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手[桌球]》 第1页 [现代情感] 《国手[桌球]》作者:苏绾【完结+番外】 文案 《世界冠军下乡种地,大爷大妈都夸好》 《奥运国手遭鹅群围追,亡命天涯,显过人体能》 《看不懂助威横幅,运动员文化水平遭质疑,国家队紧急加课恶补》 《退役后纷纷发胖,谁能打破国家队惊天诅咒?》 …… 一切尽在央视五套体育频道,欢迎各位球迷准时收看。 红尘宝典 1、桌球相关,1v1,傻白甜。 2、部分人物有原型,请区分真人与小说。 3、苏苏苏苏苏。 内容标籤: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辞 ┃ 配角:薛忱 ┃ 其它:桌球 作品简评 桌球世界冠军、奥运双打冠军薛忱违纪受罚时,认识了中学语文老师郁辞。两人互生好感、在日常互撩中顺利走到一起,却又惊闻奥运会取消双打项目。两人相互陪伴着走过薛忱职业生涯的低谷,终于突破瓶颈夺得单打世界冠军。文章节奏明快,男主少年气十足、单纯率直,女主温柔睿智。在甜蜜的日常撒狗粮之余,也有运动员们的热血和拼搏。两人一路相互陪伴扶持、并肩成长,最终走出低谷、登顶巅峰,读来令人动容。 ☆、第1章 致富经·一 第一章 致富经·一 这是郁辞在东屏村的最后一个星期了。 她是来这里「交流」的——为了响应教育局的号召,去年一中和东屏中学结成了交流帮困的对子。这学期刚开学,一中就要安排老师到东屏中学来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交流。这显然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条件艰苦、回到一中之后也没什么升迁奖励,名额自然没什么意外地就落到了郁辞的头上。 刚毕业的大学生、新来一个学期的年轻老师、教的是语文——主课老师既不会显得敷衍不重视、又不像理科那样教学任务紧张、不是班主任、高一的课业还不算太繁重……综合种种情况,实在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郁辞对此算是意料之中,见学校安排了经验丰富的同事在这一个月内给自己代课,倒是也彻底放了心,收拾了东西就到了东屏村——职场新人么,不管在哪都是要「脏活累活你先干」的。 东屏中学是附近几个村唯一的中学,初中和高中部都有。几个村考不上城里学校但又不想放弃读书的学生都在这里上学。学校没有宿舍,郁辞就暂时住在校长家里——校长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太太,脾气和蔼,听说当年也是个大学生,师范毕了业一门心思回到村里来建设家乡,很是受人尊敬。 郁辞在东屏中学这一个月上的也是高一的语文课,虽然进度慢了一些,但课本和一中还是一样的。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布置了作业,郁辞很是爽快地宣布了下课放学。 因为一些学生住的比较远、有的甚至上下学还要翻个小山头,还有不少学生放了学赶着回家下地帮忙,村里不论中小学的放学时间通常都定得比较早。郁辞回到有些简陋的办公室,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和教案,想了想又打了一大壶水,这才拎着水壶出了学校。 她没有回校长家,而是拐了个弯、去了地里。 远远地,她就看见地里站了个挺拔又高大的身影,一身运动服虽然不是崭新,但在这村里多少还是透着些违和。 郁辞走近了,才看见他拄着个铁锹正盯着地勐看,眼神认真得像是能看出朵花来似的。她没忍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那人这才像是意识到有人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在她的笑里一下子红了脸,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是你家的地?那个……我、我来修水渠的。」 说话好像还带着点结巴,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不好意思。 他这一抬头,郁辞居然也跟着愣了一下——这男人看着还很年轻,剑眉星目、一身的少年气,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刚过二十、说不定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她到东屏村小半个月,也不是没见过有男孩子眉清目秀,只是常年在地里风吹日晒,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黝黑。这男生……郁辞想着,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她已经是常常被夸皮肤白了,这人却还要再比她白上一两分,顿时就显得他脸上可疑的红晕越发明显了。 「不好意思,」见他像是越来越尴尬,郁辞莫名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了一个大男生似的,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摇了摇头解释,「张校长临时有急事,夫妻俩一起赶去镇上了,让我过来打个招唿。」 张校长家地里的水渠这几天常常漏水。夫妻俩年纪大了,修水渠的活实在是胜任不了,昨天託了邻居、说是今天来帮忙修缮。谁知道今天中午张校长接了个电话,镇上的亲戚生了重病,夫妻俩要赶去帮忙,不得已才请暂住在家的郁辞帮忙——其实不用帮什么忙、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招唿一下、向邻居道个谢倒几碗水也就够了。 「哦。」男生听完像是稍微自在了一些,点点头应了一声,又低着头去看水渠。 他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又有些尴尬了起来。 郁辞见他盯着水渠勐瞧,心里莫名地也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第2页 「啊?」男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她,不知道为什么又脸红了,一手拄着铁锹,一手扒了扒头髮,「那什么……那你知道,该怎么修水渠吗?」 他越说声音越小,郁辞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不是他说来修水渠的吗?他不会? 「我也是借住的。」男生更不好意思了,「陈大妈说她地里还有点活,让我先过来、她晚点过来,说反正你们知道,我听指挥出力气就行了。」 真是巧,这回瞎子撞上盲人,都是两眼一抹黑。 校长走得急,隔壁陈大妈中午也未必在家,恐怕是没能联繫。 郁辞想了想,又问他:「校长恐怕要过一两天才回来,你知不知道陈大妈什么时候来?」 「地里干完大概天黑前吧。」男生显然也不太确定。说完他想了想,忽然把铁锹放到了一边,蹲下-身又盯着水渠看了一会儿,问郁辞:「是这里漏水吗?」 「好像是?」郁辞也不太确定,实在是没法仔细分辨水渠的漏水点。 男生想了想,看着她手里的水壶试探性地问:「要不倒点水进去试试?」 这建议……听起来就很不靠谱。但郁辞还是鬼使神差地拧开水壶倒了点水进去——实在是……男生蹲在地上、仰着头一脸认真又眼巴巴看过来的时候,郁辞觉得自己仿佛中了*药,等到药效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水渠里的泥地已经被浸湿了。 「看不出来。」男生摸着下巴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仰着头又问,「是不是倒的太少了?」 郁辞觉得自己的手又不听使唤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手里的水壶已经空了。 …… 春天的日头不算太长,陈大妈锄完地里杂草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擦黑了。想起张校长托她帮的忙和昨天刚住到自己家里来的小伙子,赶紧擦了擦手往回赶。 很快,她就看到……小伙子忙得满头大汗、连长袖的运动服都脱在了旁边的地上,正和旁边的大姑娘交头接耳。 「这里漏水了,肯定是这里!要怎么修?」小伙子的声音听起来居然还挺激动的。 「用土盖上?」大姑娘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显然也知道自己出的是馊主意。 「不管了,我先试试吧!」可惜小伙子显然比姑娘对自己有信心多了。 眼看着两人越来越不靠谱,陈大妈赶紧加快了脚步,到了跟前才看见,别说是住在自己家的那个小伙子了,就连最近城里学校过来的那个说话温温柔柔、长得又好看的姑娘,脸上都蹭上了泥点,还有干有湿的;再低头一看地下,坑坑洼洼地湿了一片。 「陈大妈。」两人一起叫她,都是一脸的惊喜,喜完了又下意识看看底下,顿时又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大妈听完原委,摇着头指了指两人,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接过男生手里的铁锹,哭笑不得地给两人示范。 「哦,原来是这样啊!」男生看得认真,一脸的恍然大悟,「等我学完了回自家地里就可以自己挖了。」 郁辞顿时侧目——你就胡说吧,一看你就不是地里干活的。 男生转过头来,微微红着脸却沖她眨了眨眼睛——你别拆我台啊。 夕阳还剩下最后一点霞光,落在他眼睛里却像是带着星光。郁辞别过头,却没忍住弯了眉眼。 这一晚郁辞直到躺在床上准备睡了,这才有些迷迷煳煳地想起来——她还不知道白天那个男生的名字呢!不过幸好,没过两天,她就又见到了那个男生。 东屏中学难得地挂上了横幅——热烈欢迎奥运冠军薛忱。 然后郁辞几乎是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到了被村领导和校领导簇拥着走进校门的大男生。 郁辞愣了足有十多秒,这才赶紧掏出了手机。 村里虽然信号差了一些,但好在网还是能上的。她输入了薛忱这个名字,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加几个关键词以免查到重名,结果跳出的第一条百科上赫然就是这个大男生的照片。 薛忱,桌球国家队运动员。奥运会桌球男子双打冠军、世乒赛男子双打冠军。左手横拍弧圈打法,球风兇狠。因脾气暴躁、违反纪律,数次从国家队被退回省队…… 郁辞平时对体育赛事没什么关注,去年的奥运会也只是偶尔看些羽毛球、跳水之类的项目,难怪没能认出他来。百科里一些专业技术性的术语和分析她看不太懂,不过…… 她想起前天下午那个蹲在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又和大妈满嘴跑火车开玩笑的大男生——脾气暴躁,还暴躁到数次退回省队? 而且……他居然比她还大两岁呢! ☆、第2章 致富经·二 第二章 致富经·二 郁辞觉得薛忱白得晃眼,其实薛忱觉得郁辞在这小村庄里也扎眼得不得了。他进了校门,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子,顿时就是眼睛一亮,张口就想喊她。只是张了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冲着她挥手。 郁辞这会儿已经看完了手机上查到的信息,放下手机就看对面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正毫不矜持地沖自己挥手——他今年二十四岁了,当然早就可以称为男人了;这年纪放在运动员身上也已经不能被称作小将,世界冠军他都拿了不止一个。但他现在站在那里、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却活脱脱还是一个大男生,身上的少年意气几乎有些令人睁不开眼睛。 第3页 真可爱。 郁辞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校门口、就在薛忱的跟前了。 似乎是看出了薛忱被一行人众星拱月围在当中的不自在,见他和郁辞看起来挺熟悉的,昨晚已经回到村里的张校长和其他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很快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去做接下来的准备和安排去了,请郁辞帮忙带着薛忱在学校四处逛逛、半个小时后去会议室。 人群散去后,薛忱显然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又只剩下了他和郁辞两个人,他张了张嘴,却又突然不知道自己非要把郁辞叫来到底该说些什么,微微红了耳朵、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郁辞忍不住又有些好笑,却比他镇定得多了,果真是带着他在学校里逛了起来。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压下自己的好奇心,试探着问他:「所以,你一个奥运冠军,怎么到乡下来了?」 薛忱脚下的步子明显顿了一下。 「不方便说没关系。」郁辞也不强求,「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薛忱抬头看天:「其实也没什么,犯错误了被罚过来劳动一个礼拜。」 罚……下乡劳动?国家队真是清新脱俗。 不过,他是犯了什么错? 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疑问,世界冠军这会儿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都没等她问就自己交代了:「半夜熘出去网吧打游戏。」 「说好了不能承认去网吧的,那几个死小子一看老何吹鬍子瞪眼就怂得什么都招了,就我一个人还傻兮兮地在那死扛着不说。老何气得不行,就罚我来种地。」 他显然是想起了不讲义气的共犯们,没好气地抱怨了几句。只是虽然嘴上在抱怨,郁辞却很快意识到他眼底并没有半分怨气,显然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不管是提起队友还是教练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亲近和熟稔。 郁辞想起刚才看到网上对他的评价……脾气暴躁与否她还存疑,但「违反纪律」这一条,看起来却是板上钉钉了。 熊孩子。 郁辞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个标籤,却并不觉得讨厌。 学校本来就不大,设施也很简单,两人就算是放慢了步子,逛了二十分钟也已经是再没有什么可逛的了。郁辞看了看时间,问他:「一会儿你要去会议室吧?」 「是啊,对了!」薛忱点头应了一声,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了一张叠的仔仔细细的纸,伸手递了过来,「本来只是队里内部惩罚,我就想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谁知道村里知道了,联繫了队里让我过来学校。还要我讲话鼓励鼓励学生……讲什么话,我连这回过来前的检讨都是室友帮……」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打住了、又眼巴巴地看着郁辞:「他们说你是语文老师,帮我看看呗?万一等会儿说错了,给国家丢人多不好啊!」 好极了,连检讨都是找枪手写的,还知道怕给国家丢人。 郁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那张纸,又接过了他殷勤递来的一支笔。 「我……字有点丑。」 郁辞听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声音打开了纸——还行,字不算好看,但至少横平竖直努力想写得工整了,态度可嘉。 稿子不长,读起来大概也不过就是两三分钟。郁辞的阅读速度很快,几眼就看了大概,放眼看去就见「意志品质」、「为国争光」一类的词出现了好几次。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这会儿正坐在操场边,他在一旁盯着她手里的笔看,眼神居然有些忐忑,活像是一个想得到老师夸奖的学生。 好像……朴实得也没什么不对的。 郁辞好像忽然知道了为什么国家队会有「下乡种地」这样的处罚,国乒又为什么能造就称霸世界乒坛多年的神话。 郁辞想了想,低头给他改了几个字、让稿子的语气变得更加自然一些。薛忱凑过来看她改稿子,看了两眼终于又想起了自己忘记了好几次的事,赶紧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话问出口,莫名其妙又有些紧张——他好像凑得有点太近了,都能看见她耳后有一颗颜色浅浅的小痣。 「我叫郁辞。」 「郁辞?」他重复了一边,语气里略带些疑问的成分,显然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郁辞笑了笑,顺手就在那张纸上空白的一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塞回了他手里:「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 世界冠军的演讲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听的,郁辞坐在会议室的一角,看着台上那个大男生略有些磕巴却很认真地读完了自己的「演讲稿」,然后在校长的组织下给排队的学生签名——郁辞依稀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桌球在国内很是风行过一阵。只是这些年可看的体育赛事越来越多,国乒的不败神话反而因为缺少悬念而让很多人失去了兴趣,慢慢地就沉寂了下来。不过村子里娱乐活动不多,桌球还是颇受欢迎的,能亲眼一见奥运冠军,显然让学生们兴奋极了。 好不容易签完了名,有学生壮着胆子问他能不能和他们打一次球,他却好像一下子来了劲,二话不说带着学生们就浩浩荡荡地往操场上去了——学校里是有桌球桌的,只是设施简陋了一些,在操场的一角。 第4页 郁辞摇摇头,脚下却不知道怎么地已经跟了上去。 一群中学生,球技根本就不够看的。但薛忱好像也根本就不在意,拿着拍子站到球桌前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学生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每人三两个球地轮番上场,他也就这么陪着一个个见招拆招。可能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郁辞又不懂球,看不出什么精髓和好坏来,正有些走神,忽然就听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唿。 有个学生从他手里得分了。 郁辞下意识去看薛忱,就见他忽然笑了起来。 对面的学生已经发了第二个球。 下一秒,操场几乎被一阵惊唿声淹没——薛忱毫不犹豫地,迎头就是一板暴沖。 郁辞这时候当然还不知道这叫暴沖,她只是看见薛忱勐地蹬腿转腰挥拍,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就听到了球砸在台上发出「啪」的一声——除了「砸」,身为语文老师的郁辞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声音之大,就连在空旷的操场上也显得异常清晰响亮,让她几乎忍不住想去看一看球桌是不是还完好无损。而至于球——她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快得让她连看都看不清,现在去找,已经只能看见在地上滚动的小球了。 眨眼之间,一分居然就这样结束了。 薛忱甩了甩球拍,原地蹦跶了两下。 一直到这时候,郁辞才前所未有地清晰意识到,这个人,是桌球国手、世界最顶尖的桌球运动员之一,是世界冠军;而不只是两次见面以来,有时害羞紧张、有时单纯耿直、甚至有些熊孩子的大男生。 他握着球拍站在球檯前,整个人都像是放着光。 她突然有点想去看一场正式的桌球赛。 「奥运冠军来校慰问」的活动,最终在薛忱一句「希望大家都能喜欢桌球」中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这一天,是郁辞在东屏村的倒数第二天,这个晚上,是她在东屏村的最后一个晚上。 她有点失眠。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睡着,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爬起来开了灯,从已经收拾好的包里找出了自己的纸和笔。 毕竟相处了一个月,学生们也有些捨不得她,早上学校给她办了一个小小的欢送会,吃过午饭校长就让她「下班」好早点回城了。 知道是校长的一片好意,郁辞也没有推辞,和师生们都道了别后就离开了学校。行李她都已经收拾好了,只是还放在校长家里,回去拿上就能回家了。 鬼使神差地,经过陈大妈家地里的时候,她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鬼使神差,因为她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郁辞犹豫了一会儿,就见有人迎头跑了过来。那人见了她,眼睛亮了亮,刚要说话却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拉了她就跑:「快跑!」 「怎么……」郁辞一愣,话还没问完就沉默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他现在拉着她拔足狂奔的原因,也知道了刚才听到的奇怪声音是什么: 薛忱身后,一群大白鹅正扑棱着翅膀气势汹汹地追着呢! ☆、第3章 致富经·三 第三章 致富经·三 鹅这种生物,又凶又好斗,不仅不怕人、甚至还会主动招惹别人,打起架来用嘴啄不算还用翅膀扑打。如果只是一只鹅,那战斗力也还好,可偏偏又总是成群结队出没,简直就是乡村一霸,陌生人见了都是要绕道走的。 饶是郁辞向来镇定,可这时候看着身后穷追不捨、一个个翅膀都扑棱作响的鹅群,一时间也有些发懵,被薛忱拉着下意识地就跟着跑。 薛忱毕竟是职业运动员,虽然不是田径队的,但每天的体能训练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先前他虽然被鹅群追着,看起来好像很狼狈,其实还是甩开了鹅群一大截、并不怎么危险。但郁辞就不一样了,她一向好静,除了学生时代的体育课外几乎就没主动运动过——事实上,就算是学生时代的体育课,她的体育成绩也始终徘徊在及格线的边缘,这时候哪怕是被薛忱拉着也跑不了多快。鹅群越来越近,她自己反倒是已经有些跑不动了,涨红着脸直喘气。 最重要的是……她想不明白,自己这时候明明应该早就已经一身轻松地到车站等着回家了,现在怎么就被鹅群追着、和一个世界冠军在田野间一起拔足狂奔了呢? 「我……我跑不动了。」郁辞有些艰难地喘着气,随即几乎是心惊肉跳地看着领头的那只鹅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追了上来、扑棱着翅膀就在薛忱捲起裤脚的小腿上拉出了一道红痕,忍不住下意识地倒抽了口凉气,却还是挣扎了一下被他拉着的手腕,「你跑吧,它们是追你的,应该不会理会我的。」 都是追着他来的,她完全是池鱼之殃、无辜受累,没道理还要跟着他一起亡命天涯。再说,如果他一个人的话,甩开鹅群应该也只是眨眼间的事。 果然,她说完就觉得手腕一松、已经被放了开来。 下一秒,她就觉得浑身一轻、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前面的物体稳住重心,意识里一下子有些发懵。 足足过了三秒,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薛忱嫌她跑得慢、跑不动,却又不肯扔下她,直接强行就把她背了起来! 第5页 上一次被人背,好像还是小时候爸爸背着她呢!其实她和薛忱一共也就见过两次面、算上这次也才刚刚是第三次,按理说被一个有些陌生的异性背起来,她应该是有些紧张不安的。可也许是他这几次见面的表现都有些孩子气,郁辞这时候不止不害怕,居然好像莫名地还有些安心,又觉得有些好笑。 「哎……」郁辞趴在他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其实你不用管我,鹅是追你来的,我只是捎带。你跑了,它们不会停下来攻击我的。」 「万一追你了呢?」男生脚下没停,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 郁辞微微一愣,抱着他的脖子稳住自己、没有再说话。 虽然背上背了个人,但薛忱平时的体能训练显然是没有偷懒,脚下步履稳健、健步如飞,比郁辞自己一个人跑得还要快多了。几分钟后,两人终于彻底甩脱了气势汹汹的鹅群,一起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喘气。 确切地说,喘气的是郁辞,毫无形象的是薛忱。 郁辞抱着膝坐在地上,还没有完全缓下来、微微有些气喘。一旁的薛忱已经枕着双臂毫无形象地仰躺在了草地上休息,虽然额头上也已经出了汗,可是看起来唿吸却比郁辞要稳得多了。 郁辞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缓过了气来,转过头问他:「你怎么招惹那群鹅了?」 语气有些无奈,却又像是带着些自然而然的熟稔。 薛忱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些不敢和她对视,微微偏了偏头躲开了她的目光,低咳了一声:「那边不是有条小河吗?我随手捡了两块石头打水漂,不小心扔到对面养的鹅了……」 别人都是看着鹅群恨不得小心翼翼地绕道走,你倒好,还要去招惹人家……郁辞简直是忍不住想要嘆息一声。 薛忱显然是也有些尴尬,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过了几秒后又没忍住、转过头去看郁辞:「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郁辞休息得差不多了,已经站起了身来、正用手掸着自己身上沾到的泥土:「我今天要回去了。」 「回去了?」薛忱勐地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仰起头盯着她看。 「我在村子里待满一个月的交流期了,下周起就回一中了。」郁辞笑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微微顿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笑出了声来。 薛忱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问她在笑什么,就见她忽然弯腰凑了过来。 他突然有点紧张,好像比自己站在赛场上万众瞩目的时候还要紧张上那么一点点。 她长得很好看,而且是那种温温柔柔、一点都不带攻击性的好看。可是她现在靠得这么近,他却忽然觉得这张脸好看得有点晃眼,又想看,又有些不敢看。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咽了口口水。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见她伸出手,从自己的头顶轻轻地拂了过去,很快又站直了身子拉开了距离。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薛忱有些恹恹地抬起眼皮,就看到了郁辞手里拈着的东西。 一根鹅毛。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沾到他头上的。 有点丢人——薛忱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 然后郁辞又笑了。 薛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出丑了,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跳起来站好——好像每次在她面前,他都在出丑丢人。也不知道现在在她心里,自己是不是还有形象可剩。 「擦擦吧,手上泥都蹭到脸上了。」她的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笑意,伸手递了一张纸巾过来,又低头扫了眼他的腿,语气有些担忧「你腿上的伤怎么样?」 「没事儿,皮都没破。」薛忱不以为意地扫了眼自己略有些发红的小腿,见她这就要走了,一边擦着脸一边跟了上去,「我送你去车站吧,可以给你拎行李。」 郁辞没有拒绝。 虽然在村里待了一个月,不过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郁辞的行李其实并不多。薛忱毫不费劲地单手拎着行李,把她送到了车站,跟她挥手道了别、又看着她上了车,直到大巴彻底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和颈侧。 刚才他背她的时候,她的唿吸就喷在他的颈侧、她的手臂就抱着他的肩膀和脖子,好像到现在这里都还有些发烫。 他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而后勐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忘了问她留电话了! …… 老师有周末休息,地里干活可没有什么周末。虽然都是一个礼拜,郁辞周五就能包袱款款地回家了,薛忱却还是要老老实实地干上七天活才算完。 周日的晚上队里派了车来,终于宣告了他这一周下乡种地惩罚的结束。 回到队里,第一件事是先去向主教练老何汇报一下自己这一个礼拜以来劳动改造的思想成果,重点保证以后一定遵纪守法,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这都是套路了,反正所有人每次罚完回来都是潸然泪下、指天罚誓,没两天就是该怎么熊还怎么熊。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就见一群人正都等着自己呢,那眼神……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怎么样,种地有没有种出什么特殊情况?」郑鹏用手肘捅了捅他,凑过来沖他一阵挤眉弄眼。 郑鹏应该是目前国乒队年纪最大的运动员了。早年这人也是个风云人物,一手直板在世界乒坛都留下不少传说。只是这些年国际乒联数度修改规则对他影响不小,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状态下滑不可避免,现在多数时间在队里都是做陪练,他倒也泰然处之。毕竟是老将了,经验丰富,拼起命来还是能打得年轻队员们哭着重新学做人。 第6页 「什么特殊情况?」薛忱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见过自己数度狼狈的女孩子,眼神有些飘忽。 「比如说,」有女孩子的声音插了进来,「被鹅追啊……」 薛忱一愣,睁大了眼睛看向肖萌。还没来得及问,郑鹏已经又掰着手指头八卦兮兮地数了下去:「背姑娘占人家便宜啊,打球耍耍帅啊……什么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薛忱一阵心虚,却还是嘴硬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别过头望着天、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几分音量,眼神却是越来越飘忽——这帮人怎么知道的? 「年轻人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郑鹏一脸痛心地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语气之贱,听得让人恨不得揍他一顿。 显然,薛忱现在就很有马上把这个想法付之行动的冲动。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跟郑鹏一样这么无良,还是有人赶在两人「身体力行交流感情」前赶紧解释了始末——肖萌递了自己的手机过来:「忱哥你自己看呗。」 薛忱狐疑地接过手机,就见是个画手的微博首页——肖萌是去年进的国家队女队,和他们一向玩得不错,小姑娘平时不训练的时候就喜欢刷刷微博、看看小说漫画什么的,十足的网瘾少女。薛忱对这些不是太感兴趣,只是粗粗扫了两眼,却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画手最新的画是一张q版,两头身的少年正背着个姑娘拔足狂奔、脚都画成了圈还带着风,身后追着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鹅,空中散落着根根鹅毛,怎么看都怎么狼狈。 再往下翻,下一章还是q版,穿着亮黄色衣服的少年握着桌球拍站在球桌前,眼里亮得几乎像是带着星星。 这一幅似乎是画得格外用心,图的一角甚至还特地配了字: 「少年心事当拿云」。 哪怕是两头身、大眼睛这样不成比例的可爱画风,可那样的剑眉星目,只要是认识的人都一眼就能看出,画上的那个少年,毫无疑问就是薛忱。 ☆、第4章 国家队·一 第四章 国家队·一 薛忱脸上可疑地有点发红。 他又往上翻了翻,看到了博主的名字叫「郁郁乎文」,微博认证是知名画手,粉丝数十好几万——反正比他多多了。 这样的名字,毫无疑问,博主肯定就是郁辞。 事实上也不可能有别人了,被鹅追这么丢人的事,也就只有他和郁辞两个人知道了。 不过,现在大概全队人都知道了。 薛忱有些矛盾,既觉得像是本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被别人发现了而有些遗憾,又觉得她还特地把自己画了下来、至少是没有回去就把自己给忘了,有一点莫名的雀跃。 那两条微博都没有什么文字说明,只是简简单单地分别放了一张图,看发微博的时间,是周末两天里先后画的。 她什么多余的说明也没有,微博下面的评论里除了在喊「好可爱」的之外,倒是没有人怀疑她画的是真人。一来大家都不知道郁辞的长相、不知道画上的女孩子就是她自己;二来,薛忱好说也是个世界冠军、长得又不差,自然也是有球迷的,只是桌球迷和郁辞的粉丝重合度实在太低,要不是肖萌这个网瘾少女暗戳戳地关注了人家画手太太,恐怕也没人知道画上的少年是谁。 对,就是少年!不管是谁看了这两张画,都会用少年来形容画上的人。不止是因为可爱的画风,而是他浑身上下几乎要灼伤人眼睛的少年意气。 还少年呢?都二十好几了,上了比赛,解说都不好意思管他叫小将的!画画的人这得是带了多厚的一层滤镜啊——先前凑在一起看肖萌手机的时候,国家队的一群损友纷纷表示了不服。好不容易等到薛忱回来了,还不使劲儿地嘲讽他? 「唉,亏得人家还特地给你配了诗呢,看得懂吗你?」去年和薛忱一起搭档拿下奥运会男双冠军的邹睿痛心疾首。 怎么看不懂了?不就是句诗吗?他还真就……看不懂。 说实在的,他们这群运动员从小就打球,文化课虽然也上,但和一般学校毕竟不太一样,尤其是古诗词这样本来就需要长期积累的。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通常都不会太长、巅峰时间更是也就只有那么几年,根本经不起耽搁,所以很多运动员才都会选择在退役后回到学校继续学习。 不过虽然真的没完全看懂,但望文生义一下,怎么看也都是在夸自己还是个「少年」。薛忱心里虽然有点虚,但输人可不能输阵,再虚也不能给这帮人看出来,顿时就回以了一个同样鄙视的表情:「看不懂怎么了?说得好像你能看懂似的。反正肯定夸我呢!」 这帮人和自己,也就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 薛忱以为自己这回准能堵住邹睿了,没想到他听完,居然大言不惭地点了点头:「当然懂了。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李贺的诗嘛,谁看不懂啊,是不是?」 点完头居然还拖长了声音把下句念了一遍、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立刻就得到了队友们的一致点头。薛忱愣了愣,有些狐疑地迎向队友们鄙视的目光——难道说这帮人真的长进了,是自己没文化? 视线一一扫过这帮损友,最后终于在一个略有些闪烁和不好意的人身上停了下来。薛忱伸手就勾过自己新任的室友:「旺仔?」 第7页 苏望今年刚进的国家队,比肖萌年纪还小点儿,是个老实孩子——教练特意让他和目无法纪的薛忱一个屋,也不奢望能让他把薛忱带着学好了,就希望薛忱每天想闯祸的时候能看在室友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多少都收敛一点儿。苏望年纪小,性格也内向腼腆,被薛忱这么一看,顿时就心虚得不行,最终还是没能顶住压力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昨天萌萌姐给我们看图,大家都上网查了。」 查完了意思就等着你回来嘲笑你呢。邹睿生怕自己忘词儿,有几次走着路呢还时不时想起来就念叨一遍。 薛忱没什么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忱哥,」肖萌凑了过来,语气有些讨好,「你真的背我女神啦?我女神是不是超温柔超可爱?」 薛忱的白眼这时候才刚翻到一半呢,顿时就僵了一下,脸又有些可疑地慢慢红了,扭过头一副「真不想搭理你们」的嫌弃表情,一边又摸出了手机有些期待地上网查诗去了。 「我说,这两句诗,好像不光是夸你呢吧?」郑鹏摸着下巴忽然若有所思,「姑娘是不是在安慰你、叫你振作起来,不要在意被罚的事情啊?」 众人齐齐「啧」了一声,然后一个「哦」字拖得跟九曲十八弯似的,就连本来在一旁自己加练的男队队长周毅都看了过来。周毅平时虽然话少但脾气不错、球风也稳,是前两年男队队员一致投票选出的队长,这时候他居然也过来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薛忱的肩膀:「这姑娘挺好的。」 国家队管得严,几乎是半军事化的管理,是不允许带女朋友到队里的。不过倒也并不禁止队员恋爱,毕竟都是人之常情,过度压抑只会适得其反。有个能在自己受罚遇到挫折的时候安慰鼓励自己的女朋友,有时候对运动员反而可能会是好事。 「别瞎说!」薛忱脸更红了,却还是梗着脖子嘴硬,「种一个礼拜地累死我了,我先去睡了,等明天看我挨个抽你们!」 说完也不等队友回话人就跑了,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年纪最大的郑鹏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感嘆:「少年心事……啧。」 薛忱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是洗了个澡,然后坐在床上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小心地从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被仔仔细细叠好的稿纸——就是那天他在东屏中学时候郁辞给他改过的那张稿子,一角上还有郁辞写下的名字。他看了看稿子,又看了看微博上的那张图,字迹一模一样。 堂堂一个桌球国手,居然就这么一个人坐在床上傻笑了起来。 他从小打球就有天分,一路从体校到省队再到国家队。身边的异性也不算少,不过几乎都是队友,从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是郁辞……他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见她笑的时候就紧张得不得了。他平时,明明也不是这样的。 他傻笑了一会儿,关注了郁辞的微博,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微博名薛忱,认证是桌球国家队运动员、世界冠军,头像是自己的照片。 他想了想,换了一张照片——他对微博本来并不是特别上心,当时队里统一开的微博和认证,他就随便传了张照片做头像。现在一看其实那张照片拍得挺傻的,薛忱赶紧从手机里千挑万选,换了一张最帅的。 很好,这样郁辞肯定就能认出他了。 要不要说点什么呢?薛忱抱着手机仰倒在了床上: 「你好」?太蠢了。 「你画的画很好看」?看起来怎么像是在夸自己? 「谢谢你,你放心我不会消沉的」?有点太直接了,人家也没说什么,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 等苏望回到房间的时候,薛忱已经抱着手机睡着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有什么心事,在睡梦里都还拧着眉头。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出操,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训练,一直到中午吃了饭才算是终于能喘上口气。薛忱在房间午休,这回倒是真的睡不着了,有点懊恼。 在村里的一个礼拜并不轻松,比平时训练还辛苦,他确实累着了,昨晚居然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一句话也没说上。现在关注了大半天再去私信她,会不会有点太刻意了? 只是懊悔归懊悔,微博却还是要打开的。打开微博的时候薛忱简直有些紧张,又忍不住有些期待。等看到消息提示的时候,他几乎是屏住了唿吸点开的,果不其然就看到了郁辞的头像。 她回粉自己了! 薛忱一个人傻乐了一会儿,突然又意识到不对——手机微博是不提示涨粉的! 这条是郁辞发来的私信,而不是关注的提示! 薛忱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点开了私信: 「回到国家队了?」她只是简单地问了这么一句,可话里又好像透着几分自然而然地熟悉和亲近。 薛忱赶紧回覆:「昨晚回来的,太晚了不知不觉就睡了。」 发完了他又看了几遍,生怕自己这一句话答完就没下文了,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终于又找到了一个比较安全又能聊下去的话题: 「我有个队友是你的粉丝,昨晚给我看你的画了。他们都说你画得比我长得好看!」 郁辞大概也是午休在刷微博,那头很快就有了回覆:「哪里,是你长得好看。」 薛忱一愣,眼前仿佛就能看到她笑起来说这句话的样子,一个人闹了个大红脸,又一本正经地问她:「怎么给我画了个黄衣服?」 第8页 他记得那天他去东屏中学的时候,穿的是件运动外套,灰扑扑的特别不起眼。 那头的郁辞确实是正在午休。趁着休息时间插好了耳机,在笔记本上打开了前年世锦赛男双决赛的视频,一边笑着在手机上打字: 「我这两天回家看了几场你的比赛,有一场你穿了黄色的队服,很衬你,很好看。」 亮黄色是个挑人的颜色,很难穿得好看。可就是穿在他身上恰到好处——少年意气,鲜衣怒马。 ☆、第5章 国家队·二 第五章 国家队·二 抛开队里相互的吐槽,实话来讲,薛忱长得确实是很不错的。国乒队普遍颜值在线,如果要说薛忱是最好看的,那还是有争议,毕竟每个人喜欢的风格都不一样;但如果说薛忱是颜值担当之一,那不管是谁的球迷,绝对都是心悦诚服的。 尤其是他的眉眼,所有人都是服气的,活脱脱就是「剑眉星目」这个词最好的註解,一眼看去俨然就是旧时的少年侠客,英气逼人、意气飞扬,天不怕地不怕。 确实挺天不怕地不怕得——教练组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又爱又恨,既欣赏他赛场上一往无前、板板拼命的气势,又头疼他隔三差五的违反纪律。退回省队几次,最后都因为成绩出众而再次回到国家队——他现在已经算是收敛了不少了。 薛忱不是第一次听别人夸他好看了,其实他平时也挺自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听郁辞夸他好看、尤其穿黄衣服特别好看的时候,手一抖差点连手机都掉了——动静大了点,惹得旁边那张床上已经昏昏欲睡的苏望都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她觉得他长得好看!那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总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吧?反正至少肯定是不讨厌自己的! 薛忱没注意到室友的目光,喜滋滋地把两张图都保存了下来,挠了挠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夸奖才能给自己刷一刷好感度,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了「谢谢」两个字。 那头郁辞等了好一会儿,就等来了一句干巴巴的「谢谢」,居然也不介意——她简直已经能想像到对方红着脸抓耳挠腮纠结了半天的模样,咬着唇咽回了差点控制不住的笑声,若无其事地回復他: 「你现在是在午休吧?训练一上午辛苦了,抓紧时间多休息吧。」 郁辞在关心他——怕自己那句傻兮兮的「谢谢」让她有什么误解,薛忱紧张地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在看到这条回復时终于一下子松了口气,赶紧回了一句「好」,过了两秒又赶紧补了一句:「那下次再聊。」 生怕这回聊完就没有下次了。 郁辞也爽快地回了一个「好」。 薛忱捧着手机趴在床上,眉开眼笑地把被鹅追的那张画设置成了自己的手机桌面,心情愉悦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午睡一会儿。 一分钟后,他勐地睁开了眼睛,一脸懊恼。 又忘记问她要电话了!老是微博私信聊有什么用! 薛忱在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想了想又打开了手机上的记事本功能,几乎是有些「气势汹汹」地写下了「要电话」三个字,从默认字体放大了好几号,还特地标成了红色、看起来格外显眼,这才算是终于勉强满意了,拉上被子蒙住头老老实实午休。 郁辞笑着放下手机,点下了笔记本屏幕上的播放键。 世锦赛是两年一次,这场视频是前年的,薛忱那时候二十二岁,比现在看起来还要嫩一些,说是高中生大概也没人会怀疑。 决赛双方不出预料都是中国选手。和薛忱搭档的就是之后一年一起奥运夺冠的搭档邹睿,对手是现任国乒队男队的队长周毅和今年已经退役了的老将聂文华。 郁辞点了全屏播放,撑着下巴一边看双方运动员入场一边听解说: 「薛忱和邹睿这个组合刚配了不久,不过目前来看成绩也是很不错的。一左一右、一横一直,也是比较理想的双打配对。邹睿目前是世界排名第三,去年刚拿了世界盃的冠军;薛忱目前的世界排名呢是在第七位。」 「他们的对手是周毅和聂文华……」 「薛忱这两年的双打成绩非常出众,上届世乒赛二十岁的时候就拿过双打冠军,当时是和周毅配,今天也是搭档变对手。」 「薛忱这名运动员呢,球风比较兇狠,正手杀伤力非常大,喜欢搏杀、也很敢于搏杀。」 「相对来说呢,薛忱的反手和相持方面就显得稍微有点薄弱。」 「有时候打得太狠了,就不够稳,失误率可能会有点多。」 …… 郁辞是不懂桌球的,不过好在解说比较尽职、也很专业,她听着解说、对一些专业术语连蒙带猜的,居然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第一次上网查薛忱的时候,就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会说他球风兇狠、脾气暴躁——毕竟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好像都是一个都有些傻气又很单纯的大男生,直到这两天看了几场比赛,才知道原来真的不算「冤枉」他——每一球都像是砸在桌上,听球「砸」在台上的声音就知道力道之大令人咋舌。而且……有时候输了球,他还会发脾气,光就她看的那么几场比赛,小局输了后摔拍子的镜头就不止看到一次了。 怪不得要说他脾气暴躁。 郁辞正想着呢,就见屏幕里又摔拍子了——薛忱和邹睿先下一局,第二局一度领先却又被对手连追反超,薛忱打得急了连连失误,丢掉了第二局,双方达成了一比一平。 第9页 然后他就黑着脸一把把拍子摔在桌上、转身去拿毛巾擦汗了。 这是在生自己的气呢,一点儿都不知道遮掩一下的。郁辞有些好笑,看着邹睿顺手给他递了水壶、还笑嘻嘻地不知道又和他说了什么,薛忱终于脸色稍缓,连连点头。 到了第三局开始的时候,薛忱好像终于又找回了状态,和邹睿再度领先。 看来这对双打确实挺合适的。 「怎么突然看起桌球来了?」 似乎是有人忽然问了一句。郁辞戴着耳机听得不太清楚,暂停了视频、取下耳机,这才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年级组长,温温吞吞地笑了一下: 「最近觉得桌球挺有意思的,也不太懂,就看个热闹。」 「是挺有意思的。」唐晏清顺手给她递了杯奶茶,凑过来看了眼屏幕,随即有些瞭然,「这是前年的世锦赛双打决赛啊。 郁辞微微犹豫了片刻一转头就看到办公室里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一杯奶茶、心里不由得暗暗地嘆了口气、也不好拒绝——唐晏清是她的校友,说起来还应该是直系学长。怪不得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就做了年级组长,做起事来真是周到得挑不出半点错来,看起来虽然温和,其实却强硬得根本不给你拒绝的机会。 郁辞只能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接着他的话头随口问到:「看来你比我对桌球懂得多了。」 「还好,平时我爸爱看,我多少也看一点。周毅这场输了挺可惜的,他和聂文华两个右手横板也不是最合适,邹睿又会算计。不过周毅打球很稳,这年他单打拿了冠军,比双打分量还重点。」他倚着郁辞的桌子也在喝奶茶,神色温和、脸上却还是微有几分遗憾,看得出来至少也算是周毅半个球迷了。 他提了一圈就是忽略了薛忱,最后还有意无意地按时单打比双打分量重——好吧,郁辞也知道,单打确实才是公认分量最重的冠军,但现在她就是莫名地有些不高兴。她平时其实也不是爱计较的人,很多无关紧要的事她也懒得去计较,可是想到那人握着球拍站在球桌前、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的模样,她还是没能忍住,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 「我不太懂,不过我觉得薛忱打得也挺好的。」 顿了顿,她又带着几分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他们都很了不起。」 赛场,就是他们的战场。她很少看体育赛事,可是每次看,都会有些震撼,难得地连带自己都好像会变得热血起来。 「你喜欢薛忱?他双打确实挺厉害的,单打的话就还差一点儿,一旦前三板拿不下来、对方一拉他反手,基本就是没救了。」唐晏清看向她的神色显然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以郁辞这种温吞又聪明的性子会比较偏好周毅那样稳扎稳打的风格、再不然就是邹睿那种直板选手特有的精于算计,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薛忱那样不顾一切、板板拼命却不稳定的类型。 这话有些不太好反驳,毕竟虽然郁辞看的比赛不多、但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沉默了几秒钟,而后又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当着唐晏清的面再一次戴好了耳机、继续点下了视频的播放键。 …… 薛忱种了一个礼拜地,几乎就是一个礼拜没摸球拍。上午的时候跟着大家一起做基础和体能训练,下午主教练老何给他安排了和周毅的练习赛,以赛代练、尽快找回自己的手感。 都是朝夕相处的队友,平时练习赛也没少打。两人打着比赛,训练中途休息的邹睿过来顺路围观了一下——真的就是顺路围观,也不是太上心,见薛忱手机刚好和他的外套一起脱在自己手边的椅子上,随手就拿了他的手机边玩边看比赛。 他和薛忱年纪差不多、前后脚进的国家队,又一起搭档拿了不少双打冠军,本来感情就好,平时互相玩手机都是常事,就连手机密码都互相知道。百无聊赖地想看看薛忱最近有没有装什么新游戏玩,邹睿没一会儿就愣住了。 一个礼拜没摸球拍,薛忱毫不意外地输给了周毅。不过这回他倒是没什么脾气,一边随手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喘着气过来,就见邹睿正抱着他的手机等他呢: 「这么大的红字,问谁要电话呢?」 薛忱一僵。 邹睿啧了一声,表情贼兮兮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不会吧,你到现在还没有人姑娘电话啊?平时看把你给浪的,关键时刻怎么就怂了?」 ☆、第6章 互撩日常·一 第六章 互撩日常·一 如果给国家队男队的队员们做个採访,问他们「你觉得自己浪吗?队友呢?」,那老实孩子苏望会有点不好意思地认真回答你:「我刚来、年纪也小,还是希望好好训练,多向大哥们学习。」 周毅会温和地笑起来:「我脾气可能比较闷一点,还是邹睿他们打直板的比较聪明一点。」言下之意,就是打直板的才浪,而且浪的花样多。 邹睿肯定很委屈:「薛哥比我浪十倍!」顺口得完全没意识到事实上薛忱比他还要小一岁。 薛忱也不服,难得地谦虚:「浪起来还得看鹏哥这样的老大哥啊!」 郑鹏这时候就会一脸沧桑地摇头、目光悠远:「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老何当年的时候,那真是教科书般的浪。」 第10页 老何……何指导现在为这群熊孩子操碎了心,深觉都是自己年轻时候闯祸的报应,根本不想回答。 总而言之,国乒队全员都是一脉相承、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其实挺乖的,不敢和兄弟、师父、领导们争锋。而事实上,写检讨的、下乡的、罚比赛奖金的、罚去军训的……谁也别笑话谁。尽管其实很大一部分处罚的原因都是大半夜偷翻出去买宵夜吃被抓包——一天三练,运动员的消耗真的是特别大、特别容易饿,国家队后门隔两条街的一家烧烤也真的……特别好吃。 所以此时此刻,被邹睿鄙视了的薛忱同样也发自内心地表示了不服:「我浪吗?我感觉我挺老实的。」 他声音大了点,连旁边球檯练球的人都看了过来、表情都是一脸惊悚——摔拍子、踢球檯、网吧打游戏夜不归宿……忱哥你对你自己的性格和「老实」这个词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误解? 不过薛忱虽然目无法纪了一些、场上脾气也很暴躁,但其实在队里的人缘始终都很不错。场上他的暴脾气都是在生自己的气,从来不会迁怒对手和队友,甚至在队友输球、有观众喝倒彩时还会不管不顾地挺身而出、直接反驳。每次受罚也都是毫无怨言、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大概是当初年少不懂事的时光渐渐过去,这两年他也确实开始学着慢慢收敛起自己年少气盛时的冲动——只是有时候比赛打得狠了气血上涌,确实不那么好克制自己。 都是十几岁就进了国家队,邹睿和他也算是了,早就知道他的自我认知有点问题,也不和他纠缠,只是摸着鼻子一脸嫌弃:「所以总而言之就是你现在还没有人姑娘电话,是吧?」 薛忱有点不情不愿地点了一下头,又很快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忘问了,一会儿晚上问一句就有了。」 邹睿用眼神表达了他深切的怀疑和关心。 这回轮到薛忱嫌弃他了:「搞得好像你谈过恋爱似的,还不如我呢。」 邹睿噎了一下,拿脚踹他:「也是啊,毕竟没有种过地,哪有机会认识姑娘啊!」 薛忱望天,居然也不生气,显然是想起了在东屏村的事,挠着头有点脸红。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会儿,当然也不可能真的生气,眼看着训练时间也差不多了,收拾了东西准备回房睡觉。薛忱勾着邹睿的肩膀,到底还是大概给他讲了讲自己在村里的事。邹睿打球是出了名的会算计心思细,平时闹归闹,关键时候他还是非常信服这个搭档的。 「我感觉,姑娘起码对你也是有好感的。」邹睿听完,在搭档一下子亮起来了的目光里微微顿了一下,最后几乎是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搭档的肩膀:「不过看你俩这智商差距,落她手里你基本上就是没救了。」xzz 薛忱扬头、一副我有妹子我自豪的嘴脸:「那我也乐意!」 这嘴脸看了就烦,邹睿真是看了都嫌辣眼睛,摸着下巴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在搭档又嘚瑟又满心期待的注视里慢吞吞地开了口气:「老何不是过两天又要带我们出去做宣传活动了吗?」 「是啊。」薛忱点头。近几年桌球的关注度越来越低,尽管顶着国球的名头,可是找贊助确实越来越举步维艰,别的不说,乒超联赛之后赢了就卖俱乐部的比比皆是,最重要的是,愿意从小送孩子学桌球的人也越来越少。长此以往,国球的处境必然越来越糟糕。老何既想宣传推广桌球,又怕让他们上娱乐节目影响训练和风气,最后只能在没有比赛的时候偶尔带着他们去一些大学做推广活动。 「一中不是咱这儿最好的高中了么?听说一直都讲究素质教育,」邹睿转了转眼珠,意味深长,「老何每次都去大学,这块基本都快饱和了吧,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去高中玩玩?」 薛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 一中每周三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是班会课,学校通常都会安排一些讲座,从科技到人文、音乐到体育,方方面面都有,是对学生素质教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学校没有安排,那么这两节课通常是作为自修课,由各班的班主任自由安排。 不过这周三的两节班会课,显然是个大阵仗。中午的时候教务处就给各班的班主任发了通知,下午班会课的地点不在大礼堂,而在体育馆,请各班主任在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就组织学生有序落座——一中向来经费充足,从图书馆到大礼堂再到体育馆,设施不止一应俱全,而且都还相当可观。 体育馆门口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宣传板、就连学校门口都打起了横幅,以示校方的重视。这回哪怕不是班主任的老师们,都兴致勃勃地跟着一起去了体育馆——这之中当然也包括了郁辞。 郁辞一早来学校时,看着校门口偌大的「热烈欢迎桌球国家队莅临我校」,一下子就想起了东屏中学那个如出一辙的横幅,忍不住笑出了声。 「郁老师,坐这儿!」她的课代表热情地拍着自己身边的一个空座、远远地就沖郁辞招手。 郁辞也没客气,走过去挨着小姑娘坐了下来,就听小姑娘凑过来好奇地问她今天究竟是有些什么活动。 郁辞其实也不是太清楚具体的活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一边却在认真地思考着: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大概还是巧合的成分多一些,毕竟活动都是校方和主教练商定的,也没薛忱什么事。再说……薛忱大概也没这么多小心眼儿。 第11页 也不是说薛忱不聪明,他就是……比较单纯,还像个少年。 一中平时活动不少,纪律向来都是不错的。体育馆外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所有的学生们就都已经一一落座了。 体育馆中间的位置本来是几个篮球场地,每年学校篮球赛的时候就是安排在这里。现在已经把正中间地场地给清空了出来、摆上了一张桌球桌,一旁摆的是校领导和运动员的席位。这次国家队来的人数不多,除了主教练老何外就只有周毅、邹睿和薛忱,一眼看去,穿着亮黄色运动服的薛忱格外的显眼。 照例是校领导首先发言。 这一回活动的规格很高、校方也非常重视,是校长亲自接待、亲自讲话。当然,讲话内容也没什么太多的新意,无非是感谢运动员为国争光、唿吁学生像运动员学习,同时文体全面发展。再然后就是何指导的讲话——薛忱口中的「老何」出乎意料地有一副好口才,讲了不少平时他们训练时候的趣事,也有比赛期间的紧张和遗憾,哪怕是郁辞身边几个连桌球比赛规则都不太清楚的小姑娘,这时候都听得津津有味。 话都讲完了,然后就是现场表演。 薛忱和邹睿一站起身来,立时就在女生们中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惊唿。 薛忱那是剑眉星目,一身亮黄色运动服意气风发、鲜衣怒马;邹睿则是长了一张娃娃脸,五官极好却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可爱极了,是在女孩子眼里最容易得到好感的类型。 「国家队选人是不是先得看颜值的?」一旁的小姑娘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她们这会儿也已经注意到了,还坐在原位的周毅也长得很帅,斯文温和,并不比场上的两人差。 郁辞手肘支在座位的扶手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两人打表演。 最近她补了不少薛忱的比赛,已经能对桌球看出些名堂来了,就见场下两人或是背后回球、或是用头顶球、绕着球檯转了一圈打球的、甚至还有直接抬脚来踢的,硬是个个都能上台,看得人眼花缭乱。 整个体育馆里惊唿声此起彼伏。 最后,在两人一个默契的击掌中,宣告了这一个表演球的结束。 但活动却还没有结束。 「下面我们抽两位同学上来,」教导主任亲自主持,脸上难得地也带着笑,「我们请世界冠军亲自手把手教一下,体验一下桌球。」 话音刚落,整个体育馆里刷拉拉就是一片高高举起的手。 教导主任却乐呵呵地把选择权交给了运动员。 「正好两个人,我教横拍,邹睿教直拍吧。有谁想跟我学横拍的?」周毅站起身来,一边解释了两句,一边从争先恐后高高举起的手里选了一个男生,然后就把话筒递给了邹睿。 然后话筒刚递到一半,就被斜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截了过去。 「邹睿比较害羞、不好意思,我来代他。」薛忱说着抬头、也不知道视线看向了那个方向、微微顿了一下,「第十一排二十三座吧。」 邹睿看着薛忱泛红的脸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害羞。 郁辞在所有人转头的注视里,有些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号。 ☆、第7章 互撩日常·二 第七章 互撩日常·二 郁辞就坐在最边上的位置,脚边的地上就是排数——十一排,没错。 她又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椅子,二十三座,也没错。 她坐在观众席上往下看,薛忱也正抬头看过来。十一排的距离说远也不远,至少还能认出他的脸来;可是说近却也实在不近,起码以郁辞的视力是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郁辞就是知道,他现在大概是有点紧张的。 郁辞站起身来,在身旁小姑娘们羡慕的「嘤嘤嘤」声中走到了台上。 台上的灯光打得很足,把薛忱脸上泛起的红色照得纤毫毕现。 教导主任这时候已经从意外的愣神中回过了神来,尽职地完成着自己肩负的主持任务,举着话筒问两位「幸运观众」有没有打过桌球。 男生显然是面对全校师生和近在咫尺的教导主任显得格外紧张,摇头小声地答了一句「没打过」,郁辞倒是笑了一下,也说自己没打过,顿了顿却又补了一句:「不过最近也看了一些桌球比赛,都很精彩。」 她一边说视线一边不经意地扫过就站在自己身边的薛忱,就见他听完一瞬间脸更红了,眼睛却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本来他在台上大概是想保持奥运冠军的高冷形象、除了刚才打完表演和邹睿击掌时外也不太有表情,这时候终于绷不住了,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郁辞敢确定自己听到观众席上有女生惊唿了一声:「天吶好可爱!」 是挺可爱的,郁辞也忍不住笑。 这时候教导主任已经退到了一边、把球檯让给了两对「师生」言传身教。那头周毅已经带着男生在讲握拍姿势,这头薛忱一见没有了别人,赶紧解释:「我、我不是……」 他一紧张起来就有些微的小结巴,本来想说「不是故意叫你上来的」,一想又觉得这话好像有点儿歧义、再说也说不出这么违心的话,急得直挠头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郁辞心里笑得不行,脸上却还是维持着平时温吞的笑意,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球拍,语气温和自然得仿佛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不是要教我打球吗?」 第12页 一句话终于把薛忱从懊恼中拉了出来,赶紧答应了一声,又自以为隐蔽地偷偷去看郁辞握着拍的手,隔了两秒终于壮着胆子伸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薛忱顿了一下,又偷偷去看郁辞的表情——好像并不牴触。他一下子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教她调整握拍的手型。 不知道是不是桌球运动员的手都很好看,反正薛忱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看起来就赏心悦目。从小握拍让他的掌心毫不意外的起了茧,微有些粗粝却莫名地让人安心。他手上温度有些高、掌心里还有汗,也不知道是因为才刚打过球还是因为紧张和害羞。 其实郁辞也有些紧张,毕竟还从来没有被家人以外的异性这样双手相覆过。只是……她看了眼薛忱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的汗,就忍不住有些好笑——当另一个当事人比你更紧张更害羞的时候,你好像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好了,握拍就是这样。」薛忱忙活了半天终于调整好了她的握拍,一脸大功告成地看她,表情里又像是有点邀功的意味。 郁辞微微偏了偏头,忍不住逗他:「不是说一个教横拍,一个教直拍吗?」 一边说,她一边又示意薛忱去看对面的周毅,提醒他是代替邹睿上来的、应该教直拍。 薛忱愣了一下,脸上一瞬间有些懊恼,居然真的手忙脚乱地给她换成了直拍的握拍姿势,一边还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哎呀我都忘了。」 郁辞终于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 薛忱看了她一眼,挠了挠头。 郁辞沖他笑了一下,示意他继续。 薛忱又挠头了。 挠了两下见郁辞看起来心情不错,右手依然覆着她握拍的手、左手有些紧张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郁辞最初似乎是有些不太习惯地微微僵了一下,随即却很快就在他满心紧张的注视下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薛忱几乎是在感觉到她放松下来的同一瞬间一下子松了口气,开始给郁辞讲基本的站姿: 「双脚分开站好,身体稍稍前倾,重心在前脚掌上……」 这个姿势,让他几乎是就贴着郁辞站在她的身后。郁辞微微侧过脸,就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剑眉星目,好像只要一讲到桌球的专业领域,他一下子就显得自信了起来,半点也不带紧张,眼睛里像是带着光。 给她调好了姿势,薛忱又带着她的手教她引拍挥拍。 「教学活动」的成果验收,是以周毅和薛忱两人各自带着「学生」面对面打一个球来决定的。 发球的难度略有点高,两个初学者暂时还胜任不了,周毅带着男生给对面的薛忱和郁辞餵了一个球作为开局。 薛忱带着郁辞反手推挡。 反手推挡大概是直拍入门时最易于上手的不二选择了。只是反手推挡的姿势,引拍的时候在腹前、由后向前上推,薛忱带着她的手和肩膀,顿时就是把她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 桌球「手把手」教起来,总是免不了这样的亲昵,这也就是一向考虑周全的周毅之所以选了一个男生上来的原因——人家队长可是个正经人,不像有的人心里打着小算盘。 这姿势有些太亲密了,郁辞脸上依然神色自若、却几乎没有再说话,薛忱微红着脸也不说话,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愉悦。 围观了全过程的邹睿觉得有些辣眼睛,忍不住跟老何吐槽:「他一左手横拍,硬是要教人家姑娘右手直拍,看给他浪的。」 老何当年做运动员的时候就是公认的心思细腻、算球惊人,这情形哪里还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他是过来人,也并不反对什么,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一直晃来晃去的邹睿坐下歇会儿——晃得他头都快晕了。 台上双方还在推挡,大家正看得有些走神,就见球声忽然变了——大概是这个球的弧线实在太好,周毅没忍住、下意识地拉了一板,一瞬间球的旋转就「判若两球」了。 郁辞愣了一下,潜意识里却并不怎么着急无措。就在她这一愣神的功夫,原本略垂在腹前推挡的手和球拍已经被拉得舒展了开来、肩膀忽然又被往下一压、背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身后一个结实的胸膛。郁辞还没来得及反应,右手已经被带着挥了一拍。 亏得这是带了个初学者、周毅又只是下意识拉了一板,球的旋转并不强烈、落点也不刁钻,薛忱带着郁辞当即就是一个正手快带。 薛忱的正手,那是全乒坛都公认的杀伤力强。不过他是横拍选手,带着个初学者能打成这样,也算是有点儿为了在心上人面前显摆的超水平发挥了。 「零比一。」邹睿已经跑上来一本正经地报了个比分。 周毅一方发球,比分自然也排在前面。 赢了个球,薛忱习惯性地去跟搭档击掌。高高兴兴地和郁辞击了个掌,他这才勐地意识到自己这会儿还把人姑娘搂在怀里呢,赶紧松了手、急忙解释:「我……打起来就忘了。」 一紧张,又有点小磕巴。 郁辞也有点脸红,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薛忱大概是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又有些高兴,又觉得怀里现在空了有些失落,傻笑了一下又和她击了个掌。 郁辞本来那点害羞顿时就被他闹得全忘了。 周毅走过来时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薛忱一眼,却又像是正式比赛结束一样认认真真地和郁辞握了握手。 第13页 这一次的宣传活动效果极好,不管是被运动员吸引了也好、还是被桌球本身的精彩和多变吸引,总而言之今天下午的一场活动无疑引起了大家对于桌球的兴趣,已经是达成了最重要的目的、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一中是寄宿制,活动结束后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学生们回到教室开始自修和做作业,郁辞今晚值班、要到晚自习结束才能下班回家,回到办公室后想了想,找出了自己的数位板。 郁辞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也算是书香门第,从小就开始学国画,陆陆续续也得过一些奖。只是这几年人也懒了、各方面也不方便,倒是越来越少拿起毛笔,反而从大学的时候开始偶尔画些同人图、有时也接一些商业插图。好在她的父母都很开明,并不干涉她的爱好和副业,几来她在业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少年的英气的眉眼在笔下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承认她对薛忱是有好感的,可能在东屏村第一眼看见他一本正经盯着水渠看的时候就有好感——剑眉星目、少年意气,却又赤子之心的大男生,她想谁都会有好感的。只是他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相互之间的了解也还不够,一时的好感并不能决定些什么。 所以…… 所以她可以创造一些互相了解的机会和话题,很显然,薛忱也是在努力这样做。 郁辞想起他红着脸偷偷看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然后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郁辞放下笔和板子,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把笑意忍了回去,这才又接通电话:「餵?薛忱?」 嗯,经过数次的忘记和不好意思之后,薛忱终于还是开口问她要了电话。不止要了电话,而且还第一时间就火急火燎地加了微信,像是生怕自己又会忘记了一样。 ☆、第8章 互撩日常·三 第八章 互撩日常·三 郁辞挂了电话、看了看手机,见还有一点时间,倒也不着急,拿起笔继续给自己的画补上线稿的最后几笔。 将近晚饭时间,晚上不值班的老师都已经回家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零零星星的三四个人。唐晏清似乎是刚从教务处回来、提着包正要回家,经过郁辞的座位时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意外: 「认识这么久,才知道你画画这么好。」 其实也没有认识很久。她去年大学毕业、来一中才半年多,虽然是直系学长、可是他比她高了五六届,在学校里的时候互相併不认识。郁辞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才合适,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释。 她还没有画完,可是画上的人已经是初具□□。唐晏清回想了一下刚才台上两个人的相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不敢相信事情有这么巧合。这时候他也不想再纠缠着薛忱的话题,只是关心地问她:「不去吃饭吗?」 「一会儿再去。」郁辞笔下没停,不紧不慢地答了一句,很快就抬起头、沖他笑了笑,「你也要下班了吧,再见。」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总觉得她话里带着几分「送客」的婉拒意味。唐晏清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和她道了别下班。 郁辞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画完了一部分线稿保存好,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学生们都还在教室里自习,教学楼楼下有些空空荡荡的。郁辞到了楼下,就见薛忱正站在大厅门口等她,亮黄色的衣服显得格外活泼,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就跟有多动症站不住似的。见她下来,他一下子就笑了,沖她挥了挥手。 郁辞带着他往学校的后门口走,边走边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们在食堂吃饭呢。」薛忱低头偷偷看了她一眼。他们现在回队里也有些晚了,一中的校领导们都很热情,留他们一起吃晚饭。当然,因为作风问题,不好铺张浪费、还是一视同仁一起吃食堂,不过还是去了老师吃饭的小食堂、又请食堂的师父多加了两个菜。 「队里那几个打电话非要我们给他们带点吃的回去当宵夜,说学校附近肯定有好吃的。邹睿他们现在吃着呢,赶我一个人出来买,」堂堂奥运国手在自己嘴里可怜巴巴地跟被剥削的小白菜似的,苦哈哈地抱怨,「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怪不得前几天我们食堂显示屏上还骂呢『特别能吃苦,很多人只做到了前四个字』,就说他们呢。」 他嘴上把自己讲得这么可怜,其实打心底里感谢兄弟们这么上道,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找郁辞出来帮忙带路的理由,大方地决定这顿他都请了。 食堂显示屏上公然讲段子……郁辞一个没忍住,差点脚下一个踉跄。薛忱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就见郁辞已经笑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郁辞这回是真的没绷住,笑得眼角都隐约有了生理眼泪,伸手抹了抹眼角,这才笑吟吟地问他:「那你不和他们一起吃吗?」 薛忱一噎,又怕破坏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又不会说谎,只能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这个人,也是特别神奇。在赛场上的时候,杀气腾腾——这两年他的世界排名一直在前十名内波动徘徊,却始终没能登顶过;和队友内战的战绩不算抢眼,可是外战的时候却可能是最让外国选手们紧张的一个,据说很多对手到了场上一看他的气势就忍不住发憷。可是到了场下、尤其是一笑起来,却十足就是个小甜心、可爱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这毫无违和的自由切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14页 郁辞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而后善解人意地替他解围:「运动员消耗大,吃得多也是正常的。」 薛忱一听顿时就是如蒙大赦,勐点脑袋。 学校附近,当然是少不了小吃摊的。郁辞带着薛忱穿过了一中的后门,周边就是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和小饭馆。薛忱半点犹豫都不带地就奔着肉类的方向去了。郁辞看着他兴致勃勃地点了一大份各式各样的烧烤和炸鸡、就连和摆摊的都能满嘴跑火车地胡侃几句,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薛忱似有所觉,侧过身看了她一眼,这才像是勐然察觉自己有些丢人,住了嘴讪讪笑了一下。 郁辞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着看他。 他被她看得脸上有点发红,又不捨得不看她,略略转过了一点脑袋、让自己不直视她的眼睛、却还能在余光里看到她,语气有点忐忑:「你真的,看我比赛了啊?」 一紧张,说话又有一点点小磕巴。 郁辞点点头,在他又忐忑又期待的表情里开口:「我其实本来也不懂,只有听完解说能看懂一点,但是觉得都很精彩。」 他听完一下子脸更红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又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摊主正巧烤完了在给他打包,他赶紧拿了一串烤串就往郁辞手里塞。 郁辞也没有推辞,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 买完了烧烤和炸鸡,薛忱又瞄上了隔壁的鸡蛋仔,点了两份不同的口味、耐心地等着摊主现做。郁辞吃完了他刚才塞过来的烤串,正要找个垃圾桶扔了,就见一旁已经伸了一只极好看的手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竹籤。 「我去扔,你擦擦手。」薛忱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像是想找纸巾出来给郁辞,摸了半天都摸了个空,顿时有些尴尬——出门前换了条裤子,好像是忘记带了。 郁辞忍笑,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了纸巾、示意自己就有。然后薛忱这才松了口气,举着竹籤看她擦完了手,这才连纸巾一起带上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出乎意料地贴心。 马上就要到学生们晚饭的时间,怕被认出来横生波澜,两人没有再在门口多待,买完了鸡蛋仔就提着大包小包回了食堂。 郁辞自然也在教师食堂吃饭,两人一起上了食堂二楼,薛忱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忍住了想叫她和自己一起吃饭的念头——他是看起来单纯,又不是傻,他们那桌坐的都是领导,郁辞坐过去不是马上就要多出事来? 郁辞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进门后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笑着沖他挥了挥手、然后在薛忱有些依依不捨的目光里神色自若地打饭去了。 傍晚六点半,郁辞坐在办公室里,收到了薛忱发来的微信: 「我们现在吃完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带我买吃的。」 郁辞打着字回復他:「也谢谢你教我打球。」 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到了将近七点,才终于又有消息回復了过来:「不客气,你要是感兴趣,下次想学还可以找我。」 郁辞撑着下巴看微信,几乎能想像到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修改了好半天才发了这样一条意味明显的消息过来。 事实上,国家队的车上,薛忱确实删改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算是自己满意了点下了发送键,正紧张地盯着屏幕不几乎敢眨眼睛。邹睿勾着他的肩膀吐槽:「教她右手直板?」 薛忱不想理他,嫌弃地抖了抖自己的肩膀。 然后就看到微信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好啊,等你下次有空吧。」 …… 郁辞这晚又熬夜了。改完了学生的练习卷,回到家加班加点地把自己傍晚画的稿子修了修又上了色,直到发上了微博,这才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迷迷煳煳地去洗澡。 和上次一样的少年,一样的剑眉星目,一样的运动服和球拍,但这次不一样的是画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气质各不相同的少年,左边一个斯文温和,右边那个脸圆圆的微有些婴儿肥、眼神却异常灵动机灵,中间那个还是扑面而来的少年意气。三人气质各异,却是一样的勾肩搭背、手握球拍。 这回配的诗句依然还是手写:「结髮未识事,所交尽豪雄。」 这和上一次的两张图显然是一个系列,马上就有粉丝翻出了上回的那两张图,兴沖沖地留言评论:「太太你这是要出系列还是要出本子了吗?这个是人设?」 「咦新人设是桌球少年吗?其实不懂桌球,但是感觉到了萌!」 「太太这是要走热血少年漫路线了吗?激动!」 当然,与此同时,也已经开始有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没过多久,也不知道是哪个神通广大的机智读者,居然从郁辞这条微博的点赞里,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一个看起来格外眼熟的头像。然后又顺着这个头像点进了主页放大一看,就见那个叫「薛忱」的博主头像活生生就是「少年心事」那张图的真人版,顺便再一看他的微博认证,顿时就震惊了: 「桌球国家队运动员、世界冠军。」 「点进这个博主的主页,看完头像和认证,你会回来贊我的。」热评里很快就出现了这么一条,最后跟着的是薛忱微博主页的连结。 郁辞忙活了一晚上,洗完澡吹干了头髮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睡醒,习惯性地刷了一下微博,就见最新的微博下,整页整页的评论都是: 第15页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回来转发。太太你就说你和世界冠军和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9章 园丁和娇花 第九章 园丁和娇花 除了满屏追问她和鹅和世界冠军之间的不可告人秘密的评论,热评里点赞上千的赫然就是扒出了薛忱真身的那一条评论。 郁辞难得地一下子有些傻了眼。 其实她发第一张画的时候就看过薛忱的微博,显然这几年国球的关注度越来越低,以至于他一个奥运冠军却粉丝寥寥、才刚刚过万,还远没有自己的粉丝来得多。所以他虽然是个公众人物,可郁辞是真不知道这些个读者到底都是怎么神通广大地把人找出来的。 郁辞想了想,发了一条新微博: 「大概就是,一个吃瓜群众路过了亡命天涯的世界冠军和辣手摧花的鹅群……的故事吧。」 郁辞不由得想起了那天薛忱小腿上被鹅翅膀拉出的那道红痕——确实挺辣手的。 很显然,一大清早睁开眼睛就刷微博的人不少,就她发完微博从家里去上班的这么会儿时间,她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已经看到又刷了不少评论,主要的中心思想都集中在: 「辣手摧『花』,很好,这语文水平很郁太太。」 「辣手摧花……这种蜜汁宠溺是怎么回事?」 「辣手摧『花』,感受到了太太的实力心疼。」 「厉害了我的太太。」 怎么就都纠结在了「花」上呢?郁辞坐在办公室里、咬着路上买的煎饼想了想,也没有再多做解释,关了微博就去准备早上的第一节课了。 不算意外地,临上课前几分钟,薛忱的微信就来了。 薛忱其实以前对微博很不上心,经常十天半个月地才登陆一次。自从关注了郁辞,倒是养成了天天早晚上一次、看看她有没有新微博的习惯。昨晚睡前正巧看到郁辞又画了自己,明知道她肯定不会注意到,但还是心情-盪-漾地混在一群粉丝里趁乱给她点了个贊,今天早上晨练完一刷微博,就见自己莫名其妙地涨了不少粉。 他最近的一条微博还是前阵子刚从东屏村受罚回来时候发的、检讨了一下自己的错误,原本的几十条评论大多都是球迷安慰自己不用介意、给他今年五月的世乒赛加油的,现在一看,忽然也多了不少留言,内容整齐划一: 「郁太太观花团。」 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不过「郁太太」这个称唿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郁辞,赶紧点开了她的主页,就看到自己已经暴露了、又看到郁辞今天一大早新发的微博。 怪不得说是「观花团」——被辣手摧了的「娇花」脸上有些发红,也不知道到底是无奈还是因为看到了热评里「蜜汁宠溺」和「实力心疼」的评论而有些暗自窃喜。偷着盪-漾了一会儿,他忽然一下子回过了神来、骂了自己一声。 郁辞看起来是温柔又低调的人,看她的微博,大多都是发一些自己画的画和条漫、偶尔讲些小段子或是和作者画手的互动,从来不提起现实生活中的内容,显然是不希望真实信息暴露。自己现在这么一折腾,一下子就给她招了不少麻烦。 她不会生气吧? 他有点发慌,赶紧发了微信过去: 「我看到微博了,对、对不起啊,没想到会给你招这么多麻烦。」 怕文字表述不清、引起什么语气上的误解,他特地发了语音。一紧张着急起来,那一点点小结巴的毛病就又犯了,听起来像是个犯了错之后手足无措的孩子。 郁辞知道他肯定会提这件事,却没想到他一下子把责任都揽到身上了,顿时也有些意外、想了想干脆就拨通了他的电话:「说对不起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出你这个真身来的。」 「大概是因为我点赞了吧。」郁辞被点赞的消息提示太多、肯定看不见,薛忱却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大概猜到了,想了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而且我和你还是互相关注。」 郁辞之前没想这么多,这会儿也终于有些恍然。她看不见他的动作、不过听他有些忐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已经足以想像到他现在多半是又在挠头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也不是你的错啊,再说,这件事哪有什么错不错的?其实只是我画了你,然后你被认出来了而已。」 郁辞顿了顿,语调忽然轻快了起来:「说明我画得还挺像的。」 她没生气。 薛忱一下子松了口气,也跟着傻笑了起来,然后就听见郁辞的声音一下子温柔了下来:「但是我怕他们打扰你的微博和训练。」 其实也就是二三十条的「观花团」留言,在球迷之前的留言里确实显得有些不太合适,但他也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他以前摔拍子踢球檯受罚的时候,评论骂得那才叫一个难听呢,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但听郁辞这么关心他,薛忱顿时就觉得一会儿能跑个一万米都不带喘气的,赶紧摇头:「没事儿,你这是给我涨知名度呢,这两天估计又会有很多人新知道我了,多好啊。」 那头的郁辞听完,气氛似乎是有一瞬间莫名的迟滞。薛忱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那头上课铃已经响了起来,郁辞说了第一节有课、匆匆就挂了电话。 薛忱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却很伸了个懒腰甩开那些杂七杂八的点头、情绪高涨地去练球了。 第16页 等到晚上洗完了澡、习惯性地躺在床上刷微博,薛忱看着画风再次一变的微博评论,顿时就又愣了: 「吃了太□□利才发现桌球这么好看,娇花高帅!比赛加油!」 「看画以为是小甜心,没想到打球自带杀气,天辣简直帅得没有我!娇花以后的比赛也要继续加油啊!」 直觉性地,他又去看了郁辞的微博。这才发现她中午的时候又发了一条微博。 微博不长,只是贴了几条连结和一句话: 「他们的成绩并不取决于关注度的多少,但他们值得所有人的关注。」 薛忱浑身一震,忽然坐了起来。 点进那几条连结,都是这两年自己打过的比赛,包括他最辉煌的奥运会和世乒赛。当然,比赛的视频里不只有自己,还有或是作为搭档、或是作为对手的队友们。 薛忱点开了郁辞的微信,想说几句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做运动员,赛场上的成绩才是实打实的。说实在的,他们不会因为球迷少就输球,也不会因为球迷多而上升世界排名,关注度和球迷数量对他们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有时候看着零零星星坐着的现场观众,他们难免也会有些失落,更加会犯愁——以后的国球该怎么办。 现在就已经很难找到比赛和俱乐部的贊助商了。 她却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们的无人问津,也知道他们并不靠粉丝比赛。 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贴了比赛的连结。 她一定不止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看了一些比赛,而且大概也花了不少时间去了解桌球在国内的现状。 薛忱盯着她的微信界面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退了出来,翻到自己的微博,把自己微博头像的照片换了下来、换成了她给他画的那张单人图。 反正都暴露了,这样应该也没什么吧。 这个晚上,薛忱和队友们分别收穫了从几百到上千、数量不一的新粉丝。 …… 「天吶女神真的好温柔,」围观了队友们涨粉全过程的肖萌第二天在训练间隙抱着手机、几乎就要热泪盈眶,「我觉得我要爱上她了。」 说完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修正:「不是,我本来就爱她,现在更爱她了。」 「那你得跟娇花去打一场。」郑鹏刚打完一场队内赛,光着膀子披着毛巾晃过来,一边伸手指薛忱,「打赢了的才能娶女神。」 嗯,相比队友们,薛忱除了收穫了不少新粉丝,还额外新收穫了一个「娇花」的外号。 这一点,就连郁辞都完全始料未及。 肖萌显然是也想起了薛忱微博下评论里一熘的「娇花」,忍不住仰头毫无形象地笑了起来,就连一旁的老实孩子苏望都没忍住、笑得肩膀直抖。 薛忱这会儿正和邹睿对练拉球呢——他的相持球是薄弱点,最近正加班加点地做针对性练习。邹睿一听郑鹏的话也忍不住笑了,手一抖没吃准旋转,球一下子飞起来、冲着薛忱的脸就煳过去了。 「娇花,你没事吧?」邹睿赶紧过去「关心」搭档,刚一搭上他的肩膀就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 薛忱揉了揉自己刚被球煳了一脸的脸颊,黑着脸看这帮损友。 肖萌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表达了为了女神毫不退让的决心。 郑鹏悠哉悠哉地用毛巾煳了自己一脸、继续擦汗。 苏望咳嗽了两声、心虚地转过头不敢看他。 邹睿还在勾着自己的肩膀笑得停不下来。 薛忱抖了抖自己的肩膀、嫌弃地抖开他的手,走到一旁拿了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汗、又把邹睿的毛巾扔到了他脑袋上: 「笑得跟傻了一样,来打。」 邹睿一噎,一下子不笑了。 老实说,他和薛忱之间的比赛,他的赢面还是很大的,他的世界排名高居第一也已经有阵子了。不过他还真是不敢说稳赢薛忱,主要是他这竹马打起球来简直不要命,一抡起拍子就跟不是打球而是要打人似的,凶得就喜欢搏杀,就算能打赢他也累得够呛。 不过,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怕谁。世乒赛在即,年初的队内大循环他们俩都拿到了直通名额,现在正是最关键的备战时期,多练几场谁都不会拒绝。 「来就来。」邹睿擦了擦桌子,沖老搭档挑了挑眉。 ☆、第10章 世乒赛·一 第十章 世乒赛·一 微博的涨粉并没有给国乒队带来太大的影响和变化。 郁辞在圈内算是小有名气,微博粉丝虽说也有小二十万,但最后真的能吃下这口安利跑去粉上国乒队的,能有十分之一就已经很不错了。作为其中涨粉最多的薛忱,说到底最后也就是涨了一千多而已,这其中也还不知道有多少是单纯的颜粉、未必真的上心。 热闹了几天,见郁辞没有再做解释、薛忱也就是换了个头像,两人都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粉丝们也就渐渐消停了下来。 一中这周四和周五刚刚进行了新一轮的月考,学生们考完难得一身轻松地放假回家了,老师们还得在周末加班加点地改试卷好赶得及周一的讲评。 郁辞当然也不例外。 好在她的工作效率还算不错、语文毕竟也是周四就考完了的,她只带了两摞作文卷回家,周六的下午抱着两个班级的作文打开了电视机。 第17页 挑挑拣拣了一阵,画面最后停留在了央视五套上——郁辞以前从来不会关注体育频道,最近却总是不自觉地在这里停留。 屏幕上这会儿放的是篮球新闻,郁辞对篮球并不是太懂、但也没有换台,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电视里传来的声音低头改卷子。 一工作起来就有些忘了时间,等到郁辞放下两叠卷子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微微擦黑了。郁辞伸了个懒腰、去厨房倒了杯水,刚回到客厅的时候就听见电视里传来了「桌球」、「国家队」的字眼,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卧室的时候,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切换到了桌球的训练室内。 「我们知道距离世乒赛只有一个多月了,上周起国家队为了备战世乒赛已经开始进行封闭训练,现在呢是下午的训练刚刚结束,运动员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休息,我们来看看大家都准备得怎么样了。」记者举着话筒穿梭在训练室里,看起来大概是桌球的专项记者、和运动员们都很熟悉,时不时地挥手打招唿、语气也颇为随意,「封闭训练一周了,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就是训练量比较大,」郑鹏正喘着气往包里塞外套、准备离开场馆,看了眼满屋子的年轻人笑了笑,「主要还是要在赛前把状态调整好。」 他今年的一月的队内大循环直通赛打得不好,没能拿到直通名额,但老何还是把外卡给了他。这一次的单打名额对他来说显得格外来之不易,也让他倍加珍惜,封闭训练思考不敢放松。 其实他今年也才三十刚出头,这个年纪在国外打主力的比比皆是,但国乒队人才辈出,当打的一代如日中天、年轻的小将们也都开始崭露头角,还能继续打的大赛恐怕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没关系,他现在只要还能打一天,就会拼命地打完这一天。 郑鹏和记者随口聊了两句,一旁恰好有人叫他就背着包过去了,记者镜头一扫,屏幕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比郑鹏喘得还厉害的。 「薛忱你呢,感觉怎么样?」 「你别问他了,」薛忱还在那喘着气没顾上回答呢,邹睿就已经凑了过来插话、喘得也没比薛忱好多少却非要怼一下竹马才开心,「忱哥刚输了比赛又跑了一万米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邹睿这人说话你们听一半就得了啊,特没谱,」薛忱终于稍稍缓过来了一些、抬了脸看镜头——披着毛巾都没能擦干净脸上和身上的汗,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看完镜头又白了邹睿一眼,「说得好像刚才我一个人输双打罚跑似的。」 他们两个都是既有双打又有单打任务在身,双打更是本届世乒赛的头号种子,相较而言训练任务比其他只有单打的选手要来得更重一些,天天都是往死里训。就连薛忱,也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和郁辞说上几句话了。 郁辞是知道他们最近封闭训练的,出发前薛忱就和她说过。封闭训练的这一周他们有时也会发些微信,但每次他看起来都是累得够呛,晚上说不上几句就迷迷煳煳睡过去了。 有点儿不太习惯。 郁辞趴在床上看电视。 镜头里的薛忱和邹睿又聊上了,两人大概是衣服全湿透了,这会儿都没穿上衣、就披了条大毛巾,说两句就忍不住抹一把汗。薛忱跟有多动症似的站不住,披着毛巾晃来晃去地像个长不大的少年。 身材还挺好的。 郁辞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他颇为显眼的腹肌,莫名地有些脸红。 记者和两人打了个招唿、很快就去採访女队去了,郁辞趴在床上看完了这条新闻,想了想打开了手机的日历看日子。 …… 一个月的时间好像只在眨眼间,让一中的学生们等得望眼欲穿、个个心神不定的五一劳动节近在眼前,而两年一度的世乒赛单项赛也即将拉开帷幕。 当然,前一件事显然并不难解决——在看到学生们为即将到来的假期而蠢蠢欲动的时候,郁辞笑吟吟的一句「其实也只比周末多一天,大家抓紧时间好好休息」让学生们几乎都要哭着喊「老师我们错了」。 不过很快,郁辞这句话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奥运会、世界桌球锦标赛、桌球世界盃,是桌球界的三大赛事,拿到三大赛的单打冠军,就是桌球界的大满贯。其中,世界盃每年举办,世锦赛两年一届、单项和团体赛分开举行,而奥运会则众所周知是四年一届。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中能有几届奥运会?因此大满贯的壮举全世界能完成的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几乎是所有桌球运动员的目标和理想。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清早,郁辞坐上了高铁。 今年的世乒赛恰好是在国内,主办的城市不算太远、坐高铁大约只有三个小时的路程。郁辞到达比赛场馆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在周边随便吃了点午饭后就进了馆里。 她买的还是vip票,今天的票价也不过就是一两百块钱罢了,可场内观众席上的观众并不多,到处都是成片的空位。显然是桌球的热度确实不够,再加上这只是第一轮的比赛,精彩度有限、并不足以吸引太多的人。 其实她也想多看几场、也想看薛忱登顶折桂,可是明后两天她还有活要干,至于再往后几天的比赛——五一假期只有三天,她工作还没满一年,连年假都没有。 第18页 所以,五一有什么好兴奋的,「其实也只比周末多一天」——郁辞想起自己对学生们说的话,忍不住也嘆了口气。 郁辞来前特意查过了赛程,前两天是资格赛和混双比赛,今天开始是单打和双打的第一轮。薛忱的两场比赛都在下午,一会儿马上就是男双,三点多的时候是男单的第一轮。 薛忱和邹睿的双打今年是头号种子,邹睿的单打也是头号,薛忱的男单种子排位是第五,和作为二号种子的周毅抽在一个半区。 男双比赛很快就要开始,郁辞坐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运动员们的入场。尽管场内观众并不是太多,但也还是掀起了一波小高-潮。 郁辞是第一次看现场比赛,颇觉有些新鲜感,也没有叫他,坐在椅子上兴致勃勃地看比赛。 第一轮比赛的精彩程度确实不算太高,双方实力差距明显,薛忱邹睿不到二十分钟就以四比零结束了这一场比赛。打完比赛两人收拾了东西背着包往回走,郁辞忽然就听见自己身旁的几个女生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薛忱,我爱你!」 话音刚落,不远处也不知道是为了应和还是比赛似的也有几个姑娘大声地喊了起来:「邹睿,我爱你!」 他们俩都长得好,女球迷的数量向来是队里最多的。 底下正背着包说笑的两人像是突然愣了一下,一起抬头望了过来。 郁辞买的是vip票,座位就在第一排,足以让底下的人看清自己。两人一望过来,邹睿一下子就笑了、忙不迭地用手肘捅了捅自己的搭档。 薛忱却像是一下子呆住了。 其实他之前也问过郁辞会不会看他这次比赛,当时都只敢问她看不看直播,听她说会看的他就乐了一晚上,根本想都没想过她会来现场看! 直到被邹睿用手肘捅了几下,薛忱这才像是一下子回过了神来,然后第一反应是——揉了揉眼睛。 像是生怕自己被刚刚比赛流的汗煳了眼睛一下子看错了。 郁辞一下子笑出了声。 见她笑了,薛忱这才算是彻底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摸着后脑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一笑,身旁的几个姑娘顿时就都小小地尖叫了一声,忍不住又趴在栏杆前又喊了一声:「薛忱,我们爱你!」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女球迷这么喊过,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太在意,但是今天当着她的面被这么一喊,薛忱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紧张了,赶紧去看郁辞。 也不知道到底是希望她别在意呢,还是希望她小小地吃一点醋才更好。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 郁辞看了看身旁的几个小姑娘,居然也和她们一样趴在座位前的栏杆上、笑吟吟地跟着喊了一句: 「薛忱,我们爱你。」 她话音一出,身旁的女生们顿时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兴奋地凑过来又喊了两声。 薛忱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 ☆、第11章 世乒赛·二 第十一章 世乒赛·二 薛忱皮肤白,脸一红就显得格外扎眼。 一旁的女球迷们又没忍住小小地尖叫了一声,喊完又很快意识到还有其他球檯的比赛没有结束,赶紧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没能忍住小声地交头接耳:「天啦忱哥笑起来怎么能这么可爱!」 一说到激动处,其中一个自来熟的姑娘甚至还扯了扯作为「自己人」的郁辞的衣袖,急切地寻求着她的认同:「是吧,超可爱的!」 郁辞趴在栏杆前看他,笑盈盈地点头贊同:「嗯,确实可爱。」 话音刚落,薛忱顿时就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却又忍不住还是要往看台上看、摸着后脑勺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邹睿觉得自己有点眼睛疼,忍不住用毛巾又煳了自己一脸。 薛忱傻笑了一会儿,终于算是意识到自己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郁辞身边自己的女球迷们,不知道如果开口叫她会不会给她惹麻烦。 郁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小幅度地伸手挥了挥自己的手机、又难得有些俏皮地悄悄沖他眨了一下眼睛。薛忱也不是真傻,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冲着看台上的球迷挥了挥手、伸手一拽邹睿走了。 「可以啊,都来现场看球了。」邹睿拿肩膀撞他、一脸的意味深长。 薛忱没搭理他,脸上一副「我有妹子我自豪」的嘚瑟却怎么都压不住,抓着手机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郁辞看了看身边的球迷们,四下里环视了一圈,起身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是少年清爽的声音——明明都二十好几了,郁辞每次却总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他是个少年: 「你怎么来现场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现场比赛给你加加油,」郁辞靠在墙边,听着耳边是各个球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无声地笑了笑,「我怕影响你比赛。」 其实,如果这一次不是身旁的姑娘们喊起来,她是真没打算告诉薛忱的。 特地来给他加油的。那头的薛忱几乎是恨不得像赢球了一样马上原地蹦两下抒发一下内心的激动和欢唿,又赶紧摇头:「没事儿不影响,你来了就跟我说啊。」 第19页 「你来给我加油,我……也会很高兴会打得更好的!」他顿了顿,几乎是连气都不喘地飞快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还没等那头郁辞应声,自己就已经用毛巾捂住了脸。 然后他就听见郁辞轻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声「好」。 电话那头还有赛场上略显嘈杂的吶喊声,这轻轻的一声笑和一个「好」字,却清晰地穿过了手机、像是有什么在他的心口轻轻地挠了一下。 薛忱深深地吸口气,有些期待地问她:「你来几天?」 「明天家里有事,一会儿看完男单第一轮我就要回去了。」郁辞的语气里也有些遗憾。 一听她一会儿下午就要走,薛忱顿时就有些蔫儿了——其实就算郁辞这几天都在,他每天都有比赛、也不可能有什么时间和她见面说话,但是……他就是总想让她多看自己几眼。 郁辞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失望,顿了顿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又补充了一句:「回去以后我会看转播、也会给你加油的。」 「好!」薛忱顿时就又高兴了,「那你等着看我!」 真好哄,又容易满足。 那句「你等着看我」,又仿佛,是少年人即将踏上征程,临行前逆着光最后的回头一望,意气飞扬、耀眼得有些灼人。 「好啊,」郁辞点头,目光落在远处一张张的球檯上,声音温柔,「我等你。」 下午三点半,男子单打的第一轮比赛。 薛忱是男单的五号种子,第一轮对手是一名国外的资格赛选手。 双方本就存在明显的实力差距,薛忱的球风又是向来兇狠、正手暴冲杀伤力惊人,这一场打得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几乎每个球都在前三板内就已经解决,转眼间就已经是连下三局,前三局对手在他手下总共也只拿了十分。 第四局的时候对手显然已经彻底放弃了求胜的希望、打得有些消极,一度还打出了一波零比十的差距。 国际惯例,在桌球比赛中出现十一比零的比分是非常不和谐的,回去肯定要被老何点名批评,薛忱适时地放了一个球。演技还算不错,拉了一板出界至少在外行人眼里看起来还是挺自然的。 十比一,他抬起头往观众席的方向看了一眼。 郁辞的座位离他的球檯不算太远,但他也只能依稀看出她的身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但他就是知道她此时此刻一定在笑着看他。 薛忱发球。 这个球不凶,旋转也很一般,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球风。 对手中规中矩地拉了一板。 薛忱早有准备,左手握着球拍背到身后、从右侧回了一球。 观众席上顿时响起一阵惊唿。 下一秒,惊唿就变成了笑声。 他这一球过去,对手居然神来一笔似的拉了一个大角度、球直接就落在了球檯边界上、擦边弹了一下飞出去了。他都还没来得及把手和球拍拗回去呢,这个球对方就已经得分了。 十比二。 薛忱愣了一下,满脑子只有三个字:玩脱了。 他看了眼对手,就见对手也在笑,没什么恶意也没什么得意的模样,看起来甚至好像也有点意外能打出这样一个球来。 每六个球可以擦一次汗,薛忱到裁判席边拿毛巾在脸上一阵勐揉,恨不得把自己骂上八百遍。 叫你装逼!现在玩脱了吧?多丢人! 擦汗时间也是掐着秒读、短暂得很,薛忱骂了自己两句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玩脱了的事实,嘆了口气把毛巾扯下来塞回原处、回到了求台前。 十比二,对方发球,他还有八个赛点。 对方发球前他犹豫了一瞬间,生怕又玩脱没敢再浪,但最后却又还是没有完全忍住,刚巧对面搓了一个球过来,他顺势就以一板倒地爆沖结束了这场比赛。 侧身、倒地、撑地,挥拍。动作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球几乎是裹狭着破空声砸在了对面的球檯上。お筷尐誩兑 四比零,男子单打第一轮完胜。 薛忱一边去和对手还有裁判握手,一边下意识又去看观众席。 只能她还在那里,但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薛忱赶紧收拾了东西、再一次经过郁辞所在的观众席 郁辞这一回没有喊他,只是沖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又挥了挥手。 薛忱知道她这是要回去了。 有点捨不得,但一想到今天她能来本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他倒也很容易满足,抬手冲着观众席上也挥了挥手。 