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火葬场实录》 第1页 [古装迷情] 《太子殿下火葬场实录》作者:小丸子头【完结】 【文案】 【火葬场 微强取豪夺】 虞时娇出身低微却生得雪肤花貌、桃腮粉面,机缘巧合下,她代替嫡姐嫁给了太子沈渊渟 府中庶女日子难过,她便学会了乖巧,即便从相府到了宫里,她也是最听话的 唯一不听话的,便是爱上了沈渊渟 她涂上沈渊渟喜欢的白兰香,却不知身体三不五时发热咳嗽的元兇便是这香,只因嫡姐喜欢,她身上便也要有 也不知每次云雨过后,与她耳鬓厮磨、唇齿相依的人会为她送来一碗又一碗熬垮身体的凉汤 春情涌动间,他总是叫她乖一点,她便温顺又听话 她是沈渊渟最虔诚的信徒,也是他最乖巧的玩物 她以为他会喜欢她,哪怕只有一点点,可等到的却是他与嫡姐新婚燕尔、鸾凤和鸣 沉进冰冷湖底的那一刻,他在与旁人洞房花烛,那杯她未尝过的合卺酒,他终是与旁人喝了 沈渊渟自小便被当做储君培养,却不想一朝跌入泥坛成了囚鹰,还有一只傻愣愣的雀儿朝他扑了上来 开始他只把她当解闷的玩意儿,可直到对方想要逃离,不惜用冷硬的匕首抵在他胸口时,他才方知虞时娇对他有多重要。 他反握住匕首刺进心口,任由鲜血滴在冰冷的石阶上也未松开,从前他受一点伤便心痛落泪的人,这次却铁石心肠: 「殿下,我们不合适。」 大雨簌簌,他凝望她离开的背影,对方却再也没回头,哪怕一次。 未愈的伤处早已鲜血淋漓,血水与雨水模煳成一片。 内容标籤: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时娇 ┃ 配角:沈渊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娇娇,我后悔了 立意:爱是勇敢表达 第1章 入宫 梵净山上云雾缭绕,春意盎然。 去岁下了一场大雪,今年春天便来得早,山上的青草不到二月便发了芽,漫山透出一股青绿来。 梳着百合髻的丫鬟无心看这春色,只疾步进了梵净寺的一处厢房。 梵净寺是皇家祈福之地,长公主已带着清湘郡主在此住了月余。 这丫鬟正是清湘郡主的贴身婢女。 「你说什么?太子表哥成婚了!」 裴妍抓紧手里的青瓷茶盏,里面茶水被她晃了几晃。 她和母亲来寺里祈福不过才一月,太子表哥怎么就成婚了? 「是虞慕雪吗?」 她这么问也不是全无道理,人人都知道虞慕雪是内定的太子妃,若不是当初那件事,二人怕是早就成婚了,哪里等得到今日。 丫鬟摇了摇头,「听说是虞相府里的一位庶女,还听说……」 丫鬟支支吾吾的,小心翼翼地瞥自家主子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了。 「接着说。」 清湘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发脾气。 「奴婢还听说,那庶女的生母原本……原本是虞丞相的外室。」 「啪」 清湘一把把茶盏摔在地上,让表哥娶一个庶女就算了,竟然还有这样不体面的生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走,跟我去找母亲!」 清湘自小便崇拜太子表哥,她表哥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要配个家世出众的贵女,怎可配个外室之女! 「我儿找我何事?」 清湘还未迈出厢房,长公主便到了。 比起清湘的满腹委屈,她稳重得多,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坐下静静喝茶。 「母亲,表哥他……」 「本宫都知道了。」 长公主竖起脸,面上没有往日的慈爱,反倒写满了威严: 「清湘你记着,这是圣人的旨意,而我们母女的荣耀皆是圣人给的。」 天子之威,生杀予夺皆不可测。 江北城里,喜轿吹吹打打抬进了宫门内,而原本热闹的迎亲队伍也就此沉寂下来,只抬着轿子往偏僻处走。 太子娶妻,却是连正宫门都未走,仪式也无,直抬到了太子如今的居所——倚绿苑。 虞时娇坐在轿子里,手里捧着寓意吉祥的苹果,落轿便有喜婆跟着说吉祥话。 晨迎昏行,她就这样被迎进了西边的春熙殿里。 可一直等到了月上中天,只除了一位来点喜烛的丫鬟外,虞时娇再未见过旁人。 她跺了跺冰冷的脚,试图驱散一点寒意,几日前还下过一场雪,春熙殿里的炭火烧得太冷,她不知坐了多久,早就冷透了。 床榻两侧的喜烛发出噼啪声,烛心快要燃尽,还未见新郎进来,她蜷缩了下手指,殿下这是不想来了吗? 昏昏沉沉等到了亥时,她手心里捧着的苹果早已不见,门外才传来一声轻响。 『吱呀』一声在夜里分外明显。 透过红色盖头,虞时娇隐约望见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朝她而来。 看不清面容,只隐约感觉这人身姿修长。 即便是隔着一层布料,她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身上的视线,想起奶娘教过的,她捏紧了手心,悄悄红了脸。 之前还不觉得羞,现下夫君到了,她才真正明白自己是真嫁了人。 从今以后便是夫君陪着她、护着她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眼前的喜帕被如意秤甫一挑开,便见面前人未着喜服,只穿了一身对襟浅云长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精緻面孔冷得仿若高山积雪,一双黑眸犹如深潭,无波无澜,有一股刻入骨髓的寒意。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如意秤,随意放置一侧。 他生得俊逸非凡,一双凤眸微微上挑,与如今天子有几分相似的眸底夹杂着风雪肆虐,可却被悉数压下,透出一股不和谐的温润来。 「夫君……」 虞时娇轻声唤道,目光有些羞怯地不敢直视他,只能落在香楠木八仙桌上放的双连耳杯上。 奶娘说过,喝了合卺酒,他们便是夫妻了。 「夫君?」 沈渊渟戴了一柄玉冠把发悉数挽起,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他的嘴唇很薄,脸上的每一处轮廓线都宛若工刀刻画。 说话的声音仿若淬冰,眼里夹杂着亵玩意味,偏生『夫君』这两个字说得极缓,显得有几分缱婘, 他比她高很多,在灯下俯视这样的角度,虞时娇只能看见他稜角分明的下颚,她耳廓一下红了,这两个字从沈渊渟嘴里说出来叫她脸颊发烫。 她正出神时,对方忽然伸臂将她带至身前,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把她完全掌控,她被打乱了思绪,也被禁锢在坚硬的胸膛和床榻之间,后颈上贴着方才握住圆角铃铛喜秤的手。 对方的手掌很大,温度很凉,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整个后颈被捏住,铺天盖地的侵袭感让人喘不过气,她本能地反抗挣扎,但用尽了力气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她像是个物件一样被掌控,根本逃脱不得。 「夫君……」 她小声求饶,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一股怯意。 虞时娇痛得浑身颤抖,眼中噙着泪,她看不清沈渊渟的脸色,却也知道对方的面孔是和来时一般泰然自若,从未有过半分怜惜。 一滴泪珠滴下,顺着布满春意的脸颊滑入白皙莹润的肌肤。 「要叫殿下。」 这声音恍若寒玉,直冷到了骨髓里,透露出与生俱来的威仪,不容拒绝。 虞时娇已经痛到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她或许都不明白为何被如此对待,只能揪着对方衣襟,把『夫君』两个字当做救命稻草一样唤了又唤。 在疼痛中偏过头,虞时娇望见香楠木八仙桌上放着的双连耳杯和合卺酒。 『喝过合卺酒就是夫妻了,娇娇,往后夫君会替奶娘护着你……』 奶娘的叮嘱变得模煳不清,原本温好的酒现下早已凉透,床帐落下。 她髮丝散乱着,眼神茫然,漂亮的杏眸沁出一滴泪,长长的睫毛也被泪水打湿,脸颊被抬起,娇颜垂泪,便是石头做的心也怕是会发软。 「殿下……」她轻声唤道。 沈渊渟还是没有应声,只是堪称冷淡地颔首,他表情始终是清冷的,即便是深陷于情/欲之间也没有半分糜态,只额角有半分湿意。 冷眼看着面前人如何哭泣求饶,却又不染半分欲色。 终于学乖的虞时娇迭声叫着殿下,像只极会讨巧的猫一样绵软地唤着殿下。 她实在太乖,撒娇的模样堪称笨拙,却不知道讨中了沈渊渟的那点喜欢,被怜惜地摸了摸头顶柔软的髮丝,往后便是再不停歇。 床帐内珠落玉盘般的求饶声和外面被风吹响的檐铃声交织在一起,连绵不断。 窗棂上的烛光跟着摇摆不停,直到半夜才初歇。 结束时,虞时娇早已没了意识,只眼角还有些泪痕,她窝在被衾下,蜷缩着手指捏着被角,嘴唇红艷艷的,那是方才他不许她出声时咬出来的。 他一向不喜欢眼泪,可虞时娇哭起来不闹人,像只啾啾叫的小麻雀,还是只漂亮的小麻雀。 虞家送来的,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双星眸盈盈望向你时,顾盼流转间有潋滟水色,若是旁人见了,怕是骨头都酥掉三分。 他倒是也不介意养只温顺听话的雀儿。 『吱呀』 春熙殿的门再次被打开,早已守在门外的琴音立刻低下头行礼: 「殿下。」 她低垂着眉眼,只能看到沈渊渟脚下的金丝靴。 「往后你来掌管春熙殿。」 他声音凉薄,不沾半点温情,比晚间的风还要冷,无形中透露的威压更是叫人连头都不敢抬起。 「是。」 琴音面色不变,恭恭敬敬领命。 她是自小跟在这位身边的,说不上能看懂这位的心思,但到底能摸清一二。 这便是要她看着这位虞小姐了。 心思百转千回,直到眼下的金丝靴消失,琴音才敢抬起头来。 倚绿苑现下伺候的人少,只不过一夜,昨日殿下临幸虞氏女的消息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春熙殿门口的两个婢子守了半日,一个偷起了懒,左右一扫确定无人后才悄声道: 「听说昨日后半夜殿下才叫水?」 她们是从相府出来的丫头,初来宫里,昨夜自然是要听吩咐老实回房的。 绿盈心思活,不过半日就和这苑里的几个丫鬟混熟了,她可听说殿下和里面那位竟闹到半夜才停下。 花朝年纪小,老实回道: 「昨夜子时叫的水,琴姐姐进去收拾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两人小声讨论着太子殿下与主家的婚事,她们是从相府来的,自然是见过大小姐的。 这位丞相嫡女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生得亭亭玉立、貌比花娇,世家子弟多有倾心于她,原本大小姐和殿下的婚事也是佳偶天成,只可惜…… 绿盈说得多了,似是吵醒了里面的人,寝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作声。 绿盈机敏地竖起耳朵,生怕方才那句『狐狸精』被里面人听了去。 「小主醒了吗?」 还未听见里面人回答,琴音便端着热盆到了。 「琴姐姐。」 琴音颔首算作回应,走进寝殿内掀开联珠帐便见一位美人倚在床榻上。 这美人生得腮凝新荔、桃腮粉面,她眼尾微微上挑,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浅浅红晕,些微的春意沖淡了她眼底的澄澈,像枝酴醾的春色海棠。 她斜靠在床上,未戴任何首饰,素白的脸上无需任何妆点便色若春晓,往下的颈间是遮不住暧昧吻痕。 这绯红色向下蔓延,落在纤细白皙的脖颈间雪上落梅,勾得人想要窥视更多。 即便是同为女儿身的绿盈也忍不住屏住唿吸,生怕搅了这玉人的安宁。 怪不得殿下会娶一位庶女……绿盈拈酸吃醋地想,五小姐不过是个外室之女,竟然抢了大小姐的婚事,还能服侍殿下这般神仙人物,真是狐媚子! 心里这么想,面上只能恭恭敬敬捧着热盆。 「虞小姐请梳洗。」 「夫君……在哪里?」 虞时娇喝下一口温水,使用过度的喉咙听上去还有些嘶哑。 「虞小姐慎言,您该唤殿下。」 琴音还是那副温和可亲的模样,她这样子倒叫虞时娇想起之前在府里的一位孔嬷嬷。 第2章 生病 孔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人,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召集她们这些庶女去挽香阁里立规矩。 面上也是这般和蔼可亲,却能面不改色地压着三姐姐跪在冷硬的大理石阶上不许吃饭,直跪到晕倒才被抬了回去。 府中庶女过得本就艰难,何况是她这样没有姨娘的孩子,她平日里是最怕孔嬷嬷的。 庶女名义上也是主母的女儿,都归夫人管教,奶娘也早就教过她要乖巧懂事。 现下见了和孔嬷嬷举止相似的琴音,她只乖乖听话,不敢反驳。 见她点头,琴音也不为难,端起花朝捧着的墨玉甜瓷小碗,道: 「这是殿下赐的凉汤,虞小姐快喝了吧。」 奴婢随主子,这么多来,琴音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即便是端着一碗对于女子来说无疑是慢性砒霜的避子汤也是笑意盈盈的。 虞时娇嘴里发腥,她昨日咬破了唇角,现下又刚起,只觉得浑身酸软,什么也吃不进去, 「姐姐先等一等,我稍后便喝。」 琴音连微笑的弧度都未变过,似是早就料到, 「虞小姐,这是殿下的心意,还请您不要浪费了。」 她把好看的陶瓷碗碟又推近了些,不管虞时娇愿不愿意,她都要看着她喝下这碗避子汤的。 两人间的氛围顷刻间便有些凝滞,正在挽发的绿盈放下手,垂着头不敢言语,花朝也立在一旁不敢抬头。 虞时娇从琴音手上接过碗碟,只喝了一口便觉得嘴里满是苦涩的药味,这比她往日风寒喝过的苦药要苦得多。 凉汤不比其他药,药性寒凉能使女子不孕,为了药效更是需晾凉了再服用。 冰凉的口感加上苦涩的药汁,她只喝了一口便满嘴生苦,涩得想要吐出去。 本就从昨日起便未曾食过的腹部涌起不适,但在琴音的目光下,虞时娇还是一口一口把凉汤喝光。 苦涩的味道充满了口腔,胃里也在翻滚着抗议。 好在她在虞府时便忍惯了,倒也不觉得多难捱,只是因着腹部的抽痛,原本红润的嘴唇立时泛了白。 虞时娇咽下一口茶水来压压苦味,嘴里的涩意却是怎么也散不掉。 但她还是弯起嘴角,亮晶晶的星眸微弯,模样笑盈盈的, 「多谢琴音姐姐。」 她在府中也一向嘴巴甜,旁人见她不受宠总喜欢欺辱她,可她反应慢,多半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受了欺负,总是笑盈盈的。 久而久之,那些捧高踩低的便也觉得没意思。 虞时娇身上乏得厉害,再加上嘴里压不住的苦腥味,她午膳只用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饭后又在外面略略坐了片刻便回了屋里。 晚间沈渊渟没有来,也未叫人传话。 虞时娇等到亥时才休息,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夜里睡得不好,只觉得浑身乏累,像是被禁锢在一片出不去的火笼里,热得难受。 细细密密的痒意传上肌肤,喉咙里干渴得一句都说不出,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像是放在水里要溺毙。 夜半守夜的花朝察觉不对,只进来看了一眼便吓了一跳。 白日里还好端端的,虞时娇却现下发起了热。 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红了一片,不正常的晕红烧着一般蔓延上皮肤。 额角上满是虚汗,白玉般的脸上热得烫人,微微张开的嘴唇吐出的气浪在春日里竟凝成了雾。 花朝只摸了一下,便心惊肉跳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她立刻起身,越过中苑,去了东配殿小声敲琴音姐姐的门。 「姐姐!琴音姐姐!」 「小姐发热了……您快来瞧瞧!」 虞时娇脑袋昏沉沉的,头昏脑胀下,她迟钝地想起之前在府里的事。 那是一个艷阳天,夫人叫了绣娘来府上来做衣服。 她们这些庶女一般是要等嫡姐选完之后才有机会选的。 她性子慢,反应迟钝又受排挤,往往要等其他姐妹选完后她才能选。 剩下的料子多半花色繁杂,倒不是不珍贵,只是未免不太符合时下的审美。 她从少时到现在,从未选上过一样自己心仪的物件。 唯有一样。 嫡姐娇贵,平日里喜好的物件一时一变,有次才选完缎子,之前选好的钗子虞慕雪便不喜欢了。 她并不是多蛮横霸道的人,不喜欢的东西便也不在意,转头便叫了丫鬟送回来。 其他姐妹早已挑完回去了,唯有虞时娇还在。 那钗子是点珠缠花的,用材不够华贵,却胜在心思新颖,盈润漂亮的珍珠和茶白色的缠花纠缠在一起,细碎又漂亮。 那是她少时最喜欢的物件。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人在摸她滚烫的额头,还为她换上了湿帕子。 她吐出一口气来,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是发热了。 琴音为她换好帕子便回去了,只留下花朝守着人,这丫头年纪小,看着又是个实心眼的,也不怕出什么问题。 现在住的倚绿苑不像在东宫时那般宽敞,她住在东配殿,离得近,也不怕出什么意外,况且她本来是伺候殿下的丫鬟,晚间确实不宜留在春熙殿里。 虞时娇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退热,期间是绿盈和花朝两人轮流照顾的。 花朝心细,又本分,直到她退烧才回去休息。 绿盈守了白天,晚上便又换回了花朝。 琴音来时,这丫头正动作轻巧地给虞时娇餵水。 琴音把手搭在虞时娇的手腕上,确定人烧已经退了,今夜就能甦醒便松了一口气。 人没事,她就没搞砸主子的差事。 虞时娇病了的几日里未曾见到沈渊渟,问琴音对方也只道殿下在忙,再见到人已是半月后。 「虞小姐,东配殿里传来话,今晚殿下会来。」 琴音正拿着一盒脂膏,嘱咐着小丫头给她梳洗。 「绿盈,把虞小姐的衣裳拿过来。」 换好衣裳后琴音后她手腕和脖颈处涂上了一些脂膏。 这脂膏通体雪白,细腻光滑,涂在手腕处显得肌肤越发盈润细腻,若是内行人瞧见,必定明白这东西价值不菲。 这脂膏的香气甚是好闻,轻轻浅浅的,但她仔细嗅闻后却觉得有些不适。 「这是什么味道?」 虞时娇有些好奇。 「回虞小姐,是白兰香,殿下喜欢。」 原来殿下喜欢白兰香啊,她在心里默默记下殿下的喜好。 她今日未戴繁重的首饰,而是只用一只清透水润的红玉簪挽了一个髮髻,头髮半披散在身后,整个人显得尤为温顺乖巧。 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何质地,只尤为轻薄。 虞时娇不好意思地抿唇,这衣服实在……太羞耻了。 「琴音姐姐,这衣服……能不能换一件……」 「虞小姐慎言,这可是殿下亲自为您选的。」 「为我?」 殿下亲自为她选的? 她呆愣片刻,后知后觉一般红透了脸,遮掩一般披上了一层外衣,却未再说换一件了。 日暮时分,东配殿里传来话让她准备好,脱下外衣端坐在层层帘帐后的床榻上。 比起夜半时分的昏暗,现在光线更好,恰好能看见她胭脂色的脸庞和白皙的肌肤。 虞时娇生得白皙,粉色的轻薄布料在她身上倒是相得益彰。 对比半月前的一次,这次沈渊渟显得足够有耐心,她被按在了梳妆檯上,狭小的台面让她不敢乱动,只能僵硬着身体,感受到后背落下的宽厚手掌。 对方压在她的颈间,似乎是轻轻嗅闻了一下,她不适地蜷缩着手指,咬着唇瓣。 白日里做这些事情对虞时娇来说还是太过羞耻,即便她已经足够忍耐,可还是不小心把妆匣打落,妆匣掉到地上,里面的首饰落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手腕被粗暴地抓住,带着强势的意味让她转过身后。 「殿下……」 虞时娇眼里都是泪意,即便只是第二次肌肤相贴,可她却产生了无数惧意。 身体被肆意玩弄的感觉的太过强烈,她挣扎着想要逃开。 沈渊渟的眸光依旧如初见般,即便在做天下间最亲密的事,可还是教人没有丝毫亲近之意。 他一直都是这般清冷疏离。 虞时娇觉得难堪,她身上的薄衫已被褪尽,可沈渊渟却只解开了外衫。 她凌乱不堪,只能闭着眼睛承受另一个人粗暴的对待。 结束时她已云鬓微湿,浑身酸软,双腿还在战慄着。 侍从停在帘帐外时,帘帐是薄薄的一层鲛纱,能隐约看出人影来,她抓住锦被遮住自己,蜷缩着身体躲在床榻上。 那侍从目不斜视,只恭敬道: 「请殿下更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沈渊渟解下沾上泪痕的外衫,微不可见的蹙眉,眸光停在泪水涟涟的虞时娇脸上, 「过来。」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清冷,却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虞时娇身上的布料已被撕得无法蔽体,那侍从已掀开了半捲帘帐,若是此时出去……她咬着唇,脸色苍白地摇头,却不想这举动彻底惹怒了沈渊渟。 「过来。」 任凭何人都能听出这话语中夹杂着的风暴,可处在恐惧中的虞时娇却未听出来。 她只惊恐地摇头,又往床里缩了缩。 沈渊渟上前一把扣住她白皙小巧的下颌, 「不听话了?」 凑在耳边传来的声音带着烦躁和不可忽视的冷意,虞时娇星眸微敛,带水的眸子里满是恳求。 「殿下别生气,娇娇很乖的。」 她实在是生得漂亮,这样看人时眸子里水蒙蒙的,像是海底珍藏的珍珠,叫人忍不住怜惜。 她颤抖着身体却又竭尽讨好的模样似乎是取悦了沈渊渟,对方没有再叫她过去,而是屏退了左右。 可虞时娇还未来得及感激便又被按住了腰,对方粗暴的动作叫她无法逃脱,她被一把拽起按在了冷硬的八仙桌上。 对比起方才的『温柔』,这次就无异于是折磨。 结束时虞时娇只觉得浑身上下要坏掉了,可沈渊渟还是如来时那般不染纤尘。 她这次学乖了,囫囵套好衣服便从侍从手里拿过沈渊渟的衣服为他穿戴。 双腿还在打颤,可她却不敢像方才那样讨饶,生怕惹得对方再动怒。 终于是换好了衣服,沈渊渟像是抚摸宠物一样揉揉她的头顶, 「娇娇下次也要这么乖。」 明明是温柔的爱抚,可想起方才被无情按在香楠木八仙桌上的情景,她又觉得如坠冰窟。 殿下上次没有在这里过夜,这次也不会。 等人走后凉汤就端了上来,虞时娇喝完后满嘴都是苦味,便也没有心思用膳,早早就歇下了。 夜里虞时娇做了梦,梦里她像是溺水的鱼一样无法唿吸,她试着拼命唿喊,可却根本无法逃脱。 捕猎者的兇勐残暴她早已见识过,只能战战兢兢地小心讨好。 眼尾里落下一颗泪,惨白的唇要被咬破了,过度的情事和惊吓叫她夜里发起热来。 今日是绿盈守夜,她根本未发现虞时娇的异状。 还是第二日琴音起得早,才发现不对劲。 她掀开被子一瞧,昨日跪在冷硬桌子上的膝盖现下早已红肿起来,隐隐透出一股紫色,若是再晚些发现,恐怕这腿便会落下病。 她深吸一口气,先是叫来花朝和绿盈用布巾给人降温,又取了药油给人揉搓膝盖。 即便是在梦里,虞时娇也睡得不安稳,或许是因为膝盖太疼,她紧蹙着眉头,连唿吸都不敢大声。 琴音掀开被子,准备用湿帕子擦拭脖颈。 可却在虞时娇脖颈下发现了细细密密的红疹,她皱眉,又快速翻开虞时娇的手腕。 果不其然,这里也起了一片红疹。 摸着脉搏,她不确定般又把了一次脉。 「琴音,主子来了。」 虚空里传来一句话,琴音立刻收回把脉的手,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蹲身行礼。 「主子。」 「她如何?」 沈渊渟的声音疏离又冷淡,仿若不可溶化的坚冰一般。 「回主子,虞小姐的烧已经退了,只是……」 沈渊渟坐在八角桌旁,素来淡漠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端起茶盏,轻轻扣动了下。 这是继续的意思。 「回主子,方才婢子把脉发现虞小姐似乎不止是发热,还有些风疹。」 对女子来说,风疹便是天大的事,若是发痒挠破,怕是要留下疤痕了;重些的发热风寒,还会要人性命。 沈渊渟未语,只微微抿了一口茶,绷直的唇角没有丝毫变化。 琴音摸不准什么意思,只能继续道: 「许是虞小姐体质偏寒,闻不惯这白兰香。」 沈渊渟放下茶杯,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像是淬了冰,琴音怕得跪下来,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婢子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她跪在地上,语调里满是惊慌,就连额角也涌上了层虚汗。 「孤不喜欢多嘴的奴才。」 沈渊渟转动了下杯盏,声音里听不见半点情绪,却无端叫人觉得惶恐。 宫禁之内,最要紧的便是要管好嘴巴,若是胡乱说话,怕是不知那日便被拔了舌头。 铡刀在颈侧悬而不决,琴音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不敢再多言一句,只静静等着主子的处决。 「去找江海领罚,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话音落下,人已不见了。琴音虚脱一般卸力坐下,只觉得方才是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第3章 规矩 倚绿苑里只有东西配殿,加上僕从房也不过是两进两出的小院子。 沈渊渟从春熙殿出来后便进了东配殿里的书房,书房内靠墙的一侧是一面紫檀木书架,右侧柜嵴上放着一樽竹青色月影宝月瓶。 侍从应元转动了下这瓶,便从书柜中间拉出一道门来。 沈渊渟沿着这密道走了半刻钟,宫外的一处宅子便热闹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这是他花了一年时间布置的藏身之地,他已被囚深宫三年,自然是不可能坐以待毙。 「主子,恆王派过来的人今日打探到这里了。」 「孤的二皇兄还真是不好骗。」 沈渊渟轻笑了下,面上带着愉悦的笑,可眼里分明淬满了冰。 「既然二皇兄这么想知道孤这里的消息,那就拔了他的舌头吧。」 「是。」 应元也是见惯了这场面,得了吩咐便立刻退了出去,只留沈渊渟一人在书房内。 沈渊渟倒是一点未被打扰,他正在练字,狼毫在白色的宣纸上落下利落的草书,草书狂狷,和他本人丝毫不符。 外面窗外传来一阵短促的吼叫声,那声音像是什么野兽被囚住,只能发出痛苦的悲鸣。 而屋内的沈渊渟连眉都未蹙一下,应元来復命时也只轻扫了一眼盘子上的秽物。 应元是自小跟着殿下的,自然明白殿下的意思。 「回禀殿下,舌头已经拔了下来,手筋脚筋都挑断了,不会传出半点消息出去。」 沈渊渟未应,他手下未停,只等写完才道: 「那就送还给二皇兄吧。」 应元俯首应是,出去时便叫人准备殿下沐浴用的池子。 这宅子内有活水,形成了一池上好的天然温泉,沈渊渟每次来时都要泡一泡,今日也同样。 服侍他的侍女刚想凑上前为他解下外衫,便被他挥手屏退。 自被刺杀的次数多了,他便不喜人近身服侍。 想起今日笨手笨脚为他穿戴衣物的虞时娇,他倒是难得觉得有趣。 汤池虽好,可沈渊渟并不贪图享受,等他换好里衣出来,侍女早已捧着衣服立在两侧了。 这衣服上还是熟悉的香味,淡淡的一股白兰香。 很熟悉。 可虞时娇偏偏闻不得这白兰香,于别人而言这香清新好闻,而于她则是一道道催命符。 沈渊渟拿起放在书房还未看过的密函,叫来应元。 「找来最好的风疹方子,拿给倚绿苑的琴音,再把库里余下的白兰香脂都拨给春熙殿用。」 这便是还要继续用的意思。 这一切,正在睡梦中的虞时娇都不知道,她醒来已是晡时,这几日一直病着,没什么胃口,现下刚好饿得厉害。 倚绿苑内没有小厨房,沈渊渟幽居深宫,御膳房也只负责一日餐食,再多便没有了,现下只能等晚膳。 她身体正虚,离晚膳还有一个多时辰,花朝也不忍心小姐饿着肚子,若是再饿,怕是病情要加重了。 她偷偷去屋子里拿了两块桃酥让小姐先垫一垫。 「花朝,谢谢你。」 虞时娇弯起眼睛,唇还是白的,但笑起来依旧好看。 太子沈渊渟十三岁入内朝,十六岁领兵大败蛮狄,十七岁替陛下监国。 若不是崇祯二十七年因『河州火案』,如今依旧是不染纤尘的储君。 如今虽说是未废黜太子之位,但被幽禁在宫内三年的沈渊渟待遇早已大不如前。 可到底还是太子,吃穿用度倒是不缺。 再加上沈渊渟传话过来,今日要来春熙殿用膳,她今晚的膳食便更加丰富些,有八糙鹌子、水荷虾儿、牡丹鱼片,还有一道难得的燕窝鸡丝,端上来的莲叶羹更是冒着丝丝热气,清香扑鼻。 她眼睛落在面前的莲叶羹上,眼巴巴地看着,似乎是饿极了。 虞时娇的眼睛过于黑白分明,清清透透的像是上贡的上好琉璃球,晶莹剔透。 想到殿下今日会来,她心里就冒出一股欢喜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殿下同桌用膳,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殿下又亲近了一点? 为她涂抹香膏的琴音似是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吸了口气。 「琴音姐姐你怎么了?」 「奴婢无事。」 琴音心知这是伤口又裂开了,刑堂罚得不重,只给了十鞭,打得背上的血渗了上来,十鞭下来,她变成了个血人。 琴音明白,这是殿下对她越矩的责罚。 看着因期待和殿下用膳而耳廓红透的虞时娇,她头一次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虞时娇排行第五,是外室所生的庶女,但却偏偏和嫡姐有几分相似。 她想的一切虞时娇都不知道,她让琴音累了便下去休息,自己则是满怀欢喜地等着和殿下一起用膳。 用膳时她一边吃,一边悄悄偷看殿下,殿下的手掌很宽,虎口处有薄茧,骨节修长,捏住乳白玉色玉筷的手比她大一倍,手指修长有力。 她悄悄对比了一下,发现手指再伸也抓不到筷子的前端,殿下的手比她大好多啊。 虞时娇不禁想起之前两人做的亲密事,殿下和她,现下是夫妻了。 夫妻,便是要互相陪伴,她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用公筷夹起一水晶凤糕,小心翼翼地递至沈渊渟面前, 「殿下可要尝尝?」 一直注意她动作的沈渊渟墨质的瞳孔滑过一丝兴味。 见他不应,以为是拒绝的虞时娇偷偷把筷子往回撤,灿烂的星眸的亮光暗下来。 「放下吧。」 沈渊渟轻笑。 虞时娇睁大眼睛,耳朵一下又红了,殿下一直冷冰冰的,这是头一次对她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不常笑的人即便只是微勾了下唇角也足以叫人惊艷。 心口处快速跳了两下,她又试探性地给沈渊渟多夹了几道菜,看到殿下用了不少,在心里记下殿下喜欢的菜色,自己倒没吃几口。 不过她才刚病过一场,还未恢復元气,再加上下午吃了些桃酥,晚膳便吃不下什么了。 她只喝了几口汤便不再下筷了。 「饱了?」 沈渊渟抬眸看她,眸子里还是一如初见时的冷。 虞时娇却半点也没觉得殿下不近人情,反倒是她弯了眉眼,像是平常讨好人般解释, 「下午用了些桃酥,晚膳便吃不下了,殿下再用些吧。」 「倚绿苑内未私设厨房,谁给的你?」 他眼神一暗,原本还算柔和的眉眼立刻冷肃下来,眸子微眯。 虞时娇的心立刻提起来,她病还未好全,原本就是惊吓出的病热现在更是脸色都惨白了几分。 「殿下莫要生气,是我、是我实在太饿了,自己找来吃的。」 她讨好地凑近沈渊渟,有了前两次相处的经验,她知道沈渊渟最喜欢她乖巧懂事的样子。 沈渊渟的手扣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没说好与不好,只是那双眸子依旧冷若寒潭、阴戾狭长。 空气立时便凝固下来,站在墙角的花朝瑟瑟发抖,不到一息便跪倒在地。 「殿下奴婢错了……」 「错?」 沈渊渟的声音幽寒,只一个字便叫花朝哑了声,「应元,知道什么规矩吗?」 应元穿着一身玄色束衣,利落地压住花朝的两肩,迅速拖到殿外。 虞时娇回过神时,花朝已被按到长凳上,压抑的闷哼声和责打在□□上的剐蹭声响在她耳侧,她恍惚间又想起三姐姐被罚跪的晚上。 三姐姐的姨娘跪在大夫人面前苦苦哀求,只求饶了三姐姐。 「怎么,不满孤的处置?」 虞时娇的手指捏住了沈渊渟的衣角,她捏着手里金丝绣线缝制的锦袍,眼里的泪涌到了眼眶,却又拼命忍住不敢让泪珠掉下来。 「殿下饶了她,都怪我……是、是娇娇嘴馋,不关花朝的事。」 她跪在沈渊渟面前,头脑又昏昏沉沉起来,空气里似乎瀰漫着甜香。 她能清楚听到花朝被打的闷哼声,和一下下不绝于耳的棍棒噼啪声。 「殿下……殿下饶了她吧,是娇娇错了,求求您……求求您……」 她跪在地上,眼里止不住的泪终于掉落下来,一颗颗地滚到脸颊上,星眸雾蒙蒙的。 下颌被方才还执筷的手捏住,殿下的力道很大,捏得她想要痛唿,她却又咬唇忍下来,只用哀求的泪眼望着沈渊渟。 沈渊渟并未松力气,只勾勾手擦去虞时娇脸颊上的泪珠。 「娇娇,到了这里若是不听话,不光会自己受罚,还会连累身边人,知道吗?」 沈渊渟的手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冷,他狭长的凤眼眯着,看见方才捏过的下巴已经肿了起来,便他安抚地摸了摸虞时娇的头髮,一直顺到柔软的发尾。 发尾今日被琴音按照吩咐涂上了白兰味道的髮油,拨弄间散发着浅浅的白兰香。 香味馥郁,和虞时娇本人一样蛊惑人心。 「应元,停下吧。」 这声音仿若,外面一声声的痛苦闷哼声终于停了,虞时娇只觉得自己又要烧着了,她闻不惯的白兰香就在唿吸之间。 这房内似乎闷得厉害,她拽着沈渊渟的衣角,被他抱在怀里,对方低头在她身上轻嗅。 虞时娇在意识昏沉前只听到他道: 「娇娇,你要乖些。」 第4章 小麻雀 宫外这一处院子名唤凝园,凝园是座四进四出的宅院,引了活水进来,更是种了白玉兰树。 这白兰树是从西戎上贡来的,稀罕贵重,即便是宫里也只得了寥寥数棵,而这里却是满园飘香。 沈渊渟正在八角凉亭里作画。 捋着绣着滚边流云的袖口,手持狼毫,在雪白的宣纸上细描下泼墨般的白玉兰。 应元自进园后便立在下首,等殿下画完才回禀: 「殿下,属下已与她见过了,她很愿意帮殿下的忙,」 应元顿了一下,冰冷的脸庞上有一丝迟疑, 「她还请属下带话,说殿下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她今后会尽心为殿下做事。」 「哦?」沈渊渟似是笑了一下,语带讽刺, 「看来还真是被咱们这位虞夫人害得不浅。」 虞夫人是虞相的嫡妻,夫妻之间同气连枝,她的意思便也是虞相的意思了。 虞相是天子近臣,他如今正得宠信,阖宫里凡是有夺嫡心思的皇子都试图拉拢他,只是这老傢伙是属狐狸的,轻易不肯站队。 沈渊渟放下笔,抬眸望了一眼西北方,那是皇城的中心方向,在四通八达的皇城里,居于中心位的,也是当今最有权势之人。 他曾经也在其中。 「应元,送些药过去。」 「告诉她三日后她主子必定会联络上她。」 沈渊渟的声音像是缥缈在云里,应元抬首时殿下已不见踪迹。 倚绿苑内 「咚咚」 门外传来两下短促的敲门声。 花朝想站起来开门,却因身后的伤倒吸两口凉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谁?」 「花朝,是我。」 虞时娇静悄悄地把房门打开,探出头来。 她今日穿的月白色披风上挂着两个白色绒球,两个白色的小绒球更衬得她皮肤白皙,像只活泼的小兔子。 花朝愣神了片刻,才诧异道:「小姐,您怎么来了?这里脏污,您快出去吧。」 虞时娇却不管不顾,直接关了门进来。 昨日沈渊渟叫停时,花朝已被打了十几板子。 身上血肉模煳,刺目的血叫她忍不住反呕。 琴音已给花朝看过了,虽然皮肉伤得严重,但好在小丫头身体底子还不错,未伤及根本,只需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花朝昨夜一直在发烧,她便守在她旁边给她换湿帕子,今早顶不住才换了绿盈来。 小丫头年纪小,现在才不到及笄,虽然她们在相府时从未见过,但对虞时娇而言,也比其他人亲近些。 「花朝……」 她说到一半便没再说了,这祸事皆由她而起的。 「我给你换药。」 「小姐!」花朝脸色发白,「奴婢低贱,哪能劳您亲自动手,还是等绿盈回来再换吧。」 她脸孔发白,耳边皆是滚落的汗珠,一副痛到不行的模样,说完话还挪动了下,转到了床铺里侧。 站在床边的虞时娇捏紧了掌心的药瓶,没有坚持。 花朝脸上的惊恐太过明显,她抿紧唇角,她一向是个累赘,这次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两人的气氛有些凝滞,虞时娇没再继续纠缠,只让人好好消息便回了春熙殿。 花朝看不见虞时娇的身影,听到关门声,这才松了一口气,望向自己的枕侧。 她枕侧放着一个白玉净瓶,色泽细腻,胚胎完好。 花朝的伤养了半月便无虞了,琴音说好在只伤了皮肉未伤到骨头,否则至少得在床上躺个三五月。 可即便是如此,虞时娇还是有些担心,平日里她便要花朝多陪她,也好能多休息。 倚绿苑里正经的主子只有两位,殿下有自己的人,根本用不到她们插手,虞时娇又是个好性子的,她们的日子也舒坦很多。 只是上次花朝被打后,她们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不敢多说一句,除了琴音,其他丫鬟都不敢再和虞时娇亲近了。 沈渊渟来得次数不多,他来也只是一件事。 虞时娇现下有些怕他,只怯懦地叫殿下。 倒是沈渊渟觉得她这副样子怪可怜的,又起了兴致。 等到两人结束时,虞时娇拖着酸软的腿站起来给沈渊渟整理外衣。 他们方才还亲密地耳鬓厮磨,可现在却又陌生得像是主人和奴僕。 沈渊渟眸光落在虞时娇的脸上,不带丝毫感情,是审视。 他的目光太过扎人,叫人不自在起来。 从沈渊渟的角度能看到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在认真梳理他身上的盘扣,光影错落下,本就漂亮的手指显得越发白皙漂亮,像是熠熠发光的东珠,更别说上面还有几点缠绵悱恻的吻痕。 他握住虞时娇的手,眼神落在手指上那几点针口上。 针口很小,在光下并不明显,只有这样细看才能看出些痕迹,无端破坏了美感。 他捏得有些痛,还捏到了手指上的细小伤口, 「嘶……殿下……」 她眼里泛起了泪光,她总是这么爱哭,稍微受一点痛便红了眼眶。 「怎么弄的?」 他声音有一点哑,还掺杂着微不可见的温柔。 「这几天闲来无事在学绣花。」 虞时娇没抬头,她双腿还在打战。 下一刻沈渊渟便把她揽进怀里,两个人贴得那样近,他捏住她的手指把玩了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明明被捏痛却不敢反抗的可怜模样,最后才大方恩赐道: 「平日无事可去隔壁厢房读书习字。」 他们很少挨得这么近,虞时娇用手抓住沈渊渟的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坦诚道:「我识字不多……」 沈渊渟微微停顿了一下, 「把隔壁房间收拾出来,往后孤来教你。」 琴音得了命令便着手收拾厢房,原本不过是一间放杂书的暗室,两日便被改成了清雅的小书房。 小书房外种的是芍药花,窗棂早上正对着阳光,照得里面亮堂堂的。 书房里沈渊渟正握着虞时娇的手教她写字,两人的手贴在一处,虞时娇抿住唇角,心思却不在写字上。 她和殿下成婚已有一月,可从不曾、不曾离得这么近。 这几日殿下都在教她读书写字,比起开始的冷淡,这几日的殿下堪称温柔,可她还是夜夜梦到花朝被打的那天,刺目的血教她不敢忘。 「你很怕我?」 沈渊渟的声音有些凉,在耳畔唿出的声音就像一道惊雷。 「不是的殿下,我……」 「是在怪我打了你的婢女?」 他似是轻笑了下,没有如虞时娇像的那般生气, 「娇娇,这宫里是有规矩的,若是坏了规矩,你说该不该罚?」 他声音温柔,像是在诱哄, 「何况孤也派人送了最好的伤药,娇娇最是听话,还要和孤怄气吗?」 他这样温柔,好似两人原本的隔阂都不存在。 「没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虞时娇脸色发白,她还是很怕沈渊渟凑得这么近,那一日真的吓到她了。 主子处罚奴才,在相府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是在宫里。 她说不出不对,被沈渊渟绕得有些懵,只能避开视线不回答。 「没有怄气……」 她回答。 她不太聪明,学些什么也总是比旁人慢些,现在更是说不出不对。 沈渊渟这几日教她习字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便也不再为难,只专心教她认字。 晡时日光下落,洒落在院里的芍药花上,也照在窗棂上,窗上两人的箭影合在一起,倒是有几分新婚夫妻的恩爱模样。 沈渊渟是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他的字迹如行云流水,有云游雨骤之势。 即便是虞时娇不懂书法,也知道殿下的墨宝难得,她写的字帖是和沈渊渟的草书不同,是女眷常用的簪花小楷。 这字难写,虞时娇又是半路出家,折磨了几日也才堪堪写好自己的名字。 她虽不聪明,但却足够刻苦。 之前在相府时为了少招惹麻烦,奶娘便时常替她称病,因而学堂她去得不多,现在学的也是最基础的《千字文》。 她很珍惜这次机会,之前在相府她便羡慕几位姐姐能去书房,现在自己得了机会便每日泡在小书房里。 沈渊渟来教她的次数不多,只除了前几次,余下便是由琴音在教,这也让她自在此,因着和琴音混熟了,也多了几丝鲜活气。 她在相府时便不受重视,平常的僕役不愿意搭理她,她也总是笑盈盈的,现在琴音待她礼貌,她便愈发感激,只是花朝却是不同她亲近了。 宫外的凝园内,沈渊渟在画一幅春醉玉兰图。 画上的玉兰正是这院内的,而玉兰枝桠上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麻雀。 「应元,把这幅画送去春熙宫。」 沈渊渟收笔,拿起布巾擦了擦手。 「是。」 应元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殿下这几日正对倚绿苑里的虞小姐感兴趣,竟然还搜罗了不少字帖供人临摹。 「江海,你说这勐禽的窝里会不会生出只小麻雀?」 应元走后,只有江海在旁随侍,他是跟着殿下的时间不长,但最会看主子脸色,平日里没少摸差打诨博殿下一笑,可自从殿下被囚在倚绿苑,他也是如履薄冰,不似从前了。 他在心里琢磨着殿下的话,只谨慎回应: 「殿下您这是在打趣奴才了,这勐禽窝里怎么会混进一只麻雀,除非……」 他还未说完,沈渊渟便侧身看他,眼里还是如往常一样没有一点表情,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除非什么?」 江海后背的皮都绷紧了,现在能让殿下笑的事越来越少了,若是回答不好,怕是惹了殿下厌烦。 「除非、除非是……抱错了?」 他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嘴巴,小心翼翼地偷嘘着殿下的脸色,发现殿下神色未变才长出一口气。 「抱错倒是没有可能。」 说完似是还哼笑了声。 白兰树上停着的麻雀似是被雨水打湿了羽毛,正在用小巧的鸟喙一下下啄吻梳理,乌黑的眼睛圆熘熘的,在林子上蹦蹦跳跳,却因羽翅湿了飞不出去。 偏偏小麻雀还不觉得,只蹦蹦跳跳地在白兰树间跳跃,抬起小爪子落在了一朵盛放的白玉兰上,闻到花香又打了个喷嚏,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倏』地一下,那麻雀落下来,扑棱着一侧翅膀却又站不起来,最后只能落在地上。 江海心下微惊,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方才是殿下动手了。 他看着殿下的背影,耐心地从地上捡起这只小麻雀,谨慎地没有碰它受伤的一侧羽翼。 嘱咐人把这祖宗养好了,心里琢磨的却是倚绿苑那位从未见过的虞小姐。 第5章 不懂 虞时娇这几日都在小书房里习字,她学得慢,记性也不好,但好在琴音足够有耐心,再加上沈渊渟这几日都没来春熙殿,她便也轻松些。 每一次沈渊渟来后她都免不了双腿颤颤,就连行走都受限,还要喝苦涩的补药和凉汤,实在是害怕了。 她一向是记不住什么不开心的事,这么些年在相府受了不少磋磨,却也只记住了一个孔嬷嬷,现在这样,倒是真的害怕沈渊渟了。 小动物的直觉叫她远离。 虞时娇皱了皱眉,想到凉汤的味道胃里便一阵翻搅,才有的食慾又消失了。 『吱呀』 琴音推开书房门, 「虞小姐,殿下今夜会来。」 虞时娇握笔的手一顿,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点墨色,浪费了大好的宣纸。 琴音为她理好衣襟,拿过花朝捧着的香盒,轻轻涂抹在她的脖颈、手腕上,再热好要喝的补药。 绿盈在梳妆檯前挑选今日要戴的簪子,殿下不喜欢太过复杂的头饰,但又要别出心裁,她每次都要打扮得足够漂亮,以此来迎接他的垂青。 虞时娇垂下眸子任由她们打扮,才洗过的乌黑髮丝垂在耳侧,浓密柔顺。 比起一开始的紧张羞涩,她现在更多的是怕。 沈渊渟来得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喜欢折腾她,他会故意选在位置狭窄的地方让她蜷缩着膝盖跪在上面,每一次都会把双膝跪得青紫,更别说其他惩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她紧抿着嘴唇,自己也说不清殿下对她好还是不好。 殿下教她习字,还为她准备了小书房,这都是相府里没有的,但她偏偏害怕他。 春熙殿里已点上了宫灯,天色已晚,但她还未用晚膳。 服侍殿下前若是吃得太撑不好,她才被灌了一碗补药,嘴里都是苦腥味,也没什么食慾。 今日殿下不知何时会来,有了花朝的前车之鑑,也没有人敢来给她送吃的。 她从傍晚等到月上中天,昏沉得快要睡着,门外才有了响动。 「给殿下请安。」 殿外传来一片请安声,可始终未有人应答,这无声的压迫增加了虞时娇的恐惧。 她敏锐地察觉殿下今日心情不好。 她的脸有些白,最终还是在沈渊渟进来后露出一个讨巧的笑。 沈渊渟喜欢看她笑,不喜欢看见她怕他,所以即便是再怕,她也不敢表露出来。 今夜又是个不眠夜,虞时娇咬住唇角,好教自己不发出声,她在身体被翻转的片刻偷偷看向殿下。 他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清冷,前几日的温柔缱绻也不过是南柯一梦。 像是松了口气,她已经习惯受到厌烦了。 不管是府里的嫡姐,还是和她同居一院的庶妹,她们都不喜欢她,就连下人也不喜欢她。 她的走神叫沈渊渟不满,他捏住她的下颌, 「娇娇,乖一点。」 虞时娇不知道什么是乖,她被闹得逼出眼泪,从开始的不吭声到后面嘶哑求饶,神志不清地唤着殿下,像一条溺水的鱼。 她被迫攀附在沈渊渟身上,哭得眼泪止不住。 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指为她擦去脸颊的泪珠,她听见他说: 「哭起来也这么好看。」 她用朦胧的泪眼去看他,殿下原本凌厉的眉眼此刻难得柔和。 这一夜过得比以往艰难,结束时虞时娇连梳洗整理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抖着腿帮殿下穿好衣物。 沈渊渟离开西配殿时,琴音已煮好了凉汤在外候着。 「钰贵妃送来的止息香你去拿来,这几日春熙殿里便用这香吧。」 「是,殿下。」 琴音端着凉汤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下,等殿下走后唤来了绿盈,嘱咐人把凉汤端进去。 虞时娇哭得疲惫,现下早已睡着了,眉头还蹙在一起。 她迷迷煳煳地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她自小哭起来便止不住,哭过后还会头痛不休。 娘亲在时大夫给她看过,说是日后要少落泪,否则怕是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她还未醒过神,绿盈便把凉药灌了进去。 原本还神志不清的虞时娇立刻醒了过来,她本能地想把嘴里的苦涩药汁吐出去,但又忍下来。 这药都喝了不止一次两次,她早已适应了。 这一晚头痛欲裂,她咬紧牙根,嘴唇都要被咬破了,脑海里昏昏沉沉的,似乎还发起了热。 她用力掐着掌心,用头抵在床柱上,用额头在冰凉的墙面上磕碰,头痛得想是要裂开,她只能藉由身体的痛来缓解。 早先喝下的补药和事后的凉汤在胃里翻江倒海,折腾得人无法安睡,她的嘴唇干涩得起皮,喉咙更是痒得唿吸不顺畅,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迷迷煳煳睡下。 第二日直到中午,虞时娇才醒来,这还是花朝悄悄进来把她叫醒的。 她昨夜头疼得厉害,绿盈走后不知何时才睡下,醒得自然也晚些。 花朝怕她饿坏身子,劝她多用些。 她实在吃不下,只好喝了几口莲花羹。 胃里都在泛酸,口腔里满是苦腥味,压也压不下,拿起汤匙喝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每次沈渊渟来过,她都要休息个两三日。 比起食慾不佳,更多的是浑身酸痛。 花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默默回房拿了涂抹的药膏给她按摩膝盖。 看着低头为自己揉搓膝盖的小姑娘,虞时娇动了动酸软的手臂, 「多谢。」 「小姐不必客气,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虞时娇摇头,不是的,至少奶娘待她从未这样仔细,相府的僕从也只当看不见她。 花朝见她摇头,也未继续追问,只落下帘帐,叫虞时娇能睡个好觉。 虞时娇睡得不好,梦中是还在府里的事,她又梦到了一个雨天。 她跪在石阶外,和三姐姐跪的位置一样。 大雨滂沱,孔嬷嬷站在屋檐下冷着面孔,她只能瑟瑟发抖地跪在外面,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她只觉得周身泛冷,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想要吐出声音喉咙却像是被扼住。 救救我…… 她在梦里拼命哭喊,却也只能被压在阶下。 石阶又冰又冷,身体里进了寒气,她竟觉得膝盖整个骨节都是痛的。 清醒时已是深夜,今日是琴音守夜,听到响动便端着糕点走了进来。 「虞小姐您醒了,快吃些桃花酥垫垫肚子。」 原本还睏倦的虞时娇手指抽搐了下,抿住唇角没有搭话。 琴音自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这是殿下吩咐的,怕您醒来饿了。」 「殿下吩咐?」 她心脏快速跳动了两下,捏紧手里衣服,却又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目光落在青白釉底盘子上的精巧桃花酥上,久久没有言语。 她不懂为什么又可以了。 第6章 暴雨 二月二龙抬头,是祭祖的大好日子。 三年一次的祭天又让许久未曾热闹的江北城里热闹了起来。 朝堂之上更是波诡云谲,所有人都知道圣上老了。 太子如今被禁足三年,余下的几个皇子也都长成了,这次祭祖的人选更是在看圣上属意谁做太子。 却不想今日早朝,陛下特许太子替他前去祭祖。 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由他来主持祭祖仪式也合情理。 虞相下朝后便入了虞夫人的望湘苑。 「听说这次祭祖圣人亲自点了要太子去?」 虞夫人捏紧手心里的茶杯,髮髻上戴着的金簪有些不稳地晃动了下,语带不安。 虞丞相先是喝了一口茶,才缓缓点头,「你安插在宫里的丫头怎么说?」 看他这么淡定,虞夫人也冷静下来, 「听那丫头说太子原是对五姑娘不满意的,成亲当晚深夜才进得洞房。」 「后来才不像一开始那般疾言厉色。」 虞夫人想起虞时娇的相貌,那副面容和她生母像了六分,余下的四分更是青出于蓝,这世间的男子,少有不爱美人的。 选她嫁进东宫时,她也犹豫过,太子势弱却未被废,陛下又点了名要他们家的女儿…… 她想得浅,可虞相倒是心里门儿清。 陛下从开始要的便不是嫡女,上头的这位并不想让他们这些臣子过早地站队,却也不想助长了其他皇子的气焰。 太子如今正是制衡朝堂的靶子,陛下真正属意的是谁尚未可知。 虞相略微沉吟了下,才嘱咐道: 「此次祭祖,你带雪儿同去。」 虞夫人有诰命在身,是正经的二品诰命夫人,祭祖这样的事她自然是能去的。 虞夫人知道陛下疑心病重,最忌讳有人结党营私,余下的几位皇子各个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但此次祭祖,沉寂了这么久的太子被委以重任,其他几个皇子又怎能安心,这几天怕是要搅得江北城中没人能睡个安稳觉了。 但愿此次祭祖能顺利。 和她想得不同,祭祖之事并未出什么岔子,反倒顺利得不像话,回程却耽误了。 天降暴雨,祭祖的一行人便只能在山脚下的法泉寺内借宿一晚。 法泉寺是国寺,平日里也会接待身份尊贵的香客,寺里环境清雅,厢房众多,还有独立出来给贵人用的小院子。 虞时娇自然是和殿下分到了一处小院子。 这处院子靠着后山,转过一处断崖就有一片湖泊,小院里只有两个卧房。 她原本是怕殿下的,但这几日接连睡得不好,唯有殿下来时才睡得沉些,便不如一开始那般怕了。 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和殿下处在同一屋子叫她浑身不舒服。 第二天雨势小些,她便大着胆子去外面转了转。 春雨如丝,她执着一柄青伞转过断崖,路上琴音已问过了寺里的小沙弥,不过走了半刻钟便到了湖泊边沿。 她今日穿了一件青色云锦长裙,早先祭祖用的服饰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巧灵动的髮髻,髮丝均被挽在耳后,发间插着一柄紫玉珍珠蝴蝶兰的簪子,流苏轻摆,与执着的伞晃动一致。 有几位宗室子弟起了雅兴来湖边观景的,围在凉亭里看着雨丝滴滴答答垂落,湖里的鱼一下下从水面跃出来。 不少公子哥们带了投餵用的鱼饵,百无聊赖地往湖里丢。 国寺里禁酒,即便是宗室子弟也要守礼,玩乐惯了的世家子们多少有些不适应,其中一人烦躁地转头,一回首便见一位容貌清丽的佳人立在湖边整理弄湿的裙摆。 虞时娇生得好看,双眸好似秋水剪波,眸里含着的水似雾气,柳眉微蹙,脸庞急得红了,却又拿裙角上的污渍无可奈何。 似是注意到有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抬头便见正在湖边临亭赏雨的几位宗室子弟中有人在看他。 隔得不算近,她察觉坐着的一位目光柔和,可另一位眼神却在她身上打转,眼神让她颇为不舒服。 「裕世子,你在看什么?」 常和裕世子混在一处的是理亲王家的嫡次子李岩,他平日里便混惯了,顶上有个大哥承袭世子之位,平日里便是打马游街,母亲又和宫里的贵妃是亲姊妹,行事颇有些不忌讳。 他顺着裕世子的目光看过去,最先见到的便是蹁跹的绿色裙摆,随着视线上移便是一张难忘的美人面。 察觉到这人的视线,虞时娇在琴音的提醒下浅笑点头示意,没有再上前。 湖边的泥泞走得艰难,现下雨又越来越大,她也不便在这里多留。 她走得快,但留给理亲王嫡次子李岩的震撼却不小,他回过神时只见到那青色的伞面从断崖处转了回去。 「那是谁?」 李岩颇有些魂不守舍。 裕世子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是陛下亲自赐婚的太子妃。」 「原来是她……」 李岩心下琢磨着把这美人儿弄到手的机率,祭祖时礼仪繁琐复杂,他烦不胜烦,哪里还有心思去看这位太子妃,差点就错过了这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李岩的魂都跟着飘走了。 身旁的裕世子叫了好几声才回神。 法泉寺厢房的主卧内大多放着供奉的神佛,沈渊渟住的这一处也不例外。 这一处供奉的是大势至菩萨,菩萨眼皮下垂,有悲天悯人之态,手臂颀长,双脚带环,手持莲花。 应元进来时,沈渊渟正双手合十参拜,他眼睑也是下垂的,玉质金相的面孔上未见丝毫波动,闭上眼神情虔诚,只向下参拜时睁开了眼。 眼里一片幽深,寒潭般的眼神深不见底,淡漠得仿佛面前神佛皆不存在。 「主子,准备好了,今晚便能动手。」 沈渊渟颔首,轻轻动了一番手心里的佛珠。 雨,越下越大了,入夜便有惊雷作响。 暴雨倾盆,四周闷闷的,清脆的雷响夹杂着长龙之势,把整个天幕撕开。 虞夫人站在窗棂里,只微微敞开一点便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她望着窗外的雨帘,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这一夜註定不平静。 虞慕雪学着母亲的样子站在窗棂边往外看,不解地合上窗户,防止风吹进来母亲得了风寒, 「母亲,您怎么了?」 她是自小长在虞夫人身边的,自然明白母亲此刻有顾虑。 虞夫人难得嘆了口气,似是有些后悔,「雪儿,若是当初你嫁入东……」 她话还未说法,便听『崩』地一声…… 第7章 事变 「山崩了!」 「快逃!夫人快跑!」 「啊!砸下来了……」 顷刻之间,房屋便被撕碎,法泉寺上悲天悯人的神佛救不了众生,所有的一切随着飞沙走石被倾覆。 虞时娇披着一件外套,鞋子还未穿好便被琴音拉着向外逃。 「虞小姐快逃!山崩了!」 虞时娇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大地震颤,整个人都站不稳,九死一生逃出厢房时,房梁已被滑下来的飞石压断了。 转眼间一间屋舍便沦为废墟。 暴雨还在一直下,她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耳边全是急履的脚步声,吶喊声。 她未见到殿下! 「殿下!殿下在哪里?!」 她抓着琴音得颇为用力,语调都是颤抖的。 「虞小姐快跑,殿下自有安排。」 琴音衣装完好,并不如虞时娇一般衣着狼狈,她只顾着拉着虞小姐飞奔。 虞时娇回头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肝胆俱裂,昨日还是云霭风静的龙泉寺已是满目疮痍,他们住的厢房更是一片断壁残垣,横尸遍野。 耳边的震颤声,鼓譟,飞沙走石的碰撞声,四处都是嚎叫声,世家夫人和小姐衣鬓散乱,只顾着往前跑。 山崩以不可抵挡的速度摧毁着一切,她跑得鞋都掉了,连脚底磨出了血都不知道。 这是虞时娇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在天灾面前,任何人力都无法抵挡。 她跟着琴音随着其他女眷一同逃命,努力忽视耳边的啜泣声,风声烈烈,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只能一味地抓住生的希望。 「雪儿!雪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近在耳畔,她愣怔着,想不起是谁,转首却见断崖上似是有人,雨幕太大,她看不清,只觉得那人像殿下。 又是一声惊雷落下,虞时娇只觉得心脏像是要蹦出来了,来不及思考是不是看错了,只觉得她好像要死在这里了。 她想到了娘亲,可娘亲早已不在了,她想让奶娘救救她,可话哽在喉间根本发不出去,她本就不重要,这世上待她最好的娘亲也救不了她。 身上披着的外套早已不见,她只穿了一件中衣,裤腿处落满了泥泞,黑髮散乱,体力也已经耗尽,狼狈得不像话。 女眷多是如此,她们长在深宅里,现下已经筋疲力尽了。 一位夫人被自己的夫君一把背起,大地的摇晃丝毫未曾减弱,背后是流沙声,像是死亡的号角。 山崩势快,现下已过了第一波,可暴雨还在继续,山体还未停止摇晃,这晃动无疑是催命符,所有人都清楚,若是停下,那便不知何时会死在此地。 在山体剧烈摇晃之间,不知是后面谁要摔倒,虞时娇只觉得她被一双手推了出去,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琴音没有准备,只能眼睁睁看着虞小姐摔下去。 「虞小姐!」 天旋地转,虞时娇害怕地闭上眼睛,有人的鞋碾过她指尖,她痛得听不见任何话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要死了。 可睁开眼,她却是被殿下抱在怀里。 殿下抱着她的手很稳,她整个落在他怀里,似乎是造不成丝毫负担一般。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她的心脏也跟着快得不像话。 耳边的烈烈风声,雷声不断,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但她却感觉不到,她用力攥紧殿下的衣襟,她从未那么怕被丢下。 虞时娇是头一次感觉到有一个人在便能安心是什么感觉。 这是她的夫君,有她在,她便有枝可依。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暴雨落下,霹雳一闪,夹杂着无尽的哭喊声。 「山崩了!快逃!」 「快跑!」 「救救我!救救我!」 「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活生生的人被泥流吞没,她能听到耳边的嘶吼声和泥石滚落的碰碰声。 虞时娇只觉得身体一轻,她和沈渊渟便跃了下去。 白日里他们便见过这瀑布,瀑布高耸,水流湍急,若是跳下去怕是九死一生,可留在这里却无半点生机。 她心里惴惴的,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思索间却被一股大力推去了另一侧岸边。 从来都不聪明的人这次反应却是无比快,她抓住沈渊渟的手,喊声破了音: 「殿下!」 沉入水底时唿吸被剥夺,早已是极限的身体只能紧紧抓着沈渊渟不放。 虞时娇会水,她抓着沈渊渟试图浮上岸,可对方沉重的衣服吸满了水,她根本抓不起来。 被湍急的河水打到湖底,她无数次带着沈渊渟浮上来唿吸,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跟着水势漂流。 最终还是力竭晕了过去。 虞时娇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山洞,这洞很浅,她能看见洞口处的绿藤冒了新芽。 她身上盖着一件干燥的靛蓝色长袍,是殿下的。 虞时娇想动一动,却发现身体无处不痛,她脸色苍白,手上满是细密的伤口,都是被湖底碎石磨刮的,右手掌整个都青紫了,应是跌倒时被人碾过所致。 她勉力坐起来,可没穿鞋的脚底全是伤口,伤口被水泡得太久,已经发白了。 她嗓子里像是烧着一般,痒得发痛,刀割一般,吐不出半点声音,脑袋里也昏昏沉沉的。 现下还是早春,她在湖里泡了那么久,极度疲惫之下发热是难免的,更别说她身上还有伤。 昏昏沉沉间,虞时娇似乎是听到了鸟雀拍打翅膀的扑闪声,似乎是有人在放飞一只鸟雀。 还未等听仔细,便见殿下进了山洞。 沈渊渟未穿外衣,他身上的衣服大体是完好的,但也免不了一身污秽。 他的脸庞还是如同往常般淡漠,像是一尊无人能打破的白玉像,只嘴唇略有些苍白。 「你醒了?」 「……殿下……」她声音哑得像含着石子,只能勉强吐出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 沈渊渟只略略点头,「好好休息,会有人来救我们。」 嘱咐完便闭眼小憩,没有继续交流的打算。 沈渊渟在心中思索,他失踪已有半日,这消息该是传到了江北,可若是有人有心要杀他,让他回不了江北,怕是要半日之后了,他得等。 转动了几下手心里的佛珠,这是慧智大师给他的。 他前日去见了慧智,大师说他杀气太重,戴着佛珠能去去煞气。 杀念已起,岂是一串佛珠能化解的。 只是不知昨日还劝诫他勿动杀念的得道高僧,会不会料到自己今日会死在天灾之下呢。 他捻了捻慧智亲手刻上的『卐』字,或许慧智真的通晓天机,但又岂知人祸难避。 沈渊渟望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虞时娇便合上眼,不再耗费心神。 虞时娇也累极了,她相信殿下的话,殿下若是说有人会来救他们,他们便一定能得救。 她还发着烧,知道殿下还在便心里安宁,也不知怎的,这几日她总觉得殿下在时便睡得安宁,殿下若不在,她便会连连噩梦。 疲乏的身体坚持不了太久,只昏昏沉沉地闭眼便睡着了,虞时娇也未注意到沈渊渟在她睡着后又睁开眼望了她的方向,眼神里诡谲不定。 再次醒来是被殿下背在身上,她脚上的伤被处理过,不再隐隐泛疼,因为伤口导致的高热也逐渐褪去,有了一丝清明。 这是他们头一次离得这样近,近得她能闻到沈渊渟身上的味道。 是一股好闻的龙涎香,里面混杂着些许白兰香。 平日里她总觉得这香气闻起来叫她不舒服,可她此时却也只觉得好闻。 情不自禁把脸埋进沈渊渟的脖颈间,唿吸之间被对方气息充满的感觉不是头一次,但却是第一次出现在不是耳鬓厮磨间。 这次不再是因为什么雷电,也没有地崩山塌的危险,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得感觉殿下都能听见。 她从后方只能勉强看到殿下的侧颜,殿下的髮丝有些乱,不再是人前高洁出尘的端方君子,也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淡漠。 蓦地,虞时娇便不想出声打破这一份宁静,而殿下不知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也未曾出声。 沈渊渟转过一片山坳便见到了一片密林,林间似有雾气,被暴雨洗礼后的密林异常安静,未见有鸟雀声,可也正是因为太过安静才奇怪。 倏地一道剑光近在眼前,虞时娇只听一道剑鸣,她便被沈渊渟抱至身前,山林里的鸟雀被惊飞,数十个黑衣人将她和殿下团团围住。 沈渊渟抢了一把剑来便和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软体落在他手里便如游龙一般,只剑尖微侧,唿吸之间便夺了他人性命。 但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沈渊渟似是力有不敌,只能步步后退。 灌木丛里传来沙沙声,他抱着虞时娇,似是施展不开,最终是被逼到了一处灌木下,只能紧紧靠着树干倚托。 「殿下!」 一道剑光落下,虞时娇惊唿一声,只来得及飞扑在沈渊渟身上,试图为他挡下这一剑,可却被沈渊渟推开。 她只看见一直护着她的殿下拿剑的手臂迸发出一道血光,血滴落在地上,满目的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殿下!」 虞时娇落下一滴泪来,她好像总是给人添麻烦,若是没有她,娘亲会过得更好,奶娘可以早早出府与家人团聚,殿下……殿下也不会受伤…… 她眼眶红得不像话,只想继续挡在殿下身前。 危急时刻,一柄钢刀折断黑衣人的软剑。 是应元! 「殿下,属下来迟了!」 应元手中握剑,护在殿下身前,其他人也亦步亦趋地护着沈渊渟。 他们来得人多,又都是高手,只在顷刻间局势逆转,转眼间黑衣人便被屠戮殆尽。 余下的一个活口见不敌,便不再缠斗,毫不犹豫地咬破牙齿间的毒药自尽了。 应元翻找着尸体,还不忘补刀确定人已死亡,死的人大多相貌平平,属于扔进人堆里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身上都没有任何信物,只除了右手小指上有三道疤。 第8章 脱险 「殿下,这些人都是死士,身上并无线索。」 应元瞳孔微闪,面色不变地从那三道疤上掠过,恭敬跪下请罪,「属下来迟,罪该万岁。」 「无碍。」 沈渊渟摆手,他话音刚落,就听有脚步声疾驰而来。 「微臣来迟,殿下是否平安无恙?」 是负责本次祭祖安危的左协领。 左协领的心脏狂跳,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自然是脱不了干系,就连搜救也晚了太子护卫一步,这次怕是…… 「左协领不必忧心,孤不过是受了些轻伤,其他人如何?」 沈渊渟立即扶起左协领,他衣襟凌乱,却不影响周身气质温雅,即便是如此情境也维持着皇家风范,并未苛责他人,反倒是谦逊温和。 左协领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太子一向是温润如玉,对待下属也是赏罚分明,势必不会责罚他们。 他随着殿下的力度站起来,余光瞥见殿下手臂上的猩红时,立即道: 「殿下您受伤了,微臣带了太医来,请殿下以身体为重,先包扎伤口。」 一行人就地安札下来,沈渊渟坐在一块石头上,虞时娇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太医为殿下包扎伤口。 这伤处流的血不少,但伤口和衣物黏在了一起,不能直接上药,得想要把黏在一起的布料撕下来才行。 「殿下这伤要先把衣物揭开,有些疼,您忍耐些。」 沈渊渟微微点头,撕开第一块布料时他面色平静,只额头上落了一滴汗珠。 虞时娇却看得眼眶都红了,她看着淋漓的血口,凑上去轻轻吹了吹,「殿下有没有好受些?」 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又强忍着不叫落下来,原本挽好的髮髻垂下几条柔顺的髮丝,鼻尖都是红的,眼里满是心疼。 「嗯。」 沈渊渟目视她片刻,才缓缓回答。 艰难地把布料和伤口分开,接下来的上药就简单多了。 这伤口不算浅,但好在沈渊渟及时止血,所以倒也不严重,只需要敷上金疮药,再好好将养便可。 「臣要把药粉撒上了,太子妃可不能再吹了。」 太医的提醒叫虞时娇脸一红,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方才凝出的泪珠粘在长睫上跟着忽闪,像一只蹁跹的蝶。 沈渊渟目光幽深,别过眼吩咐应元去找双鞋。 虞时娇方才只顾着紧张殿下的伤势,却忘了自己脚下还有不少伤,她的伤口虽然被简单处理过,但现在难免恶化,只是现下都是外男,又没有地方遮掩,自然只能先穿好鞋子,回去再看伤口。 她悄悄换好鞋袜后,太医已经为殿下包扎好了伤口,又说了不少忌口。 「殿下这手臂没伤及筋骨,但到底口子太深,近日里要避免劳累,饮食上也要清淡些,伤口今夜可能会发痒,那是在癒合,殿下不必担心。」 虞时娇在一旁勉力站好,仔细记下太医的嘱咐。 这里是深林,并不安全,因而等到沈渊渟处理好了伤口便要走了。 他们损失的马匹不少,密林里又是杂草丛生,山路不好走,自然只能徒步下去。 虞时娇的伤口只结了一些浅痂,不过是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走了两刻钟,伤口便破开了。 可这密林里到处都是蛇虫鼠蚁,殿下受着伤本就走路艰难,她不想再添麻烦,只能步子迈得大些,减少脚底的疼痛。 她身上披的披风是太子的,这披风又实在太长,需要她扯着提起才不影响走路,这样下来,她步子就不敢迈得太大。 这无疑是加剧了痛苦,可当看见殿下手臂的伤口时,她便红着眼睛抿紧嘴唇,一声不吭地继续走。 这是除了娘亲外,第一次有人为了保护她受伤。 她在相府时习惯做一个不存在的人,奶娘让她少出去也是怕她惹上事端,僕从们也不喜欢她,她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初来相府时因为无人相伴,只能把自己的簪子送给丫鬟,只为了让她陪她说会儿话。 她实在是太孤单了。 丫鬟确实是愿意和她玩一会儿,即便只是她忙完后两人能静静折会儿纸鸢,她都无比开心。 只是不过几月,这丫鬟便把她送的东西还了回来,再也不愿和她一同摺纸鸢了。 府上的人议论纷纷,都说她是个累赘,见了便讨嫌。 她也很少出现在人前,只和奶娘守在一处小小的院子里,出来也是见人三分笑,从不难为这些僕从丫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久而久之,或许是觉得没意思,便无人在背后嚼舌根了,只是到底都不愿意接近她。 脚下的伤口很痛,她甚至能感受到黏腻的触感,伤口结好的茧子裂开,里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来,便更加增加了这种黏腻感。 路难走,她不小心打滑了差点摔下去,还是殿下用手搂住了她。 她心惊地想要抱住殿下的手臂,发现这是右手时又迅速松开,确定好殿下的伤口没撕开才放下心继续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痛着痛着也就不痛了。 出了林子,左协领立刻找来了一辆马车,有了马车,虞时娇多少能轻松些,只是足尖传来的刺痛越发明显,殿下在闭目小憩。 从昨夜到现在,殿下从未休息过。 虞时娇咬紧牙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扰了沈渊渟。 到驿站时,虞时娇早已脸庞惨白,嘴唇也被咬出了血,鲜红一片。 沈渊渟利落地下马,随后便抬起手来接她下车,他表情是难得的柔和,见多了面无表情的殿下,虞时娇也是头一次见这般温柔的殿下。 她握住殿下的手指,感受着从两人指尖传来的体温,心跳前所未有得快。 迎接沈渊渟的宗室子弟和诰命夫人们跪成一片问好,沈渊渟把她扶好站稳后才让他们请起。 比起昨夜的狼狈,现在的名门公子小姐也整理好了仪表,恢復了往日的清贵。 虞夫人和虞慕雪自然也在其中。 她在府中甚少见到嫡姐,嫡姐容貌清丽,行事得体,纤步微移,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大族的嫡女风范,即便是低垂着眉眼也是好看的。 虞慕雪一抬眼,两人便对上视线,她对这个庶妹印象一般,只微微勾唇颔首,随后目光又落在了殿下身上。 沈渊渟穿着的还是昨夜那件靛蓝色长袍,衣袍上绣着雅致的竹纹,这纹路尚浅,月色稍暗,其他人或许看不清楚,但她无比熟悉。 她目光隐晦,只望了几眼便又敛下眼睫。 虞时娇痛得几乎站不住,又唯恐弄伤殿下的伤口,只能一步一步地细细挪动,她走得慢,虞慕雪这样隐晦的动作被她察觉,她望着殿下的背影,只抿了抿早已被咬出血痕的双唇。 殿下原本是要和嫡姐成婚的。 待到终于能坐下,她已经没有知觉了。 「虞小姐受苦了,先沐浴再休息吧,奴婢给您铺床。」 琴音望见她脸色不好,只以为这一天一夜里受了不少苦,她解下虞时娇的披风,想给她换鞋子时发现鞋里面有血迹,再一看,褪下的足衣上也满是暗红色的凝结血迹。 「虞小姐,您受伤了?」 虞时娇点点头,斜靠在床边,她嗓子里痒得厉害,走得太久,现下已没有力气说话了。 「奴婢帮您处理下伤口,您忍着疼。」 琴音为她端来一碗热茶,便蹲下处理起伤口来。 虞时娇的伤口只是在表层,可再浅的伤口反覆碾磨也是会痛的,何况是带着伤走了这么远的路。 她有些不忍,殿下受了伤,虞小姐平日里又懂事,她是不想让殿下知道才伤成这般的。 毕竟在场的皆是男子,即便是知道虞时娇受了伤,也没有人敢搀扶。 她是陛下御赐的太子妃。 和琴音想得不同,虞时娇只是不想麻烦别人,不想被当作累赘。 她没想过会有人来搀扶她,她只担心会不会因为行动不便被丢下,而且殿下的手臂受了伤,便是要背她,她也捨不得。 她头一次喜欢人,只知道把最好的给他,不想麻烦他。 宫里的日子比相府好过太多,她生出了曾经不敢有的想法,她不想再做一个被忽视、被厌弃的存在。 在倚绿苑,琴音会安排她的衣食住行,她能读书,也能学刺绣,还能找一个无事的下午静静欣赏苑里小花园的美景,还能见到殿下。 她得到的太少,便是只有一点,也愿意付出全部来换取,何况殿下待她很好。 她或许真的,喜欢上殿下了。 驿站的一处小院内,虞夫人正在叫人统计这次失踪的祭祀用品。 她是二品诰命夫人,夫君是丞相,陛下又倚重,自然是风头无二的。 虽然祭祖女子不宜前去,可陛下并不想放权给太子,这事自然是要交给宗室和礼部。 陛下登基时杀了不少手足,宗室人丁凋零,且与陛下并不亲近,虞夫人此次负责统管祭祀用品,这是陛下的态度,她也是陛下的耳目。 殿下现今平安归来,她松了一口气,捋完帐目便打算在驿站准备的小院里喝茶。 虞慕雪进门后向母亲行礼,也为言语便执起茶具,泡好了一杯茶。 虞夫人尝了一口,茶香清冽,回味无穷,她眼里是止不住的满意, 「我儿有心了。」 虞慕雪转动了下手腕上的白玉手镯,「母亲……」 「母亲知道你有话要说,你每次有心事便忍不住转腕上的镯子,有心事,便说吧。」 虞夫人放下茶杯,正襟危坐。 「母亲,这次女儿能平安无事,是太子殿下救得我。」 「太子?」 虞夫人眉头微蹙,用手揉了揉眉心,确认道: 「是殿下亲自救的你?」 「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第9章 查案 太子在祭祖途中遇险一事传到江北城时,几乎是震惊朝野,盛帝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怒得砸了一个茶盏,直言若是七日之内找不出幕后之人,便要摘了大理寺卿的乌纱帽。 就连御林军统领也被连降三级,贬出了京。 盛帝要大理寺和刑部联合办案,可过了三日还是连案件黑手的影儿都没捞着。 大理寺卿卫仲愁得头髮都白了,可还是没有半点线索。 法泉寺是国寺,祭祖又非同小可,人祸犹可查,可天灾如何查得清。 何况江北城里那些手眼通天的人都未收到消息,便有人得了信儿去刺杀太子,这里面的脉络又岂是七日能查清的。 再者说,祭祖出事本就兆头不好,江北城里传了不少谣言,都说是陛下不仁,这才降下了神罚,陛下让他们查的又何止是人祸。 这一场山崩,几乎是六部都忙了起来,龙泉寺的慧智大师在天灾当夜便坐化了,寺庙受损严重,新上任的住持未有银钱修缮,事关国寺,一个个都马虎不得。 凝园内,沈渊渟倒是清闲自在,他在练字,他这几日心情都不错。 盛帝为了以示安抚,给倚绿苑里赐了不少东西,疗伤的好药流水一样送进了他库房里,就连盛帝私库里仅有两株的霍山石斛也给了他一株。 这是他这位好父皇的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即便是再不喜爱他,可有人敢当众袭击太子,若不重惩,又焉知下次遇袭的不是他。 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生了反意。 他的禁足还未解,在局外反倒是看得清楚,也明白盛帝的用意,他看了看还未痊癒的右臂,苦肉计便是如今的破局之刃了。 只是他那位喜欢自作聪明的二皇兄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懂了。 恆亲王府内,二皇子沈渊凛确实发了好大的脾气,太子已经被禁足三年,他是盛帝最喜欢的皇子,母族又是和盛帝同出一脉,自然是心思野了。 但奈何他做事不够干净,只知道买通了杀手伏击沈渊渟,却忘了在祭祖这样的大事上起心思,就算盛帝再喜欢他,这次也不会纵容他。 想起密信上写的沈渊凛做下的蠢事,他难得笑出了声。 连买通杀手都不会,还要他这个弟弟来帮一把,他这个皇兄还真是……蠢到家了。 沈渊渟挥毫在宣纸上落笔,一个『杀』字跃然纸上。 笔力遒劲,力透纸背,有着无尽杀意。 江海在一旁给殿下研墨,见殿下心情不错,便让人把前一阵救的麻雀献了上来。 这麻雀伤好得慢,现在才活蹦乱跳起来。 「殿下,这是那日您亲手捉下的麻雀。」 他提着鸟笼,这小麻雀在笼子里,唧唧喳喳地啄食着小米粟,看着倒有几分乖巧。 精緻的鸟笼被递到身前,沈渊渟拿过丫鬟手里奉着的细绢,仔细地擦净手指才把眼神落在这只小麻雀身上。 和普通的麻雀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眼睛圆熘熘的,倒是有几分可爱,只是身上的羽毛都颜色灰扑扑的,和精緻细巧的鸟笼有天壤之别,即便是江海找了人日日为它擦洗翅膀,也还是没有变得鲜亮些。 这样普通到没有任何特点的小麻雀,却不知道得了殿下的那点喜欢。 江海在心中默默腹讥。 「孤何时说过要这麻雀了?」 沈渊渟把细绢盖在鸟笼上方,这方帕子上绣了一朵玉兰花,这傻乎乎的小麻雀竟凑上去戳了戳绢布。 江海看着殿下的动作,一瞬间后背发凉,主子的心意,揣测对了是好事,但揣测得太对就是罪过。 他连忙扇了自己几个嘴巴,道:「都怪奴才脑子笨,竟是以为殿下那日把这家雀打下来是想寻个乐儿。」 「奴才知错了。」 他一连扇了快有十几下,力道不重,倒像是在讨巧地哄殿下高兴,眼见着殿下并没有叫停的意思,他立刻加重力道扇了自己两巴掌,脸上立时红了起来。 「行了。」 沈渊渟打开鸟笼,伸出白玉般的手指立在笼门口,没给江海一个眼神。 这小麻雀倒是通人性,似乎是以为这人要放它走,立刻蹦了几下落在了沈渊渟的手指上。 麻雀爪子上的尖锐指甲已被江海叫人剪去,现在它落在沈渊渟手指上倒是规规矩矩,一点也没挠伤人。 江海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去,主子的心思他算是猜对了一半,只是不知殿下养这小麻雀是做什么用的。 他好奇,这麻雀像是也好奇一般,睁着圆熘熘的眼睛看着沈渊渟,它瞳仁是一片黑色,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纯净,像极了另一只被豢养的雀儿。 沈渊渟带着它来到室外,对着满园的白玉兰做了个放飞的手势。 鸟雀生来便不屈于牢笼之间,何况是麻雀这样有气性的禽类。 凡是饲养过麻雀的都知道,这小东西最有骨气,宁可不吃饿死,也不愿屈就在牢笼之下,现下不反抗,也不过是翅膀未好,以为给它治伤的江海是好人,现下伤好了,自然想要离开。 它挥舞了几下翅膀,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伤已经好了,转眼便飞上了天空,还在白玉兰树上蹦了几下,凑到白玉兰花上仔细嗅闻。 现在的季节玉兰花开得正好,小麻雀在树林间蹦蹦跳跳,不停地穿越在树林之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江海感嘆着鸟还是更喜欢回林子些,鸟禽天生便对林间有眷恋。 果不其然这鸟飞舞了几下,便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天上盘旋着。 「江海,平日里养这雀都是如何养的?」 沈渊渟望着这麻雀,眼里的冷意从未消减过。 「回殿下,平日里便是小福子伺候这鸟,吃的是今春新上贡的米粟,三不五日还要餵些瓜果,小福子干活利落,平日里还会给它梳毛擦洗。」 江海垂下头,恭恭敬敬答道。 「既这样好吃好喝地供着,为何她还要逃?」 沈渊渟偏头,眸子里满是阴鸷,现在的完全褪去了以往的冰冷和在人前的温润。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不愿回来的小麻雀,幽若寒潭的眸子微眯,犹若钢刀一般。 江海感受到殿下身上的冷意,斟酌着解释: 「这……这,倦鸟思林,也是常有的。」 他额头上都冒了细汗,拿不准殿下是什么意思,既然喜欢为何要把这麻雀放出来,若是不喜又为何发问。 「孤觉得,它要逃,便是不知好歹。」 沈渊渟目视着要飞出凝园的那只小小麻雀。 「拿孤的弓来。」 弯弓搭箭,即便是右臂有伤也未影响分毫,只不过一息,利箭便贯穿了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鲜血染湿了这箭,一只小麻雀而已,死了也不过只打湿了一点地面。 「江海,把这鸟原封不动地送去倚绿苑,说是孤亲自打下来的。」 说罢便摆手回了书房。 江海捡回这麻雀要送去倚绿苑时,应元恰好办事回来。 「江公公。」 应元抱拳问好,他一向不爱说话,只是见江海手上拎着只麻雀,箭羽上还带着主子的标记时,未免觉得诧异。 「应大人您回来了,殿下正等着您呢。」 江海一脸笑意,笑得面上的褶子都深了些。 应元见他不愿说,便也没强求,只提步进了书房。 「如何?」 沈渊渟正坐在椅子上品茗,面前的紫檀平角条桌子上放着只鸟笼,这鸟笼精緻讨巧,就连门锁的机关也是特制的锁芯。 应元只看了一眼便收回心思,恭敬回禀道: 「启禀殿下,眼下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还未查到半点线索,可陛下要求的七日之约已过了一半了,恐怕这案查不出来了。」 「查不出来?」 沈渊渟闭眼品了口茶,茶香清冽,入口甘甜,是今年新贡的君山银针。 「那不如我们帮一帮卫大人。」 大理寺卿卫仲为人刚正不阿,办案也是铁面无私,从不参与争储之事,他是孤臣,也是盛帝当年亲自提拔上来的状元郎。 但盛帝却不如以往信任他,因而处境可以说得上是四面楚歌。 「把二皇兄留下的证据送去给卫大人,这是孤给他的见面礼。」 「是,主子。」 应元领命而去,余光瞥见殿下书房窗棂上摆的山茶有些蔫了,他便知这段日子以来倚绿苑那位虞小姐送来的伤药全被餵了这花盆。 他是替殿下办事的,为了让盛帝不起疑心,他多是在倚绿苑内出现,因此才被虞小姐寻了机会求他把药送过来。 他帮了一次,本以为殿下会把这药退回去,却不想是被留下,只是虞小姐的心意到底是被辜负了。 他这一停顿,便被正在下棋的沈渊渟注意到了。 「应元,你该知道什么人不能亲近。」 应元脸色一凛,绷直了嘴角,立即跪下, 「属下明白自己的使命,还请殿下宽恕,属下绝不再犯。」 他跪得用力,双膝直直磕在盘长纹地砖上。 沈渊渟一手执黑子,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拼杀博弈,静静抿了杯茶,等应元跪够了才缓缓开口, 「若是要为你父母平冤,便收起你的恻隐心。」 「是。」应元目光渐渐转为坚定,「应元明白。」 第10章 虞氏女 七日之约还未到,大理寺卿卫仲便立在了仁寿殿外求见陛下。 平白死了那么多股肱之臣和宗室子弟,盛帝自然无比关心案情的进度,暂且不说太子遇袭一事,便是法泉寺的慧智大师坐化一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也可动摇大夏根基。 如今南方水患未平,北边的西戎虎视眈眈,盛帝近来也是寝食难安。 现在卫仲求见,他便立刻将人宣了进来。 卫仲刚想下跪行礼,便被盛帝烦躁地打断, 「卫爱卿直说吧,祭祖一事查得如何?」 盛帝揉着眉心,摆手叫一旁的大太监王来去泡杯茶。 卫仲立即跪下,双手奉上奏帖,「陛下,案件的来龙去脉臣已写在这奏帖里,还请陛下过目。」 盛帝拿起奏帖,一目十行,目光落在某个标志上一顿,直接扔下奏帖, 「卫爱卿这是什么意思?朕是叫你查出是何人做的,你这是把问题丢给朕?」 卫仲垂着头,连连磕头说不敢,额头上都冒了汗。 「罢了,云龙山上的土匪连日来愈发猖獗,做下刺杀太子之事并不奇怪,卫爱卿便替朕分忧,前去剿匪吧。」 云龙山匪不过是落草为寇,距离江北有千里,何来的刺杀太子? 卫仲脸色灰白了一瞬,似是瞭然了什么,最终还是磕头领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他刚出仁寿宫,便做出一派失意的模样,回到家便带着夫人收拾行囊去了云龙山剿匪,离开了江北。 仁寿宫里,卫仲刚退出去,盛帝便大发雷霆,把奏摺都挥在了地上。 一旁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王来立刻端来一壶茶,说着好听话,「陛下小心伤了身体,这大夏子民可指望着您康健无虞,多过几年好日子呢!」 盛帝年轻时确实是极有才干的君主,他一心为民,励精图治,可却犯了所有皇帝都有的毛病,他的猜疑心太重。 太子监国,他便疑心太子,眼下最喜欢的儿子沈渊凛竟然背地里想要除掉太子,还是用这么不聪明的方法,用的还是自己私库的银子买兇截杀太子,这次若轻纵了去,那岂不是有一日还要逼宫不成? 盛帝把茶盏打翻在地,其余宫女太监在王来的示意下都撤了出去,殿里只剩下了这对多年主僕。 「王来,你说朕是不是待凛儿太好,才让他生出了此等忤逆心思?」 这话王来哪里敢答。 不过也不等他回答,盛帝眼里便流露出杀意、 为君者,不可心慈手软,即便是自己的儿子,可若是威胁到了他,他也不会顾忌。 朝野之中,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可如今都私下站起了队,盛帝疲惫开口,「王来,他们是看朕如今老了。」 「殿下您哪里来了?都说陛下万岁,老奴还担心日后不能陪伴陛下左右呢。」 王来奉上一杯热茶,劝道,「二皇子是您自小看大的,您最是知道他有多敬爱您这个父亲。」 「另外太子遇袭,朝臣们未免多想些,殿下不必忧心。」 说是不必忧心,却叫盛帝心中起了疑心。 沈渊凛是他从小看大的,还能生出这样野的心思,买兇弒弟,竟做得这样不干净,来日免不得生出弒父的心思。 想起还在倚绿苑禁足的太子,他揉了揉眉心,「太子如何?」 「太子殿下如今和太子妃极好,两人虽然开始有些不愉快,但现下如胶似漆,听说法泉寺遇袭时,殿下还捨身救了太子妃。」 「太子是个好的。」 盛帝心知太子难免不喜欢一个庶女,但却没有闹出什么么蛾子,可见是个温顺的。 「父慈子孝,是陛下您慈爱,所以殿下才这般孝顺。」 父慈子孝,心里默念这四个字,盛帝想起那个做事不干净的蠢儿子,立下沉了脸, 「太子和虞氏女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传朕旨意,赐虞氏女双耳连廊瓷蓝瓶一对。」 太子妃和虞氏女,三个字犹如天壤之别,无媒无聘,不成婚娶。 虞时娇的伤不重,只是这几日是没办法下床了,她惦记着殿下的伤,总是要亲手给殿下熬药,还拜託应元送去。 江海过来说殿下送了东西过来,她开始是惊奇的,可等看到浑身是血的麻雀时,一股反胃的呕吐感传上喉咙。 她忍不住跑下床吐了起来,小小的麻雀待在盒子里,胸口被利器穿过,血打湿了包裹用的绒布。 她又想起在法泉寺的惊险一夜了,眼睁睁地看着白日里还好端端的人,只一个转眼便死在了沙石之下,四处都是血,泥土遮住了大半,可还是渗出血来,她不是忘了,只是故意逃避,不去想这些。 等她吐够了,江海才开口,「这是殿下猎到的,虞小姐可不要辜负殿下的心意。」 见虞时娇难受,江海还安慰了几句才回去復命。 因着这道添菜,虞时娇晚膳上便又多了一道鸽子汤,说是鸽子,但谁都知道这菜的主食是什么做的。 近来太子受重视,倚绿苑的待遇也提高不少,甚至御膳房都会开私厨烹饪,只是想到这麻雀被拿来时的场景,虞时娇就再也吃不下了。 她不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去问,只以为殿下是生气了。 她依旧每日熬好了药,只是不敢再让应元说是她送的了,不光是药,虞时娇还偷偷绣起了香囊,想着能送给殿下。 她不让说,可应元还是一五一十禀告给了沈渊渟。 沈渊渟照旧把药倒进花盆里,虞时娇送来的药照旧让应元收下。 养伤养了快半月,法泉寺的风波也快结束了。 这次山崩死了不少大臣,尤其是二皇子一党,几乎称得上是损失惨重,他这位好二哥可是好不容易才把礼部侍郎变成自己人,却不想这么容易就死了。 他握着手心里的黑色棋子,棋盘上的两色棋子已杀得难捨难分,马上要决出胜负了。 三年了,在这凝园躲了三年,他是该出去了。 这还要多谢谢他的好二哥。 沈渊渟眸里一片幽暗,没有半点能出去欢愉,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冰寒。 落下最后一子,面上白棋赢面大,可黑棋已成夹成之势,非蝼蚁可抵挡。 第11章 盛帝的旨意晓谕六宫,不出一日阖府便都知晓了。 沈渊凛忍不住打碎了几个花瓶,他本以为陛下指了个庶女给沈渊渟便是无意于他,却不想还能在当妻当妾上有这样的差别,他气得当晚就进了宫里求见父皇。 可人走时却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听说脸上还带着伤。 能打皇子的,除了盛帝本人,还有谁敢? 虞相自然也得了消息,他倒是并不意外,殿下指婚那日便未叫礼部准备,太子娶妻,即便是从简也不可能连下聘都如此草率,更何况他清楚,虞时娇还未上玉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陛下的心思深,这满朝堂里除了二皇子的人,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党相互勾结,外有西戎虎视眈眈,这个平衡不可轻易打破。 盛帝老了,他是疑心重,但从不煳涂。 若是想着从太子身上下手,便是在挑衅帝威。 只要太子未被废黜,便还是太子,妄图在这个时候除掉太子,最先得罪的便是陛下。 想起自己的嫡女虞慕雪,虞相难得有些踟蹰,他不想加入夺嫡之争,但奈何年轻时做下的错事如今又找上了他。 天空飘来的一只信鸽被僕从抬手接下,虞相拿过密函神色一变,立即去见了住在府里的幕僚。 与此同时,盛帝也收到消息,边境守军大败西戎军,西戎同意从此归降,成为大夏的附属国,不日便要派遣使者前来江北签订归降书。 这下子法泉寺一事便不重要了,四海之内莫不要称赞他为千古一帝,与大夏接壤却打了近百年的西戎决定归降,那这朝中的局势怕是要变一变了。 三年前的『河州火案』一局,再也囚不住太子了。 西戎来访,朝野欢腾,接待一事交由礼部,而许久未修缮的东宫盛帝也派人去打扫了,虽然沈渊渟还住在倚绿苑里被禁足,可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对所有人宣布,太子出来是早晚的事。 沉寂了许久的太子一党如同久旱逢甘露,各个扬眉吐气的。 在风眼中心的沈渊渟倒是安静得很,他手臂的伤养了有一月多,其间从未去见过虞时娇,而倚绿苑此时上下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虞时娇不懂这些事,她在给殿下绣香囊,她女工一般,可要送给殿下的东西自然要是最好的。 她从相府陪嫁的衣物里绞了两件衣服,把里面的金丝绣线一点点拆下来,打算用来绣香囊上的字用。 内务府确实拿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可丝线这样的东西却是没有的,她只能一点点拆。 这活儿仔细,丝线又不能断,眼睛一直盯着难免累到,干得多了,虞时娇便总觉得这几日看东西时有重影。 手上的伤口不知道扎了多少个,还没好便添新的,这几日手总是犯疼,她都忍下来了。 想快点把香囊送给殿下。 她绣艺不佳,香囊正面她选的是个『渟』字,背面则是个栩栩如生的小麻雀。 那日殿下送麻雀过来虽是让她想起了不好的事,可料想殿下是喜欢麻雀的,她便把这样子绣在香囊上。 她脚伤好得慢,这一月大多数时间也只能在床上休息,刚好可以一心一意为殿下绣香囊。 