大的。 孟锐以前看起来有些阴暗,现在截然不同。以前好像有点瘦弱,现在嘛……余朝晖的目光落到孟锐挽起半截袖子的小臂上… 小臂上隐隐约约的青筋,嗯…完全不同了。 二十多岁的孟锐不再是小时候那个畏畏缩缩、被欺负也不敢还手的小可怜。 他在余朝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经歷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第238页 外面天气好,孟锐没穿大衣,只穿了毛衣,隔着衣服也能看到他身材不错。 原来孟锐的头髮是有点偏棕色的,眼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是呈现暖棕色,他看着余朝晖时,眼里温柔得不得了。 「嗯?一直这么看我做什么 」 俊朗的男人正在床边给余朝晖削苹果,苹果转动间,果皮居然一点都没断。 「朝晖…医生说过,说你现在还不能用眼过度,你快闭上眼睛休息会儿,我不是买了热敷袋…你敷一会儿。」 「嗯…好。」 余朝晖听话地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一块已经削好皮的苹果便递到了他的嘴边。而那时余朝晖眼睛上的眼罩也还没取下来,他习以为常,连眼睛都没睁开,闭着眼睛咬住了果肉。 这种动作实在是太自然了。倒不是因为别的,余朝晖在之前的大半年时间里,在余朝晖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这样投餵的行为已经太多次了。 因此两边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余朝晖根本都不需要反应,依靠本能就这么咬住了。「好甜!」苹果的汁水在口腔四溅,味蕾上都是苹果的清甜味,「在哪儿买的啊…」 孟锐看他高兴,他也开心。自然地从床头柜抽了一张纸给余朝晖擦嘴,「医院外面的小摊买的,等明天出去了多买点。」 「行…」 从医院里回去那天,余朝晖算是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街道的景色,看川流不息的车流,看天上的蓝天白云,看那些形形色色的路人们… 以前他觉得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东西,那些他过去根本没花心思去看的东西,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这是多么重要。 等重新能看到那一刻,余朝晖竟然觉得无比感动,眼眶顿时一阵温热。 「别哭啊。朝晖,别哭…不能哭啊。」一旁的孟锐注意到,立马过来提醒,「朝晖,医生说过不能哭的…快,憋回去…」 的确,医生的确说过: 说过让余朝晖记得尽量不要哭泣,不要揉眼睛,避免感染和发炎之类的。而且还说了他要定时回去复诊复查,以及一些日常护理和眼部清洁的方法… 这些零零碎碎的注意事项,孟锐居然记得比余朝晖本人都还要清楚。一时都不知道谁才是病人了。 「哦……」 余朝晖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復了心情。余光不经意在对面店铺的玻璃门上瞥见自己的倒影。 或者说,是他和孟锐的倒影。 ——他们两个贴这么近吗? 以前眼睛看不到,自然不觉得那些亲昵地贴在一起动作有什么,这下眼睛一旦能看到了,立刻就注意到了。 可即便注意到了,余朝晖的心里依旧没有想要松开的念头。 孟锐当然是不知道余朝晖在想什么,只看着他呆呆地看着玻璃窗的倒影,便询问他在看什么。 余朝晖好久没看到过自己了,乍一看还有些陌生。他指着倒影:「那是我吗?」 ——那是我们吗? 「………」 孟锐觉得余朝晖傻了,甚至想伸手摸他额头,余朝晖那时明明可以躲开,但他却像又回到之前看不见的状态,呆呆站在原地等着孟锐去摸摸他的额头。 体温很正常吧,孟锐摸了摸。 余朝晖仿佛很喜欢他触碰他,突然又不再纠结那些毫无厘头的问题了,「锐哥。我,我想回去看看…」 其实从称唿就可以看出一点了。 余朝晖以前对孟锐都是直唿其名,哪怕后面重逢了也是这样直接叫他全名,听起来不怎么礼貌和生分,不过孟锐本人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就是了。 但后面随着两个人的更多时间的相处,余朝晖和孟锐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在余朝晖心情特别特别好时,也会突然冒出来一句锐哥。 就像……现在一样。 「好,我带你回去。」孟锐虽然不知道余朝晖为什么心情突然又好起来了,但是朝晖心情好是好事啊。 虽然那时他已经能看到了,但过去大半年的肌肉记忆还是让孟锐小心地扶着他往他家走去。 余朝晖住的房子也算是孟锐出来以后买的第一套房子,虽然他后面也有买别的。但只有这里对于他的意义是不同的,而现在的余朝晖……还不知道。 他毕竟刚从医院出来,刚恢復视觉,一路上他看什么都一副很新奇的样子。 看着电梯都要伸手摸摸,先是闭上眼睛摸摸,又睁眼摸摸,像个新生儿。 孟锐都被他的动作逗笑了,觉得他怎么那么可爱。 那时他们出院以后第一次回家,余朝晖又在房间里重复了在电梯里操作,他先闭着眼睛在屋里走了一圈,又睁眼看了一遍。 孟锐把外套挂在玄关处的挂钩,走过来牵着余朝晖的手往客厅沙发坐着,后者也非常乖顺地任由孟锐牵着,目光还不忘看着屋里的陈设。 明明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却第一次真切地看到它的原貌。 明明连房间之间的距离都用脚步丈量过,明明每个房间的角落都用手指的触觉感受过,可现在用眼睛再看一遍,却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原来玄关处的那幅画原来长这个样子啊,原来长方形的餐桌是原木色,原来沙发上抱枕是棕色格子的呀…抱枕四周的边缘有流苏,上面还有余朝晖上次无聊,编的几根三股麻花辫。 第239页 房间整体装修就是很常见的现代北欧风,不过色调倒是和他想像中不一样,他以为会是那种冰冷冷的冷色调,没想到会是如此柔和的暖色调… 以及…房间里所有他可能会磕到,可能会碰到的地方,包括柜子的转角,桌子的边缘,所有余朝晖能够接触到的家具,几乎全部都被孟锐处理过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养了个多小的婴儿呢。 「…………」 在他尚且看不到的时候,余朝晖完全不知道孟锐做的那些。 其实那时他眼眶就已经有一些酸涩了。余朝晖在心里默念,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结果一扭头看到孟锐的布置。 哪怕那时候的余朝晖根本看不到,但孟锐还是为他精心布置了生日现场。怎么说呢…余朝晖还记得他的情绪不能太激动,所以想着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刚才看到有两个打不开的门,你以前也没带我去过啊,那是什么啊?」 余朝晖问的时候,其实已经在心里设想好了这个问题的答,可能是一些杂物间之类的吧,他也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哦……其实楼上和楼下还有一些房间的,只是之前你眼睛不方便,我怕你摔倒,就把门封了。」 孟锐那会儿正在厨房洗苹果。因为余朝晖之前吃过以后说甜,出院当天,他买了好些,反正也便宜。 虽然看着没有超市里那么漂亮,但的确是很甜的,他端着一盘切成块的苹果走向余朝晖。 刚一抬头,看到朝晖……哭了? 余朝晖的长相其实还蛮符合前几年的主流审美,那时国内的审美受日韩流影响最严重,几乎大众的审美倾向于皮肤白皙,五官精緻的花美男。 不过余朝晖还没那么精緻,他的五官是精緻中带一点骨骼感,可能是因为平时不怎么笑,所以看起来冷冷的,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也不会看着对方,而是看着别的地方,就好像是不屑… 可能不认识他,或者不怎么熟悉他的人都会对他有误解,光是看他的表情也会犹豫要不要接近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时面无表情的清俊少年,那会儿眼睛湿漉漉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的眼睛,清澈的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滑落,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觉得于心不忍… 「不能揉,不能揉。」一旁的孟锐看到余朝晖抬手,赶紧放下手里的盘子。 「你现在眼睛已经能看到了,不是应该高兴嘛,高兴你哭什么啊?」 余朝晖那会儿已经听不到孟锐在说什么了,眼泪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怎么容易控制得住的,孟锐越是在旁边哄着他别哭,他的眼泪反而越冒越多… 等他好不容易收住了,孟锐又按照医生嘱咐的那样,给余朝晖眼睛做了清洁处理。 可即使这样,等到傍晚时,余朝晖的眼睛果不其然地开始刺痛起来。 于是余朝晖白天刚出院,傍晚又火速折返医院复查。去医院路上,孟锐紧张死了,隔一会儿就问余朝晖眼睛还疼不疼。 说实话,其实还是挺疼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眼里的疼痛反而愈发明显,可能这就是医生说过的…新植入的角膜都会有的排斥反应吧? 但余朝晖没说,闭着眼睛靠在孟锐的肩膀处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手心和孟锐的手心贴着。两个人手臂交叠,十指相扣,彼此手心的体温融合在一起。 傍晚那会儿又有点堵车,车子走走停停。孟锐开着车还不忘时不时看看旁边余朝晖的状态怎么样。 那时外头明明灭灭的灯光在余朝晖的清秀的脸庞一一掠过,真像看以前做梦梦到过的画面啊。 ——朝晖真好看啊。 等余朝晖和孟锐赶到医院,医生那会儿就快要下班了,他们两个要是再去晚一点就看不到了。 也幸好赶得凑巧,正撞见他下班。 大抵医生也没想到他们能回来的这么快,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撑过。医生手上戴着无菌手套翻开孟锐的眼皮看了看,一眼就看出余朝晖肯定哭了。 不过其实也不用翻开看,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余朝晖两个眼睛红得像兔子。 「不会有事吧?怎么样?」一旁的孟锐特别紧张,在一旁问东问西,「要不要重新住院观察观察啊……」 本来都快下班了,被迫加班,还要听家属唠唠叨叨,医生都整烦了,他看了看余朝晖的眼睛状态以后,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用太紧张,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有点肿,回去以后按时用药,过几天就消了。」 「这段时间避免剧烈运动,剧烈奔跑,更不要做什么极限运动…不要频繁弯腰,不要拎重物。」 医生顿了顿:「避免感冒,咳嗽、打喷嚏和擤鼻涕等等动作,这可能会导致眼压升高,不利于恢復。」 其实医生说的都是一些之前已经说过的,孟锐记得很清楚,包括让多吃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因为维生素c具有抗氧化,还有平时可以适量的散步… 「回去以后也要注意观察,如果有视力严重下降或者非常剧烈的排异反应,记得来医院。」 「哦,那就好,那就好。」孟锐连忙点头。 余朝晖这个病人在旁边看着,总感觉孟锐才是病人一样,自己更像一个事不关己的家属。 第72章 同一天哭两次的后果就是后面好几天, 余朝晖的眼睛都能感觉隐隐刺痛。 第240页 一天要上药好几次,孟锐怕忘记了,手机上都给定了好几个提醒上药的闹钟。 因为年底, 孟锐公司那边非常忙碌,他不能经常陪在余朝晖身边, 又怕他上不了药,哪怕上班很忙也把余朝晖带着。 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揣在兜里。 能这么正大光明在孟锐的办公室里的小卧室里休息的人, 除了余朝晖以外,应该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也是在那几天,他也算看到了李泉的样子, 他的声音听着挺年轻的, 但是长相比他想像中还要成熟一点… 他冲着余朝晖熟练地打了一个招唿就离开了。留下余朝晖自己在孟锐办公室里, 他的个人物品都放得好好的, 一般也不会有谁去动。 余朝晖那会儿闲得无聊, 就打开看了看。看到了一张被匆忙盖住的相框。一般这种能被放在办公桌前的都应该是关系很亲密的人吧。 余朝晖脑子里的思维飞速运转: 首先孟锐是个孤儿,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 所以不可能是什么和家人的全家福。那么, 很有可能是…女朋友? 可这样盖起来的动作,再加上在孟锐身边的这大半年里,余朝晖也没发现孟锐身边有什么关系亲昵的异性啊… 所以…难不成是分手的前女友? 也不是没可能啊, 孟锐现在脸上没有胎记了,长得又不丑,要是以前真交个女朋友好像也没什么, 怎么看, 这都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发展。 孟锐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呢?是温柔的?漂亮的?还是可爱邻家妹妹类的?只是想到这里, 不知为何, 余朝晖感觉眼睛又有点隐隐作痛了。 主人不在的时候偷看别人的东西,并不符合余朝晖的行为准则。他不喜欢偷看别人的隐私,甚至打心底里觉得这种行为非常不道德。 可是他又是真的很想看一下孟锐的这个「前女友」长什么样啊,孟锐好像也没提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 如果在一起的话,又为什么分手啊? 余朝晖纠结了很久很久… 因为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好,仿佛做贼心虚一般,余朝晖心跳加速,怀着一种近乎于「我就看一下」的负罪心思,他慢慢翻开了倒下的相框… 相框后面不是余朝晖臆想的孟锐和哪个女生的甜蜜合照,和他翻开前想像的那些画面完全不同。 是……余朝晖自己。 更加准确一点,是以前的他自己。 余朝晖拍过的照片很少,真的很少。 除去一些必要的学生证件照之外,就是院里每次做什么活动的时候,会像模像样的把大家都叫下来拍几张大合照,以此证明他们是和谐的一家人。 那会儿余朝晖还没瞎,他本人长得唇红齿白,格外讨喜。所以每次拍照,他十次有十次,都是站前面,偶尔也会有和其他领导的单独照片。 这已经算是其他小孩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待遇了,可余朝晖不怎么喜欢,他那时候早熟得很,别的小孩都喜欢拍照,就他不喜欢。 「…………」 那个盖住的相册里不是谁的合照,是一张经过裁剪放大的照片。能够依稀从边缘看到余朝晖身旁应该还有一个人,但那个人被剪掉了。 于是相框里就只有余朝晖一个人。 照片里的余朝晖比现在模样还要小一些,但即使那时候,他的表情足够严肃,看向镜头的眼睛里毫无喜悦,像个老气横秋的小大人。 「…………」 余朝晖顺手又把抽屉拉开了,里面东西和他想像得差不多的,除了一些孟锐的个人物品外,还有一本相册。相册翻开也几乎都是余朝晖的照片。 有一些比较煳,还有一些清晰一点的。但是无一例外都能看出,全部都是从合照里抠下来或者剪下来的。 都不知道孟锐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余朝晖随便翻了翻,其中甚至还有他小学学生证上的证件照。 红底照片里的小男孩面容稚嫩,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胸前还带着一条鲜艷的红领巾。皮肤白,眼睛大,睫毛又密又长,脸上还有一点点婴儿肥… 照片里的余朝晖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屁孩,可他偏偏板着一张脸,甚至还皱着眉看着镜头… 「好丑啊…」 他以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余朝晖又重新把自己那一张张照片看过,发现没有一张是笑着的,每一张的表情都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抿着唇面无表情。 「难怪啊……」 难怪以前院里那些同龄的小孩都不跟他玩,余朝晖看着过去的自己,照片上的他臭着一张脸,唇角的弧度都是往下耷拉的。 他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怎么会有人愿意靠近他呢? 以前院里也会有一些好心人想来领养孩子,余朝晖也有几次差一点被领走的经歷,甚至有两次已经带他回去了,但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回去。 「………」 等孟锐开完会以后,再次回到办公室却没看到余朝晖,他推开另外一扇门,果不其然在床上找到了他。被子鼓起一个小小的包,一看就是他。 「起来啦,朝晖,该上药了。」孟锐走过去隔着被子抱了抱余朝晖,「我去洗个手。」 被子里的「毛毛虫」迷迷煳煳地嗯了一声。 整个上药的过程已经很熟悉了,就是余朝晖仰着头乖顺地任由孟锐把冰凉的药水滴入眼内,再听着孟锐的声音闭上眼睛闭着,等到他说睁开了再睁开。 第241页 「中午想吃什么啊。」余朝晖再度睁眼时,孟锐已经把药收拾好了,他背对着他看什么东西,「你现在不能吃辛辣刺激的哦。」 「哦。」 「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店,要不要去试试?」 孟锐其实不怎么关心这类信息,也是因为身边有余朝晖,这才会稍微关注一下,他过来的时候听到一些员工提了,好像味道还不错也就顺便记住了。 「可以啊。」 余朝晖不挑食。 店里生意还不错,一楼的大厅几乎座无虚席,考虑到余朝晖不太喜欢人多地方,因此孟锐和余朝晖没在外面大堂,而是在二楼的榻榻米包厢。 里面的装修还不错,起码隔音很好,人进去以后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整个包厢非常安静,空间也很大,比起包厢更像一个套间。 一旁还有一个小点的茶室,摆放着一些茶具。 余朝晖以前没吃过日料,如果在楼下大厅的话,说不定会紧张,会怕自己出错。 但包间里就只他和孟锐两个,他也不用那么紧张。甚至等服务生上菜以后,他还能镇定地问那是什么之类的话。 反正他以前更丢人的样子,孟锐又不是没看到过。特别是眼瞎的时候,趴在地上乱摸东西的样子,应该更加狼狈吧? 「朝晖,怎么了?」 余朝晖那会儿正想着他办公室照片的事儿,一时有些走神,听到孟锐的声音,下意识应了一声。 「哦,没什么…」 结帐的时候,余朝晖无意中瞥了一眼,不小心看到孟锐钱包夹层里的照片。 他那会儿本来就对照片很敏感,所以哪怕只是短短几秒钟,也足够他看到孟锐钱包的夹层里是他自己的照片。 并且这次和他相册里的单人不同。好像还是他和孟锐的合照? 可他没和孟锐拍过合照啊…他以前别说和孟锐拍什么合照了,他就是连和孟锐说话都没说上几句。 他们那时候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就算是孟锐主动和余朝晖搭话,他也不怎么带理会的。 其实余朝晖压根没想过,自己的照片会出现在孟锐的钱包和他的办公桌上。 这么明显,他身边的那些人肯定早就看过了,所以…… 一瞬间,以前很多他觉得奇怪的片段,好像都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 难怪自己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孟锐的朋友,他们却像认识自己一样…明明第一次去孟锐的公司,去的时候,孟锐的助理居然也认识他… 「…………」 「怎么了?」孟锐结完帐看到余朝晖还是站在原地,走过去熟练地拉着他。 「怎么今天看起来这么呆啊?」孟锐还以为是不是余朝晖上午没睡好的缘故,还问余朝晖是不是因为公司太吵了,说下午就送他回家去。 「不是。」 从无边无际的思绪中抽回身的余朝晖摇了摇头。比起在家里孤零零的,他还是愿意待在公司,起码能经常看到孟锐。 直到那时候,余朝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他有些过于依赖孟锐了。而且他明明已经能够看得到了,却还是习以为常地靠着孟锐。 两个男性如此亲昵的动作,还是引起了一部分路人的回头张望。不过余朝晖已经完全能够无视那些目光。 那会儿还有一个星期就过年了。 满大街都是喜庆的红色装饰,在这种氛围下,本来对过年没什么期待的余朝晖都有些期待起来。 回公司的路上,余朝晖突然问了句今年过年怎么过。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询问,却给孟锐问住了,他愣了愣:「我之前过年都是买一些东西回去看你,今年……」 言下之意就是今年余朝晖在他身边,他没有了回临嘉的理由,所以他不是很想回临嘉。但孟锐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余朝晖:「你想回临嘉吗?」 余朝晖摇了摇头。 孟锐对过年也没什么执着,余朝晖也一样,对于他们两个孤儿来说,其实是不怎么喜欢过年的。 喧闹的节日会让幸福的人更幸福,他们和家人在一起阖家团圆热热闹闹。同样也会让孤独的人更孤独,有了对比才会知道自己多么清冷。 以前还在院里的时候,其他孩子还是很喜欢过年的,那时候院里的饭菜会比平时好些啊,也会有一些爱心人士来看他们,给他们送一些新衣服新书包之类的。 偶尔也会得到一些小红包,虽然不多,也就五块十块这样,但这已经足够让他们特别高兴了。 反正余朝晖不喜欢,甚至觉得不喜欢过年。 那时还没有禁止烟花爆竹,晚上他想睡觉都睡不着,外面经常噼里啪啦吵一整晚,这边刚结束那边又响了,特别特别吵。 可几年过去,心态转变,他看着身旁的孟锐,余朝晖突然又有了过年的兴致: 「不然今年我们就在申城过年吧…」 孟锐也同意得很爽快,两个人一路商量着该置办什么年货。 听孟锐说,申城现在看着人很多,但过年不一定就有这么多了,很多在外面打工的都会回老家,虽然留下的人也还是有,但是比起平时就会少很多。 余朝晖:「那挺好的,我喜欢清静点。」 过年前两个人忙碌了好一阵子。 尤其是孟锐最忙一些,除了他的工作以外还要陪着余朝晖一起採购年货,他就像一个囤过冬粮食的仓鼠一样,无论看到什么都想往回搬。 第242页 孟锐也不拦着,跟着他一起搬。 这种心理也很正常,小时候那些只能看着,却囊中羞涩没办法拥有的,在长大之后,自然就会想着法地弥补小时候的空缺。 最后,余朝晖他们几天时间买了那么多水果零食,尤其还有那么多小孩子喜欢吃的,他本来还以为就他们两个人应该吃不完。 结果……还真吃完了。 天气冷,整个过年期间,两个人几乎就没出门,楼上有健身房,楼下还有设备齐全的家庭影院,根本不需要出门。 东西不知不觉地吃了,肉也不知不觉地长了。而余朝晖长肉一般不长脸上,都是长小肚子上。他捏捏自己那层小肚子,又过去戳戳孟锐。 「不对啊,凭什么你没有长胖?!」 其实孟锐不是没长胖,一来是因为比起自己吃,他更喜欢投餵余朝晖。二来他每天有健身的习惯,就连过年那几天也没落下…而余朝晖还不能运动。 「…………」 那会儿已经是大年初七了,按理说孟锐也早就开工了,他却还没回去復工,主要还是因为余朝晖的事。 那几天他带着余朝晖看了几处学校,综合了一下各种的距离还有环境,学校的规模等等因素选择了其中一个。 所以那几天还在忙着处理他学籍以及异地高考的琐事。 中间孟锐还按照余朝晖的要求,给他找了一些复习资料。包括联繫上了他以前的班主任,把他的以前的一些课本给他用快递邮寄的方式寄了过来。 知道他眼睛做了手术已经好了一些以后,班主任还给余朝晖打了电话。 说了一些学业上的问题。说给他寄的快递里还另外给他多带了几份什么题来着。还有他错过的那场高考的试卷什么的。 在这期间,孟锐本来还曾经想给余朝晖花钱请个家教老师的,但是……余朝晖没同意。 首先他认为请家教的必要前提都是因为学生基础不好,或者有什么知识点没学过,所以才需要补课。但他基础还可以,高三的课程也是学过的… 其次余朝晖觉得他自己的自制力还是挺不错的,自己看资料复习下就行了。就算有不懂的,他不是马上也要去学校了嘛。最后…… 余朝晖抿了抿唇,看着一脸认真听他讲话的孟锐,原本条理清晰的反驳突然没了下文。 孟锐那会儿也才刚下班,身上穿着一身正装还没脱下来,正坐在对面给他削苹果,听到他没有声音里,下意识问道:「嗯,最后怎么了?」 「没什么…」余朝晖没说话了,他转移话题道,「是…等开学就去吗?哪个班啊…」 「嗯,到时候我送你去。」孟锐怕他紧张,特意和他说开学那天他送他去,「学校不远,所以就没给你办住宿,到时候下课我来接你。」 「好。」 最后……他不喜欢屋里有外人,这句话余朝晖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开学那天,孟锐送余朝晖去上学。 从出门开始一直到学校门口,就这么短短十多分钟的路,起码和他说了有四五遍。什么如果有同学欺负他的话,一定要和他说… 「嗯知道…」 余朝晖那会儿眼睛虽然大概能看清了,但毕竟里面的线还没被自行吸收,根据上次复诊,预计两周的时间才能完全吸收,到时候视力可能会好一点。 所谓的能看得清是相对于之前什么也看不到的状态来说,实际上他还没完全恢復正常视力。 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那会儿余朝晖的视力接近于高度近视。长期用眼依旧还是会疲劳,所以才需要戴着一个特质的辅助眼镜。 一来看得更清晰,二来一定程度上也能缓解疲劳。 特制眼镜是一个国外的牌子,还是专为视障人群设计的,虽然孟锐没说价格,但余朝晖感觉应该不便宜。单从外形看,有点像墨镜,戴上后还挺酷的。 「如果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孟锐一路把余朝晖送到新教室,又在窗外看着他在台上做干巴巴的自我介绍,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位置… 老师都开始讲课了,外面的孟锐依旧依依不捨…像个第一次送小孩上学的家长一样。 教室里明明有那么多小孩,孟锐却完全看不到,只一眼看到自家那位。 余朝晖知道孟锐就在窗外巴巴看着他,不过不觉得烦,甚至心情还不错。尤其是当手触摸到纸张时,身体本能记忆开始甦醒,很快就进入学习的状态。 余朝晖刚开学那天,孟锐早早去学校门口接他。去的时候还没下课,他就自己一个人把车停在外面,在驾驶位上抽菸。 当然,是开着窗子的。 他太担心余朝晖了,总担心有同学欺负他,接他放学还要看看他有没有哪里有伤。偶尔也问他有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没有。」余朝晖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我不喜欢交朋友,而且他们也不跟我说话。」 就这么一句他们不和他说话,给孟锐脑补了一大堆戏,他总觉得他是不是被冷暴力了,是不是被排挤了。 如果不是余朝晖极力拦着,一度想去找班主任好好谈一谈这个问题。 其实这话有很大的水分。不是他们班上的同学不和余朝晖讲话,应该是余朝晖不和他们讲话才对。 他作为新来的插班生,成绩不错,长得也不错,看衣着打扮更不错,哪怕自我介绍说过眼睛有点毛病,但不算什么,一开始是真的挺多人主动和他、打招唿的,只是…余朝晖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第243页 只要余朝晖稍微回应一下,他其实还是很容易交到朋友的,但是他不愿意。 也不是没有人拿着题来请教他,说是请教,其实就是想藉此拉近一下关系。但余朝晖仿佛看不懂这一层意思一样。 「你去问老师吧。」然后就低头写作业,完全没有一点点要留面子的意思。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的确如此。 因为孟锐不在身边,余朝晖那会儿有那么一点点烦躁。如果他再长大一点,或许就会知道他那时的心底烦躁的由来也可以被解释为: ——戒断反应。 可那时的余朝晖并不知道,而他烦躁和不耐本来也很明显。几次下来只要不傻,也都看得出来,这个新来的插班生不愿意和其他人讲话。 除了上课认真一点,其他时候不是在自己独自做笔记,就是趴着午睡。 一下课背着书包就走了,一秒钟都不肯多待,他好像还有个哥哥,每次都来接他。 有时候在校门口,班上其他同学也能看到。那个平时在学校里冷着一张脸,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的酷哥… 在他那个哥哥面前又会笑了,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有隐隐约约的酒窝。 至于孟锐担心的那些什么被同学欺负,被学生孤立这种事,其实也没存在。 首先申城不像是临嘉那种小地方,虽然不能说绝对就不存在暴力,但这种事多发于初中阶段,高中就算有也会很隐晦,大部分学生都要学习… 那些不怎么学习的混子早在初中就被淘汰了。学校又不像他们孤儿院,总而言之,余朝晖的确没受到什么欺负。 不仅没有受到过什么欺负,余朝晖在班级里的待遇还不错?几个老师对他也挺照顾的,偶尔也会问问他还适不适应。 申城和他们临嘉的教材不太一样,甚至两边高考的试卷也不一样。并不是说余朝晖原来读过高三,插班就可以不用学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有些知识点光看,余朝晖自己想不明白的,这时老师的重要性就尤为重要了。 无论他们是因为之前送的那些礼还是余朝晖不惹事听话,总之他们的确都对他挺好的,这就够了。 余朝晖的生活仿佛又回到正轨。 一切看上去和原来没有什么区别,他重新回到了学校,重新摸到熟悉的书本,好像那半年只是一场梦… 就好像前面的一切都只是不小心拐了一个弯?但只有余朝晖自己知道,不是。 可他明白,不一样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把人生比喻成一辆疾驰而过的火车,那么余朝晖其实已经脱轨了。 他脱离了自己原本的轨道,本应该侧翻,本应该就此成为一堆没用的废铜烂铁,是孟锐… 他又重新把他的人生拉回正轨… 第73章 余朝晖重新復读了一个学期, 在那半年时间里,他和孟锐的关系愈发亲近,他陪着他一起复诊, 接他上下学。 有时余朝晖因为要复习,会熬夜很久, 偶尔用眼过度,情况就会反反覆覆。每每这时候, 孟锐就会给他戴上眼罩,由他为余朝晖读着题目。 在这样的相处中,余朝晖对孟锐的依赖飞速增长。到最后, 就连他自己也觉察到了他的一些不正常。 其实他以前眼睛还没好那半年里, 他也有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他是不是对于肢体接触的需求太过于旺盛了? 那时的余朝晖总是很喜欢拥抱等等皮肤接触的行为,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余朝晖以前特别喜欢独来独往, 因为失去了光明,那时他便只能从别的地方获取安全感。当时的孟锐对于他这样的反常并未加以阻止。 也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 但是依旧还是愿意被他那样依赖呢? 以前余朝晖依赖于孟锐尚有理可说, 毕竟他眼睛看不到,世界一片漆黑只能依靠触觉的温暖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可后面…他能看到了呀。这种情况依旧没有任何改善,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二〇一四年的六月, 又是一年高考季,余朝晖总觉得申城的六月比临嘉六月要凉快一些,他还问孟锐是不是这样。 可这次他的感觉出了错, 客观事实是申城的体表温度可比临嘉要高多了。 高考当天是一个艷阳天, 一眼看过去学校外面密密麻麻地都是人, 全部都是送考的考生和家长。 以前中考的时候也见过这种场面, 不过那会儿自然是没什么家长送他,但这会儿孟锐倒是充当了一回他的家长。 孟锐给余朝晖整理衣领,又帮他仔细检查身份证准考证,笔还有文具之类的。 他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嘱咐他在考场上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可能是怕余朝晖有压力,成绩相关的期待,孟锐甚至没提过一句。 「朝晖…」 孟锐看起来很紧张,他这个送考的,比余朝晖这个考生还要紧张,虽然他在尽可能让余朝晖看不出来。 「别紧张啊,没事的。」 「嗯。我没紧张,真的。」余朝晖的表情很是淡定,他甚至反过来嘱咐孟锐: 「一会儿你别在外面等,太阳这么大,你在车里坐着,里面有空调。」 「那我走了…」余朝晖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孟锐在原地沖他挥手,示意他进去,他的心突然就…稳了。 第244页 余朝晖多复习的那半年不是白浪费时间的,在这之前他不知道多少次在脑海里演练多少遍了,都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在拿到题目后先写上自己的名字,再整体扫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人在专注做某件事的时候,大脑便会自动忽略外面的声音和时间。 等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余朝晖刚走出校门,几乎一眼就看到外面的孟锐。 明明周围还有那么多其他考生家长,他们有的打着伞,有的戴着墨镜,有的穿得花花绿绿,还有些妈妈为了讨个好彩头,穿着鲜艷的红色旗袍。 有那么多人,可余朝晖却一眼就看到了孟锐。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孟锐在余朝晖眼里尤其突出,哪怕他只是穿着正装… 哦,还打了一个红色领带。 他也是有点迷信的。 「你怎么没在车里等我?」余朝晖走过去,看了眼孟锐略发红的肤色,猜到他可能一直在外面等着,「外面这么晒。」 「没事。」孟锐不怎么在意的说,「我想着你出来后,能早点看到你。」 「………」 中午休息时间有限,不少家长会选择做好再带过来。孟锐看着周围一些家长手里的保温壶,还有些自责: 「就是我做饭不好吃,我要是做饭好吃一点,就给你做饭了。」 「………」余朝晖那会儿接过孟锐给他拿的水,喝了两口又递给孟锐,对他的话也只是无语地看了一眼,「你不是已经提前预订了吗?」 为了不耽误时间,饭菜的确就是提前订的。吃完以后还小小地眯了一会儿,也算让眼睛放松放松。 申城的高考一共考三天。 第三天时,余朝晖看着孟锐换来换去的领带,毫不客气地笑话他: 「第一天是红色,我也看到了,毕竟很多家长都是嘛,说开门红。昨天是黄色,是走向辉煌,今天为什么是绿色?」 对于这种所谓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就会给学生带来什么好彩头之类的迷信,余朝晖本人是不怎么相信的。 