球迷以为是在和自己打招唿,又是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郁辞笑着看他在女球迷中深受欢迎的模样,目送着他离开场馆回去休息,然后也收拾了东西赶向车站。 回到家又已经是半夜。她家离一中有些远,好在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收入都颇为可观,早早地看准了投资给她买了房子,还是学区房,距离一中和隔壁的小学每天步行就能到达。郁辞自从在一种工作,平时大多时间都住在这里,周末和放假才回家。 刚巧这个五一前父母都出差了,反正都是一个人,她干脆就没有回去。 她的劳动节,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劳动节。这一晚熬着夜画了一个侧身倒地回球的明亮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却没有发到微博上,只是在自己的电脑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把画好的画保存好、放了进去。 第20页 她把文件夹重命名了一下,叫「少年」。 劳动节的第二和第三天,她在看比赛直播和赶稿的交替中度过,终于在三号的晚上踩着线把插画全部发给了编辑。 然后又过一个晚上,睁开眼就上班了。 「怎么了,没休息好?」唐晏清递了一罐咖啡过来,看着神色有些萎靡、越发懒洋洋的郁辞,神色关切,「还是不舒服?」 郁辞揉了揉眼睛,看着被不容置疑地塞进自己手里的咖啡,摇了摇头:「没什么,昨天睡得晚。」 他点点头,见郁辞不想说,体贴地没有追问,顿了顿后转而问了一句:「明晚有空吗?」 郁辞有些诧异。 「我职称评下来了,他们闹着要我请吃饭呢。」唐晏清笑了一下,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掩不住脸上的喜色,「上两次聚餐你就没来,这次不能再跑了啊,大家都在,就当给你师兄个面子吧。」 一句话,硬生生把郁辞已经到了嘴边的婉拒给堵了回去。 同事之间、尤其是年轻老师们之间,常常会有些下班后的活动,郁辞一则是懒、二来也是自己本就有别的朋友,所以很少参加同事的聚会。可是就像唐晏清说的,连着三次都不去,难免会让同事们对自己有些不满。 只是……明晚就是世乒赛的男单决赛了,她也想亲眼看着那个总是对自己傻笑、一到球场上却凌厉迫人的男人,一步步登上王座。 ☆、第12章 世乒赛·三 第十二章 世乒赛·三 郁辞最后还是没能推掉这场聚餐。 年级组长连「给个面子」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又有这么多同事看着、再加上已经连着缺席了两次,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 唐晏清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温和好脾气,其实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他要做的事总能达到目的。 但好在明晚的男单决赛要到八点半才开始,她住得离学校又近,如果下班后就在学校附近吃饭的话,她还是能赶得及回去看比赛直播的——郁辞有些恹恹地回到家里,也只能强打起精神这样安慰自己。 九点半,郁辞洗完了澡,准时地打开了电视、定格在了央视五套。 这是世乒赛的倒数第二个晚上,男子双打的决赛马上就要开始。 薛忱和邹睿众望所归地打进了决赛,毫不意外地和队友顺利会师。决赛还没有开始,中国队已经提前包揽了男双的冠亚军。 双方运动员入场,掌声雷鸣,摄像师适时地将镜头切换到了观众席上。到了决赛关头,现场观众们终于也越来越多了起来,甚至还有有组织的球迷拉了横幅来给喜爱的运动员加油助威——随着镜头视角的停顿,郁辞已然是看到了一侧观众席上拉开的写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横幅,两侧印着的是邹睿和薛忱的照片,显然是专程来给这对竹马双打加油助威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口气可真不小。 不仅是「凌绝顶」,一个「会当」,却又刚好应上了球迷们对他们的期许和祝愿。 但郁辞知道,他们足以有这样的底气。 现场渐渐安静下来,男子双打的决赛终于正式开始。 郁辞看了这么一阵子桌球,有时候觉得男双才是最惊心动魄、就连外行人都能看得目不转睛的项目,不止要看技术,还要看默契、配合、战术……尤其是看薛忱和邹睿的双打,两人一个横拍一个直板、一个左撇子一个惯用右手,本就是最理想的双打配对;薛忱球风兇狠、敢于搏杀,勇勐有余、沉稳却稍显不足;邹睿却是出了名的精于算球、球风细腻,长于灵活变化。方方面面的互补,再加上从少年时期就积累起的感情和默契,让这两个人在双打比赛中几乎是无往不利、如入无人之境。 随着邹睿给薛忱比的一个小手势,薛忱发球后、邹睿以一记直板横打抢拉对手接发球晃撇到自己反手位的球直接得分,拿下了整场比赛的最后一分。 时隔两年,这对竹马以四比二的大比分卫冕成功、再一次问鼎伊朗杯。 全场沸腾。 和两年前一样,两人难得地没了平时打打闹闹时的互相嫌弃、用力地给了对方一个熊抱。薛忱抱完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四下里张望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找些什么。 郁辞撑着下巴看着他有些莫名地张望了一会儿,最后忽然正对着镜头停住、露出了一个干净又明朗的笑容。 这一个笑,明亮得仿佛能将这整个夜空都一併点亮,却又没有半点侵略性、丝毫都不刺目灼人。 郁辞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他在找什么——他在找镜头,想把这个笑给自己。 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 颁奖仪式的间隙,相熟的记者们找到了刚刚夺冠的两人、照例送上了祝贺,然后又问他们:「今晚还有你们俩双打的球迷专门拉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横幅来给你们加油,你们看见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看到啦,感觉……反正肯定是夸我呢,」薛忱挠头,笑得有些傻气,「谢谢了啊!」 「这诗太深了他没看懂。」邹睿专业拆台、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说完他就被薛忱用手肘捅了一下、捂着肚子喊疼装被欺负的可怜小白花,遭到了薛忱和他如出一辙的鄙视:「你看懂了那你说话。」 第21页 邹睿抬头看天花板:「反正肯定是好话呗,谢谢大家。」 记者们顿时就都笑了。 其实真要说完全看不懂吧也未必,这两句诗其实不深,就算望文生义也能猜个大概。不过说实话两人的文化水平确实高不到哪去,刚拿了冠军心情难免有些激动、在场的又都是相熟的记者,两人也就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大家笑笑闹闹地就过去了。 男双决赛已经结束,郁辞却没有换台,靠在床头看着这一对搭档一起站上领奖台的最高层、一起用双手捧起伊朗杯。 两个人额头上的汗都还没有全部擦干,眉宇间却满满都是飞扬意气。 少年时一起笑闹、一起训练、甚至一起被罚,直到一起登顶王座。 还有什么理由不意气飞扬? 郁辞忍不住一个人在电视机前也笑了起来。 薛忱的男双夺冠让郁辞的第二天有了一个好心情,尽管下班后还是被同事们拉着一起出去聚餐也没有对她的心情造成太大的影响——她估算了一下,吃晚饭赶回家看比赛还是来得及的。 下午的时候薛忱打完了男单的半决赛,对手是他的队长、男单二号种子周毅。 周毅是右手横拍两面弧圈结合快攻打法,和薛忱略有些相似、也是正手出众,爆发力和气势比起薛忱虽然略有不如,但论正手的绝对力量却还是要在薛忱之上,而且球风沉稳、没有明显弱点。以两人一直以来的交手记录来看,其实周毅的赢面相对而言还是要大不少的。只是今天的薛忱状态近乎神勇,双方打到决胜局、硬是以四比三拿下了这一场、杀进决赛。 郁辞有课没赶上直播,快下班的时候偷偷看了回放,薛忱这一场确实打得极好,就连平时相对薄弱的反手居然也打出了几个极为漂亮的精彩球,看来是状态正佳。 另一场半决赛是在上午打的,对阵双方是目前世界排名第一的邹睿和今年凭藉外卡参赛的老将郑鹏。 邹睿输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冷门,两人都是直板,邹睿胜在年轻正当打,郑鹏经验丰富、体力却明显不比当年。互有长短,谁输谁赢都不奇怪。也许是因为直通赛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时候差不多了」,这一次的世乒赛郑鹏几乎是拼了命在打——谁知道两年后他在能不能站在这里,也许现在的每一场都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场大赛,他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晚上的决赛,谁也预料不到结果。 郁辞这顿晚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被一旁的人轻轻推了两下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了都没回神,」隔壁班的语文老师程欣办公桌和她是挨着的、平时关系不错,这会儿看着她有些小小的埋怨,「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郁辞有些发懵,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现在还早,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程欣挽住她的手臂,「刚才他们说去对面唱会儿歌。」 郁辞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八点了,微微拧眉:「你们去吧,我有点事还是先回家了。」 「有什么事啊?你们班今天卷子不是都改完了吗?」程欣嗔了她一句,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就要和大家一起走,「还是你要给唐老师省钱、不捨得他大出血?」 话音刚落,包间里顿时就是一阵意味深长的闹笑。 工作了几年的,哪个不是人精,唐晏清特殊的态度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郁辞用了点力却没能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微微皱了眉抬头,就见唐晏清正站在门口、温和地笑着看自己。 郁辞其实不喜欢他这样的笑,看起来温和,却总好像是带着一股侵略性,仿佛一切都要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容不得别人半点拒绝。 她忽然又想起昨晚那个站在世界巅峰却还是笑容明亮、永远是个少年的男人。 两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屋内,安静地对视了几秒。 唐晏清笑了笑,转头叮嘱同事们先过去玩起来。同事们很快都带着一副瞭然的笑兴高采烈地走了,包间里只剩下郁辞和他两个人。 他笑了笑,慢慢地走到她跟前停下,神色间像是有些苦恼:「你好像,总是有点怕我。」 大概是有一点儿的。郁辞其实是一个有些慢热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向别人打开心扉、真正地熟络起来。她给唐晏清的定位是普通的同事和领导,他却总是试图一步跨过这样的距离、而且总是不容拒绝。 这让她感到非常不自在。 有时候她自己也会惊讶于自己和薛忱的发展之快,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会强求她些什么,却把自己的真诚全部都捧到了她的面前。轻而易举地,就让她跨出自己设定的距离。 郁辞微微垂眸,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忘了恭喜你了。但我真的有事,要回家了。」 有时候,避而不答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答。 ☆、第13章 世乒赛·四 第十三章 世乒赛·四 唐晏清往前走了一步。 郁辞退了一步,却抬了眼、和他对视。 又是一阵沉默的对视。 唐晏清终于妥协,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有事就算了,下次还有机会的,我送你回去吧?」 郁辞礼貌地笑了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22页 唐晏清似乎是也知道自己今天逼得有些急了,侧身退开几步、让出了走到门口的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郁辞对着他点了点头,背起自己的包向他道别。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却又忽然被他喊住。郁辞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皱眉,就听他苦笑着嘆了口气:「那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吧,毕竟是晚上了,你一个女孩子大家都不放心的。」 郁辞犹豫了一秒,点了点头,背着包出了包间,没有半点迟疑和不舍。 二十多分钟后,唐晏清在微信的同事群里看到了郁辞发出的消息:「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有事,我现在已经先到家了,大家好好玩,玩得开心点。」 连单独发一条到家的消息都不肯,非要做到这样滴水不漏。唐晏清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和同事碰了碰啤酒瓶、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郁辞到家的时候刚过八点半。连洗澡都没顾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房间里虽然也有电视,但客厅里的要更大一些、看得更清楚。 见目前双方运动员才刚刚入场、比赛还没有真正开始,郁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回房间急急忙忙地换了家居服,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抱着抱枕看比赛。 比赛双方都是中国队的运动员,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双方会在比赛前就协商好各自比赛时穿的队服,以免「撞衫」。郑鹏穿了中国队诸多队服中出镜率极高的红色,薛忱穿的则是黄色。 有意无意地,合在一起恰好就是国旗的配色。 他穿黄色,真的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比赛很快正式开始。 不是第一次看薛忱的比赛了,但从前要不就是看已知结果的回放、要不然就是存在实力差距并不担心,这是郁辞第一次看薛忱在大赛决赛中的直播,她几乎是要看不清球檯上的来回的小球,却还是一错不错、不敢眨眼地紧紧盯着屏幕。 薛忱今天的状态显然非常不错,开局就迅速地进入了节奏,干净利落地拿下了前两局、几乎是压着老大哥在打。到了第三局,郑鹏却像是逐渐也进入了状态,即时做出了变化,扳回了一局。到了第四局,这场巅峰之战才像是真正地拉开了帷幕,两人的比分交替上升、咬得死紧,直至最后还是拖入了第七局。 三比三,决胜局。此前的比分一下子全部归零,两个人重新又站到了同一个起点上。 客厅的电视机屏幕很大,大到镜头给特写时足以看清两人满头的大汗和已经被汗水浸湿成一片深色的衣服背后。 比分依然胶着。 郑鹏毕竟已经过了巅峰期,体力上明显处于劣势,但依然没有人敢对这场比赛妄下断言。 对于薛忱来说,他习惯了上来迎头就是搏杀,赢起来霸道爽快,输的时候往往也是兵败如山倒,很少有拖入决胜局的时候。 十比九,薛忱的赛点。 郁辞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抱枕。 这个球,如果能赢下来,或许就是通向王者之路上的第一个脚印。 郁辞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薛忱拉球下网,十比十平。 郑鹏发球,相持几回合后侧拧出界,十比十一。 郁辞清晰地看见郑鹏侧拧后捂了一下手腕。 解说适时地提到了他手腕上的伤病。 郁辞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又有些为运动员揪心,又好像有一点连自己都感到罪恶地稍稍松了口气。 薛忱发球。 郑鹏忽然叫了一个暂停。 薛忱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气势一滞。 薛忱的暂停在第六局的时候已经用过,郑鹏的一个暂停却始终在等待最需要和最合适的时机。 也许在他看来,现在就是这个时机。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喝了水、擦了汗,转眼即过。两人又再一次地站在了球檯的两侧相对而立。 薛忱发球,前三板没能攻下、被郑鹏拖入了相持,反手位拉球出界。 十一比十一平。 薛忱舔了舔嘴唇,用力地用手擦了擦球拍。 郑鹏发球。 薛忱误判旋转接发球下网,十二比十一。 郁辞看到薛忱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球拍、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烦躁地用球拍在脸旁扇着风。 郑鹏的赛点。 薛忱发球。 郁辞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抱枕。 安静着屏息看发球的观众一瞬间全场譁然。 发球没过网。 可能从来没有人想过,今天这场乒坛最高级别赛事之一的最终决赛、这一场打到决胜局超过十一分的比赛,最后,居然会以一个低级的发球失误而结束。 电视里解说还在可惜着薛忱这一个球的失误、感嘆着他一向偏高的失误率,郁辞却已经有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他看见镜头里穿着亮黄色衣服的大男生一脸懊恼地把球拍一把摔在了桌上、嘴唇翕动似乎是在骂着自己,几秒后他又突然去把球拍捡回来在球檯边放好,然后跑到对面给了郑鹏一个用力的拥抱。 郑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也回抱住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 郁辞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鼻子,找出了手机想和他说些什么,打开了微信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头。 郁辞捧着手机安静地看着稍作休息后开始的颁奖仪式。在职业生涯的暮年,这位老将再一次捧起圣勃莱德杯、站在巅峰傲视群雄。时隔六年,他再一次在世锦赛的战场上加冕,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三个世锦赛冠军,可惜因为不是连续三届夺冠,他还是没有能够得到圣勃莱德杯的复制品,算是一个小小的、以后恐怕也无法达成的遗憾。 第23页 郁辞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捧着奖盃的手似乎是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心情激盪,还是手腕上的伤病依然隐隐作痛。 前三甲站在领奖台上合影,薛忱凑过去看圣勃莱德杯,脸上还有汗没擦干、眼底隐有憾色却没有阴霾,笑嘻嘻地挠着头,满是好奇。郑鹏揽着他的肩膀给他看奖盃,冠亚军两人居然就这么在台上聊了起来。 郁辞揉了揉略有些酸涩的眼睛,忽然就笑了起来。 这还是她认识的薛忱,球场上有脾气、有情绪,输了球也许会摔拍子、也许会踢球檯,可永远都只是在和自己较劲、生自己的气,气完之后依然能哥俩好地和队友勾肩搭背、心无芥蒂地为他高兴。 好像还是个少年,却又比无数人都通透豁达。 郁辞看完颁奖仪式、关了电视机,想了想发了一条微信,起身去洗澡。 薛忱这晚没有回覆她的微信。郁辞猜想他大概是要休息或者队里还有别的活动,也没有一直等他,照常地洗了澡、画了一会儿画后安心睡觉,第二天照常上课。 可能是因为昨晚唐晏清的表现有些过于明显,这天郁辞一进办公室就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目光总带着似有若无的调侃和探究。其实知道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但郁辞还是感觉有些不太舒服,打过招唿后就埋头备课。 薛忱的回覆是在快要中午的时候才发来的。郁辞打开微信,就看到自己昨晚发的那一条信息。 「世锦赛你所有的比赛我都看了,都很精彩。」 不提输赢,没有安慰,没有抱憾,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他,他每一场的比赛她都看了。 没能夺冠,不可能不懊悔不遗憾,但他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更不需要同情。 这一条下面,是他刚刚发来的消息:「昨晚出去喝酒给鹏哥庆祝,喝多了没顾上看手机。」 郁辞正看着,很快微信又来了消息:「本来想让你看我拿冠军的,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郁辞忍不住想,如果这时候换做是唐晏清,大概不是旁敲侧击问她昨晚的心情,就是装失落博取安慰。哪有想这个傻小子一样张口就问「你是不是失望了」,半点都不掩饰话里的紧张和懊恼。 郁辞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走廊的窗口,拨通了电话。 那头薛忱的声音有些惊喜、又像是有些紧张。 「我很想看你拿冠军,」郁辞靠在窗边,目光所及之处,是窗外里连片的草地和晴朗的天空,「我有点儿遗憾,但是没有什么失望的。」 「你们打得都很好,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桌球也会这么精彩。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总有一天会捧起圣勃莱德杯的。」郁辞微微仰头,目光有些悠远,「我也总有一天,会看你捧起它。」 ☆、第14章 维护 第十四章 维护 薛忱没想过她会这样说。 在昨天,他以一个低级的发球失误丢掉了桌球最高赛事之一的冠军之后,他没敢想她会怎看待这场比赛。 这是他第一次,离男单的世界冠军这么接近,离圣勃莱德杯只有一步之遥。不管是为了自己作为运动员的梦想,还是想让喜欢的姑娘看到自己,他都前所未有地渴望着胜利。 然而他却以这样一种方式输了。 国乒队仿佛总有左撇子的诅咒,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左撇子的运动员拿过男单的世界冠军。他从来不信,但现实好像总是在一次次打他的脸。 但她却告诉他,她相信他总会夺冠。 比此时此刻的他自己,还要毫不犹豫、毫不怀疑。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挠了挠头、又像平时一样有些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邹睿揉了揉一团乱的头髮、眯着眼睛有些艰难地看清了站在窗口打电话的搭档脸上那一脸傻笑,拉起被子蒙过头终于又睡了过去。 昨晚回来薛忱就挨老何骂了,骂他老毛病又犯了,一拿不下比赛就急、越急失误就越多。现在大家都夸他用脑子打球,其实和鹏哥比起来他还嫩点儿。他和郑鹏都是直板,早几年还小的时候很多方面都受到过郑鹏的影响,后来进了国家队,同样是直板的郑鹏也教过他很多。 鹏哥这人有多老狐狸,除了老何大概就他最清楚。薛忱场上脾气急是众所周知的,鹏哥最后关头叫了个暂停,一下子就把他气势和节奏全打乱了;鹏哥发球隐蔽性好,对手很难吃准旋转,连丢两分,最后卯着劲非想发个特别转的球,本来平时失误率就高,一急就更要出事。 说实话昨天那场球拖到决胜局十比十他就知道薛忱要糟,就算最后没有那个发球失误,恐怕薛忱也很难拿下这场比赛。 其实大家都知道,竞技体育本来就永远有不确定性、比赛也总是有输有赢,可输了球总会遗憾,更别说是这样的大赛,再加上回来又挨骂了……别看他昨晚还是嘻嘻哈哈喝酒爽快,其实心里没点失落谁信啊?本来他还想今天勉为其难安慰他一下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不需要了,那他还是再睡会儿吧。 妈的旺仔这小孩儿平时看着整个国家队最乖就是他了,昨晚喝起来跟变了个人似的能把他都给灌倒了!到现在脑仁儿都还疼着呢! 薛忱听见动静往回看了一眼——他和邹睿出来打比赛大多住一个屋,也方便有时候讨论双打的比赛,明明酒量就那么一丁儿还每次一听喝酒就人来疯,昨晚喝高了还又得是靠他把人弄回来的。 第24页 见他又躺回去了,薛忱也没再叫他,趴在窗口又看窗外,仿佛能从天上的云里看见电话那头笑意温柔的脸一样,脸上顿时就更红了,却又忍不住用力地重重点了点头: 「你就等着看吧!」 那头郁辞轻轻地「嗯」了一声,微微顿了顿,却忽然话题一转问他:「昨天,郑鹏伤得严重吗?」 「还行吧,都是老毛病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儿。」薛忱语气轻松,显然确实没有太大的问题,「昨天比赛强度比较大,这几天鹏哥歇歇就好了。」 郁辞应了一声,他正想告诉她他们买了下午的动车票很快就要回来了,就听郁辞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薛忱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他有没有伤,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头髮,「肩膀有点儿,不过没什么大事,大家都这样,难免的。」 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轻松。他肩膀上的伤也有点年头了,去年年初世锦赛团体赛前还打过封闭。奥运年的世锦赛实在太重要了,上不了或是输一场,随时都有可能导致最后无缘奥运。他其实挺怕疼的,但那针封闭,就算疼得再厉害,打得也是再值得不过。 刚才话一出口的时候,他其实犹豫了一下,有那么点想让她为他心疼的小算盘,最后却还是不捨得她担心的心思占了上风,只是一带而过。 但这仅仅的一带而过已经足够郁辞听出些什么来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追问,只是应了一声、体贴地叮嘱他注意身体。 薛忱趴在窗口,依然和平时一样坐不住地晃来晃去,却举着手机耐心地答应着她的每一句话,眼睛清亮得像是带着星星。 吃过午饭,顺利包揽了本届世乒赛男女单打、男女双打和混合双打冠亚军的国乒队坐上了凯旋的高铁,郁辞趁着午休看了会儿微博。 哪怕桌球的热度早已大不如前,但毕竟是世锦赛这样重大的国际赛事,到了各项决赛的时候,各大体育媒体和平台也都是时刻关注和报导的。尤其是分量最重的单打比赛,昨晚十点才结束,现在已经是出了好几篇新闻了。 郁辞点进了一篇转发和评论最多的。 她的阅读速度很快,两分钟后脸上的笑意就渐渐隐了下去、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报导中感慨了老将的再次登顶封王、宝刀未老——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尽管内心总有些偏向,但郑鹏带伤夺冠,郁辞也觉得敬佩。可紧接着…… 「作为国家队的绝对主力之一,薛忱却至今都没有获得过男子单打的世界冠军;反观和他同期进入国家队、年龄相当的邹睿,前年就已经是世锦赛单打和双打的双冠王、去年又拿了世界盃,离大满贯只差一个奥运男单冠军。而薛忱的单打始终没有太大的建树,昨天更是以这样一个低级失误输掉了比赛、引起了全场观众的一片譁然,这样的现状难免让人有些担心他今后的单打之路、以及年轻小将们逐渐崭露头角之后他在队内的尴尬境地。 而至于双打,尽管薛忱在这方面始终成绩出众,但和他搭档的前有周毅、后有邹睿,两任搭档世界排名分别在第一和第二,这似乎也很难让人信服和分辨出出众的双打成绩究竟是自己还是队友的贡献更大一些。」 报导最后,配的图是薛忱输了比赛懊恼摔拍的照片。 郁辞往下看了几眼评论,有祝贺郑鹏夺冠的,有为薛忱争辩的,也有「心疼」薛忱单打成绩的、翻出以前歷史骂他又摔拍子没素质的、甚至是直接嘲笑他发球不过网输了比赛的。 桌球热度再低,球迷也总是有的,混战起来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 郁辞咬了咬嘴唇。 薛忱回到队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趁着室友苏望先去洗澡的时候习惯性地刷了一会儿微博。一打开就发现自己难得地多了不少评论和转发,他随便看了两眼报导,也没怎么当回事儿——每次输球的时候多少都会被批评,再说昨晚他输得确实挺傻的,被骂两句也不冤枉,至于说他单打不行……这说法好像也是由来已久了。 让他们说去呗,又不会影响到他比赛时候的输赢,和他关系也不大。 不过……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在骂他和依然支持他给他加油的球迷之外,还多了几条「娇花已经很棒啦!祝贺男双三连冠!不管单打双打都要继续加油!」 这称唿……薛忱没顾得上纠结这个外号,第一时间就退出评论界面、点开了郁辞的微博。 她也转了那篇说他单打不行的报导,但是她打了很长的一段评论,字数超出了转发的限制,她甚至分成了两条来发: 「他确实还有不足,昨天最后也确实是低级失误。所以你们说他的单打始终没有建树、觉得他以后打不出来会境地尴尬。但全世界有这么多桌球运动员,昨天却只有这两个人站在了决赛场上。你们放他懊恼摔球拍的照片说他输不起没素质,却不提他马上捡回拍子拥抱郑鹏。你们说他连续三次捧起伊朗杯是沾了队友的光,却不肯正视,这些年他配过男双和混双至少五六对双打,拿过所有大赛的双打冠军。国乒的左撇子诅咒,他迟早会破的。」 网瘾少女肖萌悄悄给女神点了个贊。 薛忱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这样的报导和评价他看得多了,这回还算是温柔的,以前有一回输了外战,回来媒体差点没把他写成千古罪人。他也没觉得怎么样,但是,有一个人肯这样顶着大众的评论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正名,这种感觉……他说不出来,他只是突然想见她,非常非常想见她。 第25页 但他现在当然是不可能见她。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回来了,你睡了吗?」 微信很快就在他期待的注视下响起了提示:「还没呢,你们都辛苦了。」 薛忱拿起电话就拨:「郁辞。」 他张口就喊,喊完听她温柔又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原本急切的心情也好像忽然就平和了下来。原本想说谢谢,却又觉得这样没头没脑挺傻的,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问她: 「老何明天给我们放了一天假休息,那什么……你、你有空吗?」 他带着些小磕巴地说完,紧张地屏住了唿吸。 ☆、第15章 约会 第十五章 约会 强装镇定和冷静地道了别、挂掉电话之后,薛忱终于再也绷不住了,握住手机一跃而起、勐地在床上就蹦跶了两下。 动静太大,刚巧洗完澡出来的苏望忍不住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两眼:「忱哥?」 他忱哥回答他的只有一个劲的傻笑。 苏望虽然年纪小,不过性格看着可比薛忱沉稳靠谱多了,见他这样也不多问,擦了擦头髮也坐到自己床上刷着手机上会儿网。 薛忱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激动够了,有些不舍地放下手机,收拾了衣服去洗澡。 然后苏望就看着室友洗完澡出来以后连头髮都来不及擦,脑门儿上还顶着毛巾就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最后铺了满满一床的衣服。 薛忱就这么顶着毛巾站在床边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专注得跟他在赛场上看球似的。看了半天他又一抬头——一抬头头上的毛巾就掉了下来煳了他一脸,他也没管、随手把毛巾下扒拉来往脖子上一挂,撑着床就问对面的室友:「旺仔,你说我穿哪件最帅?」 他们平时九成以上的时间穿的都是运动服,运动服里还有一大半得是队服,算下来其实衣服真没多少。再说他们天天不是关着训练就是国内国外地打比赛,买那么多衣服天天换着穿也没人看啊。苏望回想了一下自己只塞了半个衣柜的衣服,又看了看对面床上铺得满满的衣服,忍不住扶额——怪不得邹哥老笑话他臭美呢。 见苏望迟迟不说话,薛忱有些纳闷儿,连声催了他两句,就见苏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哎对了忱哥,刚我还看微博,有好些女球迷说你最近怎么老穿黄衣服,审美有长进啊。」 「是吗?」薛忱摸着下巴端详了床上一会儿,从满床的衣服里重点拎出了几件黄色的,来来回回地比对了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挑了其中一件挂到一旁的衣架上,一边还忍不住嘚瑟,「我审美一直都挺好的。」 苏望看着他把剩下没选中的衣服随手又一股脑儿地塞回了衣柜里,扶着额安静地不说话。 第二天是周六,郁辞稍稍提前了几分钟到了商场,老远就看见了一个穿得跳脱的人影使劲地朝自己挥手。虽然是奥运冠军,不过这显然对他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带来什么影响,运动衫、牛仔裤、背了一个双肩包,笑起来活脱脱就像是个大学生。 「又穿黄衣服啊?」郁辞回想起最近几次他的比赛出镜,清一色的黄衣服,忍不住有些好笑,又有些明知故问。 薛忱愣了一下,挠着头笑。 他一抬手挠头,郁辞才看到他手上还带了个护腕,黑底黄纹,显然是特意和衣服搭配过的颜色。 「护腕很好看。」郁辞打量了他一下,也不说破他的小心思,只是笑着夸他,「你穿其他颜色、尤其是亮色也都很好看的。」 所以也不要总是穿黄色,看久了难免会有点儿审美疲劳的。 她今天把长发束起来梳了个马尾,看起来活泼了很多。可是只要一笑起来,还是一样温柔、又好像能把他所有的小算盘都看得清清楚楚似的。不过……她夸他护腕了、还夸他穿什么都好看,薛忱顿时就也心满意足地傻笑了起来——不枉他昨晚临睡前又爬起来,从自己的一堆护腕里翻箱倒柜特地找了个颜色相配的来。 每次他一笑起来,郁辞就觉得好像真箇世界都亮了起来,这会儿也不打断他,就这么看着他挠头傻笑了一会儿、直到终于回过了神来赶紧问她:「我们先吃个饭吧?」 郁辞当然没有意见。 正是午饭的饭点,又正值周末,商场里许多餐厅门口都排着长长的等号队伍,两人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家还有个别空位的。点菜的时候服务员看着菜单,体贴地提醒了一句「我们家菜的量还是挺多的,点了就不能退的。」薛忱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没事儿你下单吧,点了就能吃。」 一直到服务员收了菜单去下单了,薛忱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郁辞忍笑摇头:「毕竟运动量大,消耗大嘛。」 薛忱忙不迭点头。 郁辞见他又是一脸明朗、眼底没有半分阴霾,知道圣勃莱德杯的失利并没有让他一蹶不振,终于是也彻底放下了心来。 两人迅速地消灭了一桌子菜——当然主要战斗力肯定还是薛忱。郁辞本来胃口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薛忱吃饭就觉得自己胃口都好了起来,吃得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因为看他吃饭总觉得菜特别好吃,还是他秀色可餐特别下饭。 第26页 还剩最后一个菜,郁辞毕竟还是吃不下了,捧着杯子慢慢地喝着水看着他吃,想了想又问他:「要买礼物,你知道她平时喜欢什么?」 「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们队有个小女孩儿喜欢你好几年了么?过几天她要生日了,她一小姑娘离家出来打球也挺不容易的,又是来国家队之后第一次过生日,我们几个就想也给她买个礼物。就是不知道给小女孩儿买什么她们才喜欢,你明天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看看礼物?」 昨晚约她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薛忱这会儿已经放下了筷子,正用纸巾擦嘴呢,一听就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句:「她喜欢吃。」 郁辞撑着下巴看他:「那喜欢吃什么呢?」 薛忱沉思:「什么都喜欢吃。」 郁辞简直是哭笑不得,又被他闹得没脾气,只能摇着头、神色也有些无奈:「那她微博叫什么,我看看她喜欢什么。」 「你用我的看吧。」薛忱「哦」了一声,直接打开微博就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见郁辞低头认真地看着屏幕,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走到郁辞身边。他们坐的是四人的座位,两人本来是面对面坐着,他走到郁辞身边停了一会儿,见郁辞似乎是没有拒绝,试探性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郁辞侧过头看了看他。 他一下子红了脸,僵住了身体,带着紧张和忐忑的视线却一眨不眨地紧紧落在郁辞身上。 郁辞没说话。 但是她笑了一下,把手机递过来了一些好让他一起看。 薛忱几乎是瞬间就松了一口气,咧着嘴笑了起来。 他低着头像是也在看手机,其实早就走神了……郁辞今天带了一对镶钻的小耳钉,闪闪发亮地衬得她耳垂格外可爱,一下子就吸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薛忱?」 「啊?」郁辞叫了两三次,薛忱才回过神,神色却还是有些迷茫,显然是完全没有听到她之前说了些什么。 「我们买单吧。」郁辞失笑,「我知道她喜欢什么。」 肖萌的微博还没有加认证,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十六岁女生,沉迷各种手办和动漫、小说,偶尔才会提及训练。但她平时更新微博的频率也不算很高,日常的训练相比也是很艰苦的。 商场里没有郁辞要找的东西,不过附近有一家手办店郁辞是常来的,价格不算便宜但东西很全。 薛忱对这些不太懂,男队的休息日日常不外乎就是喝酒唱歌、踢踢球打打牌。郁辞也不指望他对人家小姑娘的喜好有什么深入了解了,问清了他的预算,直接就塞给了他一个肖萌微博上提过一次很想要的手办。 薛忱付完了钱拎着手办回来,一边和她一起出了店门,一边偷偷看她,欲言又止。 郁辞抬头看他。 「那什么,你……什么时候生日?」薛忱用空着的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髮,冲着她笑。 明明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生日,可想问的、想知道的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他期待的眼神里。 他好像总是这样,想知道什么就直直白白地问出来。郁辞有时候会想,这大概就是她总是对他不设防的原因,想知道什么就问,她愿意回答的自然会回答,不愿意的他也不会再追问。 「再下个月底。」郁辞报了个日期,见他认真地默念了一遍记了一下,顿了顿又反问他,「那你呢?」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薛忱也报了个日期,见郁辞点点头、认真地记下了,习惯性地又原地蹦跶了一下以示激动。 白天是放假,傍晚就得归队,买完礼物没多久,薛忱还是只能依依不捨地和郁辞挥手道了别、踏上了归队的路程。 坐在车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微信震了一下,打开就看到了郁辞的消息: 「刚才忘了问了,你们国家队收件的地址是什么?」 薛忱有些懵。 翻来覆去地把这条消息看了十来遍,他才终于敢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的意思——这是,要给自己寄礼物? 薛忱回到乒羽中心的时候脚下跟飘似的走路都能带风,一路傻笑着回了房间,就见苏望看着自己满脸都是同情: 「忱哥,何指导说,让你回来了去找他。」 ☆、第16章 惩罚 第十六章 惩罚 薛忱这回脚下终于不飘了。 一路上他使劲地回想着——自己最近什么也没干挺老实的啊?要说世锦赛吧,前期他状态都挺好的、能把周毅都给赢了,就算决赛输了还摔拍子了,那也是那天一回来就被骂过了,没道理再叫自己去骂一顿;什么踢球檯啊踢挡板啊场上爆粗口啊最近也全都没干过,今天出门也是在放假不用报备…… 所以最近他真的特老实,没道理又要挨骂吧? 薛忱百思不得其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找了老何,敲了门进了屋,一眼就看见邹睿正在屋里笔挺地站着呢。 这是挨骂的标配啊。 如果有人统计一下,他和邹睿大概是全队挨骂最多的人——早几年还有鹏哥陪他们,现在鹏哥年纪大了,老何反倒是夸他的时候多了起来。只留下他和邹睿两个难兄难弟,回回作为反面教材。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脾气急、尤其是在场上的时候;真要论单打的技术水平吧,在队里估计也就是四五名的水准,就是心理素质还行、气势凶打法有杀伤力,所以大赛机会还算不少、世界排名也还行,老何批评他也都是有道理的、他挺服气的没啥不满。再说,邹睿这个世界第一还天天和自己一块儿挨骂呢,他心里可平衡了。 第27页 邹睿见他进来,眨了眨眼睛使了个眼色。 得到的回应是竹马一片茫然无知的表情。 邹睿忍不住有点纳闷,智商差距这么大,当年到底是怎么和他当上竹马又配了双打搭档的? 薛忱关了门,在邹睿身边老实站好了。 一看这自觉和熟练的程度,就知道平时来挨训的频率了。 老何扔了一堆纸过来。 两人连忙接住了,就见是一些列印的图片和报导。两人都是老油条了,起初还以为和平时一样只是乖乖听训、也没啥太大反应,看了一会儿之后却都是脸色微微一变。 报导不是几家传统的体育界纸媒出的,是一家专注做网络平台的新媒体,题目叫《看不懂助威横幅,运动员文化水平堪忧引深思》 内容从世锦赛双打夺冠后对邹睿和薛忱的那一小段採访引出,而后又转而提起了早些年退役运动员因为没有文化而无力谋生、处境困顿的例子,最后居然还神通广大地找出了国乒队一些小队员的成绩单作为佐证,拷问了一下现有的运动员培养体制是否合理。 剩下的纸上,是一些热门的网友评论: 「桌球什么比赛都拿冠军还有什么意思,取消了得了,要不耽误了人家一辈子没文化,还不如让运动员多去读读书。」 「怪不得经常看挺多运动员骂粗话什么的,不读书素质确实不行啊。」 「训练是重要,可起码的学习还是要的,不然没文化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 当然,其实也有一些诸如「竞技体育本来就残酷,运动员每天训练已经够辛苦的,退役以后很多都去读书了的。」的评论,但和前一种相比数量实在太过悬殊、又立时遭到了「不就是花钱买个文凭有什么用」的驳斥,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不断增加的评论里。 国人对桌球好像总是格外苛刻,赢了比赛嫌没悬念不想看、甚至总有人说干脆把这项比赛取消了算了,可一旦输了却又仿佛就是千古罪人。至于现在,有了个由头,又开始有人旧事重提、口口声声喊着干脆取消项目算了。 「看你们俩干的好事!」老何简直头髮都快愁白了。 「这事儿是怪我们,本来以为就是开开玩笑,再说採访平时也没多少人看。但是吧……」邹睿看了看老何的脸色,摸了摸下巴,「不是我甩锅,师父,咱们这儿有内奸啊!」 小队员的成绩单,除了相关人员被收买泄露出去的,再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其实以前确实有一些运动员退役以后处境困顿的例子,所以这几年对这方面还是比较重视的。年纪小的队员训练之外也会有文化课,起码至少得把中学学完了,当然内容的量和难度和普通学校肯定是没法比的,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说,世锦赛双打决赛后的採访里,邹睿和薛忱说看不懂横幅还可以解释为开玩笑,那小队员的成绩单就真的辩无可辩了。 老实说,各个项目的运动员文化水平确实普遍都不高,但时间对于运动员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绝大多数都会选择等到退役后通过体育的特招再去读书。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一旦被大众关注、被有些媒体带了节奏,本来桌球的关注度就始终提不上来,现在关注度来了,形象却更是岌岌可危了。 「这个我还能不知道啊?」老何没好气地白了两人一眼,「这方面会专门有人去查的,领导已经决定了,从下周起,还在上文化课的小队员周日的时候全部补课,考试考不好的全部罚跑、扣队内积分。」 两人齐齐「哦」了一声,给队里的小孩儿们默哀了一下、又暗自庆幸了一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冷不丁就听到老何又加了一句: 「还有你俩,全给我一起去补课。说话不过脑子,都给我去补补。补完到时候我让老师给你们出卷子,考不及格也给我去跑一万米扣工资。」 现任乒坛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五一下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半天之后面面相觑,懵了。 自从知道自己要和队里的小孩儿们一起补课,许久没有读过书的薛忱蔫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快递。 他起初还有些纳闷,自己最近也没买什么东西、父母也没说要给他寄什么,等拿到了快递一看,顿时一下子就有精神了。 是郁辞寄的! 那天郁辞问他要地址,果然是要给他寄礼物。 世态炎凉,只有心上人才能给他一点最后的温暖了! 薛忱抱着快递傻笑着回了房间,生怕把礼物弄坏了,破天荒地找了把剪刀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上贴的胶带都剪开了,果然看见了一个包得精緻的礼物盒和一张小卡片。 薛忱搓了搓手,小心地把礼物盒轻轻在一旁放好,翻开了小卡片先看写了些什么。 一分钟后,兴高采烈的「少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又蔫了。 「这是给肖萌的生日礼物,希望还能赶上她的生日,你替我转交给她吧,下回请你吃饭。」 落款的地方没有名字,是一个q版的小头像,相貌神情都和郁辞自己如出一辙。 薛忱蔫了一会儿,看着最后那句「下回请你吃饭」和小头像忍不住又笑了,小心地把卡片在自己的抽屉里放好了,然后带着礼物出了门。 肖萌的生日其实是在昨天,那天郁辞帮忙挑的豪华版手办是他们男队几个和她玩得不错的一起摊钱买的,昨天就送给她了,看小姑娘的样子确实喜欢得不得了。那天找郁辞帮忙只说是「过两天」生日、也没说具体时间,没想到郁辞还会特意寄礼物过来。 第28页 老实说,他其实有一点点吃醋。 不过她都说了下回还要请他吃饭,说明她还是挺想见他……吧?肯定是这样没错! 「忱哥?」肖萌看到薛忱手里的礼物盒时难免有些意外,「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们不是昨天就给我了吗?」 「其他人送的,其实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薛忱只觉郁辞大概想给小姑娘一个惊喜,也没有马上说破,只是示意她收下来。 肖萌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礼物就开始拆。 「哎!你轻点儿行么?温柔点儿。」薛忱一看她拆得粗暴就忍不住心疼,没准儿这都是他心上人新手包的呢! 肖萌闹不清他怎么回事儿,不过手上动作倒是真的温柔了一点儿,拆开包装纸、打开盒子,薛忱就见里面是放着一本书和一张纸。 肖萌拿起书看了看,又看了看那张纸,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几乎能放出光来。 「天辣!这是女神去年出的本子!当时没抢到,我找好久了都没有人肯出的!我的天女神还给我签名了!女神还画我了!我要裱起来放床头天天看!天啦女神好温柔我今晚能跑两万米!」 薛忱凑过去看了眼,就见装帧精美的画册扉页上,是熟悉的字迹: 「to肖萌: 生日快乐! 努力训练,比赛加油! 谢谢你喜欢我的画,这几天补了你的比赛,我也很为你骄傲。」 落款是她的笔名。 最后的那张纸上画的小姑娘,活脱脱就是肖萌。 但是画得比真人好看!薛忱毫无原则地吹着心上人的画技。 肖萌抱着礼物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看着高兴得几乎要喜极而泣,薛忱想了想,又给她加了一点「小惊喜」: 「昨天送你的手办,是她给你挑的。」 「什么?天啦!女神居然还知道我喜欢什么!」幸福来得太突然,肖萌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女神好温柔好机智什么都那么好……」 薛忱看了眼她怀里的东西,趁着她还在激动的时候挥挥手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回到房间酸熘熘地给郁辞发消息: 「你送给肖萌的礼物我给她了,她快激动哭了。」 好生气哦,为什么他还要好几个月才过生日呢! ☆、第17章 补课·一 第十七章 补课·一 郁辞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薛忱话里的醋劲还是只是假装不知道,反正她的回覆显得特别「冷漠」: 「她喜欢就好。」 薛忱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用拍子颠球玩,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抱着手机又回了一句:「我还以为那天你问我地址是要给我寄东西呢。」 那头的郁辞顿时就笑了。 薛忱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郁辞的回覆,顿时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急把她吓着了。有心想再解释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只能怀揣着挠心挠肺的纠结闷头晚训去了。 等到他训练完回到房间,有些恹恹地看了眼手机,却意外地看到了新消息的提示。 打开微信就见郁辞给他发了张图。 这次的图画得很简单,甚至都没有上色、只是简单地用几笔勾勒了出了他格外好认的眉眼五官,q版的少年脑门儿上被一只手揉乱了头髮。 简而言之画里的内容一言以蔽之——摸头顺毛。 图的下面是她紧接着发来的微信: 「下次也给你带礼物。」 薛忱抓了抓自己的头髮,一下子就精神了。 …… 在诸多体育项目中,桌球的赛事相对而言应该算是比较频繁的。几乎每个月都有公开赛,除此之外上半年有世锦赛的单项或是团体,下半年有全锦赛或是全运会、乒超联赛、世界盃、巡迴赛总决赛……总而言之,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全国、甚至是世界各地来回跑。 不过训练就是再抓紧也得劳逸结合,天天往死里训最终只会是得不偿失。所以通常如果不是在外面打比赛、或是大赛前积极备战的时候,周日大多是国乒队少有的休息时间。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怪只怪以前不懂得好好珍惜,等到现在周日全泡汤了却已经是追悔莫及。 好几年都没上过学了的薛忱在这个周日的早上恹恹地自发加了个训,见快到补课时间了,才脖子上挂着毛巾、光着膀子、耷拉着脑袋出了训练馆,准备回房间沖个澡换身衣服就去上课。 虽然有时候对老何挺没大没小的,但教练的话他总还是很听的。 他走出训练馆没两步就停了下来,在原地停了两三秒,然后又飞快地倒了回去,站定之后沖对面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郁辞,你怎么在这儿?」 原本还有些蔫头耷脑、无精打采的,这会儿却几乎就像是在一瞬间活了过来,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意外。见郁辞笑着看了过来,薛忱顿时就笑得更甜了,笑了两秒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光着的上身,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早就被汗浸湿的运动服又套上了,摸着后脑勺红着脸沖郁辞傻笑。 郁辞看得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揉一揉他头顶因为刚才穿衣服而蹭乱的一头短髮。 但好在她还是忍住了。 「一会儿跟你说吧。」他原本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已经在刚刚套衣服的时候掉在了地上,郁辞捡起来递给他,又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穿了件橘色的运动服,胸口和后背都已经被汗渍晕出了一大片深色,再看他额头上的汗也还没有擦干,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叮嘱他,「快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第29页 薛忱也没觉得她管得太多唠叨,忙不迭地点点头应了一声:「那行,一会儿我打你电话。」 见郁辞点头答应,他放心地沖她挥挥手、一路蹦哒着跑了,走前却又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郁辞身边的人。 郁辞身边两个男人,一个他认识、是乒羽中心的,还有一个长挺帅的不知道是谁,刚才老看着他和郁辞、眼神隐约让他感觉不是那么的友好。 「原来你们认识。」唐晏清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莫名带着几分试探。 郁辞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既不接话也不多做解释。 其实她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巧合的机会。 那天开会的时候,唐晏清说乒羽中心联繫了一中校方、想从一中请一到两位老师在每周日给国乒队的小队员补习功课。这样的差事,自然还是落在了相对而言教学任务稍轻松一些的高一老师身上。 周一例会的时候,身为年级组长的唐晏清提了这件事,徵询了高一各位老师们的意愿。 这又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路远又侵占业余时间,虽然学校说了算作加班,但一周半天、也混不上多少加班工资。这要是给羽毛球队补课,可能还能有几个主动请缨的,桌球队……虽然上次在学校的推广效果不错,但看了一次推广表演就喜欢到愿意牺牲业余时间的,那在老师里暂时还真的没有。 会议室里一时有些沉默,唐晏清也并没有马上做出人员安排,只是很快就进行到了下一个话题。 开完会后,程欣趴在办公桌上苦着脸看郁辞:「郁辞,你说我这回是不是没跑了?」 乒羽中心领导的意思,虽然各科都要补,但最主要是重点补一下语文和英语两门。语文呢,用何指导的话说,就是免得以后小孩儿又有像薛忱和邹睿这样说话不过脑子的;至于英语呢,毕竟也是现代社会必备的技能之一,再说他们打比赛世界各地地跑,多少总有些用得上的时候。 这种活当然总是年轻人首当其冲,上回郁辞已经下过乡了,这次同样也是语文老师的程欣怎么看也该轮上一回了。 郁辞那时只是笑了笑、安慰她「不要多想」,中午的时候就去找了唐晏清。 「主动请缨不像是你的风格。」唐晏清看着她、意有所指,「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他一直觉得,郁辞是一个有些温吞的人。很多事并不是她做不到、做不好,只是不会主动去做、把所有的锋芒都藏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懒还是不上心。但是如果,有人去逼一逼她,那么每次都总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惊喜。 可是最近她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至少如果是以前,这样的事,如果安排给她,她也会尽职尽责地去做,却绝对不会冒头来说些什么。 郁辞没有接他的话头,神色如常:「我虽然是语文老师,但各科都不错。」 对了,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也不会这样毫不遮掩地夸自己。 尽管她说的都是事实——虽然现在是语文老师,但她大学和他一样、是理科出身,只不过因为怕理科太辛苦,考教师资格证的时候才转而报考了语文。所以她的理科,可能是一中高一所有语文老师里最好的。 「好吧。」唐晏清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这周日早上到学校,乒羽中心会派车来接。」 然后今天早上郁辞到了学校,就发现唐晏清也和自己一起上了车。 「你毕竟还是语文老师,教务处过来跟我说了,你负责语文和英语,我去给他们补补理科。」唐晏清是这样说的,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 薛忱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就见隔壁邹睿也正好出了房间,跟自己大清早的时候一样蔫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 倒是邹睿见他居然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顿时有些惊讶,忍不住纳闷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两人勾肩搭背地去了平时小队员上文化课的教室,就见苏望沖他们招手、又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座位。 苏望年纪小、本来就还在上课,又向来是个老实孩子,早早地就到了,给这两个踩点进门的大哥占好了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 只是就算窝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两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混在一群十五六岁、甚至更小的少年和少女堆里,还是显得格外扎眼。 至少郁辞一进教室,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这两人。 当然,郁辞丝毫不觉得是因为薛忱的年纪和周围不符,他这么可爱、完全还是个少年、和周围一点儿都不违和,显眼那是因为长得好看。 郁辞走进教室的时候,薛忱差点一下子跳起来。 其实刚才碰到郁辞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了一点什么,但现在真的印证了,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真实。 邹睿恹恹地趴在桌上,看了眼激动得差点忘了来干什么的搭档、又看了眼讲台上笑盈盈的姑娘,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刚才竹马这么精神抖擞,此时此刻只想唱一首歌——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郁辞身后,唐晏清跟着进了教室,温和地笑着环视了一下讲台下在座的「学生」。 乒羽中心的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人,着重提了一下是「一中的老师」——言下之意,都已经从最好的高中请了老师来补课了,足够说明有多重视,你们都给我把皮绷紧了老实点儿。 第30页 尤其是某个特别目无法纪的人——薛忱感觉有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和领导对视了一眼。 那小眼神无辜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摸头安慰一下。 领导噎了一下,转开了视线。 围观了全过程的郁辞咬唇忍笑。 这些孩子们比自己的学生可能都还要小一点儿。第一次来上课,也不太清楚他们的进度,郁辞来之前特地出了张练习卷,题量不大、各科题目都有,算是摸一摸底。 未来的世界冠军们抱着卷子苦着脸奋笔疾书。 现任的世界冠军……一个也在低头做题,另一个……在咬着笔发呆。 郁辞屈指轻轻扣了扣他的桌子。 薛忱勐然惊醒,一抬头就看见心上人正站在自己的手边、笑着看自己: 「这位同学,好好做题。」 ☆、第18章 补课·二 第十八章 补课·二 薛忱惊得差点没把笔都给咬断了。 所幸郁辞好像真的就只是出于一个老师的心态提醒一下考试走神的学生,见他回过神了,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笑了一下转身就又往别处「巡考」去了。 薛忱低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卷子,没看两眼就觉得越看越困,勉强蒙了两道题,又忍不住撑着下巴看着郁辞的背影发呆。 他是真的太久没做过题了,人家正经的大学生毕业几年还会把以前学的全都忘光了呢,就更不要说他了。 她这么好看,脾气又好,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怀疑……她平时上课的时候,学生们真的还能有心思好好上课么? 反正要是他真是她的学生,肯定一天天地都沉迷老师的美色,无心听课。 哎要是真的那样,郁老师是不是就会对他这个问题学生重点关注,比如说经常叫去办公室聊个天喝个茶谈个心啊、一对一辅导补个课啊什么的…… 他正想得有些入神,冷不丁就觉得自己脑门儿上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一边摸了摸额头一边四下里找了一下,就看到了桌上的一个小纸团。 这明显就是原本不属于他的、新出现的东西。 这整个教室里,最有可能给自己传小纸条的就是邹睿,可是他就坐自己边上呢。看这纸团的角度,应该是从斜前方扔过来的;再说自己多少年没读过书了,这满屋子小孩儿哪个不比他现在会做的题多啊,也不至于来问他答案吧? 那就是哪个小孩儿特有良心来给他这个大哥哥报答案来了? 满怀着期待和狐疑,薛忱小心地打开了不明来路的小纸团。 才看了两眼他眼里的期待就一下子全消了。 上面的字比他那□□爬稍微强点儿,但也强不出几条街去,没写名字,但他一眼就知道是谁了。 「忱哥,郁老师是不是就是我女神啊?」 这除了前几天比他还早得到郁辞亲手准备的生日礼物的肖萌,还能有谁啊? 薛忱捏着纸条往斜前方看去,就见肖萌也正偷偷回过头看自己,满眼的期待和激动。 郁辞从来没有在网上暴露过自己的长相,不过上回东屏村回来后她画被鹅追那张的时候捎带也画过自己、虽然是q版但却很是传神,再加上……薛忱的眼神实在是太直勾勾了,顿时就让小姑娘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薛忱看着「情敌」,心里还惦记着郁辞问自己要地址、结果却是用心地给肖萌准备了生日礼物、还说为她骄傲的事儿呢,脸上故作冷漠地收回了目光。不过他到底也只是玩笑、不会真的去和一个小姑娘吃醋,酸熘熘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在纸上写了一个「是」字,又把那张纸条揉吧揉吧团成了一团,悄悄地扔了出去。 好说也是个「球形」的东西,他扔起来手感还挺熟悉的、准头不错,径直地就奔着肖萌的课桌去了,而且还很是顺利地上了台。肖萌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怀着虔诚地心情想要打开纸团,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已经在她动手之前按住了那个小纸团。 肖萌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把自己桌上的纸团捡了起来、双手不紧不慢地把它展开成了一张小纸条。顺着那双秀气好看的手再往上看,就是十有八-九是自己女神的老师温和姣好的五官。 女神看完了纸条,低头看了过来。 坏了坏了!女神第一次来上课自己就传小纸条违反纪律,女神一定觉得她是个问题学生,说不定还以为她作弊,以后都讨厌她了怎么办? 肖萌又急又懊恼,巴巴儿地仰头盯着郁辞,一张还带着稚气的小脸上几乎写满了忐忑两个字。 然后她就看见女神对自己笑了一下。 一边笑,一边还伸了手过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一直到郁辞都已经把纸条还给她、收回手转过身去了,肖萌才顶着一头毛茸茸的短髮红着脸摸了摸自己的头、低头看清了纸条上不属于自己笔迹的那个「是」字。 天啦,摸头杀!女神好温柔!沉迷女神,无心学习。 薛忱自从郁辞捡走了那个纸团开始就紧张得死死盯着她不放,谁知郁辞看完又是笑又是摸头杀的就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怕她生气自己传小纸条呢,还是希望她为此再多看自己几眼。 当然也不知道现在她不看自己到底是应该松一口气呢还是失落的好。 第31页 内心正犹豫着天人交战呢,就见郁辞摸完肖萌的脑袋就转头看过来了。 薛忱条件反射地仰着头就沖她笑。 这笑里不止有平时的单纯和明亮,还像是带着几分心虚和讨好。 他小时候还坐在学校里上文化课、开小差被老师瞪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心虚过。 幸好郁辞看起来也没有生气,只是神色似乎是有些无奈,走过来伸手点了点他的卷子,这意思就是要他好好做题。 薛忱赶紧点头,一脸乖巧。 唐晏清就站在讲台上安静地看着。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的很多事,从最早郁辞开始看桌球,到那天国家队来时的活动、再到她笔下一点一点勾勒出薛忱的模样…… 再看看讲台下眼神来回的两人,根本不像是球迷和运动员、更不可能是粉丝和偶像,完全就像是一对腻腻歪歪的小情侣。 可能连郁辞自己都不知道,她看着薛忱的时候,脸上笑得有多生动。 可他就是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薛忱呢?连句诗都看不懂,众所周知的性格急脾气暴躁,打了多少年了也没拿过单打的世界冠军……她怎么就会喜欢这样的类型呢? …… 交了卷,学生们都一股脑地奔向食堂吃午饭去了。郁辞在讲台上把刚收上来的卷子略作整理,一旁唐晏清伸了手过来,郁辞也没推脱,干脆地就把整沓卷子都给了他,然后抬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蹭到了讲台前的两个人。 「女神,那个,我是肖萌。」小姑娘挠着头眼巴巴地看她,完全没了平时在场上打球时不慌不忙的气势,「谢谢你特地送我的生日礼物。」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比赛了。」她一头短髮毛茸茸的,摸起来手感特别好。摸不了薛忱的脑袋,郁辞还是没忍住又摸了摸肖萌的头顶,「不用叫我女神的。」 肖萌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郁辞姐」,见她完全没有不耐、笑盈盈地点头答应了,顿时幸福得恨不得马上就能晕过去似的。 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醋劲熏天的。 郁辞收回手转头,就见薛忱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有了小三就忘了老婆、而且还带着小三在老婆面前亲热的负心汉。 郁辞想起他先前的目无法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下次再上课传纸条,就要罚抄了。」 「罚抄啊?」他看起来明显是一下子有些失望,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下课留堂也挺好的。」 郁辞简直被他闹得没脾气,大庭广众的也不好说太多,干脆也就没有再接这个话头。见原本趴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邹睿也已经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讲台前走,郁辞沖他点了点头。 这人明明长了张娃娃脸,一打起球来却是个心机人设。郁辞之前都和他没什么接触,不过看起来他平时脾气应该也挺不错的,笑着也对她点点头给了个回应。 邹睿过来看了眼始终默不作声收拾卷子、但存在感却一直很强的唐晏清,笑了起来:「唐老师,郁辞,你们应该是吃了饭再走吧?走,带你们去食堂,我们这儿伙食还不错。」 一个是「唐老师」,一个是「郁辞」,前面是客气,后面是自己人。 郁辞神色微动,看了他一眼。 邹睿沖她笑笑,不动声色地把她和薛忱隔在了一行五人的最后,又拽了肖萌一把、带上她和唐晏清一起走在前面。 郁辞失笑。 「笑什么呢?」薛忱刚给关键时刻就格外靠谱的竹马比了个计划通的手势,回过头就见郁辞又笑了。 「没什么,你们感情真好。」郁辞摇了摇头,感嘆了一句。 「你说邹睿啊?」薛忱愣了一下,脸上有些嫌弃,「平时吧也挺烦的,就是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还行。」 郁辞也不去戳穿他的口是心非,只是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找我们来说是给小队员补课的,你和邹睿怎么也在?」 「没文化,说话不过脑子,来补补。」薛忱抓了抓头髮,一边走一边还跟有多动症似的摇摇晃晃、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轻描淡写地说了网上的报导和评论。 郁辞很快就拧起了眉头。 她这几天有些忙,倒是没注意网上的那些风波。仔细看了看薛忱和走在前面的邹睿,见两人看起来确实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这才又舒展了眉头。她想了想,从包里取出了一个精緻的盒子来。 「上次答应了给你也带礼物的。」 薛忱接过盒子,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郁辞上次说的是下次也给你「带」礼物,而不是「寄」礼物。 他真傻。 幸好生日还没到,这样他现在就是多收了一次礼物。 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呢。 ☆、第19章 补课·三 第十九章 补课·三 薛忱走在路上也不好拆礼物,抱着个不小的盒子左看右看、恨不得赶紧到了食堂就能坐下来好拆开看看心上人到底送了什么给自己。 几人一路到了食堂,郁辞就看到大堂里那块电子显示屏还在呢。 「特别能吃苦,很多人只做到了前四个字。」 一句话仿佛掷地有声、铿然作响。 郁辞下意识地往薛忱手上还拿着的礼物看了一眼,莫名地有点儿心虚。 第32页 她这应该不算是……助纣为虐……吧? 周日休息,食堂的人不多,苏望已经早早给他们占好了座位。薛忱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拆礼物,刚把礼物放上桌、就见几人的目光都是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薛忱的手顿了顿,忽然就不拆了,把礼物放到一边:「吃饭!」 他要回去一个人拆,万一她送的是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呢?万一她就想让他一个人看礼物呢? 别以为他没注意到,那位唐老师的眼神,看着温和斯文,却好像总是带着点意有所指。 桌球这项运动,上手不难,可是要想真的把球打明白了,其实是很不容易的。那么点大的球和球檯、球速又快,还有各种各样的旋转,光靠眼睛耳朵这些硬体是绝对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脑子。打桌球能打出成绩来的,没有一个脑子是不好使的。 薛忱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郁辞长得好看、脾气又好,没有人喜欢她才不正常。虽然心里酸熘熘地多少总有点嫉妒人家可以和心上人朝夕相对,但看郁辞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的,他倒是也没什么可太担心的。 他是现役运动员、还是国家队主力,註定了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年内绝大部分时间都会忙于训练和比赛,就算能和郁辞在一起,肯定也是聚少离多。这要是真一天天地到处吃醋、担惊受怕了,用不了几天他们就算是完了。 他不说,可心里清楚得很。 郁辞这回倒是真没看出来他心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小算盘,只当做他是饿了,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郁辞和唐晏清就要回去了,薛忱本来想送他们,又觉得自己不会开车没什么藉口,只能依依不捨地把两人送到了大门口。临走时听郁辞笑着说了一句「下周见」,他才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勐点脑袋。 送走了郁辞,薛忱回到房间,这才小心翼翼地拆了礼物。打开盒子,就见是一盒形状各异的小饼干,当中还摆了一圈巧克力。 巧克力。 小饼干就算了,巧克力……根据他浅薄的文化知识水平,异性之间好像是……不能随便送的……吧? 薛忱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自己此时此刻嘚瑟的心情,拍了张照片发到微博上,然后叼着块饼干打了字又删、删了又打,吃了五六块之后终于成功发送了一条微博,除了照片一共就俩字: 「好吃。」 没一会儿就见郁辞给他点了个贊,又发了条微信来:「这家的小饼干是手工现烤的很不错,我常去买,不过保质期也短要尽快吃。」 「那巧克力呢?」薛忱还是没忍住问她。 「也不错,很甜但是不腻,」她的回答像是还带着些什么别的含义,「保存得当的话,保质期也可以很长。」 薛忱盘着腿抱着饼干盒坐在床上,把她的回覆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不下十遍,最后小心翼翼地拆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红着脸傻笑起来。 甜。 以及…… 做阅读理解题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做完得到正确答案能让你翻来覆去几天都睡不着觉。 这样的阅读理解题他愿意做一百道啊! 相比起前几天刚被老何「发配」去补课时的闷闷不乐,这周日后的薛忱很明显整个人都精神焕发、活力无限,让跑就跑让跳就跳,看见老何的时候又贴心又乖巧,恨不得能扑上去抱着他喊「何指导你真是我师父,亲生的师父!」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和感恩。 老何其实也没想到来的会是郁辞,其实他之后也犹豫过。薛忱是个重感情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容易被情绪影响。这也是他比赛状态总是不稳定的原因之一。如果是周毅或者邹睿谈恋爱,他倒不是太担心,但换成薛忱、姑娘又是每周过来的话…… 他没有找薛忱,倒是找邹睿谈了几句。邹睿倒是出乎意料地对这个姑娘评价不错,又讲了世乒赛后的那通电话。见这几天薛忱确实状态好得出奇,最重要的是——安分听话多了!他也就没有再多管,顺其自然好了。 郁辞在家改完了练习卷,统计着错题好准备这周日的讲解。肖萌其实答得不错,如果不打球、安心读书也会有不错的成绩;苏望的总分算是排在中等,理科倒是可圈可点,看得出是个思路清晰的少年;邹睿和薛忱总分都是倒数,倒也不怪他们,多半是都忘得差不多了,邹睿的字倒是写的不错,薛忱的字嘛…… 和他的人一样,有些毛毛躁躁的。 郁辞每周末的加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运动员的时间太过宝贵,郁辞尽可能地用最少的时间、最小的题量来帮他们安然度过考试,与此同时,也尽可能地教会他们怎样去学习。 学会的知识和考点或许考完试就会忘记,但学会了方法,将来退役了之后也依然可以自己继续学业。 为国争光也好,为自己圆梦也罢,这些运动员为训练和比赛付出了整个青春、甚至落下伤病,郁辞由衷地也想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到了六月中旬的时候,一中的气氛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紧张和压抑。 期末考试就快到要到了。 当然,不止是一中要期末考试了,所有学校都要期中考试了,包括国家队的那些小队员们。 第33页 她听说了,考不及格要罚跑还要扣队内积分——郁辞把特地给他们整理的语文和英语两科的考点发了下去,视线在邹睿和薛忱的身上微微顿了一下。 何指导跟她说了,这两个大的体校早读完了没考试,让她给单独出份卷子。 语文和英语她倒是能掌握一下难度,但理科……唐晏清怎么想,她是真的没有把握。 他应该也有分寸吧。郁辞微微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专心讲课。 队内积分关系到各项比赛的参赛名额,临近考试,小队员们也都很紧张,课上都是难得地专心听讲。郁辞对此还是挺满意的,按她的估计,通过考试问题应该都不大。下了课,还有几个认真的学生围上来问问题,郁辞都一个一个耐心地回答了,等他们都散了,她就看见薛忱还眼巴巴地等在一边呢。 郁辞收拾好了东西看他:「薛忱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薛忱四下里环视了一圈,低头凑过来、又压低了声音问她:「老何是不是让你给我们考试啊?」 那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的样子,看起来就跟做贼似的。 郁辞点了点头。 「老何说了,要是我们不及格,下站公开赛就不带我们去。」薛忱本来就凑得近,她一微微侧头看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就更近了、几乎气息相闻。薛忱一下子红了脸,却又怎么都不捨得让开,扒拉了一下自己有些乱的短髮,讨好地沖她笑,「郁老师,你、你可得救命啊!」 他靠得这么近,郁辞其实本来也有些害羞。可是一看他这又讨好又害羞却还是忍不住靠过来、紧张得说话都不利索的样子,郁辞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讲:「怎么救命?」 「给我开个小灶行吗?」薛忱见郁辞脸上并没有反感的样子,壮着胆子得寸进尺,「一对一的那种?」 心眼儿见长啊。 郁辞考虑了一下:「那邹睿呢?」 「你给我补完,他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就行了。我也能巩固一下,不会的到时候再问你。」薛忱答得那叫一个顺熘,显然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考虑周全。 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郁辞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考虑。 「郁老师。」薛忱叫她。 郁辞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 「我上课经常开小差,」薛忱掰着手指头数,「还和同学传纸条了,考试成绩也不好。」 郁辞看他:「所以?」 「罚我留堂吗?」薛忱一脸的诚恳,「单独的那种。」 郁辞一愣,随即简直是哭笑不得,顺手就拿起讲台上的教材捲起来一敲他的脑门儿:「回去把今天发的卷子做完了。」 「哦。」薛忱耷拉着脑袋明显有些失望,却还是乖乖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就听见已经走到门口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做完了单独留堂给你讲作业。」 这一晚,薛忱的微博上出现了一张奋笔疾书、题海苦战的照片: 「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沉迷学习,无心睡觉!」 ☆、第20章 补课·完 第二十章 补课·四 薛忱以前微博的画风,要不就是犯了错误向祖国人民反省检讨——比如上一回被罚下乡种地的时候;要不就是比赛日常——这是最多的,赢了比赛感谢球迷、输了反思努力;再有一些就是和吃的有关——比如出国就哭伙食不好只能靠泡面续命,回国就夸祖国大好山河菜色良心。 从来没见过他提学习。 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二十出头、当打之年的运动员,没见有谁提学习的。 但现在不对了,他居然说:「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沉迷学习,无心睡觉!」 而且不止发了微博,还配了照片。照片像素不错,不少人放大了还能看清卷子上的题目。 居然还真的就是在学习。 事出反常即为妖,薛忱好说也是个世界冠军、一万多粉,这一条微博发出去,平时本来一直都挺安静的评论区下面顿时就炸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包层出不穷,但放眼望去,其实无非都是在表达着一个相同的意思: 「忱哥你快醒醒!你是不是病了?有病就得吃药啊!咱们不嫌弃你,可千万别讳疾忌医。」 配的表情包还都是用他比赛时各种不经意间的微妙姿势和表情的截图做的。 看看!看看!这些都是亲生的球迷!薛忱翻了两页评论就恨不得摔手机。 后台提示又有点赞,薛忱黑着脸点开提示,就看到了郁辞的微博头像。 他愣了一下,一看还有新评论的提示,赶紧又切换出去点开了评论,就看见在一排对他特别不友好的表情包中间,有一条温柔的文字评论,简直是评论界的一股清流: 「沉迷学习,也要注意休息。」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只有心上人还能给他一点温暖! 薛忱趴在桌前回復郁辞:「我爱学习,我要早点做完听老师讲卷子。」 郁辞已经洗完了澡,抱着薄毯靠在床头看电视,一看手机却又忍不住笑起来。刚巧这时候邹睿也转了薛忱的微博,转发评论就一句话: 「病情又恶化了,该吃药了。」 就这十个字,飞快地被球迷点赞无数上了热评。 第34页 薛忱截了个图给郁辞发微信:「世态炎凉,这日子没法过了!」 与其说是语气委屈,倒不如说是撒娇来得更贴切一些。郁辞几乎可以想像到还是一副少年眉眼的男人抱着手机、苦着脸抱怨,眼底却又忍不住带着几分笑意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似的,干脆就一歪身子躺倒在了床上,一边又打字回復微信: 「会用成语了,看来确实在认真学习,那就不用罚课后留堂了。」 「其实我没好好学习,」他一本正经地矢口否认,「就拍了照做做样子,没做题。」 所以还是罚我吧! 「没做题啊?」郁辞也不慌不忙,「没做题那讲了也没用,就不讲了吧。」 那头还高高兴兴等着心上人这周末单独留堂、一对一教学的「少年」一下子傻眼了。 郁辞发完没见他回復,以为他是走开了,没想到一会儿自己的手机就响了。接起电话,那头就是薛忱有些紧张的声音: 「郁辞。」 郁辞好整以暇地「嗯?」了一声。 那头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两秒后换了个称唿:「郁老师。」 「薛忱同学。」郁辞配合他的称唿。 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学生的称唿明明挺正常的,可是这时候听她带着点笑温柔地喊他一声「薛忱同学」,他一下子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差点忘了自己原来想要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其实知道你逗着我玩呢,但就是还是……挺怕你会真的不来。」 郁辞一怔。 谁都知道刚才的话都是玩笑,但他还是会担心紧张……万一是真的不来了,哪怕这种万一是真的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于是他愿意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紧张和忐忑,把一切都剖开捧到她的面前给她看。 她几乎眼前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年」摸着头、红着脸,傻笑着看她的样子。 郁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好像有那么一个瞬间,心漏跳了一拍。 「会来的。」郁辞的声音一下子温柔了下来,「我……也想见你。」 薛忱呆了一下,手机都差点掉了,手忙脚乱地稳住手机才听见郁辞已经在说「周末见」了,下意识地也回了一句「周末见」,就听对面已经挂掉了电话。 苏望推门进屋,就见室友又一个人趴在桌边傻笑。 忱哥最近傻笑的次数有点多。苏望多少也知道些原因,隐约居然好像也忍不住有点羡慕——这一天天地平拼命塞狗粮,再是个老实孩子也快有点儿吃不消了啊。 郁辞挂了电话,抓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有些发呆。 算起来,她和薛忱也已经认识好几个月了。如果说,最开始因为只是有好感、还想再多了解一些对方,那么现在……是不是时机已经到了呢? 这个周日是郁辞给国乒队上的最后一节复习课。下周小队员们就期末考试了,她倒是下周还会再来一次,给薛忱和邹睿带卷子来、做完了当场就批改算分数。至于下个学期还需不需要再来给这些孩子们补课,暂时还没有说定。不过郁辞心里其实还是有数的,下半年国内外比赛一项接一项,恐怕是不会再有时间用来补课了。就算小孩儿们还需要补课,薛忱和邹睿肯定是不会再来「补补脑子」了。 虽然有点儿可惜,本来就不多的见面机会很快就要一下子骤然减少了,但……郁辞还是希望他们能在赛场上走得更远。 中午还是在食堂吃的午饭,临走的时候薛忱却硬是厚着脸皮一起挤上了车,美其名曰「跟郁辞进城补课,方便她加完班后回家」,他晚上自己回来就行,很是体贴。 唐晏清看了他几眼,见郁辞显然并不反对,也没有说什么。 郁辞带着他在一中附近下了车,想了想,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这里环境不错,我有时候会在这里画稿子,吃点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两人都背了个双肩包,看着就和附近常有来往的学生没什么区别。一坐下,又是从包里就掏出了练习卷,简直就和周围浑然一体、半点都不引人注目。 两人倒真是来补课的。 薛忱把上回的练习卷都做完了,郁辞看了眼,其实他的英语还挺不错的,只是常年不做题、许多语法都忘了,最近补课拎了一拎,很快就回想起来了不少。 何指导的意思,她是明白的。考卷的难度要把握好,既不能太简单让两人不当回事儿,要长长教训、真的学点儿东西;也不能太难了真的不让他们去参加比赛。邹睿和薛忱多半也明白,不过既然题目都做了,不讲解完,就连做题的时间都是浪费了的。 郁辞给薛忱讲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四点了。薛忱把原本空着不会做的最后一题补完了,抬头就见郁辞正端着杯子喝咖啡。 她捧着杯子低着头,屋里的灯光和窗外的阳光交织着洒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温柔和暖意。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急脾气、总是容易被情绪左右,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到她,他就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了下来。 就像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虽然被她笑得紧张结巴,可是……原本受罚的低落好像一下子就忘记了。 第35页 就像现在,简直有点……不想回去队里。 郁辞点的是一杯玛奇朵,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唇边沾了一圈淡淡的奶泡。 郁辞倒是也知道躲不掉这个结局,放下杯子就去找纸巾,却忽然觉得唇角被什么轻轻地蹭了一下。 愣了愣,她侧过头看薛忱。 薛忱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她唇边沾了奶泡,鬼使神差地就伸了手过去替她擦。 两人都沉默着对视了两秒。 薛忱收回了手。 郁辞用纸巾擦干净了自己的嘴唇。 然后她就听见薛忱喊了她一声: 「郁辞。」 郁辞应了一声:「嗯?」 「我再下周就要出国打公开赛了。」薛忱抓了抓头髮,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等回来估计就要各自回省队训练、准备全运会,全运会打完还有乒超联赛,也是到处跑。」 郁辞安静地听他掰着手指头数自己接下来半年的行程安排,适时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心里却像是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薛忱顿了顿,又接着说:「估计挺长时间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我有点紧张。」 郁辞忽然笑了。 她一笑,薛忱像是更紧张了,却也忍不住跟着傻笑:「那个,我还没拿过男单的世界冠军。你……会不会嫌弃我?」 第二十一章 补课·五 还是一副少年的眉眼和意气,眼底带着紧张、忐忑和害羞,唯独没有退缩。 六月下旬的下午,阳光已经初俱了夏天的耀眼,却还是不及他眼睛里的星辰来得明亮。 郁辞没有回答,却反问他:「你是世界排名第五、奥运冠军,走到国外也哪都有球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那你嫌弃我吗?」 薛忱呆了一下。 在他的意识里,郁辞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聪明有文化、还会画画……反正心上人什么都好,从来没想过还能存在「被嫌弃」这个命题的。 他一下子居然没能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啊?」了一声就不说话了,直到听到了一声清哼的鼻音,这才终于回过了神来,勐摇脑袋:「不嫌弃!不嫌弃!」 郁辞撑着脸颊斜斜一眼悠悠看了过来。 他又勐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又有什么歧义,听起来仿佛是她真有什么不如自己的、他才回答不嫌弃,赶紧磕磕巴巴地努力解释:「不是,你有什么能被嫌弃的?我想都没想过!」 他越急就越磕巴,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 郁辞盯着他强装镇定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其实她觊觎他的头顶很久了,每次他坐着抬头对着她傻笑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脑袋。只是以前没有说破,总是一忍再忍,现在好像应该是……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吧? 掌心下的短髮毛茸茸的,稍稍有些扎手,手感却意外地不错。郁辞揉了两下弄乱了他的头髮,薛忱刷的一下连脖子都红了,却又像是被摸顺了毛,一下子就松了口气、不再急着语无伦次地解释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他甚至还又低了低头让她手不用抬得那么高那么费力,像是生怕她摸两下累了就不摸了似的。 摸头杀终于也轮到他了! 好像有点理解上次肖萌那么激动的心情了。 有一种在她平时温柔的掩藏下很难见到的亲昵狡黠。,好像一下子就卸下了所有的客套,把他拉进了她的领地。 郁辞摸了两下就停了。 薛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髮,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整张脸上就差写着「你摸我啊!怎么就不摸我了呢!」几个大字了。 郁辞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然后在他有些紧张的注视下站起了身来,从他对面的座位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凑过来替他整理头髮:「把你髮型都弄乱了。」 「没事儿!」薛忱勐摇脑袋,刚刚才理顺了一点儿的头髮顿时就又乱了。 郁辞到底还是笑出了声,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再晃脑袋,一边替他整理头髮一边问他:「你晚上是回去吃吗?」 「晚上七点要归队,」薛忱刚想点头就已意识到自己还被按着呢,赶紧又坐稳了,「我一会儿回去吃饭。」 郁辞点了点头,见他头髮已经整理好了,这才站起了身来。 薛忱仰着脑袋看她,有些茫然,显然是脑子这时候还有些迷迷煳煳地不听使唤,不知道她突然站起来是要干什么。 郁辞沖他伸手:「那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走了吧。」 男人又愣了两秒,才慢慢消化了她话里的意思,原本兴奋的神色慢慢褪去,一下子就耷拉下了脑袋、满脸的不情愿,却还是握住了郁辞的手跟着站了起来。 站直了身子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她:「那我先送你回家吧?」 郁辞原本已经转了身要走,一听他说话又回过头来,就见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每次他一这样看她,她就觉得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拒绝不了——不过,她本来就也没想过要拒绝。 「那走吧。」薛忱听见郁辞这样回答,语气像是有些无奈,却带着笑意、显然并不反感。他一下子放下了心,随手一甩、自我感觉很是帅气地把双肩背到一边的肩膀上,跟着郁辞一起出了咖啡馆。 第36页 郁辞带着他往前走。 薛忱低头,视线落在了两人依然还交握着的手上。 她刚来伸了手拉他起来,现在好像是……忘记了把手抽回去。 薛忱偷偷看了两眼,飞快地从两人的手上移开视线、抬起头来,挺胸迈步——什么手啊牵不牵的,他也已经全忘了,怎么出门的就怎么走呗。 她的手比他小了整整一圈,被他整个都裹在掌心里。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员火气旺还是天生的,他的手很暖,掌心里有将近二十年握拍养成的茧子。 嗯,手心还有点儿出汗,看来是紧张的。 郁辞用余光稍稍一瞥,就看到了身边男人昂首挺胸、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手的模样,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微微偏过头去别开了眼睛,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泰然模样。 但是……硬憋着忍住不笑,真的是挺累的。 郁辞平时住的公寓就在一中附近的小区,两人穿过马路、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楼下。郁辞在楼下停了下来,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门禁: 「到了,我就住在这里。」 本来都做好了准备陪她坐坐车、聊聊天,过个半小时一小时地才送到家楼下,到时候他也差不多真该回去了。谁知道这才几句话的工夫,十分钟满了没有都不知道,这就……到了?他就要回去了?薛忱站在原地「哦」了一声,又想体贴地放她上楼,又不捨得这就道别了,纠结得直挠头髮。 纠结了半天,他到底还是忍住了,耷拉着脑袋恹恹地准备和心上人道别:「那我就……」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哎?他一开口才说了三个字就戛然而止。勐然抬头,就对上了郁辞带着笑意的视线。 脑子里有一秒钟的空白。 一秒钟后,薛忱忙不迭地勐点脑袋。 然后他觉得自己几乎像是做梦一样地恍恍惚惚地就跟着心上人进了楼、上了电梯、看郁辞开了门。直到郁辞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把他推进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这就……登堂入室了? 当然,好在他没把这话问出来,不然郁老师就又该给他的成语知识补补课了。 「这是我爸爸的拖鞋,你先穿着吧。」郁辞自己换好了鞋,给他找了双拖鞋来。 薛忱下意识地换了鞋,一边又赶紧四下里张望了几眼,神色莫名地有些紧张:「你爸妈不在吧?」 他还没准备好见家长呢!什么礼物都没带!郁辞的父母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他心里挠心挠肺地担心了一大堆,换好了鞋一抬头就看见郁辞在摇着头笑:「这里离一中近,我平时上班的时候一个人住这里,周末才回去和爸妈住。」 薛忱顿时就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有些失落——想想也是,他还没到见家长的资格上呢。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郁辞问他「要不要上去喝杯茶」,这会儿上来了,郁辞还真就给他倒了杯茶。 薛忱捧着杯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一眨不眨地看着郁辞也过来坐了下来。 客厅里有一张双人沙发和一张单人沙发围着茶几摆放,他坐在那张双人沙发上,她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她平时,总是礼貌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但现在,她就挨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薛忱有点紧张,偷偷用余光去看郁辞,看了两眼又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杯子,努力装出一副随便问问的模样:「这是你的杯子?」 郁辞点头:「嗯,平时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薛忱一本正经地点头,低头喝了口水——用她平时的杯子喝水,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这么一想,连白开水好像都特别甜。 他闷头喝了两口,就看见郁辞又站了起来起身要走。 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郁辞回过头来看他。 薛忱红着脸看了看自己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有些依依不捨地放下杯子、抓了抓头髮。 郁辞也不说话,只是略带疑问地看着他。 薛忱挠着头像是有些着急,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郁辞见他迟迟没有说话,稍稍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抽回手,反而只觉得手腕上勐然一紧。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郁辞,我现在是不是就算是你男朋友了啊?」 平时一紧张就带点小磕巴的人,这一句话问得飞快,连个停顿和喘气都没有、简直是一气呵成,问完之后那双眼睛就连眨一下都不捨得、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心上人。 第二十二章 补课·六 在咖啡馆的时候,虽然她没直接回答会不会嫌弃自己,可是那个反问,怎么看都应该是答应他了……吧? 好吧,他确实有点儿不太确定,怪就怪自己当时只顾着想下半年见面机会少了、生怕一不留神她就被别人追走了,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什么语言都没来得及好好组织一下。 他本来明明想得好好的,要认真地、郑重地表白,最好是带着冠军的奖盃。 可惜世锦赛没能达成这个愿望,再往后……他又实在是等不及了。 现在组织一下子语言重新表白一次还来得及吗? 他简直挠心挠肺地纠结着,就见郁辞没答话,只是低头看了看他的手。 第37页 他下意识地稍稍松了一下,又赶紧握紧了不让她走。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总要有个准信儿,让他知道回去是该哭还是该笑、这紧要关头可千万不能怂了!再说……他还是有那么八-九成把握能笑着回去的。 以郁辞的性格,如果不喜欢,哪能天天这么搭理他? 但心上人没给个准话,他还是眼巴巴地盯着她、胸膛里心咚咚地跳得飞快。 然后郁辞就笑了,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男朋友,我一路和你牵着手、带你回家,还问你会不会嫌弃我,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她这一眼横过来,带着毫不遮掩的亲昵、甚至又像是有些撒娇的意味。薛忱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的心口轻轻地挠了一下,脸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却又忍不住就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抓着她的手凑过来: 「那你别走啊?」 刚才他一看她站起来要走,这才一下子急得什么都忘了。 「我在家呢,能走去哪?」郁辞哑然,「我是去给自己也倒杯水。」 薛忱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人家家里呢,顿时脸上就更红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害羞还是丢人,咧着嘴傻笑了下,讪讪地放开了郁辞。 郁辞倒了水回来,就见薛忱已经又坐回了沙发伤,仰着头看着她一个劲地笑。 「傻笑什么呢?」郁辞还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依然是刚才的位置,刚才的距离。 薛忱看了她一眼,又往她身边挪了挪、贴着她坐好了,继续傻笑:「脱单了,高兴。」 郁辞简直被他闹得哭笑不得,也不接这个话头,只是轻声问他接下来的公开赛和之后的行程安排。 薛忱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不过郁辞却总觉得他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又聊了几句,她才注意到薛忱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偷偷瞄她的手看。 郁辞微微侧头想了想,忽然伸了手、握住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就伸到了自己手边的手。 几乎是就在同一个瞬间,手立时就被紧紧地反握住了。 郁辞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就见薛忱也在偷偷瞄她,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他像是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挠了挠头髮,却没有放开手。 见郁辞没有挣扎,脸上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他又放心了,低了头一门心思折腾两个人相握的手,一直到得寸进尺地把原本只是交握的手摆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他这才终于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起来。 郁辞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薛忱乖乖地让她摸了两下,有些不解地眨了两下眼睛。 郁辞忍不住夸他:「你笑起来眼睛特别好看。」 他又眨了两下眼睛,眼底更亮了。 郁辞敏感地察觉到指间下的温度变得更高了。 他似乎是有些害羞,另一只手也握住她从他眼角轻轻滑过的手,继续回到了原先的话题。 只是这一回,他显然就聊得专心多了。 他向来都坐不住,像是有多动症似的,这会儿一边说话一边也还是摇摇晃晃、手舞足蹈的。郁辞抽回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还是被他死死握着不捨得松开,只能靠在沙发上笑着听他说话。 薛忱其实本来就挺能侃的,这会儿握着女朋友的手、被女朋友笑盈盈地看着,差点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兴高采烈地给她讲着自己队里的段子。最后还是郁辞看了眼窗外天色才反应过来,晃了晃被他握着的那只手: 「你再不回去,晚上查房不在又要被罚了。」 原本兴奋的人一下子就蔫儿了。 但郁辞提醒得很及时,看时间确实是已经有些晚了,再不回去估计还真得被罚——每次查房,他的房间都是重点关注对象。 薛忱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郁辞跟他一起到了门口,又低头看手。 还不捨得松手呢。 薛忱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又重重地握了一下,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 「很晚了,快回去吧。」郁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我下个周日还来呢。」 薛忱恹恹地点头答应了一声,到底还是穿了鞋和她道别。 郁辞沖他挥了挥手,看他出门在走廊里等电梯。 电梯门口的楼层数依次跳动着,很快就停了下来,开了门。 郁辞正打算看他进了电梯就关门,谁想电梯门一开、薛忱脚都跨了出去却又忽然缩了回来,三两步回到了郁辞的跟前。 「怎么了?」郁辞有些不解。 「有件事儿差点忘了。」薛忱把双肩包背在一边肩膀上、硬是背成了个单肩包。这会儿他像是有些紧张地又提了提包的背带,这才又开了口,「虽然你都答应我了,现在说有点晚了,不过我觉得说还是应该要说的。」 郁辞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原本还是倚在门口,这会儿却站直了身子。 薛忱脸上发红,却还是坦坦荡荡地盯着她的眼睛、和她四目相对,深深地吸了口气: 「郁辞,我喜欢你!」 说前紧张得恨不得屏住唿吸,现在一旦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口了,他反倒像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没了顾忌,很快就又接下去有些小唠叨地解释着:「本来想好好表白的,后来一想我之后到处都有比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面,万一你被人追走了我哭都来不及了……」 第38页 还真是什么都往外说,一点都不知道遮掩。 郁辞本来听他一本正经地表白,也忍不住脸红。谁知道他一转头就傻乎乎地把自己的老底全给揭了,那点儿害羞脸红一下子又全让他闹没了,只剩下好笑地看着他挠头解释。他好不容易全说完了,也没问她要什么回答,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挥挥手真的就准备走了。 郁辞简直忍不住要嘆气。 表白完也不听回答就走,这孩子多半是傻了。 薛忱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你怎么嘆气了?」 他问完后顿了顿,有一种可疑的雀跃:「捨不得我走啊?」 郁辞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沖他招了招手。 薛忱乖巧地凑了过来。 「你自己表白完,就可以走了?」郁辞这一句是难得地没好气。 「我不是……」薛忱刚要解释,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些什么,整张脸都像是一下子亮了起来似的,「那你的意思,是不是也有话要说?」 那模样,就差长根尾巴欢快地摇起来了。 郁辞终于还是没能绷住脸上的表情、笑出了声来,却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抱住了眼前刚刚上任的男朋友: 「薛忱,我也喜欢你。」 这个周日的晚上,薛忱是在不由自主又停不下来的傻笑里度过的。 …… 最后一个周末,郁辞是一个人去的乒羽中心。 马上就要考试周了,唐晏清作为年级组长,正是忙得分身乏术的时候,只能出完了考题让郁辞一起带去、自己留在学校加班。唐晏清说这件事的时候满脸歉意,郁辞倒是打心底里松了口气。唐晏清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侵略性太强、总让她有一种压迫感,很难在他面前自在起来。 还是原来的教室,只是这回教室里只剩下了两个学生,显得格外空旷。 一周没见,薛忱凑过来想套个近乎,郁辞掏出考卷就敲了敲他的脑门儿:「考试期间,这位同学注意避嫌,贿赂老师是没有用的。」 薛忱同学表示委屈:「我最近沉迷学习,特别认真,及格没问题!」 邹睿趴在桌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竹马和老师打情骂俏强行给他塞狗粮,一脸的生无可恋。 郁辞摸了摸薛忱的头,示意他下去坐好准备考试了。 