至于晓谕六宫的圣旨,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多了一对好看的花瓶。 倒是花朝委婉地提醒她莫要伤身,她也只以为花朝怕她绣花伤了眼睛,只道无事。 她已经有一月未见到殿下了,正想着,绣花的针便不小心扎到了手指,虞时娇屏息,仔细绣好最后几下,香囊绣好了。 她选的配色大气典雅,香囊上的簪花小楷字样也尤为合适,虽然正式场合不适合佩戴,但平日却是可以的。 正想着如何亲手送给殿下,琴音便进了春熙殿。 「虞小姐,今晚殿下会过来。」 「真的?」 虞时娇扬起笑脸,她眉眼弯弯的,星眸里满是欢喜。 琴音和虞时娇待得久了,便知道这位虞小姐自小被养在相府深宅里,又无姨娘教导,身边只跟了一个粗使出身的奶娘,便是能长成已经是不错了。 她估计也不知道陛下的旨意是什么意思,现下满朝怕是没人不知道陛下贬虞氏女为妾了。 殿下解禁也不过是这几日,虞小姐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虞时娇照旧梳洗好,琴音为她抹白玉兰香膏后她忍着胃里的翻腾把药喝了下去,太久没喝,实在是觉得难闻,忍住吐出来的冲动,她乖乖坐在了床榻前等着沈渊渟。 沈渊渟到时夜幕方才落下,虞时娇准备送给殿下的香囊还放在梳妆檯上未拿起,她便被殿下一把抓住,想握住什么,只是目光落在殿下受伤的右臂时又忍住了。 「殿下的伤……」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还记得叫沈渊渟顾及伤口。 云鬓微湿,春意阑珊,虞时娇脸红红的,她眼尾处有打湿的汗渍,手指抓住被衾,指尖都掐出了白色。 可沈渊渟并没有温柔一点,他似是很喜欢看虞时娇哭,还掐住她的后颈嗅闻,手指力道不重,但却能牢牢地把控住一切。 虞时娇嗓子都要哑了,骤雨初歇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 沈渊渟叫水时她勉强站了起来,想要为殿下整理衣襟,却不想沈渊渟早已穿戴好了,似是马上要走。 她披着一件衣服,跌跌撞撞跑起来,拉住殿下的衣襟,手里还拿着那枚精心绣好的香囊。 「殿下,我、我给您绣了香囊。」 她双手捧起小小的香囊,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沈渊渟。 她的眼眸太清澈,星眸里带着光,眼尾还带着还有一丝未褪去的春意,因奔跑而散落的头髮垂至身前,倒是给艷丽的相貌平添了几丝温柔。 沈渊渟堪称温柔地帮她把这缕乱跑的秀髮掩至耳后,带着些不为人知的诱惑道: 「娇娇想让孤收下它?」 「可以吗?」虞时娇语带犹豫,但眼里却亮晶晶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当然,只是孤有条件。」 他捏住虞时娇的后颈,细长的手指上在她脖颈上轻点。 他的动作很有规律,无端让人觉得害怕。 「若是想要什么,是要拿东西换的,娇娇。」 他最后的两个字又低又哑,像是某种隐秘的暗示。 虞时娇被迫跪下,她手里紧紧捏着那个香囊,最后手指又无力地松开,任凭香囊掉在地上。 她最后是被殿下抱着放到床上的,看着殿下从地上拿起那枚香囊,她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期待了,可又想到殿下会日日佩戴着,心里竟又觉得欢喜。 照例喝下凉汤时,虞时娇只觉得喉咙更痛了,嘴角似乎也有些肿了,她不舒服地抿了下唇,转而有些好奇地问琴音, 「琴音姐姐,这凉汤是做什么用的,怎么每次殿下来后都要喝啊?」 琴音看着她满怀笑意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最后还是一字一顿道: 「虞小姐身子不好,这是殿下特意准备的补药。」 她听见自己说。 「是吗?」虞时娇眼睛亮起来,「殿下待我真的很好。」 她声音有些小,可琴音还是听见了,她说,以后我也要对殿下好。 第12章 星草 虞时娇近日睡得愈发不安宁了,她夜里总觉得疲乏,又被梦魇所困,明明睡了一夜却浑身睏倦,白日里食慾也不高。 今夜她又梦见以前的事了,她梦见的是娘亲。 她很少梦到娘亲,娘亲去世时她还小,只有七岁,可她知道娘亲很温柔,待她很好。 她会在晚上给她讲故事,也会在夏夜里怕她中暑为她扇凉,还会做好吃的xx给她吃,还会教她读书写字。 她不喜欢父亲回家,每次父亲来了,娘亲都会难受许久。 她幼时不明白,可长大了才知道,娘亲和虞相不是夫妻,她是被父亲养在外面,令人不齿的外室。 她入相府是在六岁那年的冬天,那年的梅花开得格外艷。 点点红梅缀在园子里,是虞夫人住的望湘苑里独有的风光。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对襟连袄,领口处做了两团讨人喜欢的毛球,又可爱又保暖。 她记得那日的风也格外冷,她冷得想要钻进娘亲怀里,却只能握住娘亲冰凉的手指。 她跟着娘亲在夫人的望湘苑外等了不知道多久才被放进去。 娘亲穿着一件素色衣裙,只戴了一朵素色绢花,在风雪里显得尤为漂亮,娘亲进来后先是搓搓她的手和脸蛋,才带着她跟着孔嬷嬷去夫人房里行礼。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虞夫人,虞夫人坐在上首喝着一杯茶,屋子里暖和得不像话,虞夫人在屋子里还穿着春衫,她和母亲跪在下首,只能见到虞夫人裙角上用银线绣成的漂亮红梅花。 她跪到膝盖都痛了,虞夫人才开口。 「媖姬,你也是名门出身,我记得你祖上还出过进士?」 「是,夫人。」 娘亲的脸比方才在寒风里时更白了。 「那你自然是知道外室是有多不体面的,如今老爷让你入府为妾,是可怜你还有个女儿,还望你好好服侍老爷,莫要恃宠生娇。」 时隔了这么多年,她犹记得母亲当初的脸色有多白,脆得像是碎掉。 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给人做妾和外室是不体面的。 后来娘亲的病越来越重了,甚至没有时间教她读书写字,她怕娘亲病得更严重,便发脾气说不愿意读书,只希望娘亲多休息休息。 可是娘亲发了好大的火儿,头一次打她,后面又抱着抽抽噎噎的她哄, 「娘亲只希望你好好读书,能明白道理,长大后不求被人时时娇宠在手心,但也不要走了为娘的老路。」 「若是父亲和兄长还在,定是会把你宠在手心里的,可惜……」 娘亲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 虞时娇知道自己的娘亲很美,落泪的样子像是天上的仙女,她也知道娘亲不喜欢父亲,她总是那样不快乐,脸色也总是苍白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时不时便要轻咳几声。 后来……后来娘亲走了,只给她留下了一封信,父亲说她不愿留下,要离开相府,去外面看一看。 她还太小了,只懵懵懂懂地点头,不明白娘亲为什么走了也不带他,她知道娘亲讨厌父亲,从此也不再叫父亲,只叫她虞大人。 沉浸在梦里太久,虞时娇睡醒时还未回过神,她定定地坐起来,掀开帘帐愣愣看着香烛飘来的青烟,这香每日都要燃,可她却觉得自己睡得越来越不好了。 想起之前去祭祖时殿下在她的梦魇就好些,她便有些想殿下,可殿下有自己的事要忙,她不能添麻烦。 她头髮散乱着坐在床榻上胡思乱想,因为噩梦出的冷汗布满额头,清风一吹便有些凉了。 此时已是春末了,虞时娇看着日头还未起,便知道此时还太早,她没有叫醒守夜的花朝,而是自己一个人摆弄了一会儿帘帐的流苏。 直到琴音进来为她梳洗,她才有了动作。 她眼下的青黑实在太过明显,琴音一边为她挽髻,一边关切道: 「虞小姐这几日休息得不好?奴婢瞧着您眼下的青黑更重了。」 琴音帮她梳理头髮的动作有些重了,不小心扯得虞时娇轻嘶一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不过她只以为琴音是一时走神,没太在意。 早膳她总是吃得不多,更何况没休息好,桌上摆着的水晶餚蹄、鸭金乡饼和一道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玉带虾仁,看上去香甜可口,可虞时娇也不过才吃了一勺,便没有了胃口。 她近几日因为梦魇心神不宁的,只略略吃了几口蛋花羹便要叫人撤下去。 花朝忍不住劝道:「小姐这几日吃得这样少,身体熬不住的,您再多用些?」 虞时娇摇摇头,她只觉得又乏又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本以为休息下情况会好些,可不过睡了个午觉便发起了热。 虞时娇有意识时只觉得自己像个火炉一样要被烧着了,琴音立刻叫绿盈去请了太医,还让花朝去把殿下请过来。 沈渊渟到时虞时娇只觉得唿吸都困难,她像只濒死的鱼一样唿吸不上来,脑袋痛得像是要炸开。 沈渊渟把她抱在怀里,脖颈间都是她唿出的灼热气息。 她今日没有抹平日里要见他时用的香膏,褪去了白玉兰的香味后,身上自带一股好闻的清香,乌黑柔顺的头髮垂到他露出的手腕上,柔软得不像话。 脖颈纤细脆弱,全身滚烫,在这样的春末时节竟烧得人跟着热起来。 虞时娇感受到熟悉安心的气息,勉力睁开眼眸,漂亮的星眸满是水雾,她的眸光澄澈见底,像是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 她眼神迷茫,直到认出沈渊渟后才可怜兮兮地蹭进人怀里,像一只在外面受伤回来找主人撒娇卖乖的幼猫。 她用力从被衾里把手指探出来,白皙柔嫩的手指抓住沈渊渟的衣襟,漂亮纤长的手指晃得人心头一盪,藕节般的手臂勾在沈渊渟的脖颈上,眸子里都是水色,甚至还大着胆子蹭在殿下的颈侧。 「殿下……」 她烧得神志不清,眉头蹙着,脸颊都烧红了,漂亮纤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像是碰一下便会碎掉的糜烂花朵。 「殿下,我好难受……」 她抓着沈渊渟的衣袖,撒娇般在他怀里乱钻,像是要努力贴近一点才能获得一丝凉快。 沈渊渟抓住她的手腕,捏住她白皙脆弱的后颈,手指轻轻捏紧,敛下的眼眸的凌厉,只静静看着面前人瑰丽无双的病颜。 恰在此时,御医到了。 「微臣给太子殿下请……」 「不必了,张御医快来给虞小姐看看。」 御医请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温声打断。 御医立刻放下药箱,在虞时娇手腕上搭上布绢便开始把脉。 「殿下,虞小姐这症状倒不像是风寒,反倒像是、像是中毒。」 沈渊渟原本温和的面孔立刻冷峻起来,眸里全是复杂,喉结滚动了下才接着问, 「是中了何毒?」 「看上去像是女贞部落里特有的星草毒,臣幼时走南闯北在南方见过一次,这毒一开始只是影响睡眠,到了后面人便会慢慢萎靡下来,到时再发现便是药石无医了……」 张御医心里也直叫苦,今日轮到他当值,不承想竟是从太子苑里查出了有人下毒,这次怕是小命不保,看殿下脸色如此难堪,再也不似往常温润,料想是真心喜欢这位虞氏女。 他看着殿下脸色越来越差,便连忙补充,「不过幸好虞小姐中毒不深,虞小姐原本有些风疹,因而催发了药性使其提前爆发了出来,微臣先开几幅退烧药,等虞小姐退烧后再为她针灸祛毒便可。」 张御医看了看被搂在殿下怀里的虞小姐,犹犹豫豫开口: 「只是、只是……」 「张御医但说无妨,孤恕你无罪。」 第13章 兔子 「说。」 沈渊渟眸子黑沉沉的,清冷的嗓音里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只、只是虞小姐似乎有些不足之症,敢问照顾虞小姐的人,她是否时常会起红疹?」 「回张御医,小姐确实会时不时起些红疹。」 琴音点头称是。 「那便对了,虞小姐身子不好,又风疹严重,照顾的婢女平日多观察些,看看是什么东西引起的,远离便好。」 张御医一边说一边写药方,交代花朝和绿盈两个小丫头去熬药,「虞小姐还有头疾,这是幼时落下的毛病,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会留下病根。」 两副退烧药下去,虞时娇果然退了烧,接下来的一整晚都是银针祛毒。 银针祛毒能把身体里的毒全排出来,张御医是个中老手了,自然是无须担心。 病得昏沉的虞时娇只觉得火烧一般的感觉退下去后,身体像是被冰封住了,血液像是要被凝结住了,她颤抖着想要逃,胃里却翻江倒海的。 『噗』地一声吐出第一口鲜血,她原本就苍白的脸庞更白了。 张御医看了看吐出来的黑血,往内关穴扎下了第二针。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不像是原本那般黑红,是红色。 他观察了一番虞时娇苍白的脸色,把了把脉,回禀道: 「殿下,虞小姐身体底子不行,若是再晚几日发现,恐怕就药石无医了,好在现下已拔出了大量毒素,倒不如之后慢慢清理余毒,往后好好将养便好。」 沈渊渟刚想道谢,殿外便传来脚步声。 宫里有了中毒这样的大事,盛帝又岂会不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方才一进苑,盛帝便被这里的简陋惊到了,这一处偏远,有些年久失修,比起富丽堂皇的东宫,实在是太过狭窄。 他沉默地走进春熙殿里,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太子。 父子二人上次见面已是三年前了,就连上次去祭祖他也狠下心来未见太子,眼下见到这孩子,他竟是难得有几分怀念。 「父皇。」 沈渊渟眸中也有些许动容,他刚要行礼,便被盛帝打断。 「父子之间,无需这些虚礼,先说说虞氏如何了?」 「回禀陛下,虞小姐的毒现下已清除了,只是星草毒是慢性毒药,若是想痊癒,怕是要找出是如何下的药。」 盛帝颔首,指挥着新上任的御林军统领把倚绿苑查了遍,但只除了一些香料外,便再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太子喜香无人不知,倚绿苑里有这么多香料倒是不奇怪,只是有心人想要在其中下毒倒是简单得很。 「张御医,你去查查这香料中是否有不妥,特别是虞氏近期用的几种。」 琴音配合地把夜间点燃的几种香料和白玉兰香膏拿了出来。 张御医用水点开几个香料仔细闻了闻,又用手上的银针探了探, 「陛下,这止息香前味甘甜,尝起来应有涩意,可这个却口感偏酸,而星草毒是由星草花根制成,星草花叶子是酸的,在女贞部落,常有人食用,甚至还被用来调味。」 张御医跪在地上,心里清楚这是触碰到皇家秘辛了。 天子居所,能这样堂而皇之下毒的,自然也是宫里的人。太子并无其他侍妾,这毒又下在殿下喜欢的香料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丢在这里了。 「王来,张御医累了,今日便先让他去休息吧。」 「是」 王来使了个脸色,一旁站着的侍卫立刻上前捂住张御医的嘴不顾人挣扎便把人抬了下去。 其他人也都见怪不怪。 第二日一早,盛帝便传旨六宫解了太子的禁足,不日便重新入主东宫,礼部选的好日子在十五日后。 而四皇子的生母钰贵妃因行为不端被罚禁足三月,就连在户部当值的四皇子都受了连累,被盛帝在早朝上大斥不忠不孝,丢了好大的脸,四皇子一党一连几日都抬不起头。 这几道旨意一同下来,可引得朝野震惊,人人自危,纷纷揣测陛下是何意。 虞时娇银针祛毒后第二日便醒了,她静养了好几日才补回一点元气,花朝同她讲了那日有多惊险,她心知这次是捡回一条命,却也想不出是谁要害她。 这几日天气不错,太医嘱咐她多出门逛逛,再加上殿下解了禁足,她便带着花朝去倚绿苑门前的小花园里转了转。 行至假山前,发现草坪里有一块白色的棉团落在上面,凑近了,发现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这兔子落在草坪上安安静静地吃着草,后腿处一片鲜红,似是受了伤。 这一处偏僻,若不是特意过来连人都看不见,怎么会有一只兔子在这里? 虞时娇试探地抱起小兔子,看它没有挣扎乖乖被她抱起来,甚至还用柔软的三瓣嘴拱了拱她。 她被它蹭得发痒,忍不住笑起来。 这几日病得难受,她也不像以前那般活泼,这是几日来第一次真心笑出来。 蹲守了半天,确定这兔子无人来找,虞时娇便带着它回了倚绿苑。 到了春熙殿,她和琴音一起把兔子的伤口包扎好,收拾药箱时发现殿下来了。 虞时娇跑到殿下面前,用那双澄澈的璀璨星眸望向他,「殿下,我可以养这只兔子吗?」 沈渊渟瞥了一眼在啃甘草的兔子,倒是没反驳。 虞时娇比刚来时胆子要大,殿下对她的纵容让她几乎忘了之前是如何害怕他,她乖乖地任由御医把脉,听着人说她快好了还大胆地凑近沈渊渟说小话, 「我都快要好了,殿下就不要让我再喝那苦苦的汤药了吧?」 这几日御医每日都要来把脉,殿下也看着她把药喝干净,她苦不堪言,嘴里都被苦味攻占了,连膳食用得都少。 沈渊渟倒是没有生气她这样大胆,还握住她的手,用手帮她把垂下的髮丝捋到耳后,像极了纵容妻子玩闹的夫君, 「这事要听御医的,不可胡闹。」 「李御医,不知这药还要再喝几日?」 「再喝三日便好了,殿下不用太过忧心,虞小姐中毒不深,只是身子原先就有不足之症,以后若好好将养,自然无碍。」 李御医说完便朝太子拱手告别,「今日已诊完脉了,微臣还要向陛下復命,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沈渊渟同样拱手,甚至还把李御医一道送了出去。 李御医在心里默默琢磨着这位太子殿下是为何跟了出来,只听沈渊渟道: 「李御医,你所说的不足之症不知除了好好将养,还有何办法可根除?」 他声音谦和有礼。 原来是问那位虞小姐的情况?早先就听闻殿下气度不凡,即便是娶了位外室庶女也未曾苛待,今日看来殿下对这位虞小姐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他摸了摸鬍子,推诿道:「这不足之症是在幼时便留下的,这次虞小姐又大病了一场,以后怕是会病痛多些,要完全治好怕是很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他摇头示意自己的医术难以胜任,又看殿下这么在意那位虞小姐便好心提醒,「虞小姐捡回来的那只兔子似乎是太医院的药兔。」 沈渊渟眸光几不可察地闪了下,瞥了眼被琴音安置在墙角的兔子,它通体雪白,被包扎好的后腿没影响它活动,它一蹦一跳地想要去啃沈渊渟脚边的芍药花叶子,却不知为何又不敢凑近他,又用瘸了的后腿跳走了。 第14章 乞巧节 盛帝二十三年夏,太子重新入主东宫。 因体恤太子劳累,又逢乞巧节,盛帝便允了太子休沐几日再回户部当值。 户部管钱,为朝廷之本,此举无疑是在表明沉寂三年的太子如今东山再起,争储局势越发莫测。 东宫比倚绿苑大得多,书房也远非狭窄的东配殿可比。 沈渊渟坐在小叶檀镌花椅子品茗,他下首的应元侍立在侧,面前的几人则是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孤有那么吓人?」 他语调平静,面容柔和,弯起的嘴角弧度都一成不变,好似野兽套上了一层人皮,眼里却是淡漠的,好似面前这几人已是死物。 一刻钟后,传来他冷寂的声音。 「应元,把尸体处理掉。」 他收起软剑,剑尖上的血滴落在地上。他身上穿着的玄衣颜色更深了,似是被浸湿了。 屋里瀰漫着一股铁锈味,空气里满是肃杀。 虞时娇是听伺候的人才知道过几日是乞巧节的,大夏每年乞巧节都会有未婚男女一同去游玩,不少未婚男女是在乞巧节上定的姻缘。 还有传闻说在护城河上放下莲花灯祈愿便能心想事成。 她这几日在琴音的帮助下终于是磕磕绊绊做好了莲花灯。 这莲花灯乞巧节上也有卖的,只是她总觉得自己做心更诚些。 虞时娇揉了揉恢復大半在地上乱蹦的团宝,抱着兔子想殿下会不会愿意和她去逛一逛。 团宝是她给小兔子起的名字,小兔子长得雪白,除了嘴巴下面有一撮黑毛外就再无杂色,像一团软绵绵的云彩,她就给起了名字叫团宝。 点了点不理她仍在用心吃草的团宝,虞时娇提着做好的莲花灯去了兰亭院。 东宫太大,即便是只隔着一处院子,可她和殿下的距离却不像以前那般亲近。 她提着莲花灯在兰亭院外等侍卫通传,江海来了才被请进去。 一路走过亭台楼阁,终于是到了殿下的书房。 「殿下!」 虞时娇提着莲花灯凑到殿下面前,刚想说话便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铁锈味,她使劲忍了忍不适的反应。 白净的小脸上浮上不安,不去想是为什么,强忍住不适,用期待的眼眸望向殿下, 「今日是乞巧节,不知殿下想不想去街上逛逛?」 沈渊渟手里捏着佛珠,上下转了转,「今日还有公事,稍后再陪你去街上转一转吧。」 他话说得有几分敷衍,但虞时娇听不出来,她像只缠着人的猫崽般抓住殿下的手臂,又讨好般用脸颊在他手上蹭蹭。 「我等着殿下,殿下何时忙完我们便何时去!」 她眸里似是含着春水,艷丽的小脸上写满了期待,沈渊渟捏住她的下颌,看她强忍着痛意朝她笑,便也轻轻点了头。 说要等,虞时娇便干脆没出兰庭院,把莲花灯放在偏厅的雕花八仙桌上,自己一个人等了起来。 直等到申时,夜色深深,可殿下还是没回来。 她站起来跺跺脚,缓解了下身体的麻木,在偏厅里绕了几圈又继续等。 好在这次未超过一刻钟,便听外面说殿下回来了。 沈渊渟见她还在,这才想起,今日似是答应了她一同去游玩。 他倒是也没说不允,换好了衣服便领着人去了街上。 这是虞时娇第一次像平常女子般在乞巧节约上欢喜的男子一同游玩,即便是他们已经成了亲,可她和殿下除了床榻上的事,私下相处实在太少。 她大着胆子握住殿下的手,见殿下未反驳,便愈发大胆地与他十指相扣。 心里像揣了一只小鹿,虞时娇羞哧地睫毛微颤,她屏住唿吸,可脸颊上的热度还是蔓延到耳朵上,她只能捏紧殿下的手指,以减缓心脏的勐烈跳动。 街上人不多了,所有人都在等晚上的烟火,她领着殿下先是去了放祈愿灯的地方。 放灯的人不算少,小小的莲花灯被点燃,带着愿望的小纸条被载着一同游入河里,点点烛光照亮了湖水面,映出她虔诚许愿的模样。 这是虞时娇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她没有什么愿望,从前她只希望和奶娘在院里被人遗忘,能过自己的日子,不再被欺辱,现下却想着殿下能平平安安,也希望殿下能喜欢她。 「走吧。」 沈渊渟眸光冷冽,宛若浓墨黑沉,他没有再去牵虞时娇的手,也没有问她许的什么愿。 虞时娇怕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还担心殿下要问她,幸好殿下没有,她松了一口气。 准备收摊的商贩太多,虞时娇看着琳琅满目的小东西被迷了眼,走到一家猜谜的摊子上,他家有一款栩栩如生的八角兔子宫灯,明明是纸扎出来的灯,可却仿若有生命一般。 不少客人就是被这灯吸引,想用来博佳人一笑,奈何实在猜不出谜题,只能惺惺作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她缠着殿下付了十文钱,可无论如何都猜不出谜底。 她习字时间不长,这样的谜题已是有难度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猜不出来。 求救般地看向殿下,但沈渊渟也没有猜谜的打算,只牵着她继续走。 虞时娇见殿下不耐,跟着顺从地走了几步,走到姻缘庙在的街上便被做泥人的摊子吸引了。 老婆婆手艺精湛,泥巴在她手里几乎是栩栩如生,只三两下便捏出一只可爱的兔子递给身边的孩子。 虞时娇的眼眸亮晶晶的,得到殿下允许后便也做了个泥人。 老婆婆问她做什么时,她悄悄指了下殿下,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好在殿下没有注意到。 她等着泥人,人却多了起来。 「小姑娘怎么没去看烟火表演?」 捏泥人的老婆婆一边捏一边搭话,这样的漂亮的姑娘实在少见,世人皆有好美之心。 虞时娇仔细问过才知道大家都抢着去了姻缘庙里看烟火,在姻缘庙里看过烟火的有情人便会长长久久。 「真的会长长久久吗?」 虞时娇捏紧手指,问出口后又有些脸热。 「自然,月老可是会祝福有情人的。」 谢过老婆婆,她拿起泥人却发现殿下不见了,就连随行的江海等人也不在。 她肉眼可见地慌了,踮起脚来想要看看殿下在何处,可人实在太多,她越不过人流,又不敢轻举妄动,怕殿下回来找不到她。 她捏着泥人却不知该往何处走,只能抿住嘴唇,不叫眼泪掉下来。 「虞小姐?」 她转首,只见一位不认识的公子立在她面前。 这公子面目清秀俊朗,面若白玉,腰间挂着的盘龙玉佩一见便知此人贵不可言。 「你是?」 「在下雍亲王世子裕章。」他拱手行礼,一举一动皆是世家公子的风范。 虞时娇回了一礼,「世子认识我?」 裕章倒也没隐瞒,「有幸曾在法泉寺见过一面。」 提到法泉寺,虞时娇躲避一般避开眼。 似是也明白她的顾虑,裕章说起别的话题。 「说起来你我也是亲戚,虞夫人是我姨母,我们也算得上半个表兄妹。」 虞时娇抿唇,没有搭话,她和虞夫人并不熟悉,反倒是害怕更多。 见她不答话,裕章也没有气馁,「虞小姐是在找太子殿下?」 「你见到殿下了?」 裕章见她一点也不似方才般冷淡,便颔首承认。 两人沿着街巷随着人流去了前面的姻缘庙,裕章说他看见殿下碰见了熟人,他们往前走便能见到殿下。 她也未曾怀疑,路过一家酒肆时察觉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上下打量,令人极不舒服,只是她抬头又什么都没发现。 裕章问她,她也只能摇摇头。 还未走到姻缘庙,烟火便开始了。 一个个烟火蹿上天,迸发出最美的色彩,人群也攒动起来,未赶上烟火大会的跑了起来。 她和裕章被人群冲散了,手心里的泥人娃娃也落到了地上。 虞时娇急忙蹲下身体去捡,她被前后的人裹挟住,低头一瞬便被人踩住了手指,十指连心,她痛唿出声,却还是坚持把泥人捡了回来。 泥人落到地上有几分脏了,她撸起袖子擦了擦,勉强打理干净,等到再抬头时,便见到了殿下。 「殿……」 还未喊出声,她便看见了与殿下同行的人。 烟火漫天,她只见到殿下和嫡姐并立,嫡姐依旧是那般清丽无双,一瞥一笑皆是世子贵女风范,盈盈的目光却落在殿下身上。 殿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不同于以往的冷,像是一块坚冰终于融化。 方才被人踩过的手指迟缓地痛了起来,心脏像是被碾过一般。 视线下移,她的目光落在方才那顶有八角兔子宫灯上,纤长的睫毛颤个不停,那是方才没人能赢下的花灯,可现在却到了嫡姐手上。 她睫毛动了动,眼泪瞬间抵挡了视线,强忍着不叫泪水落下了,用力咬紧了唇,身躯也忍不住开始颤抖。 「咳咳……咳咳……」 还未清理余毒的身体禁不住这样的情绪起伏,她疯狂咳起来,却又怕是被谁发现一般捂住嘴唇,死死咬住,直到手指上沾了血都不知道。 第15章 侍妾 自从上次咳血晕倒后,虞时娇便一直在养病,她不敢见殿下。 殿下喜欢嫡姐,她从一开始便知道殿下要娶的是嫡姐,不是她。 这些日子陪在殿下身边,她明白了很多事,也知道了殿下娶她是被逼无奈,她破坏了殿下的姻缘,可她竟贪心地喜欢上了殿下。 她捏捏团宝的长耳朵,胸口里闷闷的,欢喜一个人,便是他不喜欢她,她也想离他近些。 御医说她郁结于心,该出去走走。 为了身体,她也不再去想殿下和嫡姐的事,只抱着团宝出来逛逛,路过假山时,团宝突然跳了下去,窜到了假山里,她追着跟了过去。 团宝现在愈发好动,一个不留神便要跳走,她跟着团宝往假山里跑,绕来绕去终于是把不听话的小兔子抓住了。 她敲了敲团宝的小脑袋,示意它老实点,不能这么乱跑。 「殿下的棋艺越发精湛了,阿雪又输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嫡姐的声音? 她从不知道自己记性如此好,明明和嫡姐从未见过几次,却能一下认出来。 虞时娇手指蜷缩了下,下意识屏住唿吸。 「孤许久未与人对弈了。」 嗓音温润,是她熟悉的声音。 她忍不住抱紧团宝,被吓到的团宝跳下来,一眨眼便要跳出假山了。 虞时娇想也未想,直接追过去把团宝抱在怀里。 可这一下便出了假山,暴露在人前。 嫡姐和殿下坐在凉亭里的石桌上对弈,一局结束,两人正在收拾棋盘,却不想被她的闯入打搅了。 「殿下……」 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里带着自己不知道的哑。 可殿下看她的眼神却不似从前,她知道殿下不如他在人前般温润如玉,可这般疏离地望向她,却是第一次,陌生的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 芝兰玉树般俊美的谪仙公子,眉目一瞥是数不尽的风华,矜贵之态,浑然天成,只是眉眼中的冷却是万古不化。 与他手谈的贵女也是若出水芙蓉般雍容天成。 她抱着团宝试图汲取一点温度,团宝也乖巧地往她怀里钻。 「五妹。」 虞慕雪放下手上的棋子,朝着她行了个平礼。 虞时娇退后一步,「我不知殿下和嫡姐在,团宝贪玩跑进了假山里,我是来寻它的。」 嫡姐和殿下在一起的画面太过和谐,他们像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而她是个插足者,或许没有她,殿下便能迎娶嫡姐了。 她窘迫地只想快点逃,可虞慕雪却拉住她的手腕。 「五妹既然来了,便与我叙叙旧吧。」 她笑容明艷,落落大方,而虞时娇只能僵硬地坐在石凳上,看着嫡姐和殿下下棋。 她不懂这些,便也只能陪在一边看着,她偷偷将视线落在殿下身上,即便是不明白他们下得如何,她也知道嫡姐的棋艺不差,殿下下得认真,同和她在一起时的神态完全不同。 胸口又开始闷痛了,她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出声,怕破坏了殿下的兴致,直到坐到僵硬两人才结束。 天色有些晚了,夏夜风凉,沈渊渟叫江海拿来一件披风。 跟着虞慕雪的丫鬟立即接过,替小姐把披风繫上。 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虞时娇余毒未清,身子本就弱,便是盛夏也穿得多些,现在风吹起来,看到这一幕便愈发觉得身上冷。 嫡姐走时握住她的手,她冰凉的手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但依旧被她身上的热意刺到。 「五妹,你我在府中虽接触少些,但嫡姐知道你是个懂事的,现在当了殿下的侍妾,便更要谨言慎行,下次从假山里出来这样的冒失事便不要再做了。」 她语调温柔,像个十足的好姐姐。 说完朝殿下施了一礼,带着丫鬟小满出了宫。 登时只剩下她和沈渊渟,虞时娇脑袋像是木了一样,脑袋里糨煳了一般,她听不懂嫡姐的话,只能僵硬着身子扯住殿下的衣襟, 「殿下,我是你的…侍妾吗?」 她哽咽了下才把这句话说完,沈渊渟看她的眼神充满不耐,「父皇将你许给孤时,未曾说过是正妻。」 啪嗒,眼泪落下。 虞时娇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来澄兰小院的,明明只是不长的路,她却走了好像很远。 夜间的风很凉,她身上都凉透了,团宝被放了下来,只能跟在她脚边挨挨蹭蹭,可虞时娇没有像往常一般抱起它,只是僵硬地往前走。 团宝不知什么时候跑走了,她被绊倒又爬起来,衣裙上沾了泥土,可她没去管。 轰隆一声,闪电落下来,她指尖微颤,害怕地蜷缩了下,自法泉寺一事后,她便害怕这样的大雨。 雨幕落下时,她的泪珠也跟着掉下来。 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捏住,她感觉自己不能唿吸了,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煳,在晕倒前她听见了琴音的声音。 「虞小姐身上都淋透了,快带虞小姐回去!」 她又梦见娘亲了,娘亲还是如之前那般美丽,只是却缠绵于病榻,她守在娘亲床前,听着娘亲一下比一下重的咳嗽声。 娘亲的脸是苍白的,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顽疾似乎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气,她倚在床上,像一株失去鲜活生气的花,马上要枯萎了。 她终于记起了那个雨天,娘亲病了,可虞夫人不肯拨出多余的治病钱。 她去望湘园里去求,可虞夫人始终不愿意见她。 娘亲的咳疾已经到了咳血的地步,这病是富贵病,若是没有银子,娘亲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她跪在望湘园外使劲磕头,大雨落下都不敢停,可虞夫人始终没有松口。 她又去求父亲,可往日待娘亲十分珍惜的父亲也不见她。 她求了又求,可娘亲连那个夏天都没有活过。 娘亲生前说过,她最后悔的便是做了父亲的外室,入了这丞相府为妾,从此便是万般不由人。 娘亲走后她大病了一场,忘记了所有,只以为娘亲走出了相府,终于能去做她想做的事。 虞时娇想起一切后便醒了,她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抱住手臂,把自己埋在臂弯里,嚎啕大哭。 刚刚换好衣服的琴音立刻上前安慰,她只能呜咽出声,她咬住自己的手指,可还是痛得不能唿吸,外部的疼解不了心里的痛,她抽噎着说不出一句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她髮丝散乱着,眼底满是猩红,团宝似乎也知道了主人正在伤心,它挨在虞时娇脚边,用自己的身躯传递热度。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抓住琴音的手腕,力道极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琴音,我是殿下的侍妾吗?」 第16章 病 虞时娇这病来得凶,她幼年为母求药时本就伤了根基,再加上余毒未清、郁结于心,呕血都呕了两次。 自那日后,她就被罚住在了东宫偏远的风吟小院里,就连她生病,殿下也未来看她。 宫里的奴才惯会捧高踩低,琴音和花朝请来的太医为她医治时便也不上心,开的药都是普通的风寒药。 病来如山倒,虞时娇好几次差点活不下去,可又生生熬下来。 她只是陷入了一场梦境里,娘亲为人妾室时的不甘,自己跪在大雨里苦苦跪求却救不了她,还有娘亲哄睡她时唱的童谣,还有殿下。 梦境里一会儿是娘亲形如枯骨地躺在床上垂泪,一会儿是殿下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这梦似是没有尽头一般看不到尾。 她不愿意醒来,梦里有娘亲在,梦里的殿下对她也温柔。 琴音和花朝急翻了天,焦急地为她降温,绿盈不知道去了哪里鬼混,可她俩也顾不得惯了。 虞小姐这两日已经灌不下任何汤药,便是膳食也不行了,高热更是自昨日前便未退下过。 琴音虽是会些医术,可这样兇险的热病她根本治不来。 花朝眸中带泪,用力拧干帕子,准备去太医院寻位御医来为小姐治病,再这样下去,小姐怕是…… 她提步要走,便被琴音拦下了。 「你照顾小姐,我去吧。」 她把拧好的帕子递给花朝,「我在宫里时日久了,自然是有些法子的,你照顾好小姐,我去去就来。」 琴音眼神落在脸色苍白的虞时娇身上,她进宫前家里有个妹妹,和虞小姐的眸子实在太像,她总是忍不住想照顾她。 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再迟疑,拿着东宫的腰牌便进了太医院。 可御医哪里是她一个小小宫女能请得动的,苦苦哀求了半晌,可还是没人愿意去风吟小院救小姐。 就在她绝望之际,一道声音如天籁般救赎了她, 「在下也是大夫,不知风吟小院如何走,姑娘若是不介意,便给在下带路吧。」 孟九安穿着一袭白衣,眼眸如春日里的一捧雪,积雪消融、微风入骨。他穿着九品御医的常服,自带一股温润气质。 他是区别于沈渊渟外表的温润,他目光专注柔和,看向人时充满耐心,叫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太医院选拔严格,即便是面前人年纪尚轻,可琴音还是选择了相信,如今虞小姐性命垂危,她只能赌一把了。 孟九安叫上小厮瓜子给他提上药箱,跟着琴音入了东宫,七拐八拐才到风吟小院。 这院子不同于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甚至于院子还未打理过,一看便是不受宠宫妃的住所,也不怪太医院的那些人不愿意来。 跟着琴音进了寝殿,他未再做打量,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准备为人把脉。 绢布搭上皓腕,他知道宫里的规矩,如非必要便也不再乱瞥。 只是把上脉便觉得有些不对,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他本以为这位贵人不过是普通发热,可现下却吃不准了。 孟九安抬起头,想要进一步观察病人的状态以确定病情,可一抬眼却愣怔了片刻。 面前人皮肤白皙,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苍白的唇没有一点血色,还因为干涩而起皮,可这都掩盖不了姝丽的容貌,即便是这般憔悴,可还是不一般的姝色。 孟九安虚顿了下手指便继续把脉,他撩起虞时娇的眼皮,确认她意识还在,便拿出银针为她祛毒。 前面为她祛毒的太医是箇中好手,只是虞时娇身子太弱,受不住这样的勐药,他师传的一套针灸之法更适合这样体虚的病人,想要治好病,第一步便是祛毒。 知晓方才那位琴音姑娘会医,他把银针交于她,自己则是挨个念出穴位。 施了不下七八十针,虞时娇终于吐出一口血来。 这是她第三次吐血,吓坏了花朝讷讷不敢言,直到孟九安提醒才把药丸塞到小姐嘴里。 这药丸入口即化,是用来保命的。 好在救治得不算晚,若是他再晚来些,怕是药石无医。 孟九安吐出一口浊气,嘱咐琴音姑娘熬好汤药,告知她若是无事,贵人会在三日后醒来,若是 未醒,可去太医院寻他。 准备告辞时,花朝正把虞时娇放在被衾外的手腕塞回被子里。 这节皓腕他方才隔着布绢搭在上面过,莹润洁白,肤如凝脂,似乎是因为刚才施针出了些汗,纤纤软玉上浮现了几滴汗珠。 美人在骨不在皮,只是一处,便引得人窥探更多。 孟九安忍不住红了耳廓,他咳嗽了一声,装作无事搬出了东宫,走回太医院的路上忍不住叫小厮去打听打听,方才住在风吟小院的是什么人。 瓜子可不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思,把自己知道的一下抖了个干净。 「公子这你都不知道?」瓜子颇有些兴致勃勃, 「刚刚那位是太子殿下的侍妾,听说殿下被陛下禁足东宫时被迫娶了这位,估计是不喜欢,所以才放在那样荒凉的地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被迫?」 孟九安语调有些哑,可兀自说话的瓜子没注意到。 「是啊,听说原本和太子殿下有婚约的是丞相嫡女,就是那位名满江北的千金虞慕雪虞小姐。」 瓜子还没见过这位大家口中的美人,心里想着若是能跟着公子见一面有多好。 「只是虞府李代桃僵,竟是换了方才那位庶女过来。」 「庶女怎么了?」 熟悉孟九安的便知道他这是生气了,瓜子平日里也害怕公子生气,他捂着脑袋回答: 「这又不是我说的,公子可不要拿我撒气,更何况这侍妾不仅是庶女,还是外室生得,旁人自然是觉得不光彩了。」 「我看你是《佰草集》还未背完,竟然还有时间去听这些闲话,今晚把书抄上十遍才能睡!」 孟九安也不知怎的,听瓜子说这些便觉得刺耳,随意找了个由头便罚了胡沁的瓜子。 任凭瓜子如何求饶卖乖都没理。 第17章 兔子 孟九安到兰心小院时,琴音正在外面热茶,一见他进来便兴高采烈地迎上来。 「孟御医您来了?小姐她今日醒了,多谢您当日出手相助。」 说完,琴音便要跪下道谢。 孟九安立刻把她拦住,「医人治病是我们医者的本分,琴音姑娘不必如此。」 他把人扶住,眼神不自觉地瞥向殿里,「虞小姐醒了便好,今日我便是来复诊的。」 琴音不疑有他,引着人进了寝室内。 这是孟九安第一次见到醒着的虞时娇,她面容苍白,透着些许憔悴,病弱三分可却难掩清丽之姿,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清冷糜态,漂亮而脆弱,像是一只不知何时会凋零的花。 虞时娇点头朝他问好,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多谢孟御医替我诊治,感激不尽。」 吴侬软语,带着病气,如同游丝。 她眼眸是漂亮清澈,把他完全映照在眼底。 孟九安似是被这眼眸烫到般避开视线,拿出绢布盖在人手腕上把脉,「虞小姐不必感谢,正所谓医者仁心,我们行医救人亦是救己。」 两人静静无话,孟九安把完脉沉吟了片刻,劝道:「心病难治,虞小姐这是郁结于心,若是想要康復,便不要多思多想。」 虞时娇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苦笑了下,并未多言,只朝孟九安道谢。 孟九安从瓜子处听了她的事,自然是知道她在这东宫中的苦楚,想了想还是提笔写了张方子交给琴音。 「这是臣开的安神丸,琴音姑娘从药院取了再制成药丸,若是嫌太苦,可以添些山楂进去,开胃又不会失了药性。」 琴音接过药方,发现上面的药都是些寻常易得的草药,想必是孟九安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特意留得此方,她心下感激,重重朝孟御医拜了拜。 孟九安摆了摆手,唤瓜子收拾药箱时听见虞时娇咳嗽了几声,他抬眼看去,便见虞时娇床榻上似是还有一只兔子。 「咦,这兔子右耳上有缺口,似是……」孟九安见虞时娇亲昵地把兔子抱在怀里,犹豫了下还是出言提醒: 「这兔子似是药兔,虞小姐还是不要与之过分亲近得好。」 「孟御医此言是……咳咳……为何?」 虞时娇忍不住咳嗽两声才把话说全,她才刚醒,情绪激动时难免觉得喘不上气。 「药兔是太医院里用来试药的兔子,这些兔子常年试毒试药,因而寿命都不长。」 说到最后,孟九安也颇为不忍心。 「寿命不长?」 虞时娇搂紧团宝,这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 孟九安唯恐她再吐了血,待她饮下热茶便劝道: 「这兔子寿数有碍,虞小姐若是太过亲近,恐会伤了自己。」 虞时娇咳得脸都红了,眼里也含了泪,「方才孟御医说医者仁心,难道只因团宝是只兔子,便任由它自生自灭了吗?」 她情绪激动,又咳了几声,孟九安越矩上前,替她拍了拍背顺气,「虞小姐说得对,是臣一叶障目了。」 见虞时娇心情还未平復,他急中生智道:「虞小姐也不必太担心,臣可以配置一种药丸,这药吃了可解毒固本,想必它用了能多活些日子。」 虞时娇心像是落了地般,用期许的眼眸望向他。 「这兔子看起来至多三四岁,若是配上药丸,自然是能多陪你几年的。」 孟九安被她这样看着,只觉得舌头都要不听使唤了,搜肠刮肚也只能翻出几句安慰的话,说完又想补充几句,可虞时娇先道谢了。 「多谢孟御医。」 虞时娇搂住什么都不知道的团宝,眼眶和鼻尖是方才听说团宝寿命不长时红的,即便是无法起身,她还是朝孟九安行了一礼。 「不必谢,臣后日便把药丸带过来。」 送走孟御医后,虞时娇便喝了补药,这补药尝起来比之前在倚绿苑里喝的补药味道好些,自然也比生冷的凉汤好太多,她喝起来也不费时。 「琴音姐姐,这药比在倚绿苑的好喝多了。」 她竟还苦中作乐比较了起来。 琴音咬牙回了句『是吗?』,便再也不说话了。 她和花朝都知道,她们口中的补药和凉汤,一个是伤及女子根本的避子汤,另一个是害得虞时娇体质虚空的元兇之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望着窗外早已开过花只剩下叶子的白玉兰树,琴音勉强笑了笑,藉口去找药材做安神丸,换了花朝来服侍小姐。 虞时娇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抱着怀里的团宝亲了亲,用脸颊在它兔耳上使劲贴贴,更是在团宝代表药兔身份的右耳上揉了揉。 团宝闹脾气一样跺跺脚踩她,挣脱她的怀抱跳下床去院子里吃草去了。 兰心小院还未打理,里面有不少兔子能吃的野草,团宝在草丛里跳来跳去,虞时娇也由着它。 她知道若这次不是团宝通人性地把琴音和花朝叫来,她怕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那日殿下和嫡姐的亲密模样,她掐了下手指平復心情,孟御医说她郁结于心,不可多思多想,她想不明白这些事,便也不再想了。 现下在兰心小院,虽然离殿下远了,但她能好好缕清这些事。 她披上披风,坐在院子里枝桠上挂着的鞦韆上盪了盪。 花朝见她出神,便知道小姐是在想殿下,虽然她如今是小姐的丫鬟,可她总还记得当日殿下对她的搭救之恩,若是没有殿下,怕是她和家人都会死在丞相夫人手里。 她不想小姐难过,心里也觉得殿下不是这般心狠之人。 「小姐您别伤心,殿下这几日在忙接待西戎使臣的事,早出晚归,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我知道。」 虞时娇不愿多言,和花朝想的不一样,她只是想放松一下,不去想殿下,也不去想娘亲。 长乐宫内,沈渊渟和二皇子沈渊凛立于殿外,等着皇后传召。 皇后张氏是二皇子的生母,她是继皇后,又有自己的皇子,沈渊渟自然与她不亲近,只是礼不可废,初一十五他是要来请安的。 皇后张氏是世人赞誉的温婉贤良,他们来了不过半刻钟,便被请进了殿内。 三人的气氛并不凝滞,反而因着皇后的长袖善舞愈发轻松。 她先是问了沈渊凛的妻子于氏近来如何,于氏有孕,皇上特免了请安。 「回母后,嫣儿近几日已好些了,过几天我便带她来给母后请安。」 说起自己的正妻,沈渊凛倒是难得有几分柔和。 「不必了,母后知道你们有孝心,只是嫣儿怀的是大夏的皇长孙,本宫这里不打紧,只等她生产过后,本宫亲自去见见她这个大功臣。」 皇后眉眼带笑,看得出是真的满意于氏,毕竟她的二皇子已是嫡子,若是再能生出长孙,不论男女,便是陛下也得顾忌些情面。 「你二哥孩子都要出生了,却不知渊渟何日娶妻?」 皇后抚了抚额头,似是真情实感地为他担心。 沈渊渟眉眼深邃,如同一樽玉樽,矜贵自持,他嘴角勾起一个温润笑意, 「孤心里已有人选,还是要请母后做主才好。」 他不轻不重地把问题抛回去。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本想借着孩子的事刺这孽障两句,却不想被他反将一军。 「有人选是好事,可你是太子,娶妻一事还需陛下做主才是。」 皇后错开话茬,「本宫听说陛下之前赐给你的侍妾原是外室所生,后来虞夫人见那外室可怜才接入府中,想必是不懂什么规矩的。」 她放下茶盏,示意张嬷嬷上前, 「本宫这里的张嬷嬷最会调教人,今日太子便带回去,过几日陛下设宴接见西戎使臣,莫要叫她失了皇家颜面。」 第18章 匹配 东宫并非铁桶一块,皇后想把张嬷嬷安插进去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待太子走后,她便藉口于氏有孕一事叫沈渊凛留下。 「母亲,沈渊渟他答应把张嬷嬷带回去了,会不会阳奉阴违?」 「不会。」 皇后屏退众人,抚了抚眉心,「我们母子与他斗了这么久,我想你应当知道,太子并非面上所见这般光明磊落。」 沈渊凛自然是知道,他从前不知在这位好弟弟手里吃了多少亏。 「那母亲为何还要将张嬷嬷送出去?她可是您的心腹。」 沈渊凛想不出母亲这样做的理由。 「本宫为的不是太子,为的是虞家。」 他们心里都清楚,太子和虞家结亲势在必行,若是让太子真的娶了虞家嫡女,哪怕是如虎添翼。 她让张嬷嬷过去,也不过是为了借虞家庶女警告虞家,若是执意如此,那便是得罪中宫皇后和她背后的张家。 张家是武将出身,太子禁足这三年里,她未雨绸缪,让沈渊凛娶了文臣出身的于氏,果不其然,于氏家里出了三个翰林,朝中地位斐然。 一想到虞丞相,她也颇为苦恼,这老狐狸是出了名的滑不熘手,须得刚柔并济才行。 只是可惜凛儿如今已有正妻,无法和虞相结亲。 沈渊渟出了长乐宫便带着张嬷嬷回了东宫。 把江海叫到跟前,让他安排人去兰心小院。 他也有段日子没见虞时娇了,轻叩了两下桌面,便有暗卫跪地。 「虞时娇如何?」 「禀殿下,那日后虞小姐淋了雨病了几日,来给她瞧病的御医不上心导致病情恶化,是琴音亲自去太医院求来了一位御医诊治,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沈渊渟眸光不变,他转了转手心里的佛珠,吩咐道: 「既然上一位御医老眼昏花治不了病,那便也没什么用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是。」 暗卫领命而去,第二日便传出有御医在休沐日上香牵扯进麻烦里,被连砍了十刀当场毙命。 江海领着张嬷嬷进兰心小院时,虞时娇正在盪鞦韆,花朝和琴音这几日变着法子哄她开心,她不想叫她们担心,也只能做出一副欢喜模样。 见江海来了,她立即要起身,却被拦下。 「哎!虞小姐不必起身,您大病初癒还是要多歇息。」江海示意张嬷嬷上前, 「这是皇后娘娘指了来教您规矩的,过阵子西戎使臣前来您也要出席,规矩还是早些学得好。」 张嬷嬷长着一双三角眼,怒目圆睁,实在是不像是好相与的,即便是面上带着笑意,可她还是有些怕。 她对孔嬷嬷怕是值进心里的,因而对张嬷嬷也难免心生惧意。 只是她明白,这人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殿下也同意了,她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大病过一场,她也不像以往那般愚笨了。 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张嬷嬷,送走江公公时,江海还为沈渊渟说了几句好话。 「殿下情境艰难,这几日都未曾休息过,希望虞小姐谨言慎行,切莫与张嬷嬷起冲突,若是有什么难处,也不过是熬到西戎使臣来便好了。」 「公公说得是。」 看着面前人的憔悴病容,江海倒是有几分心软,也不知道殿下如今是何想法,若是以前,殿下怕是会毫不犹豫除掉虞小姐。 可现在这样不闻不问,倒是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犯了难。 他做事一向是八面玲珑,不得罪也不过分讨好,眼下这些话是提醒也是威胁,希望虞小姐能明白。 虞时娇大病初癒,又来了一个张嬷嬷让她学规矩。 宫廷礼仪繁杂多变,倒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成的,张嬷嬷也不过分难为她,只让她学了接见使臣时会用到的规矩。 几天下来虽劳累但也不算太辛苦。 张嬷嬷是皇后心腹,她晚时出来熘达和在东宫里的扫洒丫鬟丹青碰了个头,接到皇后命令后便回了兰心小院。 第二日虞时娇便发现,张嬷嬷像是有意罚他,且不说每次跪拜都要跪上半天才让起,便是用膳时都刻意阻拦。 现下日头大,可张嬷嬷却偏偏要在院里教规矩。 虞时娇习字时她也在一旁聒噪不休,叫她抄写宫规时若有错字漏字,那便要被罚写。 她白日学完规矩,晚上还要在书房补上罚写的遍数。 花朝陪着时都忍不住心疼。 「小姐仔细伤了手,奴婢帮您抄写几遍吧。」 虞时娇摇摇头,未多言,江海之前就告诉过她,等西戎使臣来了张嬷嬷就该走了,她即便不知道朝堂上的事,却也明白也就在这几日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给殿下添麻烦,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殿下。 这些宫规礼仪,其他世家小姐从小便开始学了,她也幻想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站在殿下身边。 掐了掐掌心,虞时娇也觉得自己没救了,明明成了不光彩的侍妾,这么久了也只能无名无分地待在东宫里。 人人面上唤她一句『虞小姐』,可背地里却不知要如何编排。 即便是琴音和花朝有意隔绝她和外人的接触,可她也不是傻子。 如今想来,在倚绿苑的几个月如同大梦一场,她都觉得自己蠢笨,更何况是殿下。 写下的字迹被停顿的墨迹染湿,虞时娇心不在焉地换了一张。 晚上睡得晚,白天她便觉得有些头昏,想休息下却被张嬷嬷以时间紧迫的理由拒绝,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学规矩。 又一次行礼时,虞时娇只觉得头晕目眩了,整个人身子不稳,就这么直愣愣砸了下去。 「小姐!」 闭上眼之前,她仿佛见到了一双熟悉的金丝靴在眼前。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即便是太子侍妾那也是主子,这事一下被推到风口浪尖,陛下动了大怒。 盛帝如今有意扶持太子,而皇后却急着把自己的人手插进去,这便是动了他的底线。 储君之位,是他愿意给谁便给谁,若是有人想来夺,那他第一个便会除掉此人。 张嬷嬷当晚就被拖入了死牢,皇后急得团团转,让心腹灵秋去打听。 「娘娘!」灵秋握了握主子的手,示意她不必忧心。 「张嬷嬷是自幼服侍您的,宁是知道的,便是受遍了酷刑她也不会说的,奴婢悄悄去见了一面,她说是丹青传的消息让您磋磨虞氏。」 皇后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露出一个颓唐的笑, 「我们都小看了太子,这次怕是中了套。」 「娘娘,您是说……」 抬手阻止灵秋未说完的话,她揉了揉眉心,「把丹青这条线上的人都处理掉。」 第19章 吻 江北城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沙石路上带起一波尘土,街道两旁的酒楼上占满了人,靠窗位置更是早被权贵和富家子弟包下了。 今日是大夏军队凯旋的日子,听说西戎终于同意归属大夏,这一次西戎使臣还会来觐见盛帝以示臣服,百姓们自然是早早守在了街道上,只等着欢迎终于回家的儿郎。 混乱的局势很快被禁军肃清,中间的路被空出来迎接凯旋的将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战马踩踏的哒哒声由远及近,城门一开便见一位少年将军骑在马背上。 他身姿挺拔,气势如虹,穿着一身银色铠甲,内里是束口黑色骑装,和京中钟鸣鼎食供养出来的世家子弟不同,他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脸庞稜角分明,眸光凌厉杀伐。 陆景湛如今方不过弱冠,原本攻打西戎的主帅叛变,他临危受命带着大夏军队大败西戎,如今在军中可谓是定海神针。 他身后跟着的是异服穿戴的西戎皇子,西戎皇子与大夏人长相略有不同,他们西戎人天生驰骋在马背上,五官也更加豪放,甚至还留了鬍子,看不出年岁。 后面的马车上不知坐的是什么人,这位西戎皇子时不时便会往马车里扫一眼。 西戎皇子阿日斯勒坐在马背上小声和陆景湛腹诽,「陆将军,你们大夏也太热了,我们西戎可从来不会这般。」 阿日斯勒原本还戴着从西戎带来的狐狸毛,可没想到走了不到半月便再也用不上了。 陆景湛没理他,他眸光向上,锁定一处酒楼。 楼上坐着的正是沈渊渟,他只点了一壶清酒,稜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温润笑意,可眸子却漠然至极。 他姿态肆意,抬起一只手托着酒盏朝陆景湛微微示意,一张脸一半隐藏在黑暗下,一半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温润太子。 陆景湛和他眸光交错了一瞬,等阿日斯勒再扫过那处,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凯旋的庆功宴在晚上,虞时娇从早上起便被拉着沐浴更衣。 终于收拾妥当,接着便是去太极宫找殿下。 她如今也不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殿下,只能沉默地跟着琴音去了太极宫偏厅。 未等见到殿下,就先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掌擒住了脖颈,对方带着冷意的手心覆盖住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只用了一点力,便留下了一处暧昧绯红的痕迹。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听到沈渊渟清冷的声音。 「娇娇,孤希望你能听话。」 「殿下……」 她只张嘴唤了一声殿下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好在沈渊渟也不在意。 行至宴会途中,两人都未曾多言,即便是上了马车,虞时娇也没有凑到殿下身边。 她原本是最喜欢殿下的,只要是沈渊渟来,她便是一副欢喜模样,还希望能和他再亲近一点。 「过来。」 殿下朝她伸出手,衣衫上绣着的蟒纹怒目圆睁,和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同样狰狞。 以往她会欢喜地搭上殿下的手,可现在却心悸难平,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惧意,乖巧地把手指放在殿下的手掌上。 柔嫩纤细的手指被一只大手捏住,有意无意地把玩她的指尖。 虞时娇想起有几次殿下知道她为了绣香囊把手指刺伤后在床榻上蹂躏的几下,当时殿下也是如同这般。 这个细小的举动叫她僵硬着身体,像是惊吓到极致的幼兽,弯着身子弓起背以面对勐兽。 沈渊渟没有错过她的僵硬,他轻笑一声,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一字一顿道: 「不用怕,只要你乖,孤会喜欢你的。」 她的下颌被捏住,沈渊渟低下头,给了她一个吻。 「娇娇,乖一点。」 一个奖赏般亵玩的吻。 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虞时娇不知怎么了,只觉得心跳如鼓擂,她眼眶红了一圈,漂亮的眸子满是水汽,像是献祭一样又凑上去,却只敢轻轻吻了一下殿下。 见殿下没有反对,才敢又轻轻碾磨两下。 她不会接吻,就连知晓有情人之间是会亲吻拥抱也是从话本里得来的,因此即便是再勇敢也只能用嘴唇轻轻去蹭殿下。 像一只尝试信任的幼崽在试探这个人可不可信。 她哽咽着,余光里瞥见殿下的腰封上挂着的香囊是她曾经缝制的那个,针法拙劣、用料普通,实在是个太普通不过的香囊,和殿下今日穿的蟒服完全不相配。 她像是一尾浮萍终于找到了有枝可依,通红的眼尾落下一颗泪来。 「怎么哭了?」 他语调温柔,还用手轻轻擦过那颗泪珠,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进怀里。 被宽大的怀抱笼罩,嗅到沈渊渟身上熟悉的龙涎香里带着白玉兰清香,她难得有了一丝放松。 这几日她逼自己不去想殿下,也不去想殿下原本要娶的是嫡姐,喉咙里哽咽着,她捏紧殿下的衣襟,睫毛颤动着,再一次吻了上去。 像是吻不够一般。 她很少像现在这样能和殿下接触,本以为殿下如同不可染指的玉樽般清冷,可现下却有了实感,殿下或许,也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她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腰被搂住,她离殿下这般近,衣料之间甚至能相互摩擦,两人在唇舌交错间愈发亲近,暧昧得能听见水渍声。 虞时娇的臂弯穿过殿下的颈后,又被一双大手粗暴的拉下搭在肩颈上,她被亲得眼尾都泛了红,可还是捨不得放开。 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完完整整交付到殿下手上。 「殿下,到紫宸殿了。」 虞时娇被吓得忍不住推拒,可沈渊渟捏住她的后颈叫她不敢反抗,她眼睫上都带了泪。 沈渊渟似乎格外喜欢她这样羞怯恐惧,他像是蓄谋已久的猎人尽情挑逗、左右他的猎物,满意地看着猎物因自己微不足道的施捨而寝食难安的可怜模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他掐住脖子的动作有点凶,把白皙光滑的脖颈上捏出消不退的红痕才满意。 两人分开时他身上衣襟完好,只胸前的领子略略乱了,可虞时娇却衣襟敞开,髮簪微乱。 第20章 西戎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歌舞昇平,今日的晚宴是用来欢迎陆将军和西戎使臣的。 「臣陆景湛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陆景湛现已卸下铠甲,不同于原本的煞气,此刻反倒有点像个读书人。 「西戎部落阿日斯勒拜见盛帝。」 阿日斯勒穿着一身西戎特色服侍,右手放在左边肩膀上,朝盛帝行了个礼。 「阿日斯勒王子既来我大夏,为何不用大夏的礼节参拜?」 坐在一旁的于尚书有些不满。 「我已向盛帝送出我们西戎最诚挚的礼节,若是陛下不满意,我还特地从部落带来了珍宝,还望盛帝喜欢。」 坐在上首的盛帝好奇挑眉,「不知阿日斯勒王子带来了什么珍宝?朕倒是有兴趣了。」 阿日斯勒轻轻拍手,便有一群身着西戎服侍的女子进了紫宸殿。 虞时娇好奇地抬眼去望,这些女子穿的服侍上有大量的银色流苏,行走之间玎珰作响,动听悦耳。 配合着奇异的鼓点,女子们跳起舞来。 鼓点急迫,舞女流转,银色的饰品发出清脆的打击声,领舞的女子舞态生风,妖娆妩媚,眼波流转之间便拨动了无数人的心弦。 一舞闭,领舞的那女子翩然上前,行了个阿日斯勒一样的礼。 「乌云拜见盛帝,愿盛帝万寿无疆,愿大夏国运昌隆。」 乌云是典型的西戎女子,她容貌并不白皙,眼瞳是漂亮的琥珀色,像是立在悬崖之上的艷丽花朵,充满野性和神秘。 她双手捧着一个桃木雕云纹四方盒,阿日斯勒拿起它呈给盛帝。 「这是我西戎部落的秘药,只要一息尚存,服下便能救回来。」 言罢,盛帝果然有些迫不及待地叫王来拿过来,王来规规矩矩地打开,桃木雕云纹四方盒中央躺着一颗莹润透亮的丹药,不似凡品。 盛帝看了一眼,示意王来收好,再转向阿日斯勒王子时,面上已带了真切笑意。 帝王如今最怕的便是死了,他富有四海,可唯独在死亡面前无计可施,这药是送在了盛帝心坎上。可见西戎是真心臣服。 「阿日斯勒王子和乌云公主请落座!」盛帝举起酒杯,「你们远道而来,我大夏自当好好招待才是。」 气氛融洽起来,鼓乐高昂,虞时娇好奇地看了那位乌云公主好几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之前乌云跳舞时,她好像刻意看了她好几眼 酒乐过半晌,虞时娇和殿下便感觉有些不适,她如今病才好,酒席上迫不得已喝了几口酒,现下不胜酒力,便带着琴音去外面透了透气。 还未走到湖边,便有人悄声跟上了她。 她回头就见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女子带着宫女缓步走至她面前。 「你就是表哥娶的那个庶女?」 清湘前几日才从梵净山下来,昨日才到江北,哪里知道陛下会亲口认定虞时娇侍妾的身份。因此虞时娇一出来,她便迫不及待跟出来见一见这位『太子妃』了。 能叫当今太子表哥的,也只有长公主的女儿清湘郡主裴妍了,听闻殿下在禁足前对这位郡主多有照拂,殿下禁足后裴妍也曾去求过请,因此还被长公主责罚了。 「清湘郡主有礼。」 虞时娇避开话头,朝裴妍施礼问好。 裴妍倒是也不为难她,只上下打量了一圈。 虞时娇实在生了一副好相貌,即便是前些日子病了许久,也丝毫未折损她的美貌,反倒是有几分病弱清丽之态。 样貌上倒是出挑,可这身份实在是与表哥不匹配,她表哥是云端之月,自然要与这世间最好的女子相配, 「你虽貌美,但终究不及虞慕雪。」 裴妍说得倒是实话,虞慕雪是丞相嫡女,虞相和虞夫人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上头还有个哥哥在青山书院求学,父兄得力,又是嫡出,身份自然是无比尊贵。 这江北城里少有贵女和虞慕雪交恶的,她是世家贵女典范,便是裴妍不喜欢她,也挑不出她什么错处。 虞时娇抿了抿唇,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比不过嫡姐,可她也不会放弃殿下,若是终有一日殿下要迎太子妃进门,那她便离开。 朝裴妍行了个礼视作告别,她领着琴音去了御花园的湖边赏鱼。 心里乱糟糟的,说是赏鱼实际上眼神都未往湖里看一眼。 她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迷茫,爱不得,舍不掉。 她心里欢喜殿下,可若是像母亲一般做妾,她也不愿意。 但……她合了合眼,有些颓唐地笑了笑,太子妃的位置,不是她这样的人能肖想的。 清湘郡主说得对,她和殿下本就不相配,这些日子都是她偷来的,若有一日殿下要娶妻,她便求他出宫去。 随便去哪里,只要能离江北城远远的便好。 想到殿下有一日会与她人琴瑟和鸣,她便觉得心脏像是被捏住了般难受,她愿意把自己整个人都献祭给殿下,唯独做妾不行。 拿过琴音手里的鱼食,想起在倚绿苑禁足的日子,她竟觉得还是在倚绿苑时的日子好过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那个时候不用去想这些弯弯绕绕,她也蠢笨地只知道殿下来见她便高兴,不用去想相不相配。 可傻了十年,她不想落得和娘亲一般下场了。 只要殿下一日不娶妻,她便愿意陪在殿下身边,只求殿下对她有一丝喜爱便好。 她收起鱼食,准备回紫宸宫时,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我终于找到你了!」 虞时娇望向来人,是方才在殿上献舞献药的乌云公主。 乌云热情地拉起她的手,「娇娇,还记得我吗?」 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琥珀双眸,虞时娇顿了片刻,不确定道: 「是小云彩吗?」 「是我!」 乌云见她认了出来,便忍不住上前把娇娇抱住,她们西戎人讲情义,当时她被掳来大夏,若不是有娇娇,她怕是一辈子都回不了西戎。 她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是同小时候一般,竟然还去捏捏虞时娇的脸颊。 娇娇同小时候一样,还是精緻的瓷娃娃般漂亮艷丽,只是比起以往的软糯可爱,如今也是朱唇皓齿的姑娘了。 遇到旧识,虞时娇也颇高兴。 两人聊了半天,才知道原来当初乌云是被拐来的大夏,她幼时便四处乱跑,骑着父汗的马在部落里乱逛,却不想被人拐走,还要卖去腌瓒地方。 若不是虞时娇和媖姨救下她,她怕是一辈子也回不去西戎了。 经此一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终于是害怕了,老老实实地待到如今才来大夏找她。 两人边聊边回紫宸殿,等到了殿外才依依不捨地告别。 回到座位上,虞时娇第一个想同殿下分享。 等她叽叽喳喳说完,沈渊渟目光深邃,纤长的眸子缱绻深情,深处流转出几分狠辣,视线落到虞时娇身上,浅浅勾起了一个笑。 阿日斯勒和乌云被邀请在宫中小住几日,如今西戎成了附属国,许多事订好便需要些时日,不过被邀请进宫里却是阿日斯勒没想到的,看来盛帝对那份礼物很满意,同时也想知道他们西戎打得是什么算盘。 乌云不懂这些,她在宫中没什么朋友,自然是常常去东宫找虞时娇玩闹。 可这落在其他人眼里,便是西戎部落把赌注落在了太子身上,连同二皇子在内的其他皇子几乎是咬碎了牙。 也不知道他们这位太子背地里做了什么好事,竟是连西戎来的公主都蛊惑了。 西戎如今属于大夏,部落民族又多精于骑射,是长于马背的彪悍部落,若是能有西戎军队助力,那便是直接谋逆都有可为。 西戎可汗儿子众多,可只得了这么一位公主,平日便是如珠如宝地宠着,若是公主嫁与谁,那可汗岂能不帮。 二皇子和幕僚商议了不知多少次,只想着能把乌云公主迎娶进门。 乌云也察觉到了,她不过来了宫里几日,但这宫里的皇子却算是见了个齐全。 她烦不胜烦地躲去兰心小院,和娇娇一同学下棋。 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棋盘上互相厮杀,可在乌云眼里却是无聊的棋子阵,她无力地垂下头,把脑袋垂在棋上给娇娇捣乱。 「娇娇,这棋有什么好玩的?」 语气丧丧的。 「我也是初学,怕是没办法告诉你这其中的奥秘了。」 虞时娇好笑地看着无精打采的乌云。 乌云还是同以前一样,少时的乌云根本不会讲大夏的官话,只知道自己的名字里有个『云』字,她便为她起名小云彩。 当时的小云彩记不住她的名字,只能勉强吐出一个『娇』字,于是也便随着娘亲叫她娇娇。 后来她教她学大夏官话,可乌云总是这般赖皮不想学。 她被气到钻到娘亲怀里告状,娘亲一手一个揉揉她们的头,带着她们一同去吃水晶糕。 「娇娇,下棋这么难,不会便不会了,你为何要学?」 为何要学? 想起那日看见殿下和嫡姐一同手谈,她抿唇,「殿下喜欢。」 因为殿下喜欢,她便要学。 第21章 画舫 夏日里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秋雨未来的这几日,世家子弟们唿朋引伴,好不快活,就连长公主都办了一次赏花宴,邀请了无数贵女赏玩奇珍异草。 乌云和阿日斯勒更是收到了无数拜帖。 四皇子邀请了阿日斯勒和乌云来游湖,其他乌云都交由兄长处理了,她可不觉得那些花啊草啊有什么可看的,倒是这画舫游湖有几分新意。 她们西戎可没见过画舫,她觉得有些意思,便特地去东宫邀了娇娇同去。 虞时娇只思索了片刻,便答应了好友的请求。 她和乌云是少时便相交的,即便是她如今不想出去见人,可还是不会拒绝乌云。 沈渊渟也未为难,叮嘱人早些回来,莫要贪玩。 甚至还亲手帮虞时娇系好披风。 望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沈渊渟拍了拍手,立即有一道黑影跟了上去。 去的路上,乌云磨磨蹭蹭凑到娇娇身边,小声道: 「娇娇,你夫君平时对你好吗?」 虞时娇笑着纠正她,「要叫殿下。」 乌云歪歪脑袋:「为什么?我们西戎女子要叫自己的另一半额热,你们这里难道不是要叫夫君吗?」 虞时娇没回答她,反倒是问起西戎的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你幼时曾说过,若是你们西戎女子喜欢上了一个人,便是要骑马追去他帐篷里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们西戎女子自小马术精湛,若是喜欢一个男子,那自然是要抢过来的,若是那男子也愿意,两人进了帐篷,那、那便是夫妻了。」 乌云说到最后还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一片; 虞时娇捧住她发热的脸蛋,凑近她,「那就对了,我如今还未追上殿下呢,自然是不能叫他夫君的。」 乌云听得半懂不懂,主要是娇娇突然凑过来,她便来不及想其他了。 娇娇的手软软的,还是同小时候一般,她的脸颊很白,和西戎女子不一样,眸子澄澈,像是一湾清泉,纤细修长的睫毛像是要扫到她脸上,她凑上去和娇娇像幼时一般贴在一起,又去挠她痒痒。 画舫上,正等待妹妹的阿日斯勒和四皇子聊起了天。 四皇子为人和煦,说话也风趣幽默,不像其他皇子般喜欢咬文嚼字。 阿日斯勒与他相处得不错。 他心中暗暗观察,若是这位娶他的妹妹,也不知道父汗会不会同意。 四皇子也是下血本,特意请了江北有名的妙音娘子来,妙音娘子人如其名,歌声曼妙,幽若空谷。 乌云和虞时娇到时,妙音娘子方才唱完一首,她们在岸上便听到这歌声了。 西戎从没有这样的歌。 乌云一上画舫便顾不得其他,只拉着妙音娘子东看西看,见人脸上还戴着面纱,也没有用手去摘,反倒是拉着人说起了话。 有妙音娘子这般余音绕樑的好嗓子在,虞时娇也顾不得在场还有她不认识的四皇子,和乌云一同去找妙音娘子去了。 四皇子不承想这安排会得了西戎公主的喜爱,他心下暗道这步棋走对了。 歌声引来了不少其他来游湖的世家子弟,他们倒也明白此时上前打扰不合适,只远远地跟着四皇子的画舫,想要听一听妙音娘子的歌声罢了。 毕竟妙音娘子一月只唱五场,寻常人家是请不到的。 理亲王家的画舫却靠了上来,画舫上的正是李岩。 李岩如今在朝中领了个闲职,平日还是如原来那般混不痞,近来更是沉迷女色,成了京中的花楼里的常客。 四皇子自然不愿与这般声名狼藉之人一同游玩的,奈何人都上来了,只能笑脸相迎。 「你这个李小少爷今日竟是有空来见我这个堂哥了?」 理亲王一家原也只是分支,奈何理亲王的父亲有从龙之功,如今理亲王世子和他那个好二哥成了一脉,更是不好得罪。 「堂哥说笑,还是同往常般叫我鸣山便可。」 鸣山是他的小字,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彼此称唿字。 四皇子未曾应答,只笑着引人坐下。 不多时盪人心弦的鼓乐扬起,舞女们长袖婉转,踩着乐声勐地甩开,踏着碎步和着妙音娘子的歌声旋转,宛若镜中仙子,一个个矫若游龙,即便是在水中画舫上也不曾摇晃,典雅矫健。 虞时娇正专心看着舞女跳舞,却总觉得有道视线时不时便落到她身上。 她偏头侧目,只见方才见过的李小公子视线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曾离开。 这视线黏腻,意味深长,对方见她发现也不遮掩,反而是大胆地朝她举杯。 她揪住衣袖,身体紧绷着,不知如何是好。 她其实是害怕见人的,在相府时从不需要见这么多人,娘亲在时她们被关在狭窄的院子里,到了倚绿苑里也不曾踏出几步,她怕他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黏腻的视线,让她看不懂的欲望。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也下意识地想要躲在殿下身后,可殿下不在,她身边只有乌云。 虞时娇抿着唇后缩,期望用桌案挡住自己。 李岩越看越心痒,自上次法泉寺他见过虞时娇一面,便这些日子也忘怀不了,花楼里但凡有几分像她的,他便要玩一玩。 现下见了真人,更觉得那些不过是庸脂俗粉,只恨不得把人立刻抓出来,掠到床榻上亵玩才好。 他想起自己的盘算,畅快地喝了杯酒。 感受到这毒蛇般的视线消失不见,虞时娇稍稍放松了些。 乌云还在欣赏妙音娘子的表演,自然没注意在这些,等到妙音娘子退场,四皇子还准备了烟火。 西戎地少势薄,武力强横却不如大夏富饶,这样的烟火爆竹也只有在长生天时才会放。 阿日斯勒见了都不免怀念西戎,他们会在草原上跑马,在烟火下唱起歌来。 乌云更是欢快地跑到船头,想要看个痛快。 却不想刚跨出几步,船头上的栏杆不稳,她身子向下,立时便要栽倒下去。 蓦地有人抓住了她,她回眸,原来是娇娇,可虞时娇力气不大,膝盖上被什么重击了下,她忍痛把乌云拉起来,自己却直直向下,落进水里。 第22章 打人 如今还未至秋天,湖水不凉,再加上她会些水,便也不怕。 只是她还未曾上浮,便见画舫上还有一人跳了下来。 那人游至她身侧,手竟是不规矩的滑到腰上,水上杂乱,可虞时娇分明感觉到对方在拽她腰间的束带。 她吓得不知所措,一时也忘了还在水里,还是乌云赶到把她从水里拉了上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至于一同跳下去的李小公子,则是由四皇子亲自拉上来的。 李岩爬上小船时,怀里还掉出一块手绢来。 这手绢四四方方,倒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只绢布上绣了一只小麻雀,针法不出众,看得出是初学者。 可虞时娇总觉得这手帕眼熟,她还未想起是什么,乌云已经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害怕她着凉,把她裹得严实,这下便是再也看不见了。 李岩更是眼疾手快地把手帕收起来,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有人落水,还是四皇子的画舫上,自然是聚集了不少人过来,就连虞慕雪和裴妍也在其中。 裴妍是圣人亲封的清湘郡主,在京中自然是别人高攀不上的,能来参见她的宴席,多是出身名门。 世家贵女们同聚在一处,立刻便有人认出这手帕上的针法与前几日紫宸殿上太子腰间挂的香囊同出自一人。 裴妍从梵净山上回来后是头一遭举办宴会,她还特意求了母亲这画舫来,却不想撞破了这等事。 江北城里不少贵女心里恋慕殿下,殿下身上多出了个格格不入的香囊又怎会无人知晓? 听说还是这位虞氏庶女绣的,那李家公子怀中这手帕可就大有来头了。 私相授受放在谁家眼里都是不光彩的。 今日过后,便传出李家小公子和太子侍妾婚前便相识,甚至还曾私订终身的消息。 李岩在外的名声不好,之前也传出过几家庶女和他有牵连的事,大户人家为了遮羞,又只是个庶女,把人嫁进理亲王府做妾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如今虞相家的庶女是太子侍妾,若是婚嫁前与外男不清不楚,倒是桩大丑事。 几息之间,贵女们便想清楚了这些,看着清湘郡主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她们识趣地谎称有事便回了家。 这事能是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但绝不能是自己。 虞时娇全程被乌云扶回了兰心小院,喝了一碗姜汤便睡下了,自从上次祛毒后,她身子便虚弱,晚这次落水好在没烧起来。 乌云不放心,晚上都守着娇娇。 等人没事了回自己寝宫时,却听见东宫里有小丫鬟在嚼舌根。 「你听说了吗?兰心小院里的那位竟是未出阁前便与理亲王家的李小少爷私相授受,昨日落水还是被李小少爷救上来的!」 「啧,现在谁还没听说?长得便是个狐媚样子,品行又是这般,哪里配得上殿下了。」 「说是殿下的侍妾,可如今谁给她名分了?保不齐就是个通房丫鬟都比她尊贵……」 两个小丫鬟面容还稚嫩,一看就是才入宫不久,竟然公然在东宫里说起主子不是来了。 乌云听出她们说的是娇娇后,立即火冒三丈,抽出随身带的鞭子把人打了一顿。 事后还去找了哥哥阿日斯勒做主。 在东宫里打人,又是部落的公主,这事实在是难以善了。 虞时娇才清醒过来,便被张皇后叫去了长乐宫。 长乐宫是皇后居所,雕栏画栋、金碧辉煌,她跟着灵秋走过抄手游廊,这才到了殿门口。 进殿后她未曾抬眸,行了个大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 张皇后未叫她起身,她便只能跪着。 「太子,如今这虞氏已到,那便把这两个小丫鬟提上来吧。」 沈渊渟端坐在上首,漫不经心地投来一眼,矜贵清冷,手上执着白玉瓷茶盏,好似面前跪下的人与他不相干。 他眉弓骨长,这样的仰视便显得异常薄情,像极了他们新婚那一夜。 那时他也是这般俯瞰她。 第23章 义妹 「皇后娘娘,这人是我打的,你们大夏有句话『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还要让娇娇过来?」 乌云看着下首跪着的虞时娇,没理阿日斯勒的阻拦,忍不住呛声。 「那公主是因何打的这两个奴婢?」 张皇后并未生气,反倒是不声不响地顶回来。 乌云张了张嘴,最终在阿日斯勒的疯狂暗示下不甘不愿地闭上嘴,安心照兄长说的做个哑巴,其他事都交给兄长处理。 两个宫女很快就被传召了上来。 两人身上还有当日被打留下的鞭伤,见殿下和娘娘都在,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行了礼,跪在虞时娇后面,模样颇为可怜。 「人已到齐,既然是太子宫中的事,自然还是太子来审。」 张皇后望向沈渊渟。 「此事涉及番邦部落,又有东宫女眷参与其中,自然是要请母后做主。」 沈渊渟轻撩了下眼皮,来回推脱了一番,最终还是由张皇后审理。 「既如此,那这两个宫婢便说一说,当日发生了什么,才引得乌云公主大发雷霆?」 两个小宫女吓破了胆,叩首领命,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但好歹是说清楚了。 「那日、那日我们两个在假山后、讨论、讨论虞小姐……」说着还偷偷看了一眼虞时娇, 「虞小姐与外、外男私相授受,这实在、实在是于理不合。」 「放肆!」张皇后厉声训斥,「虞氏是丞相家的千金,又怎会做如此骯脏事?」 「我看乌云公主教训得对,你们两个信口胡诌,便是拖出去打死也是应该的!」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啊娘娘!」两个宫女吓得哭了起来,边哭边吐字清晰地把事情说了个齐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那日虞小姐和乌云公主去游湖,不慎落水,是理亲王家的李小少爷捨身相救。 李小少爷被救上来时怀中的藏着的手帕掉了下来,那手帕上的花样是虞小姐的手艺,不光是奴婢们知道,就连在场的不少贵女都认出这花样和殿下腰上的香囊同出自一人。」 「闭嘴!」 张皇后一声怒喝,灵秋便指挥人把这两个小宫女拖了下去。 「太子,东宫的事本宫并不想参与,可这虞氏落了皇家体面,不如赐条白绫以彰显天家仁慈。」 两个宫女提及那条她眼熟的手绢时,虞时娇才想起自己为何觉得那麻雀眼熟,她望着殿下腰侧系上的香囊,头一次明白进了这宫中便是入了囚笼。 「殿下,我没有!」 她望向殿下,脸庞苍白,眼睫里还带着泪,她是真的吓坏了,她连她们口中的李小少爷是谁都不知晓,只能通红着眼眸望向沈渊渟。 眸中是满满的信赖,「我只给殿下绣过一个香囊,从未给过旁人,殿下相信我!」 「人证物证俱在,你难不成要闹到理亲王府里证明自己的清白?」张皇后喝了口茶水, 「更何况此事若是闹得阖府皆知,太子的脸面何在?」 她正视太子,似乎要沈渊渟给个决定。 沈渊渟俯首,望向虞时娇看向她的泪眼,她确实是个极为难得的美人,长长的睫羽上挂着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唿吸剧烈、唇齿颤抖,却又倔强地看着他,像是等他愿意相信她。 细白的脖颈脆弱可怜,他上前捏住她脆弱的颈部,即便是只用了一点力,便留下了红痕,漫不经心地抚弄了下,却无半点不舍。 沈渊渟眸光落到早已按捺不住的乌云身上,幽暗深邃,只盼着这枚棋子真的有用,若是无用,便只能捨弃了。 「娇娇,你叫孤如何相信你?」 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声音是那样冷。 虞时娇脑子里乱极了,她试图解释,想要他相信她,她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殿下,我真的没有。」 双手攥得那样紧,可却被毫不留情地扯下,对方冷凝她的视线像是一件没有关联的死物,她泪眼矇眬,找不出任何证据为自己证明,却又执着地想要殿下相信她。 「娇娇!」 乌云率忍耐不住,她上前一把抱住娇娇,恳求的目光看向兄长。 阿日斯勒嘆了口气,还是起身求情。 「皇后娘娘,乌云和本王与虞小姐有缘,本王决心收虞小姐为义妹,来日回到西戎我便立即奏请父汗,还请娘娘成全。」 阿日斯勒也不是全无私心,今日这场戏,他能看出是皇后做给西戎看的,若是乌云与大夏皇子结亲,那便是也入了泥沼。 她这个妹妹自小长在草原,性格鲁莽天真,若是进了宫,怕是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西戎人重情义,即便是义妹也能代表整个部落,这不能叫皇后不忌惮,这样能保下虞时娇的命,同时乌云也不必在大夏择婿了。 只是不知这位太子殿下在其中,充当是什么人物。 虞时娇是太子侍妾,他认下这个义妹,日后便是再否认,也洗不清曾是太子一党了。 「收作义妹一事,阿日斯勒王子还是考虑妥当为好,毕竟虞氏名声有损,怕是连累了西戎。」 张皇后掌心都要被掐破了,不承想今日盘算诸多,却是被太子捡了个便宜,她把『连累』两个字说得极慢,意有所指。 倒是阿日斯勒未曾犹豫,「临行前父汗曾赠予我一只海东青,这鸟飞得极快,三日便能得到父汗回信。 乌云幼时曾被虞小姐所救,本就于我西戎有大恩情,娘娘不必相劝了。」 阿日斯勒跪下行礼,这次他没有再坚持用西戎礼节,而是用了大夏礼仪,这是彻底臣服的意思。 皇后即便是咬碎了牙齿,也只能闷头忍下,到底是不甘心, 「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沈渊渟品了口茶,淡漠的脸上未见欢喜,他只是坐在这里,却通身威压。 叫人不由得信服今日种种全在他掌控之中,他薄唇轻启,望着虞时娇的眼眸毫无温度, 「此事事关西戎与大夏,还是由父皇定夺。」 张皇后脸上的从容再也维持不住,只随意应付了几句便装作头疼把人打发走了。 第24章 不喜欢 西戎王有意收虞时娇为义妹,这事便是盛帝也阻拦不得,更何况他也不想阻止。 这消息也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小满收到消息时,虞慕雪正在陪清湘郡主赏花。 她穿过游廊,走至庭院朝自家小姐行礼,触及到清湘公主后又故作惊讶,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清湘不悦地挑眉,她倒是也不喜欢听别人的私事,只是被这般撞见却又吞吞吐吐,实在是心烦。 虞慕雪见她不悦,立即开口,「何事如此惊慌?清湘不是外人,你便说吧。」 「是。」 小满迟疑了下,还是点头, 「奴婢刚从大夫人院子里回来,听孔嬷嬷说阿日斯勒王子有意收咱们家五小姐为义妹,西戎王也同意了。 老爷说这是大好事,商量着要把五小姐记在夫人名下。」 虞夫人是正经的嫡妻,若是记在她名下,便也是嫡女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还不待虞慕雪惊讶,就见清湘先翻了脸色,直接把茶盏一砸,「凭她是谁?竟然还能被阿日斯勒王子看重,求了西戎王收作义女? 一个外室之女,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平日在府里时便这般水性杨花吗?」 这话几乎是将整个虞相府一起骂了进去,毕竟虞时娇是相府的女儿。 可前几日虞时娇让她表哥丢了好大的脸,如今不仅安然无恙,竟然还好运地成了西戎王义女,实在是叫她咽不下去这口气! 她表哥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怎可被这般践踏! 「郡主莫急,事关邦交,便是殿下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待日后收服了西戎,殿下今日所受的苦楚也能有个了结了。」 虞慕雪安抚地拍拍裴妍手背,可却被一把甩开, 「虞小姐这话说得轻松,昔日你与太子表哥有了婚约,却又将不检点的庶妹嫁了进去,如今自然是不在乎旁人如何议论表哥了!」 裴妍把茶盏一把挥开,有的瓷器碎片还落到了虞慕雪脚边,把人吓了一跳,可她却讥讽一笑,带着丫鬟径直离开了相府。 待她走后,小满心疼地上前仔细检查主子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虞慕雪摇头,「找个人把院子清理一下,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今日之事不必告诉母亲。」 下人们自然点头称是,莫敢不应。 到了卧房,小满才忐忑不安开口,「小姐,您今日何苦激怒郡主,若是来日您与殿下的婚事受阻可怎么办?」 虞慕雪摇摇头,她与殿下的婚事牢不可破,非人力可改,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要除掉虞时娇这个庶妹。 想起她这个庶妹的姣好面容,她又觉得自己没错。 这一次她是兵行险着,恐怕瞒不过殿下,但若是放任虞时娇不管,她怕是难以安寝了。 裴妍出了丞相府,便直接去了东宫。 还未到表哥的兰庭院,便见一人守在廊下。 她肌肤赛雪,樱唇琼鼻,有一张明艷动人的脸,她倚靠在廊下,脸色苍白,在风中瑟瑟发抖,一派病美人姿态。 不得不说,虞氏倒真的有副好相貌,怪不得迷得阿日斯勒和李岩神魂颠倒。 一想起对方连累太子表哥受辱,裴妍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她带着丫鬟直接上前,恶狠狠开口, 「你倒是还有脸来找表哥!」 虞时娇是来找殿下的,她摇摇欲坠,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脆弱得像是随时会凋零的花。 清湘的话并未引起她的注意,她轻咳了两声缓解嗓子里的不适,如今风凉,可她却还是只穿了一件单衣。 「郡主,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我会找殿下亲自说清楚。」 她眼睫是湿润的,上面还挂着几滴泪珠,明明殿下已经不相信她了,可她还是固执地要来。 「说清楚?」裴妍不怒反笑,「我听闻皇舅母曾找人教过你规矩,你的规矩便是如此,见到本郡主却不行礼?」 「臣妾给郡主请安。」 虞时娇抿唇,躬身行礼,态度温顺又和软,可裴妍还在气头上,怎么可能这么放过她? 「本郡主可受不起,如今你可是西戎王的义女了,就连太子表哥也要咽下这口气不为难你,本郡主又能如何?」 「臣妾并无此意,还望郡主宽恕。」 她跪下来,低垂着头,眼眶红红的,却又不肯掉下来。 「你既愿意跪,那便在这里跪着吧。」 裴妍懒得理她,找江海通报了一声,拿出一件信物便进了兰庭院。 虞时娇目视她进去,又把眸光落到江海身上,「江公公,殿下可忙完了?」 江海嘆了口气,「虞小姐何必难为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殿下想必还未消气,您不如过几日再来求见。」 「嗯,难为公公了。」 虞时娇勉强自己笑了笑,任由琴音扶起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兰心小院。 屋里等着的花朝立刻迎上来为她披上件衣服, 「今日这般冷小姐怎么不多穿些?」 她把帕子用热水打湿,在虞时娇冷透的手掌和脸颊上擦擦,心疼不已地劝道: 「小姐身子本就不好,咳疾才刚好些,出去多穿些吧。」 花朝眼里含泪,她自然是知道小姐每日急着去见谁。 虞时娇这几日几乎是守在了兰心小院门外,只求着能见殿下一面,可殿下却如同铁石心肠一般不肯见。 她擦了擦滴下来的泪珠,不想让小姐见到难受。 她跟了虞时娇这么久,早就把她当成真的主子了,现在自然也不想让小姐难受。 看着为自己披上衣服的花朝,虞时娇恍若想到下棋那日殿下送嫡姐离开时的情景,殿下也是这样为嫡姐备好披风的。 那日风很凉,嫡姐穿得不算单薄,可殿下犹记得为她准备件披风,可自己却冷得发抖。 雨水把她浇了个透,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可殿下从未来看她。 她闭了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她抓住琴音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浮木, 「琴音,你是自小侍奉殿下的,你告诉我,殿下与姐姐…… 是否、是否早就,心意相通……」 她强撑着把这几个字说完,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抓着琴音的手不自觉用力,嗓子里痛得发不出声音来,唿吸都费力,喉咙里像是火烧一般,可明明她没有生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琴音斟酌着用词,「殿下禁足前陛下曾在人前戏言说要与相爷定亲,殿下也未曾反对。 只是……」 还不待她说完,虞时娇便捂住耳朵,她不想再听了。 她咳嗽得用力,像是要把这个肺都咳出来,琴音着急地为她顺气,花朝急忙递过来一口热茶餵她喝下。 虞时娇勉强止住咳嗽,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被子里,示意花朝和琴音两人先下去。 待人都走了,她才哭出声。 团宝跳到床榻上,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正在伤心,它用自己三瓣嘴顶了顶虞时娇的大腿,见人不动便一下跳到虞时娇怀里,还去用长长的耳朵蹭弄虞时娇的脸颊。 虞时娇搂住它,试图给自己一点温暖。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般傻过,她觉得自证清白重要,可这却从不是殿下疏远她的原因。 殿下不喜欢她,以往的浓情蜜意是假,马车里的一吻也是假。 可笑她还当做宝贝一样珍藏起来,甚至傻傻地想要相信殿下有一点喜欢她。 第25章 离开 琴音伺候着虞小姐喝下一碗苦药,想从盘中拿颗蜜饯时才想到内务府已有三日未送来份例,她只能惺惺作罢,好在虞时娇苦药喝惯了,如今也不觉得苦。 她捧着托盘出去时,绿盈刚好从角门回来了。 她近日时不时便要出去一趟,兰心小院的活也不放在心上,五日里有三日不见踪影。 原本兰心小院的丫鬟以为虞小姐是太子唯一的侍妾,多少是不同的,便都挤破头想来伺候。 可现下谁都知道,太子厌弃了她,自然是寻了个机会便调去其他地方了。 琴音也只以为绿盈是在为自己谋生路,她只作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让小姐烦心。 只是今日绿盈头上戴着只蓝田玉簪,蓝田玉不是什么难得的好玉,可这玉料成色透亮,一看便不便宜,这绝不是一个宫女能有的。 她打眼一看,绿盈身上的衣服也是簇新的,还是上好的锦缎。 「你这衣服和簪子哪里来的?」 琴音把人拽住,厉声质问。 「你管得着吗?」 绿盈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打掉琴音的手和她呛声,现在琴音可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宫女了,她可不必怕她。 又见虞时娇从寝殿里出来,她立刻迎上去,是前所未有的热络。 「哎呀小姐,您今日怎的穿得如此单薄,都怪内务府的人拜高踩低,就连秋天的新衣都未送过来,倒叫您受罪。」 她扶着虞时娇的手上下打量,不得不承认,这位五小姐是难得的美人,肤凝如脂、貌比花娇,怪不得那位会喜欢。 