高考考的是平时的知识储备量,又不是考穿什么颜色的运气…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运气,更让余朝晖心情愉悦的是孟锐如此紧张的态度。 他的担心,他的紧张,比任何所谓吉利的颜色和祝福都要来得灵验。 高考结束,等高考分数那几天,孟锐生怕给余朝晖太大的压力,甚至都没问过他考试以及成绩相关的事情。 直到六月下旬,余朝晖在孟锐的公司玩,有人随意问了孟锐一句,分数出来了吧?余朝晖头也没抬:「嗯,出来了,我查了。」 「考的怎么样啊?」那人问。 「还行。」余朝晖答。 「啊?」孟锐突然抬头,「什么时候?」 「前几天。」一般有外人在的时候,余朝晖就会显得特别少言寡语,能不多说一个字就绝对不会多说,「你没问。」 「………」 余朝晖的成绩还行,超出一本线挺多分。当初选择的大学是他精挑细选的,他自己也觉得他更适合理科类的。 「……怎么一直不说话?」 余朝晖皱眉,抬手在孟锐面前晃了晃。反正那时候办公室也只有他们两个了,他自然走到孟锐面前捏了捏他的脸。 「不是,太高兴了。」孟锐还抬手揉了揉眼睛,「我就说,朝晖你很厉害的…」 「………」余朝晖没说话。 「暑假的时候,我陪你出去旅游一个星期怎么样?」孟锐提议着,「就当散心嘛。」 余朝晖抿了抿唇,答应了。 余朝晖过去很少有时间和谁出去散心旅游之类的,那也算是他第一次和谁出去旅游。他那时候眼睛状态好了一些,但孟锐依旧不怎么放心。 哪怕出去玩,孟锐也是提前做了很久的功课。首先医生说过,余朝晖在角膜移植后一年左右都不能乘坐飞机。 这样一来,范围只能定在国内…选来选去,最后选择了具有水乡之称的淮水。 淮水是和他老家临嘉以及申城完全不一样的风貌,和外面的高楼大厦不同,那里完全就是一座水城,如果去哪还要坐小船。 去之前,余朝晖还没多少期待的,去以后倒也玩得挺高兴的。当地因为地形地貌的关系,气候宜人,还略凉快。 当天他们睡在提前预订的酒店里。 如果是平时的话,一般都是余朝晖先去洗澡,然后再是孟锐去。那天因为余朝晖懒得动弹,就让孟锐先去了。 听到浴室有动静时,他趿拉着拖鞋,自然而然地打算过去。他去的时候,孟锐正在穿浴袍,也就是不经意吧… 看到孟锐腰腹处以及胸口有很明显的疤痕,哪怕看着已经很久了,也足以看出当时的兇险程度。 「朝晖?」 「哦哦哦,没事。」 晚上,余朝晖照例在他平时休息的时间闭上眼睛。但可能是因为人在外面的缘故,他一时半会儿也没睡着。 于是余朝晖清楚感受到后半夜,孟锐轻手轻脚地给他盖好了、空调被,又小心翼翼地下床。接着就是淋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半夜洗什么澡? 余朝晖迷迷煳煳地想着,等再次感受到床边下沉感时,闭着眼睛下意识翻身,正想和平时一样去汲取孟锐温暖的体温… 第245页 结果孟锐的皮肤明显冰凉得很,给余朝晖冰得一个激灵,也不知道他刚才洗了多久的冷水澡,才能把身上洗这么冷。 「怎么这么凉?」 大抵是没想到余朝晖居然还没睡着,给孟锐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朝,朝晖,你,你怎么没睡啊?」 余朝晖那会儿刚酝酿的一点睡意被孟锐这么一冰,一下全没了。反正也睡不着,他也没动弹,继续窝在孟锐冰凉的臂弯里:「你刚去干嘛了?」 「没,没干嘛啊?」 余朝晖也就是随口一问,他的手缓慢地挪动到孟锐的胸口,摩挲着那些不怎么平整的疤痕,「这里…是怎么回事?」 「以前,以前不小心弄的。」孟锐像个被审问的犯人一样,无论余朝晖问什么都乖乖地回答,「都过去好久了。」 「……哦。」从头到尾,余朝晖都没睁开眼,他在黑漆漆的视野里,将脸颊贴在孟锐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心跳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谎,很明显,孟锐在说谎。他可能是隐瞒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可能是他觉得不怎么光彩的吧。所以在提起的时候,也是含煳其辞。 「那些都过去了。」是孟锐反覆都说过的一个词,他捉住孟锐在捣乱的手,自然而然的,放在唇边亲了亲他的指尖,「快睡觉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坐船嘛。」 「…… 」余朝晖的声音瓮声瓮气,「你骗我,你都不跟我说实话。」 「哪有……」孟锐嘴上反驳着,实际上明显底气不足。过了很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他嘆了口气,「好吧…」 「好吧,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五年多的事情,其实有一部分瞒了你。」孟锐在余朝晖面前一五一十坦白,「我告诉你,我一出去就做小买卖,其实不是…」 他也误入过一段时间歧途,不过他醒悟得快,洗手上岸也特别快,抽身快到仿佛对那些东西毫不留恋。 很少有人在感受过那样的生活后,还愿意重新继续老老实实地做生意,都会觉得那样来钱太慢了。 人的贪婪总是会一步步扩张。 但……孟锐能说放下就放下。 他一点点洗白,一点点改头换面,一点点做生意,他不仅换了城市,还改了名字,他身份证上的名字也不叫孟锐。 「那叫什么?」 这个余朝晖还没怎么注意过,平时他身边的那些人要么叫他孟哥,要么叫他职位的,没谁叫过他全名啊。 现在听他一说,余朝晖顿时来了兴趣:「你身份证上叫什么,我还没看过你的身份证呢,我看看…」 「明天给你看。」 孟锐把已经支起上半身的余朝晖捞进怀里,难得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把他的身份证上的新名字说出来。 一直算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是余朝晖从孟锐的钱包里翻出来的,这才看到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孟辉。 「………孟辉?」余朝晖突然笑出声,「你什么时候改的啊?」 「嗯,有好久了。」 「………」 那时,余朝晖和孟锐正穿行于水乡之间,两面都是临水而建的筒楼,光看着都是一幅幅优美的画卷。 一艘船本来可以坐下挺多人的,这样每个人平摊下来的钱也不贵,但孟锐包下了一整艘船,所以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了。」余朝晖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之前我不是出成绩了嘛。然后陈老师给我打了电话问了这个事,聊到了之前的事……」 陈老师在电话里欣慰地说都是报应,说之前抢劫害他眼瞎那几个小混混好像在监狱里头得罪了什么人,好像挺惨的。 还有他们的家人,不知道是流年不利还是运气实在倒霉,也是连连不顺…还有一家开着包子铺,总是出现各种问题… 「你看,还是有因果报应的嘛。」 陈老师信佛,他很相信这种,所以把一切都归结于是因为他们自己先做了错事,还以此来劝余朝晖… 余朝晖电话里应和着,但心里并不这么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理由无法说服他,可他又一时想不到别的。 突然又想到孟锐昨天说的那些,于是便试探性地把老师打电话和他说的事,也在孟锐面前说了,想看看他的反应。 「哎,这事你知道吗?」 余朝晖在试探他,孟锐当然能看出来。但是……孟锐的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先是认认真真地听着他讲述。 听完以后继续装傻地说他不知道,也不知道朝晖到底信没信他的话。 反正在孟锐说完自己不知道以后,余朝晖没再提起这个问题。就像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反而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想要拍照。 余朝晖所谓的拍照,单纯就是拍了一堆淮水各种房子,还有水面碧色水纹一圈圈盪来的视频和照片。 他自己不喜欢自拍,所以也完全没有任何要拍人的打算。甚至余朝晖的相册里也几乎没有自拍,一眼看过去都是景色。 他拍房子,拍船,拍鸟,拍水,就是没想起来和孟锐合照一张,最后还是孟锐小心翼翼提醒: 「要不要…我们也拍一张?」 比起孟锐钱包夹层里那张勉勉强强被拼凑在一起的合照,这一张才应该是余朝晖和孟锐的第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他们坐在一艘宽敞的蓬蓬船里,亲昵靠在一起。表情都特别放松和愉悦,隔着照片都能看出关系不错。 第246页 刚好那会儿,他们要去的地方也到了。 随着船身晃动,也意味着靠岸了。余朝晖在晃动的瞬间几乎下意识地靠着孟锐,而后者也差不多同时将他抱住。 孟锐订的是一家当地比较有名的私房菜馆,环境还不错。在等着上菜的期间,孟锐和余朝晖随便聊了点别的事。 「孟锐。」余朝晖捧着孟锐给他倒的茶,突然开口,「谢谢你。」 暑假很快结束。 其实在他们从淮水回去以后,余朝晖復读的班还组织了同学聚会,也给余朝晖发了消息,他不想去。 哪怕孟锐尝试说服他,还是没什么用。 想了想,孟锐后面也就不再催促他了。反正其实去不去都没什么,就余朝晖这个性子,以后也不太可能会有交集。 暑假结束就是开学季。 他高考的时候是孟锐送考,大学开学了,依旧还是孟锐送他去开学。看着驾驶位开车的孟锐,余朝晖一时还有些恍惚。 「…………」 孟锐的侧脸还是挺好看的,下颌线清晰,鼻樑挺拔。那天他难得没穿正装,穿得特别休闲,就是脸上的表情不怎么样: 「朝晖,你昨天晚上说,你要住宿是吗?」孟锐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收紧,他声音没什么起伏,「挺好的…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多和同龄人打交道。」 「嗯。」余朝晖看着窗外,「我周一到周五住在学校,周六周日回来。」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几乎天天黏在一起。最严重的时候,几个小时见不到孟锐,余朝晖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还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分开。 但这是余朝晖深思熟虑过的,他需要做一个实验,看看自己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和孟锐在一起,所以才依赖他。 要不…分开一段时间看看? 住宿舍的第一天晚上,余朝晖发现自己完全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不是因为床的问题,单纯就是不习惯。 大学里的设施特别好,先不说藏书很丰富的图书馆,学生食堂就有八个还是九个来着。宿舍是四人间,房间很宽敞,东西也都是新的,还有独立卫浴间。 但这弥补不了什么,余朝晖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他很想给孟锐打电话,但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主动提出的住宿舍,想着和他分开试试。 结果一天都没坚持住…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从23:59变成0:00,又看着从零点变成两点。 余朝晖用的手机还是孟锐给他买的,他身上穿的衣服也几乎都是花的孟锐的钱,他上大学也是孟锐给出的钱,就连手机锁屏上…… 都是他和孟锐之前在淮水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个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衣服… ——打一个电话吧? ——不行,这才第一天就坚持不住,你也太没用了。 ——就打个电话而已,问问他在干嘛呀,这有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嘛。自己说要住校,第一天晚上就打电话,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两种不同的念头在余朝晖大脑里交战,但最后他也不知道几点了,先感受到的是眼睛传来的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知道这是身体对他发出的警告,于是这才恋恋不捨的关掉手机。闭上眼睛后,脑海自然而然就出现孟锐的样子。 迷迷煳煳在凌晨三点多才睡过去的余朝晖,与其说是睡过去,倒不如说身体完全撑不住,太疲惫才昏过去的。 第二天,余朝晖果不其然没什么精神,不过他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就算有人和他搭讪,他也全然当没看到。 人的五官和面相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人的性格。余朝晖不爱笑,所以他看起来本来就不怎么好接近,再加上没睡好觉,周身生人勿近的气场更浓郁了。 新生入学那段时间学校很热闹,随处都可以看到学长和学姐的身形。 本来有几个学姐特别热情地过来想给余朝晖发传单,到他面前后,看看他的脸色,又僵硬拐了一个弯,绕过了他。 其实对于这种场景,余朝晖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自己也想着千万不要给他发什么宣传单,他也不习惯应付那些。 心里这样想着,可实际上余朝晖垂眸,摸出手机,手里的键盘敲得飞快: ——锐哥,学校里的同学,他们不理我。 下一秒,来电铃声响起。 而余朝晖不知道的是,其实孟锐那边也不怎么好过。 余朝晖会觉得不习惯不适应,孟锐当然也会觉得不适应啊。 像在床上烙煎饼一样,孟锐同样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觉得手臂空空荡荡的,总觉得胸膛处应该压着一个小脑袋的。 突然少了熟悉的重量,少了温热的体温,怎么睡都觉得怪怪的。 孟锐几次掏出手机又几次放下,不能打扰朝晖,太晚了,不能打扰他,朝晖睡眠一向浅,一点声音都听得仔细。 还是明天再给他发消息吧,朝晖说不定早就睡着了。孟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他和孟锐的第一张合照。 就这么…艰难得过了五天。 周一到周五晚上,两个人白天都在手机上都说自己挺好的,实际上…晚上都睡得不怎么样。 第247页 周五晚上,余朝晖因为睡眠不足,整个人比前面几天,还要焦虑数倍,心里总是莫名地烦躁,不自觉地攥紧手心… 到凌晨十二点多,余朝晖给孟锐打去了一通电话。几乎是他这边刚打过去,电话那边就被接通了。 几乎都没怎么响,又接得这么快,能够看出对面也一直捧着手机,可能是想给余朝晖打电话,又怕打扰他休息吧。 「餵?」 宿舍里有其他舍友在,余朝晖不好吵到他们,只好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被窝里,他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同时压低嗓子。 「锐哥,我,我睡不着。」 余朝晖在眼睛能看到以后,很少叫过孟锐锐哥了,这个称唿往往代表他那会儿心情非常不错。 又或者…在撒娇。 第74章 余朝晖的实验失败了。 他没有和自己之前想像中那样, 在离开了孟锐以后,就能减少对他的依赖。 相反,他们只是分开了五天, 他的情况反而更加严重。 周五那天晚上,余朝晖和孟锐打着电话, 他完全是听着对面的唿吸声,这才一点点睡着的, 第二天也没感觉到不适。 等周六再见时,他发现孟锐的眼下有略明显的青黑,而孟锐也发现余朝晖精神也不怎么好, 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这一看就有问题。 「朝晖?你眼睛怎么了, 我以前都没这么严重啊。」孟锐着急得不行, 「是不是没按时用药?怎么红成这样?」 「朝晖, 眼睛疼不疼?」 「你呢?」那会儿余朝晖并不怎么惬意地靠在孟锐的肩膀上, 两个人正在家里的沙发上,「你黑眼圈好明显。」 「………」 「………」 距离余朝晖过生日还有两个月。 本来按照一开始的预定,这时候余朝晖的眼睛应该已经完全恢復了才对。 可看余朝晖现在眼睛的状态反反覆覆…甚至还出现了视力模煳的情况。 孟锐急急忙忙带着他又去医院看了看。医生一看, 脸拉得老长, 第一句话就是不是说过不可以熬夜吗? 他本来体质就不怎么样,这么折腾,反反覆覆, 迟早又得折腾出问题来。 医生严肃的语气给孟锐听得紧张得不行,连忙说是他的问题,是他没看好。 「是我疏忽了, 等我回去以后好好看着。」孟锐如是道。 也因为这个原因, 余朝晖又没再宿舍住了。 两个人又恢復了以前的作息,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 为了让余朝晖早上赶得上课,孟锐在他学习附近买了一个公寓。 虽然这样看着是离孟锐上班远了一些,但也还好。最起码两个人都有了好的睡眠,不用再翻来覆去地烙煎饼。 并且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余朝晖眼睛的状态越来越好,他也没有感觉到过什么刺痛,或者视线模煳之类的。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天地过着,余朝晖身上的衣服也慢慢从短袖到长袖再到外套,熟悉的节日装饰又慢慢在街道上看到。 大学和高中不同,高中的时候老师会很严厉督促着学习,包括每天一定要写多少作业,要交多少卷子,要背多少要点。 但到了大学,老师明显就没那么严厉,教室也并不是固定的,有时候一个班的同学一学期课上下来可能都认不全脸。 不过也不能说大学就多么轻松,如果想学习,也还是并不闲的。有时余朝晖没课还会去旁听一些他感兴趣的公开课。 时间嘛,挤一挤还是有的。 除了上课学习以外,余朝晖剩下的课余时间都在和孟锐打电话。打电话也不一定说什么,有时候只是单纯听着对方那边的动静。 在大学待了一学期,余朝晖的性格还是没什么改变,除了第一天介绍名字外,住宿舍那一个星期,几乎没和室友说过话。 再后面他搬了出来,就更加没什么机会说话了。 余朝晖在学校里的生活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寒假通知很快下来了,圣诞节将会是学校放假前的最后一个节日。 学生们还挺喜欢过圣诞节的,气氛也比平时热闹了一些。校园里,大街上随处可见圣诞树的装饰。 这样的场景,余朝晖以前也看到过。只不过那时候他能看到的就是几个光点而已。现在再用眼睛再看一遍,心里还有种莫名的感慨。 五彩斑斓的圣诞树上挂满了装饰品,各种铃铛,糖果,彩灯。因为是白天还没有开灯,晚上的话,会更漂亮吧? 去上课的路上,余朝晖对着一家商店外面的圣诞树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孟锐,问他好不好看。 发完消息就揣进了兜里,很快兜里传来震动。余朝晖那时都不用拿出来看,就知道孟锐说的是什么。 申城的十二月是真冷啊,不过也可能不是因为余朝晖怕冷,而是他刚从有空调的家里走出来的缘故。 手心是微热的,心也一样。 圣诞节当天是周六,而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是周五,平安夜,是余朝晖的生日。 按理说,周五本来是余朝晖的生日,作为寿星,他本该早一点回去。 更何况孟锐为他提前准备了那么久的惊喜,于情于理,他也应该在的。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原本一直进行很顺利的小组作业因为其他成员的一些个人问题,导致出了一点岔子。 第248页 出了问题的成员埋着头一言不发,其他被耽误了行程的组员不怎么高兴。 换谁,也高兴不起来。毕竟大家之前花费那么多时间做的作业,现在被弄丢了不说,还马上就到截止日期了。 这意味着必须马上赶作业。 余朝晖还好,他之前的一些数据还有资料都还没删除,基本有保留,重做不是特别难。但另外几个应该是有随手清理的习惯,没有备份,重做等于重写。 那天还是节日,应该都有安排的… 本来弄丢了,要是能早点和其他成员,他们也能早一点重做。结果因为害怕,一直拖到周五才说这个事… 桌椅在地面划出一道道刺耳的声音,以及因为烦躁而特意制造的噪音。 看起来脾气最不好的余朝晖反而是最安静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什么改变。知道了事情以后,也只是哦了一声,开始重新整理… 等结束差不多已经九点多了,这比余朝晖平时下晚自习的时间还要晚一点。中间的时候,孟锐有给他打电话。 余朝晖调了静音,出去接的。 知道他是因为学校的事,所以孟锐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个大概地完成时间,说让他好以后给他打电话。 本来是没打算和孟锐说的,出了校门后,一眼看到外面停着孟锐的车,他居然没在车里,而是在外面。 余朝晖大步走过去:「等很久了吧?我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嘛?外面多冷啊。」 孟锐没说话,他走近拢了拢余朝晖的外套:「没多久,就出来透透气。」 余朝晖的鼻尖也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烟味,知道他可能是出来抽菸,也没再说什么。 车顶灯的光不算特别刺眼,给两个人身上无形之中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晕,「怎么样?作业做完了吗?」 「嗯。」 「朝晖,你都没吃晚饭吧?」孟锐一边启动一边问着余朝晖,「饿不饿?」 「还好。」余朝晖无比诚实地回答,「其实还是有一点点。」 九点多对于申城来说不算晚,甚至可以说早。大街上店铺几乎都开着门,余朝晖和孟锐穿梭于人群中。 终究还是消耗了一下午的脑细胞,他们先是随便吃了点东西,等肚子不饿了以后,余朝晖就开始困。 都还没到家,余朝晖就困得闭上了眼睛,本来也只是想稍微眯一会儿,结果自己的眼睛一闭上就像沾了什么强力胶水似的,闭上就没睁开。 中间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是已经到家了。孟锐正抱着他。余朝晖身体的本能反应太习以为常了,很快又睡了过去。 完全醒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感觉整个房间一片漆黑,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几点,犹豫地喊了一声: 「孟锐?」 房间的灯应声而亮,孟锐从房间外面出现。他先打开了一盏柔和小夜灯,不会太刺激他的眼睛。 「朝晖,醒了?」 「嗯,几点了?」 余朝晖记得他出校门是九点二十,吃完饭是十点十分,因为都在附近不算特别远,到家应该也就十点半吧? 就是不知道他又睡了多久。 「十一点四十五。」孟锐仿佛看穿余朝晖在想什么,回答了他的问题,「没睡多久,也就睡了一个小时。」 看着他的眼睛稍微能够适应小夜灯了,孟锐这才打开了房间的灯。透过卧室门的一点点间隙,余朝晖好像看到外面一点点圣诞树的一角? 「孟锐。」 刚睡醒,余朝晖的脑子还有些雾蒙蒙的,想起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给我买蛋糕了吗?」 「当然。」孟锐回答得很快。 蛋糕当然不值什么钱,但有时候蛋糕代表另外一层仪式感和意义更重要。那是一种过去只能看着别的小孩才有的东西。 「行,那我起来吃一点。」 余朝晖当机立断决定起来吃点蛋糕。他懒洋洋地趴在床边找鞋子,都还没找到,孟锐先给他拿来了。 「孟锐,我眼睛有点干,你一会儿帮我滴点药水好不好?」 「好。」 余朝晖和孟锐在某些地方是很像的,因为他们拥有差不多的经歷,也最能了解彼此心里的那些执着。 那些在其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执着。 「哇…」 余朝晖走出去才发现外面那棵特别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礼物盒子,和天花板差不多高了。「你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孟锐正在给蛋糕点蜡烛,暖黄色的灯光跳跃着,光是看着都很温暖。孟锐招唿着余朝晖过来吹蜡烛: 「白天的时候吧,看你给我发的照片,就想着过节嘛,反正你也挺喜欢的。」 「我关灯了?」 「好。」 听说许愿的时候,愿望是不可以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所以在孟锐凑过来问余朝晖许得什么愿望时。 余朝晖并没有告诉他。 才不告诉他,他的愿望是希望永远和孟锐在一起。 蛋糕这种东西。就是吃一点的时候特别好吃,稍微多一点就会觉得腻。哪怕多贵多好吃,都逃不开这个定律。 因此余朝晖吃了一块就不想吃了,那会儿也有点晚了,想着去刷牙漱口就回去睡觉了,明天周六可以睡个懒觉。 第249页 「朝晖,等等。」 孟锐叫住了余朝晖,很自然地把一个薄薄的东西递给了他,语气没什么特别的起伏,「生日礼物。」 余朝晖随意地拿过来,翻了翻。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余朝晖一开始没看清,直到看清那个房产证上是他的名字以后,那一丝丝困意突然就没了。 他看看孟锐,又看看手里的红色大本本。「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不应该要他签字才行吗。 余朝晖仔细回忆了一下,从他眼睛能够看到以后明明就没签过什么,就算真有什么需要按手印签字的,以他的性格也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过,除非… 除非是在他眼睛看不到的时候… 「挺早了…」孟锐没过多解释,他郑重地叫着余朝晖的全名,「余朝晖,恭喜你成年,生日快乐!」 余朝晖依旧还在脑海里不停地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想好像有许许多多的时机,反正自己那时又看不到,当然是孟锐说什么就是什么,让签就签,让盖手印就盖手印。 「………太贵了。」 因为太用力,余朝晖指节有些发白,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重复着,「不行,太贵了。我本来就欠你很多了,我以后还都还不起。」 本来就已经亏欠孟锐很多很多了,余朝晖当然不能再继续心安理得继续接受孟锐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们之间非亲非故的,孟锐又不欠他,又带他看病治眼睛,又给他托关系找学校,几乎他的事情都是他一手在照顾,就是在世圣父也没这么慷慨慈悲的。 但凡稍微有一点点良心的,都不会这么理所当然地收下吧。 「不,你先听我说完。」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余朝晖感觉孟锐声音有些干涩,他说话时,难得的没有盯着余朝晖看,而是看着地面,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代表心虚的表情。 「朝晖,你先听我说,好吗?」孟锐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又松了松领带,语气里带着忐忑,「可以吗?」 这么晚了,孟锐居然还穿着正装。也不可能是忘记了,因为他抱着余朝晖回来睡觉都记得给他换上更加惬意的家居服… 这时,余朝晖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嗯,你说吧…」 「我,我…」 孟锐自从出来以后,不说多么能言善辩,起码还没这么笨嘴拙舌过,但他就是紧张,「我没你想得那么好那么无私…」 首先,余朝晖对孟锐的其中一个认知就错误了。他觉得孟锐是什么圣父,觉得他对他那么好,一味付出而不求回报… 实际上,并不是的。 孟锐还是有所图谋的,他有自己的小秘密,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一些他从没有对余朝晖提起过的… 之前一直没说,一来因为余朝晖还没成年,孟锐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贸然,不管怎么说,他想等等余朝晖长大。 二来时机也不对,如果孟锐对那时候的余朝晖袒露心思,就会完全变味。 以余朝晖敏感的心思,说不定他会觉得他的所有的帮助都是有附带价值的交换行为,从而不愿意接受怎么办? 孟锐自己非常确定,确定他自己从小就喜欢朝晖,不仅仅是因为他那次去后山找他,但不能确定余朝晖是不是。 如果余朝晖的取向正常,那么他也不应该拖他下水。就社会风气和压力来说,这事儿也不是多么光彩的。 说不定要一直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他并不想让余朝晖跟着自己一起被唾弃。 以上所有想法,在还没和余朝晖重逢之前就一直盘旋在孟锐的脑海里。重逢以后更是每分每秒都在脑海里浮现。 「朝晖,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好看…」 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余朝晖早就已经抛之脑后了。但听孟锐说,还是能够想起一些隐约的模煳片段。 那些可贵的、贫瘠的回忆一幕幕在余朝晖的脑海重现。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的,其实依旧还记得非常清晰。 一颗椰子糖都要藏起来,糖外面那层白色的薄膜都要小心翼翼地吃,一颗糖分成两半这种事他还真做过啊。 「…………」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听着孟锐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他能对自己滤镜这么深,但也稍微有点明白他什么意思… 可能是没什么朋友吧,所以把自己的一点点行为当成唯一的善意? 有了前面那么多铺垫,余朝晖也知道了孟锐每次过年回来是因为他在,才回去的原因,知道了自己对他来说很特别。 所以在听到他说他喜欢自己时,余朝晖的表情没什么变动。 特别是孟锐说他喜欢他,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是想亲吻他的那种喜欢。 「………」 说实话,余朝晖的心里并没有很震惊,甚至非常平静。好像这个发展…也在情理之中? 不然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对他那么好,肯定是因为他喜欢他啊。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伟大,那么善良,那么有爱心。我也不是说,看到谁困难,都会同情心泛滥到想帮助的。」 孟锐已经没那么紧张了,他甚至笑了笑:「朝晖,我没那么大方,我就是一个很吝啬,很小气的男人。」 第250页 「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想向你索取什么。」孟锐一步步走近余朝晖。 原本他坐着可能不觉得,站起身以后,余朝晖发现他个子还挺高,不过他自己这一年多也长高了些,没比他矮很多。 「朝晖,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一定要接受我,你也有拒绝我的权利…」 孟锐顿了顿:「当然,就算你拒绝我的心意。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上学期间的所有费用,我依旧会为你承担,包括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也可以找我。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旧相识…」 「…………」 孟锐虽然说给了余朝晖考虑的时间,也表示并不是一定要他当天给出答案。他有时间可以好好考虑这件事。 在坦白完他对余朝晖的心思以后,孟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朝晖,你真的先不用着急给我答覆的,你可以好好想一下…」 「…………」 其实早在之前,余朝晖自己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从之前住宿开始,他有点认识到了自己过于依赖孟锐,于是想要纠正。 但那次的后果也很明显:纠正失败。 别看现在余朝晖和孟锐待一起,可能还看不太出来有什么问题。但只有余朝晖自己心里才知道,他心理是不对的。 假如让他和孟锐分开几天,他就会变得很难受很难受,很严重的时候会呈现出一种攻击性。他会非常想和孟锐有肢体接触来缓解内心的焦虑和烦躁… 他依旧对孟锐的依赖程度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到了每时每刻都想挂在他身上的程度,和他拥抱会感受到安稳和安心。 余朝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他放下那个房产证的本本,往前走了两步,到几乎和孟锐挨着的距离,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后者。 孟锐表情明显愣了两秒,但身体的条件反射却非常的诚实,毫无停滞地回抱住余朝晖,伸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摩挲后背。 「我也不知道。」余朝晖的声音闷闷地,「但我的确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他说完后,还是没抬头,依旧把脸埋在孟锐胸口,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要是我拒绝了,是不是就不能住在一起了?」 那一刻,孟锐觉得自己真是无耻啊,至还有一种乘人之危的心虚,他清了清嗓子:「这个,我没有什么意见的。」 「哦…」余朝晖依旧没什么停顿,几乎就是不假思索,「那好,我答应你。」 「朝晖,不着急的。」孟锐轻轻摩挲着余朝晖后颈略长的髮丝,「不用这么快给我答覆。」 「你现在还不知道答应了意味着什么,两个男的在一起又代表什么…」 余朝晖能够答应他,孟锐当然高兴。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余朝晖以后会后悔今天这么草率的答应他。 「我知道。」余朝晖打断孟锐的话,执拗地重复,「我知道。」 余朝晖虽然成年了,但他毕竟还没有真正进入社会。他觉得既然他和孟锐在一起开心,他也喜欢自己,那就在一起咯。 他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但孟锐显然不是这么考虑的,他在表白时就已经把所有的一切考虑好。