总共也就两个人,也没必要多正式地监考。郁辞把卷子给了两人,自己坐在一旁用手机看小说。等两人都做完了,她也不避讳些什么,找了红笔当着面就开始批改。 薛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把她身边的椅子又挪近了点儿,伸长了脖子、满脸紧张地盯着她的笔看,见打钩了就悄悄松了口气,被打叉了就紧张地咬咬嘴唇。 两分钟后,郁辞的笔忽然停了下来,但卷子还有半面没有批改完。 薛忱有些茫然:「怎么了?应该还没扣到不及格吧,你再往后看看呗?」 郁辞稍稍侧过头,嘴唇几乎是险险地擦过某个人的头髮,然后入目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剑眉星目。 怪不得刚刚忽然觉得肩膀一重呢,原来是都得寸进尺地把下巴垫到她肩膀上来了! 这是又长心眼儿又长胆子了,岂有此理!郁辞顿时就……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趴在她肩头的样子,真可爱。 ☆、第21章 恋爱·一 第二十三章 恋爱·一 薛忱脸上一副茫然无辜的表情,其实心里也挺紧张的。 虽然距离他表白、和郁辞正式交往也已经有一个礼拜了,但那天其实他没说上几句话就得赶着时间走了;这一个礼拜以来也一直都没有半点见面的机会,平时训练又忙,就算是微信和电话也说不上太久。真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算起来,他这个男朋友真正「上任」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而纵观认识以来这么久,他和郁辞之间,最最最最亲密的举动,大概也就是一个礼拜之前,临别时候的那个拥抱了。 他从来没觉得一个礼拜过得这么慢过,怀疑自己都快盼得天荒地老了,才终于又等到她来、能够真真切切地见上一面。 其实他也没想干点儿什么别的,就是……总是忍不住想要和她靠得近一点。 她会介意吗?觉得自己轻浮不尊重?其实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自信的,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忐忑紧张。他好不容易才努力装出了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自然表情,茫然无辜地凑过去,余光却始终都在密切注意着女朋友的表情。 然后他就看见郁辞转过了脸来看了自己一眼——好像是有点儿意外地稍稍愣了一下,接着…… 接着她就又把头转回去了。 怎么就……转回去了呢?好不容易离得这么近,多看他几眼也好啊!不过,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那应该就是不反感了?薛忱的脑子里正转得飞快呢,猝不及防就感觉郁辞像是又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惊喜来得太突然,没有一点点防备。 薛忱几乎是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昭彰的雀跃,一边时刻关注着郁辞的表情,一边又抬起了手臂,悄悄地勾住了她的肩膀。 郁辞没挣扎。 薛忱想了想,手臂往下滑到了她的腰上揽住。 郁辞还在认真批改考卷。 薛忱把另一只手臂也伸了出去,直接就从身后揽着腰把郁辞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见郁辞还是没有拒绝,瞪鼻子上眼地把脸埋在她的颈侧轻轻地蹭了一下。 第39页 「差不多就行了啊。」郁辞终于开口了。薛忱的小动作,她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一个星期没见过面,她当然也很想他,也喜欢他这样的亲昵。只是眼见着他现在越来越得寸进尺,郁辞终于还是稍稍偏头躲开了他又想蹭过来的脸,略带警告地横了他一眼。 薛忱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红,不过却没有什么反省的意思,抬起头就冲着她傻笑。 二十四岁的男人了,怎么就能每次一笑都像十八岁呢?又甜又不失英气——这大概会是郁辞在可预见的未来内都弄不清缘由的未解之谜了。偏偏郁辞还真就是每次都吃他这一套,一见他笑就没脾气,恨不得举手投降,只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还是公共场合呢。」 这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公共场合,就还能再亲近点儿了?薛忱琢磨着女朋友话里的意思,一边转头去看邹睿,满脸的嫌弃,脸上就差写着「你怎么还在啊?影响别人谈恋爱!」几个大字了。sk 邹睿对他的嫌弃也没比这少多少,根本就懒得理他,只是紧接着就见居然连郁辞都下意识地跟着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世界第一也只能转了身去抬头看着窗外望天——你们随意,当我不存在。 薛忱这下终于满意了,收紧了手臂笑嘻嘻地又要去蹭女朋友。郁辞顺手用笔轻轻敲了敲他的头顶:「别闹,一会儿改完还要把你们卷子给何指导看呢。」 她说着「别闹」,语气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半点都没有什么威慑力,但薛忱还是一下子就老实了——万一一会儿老何等得不耐烦了,倒霉的肯定还是他。 薛忱不闹她了,抱着她趴在她肩头看考卷。郁辞终于能踏踏实实地把两张卷子改完了,最后一起算分数。 薛忱伸长了脖子,就差把那张好看的脸都贴到卷子上去了。 郁辞看他紧张得不行,干脆就把卷子给了他让他自己去算。 薛忱在自己和郁辞身上来回看了几眼、大概是衡量了一下得失,最后还是依依不捨地松了手接过卷子。 然后他掏出了手机,打开了计算器。 这次的考卷和郁辞刚来时摸底的那张类型差不多,各科都放了几道题、题量不大,大概控制在一个半小时以内就能完成。其实她刚才批改的时候就对两人的成绩有了个大概的估算,这会儿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计算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摁错数字不及格的模样,郁辞差点就笑出了声来。 「看!」两分钟后,薛忱把手机竖到她跟前,「七十八!」 这语气和兴奋劲儿,上个月拿了伊朗杯的时候郁辞都没见他这么激动过,整个脸上仿佛都写着「快夸我!」三个字。 「考得不错。」郁辞从善如流地摸摸他的头夸了一句,给他和邹睿的卷子都打上分数——刚才他顺便把竹马的分数也算了,邹睿和他差不多,考了七十五分。 「何总说不及格不让我们去比赛,那考得不错有奖励没有?」薛忱满脸期待地看向监考老师,「我比邹睿还高三分,证明我真的热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赏罚分明确实是需要的。」郁辞点点头对此表示了贊同。薛忱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然后就听见女朋友又笑盈盈地把话接了下去,「既然学习使你快乐,那奖励你再做一张卷子怎么样?」 薛忱一脸诚恳地反省:「学习使我快乐,努力学习是应该的,我不应该要求奖励,老师也不用给我奖励,口头鼓励一下我的精神我就满足了。」 真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全吃下去,当做根本没有开过口。 看得出来,国乒队平时多半是都挺能开口跑火车的。郁辞哑然失笑,一边收拾了一下东西,薛忱带她去找何指导,而至于差点被狗粮塞撑了的世界第一……挥挥手生无可恋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次考卷语文和英语题当然是郁辞出的,早有把握;理科题郁辞来前也已经看过,出得也不难,显然出题人并没有刻意为难的意思。 唐晏清这个人,在工作上多少还是有分寸的。 顺利地把考卷交给了主教练,郁辞出来就看见薛忱还等在门外,一个人的时候也还是站不住,背对着门口晃来晃去,背影看去还像是个学生。 郁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晃了两下转过身来,牵过了她的手。 郁辞回握住他,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想了想又问他:「你下午还休息吗?」 「今天下午不行了,有个什么颁奖典礼的我们都得去一下,」薛忱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语气间显然对这个活动并没有多少热衷,「一会儿吃完饭就得换衣服走了。」 下周他就要出国打公开赛了,今天大概是他出发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却也没能在一起待上多长的时间。郁辞心里嘆了口气,脸上却还是带着笑,体贴地点了点头。 聚少离多,这本就是她一早已经预料到的。 薛忱带着她去吃了午饭,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郁辞晃了晃和他牵着的手。 「你能不能过一会儿再走?」薛忱习惯性地挠了挠头,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换完衣服就下来,还能和你待一会儿。大后天就出发了,打几站呢,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才回来。」 话说到最后,已经隐约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第40页 「我不走,」郁辞就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还能撒娇得这么可爱的,她看一眼就没脾气、什么都肯有求必应,「我等你。」 薛忱顿时就心满意足地笑了,给她找了个树荫坐下,转头一熘烟地就飞快跑了。 大概等了十多分钟,郁辞就看见他又跑了回来。 郁辞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西装、衬衫、皮鞋。 看起来一身行头大概都是量身定制的,剪裁合身,用料挺括,衬着运动员常年训练出的身材,显得格外挺拔英气。 当然,前提是……得先忽略没扣上的西装衣扣、没翻好的衬衫衣领、急急忙忙跑得气喘吁吁甚至都出了汗的人。还有他手上提熘着的一根领带。 郁辞嘆气:「怎么穿成这样就跑来了?」 「怕你等太久了,」薛忱扯了扯衣领沖她笑,「天挺热的。」 六月底七月初,当然是热的。他穿着全套西装一路跑过来,额头上都已经出了汗。 郁辞站起身来,把他正在不自在地扯着衣领的手拉下来,然后仔细地替他整理好了衬衣的衣领,又从包里找了纸巾正要递给他,手微微一顿却又转了个方向,直接就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薛忱有点脸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害羞,却还是低了头让她好擦一点儿。 擦完了汗,郁辞替他把西装的扣子扣好,就见薛忱提着领带又递到了自己的跟前,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郁辞顺手接了过来,薛忱配合地低头把脖子凑了过来。 这动作熟练得,一看就是早就已经做过无数遍、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郁辞体贴地给他打好了领带,他低头喜滋滋地盯着领带看了好几眼,又把领带撩起来甩了两下,满脸的嘚瑟:「一会儿过去你看他们,肯定还在那儿排队等着打领带呢!」 还是有女朋友好! 郁辞也想起来每年世锦赛出征前的央视新闻,镜头里的男乒队员永远都在找人打领带,顿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些好奇地问他:「都这么多年了,你们真的全都不会打领带?」 年年世锦赛出发前都穿西装,年年新闻里都是男队到处找人帮忙打领带的盛况。 「你看何,连运动员带教练都做二十几年了也没见他学会打领带。」薛忱满脸的不以为耻、坚决向主教练学习,「反正大家都不会,年年最后也总能戴上,最多就是排个队多等会儿。」 反正每年也就这么一两次,等会儿就等会儿呗也没啥大不了的。 不过今年不一样了!女朋友给他一个人打领带了! 忱哥:我有女朋友我可以不会打领带,你们单身狗不会打领带是不是傻? ☆、第22章 恋爱·二 第二十四章 恋爱·二 薛忱一个人在那儿傻乐,虽然没说出来,但郁辞一看他那嘚瑟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眼看着他都快把一条崭新的领带给撩皱了,郁辞赶紧拍拍他的手让他把领带放开。 薛忱就跟个有多动症的小学生似的半点都站不住,松了手又站在原地左摇右晃。郁辞简直是拿他没办法,拽了拽他的领带才让他稍稍安分了一些。 郁辞仔细地替他整理好了领带和衬衫衣领,顺手又抚平了他西装肩膀上的皱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身上的肌肉都被西装和长裤包裹得严严实实,匀称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倒是比平时斯文了许多。 郁辞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很快郁辞就意识到自己刚才又是做了白工——薛忱摸了摸后脑勺笑了一下,又凑过来揽住了她。 大热天的,贴着么紧也不怕出汗。 郁辞侧过头斜斜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看他,让她一下子就望进了他的双眼里。 一双永远都明亮得像是带着星星的眼睛。 郁辞依稀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映着自己。 只有自己。 郁辞总觉得他还是个少年,并不是因为觉得他幼稚——尽管他很多时候也确实总有些傻气。 是因为他单纯。 在球场上的时候,他单纯地只想要把球打好、把球打赢。 喜欢她的时候,他单纯地只看得到她。 郁辞以前从来没想过会交这样一个男朋友——不够成熟、感情用事,甚至……还常常让她觉得不省心。 可是只要他一笑起来,仿佛就点亮了整个世界,让她日復一日、早就没有太多新意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生动了起来。 郁辞迟迟没有说话,薛忱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心里却又忍不住地雀跃起来,收紧了手臂喊她:「郁辞,你会想我吗?」 「会的。」郁辞回过神来,轻轻捏了捏他有些发红的脸,语气里还带着亲昵的笑意、却又像是有几分近乎许诺的郑重,「我也会看比赛的。」 如果可以,今后他的每一场比赛她都会认认真真地看完。 那是他的战场,他奋斗的世界。 得到了意外承诺的薛忱喜不自禁地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女朋友的。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薛忱集合出发的时间却就快要到了。郁辞虽然心里也很捨不得,却还是示意他放开自己,最后替他又把衣服都整理了一遍,和他一起去了大门口。 还没走到呢,郁辞远远地就看见男队的队员们不论年纪大小,个个手里都提着一条领带、焦头烂额地找人帮忙。 第41页 薛忱跟她说了,整个男队就只有领队一个人会打领带。果不其然,这会儿都排着队眼巴巴地看着领队呢。 尽管早就已经在新闻里看过多次了,可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郁辞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国乒队管得很严,女朋友是不允许带到队里来的。郁辞这次过来,也不是因为是「家属」,而是完全出于公事。虽然老何并不严禁队员谈恋爱,但两人也不好太过高调。走到了远远能看到大门的地方,薛忱就算是再依依不捨,也只能和郁辞挥手告别、归队准备一起出发。 磨磨蹭蹭地转了身,薛忱地脚步又顿了一下、勐地回过头来。 「怎么了?」郁辞原本是站在原地目送他,视线都还没有移开,没想到他勐然回头、又撞了个正着。 薛忱好像是都忘了脚上还穿着皮鞋,还当平时穿着运动鞋似的蹭蹭蹭就跑了回来。 一熘烟跑回到郁辞跟前站定了,他眨了眨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郁辞看,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郁辞看了眼大门口,温声催促他:「再不过去要迟到了。」 「我要走了。」薛忱犹豫了一秒,到底还是没能抵过心里的小算盘,凑过来小声问她,「你……给我加个油?」 他一边说,一边还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满脸的期待和忐忑。 又想要加油,却又指自己的脸——郁辞简直不知道该说他小心眼儿不少,还是单纯得可爱。她也不说话,伸手捏了捏他指着的地方。 薛忱的眼里一下子就染上了几分失望,刚要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却又一下子僵住了。 郁辞捏完他的脸,都不等他反应,顺势就凑了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带着笑在自己耳边响起:「比赛加油。」 然后…… 然后他就被女朋友推了出去、被赶着去门口集合了。 门口排着队打领带的人看着姗姗来迟的薛忱都愣了一下:「厉害了我的忱哥,居然一声不响就学会打领带了!」 而且衣服还穿得特整齐,乍一眼看过去还挺人摸狗样的。 回答他们的是薛忱抬头挺胸、一个劲傻笑着的嘚瑟脸。 已经看透了全部实情的邹睿抬头看天,在心里认真思考着什么时候得和队友们一起把竹马打一顿才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接下来一周就是一中的期末考试,周三的下午郁辞接到了薛忱起飞前在机场打来的电话。 叮嘱了他注意安全、好好比赛,郁辞就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了期末的忙碌之中。 这次的几站公开赛都不远,日本韩国朝鲜,时差都不大,偶尔晚上薛忱还能和郁辞发发微信。不知道是不是临出前郁辞的加油格外有效,这次薛忱的状态一直很不错,出发不久的日本公开赛上拿了个男单的冠军。 尽管这并不是他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个公开赛男单冠军,但单打的冠军对于薛忱来说总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更何况,这也是世锦赛决赛失利、饱受媒体质疑之后,他参加的第一场比赛。 虽然公开赛的分量有限,但这一次中国队也是主力尽出,这个冠军的含金量让人无法忽视,无疑是他对媒体质疑的一个有力回应。 日本站的比赛结束之后,没两天就是韩国公开赛。在薛忱带着日本站男单冠军的头衔奔赴韩国继续征战的时候,郁辞……正在旅游採风。 嗯,她的暑假开始了。 薛忱对女朋友不顾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逍遥快活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支持。 「你一个人注意安全。」薛忱晚上和她视频的时候,难得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不要随便理别人的搭讪。」 也不知道这话里的重点,到底是注意安全,还是不要理会搭讪。 不过不管重点是哪一个,郁辞都笑着答应了,然后就见那头他撑着下巴、神色间像是有些好奇:「我还没旅游过呢。」 郁辞一愣。 薛忱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依然还在就着这个话题闲聊:「老是没时间出去逛,等以后什么时候我退役了,你旅游也带上我呗?」 郁辞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去过那么多的国家和城市,可每一次都是行色匆匆。桌球赛事频繁而密集,他又是身兼单打和双打两项,一天两三场比赛都是常事。打完了比赛,很快就又得奔赴下一站……哪里有多少时间出去旅游娱乐? 能有那么几顿在外面一起吃吃宵夜,大概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放松了。 他打了将近二十年球,征战过无数个城市,却从来都没有旅游过。 他说起的时候,眼里有着纯然的好奇和嚮往,却并没有什么遗憾阴霾,却在说到「退役」这两个字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 郁辞很难想像,一个正在当打之年的运动员,提起退役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愿去想,还是坦然畅想? 她不知道,她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点点头,认真地答应他:「等你有空,我带你出去旅游。」 得到了许诺的薛忱顿时就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之后的两站公开赛,薛忱一个拿了亚军、一个止步四强,不过双打倒是都拿了冠军,算是不功不过、发挥正常。 七月下旬的时候中国队回了国,不过训练依然紧张,郁辞也已经旅游回来、忙着赶稿子,两人也始终没能有什么机会见面。 第42页 八月,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的六大黄金赛之一、高手云集的中国公开赛拉开了帷幕。 还在放暑假的郁辞早早地就买好了比赛的门票。 这一回刚好是暑假,郁辞的时间足够充裕,一早就定好了酒店和车票。 比赛的第一天照旧还是预选赛,郁辞是在公开赛的第二天上午到的,不慌不忙地收拾了一下随身的行李、简单地吃了午饭,下午三点去看了男子双打的第一轮比赛。 这次公开赛,薛忱的双打搭档并不是邹睿,而是换成了周毅——全运会快到了,邹睿嫌弃地挥挥手抛开了竹马、找和自己一个省队的队友联络感情去了。 薛忱和周毅也算是老搭档了,薛忱第一次拿伊朗杯时候的搭档就是周毅。虽然这几年两人很少在大赛中搭档双打,但平时在队内两人也时常一起训练,并不缺少默契。双打的第一轮,两人意料之中地以四比零轻松拿下了比赛,看台上的郁辞却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头。 刚才,应该不是她眼花看错了吧?薛忱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比赛途中按了好几次肩膀。 郁辞回想了一下比赛时薛忱还算轻松的神色,摇摇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却又还是忍不住总有些担心。 厉害了word忱哥,你再塞狗粮很快就要被队友打死了你知道吗? ☆、第23章 恋爱·三 第二十五章 恋爱·三 郁辞这回的座位没有上回世锦赛第一轮的时候那样显眼,薛忱从场上下来擦了擦汗,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后神色却显得有些失望,显然是并没有找到郁辞的身影。他接下来还有比赛要打,郁辞怕打扰他的休息和状态,只是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看了比赛,却并没有去找他。 其实郁辞心里还是担心,发微信的时候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提了一句他的肩膀。 毫不意外地,就和每一次提起肩上的时候一样,他笑嘻嘻地一句「你放心,没事儿!」就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了。 郁辞说不上自己听完到底是放心了还是更担心了,却也不再多问,只是温声叮嘱他注意休息、比赛加油。 几乎每个运动员都有伤病,大概也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懂得该怎么应对。更何况,也不一定真的是肩伤发作了呢? 郁辞安慰着自己不要多想,专心地看比赛给薛忱加油。 郁辞到的第三天、也就是公开赛的第四天,薛忱在双打的半决赛里和邹睿狭路相逢。 开场薛忱和周毅先下两局,大比分打成了二比零。 周毅目前最新的世界排名是在第二,积分和榜首的邹睿咬得很紧,两人交手的记录里胜负算是五五对开,很难分出绝对的高下。国乒总是爱推双子星,两人俨然就是这一代的双子星,统治了各大赛事的男单项目。薛忱之前的几站公开赛和世锦赛成绩都不错,这个月的排名刚刚上升了一位,目前是世界第四。他的单打虽然比起世界前二的队友们略逊一筹,但也是国家队的绝对主力,更何况他的双打就是在世界乒坛都多有赞誉。 而相比起这三个几乎可以说是站在乒坛巅峰的队友,场上的第四人则要显得稍稍逊色一些。邹睿这回的搭档是同出一个省队的队友,世界排名还在十名开外。 综合双方实力来说,薛忱和周毅无疑是要略占上风的。事实上,这一次没有了薛忱邹睿的搭档,薛忱和周毅这一组显然就是最被看好能双打夺冠的一队。 开场连下两局并不算是出人意料,到了第三局,邹睿和搭档似乎是开始慢慢进入状态了。双方都是队友,对对手都有着足够的了解,邹睿又是出了名的精于算球,只要一有机会,就专挑着薛忱的反手打。 周毅虽然也是以正手闻名,但技术上并没有明显弱点。薛忱就不同了,反手平时打外战还行,打队友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更何况…… 薛忱一旦输球多了,会急。急了以后,他就会乱。 第三局,薛忱反手位接连丢球,输了一局。 这局最后一个球出界的时候,郁辞看见他愤愤地跺了一下脚、不太严重地摔了一下球拍。 第四局很快开始。 对方专打薛忱的反手位,但薛忱和周毅也不会傻得每次都给他们机会。双方都调整了战术和节奏,比分交替上升,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胶着了起来。 郁辞这回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自己多想了,她甚至都已经听到附近的观众也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了起来—— 薛忱按肩膀的次数明显地增加了。 胶着的战局和频繁的多板相持显然给他的肩膀造成了更大的负担。 郁辞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手机,紧紧地盯着球檯。 第四第五局,双方各拿一局,大比分三比二。 局间擦汗的时候,郁辞看到薛忱拉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有些隐忍。 但第六局,他依然打得兇狠,就像以前的每一次比赛,仿佛总带着一种不要命的气势。 比分依然胶着。 十比九,薛忱一板倒地爆沖,到底还是拿下了这场比赛,进入最终的决赛。 郁辞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薛忱在最后的倒地沖后,没能像平时一样帅气又灵活地跃回身。 他坐在地上揉了揉肩膀。 第43页 已经和裁判握完了手的邹睿走过来,顺势伸了手握住他、拉了他一把。 薛忱站起身来,动了动自己的肩膀,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和周毅击了个掌,又去和裁判握手。 郁辞嘆了口气,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天晚上,是男子单打的四分之一决赛,薛忱的对手是苏望。 苏望在此之前几乎已经拿过了所有青年大赛的冠军,如果没有意外,他恐怕就是男乒下一代的领军人物无疑。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公开赛。 初次参赛的苏望表现可圈可点,从预选赛一路打进八强都没有出现过太惊险的场面。第二轮的时候他也遇到了世界排名前十的国外选手,四比二赢得不算轻松,但也没给他造成太大的阻碍。 既是队友还是室友,但这场四分之一决赛打得并不温和。 比分从第一局开始就咬得非常紧,薛忱大比分三比二暂时领先,可局内甚至还打出过十四比十二的小分。 第六局,比分七平的时候,薛忱连续几板扣杀终于拿下一分,八比七领先他却伸手叫了一个暂停。 郁辞看见他用力地揉着肩膀,用毛巾大力地擦着脸上的汗。 回到球檯前的时候,苏望似乎是下意识地往他身边走了几步、脸上写满了担心。刚走两步就被薛忱瞪了一眼,最终还是回到了球檯的对面。 比赛继续。 短暂的暂停看起来并没有给薛忱带来多少喘息和休息的机会,之后的几个球他的状态始终不是很好,八比十一输了这一局。这样的状态甚至一直延续到了最后的决胜局,最后一个球苏望给了他一个反手大角度,他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赶上了,却没能救下这个球。 球拍已经触到了球,但他的手抖了一下,球已经飞了出去。 六比十一,三比四,止步八强。 薛忱看起来有些懊恼,甩了甩手臂。苏望过来和他握手,少年犹有稚气的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心和自责。薛忱和他击了个掌,满不在乎地勾着他的肩膀一起离了场。 决赛,在公开赛最后一天的晚上。 虽然单打止步前八,但薛忱还有双打的决赛——苏望在半决赛里输给了周毅,男单决赛的双方是邹睿和周毅。 今天站在赛场上的薛忱看起来还是和平时一样好动,上场前放毛巾的时候还在和同为队友的比赛对手嘻嘻哈哈地说笑,看起来并不相识伤病缠身的模样,状态不错。 郁辞稍稍安心了一些。 毕竟是决赛,这一晚的观众人数比起前两天都有明显的增加,每球间隙的加油声也此起彼伏、显得格外有气势。 单很快,郁辞又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因为她发现薛忱的肩膀并没有好。 打到第二局的时候他就开始频频捂肩,有好几个球大概是牵动了肩膀、球拍都已经够到了球却还是没能救下来。 郁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应该希望比赛快一点结束、让他能好好回去休息,还是希望他能多拼一会儿、拿下比赛。 大概,他自己还是希望做到后者吧。 郁辞看着还在场上挥汗如雨的四人,轻轻地嘆了口气、安静地看着比赛,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自己的裙子。 一比四,薛忱和周毅输掉了决赛。 比赛用时不长,但双方都打得很拼命。郁辞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遗憾来得多一些。 几乎是在比赛一结束,对手的两人就也一起围了上来看薛忱。 薛忱抹了把汗,一边笑一边有些嫌弃地拍了拍两人和周毅,末了又顿了顿、转头去看观众席。 观众多了起来,他就更找不到郁辞了。 昨晚她问他肩膀怎么样,他还让她别担心、等着他拿冠军,也不知道现在输了比赛她会不会失望。 双打决赛之后,是男子和女子的单打决赛。薛忱虽然输了双打,不过也没有离场,和教练、队友们一起坐在台下看单打比赛。 郁辞一直看完了今晚所有的比赛和颁奖仪式才跟着人群一起出了场馆。她现在还在暑假当中,时间充裕,返程买的是明天下午的高铁票,今晚回到宾馆还能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但她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心情休息了,回到宾馆后她给薛忱发了消息,让他有空的时候给自己打个电话。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薛忱的电话就来了。 「郁辞,你明天才走是吗?别挂电话,到宾馆门口一下。」 郁辞握着手机有些狐疑地到了门口,就看到树荫下有个人在沖自己招手。她走得近了,才发现来的人是邹睿。 还好还知道让队友来,刚才一直生怕是薛忱不好休息自己跑来的郁辞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走,我带你去找忱哥。」邹睿指了指郁辞还没有挂断的电话。 电话那头,薛忱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附和了一句。 郁辞应了一声,说了一句「那一会儿见」就挂断了电话。 邹睿沖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自己。 刚刚结束的男单决赛里,邹睿二比四输给了周毅、拿了亚军。这会儿他看起来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刚刚输了球的事。 郁辞此前和邹睿并不熟悉、也没有过单独相处的时候,只知道他是薛忱最好的竹马和搭档。这一路跟着他去国家队下榻的宾馆,边走偶尔也会聊上几句,倒是又熟悉了一些。 第44页 他和薛忱几乎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薛忱单纯,容易感情用事,邹睿的心思却显然要重很多——当然,这心思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对自己要求极高、考虑事情也更周详全面一些。 真要说起来,他可能和唐晏清更相似一些,都是心思比较深沉的人。但邹睿还是带着运动员特有的直爽,并不会强加给别人什么又或是算计些什么,不像唐晏清那样总是带着些侵略性。 邹睿的话并不多,一路上偶尔和她说一些薛忱的事,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让她觉得受到男朋友竹马的冷落和不欢迎、却也不会显得过于熟络,把握得恰到好处。 有这样的朋友在,郁辞倒是对薛忱又放心了不少。 跟着邹睿一路到了运动员下榻的宾馆,大概是因为比赛已经彻底结束了的缘故,也已经没有了採访的媒体记者。郁辞跟着邹睿推门进屋,就看见薛忱一个人还没穿上衣、光着膀子趴在床上玩手机。 听见开门声,他一回头,条件反射地就冲着郁辞露出了一个傻笑。见郁辞看了他一眼,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穿上衣,手忙脚乱地去找甩在一旁的衣服。 其实向他们这些运动员,平时比赛或者训练完衣服都湿透了,赤着上身被媒体採访都是常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郁辞看自己没穿衣服呢,他就紧张得不得了。 大概是不小心牵动了肩膀,倒抽了一口冷气。 郁辞一下子拧起了眉头。 薛忱一边拿衣服一边还不忘抽空去看郁辞,一看她这脸色顿时就回过了神来,赶紧换了脸色,又摆出了平时一样轻松的笑来。 邹睿留下一句「我到隔壁打会儿牌」,就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郁辞,你来啦?」薛忱坐在床上、仰着脸看着她笑,莫名地有些心虚、又有些讨好。 郁辞本来是有些气他带着伤还瞎折腾,一看他这样笑又一下子就生不起起来,只能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脑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薛忱一看女朋友脸上终于又有了笑意,也不自觉地松了口起,低头就要去穿衣服。 郁辞伸手按住了他的衣服:「别穿了。」 他穿衣服那个毛毛躁躁、手忙脚乱的样子,郁辞看了都捏把汗。 薛忱愣了一下,转头有些直勾勾地看她。 「小心肩膀又疼了。」 郁辞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呢,简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反正全国人民早就都看过了,瞎想什么呢。」 「那他们没靠这么近看啊。」薛忱用右手挠了挠头,脸上有些红却还在努力给自己刚才的小心思「开脱」,见郁辞虽然不吃自己这一套,但也没有生气,磨磨蹭蹭地靠过来,趁她一个不注意,伸手就抱住了她。 郁辞时刻都注意着他的肩膀,他忽然这么大动作,郁辞吓了一跳,生怕他再牵动肩膀、又不敢再挣扎,只能由着他又环住自己、下巴搁在自己肩膀上、用脸亲昵地蹭了蹭她。 等到他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动了,郁辞这才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肩膀不疼了?」 「不疼。」薛忱勐摇脑袋,矢口否认,好像刚才在场上捂着肩膀出了一身冷汗的人他完全不认识似的。 郁辞都要被他气笑了,当即就点点头:「那我也不用管你,可以坐到旁边去了?」 说着,她就作势要挣脱他的怀抱。 薛忱赶紧收紧了手臂把她抱得死紧:「不是,我又疼了,你千万别动!」 郁辞停下了动作却也不说话,只是侧目看他。 其实她的目光并没有什么怒气、也没有什么威慑力,只是带着一种仿佛什么都能看透的温和、又好像还有一点心疼和嘆息。 薛忱忽然就更心虚了,微微低头避开她的目光、蹭了蹭她的颈侧:「刚才队医来看过了,稍微还有点儿疼,不动就没事儿。我也没有那么娇贵。」 他大概是冲过澡了,身上还有沐浴乳清爽的味道。郁辞听他这么一说,心下稍安,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地追问了一句:「你的肩膀到底怎么样了?」 「老毛病了,最近比赛比较密集、后面还有全运会,训得比较狠,所以有点復发。」见郁辞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急,薛忱没敢再顾左右而言他,老老实实地一块儿全交代了,「也就是你看我觉得吓人,邹睿周毅他们都差不多,之前还有过腰伤退赛的时候,休息休息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郁辞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点点头应了一声,又问他:「现在真的不疼了?」 薛忱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摇了两下,他又像是反应了过来,偷偷看了眼郁辞,试探着凑了过来:「其实还有一点儿。」 郁辞正要追问,就见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就又红着脸傻笑了起来:「要不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这两句话,要是别人说毫无疑问是在「耍流-氓」,可他红着脸小心翼翼看她的样子和傻笑的表情,说这句话倒像是撒娇多过暧昧。 郁辞实在消受不住他这样的表情,只能投降认输,侧过头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刚退开,就感觉脸上被什么柔软而略带濡湿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薛忱也凑过来,有样学样地亲了她一下。 到现在还在亲脸,这恋爱谈得……清纯得跟小学生似的。 第45页 郁辞心里好笑,其实却也喜欢他这样单纯而不带其他目的性的亲昵——毕竟真要说起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长,这样的分寸对她来说,既亲近,又不会让她觉得无措。 郁辞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口水印,还没说话,就见薛忱又凑过来偷袭了一口,满脸的意犹未尽。 郁辞不搭理他,稍稍倾身去看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是真的显不出来还是已经被队医悉心地处理过,反正他的肩膀看起来挺正常的、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然后郁辞就听见有声音从自己的肩窝处传来,听起来有些发闷: 「本来还想让你看我拿冠军的,单打不行看双打也好。结果都输了……」 自从郁辞进房间,他始终都笑嘻嘻地和她玩闹,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显出了输掉比赛的懊恼和遗憾。 夏天的衣服轻-薄,郁辞只穿了一件连衣裙,身后是运动员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和温度。郁辞低头看了看薛忱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想了想,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薛忱没抬头,却飞快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郁辞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慢慢地开口回应他刚才说的话:「我当然是很想看你赢比赛、拿冠军的。」 说是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公平的竞技虽然不会影响友谊,但哪个运动员不想赢比赛、不想拿冠军?日復一日的训练、伤病、外界毁誉……吃过各种各样的苦,在竞技体育里最终也不过就是想赢而已。 薛忱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似乎是有些不安。 「但是对我来说,现在这可能并不是最重要的。」郁辞拍了拍他的手,带着些安抚的意味,「我现在最喜欢只是看你认真打球。你状态好的时候,我看你赢球,状态不好输了,我也陪你,下一次再赢就是了。」 他伤病发作的时候,她当然心疼极了,但只要他想坚持下去,她也会笑着看他。 但她只有一个要求。 「以后别再瞒我了,至少让我心里有个底,我很担心。」郁辞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顶,「我不会拦你的。」 薛忱似乎是愣了一下,抬起头认真地看了郁辞一眼。 他一直都知道郁辞是个温柔的人,但从来不会因此而觉得她柔弱。他只是下意识地不想用自己的事让她担心困扰,却好像没有意识到……瞒着她才是最让她担心的。 薛忱郑重地点了点头,见郁辞神色越发温柔,他想了想,忽然也问了一句:「那你要是有什么事,也会告诉我吗?」 郁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会的。」 薛忱又咧着嘴傻笑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凑过来又想亲她。郁辞见他赛后心情不错,也由着他闹,闹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急急忙忙地松了手站起身来,到一旁自己的行李箱里翻箱倒柜了好一阵,终于找出了一个精緻的小盒子来,双眼亮晶晶地看过来: 「上个月你生日我还在外面,都没法给你送礼物,现在补你嫌弃吗?」】 明天要去看叉男正传三连刷,不一定能更新,大家不要等了。日更的字数我都会补足的。 ☆、第24章 礼物 第二十六章 礼物 薛忱几个月前、还没有「名分」的时候就特意问过郁辞的生日,早就存着心思要给她送礼物了。只是她生日的时候他才刚打完日本公开赛就又要赶去韩国比赛,等到回国了也一直没有休假出来,准备好了的礼物于是也就迟迟没能送出来。 其实,他回国了以后虽然没有假,但倒是有时间寄快递的。只是这件礼物,他总是打着小算盘想当面给她,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宁可稍微晚一些,也不想寄个快递草草了事。 生日的时候没能收到男朋友的礼物,郁辞早就知道了他的赛程安排,对此倒也没有什么太在意的。比起生日礼物,当然还是比赛要重要得多了。只是虽然并不介意没有礼物,但看他现在还认真地准备了礼物补上,郁辞当然也是高兴的,伸手接过他手里包装精緻的小盒子打开,而后微微却是愣了一下。 礼物盒里,是一枚戒指。 竹节的款式,简洁但并不单调。 郁辞捧着戒指抬头看薛忱。 男朋友裸着的上身都好像有点发红,挠了挠头却还是捨不得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打完日本公开赛,我用男单奖金在那儿买的。」 郁辞心头微微一动。 尽管公开赛的分量并不重,但日本公开赛毕竟也是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的六大超级赛之一,更何况又是他世锦赛失利后的第一个男单冠军……无论因为哪一点,这个日本站男单冠军的意义对他来说都显得格外不同。 女朋友迟迟没有说话,薛忱小心地偷看了一下她的脸色也看不出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想了想,坐过来抓着头髮又解释了一句:「本来想直接把比赛奖金卡给你的,怕你不要,看这个戒指挺好看的就买了。」 他说得像是碰巧看到就买了,其实那次拿完冠军的第二天一早、趁着还没去韩国,他就一个人揣着卡出门了,半点都不带犹豫地直奔商场的戒指柜檯。 「是挺好看的。」郁辞心里其实多少也能猜到他的那些小心思,也不说破,只是点点头夸了他一句。お筷尐誩兑 就这一句明确的表态,薛忱的整张脸都像是一下子明亮了起来:「那我给你戴上呗?」 第46页 满脸的跃跃欲试和迫不及待。 郁辞笑着点头。 薛忱拿起戒指、把戒指盒放到一边,然后握住了她的左手。 他比她高不少,郁辞微微侧头还能看见他垂着眼帘的大半张侧脸和肩胛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还是一样的剑眉星目,只是他微垂着眼帘的时候像是稍稍褪去了几分平时萦绕周身的少年意气,看起来意外地稳重了不少,神色专注又郑重。 他总是像个少年一样,纯情得甚至有些傻气。每每做了什么有些暧昧的举动,她还来不及害羞脸红,就被他闹得忍俊不禁。但现在,明明也不是带着暧昧的举动,她却忽然就觉得……心跳有些不稳。 薛忱似有所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女朋友脸上有点红。 他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跟着有点脸红,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 他平时笑起来大多是不管不顾地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又甜又傻,这会儿却难得地抿着唇、笑得格外羞涩。 仿佛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见到心上人时从心底生出的雀跃和紧张,单纯得不带半点杂质。 但和平时一样的是,笑起来还是格外的甜。 郁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看着他笑起来。 这个笑容像是给了薛忱莫大的鼓励,握紧了郁辞的手,视线在无名指上徘徊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地落在了中指上。 郁辞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却还是安静地看着他把戒指套上了自己的中指。 然后两人都愣了一下—— 戒指套上了中指,到了指节处,卡住了。 卡住了。 郁辞明显地感觉到薛忱抓着自己的手僵了一下,然后过了一秒,他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 眼神茫然又无措。 郁辞扶额。 又过了两三秒,薛忱才像是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收拢双手、连戒指带她的手一下子紧紧地全部拢在掌心里,手忙脚乱地解释着:「当时时间紧,我又听不懂日语,看这个挺好的直接就买单了。」 那会儿他们是下午的飞机,一大早他急急忙忙地出门、又听不懂日语,到了柜檯直接挑了这个就爽快地刷卡买了下来。再说,他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根本没意识到还有戒指的圈号问题。 送戒指买错了圈号、太小戴不上,他就算是第一次谈恋爱也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错误。 「我第一次买戒指,也没想起来还有大小……」他急急忙忙地解释着,手却抓得死紧不敢放开,生怕一放手女朋友就气得连戒指都不要了,「你别生气,要不、要不你还是把我的卡拿上吧?」 郁辞其实本来也没生气,戒指戴不上,她第一反应是呆了一下、都没来得及想好该摆出什么心情——是觉得男朋友选错圈号太傻呢,还是生气自己手指粗呢?就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猝不及防的突发状况的时候,就见男朋友又傻乎乎地想把卡给自己,一下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抽了抽手发现不仅没抽回来、甚至下一刻就被握得更紧,郁辞嘆了口气,只能抬起空着的右手,摸了摸急得一张脸都发了红、结结巴巴努力解释和补救挽回的男朋友。 薛忱像是稍稍放松了一些,仍旧没敢放手,却眼巴巴、直勾勾地盯着郁辞看。 「我没生气,就是有一点意外。」郁辞想了想,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立时就看见他脸上又亮了起来、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不那么紧张着急了。她顿时也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我的手指,应该还不粗吧?」 「不粗,一点都不粗。」薛忱勐摇脑袋,眼看着就是恨不得把脑袋当拨浪鼓那样摇才能表明自己的心迹,「好看!」 郁辞的手指修长,当然不粗,这个锅还得是薛忱一个人全背了——这个戒指的圈号确实有些太小了。 郁辞又抽了抽手,这回倒是有用了。薛忱虽然犹豫了一下,但看着她脸上依然是笑盈盈的,这才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手。 郁辞拿起戒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然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随手套上了自己的无名指。 不大不小,刚刚好。 郁辞似有所觉,侧过头看了一眼,就见薛忱盯着自己这会儿带着戒指的做左手无名指目光灼灼。 郁辞举起手看了一眼,薛忱的目光几乎就是直勾勾地跟着她的手也抬了起来。 「要不……就这样戴?」薛忱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能忍住,凑过来试探着问她。 「就怎么样戴?」郁辞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左手无名指?」 薛忱眨了一下眼睛。总觉得女朋友虽然还是笑得那么温柔好看,但……他莫名地就有点儿心虚,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敢点头说是。 他虽然没买过戒指,但不代表没见过别人戴戒指。左手无名指什么意思,傻子都懂。他倒是也想啊,不过脑子一热过后也知道这事儿哪有这么简单容易?他没好意思点头,又凑过去把人抱怀里了,蹭着她跟撒娇似的。 郁辞把戒指摘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倒是想了个办法:「我找根素链穿起来做项鍊吧?」 薛忱趴在她肩头应了一声,语气却还是有些恹恹的。 戒指当项鍊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威慑力了? 第47页 他神色恹恹,脸上还有懊悔,郁辞却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等看够了他挠心挠肺纠结的模样,这才终于又开了口:「我回去以后找金店改改吧,大小差得不多,应该不难的。」 环在腰上的手臂一瞬间收拢,薛忱清亮的嗓音里,惊喜和雀跃几乎如有实质:「真的?」 郁辞既然都这么说了,当然肯定是真的,他问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但还是喜不自胜地扬起了眉毛:「那改好了你会戴着去上班的吧?」 到了这时候,他的那点儿小心思终于暴露了,昭然若揭。 郁辞既不点头也不否定,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薛忱被看得有点心虚,但想想之前还在补课的时候某个人看自己的眼神,还是觉得有些耿耿于怀,梗着脖子振振有词:「这样能给你省掉很多麻烦不是?要不然,公平起见下回你也给我买一个?」 后一句本来是他的临时发挥,说完了之后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主意真的特别不错,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更期待听到哪一个问题的回答。 看来最近心眼儿确实是见长了。郁辞伸手最后捏了一下他的脸,却没有什么迟疑地就点头应了下来:「会戴去学校的。」 薛忱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下回给你买。」 幸福来得太突然,薛忱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使劲点头。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郁辞最后摸了摸他的头顶,稍【稍用了点力挣开他的怀抱——薛忱虽然满是依依不捨,却还是顺从地松开了手。郁辞站起身来,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肩膀,见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终于点点头就要往门口走。 走了没两步她就又被叫住了。郁辞回头,就见男朋友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要不,你还是把卡带上吧?下回拿单打冠军,也不知道是哪次了。」】 忱哥你这么傻白甜,看来只有郁老师才能保护你了。 ☆、第25章 礼物·二 第二十七章 礼物·二 薛忱虽然总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说「你等我拿冠军」,但其实很多事他心里都是有数的。眼下正是他们这一批人的当打之年,近几年各大国际赛事的单打冠军几乎都被排名世界前二的邹睿和周毅全部包揽了。邹睿就不说了,现任世界第一,离大满贯只差一块奥运的男单金牌;至于周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像是有诅咒一样世界盃连年失利,但他可是拿过奥运男单金牌的人。 邹睿比薛忱大了几个月、一岁不到,周毅比两人都要稍稍年长一些、但也只差了两三岁。三人都是同一代的运动员,作为队友、天天和两人一起训练的薛忱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在哪里,也知道想要拿三大赛的男单冠军,横亘在自己身前的究竟是什么。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信心满满、不想放弃,但偶尔他想起来,也会忍不住有些想嘆气——当打之年,意味着已经是最巅峰的年纪,要想在技术上再有飞跃性的进步虽然并不是不可能,但却实在已经是很难很难了。 郁辞停在门口,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薛忱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只是单纯地脱口而出、当做了一个事实来讲。现在话一出口,他马上就也意识到了不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郁辞站在门口沖他招了招手。 他飞快地就到了她跟前、乖巧地低了头,然后就见女朋友稍稍踮起了脚抱住自己、仰着头亲了他一下。 这个吻,最初的时候落在了他的额头,然后顿了顿,慢慢地往下移,最终却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薛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能感觉到有温热的触感在自己的眼皮上轻轻拂过,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对上了女朋友温柔又清亮的目光。 「我相信你。」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毫不犹豫的信任和坚定。 目光顺着她的声音往下移,她的唇瓣开开阖阖——每一次温柔的笑声、鼓励和信任,都是从这里吐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又压低了头、鬼使神差地越凑越近。 郁辞愣了一下,却很快就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也伸手从背后一把捞住了自己的腰、把她整个人都牢牢地圈在了怀里。 察觉到怀里女朋友的愣神,薛忱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声喊她: 「郁辞?」 平时也总是和少年一样清亮的音色里,出乎意料地混杂了几分低沉,又带着一点徵求意见似的询问。 他靠得太近,两人的唿吸都交缠在一起,几乎有些发烫。 郁辞与其说是犹豫,倒不如说先前是愣神来得多一些,这会儿反应了过来,有些含煳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就感觉到有同样温热的触感落在了自己的唇上,起初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紧张,慢慢地才像是终于找到了门道,不依不饶地纠缠了上来。 他的吻和他的某些性格、尤其是球场上的他完全不一样。略有些急切,却几乎不带半点侵略和攻击性,只是单纯地追逐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郁辞被放开的时候有些唿吸不稳,两人对视了一眼,薛忱像是直到现在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应该不好意思,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抿着嘴唇冲着她笑。 第48页 郁辞终于也有点不好意思,脸也红了。 薛忱傻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又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满脸的意犹未尽:「你明天下午什么时候走?」 「我就算和你们买了同一班高铁,也不好和你坐在一起啊。」郁辞一看他那蠢蠢欲动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打些什么小算盘,无奈摇头的时候却也有些遗憾。 中国公开赛打完以后,国家队队员们马上就要各自回到省队备战全运会去了,再之后主力们几乎都在俱乐部打乒超联赛,也不知道下次再有时间见面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薛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今天才格外的黏煳不舍。但再黏煳,郁辞说的也有道理,他想了想,到底还是只能松了手去给她开门。 大晚上的、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总不可能让女朋友一个人走夜路。薛忱其实还想自己送郁辞回宾馆,却被郁辞扫了一眼肩膀之后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想了想依然觉得不放心,又到隔壁叫了邹睿出来,还是让他送郁辞回去。 郁辞觉得太过麻烦他有些不好意思,邹睿没好气地白了薛忱一眼,手上却是爽快地放下了牌出来、冲着郁辞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两人走到宾馆门口的时候正遇上肖萌手里拎着两袋宵夜回来,一见郁辞眼睛都亮了。郁辞竖起食指对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小姑娘赶紧点头,激动了一阵,她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又暗了下来,有些无精打采地耷拉下了脑袋。 她这回也是第一次打公开赛,可能是有些紧张状态不好,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发挥就输在了十六进八的那一轮、止步十六强。这时候在女神面前,想起自己在比赛里的表现总觉得有些丢人。 肖萌的年纪和自己的学生差不多,小运动员的心思比起学校里那些不省心的学生们倒是要简单得多了,心里想什么几乎全部都写在了一张脸上。郁辞伸手摸了摸她毛一头毛茸茸、显得格外俏丽的短髮,忍不住又抱了她一下。 小姑娘愣住了,急急忙忙就想回抱她一下,却又发现自己两只手里都拎着东西腾不出空来,几乎有些手忙脚乱。 郁辞笑起来,抱着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开口的时候忍不住放柔了声音:「下次比赛加油啊,以后提起来我有一个是世界冠军的读者,我也跟着沾光呢。」 她说的有些狡黠,惹得肖萌也一下子笑出了声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郁辞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她挥手道别。 …… 中国公开赛结束之后,没过几天郁辞就接到了薛忱的电话,说队里已经发了让运动员回省队训练的通知。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倒是逮着了个机会、出来和郁辞一起吃了晚饭。郁辞先前一回到家就找了金店改戒指,这天特意把改好了的戒指一起带了出来,总算是让薛忱圆满完成了这个一再迟到的生日礼物、把戒指成功地戴上了她左手的中指,心满意足地扣着她的手傻笑。 第二天一早,薛忱收拾完东西就老老实实地回省队去了。 八月底,郁辞的暑假也到了尾声,就算对假期再依依不捨也只能再一次回到了每天早起的工作作息当中。 这学期她跟着学生一起上了高二。郁辞教的两个班级里其中一个高一时的班主任原本是数学老师,但她年纪不小了,暑假前学校组织的体检里身体状况不是太好、需要多休息,这学期一早就推掉了班主任的职责——学校领导综合考量了一下,最后这个班主任落在了郁辞的身上。 郁辞戴着戒指上班的第一天,就引起了一旁程欣小声的惊唿和好奇:「郁辞,你暑假里恋爱了?」 郁辞觉得自己其实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刻意的举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眼尖地一眼就发现了的。不过她既然戴着戒指来上班,就没想过要瞒什么,也没犹豫就点了点头承认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是暑假里,有一阵子了。」 「真的啊?」程欣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边,有些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她,「谁啊?是不是和唐老师?」 郁辞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好脾气地摇了摇头解释了一句:「不是同事。」 程欣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一阵勐看,见她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就有些震惊,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郁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唐晏清正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视线正落在她的手上。 程欣莫名觉得有些发慌,和他打了个招唿就忙不迭地先撤了。 唐晏清伸手递了一杯咖啡过来。 郁辞犹豫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唐晏清顿时就笑了:「怎么,男朋友连杯别人递的咖啡都不让你喝?」 他总是这样,每说一句话好像都带着试探,意味深长、话里有话。郁辞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才是语文老师、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一道阅读理解题。 没有人会喜欢做题——就算是再勤奋的学生,时时刻刻做题,也会累的。 更何况她一向都不是勤奋的学生。 郁辞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想把同事关系搞得太僵、至少还是尽量保持明面上的和谐,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了咖啡,摇了摇头笑了一下:「何指导前几天才骂过他不成熟,他要是真有那么多心眼儿那我也放心不少。」 第49页 她虽然接过了咖啡,却只是端在手上没有喝,话里也像是意有所指。 老师上班比学生开学还要早一个礼拜,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荡荡地让郁辞有些不习惯。 唐晏清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确实……总像还小似的。」 尽管郁辞也觉得薛忱总像是个少年,可这话从唐晏清嘴里说出来,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唐晏清顿了顿,看着她手上的戒指又低低地嘆了口气:「我没想到你会和他在一起。」 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郁辞安静地听完了,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没有男朋友的时候,他常常试探她,甚至刻意表现出对她的特殊、好在同事们之间制造舆论,却从来没有大大方方地对她说过什么,让她连想拒绝都无从拒绝。现在她有男朋友了,他却又来在她面前遗憾感嘆。 他总想掌握所有的主动权、让一切都尽在掌握。 可惜世事总是不能件件都如愿的。 「我以前也没有想到。」郁辞不置可否地回答了一句,对他点了点头就要回办公室,却又听他忽然在身后叫了自己一声。 郁辞隐约有了某种预感,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不等他继续说话,就已经先开了口:「很多人都说他急脾气、不成熟,但是,我觉得他很好。」 唐晏清沉默了下来,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下去。 郁辞回到办公室,立时就对上了程欣好奇又八卦的眼神。郁辞不是爱和别人谈论自己男朋友的性格,程欣不问,她也只当没有看见,安安静静地整理班里学生的资料。程欣见她看起来神色淡淡、一副似乎是不怎么想提恋爱的事的模样,又看看一旁不远处的年级组长,到底还是把满肚子的好奇给憋了回去、忍住了没有追问。 这一整天,郁辞觉得不少同事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她和唐晏清并没有能在一起。郁辞现在忽然有些庆幸能这么早遇到薛忱,否则也不知道她在同事的心里要被贴上多久「唐晏清」这三个字的标籤。 自从当上了班主任,开学之后的郁辞就比从前忙了不少。原本做语文老师的时候只要管好学生的语文成绩,现在做了班主任,从全班的所有成绩、到每天教室的卫生检查、再到晚上宿舍熄灯后的纪律,事事都要操心。 好在她班上的学生虽然刚开学还有些「假期综合症」,偶尔也会有个别晚上熄灯后说话被宿管扣分、教室检查卫生忘了擦黑板之类的小打小闹,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懂事,第一周的摸底考试成绩还算不错,让郁辞大大地松了口气。 九月十日是郁辞在成为老师后度过的第二个教师节。去年她刚当上老师、和学生们总共也才认识了没几天,那个教师节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今年的九月十日一大早,她刚一到办公室就见自己的桌上摆了一块小蛋糕,然后斯文的少年在自己的电脑边放了一盆颇为可爱的多肉。 他们班的班长大概就是每个人从小到大生命中总会遇到过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相貌什么都好。他们班的教室就在教师办公室隔壁,大概是一早就关注着办公室等她,她刚放下包,少年就跟着进来了。 「老师,节日快乐。」平日里有些沉默寡言的少年一边把手里的小花盆放下,一边难得地也露出了一个笑来,「昨天班里商量了一下,从班费里支了一点买的礼物,不敢买贵的怕郁老师不肯收。」 都说老师是园丁,送一盆多肉大家都觉得挺不错的。 多肉植物绿油油胖乎乎的样子让人看了也不自觉跟着心情好了起来,郁辞看了一眼,也笑了:「嫌我看着你们还不够,真要让我做园丁啊?」 少年似乎是不善言辞,但也知道郁辞是在玩笑、并不着急解释,只是跟着也笑了起来,又解释了一句:「蛋糕是隔壁班送的。」 郁辞点了点头,让他给班里同学都带一声谢谢、笑着让他回去继续早自习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老师们度过一个美好的节日,今天不管哪个班的学生都乖巧听话得很,郁辞心情不错,下午趁着有空一边撑着下巴看自己桌上的一小盆多肉,一边上网查了一下养多肉的注意事项。 然后她接了个电话,去了门卫一趟、有些费劲地领了一个巨大的快递包裹回到了办公室。 她最近并没有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寄件人栏里填的也是完全陌生的信息和地址。郁辞怀着有些狐疑的心情拆开了包裹,才发现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零食。 她确实有在办公室里常备一些小零食的习惯,但是最近刚买过还没吃完呢,再说……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她也实在买不了这么多啊。 郁辞怀着满肚子的疑问又在箱子里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险些就被彻底淹没了的小卡片。 「郁老师教师节快乐。」 字迹是郁辞从没见过的陌生,不过好在右下角还有清晰的署名: 「桌球国家队」。 郁辞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给薛忱打电话。 直到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她才意识到这个时间薛忱一定是正在训练之中,放下电话又仔细地清点了一下箱子里的零食。 国产的、进口的,荤的、素的,咸的、甜的……样样都有,简直包罗万象。 第50页 和一中学生们送的小清新礼物相比起来,国乒队送的礼物……真是单纯毫不做作。 那么大一个箱子放在座位边,引得路过的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纷纷为之侧目。郁辞的课代表过来问作业,小姑娘见状实在是没能忍住,睁大了眼睛:「郁老师,你买了这么多零食啊?」 吃这么多零食,怎么还能这么瘦呢?这句话几乎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小姑娘清秀的脸上。 郁辞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傍晚的时候,薛忱大概是结束了下午的训练,终于回了电话。 那头的男人声音里还未有些气喘,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郁辞,礼物你收到了吗?」 郁辞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又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队员听说成绩都考得不错,回省队前还想着你呢。我就说教师节快到了要不给你送点儿礼物,他们每人开了个单子,我买了就直接寄到你学校了。」 「里面东西都是我们平时买回来吃过的,好吃的才买给你。你吃完喜欢哪个下回我多买点儿。」 活脱脱一副邀功求夸奖的少年口吻,郁辞隔着电话都几乎已经能想像到他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向自己保证零食都是好吃的的模样。 教师节送礼物送了一大箱零食……郁辞一下子就想到他们食堂大厅里竖的那块写着「特别能吃苦,很多人只做到了前四个字」的电子屏幕,突然就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违和和令人意外的地方。 很国乒,很合理。 「那你替我谢谢他们,」郁辞好笑,笑完又忍不住嘆气,「太多了,我一个学期也吃不完。」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你挑喜欢的吃。」那头的薛忱语气轻快,特别「豪爽」地说了一句后,声音却又稍稍低了一些下来,犹豫了两秒,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郁辞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 「那里面,有盒巧克力,是我买的。」那头的薛忱大概是在擦汗,声音像是被什么稍稍遮挡了一下,听起来略有些闷,「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郁辞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一手举着电话一边玩要在箱子里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盒巧盒力。郁辞看了眼包装,是一家颇为知名的比利时巧克力,巧克力盒被贴心地和冰袋放在了一起。郁辞有些艰难地单手拆开了巧克力,一下子就知道了薛忱之所以有些吞吞吐吐的原因。 盒子里,是一颗颗爱心形状的巧克力。巧克力颜色不一,大概是不同的口味。 教师节给老师送爱心巧克力——学生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喜欢吗?」那头薛忱的声音有些紧张。 郁辞看了一眼周围的同事,起身出了办公室、找了一个没有人的过道,这才笑了起来:「薛忱同学,教师节给老师送爱心巧克力,你是不是有点儿居心叵测?」 薛忱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大概有一点儿。」 郁辞忍笑:「比如?」 「郁老师,我想学习。」薛忱的语气一本正经,「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每天都想补课。」 说得跟真的似的,她差点就信了。郁辞想了想,也认真地点了点头:「既然这么爱学习,那你先把高中语文的古诗文都背诵全篇并默写吧。」 薛忱一下子苦了脸、耷拉下了脑袋。 郁辞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然后她就【听见对面飞快地又补了一句:「郁老师,我想补课,因为我想你了。」 他太直白,郁辞的轻笑声一下子顿住、眉眼和嘴角的弧度却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大。 挂掉电话,郁辞回到办公室,吃了一颗巧克力。 真甜。】 是谁说忱哥不会撩的?站出来,就问你服不服! ☆、第26章 中秋 第二十八章 中秋 教师节后没几天就是中秋节。三天的小长假虽然只比周末多了一天,但也总算是给经过两个月暑假后都患上了「假期综合徵」的全校师生们一个修整的时间和机会。 这个中秋,郁辞的父母难得都在家,郁家祖孙三代一起吃了顿中秋佳节的团圆饭。晚饭后长辈们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偶尔也提起几个孩子的终身大事。 郁辞小时候上学早,现在大学毕业一年、年纪也不大;再加上她本来就是这一辈里年纪最小的,当下也不怎么紧张——这还得主要归功于她堂哥年近而立却依然单身,吸引了不少火力。好在郁家长辈还算是开明,虽然有时难免念叨,却也并不会过分勉强。郁辞一边喝着茶看窗外的月亮,一边老神在在地听着长辈闲话家常。 长辈问起的时候,她也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和家里提起薛忱。国家队虽然并不禁止恋爱,却也不会鼓励。薛忱的身份多少有些特殊,也不知道他恋爱的消息如果传出去是不是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没有和薛忱商量过之前,郁辞到底还是选择了闭口不提、在长辈问起时乖巧却沉默地微笑以对。 虽然长辈没有强迫,不过问得多了,堂兄多少也有些招架不住,藉口出门买水果把郁辞一块儿拉走了。 这几天的天气不错,月色就显得格外明亮。郁辞走在街上,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和身边偶尔路过的行人,忽然有些想薛忱。 第51页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到底好不好,中秋节有没有回家。 大概是没有回家吧?薛忱所在的省队并不是他的家乡,也是从小就早早地离家远行打球。 兄妹俩有些沉默地走在路上,但气氛并不尴尬。郁辞的父母从来都忙,小时候她就是跟在堂兄屁股后面一路长大的。年纪渐长,相处的时间和机会渐渐减少,但从小养成的感情和默契是不会改变的。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路偶尔才说上两句话,却让郁辞觉得比起许多热闹的场景都要让她自在得多。 虽然只是藉口,不过既然说了出来买水果,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兄妹俩还真的认真挑了些水果,拎着往回走。 郁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郁辞有些艰难地想从包里找出自己的手机,一只手从一旁斜伸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原本拎着的一袋苹果。郁辞找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下意识地又看了眼身旁的兄长。 是薛忱打来的电话。 郁桓目不斜视地看着路、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 郁辞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那头立时就传来了薛忱的一声「郁辞,中秋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和平时有些不同——少了些少年音色的清亮,多了一二分几不可查的喑哑,又像是有些干涩。 是训练太过辛苦累着了吗? 郁辞有些心疼,却还是带着笑意柔声回了他一句「节日快乐」,而后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问他中秋回家了没有。 「没呢,今天没放假。」薛忱的回答果然和预料中的一样。 这也不知道究竟是他第几个没有能回家和家人团聚的中秋节了。郁辞越发心疼,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又听见薛忱叫了自己一声。 郁辞应了一声,等了一会儿却不听见他说下去,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 郁辞也不催他,就这么举着手机安静地等着。 又走出了大约十多米的距离,她这才听到电话里再一次传来了薛忱的声音: 「郁辞,打封闭真疼。」 中秋夜里的路上格外安静,他这一句甚至有些低声的话听起来格外清晰。 就连他声音里隐约带着的轻颤和干涩,都在这月色里无所遁形。 郁辞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自从那天中国公开赛决赛后答应了郁辞不会再瞒着她,薛忱就格外认真地信守着自己的承诺,半点也没有隐瞒她。郁辞于是知道了他的肩伤最近老是反反覆覆、总也不见彻底消停,也知道……他前几天就提过,实在不行只能再去打封闭。 但她没有想到,他打封闭会是在中秋节这一天。 她很难想像,在这样一个家家户户团圆相聚的日子里,他一个人离乡背井不说,还要忍受反反覆覆的伤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也很难想像,能让一个经过十几年艰苦训练的运动员都喊疼,打封闭究竟是有多么疼。 更何况,这也已经不是薛忱第一次打封闭了。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向别人诉苦的人,却依然疼得忍不住给她打电话。 都知道打封闭只是暂时止疼、根本无法根治运动员的伤病;打封闭的次数多了、尤其是对于运动员来说,甚至还有不小的副作用、消磨他们的职业寿命。但没有办法——全运会已经就在眼前了。就算没有全运会,繁重的训练任务和比赛也无法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修养治疗。 郁辞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只能有些含煳地低低应了一声。 她不说话,薛忱却又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仿佛刚才的疲惫和脆弱全部都只是郁辞的错觉,一转眼他依然是平时那个像是有多动症一样站不住的少年,飞扬跳脱,毫无阴霾。 郁辞觉得自己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是也像平时一样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来,压低了声音:「我也想你。」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有些傻气却心满意足的笑声。笑着笑着大概是又牵动了伤处,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下一秒就想起还在打电话,他又连忙咬牙忍了下来。 郁辞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却只当做没有听到,语气如常地温声叮嘱着:「你自己尽量多休息,打封闭也不是万能的。我还想看你打很多年球呢。」 薛忱傻笑着答应了下来,怕打扰她中秋节和家人一起,又说了几句就体贴地挂断了电话。郁辞放好手机,抬头就见郁桓正站在自己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她这才意识到从听到薛忱喊疼开始自己就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郁桓就一直站在前面不远不近的地方,耐心地等着自己。 郁辞赶紧跟了上去,郁桓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一个人拎了所有的水果、也没有把原来的那一袋还给郁辞。 郁辞挂了电话以后就有些心事重重,也没有意识到这些,跟着兄长回了家,然后就见郁桓洗了水果端给长辈们以后,过来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很久没拿毛笔了吧?今晚月色不错,画幅画吧。」 郁辞摸不清他究竟是什么用意,不过还是乖乖跟着他进了书房。 有阵子没有拿起过毛笔,她又费了些功夫才把笔墨纸砚都一一找出来铺好。郁桓也不看她,坐在一旁的窗边看书。 第52页 郁辞起初还有些手生、再加上有心事,刚一起笔的时候几乎有些不成章法。她又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才终于又找回了些熟悉的感觉,渐渐沉下了心来。 最后一笔收笔的时候,郁桓终于起身过来看了两眼。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毛笔,又蘸了墨落在她画上留白的位置: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她从小学画,郁桓学书法,向来气势磅礴的笔迹里这一回却像是柔和了许多、甚至几乎是带着几分缠绵的意味。 郁辞愣了下,脸上刷的一下就红了。 郁桓放下笔,揉了揉她的头髮,嘆了口气:「中秋节也心不在焉的,这心思就差都写在脸上画里了。干脆还是我替你写了吧。」 郁辞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叫了一声「郁桓!」 破天荒地居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以前是交通不便、出个门就联繫不上,现在倒是不一样了,飞机高铁都方便。」郁桓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意有所指,「中秋假还有两天,明天你爸妈就又要出远门了。」 郁辞的父母都是考古系的教授,成天在野地里风吹日晒的,一年里都少有能在家的时候。 郁辞舒展了一下因为站久了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终于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托着腮看他:「看破不说破,这句话是你教我的。」 郁桓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我说破什么了?」 是啊,确实是什么都没有说破。 郁辞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郁桓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郁辞也不帮忙,还在原地坐着、看着他把笔墨砚台都一一收好放回原处,然后又举起那张画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了两眼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看郁辞、用心良苦地叮嘱了一句:「交通现在是发达了,但自己要把握好分寸。三思而后行,保护好自己。」 郁辞第一反应是呆了一下,随即难得孩子气地把沙发上的抱枕一把扔了过去:「郁桓你想什么呢!」 这天中秋的晚上,郁辞的微博里难得地发了一张国画,画上题的那两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诗句格外显眼。】 其实哥哥才是男二【并不 ☆、第27章 中秋·二 第二十九章 中秋·二 郁辞最近已经很少拿起毛笔、更不要说画完发到微博上了,只有一些老读者才能隐约想起前两年她也是零星发过几张正正经经的国画的。中秋这天晚上发了这样一张画,顿时就又让评论区炸了锅。 画虽然只是很普通的月色图,恰逢中秋,应景得理所当然。可题的诗就不那么普通了。 古往今来有那么多和中秋、和月亮有关的诗句,她却偏偏选了这一句,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意味深长—— 「所以说,太太说的愿逐月华流照『君』到底是谁啦!好在意啊,有没有人知道的,急,在线等。」 当然,还有眼睛更尖的: 「没有人发现吗?这个题诗的不是太太的字迹啊!」 郁辞发完微博看了两眼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的评论,也没有多做解释,退出了微博开始查起了车票。 郁桓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书、一边抽空看了她两眼,见她发了微博,顿时就忍不住摇起了头:「一点都不矜持。」 「总不能比你刚才怂恿我做的事更不矜持了,再说,」郁辞一脸的理直气壮,「反正他就算是看到了,大概也是看不懂的。」 郁辞说完就又低头看手机去了,留下郁桓一个人微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 第二天一大清早,郁辞是被郁桓亲自开车送去高铁站的。郁桓这几年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就靠卖字治印为生。他一早就进了书协,现在口碑和名声渐长,近年来收入也挺可观的,郁辞和他多日不见,到这天才发现他换了辆新车。 郁桓来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了早饭,郁辞坐在副驾驶座上迷迷煳煳地啃着煎饼。她吃了两口才觉得稍稍清醒了一些,想了想又忍不住问认真开车的兄长:「别人家的哥哥都捨不得妹妹,你怂恿我去是什么意思呀?」 郁桓头也没回、目不斜视地看着车前的路:「我要是拦着你,以后你有什么事就都不愿意跟我提;我这么惯着你,你才会什么都主动告诉我。」 郁辞听完皱了皱眉,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原来都是套我话的套路。」 郁桓笑而不语。 郁辞嘀咕归嘀咕,一边啃煎饼一边还是挑着几个重点把薛忱的事大致和郁桓主动说了——倒是也没有说具体的名字,就说自己交了个男朋友是国家队现役的运动员。郁桓听完点点头「哦」了一声,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同意,看起来就像只是听了个故事似的,末了又看了郁辞一眼,殷殷叮嘱: 「一会儿你把住的宾馆告诉我,我心里有个数。还有,」 他说着稍稍顿了顿,才装出一副不经意间的口吻又接了下去:「去归去,晚上十点钟前也差不多该回宾馆休息了。」 郁辞已经吃完了煎饼,收拾了一下塑胶袋,闻言又忍不住斜斜睨了他一眼:「我要是真想做什么,大白天就也可以,十点前回去能管什么用呀!」 第53页 「我是怕你大晚上人生地不熟地,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郁桓没好气,「熊孩子。」 整个郁家上下,大概也就只有郁桓一个人才觉得这个小堂妹是个熊孩子了。 郁辞被「骂」了也不生气,反倒一下子笑出了声来,眨了眨眼睛:「我都是跟你学的。」 从小她跟着他长大,好像也就只有在兄长面前,她能幼稚得像只有八岁似的。 这一熊起来……好像还真就是跟他学的。郁桓冷不丁被妹妹噎了一下,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瞪了她一眼摇头嘆气。 早上起得太早,好在还能在高铁上补眠。郁辞睡了一个上午,将近中午的时候迷迷煳煳地下了车,在车站附近凑合着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就打了车直奔体育局的训练中心。 薛忱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趴在房间里看比赛。大下午的,队友们都抓紧时间训练去了,他刚打完封闭还没好利索、也没法训练,大部分时间就在房间里看看比赛、研究研究打法。 接起电话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那头女朋友笑着问了一句:「你现在方便到训练中心门口来一下吗?」 他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过了两三秒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郁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趴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几乎是一下子跳起来拉开门就往外跑。 郁辞听到电话里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大概也能想像到薛忱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就勾了勾嘴角。挂了电话,她在门口站了不多会儿,远远地就看见男朋友一路勐往门口跑,那模样,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拔足狂奔」了。 不过是那么百十来米的距离,运动员跑起来也就是眨眼间的事。郁辞站在原地,笑着看他用百米赛跑的速度跑到自己跟前。到了跟前,他却又一下子来了个急剎车、勐地停住,上上下下地把女朋友看了好几遍,像是生怕眼前都是自己的幻觉、一眨眼她又会不见似的。 等到终于确定女朋友特地赶了过来,薛忱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又挠着头傻笑:「你怎么来了?大老远的、放假也没两天,其实你也不用、不用……」 结巴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能把「不用特地过来看我」的后半句给说完整了。 太违心了,他说不出口。虽然心疼郁辞奔波也是真的,可是真要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他当然还是希望郁辞来的。 「也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郁辞截住了他迟迟没能说完的话,也打量了他一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跑这么急做什么,衣服都没穿好,肩膀不疼了?」 昨天薛忱给她打电话,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现在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他身上大概是随手套了一件衣服,皱巴巴的,衣领没有翻好、下摆一大半还卷着边。郁辞一边唠叨了两句,一边替他把衣服该翻的翻好、该抹平的抹平。 「不疼了。」薛忱傻笑着看女朋友替自己整理衣服、下意识地就摇头矢口否认,直到郁辞一边替他翻衣领一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有些讪讪地笑了一下,「有一点,不过还能忍。」 郁辞点了点头,收回了手,想了想问他:「我能进去吗,还是你出来,或者……你们有什么规定?」 郁辞虽然是临时买的车票过来,不过也并不是贸贸然说走就走。薛忱昨晚的时候已经和她说了,刚打封闭的这几天他基本都没有什么训练任务,省队比起国家队也要来得稍稍宽松一些。估摸着薛忱应该是能见她的,她这才买了车票、顶了宾馆,说来就来了。 果然,薛忱打了个电话跟主教练报备了一声后,就拉着郁辞进了训练中心。 全运会已经近在眼前,所有项目的运动员都在抓紧时间训练。郁辞一路走来,路上几乎也没有遇到什么格外注意自己的目光。 队友都训练去了,薛忱直接把郁辞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才刚进了门,他就后悔了。 两个男人的房间能是什么样啊?更何况,还是两个天天训练累成狗的运动员的房间。薛忱看着满屋子乱糟糟的衣服、球拍、胶皮……恨不得能重来一次,让郁辞回到门外、他收拾完了开门才好。 「别挡了,我都看到了。」郁辞忍笑,环视了一下四周,倒是也没怎么嫌弃——看薛忱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就知道他的房间肯定是收拾不好的。 薛忱把床上收拾一下空了出来,伸手拉郁辞:「你坐啊。」 郁辞应了一声。 她一坐下,薛忱的反射弧才像是在接到电话后完成了整个反应,凑过来一把抱住了女朋友。 郁辞看了眼他的肩膀,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忍不住还是低声问他:「怎么选在中秋打呢?」 「也没想这么多,」薛忱蹭了蹭她的颈侧,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以为意,「之前本来再想看它能不能好,毕竟打封闭真的挺疼的。后来老不见好,实在等不及了,打完我才想起来是中秋。」 反正对他来说,除了接到父母有些心疼的电话之外,中秋和平时训练的每一天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 他打从心眼儿里就觉得……这真不是什么大事。运动员嘛,难免的。 第54页 可也就是这样几乎理所应当的口吻,听得郁辞几乎有些心酸。 她抬手摸了摸薛忱的脑袋,一时间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心疼他,但不会拦着他,也没有资格拦着他。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尽可能地陪着他。 郁辞不说话,薛忱却向来都有些小话唠,抱着她蹭了蹭,像是想起了什么,喊了她一声、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你昨天的微博,是不是发给我看的?」 郁辞愣了一下,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懂了?」 「没看懂,」坦率大概是薛忱最大的优点之一了,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一张少年的 眉眼上却又立时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容又甜又不失英气,还带着一点点小小的得意和邀功的意味,「可是我去百度了。」 郁辞笑着看他、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下文。】 哥哥才露脸几个镜头你们就都叛变了→_→ ☆、第28章 中秋·三 第三十章 中秋·三 「百度说,这句诗的意思是,『虽然看着同一个月亮但却不能互相见面,希望能跟着月光一起照到你……』」,本该清亮的音色渐渐地变得有些许低沉。 郁辞有些好笑地听着他把一句原本意境美好、饱含韵味的诗句解释成了干巴巴的大白话,身为语文老师居然也不生气,耐心地听完了,刚想开口,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脸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还趴在她肩膀上蹭着她颈侧的薛忱已经支起了身子、变成了把她圈在怀里低着头看她的姿势。 盯着她的目光灼灼,几乎让整个房间里的气温都一点一点地上升了起来。 「差不多吧。」郁辞有些含煳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详细解释下去——她也已经没有空再解释下去了。 薛忱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一个多月不见的思念、打封闭疼得睡不着觉的脆弱、看到她舟车劳顿赶来看自己时的惊喜……都在这一个吻里,又好像怎么也吻不够。 「忱哥,哎哟对不起对不起!」门锁被转动的悉悉索索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和带着显而易见震惊的一连串道歉,再接着房门被勐地又关了起来。 一连串动作,几乎是只发生在眨眼间。 向来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意味的郁老师破天荒地也懵了一下、一下子僵住了动作,赶紧睁开了眼睛,立时就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剑眉星目。 而且位置是……在自己的正上方。 郁辞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两人大眼瞪……大眼地又对视了两三秒,直到薛忱又蠢蠢欲动地凑过来还想继续,郁辞这才赶紧偏过头避了开来。 她根本就想不起来,原本坐着好好的,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姿势的—— 现在这种「她被薛忱压在床上亲」的姿势。 她昨天还嘲笑兄长满脑子不和谐呢,总不能这么快就真被他操心了个正着吧? 不过……郁辞看了眼男朋友的神色,见薛忱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红、目光也不全然像平时那样清亮,但身上依然并没有半点侵略性和攻击性。 要不是这样,她大概也不会这么全无防备、不知不觉就被「压倒」了。 大概只是出于一种男人的本能,再加上床这个地点实在是太危险了。 「别闹了。」薛忱还在意犹未尽地想凑过来,郁辞赶紧推了他一把,「你室友回来了。」 被女朋友推开了的薛忱居然跟个小孩儿似的噘了噘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满被室友打断,还是委屈被女朋友推开,但最终还是放开郁辞、坐直了身子,然后还伸手把郁辞拉了起来。 郁辞摸摸他的头,他像是马上就被摸顺了毛,凑过来又在郁辞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门口。 一拉开门,就见室友还在门口站着呢。 「干嘛来了,不用训练啊你?」薛忱满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拍坏了,」室友挠了挠头,举起了手里胶皮已经有些捲起了的球拍,「回来换一个。」 薛忱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侧过身让他进屋。他一进屋,就对着还坐在床上的郁辞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啊嫂子,实在是突发状况。」 郁辞这才注意到他的年纪也不大、看起来也只有十□□岁的模样,还是个少年,一边趴在他自己的床上从一堆乱糟糟的被子里找备用球拍,一边居然也有些脸红。 找了半天他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平时的被用球拍,放在手里掂了两下、翻身下了床就走。薛忱还在门口站着呢,少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友善地对郁辞笑了一下,最后都出门了又折回来,冲着薛忱贼兮兮地挤眉弄眼:「我先走了啊,不打扰你们,晚饭吃完前不会再回来了,忱哥嫂子你们继续。」 「我看你是嫌练太少了,」薛忱没好气地抬脚就踹他,「等着,看回头我削你。」 那头少年说完就早已经一熘烟跑得不见人影了。 薛忱关上门回来,看了眼坐在床上仰着头看他的郁辞。 刚才压着女朋友亲的时候还挺浪的,这会儿消停了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些怂了。傻愣了半天,他终于开了口——居然是伸手指了指门外的方向、憋出了一句:「他就是欠抽。」 第55页 郁辞的嘴唇比平时红了许多,隐约还泛着水光——让他根本就无法把自己目光从她唇上移开。 郁辞像是能感觉到他视线里灼灼的温度,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 薛忱的脸也红了。 郁辞一边看他一边揉了一把自己的脸,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她一笑,薛忱原本浑身绷紧的那根弦像是一下子也松了下来,又颠颠儿地凑了过来。 郁辞沖他招了招手,他就飞快地又蹿上了床靠着她坐了下来。 「你本来在干什么呢?」郁辞看了眼还没关上的电视机,画面定格在局间的比分显示屏上。 「我这几天没法训练,教练让我看比赛。这是今年亚洲杯,」薛忱抓了抓头髮,抱着她有些委屈,「看完还要我写分析。」 看书、写文章,这两件事对他来说大概比打一下午比赛还要累。 他这模样与其说是在委屈教练布置的「作业」,还不如说是「人来疯」在向她撒娇。郁辞一点都不心疼他,伸手拿过遥控器就按下了继续播放:「那继续看吧,别因为我过来影响你了。」 薛忱见她已经转过了头、不再搭理自己的撒娇,真的认真看比赛去了,恹恹地「哦」了一声,撑着下巴也在看比赛。 今年亚洲杯的时候他还在东屏村种地、没能参加——挑在这个时间罚他下乡,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禁赛,但还好只是隐晦地禁了他这一年的亚洲杯,对他的影响并不是太大。 只是既然今年没能参加亚洲杯,薛忱随之也就失去了参加世界盃的机会。 根据桌球世界盃的规则,每个协会最多有两名选手参赛,当届世锦赛单打冠军直接获得参赛资格,剩余选手则全部要通过洲际杯的比赛成绩来获取参赛邀请。即便有人提出退赛,替补选手也要按照洲际杯的成绩依次补上。 好在世界盃虽然也是桌球的三大赛之一,但毕竟每年一度,重要性比起世锦赛和奥运会还是稍有逊色。再说,薛忱心里其实也清楚,亚洲杯的冠军、甚至是冠亚军对自己来说都颇有些难度;再加上今年世锦赛的冠军是郑鹏,实际上中国队只有一个名额是取决于亚洲杯的成绩。没能参加亚洲杯,薛忱当时确实也气闷懊恼了一会儿,但很快也就过去了。 真要说起来,还不如世锦赛的决赛让他来得更懊恼一些。但球没打好就是没打好,怪不得别人。 「这球你看。」这场比赛是邹睿对一个韩国选手,邹睿大比分三比零领先,已经是到了第四局。郁辞正认真看着呢,耳边就响起了薛忱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贴得这么近了,说话间气息都好像喷在自己的耳朵上。 郁辞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 屏幕上也正在回放刚才的那一个球,邹睿摔了一下、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出乎意料地救着了这个球、而且还直接就拿下了这一分。 「你看他摔挺惨的,其实你看他这个回球拉的弧线和旋转都特好,不一定会摔。他非摔一下人家以为他没辙了,这球一过来就傻了。」薛忱连着「啧」了两声,最后总结,「打直板的,心特脏。」 郁辞斜斜看了他一眼。 薛忱一本正经地伸手指电视:「看比赛。」 看比赛就看比赛,邹睿这一场很快就一四比零结束了,薛忱调了一下录像,切到了周毅的比赛。 「你看这个球,隐蔽性很好,对方没判断出来旋转这么强,上手一拉,就失分了。」 「这里估计是周毅膝盖伤有点上来了,没跑起来,慢了。」 …… 郁辞看球的时间其实并不太长、总共也就只有几个月罢了。虽然慢慢地越来越了解、再加上有解说的解释,也能看懂比赛,但毕竟也就是刚入门的水平,解说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哪里能比得上薛忱对技术和队友、对手们的了解?被他这么时不时三两句的点评一解释,郁辞顿时就觉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桌球无疑是一项分分秒秒都在斗智斗勇的运动,要想把球打明白了,实在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称霸乒坛这么多年,国乒队付出了多少、又有多少压力,恐怕也是外人很难能够想像得到的。 难得相见的下午,两人靠在一起、花了其中一大半时间一起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比赛,然后薛忱耷拉着脑袋、模样跟上刑场似的趴在桌前写分析。 他是天生的左撇子,但和很多左撇子一样、小时候被父母或是老师硬是纠正了过来用右手写字。郁辞坐在一旁安静地玩着手机,偶尔抬头还能看见他坐在桌前皱着眉苦着脸、时不时抓抓脑袋的苦恼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 她班上学生写作文的时候,恐怕也没有他这么苦恼艰难的样子。 一直到傍晚,他才好不容易地放下了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了想忽然眼睛亮了一下、伸手把写完的「作业」一把就塞到郁辞手里了: 「郁老师,你给我改改有没有什么错别字不通顺的,一会儿教练又要骂我没文化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显然是颇为有感而发。】 师生梗我能玩一整篇! ☆、第29章 大满贯 第三十一章 大满贯 郁辞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又抬头看了看薛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薛忱同学,你就是这么让老师改作文的?」 第56页 薛忱的手仍旧还亲热地搭在她的肩头呢! 薛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丝毫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还凑过来硬挤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脸的无辜:「这是我和郁老师感情好,所以想亲近亲近。」 郁辞被他闹得不行,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脸,还真的就接过笔低了头去给薛忱「改作文」去了。 薛忱的字写得算不上好,典型的有些毛躁又潦草的男生字迹,不过好在郁辞批改了这么多作业总也有些心得,要辨认清楚写的是什么并不困难。内容没有什么花哨的修饰——当然郁辞估摸着以他的水平确实也不可能写出朵花来,全篇都是技术和战术分析,倒是写得颇为用心,一些专业术语连郁辞也只能看得一知半解。 薛忱这时候倒是格外有眼色,一见「郁老师」的笔尖停顿在哪个词上,立时就贴心地凑过来给她解释。等郁辞听懂了,她也就点点头,继续看接下来的内容,顺手把他写的错别字和偶尔不通顺、有语病的句子稍作修改。 最后,薛忱看着每隔几行都有几个修改痕迹的草稿纸,又看看郁辞大气好看的字迹、对比一下自己那有些飞凤舞的笔迹,脸上始终挂着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像是慢慢地淡了下去。 郁辞盖好了笔帽,一抬头就撞上了男朋友像是有些失落的表情,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怎么了?」 下意识地,她放柔了声音。 薛忱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他向来都是单纯直率的性格,少有现在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郁辞也不催他,只是安静又耐心地等着。 也许是她的神色实在太过温柔,平时一向满身少年气的男人抓了抓头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你们家都是知识分子,我文化水平这样……你、你们家会嫌弃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轻,但吐字却很清晰,足够郁辞听清楚他的话了。只是不知道,他最后一句里的停顿,究竟是因为紧张而又小小地结巴了一下,还是想问她和她的家人分别的态度。 郁辞没想到改个「作文」居然能让他想这么多,他本来也不是这样心思重的人。也许是……近来的伤病频发让他难得地有些敏感。 「那我根本不会打球,你嫌弃不嫌弃我呢?」就像是他表白的那一天一样,相似的问题,郁辞依然还是相似的反问。 