她咳了咳,不经意般提起,「您看您身上的料子,还没理亲王府少爷身边的丫鬟好呢,奴婢可是看听说,李公子待房里的侍妾极好,金山银山是少不得的。」 虞时娇还未搞清她是什么意思,琴音便沉下脸来。 「绿盈,你这东西都是理亲王家的少爷给的?小姐绣的手帕是不是你给李小少爷的!」 李小少爷便是李岩,虞时娇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人。 她僵硬着身子,不可置信般盯着绿盈,似是想要个结果。 可绿盈非但没心虚,反倒是吵嚷道: 「谁说是我给的?五小姐自己难道就清白吗?我可是听李公子说了,他自那次祭祖后就对你念念不忘,怕是你自己狐媚勾搭他才是!」 「我没有!」 虞时娇眼眶一下子红了,她颤抖着不敢相信,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李岩,也从未与他有过交集,对方为何偏要陷害她。 「我还是劝你趁着李公子对你还有新鲜劲从了吧,毕竟你如今连殿下的侍妾都不算,只是个住无名无分的『小姐』,至少李公子还会给你个名分!」 绿盈这几日借着採买出去了几趟,早就和李岩珠胎暗结了,她心里想着要是虞时娇做了李公子的侍妾,她便也能跟着进理亲王府了。 虞时娇虽富有美貌,可却是个木头美人,名声又这般不好,自然是受宠不了多久的。 只要她能跟着进了王府,日后保不定也能成为姨娘。 她才想到一半,便被花朝捂着嘴绑了起来。 「去找江海公公把这人交出去,就说这人背主,殿下自有决断。」 「是。」 花朝应了一声,赶紧把人拖了下去。 琴音扶好虞小姐,嘆了口气,劝道:「小姐不必在意她信口胡沁的,殿下自是不会这般无情。」 「真的吗?」 虞时娇苦笑了声,殿下对喜爱之人自然没有这般绝情,可她和殿下之间无半分情谊,一切都是她痴心妄想。 孟九安来兰心小院送药时便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他带着瓜子穿过一片绿植便见虞时娇在廊下坐着发呆。 她今日穿了一件白色云丝织锦长裙,近日阴雨连绵不断,这衣服领口处就带着几颗毛球以作保暖,白色绒球衬得她唇粉嫩柔软,肤色白皙到有些病态,人也比初次见时消瘦了几分。 听到声响,她扬起一张精緻小巧的脸,羊脂玉般细腻的皮肤恍若有光,澄清的眼眸从无神到有了几分神采。 这几分病弱并不折损她的美貌,反倒是愈发让人想要放在手心上疼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想到这几日瓜子讲的宫中流言,见惯了人间疾苦的孟九安头一次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烧,可两人身份悬殊,他只能克制地把头低下。 「虞小姐,我把团宝的药带来了,团宝身上的毒种类繁杂,这药能压制毒性,只是切忌食用决明子,免得沖了药性。」 「多谢孟御医。」 虞时娇浅浅勾勒出一个笑,她本就是美人,仿若不堪重负地花枝遥遥一笑,眸光潋滟,明眸皓齿,顷刻间便把人心都勾走了。 孟九安愣怔了片刻才摇头,耳朵红了一片,勉强说了句不用客气。 「虞小姐近来如何?可容在下请平安脉?」 虞时娇摇头拒绝,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琴音也替她把过脉,心病太重,忧思过度,望着四方的天倒也没有什么意思,若是能出去,自己的病可能会好些。 似是看出她所想,孟九安凑近低语,「虞小姐可是想离开东宫?」 离开? 她眸光微闪,第一次看向这位好心为她医治的孟御医。 孟九安穿着御医服制,他五官俊逸,线条柔和,是叫人生不起防备心的长相,眸光像是春日里消融的积雪,与殿下完全不同,他温润得像是春风拂脸,秉承着谦谦君子之态,就连凑近也只是微微靠近她,不敢冒犯。 蜷缩了下手指,她是想过离开的,可离开后又能去哪里?她从未想过。 而且……这位孟御医为何要帮她? 「虞小姐不必疑虑,我本是神医谷的弟子,这次下山也是为治病救人,入宫做了御医也是受人之託,现下事已完成,随时都能离开。」 他说话时目光专注,眉宇温和,又唯恐给虞时娇带来不安,接着劝慰道: 「虞小姐若是有疑虑也尽可再想想,拿定了主意叫人去太医院寻我便好。」 第26章 听话 红袖楼内三楼包厢,李岩正同几个纨绔子弟喝酒,乌木镶理石桌,银丝捲云连珠帐。 身边美女环绕,他居于中央,手里拿着一壶桃花醉,人已是半醉半醒,眯着眼睛在陪侍女子的身段上打转。 这几个纨绔隐隐以他为尊,不住说着讨好的话。 其中一个似是喝大了,竟然提到了太子。 「我说鸣山,我看江北城里哪还有你得不到的女子?那什么太子侍妾真有这般美貌?」 「我看也是,外面传得莫不是太夸张了?传说中色若牡丹的陈家小女儿之前也不是我们鸣山公子搞到手了? 那什么虞、虞时娇?还能漂亮过陈家小女儿?」 陈家小女儿是个庶女,当初只是出门逛逛便被李岩看上了。 陈家是清流,李岩拿着陈家小女儿的香囊言辞凿凿两人之间暗通款曲。 陈家小女儿差点被父亲打了个半死,最终还是理亲王妃出面,人家才愿意把小女儿嫁进来。 想起此等美人也未受宠几天,几个纨绔未免觉得李岩是牛嚼牡丹,眼里也尽是垂涎之色,却不想李岩直接把酒一扔,叫嚷道: 「凭她是谁?连本公子心头好得一分一毫都比不上!」 陈家小女儿眼眸长得和虞时娇有几分相似,两人都是杏眼,含着泪珠时想必都一样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一想到这里,李岩便小腹发热。 他也是昏了头,没了顾忌,「你们从未见过太子侍妾,本公子便不追究了,若是把她弄到手,我便带过来亲自赏玩……」 想到此,李岩更觉得干渴,他猥琐地抿唇笑笑,想起虞时娇那张琼花玉貌的脸来。 若是把她弄到手,自己一定掠到榻上好好宠爱一番。 他喝了酒,嘴里不干不净说了不少荤话,隔日这些污言秽语便被人记录在案递到了沈渊渟面前。 沈渊渟一目十行,哼笑了下,手腕上的佛珠转动,佛珠上的『卐』字若隐若现。 第二日朝堂之上便有人弹劾理亲王,理亲王世子如今在朝中也是个人物,可若是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名声便是谁都跑不了,如今圣人忌讳这些,即便是最疼爱的二皇子沈渊凛他也容忍不了。 理亲王父子本就不清白,剋扣粮饷、私占官田,再加上他们平时欺男霸女、贪赃枉法的事数不胜数。 数罪併罚之下判了流放女贞,这下要去毒障之地一家团圆了。 流放前的一天夜里,应元拿着令牌从刑部牢里提出了个人。 刑部侍郎早就是太子的人,如今要提个人出来便是盛帝也无从得知。 李岩醒时便觉得眼前黑乎乎的,他手被绑在后面,打了个复杂的结,眼前罩着的好像是麻袋。 应元把人踹到地上,先是碾碎了李岩一只膝盖骨,听到人惨烈的叫声才把麻袋揭开。 刺目的光叫李岩忍不住闭眼,睁开眼便见沈渊渟刚刚停笔。 「太子殿下?!你为何绑……啊!」 他还未说完,左手便被剁掉了。 沈渊渟听着他的哀嚎声,目视他狰狞恐怖的脸,缓缓露出一个肃杀的笑。 他像是打量死物一般,黑眸如死静的湖水一般深不见底。 他轻转了下佛珠,想起慧智大师的话,他确实杀孽太重,那便不介意再多添几笔了。 「猜猜孤在写什么?」 沈渊渟放下笔,把写好的摺子扔到他面前。 李岩痛得撕心裂肺,只能勉强看清几个字,读到一半时他便发疯一样想要扑上去,却又被应元碾碎了另一只膝盖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太子!太子你不能这样!我父兄为大夏付出良多!怎可如此无情!」 「无情?」 沈渊渟眉头一挑,应元便把李岩的另一只手给剁了下来。 整个书房鲜血淋漓,充斥着血腥味。 沈渊渟对李岩的嘶吼声充耳不闻,目视着他痛得涕泗横流的脸,道:「不过孤今日找你,倒不是因此事。」 他面上带着笑,可眉眼里满是阴鸷,「是因为你敢觊觎孤的东西。」 他把半月前呈上来的密信扔到李岩面前,上面逐字逐句写着他在红袖楼里是如何放浪形骸,竟然还敢觊觎太子的侍妾。 李岩是真的怕了,他不敢再挣扎,只能拼命求饶, 「殿下!殿下我错了!求求您饶了我……求求您放了我父兄……」 他哭得难听,沈渊渟只是不耐地瞥去一眼,李岩便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殿下,虞小姐到了。」 应元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等人到了后便按殿下的吩咐把人请了进来。 虞时娇还未进屋便闻见了浓郁的血腥气,她心脏狂跳,浑身上下都绷紧了,推开门后鲜血淋漓的场景叫她几乎晕厥过去,可她还是生生忍住,怯懦地唤了声殿下。 沈渊渟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虞时娇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她腿都在颤抖,眼眶红得不像话,眼眸里的水汽朦胧,战战兢兢地走到书桌后,来到殿下身边。 她怕得不敢凑近殿下,却又被沈渊渟一手搂进怀里,她被抱到殿下怀里,以往觉得无比眷恋的怀抱现下只觉得恐惧,她紧紧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嘴唇被咬得几乎透出血来。 沈渊渟捏住她的下巴,强迫一般让她望向那片脏污,她怕得闭上眼,睫毛湿得不像话,只敢小声求饶, 「殿下,我害怕。」 她抓着殿下的衣角,像是以往讨好他般往他怀里钻,以往沈渊渟总喜欢她这般向他求饶,可这次却不一样。 沈渊渟从后用手指捏住她的下颌,像是在把玩什么矜贵瓷器,朝着早已恨得双目猩红的李岩道: 「你很喜欢孤的所有物?」 沈渊渟捏着虞时娇下颌的手逐步下移,缓缓落到她纤细的脖颈上。 她的脖颈这样细,像是天鹅般白皙修长,也脆弱得只要轻轻一下便能扭断。 李岩疯了一样摇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殿下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您放过我! 我不敢觊觎您的东西!都是她!都是她勾引我!」 「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应元去了舌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闷哼声,最后怕得疯狂磕头,把额头磕破了,书房里便又传出一股血腥气。 鲜红的那物飞出来后,虞时娇便紧紧咬着唇,手心掐得快要流血,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可胃里却翻江倒海几乎立刻呕出来,可她不敢。 她眼泪流个不停,只觉得浑浑噩噩,眼睫被打湿成了一簇一簇的,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更白了。 脖颈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她的唿吸被夺走,喉咙里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她听见沈渊渟说: 「娇娇要乖一点,若是不肯听孤的话……」 颈上的手把她整个喉咙扣住,明明沈渊渟没有收紧,可虞时娇却觉得她好似已经窒息过一次。 劫后余生,虞时娇抓着沈渊渟手腕的手都在颤抖,她怕得全身发抖,可这模样落在沈渊渟眼里便是活色生香。 沈渊渟凑到她脸颊旁,给了她一个吻,她怕得想要后缩,可却不敢,只能接受这个吻。 沈渊渟吻得很深,他的手指捏在虞时娇的脖颈上,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扣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拦在怀里。 手指向下挪移,轻轻挑开那一层系带,虞时娇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殿下……还有人在……」 她话都哽咽了,温热的唿吸近在耳旁,可她却怕得像是一朵饱受摧残的花。 「娇娇,孤不是告诉过你,要听话。」 第27章 恐惧 雨雪漫天,今年的雪下得早。 宫墙的红色砖瓦被雪色一点点盖住,将兰心小院染成了一尘不染的白色,就连廊下也有些一层积雪,遍地银白。 虞时娇从屋里望着雪景, 她穿着软毛织锦的对襟长裙,细密的珍珠勾在脖颈下一圈,显得她皮肤莹白,如同浸了润的珍珠,银丝勾线,缠出几朵绣云,她生得娇艷,可却因着几分病弱显得尤为清冷,尤其是这样坐在寝殿里观雪,整个身影便尤为孤寂。 不知不觉已经快过了一年了,虞时娇初春时怀着不知多少欢喜,只一心想着她有了夫君,想要夫君欢喜她。 可不到一年,她却控制不住想逃。 琴音掀开厚重帘帐,进来后错开半步以免寒气传了过去,悄声回禀道:「小姐,殿下今晚会来。」 虞时娇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她瑟缩了下手指,小声回了句『恩』,随后便任由琴音为她换下衣服,梳洗打扮。 如今她被传召去过殿下兰庭院的事已是东宫皆知,殿下的兰庭院看管得严,寻常宫女太监便是凑近都不能的,他们万万没想到虞时娇这个表面上不受宠的侍妾竟然进了太子庭院。 于是乌泱泱的人便又过来讨好她,紧着金贵东西送过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可再好的东西她也没心思见了。 晚膳虞时娇只吃了几口,就连最喜欢吃的水晶糕也只尝了一口。 她吃得那样少,花朝和琴音忍不住劝她再用些,可她却一口也吃不下了。 喝下准备好的补药,她苦得麻木。 乌云总说她和幼时不一样了,可她知道,她还是和以前那般讨厌喝苦药,只是再也没人能纵得她调皮要哄才能喝下苦药了。 宫女们悉数退下,虞时娇坐在床榻上,久久后才听到一阵脚步声。 是靴底踩在雪地上的吱呀声,这声音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虞时娇总能认出是殿下。 殿下的步履声不急不缓,往日听到她便会觉得安心,可现下却觉得恐惧。 她焦躁不安地掐紧手心,可缓步而来的踢踏声终是到了眼前。 「过来。」 虞时娇僵硬地站起身,没有抬头去看殿下。 「娇娇,乖一些。」 这声音是平日里的淡漠,可虞时娇却知道,他生气了。 那日他也是这般轻描淡写地捏紧她的喉咙,又以平淡的口气叫应元把血肉模煳的那人拖出去打死。 她怕得发抖,却又不敢忤逆,只能噙着泪上前帮沈渊渟解开系带。 从前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可她此刻却尤为难堪。 沈渊渟捏住她的下巴,垂下头认真打量她。 冰肌玉肤、楚楚动人,虞时娇的眼睛是讨喜的杏眸,可偏生眼尾处还有些上翘,像是讨巧的猫在勾你。她眸光潋滟,眸子里水珠落下来,一下滴在眼角,也打湿了一点眼睫。 她似乎是极为害怕他生气,瑟缩着不敢让泪珠往下滚。 他倒觉得她这样有趣,他像是逗弄一件称心的玩物,俯下身子去吻她。 他眼里分明不带半点情意,却能这样和她耳鬓厮磨。 冰冷的唇贴上温热的触感,虞时娇被搂在怀里,想要后退却被抓得更紧,他扣着她的腰同她接吻。 她被抵在榻上,对方的手指带着滚烫的热度,挑开她的系带,她怕得想要推拒,可却被吻得更深。 沈渊渟掐住她的后颈,她只能仰头承受这个吻。 像是要溺水一般,只能被迫承受,她呜咽着咬唇哭泣,却被沈渊渟钳住下颌,殿下喜欢听她的哭声。 她挣扎着,如同困在笼中的鸟雀,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去。 长夜变成了折磨,沈渊渟要她重复那日在书房所见之事,她被迫想起痛苦的回忆,鲜血淋漓的人,满地浓稠的血,鼻腔里血腥味,还有无法忘记的窒息感。 她哭着求饶,「殿下……求求你……我错了……娇娇错了……」 「殿下……不要、不要让我想了……」 沈渊渟又吻她,勾着她的舌头又安抚她,又温柔地亲吻她的唇, 「娇娇早点听话便不会被孤罚了。」 沈渊渟阴沉着脸,眸子半眯,抚摸着她通红的眼尾叮嘱,他绝不允许笼中雀逃掉。 虞时娇病了,孟九安来看病时她已烧得神志不清,最后只能把药强灌下去。 待人不烧,孟九安把脉时便觉察出有些不对。 他当下也不管失不失礼,直接上前掀开帘帐,撩开虞时娇手腕上的衣物一看,一片密密麻麻的暧昧痕迹。 他屏住心神,不管琴音的惊唿,仔细观察了一番,脸色立刻沉下来。 「你们给她用了可诱发风疹的东西?」 琴音别开眼没出声,她是殿下的帮凶 ,明明小姐已经这般可怜了,可只因为殿下喜欢这香,小姐便要用。 她不用说,孟九安也知道。 「你我同我医者,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病能要了人命,明知道她对玉兰花香过敏还要继续用,你分明是要害死她!」 孟九安阴沉着脸,周身气场冷得吓人。 「孟御医,这东宫是殿下的东宫,你我都救不了小姐。」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眶都红了,她并不想害人,可她也不能不做。 孟九安沉默了片刻,方道:「她知道吗?」 见琴音摇头,孟九安便不发一言提起了药箱准备去太医院开药,是药三分毒,虞时娇喝这药喝了那么久,自然对身体不好,现下他能做的也只是让她好受些,若她醒来后愿意离开,他定会帮她。 第28章 恭喜 盛帝三十年冬,西戎来降,帝大喜,迎西戎公主为妃,赐名荣妃。 接到这旨意时,乌云方才从东宫回来,她不捨得娇娇,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可没想到盛帝竟然会要她入宫。 盛帝年纪已要到天命之年了,可乌云双十韶华却要嫁给一个和自己父汗一样大的人。 乌云脸都白了,刚想抗旨便被哥哥阿日斯勒拦住,最后只能仓皇跪地接旨。 阿日斯勒等王来宣读完圣旨后,特地塞了些银钱,把人恭恭敬敬地送走后才沉下脸。 「兄长,我不想嫁给盛帝……」 乌云眼里噙着泪,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想回西戎,她的马儿那日缇还在西戎等她,她还想回那片草原,她不想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夏。 阿日斯勒像幼时一般揉揉她的头,注视着现在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承诺道: 「你放心,不出五年,父兄必定接你回来。」 他做了个手势,这是在向庇佑他们西戎兽神发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西戎是游牧民族,他们信奉兽神,从不食言。 乌云眼里的泪落下来,她是西戎的女儿,也是兽神的女儿,自然不能如此胆小怕事,既然兄长答应她五年,她就会等他来接她。 哄好了乌云,阿日斯勒唤来自己的心腹,眸底俱是阴霾: 「去查查,最近大夏出了什么事,」他顿了下,「尤其是太子那边。」 「是。」 接近年底,街道都异常热闹,各类小摊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食物也发出诱人的气息。 听着耳旁的叫卖声,虞时娇坐在马车里,手心里拿着一张纸条,她不知是谁把纸条递进了东宫内院,可纸上写的事关娘亲,她不能不去。 约见的地方是江北城里最有名的望京楼,她戴上围帽,踏上二楼。 踏雪阁前早有人在等候,那人面容冷酷,身上自有一股杀伐气,这人是见过血的,琴音暗暗心惊。 她刚想跟着小姐继续上前,却见持剑那人把剑鞘立于面前,冰冷道: 「主子只请了虞小姐一人。」 虞时娇握了握手心里的纸条,朝琴音道: 「你守在这里,我自己进去。」 「小姐!」琴音心急如焚,这人都未曾见过,她怎么可能放心小姐一个人去。 但奈何虞时娇去意已决,她推开门,目之所及是一面木质雕镂彩漆屏风,房间内还放着假山,曲水流觞,叮噹作响。 她跨过屏风,见到了端坐清红漆金方几面前的俊逸男子。 他眉眼疏朗,鼻樑高挺,有一股凌厉之色,额头上的摺痕能看出此人并不是好相与的,可却偏偏眸底柔和,宛若温玉,对方注视着她,似乎在透过她见什么人。 「陆大将军?」 虞时娇自然是认得他的,那日宴上风姿勃发的少年将军不知是多少闺阁小姐的梦里人,就连乌云也曾称赞这位陆将军智勇无双。 西戎人善战,面对敌人也是诚心佩服。 她不知这样一位陆将军找她是为何事?对方又为何会跟他娘亲扯上关系。 陆景湛颌首,示意她先坐下。 然后掏出一件竹节雕纹玉佩,这玉佩的样式无比眼熟,她曾数次在娘亲怀里见过。 娘亲异常珍惜这块玉佩,常在无人时把玩,似乎是在透过玉佩怀念些什么,有时还会偷偷哭泣。 她幼时不懂,怪这玉佩引了娘亲伤心,还曾藏起来,娘亲急得眼泪直掉,她拿出来时娘亲把她抱在怀里,带着她的手去摸玉佩上的每一条纹路。 她说,娇娇你记得,若是有人拿出这块玉佩,你定要相信他。 她把陆景湛的这块玉佩握在手里,像幼时一样勾勒每一条纹路,这块玉佩与娘亲那一块几乎一致。 这玉佩自娘亲故去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 「这是我娘亲的玉佩,陆将军是从何得到?」 虞时娇眼里噙着泪,仔细握紧这块玉佩,像是握住了最后一点希望。 「这玉佩并非你娘亲这一块,而是归我父亲所有。」 陆景湛给她讲了个故事。 在一座偏远小镇上,有一位姑娘生得貌比花娇,明眸皓齿,她父亲是秀才,母亲也是书香门第,一家人原本过着平静生活。 本来这姑娘已经要许人家,可奈何暗访的巡抚看中了她。 当地的县官为了讨好巡抚,便设法安了个罪名夺了男子的秀才官职,还要把全家都流放,秀才本就重伤不治,母亲又外出落水,姑娘为了救治父亲,只能被迫许做了巡抚外室。 但父亲是有气节之人,听见她给人做外室,立时气得吐血而亡,一家人妻离子散。 而那巡抚则是把姑娘带回了江北。 「这巡抚便是如今的虞相。」 虞时娇早有猜测,却没想到真的是父亲,她眼眶发红,笃定道:「那姑娘是我母亲。」 陆景湛点头,「我父亲与你一家是旧识,这玉佩就是证明。」 「如今你已入了东宫为妾,我曾传讯给殿下说明情况,让他对你多加照拂,如今我已是太子一党,今日我来便是想要问你,可愿离开东宫?」 虞时娇脑子里一片空白,清醒时她已跑到了殿下的兰庭院。 她身上的围帽早就不知丢在了那里,哽咽着未理替她披上狐裘的琴音,她在殿下的院前被挡住。 两柄亮闪闪的剑挡在身前,他们叫她留步,可她听不见,只知道哽咽着向前跑,守门的侍卫不敢伤她,只能阻拦。 她跌跌撞撞往前跑进了庭院里,被石阶绊倒,狼狈地起身看向面前的书房。 上一次进去后的场景刻骨铭心,她被吓得如今还是噩梦缠身,可她还是抖着手指推开书房门。 沈渊渟立在桌案后,他身躯颀长、风姿卓越,可却双眼淬冰,看着她的眼神如同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何事?」 声音里满是压迫感。 她身后的宫女太监几乎是吓破了胆,一个个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虞时娇突然就不怕了,她恍然大悟,殿下之所以这般伤害她,是因为从不曾把她放在心上。 哪怕有时对她好点,那也仅是心情好时对一只宠物的施捨宠溺。 她何必患得患失等他临/幸?她要离开。 粲然一笑,她一字一顿道: 「我来祝殿下与嫡姐新婚之喜,愿殿下岁岁平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第29章 槛花笼鹤 自那日后, 虞时娇就被禁足在了兰心小院。 禁足的第十五日,她终于收到了陆景湛的手信。 陆景湛的人既然能进东宫传信,自然也知道她的处境, 她不知这位陆将军有何企图, 但娘亲的玉佩便是他们之间的联繫,若是一定要被囚禁在这深宫里,她宁可相信陆景湛,她想逃出去。 听说她被禁足,乌云曾来找过她, 可却被拦在门外,虞时娇只能贴着门同她说话。 两人还是如幼时一般聊些趣事, 乌云说她真想吃媖姨做的水晶糕。 虞时娇抿了抿唇, 眼里的泪珠滴落下来, 她告诉她, 娘亲已经故去了。 乌云自然是不信,非要闯进来见她,要她说个明白,最终被侍女劝了回去。 她如今已成了盛帝的妃子, 自然不能同以往那般任性, 只能含着泪接受这个事实,虞时娇在门后都能听见她的泣音,她叮嘱乌云照顾好自己,说了许多和幼时分离时一样的话。 随后进屋拿起陆景湛让人传进来的纸条, 放在火烛上将它燃尽。 跳跃的火苗把纸张吞噬殆尽, 她红着眼眶抱紧团宝, 然后找琴音要来了针线,亲手做了一副围领。 围领没有用复杂的针线, 只是简单的狐皮缝制,尾端处绣了一只小麻雀。 她还特地在麻雀上加了一只鸟笼,鸟笼精緻细巧,一看就费了心思。 这围领绣了快有半月,送出去时离殿下大婚只有三日了。 她捏紧手心里的围领,叫来琴音。 「琴音,能帮我送给殿下吗?」 她泪眼矇眬,话音轻颤,似乎是生怕琴音不答应。 「我知道错了,殿下能不能原谅我,我想出去。」 她哭得可怜,鼻尖都有些发红,用一双独有的杏眼去求她,「我知道你能联繫上殿下的,求求你。」 琴音想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围领便这样送到了沈渊渟面前。 「她送来的?」 沈渊渟一手挑起,洁白如玉的长指并未在围领上流连,只看了几眼那只被囚住的鸟雀。 他凤眸微眯,眼里划过几丝说不清的笑意,指挥着江海把这围领收起来。 「殿下,奴才这是给您收到哪里去?」 江海捧着那围领,打着哈哈躬身问。 「自然是该放哪里便放哪里,」沈渊渟斜睨他一眼,眸底暗含警告,「如今这样的事也要你江大总管费心了?」 他尾音带着点笑意,可江海却吓得冷汗直流,连连跪下认错。 「行了。」沈渊渟没看他,「去把人放起来吧。」 江海捧着这围领出了门,指挥着小徒弟把东西放起来。 「师傅,是放殿下库房里嘛?」 江海踢他一脚,「不然你说放哪?」 小徒弟揉了揉被踹的地方,捧着东西便要去库房,却又被江海叫了回来。 「回来回来!」 「师傅?」 小徒弟不解地看他。 江海啧了两声,嘱咐道;「你把东西放库房里收好,找东西包好了莫要沾了水,不如神仙都救不了你,懂了吗?」 「是、是,师傅。」 江海望着小徒弟离去的身影,转而去了兰心小院里把虞小姐放出来,还特意叮嘱琴音殿下晚上可能会来。 沈渊渟晚上是来了,可已是月过中天,虞时娇被迫端坐在床榻上等着,身上的白玉兰香此时闻起来有些恼人,可她却一点也未在意。 她垂着眼眸,感受到温柔的触感落下来,方才如梦初醒。 她抿着嘴唇,只要是看见沈渊渟,她便会想起那日在书房时鲜血淋漓的场景,可如今她只能把自己当做一件乖巧的玩物般任他赏玩。 她脸色有些苍白,不久便髮髻凌乱,脸上也有了一点湿意。 沈渊渟把她揽进怀里,问她:「怎么今日学乖了?」 他在问她为何送东西来求和。 沈渊渟的眼神里满是打量,像是已经看穿了她所想,虞时娇不敢看他,又怕引他生疑,只能乖顺地软下来,顺从地趴在他怀里。 沈渊渟没说话,只用眸光睨她澄澈的眼眸。 他捏住她的下巴与他对视,另一只手则是牢牢箍住她的腰,她只能被迫承受一个吻。 沈渊渟吻人时很兇,他从不需要顾虑别人的感受,此刻更甚。 虞时娇被她逼出了眼泪,只能用一双泪眼哀求她,可沈渊渟现在偏偏喜欢看她哭,她眼泪落下时是一大颗一大颗掉下来,睫毛都跟着打湿了。 她被逼得呜咽哭出声,不敢反抗他,只能像一尾溺水的鱼一样上下颠簸。 「娇娇,你要乖一些。」 沈渊渟轻轻掐住她的脖子,在她颈间落下了一吻,温柔地像是在同她许诺。 离开时,沈渊渟看着捧着凉汤的琴音,沉思了片刻,方道: 「她已睡下了,今日这药便不必了。」 「是。」 琴音垂首领命。 腊月十三,宜嫁娶。 今日也是太子娶妻,丞相嫁女的好日子。 虞慕雪的院里已被装点上了遍地红绸,就连房檐廊角都未被放过。 镇国公夫人亲自为她梳头,嘴里念道: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她的浓黑长髮被竖起,盘出一个髮髻,往上插了一支凤凰六尾簪,这簪子六尾上挂着长长的流苏,细巧的宝石镶嵌在发冠之中,她确实是个美人,鼻尖颊红,桃花眼明媚动人,换上吉服也是美不胜收。 十里红妆,三书六礼,八抬大轿。 虞慕雪拜别父亲母亲,跟着仪仗队进了宫里。 这亲事是盛帝定下的,他自然也要出席,比起上一次玩笑般的赐婚,这次终于是门当户对。 沈渊渟穿着一身喜袍,腰间金丝蟒纹系带,他本就俊逸,如今髮丝悉数以一只镶红玉金冠固定住,和虞慕雪头上的簪子是一对。 落在众人眼中,无疑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张皇后牙都咬碎了,只能坐在上首眉眼含笑。 有喜官唱词,两位新人拜堂成亲。 一拜,一干一坤。 再拜,两姓合婚。 三拜,夫妻好合。 四拜,子孙满堂。 这些都是虞时娇和他成亲时未有的,沈渊渟拜下最后一次,恍然方觉自己想起了谁。 虞慕雪被送入东宫绛云苑时,是清湘郡主陪的她。 太子是她表哥,她又和虞慕雪算是手帕交,两人相熟的,身份也相当,清湘来陪着也表明了盛帝对这亲事的看重。 丫鬟小满随侍,她出去后便使了个眼色,虞慕雪立即朝清湘道: 「郡主,我今日还曾进食,不知可否让您帮我去御膳房拿些吃食来?」 新人在此时吃东西自然是不合规矩,虞慕雪也悄悄红了脸颊,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奈何腹中飢饿又不得不提出请求。 清湘不疑有他,一日未进水米自然是饿得慌,她带着丫鬟去了膳房,打算只说是自己饿了贪嘴。 她走后,小满立即凑过来,确定四下无人才看向她家小姐。 「说吧。」 虞慕雪蹙眉。 「小姐,我已经和人接上头了,听说五小姐今日要逃离东宫。」 「可知是谁帮的她?」 见小满摇头,虞慕雪抿唇思索,她从未见过有人与虞慕雪相熟,又有谁敢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人从东宫带出去呢? 可不管是谁,她都要虞时娇再也不出现。 虞慕雪眼里闪过一丝狠辣,她唤小满附耳过来,叮嘱了几句,便叫人去办事。 兰心小院里,虞时娇还在整理东西,她抱了抱团宝,发现自己所有的东西也不过只有团宝和两三件衣物而已。 东宫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包括殿下。 她只当是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便全都忘了。 她没有告诉花朝和琴音她要走,只是为她们一人绣了一只荷包,荷包简陋,但却是她拆了衣服上的金丝线制成的。 『轰』地几声响,烟火四起,这是在庆贺太子的婚事。 虞时娇放下衣物,立在廊下看了许久的烟花,想必殿下如今还在喜堂。 他们成亲时还未曾拜过高堂,不过无媒无聘也算不得嫁娶,她眼眶有些红,可还是强忍下。 殿下如今能与嫡姐在一起,或许是最好的。 她忍住内心的酸涩,不再去想这些。 花朝从门外进来,见她仰头在看烟花,提议道: 「小姐不若和我去湖边看烟花,那里最好看!」 她仰着脸,一脸稚气,甚至还抱住虞时娇的手臂蹭了蹭。 虞时娇估算了下时辰,离陆将军说的时候还有一段时间,便应允了。 湖边景象确实是好,她来了宫里这么久却未曾逛过,现在看看也好。 湖水结了一片冰层,冰层很浅,夜色笼罩下她还能看见里面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摆尾游玩,有的甚至还想伸出冰面。 她被鲤鱼逗笑了,放下团宝蹲下来在池边敲了敲冰面。 皇城正宫的钟声响起,她愣了愣,这是太子结亲的钟声,要敲满足足七七四十九下,全皇城都会知道,殿下今日娶亲了。 她手心蜷缩了下,是被风冻得有些凉,白皙修长的手被冻得有几分青紫,透出不健康的颜色,她恍若觉得今日似乎穿得有些少了,出来时花朝也未曾提醒她。 没有了赏玩的心思,她才要起身,便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推进了湖里。 湖水冰层很薄,跌下去的那一刻薄冰四分五裂,她立时跌进了湖里。 湖水冷得几乎能叫人立刻失去知觉,可她分明还能听见那久久不停的四十九声钟响。 『咣』『咣』『咣』 一声又一声。 第三十六声钟响起,沈渊渟与虞慕雪执起双耳连杯,喜官嘴里念着吉祥话,两人一同饮下合卺酒。 『咣』『咣』『咣』 第四十七声钟响,其他人早已离开寝殿,只剩下沈渊渟和虞慕雪,他眉心皱起,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慌。 第四十八声、第四十九声钟响落下。 东宫喜房的喜帐落下,礼成。 喜帐落下,望着身着凤冠霞帔的虞慕雪,沈渊渟突然想,若是虞时娇穿这一套,一定很漂亮。 她皮肤白皙,每次情动时都会泛红,红色与白色极般配,便是这样的红色也会极为衬她。 他回过神时,虞慕雪已把满头的珠簪摘下,只用一支钗子把额前的髮丝挽起,乌黑的发垂在耳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她的头髮很漂亮,可沈渊渟却感受过另一人的发垂到他手上的触感。 指节微微蜷缩,似是在回忆。 虞慕雪脸颊泛红,她不好意思地望着殿下,却迟迟等不到殿下主动。 咬了咬嘴唇,她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去拉殿下的衣袖,可却被沈渊渟一把佛开。 「明日还要进宫请安,太子妃先休息吧,孤今日还有奏摺未看完。」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喜房,见他出来,江海还有些诧异,见殿下越走越快,他才招唿人跟上,同时也叫其他人闭紧了嘴巴,不许乱传。 琴音发现小姐不见时,已过了半晚上。 她四下寻找,可还是未曾见到,就连团宝也未见到。 她心下有了预感,果不其然在妆匣里找到一封信。 是写给她和花朝的,她猜到虞小姐会走,可却未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她把信重新封好,当做没有见到一样从未放回到妆匣里,直等到花朝回来,才装作惊讶,质问道: 「小姐没和你在一起?」 花朝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可又快速隐去,茫然无措道: 「我今夜还未见过小姐。」 琴音心思不在这里,自然没注意到她的不自然,立即唤出其他伺候的人,四处寻找虞时娇的踪迹。 可一行人找了一圈,还是未能见到。 琴音沉着脸,叮嘱道:「我先去禀告殿下,你们几人接着找。」 其余几人不知内情,宫里丢了个主子,这便是天大的事,便是谁也逃不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休息,恨不得翻遍所有宫殿把人找出来。 琴音有意拖延时间,直到晨光微亮才去了殿下宫里回禀。 只是路上她却见一只兔子跳跃在草丛间吃草,模样笨拙好笑,有点像是小姐养的团宝。 她会心一笑,下一瞬视线牢牢锁住这只兔子,盯着兔子脖子上挂着的红色颈绳不放,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琴音立即上前。 摸出颈绳上挂着的香包,上面果然写着『团宝』二字。 她了解虞时娇,若是要走,她定然不会把团宝留在东宫里,即便是走也会带着团宝一起走。 晨光微曦,风凉得不像话,可琴音却跑出了一身热气,她心跳得极快,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当下也不耽误,直接奔到虞慕雪的绛云苑外等着。 太子和太子妃新婚第二日是要去中宫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的,她知道拦在这里于理不合,可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 她抱着团宝,想直接闯进去却被江海拦住。 「哎哟我的祖宗,这里面是谁你要闯进去啊?」江海把人拦下,他和琴音一同服侍殿下,也是老交情了, 「你有什么事不能等着殿下出来再说,今日是什么日子,别说你不知道?」 江海沉下脸,有意警告琴音。 「虞小姐不见了!」 琴音着了急,上手去扯江海的领子,可江海却不能任由她横冲直撞,直接把人扣下了。 琴音冷静了片刻,明白再急也无用,便只能暂且按捺住,守在绛云苑外面。 等了快两刻钟,绛云苑里终于有了声响。 虞慕雪正在帮殿下整理衣冠,比起虞时娇的生涩,她倒是驾轻就熟,两人间凑得极近,扣好最后一个扣子时,琴音捧着热盆进来了。 她平日里不在殿下身边伺候,可其他人是知道这位大宫女,自然也不敢阻拦。 见她来,沈渊渟便知道是兰心小院里出事了。 他蹙了蹙眉,终究未说什么。 「殿下,臣妾准备好了。」 虞慕雪换好了一身宫装,她今日穿得衣襟上绣了一只明媚的凤凰,走起路来步步璀璨,就这样款款而来,倒是和虞时娇有几分相似之处。 沈渊渟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挥手示意琴音先下去,先是同虞慕雪一起去了长乐宫请安。 盛帝和张皇后早已到了长乐宫等待,其他各宫嫔妃凡是有品阶的都在,乌云也在其中。 如今她身为荣妃,地位尊贵,可看上去却是过得不好,面容上还有几分倦意。 等着沈渊渟和虞慕雪挽手上前行礼时,乌云见娇娇没一同过来,便没了兴趣。 她如今是宫嫔,自然不能再像往日一般往东宫里跑,那会害了娇娇,她便也只能克制住。 沈渊渟从长乐宫出来后便未陪虞慕雪回去,反倒是回了自己的兰庭院。 果不其然琴音正守在书房门口。 「何事?」 琴音跟着他进了书房才跪下道: 「殿下,属下办事不力,虞小姐她不见了。」 琴音磕了头,「昨日夜半我发现小姐不见,便立刻发动了人来找,可一夜过去还未找到,只在湖边找到了团宝,我听周围的宫人说,晚上似是听见过落水声……」 「孤知道了。」 沈渊渟脸色未变,他在看今日送来的奏章。 琴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江海进来说有人求见。 求见的正是陆景湛,他昨夜已安排好了人接娇娇出来,可人却迟迟未接到,今日自然是来问一问的。 进了沈渊渟的书房,他也未遮掩目的,直接问道: 「不知殿下把臣的妹妹藏在何处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陆景湛当日隐瞒了一部分,他不是媖姬旧相识之子,他的父亲与媖姬同出一脉,他们本该是表兄妹的。 沈渊渟放下手里的奏章,往前走了几步,把修长的手指放在金丝卷炉上烤火。 他面上依旧是带笑,可却尽显阴狠乖戾, 「陆将军来找孤要人已是新奇,要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殿下!」陆景湛俯首跪地,「您知道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便是为她赴汤蹈火也是值得,我姑姑只有娇娇一个女儿,我与她是血亲,只要殿下好好待她,陆某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陆景湛,」沈渊渟执笔写下一个陆字,「不是你把手伸到了孤的东宫,昨夜还派了人把她接走吗?」 陆景湛脸色难堪,窥探储君行踪乃是大不敬,若是沈渊渟想,仅凭这一条便能让他死一回了。 「还请殿下赎罪,臣只是救妹心切,还望殿下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沈渊渟抬起头,「你不是背着孤已经把人接走了?」 「我自昨夜起便未见过娇娇了!殿下何出此言?」 陆景湛心里咯噔一下,昨日太子大婚,他这个自然是要在场,便是后半夜也不能轻易离开,因此他才派了心腹去接了娇娇,若是早知如此,他就该亲自去接。 沈渊渟执笔的手停顿了下,本来写好的『陆』字立刻有了一点墨迹,这墨块透过纸背,隐隐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江海,把琴音叫过来。」 琴音跪在下首,身边还有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正是昨夜听见落水声的。 「昨夜、昨夜奴才是曾听见有什么东西落水,还曾出来看过,湖面的冰似乎是被砸开了个洞。」 「那你为何不报?」 陆景湛捏住他的衣领,双目猩红,狠厉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斩于此。 他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身上的杀伐之气把小太监吓得招了个一五一十。 「是、是兰心小院的花朝姑娘说没事,还说是她自己丢石子玩,叫奴才不必多嘴。」 小太监被吓破了胆,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琴音跪在下首,闭了闭眼,接着他的话继续道: 「今日我查清此事后正准备去找花朝,找到她时人已自尽了。」 她从袖口里翻出一封信,「她还留了一封遗书,信上言明此时都是她嫉妒心起,与旁人无关。」 琴音是知道花朝曾为殿下所用的,她捏紧掌心,有些怀疑小姐落水一事是殿下做的,毕竟如今虞小姐只是枚无用的棋子,可她看了看身旁悲痛欲绝的陆将军时又不确定了。 而且依照殿下的风格不会如此草率,更不会叫陆将军找上门来。 落水一事疑点重重,唯独陆景湛已无心管这些了。 「臣请殿下派人找到我妹妹的遗体,让她入土为安。」 陆景湛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俯首跪地恳求。 「你先回去。」 沈渊渟抬眸,眼里尽是阴戾,书房里的气氛凝结,陆景湛还想再说,却不敢彻底惹怒沈渊渟,毕竟若是太子不同意,无人能在东宫内搜查。 待人都走后,沈渊渟放下笔,坐在黑漆红檀木方几旁,方几上摆着一盘棋局上,棋局已快要定出胜负。 这棋盘上有一粒白子,虽不出众却盘活了死局,可自己却也无路可走。 他伸手把这温白玉棋子拿下,用手心摩挲了下,直接扔下了棋盘。 这玉质棋子即便是坚硬也经不起这样的摔打,立时便出现了几道裂痕,原本莹润的棋子也变得丑陋。 「咳咳……」 虞时娇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她四处摸索了下,觉得此处应该不是兰心小院。 她内里的衣物貌似还是自己的,可外面的一层衣物却被换成了粗制布料,摸上去有些扎手。 她环视四周,想要看看哪里有烛火,可却见不到一点光亮。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只要是离开了东宫便放下心来。 她躲在被子里不捨得出来,试图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那日湖底的水太冷,她想往上游却被繁重的衣物拖累,只能不停下坠,脑子里意识快要消失,她只能听见一声声钟声,那钟声如同催命符,消耗着她仅存的生命力。 她有些贪恋被子里的温度,湖水太冷,她实在太怕了。 正想着,门外忽然有了响声,她坐起来往床榻里躲,有些瑟缩地等着来人进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门框,推开门后孟九安就见虞时娇躲在被衾里。 她才刚醒,头髮还有些凌乱,白玉般的小脸上的两只眼睛略有些无神,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几分病容。 孟九安知道,这不仅仅落水所致。 长期服用对女子不利的汤药,同时还用着诱发风疹的香膏,再加上郁结于心和中毒,若不是祛毒的御医用药精确,再加上他机缘巧合救了虞时娇一命,她怕是早该缠绵病榻了。 「虞小姐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虞时娇不确定地出声,「孟御医?」 「是我。」 她心脏下坠,难不成她还在东宫? 「这里是东宫吗?孟御医为何不点灯?」 孟九安上前,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这人还是一副无神模样,就明白她现在看不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别担心,这不是东宫。」孟九安听着她压抑的颤声,心里五味杂陈,他劝慰道:「这里不是东宫,你大可放心,那日你落水是我救的你。」 「你的眼睛应该是接触了些湖底的脏东西,还需几日方能恢復。」 虞时娇蜷了蜷手指,听到不是东宫时松了口气,可当知道自己暂时看不见时还是压抑不住呜咽了几声。 她谁也不认识,救了她的孟御医与她并不相熟,她极其缺乏安全感地把自己团成一团,压抑着内心的恐惧。 孟九安知晓她这是惊惧过度,便悄然点燃了安眠香。 闻到香味时虞时娇还有些抗拒,可最终还是扛不住疲惫,一点点睡着了。 她再醒来时也明白了如今的处境,虽然没和陆将军派来的人接上头,可却阴差阳错被孟御医从水里救了出来。 东宫的人大概都以为她死了,毕竟那样冷的湖水,又如何能活? 而自己的眼睛只需要好好治疗,最多一月便能復明。 这对虞时娇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她从未想过能这么顺利地逃出了东宫,还能跟着孟御医。 孟御医是神医谷的弟子,是为济世救人而来,如今已偿还了恩情,自然是要四处走走的。 孟御医还说自己可以先跟他四处看看,即便是不学医术,便是能多听多看也是好的。 虞时娇自然应允,她现在没有地方去,身上只有几支簪子在,虽然是能换些钱,可她人生地不熟,还是跟着孟九安好一些。 两人相处的日子长了,生疏的孟御医也变成了孟大哥。 她的眼睛现在已经能看见一些了,只是要想全部恢復还是得再用一阵子药。 孟九安担心她受不住,可虞时娇却不觉得难受,每日敷药在脸上确实腥辣难忍,可日日照顾她的孟大哥更辛苦。 等她治好了眼睛,孟九安带她去了江陵。 江陵城在南方,她是头一次来这里。 她母亲是南方人,可她却从未来过南方,现在却来了。 街边小巷里的叫喊声和在江北时不同,俱是吴侬软语,还有女子会在茶馆里卖艺,谈的是琵琶,声若流水潺潺,叫人心旷神怡。 他们穿行在街巷里,为了不引人注目,虞时娇还戴了围帽。 她的相貌艷丽,容易惹出麻烦,还是遮挡下为好。 南方市集上特有的甑糕,出锅时孟九安买下一份,用牛皮纸卷着的糕点就被送到了虞时娇手里。 她围帽下的眼眸眯了眯,对孟大哥轻声道谢。 两人姿态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孟九安带着她四处逛,还会为她介绍沿途的小摊上卖的货品,和他讲解草药时一样细心。 虞时娇听得仔细,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可孟九安却习以为常。 「孟大哥来过南方?」 孟九安笑笑,「神医谷便在南方,就在那处山脚下。」他指了指远处不起眼的山峰。 世人都不知神医谷究竟在何处,却被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告诉了虞时娇。 第30章 槛花笼鹤 太子侍妾不幸落水而亡的事宫里不少人都知道, 这奴婢弒主的事不常有,可死的只是个侍妾,还是庶女, 自然也就没有人在意。 倒是后宫新进来的荣妃为了个侍妾去求陛下做主, 惹得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被从御书房里赶出来还不够,还守在东宫门外要面见太子。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是陛下亲自下了旨意,荣妃娘娘才消停下来, 宫里的人都把这事当乐子看。 虞慕雪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的,她倒是半点也不担心, 花朝这枚棋子埋了这么久, 便是殿下能左右一时, 也断然不可能去让一个死人开口的。 她知道自己的手段瞒不住殿下多久, 可若是殿下不在意,那她就还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妃,毕竟殿下如今还需要虞家。 「小满,拿上我新做的如意糕, 我们去求见殿下。」 她穿着软毛织锦的衣服, 鹅黄色对襟尤为鲜艷,头上簪着珍珠玉簪和步摇,缓步走来时自带一股白玉兰香。 这是虞慕雪特意嘱咐丫鬟昨夜就将衣服熏上白玉兰香的。 她提着食盒到兰庭院时,先请了江海通报一声。 江海也不知殿下如今是个什么心思, 只能老老实实进去通报。 他走进书房便见殿下在练字, 垂眸挥毫, 反覆几次都只写了个『陆』字。 江海不敢打扰,只能立在一旁候着, 等殿下叫他才开口道: 「殿下,太子妃拿了东西来看您,现下已经在院外等了好一会儿了。」 兰庭院是沈渊渟的居所,平日里从不许其他人进来,即便是伺候的也只有几位心腹。 因此虞时娇进了兰庭院后,宫女太监们才会态度转变,朝她献媚讨好。 沈渊渟声音淡漠,「既是太子妃要来,便让她进来吧。」 江海应了一声,去了外面请人。 虞慕雪是第一次进沈渊渟的院子,雕樑画栋,玉门石阶,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树,很多白玉兰,她心里记下这一点,跟着江海走过一片抄手游廊便到了书房。 她今日是来试探殿下态度的,姿态放得很低。 从食盒里拿出一小盘如意糕,糕点精緻小巧,表面还细緻地绘制了白玉兰的模样,看得出她是用了心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殿下处理政事劳累,臣妾特意做了些糕点来让您尝尝。」 她俯下身子,露出一侧白皙的颈部,浓密的睫毛低垂,唇上特意涂了鲜艷的口脂,看上去是位端庄顺从的夫人。 沈渊渟一向喜欢乖巧懂事的,他也总是叫虞时娇乖一些,可现下虞慕雪这番做派,他又未曾看过一眼。 虞慕雪身上有一股馥郁的香味,是他平日便闻惯的,这味道曾出现在和他唿吸纠缠的另一人身上,他每次都会不可抑制地捏住她的后颈,甚至凑近……他眸光微暗,盯着面前的泼墨山水画,转了转手心里的佛珠。 殿下一直未理她,虞慕雪也未生气,她小心翼翼地蹲下,堪称可怜地搭上殿下的大腿,用手去勾殿下的束带。 她的眼眸里满是妩媚,试探着去解沈渊渟的束带,在方要打开衣襟时被抓住了手腕。 沈渊渟眼眸看不出情绪,盯着她楚楚可怜的脸颊未发一语,他甩开她的手腕,淡淡道:「太子妃今日累了。」 「江海,送她回去。」 虞慕雪实在不懂为何殿下又生气了,她望着殿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慌忙逃出书房后勐烈跳动的心脏才平缓下来。 陆景湛今日又来了东宫求见,她出兰庭院时看了一眼,不知这人是为何而来。 陆景湛只为一件事,恳求太子殿下搜湖寻找娇娇的踪迹。 他跪在下首,双目猩红,尚还未从方才找到亲人便失去的情绪里走出来,克制地身子颤抖,说话的嗓音里都带着沙哑。 「求殿下寻求吾妹踪迹!」 「求殿下寻求吾妹踪迹!」 「臣,恳求……殿下寻求吾妹踪迹……」 门外陆景湛还在死谏,书房内沈渊渟面色不变,他画完了一幅白玉兰水墨画,空出手去拿茶盏。 他拿起茶盏的手微微用力,剎那间完好的薄胎茶盏破碎,鲜血四溅。 细小的茶盏碎片因为过度用力被扎进肉里,他的右手扎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煳,可他却恍若未觉。 「殿下!」江海惊唿,可却被殿下望过来的一眼钉在原地。 殿下的眼底蕴含风暴,失去了往日了温润克制,满是阴戾,是即将失控的徵兆。 江海从未见过殿下这般,便是生母逝去那日,殿下也是这般自持,可如今却…… 他吓得瑟瑟发抖,只能跪在地上,不敢说一句话。 门外的陆景湛匍匐在地,只求能见殿下一面,可他已来了数日,殿下却从不愿见他。 他恨极了那日的自己,为何不直接带走娇娇,偏偏要让她自己选,他分明知道宫里是吃人的地方。 江陵城旁的偏远小镇上,有一位戴着围帽的姑娘从成衣店里出来,她贴身放好钱袋,又去小摊上买了几个蜜饯。 蜜饯一文钱两个,品相不是很好,但吃起来酸酸甜甜,味道很好。 卖蜜饯的大娘朝她打招唿,「孟姑娘今日又来卖绣样?」 她点点头,想起戴着围帽大娘看不见,才开口回答,「恩,和掌柜约好了今日要来的。」 大娘知道她不喜说话,便也不再多说,倒是介绍她前面的酒楼新出了一种甜食,味道很好,她可以去尝尝。 虞时娇朝大娘道谢,语气也颇为熟稔。 她如今已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月。镇上的人大多都认识孟大哥,所以待她极好,她不好沿用以前的名字,如今便谎称是孟九安的妹妹,因伤了面容不愿见人才戴了围帽。 众人也不去戳她的伤心事,反倒是极为热心肠。 这时候每家每户都在囤过年要用的粮食,甚至有人来给她和孟大哥送了不少吃食,劝都劝不住,也省了他们许多麻烦。 她往回走了两刻钟,见到村里拉车的黄才把心放下。 今日贪嘴去吃了酒楼里的糕点,她怕错过了回村的时辰,紧赶慢赶,好在没有晚。 她和孟九安如今不住在镇上,而是选择了一处名唤小桃村的小村庄上。 这里人只有一百多口,民风质朴,又靠近神医谷所在的小山峰上,孟九安平日採药也方便些。 村子里种了不少桃树,听说到採摘的时候便是满村飘香,稀奇得很。 她沿着石子路才到家门口,便见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守在此处,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面色坚毅,透出一股英气来。 是隔壁张大婶的儿子张元。 「张大哥,你来找孟大哥怎么不进去?」 张元面色软下来,通红着脸,听着她娇若黄莺的说话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让我给你们送些鸡蛋来。」 张元前几日出镖受了伤,还是被孟九安救下的,出于感激,这刚能下床便送来了一篮子鸡蛋。 在村里鸡蛋可是重礼,虞时娇急忙拒绝,「张大哥你们太客气了,不必如此。」 孟九安也凑巧出来,「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张元你不必如此客气,快拿回去吧。」 张元嘴笨说不出话,只红着脸一个劲叫他们收下,最终还是孟九安做主收下了,又拿了几副药给他。 张元回到家,他娘正在灶台上闷好了饭,「怎么样?孟大夫收下了吗?」 「孟姑娘他们收下了。」张元涨红着脸,朝他娘回道。 张大婶左右看了看他,见人吃着饭还未褪下脸上的红晕,便笑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你是去见了一趟孟姑娘魂都不见了?」张大婶笑着调侃。 张元脸更红了,虽然从未见过孟姑娘相貌,可围帽下的窈窕身材,腰若扶柳是挡不住的。 他从未见过孟姑娘这般气质超脱的姑娘,只觉得她和村里的姑娘都不一样。 心思精巧,还会镇上人都不会的绣样,说话也是细声细气,让人见了便心生保护欲。 他没反驳,只把头扎得更深了,怕娘看出他的心思。 张大婶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家这个愣货是看中人家孟姑娘了,她放下碗筷,正色道: 「我可听说这孟姑娘脸上受过伤,面容有损……」 「娘!我不介意!」 还没等张大婶说完,张元便打断他娘,又忍不住红了脸。 张大婶也没别的意思,她丈夫死得早,儿子有把子力气,之前送到一个武师傅那里学了几年武艺,如今以走镖为营生,家里比村里其他人富裕些。 她对娶什么姑娘没多大要求,再者孟姑娘又是个有本事的,还有个行医的哥哥,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亲事。 她只是想问个清楚,若儿子不嫌弃将来的妻子面容有损,那她便去找媒人试着提提亲。 张家两母子的想法虞时娇倒是不知。 因着有了鸡蛋,晚上她便做了松软的蛋羹,她住在孟大哥家里,自然要多勤快些做活,免得给孟大哥造成麻烦。 孟九安也劝过她几次,见她坚持便作罢了。 今日用完饭,孟九安便言明要出一趟远门。 「有贵人来神医谷求医,师傅年纪大了不宜远行,我得替师傅去一趟。」 他注视着面前肤如凝脂、容貌艷丽的女子,神色温柔,语气里不由得带着几分缱婘,「娇娇,你在家里凡事要小心,我一个月便回来。」 虞时娇看不出他眼里的情意,只觉得孟大哥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不好意思地避开,心里算了算日子。 「那孟大哥过年回不来了吗?」 她心里自然是有些伤心的,来到江陵人生地不熟,她只认识孟大哥一个,从前在相府时过年她便只能和奶娘守在小院里,进宫后也只与殿下过了乞巧节。 这里她只认识孟大哥,而且相处这两月里她已把孟大哥当做了亲哥哥,自然是希望能一起过除夕的。 孟九安摇摇头,有些不舍道:「快些元宵节便回来了,抱歉。」 虞时娇失望地收回眼神,没有再强求,她自小便听话,也不想当做别人的拖累。 倒是孟九安心下难安,一夜都未睡好。 第二日一早,孟九安为她检查了眼睛,确定没有问题后松了口气, 「眼睛无事,只是近日里要仔细眼睛,不可劳累。」 他说的是绣样的事,有几次虞时娇在烛火下绣花样被他瞧见,发了好大的脾气。 虞时娇立刻应允,又伸出手让他把脉。 孟九安握住她有些纤细的手腕,感受到上面柔嫩的触感有些愣神,随即便静下心。 比起一开始时的脉象,如今虞时娇健康得多,脉搏跳动有力,身体里的毒也完全清楚了,这两月里没什么烦心事,每日与山水做伴,她也很少想起宫里的事。 从前在相府和宫里谨小慎微的日子再也没有了,她只觉得自己从牢笼里逃了出来,如今的日子无处不好。 只是可惜未能将团宝带出来,希望琴音能替她照顾好团宝。 想起落水的那一夜,虞时娇隐隐有猜想,只是如今她已离开了东宫,以后再也不会回去,便也不细究如何了。 孟九安把完脉后眉头紧锁,见她还是一副不知内情的天真模样便也不再说,即便是有什么,那也等过好这个年再说吧。 把孟九安送出门后,虞时娇便准备上山去采草药。 她去的地方不危险,是在山脚下,村里人不认识草药,便是生长在这样易得的地方也没人会采,所以便便宜了她。 只是这里到底不如深山里面,有用的草药只有几株。 虞时娇也不气馁,只有几株也是帮孟大哥的忙,孟九安的恩情她无以为报,只能以此报答。 她只顾得认真看脚下的山路,却没注意到村子里有几个混子跟在她身后。 这几个混子惯是好赌的,平日里也见过有钱人家的小姐,即便是虞时娇穿着朴素,只是普通棉布衣衫,可还是被眼尖的混子瞅见了细腻皮肉。 这样的细皮嫩肉也只有大家小姐才能养出来。 他们见孟九安今日出了门便起了色心,竟是跟在人身后上了山。 「大哥,这小娘子整日里戴着个围帽,若是摘下来是个丑八怪如何是好?」 领头的踢他一脚,眼神不干不净地在虞时娇身上流连,「若真是个丑八怪,这一身皮肉也值得铤而走险了……」 他们几个对视一眼,猥琐地笑笑。 下山路上,虞时娇一直感觉有什么人在盯着她,她没再继续往前走,反倒去了一处平日里有人的地方,这地方冬日里人少,但她不敢停下,只能继续走。 终于身后的几人按捺不住,直接把人拦下。 「小娘子要去哪里啊?」 三个赖皮挡在她面前,还试图伸手去够她的围帽,虞时娇拼命挡住,话都不敢说一句,直接朝反方向跑。 她眼里噙着泪,怕得心脏狂跳,但到底记得把孟大哥给的防身药粉扔了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其中一个混子中了这药,眼睛立刻看不见了,「哎呀!大哥我看不见了……啊!」 领头的混子一块,彻底被激怒,直接从衣襟里抽出一把小刀来,往前挥舞的时候还割破了旁边的混子。 虞时娇一边跑一边拼命喊人,原本还在山脚转悠的张元听到她的喊声立刻跑了过来,拿着锄头直接给了混子一下。 领头的拿着刀,一把揪住虞时娇的衣服,掐着她后颈吓唬张元,「你别过来!」 张元急得团团转,纵使平日里武艺超群,可此刻喜欢的女子被拿住也只能暂且放下锄头。 领头的混子叫李柱子,幼时也同他一起玩过,李柱子的爹娘死得早,他吃百家饭长大,后面就走歪了路。 张元见他还要去掀孟姑娘的围帽,立刻劝道: 「柱子!你我是一同长大的,若是叫叔婶知道你做了这混事,他们在地下也难安,你可想清楚?」 果不其然提到爹娘,柱子明显犹豫了,他犹豫这一瞬,虞时娇瞅准机会把孟九安留下的药粉撒了出去。 柱子立刻捂住眼睛满地打滚,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嘶吼着。 张元立即把人用草编的绳子捆了起来,捆结实了才扶起早已瘫软在地的孟姑娘。 孟姑娘应该是被吓怕了,手搭在他手臂上,虽然未曾接触到,可泛着粉意的白皙皓腕一下吸引了他的视线。 张元没读过多少书,只觉得孟姑娘的手如同藕节般白嫩好看,像是书里说的仙子一般。 他不敢冒犯,等人缓过劲便放下了手。 虞时娇确实被吓到了,她红着眼眶从地上爬起来,没敢去看被绑起来还在叫嚣的李柱子,沉默地跟着张元往回走。 这事被张元告给了村长,村子里谁家没有几个大闺女,自然是不能把这样的人留在村子里了,李柱子他们几个就只能去做流民。 因为此事,虞时娇直到过年前都不敢再出去,若是有事也要请隔壁张大婶一同去。 张大婶自然无有不应,她心里早把虞时娇当做儿媳看待,只盼着孟大夫早些回来,便能一同商量亲事。 接触得多了,她也对虞时娇越发满意,饭菜做得好吃,还是个知冷知热的,日后若是进门,她儿子再多接几趟镖,一家人总是有盼头的。 她的心思虞时娇一概不知,只觉得张大婶和张大哥都是好人,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和张元也不同以往生疏,把他当做了熟人看待。 这个新年孟大哥还是没能回来一起过,张大婶和张大哥见她一个姑娘要自己过年,便邀她一起,只是她怕添麻烦拒绝了。 村子里今年收成好,便有富户买了烟火来放,虞时娇在院子里也能看见,不及曾在江北乞巧节那一晚的烟火绚丽,可她却觉得好看。 她摘了围帽,在烟火下静静吃了一碗饺子,这是她头一次自己包饺子,也依照张大婶说的在里面放了花生米当做彩头,祈祷明年顺顺利利。 才吃下带着花生的饺子,院门便被敲响了。 「谁?」 「是我,张元。」 声音浑厚有力,细听还有些沙哑。 虞时娇一听是张大哥便放下心来,她戴上围帽,凑近门边,「张大哥这么晚了怎么没陪婶子过年?」 「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张元难得有些羞涩,说话有些结巴了。 虞时娇不疑有他,开门就见张元端着一碗饺子,「娘今年做了猪肉饺子,叫我来给你。」 他耳尖有些红,皮肤有些黑,在静谧的夜里便不明显。 村子里的人节俭,过了年才会包猪肉饺子,虞时娇哪里好收下。 可张元铁了心叫她拿着,虞时娇见推拒不过,便收下了,心里想着回头给张大婶绣几件围领。 见张元送完东西还未走,她狐疑地看他,张元察觉到她的视线,鼓足勇气道: 「孟姑娘,我心悦你!」似是恐她拒绝,他接着道,「我不介意你容貌有损,只是心里欣赏你,见你便觉得欢喜,你可愿意嫁与我?」 「我保证日后定会好好出镖,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娘也同意了,她说你很好,我们全家都愿意你嫁进来!若是你愿意,等孟大哥回来我娘便与他商量咱俩的亲事,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等你愿意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遍遍保证自己是真心的,有的只是一片赤诚。 虞时娇被他灼热的眼神烫到,那句『全家都愿意』让她忍不住心头微涩,她总以为自己忘记了江北的往事,可如今还是会心绪不平。 听着张元的保证,她如梦初醒,原来心里喜爱一个人是这样。 第31章 槛花笼鹤 虞时娇一早便准备去镇里送绣样, 她绣的花样是这小镇子里没有的,大多都是江北流行的款式,因此很受欢迎。 她绣艺不高, 但胜在心思精巧, 总能卖出好价格。 算了算自己赚到的钱,她在心里盘算着过了春天大概就能攒够给孟大哥的钱,自己还能搬出去。 她现下住在孟大哥的院子里,自然是不能白吃白住,她想好了, 日后便是搬出去了,也要常来孟大哥这里帮忙。 她锁好门, 刚要离开就见张大哥守在了门口。 似是醒得有些早, 张元还有些睏乏, 差点靠墙边睡着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自从除夕那日张大哥跟她表明心意, 她便一直避着他,没想到他竟是守在了门口。 张元见她出来,立即清醒了。 「孟姑娘是要去镇上送绣样?」 虞时娇不置可否,张元见她不排斥, 立即道: 「我陪你去吧?」 虞时娇脸有些红,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拒绝,慌忙摆手,却被张元说服, 「你之前去山上碰见了那几个混子被村长赶了出去, 这几日应该还在村子附近, 我陪你去放心些。 更何况我也是有事要去镇上, 我们便结伴去吧,你哥哥也安心些。」 一听他说那日几个赖皮还在村子周围, 她便有些害怕,又听他说也有事到镇上,便抿了抿髮白的嘴唇,同意了与张元同行。 两人坐了黄大叔的牛车,一车一般是十人,除了他们俩还有不少同村的也来拼牛车。 虞时娇坐在车子的角落里,张大哥挡在她身前,隔绝了一部分人。 后上来的李小翠没看到她,只以为张元一个人去镇上,便挤开一个婶子坐过来和他搭话。 「张大哥你今日也去镇上?」 「嗯。」 张元一向冷漠得紧,只有待喜欢的女子时才一副说不出话的憨样儿,而且孟姑娘就在里面坐着,他也怕和李小翠说多了引她误会。 即便是孟姑娘拒绝了他,可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自然不会去看别的女子。 可李小翠不觉得他冷淡,反倒是热情地贴上去。 村子里条件好的不多,张元家里就是头一份,虽说张父死得好,可张大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张大哥又是镖师,若是嫁过去,保准不受欺负。 而且张元赚得还多,如今没能搬出村里不过是因着之前欠了银钱,现下还清了,日后嫁了他,保不准以后能去镇上过好日子哩。 李小翠不遗余力地找话题,可都被张元不咸不淡地应付过去。 路至一半,张元从怀里掏出一块糕点来,这糕点是镇上糕点坊的,虽不精细但价格也不便宜,只有富裕些的家里过年才会买上一些。 张元特意买了几块,他当日也没想之后的事,只觉得孟姑娘会喜欢。 「孟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这牛车还要再走一会儿?」 虞时娇摇摇头,朝他道谢,「多谢张大哥,我还不饿。」 李小翠见张元拿出一块未吃过的糕点,眼睛都要长在上面了,这糕点她知道,平日里农家捨不得买这样的精细物,可是却被张元送给了另一名女子。 她也是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里面这女子戴着围帽看不出面容,可身上穿的衣服是上好的棉布,还绣上了镇子里时兴的绣样,即便是看不清面容,可依旧能感受到此人定是面貌不俗。 她怎么不知村子里来了个女子? 看着虞时娇脸上的围帽,她只觉得这人实在是装神弄鬼,出来便出来,竟还遮上面容,不知围帽下是什么丑八怪,竟还勾得张大哥迷了心窍! 她怒从心中起,直接伸出手便要去摘虞时娇的帽子,只是她才伸出手,便被张元捏住手腕。 「你做什么?」 张元捏得很重,一点也不顾及她女子的身份,捏得李小翠立刻求饶。 「啊啊啊痛!」李小翠疼的面容扭曲,「张大哥放了我!好疼!」 张元见她没有再伸手的意思才把她手腕松开,这人实在是难缠,竟还随意出手要摘孟姑娘的围帽。 他知道孟姑娘面容有损,也从不触及此等伤心事,却不想李小翠如此无礼,好在他给拦下了。 李小翠还不服气,张大哥竟然为了一个丑八怪朝她动手! 呸!狐媚子! 「我只不过想看看这位姑娘的面容罢了,张大哥你干吗掐我?」李小翠故作娇嗔,「我都被捏痛了,张大哥你看!」 她把手腕伸到张元面前,企图用手腕上的红痕激起他一点同情心。 她眼里的算计意味太明显,张元推开她,「你作甚去摘孟姑娘的围帽?」 孟姑娘?李小翠眼珠一转,想起她娘曾说过孟大夫这次带回来了一个妹妹,一看便是个狐媚子,整日里戴着围帽还勾得村里的汉子魂不守舍的。 她原本不以为然,现下看来,张大哥也是被这个狐媚子给蛊惑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走了一道的婶子和大伯们都在看她,像是等着要看她的笑话。 尤其是村里最好碎嘴的王婶子也在,李小翠咽下这口气,狠狠瞪了角落里的虞时娇一眼,也不再作妖,只老老实实待着了。 虞时娇倒是没注意到被瞪了一眼,她起得太早,原本有些困顿,方才李小翠那一闹吓了她一跳,她只坐远了些,不想被牵扯进去。 她才来村里一个多月,自然不知道这些姑娘家的心思。 张元家里条件好,自然不少人盯着要他做女婿呢!她这是无意间捅了马蜂窝。 牛车走得慢,又过了半个时辰,她都要睡着了才到镇上。 张元陪着她去店里卖了绣样,拿着新得的一两银子,虞时娇把它小心放好,然后又买了一匹上好的布料,准备给孟大哥做件衣裳作为答谢。 又见张大哥一路陪着自己,她便去糕点坊买了些糕点,顺带还买了些米面。 「张大哥去做自己的事吧,待会我自己回去便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虞时娇催促他别忘了自己的事,张元却道:「没事,我一时忘了我要找的那兄弟昨日出镖去了,我帮孟姑娘把东西拿回去吧。」 张元本就无事,他就是想和孟姑娘多待一会罢了。 虞时娇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拒绝他,只是她心里清楚,得快些找个机会拒绝张大哥了。 回去的时候还是那些人,李小翠这次倒是没有硬凑过来,只是她不知见了什么,看虞时娇的眼里总带着不屑。 虞时娇也没注意,倒是张元见她面色有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被李小翠认为是看中了自己,心里欢喜得不行。 李小翠这次去镇里是去找她堂姐的,她堂姐长得漂亮,嫁给县太爷当了小妾,眼下正得宠,她过去也是看看这位堂姐那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她。 只不过走了空,只得了一匹过时的缎子,不过倒是听表姐说了不少府里的私密事。 她上下打量着虞时娇,越看越觉得她像是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贱妾,她听堂姐说过,府里有些妾室身份低微是贱籍出身,若是犯了错便会被主家发卖出去,脸上还会刻字。 这个来歷不明的孟姑娘,大家都不知道她叫什么,更何况之前她可是问过孟大夫,孟大夫说他自小被师傅养大,习得一身医术,怎么就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个妹妹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心里暗想张大哥定是被这狐媚子给蛊惑了。不愧是狐媚子,便是伤了脸也能勾得了汉子。 想起早上张大哥为了这个小蹄子竟然还恐吓她,她便心里不服气,只想着找机会教训一下这个狐媚子。 李小翠回家把从堂姐处带来的布料往床上一丢,也不管爹和娘亲便径直去了溪边散步,她心里烦得很,碰巧还撞见了隔壁王婶子的女儿王小丫,心里就更烦了。 王婶子嘴碎,今个上午她往张元身边凑的事估计得传出去了,王小丫比她娘也不遑多让,平日里便跟个长舌妇似的。 王小丫见她不高兴,便凑过来问,「小翠姐,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孟大夫带来的孟姑娘!」 李小翠眼珠一转,她可是知道这个王小丫喜欢孟大夫许久了,前些日子孟大夫出去行医一走便是半年,这丫头可伤心坏了。 她四下打量了几眼王小丫,见她又黑又丑不禁嫌弃地想,她可是村子里排得上号的漂亮姑娘,孟大夫怎么可能看得上王小丫? 王小丫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一听是有关孟大夫的便忙问:「孟姑娘怎么了?」 她也见过孟姑娘,还有意套过近乎,只盼着孟大夫的妹妹能为她多美言几句。 她瞧着孟姑娘人还挺好的,还会绣一些时兴花样,也不吝啬教她们这些丫头,怎么就惹了李小翠? 「我堂姐不是在县太爷的小妾吗?我可是从她那里听了不少大户人家的私密事。」李小翠故作高深,见李小丫附耳过来方才小声嘀咕了什么,等她说完,王小丫脸都黑了。 她见此,才满意地笑了笑。 虞时娇回来后便要把新买的糕点给张大哥带回去,她买的糕点里有之前张元以吃不完名义送她的几样。 「给我的?」 张元见她是给自己买的,高兴地接过来,心里美滋滋的,只觉得自己离追上孟姑娘又近了一步,却又听孟姑娘解释道: 「之前张大哥你送我的饺子很好吃,这些糕点就当做回礼了,日后张大哥不必日日都来陪我。」 她话说的隐晦,可张元却听懂了。 「孟姑娘,我其实不喜欢吃这糕点。」 张元作势要把糕点给她塞回去,「孟姑娘若是为了还人情那大可不必,我是因着你喜欢吃这糕点才去买的。」 他说罢便有些恼火地要走,却又折返回来,把虞时娇手里的糕点拿了回来。 「不过孟姑娘即便是因为还人情送我这糕点,我也心里欢喜。」 他是有点生气的,可对孟姑娘的喜欢也不是假,自然捨不得发脾气,便是这样第二日也让娘送来了一篮子鸡蛋,说是孟大夫走前说过孟姑娘身子弱,让她多吃些补补身子,不必客气。 虞时娇看着桌上放着的篮子,头一次不知如何是好。 张元是个好人,可她曾为妾,又有不堪的身世,实在是不能同他在一起。 打定主意要拒绝张元,她把这鸡蛋收好,又从攒的银钱里捋出一部分作为日后要还给张大哥和张大婶的钱,便去了屋里把孟大哥留下的药材取出来晒一晒,今日天好,药材晒好也易保存。 过了年日子过得便快,她数了数日子,还有两三天便到元宵,孟大哥便没准要回来了。 她出门想着去吴婶子那里换些元宵回来,村里有婶子会做元宵,她便也不想去镇上买了。 回来的路上路过河边,只见几个婶子和姑娘在聊天,她起先也未注意,但她们目光时不时往她身上看,她被看得害怕,只快步离开。 这几日她便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却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虞时娇拿着元宵往家里走,转过一处拐角便听两个姑娘在聊天。 「你可听说了那孟姑娘之前是个妾?」声音尖细。 虞时娇只听见这一句便被定住了,她围帽下的脸苍白得不像话,嘴唇也没有血色。 她咬紧嘴唇,又克制地攥紧手指,想要走双腿却没有挪动一步,只能听着面前这两人你来我回地说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你还不知道呢?我可是听说她之前是贱妾,是从勾栏院里出来的,是犯了事才被当家主母给赶了出来,听说脸上还刺了字!」 「真的假的?怪不得每日都戴着围帽,那还说是容貌有损!」 那个一开始说话尖细的又说,「你知道什么?若是容貌有损她为何每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而且她一来,便是不露脸也勾走了不少男人的魂儿,一看就是个狐媚子!」 和她说话的小姑娘似是信了,只道未想过孟大夫的妹妹是这样的人。 那尖细嗓子又道:「哪里是什么妹妹?我看是孟大夫好心救了她,她便使出狐媚招数赖上不走了!」 两人的话被透过激烈的风声传到她耳里,虞时娇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说什么。 她确实给人做过妾,可她不是什么勾栏院里出来,可要她解释,也不知说些什么。 她在风中站了许久,直到两人都走了,身上凉透了才想起回屋。 想起这几日张大哥从未找过她,许是也听信了流言,想必她也不能接受心爱的女子曾与人做过妾吧。 通红着眼眶,她被眼前的泪模煳了路,她从前不觉得自己错了,可如今才方觉,自己走了娘亲的老路。 娘亲尚且是被迫,她却爱上了殿下,甚至还要甘心做妾,或许连妾都算不上,只是个没名没分的『虞小姐』。 她抱着元宵进了屋,泪眼矇眬间也没注意到门上的锁被人打开了。 把元宵放进灶房里,日头还早,听了那些荤话后也没了心思吃饭,想着今日还未擦拭会诊房,便拧了布巾要去。 方才推开门,便见一人坐在主位上。 那人像是急行而来,身上的狐裘还未摘下,他一双凤眸里明显带着笑意,若只看脸,俊美得令人赞嘆。 一张脸一半隐在暗处,一半被火光照耀,他微眯着眸,眼里满是阴翳,抿着唇,白皙如玉的手指上似是有滴血,手上握着一柄软剑剑尖滴下红色液体,又被他缓缓擦拭掉。 沈渊渟勾勾唇角,看着还未回过神的她道: 「娇娇,孤找到你了。」 第32章 槛花笼鹤 虞时娇只觉得全身血脉都被冻结, 她从未想过还能见到沈渊渟。 手上的布巾不知不觉落下来,她蜷缩着手指,颤抖着想逃, 可她知道, 她逃不了。 无力地滑落在地,虞时娇捏紧衣襟,试探性般问道:「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怎么会来这里……」 沈渊渟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抬手示意她上前,可虞时娇怕他, 又怎么会愿意靠近,他未得到回应便只惺惺放下, 垂着的眸子划过狠厉。 「孤自然是来寻你的。」 他跨步上前, 捏住虞时娇的下颌, 仔细观察朝思暮想之人的面容, 一时竟有些贪恋,却见她未有半点欢喜,反倒是怕得泪眼矇眬。 虞时娇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她推开殿下的手, 用颤抖的嗓音回他, 「我和殿下从未有过婚约,如今殿下娶妻,我、我也自当离开。」 离开时未见到殿下,她也偷偷想过, 若是有一日再见是何情景? 可离开这三个月, 她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或许殿下从未喜欢过她,哪怕一点点。 她总是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地想要站在殿下身边, 妄求一点点喜欢,可当得知殿下与嫡姐的婚事时,她却终于明白,也许以往的那些情谊、体贴,皆是欺骗。 她得到的太少,在倚绿苑的相处的半年里,即便是利用也好,她也珍惜殿下给的一点点好。 她甚至不奢求殿下能『爱』她,只要一点喜欢就好。 可她如今已经不是被困在相府小院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庶女了,从前她总能自己骗自己,殿下总是待她好的,他会温柔地提醒自己多加衣服,也会在耳鬓厮磨间亲昵唤她的名字,可这却从不影响她利用她。 她应该感谢张大哥,让她明白什么才是喜欢。 张大哥总是找些蹩脚的理由对她好,眼神望向她时是带着爱意的,也总是亮晶晶的。 从前她待殿下也应该也是这样。 可她喜欢的人从不是倚绿苑那个被囚在深宫只能受制于人的『废』太子,而是权柄在握的未来储君。 即便是愚笨至此,她也明白当初困于倚绿苑时,殿下自有考量,且能轻易脱困。 她早该知道,未来储君眼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过是个称心的玩物,况且他要娶的,也从来不是她。 她早已清楚,若不是『河州火案』,殿下早已与嫡姐成亲,她与殿下所谓的可怀念过往,俱是偷来的。 白玉兰香,也分明是嫡姐喜欢的。 她见过他与姐姐下棋时的场景,两人间鸾凤和鸣,好不合拍,她像是个硬生生插到中间的破坏者。 她曾在梦里梦到过,乞巧佳节和殿下一同在姻缘庙里许愿白首到老,可梦醒来却只见了猜谜迎来的普通莲花灯。 她想起那盏从未得到的兔子灯了。 她那般想要,可却被殿下风轻云淡地送到了嫡姐面前,嫡姐不需要说一句话,便胜过了她的千言万语。 她不该沉溺,可却偏偏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自当离开?」 沈渊渟重复一遍他说的这几个字,似是觉得好笑,他伸出疤痕未愈的掌心,捏住她的下颌,含笑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娇娇不愿见孤,可孤却不想你在此处受累。」 他一个眼神过去,应元便把门外擒住的人押了上来,「孤听说娇娇在此受了不少苦?」 虞时娇被他强行囚在怀里,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却见这几人被绑住了,男的是被赶出村子的李柱子和那几个赖皮,另一个是她前几日见过的李小翠,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子,但大约也是村里人。 如今他们几人被应元强按着跪在地上,还有人在瑟瑟发抖,她忽然觉得这场面熟悉。 「这几人胆大包天,只是赶出村子怎么行,孤会帮你教训他们。」 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沈渊渟颤抖着不敢再推拒,顺从地任由沈渊渟揽着她坐在椅子上。 沈渊渟见她僵硬着身子,满意地眯眼,挑起她的一根髮丝。 她身上是一股清新的、带着一点苦味的草药香,没有原本的白玉兰香馥郁,可却异常好闻,沈渊渟抱紧她,凑近她脖颈轻嗅,他眸中有痴迷,却又转瞬即逝。 虞时娇眼眶都红了,她不可自抑地把手横隔在两人中间,却未等用力推开便听到一声惨叫。 「啊!!!」 她闭上眼不敢再看,这个声音她认识,是那日拦她的领头人。 又是一声此起彼伏的尖叫过去,几乎是所有人都吓破了胆,她听到有男女混杂在一起的啜泣声,还有扑天的血腥气。 这味道让她几欲作呕,可又生生忍下,她苍白着脸,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沈渊渟不是不知道陆景湛私底下的小动作,可他从未想过虞时娇真的会逃。 她从来都只会用那双盛满信赖和期盼的眼神望向他,从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他知道她喜欢他,也精心为她设计了牢笼,用虚假的爱意做锁链,把她困在东宫,却从未想过她真的会逃。 这三月里他想过很多,他喜欢她,便要她永远留在身边。 她要逃,他便亲自把她抓回来,既然敢逃,那便让她再也不敢了。 他脸上尚且带着笑意,可眸底全是杀意,下首跪着的几个人早已是七零八落,滔天的血腥气压住了虞时娇身上传来的清香。 他凑近,用手指捏住她的脖颈,并未用力气,只是让她顺从地接受一个吻。 可虞时娇却反射性推开她,她确实怕,怕得甚至不敢睁眼,可只要一想到那一日她被人推下冰冷的湖,而这人却与另一个相好和欢,她便觉得噁心。 似是看出她的不愿意,沈渊渟捏着佩剑的手握紧,他要去吻她,却被虞时娇反过来咬破了唇。 她咬的那样狠,半点不见平日里的温顺乖巧,看着的眼神里也不见往日的爱意,有的全是戒备与警惕。 沈渊渟面色阴沉着,他竟是想去捂她的眼睛,叫她不要这样看他,却又被这夹杂着厌恶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早也没有惩治这些人的心情,他道: 「应元,剩下几个嘴碎的便每个打一百个嘴拌,为首的拔了舌头。」 「是。」 应元依令下去,屋内其他人也被屏退,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渊渟摩挲着她的脸,「娇娇,孤何时说过你能走了?」 虞时娇嘴里都是血腥味,不光是自己的,还有方才咬沈渊渟的那一下,两人的血纠葛在一起,可他们之间却剑拔弩张。 她不回答,也拒绝同他回去。 沈渊渟也不生气,他固执地把她抱在怀里,半点不肯放松。 浓郁的血腥气让虞时娇用力推开他,她哽咽着吐了几下,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沈渊渟从不忌讳让她看到这些,相反,他甚至想要通过这些让人汗毛直立的画面警告她,若是要逃,他们便是下场。 她望着看她可怜作呕的沈渊渟,他还是如同以往般淡漠,眼底是融不掉的冰雪,曾经再多的欢喜也没有了,她眼里的光终于是散去。 她刚要说些什么,外面却起了骚乱。 沈渊渟来时明面上只带了十几名侍卫,侍卫们拳脚功夫尚可,却不知被和什么起了冲突,他蹙眉转头。 「孟姑娘!孟姑娘!你在吗?」 是张大哥!虞时娇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张元今日出门了一趟,才一回来便见孟大夫家门口守了一群练家子。 他平日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些世面,观这些人体态尚轻,又纪律分明,猜想可能是官府的人。 本以为是有人上门找孟大夫求医,却不想一旁的婶子议论纷纷,说是院里传出了不少男男女女的惨叫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急匆匆便要往里沖,脑子里只想着孟姑娘会不会有事。 他武艺尚可,可对上的是东宫侍卫,双拳难敌四手,不过几息便被压在廊下,人也被送到了沈渊渟面前。 被押着进了院子,他见原本干净整洁的小院里此刻全是断肢,鼻腔里满是血腥气,心脏立刻直上直下的,一心只想着孟姑娘如何了。 他这些年也是见惯了场面,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手段,看来是遇到大麻烦了。 被按在一旁打嘴板的李小翠见张大哥也被押了进来,本想求救却被打得更狠,她掉了舌头,只能呜咽着闭嘴。 心里却满是对虞时娇的怨毒,那般清风朗月的公子她从未见过,可却为了一个狐媚子拔了她的舌头,还打她嘴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她看清了狐媚子的相貌,确实生得一副勾引人的样子,她不过是找人传了几句话,便被按在这里打,还有王小丫那两个死丫头,一点也不经用,竟然还供出她来! 她不觉得是自己错了,只心里想着若是有下次,定是要让狐媚子付出代价! 张元哪里看得见别人,他只一心想着孟姑娘,半点没注意到他。 进了大堂,却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玄色广袖直裾,贵不可言,他怀里揽着一位姑娘。 张元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她身上穿着的粗制衣裳与容貌并不相当,颜若惊鸿,湿漉漉的眼睫像是一方沾了血迹的玉,美目流盼,眼里的惊恐失措叫人愈发怜惜。 「张大哥!」 美人轻唤,声音熟悉。 「孟姑娘?」 张元曾想过孟姑娘的面容有损,便是有碍观瞻他也不在意,他看中的只是孟姑娘的人,想要娶她,同她相伴一生。 可他从未想过孟姑娘围帽下是这样一张让人魂牵梦萦的脸,他一时有些愣怔,却引起了沈渊渟的不耐。 他不喜有人这样看他的所有物。 「应元,给孤剐了这人的招子。」 应元毫不犹豫地拔出剑便要动手,虞时娇被吓得双眸睁大,她求他,「殿下 不要!」 她哭得可怜,方才还能豁出去般咬他,此刻却为了另一个人求他。 沈渊渟的视线微沉,落在她的泪眼上,她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可这一次不是因他,他觉得扎眼。 他未说停手,应元自是提剑上前,未等他至人身前,虞时娇便疯了般挡在了张元面前。 她还是怕的,她分明知道沈渊渟厌恶别人忤逆她,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大哥因她受累。 「娇娇,过来。」 自来后,沈渊渟第一次沉下面孔,他唤她的语调里满是冰寒。 虞时娇摇头,她眼泪流得不像话,明明是害怕得发抖,可却还要挡在别人面前。 沈渊渟头一次认真打量被她挡在身后的男子,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子,穿着一身粗制棉布,样貌也不算俊朗,可便是这样的人,教会了他的娇娇忤逆他。 「你为了他,求孤?」 他垂眸,压下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提起腰间的佩剑,锋利的剑尖直指张元的喉咙。 虞时娇被应元拉开,她用了不知多少力气去挣扎,甚至伸手去够那剑刃,因为她的阻拦,原本直直冲向要害的剑刃转了方向。 剑刃入腹,刺目的红,虞时娇眼里的泪水翻滚而出,她浑浑噩噩地看着剑刃插入张大哥的腹部又抽出来。 血滴从剑尖落到地上,一下下打湿了泥土。 「不要!」 她茫然了一瞬,喉咙嘶哑,跪在殿下脚边拉着他,头一次这般卑微祈求,「殿下不要!求求您放了张大哥,求求您……」 她已经思绪不清,只能牢牢攥着沈渊渟的衣角,心肺像是被撕开,头一次明白旁人会因她所累,她眼眸里含着泪,用愣怔的目光去望他,只求他放过张元。 沈渊渟也只刺了这一剑,他附身凑到她耳边,嗓子里发涩,可声音里却满是压迫, 「娇娇,若你还敢逃,孤便杀了所有帮你之人。」 虞时娇心脏紧缩,只觉得全身都被撕裂了,她终于明白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只要他一句话,便能杀了所有她爱惜之人,也能叫她插翅难逃。 往日种种爱意皆是烟消云散,她颤抖着,堪称卑贱地跪在他身下求他。 张元的腹部还在渗血,他看着孟姑娘跪在地上为他祈求,只觉得是他害了她,血液流失得太快,他清楚这伤不致死,可若是任由血流下去,便是难以回天。 他弄不清此人是何意,却也知孟姑娘与此人交情匪浅,失去知觉前的一刻,他分明见到孟姑娘被那人揽入怀中。 「娇娇,只要你乖乖同孤回去,孤便救他。」 沈渊渟朝她伸出手,语气里全是诱哄,「只要你愿意同孤回去,孤便给你想要的一切。否则……」 他眸底皆是杀意,看向张元的目光仿若他已经是个死人,「孤便杀了他,也杀了敢带你从孤身边逃开之人。」 她颤抖着凑近他,望着张元满身的血迹,恍然明白,在沈渊渟寻到她时,她便再也逃不掉了。 第33章 槛花笼鹤 张元的伤势很重, 这几日里几乎是命悬一线,张大婶哭得眼睛都要瞎了,镇上的医馆看了几家, 只说是回家养着, 若是能挺过来便好了。 她不知伤了张元的那些人是什么来路,但村里每家每户都被塞了银钱,有姑娘受伤的几家更是得了不少银子。 李婶子家的李小翠被拔了舌头,得了钱也未见声张,只听说是告了官也无用, 反倒是县太爷这些年贪墨的银子被抄了个底掉,李小翠那个小妾堂姐如今已入了贱籍。 李家如今都夹着尾巴做人, 再也不敢像以前那般嚣张。 她握着那些人给的沉甸甸银子, 张大婶心里清楚, 那孟姑娘怕不是寻常人家, 从前她觉得这姑娘不错,可如今却万万不敢肖想。 只盼着她儿子醒来后能想清楚这些。 孟九安紧赶慢赶还是未能在元宵节前赶回来,他一进门便觉得家里甚是冷清,本以为娇娇不在, 却在见到未曾拿出来晾晒的药草时怔住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娇娇自来后便一直勤恳做事, 从不会将未处理的草药这般保存。 他立即放下药箱,叫跟来的瓜子去找人。 才行到张大婶家,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受伤的张元还在榻上沉睡了, 他立即上前把脉, 确认人心脉安好, 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拿出一颗上好的疗伤药,餵进去见人还能吞咽便松了口气, 但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元醒来时,见娘和孟大夫都守在身边,孟姑娘却不在,他挪动了一下发酸的身体,含煳不清地问: 「孟姑娘呢?」 「你还想着她!」儿子因为一个女子受伤,张大婶很难不对其产生怨恨,她泪眼婆娑的,见张元依旧死性不改,立时便冷了脸。 张元见母亲这样,也知道不是提此事的好时机,他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便让他娘出去,自己将那日发生的事和孟大夫讲了一遍。 孟九安心里一沉,能如此肆意妄为,还不想被外人知道,花了不少金银摆平此事,想必也只有那一位了。 他不放心娇娇,这些离开日子的相处里,他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想着这次回来告诉她,他喜欢她。 若开始帮她只是受人之託,现在则是出自本心。 他三年前曾欠裕章一恩,如今悉数偿还,是该解除枷锁了。 虞时娇回到东宫那日下了场大雨,明明才是初春,可雨却大得惊人。 铺天盖地的雨水打下来,打得伞似是都要坏掉,天也阴沉沉的。 她麻木地走下马车,想到她一年前也是这般进了倚绿苑,如今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如同牢笼的地方。 她心思不属,还未等落地,整个人便被抱起。 沈渊渟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似是怕她淋湿过了寒气,还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狐裘保暖。 她垂着眼眸,没有去看他,若是换到以前她心里不知会有多少欢喜,可如今却波澜不惊。 沈渊渟一路将她抱至兰庭院,从那以后她便住在了兰庭院里。 从前她不被允许进入这里,便是来也只能在偏厅和书房,而这一次却是进了沈渊渟的寝殿。 沈渊渟的寝殿里自是华美异常,海一样的珍品被聚拢其中,屋子里是好闻的白玉兰香,可她只觉得噁心。 虞时娇一进来便觉得浑身不适,却又硬生生忍下。 服侍她的依旧是琴音,花朝不在了,她也未询问。 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不想、也不关心为何花朝背叛她。落在冰冷的湖水里时实在太过难熬,往后一个月的不见光明也叫她难以原谅。 沈渊渟那日疯魔般威胁她的场景还歷歷在目,她一想到便几欲作呕,恰好沈渊渟这几日未归,她也能好好休整一下心情。 她试着出去过,可兰庭院里的侍卫换了人,是应元守着门口, 「虞小姐请回。」 应元每日都跟着殿下身侧,这几日却被沈渊渟调在了兰庭院。 虞慕雪自然是知道殿下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了一个女子进了东宫,这女子连脸都未露,却叫殿下异常挂心,听说连心腹应统领都守在了兰庭院门外,如此可见对这女子的爱重。 小满来回禀时她打碎了一柄茶盏,这是她头一次这般生气,她是尊贵的世家嫡女,也是丞相唯一的嫡女,便是比皇家公主也是比得上的。 毕竟盛帝子嗣众多,连皇子都顾不过来,哪里管的上公主,便是琴姐姐的女儿清湘都比不受宠的公主在盛帝面前得脸。 