包括余朝晖工作以后的事,他以后会遇到更多人,他身边的人的眼光等等等等。 「是你考虑太多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余朝晖突然捧着孟锐的脸,在后者完全震惊的表情中,他仰头覆盖上孟锐的唇,动作略生涩地亲吻着他。 在亲完以后,余朝晖还得意地沖孟锐挑了挑眉:「怎么样?」 他好像对于孟锐的告白并没有特别的惊讶,接受得特别快一样。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两个人也是有点意思的。 明明都已经互相抱着睡了大半年了,在余朝晖眼睛看不到的时候给,孟锐甚至带着他上过厕所,帮他洗过澡。 这时候又因为一个吻,弄得空气里凝固成一片。 「我把我自己赔给你,你要吗?」 余朝晖毫无预兆地开口询问。 在他开口时,就清晰捕捉到孟锐喉结的上下滚动,他没说话,但是言行举止都已经代替他给出了他最诚实的答案。 「……朝晖。」 孟锐觉得自己很卑鄙,明明知道朝晖现在对他的依赖很大程度可能是和心理疾病有关,可他又无法拒绝… 「朝晖,如果哪天你后悔了,随时可以告诉我。」那天孟锐想了很久,说了这么一句话,算给未来的余朝晖一个退路。 「………」 那是余朝晖成年后的第一个吻,也是他人生的初吻。恐怕就是他自己也没想过,他的初吻会是和另外一个男人。 过去很久很久以后,等余朝晖再想起来时,其实完全想不起孟锐和他说过那些话,只能想起那个奶油味的吻。 他们那天好像确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确定。 因为那天以后,两个人的生活依旧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余朝晖回去上课以后,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依旧和平时一样课间时间会给谁打着电话。 有次公开课,余朝晖因为下节课也是在同一个教室,所以下课后也没离开。 前面一个不认识的同学自来熟的和余朝晖搭话,说什么经常能够看到他在和谁打电话,每次打电话态度又那么好… 第251页 「是不是在和女朋友啊?」那人说完以后还冲着余朝晖挤眉弄眼地询问。 这种问题不是第一次被问了,以前的余朝晖总是完全无视,每次就像没听到一样,问话的人自然而然就知难而退了。 可那天的余朝晖却有些反常,他居然回答了:「不是女朋友。具体什么关系呢……」 余朝晖知道孟锐就在对面听着,也知道按照时间,他在工作,能够听到他那边有陌生的声音在念什么。 隔着耳麦,两个人互相听着彼此的唿吸声。 而孟锐那边明显放轻了许多,说明他那边有在认真地听着余朝晖的回答。 「………」 从来不苟言笑的青年垂下眼帘,唇角浅浅勾起,如冰雪初融:「应该就是和我表白过的、且有交往意向的对象吧?」 第75章 余朝晖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 可能由于传声介质不同,在耳机里听到的声音和现实中听到的,还是有一点轻微不同。 孟锐的确就是在工作, 他一边听着下属的汇报,一边听着耳机那头余朝晖含着笑意的回答。 必须得承认一点, 在余朝晖故意停顿的那几秒里,孟锐的心脏的确是不受自控的嘭嘭直跳, 期待着他的答案。 而在余朝晖说完那个暧昧不清的回答以后,他的周围应该围了挺多人的,起码孟锐隐约听到了很多起闹声。 真好啊……孟锐注意到正在念着汇总的助理停顿了一次, 「没事, 你继续。」 余朝晖在读的大学有心理谘询室, 平时偶尔也会有公开的心理健康讲座, 作为本校的学生, 他也是去听过几次的。 他不仅自己去做过一些谘询,甚至他还看过一些心理学相关的书籍。余朝晖尝试以一个外人的眼光和身份剖析自己。 他自己对于孟锐的依赖,在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因为眼睛看不到对那段时间, 孟锐对自己的细心照顾… 再加上他本来从小就一直没被那样关切的照顾过, 会产生依赖并且逐渐发展成一种肌肤飢.渴症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事。 「………」 道理他都懂,包括如何形成,如何发展他也能说的头头是道。包括如何循序渐进的改善, 余朝晖其实也知道。 比如应该找别的什么来转移分散一部分对孟锐的注意,可是… 「考完了?」 刚走出校门,余朝晖一眼就看到孟锐的车, 他手里拎着一杯暖烘烘的奶茶。而余朝晖也刚结束最后一场期末考试。 他们期末考完试就放假, 不存在考完还要回去继续上课什么的。「嗯, 考完了。」 「朝晖, 冷不冷呀。」孟锐摸了摸他的手,「怎么没带围巾?」 余朝晖出门的时候还戴一条围巾的,考试的时候取下来忘记戴了。「忘了。」说着,余朝晖下意识就像折返回去拿。 「算了,没事。」孟锐拉住他,拿手心搓了搓他的手,「上车吧,车里暖和一点,今年申城好像比去年冷一些…」 「是嘛。」余朝晖没太觉得冷。 他捧着一杯暖和的奶茶,手心都是温热的,目光望着外面不断倒退的街景。看着大街小巷上挂着的红灯笼,还有一些揄系正利。喜庆的装饰。 啊,又快过年了。 上一次过年的时候他还看不见呢。 那会儿是余朝晖和孟锐第一次过年,还买了很多年货。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记得去年过年时,余朝晖和孟锐出去买年货,刚出去没一会儿就下雨了。 那天雨下的特别大,他们在屋檐边躲雨还有冷,孟锐把他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等到外面雨差不多停了,孟锐又蹲在他面前,怕他害怕,还很小心引导着他如何趴在他背上,说是因为地上太多积水 那时就是一个瞎子的余朝晖趴在孟锐的肩膀上,那点因为看不见而带来的不安,在那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那时的他就像一只不喜交流的蜗牛,平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缩在自己的壳里。 突然有一天余朝晖的壳被敲碎了。众所周知,蜗牛没有壳是活不下去的。 而孟锐及时出现,成为了他新的壳,于是余朝晖自然而然的蜷缩在他身后。 等到身上的伤稍微好一点点了,余朝晖才敢颤颤巍巍的探出触鬚。而一旦发现一点点危险,又会立刻缩回壳里。 其实余朝晖对孟锐的依赖,也就是在这种看不见的一丝丝一缕缕的时刻,一点点累积起来的。 那时的他唯一可以信赖的就是孟锐。 外面是嘈杂的人声,而什么也看不到的余朝晖软趴趴的靠在孟锐的肩膀上,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温暖。 他和孟锐说着一些有的没的的闲话,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余朝晖再有意识到时候,他正靠在孟锐的肩膀,模模煳煳的视野里,直看到一点点孟锐的下巴。 一时之间,梦境的内容和现实中产生一部分重叠,余朝晖迷迷煳煳的,居然还以为自己那个看不见的自己。 他眼睛也没睁开,乖巧的仍由孟锐抱着,两只手如寄生的藤蔓般牢牢的环绕在孟锐的肩膀,头靠在他肩膀处。 「锐哥…」他半梦半醒的搂着孟锐的脖字,黏黏煳煳的撒着娇。而正在走路的孟锐停顿了一瞬又恢復了正常。 睡着的余朝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孟锐在那一瞬间,心几乎化成什么样。 第252页 他只是迷迷煳煳的想着,自己对孟锐的依赖的确超出了正常的界限,他也的确知道应该怎么一点点进行治疗,但是…那又如何呢,如果他不愿意进行治疗呢? 余朝晖胡搅蛮缠的想着: 反正这只是自己的事情吧…本来就没有什么规定,有病一定要治疗吧?他就不愿意治疗,又怎么样呢。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余朝晖从床上醒来的时,整个人和脑子都还是懵懵的,「是在…车上的时候吗?」 余朝雨}兮*)团晖记得他今天考完试就放寒假了,孟锐早早的来接他,记得他忘记带围巾,孟锐把他的取下来给他。 记得他们一路上说了一些过年的安排,还回忆了一些去年过年的样子,中间也穿插着一些别的话题。 「今年你眼睛好一点了。要不要出去旅游?」孟锐那会儿如此这么提议着,「上次出去玩还是夏天的时候去淮水…」 「都可以啊。」 车载音乐放的是非常舒缓的纯音乐,暖气的温度也调得恰到好处。孟锐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外一只手的手背上覆盖着余朝晖的手。 他们说了好些话,那些话的内容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起码他们两个都并不怎么在意内容,当时的气氛好好… 正说着说着,余朝晖的声音越来越小,回应得也越来越慢,孟锐侧目一看,哦,果然是睡着了。 「嗯。大概就是这样…然后你就睡着了。」 孟锐和余朝晖讲述着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以及他又是怎么把他抱回来的。 可能是怕他挂心,孟锐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其实也没睡多久,是因为考试太累了吗?」 其实…这倒不是… 「锐哥,我算是发现了,我只要每次跟你待在一起,我就特别容易犯困。」 余朝晖慢吞吞的从被窝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你说你是不是那个什么安眠药转世的啊。」 「………」孟锐沉默了两秒,被他的形容给逗乐出声,「瞎说什么呢。」 其实他有时候也经常失眠得厉害,特别是没遇到余朝晖那段时间,有时还会做一些毫无厘头的噩梦。 但只要在余朝晖身边时,他的睡眠质量就会变得特特别好。 特别是在孟锐抱着余朝晖睡觉的时候,大脑的困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汹涌,比吃任何安眠药都要管用无数倍。 人类也是一种动物,深埋的潜意识也只会让他们在觉得安全的人身边放松警惕。 在余朝晖十八岁生日那天,孟锐和他告白。也是在当天,余朝晖答应了他。 怎么看,两个人也应该顺理成章的谈起恋爱才对。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依旧和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寒假,余朝晖并没有像去年那样一直窝在家里,不知道去哪里找了一个家教兼职。每天跟着孟锐一起早出晚归。 孟锐很不放心,他觉得余朝晖现在是学生,觉得他一看就特别单纯。怕他被骗,觉得他现在不应该想着赚钱… 当然,还有一层比较深层的原因,孟锐并没有对余朝晖讲出来。 比如他有点害怕朝晖一点点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圈子,就会离开他。 这种想法,他一直埋在心里,也不怎么敢在余朝晖面前说出来或者透露半分。 孟锐不说,余朝晖虽然说不知道,但他能够感觉到一点点孟锐的情绪。对于那些,他理解为孟锐对他的担心。 于是他一再和孟锐保证,只是帮高三和初三的小孩补习而已。补的还是他很比较擅长的科目,对他来说不是特别忙碌。 「都要过年了,你还要出去呀。」 大年三十前一天,孟锐公司都放假了,他送余朝晖出门时依依不捨抱着他。 嘴上虽然那么说着,实际上孟锐的手上还是很勤快的给他整理着围巾,怕他冷着,又摸摸他的手。 「你几点回来啊?还是上次那家吗,我到时候去接你。 「不确定…」余朝晖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我想想啊…今天是三个。可能不在上次那,我到时给你发位置嘛。」 一开始的确是只教一个的,后面可能那一家的家长觉得孩子提升还不错就随口和自己的几个朋友说了说。 然后余朝晖就多了几个小学生。 「朝晖,你不用这么辛苦的,赚的也不…」孟锐还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后天就过年了,你答应我,要休息哦。」 「好。」 教的小孩虽然比余朝晖小一些,但竟然也比余朝晖矮不了多少了。 按了门铃后,开门的家长一看是他特别惊喜,又给他端水拿水果的,一旁的学生看到他瞬间焉了吧唧的。 「那…余老师,我就不打扰了。」 孩子妈妈本来在打扫卫生,怕吸尘器的声音吵到他们,都没有再用,留下一杯茶就走了。 「嗯,好。」 余朝晖对同学也好,家长对学生,其实都是同一张脸。就是没什么很明显的表情波动,看起来好像随时都在生气。 「作业,拿出来。」 那小孩一听余朝晖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就连递给余朝晖试卷的时候,手都在不自觉的发抖:「余老师,我没写完。能不告诉我妈吗?」 如果是前面几天,余朝晖可能就直接拒绝了。 第253页 他一直这么油盐不进,之前小孩不听话,他从来都不会背着说,只会在他不愿意听话的正在进行时,立马出去找家长,他不背着来,有什么都是当着面来。 但想着第二天就过年了,他罕见的点了点头,补上一句:「今天要把昨天的补上。写,我就看着你写。」 某种意义上,余朝晖很适合做老师。 那种家长一看放心,而在学生心里骂来骂去的严师。尤其冷着面的时候,其他人完全琢磨不透余朝晖在想什么,只会疯狂在心里想着,到底哪里做错了。 这边的时间是两个小时,时间一到,余朝晖也没有任何耽误的想法,当即收拾东西就打算走了。 学生挺高兴的,高兴得立马就要送他出去。 毕竟快过年了嘛,家长把当天的补课费按照包红包的方式给了余朝晖。 余朝晖不是第一天来,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他也没当着人家的面数红包,直接收下了。 面对家长热情的新年祝福,余朝晖也回了一句:「谢谢,新年快乐。」 接着又挨次去了另外两家,约莫都是差不多的流程。 等一天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余朝晖在检查最后一个小孩的作业。看着时间快到了,就抽空给孟锐发了一个信息说了大概地址和他这边的结束时间。 等他从学生家里出来后,一眼就看到孟锐在等他。他熟练坐上副驾驶,还没开口,一旁孟锐来了一句:「去哪儿啊。」 说话的口气和平时不同,不过余朝晖反应也很快,和他扮演起了这个「司机乘客」的小游戏。 他一本正经的报了他们家的地址:「师傅,要快点哦。」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然我投诉你哦…」 这场游戏止于孟锐没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互相对视的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他们一起回家,两个人一起做着饭。吃饱喝足又相互靠着小憩,电视机里声音就成了背景音乐。 睡觉前,孟锐还不忘烧热水给余朝晖泡泡脚。白天的时候,他们靠在一起,晚上的时候又抱在一起。 只要在家,余朝晖都会习以为常和孟锐黏着。 第二天是农历的腊月三十,也是阳历的二月中旬。余朝晖一如往常的让孟锐把自己送到学生家附近。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去按门铃,而是在附近走了走,硬是等着孟锐的车子走了,又从小区出来了。 他欺骗了孟锐,其实前一天他就已经和家长说不补课了。至于为什么和孟锐那么说,也是为了别的事… 余朝晖揣着之前参加比赛获得的奖学金还有他各种兼职赚的钱,走进了提前好看的商店。 十二月是余朝晖的生日,二月是孟锐的生日,他好像忘记了。余朝晖想了很久很久,都不知道该给他买点什么礼物。 那还是余朝晖第一次给谁买礼物呢。因此他很早很早就想再攒一点,多凑一点钱给孟锐买一个好一点的生日礼物。 「您好,这边想买什么呢?」 导购注意到了余朝晖,虽然感觉这位客人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但毕竟为了业绩,还是堆着笑凑了上来。 「有看到喜欢的吗?要送给谁呢?」 「…………」 余朝晖还是没说话,目光盯着柜檯。 导购脸上的笑容都要笑僵了。 也不知道在心里骂了余朝晖多少遍,但还是面带职业笑容的问他有什么喜欢的款式,或者预算多少,打算送给谁… 「………」 余朝晖那会儿没有理会导购,他正在心里想着他手里一共有多少钱。 最多一次奖金是两千五,还有一次是五百。平时上课的时候,因为孟锐经常要来接他,他也没什么时间做兼职。 寒假倒是给人补课赚了一些,但余朝晖收费不算贵,一般他的课都是两个小时起。初中是六十块两个小时,高中要比初中贵十块,也就是八十块两个小时。 就单单他的学校来说,收费不贵,还负责。一些家教老师收了费,只让学生自己做试卷,自己在一旁玩手机。 余朝晖不一样,他一直盯着。 找他初中家长比较多,有时一天两个学生,有时一天三个,赚的多的时候,一天两百,少的时候就一百二。 平时在学校会帮写文案,赚得也不多…一共应该也就四千多吧?至于具体有多少,余朝晖还没仔细算过。 反正这是他自己赚的钱,不算孟锐给他拿的生活费和零花钱。 孟锐对他很大方的,有时候就算余朝晖没提,他也会主动给他拿钱。生怕他不够,可真要买礼物的时候,余朝晖却还是想自己兼职赚一点。 「先生?有看到合适的吗?」 「………」 看来看去,余朝晖看中了一对手鍊,设计漂亮,被柜檯的灯照着就更漂亮了。陈列在丝绒礼盒里,很好看。 他没说话,拿手指了指玻璃柜檯里的陈列的手鍊,「多少。」 那个导购一看余朝晖指的那个项鍊,立马猜测出他可能是买来送给谁的,笑得特别开心,把他选的商品夸得天花乱坠。 先是夸余朝晖真有眼光,又说那是他们新出的什么新款,还是限时限量的情侣款,反正一出来卖得特别好,寓意特别好,还说戴上的情侣感情也特别好。 第254页 导购说了一大堆,就是没说价格多少。余朝晖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多少。」 导购这才说了具体价格,说之前原价七千多,现在年关嘛,他们搞促销活动,打折下来的价格是5200。 「…………哦。」 余朝晖慢吞吞的摸出口袋里的钱包,也包括今天三个家长的红包。 抽出来的时候,他发现其中有两个家长可能因为过年特意给他凑个整,原本六十的,给凑了一百。 连上前几天的,还有之前的奖学金,看起来还挺厚一沓的。不过……他仔仔细细的数了数,钱好像还是不够。 还差两百七十五块五毛。 ——怎么办。 余朝晖很纠结,虽然他的纠结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但从来做惯了这一行的导购,完全就是一个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眼前这位臭着脸的顾客应该就是想买,又不知因为什么犹豫。 导购故意给一旁的同事打了一个眼色,一旁的同事立马明白了。 而不一会儿,导购的手机响了。 就好像那头是什么客人的样子,那个导购先特别高兴得说他看的那款还有最后一对。说完又看了看余朝晖,又故作遗憾的说这里有人在看了。 等说完以后,导购还像模像样的还捂住听筒,问着余朝晖现在考虑得怎么样,说别的客人要订。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孟锐在那里,估计一眼就看出来了导购的小把戏,不过就是一种套路罢了,实际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但余朝晖不同,他虽然在记忆和学习方面还不错,但是方面就实在不太行了,他当真觉得只剩最后一款了。 立马拦住导购说:「我要。」顿了顿,「你先等等我啊。」 最后一款啊,那得赶紧了。 这边孟锐正在家里给余朝晖煲汤。 其实他厨艺也就一般,但朝晖喜欢,他闲着的时候也就给给他做一点。这边刚把砂锅的盖子盖上,手机传来一阵悠长的提示音。 那是孟锐特意给余朝晖设置的专属铃声。听到这个声音,孟锐赶紧擦了擦手,以为是让自己去接他,想着今天这么快? 他摸出手机一看,的确是余朝晖发来的消息,这个点本来应该当家教老师给孟锐毫无预兆的发了一条消息: ——[锐哥,借我点钱,二百七十五块五毛,等开学后还你。] ????? 孟锐:「……………」 朝晖在搞什么?这个点,他不是应该在给学生上课吗?怎么会突然问他借钱,还借的这么还有零有整的… 再说了,孟锐记得他给了他零花钱的啊,他身上怎么会没有钱? 孟锐脑洞大开,还以为他把别人家什么东西弄坏,这是赔偿款呢。想也没想先转钱,转完又想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第一遍打过去的电话还被余朝晖给挂了。他挂了电话以后,还不忘给孟锐打来消息。 [特别关心] 朝晖:[等等,先别打,有点忙。] 发完消息,他顺便又把孟锐多给他的转帐给他退了回去。 [特别关心] 朝晖:[你给太多了。] 「可以吧?」这边余朝晖把自己攒了很久很久的钱,那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现金交给导购,「还差二百七十五块五毛,我网上给你转。」 在余朝晖和导购交谈的时候,孟锐一个劲给他打电话发消息,肯定就是担心他出了事。余朝晖心情还挺好的,弯了弯唇角。 ——[没事,我没出什么事。真的,你别担心,我中午就回来吃饭。] 导购能够在最后一天开单了,当然高兴。哪怕遇到这种这种组合付款,导购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再引导着余朝晖付完款以后,笑嘻嘻的帮他打包。 最后把袋子递给余朝晖时,还随口祝福了一句新年快乐,还有祝余朝晖和他女朋友百年好合什么的。 「………」 余朝晖前脚刚出店门,口袋里的电话又嗡嗡嗡的响起来了。都不用拿起来就知道是谁。肯定是孟锐呗。 这回余朝晖倒是没有挂,他神态自若的接起电话,目光凝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没等孟锐那边开口,他抢先开口: 「锐哥,我现在就回来了。」 第76章 孟锐想去接他的, 但是余朝晖还是自己回去了。他坐的地铁,下地铁以后又走了大概一公里的样子到了楼底下。 都还没靠近,隔着远远的, 余朝晖就看到了孟锐。两个人的视线很快接触到一起,隔着好远好远就看到了对方。 余朝晖把饰品袋揣在怀里的, 从外面看不太出来。到了这会儿,孟锐还以为是家教工作出了什么问题, 问他怎么了。 「没事的,朝晖,现在你本来就是要学习, 兼职这种事……」他抬手摸摸余朝晖的脑袋, 「怎么也要等你毕业以后再说吧。现在又不缺你挣钱。」 余朝晖也任由孟锐脑补, 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当然, 最主要的是, 他还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想第二天才告诉孟锐。 他低垂眉目,讷讷地应了一声:「嗯, 我知道了。」 殊不知这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在孟锐眼里就是反而越发肯定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和学生还是和学生的家长起了冲突? 余朝晖以前只要一回家就一定和孟锐黏在一起。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靠在孟锐身边,又或者搂着抱着。 第255页 几乎每次都这样的,一回到家, 或者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余朝晖就会变得特别特别黏人。 那天回家以后,却第一时间偷偷摸摸地去了卧室, 居然还把门关上了? 余朝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孟锐关注着, 他只知道自己只是去先把礼物放起来, 想着明天给孟锐一个惊喜。 结果等他出来以后, 孟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脸严肃地问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特别担心,说他要看看,还说带他去医院。 其实这也是关心则乱。 「…………啊??」余朝晖看着孟锐那么着急的样子,憋着笑道,「不行,现在还是白天,晚上再说…」 这话一出口,余朝晖也意识到好像不对劲。两个人的对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一时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 就连空气好像都黏着了几分。 孟锐清了清嗓子,干咳了几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 总感觉…越描越黑。 其实这时候,孟锐已然明白了一点什么。不过因为他并不怎么记得自己生日的缘故,因此压根还没往这方面想。 但他看出来了朝晖在逗他。 既然都有心思逗他了,说明其实他心情还不错。可能也没遇到他想像的那些事,这就够了。 「好香啊…」 其实余朝晖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了,他顺着香味去了厨房。灶台上还用小火慢慢炖着一锅汤,是排骨汤。 「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余朝晖回头问着孟锐。 「快了。」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靠着睡了一会儿觉。余朝晖躺在孟锐的大腿上被孟锐掰着眼睛滴了一些眼药水。滴完药,又闭着眼睛听着孟锐给他念一些散文。 后面慢慢地,余朝晖睡着了。孟锐放下手里的书,弯腰把他抱到床上,自己也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抱着他。 两个人的唿吸声格外绵长,心跳声也一点点逐渐统一。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外面已经天黑了,天幕中五颜六色的烟花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 虽然那时候就已经有规定不让燃放烟花,但依旧还是有偷偷放的。毕竟,节日嘛。谁不想热闹一点。 「锐哥…今天要守岁吗?」 因为余朝晖的眼睛,去年就没有守岁。孟锐想了想,「朝晖想的话,我们受到十二点吧,不能再晚了。」 「嗯好。」 在岁末的最后一天被称之为大年三十,这一年的晚饭也被称之为年夜饭,通常是一家人一起吃的一顿饭。 从血缘上来说,孟锐和余朝晖不算家人。但从感情,从关系,从相处来说,说家人也没什么问题的。 余朝晖哪怕已经成年了,孟锐还是不想让他喝酒。但架不住他撒娇,说想尝尝。孟锐没办法,只有依着余朝晖了。 朝晖喝了一点酒,有些上脸,白皙的面部都是潮.红,看起来就像喝醉了。但他喝醉了又不像其他人那样,话很多。 他话依旧很少,外面吵闹的烟花声让孟锐只能靠近才能听到他说什么。 「锐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他们一起靠在沙发上剥橘子,一起看春晚,一起说着一些有的没的闲话。其实时间也就这么一点点的过了。 余朝晖以前睡觉都不会超过十点半,他的生物钟也非常准时,因此到了十点半,他就有些犯困,不停地打哈欠。 孟锐看着他那么困的样子,看着也心疼,想让他先睡。结果人家还不肯。硬生生靠在孟锐的肩膀处,一直眯着眼睛熬到十二点,头困得一点一点地,还说不困。 等十二点的钟声一过,电视机里主持人们齐声祝福新年快乐,外面的烟花声也此起彼伏炸满了大半边天空。 原本眯着眼睛看着孟锐的余朝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整个人腾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身,步履匆匆的朝着卧室走去。 半晌后,又神神秘秘地出来。 在孟锐明显疑惑的眼神中,余朝晖却直说,反而卖了一个关子,非让孟锐乖乖先闭上眼睛,再把手伸出来。 中间还不允许余朝晖偷看,在没听到他说可以睁眼之前,也不可以偷偷睁眼。 对于余朝晖的要求,孟锐哪怕满心疑惑,但是为了朝晖高兴一点,他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怎么按照着做了。 在闭着眼睛后,听觉就变得格外敏锐。孟锐先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什么袋子,接着就是手腕上一阵冰冰凉凉的触觉。 其实到了这时候,孟锐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了,余朝晖现在的行为再结合他前几天的反常。稍微再加以联想,再蠢也反应过来了。 孟锐突然想起来他的生日好像就是今天。手腕上冰冰凉凉的触觉和余朝晖温和的指腹形成一种鲜明对比… 「可以了,你睁眼吧。」 「你怎么不睁眼啊。」 余朝晖看着孟锐还是闭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感觉孟锐还是没动,好奇让他走近了两步,这才发现他睫毛是湿润的。 刚打算和孟锐说点什么,结果后者靠着感觉一把将凑过去查看的余朝晖抱在怀里,抱得实在是太紧了。 余朝晖差一点就喘不过气了,好在很快孟锐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此很快便松了几分力道。 第256页 「朝晖…朝晖…」他声音里听上去就好像快哭了一样,「你说你要做家教赚钱就是为了这个啊?」 「嗯。」余朝晖的手慢慢地将孟锐抱紧,手里一下一下轻轻轻拍他的后背。 就像很久之前,在余朝晖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孟锐也是这么轻轻一下一下摩挲余朝晖的后背。 孟锐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他手腕上多出来的手鍊。手鍊上还坠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金色的四叶草还是什么东西的…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余朝晖自己的手上也有一模一样的手鍊。 「锐哥,生日快乐。」 耳畔是朝晖的声音。 余朝晖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怎么会讲话,在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以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没多少钱,暂时只能送你这个,你别嫌弃。」余朝晖顿了顿,又解释,「今天借你的那两百七十五块,我会还你的,所以算这是我送你的。」 「………」 朝晖总是说他不好,其实他特别特别好,他总是看不见自己的优点。在孟锐之前夸他的时候,还会一本正经反驳说r他没有那么好。 哪里没有那么好,明明比孟锐认为的还要好。 「我记得之前你说,你亲生父母后面来找过你?」余朝晖的声音并不大,音量很轻,语气里带着一点疑惑,「然后你不认他们。」 虽然余朝晖和孟锐都是孤儿,但两个人还真不一样。 严格意义上孟锐并不能说是无父无母,因为他当初是被丢弃的,至于为什么被丢,猜测可能因为他脸上的胎记吧。 再后面,不少院里的小孩都拿他父母不要他作为攻击点奚落过孟锐。越是年纪小的小孩反而越容易脱口而出一些尖锐刺耳的话,他们才不会管这些话有什么。 孟锐那时候大抵也这样觉得自己是个父母都不要的孩子,所以才会是那样的性格。 而余朝晖则是因为父母出事。 据说他们一家人本来在周末假期开开心心出去自驾游,谁承想中途遭遇一场车祸,好像是翻车了还是怎么… 总之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当时还特别特别小的余朝晖…幸运地卡在了某个空隙里正一家人里只有他非常幸运活了下来。 虽然也没被少说过灾星,但是余朝晖不在乎。他们两个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到了同一家孤儿院,说起来一开始关系也不怎么样,谁也没想到未来会这样亲昵。 「……嗯,他们的确来找我了。」 这的确是孟锐自己和余朝晖说过的。 在孟锐还没把余朝晖接到身边的时候,孟锐的生意就已经算做得还行了,已经算是即将上市的阶段。 后面因为想给余朝晖更好的生活条件,他也算更有动力,上市是迟早的事情,他赚了一些钱,并且全部攒了下来。 那段时间因为要给余朝晖的眼睛做手术,孟锐迷信地带着他去庙里拜佛。 不仅如此他自己还做了些慈善,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想着倘若那些缥缈的福报能够落个几分余朝晖的头上就好了。 大抵可能就因为这样,他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是自己看到还是别人说的,总之他们跑过来找孟锐,哭着说当初扔了他都是迫不得已… 孟锐那对亲生父母当初超生了,他们既捨不得交罚款,又因为孟锐半张脸的胎记,便自以为聪明的把他随便丢到了离家乡很远的一家孤儿院门口。 他们还觉得这样已经算对他好了,最起码也算给了他一条活路。而现在听说他有钱了,好像做了什么生意发达了,就又想起他了,想起他们那一点亲情。 总之,绕来绕去离不开一个钱字。 其实当初把孟锐丢弃的亲生父母现在过的也不算多么缺衣少食,不说多么有钱,怎么也是衣食无忧的。 主要他们另外一个儿子好像没什么出息,他们又得了个什么病。 总之治病需要花钱…大抵也是觉得那个儿子靠不住,而明里暗里的那些话可以总结为两个字——卖惨。 无非希望孟锐帮一把,说他既然都能那么慷慨大方的给陌生人捐款,为什么不能给亲生父母一点呢? 当然,假使孟锐能够良心发现,愿意给予他们丰厚钱财的同时,还能为他们养老就再好不过了。 那对夫妻在孟锐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东看西看的打量,仿佛是在看着他们自己的东西一样。 一天都没有养过孟锐,却在孟锐的面前隐隐有了父母的派头和威风。包括那个孟锐素未谋面的哥哥也是一样。 「…诶,哥这里都是你的吗?」 孟锐:「………」 在那样一个百善孝为先的背景下,孟锐后面的行为可能不怎么会被大多数人理解。 无论是他直接毫不留情地叫保安把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同胞哥哥赶出去,还是直接对外宣称说不认识他们,甚至还要告他们敲诈的行为,都像极了白眼狼。 在孟锐这事出来以后,好些不明白真相的网友,还有一些和孟锐关系不怎么样的竞争对手们也不是没有说过孟锐。 他们都觉得既然孟锐现在已经赚钱了,对他来说那钱又不算什么,而亲生父母又得了病,不管怎么也不能那么对父母吧?好歹…… 当时的孟锐在回来以后,还把这事当笑话一样给余朝晖说了。 第257页 彼时的余朝晖其实还在忙着备课,听到他这么说,他在把前因后果都听完以后,才取下眼镜,他先是认认真真地肯定孟锐的做法。 「我就觉得你做得挺好的。哪有这么好的事,之前因为嫌弃你,把你扔了,现在又想捡回来…」 「你又不是一个物件,说扔就扔,说捡回来就捡回来的…」 当时的余朝晖完完全全站在孟锐的角度为他考虑,他不觉得他就必须因为所谓的血缘关系和孝道而必须去养育两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夫妻和哥哥。 