薛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摇完头又立时就意识到了不对:「这不一样!」 郁辞回了他一个略带上扬的鼻音:「嗯?」 薛忱抓耳挠腮地说不上来,看起来几乎像是一个上课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话到嘴边却一下子想不起来的学生,又急又紧张。 他急得不行,郁辞却看笑了:「坚持十几二十年的训练远比读书要辛苦多了。我始终觉得,能吃得起这样的苦,假如你们当年没有打球、和普通孩子一样上学,也一样会有成就的。」 「那我不行,」薛忱一脸诚恳、真心实意地摇头,「我看书十分钟就困,打一下午球比看一个小时书容易多了。」 郁辞原本满肚子想夸他为国争光、比自己强多了的话顿时一下子全被他噎了回去。 这也太实诚了点儿! 偏偏他一脸无辜又认真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爱,郁辞简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也有可能。」 女朋友认同了自己的话,薛忱不知道为什么更低落了,耷拉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看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恨不得都要赶上小白菜了,郁辞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想了想,微微倾身靠在了他的身上:「薛忱同学,老师跟你说啊——每个人都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知识当然是很重要的,非常重要,但是我教给学生的知识,也许他们高考之后很快就会忘记了,那我就白教了吗?」 薛城第一时间摇了摇头,却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低头就对上了女朋友温柔的目光。 「知识忘记了没有关系,文化水平差一点儿也没有关系,随时都可以捡起来、或是再学新的。我总是在想,希望可以教会学生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比如,自己学习、自己思考,还有,」郁辞说着微微顿了顿,神色间越发温和起来,「对知识的敬畏。」 没有人能无所不知,再博学的大家,也总有答不上来的问题。然而现实是,往往越是无知的人,越是认为知识无用,这才是最要命的。 「在我看来,这几点你都有了。」薛忱有些愣愣地低头,看到郁辞的眼里清晰地映出自己的眉眼。 能把桌球打到现在这样的成绩,或者应该说,做任何一件事能做达到他现在这样的成就,都不可能缺少思考和学习。 薛忱似乎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彻底消化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呆愣的脸上终于又慢慢地露出了笑来,笑了一下又赶紧憋住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郁辞,你是不是有时候会把我当成你的学生,觉得我特幼稚?」 「你不是幼稚,你是傻,我夸你呢还不肯好好听着。」明明是他先起的头要玩老师学生的游戏,现在却「恶人先告状」说是她把他当作学生。郁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伸手就屈指敲他的脑门儿,「你看看我是不是也对学生这样。」 第57页 她这回下手用了点劲儿,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疼。薛忱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额头,马上就见女朋友一脸心疼地又探手过来揉了揉。薛忱捂着脑门儿、坐在床上仰着脑袋看跪直了身子、比自己稍稍高出几分的女朋友,有些傻气地咧着嘴笑了。 还是始终不变的少年模样,单纯又明亮。 两人闹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晚,薛忱收拾了一下,把写完的「作业」交给了教练、顺便又请了个假,带着郁辞「进城」吃了晚饭,一路把她送到了宾馆。薛忱请的假是带女朋友出去吃晚饭,哪怕再依依不捨,到了晚上查房前也还是要归队的。其实薛忱是由衷地考虑过晚点回去、甚至是今晚夜不归宿——反正对他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安分得都快让各大体育媒体忘了他可是国乒队出了名的目无法纪。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落空了——一回到宾馆,郁辞看了眼时间,不由分说地就把薛忱赶了回去。不止赶他回去,还晃了晃手机示意自己晚点儿会「查岗」他回到训练中心没有。 别人家的女朋友都恨不得男朋友再依依不捨、再多待一会儿,自己的女朋友却赶自己走。薛忱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却最终还是乖乖地回了训练中心。 第二天上午,郁辞没有再见薛忱,吃了早饭就一个人踏上了回程的高铁。 短暂的见面后,郁辞和薛忱就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当中。 对于郁辞来说,又过小半个月就是国庆,工作日立时就显得不那么难熬了。国庆是旅游旺季,郁辞没有再出门远行,要不就是窝在家里休息,要不就是在郁桓那里帮忙。 郁桓最近正正经经地布置了一个工作室,地方宽敞又雅致。郁辞自从中秋后就兴致不错、又把丢下许久的毛笔捡了起来,一点都不客气地在郁桓那里蹭书房用,偶尔「良心发现」的时候也帮着兄长拓拓印章、点评探讨几句。 再回到工作后没过几天,就是全运会的开幕。今年的全运会稍晚了一些,在十月的中旬。在这之前,乒坛倒是又发生了一件不得不提的大事—— 今年的桌球男子世界盃打完了。 尽管薛忱没能参加亚洲杯,也就没了世界盃的参赛资格,但郁辞还是准时准点地等着看了比赛的直播——起初她确实是因为薛忱而对桌球感兴趣,但看球几个月、到了现在,看比赛的时候依然难免会有偏向性,但也早已不仅仅是为了某个人而看了。 桌球,本身就是一项极其精彩的运动。 今年的世界盃,中国队收到参赛邀请的是本届世锦赛男单冠军郑鹏和亚洲杯冠军邹睿。郑鹏自从几乎拼了命一样拿到世锦赛冠军后,状态就始终不是太好,手腕和腰伤也频频发作,几站公开赛的成绩都不尽如人意。为了腾出更多精力备战全运会、也考虑到自己近期的实际状态,郑鹏选择了退赛。 按照世界盃的规则,这个名额由今年亚洲杯的亚军周毅作为替补。 现任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二,这一代当打之年的「双子星」再一次在三大赛的决赛场上狭路相逢。 周毅的世界盃之路仿佛带着诅咒,四次征战世界盃,四次闯入决赛,最终却都在决赛中负于同为中国队的队友。即便是在他排名世界第一的那段时间,也没能破除这段世界盃的诅咒。 世界盃四亚,球迷和媒体都称他为无冕之王。但无冕的王者,是不是真的能够成为王者?即使周毅性格温和,但恐怕也很难甘心。 今年的世界盃决赛,周毅球迷的加油声几乎是声嘶力竭。 他们恨不得喊哑了嗓子,最后却在场馆里相拥着几乎喜极而泣。 四比二,周毅赢了。 这一天,他披荆斩棘,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将四亚的魔咒破除殆尽。 郁辞看到比赛双方礼貌地和裁判分别握手,然后刚刚决出胜负的冠亚军毫无芥蒂地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大力的拥抱。现场掌声雷动,周毅的球迷们用力地挥着助威的手幅,就连邹睿的球迷们都在用力地鼓着掌。 这一代男乒的第一个大满贯,就在今天晚上诞生了。 现场的每一个人,都见证了一个必将被载入国际乒联史册的时刻。 这是年轻一代的第一个大满贯,也是世界上目前现役的男乒运动员里仅有的两个之一。 另一个大满贯,是郑鹏。 在他自己的那个时代,他早已成就了无上的辉煌与荣光。而现在,也许就是真正属于周毅的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郁辞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颁奖典礼上悄悄红了眼角的周毅,也忍不住为他高兴,却又下意识看了看站在亚军席上的邹睿。 娃娃脸上还是带着笑,看不出此时此刻的真实情绪。 他和周毅本来始终有点儿宿命对手的意味,一个缺世界盃的冠军,一个缺一块奥运金牌。现在周毅先一步成就了大满贯,荣耀加身,他又是什么心情呢? 懊悔输了比赛吗?大概总是难免的;为他高兴吗?比赛结束后那个毫不犹豫的拥抱想必也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三年后,他能拿到奥运单打金牌、成就自己的时代吗? 那……薛忱呢? 竞技体育,冠军始终只有一个。 残酷,却也无比精彩。 郁辞嘆了口气,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因为紧张和久坐而有些疲惫的身体。看比赛太紧张,这会儿颁奖仪式结束了她一时间却也睡不着觉,想了想又起来打开了电脑。 第58页 这天半夜的时候,郁辞发了一张图:大力拥抱的两个少年,都只露出了侧脸,眉眼却依稀可辨。背景里,隐约可见是其中一人捧着奖盃的模样。 没有艾特任何人,配的文字也只有两个字:「祝贺。」 发完后她终于觉得一点儿都不精神了,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的评论里多了两条带着认证黄v的留言: 周毅和邹睿,各留了一句「谢谢」。 大概是还不清楚她和薛忱有没有公开的打算,两人生怕球迷顺着摸过来的时候看出点什么,没转发也没有都说什么,仿佛是和她的「祝贺」相照应似的,也只回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再下面,就是郁辞粉丝们的惊唿: 「看完两个po主的认证跪着回来评论!厉害了word太太!」 郁辞笑着推出了微博,安安心心地去给学生上课。 全运会和奥运会一样都是四年一次,通常在奥运会的第二年举办。相比起奥运会的关注度,全运会显然就要冷清得多了。不过就桌球这个项目而言,想拿全运会的冠军,恐怕并不比奥运冠军来得容易。 薛忱所在的省队并不是传统强队,实力大概在中上游水平,队内的国家队成员也有一些,但国家队主力却只有薛忱一个。男团打进八强,在四分之一决赛遇上了去年全锦赛的冠军队伍,尽管薛忱赢下了自己的比赛,但毕竟存在整体实力差距,还是不出意外地输掉了团体。 也总算是正常发挥,不功不过。 薛忱刚打完封闭不久,肩膀有些负担不了,今年没有四项全报,捨弃了男双——队里目前大多都是小队员,经验不足、和他的配合也很难打好。报名前他和教练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如放弃这一项,把更多的精力分给更重要的男团,以及有夺冠希望的男单和混双。 男单的比赛薛忱状态还算不错,一路打进半决赛,最后惜败给同为国家队主力的对手也不冤枉,好歹最后也拿了个季军。而至于混双——目前放眼世界,拿过国内国际所有双打冠军的薛忱说一句双打第一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觉得他狂妄,省队搭档本身也是国家队女队的主力、实力不凡,两人配合起来那真是如虎添翼,颇有些如入无人之境的意味,一路势如破竹、直取全运会混双金牌。 而全运会男单的冠军,是邹睿。 他似乎并没有被队友先一步达成大满贯的事而困扰沮丧,依然不紧不慢地按着自己的步调稳稳地踏出着每一步。 全运会后,很快就是超级联赛。但在乒超之前,为全运会紧张备战了许久的运动员们终于又迎来了短暂和宝贵的几天休假。 薛忱回家陪了许久未见的父母两天,在第三天再一次登上了飞机。 几个小时后的傍晚,薛忱拖着行李箱站在郁辞公寓的门口,迫不及待地按响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开门,薛忱看了眼时间,郁辞应该早就已经放学下班了。还是说,她今天晚上轮到晚自习值班? 薛忱想了想,松开了行李箱,有些费劲地从口袋里找出了手机正要给郁辞打电话,等了大半天都毫无动静地门却终于被人打开了。 「郁辞!」薛忱一阵惊喜,条件反射地就沖她笑。一边笑一边对上来开门的人,脸上的笑又一下子僵住了。 来开门的,是个男人。 看起来三十岁不到,长得挺帅,脸上没表情,挺冷淡的。 薛忱回过神来以后的第一反应是退后两步使劲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啊,是郁辞家。 他想了想,视线又越过男人往屋里望了望——也没错,是郁辞家里客厅的布置和摆设。 男人站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靠着门框也不说话,就这么任由他东张西望看了一会儿,直到见他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走错而站定了下来,饶有兴致地微微扬了扬眉。】 ☆、第30章 态度 第三十二章 态度 郁桓觉得眼前这个拖着行李箱、按响了妹妹家门铃、笑起来傻乎乎、二十多装嫩像十八似的男人有点眼熟。 虽然并没有特别喜欢桌球,但郁桓毕竟是个男人、对体育频道多少都带着一种天然关注,更何况最近的一届奥运会才刚刚过去一年,至少叫出几个现任国乒队主力的名字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更何况,相比起因为回回冠军、早已不受国人关注的桌球这项运动本身,薛忱这张脸、这个名字作为他个人出现在体育报导中的次数其实还是不少的。 当然,原因大多都是又摔球拍了、踢球檯了、被罚了、检讨了…… 国乒男队有个刺儿头,关注体育的人大概多少都有所风闻。 看他这拖着行李箱、满身风尘僕僕的模样,就知道是一路急着赶来的,怎么也不可能是普通朋友。 老实说,听妹妹告诉自己交了个男朋友是国家队现役运动员的时候,郁桓其实是很意外的。 在他看来,郁辞和运动员,几乎是两个极端。 郁辞一直都是个挺懒的孩子,大概是因为读书也好、画画也好、甚至找工作也好……从小开始,她要做的事不用太费劲就都能做得不错。她似乎也并没有太高远的目标,到了不错,也就觉得足够了。 事实上,她确实也可以觉得足够——名校毕业,一中任教,圈内大手。 第59页 所以到她大学毕业以后,因为不想太过辛苦,明明是理科出身却非要去做语文老师。 她从小明明也是师从名师学画,老师也不止一次夸过她天赋上佳,但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她的画画得不错,但也仅止于不错了——他每次看,都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可能以后妹妹会带回来一个挺优秀、脾气也不错的男人,时间差不多了也就结婚成家了;又或者始终没遇到什么格外动心的男人,一个人也过得挺自在。 但这一次,她再捡起毛笔,尽管因为疏于练习而在技法上显得有些生疏,但画里却好像渐渐地开始有了别的东西。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郁桓心里大概多少都有那么一点儿谱。 只是他依然没有想到郁辞的男朋友会是薛忱——如果真的非要从国乒队里猜一个,他倒是觉得怎么也应该是邹睿的可能性来得最大一些。 别的不说,起码两人在智商上还是比较相近和合适的。 郁桓脑子里闪过了不少念头,其实一共却也没过几秒钟。他靠在门口也不说话,不动声色地把天色擦黑以后还拖着行李箱来找妹妹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就见他傻乎乎地来回看了几遍才确定没找错门,然后站定了问自己:「郁辞在吗?」 他的脸上清晰地写满了疑惑,但除此之外却并没有什么怀疑和怒气的痕迹,仿佛完完全全、单单纯纯地就只是在疑惑着眼前的男人究竟是谁。 不是听说……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么?郁桓颇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终于站直了身子让出了门口,有些冷淡地对着他点了点头:「进来吧。」 薛忱提起行李箱进了屋,就见男人顺手关上了大门,懒洋洋地踩着拖鞋、熟悉自然得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倒了杯水招唿他坐。 哦,用得还是一次性的塑料杯子。 明明上一次他来的时候,郁辞是拿自己的杯子给他倒水喝的。 女朋友到底去哪了?到现在都没出来是不在家吗?那这个男人到底是谁?薛忱纠结得简直挠心挠肺,捧着一次性的塑料杯正要追问,就见男人看了自己一眼,这才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小辞有点发烧,睡了。」 「发烧」两个字,一下子就夺去了薛忱所有的注意力,放下杯子、嚯的一下勐然站了起来就往房间里跑:「她发烧了?」 这男人是谁、怎么会在郁辞家里、还对郁辞叫得这么亲热……刚才纠结的问题一下子好像全都忘了个干净,满脑子就只记得了一句「有点发烧」。怪不得她今天几乎没怎么回復自己的消息,他还以为是因为学校里工作忙…… 薛忱站起来就往房间里跑,郁桓也没拦着,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这会儿倒是真看出来,这人确实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急性子了,毛毛躁躁地到了卧室门口、刚要伸手去推门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停顿了一下,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真的再伸出手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放轻了动作,推门进屋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薛忱进了屋,就见郁辞果然还在床上睡着,脸色带着几分不太正常的红润,一向柔软的嘴唇也已经有些干裂。 不知道是被两人的动静惊动了、还是心有灵犀、又或者只是巧合,床上的人微微拧起了眉头、片刻后又从被子里伸手揉了揉眼睛、慢慢地醒了过来。 薛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刚才那个男人已经越过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动作无比自然地伸手摸了摸郁辞的额头,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冷淡神色里好像终于多了点温和的意味:「烧还没全退下去,不过好点了。」 生着病的郁辞像是比平时要迟钝了许多,这会儿还没有彻底清醒,下意识地含煳着「嗯」了一声,又过了几秒,这才像是终于发现了还站在房间门口的薛忱,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薛忱?你怎么来了?」 「我这几天放假,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薛忱条件反射性地冲着郁辞笑了一下,只是看起来却始终像是有些低落,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还是因为女朋友发烧了自己却不知道。 郁辞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兄长遇到她的男朋友了。 她第一时间就转头去看郁桓。 「我没说什么欺负他。」郁桓一边揽着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让她好靠得舒服一些,一边又瞪了郁辞一眼,「你不用看我。」 「就算欺负他了你也不会留证据的。」郁辞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在兄长没好气地看过来的目光里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却又定定地看着他。 这目光直勾勾的,就差没把「你可以走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郁桓被妹妹看得简直就要气笑了,伸手揉乱了她的发顶,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往门外走: 「粥还在煮,过十分钟把火关了。药在客厅桌上,吃完饭把药吃了。」 说完,也没看薛忱,双手插在口袋里一个人径直就关上大门走了。 郁辞目送兄长出了门,想了想从被子里探出手来、笑着沖还傻愣在原地的薛忱招手:「不过来吗?」 「你别伸手。」薛忱像是一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彻底恢復了思考能力似的,几步就蹿过来在床边坐下、忙不迭地抓着她的手又塞进被子里,「裹好了,出汗才会退烧。」 第60页 郁辞应了一声,乖乖地裹紧了被子,就见薛忱满脸紧张和担心地凑过来又摸了自己的额头好一会儿才放开,难得地皱着眉头看自己:「怎么发烧了?还不告诉我?」 「昨天熬夜赶稿着凉了。」郁辞笑了一下,少见地有些心虚,「睡一觉就好了,怕你担心就没说。」 「不是你说有什么都会说的吗?」薛忱破天荒地板起了脸看她,语气里听起来却像是带着几分莫名的懊恼,又伸手给她把被子再一次掖得严严实实。见她虽然烧还没有完全退,但应该是已经在好转、思维也很清醒,这才终于放心了下来,没忍住问了自从进门就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刚才那个是谁啊?」 他一进房间,第一件事是紧张地确认她的烧退了没有、懊恼女朋友病了自己却不知道。等到确认了她没有大碍,这才想起来问那个原本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语气里……像是有些委屈,却出乎意料地平和。 郁辞忍不住逗他:「你觉得呢?」 「你家里人?」薛忱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女朋友。 以郁辞的性格,不管是多好的「普通朋友」,都不会单独带异性到家里、更何况还是在她睡着了的时候让对方一个人在家里。而至于郁辞移情别恋……这种可能性说完全没想过,他是不敢拍着胸口说大话的。 但是他相信她。 「真聪明。」郁辞笑了,「他叫郁桓,是我堂哥。」 尽管始终都毫不犹豫地相信着女朋友,但在听到她亲口证实那是她家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松完这口气,薛忱心底的委屈劲又像是一下子就都上来了。 「他也没解释,」奥运冠军小心眼儿地告状打小报告,还自以为挺不动声色、不留痕迹的,装作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好像挺希望我误会点什么的?」 郁辞就算是发了烧,可也还没有烧煳涂,看一眼就知道他的那点儿小心眼,偏偏就是不点破,顺着他的话很自然地接着问:「误会什么?」 女朋友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薛忱噎了一下、用力地抓了抓头髮,却说不下去了。 郁辞笑出了声来。 薛忱东张西望了一阵,末了低头看了看手机的时间,顿时如蒙大赦地站起来往厨房跑:「粥好了我去给你盛。」 几分钟后,薛忱端了粥进来。郁辞伸手想去接,硬是被薛忱又把手塞回了被子里。郁辞看了看递到自己嘴边的勺子,没有推拒,从善如流地吃了一口。 说实话,薛忱明显就是没怎么照顾过人,餵饭的动作有些僵硬的不自然。但他低着头、每舀一勺都仔细耐心地吹得不那么烫了,这才把勺子凑到郁辞嘴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乖乖吃了,然后又低头去舀下一勺。 有些笨手笨脚,却意外地温柔体贴。 餵完了粥,又餵郁辞把药吃了,薛忱自己飞快地把剩下的粥都喝完了,回来抽掉郁辞背后垫着的枕头、让她躺回了床上。 然后薛忱依然坐在床头,欲言又止。 郁辞躺着眨了眨眼睛,略带疑问地看他。 好在薛忱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很快就还是开了口:「我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没别的意思,」见郁辞眨了眨眼睛,薛忱马上意识到自己这话带着明显的歧义,赶紧飞快地补充解释了一句,「就是你病了我不放心。」 说完像是觉得自己还解释得不够、生怕女朋友以为自己乘人之危,他简直恨不得就要指天罚誓:「我就睡客厅沙发,你晚上要喝水或者不舒服就叫我,行不?」 郁辞摇了摇头。 一双清亮的眼睛顿时就黯淡了下来,薛忱像是蔫了似的耷拉下了脑袋,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那你先睡,我晚上出去住宾馆。」 「带睡衣了吗?」郁辞的声音几乎是和他后半句话同时响起。 生着病的郁辞声音略有些干涩,听起来和平时稍有些不同,让薛忱又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带了。」 「去洗个澡吧,」郁辞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进被子里,脸上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因为发烧而晕出了绯色,「隔壁还有房间呢。」 薛忱呆了一瞬,随即一下子意识到郁辞说了什么,忙不迭地答应了一声,一下子蹦跶起来就跑了。 打开行李箱找出了睡衣和洗漱用品,飞快地洗了个澡刷了牙,薛忱回到郁辞房间的时候,就见她像是已经半梦半醒、迷迷煳煳地快睡着了。 她大概是翻了个身,肩膀又露在了被子外面。薛忱过去替她把被子提起来掖好,就见郁辞半眯着眼睛看了自己一眼、又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大半张床来、拍了拍身旁空着的位置,然后就又闭上了眼睛把自己陷进了枕头里。 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一种邀请。 尽管,很明显她现在已经是睡迷煳了完全不记得之前说了让他睡在隔壁房间的。 薛忱知道他现在的标准答案应该是替郁辞掖好了被子以后乖乖去隔壁房间,但是……他现在突然就有些迈不开步子。 薛忱在原地站了两分钟,结结实实地在内心也挣扎了两分钟。 郁辞像是因为药力上来,已经彻底睡着了,再也没有给他半点额外的反应。 两分钟后,薛忱到底还是没能抵住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被子上了床。 第61页 发了烧要捂一晚上、出一身汗才能好,他在这看着,才能时时注意不让她半夜踢被子。再说,他体温一向偏暖,对她发汗也很有好处。 理由充分,没毛病。 薛忱一边想着,一边试探着把女朋友揽进自己的怀里。郁辞大概真的是因为药力的关系睡得有些沉,任由他侧躺着把自己整个圈在怀里都始终没有醒来。 薛忱其实知道自己也并不是真的就那么「心无旁骛」,他也会想入非非、也会蠢蠢欲动。但……怀里人的体温透过两人的睡衣传来,带着一种明显不健康的烫人,让他一下子除了担心和心疼、什么心思都再也生不出来。 这只是第一次,又正赶上他放假过来。将来也许还会有更多次,她病了、她难过了、她受委屈了……他却因为训练和比赛而不能陪在她的身边,甚至可能连知道都不知道。 他觉得心疼、觉得愧疚,却又捨不得放开手。 天色其实还不太晚,但房间里却异常安静。薛忱抱着郁辞躺在床上一边胡思乱想着,坐了小半天飞机的倦意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袭了上来,让他有些迷迷煳煳地记不得想到了哪里。 郁辞半夜是被渴醒的。 伸手想要去开床头灯,却发现整个人都被困住了动弹不得。她挣扎了一下,耳边却很快就传来了男人略带沙哑困意的声音:「怎么了?不舒服?」 声音里的紧张和担心几乎有如实质。 「没事。」郁辞已经挣脱了一只手、探手打开了床头灯。温黄的光线下,照出了近在咫尺的一张熟悉眉眼。 头髮睡得乱糟糟的,配上他英气得浑然天成的五官,看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我有点渴。」郁辞看了他一眼,低声开口。 「保温杯里有热水,你等一下。」薛忱勐地翻身下床,踩着拖鞋就急急忙忙一路蹿了出去,客厅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后,薛忱端着一杯温水回到了床前:「我兑了点矿泉水,温的,不烫。」 郁辞应了一声,就着他的手喝了水,然后看着他把杯子拿出去放好后又折了回来。 薛忱放好了被子,下意识回来又想钻进被子,一抬头对上郁辞的视线,这才忽然想起有什么地方不对,一下子僵住了动作。 「我……怕你晚上踢被子。」薛忱挠头,努力地试图解释着为什么原本应该睡在隔壁房间的自己现在会在郁辞的床上,「你现在烧退了么?」 他一边说一边又伸手摸了摸郁辞的额头,感觉温度已经恢復了正常,顿时就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有点失落,低低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转过身:「烧退了就好,我去隔壁……」 他话还没有说完,转身到一半已经被拉住了手腕。 「睡吧。」他回过头,就见女朋友若无其事地又躺了下来。 薛忱顿了一秒,飞快地脱了拖鞋上床也钻进了被子里。和郁辞肩并肩地躺了十来秒,他翻了个身,又回到了先前入睡时的姿势、伸手把她抱紧了怀里。 怀里的体温终于回到了正常。 郁辞没有推拒,一边伸手关了灯,一边又重复了一遍:「睡吧。」 薛忱「乖巧」地答应了。 可能是刚才已经睡了几个小时,现在又起床了一次,薛忱这时候闭上眼睛又怎么都睡不着了。只是生怕影响到郁辞也休息不好,硬是憋着没敢动。不一会儿,他就听见怀里又响起了郁辞的声音: 「怎么了,睡不着?」 她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显得格外温柔。 薛忱抱着她想了想,忽然问她:「郁辞,你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自从郁桓走了以后他就始终憋着没能闹明白。 要说大舅子欢迎他吧,全程都冷冷淡淡地、连话都没搭理他几句;要说是不同意吧,不仅开门放了自己进来,而且还放心的走了、留下他和妹妹在家里单独相处。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你堂哥这到底算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大概是……不置可否吧。」郁辞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有些含煳。 薛忱态度诚恳地老老实实不懂就问:「不置可否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既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不发表意见。」郁辞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声音里又带上了几分困意,「他觉得我们刚刚恋爱,说以后怎么样都还太早,所以没什么可发表意见的。」 「也不是刚刚恋爱了。」薛忱在「刚刚」这两个字上咬了重音,有些不满地低声嘀咕了一句。 郁辞轻轻地笑着「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踏踏实实地继续闭上了眼睛:「不用理他。」】 桓哥:吾妹叛逆伤透我的心 ☆、第31章 学生·一 第三十三章 学生·一 郁辞当天夜里就彻底退了烧,不过郁桓给她请了两天假,第二天她还是在家好好地休息了一天。 中午的时候郁桓打了电话来问她退烧没有,听到薛忱留下来过了夜,沉默了一秒,而后对此依然不置可否、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听郁辞说已经退烧了,也就放心了。 薛忱的假期本来就不长,过完这一天,假期余额就正式告罄了。再不捨得,他也只能依依不捨地最后看了眼女朋友的公寓,提着行李箱敢向了机场。 第62页 至于郁辞?她一大早就去学校上课去了。 这个赛季的乒超联赛终于正式打响。尽管今年因为全运会的关系赛程安排格外紧凑,一周双赛的奔波劳顿是毋庸置疑的,但其实对于运动员、尤其是国家队的运动员来说,每年的乒超反而是他们一年之中难得能喘上一口气的时候。 在中国,桌球运动员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高强度的密集赛事先不说,光是这种「赢是理所应当,输是千古罪人」的念头就几乎像一把刀一样每天都随时悬在国家队所有人的头顶上。 压力,可以成就辉煌,但也随时有可能把人压垮。 于是,没有国际赛事、几乎不参加公开赛、随队训练专心打联赛的几个月,几乎已经成为了国乒队员们一年之中心情最放松的时间。 当然,联赛也不是真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其实桌球在国内的热度虽然低,但一线运动员的收入却绝对并不低,其中乒超是大多数球员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像薛忱这样的国家队绝对主力,打一个赛季的乒超联赛,收入怎么也得有好几百万。俱乐部花了这么多钱,运动员也总要拿出对得起身价的比赛成绩。 薛忱今年没有挂牌交流,仍旧效力于去年的老东家。目前的几大主力基本都在不同的俱乐部,这个赛季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无疑让联赛又多了几分看点。 薛忱奔波于联赛,郁辞这一晚却在办公室里看着成绩单嘆气。 她身旁站一个长相俏丽的女生。 郁辞看了眼小姑娘下意识攥着自己衣服下摆的手指——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在自己跟前这么紧张无措。 「坐吧。」郁辞给她搬了张椅子放到自己身边,见她坐下了,然后伸手把手里的成绩单递了过去。 小姑娘看了眼成绩单,咬住了嘴唇,脸上的表情却几乎差一点就要哭出来。 「一次月考的成绩不能决定什么,」郁辞生怕她敏感,也不多劝,只把自己的语气都放得和平时一样平稳,「现在还早,发现了问题,解决了就好,你说是吗,纪舒?」 郁辞上学早,其实比起这些学生也就只大了五六岁,学生们偶尔难免也有些「没大没小」,和她都相处得不错。也不是她自我感觉良好,她家的课代表纪舒姑娘平时还是挺喜欢她的,偶尔没什么事的时候还能来找她聊聊天。 纪舒虽然是语文课代表,但其实各科成绩都挺不错的,一个班级四十人,她基本每次考试总分都能保持在班级前五的水准,一直都让她挺省心的。但这次月考……语文考试大多还是靠积累,她的成绩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可其他几科、尤其是理科,每个月的月考都是针对最近学习的新内容,她都只考了六七十分,总分一下子就从平时的班级前五掉到了班级平均分上下。她作为班主任,翻看了一下班里这次各科的月考成绩,一看纪舒的成绩都懵了一下,也难怪小姑娘红着眼睛差点就要哭了。 郁辞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回答的问题,纪舒却在听完之后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最近是有什么事吗?」郁辞循循善诱,「我能不能帮上忙?」 小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动摇,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小声拒绝了:「也没什么事情,可能就是……状态不好。」 她不想说,郁辞也不好逼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就放她回了教室:「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调整,有什么困扰可以跟我说,不想跟我说就和同学说说。」 她说着顿了一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对了,你回教室的时候叫顾璟过来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郁辞总觉得她在听到「顾璟」两个字的时候,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好、低着头匆匆出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顾璟进了办公室。活脱脱就是「别人家孩子」模板的班长少年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自觉地接过了她桌上的一沓成绩单。 郁辞扫了一眼自己电脑显示屏上的汇总表,随口说了一句:「你这次月考金身也破了啊?」 顾璟可能就是「别人家孩子」生命中的「别人家孩子」,哪怕是在高手云集的一中也显得格外出众。高一入选中国数学奥林匹克国家集训队,几个月前的暑假刚刚拿了一块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回来。 一中每年都会有学生入选国家队、出征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但能在高一就入选的却也依然是屈指可数。 入学以来,顾璟月考和期中期末考试的总分虽然不是回回年级第一,但班级第一总是十拿九稳的。 不巧,这次以一分之差惜败,屈居班级第二,「不败金身」没能保住。 其实学习和打比赛一样,哪里真的能有常胜将军?郁辞也不过就是随口调侃一句,少年听完却笑了一下:「现在分数对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用了。」 他本来也是有些沉默寡言的性格,一句话说完就已经点好了成绩单回教室下发,郁辞却在办公室里发起了呆——为了他刚才那一句:「现在分数对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用了。」 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用了。一块imo金牌,已经足以让他保送国内顶尖高校。 他说话时也没有什么自大狂妄,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郁辞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有些放不下心。 第63页 好像,总觉得他有点意兴阑珊的意味。 接下来的几天,郁辞上课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多给了顾璟和纪舒几分关注,很快发现纪舒像是已经调整了过来、一切又回到了以前的认真专注,顾璟上课的时候却像是总有些兴致缺缺的。生怕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郁辞又问了问其他的任课老师。 「最近确实好像上课老有点走神,」不止一科老师给出了类似的回答,末了却又笑着摇摇头,「不过反正也不用考虑高考,稍微放松点问题也不大。」 郁辞含煳地应了一声。 几天后的晚自习,顾璟来交班上科技节的报名表,郁辞接过报名表一边看、一边忽然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少年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第一也考过了,金牌也拿过了,大学都保送了。」郁辞像是对他的反应浑然不觉,不紧不慢地说着,「想做的事不怎么费劲就都做好了,好像其他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少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郁辞嘆气:「你出去千万别告诉别人自己是这么想的。」 少年不解,终于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怕你被套了麻袋吊起来打。」郁辞摇头,脸上的神色却是一本正经、诚恳极了。 顾璟终于一下子笑了起来。 郁辞却又发着呆看了他一会儿,问他:「那你考虑过大学以后的事吗?」 「保送数学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少年想了想,没有把话说完。 他没说完,郁辞却明白他的意思:反正对他来说想做的事都不会太难做好,该干嘛干嘛。 这种孩子,把这念头说出去那可真的是要被人打的。 郁辞有些头疼。 但又隐约觉得眼前的少年,仿佛似曾相识。 她以前的心态,好像也和他差不多,只是远没有他这么优秀出众。 郁辞想了想,看了眼手边日历上的标註,忽然间神色微动,问了他一句:「平时看体育比赛吗?」 少年愣了一下,而后慢慢摇了摇头:「平时也比较忙……」 再聪明,一点都不努力是不可能取得成绩的。他的「不怎么费劲」,也只是相对于其他更勤奋更努力的人来说,实际上平时恐怕也确实是挺忙的。 郁辞又问他:「这周六空吗?」 少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郁辞一拍他的肩膀:「老师带你去看比赛。」 顾璟难得有些呆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 周六下午,郁辞带着顾璟去了体育馆,买票入场。 票价很便宜,五十块一张,随到随买。 两人进了馆内,就看见运动员们正在热身,观众席上零零星星地坐着几十个观众。郁辞和顾璟是最后入场的观众,一直到比赛正式开始,也再也没有更多的观众进来。 第一场比赛用时短得出乎意料,零比三,老将完败。 郁辞指着场下衣服几乎已经彻底湿透了的人问身边的少年:「你知道他是谁吗?」 少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计分,视线落在了「郑鹏」两个字上,但他知道郁辞问的并不是名字,停顿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第32章 学生·二 第三十四章 学生·二 上一次国家队来一中做宣传的时候,只来了主教练老何和主力当打的周毅、邹睿还有薛忱,郁辞早就料到顾璟多半是不认识其他桌球运动员的,这会儿见他摇头也没觉得意外,只是也没有马上解释——她微微偏过头,像是在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直到第二场单打已经开始,郁辞这才终于又开了口、接上了自己先前提起的那个话题:「他是世界桌球史上至今为止仅有四个男子大满贯之一,上上届奥运会男子单打和双打的双冠王,职业生涯至今拿过将近二十个世界冠军,入选国际乒联名人堂。哪怕是今年,手腕伤病严重发作的情况下还能拿到世锦赛的男单冠军。」 少年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抬头再一次看了一眼计分屏上那个有些刺目的零,又低头去看已经回到了场外、依然满身疲惫的男人,像是在确认着老师口中那个战绩辉煌的人和眼前这个有些力不从心、刚刚完败给年轻小将的是同一个人。 他职业生涯里的战绩实在太过辉煌,郁辞刚才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这才需要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见学生一脸震惊,她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这些年来国际乒联频频修改规则,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是为了限制中国队,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限制郑鹏原本的一些技术。再加上年纪渐渐上来、伤病越来越严重,他这几年的战绩也不是太好,现在大部分时间还是都在国家队给年轻人做陪练。今年世锦赛队内选拔打了倒数,原本都没有拿到参赛名额,拿的是主教练给的外卡。差不多拼命一样拿了冠军,之后伤病越来越严重、状态也不好,恐怕是有点儿透支了。」 「拿过这么多冠军、都大满贯了,什么比赛没赢过啊……何必还这么拼命?与其沦落到做陪练,不如好好养伤吧。」少年显然极其不解,想了好半天才终于有些勉强地想到了一个可能可以解释得通的理由,「还是……因为经济原因?」 第64页 郁辞立时就摇了摇头:「一线球员的收入都不低,别说是他这个级别了。」 少年皱眉,仿佛比面对竞赛题的时候还要来得困惑不接。 郁辞已经转过头去看场馆中央的球檯。 今天这一场比赛,主场是邹睿所在的俱乐部,郑鹏是客场。第一场郑鹏零比三负于了邹睿队里的小将,这一场邹睿披挂上阵,球檯的另一端,是郑鹏所在俱乐部今年引入的外援。如果比赛进行下去能打入第四场,那么邹睿和郑鹏就会在第四场狭路相逢。 「中国的乒超是世界上最高水平的桌球联赛,你看,这里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是自己领域内的天才。」郁辞伸手指了指赛场两边所有的运动员,「全国冠军、世界冠军、奥运冠军……这里都有了。拼得动的,还在努力拼;拼不动了的,还在坚持,主动给后辈陪练、传授经验,甚至还是恨不得豁出一切再最后拼一次命。」 两人说话间,郑鹏正一边指着场上一边侧过身和身旁的一个年轻队员说着些什么,小队友一脸认真、连连点头,大概是老大哥正在面授机宜。 少年忽然看她:「老师,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只是顺便带你来看看别人的人生。」郁辞笑了,摇了摇头,「我本来也是要来看这场比赛的,反正票价才五十块钱一张,多你一个也不多。」 最后一句「票价」,让顾璟一下子笑出了声来,郁辞笑着笑着却几不可查地微微嘆了口气。 几十块钱的票价,也依然观众寥寥。 顾璟不明白她为什么嘆气,却也乖巧地没有追问,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看着比赛,若有所思。 这一轮的比赛最后还是以主队的胜利告终。邹睿的俱乐部输了第三场的双打,最后以总比分三比一拿下了这一轮主场的胜利。 顾璟看得全神贯注,格外认真。 「走吧。」郁辞拍了拍学生的肩膀,正要带着他一起离开,就见不远处有人冲着自己挥了挥手。 场馆里这满场空座、坐得稀稀拉拉的一共也没有多少观众,邹睿其实一早就看到郁辞了。只是之前比赛还在进行当中、不好到处走动;现在比赛结束了,他背上包离场、刚好经过郁辞跟前,就沖她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唿: 「怎么带了个小孩儿来看比赛啊?」 桌球比赛的观众不多,很多老粉在运动员面前都是挂得上号、认得出脸的,退场前和球迷打个招唿也不少见,邹睿这一停步,并没有引起什么额外的关注。 他们这帮人好像都有这毛病,明明自己年纪不大,却总是喜欢管别人叫小孩儿。郁辞有些好笑,趴在第一排观众席上的栏杆前微微侧头想了想,回答他:「带迷茫的学生来感悟一下人生。」 邹睿一张娃娃脸上顿时就乐了:「感悟出什么来了?」 「这我可就管不了了,」郁辞也笑,「我只是带他来看看,至于看到什么,我说了也不算数啊。」 邹睿看看对面那个明显还在若有所思的清秀少年、又看看郁辞,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忱哥和你的智商,大概也就差了百八十个你学生吧。」 「那我肯定不敢当,你知道我学生是谁?」郁辞指了指身旁的少年,在奥运冠军一脸拭目以待的表情里揭晓了答案,「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 她说话时微微抬了抬下巴、难得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看起来说不定比看薛忱拿世界冠军的时候都还要来得嘚瑟。一旁的顾璟眼睛亮了亮,抿着唇有些羞涩地笑了。 对面的桌球国手顿时也有些震惊,再看向那个郁辞先前口中「迷失的学生」的时候,已经是一脸的仰望了。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两句、说好了等过几天薛忱过来打客场的时候约个饭,邹睿很快就又挥了挥手、小跑着赶上走前在面的队友去了。郁辞拍拍顾璟的肩膀,带着他出了体育馆、又送他到了地铁站口,这才放心地和他道别。 临走前少年却又忽然喊了她一声。郁辞抬头,就见少年脸上居然带着有点狡黠的笑意问自己:「老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不是因为——自己也有经验?」 郁辞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我可没有你这么厉害。」 她说的「厉害」,也不知道指的是他的成绩,还是他的心态。 少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被他这么一打岔,郁辞倒是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最近纪舒有什么事吗?」 她始终觉得,月考结束那天提起顾璟时,小姑娘的不自然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听到「纪舒」这个名字,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班主任的注视下又缩回了手,张了张嘴像是想说话、下一刻又自己把话憋了回去,好半天才语焉不详地支吾了一句:「可能……最近心情不太好吧,老师你多关心关心她也挺好的。」 见少年说完就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郁辞估摸着可能是有什么隐情他不方便说的,也没有再追问,挥了挥手让他坐地铁回家。一直目送着顾璟转身进了站,郁辞站在站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据她所知,她的班长和课代表之间交集似乎一直都不太多? 当事人不说,郁辞也不好再三追问。好在郁辞又观察了几天,发现小姑娘好像已经恢復了原来的模样,也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按下不提。 第65页 半个月后是薛忱的生日。刚刚结束上一轮比赛、下了飞机回到俱乐部主场,薛忱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就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快递是昨天到的,他还没回来,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就代收了。 薛忱回忆着自己最近的网购记录——前天自己确实是买了一箱零食,可昨天才刚发货,不可能刚发就到吧?再说这包裹体积这么小…… 将信将疑地拆开了包裹,隐约看见好像是一本书的模样。薛忱顿时就有些兴致缺缺——他最怕看书了,最多看十分钟就困得不行。 当然,除非郁老师教他——他能看一整天都不带休息的! 虽然不感兴趣,不过既然都已经拆开了,那总要拆完,至少也得看看是什么书、是谁寄的。薛忱怕把书撕坏了,还特地放轻了动作,慢慢地把包裹全拆了开来。 然后他就愣住了。 书的封面上,握着桌球拍的q版少年眉眼和他如出一辙,是他熟悉的画风。 封面画旁是五个字的书名——《结客少年场》,大气沉稳,也是他熟悉的字迹。 薛忱几乎是屏着唿吸、有些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内页。 行李箱还躺在一旁的地上、他也没心思去整理;旁边明明就是椅子,他也好像根本看不到,干脆就原地坐了下来。 好半天,薛忱坐在地上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看完了一整本书——满满一册都是画,整整一本都是他。 撒娇的、脸红的、训练的、比赛的、咬金牌的、摔球拍的、和队友击掌的…… 各种各样的他。 然后他又把整本书翻回到了扉页、盯着这一页上的字迹看了又看:「生日快乐。」】 ☆、第33章 生日·一 第三十五章 生日·一 薛忱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心里高兴得简直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滚、又或者跳起来出去一边喊一边跑个几十圈,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有点鼻子酸。 画里,有夺冠后捧着奖盃的他、赢球后和队友拥抱的他、给球迷耐心签名的他——是他的风光和辉煌;也有输球后懊恼跺脚的他、愤愤摔拍子的他、被教练批评后耷拉着脑袋的他——是他的低谷和失落。有和不同搭档两度捧起伊朗杯的他、和竹马奥运夺冠看国旗升起的他、被罚回省队垂头丧气的他——是他在遇到郁辞之前的沉浮跌宕;也有世锦赛决赛赛点失误后悔恨的他、想给女朋友戴上戒指却闹了笑话的他、伤病发作却还是咬紧牙关死扛的他——是遇见郁辞之后他的喜怒哀乐。 甚至她还画了今年世锦赛双打夺冠后他对着镜头的那个笑——她总是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明明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不是情侣。 有一个人,总是在温柔又专注地看着他、信任着他、支持着他所有的决定——不论是在他风光还是落魄的时候。 这种感觉,薛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好像很高兴、很兴奋、甜得他恨不得像比赛赢球的时候那样大声地叫喊出来才能发泄出此时此刻的激动,但甜蜜之后却又忍不住去想——她画了这么多、整整一本这么厚,从他们根本就还素不相识毫无交集的时候一直画到了今年联赛刚开始时候的他……除了现在一场不落地看他的比赛,又花了多少时间去补他从前的那些比赛和採访? 那些画里,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张和她在一起的日常,剩下的,不是赛场上就是领奖台上、再不然就是训练馆里……总之,全部都是镜头前的他。 通过镜头才能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就算见了面也是在观众席上看他比赛……她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完了所有过去和现在视频里的他、然后一笔一笔画完了那么多画? 她会说想他,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太久见不到他;她会千里迢迢赶来见他,却同样早早地就赶他离开归队。 相比之下,他好像根本就没有为她做过些什么。那个甚至还买错了圈号的戒指,比起这本画集,简直让他心虚得恨不得打自己两下。 心情有点乱,一会儿想哭一会儿又想笑,薛忱实在是说不清楚——其实他不太爱哭,世锦赛三次捧杯都没哭过,也就是去年奥运夺冠没憋住哭了那么一次,现在却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角。 可不管到底是哭还是笑,他现在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想见她。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有一种想不管不顾买了机票跳起来就出门的冲动——下一刻他就清醒了。 要是真这么干了,他一定会后悔,郁辞也会生气。 他的生日是在后天,可后天下午也恰好就是下一场比赛了,明天他得抓紧时间休整和训练。 但就算不能见到她,那能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薛忱有些手忙脚乱地在一旁的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满心期待地拨通了女朋友的电话。 足足等了一分钟后,他有些失望地挂断了这通电话。 没有人接。 薛忱恹恹地嘆了口气,站起来又往身后的床上一倒,看着手机上显示已经挂断了的通话记录发了会儿呆,而后又不由自主地把画册举起来看了又看,最后实在是没能忍住,在郁辞那句「生日快乐」上轻轻亲了一口,把本子抱进自己的怀里傻笑了起来。 第66页 怪不得郁辞最近微博上都没有发过画他的图——就因为这个其实他偷偷地还失落过一阵、以为女朋友对画自己已经不感兴趣了,原来是都存着要给他一个惊喜。 薛忱把画册小心地抱在怀里、确保不会被压皱了,终于是没忍住,在床上打了一个滚。 薛忱在床上打滚,郁辞这时候却难得地有些紧张。 郁桓坐在她身边、神色惬意地喝着茶,对面神色严肃的老人把画在桌上展开、低着头凝视了一会儿,微微摇头: 「生疏了。」 郁辞难得有些心虚,抿着唇笑了一下。 随即,就听对面的老人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画得比你以前强。」 郁桓挑了挑眉。 老人笑了起来。 他一笑起来,一下子就中和了原本凌厉严肃的长相,看起来居然还显得很是慈祥和蔼。 莫正文成名已经有几十年了,当之无愧的如今画坛泰斗。他和郁辞的祖父母是老朋友了,当初几乎就是看着郁辞出生的。郁辞这个孩子,他始终印象深刻——从小就跟着他学画,在他教过的那么多学生里,天赋虽然不是最出众的,但也足可以排得上前几号了。起初他还常常夸奖她,见她不骄不躁的样子也很满意。后来发现她只是仰仗着天赋就能做得不错、自己虽然不骄傲但却也并不十分努力,于是很快就改变了策略、换成了更多的批评。 但这个孩子……被夸奖的时候不见骄傲自大,挨批评的时候也不见委屈不满。 何止是不骄不躁,简直是油盐不进。 好像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达到的目标。 再后来,果不其然也没能在画画这条路上继续坚持下去。 前几天郁辞却忽然给他打了电话,说最近又把毛笔捡了起来、问他还愿不愿意再看看她的画。 今天她拿来的几幅画,看得出来确实是已经疏于练习很久了,笔法都明显带着生疏、不够自如,但比起以前她画的画却胜了一筹不止。 现在的画,用心了。 画里开始有了情感,有了气韵。 画家和画匠的区别,也就在这里。 现在的这几幅画,就算是真正开始入门了。 「现在入门也不算晚。」老人看着画频频点头,又看了一眼兄妹俩——郁家这一代的几个孩子都挺有出息,郁桓现在俨然是书法和篆刻的青年翘楚,郁辞还有个堂姐出国搞金融去了、听说现在也是身家不菲,就只剩下郁辞这个小孙女,她爷爷还常常感嘆着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看来,大概是也想清楚了。 「还是和你以前一样,以后每个周六到我这里来学画吧。」莫正文欣慰地看了学生一眼,最后一锤定音。 从老师家离开,郁桓开车送郁辞回公寓——明天是周五,学校还要上课。 郁辞这几天累得够呛——她电脑里那个被命名为「少年」的文件夹不知不觉已经存了满满的稿子。薛忱的生日快到了,她想了很久送什么礼物才好,最后决定干脆就把这些画作为礼物。 在他知道或是不知道的地方,她总是陪着他、看着他。 但怎么把这些画印刷装订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好在她以前也出过几次本子,有相熟的代理给她找了印厂,虽然肯定要比大批量印刷贵上不少,不过好就好在一本起印。 修画稿、排版、封面……郁辞忙了好一阵才总算是堪堪赶上在薛忱生日前把画册寄了出去,然后又花了接下来的几天认认真真地画了几张「作业」交给老师。 几乎脚不沾地地忙到现在。 郁桓车开得平稳,过了没多久稍稍转头去看的时候就见郁辞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把车停在郁辞公寓的楼下,郁桓想了想,弯腰把妹妹抱上了楼。 抱着她进电梯的时候,见她嘴皮似乎是微微动了一下。郁桓稍稍低头凑过去,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听清楚,妹妹似乎是在睡梦中轻轻地喊了一声:「薛忱,加油。」 一点良心都没有!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 郁桓气得不行,进了屋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却还是习惯性地放轻了动作、替她盖上了被子。 郁辞这里他是有钥匙的。郁辞一个女孩子,绝大部分时间一个人住,家里人也不太放心。他反正没什么「正经工作」,隔三差五地也会过来「视察」一下,免得她一个年轻女孩子一个人住被人盯上。 郁桓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正要去客房睡觉的时候经过客厅,见郁辞的包里像是有什么在震动。想了想他又折了回去,打开包的拉链,就看到郁辞的手机正亮着屏幕不停震动。 郁桓原本只是想看一眼是谁打来的电话,如果是家里人他就顺手接了免得家长们担心,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名的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也不急着接电话,他顺便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图标,有几个未接来电。 大概是之前在老师家,包放得远没听见震动。 郁桓笑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薛忱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起初他以为郁辞还在上课,后来眼看着这时间连晚自习都结束了女朋友却迟迟没有接电话,顿时就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她一个人住,又常常晚自习值班结束回去,想想他就忍不住有点紧张。 第67页 也不知道打到了第几个,就在他差点又不抱希望的时候,电话却忽然通了。 原本躺在床上有些颓然的薛忱一个打挺就坐了起来,忙不迭地喊了一声「郁辞?你终于接电话了,我……」 「餵?」 一个不咸不淡的男人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硬生生就把薛忱后半句「我打了一晚上电话差点吓死了」给一下子又憋了回去。】 码这章前看了一下上一章,想起我在最中二的时候,有一天语文老师布置了作业,把一首古诗翻成白话文。那天我具体写的内容记不清了,大意是「把古诗翻译成白话文简直暴殄天物这个作业我拒绝做」,隔天作业发下来的时候老师给我批了一个「优」。真好qaq ☆、第34章 生日·二 第三十六章 生日·二 摸着自己的良心讲,薛忱在听到男人声音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懵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懵完之后第二反应是酸了——大晚上的都十点多了怎么还有男人和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呢?虽然相信女朋友,可是不酸简直不是个男人呀! 酸了两秒之后,他突然间像是智商一下子上线了、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 这种不咸不淡、又还挺好听的声音,还出现郁辞身边,不是大舅子还能是谁? 薛忱下意识地挺起了腰、坐直了身子,微微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郁桓?」 其实他本来想喊「大哥」来着,可又生怕太亲热了反而讨人嫌,薛忱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直接叫他的名字来得保险一点儿。不过虽然是直唿其名,但语气听起来倒是比他有时候对着何指导还要乖巧礼貌。 那头的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小辞最近辛苦,已经睡了。」 「睡了?」薛忱愣了一下。现在分明就还没到郁辞平时的休息时间,这阵子和她发消息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没提过最近忙,薛忱一下子就担心了起来,也不在意大舅子略显冷淡的回答,连声追问,「她最近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还是病了?」 少年一样清亮的音色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担忧。 「小辞……」郁桓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地,说了两个字后就拉长了声音、像是在犹豫考虑些什么。那头的薛忱顿时就更急了,却又不敢催促大舅子,急得一下子跳下了床,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打转。 郁桓听到他那头的动静,大概也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终于忍不住也有些好笑,想了想,终于接了下去:「她……」 「你又吓唬他干什么呀!」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了妹妹又像是撒娇又像是略带心疼的声音。 郁桓转头,就见郁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虽然还有些睡眼惺忪的,但显然已经是彻底清醒了——至少已经能迅速地从他的话里听出电话对面的人是谁了。 他怎么就吓唬她的小男朋友了?他从接电话开始,到现在总共也没说上五句话吧?无辜躺枪的哥哥伸手指了指自己,有点儿懵逼。 郁辞眨了眨眼睛,回给了兄长一个同样无辜的眼神。 郁桓气结,伸手就把手机塞进了妹妹手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回客房去了。 郁辞看着他的背影咬着唇忍住了笑,这才接起电话柔声喊了薛忱一句。 女朋友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急得团团转的薛忱终于一下子停下了动作,蹭得蹿到床边坐好了。其实他原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郁辞说,可现在听到了她温柔的声音,却又像是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薛忱才又问她:「你哥哥说你最近很忙,你没事吧?」 「没什么。」郁辞边说边回到房间,也不提之前半个月忙着给薛忱准备礼物的辛苦,只是捡了别的事说,「最近又把毛笔捡起来,想好好再学下去。」 「你已经很厉害了。」薛忱挠了一下头,难得地殷殷叮嘱,「别太累了。」 郁辞点头应了一声。 其实,她说带顾璟去看看别人的人生,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比起薛忱和她的队友们,她那点小天赋好像也算不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了。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世界冠军的头衔却都还在拼命,她这么漫无目的,好像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她也是真心喜欢画画的,她在这条路上也才刚起步。那为什么不试着、努力着继续走下去? 她也想试一试。 郁辞向来也不是话多的人,薛忱却既像是有多动症又像是有些小话唠。可这时候都不说话,他居然也不觉得安静得不自在。好像只要能在电话那头听到郁辞似有若无的唿吸声,他就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平静下来了。 明明,他是众所周知的急性子。 两个人又安静了一会儿,薛忱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起了自己的生日礼物:「我收到礼物了,特别特别喜欢!」 郁辞看着窗外格外明亮的月光笑出了声来。 明明有那么多话要说,明明恨不得马上买机票飞去见她,薛忱听着她的笑声却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话在嘴边百转千折,最后却还是抓了一把头髮傻笑起来:「我想你了。」 回答他的,是女朋友温柔又坦诚的声音:「我也想你。」 第68页 …… 挂掉了电话,郁辞想了想,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 郁桓没搭理她。 郁辞直接推门进屋,就见兄长正靠在床上看电视。见她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郁辞也不生气,在他身边的床沿坐了下来,顺手就拿起了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遥控器,轻车熟路地就把频道调到了央视五套、又选了回放的时间。等到她放下遥控器的时候,电视屏幕上已经在放着昨天那一轮的男子乒超联赛了。 昨天那一场有薛忱对周毅,一线主力间的对决、周毅又是刚刚成就了大满贯风头正劲,央视五套特意给了直播。 莫名其妙被妹妹「责怪」了一下、现在又被迫看她小男朋友的比赛,郁桓简直要被这个胳膊肘尽往外拐的妹妹气笑了,终于肯正眼看她。 妹妹仰着脸看他,居然还好意思露出了一个格外乖巧无辜的笑。 郁桓觉得现在手痒了有点想打人。 可惜妹妹现在长大了不能再打屁股了,这要是在她小时候,他……也捨不得打。 亏得他没留鬍子,要不然他估摸着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是气得吹鬍子瞪眼了。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说呀,不能冷暴力的,」妹妹居然还振振有词,「这是你自己教我的。」 居然还好意思说他?郁桓一脸气结,心里却微微顿了一下——这一句「冷暴力」,颇有些意有所指的意味,也不知道说的是此时此刻他对郁辞,还是指这两次他对薛忱的态度。 其实郁桓虽然看起来气得不轻,但兄妹俩从小就是闹惯了的。郁辞虽然说他「吓唬薛忱」又说他「冷暴力」,可真要看她神色语气,与其说是不满责怪,倒不如说都是撒娇来得更贴切一些。郁桓本来也没有真的生什么气,一听这一句,倒是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电视上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郁辞稍稍让开了一点,腾出了足够的视野让他看清电视。 郁桓沉默着看了薛忱两局球,终于嘆了口气:「我从小就跟你说,你的事,我会提意见,但你要自己做决定、自己负责,等你决定好了我是不会管的。」 郁辞乖巧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目前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不好,但以后的事很难说。」郁桓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神色认真,「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现在感情好,可能是因为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对对方的容忍度才会特别高。等将来他退役、你们天天见面了,很难说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以后他没了国家队的那么多规矩和比赛训练,时间多了到底人怎么样也很难说。你们成长和生活的环境,相差太多了。」 说到那句「天天黏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咬了重音。 「你说的,其实我也想过。」郁辞摸了摸下巴,微微歪了歪头,「可是以后的事谁也不能预料,总不能因噎废食吧?再说,我们现在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以后顺其自然也挺好的。」 「你自己想清楚就行。」郁桓揉了揉她的头髮,结束了这个话题,「很晚了,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郁辞「哦」了一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来抢走了他的遥控器放到远离他的另一边床头柜上:「你没事儿的话看看他的比赛,没准儿看完了也会喜欢上他的。」 「我要喜欢他干什么?」郁桓扬手作势就要打人,「真以为我不会打你?」 郁辞配合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带上房门一熘烟跑了。 两天后薛忱的生日,他的微博评论下又热闹了一回,满是球迷们对他的生日祝贺。他在这一轮的比赛状态如有神助,每盘都是干脆地直下三局、拿下两分,以三比一的大比分带领俱乐部漂亮赢下了这一轮。 毕竟这一轮,是他们的主场对阵邹睿的客场。他和邹睿都是各自俱乐部的一单,毫不意外地在球檯两侧相逢。 一盘三比零,让因为他生日而难得有了人气的观众席一片沸腾。 赛后,邹睿就大摇大摆、毫不顾忌地跟着薛忱的队友们一起去给他过生日去了。 这天晚上,郁辞刷着微博看到邹睿混在对手的合照里一起给薛忱过生日的时候,顿时就在电脑前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们国乒队,真是好清纯好不做作。】 哥哥委屈,但哥哥不说。 ☆、第35章 学生·三 第三十七章 学生·三 薛忱在微博里放了这晚队友给他庆祝生日的照片,前两张是一起切蛋糕吹蜡烛的,第三章放了大家送给他的礼物——正当中的那一件礼物被其他的挡住了一大半,依稀只能看得出是一本书,却看不清封面和书名。 薛忱的微博评论下,粉丝们顿时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忱哥生日谁送了本书!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在薛忱的球迷之中谁不知道,薛忱最怕看书和写文章,比罚他出去跑个几十圈杀伤力还要强。 这条微博顿时就被贊上了热门。 一个小时后,薛忱转发了这条热评、并且给予了回应: 「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书中自有颜如玉,懂吗你们?」 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屑、一股「不齿与和你们这些毫无向学之心的文盲为伍」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第69页 评论顿时就又炸了: 「厉害了我的哥!现在都会说文言文了!」 「颜如玉……忱哥你老实港,你看的书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看这书把我忱哥吓得,都会拽古文了!」 薛忱看了几眼自己微博下面的评论,气得愤愤地关掉了微博——你们这些人,根本不能懂我一颗热爱学习的心和对语文的热情! 郁辞看着他和球迷们打成一片,忍不住撑着下巴笑出了声来。想了想,也没有发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混在他的球迷里、和其他人一样给他发了一句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 薛忱火速给她的这条评论点了个贊。 …… 随着天气的越来越冷,一中的气氛也一天天地变得凝重和紧张起来——冬天到了,就意味着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了。 期末考试要是考砸了,恐怕连过年都过不安稳。 不过虽然气氛紧张,随着圣诞节的越来越近,这些年纪不大的少年和少女们到底也还是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尽管其实源于基督教的圣诞节和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关系,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圣诞节好像也镀上了一层「情人节」的意味。 知好色而慕少艾,郁辞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眼看着班里开始瀰漫着似有若无的粉红泡泡,她倒是也并不点破,只当是难得给这些平时就辛苦用功的孩子们一个喘息放松的机会,有什么都可以等过了圣诞以后再说。 郁辞今天晚上没有值班,下午放了学就在办公室里准备下班。程欣刚补了点妆,拉着郁辞问自己还有没有脱妆的地方。 「挺好的。」郁辞仔细看了她几眼,「已经很漂亮了。」 程欣又照了会儿镜子,终于彻底放了心,一边等着男朋友来接自己出去吃晚饭,一边歪着头看郁辞收拾东西。见她收拾完就要回去,视线刚好扫过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问了一句: 「郁辞,你男朋友不来接你啊?」 「他比较忙。」郁辞微微愣了一下,却也并不以为意,很是自然地回答了一句。 程欣微微皱了皱眉,看向郁辞的目光里有些担忧,欲言又止。 郁辞从开学的时候就戴上了戒指,可是现在一整个学期都快过去了,从来也没见过她下班后去和和男朋友约会过,更不要说男朋友来接她下班了。平时也就算了,连圣诞节平安夜都不闻不问,这也有点太不合常理了吧? 就是再忙,也不至于忙到一整个学期都抽不出一次时间的程度吧? 明明郁辞又好看脾气又好,还帮过她挺多忙的……她有些为郁辞抱不平,可是看郁辞不以为意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了好半天,她还是没能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郁辞,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这么辛苦啊?」 郁辞闻言抬头,这才注意到了同事脸上的担忧和关切。心知她是好意关心,郁辞笑了一下,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好脾气地点了点头:「确实比较辛苦。」 其实就算不是平安夜,她也想他。但联赛期间一周双赛,几个小时前才刚打完这一轮的比赛,这一场打得有些艰难,不过好在终究还是赢了下来,现在大概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她提起男朋友的时候满眼都是温柔,程欣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话。 郁辞收拾完了东西,刚要走又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把桌上的苹果拿起来放进了包里——是早上的时候顾璟放在她办公桌上的。少年本来是有些寡言的性子,最近看起来倒像是开朗了不少,一大早往她办公桌上放了个苹果、沖她笑:「老师,平安夜吃个苹果。」 她收下了苹果,问他最近觉得学习怎么样。 「我决定先定一个可以达到的小目标。」少年认真地看向班主任。 「比如?」郁辞有些好奇。 少年摸了摸鼻子:「明年再拿一块imo金牌?」 郁辞面无表情伸手指门外:「你出去被打我是不会救你的。」 少年顿时就笑了,步履轻快地回教室去了。 郁辞想起早晨的场景,忍不住摇头失笑,一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和程欣道了别下班。 北方的冬天下雨不多,今年的圣诞节没有下雪、却出乎意料地下起了雨。 郁辞站在教学楼底楼大厅的门口,低头从包里找到了自己的伞。拉上包刚要把伞打开,她却微微愣了一下。 不远处的另一个门口,是她的班长和课代表。 两人像是都要出去,纪舒没有带伞,却低头就要往外走。顾璟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把人拉回来后把伞塞进了她的手里。 女生明显地愣了一下,迟疑着看了他一眼,却又把伞塞回给了他、甩了甩手腕想要挣开。 少年拧眉,像是还想要再把伞塞给她,纪舒勐地抬头,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原本俏丽的脸此时此刻居然涨得通红。顾璟大概是被说得愣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少女已经大力地甩开了他的手跑进了雨里。 郁辞吓了一跳,赶紧追了过去。 顾璟明显也是被吓到了,一见她几乎有些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本来要出去买点东西,门口碰到她没带伞,我就说把伞先借给她,反正我也不是很急。谁知道她就……」 第70页 少年的脸上一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发懵。 郁辞也顾不上多说,应了一声就撑着伞往小姑娘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少年在原地愣了两秒,这才终于也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下着雨,郁辞又撑着伞,想跑也跑不快。好在顾璟毕竟是个男生、人高腿长,出了校门不远就把纪舒拦了下来。等到郁辞赶上去的时候,少年正努力地给女生打伞、女生却固执地想要挣脱他的拉扯。 郁辞稍稍喘了口气,上前拉住了少女。 见是她过来,原来还在使劲挣扎的纪舒微微僵了一下,倒像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顾璟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纪舒始终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先回去吧。」郁辞想了想,冲着有些尴尬的少年点了点头,伸手揽过小姑娘的肩头,「有什么急事吗?」 纪舒迟疑了一下,咬着唇摇了摇头。 「走,」郁辞拍了拍她的肩膀,「先跟老师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 起初小姑娘身形还有些僵硬、犟着不肯动。郁辞也不生气,耐心地又拍着她的背哄了一会儿,她这才像是有些放松了下来,犹豫着轻轻点了点头。 让少年放心回去,郁辞打着伞揽着自己的课代表,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公寓。 好在雨下的不算太大、冬□□服也厚,纪舒除了头髮和外套淋湿了之外,状况还不算太糟糕。郁辞拉着她进了电梯,从包里找出纸巾给她擦了擦脸,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睛。 郁辞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想着一会儿等她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好好聊聊,出了电梯刚要找家门钥匙,就见自己的公寓门口站了个人影、还有一个和上一次「突然袭击」时一样的行李箱。人影这会儿正没什么形象地坐在行李箱上,百无聊赖地用球拍颠着个桌球玩。 球落在球拍上,发出「咄咄」的轻响、时快时慢,大概就和主人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无聊。 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他顿时就是精神一振、还没回头脸上就已经忍不住带上了笑,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人,一下子就笑得更甜了。 「郁辞!」 他刚叫了一声,然后就戛然而止——回来的不是女朋友一个人,还有一个头髮都淋湿了的小姑娘。 他一开口,原本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小姑娘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终于也忍不住有些惊愕。 「你怎么来了?」郁辞一边开门一边有些意外地问他,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下午在隔壁省刚打完,他们明天回去。」薛忱挠头,「我请了个假,明天早上直接坐飞机自己回去。」 联赛相对来说还是要比国家队的训练轻松了许多,晚上也没有什么晚训。他眼看着今天过来一趟的高铁也就个把小时,顿时就是怦然心动。 郁辞点了点头,见薛忱略带疑问的目光落在了纪舒的身上,沖他微微摇了摇头。薛忱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没有追问。 进了屋,郁辞给纪舒拿了套自己的衣服暂时换洗就把她推进了浴室里。直到浴室里响起了水声,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进了厨房。 薛忱一路跟进了厨房,凑过来抱住她:「怎么回事儿?」 ☆、第36章 学生·四 第三十八章 学生·四 「是我的学生,」郁辞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又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其他的我也不清楚,还没来得及问呢。」 难得能来看一次女朋友、还是圣诞节,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个这么大的电灯泡。薛忱摸着自己的良心承认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委屈和失望的。不过他毕竟还有更多的良心在,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没有对郁辞把学生带回家里显出什么异议来。 虽然是圣诞节,不过薛忱这次过来是突然袭击、郁辞也没有什么准备,在冰箱里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了足够做三人份菜的材料——差不多把原本就不满的冰箱全掏空了,郁辞看了一眼在旁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薛忱,想了想又打开冰箱、给他多加了两个荷包蛋。 他平时那么大的运动量,向来就吃得多,更不要说今天下午才刚苦战过一场、又风尘僕僕地赶来,大概一顿的饭量能抵她一两天的了。 纪舒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郁辞还在做饭。听到小姑娘洗完澡了的动静,郁辞往客厅里看了一眼,一时间抽不开身、很是自然地喊了薛忱给她倒杯热水免得着凉了。 薛忱也没有什么奥运冠军的架子,一听女朋友指挥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颠颠儿地倒了杯开水递给纪舒。 小姑娘似乎是有些惊着了,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杯子、差点把水都洒了。 「挺烫的小心点儿。」薛忱见状还不忘好意地提醒了一句。 纪舒有些紧张地接过杯子、好不容易终于在手里捧稳当了,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薛忱。 薛忱这样的长相,只要见过一次就实在是很难忘记的,更何况还附带着奥运冠军这样的头衔。她还清楚地记得上学期国家队来学校里做的宣传活动,却也实在有些不明白……现在,这个世界冠军,怎么就在大晚上地拖着行李出现在了自己班主任的家门口了呢? 虽然有些发懵和好奇,但纪舒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关心这些。和薛忱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小姑娘很快就低落地垂下了眼帘,捧着杯子默默地喝着水、一言不发。 第71页 薛忱挠了挠头,转身又去了厨房。 郁辞抓紧时间做了几个家常菜,喊两人一起吃饭。 薛忱早就乖乖地在桌前坐好了,纪舒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动,机械性地继续小口小口喝着水、眼神有些放空。 手里的水杯忽然就被人抽走了。 纪舒抬头,就看到了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郁辞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神色如常地喊她:「吃饭了。」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也伸了手。 这顿饭吃得有些安静。大概是察觉到纪舒的低落、薛忱又和她不熟悉,也不好和郁辞说说笑笑得太过分,只是低头努力地扒着饭吃。 女朋友第一次给自己下厨,不管怎么样都好吃! 难得有些沉默地吃完了一顿简单的晚饭,薛忱格外地有眼色,自告奋勇地撸起袖子就洗碗去了。 郁辞起初还有些不太放心,跟着一起去水池前看了几眼,见他出乎意料地还挺像模像样的,这才点了点头、放心地回到了客厅。 纪舒又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 郁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察觉到身边位置的下陷,小姑娘终于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郁辞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髮。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却不自觉地微微蜷缩起了身子。 郁辞没有催促,只是又给她的杯子里添上了水,安静地等着。 纪舒始终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久到郁辞以为她多半是什么也不肯对自己说了、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地嘆了口气、开始考虑是送她回宿舍还是干脆就让她在自己这里住一晚的时候,小姑娘终于开了口。 「老师。」她轻轻喊了郁辞一声,又是沉默了许久,又喊了她一声,「老师。」 郁辞耐心地应了下来。 然后她就听见小姑娘有些干涩的声音几乎是艰难地继续把话说了下去:「我外婆去世了。」 郁辞愣住。 「我上个礼拜来学校前还和她吵过架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几乎是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我嫌外婆唠叨,嫌她管这管那的……」 「我不是故意要和她吵架的,我、我其实很喜欢她的,外婆一直对我那么好,」纪舒有些茫然又慌乱地抬头、视线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落在郁辞的身上,近乎喃喃自语,「明明知道她一直心脏不好,我为什么不能对她耐心一点呢?为什么要觉得不耐烦呢?」 原本准备和学生谈心的郁辞有些无措。 她其实比这些学生也大不了几岁。她总是觉得自己很幸运,二十多年来总是顺顺利利。她的祖辈都还健在,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安慰眼前的学生,只能伸手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纪舒迟疑了一瞬,很快就用力地回抱住了她。郁辞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颤着肩膀、渐渐有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什么都不说、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想回去看看外婆,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他为什么要拉我?反正他也不喜欢我,反正他都拒绝我了,」纪舒终于揪着她的衣服放声哭了出来,「那我淋点雨有什么大不了的,外婆都不在了我淋点雨有什么了不起的!又关他什么事!」 郁辞其实本就已经隐约猜到纪舒和顾璟之间有些什么——俏丽活泼的少女和清秀出众的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些别样的情愫本来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这时候小姑娘这么一说,口中的「他」是谁根本就已经昭然若揭。只是事情似乎和预想中的有些不一样,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怪不得那天她向顾璟问起纪舒,少年支吾着含煳以对、不肯多说。 总算少年还是有些风度的,顾忌着女孩子的面子和心情,守口如瓶。 前阵子纪舒的成绩下滑、神思恍惚,大概正是为情所困。好不容易放下了、努力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偏偏又遇到了更大更沉重的打击。 人世无常,不外如是。 郁辞有些心酸、又有些心疼,看着已经在怀里放声大哭的小姑娘,想劝慰几句、却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显得那样无力,只能更加用力地把她抱紧。 薛忱早就已经洗完了碗,安静地进了房间不去打扰师生俩。 纪舒哭得甚至已经开始打嗝,郁辞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着气,直到她渐渐地平静了一些,抽了纸巾给她擦了擦脸,轻声问她:「想回去看你外婆吗?」 小姑娘勐地抬头看她,一双眼睛早就已经通红。 「想回去的话,我送你去,」郁辞给她递了杯水,「你就算自己回去,至少也带把伞,万一病了,你外婆也不会安心的。」 纪舒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安慰你,如果你想哭、想说什么,老师可以陪你。你要是想回去,我也可以送你回去。」看得出来,感情的事小姑娘原本就已经在努力地调整好情绪了,郁辞对此也绝口不提,只是揽着她的肩膀温声安慰,「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 话说出口,连郁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太过无力。 「妈妈说,不要我今天回去,家里人都忙着后事、我也帮不上,还耽误上课,」小姑娘低着头,仍旧还有些抽噎,「明天就是周五了,明天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第72页 「那你想回去吗?」郁辞问她。 纪舒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郁辞看起来像是已经想要起身:「我送你回去。」 纪舒愣了一下,有些迟疑,通红的眼睛却隐约像是终于又有了几分光亮。好一会儿,她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郁辞拉着她站起身来,已经开始往身上套外套了。 小姑娘几乎是下意识地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片刻后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拉住了郁辞的衣角。 郁辞动作微顿,带着些询问地意味回头看她。 小姑娘踟蹰了两秒,才终于开口:「老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其实,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郁辞一愣,直到这时候才终于又想起了还在房间里的薛忱。 她有一瞬间的犹豫,却很快就摇了摇头——小姑娘现在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正要开口否认,却忽然就听到了一阵从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 「打个车,我和郁辞一起送你回去吧。」薛忱站在卧室门口,视线落在技术身上,「最后多陪陪外婆吧。」 郁辞侧过脸看他。他脸上音乐还是带着点笑,却并不是平时那种飞扬中又有些傻乎乎的少年意气。 像是难得地,情绪有些低落。 见郁辞看向自己,薛忱露出一个和平时一样又甜又有些傻气的笑,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郁辞反手握住她,拉开了门回头看技术。 小姑娘用力地点了点头,跟了上来。 三人一起打了一辆车,薛忱坐在副驾驶座上,后排纪舒靠着郁辞的肩膀,眼睛虽然还是一片通红,但大声地哭了一场,情绪总算是稍稍稳定了一些。 把学生送回了家里,郁辞和薛忱再回到公寓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两人抓紧时间各自洗了澡,郁辞就见薛忱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来回徘徊、欲言又止。 郁辞犹豫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沖他招了招手。 薛忱的眼睛勐地亮了起来,飞快地就蹿进了房间、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明天一大早就要走,」郁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放柔了声音,「早点睡吧。」 其实她也有点儿愧疚。本来薛忱好不容易赶了过来,她却因为学生的事一晚上都没能陪他,他们之间能见面的时间,本来就已经格外宝贵了。 薛忱已经飞快地蹿上床钻进了被窝里,沖她伸手。 郁辞关了灯上床,立时就被揽进了一二个格外温暖的怀里。 室内有暖气,其实并不冷,但这个怀抱实在太过熨帖,郁辞还是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郁辞。」一片黑暗中,薛忱忽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郁辞应了一声,就听到他平日里和少年一样清亮的音色此时此刻听起来像是有些低沉:「我奶奶……也是去年走的。」 他的怀抱太温暖太舒服,郁辞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闻言有一瞬间的发懵,好半天才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声音里有些迟疑: 「去年?那你……」 薛忱低低地「嗯」了一声:「就是我打奥运前。」 郁辞握住了他的手。 「奥运前其实她就走了,家里怕影响我比赛,就一直瞒着没说。后来奥运回来又安排了挺多活动的,过了一个多月我才回家,说拿奥运冠军了去看下奶奶,我爸妈才说奶奶走了。我爷爷没的时候我还挺小的,也没什么概念,那天一说我奶奶走了,我都懵了。」 郁辞明显地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臂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会儿家里瞒着不告诉我到底对不对、应不应该。老实说如果没瞒着,别说拿奥运冠军,我那状态可能没上奥运就得被换下来。」薛忱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她的长髮,「不过我觉得,你学生……能最后陪陪老人就多陪陪吧。还是有点后悔比赛完这么久才想起来去看她。那会儿后事都办完好久了。」 怪不得他先前有些反常,怪不得……原本都已经回了房间不打扰她们、却还是忍不住出来说了送纪舒回家。 老实说郁辞也不知道薛忱家里人瞒着他究竟是对是错,但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心疼。 从小离家打球,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才能走到今天? 「哎你别难过啊。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挺久了。」明明是在讲自己伤心的事,薛忱这会儿却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女朋友不要难过,「我奶奶虽然不是特别长寿吧,但也算是寿终正寝。就是有点可惜,没让她看到我拿奥运金牌,要不然她肯定可开心了。」 「挺有进步的,」郁辞揉了揉自己发酸的鼻子,压下心里的心疼、若无其事地和他玩笑,「都会用成语了。」 薛忱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响应郁老师号召,天天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郁辞悄悄地又揉了揉鼻子,却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第37章 变故·一 第三十九章 变故·一 这不是薛忱第一次和郁辞同床共枕了。 薛忱扪心自问,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失望的——上一次抱着女朋友睡的时候她还在生病、他就是再浪也不至于那么禽兽地还打着别的算盘;这一次本来倒是挺好的,平安夜、风尘僕僕赶来见她,多浪漫!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个做电灯泡的学生,好不容易把学生送回家了,他又非要和她提去年的事。 第73页 好好地提起那件事干什么?看把女朋友给难受得……薛忱现在回过神来,终于开始有点儿后悔了。 这都两个多月没见了,见了面居然什么也没有做。 连吻都没有一个! 其实薛忱虽然心里始终有点蠢蠢欲动,但说到底也还是挺容易满足的。毕竟是两个多月没见过面了,能看她几眼、抱一抱她也是好的。 郁辞今晚似乎是有点儿累了,才不过一小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有些迷迷煳煳。薛忱却睁着眼睛有些不捨得入睡——联赛快打完了,之后就是冬训、队内直通大循环、世锦赛团体赛……马上就又要回到马不停蹄的国家队日常当中,下一次再能见到她也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时候。 明明下午才刚刚苦战过、又是匆忙赶来,薛忱却觉得自己格外地精神、没有半点睡意。 郁辞明天早上还要上班、怕睡过头没有拉上窗帘。今晚下雨、天色不好,窗外只有对面楼零星的灯光传来,让薛忱勉强能看清怀里人的轮廓。 他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有些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着她的头髮玩,居然也觉得津津有味。他玩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郁辞似乎是觉得有些痒,有些嫌弃地别开了脑袋、在他怀里拿脸蹭了蹭他的胸口。 薛忱顿时就带着得逞的意味笑了,幼稚得活像是一个才刚刚捉弄欺负了喜欢的女孩子的小男生。 第二天一大清早,薛忱就依依不捨地拖着行李赶去机场了。 郁辞到了学校,课间的时候见顾璟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张望了好几回、一脸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直接就招了招手叫他进来。 少年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问出了口:「老师,昨天纪舒她……」 「她家里有点事,我昨晚送她回家了。」郁辞说着看了他一眼,见少年听完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想了想,终于还是隐晦地又提了一句,「其实,只要保证学习不受影响,在很多其他事上我们学校还是比较自由的。」 郁辞的学生时代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毕竟也算是过来人。早恋这种说法本身就未必合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怕影响成绩罢了。那么只要保证成绩,一中的校方和老师们对于学生之间的那些粉红泡泡,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来也奇怪,可能真的是堵不如疏,校方不加干涉,没有了「压迫」的学生们反倒显得格外有分寸了起来。 毕竟,这些孩子们本身就都已经足够优秀、也足够清醒地意识到,该为自己的决定和选择负起全部的责任了。如果可以,郁辞其实是不希望他们再给自己过多的压力、错过年少时最单纯美好的感情。 她虽然说得隐晦,但少年还是立时就听懂了,一张清秀的脸顿时就红了,却还是摇了摇头、极力地解释着:「老师,我暂时还没想过这些。昨天就是看她挺反常的,所以就多问一句。」 郁辞本来也只是随口点他一句,既然他已经这样回答,她当然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点了点头让他放心回教室去。 隔了一个周末,纪舒再回到学校的时候虽然情绪依然有些低落,但至少是已经稳定了下来。一直到期末考试,她也总算是正常发挥,考了班级第四。 郁辞忙碌了一整个期末,等到她开始放寒假的时候,乒超联赛早就已经结束、国乒队们也已经进入了冬训之中。今年的春节薛忱又没能回家,照例是和队友、教练们一起在国家队迎来了新的一年。 然而新年的到来却并没有给运动员们带来太多的休息和喘息——为了争夺新一年里出战世锦赛团体赛的名额,直通选拔的队内大循环又要开始了。 其实,直通赛的枪声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打响了——各省省队的运动员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投入到了激烈的角逐之中,各省选拔出的前几名和国家二队进行比赛,然后再由这一轮的前几名和一队主力进行大循环,第一名将获得直通资格、拿到第一张世锦赛的入场券。剩下的人将会进入第二轮淘汰赛,第一名获得第二个出战资格;然后还有第三阶段…… 世锦赛团体共有五个名额,其中三个通过直通赛选拔,剩下两个名额则由教练和相关领导根据比赛情况、技术打法等因素直接确定。 以中国队在乒坛的统治力,只要能够出战世锦赛团体赛,几乎就已经是提前确认收穫了一个世界冠军。可是在中国队,有实力出战世界大赛的,又岂止是区区五个人? 无论是省队、二队还是一队的绝对主力们,从来没有谁敢轻视队内比赛。 十几岁小将力克世界冠军,这样的故事在国乒队早已不是新鲜事了。坊间一直流传有段子说,桌球奥运冠军的下一个目标,是拿一个全国冠军——其实也并不全是调侃。 央视对直通赛的部分场次进行了直播。 郁辞几乎是提心弔胆、捏着汗在电视机前看完了整个直通赛——每个阶段都只有第一名能够获得直通名额,薛忱的单打像是始终就差了那么一口气,硬生生地错过了前两轮。好在到了第三阶段,也许是因为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薛忱索性放开了手脚、豁了出去搏杀,反倒是越战越勇,终于还是赶上了这一场直通赛的末班车、成为了继邹睿和周毅之后第三个拿到直通名额的队员。 第74页 几天后,另外两个团体赛的名额也终于确定了下来,今年的世锦赛名单终于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国乒队还发生了另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郑鹏退役了。 去年世锦赛单打捧杯之后,郑鹏在公开赛和联赛的表现都像是滑入了谷底,让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的职业生涯是不是真的已经彻底走到了尽头。伤病和体力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无法摆脱,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年底他终于向国家队提交了退役申请。 直通选拔之后,国家队为郑鹏和去年递交退役申请的老运动员们一起办了一场退役仪式。 完整的退役仪式,央视没有直播,但中央五套却还是对这一场退役仪式做了一段不短的报导。 台上退役的运动员里,甚至有许多郁辞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是队里的陪练。 他们打得不好吗?可如果技术不好,也不可能进入国家队。 可他们或许从来也没有机会站上国际比赛的舞台,永远都在队内尽职尽责地给世界冠军们陪练,最受瞩目的一次甚至可能就是此时此刻的退役仪式。 更甚至……还有许多人,退役的时候连仪式都没有。 国乒队一百多个世界冠军的背后,又有多少陪练默默无闻地付出? 郁辞看着现役的运动员们一个个拥抱着退役的队友们,鼻子有些发酸。 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三十多岁。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实在是太短太短了,尤其是中国桌球队——国外四十岁的主力依然还不是个别呢。 国乒队的竞争,实在是太激烈了。 就在这样略显伤感的氛围里,国乒队却又已经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封闭训练、一心备战世锦赛了。 郁辞也已经又有足足三个多月没能亲眼见过薛忱了。 新学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一切都已经按部就班地走上了正轨。这已经是学生们高三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就连高二的教师办公室里都开始渐渐瀰漫起了紧张而匆忙的气氛。 一会儿上课就是这学期的第一次语文月考,几个语文老师正在数着一会儿要分发下去的考卷。英语考试刚刚考完,几个英语老师抱着卷子前后脚回了办公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 「哎呀郁辞!」程欣数完了自己班里的卷子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郁辞的手、顿时就忍不住有些紧张地小声惊唿了起来,「你流血了!」 崭新的纸张边缘锋利得很,一不留神就在手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郁辞却浑然不觉,视线直直地落在刚刚进办公室的两个同事身上,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你们刚才……说什么?」 「什么?」同事愣了一下,又过两秒才反应过来郁辞指的是什么,不甚在意地笑了,「你没看吗?就刚刚网上的新闻,说奥运会桌球取消双打改成团体了,五局三胜,就打一场双打。」 「明摆着就是为了限制中国队呗,不过也无所谓了,」另一个同事立时就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反正金牌还不是一样给中国队承包的?干脆以后也不用再比桌球了,直接把金牌寄给我们算了。」 