她父亲是天子近臣,她又何曾受过如此委屈,想到新婚那日殿下的态度,又见殿下不知从哪里带了个女子回来,她便恨得紧。 「小满,你去打听一下殿下何时回来?」 「奴婢打听过了,殿下今日便会回来。」 「那便叫小厨房做些糕点去,本宫要去见殿下。」 小满领命称是。 叫小满带着食盒,虞慕雪没堵在兰庭院外,反倒是选了殿下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果不其然未到天黑便见殿下领着江海从外头回来,似是心情不错,沈渊渟的步伐比平日快些,见到她时微微有些凝滞,但还是停了下来。 「殿下近日劳累辛苦,妾身做了些糕点过来,还请殿下尝尝。」 她屈身行礼,眼里满是笑意,好似从不知道殿下院里还藏了个人。 「多谢太子妃。」 他没有接过,反倒是新跟着的侍卫韩栋收下食盒。 虞慕雪面色未变,眸光却直直落在那食盒上,小谭记家的食盒,殿下近日在南城办事,绝不会经过此处,那便是特意去买的。 她攥紧了手指,含笑回答:「我与殿下夫妻一体,殿下不必道谢。」 听她说到夫妻一体,沈渊渟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只留下一句, 「往日太子妃还是遵循礼法,唤孤殿下即可。」 「是。」 虞慕雪看着他远去的颀长身影,脸色沉下来,眼底也尽是阴翳。 她招手唤来小满,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目视小满拿着她的腰牌出了宫才回了自己的院落。 沈渊渟提着的食盒有些分量,他不曾假于人,到寝殿时见虞时娇还在用膳,便叫江海把食盒里的水晶糕拿了出来。 虞时娇见他来,慌得手里的筷子都未攥稳,直直打在了地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她低垂着眸子,不敢抬头去看他,可紧绷的身体骗不了人。 沈渊渟倒是并未生气,他把自己还未用过的筷子递到她手心里,又差人拿来了一副新的,还特意把买的水晶糕夹到了虞时娇碗里。 可虞时娇却迟迟未动那一块被特意带回来的水晶糕。 其实这桌上的大多膳食她都未曾用过,原本在小桃村被孟九安养出来的几分红润气色如今也没了。 她不是不想吃,只是一想到那番情景便被浓郁的血腥气逼得胃里翻腾,甚至还会没吃几口便吐出去。 空气中的白玉兰香越来越浓,她咳嗽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对着唾壶吐了个干净。 沈渊渟立即上前,不顾她的反对将人揽在怀里,见她吐的难受,便用手轻抚后背为她顺气,只是虞时娇从未理他,甚至不愿意看他。 沈渊渟倒是未生气,他说过,只要娇娇回来,她便会给她想要的一切,也不会同以前那般忽视她。 他眉眼一抬,琴音便上前回禀道: 「小姐这几日心情欠佳,吃的便少些,而且、而且殿下的寝殿里满是白玉兰香,小姐怕是闻不惯。」 琴音自是知道殿下要问什么,说出原因时她心里也忐忑不安,毕竟她知道殿下对于这味道有多执拗。 虞时娇被刺激得眼眶发红,她未要求换掉这薰香,也不曾离开这里。 她像只即将枯萎的花朵,就这样落在他手心里,沈渊渟恍若觉得,若是他不好好呵护这花,怕是她立时便能碎掉。 「换了。」他声音低哑,眼底夹杂着风暴,「把屋子里薰香全都换了。」 「是。」 沈渊渟将人抱至偏殿,他握着虞时娇的手腕,像是全然变换了狠厉模样,语气堪称温柔, 「娇娇喜欢什么味道,从今以后兰庭院里便是什么味道。」 虞时娇闭了闭眼,她从不知沈渊渟玩的是什么把戏,也不知他又为何如此温柔。 可从前为这一星半点儿温柔而沉沦的代价她早已尝过,如今她是笼中雀,便随意他如何摆布。 可若是要她像以前那般任他践踏真心,她却是做不到了。 好在沈渊渟并不在意她是否回答,他把她拦在怀里,像是珍惜一件挚宝,「今日孤去小谭记买了水晶糕,我听荣妃说你幼时喜欢吃这些。」 「劳殿下费心。」 她斟酌片刻,明明知道沈渊渟要听的不是这些,可还是冷淡回答。 沈渊渟正在倒一盏茶水,听见她这样回答一时竟有些愣怔,若是从前,便是只要一个亲吻或是言语,虞时娇便会满心欢喜地过来,甚至扑在他怀里,说着『殿下待我真好』。 可如今却对他冷言冷语。 「不必如此客气,娇娇不如同之前一般,唤孤夫君。」 他说的之前是他们成婚的第一日,即便是不清楚他是何意的虞时娇,也差点忍不住嗤笑出声,他们那里有什么之前,明明他们成婚第一日,『夫君』这个称唿便成了禁忌。 如今再唤,便愈发不合适了。 「殿下已有太子妃,这于理不合。」 她低垂着眉眼,等待沈渊渟大发雷霆,像是无论是让她滚出兰庭院也好,还是再置之不理任她落水一次也好,她只是不想待在这里了。 东宫像是座巨大的囚笼,她奋力挣扎过,想要逃出去,可却又只能被囚回来。 第34章 槛花笼鹤 虞慕雪叫小满盯紧了兰庭院, 她不信那个女子会不出来,可观察了几日,小满却只见到了琴音出入, 而且最重要的是, 那只被养在兰心小院三个月都没人管的兔子竟然也被琴音带了进去。 她攥紧手帕,一个不可能的猜想出现在脑海里,可明明那人已经死了,不会再出现了。 她垂下眼眸,害死虞时娇这事, 她连母亲都未告知,只是出于直觉要除掉她, 如今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此女若是不除便是心腹大患。 她在焦急中等了三日, 才等到母亲进宫。 虞夫人是诰命, 女儿又是太子妃,她自然是能进宫的,只是近日事忙,又赶上衡儿从书院回来, 她便带上了虞衡一起。 虞衡今年才十一岁, 自十岁起便去了青城书院读书,平日甚少回来,就连虞慕雪出嫁他也未能归家,这次是休了年节, 自然也是要跟着虞夫人进宫去见长姐的。 宫里未经允许不得搭乘轿撵, 虞夫人便领着虞衡走在长街上, 不成想却刚巧碰到了殿下出宫的马车。 「殿下,虞相夫人和虞小公子进宫了。」 韩栋回禀道。 坐在马车里看书的沈渊渟动作未停, 他明白这是虞慕雪叫进来的,兰庭院的事终究是让这位『太子妃』坐不住了。 虞慕雪在东宫内施展眼线,虞相在朝堂时处处制衡他,如今也是该让虞相明白,这朝堂之上该站那一派了。 他不喜有人伸手太长,是该给个教训了。 他漠然翻动着书页,在转瞬间并定了其他人的生死。 马车和虞夫人交错而过,虞夫人面色不变,眸底却闪过一丝疑虑,太子侍卫方才明明见到了她们,可却连打个招唿都不曾,这是为何? 想到雪儿这么急着叫她进宫,她心里琢磨着怕是真出了事情,步伐变快,虞夫人走了快两刻钟终于是到了绛云轩。 「母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给太子妃请安。」 虞夫人领着虞衡行了个礼,便被迫不及待的虞慕雪扶了起来,三人一同进了院子 虞慕雪像幼时一般拉住母亲的手,她眼眶微红,心里有无尽委屈,却又无从诉说。 虞夫人揉揉她的头髮,叫小满先去同虞衡四处转转,自己则是在内室里同女儿说些体己话。 「雪儿近来如何?」 虞慕雪眼泪立刻掉下来,她哽咽着把事说了清楚,也把那院里女人可能是虞时娇的猜想告诉了母亲。 虞夫人捏紧手心,眸底俱是杀意,未曾想媖姬当初阻了她的路,她女儿这个贱种也要拦她雪儿的路。 她简单安抚了下虞慕雪,道: 「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可就算是她又如何?殿下如今喜欢她,你便也无需做甚争风吃醋的事,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将来你的儿子便是大夏的嫡长孙,你可明白?」 她话未说透,但虞慕雪自然明白,殿下必有一日荣登大宝,届时她的孩子便是未来储君,又何须计较一个小小庶女。 可明白是明白,提到孩子虞慕雪却又一瞬的僵硬,她掩饰得极好,不想教人看出来,即便是母亲也不行。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夜,殿下明明已经掀开了她的喜帕,却还是走了。 这事被瞒得死死的,尤其是殿下走得很晚,旁人根本不知晓,知道也只以为是殿下后半夜有急事回了兰庭院,却从未想过当朝太子妃在新婚夜竟然与太子什么都未发生。 她心里恨死了虞时娇,若不是她,她与殿下不会生疏至此。 明明殿下从前对她甚是爱重,可现在却冷言冷语。 想到殿下不让她唤他夫君,她便恨得手帕都要捏碎了,不让她唤?难道要她那个低贱庶妹唤吗? 虞夫人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她清楚媖姬和那个小贱种生下来便是蛊惑男人的,天生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是女人见了也要软三分。 媖姬美丽,她的女儿更甚,从前在府里她便想过要除掉这个庶女,但终究不想做得太明白,这才放过了她。 殿下如今沉迷美色也是寻常事,当初她如何叫媖姬死的,如今也会叫她女儿走上一样的路。 「雪儿你听着,你是你父亲和我唯一的女儿,也是尊贵的丞相嫡女,」她面色凝重,「即便是殿下如今喜欢旁人也没甚要紧,只要你父亲还是丞相,你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殿下应该比你更清楚这些。」 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当初媖姬之事,虞相又如何不知府衙是逼迫媖姬为妾的,可那又如何? 权势是好东西,当初能逼得媖姬捨弃了书香世家的傲骨,做了令人不齿的外室,后来也能逼迫虞相亲手杀了她。 若是被人知道虞相曾经强抢民女,那怕是官位难保,为了地位,她便在虞相的默许下给媖姬下药。 直到死的那一天,媖姬大概都不曾知道,是这一副好相貌害得她家破人亡。 她从不觉得虞时娇能阻碍什么,便是如今太子的兰庭院里藏着的还是她,那也影响不了什么。 望向尚还年轻的女儿,虞夫人心里有了想法。 虞时娇这几日还是如来时一般,她胃口很小,御膳房得了吩咐变着花样做菜,可她还是没有胃口。 只短短时间便消瘦了下来,只有沈渊渟不在时她能多用些吃食。 琴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了个办法从兰心小院里把团宝带进了兰庭院,虞时娇才好些。 虞时娇明白,自己最对不起的便是团宝,她把失而復得的团宝抱在怀里,又亲亲它的脸颊,即便是离开了这么久,可团宝还记得她,甚至还会用三瓣嘴去蹭她。 她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像是积蓄了很久的痛苦乍现,细密纤长的睫毛颤动,上面挂满了泪珠,睫毛被泪珠团成一簇簇的,泪珠划下来处留下一片泪痕。 她脆弱像是树枝上的一捧雪,即刻便要消融了。 团宝在她脸上蹭蹭,像是在安慰她不要难过。 来的这些日子里,虞时娇一直压抑着,如今感受到脸上毛茸茸的触感,她好笑地揉揉团宝的头,团宝比三个月前大了些,她抱起来有些吃力,可还是不肯放手。 用脸颊去蹭团宝,把还未流下的泪珠都蹭了上去,搞得团宝湿漉漉的。 团宝也好想知道主人做做什么,它抖干自己,还嫌弃地往外跳了跳。 虞时娇被它逗笑,她擦干眼泪,像是终于有了一点食慾,看向桌子上摆的膳食。 才吃下几口,便听门外有人回来。 这个时候在兰庭院内会回来的人不做他想。 似是又想起那日不堪的场景,原本已经送至嘴边的水晶糕也吃不下了。 虞时娇苍白着脸,同琴音一起向沈渊渟请安。 未等她低下,沈渊渟便上前扶起她,「日后见孤不必行礼。」 沈渊渟望向桌子上摆放的膳食,确定只是各自动了几块便明白这是才刚开始用膳没多久。 目光掠过虞时娇的碗碟,见人今日吃得还算多,他心下微安。 他眼神落到娇娇怀里抱着的兔子上,想起这小东西似是叫做团宝。 「团宝陪着你便胃口好些,那孤陪你便吃不下了?」 他笑出声,伸手想把她揽过来,却不想虞时娇立时脸色苍白,作呕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兰庭院里几乎是兵荒马乱,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这位虞小姐是殿下的心头肉,立即齐齐跪下不敢说话。 就连虞时娇也抱紧了手里的团宝。 她害怕得太过明显,沈渊渟怒气一滞,像是想要抓握什么却又始终没有上前。 「江海,去请太医。」 两人间的气氛至此凝结,沈渊渟试探性上前,触及她瑟缩的眼神只能尽量轻柔地把她放到床榻上,过程间唯恐她受伤。 江海找来的御医匆匆上前行了个礼,为虞时娇把脉时摸了摸鬍鬚,道: 「姑娘近来是否夜里难安,平日用膳用得也不多,还会无端作呕?」 虞时娇点点头,太医又确认了一边脉象,方要开口却见殿下在看他。 沈渊渟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眸里划过惊喜,「李御医,娇娇的身体如何?」 他语调低沉,看不出喜怒,眼里却是浓浓的警告。 李御医是宫里的人精,又是他的心腹,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殿下不必担忧,这位姑娘不过是脾胃不合,多思多想了些,臣开些安神药即可。」 「那便好。」 沈渊渟召来江海送李御医出去,帮虞时娇盖好被子便离开了寝殿。 出门后江海带着李御医随侍在侧,特别是李御医额头上已布满了细汗。 「李御医,孤问你,娇娇她是不是有孕了?」 第35章 槛花笼鹤 李御医本以为殿下是要隐瞒这位虞姑娘的身体状况, 却未想到是来问是否有孕,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惊讶,不必言明, 沈渊渟也知道了答案。 沈渊渟喜悦的心情被沖淡了些, 可转瞬想到两人间只有三月前的那一次虞时娇停了汤药,未有身孕也是常理,只是他太过期待他们间有个孩子了。 想到娇娇近日频繁作呕,他凌厉的目光落到李御医身上,「既是没有身孕, 那是为何?」 「回禀殿下,虞姑娘这是忧思过度, 又加之惊惧惶恐, 夜夜不得安寝, 因而……因而才会作呕。」 他每说一句, 沈渊渟的脸色便黑沉一寸,说到后面,李御医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里。 他不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是喜欢这位虞姑娘, 还是不喜欢? 若是喜欢为何要灌那么多避子汤, 伤了根基不说也再难有孕,若是不喜欢又因何把他唤来? 「忧思过度?惊惧惶恐?夜夜……不得安寝?」 沈渊渟讽刺地笑出声,脸色一下灰败下来,眼神迷茫, 待在他身边, 便让她如此难受? 他右手掌心的划痕又在隐隐作痛, 那日听说娇娇落水,他原本是不在意的, 可直到虞慕雪来见她,拿着的糕点有娇娇喜欢的,他才想起,娇娇不见了。 她沉进了冰冷的湖里,他再也见不到了。 手心里的茶盏被震碎,他茫然捏紧手指,想要抓住什么,可只能让碎片越来越深,落下再不能癒合的伤口。 他像是疯了一般后知后觉地区找娇娇的踪迹,得到她未死而是被人带走的消息时,他头一次有了劫后余生之感。 为了去找她,新年还未过完,他便不顾在江北的谋划,直直去了江陵。 他害怕消息是假的,也怕如果他去晚了,娇娇又会消失不见。 可他去了才知道,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只有他一人,她不知在何时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还同别的男子亲近。 张元陪娇娇去镇上卖绣样那日他便到了,看着娇娇脸上的明媚笑魇,他恨不得把张元立刻杀了,只是不忍心叫娇娇伤心罢了。 他想起今日见到的虞夫人,虞夫人费心为儿女绸缪,便是与虞相无甚感情也走到了今日。 若是他和娇娇能有一个孩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会不会她便心甘情愿留下来了? 「李御医,太医院有没有助女子有孕的药?」 宫中无数嫔妃都求着要一个孩子,太医院的各位御医自然是各中圣手。 药自然是有,但……李御医拱手答道:「不知殿下是让何人服用,这药极伤寿数,便是宫中嫔妃也不轻易动用。」 「她的身体若是服用,会如何?」 沈渊渟声音低哑,寿数有碍四个字像是砸在了他心头上,到如今他竟觉得,原来他是想过同娇娇白首到老的。 「虞姑娘幼时身子便未将养好,这本来无大碍,只要好好休养即可,但近日来寒气侵体伤了根基,再加上长期服用避子汤,日后怕是很难有孕。 若是此时强行用药,难保不会一尸两命……」 御医说完便跪在地上不敢言语,也不敢去看殿下的脸色,殿下如今这般,想来极为爱重这位虞姑娘。 沈渊渟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撕裂出一个风箱,他脸色无比苍白,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却成了气音。 喉咙里的哑得说不出话,他茫然问道: 「孤和她,日后不会有子嗣了吗?」 李御医匍匐在地,不敢多说一句话,殿下的气势吓人,他觉得若是自己说了一个『不』字,便要立刻殒命于此。 李御医吶吶不敢言,他不精通于此,却也明白殿下此时要听的绝非否定, 「万事无绝对,虞姑娘如今身子尚弱,殿下若好好调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滚!」 「滚出去!」 沈渊渟扶着墙柱,似是有些站立不稳,他茫然回身,只想见一见娇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推开门跨进殿里,却见原本应该躺在床榻上的虞时娇就站在门内,这个距离,方才他和御医说的话,怕是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娇娇……」 他眼眶通红,嗓子哑得不像话。 他不敢问娇娇听清了什么,只能自欺欺人,「无事,孤本就不喜子嗣,日后便从宗室过继……」 他还未说完,便被虞时娇打断。 「我并不想同殿下有子嗣。」 她眉眼冷凝,鼻尖带着一点红,想必方才听见御医说的话也是难过的。 虞时娇确实听到了,她还听了个齐全,幼年坎坷,又落进冰湖里,孟大哥为她诊脉时多次欲言又止,她终于串联在一起,明白了孟大哥是何意。 只是李御医口中说得避子汤药,她却不甚清楚,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那碗每次云雨过后都要喝的腥苦凉汤,恐怕就是避子汤了。 难为沈渊渟还要瞒着她,换成那时的自己,想必知道这是避子汤也会喝下吧。 她垂着眸,倒是也没什么伤心的。 若是要她和沈渊渟有一个子嗣,被迫绑在一起,沦为外室,她还不如没有孩子。 她的声音那样冷,看向沈渊渟的眼眸里无波无澜,与从前望向他时眉眼弯弯的景象恍若两人。 「你不想有子嗣?」沈渊渟笑了下,笑声里满是怪异,「你不想同孤有子嗣,那是想和谁?」 他发疯一般问她,「和那个张大哥?还是和……孟九安?」 听到孟九安的名字时,虞时娇明显停顿了下,像是不知为何会沈渊渟会知道一般。 「你如何知晓?」 「孤如何知晓?」沈渊渟红着眼,状若疯魔, 「孤知道他救了你,还帮了你诸多,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他问最后一句话,脸上满是杀意,似乎若是虞时娇回答喜欢,他便要去杀了他。 虞时娇未回答,她直视着沈渊渟,道: 「殿下还要牵连无辜之人吗?」 她戒备地望着他,眸里再无往日的喜欢,反倒是隐隐透着恨。 沈渊渟手心向前,像是要抓住她,最终又落下,「无辜之人?」 「孤在你眼里便只是个伤害无辜之人,害你至此的……仇敌吗?」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那样轻,生怕得到肯定回答般。 可虞时娇却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若不是殿下以他人性命为要挟,我大概永远不会回这里。」 「也永远不想再见到殿下了。」 她说得那样决绝,眸光是全是冷意,即便是见到沈渊渟如此狼狈地在面前祈求追问,也没有一丝和缓。 「所以你如今喜欢上别人了?是谁?」 他眸光里杀意必露,上前将虞时娇一把抱起,抵在窗棂上,他抱得很用力,像是要把娇娇整个纳入骨髓里。 轻而易举地用手指扣住娇娇的脖颈,在脉搏处按压了下,只是一下娇娇的肌肤上便出现了红印,他克制地松紧力道,用一种禁锢又不伤害她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把人压在墙上。 「娇娇,」他吻她脸颊, 「孤不许你喜欢别人!」 他嗓音低沉,压得虞时娇几乎喘不过气,阴狠凶戾的话语就在耳侧,可虞时娇却不想再挣扎了。 她突然觉得好累,喜欢谁也好,她只是不想再像个傻子般任由沈渊渟愚弄了。 「不喜欢别人,我还敢喜欢殿下吗?」 虞时娇把他做的种种都摊开来,也撕下了两人间最后一层遮羞布, 「殿下的避子汤和风疹良药还是给旁人用吧,我承担不起。」 她冷笑了声,她原本也只以为自己是闻不惯这白玉兰香,可那日昏倒后,她躺在床上听着琴音和孟大哥的对话,方知原来她日日喝的补药是催命符。 可笑她竟然以为每日喝下的都是殿下对她的心意。 再想到这味道沈渊渟偏偏要她有的原因是嫡姐喜欢,她便又想呕了。 她没有什么病症,只是单纯不想见到沈渊渟,见到他便觉得噁心。 沈渊渟哑口无言,他不知如何解释,唿吸声一下比一下重,细密得像是如今捶打在心脏上锤声,他无力地唤道: 「娇娇……」 出口才知嗓子哑得不像话,他生平第一次不知如何解释,往日的唇舌如今却像是被下了咒,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要说什么呢? 是他要她喝的避子汤,也是他离不开白玉兰香,偏偏要让她用。 自吞苦果。 「孤错了。」 他是太子,从下到大便是高高在上的储君,便是盛帝也不能让他认错,可如今却说,孤错了。 满地的宫人跪了一地,都缩着脑袋不敢抬头,就连江海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更别说祸从口出的李御医。 虞时娇也惊讶了一瞬,似是没有想过他会道歉,若是从前,她想必受过再多伤害也会原谅他,可如今,她连见他都觉得作呕,又谈何原谅。 「殿下如今已有太子妃,还是放过我吧。」 「放过你!」 沈渊渟掐着她的下颌,眼眸透红,眼底夹杂着风暴,「你要孤放过你,那你要去和谁在一起?」 「要和谁!」 他把娇娇困在身下的方寸之间,逼着她说出是谁,娇娇喜欢谁,他便要杀了谁,杀到她喜欢他便好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娇娇告诉孤,你喜欢谁?」 「孤去把那人的头摘下来,就挂在床榻上,让他看着我们欢好如何?」 他像是疯魔了,眼神空洞,只喃喃着要虞时娇喜欢他。 听他这么说,虞时娇只觉得血脉凝滞,她头一次有些恨沈渊渟,从前种种伤害,她只当是自己傻,如今不喜欢了也不恨了,可偏偏沈渊渟要牵连无辜之人。 明明他早有妻室,却还要强迫她,她头一次有了恨意,回神间已经打了沈渊渟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殿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所有人几乎肩膀抖如筛子,只恨不得自己眼盲耳聋。 她不敢去看沈渊渟,眼眶里噙着脸,今日她打了他,怕是会让他愈发疯癫。 这一巴掌是叫沈渊渟清醒了过来,他阴翳地笑,握住娇娇的手,将她白皙柔夷的手握在掌心里一把圈住,她的手掌很小,能让他整个包住。 娇娇打了他,他也不生气,甚至还在娇娇掌心亲吻了一下。 带虞时娇回来时他便说过,只要是她愿意同他回来,他能答应她的所有要求。 他一挥手,跪了一地的宫人便立刻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殿里。 殿内的沈渊渟抱起娇娇,把她放在榻上,两人贴得这样近,几乎是不留一丝空隙。 「娇娇同我在一起,我日后就只有娇娇一人,好不好?」 他说的是『我』,许诺的也不仅是太子妃之位,还有未来的皇后之位。 即便是没有子嗣又如何,沈渊渟从不在乎,他要和娇娇在一起,同她白首到老,也绝不允许娇娇喜欢旁人,同旁人成婚。 这话蛊惑力十足,虞时娇闭了闭眼,一滴泪落下来,整个鼻尖都红透了。 可为什么沈渊渟不能早点说呢? 即便是沈渊渟不喜欢她,可从前的她只要是听了这些话,即便是为殿下去死都情愿,更何况是利用。 她轻轻摇头,察觉到她的拒绝,沈渊渟一手环绕她的细腰,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要去吻她。 他亲得很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满宣洩在一场吻里。 虞时娇的整个身子被他笼罩在身下,他抓握着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浓重的鼻息喷洒在她耳侧,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腰身上环绕揉搓。 他吻得缱绻,从一开始的强势到后来生怕弄疼了她,低醇的喘息声一下比一下重,沈渊渟把吻加深,要她只能被迫仰头承受一个吻。 他一举一动都试图勾起她的情\\欲,可虞时娇只是睫毛微颤着,想要蜷缩起身体拒绝他。 他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温柔,不是难耐地不带任何温柔的闯入,也不是从前那般只顾着宣洩私慾,可她却没有分毫情动。 只要一想到沈渊渟曾与嫡姐在一起,她沉入冰冷湖畔的那一夜他同别人喝了合卺酒,她便觉得胃里翻滚作呕。 答应他回来,是怕牵连到无辜的张元和孟九安,可她自己却恨不得立刻逃出这个囚笼。 知道这次是避不过了,虞时娇闭上眼睛,只当做像从前那般,忍一忍便过了,不同的是从前忍得是他的无情蹂躏,如今却是心理上的折磨。 等到沈渊渟去解她腰间系带时,她还是抑制不住推开她,扒着唾壶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眼眸透红,却从来不是因为动了情\\欲,而是艰难忍耐。 沈渊渟紧张地凑近她,想要为她捋顺唿吸,可将要抚上后背的手却又缩了回去。 「同孤亲近,便让你如此噁心?」 他声音哑得不像话,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虞时娇未回答,可垂眸的神态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长久地凝视她,神情恍惚,像是魂魄都被抽走了,眼神里满是空洞。 「娇娇,你不必……」 怕孤。 他话未说完,便不敢再说下去了,沈渊渟平生头一次有了不敢之事。 明明是她欺骗她、利用她,还要杀了她亲近之人威胁她,她确实应该怕他。 胸口像是破了个大洞,心脏也若被万千蚁群啃噬,他说不出口。 慧智大师曾有言,让他凡事不必强求。 从前他以为是要他不必谋求皇位、权势,如今才知道,原是告诉他,他和娇娇有缘无分,不必强求。 「孤离开,你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低哑,透着脆弱,语气也温柔得不像话,像是生怕吓到她。 院里的宫人跪了一地,沈渊渟叫了江海和李御医去书房。 他手里握着那串慧智大师给的佛珠,从前只有压制杀意时他才搭在手上把玩几下,可如今转动的每一下都是在克制自己不去见她。 知道自己是娇娇害怕作呕的真兇,沈渊渟只觉得整个魂都被挖走了,他看着下首跪着的李御医。 「娇娇的身子,究竟如何?」 「回禀殿下,虞姑娘幼年应是受过挫,大喜大悲之下曾忘却了一段记忆,后来又中过毒,这拔毒的大夫应是高手,臣若是不仔细诊脉根本觉察不出虞小姐曾中过毒。」 李御医小心作答,唯恐惹了殿下心烦,「只是落水寒潭本就对女子伤害颇多,若是不好好将养,怕是……」 『寿数有碍』这四个字他不敢说,可沈渊渟又有何不明白。 他闭了闭眼,抬眸时眼里尽是执拗,「何人能医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臣猜想若是有神医谷之人在,虞姑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神医谷?孟九安便是神医谷之人,可娇娇出宫的三个月都是同这人在一起,可还是如此虚弱,恐怕孟九安也是回天乏术。 「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渊渟坐在楠木椅子上,手里转动着佛珠,想着慧智大师那句『凡事不必强求』,他是叫他不要强求能和娇娇在一起,还是不要强求能共白首…… 沈渊渟目视着佛珠,手上施力,原本坚韧的珠线一点点断开,他偏要强求。 无论是要和娇娇在一起,还是要同她共白首。 「江海,去寻女贞巫师过来。」 女贞是大夏的附属部落,比西戎要臣服得早,女贞人不像西戎人骁勇善战,可他们生活的地方常年毒雾环绕,易守难攻,若不是女贞人数稀少,大夏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拿下。 星草毒源于女贞,女贞人也确实人人善毒,部落里地位尊贵的除了女贞族长外,便是祭天的大巫师。 女贞人信奉大巫师,认为巫师可通神。 有传言说巫师曾救活过死去之人。 不管是真假,他都要找来试一试。 第36章 槛花笼鹤 自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后, 虞时娇已有半月未见过沈渊渟了。 两人同在一个院内,她时常能听到书房传来的惨叫声,兰庭院里几乎所有人都夹紧了尾巴, 生怕被殿下瞧见。 可这一切都与虞时娇无关, 她闲来无事便找来琴音读话本,也会自己找来有关草药的书本来看。 这些日子她总是时不时回忆起和孟大哥在小桃村的日子,虽然来自小桃村最后的记忆并不愉快,可她还是很喜欢。 如今在东宫里锦衣玉食,可她处处不自由, 便是走出兰庭院都不行。 今日她听得外面有骚动,兼之沈渊渟又不在, 于是难得想出去逛逛。 宫里的下人们被江海指挥得团团转, 似乎在整理花园。 她带着琴音走过去, 就见侍卫也在跟着挖土。 「虞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江海快步走过来, 眼神示意小徒弟机灵地把椅子送上来。 虞时娇摇头拒绝,有些好奇这是在做什么。 「江公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虞小姐,殿下说要把这些玉兰树挖了改栽桃树。」 江海累得满头大汗, 但也绝不敢怠慢了这位主儿, 如今这是殿下心尖上的人物,他们做奴才的哪敢得罪。 好在虞时娇一听是沈渊渟的吩咐便不想再多问了。 兰庭院比她住的兰心小院大了不知多少,她看着原本长势大好的玉兰便这样轻易就被毁去觉得有些可惜。 她的惋惜太明显,琴音道: 「小姐不用心疼, 换成桃树日后春天便能赏桃花, 夏天还能吃上甜甜的桃子了。」她故作欣喜, 变着样哄虞时娇开心, 「过几日玉兰花便要开了, 应该是殿下担心您,特意吩咐宫里人去换成桃树的。」 「琴音,别再提他。」 虞时娇冷下脸,如今再做这样的事又有什么用呢?她只觉得可笑。 她不想听见关于沈渊渟的任何事,虽然不知他把她强留在这里有何目的,但她已经不在意了,总之不会是因为喜欢她。 她没了去逛一逛的心情,方要回去就见兰庭院门口有骚动。 应元按照殿下的吩咐半月来都守在兰庭院,只除了前几日虞小姐要出门,其他时候便无人闹事,哪知今日太子妃竟然归来。 「太子妃请回吧,殿下今日不在兰庭院。」 虞慕雪又何尝不知道殿下不在,她今日不是来找殿下的。 她父亲被陆景湛参了一本,如今正受陛下猜疑,就连每日的早朝都被罢了。 如今也只有殿下能帮她了。 可殿下不想见她,便是在又如何,她也进不去这兰庭院,应统领守在此处,便是为了防止有人凭身份要硬闯。 她故意闹出动静,果不其然她要找的人来了。 虞时娇身上披着厚重的狐裘,明明已经要春天了,可她穿得还是那般厚重。 反观虞慕雪,她穿得尤为单薄,满头的珠翠也未来得及插上,远不及往日风光。 虞时娇见是她,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些许慌乱。 两人之间在府里便有着天差地别的待遇,可如今却有了些不同。 「五妹!」虞慕雪率先开口,「你回来有些日子了,不知能否和本宫聊一聊。」 虞时娇不愿意见她,只要见到这位嫡姐,她便会想起那日她求了殿下许久,想同殿下逛乞巧灯会。 可漫天烟火下,她却看着嫡姐和殿下两人含情对视呕出一口血来。 即便是现在她不喜欢沈渊渟了,可还是会为那时的自己感到可笑。 她不知用何态度对待嫡姐,如今知晓娘亲是为何做了虞相外室,她也恨上了虞父。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即便是虞相对县衙之人胁迫娘亲同他在一起之事一无所知,可她还是不会忘记幼时虞相是有多无情地任由娘亲病死在小院里。 她不想再见到丞相府的任何人,包括虞慕雪。 她转头要走,可虞慕雪却拿出一样玉佩来。 通体白色,却看得出不是什么难得的白玉,可虞时娇认得,是娘亲那块竹节雕纹玉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娘亲去世后这玉佩便不见了,没想到竟是在嫡姐手里。 她抿了抿唇,朝应元道,「应统领,不知嫡姐是否能进来与我说些话?」 应元沉思了片刻,殿下有言在先,让他务必照顾好虞小姐,不许她出兰庭院。 那只要是不出去便好了。 他点点头,让守门的侍卫放了虞慕雪进去。 虞慕雪也未往里走,两人只在凉亭的石桌坐下。 「我娘亲的玉佩你是从何得到的?」 虞时娇伸出手,示意她把玉佩还给她。 「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要同你做一场交易。」 虞慕雪姿态放得很低,「陆景湛如今在朝中弹劾我父亲,他与你是表亲,还揭发了父亲之前强要你娘做外室一事。 陛下多有疑虑,父亲如今在朝中孤立无援,我也不让劝陆景湛放弃弹劾父亲,但至少请你求殿下保住父亲的官位。」 她眼里噙着泪,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自视甚高的贵女,反倒是惶恐难安, 「你我同是相府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愿意,我便把这玉佩还给你。否则我立刻就砸了它!」 她眼神兇狠,作势要砸掉这玉佩,却被琴音拦下。 「孤倒不知,太子妃如今还有功夫来求人?」 是沈渊渟来了。 他今日戴了一件围领,白色的皮毛甚至扎眼,衣襟上绣着锦色云缎,光是立在那里便是要人心折的贵公子。 可虞慕雪却吓得脸色苍白,她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未敢说出口。 事实上情形远不如她说得那般轻松,虞相这些年做过的事那是一桩两件,陆景湛是有备而来,数罪併罚之下,恐怕整个丞相府都要被抄了个干净。 她这几日惶恐不得安眠,想见殿下为父亲求情,却也知道如今陆景湛敢公然弹劾父亲,背后必定有人助力。 她想过是以二皇子为首的皇后母族,也想过是势头正盛的四皇子,却漏了一个人。 能在朝堂上这般搅风搅雨的,还有太子殿下。 沈渊渟见她愣怔,笑了一下,眉眼里是去不掉的冷, 「你想明白了?」 他的嗓音很低,冷得彻骨,虞慕雪只觉得自己想被大型勐兽撕咬下认为自己未被发现的蝼蚁。 「殿下为何、为何这般做?」 小满拉着她,可她却不明白,为何殿下要如此害她母族,她上前一步却被宫女拉住,只能几乎是跪爬到了沈渊渟面前。 她抓着面前人的金丝软靴,眸里皆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殿下为何要害我父亲!」 「为什么?」沈渊渟稍作停顿,想出了个不算回应的答案, 「大概是因为,他挡了孤的路。」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虞慕雪还想再问什么便被应元拖了下去,她不明白,明明殿下当初待她极好,他们也算是一同长大,可为何殿下如此无情。 在漫天小雨里,她哭喊这问沈渊渟为什么,小满哭着去扒拉着她的侍卫,又劝她,「小姐您别说了……小姐……」 「殿下求求您救救我父亲!殿下!」 她哭得那样惨,被人拖下去时甚至磕坏了额头,髮髻上的簪子也被扯下,衣襟脏乱,一点也没有昔日高门贵女的模样,她那样恳求他,可沈渊渟却从未回应 沈渊渟把她方才拿过来做交换的玉佩放到虞时娇手心里,「娇娇收好,孤帮你抢回来了。」 他眉眼带笑,像是虞时娇初识的温润公子,可她明白,若是再相信一次,恐怕会落得和虞慕雪一个下场。 她不想去问一些蠢问题,可还是忍不住问,「殿下之前,不是喜欢嫡姐吗?」 在那场漫天烟火的乞巧节下,和她看不分明的两人手谈棋局上,她分明以为两人是情投意合。 「喜欢?」沈渊渟摇头,把她冰冷的手握在怀里,「孤从未喜欢过她,只喜欢娇娇。」 很缠绵的情话,他温柔得不见前几日的偏执模样,「只要娇娇一直留在孤身边,孤便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沈渊渟说得自然是实话,只要娇娇愿意陪着他,他会找遍天下名医治好她。 她如果想惩罚虞相一家,他会亲手剐了他们送到虞时娇面前,她若是求情,他也会留虞相一命。 只要她不再逃开他,他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 虞时娇并不想提这个话题,她从沈渊渟怀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垂着眼眸不想看他。 如果喜欢是能演出来的,如今沈渊渟对她的喜欢能有几分真,又是为了什么呢? 虞时娇不想深究,她已经没什么可要他算计的了, 她想起虞慕雪的话,问他,「方才她说我与陆将军是表亲,我娘和陆将军是什么关系?」 她抿着唇,心跳难免有些加快,这是她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不是冷漠薄情的父亲,而是为了娘亲一步步走到今日地位,在朝堂上弹劾虞相的亲人。 察觉到手心里的柔软触感消失,沈渊渟不悦地眯眼,转瞬却又把狠戾的情绪压下,他要慢一点,不能吓到娇娇 娇娇最喜欢他温柔待她的模样,即便是装,他也要装得像些,他会耐心等着娇娇愿意相信他,重新喜欢上他。 「按照情理,你应当唤陆将军一声表哥。」 倒是也未瞒她,如今虞相倒台,娇娇势必会出现在人前,若是能与陆景湛相认,他们成亲也顺利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虞时娇不知他的想法,想起唯一一次同陆景湛见面她便不辞而别,一时有些懊恼,她想同陆将军再见一面, 「我能和陆将军……见一见吗?」 第37章 槛花笼鹤 「自然是可以。」沈渊渟重新挽起她的手, 力道很重,让她没办法逃离,「只是娇娇跟我提要求, 得用什么换才行。」 虞时娇静默了片刻, 还是问他,「用什么来换?」 「陪孤去逛灯会吧。」 今日并不是什么佳节,哪里有什么灯会? 直到傍晚雨停后被沈渊渟带到街上,虞时娇才反应过来,这是去姻缘庙的路。 沈渊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造了整条街的灯景。 她能看到这条路上的小摊贩在四处叫卖,而路上也有人在小摊上挑选好看的花烛。 还有一支舞龙的踩高跷队伍, 她看着由十人舞成的金色巨龙在篝火里不断变换姿态, 她身旁都是叫好声, 还有踩高跷的人来要赏钱。 她以前从未看过这样精彩的表演, 在小桃村时村里确实有路过的班子被富商包下来演些杂耍,可远比不上这里的热闹。 她被气氛调动,眼里是藏不住的欣喜,跟着高跷队伍走了有一会, 就见前面有一处捏泥人的。 上一次她求了殿下才能去捏一个肖似殿下的泥人, 可如今沈渊渟亲自拉她到泥人摊位前,要老婆婆捏一个同她两人一模一样的。 「夫人如今可是和心上人长长久久了?」 她说这话,虞时娇才认出,这是那夜乞巧节上为她捏泥人的老婆婆。 那夜她也是这样告诉她, 去了姻缘庙求了同心锁, 一同看过烟火, 两人便会长长久久。 那时她满怀期盼,如今却如同那个掉落在地再也擦不干净的泥人一样,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反倒是沈渊渟答:「多谢婆婆,我和夫人会长长久久的。」 他接过泥人,以一种强势的态度把东西塞进虞时娇手里,「娇娇,我们去姻缘庙挂同心锁吧。」 姻缘庙里没有什么人,大概是沈渊渟想要一些清净的场所,他拿出一支锁牌,上面写着: 『愿殿下岁岁平安,娇娇能陪殿下长长久久。』 「这是娇娇在乞巧节那日许下的心愿,放在莲花灯里如何能灵验,还是和孤一同挂在同心锁上才好。」 他手握同心锁,眉眼含笑,骨节分明的手把虞时娇被风吹乱的髮丝捋好。 虞时娇躲了下,在乞巧节许下的心愿? 曾经是,但如今她却只想逃。 但说好今日陪他逛灯会便能去见陆景湛,她也不做打扰,只是看着沈渊渟把带着她曾经期盼的同心锁挂到树上。 漫天的烟火,没有人声鼎沸,她静静地看着烟火,头一次希望月老不要灵验。 她不想同沈渊渟一直在一起,也不会再喜欢他。 「娇娇,孤今日还给你带了礼物。」 江海上前,打开抱了一路的匣子,露出里面的八角兔子宫灯来。 这兔子宫灯还是如她半年前见过的一般好看,惟妙惟肖的兔子在月光下显得活泼可爱,转动之间将各个情态的兔子都展示了出来,精緻小巧,十分可爱。 可她现在看来,却觉得无比丑陋。 华丽无比的宫灯照出了彼时她的落魄,她再也无法忍耐,把宫灯一下打散。 即便是知道这会惹怒沈渊渟,她还是不想再见到这宫灯了。 「娇娇不喜欢这宫灯?」沈渊渟声音里满是寒意,这几日的温润面孔再也难以维持下去,他周身阴戾,叫人胆寒。 「不喜欢孤便杀了制作此灯之人,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她若是不满意,不愿意收下,那便威胁恐吓,她愿意收下,他才满意。 她是他握在手心里的金丝雀,他可以为她提供精细的吃食,也愿意提供锦衣玉食的生活,唯独不喜欢她忤逆。 这又算什么喜欢? 「原来殿下知道我想要这宫灯。」 她问的是乞巧那夜,明明知道她想要,可沈渊渟还是把宫灯给了嫡姐。 泥人是这样,放在莲花灯里的心愿是这样,如今的兔子宫灯也是这样,他从来都知道她的心思。 「殿下何时知道我心悦殿下的?」 她问出来都觉得可笑,明明她把喜欢表现得如此明显,便是被欺骗至此,还会因为她的一个吻心悸难平,沈渊渟又怎会不知道? 她突然就明白沈渊渟为何如此这般,是因为她给了他太多自信,只要是他略一招手,她便会回来摇尾乞怜。 沈渊渟原本的怒气被打断,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若是不好好解释,他便要真的失去娇娇了。 可要怎么说?如何说? 她的喜欢几乎是明澄澄地摆到了所有人面前,每一次面对他时的忐忑,见他时欣喜,动情时藏不住的想要亲吻他,被拒绝后湿漉漉的眼神。 很难猜不到,她喜欢他。 虞相府里一窝狐狸,生出了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兔子,不同于宫中之人的两面三刀,她永远赤忱。 沈渊渟试探她,冷落她,纵容人欺凌她,也总是在她身上宣洩私慾,可她像是不长记性,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会怀揣着喜欢来见他。 她同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江北城内,禁宫之下,权利倾轧,谁不是戴上两幅面孔,可唯独他的笼中雀不一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他也不知何时便决定豢养这只蠢笨的小麻雀,可宠物为了主人身死,也是应当,他本以为他不会在意。 那时的他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为了去江陵找她,不顾在江北的谋划。 得知他和娇娇无法有子嗣的那一刻,他是后悔的。 明明在与虞慕雪成婚前他已经动了和她有一个孩子的念头,甚至为此没和虞慕雪圆房,他总觉得若是做了,娇娇怕是会难过的。 他不在乎虞时娇如今的冷言冷语,是因为他觉得,娇娇早晚会原谅他。 她那样喜欢他,自然会原谅他。 即便是不愿意又如何? 帝王家只有掠夺,想要的东西,无论是帝位还是娇娇,他都会抢过来。 掠夺是他的本性,改不好了。 希望娇娇早些心甘情愿同他在一起。 他在心里笑笑,觉得能把人锁起来也不错。 慧智要他不要强求,可不知能算出这些的大师,是不是知道让自己身死的那场山崩是他做的。 死人的话有什么用?他想要的,会自己抢过来。 「孤何时知道的不重要,孤只想知道现在娇娇还喜欢吗?」 他眸光诡异,像是一头凶兽马上要暴露本性,将自己所有的利爪展现在人前。 察觉到危险的虞时娇没有答话,她看不清沈渊渟,一直都是如此。 他说的喜欢她看不懂,他的不喜欢她也看不懂。 她不回答,却叫沈渊渟暗暗觉得可惜,若是娇娇告诉她不喜欢,他便能名正言顺把人锁起来了。 只锁在他能见到的地方,日日如此,再也不用担心她会逃。 沈渊渟倒是信守承诺,虞时娇第二日便见到了陆景湛,还是在曾经的那间包厢,那时她只以为陆景湛是母亲旧识之子,却不想彼此竟是世间唯一的血亲了。 仔细看来,二人也是相似之处的,陆景湛的眼睛很像母亲。 她拿出属于母亲那块竹节雕纹玉佩,一时有些哽咽,「表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自然!」陆景湛喜不自胜,他原本以为虞时娇会怪他未能早点来找她,让她平白受了这么多罪,可未想到竟然担心他不认她, 「日后你我二人便是亲人,你有什么事尽可和表哥说,表哥都答应。」 他对娇娇的亏欠实在太多了,当年他试图考取进士来见盛帝,揭发虞相的真面目,却不想被虞相的人发现,不仅断了仕途,还叫虞相起了警惕心,害死了姨母。 若不是他太过冒进,恐怕姨母如今还健在,娇娇也不会幼年失怙。 他不想隐瞒娇娇,把以前的事说了个齐全,又告诉她当初自己是被书院夫子收养才躲过一劫,夫子是大儒,门徒众多,便是虞相也不能无凭无据便动他。 他又隐藏得好,虞相也不能确认他的身份,自然只能作罢。 他几乎是怀着忐忑的心告诉娇娇这些往事,怕娇娇因此怪罪他。 虞夫人在虞相的默许下害了姨母的事他也未曾隐瞒,说到这里时陆景湛连唿吸都急促了起来,他怕娇娇怪他。 「娇娇,当时我年轻气盛,从未想过此举会害了姨母和你。」他面露苦涩,这事每日午夜之际都是他挥不去的噩梦。 虞时娇摇摇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打下来,「不怪陆表哥,若不是虞相和虞夫人做贼心虚,娘亲也不会出事。」 她身在相府,自然清楚虞夫人有多忌惮她和娘亲,便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相反表哥这些年卧薪尝胆,终于能叫娘亲沉冤得雪,她应该感激才是。 若是陆景湛有错,那当时因样貌招来全家之祸的娘亲恐怕在地下也难以安眠。 「表哥这些年辛苦,我却从不知道这些往事。」 她从未听娘亲讲过,她原来还有一个舅舅,她是还有亲人的。 媖姬当年为了救父只能沦为外室,这事叫陆父知道后直接被气死了,陆舅舅也被寻了由头打杀,只有陆景湛被送往书院,留下一条生路。 「姑姑其实不叫媖姬,她真正的名字是陆时媖。」 陆景湛说到此处也忍不住落下泪,祖父最是心疼姑姑,便是身患重病,身陷牢狱时也未想过让姑姑以身换取平安,却没想到姑姑自己做了傻事。 虞相带走了姑姑还不算,还要把他们一家赶尽杀绝。 他这些年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从一个小兵到了如今地位,皆是因为想着,他在江北还有一个妹妹在等他。 只是未想到,娇娇会成了太子侍妾。 他没去提那些伤心事,反倒是同娇娇讲了许多姑姑的事,姑姑还在时便与母亲是好友,他虽然年岁小,但也记得姑姑时常带着他去玩。 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却不想被权势之人看上,姣好的容貌成了全家的催命符。 他忍住眼泪,仔细观察着娇娇。 比起上一次见面,娇娇似乎清瘦了些,若出水芙蓉般的姣好容颜比之姑姑更甚,想到如今太子和二皇子的争储之战越发激烈,他担忧太子并不是真心待娇娇,而是为了拉拢他站在太子一派。 他如今掌管五都司马,江北内的禁军一半都由他管辖,他不得不防。 「娇娇不若和我回府?将军府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我听说你回来便叫人准备了房间,你和表哥回去如何?」 他提出这样的想法也并不是全无理由,如今虞时娇虽是住在东宫,可无媒无聘,当初陛下下旨时礼部连庚帖都未合过,自然不算成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若是妾室也不该如此不明不白地就进了的东宫,更何况如今娇娇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小小庶女,她有了哥哥,整个将军府都是她的后盾。 他拼尽全力争取军功,便是为了要娇娇能无忧无虑,过得欢乐。 即便是殿下不愿意又如何,他可以去求陛下。 虞时娇自然是想答应的,可殿下攥着她手腕的手指突然用力,像是隐晦的警告。 她明白,如今与陆景湛见一面,便已是难得了。 她不明白最近殿下在做什么,却也清楚,帝位已是沈渊渟的囊中之物,若是此时忤逆他,将来陆表哥又如何自处。 她摇了摇头,「如今在东宫,殿下待我很好,我回去也于理不合,陆表哥无需费心。」 「孤会照顾好娇娇。」沈渊渟面上含笑,安抚陆景湛道:「何况陆将军还有事未能处理明白,此时让娇娇回去,恐怕会生出不少事端。」 「再过几日孤便会向父皇请奏,让娇娇做太子妃,陆将军不必担心。」 陆景湛默了一瞬,见娇娇样子不算勉强,终究是同意了。 「娇娇,还有一事我要拜託你。」提到这事时,陆景湛耳廓有些红,「荣妃近日我见她心情不佳,你们同在宫里,若是可以,你能否去见见她?」 乌云?虞时娇自回来还未出过几次兰庭院,自然是不知道外面的事,她心里也记挂着乌云,却担心沈渊渟不愿意放她出去,她视线几不可查地落到他身上。 沈渊渟眸光里划过一丝瞭然,替她答道,「自然,娇娇同荣妃是手帕交,孤也会多照看些。」 见他这么说,陆景湛也松了口气,又遮掩一般喝了口茶。 待到回去时,虞时娇还有些不舍,她笑着同陆表哥告别,借着沈渊渟的手上了马车,可一进去就被沈渊渟压在了马车壁上。 两人凑得极近,彼此吐露的唿吸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沈渊渟捏着她的脖颈,像是在把玩上好的温玉般摩挲,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颈脉上,这个位置的暧昧磨蹭叫虞时娇忍不住全身发抖,她像是被大型动物箍住的猎物般无法逃脱。 她的腰身被箍得发疼,沈渊渟毫无顾忌地咬上她的锁骨。 她痛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却助长了沈渊渟的欲望,沈渊渟确定在她脖颈上留下的红痕几日内无法散去,这才满意地用唇去蹭她的脖颈,唇瓣磨蹭肌肤碾过的颤慄感叫虞时娇忍不住去推他。 她眼眶红着,眼尾处被打湿,落下的一颗泪被沈渊渟用指腹擦干。 「娇娇今日是不是想跟着陆景湛离开孤?」 他捏着她的下颌,用唇去细密地亲她的脖颈,每一下缀吻都是落在那痕迹旁边,更加重了暧昧印记。 他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虞时娇的腰拧碎,然后再狠狠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孤说过,你不许逃。」 他双目赤红,眼里全是阴郁,低哑的声音里满是痴狂。 虞时娇流着泪去推他,发了狠地在沈渊渟身上捶打,又踢又踹。 沈渊渟不想伤她,只能尽力去钳制,虞时娇不认输,狠狠地去咬他脖颈,发狠一般咬出血来。 可沈渊渟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扣住娇娇的后脑,把她整个揽在怀里,「娇娇喜欢喝孤的血,日后孤便用血来养你好不好?」 他感觉不到疼痛,甚至去鼓励娇娇用些力气,这处的脉搏若是失血过多不处理,怕是真的会死,可他却疯得毫不在意。 虞时娇一把推开她,唇瓣上还带着方才咬下来的鲜艷血色,她唇角带血,眼里还有未褪去的泪珠,有一种瑰丽而妖艷的美。 沈渊渟牢牢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心爱之物一般。 「疯子!」 虞时娇骂他。 「娇娇说得对,孤就是疯子,所以娇娇最好是不要动了逃跑的心思。」 他捏住娇娇的下颌,直视她满是厌恶的眸子,想起当初这双眸看向他时的信赖欢喜,忍不住用手遮住,不想去看清她眸里的恨。 第38章 槛花笼鹤 虞相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 犯下无数罪刑的虞相是天子近臣,饱受陛下亲睐,而告发他的则是归来的常胜将军陆景湛。 这两个一文一武, 都是盛帝眼中的重臣, 伤了谁都是如断一臂,更别说太子还夹杂在中间。 朝臣内外都绷紧了皮,不敢触了盛帝的霉头。 盛帝在仁寿殿里砸了不少东西,发了十成的火,等所有宫人都滚出去后, 王来悄悄送上来一壶茶水。 消了火的盛帝拿起茶盏,品了口, 「这是君山银针?」 「陛下圣明, 这是虞相去年送过来的。」 君山银针是好茶, 一年也不过是供出几两, 便是宫中也没什么多余存货,虞相倒是大气,去年就给他送过君山银针。 为臣子的,一切皆仰仗天子, 可若是你过得比天子还好, 那便是掉脑袋的事。 「王来,你如今是什么都敢收了?」 王来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跪下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是陛下您喜欢这茶, 奴才才斗胆藏了些, 还请陛下赎罪!」 他抖如筛子, 盛帝眯了眯眼。 太子本分,可虞相却是不安分的, 日后若是太子继位,难保虞相不会外戚掌权,若是太子妃再生了皇子,那他们沈家的江山,还姓沈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虽然他对太子有诸多不满,可心爱的二皇子是个不中用的,大好河山不能断送在他这里。 「王来,研磨。」 「是。」 王来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为陛下磨墨,他跟着盛帝有二十年了,盛帝信任他,便是有些毛病也不会太过苛责。 毕竟王来从不敢阳奉阴违。 他这头伺候完盛帝写下圣旨,转眼便有一道密函送去了东宫。 沈渊渟接过密函,看了眼便借着蜡烛烧了个干净,虞相谨慎,可也是谨慎害了他。 盛帝不如以前英明,虞相这般让他看不清深浅的,自然是活不了多久。 果然,圣旨一下,风光了十几年的虞相被摘了乌沙,还被发配三千里,罚男三代不可入士,女子三代不可进京。 这是从根上剷除了这一脉。 君王最忌讳底下臣子心大,虞相这些年做得太过。 虞相出京这一日,虞慕雪在兰庭院外求了好久,她虽是虞相嫡女,可已嫁于了皇家自然是能免除责罚。 她求了很久,比那一日还要狼狈,可沈渊渟终究是未见她。 这事虞时娇并不知道,东宫上下没人敢在她面前多嘴,且她今日不在兰庭院里,而是去见了乌云。 见乌云虽是消瘦了些,可精神是好的她才放下心来,两个人凑在一同说话,乌云神神秘秘地对她耳语。 「你怀孕了?」 虞时娇好奇地摸了摸乌云的腹部,腹部上有一个小小凸起,若是乌云不说,想必没人会知道。 「嘘!别被人听见了!」 乌云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点声。 即便是在自己寝宫里,可她还是十分谨慎,进宫的这段时日,她早已经领教过大夏后宫这些女人的厉害。 本以为她是西戎公主,日子不会多难过,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没有哥哥亲自交付给她的两个婢女,她怕是早就着了别人的道。 西戎人信奉兽神,孩子便是兽神的儿女,即便是怀的敌对部落的孩子,生下来后也不会被排挤,他们是兽性难去的族群,只要是在部落里降生,那便是部落的孩子。 因而即便这个孩子不是自己喜欢之人的,乌云还是很期待。 哥哥说过五年内会来接她,她会保护好自己,不叫任何人害了她和孩子。 乌云摸了摸小腹,虽然还未感觉到孩子的存在,但她心中有无限期待。 虞时娇也有些好奇,她对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有些期待, 「那日后我能和你一起照顾她吗?」 她眼神亮晶晶的,还是同幼时一样,乌云好笑地捏捏她脸颊。 「我自然愿意同你一起照顾,可我要回西戎的,到时候我怎么把你带回去?」 她不清楚娇娇和太子之间的事,只以为两人是两情相悦,之前种种不过是误会,说这话也有些玩笑的意味。 虞时娇沉默了片刻,道:「我同你一起去西戎吧。」 她说得认真,乌云愣了下,还是回道:「当然可以,我们西戎人是住帐篷的,到时候你可别住不惯。」 提到故土,她眼里亮晶晶的,有一种明媚的神采,「每年我们都会选出部落勇士,部落勇士善骑射,奖品便是一对鹿角,拿着鹿角向心爱的姑娘示爱是我们那里的传统,你这样的小美人去了,怕是部落勇士们会发了疯般去抢鹿角。」 她越说越兴奋,「不过你可别理他们,一个个都心思糙得狠,一点都不好玩,我带你骑马去看草原上的落日,还能去祸害嬢嬢家新生下来的小羊羔……」 她说得很多,絮絮叨叨讲了不少西戎的事,连小时候骑小马驹摔倒后掉在牛粑粑上这样的丑事都说了出来。 「娇娇,我想家了。」 乌云忍不住哭出声,她想她的父兄,想回西戎。 宫里确实很大,可实在太冷清了,便是想要跑马也不行。 虞时娇抱住她,像幼时一样安抚被拐走回不去故土的乌云。 两个长大的姑娘像幼时一般挤在一起,讨论着小时候的事,虞时娇还和以前一样替乌云抹眼泪,告诉她, 「你会回去的,我日后带你回去,到时候你来教我骑马。」 乌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抱住娇娇,心里想娇娇安慰人的功夫还是同以前一样,半点没有长进。 小时候五六岁大,粉嫩嫩的小糰子会像现在这样,告诉她不要怕。 乌云反抱住娇娇,学着媖姨的样子抚摸她的柔顺的头髮,「娇娇要过得开心,等我带你去西戎看落日好不好?」 虞时娇眼眶瞬间便红了,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两个像幼时一般,一待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虞时娇才恋恋不捨地离开。 从乌云殿里回东宫路上,虞时娇遇上了裕世子。 雍亲王是太后亲自抚养,与天子一同长大,身为雍亲王世子,裕章自然时常能出入宫中。 「裕世子有礼。」 她和这位裕世子见过几面,想了想还是打了招唿。 裕世子朝她点头,模样还是一派的温润如玉,手上拿着一柄摺扇,玉冠束髮,丰神俊逸。 「虞小姐,我今日是特意来见你的。」 「见我?」 虞时娇有些诧异,她自认与这位裕世子从无交集。 裕章也未多言,他掏出一块环佩,环佩上挂着一个『安』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此物虞时娇自然认得,这玉是孟大哥母亲留下的,从不离身,现在又为何到了裕章手里? 第39章 槛花笼鹤 「是九安托我来见你的。」 虞时娇握着手里的玉佩心绪难安, 她离开前未能见到孟大哥,说好的一同去吃的元宵也没能吃上,甚至还险些害了孟大哥。 同孟大哥在一起的三月里, 她早已把孟大哥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可她此前从未与裕世子有过交集, 也未听孟大哥说起过裕世子,他的话真的能相信吗? 似是看出她有疑虑,裕章道:「不知虞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们如今在一处僻静的小路上,有草木和假山遮掩,除了琴音和裕章的小厮外再无旁人。 「琴音,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跟着裕章走到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接着丛木作遮掩, 还算安全。 「不知你是否记得, 幼时你曾走失过一次。」 虞时娇自然记得, 自娘亲去世, 她失去了娘亲离世的记忆,只以为娘亲是去了远处。 有一日她想娘亲想得紧,便偷偷从相府里熘出去,跑到了大街上。 那是她头一次自己去外面, 街道的人很多, 络绎不绝的人让她看不到头,她只能躲在一处小巷子口里,像只躲在洞口的兔子般畏畏缩缩。 还是一个哥哥把她送回了家。 哥哥还给她买了好吃的糖葫芦,告诉她长大后才能自己去找娘亲, 下次不可自己再出去了。 难道……「你是糖葫芦哥哥?」 他一提起, 虞时娇便觉得裕章似是有几分熟悉, 时间隔得太远,她早已记不清糖葫芦哥哥长得是何模样, 可记得这一件往事,大概只有他们两个了。 裕章好笑地点点头,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竟然是糖葫芦哥哥。 他请她吃了那么多好吃的,花光了月例,却没想到小丫头记住的只有街上几文钱买的糖葫芦。 「这下可以相信我了吧?」 裕章望着她的桃花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眸底皆是挥不去的欢喜,「我早在祭祖时便认出你了。」 隔着湖泊遥遥望那伞下少女的一眼,裕章就确定了,曾经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已长成窈窕的姑娘了,也连同他的心一起勾走了。 他这些年总记得她,担心相府会不会饿着她。 他提到祭祖,虞时娇原本欢喜的心情忍不住沉郁下来,她低垂着眼睫,扯开话题,「那裕世子是怎么才有孟大哥玉佩的?」 她叫孟九安孟大哥,面对裕章却只生疏地叫裕世子。 裕章眸底划过一丝失落,但还是道,「孟九安曾欠我一诺,我知你在东宫艰难,便特意拜託了他来照顾你。」 这话里的情意昭然若揭,虞时娇不解地抬眸,被裕章眼里的灼热意味烫到,她避开眼,道「多谢裕世子。」 她迴避的意思太过明显,裕章只能收敛起自己的情意,转而说起正事, 「太子手段阴狠,并未良人,当初他利用你中毒一事除了钰贵妃,连带着也让四皇子得了陛下厌弃,后来又用巧计拉拢西戎部落为他所用」裕章表情急切,「娇娇,我相信这些你未必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 虞时娇早有猜想,即便是这次被带回来,她也觉得沈渊渟未必没有自己的谋算。 可如今,一切都太迟了,她不是不想逃,那一日小桃村发生的血案就像是印在她脑海里,她害怕,恐惧逃跑。 「娇娇,若是你想离开,我和九安势必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你不必担心。」 直到回到东宫,虞时娇都在想裕章说的话,踏入兰庭院前,她嘱咐道:「琴音姐姐,今日之事还请你不要告知殿下。」 她说的是遇见裕章的事,琴音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点了头。 回到兰庭院时已到了晚膳时间,沈渊渟难得在。 虞时娇见到他,也未有什么反应,比起一开始回来时同他一桌吃饭便忍不住作呕,现下她只当做看不见。 知道她怕,沈渊渟也从未冒进,反倒是一点点让她习惯。 两人算是吃了一顿自回来后唯一一顿晚膳。 「娇娇今日出去可碰到什么了?」 沈渊渟眉眼含笑,饭后似乎只是不经意地问起,可却叫她身体僵硬,惴惴不安。 「今日去见了乌云,乌云她很好,还请殿下传信给哥哥,叫他放心。」 她放下筷子,低垂着眼睫,尽量叫自己说话的神情与平时一般无二。 「是吗?」沈渊渟眸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尽是阴霾。 「今日这道鸽子汤不错,殿下尝尝吧。」 虞时娇盛了碗汤,对沈渊渟勉强勾起了一个笑,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对他笑。 「娇娇,」沈渊渟声音暗哑,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娇娇是在关心孤吗?」 虞时娇未答话,可得到一碗鸽子汤的太子殿下暂时闭了嘴,两人身边的氛围不再是剑拔弩张。 或许是虞时娇的软化给了他希望,沈渊渟今日心情格外不错,就连江海都感觉得到, 「恭喜殿下,虞小姐想必是被您的诚心打动,奴才先祝贺殿下与虞小姐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多嘴。」虽然是骂,可任谁都能听出里面的喜意。 沈渊渟想到裕章今日见了娇娇,可娇娇竟然对他隐瞒此事,眼眸微暗,他敲了敲桌面,唤来应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叫雍亲王府内的暗桩,去查查裕章。」 「是。」 虞时娇对此事一概不知,她晚间睡着时还在想裕章说的话。 裕章和孟大哥相识,幼时又救过她,她理应相信他们,可若是出了纰漏,她不但逃不出去,还会连累裕章和孟大哥。 孟大哥已经帮了她很多,裕章与自己虽是有幼时一遇,可、这位裕世子对她似是有别样的情感。 那一夜小桃村留的血实在太多,就连她的睡梦里也全是血腥。 她看到被沈渊渟砍了手脚的李柱子朝她叫喊,还有被拔了舌头的李小翠……他们出现在她的梦里,指责她,追赶她。 还有张大哥,原本充满情意的眼眸如今满是怨恨,她不知张元是生是死,可无论怎样,张大哥想必都会怪她。 梦里要找她索命的人太多,一道惊雷噼过,虞时娇清醒过来。 睁眼只看到湖水色秋金床帐,一人坐在她床畔,想要去擦她布满细汗的额头,是沈渊渟。 虞时娇过激一般瑟缩地躲开,拉着被子不安地躲在墙角。 见到这一幕的沈渊渟眼神一暗,没有选择继续向前,收回手指,语气温柔地问她, 「娇娇做噩梦了?」 虞时娇眼里噙着泪,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她不仅做了噩梦,让她无比害怕的人就在眼前,她控制不住瑟缩颤抖的身体,也只想要逃。 原本睡在地上小窝里的团宝跳上床来,直奔虞时娇,钻到她怀里。 虞时娇隔着被子贴着团宝,像是有了无尽的勇气,她伸出手要把团宝抱在怀里,可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激怒了沈渊渟。 沈渊渟一把拎过那只兔子,强硬地把虞时娇从被子里拽出来,看着她无比恐惧的眼神,端详道: 「如今便是一只兔子,在你面前都比孤受待见?」 不明白情况的团宝被领着后颈,只能反覆在空中踢打,虞时娇害怕团宝难受,噙着泪眼恳求他, 「不是、不是的,殿下快放下团宝,是我的错,娇娇不该害怕您,您放了团宝……」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还是拉着沈渊渟的手臂一声声哀求。 曾经沈渊渟很喜欢她这样求他,在耳鬓厮磨间,他最喜欢虞时娇忍着害怕但还是凑近他的模样。 她总是乖巧得不像话,任他予取予求,即便是他故意折腾她,她也不会明白,只会含着泪意忍着痛楚求他轻一点。 他放下那只兔子,见虞时娇哭着抱住兔子到处检查它有没有受伤,而团宝为了证明自己无事还跳起来去蹭了蹭虞时娇脸颊。 一人一兔挨在一起相互取暖慰藉,虞时娇的脸上满是泪珠,眸底也俱是惊惧,她害怕极了沈渊渟会对团宝做出什么,哭得梨花带雨,脸上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丝血色。 沈渊渟头一次感觉他越是想要抓紧,娇娇便越是留不住。 他喉咙发干,想说些什么弥补,想说自己不是要对团宝做什么,却见娇娇戒备的看着他后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阖了阖眼,忍住心里的酸涩,慧智大师不可强求的话语又围绕在耳畔, 「娇娇,孤……」沙哑着嗓音里都带着颤意, 他想说什么,可虞时娇却不想看他,只是带着团宝躲在最远处,她眼里的泪没有断过,脸色苍白,唇瓣也要被咬破了。 沈渊渟闭了闭眼,没再强求,唤了琴音进来自己便出了寝殿。 外面的雨势很大,打得新栽上的桃花一个个都垂落在地,雨水不断打在他脸上,又分成细小的水路落进衣服里。 他的衣服不过片刻就完全湿透了,赶来的江海忙为殿下撑起伞, 「雨这般大,殿下快进屋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接着劝,「若是生病便不好了!殿下保重身体!」 沈渊渟面无表情,慢慢闭上眼,额头的几缕细碎的髮丝被雨水击打得垂下,落魄得不像话。 他静静地站在漫天雨水里,无端觉得疲惫,身影有些踉跄地想要回去殿里找娇娇,可却想到方才娇娇怕他时的情形又停住。 他目光空洞着,头一次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的雨下了很久,虞时娇在琴音的安慰下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团宝就窝在她的床头,她在心里道歉,同时也下定决心, 她要逃,即便是可能会死,她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她要离开沈渊渟。 第40章 槛花笼鹤 决定要走, 虞时娇便没有耽搁,她藉口想念亲人,便去了陆景湛的府邸。 沈渊渟不想让她出去, 便是去陆景湛府上身后也跟着乌泱泱一群人, 她咬了咬唇,到底没说出拒绝。 得到消息的陆景湛早早等候在了大门口,见娇娇来立刻迫不及待地迎上去, 「娇娇,表哥带你去逛逛将军府。」 陆景湛头一次这般喜上眉梢, 他本以为娇娇不愿意住到将军府上是心怀芥蒂,可没想到娇娇竟然愿意来。 将军府是旧府邸改造的, 陛下赐了好多东西下来, 自然也是华丽非常。 层楼叠榭, 桂殿兰宫, 院子里还带着一小片湖泊,如今正是春季,湖边的花草开得正艷,美不胜收。 「表哥这里很美, 我很喜欢。」 说喜欢虞时娇便待了大半日, 辰时来的,申时才往回走。 坐在马车上,虞时娇难免有些忐忑,她特意耽误了这么久, 又这般大张旗鼓, 不知道裕世子和孟大哥能不能收到消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离东宫越来越近, 她便越发焦急,听着路边小摊贩的叫卖声, 她掀开马车帘幔,仔细观察来往的人群,正当她想要不要下去走路时,就见一处摊贩处叫卖着东西,她叫停马车,道: 「应统领,我想吃糖浸花生了,不知可否去买一些。」 望着路边的小摊贩,应元指挥着侍卫去买。 被点到的侍卫领命而去。 虞时娇看着那侍卫走到小贩前,给了银钱后便站在一旁等。 卖糖浸花生的小摊贩是个中年人,此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可却围了一条围领,这围领绣样精巧,一眼不俗。 那是她的针法,她认得。 见她一直看着那小摊贩,应元也转过身子去瞧,却被虞时娇叫住: 「应统领,殿下今日什么时候回?」 『咚』『咚』「咚」 虞时娇的心从未跳过这么快,她紧张地蜷紧手指,生怕应元发现什么。 幸好应元被这句问话打乱,不疑有他,认真思考片刻还是回答了。 「回虞小姐,殿下今日去了刑部,要x时才回。」 太子的行踪不可窥视,可殿下把他调过来陪虞小姐前说过,只要是虞小姐的要求,都不必拒绝,只要看好了人,其余便随虞小姐高兴。 糖浸花生很快被包好,随行的试毒宫女尝了一颗确认没问题后,糖浸花生终于被送到了虞时娇眼前。 她拿着栗子回了马车内,没有着急去翻动什么,反倒是正常地吃了几颗花生。 花生包裹着甜甜的糖衣,味道十分不错。 虞时娇吃了几颗便不再动了。 回到东宫时沈渊渟还未回来,虞时娇自己进了寝殿,连琴音都未让跟进来,她拆开那袋糖浸花生,果不其然包裹的油纸上有一行小字。 笔迹她很熟悉,是孟大哥。 虽然不知道孟大哥和裕世子是什么关系,不过至少裕世子没有骗她。 虞时娇心下微安,拿出蜡烛把油纸烧了个干净。 看着烛火全然灭掉,虞时娇才放下心来,她刚收拾好一切,就听到殿外有脚步声和敲门声。 「小姐,荣妃娘娘的婢女有事过来。」 乌云? 虞时娇有些疑惑,她前几日才和乌云见过,怎么会找她,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她快步去了兰庭院外,乌云的婢女通红着眼眶守在外面,见到她便忍不住哭了出来。 虞时娇心一下悬了起来,「怎么回事?乌云怎么了?」 「虞小姐,娘娘她小产了……」 只这一句话,便叫虞时娇目眩神晕,她抓住婢女格桑的手臂,「乌云怎么样?」 「娘娘接受不了打击,自戕了……」 「什么……」虞时娇腿一软,几乎是被钉在原地,「你说什么?」 「我和哈日拉拦下了,公主哭得难过,奴婢们怕她再想不开,」格桑跪在虞时娇面前,眼泪流个不停,「虞小姐您救救公主吧!」 在格桑眼里,乌云还是那个在西戎骑马射箭的开朗公主,却不想进宫不到半年,便被磋磨成了这等模样。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助公主说的幼年好友。 虞时娇勉强稳住了身型,「带我去见她!」 昨夜下过雨,路上湿滑,虞时娇被乌云自戕的消息吓得魂不守舍,连连跌倒了好几次,还是琴音扶着她才未摔倒。 终于到了乌云殿里,可乌云却紧闭殿门不愿意见她。 她站在门外喊她,「小云彩,你把门开开好不好?娇娇来看你了……」 幼时的乌云也是这般爱生气,她说不好大夏话,便有不少人嘲笑她,每次被嘲笑后,乌云都不肯出来,要虞时娇亲自去哄才好。 两个小姑娘聊上一会儿,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一起拉着手去吃媖姨做的水晶糕。 可这次,乌云却不想给她开门了。 虞时娇强压住眼里的泪意,站在殿外道,「乌云若是不给我开门,我便不离开了……」 她站了快有两刻钟,门终于是开了。 虞时娇走进殿里,只见乌云躺在床榻上,身旁是守着的哈日拉。 哈日拉不会说大夏话,可却精通医术,阿日斯勒为了这个妹妹想了不少法子,生怕她在宫里吃了暗亏,选了又选才把这两个人送到了乌云身边。 格桑会武艺,平日里也更稳重,这次也是她察觉不对才急时救下了乌云。 嫔妃自戕是大罪,她们两个吓得六神无主,再加上乌云心存死志,只能冒险去东宫寻她。 乌云把自己埋在锦被里,背对着她,她让格桑和哈日拉先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了殿里。 虞时娇也没做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乌云身边,等她愿意理她。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乌云脖子上有一道勒痕,那印记异常清楚,想必是才留下。 她压住泪意,等了快有一刻钟,乌云终于愿意看她。 现在的乌云早已没有了前几日的欢喜,她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颓废的不像话。 她眼神空洞洞的,眼角的泪水流个不停,眼下也是一片青黑,一看便是许久不曾睡过了。 小产是今早的事,她从早上起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出于谨慎她连宫门都没有出,可只是吃了一顿早膳便小产了。 她入口的东西每一样哈日拉都会检查,哈日拉是兄长的人,绝不会害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她这一胎一直很稳妥,且无人知晓,却没想到在未反应过来时便没有了,她甚至不知道是谁害得她。 乌云晕倒后做了一个梦,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穿着西戎服饰,朝她说『娘亲再见,我会再来的。』 她泪流满面,哭叫着不让她走,可她还是走了。 「娇娇,我想回西戎……」 她哭着说,大夏一点也不好,她想回西戎了。 西戎有剽悍的骏马,她骑着马能从草原这边跑到那边在,整日也不觉得累,还能在傍晚去看落日,平日里若是无聊还会易容去大夏边城里找些新鲜玩意。 她不是在战场上认识的陆景湛,而是在边城里。 她穿着大夏的服饰,可却收敛不了性子,同人起了争执,那人要告官她才知道害怕。 两国正在交战,若是此时她被抓住,父兄便是进退两难。 知道坏了事的她忍不住跑了,却被追上来的陆景湛抓住。 陆景湛见她是个女子,便没有难为她。 她问过陆景湛,若是那日知道她是公主,还会放她走吧。 陆景湛说,「两国交战,岂是女子之错?」 浴血奋战的是两国男儿,西戎要的是粮食,可大夏何尝不想要西戎的骏马、毛皮。 不过是互有所图罢了。 西戎要打,却也不是觉得能打赢,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草原上,便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的,打也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 从前乌云不觉得草原有多好玩,西戎的每一处她都逛过了,她想来大夏看一看。 可如今,她想回去了,即便是这里有陆景湛,有娇娇,可她还是想回去了。 「娇娇,我想回去……」 她抱着娇娇哽咽着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真的好想回西戎啊,可她好像回不去了。 「会回去的……」虞时娇抱住她,耐心地哄她,自己也流了不知多少眼泪。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乌云推开她,想也不想便下床拿起剪子,她把剪子抵在脖颈上,她脖颈上还有方才留下的勒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虞时娇吓得扑过去拉住她手里的剪刀,混乱之下根本没注意到分寸,手指被剪刀剜出了血迹。 「乌云!不要!你听我说,你能回去的!」虞时娇不敢放松一下,生怕一松手伤到乌云。 乌云根本不想听这些,她双目充血,只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汗和兄长,也等不到兄长的五年之约了。 格桑和哈日拉听到殿里有动静,立刻沖了进去,进来便看到这场景,立刻冲上去拉住乌云。 乌云被三个人合力压在地上,只能仰面躺在地上流泪,她眼神空洞着,没有任何神采,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把她手上的剪刀夺下来,虞时娇强压住泪意,给了她一巴掌打醒她。 回过神的乌云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娇娇和内殿,手指蜷缩了下,「娇娇……我错了……」 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摸娇娇带血的手,却又不敢上前,最后闭上眼,道:「娇娇,不要管我了……我回不去西戎了…… 也不能带你去骑马看落日了……」 她说完这句话,虞时娇的眼泪便再也挺不住了,眼泪打湿了眼睫,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从前乌云还是个明媚女子,进了后宫不到半年却形销骨立,一心求死。 这宫殿就像是一座牢笼,锁住了她,也锁住了乌云。 槛花笼鹤一般,再也逃不出去。 她是,乌云也是这样。 她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乌云。 乌云握住她的手腕,「娇娇,我回不去了,也不想留在这里,你便成全我吧。」她说。 看着面前人灰败的面容,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冒出来。 虞时娇心跳如擂鼓,她要救乌云,也要逃出这里。 她握住乌云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眸,一字一顿承诺道: 「乌云,你会回去的,我会让你回到西戎。」 她一遍遍地保证,乌云终于是冷静下来。 哈日拉也终于有机会为她处理伤口,她的伤口并不深,但被剪刀这样的钝器所伤自然是要处理一下。 带着手指上的伤口,虞时娇一路不停留地回了东宫。 第一次,她主动去见沈渊渟。 沈渊渟的书房是她从不愿意踏足之处,这里有太多不堪的记忆,她从不愿意来。 想到当初的情形,虞时娇又想呕了,但想到要做的事,她压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进了书房。 「娇娇?」 沈渊渟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是娇娇回来后第一次来找他。 「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她眸光里带着还未去的湿意,眼眶红红的,「望殿下帮乌云离开大夏,放她回西戎吧。」 沈渊渟还未答话,虞时娇便继续道: 「作为交换,我愿意同殿下在一起。」 她从不自视甚高,可如今她明白自己代表的便是陆景湛,沈渊渟需要陆景湛,若是有了陆表哥,便是直接起兵造反也是能行的。 「娇娇,你说真的?」 沈渊渟几乎是大喜过望,他不是不清楚娇娇说的是交换,也明白娇娇如今是真的不喜欢他了,可他要的也只是娇娇能留下,只要留在他身边便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不喜欢又如何,她身边只会有他。 沈渊渟压下眸底的晦涩,再次朝娇娇确认道:「娇娇可是要想好了,若是答应了孤,日后便再也不能逃了。」 虞时娇闭了闭眼,不去看他火热的视线,道:「自然是想好了。」 她还未睁眼,便整个被沈渊渟拢在怀里,后脑也被扣住,一个饱含掠夺的吻压过来,她手攥着沈渊渟的衣襟,却未把人推开。 察觉到她的同意,沈渊渟吻得更深了,像是十分珍惜这一个吻,吻得很深,捨不得放开,最后在她不能唿吸前把人放开了,却又忍不住吻向颈侧。 那一处是之前他咬过留下印记的位置,这一次他几乎是爱怜地在上面吻了又吻。 虞时娇没有闭眼,她眼神空茫地望着书桌上的砚台,一滴泪从眼角打下来。 这一夜沈渊渟算得上几近温柔,挑开她腰间系带前,还不忘安抚地亲吻她。 虞时娇被他搂在怀里,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滴答,她压住胃里翻江倒海般的噁心,缠上沈渊渟的脖颈, 玉臂轻抬,云鬓微湿。 这一夜过得几近荒唐,她的手指被沈渊渟抓住,腰间的手也箍得异常近,像是生怕她跑掉。 第41章 槛花笼鹤 骤雨初歇后, 沈渊渟抬眸看向再已恹恹欲睡的娇娇,他伸出手在她额心轻抚了下,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人便睡熟了。 沈渊渟低笑了声, 看她乌黑的秀髮铺散在床榻上同他的髮丝纠葛在一起。 结髮共白首, 心跳如擂鼓。 沈渊渟头一次想要去吻她,却又克制地没有上前,只是在她唇瓣处轻轻摩挲了下。 云鬓微湿,肤如新荔,娇娇生得好看他一直知道, 可却从未像此刻般觉得无处不喜欢,无处不合心意。 只是娇娇似乎比起以前清瘦了些, 手腕纤细得可怜, 仿若他一下就能折断, 纤长的羽睫微颤, 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耐烦他的纠缠。 他虚虚将娇娇拢在怀中,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这香味比白玉兰对他的吸引更大。 沈渊渟眼眸轻阖, 凑近她脖颈之间嗅闻。 白皙如玉的后颈展露在眼前, 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留下的每一处痕迹,过度用力留下的痕迹如同红梅白雪,扬起脖颈时,锁骨上的粉意便会裸露出来, 漂亮的蝴蝶骨叫他唿吸急促。 他克制地上前, 在带着粉意的脖颈上落下一吻, 却又觉得不够,他恨不能咬烂她, 在她浑身上下都留下自己的印记,让旁人知道娇娇是属于他的。 却又在娇娇唿吸微变后克制住内心的叫嚣,他漆黑的瞳孔里映照着娇娇的睡颜,眸光暗沉得不像话,最后也只是在颈侧落下了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 喉结滚动,欲望无时不在叫嚣,可却克制地压下。 他闭上眼,压住眸里翻滚的侵占,片刻后便听有暗哨作响。 这是只有紧急事件才会吹响的信号。 沈渊渟睁眼,他坐起身来,细心地落好床帐后才唤了江海进来。 「说。」 他瞳孔里满是杀意,嗓音也带着沙哑。 江海弓着身子,恨不得跪地磕头,他只觉得自己这是被架在了火上烤,这时候有事来找殿下,便是来找死的,可这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殿下,王来那里传来消息,说陛下病了。」 「病了?」 沈渊渟瞳孔微眯,想要转动下腕间的佛珠克制住杀意,却忘了那珠串早已被他扯开,还找了人烧得一个不剩。 「陛下这病来得不寻常,恐怕……」 他话未说透,陛下如今年老体弱,众人皆是在等,朝臣也一个个不安分。 底下的皇子们蓄势待发,怕是巴不得盛帝早点驾崩,却又因自己还不是太子,只能祈祷盛帝多活些日子。 「沈渊凛那里如何?」 「二皇子那里未听说有什么动静,咱们安排的暗桩还未收到信,」江海想了想,「陛下似乎不想教人知道他生病,叫人把干清宫封了口,若不是王来递出了信,恐怕如今都没人知道。」 「既如此,便把消息送给我那好二哥吧。」 沈渊渟嗤笑了声,不知他那好二哥知道此事会如何做,他倒是很期待。 「另外你告诉宫里的其他暗桩,替孤看好了荣妃,孤要她平平安安的。」 「是。」 江海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殿下早已撩开帘帐去陪虞小姐休息了,他也只能作罢。 他心里纳闷,得到消息的殿下似乎没什么异样,甚至还把他赶了出去,丝毫也不关心这天快要变了。 他心里犯嘀咕,又想起殿下那日吩咐他们造了一条街景,还特意去找了捏泥人的婆子来,花了这般大的力气,就只为了让虞小姐开心些。 这可真是烽火戏诸侯,叫苦的都是他们做奴才的。 已是春天了,殿下那日还穿了虞小姐送的围领,只可惜虞小姐完全没看见,真是可惜了他一番心意,亏得他当时叫小太监给收好了,不然若是寻不到,脑袋早就搬家了。 这次看好荣妃娘娘,想必也是为了虞小姐。 江海唤人安排好了这两件事,特意嘱咐人千万别怠慢了荣妃娘娘,底下人见江公公如此上心,自然不敢不精心。 第二日早朝时,办事不利的沈渊凛被盛帝好一番申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他这次是丢了大脸,盛帝安排他负责春闱一事,本以为能在朝堂上挣回脸面,却不想传出了贪污受贿这等子事,得亏他是盛帝亲子,否则别说是官职不保,怕是脑袋也难保了。 沈渊凛一回王府便打砸了不少东西,连二皇子妃于氏都劝不住。 沈渊凛的管事太监袁子来急匆匆地就往他殿里去,中途被人拦下, 「干爹你这时候进去,殿下恐怕会拿你出去!」 袁子来一把推开他,「哎,你别拦着杂家!」 他一把推开沈渊凛寝殿的门,迎面差点被一个花瓶砸了头,只能边躲边喊: 「殿下!哎呦我的殿下!」袁子来抱头逃窜,「宫里传来了消息!您先听一听再砸!」 沈渊凛放下茶盏,坐在了椅子上,挑眉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你若是说不出什么,立刻叫人砍了你!」 袁子来狗腿地过去给他倒茶,「我的殿下,这可是大事,宫里的暗探传来消息,陛下似乎病了。」 「病了?」 沈渊凛不以为意,父皇年纪大了,自然容易生病。 见他一脸无所谓,王来解释道: 「这病似是不寻常,陛下还惩处了不少宫女太监,就为了瞒下此事。」 如此不想让人知道,必定是有异样。 沈渊凛早已把帝位看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若是此时父皇驾崩,那岂不是便宜了沈渊渟那个杂种。 只是他如今因科举舞弊案受罚,父皇罚了一年俸禄不说,还让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他心里不服,却不敢和盛帝叫板。 他不在,那如今朝上岂不是沈渊渟的一言堂? 他们这几个兄弟,有资格竞争皇位的,也不过是他和沈渊渟,还有老四老五。 老四是个不中用的,母妃钰贵妃蠢得出奇,竟然亲自动手给沈渊渟下药,结果人没毒到不说,只毒了一个小小侍妾,还让沈渊渟抓住了把柄,告状给了父皇。 若是没有此事,凭藉当初的『河州火案』,沈渊渟好歹也要再被关两年。 现在早放出来给他添堵不说,老四还在父皇面前挂了号,头一个不受待见。 即便是他都知道,父皇如今年岁大了,最忌讳有人做这些阴私事触犯自己的利益,钰贵妃敢公然给太子下毒,盛帝岂会联想不到自己身上? 老五如今也是自顾不暇,被发配去了贺州这样远的地方,再回来恐怕江北天都变完了。 若是父皇这次挺不住了,那皇位岂不是沈渊渟的囊中之物。 沈渊凛眼里发狠,叫来暗卫,立即写了一封信送去了长乐宫。 如今他出不去殿里,可母后还能见到父皇。 张皇后收到信时已到了晚膳时间,她掐着手心里的佛珠沉思了片刻,叫来灵秋备好人参汤,去了干清宫。 干清宫里,盛帝咳嗽得一下比一下重,王来端来一盏茶,劝道: 「陛下您保重身体,还是多歇一歇吧。」 这话实在僭越,但难得盛帝没斥责他,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恐怕难熬过这个年头了,底下的皇子各个如狼虎一般,只等着他这个狼王倒下,好撕咬下一块肉来。 这几个儿子里,他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太子了。 当年若是没有『河州火案』,恐怕如今太子还是那般孝顺恭敬他。 他不是不清楚,太子和他已经离了心,但沈渊渟到底是挂念他这个父亲的。 「王来,人老了,便会想些当初做的错事。」 盛帝长嘆一声,似是有些感慨。 这话王来哪里敢接,他跪下,「陛下您是天子,自然无有不对。」 听他这么说,盛帝极为满意,也不再去想此事。 王来最是清楚盛帝,他问,不是觉得有错,而是心安理得地放下这点愧疚心。 坐在高位上之人,怎么会去想曾经做下的错事呢? 王来眼里满是怨恨,又在顷刻间压下,垂眸恭敬道: 「陛下,皇后娘娘来看你了。」 「皇后?」盛帝蹙眉,轻咳了几下,「上午刚罚了她儿子,晚上便来找朕了?」 他话里似是还有几分调笑,可王来清楚,他是动了几分杀意的。 「既来了,那便请进来吧。」 「是。」 张皇后进了干清宫便见盛帝还在批奏摺,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也未出声,只提着食盒在堂中站了许久。 等盛帝咳嗽出声才上前去给人顺气,「陛下注意身体。」 她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晦暗。 盛帝似是才看到她一般,「皇后来了?」 张皇后推开一步,跪在地上,「陛下万福,臣妾来为不孝子请罪。」 「你是来求情的?」 盛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臣妾哪里敢求情,是凛儿自己做了错事,他不过是急功冒进,太想为陛下分忧解难罢了。」 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到了皇后眼里便只是急功冒进,哪里是想要为他分忧解难,怕是想要的是他的位子。 盛帝胸腔里难受得厉害,又喝了口水给自己顺气才勉强没有气笑出声。 他这些年太过骄纵张皇后和沈渊凛了,便是如此大事,这两个蠢笨的还以为是件小事。 一把把茶盏挥下案牍,盛帝把弹劾沈渊凛的奏章扔到张皇后面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你看看!你看看!咳咳咳咳……」他强压住怒火,「这些都是弹劾你那好儿子的!」 「咳咳咳……你竟然还来和朕说是小事?」 盛帝摆了摆手,不想再听张皇后说什么了,直接叫王来把人赶了出去。 等人走后,盛帝立时压不住了,咳得惊天动地,他晕眩得不像话,强撑的身体终于是不行了,倒地前只能扒着王来的手吩咐, 「别叫、咳咳……别叫人知道……」 说完便晕倒了。 干清宫去叫太医之人几乎是和张皇后擦肩而过,张皇后拎着盛帝不要的食盒回了长乐宫。 皇帝病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她若是坐以待毙,按照如今陛下的态度,她和凛儿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 她心里恨毒了沈渊渟,那个贱女人死了还不消停,竟然还留下了个儿子成了东宫嫡子。 『河州火案』是她和陛下一同给沈渊渟下的套,如今盛帝再喜欢沈渊渟又如何,当初还不是恨不得沈渊渟留在河州,再也回不来。 沈渊渟实在太过聪慧,竟是查到了她和母家剋扣军需之事。 这事瞒得极好,贪污大案全力清查之下也没有拔出张家,她本以为是高枕无忧,可没想到却被一个未及冠的太子给翻了出来。 他们事做得出了纰漏,可陛下当初正是需要张家抗衡世家,所以张家不能倒。 一把火把所有证据都销毁对所有人都有利。 只是可惜没能把沈渊渟一起杀了。 张皇后捏紧了手上的佛珠,这帝位必须要是她儿子的,若是叫沈渊渟登基,她们母子哪里还有活路? 「灵秋,去传一封信给我母家,叫哥哥领兵速速回江北。」 「娘娘!」灵秋一惊,未得诏令便返京,这是要反啊? 她额头布满汗珠,被张皇后满是杀意的眼神盯着才冷静下来,埋首称是。 「灵秋,你是自小便跟着我的,日后本宫母子若是荣登大宝,那你也少不了好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灵秋又何尝不明白,她是张家的家,生来便是张家的奴僕,一辈子都跑不了的,还不如搏这一次,若是二皇子登基,那她便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地位尊贵不说,还能脱了奴籍。 