给当时的孟锐感动得不行。 而现在的余朝晖又提起了这件事,他依旧是那样认认真真的语气,丝毫没有勉强:「锐哥,以后我做你的家人。」 似乎是害怕孟锐不相信,余朝晖甚至还着重强调着:「真的,你看啊,反正我也没有家人……」 强烈的情感充斥着孟锐的四肢百骸,他一时还不知道说什么好,在那一刻,言语变得如此苍白和浅薄。 他甚至有点感谢那对把他丢弃的亲生父母了。如果不是他们把他丢掉,或许孟锐还遇不到余朝晖呢。 这么看来,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就註定好的。 具体谁先主动亲上去,已经有些忘记了。唯一记得特别清楚的是两个人的心跳,和外面烟花一样吵闹。 好像有些东西在还没发生之前总会想很多很多。但真正到了那一刻,其实就是水到渠成一般,根本不需要两个人去思考,亲着亲着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朝晖…」 睡到半夜,孟锐醒来看着睡在一旁余朝晖,心里甜得仿佛被蜜罐浸泡着,他紧紧搂着他。而被他搂着的余朝晖也慢吞吞地回抱住他。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新的伊始。这是余朝晖和孟锐在一起度过的第二个新年了。 但也完全可以预料到两个人还有很多更多的新年。不出意外的话,不止新年,更多的节日应该都会在一起。 本来余朝晖就喜欢黏着孟锐,两个人关系更亲密以后,他更喜欢黏着他了。不管孟锐在哪里,旁边肯定跟着余朝晖。 两个人就这么足不出户地腻歪到了初五,整整五天里两个人像连体婴一样,居然也没有哪个觉得不适或者腻了。 这种粘在一起的状态和余朝晖眼睛看不到那会儿,极为相似。 不过也还是有轻微的不同,那时候的余朝晖是因为畏惧陌生的环境,为了获取安全感才会每隔一会儿就喊孟锐的名字。 而现在的他,明明眼睛都已经能够看得到了,却依旧还是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很大程度还是因为习惯,余朝晖有时喊孟锐也不是为了和他说点什么,单纯就是想叫叫他罢了。孟锐自己也知道,但还是一声声应着。 新的学期开学了。 余朝晖依旧没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个样子。不喜交际,说话有时不懂变通。 起码在外人眼里依旧还是一个不怎么好接近的怪人,只是偶尔能够看到他和谁打电话,勉强能够看到那么一点点笑容。 这对余朝晖来说没什么影响,反正他自己也更加能够习惯独来独往的状态,那样也更加够让他感觉到安全感。 他的家教做的是越来越好了,学校的知名度挺高,再加上余朝晖足够负责,后面学生越来越多后,余朝晖还弄了一个班。 一开始是一周上两天课,周六周日上课,除去课余休息时间,上课时间是每天四个小时,两天八个小时,一周两百,一个月八百。十五个学生,一个月就是一万二。 后面因为余朝晖的缘故,他们好些同学也按照这个法子来。一时之间余朝晖的学生也被引走了几个,不过依旧还是稳定在十个左右,一个月也有八千。 就是会稍微辛苦一点。 有时候碰上要给学生上课,又碰上学校有活动或者考试之类的事情,各种事撞在一起,余朝晖就得熬夜。 他每次一熬夜,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别说他自己眼睛疼不疼了,光是看着的人也觉得疼啊。 后面在孟锐的劝说下,他才又少收了一部分学生。 大二,不管身边的同学在干嘛,反正余朝晖已经准备考研了。为了筹备这些,于是他又把家教的时间又酌情缩短了。 当然,费用也进行了响应的调整。 余朝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短板,他的社交能力不行,所以也没打算硬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 连找导师也是有仔细考虑过的… 对于他这些选择,孟锐没有没有做任何的干预。完完全全让余朝晖自己自由的选择,毕竟那是他自己的未来和以后。 那时孟锐业务也逐渐扩展,他的空间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有时余朝晖刚从实验室出来,基本上都能吃到孟锐亲手做的饭。 两个人都没有干预过彼此的决定,白天忙着自己的事,晚上互相依偎着取暖。 更多的时候,他们都说身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互相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抽空用余光瞥一眼对方,嗯,还在。 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慰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孤儿一个和生父母形同陌路,几乎等于没有。他们在一起也不需要经过谁谁谁的同意。 第258页 生活看起来没什么波澜,一天一天看起来都是重复的生活。 可反而就是这样日復一日的细水长流让余朝晖感觉到了某种温暖,两个人时而像是亲昵的爱人,时而又像家人。就这么在陌生的城市相依为命地活着。 他们在一起始终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一定非要发生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感情本来就是在这样一个一个不经意的小细节之中增加的。 虽然没有公开出柜,但两个人都亲近程度也可见一斑。 可能会有不太理解的,但那些都不在余朝晖的考虑范围之类,他本来也很少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人在太幸福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变得非常柔和。很少去回忆一些过去不好的回忆,身心都仿佛沉浸在巨大的泡泡里。 但,也有例外。 孟锐偶尔也会做梦,梦到的都不是他以前未成年出来打拼闯荡的那些年,他梦到的居然都是一些几年前的事。 一些他刚把余朝晖带回来的那会儿的事情,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要珍惜现在的生活。 关于房间里监控这种事,那时的孟锐当然是告诉过余朝晖的,主要当时也是因为担心他嘛,毕竟余朝晖眼睛那个样子,孟锐有时又实在是忙。他当然能够希望随时能看到朝晖。 余朝晖知道,还很理解。有时候孟锐不在,他还会对着那个监控说话。 记得有一次,孟锐有急事,需要去隔壁市一趟。等那边的工作忙完已经是深夜,他也就随意地看了一眼监控,看到余朝晖直勾勾地在监控面前坐着。 房间也没有开灯,他就那么呆呆地保持同一个动作,直到听到监控那头传来孟锐的声音,他才动了动。 朝晖看不到监控长什么样,只是拿手指触摸着,明明双目无神,但孟锐却硬是从里面看到了委屈。 「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他说,「现在外面天亮了吗?你说天亮就回来的…」 「………」 孟锐那会儿一刻也不敢耽误,瞌睡一丝丝也没了。立马赶回去。回去的路上,想着朝晖那个样子,真是心疼得不行。 哪怕后来的后来,余朝晖的眼睛已经好了,但是等孟锐半梦半醒地梦到这些事,也还是打心底里替余朝晖觉得委屈。 完全依靠本能意识到抱紧了朝晖。 而依旧同样睡得迷迷煳煳的余朝晖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同样也是依靠着本能回抱住了孟锐。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运作的细微嗡嗡声,还有两道几乎完全同一频率的唿吸和心跳,他们紧紧抱着彼此。 「锐哥…」 这是一道迷迷煳煳的梦话。 「嗯,我在呢。」 孟锐半梦半醒间依靠本能回答着。 「下周你放假我们出去玩吧?」 「行。」 在进行以上这些对话时,其实两个人压根都没醒,但他们却能在并不清醒的状态下进行对话,依靠的就是日积月累的熟稔。 接近清晨时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外面院子的树叶被雨点子拍打着,时不时还有一阵阵风吹过。 「好冷…」室温的下降,让余朝晖无意识钻进了孟锐的怀里。而孟锐闭着眼睛把余朝晖抱紧了。 「滴答滴答…」 是外面客厅钟錶走动的声音。 【完】 第5卷 :第五单元(轮椅攻) 第77章 昨天是宋致远二十八岁的生日。 从小家境良好, 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但好歹也算从没吃过钱财的苦。 他的父母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工厂,父亲母亲关系特别好。作为家里的独生子, 宋致远天资出众,长相英俊。 他成年以后也非常的幸运, 很有经商头脑,他在接手父母的小工厂后, 只是短短几年把工厂的规模做大了好几倍… 他们家也一跃成了当地有名的富商。 可惜幸运女神不是时时刻刻都这么光顾他,宋致远一路顺遂都长到二十五岁后,遭遇人生中的第一个劫难。 他被自己的亲人背叛, 辛辛苦苦的事业没了不说, 还成了双腿残疾的废人。 凄悽惨惨地住在精神病院里, 被架空, 被监视, 为了不被注射药物,只能装疯…或者偷偷催吐… 可即使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他坐在轮椅上,双腿毫无知觉, 就是一个废人。 身边照顾他的那些护士和护工都是他那个大伯安排的, 根本不会照顾他不说,就连他衣服掩盖的地方都是伤口。 只是为了测试他是否真的疯了。 「宋先生,该吃饭啦…」 穿着白大褂的护工故意端着一碗泥土给宋致远。而宋致远就好像完全不认识那是泥土一样, 当真拿手抓着往嘴里塞。 明明外表看上去是个成年男人,但动作还是神态又像极了一个尚且懵懵懂懂的小孩。他吃了几口泥巴后,感觉不好吃又嫌弃地吐出来, 瘪着嘴说不好吃, 要糖。 「好, 我等会儿给你拿。」看他依旧和平时一样, 护士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 那个护工大抵可能也真的相信他疯了,在他面前装得也不是特别像了。现在当着他的面就敢打电话给他的大伯。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护工的声音立马拔高:「我真的没骗您,人是真疯了…装根本装不了这么久的。」 第259页 那个护工一边说着,还一边对着宋致远现在的样子拍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护工对宋致远说要和他做一个游戏,宋致远特别用力地点头。然后猝不及防一把将宋致远从轮椅上推下去,顺便还把之前的那碗泥土从他头顶淋上去。 这种行为一般正常人都会生气吧,可宋致远没有,依旧还是嘿嘿的傻乐着,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视频里的他看起来浑身脏兮兮的,病号服上都是污渍,一看精神就有问题。 护工刚拍完视频,门廊走进来的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青年。他和护工都是收了宋致远大伯的钱,严格监视他的。 男医生过来问了几句,护工也和他说着宋致远今天的情况,也算交接工作。 而在他们交接时,宋致远百无聊赖地玩着泥巴。看着泥土里还有两节蚯蚓在蠕动,就知道今天的土是在花盆里挖。 「宋先生,不可以玩泥巴哦。」 那个青年走到宋致远面前,把他重新抱回轮椅上,又半蹲下来,动作小心点给他把脸上的泥土擦干净。 看起来好像对他很温柔一样,可……宋致远垂下眼帘,掩住眼里的冷意,他最讨厌这个人了,讨厌他那噁心的眼神。 「啧啧啧…可惜了,长这么好看…」青年的手轻抚着宋致远的脸,「宋先生,我们再玩一次之前的游戏好嘛?」 「好呀!」 经过三年的时间,宋致远也算摸清了监视他的这几个护工的大概脾气。 他们中,有的单纯就是脾气差,所以会把气都撒在他身上,还有一些会完全无视他,还有一些会故意逗弄他。当然,也有像青年这样的性取向不正常的… 「我带你去好好洗洗。」青年看着他身上的泥土满是嫌弃,一边推着他朝着屋里的浴室又去,一边哄着他,「你一会儿乖乖的,我给你吃糖,好不好?」 ——真他妈噁心。 宋致远心里这样想,面上又露出期待的表情,天真得真像一个小孩:「好呀好呀…」 那个青年根本是个性取向不正常的变态,记得宋致远头一次被他猥.亵时,震惊得差一点都装不下去了,幸好反应快。 那时宋致远以为,这是他是故意这样做,目的是试探他的什么都。结果在一次一次接触后,他也算明白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试探,单纯就是他变态,他就只喜欢他那张脸罢了,才会对他做出那些噁心的行为。 他大抵也真以为宋致远傻了吧,才那么大胆地亲吻他,还坐在他毫无知觉的腿上抱着他,和他说什么这是玩游戏? 虽然宋致远特别噁心他,但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要么无视他,要么故意捉弄他,给他餵泥巴,要么就故意踹他揍他在他身上发泄怒火的其他人… 和这个变态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最起码偶尔会稍微好好照顾他一点,会真的给他一点正常的食物… 「宋先生,你真好看。」那个青年颤抖着手触摸宋致远的英俊的眉眼,他是真的喜欢宋致远的脸,一脸都要摸好几遍的那种,「你要是没傻,多好…」 「………」 而宋致远完全一脸听不懂他在讲什么的样子,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哎……」青年依旧按照习惯,先给自己清理了,又才过来给宋致远清洗。 宋致远没有反抗,他乖乖任由那个变态给他洗澡,又给他穿上干净的衣服,最后又任由那个青年抱着他回到他的病房。 当整个人重新躺在柔软的被子里时,宋致远不经意地侧头看了看外面的橘黄色的晚霞,原来已经傍晚了。 他们俩居然在浴室待了那么久… 「宋先生…」 青年像哄小孩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在他刚拿出来的时候,宋致远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去抓。 「别着急,乖一点…」 青年为他剥开糖衣,塞进宋致远嘴里。看到他那么高兴,他也笑起来,笑嘻嘻地在宋致远额头上亲了亲。 「我去给你拿晚饭…」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也不知道有没有…」 一般都是没有的,精神病院除了宋致远以外,其他病人都能有吃的,只有他没有,这说和他伯父没关系,他都不信。 「饿…」一个棒棒糖根本不够,宋致远瘪着嘴,可怜巴巴地扯着青年的袖子,「饿…哥哥…我饿…」 宋致远在做这些时,可是仔细看过房间的监控死角,和外面有没有人的。他也只会偶尔会在那个变态面前要点吃的。 其他人他能够确定是伯父手下的,所以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一点点不对,但这个青年他不确定… 「……好,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哦。」那个变态一如既往地动摇了。也和以前一样,他偷偷摸摸地给宋致远拿了点吃的。 等那个变态离开了,宋致远躺在床上,用自己四肢里还能动的手把被子拉了上去,几乎把整个脑袋照在被子里。 直到这时候,他的嘴里都还是感觉到那种甜滋滋的味道,其实宋致远在以前,是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觉得太腻。 但自从到了这个精神病院以后,在他不知道吃了太多奇奇怪怪的泥土,发霉的垃圾,又冷又硬的剩饭剩菜以后… 一点点甜味就变得格外弥足珍贵。 第260页 「………」 不知为何,在接过那根棒棒糖的时候,宋致远总有种这是嫖.资的感觉。不过如果是嫖.资的话,他未免太便宜了吧。 蒙在被子里的宋致远熟练地吐出藏在齿边的药物,自嘲地笑了笑,曾经的他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有如此地步… 他就只值一根廉价的棒棒糖吗? 那块石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宋致远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天负责照顾他的护工不是那个总是打他的胖子,是不怎么爱管他那个。护工把宋致远推到他房间外面的花坛,就开始在一旁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宋致远坐在轮椅上,又动不了。被放在大太阳下被晒了整整一上午,皮肤被晒得通红不说,他又渴又饿。 但他更知道,无论他怎么叫着渴或者饿,以那个护工的性子,都会当听不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致远一低头看到一块石头出现在脚边的,看起来平平无奇一块黑色的小石头。 但宋致远在看到的一瞬间,却突然有种想捡起来的冲动… 直到中午,午班换班的护工姗姗来迟。他们互相交接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拿钱不是来好好照顾宋致远而是,想加速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疯子。 前面大半年的时间,因为不太熟练,宋致远被注射了一些药物。那会儿的确有些昏昏沉沉。 后面他开始想尽各种办法逃避药物,或者背着他们把药片吐出来以后,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看着两个护工在交谈,轮椅上双腿毫无知觉的宋致远费力弯下腰,他只是想捡起脚边的石头而已。 对于正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对那时宋致远来说,却需要用尽他全部的力气,狼狈的,丑态百出的… 反正他平时就经常捡石头玩什么的,这种行为也并没有引起护工的注意。他们都被他那样费力的样子逗笑了。 按照排班表,那天下午照顾他的应该是那个疯子。 就是那个没事就突然掐他,揪着他的头髮往墙壁上撞,打他巴掌的那个疯子。可以这么说,宋致远身上的伤一大部分出自他之手。严重怀疑,他有狂躁症。 那天他来得稍微晚了一些,难道是个女朋友分手了?宋致远在心里默默吐槽,以前就老是听到他和他女朋友吵架。 以前每次一吵架就在他身上发火,今天他那个失魂落魄的表情,真分手了吧? 宋致远在心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庆幸。这种男的,别看长得人模狗样,和他结婚肯定是家暴男,分了好,分了好。 「看什么看?」被分手的护工很生气,随手抄起什么东西砸向宋致远。 他们才不会觉得宋致远是僱主,如果说一开始还有收敛,那么三年过去,的确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撒气的面团子。 不过一会儿时间,宋致远的身上果不其然多了一些伤。那些伤除了额头上的那个比较明显,其他的青青紫紫的伤都在衣服下。 其实大伯请过来照顾他的护工,从表面上看都挺好的,起码外边看起来都是斯斯文文的样子。 只有和他们真切接触过的宋致远知道,他们私底下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宋致远额头上的伤口破了一点皮,他伸手摸了摸,手上无意中沾了一点血,而他自己也没注意到那一点血。 等他再碰到了捡起来的那块平平无奇的黑石头时…宋致远宛如被一股强力的电流直击脑门,霎时间倒地不起。 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疼痛都还没感觉到,就瞬间失去了意识。 宋致远再次有意识到时候,首先第一个感觉到的不是他目前正在什么地方,而是他居然能够站起来了。 他的腿居然好了! 已经很多年,他没有过这种脚踩在地面的感受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导致他一时之间根本不敢动。 可很快…他又发现了不对劲。 宋致远第二个注意到的才是他周围的情况,他在一个诡异到不能再诡异的地方:他看不清自己在哪里,身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 而在察觉到他有所动作以后,视线上方出现一排悬浮的白色的文字,同时周致远的耳边传来一道冷冰冰的机械音。 【绑定成功!尊敬的用户您好,欢迎使用主神空间编辑器。】 啊???! 主神? 这两个字真的好遥远,起码在宋致远听到时整个人恍惚了很久很久,然后自嘲般地大笑出声。 起码十多年前,在宋致远才十四五岁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中二少年,刚上初中,每天有大把的时间拿来荒废。 那会儿,小说就特别火。 【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地活着吗?】这句话在当时觉得逼格十足,等十多年后再看,简直中二爆棚… 当时还有一些人在网上发帖自称任务者,也有不少人跟着他的口吻继续陪他演戏,这也引起了一段时间小范围的模仿。 当时的宋致远听着那些同学讨论剧情,他们讨论最多的是如果他们到了主神空间会这么办之类的。 十几岁的他笑着说自己要当才不要当任务者,要当就当那个主神。 身边的同学好奇地问,你当主神要怎么做呢?当时的自己具体怎么想的,十几年后宋致远早就忘记了。 第261页 他只记得当初自己说想当主神,纯粹只是觉得【主神】这两个字很酷而已。 是啊,那时候的他就是这么蠢啊。 会想起那些前尘旧事,再看着悬浮在空中不断闪烁的文字,一瞬间宋致远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不假思索地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清晰且尖锐的疼痛让宋致远明白在这个奇怪的空间内,他的腿是正常的。 而眼前的文字还在继续滚动: 【用户完成主神空间新手指引即可退出编辑器,请问是否开始新手引导?】 虽然那个机械音在询问宋致远是否开启,实际上给出的选项也只有一个【是】而已,根本没得选。 「是。」 宋致远的话音刚落,一片漆黑的空间变了景色,他看到自己在一个看不见尽头的纯白空间,文字很难描述这样的场景。 面前光幕的文字也开始变化。 【现在开始新手引导。】 【请用户在限定时间内创作一个小空间并为该空间制作对应的,符合主神空间编辑器的奖惩制度。】 【註:空间可以是任意场景,只需在脑海里具象化该场景,即可完成搭建。目前用户的等级可完成约50平方米搭建。】 【註:奖惩制度中的奖惩能量不可超过该空间能量总和。】 【註:奖惩机制一旦形成便不可违背,除非销毁该空间。销毁则意味该空间当前收益以及歷史收益全部清零,且该操作不可撤销。】 空间?奖惩规则?收益? 在这些大一些的字体后面跟着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小字很像说明书。 就在宋致远这样想的时候,空中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本子。 而小本子的形状完完全全就是宋致远刚刚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说明书的样子。 翻了翻就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越看越觉得,这个空间似乎和宋致远想像中的主神空间完全不一样。 宋致远发现自己的定位似乎不是什么完成任务的任务者,更像是空间制作者?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致远突然记起,好像最初那个奇怪的声音提示的似乎是『欢迎使用主神空间编辑器』。 当时的他听到开头两个字,还没注意到主神空间后面跟着的编辑器三个字。 编辑器再加上所谓的『新手引导『,再看了看自己手里并不薄的说明书… 「………」 好像有点不对劲… 比起无限流小说里描述的动不动就死人的恐怖主神空间,宋致远遇到的这个更加像是什么游戏道具? 场景这个词所包含的内容可太多了,如果只是脑海里想到画面就能进行搭建的话,那么这个自由度太高了。 曾经看过的动漫电影电视剧乃至游戏场景,甚至他的梦境,他过去的记忆…他能想到的场景可太多了。 刚刚提示过目前等级只能搭建50平方米,意思就是后面升级就可以搭建更大的空间?那岂不是…… 他可以创建一个独属于他的世界?? 一想到还有这个可能,宋致远的心跳不可自制地狂跳起来,这也是肾上腺素升高的显眼标志。 如果是以前的宋致远,他可能会犹豫。会担心是不是圈套之类的。 可他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身负巨额债务不说,腿还残废了,人被困于精神病院之中饱受虐待。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呢?一瞬间,宋致远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那个厚厚的说明书还没完全看完,宋致远就再度醒了过来。与其说是醒,倒不如说是他主动退出了编辑器。 他在阅读说明书时,外面身体的状态会突然昏倒了。而那个护工正好赶着打电话给女朋友求复合去了,没工夫看他。 这才给了宋致远在编辑器的那些时间,等他看到一半的时候,差不多的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那个护工发现他了。 宋致远得在那个护工发现异样之前退出编辑器,并且他通过新手引导也知道了鲜血是进入编辑器内部的钥匙。 这次事发太突然,所以才没做好准备,而下一次一定会更加隐秘一点的。 在对方摇晃宋致远第二下时,原本闭着眼睛都宋致远突然睁眼,「嘿嘿……」他看着那个护工傻乐。 那个护工以为他故意的,可能想在他身上撒气来着,那会儿换晚班下一个的护工来了。 「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是啊,一个疯子能有什么样子? 每天不就那样呗。 晚上本来是另外一个护工来看着宋致远的,也不知道那个变态是怎么弄的。可能是和他换了班吧? 晚上他又来了。 那个青年来了以后先是一眼看到宋致远额头上的伤,一脸可惜:「多好看的脸啊…弄伤了多不好看。」 然后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宋致远受伤的地方。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还不忘说一些有的没的的闲话。 「宋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那个变态只是说起这个开头,宋致远就知道他后面的话想说什么,也不知道今天他又想给自己说什么… 其实那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说了。他喜欢说他以前如何如何喜欢自己,他们两个如何如何相遇,如何相爱等等… 第262页 「…………您还记得吗?」他语气里满是憧憬,「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向我告白了呢…」 「………」 当然,这些都是假的。上次他还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和自己搭话的。上上次又说他们是上辈子的情人… 全部都是假的… 宋致远根本不认识那个青年,也根本搞不清楚这个变态一遍一遍试图给他洗脑一段段新的记忆,想混淆他记忆的用途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的确是打错算盘了。 「……嗯?」 宋致远面上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明明是成年男人,那双眼睛却像一个孩童那样清澈,手里紧紧攥着一颗黑色石头。 和他讲了一大段虚假回忆后,青年低头注意到了宋致远手里的石头。他轻轻嘆了一口气,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宋先生,来,把石头给我,多脏哇。我带你去洗手好不好哇。」 宋致远不停摇头,整个身子瑟缩着,把石头藏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孩耍赖的动作和表情。 虽然肢体动作有一定夸张成分,但宋致远还真不能给他。哪怕之前的一切可能只是他的幻想,他也想紧紧抓住。 「不要……这是,我的!」说着说着宋致远瘪嘴假哭起来。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他的演技达到现在的地步。「你是坏人!」 「好好好,我不抢你的。」 青年妥协了,他半弯腰给拿指腹轻柔的宋致远擦拭脸上的泪,语气里竟然还有一丝丝宠溺,「哎,你看你,都成一个小花猫了。」 「………」 煞笔… 快吐了,真的快吐了。 余光中,宋致远瞄到青年的胸牌,原来他叫盛齐啊。说实话,就算现在宋致远记得,等过一会儿该忘还是会忘记的。 他对那些护工的名字都不怎么记得,比起记这些东西。那时宋致远脑子全部精力用来琢磨之前的那个石头还有编辑器… 他简直不像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东西,像一件从天而降的宝贝,宋致远心跳不止,既狂喜,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是真是假,晚上他还要再试一次。 「宋先生…」盛齐一脸心疼地拿着药给宋致远挽起裤腿的小腿擦拭。他的小腿非常的苍白,毫无血色。 他将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宋致远毫无知觉的腿上,亲一下,脸上的红晕就越加深一分。 「…………」 当然,除了在想那个完全超出他预计的空间编辑器之外,宋致远还在思考着怎么把这个变态支走。 以前偶尔他也会留下来,以给自己讲睡前故事为由,总是想着法的赖在他身边不说,还非得要宋致远抱着他睡觉。 以前他倒是无所谓… 但今天他希望他能够识趣一点,早点离开,晚上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关于那个编辑器,他还没完全探索彻底。 于是在盛齐拿出故事本之前,宋致远当机立断开始装睡。不管他怎么叫,都保持听不到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贸然睁开眼睛,而是偷偷地眯了一条缝看了一下。 嗯,的确没人了。 宋致远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平躺的动作,隐藏在被子里的手稍微用力,用石块尖锐的一边划破手心。 果然…那阵熟悉的触电般的感觉。 第78章 再次醒来以后, 宋致远看到的的确是和白天时一样的空间,只不过这一次一进来面对的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黑色,换成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色。 那真的不是梦!! 也不是他臆想出来的东西!! 宋致远的唿吸颤抖着, 他尽可能深唿吸来让自己的心跳不要那么剧烈。 虽然纯白色的环境也并没有比黑色好多少,但起码有了一点点变化。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可能因为之前说过什么绑定成功的原因吧? 宋致远猜测着。 因为比之前多了那么一点点经验,这次宋致远并没有慌乱。在最初的惊喜过后, 很快冷静下来。 开始探索起这一块只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毕竟是第二次来了,宋致远在进入之后就能清楚感觉到和这个编辑器内部和现实世界有很大的区别。 首先区别最大的就是,宋致远在这个空间里可以站起来, 腿上的伤完全好了。但这种好没多大的实感… 就算他站着也没有多少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种飘飘忽忽的感觉, 有点类似于做梦。宋致远目前还搞不清楚这个原理, 但他暂且把他当成编辑器和其他不同的地方。 其实早在最开始的时候, 编辑器赠送的使用手册第一页就已经标明了。:他创造的仅仅只是一个虚拟的空间,并不是真正的世界。 也就是因为看到这句提示,宋致远才会觉得不对劲。 比起什么主神空间, 他觉得这个编辑器更像什么来自未来世界的游戏编辑器? 的确。宋致远在认认真真看完一本说明手册后, 更加明白了这个编辑器就如同他猜测的那样,更像一款创造类游戏。 就连这本手册,在最开始的介绍都说了, 他是一个来自什么什么星系,什么什么星球的一款益智建造类游戏。 前面【主神】两个字完全就是用来迷惑人的,更准确地说, 去掉【主神】两个字的【空间编辑器】更加符合它的核心。 第263页 宋致远可以用它编辑出一个随意空间, 甚至可以创造一个任意虚幻世界。 只要他脑海能想到的画面都可以呈现出来, 但是与之相应的, 所需创建的空间越大,所消耗的能量也就越大。 而维持编辑器运行的能量的来源则是来自生命体剧烈的情绪波动。 越是精神力和意志力高的生命体所贡献的情绪值越高,越是能给编辑器带来更多能量。 比如同一种程度的情绪波动,一个普通生命体收益可能只有100左右。 那么精神力和意志力更高的优质生命体收益就可能能够达到200到500左右。 两者之间所带来的收益是2倍到5倍的差距。还有极优的生命体可能差距更大。 编辑器的升级乃至运行所需要的能量和空间里的收益其实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东西,都是生命体在喜怒哀惧所产生的情绪波动。 如恐惧,愤怒,怨恨,嫉妒,贪婪等等为负面情绪。快乐,希望,感恩,勇气,幸福等等属于正面情绪。 这些东西宋致远都看得很仔细,他尤其注意到负面情绪收益是正面情绪的1倍,这个倍数可不算低呀。 好像,又没有那么简单。 空间编辑器的等级一共分为八层。 而现在的宋致远,连第一层都没到,宋致远按照手册的教程,摸索着打开了帐号页面。 他现在整个帐号完全处于空白的状态,还是一个白板号,目前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绑定人那里有他的一些基本信息。例如蓝星年龄,血型,身高体重等等。 根据说明书上写的到第二层就可以搭建小世界,第三层就可以搭建大世界,而第4层的内容要等到解锁第3层才能看到。 不同等级的空间。可容纳生命体的数量也不同,最小的空间每次只能容纳5个,再大一点的是10个。 按照这个前提条件推测下去,宋致远猜测着,更大的空间相应也能容纳更多的生命体吧?也可能会有别的功能? 不同等级空间的收益上限不一样,相同的是,每个空间内奖惩机制可自由设置,不超过空间上限就行。 就好像……不能把初级空间的完成奖励调高到中级空间的奖励。这样等同于刷分的漏洞当然不可能会有的。 