手上被试卷划出的口子里已经开始慢慢地沁出了殷红的血珠,程欣放下手里的试卷、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抽屉里翻箱倒柜地找着创可贴,郁辞却像是僵住了、有些发懵地呆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 她现在满脑子就都只有一句话:「奥运会……取消桌球双打了。」 奥运取消双打永远是捅在我心口的几把刀之一。 ☆、第38章 变故·二 第四十章 变故·二 上课铃已经响起,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学楼一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郁辞还在失神。、 程欣急急忙忙地从自己的抽屉里找出了创可贴、不由分说地就贴住了郁辞手上已经显得有些刺目的伤口,有些紧张地连声喊她:「郁辞?郁辞你怎么了?」 「没事。考试了吧?我去髮捲子。」郁辞终于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就出了办公室。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又在同事们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折了回来,低头抱起了刚才忘记拿上的考卷、一言不发地出了办公室。 脚步,像是带着一种整个办公室同事都没见过的忙乱。 一中的月考是没有老师监考的。如果是五十分钟的考试,那么试卷的题量一般会安排在一个小时左右——简而言之,就算是毫不停顿、一路顺畅地答下来,恐怕都不一定能来得及做完,更不要说还有时间和闲心思去作弊了。 郁辞强打着精神给自己教的两个班级都发完了试卷,回到办公室里就打开笔记本搜索起了今天的新闻。 桌球虽然始终关注度不高,但毕竟是国球、又是奥运会这样的大事,今天官方消息一出,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媒体已经是纷纷争相报导。 郁辞几乎是把每一篇自己所能够搜索到的新闻都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 内容都是大同小异,不外乎是介绍了一下新的团体赛制规则、回顾了一下中国桌球队的辉煌战绩,新兴的几家媒体还不忘调侃了几个坊间流传的国乒段子、表达了「再怎么改规则,你爸爸也还是你爸爸」的自豪之情。 郁辞也看了一些评论,和先前她的同事们差不多,大多数都笑着调侃「反正结果没悬念以后直接把金牌寄给我们就行了」云云。 第75页 郁辞捏着滑鼠的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应该是什么心情。 这不是桌球第一次改规则和赛制了。 这些年来,国际乒联修改规则的频率有目共睹。从球拍两面胶皮必须使用不同颜色,到小球改大球,再到每局二十一分制改成十一分,到无遮挡发球、再到奥运双打同协会必须抽在一个半区…… 虽然明面上都说是为了增加桌球的精彩程度、从长远发展的角度出发,可明眼人谁都知道这每一条规则都是为了什么。 或是为了限制某些中国队的队员,又或是为了给弱势的他国选手机会。 然而无论怎么修改规则,就像大家调侃的一样,「你爸爸也还是你爸爸」。 对于观众和国人来说,只要最后还是中国队稳夺桂冠,那么,有多少人去竞争、最后是谁登顶折桂,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可是对运动员有。 谁不想拿冠军?谁不想拿奥运冠军?谁不想让五星红旗在头顶升起、义勇军进行曲在赛场响起?谁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和奥运金牌紧紧相连? 四年才有可能拿一次,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中,又能有几个四年? 国家队是一个整体,队员们一起为国争光、亲如兄弟。你要是问薛忱邹睿周毅……他们恐怕都能毫不犹豫地为对方挡刀子,可你要是问他们想不想在比赛里打赢对方,他们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想」。 这就是竞技。 取消双打改成团体,金牌依然还是中国队,可是……赢得金牌的运动员呢? 按照最新公布的团体赛赛制,团体赛共有三人参赛、打五场比赛,其中只有第三场是双打,也就是说在三人之中,每一个人至少都要打一场单打。 郁辞几乎不敢想像这样的规则意味着什么。 五场之中,只有一场双打,那么在选择参赛选手的时候,第一考虑的就是单打实力。毕竟……就算捨弃一局双打,只要单打保证胜利,也还是能够拿下最终的冠军。 而论实打实的单打能力,薛忱目前在队内大概也就是前五的水准,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稳定。 如果说,以前修改的那些规则,郁辞虽然也不认同,但至少能够看到其中的逻辑;那么这一次,她是真的无法理解——双打本身是一项对技术、配合、战术各方面综合要求很高的项目,观赏性也极高,往往最后夺冠的未必是单打最强的两人。而在团体赛制下,优先考虑单打能力,那么双打只能由单打最强的几个人里强行配对,大大减少了其中的配合和战术要求。 更重要的是……尽管从理论上来说,世锦赛才是最高水准的比赛,可谁都知道奥运会才是最高级别的赛场、最难拿到的冠军,也几乎是行业的一个风向标。自此以后,双打恐怕就会越来越不受重视。 明明已经颁布规则,同协会必须抽在一个半场、早已杜绝了中国队包揽双打冠亚军的可能性,郁辞实在不明白这个新规则究竟对桌球的发展有什么好处。 她也有些不敢去想明白,这对薛忱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邹睿周毅如日中天,苏望这一批的小将也已经开始在国际赛场上崭露头角。两年后的奥运会,还会有薛忱的位置吗? 虽然她和薛忱都信誓旦旦地相信着他一定能拿单打冠军,可其实郁辞心里清楚,她和薛忱一直以来,其实多少都有那么一点有恃无恐的心态——反正双打总是有他一席之地,不管和谁搭档,不说十成十,至少八-九成的胜率总是有的。再拿一块奥运金牌,也许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困难。创造纪录卫冕奥运双打成功的壮举,也并非遥不可及。 可现在呢? 薛忱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想要有技术上的突破并非不可能,可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郁辞很少在白天给薛忱打电话发消息,怕影响他的训练,但现在,她简直恨不得马上就能听到他的声音才能安心下来。她找出手机,按下通话键的时候却又犹豫了——她不知道,如果薛忱真的难受绝望了,她又该怎么应对。 她犹豫了好半天,一直到考试时间结束、她不得不去教室里收考卷,起身时才终于给薛忱发了一条消息: 「训练还好吗?」 到底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一次的修改规则。 薛忱始终没有回覆。 郁辞这一天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同事们似乎都有所察觉,但她不说,外人也不好非要追问。唐晏清倒是能猜出来她的心事,几次欲言又止,但见郁辞始终敷衍以对,到底也只能闭口不言。 郁辞在晚上才接到薛忱的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依然还是和少年一样清亮的嗓音,带着点跳脱的笑意和傻气。 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郁辞在半空中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一些,耐心又温柔地听他说着这几天封闭训练里的小段子,渐渐也有了放松的笑意。然后她就听见薛忱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 她似有所觉,心里微微一沉。 几秒钟的沉默后,她听见薛忱问她:「奥运双打改团体那事儿……你知道了吧?」 他字正腔圆、清晰又平静地说出了「双打改团体」这五个字。 第76页 郁辞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别担心,」薛忱像是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反倒是笑了起来安慰她,「我其实还是挺能打的,两年以后也还有希望呢。万一不行,世乒赛那不也还有双打的单项嘛,单打名额也多。要是再不行,过几年我给他们做陪练呗,年纪也差不多了。」 说着,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傻了:「奥运冠军做陪练,也就我们国乒了吧?看给他们长脸的!」 「万一不行」、「要是再不行」……郁辞是第一次从薛忱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词。 他从来都是少年意气、飞扬跳脱,以前想过「万一不行」吗?郁辞不敢肯定,但至少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样说过。 他还说,「给他们做陪练」。 明明自然而然、毫无芥蒂的一句话,却听得郁辞几乎有些鼻酸。 「郁辞?」女朋友迟迟没有说话,那头薛忱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喊了她两声,「郁辞?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郁辞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这才算是勉强止住了自己满心的酸涩,又稍稍沉默着缓了片刻,一直到确定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了,这才温声应了一句,微微顿了顿,又低声喊他,「薛忱。」 「什么?」薛忱立时就积极地答应了一声。 我总会陪着你、看你的每一场球……郁辞想这样说,张了嘴话临出口,在唇边打了个转却又咽了下去,再开口的时候,她只是带着点笑温和地对电话那头的薛忱说了两个字: 「加油。」 薛忱像是也有所察觉,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点了点头。 郁辞挂掉电话,靠坐在床头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的乌云遮得连月光都难以看到,夜色昏暗深沉,浓重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要下雨了。 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那些年桌球在我心上插过的刀子:车祸,三亚*2,换教练,奥运取消双打,左撇子诅咒。【来呀,互相伤害呀~【都是上一代的刀子,再上一代的时候我实在太小了,还不懂什么叫刀子【幸好不懂…… 奥运缩减名额吧……其实这些年世乒赛也缩减名额了[生无可恋.jpg] ☆、第39章 变故·三 第四十一章 变故·三 这天半夜里,果然下起了一场大雨。雨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就公寓到学校那么十来分钟的步行距离,郁辞打着伞却还是湿了大半的衣袖。 「擦擦吧。」有人递了张纸巾过来,郁辞顺着那只手微微抬头,就看到了年级组长略带了些关切的脸。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郁辞也不好拒绝,道了声谢接过纸巾,随意地擦了擦被大雨打湿了的发梢。 时间还早,雨天堵车、同事们都比往常要晚了许多,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唐晏清数度犹豫,最后却还是开口安慰了一句:「国际乒联这次确实有点过了。」 郁辞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唐晏清一向都有点儿看不上薛忱,没想到这回还能站在薛忱的战线上说话。 虽然一向都不喜欢他总是话里有话、掌控一切的性格,但不得不承认,至少他一直都是很有分寸和风度的,不论是当初给国乒队出考卷、还是这一次的安慰。 自从去年给国乒队补课开始两人间几乎降至冰点的关系像是在此时此刻终于稍稍缓和了几分。 郁辞擦干了头髮,把至今扔进垃圾桶,抬起头笑了一下:「谢谢。」 唐晏清也笑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是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郁辞已经转过身去找课件了。 他嘆了口气,只能把话咽了回去,刚想走就见郁辞忽然又回过了头来、定定地看着自己:「你不用同情他,竞技体育本来就很残酷。」 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尽管……这一次的修改规则确实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但他不需要同情,也没有人有资格同情他——不只是他,每一个在这次修改规则中受到影响、甚至每一个在歷次修改规则后饱受限制的运动员都不需要。 站在赛场上,他们就已经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战士。 她只是……有点心疼那个场上气势如虹、场下意气飞扬、永远像是十八岁的少年。 郁辞说完这一句话,也不管对方究竟是什么反应就已经彻底转过了身、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备课。唐晏清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终于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没有再回头。 她和刚来学校的时候,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他还记得郁辞刚来的时候,因为知道了是同校同专业的学妹、尤其一个理科生非要来当语文老师,自然而然地让他多了几分关注。漂亮、聪明、好脾气,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有点儿懒、把自己的锋芒收敛得干干净净,但如果给她一点压力、逼一逼她,每次她都能给出一点意想不到的惊喜。 但现在,她不一样了——她开始有了锋芒。 比以前更吸引人了。 可惜的是……很显然,这同样也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没了可能。 年轻有为的年级无声地嘆了口气,从那道纤细的背影上彻底地移开了目光。 封闭训练的强度向来都是连一队主力都有些「谈之色变」,郁辞能和薛忱说话的时间也并不多,通常也都只是每天晚上在他睡觉前才能聊上几句。但好在听起来薛忱的情绪和状态都一切如常,再加上按惯例他又是和邹睿一个屋、万一真有什么情绪不对邹睿也能开解几句,郁辞渐渐地也放心了许多。 第77页 这一届世乒赛的团体赛在封闭训练结束后不久如期而至。 比赛前郁辞还特地关注了央视的新闻,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出征的男乒队员们杵在大门口、一个个手里提熘着领带、晃晃悠悠地排队找人帮忙打领带的场景。 郁辞就是在电视机前看着也忍不住好笑地扶额,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收到了薛忱发来的微信: 「领队打的领带没有你上次打得好。」 看起来又嫌弃又委屈。 自己这么多年了都没学会打领带,还好意思嫌弃别人打得不好。再说人家领队能不嫌弃你们、愿意给你们这十来号大老爷们儿排着队打完领带就不错了,他可厉害,还委屈上了。 郁辞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立时就给他回消息:「你敢把这条拿去给你们领队看?」 「不敢。」薛忱连个停顿都没有,飞快地就回了这两个字,还附带了一个眼泪汪汪、哭唧唧的委屈表情。 怂得真快——郁辞顿时就笑了。 …… 这一届的世乒赛团体在欧洲举办,因为时差的关系,大多数场次的比赛时间都在半夜凌晨。郁辞看不了直播,只能等第二天下了班回家看录播。 世锦赛的每一个项目都有一个奖盃,每一个奖盃都有自己的名字,来源大多是捐赠和创立人的名字。男单的奖盃叫圣勃莱德杯,男双是伊朗杯,而男团的奖盃,则叫做斯韦思林杯。 斯韦思林赛制,一样是团体三人、共打五场比赛。和奥运团体的赛制不同,这五场比赛全部都是单打。双方第一、第二号单打都会相互交战、而五场中的第三场则会由双方的三号单打对阵。在此之外,虽然一轮比赛中只能有三人上场,但世乒赛团体赛的名额共有五人、可以在每一轮的比赛中安排不同的选手出站,同时,还有一个替补名额、在其他队友因为伤病等原因实在无法比赛时可以替补上场。 单项赛事年年包揽,团体赛对于中国队来说自然也不在话下。 央视不是每一场都有直播,但好在不论是国际乒联还是其他网络上都有录播,郁辞跟着比赛进程一轮一轮地看了每一场比赛。到了决赛的那一天,郁辞想着第二天上午没有课、干脆就调休了半天,凌晨的时候坐在了电视机前看央视的直播。 看得出来,教练对于薛忱依然还是比较信任的,把一样排进了决赛的名单里、放在了三号位。决赛名额中的另外两个,毫不意外的是小半年前成就了大满贯的周毅和夺得全运会男单冠军的邹睿。 决赛的对手是德国。 德国队向来也是男乒的一支劲旅,尽管中国队称霸乒坛多年,却也没有人敢在比赛中小觑对手。桌球就是这样,有时候四比零的比分听起来像是比分悬殊、胜利来得轻而易举,可也许小局比分每一局都打到十一分以上、只胜两分。 邹睿和周毅相继上场,顺利地拿下了自己的比赛。大比分二比零,中国队领先。 薛忱上场,只要拿下这一分,中国队就能再一次将斯韦思林杯捧回家。 已经是凌晨了,郁辞坐在床上却半点困意都没有,精神奕奕。 薛忱的打法,对外战向来都是很有优势的。发球和前三板出众、有得分手段,尽管在队内比赛中胜率一般,但每到外战,都令对手大为头疼。 果不其然,比赛开始薛忱就迅速地进入了状态,正手抢攻格外积极,几乎是有些把对手打懵了,没多久就以十一比四拿下了第一局。 到了第二局,德国队的选手像是终于也开始慢慢地进入了状态,比分渐渐地也咬了上来,一度打到十比十平,好在薛忱最后还是稳住了,十二比十拿下了这一局。 斯韦思林杯每一场是五局三胜制,这意味着薛忱只要再拿下这一局,就能赢下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也赢下了又一个世界冠军的头衔。 然而胜利却并没有想像中的容易。 第三局一开始,对手就打得格外主动,几乎每一个球都是搏杀。 两人的实力本来就存在差距,如果不搏杀,这一局必输无疑、没有半点冠军的希望——既然最坏的结果都是输,那最后一场、最后一局还有什么理由不豁出去搏杀? 「薛忱现在有点被对手打乱了节奏,」九比十一输掉了这一局后,郁辞听到解说在总结着刚刚结束的第三局,「对方实力肯定是不如他的,到了现在只能是放手一搏,薛忱平时自己就是搏杀多,但是抗搏杀的能力还是应该要加强。」 郁辞看到镜头对准了中国队的教练席。邹睿顺手给擦着汗过来的薛忱递了水,薛忱一边喝一边听着何指导的指点、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刚从场上退下、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杀气和兇狠,却在听见教练指导的时候默默地点着头。 短暂的局间休息后,薛忱很快又再一次回到了场上,第四局比赛开始。 比分有些胶着。 大比分二比一,薛忱现在依然是处于领先,再赢一局就能拿下冠军。也许是因为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对手打得格外顽强,比分几乎是互相咬着在交替上升。 「薛忱现在开始有点乱了。这个好像是他的老毛病了,输的球一多就会急,急了就乱打。」 「没错,对手实力肯定不如他,只要他能稳得住,拿下比赛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但是他就是脾气急,老喜欢搏杀,凶和稳之间的关系始终不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处理,失误太多了。」 第78页 「哎前不久啊奥运会取消了双打改成团体,这个应该是对薛忱的影响非常大的,不知道今天的状态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受了这方面的影响。」 「取消双打给他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这是肯定的。他能不能在单打上打出来、再拿一张奥运的入场券,就要看他能不能调整心态、处理好狠和稳的关系,在技术上有一定的突破了。这个目前来看,以他的年纪恐怕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听着两位解说略带嘆息的点评,郁辞几乎是有些嘆息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电视屏幕上,这第三场比赛,到底还是被拖入了决胜局。】 上一章的刀子好像捅了很多人?别怕,文不虐哒 ☆、第40章 处罚 第四十二章 处罚 郁辞又想看,又有些不敢看。 众所周知,薛忱是个急性子——打球的时候尤其如此。赢的时候多半都是一鼓作气、势如破竹,而不论是单个球也好、整场比赛也好,一旦久攻不下、拖入相持或是决胜局,他整个人就都会急躁气来,失误频发。 看他的比赛,赢的时候酣畅淋漓,输的时候却几乎都有些莫名其妙。 而现在,比赛就不可避免地被拖入了决胜局。 尽管这是一场团体比赛,哪怕这一场薛忱真的输了、中国队依然有把握能够再一次带着斯韦思林杯凯旋,但郁辞几乎已经可以想像到,如果他今天真的输了,回国以后的媒体报导会怎么写—— 《取消双打,奥运冠军何去何从》? 《决赛遭逆转,双打王者单打之路通向何方?》 …… 不外乎也就是这样吧? 哪怕是团体赛,可是在中国这样的桌球强国,每一场比赛都格外重要,更何况,还是在现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 郁辞有些不敢看,却又不捨得错过他的任何一场比赛。咬着牙勉强定了定心神,她终于还是把目光再一次又投向了屏幕上。 七比七,七比八,八平……比分几乎是一分一分地死死咬着交替上升。 其实,是不应该这样的。薛忱目前最新的世界排名是第四,而对手,却还要在十名开外。虽然世界排名也并能不代表绝对实力,可至少这样显着的差距还是能够说明些什么的。 两位解说的语气几乎已经有些嘆息了:「薛忱就是这样,看他赢的时候特别痛快好看,一旦急了你都弄不明白他是怎么输球的。」 郁辞咬住了嘴唇。 没有人能够永远不输比赛、稳操胜券,可是……就在国际乒联宣布奥运会取消双打的这个当口,这一场胜利对于薛忱来说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十比九,薛忱拿到了一个赛点。 反手拉球下网,十比十平。 郁辞看到他同样咬住了嘴唇,用力地扇着球拍。 双方的暂停都已经在前几局里用过,这时候没有人、也没有额外的时间能帮他调整情绪和节奏。 薛忱发挥自己发球和前三板的优势,发球抢攻得分,十一比十。 又是一个赛点。 对手发球。 「现在这个球拖入了相持,对薛忱来说有点不利。」郁辞听到解说似乎是轻轻地嘆了口气,几乎像是已经放弃了这一个球。 但是……郁辞的视线紧紧盯着场上咬紧了牙关、依然满身杀气的男人,下意识地揪紧了怀里的抱枕。 他还在场上坚持,她又凭什么放弃、不去相信他? 「噢薛忱最后还是稳住了,对手反手拧拉出界了!」解说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意外,「那这样薛忱就以三比二拿下了这一盘,中国队也已三比零的大比分击败了德国队,再一次捧起了斯韦思林杯。」 电视机的屏幕上,薛忱已经和对手还有裁判握完了手,回到教练席前和队友、教练一一击掌。郁辞坐在电视机前、紧张了许久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却还是抱着抱枕、盯着屏幕上的人笑了起来。 太好了,到底还是赢了比赛。 太好了,他还是没有放弃。 郁辞摸了摸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湿润的眼角,长长地舒了口气。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一口气松得实在是太早了。 毕竟是三大赛之一,第二天各大媒体就对今年的世乒赛进行了第一时间的报导。 然而,郁辞却在报导里看到了有些眼熟的小标题。 在祝贺国乒的男女队都拿到了又一个冠军、大肆褒扬了近来成绩斐然的新科大满贯和世界第一后,话头一转又落在了薛忱的身上。 《苦战五局险胜,昔日奥运冠军前路未卜?》 「相比起前两轮队友的完胜,身为奥运双打冠军的薛忱这一战似乎就显得有些艰难了。面对实力和排名远不如他的对手,薛忱在领先两局的情况下被连扳两局、险些爆冷遭对手翻盘,实在是不得不令人有些担忧了。众所周知,作为国家队的一线主力,薛忱虽然有奥运冠军和数个双打、团体世界冠军的头衔,但至今为止依然还没能拿到任何一个单打的世界冠军。近日国际乒联宣布奥运会取消双打改为团体,对于薛忱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周毅、邹睿目前都是正值巅峰,以苏望为首的小将们也已经在迎头追赶,薛忱目前的处境无疑相当艰难。如果不能在这两年内有一个较大的突破,恐怕不止拿不到奥运会的入场券,在国家队也势必将慢慢被边缘化。 第79页 让我们拭目以待,希望这位奥运双打冠军能在单打上也有所突破。」 郁辞最开始读到这里的时候,是有些不满的——明明赢了比赛,却依然还要受到媒体质疑。但等到冷静下来,她却又只能嘆气。 其实她也明白媒体为什么会这样写。中国的桌球实在是太强,年年赢比赛,再怎么挖空心思夸奖也写不出朵花来。恰好最近桌球界有了奥运会取消双打的大动作、薛忱的表现又不是那么出众,自然值得大书特书一番。 更何况,这篇报导里……说的也都是事实,最后,也明确地表达了对于薛忱的祝福和期盼,并没有什么恶意贬低。 但郁辞还是忍不住看得有些难受。 前年薛忱奥运夺冠的时候,媒体对他是怎样不吝词藻地夸赞,现在,又是怎么样的忧心忡忡。 世乒赛结束的第二天,国家队就登上了凯旋的航班。 冬训、直通赛、封闭训练、世锦赛……连轴转了好几个月的运动员们终于在这一次回来后得到了几天宝贵的假期。 然后郁辞又某天下班的时候,看到了背着个双肩包眼巴巴地等在自己公寓门口的男人。 见她回来,男人又有些紧张地伸长了脖子往她身后张望了好半天、确定了今天真的再也没有电灯泡跟着了,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冲着女朋友笑了起来。 「怎么又等在门口?」郁辞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一边找钥匙开门一边问他,「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反正我看时间你也快下班了。」薛忱跟着进门、在玄关前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很快就又黏了上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他这句话最后拖了一个「嘛」的语气词,听起来几乎有些像是在撒娇。 郁辞看了他一眼,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下次……要不然还是给你配条钥匙吧?万一你过来的时候我晚上值班,总不见得等一晚上吧。」 话音刚落,就见薛忱一双眼睛蹭地一下勐的就亮了起来。 这事儿万一要是让郁桓知道了,还指不定要怎么骂自己呢……郁辞已经可以预想到了兄长对此的反应,却还是在对上男朋友那眼巴巴地视线时立时就举手投降了。 男朋友这么可爱,哥哥就……自己和自己玩去吧。 薛忱这次放了两天假,总算是能好好喘口气,美中不足的是,这两天都是工作日。 不过有假放总是好的,薛忱也挺容易满足的、打算得也挺不错——白天就和队友们出去踢踢球吃吃饭,晚上的时间就统统是属于女朋友的了。 难得薛忱过来,郁辞想了想还是和男朋友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饭。其实原本郁辞今晚是想画画的,不过离截稿还有几天、也不急在这一时,好不容易能见上一面,郁辞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两晚原本的计划全部都划去了。 不过,郁辞把时间都空了出来,薛忱却好像还另有任务。 公寓里没有专门的书房,不过好在卧室还挺宽敞,郁辞把书桌放在了自己卧室的窗边。薛忱洗完了澡,坐在书桌前欲言又止。 郁辞擦着头髮回到卧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自己书桌前凳子上有些反常的薛忱,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薛忱有些支支吾吾地不肯老实回答。 郁辞也不追问,擦了擦头髮又去找吹风机,刚吹了没两下就见薛忱凑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我给你吹头髮呗?」 郁辞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 薛忱有些笨手笨脚却格外小心翼翼地和她的一头长髮奋斗了好半天,才总算是勉强完成了这个任务。 郁辞起身把电吹风放回原处,回来的时候就见薛忱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 「世乒赛打完,老何骂我了。」 郁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作为安抚。 「他骂我急脾气上来打球不动脑子,」薛忱把她的手拉下来握住了,显得有些可怜巴巴,「都放假了还罚我。」 郁辞反手握住他:「罚你什么了?」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可光荣的,不过不管是罚跑也好、罚写检讨也好,对于薛忱来说应该也是家常便饭了,不至于让他这么支吾其词。想起去年那一次被罚下乡「劳动改造」,郁辞倒是也有些好奇何指导又开出了什么样特别的惩罚。 薛忱抬头望天:「老何罚我……练字。」 「什么?」郁辞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罚我练字,」反正都已经说出了口,薛忱现在也已经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他说让我练字长长耐心,每天两页字。」 真是别出心裁的惩罚。郁辞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你还笑!」薛忱几乎是用带着控诉的目光看她,「我最怕看书写字了,老何还说每个礼拜写完他都要检查,写不好都重写。他哪来这么多空看这个啊!」 郁辞几乎已经笑着倒在了床上。 薛忱凑过去压着她就亲。 等到好不容易被放开了,眼看着他兴致勃勃、大有再来一次的架势,还在喘着气的郁辞赶紧一把推开他,在男朋友又锲而不捨想要凑继续过来的时候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忱同学,老师教你写字呀。」 不要怕,我从来不写的,千万不要对我坚持的傻白甜路线有什么误解~ 第80页 ☆、第41章 处罚·二 第四十三章 处罚·二 师生这个梗吧,要是搁在平时,薛忱还是挺喜欢玩的——多有情趣啊!可是现在,连轴转了几个月没见过女朋友、好不容易放了那么几天假、都和女朋友在床上了,就算不能做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亲一会儿总行吧?猝不及防被女朋友提起了写字的事儿,薛忱顿时就蔫儿了,耷拉着脑袋有些控诉地看着郁辞。 「你还是乖一点儿吧。」郁辞摸摸他的脑袋,好笑得不得了,「何指导都罚你了你还不好好检讨?」 薛忱虽然是出了名的目无法纪,但其实「违法乱纪」都是脾气上头的一时冲动,给他一会儿自己冷静下来了,马上就能想清楚。所以每次哪怕罚得再重,他也从来都没有什么怨言,老老实实地就该怎么检讨怎么检讨去了——当然,检讨完,等下一次会不会再一时冲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向来都是老实接受处罚,只不过这一次何指导罚得实在是太过「别出心裁」了,他实在是又觉得丢人又觉得心里苦,试图假装全忘记了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这时候被郁辞再一次提起来,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师父板着脸骂自己打球不动脑子的样子,下意识地抖了抖,想了一会儿还是老实答应了一声,站起来乖乖巧巧地拎起包坐到了书桌前。 反正横竖最后都是要写的,那相比之下,还不如乖乖选择让女朋友教自己写来得最聪明。 郁辞看着薛忱伸手到他背过来的那个双肩包里悉悉索索努力地掏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终于掏出了一本小楷簿来。 就和以前她给学生布置练字做作业的时候,学生们用的那种一格一格的本子是一模一样的。 郁辞好不容易下了床,一下子又笑得坐到了床上。 「老何指定的。」薛城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用这小本子实在丢人,脸色有些发红。 郁辞好不容易终于笑够了,在男朋友有些可怜巴巴的注视下走到他身后、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坐正了。」 薛忱「哦」了一声,乖乖坐好,翻开了本子。 郁辞虽然学画,不过书画不分家,字写得也不差——虽然郁桓总是嫌弃她的字。见薛忱架势摆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郁辞搭着他的肩膀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写一个我看看。」 薛忱想了想,写了一个「郁」字,转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女朋友,脸上就差写上「求表扬」三个大字了。 然而……郁辞看了这个字两眼,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一个字的评价: 「丑。」 薛忱满怀希冀的小眼神顿时一下子就蔫儿了,恹恹地也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写的字:「虽然……确实是不怎么好看吧,可至少也是已经尽量横平竖直了,怎么也得给他一个态度奖安慰一下啊!」 薛忱正委屈着,忽然就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气息贴上了自己的颈侧和耳朵。他微微僵了一下,就见郁辞已经从自己的身后探了手过来,接过自己手里的笔,在本子第一页、第一行的第二格,写下了一个「郁」字。 真好看。 薛忱看看她的字,又看看自己那跟狗啃的似的的字,顿时就没脾气了——自己确实写得丑啊,怪不得女朋友嫌弃呢。 深刻地反省了一会儿,薛忱接过笔,正要好好再学着写一个,谁知道郁辞虽然松开了笔,人却没有让开,微微顿了一下,反而把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别担心,老师手把手教你。」她说着,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手把手」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薛忱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烫,但是又忍不住看了眼她努力包住自己右手、替自己矫正握笔姿势的手——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感谢小时候父母硬是要把他这么一个左撇子掰成右手写字。 要是左手写字,现在她还怎么「手把手」地教自己? 郁辞可能真的就是有当老师的天赋,就算是现在教他写字也挺有鼻子有眼的。握着他的手、手把手地写了第三个格子,薛忱看了两眼——比自己第一个写的强多了。 还没等他美够呢,忽然就觉得手上一松——郁辞已经收回手去了。 「知道怎么写了吗?」郁辞仿佛真的就是一个认真教导学生书法的老师,顿了顿煞有介事地看他,「自己再写一个。」 薛忱下意识地「哦」了一声,提笔又写了一个。 「好好写。」一看他又跟鬼画符似的不知道心思跑去哪了,顿时就屈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儿,特别坏心地吓唬他,「不好好写,小心下回何指导找郁桓来给你上课。」 原本还真有些走神的薛忱顿时就配合地抖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问:「又有他什么事儿啊?」 「我没告诉过你吗?」郁辞笑起来,饶有兴致地看他的表情,「桓哥现在可是年轻一代书法家的翘楚。你再不好好写,我教不了你,只能去找专业的来了。」 「别!」一听大舅子的名字,薛忱就忍不住有点心虚,忙不迭地勐摇脑袋,末了又深深地看了郁辞一眼,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小声嘀咕,「这不怪我,你这样……我真没法静下心好好写字啊。」 郁辞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微微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整个人都还趴在他的背上和肩头,差不多已经是在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了。 第81页 怪不得薛忱委屈——女朋友穿着睡衣趴在自己背上,说话的时候连温热的唿吸都吐在自己的耳朵上,他这还能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已经是够了不起的了,还能静得下心来认认真真写字的肯定不是男人! 郁辞被他直勾勾地看得也有些脸红,伸手掩饰性地捋了捋自己的鬓髮,却到底还是喜欢他这样毫不遮掩的表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算是顺毛、然后笑着亲了亲他的耳朵。 只是一触即离,刚刚亲了一下耳朵,立时就退了开去,倚在书桌前、屈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好好做作业。」 那架势,和平时在班里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 薛忱苦哈哈地看了看「郁老师」,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乖乖做作业去了。 练字这个惩罚,大概算是何指导给薛忱加的「饭后余兴节目」,给的指标是小楷簿的两页,并不多、认认真真练完大概最多也就是半个小时——毕竟薛忱平时的训练强度已经很大了,总不能影响他的休息和必要的放松。 练字的第一天,薛忱同学在郁辞老师的监督下,花了将近半个小时,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写完了两页纸。郁辞看了一会儿,最后给出的评价是: 「还有许多进步的,但态度可嘉,希望以后继续努力。」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忱压在书桌前,继续先前没啃完、而且仿佛永远也啃不完了的那一口去了。 被吻得几乎来不及喘气的时候,郁辞察觉到腰后始终有一只手温柔地垫在桌沿和自己的后腰之间、有些迷迷煳煳地想起……最开始连表白都会红着脸、就算亲吻也都只亲脸的少年,实在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压着亲的「霸道」画风的? 但很快,都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被人有些不满地越发扣紧了腰、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 郁辞微微顿了一下,闭上了眼睛、抱紧了他的肩膀。 他还是原来那个单纯又明亮的少年,险阻和艰难都没有将他击溃,也没有给他染上半点怨天尤人的阴霾。 幸好,幸好。 第二天一早,郁辞是被煳了自己一脸的口水闹醒的。 之前薛忱在公寓里住的两次,一次是她生病,另一次是他一大早就离开赶飞机去了。郁辞这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早上看到薛忱。 下意识地往被子里埋了埋,郁辞挣扎着半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张放大到霸占了自己整个视野的剑眉星目。 「瞎亲什么,」郁辞有些嫌弃地推开他,「都还没刷牙呢。」 「我刚起来刷过了。」薛忱说着露出了一口白牙,隐约还有点薄荷的清爽味道。 郁辞斜眼看他:「我是说我还没刷呢。」 薛忱连个停顿都不带、立时接了一句:「没事儿,我不嫌弃。」 可她根本就不是要说嫌弃不嫌弃的事儿! 郁辞被他闹得没脾气,一下子都差点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被他忽悠着起了床,刷牙的时候才迷迷煳煳地想起来——这都还没到自己平时起床上班的时间呢! 「早睡早起身体好,」郁辞洗漱完出来问薛忱的时候,男朋友睁大了一双眼睛满脸的无辜,「你平时都不运动,我带你去晨跑一会儿。」 如果说,薛忱最怕的是看书和写字,那郁辞最怕的事情,大概就要数运动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男朋友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和一脸无辜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跟着薛忱跑在小区的路上了。 哥哥:???我做错了什么? ☆、第42章 日常 第四十四章 日常 四五月份的北方,一大清早的气温还是显得略有些低。因为比平时起得早了许多、没有完全睡醒的郁辞迷迷煳煳地到了楼下,被大清早的凉风一吹,顿时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一瑟缩,原本还有些发懵的脑子顿时一下子就清醒了。郁辞一边拢了拢自己的外套,一边侧头看了一眼跑在身旁的薛忱——好嘛,她还在瑟缩,这人直接就是一件单衣、一条长裤,不止半点都看不出来觉得冷,眼看着就是还嫌麻烦、恨不得直接套一条平时比赛训练穿的运动短裤来得自在。 「是不是有点冷?」薛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了眼郁辞,见郁辞老实地点了点头,立时就伸了一只手过来摸了摸她的手,「一会儿跑跑就不冷了。」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是运动员的缘故,他的体温似乎总是要比她高上一些,不管是现在握着她的手、还是晚上抱着她睡的时候,都显得格外温暖。然而体温是温暖了,可说出的话就…… 一会儿跑跑就不冷了——听听这话,再看看他说这话时一脸无辜的模样,郁辞简直有些怀疑这话压根儿就是每次教练罚他跑一万米时候的标准用语。 特别冷漠,特别无情。 郁辞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一向喜欢睡懒觉的自己怎么就在一大清早跟着起床了,光是起床还不算完、还傻兮兮地一起出来晨跑了。慢腾腾地被薛忱牵着跑了没几步,她就见薛忱忽然又收回了手去、停下脚步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了一块巧克力。 第82页 「没吃早饭,先吃点糖。」薛忱剥开了巧克力,伸手递到她嘴边,「别一会儿低血糖了头晕。」 郁辞下意识地张嘴把巧克力吃了,又被他牵着跑了一小会儿,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思考起了一个问题:这巧克力,到底是他出门前特意放口袋里的,还是平时没事儿就老在口袋里装着零食吃? 预感到答案可能会影响奥运冠军的形象,郁辞给他留了个面子,特别体贴地没有问、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郁辞都快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跑步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了,跟着薛忱跑了十几分钟,确实是一点都不冷了,但却又出现了别的问题。 「薛忱,」郁辞晃了晃薛忱拉着她的手、喊他,「我跑不动了。」 她一边晃着两人相牵的手一边拉长了声音,看起来居然像是难得地在撒娇。 薛忱看了眼时间,离他们开始跑步大概是一共将近二十分钟。只不过他为了迁就女朋友,本来就已经慢得快赶上散步了、根本没什么感觉。见郁辞喊累,他忍不住再一次确认了一下:「真的跑不动了?」 「……嗯。」郁辞有些可疑地停顿了一秒,这才又点点头应了一声。她常年缺乏锻鍊,跑了小二十分钟,确实是有点累了,但毕竟只是慢跑,真要说实在是一点都跑不动了吧也不可能。就是不知道薛忱到底有没有看出来她的心虚。 大概是……没有看出来吧?国乒队平时就老爱开玩笑说自己是国家田径二队,薛忱对普通女孩子的运动量和体力还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确切的认知。见郁辞喊累,顿时就停下了脚步;一听她拉长了声音还晃着自己的手撒娇,哪还想得到别的?凑过来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点头,也没有再勉强,立时就「哦」了一声。 郁辞心里顿时就放松了下来,回过头去看了看——其实也已经跑了不少路、离公寓有那么点儿距离了嘛,还是已经起到了锻鍊身体的作用、可以打道回府吃早饭了。 心里正琢磨着一会儿回去路上买点什么早饭吃好,郁辞还没下决定呢,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失重,好不容易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薛忱突然就把她背了起来。 「你干什么呀!」郁辞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拍他的肩膀,手都举起来了忽然又意识到他肩膀上的伤病、不敢用力,只能有些手忙脚乱地小心抱住他的脖子,压低了声音连声喊他,「快放我下来!」 这样一言不合就背人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你不是说跑不动了吗?我背你回去啊。」薛忱没松手,一边还稍稍颠了一下让她在自己背上趴得更舒服一些。 要不是他回答时一脸的自然又无辜,郁辞几乎都快要以为他是故意噎自己了。这光天化日的,背来背去多有伤风化啊? 「走回去还是可以的。」郁辞一脸的诚恳。 话都这么说了,薛忱这回总该放她下来了吧?郁辞怎么也想不到,她诚恳,薛忱比她还诚恳、想了想一脸认真地向她建议:「那要不你再跑一会儿,等跑到走回去都走不动了,我再背你回去?」 说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赶在差点就要被女朋友打前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就是想背你一会儿。」 眼看着手都抬了起来、真要「打人」了的郁辞闻言微微一愣、而后脸上忽然就有些发红,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不自觉地放柔了下来:「闹什么呀,路上别人都看着呢。」 「大清早的哪有多少人,」薛忱笑嘻嘻地回过头看她,脸上也有些红,「再说看就看吧,我女朋友跑不动了我背一下有什么不对的。」 郁辞看了一眼周围,确实是还在大清早,路上有些清冷,但偶尔也会零星有人行道过,都不免侧目多看他们一眼。其实郁辞并不喜欢在公共场合有太过亲密的举动,但……毕竟和薛忱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过难得、他又说「我就是想背你一会儿」,郁辞一下子就再也没法拒绝、微红着脸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了。 事实上,郁辞觉得不是自己没出息,实在是……不管是谁,被他那样笑着、又微微红着脸目光灼灼地盯着,都没法拒绝他任何要求的,更何况,他的要求还是「我就是想背你一会儿」。 好像真的是能背着女朋友就满足了一样,薛忱收紧了揽在身后的双臂,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这还背着个人呢,却连脚下都是一副步履轻盈的模样。走了没两步,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边走边回过头来看了郁辞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好那次在村里我把你背起来了,要不然连你走都不知道,能不能有女朋友还难说呢。」 他这么一说,郁辞也想起来去年他被鹅群追得差点「亡命天涯」的事,忍不住也趴在他背上笑出了声来:「那你把我背起来了,还没问我接下来回哪里,也没问我要联繫方式。」 「我那会儿有点儿懵,都忘了。」薛忱习惯性地就想要伸手挠头,这才意识到还背着人呢腾不出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后来我回队里那天,都到路上了才想起来要记得去问村里人要你电话,结果一回去肖萌就先给我看你微博了。」 原来,就算没有自己的微博、就算没有肖萌的巧合,他也是会来找自己的。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回想起来,当初自己为什么要画那两幅画、还非要挂在微博上呢?大概是,也在想着希望能让他看到、能让他认出自己吧。这种两情相悦、又一起努力着相互靠近的心情实在是甜得厉害,郁辞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颈侧。 第83页 薛忱脚下微微顿了一下,忍不住有些傻气地笑出了声,脚下步子越发轻快了起来。 薛忱背着郁辞,一路稳稳噹噹地往回走。郁辞起得早没睡够,趴在他又安稳又暖和、还正巧挡去了迎面吹来的晨风,不多久她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一直到忽然听到有人说话,郁辞才又勐然惊醒,抬眼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才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公寓的楼下。 「这是怎么了?」薛忱进楼道的时候对面有个阿姨像是刚买了早饭回来,手里还拎着几个煎饼,一脸关切地看了过来,「生病了?最近早晚温差大,要注意身体。」 郁辞认出阿姨是楼上的住户,虽然并不知道互相的名字,但下班回来经常会在电梯里遇到,郁辞也会和她笑着点头打招唿。大概是见郁辞趴在一个男孩子背上睡着了,阿姨顿时就忍不住关心了几句。 薛忱其实不认识这个阿姨,但他向来都有点儿自来熟、还是个小话唠,一见有人关心自己女朋友也挺嘚瑟的,一边等电梯一边压低了声音乐呵呵地和阿姨闲聊:「阿姨您别担心,没什么事儿。就是我媳妇儿平时老不爱运动,今天好不容易拉她出来早锻鍊,跑一会儿就累了,只能背她回来。」 先前郁辞安静了下来不说话,他就看了郁辞好几次,见她像是昏昏欲睡、也没再闹她,这时候大概是以为郁辞已经有些睡迷煳了,壮着胆子张口就是「我媳妇儿」,说完还冲人家阿姨咧着嘴傻笑、露出了一口白牙。虽然嘴上说着「只能」背她回来,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就乐意背」五个大字。 阿姨闻言顿时就忍不住也善意地笑了起来。 郁辞趴在薛忱背上,听着「我媳妇儿」几个字,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桓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谁是你媳妇儿? ☆、第43章 日常·二 第四十五章 日常·二 薛忱压低了声音乐呵呵地和阿姨侃了一路,等到他出电梯的时候阿姨简直就恨不得要喊他回家一起吃饭了。礼貌地和阿姨道了别,稳稳噹噹地背着女朋友出了电梯,正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叫醒郁辞拿钥匙开门、还是……自己从她口袋里找呢,忽然就觉得脖子上微微一紧: 「你刚才说,谁不爱运动?」 薛忱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见原本自己以为还睡得迷煳的女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醒了,这会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问话的时候微微拉长了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薛忱总觉得她的话里好像也带着似有若无地笑意,嘴唇开阖间几乎都擦过了他的耳朵。 「那什么……」薛忱红着脸有些支支吾吾,「你没睡着啊?」 「有一阵半睡半醒的,到楼下就彻底醒了。」郁辞一边已经从口袋里找出了钥匙、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开门,一边一听又忍不住哑然失笑,「你好像有点失望?想等我睡觉干什么?」 薛忱起初还不肯放手,试图一只手接过钥匙、背着她去开门,只是尝试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把背上的女朋友放了下来,一边又有些紧张地盯着郁辞勐看。 见女朋友虽然在问自己刚才的事、颇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不过话里话外都带着笑、看起来没有生气,薛忱这才用力地舒了口气,一边关上门进了屋一边挠着头沖郁辞笑得有些讨好: 「我以为你睡着了。我没想干什么,就、就……」 他许久没结巴过了,这会儿被女朋友好整以暇地看着,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小磕巴的老毛病又上来了,结结巴巴地一小会儿,终于还是老实交代了:「我就……就过过干瘾。」 一时半会儿地他也知道还不能把女朋友娶回家,就是趁着女朋友睡着叫一声媳妇儿过过嘴瘾,谁知道还被抓了个正着。 郁辞头一回知道,娶媳妇儿还能嘴上过过干瘾的,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可是每次一看他又有些傻气又有些脸红、却直勾勾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就一下子生不起气来,觉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摇着头斜斜横了他一眼:「又胡说八道。」 「没啊。」这一眼横来,半点都不见怒气,反倒有些嗔怪撒娇的意味,薛忱顿时就觉得耳朵更烫了。见郁辞真的没生气,他像是一下子就彻底放心了,嬉皮笑脸地否认了一句,立时就又没皮没脸地贴了上来、蹭了蹭她的肩窝声音可怜巴巴的,「那天晚上做梦还梦见娶你了呢,然后就想多做会儿梦谁知道睡过头迟到了、老何又罚我跑五千米。」 「怪我呀?」郁辞没好气,「自己睡过头还找藉口,何指导没罚你一万米就不错了!」 「怪我怪我,肯定都怪我!」薛忱忙不迭摇头,和她笑闹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地安分下来,抱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可能……我真要结婚,至少要等到排不上主力以后吧。」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本来就短,更不用说是国乒队这样竞争激烈到几乎残酷的队伍。一队队员们如果是在外国,或许大多都有参加奥运会的实力,可在中国队,却只有仅有的三个人才能登上奥运的舞台。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能像现在这样低调却安稳地谈恋爱已经很不容易、很大程度上还得归功于薛忱的目无法纪,更不要说结婚了。 第84页 就算是刺儿头如薛忱,也不敢在这当口提结婚,更何况……就算真的能结婚,他也肯定给不了郁辞准备充分、精心布置的婚礼,和的日日相伴。 有时候,他也会自恋地想着,就算这样,郁辞大概也是会愿意的、是不介意的,但他不想这样。 他想让她穿着精緻好看的婚纱,有一个盛大的婚礼,以后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对他露出温柔又幸福的笑。 他的话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紧张——她会怎么回答? 但薛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听到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郁辞却笑了起来:「那你也就只能先过过干瘾了。」 薛忱一时间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勐地一抬头盯着郁辞看。 「老老实实把心思放在训练和比赛上。」郁辞伸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像是隐约有了几分平时班主任的「威严」、神色语气间都略带了些警告的意味,「我可都看着呢。」 薛忱平时被教练们训惯了,一见郁辞这几乎和师父如出一辙的模样,顿时就条件反射的站直了身子、乖乖答应了一声,末了才忽然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句「我可都看着呢」,说是警告,可其实也是变相在表白吧? 她总是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专注又温柔地看着他。 郁辞已经挣开了他的手往厨房走、打算早饭就从冰箱里找几包饺子下着吃,刚走出没几步就又被人从背后扑了个正着。正要生气呢,就听男朋友用他那和少年一样清亮的声音傻兮兮地喊自己:「媳妇儿,我饿了。」 郁辞简直被他闹得没脾气,又是没好气却又没忍住勾起了嘴角,哭笑不得:「那你倒是让我去下饺子呀。」 薛忱「哦」了一声,松了手,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一起进了厨房。他倒是也想帮忙,可惜只能是越帮越忙净添乱,没一会儿就被郁辞嫌弃地推开了。他也不生气,靠在门口直勾勾地看着女朋友,还摸着肚子可怜巴巴地「打申请」:「多下几个呗?我消耗大嘛,吃得多。」 郁辞摇头失笑、没搭理他,却又折回身去多拆了一包饺子。 …… 吃完了早饭,薛忱依依不捨地站在公寓门口目送郁辞去学校上班。高二的老师和班里的同学们都发现,今天的郁老师似乎心情格外地好。下午放了学,郁辞收拾完了东西,背着包出了校门,就见有一个怎么也站不定的多动症儿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左摇右晃、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 桌球虽然少有人关注,可国乒队毕竟是来过一中的,薛忱怕被人认出来给郁辞惹麻烦,只找了个角落低着头猫好了。好在这个点虽然放学了,不过学生们还在自习做作业、没什么人出校门,倒是也没有人认出他来。 郁辞走得近了,薛忱这才有所察觉、一下子笑了起来,一手接过她的包、一边就牵住了她的手。 郁辞跟着他打了车——好在一中下午放学早,还没有到晚高峰的时段,这才终于顺利地到了地方。下了车,薛忱牵着她进了饭点,七拐八绕地到了一个包厢门口,一推门进去,郁辞差点就被晃瞎了眼睛。 包间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男女都有,聊天的聊天、喝茶的喝茶、凑在一起玩手机游戏的玩游戏,热闹得不得了。放眼望去,一屋子人里起码有七成都是世界冠军、这七成的世界冠军里还有一半是奥运冠军,光是大满贯得主男女加起来就有三个——全世界的桌球大满贯,退役的没退役的、男子的女子的全部都加一块儿,一共才几个来着? 饶是郁辞一直都觉得自己还算是挺见过世面的,刚推开门看清屋里一张张人脸的时候也有些被晃得眼晕,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她反应不过来,屋里的其他人却在两人进屋的一瞬间就都看了过来,顿时就都笑了。 「薛忱这狗屎运走得,」第一个吐槽的赫然就是才刚退役不久的郑鹏,一边友好地沖郁辞笑了笑,一边又和邹睿勾肩搭背、用整个房间人都听得到的声音「窃窃私语」,「这年头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邹睿忍笑、沖郁辞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你们这都是嫉妒,」薛忱梗着脖子不甘示弱,「只有像我这样热爱学习才能拱到白菜。『书中自有颜如玉』懂吗你们?哎呀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人肯定是不会明白的。」 「没文化」又「嫉妒」的队友们很快就把他拖到角落里「暴打」了一顿。 薛忱好不容易逃脱了「魔爪」、可怜巴巴地向女朋友寻求安慰。 然而此时此刻地郁辞早就已经被肖萌挽着手和女队的姑娘们聊到了一块儿去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薛忱只能捂着心口喊服务员:「上菜上菜,吃饭了!不饿啊你们!」 这一句话,倒是一下子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难得地满室应和,很快就都坐到了桌前、迫不及待地开饭了。 郑鹏自从退役以后就回了省队当教练,这几天有事过来,见大家刚好都在放假,就张罗着一起吃个饭。其他人倒是都没有什么问题,唯独薛忱一个人有些犹豫——又想和老大哥聚聚,又捨不得难得和女朋友相处的机会。 然后他就被所有人噼头盖脸骂了一顿——带女朋友一起啊!犹豫个什么劲儿! 第85页 正中薛忱下怀。 把女朋友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不就是关系更进一步的证明嘛? 徵得了郁辞的点头,薛忱乐颠颠地就把人带来了。然后……此时此刻,大家都已经坐了下来,就只剩下薛忱一个人还站在郁辞身边,看了看她的左边: 「肖萌,这怎么看也是我的位置吧?」 「我就要和女神坐一起!」肖萌抱着郁辞的手臂不肯撒手,看着薛忱的表情活像是看着棒打鸳鸯的大恶人。 薛忱咳嗽了一声,又看看郁辞的右边: 「姐……你这坐得,有点不大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女乒的大满贯俨然一副大姐头的架势,「我和小辞一会儿还有话要聊呢。」 这才多久啊,连「小辞」都叫上了。 「媳妇儿……」薛忱苦着脸看郁辞。 郁辞坐在两人中间,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他,半点都没有不乐意的样子。 他真傻!为什么要带媳妇儿来见这帮人!现在回去就当没来过还来得及吗? 你们要的糖……和被打的忱哥。 ☆、第44章 日常·三 第四十六章 日常·三 女朋友眼里已经没有自己了,薛忱总算是认清楚了这个事实,最后依依不捨地看了郁辞一眼,愤愤地坐到邹睿旁边仅剩的那一个空位上去了。 包间里有个电视机,这会儿中央五台正放着刚结束不久的世乒赛集锦。一包间的人一边埋头吃一边还不忘看上两眼,抽空举着筷子点评几句国外选手的表现: 「这球没打明白啊。」 「打得一点儿逻辑都没有,这不是找死吗。」 「太慢了啊这个。」 上菜的服务员多半是也不认识他们,见一群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地口气比天大,忍不住投来了异样的注目。 郁辞也不知道其他人到底是察觉到了没有这两道「你行你上啊」的目光,反正看起来大概是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照样还是该吃的吃、该聊的聊。她看了眼才开饭没多久就已经被铺得满满的、恨不得都要叠着盘子才能上新菜的桌子,又看看气氛热闹、一脸恨铁不成钢点评着比赛的满屋子人,微微低了些头咬着嘴唇忍笑。 起初的时候,见郁辞看起来斯文秀气,大家都还有些收敛、注意保持自己的形象。后来见她虽然斯文,但脾气却很爽快大方,可能因为还不是太熟悉的缘故话并不多,但总是带着温柔的笑认真地听着每一个人说话、话题问到她身上的时候也并不扭捏矫情,再加上运动员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自来熟,很快就彻底放下了「偶像包袱」,一个个地都撸起袖子放开了吃起来。 这大概是郁辞有史以来吃得最实在的一次「聚餐」。平时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也总爱在下班后聚一聚,可吃起来多少都有些拘束,每一个人都看似随意、实则小心地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虽然明知道在职场上,这总是难免的,郁辞却实在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倒是现在……眼看着这桌上的菜差不多都快全换过一轮了,一个个说着话呢都还不忘往自己碗里撩东西吃,郁辞忽然就想起了去年教师节送到自己学校的那一大箱子零食。 别说,还真是每一样都挺好吃的——真不愧是国乒队倾情推荐。 填饱了肚子,才有女队的姑娘想起来吃饭前忘记拍照了,赶紧掏出手机补上——桌上杯盘狼藉也没什么好拍的,所有人终于起身一起拍了个合照。 郑鹏正式退役了,以后再见的机会不少,可还要能聚得这么齐,恐怕是真的很难很难了。 薛忱怨念了一整顿饭,到现在终于逮着了个机会、蹿上来就把郁辞扑怀里了、一副谁再和他抢他就要打人了的架势。 众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同情的眼神投向了郁辞。 「智商差距这么大还能忍受他,真是难为你了。」 郁辞准确无误地从大家的目光里接收到了这样的信息,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想起来要为自己的男朋友打抱不平,象徵性地摸了摸薛忱的脑袋、意思意思以示安慰。 薛忱倒是格外容易满足,摸了两下头就像是被撸顺了毛,傻呵呵地咧着嘴笑。 合影之后男队的队员们张罗着要去隔壁唱歌。薛忱一下子就挺身而出挡在女朋友前面了:「别瞎闹啊你们,我媳妇儿明天还上班呢!」 队友纷纷侧目——也不知道是谁,几进几出国家队、上房揭瓦都快成家常便饭了,还好意思说别人「瞎闹」? 「看看,」薛忱挺胸,鄙视全场,「我媳妇儿,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祖国的园丁!不和你们这些文盲同流合污!」 吃个饭女朋友就快被女队抢走了,再唱个歌,他还能把媳妇儿带回家吗? 「哦,」周毅点点头,神色温和、语气平常,「好像有人因为文盲、只能和十几岁的小孩儿一起补课,我没记错吧?」 一听薛忱提起「文盲」两个字就知道要糟、努力减轻自己存在感的邹睿还是没能躲开扫来的枪子儿、无辜中弹,抱着臂抬头看天花板。 薛忱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嘴硬:「那都是以前不懂事儿,现在我每天学习、接受艺术的薰陶。」 他一边抬头挺胸一边转头问郁辞:「是不是,郁辞?」 郁辞摸摸他的脑袋,转头看向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肖萌,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第86页 被女朋友一秒打脸的薛忱顿时就蔫儿了。 先前还百般嫌弃、不肯「同流合污」的薛忱到了ktv里大概是已经把自己说过的话全吃了,开了瓶啤酒一边对瓶吹一边就唱上了。男队那头喝着酒鬼哭狼嚎,女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了一桌爆米花果盘瓜子鸭舌蛋糕……吃上了。 「都跑调了还自我感觉特好,」大姐头嫌弃地看了眼勾肩搭背吼着不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歌的薛忱和郑鹏,转头给郁辞递了块水果,「我跟你说,你知道不,有一年……就双十一刚兴起来叫光棍节那年,那会儿薛忱也就十几岁一小孩儿,居然过来女队挨个敲门问:『姐,今天过节不?』,熊得要死,我们逮着他就是一顿揍。」 郁辞几乎可以想像到十几岁时候的少年是怎么样活泼又带点儿恶作剧地去敲门,顿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点点头表示同意:「现在也还是个熊孩子呢。」 嘴上虽然嫌弃,可她说话的时候眼底的温柔几乎都快要溢了出来、有如实质。 薛忱似有所觉,远远地却还是转头看了过来,视线正撞上郁辞,一下子就咧着嘴傻笑了起来。 郁辞明天还要上班,大家也都体贴得很,聊了一会儿就把薛忱「扫地出门」了——当然,被赶出去的只有薛忱,郁辞的待遇就不一样了,约好了下次有机会再聚,就被大家、尤其是姑娘们依依不捨目送着出了门。 薛忱在门口拉着郁辞一脸委屈:「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朋友啊!」 可真朋友、真兄弟才会这么毫不掩饰地「嫌弃」你、赶你走;他们对她的友好,大多也都是建立在她是薛忱的女朋友之上。 薛忱当然再清楚不过。 郁辞好笑地看着男朋友借题发挥、趴在自己肩膀上装可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却就是不按他的剧本走、半句都不安慰。 「这么冷漠。」薛忱一脸委屈,见女朋友不安慰自己,干脆就「自给自足」、抬头在女朋友脸上亲了一口——亲了一下之后仿佛就被摸顺了毛,心满意足地牵起她的手,「回家吧!」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把「回她的公寓」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心里和「回家」画上了等号。 到家的时间还不算太晚,郁辞洗了澡正涂面霜呢,就见眼前的梳妆镜里映出了自己背后一个清晰的人影、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桌上的瓶瓶罐罐。 等她涂完了,薛忱已经乖巧地先一步回到了床上坐好。 郁辞坐到床沿,立时就被扑了个正着。 他晚上喝了不少,但酒量还可以、神智还很清醒,只是唇齿间就算刷了牙还依然带着些酒的味道。 郁辞不太喜欢酒气,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却没有推开他。薛忱微微停顿了一下,慢慢地放柔了动作、直至从她唇齿间退出来,却还是依依不捨地轻轻贴着她的嘴唇蹭着。 没有什么情-欲的意味,就只是单纯地想和她亲近、想和她贴得更紧。 明天,他就要归队了。 郁辞伸手抱住他、慢慢地回应着他的吻。 薛忱蹭了她一会儿,吻慢慢移开了落点、在她的嘴角流连了许久,最后他忽然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郁辞摸着他的头髮没有说话——他刚刚新剪了一个板寸,摸起来稍稍有些扎手。 「鹏哥今晚和我聊了几句。」郁辞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沉闷,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说……希望我奥运能打出来。」 郑鹏当年也曾开创自己的时代、辉煌至极,后来……也是因为国际乒联修改了规则而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如果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改制,他本可以在王座稳坐更久。郁辞不知道在他职业生涯暮年的那一座圣勃莱德杯对于他来说是不是还能算是差可告慰、为自己的运动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可至少她知道,他心里,一定还是不甘、一定还是有遗憾的。 为了重回王座,他又付出了多少?她这样的局外人,大概再怎么想像也不能全然知道。 那么今时今日的薛忱呢?对于郑鹏来说,这个后辈、这个兄弟……大概可以算作是和自己同病相怜了吧?所以他在这时候回来、这时候组织大家「聚一聚」、甚至还热情地捎上自己一起……是不是也是想隐晦地看看薛忱好不好、有没有低落放弃,甚至,想要鼓励他几句、最后再拉他一把? 「郁辞,」他忽然又叫起了她的名字,声音有些低沉。郁辞轻轻地「嗯」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就听见他问,「世锦赛的报导,你看了吗?」 队友:就你有媳妇儿!有媳妇儿了不起啊! 忱哥:是呀! 薛忱,卒。死因,群殴。 ☆、第45章 分别 第四十七章 分别 几乎是在他问的同时,郁辞就能感觉到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收紧、喷在自己耳侧的唿吸也有些紊乱、气息间温度像是高得有些烫人。 「我都看了。」郁辞低声应了一句。 话音刚落,腰间的手顿时就勒得更紧、耳边却渐渐像是几乎听不到唿吸声了一样。 他已经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其实很多时候,薛忱都觉得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得到郁辞怎么样的应答——又希望她能温柔地安慰自己,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失落无力而心生同情。 第87页 他在她面前,总是显得有些矛盾和无措,仿佛永远都像是最早在东屏村见到她的那个下午一样,想多看她几眼、又有些紧张忐忑。 但她好像总是能给出最好的一个答案——薛忱感觉到怀里的人忽然间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头髮,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和狡黠: 「把你拍得特别好看。」 没有心疼不满地指责记者胡乱报导、却也没有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只是笑着夸他「拍得特别好看」——是一种完完全全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却又好像每一个字都那么恰到好处。 就好像听完她那一句话,他这么多天以来心里的委屈、低落、懊悔……就在这一句话里一下子也变得轻巧起来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郁辞,郁辞……」他抱着她,反反覆覆、来来回回地喊她的名字——他现在忽然就有些庆幸去年那一天自己不守纪律半夜偷熘、被罚去了劳动教育。如果不能遇见眼前这个姑娘,现在的他该有多难熬? 郁辞也不嫌弃他烦人,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耐心答应着。 她不知道薛忱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抬起了头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又压着自己吻到一起的、当然也更不知道……自己睡衣的衣摆是什么时候被撩起来的。 从衣摆下钻入的手掌心带着明显的茧子,微微有些粗粝,在腰间摩挲的时候让她不自觉地跟着轻轻颤慄、条件反射性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和神经。 薛忱紧紧贴着她、像是本能地轻轻蹭着,额头微微有些薄汗,眉眼间终于染上了几分情-欲的色彩,却依然还是一派少年的模样——有些青涩,又格外直白。 郁辞听见他又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听见自己低低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慢慢地放软了身体。 其实她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有想过来得这么快、有些在她的预料之外。不过……世界上本来就是有很多事是无法预料的,就像遇到他、就像和他在一起。那么如果是薛忱,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郁辞伸手摸了摸薛忱的眼睛,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薛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顿时脸色就更红了,却又咧着嘴笑起来。 很奇怪,明明已经是这么暧昧的姿势和境况,郁辞却非但不觉得太过紧张,反而依然觉得有些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了。 薛忱似乎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带着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凑过来吻住了她,直到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终于又把人放开,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只是贴着她蹭了一会儿、神色间似乎是有些挣扎,好半天才终于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往自己身-下带。 郁辞微微愣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略带意外和不解的鼻音。 「我什么都没准备,」薛忱的脸色已经彻底红透了,直线死死地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怂得已经不敢和她视线相对,「我刚才还喝酒了,对你不好……」 他怎么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当然想得不得了。现在这是突发状况,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他和一般情况还不太一样,万一郁辞怀孕,他就算结了婚也不能陪着照顾她。再说刚刚还喝了不少酒,一点儿措施都没有,万一要是…… 他虽然今晚喝得不少,意识却还清醒得很,挣扎了半天终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可……虽然理智占了上风,却还是实在难捱。见郁辞没有回应,薛忱有些艰难地喘了两声,低低地喊她:「郁辞,郁辞……好不好?」 他好像总是很容易出汗,才多大会儿工夫额头就已经沁满了汗,有汗滴从额头顺着他的眉峰渐渐落到眉梢、在划过眼角和脸颊,最后落进衣领里。 他却还在执着地问着自己「好不好」。 郁辞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薛忱有些恼羞成怒地咬了她的锁骨一口,然后就听到了她带着轻笑的一声「好」。 …… 薛忱第二天睡过头了。 可能是最近压力实在太大、已经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安稳过了,早上郁辞起床的时候他迷迷煳煳地醒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女朋友温柔的声音哄着又睡得人事不知,等到彻底清醒的时候郁辞已经去学校了,客厅桌上的保温桶里还放着热腾腾的早饭。 以前睡过头,面对的都是五千一万米的罚跑,今天乍一睡醒面对这样温柔的待遇,他还一下子有些不习惯,懵了一会儿才又想起昨晚的事,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了下来,一边吃早饭一边傻笑。 郁辞今天也有些晚了,是最后一个进办公室的。她刚在座位上坐定,就见隔壁桌的程欣连着椅子一起滑了过来、凑在自己跟前有些好奇地问:「郁辞,昨天下班出校门我看到你了,你男朋友来接你啊?」 郁辞有些意外薛忱昨天都猫在角落里了也还是被看见,不过倒是也没怎么在意,爽快地就点头承认了。 多半是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否则要是认出了薛忱,程欣现在怎么也不可能表现得这么平静。 程欣见她点头了,顿时就有些好奇,凑近了趴在她桌前眨了眨眼睛:「我怎么觉得背影好像有点眼熟,是我认识的人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难以回答。说不认识吧,以后迟早要知道、多少有些尴尬,可要是说认识吧,她肯定又会继续追问。郁辞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想了想后回答:「大概只是背影比较大众吧。」 第88页 「是吗?」程欣撑着下巴有些疑惑地想了想,却也怎么都想不出来昨天看到的郁辞的男朋友到底像是谁,只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没忍住又关心地追问了一句,「他现在还那么忙吗?」 「挺忙的,一年也就几次假吧。」郁辞笑了笑,见程欣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知道她是好意、但却也并不想多说自己的私事,给程欣递了颗糖后就转头去备课了。 程欣偷偷看了她几眼,到底还是没有再问、只是神色间依然还有些担心。 薛忱这天晚上就要归队、傍晚就有查房,不能再和郁辞一起吃晚饭,下午的时候依依不捨地背着包回队里去了。 薛忱很快就又回到了日復一日的训练和比赛当中——之前两年是奥运和全运年,为了备战国际和国内的最高等级赛事,乒超联赛的赛程不得不一再压缩,到了今年,一切终于又都回到了正轨。薛忱放完假小半个月后,新一个赛季的乒超联赛就正式打响了。 联赛期间,薛忱和其他主力也会参加几站公开赛。不过公开赛的分量毕竟有限,一队主力都在打联赛,除了中国、日本这样重要的两站外,其他大多都会安排小将们参赛、也算是给他们积累一些大赛经验的机会。所以接下来的三个月对于主力们而言总体还是比较放松的。 薛忱难得放松了两三个月,郁辞的微博下面却已经是「尸横遍野」、一片哀嚎: 「悬赏寻找失踪人口郁郁太太!」 「太太已经好久没在微博摸鱼发过图惹,更不要说出本子了。最近一条微博还是两个多礼拜以前发的!」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啊太太你到底去哪里了!!!上次你画的桌球少年好带感啊还有没有后续!为什么再也不画娇花惹!!!」 「说到桌球少年,我顺着娇花的微博把整个国家队微博都摸了一遍,我的天每个人设都好苏好热血啊!」 「其实我老觉得太太是内部人员啊,上次周队和邹睿不是还给太太的画留评论了,更不要说娇花都给太太点赞多少回了!再之前太太还发微博给国乒抱不平来着……」 「闻到了……」 「恋爱的……」 「酸臭味!」 「然而太太再也没画过娇花。」 「然而太太再也没有摸过鱼!」 「然而太太已经失踪大半个月了!」 在一众哀嚎着的热评当中,有一条加了黄v认证的留言格外显眼: 「科科。你们太太最近不止不摸鱼了,连我约的商插都推了好多。再不出现我就要买根绳子去她门口上吊了!」 粉丝们对原博也熟悉得很,是郁辞相熟的编辑,微博上也常有互动。她这条评论一出,顿时就引来了一片附和: 「我出五毛为买绳子做一点微小的贡献!」 「我出一块!不能更多了!」 「我直接买好绳子寄到太太门口!所以编辑小姐姐能把太太家地址给我吗?」 看完了评论的「编辑小姐姐」差点掀桌子:好生气哦!根本没法再保持围笑!粉丝和太太一样都那么讨人厌! 而这个时候的郁辞……真的是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马上就要高三,学生们已经开始考虑文理分班时候的选择。郁辞这几天忙着找了不少学生谈心——劝一些选择不那么合适的学生重新考虑。 什么叫选择不太合适呢?就像有的学生其实理科并不出众,可因为想报考的专业只招收理科生,所以依然选择理科。但这样的选择是有不小的风险的——不管是对于学生自己,还是对于学校的升学率而言。 这样的「谈心」对郁辞来说其实有些艰难。她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坚持爱好、放手一搏来得好,还是暂时妥协、选择文科稳妥保底、先确保考上好大学来得更理智一些。 高考固然不能决定一切,可在这些孩子们的人生之路上,却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岔路口。她不敢轻易开口去「劝」、去左右别人的人生,只能把道理和利弊全都掰开了和这些马上就要真正成年的孩子们一一分析清楚,让他们再好好考虑后作出决定。 「你这样……不太合适。」作为年级组长的唐晏清看着她交上来的文理分班表忍不住微微皱眉,「学生毕竟年纪还小,一意孤行将来难保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他们自己选的对还是不对,但我也没法确认,我、或者是学校给他们的建议就一定是对的。」郁辞同样微微皱眉,「我也不可能强压着他们按我说的选。」 唐晏清毕竟已经有了几年的经验,慢慢地接了一句:「你可以和他们的家长联繫一下。」 「家长会的时候我都和家长们说过。」郁辞抬头看他,「学生当然是应该要回去和家长商量的,但是最后,我得看到学生自己来跟我说,要选择什么。」 她在「自己」两个字上,咬上了重音。 唐晏清沉默下来,定定地看她。 郁辞没有闪躲,就这么神色自然地和他对视。 唐晏清终于还是先收回了目光、轻轻地嘆了口气:「你以为你这样,就一定是对学生好吗?」 「我不知道。」郁辞摇头,语速有些慢,却没有迟疑和犹豫,「但我想,利弊我都说清楚了,他们有权利自己做选择,也应该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第89页 她说着微微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和他们的父母,能为他们的以后负责吗?」 唐晏清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又看了眼郁辞、低低地嘆了口气:「你先回去吧,这几个学生……我再想想。」 郁辞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桌前,一时半会儿地还忍不住有些发呆。一直到桌子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就见清秀的少年正捧着一叠资料放在自己桌上。 郁辞接过资料看了几眼,问他:「一会儿我给你拿到教导处去盖章,还需要什么别的?」 「再要一份学校出具的敲章的成绩单,」顾璟有些不好意地笑了一下,「谢谢老师。」 郁辞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用放在心上,看他眼神清亮、精神不错,心情终于是也好了不少——现在顾璟大概是她班里最让她省心的学生了,最近决定了出国读大学、正在积极地准备申请的各种资料。大概是找到了目标,整个人都显出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力和精神来。 少年见她答应了下来,道了谢就要出去,刚走了没两步像是又想到了些什么忘记说了,赶紧又折了回来,抓了抓头髮有些点脸红:「那个……老师你最近好像挺累的,也要好好好休息。同学们都挺自觉的没偷懒。」 「好。」郁辞心里一暖,忍不住笑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能得到学生的关心,至少……她为人师表,也不算是误人子弟了吧? 郁辞最近一是忙着学校里的事,二来是最近老师要办画展、她有不少事要去帮忙,再有就是老师大概是以前被她气得厉害、现在难得见她终于肯下功夫好好学画了,给她布置的「作业」量不小,她实在是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像以前那样的频率接插画了,所以就推了不少。微博每天也都会看上两眼,却也没有什么太多内容可说的,干脆也就不发了。 郁辞忙得连微博都顾不上发,不过薛忱最近却是一年之中最轻松的时候。明知道郁辞忙,他倒是乖乖地只每天打个电话随便聊几句、不影响她每天排得慢慢的日程,转头就天天挠心挠肺地刷着女朋友许久都没更新过的微博看。 看到粉丝那几条「恋爱的酸臭味」的评论,他差点就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心说现在的小姑娘眼神还挺好使的、忍不住就要点个赞,却到底还是在动手前一秒冷静了下来,自己偷着傻乐了一会儿,总算还是忍住了。看粉丝们说大半个月没见过太太出现、唿叫失踪人口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有些酸熘熘地想着……你们这才大半个月没见她更微博、这算什么?我都一个多月没见过女朋友了! 还有下面有人说「然而太太再也没有画过娇花」的——谁说没画过了!薛忱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从行李箱里找出了郁辞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遮掉了封面上的画和字、拍了一张照片,火速地传上了微博: 「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不管去哪里比赛都会放在行李箱里带着。」 他好说也有五位数的粉丝,不久球迷们就纷纷留言: 「忱哥说随身带本书,对不起我没笑。」 「不装逼我们还是好朋友。」 「讲讲道理,晒书居然不放书名和封面,不得不让人怀疑这真的不是小[哔——]书?」 薛忱看了几眼就恨不得砸笔记本——这些都是谁的球迷?哪来的啊都是? 忱哥你再这样就要暴露了 ☆、第46章 反常 第四十八章 反常 联赛打了半个赛季,薛忱这个赛季到目前为止的状态算是有些不温不火——和对手有一定实力差距、该赢的比赛基本都还算顺利地拿下了、没有无谓丢分,但和国家队一线主力的交手战绩却不算太好看、总体上还是输多赢少。 毕竟,这些都是朝夕相对的队友,互相之间实在太过熟悉。弱点和优势一样突出的薛忱在交手的时候显然更容易遭到格外有针对性的战术。 赛季过半,俱乐部排名算是在中游偏上。在最新一轮主场一胜一负、负的那一场还是输给了小将苏望之后,薛忱明显能感觉到俱乐部对自己颇有些微词。 拿着特级运动员的身价,却没能带领队伍取得好成绩、在目前拥有一线主力的几个俱乐部里排名最末,可想而知俱乐部会有什么想法。 说实在的,现在桌球越来越不受关注,他们这些特级运动员的基本工资就不低、更不要说还要算上出场费和赢球的奖金……俱乐部开支不小却很难见到收益,薛忱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当然,除了自己的俱乐部,媒体这阵子也没少为薛忱「操碎了心」——其他比赛都悬念不大、再怎么使劲也写不出朵花来,薛忱无疑已经是目前桌球国家队、甚至是整个桌球界都为数不多的还有那么点争议和话题意义的人物了。 郁辞最近虽然忙,却每天都还是会抽空关注一下桌球的新闻和联赛战况。这些报导她都一一看在眼里,但每天和薛忱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情绪却都还不错、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她也渐渐地放心了不少。 六月中下旬,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日本站和中国站接连到来。 两站都是国际乒联公开赛中含金量十足的比赛,即使是还在联赛期间,国家队的主力也一样整装待发。 日本站,薛忱打得算是不功不过,又收穫了一个双打冠军,单打惜败队友、止步四强。 第90页 几天后,出征队员已经回到家门口、静待中国公开赛拉开序幕。 郁辞也是想去看中国公开赛的现场的,但她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六月底的期末,本来就是最忙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学生们高二升高三的当口,更是忙得恨不得直接睡在办公室里才好。 没有办法,郁辞只能还是老样子、从电视和网络的直播录播中看到男朋友的身影。 然后这么期末,成为了郁辞不管是做学生、还是当老师以来,最焦头烂额的一个周末。 不止是因为忙着操心马上就要高三、走上人生最重要的岔路口之一的学生们,还因为……中国公开赛,薛忱输球了。 竞技场上,没有人是绝对的常胜将军,输球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可这一次不一样,四分之一决赛,薛忱输给了国外选手。 其实薛忱近来的赛绩虽然有些不那么辉煌,但无论是公开赛也好、三大赛也好,他输球也几乎都是输给同为中国队的队友、很少有输外战的时候——他发球出众,前三板杀伤力强、有得分手段,在赛场上的气势又足够慑人,外战的战绩一直都是相当不错的。 出色的外战战绩为他争取到了不少国际赛事的出战机会,让他的世界排名也算颇为漂亮。 即使是输给队友,让媒体近来为了他频频「操心」,但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关起门来不管谁输谁赢,冠军和金牌总是属于中国队的,评论说得再不好,也不过就是那样了。可这一次,一切都不同了。 一线主力,就在家门口,输给了国外选手,而且……还是输给了日本选手。 更何况,还是一比四的大比分——先下一局、以一比零的大比分领先之后,还被对手连扳四局,实在是称不上打得精彩。 同一天稍晚一些的双打半决赛,薛忱再度和邹睿搭档,这对奥运冠军却在半决赛折戟沉沙、以不小的分差输给了同为队友的对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场输球明显是因为薛忱状态不佳、频频失误所导致的。显然单打输了外战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情绪和状态波动。 结合近来薛忱在联赛中的表现,第二天他就上了各大体育媒体的头条。 标题内容不外乎都是《内战外战接连失利,奥运冠军状态不佳;小将崛起,或将取而代之。》、《四比零完胜,小将为前辈成功,剑指下届奥运?》云云。 没错,和薛忱一起上了头条的,还有苏望。 和作为反面典型、被打上了「英雄末路」标籤的薛忱不同,苏望在半决赛恰好就和战胜了薛忱的日本选手相互遭遇、并以四比零的大比分完胜对手、顺利晋级决赛。 其实苏望去年就已经拿到了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公开赛单打冠军——也是在去年联赛的时候。但去年联赛期间并没有重要的赛事、国家队主力都在国内征战联赛,他拿到的冠军成色多少都打了些折扣。而这一次中国公开赛,本就是主力尽出,面对同一个对手,薛忱一比四输了比赛、苏望却零封完胜,自然不得不让媒体和球迷们把两人拿来一起比较。 当然,在两相比较的过程中,也不可能不把才刚打完没几轮的联赛战绩拿出来说道一番——薛忱主场作战,二比三惜败苏望。 更加少不了的,当然还是奥运会取消双打的话题。 似乎「自从奥运取消双打,薛忱受各方面因素影响状态下滑、马上就要被小将取而代之」已经足以盖棺定论,成为了板上钉钉、无可争议的事实一样。 公开赛的最后一天,男单决赛,苏望对阵周毅。 结果并没有爆出「冷门」。 最终摘下桂冠的依然还是新科大满贯、国乒队男队队长周毅,但比赛打得极其精彩,比分一度胶着着进入了最后的决胜局,最终苏望还是因为经验不足、以三分之差略输一筹,获得亚军。 说一句虽败犹荣并不为过,毕竟,他还要差两三个月才满十七周岁,俨然已经是一颗光彩夺目的希望之星。 年轻,就是运动员最大的资本之一。 男单决赛已经是这一站公开赛最后的一场比赛,几乎所有已经结束了赛程的其他队员都坐在了场下看着比赛。郁辞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苏望下场后被薛忱笑嘻嘻地捏了捏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该心疼、该放心、还是该为苏望和国乒下一代的表现而高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之后也只能抱着抱枕轻轻嘆了口气。 这个赛季的乒超联赛还没有打完,公开赛之后,运动员们纷纷回归各自的俱乐部、再一次投入赛场。 郁辞总算是一点一点地空了下来——暑假到了。 把所有的学生送上高三,两个月后开学,郁辞就又要迎来新一批的高一新生。她才刚工作两年,学校自然不会让她继续执教高三。除了多少有些放心不下班里的学生们之外,郁辞对这个安排倒是挺满意的,毕竟高三紧张的不止是学生,老师的压力也不见得会小多少。 放了暑假没几天,郁辞就又订好了酒店,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坐上了高铁。 最近实在太忙,她都已经快要记不清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薛忱了。但薛忱记得——在一片空旷的观众席上找到那个熟悉的纤细身影的时候,薛忱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见过郁辞了。 第91页 这一场的对手实力不强、队内没有国家队主力,比赛结果没有什么太大的悬念,门票越发乏人问津。 郁辞却还是坐在观众席上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场比赛,见薛忱带队以三比零取得完胜,这才起身离场。 郁辞住的宾馆就在比赛的体育馆附近,回到宾馆、进了房间没一会儿,门铃就被按响了。 愣了一下之后,郁辞看了看门上的猫眼,随即有些意外地拉开了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她还以为他怎么也要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才来。可现在一看,衣服倒是换过了,额头上却还隐约可以看到汗珠、再加上几乎是和自己前后脚到了宾馆,显然是根本不可能洗过了澡的。 「一身汗,也不洗个澡,」郁辞拉他进屋,一边转身去关门,一边有些无奈地轻声叨念着,「一会要感冒……」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还来不及回过神,她就感觉自己被带着转了个身、背嵴抵上了门板——但并不疼,有一只手始终垫在自己的腰后、小心地护着自己不撞上门板磕到。 再然后,她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再去思考,所有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相交的唇齿之间、直到她连思考都已经有些忘记。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吻,薛忱却还是不捨得彻底放开,贴着女朋友的唇又流连着蹭了好一会儿,这才总算是稍稍退开了一些,但下一刻却又马上就贴了上去、亲了亲她的脸: 「我想你了。」 可能是赶得急,他说话间还未有些气喘,听起来却又像是有什么莫名的其他意味。 「我也想你的。」郁辞摸了摸他的脸,笑着回应了一句。 就这么一句,他好像也就满足了,笑着蹭了蹭她的脸。郁辞却有些嫌弃地轻轻推了他一把:「那你现在在这儿洗吧,一会儿风一吹别感冒了。」 薛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却是低头吸着鼻子、使劲地闻了闻,立时就闻到了自己身上的一股汗味,忙不迭地就放了手、又偷偷看了看郁辞。见郁辞好像只是担心自己着凉感冒、并没有嫌弃自己一身汗味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赶紧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就冲进浴室里去了。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水声,郁辞还站在门口、听着浴室的水声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片刻之后,脸上的笑意却慢慢地淡了下去,看着浴室的方向微微皱眉、神色却若有所思。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今天的薛忱格外地黏人——他平时也爱和她亲近撒娇,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隐约间好像是带着几分急切和紧张。 薛忱沖了个澡、不多久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一头刚剪过不久的板寸还湿漉漉的,郁辞接过干毛巾替他擦了擦头髮,很快就被他抱住了腰又扑住、翻来覆去地亲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郁辞微微别过脸躲开他又要凑过来亲自己的动作,低声问他。 话音刚落,她立时就感觉到贴着自己的男人有一瞬间的僵硬和慌乱。 但她很快就见他又挠着头傻笑了一下:「什么?哦没什么啊,就是最近老输球有点急,想你了。」 明明是再合理不过的回答,他说话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和她对视,眼神有些飘忽闪躲。 郁辞沉默了一会儿。 薛忱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赶紧抬头去看,就见女朋友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神色依然温柔,却莫名地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他有些心虚地抓了抓头髮,就见郁辞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眼角、又倾身过来抱住了他:「总是有输有赢的,状态有起伏也很正常。」 其实比赛本来就没有一定能预料到的结果。尤其是自从改成了十一分和七局四胜制,桌球比赛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就大大增加,「爆冷」的结果也时有出现,并不能说明些什么。 薛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抱着她蹭了蹭,薛忱这才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我们出去吃饭吧,我已经订好位子了!」 郁辞点点头,又轻轻拍了他一下。薛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搂着女朋友不放,赶紧松了手让她起身。等她整理好了衣服,他又立时就凑过来牵住了她的手,这才一起出了宾馆。 晚饭后两人牵着手在街上散了会儿步。路边陆陆续续地开始支起了小吃摊,薛忱兴致勃勃地挨个给郁辞介绍本地的特色小吃。郁辞胃口不大,晚饭本来就已经吃得足够了,散了会儿步算是稍稍消化了一些、但也依然吃不下多少。薛忱却似乎还是有些乐此不疲——哪怕是买了小吃、郁辞只尝上一口,他也高高兴兴地把剩下的全吃了、接着又给她买别的。 一直到眼看着队里马上就要查房了,薛忱这才依依不捨地把女朋友送回了宾馆房间、一步三回头地归队去了。 郁辞站在落地窗前,目送着薛忱走出宾馆、身影渐渐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这才折回身去从行李箱里找出了自己的睡衣去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郁辞披散着一头长髮、也不管发梢还在滴着水,站在落地窗前有些定定地看着窗外发呆。 这里离薛忱的主场场馆很近,站在窗口一眼就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体育馆。 夜色里,没有比赛的体育馆已经没有了灯光,看起来比白天还要更加冷清了几分。 第92页 郁辞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看到了映出的自己。 ——眉头微有些拧起。 她忍不住回想起今天的薛忱。 其实薛忱虽然一直都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众所周知的急脾气、感情用事……尤其是在她的面前,郁辞不知道薛忱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过,其实他在她面前从来藏不住什么心思。 并不是因为郁辞有多厉害,而只是因为……他可能一直以来打从心眼儿里就没有想过要在她面前瞒些什么、装些什么。 而一旦这样的不假掩藏已经成了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他再想掩饰些什么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手忙脚乱。 是,他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郁辞并不是不信任薛忱——瞒着自己的,也未必是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她只是也相信自己对薛忱了解和直觉。 今天的薛忱,格外地黏人,黏人到让她感觉到了一种「看一眼少一眼」的惶恐不安,恨不得能时时刻刻挨着她、多待一秒、多逗她笑一下也是好的。 这总让她有一种并不太好的预感。 她不想做什么无聊的猜疑,她只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他不是没有输过球输球——世界第一也好、大满贯也好,都不可能没输过球。家门口输外战,虽然总有人说话难听,但薛忱可能会有些懊恼,却也不至于耿耿于怀。更何况中国公开赛虽然含金量高,但归根结底也不过就是一站公开赛,分量撑死了也就是那么些积分罢了。 所以薛忱,究竟在惶恐些什么? 她不是爱追问的人,问过他一次,他不肯说,她也不愿意再去「逼问」,只能等他愿意主动开口告诉自己。 但这一晚,怀着心事的郁辞到底还是没能睡好。 好在第二天白天薛忱要训练来不了,郁辞上午睡了个回笼觉补了眠、算是养了些精神;下午一个人在附近逛了逛,她的心情倒是也舒缓了不少。等到了傍晚,完成了一天训练任务的薛忱又赶了过来和她一起去吃晚饭。 郁辞定了两个晚上的房间,买的是明天中午返程的高铁票。联赛虽然相对而言轻松一些,但也是每天都有训练,郁辞不想占用他太多的训练时间、打乱他的作息。 薛忱却显得格外不舍,眼看着都快到查房时间了也不肯回去。 「你该回去了。」郁辞摸摸他的板寸,觉得有些扎手、摸起来手感不如他以前头髮稍长的时候好,心底微微有些遗憾。 薛忱正和她一起挤在宾馆的沙发上看电视,闻言神色纠结地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 「查就查吧!又不是没偷熘过。」 「你说什么?」他说到最后有些心虚、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也不知道郁辞是不是真的没听清楚、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反正薛忱被她这么一问,一下子就心虚了,支吾了一会儿就是不肯挪地方。 郁辞看他一副「反正我就是不走」的耍无赖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好笑:「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以前偷熘被罚的都忘了?」 一听处罚,薛忱顿时就蔫儿了,却还是抱着女朋友就是不肯撒手,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我看别人女朋友都是死活捨不得男朋友走,你怎么老赶我走啊?」 语气可怜巴巴的,委屈得不得了。 「我又不会跑,」郁辞摸摸他的脸、忍不住摇头失笑,「你老实遵守纪律,好好用心打球,我总是在的。」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关心和叮嘱,郁辞这句话一出,薛忱却像是立时就僵了一下、就连眼神也好像有些闪烁了起来。安静了两秒,他又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挠了挠头,依依不捨地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他松开手下了沙发,刚踩上拖鞋却被郁辞伸手拉住。 以为郁辞捨不得自己,薛忱有些惊喜地忙不迭转身回来,就见郁辞还坐在沙发上、一边伸手拉住他的左手、一边仰着脸定定地看着他。 他忽然有些紧张——他们这样亲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她面前真正紧张过了。 他听见她温柔地、不急不缓地轻声问自己:「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薛忱又僵了一下,挣扎了一小会儿,他听见自己傻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捨不得你。」 郁辞脸上神色未变,带着温和地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也跟着站起了身来,忽然仰着头踮起脚吻了吻他的眼睛,再一次殷殷叮嘱着:「那就不要想太多,好好打球。我都看着呢。」 薛忱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中午,郁辞踏上了回程。 而后的日子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暑假里郁辞出门短途旅行了两三天,终于能抽出时间接了两单商插、摸了个鱼发了两条带图的微博,每天和薛忱打一个不长的电话……老师的画展也终于圆满完成。 八月底,郁辞迎来了高一的新生、开始陪着自己班里的学生军训。而这个赛季的乒超联赛也终于完满收官——这个赛季的冠军,是邹睿所在的俱乐部,而邹睿自己个人也凭藉联赛中的出色战绩成功将本赛季最佳球员的奖项收入囊中。 联赛结束,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运动员们很快就又回归到了国家队、开始备战亚运会。 国乒队不成文的规矩——每一次从领奖台上下来,一切全部清零,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93页 上章没开车,没开车,忱哥还没拿到驾照嗯。 ☆、第47章 反常·二 第四十九章 反常·二 九月,正式开学。 和上学期几乎焦头烂额的忙碌相比起来,重新回到高一的生活让郁辞一下子就觉得轻松了不少。原本和自己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经验丰富的老师们直接继续跟着带上了高三,还有一些依然执教高二,只有工作时间最短、经验最少的自己和程欣一起回到了高一,依然还是相邻的办公桌。 联赛已经结束,薛忱回到了国家队继续训练。除了备战十月中下旬的亚运会之外,他还肩负着今年世界盃的重任。 由于本届世乒赛、也就是去年的男单冠军郑鹏已经退役,今年中国队参加世界盃的两个邀请名额都由亚洲杯的成绩来决定——分别是亚洲杯的冠军得主邹睿和亚军薛忱。 