「娘娘放心,灵秋定会将信传到大将军手上。」 第42章 槛花笼鹤 盛帝二十四年夏, 江北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朝堂之上波诡云谲,暗流涌动。 沈渊凛被从府里放出来后也不像以往那般嚣张, 反倒是恭顺、谦和, 就连盛帝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个样儿。 办成了两件不大不小的差事,盛帝欢喜地赐了不少奖赏,他到底是疼这个孩子的。 而太子则是韬光养晦,避其锋芒,选择去了京郊剿匪, 还是主动请缨,二皇子如今竟是风头无二。 临行前, 沈渊渟扣住娇娇的腰把人揽过来, 吻她的唇, 缱婘的吻她颈侧, 叮嘱道: 「孤出去几日,娇娇乖乖留在东宫。」 虞时娇眼神清冷,只眼角留下一点红证明着方才吻的存在,她几不可查地点头, 看着人走后才回房。 用茶盏里的水漱了十几次口, 直到嘴里有些地方开始犯痛才停下来。 虞时娇虽然不喜欢东宫,觉得这里是囚笼一般,但沈渊渟走后她实在是松了口气。 乌云在沈渊渟的保护下被关了禁闭,现在宫里内外人心浮动, 乌云在里面什么都不缺, 倒是个好去处, 只是不能出来,她也不能进去。 不过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 待到盛帝有一日殡天,乌云就能回西戎了。 她把送来的水晶糕一一掰开,快速确认好便把纸条毁尸灭迹。 纸条才被烧掉,琴音便敲门进了寝殿, 「小姐,太子妃邀您去赏花。」 自虞相被流放后,虞慕雪便深居简出,从不来找她,怎么今日会来? 虞时娇对这个姐姐原本是羡慕的,羡慕她能去学堂读书,羡慕她有爹爹娘亲的喜爱,羡慕殿下同她之间的情谊。 可发生这么多事后,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虞夫人和虞相害死的,便也不想再理任何虞家人。 她的亲人往后只有陆表哥一个。 她摇摇头,本不想再去同虞家人有牵扯,可琴音却拿出一柄白玉簪子来,是一件白玉缠纹银簪,上面的银样还有些破旧,但虞时娇却一眼认出,这是娘亲的。 她不知为何娘亲的物件都落到了虞慕雪手里,也该去看看了。 东宫移栽的桃花已是谢了,到了结果子的时候。 如今百花争艷,湖里的荷花也开得正好,若是在凉亭内赏景,便也是一件雅事。 虞慕雪约的便是湖边。 湖边给虞时娇留下的阴影太大,琴音也知道,便早早便叫了应统领守在一旁。 虞慕雪的心腹小满早已被打杀了,现在陪在她身边是内务府新来的宫女秋月。 她穿着一件素色云纹对襟罗裙,身上的穿戴极为素净,脸上是遮不住的憔悴。 「今日是父亲母亲流放的日子。」 她未看虞时娇,对着满湖的荷花说。 虞时娇不知她是什么意思,虞相和虞夫人做了这么多坏事,便是流放也是法外开恩,若是被人知道虞慕雪身为太子妃穿着如此素净是为父为母鸣不公,怕是又免不了一顿责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她一时未语,好在虞慕雪来见她也不是为了此事。 「你身为相府女儿,如今相府倒了,想必你以后的日子也不好受,若是你愿意帮我救出衡弟,我便把太子妃这个位置让给你。」 虞衡今年还不满及冠,若是殿下开口过继给其他宗室,那便还有一线生机。 虞时娇摇头拒绝,只觉得今日来见她便是错的,直接问道: 「我娘亲的东西为何会在你这里?」 「为何会在我这里?」虞慕雪讥笑了声,「你母亲死后我娘特意留下了这些,本以为日后可以拿这些东西做要挟让你随我入府为妾。」 她的眼神落在虞时娇身上,她这个庶妹确实生了一副勾魂夺魄的长相,肌肤欺霜赛雪,明眸皓齿,顾盼流转间便能勾走不知多少人的心。 不让她去学堂,更是嘱咐好了下面的奴才轻视她,便是为了日后给她铺路,却不想有这样的变故。 虞慕雪讽刺一笑,眸光里皆是怨恨,「殿下喜欢你又如何?如今本宫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是同殿下喝过合卺酒,八抬大轿嫁进东宫的,你和你母亲一样,只能是个妾。」 「我只恨当初花朝没能淹死你。」 「是你?」听她如此说,虞时娇才偏头看她,她本以为是花朝是得了沈渊渟的吩咐才将她推入湖中,却不想是虞慕雪。 「是我又如何?」她脸上满是怨恨,恨自己没能早杀了虞时娇。 虞时娇只是诧异,是谁推的,何人指使,如今不重要了,「此事我会告知陆将军,想必日后你也能和虞相虞夫人作个伴。」 沈渊渟走后第十日,整个皇城封锁,陛下病了,长成的皇子们都进了宫,就连宗室的几个王爷也守在了宫里。 皇后带着地位尊贵的嫔妃守在了干清宫外,每日为陛下诵经祈福。 这天变得太快,许多人始料未及,一个个紧闭门户不敢擅离。 虞时娇也在应元的要求下闭守东宫。 她接到裕世子送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对方早已准备好了金蝉脱壳之法,只需静待时机。 虞时娇合拢密信,照旧烧掉。 今夜,属实是不太平。 张皇后带头诵经念佛,心里却在讥笑,盛帝算计了一辈子,却没想到身边的太监王来能被买通,盛帝中的毒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女贞弄来的,宫里的御医根本查不出来。 很快,这皇位就是她们母子的了。 沈渊凛早就在京郊圈养了不少私兵,之前科举舞弊案之所以贪墨下那么多银子,也是为了中饱私囊养出精兵强将。 他们早有计划逼宫,如今想必张大将军已到了江北城下。 山雨欲来,盛帝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强撑着睁开眼睛,把几位皇子都赶了出来,宗室族亲的几位王爷和肱骨之臣被留在室内,二皇子出门前和王来对视了一眼,眼里划过一丝狠辣,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朕,预传位为我儿,诸位皆是见证,咳咳……」他咳出最后一口血,如迴光返照般,「王来,取笔墨纸砚来。」 盛帝的手都在发抖,最后只能由一位宗室王爷代写。 「太子渊渟,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朕为保祖宗基业,传位于太子沈渊渟,以告天下。」 「咳咳……」说完最后几个字,盛帝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一般,咳嗽不止,「王来,去、去拿朕的玉玺来……」 他话说完,王来却没有动作。 还未等他呵斥,沈渊凛便带人闯了进来。 他手持兵械,身后跟着的是训练已久的心腹,为了这一日,沈渊凛早已把禁军换上了自己人。 「父皇,你说要传位于谁?」 第43章 槛花笼鹤 沈渊凛手指利刃, 侍卫将几位大臣团团围住,宗室的几位王爷脖子上抵着刀刃,一个个义愤填膺地瞪着他, 却又碍于剑刃在颈不敢做出什么。 「逆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 盛帝目龇欲裂,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得他照拂最多的孩子竟是要弒父。 他咳得喘不上气,可却没一个人敢过来为他顺气。 「父皇,如你所见,你要传位于沈渊渟, 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沈渊凛把剑刃抵在盛帝脖颈上,他不是对自己的父皇没有感情,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和母后已给父皇下了毒, 若是今日死的不是盛帝, 那便是他和母后了。 「咳咳……你非贤才,朕传位于你,是要把大夏的江山都断送出去吗?」 盛帝讥笑了声,他何尝不是真心疼爱沈渊凛, 可沈渊凛办的事一桩桩一件件, 惹得朝野遍地哀嚎,哪里能担大任?便是做个闲散王爷都辱没了天家名声。 他的讥讽实在太过明显,沈渊凛把剑刃推进了一寸, 「父皇即便不愿传位于我, 这皇位也是我的囊中之物了。」沈渊凛有些快意, 「还请父皇审时度势, 速速写下继位诏书才好。」 他平生头一次这般扬眉吐气,比不上沈渊渟如何, 如今皇位还不是他的? 「二皇兄是要逼父皇写继位诏书吗?」 冰冷的声音恍若玉质,徐徐传入人耳中。 是沈渊渟。 他以往温润的脸上不带任何笑意,眸底晦涩,写满杀意,他将剑刃直指沈渊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太子!」 盛帝未成想这个沈渊渟能回来,可沈渊渟却看也不看他。 「孤给过你机会,二皇兄,这次是你输了。」 他目光淡漠,看向沈渊凛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你是如何回来的?那些匪徒怎么没能杀了你!」 沈渊凛惊讶,剿匪一事是他特意支开了沈渊渟,还派去了人要将他截杀在回宫路上。 他恨沈渊渟,又怎能不恨他,自他记事起,太傅、父皇、就连朝臣都夸赞沈渊渟世无其二,俨然是命定的储君,他如何努力都比不上弟弟。 『河州火案』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曾想过若是沈渊渟这辈子出不来,那他就再也不会活在这人的阴影之下了,却没想到他这个好弟弟竟然被放了出来。 只是他即便回来又如何?这禁宫内外都是他的人。 「你回来又如何?这帝位终究还要是我的,舅舅如今也该进城了。」 「若你说得是张大将军的话,他现下该以谋逆之罪被诛杀于城门前了。」 「怎么会?」 沈渊凛提起剑,双目猩红,似是想到某种可能,大彻大悟道:「陆景湛是你的人?」 沈渊渟侧目,对他这么快能想到感到惊奇。 「恭喜你能做个明白鬼。」 他合手击掌,「来人,拿下二皇子,送几位宗亲王爷出去。」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路人马诛杀掉禁宫内的御林军,把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位宗亲和老臣护送了出去,这几位是诏书的见证人,自然是要活着。 沈渊凛被沈渊渟的人押在地上,双目猩红地瞪着他。 沈渊渟轻啧了一声,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这般看他。 提起剑,他的剑尖直直没入沈渊凛肩胛骨,对他的痛苦嚎叫声视而不见, 「二皇兄,你这次输得不冤。」 在干清宫外的张皇后似有所感,手心的佛珠断裂,转瞬嫔妃便被侍卫扣押了起来。 沈渊凛被押下去,盛帝手抖着,咳嗽声止都止不住,咳血已浸透了整张手帕。 「太子咳咳……把这个逆臣伏诛咳咳……」 「逆臣?」沈渊渟眉眼轻抬,原本站在一旁的王来站到他身后。 盛帝似是才明白过来,他咳得惊天动地,「是你……是你将他安插在朕身边……咳咳咳咳……」 「安插?」沈渊渟轻笑了声,眸底晦暗不清,「父皇贵人多忘事,似乎是忘了自己曾做过什么?」 盛帝年轻时颇为浪荡不羁,年轻时南下曾临幸过一位农女,这农女长相清秀,自带一股清丽之态,与京中贵女大不相同。 只是一位农女,给钱了事便无不可。 只是却没想到这农女竟怀了孕,盛帝便只能把这她带了回去。 农女这样没身份没背景的又如何在这宫中生存下去,别说是生下孩子,不足三月便小产不说,人也丢了性命。 只是盛帝却没想到,这农女和王来只差一步便能结为夫妇。 王来只不过是上山打了一趟猎物,想多猎只新鲜小鹿换些钱来娶她下聘,他多逗留的那几日,便已是木已成舟。 他本来也不做他想,却未想到第二年便从同乡嘴里知道,妙娘死了,只裹了张草蓆就被扔在了乱葬岗。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太晚,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他下了狠心,进了宫来,又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只为了报仇。 「父皇如今还真是孤家寡人,心腹要杀你,皇后要杀你,君不君,臣不臣,子也非子,」 他眼底都是讥诮,「孤即便今日不杀你,想必张皇后给你下的毒也活不过明日。」 盛帝呕出一口血来,未想到走到最终落得个这般下场,「哈哈哈哈哈……沈渊渟,你到底是朕的儿子,如今坐上这皇位,将来也是孤家寡人……」 他笑得咳嗽不止,一代帝王走到如今这般,实为不堪。 「你母亲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孽障来?」 他母亲?沈渊渟一笑,带着些讽刺,「父皇坑蒙拐骗的功夫也真是不错,骗得我母亲嫁于你,最后与你死生不復相见,你猜她最恨谁?」 这话却叫盛帝难得沉默,他和子衿是有过些许快活时光的,只是终究不抵权势,且后宫美人无数,帝后离心也不过是几月时光。 他笑了笑,油尽灯枯一般,直到最后没了声息。 八八九十一声钟响传遍朝野,新帝登基。 沈渊渟初初登基便要处理宫变一事,为首谋逆的沈渊凛从玉碟上划去了名,如今圈禁于宗人府,至于张家人,诛九族。 江北城里这几日的血腥气漫天遍地,人人紧闭门户,不敢出声。 朝臣们颇有微词,可新帝手腕强硬,短短几日便扫平了朝野内外。 他先是减了今年的赋税,又重开春闱,本以为今年无甚希望的学子对他大加称颂,短短半月便成了百姓眼中的明君。 新帝登基便是要祭祖,沈渊渟自祭祖回来后便闭门不出,直到傍晚才去了朝凤宫。 虽是未封后,可皇后居所如今已是虞时娇在住,但对虞时娇来说,住哪里都无甚关系。 她这几日去看了乌云,见乌云不再像以往那般自暴自弃才放下心来。 还有几日,她定会让乌云飞出这片囚笼。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把秘密传进来的信函烧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沈渊渟今日终于有空来见她,她一定要抓住机会。 「娇娇,今日你陪孤去一个地方可好?」 吃完午膳后,沈渊渟难得提了要求。 他想带娇娇去一个地方。 虞时娇没有拒绝,两人换上常服,悄悄出了宫。 沈渊渟带她来的是京郊的一处小山,这山上种满了白玉兰树,如今已是过了时节,没有了馥郁的香气,沈渊渟这才敢带她来。 「我母后最喜欢这花。」 他似是在解释为何要让虞时娇涂上这香气。 面对与母后有关的事时,他褪去了原本的淡漠,周身有了几丝温情。 王皇后是先帝嫡妻,仙去得早,应当是早入皇陵了,可沈渊渟却移花接木,将母后的尸骨葬在了这里。 这是母亲的遗愿,她死后不愿同盛帝葬在一处。 石碑上写得也并非什么皇后之位,而只留了『王氏之墓』这几个字。 看得出沈渊渟应是常来,这路走得驾轻就熟,他时而拉起娇娇的手搀扶,偶尔在难过的石间会将她抱起来。 他的怀抱很稳,抱住虞时娇的动作很轻,从前他总是恨不得将人揉碎了融入骨髓里,如今却是轻之又轻。 墓碑上字迹如新,沈渊渟先是带她上了三炷香,这才道: 「这是我母后的墓碑。」沈渊渟垂眸,眼睫低垂着,「今日带你来,便是让母后认准了。」 他从前不觉得自己会把任何人带过来,母后在他幼时曾灌注无数心血,他自认冷心冷清,却始终对母后有一丝敬意。 今日带娇娇来,往后也只会带她来。 虞时娇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对死者,她还是怀揣敬意的。 恭恭敬敬地为王皇后上了三株香,她在心里默默想着何时提出要沈渊渟送乌云回西戎。 她了解沈渊渟,这件事之于两国邦交不算一件小事,若是想要他答应,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她在心里想着,抬眸时一支珠花被送到了眼前。 这珠花精细小巧,上有东珠做主体,莹润有关,还做了两只绢艺蝴蝶,栩栩如生。 「这是我母后留下的,如今便送给你。」 他眸光温润,眼里还带着些忐忑,长身玉立,眉目清朗,便是神仙也难拒绝。 他从不知道送心上人朱钗是这般难为之事,沈渊渟唿吸微滞,仔细观察娇娇的反应,待她收下后,露出一个笑来。 他很少有这般高兴的时候,眸底积年未褪的冰雪消散,有一股难得的少年气。 很多人都会忽略如今的新帝才堪堪弱冠,面对心爱的女子自然也会忐忑,也会无从下手。 虞时娇拿着珠花,仔细将它收在原本的盒子里。 沈渊渟把她揽入怀中,抱得动作纯挚又珍惜。 虞时娇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垂着眼睫,敛去所有眼底的深意。 第44章 槛花笼鹤 树影重重, 回去的路上沈渊渟一直牵着娇娇的手,行至半山腰处,一行人停下休整一番。 天色渐晚, 此时若是还不下山难免危险, 林间簌簌声响,似有什么埋伏期间。 沈渊渟抬眼,应元立即会意,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朝林间射去。 「恩……」 一声闷哼过后,大片黑衣人袭至面前。 沈渊渟这次除了只带了一支暗卫, 暗卫是他亲手培育,能以一当百, 这次来的刺客也是死士, 足有百余人, 看来要来刺杀他的人是动了真格。 沈渊渟眼眸一暗, 把娇娇护在身后,似是察觉到身后人的紧张,他转而把人揽在了怀中。 刺客数量众多,暗卫总有力有不及之处, 沈渊渟剑上带着寒光, 以冷冽之态搜刮着所有靠近人的性命。 剑光在暗夜里闪动不断,此刻逼得很近,暗卫营里出来的人也是寸步不让,空气里俱是尖锐的兵器摩擦声, 凌厉的剑光连绵不断。 四五人围攻之下, 应元闷哼一声, 手臂上受了一处剑伤。 这个突破口一打开,刺客便蜂拥而至, 沈渊渟提剑上前,把虞时娇护在身后,剑光流转间,便收割了一条条人命。 他的动很快,剑锋凌厉。 不消片刻这些此刻便被尽数屠了干净,暗卫营也损伤了几位。 应元抱臂跪地,「属下护主不利,还望陛下赎罪。」 「回去后再领罚。」 下山这段路,显得尤为平静,虞时娇一路都未曾说话,以为她是被吓到的沈渊渟耐心到她面前安慰, 「有朕在,娇娇不必害怕。」 虞时娇摇摇头,头一次回来后认真打量面前的这个人,「陛下武艺高超,敢问是何时练就?」 她盯着他,眸光里写满了执拗,像是非要问出一个答案。 沈渊渟不疑有他,他的武艺是舅舅所教,轻易不在人前展示。 虞时娇想起法泉寺那次,他们坠崖后有刺客来袭,殿下为救她被刺客所伤,那时她感动异常,恨不能以身相替,如今想来,那几个刺客在沈渊渟手下过几招怕是都勉强。 她忽然觉得自己蠢笨得可笑,倒也不是对沈渊渟还有什么念想,只是觉得,这个在她面前构造出的沈渊渟,话是假的,情谊也是假的,哪里还能有几分真实呢? 既然如此,那她骗他一次也不甚重要了。 「殿下,臣妾能否求你一件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虞时娇再次来见乌云,情形已与上次大不相同。 如今陛下先去,宫里没有子嗣的低位妃嫔自是跟着殉葬了,如今留下的要么育有子嗣,要么是母族势大。 乌云是西戎公主,地位自然与其他嫔妃不同,没了皇帝,众人也没有了你争我夺,她的日子也好受些,只是这禁足依旧未解。 表面上是遵从先帝遗诏,实际上乌云并不想出去,若是可以,她想留在这里一辈子。 虞时娇来看她时,她正忙着帮殿外的燕子做窝,其实她原本是想把它用弹弓打下来吃了的,可这宫里不能用弹弓,她只能按捺下来,看看能不能把这一窝养肥了再吃。 「乌云?」 虞时娇把人叫下来,两个人凑在一张躺椅上说话。 「我求了陛下让你回西戎,如今你可以回去了!」 「真的吗?」 乌云的眼泪一下便落了下来,怎么会不想回去,她做梦都想着回去,离开西戎已经有半年多了,她担心她养过的羊羔有没有长大,也担心她的马儿唿啦,更想自己的父兄。 「自然是真的。」 虞时娇拉住她的手,「只是不能直接回去,要隐瞒身份。」 乌云在大夏是西戎臣服的象徵,自然不能直接回去,但沈渊渟捨不得拒绝娇娇,只能叫人先秘密回了西戎,后来再说荣妃病逝便罢了。 乌云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她感激地抓住娇娇的手,欢喜得像个孩子。 晚上还拉着虞时娇喝她从西戎带来的刀子酒。 这酒喝着辣口,喉咙里像是有刀子穿过,只是回甘却带有一股青草香,味道很奇特。 虞时娇只尝了一口便辣的不行,抿住嘴唇连连朝乌云连连摆手, 乌云笑话她喝不来酒,她们西戎女子就要喝这般烈的酒。 还是哈日拉看她实在受不了,拿来了自己酿制的果酒。 这果酒味道好闻,喝起来甜甜的,就在乌云拉着哈日拉和格桑唱歌时,虞时娇不知喝了多少口。 她喝醉后很乖,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是眼神愣怔,看上去像是在发呆。 虞时娇从未喝过酒,这是第一次尝,她自己不知道醉了,还一个劲地去拿烈性的烧刀子,好在这酒不多,才没让她拿到手。 乌云醉得不行,拉着娇娇要去看明天的日出,被哈日拉和格桑拉着回了寝殿里。 琴音带着有些醉意的虞时娇往朝凤宫里走,她看不出虞小姐是醉了,只以为是倦了。 虞时娇一路照着记忆走回了朝凤宫,她回来时沈渊渟也在。 他似是已等了许久,原本束好的长髮如今只用束带拢起,狭长的眉眼在灯下难得有几分柔和。 看着面颊红润,眸底带水的娇娇,原本的怒意消失,眼神微暗,把人搂在怀里,屏退左右,掐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一开始这个吻还算克制,可心上人近在咫尺,他感受到唇间的湿润触感,便再难忍住。 搂住娇娇的纤腰,在节节攀升的暧昧气温下,虞时娇没有闭眼。 她像是有些好奇这个人为何亲她,沈渊渟喉结滚动,用手遮住她的眼眸,吻得细密缠绵。 可喝醉的人没有理智,感受到不能唿吸的虞时娇一把打在他脖颈上,叫沈渊渟不得不停下。 「娇娇……」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 房间内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光线助长了暧昧情绪,可虞时娇却感受不到。 她红着脸颊,眸光有些涣散,不知有没有认出面前人是沈渊渟, 「讨厌……」 「讨厌什么?」 沈渊渟勒住她的腰,把她压在榻上,漆黑的瞳孔紧紧倒映着面前人,强硬地把她的手指握紧,一根根与他十指交握。 虞时娇不耐地想要甩开,可却被他镇压,似是明白面前人醉了,沈渊渟瞳孔幽暗,他问她, 「娇娇喜欢朕吗?」 他眼眸幽深晦暗,掩盖在冰层之下的是滔天巨浪,像是随时在等待择人而食。 虞时娇朦胧着眼睛,她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可心里的感觉不会骗人,她讨厌这个人离她这般近,于是摇摇头。 沈渊渟手指慢慢收紧,眼底全是病态般的痴狂和迷恋,却又在见她摇头后悉数碎掉。 他像是喜欢纠缠主人的狼犬,蹭在虞时娇柔软脆弱的颈部,却又会将锋利的犬牙按在命门处。 他捏住娇娇白皙的后颈,眯着眼抚摸莹润的肌肤,又问她, 「娇娇喜欢我吗?」 虞时娇似是被他吓到,紧紧咬着唇未出声,她有些怕,像是小动物般想要蜷缩起来,可沈渊渟却强压着她。 乌黑秀丽的长髮被拢至一侧,她浓艷春色般的脸庞近在咫尺,沈渊渟望着她忽闪颤抖的睫毛,也能感受到她急促恐惧的唿吸声。 他怕她。 不愿意靠近他。 这些不争的事实如刀子般割在他心上,曾经他把毫无顾忌地威胁她,用鲜血和恐吓把她留下,可如今他却不想让她怕他。 他绷直着嘴唇,眼眸里的复杂褪去,头一次有些无助,睫毛微微颤动了下,最终垂眸。 娇娇答应与他在一起了,那不论是哄骗也好,真实也罢,他要把人留住。 他眼里的满是妖异,压抑的疯狂快要逼疯他。 捏住娇娇白皙纤细的脖颈,感受着手下的细腻肌肤,微微用力便能感受到喷洒在手腕上的唿吸更重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一下比一下急促。 只要他能狠下心,那娇娇便能永远同在在一起了。 「嗯……」 虞时娇困得双眸愣怔,感受到唿吸有些不顺畅,发生一声□□。 这□□似是打破了什么,沈渊渟停下了手。 喝醉的虞时娇脸色酡红,容貌靡丽,乌髮红唇的少女微微仰起头,像是在争夺最后一点唿吸。 沈渊渟发狠一般吻上去,缠上她,像只寄生在虞时娇身上的乔木,把她吻得快要窒息才停下来。 第二日醒来,虞时娇头痛得不行,琴音和新来的小宫娥为她换洗衣裳上止不住地往她脖颈上瞧,小宫娥年纪还小,是沈渊渟特意找来同她作伴的。 她也藏不住心思,只悄悄看了几眼便脸颊通红,不敢再看了。 虞时娇心下好奇,待照了镜子后看见上面细碎的吻痕后便忍不住胃里翻腾,她昨日喝醉了,不知沈渊渟做了什么,可脖颈处的痕迹做不了假。 她只觉得噁心,让琴音找了件高领对襟衣衫来,不想再看,也就没能发现这细密吻痕下原来还隐约有一道手掌勒过的压痕。 送乌云出京那日,天气格外晴朗。 乌云穿上了许久未穿过的西戎服饰,这是她最喜爱的一条裙子,可到了大夏后便再也不能展现于人前。 哈日拉和格桑笑容里也满是喜意,她们从未想过还能再回西戎。 乌云笑着同她告别,虞时娇忍不住送了又送。 她眼角红得不像话,只能拉住乌云的手,不舍地放开,却又希望她早日回到家。 「我绣了一个荷包给你。」她让琴音拿出荷包,这荷包上绣了一朵小云彩,纹样精緻得不行,乌云一见便喜欢得不行。 她压住泪意,把荷包珍惜地捧在手里,仔细摸摸后感觉到了什么异物,眼里带着疑惑,方要开口,便见娇娇朝她细微地摇了摇头。 她故作镇定地收起荷包,瞥了一眼一旁随侍的应元,上了马车后掀开轿帘,忍不住朝后望了又望,指导娇娇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哭出声来。 握着手上的那枚荷包,心里明白,此后一别,便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御书房内,沈渊渟正在拟写荣太妃离世的悼文,江海推开门时便见陛下竟是亲自书写悼文。 他压下眼底的惊骇,回禀道: 「陛下,荣太妃已被送出城了,护送的人是陆将军心腹。」 「是吗?」 他语气里波澜不惊,似是对此毫不奇怪,江海知道这位主儿要听的不是这些,赶忙道: 「虞小姐还送了荣太妃荷包作为念想,眼下人走了,估计正伤心呢!」 沈渊渟瞥他一眼,他吓得汗毛直立,却在听到陛下后一句话又把心放了回去, 「既是伤心,便叫御膳房做些甜食送过去。」沈渊渟放下手中的狼毫,拿起属于天子的玉玺,在悼文上盖下印, 「记得叫他们别做水晶糕,若是惹了皇后难过,朕颳了他们。」 「是。」 江海领命告退,出来时方才想起还有一事,「陛下,冷宫里的王公公殁了,听说是午后看他的小太监没当心,便被他寻了机会用碎瓷片自尽了。」 沈渊渟拿起一旁的奏摺,眼也未抬,「如此,便省了朕的功夫了。」 背主便是背主,跟了盛帝近二十年的大太监,新朝容不下他。 「伺候他的小太监,杀了吧。」 「是。」江海腿都发软,本以为陛下如今会仁慈些,可却比起以往更加雷厉风行,想必也只有面对虞小姐时,陛下会柔软些。 想起陛下方才说的皇后,又联想到之前礼部在选良辰吉日,心道恐怕他这声虞小姐也叫不了几日了。 先帝服孝未出三月,此时娶妻便是大不敬,立后一事只能暂时搁浅了。 只是如今宫里谁不知道,朝凤宫的那位是陛下的心尖肉,一个个绷紧了皮伺候不说,还削尖了脑袋要往里去。 出了江北已有三日,乌云趁着所有人未防备时悄悄拆开了娇娇给她的荷包,荷包里塞了一些碎银子,还有一张大面值的银票。 她把这些都倒出来,把银票展开,翻出一张字条来。 『脱离队伍,离开大夏』 乌云收好字条,拉开轿帘望了一眼正在外面休息的队伍,这军队训练有素,对西戎和大夏边境的情况了如指掌,即便是她也明白,这支队伍归属于谁。 她不觉得陆景湛会害她,可娇娇为何要让她逃。 是夜,乌云悄悄拉开帘帐,带着哈日拉和格桑两个解开马匹的绳索,确定好这马没有问题,便把临时扎营的地方点了把火。 火势沖天,马匹受了惊讶,跑得四分五裂。 而忙着救火的侍卫根本没发现她逃跑了。 乌云骑技高超,这马在她手上便是如同勐兽被拔了利爪般乖顺,跑了快三天三夜,她才带着坚持不住的哈日拉和格桑找了处地方落脚。 她不敢去镇子上,只能换上大夏的衣服去农家借宿。 哈日拉不会说大夏话,便谎称做是哑巴。 好在农家人见她们还给银钱,好说歹说把她们收下了。 她们三个姑娘实在太过危险,乌云又易了容貌,扮作男子在外行走。 等她逃走的消息传回大夏时,已过了快有十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江海收到消息时,正带着韩栋首领掳来的女贞巫师去见陛下。 这女贞巫师世世代代不能离开女贞,因而把他弄来费了好大的功夫。 他斟酌了片刻,先把此事压下,陛下寻了这么久的女贞巫师便是想要为虞小姐治病,若是此时闹出其他事情来,反倒不美。 女贞大巫师穿着一身漆黑色的巫师服饰,他的头上戴着两柄孔雀毛,看上去颇为滑稽。 见到沈渊渟,他只行了个礼节。 萨日不知这人是谁,他虽只是个女贞巫师,但在女贞地位崇高,敢如此把他强掳过来的不做他想,隐约有猜测,只是惶恐占据了上峰,他迟迟未敢出声,只跪在地上。 「你们女贞传说中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物?」 「都、都是传说,」萨日的大夏话并不熟练,说得颇为磕磕绊绊,「只是女贞有一物世代有巫师保管,名叫哈贡。」 「哈贡能救人,便是病入膏肓也能治,只是付出的代价极大。」 「有何代价?」沈渊渟话语里甚至带了一丝急切,娇娇康復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如何能不激动。 只是萨日便咬死不肯说了,哈贡是女贞至宝,不能轻易给别人。 古往今来想拿哈贡去救人的不少,只是每一个都坚持不到最后。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同未说一样。 只是再不情愿,萨日依旧被带到了虞时娇面前为她看病。 他穿着奇特,很难不惹眼,就连虞时娇也忍不住看他。 「娇娇不必担心,这人是新找来的神医,曾救治过不少人。」 沈渊渟把她揽在怀里,安抚她不必忧心。 虞时娇只听了这人是神医,便不再多言了,她的医术有限,却也明白,如今这幅身体好好保养自然是平平安安的,只是子嗣上不必强求罢了。 只是沈渊渟似乎还未放弃,甚至贴出了公告要为她治病,今日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如此奇怪的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经过层层检验,有几个江湖术士便入了太医院,专职为她调理身体。 在第三次把脉时,虞时娇便觉得一位眉须冗长,满脸皱纹的大夫有些不对劲。 她试探了一下,果不其然,是孟大哥。 她隐晦地接住孟九安递过来的纸条,仔细地压在枕头下,只想等着晚间只有自己时再看。 而乌云逃跑的消息终究是传到了沈渊渟耳朵里,他琉璃般漆黑的瞳孔毫无波澜,似是只是听说了一件小事。 可在江海转身离去后却听见了杯盏崩裂的声音,如果没猜错,便是陛下手上的那只。 他缩着脑袋,把宫里最近进来的人都查了一遍,其中最重点的便是太医院,这一查之下,果真发现了异状。 第45章 槛花笼鹤 沈渊渟翻动着应元乘上来的密函,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可他却好像看不懂一般,他眼底晦暗不清, 只觉得心里被剜去了一大块。 这些日子里他并非不知娇娇有事欺瞒他, 却从未想过俱是虚情假意,就连答应他留下,也是骗局。 他手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狰狞模煳,可身上再痛却犹不及心里,他微微用力, 原本有结痂趋势的掌心便渗出血来,沾湿了布条, 掌心里血色一片。 江海冲上来要给他包扎, 却被他一把挥开, 他堪称疯魔一般闯进了朝凤宫里, 强硬地把宫人都赶了出去,只余下自己和娇娇两人。 虞时娇猝不及防,抬眸便和他对上,她目光清冷, 眼里的爱意和信赖消失不见, 这般生疏戒备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沈渊渟的心。 他眼底是无尽的疯狂,想把娇娇立刻关在这里,关在属于他的囚笼里,让她再也逃不掉。 他掐住娇娇的腰, 用蛮力将她系带打开, 双腿分开, 强势地抵开。 他一手箍住腰不放,另一手则是插进她柔软的髮丝间, 凑在虞时娇颈间嗅闻,又抬眼望着她从始至终清冷至极的眸子,忽的顿住,他不想她这般看他。 扯下丝帕,不顾虞时娇的反对,他遮住了这双不带任何爱意的眸子。 虞时娇看不见后,他像是释放了内心的贪慾,凑在她颈侧一遍又一遍啄吻,同时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具身体下的每一次瑟缩。 若是以往,他只会觉得是曾经不好的回忆让娇娇怕同他做这样的事,可如今却明白,娇娇是怕他,他低笑了下,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哑。 紧接着唿吸急促地扣住虞时娇的后脑同他接吻。 虞时娇不知他是发了什么疯,这些日子她自认足够了解沈渊渟,沈渊渟把自己视为他的所有物,不会允许她离开,却也不会在意她的真正想法,如今同他做这样的事,即便是再被撩拨,她也只觉得厌恶。 她看不见,只能拉扯住床帐试图给自己一些安慰,可沈渊渟偏偏不喜欢,她把自己的手指指节一个个掰下,这个动作做得尤其慢,像是一点点摧毁她的希望。 眼睛蒙着丝帕,未知的恐惧叫她忍不住流出泪,她推拒着沈渊渟,可沈渊渟却丝毫不顾。 沈渊渟咬住她纤细的脖颈,牙齿和脆弱颈部相贴的触感实在太过清晰,虞时娇无法忽视,她抖着手指想要推开他,却被掐住下颌。 沈渊渟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眼眸轻颤,「娇娇,你会留下与朕长长久久,对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虞时娇不答。 可她越是不回答,沈渊渟就越疯,他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的腰掐断,捏着下颌要她承认。 此时的虞时娇身上只剩一件里衣便能被轻易剥开,她颤抖着,丝帕下的眼睫早已被浸湿,却还是没有回答。 沈渊渟恼怒地咬上她脆弱的脖颈,剧烈的痛意遍布颈侧,虞时娇强烈反抗,甚至去拽他的头髮。 「不要……」 可沈渊渟却被激怒一般,拉开她的衣服系带,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 「娇娇,你会留下和我在一起的,对吗?」 他连『朕』都没有说,可虞时娇还是没有回答,沈渊渟只能一遍遍强迫她说她会留下。 虞时娇不知哭了多少次,她嘴唇都被咬破了,可还是不肯说,每次沈渊渟来吻她,她总是会把沈渊渟的唇咬坏,久而久之沈渊渟同她接吻时便掐住她的下颌,让她不能收缩牙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一股粘腻的腥气,这味道很熟悉。 是沈渊渟的手掌处崩裂的伤口,血珠从掌心一粒粒冒出来,可他却浑然不觉。 鲜血加剧了他的疯狂,他搂住怀里的娇娇,恨不得与她抵死缠绵,可无论贴得再近,娇娇都不会像以往那般喜欢他。 他唿吸粗重,眼眸里红得不像话,最后只能抱紧虞时娇,把头颅埋在娇娇侧颈上,近乎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味道。 他压低嗓音,如同蛊惑般承诺,「娇娇,我已经让礼部选了日子,等过了三月孝期我们便成婚,你以后就是皇后 好不好?」 他头一次这般卑微,一遍遍在虞时娇耳旁问她『好不好』,『好不好』。 烛影摇晃,帘帐轻摆,屋子里凌乱得不像话。 等她睡着,沈渊渟才拿下她眼上的丝帕,他实在不想再看见她瞥向他时无关紧要的眼神,每一次她眼里都不再有他。 这个事实叫沈渊渟无法忍受,他拉扯着掌心的伤口,伤处鲜血淋漓,心上的痛才堪堪缓解一点点。 他望向睡着的娇娇,睡着的她很安静,睫毛微垂着,她的睫毛又细又长,尾端还有些卷翘,脸颊带着薄红,眼尾还有未消散的泪痕。 她脸颊上有几点血迹,是他方才不小心把自己血蹭上去的。 这血让她看起来越发妖艷,像是姝丽的惑人精魄。 沈渊渟轻轻用手想去擦掉她脸颊上的血迹,可他的触碰对虞时娇来说都是种折磨,只要他一靠近,虞时娇就条件反射一般瑟缩着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把她吓坏了。 沈渊渟捏住手掌心,任由伤处血迹模煳,他薄唇微抿,心里的涩意让他痛得感受不到身体的痛了。 他的手放在虞时娇白皙脆弱的脖颈上,抚摸这一处脆弱。 他杀的人如此之多,最是明白只要是稍稍收紧,便能让她死在这里。 若是从前,他怕是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可如今,他宁可把自己伤得血肉模煳,也不想再伤她了。 是他辜负了娇娇的喜欢。 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满怀欣喜想同心上人白首到老,可她嘴里的每一句都不是真的。 那在他利用她,欺骗她时,她是不是也是这般痛呢? 他骗娇娇的实在太多了,他把她丢下的次数也太多了,他近乎疯狂地撕扯着手上的血口,任由血滴在了地毯上。 他该死,他骗了娇娇太多。 想起那次在法泉寺遇袭,虞时娇伤了脚,脚底满是被挑破的血泡,可却还要同他们一起走下手。 他分明可以带他下来,可他却视而不见。 那时娇娇是如何想的?她是不是也曾期盼自己来帮她? 沈渊渟不愿再想,他现在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便是补救,只要娇娇不离开他,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把女贞巫师唤到了御书房,他仔细盘问了起了关于女贞圣物『哈贡』的事。 藏书阁里有典籍曾记载过,这样能救活将死之人的圣物,是以另一人的血肉未滋养,方能成真。 这『哈贡』还有另一个名字, 『蛊』 第46章 槛花笼鹤 罗珠鲛丝之下, 无处不奢靡。 殿里被挂满了红色丝绸,绫罗珠宝不尽其数,就连地上也铺上了价值千金的贡品地毯。 虞时娇醒来时险些未能认出这是朝凤宫。 她迷迷煳煳醒来, 只还记得昨夜沈渊渟疯了一般要她留下来。 她起身想要下床, 却感觉脚腕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掀开被衾,代表红色喜气的床褥上有一条细链。 这链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她用力扯了扯却纹丝不动,而链子上连着的,正是锁在她脚腕上的铁环如出一辙。 这铁环内还裹上了细细的绢布和绒毛, 确保不会伤害到她。 而链子的另一头,则是缠绕在床柱上, 床柱上还有一个细小的铃铛。 她拽了拽链子, 不仅没拽开, 还叫铃铛发出了细响。 这声音似乎惊动了什么, 不到一息便有人推门而入。 「娇娇,你醒了?」 是沈渊渟。 虞时娇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自己锁起来,挣脱不开锁链便急急道, 「陛下这是做……」什么 她还未说完, 便被沈渊渟抵在了墙上。 沈渊渟眼里写满阴郁, 一言不发地扣住虞时娇的手腕,把人牢牢抵在墙上,唿吸喷洒在她脖颈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他拿起桌子上摆着的双耳连杯,递给虞时娇, 「娇娇和朕新婚时未能喝上, 此刻便补上吧。」 虞时娇这才明白, 沈渊渟这是做了一间喜房。 所以他是觉得,如今把新婚花烛和合卺酒补上, 他们之间便真的成为夫妻了吗? 「陛下,无媒无聘,你我便是喝了这酒也成不了夫妻。」 她垂着眼眸,嗓音冷淡。 「何况陛下已与虞慕雪成了亲,陛下这是要弃髮妻于不顾吗?」 「她不是朕的妻子,你才是。」他不计较她的冷漠,声音温柔地像是要滴出水来。 「朕已命了礼部合了庚帖,娇娇,三月后我们便能成亲了。」 沈渊渟眼里都是期盼,可隐藏在这期盼之下,似乎还有暗流涌动。 「娇娇,我想听你唤我夫君。」 他一手便能轻易把控住虞时娇的两只手腕,将她抱起的动作视若珍宝。 虞时娇只觉得厌烦,她不知刺激了沈渊渟哪里,为何他会突然把自己锁起来? 被困在一处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她像牲畜一样被人锁着,难道这就是沈渊渟的喜欢? 她不想理他,并不答话。 可沈渊渟尤为不满意,他像是知道她的反应一般,把人按在床榻上,握紧她乱动的手指,唇瓣在她纤细敏感的颈间缀吻,引起她一次次颤慄。 从前每一次沈渊渟都会经过她同意,可如今却不管不顾,强迫地把酒餵给她。 这酒烈,只喝了一口,虞时娇便有了些醉意。 她感觉到自己逼的无处躲藏,而细链尽头的铃铛只要她大幅度晃动便会传出暧昧不堪的叮噹声,沈渊渟被激红了眼,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要她叫他夫君。 虞时娇咬紧了唇,眼泪噙着泪,却始终不肯答应。 她不喜欢他,也不想同他结为夫妇。 可沈渊渟却好似越来越疯了,他掐着她的腰,一次又一次逼她,最后甚至想要一个孩子。 「娇娇,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一起陪他长大,娇娇的孩子想必十分可爱……」 「娇娇,我们会有一个孩子的,对不对?」 「娇娇,有了孩子你便留下来,好不好?」 「娇娇……」 虞时娇哭着摇头,她疯狂推拒,甚至胡乱踢打他。 可她的抗拒却叫沈渊渟越来越疯狂,「娇娇不喜欢朕,要离开朕?」 他捏着虞时娇的下巴,双目赤红,眼里是涌动的占有欲和深藏其下的爱意。 可虞时娇看都不看一眼,她乌黑的发垂落在侧,额角沾了一点湿意,眼角泛红,眼里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她不敢说要离开,却也不会说留下。 已经知晓她都是在骗人的沈渊渟自然不会理会,即便娇娇说会留下,他也不会放开她。 他要把她锁在这里,只能见到他,也只能有他。 他是她的夫君。 他捏住娇娇的下颌,近乎强制地把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逼着她咽下。 虞时娇拼命拉扯他遮住自己的嘴巴的手掌,可还是把药丸吞咽了下去。 「你餵我吃了什么?」 她推开他,眼里全是戒备和厌恶。 沈渊渟被她眼里的不信任狠狠刺痛,他勾起一抹笑,这笑是在强撑着, 「娇娇以为是什么?」他声音低哑得不像话,「以为朕会给你餵毒药?」 他笑了声,笑里满是苍凉,头一次,沈渊渟真的感到后悔,他做了这么多伤害她的事,如今她这般认为,好似也没错。 他自作自受,娇娇这般厌恶,那便厌恶吧,时间久了,她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自暴自弃般捏住虞时娇的下颌,「娇娇可曾听说过蛊?」 「蛊?」 「蛊来自女贞部落,有奇效,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情蛊,被下情蛊之人会情不自禁地爱上种蛊之人,被种蛊之人吸引,最重要的是……」 他凑近虞时娇的脸庞,嗓音低哑,「娇娇吃了这蛊,日后便再也不能离开朕了。」 「你高不高兴?」 哪里会高兴?虞时娇生平第一次打他,和上次事出突然不同,这次她用了大力气。 一巴掌下去,沈渊渟的脸颊上便出现了一道红痕。 「娇娇要打我?」 沈渊渟眼里皆是疯狂,他抽出腰间佩戴的一柄短刃,这短刃上壳上有几颗细碎的宝石,拔出来却削铁如泥。 「不如直接杀了朕?这样娇娇便能走了,再也没有人能拦住你,这样不好吗?」 他把短刃塞到虞时娇手里,声音里满是癫狂,「只要轻轻地,朝这里压下去,娇娇便再也没有烦恼了,不好吗?」 他把短刃抵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用宽大的手掌带着虞时娇的手掌往下压。 虞时娇被他吓得用力往外拔,她眼里的泪珠掉个不停,她从未杀过人,这样一柄短刃到了她手里,她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用它来伤害别人。 可沈渊渟发了疯,短刃锋利的尖端已割开了衣服布料,只差一步便触碰到皮肤。 「不要……夫君!夫君不要!」 虞时娇哭着不敢再看,她从未杀过人,也不想杀人,可沈渊渟偏偏要逼她。 她慌得无处可逃,只能叫出沈渊渟满意的称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被钳制的触感消失,短刃停在了皮肤上,只差一步便能见血。 她松了口气,把短刃一下扔到地上。 泪珠似是断了线一般滚落下来,她再也止不住地哭泣。 可沈渊渟却很高兴,「娇娇这是不想伤害朕?那日后便不可再说要逃的事,若是娇娇要逃,便把这短刃捅进朕的心脏。」 在虞时娇含泪的恐惧眼神下,沈渊渟将她的手掌一节节掰开,把短刃放到了她手上。 他说过,只要他死了,娇娇便自由了。 他眼里幽深晦暗,藏着最后的疯狂,克制住所有卑劣的想法,沈渊渟低头在娇娇脸上缀吻。 「娇娇既然要留下来,便给朕生个孩子好不好?」 他手指抚摸着娇娇秀丽的长髮,鼻间能唿吸到从娇娇身上传来味道,他餍足地去吻她,漫不经心地拨开她的衣服,挑开系带。 红色的床帐和被褥无比贴合身下人的白皙肌肤,她的睫毛还有些湿润,方才哭过的脸颊还在泛粉,乌黑秀丽的长髮有几缕不听话的搔到了他手臂上,他把她抱在怀里,像是怀揣着宝物,又一点点将人扣紧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 他近乎痴迷狂乱地吻她,像是在汲取生命力一般。 虞时娇这几日甚至没有什么清醒的时间,沈渊渟似乎是铁了心想要一个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当初餵她喝下一碗碗避子汤的是他,觉得她身份低贱不配与他成婚的也是他。 可如今却像是换了个人,不仅同她补上了那杯未喝的合卺酒,还给她种下了蛊。 她捏紧沈渊渟递给她的短刃,头一次生出就这样杀了他,结束一切痛苦也不错的念头。 可却想到流动的血液和粘腻的腥气后忍不住胃里翻腾,她害怕血,也不想杀人。 但她绝不会同沈渊渟结为夫妻,握紧手心里短刃,感受到短刃冰冷的触感,她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若是真要她留在这深宫,那她…… 『咚咚』 有人在敲门? 她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却见传来声音的地方是一处窗户。 她下床,强忍着身上的酸痛走到窗前,却不想链子的长度不够,她只堪堪够到了窗户栓。 她费力地用短刃把窗户栓挑了开,窗后露出一张他熟悉的脸来。 是孟九安易容成的李太医。 「孟大哥!」 她小声唿唤,声音里都是喜意,却又压低了声音,不敢叫其他人发现。 「娇娇,你没事吧?」 孟九安上下打量,眼前的娇娇髮丝凌乱,乌黑的长髮胡乱下垂,可却看得出被人精心打理过,不像是被苛待。 他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些,却又见娇娇只批了一件外衫,她精緻小巧的脸上红霞满满,眼角眉梢都是春意,就连裸露在外的脖颈上都有明显的吻痕。 不难看出沈渊渟对她做了什么? 孟九安捏紧手指,从不敢想沈渊渟竟然真的会强迫娇娇,他强压住心里的怒火,时间有限,他要告诉娇娇现在的情况, 「我和裕章这几日已准备好了,娇娇你再忍耐几日,十五日乞巧宴沈渊渟必定不在,届时我们便来救你出宫。」 他望着地上细细的链条,「这链子我和裕章也会想办法。」 第47章 逃脱樊笼 新帝登基后一月, 正逢乞巧佳节,帝在宫中设宴,以示恩泽。 宫宴这日, 歌舞昇平, 言笑晏晏。 裕章垂眸,未看歌舞的女子,反倒是想,如今孟九安估计已经接到娇娇了。 他眼神与一个宫娥对上,这宫娥立即上来倒酒, 只是不知怎的,酒壶倾斜了下, 他的衣襟不慎被宫娥打湿。 正要出去换件衣服来, 才迈出步子便见上首的帝王视线侧目而来。 「裕世子怎的突然退席了?」 裕章身形微顿, 拱手道: 「回禀陛下, 臣不慎打湿了衣裳,唯恐失礼,正准备去换上一件。」 沈渊渟似是才注意到他的衣襟被人打湿了,沉声道, 「朕听闻裕世子剑术高超, 不知今日能否有机会欣赏世子舞剑?」 叫王府世子在此舞剑,说得好听是附庸风雅,说得不好听便是供人取乐。 雍亲王心里微沉,不知嫡子如何惹了陛下不快, 还是陛下如今不信任他们雍亲王府, 只是拿裕章开刀, 他才要起身求情,便被沈渊渟轻飘飘的眼神压下。 宫内里的氛围一时有些凝滞, 原本还在饮酒欣赏歌舞的大臣吶吶不语。 裕章见躲不过去,立即道: 「臣先去换衣,随后便来献舞。」 裕章在别处宫殿里换好衣裳,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今日他本打算借着换衣亲自去接娇娇出来,可又不知哪里引得陛下注意,为何偏偏此时叫他献舞。 莫不是,陛下知道他在干清宫安排了人? 在帝王身边安插眼线,窥探帝踪,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换好衣裳的裕章清俊异常,比起顶上这位阴晴不定的陛下,这样温润的世家公子自然极其惹眼。 沈渊渟捏紧手心的短刃,望着底下引得世家小姐频频侧目的裕章,眸光里俱是杀意。 此人既是如此会撩拨人心,那便还是杀了的好,定是他蛊惑了娇娇,否则娇娇怎会离开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身穿白色劲装的裕章身影若燕般轻盈,配合着紧密的鼓点和潺潺琴音,挥动手里握着的软剑,这剑落到他手上便极为通人性,剑花越转越快,如游龙穿梭,嘶嘶破风。 剑气流转,恍若龙飞凤舞。 裕章确实舞得一把好剑,他师承剑圣弟子,自小学艺,此刻用来舞剑,倒是可惜了。 鼓点越来越密,上首的帝王抽出短刃,飞身而下。 裕章猝不及防,短刃和软剑碰到一次发出争鸣声。 一旁观看的雍亲王心都提了起来,陛下这是何意? 裕章只是防守,他也清楚若是不慎伤了帝王是何结果,可他从不知道,陛下的武艺如此高超,便是他全力以赴,恐怕也很难将其击败。 剑光划过,短刃正正直指胸膛,而裕章的软剑已被拨至地下,发出不甘的嗡嗡声。 「陛下武艺高超,臣愧不敢当。」 短刃未停下,而是直从胸膛插进去,立下见了血。 「陛下!」 雍亲王急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却又被抵在脖颈上的刀刃押了回去。 宴会上的一切虞时娇都不知道,今夜她一直坐在窗棂下,手里抱着团宝。 裕章和孟大哥的计划是先找来一具与她相似的女尸,再由孟九安易容成与她有几分相似,最后一把火烧了,这样即便是尸体被人从火海救了出来也已经烧了个面目全非。 只要她在沈渊渟心里死了,那他便再也不会找她,她也能彻底挣脱这个牢笼。 尸体早在乌云离开江北后便找到了,只是迟迟未能收到乌云逃脱的消息,她便一直等到了现在,如今也是时候走了。 她扯下头上戴的沈渊渟那日在先皇后坟前给的珠花,想了想还是将这珠花放在了最靠近大门的一处,她无意破坏先皇后留下的遗物。 孟九安到时便把宫外的侍卫太监都被迷晕了,他身后跟着的人扛着尸体,找到了娇娇。 见娇娇还在这里,孟九安松了口气。 宴上裕章被陛下责令舞剑的事他已知晓,恐事有变,他才早到了些,好在娇娇还在。 身后跟着的人利落地把尸体放在床榻上,还套上了一件虞时娇穿过的衣服。 孟九安用力拉扯了下链子,见不是蛮力能打开,便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玉瓶来。 这玉瓶内的液体滴在链子上,顷刻间便能把坚不可摧的银链破坏掉。 这是他寻得的稀奇之物,还好能弄断。 「可惜没办法去掉你腕上的铁环,等日后我再想办法。」 虞时娇自然没有异议,快速布置好一切,孟九安想了想,把所有首饰扔得七零八乱,刚好掩饰了那支靠近门口的珠花。 虞时娇从首饰里拿出幼时珍爱的那支缠花珍珠簪子,将它戴在了尸体上。 火舌窜起的一刻,干清宫外沉睡的人无知无觉,等到大火燎原,四周都是『走水』声,他们才清醒过来。 留守的江海徒弟小元子吓得都快跪下了, 「走水了?快救虞小姐!虞小姐还在里面!」 「走水了!快去救虞小姐啊!」 听见他喊声的宫女太监无不面色苍白,争先恐后地提着桶灭火,而侍卫早已沖了进去,盼望着能将虞小姐救出来,若是虞时娇在他们的看护下出了事,陛下怕是被扒了他们一层皮。 虞时娇回首,见干清宫里火光沖天,她咬牙,期盼琴音一切都好,自己抱着团宝义无反顾地跟着孟九安往倚绿苑的方向跑。 这条逃亡宫外的路是裕章之前便发现的,他也是之后才知道原来陛下被禁足在倚绿苑时做了一条暗道直通宫外。 宫中设宴,这条路无人看守,便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再次来到倚绿苑,虞时娇只觉得恍如隔日,她望着跟从前别无二致的院子恍惚了片刻,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孟大哥逃进了密道。 往日种种皆是过往,她要离开这里,也要继续往前走了。 喜欢再久的人,也终是会放下。 密道的尽头迎着一道光,她跟着孟九安穿过去时,就见一人匍匐在地,肩膀上还刺着一柄短刃。 这短刃她无比熟悉,是沈渊渟曾经递给她的那一把。 虞时娇雀跃的心情立时沉落谷底,她回首望向大堂之上,不是沈渊渟,又是谁? 「娇娇这次比上次聪明,还知道用了金蝉脱壳的法子来骗朕?」 沈渊渟眯起眼眸,带着几分思索,「不过朕相信娇娇定是不想骗朕的,一定是有外人蛊惑,对吗?」 他边说边拉起长弓,长弓上的羽箭闪着寒光,箭尖直指还在为裕章把脉把刀的孟九安。 虞时娇脑袋一片空白,她冲上去挡在孟大哥身前,红着眼眶,把泪水逼了回去。 她明白,泪水只会叫沈渊渟觉得自己怕他,然后肆无忌惮伤害她身边的人。 「娇娇要保下这人?」 他边说边放下长弓,歪头侧眸,「既如此,那裕世子便去死吧。」 应元不知在何时闪身上前,一下拔出裕章胸膛上的短刃,裕章痛极,发出闷哼声,在应元要刺第二下,虞时娇把手挡在了裕章面前。 望了一下自己主子,不敢随意伤害虞小姐的应元立即退下,沈渊渟却双目泛红,他看着娇娇捨命去保护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男人,却要和他作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娇娇,今日朕定然会要了他们的命,若是娇娇再护下去,朕便诛了他们九族,如何?」 他看向裕章,轻笑起来,眼里全是病态的痴狂,「裕章是雍亲王世子,只要朕一句话,雍亲王便会自戕在府里,以此谢罪。」 他又看向孟九安,回想了下,「朕记得神医谷便是在朕找到你的小桃村附近,若是放火搜山,那孟御医的师兄弟们怕是会魂归九泉了。」 「娇娇,只要你答应跟朕回去,朕便只杀他们两个,不迁怒旁人,如何?」 他朝虞时娇伸出手,似乎是笃定娇娇会选择跟她回去。 「只要娇娇跟我回去,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会是朕唯一的皇后。」 他继续加码,可虞时娇却从未动一下。 她突然明白,只要沈渊渟不死,那她就永远逃不了。 她低头望向站在沈渊渟身旁的应元,视线落在那柄还在滴血的短刃上,那血是热的,方才从裕章身上拔出来,便是此刻都未停下滴血。 她被蛊惑般一步步上前,孟九安想拉住她,却又在想到师兄弟时沉默了。 他抬起手又放心,裕章也无力地别开眼,皇权之上,无人能胜。 便是他们机关算尽,可如今却依旧被沈渊渟知晓了一切,裕章从未这么恨过自己,他自诩聪慧,这条密道,乃至现在,都是沈渊渟做的局,可他却未察觉出分毫。 他和娇娇,此生怕是有缘无分了。 虞时娇一步步上前,沈渊渟拉住她的手,眼里闪烁着病态的餍足,他痴迷地盯着她,像是终于满意,把娇娇拢在怀里。 虞时娇勐得将应元手里的短刃夺下,抵在沈渊渟心口上,那是上次沈渊渟发疯时教她对准的地方。 她是个聪明的学生,沈渊渟只是教过一次,她便记住了。 这样的位置扎下去,便是神仙也难回天。 所有的迷茫消失,她近乎冷漠地望着他,虞时娇头一次这般清楚,只要沈渊渟活着,他便逃不掉。 这座府邸全是他的人,她毫不留情地把短刃往前推,尖锐的短刃划破衣服,擦破皮肤,立刻见了血。 「殿下!」 应元想上前,却被沈渊渟拦下。 「娇娇果真要杀我?」 沈渊渟笑出声,眼里满是凄凉,他不信娇娇真的是要杀他,她分明之前那般喜欢他,怎么会忍心杀他? 他望着娇娇,见她低垂着眼,睫毛上有一点湿意,可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 她是真的要杀了他。 心脏痛得快要死掉,沈渊渟觉得自己已经感受不到短刃插进来的痛了,他用手握住短刃,开刃的锋利立刻划得他满手鲜血。 他握着刀又把短刃往里推进了,心口处大股大股的血涌出来,粘腻的触感甚至流到了虞时娇手上。 虞时娇眼睫微颤,握着刀柄的手在发抖,可还是没有放松。 沈渊渟盯着她,忽然笑了,「娇娇真就这般恨我?」 血液迅速留下,又伤在这般要害之处,沈渊渟的唇立下便白了。 他眼里满是疯狂,寸步不让,偏偏要虞时娇回答他。 「陛下做了这么多事伤害我,难不成还觉得我会喜欢陛下?」 虞时娇是真的恨他,他总是这般牵连无辜人,也从不考虑她的意愿,只想让她做笼中之雀,可她不想被困在宫里,她要逃。 僵持间短刃捅得越来越深,虞时娇颤抖着手松开,那一处伤口早已血肉模煳,血流不止。 沈渊渟是真的疯子,即便是她松开了手,可他还在把短刃往心口处捅,他盯着娇娇,忽的想起之前那一次,他为了护她受了伤,娇娇红着眼睛看着御医为他包扎,甚至怕他痛还给他的伤口轻轻吹气。 他那时候只觉得是小伤,可虞时娇却红着眼眶,眼里的泪珠掉了又掉,轻轻问他,殿下疼不疼啊? 她那时怕他伤上加伤,伤了脚也不肯说,只一个人硬挺着下了山,脚底磨得血肉模煳却也怕他担心不曾告诉他。 可他是怎么做的?他故意视而不见,让她忍着伤痛从山上走下来,那时的娇娇也是这般痛吗? 心口的伤是真的很疼,可他又觉得痛的不是心口。 他是真的失去娇娇了,他要将她拦下,她便要杀了他,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应元,放他们走。」 第48章 逃脱樊笼 陛下回到干清宫后, 江海往他身后望了望,发现虞小姐不在,陛下这是不仅没将虞小姐带回来, 而且还落得一身伤? 他立即迎上去, 见伤处早已鲜血淋漓, 「陛下您的伤?小元子还不快去叫御医!」 江海急匆匆地赶紧要去扶殿下,却被沈渊渟一手拂开,「不必叫御医。」 说完他便自顾自进了寝殿。 心口处的血还在一直流,粘腻感和血腥气环绕着他, 可沈渊渟却感觉不到,他固执地守在娇娇原本的寝殿里, 即便这里已经被大火毁了个七七八八。 他试图从被烧毁的锦被里汲取一点点娇娇的气息, 可却一点也找不到, 反而觉得头痛欲裂。 沈渊渟发疯般在殿内疾走, 娇娇呢?为什么娇娇不在? 明明他已经把娇娇锁在这里了,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见了? 视线触及到地上一个熟悉的物件,沈渊渟停了下来,他蹲下, 几乎跪立在地, 颤抖着伸出手去够地上的那支簪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那是拜祭母后时,他亲手给娇娇戴上的。 当时他心里想的是同娇娇的以后,可那时娇娇大概只想逃离他身边。 心里的豁口越开越大,沈渊渟只觉得唿吸都困难, 他好像做错了, 并且大错特错。 明明他是想把她留下, 可却一直在伤害他。 他捧起掉落在地的簪子,这簪子就如同他的心意被弃之如敝屐。 只要一想到娇娇方才拿着短刃捅向他时的决绝一面, 他便觉得整个心像是被剜去了。 他捧着簪子跪在地上,心口痛到麻木,他分不清是伤口在痛,还是心里在痛,只能固执着抱着簪子不松手。 夏季天热,这样的伤口不及时处理,只需要几个时辰便会化脓。 江海察觉到不对进去时,陛下已经昏倒了。 他摸了一把陛下的额头,发现陛下已烧得不像话,立刻把人转移到还未烧毁的偏殿床榻上,他让小元子把等候依旧的李御医叫了进来。 李御医大骇,先是为陛下止血,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都是虚汗。 这可是当朝天子,竟然受了如此重的伤,还发起了高热。 李御医觉得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提在了腰带上,他火速把伤口处理好,又开下了退烧药。 宫人们一个个忙着用湿帕子为沈渊渟降热,江海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而昏倒的沈渊渟则是在做一个梦。 他梦到了幼时的事,幼时母后和父皇也曾相爱过,可帝王无心,母后是先丞相独女,娶了她便是稳定大半朝纲。 先帝虽然喜欢她,可却挡不住猜忌,而身为母后的儿子,他自然也受了不少苦。 即便是幼时便被册封为太子,可沈渊渟却并不轻松。 繁重的课业和大小事务叫他烦不胜烦,还有看不见的明争暗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终于他还是被人下了毒,从那以后他便日日头疼,即便后来解了毒,也没有停止头疼。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和母后找到了一种香料能治他的头痛之症,那便是白玉兰香。 母后把宫里种满了白玉兰树,只说是自己喜欢,也为他佩戴上了白玉兰香囊。 母子两人在后宫中独木难支,只能艰难求生。 他外祖父不被先帝信任,他和母亲便也过得辛苦。 直到外祖父和母亲先后去世,沈渊渟才明白,这天下的权势,即便是他不抢,他也会死于此。 从那时起,他便不一样了。 他收敛起所有心思,成了外人面前端方如玉,霁月光明的储君,又引得世家贵女倾心与他,尤其是虞慕雪。 她是丞相嫡女,又想走上最尊贵的皇后之位,自然乐于同他做戏。 他施了巧计让沈渊凛母子栽了跟头,本以为『河州火案』能送这两母子下地狱,却不想被禁足的是他。 从那时起,沈渊渟便明白,这天下的权势还是要握在他自己手里才放心。 只是如今,他已经权柄在握,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梦中的沈渊渟站立在禁宫之内,朝臣向他叩首,三唿万岁。 他迷茫地睁开眼,桌案便的玉玺无不代表这是真的,可沈渊渟总觉得他忘记了什么。 场景再次变化,在法泉寺时与他见过一面的慧智大师出现在了他梦里。 慧智大师穿着一身金光袈裟,慈眉善目,「施主如今可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完成心愿? 沈渊渟一愣,他望着空荡荡的手掌,权利不可把握,也不可强求,他如今已得到了,又有何不满的? 可他的心为何像死了般这样疼,胸膛处显出一个豁口,他的血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他明白失去了什么,是娇娇。 是从一开始便会对他痴心不改的娇娇,是会乖乖被他利用的娇娇,也是不爱他的娇娇。 脑海里嗡鸣一声,他终于明白慧智大师那一日的,『不必强求』是何意味。 身为皇家之人,生来便要挣要抢,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抢来的,若不是他费尽心机,今日坐上帝位的是沈渊凛,那他这个先后嫡子,怕是会命丧黄泉。 他习惯了抢过来,也从不觉得有什么错。 可如今悔则悔意,却酿成大错。 说到底,他和娇娇之间,是他强求了。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到娇娇嫁到倚绿苑的第一天,他便对她无限宠爱,他会贴心放好娇娇绣得香囊,会在冬天为她捂手,还会把自己亲自猎得的狐裘给她穿。 看着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朝他奔来,把人接住又去吻她。 他会护佑他的娇娇岁岁年年。 沈渊渟几乎是在清醒地做这个梦,他知道,梦醒后娇娇就不在了,所以他近乎贪婪地看着梦里的娇娇,又亲眼看着这些美好的梦碎掉。 梦境破碎后,便是用短刃毫不犹豫捅向他,义无反顾要离开的娇娇。 他发热持续了一天一夜,朝野内外暂且被江海煳弄了下来,如今新帝登基,各个势力虽是被沈渊渟敲打了一番,可依旧不服气。 沈渊渟病了,还是这样的急症,只不过一日便沸沸扬扬地飘出了宫。 江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心疼殿下受了这么重的伤,一边又恨不得亲自去找那些现在找事的人。 沈渊渟醒来是在第三日的午后,他又何尝不想再休息会,可梦境破碎得太快了,他只能看着娇娇一次又一次离开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心痛得已经麻木了,他无比清楚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倒下,也不该倒下。 喉咙滚动了几下,他嗓音哑得不像话, 「江海,去请女贞巫师过来。」 第49章 逃脱樊笼 启帝即位三月, 立先丞相庶女虞氏为后,后病逝,启帝大悲, 遂励精图治, 遣散后宫。 沈渊渟写下册封皇后的圣旨时,江海都跟着心惊肉跳,他从未想过,虞小姐走了陛下竟然还会封她为皇后,还遣散了后宫。 可惊讶归惊讶, 他哪敢阻拦,没看前朝那些对这事有异议的朝臣, 都出了事, 至少得在家躺几天才能来上朝了, 根本拦不住陛下。 离开皇宫的虞时娇先是在江北城内躲了几日, 见未有人来抓她,便乘水路跟着孟大哥去了江陵。 再次回到小桃村,她只觉得物是人非,村子里的人大多对之前的事还心有芥蒂, 孟九安也没带她回村里。 他这次回来, 主要是带娇娇去见师傅。 孟九安本以为自己能治好娇娇的身子,可待了三个月还是没有长进,如今沈渊渟又给娇娇种下了蛊毒,是时候去求一求师傅了。 神医谷的谷主李神医如今早就不再替人医治了, 这些年也多是弟子们在外行医, 可如今娇娇身上多了个蛊虫, 医者仁心,想必他师傅会答应出手。 神医谷藏在小桃村后的一处小山峰上, 没有众人想得那般出尘于世,反倒是被八卦阵掩于谷间,像个隐藏在山里的小山村。 孟九安带着虞时娇出八卦阵,便有弟子发现了他们。 「大师兄!你回来了!」 孟九安是神医谷的大师兄,自然颇为受爱戴,许多弟子都把大师兄当做他们今后行医济世的榜样。 他这一回来,整个神医谷都热闹了起来,四处迴荡的声音都在喊,「大师兄回来了!」 不到一刻钟,神医谷前的授业堂便站满了人,男男女女围着孟九安,甚至还有几个小豆丁。 虞时娇跟在后面,到了这时才被神医谷的弟子们发现。 今日她穿了一件清丽便行的鹅黄色衣裙,乌髮被一柄木簪盘起,不施胭脂却难掩倾城色。 神医谷的弟子大多都是谷主捡回来的,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一时看直了眼,还有小豆丁看看孟九安又看看她,偷偷问她是不是孟九安的妻子。 口无遮拦的小豆丁被孟九安一把捂住嘴巴,挣扎着想要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赢大师兄。 他不服气地想,明明大师兄都脸红了,一定是喜欢这位姐姐! 和众位师兄弟寒暄过后,孟九安便带着虞时娇去找了师傅。 谷主李神医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药埔里伺候他的宝贝药草,李神医年纪大了,这个年纪唯一的乐趣便是侍弄这些珍贵药草。 孟九安和虞时娇找到人时,李神医正扛着锄头在翻土,脸上还带着几道泥印。 「师傅!」 「九安你回来了?」 李神医放下手里的锄头,对着徒弟点了点头,见徒弟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立即明白这是九安提过的那位虞姑娘了。 他收好东西,带着人去了药堂。 为她把脉时,最紧张的不是虞时娇,反倒是孟九安。 孟九安学医书已有近二十年,最是明白行医者可让死者生,但终是不能逆天改命。 虞时娇的情况太过复杂,若是恢復健康数年精心包养下来也未必不可,只是于子嗣上,怕是多有艰难。 他怕娇娇知道这些,所以从未告诉过她。 可虞时娇早就知道了,她也明白孟大哥带她来神医谷是好意,她不想让他失望。 李神医摸了摸鬍鬚,正色道,「这姑娘的身体虚不受补,还需好好调养才是,待我去写个方子,先调养好身体,其他的日后再说。」 「照明,你先带这位姑娘住下,我有事和九安说。」 「是。」 照明是他的二弟子,平日极少出谷,他多是陪在李神医身边照顾他。 虞时娇跟着照明走得不见人影,李神医才道: 「这姑娘你看过了?」 孟九安点点头,「师傅,虞姑娘过得辛苦,还望师傅能医好她。」 李神医自然清楚,小小年纪便沉坷满身,积郁成疾,若是不早早医治,恐怕难得善终。 只是这身体的蛊毒,似是有些奇怪,像蛊,却又不是蛊。 他摸了摸鬍鬚,见大弟子一连担忧,又想起那姑娘似乎与大弟子十分亲近,他笑了笑,明白了孟九安的心意,这若是徒弟的心上人,他这个做师傅的,自然是要比其他人要上心些。 「好了,为师答应医治,你便莫要担忧了。」 「多谢师傅!」 孟九安脸上写满激动,他师傅行医数十载,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只要师傅答应出手,虞姑娘自然是有救了。 虞时娇就这样在神医谷住了下来,神医谷确实是个神仙般的地方。 早上起来,她会帮其他弟子晒药草保存,她之前借住在孟大哥家里时便做过这事,现在自然上手得也快,而且神医谷的师兄弟们亲切友好,对她也颇为照顾。 下午她会看些医书,虞时娇并不是什么学医术的奇才,而且她这个年纪再开始钻研,说实在是有些晚了,只是她本人倒是不在意,便是不能治疑难杂症,日后能治些头疼脑热也是好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而且她在这里学会了些医书,以后出去了也用得上。 她已经麻烦孟大哥太久了,她想去母亲从小生活的宁安镇上看一看,等她的病有了结果,她定要出去一趟,她握紧母亲留下的簪子和玉佩,她不知道母亲被相府的人葬在了哪里,那便带着这些东西回去宁安镇看看吧。 至于陆表哥,虞时娇打算过些日子再去见他,她如今不敢去江北,江北是她梦魇之地,想必要等过几年,沈渊渟彻底忘了她,将她置于脑后,她才敢回去。 对着漫天的星星,虞时娇想好了以后怎么做,在神医谷便愈发勤恳。 她心细,处理起药材时往往比一些年纪小的弟子要好,又因为她会绣些花样,所以极受女弟子欢迎。 神医谷的女弟子本就稀少,又因为每次出去採买的师兄弟都只会买些简单花样的衣物,所以女弟子们自然是对这些好看的绣样爱不释手,闲暇时经常会来她这里学怎么绣花。 她当起了小师傅,笑容也越发多了起来,这叫孟九安放下心来,他担心娇娇会把所有事放在心里不说出来。 病人最忌讳疾忌医,娇娇如今能放下,那他也能安心出去一趟。 这一趟是替师傅的故友医治,不知为何对方点了名要他去。 他虽是神医谷大弟子,可在外从不用这名头,对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来,竟是一定要他去。 人是师傅故友,孟九安自然不敢推拒,临行前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特意去和娇娇道别。 第50章 宁安镇 「孟大哥要离开一段时日?」 虞时娇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她来神医谷已有一月,可谷主李神医却还未开始医治她,若是她的身子无药可治, 那还不如早些离开这里, 她想去娘亲的家乡看一看。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孟九安安慰道: 「师傅已有了方子,只是在用量上需得酌情考虑一番,你不必担忧。」 他抬起手想要安抚一下娇娇,却被虞时娇避开, 两人一时无话,最后孟九安主动提了离开。 虞时娇送他出去, 看着孟大哥的背影, 她抱着团宝心里微沉。 若是以前, 她定然不明白孟大哥是何意, 可如今却知晓,孟大哥大概对她怀有情意,只是这一份情感,她不知如何回报。 裕世子也一样。 今后她只盼望自己能过好岁岁年年, 于婚嫁一事上倒没了期待。 她的想法孟九安一概不知, 这次他去看得病人是在江北,为了不被沈渊渟发现,他还特意变装了一番。 只是到了后,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沈渊渟似是等了他很久, 端起茶盏, 压下眸底的复杂, 抬手道: 「孟神医请坐。」 「陛下这是何意?」 孟九安这下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故友性命垂危, 全是沈渊渟为了引他出来做的。 「陛下不必在我这里打探娇娇的消息,我们从江北离开后便分道扬镳,陛下这是在做无用功。」 「是吗?」 沈渊渟笑笑,唤出暗卫。 暗卫跪地拱手,一字一顿道:「七月二十,虞小姐和孟大夫经由水路坐船,途径惠州、赣州,最终于八月一日到达江陵。 八月三日,休整后孟大夫带着虞小姐进了神医谷,属下等为防止打草惊蛇并未跟进去,而是守在了神医谷附近。」 孟九安眼里流露出忌惮,「陛下这是何意?」 「孟神医不必紧张,朕不过是想让你帮忙送样东西。」 孟九安这次出门行医不过去了一月便回来了,他回来后先是去了李神医处,随后才来找的虞时娇。 他手里拿着一个玉瓶,里面装着药丸。 「这是师傅制成的药丸,效果超群十分难得,对你的身体很好。」 他低垂着眼睫,把玉瓶递到虞时娇手里,「这药两日一粒,这是一个月的份量,一定要记得吃。」 虞时娇点头答应,她拿过玉瓶轻轻嗅闻,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药丸不止有药草香,反而有股难闻的气味。 不过这药是李神医特意为她所制,孟大哥也看过了,那定然是没问题的。 她就这样在神医谷住了下来专心治病,春去秋来,过了两年多,她的病才彻底痊癒。 自己摸着强劲有力的脉搏,虞时娇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恢復。 这两年里,她不光只养了病,闲暇之余还会看医书,学制药把脉,如今她也算是个医者了。 知道得越多,越是明白曾经那副破落身子有多难治,却没想到李神医真的治好了她。 她握着手心的玉佩,心里想着娘亲,自己终于可以去宁安镇看一看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拜别李神医和孟大哥,对着李神医郑重感谢了一番,还是在神医谷众人依依不捨中告了别。 如今她也不是之前的弱女子了,至少在众位神医谷师兄师姐的教导下,她有了自保之力,孟九安还是不放心她,要和她一起去宁安镇。 但却被她拒绝了,孟大哥对她很好,这几年间却从未提过对她的情意,不给她带来压力,也不会挟恩图报。 只是她欠孟大哥的太多,已经不知道如何偿还了,不能回应这份感情,那便早日分开不纠缠来得好。 江陵离宁安镇不是很远,她找了一支镖队同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为了减少麻烦,她戴上了宽大的围帽,却不想遇见了一位熟人。 虞时娇欲言又止,自小桃村一事后,她从孟大哥口中得知张大哥虽然是受了重伤,可却没有伤到根基,身体恢復得很快才松了口。 孟大哥让她不必担忧,可她又如何能能真的放宽心。 离开神医谷后她偷偷地在小桃村周围晃荡过几次,只是想去看一看张大哥,却又不敢。 她怎么会不觉得愧疚,未曾想才从神医谷出来,便遇到了护镖的张元。 虞时娇没有暴露身份,镖队里什么人都有,他们这些跟着镖队走的人是为了安全,有的自己备上车马跟在镖队后面,有的则是直接坐在镖队押送的货物上。 出谷后她把这些年收集的草药卖给了药铺一部分,身上的银子还算宽裕,又为了防止引起事端,她租了一辆马车。 她在马车里,和镖队的人没什么接触,所以并没有引起张元的注意。 故人相见,却不能相识。 虞时娇明白,她和张大哥大概也只能再见这一次,没有必要相认。 因着镖队里有熟人,虞时娇便减少了外出,平日若需要採买,便央了车夫前去,她给的银钱还算多,车夫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 镖队行至第十日,终于是到了宁安镇。 只是宁安镇似乎有些奇怪,她发现城门口盘踞了不少百姓,已近深秋,可这些百姓穿得衣服还十分单薄,而守城的士兵却把他们拦在外面,不让他们进入城里。 一位大娘咳嗽着求着士兵,「这位官爷……咳咳……求求您让我进去吧……咳咳……」 她一边说还一边把银子递给那守城楼的小兵,可这小兵却丝毫没有动心,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大娘狠狠砸在地上,咳嗽不止,其他人却见怪不怪,不仅没有上前搀扶,反而是离得更远了。 虞时娇想要上前把大娘搀扶起来,却见张元把她拦下。 「别冲动。」 熟悉的嗓音,她浑身一僵,不知道张大哥是不是把她认了出来,脑子里一团乱,见那大娘自己起来越走越远,她也顾不得了。 「到了这里,还是安分守己得好。」 张元走镖不是一次两次,自然明白每个城镇有每个城镇的规矩,他们这些外乡人只是过路的,万万不能一时冲动管起了闲事,否则怕是根本回不了家。 听她这么说,虞时娇只能冷静下来,她未发一语,不想让张元认出她来,随后又在众多人掩护下悄然退后,远离了张元。 他们这些外乡人进城倒是十分顺利,守门的只让他们交了进城费,便立即放行了。 虞时娇走进宁安镇,这里是母亲和舅舅生在的地方,只可惜没能和陆表哥一起回来,日后若是有机会,她定然要和陆表哥一起来拜祭舅舅。 宁安镇是大镇,可不知为何,今天街上异常萧条。 镖队领头的张元心里总觉得不对,他叮嘱好要跟着镖队的人三日内办好事情回到这里,届时一起出发去下个城镇,若是有返程的便等着一个月后便可。 他的目光落在虞时娇身上,但转瞬又离开,仿佛刚才只是匆匆的一瞥,虞时娇也并未放在心上。 她记好了时日,见张大哥并不是对她特殊关注,只是出于负责才在城门口拦下了她便放下了心,自己一个沿途去打听母亲未出阁时住的地方。 她挨家挨户去敲门,可不知为何,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在家,街上星星点点的几个人也是疾步而行,从不停歇。 她看了看天色,如今太阳还未落下,这一个个怎么都如此急? 沿途她见过不少城镇,再也不似之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相府庶女了,宁安镇处处透露着诡异,思前想后她还是想先在客栈办了入驻,其他事之后再说。 第51章 宁安镇 她找了镇上牌子最大的一间酒楼, 可刚进去却见只有两个小二在招唿人。 这么大的酒楼,为什么只有两个人在?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如今已经进了宁安镇, 便是想出去也要等把娘亲的玉佩和簪花葬好才能回去。 办理入住异常顺利, 她要了一间上房,进屋后便把包袱放下了。 她有些想团宝,这次出来她没有把它带过来,团宝身上有毒,孟大哥说可以试验一番新的解毒丸好不好用, 她只能暂且把团宝留在神医谷。 第二日一大早,虞时娇就发现外面吵吵嚷嚷的。 这酒楼有三层, 她打开窗便能看到街景, 似乎是一群人围着城门口要出城, 可却守门的给拦了下来。 每个城池都有自己的规定, 她只以为是这几日不让出去,过几日便好了,却不想下楼吃饭时发现了不对劲。 「大哥,这宁安镇似乎有不少人得了疫症, 现在封了城门, 不让出去了?」 说话的正是张元一行里的一位镖师,张元脸色一变,「可打听清楚了?是真的?」 那人点点头,张元的脸也沉下来。 若是严重到封锁城池, 怕是要烧了所有才会罢休。 瘟疫传播得太快, 可若只在一城发现, 那便直接就地起火掩埋便是了。 这宁安镇之前未传出闹瘟疫的事,看来是镇抚知情不报, 只为了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了。 他们要想活着出去,现在召集人手冲出城去的话,那还有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去召集兄弟,我们冲出去。」 张元沉声吩咐。 他说完这些,便向着虞时娇走过来。 「孟姑娘,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跟我一起走吧?」 虞时娇抬眸,隔着围帽看他,原来张大哥不是没能认出她,而是明白她想掩盖身份,便没有拆穿她。 她一时有些窘迫,但还是未点头,她从神医谷出来,即便是未拜师学艺,可却明白,神医谷众人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即便是她再怕,她也想要试一试。 「孟姑娘,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宁安镇很有可能会被一把火烧了,我们现在走还有一线生机。」 张元怕她不明白,特意解释。 虞时娇抿住唇,递给他一块玉佩。 「张大哥,你出去后去宁安镇旁兰陵城里找雍亲王世子裕章,告知他这里的事,他定会帮忙的。」 这块玉佩是裕章给她的,裕章知道她要回母亲的家乡宁安镇,而宁安镇好巧不巧在雍亲王的封地内,所以便把玉佩给了她,本来是想让虞时娇拿着玉佩来找他,却不想派上了这般用处。 这里的大小事务虽然雍亲王府难参与,可还是说得上两句话的,这里的郡守若是真要烧掉这里,也多半是知情不报,只要裕世子知晓这些,定会阻止的。 张元知道她身份不凡,倒也没再强求,迅速组织了镖师,准备骑马冲出去。 这城中的人早已跑了七七八八,只有一些毫无准备的穷人还在坚持,之前他们在城门外见到的妇人,都是因为患上瘟疫被赶出去的。 可如今决定烧了这里掩埋罪行,自然是昨日夜里便把这些患上瘟疫的人给放了进来,现在宁安镇里所有人都是传播瘟疫的源头。 虞时娇想了想,拿出一瓶药来,这是临行前孟大哥和其他师兄师姐给她的,这药能多少预防一些,玉佩要靠张大哥送到裕世子手里,必须要保证张大哥的安全。 在神医谷里待了三年,听了不少师兄师姐在外行走遇到的事,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她做事极有条理,还想好了退路,虽不是万全之策,但终究与以往再不相同。 又给了张元一些防身的毒粉,她隐在暗处看着张元带着镖师冲出去。 这里的守门侍卫大多是酒囊饭袋,自然没想到有人会反抗,他们一群镖师倒真的沖了出去。 张元骑着马疾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支穿云箭从他耳边过去,是弓兵。 城楼之上满是弓兵,看来他们方才能冲出来是防守的军队还未起来,如今要想逃,要看马多快了。 镇外的一切虞时娇还不知道,她见张元已逃了出去,立刻去了镇里尚开着的医馆。 宁安镇也是大镇,她听小二说还开着的医馆便只有庆元医馆,其他的都紧闭门户,不再接受患病的百姓。 虞时娇临走前,小二告诉她,他们酒楼今日也要谢客了,无奈,她只好把自己的包袱带上,晚上再找地方借宿。 想也明白,这里的情况如此严重,大家都不敢出门,酒楼开到今天也是胆子大了。 她沿着小二的说法,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医馆,这医馆外躺着不少病人,他们大多脸色发红,伴随着咳嗽和高热,身上还会起细小的疹子。 虞时娇心下一沉,她医术不精,却也知道这些症状便代表着病来得凶,这一城的人,怕是很难保住。 她不再耽搁,直接进了医馆里。 医馆里挤得到处都是人,有人抱着自己小小的孩子,有人抱着自己的母亲流泪,小小一家医馆,如今是人间炼狱般的存在。 虞时娇定了定神,医馆的人忙得挪不开手,根本没注意到有个人进来了。 她凑过去看了看抓药的学徒,发现如今开的药只不过是一些退热的药,想必这医馆的大夫也是穷途末路了。 她凑到一位幼童身边,「大娘,我来为他诊脉如何?」 那妇人看她年纪轻轻,还戴了围帽,颇有些不信任地拦住幼童。 「不收费!」虞时娇想到师姐说得,急忙安抚。 果不其然妇人把孩子的手伸了出来。 她搭上脉,便知这病兇险,「大娘,这孩子病了几日了?」 「五日。」 虞时娇围帽下的脸沉下来,不过五日便这般严重,若是不及时诊治,恐怕这孩子会有性命之忧。 她认真想了想,瘟疫之症不是小事,要对症下药方能彻底痊癒,如今她只能开些固本培元的药,让病人养好身体,依靠自身做好准备。 她想好了药方,往柜面上扔了铜钱,便抓起了药。 小药童刚想制止,却见她动作熟练,看上去是行家,也就放下了心。 他如今手忙脚乱的,哪里还有工夫照顾其他来看病的,便只能任由虞时娇发挥。 她抓好了药,直接去了后面空着的灶台上把药煎上了。 即便是在后院,可她依旧能听到前院的病患长吁短嘆,还有孩童止不住的啼哭,她心里越来越沉,明白此事自己解决不了,如今只能和神医谷取得联繫,才能救这一城的人。 第52章 宁安镇 虞时娇煎着药, 一旁闻见药香的老者不由得眼神一亮, 「小姑娘你这固本培元的药方是谁教的?」 老者正是庆元医馆的馆主,他何尝不知道现在开的药方只能给病患吊着命, 药喝的多了难免伤元气, 可如今宁安镇里的医馆都不敢再收人,只有他们一间医馆还在苦苦坚持,若是他都放弃了,那这镇子里的百姓哪里还有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看到虞时娇煎的药方,他燃起了希望, 这药方固本培元的效果极好,再附之以清热祛火的药, 想必得了疫症的百姓能多挺几日。 「这药方是神医谷谷主所授。」虞时娇自然不会隐瞒, 这药引起了馆主注意, 想必就能给更多人用上。 馆主立刻以为虞时娇是神医谷的人, 跪下求道,「求神医救一救这满城的人吧。」 他方要磕头,就被虞时娇拦住, 「我不是大夫, 只是侥倖在神医谷住了几年, 小女医术有限,只会些拙劣医术,」虞时娇扶起他, 「馆主医者仁心, 今日这药方便交于您, 我会尽力去神医谷中人取得联繫, 定会救这一城的人。」 她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这满城的百姓她不能不救, 只要张大哥见到了裕世子说明情况,裕章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届时她便能联繫上孟大哥他们了。 一车又一车的病患被押进宁安镇内,这些病患身上大多没有银钱,衣服也只是堪堪能蔽体,如今天凉了下来,怕是大大的不好。 虞时娇心里焦急万分,城中病倒的人越来越多,她把手帕浸湿在艾草里用来袪毒,大家仿制着这般做,几日下来患病的人数倒是减少了。 只是城外的士兵越积越多,她的心也悬了起来,若是此时放火烧城,怕是大家都跑不出去。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封密函悄然进了江北。 沈渊渟收到信时方才下朝,他穿着朝服,身姿颀长,凤眸凌厉,见跟着娇娇的暗卫传信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一目十行,他看完信后便坐不住了,想要亲临宁安镇,可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了此事。 「传信给雍亲王世子,让他领兵办了宁安镇抚。」 三两句话便定下了这人的生死,知情不报,还妄图草菅人命掩盖,手底下人竟然做出这种事,他必不能饶过。 「暗二。」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房梁跃下,跪地在下首, 「陛下。」 「暗二你带着暗三暗四快马加鞭去神医谷把此事告知孟九安,此事是朕有求于神医谷,日后朕必定报此恩情。」 暗二下去后,江海为他上了一盏茶。 沈渊渟食不知味地喝下去,心里想着娇娇会如何。 眼下宁安镇里不安全,即便是他派了暗卫跟着,可若是传讯不及时,火烧了宁安镇,娇娇怕是会有危险。 他想去宁安镇见一见娇娇,可却又不敢。 说到底他是怕了,害怕娇娇望向他时厌恶的眼神。 沈渊渟定了定心,瘟疫兹事体大,若要解决不是派裕章去那么简单,想了想,他特意点了新上任的状元元凌督办此时。 元凌是他特意提拔上来的,如今在翰林院任职,若是此事办得好,日后元凌便是重臣。 收到圣旨后,元凌表面上称病,背地里却趁着夜色离开了江北,专门查办此事。 宁安镇里,虞时娇带着还能活动的百姓去山上挖草药。 只凭庆元医馆一家的储备,如今早已捉襟见肘,若是想要救这些人,大量的药物储备的必须的,她和馆主想了办法,教这些百姓和患病家属认识草药,挖回来后再由大夫检查草药,防止有人挖错。 这样算下来,大约还能挺几日。 瘟疫四处蔓延,如今这宁安镇里只有少数人还在坚持着,她心里明白,若是再等不到援助,怕是要糟糕了。 带着今天挖到的草药回到医馆,虞时娇配好药包准备开始煎药,才开始,便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声。 「虞姑娘你快去看看!死人了!」 她手里的药包一时没拿稳,掉落下去,虞时娇呆呆伫立了片刻,便沖了出去。 死的是一位老人,他全身形同枯藁,身上起的红疹早教他面目全非,他的妻子和儿子在一旁哭泣, 「孩子他爹你醒醒啊!」 「爹!你醒醒!」 两人哭得快要断气,虞时娇上前握住脉搏,冰凉的手腕早已停止了跳动,这人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一看便走了不止一会儿。 救不回来了。 虞时娇脑子空了一瞬,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满街道上都躺着抱着病患默默垂泪的家属。 他们无比清楚,这人的今日便是他们的以后。 她眼泪止不住地流,这是她第一次行医救人,可却救不了这满城的人。 虞时娇头一次觉得自己渺小,可却只能快速收拾好心情继续煎药。 这药能让身体康健的病患多挺些时日,也能让孱弱的病人再坚持一段时间,瘟疫肆虐,只有神医谷的人能救大家,她要挺到孟大哥和裕世子过来。 自这日后,宁安镇内便风声鹤唳,每日都要病患死在庆元医馆门口。 医馆的大夫束手无策,只能麻木地煎药,希望能救回更多人。 而失去家人的病患有的则是恨上了庆安医馆,日日来这里闹事。 虞时娇拦不住,只能关上门窗当做听不见,老馆主长吁短嘆,他明白这瘟疫非人力可改,几乎要认命了。 门板快要被人敲破,虞时娇煎着药,医馆内躺着的病人满脸恐惧,他们在恐惧不知何时会死。 终于,来闹事的敲破了庆元医馆的门,有人往医馆里扔烂菜叶,有人扔石头,虞时娇额头被砸了一下,立刻红肿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可闹事的红了眼,还要再砸,却被一黑衣人阻拦了。 黑衣人手持利刃,不过几息便把带头的闹事人敲晕了。 做完后又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虞时娇和医馆的人面面相觑。 比起这些人俩医馆闹事,更重要的是虞时娇发现有军队在城池外架起了火柴。 她心里一突,明白这是终于要来了,他们要火烧城池,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来掩埋这次瘟疫。 熊熊烈火烧起来时,宁安镇上空出现了一缕黑烟,百姓们也明白髮生了什么,立刻涌向城门口,拼了命地想要逃出去。 守在城门口的都是李镇抚派来的亲兵,李凉已经做了十年镇抚了,如今高升在即,他自然不能让一个镇子的小小疫症害了,他用银子打通了不少关系,这次宁安镇的事不会有人知道。 这里离江北如此远,日后只要把此时离开宁安镇的人从新放回去,便能掩盖此事了。 他胆子够大,也敢做,竟然是生出了这样的心思,他手上握着兵权,做起事来自然毫不含煳,宁安镇被围得水泄不通,大火越烧越旺。 虞时娇跟在人群里往山上躲,李凉敢烧城,却未必敢烧山,这几处的山脉相连,若是把山也一起烧了,贺州必定会知道此事,那便瞒不住了。 乌泱泱一群人跟着往山上跑,虞时娇又想起那次法泉寺山崩,她走神了一瞬,差点跌倒在地,却被一个身穿玄衣的人扶。 这人有些像那日在庆元医馆里出现的,她还未道谢,人便往前继续救助其他老弱妇孺,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她心道这人还真是侠义之士,走至半山腰,城池之火已烧了起来,从这里四下眺望,能看到一路人马正直直冲向宁安镇的方向。 虞时娇看不清,却在心里祈祷是裕世子和张大哥。 第53章 宁安镇 张元一路疾驰, 路上有几个兄弟被抓住了,却还是狠心没有回头。 宁安镇一事绝不简单,如此多的百姓得了疫症, 可朝廷却未派人过来。 这本就不寻常, 如今他们这些冒险逃出来的人马却被追杀至此,想要杀人灭口,那想必镇里的百姓更加艰难。 想到孟姑娘,他稳了稳心神,本以为不会再见面了, 却不想这次出镖还能有机会见到孟姑娘。 虞时娇跟上队伍的第一天,他便认出了她, 可他连虞时娇的名字都不知道, 也看出她不想被认出来, 便只能装作不识。 如今孟姑娘在宁安镇里, 他定是要救她。 临走前孟姑娘给他的毒药派上了大用处,有几次险些被抓住,是这几种不知用途的药救了他。 赶到雍亲王府时,张元已少痕累累, 只把玉佩交给门口的小厮后便倒地不醒。 再醒来便是裕章守在他床侧, 他不敢耽误,快速把宁安镇和孟姑娘的情形说清楚,就见这位裕世子抿唇沉思了片刻。 裕章自然是想去帮的,可如今雍亲王府手上的权力已被帝王分走了七七八八, 若是此时去宁安镇上, 怕是会被帝王寻到错处, 但他又不能对娇娇坐视不管。 他心里想着万全之策,一位飞鸽传书便进了雍亲王府。 是陛下亲笔所书的密旨, 陛下把贺州军的三支部队给了他,任他差遣。 裕章从未想过,陛下得到消息如此之快,想必娇娇身边一直跟着陛下的暗卫。 他苦笑了声,都说当今天子狠辣无情,可依他看,沈渊渟分明是念念不忘。 接过密旨,裕章再未停留,带着贺州兵马一路难行,不过三日便赶到了宁安镇。 他们到时宁安镇已起了大火,裕章远远望着火势,直觉不妙。 「李凉!你竟敢私烧城池?」 两军狭路相逢,跟着李凉的这支军队是他的心腹,自己花钱用私院圈养,不行到山穷水尽,李凉不会动用,看来这次他是真的急眼了。 「裕世子私自调遣贺州军,此举不是比在下的罪过还大?」 雍亲王一脉遭了陛下厌弃,这是不争的事实,李凉可不信这是陛下给的权力,但当裕章拿出调遣贺州军用的密旨时,他忍不住黑了脸。 裕章在这里,那便是陛下已经知道了。 