空间场景内,所有生命体的情绪收益,都是实时记录,实时到帐。 而升级编辑器,搭建空间乃至引导生命体进入场景,编辑器一切操作皆需要不等的情绪能量。 「………个体能量。」宋致远沉吟片刻,「需要我的能量?意思我还需要去自己搭建的空间里升级?」 这些都暂且放下,宋致远打算后面亲自试验一下,来证明他的猜测。 比起怎么拉生命体进去他的游戏,他那会儿一眼注意到了休息室设定。 他现在的纯白空间可以当作是他的休息室。在这里,他可以操作空间编辑器,也可以远程观察搭建空间内的一切动向。 按照说明手册教程,宋致远有一次随意更改休息室场景的机会,后面再更改的花,则需要付出能量值。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宋致远在脑海里回想了自己以前的房间,也算提前适应在脑海具现化画面的过程。 再次睁眼看到的就是那个次无数次在梦里看到的熟悉场景:一个宽敞温馨的卧室,他曾在这个房间生活了十多年。 那时宋致远没出事。虽然没像后面那么富有,但也算家境良好。父母依旧健在,他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他的卧室里有一个很大的飘窗,挨着就是也是他的书桌,书架上还放着他高二的书籍,一摞一摞的。 其中一套试卷还摊开着,只写到了一半。再旁边就是一张两米多的床和实木的推拉衣柜,衣柜门上还贴着他当时喜欢的动漫海报… 太真实了,真的…太真实了。书桌的电脑停留的画面还是宋致远以前最喜欢玩的游戏… 就好像真回到了十七岁,似乎只要再等一下,妈妈就会戴着围裙推开门,叉着腰问他作业写完没?怎么又玩游戏。 以前的宋致远能通过老妈围裙上的气味猜测今天晚上的晚饭,而他老爸或许会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报纸,守着每天七点的新闻联播。 那么好像平常又不起眼的日常却成了以后做梦想起来都会流泪的奢望。 宋致远的脸上不知不觉湿漉漉一片,这时候的眼泪不是伪装,而是真切的,苦涩的。 空中的突然出现的文字打断了宋致远的温情,密密麻麻地在半空中不断滚动。 【请用户立即搭建一个小空间,并为该空间制作对应的奖惩制度。】 目前个体能量:1000 此次搭建不耗费能量,超小型空间每周目收益上限为10000。 用户可自行使用道具来,探寻所在位面内符合要求的生命体,一次初级探寻需10能量,而每引导一位生命体进入场景也需10能量,超小型空间每周目可容纳5个生命体进入。 註:一旦开始搭建,则代表用户已确定进行绑定。绑定为终身制,该过程无法中断,无法销毁,无法解绑。编辑器将拥有探寻用户所有记忆、情绪、等等权限。 是否开始搭建? ——是。 最底下有一个小小的框选: 本人已认真阅读上述内容。 宋致远在十多岁的时候,特别是玩游戏时,经常能够看到这种提示。以前的他每次都是直接划到底,直接勾选。 第264页 可现在的他对于这种提示,他选择点进去认认真真的看一遍。的确还有很多小套路,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无非就是,绑定后这个编辑器将会知晓他的情绪、他的精神状态。包括他身体的各方面数据都会毫无保留地传送过去。 ——无所谓。 「是。」 宋致远的声音毫无波澜。 整整一晚上,宋致远都在编辑器里操作。他谨慎又小心点先用初级探索拉了几个还行的生命体进入他搭建的空间里。 为了制造恐慌感,他特意编写了一套像模像样的说辞用来吓唬他们。说只要在这个位面里死了,现实中里也会死掉。 实际上,他们在空间里死掉也只是一个比较真实的梦而已,现实中的身体根本不会死。宋致远最多只能抹去记忆而已。 虽然不是完全做不到,但现阶段他的确做不到,没有那个等级,也没有那个能量,完全就是吓唬他们的。 至于,给他们看的那些异常丰厚的奖励列表。也不过只是画的大饼。这种手段对于宋致远来说,简直驾车轻熟。 刚开始一两局他还自己也假装也是玩家混了进去。反正在他的编辑器里,他的长相身高都是可以随意变化的。 混在那些玩家当中,宋致远还时不时的说几句话无意识地引导他们的思维。他则一般都会在适时的机会下线。 其实…挺好玩的。 在进行那些动作的时候,宋致远的太阳穴一跳一跳,这种在上帝视角下,完全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真的……太爽了。 宋致远前一天晚上加班加点的,连续不断在同一个场景里连开十周目,只是看着收益增长,他的心情就莫名的好。 也因为心情太好了,第二天早上看的冷冰冰,有点变味的饭菜,他也笑嘻嘻的吃着,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那天的护工见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在心里想什么,倒是难得的嘆了口气。主动问他要不要去出去玩玩。 「…………」 宋致远一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不管是试探还是突然好心,他都不可能有任何反应。 其实宋致远在的精神疗养院,虽然很偏僻,但是整体的面积是很大的。除了他以外,当然也还有别的真正精神病人。 不过宋致远猜测,那么多病人中,恐怕也只有他是一个人占据着最后面的一栋病房,其他的病人都在外面其他几栋楼。 平时他们不让宋致远出去接触其他病人,而其他的病人也不能靠近。每个出入口都安了监控不说,门几乎都是上了锁。 他这三年来,除了那几个护工以外,也几乎见不到什么外人。 「宋先生?」 「……」宋致远一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目光呆滞着。 「算了,我推你出去吧。」 护工把躺在床上的宋致远抱到床边的轮椅上。照旧还是检查了一遍床铺有没有濡湿痕迹。 说起来,宋致远的房间里除了有监控以外,他躺的床铺和正常床铺不太一样。 因为他大腿以下没有知觉,最多能勉强挪动身子,不能自己翻身或者下床的缘故,中间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用来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这种连排泄都没有办法自己处理,还要其他人处理的事情,是宋致远最初那一年非常不能接受的事实。 尤其是第一次失禁的时候,他整个人□□了一整天。他极强烈的自尊心让他非常受挫,简直就是在被凌迟。 而现在…三年过去,他已经习以为常了。看着护工一边抱怨着,一边换干净的床铺,他全然当没听到一样。 那颗黑色的石头被他揣在的口袋里,大腿没有感觉就放在胸前的位置,他能感觉有点搁着,也就安心一点。 那会儿的护工又没全然了早上时的好心,表情和语气和之前一百八十度反转。 宋致远猜测,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又给他多找事了,绝对照顾他很麻烦吧? 护工刚给床上换完床单,本来一肚子气,那会儿看的什么都气,看到正在喝冷水的,气沖沖的把他的水杯给抢走了。 「宋先生…你不可以再喝水了。」那个护工话里话外,还说得特别言之凿凿,「你现在喝了水,等到时候又要推你去上厕所…别喝了。」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宋致远如果喝水多的话,的确就会频繁麻烦他们。如果不及时推他去厕所,说不定还要给他换裤子,洗裤子。想想是挺麻烦的。 可……这不是他的工作吗? 「…………」宋致远垂下眼帘,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一个字也没有说。 现在还是一个护工看他,余朝晖还能找会儿时机自己偷偷摸摸的进编辑器偷偷看看进度。 三年前,他身边可是时常有七八个护工看着的。他那个大伯对宋致远还是挺防备的,可能是对他畏惧? 宋致远在心底嗤笑出声。 当年的事情,他一直都记得。就是想忘记很难,一幕幕总是在心里不断的盘旋,每一个细节都被无数次放大。 当时的他觉得变故发生的很突然,其实并不突然的。事情发生以后,宋致远尝试回忆,就能发现很多蛛丝马迹。 最早端倪应该是宋致远的父母原本身体健康,有几天频繁往医院跑。 第265页 那时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想着年纪也不小了,有点什么小毛病也正常。后面慢慢的,身体越来越差。 他们怕宋致远担心,根本就没告诉过他。而宋致远那会儿忙着工作,也的确没怎么关心过家里。 第二个端倪是,他按照公司规定处罚了大伯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堂哥。本来当初都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让他进公司的。 不然就他那个资质,怎么可能进得去宋致远的公司呢? 一开始宋致远肯定是不愿意的,但他爸妈一直在他耳边说什么都是自家亲戚,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什么的。 是的,宋致远的父母非常心善,作为亲戚里混得最好的那个,他们并没有看不起曾经的穷亲戚,反而想着法接济他们。 父母不止一次都告诉过宋致远,说他的大伯和堂哥都是自家的亲人,那是有血缘关系的,怎么着,肯定比外人要可靠。 谁知道,帮来帮去成了仇呢。 后来宋致远的腿断了,躺在医院里。他的大伯和堂哥来看他。那时候的他们,和记忆中和蔼可亲的样子判若两人。 听着他们那些怨恨的话语,宋致远这才知道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父母的帮衬行为都只是对他们的羞辱和施捨? 他的大伯认为明明他才是老大,读书的机会却给了宋致远的爸,觉得他们一家的现在的财富和地位都应该是他们的… 宋致远那会儿太气了,他之所以会车祸很大概率就是,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累。 一边是内部资料泄露,给公司的财务和形象造成极大损失,又是莫名其妙地被竞争对手陷害。 本来公司一大堆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宋致远天天熬夜补漏洞,一个头两个大了就,原本身体一直都非常健康的父母又在深夜突发脑溢血进了医院… 凌晨三点多,刚熬完两个通宵的宋致远自己开车赶去医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疲劳驾驶还是车被动了手脚… 总之那场车祸没有让他失去生命,他活了下来,就是双腿瘫痪了,在医院里躺了昏迷了大半个月。 刚一醒来,就被告知在他昏迷期间他父母没了。本来这个消息就已经够打击了,他的大伯又慢悠悠的当着他的面说。 之前的内部资料是他们主动泄露给他的竞争对手的。明明他们知道那个合作项目对宋致远多么重要,他筹备了那么久… 宋致远当时非常愤怒,可他反而被一群陌生的医生按住,他当机立断想报警,想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脖颈却突然一阵刺痛。 起初的半个月里,宋致远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每天被不停注射各种药水,那些药让他看上去很不正常。 不是恍恍惚惚,就是非常暴躁,具有攻击性。无论是说话还是言行举止,那时候的他看上去都的确像个疯子。 于是在不知道哪里来的记者的见证下,曾经的一颗冉冉升起的新贵就这么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瘫痪,和父母因病去世的双重打击下,疯了。 真是一条令人唏嘘的新闻。 起码在电视机里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身为当事人的宋致远刚被注射了药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痴痴地笑着。 等他们慢慢对宋致远放松了警惕之后,已经是大半年以后了,在减少药物注射的情况下,宋致远的大脑慢慢清醒。 可即使这样,他对于外界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够获得的消息渠道,都是通过每个月来看他的大伯口中知道的。 知道他们不仅已经把他公司占为己有了,而是对外的申明,还说得特别好听。 说什么以前宋致远的父亲抢走了他读书的名额,现在他们出事了,他还不计前嫌地帮着照顾他们疯了的孩子。 「…………」 宋致远哪怕没听他们说过公司的事,也能大概猜到公司的情况可能不怎么样。 他们父子俩除了这种背后阴人的招,也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真本事,眼皮子又浅,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看不到后面的。 公司就算交到他们手里,估计…也是摇摇欲坠。 宋致远就是有些心疼,心疼自己家的好不容易一点点积累的口碑,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工厂一点点熬到后面的规模和知名度,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血。 而毁掉它,却只需要换一个当家人。 不过就算心疼,又没什么用。因为前面大半年频繁的注射药物,宋致远的精神一直很恍惚,也就第二年末尾的样子。 看他的护工少了,他们有时懒得给他注射,就直接把药给他。至于他吃没吃,有没有偷偷吐出来,也没检查那么仔细。 在这样的情况下,宋致远才算清醒了一点。 可他就算清醒了又能怎么办,他的腿的的确确就是瘫痪了,他就是成了一个废人,家人没了,事业也没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这样在这个偏僻的疗养院死亡时,他捡到了一个小石头。 那个黑色的不规则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在阳光下却会发出近乎于五彩的光芒,它就这么咕噜咕噜的滚到他脚边。 它吸引着宋致远去把它捡起来,就好像是谁送他的礼物一样。 那天宋致远中午的时候假寐了一会儿,看着是在睡觉,实际上是偷偷进了编辑器。 从0层升级到一层需要的收益已经足够了,就是关于他自己的进度条还差一点。宋致远盘算着等晚上的时候他再去试一试。 第266页 按照这个进度下来的时候,最多两天或者三天。就可以解锁一层了。 他这么迫切地解锁一层也是,其实也因为他看到一层以后就可以解锁兑换功能。他想换一点点食物和水。 升级更高以后,就可以换别的。宋致远甚至还看到了可以控制他人的道具,当然,要解锁的话肯定要求是很高的。 可兑换列表里面的东西不管描述得多么花里胡哨,多么琳琅满目,其实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只能在它的编辑器内起效果的,一种就是在现实外面起作用的。 只编辑器里发生效果的道具是最便宜的,单价1到100左右不等,几乎就等于不怎么花能量,比较昂贵是现实世界也起效果的道具。 「……」 宋致远用上帝视角看着自己搭建的场景,他之前有点抠门,一直用的都是很初级的探索功能。 因此每次拉进来的生命体质量不怎么高,带来的收益也就还行的水平。看着多了一点收益,他这才想着试试中级。 这是他第1次使用中级,的确来了几个质量稍微高一点的,收益涨得也快多了。 只是 ……其中有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第79章 因为只是一个白板小号, 宋致远能搭建的空间范围非常的有限,在有限的地方内,还要让他们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其实本来就有点难。 但凡要是空间稍微大一点的话, 宋致远一瞬间可以想出各种各样的法子。实在不济,他还可以做什么大逃杀… 但地方就那么一点点。宋致远当时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还真给做出来了。 效果嘛, 还不错。 宋致远的意识正坐在休息室里,目光俯视着一个小盒子里的场景,正远程监控那些场景。 里面的小人看起来像一个个小模型那样, 能够看出他们在颤抖。 「啧……」 休息室周围的环境是宋致远自己设置的, 那是他以前卧室的样子, 在这样的环境里, 他每一根头髮丝都显得格外放松。 在外面的时候, 宋致远在其他护士里那紧绷着的神经在这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哪怕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虚假的。 「嗯……现在还差多少来着…」宋致远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打量着盒子里的小人们, 顺便挨个挨个点开了资料。 并不是所有的生命体都能被拉入其中, 必须得有一个前提,需要他们自己的内心深处得有很浓厚的某种愿望才行。 宋致远就像看着什么连续剧那样,从上帝视角看着里面的小人慢慢醒过来, 看着他们互相打招唿,互相认识。 其实早在他们醒过来之前,宋致远就已经看过他们每个人的资料了。这次大概是因为使用了中级探索的原因, 出来的质量都还行。 先不说其他几个, 当中有个人有点…眼熟。 宋致远看了会儿终于想起来那个人有点像谁了。有点像疗养院那个变态, 但很明显, 这个人一定不是他。 只是有一点点相似,但他们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个看上去年纪好像要小一点? 宋致远下意识点开列表,就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的生命体的等级是怎么样的。可是看到的却不是和其他人一样的精确的数值或者等阶,居然是三个问号?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 就在宋致远正远程观看的场景里,拉着被他密切观察的几个「玩家」也算互相认识了,他给他们倒计时也清零了。 试炼正式开始。 因为场景实在有限,宋致远也没弄那些花里胡哨的,直接别出心裁弄了一个放大版的扫雷游戏。 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他把五十平方米的空间划分为10个格子,每个格子的大小相同都是五平方米,且提前告诉了他们,每个格子每次都会随机会出现炸弹。 每个格子分为安全区和炸弹区。 玩家可以选择自己站在哪个格子上,但选择后就不可以更改,人只能在格子里,一旦有任何动作会立刻触发惩罚模式。 每个格子的大小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每一回合炸弹的位置都会变化,且数量也不一样… 总之…规则很简单,是个人都能看透。 以前面几场的经验,等待倒计时的那段时间是收益最高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脚下选择的格子会不会有地雷… 这时候心里的恐慌是前所未有的。 倘若有哪个倒霉蛋不小心踩中了地雷,被炸死,而在旁边近距离观看的那些人的恐惧情绪将会直线飙升。 听着那些小人在他创造的场景里不断尖叫,还有不断上涨的收益,宋致远的心情一点点好起来了。 他喜欢这个视角,非常喜欢。宋致远就这么饶有趣味地观察着那些小人,本来进来的时候有十个人的,刚好对应10个格子。忘记说,一个格子上当然也只能站一个人,如果上面的人数多了的话,会立刻触发惩罚模式。宋致远在第一回合埋了一颗地雷。毕竟他的目的是获得情绪收益,不是真为了让他们死的。 拉进来一个生命体还是要成本的,他起码也要把成本赚回来吧。反正这里的一切虽然很逼真,但其实都是假的。 他们现实中并不会真的死亡,只是会被抹去这一相关的记忆而已。可能也只是会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第267页 那一整天精神都不怎么好而已。第一回合之前可能其他人将信将疑吧。说不定也会有人觉得这是做梦? 但等到他们看到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突然死在自己眼前,也足以让他们知道这不是梦。 而为了吓到他们,宋致远可是做得非常逼真的。第二回合和第三回合都是两颗地雷。 很简单,一回合是1个地雷,二回合是第2个地雷,那么三回合就会给人一种误区,让他们以为是3颗地雷,实际上还是两颗。这样他们就拿不准下回合是多少…第四回合的时候,原本拉进空间的十个人就只剩下四个人还活着。 「………」 宋致远看着那个有条不紊指挥其他玩家下次去哪个格子,并信誓旦旦地直接说哪些格子是安全区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关于他预测下回合的炸弹的位置,居然…对了。 以往他看过的其他周目里,大多数玩到第五回合或者第六回合基本上就全军覆没了,很难有撑到第七回合的。但因为这一场里有那个少年的关系,这一场他和另外三个人都活了下来。 这一场也是宋致远开过那么多周目中,收益最好的。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等阶都不低,也可能是因为有了求生的希望? 总之那个少年看穿了宋致远布置炸弹的顺序。在那样惊慌的,随时可能会死的情况下,他居然能冷静思考其中的规律? 这个少年刚好就是他之前觉得眼熟的那个,和医院里那个变态有一点点五官上的相似,但气质上完全不同。 不会是…什么亲戚吧? 「有点意思…」大概在进行到第八回合的时候,宋致远选择了退出。 因为他的本意并不是要求他们全军覆没,毕竟等他升级了以后,还能开更多的其他空间,到时候从这个处理扫雷里活下来的,当然还有别的用。 最后他设置的安全位置刚好是四个……后面的结果也毫无悬念。 「宋先生,您的家人来看您了。」 宋致远之所以退出编辑器,最直接的原因是感觉到现实外有人在靠近他。 所以在护工刚离他三步的时候,原本眯着眼睛的宋致远也适时地睁开眼。余光处落在护工旁边的人身上。 是他的堂哥。 哦,还真是稀奇啊。以前每个月来固定看他的不是他那个爹吗?怎么这次来的是儿子。 「哥,你还记得我吗?」 宋然半蹲在宋致远轮椅跟前。 大抵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整个人瘦骨嶙峋,肩胛骨的骨头在病号服下面都看得特别清楚。 「哥……」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一样,「哥,你怎么瘦成这样啊?」 真噁心,宋致远就不相信他爹干的那些事,他作为儿子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还摆出这副样子做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宋然的脑子,他可能被他爹瞒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前面都没来看过他… 不过想想还是觉得噁心。 如果说宋然的爹是又蠢又恶毒,那么宋然就是蠢,脑子蠢得跟个摆设一样。 以前小时候,宋致远作为弟弟,还经常要处处帮他这个堂哥。等以后长大了,又第一次开后门给了弄了一个职位。 弄了职位以后,宋致远都不知道给他处理了多少烂摊子。当时公司几个骨干不好明说,但也几次在宋致远面前提过。 他们隐晦地说您的堂哥,他的确不是那块料,就算再歷练也是没用的。就差没直说,那就是一个废物,扶不起来的。 那会儿宋致远还专门教过他…想着再怎么说,也是亲戚… 现在想来也不过白眼狼一个,到了现在还要到他面前假惺惺的,看着他这个样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给谁看? 为什么瘦成这样,他心里没点数吗? 心里快要吐出来的宋致远不想看着自己的堂哥那副惺惺作态。他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自己低垂着脑袋扯着树叶。 面对宋然不依不饶地问他是否记得他的,并且还给他讲两个人小时候的事。 宋致远实在是不想听下去了,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想吐。于是他开始捂着脑袋装头疼,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他一边哭一边嚎,表现得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子,半点没有过去的形象。手上不知道在哪里蹭到了泥巴,那会儿又揉着眼睛,把眼睛揉得红通通的。 「疼…头疼…」 很快,他的哭声把一边的变态引来了。他过来把「哭闹不止」的宋致远抱在怀里,一边温和地对宋然解释,「现在宋先生还不能受刺激……」 「………」 宋致远被盛齐洗手时,表现得还挺听话。他余光处在盛齐的侧脸停留,这么看,好像和编辑器里那个又不怎么像了? 「宋先生…」 盛齐帮他把手擦干净,又询问着他是否需要喝水或者上厕所之类的,他可以带着他去。 「………」宋致远摇了摇头。 说实话,早在这个变态出现以后,他就已经发现了。他可能是比较喜欢看自己受伤的…或者换一个说法。 与其说他喜欢看宋致远被其他护工欺负,倒不如说,他喜欢宋致远被欺负以后,然后他再出面当这个好人的过程。 要知道前面一年多的时间,宋致远因为被注射了药物,昏昏沉沉得不行,除了本能的生理其他几乎没反应。 第268页 那段时间的记忆也不怎么清晰,但他还是能够记得,真傻子的自己还是挺依赖盛齐的。很大概率就是,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好人」吧? 也是,其他护工对他又打又骂,盛齐却会给他吃糖果…看起来好像的确和其他护工不太一样。 清醒以后的宋致远一直有在试图伪装,也不知道那个变态有没有看出来。 「宋先生,手干净啦。」 盛齐像个幼稚园的老师一样,哄着宋致远,「下次不能拿手揉眼睛哦,眼睛都红了,多疼啊。」 宋致远表面上用力点了点头。 「真乖。」 可能是因为前一天儿子才来过,等第二天,宋致远再看到他大伯来的时候给,他的心里毫无波动,甚至一点也不惊讶。 他大伯照旧问了问护工,他的情况如何。得到的回答也依旧和上个月一样。 再次确定他的确失去了记忆,每天也依旧在注射药物,现在的宋致远就是一个什么也不记得,也不知道的傻子。 「………」大伯看宋致远的眼神中带着得意,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喃喃自语着一些听不太清的话。 宋致远也没仔细去听,但是可以猜测到,无非就那些话呗。他嫉妒他的弟弟,也就是宋致远的父亲,现在他父亲最大的骄傲没了,可不就高兴吗。 「…………」 宋致远心里还想着编辑器的情况。 经过一个晚上,在他连续不断的拉人之下。他的等级也终于接近第一层了。 等到了第一层以后,他到时候就可以一次性拉更多的人。空间也大了,一次也可以同时多创建两个场景,同时进行… 然后也可以兑换一些简单的东西了,他实在是吃够了那些难吃的饭菜了,他想兑换一点点食物和水。 只要想起这些,宋致远心情就好。 心情好,所以对于大伯日常发疯说的那些话,他也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他的走神让他的扮演的傻子更逼真了。 「………」大伯略怜悯地看着他,他那时可能也完全确定了宋致远就是真傻了,他开始和他说着一些外面的事。 比如他的公司果不其然的被败光了。他们接手以后,给公司来看一个大换血,把原本的骨干辞退了不说,公司的新品也在他们的搅和下,口碑一落千丈。 其实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没有一丁点好处,可就是这样没有好处的事情,偏偏还做得特别起劲。 在大伯靠近他的时候,宋致远适时的露出胆怯,下意识的身体发抖,一副受了惊的样子。 直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慢慢地收起脸上的忐忑。 当天晚上,宋致远的编辑器终于成功升到一级。不止能够搭建的场景面积从50平方米勐增到5000平方米,连他休息室仿佛也大了一些? 5000平方米足够他搭建一个小型商场,或者说一栋可容纳几百人的宿舍楼,再或者一栋小学教室,一个小公园等等场景,甚至可以一次性搭建五个。 而一个场景内可容纳的玩家也从5到10个变成了20到50个,这样他最高就同时有两百多人,收益比之前是成倍的涨。 而他只需要把他获得的收益值,改成「成就点」以他7玩家3的比例分下去。 宋致远的商城解锁以后,玩家们也有了商城兑换,但……宋致远调高了里面的价格…又能赚一笔。 从空间里「死」去的玩家,当然会失去对于空间的所有记忆,但,从第1次失恋活下来的人却会保留这段记忆。 并且宋致远还在他们身上打下了一个印记。就是想着等升级了,再把他们拉回来,玩家经过前面试炼的锻鍊之后,普遍质量都会比最初的要高一些。 宋致远并不想让编辑器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特意在他们脑海里加了一条不能告诉任何人。 并且他给玩家们开放的商店里和他自己的完全不同,他们兑换的道路都是只能在空间生效的,拿不到现实里… 哪怕现在才刚刚起步,但宋致远习惯性走一步看三步,总会把后面的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全部想好。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可以把这个说成是高瞻远瞩,也可以说是谨慎小心。因为翻过车,所以哪怕编辑器可以设置其中几个玩家为管理员,宋致远也完全没有想过设置谁。 他甚至都很少去参与,更多的都是以上帝视角观察他们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一次次死里逃生… 这个过程,让宋致远非常舒适。 升级以后,宋致远并没有第一个兑换什么食物或者水。他首先兑换的,也是他花费最多的一个小道具:是一个能够在现实中也起作用的催眠眼镜。 只要盯着某个人的眼睛看上三秒就会进入深度催眠状态,这时无论对他下达什么样的暗示或者指令,他都会深信不疑。 宋致远拿到手以后稍微尝试了一下,真的,还挺好用的。虽然花收益的时候很心疼,但是对于他现阶段的处境,毫无疑问帮了他很大的忙。 本来他就一个人被关在疗养院最后一栋里,平时也根本没什么人会来这里,以前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他和外人接触。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 如果他住的地方经常有其他人出入的话,宋致远依然还要考虑更多其他突发因素。但疗养院的其他人,很明显知道不能靠近后面那栋房子… 第269页 这反而给了他很大的操作空间,更加方便了他的催眠,他的自由程度也算得到极大的提升。 在他的暗示之下,宋致远的饭菜终于算是恢復了正常,也算得到应有的照顾。 而每次在给宋致远送完吃点,又或者帮他换过衣服以后,那些被催眠的护工并不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会觉得他们依旧还是在像以前那样对待宋致远。 哪怕是宋致远的大伯询问他们,他们也一样会说着宋致远早就设定好的话,但心里却觉得这些话都是他们自己想的。 挺好办的,他以为催眠那个变态会是最难的,没想到他居然是最简单的。 看着他完全呆滞的样子,宋致远也问过了那个最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来这里? 宋致远以前好歹也算有点小钱,无论是从服装的品牌还是面料,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价值不菲。而他也盛齐不像那种缺钱但要来这里做什么护工的… 果不其然,他开始回答了。 盛齐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他和他母亲姓,直到长大后才被接到他父亲家里。 总之他那个弟弟比他优秀得多,哪怕在催眠状态下,盛齐提到他弟弟的时候,语气还是不怎么样… 而宋致远与其说是盛齐喜欢的人,准确地说,应该算是他弟弟的暗恋对象。然后他慢慢地…也喜欢上了他。 其中各种家庭纠结,宋致远毫无感兴趣。倒是对他说的弟弟有了一点点兴趣,询问了他的名字——江逸。 非常凑巧的是,这个名字和之前那个看出宋致远炸弹顺序的少年名字一模一样,那个属性为三个问号的少年… 当时宋致远就觉得他们有一点点相似,心里也不是没怀疑过,他们会不会是亲戚,但没想到居然真的这么凑巧啊… 要说多么惊讶吧? 其实宋致远也没多少惊讶。 每一个进入过他空间的人身上都有一个印记,其他人是看不到的,只有宋致远这个空间编辑器的绑定者可以看到。 包括那些玩家在商城里兑换了什么东西也好,还是在哪个场景里待了多久,甚至在里面做了什么,只要宋致远想看,随时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全部的行为。 这也算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控制欲。 宋致远本来就不笨,以前他的老师就不止一次说过他聪明。连他父亲也说他脑瓜灵活,不管是学习还是做生意,他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 所以一样本来就称得上逆天的东西到了他的手里,简直是如虎添翼。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宋致远的生活翻天覆地。等他伯父再来看他的时候,其实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了。 但是被催眠状态下的伯父看到的幻影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他就这么一五一十地把宋致远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了他。 当初的证据之类的… 哪怕知道了那些,宋致远也并没有那么特别着急地想復出,想从疗养院出去。最起码,他觉得他应该做一些准备。 现在他在外面的人看起来,他已经疯了,已经傻了。那么他反而可以藉助这一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还不用被怀疑… 这种在幕后的感觉,也让宋致远感受到一种安全感,他喜欢这种一切都在自己掌控内的感觉。 其实宋致远还是有一点变了。 以前的他更喜欢光明正大地进行竞争,而现在的他,可能是因为这三年的经歷,再加上身体上自身的残疾,让他更加慎重。 做出每一个决定前,宋致远都要提前在脑海里演练无数遍,确保万无一失,不会有任何闪失,才愿意踏出那一步。 实在是太谨慎了,一切超出他预计的发展都会让他感觉到恐慌。例如,江逸的试探和他的拜访。 虽然宋致远偶尔也会装成一些玩家的样子,打入内部混一些他们信息。但比起真身下场,他其实还是更喜欢在幕后。 故而他和玩家相处的时间很短。那一次是因为商店已经开放了一段时间,宋致远想去打听打听那些玩家都怎么看的。 再通过他们的想法来调整对策。 而那时的宋致远其实早就已经发现了盛齐的那个弟弟也在,但是依旧还是装作没看到。 哪怕宋致远知道他暗恋自己,但也没有任何想法。甚至因为盛齐的关系,他都稍微有点厌恶和排斥这一群体了。 