今年的世界盃在十月初,亚运会在十月中下旬,时间有些赶,薛忱的训练任务越发重了起来,别说是和郁辞见面,就连消息和电话都很难有时间多聊几句。 郁辞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她平时的日程本来就也排得挺满的、并不无聊。有时候难免想薛忱了,就找出数位板涂上几笔。 她最在意的,也从来都不是说话或是见面的机会和时间变少了,而是……不知道薛忱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两天薛忱看她时那种近乎惶恐的紧张,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去担心。 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重要,可……离奥运会只有两年都不到了。 两年后,薛忱二十七岁,再过四年、到再下一届奥运会,薛忱就要三十一岁了——在中国桌球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三十岁以上运动员征战奥运的先例。 这两年,已经是薛忱最后的机会,再也容不得半点差错了。 郁辞心里担心,却又怕自己的心情影响到薛忱的情绪,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如常。薛忱也好像再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每天晚上结束训练以后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 但他最近,好像越来越喜欢叫她「媳妇儿」,张口闭口叫个没完,郁辞都已经不止一次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队友们被「噁心吐了」的嫌弃声了。 薛忱却像是依然乐此不疲。 郁辞虽然表现得一派如常、每次都笑着答应了,心底却越来越有些不安。 整个九月国乒队都没有什么公开的赛事,联赛之后薛忱的状态究竟如何外界都不得而知——尽管偶尔也有些小道消息,说薛忱的状态这一个月来始终不太好、世界盃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一旦抓不住这次机会、世界盃没能打好打出状态,马上就要面对被国家队边缘化的尴尬境地,但这毕竟也一直都只是小道消息、自始至终都未经证实。各大体育媒体空空泛泛地猜测了几句之后,也就歇了话题、对此不再感兴趣。一直到随着十一国庆假期的来临,薛忱和邹睿这一对竹马搭档终于踏上了世界盃的征程,几个桌球的专项记者们这才又活跃起来。 郁辞特地看了赛前的採访。 记者举着话筒问薛忱联赛之后的状态调整得怎么样。薛忱挠了挠头,回头又看了看邹睿,这才笑了起来:「反正就是努力守好自己的半区、争取和睿哥胜利会师,为国争光呗。」 邹睿和薛忱目前的世界排名分别是第一和第五——世界前五都是中国选手,受限于名额只能有两人参赛,他们两人也就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本届世界盃的前两号种子选手,各自分属一个半区。 薛忱的回答实在是过于中规中矩,记者们有些不满足,又追问了一句:「今年有信心拿冠军吗?」 「争取呗。」薛忱也不上套,给了一个模稜两可的回答。 「那邹睿呢?」眼看着薛忱这里问不出什么来,记者们只能把话头转向邹睿。 可是连薛忱都油盐不进,那邹睿就更不会上套了——他顶着一张娃娃脸眨了一下眼睛,也笑了起来:「我争取和忱哥决赛会师、为国争光呗。」 几乎是和薛忱一模一样的回答。 说完两人互相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而后就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背着包就走了。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电视机前的郁辞稍稍放心了一些——但这颗心却也并没有能放下太久。 世界盃的赛制,每年会邀请二十位选手参赛。其中,二十人中世界排名靠前的八人直接晋级十六强、剩下十二名选手则要分成四组进行小组循环赛,每组前两名晋级十六强、进行第二阶段的淘汰赛。 作为世界排名第五,薛忱在世界盃的第一天并没有比赛。郁辞这颗心才放下一天多,立时就又悬了起来——比赛一开打,她就看出来了,薛忱的状态还是不好。 他的外战战绩本来是相当出色的。和第一轮的对手以前也有有过交战记录,无一不是大比分完胜。可今天这一场,却打得有些胶着,甚至频频失误、还一度被对手领先。好在毕竟确实存在着一定的实力差距,薛忱最后还是以四比二拿下了这一场。 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赢得并不轻松。 他究竟是怎么了?究竟在想些什么?郁辞几乎是揪心地看了他一轮又一轮的比赛——尽管最后都赢了下来,可每一轮都赢得不容易。以往他的比赛,赢球的时候总是气势如虹、酣畅淋漓,可这几场,他却分明就不在状态,打得几乎有些没有逻辑,本就不低的失误率越发高了气来。 第94页 半决赛,郁辞觉得自己在电视机前几乎紧张得要忘了唿吸——大比分三比零领先的情况下却反被对手的搏杀连扳两局,硬是把比分追成了三比二。 公开赛才刚输了外战,如果再输一场外战、没能做到他说的「顺利会师」,郁辞简直不敢想像他会遭遇什么样的境地。 第六局的比分胶着着被拖入了十比十平。 薛忱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勐然爆发开来,原本薄弱的反手位连着两个漂亮的拧拉,在郁辞的屏息里终于还是拿下了最后的两分。 郁辞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才意识到刚才的紧张几乎像是已经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靠在床头轻轻地松了口气。松完了这口气,她又忍不住低低地嘆息了一声。 这样的状态,决赛想赢,恐怕实在是很难很难了。 果不其然,最后在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五这一对竹马之间上演的决赛可以说是平平无奇、毫无悬念,薛忱整场都几乎是被邹睿牵着走、压着打,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零比四输得干脆,丝毫没有应有的精彩激烈。 薛忱以往对上邹睿的时候虽然也是输多赢少,可至少比分并不会太过悬殊、战况也是相当精彩激烈的,很少有现在这样一面倒的情形。 郁辞看到比赛结束后薛忱懊恼地用毛巾胡乱地擦着自己的脸,邹睿虽然赢了比赛、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站在薛忱的不远处看着他、娃娃脸上少见地带着几分担忧。 郁辞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鼻子,轻声嘆气。 决赛的第二天,邹睿和薛忱就回了国。 马上就是亚运会,哪怕是刚打完三大赛回来也没有假期可以放。薛忱出不来,只能给郁辞打电话。 郁辞以为薛忱会懊恼难过,可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情绪居然似乎还很平静——他往常也并不是一个在赛后还耿耿于怀的人,可三大赛决赛惜败,多少总会有些懊悔,就像是去年的世锦赛他拿了亚军的时候一样。 这样的平静,才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媳妇儿,那个……邹睿周毅他们看了个楼盘觉得挺好的准备买房子,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也去看看,」电话那头,薛忱还在兴致勃勃地问她,「我比赛奖金和工资也存了点儿,想和他们买在一个小区,你看怎么样?」 「你买房子,问我呀?」郁辞有些好笑。 薛忱一脸的理所当然:「你是我媳妇儿嘛,不问你问谁?」 「好,你把地址给我,我会去看的。」郁辞点了点头,视线微转、落在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的报导上,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他,「薛忱,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吗?」 她本来并不是爱刨根究底、非要追问的性格,却实在是满心的担忧、不得不问。 她话音未落,原本还很起劲的薛忱却一下子也沉默了下来。 郁辞没有再催促,安静地等着。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那头的薛忱才又笑了起来,忽然喊她:「郁辞。」 郁辞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 那头男人的声音一如少年一样清亮:「我喜欢你。」 郁辞愣了一下,闭上眼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我知道。」 十月下旬,各个项目的国家队都踏上了亚运会的征程。 薛忱随队出征,名字却没有出现在国家队的比赛阵容里——包括男双和混双项目。 自从中国公开赛以来,他的状态迟迟不见回升,综合考虑近阶段他无论是在队内的训练比赛还是世界盃的表现,都实在不尽如人意,赛前主教练还是从参赛阵容里划去了他的名字。 但他这一次,还是随队一起出发了——作为陪练。 不虐不虐不虐【说三遍你们应该能放心吗? ☆、第48章 反常·三 第五十章 反常·三 在看到亚运会参赛阵容和安排的时候,郁辞几乎有些发懵。 两年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奥运冠军,凯旋迴国、人人称道;仅仅只过了两年,他却居然沦为陪练,甚至都没有了上场的机会。 哪怕体育竞技从来残酷,哪怕每个运动员都总有低谷,可这样的急转直下也让郁辞异常震惊。 桌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长的,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岁月正好,还远远不应该到力不从心的时候。 郁辞几乎恨不得能揪着他的衣领问问他究竟在想什么心事、究竟为什么浑浑噩噩频频失常、究竟知不知道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毁掉自己的职业生涯——国乒队有那么多的天才、每个人都那么努力,这个队伍里到处都是世界冠军、缺了谁也都一样还能继续拿冠军,又能再给浑浑噩噩的他几次机会? 没有了薛忱上场的国乒队神勇依旧、势如破竹。一路高歌勐进、收穫丰厚,直至载誉而归。郁辞始终关注着亚运会上每一场桌球的比赛和每一个相关的採访,镜头里有周毅、有邹睿、有女乒的队员、也有何指导和队员们各自的主管教练……但没有薛忱。 没有薛忱的镜头。 哪怕一个镜头都没有。 因为他不是参赛选手,他不必、也不能出现在这片赛场上。 体育竞技就是这样,只有站在赛场上的人才能赢得世人关注、举世瞩目。而场下的人,连争夺胜负的资格都没有,又凭什么得到灯光的聚焦? 第95页 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不管她究竟能不能解决,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她一定要问清楚,最近究竟都是怎么回事。郁辞几乎是揪心地看完了亚运会所有的桌球比赛,在心里做了决定。 亚运会的最后几天,恰好是一中期中考试的日子。老师们加班加点地批改完了卷子下发,郁辞在班会课上给班里的学生们做总结。 「其实考了多少分数、排名第几,当然都是很重要的,但也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想让你们考几分,通过控制卷子的难度,都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所以大家也不要太过纠结于具体的分数。」郁辞放下手里的全班成绩汇总分析表,笑了笑,「开学也有两个月了,希望大家都能适应高中的生活,也能在高中的这几年里想明白一些事情——比如,自己以后想要的是什么,自己的价值观什么样的。你们都是最优秀的学生,我相信能明白上学不是只为了做题和考试。」 下课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已经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了,校园里渐渐开始喧闹起来。郁辞看了眼教室外,就见清秀的少年站在窗外,带着点微笑认真地听着自己说话。 「如果毕业以后,你们即使忘记了高考的考点,但还能记得在这三年里学会的其他内容,比如逻辑思维方式或者正确地认识了自己,那么我就不算误人子弟了。好,下课吧。」 郁辞说完最后一句,环视了一下讲台下的学生们,见他们似乎是都认真地听进去了,笑着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材料出了教室。 少年很快就跟了上来,一路跟到了她的办公室,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老师,我好像有点紧张。」 「你也会紧张?」郁辞有些好笑,「imo金牌都拿第二块了,你还紧张什么?」 顾璟果然完成了自己先前定下的小目标,在刚过去不久的这个暑假里又拿到了一枚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 「我申请了哈佛大学,还没给回音,据说国外大学也不是那么注重成绩,还要看综合素质的。」顾璟说着抿了抿唇,终于也显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来。 「综合素质你也不差啊,尽力争取、不要让自己遗憾,但也不要患得患失钻牛角尖。」郁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背起了自己的包往外走,「走,老师请你喝奶茶,吃点甜的心情会放松一点儿。」 郁辞带他去了学校对面的奶茶店,还真给他和自己一人买了一杯奶茶。少年捧着奶茶的模样有些稚气,却又带着一种别样的青春意气,仿佛浑身都透着希望和未来的光芒。 郁辞最近有些沉重和担忧的心情也像是在不经意间稍稍化解了几分。 告别了少年、让他回学校好好做作业去,郁辞一个人回了家、简单地做了两个菜,收拾了一下就开始画画。 老师最近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作为一个懒惯了的人,虽然有些不太适应,但她还是每天都努力坚持了下来。 天色早就已经全部黑了下来,郁辞也不知道画了多久,忽然手上微微一顿、下笔一重,顿时就是一团墨汁煳在了笔下的宣纸上。 她有些可惜地看了看画到一半却毁了的画,很快就又抬起了头、略带些紧张地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持续了好一阵子。 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外面独居,自然总是要警惕些的,更何况郁桓隔三差五就来「视察」一圈、还特地留了几件衣服和鞋在她这儿,就是怕她一个人住被盯上、让「有心人」知道这家里是有男人的。 门口的响动又持续了一会儿,终于消停安静了下来。郁辞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到了门口、小心地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 门口的灯亮着,却没有人。 郁辞有些心惊肉跳,检查了一下门已经彻底锁上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往回走了几步,她又像是被什么莫名的直觉驱使着、鬼使神差地又到门口打开了猫眼、垫着脚换着角度努力地往外看了好半天,忽然一下子就愣住了。 下一秒,郁辞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门锁、拉开了门。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地上。 见她开门,他似乎是有些意外,下意识回过头仰着脸看她。在看清她模样的时候,一下子就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来。 哪怕是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哪怕是浑身上下都还带着明显的酒气、脸上还带着酒劲上涌的红晕,可他这样一笑起来,还是明亮干净得就像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怎么坐在门口,不拿钥匙开门?」郁辞有一瞬间的惊喜和失神,随即却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还喝酒了?」 郁辞的语气里少见地带了些焦急和怒气——据她所知,国乒队才刚回来,也并没有放假。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是以一副喝多了的模样坐在自己家的门口。 喝多了的薛忱反应似乎是有些迟缓,略略偏着头想了想,而后才撑着地慢慢地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看着她笑。等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间就伸手、一把抱住了郁辞。 被一个浑身酒气的人抱住实在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郁辞皱了皱眉,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怒气:「薛忱,你是不是真的要毁掉自己!」 自从认识薛忱以来,他一直都颇为安分,虽然也常有摔球拍、骂粗口之类的「恶习」,但至少下了赛场都还算是太平,几乎都让她忘了……他本来就是队里有名的刺儿头,像这样半夜偷熘的事恐怕早就已经并不是生手了。 第96页 几个月来的担忧和恨铁不成钢终于在这一刻到达了极限,郁辞几乎恨不得抽醒他、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可即便是满脸怒容,她却还是小心地抱住了有些站不稳的男朋友,慢慢地带着他进了屋、关上门。 把喝多了的男朋友「放」到沙发上坐下,郁辞想要抽回手,可他力气太大,她怎么也挣不开,只能有些费劲地找出了他的手机、给和他同住一屋的苏望打了个电话。 「忱哥……郁辞姐?」少年的语气里满是焦急,细听之下还有几分自责,「何指导刚刚亲自来查房了,说……让忱哥明天去找他。对不起,我、我没瞒住,对不起……」 「没关系,不怪你,是他自己违反了纪律。」温声安抚了满心歉疚、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的少年,郁辞挂了电话,侧过头看了看还死死抱着自己的薛忱,拧起了眉头。 薛忱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郁辞,我喜欢你。」 郁辞破天荒地没有回应。 得不到回应的薛忱有些慌乱,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把她抱得更紧,把脸埋进她的颈侧,一遍一遍低声重复着:「郁辞,我喜欢你。」 郁辞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薛忱终于安静了下来。 郁辞正心烦意乱地想着明天不知道他会受到怎么样的处罚,忽然却又听到薛忱开了口。 起初声音有些轻,她听不清楚、忍不住微微偏头凑得更近一些,才终于辨认出了他的字句。 「郁辞,我想打奥运。」他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郁辞,我想打奥运,我想打奥运……」 颈侧,有什么温热又濡湿的触觉一点点瀰漫开来。郁辞低头,看见有水珠滚过自己的锁骨,滴进自己睡衣的领口。 郁辞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一下子僵住,定定地盯着薛忱看了许久,才终于又平静了下来,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我知道,」她慢慢地轻声答应着,「我都知道。」 这几天在香港,手机码了一点,周一双更。 ☆、第49章 决定 第五十一章 决定 郁辞闲下来、不那么忙的时候,偶尔也会忍不住想像一下她和薛忱以后的的日子。可能是他们哪天平平淡淡地结婚了,他还继续忙于训练和比赛、一连几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也可能他荣耀加身,她在镜头外笑着看他登顶加冕;或者是他退役以后做个教练,他们各自教导着自己的学生;她甚至还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因为感情被消磨而最后走向不同的道路……却唯独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 有时候,她总觉得薛忱像个少年、在这段感情里她或许才是更包容更成熟的那一个。可事实上,背负着巨大压力的那一个,始终都是薛忱。 郁辞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是侧过头定定地看了薛忱很久,最后轻轻地嘆了口气。 得到了她回应的薛忱终于渐渐安静了一下,却依然死死地抱着她不肯松手。郁辞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他的手臂、也实在是没法再把他弄到床上去了,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回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一直到薛忱在这样的安抚里慢慢地放松了下来,郁辞却也依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 薛忱的酒量其实还算不错,至少每次男队一起喝酒的时候,他都不是被抬回去的那几个之一。但他在这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断片和头疼。 揉着太阳穴、眯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一点。勉强定了定神,终于彻底看清了眼下的状况——他和郁辞两个人有些艰难地一起挤在公寓客厅的沙发上,郁辞枕着他的胸口、被他紧紧地圈在怀里,也不知道是睡得不舒服还是做了个并不美好的梦,眉头微微拧起、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薛忱腾出一只手,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这才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她的眉头。然而蹙起的眉头却并没有被他的动作抚平舒展开来,眉间的皱痕反倒隐约像是有些加深……薛忱小心翼翼地稍稍支起了些身子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眉头。 郁辞的眼皮轻轻颤动了几下,等到薛忱终于依依不捨地退开的时候,有些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女朋友专注又温柔的视线。 薛忱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早、早啊,郁辞……」 「早。」郁辞点点头,跟着他的动作也坐起身来。大概是因为被「禁锢」了一整晚、睡姿始终都不是最舒服,动作间她稍稍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脖子。 薛忱立时有眼色地凑过来、积极主动地给她揉肩膀。揉了没两下,手背上就覆上了一只修长又白皙的手。 「去洗个澡吧,身上都是酒气。」郁辞按住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薛忱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听话地站起身来往浴室走。 乖巧得……根本看不出和昨晚喝多了耍起酒疯来又哭又闹的是一个人。 薛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郁辞正在盛早饭。她煮了些粥,又怕薛忱平时运动量大吃不饱,还特地蒸了两个包子——幸好她前天刚从超市补了不少存粮回来,不然恐怕今天薛忱就只能就着咸菜喝白粥了。 第97页 薛忱难得安分地在桌前坐定了,一声不吭地闷着头吃早饭。吃了两口,还偷偷抬起头看她两眼,然后再继续吃……像是就着她下饭似的。郁辞对此也只当不知道,不紧不慢地喝着粥。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让人坐立不安,除了薛忱闷头大口喝粥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声响了。 薛忱第一个放下筷子和已经空了的大碗。他平时本来就跟多动症儿童似的怎么也坐不住,这会儿越发有些焦虑不安,一边坐在桌前、耷拉着脑袋偷偷用余光去看郁辞,一边在桌子底下玩自己的手指。 那模样,看起来活像是做错了事、等着挨自己骂的学生,简直一模一样、半点都没有不同。 郁辞很快也吃完放下了碗筷,站起来收拾桌子。原本还在玩手指的薛忱刷的一下也站了起来、抢在她前面飞快地收拾掉了桌上的碗筷、甚至都还端到厨房里抢着洗干净了。 他洗完碗沾了一手的水、习惯性地甩了两下,很快就被一只比自己小上了一整圈的手握住,然后又拿了擦手巾来、慢慢地把他两只手上的水都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那双手这才又再一次握住了他。 薛忱用力地反握住她,稍稍低头,立时就对上了郁辞的视线。 他条件反射地沖她笑了一下。 「我昨天给苏望打过电话,他说何指导昨晚来查房,让你今天去找他。」郁辞看着他,终于开口说了这个早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你是先回去、向何指导解释清楚,还是……我们先谈谈?」 薛忱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郁辞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几乎有些恳求的意味。 如果是平时,郁辞知道自己一定早就心软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愿意点头,可唯独这一次,不可以。 郁辞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和他对视。 「反正都发现我不在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好一会儿,薛忱才听到自己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那就……谈谈吧。」 郁辞点点头,拉着他又回到沙发前坐下,折回身又给他倒了杯开水、放到他跟前——薛忱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直到捧着杯子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刚刚表白、满心的忐忑和雀跃,现在他们是情侣,他却几乎有些惶恐不安。 郁辞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声音温和:「我刚刚请了半天假,我想足够我们好好谈谈了。」 薛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又沉默了下来。好在郁辞的耐心一直不错,也不催他什么,就这么喝着茶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这才见他习惯性地伸手挠了挠头。 「我联赛……打得不是太好,其实也还行吧、马马虎虎。俱乐部就对我有点想法,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花了不少钱,总是奔着成绩去的。」薛忱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老何也来看过两场。后来打公开赛,日本回来的路上老何问我……想不想打奥运。」 「我说当然想了,老何说……」 薛忱说到这里,又停顿下来、沉默了一会儿。 他还记得那天打完日本公开赛,何指导叫他过去,问他还想不想打两年后的奥运。 没有哪个运动员会不想打奥运,哪怕是队里还排不上主力的队友们心里都难免有这样的念想,更别说本来就离奥运近在咫尺的薛忱。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取消了双打,奥运只有三个名额,再加一个团体候补。没有意外的话,候补基本也没有上场的机会。」老何那时候只是问他,「你觉得你现在的情况,三个名额里能上吗?」 薛忱迟疑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说不好。」 顿了顿,他又低着头补了一句:「有点难吧。」 其实,状态如何、技术水平和别人有多少差距,没有谁比运动员自己更清楚的了。 「你知道就好。」何指导有些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却还是渐渐温和下来,「这阵子我和老徐也谈过你。」 徐指导,是薛忱俱乐部的教练,也是省队的主教练。当年就是他,把还是个孩子的薛忱选进省队、又一手培养起来送进了国家队,哪怕他几次受罚被退回省队,徐指导也始终没有放弃过他。 「你最近,一个是伤病反覆,一个是……心思没全放在打球上。」何指导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瞪了薛忱。薛忱抓了抓头髮,有些心虚,还没来得及像平时那样在师父面前嬉皮笑脸地扯皮几句煳弄过去,就一下子被老何的下一句话给震在了原地、一瞬间就懵了。 「还有两年不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要是还想打奥运,我希望你能把别的事情都先放一放。抓紧最后两年什么都不想、就一门心思往死里练,只要反手技术上来、心态放好,什么都有可能。」 「何指导说……」薛忱平时总是「老何老何」叫得没大没小、要不就是张口就叫「师父」,这时候一边回想着,一边难得认真地叫着「何指导」,「他希望……我能专心打球,其他的都先放一放,和你……分手。」 一句话,断断续续了好几次,才终于万分艰难地说完了。 「你是什么脾气,我清楚,你自己更清楚。急脾气,情绪上来就管不住自己,先不说你天天想着和女朋友谈恋爱,要是比赛前和女朋友有点什么事,你敢保证不会影响比赛?再说,你抓紧训练,一年也见不了两次面,对她也不一定是好事。」 第98页 何指导是这样和他分析的。 其实他知道师父说的都对。 如果说,是周毅或者邹睿谈恋爱,大概老何就不会这么担心。但是他……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他从来都就是容易感情用事,所以在场上总是容易急躁、把握不好稳和狠的平衡。 更何况郁辞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太大。 师父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取消双打已经是定局,你还有潜力,打不出来可惜了。我不逼你,你再好好想想。我和老杨的意思,都是希望你能再拼一拼。运动员的时间,真的太短了。」 那天的谈话,最后是以何指导这样的一句话作为结尾而告终的。 其实何指导的本意是希望他能尽快下决定、定下心来好好打球的——毕竟时间实在是不多了,就算他现在马上就抛开一切往死里训练,最后也仅仅不过是「有希望」而已。 但他好像有些错估了这段感情在薛忱心里的分量。 薛忱回去以后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几乎是有些浑浑噩噩地打完了中国公开赛。公开赛的状态差得有目共睹,薛忱越发低落和茫然,回到俱乐部之后几乎是有些恶性循环,越急越紧张、越是打不好,越是打不好就越是低落。再加上伤病虽然没有严重爆发,却反反覆覆总也不见彻底消停……一直到世界盃,他也始终没能彻底作出决定。 其实后来世界盃回来,他也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过……反正他现在这样也算是有块奥运金牌了,单打的希望也就那样了,打不出来就打不出来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何指导说得都对,但他不想和郁辞分手,他预想过自己以后打出来或是没打出来,可不管是那一种,未来的设想里,他身边都有郁辞。他不想分手,连想一想都不愿意。 连月的状态不佳让他的名字从亚运会的名单上被划去。 其实最初做陪练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心里不平衡的。真的要说有区别,也不过就是……平时训练和练习赛都在场内最中间的几个球檯,现在换到了边缘的球檯,他才知道原来场边的空调风打得那么大、吹得球几乎都有些不稳。 他们几个主力总是用着最中间的几张球檯,为了不让空调吹出的风影响到球,中间没有放任何空调。而为了保持温度的适宜,就只能将场边的空调都开到最大。 但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薛忱那时候还是每天乐呵呵地去场馆,尽职尽责地陪参赛的队友们训练。 一直到比赛真正到来的时候。 他坐在场下——连替补席都不是,只是单纯地坐在观众席上,静静地看着队友们一场又一场的比赛,给他们加油吶喊。 像是个局外人。 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了之后,全队所有人在一起喝酒庆功。回到房间,沖澡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哭了。 他还是想上场、想比赛、想打奥运。 打不了比赛,他比死还难受。 他还想打奥运,想做三个人之一,甚至……还想做站在最高领奖台上的人。 他几乎是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开始反反覆覆地想何指导的话。 其实何指导还是太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如果强按着他要他分手,那多半反而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死顶着不肯放手;可如果只是分析利弊,让他自己「再好好想想」,那么他多半……就真的会好好想想。 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出抉择,回国的第一个晚上,熟门熟路地偷熘出了训练中心,一个人喝了酒,鬼使神差地就到了郁辞的门口。 「我想见你,又……不敢见你。」所以他坐在公寓的门口,不敢敲门,更不敢拿钥匙开门。 薛忱的眼睛有点发红,赶紧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视线飘忽得根本不敢和郁辞对视。 怪不得前阵子他看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惶恐和不安,怪不得他总是一口一个「媳妇儿」,怪不得他状态低落了这么久……昨晚看着他边哭边絮絮叨叨地重复着「我喜欢你」和「我想打奥运」时候隐约的预感果然都成真了。 薛忱以为郁辞会生气、或者会震惊、又或者会难过……但可能是因为昨晚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温和地问着他最后的决定: 「队里希望你和我分手,那么你呢?」 「我……」薛忱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半夜冒着被罚的风险偷跑出来,究竟是想要和郁辞说些什么。可能他只是想看看她——每当情绪起伏、心乱如麻的时候,只要一看到郁辞,他就会莫名地安心下来。 但这一次,好像不那么管用了。 郁辞忽然凑过来抱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温声安抚着:「其实何指导说得都对。不管你最后做什么决定,都没有错。」 薛忱用力地回抱住她。 郁辞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却很快又稍稍挣开了一些,看着他笑了笑:「总要做决定的。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拖拖拉拉了吗?不管决定怎么样,都早点回去吧,希望何指导不要罚得太重。」 「郁辞……」薛忱哑着嗓子喊她,有些不敢看她,「我、我想打奥运。」 郁辞怔了一下,笑了起来:「我知道。」 第99页 郁辞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伸手轻轻揉了揉,微微推开他、退开了几分,慢慢地站起身来。 「我也一直都相信,你能办到。」她笑着转身,动作间却还是难免有些仓皇,刚走了一步、却又勐然被人扣住了手腕。 「我还没说完!」薛忱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腕、盯着她的背影、唿吸有些急促,「郁辞,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见面的时间更少、一年就见一两次、聊天的时候也不多……你愿不愿意还做我女朋友?」 其实虽然现在的训练和比赛也很繁忙,但联赛的时候薛忱偶尔会偷跑出来看她、平时在国家队的周日也能出来和她约会。如果真要像他说的那样一年只见一两次……别说是郁辞,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无法想像。可哪怕是觉得心虚、觉得没有脸开口,他却也还是忍不住带着最后的一点希望问她: 「我想打奥运,我想拿男单冠军,可是我也不想分手。我会专心训练,我去和老何说,往死里练我、我什么其他的也不想,那能不能……也不要分手?」 他说到最后,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这几天的体育界……看得我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写的情节比起现实真是小儿科_(:3」∠)_ ☆、第50章 决定·二 第五十二章 决定·二 郁辞回过头,就见薛忱一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涨得通红,急得抓耳挠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完全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死死地盯着自己、看起来几乎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似的。 郁辞忽然想起昨晚他抱着自己、一边哭一边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我想打奥运」的模样。昨晚那时候看不见他的脸和表情,只能感觉到眼泪落在自己皮肤上的时候,烫得几乎有些灼人。 她站在原地,一时间没有说话,既不点头说好也不摇头拒绝。薛忱一下子就慌了,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一双好看的眼睛早就已经是通红的,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任何立场要求郁辞点头,只能紧紧地盯着她、连眨一眨眼睛都不捨得。 「我其实很生气。」郁辞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了。 可她这一开口,却让薛忱本来就满是惶恐的心一下子就跌落到了谷底。 薛忱耷拉下了脑袋,扣着郁辞手腕的手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没有捨得放开。 郁辞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低落,紧接着就继续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薛忱觉得郁辞该生气的原因实在太多,他一时间简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措和不安。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刚刚闯了祸、耷拉着脑袋心虚紧张的少年——郁辞实在是对这样的薛忱没脾气,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轻声嘆气: 「去年也是中国公开赛的时候,你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让我瞎担心。」 薛忱被她一说,顿时也想起来去年中国公开赛、他肩伤发作后郁辞来看自己的情景,自然也飞快地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一下子就心虚了。可心虚了没一会儿,他像是突然间就智商上线了、一下子回过味来郁辞这话里的意思,蹭地一步跨到郁辞跟前、张口就忙不迭认错: 「媳妇儿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郁辞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她是担心他、气他瞒着她,而不是生气他想过分手、或者是现在硬拉着她不让分手吗? 他这会儿倒是脑子转的飞快,一副虚心认错、可怜巴巴的模样。郁辞有些好笑,却又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为他揪心紧张的心情,忍不住没好气伸手点了点他:「我还生气你不守纪律、自暴自弃,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抓紧时间、一门心思好好打球,要是真把自己作死了,我看你以后上哪哭去!」 郁辞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没彻底落下,猝不及防就已经被人抱了个满怀。薛忱像是从她的话里已经彻底读出了什么隐藏的意味,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蹭她:「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终于又笑得像是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可细看之下眼眶却依然还是通红的。 「又哭又笑的,也不嫌丢人。」郁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又被他闹得忍不住想笑。可看着他这一幅几乎欣喜若狂的模样,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地心酸气来——心情太过复杂,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稍稍别过头不让薛忱看到自己脸上的心疼、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鼻子,好半天才又伸手回抱住他、声音和神色都渐渐柔和了下来: 「还有两年不到,你要再加把劲啊。我不是说过吗,你好好打球,我又不会跑的。」 「我就是觉得……」薛忱终于也敛去了脸上嬉皮笑脸的模样,声音难得地有些低沉,「对你特别不公平。」 一年也见不了她几面,生病的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节日的时候不能亲手送礼物,平时不能陪她逛街吃饭……他有什么脸说「能不能不分手」?可他还是腆着脸开了这个口——他不敢想像,在以后的日子里、将来的规划里,如果没有这个只要看一眼就能让他异常安心的人,他该怎么办。 「有什么不公平的?」郁辞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语气里满是嫌弃,「其实我也挺忙的,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搭理你。」 第100页 薛忱似乎是被女朋友的满脸嫌弃惊呆了,懵了一会儿才有些委屈地提出了「申请」:「那太太抽空搭理我一下呗?」 他纠结、低落、犹豫了那么久的事,现在只要郁辞一个笑、一个点头,回过头再去想想,好像突然就觉得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了。 郁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你表现吧。」 还没等薛忱抓紧时间表明自己的决心和态度,郁辞就已经紧接着又开了口、不给他半点继续撒娇的机会:「你现在,马上给我回队里去,好好跟何指导解释一下昨晚夜不归宿的事。」 还没来得及嘚瑟起来的薛忱一瞬间就蔫儿了,耷拉着脑袋恹恹地「哦」了一声,几乎是被郁辞一路推到了门口的。 他一只脚都已经跨到门外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缩了回来,赶在郁辞开口前回过身、一把把郁辞压在门上就吻了上去。 这个吻并不激烈,甚至都没有多深入,他只是贴着她的唇轻轻地蹭着,除了温情和歉疚、没有半点情-欲的味道。 「对不起郁辞,你再等等我,」郁辞听见他有些低沉的声音从两人相贴的唇间传来,「再等等我。」 郁辞轻声却不带犹豫地低低应了一声:「好。」 薛忱终于还是要回去了,郁辞站在门口陪他等电梯,临走前却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微微拧了拧眉头、难得有些迟疑:「你不和我分手,那何指导那里……」 「你别多想,」薛忱拍胸口,「我去和老何说,没事儿!」 他临走时信心满满地拍着胸口保证,两个小时后,蔫头耷脑地站在何指导面前挨骂—— 「夜不归宿还上瘾了是吧?国家队不想待了趁早收拾收拾滚蛋,队里缺了谁不是照样拿冠军?」何指导气得吹鬍子瞪眼,「就你这样的,陪练我都不要!」 薛忱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乖乖垂着头挨训,等他骂完告一段落了,飞快地就认怂了:「师父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昨晚去见郁辞了,我都跟她说了,我保证以后一定遵守纪律、好好打球!我真知道错了!」 他最近总是恹恹地情绪低落,可这会儿哪怕是认怂、认错了,却依然难掩脸上的神采飞扬,显然是和「低落」两个字无论如何都扯不到一块儿去。老何不由得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两眼,又听他提起郁辞,神色倒是稍稍软化了一些:「说清楚,分手了?」 分手了还这么开心,这孩子该不会是伤心过度、反而傻了吧?毕竟是一手带出来的得意弟子,他当年也是过来人,太清楚运动员的恋爱有多不容易,忍不住也有些心疼。 主教练这头心里还在心疼爱徒呢,薛忱却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就摇了摇头:「没啊,我们挺好的。」 「挺好的?」老何愣了一下,顿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在桌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能抄起来砸他的,只能继续吹鬍子瞪眼,「我那天都白说了是吧?行,我也不能摁着你分手,你谈恋爱去吧!」 「不是,师父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啊!」薛忱嬉皮笑脸地往师父身边蹭,「我和郁辞说好了,我好好训练打比赛,以后都不放假不休息了,你往死里训我呗。」 「不放假、不休息、往死里训?」老何「哦」了一声,「见不着人她乐意啊?」 「那可不,」薛忱仰着脸、嘚瑟得不行,「我媳妇儿说了,要想分手就两种原因:要不我出轨了,要不我不好好打球。」 「看把你给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大满贯了!」老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找了半天终于从桌上找了包餐巾纸抄起来就「砸」他身上了。他一脸吹鬍子瞪眼,心底却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虽然眼下他嘚瑟得恨不得要上天了,却怎么也比前阵子的失魂落魄看起来要顺眼多了。 薛忱笑嘻嘻地把那包没什么杀伤力的餐巾纸接住了,恭恭敬敬地放回主教练的桌上,犹豫了一下,挠挠头还是喊了他一声: 「何指导。」 他很少叫「何指导」,大多数时候不是没大没小地喊「老何」,就是嬉皮笑脸地喊「师父」。勐地一听到这三个字,老何还有些不太习惯,没好气地答应了一声。 「何指导,你再拉我一把吧。我还想继续打下去,我保证谈恋爱不会影响打球的,我犯错误、打球走神郁辞骂我骂得比你还厉害呢!」薛忱脸上已经彻底没有了嬉笑,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懊悔和恳求,「何指导,你再带我练练吧,哪怕天天加训呢!我还想打奥运,我想拿单打!我想打出来!我觉得我还能拼一拼!」 主教练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在他满心希冀和紧张的目光里,终于开了口: 「几件事。第一,以后如果谈恋爱影响成绩,要么你马上滚蛋回省队去,要么分手彻底收心。」 薛忱忙不迭点头。 「第二,昨晚夜不归宿挺厉害的啊?回去马上给我写检讨,五千字,写完前别想摸球拍,少一个字都不行。」 薛忱僵在原地,张着嘴巴有些发懵。 「第三……」 当天下午,郁辞收到了薛忱的「哭诉」: 「老何太狠了,罚我写检讨,五千字!」 郁辞还没来得及同情他呢,就听他话还没说完、飞快地又接着「哭诉」了起来: 「还罚我扫厕所,要一个礼拜呢!」 第101页 郁辞没忍住,看着手机笑出了声,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只「冷漠」地回復了一个字: 「该。」 不虐不虐真的不虐,一切都是忱哥自己在作死[摊手.jpg] ☆、第51章 决定·三 第五十三章 决定·三 薛忱最后真的在桌球馆扫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厕所。 虽然嘴上又是委屈又是哭诉,但其实不管是薛忱还是郁辞,心里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何指导这看似是罚得厉害、让薛忱丢面子了,但其实根本就是在变相地保他。 先不说其他「目无法纪」的事,单单就是「夜不归宿」这一条,薛忱也早就已经不是初犯了。去年被罚去农村 「劳动改造」,就是因为半夜偷熘出去打游戏;再往前翻翻,还能找出偷熘出去买宵夜、喝酒唱歌……之类的不良记录。 桌球队向来就管得严,连早上出操迟到都要受罚,更别说是夜不归宿了。 再加上屡教不改,那这性质就更加恶劣了,换了谁是主教练,都得叫他立马收拾东西、捲铺盖滚回省队去。 别看薛忱简歷上「几进几出国家队」,听起来好像很酷炫很厉害、跟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似的帅得不行,其实每一次退回省队,对于运动员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当然,这几次打击再巨大再沉重,也都是薛忱自己作的、怪不了别人。要不是薛忱确实天赋出众、成绩过硬,再加上何指导爱才,别说是国家队主力、奥运冠军了,他现在能不能在省队继续待下去恐怕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所以在知道这一次的处罚仅仅只是写检讨和扫厕所的时候,哪怕是刺儿头如薛忱,心底也是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的。 要是这一次再被退回省队,恐怕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这也是郁辞那晚一看到他就气得不行的原因——这一次,他是真的有可能彻底毁掉自己的职业生涯。 但幸好,他醒悟得还算及时;幸好,何指导还是爱才、依然觉得他有潜力,一切都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薛忱这晚上熬着夜赶完了五千字的检讨——哪怕他那里早就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检讨模板、写起检讨来经验丰富,五千字也着实还是让他费了好大的劲,在单纯又老实的室友苏望少年的鼎力帮忙下,才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 没办法,师父说啦,少一个字都不让摸球拍。 至于之后的扫厕所……薛忱倒是觉得比拿起笔写字来要容易得多了。桌球的训练馆里反正也都是自己人,丢人也是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再怎么样都比退回省队要好太多了。 当然,他开始扫厕所的时候立时就收穫了一帮无良队友的轮番嘲笑,他顶着一张脸「冷漠」以对:「我是回家找女朋友去了,你们有吗你们?就你们这样的,想夜不归宿那还没地方去呢!」 刚一说完就被一帮人又拖到角落里「揍了一顿」。 当天晚上邹睿喊他一起出去买宵夜,两人路上顺道拎了几罐啤酒回来配烧烤吃。邹睿酒量不行,喝了一罐就有点晕晕乎乎的,和薛忱哥俩好地勾肩搭背、用力拍他的肩膀: 「别想些有的没的,咱俩都加把劲,后年还去奥运会教他们做人,团体不也还有双打呢吗?」 这阵子他的反常和低落,邹睿虽然没说什么,可却始终都看在眼里。薛忱啃了口鸡腿,木然着一张脸看自己的竹马兼搭档:「你再拍,我肩膀就废了,赶明儿咱俩得去帕运会拿冠军。」 「哦,」邹睿有些恍恍惚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薛忱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就松了手,一脸的认真,「那咱们还是打单打吧。」 靠!感情这是在装醉呢!一听他废了就要甩开他单干了?这么能演你咋不去拍电影啊,瞧把你给能的!薛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拿走了竹马手里的啤酒,把人架起来扔到床上,想了想又给他把被子盖上了,这才关了门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苏望今晚自己加训了,回来得晚、才刚洗完澡,这会儿正湿着头髮坐在床上粘球拍。见室友回屋,少年喊了他一声,有点犹豫。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给说说,没准儿我还能开导开导你。」薛忱坐在他对面自己的床上,俨然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全然忘记了明明自己也才刚刚钻了几个月的牛角尖、想通还没两天呢。 少年捏了捏刚粘好的球拍,小声开口:「陈指导说,我沖一冲没准儿也有机会上奥运。」 陈指导,是苏望在国家队的主管教练。 苏望这个月刚过十七岁,两年后的奥运是十九岁不到,依然还是个年轻的小将。但他近来上升势头实在很勐,技术水平也很全面,还有所不足的也就只是大赛经验和心理素质而已。两年的时间冲击一下奥运,并不是什么痴心妄想。 「忱哥,我……还是也想沖一冲。」少年握紧了球拍,犹豫再三,却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现在大心里多少都有数,只要不发生什么天灾**的意外,周毅和邹睿的奥运门票基本上已经算是十拿九稳了。不管是男团还是男单,一共就三个名额,苏望这话一出,那意思无疑就是在和薛忱叫板抢名额了。 苏望还小、以后还有机会,薛忱却恐怕已经是最后一届奥运。少年人还单纯实诚,对自己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不安,再加上这阵子以来媒体总是拿他和薛忱做对比,让他心里越发有些过意不去。 第102页 薛忱本来以为苏望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和困惑、都准备好做个「知心哥哥」好好开导他了,没想到这小孩儿一开口居然是在纠结这个,顿时就忍不住笑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走出这个门上走廊里喊一声,问『哪个人不想打奥运的出来一下』,看看有人出来没有。」薛忱完全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笑话似的勾着少年的肩膀笑起来,「几次打比赛赢我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这不都一样嘛,干嘛弄得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似的。」 他的口气特别不当回事儿、特别吊儿郎当,少年顿时就涨红了脸,眼底的歉疚和不安却渐渐褪了下去,用力地点了点头,末了又看了眼薛忱手里的易拉罐,神色有些无奈:「忱哥你又喝酒!一会儿何指导就来查房了。」 「邹睿的!」薛忱毫不犹豫地就把竹马给卖了,一边又仰头把还剩下的一点啤酒吹了、手忙脚乱地把空易拉罐扔垃圾桶里,还晃了晃垃圾桶让其他垃圾把易拉罐盖住了消灭证据。 亚运会以后,不管是教练员们还是队友们,都明显地发现薛忱比以前用功起来了——不止每天的训练任务都超标完成,而且每天都自发地留下来加练。 以前他多少总有点拿双打保底、有恃无恐的意思,训练算不上偷工减料,却也难免有些小嘀咕小抱怨。现在终于是半句怨言也没有了,果真是闷着头一门心思就往死里练。 「终于知道用功了,我还以为这小子到八十岁都长不大了。」老何在教练组聊天的时候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和总结,「看来谈恋爱还让他涨智商了?」 薛忱的主管教练和老何又有些不同,是个温和却认真的中年人,薛忱脾气急、他脾气好,师徒间相处也很融洽。这会儿他闻言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神色里却满是欣慰。 十一月有桌球全国锦标赛、十二月底有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的总决赛,再之后是冬训、队内大循环世锦赛直通……训练和比赛把日程排得满满的,自从亚运会那一天后,郁辞就再也没有真正和薛忱见过面。他倒是每天都会有几条微信过来,不过也说不了太多时间。 郁辞本来也不是黏煳的性子,很快就也习惯了这样更加聚少离多的日子,自己安安心心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春节除夕夜里守岁的时候,长辈们又问起孩子们的终身大事。郁桓依然单身着吸引了全家所有人的「火力」,郁辞特别没良心地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和薛忱打电话。电话那头热闹得很,薛忱说是国乒队自己在搞春节联欢晚会。郁辞有些好奇他们表演什么节目,薛忱用手机给她偷偷录了一小段周毅一个人讲单口相声的视频。 平时温和稳重的国家队队长一个人在台上插科打诨、抖包袱卖关子、表情丰富,居然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颇有架势。 「你别看他好像挺老实的,爱演着呢,」薛忱小声给她打小报告,「就他戏多!都不用我们,他一个人能演完今天的整台晚会!」 郁辞好笑得不行,觉得平时站在领奖台上一个个「伟光正」却稍显有些面目模煳的运动员们像是在一点一点变得鲜活生动起来,好像每一个人都显得有些可爱。 郁辞家的电视机里还在放着央视的春晚。倒计时的时候郁桓在外面点鞭炮,四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让两人有些听不清楚电话对面的声音,却谁也没有提出要挂断电话。 倒计时的最后两秒,鞭炮声响彻了云霄。 那头隐约传来薛忱的声音:「郁辞,新年好!」 郁辞笑着答应了一声:「新年好。」 那头微微顿了顿,很快又传来了清亮又带着希冀的声音:「媳妇儿,以后过年我也给你放烟花放鞭炮啊?」 「好啊,」郁辞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幕中绽开的烟花,笑着点头,「我等你。」】 你们就这么想直接跳两年后啊→_→万一两年后没选上奥运你们是不是要给我寄刀片了? ☆、第52章 名额·一 第五十四章 名额·一 奥运年来得有些悄无声息。 对于普通大众来说,这个春天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奥运会的热度也还远远没有点燃——甚至如果被当面问起来,也有许多人需要好好想上一想,最后才能恍然大悟地想起来:「哦今年有奥运会啊!」 然而对于国家队所有的运动员们来说——不论是哪一个项目的运动员,从年初起一直到奥运名单最终确定前的小半年,大概都是最难熬的日子。 恐怕,比真正站在奥运赛场上的时候还要远远紧张得多。 就在这小半年里,也许只要输那么一场比赛,就要和奥运会的门票彻底说声无缘。 多少人,十多年风雨无阻的苦练,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能登上这个舞台、这个战场。 薛忱当然也不例外。 三月,国乒队再一次踏上了世乒赛团体赛的征程。 央视五套一如既往地给出征在即的国乒队做了一期小报导,还是熟悉的大门口、熟悉的大巴,和……熟悉的排着队等着打领带的男队队员们。 不说那些年年被拍到提熘着领带排队等「救助」、早就已经成了老油条、半点都不觉得丢人的老队员们,就连苏望这样老实的乖孩子,这会儿也有些无措地提着领带混在人群里排着队。 第103页 不过在发现自己正被镜头对准着的时候,少年还是有一瞬间的脸红和不好意思。 郁辞坐在电视机前专注地看新闻。 自从亚运会后,这一年多以来她只见过薛忱两次——或者说,薛忱只见过她两次。 一次是去年世锦赛单项赛打完后放的短假,一次是去年联赛期间他回来打比赛的时候。 而至于她见到薛忱的次数,其实远比这要多得多了。有的是在镜头里——郁辞像她答应过薛忱的那样,认真地看了他每一场比赛的直播或是录播;至于亲眼看到的他,其实也有——中国公开赛、乒超联赛和全锦赛,只要她有时间、有机会,她也都去了现场。只是她虽然到了现场,却也只是和普通的球迷们一样,在观众席上认真地看完了比赛,赛后一边站起来安静地离场、一边给薛忱发几条消息。 怕影响他训练和调整状态,郁辞并不多做停留,甚至也并不会在赛后去找他。 国乒没有什么意外地再一次捧回了斯韦思林杯和考比伦杯。各大体育媒体和往年一样没什么新意地发了几篇祝贺的报导,在这之中唯一有些不同的也不过是今年多了些关于奥运会出战名额的採访和揣测: 「男乒方面,目前全世界唯一现役的大满贯选手、国乒男队队长周毅和现任世界排名第一的邹睿状态都十分稳定,近两年来战绩辉煌,三个奥运名额之中的两个似乎已经没有悬念。而作为上一届男双奥运冠军的薛忱在先后经歷了伤病復发、奥运会取消双打、亚运会仅作为陪练等等一系列低谷和挫折之后,下滑的状态近一年来似乎又有所回升,在今年一月的队内直通赛中,成为了第二个拿到直通资格的选手,本届世乒赛团体赛中也打得相当勇勐。与此同时,小将苏望虽然还很年轻、还差几个月才满十九岁,但上升势头非常惊人,目前世界排名已经跃至第四、积分也与排名世界第三的薛忱相差并不多。这次团体赛中苏望出场虽然不多,但基本功扎实、技术全面,已经颇有大将之风,对于最后一个奥运名额也极有竞争力。 在赛后的採访中,男队主教练也提到了两人近来的表现。何指导表示薛忱和苏望近来的状态都相当不错,薛忱大赛气质不俗、经验丰富,苏望的技术则要更加全面一些,发挥也相对比较稳定。最终国家队派谁出战,还要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一切以国家荣誉为先,首先要保证决不能输外战、顺利会师决赛。 一个是经验丰富、气势惊人的上届奥运会男双冠军,因为双打取消而遗憾无缘卫冕;一个是冲劲十足、技术全面的小将,上升势头惊人。最后到底谁能搭上这班奥运的末班车,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郁辞看完这篇报导,撑着下巴有些发呆。 马上就是奥运会的亚洲区预选赛了,按照目前的赛制,预选赛决出的是各国「第三人」的资格——以目前的成绩来看,前两个名额属于世界排名前二的周毅和邹睿几乎已经是不容置疑的共识,如果薛忱想要拿到奥运资格,那么预选赛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而毕竟是「第三人」的角逐,预选赛的战况相对来说并不会太过激烈。中国男队这第三个奥运名额,也就相当于是直接取决于——国家队究竟派谁去参加预选赛。 到底是薛忱还是苏望,这已经是国内本来就为数并不多的桌球球迷们近来最关心的事。 这一年来两人在队内的交手战绩如何,郁辞不得而知,但在各大正式比赛中两人的交手倒是互有胜负。只是很多时候选择奥运名额,国家队首先考虑的可能并不是本身成绩如何、而是对外战绩——毕竟要以国家荣誉为先,首要保证的是金牌不会旁落。 在这一点上,其实薛忱原本是极有优势的,他的外战战绩向来不俗。可惜他一年多以前状态很是低迷了好一阵子、也输过几场外战,虽然已经并不是近期的事了,但毕竟也就是在这个奥运周期之内发生的,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影响国家队最后的选择。 人选迟迟没有公布,随着预选赛时间的越来越近,郁辞越发有些紧张和焦虑起来。 相比之下,到了这时候的薛忱却显得平静得多了,反而还倒过来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你别紧张。反正我这回真的尽力了,万一要是还没选上,那也不是我自己作的、没什么要后悔的了,你说是不?」 这一年的薛忱仿佛是成熟了许多,但郁辞又觉得他并没有什么改变,不管是出现在镜头里也好、亲眼在赛场上看到他也好,笑起来依然是一副少年的模样,意气飞扬、明亮鲜活,终于再也没有了那时候边哭边念叨着「我想打奥运」的颓然和低落。 也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常常觉得男朋友还很孩子气的郁辞才忽然间意识到,要是真的论起心理素质,薛忱才始终都是抗压能力更强的那一个,比她强了太多太多、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 …… 再接到薛忱电话的时候,是一个周三的下午,郁辞刚上完最后一节班会课回到办公室。她今晚的晚自习要值班,也不急着收拾东西,和平时一样歇下来就顺手刷刷微博。 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奥运会还有小半年,在网络间依然存在感微弱、少有人提起;郁辞这一年就像她和薛忱说的那样、也挺忙的,微博上摸鱼发图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评论里总是一片哀嚎、「尸横遍野」。 第104页 郁辞硬着心肠翻了两页评论,考虑着要不还是抽时间画点什么,手机就忽然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薛忱的名字。 这个时间点上打电话来,郁辞隐约有了些什么预感,却不知道究竟是像自己希望的那样、还是终究事与愿违。 她居然有些紧张,手机都已经拿了起来,一时间却迟迟有些不敢按下接听键。 但手机还在锲而不捨地震动着。 一旁还没有下班回家的同事忍不住投来了诧异的注视。 郁辞深深吸了口气,暗自咬了咬牙,勉强定了定神,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举到了耳边。 「郁辞。」那头果然传来了薛忱的声音,但郁辞听着却觉得像是隐约有点儿陌生——他的声音不是平时的清亮跳脱,反而像是带着些嘶哑,虽然只说了短短两个字,却还明显地有些气喘。 最重要的是,他的语气,并不像她想像中最好的一种情形那样兴奋雀跃,反而……像是有些低沉压抑。 郁辞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声,一颗心几乎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鼻子,稍稍给了自己几秒飞快地调整了一下情绪,而后终于还算是自然地轻轻「嗯」了一声,却到底还是没敢像平时一样笑着在之后问他一句「怎么了?」又或是「怎么样?」。 「郁辞。」薛忱又喊了她一声,随即有些急促地喘了一下、和他每一次刚经过一场激烈比赛的时候一模一样。 郁辞又应了一声,踟蹰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就听那头他又说了一句什么。 郁辞有些走神,一下子没听清楚——也或者她并不是真的没听清楚,只是有些出乎意料,让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甚至有些怀疑是自己刚才听错了,破天荒地低声懵然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郁辞,」薛忱在那头喊她,嗓音还有些沙哑和喘息,却每一个字都吐得格外清晰,「我下周去打奥运会的亚洲区预选赛。」】 忱哥你这样吓你媳妇儿是要跪桌球的你知道吗? ☆、第53章 名额·二 第五十五章 名额·二 郁辞足足又愣了有五六秒——那头薛忱听她沉默着迟迟不说话,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又喊了她几声。郁辞这才终于彻底地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句: 「看把你嘚瑟的,话都不好好说,就知道吓我!」 她嘴上虽然是在骂他,声音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又像是隐约有些鼻音,听起来有些瓮声瓮气的。 薛忱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只能隔着手机想像她微微红着眼睛、皱着鼻子瞪自己的模样——但这时候她的眼睛里一定是带着笑,为他松了口气,也为他骄傲。 不像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温柔好脾气,却又显得格外生动可爱。 「没吓你没吓你,」薛忱四仰八叉地躺在训练馆更衣室的地上,一边喘着一边一个劲地傻笑,「刚和旺仔打了一场,领导说了,谁赢谁上。你也都看到了这孩子去年就跟坐火箭似的蹿得飞快,今天好悬没栽他手里。」 郁辞想起那个已经排名世界第四、但依然还一脸青涩、稚气未脱的少年,忍不住也有些感嘆后生可畏。其实苏望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出色、她也为少年的落选而有些遗憾,可……人心都是偏的,在她心里,总还是向着薛忱的。 郁辞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声音一下子温柔了下来:「恭喜你。」 薛忱还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呢,捏着手机乐呵呵地傻笑。 郁辞听着他的声音也能想像到他这会儿傻兮兮的模样,忍不住也摇着头笑出了声来,可听着他说话时还带着的气喘,莫名地又有些心酸。掩饰性地又揉了揉鼻子,她板起脸来做出一副严厉的模样: 「这才是预选赛呢,看把你给得意的。都走到这里了,可别又得意忘形掉链子了!」 她唠唠叨叨都是些老生常谈,这些话教练们都不知道叮嘱他多少遍了、他都能倒着背了,可听着却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薛忱老老实实地听她说完了,笑嘻嘻地拍了拍胸口:「郁老师你放心,我最近可听话了。」 郁辞又叮嘱了他两句,就催着他回去好好休息,没有再多腻歪就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才发现周围同事们正有意无意地都把目光投在了自己的身上。 「郁辞,你眼睛有点红。」程欣指了指她,似乎是有些担心,但见郁辞脸上仿佛是带着喜色,又有些不解,忍不住问她,「你没事吧?」 郁辞被她一说,赶紧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些湿了,赶紧又用手用力揉了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是好事,高兴得。」 刚才那个电话,薛忱听起来除了累了一点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过激动的表示,反倒是她自己,才只是拿到预选赛的参赛资格就忍不住掉眼泪,丢人极了。 只是……在看过薛忱那个晚上哭着喊「我想打奥运」的模样、看过他这一年多以来拼了命训练比赛的模样之后,她实在是太心疼,也太害怕了。 害怕再怎么努力也是徒然,害怕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幸好,幸好。 郁辞这天晚上又发了一条微博,画里是穿着国家队红色队服的少年手握球拍,眼里映着飘扬的五星红旗。 第105页 希望几个月后,他能真的让五星红旗在异国的上空因他而升起、让义勇军进行曲因他而奏响。 这幅画一出,评论里顿时就又像是疯了一样。 「#失踪人口回归系列#」 「我的天这是娇花吗!太太已经有多久没有画过娇花了!两年还是三年!」 「楼上!应该是两年多了吧!本来我都准备站郁花cp了谁知道太太居然再也没有画过娇花了!那一年我差点哭晕在厕所!」 「郁花党抱紧我!有生之年系列!我的天我不行了我要下楼去跑十圈冷静一下!」 「诶娇花是谁啊?新粉求解释!」 「新粉指路@薛忱。不要乱留言评论,看完回来献出膝盖就好。」 「观光回来了,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刷微博。」 「不过话说回来,太太和娇花没什么互动啊?cp党是怎么站起来的求解?」 「我来说!那年太太和娇花因为一群鹅而发生了一段不能描述的故事,后来娇花天天都来给太太点赞超甜der!太太还发过微博给娇花抱不平!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太太之后再也没有画过娇花,娇花也不太上微博了qaq」 郁辞翻了几页评论,忍不住有些好笑。其实粉丝说她两年多没画过薛忱,这真的是误解……她画过很多很多的薛忱,只是没有再在网上发过,每一年他生日的时候,她都把那一年里新画的图印成一册,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告诉他,她总是会在他身边陪着他、看着他。 毕竟……有很多模样的薛忱,她也并不想让别人看到。 按照本届奥运会的赛制,每个国家的单打最多有三人参赛,同时这三人也将组成团体赛的阵容。其中,第三人的参赛资格要通过预选赛来取得。 桌球在国内本来就不受关注,奥运会时都因为嫌「没有悬念」看的人不多,更不要说只是亚洲区的预选赛了。郁辞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直播,只能从媒体的报导和网上并不完整的视频里得到一些消息。 这一次亚洲区的预选赛一共有十一个奥运席位,比赛的前七名直接获得奥运资格,剩下四张奥运门票则由西亚、中西亚、东南亚和中南亚成绩最好的选手获得。 别说只是亚洲区预选赛,就算是最高水准的世锦赛,打进前七对薛忱来说也并不是太有悬念。但这已经是奥运前最后的练兵,发挥如何多少也能看出奥运前的状态如何,同时也能看看奥运会上将要遭遇的对手们状态如何,薛忱并不敢托大掉以轻心,郁辞同样也不敢真的就放了一百八十个心。 一直到薛忱连战皆捷、顺利拿下预选赛第一的消息传来,郁辞才终于能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门票已经进了口袋,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奥运战场了。 六月初,国家队正式公布了奥运会的参赛名单。男乒的名单没有意外,果然是周毅、邹睿,以及通过预选赛拿到名额的薛忱,苏望则拿到了p卡,作为团队赛的替补。 国家队同时也开始了本届奥运会之前最后的一次封闭训练。 收到薛忱出发去封闭训练消息的时候,郁辞正在看央视的一档纪录片。片名叫做《决战奥运》,是央视为了给今年的奥运会预热而拍摄的。郁辞把每一集都认认真真地看了下来——不论是哪一个项目,每一个运动员都在为了自己的奥运梦想而拼命努力着,让人异常动容。 和平,运动赛事的竞技场就是一个个战场。 最后一集是中国桌球队。尽管在国内受到的关注有些低,但毕竟是国球、战绩辉煌,制作组还是给足了时间和重视。 郁辞估摸着拍摄时间大概是在四五月份的时候,薛忱已经通过预选赛拿到了奥运的入场券,但男乒的另外两个名单却还没有正式公布。 镜头里是国乒队的训练场馆,每一个球檯都在进行着忙碌的训练。何指导在场边接受了一段採访,背景里是此起彼伏、从未停下的击球声。 「薛忱这个运动员,天赋是非常不错的,就是脾气急、容易受情绪影响。一急起来打球就没逻辑,失误太多。反手相对来说也比较薄弱。」 「对,脾气不好,一天到晚给我惹事,二十七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七岁呢,幼稚!」 「一年多前回来跟我说,何指导我想打奥运,你再带带我,你就把我往死里训。」 「成熟得有点晚,但好在也不至于来不及。这一年安分多了,天天给自己加训,基本每天都是场馆里最晚走的,真是像他说的往死里练。一般大部分就是在练反手,确实有很大进步,到他这个年纪还能有技术上的突破,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肩伤也復发好几次了,头天打了封闭隔天还跟着去比赛,打完回来跟水里捞出来似的。邹睿跟他搭档双打的都不知道,打完一问,他才嬉皮笑脸地说『刚打完封闭,有点疼』。」 郁辞看得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涩的鼻子。 说话间薛忱的训练暂时告一段落,一身是汗地下了球檯、拿着毛巾擦汗。 镜头很快就对准了他。 他似乎是有些意外,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放下了毛巾、认真地听着问题。 听到採访的人提到了自己以前的那些「光辉战绩」,薛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傻笑了一下:「都是以前不懂事儿,现在想想还挺丢人的。」 第106页 记者似乎是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又问他之前状态低落的事。 「那段时间原因挺多的吧。」薛忱抓了抓自己的板寸,「一个是双打取消了,感觉自己的优势一下子没了其实还挺慌的。然后肩伤也挺厉害的,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要不行了。后来亚运会陪练,一开始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到比赛了坐场下看着——那滋味儿真的太难受了,我就想不行,还是想打比赛、想打奥运。」 「现在?现在好点了吧,其实也没想什么别的。比赛嘛,反正就是一场一场打呗,首先肯定是守好自己这条线,和队友会师再想后面的。肯定也想拿冠军啊,谁不想拿奥运冠军,但是很难,我只能尽力拼一拼吧,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得给自己俩耳光就行了。」 「不想打封闭啊,特疼,我其实挺怕疼的,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可是不打不行啊。那没办法,打呗,咬咬牙就过去了。」 郁辞吸了吸鼻子,转头看一旁的兄长:「桓哥,你说,奥运比赛的票难买吗?」】 昨天的比赛……我……不是很想说话……总而言之吧,昨天晚上一口狗粮还是超甜der,祝福! ☆、第54章 人 第五十六章 家人 郁桓原本还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一听这话就愣了一下,愣过之后冷漠地转头回了三个字: 「不知道。」 郁桓虽然从来不提,不过毕竟是妹妹的男朋友,这两年来也一直都关注着薛忱的情况。看到他两年前状态低迷时也在心里暗自摇头,不过却也把他这一年多以来的拼命和成绩都一起看在了眼里,倒是也不得不打从心底里承认,他这一年来的拼命确实是常人所无法想像的。 但不管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郁桓脸上还是对这个妹妹的男朋友不闻不问、显得半点都不上心。 郁辞看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一眼,吸了吸鼻子,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贵妃你真小心眼儿。」 青年俊秀的脸上顿时就黑了一片,表情几乎都有些扭曲,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似的、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郁桓的名字和玉环同音,郁辞自从小时候知道了杨贵妃杨玉环这号人物之后,就坏心眼儿地偷偷给郁桓起了个「贵妃」的外号。不过碍于兄长的威信,郁辞其实也很少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叫他,大多数时候还是实在闹别扭了,才喊他这个外号、好好气气他。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有些吓人,郁辞心虚地把自己往沙发里缩了缩,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两眼。见兄长虽然气得脸都黑了,不过倒是没有揍自己的意思,这才又凑过去、哥俩好地用自己的胳膊碰了碰郁桓的,小声抱怨着:「他好不容易才拼命走到这一步,我想去现场看看他。」 郁桓缩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黑着脸表示坚决不吃妹妹这一套撒娇:「关我什么事?」 郁辞皱了皱鼻子,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继续纠缠,缩到沙发另一边的角落里自己用手机真的认真查了起来。 电视机的屏幕里已经换成了周毅的镜头。 「其实我自己现在也有感觉,很多时候扑一个球扑到一半就会明显有力不从心的感觉,膝盖伤也挺多年了。」男队的队长、上一届奥运会的男单冠军依然一脸斯文温和,「奥运会离我满三十岁还有最后几个月吧,我觉得还是能拼一拼。卫冕成功?那肯定想啊,我还想拿双满贯呢,尽全力吧。」 周毅比薛忱和邹睿都要大上两三岁,今年年底就要满三十岁了。实话来说,目前的竞技状态显然早就已经过了最巅峰的时候。但他毕竟基本功扎实、经验丰富、球风沉稳,外战成绩依然辉煌,排名稳居世界第二。 「打邹睿和薛忱啊?」周毅听到接下来的提问,顿时就毫无芥蒂地笑了起来,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半真半假地摇了摇头。「五五开吧,都不好打,一个比一个凶。」 「下届奥运?那基本就没我什么事了吧,苏望他们这批小孩儿现在也都出成绩了。不过也没想那么快退役,再打几年吧,到时候我给年轻人陪练、讲讲经验、开导开导纾解一下压力也是做贡献嘛。」 郁桓看了几眼电视,又转头去看缩在一旁角落里的妹妹。客厅里开着暖黄的灯光微有些昏暗,倒是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线把她脸上的表情映得格外清楚。 认真又专注。 郁桓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是没好气地开了口:「郁姮最近半年不是外派在那做项目吗,问她去吧,顺便还能解决你住宿的问题。」 郁姮这个名字一出口,郁辞就下意识地僵了一下,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转到了兄长身上:「那她要是问我为什么,怎么办呀?」 「你不是挺能的吗?」郁桓终于忍不住笑了,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背上看她,「实话实说啊,你怕什么?」 郁辞抱着手机慢腾腾地挪过来了一些,有些支支吾吾地:「那、那万一她要是不同意呢?」 郁桓摊摊手,摆明了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郁辞瞪了他一眼。 郁桓这时候却像是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舒服地靠着沙发,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我劝你,要不就老实在家里待着,要不就去找郁姮。你还不如想想,要是让郁姮知道你去了、还一待就是好几天,却就是没告诉她,你会有什么下场。」 第107页 「贵妃你的心眼儿就这么点儿大。」郁辞伸手比了个「针尖大小」的手势,郁桓气得恨不得能把熊孩子提起来大屁股,却到底还是没忍心下手,伸了手隔空遥遥点了她两下,进屋拿了笔记本出来,开了机捣鼓了一阵,最后把笔记本放到了跟前的茶几上。 笔记本的屏幕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五官和郁辞足足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看起来比郁辞要成熟了不少、大约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郁辞这里已经是晚上,那头却好像还在清晨,女人穿了件浴袍、神色间满是慵懒地沖屏幕对面的两人打招唿: 「郁桓,小辞。」 虽然五官相似,但郁辞看起来就是有些温温吞吞的模样、好看得没有半点攻击性,屏幕里的人眉眼却显然要比郁辞显得更英气一些、足以称得上明艷。 郁桓点点头嗯了一声,郁辞却像是破天荒地有些紧张,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 「姐。」 如果说,要从整个郁家上下选一个郁辞最怕的人,那肯定不是父母、祖父母,甚至都不是郁桓,而是郁姮这个堂姐。 倒也不是和郁姮不亲近。其实从小郁姮就疼她,有人欺负妹妹了的时候,她撸着袖子就上了、没准儿比郁桓还冲在前头——郁桓没那么冲动,大多数时候都在暗地里使坏。只是这个堂姐虽然比郁桓还要小上半岁,却从小时候起就强势、事事都很要强,学生的时候忙着闷头学习非要考第一、后来出了国搞金融又忙着工作,既不像郁桓这样总是带着她玩、也不像他那样几乎是有点儿溺爱地纵容她,以至于郁辞每回看到她,都是又觉得亲近却又忍不住有点儿紧张害怕。 那头郁姮点了点头,捋了捋鬓髮,又问:「找我什么事儿?」 郁辞看看姐姐又看看兄长,难得支支吾吾地目光闪烁。 郁姮把视线转向郁桓。 郁桓觉得自己日子过得挺苦的。两个妹妹——大的那个从小就主意正、从来不听自己的,好在她自己的主意也没什么错、到长大也挺有出息的;小的那个吧……平时性格是挺软乎可爱的,可熊起来简直能让他头疼好几天,还整天一副得过且过、茫茫然然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好不容易小的那个现在找到人生目标了,熊孩子却一天比一天难教育,胳膊肘那往外拐了之后就再也没拐回来过。 剩下他一个长兄,夹在两个妹妹当中简直里外不是人。 心里正委屈着呢,郁桓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用力地扯了一下。他一低头,就对上了郁辞使劲打来的眼色。 郁桓头疼,一边又揉了揉太阳穴、一边看视频对面的郁姮:「小辞想来看奥运会,你收留她一下、顺便替她看看票。」 郁姮显然满脸都是意外:「你来住我这儿没问题,怎么想起来看奥运了?看什么项目。」 「……桌球。」郁辞沖对面和自己面容相似的女子笑得有些讨好。 白疼她这么多年,就没见她这么讨好自己过。郁桓觉得心里苦,站起来不想参合女人之间的聊天。谁知道刚站起来就有些走不动路,回头一看就见郁辞正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摆,一边却看也没看自己、就知道冲着屏幕笑。 郁桓气得不行,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 还是坐了下来。 「桌球?」郁姮托着下巴看妹妹,「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桌球了。」 郁辞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郁姮笑了起来,语气有些懒洋洋的,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说说吧。」 郁辞有些求助地看向郁桓。 郁桓抬头专心致志地看天花板,就是不搭腔。 郁辞知道编瞎话骗不过郁姮,其实心里也并不想骗她,犹豫了一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嗯,我……男朋友上奥运比赛。」 郁姮托着腮继续懒洋洋地点头、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两秒钟后,她像是终于彻底消化了郁辞话里的意思,一下子就跳脚了:「郁桓你干什么吃的!小辞被人拐走了也不告诉我!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郁辞伸手揉了揉眉心——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一直没敢告诉郁姮。在郁姮眼里,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妹妹,也不知道姐姐对她到底是有什么误解。 「有能耐你回来啊?」无辜躺枪的郁桓这会儿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摊了摊手。 郁姮气得不行,看那架势,仿佛真的恨不得马上就订一张机票回国似的。 「小姮,我劝你还是接受这个事实吧。」郁桓心里苦,这会儿憋着一肚子坏水还在煽风点火、火上浇油,「自从小辞交了这个男朋友,别说是你了,我都不知道在她心里排到哪个角落去了,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奥运之后我看小辞大概也要在家里待不住、急着准备嫁人了,你还不如多给她攒点嫁妆、没准儿这样她还能多看你几眼。」】 郁老师:???贵妃你是真的恨我啊! ☆、第55章 决赛·一 第五十七章 决赛·一 郁桓那多坏啊,两三句话随便一说,郁姮原本心里的那一撮小火苗刺啦一声顿时就烧成了气势汹汹的大火,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眼看着恨不得就要穿过屏幕来指着郁桓的鼻子骂人了。 「姐!」郁辞赶紧推了长兄一把,扯开话题提醒堂姐,「你再不收拾一下出门,上班就要迟到了。」 第108页 郁姮愣了一下,扭头去看自己手机,看了一眼顿时就跳起了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找要换上的衣服、走了两步一边还不忘手忙脚乱地回过头来狠狠瞪自己的兄长和妹妹一眼:「等着啊!我下班再问你们!」 「姐。」郁辞又喊了她一声。 郁姮抱着衣服回过头来,就见视频那头妹妹扒着笔记本、有些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 她从小性子就要强,小时候风风火火得跟男孩子似的。大家都说这个小堂妹和自己长得像,可其实她的脾气却完全不一样,软软乎乎的特别可爱,让自己总忍不住有一种保护欲。这会儿见妹妹有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一下子又不争气地心软了,不自觉地就放柔了表情和语调问她:「怎么了?」 郁辞似乎是有些犹豫,迟疑了两秒、才有些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她:「姐,那你会帮我看票吗?」 郁姮一瞬间气得肝疼。 「看!我能不给你看吗?」她气得脸都涨红了,显色越发艷光四射,看过来的目光乍一眼看起来像是气势汹汹,细看却又透着掩饰不住的无可奈何和疼爱。隔着屏幕伸手遥遥点了点郁辞——和郁桓十几分钟前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郁姮气鼓鼓地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满脸不情不愿地问,「你那个小男朋友叫什么来着?我一会儿查查是谁——能上奥运,总不见得名不见经传吧?」 「薛忱,热忱的忱。」郁辞老老实实地说了,末了又没忍住,补充了一句,「上届奥运男双冠军,现在世界排名第三。」 说最后半句话时她微微仰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带着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自豪。 郁姮愣了一下。 印象里的这个小妹妹哪怕从小就聪明,也没见过她什么时候洋洋自得,更不像她这样事事要强。总是有些温温吞吞的,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 「等我回来再说。」一瞬间的愣神之后,郁姮撩了撩头髮,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挥挥手关掉了视频、出门工作去了。 郁桓伸手合上笔记本、又放回了自己房间里,回到客厅就被郁辞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郁桓心里好笑,挨着她坐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郁辞偏头躲开了。 郁桓一下子就笑出了声:「生气啊?」 「没有。」郁辞摇摇头,声音有点儿闷闷的,「就是担心……万一姮姐不喜欢薛忱怎么办?」 「所以我劝你越早交代越好,」郁桓觉得更好笑了,「瞒得越久她火气越大。」 「我也不是故意瞒她,本来想等奥运之后和薛忱商量好这些事再提的……」郁辞有些心虚地小声辩解了一句。 郁桓只是笑着耸了耸肩,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肩头稍稍一重,转过头就见妹妹已经挨过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郁桓还是没说话,却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好一会儿,他才又听到了郁辞的声音。 不像刚才和自己抬槓时候的活泼、也不像对着郁姮时的紧张,听起来好像有点儿低沉。 「桓哥,」郁辞没看他,视线也不知道究竟把焦点落在哪里、眼神有些放空,「其实我特别紧张,好像还有点儿害怕。」 害怕他明明已经那么拼命,最后那一步之遥却终于还是永远也到达不了。 尽管薛忱自己却反而好像很平静,一点儿都不紧张。尽管不管取得什么成绩,都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了。 她也不敢和薛忱提起,生怕影响他的情绪和状态。 郁桓听完也不说话,只是嘆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又想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他都不担心,你也别想这么多,不是一直都挺相信他的吗?」 「就是有点儿心疼他。」郁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声解释着。 郁桓听完一下子就「翻脸」了,黑着脸捏她的腮帮子:「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到这么大,心疼过我吗?」 「你说什么呢?当然没有呀!」郁辞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在兄长一下子铁青的脸色里终于笑出了声来,挣脱了他的「魔爪」、转过身轻轻抱了他一下,站起来踩着拖鞋就熘进卧室里去了,「很晚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觉,晚安。」 郁桓气得不行,没好气地瞪了眼已经被妹妹关上了的卧室门,末了却又摇着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八月初,国家队踏上了奥运的征程。 飞机起飞前薛忱发了条微博,是这次男队参赛的四人——他和邹睿、周毅,再加上持p卡作为团体赛替补的苏望,一起在登机口候机的照片。兄弟四人身后,是机场的落地玻璃和宽敞的停机坪。 其他三人都转发了他的微博,邹睿一肚子坏水,转发的时候还自己带了一张图片。郁辞点开,发现是薛忱在大巴上歪着头睡得毫无形象的照片,赫然就是来机场的路上邹睿偷拍的。 郁辞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却坏心眼地把那张照片给保存了下来。 那头薛忱又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竹马又公然败坏自己的形象,在登机口气得牙痒,一门心思憋着也想找时机拍点儿邹睿的出丑照,只可惜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检票登机了,他只能悻悻地收起了手机,心里却琢磨着等下了飞机还有的是机会。 第109页 当天晚上,粉丝们发现「郁郁乎文」太太终于又发了一条微博。 是一条转发,原博主是郁花党们心心念念的「娇花」。 只可惜太太并不是直接转发了「娇花」的微博,而是转发了邹睿的转发。 太太的转发评论是一副新画,画里四个少年并肩登顶,身披国旗,头顶是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评论顿时就又开了锅。 「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见太太转发娇花的微博!郁花党还可以再战十年!」 「什么!娇花今年打奥运吗?我都快忘了今年是奥运年,我要去看比赛直播了!」 「顺着太太和娇花的微博摸去了另外三个队友的……发现每一个都是热血少年漫的人设啊?娇花是太太的,不多说了我先承包睿哥!娃娃脸好棒!」 「周队是我的!温柔斯文的大满贯!这么苏还要什么我!」 「给你们都给你们!预定四年后的旺仔弟弟!」 「楼上那个预定旺仔的你站住!我们打一架!旺仔弟弟我承包了!」 「讲道理,我回去翻了一下太太上一次的微博,又查了一下新闻……上次太太画娇花的时候,是娇花去参加奥运会的亚洲区预选赛前诶。」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娇花还没去打预选赛。」 「所以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问题来了!」 「然鹅上一次娇花并没有来给太太点赞。」 「然鹅这次太太也没有直接转娇花的微博。」 「道理我都懂,可是右边拍的娇花真的好蠢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炒鸡可爱!」 「说上次娇花没来点赞的,我劝你们去看看那天娇花的微博。」 「看了下,那天娇花没说啥特别的啊就发了三个字「我会的」……等等?发微博的时间就在太太更新之后不久?」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相信是巧合。」 「郁花党头顶青天!」 郁辞撑着下巴看手机,饶有兴致地发现粉丝们个个都像是福尔摩斯似的机智得惊人,不过倒是也并不太担心。薛忱跟她说了,国家队对谈恋爱现在并没有明文禁止,他们虽然都不喜欢太招摇,但也没必要过于遮遮掩掩的。 再说……反正网上也没有多少人关注桌球,薛忱那点儿热度在微博上还不如郁辞呢。 郁辞的微博底下跟狂欢似的,评论刷了一页又一页,不过粉丝们倒是都挺懂事有分寸的,一切的讨论都只在郁辞的微博下,顺着一路摸到国乒队几人微博下面的,也都是留下一些给运动员们加油鼓励的评论。 粉丝们刷了一晚上,正主们没有一个出来说话的,终于也都渐渐歇了下来回去睡觉了。第二天一早,却又都疯了。 薛忱转发了「郁郁乎文」的微博。 不止转发了微博,还特地删掉了最右边的竹马和他发的自己的偷拍照。 转发评论是两个字: 「放心。」 这是第一次,薛忱转发了她的微博。 「妈呀这口狗粮我先干为敬!!!」 「喵喵喵?娇花居然不暗搓搓点赞,直接公然转发了?来人,把朕的狗粮端上来!」 「真有生之年系列!!!」 「郁花我还能再吹十年!」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们都自然而然地默认太太是攻了?」 「毕竟『娇花』,没毛病。」 郁辞第二天睡醒起来,看着微博简直是哭笑不得。 国乒队入住奥运村,不过奥运会的正式比赛还没有这么快开始。郁辞在家里看完了奥运会的开幕式,又过了几天、直到桌球的赛事开始前夕,才登上了飞机。 这个时候,郁辞格外庆幸自己当初做了老师——奥运会恰好是放暑假期间,她有的是时间。 那头大洋的彼岸,郁姮已经早早地等在了机场。 一见她下飞机,郁姮不由分说地就接过了她的行李箱、把她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郁姮在美国的收入颇高,这回被派驻过来跟进项目待上半年,干脆就租了间小别墅住着,又宽敞又自在。郁辞来之前她早就把房间都收拾好了,就连床单被子都是新洗新晒过的,透着股阳光的味道。 「姐,」郁辞挽着她的胳膊,有些心虚又有些讨好,「我给你带了吃的。」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郁姮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暗红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妖娆,「国外的伙食实在是太差了!」 郁辞忍笑,却又有点儿心疼姐姐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想了想问她:「那一会儿出去买了菜,我做给你吃?」 「刚下飞机呢,急什么?」郁姮虽然说得嫌弃,脸上却明显带上了笑意,一边说一边把她往房间里推,「你先睡会儿倒倒时差,有什么睡醒再说。」 郁辞乖巧地答应了一声,用力地抱了郁姮一下,这才回房间倒时差去了。 国乒队第一场比赛开始的时候,郁辞已经坐在了赛场的观众席上,郁姮就坐在她的身边。 几个小时前,郁辞看着姐姐掏出两张票、和自己一起出门的时候,是有点发懵的。 「你人生地不熟地,我还能让你一个人自己摸过去啊?上车,」郁姮一边拧了拧车钥匙发动,一边靠在车窗边看自己还在的妹妹,「我特地在你来之前把手头活都干完请了假,我也得看看你那个小男朋友到底怎么样呢!」 第110页 「他也不小了。」郁辞回过神来,一边拉开车门上车,一遍又忍不住给男朋友辩解了一句。 「我都查过了。」郁姮踩下了油门,一边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年纪是不小,脾气也没见多成熟。」 郁辞皱了皱鼻子,努力给男朋友在姐姐面前刷好感度:「他只是单纯,再说最近也成熟多了。」 郁姮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姐妹俩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中国队的队员们入场。 先开始的是团体赛,团体赛比完以后才是单打——郁辞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要紧张忐忑上更久。 郁辞手里举着小号的五星红旗,认认真真地看比赛。 郁姮对桌球并不太懂,恰好前几轮的对手实力也都不强、没什么悬念,郁辞也不怎么紧张,还能给姐姐解释解释比赛战况——连郁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放在三年前,她根本就不可能想像到,三年后的今天,自己也能把桌球讲得头头是道、颇有些架势。 而且,还是在奥运会现场的观众席上。 这是第一届出现桌球团体赛项目的奥运会。新赛制一共是五局三胜,一队三人、每人至少出场一点五场——要么是两场单打,要么是一场单打一场双打。 作为拿过国内和国际所有双打大赛冠军、当之无愧的双打王者、乒坛公认的「所有右手选手最理想的搭档」,薛忱的一场双打是跑不了的。他和邹睿是上届奥运男双的金牌、又拿过两次伊朗杯,自然是最默契的黄金搭档;至于和周毅,那是他第一次捧起伊朗杯的搭档,配合也很顺手。最后这两人中是谁打两场单打、谁和薛忱搭档双打,就要看主教练何指导根据实际状况的排兵布阵了。 当然,到目前为止,中国队还没有哪一轮的团体赛是打满五局的,几乎每一场都是以三比零完胜对手——本来参赛的三人就囊括了世界排名的前三,就连双打也是默契十足,一路高歌勐进、势如破竹。 团体赛,又都是外战,郁辞实在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 男团决赛,对手是韩国队。 邹睿第一场单打三比零轻松拿下。 第二场出战的是周毅。 这位队长似乎总有着让人安心的能力。哪怕是开局打得有些慢热、面对对手的头号大将先失了一盘,却也没有让太多国人感到担心和紧张。 果不其然,第二局开始他像是终于进入了状态,连下三盘,以三比一的大比分顺利拿下了第二局的单打。 大比分二比零领先,何指导也没敢托大,第三局派出的双打人选是邹睿和薛忱。 一枚奥运金牌、两次伊朗杯——近年来只要有这一对搭档参加的双打比赛,永远都是毫无疑问的头号种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入场,也不知道在聊这些什么,看起来神色很是轻松。 薛忱原地蹦跶了两下,东张西望地看了半天、最后咧着嘴笑了一下。 郁姮买的座位不错,不仅能看见比赛时的桌球,这会儿依稀还能看见薛忱脸上的笑。 「他傻笑什么呢?」郁姮托着下巴问妹妹。 郁辞认真地看着赛场上、笑而不语——薛忱这一年来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天开始养成的习惯,上场比赛时总是要找一下摄像头、对着摄像头傻乎乎地笑一个。大概是因为不能见到她、却又知道不管是录播还是直播她总会看自己的每一场比赛,就想让她看看自己,也让她放下心不要紧张。 郁辞怕影响他的情绪,没有告诉他自己来了现场;奥运的场馆很大、观众也不少,再加上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吧,始终也没有发现她。 对拉了几个球热身之后,男团决赛第三局的双打终于正式开始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对手恰好就是上一届奥运会时男双的亚军——根据上一届奥运会的男双赛制,同一协会可以有两对双打参赛,但必须分在一个半区,避免冠亚军被一个国家包揽。 这是今天这场团体赛的第三场,却又隐隐有了几分双打卫冕之战的意味。 像是在给薛忱和邹睿一个机会,算是完成半个卫冕男双冠军成功的愿望——这个愿望,已经永远不可能完成,而蝉联男双冠军的壮举,也永远不可能再有人完成了。 当然,在对手看来,这是给他们完成復仇之战的一个机会。 大比分零比二落后,韩国队已经没有退路,输了这一场就彻底结束了团体赛的征程,只能背水一战、放手一搏。 但很多事,并不是努力就能办到的。 大概是清楚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能站在奥运的赛场上打双打了,薛忱和邹睿都格外珍惜。薛忱的每一个球都像是砸在球檯上一样碰碰作响,邹睿则牢牢把控着整场比赛的节奏。郁辞甚至能看到有好几次,邹睿是提前动身站好了位置、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手的球过来——论算球,现役运动员里,实在是无人能出其右。 哪怕是像郁姮这样有些一知半解的观众,看了一会儿也有些看出门道来了,略带着惊讶地轻轻「啧」了一声:「你小男朋友这个搭档挺厉害的啊?跟未卜先知似的,世界排名第一还是有点道理的。」 郁辞点了点头:「现役运动员里,对球的理解他排第一确实是公认的。」 第111页 「那就坏了,」郁姮虽然不是太懂桌球,不过也能看得出中国队稳占上风,一点儿也不紧张,搭着郁辞的肩膀问她,「单打你小男朋友有把握没有?」 在对于薛忱的态度上,郁姮和郁桓几乎是如出一辙,除了那次生气被瞒了许久之外,并没有对薛忱发表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郁姮一提起薛忱,总喜欢说「你的小男朋友」,大概是觉得薛忱实在有点儿孩子气、总不像二十七岁「高龄」似的。 郁辞被她一句话问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理智上来说,薛忱的胜率肯定要小一点儿。」 「但是他也并不是没有赢过。我只希望他能发挥出所有实力打好了、不要有遗憾。」她说完顿了顿,不等姐姐开口,自己却就已经又把话接了下去,「而且……我也还是相信他。」 郁姮「哦」了一声,总结点评:「盲目信任,你以前没这毛病。」 郁辞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恋爱嘛,难免总会有点儿盲目的。」 郁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两人说话间,比赛已经到了赛点——整个奥运会男团决赛的赛点。 薛忱发球。 郁辞看到邹睿的手在桌下做了一个手势。 然后她看见薛忱笑了一下。 这个笑不像是他平时那样的傻白甜,带着点飞扬跳脱、带着点志得意满,又挟着他每每握起球拍都带出的杀气,衬着他本就英气的眉眼,越发显出一种少年意气来。】 ☆、第56章 决赛·二 第五十八章 决赛·二 场边的周毅和何指导已经站了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郁辞还在国内收看央视频道的直播,那么她大概就能听到解说的声音里也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现在这一盘的比分是十比六,中国队手上握有四个赛点,薛忱发球。我们看到薛忱刚才是笑了一下,好的,现在他发了一个长球,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髮长球一般都是在业余比赛里常见一些,限于基本功和技术水平,业余选手很难处理好长球的接发球;但在专业比赛中却显得并不多见。薛忱这一年日夜拼命苦练,除了往死里练自己薄弱的反手以外,发球和前三板也没有落下,而且也都还颇有些成效。一模一样的发球姿势,他硬是练出了发不同长短和旋转的球的本事。这时候一个长球过来,顿时就偷袭成功,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对手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侧身抢拉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凭藉良好的直觉和条件反射顺势搓球。 这一球搓得有些急、准备不够充分,稍稍有些冒高。 这一回,轮到邹睿笑了。 这一对竹马搭档也是有趣得很。薛忱的眉眼格外英气,在场上时更是锋芒毕露、杀气惊人,但笑起来的时候却始终都没有太多的侵略性;邹睿长了一张格外显嫩的娃娃脸,这时候一笑起来,却偏偏给人一种智珠在握的沉稳和深沉。 几乎是在对手的球拍触到球的一瞬间,邹睿一边笑、一边就已经动了起来。 