他本无反意,可行至绝境,也没得选了。 「兄弟们,此人伪造圣旨,大家跟着我,杀!!!」 两路人马迅速厮杀在一起,裕章未上过战场,却也明白如今不可输了阵势,倒是张元因着走镖数年宰杀了不少人。 两人一个善弓一个善刀,快速对视一眼后便配合默契,一时之间难有人突破防线。 两军之间僵持不下,李凉带着的人隐有颓势,望着在燃烧的城池,裕章瞄准李凉所在处,射出凌空一箭。 一箭正中。 李凉掉下马去,不知去向。 张元立即喊道,「叛贼李凉已死,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加入这军队的大多是宁安镇本地人,自是不愿意亲友皆被焚烧的,有了第一个投降的,便一个接一个放下了手中的剑刃。 裕章松了口气,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熊熊大火。 「全军听我号令,立即救火!」 贺州军训练有速,立即组织救火。 可火势太大,耽搁的时间太长,已有火势烧到了山脚下。 这火势难控制,城中已哀嚎遍野,一盆又一盆的水泼下去却收效甚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裕章心里捏了一把汗,这城中百姓染上了疫症,又遭此大劫,不知能活下来多少,而且娇娇也不知所踪,若是再不能灭火,怕是凶多吉少。 被他挂念的虞时娇此时正在山涧中,如今天凉了,这山涧中的水也只剩一条小溪流了,若是火真的烧到此处,这小溪流或许能给他们一线生机。 她望了望城外的方向,看得出已有人在救火,心下微安。 只是再多的水依旧收效甚微,虞时娇在心中祈祷着下雨,若是下了雨,宁安镇的百姓还有一线生机。 或许正如她所想,天上竟然打起了雷声。 跟着上山的百姓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要下雨了!爹爹要下雨了!」 「真的要下雨了,大哥你快听!」 「啊!真的是打雷声!」 第二道打雷声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不敢出声,生怕自己是听错了。 这声雷比第一声要响,所有人都狂欢起来,第一滴雨落下时,所有人几乎喜极而泣,虞时娇也忍不住哭出声。 她来宁安镇已有近一月,这一月里发生的事如此之多,时刻要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她从不知道大夏的百姓过得如此之苦。 头一次,虞时娇明白帝王身上承载的责任,这一路走来,各个城镇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偶有不顺也皆平坦走过来了,可宁安镇这样的疫症,却是几年未曾有过了。 李凉之所以兵行险招,正是因为他明白,若是此时不处理,瘟疫传遍贺州时,怕是满州县的百姓都全完了。 他太过偏激,置寻常百姓于不顾,撤走了大批读书人和商贾,也因此落得如今的下场,便是亲自圈养出的私兵也对他弃之不顾。 这大雨下了一天一夜,虞时娇夜里便从山上下来了,裕章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城中事宜,镇子里所有酒楼都被徵用,她也分配到了一间住处。 虞时娇并未急着同裕章相认,领了住处便先回去了。 冒雨下山时她便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她似乎是病了,脑子里昏昏胀胀的,就连走路也难以坚持。 虞时娇长舒了一口气,她吞服了一颗孟大哥给的药丸,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久违地梦见了沈渊渟,如今的沈渊渟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还是如往常那般俊秀。 微眯的凤眸里满是清冷,金樽玉贵的少年天子不曾耽于情爱,杀伐果断,令人信服。 她醒来后已是午后,她摇了摇有些发木的脑袋,不知自己为何想到了沈渊渟,明明已有三年未见,她早已忘却了这个人,却不知为何还会入她的梦里。 喉咙肿痛,她喝下一杯茶润润嗓子,用手把了把脉,又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并未出现患瘟疫般的红疹才放下心来,如今看来,她是淋雨而受了风寒的可能性更大。 脑子里烧成浆煳,她没有胃口,这酒楼又是临时官府徵用的,自然没有厨子和小二,人人都要自己下去领吃食。 她胃里泛酸,可却不好下去,只能硬生生靠着茶水熬下去,才喝了半壶茶,房门便被敲响了。 她打开门,有小二端着一碗粥和小菜上来了,「酒楼里只有这些食材,客人您先凑合一下。」 虞时娇自然不胜感激,她从未想到这里竟然还供应了吃食上门,想必是裕世子考虑周全,明白有些病患没有行动能力。 接过粥菜,她礼貌道谢。 这粥做得粘稠,即便只是普通的白粥也非常好喝,正适合病人食用,而小菜也选了几种顶饱的食材。 虞时娇吃过饭后勉强有了些体力,她拿出随身的册子,把想到的关于疫症的细节写下来,这册子等孟大哥来了她便交出去,希望能为研制出药方出力。 她病得晕晕乎乎,坚持写完后把册子晾干收了起来,自己再也挺不住,倒在床榻上便昏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后便有一道轻盈身姿从房梁跳下来,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人没事才放心离开。 而一封密信又随着这举动飞向江北禁宫之内。 第54章 宁安镇 『虞小姐染疾, 尚不明确是否为疫症。』 沈渊渟收到这消息时,立即决定前往宁安镇,他打算对外称病不出, 背地里赶往宁安。 江海劝了又劝, 跪在地上求, 「陛下您是天子,此番贺州瘟疫横行,您若是有什么意外,那这天下百姓可怎么办?」 江海是陪着陛下一路走过来, 他清楚陛下的不容易,如今陛下荣登大宝不足三年, 若是染上疫症, 岂不是平白为他人做嫁衣。 「孤去意已决。」 沈渊渟未作迟疑, 留下一封密旨给江海, 告诉他若是有什么意外便将此信给陆景湛。 因为权势,他错过了娇娇太多次,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去找她。 虞时娇再醒过来时, 天已经暗下来了。 她摸了摸额头, 确定没有再发热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只是普通的风寒。 她长舒出一口气,恰在这时,有人来敲她的房门。 她打开门, 只见孟九安和众位神医谷的师兄师姐都在。 孟九安似乎很累, 他风尘僕僕而来, 带着众位师弟师妹路上都不曾休息,早赶晚赶终于是赶到了宁安镇。 裕世子正忙着清理叛党和盖施粥施药铺, 他找人翻了记册才知道娇娇在这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娇娇你可有事?」 他情绪激动,甚至没忍住上前拉住了虞时娇的手臂。 虞时娇抽了抽没抽出来,摇摇头,安抚道: 「孟大哥不必担心,我没事,只是普通风寒,现下已全好了。」 孟九安为她把脉,确定她真的无事后松了口气,「既如此,便随我们住进城守府吧。」 他边走边解释,「裕世子为神医谷来的弟子准备了客房,眼下大家都要住进城守府,陛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改口道:「朝廷派了新晋的状元郎督办疫症之事,据说这状元郎也是贺州人,再有几日便到了。」 他说的这些是沈渊渟暗卫告知他的,他们这些医者只要在这里再挺几日,巡抚元凌便会带来大夫和钱粮。 神医谷已济世救人为己任,即便是沈渊渟不传讯过来,他们听说了此事也必定会来宁安镇。 这几日宁安镇内的疫症又严重了,病重的患者被隔离出来,由专人服侍,以此切断感染源,而孟九安则要带着师弟师妹前往重症区,为那里的患者治病,同时研制出药方。 即便是再想娇娇,孟九安也清楚,今夜过后他便要去重症区了。 裕章忙得脚不点地,此时不在城守府内,留守在城守府的是张元内,原本的宁安镇城守与力量沆瀣一气,今早便被裕章在闹市口斩了,如今城守府是医者和朝廷来人的住所。 凭藉和李凉一仗的表现,张元如今俨然是这城内的二把手了,裕章也十分放心把城守府内的事交给他。 「张大哥!」 虞时娇没想到还能见到张元,她眼里有欣喜。 这是张元第二次见她摘下围帽,她生得很美,是过目不忘的浓艷漂亮,三年前围帽下的惊鸿一瞥让他记到现在。 今日的虞时娇穿了一件深蓝色揽袖劲装,乌黑秀丽的髮丝为了不影响活动被全部挽起,一张精緻的脸全露出来。 她眼里眉梢都是喜色,明眸皓齿,顾盼神飞,见了一次就再难忘怀。 张元克制住心跳声,上前招唿道:「孟姑娘。」 虞时娇听到这声孟姑娘,愈发觉得恍若隔世,她愣了愣神,纠正道,「张大哥日后不必叫我孟姑娘了,我姓虞。 抱歉之前未曾告诉你真实名讳。」 她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笑,张元倒是不介意,他从善如流,唤她『虞姑娘』。 张元安排的客房是在城守府的西苑,虞时娇刚收拾好东西,房门便被敲响了, 「娇娇,是我。」 是孟大哥? 虞时娇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立刻打开门。 原本略有些狼狈的孟九安换了一身衣服,他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符合他气质的浅蓝色对襟长衫,这衣服上绣着的翠竹云纹衬得他身姿修长,气度翩翩。 「娇娇,我有事同你说。」 他的耳廓有些红,不敢看向娇娇,而是转而把视线落到了她腰间的玉佩上。 虞时娇请他进来,倒了一杯水。 「孟大哥有什么事要现在说?」 现下已快要到亥时了,实在是有些晚了。 孟九安自然明白如今天色已晚,可有些话他若今日不说,焉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娇娇,我自见到你时你便性别垂危,我本来是为了报裕章昔年之恩才答应入宫,我帮他做了许多事,他让我护你一次,我也做了,只是我从未想到,那日见到你会对你一见倾心……」 「孟大哥!」 虞时娇拦住他还未说完的话,「我如今无心感情之事,你知道的……」她苦笑了声,语气里满是迷茫, 「我曾经把真心给了出去,如今便日日害怕,唯恐真心又遭人践踏。」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当时太傻太天真,一股脑地扎在沈渊渟的这个深坑里,傻傻地付出一切,甘心被利用,如今醒悟过来,却觉得情之一事,太过伤人。 「娇娇,我明日便要去重症区了。」孟九安语气里满是无奈,「此次疫症来势汹汹,即便是我们神医谷弟子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我只是想把心意告知于你,并未要把这份感情强加于你。」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虞时娇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些什么。 孟大哥陪了她近三年,这三年里,医治她身体的药皆是孟大哥出谷採得,她欠孟大哥诸多,怕是今生难偿还。 「娇娇,你我立下一个约定如何?」 孟九安不想强求,只想求一个机会。 「什么约定?」 虞时娇抿了抿唇,还是没有直接拒绝。 「若是我平安归来,日后便给我一个机会如何?」 「机会?」 她不明白是何机会。 「若是这次宁安镇的事解决了,那我们便试着相处一番。」 孟九安说完,也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他这样固然有挟恩图报的嫌疑,可近来这些事给了他危机感,心悦娇娇的人如此多,他若是不抢占先机,恐怕再难同娇娇在一起了。 他是有自己的私心,因而不敢去看虞时娇的神色,等了半响,听到娇娇『恩』了一声,他才放下心来。 「那我回房了,娇娇你早点休息。」 虞时娇送他离开便上床歇息了,只是她并未睡着,借着月光她摸了摸母亲留下的玉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她自然知晓孟大哥是个好人,可……她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孟大哥救了她两次,那个冬夜里若不是孟大哥从湖水里将她救上来,她便早死在了那个寒夜里。 她的身体也是孟大哥拜託李神医试了无数方子才寻得的良方,她理应报答。 自第二日起,虞时娇便没工夫再想这些事了,镇上的人手不足,她要跟着神医谷来的师兄师姐日日熬药,把汤药分发给百姓。 神医谷的人对疫症自有他们的办法,即便是如今暂无破解之方,可这药喝下去,中症之人便勉强能恢復些气力。 城中医馆的馆主都被抓了回来,强行打开了仓库供作城中药用,为此裕章又在闹市口斩了几位馆主杀鸡儆猴。 如此重刑之下,自然无人敢耍小心思,因而宁安也不再想之前那座死城了。 虞时娇刚被一位师姐替换下来,便见远处有两位兄弟一直坐在人群后,不敢上前取药。 她以为这两人是从外地新来的,便勾起笑,拿着两份药走上前去。 第55章 宁安镇 这两位兄弟不比其他病患, 看上去颇为健康,只是一位遮着面具,看不清面容, 另一位看起来性格沉郁, 脸色苍白。 「两位大哥怎么不上前去领药?我们这里的药都不要银子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药碗递上去。 那戴面具之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把药亲自送来,身形微顿,有些迟疑地上前,接过药碗的手有些颤抖。 虞时娇觉得他甚至有几分僵硬, 她未做他想,只以为这是从周边村落里赶来的病患。 疫症到底是扩散了, 如今除了宁安镇, 底下的村落也受了影响, 镇里这几日来了不少求医问药的, 大多都是青壮年,所以虞时娇对此并不奇怪。 穷困人家便只有青壮年能来求药了,他们怕花银子,有的在药铺前转悠了半天也不敢走进去, 唯恐吃药看病花去家里大把积蓄。 阴郁青年未发一语, 本来不想接过药碗,却又像是被接到什么信号般把药碗捧了过去, 「多谢这位大夫,我们兄弟是从周边村里来的, 现下银钱用光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 他话说得一板一眼, 神情未见不好意思。 虞时娇蹙眉,刚想转身, 却被方才戴面具的那位给拉住了。 对方拉住了她,却又没说话。 「这位大夫抱歉,我大哥他……他不能说话!」 不能说话,还如此远来求医。 虞时娇抿了抿唇,到底是面露不忍,引着他们二人进了医馆内。 「两位同我来吧。」 她走在前面,却没注意到那位戴着古怪面具的那人一直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像是无比贪婪地望着她,幽井般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背影,似乎是要把每一处都刻印在脑海里。 沈渊渟赶到贺州时,瘟疫已大面积爆发,路上处处都设有关卡,他只能隐入小路,可却没想到路上竟遭到了伏击。 他只带了一支暗卫,这次伏击便损失大半,为了安全进入贺州,他只能易容变装,还戴了面具隐藏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到,才进入宁安镇,便见到了娇娇, 他已有三年没见过她了,他曾想过两人再次相遇会是何情景,或许娇娇见到他便会拂袖而去,还和以前那样害怕他。 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进来前他做了简单的易容,还加了一副面具,恐怕娇娇很难认出来了。 他们一身褴褛,身上的衣服看不出料子,被认成是逃难来的病患也在所难免。 虞时娇引着他们进了屋里,如今医馆里人手不够,若是过来帮忙的话能管吃管住,对这两人也是个好去处了。 「师姐,医馆还缺人手吗?」 负责这里事宜的大师姐丁瑶,丁瑶是位长相清秀的姑娘,她此时正在分拣百姓挖过来的草药,仔细辨别有没有相似的毒草混进来,听见虞时娇的声音,才抬起头, 「如今还缺个煎药搬东西的,」她望了望娇娇身后跟着的这两位,看起来倒是身强力壮,只是不知搬起东西来如何,「他们若是会煎药,便留下吧。」 虞时娇点头,回首去问这两位大哥,「两位大哥可会煎药,若是不熟练也没关系,我们会有人教,只是搬东西这样的苦力活便少不了了。 我们医馆这里包吃包住,二位意下如何?」 跟着陛下的暗十三是后来加入暗卫的,他知道陛下有位十分看重的虞小姐,却不知眼前这位就是,他见陛下没有说话,以为是担心有人认出他的声音,于是替陛下婉拒道: 「多谢这位大夫的好意,我和……兄长暂时不……」他话说到一半,硬生生转了个弯,「不知道去哪里,多谢大夫收留。」 暗十三瞥了眼陛下,陛下方才用内力传音告诉他要留在这里,这是为何? 他想了想,如今暗卫营里只剩他留在陛下身边,想必陛下是为了隐藏身份,这个小医馆如今鱼龙混杂,最是适合藏身。 虞时娇没听出他的生硬转折,只以为这二人是不好意思,她摆手道,「我不是什么大夫,我姓虞,两位不必如此客气。」 暗十三从善如流地改称虞姑娘,跟着虞时娇往前走了半天,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陛下十分看重的那位虞小姐,也姓虞。 他心里想法不断,但却一丝一毫都没表现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心里觉得陛下是为了虞小姐甘心在这里做苦工的想法实在太过离经叛道,只能压下去。 走在他前面的沈渊渟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敢让它频繁落到娇娇身上。 娇娇变了,她比以往在江北时要有朝气,笑容也变动了,一双星眸璀璨,看向人时亮晶晶的。 他掐紧了手心,力道大得把手心那块疤撕扯开,流出血迹来。 血腥味引起了虞时娇的注意,即便是在神医谷待了三年,她依旧讨厌血腥气。 每次见到血液她都会想起那些过往,看到娇娇苍白的脸,沈渊渟方要上前问她怎么了,却见她眼神落在他淌血的手掌上。 他把手掌收在背后,暗十三得了陛下吩咐上前解释道: 「许是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到了,虞姑娘无需介意。」 暗十三心里打鼓,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只能顺从地上前解释,毕竟殿下如今『不会说话』,自然不能露馅儿。 虞时娇也未怀疑,她拿出一瓶伤药来,递给暗十三,再把两人引到医馆的住处便离开了。 昏暗的房间只留下了沈渊渟和暗十三,暗十三跪在地上, 「陛下,属下目前联繫不到其他暗卫,请陛下稍等几日。」 沈渊渟轻轻颌首,他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一心挂在娇娇身上,什么也顾不得了。 娇娇在外面确实过得很好,这些年他让暗卫多次混入神医谷,就是为了去看娇娇过得如何,得到的答案是一切安好,可是他总不能放心。 若非亲眼所见,他不敢承认,娇娇离开他后过得比以往畅快,甚至好学会了医术。 四方的禁宫囚住了她,她不愿意回来,也不会再想起他了。 沈渊渟只觉得头痛欲裂,这几年他的头疼越来越严重,不想被暗十三看出,他沉思了片刻,吩咐道: 「元凌大概今日便到宁安镇了,你去告诉他,无论如何朕要这宁安百姓平安。」 「是。」 暗十三不疑有他,立刻退下。 他走后,沈渊渟拿出随身携带的珠花簪子,这是娇娇之前最喜欢的。 这簪子被大火烧得有些黑了,他从火海里把他捡回来,日夜睹物思人,却也明白,簪花的主人不会回来了。 第56章 宁安镇 沈渊渟和暗十三就这样留在了医馆内, 城中事暂由裕章处理,他也未去和裕章相认。 如今截杀他的人暂不明朗,他无意现身于人前, 便留在了庆元医馆内。 刚来医馆内帮忙的都是从烧灶开始, 暗十三直接傻了眼,他们做暗卫出身的,山野间烤野物也是学过的,只是这土灶倒是从未用过。 暗十三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帮熬药的大娘拉动风箱, 他唿哧拉了几下,直接把微不可见的火苗给熄灭了。 「哎哟!怎么这火灭了?」 李大娘是早就来这里帮忙的, 见好不容易生起的火被吹灭, 立即板下脸来。 「小伙子你不会用风灶就说话!做甚要瞎鼓捣啊?」 李大娘嗓门大, 她这一喊, 医馆内熬夜的其他人也立刻看过来,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责怪,暗十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面上被训得不敢吱声,乖乖朝李大娘学如何拉风箱, 暗地里却生怕陛下也被大娘训斥, 陛下可是天子,若是被这乡野里的民妇骂了?那成何体统! 他偷偷往后看,却见陛下坐在一只木质小凳子上,一旁是正在抓药草的虞姑娘, 陛下似乎无师自通了这风箱如何用, 不一会儿便将风灶的火升了起来。 虞姑娘分还了药, 这风灶立刻起了火,她自己则是被冒出来的烟燻得咳嗽两声, 热气熏得她额头都是汗也没工夫擦拭。 只是即便是如此,虞姑娘也依旧有股清丽的美,她戴着隔绝疫症用的艾草面纱,只能露出一双眼睛,可一双秋水剪瞳目光盈盈,顾盼流转便叫人心软。 他才看了几眼,后背便生出一股寒意,再一次侧目便和陛下的眸光对上。 陛下的眼里依旧无波无澜,积年未消的冰霜像是要冻掉一切,金樽玉质的贵公子即便是落魄到在这里烧灶,也依旧气度惊人。 暗十三急忙转过头,不敢再看。他只是看了虞姑娘几眼,便觉得命悬一线了。 现在天还不算太冷,烟气缭绕,他眼尖地感觉到,四周似乎有内力波动,他几不可查地瞥了一眼,便见陛下和虞姑娘周围的烟气都在往四周飘散,半点没有飘过去。 学到了这招的暗十三默默催动内力,果不其然这烟一下就飘去了别处,再也呛不到自己了。 不愧是陛下,连这风灶都会用,还想到了用内力驱逐烟燻。 暗十三默默观察着,来这里做苦力的都是农家人,医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加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就连几个婶子都未觉得累。 他本就是暗卫出身,做这些更是游刃有余,他烧完灶了,又去前厅找神医谷的师姐丁瑶找活计干。 干完了丁瑶嘱咐的活计,暗十三刚要回去喝口水,便见陛下在同与虞姑娘还有几个婶子洗净草药正要去晾晒。 他立即凑到陛下面前,「陛……大哥,还是我来吧,你本来就身子不好,这些事便交由我来。」 他说完还不忘和几位婶子还有虞姑娘打招唿,「几位婶子,我大哥身子不好,以后若有事你便尽管叫我,我一个人能干两个的活,绝不吃白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虞姑娘觉得他们兄弟之间倒是友爱和睦,点头答应下来,几位婶子自然也不无不可,毕竟暗十三能干在这一上午便出了名,他力气大不说还极为诚恳,甚至有点傻气,倒是他那位大哥看起来颇为阴郁,还不会说话,还戴着面具,婶子们不大愿意理他。 暗十三淘洗着草药,认认真真把草根去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干这活儿的时候他觉得一旁休息喝水的陛下望向他的眼神总是阴恻恻的。 当晚,自作聪明的暗十三便被暗一大哥拉过去比试了一番,第二日便再也不敢强出头插进陛下和虞姑娘之间了。 元凌赶到时,宁安镇的情形已得到了改善。 裕章手握陛下给的密旨,他杀了不少欺上瞒下的冗官,城里的百姓在神医谷众弟子的医治下,病情也基本稳定了下来,只是疫症还未研究出根治的方子,城里的病患大多是被吊着口气。 元凌从江北带来了大量粮食和药材,还有数十位太医院的御医,这可解了燃眉之急。 但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如今贺州之内,离得稍远的元福镇也无端爆出了瘟疫。 这瘟疫和宁安镇内的一样,病人大多咳嗽,高热不腿,身上还会冒出红疹。 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上,死的人也越来越多,可从江北来的御医和神医谷弟子在药方上都没有什么进展。 沈渊渟自然知道这些情况,他如今住在医馆内,每日都知晓娇娇是怎样忙碌,暗卫的密函更是未断过。 他们这些在医馆内帮忙的,也有几人患上了疫症,只是症状尚轻,如今还在勉力支撑罢了。 沈渊渟这几日跟着虞时娇收拾药草,认识了不少药材,治疗风寒的桂枝很容易被认错,药童还小,时常错认,这事便只能由神医谷的弟子来。 但虞时娇发现,这位她带进来的不会说话的安姓大哥倒是认得很快,她略微惊讶地望向他,眼里不无赞许。 被她看着的人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吝啬地夸奖道: 「这位安大哥你于医术一途上颇有天赋,这桂枝我当初可是认了三个月才能完全不挑错的。」 她观察了好几日,这两位安姓兄弟,一个踏实肯干,一个认真仔细,留在医馆里大有用处,她本是好心带他们进来找个落脚处,却不想这两位帮了大忙。 眼下干活的人手够了,只是识的药材的医者却是不够用的,若是能教会这位安大哥认药草,能省不少功夫。 她想到便去做,找来了好几个帮忙的姑娘、汉子,这几位都是平日里看着聪明伶俐的,一起教的话想来能教出一两个做药童。 城里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从江北来的几位御医有几位年龄大了,难保不会染上疫症,她此举也是在为最坏的结果做准备,但愿用不上。 她嘆了口气,教到第五日,便对这位不会说话的安大哥刮目相看,这位安大哥但凡学过的药材便不会忘,实在是奇才。 这日忙完后,虞时娇趁着夜色,去敲了敲安家兄弟的门,来开门的是暗十三, 「虞姑娘,您怎么来了?」 他脸上满是笑容,里面听到这声音的沈渊渟也立即把手里的密旨塞进衣袖里。 「我来看看安大哥。」虞时娇想了很久,安大哥于医术一道有如此天资,若是因不会说话便不能做医者,那实在是可惜,她今日便是来看一眼,这位安大哥的嗓子有没有救。 她说明了来意,暗十三看了一眼握着茶盏不动神色的陛下,立即感谢道:「多谢虞姑娘,我大哥的嗓子若是有救,您便是我全家的恩人。」 他面容尚还算稚嫩,这样一本正经地感谢让虞时娇有些不适应,她自出来后还没给别人看过病呢。 「不必客气。」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的时候嘴角会扬起来,眼角也会弯下来。 沈渊渟从不知道她原来长了一双笑眼,也对,从前她对他只有小心翼翼,后来便是满心厌恶,自然不会对他笑了。 他心里发苦,胸腔里的灼烧感绵延下来,野草火烧般不可熄灭。 娇娇叫他伸出手来,他也只是提线木偶般伸出手。 虞时娇没注意到他的不寻常,她搭上安大哥的手腕,仔细把脉,这脉象跳动极快,似是心火旺盛,郁结于心。 想来安大哥这些年说不了话,心里也是难过的。 她确定脉象没有问题,又上前仔细检查安大哥的喉咙。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她把手放在沈渊渟脖颈上时,沈渊渟才如梦初醒,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他眼眸幽暗,喉结上下滚动,最后只能克制地捏紧手指。 娇娇的手不比以往柔软,似乎是指腹上有了薄茧,在摩挲上喉结时他能清楚得感受到薄茧带来的颤慄感。 沈渊渟不敢再看,他低下眼睫,掩盖下眸子里的疯狂,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娇娇永远锁起来,让她永远属于他。 只是他现在学会了克制,娇娇会不高兴的。 那一夜匕首插进他心口的痛感他至今没有忘怀,她望向他的眼神那般冷,没有一丝迟疑地要杀了他,他不想再强求了。 「安大哥的嗓子无碍,不能说话可能其他原因。」虞时娇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看着紧张不已的安家二哥,安慰道: 「安二哥不必担心,等此间事了,我便去求神医谷的大弟子孟九安为安大哥医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她言语里满是对孟九安的信赖,看得出这三年里孟九安是真心待她。 沈渊渟被烫到般低下眼帘,不敢再看她。 这天夜里沈渊渟做了许多梦,他这三年里时不时会重新回到那一天。 大火烧了干清宫,他爱的人要从他身边逃开,毫不犹豫地用短刃捅向他心口。 第57章 宁安镇 庆元医馆能收纳的病人有限, 重症区的病患越来越多,即便是戴上浸泡过艾草面巾也还是每日都有人患上疫症。 天气一天天变冷,元凌和裕章也一日比一日急躁, 冬日本就天寒, 若是外面的百姓没有住的地方,恐怕一城的人都熬不过这一年了。 如今离冬天还有两个月,这两个月定要研制出解决瘟疫的药方。 宁安镇的事由裕章全权处理,得了圣旨的元凌要去福元镇平疫。临走前他特意拜访了神医谷大师姐丁瑶。 丁瑶和孟九安同是李神医坐下弟子,若论医术, 孟九安天分更高,可丁瑶在毒术上却另闢蹊径, 多有建树, 之前虞时娇给张元的几袋毒粉便是她做的。 她常年行走在外, 倒是比孟九安这个曾在宫里待了三年御医的名气要大些。 元凌听说过这位的名声, 他今日来便是有事要见丁瑶。 丁瑶立于医馆门口处为百姓分放汤药,见朝廷派的巡按来了刚要跪下,元凌便立即将她扶起, 「丁神医莫要多礼, 在下今日来是有事求教, 还请您不吝赐教。」 丁瑶戴着面巾,秀眉微蹙,沉思了片刻,终是点了头。 元凌松了口气, 他早先便听说这位丁神医对朝廷之人不假辞色, 似乎十分厌恶为官之人, 还好她善恶分明,为了百姓未拒绝她。 其他的师弟见元凌和大师姐进了里院的小亭子里, 便立即端上来一杯茶。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到最后也算是相谈甚欢,最后元凌走时,丁瑶还朝他感激地俯了俯身。 虞时娇跟着其他几位师姐好奇地看了看,丁师姐年幼时家里人曾被官府之人坑害,虽说之后这贪官被依法惩治了,可丁师姐却还是不喜朝廷之人,今日竟然能同新来的巡抚不吝敬佩,想必这位巡抚必有过人之处。 她和其他几位师姐瞧的动作太明显,元凌很难注意不到。 他转过来朝她们拜别,却在起身时微微愣住。 无他,坐在下首拉土灶风箱的那位青年男子,身形实在太过眼熟。 他入朝时间尚不长,得见天颜的机会更是少,可元凌天生便有一绝技,那便是能凭藉身形认出此人。 他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见那位转过来后目光没落到他身上,反而是一直跟着一位穿着青色短衫的女子走。 这女子身姿窈窕,正是方才朝他好奇张望的其中一个,他仔细望去,见这位医者戴着面纱,只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眸露在外面,还不待细看,便见那位的眼神落到他身上。 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叫他立即缩回视线,不敢再张望。 只是心底却确认了,能有如此威压的,只能是陛下。 不知陛下在此处是何意……他稳住思绪,不论是为何,他便假作不知便好。 他并无露出异常,虞时娇也未发觉,她配好药后便交给安大哥,道: 「今日便是我最后一次配药了,日后安大哥要自己尝试配药了,不过每一份药都要拿来让我看一眼方能开始熬煮。」 安大哥学得快,如今已经能自己尝试配药了,虞时娇与有荣焉。 灶里的活又累又苦,虽然安大哥身子壮硕,可因着无法说话、性格沉默,她也有些担心安大哥受了欺负,或是不敢说疲惫。 如今配药却是个轻松活儿,再好不过。 沈渊渟抿了抿唇,接过她手里的药包,自己配药便意味着日后不能和娇娇在一同了,他阴沉着脸,见娇娇走到暗十三旁边指导如何熬夜,古井无波的眼眸霎时间变得幽暗。 他摸了摸左手手腕,像是在抚慰什么躁动之物般,内里波涛汹涌才被压下。 第58章 宁安镇 瘟疫传染的范围又在扩大, 周边的村落都争着抢着要进宁安镇里求医,如今夜里天寒,裕章自然不忍心让百姓都挤在城墙外面, 只是他再有心, 也是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 原本在城守府里守着重症区的侍卫被派发去城中的医馆里帮忙,张元带着几个同他一起回来的镖师去了庆元医馆。 医馆里忙得热火朝天,本来在前面分发汤药的丁瑶师姐自元凌那日走后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她把庆元医馆的所有事都交给了老馆主和虞时娇负责,虞时娇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见张大哥过来也只能匆匆打声招唿。 「安大哥?」 「裕世子教我们来帮忙,还请虞姑娘给我们分配些活儿干。」 虞时娇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跟着张元来的几位都是在田里干过活的, 拉风箱烧灶这样的活几乎是顺手拈来, 毫不费力, 转瞬便把土灶烧得嘶嘶作响。 站在虞时娇身后的沈渊渟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他是娇娇当时在小桃村时认识的,没想到现在还阴魂不散,他面具下的眼眸一下变得幽深, 和张元对视的一瞬, 两人似是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心里双双沉了下来。 「虞姑娘,这位是?」 张元面上还是一派爽朗,眼神却落到跟在她身后的沈渊渟身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这位是来帮忙的安大哥, 」虞时娇下意识地握住张大哥的手臂, 把他拉过来小声道, 「安大哥喉咙有疾,不能说话。」 她声音压得很低, 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沈渊渟又怎会听不清。 他眼神落在娇娇的手和张元手臂的接触之处上,眼神似刀,像是要把张元整个手臂都切掉。 只是又压下来。 娇娇不喜欢,不可以。 他把颤慄般想要把人撕碎的欲望压下,朝张元颌首问好。 两人今日的任务都是挑拣桂枝,张元身为镖师,自是认得一些应急药草的,而沈渊渟这几日已经能自己独立配药了,这事交给他们二人,虞时娇放心。 桂枝挑选出来后还需处理后再洗净,张元头一次干这样的精细活儿,多少有些不适应,但他身旁姓安那小子倒是做得极快,转眼便挑好了一筐。 这人干活时还心不在焉,总是往虞姑娘的方向看,他们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的心思,张元知道虞姑娘的来歷不简单,可无论如何,他都想再争取一把。 「这位安兄弟看起来比我年岁小些,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称你一声『安兄弟』如何?」 沈渊渟垂着眸子专心理脏乱的桂枝,未抬起头,像是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一般。 张元也不介意,自顾自道:「虞姑娘从前便心善,路上见着什么只受伤的野兔都要带回家医治,安兄弟这样的可怜人她便更心里不忍了。」 他话里话外都在说,如今娇娇对他,只不过是怜悯。 沈渊渟自然知道,他比谁都清楚,如今他能在这里,是因为他是不知从那里来的『安大哥』,若他是沈渊渟,怕是晕倒在外面,娇娇都不会理。 他不以为意,随便张元说些什么,直接把挑好的桂枝成筐放到娇娇面前。 「安大哥辛苦了。」虞时娇朝他笑笑,眉眼里满是惊喜,「张大哥今日刚来,还要拜託你多教一教他。」 她语气里满是对他的信赖,眼里也亮晶晶的。 她总是这般柔软,对一切都充满善意。 沈渊渟想到娇娇收养的那只兔子,那只兔子只是太医院的一只普通药兔,可娇娇却无比珍惜。 她总是这样,可却也能毫不犹豫地朝他心口扎进去,她应该是真的恨死他了。 沉默地收回篓筐,却被虞时娇眼尖地看见指节上被扎出了血,看样子是挑选桂枝时不当心被扎破的。 虞时娇有些无奈地帮他把伤口包扎好,「安大哥受伤了要告诉我,即便是不能说话也可以让安二哥来同我说。」 他们二人的熟稔互动被张元看在眼里,他沉下脸,虞姑娘虽然善良,可却从不会对陌生人如此关心。 等沈渊渟重新坐到小凳子上挑桂枝时,两人齐齐沉默,干活仔细又认真,直到晚间才停下。 张元是住在城守府里的,他走前特意把虞姑娘叫住,两人在医馆内的小亭子里说了些话, 自从重逢,两人还未能单独说上话。 虞时娇心里其实也是忐忑的,即便张大哥表现得再不介意,可她时至今日还记得那剑尖插进胸膛时喷发的血液,是她对不起张大哥。 在神医谷三年,她虽然不能长时间离开,可小桃村就在神医谷山下,她是想见却又不敢见张婶母子,只能偶尔拜託孟大哥送些东西过去。 「张大哥,不知张大婶如何了?」 她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俯身以表歉意,「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日后我会尽力补偿你和张大婶。」 她话里满是歉意,但张元却摇头,道: 「虞姑娘不必客气,当日我虽是受了伤,但那位给了不少银钱,孟大夫及时回了保住了我一条命。」 他摸着胸口处,接着道:「如今这伤疤也早已好了,我只是挂念着你,你这三年过得如何?」 他眼里还是如从前那般的炽热情意,这三年里他娘为他张罗过不少人家的姑娘,可都无疾而终,无论是戴着围帽容貌有损的『孟姑娘』,还是如今身负秘事仙姿玉貌的虞姑娘,他都喜欢。 只是他心里清楚,他与虞姑娘,大约是不可能了。 他目光里不无遗憾,只是却还是不想放手,他是真心喜爱虞姑娘。 「这三年一切都好,多亏了孟大哥救了我。」 虞时娇避开他的视线,见他的手落在她头顶,抚了抚她柔顺的髮丝,她浑身僵硬,想避开却又忍下,紧抿着唇未出声。 「娇娇,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虞时娇不答,他也没想要她回答,只自顾自接着说:「我知晓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但我却真心喜欢你、爱护你,你既不愿,日后还是只把当做大哥便好。」 他说这话时眸光飘远,隐约见到似乎暗处站着一个人,身姿颀长,不容忽视。 是白天那个哑巴。 张元心里一下跳起来,他心里觉得这哑巴不对劲,可却想不出来。 这人戴着一副面具,还不会说话,他看得出他会些功夫,却又不明白为何这人要龟缩在这一处小小医馆里。 该不会……他把视线落到娇娇身上,神色温柔地为她别好额角的碎发。 立于廊下的那人果然立时就变了脸色,他俯下身,未等娇娇推开一步便能感觉到那人气息浮动,乱了章法。 他抬起头,挑衅一笑,嘴里却说着相反的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我已知晓你的心意了,娇娇日后不必担忧,我对你以后也只会有兄妹之情。」 他说得坦然,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发苦。 虞时娇也有些不自在,她站在医馆门口把张大哥送出去,看着人消失在夜晚的长街上才回了房。 她目光太过复杂,把这看在眼里的沈渊渟回错了意。 往城守府走的张元心里沉闷,他路过一家酒馆,心里暗笑,若不是如今这城里没有酒家在,他定是要喝个痛快。 他不意外娇娇会拒绝,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他转过一条巷子,见巷尾立着一人。 那人未做掩饰,还是与方才同样的金色雕花细纹面具,浦一出手便是直冲着他面目而来。 张元是练过的,自然明白这人武艺远在自己之上,他闪身躲过,两人来回打了几个回合他便力有不敌。 「咳!」嘴角流出血后,张元看着要娶他性命的『哑巴』,道: 「你接近娇娇究竟有何目的?」 沈渊渟听他如此亲昵地唤『娇娇』,下手愈发狠辣。 「不关你的事。」 这声音经过三年,张元还是忘不掉。 「你是三年前那个要挟娇娇之人!」张元无比笃定。 『要挟』两个字叫沈渊渟失了神,他眼看着张元避开,不发一言,默认了这个事实。 「三年前你用我要挟娇娇同你回去,如今又要故技重施吗?」 他眼里的讽刺犹如实质,叫沈渊渟停下了动作。 但转瞬,他狠狠掐住张元的脖子,用力将人抵在墙上,眼眸里全是杀意。 张元要在窒息前大脑一片空白,被放下时只觉得逃过一劫, 「今日之事,若是被娇娇知晓,张镖师怕是……」 他话里是浓浓的杀意,张元自然明白,他这是并不想被娇娇发现, 「我若是告知于娇娇,又当如何?」 「不如何。」沈渊渟借着月光用手帕擦了擦手,慢条斯理道,「我记得你与母相依为命多年……」 他话还未说完,张元便脸色苍白,强撑道: 「我知晓要如何做了。」 沈渊渟一笑,语气里不无赞赏,「聪明人的做法。」 他未做停留,出了巷子便回了医馆。 他今日确实是要杀了张元的,就凭他敢在他面前故意挑衅,竟然还同娇娇亲近,他不允许任何靠近娇娇,他心里的嫉妒与日俱增,根本压抑不住杀意。 杀意淡去时,心里却满是后悔,他不敢如此冲动,娇娇最不喜他用身边之人威胁,他应该听话一些,讨喜一些,这样说不定娇娇便愿意回来了。 他拿起怀里的短刃,这短刃上镶嵌的红玉纯净如血,还是三年前的那柄短刃,他抽出刀子在左手臂上划下一道,一股股鲜血流下来,滴落在地。 暗十三跪地埋首,吶吶不敢言。 可沈渊渟却不以为意,他看着伤口处的血一点点涌出来,而手指上包扎好的伤口是娇娇今日为他包的。 他看着处理好的伤口,笑出声,娇娇还是关心他的,不是吗? 即便如今他接着另一个身份,可娇娇还是愿意关心他,那其他的便都不重要。 第59章 试药 重症区的病患死伤无数, 许多病患的尸体被火烧后掩埋,日子越来越快,可御医和神医谷之人都束手无策。 天气越来越冷, 裕章派人徵用的客栈已放不下这么多病人, 不少仁义之士主动让出空着的私宅用于安放病患。 虞时娇自然是清楚这些情况,她抿了抿唇,想起丁瑶师姐闭关前说的话,心乱如麻。 忽然,眼前被放了一盏茶, 茶香清冽。 她抬眸,是安大哥。 安大哥今日穿着一件粗布麻衣, 身姿颀长, 戴着的雕纹面具让他看起来颇为不寻常, 一点都不像个农家汉, 反倒像什么大人物。 虞时娇接过茶盏,捧着暖了暖手,「多谢安大哥。」 安大哥朝她颌首,一如既往的安静。 她起了好奇心, 问道: 「安大哥的全名是什么?」 沈渊渟默了一瞬, 沾了沾水在石几上写下一个『时』字。 「安时?」 虞时娇默念了声,「安大哥和我名字里有字是一样的。」 她笑起来,也仿照着他的样子在石几上写下『虞时娇』三个字。 她的字清秀姝丽,是他曾一笔一划教过的簪花小楷。 这些过往仿若刻印般在娇娇身上留下了痕迹, 永远无法磨灭, 沈渊渟突然觉得满足, 日后无论如何,娇娇都记得他, 无论爱恨,她都忘不了他。 他总是劝自己,这样就够了,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来见她。 贺州这样勐烈的疫症,他却毫不犹豫地闯进来,昔年明明最看重权势,可如今却也能放下,只是如今最想要的,倒是没办法强求了。 借着月色,他能看到娇娇脸上的柔意,她是轻松的,即便是在这生死一线的宁安镇内,却也始终心怀希望。 他曾派人去调查娇娇在相府中的事。 她在相府是最不受欢迎的存在,即便是僕从也可以随意踩几脚,虞氏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下了令叫人不许理会娇娇,娇娇便只能与奶娘终日缩在小院里。 可即便如此,入了深宫的娇娇却还是一门心思扑上来,想要待他好,是他看不清自己,也伤害了娇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今夜的夜色太美,虞时娇一时也有些恍惚,她竟突然觉得,面前的安大哥与那人好像。 江北的一切回忆都显得太过久远,即便是才过了三年,她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久。 曾经她以为她和沈渊渟便只能纠葛到死,却没想到最后他却放了她。 许是觉得无趣吧,世家大族的小姐无一不是容貌娇美、琴棋书画精通,她这样一门心思扑上去的,沈渊渟最不缺了。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都有无数人心悦他,当初追着不放也不过是不甘心她竟敢逃罢了。 她摇摇头,试图把这人从脑海里驱赶出去,有意无意问道: 「安大哥可有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 不知为何,虞时娇总觉得面前之人的脸色有些奇怪,她和他对上眼神,被里面汹涌的感情吓到,直接偏过头, 「既无事,那我先回房了,明日还要继续施药。」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留在石几旁的沈渊渟坐下,拿起方才被她喝过一口的茶盏,轻轻抿了口。 看着石几上并排着『安时』、『虞时娇』,兀自笑了。 暗十三从树上跃下,跪地回禀道: 「陛下,属下如今已与剩下的暗卫取得联繫,之前截杀之人武功路数不凡,想必是出自一门一派,暗一已前去调查了。」 沈渊渟点头,吩咐道: 「明日去找些糕点来,不必太过精细,别叫人看出端疑。」 「是。」 暗十三领命退下,他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陛下是为了虞姑娘来的,可虞姑娘却心有顾虑,因而陛下才隐瞒身份亲近,他定然不能露了馅儿。 等着写上二人姓名的水迹完全消失,沈渊渟才站起身,他站起身时身形摇晃了下,转瞬扶住石几才没摔倒。 以往这样的情形也不是没有过,但沈渊渟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近些日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胸闷头晕。 他沉下思绪,御医说他近些年气血两亏,便是头晕目眩也是有的,辅以药膳便好,不必担忧,这药膳自来了贺州,他便没有再用过了。 从袖口里掏出一粒药丸,这药是御医专门做给他用来补身体的,如今娇娇还在这里,他想同她多相处些时日,即便是硬撑也要撑下去。 夜里,沈渊渟便觉头痛欲裂,他昏昏沉沉的,嗓子如刀割般难受。 暗十三在他身边喊他,可他却吐不出一个字。 「陛下?」暗十三把手放到陛下的额头上,发觉这处早已滚烫不止,立即就要去请御医过来。 元凌带过来的御医如今就在城守府内,陛下不愿意暴露身份,那便掳过来一个为陛下看病。 他刚要走,就被沈渊渟叫住, 「去、去找娇娇。」 以身入局,这一场病何尝不是个机会。 沈渊渟病得荒唐,他甚至想用苦肉计来挽回娇娇,昨夜娇娇未曾回应他的爱慕,他担心娇娇会因此事远离他,可如今他病了,娇娇自然会捨不得。 张元说的话里,有一句是对的,娇娇心善。 路边的野兔她尚不能置之不理,如今他病了,娇娇自然不会不理他。 即便是作为安时,他也要争取一番,他最明白娇娇了,也最清楚她喜欢什么,她定会再喜欢上他的。 暗十三不知陛下心中计量,可想到虞姑娘也是医者,暂且先去找了虞姑娘。 他出来时,虞姑娘正在同其他人一起淘洗今日要用的物件,他不做停留,立即上去焦急道: 「虞姑娘,陛……我兄长病了!您、您去看看吧!」 「安大哥病了?」 虞时娇心里沉下来,立刻放下淘洗的空碗,率先去了安家兄弟的房间。 平日里精神奕奕的人如今病弱三分,躺在床上时唿出的热气成了一片冷雾,裸露在外的耳廓红了一遍,喉结上下起伏,似乎脖颈上出了一片细小的红疹,虞时娇心道不妙。 医馆里劳作的人每日都要喝一碗药来以防备患上疫症,可如今身体尚好的安大哥倒下了,这医馆里的人要如何? 她上前为安时把脉,脉象虚浮无力,任谁也知道,这是病了。 她立即掏出玉瓶,把仅剩的清毒丹给了安大哥。 这要能袪百毒,便是普通病症也有益气提神之效,安大哥是个好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病来如山倒,沈渊渟从未想过这次病来势汹汹,他病得分不清虚实,偶尔能感觉到一人在他身边照顾,帮他细心地替换湿帕子,还会餵他吃药。 这药实在是太过腥苦,他平日能把这药眼也不眨地喝下,可如今却不想喝。 有时沉入梦境时,梦里便是娇娇当初喝药时的场景。 他甚少见到娇娇喝他赐下的补药和凉汤,唯有的几次还是他利用她中毒一事恢復太子之位。 那时娇娇病重,几乎是命悬一线,他能感受到手下的唿吸变得微弱,细弱的脖颈在他手下,一下便能折断,这人的性命被他把弄在鼓掌之间,实在是太过脆弱。 他起不了什么立刻要她死的心思,明白这不过是放在身边随意逗弄的一只小麻雀。 那时候他是如何想的,钰贵妃把止息香送来时他便知道里面有毒,只是还是赐给她用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这香里的星草毒能叫人夜不能寐,精气神一日比一日差,只有他来时,这香才会停用。 所以当初娇娇便反常地想黏他,她并不知有毒,只知若是他来,她今夜便能安寝了。 后颈处红疹痒得让他想把一层皮扒下,可他却未动一下,心里想着娇娇当日是否也是这般难受。 当初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利用他都没想过她会如何,毕竟虞时娇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用得趁手的工具。 可却他栽得个彻彻底底。 他真的错了,如今连苦肉计也用上了,娇娇不知这人是他,便会关心他,还会亲自餵他喝药。 他许久没见过娇娇这样关心他了。 后来他把她关在干清宫里,甚至用锁链锁住她,可她对他只有满心的厌恶,再也不会关心他了。 他汲取着一点可怜的关心,早已干枯的心像是又活了过来。 面前的娇娇梳着利落的髮髻,只有一支不起眼的木簪挽起,眉眼如画,明眸皓齿,眼里满是对他的关心。 沈渊渟拉住她,忽然有些可惜自己不能说话,但却想到了什么,拉过了娇娇的手。 他刚拉住时,娇娇明显有些抗拒,但见他是在手心写字便又忍耐住了。 虞时娇的手不似三年前那般柔软,她指腹处有了一些细微的薄茧,可几根手指还是凝若新脂,他有些紧张地握住,在手心里一字一顿写下: 『多谢虞姑娘』 虞时娇见他写完,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朝他莞尔一笑,「安大哥不必客气,你如今的症状有些像是疫症,不知你可愿让丁师姐尝试为你治疗?」 丁瑶那日听元凌说了以毒攻毒之法,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里半个月。 她精通毒术,自然明白元凌所说的可行,如今神医谷众人想遍了主意,可还是找不出治疗疫症之法,何不若以毒攻毒试一试。 她对此法有信心,可若是用重症区的病患试药,怕是有什么意外还不待自己医治,人便没了。 最好的法子便是找些轻症之人,先循序渐进慢慢治疗,若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叫停,再来这些轻症之人大多是青年人,若是真的中了毒,身体底子好,解毒后恢復得也快。 这法子其他人大多都反对,可虞时娇却觉得可行。 安大哥病得这几日,暗二哥每日都坐立不安,他们兄弟情谊深厚,可安大哥病势来得太快,短短几日便如此严重,还不如让丁瑶师姐试一试。 她开口,沈渊渟自然不会拒绝,别说是试药,即便是要他现在去死,他也不会拒绝。 他答应得太快,倒叫虞时娇有些不好意思,「安大哥不再想一想?这法子尚无人试过,若是失败了……」 她话还未说完,沈渊渟便把她的手握在手里,一笔一划写到: 「我相信你。」 两人的手掌紧紧贴在一处,又是这样亲密的写法,虞时娇只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她抬头望向安大哥,那双平日里沉默无波澜的眼眸里满是信任。 张大哥和孟大哥喜欢她,却只把她当做怜惜的对象,可安大哥不一样,安大哥信任她,愿意为了她一句话便愿意试药,即便稍有不慎就会死,可他还是愿意相信她。 第60章 试药 试药一事在暗卫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暗一甚至死谏陛下, 「陛下是天子,试药一事如何能做?不若让属下来, 属下皮糙肉厚, 不怕死。」 他跪在下首,重重磕了个头,他们都是被沈渊渟救下的,陛下是天下之主,怎能冒险。 沈渊渟病得难受, 额角是细密的汗珠,面颊因为发热已变得通红, 他死死咬紧了牙齿, 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 只能从胸腔里挤出几个字, 「朕是天下之主,自然也该以身作则……暗一,不必再劝了……」 江北的所有事他都安排好了,来之前他便做足了准备, 即便是他有了意外, 也不会动摇大夏的根基。 这疫症来势汹汹,他之前又伤了根基,如今患上疫症也并不奇怪,只是他没想过会这么快。 他还想同娇娇多相处些日子, 如今怕是难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听上去像是两个人, 暗一只能钻上房梁,转瞬没了声息。 沈渊渟听得分明, 他如今轻易便能听出娇娇的走路声,娇娇走路的步伐很轻快,节奏鲜明,听得多了,自然能分辨得出来。 他抑制住头疼,想着当初在东宫时,每次他去见娇娇,她早早迎出来,原来是这样,因为太过熟悉,即便是下人跟在后面,娇娇也不会错认他的脚步声。 他头越来越痛了,沈渊渟咬住嘴唇,牙齿嵌入下唇,不消片刻便鲜血淋漓,他太痛了,需要藉由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虞时娇带着丁师姐推门而入时,便见安时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安二哥不知去了何处。 安时身姿修长,平日见到时只觉得他高大得不寻常,可如今这样蜷缩在床榻上,额角的髮丝垂落下来,倒显出几分脆弱。 她注意到安时大哥被咬的出血的下唇,立即上前掰住安大哥的下颌,丁瑶也立即上前把他唇齿分开,生怕他失去意识咬到舌头。 好在安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她们只是轻轻掰开,他的唇齿便分离开来。 丁瑶把清洗过的一方湿帕夹在他嘴里,虞时娇收回手,拇指和食指轻触了下,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方才安大哥好似蹭了蹭她的手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她挥去手上的奇怪触感,只以为自己是感觉错了。 「安大哥,你怎么样?」 沈渊渟根本没失去意识,但却不好让娇娇知道,只能装作刚清醒的样子睁开眼,他眸光里满是痛意,望向虞时娇的眼睛却还是亮晶晶的,仿若她是他的全部。 沈渊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好,他用手指偷偷去勾娇娇放在床榻边的手腕,垂下眼帘的样子像是被人抛弃般可怜。 虞时娇没捨得甩开安大哥挨挨蹭蹭放在自己手边的手掌,安时的手掌比她大很多,能把她一整个包进去,可他却没有强硬地拉上来,只是这样挨上一点,便满足地缩在原地。 「啧啧。」 丁瑶的一生轻啧打断了两人互动,虞时娇下意识把手抽回来,明明什么都没有碰到,只是挨在一处罢了,平日里给病患看病别说是挨一下,便是手搭着手也有,今日她却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好意思。 「丁师姐,你快为安大哥看看吧。」她生硬地岔开话题,不去看躺在床榻上的沈渊渟。 沈渊渟垂下眼睫,原本乖顺的眼眸霎时变得狠厉,好想……好想蹭一蹭娇娇,蹭一下就好,若是方才没有人破坏,他就能握住娇娇的手了。 他克制住汹涌的占有欲,抬眸间又是一片柔和,朝着丁瑶温和笑笑,一派温润模样。 丁瑶后背生出一股寒意,她向来心大,也没介意,只以为是秋风寒凉。 她放下药箱,为沈渊渟诊脉。 她医术虽不佳,却也能看出这人气血两亏,伤了根基,再加上郁结于心,平日又是操心劳累,一下子病来如山倒,怕是难挺过这一关。 她奇怪地打量了一番这人,明明年纪尚轻,可为何身子漏洞百出,虽然奇怪,可丁瑶没有好奇别人家事的意思,她心里掂量了一番,道: 「这位安公子愿意试药,我先在此感谢,可你要清楚,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试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话说得严重了些,本来若是没有一定的把握,她定不会拿活人试药的,可若是不讲清楚,恐怕之后后患无穷,那自然是要说清的。 沈渊渟点头,表示没有异议,可虞时娇却有些后悔,试药的风险太大,安大哥本就身体不好,若是有了什么不测…… 「丁师姐,安大哥身体不好,不如……」 她想说算了吧,可却被安时大哥拉住,安时用他充满包容的黑色瞳孔注视着她,轻轻摇头。 她抿了抿唇,又说不出拒绝了。 「他的情况复杂,若是不及时施救,恐怕等转到重症区便为时已晚了,」丁瑶知道她的顾虑,宽慰道:「你知道师兄他们的情况,如今铤而走险,是宁安镇所有百姓的希望了。」 虞时娇又何尝不知,下个月便要进冬了,若是还未研制出破解疫症之法,怕是要死伤无数。 如今最合适的试药之人,无疑是安时。 「娇娇若是这般担心,不如亲自照顾安时。」 她调笑道,说完也不等虞时娇反应过来,便背着药箱回屋调配药方去了。 丁瑶一走,房间里便只剩他们二人了。 虞时娇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道:「安大哥你放心,这段日子我会亲自照顾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平安符,这是她之前自己绣的,一直戴在身上, 「这是我自己绣的平安符,现在赠与安大哥,希望你平安度过此劫。」她把平安符系在安时床头,又双手合十,认认真真许了个愿。 她这样子让沈渊渟想起,那一年的乞巧节,她也是这般。 少女姿容胜雪,虔诚闭目,双手合十许下要与心上人岁岁年年的心愿,把带着心愿的信笺放在莲花灯里。 他蜷缩着手,忍不住掐紧了掌心,别开眼不看。 深吸了一口气,把胸腔里心酸悉数压下,那时娇娇也是这样许下的心愿,可他却在那一日叫她咳血昏倒。 可那日的岁岁年年,如今是他可望却可不得的。 抽痛的额头开始痉挛,他额头布满了汗水,他痛得胃里都开始痉挛了,想要呕吐却又生生忍下,他不想让娇娇担心。 他的脸色太过苍白,虞时娇到底还是注意到了。 「安大哥,你怎么了?」 沈渊渟吃力地扬起唇角,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虞时娇主动握住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道: 「安大哥,一定会好的。」她星眸闪闪,眼里倒映的是他戴着雕纹面具的面孔。 沈渊渟伸出手,在即将触摸到她脸颊时又停住,如今他不过是披上了一层皮囊才能同她这般亲近,若是有一日她知道了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安时,是他处心积虑接近她,还会待他这般好吗? 恐怕倒是便是无尽的厌恶了。 沈渊渟闭了闭眼,用宽厚的手掌把她的手握住,试图从两人掌间相贴处汲取一点温度。 让他再偷来一点点娇娇的好吧,他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三年来,他不敢去见她,只能让暗卫画她的举动。 他克制着自己不多看,但画也渐渐从原本的一月一次到了后来三日一次。 可到底还是想见她,他压抑着,把所有的想法都禁锢在内心深处,不可以……娇娇不喜欢的,他不想再看见她那般决绝地把刀插进他心脏里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明明那般短刃早已拔了出来,可他却觉得那刀刃还埋在心口处,三不五时便出来翻江倒海一番,把心口处的软肉弄得血肉淋漓才会罢休。 他心里的活动虞时娇一概不知,只以为安大哥这是疼得狠了,她想了想,轻轻哼唱起一只小调来, 这歌的词记不清楚,只是音调柔和。 是她娘亲曾为她唱过的。 她原本不会唱的,可此时安大哥这般痛,她也只能想到这样安抚了。 每此她生病时,娘亲便会唱起这只小调,摸着她的额头,期盼她早早痊癒。 她声音婉约,吴侬软语的南方小调配上此时的情景倒让人想要昏昏欲睡。 沈渊渟听着,头痛似乎减轻了些,他轻轻拉住娇娇的手,感受到温玉般的凝脂触感,不敢用力去捏,唯恐把她捏痛了。 可即便再小心,虞时娇的手背上难免还是留下了几处红痕,他下手便越发轻了,只是始终不肯松开手。 他像是在以此汲取生命力,不敢放开。 . 虞时娇开始有些不适,可她最明白生病时最是需要人陪,如今安二哥不在,她自然要多陪陪安大哥。 她压下脸上的一点热意,看着平日里沉默却十足稳重的安大哥此时蜷缩在榻上,因为疼痛眼里的湿意快要泛出来,眼眶薄红,却还是温顺地看着她,没有半点不耐。 安大哥似乎一直是这样,他自来了医馆里,便一直守在她身边,她渴时会悄悄烧上茶水放在她随手能拿到的地方,她累得忙不开时便会自然地把事情分担。 他一直是这样的,他不会说话,或许是被人忽略惯了,即便是生病亲弟弟没来照顾也没有一丝抱怨。 他很像年幼时的她,明明有亲人,可却永远不是被重视的存在。 她身世不光彩,他身有残疾,所以理应本分地不打扰他人,还会对帮助自己之人献出一切去讨好。 当初对沈渊渟,她便是得到一点善意便全身心栽了进去,所以她也最是明白,心给了别人又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了。 「安大哥,我当日救你和暗二哥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她顿了顿,还是说了,「不必刻意报答我。」 第61章 试药 听她说『报答』, 沈渊渟未答。 他郑重地在虞时娇手上写下几个字,然后用饱含情意的眸子去看她。 虞时娇只觉得整个掌心都烫了起来,她握了握拳, 想要忘掉刚才的触感。 安大哥是个好人, 可她却没有办法回应。 她正色道:「安大哥,我从前……嫁过人,如今也不想去想感情的事。」 她本以为安大哥会继续追问,却没想到安时反倒没了声息,也是, 二嫁对女子而言确为污点。 她不再多言,刚想走便又被安大哥拉住。 沈渊渟自然不会介意, 只是他如今用这样的身份接近娇娇, 总有一天会被拆穿, 他只是想留在娇娇身边, 多陪她一段时间。 可如今娇娇这样说,便是对他也有些好感的。 当然,不是对他,是对无时无刻陪伴她的安时。 原来娇娇喜欢这样的男子, 他扬起唇角, 拉住娇娇的手,她喜欢什么样子,他便扮成什么样子,如果可以, 他可以一辈子做安时, 不做沈渊渟。 虞时娇沉默了片刻, 还是把他的手拉开,道:「安大哥先好好休息, 这些日子我会照顾你。」 试药一事是她提出的,即便是不是安大哥,她也有责任照顾。 丁瑶的药方调整得很快,为了不危急性命,她特意将药做成分批服用的,这样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医治得也及时些。 这药腥苦,每次沈渊渟喝时都觉得口腔里满是腥味,如今镇上东西稀缺,自然不会有什么蜜饯之类的东西来解腥。 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当初娇娇也是这样,喝了无数腥苦的补药,他如今不过是把娇娇受过的苦归还十分之一罢了。 两人默契地把那一日的事揭过去,默契地不再提,沈渊渟派暗一去完善了这个假身份。 这世上没有安时,可若是娇娇希望的,这世上便只会有安时,不会再有沈渊渟。 放弃帝位,是他以前永远不会想的事,没有人知道他为了登上权力顶峰如何殚精竭虑,只是比起娇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了。 试药的第三日,沈渊渟终于有了些反应,头昏脑涨的病状减轻,取而代之的是胃里的翻江倒海,吐了个干净。 丁瑶毫不避讳地上前去检查,脸上带着兴奋,这药初期的效果明显,果然有用。 她摸上沈渊渟的脉搏,感受着虚浮的脉搏透着些气劲,心下稍安。 「呕吐是正常现象,不必担心,再过七日便能看出这药如何了,这位安公子再辛苦几日。」 说完她便离开,继续研究药方去了。 神医谷的人全是药疯子,只要一投入进去,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虞时娇见怪不怪,她替安大哥掩好被子,见安大哥因着高烧减退,这几日因为高烧难免出了汗,现在天又冷,怕是不好。 她拿出湿帕子,准备替安大哥擦洗一下。 神医谷这三年来求医的人不少,她自然也不是第一次替病人擦洗了,救命之事哪里管的了什么男女大防。 她先是擦了擦安大哥的额头,察觉到面具有些碍事,便想取下,可安大哥此时还昏睡着,她自顾自取下有些不好,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安大哥的面阔平顺,眉骨突出,鼻樑高挺,嘴唇偏薄,唇角微微抿直。 即便是戴着面具,也能知道这人面貌不俗,她擦了擦脸,又擦上脖子和后颈,恍然觉得,这样的皮肤不像是一个农家人能拥有的。 小桃村的村民都要下地,皮肤大多被晒得黝黑,而跑镖为生的张大哥也难免风吹日晒,而安大哥却丝毫不像是一个普通农家人。 细细想来,安大哥的兄弟安大哥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有些像是不常露于日下的苍白,不带血色,只是如今在医馆久了才渐渐气色好了起来。 只是两人是逃难来的宁安镇,也保不准是路上颠簸受累才混成了这幅模样。 安大哥和安二哥或许有她不知道的身份,这两人真的不是什么庄稼汉。 可若是有事要办,为何要来这危险异常的贺州?尤其还是宁安镇。 如今宁安镇怕是人人避之而不及,为何要来? 她心脏跳得有些快,脑海里有了一个不可能的想法,这个想法实在太过突兀,可却并非没有可能。 喉咙没有问题却从不说话的安大哥,平日里从不摘下的面具,良好的坐姿吃相,无一不是钟鸣鼎食的世家才能培养出来的。 她自小便在江北,自然明白世家大族家的公子本就和常人不同,更何况是那个人……他自然也是这般的。 她放在面具上的手颤了颤,抚摸着上面的奇异雕纹,心里有些不确定。 如果……如果此时偷偷看一眼,便能确定心中猜想了。 她咬紧了牙,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想要就这样揭开面具,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谁?」 她太过紧张,声音都比以往高了些,门外的张元并未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反倒是吵醒了浅眠的安时。 她快步去打开门,张元见她脸上有些慌乱之色,却衣衫整洁,髮髻完好便勉强放下了提着的心。 自那日后,他便觉得身边有了什么人跟着。 不用猜,他便知道是那人的人,对方很怕他将他的身份告知给娇娇,有好几次他以为自己命悬一线,可对方却没有动手。 脖颈上的伤因着太过大力留下了一圈青紫色的勒痕,这勒痕昭示着那一日沈渊渟下了多大的力气。 他日日忐忑,生怕对方对虞姑娘做些什么。 听到丁瑶说他患上了疫症,张元才松了一口气,至少以前那样的事,不会发生了。 他刚一进来,便和卧床休息的沈渊渟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不动声色地警告对方。 沈渊渟眸光冰冷,常年上位者的威压叫人几乎喘不过气,张元是见过血的,可还是会被他这样的眼神惊骇住。 他心里翻滚起巨浪,看了看正给他倒茶的虞姑娘,欲言又止。 虞时娇倒是没发现他的不同,方才她本想揭下安大哥的面具,却不想张大哥突然来访打断了这一切。 她有些懊恼自己竟然会怀疑安大哥是那人,那人最是看重权势,如今自然是好好待在江北做他的天下之主,怎么会来宁安,她也是昏了头。 想必安大哥确有其他身份,只是不想叫其他人知晓罢了。 她泡好茶,递给张元, 「这几日重症区病患如何?孟大哥还好吗?」 她确实有几日未关心孟大哥的情况了,孟大哥在重症区,每隔几日便会送出些消息让大家安心,可如今有好几日没消息。 她提到这个,张元脸上带了些凝重,道: 「昨夜重症区里又死了八个病患。」他语气里满是压抑,任谁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神医谷和江北来的御医前前后后研究了近两个月,可还是没能研究出药方。 如今只不到一月便要入冬了,想到丁瑶师姐的『以毒攻毒』疗法如今才有了初步,她心里才有了些慰藉,可这方子还未成功,她也不便透露出去,以免空欢喜一场。 两人又讨论了几句关于重症区病患之事,便听安大哥咳了咳。 他本就病得满目苍白,此时咳嗽起来更是唇色白得不像话,虞时娇忙为他拍背顺气,转而想去接杯茶水。 她转身的一瞬,张元与抬眸的沈渊渟对视一眼,他能看清这人的眼里满是冰寒,对他是满满的厌恶和排斥,对方眸光里的杀意几乎按耐不住,若是娇娇不在,他恐怕早就被这人捅了个对穿。 「你!」 还不待他说话,便听沈渊渟咳了个惊天动地,而原本还在倒茶的虞姑娘立即转过来,为这人拍背顺气,还餵了口茶水。 他见这人在垂眸间便将所有杀气收敛,转而变得沉默温润。 像是最兇狠的北域苍狼被套上了绳索,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将情绪转换如此之快。 沈渊渟甚至还朝他好脾气地笑笑,目光落到了敞开的门扉上。 因为张大哥来得突然,虞时娇一时慌得没把门关上,怕是刚才的冷气进来才叫安大哥咳嗽不止的。 虞时娇心里充满了内疚,立刻便要把门去关上。 却听张大哥道,「我今日还有事,便不再叨扰了,虞姑娘能否送我出去?」 他说完前两句时,沈渊渟还没有任何变化,待他说完最后一句,沈渊渟立刻看向他,眼里幽深得像是要把人吞没,杀意再也压抑不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虞时娇不知道两人的眉眼官司,虽有迟疑,但还是答应了。 她把张大哥送出医馆,和人告别时,张元似乎按耐不住了,道: 「虞姑娘,你觉得安时他真的是个普通农家汉吗?」 「什么意思?」 虞时娇心里一沉,仔细想来,安家这两兄弟几乎是漏洞百出,哪有农家人不会用风灶的,张大哥也看出了这两人的不寻常? 张元没再细说,只是提醒道: 「安家二小子身上都有内力,在我之上,而且安家老二对安时几乎言听计从,隐隐有奉主之意。」 虞时娇蜷缩了下手指,「张大哥是说,安二哥和安大哥不是兄弟,是主僕?」 张元点点头,他还想再开口,却又神色微僵,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话头,最后忍不住提醒,「虞姑娘,对这二人,你万要小心。」 虞时娇郑重点头,两人分别说,张元才松了松僵硬的身体,他后背上的衣服布料被割破了一小段,对方是有意在警告他,不要说多余的话。 张元苦笑了声,看来那人安排了人在他身边,他怕是不能透露出分毫了。 第62章 瘟疫结束 这是沈渊渟服药的第七天, 与前几次不同,沈渊渟总觉得身体似乎有些异样,他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最后生生咳出血来。 有些苍白的手指紧握住帘帐, 他呕出的血沾到地上。 虞时娇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满目的血,她心里跳得厉害,立刻去喊丁瑶师姐。 在房樑上守了好几日的暗一立刻跳下来,跪在沈渊渟面前, 「陛下,属下去请御医!」 沈渊渟摇了摇头, 他抓住暗一的手臂, 手背上青筋暴起, 力道大得让暗一忍不住闷哼一声。 「不必。」 此刻的他髮丝凌乱, 唇角带血,像是一个匍匐着的鬼魅。 等听到丁瑶和虞时娇两人来时的脚步声,暗一才不情不愿地躲回房樑上。 丁瑶立刻冲上前为他把脉,检查血水的颜色, 最后放松地吐了一口气, 「无事,如今他吐出来的都是黑血,吐出来便好了。」 她心里想着药方,这药八成管用, 只是药效劲大, 若是用在寻常百姓身上恐会起了反效果, 还需再研究一番。 解毒救人不是她的专长,她应该去找孟师兄。 待沈渊渟停止吐血, 丁瑶立即上前给他把脉,确认脉象除了虚弱些便没有其他毛病才放下心来, 「他有些贫血,其他的倒是无事。」她心里欢喜,加快语速叮嘱道:「娇娇你照顾他,我去找师兄!」 沈渊渟正是虚弱的时候,丁瑶走后,不过几息他便睡着了。 方才的吓人的场景消失,虞时娇冷静下来,她当时确实很怕安大哥出了事,一则试药这主意是她所提,二则是相处了这么久,她并非木石,焉能没有感情。 她仔细整理好房间,看着额头上布满汗珠的安大哥,打了水来洗净帕子,准备为他擦洗一下。 她并未在脸部和颈部多逗留,看见安大哥手上还有些血迹,便把人的手也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安大哥的手指白皙修长,根根分明,方才凸起的青筋已被抚平,她仔细拂去上面的血迹,翻过来擦洗掌心时却猝不及防见到了掌心上的疤痕。 这疤痕是被利刃所伤,横隔在整个掌心,有些像是用手掌握住利刃留下的,疤痕恢復得不错,如今痕迹已经很浅了,但不妨碍能看出当初伤得有多重。 想必这人握住剑刃时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剎那间,虞时娇想起逃离江北的那个夜里,她用短刃狠狠刺向沈渊渟的心口,那时她是真的存了杀了他的念头,因而并未留手。 而沈渊渟把短刃握住,疯了般往自己心口捅时也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她差点拉不住。 若是真的捅下去了,怕是以后再也沈渊渟这个人了。 她蜷缩了下手指,有些不可置信地区摸这道伤疤,余光注意到安大哥手腕处有伤痕,便掀开安时大哥的衣服去看他的手臂。 出乎意料的是,安时的手臂上纵横着几十余条伤疤,深深浅浅交错纵横,每一道疤痕都是见了血的,能看出当初割下这伤的人未留手。 每一道疤痕都异常可怖,叫人不禁联想当初割开时鲜血淋漓的场景。 究竟是什么人会在手臂上留下如此多的伤疤? 看见掌心的几处伤疤时,她确实有些惊慌,可看到手臂上这些伤疤復而又冷静了下来,毕竟没人能伤到那个人,即便手掌有几道疤痕相似也说明不是什么。 她勉强把狂跳的心脏压住,视线落在安大哥的脸上。 安二哥从未说过安大哥为何要一直遮着脸,可安大哥却时时刻刻戴着面具。 安大哥的来歷不寻常,她能看出他们来此是为避开什么,只是这样的雕纹面具在他脸上愈发凸显得神秘莫测。 她把手落在面具的系带上,沉思了片刻,自己的心脏声都清晰可见。 可……她应该看的,从前她便是太容易相信别人才会被骗得团团转,如今若是不亲自确认,她悬着的心始终没办法落下。 她大着胆子,见安大哥没有醒过来,立即把系带解开,面具脱落下来。 与预想的带着伤疤或是烧痕的脸不同,安大哥生了一张清俊的脸,他此时闭目沉睡,倒像个十足的贵公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这张脸几乎与沈渊渟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只除了一双凤眸,其他便大不相同。 虞时娇自己都未察觉到,在确定安大哥不是那人时,她提着心才终于落下。 待她走后,原本沉睡的沈渊渟才睁开眼,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易容用的东西,眼里翻滚着波澜,还是让她起疑心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娇娇喜欢,从今以后,他在娇娇面前便是安时,不会再是沈渊渟。 从前他能忍住不见娇娇,只能借着旁人送来的画册聊以慰藉,可如今真的见到了,他便再也不愿意放开了。 娇娇喜欢温润如玉的安时,喜欢默默照顾她的安时,那他便让她重新喜欢上他,即便有一日娇娇知道了他的身份,娇娇也会捨不得他的。 「暗一。」 暗一跪地。 「去告诉裕世子,朕准许雍亲王归京。」 「是。」 当日让雍亲王离京,不止是因为裕章,而如今让雍亲王回去,也是他想了结这一切了,登基三年,蛰伏良久,是时候拔出一切隐患了。 得到丁瑶的药方后,师兄妹两个众志成城,几乎是废寝忘食,终于在半个月后研制出了药方。 分放汤药的那一日,正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薄雪自天上落下,掩盖了一切,而长达近三月的瘟疫也终于结束了。 等忙完这一切,把试验好的药方飞鸽传书到元凌手里,裕章才有机会同娇娇好好见一面。 他到庆元医馆时,虞时娇正在教安大哥认识其他药草,越是教越是心惊,安大哥几乎是过目不忘,即便是她都需仔细分别的药材,可落到安大哥手里,只需要看上几眼便能认出来。 虞时娇惊奇地看向他,眼里不无惊嘆和佩服。 只是比起认药材的天资,安大哥学习制药和煎药就太过缓慢,甚至时常弄错,叫她都有些忍不住怀疑安大哥是故意得了。 她被惹得烦了,直接抓住安时的手,把人稳住了,两人在搓药丸的药泥,可安时做出的药丸要么太粗糙难以下咽,要么是分量不够。 做药泥这事和做饭和面一样,水多了加药材,药材多了加水,可安时总能调配出一个奇怪的药泥。 她气得冷声道:「安大哥定然是不会做饭的。」 和安时相处时间久了,她也不再是原来那般生疏礼貌。 两人这样的姿势,在裕章看来安时就像是把娇娇整个拢在怀中。 他眸光一闪,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忍耐下来。 「娇娇,好久不见。」他一派翩翩公子的打扮,视线几不可查地停留在二人有接触的手上,接着转向安时,打量了片刻,两人的眼眸对视上,他们对彼此都异常熟悉,不过几息的对视便认出了彼此。 但裕章还是未揭穿,而是礼貌道: 「这位公子是?」 虞时娇没察觉出二人的不对劲,介绍道,「裕世子,这位是安时安大哥。」 「安公子似乎不是本地人?」 裕章率先发问。 沈渊渟并未直接呛回去,他把两人方才还在做的药泥整理到干净的碗里后,才握住娇娇的手,在上面一字一顿写下, 『并非贺州人士』 虞时娇忍住痒意,见他写完才回道:「安大哥喉咙有疾,暂时无法说话,不过他确实不是贺州人士。」 不会说话?是怕一说话就露了馅儿吗? 裕章望向一无所觉的娇娇,捏紧了手指,手背上的青筋可怖地突出来,最终还是未说其他。 毕竟他才待了不到半刻钟,便有人传信说陛下有『急报』给他。 慌张跑来的小厮俯在他耳边传达了意思,裕章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走之前特意道: 「今日看来是不能聚了,陛下有密函传于我,若不是因此,我倒是想与这位安公子畅饮一番,毕竟不知为何……」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眯眼道: 「我与这位安公子似乎是一见如故了。」 他提到陛下,虞时娇立刻避开眼,似乎是不想提及,而原本占据上峰的沈渊渟也陡然安静下来,他望向有迴避意味的娇娇,垂下眼睫。 光说这些还不够,裕章特意折回踏出半步的身子,道: 「对了娇娇,你知道陛下他立了皇后吗?」 皇后?虞时娇并未听闻。 关于沈渊渟的事,她从未特意打听过,也未听人说起过,出来这些日子,她只能听到百姓对他的赞誉,却从未听过他的私事。 她不在意罢了,沈渊渟要立谁为后,都与她不相干。 「皇后是被流放出去的虞相庶女,三年前薨逝了。」 虞相庶女?薨逝? 这人的身份几乎是昭然若揭,所以她离开后沈渊渟把她立做皇后了? 若是之前,她怕是会感恩戴德,可如今她只觉得没意思。 她眉眼浮现出厌恶之色,有些抗拒道: 「裕世子,别再提江北的事,我对这些事都不敢兴趣。」 她的厌恶太过明显,几乎是像根针般扎进了在场的沈渊渟心里,沈渊渟脸色立时变了,不再像方才那般游刃有余,仔细看脸上似乎还有几分苍白。 裕章的眼神满意地在他身上转了片刻,主动提了告辞。 「安大哥,我们继续做药丸吧?」 这只是个小插曲,虞时娇转眼便忘了,她唤了唤还在愣神的安大哥,两人视线交汇之时,虞时娇觉得奇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她为什么觉得,安大哥有些伤心呢? 第63章 掉马开始 第二次雪落下时, 宁安镇内一派祥和,祛除疫病后,这城镇方才显露出不一样的风采来。 宁安镇地处南方, 城镇中央有条河流细细而过, 烟色晕染下的小镇有着独特的气息。 虞时娇撑着伞,在城镇里穿行,这是她第一次回娘亲的故乡。 她摸了摸怀里的竹纹玉佩,按照老馆主提到的和俸路去找了一个李姓人家。 陆家在时也是书香门第,娘亲的父亲是秀才, 虽无科举之才却也勉强能在书院里教书启蒙,母亲则是富商家的庶女。 两人琴瑟和鸣, 育有一儿一女, 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若是没有虞相那家事, 想必娘亲也能觅得一如意郎君, 总不会这般草草一生,尸骨无存。 她撑伞而来,敲了敲李家人的门。 开门的是李大娘,眉眼慈祥, 明显是认识虞时娇的, 「虞大夫怎么过来了?」 李大娘看着面前这位漂亮得不似寻常人的虞大夫,总觉得这人眉眼间似乎与什么人相似。 「大娘,我今日来是有事叨扰。」 被迎接门后,虞时娇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李大娘似乎并不介意, 她亲切地拉着虞时娇的手, 眼里是止不住的感激。 「大娘可还记得这条街上原本住着的陆家人?」 李大娘这几十年都住在这里,之前也同陆家有过接触, 自然是记得的。 「当然记得,」她望着虞时娇精緻的眉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当初时媖同你是一般大的年纪,可却与人做了妾。」 她话里不无可惜,细细讲起了当初陆家的故事。 娘亲的过往与虞时娇像是尘封着的往事,在陆表哥的言语中,娘亲是善良温柔的姑母,而在李大娘的说法里,她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她细细听着,握着手里的竹节玉佩,再撑伞出来时,泪水已滚落了下来。 冬雪缥缈下,虞时娇穿着一身白衣,头上也只簪了一只简单的木簪,连一只花钗也无,清水若芙蓉的相貌在人群中见之难忘,有知道她是庆元医馆虞姑娘的便朝她问好。 虞时娇不知在街上走了多久,直到身上被冻透才停下。 手上的油纸伞滚落在地,风雪欺压,瞬间落满头顶,竹节玉佩早被她握在手里无数次摩挲,她只是真的很想娘亲。 可娘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雪花打在一柄青色油纸伞下,虞时娇抬眸,眼前是熟悉的雕纹面具,她抬起湿润的眼瞳,眸中水雾瀰漫,眼眶里的泪水一点点滴下,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打落。 她的脸颊早已红透了,沈渊渟抬起手臂想要替她抵挡风雪,却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他手臂,这灼热的温度把痛感带到了心脏处,他心里酸涩得痛。 他知道娇娇为何哭,他们皆是幼年丧母,孑然一身。 从前他也不知为何能对娇娇冷下心肠,置之不理,可如今却是连她落了一颗泪便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拂开她被吹乱的秀髮,轻轻地擦拭掉她眼前的泪珠,把自己带的狐裘披在她单薄的外衣上。 想说话安慰,却又想到如今他还是不能说话的安时,便只能欲言又止。 虞时娇能感受到这人把最保暖的衣物给了自己,又站在风口上为她挡风,还用手臂替她拭泪,她垂着眼睫,水雾凝成的泪珠打湿了一片,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扎进安大哥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虞时娇已经回到了医馆里。 她想起那一日的事,明白安大哥定是悄悄跟在了自己身后才会来得快。 她与安时萍水相逢,甚至如今也不知道安时的身份,安时于她而言便是不安定因素,只是每次见他幽深眼眸里的情意时,她便有些不知所措。 她捏了捏手里的竹节玉牌,不再去想这些。 娘亲的墓她已想好了要立在何处,李大娘说娘亲未出阁时整日里往小泉山上跑,似是十分喜爱那里的景色,幼时还要背着父兄偷偷去,有次险些遇见豺狼下不了山,好在兄长不放心去找她,这才平安无事。 她心里想着过几日去一趟小泉山,如今便要找位师傅帮娘亲做棺木。 心里琢磨着事,直到房间门被敲了三声她才回过神。 来的是沈渊渟,他把手里的红枣粥放在八角桌上,示意娇娇来吃。 虞时娇抿了抿唇,没有拒绝,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沉闷。 虞时娇不知如何说,她同安时定然要分别的,纠结其他倒显得没必要,「不知安大哥何日离开宁安?」 她问得自然,仿若对安时离开宁安之事无动于衷。 沈渊渟缓缓靠近她,用如墨般的眼眸望向她,里面的情意不用人说,任谁都能察觉到。 可虞时娇却低头喝粥,无声拒绝。 沈渊渟没再逼近,他想握住娇娇的手在她手上写字,却在触及她手掌时就被抽回。 他转而找出房间内的纸笔,写下,『虞姑娘的事,我能帮你』。 虞时娇终于抬眸看他,小泉山上立墓碑之人大多是就近村里之人,她娘亲已是多年未归,户籍早被迁入了奴籍,若是不管不顾在山上寻块墓地,怕是也无人理会,但……虞相是罪臣,即便陆家被平反,但先帝并未同意将母亲的户籍迁回陆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若是想要名正言顺,怕是还要城守府之人同意。 她本来想过去请裕世子帮忙,可思前想后仍觉不妥。 即便是她也知道,裕章父子如今颇受猜忌,三年前他帮过她一次,差点害了身家性命,这一次她不想累及他们。 她还有一个心愿,娘亲离世前无数次想见外祖父外祖母,若是可以,她想代娘亲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坟前,告诉他们,如今娘亲已回故土,一切安好。 可现在已过去了二十余年,当初陆家那样的情况,怕是立了墓碑也是草草完事,若要找出这墓碑,怕是要花大心思。 她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只希望安大哥能帮她解决母亲立碑一时,却不想能被安时带到外祖父和外祖母坟前,她也是这时才回过神。 「多谢安大哥。」 她拜俯,却被拦下,安大哥在她掌心写下,『不必谢』。 她感激一笑,在坟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把当年娘亲未能带给外祖父外祖母的话悉数带了回来。 下山时的路难行,虞时娇提着裙摆走得小心,临到山脚下,她被安大哥一把拉住,树林里窜出些人来。 这些杀手皆手持利刃,虞时娇还未回过神便被安大哥拢入怀中,空气里刀刃相搏的声音太过刺耳,她心脏狂跳,明白安大哥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只是如今也顾不得想太多,她在这里,沈渊渟便有所顾忌,只能挡住她的视线唤出暗卫,自己则是步步后退脱离战圈,他不打算恋战。 看得出上次派来截杀的已是花了大力气,他没死也出乎此人意料, 忠心耿耿的暗卫岂是那么容易培养的,这次派来之人比起上次的,几乎是不堪一击。 可那人又如何知晓他未死的? 更奇怪的是,这人明明知道眼前这些人怕是很难杀掉他,却还是动手了,是什么事引得幕后之人如此急切? 他目光沉下来,不自觉落到娇娇身上,这人不想他同娇娇离得太近,这才狗急跳墙策划了本次袭击。 暗卫营留下的这几位都是好手,更别是本来缺位的那几人前几日又被补充了上来,这些人不过螳臂当车罢了。 比起这些,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娇娇发现他的身份,沈渊渟带着人急速朝城内而去。 等把那些人甩开,天已经黑了。 现在再回庆元医馆多少有些不安全,徵得娇娇同意后,两人宿在了一处客栈内。 为了确保甩开了那些人,两人今日大抵需要共处一室了。 想到此,沈渊渟眸色沉了陈,要小二拿了纸笔,又加了一层被子。 他让娇娇睡在床上,自己则是打算打地铺。 冬日天寒,虞时娇看着都觉得冷,她有些不忍,还是道: 「安大哥上榻吧,如今天寒,地上实在太凉,你又是大病初癒,实在不该睡在地上。」 她待在神医谷三年,最是懂什么叫医者仁心,虽然只算半个医者,可任谁都无法让一个刚痊癒不久的病人睡在地上,无关男女大防。 何况她是嫁过人的了,没必要再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但她说完这话,沈渊渟便用漆黑如墨的眸子注视着她,他微微俯身靠近她,克制地喉结微微滚动,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他是真的很想娇娇,这三年里,每一个夜晚他都不得安寝,他固执地守在被大火燎过的干清宫里,即便是有些用具破败不堪也不肯换,因为这是娇娇最后住的居所了,他只是想汲取一点点娇娇的气息。 他不是不知道娇娇的抗拒,即便如今让他上来也不过是因为他大病初癒,可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如擂鼓。 但触及到她冷清的眉眼又归于平静,他又冷静下来,但或许是今夜的气氛太好,他忍不住写下问她。 虞时娇接过纸张,望着上面漂亮的书法字,摇头道:「安大哥,我现在不想这些,而且我曾所嫁非人。」 安时身份不简单,她不想被牵连进去。 沈渊渟见她故作冷淡,抗拒地和自己隔开一段距离,只觉得心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痛意。 娇娇不想接受任何人,何尝不是因为他之前做得太过,他总以为娇娇会不计前嫌地原谅他,可如今却明白她有多狠心。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却又担心身份被她发现。 第64章 掉马前奏 沈渊渟并不打算逼迫娇娇, 他想一点点让娇娇重新接受他。 他不反驳娇娇,只在她手心里写下,『且看日后』。 虞时娇拿他没办法,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 她也实在累极,熄灯后不到一刻钟便睡着了。 她轻微的唿吸打在沈渊渟颈侧,沈渊渟转过身子去看她。 昏暗的一点月光下,她的乌髮铺散在身后,一点细碎的额发落到纤长的睫毛上, 被他用手拂开。 或许是这一日经歷得太多,她的手指捏住了一点被角, 像是在汲取一点安全感。 沈渊渟屏住唿吸, 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她手握处与她相贴, 仅仅是一点碰触, 便叫他心脏直跳。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趋于热源,娇娇还是忍不住一点点凑向了他的手指,甚至抓住了他的手。 沈渊渟唿吸微滞, 喉结滚动, 眸光霎时变得幽暗,被钳制多时的占有欲唿之欲出,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渴望娇娇的碰触,他像是无药可救的瘾君子, 即便是简单的碰触便能让他理智全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两人离得这样近, 他能闻到娇娇身上清冽的药香, 他凑过去深吸一口气,闭上眸子任由自己陷在有娇娇的气息里。 一夜无梦。 虞时娇醒来时, 两人的距离早已不想昨夜般痉挛分明,她的手被安大哥握在手里,对方似乎怕她冷,还把她手捂在了脖颈下。 她的手指落在他的脉搏上,能感受到上面跳动的规律。 这样的近的距离,虞时娇如果想的话,她甚至能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沈渊渟睁开眼,两人不自觉眸光交汇,沈渊渟在娇娇逃避视线后不受控地把目光落在了娇娇的唇瓣上。 他像是被蛊惑一般凑上前,喉结也不自觉的攒动了下,娇娇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地落入他的鼻息,晨起的头痛被缓解,他眸光逐渐变深,带着些薄茧的手指细细摩挲她柔腻白皙的肌肤。 朝思暮想之人离得这样近,他强劲的手臂圈住虞时娇的细腰,要去吻她。 虞时娇反应慢了一瞬,来不及把人推出去,只能闭上眼偏过头,明明知道躲不过,但却没感觉到安大哥吻上来,反而是落在她颈侧的唿吸一下比一下粗重。 他没有吻她,可汹涌的欲望几乎掩盖不住,这样旖旎的情景下,沈渊渟只是挽起她的手,虔诚地吻她指尖。 这一点点触感像是火烧般燃遍全身,她能感受到落在指尖上的吻带着热意,她手指微微蜷缩,望向他的眼眸,炙热的爱意让人难以忽视,室内焦灼,缱婘无比。 安大哥是真的很喜欢她,虞时娇想。 一早吃过饭,虞时娇去了城守府,像是要特意避开安时,她无意纠结对方来自哪里,有什么身份,但终究不想被他波及现在的生活,只能暂时避开。 昨日她没问那些杀人是什么人,但那些人极有可能记住了她,所以躲进城守府倒是好办法。 裕世子和孟大哥如今都还在城守府里,她也该去见一见孟大哥了。 神医谷弟子这几日都在治疗几位迟迟未痊癒的重症病患,这几位年岁不小,又无子女在身边,他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孟九安才没空出来去见娇娇,但他没想过娇娇会过来。 他还是同往日一样清俊温润,只是这几月的强压下人难免有些憔悴,也清减了不少。 虞时娇关心道:「孟大哥辛苦了,只是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她眸光里带着关切,孟九安许久未见她,一时有些悸动,按耐不住想要问一个答案, 「娇娇,之前我问你的事,如今你能回答我了吗?」 