可江逸却异常执拗地走到他面前,还问了他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 「这一次…是您吗?」 仅仅只是一个对视,江逸就好像确定了什么一样。 他慢慢把隐藏在背后的手放下,也是这个动作让宋致远看的他的手里攥着一个很奇怪的武器,尖锐的刀锋闪着寒芒。 宋致远心里甚至冒出来一个离谱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猜测,他在找什么人,又或者在确认什么身份? 好像假如没有确定身份,他就会来解决掉自己一样。 「这一次,终于是您捡到它了。」 本来江逸莫名其妙的行为让宋致远对他有一些些警惕,而他说的话让宋致远后背发凉,不止如此,他还说,「这是一百二十五次…」 「???」 「您知道吗?我看着您死了一百二十五次。幸好这次是……太好了…」 第80章 第270页 宋致远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但生性警惕又谨慎的他并没有和江逸礼物聊下去的打算, 至于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宋致远更是并没有怎么相信。 他更愿意把江逸那些「多少次」之类的话,当成疯言疯语。毕竟这种疯子在他的编辑器里并不少见。 自从宋致远把编辑器改名主神空间以后, 基本上每天闲着没事干都会拉新的玩家进入为他创造收益。 而至于那些已经经过新手试炼以后的有经验的玩家们,他也会为他们搭建更加适合他们的场景和恐怖氛围。 在这样的环境下, 的确不少玩家的精神状态其实都不怎么好,几乎都游走在接近疯狂的边缘, 而宋致远一般也不会根据他们的情况而调整进度。 可持续发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虽然因为玩家普遍精神不怎么样的原因,导致一开始宋致远对于江逸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并没有正儿八经放在心上。 但他谨慎还是让他边想着江逸可能只是疯了, 边琢磨着他那些话的意思。 同时宋致远还开始着手查看江逸在编辑器里的所有动向, 包括但不限于:他曾经在哪个场景内停留多久, 那些时间里都做了那些事, 分别产生了哪些情绪波动。 可以查看收益明细是升级之后才有的功能。之前他很少看, 因为那时已经太太多了。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下来,宋致远发现江逸的确和其他玩家与众不同。 首先江逸情绪的收益比其他人都要高出很多倍,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他惊讶, 毕竟这个玩家的精神质量比其他玩家要高,出现这种现象也很正常。 让宋致远觉得惊讶的是,江逸的收益颜色居然是绿色的。 这代表并江逸在他的编辑器所有场景内所产生的情绪波动并不是因为恐惧, 更多的可能是……正面情绪? 是喜悦吗? 什么样的人会在大逃杀一样的场景里会产生愉悦、喜悦、希望、兴奋之类的正面情绪啊?那一串绿色的收益数字在一堆红色中特别显眼。 宋致远无比敏感地注意到不对劲。 他一向不喜欢脱离自己控制的玩家,哪怕那时的江逸表现得非常顺从,并未有任何脱离倾向的也不行。 过去的经验让他必须把一切位置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才会觉得安心。 宋致远想直接把江逸强制移出去, 想强制抹去他在编辑器的记忆, 甚至还想过再顺着印记找到他现实的位置, 通过小道具控制其他人去解决掉他…… 但想到这里,宋致远突然顿住,他在做什么啊…他这不是打破了他自己给自己立下的规则了吗? ——不到万不得已,编辑器里的所有恩怨都不可以带到现实。这是宋致远在搭建好第一个场景后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不能慌…不能慌…」宋致远自己小声安抚着自己,「先静观其变…」 自从江逸对他说那奇怪的话以后,宋致远满脑子里都是那个奇怪的少年对他说过的话,在当天晚上又梦到了白天的场景。 在那个由宋致远自己亲手搭建的广场,专门给底下的玩家进行交易的广场内。那个年轻的少年直直走向宋致远。 「是你吗?」 「你等等我,我会找到你的。很快…很快,你等等我…」 在宋致远退出前,江逸看向他的目光那样真挚,就仿佛看着一个久别重逢的爱人。宋致远甚至还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他对着宋致远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你等等我,好吗?」 等他?做梦呢。这个世界那么大,宋致远并不是很相信对方能够找到他。 更何况,无比慎重的宋致远每次在进入自己的编辑器,都会用不同的身高体型,不同发色和面容乃至性别都会改变。 要找到他…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宋致远还是做足了准备。在从编辑器脱离两天后,他还是决定强行将江逸踢出自己的编辑空间。 这样他的记忆应该就会抹除吧? 只要空间里的记忆没有了,应该也就不会记得自己了吧。虽然江逸带来的收益高,但宋致远更不想牵扯到自己。 可事情…却并没有按照宋致远之前预想的那样进行。哪怕他都已经把江逸踢了出去,可他还是找到了自己。 江逸是在一个清晨赶来的。 他没有走大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翻进来的,在宋致远都还没怎么睡醒的时候,他找到了病房外礼貌敲了敲门。 那个时间点不是护工来上班的时间,宋致远清脆地敲门声被惊醒,整个人完全紧绷,唿吸都小心翼翼地。 他的大腿瘫痪,没人帮他的话,他当然动不了。就算能勉勉强强地利用手部力量把自己撑起来,但肯定就会发出声音。 宋致远并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他醒了,于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传来一声房间门锁被打开的清脆啪嗒声。紧接着,宋致远的视野内出现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 正是之前说过要来找到他的那个少年。从现实中看,他这才发现他的模样和编辑器里的要稍微有一点点差距。 现实中的他看起来还要更加阴郁一点…单单只是看着都能从他身上嗅到阴冷的气味。 在距离宋致远有一点距离的时候,那个少年突然很突兀地把手当着宋致远的面举了举,就仿佛是在和江逸说: 第271页 他是没有恶意的,他身上也没有带武器,他不会伤害他一样。 「终于…找到您了…」 其实从敲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宋致远的大脑就开始飞速运转,他隐藏在薄薄杯子里的手顿时抓紧了。 他心里不停地想怎么办,最后又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首先就算对方是敌,过来攻击自己,他毫无知觉的双腿是他的拖累… 哪怕宋致远有一个可以控制他人的小道具。但首先这个道具使用的前提是对方要看向他的眼睛,并且是毫无防备的。 其次宋致远不确定他能不能百分百成功,他更加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 在不认定来者的目的和态度前,宋致远一动不动着,心里却已经演练了无数遍:「…………」 宋致远并不知道他防备的样子很像应激的猫,虽然尽力装着毫不在意,但实际上浑身的毛都已经完全炸开了。 江逸熟练地走到宋致远床边,完全无视前者对他无比警惕的眼神,特别自来熟的弯腰替宋致远掖了掖被子。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靠近他的时候给,几乎是将头最脆弱的颈部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宋致远面上。 动物之间也经常会出现类似的画面,一个地位较低的动物倘若想和比他强壮的动物表露出自己没有恶意、愿意臣服对方,或者单纯示弱的动作是一样的: 动物会在对方匍匐翻滚,毫无防备地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在对方露出来。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如果对于动物来说是,最致命的地方是腹部,那么人类…则是脖颈和后背。 宋致远接收到了江逸的「示弱」,但他依旧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放松。 「要坐起来吗?」 江逸看着宋致远应该是想自己坐起来,他躺着是一个很被动的动作,他当然非常没有安全感。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询问宋致远,看着他没反应,又才把他抱了起来。 「……」 明明看着不怎么壮,结果劲儿还不小,轻轻松松把宋致远抱起来一点不吃力。「怎么样,这个角度?」 哪怕宋致远之前就从江逸那个哥口里知道他可能暗恋自己。但在宋致远的记忆里,对这个少年却是没什么印象的。 反而是江逸,这个少年仿佛对宋致远很了解一样,不仅将他抱起来调整了一下坐姿,还顺手理了理他的病号服。 「您太瘦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宋致远,顿了顿,「您现在也太瘦了。」 其实之前的宋致远那才叫瘦呢。 特别是在还没捡到那个奇怪黑色小石头的之前的生活,宋致远在疗养院吃的都是一些剩饭剩菜,天气热的时候可能还是馊的,那些东西又会有什么营养呢。 这样的生活让宋致远瘦得全身几乎就是一个骨架子了,瘦得颧骨特别明显,两条腿上也能看到骨头,完全就是皮包骨。 在这一个多月来,他依靠催眠眼镜的作用让他们每天给自己送吃的的。他这才开始恢復正常饮食,身体才慢慢好一点。 「我没骗你,你看,我说来找你,我这不是就来找你了嘛。」 黑髮少年把上半身贴在江逸的病床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宋致远的倒影。「我真的没骗您的,是吧?」 宋致远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依旧不说话,装出一副听不懂他说什么的样子。 江逸也很有耐心,他顺手摸了摸床头的水。那是昨天晚上护工离时给他倒的,倒水时倒是滚烫的,一晚上过去,现在早已经凉了。 他就这么端着杯子,好像在沉思什么。然后…宋致远就看着江逸若有所思地重新去给他烧热水去了。 「…………」 整个房间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密不透风,除了只有不远处饮水机的咕噜噜地烧水的声之外,再无其他。 不一会儿,饮水机的指示灯转换。意味着水已经烧开了。江逸端着一杯冒着一缕缕热气的热水走到宋致远床边。 「………」 黑髮少年安安静静垂着眉眼,将水杯递到宋致远唇边: 「是热的,您先喝一点吧。」 「………」 宋致远那会儿的确有点渴,但他还是尽力偏过头,表现出抗拒喝水的意思。 比起这种不知底细的善意,宋致远情愿对方能够对他凶神恶煞一点,最起码他能够一眼看出对方是善是恶,也好做出相应的反应。 而这种让他看不透让宋致远完全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他熟练地装着傻,他故意害怕的像伸手,又那么凑巧地把那个少年手里水杯打翻。 余光看到杯子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而杯子里的热水更是把江逸整个手浇了一个透。 「呜呜…别打我…呜呜……」 水打翻后,宋致远一副他自己也不是故意的样子,两只手护着自己脑袋,与此同时浑身剧烈颤抖着,就差把害怕两个字写脸上了。 他在试探江逸。 那时的宋致远头髮已经很长了。 因为之前的护工根本没有好好照顾过他,几乎常常要忍飢挨饿的人,又怎么会有护工给他好好打理过头髮呢? 就算那个江逸那个哥哥偶尔会帮着宋致远洗头洗澡,但说实话,宋致远非常不喜欢盛齐的触碰。 第272页 或者已经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到了厌恶的程度。 他以前是正儿八经的直男,在没经歷过这些之前,他恐怕是想都没想有想过,他有一天会被同性猥.亵。 初见江逸时,宋致远前面的碎发已经遮盖住眼睛,到了鼻尖的地步。 他那时头髮乱糟糟的,又呜呜咽咽地哭着,他打翻江逸给他端的热水,又抄起他能抓的一切砸向他,单从外表和他的行为来看,宋致远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所以…他会怎么办呢? 宋致远默默等待着江逸的反应,想着反正自己现实和编辑器里的样子相差非常大。他就是不承认,他又能怎么办? 可过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等来什么声音。 江逸并没有被宋致远的这些行为所激怒,甚至还听到了唿吸愈发急促的声音。 很快,一双温热的手覆盖在宋致远面上,江逸动作轻柔地替他擦着眼泪,可能是怕吓到他,可能是别的原因,声音有点小:「别怕…别怕…」 宋致远完全搞不懂江逸,他每一个动作表情都和他的预料中的反应背道而驰。他的脱离控制让宋致远无比烦躁。 他就这么耐着性子和江逸装了足足一上午的傻子。在那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做了许多可能会激怒他的动作。 依旧是无济于事。 无论是打翻他餵的水也好,还是不吃他给的食物也罢。甚至宋致远还尝试过咬他,踹他、攻击他…但江逸依旧没生气。 不仅没有任何生气的徵兆,反而…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他,给宋致远整的都不好意思了,毕竟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 于是他开始尝试无视他。 等到…大约快到中午时,宋致远感觉有点不对劲起来了。因为按照以前,其他护工哪怕再偷懒,这时候也应该过来啊。 怎么会一直没人来?出什么事吗?和这个小子有关吗?怀着这样疑惑的心思,宋致远扭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两次。 而他这么探头的动作自然是引起了江逸的注意,他那时正半蹲着给他按摩腿部:「哦,如果您是想知道上午的胖子的话,他已经不会过来了。」 江逸的口气非常平淡,没有丝毫的起伏:「他永远不会再来了。」 宋致远不再装傻了。 无论江逸是通过什么样的办法知道的,反正他知道就是知道了。甚至在看到自己的眼神和动作逐渐恢復正常的时候,江逸也没有任何的惊讶或者诧异。 而到了这时候,无论再怎么伪装已经没有用了,反而会变成一个笑话。 出于一种想把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的目的,宋致远选择…主动出击。 开口时没再唿吸捏着声音,他真实的嗓音干涩得不行:「你是…谁?」 「………」江逸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顿了顿,他颇有些答非所问道。「我是来救你的。」 那个少年就像是在和宋致远承诺什么一样,语气无比的郑重:「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 宋致远没说话。 「那个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不过我做了一部分修改…」江逸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希冀,「喜欢吗?」 后面大约半个多小时里,宋致远觉得自己仿佛在听一个无比玄妙的故事。 实在是太不可置信了,无论是江逸口中一次次重来,还是他保留之前那么多次的记忆,还说什么遇到过自己一百多次? 「…………」 在江逸的讲述里,他最初的第一次虽然暗恋宋致远,但因为性格太内向敏感又自卑的关系,一直没和宋致远表白。 他说他本来是打算等自己稍微成长一点再去和宋致远表白。所以第一次的他和宋致远一直都没有任何交集。 「我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江逸抓着自己头髮,眼里都是可怖的红血丝,「如果我那时候不那么怯懦就好了…」在第一回合里就发生了宋致远车祸事件,他的双腿瘫了成了一个残疾人。 宋致远的亲人也在一个多月后宣布宋致远因为接受不了打击,已经精神失常,变成浑浑噩噩的疯子。 但毕竟是家人,他们也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特意说他们已经安排宋致远住进配套设置非常好的疗养院休养身体的等等消息,这一行为还博了一时的好名声。 在最初第一回合里,江逸什么都没有帮到宋致远,他算是眼睁睁看着宋致远死亡。在他死以后,他身上的伤才被发现。 那些他几乎瘦骨嶙峋的样子,还有严重的贫血营养不良等等併发症也侧面说明了宋致远在疗养院过得什么样的生活。 在宋致远死亡以后,江逸开始了第二次重来,这一次他想救下宋致远,但是事与愿违,中间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于是他又开始第三次… 后面陆陆续续四第五次,第六次,江逸自己都不记得是在三十次还是二十次的时候,他这才捡到了那个黑色石头。 虽然以前没见过,但是他自己感觉到那应该是宋致远的,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第一次重来的时候,还很胆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又重来了,那会儿只知道头特别痛……」 江逸一边给宋致远不轻不重地按揉着早已经失去知觉的大腿,一边不疾不徐地讲述着他过去的经歷。 第273页 宋致远毫无疑问是一个很合格的倾听者,哪怕他对于江逸口中的这种情节内心存疑,但也从没打断过江逸的讲述。 「每一次重来都并不会完全按照上一回的发展,包括死因乃至轨迹都会有不同的发展。」江逸垂下眼帘,「每次都不会完全按照上一次来…」 包括宋致远每次车祸的位置会不一样,还有他每次疗养院的位置也会不一样,有几次甚至在国外的某个小岛之上。 而每次捡到那个小石头的也不一定就是宋致远本尊,有时候会出现一些意外,会是别的什么人捡到,有一次甚至还让现实世界一片混乱。 而这时候江逸就会负责把那些人清理掉。他会混进编辑器里通过观察来判断东西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物归原主。 「………每次重来,我发现我身体都会很痛,就好像经歷不住这样。」江逸突然笑出声,虽然眼里没有任何笑意。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如果我重来的次数越多,如果…如果我还不能够救下您,我就不能再重来了…」 不知道江逸想到了什么,那个少年的黑漆漆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接近于痛苦的哀求,他望着宋致远,「…您能明白吗? 第81章 宋致远垂下眼睫, 对于这种离谱到极致的故事,他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相信。一个正常人谁会相信「重来」这种话? 可是……就连编辑器那样的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东西都出现了,好像重生这种事, 也不是特别离谱? 宋致远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相信,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目前来玩, 江逸暂时看还是善意的,这当然更好。 「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呢?」 他依旧警惕得很, 哪怕嘴唇干得起了皮,下意识舔舐着干裂的嘴唇,也没有要喝旁边江逸给他倒的那杯水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再说了。这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 你说什么东西是你提前给我的, 可是你怎么证明呢?」 宋致远说着说着, 不知不觉地偷换概念起来:「总得有点证据吧?」 江逸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和宋致远之前捡到的黑色小石头一模一样的石头。「您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其实都不用他提醒, 早在他拿出来的一瞬间,宋致远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或者换一个用词,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就像是受到某种吸引, 宋致远的视线不自觉地放在石头上,并且那块黑色石头也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也开始小幅度震动起来。 「你看……它对你是有反应的。」 宋致远猜测, 江逸手上的黑色石头应该就是和他自己之前捡到的那一块是一体的,只是后面被分裂成了两个。 这不是他的凭空猜测,是通过两个石头之间非常吻合的缺口处判断出来的。 而且…它好像并不是什么黑色石头, 它在江逸的手里不停转换着颜色, 与此同时, 连形状也能随意切换。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江逸非常诚实地开口,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 「这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但随着重来的次数越多,这个想法也愈发肯定…」 江逸把那块石头交给宋致远,「你合起来试试看?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之前有几次重来,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这么重要,还弄丢了几次…对不起…」 「………」 江逸看宋致远没接,明显有一点慌乱了。整个人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自己凑近宋致远,尽可能地想要贴近他。 「我会帮你的,我真的会帮你的。」 江逸可能是重来的次数太多,有时候会精神会有一点类似于崩溃的表现,「这次我会帮你的,我会很有用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嘶哑。 宋致远:「………」 他这是…在干嘛? 宋致远并不知道在江逸所谓的那么多次重来里,他到底经歷了什么。 他之前经歷两百多次的重来,当然不可能一次次都事无巨细地告诉宋致远,每一次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江逸只是把第一次讲得比较详细,后面的很多次重来发生了什么,都是一笔带过。但不代表宋致远不能猜测。 通过他的一些只言片语,宋致远猜测那么多次重来里,自己应该都是死了。 那么多次重来里,自己有在精神疗养院死的,也有江逸把他救了出去,可他还是选择以各种办法自我了断的。 在他的讲述里,自己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哪怕他已经尽可能地避免,但还是没有办法组织,简而言之,就是他没把自己救下来呗。 按照江逸自己的说法,如果他把自己救下来了,那么他应该会停止重来才对。 「………」 宋致远自己推着轮椅往窗户的方向,故意把后背留给江逸,是试探,也是真的想去看看风景,他干笑着: 「这个故事的确够离奇…」 「所以你这次打算做什么呢?」宋致远的视线望着外面的荒芜的院子,因缺乏打击,里面长着许多杂草,「恩?」 「经过这么多次失败,我发现了失败的原因。」江逸的目光几乎黏着在宋致远的侧脸上,「我之前做错了某一件事…」 第274页 宋致远难得被江逸的话勾起了一点点好奇,他的视线终于从荒芜的后院慢吞吞挪到江逸脸上:「什么事?」 「我之前总是想着保护您,所以擅自替您做了很多决定…」 之前的江逸在过去两百多次重来里,总是各种花心思想救下宋致远,想要治好他的腿。 因为他知道宋致远后来会面对什么,所以自以为是地保护他,救助他… 但宋致远本来就不是那种轻易救赎的人,他控制欲很强,无法接受被束缚,更加不愿意听从其他人的话去做什么。 江逸对他的无微不至的保护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一种限制罢了。 「所以,我现在并不打算做什么了,我想把一切的选择权交给您…」 江逸慢吞吞垂下脑袋,在宋致远面前露出一截后脖颈,他把脑袋靠在宋致远毫无知觉的腿上,动作还有些依恋。 「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天以后,江逸就这么厚着脸皮,自然而然的赖在了宋致远的身边。 他在宋致远不需要他的时候,沉默安静得像空气一般。但又在每一个宋致远需要他的时候,恰如其分地出现。 比如在宋致远想拿高一点的东西,但是拿不到的时候,出于自尊心他根本不会向江逸求助,也不会很狼狈地去拿。 而每当这时候,非常善于观察的江逸就会不声不响地给他拿下来。 江逸确就像他曾经和宋致远答应的那样,无论他做什么事之前,哪怕只是很微小很微小的一个决定,也会提前告诉宋致远,询问他的意见和想法。 小到包括当天的吃饭吃什么,当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大饭包括带他离开疗养院以及如何处理店里原来的那些护工。 他本来是想直接自己处理的,但还是想问问宋致远的想法。 甚至在选择去哪个疗养院时,也会把资料给他,由宋致远自己挑选出地址,环境,设备,各方面他觉得合适的地方。 当然,江逸也不是这么轻轻松松就能留在宋致远身边的。 他是在不知道经过了宋致远多少次明里暗里的试探以后,才算勉勉强强和他正常相处着。 江逸成了宋致远的得力帮手。 他以前很多局限于双腿不能做的事,也无法放心交给其他人都事,现在也有了人帮他去做。包括编辑器里的那些玩家的情况,他也一直帮着他盯着。 而现实世界里,也更是帮着宋致远搭桥牵线,帮一点点联繫上他公司原来的那些骨干,帮着他收集证据,帮了他很多。 无论宋致远让江逸做什么,他几乎从来不问为什么。这点让宋致远比较满意。 他并没有因为宋致远是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而看不起他,甚至在生活上,江逸也算是非常小心翼翼地照顾宋致远。 他会经常帮宋致远按摩腿部,看他的手法好像学过什么康復手法。并不会让宋致远感到不适,也极大地缓解了他伤处的隐痛,偶尔还能感受到一点点暖意。 知道宋致远有一定的洁癖,会定时帮他换衣服,帮他洗头,帮他洗澡,哪怕身上沾到一点灰尘,也会及时的帮他擦拭。 不过就算这样,一开始的宋致远并没有因此就对江逸产生什么好感。 还是因为盛齐的关系,那会儿的宋致远甚至打心底里非常排斥他对自己的任何肢体接触。 他明明并没有有表现出来,但不知道是江逸自己看出来了还是怎么,他感觉到了宋致远不喜欢触碰,所以在触碰他时,他都会戴着手套和蒙上眼睛。 有时候宋致远会目光复杂地看着眼睛被蒙上遮眼布的江逸,再看看自己身上新旧交叠的伤口,他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盛齐说他喜欢自己? 盛齐自己也说过喜欢他? 不得不说,江逸这次的确算是找到了和宋致远相处的正确方法。比起做执行者或者被保护者,他更喜欢做决策的那个。 说白了,还是没什么安全感。只有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会觉得安心。 宋致远喜欢待在编辑器里,以上帝视角看着里面的玩家为通关而努力。 他并不会特别针对哪一个玩家,更不会偏爱谁,哪怕当中还有一些在现实中地位不低的人选,宋致远也没有想过区别对待,他只是安安静静的观察着。 那时的宋致远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忙碌了,在经过前期的忙碌之后,后期基本上不需要他怎么做,那些玩家也会源源不断地为他赚取收益点。 无论是他们通过某一个场景也好,或还是在交易广场进行交易、在商城兑换物品,哪怕只是待在场景内,都会给宋致远带来不菲的收益。 不需要担心收益以后,宋致远便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如何解决他现实中的事,剩下的时间就观察着里面的玩家。 看着他们偶尔互相合作,又看着他们因为利息分配不均而分裂,看着他们所有的一举一动。毫无疑问,上帝视角就是最安全的角度。 至于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江逸,宋致远选择…静观其变,总之让他一时半会儿接受是不可能的,他依旧还是会时不时的试探,和各种各样的测试… 可能是之前失败过太多次的缘故,江逸这回的确非常有耐心。 他保持在一个不会让宋致远觉得烦躁的尺度之内,非常耐心地慢慢等宋致远熟悉他的气味和他的存在。 第275页 有时候宋致远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对江逸进行检查和测试,每次这时候,江逸需要做的就是:不反抗,安安静静的让宋致远用他自己的方式测试就行了。 等他检测过自己的确没有对他撒谎以后就好了。只要掌握了方法,其实宋致远没有那么难以接近,他还是挺好相处的… 这个过程花了足足三个月之久。 期间,宋致远哪怕明白了自己腿已经完全废了,救不回来,但还是非常坚持的自己单独做着一些復健练习的动作。 一般来说这种都是需要有专业人员在一边陪着,辅助着一点点来的,可宋致远非要一个人。 当然是…经常失败。 江逸隔着很远都能听到房间里沉闷的声音。就知道他肯定又摔在地上了,可越是这时候,江逸越是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原因也很简单,宋致远的自尊心尤其的重,他本来就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狼狈和不堪,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实际上,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宋致远依旧会偷偷地,慢吞吞做復健。 这个圉卌过程他并不希望谁在旁边,以前是因为毫无选择,一旦有了机会,谁会希望暴露自己的不堪呢? 在过去重来的两百多次里,其中有一次江逸特别不放心,他还偷看过几次。 他看着宋致远把两个手臂挂在墙壁边特指的栏杆,一点点尝试站起来,看着他不断爬起来,看着他手上手臂都是伤… 宋致远看起来很可怜,两条腿软趴趴的像面条一样,他不能走,也根本使不上劲。 不小心重重摔倒在地上,要想起来,还是只能依靠手臂力量…看着他在地上爬行的样子,真的好狼狈,江逸很难不想到宋致远以前在身为优秀毕业生回母校演讲的时候,他在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以及他耐心解答学弟提问的样子… 当时未发生事故的宋致远特别耀眼,无论是优越的相貌,还是极佳的谈吐气质都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其他人议论的中心,江逸也是在那时候对他心生好感的。 如果说那时的好感可能有些浅薄的话,经过无数次重来,就凝结得更加牢固。随着和他相处越多,江逸越了解他。 原来他那样的人有一天也会陨落,和可怜、弱小、无助这样的词语挂钩吗? 奇怪的是,看到他那么难堪的时候,江逸也没觉得他身上的光环破裂,或者减淡对他的感情… 那时的江逸单单只是看着,都觉得心痛得不能唿吸。他看着自己曾经仰望的人坠落,心里实在是太心疼了… 于是他很着急地进去帮宋致远站起来,他想搀扶着他,想把他从冰冷地面抱起来,想查看他到底哪里摔伤了。 明明就是想帮助他,可那样做的结果并不怎么好。江逸并没有被宋致远感谢,反而被远用力推开。彼时的他,涨红着脸,还让他滚… 从那以后,宋致远和自己距离也越来越远。好不容易和缓一点点的气氛也荡然无存,他甚至也不怎么愿意和他说话了。 那时候的江逸实在没有办法,毕竟现实里的宋致远根本不理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他也始终把他当空气一般。 而那时的宋致远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大部分都在他自己的空间里。 随着后面相处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多,江逸也发现了。很大程度上,那其实是宋致远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他可能觉得自己编辑的场景内属于自己的地盘,只有在里面待着才比较安心,也只有在一切都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的时候,宋致远才能放松一点,才有可能搭理江逸几句。其他的时候,想都别想。 那都是他之前犯的错误了,而现在嘛,江逸当然不会那么蠢的继续犯上一次发生过的错误。 第82章 有了之前的经验, 江逸这次哪怕已经听到了房间里传来沉闷的声音,依旧还是也没有上前去查看。 他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也屏住唿吸注意着宋致远那边的动静, 直到听到两声非常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他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 以他对宋致远的了解,这种声音就是宋致远对他的唿喊, 也算一种允许他现在可以靠近的信号。 听到这道信号以后,江逸才放心的推门而入。 復健室里的宋致远并没有在轮椅上。 他正坐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 大量剧烈运动让他累得唿吸都不怎么均匀。身上都是汗液,连刚剪不久的髮型也乱了。 他正在尽力地让自己不那么狼狈,一边喘着气一边还不忘理了理自己被汗水打湿的湿淋淋碎发。 大抵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宋致远在江逸出现以后, 并没有看这江逸, 他的目光看向别处, 语气略显僵硬: 「你, 带我去洗一下。」 因为说话太生硬的缘故,听起来还有点像是在命令的口吻。 不过江逸已经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心里还有点小愉悦。