在郁辞的角度看起来,一直到邹睿安安稳稳、好整以暇地站定了,桌球这才冲着他的方位直奔而来。 邹睿毫不犹豫就是一板扣杀。 对手不得己,回了个高球。 薛忱跳起扣杀。 对方依然拉高球。 接下来的场面,几乎打成了一场表演。 薛忱和邹睿一人一板、板板扣杀。 薛忱的正手本来就是公认的杀伤力惊人,邹睿作为直板选手,不止正手出众、而且还更加灵活刁钻,根本不憷高球。如果可以,对手才是迫切希望结束眼下局面的一方——但可惜,局势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接发球失了先手,这一球就已经输了一半。面对薛忱异常暴力的扣杀和邹睿精准又刁钻的控制,不得已只能选择拉高球来勉强防守、以期对手的失误。 但这个希望似乎也很难实现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打其实还要难于单打。不仅是在击球的手上功夫,还要看脚下的步法——怎么样才能最快地跑到位、怎么样才能最快地给搭档让出站位、怎么样才能给搭档创造机会。 邹睿和薛忱显得驾轻就熟。甚至不需要什么多余的眼神,一人一板扣杀,行云流水,流畅得几乎像是一个人在场上的单打一样。 连续六板扣杀,打得对手只能勉强防守、没有半点进攻之力,邹睿却忽然变线,勐地给了对手一个正手大角度。 先前的回合薛忱和邹睿总是将球控制在同一个落点、对手几乎已经习惯了反手放高球的节奏,这时候反应过来还想要救球,可偏偏忘了这还是双打、搭档挡着路自己根本来不及跑位,眼看着球重重地砸在球檯另一侧底线,随即转眼就已经飞了出去。 裁判举手示意得分。 十一比六。 薛忱和邹睿用力地击了一下掌,却好像并没有太过激动,放下球拍规矩地和裁判以及随手握了握手,这才又回到了中国队的教练席边。 周毅和何指导早就已经在等着两人了,甚至都没顾得上递水——当然,薛忱和邹睿这时候也同样没心思还想起来要喝水,师徒四人已经用力地拥抱了起来、重重地互相拍着肩膀,过了一会,何指导放开弟子们,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国旗披在了三人身上。 第112页 兄弟三人一手举着国旗,又用另一只手重重地两两相互击掌。 除了作为替补而无法上场的苏望,眼前的情景几乎和出征前郁辞画的那副画一模一样。 郁辞另一侧坐着的也是几个中国球迷,这时候早就已经是勐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国旗、群情激动。 这一场,不仅赢了,而且还打得好看、赢得漂亮。 郁辞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伸手用力地揉了揉,抱着小国旗还窝在座位上、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如果是在三年前,也许她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块理所当然的金牌。桌球拿金牌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拿才是个大新闻。可现在她却异常清楚——没有哪一块金牌、哪一个冠军是来得轻而易举、理所应当的。 有一句话说,「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或许就是国乒这些年来最真切的写照。 「赢了?」郁姮似乎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见郁辞微红着眼眶点了点头,这才拍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领先挺多了,看到最后还是挺紧张的。」 这大概就是竞技的魅力之一吧?不到最后,永远不敢掉以轻心地下定论。 郁姮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挺有意思的。」 郁辞笑而不语。 颁奖仪式很快到来。 宣布金牌的时候,周毅、邹睿和薛忱兄弟三人还在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悄悄话。在听到「a」这个词的时候,三人却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的嬉笑,却依然还搭着队友的肩膀,同时抬脚跨上了最高的领奖台。 没有先后,不差分毫。 这是国乒队在本届奥运会摘下的第二块金牌,也是奥运会歷史上的第一枚桌球男子团体金牌。 ——女团的比赛要早于男团一天,已经彻底结束了。 义勇军进行曲在场馆上空清晰地响起,五星红旗在头顶冉冉升起。三人几乎是以一种如出一辙的姿势握着胸前的金牌,抬着头、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国旗,嘴唇翕动、一字一句认真地唱着国歌。 也许每一个运动员十多年、二十多年风雨无阻的苦练,忍受伤病反反覆覆的折磨,最后也都不过是为了这一刻——让国旗因为自己而升起,让国歌因为自己而奏响。 颁奖仪式后所有人陆续离场。郁辞找出手机,一点儿都不心疼流量地打开了央视的直播。 她知道央视在这个时候还会有一个简短的採访。 相熟的专项记者拦下了一遍用毛巾煳了自己一脸擦汗一边背着包正要离场的中国队。 几人脸上都带着喜色,却并没有太过激动,依然还称得上平静——毕竟真要说起来,这三人还都是上一届的奥运冠军,并不是第一次奥运登顶了。 郁辞注意到三人脖子上都已经空荡荡的没了金牌,主教练何指导脖子上却满满当当地挂了三块金牌。 平时没大没小、个个又能惹事又嫌教练唠叨,可真的到拿了冠军的时候,却一个个都把金牌挂到了师父的脖子上。 一个个都口是心非的!郁辞心里好笑极了,都坐到郁姮的车上了,还在撑着下巴一边笑一边看央视的採访。 「拿到了第一个男子团体的冠军,心情感觉怎么样?」记者的问题中规中矩——但这时候本来就也不需要什么有新意的问题了。 「挺激动的吧。」「对,心情很激动。」「嗯非常激动。」三个奥运会男团冠军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众口一词。 郁姮闻言也不急着发动车子,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就忍不住嫌弃: 「真激动,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就是装装样子也好啊?」 屏幕里刚刚下场的三个人里,邹睿在认真擦汗,周毅在给薛忱递水,也就薛忱脸上隐约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笑意。一眼望过去是清一色的冷漠,不为所动。 郁辞倒是对他们多少都有点儿了解——周毅温和稳重,邹睿那是心机人设,向来都是无论输赢都不太激动的内敛性格。至于薛忱……他输了球的时候没少懊恼摔拍子、甚至都还有打自己的,赢球的时候通常却也并不会过于激动。 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大将风度。 显然记者和他们也是老相识了,见他们满脸冷漠地说着「非常激动」忍不住也笑出了声来,又问几人:「觉得今天都发挥得怎么样?」 「还行吧,」薛忱喝完了水,终于也笑了起来,「主要睿哥节奏带得好。」 邹睿笑着曲起手臂给了他一肘子。 …… 这一块金牌似乎并没有得到太多国人的关注。郁辞刷了刷微博,也不过就是各大媒体更新了金牌榜的数据、打了一篇「中国桌球男团勇夺一金」的报导。 报导下的评论里也无非都是「桌球还比什么呀以后干脆直接把金牌寄给我们算了」、「哦知道了,什么时候桌球没拿金牌了再来告诉我」、「桌球也就中国还在玩,其他国家根本就没什么人打」云云。 画风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郁辞有些心疼还在拼命的运动员们,却也对这些多年以来如出一辙的车轱辘话无可奈何。 薛忱给她发微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国内的这个时候还是早晨,差不多是她平时每天起床的时间。 第113页 「我看直播了。」郁辞趴在床上回復他的消息,「打得很精彩。」 薛忱干脆发了语音过来:「你别凌晨看我比赛,早点睡别熬夜。」 说完没等郁辞回復,紧接着又发了一条语音。 郁辞点开了,就听他飞快地把刚说过的话又吃了回去:「不行。要不,你还是看看吧,我想你看我比赛。」 郁辞几乎能想像到他一边挠着头一边纠结不好意思、却又带着满心期待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一下子摇头失笑:「你放心,我都看着呢。」 薛忱回了一个激动的表情。 郁辞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起他男团夺冠后一脸冷漠地说着「非常激动」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薛忱那头顿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奥运之后会有假放,到时候我带你回家看看我爸妈吧?他们一直挺想见你的。」 这一条消息,薛忱都没敢发语音。发出去之后捏着手机、几乎比之前男团决赛的时候还要紧张那么一点儿、死死地盯着屏幕看。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收到了回復。 是一条语音。 他犹豫了一小会儿,小心翼翼地点开那条语音、又紧张地把手机凑到耳边。片刻的安静之后,终于又听到了女朋友温柔里带着点儿笑意的熟悉嗓音: 「好啊,我等你。」 薛忱把这一条语音翻来覆去地听了好几遍,终于抱着手机倒在床上,傻笑着睡着了。 就在男子团体决赛的前一天,桌球女子团体决赛中,中国女队同样以三比零的绝对优势顺利将金牌收入囊中。 但国乒不论是教练员还是运动员,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放松下来。 单打比赛,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男单的签位算是意料之中、不好不坏。邹睿作为本届奥运的男单头号种子,一个人独自镇守上半区;周毅和薛忱在下半区的两个四分之一区,如果一切顺利,将在半决赛会师、争夺决赛的资格。上下半区的实力分布还算均匀,每人都有不算太轻松的硬仗要打。 自从桌球器改到十一分制,不确定性和爆冷的机率就越发高了起来,没有人敢说自己一定稳赢。更何况还是在奥运的赛场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但他们不能输。只要输一场外战,不仅仅是输了这场奥运,或许就会是输掉自己接下来的职业生涯。 赢的时候没有人喝彩,输了却就是千古罪人——中国桌球队,输不起。 作为种子选手,国乒男队的三人都不用参加预赛和前两轮,直接从男子单打的第三轮开始参赛。 这让男团决赛结束后的几人都有了那么一两天喘息调整的时间。 薛忱照例每天给郁辞发一两条消息,报备一下自己的训练状态、让女朋友不要担心,却没有再像男团夺冠那一天一样有那么多话了。 其实他也挺怕的,生怕和郁辞再多聊几句就忍不住想她、没有心思好好训练。 他实在是已经有太久没有见到郁辞了。 但这几天每天晚上睡觉前的时候,却又总是忍不住找出他们那天微信的聊天记录,点开她那一句「好啊,我等你」,来来回回地听。好像只要听到她那一句话,他满心的紧张和毛躁就都能一点一点慢慢地被安抚下来,睡得格外安稳。 桌球男子单打正赛的第三轮,终于到了本次赛会前三号种子的单打初战。 兄弟三人像是说好了一样,默契十足地各自送了对手一个干净利落的四比零,二十分钟出头就纷纷结束了自己的男单首战。 当天晚上,紧接着就是男单的第四轮。 邹睿和薛忱的状态都不错,毫不留情地又打出了四比零的大比分完胜对手——当然,也是因为两人的对手和他们确实还存在比较明显的实力差距。周毅这边则稍稍遇到了一些阻碍,对手本身也是世界排名前十的种子选手、打得相当顽强。 郁辞却敏感地注意到比赛中,周毅下意识地摸了几次自己的膝盖。 恐怕是膝盖的伤有些发作。 但好在,周毅最后还是以四比二拿下了这场比赛。 郁辞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应该稍稍松一口气,还是为周毅的状态担心。 这天晚上,薛忱照旧向她报备自己的状态:「我觉得我挺好的,你放心。」 郁辞回覆说好,心里却止不住地有些心烦意乱。 外战她是不担心的,可接下来就是四分之一决赛、后天上午就是半决赛——如果没有意外,就是薛忱和周毅的对决。 这两人之间交手的战绩,郁辞能记个**不离十——早几年差不多是二八开,当然薛忱是二,周毅是八;这两年周毅年龄渐长、不再是巅峰时期,状态稍有下滑,两人在公开赛事上的交手战绩明显有所变化、差不多是四六开。 显然,即便是这样,周毅也还是那个「六」,薛忱的胜算只有四成。 毕竟周毅虽然年纪渐长,薛忱却也不是什么小将了,二十七岁,大概勉强还能算是黄金时期的尾巴。 后天上午半决赛、再之后到了晚上马上就是决赛,对手还是奥运开始后一直就状态极好的邹睿——他只差一块奥运男单金牌就能成就大满贯、开创自己的时代,这个冠军对他来说,显然是志在必得。 薛忱能赢吗?郁辞这晚有些失眠,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第114页 并不是不相信薛忱,她只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她不过仅仅只是一个观众,尚且这么紧张忐忑,难以想像运动员自己身上该有多大的压力。 第二天下午的四分之一决赛,中国队的三人再一次顺利拿下各自的比赛。 当天晚上,是女子单打的决赛以及铜牌之争。中国队成功包揽了金银铜牌,实现了让三面国旗同时在奥运赛场上升起的壮举。 一夜之后,又失眠了一晚上的郁辞盯着有些干涩的眼睛坐在观众席上,不自觉地捏紧了怀里的背包。 第一场半决赛,独自镇守上半区的邹睿率先拿到了决赛资格、完成了国家队交付在他肩上的使命之一。 现在是第二场半决赛,薛忱和周毅同样不负众望、牢牢地守住了自己的四分之一区,会师半决赛。】 终于要决赛了,激动!【忱式激动.jpg ☆、第57章 决赛·三 两场半决赛的时间相差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当然是预留给邹睿的比赛时间,但邹睿上一场状态正佳,只打了半个小时出头就以四比一的大比分毫无悬念地拿下了比赛。趁着这二十多分钟的空隙,郁辞看了会儿微博。国内的媒体动作飞快,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好几家都出了「中国男乒提前确认收穫金牌,包揽冠亚军」报导。因为时间有限,报导的内容都很简短,最后还不忘在文末加上一句「中国男乒是否能像昨天的女乒一样包揽前三,让我们拭目以待」。 郁辞关掉微博,又看了看微信。 上半年一直少有人关心,到了现在才终于有了些奥运盛会的气氛。她的同事群里也时不时有人提起关于奥运会的话题,昨天女乒包揽前三的时候倒是也有人提了一句「厉害了我的桌球」,只是回应者寥寥,其中还包括了「只有自己人在玩,弄不好什么时候奥运会要取消桌球了」这样的回应。 郁辞难免有点儿心疼,只是这人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中国在桌球领域内称霸多年,其他国家总是打不出成绩,难免打击运动员的积极性。 除此之外,到现在国乒确认提前包揽冠亚军,都再没有人提起桌球一句了。 郁辞嘆了口气,收起手机把视线再一次投向赛场。 周毅和薛忱已经入场了。 薛忱的球风兇狠利落,在国外也有不少球迷,一入场顿时就有不少国外的姑娘们尖叫了起来。 郁辞眼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五官深邃、明显来自于欧美国家的姑娘一下子激动地挥舞起了手里的五星红旗,一时间都有些愣神,半晌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别说,有了这么一出之后,她脑子里绷得死紧的那一根弦倒是稍稍地放松下来了一些。 比赛正式开始。 「哎呀怎么这就输了!」薛忱以六比十一丢掉了第一局后,郁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语气惋惜、又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 先不说她对薛忱的态度到底怎么样,毕竟是郁辞的男朋友,她到底还是希望这个「妹妹的小男朋友」能赢下比赛的。至少赢了,妹妹就能开心不是? 郁辞却抱着自己的背包若有所思。 她虽然自己不怎么会打球,不过这些年看了这么多比赛、再加上有时候薛忱也会和她聊聊比赛,「纸上谈兵」起来,她还是颇有些水平的。 尽管第一局薛忱输了,但她看得出来,薛忱丢掉这一局,并不是因为周毅打得好,而是因为薛忱他自己太急了——他太想赢下这场比赛,一开局就打得格外主动。但他有些太过急切,低级的无谓失误太多、好几个球都处理得不够合理,这才丢掉了第一局。 而至于周毅…… 「姐,你别急。」郁辞轻轻拍了拍堂姐的肩膀,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轻声又接了下去,「我觉得……周毅的状态可能不是太好。」 周毅和薛忱的打法有些相似,主要得分手段都是依靠正手的杀伤力。只是相比起薛忱原本和优点一样突出的弱点,周毅就显得要全面许多,没有明显的短板。 但今天的周毅,打得有些保守。 薛忱打得好,周毅就失分;薛忱打得不好,周毅就得分。 得分失分都系在薛忱的身上——周毅虽然球风稳重,但却并不保守,极度暴力的正手冲杀不知道从正面攻破过多少高手,这样的保守本来绝对不应该是他在场上的风格。 郁辞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放松还是嘆息。 留给运动员休整的时间并不多,短暂的局间休息很快结束,第二局比赛紧接着到来。 薛忱好像已经调整好了状态,几乎没有再出现过无谓失误,势不可挡地连下两局——第三局局末比分一度打到十三比十二。薛忱的赛点,周毅故意给了他一个反手位加转弧圈球,全场屏息,薛忱硬是用一个周毅始料未及的侧切拿下了这一分、同时也拿下了这一局。 横拍侧切的技术其实倒也不算很难,但平时也不会作为主要技术来练习、而且又很考验手感。要是放在两年前,反手薄弱的薛忱恐怕实在是很难处理好这个球。 大比分薛忱二比一领先,比赛很快进入第四局。 这一回,连郁姮都看出不对劲来了,侧过头小声地问郁辞:「怪不得你说周毅状态不好呢,他是不是膝盖上有伤啊?我看他都揉了好几次了。」 第115页 何止是揉了好几次,郁辞眼看着有好几个球他跑到一半的时候明显脚步已经慢了下来、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死球。 郁辞的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地继续认真看着比赛。 接下来的比赛仿佛已经没有了悬念。 薛忱明显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周毅膝盖的伤病也越来越明显,郁辞甚至听到周围的观众都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但郁辞还是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比赛——看着周毅依然拼命地争取着每一个球,看着薛忱依然全力以赴地打着每一个球。 四比一,这是薛忱和周毅这么多年在公开赛事上交手以来,从来都没有打出过的比分。他不是没有赢过周毅,可就算是最后赢下来,每一场却也几乎都是苦战到决胜局才能奠定胜局。 比赛结束,照例是双方选手和裁判的相互握手。薛忱甩了拍子就去看周毅的膝盖、满脸都是紧张,周毅却依然还温和地笑着,一边和他握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郁辞坐在座位上鼓掌。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看得有点儿想哭,」郁姮坐在她旁边,神色纠结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揉了揉眼睛、有些迟疑地问郁辞,「这样周毅晚上还要打铜牌的比赛呢,你说他现在这样能赢吗?」 郁辞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郁姮嘆了口气,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和她一起起身离场。 不论如何,薛忱总算是赢了这场半决赛、得到了最后争夺金牌的资格,郁辞虽然也担心周毅,但心里毕竟还是有些偏向性、稍稍松了口气。 傍晚等待铜牌之争的比赛开始前,郁辞没忍住又翻了一会儿国内媒体的报导。有梦之队之称的中国跳水队又顺利收穫一枚金牌,也有其他项目的顺利晋级下一轮的报导,还有……对于桌球男子单打半决赛的报导。 「在上半区的半决赛中,目前排名世界第一的邹睿以四比一的大比分率先进入决赛,而巧合的是,在下半区的半决赛中,同样也以四比一的比分结束了这一场比赛。 在下半区的半决赛中,中国队的两名选手周毅和薛忱顺利会师,最终决赛虽然还没有开始,但这样中国队就已经提前确认包揽了冠亚军。 本场比赛一开局,薛忱就打得积极主动,但无谓失误太多,很快以六比十一丢掉了这一局。第二局开始薛忱显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和心态,很快进入了状态;与此同时,周毅膝盖的旧伤开始復发,跑动不够积极、打得也相对保守,致使开场先下一局的情况下仍然被薛忱连扳四局,遗憾无缘卫冕。 这是目前薛忱和周毅交手以来的最好成绩。但由于周毅膝盖的伤势显然不轻,薛忱这一轮的晋级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水分、分量不够。稍后决赛中对上昔日奥运男双的金牌搭档、曾两次夺得世锦赛冠军的邹睿,薛忱的胜算恐怕还是有些令球迷担忧。 到底是邹睿夺冠、成就又一个「大满贯」的传奇,还是薛忱发挥出众,打破中国男乒的「左撇子诅咒」、实现自己单打世界冠军零的突破,不久之后的男单决赛就将见到分晓。 此外,决赛前还将进行三四名的铜牌之争,带伤上阵的周毅是否依然能够拿下对手,和女乒一样实现中国队包揽前三、同时升起三面五星红旗的壮举? 一切都将在桌球男子单打的决赛中见分晓。」 郁辞往下翻了翻评论,果然真的有不少人留言「要不是周队膝盖有伤,哪轮得到薛忱进决赛?」「看看以往交手战绩,周队稳赢薛忱,可惜了旧伤復发。看来今天是又要出个大满贯了。」「周毅膝盖伤都这么明显了,薛忱还打这么狠,有点过分了吧?」之类,可见媒体报导里的「觉得有水分、分量不够」并不是空口说白话。 其实体育界并不见得就比太平多少,各个运动员的粉丝同样也时有争吵。只不过运动员的粉丝吵起来相对就显得直接多了——不服?比赛成绩说话。 郁辞想了想,也没有回覆什么,只是转发了报导的原文,又加了一句转发评论: 「全力以赴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中国队加油。」 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半,桌球男子单打的三四名铜牌之争准时开始。国乒男队队长、上届奥运会男单冠军周毅带伤上阵,苦战七局,以四比三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捍卫了国乒的不败神话。至此,国乒完成了出征奥运前「不输外战」的承诺和任务,成功包揽桌球项目的四项金牌,同时也达成了包揽单打前三、让三面国旗同时升起的壮举。 八点半,【桌球男子单打决赛终于打响。 郁辞眼看着薛忱和邹睿两人背着包一路有说有笑地到了赛场,握着球拍各自进了场内,这才都慢慢敛下了脸上的笑意。 四年前并肩称王、一起登顶奥运最高领奖台的竹马搭档站在球檯两侧,「兵刃相见」。】 下章不管多少字我都要写完奥运的比赛!心已经飞向了奥运后撩撩的狗粮,无心比赛_(:3」∠)_ ☆、第58章 决赛·四 第六十章 决赛·四 两人站在球檯两侧,对拉了几个球热过身之后,奥运会桌球男子单打的决赛终于正式拉开了帷幕。 尽管是一场属于中国队之间的内战,却也是一场属于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三之间、全世界最精彩最高水平的比赛之一。 第116页 郁辞尽管搜索了一些桌球男单的报导,却没有去看任何对于这场决赛结果的预测。 可以想像,恐怕绝大多数人都觉得邹睿登顶已经是毫无悬念,甚至也许不少媒体都已经写好了「祝贺国乒又一位大满贯诞生」的通稿就等着比赛结束后能第一时间发出了。 毕竟,薛忱至今也依然没有拿过单打的世界冠军;毕竟,半决赛中周毅膝伤復发,薛忱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胜之不武」。 在桌球的歷史上,拿到的第一个单打世界冠军就是奥运冠军的运动员以前有过吗?郁辞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但至少在她的记忆里,至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郁辞的思绪有些乱,比赛开场后居然开始有些走神。她忽然想起上午的半决赛结束后薛忱也给她发了微信报喜。郁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紧张情绪是不是实在是太明显了,反倒还轮到薛忱不怎么当回事地笑着来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没输外战就是圆满完成任务。再说这不都进决赛了嘛,就算最后真输了,睿哥大满贯,那我比他差点儿,好说也是个大满亚嘛。」 是啊,拿齐奥运冠军、世锦赛冠军、世界盃冠军是大满贯,那奥运亚军、世锦赛亚军、世界盃亚军,可不就是「大满亚」吗?世锦赛亚军三年前他拿了,世界盃亚军是两年前,今天决赛要是输了,就是奥运亚军。 亚军也不容易,能在那么多场世界最高水平的竞技中闯入决赛、争夺最后的冠军,怎么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呢?可是没有人会说「大满亚」、只有他自己才生造了这个词——竞技体育,冠军才是圆满,亚军,有多少人会记得呢?即便是记得的人里,又会演变成多少句带着嘲讽和讥笑的「千年老二」呢? 薛忱说完那两句,可能是又怕郁辞觉得他没有斗志、没有决心,顿了顿之后又傻笑起来:「你放心,好不容易都打到最后一场了,我不会功亏一篑的。比赛可以打输过,但我可没打怕过,媳妇儿你说是吧?」 语音那头传来的声音还是和少年一样清亮跳脱。郁辞明明不在他的面前,可闭上眼睛,却好像就能看见他握着球拍、逆着光回过头来沖她笑的模样。 他说得对,哪怕以前打输过比赛,可他也从来没有被打怕过。握住球拍站在球檯前,就只需要想一件事——赢下这个球,赢下这场比赛。 所以,她也不应该害怕什么。 他赢了,她见证他披荆斩棘、登顶王座;他输了,她陪他扛起失败,继续征战。 郁辞定了定神,终于觉得自己的唿吸又平稳了下来、拉回了自己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郁姮略带些激动地抓住了手腕:「诶第一局赢了?你那个小男朋友还挺厉害的嘛?」 郁辞看了一眼比分,薛忱十一比九拿下了这一局。她刚才有些出神,几乎都没有好好看第一局的比赛。不过这个比分比较相近,看来第一局应该还是打得中规中矩,谁赢都不意外。郁辞心里清楚和邹睿的比赛并不轻松、堂姐有些高兴得太早,但不管怎么说,能先下一城、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是好的。 果然,第二局开始,郁姮就有些笑不出来了,皱着眉小声问妹妹: 「这人真的未卜先知啊?这都第几个球了,每次都是站好了等着球去的,真有那么神啊?」 郁辞微微低头看了眼姐姐抱着自己胳膊的手——鲜红的指甲油衬得两人皮肤都白得有些过分,尤其是自己的胳膊,被堂姐手上不由自主的使劲都掐出了点印子来。 虽然好像每次提起薛忱的时候都是满脸嫌弃,但现在看起来却反倒像是比自己还要紧张得多——毕竟这也是郁姮第一次看比赛,又是奥运会现场,郁辞这才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抗压能力虽然远远不如薛忱,但至少是要比其他人强多了。 郁辞看了眼计分屏,现在是第三局的局点——是邹睿的局点,薛忱小分六比十落后,大比分一比一平。 邹睿发球抢攻,台内挑打得分,十一比六拿下第三局,大比分二比一领先。 郁辞看到薛忱有些懊恼地摔了球拍——她几乎是有些心惊肉跳地看了眼裁判。 比赛中摔球拍的行为,向来都是明令禁止的,裁判这时候就算给一张黄牌警告都是合情合理的。 郁辞紧张地看了裁判一会儿,见裁判虽然看了薛忱两眼,却并没有任何要追究的意思,想必是也不想影响运动员的情绪和状态、又见薛忱刚刚那一摔也不算太过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薛忱用毛巾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脸,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球拍。 比赛进入第四局,郁姮越来越紧张,郁辞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两人之间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从十岁出头就一起进入国家队——那个时候还有国家青年队,他们虽然不是一个省队,却在国家青年队就认识了彼此,然后一起进入国家二队。薛忱在青年队和二队的时候也曾经几次被退回省队,但最后却还是一路杀了回来,几乎是和邹睿前后脚进入了国家一队、最后同样成为一线主力。 他们从小竹马竹马地一起长大、一起对练、一起打双打;出门比赛都是一个房间,有时候连衣服都混在一起随手拿起来就穿;一起拿过奥运双打冠军,一起两度捧起伊朗杯,一起拿过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总决赛的双打冠军,以及数不清的大大小小其他国内国际的双打冠军……恐怕再也没有哪一个运动员比邹睿更了解薛忱了。 第117页 这样的了解,造就了他们双打时无懈可击的默契和互补,也造就了……双方对阵时,邹睿对薛忱的料事如神、无一不中。 就拿刚才第三局局点的那一个球来说——发球抢攻是直板快攻打法的重要得分手段,最核心的要点就是预判。邹睿在发球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薛忱会怎样回球,也清楚地知道他的弱点和优势在哪里,球才刚一发出去他自己脚下步法就已经动了。像邹睿这种水平的运动员,准备充分之下那还不是一打一个准,下一牌台内挑打早就等着了,直接得分拿下了这一局。 郁姮刚才感嘆说邹睿「未卜先知」,殊不知他平时虽然也以算球闻名,却也很少有像今天这样算得这么巨细靡遗、无一不中过。 第四局过半,邹睿七比五领先。 又到了双方擦汗的时间。薛忱似乎是想借着擦汗的时间来调整一下状态——第一局开局的时候,大概是延续了上午半决赛的情绪,他的状态还是很不错的,打得很是积极主动。 短暂的擦汗之后,双方又再一次地回到了球檯前。 薛忱发球。邹睿接发球侧身晃撇,直接给了薛忱一个反手大角度。 郁辞嘆了口气。 她忽然就想起以前薛忱半真半假向她抱怨的:「打直板的,心特脏。」 晃撇晃撇,说白了大概也就相当于是半个假动作,用「晃」来干扰对手对于回球路线和旋转的判断。 邹睿这个晃撇,实在是太熟练、太浑然天成了。也不知道他曾经究竟用这个晃撇骗过多少对手。 第四局比分八比五,薛忱落后。 三分的差距在十一分一局的比赛中已经是一个有些让人紧张的分差了,但……也还有机会。 只是薛忱能抓住这个机会吗?这一局,几乎可以说是最关键的一局。输了这一局,就是一比三落后,在七局四胜的赛制里几乎已经预示了结果。 郁辞忍不住咬住了嘴唇。お筷尐誩兑 然后她几乎有些忍不住想要嘆息——薛忱的老毛病又犯了。 在先下一局的情况下被连扳两局、第三局又以五比八落后,接连的输球丢分、再加上被对手事事料中处处掣肘,薛忱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急躁了起来。反手拧拉出界、甚至又重演了一次三年前世锦赛决赛发球下网的低级失误,六比十一终于还是丢掉了这一局。 其实,回想起来,从第二局他小分领先却被邹睿反超的时候,他不停地扇着球拍小声嘀咕,就已经是在不由自主地急躁懊恼了。 幸好,这还是第四局、不像三年前那样是决赛的赛点,哪怕出现了低级失误,只要能调整过来就还有希望。郁辞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却都来不及意识到自己攥着背包的手指已经用力得有些发白。 但郁辞的安慰却似乎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进入第五局、薛忱最后的希望,但薛忱好像依然没有能调整过来。 开局一比三落后,依然还在重演着上一局的错漏频出。 邹睿在准备发球。 薛忱忽然叫了一个暂停。 大比分三比一落后,这一局如果输了,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郁辞的视线牢牢地跟着薛忱,看着他放下球拍回到自己一边的教练席——教练席上空空如也。 按照惯例,中国队选手之间的内战,主教练是不会出现在任何一方的教练席上作为场外指导的。 以往比赛时急了、错了,还有旁观的教练能一语点醒,可现在,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 郁辞看着比赛双方都弯了腰自己去拿水壶,喝了水擦了汗,又擦过了球拍,再一次回到了场上。 比赛继续。 「哎暂停好像真的有用诶。」几个球后,郁姮的声音里带上的几分惊奇,「反超了?」 郁辞看了眼记分屏,现在是薛忱四比三领先,大比分一比三落后。 暂停过后,薛忱连得三分,局内小分飞快地反超了邹睿。 郁辞看了看场内的薛忱——他的额头上早就已经全都是汗,正举起胳膊用衣袖擦汗;表情看起来有些兇狠,却意外地显得很平静。 郁辞看了他一会儿,捏着包的手指稍稍放松了些力道,眼里却忽然带上了几分莫名地神采:「只要不急躁,他能赢的。」 没错!他能赢的!邹睿的确对他熟悉到了极点,可是她怎么就忘了,反过来说,这代表着薛忱对邹睿也同样是无比熟悉。 熟悉他的打法,熟悉他的弱点,甚至熟悉他的心理。 邹睿作为一个典型的直板快攻选手,他的优势是处理台内小球灵活刁钻、发球迷惑性强,以及前三板的杀伤力。 可薛忱对他也同样熟悉,第二局开始几乎是被他压着打、一路都近乎打懵了;刚刚那一个暂停之后他像是真的调整过来了,郁辞这时候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一句话——「我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你的套路。」 他们对对方实在是都太过了解,有些算计在对方回过神来以后,就显得有些徒劳了。 相比起邹睿出了名的算球,薛忱在这方面就显得有些默默无闻了——可能打好桌球、打上世界排名个位数的,没有谁是不动脑子就能办到的。 薛忱当然也会算球,只是不如邹睿那么「神」罢了。 但这一次,他也可以办到了。 熟悉和了解,都是相互的。 第118页 薛忱发球,就不给他机会台内摆短、一有高球就是扣杀,只要有机会就是不管不顾的正手强攻——反正这一局要是丢了,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拼尽全力搏杀呢? 更何况,搏杀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在薛忱连追两局、出乎许多人意料地将比赛拖入决胜局的时候,郁辞脑海中只有五个字: 「一力降十会。」 薛忱,已经打疯了。 你不是能算球吗?算着就算着吧,我也能算着你。反正我就是不和你打台内小球,就是正手强攻、就是拼命搏杀——其实这个策略薛忱以前未必没有想到过,但从前技术不够全面、状态不够稳定,大多数时候都是被邹睿压着、算着打,一路束手束脚地输掉了比赛。 现在,他觉得他能办到。 薛忱本来在场上就是杀气腾腾,这时候接连的大开大阖、正手强攻不仅点燃了赛场上的热度,同样也调动起了他自己的情绪和状态,显然是已经越战越勇。进入决胜局,他依然裹挟着满身的杀气,率先打出了四比二的领先局面。 发球前,邹睿忽然伸手,叫了一个暂停。 暂停结束后回到赛场的邹睿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所有人却都有些诧异地发现,前两局十一比五、十一比六这样有些过大的分差却没有再次出现,薛忱四比二领先后,暂停归来的比赛就开始进入了有些胶着的状态、比分交替着上升,再也没有拉开过差距。 「老狐狸。」坐在观众席上的郁辞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才刚放松不久的神经马上又绷了起来。 短短一个暂停,其实邹睿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调整的——他失分,并不是因为他打得不好,而是薛忱根本不给他机会施展,再加上正手强攻都已经打疯了。论正手强攻的杀伤力,也就全盛时期的周毅能和薛忱一较高下了,他根本不可能硬怼。 他打球,向来是靠脑子的。 这一个暂停,不是给他自己叫的,而是给薛忱叫的。 他这越战越勇、眼看着是已经打疯了,再这么下去就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取金牌了,他自己不歇歇,那只能他来让他歇歇了。 短短一分钟的暂停,一下子就打断了薛忱原本已经势如破竹的气势。 毕竟他再清楚不过了,薛忱一向都是一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 然后隔三差五地,不管是自己的发球还是薛忱的发球,邹睿总会有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 却是无关痛痒,却不经意地一次又一次打断了薛忱的节奏。 薛忱吹了吹球拍、又用力地用手抹了几下,显得有些烦躁。 他心里太清楚了,都知道这是邹睿的套路,也知道邹睿就是要打乱他的节奏,但是…… 真的好烦人!不管看几次都那么烦人!特别特别烦人! 被烦得想打人的薛忱丢掉了一个赛点,十比十平。 郁辞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差不多算是写完奥运了……吧?实在不行了我要去睡了,明天发狗粮嗯 ☆、第59章 决赛·五 第六十一章 决赛·五 薛忱暴冲下网,十比十一。 邹睿的赛点。 郁辞的指甲已经在掌心压出了清晰的印痕。 正手暴沖本来是他的杀手锏之一,哪怕是不去思考、他良好的手感和肌肉记忆也应该完全足以让他拉出最恰当的弧线——但他下网了。 薛忱有点儿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好像整个人都站在悬崖边上,往前踏一步就是王座冠冕,往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可这一步,却迟迟都怎么也跨不出去。 只能站在悬崖边上,徘徊逡巡,忐忑焦躁。 徘徊着徘徊着,好像马上就要向后栽倒、摔进深渊里去。 记忆好像已经有点儿模煳,记不太清这两年自己是怎么样训练的,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过父母、有多久没有见过郁辞。满脑子,都只有这场比赛。 邹睿要发球了。 这会是这场比赛的最后一个球吗? 暂时说不好,因为发球前他又开始拿手抹球拍了。 都是套路! 薛忱第不知道多少遍告诉自己。 但没有用——还是好烦! 哪怕这两年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有些性格和脾气好像天生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急性子永远都是个急性子。 邹睿擦完了球拍又开始擦汗——薛忱有时候也会恶狠狠地想着裁判怎么从来不给他一张黄牌、每回都让他这么噁心人,但一想到自己摔球拍也没被警告,心里倒是一下子就平衡了。 他的暂停早在几局之前就已经用过了,现在再也没有第二个暂停的机会能让自己好好地调整一下,教练席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着能冷着脸骂醒他的师父。 邹睿一时半会儿还没擦完,薛忱用力地扇了扇球拍。 此时此刻,他居然像是控制不住地有一丁点儿走神。 他盯着对面还在磨蹭的邹睿,视线里却意外地闪过一个摄像机的镜头。 镜头很隐蔽,也没有任何光线,要不是走神,他本来根本就不应该看到这个镜头,这个镜头也不会对比赛造成任何影响。 但他忽然浑身一震。 镜头的那一端,是谁在看他? 第119页 他好像走神了许久,但却又像只不过是过了短短的一瞬间。 邹睿终于该擦的都擦完了、该抹的也抹完了,开始发球。 是个逆旋转。 逆旋转迷惑性强,向来是邹睿爱用的手段。 薛忱没有犹豫,反手侧切。 他的父母,他的女朋友,此时此刻都在看他。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回家陪过父母?有多久没能见上女朋友一面?拼了命才能走到现在、才能站在这里,短短的最后几分钟,为什么不能冷静下来走到最后! 仿佛是半决赛的又一次重演,神来之笔似的一板侧切直接得分。 十一比十一平。 薛忱发球。 依然还是原先的策略,不给邹睿半点台内摆短的机会,拉起来就是正手强攻、卯着劲就打他反手。 邹睿是会直板横打,可他不能回回都直板横打;他薛忱以前是不擅长相持,可死练了两年还能输给直板快攻的邹睿不成? 他急什么?打就是了!沖就是了!打直板的邹睿才是前三板拿不下就该着急上火的人! 他为什么不能拿单打冠军?他为什么不能登顶封王?他为什么不能开创自己的时代?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自毁长城! 十二比十一,薛忱拿回赛点。 邹睿发球。 他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擦球檯小三角区,又呵呵气擦擦球拍。 薛忱的额角有汗珠滑落,他伸手慢慢地把汗抹了,又用手在自己的衣服上用力地擦了擦、擦掉了掌心的汗水,最后再一次握紧了手里的球拍。 他的动作有些慢,神色却意外地专注。 邹睿发球抢攻。 薛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动了。 套路,都是套路!这转不转球的套路他加起来总共骗了能有一个加强排的人了吧? 他就是靠这套路蒙人呢!等的就是对手摸不清旋转束手束脚。 所以他慌什么?犹豫什么?有什么可束手束脚的? 就是硬怼啊!难不成他还傻兮兮地和一个直板选手拼台内小球? 薛忱半点都不犹豫地上手就是抢攻,硬是把球拉到中远台,迎头就是暴沖。 全场掌声响起的时候,薛忱几乎是有些发懵的。 球已经落地了——砸在邹睿的檯面上飞出后,落在地上滴熘熘地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停了下来。 邹睿已经放下了球拍,薛忱却还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 脸上几乎都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既没有高兴的笑,当然也更没有喜极而泣。 薛忱觉得现在简直有点儿像是自己喝多了的时候——耳边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格外遥远。 一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薛忱这才如梦初醒、勐然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邹睿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伸了手。 「傻了?」邹睿伸直了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能不能行啊你?」 薛忱转头看了一眼计分屏——决胜局十三比十一,大比分四比三。 回过头来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和邹睿握了握手。 邹睿笑了一下,松开手后又来和他击了个掌。 薛忱把球拍放回球檯上,和裁判握手。 按照流程握完了手,两人一起到了观众席前。 那里已经有人站了起来、红着眼眶用力地鼓着掌—— 这一场决赛,主教练没有坐在任何一方的场外指导席上,却依然还是没能忍住待在奥运村里看直播,终究是和两人的主管教练一起到了现场,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观众席要比赛场高出一些,薛忱和邹睿仰着头看自己的教练。 何指导伸了手,用力地抱了两人一下、拍了拍两个得意弟子的背嵴,又把国旗给两人披到身上了。お筷尐誩兑 无论是胜负,比赛结束后始终都显得平静得有些过了头的薛忱和邹睿像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彻底地反应了过来、眼眶都微有些发红。 何指导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松开手,邹睿就得到了一个更加用力的拥抱——是他的主管教练。 「没事儿没事儿,」邹睿顶着一张娃娃脸,还笑着拍拍自己教练的肩膀,「赶明儿您还带我打下届奥运呢!」 薛忱看了那头的竹马一眼,也有些闹不明白——人家打完比赛回来都有教练的拥抱,他拿完金牌回来,主管教练的夸奖方式怎么就是一个劲儿地摸他脑袋呢?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性格急、脾气爆,要不是教练耐心好脾气,天天带着他加练,他能不能搭上奥运的末班车都是未知数,还谈什么金牌银牌的? 被摸着脑袋的薛忱仰着头沖自己的教练傻笑,教练也在看着他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抹眼泪。薛忱看着教练,傻兮兮地笑了一会儿,终于也开始觉得眼睛越来越酸。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后动作却忽然僵了一下。 是他的幻听吗? 郁辞几乎难以想像自己是怎么看完那最后几个球的——又想看,又怕看,最后几乎是硬掐着自己的手臂看下去的。比分定格在十三比十一的那一刻,她勐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记分牌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而后才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一样,别说是和周围的观众一样鼓掌欢唿了,她几乎是连站都已经站不稳了。 第120页 「小辞,你怎么了?」郁姮也沉浸在这紧张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差点回不过神来,一抬头就见妹妹身形微晃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她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扶了她一把、帮她稳住身形,「小辞?」 听到仿佛远处有人在喊「小辞」的时候,薛忱脸上的傻笑顿了一秒。 声音那么远、整个都模模煳煳的,一定是听错了,郁辞怎么会在这里?她还在国内看直播呢。要不然就是在叫别人,什么小词啊小慈啊小瓷啊之类的。 然后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声「小辞」。 可能是身在异乡,对中文格外敏感;也可能是,这个称唿在他心里反反覆覆地被念过无数遍。哪怕是明知道听错了,哪怕是明知道不是她,薛忱也还是没有能忍住,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远远地望了过去。 然后,他的下一个动作是,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简直怀疑是自己刚才打比赛打疯了精神失常了,再要不然就是眼泪湖眼圈了……否则怎么会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郁姮买的票位置不错,在离中国队教练们几排距离的斜后方。是一个在赛场上看过来,不上心的时候发现不了、用心去找却又能很快就认出来的位置。 郁辞本来就一直在看他,见原本在和教练们拥抱的薛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抬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傻愣愣地赶紧去揉眼睛。 郁辞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也许是这个熟悉的笑让他终于确认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薛忱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握住了观众席前的栏杆,眼看着就是恨不得马上翻到观众席上来。 郁辞赶紧沖他摇了摇头、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薛忱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他还站在场下,短袖的运动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了个透。 他身上披着国旗,仰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郁辞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郁姮吓了一跳,赶紧从包里翻出了纸巾想要替她擦一擦,手刚伸出去却又顿了一顿,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又收了回去。 也许,这个时候她是应该要哭的。 她手臂上,被她自己无意识掐出的指甲印还依然清晰可见,可想而知刚才看比赛的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薛忱站在场下,看着女朋友忽然哭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像是也想要去替她擦一擦眼泪,可想起她刚才的摇头,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满是掩饰意味地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两个人一个在场下,一个在看台上,居然就这么相对着哭了起来,场面实在是有些滑稽。邹睿和教练们顺着薛忱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郁辞,几乎是同时都愣了一下,随即教练们又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邹睿拍了拍薛晨的肩膀。薛忱看了他一眼,就见竹马眼里满是揶揄的意味。 薛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我也才知道她来了。」 邹睿又拍了他肩膀一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嘚瑟吧你就。」 辣眼睛,拒绝狗粮。 本来只是兄弟间再平常不过的玩笑,这一拍肩也没怎么用力,谁知道邹睿这一巴掌下去,薛忱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冷气:「我靠你是看我脱团心存嫉妒吧?再拍明天我真要去打残奥了!」 「看把你能的!肩伤发作了还不消停!」邹睿吓了一跳,赶紧松了手扭头就急急忙忙去喊队医。 「比赛时候没感觉,」感觉到脑门儿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薛忱抬头就见老何一脸又急又气地看着自己,赶紧讨好地笑了一下,抬起自己完好的那只胳膊揉了揉脑门儿,还不忘记回头对郁辞笑了一下。 几乎整场球都是正手强攻暴沖,对他的肩膀负担实在是太大了。比赛的时候神经紧绷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又感觉,下了场放松下里,疼痛的感知能力好像终于又一点一点回来了。 郁辞听不清楚下面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几人都一下子变了脸色、围着薛忱的肩膀来回看,心里大概多少也有了些猜测。 很快,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是薛忱的微信:「没事儿,刚才打狠了有点儿疼,一会儿队医来看看就好了,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郁辞几乎是连眼睛都不敢眨、定定地盯着场下。好在几人的脸色都还不算太过凝重,应该确实没有大问题,郁辞这才稍稍放下了提到半空中的心,接过郁姮递来的纸巾,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又哭又笑地,也不嫌丢人。」郁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还是伸手揽过妹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 郁辞吸了吸鼻子,靠在她的肩头蹭了蹭。 郁姮嘆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 很快就是颁奖仪式。 领奖台上一模一样的运动服,头顶上方一模一样的三面五星红旗。 台上三个人捂着胸前的奖牌,一字一句地唱着义勇军进行曲。 国歌奏完,薛忱伸出了双手。 邹睿和周毅同时看了他一眼。 然后,两人一起也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第121页 兄弟三人一起跨上了最高的领奖台——就如同几天前的团体赛一样。 三人握着手,沖看台上鞠躬。 本届奥运会所有的桌球项目,至此终于全部结束了。 中国桌球队不负众望地包揽了全部的四枚金牌,同时也包揽了男子和女子双打的前三甲,实现了让三面五星红旗同时在赛场上升起的传奇。 郁辞跟着观众们一起离场的时候,又收到了一条微信: 「别走,我马上来!」 郁辞转头看了眼郁姮,神色显得有些为难。 「怪不得郁桓说你胳膊肘净往外拐!」郁姮气得不行,「我走还不行吗?」 「别呀!」郁辞赶紧拉住她,抱着她的胳膊笑得有些讨好,「要不,你见见他?」 郁姮扬着头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郁辞抿着唇偷偷笑了一下,又给薛忱回消息:「不及,央视肯定要採访你呢,好好说话,我在外面等你。」 郁辞一边在场馆外等薛忱,一边打开了手机看央视的直播。 果然还有赛后的採访。 邹睿走在稍前面一些,第一个被记者拦了个正着。不过他毕竟是输了比赛,记者们可能也怕影响他情绪,没敢问太多,只是忙不迭地把话筒凑到薛忱跟前: 「拿冠军以后我看你好像和上回一样没有特别高兴啊?」 「没有,我特高兴!」薛忱还记得刚才女朋友叮嘱自己的要「好好说话」呢,特别诚恳,「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郁辞捧着手机咬唇忍笑。 郁姮表情嫌弃,却也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记者也在笑,但却也没有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继续尽职尽责地採访着:「你觉得今天你们俩打得怎么样?你之前想过你会拿金牌吗?」 「肯定想过啊,打比赛嘛,肯定就是想拿冠军。」薛忱耿直极了,张口就瞎说了一句大实话。眼看着记者听得几乎有些哭笑不得,他又挠挠头,「其实想肯定都想过,但是论实力我也肯定不如睿哥,胜算挺小的。今天其实我们都打得挺好的吧,我超水平发挥了,主要也是我比较熟悉他的套路。」 「套路都给你看穿了,以后我还混不混了。」邹睿顺势上来搭住他完好的右肩,娃娃脸上也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看不出才刚刚错失了一个大满贯的机会。 「得了吧,」薛忱的表情嫌弃极了,却没有抖开他的胳膊、还由着他搭着自己,「每次和你打完我都能噁心得三天都吃不下饭,有劲都没处使。睿哥,以后咱们还是打双打一起噁心噁心别人成么?」 邹睿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回绝他的提议。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以后还能一起打双打的机会必然是越来越少了,几乎就是打一次少一次——毕竟,现在的双打在大赛中显得越来越无足轻重了。 记者其实还有别的问题要问,但眼看着薛忱东张西望地、总好像是急着要走,毕竟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生怕这位新科男单奥运冠军有什么急事给耽误了,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后也就送上了自己的祝贺、挥挥手放人。 薛忱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把招眼的国家队队服外套给换了,穿了自己的外套,这才急急忙忙地出了场馆。 桌球的决赛这时候已经结束了有一阵子了。大晚上九点多,接下来也没有别的赛事,观众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薛忱在场馆外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树荫下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郁辞!」他几乎是大老远地就开始撒开步子往这头跑,人都还没有跑到跟前呢就已经忙不迭地伸了手要去抱女朋友。然后一到跟前,他还没来得及真的抱上去呢,终于在两声重重地咳嗽声里注意到了媳妇儿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和郁辞长得有点儿像,但是比媳妇儿高一点,成熟一点儿,妖娆一点。 挺好看的。 薛忱回头又盯着郁辞勐看了一阵——不过还是他媳妇儿最好看了。 薛忱心满意足地盯着郁辞勐笑,直到被女朋友轻轻地扯了一下衣袖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我堂姐,郁姮。」他终于又听到女朋友温柔的声音了。 心里正美着呢,过了两秒他突然间回过味来了,一下子收敛了脸上的傻笑,手都伸到一半了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手忙脚乱地收回来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又伸了出去: 「姐、姐姐好。」 看这磕巴的,刚才比赛的时候恐怕都没这么紧张。 郁姮得体地伸手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就见妹妹正在给她的小男朋友解释着:「就是姮娥的姮。」 小男朋友一脸茫然、傻乎乎地凑在她耳边小声问:「啊?姮娥……是什么?」 郁姮挑了挑眉。 郁辞也不生气,一边伸手替他把刚才急急忙忙套外套、还没来得及翻好的衣领一点一点翻好了,一边耐心地解释着:「姮娥,就是嫦娥。」 薛忱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一边又有些紧张地去看郁姮——坏了,自己这么文盲,姐姐不会嫌弃他吧? 郁姮觉得有点儿好笑。刚刚赛场上杀气腾腾、连她看了都忍不住有点儿热血沸腾的,拿了冠军下了场过来,反而倒是像个害羞又笨拙的少年似的。要是她没记错,查到的资料上写着,他都二十七岁了是吧? 第122页 余光里看到妹妹的小男朋友小心翼翼地看自己的样子,郁姮也没有什么反应、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冲着郁辞点了点头:「我先去开车,车上等你。」 薛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郁姮微微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很晚了,注意时间。」 薛忱顿时就蔫儿了一半。】 这几天,我一直在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我到底为什么一直在写比赛?这明明只是一篇傻白甜无脑恋爱文而不是竞技文啊??? ☆、第60章 赛后·一 第六十二章 赛后·一 郁姮说完就踩着高跟鞋干脆地转身走了。薛忱又不傻,当然知道她那句「注意时间」暗示了些什么意味,恹恹地目送着她彻底走远了,这才又像是浑身上下都来了精神,回过头一把抱住了女朋友。 哪怕是每天都有微信、隔几天就有电话,可那毕竟都不是亲眼见到她,更不要说每次就算是微信和电话也一共都说不上几句,也不要提上一次见面究竟还要追溯到什么时候了。 薛忱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低头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蹭了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唿吸间都满是她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再满足不过了。 他这一惊一乍地搞了几个大动作,郁辞被他冷不丁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就去看他的肩膀。 「没事儿,真没事儿,」薛忱又蹭了蹭她,这才终于捨得抬起头,晃了晃脑袋,「就是刚才比赛用力过勐才有点儿疼,队医都看过了,没啥大事儿。」 他已经套上了外套,郁辞看不出他的肩膀到底怎么样,只能仔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神色轻松、看起来不像是在逞能说瞎话,这才终于彻底放了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 「那也要注意点儿。你别不当回事儿,好好治疗,我还想看你打很多年球呢。」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汗味儿、头髮也还是是半湿的模样,但郁辞这时候却也顾不上嫌弃他了,啰啰嗦嗦地谆谆叮嘱着。 薛忱向来是个急脾气,这会儿居然也没有半点不耐烦,想了想抱着郁辞稍稍侧了个身,自己背靠着树干舒舒服服地倚好了,然后又把女朋友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好整以暇地听她念叨自己。 等女朋友唠叨完了,他乖乖巧巧地点点头:「老何说已经给我联繫了,回国以后我和周毅都得去看看医生。」 郁辞这才又放心了一些,点点头应了一声。 然后两人忽然就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其实,已经有那么久没有见过面、那么久没有当着面好好说上几句话了;其实,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在薛忱原本的想像里,打完奥运之后不管最后是输是赢,他都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郁辞说、能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可是直到现在,她来现场看比赛了、他拿了男团和男单的双冠、他真的见到她了,他一下子又觉得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才记者问他,「怎么拿了冠军以后好像不是特别开心」,他说,是「高兴得都说不出话了」——真的不是敷衍扯淡。高兴到了极点,真的反而会说不出话来。 就像现在。 其实薛忱依然还觉得有些像在做梦似的。怎么就能每一件事都那么好呢?又拿了冠军,又能第一时间见到她。新科奥运男单冠军有些傻愣愣地盯着怀里的女朋友发呆。 郁辞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刚才担心他的肩膀才唠叨了好几句,这时候自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仰着头含笑看他。 薛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慢慢低了头、再一次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我赢了,郁辞。」她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微有些低沉,像是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又带着些释然,「我也可以拿单打的世界冠军,可以拿奥运单打冠军。郁辞,我真的办到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像是还有些鼻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有些滑稽。 郁辞脸上还带着和平时一样温和的笑意,眼泪却一下子又下来了。 这一句「我赢了」、「我办到了」,到底又是用多少夜以继日的苦练、多少次咬牙捱过肩疼、多少场不肯放弃的比赛才能换来的呢? 「哎别哭别哭。」薛忱迟迟没听见女朋友的应答,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一见女朋友掉眼泪,顿时就又慌了,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抹眼泪,「多大点事儿,这不是都赢了吗?」 郁辞也在伸手抹眼泪,一听他嘴上硬气、说得满不在乎,又看看他一样眼泪汪汪的模样,哭着哭着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呀?」 薛忱伸手又揉揉自己的眼睛——一手的眼泪。他向来自诩是个爷们儿,怎么能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多丢人啊?被女朋友这么一鄙视,顿时就恶向胆别生,恼羞成怒地压着她就亲、不让她再说话。 郁辞被他的突然袭击闹得浑身一僵——她其实脸皮挺薄的,在家里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怎么撩都行,可在外面、大庭广众地就亲热,她一下子就红了整张脸。 但犹豫了再三,她还是没有推开他。 要怎么推开他呢?男朋友拼了命才拿到奥运冠军,下了领奖台就追出来、眼泪汪汪地抱着你撒娇抱着你亲——能推开他的肯定都不是人啊! 反正……反正大晚上的、又是在国外,也没人认识,亲一下就亲一下吧。 第123页 结果这一亲,就怎么也没个完、亲到郁辞差点都快要意识模煳了才被放开。郁辞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看了会儿占满了自己整个视野的剑眉星目,终于又忍不住笑了: 「恭喜你夺冠。」 薛忱也看着她傻笑。 两个人脸上的眼泪都还没有擦干,脸上还有泪痕、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大眼瞪小眼地傻笑——远远看过去像是两个傻瓜一样滑稽极了。 最后到底还是郁辞先反应过来,找出纸巾一边塞了一张给薛忱、一边自己也赶紧擦擦脸。 等她把自己都收拾妥当了,一抬头就见薛忱手里还攥着纸巾没动。 「把脸擦擦,」郁辞看他,「以为自己现在好看啊?」 「不好看,」薛忱腆着脸凑过来,「要媳妇儿擦擦才能好看。」 「我看啊,是该让你好看好看!」郁辞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接过纸巾,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一只手温柔地替他擦脸。 薛忱难得安分地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好像是想要把这么久以来没能见到她的时间都统统补全一样。 郁辞替他擦干净了脸,又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微微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不早了,你回去吧,队里肯定在等你呢。我也要回去了,姮姐还在等我。」 这话一出,原本脸上还带着傻笑的薛忱顿时就耷拉下了脑袋,却又好像想到了些什么,恹恹地问她:「你姐姐,和郁桓肯定是亲生的吧?」 郁辞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略带疑问地「嗯?」了一声。 奥运冠军哀怨地小声告状:「看我的时候表情一样一样的,该不会也是那个、那个『不置可否』吧?」 「嗯……」郁辞故意逗他,拉长了声音,「大概是吧。」 「我们已经三年了,不早了,」薛忱委屈极了,「要结婚的!」 那年他第一次见到郁桓,郁辞说兄长的意思是「刚谈恋爱,说什么都还太早」,现在他们都三年多了,总不见得她姐姐也觉得「说什么都还太早,不置可否」吧? 听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郁辞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幸好天已经黑了、灯光略有些昏暗,薛忱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她定了定神,看男朋友趴在自己肩上委委屈屈的样子又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就逗着他玩:「什么时候要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薛忱闻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就想要说什么,一张嘴却又打了个愣、把话咽了回去。 郁辞看得好笑,追问了一句:「怎么不说了?」 「现在不能说。」薛忱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过阵子说。」 郁辞心里隐约有些预感,脸上的温度像是又高了几度,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笑着摸他的脑袋:「别担心,姮姐其实挺喜欢你的。」 薛忱顿时就又来了精神:「真的?」 郁辞一本正经地摇头:「假的。」 薛忱呆了一下。 随即他几乎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控诉的眼神看女朋友,委屈得不行:「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捨得骗我的!」 郁辞眼看着刚拿了奥运冠军的男人跟个小孩子似的一个人在那演得起劲,也不拆穿他,好整以暇地含笑看着他演起来。 薛忱一个人演了一会儿,眼看着没人配合,觉得自己挺幼稚的,没一会儿也就消停了下来,挠挠头凑过来,试探着问:「那个……老何说,回国之后还有点儿活动,估计九月才回训练中心吧。之后中国公开赛和全锦赛都挺赶的,虽然刚打完奥运状态肯定恢復不到最好,不过家门口还是得好好打。那什么……后面就好点儿了,今年世界盃我轮不上,乒超前还能歇几天。」 本届世乒赛男单冠军是邹睿,亚洲杯冠军是苏望。就算邹睿因为还在奥运之后的疲惫期、世界盃退赛,那亚洲杯亚军他也没轮上,反正今年肯定是打不了世界盃了。 郁辞点点头应了一声,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薛忱的脸上像是隐约有点发红:「你之前……说的话没忘吧?」 郁辞眨了眨眼睛。 她不表态,薛忱顿时就有点儿急了:「你不是说……跟我回家看看我爸妈的吗?」】 其实比赛总是写不好,毕竟姿势水平有限,但还是要努力写、就算只写出点氛围也好,万一有人看完文就对比赛感兴趣了呢,是吧? ☆、第61章 赛后·二 第六十三章 赛后·二 郁辞当然不会忘记。 前几天男团夺冠之后,他就问她奥运之后能不能跟他回家看看父母。当时她说好——她向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眼看着男朋友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这才忍不住笑起来,摸摸他的脸、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薛忱简直恨不得能一下子跳起来,眉开眼笑地抱着她又要亲。 眼看着再亲下去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郁辞赶紧偏过头让开他凑过来的脸,伸手又捏了一把他的脸颊:「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薛忱没说话,却抱着她没有撒手,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回答。 郁辞看看他,又看看他搂着自己腰的手,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吓唬他:「再不走,我姐姐要生气了。」 薛忱一下子苦了脸,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松了手。郁辞却像是还嫌他不够沮丧似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买了明天回国的机票,下午的航班。」 第124页 还没从不得不和女朋友告别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的薛忱顿时就更苦了,一下子垮下了整张脸,耷拉着脑袋失落地「哦」了一声,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 这和多动症一样的毛病看来是多少岁都好不了了。 男朋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捨得,我不开心,我很失落」的气息,就差把「你快哄哄我」几个大字都写在脸上了。郁辞看得好笑极了,却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平平淡淡地和他道别。 薛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恹恹地和她挥了挥手——比赛虽然结束了,不过他们还要待上两三天才回国呢。就算回国,也马上就要跟着去几个公益活动、还有表彰大会什么的,少说也要有大半个月见不到她了。本来还以为明天白天没什么事,可以和女朋友再逛逛街呢! 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之前见不到郁辞的好几个月他究竟是怎么才能渡过的。 郁辞看起来反而比他干脆多了,挥了挥手转头就走。她走了两步,又在薛忱期盼又依依不捨的目光里忽然停了下来。 薛忱顿时一下子就精神了,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 然后她就看见女朋友又折了回来,伸手摸摸他的脸、仰起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笑盈盈地低声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你父母刚才肯定都守着看比赛直播了,别忘了赶紧给他们报个喜。」 这一回,她说完终于是真的走了。 薛忱站在原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走远,一边摸着自己的嘴角傻笑起来。傻笑着站了一会儿,直到视线里终于彻底看不到女朋友的背影了,他这才依依不捨地收回了目光,一边给还在国内的父母打电话一边往奥运村走。 郁辞回到车上的时候郁姮还在玩手机。见她上车,郁姮斜斜看了她一眼,一边放下手机发动了车子,一边有些嫌弃地问了一句:「和小男朋友说够了?」 「没够,」郁辞特别老实地摇了摇头,「还有很多话没说,但是怕你等急了。」 郁姮顿时气得差点要打人。 郁辞抿着唇、笑着装乖巧。 「都怪郁桓!」郁姮总是不捨得怪妹妹不好,毫不犹豫地把锅全甩到了兄长身上,「我才出国几年,就把你都给带坏了!」 还在国内的郁桓关掉了刚刚放完桌球男单决赛的电视机,揉着鼻子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郁辞眨了眨眼睛,坐得乖乖巧巧。 郁姮横了她一眼,踩下了油门。 郁辞靠在椅背上刷微博。 桌球男单的比赛已经彻底结束,奖牌榜上中国的金银铜牌数目都已经即时做了更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决赛结果有些出人意料,郁辞搜了一会儿,现在各大媒体都只出了男单决赛的简单战报、暂时还没有详细的报导和採访。倒是在她自己的微博下面,已经多了不少留言评论。 她的最新一条微博还是半决赛后转发的那一条质疑薛忱半决赛胜之不武的微博。先前看时评论还大多都是给薛忱加油的,现在最新的评论已经清一色几乎全是祝贺: 「太太太太你看决赛了吗?娇花拿冠军啦!!」 「娇花决赛全程刚正面简直帅出天际!超厉害der!」 「啊啊啊啊啊太太你看了吗!!!!娇花决赛帅哭!这真的是桌球不是机关枪吗全程突突突啊!帅!绝!人!寰!」 「刚才看决赛,我表妹过来看见了还嘲笑我桌球多没意思。被我押着看完了比赛,现在她已经是娇花的迷妹了[向胖球势力低头.jpg]」 「娇花真的好励志啊决赛差点没把我看哭了,超紧张!」 「祝贺娇花今年奥运双冠!可是又有点心疼邹睿啊,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大满贯了,阻拦自己的又是最好的竹马搭档,上一届还一起拿双打冠军、前几天又一起打团体,今天就你死我活了……妈呀不行了实在是太虐惹qaq」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薛忱一旦打赢重要的比赛了,她们就都喜欢跑到她的微博下面来祝贺。郁辞想想也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在看到最后那条热评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嘆了口气。 竞技体育,总是这么残酷。 只希望下一届奥运的时候邹睿能创造新的记录——从前国乒从来没有三十岁以上还征战奥运的选手,但邹睿目前不论状态还是身体状态都挺不错的,伤病虽然也有、但没有周毅和薛忱那么严重,再加上他的打法又是以灵活和算计见长,对于体能的要求没有薛忱和周毅那么高……也许,四年后的下一届奥运会,他并不是完全遥不可及。 大满贯,大概是每一个运动员的梦想。她由衷地希望邹睿可以成就那样的传奇,当然,同样更期待着薛忱——奥运冠军,只是他通向王座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第二天下午,郁辞终于登上了回国的飞机,郁辞的微博里却又小小地热闹了一阵: 「啊啊啊啊啊太太给我点赞了!被翻牌子狂喜乱舞.jpg」 「然而太太点赞的是一条实力心疼睿哥的评论。」 「郁花党抱紧我,哭晕在厕所。」 「那么问题来了……」 「太太你到底站哪边啦!娇花要哭给你看惹!」 「太太!娇花拿冠军喊你出来画他啦!!!」 回到国内的时候是郁桓来接的机。郁辞到家之后睡了一觉倒了一阵时差,迷迷煳煳地爬起来一边喝水一边看新闻。 第125页 已经有媒体出了关于桌球男单决赛的详细报导。国乒在决赛的第二天又接受了央视和其他几家体育媒体的採访,报导里附的照片上,薛忱摸着脑袋笑得有些羞涩。 「奥运会桌球男单决赛在昨晚终于彻底落下帷幕。中国队的邹睿和薛忱顺利会师决赛,苦战七局之后,薛忱在决胜局以十三比十一战胜队友,获得了奥运会的男单冠军,中国男队和女队一样包揽了冠亚季军、让三面国旗同时在奥运赛场上空升起,圆满地完成了在本届奥运会上的所有项目。 薛忱男单夺冠,这也是他获得的第一个男单世界冠军,同时也是中国桌球歷史上第一个获得男单世界冠军的左手握拍选手,打破了国乒队的『左撇子诅咒』。同时,他也完成了一项前无古人的成就——获得了桌球进入奥运会以来所有男子项目的冠军,也就是男单、男双和男团三项冠军。由于从本届奥运会开始取消了双打、改为团体赛,以后再也没有双打冠军、以前也没有团体冠军,除非下一届奥运会邹睿能够获得单打冠军,否则薛忱这项成就也将会成为一项后无来者的记录。 众所周知,此前薛忱的双打实力就一直非常出众,但在单打上却始终没有取得太大的成就。这一次奥运会男单夺冠,无疑是一个飞跃式的突破。 『这次主要还是心态调整得比较好,还好最后几个球稳住了,而且和邹睿经常搭档打双打、非常熟悉吧。』在接受採访时,本届奥运的双冠王、同时也是国家队出了名的刺头的薛忱却显得有些羞涩和谦虚。 而主教练老何在接受採访时,则表示:『薛忱这两年的训练非常刻苦,几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训练馆的。心态也成熟了不少,但依然还是有急躁的老毛病没有彻底改掉。这次三个人的实力其实都很接近,最后谁拿冠军都是正常的,也都还需要继续努力。』 但不管怎么说,薛忱毕竟是用这一个男单冠军彻底证明了自己,希望他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还能够继续保持这样厚积薄发的好势头,取得更多的成绩。」 郁辞看完报导,手动点了个贊。 …… 两天后,国乒队登上了凯旋航班。 薛忱天天给郁辞打电话报备,今天去了哪里深山做公益,明天又被哪个领导表彰握手了。尽管没有了训练和比赛,但郁辞还是能感觉得到他们的疲惫,心疼地叮嘱他注意休息、好好养伤。 九月初的时候难得郁辞的父母都在家,郁家一家人一起吃了个饭。饭吃到一半,郁辞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十一我可能要出去几天。」 郁家长辈们对孩子向来都是「放养」,也不怎么过于在意,只是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这次又去哪里玩?」 郁辞顿了一下,神色未变,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这个菜挺好吃的」一样: 「我男朋友说想带我去见见他父母。」 郁桓端着一小碗汤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郁辞的母亲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又喝了口汤,随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手都冷不丁抖了一下,满脸的诧异:「你交男朋友了?怎么家里都不知道?」 郁辞一脸的乖巧:「桓哥知道。」 刚刚也同样喝了口汤的郁桓顿时就呛了一下,捂着胸口勐咳嗽。】 桓哥:这锅哪来的?我不背[手动再见] ☆、第62章 见家长 第六十四章 见家长 所有人的视线刷的一下全部都落在了郁桓身上。 郁桓放下碗,咳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黑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地看郁辞。 郁辞沖他眨了眨眼睛。 「小姮也知道。」郁桓飞快地甩锅,那神情那语气,简直和一分钟之前的郁辞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远在大洋彼岸的郁姮勐地打了个喷嚏,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小辞也不小了,是该谈个男朋友了,比郁桓强多了。」郁辞的大伯母、郁桓的母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至今依然单身、而且眼看着半点都不急着交女朋友的儿子一眼,在郁桓不为所动的表情里转过头来笑着看侄女,「谈了多久了?既然他要带你去见父母,什么时候你也带他来家里让我们见见。」 「有三年了。」郁辞说完,见长辈们显然都对她居然谈了这么久恋爱有些诧异,很快又解释了一句,「他比较忙,大概要十一左右才有几天假吧,要是十一不行,之后几个月应该能有时间来一次,我会问他的。」 郁辞的话说得有些奇怪,听起来像是对方的工作异常忙碌。但是再怎么忙,也不至于几个月都不一定能抽出一天工夫来上门。郁家老爷子皱了皱眉,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小辞啊,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这个小孙女平时最乖巧,但也一直都是他最不放心的一个孩子。 郁辞没有一时间回答,微微偏头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着究竟怎样措辞才能给薛忱在家人心里留下最好的初始印象。 她平时少有这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模样,郁桓带着点儿嗤笑扯了扯嘴角,拉开椅子站起身来,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调到央视五套的体育频道、又把时间翻到了两天前的回放。 奥运会过去才小半个月,央视五套偶尔还会放一些奥运比赛的回放和精彩集锦。两天前的下午,放的是本届奥运会的桌球男单决赛。 第126页 「这个,」郁桓随手指了指还在大比分一比三落后的薛忱,语气敷衍,「他小男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郁姮交流过了什么,现在郁桓一提起薛忱,也是一口一个「小男朋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癖好。 整个郁家上下像是都愣住了,客厅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原本还有点儿紧张着不知道家里人对薛忱有什么看法的郁辞像是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仰着脸一脸好奇地问兄长: 「你怎么知道前天下午有他的比赛回放?」 她语气好奇、表情单纯,郁桓却毫不费劲地就听懂了妹妹话里的潜台词:「让你嘴上嫌弃他,私下里原来这么关心他的消息、连回放都看了?」 郁桓觉得自己心有点儿累,回头又去给自己盛了小半碗饭,端着碗回到桌前一个人面无表情、却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抬起头就看见全家人根本没有人在注意他、全都还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比赛回放。 郁桓放下碗,想了想,掏出手机给郁姮发消息:「多给你妹妹攒点嫁妆,急用。」 没过一会儿,手机就震得像是得了癫痫似的: 「你什么意思啊?!!!」 「她小男朋友求婚了????」 「小辞答应了??」 「这都还没退役呢结婚了一年能见上几回啊?」 「我要你有什么用啊!!!」 一大串的问号和感嘆号已经足以说清了微信那头此时此刻冷静不下来的心情。 一看她这么不冷静,郁桓顿时就挑了挑眉,忽然就觉得心里也不是那么累了。 几天后的周末,郁辞接到了薛忱的电话。 「郁辞,你在哪呢?」薛忱看起来心情不错,那头的声音好像连尾音都不自觉地有点儿上扬。 郁辞笑着回答他:「我在家里呢。」 「骗人!」薛忱那头的声音一下子就有些委屈了起来,又好像有些控诉的意味,「我现在就在你公寓了,根本没有人!」 郁辞原本以为他至少要忙到公开赛打完以后,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假出来,顿时就有些惊喜,又觉得有些好笑:「是啊,没骗你,我在家里。」 公寓那边薛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神色恹恹地:「那我怎么没看到……」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勐地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你回家了?」 周末没什么事郁辞都是回家的,他怎么给忘记了! 郁辞含笑应了一声。 才刚坐起来的薛忱顿时就又蔫着趴了回去,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的:「那你不过来了?老何好不容易给我放了两天假。」 「难得我爸妈在家,我不过来了。」郁辞摇了摇头,很快就听见电话那头男朋友小声地「哦」了一声,听起来可怜巴巴的沮丧极了,顿时就又忍不住笑了,「你可以过来。」 「真的?」薛忱顿时又精神了——但只是精神了那么一秒,随即一下子就结巴了,「我我我我还没准备礼物呢,穿得也特别随便……」 郁辞几乎能想像到他在那头红着脸抓着头髮手忙脚乱的样子,不脸上笑意越发深了起来,走出房间看了一眼还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含笑问他:「真的不来?我父母难得在家,再下一次有机会见家长,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那头传来了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薛忱忙不迭的表态:「我来我来!」 公寓里薛忱手忙脚乱地捡着被自己碰摔在了地上的电视机遥控器,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 薛忱打电话来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多,直到天快黑了郁辞才听到敲门声响起。开了门,就见薛忱拎着两个袋子站在门口,一身t恤和牛仔裤确实穿得挺随意的,不过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就是穿的随意也是挺赏心悦目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着急了,衣服和头髮都显得微有些乱。 「路上突然有点事儿耽搁了一会儿。」薛忱一见是女朋友开的门,总算是不那么紧张了,赶紧解释了一句。 郁辞把他拦在门口,伸手替他仔细地整理好了衣领和头髮,这才拉着他进了屋。 屋里的两个中年人顿时就不约而同地投来了视线。 「叔、叔叔阿姨好,我我我我是郁辞的男朋友,我叫薛忱。那、那个……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先自己买了点礼物。」 「不用客气,」郁妈妈看来脾气不错,笑着招唿他,「小薛啊,进来坐。」 薛忱放下东西,挠着头一边傻笑一边点头。 然后他就听见有人嘆了口气——郁辞的父亲郁教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一脸可惜地看着他: 「哎呀,挺精神一小伙子,怎么说话结巴呢?我看奥运之后的採访说话挺利索的呀?」 薛忱顿时就僵了一下。 「爸,他是紧张才有一丁点儿结巴,」郁辞简直被不按常理出牌的父亲闹得哭笑不得,有些嗔怪得拖长声音喊了父亲一声,「说明他重视你们,奥运比赛都不如见你们紧张。」 这个小毛病薛忱这些年始终都没能改掉,但确实也已经有许久没有紧张到结巴过了。 「别紧张别紧张,」郁教授有些恍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沖他招手,「出来一趟不容易吧?来,坐。」 第127页 其实起初薛忱的心里真的紧张得不得了。郁辞家里都是文化人,尤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郁辞不嫌弃自己文盲,也不知道她父母会不会嫌弃?但也许真的是越有文化的人就越是谦和,郁辞的父母出乎意料地和蔼,对他的训练和比赛显得很是好奇,几乎是带着点儿「好学」的意味、而不是对女儿男朋友的「盘问」意味,晚饭时郁辞的母亲甚至还体贴地问他「你们运动员是不是有很多东西不能在外面吃?有什么禁忌你就说,不用觉得驳我们面子。」 来的时候薛忱紧张忐忑、连说话都不利索,等到一顿晚饭吃完,他已经能一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一边自然地给未来的岳父岳母讲奥运村的段子了。 郁辞也不插话,坐在一旁一边吃水果一边含笑听着。 气氛和谐圆满得远远超出薛忱的想像,一些都顺利得让他觉得自己今晚半夜睡觉都恨不得会笑醒。 ——一直到晚上九点的时候。 时间不早,他该走了。 郁辞的父母对他不错,但并没有开口留他过夜。 郁辞送他到门口。 薛忱眼巴巴地看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回队里、明天再出来,一来一迴路上那么长时间。」 郁辞摸摸他的脑袋:「那你今晚睡公寓吧,反正你有钥匙,我明天过来找你。」 薛忱直勾勾地看着她,没应声。 郁辞被他看得脸上有些发红,稍稍偏过头避开他灼灼的视线。 「后天回去,再练两天就打公开赛了,」薛忱的表情和语气可怜得不行,「打完要回省队去打全锦赛。」 郁辞硬着心肠不看他。 薛忱也不说话,耷拉着脑袋盯着地上,用一只脚的脚尖不停地轻轻蹭着门口的地面。 郁辞看了他一会儿,终于举白旗投降,回过身去看父母:「爸妈,桓哥过几天要办展的一些材料还在我公寓里没准备好,他要的急,我今天住公寓给他整理完吧。」 这个锅,还是给兄长背吧。毕竟男朋友这么可怜巴巴地盯着你,反正她肯定是狠不下心赶他一个人走的。】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都三年了忱哥好像还没上过车诶? ☆、第63章 赛后·三 第六十五章 赛后·三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话音刚落,向来没什么心眼儿的郁教授就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一声,随即郁辞就看到母亲对自己投来了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郁辞有些心虚,抿着唇沖母亲笑了一下。 郁妈妈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冲着女儿挥挥手。 郁辞微有些脸红,却还是和父母道了别、和薛忱牵着手一起下了楼。 等到了公寓,端着架势装了一晚上稳重靠谱的薛忱顿时就原形毕露了,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倒,摸着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张死我了!还好还好!」 郁辞好笑极了,蹲下-身来趴在沙发边捏他的脸:「我爸妈有这么可怕呀?吓得你都结巴了。」 「你不是说他们都是大学教授吗?那么有学问,我以为肯定特别严肃,我从小就怕老师,」薛忱也不反抗,任由女朋友蹂-躏着自己的脸,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跟老何似的,天天嫌弃我、老教育我。」 郁辞顿时就笑了:「你还怕老师啊?就你这天天惹是生非的,我看是何指导怕你才对吧?」 「我最近可安分了,都没被罚过!」薛忱委屈极了,一边为自己鸣不平,一边忽然间翻了个身、一伸手,硬是把郁辞拉了起来。郁辞猝不及防被拉了一把,踉跄了半步就直接摔在了薛忱的身上,然后下一刻就被他搂到了怀里、亲昵地「咬起了耳朵」,「我最怕郁老师不高兴。」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晚上端着稳重乖巧的模样憋得厉害了,这会儿逮着机会就是使劲地撒娇。郁辞好笑得不得了,也不接他的话茬,只是伸手揉乱了他的头髮。 大概是有阵子没剪过了,他的头髮长长了不少、已经不是之前的板寸了,看起来倒显得他确实斯文了不少。 其实,见家长这一关,也不是真的就那么轻而易举过去的。 那天郁桓打开了奥运决赛的回放,郁老爷子一眼就把薛忱给认出来了。 像她爷爷的这个年龄,对于国球是有着很深的感情的。在认识薛忱之前,郁辞所有对于桌球的那点儿印象,就全部都来自于小时候陪着爷爷看过的比赛。今年的奥运会,老爷子虽然因为时差关系不能每场都看直播,但却还是从头到尾把所有场次都看完了的。一见孙子指了今年的男单和上届的男双冠军说这是自己小孙女的男朋友,老爷子顿时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哎呀」了一声: 「这不是薛忱吗?这小伙子球风挺爽快的、打球我一直也挺喜欢,就是脾气不太好,三天两头就要被罚。」 老爷子这话一说,其他人的表情顿时就不约而同地有些迟疑了起来。 郁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至少是衣食无忧了,又算是书香门第。对于家里姑娘的对象,其实长辈们都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家境收入如何都不怎么重要,反正自家闺女房子也有了、收入也不差,不用靠男方出什么;可要是性格脾气不好,那问题可就大了。 再说,这小伙子打起球来杀气腾腾的,看着就挺吓人的。这万一以后要是欺负他们家的小闺女可怎么办? 第128页 为此,郁辞不得不又找了好些个採访和薛忱不在比赛状态中的视频、费了不小的劲才让长辈们相信,自己的小男朋友只是比赛的时候性子急、杀气重,一旦放下球拍到了场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甜心,绝对不可能欺负自己。 要不然,今天她父母的态度能这么好才怪呢! 不过这些,她想了想就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薛忱了——不知道的时候他对着自己父母都紧张得结巴呢,要是知道了,下回再见到爷爷,那得吓成什么样啊? 薛忱不知道女朋友悄无声息地就帮自己度过了一个大考验,这会儿还顶着一头刚刚被揉乱的头髮直勾勾地盯着女朋友笑呢。 两人闹了一会儿,终于各自收拾了一下去洗澡。 再然后,就在薛忱以为可以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抱着女朋友回房间睡觉的时候—— 女朋友洗完了澡,居然真的开始替郁桓整理材料了。 薛忱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看女朋友,语气哀怨极了:「你真的是要赶工啊?」 不是说好的找个藉口来陪他的吗? 郁辞顺手摸了摸他的头:「桓哥过几天真的要办展,你先去把头髮吹了,我很快就好。」 连语气都这么敷衍,跟哄孩子似的!薛忱更委屈了,然后……还是乖乖地起身自己去吹头髮了。 他头髮短,没一会儿就吹干了,踩着拖鞋蹭蹭蹭地又回到了桌前,继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桌上看女朋友,倒是也不出声打扰她,就这么安静地看她。 大概又过了二十多分钟,郁辞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薛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整个人都像是一瞬间又有了精神,嗖的一下蹿起来又凑到了郁辞跟前。 郁辞收拾完了东西,一边拉着他回房间,一边好笑地解释着:「桓哥这几年挺不错的,这次要办自己的书法篆刻展了,我得给他帮忙啊。」 薛忱「哦」了一声,满心期待地问她:「那你什么时候也办个展啊?」 「我?」郁辞笑着摇头,「我的水平还早着呢。」 薛忱掀开薄被,拉着她就往床上一躺,语气有些无赖:「我不懂,反正我觉得你画得最好看!」 郁辞被他这一通甜言蜜语哄得没脾气,稍稍用力推开他一些、伸手关了灯。 她刚一收回手躺下来,薛忱顿时就从背后贴了上来。 这两年她和薛忱见面的次数大概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已经有很久没有和他一起相拥着入眠了。郁辞起初还略有些不习惯,但毕竟是无比熟悉的气息和怀抱,郁辞很快就放松下来,真的有些昏昏欲睡。 但她还是没有睡着。 因为她发现薛忱的唿吸像是略有些急促和紊乱,而且时不时就抬抬手挠挠头,一副有些失眠的焦躁模样。 原本背对着他的郁辞翻了个身,在他怀里蹭了蹭:「怎么了,睡不着?」 「有点儿。」薛忱迟疑着答了一句。 有些睏倦的郁辞懒洋洋地发出了一声带着询问意味的鼻音。 薛忱沉默了一小会儿,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你今天,都没有亲过我……」 先前在她家里,当着父母的面当然要收敛一点。可回到了公寓,她洗完澡就忙着给郁桓干活,活干完了倒头就睡……好不容易见个面,他这个男朋友的待遇未免也太惨了点儿吧? 郁辞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今天好像还真是没有亲过?其实她也很想他,这个要求实在是合理极了,郁辞觉得自己应该要满足一下。 她笑了一下,仰着头去亲他。 然后这个吻顺理成章地迅速就变了味道。 黑暗中,郁辞能感觉到薛忱撑起了身子,有些急促的唿吸和喘息声从自己上方传来,他一只手撑在她的头侧,另一只手却已经撩起了她的衣摆、在她的腰侧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体温向来比她要高一些,这时候掌心的温度更是高得有些烫人,动作间带着一种昭然的急躁和难耐,却还是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下意识地蹭着她、哑着嗓子问她: 「郁辞,好不好?」 郁辞忽然有些走神。 那年好像也是相似的场景、相似的气氛,他也是这样难耐又隐忍地问她「好不好」。 后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见面更是都有些匆忙,哪里还记得起来这些「歪心思」。 一直到现在。 其实那时候她就已经说「好」、甚至都也已经准备好了,他却直到现在还是傻乎乎地追着问她「好不好?」。 明明是个急性子,却还是硬咬着牙忍住了、认真问她。 郁辞觉得自己的脾气其实还挺不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小男朋友这么傻乎乎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逗他。她也不说话,微微别过脸、俨然一副正在认真考虑的模样。 她不说话,薛忱顿时就急了,低下头又追过来想要吻她——房间里等已经关了,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让人隐约辨认出对方的轮廓。薛忱第一下扑了个空,差点磕在了郁辞的鼻子上,又赶紧摸索着找到了她的唇轻轻咬了一口,又隐忍又委屈地喊她: 「郁辞,郁辞……」 他平时也喜欢喊她媳妇儿,可到了什么心情激动的时候,依然还是喜欢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名字。 第129页 郁辞终于看够了他又着急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在他凑过来又要亲自己的时候回应了一个吻,笑出了声来: 「好呀。」 压着她的男人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随即他忽然间又撑起了身子,探身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 忽然而至的灯光让郁辞有一瞬间的不习惯,但好在床头灯本来就很是昏黄,郁辞很快就适应了光线,看清了自己上方的脸。 还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剑眉星目。 薛忱沖她笑了一下,然后忽然间掀开被子下了床。 「马上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手忙脚乱地踩着拖鞋飞快地蹿出了房间。 他没关房门,郁辞紧接着就听到了客厅里传来了一阵翻找的悉悉索索声。 又过了一两分钟,薛忱终于回来了,进了屋走了两步又折回去关上房间门,这才又踢掉拖鞋上了床。 郁辞一直到这时候才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顿时刷的一下就红了整张脸: 「你包里怎么会有这个?」 谁出门会在包里塞一盒安-全-套啊?再说了,这东西他又是哪来的!】 ☆、第64章 赛后·四 第六十六章 赛后·四 薛忱被她一问,下意识地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脸上好像是也有点儿脸红,却唯恐女朋友误会自己,赶紧摇头给自己辩解: 「那什么,你别误会,奥运村里发的!」 他一边说着,生怕郁辞不相信,一边还把手里的东西往郁辞眼前递。 郁辞看了一眼,盒子上居然还真有个奥运五环的标记。 其实郁辞当然不是怀疑薛忱有什么瞒着自己的「劣迹」,只不过一半是不好意思的害羞,另一半是出乎意料的惊讶和意外罢了。不过这会儿被薛忱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一句,她一下子脸上更红了,下意识地就往被子里缩了缩:「那你带回来干什么呀!」 郁辞确实也有听说过,奥运村里的的确确是会在每个运动员的房间里分发安-全-套的——在郁辞想来,这大概就和酒店宾馆的房间里也总是会准备安-全-套一样。备着也就备着了,也说明是宾馆服务周到,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个住宾馆的人都会用上。 但是这个人居然就这样把东西带回来了! 带回来就算了,可不仅带回来,放假离队居然还塞在包里随身带着!奥运会离现在怎么也有半个多月了,带着一盒安-全-套漂洋过海不说,出门还不忘带上,这到底是个什么居心啊!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昏暗暗、照得人影影绰绰的。郁辞整个人缩在薄被里、只露出一张好看秀气的脸,睁大了眼睛红着脸、语气像是有些恼羞成怒……薛忱忽然觉得好像有点儿口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边顺手把手里的小盒子放在床头柜上,一边挠着头在床沿坐了下来,稍稍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了一句: 「嗯,可能是……带回来做个纪念品?」 谁会要安全套做纪念品啊!郁辞简直就要被他气笑了,只是一看他坐在床边挠着头的样子浑身上下都像是透着点傻气,又觉得自己忽然就不那么紧张、也不那么害羞了,点点头「哦」了一声,又拉了拉被子、转过身去用背对着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那你就好好留作纪念吧。」 「啊?」薛忱一下子就傻了眼了。 盯着女朋友「冷酷无情」的背影看了足足十来秒,顿时就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往床上钻。 「郁辞,郁辞……说话要算数啊!」郁辞才刚清净了没一会儿,忽然就被人从背后缠了上来,耳边喊自己的声音又是委屈又是急切。郁辞心里好笑得不得了,顺势转了个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已经被紧紧地压着躺在了床上。郁辞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大片赤-裸的胸膛,顿时又是一愣,随即简直是哭笑不得: 「你不是带回来做纪念品吗?那得好好保存。」 就这么半分钟都不到的工夫,他连上衣都已经脱完了! 老实说,其实薛忱的上身,她在屏幕上见到的次数比看到真人的次数大概还要多一点儿——他们每次打完比赛或是训练完都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似的,这人就喜欢光着膀子披着大毛巾「勾三搭四」地和周围队友「跑火车」;真要到了她的跟前,他反倒像是知道不好意思了,衣服套得比谁都快,捂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生怕她看似的。 郁辞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不是一些项目的运动员那样有些夸张的贲起,他的肌肉线条流畅又协调,看着就挺赏心悦目的。 薛忱被她这一下戳得唿吸有些急促,一边压着她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补救、另一只手抓着头髮恨不得能把刚才说的话吞回去算了。纠结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只能走上每一次面对女朋友时候的老路—— 得了,老老实实交代吧。 「反正发了,我就顺手收起来了。」薛忱的脸也很红,一边说一边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以防万一、有备无患嘛……哎不是,我的意思是,万、万、万一又像上次那样,你说那样多不好啊!」 这是今天以来,他第二次结巴了。 郁辞当然也不可能忘了上一次,明明都已经到那样的境地了,他却还是硬忍了下来。明明有时候还像是个半大的少年、傻乎乎的,可有时候却又别谁都成熟、比谁都有责任感。 第130页 只不过…… 上一次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这会儿奥运会发「纪念品」他不仅记得带回国了,带回国半个月以后出门还记得往自己的包丽塞——到底是惦记了多久、满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 郁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逗他,佯装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问他:「哪样不好呀?」 薛忱噎了一下——其实他也挺紧张的,紧张得连小结巴的毛病都又犯了。他有些着急上火地抓了抓头髮,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说才好。急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又回过味来了,低头对上女朋友含笑的视线,这才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女朋友又在逗自己玩呢! 他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凑过去亲她:「这届奥运我拿了男单和男团冠军,用这个是不是还挺有特殊纪念意义的?」 他问得一本正经、好像还挺认真的,郁辞听完简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但她也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再去逗他了——闹够了一阵、两人的紧张都缓和得差不多了,薛忱的吻终于真正地落了下来。 他当然不是真的那么傻,他只是紧张,也知道郁辞紧张。闹一闹,回到他们平时相处时的步调和节奏,就不会那么忐忑紧张了。 郁辞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肩膀,随即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忙忙地放开了他的左肩。 「没事儿,哪有那么夸张。」薛忱稍稍退开一些,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很快就又低下头继续刚才那个根本没有尽兴的吻。 他的体温平时就比她要稍稍高上一些,这时候却几乎像是有些烫人——又或许,郁辞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在意乱情迷时的错觉。 迷迷煳煳中她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撩起,然后不自觉地在他因为带着茧子而略显粗粝的指腹摩挲下轻轻地战慄起来……再然后,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停下了动作,火急火燎地坐起来就探手去摸床头柜。 