虞时娇抿唇,眼里不无逃避,当孟大哥这三年做得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带无处可去的她回神医谷,为了她的病废寝忘食,甚至每月都要出谷一切为她採药,她不该如此拖着。 她正视孟大哥,孟九安的眼眸很清亮,里面有见她的欢喜和期待答案的忐忑,对方对她的情意不浅,可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另一双望向她时盛满爱意的凤眸。 她这一生得到的太少,歷经种种又所爱非人,但……总渴望有人能爱她。 孟大哥是喜欢她的,却又不是爱。 她想要满眼里都是她的人。 「孟大哥,我知晓你的心意,」她星眸真挚,可语气里皆是坚定,「只是孟大哥必生所求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我只想在一处了此余生,默默终老。」 「娘亲生前想去外面看一看,不想困在宅院里,这是娘亲的愿望,但并非是我的,孟大哥以为我想从宫中逃出来是想见一见外面的世界,但其实若是有家,我从不想走。」 所有人都觉得她想逃,可她明白,并非如此。 她想逃是因为禁宫深深,无处可去,她从前在相府时的小院子不是她的家,神医谷不是她的家。 孟大哥註定是要游遍四方、济世救人,可她只想替娘亲见一见这大夏,却从不留恋异乡。 而且孟大哥对她,只是喜欢,她曾飞蛾扑火般爱过一个人,如今看来确实痴傻,可即便如此,她也想寻一一心人待她,她也只能把孟大哥当做兄长。 话说开了,孟九安也不再纠结,他洒脱一笑,笑得有些勉强,却还是道: 「我明白了,只是娇娇,神医谷无论何时都是你的归处,师弟师妹都很喜欢你,你莫要因……我而不再来了。」 虞时娇微笑颌首,与神医谷众人相处三年,他们之间的情谊自然不会这般断了,这次办完母亲的事,她还会回一次神医谷,之后再去一趟江北见陆表哥。 把事情说开后,她和孟大哥相处也自然得多,这里病患还未痊癒,她留在此处能帮上忙,还能学到以往未学过的。 她是真的喜欢行医治病,这几日几乎是废寝忘食般钻研,自然是把沈渊渟忘在了脑海。 可沈渊渟却不甘心,他不能光明正大进城守府,便每晚都守在娇娇门前。 第七日夜里孟九安来寻娇娇,人都进了屋内,可他却只能守在门外。 他不无自嘲地笑了声,望着落下的雪花兀自出神,娇娇不愿意见他,还要避开他,可他如今便是再想留在这里,也只能留半个月了。 他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见一见娇娇。 这几日忙过了,虞时娇有好些不懂的,因而特意请了孟大哥来,虽然夜间共处一室不妥,但白日里他们各有琐事,自是无法一同讨论这些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她在神医谷看了三年的书本,也接触了大多常用的药材,可实操为人看病却没多久,因而自然积攒了不少问题,这一问便到了半夜。 月上中天,可孟九安还未出来,他不出来,沈渊渟便一直在外面等。 雪下得那样大,暗一帮他打上伞,这雪却压得叫人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屋里都做些什么,却也不敢去看,也不敢听,只敢在门外等。 从前若是他想知道,便威胁、恐吓,无所不用其极,可如今却是战战兢兢,唯恐伤了娇娇。 可无论如何卑微乞怜,他都心甘情愿。 他望着越来越大的雪,不由地想起从前,他解了禁足重回东宫后,娇娇没几日便被罚住在了兰心小院。 那一处离他住的兰庭院极远,便是他刻意去寻都要走好久才能到那处偏僻小院落里。 可娇娇却总能找到机会去见他,偶尔会借着送他东西的由头在兰庭院等他很久。 他那时不把娇叫当回事,也不让江海他们通报,因此更多时候娇娇便是等得再久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 那时娇娇是如何想的呢?会觉得他狠心吗? 大概是不会的,她只会觉得他有要事在身,没时间见他,也不想打扰他。 她在东宫里如履薄冰,平日除了来兰庭院便是闭门不出,只希望他能去见见她。 他去兰心小院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想必那时刚从倚绿苑出来的娇娇还是不适应的吧。 娇娇从小被关在相府的小院里,见得人最多的便是她的奶娘,离开奶娘嫁给他后便只能依靠他,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他不来见她。 正想着,沈渊渟蓦然望见烛光下的两道剪影似乎正在贴近,男子的剪影清俊挺拔,能看出他的动作似乎是把娇小的女子拢在怀中。 他脑中一空,只觉得一瞬间锥心之痛遍布全身,他的头疾又犯了,恨不得把自己撞在墙上,可却只能死死盯着窗上的两道剪影在不断贴近。 他勐地想要上前,差点被满地的雪绊倒,只能扶住暗一堪堪稳住身形。 「暗一……」他想说杀了孟九安,可却又用残存的理智忍住,不过是剪影而已,也许是他误会了什么,也许这二人是错身而立,只不过剪影照出来像是环抱在一起。 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敢上前,他不敢去推开那道门确认究竟如何。 他控制不住地想,这三年里孟九安和娇娇朝夕相处,是否早已经两情相悦了。 他脑海里翻滚着杀意,若是孟九安在面前,他定要把这人绞碎,可如今却连一道门都不敢推开。 他真的害怕了。 第65章 掉马前奏 他能看见两人的剪影越来越近, 近得几乎要吻上,他一点点捏紧手指,紧握成拳,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指骨被捏得泛白。 雪不知何时停了,可他心里的雪却才开始下。 月夜寂静,薄雪覆地,四处静悄悄的,他只能盯着眼前的屋舍, 屋舍里烛光闪烁,透到窗子外, 他能看见那两人凑得越来越近。 沈渊渟垂下眼帘, 不敢再看下去, 他低垂的睫毛打成一片阴影, 出手便击在了一棵椿树上,椿树摇摇摆摆,方才积攒的雪也被打落,残存的树叶互相摩擦, 发出好一阵响。 这响声似乎惊动了屋里的两人, 越凑越近的二人终于是分开了。 沈渊渟松了口气,他始终不敢闯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由他们凑近。 这寒冷的雪夜里, 他只能在屋外任由风雪击打, 冷得丧失掉所有知觉。 可身体被冻透, 心却是被架在火上烤,他忽然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他来宁安是梦,同娇娇在一起的这些时日是梦,他还在江北,这一切不过是他太想娇娇产生的幻觉。 他没有去打听娇娇在神医谷如何,也不知道娇娇来了宁安,他们自此了无瓜葛,他可以抱着娇娇爱过他的残梦了此余生,而不是看着她与他人两心相悦。 红烛噼啪一声轻响,屋里的虞时娇和孟九安未被打扰到,他们坐在圆桌上,借着烛光研读一本医术。 这样的姿势确实在剪影上显得似是相拥在了一起,虞时娇毫无所觉,孟九安倒是时不时去看窗子上两人落下的剪影,心里有种隐秘的窃喜。 他的目光顺着娇娇的漂亮的星眸落到精緻小巧的鼻樑上,又落在时不时抿一下的唇瓣上,不自觉有些晃神。 即便是娇娇已经明确拒绝过他,可这样近的接触,他只觉得心神激盪。 或许他应该离娇娇远一些,这次宁安镇的事情一结束,他就离开神医谷去四处转一转吧。 树响时他们只以为是下人路过,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见没有其他声响便復而继续下去,而孟九安也收起来自己的心思,不再去看窗上的影子。 到了深夜,不堪重负的红烛看噼啪几声都未引起两人的注意,便立时灭掉,屋子一下昏暗下来。 灯烛灭下,屋子里的昏暗顷刻吞噬了沈渊渟的神智,他摩挲着那枚早已破旧磨损的香囊,只觉得浑身血脉凝滞,整个人都冻透了。 克制不住的杀念,再也无法忍耐的欲望。 他只是跨步上前,屋子便又重重燃起烛光,明亮得甚至有些晃眼。 此时沈渊渟已近到几乎是一推手就能打开这扇门,光晕照在他脸上,暗一看得清楚,陛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淡漠得叫人心惊,可目光却涌动着杀意,疯狂至极。 暗一心头一跳,明白不能叫陛下继续待在这里了,他心里急得不行,生怕陛下进去把孟大夫给杀了,可却见陛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克制住了杀念。 「走吧。」 他的声音很低,磁性里带着说不出的哑,像是每个字节都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一般。 他不敢再留下了,也不敢继续看了。 娇娇从前喜欢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借着温润表象欺骗他,可孟九安和他不一样,他不会骗娇娇,也不会威胁他,他会待她很好。 他走后不到一刻钟,孟九安便从房中退了出来。 忙完所有事的虞时娇收好书本,熄灭所有烛火躺在床上,她今夜有些睡不着,外面的雪又下起来了,许是枝桠承受不住这么多的雪,不时便有雪花落下。 借着外面明亮的月光,她能望见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 一点一点,积少成多般的落下。 她不自觉地想起安时,初时她其实不大喜欢他,即便是帮了他们二人,也只是因为安二哥看着年岁尚小。 可安时总是跟在她身边,她需要时便为她递东西,不需要时便默默立在她身侧,甚至更远的地方,但却一直看着她。 他的目光是不带掩饰的。 开始她还能说是凑巧,可后来却明白,安时喜欢她。 她想不通安时为什么会喜欢她,大抵是因为她救了他们? 安时陪在她身边快有两个月,她习惯了他总是在,这几天留在城守府时竟还有些不适应。 虞时娇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她不再去想安时了,毕竟他如今应该已经离开宁安了。 他身份不凡,家里说不定已备好了亲事,他们没可能的。 第二日她起得迟了些,大抵是因为昨夜休息得太晚,之后又胡思乱想了些别的,所以才会起得晚了。 冬日的早晨实在太冷,虞时娇缩在被子里蹭蹭被角,实在不太想出去,病患大多都痊癒了,她负责的部分已经完成,今日不早起也是可以的。 她这般想着,迷迷煳煳又睡着,等再清醒已经是晌午后了。 睡得昏昏沉沉的虞时娇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披好衣服去开门,门外的竟是安二哥。 「虞姑娘!」 暗十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唐突,这样子倒叫虞时娇好奇了,「安二哥有事?」 暗十三眼睛点头,脸上带着心虚,陛下不想让他去找虞小姐,他这样是违抗圣命,但陛下病得太重,梦里都是喊虞小姐的名字,「虞姑娘,我家……主子病了,您能否去看一看他?」 他事到如今,这些也瞒不过虞小姐了,他不再遮掩,但话里透着小心,像是生怕虞时娇不答应。 「病了?」 虞时娇蜷缩了下手指,心跳得有些快,他确实有些担心安大哥。 丁瑶师姐私下里同她说过,安大哥气血双亏,早些年失血过多,身份复杂,让她切莫深交。 但也是身体不佳,安时才会患上疫症,如今才大病初癒,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病了也不奇怪。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有拒绝,任由暗十三带路进了沈渊渟如今暂住之地。 知道娇娇住进了城守府里,沈渊渟便没有再回庆元医馆里,而是住在了李凉的一处私宅。 元凌奉命追击李凉,这城中李凉的财产自然要收归国库,如今他徵用自是合情合理。 虞时娇跟着暗十三走进这处四进四出的宅院,内里琼楼宅院无不精细,雕樑画栋,非常人所能用。 早知安大哥身份不寻常,今日算是有了实感。 等暗十三把她带到安大哥居所前,她迟疑着未推开门,只觉得若是打开便是再一次重蹈覆辙。 她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但却还是伸手一推,打开了门。 床榻上蜷缩着的人连被衾都未展开,只是和着外衣就这般躺下,对方唿出来的气体甚至凝成了一片白雾。 虞时娇疾走两步,见缩在床榻上的安大哥眉头紧蹙,他唿吸粗重,清俊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只是几日未见,他下巴出都长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 安大哥的一只手放在心口上,另一只手垂在床外,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指节用力得发白,她看不清,只觉得是个香囊模样的东西。 她见人已经病得神智不清,立刻上前把被子展开,盖在他身上,还叫了暗十三进来把炭火点燃。 这样冷的天,对方连炭都未点,便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同一个病人计较,却不想安大哥清醒过来,半眯着眼看她。 他神色迟疑,似是不可置信,握着香囊的手紧了紧,另一只小小心翼翼地抚上虞时娇的脸颊, 他脸上的面具都没摘下,却又无端让人觉得温柔,「娇娇……」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再加上病得煳涂,根本没能发出什么音,虞时娇只能看清他的口型。 直到碰触到真实温热的触感,沈渊渟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身上的热度藉由手指传递到虞时娇脸上,虞时娇被滚烫的温度吓到,立刻握住他的手,上前去摸他的额头。 果不其然,烫的惊人。 她立刻翻查了沈渊渟的脖颈,确认不是疫症復发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可沈渊渟却藉机把香囊收了起来,还握住了她的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病中的人下手多半没个轻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他攥得那样紧,一动都不动,怕自己松一下面前人便会消失。 虞时娇耐不住他这般执拗,只能哄到:「安大哥你病了,先吃些药吧。」 她边说边伸手想替安时把面具拿下来,可这个简单的举动却像是触发了沈渊渟的神经,他狼狈地躲开,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愿意。 虞时娇以为他有其他顾虑,便没有强求,却不知因为这几日她躲去了城守府,沈渊渟这一日都没有再做易容,如今面具之下,是属于自己的脸。 他不敢用这张脸娇娇,也不能见娇娇,即便要见也不是现在, 他病得这般煳涂,却也明白若是此时暴露身份,娇娇怕是再也不会再管他。 如今见娇娇这般关心他,他忍不住把头蹭在她脖颈处,滚烫的唿吸喷洒在虞时娇颈侧,带来一阵奇异的痒感,虞时娇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这人烧得都要煳涂了,才狠心把人推开去煎药。 她七拐八拐才跟着僕人去了府里的厨房,没工夫管为什么不带她去主院自带的小厨房,她确定这里药材齐全,便要着手配制风寒药。 她才把药材配齐,暗十三便急慌慌地跑进了厨房,「虞小姐,我家主子他吃不下东西!」 第66章 掉马前奏1 暗十三本以为虞小姐来了主子便不会如此折腾自己了。 只要主子愿意看病吃药他们这些暗卫就安心了, 却不想原本躺在床上病得昏沉的人等虞小姐一走便唤来了暗六,摘下面具易好了容。 他把温好的粥端上去时,主子盯了那碗枣花银耳粥好久, 再抬眸时已无半点昏沉, 扫向他的眸光晦暗不清。 暗十三自知做错了事,跪地求责罚,「暗十三自知有罪,不该违抗圣命去劳烦虞小姐,请陛下责罚。」 陛下盯他半响, 才收回眼神,语调懒散, 「这次便算了。」 陛下似乎是无意计较, 看样子心里也是希望虞小姐能来的。 暗十三松了口气, 又听陛下问道: 「她去哪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暗十三自然是老实回答。 得知虞小姐在大厨房煎药后陛下便放下汤勺,非让他来叫虞小姐,理由就说他病煳涂了,根本餵不下东西。 暗十三没搞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们是做暗卫的, 自然是皮糙肉厚,平日里能吃饭时便要抓紧,便是有个头痛脑热吃服药也过去了,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虞小姐在为陛下煎药, 怎么陛下还非这个时候叫他去说吃不下东西啊。 他说得忐忑, 可虞时娇听后便放下了药材, 叮嘱他道:「煎药一事便託付给安二哥了,我去看看安大哥。」 患了风寒的病人吃不下东西是常用的, 虞时娇也不觉得奇怪。 她进来时安大哥已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双凤眸半眯着,清俊疏朗的脸透着薄红,他斜躺在榻上,半醒不醒的昏沉模样,粥就放在圆桌上。 她拿起粥碗,走到榻边轻轻唤了唤安大哥。 安时便抬眸看向她,又是慢慢凑过来,把头搭在她手背上。 灼热的温度藉由这一点接触传过来,对方抢过她碗里的粥放在小几上,在她手心写字, 『你怎么不见了』 虞时娇一愣,自己只是离开片刻,可安时却极为不放心。 她垂眸沉默了许久,才挤出一句,「喝粥吧。」 她来了,沈渊渟便极为听话,他乖顺地把粥喝掉,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娇娇。 他其实脑子也不甚清晰,方才只是勉强维持清醒,明白不能让娇娇发现他的真实身份,现下却昏昏涨涨,头痛欲裂。 他的头疾是自小中毒后余毒未清留下的,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把当初下毒的仇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可却留下了头疼这个毛病。 满园和兰庭院里种着的白玉兰于头疾有利,他头疾在春季发作得厉害,为了不让人察觉,他便只称作喜欢,做了一院子的白玉兰。 后来有一次秋猎上他头疾发作,马还发了狂,恰好被虞慕雪看到。 后来虞慕雪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上的薰香换成了这白玉兰,对外也声称最喜玉兰香味。 她废了诸多心思,也不过是想要太子妃这个位置,恰好沈渊渟又需要虞相的支持,后来种种,也是他默许的。 可如今,这白玉兰香也不管用了。 困扰他多年的头疾去而復返,解药却只有一个。 沈渊渟收回心神,忍不住朝娇娇更凑近一点,轻嗅娇娇身上的药香,每嗅一下便觉得头痛缓解了些,但他又怕被娇娇发现,只能小心翼翼的。 如同饮鸩止渴,可却停不下来。 明明清楚面前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安时』的身份才有的,明明不属于他,可他却贪图得更多。 两人离得这样近,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靠近娇娇了,沈渊渟放在身侧的手默默收紧,他见娇娇拿起那只瓷碗,甚至舀起一汤匙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他面前。 这样的温柔是独属于『安时』的,是沈渊渟曾经不屑一顾,后来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心脏像是被捣碎了一般,无比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人生病时难免脆弱,即便是他也难免如此。 他眼廓红了,眸里尽是迷茫,只能拉着娇娇的衣袖不放开,他害怕一放开,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虞时娇以为他是难受得厉害,放下瓷碗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 温度越来越烫,她被吓到,语气轻柔,声音里带着诱哄, 「安大哥先吃些东西,这样一会才好喝药。」 她星眸里满是关切,沈渊渟也不知多久没见过这样对他的娇娇了,他嘴巴张了张,直接拿过瓷碗,一口喝下,喝完还用漆黑的眸子去看她。 虞时娇没注意到他眼里的神采,接过暗十三熬制好的退烧汤药递给沈渊渟。 沈渊渟也不迟疑,刚熬出来的药滚烫,直接吞下去舌头都能烫伤,可他却察觉不到一般,直接一口饮下。 「等等!」 虞时娇一个措手不及便见人已经把药全喝了, 「烫伤了嘛?」 她示意沈渊渟张开嘴,果不其然,舌苔上起了红,多半还是被烫伤了。 可沈渊渟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乖的不像话。 虞时娇试探着让他躺下,沈渊渟照做,甚至拉好了被子。 虞时娇被他逗笑,起了好奇心, 「安大哥头还痛嘛?」 沈渊渟摇摇头,有娇娇在便不痛了。 「还热吗?」 点头,自然是热的,散不出的热气在身体里打转,他凸出的气息都凝成了水雾,脸颊被烧得通红,就连眼尾的红也未褪去。 但他也是真的很听话,虞时娇让他喝药就喝药,躺下就躺下。 「睡吧安大哥,睡醒了就不难受了。」 沈渊渟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打出一小片阴影。 他闭上眼时显出有几分脆弱,倒是与记忆里的那人完全不同。 虞时娇摇摇头,明明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把这两人联繫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有一双凌厉的凤眸,只是安大哥更加沉默、温柔。 房间里的银丝炭烧出一阵噼啪声,雪又开始落,一室寂静。 虞时娇摸了摸安时滚烫的额头,叫暗十三端了水进来,再回头便见安大哥睁着眼,眸光清亮,没有半点方才睡熟的样子。 「安大哥,闭眼。」 沈渊渟听话闭眼,等虞时娇视线移开换洗帕子时,又睁开眼看她。 一来二去,虞时娇发现,只要她的视线不落在他身上,他便立刻睁开眼,偷偷看她。 沈渊渟实在太久没见过这样关心他的娇娇了,疫症时娇娇确实每日都尽心照顾他,但只是出于责任,但如今不一样。 娇娇这样关心他,他捨不得闭上眼,也害怕一睁眼娇娇便消失不见了。 第67章 掉马前奏 沈渊渟从昨夜离开城守府到现在都未睡过, 只要一闭上眼,他便能看见两个近似相拥的剪影。 他的精神已极度睏乏,即便是他再想看娇娇, 可吃了药后难免有了睡意, 兼之娇娇答应了他不走,梦里的剪影便消失不见,他放心地闭上眼,抓着虞时娇的手,不一会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梦境里他看见了娇娇。 都是一些三年前的稀松平常的往事, 有时候是他们还在倚绿苑时,他会陪娇娇一起吃饭, 又或者是在东宫时, 他们去乞巧街放河灯, 还有乖乖任由她披上披风的娇娇…… 这些往事他已经很久不敢去想了, 越想便越清楚这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也越痛苦,只能叫自己不要想,但却控制不住。 压抑三年的思念在此刻喷涌而出, 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留在娇娇身边的愿望。 沈渊渟能感受到娇娇的气息就在周围, 他也难得睡了个好觉。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沈渊渟睁开眼睛,有些分不清如今是梦境还是真实,他偏头见娇娇趴在他的床侧, 似乎是一直守着他。 他的手和娇娇的手指握在一起, 手心里是温润柔软的触感。 而娇娇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小凳子身体趴伏在床榻上, 姿势一看便不舒服,但人却睡的香。 她身上盖着一件狐裘, 是他的,应该是暗卫替她盖上的。 云鬓散乱,脸颊微红,她睡得安稳,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这样轻松自在的相处,沈渊渟已有许久未感觉到,也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见人唿吸变了几下,唯恐人醒来,直接点了娇娇的睡穴,这才敢放心大胆地继续看。 唤出暗卫再拿来一床被子,沈渊渟把人轻轻抱起来,感受到怀中人如此清减,窝在他怀里时像只幼猫,他眼里流露出疼惜。 谨慎地把人放在床榻上,然后拿过把被子放到炭火上熏热才把虞时娇身上的狐裘取下,换成锦被。 他怕过了病气给娇娇,只能隔着被子将人圈进怀里。 直到把娇娇整个拢在怀里时,他方才觉得心上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回来了,即便是隔着一层被子,可他还是异常珍惜能和娇娇亲近的机会。 娇娇的睫毛很长,皮肤也如凝脂玉般,鼻尖带着点粉,似乎是方才还是不小心冻到了,脸颊更是透着薄红。 往下的唇瓣濡湿,被沾湿了一点水色。 沈渊渟眼眸晦暗,忍不住俯身,近得与她唿吸交缠,下一刻便能直接亲上去。 可那也只是几乎,他还生着病,若是把病气过给娇娇可不好,之所以再拿一床被子来,也是怕害得娇娇患了风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沈渊渟克制住内心疯长的念头,只专注地看着娇娇,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才刚刚退烧,嗓子里难受得厉害,时不时便要咳嗽一声,可沈渊渟怕吵醒娇娇,硬生生忍下去,只敢发出细微的咳嗽声。 等到天色将明,他才终于扛不住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身侧的人早已不见了。 沈渊渟立刻清醒过来,他摸着还有些温热的床榻,脸色阴沉下来, 「暗三……」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阵脚步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娇娇。 沈渊渟让暗三藏好,自己则是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装作未清醒的模样。 虞时娇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竟是在安大哥怀里,她的视线能看到安大哥睡熟的模样,对方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似乎生怕她一走了之,甚至微微用力把手腕都捏出了红痕。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开,同时也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这人。 她不知道安时的身份,可安时像是认准了她,偏要跟着她,她也不知如何抉择,可如今看着面前人因几日未见她,便落得这样一副沧桑落魄模样,她心里是有几分不舍的。 既然心怀不舍,心有亏欠,那便不如彼此说开,若是要尝试,那她也要同安大哥讲清楚,若是对方不介意她的过往,那他们……便试一试。 「安大哥,等你病好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她自言自语,但沈渊渟听到这话便蓦然睁眼,再也装睡不下去了,立刻握住娇娇的手指,在她手掌上写下, 『可以现在去吗』 这句话的暗示太过清楚,但他还是不敢确定娇娇的意思,他实在等太久了,便是一时一刻也等不了,想要立刻和娇娇在一起。 他态度坚决,甚至还起身转了几圈示意自己已经无事,虞时娇好说歹说把人劝住,答应明日一早再去。 虞时娇要去的地方是小泉峰,她想把母亲的衣冠冢立在了一处杏花林中,她听李大娘说,娘亲还未出阁时便最喜欢杏子花,每年春天都要去杏花林里走上一圈。 想必把衣冠冢立在此处,娘亲也会高兴的。 第二日用早膳时,她便见安大哥特意换了一件月白色对襟长衣,束带上挂着环佩,还特意佩戴上了冠玉以示正式。 她故意吃得慢了些,安大哥虽然急切,但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得好笑,几下吃完了早膳,先是去拿了早就预订好的棺木。 衣冠冢用的棺木偏小,简单的四方盒子,上面的雕花纹样是好看的杏花,还有松竹。 虞时娇抱着棺木,步履蹒跚的爬上了小泉山,中间安大哥想帮忙,她也拒绝了。 这是娘亲的最后一段路,她想陪她一起走。 沈渊渟明白她的想法,可又实在心疼,只好挑选着简单路段上山,行至半山腰处,终于是那片李大娘说过的杏花林。 前几日刚下过雪,如今这处的山木光秃秃的,枝桠上还有积雪未消融。 但此处枝干分支错杂,想必春日定是杏花飞舞的翩然景象。 沈渊渟陪着娇娇把衣冠冢立好,看着娇娇在娘亲面前合十闭目,便知她这是有事同娘亲说。 他退后一步,不打扰娇娇。 他眼里落满柔意,望着娇娇的神色似是能揉出汁来。 虞时娇只想和娘亲说一说这些年发生的事,但她也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起,从不光彩的妾室,到如今的自由身,再到学了医术认识安大哥…… 她想到哪里说哪里,把所思所想尽数传达给娘亲。 『娘亲,我该再和安大哥试一试吗?』 没有回答的问题,可她分明已经想好了答案。 她睁开眼,星眸微眨,看向伫立在一侧静静等待的安大哥,把人一起带到娘亲的衣冠冢面前。 「娘亲,这就是我说的安大哥。」 她眉眼弯弯,把想说的一切都说与沈渊渟。 「安大哥,我曾经……曾经与人做过妾,也是真的喜欢那人。」 她垂下眼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再喜欢也抵不过后来他用亲近之人威胁我,还把我锁起来。 我知晓安大哥的心意,但……若是你同我在一起,日后难免被我连累,又或是你介意……」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安大哥紧紧握住手臂,他握得那样紧,像是生怕她会消失。 沈渊渟从未想过,娇娇三年来未和任何人在一起是这样的原因,在他抱着卑微的希望,希望她未同别人在一起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便是一点恨意都好,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 原来她是怕他再一次拿所在乎之人的性命威胁她。 三年前做得一切如今像把尖刀戳穿他的心脏,他不敢想这三年里娇娇有多怕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拒绝其他人。 同时他心里又出现另一个雀跃的自己,还好……还好她没有同其他人在一起。 否则,他怕是会疯掉。 第68章 掉马前奏 沈渊渟一时语塞, 他好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在娇娇的母亲面前承认什么。 说自己会对娇娇好吗?可明明是他当初伤害了娇娇。 陆时媖那么疼爱娇娇,若是还在世, 会接受他吗? 沈渊渟不敢去想, 他有些退却,压抑住内心的慌张,握住娇娇的手,同她十指相扣,表明自己的态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虞时娇也同样握住他的手, 她能感觉到,安大哥是真的很喜欢她, 自己的悸动不是假的, 她也想再相信一次。 两人下山后坐着马车回去, 沈渊渟风寒未愈, 虞时娇怕他病得更严重,没在山上多待。 比起以往自然的相处,如今两人倒是多了一些拘谨,虞时娇偏头去看安大哥, 视线落在他才喝过水润喉的薄唇上。 他的唇偏薄, 又生了一双凤眼,一副薄情郎的长相,倒唯有眼睛望向她时写满了柔意,虞时娇能感觉到自己在被珍视。 她动了心思, 视线落在安大哥的薄唇上, 慢慢凑过去, 动作不快,沈渊渟察觉到她的凑近, 一动都不敢动,像是被施咒了般,喉结滚动。 熟悉的药香落入鼻息间,唇上感受到一片柔意,是娇娇在亲他。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却叫沈渊渟心脏都在叫嚣着想要。 他瞳孔幽深,望着面前的娇娇心脏狂跳,再也按耐不住,想凑过去好好亲一亲她。 但想到自己还未病癒,只能忍住,同时也环抱住娇娇,在她颈侧深嗅了一口。 似乎是明白他为什么不凑过来,虞时娇凑过去吻她,她吻技不好,甚至是堪称拙劣,只是在唇瓣上啄吻,但对沈渊渟而言却有着勾魂夺魄的魔力。 他凑到娇娇,用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手心写下几个字,本意是警告娇娇别再招他了,他怕过了病气给她,却不想虞时娇偏偏不满意,甚至又亲了他一下。 虞时娇只是觉得,忍耐住不反吻她的样子很可怜。 她能感觉到他心里的慌张,对方从方才起就仅仅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即便是上了马车也要十指相扣,,时不时还要用眼睛确定她是不是还在。 他很怕她再离开,察觉到这个事实的虞时娇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以往没有的似乎一下被填满了,她凑过去亲他,没想到这人竟然没什么举动。 她心下好奇,随后意识到是害怕过了病气给她,又好笑又无奈,只能再吻一下 这一下是捅了马蜂窝。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沈渊渟有多重要,她被沈渊渟大力拉进怀里,对方粗重的唿吸声就在她耳侧,她慌张地想要推开,对方的吻却已经落了下来。 安大哥吻得很兇,这是虞时娇的第一感觉。 他的腰肢被一双强劲的手掌圈住,被迫跨坐安大哥腿上,两人的衣服布料相贴,她甚至能听到衣服摩擦响起的细细碎碎声。 这声音在狭窄的马车里尤为明显,虞时娇的手臂不自觉攀附在安大哥肩膀上,她有些害怕地推了推,往后仰了仰。 沈渊渟本就没想吻她,他还在生病,不能传染给娇娇。 他只是忍不住了,好想……好想抱一抱娇娇。 他眼前是白皙纤细的脖颈,因为羞哧泛起了一层粉色,他抱得太紧,两人的衣服蜷在一起,原本平滑的面料也有了几分褶皱。 可沈渊渟却顾及不了这些,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柔嫩白皙的后颈上留恋,激起虞时娇一阵颤抖,好想亲一亲啊。 沈渊渟闭了闭眼,克制住眼底的癫狂。 第69章 掉马前奏 沈渊渟低头, 克制地只吻了吻娇娇的后颈。 虞时娇只觉得箍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她整个揉碎,却又转瞬化为小心翼翼。 沈渊渟明白, 他不可以被娇娇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伪装成沉默温润的安时。 眸底的疯狂和晦暗褪去,他把娇娇圈在怀里,去把玩她乌黑柔软的头髮。 娇娇的头髮顺滑,用手指挑起一小节也能轻松滑落下, 他温柔地放开她,示意自己害怕别过了病气过去。 他花了大力气克制住自己, 但虞时娇不知道这些, 只觉得安大哥实在太小心翼翼了, 他都退了烧, 自然没事的。 而且当初疫症如此严重,她还不是没事? 不过想归想,她倒是觉得这样为她担忧的安大哥也很好,好得让她又喜欢了一点点。 沈渊渟的风寒好得很快, 过了三日, 见他没什么症状,虞时娇便停了药。 是药三分毒,药喝太多也不好。 停药的第一日,虞时娇总觉得有些奇怪, 安大哥似乎一直在看她。 他们这几日都在一起用膳, 安大哥待她极好, 不过几日便弄清了她的喜好,每日厨子做得膳食都是她喜欢的。 今日有道白灼虾更是味道极好, 堪比御厨。 冬季里还能找到这般个头大小的鲜虾,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她喜欢安大哥为她费心思。 沈渊渟静静在一旁为她剥虾壳,可眼神却是一眼也不错开。 等虞时娇吃完,他才洗净了手,在她手心里比划道, 『很好吃』,是句疑问。 虞时娇自然点头,而安大哥眸色不明,一片幽暗,他缓缓逼近她,用带着凉意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的唇瓣,看清楚对方手指上沾到的油渍时,虞时娇不好意思地别开眼。 许是想办的事都办完了,她这几日便格外放纵,就连饮食上也吃得比以前多些,更别说安大哥卯足了劲的投餵。 她脸颊羞哧地泛红,这一点红晕被薄凉的指腹摩挲着,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人就被安大哥整个拉进了怀里。 之后便是一个吻。 开始吻得很轻,对方似乎是在试探,而见她不排斥,便像是狼见了肉一般,吻得极凶,对方强劲的手臂箍在她的腰肢上,耳边响起的水渍声暧昧异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对方扣着她的后脑,将她压下来,虔诚地吻她。 沈渊渟的力气极大,能毫不费力地把娇娇托起来,他仰头去吻娇娇,就像是他只能等待娇娇的垂青一般。 色\\气又缱婘。 一吻过后,虞时娇的眸子从原本的清澈变得朦胧,似乎是还未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沈渊渟的衣领被他抓得皱成一团,可主人却一点都不心疼,还凑上去任她抓,又亲了好几下。 虞时娇被他亲得嘴唇发麻,忍不住推开他。 可安大哥却还是不满足,他眼里流露出渴望和炽热爱意,虞时娇好似被烫到般转过头,手指也蜷缩了些。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沈渊渟握住她的手,还是同上次那般带着安抚地吻了吻她的指尖。 虞时娇这次能感觉到,不是发烧时灼热到烫人的温度,而是带着微凉的柔软触感。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这感觉更加烫手,忍不住捏捏手指去掉这种奇怪的触感。 可她这样做了,安大哥似乎不满意,愈发过分地在她指尖和掌心亲吻了一次,害得她不敢再当他的面拂去这奇怪的感觉。 安大哥似乎很喜欢亲她。 是一种缱婘的、不带情\\色意味的吻。 从唇开始,会吻她指尖,也会吻她掌心,更会亲吻她的额头,甚至是眼睛。 她有些不好意思,却有点捨不得逃开。 印象里从来没有人这样亲过她。 她当初会因为沈渊渟的一个吻便什么都顾不得了,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他,拼了命地喜欢他,如今自然也抵抗不住安大哥这样的攻势。 他在她掌心写,『好喜欢娇娇』 这几笔写得她掌心发痒,这点痒似乎也蔓延到了心里。 她深吸一口气,别开眼硬着心肠开口, 「安大哥,我大概……大概不会像你一样这般喜欢……」 她还未说完,沈渊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鼻腔有些发酸,娇娇怎么还敢这样喜欢别人呢? 当初娇娇把真心捧到他面前,却被他这样糟蹋,他自吞苦果罢了。 他不需要她付出一样的情感,只要她不拒绝,他会把一切都捧给她。 他是真的不在意,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偷来的,他时时刻刻担心娇娇发现他的身份离开他,又怎么会计较这些。 他顿了顿,还是在她掌心写下。 『是因为那个人吗?』 那个人是谁,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沈渊渟问,是他想知道娇娇还恨他嘛。 虞时娇只以为他是怕自己心里还有之前的人才没有喜欢他,她拉住他的手,安抚地亲亲他,摇头否认, 「不是的,只是我曾经太过喜欢他了,把自己的所有都掏出来捧给别人,任由别人决定自己一切的感觉太难受,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她眨了眨眼眸,睫毛上似乎带了一点水汽。 有了心爱之人,本就是把自己放在砧板上为鱼肉,让他为刀俎。 沈渊渟何尝不明白,如今不过是对调了一番罢了。他不会逼她,一边又一边地在她掌心重复写下『没关系』。 没关系的,以后只要他来爱娇娇就好。 娇娇不喜欢以前的『沈渊渟』,那他就只做娇娇的『安时』。 他眸光深不见底,在娇娇看不见的地方占有欲唿之欲出。 明明已经竭力克制,可却还是忍不住与娇娇十指相扣。 好在虞时娇不介意,这几日她也发现了。 安大哥实在是有些……『粘人』,他很喜欢粘着她,动不动便要过来亲亲她。 她在这府里藏书的地方翻出几本古籍,这几日正在抄写拓本,她右手写着簪花小楷,左手与安大哥十指相扣,时不时还要应付一下他有些粘腻的吻。 实在是有点粘人,但安大哥会在她累时为她细心地捏捏手腕,甚至用上内力让她更舒服些。 她开始还觉得内力神奇,冬日里人竟然这样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冷。 像个会移动的汤婆子,还是粘人版本的。 虞时娇抄着抄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安大哥有内力护体,怎么还会冻坏得了风寒? 她这般想,也这样问了出来。 安大哥听她问好,浑身一僵,思绪飘回了那个雪夜,这几日太过高兴,他竟忘了那一日孟九安和娇娇共处一室直到深夜的事了。 第70章 掉马前奏 他抿唇, 眸光划过紧张,取下纸笔,问娇娇, 『娇娇同孟大夫很亲近?』 虞时娇被他的字吸引,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从哪里见过,一时出了神,也忘了方才自己问的事。 「孟大哥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亲人, 」她语气郑重,「若是没有孟大哥, 我恐怕活不到今日。」 孟九安救了她不止一次, 她中毒病倒无人医治时, 是孟大哥为她医治, 那日落入寒潭时,也是他救起了她,她逃出深宫无家可归时,是孟大哥把她带回了神医谷, 给了她一个归处。 孟大哥是她最重要的人, 即便日后她和安大哥能走在一起,但孟大哥依旧是她最重要的家人。 沈渊渟话说到这里,难免会带出些以前的事。 一旦打开了口子,再不想面对的事也要面对。 『是有关那个人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他在纸上写下, 眼神紧紧盯着娇娇, 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再次提到沈渊渟, 虞时娇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心情。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恨沈渊渟一辈子,可如今不过三年, 却又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再想起这个人,她只觉得和安大哥有些相似之处,但这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被困在深宫太久,真飞出来时却还是没有实感,唯有遇到安大哥时,才恍若觉得,原来她真的已经走出来了。 「不恨了。」 听她这么说,沈渊渟心脏狂跳,眼里闪过欣喜,但虞时娇紧接着便道: 「只是也想不出当初为什么喜欢他了。」 是真的想不起来了,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因为当初沈渊渟是头一个对她好的人,即便是利用,可当初她就如同溺水之人般紧紧抓住,不肯松开。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安大哥,你怎么了?」 沈渊渟脸上血色褪去,一片惨白,他胸口疼得喘不上气,早已康復的风寒此时犯了,咳嗽声一下比一下剧烈。 虞时娇不疑有他,只以为方才风吹进来时安大哥不小心着了凉,她倒好茶水,忙帮他拍背顺气。 蓦然,方才的问题像是一把丝线般串了起来,她问他, 「安大哥你这几日,是不是守在城守府?」 「你那天看到孟大哥进了我房里?」 沈渊渟咳得撕心裂肺,睫毛垂下来,在眼脸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眸底晦暗不清,不知说些什么,他确实去了,他离不开娇娇,也不想离开她,只能一復一日守在她房门前,即便知道她是为了躲他才走的。 几不可查地点头,不敢去看娇娇脸上的表情。 他也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这样守在别人门前死缠烂打的招数,他自小便不再用来。 更何况还不敢叫她知道,苦肉计都生怕惹得她厌烦。 虞时娇额头轻轻抵住他的肩膀,嘆息了一句,「好傻。」 是真的傻,若是那般想见她,光明正大进来又如何,总会有机会见她的,何必守在房门外呢? 她和孟大哥那一日聊得很晚,当时的安大哥又是怎么想得呢? 会不会觉得其实她和孟大哥已经在一起,就这样冻了整夜不肯回去,便是铁人也会得风寒。 她略过这个话题,不再去聊,反而道: 「过几日镇上有灯会,我们去瞧瞧吧。」 「听说为了庆祝此次瘟疫结束,晚上还会放烟花,我们一起去吧。」 她拉住安大哥的手握紧,提要求道: 「不过看完灯会安大哥要答应我去看嗓子,孟大哥是谷主首徒,自然会有办法的。 不过没有办法也不必焦心,不管安大哥会不会说话,我都喜欢安大哥。」 她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沈渊渟本以为再不会听到的话,即便是借着『安时』的皮囊,可他依旧心跳不已。 他抱住娇娇,力道大的把她整个圈进怀里,恨不得把她揉进骨髓里。 他轻轻抵住娇娇的额头,又去亲她。 只是这次用手挡住了她信赖又坦诚的眸子。 娇娇对他,永远是这般坦诚,她对喜欢的人永远热烈,不像他,是躲在一副完美皮囊后的胆小鬼。 被蒙住眼睛丧失视觉不是第一次,但虞时娇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不适地动了动,示意安大哥放开。 「抱歉安大哥,我不喜欢看不见。」 她会害怕,即便是已经过了三年,可沈渊渟带给她恐惧的感受还是没有消失,她害怕看不到。 她落入池水里时不是最害怕的,最害怕的是眼睛看不见的一个月。 那时身边只有不熟悉的孟大哥,她害怕被丢下,只能尽力做好一些事证明自己是有用的,让孟大哥觉得她不是累赘,不要丢下她。 「我以前曾经暂时失明过,所以很怕看不见。」 她朝他解释。 沈渊渟盯着他,眸底泛红,一笔一划问她是何时的事。 虞时娇只简单回答,「之前在冬日里落进过湖里,湖里难免有些脏东西,眼睛被伤到暂时看不见罢了。 不过如今都好了,不要担心了。」 她捧起沈渊渟的脸颊,用眼神告诉他,她是真的好了。 可沈渊渟却咬紧了牙根,他强硬地反捧住娇娇的脸颊,在她眼皮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带着疼惜和愧疚。 说好了要去看灯会,可沈渊渟还是没办法心安,他几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会在深夜里悄悄抱紧娇娇,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不带任何情\\欲色彩,他只是觉得难受。 心脏无时无刻不在被火灼烧,他眼眶通红,从不在人前显露脆弱的人只有在深夜才敢一遍一遍小声呢喃道歉, 一句句都是对娇娇的抱歉。 他明白再也回不去了,害怕、惊慌这样的情绪沈渊渟自十岁起便不再有了。 先帝的孩子多,他又是嫡子,还被封为了太子,自幼时起四周便是危机四伏,所有人都想把他拉下马了,他若是怕了,便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可如今,他是真的怕了。 娇娇不会原谅沈渊渟,她或许连当初是如何爱上他的都忘了,他只能藉由安时的身份偷来她的一点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他又做梦了。 一闭眼梦里娇娇发现他的身份,知道他是沈渊渟的那一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做,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即便今日把当初娇娇受过的伤害依次让他受过,又能如何呢? 让他付出同等的代价,两人就能两清后重新开始吗? 不是的,他突然明白,娇娇不是要他付出什么,也不是要伤害他,只是再也不要他了。 沈渊渟早已被她遗忘在记忆里,或许以后的岁月里,只称得上一句『曾喜欢过的人』罢了。 他什么都留不住了。 什么也留不住…… 沈渊渟梦醒后望着躺在他身侧的娇娇,狂跳的心脏才回归了实处,他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抱抱她,可又临到最后收了回来,一点点握紧成拳,不敢再碰她。 直到日出破晓,他才回了自己房间,装作刚睡醒般同娇娇一同用早膳。 今日的灯会的日子,他曾经也和娇娇去过乞巧灯会,后来又自己让人准备了一场,可终究与这次是不同的。 那时他心不在焉,娇娇却满心欢喜,后来他尽心弥补,可娇娇却一点都不稀罕了。 这一次是他们二人同样期待的灯会和烟火,他们能在朗月下许下心愿,放走河灯,也能在桥头共赏烟火。 他自白日起便叫暗十三把所有的衣物都拿出来,挑了又挑。 娇娇穿什么都好看,他看了一件又一件,觉得还是让娇娇自己决定,往后的日子里,这些衣裳娇娇都能穿给他看,不急在这一时。 挑选自己衣裳和玉冠时,沈渊渟犯起了难,他总是觉得这些衣裳还差些。 他眼里满是血丝太过明显,也不知多久没好好睡过,这一日他这般期待,倒是有些捨不得睡了。 娇娇问他他也只说是这几日休息不好,没什么大碍,不敢让人知道每一夜他都会在她熟睡后偷偷来看她一整晚。 暗十三忍不住劝了劝陛下,这样熬下去,陛下的身体怕是挺不住了。 沈渊渟自然也知道,他摇摇头,明白暗十三的担忧,但只要一闭眼,他变会见到娇娇决绝离开的背影。 短刃捅进心脏的触感那般清晰,他不敢忘,也忘不了。 他害怕睡觉,也再也不敢睡了,害怕自己一睡着娇娇便不见了。 即便是这府里安插了不知多少暗卫,可他依旧不放心。 他只是……真的怕了。 她消失得无影无踪时,沈渊渟确实慌了。 当初娇娇和孟九安离开,他的人开始没找到人,是打听出神医谷的位置守株待兔在必经之路上等到的。 那几日他比现在还要煎熬,生怕一辈子都见不到娇娇了,好在最后他找到了人,如今也还能同娇娇去看灯会。 他期待了如此之久,暗十三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想着日后要虞小姐劝一劝陛下,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虞小姐的话在陛下面前那是比圣旨还管用的。 娇娇在书房抄写孤本,昨日因为他的打扰,娇娇发了脾气,今日沈渊渟便不敢再去了。 他坐在楠木椅上,在窗棂下坐了下来,看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落下,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光。 灯会要开始了,可娇娇还未才从书房出来。 沈渊渟微微侧着头望向书房方向,目光里有着期待,可等了半个时辰,娇娇还是没有出来。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散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暗十三倒挂在房樑上,小心翼翼地开口, 「许是虞小姐忘了时辰,陛下何不若去问问?」 第71章 掉马前奏 沈渊渟摇头。 他没有去提醒娇娇, 只是从窗棂往外望着书房里透出的烛光。 倒不是不能去叫她,只是他忽然又明白了一点当日娇娇的处境。 三年前的乞巧节,娇娇也是这样在偏殿里等他的。 她带着想要许愿祈福的河灯, 从傍晚等到黑夜。 那时他早已忘记了还有这个约定, 处理完事务时灯会已接近尾声时,他们过了一个堪称痛苦的乞巧。 中途他还遇见了邀他同行的虞慕雪。 当时他是怎么想得呢?大概是觉得娇娇根本不重要,便是这样随便丢在一旁也不要紧,反正有暗卫跟着,人又丢不了。 说白了就是不在意罢了。 他没办法去责怪别人, 当初做下决定的是他,为了权势更倚重嫡女虞慕雪的也是他。 一切因果都是他自己种下的, 怨不得谁。 他无法猜测当日娇娇是如何想的, 她在偏殿里有没有怪过他来得太慢, 为何又不来提醒他。 如今却好似明白了一点, 等自己心爱之人,便是再久,也是甘之如饴的。 不管他是有事要处理,还是只为了些不论何时都能隽抄的古籍, 这都没关系, 他愿意等。 愿意等娇娇回头看见他,愿意原谅他。 他坐在窗棂下迎着寒风品一盏茶,身上的衣服被冻透了也不觉得冷,因为能感受到娇娇当初心境有一点沾沾自喜。 他从来不会喜欢人, 之前也只会强势的威胁、压迫, 可如今却终于学会了一点如何爱人, 有了几分烟火气。 娇娇离开的三年,他便是想要等, 也是找不到人的。 如今不过是多等上一会,又有什么。 如今拥有的一切,已是他的奢望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他正想着,书房的门被推开,抄书抄得有几分疲乏的虞时娇恰好推开了窗,与他四目相对。 虞时娇本来是想看看窗外,却不成想这样冷的天安大哥竟然还敞着窗户。 她奇怪地看向他,注意到今日的安大哥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之前为了隐藏身份,安大哥身上多是些棉布衣服,后来不做掩饰也只是些寻常衣饰。 可今日却……却有些过分亮眼了。 他身姿挺拔,穿着一件月白色对襟长衫,扯去面具的脸清俊异常,凌厉的凤眸带着笑意,柔和了面孔,就连束髮的玉冠也在这夜里异常夺目。 她脑海里闪过什么,然后终于记起,今日有灯会! 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未换的衣服,虞时娇难得有些说不出话,这是他们第一次去灯会,自然意义非凡,但她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而安大哥似乎很期待,一直在等她,甚至还开了窗户。 外面这样冷的天,她走过去,捧住安大哥的脸颊。 果不其然已经凉透了,她心沉下来,有些烦躁地搓搓他冰冷的脸,又把窗户关上,把人按在火炉前烤火。 沈渊渟不明白她是怎么了,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眸,眼神里满是担忧和迁就。 虞时娇也不知她是怎么了。 她从一开始并未抱着同安大哥一般的感情,只是明白自己的心悸说不了谎,也不愿固步自封地把自己困在原地。 这些日子,安大哥待她极好,她也是无有不应,可今日她却生出一种安大哥远比她想的付出得要多。 她只是有些不适应……有人会这般惦记她。 手足无措。 她从来都是被遗忘的,即便是张大哥和孟大哥待她也很好,但他们终究有更在乎的人。 可被安大哥这样对待,她却只觉得自己是他的全部。 这样沉重的爱难免让人觉得压抑、无法回报,更重要的是不明白为何会对她情根深种。 这样无来由的、过于超限的爱,让她有些无从适应。 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安大哥,在短短的十几年光阴里,她总是要拿出东西来交换爱的,也不习惯别人待她无缘由的好。 她拉住安大哥放在火炉上烤的修长手指,把头埋进人肩窝处,说话的声音翁里瓮气。 「抱歉」 不用她解释为什么,沈渊渟便知道她为什么道歉。 他抿了抿唇,摇摇头,问她,『现在去看烟火吗』 他的指尖被火烤的有些热,这样在虞时娇掌心写字时温热的触感太过明显,时不时带动一丝暖流,缓缓流进人心里。 虞时娇抬眸看他,安大哥的眼神永远是这般温柔,看向她是带着爱的。 她被触动道,火光照耀下脸有些红,却没人能看出来。 见她点头,沈渊渟立即安排车马,不过半刻钟两人便到了街上。 这是宁安镇瘟疫过后的第一次庆祝,再加上过不久便是年节,自然更热闹些。 虞时娇沿着四面的小摊位走走看看,凡是她多看两眼的东西,沈渊渟都想买下,被阻止了无数次,两人才堪堪走到一半。 舞狮的队伍近在眼前,可满街上都是人,虞时娇踮着脚也看不到一点。 沈渊渟见她想看,扶住她的腰,把人整个举起来,让娇娇坐在他肩膀上看。 这样做的一般都是些三岁稚童,虞时娇不好意思地抓紧安大哥的手,有些害怕掉下去,可却又觉得有意思。 她缺失了幼时的不少欢乐,也从未得到过虞相的半点垂怜,这是第一次像普通人家的孩子般被举坐在肩上。 一时竟有些新奇。 宁安只是个镇,远不如江北繁华,即便是再精彩的舞狮表演也比不得当初在宫里看的精彩。 但这样同路人一同欢拥一件事,也是沈渊渟不曾体会过的。 他抬眸看着娇娇欢欣的笑颜,也扬起唇角。 耳边是烈烈风声,还有吵闹声,他却觉得心异常安宁。 虞时娇透过人群,望见前面还有个小摊供人猜谜,立即拉着安大哥要去猜。 猜谜十文一次,彩头是各式各样的花灯。 虞时娇才一过来就看到了放在上首的八角兔子宫灯。 这花灯实在太过熟悉,即便是过了三年她都没有忘记。 转动起来的宫灯闪着灼灼亮光,每一只兔子都活灵活现,异常精緻的宫灯博得了在场不少女子的欢心,自然也有不少男子在猜这灯谜。 这灯这里也有,沈渊渟确实未想到。 想到当初娇娇这样想要,现在见到了眼睛也移不开,他立刻提笔写下谜底,递给了在摇椅上安坐的老人。 老人展开,便不再犹豫,把放在顶上的八角兔子宫灯放在虞时娇怀里。 众人见这灯被别人拿走了,不由得惋惜,还有几个想凑上前去问问沈渊渟谜底是什么。 可沈渊渟却带着娇娇飞身上了屋顶。 这个时候屋顶是最安静的,下面都太吵了。 他选的是城中的一家酒肆,有三层楼高,这样往下看既能感受到人间烟火气,又能远离是是非非。 虞时娇被腾空而起的感觉惊到,忍不住攥紧沈渊渟的衣袖,到了屋顶上心脏还跳个不停。 这样的经歷还是头一次。 她知道安大哥来歷不凡,却没想到他能像话本里一般能直接飞上屋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原来是这样进了城守府的。 不过在高处的感觉确实与众不同,与底下的人流隔开,她能看见更远风景,同时也能享受一点安宁。 她迎着夜风,一时沉默了下来,只拨弄了几下怀里的宫灯。 『不喜欢』 是安大哥在她掌心里写字问她。 她摇摇头,「倒也不是。」 「只是忽然发现,当初不可得之物如今竟唾手可得,也许是我之前不该……」 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该什么呢? 不该喜欢沈渊渟?还是不该付出全部真心? 可这分明都是没错的事,若一定要说错,那便是在她见过了那人如何狠辣无情后竟还抱有过希望。 或许是今夜气氛太好,异常适合吐露心事。 虞时娇头一次说起在倚绿苑的被忽视,到了东宫的无奈,还有乞巧节上喜欢的花灯被送给了旁人。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的,现在去想这些太过难堪。 不光是自己难堪,也是让安大哥难堪。 只是曾经不可得之物被这样送到面前,她才觉得,原来她始终是在意的。 如鲠在喉,心结难消。 倒不是对沈渊渟还有感情,只是当初未能得到的好好对待,如今另一个悉数补给了她,她一时怔愣,也终于是放过了自己。 放过了当初被困在相府小院里年幼无知的自己,也放过了固执地要喜欢沈渊渟的自己。 也终于能走出来,看一看身边人了。 她悄悄拉住安大哥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沈渊渟回眸看她,却见她没有回头看他,但耳垂却悄悄红了。 屋顶太冷了,沈渊渟怕他冻到,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也批到娇娇身上,还用内力帮两人抵抗寒风。 烟火开始时已经是申时三刻了。 漫天飞舞的烟火落下,火光照耀下,沈渊渟凤眸里满是欢欣,他是头一次这般欣喜若狂,要克制着自己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捏坏了娇娇。 听娇娇说起那些往事时,他又愧疚又心痛,可听到他把八角兔子宫灯给了虞慕雪时,他又想反驳,他只给娇娇送过花灯,虞慕雪的那一个,不过是她恰好自己赢来的罢了。 但他是『安时』,安时不知道这些,便不能解释。 他只能借着这个身份才能接近娇娇,却也不能解释所有。 但没想到娇娇竟然会主动同他十指相扣,沈渊渟明白,这些都过去了,娇娇不在意这些过往,她愿意让伤疤痊癒,也愿意接纳他。 在两人注意不到的小巷口,有人拿着画像朝着沈渊渟比对,在确定之后点点头,转瞬便又消失在人海之中,再也寻不见了。 第72章 掉马前奏 今日一大早, 虞时娇便拉着沈渊渟要去城守府。 如今宁安的疫症一事马上结束,神医谷之人陆陆续续离开,只有包括孟九安在内的几人还未走。 她正好想要摆脱孟大哥帮安大哥看一看喉咙。 安大哥的喉咙她看不出什么, 丁瑶师姐也言明没发现中毒的迹象, 现在只能倚靠孟大哥能看出什么。 但安大哥似乎有些抗拒。 她同安大哥相处这般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安大哥这般排斥。 她只以为是之前的事让安大哥过于警惕孟大哥,三令五申地表示自己和孟大哥只有兄妹之情。 她和孟大哥已经说开了,以后自然是不会在一起。 劝了很久安大哥才答应去见孟大哥一面,只是不知为何又戴上了雕纹面具。 她倒是没多想, 只以为安大哥需要隐藏身份。 几日未和孟大哥见面了,她心里竟还有些怀念。 去的马车上, 虞时娇和安大哥讲了当初救她之事, 还有她在神医谷三年, 是孟大哥四处寻药治好了她。 不知为何, 虞时娇总觉得安大哥听到这一段时,神色有些奇怪。 她刚想问一问,马车便停了,城守府到了。 刚好遇见要出门的裕世子, 虞时娇朝他行了个礼。 「娇娇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裕章垂下眼眸, 嘴角不自然地下撇,他还是喜欢小时候的娇娇,不会对他这般客气。 虞时娇摇头,只说身份有别。 他注意到沈渊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便闭口不言, 带着人出门去了。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什么, 虞时娇带着安大哥去了孟九安的院子。 他们到时孟大哥正在摆弄一株药草。 是清心兰叶。 这草闻起来自带一股幽香,能凝气安神, 屋子里若是放上它,若是有毒的气味进来,这草便会发出一股苦涩的香味,十分难得,她只在神医谷见过几株。 「孟大哥,你把清心兰叶带出来了一株?」 这可是谷主李神医的宝贝,寻常人碰都碰不得,更别说带出来一株。 孟九安点头,「这是送给你的,」他望向她时眸光清浅,却又在瞥见沈渊渟的身影后又收敛了笑意。 「送给我?」 虞时娇有些不相信,她和李神医在谷中其实并未有过多少交流,怎么会把这般宝贝的药草送给她? 「师傅说是感谢之物。」 她想问感谢什么,孟九安又不说了,转而问起了跟在她身侧的安时。 「娇娇,这位是?」 「安时安大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虞时娇多少有些紧张,她握住安大哥的手,以此明示两人的关系并不寻常。 好在孟大哥也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不是偏执之人,自然也不会揪着之前的事不放。 若是安时是可靠之人,他并不反对。 只是头一次照面,安时就戴上了面具,他诚然是有些不信任的。 把内心的想法压下,他道:「安公子好,在下孟九安。」 安时只能点头回復,虞时娇开门见山,直接道: 「安大哥他说不出话,不知孟大哥能否看一看?」 即便不是她要求,孟九安也不会放下一个病人不管。 三人一同步行至屋内,孟九安先是把了脉,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又从药箱里拿出银针。 他打算用银针刺喉,看看是否是喉咙里有异物所致。 细长的银针既是治疗器具也是可夺人性命之物,跟着沈渊渟的暗卫绷紧了心神,陛下若是答应,难免有性命之忧,这般远的距离,他们恐怕来不及。 沈渊渟朝空气里打了个手势,抬高下颌,毫不介意地让银针在喉咙里穿行。 被针在喉咙里穿来穿去的感觉并不好,以防他乱动,孟九安用手扶住了他的颌角。 孟九安检查得很快,「喉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中毒,安公子伸出手来,我再把一次脉。」 他这个要求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为何,沈渊渟却有些忌惮。 但娇娇还在这里,他只能伸出手,任由孟九安把脉。 果然,孟九安眸光微动,此人的脉搏遒劲,只是略有些贫血体弱,但习武之人本就身体素质极佳,这些小毛病不算什么,但他却忽略了一点。 这人的脉搏忽而变弱,心脏跳动的频率略有些不正常。 即便是隔了三年,他还是能认出来,是蛊。 来自女贞部落的蛊虫。 可依照他对蛊的理解,蛊需要人驱动,种蛊之人身上一定是子蛊,但这人身上的却是母蛊。 他抬头仔细观察了一番,从安时戴着面具的脸上一一扫过,似乎是在确定什么。 两人眼神对视,孟九安心中微沉,这样的蛊虫,还有明明毫无损伤却不能说话,还需要已面具覆面不敢示人,面具下的脸更是用了东西易容。 他方才与安时接触时特意趁对方不注意查看了他的脸。 这般处心积虑也要过来,还靠近娇娇,只能是沈渊渟了。 严格来说他与沈渊渟并不是三年前见过了,直到半年前,他与这人还需每月都见一次。 这次不知他为何而来。 看着无比紧张他病情的娇娇,孟九安垂下眸,示意娇娇留下。 「孟大哥,是安大哥的病很严重吗?你方才说是下毒,那有什么思绪吗?」 她看上去很紧张安时,但若是要她知道安时就是沈渊渟,娇娇还会这般吗? 他不确定,而且若是让娇娇知道安时的真实身份,怕是对她的再一次伤害。 「娇娇,你决定同安公子在一起了?」 虞时娇不明白孟大哥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 「自然」 第73章 掉马前奏 孟九安攥紧拳头, 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娇娇可以喜欢上别人,但唯独不能是沈渊渟。 他三次把娇娇救回来,明白宫里就是龙潭虎穴, 虞时娇不适合。 今日沈渊渟还喜欢娇娇, 愿意为她费心思,耗心力,可之后呢? 若是有一日,沈渊渟不喜欢了呢? 他不想娇娇再像原来那般了。 「你和他,不若再考虑一番?」 虞时娇摇摇头, 即便和安大哥认识的时间不长,可她却是真心喜欢安大哥, 安大哥对她也是真心的。 孟九安看向她, 清楚地明白她是真的喜欢上了沈渊渟。 「娇娇, 若我有一事要你帮忙, 你会愿意吗?」 「孟大哥的事,我自然要帮。」虞时娇点点头,看着孟九安道,「不知孟大哥想要我帮什么?」 「同我成婚。」 「不行!」她下意识摇头拒绝。 「娇娇, 我是为你好。」 孟九安眼里满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她不知为何孟大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若我是以救命之恩作交换呢?」 孟九安并未放弃,反倒是穷追不捨。 他对虞时娇的恩情实在不是一件两件能说得清的,虞时娇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偿还。 话说到这里,虞时娇难得沉默, 她鼻腔微酸, 问孟九安, 「孟大哥可否告知是为何……」 她话未说完,便被孟九安打断, 「娇娇,其他事我都可依着你,但我……不希望你嫁于旁人。」 他说了谎,他只是不希望娇娇再嫁给沈渊渟,重蹈覆辙,同时也升起了一点微弱的希望,没准娇娇愿意与他成婚,便是娇娇因他挟恩图报怨恨他也没关系。 「是因为安大哥?」 虞时娇声音发涩,「孟大哥,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且我已答应了安大哥要同他在一起……」 「娇娇,我只问你愿与不愿?」 孟九安第一次这般强硬,虞时娇哑口无言,她不明白孟大哥为何会如此,甚至拿出救命之恩作交换。 她对孟大哥绝无男女之情,同他成婚便是耽误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她摇头拒绝,态度异常坚决。 孟九安别开眼神,有种早知如此的无奈。 同时也生起一股庆幸,若是安时是其他人,他或许再无机会,但安时就是沈渊渟。 他或许还有机会。 「既如此,那娇娇同我立下一个约定如何?」 「约定?」 「对,就是约定。」孟九安同她对视,眸光复杂却又带着一丝喜悦,「若是日后你不想同安时在一起了,那便同我回神医谷,我们成婚。」 「好。」 虞时娇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她相信安大哥,若是真的有一日,她和安大哥分开了,估计也再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她已经选错了一次,若是再错一次,怕是也不会再喜欢旁人了。 「但我也有一个要求,若是一定要成婚,我们先相处半年试试看,若是孟大哥反悔了,可随时和离。」 她把能时刻反悔的机会交给孟九安。 「娇娇,我不会反悔的。」 他上前想要抚开虞时娇额前遮挡的碎发,却被娇娇闪躲开。 孟九安眼里划过一丝受伤,没有再上前,「安时体内有蛊,这蛊是女贞部落之人才会用的,我还需再研究些时日。」 虞时娇颌首表示知道,临走前孟九安让她带上了李神医送她的那株清心兰叶。 门外的沈渊渟已在外等了她许久,他眸子里满是担忧,还有几不可查的紧张。 虞时娇以为安大哥是担心自己能不能重新说话,便安慰道: 「安大哥不必担心,孟大哥说你这不是毒,是体内有蛊,他再研究些时日定然能祛除蛊虫。」 她提到蛊这个字,沈渊渟的脸色立刻变了,他勐然抬眸看向孟九安的方向,心脏像是被重重击打了几下。 他认出自己了。 他和孟九安不止有娇娇所知的几面之缘,这几年里他们经常见,对彼此也都有了了解。 他不信孟九安会不告诉娇娇他就是安时,可为什么他没有说? 『孟大夫只说了这些吗』 他在娇娇掌心里写下疑问。 他落下最后一个字,果然娇娇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沈渊渟面色不变,心里却发沉。 孟九安这个人,以济世救人为己任,是个好人,但却心思过于澄清简单,他会忽略一些其他事。 他没有告诉娇娇自己的身份,却又提出了什么其他要求。 沈渊渟在心里判定。 孟九安厌恶他,所以他不会同意娇娇同他在一起的。 沈渊渟深知这一点,却又不明白孟九安为何没有揭穿他。 回去路上两人都心思重重,倒是一时无言。 直到行至一处窄巷,沈渊渟察觉到有些不对。 这处窄巷是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但却有不少高手埋伏在四周,空气里的气息很杂乱,来的人至少有百名以上,甚至还有不低于二十名高手。 短期内能集结这么多高手,便只有至今逃亡在外的李凉了。 来截杀他的确实是李凉,那日他的人从灯会上认出沈渊渟的身份后,便策划这次的截杀。 李凉自知但凡被朝廷的人抓住便是要判死罪,最低也是流放。 他不想等死,便只能生生杀出一条生路来。 若是沈渊渟死了,那天下必定会大乱,他养得私兵都只听命于他,若是他趁乱世自立为王,那日后保不齐能主宰大夏。 成与不成都是死路一条,刚巧他得到了消息,原来陛下没在宫里,而是来了宁安镇暗访。 若是在宫里,便是百名高手也拿不下沈渊渟,可若是在宫外,还是在宁安,李凉自认能博他一搏。 更何况这次,他也不是单打独斗,有人比他胆子更大。 第74章 掉马 危机四伏, 四面楚歌。 他们被一群高手包围了,沈渊渟握紧娇娇的手思索着对策,暗卫营目前只有两支小队在, 对上这些高手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蚁多弒象,其余那些武艺不敌之人数量繁多,恐难已抵挡。 娇娇没有自保能力,他即便是不想暴露身份,想必也不能如愿了。 要让暗卫先带娇娇走。 李凉的目标是他, 定然不会分出心神去追娇娇。 心思百转千回,不过一瞬沈渊渟便做好了决定。 他垂下眼睫, 俯身凑近娇娇, 在她脸侧落下一个吻, 手心上写下, 『逃』。 虞时娇瞳孔紧缩,好看的眉眼皱到一起,拉紧沈渊渟的手,察觉到空气中凝结的危机, 和他对视。 她不想走, 也不能这个时候离开安大哥,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利箭便穿透了马车。 她被安大哥护着逃出来,亲手交予其他人。 她回首想要拉住方才还握着她手指的温暖手掌, 却只能看见那人转身提剑的背影, 她眼眶一下红了, 想要挣扎却又按捺住,如今她要做的便是不做安大哥的累赘, 让他无后顾之忧。 见她妥协,沈渊渟拿起软剑,在一片包围中打开一个豁口要送虞时娇出去,可不知这些人是知道了什么,不光是追着他,也追着娇娇不放。 他咬牙,原本想好的计策没有奏效,便只能亲自把娇娇护在身后,准备突出包围圈。 李凉守在巷口,直接亮明身份,道: 「陛下看到了,我本不想动用武力,若是陛下自愿交出玉玺,我还能放您和这位……虞小姐一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他眼神落在虞时娇脸上,肤凝如脂,明眸皓齿的美人确实动人心神,可比起权势便算不得什么了。 他原本对泄露沈渊渟踪迹之人的说法存疑,认为沈渊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便束手就擒,方才他试探了一番,没想到出事后沈渊渟自己不急着逃,却偏偏让暗影带着这女子先跑,甚至不顾自身安危。 陛下……能被如此称唿的,天下便只有一人。 虞时娇压住所有疑问,心在不停下垂,她望着沈渊渟稜角分明的下颌,自始至终没有发问。 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就算安大哥真的是沈渊渟,她也要救他。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她不能任由这些人谋朝篡位,即便沈渊渟有千般不好,可他确实是位优秀帝王,她不会拎不清这一点。 沈渊渟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他担心娇娇,默默握紧她的手腕。 虞时娇自然明白他是想之后再同她解释,生死攸关之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琐事,她隐晦地从腰间拿出一包药粉,悄悄递到沈渊渟手里,在他手掌上写下『毒』字。 立刻明白此物是什么的沈渊渟先是同李凉周旋了几句,默默判断局势。 这一处窄巷已是末路,人守在四方,若是想要逃出去,便只能先从李凉身上下手。 沈渊渟借着风力把毒粉推开,李凉带着其他人纷纷避让给了沈渊渟机会,他拼着一口气撕开包围圈,带着虞时娇一路逃进了山里。 眼下局势不明朗,回城守府办救兵无异于自寻死路,而且李凉能这般轻易地进了城,背后自然是有其他人相助。 想到可能是谁,他心里一沉。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逃出去。 光靠武力不行,他派了好几队暗卫披上了与他衣服相似的外套,兵分四路一路进了山林里。 李凉见他们分散开,便立刻分开追捕,分不清没关系,他这次做了完全的准备,分开追再一个个抓住,逐个击破便是。 沈渊渟带着娇娇一路与追上来杀手发生争斗,他带的暗卫已折损了不少,如今护在身边的只有暗一和暗五了。 暗一和暗五一个武艺高强,一个精通刺杀,倒是能勉强应付,只是这杀手似是看出娇娇对他很重要,便一个劲找机会攻击娇娇。 沈渊渟拦下了几道剑光,身上挂了彩。 浓郁的血腥气在山林里瀰漫,惊醒了鸟雀,同时也引来了不少大型勐禽的注意。 沈渊渟边打边退,虞时娇身上的毒粉也用尽了,只有最后一包被涂在了剑锋上。 这药是麻药,能让人一两个时辰内动弹不得,药效极好,幸亏有了这药,才堪堪解决了这些杀手。 沈渊渟拿出一道虎符,递给暗一,「去长宁调兵过来。」 长宁距离宁安来回需三日,看来陛下是要有大动作了。 沈渊渟自然也有他的考量,能光明正大在宁安镇如此做派的,恐怕只有现下拿着他的兵符在宁安镇内处理事务的雍亲王世子裕章了。 裕章近几年隐藏得足够好,竟然半点没露出苗头来。 想必一开始他秘密来访宁安的杀手也是此人派来的,他查了这些日子,也无法查出这人是如何知晓他踪迹的。 毕竟他要来之事只有宫里一直陪着他的江海和暗卫营里的人知道。 暗卫营不会背叛他,他起过疑心,也私底下调查过,却独独忘了若是有人知道他会来,那便只需要守在必经之路上便可。 在他飞鸽传书把贺州兵符递给裕章时,他便暴露了。 这几年他的忌惮几乎是在明面上,雍亲王被他逼至江陵封地,可他却为了宁安之事调用了裕章,想必那时对方便知道他会来宁安了。 沈渊渟安排好一切,找了一处茂密的林间,带着娇娇爬上了一颗松树。 如今这个时候找个山洞隐藏太过明显,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被围攻。 这山上恰好有一片松树林,沈渊渟用软剑砍出一个可容两人隐藏的缝隙,带着娇娇钻了进去。 细密的树枝能抵挡一些寒风,在里面的沈渊渟和虞时娇只能被迫静静贴在一起。 终于安静了下来,四周都是细微的风声。 沈渊渟抱紧娇娇,用一层微薄的内力把人护住。 如今后面还有追兵,他需要保存实力,不能用太多内力保暖。 但娇娇出来时穿得不多,这样冷的天气,若是没有保暖的狐裘在,只需不到半个时辰便冻透了。 他握住娇娇的手,果不其然手指僵硬得吓人。 有了内力护着,虞时娇确实好多了,她被冻得青紫的嘴唇渐渐恢復了血色,明白如今不是论这些的时候,便没有推开沈渊渟。 这样静的环境,两人明明紧紧贴在一起,却各有心思。 虞时娇终于明白孟大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想必孟大哥已经认出了沈渊渟的身份,才会提出与她成亲这样的要求。 她确实真的喜欢安大哥,但她能喜欢任何人,唯独不会再喜欢沈渊渟了。 这一次的事,沈渊渟为了护她弄得满身是伤,她能看到面前的几处伤口已被冻坏,流不出一滴血了。 日后这些冻坏的皮肉怕是要用小刀剜掉才能好。 虞时娇别开眼没有再看,沈渊渟只以为她是害怕血腥气,便撕下衣袍上无用的布料把伤口挡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他这样小心翼翼,可虞时娇却只觉得他是另有所图。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但谁也没有发出声音。 后有追兵,且实力不俗,若是此时说话怕是会引起鸟雀惊飞,引来追兵。 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 虞时娇是在想这些日子里的所有事,从初见安大哥……或许现在应该说是沈渊渟。 他们初次见面,她还奇怪这两人为何不进来领药,现在想来,应该是沈渊渟私下里到宁安镇暗访疫症之事,而跟着的安二哥应该是暗卫。 她有些不明白,沈渊渟为何从江北来了宁安,疫症之事有元大人和裕世子,而且他已是帝王,又有何时值得以身犯险。 她一向看不懂他,便也不想再纠结了,或许沈渊渟有其他考量才来了这里,但绝不可能是因为她。 她在心里否定这个答案,同时也是摆明立场不想再同沈渊渟纠缠。 这些日子经歷的种种,虞时娇确实难以割捨,是安大哥陪在她身边,也是安大哥第一个同意试药,她是真的喜欢安时,愿意从原地走出来,也幻想过日后两人成亲后的场景,可安时绝不能是沈渊渟。 她能喜欢安时,却永远不会喜欢沈渊渟。 她一时有些恨沈渊渟,换了一个身份接近她,便是想要自己这般纠结为难吗? 她永远不清楚沈渊渟想要做什么,也看不懂对方,之前种种,或许都是出自算计罢了。 她曾是沈渊渟的一枚棋子,对方以爱为筹码,便哄得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如今怕是又想起了她这颗棋子,想要重新利用一番罢了。 天空飘下几朵雪花,下雪了。 沈渊渟的心沉了下来,他们至少要在这山里躲三日,若是此时下雪,恐怕连一天都熬不住。 现在风雪还小,松树的枝桠茂密,能抵挡住雪花,暂时还算安全。 若是再下大些,那即便是危险,他也要带着娇娇去山洞避开风雪,最好是再生些火取暖。 他把娇娇抱得更紧了,同时也能更清楚地察觉到娇娇的牴触,两人分明离得这样近,早上出门前还在讨论日后的安排,可如今却心思渐行渐远。 沈渊渟无奈苦笑了下,没有去辩解什么,若是他们真的能逃过这一劫,他再求得她原谅吧。 避过了一轮搜查,晚间风雪越来越大了,沈渊渟从针叶缝隙里看到月亮要升起来了,今夜是个满月。 他闭了闭眼,察觉到身上的内力在一步步减退,明白自己要快点带娇娇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娇娇,别害怕,我定会救你出去的。」 第75章 雪山 浓云翻滚, 风雪抚脸,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被风霜吹斜。 这处百年寒松细密的枝桠终究是抵挡不住, 风雪在细缝处飘了进来。 两人的藏身之地再也守不住风雪, 沈渊渟心知这处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浑身都被冻僵了,仅有的内力只能勉强支持一个人,便都放在娇娇身上,把人牢牢护在怀里。 眼下时间拖得越久,便对他们越不利。 沈渊渟目视四周, 天早已黑下来。 内力在一点点丧失,恐怕再过一个时辰他便看不清了, 若是他都倒下了, 那留下娇娇一个人, 怕是走不出这片山林了。 沈渊渟提着剑, 手指攥得那般紧,虎口都皲裂开,但他却不敢放松。 若是此时搏一搏,躲过李凉的人搜查,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做好了决定, 目光落到娇娇身上。 虞时娇脸色有些白,但因为有内力护着体温还尚在,风雪吹得她额边的秀髮散开,转瞬便打上雪花, 带着一捧雪的髮丝被冻住, 打在脸上有些痛意。 沈渊渟为她把髮丝拂开, 轻声道,「现下我们要去找处山洞躲起来, 若是之后有什么意外,你便朝东边逃。」 他语气沉重,眼眸里是虞时娇不懂的决然,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抓紧沈渊渟的衣袖,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在沈渊渟期待的眼神里,虞时娇垂下眼睫。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无法拿出同之前一般的态度去对待沈渊渟,她喜欢的安时,不是沈渊渟,也不会是沈渊渟。 两人就这样静默无言地待了几息,最终还是沈渊渟苦笑一声,率先带着虞时娇走了出去。 为了不留下痕迹,他用仅剩的内力带着娇娇离开这片松树林,朝着山涧而去。 可即便是再小心,沈渊渟难免还是惊动了李凉派出搜寻他们的人。 如今他身上的内力仅仅只剩下十分之一,沈渊渟在心中估量能否胜过面前这三人。 这三人一人用的是剑,脚步扎实,身形消瘦,多半练得是步法,但一手剑花也挽得异常漂亮,不容小觑。 而另一人手持短刃,脚步轻巧,气息轻巧,看样子颇为擅长隐匿,一看便精通刺杀。 最后一人腰间围着一截长鞭,鞭骨又是钢结,此人气息最为平稳,找了他们这么久,其他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气短,可这人却一息都没有乱。 这武器还擅长远攻,如此深的内力加上这长鞭,若是挨上一下,怕是骨头都能被打碎。 若是他没有受伤,这三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如今他内力亏损,只能边打边退。 这三人也是看出他力有不敌,一人掏出信号便要燃放,被虞时娇瞅准机会扔了一把药粉过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毒药早就没有了,如今有的只是一些疗伤的寻常药粉。 可这些杀手不知,之前又尝过毒粉的厉害,自然是下意识躲避,这一躲便被沈渊渟斩于剑下。 最难缠的刺杀之人已经解决,另外两人配合得并不融洽,沈渊渟明白这是他的机会。 他因着挥鞭之人连连往那提剑之人身上挥了好几下,幸而那提剑之人步法精巧才堪堪避开,但两人也越发不顾合作,单打独斗起来。 这两人只要分开了,便不是他的对手,双方缠斗了快一刻钟,终于分出了胜负。 提剑抹掉两人的脖颈,沈渊渟长舒一口气。 他的手掌几乎麻木,抖了抖剑尖上的血,任由这血滴在雪地里,打出一片血渍后又凝成冰晶。 虞时娇沉默地拉住他的手,感受到握住剑尖的手都在颤抖。 沈渊渟杀过无数人,这些追着他们的人都是来杀他的,他自然不会不忍心。 可内力的消退让他升起一股恐惧,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他便护不住娇娇了。 他算无遗策,唯一出差错的一次怕是要害得娇娇同他命丧黄泉,他死不足惜,可娇娇是无辜受累的。 两人的手在风雪中交握,唯一一点温度藉由触碰的一点传递过来,风雪交加,万物俱静,整个天地间像是只有他们两人在了。 怕血腥气引来勐兽,沈渊渟带着虞时娇接着往山涧里走,虞时娇身上早已被冻透了,她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无,风吹拂在她发间,穿过耳边的也是一片风声。 她腿几乎要麻木了,整个人也要冻僵了。 之前她没感觉到这般冷,都是因为有沈渊渟的内力护着,可如今两人交握处只能传递出一点热源,再加上这人气息不稳,她便知道沈渊渟所剩的内力不多了。 身后不知还有杀人,她的毒粉用尽了,如今便只能靠着沈渊渟,若是沈渊渟内力全无,恐怕他们要死在这里了。 虞时娇想把手搭在沈渊渟的手腕上,皮肤早已被冻透的沈渊渟没感觉到。 她掩下眸底的复杂,这人气息杂乱,忽上忽下,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面上却看不出分毫,还是在护着她。 若不是她察觉到内力护不住她了,怕是还察觉不到此人的异样。 雪下得越来越大,一下下像是打在沈渊渟心上,他心里清楚,若是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找不到路。 如今只有去山涧里安全里,也能多少抵挡些风雪。 他能想到的,想必追杀之人也能想到,如今过去,恐怕是自投罗网。 但若是不去,恐怕不等之后,他们便会冻死在山上。 沈渊渟在心里估算着内力还有多久才会完全消失,趁着还有余力马不停歇地带着虞时娇往前走。 走了大概一刻钟,便有闻到血腥气的狼群围了上来。 雪下得这般大,周围的狼群来不及收集食物,面前的两个人类便是它们最好的粮食。 见到狼群,不止虞时娇白了脸色,就连沈渊渟也捏紧了剑柄。 头狼是只通体灰色的健壮公狼,他的眼睛上有三道疤痕,在黑夜里狼的眼睛会发出一道阴暗的光,这光夹杂着狼身上的腐臭气息和浓重血腥味。 他们这些狼是吃了被他们截杀的三人尸骨才来的。 要胜过有几十只健壮公狼的狼群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先挑狼群里的头狼并打服它。 沈渊渟提起剑,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把玉瓶里的三颗药丸悉数吞下,剑尖直指头狼。 头狼目光幽幽,嚎叫了一声,四肢突起,用锋利的爪子去撕咬面前的人类却被挡住。 交战了几个回合,沈渊渟提剑贯穿他的前肢,头狼的锋利牙齿也咬上了他的肩膀。 他用力往下捅,鲜血淋漓,头狼也咬的更狠。 若是此时松手,怕是整个肩膀都会被咬掉。 沈渊渟咬牙提剑,重重压下去,剑尖要捣进头狼脑袋。 察觉到危险的头狼再不敢恋战,直接退开,遥遥与沈渊渟相对,似乎是在评估面前这人值不值得它再向前沖一次。 狼牙在雪光映衬下露出咧咧凶光,沈渊渟不躲不避,与头狼对视,极具压迫里的眼神落在头狼身上。 恰在此时,林间飞出一片惊鸟。 发出声音之处离这里并不远,头狼的鼻尖敏锐地嗅了嗅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嗷叫一声,狼群便朝林间疾驰而去。 想必是有人在林间苦战,这血腥味也引开了狼群。 沈渊渟见狼群彻底消失不见,便脱力般要往下倒,但想到娇娇还在,还是握紧了剑柄,趁着如今用了药内力暴涨几个纵跃带着娇娇去了山涧。 许是因为方才的冲突,现在山涧里还没有人在。 沈渊渟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带着娇娇进去环视了一圈,确定真的没有人便再也坚持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李凉派出去的人搜查了一下午可还是没有回应,他早就急了,发出话若是找不到沈渊渟便都得一起死。 这处和青州相连,若是被沈渊渟拿了虎符去调兵过来,怕是再难把这人擒获了。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波又一波的人回来,可还是没有找到沈渊渟。 眼看着风雪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可还是找不到沈渊渟,立时动了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在他右侧的马车上,一人戴着围帽手中捏着一只茶盏,缓缓道: 「李将军何必心急,人在山中便不会丢。」 声音积石如玉,如环轻撞。 可李凉却没工夫欣赏这些,他转头看向戴着围帽的这人,讥讽道: 「裕世子倒是可以作壁上观,毕竟若是东窗事发也不关你的事。」 两人是合作关系,截杀沈渊渟的主意是裕章出的,消息也是他传过来的,自然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李将军这是何意?」裕章抿唇,目光微沉,「到了这般地步若是沈渊渟还察觉不出是你我二人联手,那恐怕早就坐不稳皇位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在城中便敢截杀沈渊渟的人,只能是如今掌管宁安事务,封地又在江陵的裕章了。 听他这么说,李凉也不再咄咄逼人。 「裕世子的话我自然明白,只是这么长时间了人还是找不到,我的人也折损了不少,裕世子却不费一兵一马稳坐钓鱼台,我如何能心安?」 这便是再找裕章要人去搜山了。 可裕章也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他安抚道: 「李将军与我如今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渊渟派出去调兵的暗卫我已派人去截杀,这一处还是要拜託给李将军。」 他说完,不等李凉回应便回了车上。 李凉面上没有反驳,心里却道这人比他想像得要心黑得多,还十分心狠手辣,这是要沈渊渟死。 不过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等他抓住沈渊渟,拿到立他为帝的继位诏书,他便杀了沈渊渟和裕章,做下两人互相残杀的假象,再自拥为王。 两人皆是有自己的盘算,裕章和李凉合作也是实在没了人选,他手上的人不多了,可李凉却养了不少高手在宁安附近,这次逃走也是靠的这些人。 为了让这老匹夫相信他是真心实意,他的人也在本次刺杀队伍之中,三十名高手里有一半是他的人,也算是下了血本。 李凉名不正言不顺,他要活抓沈渊渟,要拿到继位诏书,可他则是要直接杀了沈渊渟。 裕章可与李凉不同,他本就是宗室子弟,如今即便是改了姓氏也是正经上了玉碟的宗室子。 他们这一支亲属原来是被族长划分出来的,因着名不正言不顺,姓了裕便处处被打压,但他不甘心只做个亲王。 更何况如今或许连亲王都坐不上了。 毕竟沈渊渟继位后便多番敲打雍亲王府,更是把他和父亲赶到了江陵这样的地方,距离江北如此之远,怕是日后他能做个郡王都是手下留情。 他不甘心,那便要争一争了。 原本同沈渊渟抢夺帝位的几位皇子在这三年间陆续被褫夺封号,有的犯下大错还被罚进了大理寺。 余下还没什么事的几个皇子还未长成,不足为据,若是此时沈渊渟出了事,那他能成为摄政王。 至于娇娇,裕章掀开帘子,望向还未停的风雪,眼眸从犹豫转为坚决。 幼时那个亲热唤他哥哥,要他买糖葫芦的稚童终究不如这天下权势重要,等他做了摄政王,再登基为帝,什么样的女子不能拥有? 虞时娇若是死在此处,那也是她的命数。 天已经黑透了,可风雪没有停下的意思,裕章命人在此安札下来,他老神在在,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可李凉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裕世子当真是好心情,还有心思烤火?」 