起码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前几次要好太多太多了。 江逸努力压了压唇角的弧度, 走过去轻轻松松将宋致远抱起。 三个月的相处也不是全然没有收穫的, 起码宋致远也已经习惯被江逸抱着,在身体悬空而起时,他没有任何反抗动作。 宋致远淡定地将手臂挂在江逸脖子上, 他全身的重量就这么被一个看起来比他小的少年轻轻松松地抱起来,稳稳噹噹走向浴室。 第276页 经过这么久的调养,宋致远的体重已经比初见是重一些了, 但江逸还是觉得轻飘飘的, 觉得太瘦了。 「今天是多久?」 宋致远冷不丁地问。 他问的其实是他在復健室待的时间, 哪怕没有明说, 但江逸还是很快领悟到他的意思,并无比精确地说了宋致远单独进入復健室: 「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零三十二秒,比昨天多了十三分十七秒。」 在宋致远离开江逸的视线范围后,每一分每一秒他心里都是有数的。 哪怕看不到宋致远的人,他也时时刻刻注意復健室的动静,假如出现意外,他也在一个能够很快赶到他身边的位置。 宋致远对江逸如此精确地回答并没有什么诧异,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 在对话期间,两人已进入了浴室。 不仅浴室的空间特别大,边上的浴缸也特别大,大到容纳几个成年人也是极为轻松的,在浴缸的两边还特制了防滑的扶手,让宋致远可以控制身体不滑下去。 「水温合适吗?」 江逸询问着。 宋致远拿手摸了摸,差不多。 「嗯。」 江逸看他比较满意了,这才把他抱进浴缸里,顺便把一些他能够用到的沐浴露放在他手够得到的地方,这才出门。 虽然名义上是江逸在帮宋致远洗澡,但并不代表江逸全程都要帮他,实际上大部分还是宋致远自己亲力亲为的。 他的手又没断,当然可以自己先把自己能够擦到的地方洗干净。 只有一些碰不到,或者他自己看不到的后背和后肩,包括小腿,脚之类的,才会需要江逸最后帮他擦一下。 那天也照旧是这样,江逸在外面等着浴室里的宋致远自己把自己洗得差不多了,制造再轻轻敲两下墙示意他可以进去。 江逸就会立马出现… 他那天依旧还是想戴着手套,找出往日里常用的布条把眼睛遮起来。 宋致远倒是头一次按住了他的手,这个动作好像默许他可以稍微离他近一点。 「可以吗?」江逸当然很快就接收到了宋致远的信号,他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眼睛里都亮了几分,「真的可以吗?」 「………」 宋致远没说话,也没再继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而这个信号倒是非常明显了。 对于江逸来说,这算很值得纪念的一个进步了。他将蒙着眼睛的布条收起来,一如往常那般熟练地帮宋致远擦拭着。 关于宋致远身上的那些伤,早在前面重来的那么多次里,江逸肯定也是看过。 但无论看过多少次,等再一次看到时,他还是会觉得心痛,觉得无法唿吸。 因为很少见阳光的缘故,宋致远的皮肤很白,这种白并不是那种健康正常的白,是一种接近于病态的苍白。 正因如此,这也让宋致远身上的伤口更显眼、醒目,其中大腿小腿是最多的。 宋致远的腿上不仅有青青紫紫的摔伤的痕迹,还有一些一看就是被不知名尖锐利器划伤的伤疤。 其中有一些伤口已经结痂,而还有一些已经褪痂的疤痕,有深的,也有浅的,其中甚至还有明显的滚水烫伤的疤痕。 「………」 那些伤有一些的确是那些护工弄的,反正裤子穿着谁也看不出,更何况宋致远也没知觉。还有更多的一些伤,其实是宋致远自己弄出来的… 这一点让江逸一直很痛心。 「愣着做什么?」 宋致远的表现倒是很平淡,他坦然自若的扫了一眼自己皮肤上醒目无比的疤痕,里面自然也有他自己弄的,甚至…他对自己下手还要狠一些。 大抵是江逸的手下的动作实在是过于轻柔,宋致远没忍住开口:「江逸,你可怜我?」 「不是可怜。」江逸跟着淡定开口,「是心疼…」 「………」 宋致远的目光聚集在江逸的眼睛处,仿佛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半晌后反而是他先移开了视线。 「早上联繫的邮件,发过去了吗?」这的确是一个无比生硬地转移话题。 「恩,早上了,还没收到回件。」 江逸将沐浴露打成丰富的泡沫,抹在江逸皮肤上,片刻后又用清水沖洗干净,再抹一点润肤的精油之类的。 「如果有回件,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嗯…」 江逸一边回答着宋致远的问题,手上的动作没停下。他小心扶着宋致远往后躺着,他在后面帮他洗着头。 洗完头,抹好护髮精油,宋致远又重新变得香喷喷的,周身萦绕着浓郁香味。 宋致远眯着眼睛仍由江逸帮他吹头髮,暖唿唿的风让他整个人特别放松。 也是这时候,江逸的视线直勾勾盯在宋致远脸上,看着他逐渐放松下来唇角,以及闭上眼睛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江逸:真可爱。 收拾完个人卫生,按照宋致远的习惯,他可能还要看一会儿书或者报纸,可能会想听一会儿音乐。 饮品也会根据他当天看心情的进行不一样的变化。他可能还会小小的休息一会儿,他休息的时候,还非常喜欢点一款很淡的助眠香氛… 而这些,江逸早已经准备好。他看出洗头那会儿宋致远就有些疲倦,猜测到他可能会想睡觉,连床铺都铺好了。 第277页 「………」 宋致远看着自己还没吩咐,但早就已经按照他的喜好提前准备好的一些,陷入了沉思。 「半个小时后叫我。」 宋致远被江逸抱进被窝以后,余光处瞥见他熟练地为他掖被角的动作,加之周身被柔软的羽绒被裹着,他心情难得的好了几分。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这三个月来,这小子在宋致远面前表现得特别温顺,一副特别听他话的样子,就好像他真那么人畜无害一样。 可宋致远也清楚地知道,那不过只是他的伪装色而已。 无论是初见时,他背在身后的尖锐武器,还是他对于之前那几个护工的秘密处理,其中甚至包括他的亲人… 但他好像依旧没有一点波动。 那些「意外」从表面上完完全全就是一种巧合,压根看不到任何一点点人为的痕迹。 宋致远当时还看到不少说这是报应的评论。报应?他自己反正是不怎么相信这个点。 与其相信这是什么老天爷的报应,他更加相信那些「意外」都不是意外。 他后面问了江逸,他也很干脆地承认了。交代得那么仔细,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宋致远反手把他出卖了。 总之他显露出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江逸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无害。 江逸很危险,他比宋致远自己还要了解他的编辑器,有时候又总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某一个角落里,仿佛鬼魅一般。 在众多玩家中,他也表现得尤为出色,不止是他三个问号的资料,还有超乎常人的冷血。 其他玩家在第一次和其他玩家起冲突,或者需要下手时,或多或少都会有不敢下手。 毕竟空间和外界太像了,那些玩家会胆怯会心生犹豫,也都是很正常的。 可是江逸就完全没有这个心理不适的过渡期。遇到对立的玩家也能毫不拖泥带水地将其解决干净。 就因为他这样毫不留情的风格,在其他玩家口中他还成了一个神秘的人物。 宋致远听说不少玩家还想要在现实世界里找到他,不过后面都不了了之了。 和对外展露的不近人情不同,他在宋致远面前又很有人情味,仿佛一瞬间,又成了很乖的小狗。 越到后面,宋致远的等阶越高,所能创建的空间面积也在增加。 宋致远每搭建出一个全新的场景,都需要测试和实验,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虽然搭建空间的主人是宋致远,但并不代表搭建出来的空间能如他想像中那样,面积大的空间越会有各种不确定性。 就算是宋致远创建的游戏规则,也会进行自我衍生出一些隐藏规则,或者漏洞。 而为了避免这种bug被玩家发现,所有场景在对玩家开放之前,自然而然就需要一只小白鼠先去探探路路。 最开始的几个场景第一只小白鼠都是宋致远自己去,他也不放心其他玩家。再后面,去探索的小白鼠就变成了江逸。 江逸比宋致远还要认真。 他会仔细的探索每一个角落,会找出每一个场景隐藏的陷阱,可能会出现的和宋致远设定相悖的漏洞等等… 毫无疑问,江逸的确是一个好帮手。 再后面,宋致远对他的信任随着时间推移,也在一点点的累计着。反正有江逸在,宋致远空间里其他玩家也几乎没出过什么事。 不止编辑器里,就连现实中,江逸也尽可能帮着宋致远处理着一些杂事。简直成了一个无比全能的助手。 不过江逸也并非全能的,他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缺陷:就是他几乎不和其他人交流。 无论是编辑器还是现实,他都像一个哑巴一样。也只有在宋致远面前,话才会稍微多一点。 一旦有其他人,他就会瞬间失语。就像是一株不能见光的阴性植物。 对于这个现象,宋致远自己也进行过猜测,一定和他自己口中的重来的那么多次有关系。 除了他不怎么喜欢和其他人打交道以外,宋致远市场也能看到他四肢特别疼的表现,仿佛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疼。 每当那时候,江逸就非常喜欢过来贴着宋致远。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蹭蹭他。 仿佛只是这样做,他身上的疼痛就能减轻一点。 最开始的时候,宋致远还不知道其中的因果,他不喜欢被江逸贴这么近。 而江逸也觉察到他不喜欢,所以几乎不怎么和他靠近,每次身体疼痛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一边蜷缩着。 后面一次宋致远没看下去,试探性地说他可以靠自己近一点。当然,再后面,这个距离也在一点点地缩短。 直到宋致远看到江逸很痛苦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抚摸他的略长的头髮。 「还疼吗?」 宋致远也会这样问他。 江逸摇摇头,无比乖巧地把脑袋贴在宋致远的大腿上,轻轻的蹭了蹭,「您摸摸就不疼了。」 那一瞬间,宋致远甚至还以为自己恍惚间听到了江逸的唿噜声,他真的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家养小狗狗。 都不用猜测,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清楚看出江逸的精神心理一定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虽然江逸自己本人并不这么认为,这一次他结合之前的所有的经验,完美的避开了可能会犯的错误。 第278页 虽然目前和宋致远关系依旧还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距离,但是比起之前那几次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这一次宋致远愿意和他说说话,也愿意让江逸离他近一点。 江逸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宋致远面上,睡熟的宋致远明显比他醒着的时候要放松许多,一唿一吸之间胸膛也一起一伏。 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情,江逸居然并不觉得乏味,他看得非常起劲,仿佛看着什么百看不厌的新奇事物一般。 他在计算着宋致远的唿吸频率,测量着宋致远脸部的弧度,眉骨的转折,高挺鼻樑的鼻峰,乃至…微张的唇。 宋致远的唇形很标准,上唇薄于下唇,经过这么三个月的调养,唇色也从原来的苍白变成了正常的红润,他睡之前喝了一点水,唇部还是很滋润的。 江逸好想亲上去,但是不可以。 他怕宋致远会生气。 宋致远睡之前还让他也睡一睡,说他前一天刚从一个大型场景里出来,那时一个大逃杀的副本,玩家们一共分为三个不同的阵营,最后获胜的只有一方。 为了让玩家尽可能在场景多呆一段时间,多宋致远创造一些收益,江逸需要一个人分饰三个角色混入三个阵营里。 几乎算是忙活了一晚上,所以宋致远才会让他也休息休息。江逸也答应了,不过他并没有困意。 他自己也发现了,随着重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的身体也一次次发生着不同的变化,他并不需要休息,甚至无法入眠。 但他还是留了下来,坐在宋致远床边的一个小矮凳上,把脑袋趴在被子上。目光凝视宋致远休息的模样。 对江逸来说,这也算一种休息。 之所以不坐在床边,原因很简单: 宋致远不怎么喜欢被俯视。 大抵他性格中就蕴藏着一些强势霸道的因子,不止讨厌被俯视,他还不喜欢别人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 宋致远决定下的事情,不喜欢被破坏。他很喜欢控制其他人,包括江逸平时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很多细节都不算宋致远说的,是江逸自己发现的。 宋致远会在江逸按照他的指示时,表情放松。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她就会不自觉皱眉,抿紧唇。 然后等到江逸下次叫他时,他就会装没听到,这是他拒绝和江逸沟通的表现。 仔细想的话,其实也挺可爱的。 以前的逸还没这么会察言观色,经常在宋致远的雷区上踩雷。而这次有了之前的经验,江逸踩雷的行为大大减少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踩到的时候。 记得他们那会儿还在之前那个疗养院里。宋致远对突然出现的江逸非常警惕,试图装疯矇混过关。 装了一上午,他发现没有效果,又开始改变策略。装疯没用,他开始变得兇巴巴的,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不好惹。 在江逸靠近他的时候,宋致远微微仰着下巴,嵴背挺得笔直,手指紧紧的抓着轮椅的扶手,能够看出他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紧张得,不过语气里听不太出来。 「我不喜欢有人比我高…」 仿佛是在过游戏,之前江逸在这选择失误,再来一次,他避开了所有的错误选择。并没有和宋致远说什么废话,也没有试图和他表明自己不会伤害他,更没有选择无视。 他在乖乖蹲下,慢慢的靠近宋致远,全程用仰视的角度看他。这个过程他依旧没说话,仿佛是在说这样可以了吧? 无论说什么都是错误的,反而只是用行动表明。反而会让宋致远更加放心。 那会儿他好像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过了。罕见的有了几分不好意思,轻咳了几声:「我……我…」 「…………」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江逸按照宋致远睡着之前的吩咐应该叫他起床了,但看他睡得那么香,又有点不忍心。 不过也不怎么需要他叫他。宋致远在一个小时零几分的时候,自己就醒了。 宋致远睁眼就看到趴在一边的江逸,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他也条件反射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一直都在旁边吗?」 刚睡醒的宋致远嗓音有些许的沙哑。 「嗯。」 更像一只小狗狗了。 第83章 其实宋致远在睡眠中, 也能隐约感受到有这么一道视线紧紧跟着自己。不过因为并不觉被侵略性,所以也就没在意。 「几点了?」 「下午三点多。」 那天是周六,按理说他在经歷了前面那么久的忙碌。的确是可以休息一下的。但他仔细地想了想。 「开车, 送我去公司吧。」 他揉了揉江逸的头。 自从出过车祸以后,他其实对坐车有那么一点点阴影的。他不放心任何人为他开车, 也只放心江逸。 「嗯。」 江逸轻轻应了一声。 当他抱着宋致远起来的时候,衣服被挤压出了几条褶皱。 于是, 江逸刚把宋致远放在轮椅上,余光处就看到宋致远看似不经意,实则动作很麻利地把江逸衣袖上的褶皱抚平。 「………」 「我今天要穿那一套…」宋致远指了指自己看上的套装, 看了看江逸的衣着, 「你穿旁边那套…」 「……哦。」 第279页 等江逸从头到脚都按照宋致远的吩咐换了, 又辅助着宋致远换好了衣服。 出门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做好, 这才推着他的轮椅往外走。 「好了。」 江逸把宋致远抱进驾驶位, 为他带上安全带,确保他坐稳以后,这才上了另外一边的驾驶位。 上车以后, 江逸也并没有立马开车, 而是一直等到宋致远说,「嗯,可以了, 走吧。」 他这才启动车辆,开始朝着他公司的方向前进。 其实这是控制欲很强外加强迫症的表现,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不适应, 觉得窒息。 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被另外一个人摆布自己的生活, 但是……江逸是个例外。 在遇到宋致远前, 或者说在没经歷这么多重来之前,他本来的性格就是那种比较随和的。 用未来几年流行网络词彙,他比较佛系,不争不抢,有时候还有点选择困难症,他自己面对很多选择也会不知道选哪个。 正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所以对于宋致远极强的控制欲,江逸反而展现出了非常强的适应性。 他非常坦然的由着宋致远为他搭配衣服,由着他为自己做每一个决定。 甚至,江逸在看着宋致远认认真真的考虑配色和,抚平衣服褶皱时,他还觉得他这样的行为还挺可爱的… 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的性格也算互补。 一个控制欲过剩,无论什么都必须按照他的安排来。而另外一个性格随遇而安,对他来说,什么样都无所谓。 到公司以后,江逸先是把后备箱的轮椅拿出来。又去将宋致远抱出来。 刚把他放在轮椅上,余光中瞥见他锲而不捨整理他手臂衣服布料上褶皱的动作,江逸默默压下了唇角的弧度。 「走了。」 宋致远说走,江逸才能推着他走。 因为是周末,公司里除了一些值班的员工,人比较少。前台小姐姐倒是多看了几眼。 在他们没进来之前,那个前台可能还在玩手机摸鱼,一抬头看老闆来了,动作非常麻利的收起了手机。 江逸和宋致远都看到了她的动作,不过也没说什么。江逸不紧不慢的推着宋致远朝内部电梯走去。 和坐车一样,每次在密闭空间里,宋致远都会比较紧绷,一直到江逸默默地离宋致远近了一些,他才会放松了一点。 大抵是为了找回面子,他和江逸闲聊着:「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不会觉得很枯燥吗?你这么久没去学校,那边怎么办?」 「还好。」江逸无比诚实地坦白道,「我办了一年的休学手续。」 这个一年是江逸经过考虑到。一年以后假如宋致远还活着。那么他应该就能够一直活下去了。 就是这一年的时间,是他前面很多次都没有抵达的。 为什么是一年,宋致远自己也知道,毕竟江逸之前和他说过。 他对于自己一年中可能会遭遇意外,表现得并不害怕。他反而好奇另外一个问题: 「所以一年以后,你就会离开吗?」 电梯在上行过程中,坐在里面的人会清楚感受到,有一种类似于失重的错觉。宋致远觉得自己大抵也是脑子坏了。 居然不知不觉的,就把自己心里想的问题给问出来了。 「………」 江逸沉默了两秒。 其实他是在犹豫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不能撑过一年,他最近骨头疼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他能够清楚感觉自己被排斥着。 不过宋致远似乎是误会了他沉默的原因,他看江逸沉默,自以为猜到了他的答案,冷哼了一声:「你不用说了。」 「不是。」虽然江逸不知道宋致远误会了什么,但不妨碍他麻熘的解释,「如果那时候我还在,而您也还愿意让我待在您身边,我当然不会离开…」 「叮…」 电梯到了最顶层。 顶层的一整层都是属于的宋致远的区域。他到办公室视野尤其的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就可以俯瞰整个城市。 宋致远把江逸推到工位以后,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朝着茶水间走去,当然宋致远也开始处理工作。 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远,江逸会让宋致远随时处于在自己视野内,而反过来也同样,宋致远也会时不时抬头看看江逸。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着。 在过去三个月的时间里,宋致远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首先最大的变化就是他终于从原来的疗养院搬了出来。 其他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变化,编辑器里有江逸看着那些玩家,宋致远不用怎么操心,他便腾出了时间去专门收拾一下现实里的事情。 关于宋致远那个烦人的大伯,他实在是没什么脑子,如果不是宋致远以前对这个所谓的亲人,根本没有防备心的话… 几个大伯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之所以被控制三年,还是因为人生自由完全被禁锢的原因。他宛如笼中之兽一般,纵使再有手段,也无处施展。 宋致远的大伯正因为知道他过去的那些手段,才会每天给他注射那么多药水,生怕他清醒,试图把他变成一个傻子… 可惜,江逸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意外。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找到他以后,几乎没有考虑后果,马上把宋致远弄出去了。 第280页 而出去以后的宋致远反应也非常快,几乎立马就和自己的比较信任的人建议上了。先报警,后走流程的动作快得很。 一晚上就解决了。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疗养院就已经被控制。宋致远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严密封锁现场,让人进去採集证据。 被困住的困兽一旦获得自由,压根就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哪怕宋致远有无数种不会引人注意的法子报復回去,就算做不到,他也可以叫江逸这个免费帮手去做… 但他还是没有选择那样做。 重获自由后,宋致远并不慌乱,他有条不紊的联繫以前的心腹和骨干,陆陆续续地把之前储存的证据一一交了出去。 根据对方的反应,做出相应的回应。 随后又很快开了发布会,会议上的宋致远比以前瘦得厉害,但气势不锁,哪怕坐在轮椅上,他周身的气场也依旧不比周围的任何人弱一分。 他讲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在无数闪光灯之下,依旧不紧不慢的讲述着他过去三年来的遭遇。 伴随着他的讲述,为了印证他话语的真实性,身后的巨大幕布也缓缓播放着他身上那些明显的伤疤… 那些画面挺惨的。 其他人可能都无法想像到宋致远在过去的三年里,居然在一家看起来特别正规的疗养院里经歷过这样骇人听闻的遭遇… 不少离宋致远稍微近一点的记者眼眶湿润,旁观者尚且如此,反而是当事人宋致远表现得非常镇定。 非常有引导性的说自己以前对他们多么多么好,和自己的父母对他们多么好,连带着他们死亡的蹊跷也提了一嘴。 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些一个接一的动作无比的熟练,就像是他以前被禁锢在疗养院时,就已经提前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现在的场景。 出来后第一步做什么第二步做什么,早就已经烂熟于心,根本不需要考虑。而出来以后的的事情发展也的确如宋致远预料的那般… 随后的时间里,宋致远和他的大伯打起了官司,当中还掺杂着一些舆论战和看不见的心理博弈。 但无论是哪一方,宋致远都占领着绝对的优势。 这对宋致远来说得心应手。他不仅趁着这波流量,重新回到了本应该属于他的位置上,还顺势说了下一步的行动。 面对阔别三年,早已经物是人非的集团,宋致远没有一点生疏,他首先选择进行一场从里到外的大清洗。 其实这样做并不算一个好法子。 对于集团来说,大清洗是从上到下的一次很大的打击,会打断原本的运营不说,重新再一点点搭建会很耗费心力。 甚至在他进行重新清洗的这段时间里,也会损失不可估量的利益。 但宋致远并不在意,依旧选择了继续他的选择。 很多人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宋致远也无心解释,强硬地执行了下去,一度被原来的老员工在背地里吐槽。 总之他那段时间他忙的不行。 过去三年来,集团被他大伯弄得一团糟,稍微有点能力的都被排挤走了,放松留下的都是一些中饱私囊的废物,和一大堆烂摊子… 清理着,清理着,帐面上也一一冒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包括以前没解决掉烂帐坏帐! 而为了理清这些遗留问题,宋致远每天晚上都要工作到很晚很晚。 他生性多疑,哪怕是曾经关系很好的下属,那会儿也依旧不怎么相信。 既然宋致远不放心其他人,便只有他自己弄。那段时间,也只有江逸能够天天陪在宋致远身边。 后面集团才慢慢好了一些,在最忙碌的前期过后,宋致远没那么忙碌了。周六周日还能休息一下。 不过他偶尔周六周日没事的时候也会到公司熘达一圈,比如现在。其实并没有那么忙碌,他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 就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那般。 宋致远一抬头就能看到江逸在一边整理还没有分类的文件。察觉到他的注视以后,抬头看了一眼,仿佛在问他什么事。 宋致远也就自然而然地接着之前电梯里那个话题说了下去:「你之前说的那个,是真的吧?」 「嗯。」虽然江逸一时都还没想起宋致远说的是什么,但他并不会对宋致远撒谎,无论说过什么,一定都是真的。 「………哦。」宋致远垂眸沉思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感觉还挺严肃的。 以前宋致远也问过江逸,在他发现他明明叫自己下去休息了,他却依旧在他周围的时候,好奇地问过他这样做的行为。 当时的江逸面对宋致远的疑问,是没多迟疑。他整理着手中的文件夹,目光毫不躲闪的迎上他审视视线: 「因为我害怕,害怕您再出什么意外…」 彼时的江逸耐心和宋致远解释着: 「之前您总是出各种意外,所以我现在才要时刻守在您身边,如果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尽量不出现在您的视野范围内…」 当时的宋致远听到他这么说以后,沉默了很久很久。虽然并没有回答,但后面的日子,也算默认了江逸继续靠近。 这会儿宋致远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想起来这件事,他沉默了会儿,提起了以前的事情,他用很疑惑的语气说。 第281页 「你以前说怕我死了,是因为怕我死。」 宋致远不紧不慢的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到底是害怕我会死,还是害怕我的死会让他再次会陷入重来?你因为不想重来,所以才不想让我死呢?」 虽然看起来结果没什么区别,但是根据宋致远的描述,两者之间却衍生了两种微妙的因,根据不同的因,自然就分出了不同的果。 「………」 江逸倒没宋致远想的那么深,他并没有思考,也没有陷入宋致远提出的假设中,他跳出了宋致远两个选择。 「不知道,但我就是不想让你死。」 「………」 「为什么?」宋致远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平时思考的动作,「就因为你以前喜欢我?」 他用了喜欢这个词,这个词语听上去没那么深刻。 喜欢也可以被定义为各种不同类型的喜欢,也完全可以是喜欢某个食物、某个颜色的喜欢,属于一种可近可退的描述。 可江逸仿佛听不懂宋致远给他的台阶一样,他固执的摇头:「以前是喜欢,但现在…」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 「我以前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社交。」 江逸坦白自己以前就是一个死宅,性格也颓废极了,没什么过人的天赋,正因如此才会对宋致远心生仰慕。 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在一次次的重来以后,过去的生活自然也越来越模煳。 到了最后,他把自己原来的安逸的生活全部都忘了,唯一清晰记得的只有宋致远。 一次次的重来里,江逸越来越了解宋致远,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的怪癖,知道他所有的心事。 和他相处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在宋致远设定的场景里,江逸不止扮演过逃生的逃生者,也扮演过好多次虐杀的屠户。 其他玩家可能也就参与过几次,他却已经不记得多少次了。有过这样的经歷以后,心态精神什么的,自然也无法再次回到以前。 「只有在宋先生的身边,我才会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江逸轻描淡写的说:「我早就已经不是我了,我以前是喜欢您,而现在……」 「我觉得我爱上您了…」 「爱」这个字明显要比「喜欢」更加沉重,也更加郑重其事。最起码宋致远觉得这两者之间区别很大。 不过他还是非常有礼貌地等着江逸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以后,又才不紧不慢的陈述这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已经是一个残废了,以后能够成功站起来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江逸没说话,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他当然知道。 他天然就没有宋致远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脑迴路,他凭藉着天然本能,和宋致远打着直球:「我知道啊,但这个和我爱你又没什么关系…」 「…………」 那时又换成宋致远哑口无言了。他罕见的有些词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江逸自己也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合适的告白的时机。甚至在出门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今天会不知不觉聊到这。 他以前暗恋过宋致远,也幻想过很多次以后如果见到本尊的话,他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如果不是后面的完全超出他预料的发展,兴许江逸和宋致远又会是完全不同的相遇,两个人的关系也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就说过这个,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来着…」 那时已接近傍晚,他们两个在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后便是霓虹灯闪烁的繁华都市,拥挤的车流预示着正是晚高峰。 坐着轮椅的男人衣着笔挺,英俊的眉宇间萦绕着一丝丝疲惫。这个警惕戒备心极强的男人在这时才勉强露出一丝松懈。 他似乎也觉察到江逸想说什么,男人揉了揉眉心,带着一点点规劝的味道: 「我记得,但也记得你说的是以前的我。」宋致远特别强调了以前两个字。目光低垂,看着自己依旧毫无知觉的双腿。 「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开口,我向来是最讨厌出尔反尔的人,也最恨被欺骗,哪怕善意的谎言,也不行。」 宋致远甚至很善意的给了江逸一个台阶:「你刚才的那些话,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江逸并不需要思考,他走近宋致远,慢慢蹲下,将下巴支在宋致远大腿上,等宋致远习惯性抚摸他头髮的时候,他也跟着眯着眼睛。 「在过去的两百多次重来里,我已经想过无数次了,不是一时兴起…」 这是江逸头一次和人告白,还是和以前暗恋的人。虽然没有经验,但他觉得告白最起码也应该要有鲜花和美酒才对。 自己这样,的确有些或许寒酸了。 「我今天没准备,起码也应该买一束花的。」江逸看了看办公桌上光秃秃的装饰,有些懊悔。「再不济也应该有一个烛光晚餐的…」 宋致远抚摸的动作突然顿了顿,他听到头顶传来几声轻笑声。 这可不多见,最起码,江逸和宋致远认识这么久,见过他许多种样子,防备的,警惕的,害怕的。 能够听到他笑声的时候也是屈指可数。他的面部表情很少很少会有笑意,几乎只要有其他人在,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第282页 宋致远顺手拿着桌边的手机,摆弄了一阵子,单手操作也一点不影响他另外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江逸的头顶。 「你头髮长了,明天去剪一下。」宋致远在江逸的后脖颈比画着,「大概到这里…」他对于江逸的髮型也要有控制权。 江逸的发质比较软,不适合太短,也不适合太长,稍微长一点点就够了,摸起来的也更舒适。 「嗯。」 以江逸的视角也看不到他在手机上摆弄什么,不过仅仅过了几分钟,门外传来一阵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 随着宋致远的一声进来吧。外面的人得到允许后,这边用力推开并未上锁的门。 最前面进来的人穿得特别正式的燕尾礼服,身后还跟着好多同样穿着的侍应。他们熟练的推着推着一个小推车到了宋致远面前。 随着宋致远轻轻点头的功夫。原本靠近窗户多了一个餐桌。周围也被布置得特别…浪漫? 餐桌上的餐盘和餐具特别精美,蜡烛上雕刻着花纹,中间放着一大捧一鲜艷的玫瑰。再一仔细看,花的中间还有一个丝绒的礼盒。 也不知道短短几分钟是怎么做到的… 宋致远并没有和江逸解释的打算,他又指了指桌上的花,暗示性颇为浓厚的补了一句: 「喏,你看,现在有花了。」 第84章 那天对于江逸来说, 毫无疑问是晕晕乎乎的一天。他在宋致远暗示下磕磕绊绊对他表白了,但宋致远没有一口答应。 他从江逸的手里收下了他自己买的鲜花,嗅了嗅还花香。又慢条斯理地吃着他自己准备的烛光晚餐。 都快结束了, 宋致远看着忐忑的江逸,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他问江逸:「你是谁的呀?」 江逸几乎不假思索:「您的。」 能够看出宋致远非常满意江逸的这个回答,甚至还抿唇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时唇角会微微上扬, 连眼睛都会微微眯起。 如果不了解宋致远的人可能看不出这么微小的细节,但是江逸不一样。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没有人能比江逸还要宋致远每一个微表情代表什么。 他凭藉着一股本能, 无比赤忱地半跪在宋致远, 将脑袋搭在他大腿上, 把宋致远的问话和他的回答重复了一遍。 宋致远明显更高兴了, 不过他也没立刻答应, 而是慢悠悠地说他要好好考虑一下。 虽然没答应,但是他的态度也很明显,因为在那天以后, 宋致远允许江逸默许他靠近的范围越来越靠拢。 肉眼可见的也允许江逸亲近了。 他也愿意让江逸看到他比较狼狈的一面。例如:他可以让江逸扶着他復健。 再例如:晚上打盹的时候, 他会把被子掀开一角看看江逸,无声的告诉他可以睡在他身边。 明明他手底下有那么多专业復健师,如果宋致远只是想得到更好的照顾, 又或者得到更加专业的復健陪练,他完全可以请几个管家贴身照顾他。 但是他还是只让江逸在他身边。 非常固执的,只想要江逸。 对于外界对他这次车祸以后, 导致性向大变的猜测, 他也闻所未闻, 依旧每天和江逸亲密进出。 说起来, 那段时间的江逸被他打扮得几乎和他原来的穿着判若两人。 宋致远喜欢给江逸挑衣服,像打扮娃娃那样,也喜欢给他送东西,要求他从头到脚都必须是宋致远给他买的才行。 甚至于,因为江逸身上有只有宋致远能够看到的编辑器印记,他自然也能够实时查看他的心情数值变化。 他发现江逸和自己靠近的时候,心情数值基本上都是愉悦,一旦离他远一点了,数值就会不同程度的下降。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控制欲很重的外在体现。 至于另外一个人,江逸自然也知道宋致远能随时看到,甚至在重来的那么多次里,他更知道如何摆脱这种被监视的情况,但他没有任何想把印记去除的想法。 宋致远不觉得自己变成了同性恋,与其说他的性向变了,倒不如说他发现江逸和他格外契合。 通常他对于宋致远的所有决定都非常顺从,他甚至并不会觉得宋致远的控制是一种窒息,还有一种乐于其中的感觉。 这个还要和江逸小时候有关系,他幼年时期经常被忽视,长大以后也没什么朋友,也经常被无视。 所以对他来说,宋致远愿意管着他,控制他的生活,替他做决定,不仅不会让他觉得窒息,反而会让江逸更加依赖他。 因为腿的关系,宋致远在生理上比正常人来说,自然多有不便,有时候肯定就不免需要依靠一下江逸。 然而在心理上,宋致远天生又比江逸要强势得多,有种说一不二的霸道,这时江逸又会依赖着宋致远的果敢。 外人可能无法理解他们,无法想像他们怎么能在一起,但实际上,两个人私底下相处起来,却又异常的和谐。 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他们互相依赖着。 记得之前宋致远的大清洗行为被很多人不看好。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宋致远回归以后,第一个季度财务报表居然比之前还要少。 一时之间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但那会儿的宋致远不置可否。他在私底下问江逸:「你知道鳄鱼效应吗?」 第283页 江逸思索了会儿:「好像听过。」 鳄鱼效应也被称之为鳄鱼法则,经济学里的一个名词。讲的是一个人被一只鳄鱼咬住了手或者脚的前提下,他挣扎得越厉害,被咬住的部位也就会越多。 而在这种困境唯一可破解的办法,就是那个人牺牲一只手或者一只脚。 其核心意思就是要懂得及时止损,当断则断。拥有说放下眼前利益就放下利益的果敢,才不会在未来损失更多 这个道理大家其实都懂,很遗憾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大多数人依旧或多或少的抱有一定的侥倖心理,并不能完全决绝的做到放弃… 的确如宋致远预料到那样,宋致远在短期内的确损失了一些利益,可在第三个季度的时,就明显好了许多,他正在一点点重新搭建自己的王国。 等宋致远外面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的,原本平静的编辑器又差点出事。 随着编辑器里的玩家规模越来越大,那些被筛选出来的玩家们自然都有些过人之处。他们自然而然的开始互相抱团。 于是一个个的会团应运而生,这仿佛已经是人类的本能。 哪怕宋致远不管他们,那些玩家也非常有组织有纪律,每个帮会都会有核心成员,会有会长和副会长,也会用不同的图标来表达立场,弄得有模有样的。 他们还会根据场景的难度和大小来为每一个副本命名,再根据这些场景的通关评分来判断队友的实力,适当进行招揽。 还会对一些新人收一些保护费,又或者用积分来换他没去过场景内的攻略。总之他们特别头脑。 哪怕宋致远已经限制了他们不可以在现实里提到关于空间里的事情,但是很快,他们就对禁言就有了应对方法。 玩家们很聪明,并不会直接说,而是改用各种暗号和毫不相关的代号,用只有他们能够听得懂的密语沟通。 他们试图开始弄线下聚会,想把空间里的东西弄到现实中来。这种行为很难被检察,这还是江逸告诉宋致远的。 宋致远知道以后,立马进行了修补。虽然换来了一时的风平浪静,可很快,新的□□又开始了。 全国各地出现的数起恶性的暴力事件,基本上一看就是玩家弄的。他们光明正大的抢劫银行、绑架人质不说,居然还无比残忍地把尸首挂在外面。 可能因为在宋致远创造的高压场景里提心弔胆太久了,玩家们的精神多多少少都有些崩溃。 他们大肆向社会释放着心里挤压已久的负面情绪,做着平时不能做的事… 哪怕会遭遇电击的惩罚,也要在各种标志性建筑喷涂上只有玩家才能够看懂的标语。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那些玩家周围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经歷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好的孩子突然就发疯了,嘴里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胡话。 那段时间,新闻也在播放。 大多数专家认为这是一场恐怖组织,也认为那些疯了的烟花其实是被不明人员进行过洗脑,会作出那些行为也是一种对他们口中主神的一种示好表忠? 各地的警方说调查每一个玩家,主要是排查他们身边的人,和他们平时的活动轨迹,他们都接触了哪些人之类的。 这一项排查非常耗费人力,但最后却一无所获。 他们根本在玩家们的身边找不到可疑人员,两个人过去明明从未有过交集,但见面以后却说认识了对方很久… 最后唯一能够找到的共同点居然是他们的作息基本非常规矩,要么每天早早睡觉,要么就每天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根据其家人说,自己的孩子总是对他们说他害怕什么,说只要睡觉就会被拉进什么地方,怕到不敢睡觉… 走访调查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股超自然力量。让不少参与的人都感觉到了嵴背发凉。 人们对于未知,总是畏惧的。 最后也还好没给出多么有限的解决方法,为了安抚人心只好对外公布说是一种病毒,感染这个病毒的人会有类似妄想症的倾向。 各地相关部门唿吁大家如果身边的人有一觉醒来说自己到了某个地方这种奇怪的话语,也要及时的汇报警方,他们好进行隔离,最后提醒居民减少出门的次数。 以上事情也不过两个星期内发生的。 如果不是江逸在尽力阻止,真正发生的恶性伤人事件,会比实际新闻报导出来的数量还要多出好几倍。 那段时间江逸特别累。 他一边要去负责清除玩家记忆,一遍收拾他们的烂摊子,一边还得担心宋致远这边会不会被玩家找到,会不会被报復。 就算是这样累,他也没有睡眠。 宋致远想说他还有一个办法,不用他这么辛苦解决。可还没等说出来,江逸仿佛知道一样,直接打断了他的开口。 宋致远没说谎,他的确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假如他强行关闭编辑器的话,玩家的记忆自然也会跟着抹去。 这样做,不用时刻提防玩家们的暴力事件,江逸不用那么忙碌,其他无辜的居民也会恢復安宁的生活。 只会有一个后果而已: 由于过往收益和等级也会清零,宋致远无法解锁最后的等级,他的腿按照现实的医疗技术完全是好不了。 那时距离解锁还差一半的进度条。 第284页 如果按照以前的进度来的话,最多三四个月就满了。比较凑巧的是,那会儿刚好是他们相遇一年的纪念日。 「不行。」 江逸却非常坚定的对宋致远说:「一旦开启,不能强行关闭。不只是没有腿…不可以,不就是三四个月嘛,可以的…」 在以前的几次重来里,玩家也算是给了宋致远惹了许多的麻烦。不过也还有一次重来里,宋致远利用了那些玩家来着。 江逸就像讲故事那样和宋致远说着他知道的事,而宋致远也饶有趣味地听着。 「还挺有趣的…」 宋致远手下一下一下抚摸着江逸的发顶。两个人那时正在后院,宋致远刚復健完,也刚洗完澡,身上一股浓浓的清香,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撒在两个人的身上,仿佛是给两个人周身撒上了一层清薄的云雾。时间在那一瞬间放慢了下来。 两个人形影不离,同进同出得如此频繁,别说其他人了,江逸的家人早就应该知道了吧。 但不知道江逸私底下是怎么处理的,他居然还是一直守在宋致远身边。 时间一点点接近一年,他越是紧张。反而是宋致远一点都不紧张。 「如果我真的死了,也只能说明,我命该如此。」宋致远凝视着撒在他膝盖上的年轻人,「你也不用做什么,假使我这次死了,你不是说还有下一次吗?」 「……不是。」江逸皱着眉仿佛在忍受什么,「我能感觉到,没有下次了,这是最后一次…」 「……哦,那还挺可惜的。」 江逸仿佛知道宋致远的选择,他有些着急忙慌的承诺着:「没事的,那些闹事的玩家,我可以处理的,你交给我吧…」 宋致远他摸了摸江逸青黑的眼下,和他沉默的对视了几秒,眼里有着江逸看不懂的东西。 那会儿的宋致远什么也没说,阳光在他身后有些模煳了他视线。他的沉默看像是妥协了,所以江逸还很高兴。 那天…就这样结束了。 等过去很久很久以后,江逸再度回想起那一天,宋致远分明是轻轻摇头了。 结局自然是显而易见的,他重复了两百多次,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但是他总想着这次能不一样。 最后,还是一样。 早在江逸把那个小石头给宋致远的时候,就说过它本来就是他的。这句话也可以换一种描述方式,比如宋致远就是空间本身… 江逸曾经赶去过宋致远,说在他重来的那么多次里,有好几次那个编辑器被其他人霸占了,他不喜欢别人抢宋致远的东西,所以才会去清理。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江逸更多的可能还是害怕宋致远没有编辑器,会渐渐衰竭而亡。至于那些玩家提供的收益,在某种意义上,其实都是直接供给给宋致远的养分。 而关于这些,虽然江逸并没有告诉过宋致远,但并不妨碍他通过一次一次的试探,隐隐约约能够猜测出来。 最后的最后,宋致远打算在一个晴天离开。 离开的前三天,他将自己股份捐了出去,离开的前两天,他带着还不知道的江逸出去玩了一天。 因为坐着轮椅的缘故,其实也玩不了什么,在他私人的花园逛了逛,又去步行街安安静静的待了一会儿。 以前非常热闹繁华的步行街那会儿几乎也没几个人,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冷清。 出去熘达了一圈儿,又回去了。中间的时候,不知道江逸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他半蹲在宋致远面前,仰视着后者。 这个动作能够最大程度的减少压迫感,是江逸和宋致远平时最习以为常的动作。不会让坐着的宋致远感受到压迫。 那会儿有玩家闹事,江逸需要去制止一下。因为被宋致远抚摸着发顶,他看起来十分惬意,眯着眼睛和宋致远承诺:「我保证我在半个小时内就回来。」 离开的时候,江逸还是不放心,他特意又折返回来和宋致远补充: 「这个世界完了就完了,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他们全部死光,我都不会皱一下眉,我只要你能好好地就行…」 江逸平时不怎么说话,故而他的嗓音有些许的沙哑,他直勾勾地盯着宋致远,大抵是想凑过来亲他一下,但还是没敢。 最后在看即将离开的时候,宋致远捏着他的下巴,毫无预兆的吻了上去。 宋致远一如当初,从他紧紧捏住江逸的下巴就能够看出:就算是接吻,也必须得是他极为强势主导着节奏。 江逸没什么接吻经验,又完全以顺从的姿态任由江逸侵略领地,那是两个人之间的第一个吻。其实江逸也没想到宋致远会突然亲他,他整个人僵硬住,完全不敢动弹。 而在那样近的距离之下,宋致远刚好能够清楚的看到的江逸瞳孔里的微颤。 在亲完以后,宋致远还问了江逸一个之前就问过的问题,江逸的回答也几乎是不假思索。 「你还记得你是谁的吗?」 「记得,我是您的。」 听到回答以后,宋致远笑了。等一直等到看不到江逸的身影后,他这才进入编辑器里,正在他打算强行停止的时候。 一双本不该出现的手突然出现。 本来应该离开的江逸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对上宋致远诧异的目光,江逸的眼眶通红。 第285页 大抵是情绪太激烈了,江逸的胸膛处还是激烈起伏:「你又这样……」 在过去的有一次重来里,宋致远就是这样朝江逸挥手,嘴上还笑嘻嘻的说一定会等他回来。 结果等江逸再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宋致远安安静静的睡着,全身冰凉。 只留下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的。 「我就知道。」江逸紧紧抱着宋致远,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深唿吸着什么。 他可能想咬宋致远,但真正张开嘴以后,还是没捨得用力只是拿两颗犬齿叼着宋致远脖颈的肉轻轻磨蹭着。 「我就知道,只要你对我稍微好一点,准没好事。你怎么老是这样?」 江逸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着宋致远: 「为什么你要那么在意其他人,其他人死了就死了…我根本不在意。我也说了我能处理好,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说过,我能做你唯一的养分,你可以从我身上获取收益和积分。你不需要去考虑那些废物,也不用担心他们的死活。」 江逸看起来有点反社会人格障碍。 虽然他在宋致远面前表现得几乎没有杀伤力,像个乖巧又听话的小狗狗,但从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就能够看出,但对于宋致远以外的人,几乎没有一丁点同理心。 江逸除了在宋致远面前还像一个人外,会和他说话,会有一点人类都情绪外,在其他人面前就是兇残的食人魔。 最开始宋致远还不知道江逸在遇到他以前还杀过玩家这回事,他虽然有看到编辑器里的玩家那么怕他,但也没当回事。 宋致远还以为其他玩家只是害怕江逸和他阴郁宅男外表不怎么匹配的武力值。 那时他只是让他去阻止玩家,但江逸却自发的把他的命令听为要去解决他们。 玩家们死去的尸体被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处理了,还切块去动物园餵了里面的肉食动物。 等回来以后,他还当着宋致远的面说他这次处理得特别干净,随便什么人,肯定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从江逸骄傲的口吻中,他仿佛还希望宋致远夸他一下。 就仿佛是现在,江逸埋在宋致远的脖颈轻轻磨蹭着:「你就相信我一回吧。」 「那样你会很辛苦。」宋致远想了想又补充到,「说不定你会次现在还要疼。」 「我不怕。」江逸亲昵地蹭了蹭宋致远,从鼻腔中发黏黏煳煳的闷哼声,「只要您摸摸我就好了。」 「………无论你把我支开多少次都没用。」江逸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宋致远的手掌心,他知道宋致远喜欢他这样做。 「没用的…」 一阵清风吹过,宋致远清晰闻到江逸身上有血腥味,他应该是有清洗过,但应该没那么仔细的检查过。 「可以吗?」 过了许久许久,宋致远突然嘆了一口气。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仿佛是一年前的疗养院里,江逸带着他出去时,他也回头看了一眼被困住三年的地方,就这么轻而易举离开了。 那时候江逸看着轮椅上嘆息的宋致远,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有时候我觉得我们俩肯定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嗯?」彼时的宋致远其实没多少心思去听江逸的话,含含煳煳的应了一声。 江逸很认真的重复。 「很早很早很早。」 那时的宋致远不知道,其实他的触摸并不能减缓江逸被当面位面排斥的疼痛,江逸只是找个藉口让宋致远碰碰他罢了。 第二百三十二次,宋致远没有死亡。 起初,仅仅只是几个人的疯言疯语,被定义为感染病毒。并说很快就能过去,后来,慢慢的演变成越来越多人的变化,这时,已经不能被说是病毒来掩盖过去了。已经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仿佛一场物尽天择的大淘汰。 原本只出现在编辑器里场景,开始一一出现在现实世界的各个角落。也被其他人类称副本。 副本等级不一,开启的时间不一,唯一能够知道的就是,副本会随机拉周围的人进入游戏,通关会获得不菲的礼物。 当然,也并非没有好处,活下来的人将会获得力量和速度方面的进化,因为还是有不少人会主动进去场景内。 再后来,已经不会有人对副本的出现感觉惊讶。偶尔有小孩问自己的爸爸,那是什么? 「你还小,现在还不能出门。乖,就跟妈妈待在家好嘛?」 出门负责寻觅食物的父亲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又和自己的妻子互相拥抱。 谁也不知道这次出门能不能回来。 可笑的是,越是在这样混乱的时候,人类的温情时刻反而愈发能展现出来。 【完】 第6卷 :系统 第85章 (最后的番外) 人类和智能ai系统的区别是什么? 一个更加鲜活, 拥有自主思维能力,而另外一个智能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行吗? 那倘若给一个ai系统一个充沛的人生经验呢?如果将他持续不断的投放进一段段人生里,经歷得多了, 他是否就会拥有独立自主的情绪和思维呢? 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是否应该给系统搭载情感模板的这个问题经常引发热议。 而关于这个问题, 支持和不支持的意见都非常充足,双方各持己见, 始终都无法说服对方,最后商讨结果就是进行实验。 第286页 最后能够统一的数据,就是用实验数据说话…虽然最后那个实验结果失败了。 那场实验挑选了很多有经验系统进行实验。他们完完全全和真人没什么不一样, 甚至形成了自己的性格和喜好。 可过程却和预料的不怎么样。 尤其是在没有记忆的情况, 再加上他们最初选的又是一些出身经歷不怎么好的剧本, 导致系统最后的结局都不怎么好。 重复不断的一遍一遍重来的一段悲惨人生的后果就是, 百分之八十的系统都发生的程度不一的崩坏和紊乱。 再这样重复下去, 就会完完全全的被同化。 这时候需要系统以前的搭档去救他,阻止无休止的循环,将系统从原来的循环中解脱出来。 有系统的绑定搭档会愿意去救, 但不代表所有的搭档都愿意。 这种事肯定都是冒风险的, 比起去救一个可能已经坏掉的系统,更多的任务者选择换一个新生系统。 哪怕可能会磨合更久,但对任务者来说, 系统的存在也无非就是陪伴而已。 不过,也有愿意去救自己的系统的任务者。他们大多都已经 为了不引发系统的反噬,首要条件就是抹去记忆, 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 在那么大一个世界里找到他, 并获得他的信任, 改变他原来的结局。 这肯定不是说一次就能成功的。 相遇的时间不一样,相遇的地点不一样,包括两个人的身份不一样,关系不一样,自然发生的故事也不一样。 有的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两个人就这么在不同的地方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偶尔心里有一点不知名的失落。 有的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能够成功拯救。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无意中擦肩而过的某个人会在上上个周目里或者下下的循环里和自己发生了什么。 等很久很久以后,等他们彼此恢復全部的记忆,就会想起,原来我们错过了那么多次…原来就算遇到了也不代表能好好走下去… 主观上,记忆一般只会保留满意度最高的那一次。并不代表其他几世就不存在…总会有那种以外,会导致重来的搭档会记得以前的记忆… 系统之间也会有交流,只是他们之间的交通很大程度是通过特有的波动。 一般很少会像人类任务者那样,他们经常聚集在一起,听说有时候还会组队进入某个高危世界,会互相分工… 而ai的学习能力虽然很好,但他们究其根本也只是有样学样而已,并不代表他们真的知道那些行为代表什么。 大抵是人类当久了,那场实验里几个系统居然像人类一样围在一起。互相看了眼各自的拟态,然后…一言不发。 系统的空间内部是可以更改的,只要他们想的话,可以把这里变成任意的场景。但那时的几个系统都没这个心思。 就这么在一片纯白的空间待着。 一片寂静中,其中一个系统的提示音,代表有消息,他再回復完消息后,看了看其他几个关系不咸不淡的同僚。 「额……你们重复多少遍?」 这个话题出来以后,凝固的气氛这才慢慢开始松动,开始说着自己大概都重复了多少遍,并且大概都发生了什么。 最少的也有五百多遍,最多的一个重复了接近三千遍。 而重复的这么多遍里,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结局都非常悽惨。各种外力的因素,又或者因为误会,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选择都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全部… 比如有个系统抹去记忆以后的身份是一个很贫穷的瘸子,在重复循环里,能够遇到搭档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一。 也就是说,他经歷一百次的重复,经歷不同的程度的死亡,也才能和搭档相遇一次。就算相遇了,也可能只是擦肩而过的那种… 更多的结局并不是温暖的,反而是充斥着贫穷,飢饿,寒冷,疾病,嘲笑。这些经歷极大程度上让系统更像真人。 但同时,也会让系统崩坏的程度更深,直到他和他曾经的搭档重逢,才会结束这场循环。 重复次数最多的那个系统脸色不是很好,可能就是因为重复的次数太多,他的崩坏程度也非常深。 在他的世界里,他本来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新贵,去被他的大伯陷害双腿瘫痪不说,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里。 每天吃一些冷饭冷菜,病号服遮盖住的地方都是伤口,而为了不被注射药物,他还不得不装疯卖傻。 而他的搭档一次次靠近他,伤得比他还要重。好像昏迷了很久都没醒过来。 里面的人依旧还在继续运转,日升日落的一天一天过着,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 或许他们会在不同的时期做一些梦,会梦到别的时间线发生的事,梦到他们或错过或时机不对的相遇。 对于他们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梦。基本上并不会放在心上,最多在梦醒以后转身继续抱着身边的爱人,在心里感慨一句,幸好我们没有错过。 还有一个系统因意外眼睛看不到,而在他循环了那么多次里,也只有一次,他的眼睛被成功治好了。 在更多次的循环里,他的眼睛并没有治好…而他的其他结局,有出车祸意外死亡,有生病死亡,各种各样的死亡… 第287页 就算没死,也只是潦倒度日。 其中有一次重复里,他被忽悠着去做了按摩师,一个月就那么一点点工资,勉强度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残疾证,不知道每个月仅有的两百的补贴也要被院里的「妈妈」们偷偷瞒走。 他们并不是每次都会遇到,也并不是每一次都会回来的那么凑巧。 在别的时间里,孟锐回来的时间都不一定那么凑钱。有的时间线里,他们稍微晚了一点,而越晚一分,眼睛情况就会越恶劣一分,从而导致情况更严重。 还有一次,孟锐再次遇到余朝晖时,是在一家非常破旧的按摩店里,那时的余朝晖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他被生活磋磨得不成样子,手上都是厚厚的茧。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余朝晖,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不是他。」 那个经歷了那么多的系统看不出有什么波动,他那时已经脱离情感模块,所以就算回忆起那么多,也只是看电影一样。 他只是一段虚拟的代码,余朝晖只是系统随机衍生出来的其中之一罢了,从他睁眼的那一刻,余朝晖就只是余朝晖。 系统们并不是他们,也无法完全的成为他们。 对于系统来说,那些前尘,仅仅只是实验,就像做的一场梦。但对于梦境里的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那是梦,对他们就是完全真实的人生。 里面的生活依旧还在继续运转,日升日落的一天一天过着,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 或许他们会在不同的时期做一些梦,会梦到别的时间线发生的事,梦到他们或错过或时机不对的相遇。 对于他们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梦。 梦醒以后,基本上并不会放在心上,最多在梦醒以后转身继续抱着身边的爱人,在心里感慨一句: 幸好我们这一次没有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也可以理解为是一场梦。 第86章 第五单元番外 宋致远不喜欢蛋糕,尤其草莓蛋糕。 所以手底下的人几乎从来不会触他这个霉头,他的生活中几乎也见不到这两样东西。 但几乎没人知道,这里的不喜并不是他真的不喜欢,而是一种很想要很喜欢,但又没得到过,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好退而求其次,干脆说自己不喜欢。 这个心路歷程稍微有一点点复杂,要解释道话,又要从宋致远很远很远的童年开始说起,实在太麻烦了,还是稍微简洁一点吧。 其实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宋致远稍微有一点点无伤大雅的执拗,一边喜甜,一边觉得男生喜欢吃草莓蛋糕很丢人,所以平时根本不好意思说罢了。 太六大 第一次吃蛋糕,反而是在宋致远成年以后,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被一个年轻人捂着眼睛,装模作样地让他不要睁眼。 「你一定会喜欢的。」江逸的口气非常的笃定,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一往无前,「我…向你保证。」 听说蛋糕是江逸自己做的。早在江逸捂着宋致远眼睛时,他就已经闻到了香甜的奶油味儿,也闻到了草莓的清香。 明明早已经知道是什么,可在对方放下手时,还是非常配合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他轻轻摇头:「我不喜欢,不过…」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衣着干净整洁,他刻意的顿了顿,「既然是你准备的,那可以试一试。」 那语气就好像很勉强一样,不过江逸并没有在意这个,他的直觉一向非常准,如果宋致远真的不高兴的话,他其实是有感应的。 「是我的荣幸。」 年轻人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宋致远几乎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蛋糕里肯定有东西,甚至也知道江逸藏在里面的是一枚戒指。 不仅知道是一枚戒指,宋致远连戒指的样子,戒圈的大小,包括戒指的材质,在哪里购买的,什么时候购买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他还是完全当做不知道的样子,全程以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太上来的心情,看着江逸蹩脚的演技,明明快笑出来了,还要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啊,这是什么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看着他拿着戒指单膝跪在他面前,宋致远这才稍微认真了一点点:「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你现在是在向我求婚吗?」 「对。」江逸点头。 那时他们在一处小岛上。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处处是危险的副本,过去那些和平的日子也只存在于歷史中。 胆小一些的人根本不敢出门,只能躲藏在家中,而这一类人也是前期最快淘汰的。后面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那不仅仅是一场灾难,也可以说是一场机遇。 面临在眼前的抉择就是:要么进入副本获得生存点数,分给自己的家人或者自己,让他们变得更强,要么就一辈子畏畏缩缩。 一时之间乱得很,也只有宋致远在的小岛与世隔绝。 他以位面为饵,吸收了足够多的能量,早就已经可以兑换健康的身体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宋致远依旧迟迟没有兑换。 直到等来他的生日,他自己对生日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江逸很喜欢,也就随着他折腾。 「你为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呢?我可从没有说过我有多么喜欢你…」 第288页 作为一个成年人,动心是大忌,哪怕宋致远和江逸在一起这么久,却也很少和他表露过自己的情感,少有的几次也是含含煳煳的。 这会儿面对小年轻炽热的爱,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宋致远似乎有点忘记了,年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直率,江逸并没有被他明显的反话所气恼,他依旧非常坚定,「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呗。」江逸自顾自的把戒指给宋致远戴上,「我喜欢你本来就只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是没什么关系的。」 戒指的大小非常合适,特意趁着宋致远睡着了量过的,自然是吻合的:「嗯,很好看。」 年轻人前额的碎发遮挡了部分视线,他以前每和宋致远在一起时,就特别喜欢留长长的刘海盖住眼睛,整个人显得阴郁又没朝气,他自己好像还挺喜欢。 直到后面宋致远不喜欢这种髮型,他的髮型就成了宋致远做主。那几天还没来得及去剪,他头髮又长得快,又长了一点。 宋致远看他微长的刘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顺手把刘海捋上去。而这个过程中,江逸也很安静得仍由宋致远动作。 「纠结那些根本没有意义。」 正对着阳光,江逸的眼睛有点琥珀色的,他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情话,只是说着很平常的话:「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就已经很满足了。」 宋致远看了看手上精美的戒环,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我可没说要收下你的戒指。」 「………可我在给您测量手指的时候,您是醒着的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江逸虽然用的是问句的形式,可说出口的语气又分明是无比肯定的陈述句,」所以我可以认为,您在那时就已经答应了吗?」 是的,对于宋致远这样根本不会主动坦白的人来说在那时候就已经算是隐晦的答应了。 退一万步说,早在宋致远不允许专业的康復师靠近他,却愿意让江逸在他身边时,就已经算是一个很明显的回覆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笨,有时候又觉得你很聪明。」 江逸没有说他到底聪明还是笨,他反而另外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他也露出一副很是困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 宋致远突然笑出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甜食能给人带来好心情,宋致远有点相信这句话了。甜腻腻的奶油融化在口腔中,仿佛甜味都增加了好几倍。 那是一个很甜的吻,结束时,两个人都在喘气:「我不喜欢草莓蛋糕。」「好,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会突然多着一个番外呢?因为我要凑整数,不信可以看看现在的全文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