裕章只淡淡瞥他一眼,不急不缓道,「比不得李将军心急。」 「李将军觉得今日天气如何?」 他不提还好,提起这事李凉便觉得晦气,本可以把沈渊渟活抓,可这么大的风雪,人都找不到,还害他折损了不少人马。 他未答,但脸色却写满了不耐,裕章也未再继续拱火,反而道,「这样冷的天气,不知陛下能坚持几日?」 李凉一顿,确实,这样的天气,只要雪多下几日,即便是沈渊渟有内力傍身,可依旧坚持不了多久,只要他们守株待兔,等上几日,等他内力耗尽,那便是瓮中捉鳖。 「多谢裕世子提点。」 他拱手道谢,转瞬便吩咐下去,「把人都叫回来,这样冷的天气大家先烤烤火,等明日再寻。」 山里依偎在一处的沈渊渟和虞时娇本以为夜间风雪便会停了,却不想这雪却越下越大,天黑沉沉地压下来,半点散开的意思都无。 沈渊渟又内力尽失,身上带着伤,半夜便发起了高烧。 第76章 追杀 大雪封路, 漫天银霜。 虞时娇从洞口望着外面飘扬的雪花,心下一沉。 风是停了,远不及昨夜那般大, 可这雪下了一夜, 早有两寸之深。 宁安地处南北交界,几年都不曾下过这般大的雪,若是再下下去,寻他们的人是上不来了,但山路崎岖, 她和沈渊渟也出不去了。 天地苍茫一片,她听不到任何杂声, 目之所及全是一片银白, 她揉了揉眼, 不敢再看, 若是此时得了雪盲症,那才是真的雪上加霜。 雪下得这样深,想必禽鸟都躲了起来,短期不会再出来了。 从昨日到现在, 她和沈渊渟什么都没吃过, 若是再什么都找不到,不等追杀的人找来,他们自己先坚持不住了。 虞时娇抓了一捧干净的雪吞下勉强果腹,这样冷的天气下吞咽起雪来反倒是不显得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她的手指被冻红, 白皙的皮肤透着水色的红, 同时手指的关节无处不在叫嚣着寒冷, 虞时娇没有在意,拎起沈渊渟的剑撕开裙摆的一块布当做湿帕子, 用雪浸湿后放到他额头上。 自昨夜后,沈渊渟便没有醒来过了,她确实有些担心。 这人脉象虚浮,和前几日的脉象有云泥之别,别说这是一个身负内力的年轻人,便是说这是将死之人才有的脉搏她都会信。 太奇怪了。 沈渊渟病得迷煳,朦胧得像是在做一个不会完结的梦。 在梦里,全是这段时日里和娇娇的相处。 他会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缠在娇娇身边,趁着娇娇去抄写古籍时去吻她。 以第三者的视角去看,他从不知道会这样粘人,眼里皆是对娇娇的喜欢,藏也藏不住。 曾经他所以为的戾气、占有欲都被悉数抹平,只要娇娇还在就好,为了她,他愿意克制自己,也唯有此时才明白,娇娇对她究竟有多重要。 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娇娇。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和虞慕雪成婚却没有碰她,即便是在心里劝了自己无数次,这不过是一时之计,何况他生来就是储君,身边不会只有一个人。 可终究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大抵是明白,若是真的有了什么,他和娇娇便再也回不去了。 可惜后来的一切也让他们分离了三年,娇娇也是真的恨上了他。 这些日子他比谁都清楚,娇娇喜欢的是安时,不是沈渊渟。 或许不光是不喜欢,她甚至厌恶沈渊渟。 他曾经想的让娇娇一点一点接受他,实在是太过自以为是。 他沉浸在梦里,可意识却无比清醒,能感受到身体的每一份灼烧感,绵延不绝的痛遍布全身,是蛊虫在作祟。 盘踞在心口的蛊虫从心脏开始攀爬,一路沿着经脉到了手臂上,这疼痛他忍了三年,如今倒是不觉得疼了,甚至还能想起些从前没注意到的事。 娇娇看向他的眼眸原本是带着光的,是何时才消失的,大概是他强硬地把人留在身上,用亲近之人要挟,甚至一剑捅了张元开始的。 他无比恼恨为何当日要这般逼她,明明可以採取其他方式带娇娇回来,偏偏要用这样的办法。 这或许是他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他想过无数遍,甚至自己都不明白当时为何这般冷血,能毫不犹豫地斩断那几人的手臂,半点也不在意哭得那般可怜。 那一日的全部细节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娇娇纤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哭得哽咽,肩膀都在不停的颤抖,看向他的眼神从原本的惊讶变为仇恨。 他发了狠,不想她这样看他,便愈发变本加厉,甚至牵连无辜之人。 眼看着虞时娇从仇恨转为哀求,他才停了手。 那时他是如何想的,大抵是欣赏和餍足,他不介意她害怕,如果恐惧能让她再也不敢逃,那便是他想要的。 蛊虫沿着经脉爬到了疤痕遍布的手臂上,正在为沈渊渟降温的虞时娇为他擦了擦四肢,却在擦到手臂上停了下来。 在神医谷待了三年,她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手臂的皮肤表层之下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把每一道血管都破开,噁心又惊悚。 虞时娇颤抖着手指,在上面摸了一下,发现这东西根本触摸不到,甚至不受她的干扰。 直直爬到了手臂处才停下,甚至还不走了。 她忽然想起孟大哥说的蛊虫,难道这东西就是? 那是谁给沈渊渟种下的?沈渊渟自己究竟知不知道? 她这一夜过来也察觉出沈渊渟的内力出了问题,一开始两人躲在松树下用内力护着尚且不错,可沈渊渟后来的急切无一不说明他知道自己的内力会消失。 他对蛊虫是知情的,那又为何没有除去? 这东西是害得沈渊渟内力全失的元兇,虞时娇不敢动手。 她不了解蛊虫,却也知道不是轻易剜去便能取出的,便也只能看着这蛊从手臂处待够了又缓慢地往回爬。 她顺着踪迹,掀开沈渊渟的衣服,发现这蛊是自心口处爬出来的,从心口处潜伏下去,转瞬便消失不见。 原本的痕迹都没有了,就像这蛊是一场梦一般。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想必也会怀疑是看错了。 虞时娇摸了摸沈渊渟的额头,发现这人身上的热度消退不少,想必这发热的症状是蛊虫造成的,现在这蛊吸饱了什么,便乖乖回去,不再作妖了。 蛊虫消失了,她才有机会去看沈渊渟手臂上斑驳的伤疤。 之前她也见过,但只以为这人有些不可知的过往,可如今知道安时就是沈渊渟,她却起了好奇心,谁能在禁宫之内伤到沈渊渟呢? 如今他是天下之主,这伤疤有新有旧,一看就是三年间不间断地划开,才会留下如此之多的伤痕。 联想到方才爬到这里便不动了的蛊虫,虞时娇想清了大概。 这蛊想必是有人给沈渊渟种下的,时不时便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想必都需要割开手臂治疗。 可若是能割开手臂,为何不顺势把蛊虫剜出。 若是不能动,那又何必割出这么多的伤? 实在是太过奇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虞时娇想不明白,可眼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外面的雪还在下,追杀他们的人不会再上山了。 大雪封山,任凭多么武艺高强也不会偏要此时上来,更何况她和沈渊渟在山上也逃不走,只要等雪停,那便是瓮中捉鳖。 他们没有食物,暗卫需要三天时间调来人马,如何挺过这三天成了重中之重,光靠吞食雪果腹是远远不够的。 许久未食的腹部已发出了抗议声,她想着一会从山洞出去,往冬日里容易生长药草的地方去找一找。 冬季里也有药草生长,实在不行还能找到几个深埋在地上番薯。 她找遍沈渊渟全身,果不其然找到了一把放在他袖里的短刃,她打开确认,是她三年前所用的,当初她就是用这把短刃捅在了他心脏上。 她方才也只是一想,却没想到沈渊渟竟然会随身携带一把差点害死他的利器。 之前秋收时节宁安镇上的百姓几乎都患了疫症,各家只能勉强把种下的稻谷收了上来,山上这些深埋的番薯、酸枣哪里还有人顾得上。 这也是给了他们生机,如今她不方便找这些,倒是有一样明芥子可寻。 她不是第一次进山採药,之前在神医谷时也和几个师兄师姐上山找过药材,山涧处往往不容易生长这些,但却会长出一些明芥子。 这东西不好吃,外壳又坚硬,寻常动物也不会食用。 还是之前在神医谷时丁瑶师姐拿她逗趣,让她吃了几颗。 味道腥涩,口感绵软,她皱着眉头吃下去,被丁瑶师姐笑了半晌,还问她怎么不吐出来。 当时她是怎么想得,她只是觉得习惯了,习惯了喝腥苦的汤药,便也不觉得这些苦了。 那时自己恐怕也没想到这东西能救命吧。 虞时娇嘆口气,想到了神医谷。 她想回神医谷了。 娘亲的遗愿她已经完成了,她不想再出来了,更不想去面对沈渊渟。 安时也好,沈渊渟也罢,她觉得倦了。 风雪难行,她抓着仅有的一棵枯树枝桠攀上了一处凹地,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这株明芥子立于断崖之上,若是想要採到果实恐怕要爬上去才行,若是平时倒无妨,可如今雪路难行,实在是有些困难。 虞时娇没打算爬上去,找来一支树干把果实都打了下来,果实被打的七零八落,最终收集起来的只有十几个,不过若是省着吃,能挺过这一日。 迎着风雪回到山洞里,她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要冻透了,身上也僵硬得很。 雪若是继续下,他们的处境会更糟糕,可若是停了,怕是追杀的人便要上山。 进退两难。 她嘆了口气,不再去想,而是把明芥子用石头一个个撬开,尽量把果肉完整得剥离出来。 她做得细心,不过两刻钟便剥好了,先是用了自己的那一份,苦得她头皮发麻,明明以前她还没那么大反应,现在却有些难以忍受了。 她唤了唤还在沉睡的沈渊渟,见叫不醒,便把他的嘴巴掰开是,试图塞进去一颗明芥子。 早已失去五感的沈渊渟连吞咽都做不到,也尝不出这东西有多难吃,只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近在身侧,便没有挣扎便吞咽了下去。 虞时娇松了口气,只要还能吃东西便好。 她把沈渊渟头上的帕子换掉,沈渊渟的体温在一点点恢復正常,想必不过多时便能醒了。 她松了口气,昨夜她便没有睡,极度疲惫之下眼帘打在了一起,还是小憩了片刻。 等她再醒来,便是被沈渊渟揽在怀中。 她有些不耐地挣扎,却没挣脱开。 「娇娇,你发烧了。」 沈渊渟的声音异常沙哑,他的脸也很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可眼神却异常亮,精神还不错的模样。 虞时娇不想同他纠缠在一起,可身体却实在酸痛,只能任由这人把她抱在怀里。 她确实是发热了,几经追杀,在大雪天里逃了这么久,便是再好的底子也遭不住,更别说她早年伤了根基。 能挺到现在才病,大概也是因着这三年身子调理好了,又绷着一根弦的缘故。 她能感受到沈渊渟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终究是抵不过这般侵蚀,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睡梦里是一些在神医谷的过往,那段日子大约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李神医的弟子大多性情随和,互相友爱,又对大师兄孟九安怀有一份特殊的敬意。 毕竟自李神医说,孟大哥自小便稳重,他的这些徒弟皆是无家可归被他捡回来的,可他性情跳脱,不怎么会带孩子,这些小的几乎是孟九安一个个拉扯大的。 虞时娇想像着孟大哥带孩子的场景,大约也是同现在一般,如今长成的师兄师姐彼时应该都还是稚童,还是会同现在这般一个个跟在孟大哥后面叫大师兄。 她初来神医谷便没有什么不适应,大约是因为人人都对她异常友善。 后来相熟了,虞时娇会跟着师兄师姐们上山採药,也会同丁瑶师姐一同照顾被捡回来的孩子,有时这些孩子会被人收养走,有的会选择留在神医谷里。 孟大哥给她的药是一粒粒药丸,这药每日一粒,一瓶能吃一月,但每月都要从新制,十分麻烦。 她讨厌喝汤药,可却对药丸不讨厌,更何况她也不忍心辜负孟大哥的好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那是她最平静的一段日子,她想过日后就在神医谷外住下,和安时在一起后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 但很可惜,安时是沈渊渟,是天下最不可能达成她心愿之人。 她被梦魇住了,迷迷煳煳间竟然嗅到一股血腥味。 浓郁的血腥味经久不退,她被人按着捏开下颌,被迫吞咽一股腥涩的水液。 虞时娇舌头微动,想要把这股不知名液体推出去,却被另一股气息侵袭。 她被迫吞咽下,意识又昏沉下来,接下来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渊渟见她还能吞咽,便放下心来,他的血对娇娇有用,只要能吞咽下去,过不久便能痊癒了。 他收起短刃,这三年里,在他的精心维护下,这短刃未有半点划痕,可却实实在在割开他的手臂无数次。 开始是痛得,可后来沈渊渟却硬生生在这撕心裂肺的痛里找出一点慰藉。 身上越痛,他便越会想起同娇娇的过往,因而上次才会控制不住地割伤自己。 他手臂被割出的这道口子,几乎在切着脉搏割开,若是行差踏错一步怕是要切开脉搏了。 这样的时候,若是不小心切到了,便只能等死了。 沈渊渟心中有数,在确保娇娇安全无虞之前,他不能死。 新割开的刀疤切面整齐,与先前的几十道疤痕准确地排列在一起,看上去可怖又渗人。 而完成使命的蛊虫从手臂又爬回心脏处,似是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他抚摸着这些疤痕,蓦地笑了。 身上的药早在昨日治伤时便用完了,他用布条把向心脉一端扎住,确认血不流了才停下。 他注视着密密麻麻的疤痕,竟一时觉得有些满足,这是他为娇娇做的事里,唯一能留下来的了。 虞时娇还在昏睡,想必一时半会不会醒来,他的内力恢復了一半,雪大概不过两刻钟便要停了。 他在心中估量着之后要如何,在触及娇娇昏睡的眉眼时凌厉的眸柔和下来。 哼笑一声,一时不知道是福是祸,他本以为这辈子见不到娇娇了,可没想到还能见面。 他二十多年里经歷过无数次刺杀,这一次是最狼狈的,不知能否活下来,却好在还有娇娇陪他。 他是自私的,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有娇娇陪他一同赴死好似也不孤独了。 他用手轻轻抚摸娇娇的侧脸,心里野草丛生。 从前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却从未想到如今能为了一人不求回报地付出这么多,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慧智大师说得对,他不该强求。 他俯下身,看着娇娇毫不设防的沉静睡颜,耳边是她清浅的唿吸声,她睡得很沉,可他心里却不平静。 心中的侵占欲像是野草一般疯长,他甚至想,若是他和娇娇一同死在这里也好,这样他们便再也不会分开。 眼眸里写满癫狂,皆是偏执,无需去想任何事了,只是简单的,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便不用纠结以后了。 沈渊渟用手捏住娇娇的下颌,些微用力了一点,这一处便红了。 终究还是捨不得。 便是伤了一点,他都心痛不已。 他颓废地吻了娇娇一下,注意到雪停了后弯腰覆在娇娇身上,珍而重之地吻下去。 虞时娇嘴唇微张,露出了一点舌尖,带着偏执的侵略气息瞬间布满口腔,她在睡梦里也有些不安宁。 虞时娇只觉得被一股湿热的气息包裹住,纤细的腰肢被牢牢缠住,像是被蛇仅仅包裹住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她害怕得想要后缩,却被沈渊渟强势的拦住,她被迫仰着脖颈承受这个吻,或许是这个吻让她想起了之前的记忆,即便是不清醒,虞时娇还是不安的。 沈渊渟亲完后便在她耳边呢喃道歉,「抱歉娇娇,今日后我或许都不会再缠着你了,原谅我吧。」 他带着沉睡的虞时娇离开山涧,一路向上。 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便是山涧,李凉是练家子,不会想这么多,可与他合作的裕章他却不得不防。 裕章在他眼皮子底下三年却隐藏得这么好,他半点都没看出来他竟然有胆子豢养出这些高手。 之前被截杀时,他怀疑过裕章,可裕章藏得太好,他又不在江北,无法调动大批人马,一时半会竟然没查到裕章的端倪。 他在心里估算着,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天半了,只要再躲一天便能等到暗影和救兵了。 裕章不会料不到他派了人去青州调兵,想必派了人截杀。 暗一他们确实是去青州的,可却和裕章想的不同。 要借的不是青州的兵,而是他之前在此处豢养的私兵,且路程不是三天,只需要两天便足够了。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沈渊凛,若不是沈渊凛自己作死逼宫,那当□□宫的便是他了。 李凉和裕章的人加起来大约还有一百多人,这山不大,便是全搜过来不过一日也够了,雪路难行,是会造成些阻碍,但同时也是他的阻碍。 他和娇娇在外面藏不了那么久,而搜寻他们的人却能来回交替不停歇。 沈渊渟在心中估计着,大约再过半日裕章的人便会率先找到他了。 李凉的人要保他,要拿到他亲笔所写的继位诏书,但裕章却不一样,他藏身于此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如今这两人合作不过是因为一个人奈何不了他,可这两人也不是全无嫌隙,想必彼此堤防着,这便是他的机会。 在山下驻守的裕章和李凉见雪停了,便组织人马要上山搜寻。 「阿五,你也去。」 阿五是一直跟着他的,他信不过李凉的人,派阿五去他也好放心些。 再加上阿五生来听力便异于常人,只要沈渊渟出现在他五里范围内,定然逃不过阿五的耳朵。 「是。」 阿五点头应下。 另一头的李凉见他派了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厮去,也把心腹副将派到了山上,两人明摆着对彼此都不信任。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只差一临门便能达成所愿,双方自然是撕破了脸互不相让了,毕竟沈渊渟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第77章 雪崩 虞时娇病得有些重, 她清浅的唿吸喷洒在沈渊渟颈侧,带来一股股热气,沈渊渟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滚烫的热度由着指尖传递过来, 沈渊渟垂眸, 娇娇唿出来的气息都是一片水雾,身上也烫的不行,若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更严重。 他割开手臂,故技重施, 把血餵进虞时娇嘴里。 女贞部落至宝『哈贡』是一种母子蛊,母蛊能够操控子蛊, 『哈贡』也是如此, 只是这蛊同其他蛊虫有些不同, 『哈贡』的子蛊能为母蛊提供养分。 若是把携带母蛊的人比作一颗种子, 那子蛊便是它的养料。 子蛊的血肉乃至生命,都是可献于母蛊的。 沈渊渟身上种的是子蛊,子蛊盘踞在他的心头,只要他每月让子蛊吸食出心头血, 再切开手臂发出血液, 用血液做成汤药供给种下母蛊之人,那母蛊便能岁岁年年无忧了。 只是这蛊有个缺点,若是母蛊死了,那子蛊必不可独活, 反之若是子蛊死了, 母蛊不会有丝毫影响。 是一种汲取他人生命为养分的邪蛊, 这也是『哈贡』被封为女贞至宝却这么多年没人使用的原因,这蛊实在太过邪性。 三年前种下这蛊时他便知晓这些, 『寿数有碍』四个字几乎是在他的心上敲打,他定然不会要娇娇留下这样的隐患,一切便都由他来承受便可。 如今他的血也成了无望雪地里娇娇能活下去的希望。 他和娇娇已经快两日没吃过正经东西了,万籁俱静,雪下得这般侯,连野兔子都不会在此时出来。 更何况他们一路躲避追杀已是耗费全力,若是生活做饭,恐怕逃不过今晚了。 梦里的虞时娇好像也知晓一般,亲昵依赖地在他颈间蹭了蹭,像是在安慰他。 沈渊渟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把湿帕子放上去降温,现在天色已晚,今晚他们多半能顺利躲过去,明日能否逃过一劫,便是命数了。 暗一的人再快也要明日午时才能到,辰时天光便大亮了,两个时辰的搜查,他必定会被发现。 他垂下眼睫望向还在熟睡的娇娇,最好的办法便是他去引开敌人,让娇娇自己藏起来。 可这也有风险,虞时娇不会武功,还生着病,若是先于他被人发现,那便是死路一条了。 他带着虞时娇躲在了原本的松树林里,整夜都未合眼,不知如何是好。 他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躲过了两拨搜查,天光大亮,躲不过去了。 虞时娇是被飢饿感和颠簸感弄醒的,她身上的烧已退了,只是人还虚着,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被谁背着走,她的脸贴在那人的后颈边,同时也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粗重的唿吸声,一下比一下重。 「醒了?」 声音低哑,说话时喉结还滚动了几下。 虞时娇清醒过来,「沈渊……咳咳……沈渊渟……」 她轻咳几声,嗓子很不舒服,但尚能忍耐,只是口腔里一股腥甜的气息,让人作呕,她忍下这种不适感,目光落在四周,发现他们二人正朝着山上跑,四周都是雪地,空茫茫的。 「救兵最快午时能到,还有一个半时辰,」他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已经躲过了三波人搜查,但多半躲不到午时,若是被人发现……」 「你就逃,逃到山下去,裕章在山下等着,他会放过你的。」 他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 这个时候会在山下等的是什么人不言而喻。 「是为了帝位吗?」 虞时娇听见自己的声音。 沈渊渟没回答,但她也不需要回答了。 裕章为了帝位追杀沈渊渟,也要杀她。 虞时娇咳嗽了几下,「别浪费内力护着我了,留些余力吧。」 沈渊渟摇头,换了个位置把娇娇抱在胸前,固执地用内力把人护住,山上很冷,若是没有内力护着,娇娇很难挺过去。 阿五带着人在山涧里找了快一天,可还是一无所获。 他转头望向山顶,若是他被追杀,他定然会抛弃危险的山涧转而跑向山顶,他换了想法,带着人一路疾驰,终于是在一处半山腰的林间追上了沈渊渟和虞时娇。 他眸光微转,阿五自然是认得面前的帝王和虞小姐的。 想到主子对虞小姐的念念不忘,他终究是没有立刻动手,反而道: 「陛下,放下虞姑娘吧。」 这话便是要放过虞时娇了。 沈渊渟嘆息一声,看来先追上来的是裕章的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娇娇,若是日后……」沈渊渟把虞时娇轻巧地放到一只树干上,还细心地扫平了枝桠上的积雪。 他声音有些沙哑,最后叮嘱道:「忘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 忘了一切,便还能活下去。 他言罢,便旋身提剑,对上了阿五。 留在树上的虞时娇只觉得周身发冷,这四面的风终究是吹到了她身上,没有沈渊渟的内力护着,风是刺骨的寒凉。 她握紧双臂,试图蜷缩在树干上不管不顾,不去理这场争斗里胜出的是谁,可终究是做不到。 『哈贡』子蛊埋伏在心脏处,三月便要发作一次,每日发作时种蛊者都会内力尽失,心脏如撕裂般疼痛,子蛊还会爬到手臂上进食血液,直到吸饱了才会回到心脏处沉睡。 且发作蛊毒的第二日也种蛊者只能发挥一半的内力。 之前对峙狼群时他强行用了太医院给的药,已是透支了内力,再加上蛊毒发作后内力乱窜还只有平时的一半,现下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勉强提剑对敌。 若是对上其他人,沈渊渟还有几分胜算,可阿五最会听声辨位,方才一听沈渊渟跑时落地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重,便知道即便他不追来,沈渊渟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是裕章的人,裕章要沈渊渟死,那他便会全力以赴,但虞小姐是主子喜欢的人,可以网开一面。 若是沈渊渟方才没有放下虞小姐迎战,阿五会选择两个一起杀。 两人对上的第一个交锋不相上下,沈渊渟且战且退,这片区域太过靠近山涧,他不想引来其他人,只有一个阿五他还能勉力一战,若是再来其他人,恐怕便再难逃出去了。 但同时还有一种可能,若是李凉的人来了,说不准会为了继位诏书护着他。 他咬牙,嘴角吐出一口血,望向山顶,白茫茫一片积雪,终于下定了决心。 两人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不慎被阿五刺中一剑,鲜血霎时冒出来,染红了衣襟。 虞时娇屏住唿吸,看着他染血的衣摆红了眼眶。 她抿住唇,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脱这里,却发现远处似乎还有人来了。 打斗声终于引来了李凉的人,张副将一看阿五追着沈渊渟不放,攻势还这般兇狠,就明白这人是为杀人。 可他偏偏要保,他们将军名不正言不顺,若不想成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臣,那就必须要沈渊渟亲手写下继位诏书。 毫不犹豫加入战斗,他长枪一挑便挑开了阿五的利剑,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各为其主。 沈渊渟松了口气,来的是李凉的人,那便还有生路。 张副将带的人有十几个,虽不敌阿五武艺高强,但胜在人多,双方打了几个回合都彼此奈何不得。 沈渊渟明白,若此时逃跑,那这两方人马怕是会立即握手言和,他不能逃,还要寻求其他逃脱之法。 山下的裕章和李凉已等了快一日,终于收到传信,人,找到了。 裕章的人率先出手,不过几个回合,李凉便被一只剑刃抵在颈侧, 「想不到裕世子竟然有如此好的武艺,隐藏得如此深,我倒是……」小瞧你了 裕章冷着眉眼,没等他说完便一剑抹了脖子。 李凉死时连眼都未闭上。 裕章提着剑,等剑尖上的滚血滑落,才把剑提起来用布巾仔细擦拭,吩咐道: 「都杀了吧。」 「啊!」 「啊……」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啊!」 「我知道李凉的钱都藏在哪里!」 说话的是李凉的一个心腹,他哭得涕泗横流,跪伏着求裕章放过他,裕章嫌恶地瞥他一眼, 「说。」 那心腹眼球转了转,「若是裕世子许诺我,我便告诉你李凉把财宝都转移去了何处……」 他话未说完,便照旧被抹了脖子。 李凉的财宝藏去了哪里不重要,这么多年豢养私兵下来,便是有钱也不足以让他动心,在这里耽误时间,还不如去找沈渊渟。 李凉若是不多此一举,他也不必这般畏首畏尾,现下恐怕还是留下继位诏书稳妥些。 跟着阿五跟的信号,裕章走了两刻钟便找到了人。 阿五和张副将带的人打得正激烈,沈渊渟虽然也在,却半点没有紧迫感。 他把方才砍的李凉脑袋甩到张副将面前,「李凉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张副将跟随李凉已有十余年,自然不会认出这鲜血淋漓的头是李凉,他收枪回挑,方要接住那头颅,却被阿五一剑穿胸。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你……你们……」 一下便咽了气,那颗人头也落到地上,在雪地里滚了两圈,留下斑斑血迹。 「若此时归降,摄政王恕尔等无罪!」 阿五站在裕章身后,收起软剑劝降,言语间已将裕章视作摄政王。 群龙无首,其余人见李凉和张副将都死了,纷纷放下武器,不再抵抗。 沈渊渟提起剑,嗤道: 「朕还未死,雍亲王世子便做起摄政王的梦了?」 裕章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剑,「陛下不必拖延时间,我已派人去截杀了暗影,恐怕陛下想要的援兵不会到了。」 裕章剑尖直指沈渊渟,「陛下不若自刎,已全自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他这话便是在说,若是你此时自刎,我便放过余下的残党。 「裕章,你是要放过,还是不敢动朕的人?」 他执政三年,早不是初初登基了,这三年里他拔除了不少钉子,朝内朝外不少肱骨之臣都是他的人,也只认他一个人。 裕章若想要用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他自刎,不然若是东窗事发,这些把握实在权利的朝臣可不会认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之事即便所有人都被灭了口,可还是难保他日不传出去。 他若是自刎于此,尸首被带回江北,那便任由编排了。 若是裕章不想用这些人,从新安插进自己的人进去还要不少时日,至于裕章如今的钉子,他敢保证,定然只是担些虚职,短时间内难堪大用。 他有所求,便是沈渊渟拖延时间的筹码。 他此话一出,果不其然裕章沉默了,「陛下,你这便是逼臣了。」 「阿五,把虞小姐带上来。」 虞时娇藏身的树并不难找,方才带人上来时裕章便已找到了,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想同娇娇走到这一步。 剑刃抵在虞时娇的颈侧,沈渊渟一下变了脸色,裕章倒是颇为欣赏他此时的变脸。 「你何必把她牵扯进来?」 他的嗓音很沉,故意一般别开眼,只看了娇娇一眼便不敢多看。 可裕章却不相信他真的不在乎,「收到陛下的飞鸽传信时,我在想都过去了三年,陛下还是这般在意娇娇。 所以我在江北到宁安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人截杀,本以为是多此一举,却不想你折损了大半暗卫。 沈渊渟,你拼了命也要来宁安,既如此你也要装作不在意吗?」 他把剑刃横在虞时娇颈侧,沈渊渟的心立时提了起来。 「你我之事,别……别连累她。」 他轻阖下了眼,抿住唇,屈服一般,「朕会……写下罪己诏。」 这便是让步了,若是直接写下继位诏书,恐怕还有人会心生疑虑,可若是写下罪己诏后再自刎,那裕章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 「沈渊渟,我……」她还刚吐出几个字,剑刃便立时往前推了半寸,眼看便要压到皮肤上了。 「娇娇,我知你心善,可这帝位沈渊渟也坐得够久了,嗯?」 他目光如炬,眉眼含笑,但眸底的阴霾叫虞时娇几乎不敢认。 「裕世子?」 「嗯?」裕章望向她,眸光里是对权势的狂热,以及即将得偿所愿的癫狂。 她一时无话,觉得面前的裕章仿佛变了个人。 危险的钢刀就在她颈侧,可提心弔胆的却是沈渊渟,他目露不忍,「裕世子不必多说,朕会写的。」 「来人,拿纸笔。」 听他这么说,裕章自然是满意的,可他并未放人,直接让人送上纸笔,一直等着的小厮立刻把纸笔奉上,还转了个身蹲下让沈渊渟用他的背做案几。 沈渊渟是当真在些罪己诏,裕章把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同时也知晓这人不是做戏,可为何? 那个算无遗策、智多近妖的沈渊渟会如此容易便屈服吗? 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不等罪己诏写完便想动手杀了人,强烈的不安感催促他不必要求尽善尽美,便是日后有人知道又如何,他只推託到李凉身上,他还是清清白白的摄政王。 可事情已到这般地步了,沈渊渟又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何况若是有了罪己诏,即便他日东窗事发,他也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今日若是强行,怕是要在史书上留下乱臣贼子的名声了。 他这样想,到底还是放弃立刻沈渊渟的念头,他是想杀他,可沈渊渟自刎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一封罪己诏完成后他心神放松了片刻,手上的剑刃也松懈了。 沈渊渟看准机会,直接飞身上前,及时回防的裕章以为他要杀他,直接一剑刺到了他的肩膀,可沈渊渟却不躲不避,任由剑刃捅穿肩胛骨也要继续上前,直到左手拉住虞时娇,把人夺了回来。 直到再次把人揽在怀里,沈渊渟从方才起便跳跃不止的心才安宁下来,没有人知道他方才有多怕,冰冷的剑刃抵在脆弱白皙的脖颈上,画面靡丽得惊人,却让他胆战心惊。 从前他只觉得把性命交付在另一人身上是件愚不可及之事,可如今自己却栽了个彻底。 「娇娇,别怕。」 他话音未落,便强行调动内力,把剑插在雪地里,强大的剑气几乎要把剑身折断,一击之下,地动山摇。 「雪崩了!」 「世子!世子雪崩了!」 「世子快逃!」 「救命!啊!救命啊!」 「快跑!快跑啊!」 和三年前法泉寺那一次一样,天塌地陷,虞时娇被沈渊渟护在怀里往山下逃,周围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只飞奔着逃跑,可人哪里会有雪快。 逃得慢被雪一口吞下,整个身子都不见了,再也逃不出去了。 这雪也很快便追上了他们,沈渊渟周身的经脉充血,几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在逃,裕章也不例外,他武艺本就在全盛时期,除了逃跑外还有余力和沈渊渟抢人。 两人的目标都是虞时娇,裕章知道,沈渊渟若是逃了出去,那虞时娇在他手里便是他最大的底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而若是逃不出去,之前虞时娇被立为了皇后,即便是死而復生又如何?她说的话对那些肱骨之臣也比他这个外姓宗世子要信得过。 更何况,他还有些见不得人龌龊心思在。 他能想到的,沈渊渟自然能想到,雪海奔涌,沈渊渟的左臂被一块石子击中,他反射性地松了松手,虞时娇便被迫同他分开,重重跌入地下。 「娇娇!」 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场景,虞时娇只能看见沈渊渟目龇欲裂,双目猩红,拼了命地朝她飞扑过来。 第78章 险象环生 『滴答』『滴答』 恼人的声音一直在耳畔, 虞时娇蹙眉,觉得这声音有些像是水打在石阶上的声音。 她迷迷煳煳醒过来,想起昏迷前她和沈渊渟似乎因为雪崩被埋在了积雪之下。 「沈……渊渟」 嗓子里哑得不像话, 发出的声音也只是细微的。 但一直关注着她的沈渊渟听见了。 「醒了?」 他自然地把手指放在虞时娇的额角揉捏几下, 大雪掩埋的前一刻幸好他抓住了娇娇。 他带着人躲在了一处石头下,石头和雪形成了一个避难所,刚好让他们能避开,只是极为狭窄,甚至不能大声说话, 否则便会头晕目眩。 他之前用内力打通了上面的雪层,光透过这一点缝隙穿过来, 让他们能看见一点光, 而不是待在暗室里。 这样的厚度, 若是他的内力恢復了, 就可以直接带着娇娇出去,可现在看来,他是等不到了。 他垂下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眸底, 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们还能出去吗?」 虞时娇不知怎么的, 竟觉得有些心安,这几天接连被追杀,她一路逃,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便是生病也提着心里的那根弦不敢放松, 可如今被埋在雪里, 万籁俱静,倒还有了几分心安。 「娇娇, 我定会救你出去的。」 娇娇被牵连已是无妄之灾,若是没有他,裕章不会如此狠心至此,娇娇也不会歷经这一番九死一生,或许他真的该远离娇娇,他总是给她带来麻烦。 「恩,我知道。」 虞时娇没有看他,只是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姿势迫使两个人离得非常近,几乎是整个贴在一起。 她迫切地想要汲取一点安全感,感受到从沈渊渟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也终于确定,他们是真的还活着。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反覆揉捏,她想怪罪沈渊渟为什么骗她,为什么装作另一个人靠近她。 可所有的利用说法都不成立,在所有命悬一线的危机里,沈渊渟都在死死护着她。 她当然可以当做什么都未发生,早已想好的再无交集,但有些说不出口。 她也曾经被无视过付出,也曾满怀真心地爱过一个人,也知晓对方每一个反应都能激起内心巨大的涟漪,她可以无视沈渊渟,却不能无视别人付出的真心。 如果这样冷心冷情,那她和之前的沈渊渟有什么区别。 她用力攥紧沈渊渟的衣襟,感受到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呆呆地待了很久。 过去每一处伤疤都被抚平,她终于是原谅了当初那个傻傻的只知道付出的自己,真心爱一个人哪里算的上傻呢? 就连沈渊渟真心爱一个人时也会如此。 她抬起头,眼尾还有点红,声音里也有些哑意,「多久能有人来救我们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 沈渊渟的声音有些低,几乎都是气音,但虞时娇没注意到。 「好。」 虞时娇从他怀里退开一段距离,在狭小的空间内尽量让两个人离得远些。 她放下了三年前的事,但未来并不打算和沈渊渟继续在一起,无他,沈渊渟是帝王,他只能留在江北,而她想回神医谷了。 她语气里的疏离沈渊渟怎么会不知,习武之人视力本就比旁人要好,透着一点光线,他能看到娇娇说话时眼里的冷淡,而因为方才落了泪,她眼眶还有些红,在白皙的肌肤上便越发明显,透出一股原本属于她的明艷来。 不再是清冷,而是馥郁的美。 沈渊渟没有固执地把人拽回来,这么多年他唯一学会的事便是放手,娇娇不怪他用另一个身份蓄意接近已是难得,更何况这三个月里发生的种种,已足够他慰藉余生了。 两人在这样的沉默里等了有一刻钟,虞时娇只觉得耳畔的『滴答』声更大了,她蹙眉,这样冷的天气,按理说雪还不会消融,那是哪里传出的声音?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她才退烧,脑子里乱糟糟的,嗅觉也不够灵敏。 但这样的安静的环境下人的五感本就会更敏锐些,她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血腥气, 「沈渊渟,你受伤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慌,可沈渊渟能听得出。 他最后一点意识竟然在想,还好,还好娇娇还会关心他。 虞时娇又唤了他一声,可沈渊渟已经不会给出回答了。 她这才察觉出不对,周围内力维持的温度消失了,天气这样冷,可血液打在石阶上的滴答声却始终未停。 虞时娇忍住泪意,转过沈渊渟的身体,最终在左肩上发现了伤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他的左肩被鲜血净透了,是裕章刺的那一剑。 当时沈渊渟为了救她,不顾自己,剑把他的肩胛骨捅了个对穿。 这样冷的天气下,可伤口还是没有被冻住,血一直在流,她靠近时甚至能摸到一手的粘腻,她不敢想沈渊渟流了多少血。 她拼命按住伤口,可还是没有用,血流得太多了,慌乱中她摸上沈渊渟的脖颈,发现他身上没有一点温度,冰得没有一点鲜活气。 怎么会这么冷?明明他才刚刚失去意识,可对比起身上还有些体温的自己却冷得不像话。 所以对方是把全身的内力都用在了她身上,没有管自己吗? 虞时娇的手都在颤抖,接着一点亮光去看沈渊渟的轮廓,这么久了,她头一次这般认真打量他。 沈渊渟闭着眼,唿吸很轻,没有半点鲜活。 他要死了。 虞时娇异常清醒,她竭力克制住颤抖的身体,让自己冷静下来,肯定……肯定还有办法的。 方才沈渊渟说过,不到半个时辰暗影就会带人回来救他们,他们聊天时已经过了有快两刻钟,那现在暗影他们一定就在附近了。 可一切都被大雪掩埋了,若是想要找到他们,暗影还需要耗费一番精力,可沈渊渟等不了。 她接着光扒开雪层,积压在一起积雪无比厚重似乎还有沙石挡在上面,她的手腕被磨出了血,可她根本感觉不到疼。 不能让沈渊渟死在这里,他不该死在这里。 即便是两人日后再无交集,她也不想沈渊渟死在这里,更何况是为她而死。 终于爬上雪层的那一刻,虞时娇深吸一口气,冒着再次引发雪崩她自己也会危险的情况一次次叫喊。 「救命!」 「救命!」 ………… 一声比一声大,到了后来几乎是纯用嗓子在叫嚷,功夫不负有心人,赶到附近的暗一听见这声音立刻飞奔了过来。 「虞小姐!」 暗一领着人,心脏狂跳,生怕陛下出了什么事。 虞时娇不等他问,直接指着雪层之下, 「在下面,救他!」 声音哑得不像话,可现在哪里有人会注意到这些。 暗一带着人立刻把雪层扒开,不过半刻钟便把沈渊渟挖了出来。 虞时娇僵硬得四肢都不像自己的,她奔至沈渊渟身边,这人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掉唿吸。 她摸着沈渊渟的脉搏,察觉到微弱的心跳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止血药,去找孟大哥!」 沈渊渟来时没带御医,只带了一个精通医术的暗卫,可那个暗卫早已牺牲了,此时去找些乡野医师才是真的要了沈渊渟的命。 她先是扎上绷带,上了暗一拿的止血药,又餵沈渊渟吃了一颗补血益气的药丸。 「去买颗老山参,至少要一百年以上的,切成片。」 暗一应下,所有人七手八脚把沈渊渟带下了山,安置到了马车上。 拿到参片的虞时娇半点没犹豫,直接把参片放在沈渊渟的舌苔下,直到见到孟九安,虞时娇才松了口气。 「孟大哥,救救他!」 她早在不知何时便泪流满面,等孟九安点头答应后便失去意识,沉睡不醒了。 等她再次醒来,是睡在卧室里,是从前她来城守府时住的房间。 虞时娇清醒过来,惦念着沈渊渟,直接跑出了门外,等半晌才想起他们已经安全回到城守府里了,那沈渊渟如何便不再关她的事了。 孟大哥答应救沈渊渟,那人就一定没事。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还未回到房间,便听见暗十三在喊她, 「虞小姐!」 暗十三这次伤到了手腕,恐怕是要几天拿不起剑了,好在他双腿没什么大碍,这几天都在帮着陛下跑腿。 陛下前两日便醒来了,可不能移动,又担心虞小姐,他每日都要来看几遍,没想到刚巧碰见虞小姐醒了,这可是好消息! 虞时娇停住,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倒是暗十三出声缓解了尴尬, 「陛下醒了,虞小姐愿意见一见陛下吗?」 他每次来之前,陛下都会千叮咛万嘱咐,说若是虞小姐醒了一定要问问她愿不愿意见他,若是不愿意,也让他莫要强求。 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虚弱的模样,说这话时即便虞小姐不在,他也是反覆斟酌用词,小心翼翼的。 虞时娇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见沈渊渟。 她回屋换了衣裳,整理了一番,仔细确定不再像方才那样狼狈才跟着暗十三去见了沈渊渟。 沈渊渟修养的院子离她住的地方有些远,如今元凌回来坐镇,沈渊渟自然被安置在了最好的院子。 虞时娇跟着暗十三走进去,推开门前犹豫了片刻。 把复杂的情感强压下来,她心里是局促不安的,也不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沈渊渟,她可以对安时毫无芥蒂,可却不能和沈渊渟回到从前,或许就此分开对两个人都好。 她推开门进去时,房间里除了沈渊渟还有另一个人在。 沈渊渟侧卧在床榻上,他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不再是苍白无血色,嘴唇也有了一点颜色,只是唇瓣处难免有些干涸。 而另一人是元凌,他跪伏在下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两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焦灼,就连刚进来的虞时娇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见她进来,原本还冷硬着眸的沈渊渟立刻柔和下来,他脸上满是喜色,他以为娇娇不会想见他了。 「娇娇,你怎么样?病好了吗?」 虞时娇其实没什么大事,沈渊渟的血及时救了她,之前晕倒不过是因为这几日来的连轴转,人又冻到了,太过疲惫引起的低烧。 睡了几日如今倒是健康得很,至少比沈渊渟这个现在还要躺在床榻之上的人要强。 「你先下去吧。」 面对下首跪着的元凌,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冷酷。 来都来了,虞时娇自然不会再回去,看着对她伸出手的沈渊渟,她顿了顿,还是继续往前走了。 和元凌错身的一刻,这位陛下心腹、朝廷新秀没忍住瞥了这位虞小姐好几眼。 确实是美的,自带一股姝丽浓艷的美,像是一朵俏生生压在枝头的花,肤凝如脂,明眸皓齿,只是站在这里便能勾走人半个神魂。 他垂着眼帘不敢多看,陛下对这位虞小姐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小心翼翼。 元凌想到被陛下追封为皇后的前虞相之女,明明是个庶女却还是皇后,死后三年陛下依旧未选妃,后宫如同虚设。 只除却无子嗣这一点,沈渊渟称得上一位明君,他大刀阔斧改革朝堂,让世家俯首称臣,不再像以往那般狂妄,又新立了不少律法,皆是为了百姓谋福祉。 但……这位让陛下另眼相待的虞小姐……他想起先皇后也姓虞,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繫? 他才出了卧房,暗一便显身在他面前,警告道: 「元大人,陛下不喜有人窥探帝思。」 「多谢暗统领,臣明白。」 元凌立即拱手,他明白这是陛下要暗统领来敲打他的,他们做臣子的,是为陛下做事,要明白陛下的所思所想,却又不能太懂。 他擦了擦脸上的虚汗,不再去想那位能让陛下另眼相待的虞小姐,一门心思去找如今还未伏法的雍亲王世子。 也许不该叫雍亲王世子了,雍亲王府现已伏诛,罪臣裕章叛逃在外,理应杀之。 屋子里只剩下沈渊渟和虞时娇。 虞时娇坐到他榻前,两个人一时之间沉默居多,之前用安时的身份时,沈渊渟总有很多话要说,可如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虞时娇也觉得不自在,如今再去计较什么沈渊渟拿假身份来骗她也无甚意义。 沈渊渟是真的豁出命来救她,她看着对方眼里的滚烫爱意,若是要说什么对方是在欺骗她,又打算利用她才如此的诛心话,她实在说不出。 滚烫又炙热的爱意,小心翼翼的一点点付出,生怕被惹了对方厌烦,这样的心情如果被视作另有所图,她自己知道会有多难受。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她不愿意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沈渊渟。 沈渊渟是伤害了她,可直到现在,她恨的不过是对方牵连无辜之人,肆意玩弄人命,这三天内险象环生,两人几乎是九死一生走过来,即便是要计较,她也不会在沈渊渟还未康復时计较这些。 况且她也从未想过蓄意报復对方,她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再也不见。 她已经决定开始新的生活,没想到决定在一起的安时竟然是沈渊渟,但就如同她之前所想的一样,有没有安时,她都会继续走下去。 她是决定要再相信安时一次,可也不意味着会再次毫无底线的付出一切。 她像是把感情当做了一桩生意,先把前提写在前面。 如果能和安时一直走下去,或许她会真的敞开心扉也说不定。 但没有如果,安时就是沈渊渟,他们註定没有之后的。 她把一切想法隐下,从一旁拿过还未用过的药碗,「还没喝药?」 沈渊渟点点头,其实他现在不喝药也没什么打紧的了,毕竟他只是失血过多,除了贯穿左肩的那一道伤外,其他伤口都没什么大碍。 虞时娇望向他被包裹得严实的左肩,「你这伤,如何?」 她是亲眼见到这伤是如何留下的,应该说沈渊渟如今的每一个伤口她没不知道的。 正是因为亲眼见到了,才能知晓这每一处伤的鲜血淋漓,不用揭开看,她都知道裕章剑刃留下的血洞还在。 这样贯穿性的伤口,手臂极有可能留下暗伤。 沈渊渟顺着她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肩膀上,刚想掩盖过去,便听虞时娇继续道: 「我也是半个大夫,我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更何况你不告诉我,我也能去问孟大哥。」 孟九安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沈渊渟也知道,故作轻松道: 「不过是左手不如以往灵活罢了,我本就不常用右手,不必在意的。」 虞时娇脑袋里空白了一瞬,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事实就摆在眼前,她被护着,除了手心上留下了几道伤口,几乎毫髮无伤,可沈渊渟却几经生死。 她不知如何说,若只是一句感谢,那也太轻了。 可也不会因此愿意和沈渊渟在一起,她不想回江北了,至少此刻不想回,以后可能她会回去见一见陆表哥,但总归不是和沈渊渟一起回去。 他们两个人,是真的错过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从前她百般付出,几乎是在讨好,她爱沈渊渟,所以愿意飞蛾扑火,可沈渊渟却不喜欢她。 怨吗? 摊开来讲,她是有一点怨恨的,但更多的恨为何没早点看清这个人,怨自己为什么要害得无辜之人受累。 可如今沈渊渟这般讨好,甚至是有些卑微地喜欢她,她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她有些挫败地别开目光,不再去想这些,「我叫人去把药热一下。」 要怎么说呢? 两个人的喜欢和爱意都难得到回馈,也说不清是谁更受得伤害更深了。 修养了快半个月,沈渊渟的手臂终于是结痂了,只要不做什么大动作,便不会有事,而虞时娇也已有三日没有来了。 沈渊渟没有追过去,他其实是紧张的。 像是在等待宣判的囚徒,不敢靠近,怕过早地被宣判死亡,却也实在想求一个答案。 正好有其他事妨碍住了,他也能压抑住自己不去想这些。 当今圣上被刺杀,满朝震惊,他在宁安的消息瞒不住了,恐怕不出几日陆景湛便要到了。 至于雍亲王府夫妇,如今也该到江北了,为了引裕章出来,陆景湛传信给他要在闹市口问斩这雍亲王夫妇。 裕章却是有可能去救人,而这些日子元凌的人也在附近的州县内搜查裕章的踪迹,铺天盖地的搜查下,半个月下来却还是没能找到人。 沈渊渟猜测对方应该是易容了。 那便是如鱼儿进了海里,再难寻到。 元凌也是推测,裕章极有可能回了江北去救雍亲王夫妇了,但不知怎么的,沈渊渟却有种预感,他快要找到裕章了。 今日又是个大晴天,他难得可以出来活动活动,才刚走到花园里,便见暗十三火急火燎沖了进来。 「陛下!」 「什么事?」 他眉目清淡,可这样轻轻一瞥便能叫人哑了声息。 暗十三稳了稳气息,道,「陛下,找到裕章了。」 不必他继续说,沈渊渟便有尘埃落定之感,「他自戕了?」 暗十三惊讶了下,「陛下神机妙算,裕章确实自戕了,被找到时他在一处小山涧里,还留下了一封信。」 他恭恭敬敬地把信呈上来,沈渊渟没有拆开,嘆息了一声,轻声道: 「去交给娇娇吧,告诉她……」 他话说完,便叮嘱暗十三派人找个地方埋了,另外把元凌叫来。 元凌到时还有些煳涂,裕章自戕了,接下来的事便与他无关了,陛下叫他来是做什么? 「臣参见陛下。」 他方要行礼,却被沈渊渟拦下。 「日后在城守府里,礼节一切从简吧。」 沈渊渟让他坐下,元凌有些战战兢兢的。 陛下一向雷厉风行,不曾有过这般亲切,他虽是陛下心腹,但也不曾看透过陛下所思所想。 「传信去江北,雍亲王裕兴及其亲眷,剥夺封号,去除玉碟,流放……去女贞吧。」 女贞常年瘴气围绕,一般人过去也是险象环生。 元凌确实没想到的是,陛下叫他来,竟然是要放过雍亲王夫妇,只是把人罚去了女贞流放。 至于其他人,也只诛杀了参与本次截杀之人,其他人都未杀。 这与陛下平日里的雷霆手段截然不符,叫元凌有些诧异。 这朝中三年,斩杀了无数世家贵族,也有无数身居高位的大人被查出罪行后株连九族。 朝中没有人不害怕这位陛下,同时天下读书人又无比崇敬他。 元凌也是如此,但有时也难免觉得陛下太过弒杀,可此事过后,想必朝野之中众人会心安不少。 信确实不是写给沈渊渟的,虞时娇收到信时还有意外,信上的裕章只写了造反之事与他父母无关,同时也言明此事皆是他一人所为,还有对虞时娇的道歉。 他是想过杀虞时娇的,即便是没有成功,可他依旧抱有歉意。 收到这封信时,虞时娇也放下了,她不想掺和进江北的纷纷扰扰,裕章为何这么做,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最后这封信写给她,有求情之意。 想起三年前裕章遭受的无妄之灾,和替她受的那一剑,她终究是妥协了。 送信来的暗十三见虞小姐把信看完了,便按照陛下的嘱咐说道: 「虞小姐,陛下说了,会绕过裕章的父母亲族,让您不必忧心。」 「恩。」 虞时娇默了半晌,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的雪,轻声回答。 第79章 与他人成婚 沈渊渟和虞时娇明明同在城守府里, 可两人却半个月没打过照面。 自从知道沈渊渟会来偷偷看她,虞时娇夜里总是很早便放下床帐,这其实是无声的拒绝, 告诉他其实她知道他会来。 沈渊渟察觉后便不自己来了, 而是把暗十三派来跟着她,每日按时汇报情况。 明明离得这样近,却只能同之前一样通过只言片语了解娇娇的近况。 『虞小姐今天不到卯时便醒了,早起后出门吃了一屉千名街上有名的水晶饺,之后便回了府里看了些杂书, 午后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令:属下见虞小姐眼下有青黑, 猜测昨夜虞小姐睡得并不好。』 沈渊渟叫人偷偷去点了安息香放在虞时娇屋子里, 虞时娇或许察觉到了, 又或许没有, 总之没拒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今日虞小姐辰时才醒,精神尚佳,虞小姐侍弄了半天花草才出门,去的是庆元医馆, 和老馆主相谈甚欢, 回来后见了孟大夫……』 这样的信函每日都不断绝,从边侧的小院里一封封日日传进主院,沈渊渟头一次生出了些不敢的心思。 不想知道娇娇的答案,便只能不见面, 可心里的思念却压抑不住, 想着只要见一面, 见一面便好了。 他压下心里愈发贪婪的想法,克制地转了转手心的佛珠。 慧智大师之前给的那一串佛珠被他扯烂, 现在这串是他特意找人寻了佛珠来,又用了坚韧的革丝细细串好的,轻易不断裂。 以往他转动的每一下都是为了克制杀念,可如今却是为了缓解对娇娇的思念。 转一下,便把自己压抑的想法克制。 他不想让娇娇厌恶他,如今两人这样的关系,或许有一日,他还能同娇娇见一面,可若同以前一般做出强迫之事,娇娇怕是再也不愿见他了。 宁安和江北有些不同,天气多半有些潮湿,些微的痒意把沈渊渟的神智拉了回来。 他这几日总觉得背上似乎有些瘙痒,就连手臂也偶尔会出些红疹。 他只当做是伤口在长出新肉,没有在意。 「陛下,该用膳了。」 江海不在,伺候的暗一悄悄陛下该用膳了。 这几日陛下用得很少,有时见虞小姐吃了什么才会要他们寻一样的来吃上几口。 沈渊渟是真的没有胃口,他坐在院子里,今天日头很好,照的人暖洋洋的,可他却不觉得。 他身上的衣裳不多,这样的天气里穿是有些冷了,可他却感觉不到一般,直到手都被冻僵了才感觉出来,低头从衣袖里翻出一个香囊,这香囊用了三年,边角早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一看便是被人握在手里不知摩挲了多少遍。 沈渊渟摸得极为小心,娇娇为她绣的东西里,只有这个香囊保存得最好,其他的即便是他再精心,也难免有些破旧。 暗一望着陛下,嘆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这香囊是谁绣的,虞小姐留下的东西不止这一件香囊,他记得去年冬天,浣衣局把虞小姐亲手做的那件围领洗破了一个角,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陛下这般动怒,满屋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掉了脑袋。 陛下捧着破损的围领,双目猩红,就这样坐在楠木椅上做了半夜,昏沉的光线打下来,他看不清陛下的面容,却总觉得陛下似乎要落泪了。 暗一摇摇头,陛下怎么可能会哭,他应该担心的是这些办了错事的宫女。 宫女是不小心,可这件两年前的围领早已经薄得像是片宣纸了,即便是这次不破,下次恐怕也会裂开。 这些洗衣的宫女确实是无妄之灾,但在宫里,弄坏了主子的东西便是错。 他有些惋惜,可却没资格在陛下盛怒之下求情,本以为这宫女难逃一死,却没想陛下没有惩罚。 他那日当值,一直蹲守在房樑上守着陛下,陛下整夜都没有睡觉,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破旧不堪的围领,喃喃道: 「若是罚了人,娇娇会生气的。」 陛下愣怔了很久,像是无形中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样,周身的孤寂凝成实质,让他也有些不忍。 暗一那时觉得,深宫之内,曲高和寡,陛下终究是孤身一人了。 沈渊渟的伤修养了快一个月才活动无虞,江北那便收到信的大臣立刻联合百官催促,一封封奏摺飞过来,要陛下已自身为重,莫在宫外多逗留,言语之间皆是暗示他快回宫里。 沈渊渟却置若罔闻。 他好得差不多了,好到虞时娇也知道了,还特意寻了一日来见他。 沈渊渟竟有些不敢见她,明明知道结果是什么样的,可若是不亲耳听到还是不死心。 「带她进来吧。」 声音像是一个一个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虞时娇一进来,便见沈渊渟坐在窗棂下,有些像是那日他们要去看灯会之前的模样。 那一天沈渊渟也是这样坐在这里,毫无怨言地等着她发现今日原来是要去灯会的日子。 只是比起那一日,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她突然有些好奇沈渊渟那一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可如今他们两人之间也不适合问这样的问题了。 她收起好奇心,语气淡淡,俯身行礼: 「陛下。」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叫沈渊渟回不过身,他好似被迎面泼来了一盆凉水,连手指都有些颤抖,却还是道: 「你我之间,无需这么客气。」他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个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难看,「娇娇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还在垂死挣扎,期盼着能得到不同的回答。 虞时娇没有坐下,只是俯身,道:「陛下,我要成婚了。」 这五个字在沈渊渟脑海里重组了无数次,他像是听不懂一般又问了一遍。 虞时娇却极为耐心地又重复了一次。 沈渊渟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娇娇怎么……怎么就要同其他人成亲了呢? 想起日后有一个人要成为娇娇的夫君,两人会一起白头偕老,娇娇会像依赖他一般亲昵地靠在他肩头,更甚至是……亲吻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他心中的暴戾和癫狂被激起,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捏着的佛珠一下崩裂开,四散在地,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 他想阻止,嘴巴无意义地开合了一次,他拿什么阻止? 当初同其他人成婚的是他,且自己成婚的那一夜,虞时娇落进了寒潭里,若是没有孟九安相救,恐怕他们便再也见不到了。 太子娶妻的钟声足足敲了四十九下,即便是在水里想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昭告天下的方式,又让虞时娇如何承受呢? 他早已经没有资格了,他曾幻想过,只要娇娇愿意给他机会,只要不拒绝他,他便可以日復一日地耗得她愿意同自己在一起。 或许娇娇早就知道了他的打算,她成婚了,那自己便再也不会纠缠了。 抱着娇娇可能是骗他的想法,沈渊渟问道: 「不知成婚对象是?」 虞时娇颇有些戒备地看他一眼,迟迟未说出声,见她这幅模样,沈渊渟想到之前,他在小桃村寻到娇娇时,担心她喜欢上别人,他是如何威胁逼迫的。 看来娇娇也是想到了这些。 「我、朕不会如何的。」 他说了朕,便是用帝王之位在想虞时娇保证。 「是孟大哥。」虞时娇眉眼弯弯,一副在说心上人的模样,「在神医谷的三年里,孟大哥待我很好,还治好了我的病,救命之恩我定要偿还。」 她还未说完,沈渊渟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打断,「是救命之恩?」 他语气里竟然有了些期待,以为他要用这次的救命之恩相要挟的虞时娇补充道: 「更重要的是我很喜欢神医谷,孟大哥也待我很好,这次事后我才明白,我心里也是有他的,婚期就定在了下月初十。」 虞时娇垂下眼睫,撒谎得有些不自然。 可沈渊渟却未注意到,他哽咽着,「那朕便祝你与孟大夫的新婚之喜,愿你日后岁岁平安。」 他以帝王的口吻祝福。 虞时娇觉得这话耳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了,只朝沈渊渟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她走得很快,毫不拖沓,比平日里走路的节奏快一些。 沈渊渟闭眸倾听,原来离开他对娇娇而言是这般开心的事吗? 他方才说的嘱咐语,曾是他当初同虞慕雪成婚前夕娇娇对他说的。 他以为自己忘了,可这三年里和娇娇相处的每一段记忆都无比清晰,他忘不了,甚至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但虞时娇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下月初十,他在心里想,那便只有半个月了。 他倒是可以现在就走,只要看不到娇娇同其他人成婚,便能继续自欺欺人,可心脏又自虐一般想要看到最后,哪怕是死了心也好。 当初娇娇也是这般看着他和另一个人成婚的吗?沈渊渟只觉五脏六腑痛得不像是自己的。 他恨不得回到三年的那一日,好好护着娇娇,让她不会落进冰冷的水里,也不用看着他和另一个人洞房花烛,可终究是回不去了。 「暗一,去帮我备些……新婚贺礼。」 新婚这两个字,低得几乎听不见,他喉咙里干涩得发疼,等暗一走后,沈渊渟坐在椅子上,良久都没有动一下。 他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一会回到了三年前,一会又回到了一月前两人被困雪下时,他有些恨不得死在那一天了。 他甚至阴暗地想,若是他为了救娇娇而死,想必她如今便不会成婚,且会一辈子念着他。 娇娇那么善良,一定不会忘记他的,或许也不会和其他人成婚了。 他拿出一直藏在衣袖下的那把短刃,把刀鞘放在桌子上。 左臂的伤口一共有四十七条,其中有二十八条是为娇娇治病割开的。 蛊虫靠着每一月的月圆便要吞噬心头血,再养着经脉爬到左臂上,然后再用刀割开,让子蛊把心头血吐出来,加上几味珍贵药材,便能彻底掩盖血腥气。 其实这药做成汤药喝起来更好,但他记得娇娇不喜欢喝苦药,便命太医院的人制成了药丸,一日一粒,每月都由孟九安拿给娇娇。 他不敢暴露身份,怕若是娇娇知道这药是从何而来便不用了。 直到今天,娇娇也还是不知道。 他生起了龌龊心思,甚至想用救命之恩要挟,可若是如此,便和之前没有区别了。 他不想再把娇娇禁锢在身边,只要是娇娇想要的,他都会为他实现。 即便是她想嫁给另一个人。 第80章 成亲 说是下月初十成婚, 虞时娇和孟九安就真的张罗起了成亲事宜。 孟九安找了人牙子来,说是要寻处房屋做新婚用,本以为人牙子找地方要用个几日, 没想到不过一天这人便说找好了住处。 住处是在主街后巷的一处宅院, 进门便是一扇朱红色油漆大门,看得出不久才翻新过,他甚至还能闻到些油漆味。 入了院里,廊上是翠色琉璃瓦屋嵴,石阶皆是理石, 红墙黄瓦,宽阔堂皇, 实在不像是普通的无主宅院。 那人牙子赵四也知道, 这么好的宅院孟九安定会生疑, 他眼珠一转, 胡编乱造道: 「这家人的公子前年考中了进士,如今在江北稳定了下来要接在家的二老过去,但银钱又不太够,故而才急于出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公子您可是捡到便宜了, 若是平时, 这么好的房子多少要买这个数!」 赵四比划了下,伸手举了个三,又接着劝道:「现在这房子只要二百两,真是难得, 我看不如今日就定下?」 孟九安垂眸, 这样的宅院, 别说是三百两,就是三千两也要的, 二百两卖给他? 看来沈渊渟是知道他要和娇娇成亲的事了,这一番是生怕娇娇受了委屈,又唯恐他一个大夫拿不出这么多银钱,才变着法子地把这宅院送过来。 赵四都这么说了,也是绞尽脑汁在找藉口,他若是不应,恐怕沈渊渟还要找个办法把这宅子白送给他。 「既如此,明日我便来签契。」 这事算是定下了,赵四也松了口气。 昨夜他屋里进了位公子,偏要他把这房子卖给这位孟大夫,还要便宜出售。 他好说歹说把那公子开的五十两驳了回去,这样好的宅子,二百两他都怕孟大夫不相信,好在孟大夫不是本地人,他撒起谎来还算是有个底。 既然定下来,孟九安便多转了下,这宅子确实是好,而且为了给他减少些麻烦,只需要稍微布置一下便看起来像是新房了,沈渊渟是真的用了心。 他回到城守府里,先是去见了虞时娇。 虞时娇正在绣一个红色香囊,按理说成亲用的喜服应该女子自己来绣,可时间太急,她便只绣了个香囊作为两人成亲的礼物。 这次成婚虽然不是真的,但虞时娇也格外重视,见孟大哥来了,她起身要泡壶茶,却被孟九安拦下。 「不必了,我只是来坐一坐。」 孟九安在她对面坐下,看着虞时娇手里正在绣的香囊,仔细修改了几处,还特意让虞时娇用双层线去绣,免得容易坏。 「怎么就容易坏了?若是坏了我再给孟大哥绣一个便是。」 虞时娇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即便两人如今成婚事出有因,但不过一个香囊而已,她日后随时都可以为孟大哥绣。 孟九安只是不语,大概娇娇以后很难再为他绣一个香囊了。 「我去看看沈公子。」 沈渊渟虽然住在城守府里,可很多人都不知其身份,便称唿他为沈公子。 虞时娇正在绣花样的手顿了顿,恩了一声,没去问沈渊渟的近况。 等孟九安走后,她颇有些心不在焉,绣针不小心扎在指腹上,一下便见了血。 鲜红的血珠一点点滚落下来,她看得出了身。 同孟大哥成亲有当日她答应了的缘故,也有她不想再同沈渊渟纠缠了。 他们两个人闹到如今这般地步,说到底也不过是时机不对,若说错,倒也犯不上,只是她不想回江北了。 沈渊渟如今是喜欢她,可若是之后不喜欢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早和三年前不一样了,不能再傻傻地相信情爱了。 孟大哥的提议很好,他们两人成亲,一年内不会和离,若是这一年里她喜欢上了孟九安,那便在一起,若是没有,孟大哥也答应和离。 她需要一个机会彻底摆脱沈渊渟,她不是不知道沈渊渟迟迟不回江北是因为她,如果要摆脱,那便要沈渊渟死了心。 如何死心,想必要真的眼睁睁看着她嫁人吧。 孟九安出了虞时娇的小院,便直奔主院而去。 御医未来,他如今负责沈渊渟的一应疗伤,沈渊渟本就体魄健康,身上的伤口恢復了个七七八八,要担心的只有肩胛骨上的那一道贯穿伤。 「草民来为沈公子诊脉。」 孟九安从药箱里拿出丝帕盖在沈渊渟手腕上,这丝帕上绣着一株朱红色并蒂莲,倒是新奇,也有些眼熟。 见他好奇,孟九安道: 「这是草民未婚妻所绣,让贵人见笑了。」 他一边说一边要把这丝帕收起来,至于口中的未婚妻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沈渊渟闭了闭眼,眼眶有些红,从胸腔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这花样倒是新奇,想必孟大夫的未婚妻也是巧思之人。」 「多谢贵人夸奖。」 孟九安不急不缓。 「这花样独特喜人,不知孟大夫能否送与……我?」 孟九安这才望向他,一旁的暗十三本想冲上去指责这人大不敬,却被暗一拦下。 两人对视了一下,孟九安垂了垂眼帘,「这是草民未婚妻辛苦绣的,贵在心意,贵人即便是心喜,但丝帕无数,何必夺人所好?」 说的不知是丝帕还是什么别的。 沈渊渟未动怒,只是有些眷恋地摸了摸这丝帕,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一般,不死心道: 「我知是强人所难,但却千金难买心头好,日后尊……夫人还能再绣,这丝帕不若让我出钱买下,孟大夫意如何?」 孟九安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温和道: 「不过是一方丝帕,贵人喜欢,那便二百两卖与你吧。」 一方丝帕而已,实在是卖了个天价,但沈渊渟却半点没犹豫,直接叫暗一掏钱。 把银票捏在手里,孟九安还不忘刺上几句,「贵人阔气,若是草民未过门的妻子知晓,定会感激在心。」 两人一番交锋下来,是沈渊渟输了个彻底。 孟九安之前未曾同沈渊渟正面对上过,如今也不过是想看看为了娇娇沈渊渟究竟能忍多久,结果倒是有人出人意料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之前那座宅院,他心知肚明是沈渊渟安排的,沈渊渟也知晓他明白,他本以为沈渊渟要藉此向娇娇献媚,却不成想娇娇根本不知晓此事。 他来这一趟,有说了这么多刺沈渊渟,却不想这人丝毫不动气,甚至还要出钱买这丝帕。 他特意开出了两百两这个他们都明白的价格,沈渊渟更是风轻云淡,好似给人送宅院的不是他一般。 就连孟九安也不得不承认,沈渊渟确实变了。 第81章 欺骗 宁安入冬后便异常潮湿, 和江北的天气大有不同,从江北过来的人难免有些水土不服。 许是天气不佳,沈渊渟这几日起了风疹, 倒是不严重, 只是背上、手臂上难免瘙痒。 他这几日都魂不守舍的,几乎是寝食难安,哪里还注意得到这些,还是有次伤口不小心崩开暗一为他换伤口时才发现。 外伤还好,但这风疹倒是一日比一日严重。 暗一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提点了暗十三几句,叫人偷偷去告诉虞小姐一声。 暗十三到虞时娇的小院时, 她正在侍弄那株清心兰叶, 这花极为娇贵, 轻易不能假手于人, 虞时娇也是之前在谷中有了经验才没把这宝贵的花给养死。 见暗十三来,她压下口中那句『安二哥』,只略略抬眼便又垂下眼眸,叫人看不清神色, 「可是有什么事?」 暗十三单膝跪地, 言辞诚恳,「能否请虞小姐去看一看我家主子。」 虞时娇正浇水的手一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贵人若是有事直接吩咐便是, 无需这般麻烦。」 「不是的虞小姐, 不是主子叫我来的。」暗十三连忙解释, 「主子这几日茶饭不思,人眼看着瘦了一大圈……」 虞时娇刚要反问这有关她何事, 却听暗十三接着道: 「又或许是水土不服,不过半月红疹便长了后背和手臂,虞小姐,主子之前受过伤,现在正是恢復的时候,这红疹倒是不痛,可痒得人整夜难免,今日伤口便不慎崩开了,求您去看一看吧。」 这话一出,虞时娇倒不知如何拒绝了,沈渊渟为何受伤?若不是偏要来宁安,他必定还在江北里好好的,不用受这么多的苦楚。 虞时娇不想欠他的,便默认了去瞧。 她到正院时简直是翻了锅,风疹这事可大可小,可偏生沈渊渟大病未愈,如今伤口崩开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发起了高烧,又不让人叫大夫来,整个院子里的人上蹿下跳,担心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沈渊渟不想叫大夫,说到底也是不想见孟九安,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嫉妒心,明明他才应该和娇娇在一起,可如今娇娇却要嫁给旁人了,他恨不得把孟九安千刀万剐,可偏偏又不能。 这样进不得退不得,实在是难堪。 沈渊渟在心中自嘲,模煳间好似看到娇娇来了。 可是娇娇怎么有空过来呢? 这个时候怕是筹备婚礼都来不及,怎么还有时间过来看他这个厌恶之人。 可是真的……真的好像娇娇啊。 他用手抚上面前人的脸颊,动作轻柔得虞时娇甚至都没感觉到,沈渊渟像是怕破碎了她,动作小心翼翼地不像话。 「娇娇,又梦见你了……」 「这几天都梦不到你,还以为是你不想来见我……」 虞时娇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就连眼窝都有些凹陷,虽然是遮不住的俊朗,但却像是抽掉了一层精神气。 她掀开沈渊渟的衣袖,果不其然满手臂都是红疹,细细密密的红色疹子连在一起,还有用指甲挠过的划痕。 只是看便觉得难以忍受,却不知沈渊渟这几日怎么忍过来的,竟一声不吭? 她本以为暗十三叫她来是有夸张的成分,可如今看到了却觉眼酸,她不怀疑如今的沈渊渟是真心喜欢她,可每次见到他爱自己的证明时,她都忍不住心尖微颤。 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动摇,她用衣袖盖住这些痕迹, 「暗一,叫孟大哥来看……」 她还未说完,便被沈渊渟堵住了嘴唇,是用手。 沈渊渟眼里满是不贊同,甚至看起来还未清醒,「不要提他,娇娇,不要提他。」 没人知道沈渊渟有多恐惧听到孟九安的名字,只要想到这人会同娇娇婚嫁,他便觉得心脏上有钝刀子在剜。 一下又一下,偏生还不给个痛快,要让他活活痛死才好。 他语气里皆是哀求,虞时娇何曾看过面前人这般卑微过。 在她眼里,沈渊渟一直都是天之骄子,他是大夏的储君,现在是大夏的帝王,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如今为了他落得这样一副狼狈模样。 她心里酸的不像话,甚至生出一股埋怨。 想问问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为什么不早一点察觉到你喜欢我呢? 若是再早一点,三年前我能豁出命去喜欢你,即便是你要我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她眼眶红了,闭眸时好似落了泪,又好似没有。 暗一见虞小姐来了,便派人把孟大夫请了来,虞时娇刚想说些什么,见孟大哥到了便从沈渊渟床榻边推开,孟九安也未说什么,只专心未沈渊渟把脉,一时寂静无话。 虞时娇侧开头,没去看着两人,心里却想起了那日孟大哥来找她时说过的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她原本是打算不惊动任何人自己离开宁安的,可孟大哥却不贊同。 「你现在离开,他便不会知道了吗?」 怎么会不知道,这天下之大,皆是帝王之疆土,她去任何地方,沈渊渟都会知道。 她只不过是希望如同这三年一般,别再来找她罢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娇娇,你我成婚吧。」孟九安说得异常坚决, 「这桩婚事把我们绑定在一起一年,一年后若是你想和离随时都可以,但娇娇,我不想看你再入歧途。」 她答应了,可现在虞时娇却有些动摇,再入歧途吗?她也是疯了,竟生出了不管如何都要再相信沈渊渟一次的念头。 她正思索着,孟九安已把完了脉,「孟大哥,他……如何?」 「不大好。」 虞时娇心里一紧,紧接着便听孟九安继续道: 「风疹是小事,可他这么长时间不治,日后难免成了顽疾,身上的伤崩开过,重新包扎得没问题,只是宁安气候异常,他从江北过来怕是无法适应宁安的冬天。」 「娇娇,劝他回去吧,」孟九安摸了摸茶盏,「是药三分毒,他这几年身子亏空得厉害,禁不住这般消耗了。」 虞时娇手指颤动了下,这些话一字一顿像是在敲打她的心尖,她从不知沈渊渟竟虚弱到今日这般地步了。 想劝对方离开,可她又明白,他们是一样的人,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的。 「孟大哥,我会劝他的。」 孟九安点头,「今日我先在这里守着,你先回去休息吧,过几日我们便成婚了。」 他说成婚,虞时娇不知为何,内心涌起一股抗拒。 孟九安自然察觉到了,「娇娇,等明日我去找你。」 他这话便是日后再说的意思,虞时娇忍住心里的想法,她已经答应了孟大哥,不想临时反悔,即便是不与孟大哥成婚,她和沈渊渟还有可能吗? 那些曾经有过的伤害,不能当做没有过,那便不能从新开始了。 安时不是沈渊渟,她不应该因为对安时心存喜爱便把这感情放到沈渊渟身上。 看着昏迷不醒的沈渊渟,虞时娇目光掠过他布满汗珠的额头来到微微下陷的眼窝,对方的眼下明显有一道青黑,高挺的鼻樑上也有细密的汗珠,下巴上更是长出了些许胡茬。 衣襟散乱,形销骨立。 她甚至有些晃神,觉得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沈渊渟。 可事实就摆在面前。 她走后,孟九安先是为沈渊渟针灸了一番退烧,女贞蛊虫最是耗人元气,这三年来沈渊渟每月都会把用心头血制成的药丸交予他,还不让他告诉娇娇真相。 一开始他以为沈渊渟不过是做做戏,还在想若是日后这药丸断了娇娇要怎么办。 又本着反正这药又没有坏处,不论何时断了娇娇都不会受牵连的想法才答应了沈渊渟。 可他没想过,这三年里,每月都需挖一次心头血,沈渊渟竟然都生生熬了过来。 他是医者,最明白蛊虫噬心,和扩展经脉的痛,更遑论还要把手臂切开,把蛊虫放出来后把心头血取出来,再让蛊虫从伤口爬进去,从新窝在心上。 非常人所能忍受。 这几年他对沈渊渟的身体情况也略略知晓几分,这次在山上沈渊渟强行催动内力,引得经脉逆行,几乎是九死一生被他抢救回来,可日后内力怕是不得寸进了。 他对沈渊渟也算是了解几分,若是内力无法精进,那便是把自己性命落于他人之人保护,这对一个猜疑心重的帝王来说,何尝不是煎熬? 他以为沈渊渟会后悔,可没想到这人听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便问他娇娇有没有事。 娇娇当然无事,甚至被保护得太好了,几乎是毫髮无伤,即便是他想归罪沈渊渟惹来的麻烦,可看到这人伤痕累累却护得娇娇无恙后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娇娇对沈渊渟也并不是全无感情,可面前的这个人是天子,若是真的同他在一起,日后便是再无反悔的余地了。 他想替娇娇试探一次,若是沈渊渟真的可託付,那他也愿意相信他。 沈渊渟醒来时未见到娇娇,先是失落了一瞬,转而见到孟九安坐在金丝楠木椅子上,手上的茶盏已凉透了,可他却还未察觉到。 「孟大夫近日事忙,无需在我这里多留。」 这是赶客的意思,事忙又是为何,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陛下的身子亏损严重,草民只是想说一声,若是陛下不想寿数受损还是早些回江北吧。」 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宁安的冬天太过湿冷,实在不利于沈渊渟修养。 「朕的事就不必孟大夫操心了。」 沈渊渟沉下脸,眸底像是浸透了寒冰,可孟九安却不避不让。 「陛下可知娇娇为何愿意与我成亲?」 他直视沈渊渟,一字一顿道: 「是因为我以这三年的救命之恩相求,我告诉娇娇,我只有这一个心愿,若是她答应,那三年治病的恩情便相抵了。」 话自然是假的,可他说起来却如同真话。 「你在骗娇娇,她明明这般相信你,可孟大夫竟做这般小人行径!」 沈渊渟的声音还是这般哑,其中的怒意任谁都听得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陛下要告诉她吗?」 孟九安不躲不避,目光和沈渊渟相接,两人互不相让。 「娇娇会希望是你救的她吗?她知道后会开心吗?」 孟九安的话无疑是抓住了沈渊渟的七寸,他何尝不清楚,若是娇娇知道救她的人是他,怕是不会这般开心了。 他闭上眼,认命一般,罢了,娇娇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当初是谁救的便不重要了。 第82章 大婚 今日又是个艷阳天, 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了。 这场婚事虽然是假的,但孟大哥却是事事办的周全,亲力亲为, 她觉得一切从简便好, 但孟大哥却不答应。 想到风疹还未好的沈渊渟,虞时娇心里烦躁得很,她劝过,让对方赶紧回江北去,可沈渊渟根本不听, 偏要等她成亲后再走。 她不明白为何偏要等她成亲后沈渊渟才愿意走,成不成亲又如何?她难道还会同他在一起吗? 这病拖一日便严重一日, 内服外用都用上了可依旧收效甚微, 暗十三往她这院里跑了不知多少次, 她被惹得急了, 说话也难免有些刺人。 「陛下和旁人成婚时倒是不记得我,如今我要成婚了却偏偏惦记着,难不成就喜欢惦记有妇之夫不成?」 她这话实在是诛心,看到沈渊渟一下白了的脸色, 她不忍地偏过头, 但终究没把这话收回去。 风疹这病说严重也不严重,但痒起来药石无医,恨不得把皮抓烂。 当年白玉兰涂在她身上时症状虽轻,可虞时娇却也感受过那股痒意, 别的不说, 便说前阵子疫症患病时, 有的病人严重得甚至皮肤溃烂,没有一块好肉。 这人若是不怕, 她也不想再管了。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后悔说那些刺人话的。 这次不欢而散后,暗十三便再未来过她这里,她也没管沈渊渟之后如何。 当初沈渊渟大婚时,她沉入水底听着昭告天下的四十九声钟响,心里在想什么呢? 大抵是不如就这样沉下去,死透了也好。 这天下间没有希望她活下来,爱她的人早已走了。 被孟大哥救上来是意外,可她却也不想死了。 孟大哥多番救她,不过是成婚而已,没什么难的,或许过不了一年,不过几个月她就会喜欢上孟大哥,把沈渊渟和江北的往事统统忘掉…… 她正出神,却听院门被敲响了。 「进来。」 门被打开,进来一位约莫二十上下的女子,容貌清丽,脸上带笑。 不是琴音是谁? 「琴音!」 虞时娇一时愣怔,她怎么都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琴音,琴音竟然会来宁安! 几个跨步便上了前,她牢牢抓住琴音的肩膀,眼眶含泪,「你怎么来了?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琴音也是双眸含泪,连声道:「奴婢这些年过得极好,小姐呢?」 「我也好,我也很好。」 琴音想帮小姐抹掉眼泪,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东西,连忙道: 「小姐,我们坐下聊。」 虞时娇这才看向她手里托的东西,似乎是一件喜服? 琴音把托盘放到石几上,「陛下让我过来送您一样东西作新婚贺礼。」 沈渊渟送来的,贺礼? 虞时娇看向这件喜服,金丝镶边,红绸柔滑,更兼之珠翠一身,鸳鸯图样,束带是流云纱苏绣的,裙摆层层叠叠,繁复精巧,细细掀开还有无数暗纹,实在是漂亮。 不用打开便已知它华贵异常,若是穿上定是步步生莲。 这喜服无论是送给谁家女儿,都是喜欢的。 可这偏偏是沈渊渟的贺礼。 虞时娇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她顿了一息,道:「他让你送来的吗?」 琴音点头称是,「小姐要成婚,陛下特意遣人去了江北带奴婢过来,陛下说,若是我在,您定会欣喜。」 欣喜吗?自然是欣喜的,可收到这喜服她却并不高兴。 明明沈渊渟祝福她,也决定放手了,他们二人就此别过,她应该高兴的,可偏偏觉得婚生不自在,像是心上少了一块,她不需要他的祝福。 「陛下说,孟大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虽是治病救人赚了不少银钱,可心怀百姓,时常又散尽银钱救人,怕在婚事上亏待了小姐,特意送来一件喜服。」 琴音估摸着虞时娇的态度,又补上了一句,「陛下说,人有罪,可这衣裳无罪,还请小姐不要扔了它,到底是一番心意。」 一番心意?谁的心意? 虞时娇茫然抚摸着交颈鸳鸯的绣花,沈渊渟确实如她所要求的放弃了,今后她想回神医谷便回神医谷,想去江北便去江北见陆表哥,想去何处都好,他们再无关系了。 「小姐是真心要与孟大夫成婚的吗?」 不是真心的,但事已至此,她便是做戏也要演好如今这场戏了。 她点点头,向琴音表示自己确实是真心的。 琴音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来之前陛下叮嘱过她,不要说不相干的打扰虞小姐成婚的事,只要她能收下喜服便好,若是实在不愿,便拿回来。 她方才补上的最后一句,确实是陛下说的,可陛下却不让她告诉虞小姐。 情爱之事,最是磨人,便是当今圣上仍爱不得恨不得,他们这些局外人又如何说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明日虞小姐便要同孟大夫成婚了,这是小姐的选择,她应当也欢喜起来为小姐高兴的。 可见过当初虞时娇是如何喜欢陛下的,她又觉得可惜,小姐走之后,陛下夜夜不得安寝,时常去虞小姐曾住过的兰心小院看她,但这些如今只能压在心里,不能再提了。 她们刚刚说了会儿话,孟九安便来了。 今日是成婚前的最后一天,按理说他们不应当见面的,可孟九安偏偏来了。 虞时娇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便让琴音先进了屋里,自己坐在外面的石几上同孟大哥说话。 「孟大哥今日有事?」 「娇娇,我来是来告诉一件事,若是听后你还愿意同我成婚,那我们二人便如约定好的一般,一年方能和离。」 他语气有些哑,眼神里写满认真。 「女贞部落有样代代相传的至宝,由族群里的大祭司守护,无人擅动,这至宝其实不是什么东西,是一种蛊。」 「蛊?」 虞时娇重复了一次,眼睫微微颤动了下,蛊这个词对她来说并不算陌生了,孟大哥此时提这蛊,那便只能是和沈渊渟相关了。 她垂下眼睫,刚想说自己不想听了,却听孟大哥道: 「娇娇,我知晓你不想听见那人的事了,可……我有一事骗了你,若是今日不说,我心里难安。」 他语气里带了些强迫。 虞时娇垂下眼睫,没有再反驳。 「这蛊名叫『哈贡』,是对母子蛊,母蛊控制子蛊,能汲取子蛊的养份而活,种下子蛊之人的血对母蛊来说是堪称是灵丹妙药。 即便是垂死之人种下母蛊,只要喝下身怀子蛊之人的血液便能起死回神、康健无恙。」 血液、蛊虫、子蛊和母蛊,在雪山时口腔里难闻的铁锈味都有了答案…… 一切的串联起来,虞时娇脑内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想了,可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到。 她茫然地眨眼,孟九安却还在说。 「若是想要治癒顽疾,需得子蛊每月在心口吸食心头血,再沿着经脉爬出来,用利器划开手臂,让蛊虫从鲜血里爬出来,把心头血取出后又从伤口爬回心脏处盘踞。 每月一次,月月不能停,且若是子蛊与母蛊离得远了,子蛊每过三月便会发作一次,内力尽失,百爪挠心,便是离得近了也要半年发作一次,须得种下母蛊之人在旁才能少受些苦楚。 娇娇,他为了……」 「孟大哥!别说了!真的别说了!」 虞时娇厉声打断,话音从一开始的尖利到后来的哀求,「我求求你别说了……」 她眼里含泪,满是哀求,一字一顿地恳求他别再说了。 她不想知道是谁救的她,若是一定要有一个人,却独独不能是沈渊渟。 雪山上沈渊渟救她,足以让她心神震盪,让她明白,原来她才是最害怕沈渊渟死府人,当初从积雪下把人救出来,她从未这般恐惧过,可人救回来后,她便把这情感压下,不再去想是为何。 要她承认如今还对沈渊渟心存期待,便是把曾经那个虞时娇放下脚下踩,那些被欺辱、被欺骗、被利用的过往,她自己都觉得难堪。 可如今有人告诉她,这三年来并不是她一个在受苦,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为那些过往付出代价,要怎么分得清呢? 她纠缠不开,挣脱不了,甚至还心怀期待。 「娇娇,若是知晓这些你还愿同我成婚……」 「孟大哥,」虞时娇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让我想一想。」 「好。」 孟九安沉沉应下,之后便出了门,今日是个好天气,希望明日也一样,他轻笑了下,接住门前梧桐落下的一片残叶,了却一件心事,心里真是难得轻松,他想。 目送孟九安离开,虞时娇进了卧房,在外冻僵的身体缓缓恢復,琴音见她进来,立刻把她引到炭火前,心里责怪孟大夫知晓外面冷为何还要同小姐说这么多话作甚。 「小姐,快来烤烤火吧。」 冻僵的手指被放在炭火前,乍然温暖手指难免有些痒意,她想起沈渊渟身上的片片红疹,不敢想这人是忍受多大的痛苦留在了江北。 即便是看她同别人成婚,也不愿意走吗? 她坐在桌子前,把这喜服拿起来,认真看了每一处花纹,最后垂下目光。 被用作喜房的宅院被妆点得遍地红绸,就连房檐廊角都未放过,树上也披着锦色红幔,纱幔无风自动,十步一绸,喜气得很。 作为新娘子的虞时娇是从城守府里出嫁的,她端坐在铜镜前,绸缎般浓密的乌髮被盘做一个髮髻,髮髻两边插上了金色步摇,一步一晃动,珠翠作响,美不胜收。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围着城里走完了一圈,嫁妆跟在后面,一抬又一抬。 两边凑热闹的百姓拿着四散的喜糖,不停询问打听这是哪家结亲,竟是能从城守府里出嫁。 没人知道是谁成亲,但拿了喜糖和瓜子自然是乐淘淘的,一个劲地说吉祥话。 新郎的大马停在城守府前,一群人不停地称赞说新郎长得俊朗,不知哪家姑娘能嫁得这般如意郎君。 虞时娇被琴音扶着走上花轿,进到花轿里还能听到周围不停的称赞声。 明明城守府和这宅院离得这般近,可新郎偏偏要走完城中一圈,这才进了院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今日这宴摆的是流水席,不论是谁,只要是说上几句吉祥话便都能来吃。 宁安许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讲究的来时带些好酒,亦或是带束花来,宁安镇里家家户户都种花,他们觉得鲜花能传递福气。 礼官高声唱词,新郎新娘父母不在,便只拜了天地,接下来便是夫妻对拜了。 「夫妻对拜。」 虞时娇抓着连接的喜绸,手心都出了汗,可轻轻一拽发现喜绸纹丝不动,那喜绸另一面的人握得更紧。 弯腰一拜,众人立刻欢唿起来。 「礼成!」 欢笑声里,虞时娇被送进了洞房。 琴音守在一侧,悄声问她饿不饿。 虞时娇摇摇头,她是真的不饿,到底是第一次成婚,心里的紧张盖过了一切,她不饿。 可她不饿,却有人担心她,酒过不到三巡,新郎便装作醉酒从宴上逃了回来。 开始还要两人搀扶着,可进了喜房却健步如飞。 人到了榻前却又迟疑得很,握着喜秤不敢上前挑开,生怕是一场梦一般。 上前挑开盖头的喜秤上挂着一尾流苏细碎作响,同外面欢腾的笑声并作一响,只留屋内的两个新人遥遥相望。 「娇娇,我……」 「我们应当先喝合卺酒的。」 虞时娇莞尔一笑,看着眼前面露喜色却又迟迟不敢相信的沈渊渟,星眸里带着笑意,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 琴音告诉她,她走后沈渊渟一次次在兰心小院里不肯走,待了一夜又一夜。 若是她不回去怎么办呢?沈渊渟会在那个闭塞的小院里熬过一夜又一夜,又会熬过每一个蛊虫发作的夜晚。 这蛊确实连接了心脉,让她重新愿意相信沈渊渟一次。 炙热的爱意就在面前,只是伸手便能得到,她想尝试一次,给沈渊渟,也是给她一个机会。 今日她虽紧张却再也不復当初嫁人时欢喜了,可沈渊渟却慌了神,他是两人里侷促的那一个,甚至差点不慎碰洒了酒杯,又小心捏住把酒液倒在双耳连杯里。 「是、是该喝合卺酒的……」 他语气有些哽咽,大抵是从未想过娇娇竟然还愿意原谅他,同他在一起。 双耳连杯里的酒三年前他们不曾喝到,如今终究是补上了。 那往后的岁岁年年,他们也会一起的,沈渊渟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