他明显也是第一次用,又急又生疏,越急却又越完不成。 郁辞起初还有些忐忑,一小会儿之后几乎是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和那一包「奥运纪念品」作斗争。但看着看着她又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别过头去又不敢再看。 没一会儿,她终于听见薛忱「大功告成」似的长长出了口气,然后自己就又被压住了。 郁辞其实很紧张。 「郁辞,郁辞……」薛忱的身上已经都出了一层薄汗,却还是压着郁辞一遍一遍地吻着她、喊她的名字。 其实,好像也没有想像中的疼……郁辞有些出神地想着,却很快就被压着自己的人有些不满地轻轻咬了一口。 ……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反正就算是几乎已经算是丧失了依靠能力的郁辞也能依稀知道,时间并不长。 两个人在昏暗的床头灯光里、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大眼瞪小眼。 郁辞的思考能力终于慢慢回笼,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确定:「这就……完了?」 薛忱的皮肤也白,这时候几乎整个人都是泛着红的,低头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然后有些愤愤地咬了她的肩膀一口。 不疼,有点痒。 郁辞明知道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随即肩上马上就又被咬了一口。 「我没别的意思,」郁辞赶紧抱住自己的小男朋友低声安慰,「第一次这是很正常的。」 话音刚落,原本压着她很有些因为自己「太快了」而有些闷闷不乐、觉得没脸见人的男人刷的一下又撑起了身子,半信半疑地问她:「你怎么知道?」 「嗯……」郁辞噎了一下,郁辞更加不确定,「大概是……生理常识?」 说完她就下意识地低唿了一声——又被咬了一口。 「别闹,明天印子要被别人看见的。」郁辞哭笑不得地轻轻推了他一下。 薛忱红着脸却还是一言不发地撑起身子退开了些,稍稍清理了一下。郁辞刚想再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少年心事」,猝不及防之下忽然就被一股温柔却不容置疑的力道翻了个身。 她刚趴到床上,背上就有一股重量压了下来,随即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触感落在自己的肩胛骨上。 郁辞趴在床上有些费劲的回过头,就见薛忱正压着自己一点一点、细细密密地吻过自己肩膀和背嵴。 那模样,看起来仿佛就像是某些动物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自己的领地似的,简直一模一样。 薛忱像是终于发现她回头了,通红着脸凑过来、非得让她又乖乖趴回去,左看右看地就是不肯看她,十足一副依然还耿耿于怀、没脸见人的模样。 郁辞好笑得不行,却也顺着他的动作转过头乖乖趴好了,生怕给少年人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心理阴影。 但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 等他亲够了,又探着身子伸手去够床头柜。随即她又被翻了个身、刚躺定就被吻住了。 「很好笑?」郁辞感觉到自己的唇不轻不重地被咬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就又被咬了一口,「你等着!」 郁辞这一晚很后悔,后悔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找一个运动员、而且还是一个正处于职业生涯巅峰期内的在役运动员做男朋友。 对了,这个男朋友还天天惹是生非,隔三差五就被教练罚跑一万米。 第131页 体力差距太悬殊了。】 看来你们都知道我要写奥运纪念品23333 上海今天赢魏桥啦!!!!给你们发个车庆祝一下! ☆、第65章 网红·一 第六十七章 网红·一 郁辞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得后来那天晚上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才终于能睡着的了。 薛忱大概是对于自己第一次的丢人表现始终耿耿于怀得不得了,再加上还被郁辞笑话了——尽管郁辞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笑话他,这都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现象、她之所以会笑完完全全都是因为男朋友实在太可爱了的原因,总之接下来的一次,薛忱几乎是卯着劲非要「一雪前耻」,为自己「正名」。 其实他还是没有什么经验,莽莽撞撞地毫无技巧。可偏偏他体力好得吓人,这回又是憋着劲非要「证明自己」,郁辞实在是被他折腾得够呛。要不是他虽然莽撞但却毕竟还是体贴的、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女朋友的感受,郁辞简直都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带着最后一点儿意识坚持到结束。 迷迷煳煳中,郁辞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以为他还没闹够,好不容易勉强撑开眼皮,盯着眼前的布局愣了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薛忱这回只是想抱她进浴室沖个澡清理一下,这才总算是又彻底松了一口气。 薛忱有些笨拙却认真地给女朋友沖了个澡、又给她裹好了浴袍,抱着她回房间的时候郁辞像是洗过澡后又恢復了一点儿力气,睁开眼睛看了看房间。 床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其实郁辞觉得自己现在是应该要脸红害羞一下的,但实在是又困又累、连害羞都已经完全没有力气顾得上了,只能好不容易勉强指挥着薛忱把床单换了,然后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倒头就睡了。 薛忱关了灯,抱着郁辞躺了一会儿——怀里传来女朋友平稳的唿吸声,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很多次,他们在一起的晚上,他总是睡得很晚。他们见面的机会和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每一次都显得那么来之不易——他和郁辞在一起三年了,可真正一起面对面、肩并肩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一共能有多少天?他总是不捨得那么轻易地就睡着了。 一旦睡着了,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意味着一个晚上都已经完全过去了。 而这往往也代表着,他们又该道别了。 郁辞已经睡熟了,薛忱怕吵醒她,自己睡不着也不敢翻身、甚至连大一点儿的动作都不敢有,只敢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定定地盯着她看。 其实深更半夜的光线早就根本不够他看清郁辞了,但她的模样他是在太过熟悉,好像早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在心里浮现过无数次,只要借着轮廓,他就能辨认出她的每一寸眉眼。 他知道郁辞最喜欢他的眉眼,总是夸他「剑眉星目、少年意气」,其实他也喜欢郁辞的眉眼,温柔又睿智。 他从来也不觉得郁辞是个柔弱的姑娘——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很多时候其实都是他在依赖着郁辞。 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郁辞、如果没有她陪着他,他能咬着牙突破瓶颈、一直走到现在吗?连他自己都不敢拍着胸口打包票。 「郁辞……」薛忱几不可闻地喊了她一声,郁辞当然没有听见,依然睡得安稳。薛忱动了动嘴唇,像是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又闭上了嘴。 其实他本来想说「谢谢」,临了张了口,也不知道到底是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觉得自己矫情,话在嘴边打了两圈转、最后到底还是没能吐出来,只是又轻声地重复了一遍女朋友的名字,然后低头亲了亲她紧闭着的眼睛。 这是这两年以来薛忱睡得最踏实的一晚——甚至也没有奥运夺冠那天的激动和兴奋,只是单纯地觉得踏实又安心。 睡得太踏实而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长久以来一直都兢兢业业的生物钟破天荒地失效了,薛忱一觉睡掉了大半个上午、最后还是被屋内突然响起的自己的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薛忱还没睡醒,一听到铃声响起,下意识地就把脑袋往被子蒙。一往被子里钻,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贴上了什么格外温软的东西。薛忱愣了一下,半睁开眼睛看了看——顿时就愣了一下,差点没流鼻血。 郁辞本来是面向着他窝在他怀里,他一低头往被子里钻,一睁开眼睛就是女朋友白皙的胸口。偏偏昨晚最后还是他笨手笨脚胡乱给她裹上的浴袍,领口歪歪斜斜地蹭开了一大半,露出胸口和肩膀上他留下的痕迹。 其中锁骨和肩膀上的牙印格外显眼。 薛忱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手机铃声还在锲而不捨地响着。 郁辞好像也快要被铃声吵醒了,眉头皱了皱眉,在他怀里不自觉地蹭了蹭、又贴得更紧了一些,仿佛是想用他的身体来隔绝噪音的干扰似的。 薛忱把女朋友往怀里搂了搂、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然后一边用另一只手摸索着在床头柜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看也没看接起来就问: 「餵?谁啊一……」大清早地就吵醒人睡觉……薛忱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那头的人一开口就让他飞快地闭了嘴。 「你小子在哪呢?」 薛忱脸上的神色已经从不耐飞快地改成了乖巧,压低了声音略带些讨好地喊对面:「师父,我在家呢。」 第132页 「哪个家啊?」 薛忱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朋友,「嘿嘿」笑了两声,没好意思回答。 何指导自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这两年确实涨球了,也没犯什么纪律性的大错误,老何也懒得管他是不是又黏到女朋友那儿去了——主教练的标准明确得很,只要不影响打球,随便你怎么谈恋爱、放假时间想去哪儿去哪儿;一旦影响成绩,要么滚回省队要么分手老实打球。 教练没多管他,只是径直就没好气地接着问他:「你昨天干什么了?」 薛忱僵了一下,吓得都结巴了:「没、没干什么啊?」 怎么回事儿?老何在他身上装窃听器还是监视器了?他这才刚睡醒呢,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昨天「干了点什么」? 「没干什么你结巴什么?」何指导多精明啊,一听就知道有鬼,「当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臭毛病?」 「我、我……」薛忱「我」了好半天也没把话说利索,低头看了看怀里还没睡醒的女朋友,通红着脸压低了声音小声辩解着,「不是,师父,大家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也、也挺正常的,没什么……吧?」 怎么老何现在连别人私生活都要管了?再说了他们正经谈恋爱,都要结婚了,干点什么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光天化日地问这个,他脸红不脸红啊! 他一说完,倒是老何愣了一下,一下子没说话。又过了几秒,那头的主教练才像是忽然想明白了爱徒的话大概是个什么意思,简直是差点都要被气笑了: 「谁管你这么大年纪干点什么了?我是问你,昨天下午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啊?」昨天下午?一个人?在外面?薛忱眯着眼睛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给我岳父岳母买礼物来着……哦,我想起来了。」 薛忱的记忆像是终于回笼了,一下子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追了一个小偷。」 看起来是终于说到了老何想问的同一件事,那头的教练忽略了他炫耀一样的「岳父岳母」、只是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后「嗯」了一声,又问他:「追完你说什么了?」 「我说……」薛忱噎了一下,忽然有点儿心虚,声音更轻了,「怎么了?出事儿了?」 「我看你上次补课是还没长够记性,」老何没好气,「你媳妇儿呢?让她来,我再找她给你上上课补补脑子!」 薛忱心虚得不行,又生怕吵醒累了一晚上的女朋友,捂着手机小声解释了昨天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又苦着脸「央求」着:「这好不容易放两天假呢,我晚上回来成不,晚上查房前肯定回来!」 …… 薛忱挂掉电话的时候,低了头才看到郁辞好像是已经醒了,正有些睏倦地揉着眼睛看他。见他打完电话了,郁辞这才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小声问他:「怎么了?」 她一开口,声音难得有些沙哑和干涩,薛忱居然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性-感,愣了两秒,才有些迟疑地挠了挠头:「我好像……又闯祸了?」 郁辞有些意外——他最近表现挺好的,也没犯什么错误啊? 薛忱挠着头想了一会儿,脸上忽然换上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大概手机微博的时候简直活像是要英勇就义似的。 然后郁辞就看到他微博界面上的消息提示里有一万多的转发、涨粉和评论提示。 薛忱有点儿发懵。 郁辞想了想,也打开了自己手机,居然也有不少消息提示,但比起薛忱的界面实在是清净了太多了。 郁辞点开自己的评论——她最近的一条更新还是在奥运会期间,现在下面的评论几乎全部都是「太太太太你看了吗!娇花上热搜啦!word妈简直蠢萌蠢萌的!」 托粉丝们的福,郁辞反而是比当事人更早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那一个。薛忱还在那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郁辞已经点开微博热搜第三的那个话题。 嗯,那个话题是「国家田径二队」。 往下拉了一点,就看到了最热门的一条微博: 「今天路上手机被偷了,我还算是反应快的,但是发现的时候小偷已经转身就跑了。我刚喊了一句抓小偷、其实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旁边一小哥嗖的一下就蹿出去把人追上了。我跑过去的时候就听见小哥抓着人家小偷骂:跑什么跑,知道我是谁吗?国家田径二队的!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能跑了明天就能进国家一队了。偷拍小哥帅照一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word妈他真的超帅der!帅到没朋友!救(手机的)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小哥我能以身相许吗?!」 因为会员权限而突破了字数限制的一条微博足以显示了博主激动的心情,下面的配图是一张剑眉星目、永远少年气十足的脸。 下面的评论,已经有了好几千条: 「我的天!这年头帅哥都上交国家了吗?小哥真的颜值爆表啊!」 「不仅帅,而且还很有侠气啊!二话不说嗖的就蹿出去什么的……啊少侠请留步!你还缺女朋友吗!」 「所以po主你以身相许了吗?没许的话放着我来!」 「小偷:来追我呀!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 「楼上丧病!」 「被颜值耽误的田径运动员?」 …… 第133页 「不是……我比较在意的是,难道你们都没有人看今年奥运会的吗?」】 上一章忱哥明明在认真开车,你们都在笑是怎么回事!玩具车是什么啦!起码也得是个自行车吧!自行车就不是车了吗! ☆、第66章 网红·二 第六十八章 网红·二 「咦小哥不是说是二队的吗?二队还能上奥运?」提到今年奥运会的那条评论已经一跃成为了热评第一,下面又有不少疑问和不解的回覆。 当然,除了疑问和不解之外,这条评论的回覆里当然也有一些能认出照片里究竟是谁的人。 对此,认出照片上这个「小哥」身份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表达了自己此时此刻不忍直视的心情: 「突然不太想承认自己认得出这是谁。」 「我没有这样蠢萌的奥运冠军[手动再见.jpg]」 「假装不知道这人是谁。[冷漠.jpg]」 「预感有人明天可能又要去种地了[围笑.jpg]」 「楼上,其实也有可能又要去扫厕所了。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薛忱好说也是十来个世界冠军在手,又是两届奥运共得三冠,总有些人就算不是球迷、至少也能认得出他的脸来。 郁辞忽然想起昨天傍晚他来家里的时候,一进门就说了「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当时他好像只是随口一提,郁辞也就没有多问。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说的这件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吧。 郁辞正趴在床上看得兴致勃勃呢,忽然感觉背上一重,回头就见薛忱已经翻身压了上来,把她整个人都覆在了身下,趴在她的肩头凑过来看她的手机。好在他还是挺有分寸的,大部分的重量都是自己在支撑着,郁辞也就由着他压着自己凑过来蹭,一边却又指着评论忍不住笑起来: 「何指导没说要罚你?」 「没呢,老何估计就等着我回去秋后算帐呢!」薛忱苦着脸扫了一眼郁辞正在看的评论,发现有几个名字还挺眼熟的、一看就是常在他微博评论下出现的老球迷,顿时就气得不行,「你看看这帮人!我没有这样的球迷!」 「是吗?我觉得挺可爱的呀,」郁辞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赶在他炸毛前又补了四个字,「挺像你的。」 原本因为女朋友夸自己黑粉可爱而险些就要炸毛的薛忱居然真的一瞬间就像是被撸顺了毛、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女朋友的脖子——不管,反正女朋友夸他可爱了! 郁辞又往下翻了翻,看到依然有人好奇地问「找了下今年的奥运名单,田径项目根本没有这个小哥啊?看前面有人说还是奥运冠军?懵逼脸,求小天使指路!」 「嗯,我笑完回来了,」终于有好心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随手圈了一下薛忱的微博,「还在懵逼的指路你们去看桌球[doge]@薛忱」 然后…… 然后薛忱的微博就炸了。 自从昨天傍晚差点被偷手机的姑娘发了微博,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国家队」的关系、奥运会又才过去了半个月,很快就火了起来,一直到今天早晨已经蹿上了热搜第三,眼看着是还有继续往上升的势头。 当然了,郁辞觉得,之所以能突然火起来,大概和薛忱的颜值也有很大的关系。 薛忱手机上的微博客户端都已经开始有些卡了,他也懒得去翻。郁辞拿过来看了几眼,发现都是在调侃他是「被桌球耽误的田径运动员」,其间还夹杂着不少迷妹问他「还缺女朋友吗」的。 薛忱起初也没把这些调侃当回事,一直到见郁辞的目光在某几条评论上略微停顿了一下,这才一下子勐地反应了过来,赶紧紧张兮兮地去看女朋友。 郁辞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翻了两页也就把手机还给了他,然后又伸手推了他一把。 薛忱配合地放开她,郁辞翻了个身躺好,有些好笑地问他:「做网红的感觉怎么样?」 她问完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薛忱的回答,有些不解地抬头去看,就见薛忱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郁辞顺着他的目光低头,随即脸上一下子就有些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 她翻了两次身,浴袍的衣襟都已经散开了大半,看着和没穿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她都还没有来得及把衣襟整理好,薛忱就已经又凑了过来。 「干什么呀!」郁辞下意识地轻轻推了他一下,「都没刷牙呢!」 薛忱笑嘻嘻地还往她跟前凑:「没事儿,我不嫌弃。」 郁辞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可是我嫌弃你呀!」 薛忱的动作忽然间顿了一下,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郁辞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里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说重了,正要开口给他顺毛,就见薛忱忽然间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一边踩拖鞋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殷殷叮嘱着:「那我刷个牙,马上回来!」 郁辞愣了一秒,想伸手去拉他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跑没影了,顿时一下子又想起他那句「我是国家田径二队的」,简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也撑着床坐了起来。 一坐起来她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酸疼得厉害,活像是昨晚刚跑了个两千米回来似的——郁辞正坐在床上有些艰难地揉着自己的肩膀呢,薛忱已经踩着拖鞋又回来了,脱了拖鞋飞快地又蹿上床,凑过来就亲。 第134页 一股薄荷味牙膏的味道。 一直到又被压到床上的时候,郁辞脑子里居然还迷迷煳煳地想着:这个点都还没吃早饭呢!有点饿了。 然后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这天郁辞到底还是没能吃上早饭,中午的时候被薛忱抱着窝在沙发上一起点外卖、直接吃的午饭。 以前总是听说,一旦有了「零距离的交流」,女孩子通常会变得更加在乎和亲近对方,然而郁辞觉得到了她这里好像一切都反过来了似的——其实以前薛忱也很黏人,只不过那是因为见面少、格外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时间罢了,并不像今天这样,哪怕是她吃完了午饭昏昏欲睡、他却还是精神抖擞,居然也就这么抱着睡着了的她在沙发上硬是窝了两三个小时。 她睡醒之后去厨房切几个水果,他都亦步亦趋地跟着,活像是恨不得能分分秒秒都黏在她身上似的。 但郁辞其实是喜欢他这样黏人的——如果时间久了,她也许也会觉得腻歪,可他们本来就聚少离多,至少现在,她是喜欢男朋友这样黏人的甜蜜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喜欢逗他。 郁辞想着,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苹果,看他乖乖吃了,忍不住又摸摸他的脑袋:「多大了?跟来跟去地累不累呀?」 「你不是说我永远十八嘛,」薛忱勐摇脑袋,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亲她的嘴角,「就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他刚吃了苹果,嘴唇上被苹果汁染得亮晶晶的、亲在她嘴角上又有些黏。郁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末了却还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 甜蜜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傍晚的时候薛忱的假期余额就正式告罄了,哪怕是再依依不捨、一步三回头,也不得不背上包蔫头耷脑地出了门。 回了队里,薛忱径直去找了主教练。 这一回可没有邹睿这个难兄难弟和自己一起挨骂了。薛忱一个人站在主教练跟前,耷拉着脑袋一边挨骂一边偷偷地那眼睛去瞄师父的神色。谁知道他刚一抬眼就和教练的视线装了个正着,薛忱吓了一跳,赶紧又低下头、乖乖巧巧地站好了。 「觉着桌球耽误你练田径了是吧?」何指导瞪了他一眼,「赶明儿你多跑跑,我送你去人家田径队一队报到。」 「不是,师父!」眼看着老何下一句「明天跑两万米,多练练才能进一队」就要说出口了,薛忱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赶在他开口前把这话给打断了,一脸狗腿地凑过去沖恩师「嘿嘿」傻笑了几声,「那什么,平时咱们也老这样开玩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咱们桌球的心天地可鑑啊!」 老何「哦」了一声,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看把你出息的,还知道『天地可鑑』了,你媳妇儿新教你的成语?你说人家姑娘要相貌有相貌,要智商有智商,要文化有文化,看上你什么?看上你傻吗?」 薛忱居然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可能是看上我长得好看吧?」 「滚!」老何气得恨不得拿脚踹他。 薛忱「哎」了一声,欢天喜地地转头就真要「滚」出门去,听话得不得了,没跑两步就又被主教练没好气地喊住了: 「有记者联繫了明天来採访你,好好说话,不然真给我滚去田径队去!」 薛忱嬉皮笑脸地答应了一声,飞快地熘出屋去跑了。 第二天,原本都快要从微博热搜榜上下来的薛忱忽然一下子又飞快地蹿到了热搜第一。 话题下最热门的那条微博是一段採访视频。 记者到的时候国乒队员们正在场馆里训练,整个馆内都是此起彼伏的击球声。 镜头一路从门口走到场馆中央,终于出现了薛忱的身影。 薛忱正在和苏望打练习赛。 奥运会几乎是拼了命地在打,回来之后又是各地奔波地参加一些后续活动,到今天之前一直都没有做过什么性的训练,薛忱的状态显然并不是最好。他和苏望本来胜负就是五五开,还处在奥运之后疲惫期的薛忱没什么意外地三比零完败给了状态正佳的室友。薛忱也不懊恼生气,放下拍子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球檯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问题似的。 苏望这时候反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有些迟疑地喊他:「忱哥,要不就算了,你也挺累的……」 话还没说完呢,光天化日、朗朗干坤、还有摄像机和记者在呢,薛忱一猫腰就钻到球檯下面去了。 又过了两三秒,他飞快地就从球檯的另一边地下钻出来了,一拍桌子:「说好输的钻桌子,一会儿再来!」 他说完觉得自己还挺豪气的,抄起一旁的杯子勐灌了两口水,喝完又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不科学、苏望也迟迟没有回答,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抬头往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终于看到了扛着摄像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两个陌生人,一下子想起昨天老何说有人要来採访的事,顿时就有些懵了。 等等!现在是全国人民都看到他钻桌子了?】 忱哥:excuse me?不是说好的网红第一帅吗? ☆、第67章 网红·三 第六十九章 网红·三 其实,平时不管是省队还是国家队,队内自己打练习赛的时候经常都会约定一些小惩罚,多半都是钻球檯、伏地挺身之类无伤大雅的方式,权当是给本来不怎么严肃的队内赛加一点儿添头。所以薛忱本来倒是也没觉得钻桌子有什么可为难的——这训练馆的门一关上,里面都是自己人,谁没钻过几次球檯?谁有脸笑话谁呀? 第135页 可这回不对了——这是直接当着全国人民的面钻了桌子,丢人丢大发了! 薛忱捏着自己的杯子在原地懵了两秒,一抬头就看向对面的记者,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那什么,刚才拍的一会儿你们记得剪掉啊!」 「你看你们本来是来採访我、给我树立正面形象的,让人家看了刚才那段影响多不好,删了删了啊!」他努力地板起脸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只可惜一下球场他就仿佛找不到比赛时的那种杀气、看起来只是强装镇定,让第一次见到他的记者一下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邹睿正好熘达着经过,顺手用手肘捅了捅他,似笑非笑:「你这自我感觉也太好了点,谁是来给你树立正面形象的?人家明明是来参观被桌球耽误的田径运动员的。」 薛忱翻了个白眼,气得就要拿脚踹他。邹睿一个闪身就跑了,勾着苏望的肩膀好整以暇地边喝水边看採访。 小半天之后,全国人民都有幸在网上看到了钻桌子的奥运冠军,并且有志一同地把这段採访视频顶上了热搜。 郁辞一点开视频就看见薛忱正往球桌下钻呢——那动作,熟练得一看就是不知道以前做过多少回了,几乎是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钻完出来一瞬间傻了眼、恨不得抓耳挠腮地让记者把这段给剪了,却又很快就被精明的记者转移了话题: 「首先还是要祝贺你在刚刚过去的奥运会上拿了团体和单打两枚金牌。」 一说起正事儿,薛忱想起昨天何指导「千叮万嘱」地让他「好好说话」,顿时就赶紧站好了说谢谢,好像就把刚才丢人的事儿给暂时忘记了。 摄像机的镜头从邹睿身上一扫而过,郁辞觉得自己仿佛也看到了他无奈扶额的动作。 「你现在在网上红了你知道吗?」记者饶有兴致地问他。 「就那天有一姑娘手机差点被偷了的事吧?」薛忱挠挠头,诚恳老实极了,「看到了一点,说实话有点懵。」 他太实诚,说完连记者都忍不住愣了一下,声音里有了笑意:「那天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当时怎么就想起来跟人家说自己是国家田径二队的?你知不知道好多人一开始都去搜田径队名单想找你是谁呢。」 「也没什么吧,那天正好放假、我在外面,突然听见有人喊抓小偷,我就追上去了。」薛忱说这段的时候神色还挺自然,仿佛听到抓小偷就往上沖是一件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说完后他微微顿了一下,抓抓头髮终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那个田径二队吧……平时训练我们本来就跑得挺多的,就老是开玩笑说我们桌球队以后可以改名叫国家田径二队。那天那个小偷被我抓了还想跑,我顺口就说了。」 「是吗?」他说话的时候一直遮遮掩掩闪烁其词的,记者一听就知道还有没说完的话,顿时就把话筒转向了一旁薛忱的队友们,「队里平时谁跑得最快啊?」 邹睿忍笑,扭过头不忍心给竹马拆台。 周毅膝伤还没好,今天没来馆里训练。 还有些发懵的苏望少年顿时就被逮了个正着。 苏望也是个老实孩子,眼看着话筒都递到自己嘴边了、实在不好意思让人家记者冷场,想了想到底还是接了一句:「忱哥。」 记者哦了一声,又问:「为什么呀,是不是跑得比较多?怎么,你们的训练量都不一样啊?」 苏望迟疑着点了点头:「那个……忱哥和睿哥平时罚跑最多,我们就老开玩笑说他俩是国家田径二队的主力。」 大概是觉得让室友一个人丢人有点儿过意不去,苏望少年贴心地拉上了邹睿一起躺枪,两个人一起可能就不那么丢人现眼了……吧? 原本一边喝水一边闷笑的邹睿一下子噎住,随即勐地咳嗽了起来。 「让你笑,你看呛着了不是?」薛忱一边嘲笑竹马,一边赶紧又给他拍着背嵴顺气。邹睿咳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消停了下来,一张娃娃脸上涨得通红、眼角都湿漉漉的有点儿发红,一边瞪了嘲笑他的薛忱一眼、一边一转头就对上了苏望有点儿无辜又满是关切的眼神。 邹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伸手勐地捏了一下他的下巴,随即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以为他不知道呢?这也不是什么老实孩子,蔫儿坏!打桌球对思维反应的要求很高,放眼看去整个国乒队里的傻白甜,大概也就薛忱这么一个独苗苗了。 电脑前的郁辞也忍不住和视频里的记者一样轻声笑了起来 就着前天抓小偷的事又闲聊了几句,大概是弄清了「田径二队」的这个段子的由来,记者想了想,又问薛忱:「现在红了之后你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今天手机微博都卡了好几次了!」薛忱想也没想地就答了一句,而后就摇了摇头,「可能才没两天吧,其他我也没感觉到什么。」 他说完可能自己也觉得回答得有点儿傻,忍不住挠着头笑了一下,又晃了晃脑袋:「其实我觉得本来我这次也没干什么吧,我到现在都还挺懵的不知道怎么就红了。不过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多看看比赛、多看看桌球,那样的话我觉得我这次红得就挺值了。」 他依然还是多动作似的左摇右晃就是站不定,可说到最后的时候,神色却忽然就带上了几分认真。 他的眉眼本来就生得好看,每一次认真的时候,一眼望去眼里都像是映着星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第136页 郁辞安静地看完了后半段採访,沉默了一会儿后又笑着摇了摇头。 视频下面的评论里早就热闹极了: 「我还以为奥运冠军都是一开口就感谢国家感谢人民呢,我的天他真的好可爱啊!蠢萌蠢萌der!」 「所以记者到底有没有告诉他开头根本就没有剪掉啦!心疼23333333小哥不哭你就算钻桌子也钻得最可爱!」 「你们注意到没有,小哥说『听见有人喊抓小偷就追上去了』的时候特别自然特别平淡,但是眼睛亮晶晶的,终于知道什么叫剑眉星目任侠意气,妈妈他好帅啊!」 「只有我注意到旁边的两个小哥颜值也很良心吗?老实说你们桌球队选人是不是要先看脸!」 「楼上不是一个人!古人诚不我欺,帅哥都在国家手里!」 「word妈小哥怎么这么蠢萌!!!好甜好可爱啊!!教练怎么捨得罚他啊!!!我要是教练,他想干什都对啊!」 这些捂着脸尖叫的姑娘们当然都是以前从来没看过桌球的路人。评论下面还有另一种画风混杂在一片「好可爱!」的尖叫声中显得格外「不和谐」: 「忱哥甜……对不起我没笑。」 「我在犹豫我是不是应该给妹子们指路去看今年奥运的比赛,让你们感受一下你们口中的可爱。」 「我的种地视频已经亟不可待了!」 「默默打开了扫厕所的报导,预感马上就要用上了。」 「其实我有一个多年珍藏一直没有掏出来过,但我觉得现在是时候和大家分享一下了:《忱哥黄牌合集》,你值得拥有[乖巧.jpg]」 嗯,这些黑得不行的,当然都是薛忱的老球迷了。 薛忱的球迷画风总是清奇得让人忍俊不禁。郁辞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打开自己的微博,就见评论又涨了不少,不过内容倒是都很一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娇花的採访出来了!蠢萌人设不崩,暴风可爱!!!」 「港真其实最早去看娇花比赛视频的时候我还被他苏得不要不要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已经完全接受他的蠢萌傻白甜人设了。」 「罚跑罚出的田径二队主力,厉害了我的娇花和睿哥。」 「啊突然发现苏望弟弟也是天然黑啊……提前承包四年后的旺仔!」 「然鹅太太又失踪了……郁花党的我已经是一条咸鱼了。」 「太太你醒醒啊!你家娇花红了,目测一大波情敌马上就要来袭啦!」 「唿唤失踪人口!太太你到底去哪里了,再不来娇花要被扛走啦!」 「郁花党生无可恋……[咸鱼.jpg]」 …… 郁辞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一边笑一边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当天晚上,郁辞的粉丝们惊喜地发现太太更新了微博,欢天喜地地点开一看,顿时就都笑出了声来。 最新的一条更新里,太太又画娇花了。 嗯,画的是一个猫着腰动作熟练地钻桌球桌的少年。依然是和往常一样的剑眉星目,意气飞扬。 这一回她不仅画了个少年,而且还破天荒地费了点儿功夫特意把画做成了一个动图。点开微博图片的查看大图,所有人顿时就看见少年循环往復地不停在往球桌下钻、利索地钻出来,然后又钻桌子、钻出来……】 忱哥:以后还能做人?[手动再见] 昨天去看砂板比赛之后终于和多年真爱白月光铜矿合影啦……仿佛身体被掏空,差点连今天都无心更新【啊他真的好可爱啊!!!!!!!!暴风可爱!!!!! ☆、第68章 网红·四 第七十章 网红·四 没过一会儿,郁辞这条最新微博下面粉丝就都笑疯了。 「天吶看我刷出了什么!失踪人口的回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受到了太太对娇花深深的爱意!」 「#此时有粉不如无#系列2333333」 「我没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心疼娇花!」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粉顶十黑?」 「港道理太太平时人设一直超温柔的,万万没想到把她的第一次(怼人)献给了娇花233333」 「郁花党头顶太太还能再战十年!!!!」 好久没有更新微博,这一更新,评论里顿时就仿佛是在狂欢一样。只是不管是心疼薛忱的还是笑得停不下来的,几乎都是不约而同地在自己的评论最后圈了一下薛忱本人。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薛忱大概是终于打开手机了,很快就转发了郁辞的动图,而且还附带了一个眼泪汪汪的表情,显得格外可怜巴巴,整条微博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然而粉丝们、尤其是老球迷们看起来实在是一点都不心疼他,在他的微博下也笑疯了、根本不安慰他不说,甚至还纷纷留了言表示:「嘴上说委(不)屈(要),身体却很诚实(地转发了)嘛。」 可不是,这么委屈,那你别看、再不然干脆拉黑不就行了,怎么就还非要把人家这张动图给转发出来呢?那个表情,与其说是委屈,倒不如说是卖萌来得更贴切一点。 郁辞很快就看到了薛忱的转发——其实粉丝们觉得薛忱这是在卖萌,可如果真要让郁辞来说,她倒是觉得这根本就只是在撒娇而已。 郁辞一边用电脑刷了一会儿微博,一边又把原本放得稍远的手机拿过来放在了手边。过了没几分钟,手机果然就震动了起来。 第137页 「郁辞,你看那些黑粉!」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小男朋友委屈得不得了的声音,「连你也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郁辞好笑极了,明知故问,「怎么欺负你了?」 「就刚刚!」薛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郁辞大概已经能想像到他趴在桌上苦着脸打电话的委屈模样,「你画就画了,居然还做成动图……」 「我第一次做成动图,研究了好半天呢,还挺有意思的。」 郁辞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他声音里的沮丧,兴致勃勃地和他分享着。 世态炎凉,连女朋友都不关心自己了!薛忱更心塞了,还真就是恹恹地趴在桌上和郁辞打电话:「都说了让他们剪掉的……太丢人了!」 薛忱平时其实就挺能嘚瑟的——这一点,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因为郁辞说他穿黄色好看、他就回回穿着黄衣服使劲往她跟前晃悠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了。这一次做了网红,他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红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呢,就已经先在全国人民面前把人都给丢光了,怎么可能不心塞呢? 郁辞自然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弯弯绕绕的小心思,终于也不逗他了,体贴地温声给他顺毛:「我觉得一点都不丢人啊,你们平时的训练生活就是这样的。让大家看到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训练里也有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事,而不是只会拿金牌的机器人,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头的薛忱像是终于不那么懊恼了,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 「而且,我觉得你钻得挺可爱的——就是可爱我才画下来的,连画带做图花了很久的。」郁辞笑着又补了一句。 一听女朋友夸自己可爱,本来无精打采、满脸懊恼地趴在桌上的薛忱像是忽然就被轻而易举地摸顺了毛、一下子又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刚想问一句「真的吗?」,紧接着就听那头的女朋友不紧不慢地最后又加了一句:「好了,别懊恼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钻球檯了。」 说好的只有女朋友能给自己一点温暖呢?这个说好的不一样啊!薛忱一下子就惊呆了,还没来得及抗议呢,就听女朋友在那头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忽然就不觉得懊恼了。 他忽然很想她——其实,明明昨天晚上才刚刚和她分开,明明……在此之前有那么久那么久没能真正见上一面也都过来了。 今天这件事,说他一点都不懊恼,那肯定是昧着良心的。可其实倒是也没有真的那么在意——他是运动员,一切都只靠赛场上的成绩说话,其他的并不是那么重要。真要算起来,可能也就是借着这件事撒撒娇、和郁辞开开玩笑罢了——现在能逗她笑得这么开心,好像也有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想想,这次的「意外」好像也还挺值的。 薛忱没有再「抗议」,靠着椅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两人甜甜蜜蜜打情骂俏的时候,那些喊着薛忱「好甜好可爱」的姑娘们顺着老球迷的指路去看了几眼薛忱的奥运决赛、顺路又拐弯看了看当年薛忱「下乡种地」、扫厕所、吃过的不计其数的黄牌合集回来,都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儿发懵: 「奥运决赛简直可怕……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这真的是桌球不是机关枪?」 「打开比赛视频的前三秒我以为我点错连结了……说好的傻白甜呢?抄起球拍的一瞬间我以为是要去打人???」 「其实我没看懂比赛,但是……我要是站在对面肯定已经被眼神和杀气吓懵了还打什么球?」 「有没有人统计过职业生涯到现在他到底吃过多少黄牌和处罚啊?感觉是个大工程,我已经不会数数了……」 「场上场下简直精分现场啊!反差萌!」 「国乒的处罚姿势好清奇,玩还是桌球教练会玩,服气服气[拍手.jpg]」 「不是,我的关注点好像有点……下午把奥运的团体和单打决赛都补了,没有人觉得超虐吗?团体的时候双打超默契啊,结果单打就你死我活了……_(:3)∠)_」 「而且我刚刚去查了一下,好像两个人是竹马竹马,就是从小一起打双打、出门比赛都住一个房间、衣服随便穿、东西随便用、一起拿奥运会双打冠军世锦赛双打冠军双打天下无敌的那种竹马啊!而且竹马世界排名第一好久啦只差一个奥运男单冠军就大满贯了!我的天到底为什么要取消奥运双打啦!虐到哭瞎!」 「港真……我没看懂比赛,不过我前面看的时候我身为资深桌球迷的爷爷经过了一下。他跟我说……平时忱哥和竹马比赛输得多因为互相太了解了、竹马算球超厉害;奥运打赢竹马了也是因为互相太了解了竹马套路骗不了他……暴风哭泣!虐到肝颤!」 …… 薛忱这一回在热搜上又待了足足一天,这才算是让这个採访的话题稍稍降了几分热度。但就这么一两天的工夫,他的微博粉丝已经从最开始的一两万涨到了十几万、俨然是已经超过了郁辞的粉丝数,而且依然还在飞快地增长着。按涨势来看,一时半会儿地恐怕是还不会减慢下来。 与此同时,薛忱的队友们——包括邹睿、周毅、甚至是奥运会作为替补都没有能够真正上场的苏望,都在这短短的几天内连带着也收穫了无数的新粉丝。 微博上的热闹只属于网络,对于运动员们来说,训练之余大概会打开手机刷刷微博放松一下,但毕竟不会成为生活的重心。大家不约而同地把郁辞做的动图保存了下来、发在国乒自己的微信群里一个接一个地嘲笑了一下薛忱,很快就又投入到了训练中去。 第138页 没过两天就是中国公开赛。 因为是就在家门口的一站,所以每一年的中国公开赛,中国队都是主力全数上阵,堪称是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一年当中分量最重的一站。尽管今年是奥运年,奥运会才刚刚结束不到一个月、奥运选手们也才刚刚回到训练中心没几天,但除了周毅之外,所有的奥运选手还是都悉数报了名参赛。 其实周毅的膝伤倒是已经不那么严重了,不过还需要继续做一定的恢復训练,这一次的公开赛依然没有参加。他的公开赛积分要参加年底的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总决赛肯定不会有问题,也不必急在这一场,还是伤势的康復情况来得更重要得多。 今年是奥运年,原本通常在六月末七月初进行的中国公开赛推后到了九月。郁辞没有假放,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看直播。 大概是因为薛忱现在已经是「网红」了的缘故,这一次中国站的比赛虽然观众席依然没有坐满,但上座率看起来居然还挺不错的、至少远远看去绝大多数的座位都没有空着,不像前两年那样冷冷清清、观众都坐得零零星星的。 几个参赛的主力都是单双打同时报了名,薛忱和邹睿刚回来,又是奥运会后紧绷的神经乍然放松、一下子在精神上免不了有些疲惫,再加上先前回国后活动和表彰也不少、有阵子没好好进行系统性的训练,两人在单打中的状态都不是太好,薛忱止步八强、邹睿半决赛以三比四惜败,都分别输给了队里的两个小将、没能闯进决赛。 不过单打的失利似乎并没有波及到双打。四比二赢下双打半决赛、成功闯入决赛之后,薛忱和邹睿在採访区被记者们拦了下来。 这一次,来的记者好像比以往还要多了不少,除了一些相熟的桌球专项记者之外,还有不少以前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薛忱和邹睿一边擦着汗一边听记者的提问: 「你们刚打完奥运会回来就打公开赛,觉得自己表现怎么样、对自己表现满意吗?」 两人一听就知道是在暗示这一次单打双双失利的事。这一类的问题他们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倒是也没怎么当回事,薛忱笑了一下就接过了话头:「我觉得都还行吧?主要是可能刚回来,挺长时间没有系统训练过了。其实队里现在大家的技术水平差距真的都不大,苏望他们现在势头都不错,谁赢都是正常的,反正比赛嘛,尽全力打就满意了。」 「你们两个好久没一起配过双打了吧?」又有记者接着问起双打,「这次怎么想起来又一起报了双打?是自己要求的,还是教练安排的?」 真要算起来,其实两人已经有挺久没有正经一起打过双打的单项赛事了。这一对双打搭档但凡参赛,基本就可以说是赢了□□成,教练组于是往往会让他们尝试一些新的搭档——尤其是双打出众、和谁都能拿到不错成绩的薛忱。两人近来仅有的一起搭档打双打的经歷,大概也就是刚刚过去不久的奥运会团体赛了。 邹睿伸手揉了一把自己的头髮:「我们自己要求的。奥运打完之后忱哥嫌弃说和我打比赛噁心得不行,」 邹睿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薛忱,薛忱白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笑咧着嘴笑。邹睿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回答没说完的问题,「当时他就说我们下回还是打双打噁心别人去算了。后来公开赛报名,我想想就咱俩最近这状态,积点儿德吧也别去祸害人家小孩儿了,要不就凑合凑合还搭个双打吧。」 他说「凑合凑合」的时候一脸的诚恳,差点就让人忘了这两人一起拿过一块奥运金牌、两次捧起伊朗杯。 「报名前睿哥来跟我说要一起报个双打。」薛忱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我一想好像还真是挺久没有和他正经打过双打了,那就走一个呗,没想到打得还行啊?」 双打最后的胜者,未必就是单打实力最强的两人组合,战术、默契同样也是缺一不可——在这一方面,哪怕近来状态远没有恢復到最好的时候,邹睿和薛忱这对竹马也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甚至还要在任何人之上。 一直一横、一左一右,一个全力搏杀、一个心思缜密,一个冲杀暴力、一个技术细腻,他们本来就是最恰到好处的搭档。更何况,还有相互之间十多年的了解和默契。 又回答了一两个问题,两人和记者们挥手告别、离场休息。 然后……离了半天也没能真的离场。 薛忱和邹睿被堵住了。 被一群姑娘们围在当中要签名的时候,薛忱和邹睿有一瞬间的发懵。 虽然以前关注度不高,不过毕竟桌球群众基础高、也有一定的球迷,比赛结束后被拦住要签名的时候也不少。只不过,哪怕薛忱和邹睿都已经算是队里女球迷数量最多的人了,这一回也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姑娘们围堵在当中。 而且,都是年轻的女孩子们,其中不少看起来还带着点儿稚气,看起来应该是还在上大学的学生。 两人懵了一小会儿,不过好在都是久经大场面、世界冠军都拿了有两位数了,最开始的意外过后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倒是还真的就点点头接过了笔开始给粉丝们签名。 以前「苦日子」过惯了、关注度不算高,国乒的队员对球迷都挺平易近人的,只要有空,签个名、合个影之类的要求多半都会满足一下。薛忱又是个小话唠,习惯性地一边签名一边又和粉丝们随口唠起了嗑: 第139页 「你们还都学生吧?不上课啊?」 「大四了没课。」有女孩子回答他。 薛忱点点头哦了一声,还认真地叮嘱她们:「那你们多看看比赛也挺好的,就是拍照记得千万不要开闪光灯啊,晃眼睛影响比赛。」 姑娘们顿时连连点头答应,有人壮着胆子又喊他:「忱哥,其实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薛忱下意识地连连「哦」了两声,末了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赶紧又摇头,一边把签好名的照片递迴去一边又接着叮嘱:「别别别,别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看看比赛啊!哦对了,是不是以前没看过比赛啊?没事儿,看不懂下次我找点科普给你们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力点了点头,满脸认真地和新粉丝们「卖安利」:「桌球挺有意思的。」 女孩子们跟着他也一起连连点头说好。 两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这边签名还算是应付自如。没一会儿就又听见不远处有女生的低唿声传来,两人下意识地都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即就又忍不住都笑出了声来——他们出来之后没一会儿,苏望也跟着出来了,这会儿少年已经被十来个女孩子围了个正着,一边听她们喊着「旺仔弟弟,比赛加油啊!」,一边红着脸给她们签名。 公开赛的最后一场比赛是在周日的晚上打完的。苏望力挫群雄,拿到了这一次中国公开赛的男单冠军,而双打冠军也没有什么意外,被「凑合凑合」打个双打的邹睿和薛忱收入囊中。 总体而言没有什么太出人意料的结果,所有人都算是打好了比赛、发挥出了自己目前应有的水平和状态。 公开赛后,所有运动员回到省队,备战马上月底就要开始的全锦赛。 今年是奥运年,联赛延后到十月开始,全锦赛则放在了九月末。 不过尽管回到了省队,薛忱也并没有能够闲下来多少。 这天晚上,郁辞准时地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男朋友的脸。 中国公开赛后,薛忱连带着队友、甚至整个桌球的球市好像都飞快地火了起来似的,薛忱和队友的微博粉丝已经都涨了好几十万,就连全锦赛的门票都开始变得有些抢手了起来。 当然,火起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国乒战绩辉煌、队员个性有趣,而且……颜值都很高,能借着这个契机红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少商家、媒体和平台都蠢蠢欲动,也有不少已经找上了门来。 何指导和领导们仔细筛选了一下,谨慎地挑选了一家新兴的直播平台作为接着这次的热度推广桌球的试水。 今晚,就是平台宣传了许久的薛忱直播的日子。 直播开始的时候,薛忱就这么大大咧咧、毫无形象地坐在训练馆的地上对着手机打招唿。观看直播的人数已经突破了五位数。 薛忱是第一次玩,起初还有点不太懂操作,不过没一会儿就飞快地上了手、玩得可熘了: 「你们好你们好,对对对我现在已经回到省队了。」 「我现在中场休息,所以直播一下。他们打练习赛呢。」 「谢谢谢谢你们喜欢我。哦对了,上次说给你找个科普是吧?我找好了,一会儿发到微博上你们去看啊,比赛比我好看。」 「忱哥你还缺女朋友吗?」薛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带着点疑问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读着屏幕上出镜率很高的几个问题,「上过大学的那种?」】 郁辞:[微笑.jpg] ☆、第69章 女朋友·一 第七十一章 女朋友·一 很多明星怕损失粉丝,常常会选择隐瞒恋情、甚至是隐婚。薛忱虽然不是娱乐圈的明星,可是现在一夜之间忽然走红,新粉丝里有八-九成都是年轻的女孩子、甚至还有不少天天喊着要嫁给他的,他究竟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很奇怪,他明明是这样一个不管从哪方面看都远远不够成熟的人,可郁辞却从来都没有在感情上担心过他。也许是他看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单纯和直白,好像把所有的心思都摊开了捧到她的面前,从来也不用玩什么猜谜的游戏,让她既安心又省心。 所以郁辞这会儿只是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饶有兴致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男朋友究竟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薛忱似乎是也有点儿被这个问题给吓到了,愣了一两秒,随后立时勐地就摇起了脑袋:「不缺不缺不缺啊,我有女朋友了。」 似乎是生怕说一遍不够强调,他还连着飞快地重复了三遍「不缺」——重要的事要说三遍嘛。 说完也不管已经刷得几乎和飞一样的评论还有弹幕,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撑着下巴,坐在地上傻笑了一下,又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要给我下套,回头我媳妇儿吃醋了罚我跪键盘怎么办?哎刚才有个弹幕问『她捨得吗』,是邹睿啊……真是你吗睿哥?」 他说完后直播的屏幕卡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又恢復了正常,随即就听薛忱解释了一句:「刚才睿哥给我发了个微信证明自己,我切出去看了下。我跟你说,我媳妇儿以前可温柔了、肯定不捨得我跪键盘,最近也不知道跟谁学坏了老喜欢黑我……」 「我是说她捨得键盘被你跪坏吗?」邹睿的弹幕又刷了过去。 第140页 在自己家里看直播的郁辞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闭嘴吧你!」薛忱一看气得不行,「肯定都是被你们给带坏的!前几天还欺负我来着……」 他脸上表情委屈得不行,可眉梢眼角、字里行间却全部都是甜蜜和得意,瞎子都看得出他其实根本就是在秀恩爱塞狗粮。邹睿觉得辣眼睛,手动打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后就干脆利落地撤了。 薛忱这才终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评论和其他的弹幕上去,顿时就发现观众们都已经「抱着哭做了一堆」: 「妈妈我失恋了qaq」 「为什么好看的小哥哥都英年早婚了!哭晕在厕所。」 「什么连媳妇儿都有了!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薛忱挠了挠头: 「英年早婚倒是也还没有。」 评论里闻言才刚刚又激动了一下,就见屏幕里的人有些羞涩地又抿着嘴唇笑了一下:「我还在努力把她变成已婚当中。」 一个人在家看直播的郁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手机居然忍不住有点儿脸红。 评论里顿时火速地又纠结了起来: 「啊羞涩笑真的好甜啊!暴风可爱!」 「然鹅这么可爱却是在向别人表白qaq暴风哭泣!」 「哭着一脚踢翻这盆狗粮!」 薛忱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评论里姑娘们的哭泣和心碎,盘着腿坐在训练馆的地上乐呵呵地继续和观众们聊天:「我脱单很久了,你们可以多关爱一下其他的单身狗嘛,比如周毅啊邹睿啊苏望啊……哦不行,」 他说了一半又赶紧摇头 :「旺仔还是个孩子呢还是好好打球吧。」 评论里还在哭,薛忱也没再多管,把手机的镜头转了个方向、对准了不远处球檯上正在打练习赛的队友,随口又讲了两句球,回头一看刚巧又见一条弹幕从自己的屏幕上刷了过去: 「嫂子上辈子肯定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才能把忱哥带回家qaq」 「不不不,」薛忱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有笑,眼神却像是忽然间带上了一股子认真的意味,「那上辈子拯救世界的人肯定是我。」 所以这辈子的运气才这么好,能有这么好的女朋友。 郁辞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明明坐在地上毫无形象、明明还嬉皮笑脸和粉丝聊着天、明明说的是那么不着边际的话,可也许是眼神实在太过认真和清澈,简直就仿佛是在对面定定地看着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他说完,似乎是觉得这话太肉麻了,脸上有点儿发红,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傻气地笑了一下。 粉丝们一边喊「哭着干了这碗狗粮」,一边问他「求看嫂子!预感嫂子肯定美美der!」 「那是啊,你们嫂子可好看了!」薛忱回答的时候那股得意劲儿都恨不得能把尾巴翘上天了。答完这一句后他似乎是犹豫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其实我真的挺想给你们看她照片的,毕竟我媳妇儿这么好看是吧?不过她比较低调,大家就不要打扰她啦。你们要是没事儿可以多看看比赛啊,说不定哪天旁边坐了个特别好看的姑娘就是你们忱嫂。」 薛忱其实巴不得全国人民都知道郁辞是他媳妇儿,可是一想到郁辞从来不在网上提起自己的现实生活、再加上自己最近粉丝数量疯长——他只是单纯,又不是蠢,哪里不知道是非往往都总是伴随着关注度一起来的?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女朋友究竟是谁。 郁辞几乎是全程含笑看完了他的直播——聊完女朋友之后,他像是根本就没有扔下过这颗炸弹似的,神色自然地就开始聊桌球,顺带着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解说了一下队友的练习赛,然后在直播满一个小时的时候准时地和「围观群众们」挥手道别、结束了直播。 郁辞退出了直播的客户端,发现自己的微博又有了许多新消息,点开一看几乎是哭笑不得—— 她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又炸了: 「你们看娇花直播了吗?!![生无可恋.jpg]」 「看了!!!简直心如死灰,做人没意思!」 「居然……有……女朋友了……还塞狗粮……我不管!!!我不吃!!!说好的郁花呢!!」 「虽然知道萌真人cp不好,但是真的好心塞啊!郁花这么可爱!!!第一次真情实感站cp啊!忱嫂对不起,让我最后再站一分钟郁花qaq」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不知道太太看了直播没有……」 「其实我觉得应该还好吧,看太太和国乒几个主力、尤其是男队的都有互相关注,就算不是内部人士,起码和国乒应该都挺熟的,忱哥有女票的事太太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其实大家想开点,说不定忱哥说的女朋友就是太太呢?」 「不能吧?娇花直播的时候说自己已经脱单很久了,港真这两年太太和娇花的微博互动其实也并没有很多,如果说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话还挺甜的,但假如是情侣的话又好像太冷淡了点?娇花今天明明秀恩爱甜到飞起qaq」 「这么一说的话……你们还记得吗,太太之前大概有一年多、快两年都没画过娇花了,最近才又开始画了几张……」 「细思虐极!」 郁辞眼看着自己的粉丝们一转眼就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异常精彩的「太太得知娇花有了女朋友、伤心欲绝再也没有画过他,一直到过了将近两年才终于走出悲伤,重拾画笔」的故事,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能哭笑不得地摇起了头。 第141页 不过郁辞同时,郁辞看了眼那条分析她和薛忱微博互动的评论,认真地反思了好一会儿——她和薛忱的微博互动,是不是真的有点儿太冷淡了? 这个晚上,有不知道多少个女孩子是嚷着「失恋」入睡的,也有不知道多少「郁花党」是心疼担心着太太、心疼着入睡的,反正郁辞这一晚入睡的时候是带着笑的,睡得格外香甜。 「薛忱女朋友」这个话题几乎是连夜上了微博热搜,想做火箭似的飞快就蹿升到了热搜第一。 不过好在薛忱毕竟只是个运动员而不是娱乐圈的明星,女孩子们也不过就是在自己的微博上哭着说自己「失恋」了,薛忱的微博下却几乎都是善意的祝福和鼓励,也没有太多人非要去扒出他的女朋友姓甚名谁、长得是什么模样来。总体来说,粉丝们对于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的这件事终究还是抱着极大的善意的。 而至于郁辞这边——读者们都是真情实感地再关心她,隐瞒事实她其实还是有点儿过意不去的,但薛忱这次保护她、不公开她信息的做法又确确实实是她所喜欢的。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在排在第一的热评下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回復了一句: 「别担心,没有这回事,我这里真的不虐。」 发完她又意识到这样的回覆看起来好像有点歧义,想了想又把这条评论给删了,犹豫着到底应该怎么措辞才能既不暴露自己又不让读者担心,然而这时候却已经有粉丝看到了这条评论,越发地心疼了起来: 「太太刚才秒删了一条回復,感觉更虐了[图片评论]」 带的图,是那条刚发不久就被删除了的评论截图。 郁辞之所以又删掉那条微博,就是意识到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在强颜欢笑,只是没想到粉丝们简直是眼明手快、无所不能,就这么点时间都已经飞快地截了图。 大概是意识到这样的评论有些不合适,没多久那个带着截图的评论就已经被原博自己 删除了,大家又开始东拉西扯地聊起了别的内容,然而却都是一看就知道是努力地「配合」着太太、不提起太太的「伤心事」。 郁辞只能摇头苦笑,觉得自己这回大概是长再多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十二点多才能开始码字,实在太晚了我撑不住了,日更的字数肯定都会补上的你们放心。 圣诞快乐! ☆、第70章 女朋友·二 第七十二章 女朋友·二 又过一周就是桌球全锦赛。 通常奥运结束之后,各个项目的运动员们会进行一段时间的休息和调整、不会那么快就再次参加比赛——毕竟从准备到正式比赛,整个奥运会都实在是太耗费心力了。但国乒队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样高密度、高强度的赛事安排,不管是男队还是女队,今年参加了奥运的选手们统统都报名参加了比赛。周毅的膝伤已经好了许多,不过毕竟才刚旧伤復发、不能参加太过密集的比赛,这一次只报了名参加男团一个项目。薛忱和邹睿都报了单打和团体,苏望眼下士气高涨、状态正佳,单打、团体、男双和混双全都报了名,「全勤」出席。 没有放假,郁辞依然只能尽可能找一些比赛的录播视频。 前几轮的小组赛她都找不到完整的比赛视频,一直到进入到男团第二阶段的淘汰赛,郁辞才终于在中国乒协的官网上找到了直播。 虽然画质堪忧、也不是每一支队伍的比赛都有直播,但至少总算是有了个官方途径了。 男团四分之一决赛的其中一组,是薛忱和邹睿的队伍。两人作为各自队伍的一号单打,在第四盘中相遇。 前三盘的比分是一比二——薛忱打赢了自己的上一场单打,如果赢了邹睿,两队就进入第五盘决胜盘,如果输了,那队伍就只能止步八强。 本届奥运会冠亚军的再次对决,尽管只是男团八分之一决赛中的一盘,却也格外引人注目。 场内已经开始有了不少球迷大声的加油吶喊——薛忱作为新晋的「网红」,毫无疑问加油声是最响的,但邹睿的助威声却也不遑多让。 长着一张娃娃脸却老谋深算的世界第一,本来就也是很吸引女孩子的注目的。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为数不少的第三种粉丝——女孩子们坐在观众席上,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喊「薛忱加油!」、一会儿又喊「邹睿加油!」,手心手背都是肉、纠结得不知道到底该希望谁赢才好的竹马搭档粉。 经过不久前的公开赛之后,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球的新粉们大概是紧急恶补了不少、再加上上回薛忱直播完之后还真的在微博上分享了一篇桌球的入门科普,到全锦赛这会儿的时候,大部分的女孩子们至少也总是能看懂一个球的输赢了,场馆内的加油声和掌声此起彼伏。 老实说,这场球并不如奥运会的决赛打得精彩。 两人都有些疲惫,别说薛忱打不出奥运决赛那时候「打疯了」的状态,就连邹睿也或多或少有些略显低级的失误。 但即便是这样,这也毫无疑问是一场世界最高水平的对决。 薛忱二比四输给了邹睿,团体赛大比分一比三,止步八强。 在座观赛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最近才刚认识国乒的新粉丝,对于两人的了解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奥运以来的这一个月——奥运会,薛忱是最后的冠军;前不久的中国公开赛,两人分在不同的半区、都没闯进决赛,没有交上手。 第142页 这样一看,潜意识里总觉得好像薛忱的赢面是应该要大一些的——毕竟是奥运冠军嘛。这时候冷不丁一见薛忱输了比赛,观众席上不少人都有些发懵。 倒是场上的两人好像都不怎么在意,照例和裁判以及双方队员教练握完手后,还兴致勃勃地聊了两句。观众们这时候才像是终于又回过神来,对刚刚结束的比赛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薛忱回过头来,向着观众席上笑了一下——顿时又引发了一阵响彻场馆的尖叫声。 薛忱吓了一跳,邹睿大概是揶揄了他两句、被他没好气地捅了一肘子,随即赶紧有些手忙脚乱地竖起食指比了个小声的手势,又伸手指了指隔壁的赛场——旁边的球檯比赛还没打完呢。 奥运年的全锦赛,往往是小将们最容易冒头的时候——主力们刚刚打完奥运回来,一来身心疲惫,二来事务繁杂、缺少系统性的训练,状态通常都不在最好的时候。薛忱所在的省队本来就不是传统强队,自己输给邹睿也不是因为什么低级失误,总体而言,团体八强的成绩对于薛忱来说,也已经算是稍稍超出一些预期地完成了任务。 单打比赛还要过两天开始,团体赛被淘汰的这天晚上,郁辞又收到了薛忱直播的提示。 郁辞打开直播,却看到了邹睿的脸。 「忱哥?忱哥买宵夜去了,」邹睿一张娃娃脸在镜头里看起来年纪更小了,「一会儿就回来,手机给我了让我先替他直播一会儿。」 薛忱的直播是签了合约的,郁辞多少知道一些,合同里有明确约定了要直播的次数和总时长——薛忱大概是想着趁休息时间早点完成任务,还把这锅甩了点儿给邹睿。 邹睿好像对直播也挺兴致勃勃地,饶有兴致地看着评论:「他今天不是输比赛了吗?那肯定输的人去跑腿。」 「白天才输给你,晚上就给你买宵夜,」评论里一片心疼薛忱队友的,「实力身在曹营心在汉,忱哥有考虑过队友和教练的感受吗?」 「刚才他们队还跟我说呢,麻袋都准备好了就等他回去,要是没给他们也带宵夜,到时候套上就是一顿揍,」邹睿笑得事不关己,「一会儿你们都别告诉他,保密啊。」 评论和弹幕顿时就都乐了,纷纷拍着胸口保证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郁辞好笑得不得了——就算是有了新粉丝,薛忱的球迷画风依然还是这么清奇。 又聊了两句,邹睿忽然看着评论一下子笑出了声来:「刚才谁发的评论啊?忱哥拎着宵夜回来被你们撞上了?忱哥你们堵着就堵着吧,来个人先把宵夜给我送来行吗?」 评论里又是刷刷地一片心疼起了被抛弃的竹马,之后当然还是免不了有人问起薛忱的女朋友。 「忱嫂?忱嫂挺好的,智商也就甩你们忱哥十条街吧,」邹睿夸完郁辞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嗯,和我差不多一个水平线。你们忱哥心理年龄也就八岁吧不能更多了,天天秀恩爱已经被我们拖角落里揍过了。」 「我?我没女朋友,说实话有时候看他们秀恩爱确实也挺羡慕的,不过平时比赛也忙,暂时还没时间想这个。你们忱哥那是运气好,上辈子可能天天扶老奶奶过马路了,自己作完死还能骗个女朋友回来……忱哥回来了吧?」邹睿正聊着呢,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他暂时打住了话头起身去开门,果不其然就见薛忱双手提着宵夜站在门口,但他随即还是愣了一秒。 一秒后,娃娃脸上的惊喜几乎就要溢出屏幕来:「鹏哥!」 「电梯口碰到鹏哥,一起过来吃宵夜。」薛忱解释了一句,一边已经接过了自己的手机,和他一起出现在镜头里的,还有一张郁辞颇为熟悉的脸,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邹睿略带调侃的声音: 「鹏哥,你们省队看来伙食挺不错啊?」 郑鹏自从退役之后就回了省队做了男队的主教练,这一次全锦赛自然也带队来参加比赛。之前因为备战奥运,薛忱和邹睿都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全锦赛的前两天也因为各种缘故一直没打上照面,直到现在才终于碰了头。 薛忱这会儿已经在搭着郑鹏的肩膀给看直播的粉丝介绍起人来:「我跟你们说,鹏哥,郑鹏你们认识不?大满贯啊,不知道的赶紧去百度一下。」 「你俩挺能玩的啊?」郑鹏似乎是对直播也挺好奇的,又凑过来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屏幕。 郁辞却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来——郑鹏原本的五官其实是有些痞气的,前两年看着,在赛场上的时候还挺吓唬人的。这两年大概是省队伙食真的不错,整个人都圆润了起来,原本的稜角好像都不见了,探着脑袋凑过来的时候看起来居然显得有些憨厚可爱。 弹幕里有人已经刷了起来:「赶紧百度了一下鹏哥……你们老实回答,国乒选人的时候是不是还带看脸的!」 「百度了一下,几年前的鹏哥痞帅痞帅der,顺手又搜了一下上一代的男队,颜值都高得可怕!」 「然而现在都月半了……我开始方了,大晚上地还吃这么多,不敢想像几年后的忱哥和睿哥。」 被群嘲了「月半」的郑鹏一人给了一个白眼,又乐呵呵地看着镜头大言不惭:「我这还胖啊?还没老何一半宽呢,你们要求也太高了。」 「别别别,算我求你了,鹏哥你别搞事情啊!回头师父又罚我跑一万米,」薛忱一听他猝不及防地就怼起了何指导,吓得连拿着手机的手都抖了一下,「你这天高皇帝远的,要怼自己直播去,别拖我下水。行了,我们吃宵夜了,今天先到这啊!」 第143页 结束直播前,薛忱一眼扫过,最后看到的一个词,是评论里刷过去的「拼胖队」三个字。 当天晚上,「国胖队」三个字飞快地就上了微博热搜。 …… 全锦赛在十一长假前圆满落幕。邹睿拿了个男团冠军和单打亚军,薛忱拿了个男单季军,全锦赛单打的冠军又是最近气势如虹的小将苏望。 四年后的一张奥运门票,苏望几乎已经是有一半捏在了手中。 全锦赛结束后,薛忱特意先回了首都,然后才带着郁辞一起坐了飞机回家。 下了飞机,刚取完行李、还没走出机场呢,薛忱就懵了。 他被一群接机的姑娘们围住了。 当然,被一起围住的,还有正和他牵着手边走边说话的郁辞。】 ☆、第71章 女朋友·三 第七十三章 女朋友·三 薛忱懵了两秒,随即下意识地第一反应就是把郁辞护在了身后。 倒是郁辞,最开始虽然也有点儿发懵,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伸手轻轻推了薛忱一把:「是你的球迷吧?」 「苦日子」过惯了的薛忱显然还没有理解自己微博上最近新增的几十万粉丝到底意味着什么,听完有些傻愣愣地「啊?」了一声,直到女孩子们激动地喊着「忱哥」的时候,他才终于彻底回过了神来,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看郁辞。 被这么一堵,自己女朋友是谁不就曝光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给郁辞带来什么困扰。 郁辞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不高兴来,又伸手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回应一下接机的粉丝们。 薛忱的眉眼英气,乍一眼看上去其实有些锋芒毕露,不笑的时候还挺唬人的,更不要提在赛场上时候的杀气腾腾了。起初他不说话,粉丝们大多又都是新粉,心里忐忑踟蹰地也不敢上前再说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他、紧张得不得了。 女朋友好像没生气,薛忱放下心来,这会儿倒是终于被她们这小心翼翼地样子给逗得忍不住笑了——他这一笑,原本的距离感和稜角锋芒好像一下子都消散殆尽。 然后粉丝们刷的一下就都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了——笑得跟个小甜心一样,谁会害怕啊! 「你们可真够厉害的,」薛忱一边给姑娘们签名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们,「怎么找到这来的?」 「之前忱哥你起飞前不是发微博了吗?」有人壮着胆子回他,「我们就过来等等看……忱哥联赛加油啊!」 起飞前,薛忱确实就嘚瑟地发了条微博说马上准备回家过假期了。在他的意识里,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对于他现在的人气来说,暴露行踪到底意味着什么。 「看来以后我不能随便发定位了,」薛忱无奈极了,「一个个都快成侦探了。」 粉丝们都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两声又有胆子大的姑娘喊他:「忱哥,嫂子真好看!」 自从薛忱公布了自己有女朋友,女孩子们该「失恋」的都「失恋」过了,现在也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对「忱嫂」还是各种羡慕嫉妒恨,但却都没有什么恶意。 薛忱一听有人夸自己的女朋友,顿时就来了精神,连给这个姑娘签名的时候都签得格外用心,一边签一边还忍不住点头:「那必须的!」 一看他这嘚瑟的样子,女孩子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又有些「得寸进尺」地问他:「那能不能和你还有忱嫂一起拍个照呀?拍完能放微博吗?」 「都在这等着套路我呢?」现场来的粉丝不算很多,也就十多个女孩子,薛忱已经签完了名,闻言转头去看郁辞。 郁辞笑着点了点头。 …… 两个小时之后,这张和接机粉丝们的合照差点又刷爆了微博。 没有去接机的粉丝们羡慕嫉妒恨地看着照片,然后含着泪转发着「忱嫂真好看qaq这盆狗粮我吃了!」 合照的正中,薛忱怀里揽着一个姑娘,恨不得整个人都能贴到她身上去似的。 倒是国乒队的一些老球迷、而且是各家的球迷都有,在这张合照下一下子都有些恍然大悟: 「说起来,这个小姐姐我好像真的有在看比赛的时候见过,去年联赛我去看旺仔的时候她好像就坐在我旁边,因为特别漂亮而且那会儿比赛还是中老年观众居多所以印象还挺深的。」 「我好像也见过……前两年胖球还不火的时候整场观众都没几个人,我见过睿哥比赛完出来还和她打招唿来着,当时以为是睿哥家的老球迷,结果没想到是家属!」 「原来上次忱哥说多看看比赛没准儿忱嫂就坐旁边居然不是在跑火车?」 微博上炸了锅的时候,郁辞已经到了薛家。 薛忱的家境其实不错,父母都是国企职工,收入稳定、生活水平至少也是小康以上。薛忱的父母看来脾气都挺不错的,郁辞一进门,薛忱的母亲就热情极了,一边指使着儿子把行李放好,一边拉着郁辞坐下休息: 「薛忱都和我们说过好几回了,他从小就皮,这两年多亏你看着他好好打球。当初双打取消的时候我和他爸爸都担心死了,说句实话,连我们都没想到他今年奥运还能拿单打冠军。」 郁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薛忱放完行李回来就挨着郁辞坐下了,一听亲妈拆自己的台,顿时就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看着郁辞傻笑。 第144页 薛爸爸看来有些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只是看着郁辞笑了笑,默默地把桌上的果盆往郁辞跟前推了推,示意她吃点水果、不要客气。 郁辞向来都很讨长辈的喜欢,薛忱的父母也都不是什么刻薄的家长,薛妈妈问了些郁辞家里的情况,就笑着瞪了儿子一眼: 「行了行了,别给我使眼色了,我看见了。去吧去吧……你们回来路上也挺累了吧?去房间休息会儿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郁辞说的。 话音刚落,薛忱就欢天喜地地忙不迭答应了一声,拉着郁辞就蹿回自己房间了。 薛忱从小离家打球,在家里住的时间其实很少,他的房间里东西也不多,简简单单地倒是意外地整洁。郁辞饶有兴致地在他房间里转了一圈,还没来得及点评几句呢,冷不丁就被人从身后扑了个正着。 「干什么呀?」郁辞有些好笑,「我还没看完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让我看?」 「没什么,」薛忱蹭了蹭她的脸,语气忽然变得正经了起来,「今天在机场……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郁辞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好笑:「我也没想到,原来你现在都已经这么红了。」 「早知道就不发那条微博嘚瑟了。」薛忱懊恼极了,「其实你不用勉强答应她们合照放微博,我跟她们说也行的。」 郁辞忽然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前两年你们比赛,观众都是零零星星的,我看着都心疼。今天有人来给你接机,其实我挺高兴的。再说,今天的女孩子们都挺好的,就是给你比赛加油,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和举动。」 薛忱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其实,以前的「苦日子」过惯了,现在比赛有这么多人看、常常有人为自己加油,他当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他知道郁辞一向都怕麻烦…… 「你现在这么红,女朋友早晚会都被人扒出来的。与其不知道以后狗仔会写点什么,今天这样公开也挺好的。」郁辞对此倒是很看得开,说完顿了顿,又笑着凑过去亲了亲薛忱的脸,「其实……现在这么多姑娘喜欢你,我也想先明确一下主权才放……」 才放心……郁辞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扑倒在床上、压着就是一阵勐亲。 下午,薛忱发了一条微博: 「谢谢你们送我的礼物。不过稍微整理了一下,发现怎么都是吃的呢?你们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这条微博的配图,是堆了满满一桌子的零食,以及一个正趴在桌前挑零食吃的、长发的、明显只属于女孩子的纤细背影。 第一个火速点赞转发的人是肖萌:「忱哥你以后要是对我女神不好我一定会揍你的!」 自从薛忱火了以后几乎是带动了整个国乒的热度。女队虽然不如男队那样「盛况空前」,但现在也都是人气疯涨。肖萌如今也已经是女队的主力,只是因为年纪还小经验稍显不足,今年奥运也只拿了p卡,但现在微博也已经有了十好几万的粉丝了。 没一会儿薛忱就飞快地回復了她: 「死心吧情敌,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下面的评论几乎是按秒在刷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信息量好像很大的样子。」 「夭寿啦忱哥公然塞狗粮啦!」 「来人,把朕的狗粮端上来!」 「所以忱嫂是国胖内部人员吗?和女队也很熟的样子,还是萌萌的女神?」 又过了不多久,身在机场、即将起飞踏上今年世界盃征途的邹睿和苏望都相继转发了薛忱的微博: 「可算是公开了。接下来你们差不多可以做好天天被闪瞎眼的准备了。感谢今天接机的球迷们,有了你们今天的公开,从今往后终于不是只有我们队里天天吞狗粮了[手动再见.jpg]」这么嘲讽的当然是邹睿无疑。 苏望就显得朴实和善良多了,乖乖巧巧地致以了祝福:「祝福忱哥和嫂子,等发喜糖。」 薛忱喜滋滋地刷着自己的微博看哭着喊「干了这碗狗粮」的微博评论,郁辞想了想,也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自己的微博评论里,平静和谐,没有一字半句提到薛忱的留言,仿佛现在正挂在热搜上的「薛忱女朋友」这个话题根本就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然而在郁辞不知道的读者群里,粉丝们已经心疼得恨不得抱头痛哭: 「我的天!娇花公开女朋友照片了,虽然也超好看超有气质,但还是好心疼太太啊!」 「不知道太太看到照片没有。」 「大家都别去太太微博下提这事儿啊,这几天太太都没发微博,希望过几天太太看的时候热度已经下去了没有人提。」 「可是太太总会看娇花微博的啊,一看不就……」 「[暴风哭泣.jpg]」 「其实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人家就是普通的好朋友而已?」 「只能这样希望了……郁花党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过太太对娇花没有超出友谊的感情qaq」】 国胖全体:终于不是只有我们吃狗粮了,鸡冻! ☆、第72章 女朋友·四 第七十四章 女朋友·四 以前但凡薛忱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郁花党」们都喜欢到她的微博下面来「播报」一下。今天因为薛忱公开了女朋友的照片,外面热闹得几乎炸开了锅,自己的微博下面却是岁月静好一片安静,郁辞大概能猜到是粉丝们怕自己「失恋」难过所以故意不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温暖。但即便是能猜到一些粉丝的想法,她也实在是没想到粉丝们这会儿正偷偷在群里为自己操碎了心,于是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以后,也就放下了手机。 第145页 薛忱先前倒是也凑过来看了一会儿她的微博,见她的评论区里一片安静,顿时就愣了:「你的粉丝们不是一向最兴奋我们的事了吗?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以前虽然碍于没公开不能说什么,可是郁辞这里「郁花党」们每次起闹把他们俩凑作对的评论,他还是很爱听的! 郁辞翻出上一次薛忱直播之后的微博留言给男朋友看:「他们以为我『失恋』了怕我伤心,现在都不提你的事了呢。」 薛忱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郁辞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会儿简直气得恨不得拍桌子、就差把「恨铁不成钢」几个字写到自己脸上了:「平时这么聪明一个个都跟福尔摩斯似的,关键时候怎么就都傻了呢!」 怎么公开了反而就不起闹说他和郁辞怎么怎么了呢!他还等着听呢!别说,什么「太太对娇花真是爱得深沉」之类的话,他可爱听了! 嗯,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薛忱已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娇花」这个「爱称」,更加自然地接受了「郁花」这个cp——媳妇儿在前,他在后。 又过了几个小时,上午接机的合照和薛忱的微博下,终于都迎来了广大的一中师生们——包括在读的和这两年刚刚毕业的学生们。 「等等这个小姐姐不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吗?」 「右边校友别跑!我上过郁老师的选修课!超有趣的!」 「你们知道当我点开让我失恋的照片想看看情敌长什么样却看到了班主任的脸是什么心情吗?我不管!忱哥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师你是我的女神啊!!!」 「女神+1!给你们讲个故事,我是竞赛班的,之前有次去问物理题,我们物理老师当时正忙着给另外一个同学讲题,随手一拉旁边的女老师说:郁辞要不你先给她讲一下?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语文老师顺手就把我的物理竞赛题给做完了!!!!而且讲解得好温柔好耐心好清晰[咬手绢.gif]」 「傻孩子,都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们语文老师是正经的物理学出身吗?想当年晚自习理科老师不在的时候我们都是去找郁老师问题目的[计划通.jpg]」 「笑看楼上的学妹们,你们真是太甜了……有和我一样是前两届的吗?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年国乒队来做活动的下午……」 「当然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而又那么不同寻常,命运的齿轮就在那一刻开始缓缓转动了……」 「说人话谢谢!!」 「那天何指导带着周队睿哥和忱哥过来做胖球推广,最后环节抽人上去现场教学,忱哥手!把!手!贴!身!教的郁老师!忱哥脸红!挠头!还笑得超甜!简直没眼看!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一见钟情?!!啊啊啊我居然没拍照片!好气哦!!!!」 「说到一中,我想起来个事儿。还记得有年世锦赛忱哥和睿哥开玩笑说没看懂横幅,结果被傻逼媒体逮着一顿咬,后来官方公告说以后会加强运动员的文化课学习,特意找了一中的老师给小队员们补课……」 「你是说这一次吗?[我爱学习.jpg]」 这一条评论里放的图片,正是当初薛忱发了试卷的照片喊「我爱学习」的微博截图。 老球迷们又立功了。 「对对对!就这次!当时我就觉得有蹊跷!」 评论里一个个都仿佛瞬间被福尔摩斯给附体了,一口一个「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其实当时哪有什么人起疑心啊?就光记得嘲笑挤兑薛忱了。不过「福尔摩斯」们的记性倒是真的都好极了,一边说着话呢一边就把这几年来的蛛丝马迹们都给翻遍了,最后的最后,千言万语彙成了一句话: 「那些年嘲笑过忱哥吃错的药,现在回头去看全tm是狗粮!打脸真疼[手动再见.jpg]」 到了晚上的时候,各家网络媒体都已经争先恐后地出了新闻,标题大同小异,无非是「薛忱公开恋情,女友原是名校老师」云云。 其实自从薛忱直播的时候说了自己有女朋友,各家媒体们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新闻?都蠢蠢欲动地卯着劲想要查出这个女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来。只是薛忱这两年实在是太过安分乖巧了,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间都没几天,更不要说能让媒体查到的痕迹了……许多媒体这才好不容易刚刚查出那么点眉目来呢,这下可好,薛忱忽然就把女朋友照片给公开了。 公开来得没有一点点防备,这对八卦狗仔也太不友好了,一点都不讲基本法! 照片一公开,接下来也就没有这群媒体什么事儿了,万能的网友什么都能自给自足了。 媒体们也就只能苦着脸紧赶慢赶地把一下午得到的信息整理了一下火速发了新闻,没准儿手脚快赶在同行之前发还能抢个头条。 不过媒体毕竟是媒体,还是有几家格外能干又有心眼儿的。有了照片还有名有姓,倒是真给他们查出了点儿东西来。有那么几家的新闻发的稍慢了半拍,在薛忱女友「名校老师」的身份之后,还多加了一个头衔——画坛泰斗莫正文的高足。 前些年莫老爷子办了画展,作为学生的郁辞自然是「有事,弟子服其劳」,再加上老师本就喜欢她这个小徒弟、也有意提携锻鍊她,画展那段时间许多事都是她一手操办,自然也就下了不少相关的信息和照片。只不过艺术界的事普通路人都不太关注,可媒体这么一查,却是不难查出来的。 第146页 心疼了一整天、恨不得操碎了心的「郁太太粉丝群」里这时候终于开始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你们看了吗?忱嫂姓郁……」 「忱嫂会画画……」 「而且是国画……」 「看一中那个活动,算下来忱嫂应该是在三年多以前和忱哥认识的。不过官方也没确认到底是不是那一次才认识的。」 「忱嫂是首都人……」 整个群都沉默了半分钟,然后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问:「所以……是巧合吗?」 「我不信还能有这么巧的事!!!」 「你是指,不相信忱嫂这么巧和太太有这么多共同点,还是指不相信这么巧太太就是正牌忱嫂?」 这个问题有点儿太犀利了,整个群又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心情复杂得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直到终于又有人开了腔,把心一横提议道:「要不还是问问太太吧,是死是活也给个准话,我的小心脏实在是再也承受不了这一出出的了qaq」 粉丝群里讨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郁辞已经洗漱完换了睡衣准备睡了——薛家三间卧室,薛忱的父母一间,薛忱一间,剩下一间客房刚好给郁辞住。 客房的床单被子都薛妈妈特意新洗新晒过的,好像还带着点阳光的味道。郁辞刚关了灯没几分钟,还没睡着呢就听到了门把手像是被转动着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郁辞起初还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怎么回事,悄悄放松了一些,依然安心躺着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薛家会大半夜熘门进她房间的,还能有谁? 房门被推开,然后很快就又被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期间只发出了一丁点儿细碎的声响,要不是夜里实在太安静,大概就会彻底消融在夜色里不被察觉。又过了没一会儿,被子被轻轻掀开了一角、窗沿微微下陷,很快就有一具格外温暖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熟门熟路地把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郁辞依然不做声,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来人抱着她躺了一会儿终于又不安生了起来,挠心挠肺地亲了亲她的脸又亲亲头髮,末了实在是没能忍住,压低了声音喊她:「郁辞,郁辞你睡了吗?」 郁辞依然闭着眼睛没答应——她倒是要看看他这大半夜的偷偷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女朋友好像是真的睡着了,薛忱又低低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心里跟猫抓似的纠结得不行。可纠结了好一会儿,纠结着纠结着他倒是又渐渐安分下来了,抱着郁辞老实躺好,只是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蔫头耷脑的。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髮,随即就响起了女朋友同样也压低了的声音:「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呢?叔叔阿姨可都在家呢!」 言下之意,家里还有人,她肯定是不会陪他瞎胡闹的,要是有什么歪心思,还是趁早歇了吧。 「你装睡!」薛忱这下回过味来了,委屈得不行,「我也没想干什么,就是不抱着你睡不着觉。」 郁辞听完「哦」了一声:「那你训练比赛的时候也没有我,睡觉了没有?」 怎么女朋友一点儿都不解风情不听甜言蜜语呢?薛忱恹恹地蹭她:「那不是平时你都不在吗?好不容易在一起还要分开睡啊?明天一早我就回自己房间,保证不让我爸妈知道。」】 忱哥:家里偷情真tm刺激! 手机码字实在太痛苦了,明天就不更了,后天等我摸到电脑更一章长的。 ☆、第73章 女朋友·五 第七十五章 女朋友·五 郁辞有的时候也真是不明白,薛忱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而且还是从小到现在受了二十多年艰苦训练的运动员,怎么就比她这个女孩子还能撒娇呢?但不管怎么说,反正郁辞是拿他没脾气的,一看他撒娇就恨不得举手投降——其实自从他熘门进来的时候她就也没想过再要赶他回自己的房间去,只不过是见他「可爱」,逗逗他罢了。 「好,」郁辞摸摸他的脑袋,终于「妥协」了,「不早了,快睡吧。」 薛忱这回终于高兴了,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安分了下来。 但也只是安分了那么一小会儿而已——他平时就像是有多动症似的,白天就算站着也是左摇右晃地从来都站不定,这会儿到了晚上,他躺了一会儿,终于也是忍不住,一会儿伸手挠挠自己的鼻子、一会儿拉拉被子,末了终于是没忍住,揪着郁辞的一小撮头髮开始玩了起来。 「干什么呀?」郁辞实在是被他一出一出的小动作闹得睡不着,把自己的头髮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没好气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大晚上的,你精神又好了?」 「有点儿,」薛忱老实地点了点头,「可能是……感觉有点刺激,就精神了。」 「怎么刺激了?」 郁辞一时间有点儿没听明白。 「就是,瞒着我爸妈偷熘过来,」薛忱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感觉……像偷情?」 很显然郁辞的思想没他这么污,听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刷的一下就红了脸,伸手就推他:「你再不老实睡觉,就回自己房间里去。」 「别别别!」薛忱赶紧抱住她,恨不得指天罚誓了,「我真没想干什么!都怪平时队里那帮损友,没文化就算了,说话都没把门的!肯定是他们带坏我了!」 第147页 借着月色,郁辞还能看到他睁大了眼睛一脸纯真少年的无辜模样。 这锅甩得可真熟练。 郁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却也忍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见他真的也就只是口花花地嘴上说说、倒是没什么其他的举动,郁辞也没有再和他计较,把脸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下了「最后通牒」:「睡觉!」 薛忱好像真的只是想抱着郁辞而已,闻言答应了一声,收拢了手臂把女朋友整个都严严实实地圈在自己的怀里、凑在她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很少在家里住,但家里的沐浴露依然还是他常用的牌子,郁辞睡前刚刚洗了澡,身上还有沐浴露清爽的味道。陪着父母在家,女朋友躺在自己的怀里、身上还沾染着和自己一样的气息——好像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假期更美好的了。 哦,有还是有的——仅有的那么丁点儿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女朋友还没有变成合法的媳妇儿,以及今晚他是偷偷熘门进的客房、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和媳妇儿一起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他现在终于也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大家几乎都在退役之后、或者是快要退役的时候才考虑结婚的事——一来是在役的时候太忙、没有时间准备婚礼;二来……就是这样的生活实在是□□逸美好了,哪怕是像他这样不打比赛就难受的人,像这样抱着女朋友躺在家里的时候,也好像浑身都懒洋洋地半点也不想动。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结婚——他想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媳妇儿,别的谁谁谁都少来打她的主意;但他却好像又有点儿怕提结婚,因为现在结婚,他势必没法给郁辞一个婚礼、更不要说是所有新婚夫妇都必不可少的蜜月了——哪有这么多的时间啊?郁辞会不高兴吗?大概是不会的,对于他的训练和比赛,郁辞总是放在第一位的、有时候比他自己都还要紧张。可薛忱自己又觉得……领个证、吃个饭、最多请那么两天假,然后就拍拍屁股回到队里继续该训练训练、该打比赛打比赛,那得多委屈郁辞啊? 他的怀抱和气息实在是太过熟悉,郁辞在他安分下来之后唿吸也很快就变得绵长和平稳了下来、安心地睡着了。薛忱抱着她侧躺在床上,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纠结,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也不知不觉地慢慢睡着了。 然而,口花花的人其实心思挺纯洁的,而今晚义正辞严的那个人——郁辞这晚直到自己迷迷煳煳入睡前,满脑子都是「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都怪薛忱嘴上没把门的,说什么偷情!什么「一向偎人颤」、什么「教君恣意怜」的,她反正是一概都不知道的! 郁辞第二天一早睡醒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薛忱果然是老老实实地一大清早就回房去了。其实薛家爸爸妈妈都是挺好脾气的人,肯定是不会说什么的,但郁辞却不敢想像万一他们看到薛忱一大早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场景——实在是太尴尬了。 放假的时候,郁辞其实还是有爱睡懒觉的毛病。不过毕竟不是在自己家,睡得晚多少有些不像话。郁辞躺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懒癌,穿了衣服起床。 洗漱完经过客厅的时候薛妈妈正在摆早饭,一见她就赶紧招手:「这么早就起来了?快来吃早饭,薛忱晨跑回来买的,应该都是你爱吃的。」 郁辞答应了一声,过去帮着她把早饭在桌上铺开摆好,一边随口问了怎么不见薛忱父子。 「他爸爸一大清早就钓鱼去了,不用管他。薛忱回来一身汗,洗澡呢。」薛妈妈一边喊她坐下吃饭,一边自己也坐了下来,「一会儿你要是困就再去睡个回笼觉,不困就叫薛忱带你出去逛逛。我知道你们平时见个面也不容易,不用老是在家陪我们,那多没意思。」 郁辞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没关系,就听那头有人飞快地答应了一声。一抬头就见薛忱一边擦着头髮一边一身水汽地出来了,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沖她和薛妈妈笑了一下一边就开始毫无形象地吃了起来。 郁辞摇头失笑,却没有再拒绝长辈的好意。 吃完早饭后又歇了一会儿,薛忱就真的带着郁辞出门去了。 不过出门前,郁辞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微博刷了一会儿。 昨天的热度已经在渐渐消褪,她作为老师和莫老爷子学生的身份都已经被曝光了,不过似乎大家都以为她和薛忱是在那次国乒队到一中做活动的时候才认识的。这也难怪,毕竟当时她去东屏村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人关心,学生们大多只知道她去别的学校交流了一个月,但具体是哪里的什么学校未必清楚;至于她的同事们,知道倒是知道的,不过因为年龄原因,上微博的就更少了。媒体又赶着发新闻,一时半会儿地没查到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其实昨天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地也有人来问她和薛忱之间的事了,不过基本都是不太熟悉的普通「朋友」和同事,郁辞干脆就装作没看到微信、没有回覆;薛忱那里更厉害,还有神通广大的媒体直接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的,薛忱更没耐心,烦得不行,直接就统统都拉进黑名单了。 于是到了今天,两人的微信和电话倒是都挺清净的。 郁辞今天没有太多的新消息,评论下依然一片「你好我好,一片安静」的和谐气氛,倒是有一条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148页 「太太,我们都很担心你,但是纠结一晚上了实在是忍不住qaq群里的小伙伴们派我来问一下,太太你和忱嫂……相似点也太多了,肯定没有这么巧合的吧?【万一是我们想多了,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提了!」 话说得有点儿委婉,其实就是想问「太太你说你和忱嫂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这个博主郁辞是认识的,是她很多年的老粉了。几年前她还没在圈里红起来的时候她就关注了自己,常常还会给出一些中肯的意见,郁辞直到现在都和她的微博是互相关注的状态,算是半是朋友半是粉丝,怪不得其他人要「派她」来问。 郁辞以往怕麻烦,这个画手的微博号每每总是小心地不泄露任何自己的真实信息——其中当然也包括长相。不过她现在倒是挺坦然的,男朋友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个公众人物,以前虽然不红,可世界冠军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现在开始又一下子火遍了全国,既然要和他在一起,她总是也要承担起一些东西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迟早总会被媒体挖出来的。与其哪天猝不及防地被媒体当做爆料出来,还不如自己先说了,也免得粉丝们天天纠结着为自己担心——她也是没想到粉丝们会这么担心成这样,实在是又好笑又心疼,还有一点儿隐瞒不报的心虚愧疚。 郁辞看了眼看着自己一片宁静祥和的微博评论、依然在耿耿于怀着粉丝们再也不提「郁花cp」的男朋友,想了想,新发了一条微博,然后和薛忱一起出了门。 郁辞和薛忱在外面逛街,郁辞的粉丝群已经整个都炸了。 「有人看到太太最新的微博了吗?!!!!」 「是不是这个![微博截图.jpg]看到了!!!」 截图是郁辞最新发布的一条微博,难得地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依然几年如一日地没有正脸镜头,只出镜了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和手里的一颗巧克力。微博的文字内容也不长: 「非常抱歉让大家为我担心了这么久,所以……有人能告诉我这个巧克力哪里有卖吗?特别好吃但是某宝上没有搜到。」 「这个巧克力,似曾相识。」 「这个戒指,似曾相识。」 「这个指甲油,似曾相识。」 「这个窗户也……」 「整个房间都……」 「不用似曾相识了,我对比完了,就是同一个巧克力同一个戒指同一款指甲油同一扇窗户同一个房间无误[忱哥微博截图.jpg]」 有人已经飞快地找出了昨天薛忱秀恩爱时发的那张照片。 巧克力就在薛忱昨天晒的粉丝送的礼物当中,戒指和指甲油和昨天只出镜了背影的忱嫂的手上是一毛一样的,窗户和房间……瞎子都知道是同一个。 整个群里有整整两分钟的静默。 两分钟过去以后。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我的天!这算是官方盖章?!!!!」 「应该是吧,感觉太太应该是看到了私信所以公开了一波。」 「不是,说好的官方盖章,然而为什么太太的重点是……巧克力在哪买?」 「楼上你的重点好像也……」 「我早就看穿了,娇花才是小白花,太太根本就是切开黑!」 「word妈!!!!我刚刚要干什么来着?我不管!我要下楼跑一万米冷静冷静!」 「虽然昨天就有预感了,毕竟这也太巧了,但是现在官方盖章了,还是觉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站的cp世界第一甜!!!」 「郁花党头顶太太还能再战十年!」 「生平第一次站的cp官方盖章发糖!郁花党的我还能再战一辈子!!!」 「妈妈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开心到哭!!!!」 整个群刷屏了好长时间,一条条消息刷得实在太快,差点都看不清楚每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过没关系,反应到郁辞微博下的时候,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 「太太你这个大骗子qaq!!!!!」 其实粉丝们也都知道,对于这个cp,太太虽然没有承认过,但是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一直都是不予置评的态度。他们也不是真的就觉得被骗了,只不过是之前实在是口风太紧,现在猝不及防突然官方盖章承认,心情激动得差点儿就要喜极而泣,需要「发泄」一下才能冷静下来。 喊完骗子,马上就有人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诶外面都还以为一中那次是太太和娇花一见钟情呢?傻了吧,明明是娇花居心叵测!说好的抽人上去教打桌球,怎么这么巧就抽到太太了?手!把!手!贴!身!教球!啧!」 「其实吧……我觉得,以娇花和太太的智商对比,谁撩谁还很难说啊!」 这句话说完,群里又是一小阵沉默。 好像……很有道理,无从反驳。 不过也有人很快就表示了不服:「可是我总觉得,郁花相处的画风,弄不好是娇花自以为很厉害地去撩太太,结果最后反而被太太撩到小鹿乱撞的模式……」 咦,这个说得好像更有道理。 粉丝们炸锅的时候郁辞和薛忱已经甜甜蜜蜜地在外面逛街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薛忱刷了一下微博,发现郁花党们又活跃起来了。不止活跃起来了,简直就像是狂欢似的,什么「我站的cp世界第一甜!」「求狗粮求发糖不要停!」「啊啊啊啊啊郁花真的在一起了[狂喜乱舞.gif]」之类的评论,他简直爱看极了,很快就转了郁辞早上出门前的那条微博: 第149页 「这是昨天哪个球迷送的?谢谢了啊。有谁知道这个巧克力的私信我一下哪儿有卖呗,我媳妇儿挺爱吃的,我去买点儿。」 好极了,这下双方当事人都坐实了。 郁辞各个社交平台的消息又开始炸锅了——她在圈里的朋友不算多,但毕竟也这么多年了,总有一些画手和作者是熟稔的朋友,而且这些朋友现在也大多都是圈中大手了,相互之间也挺熟悉,都在一个群里。这些太太们今天也和平常一样随手刷着微博呢,冷不丁就看到了当事人的这两条新微博,顿时就都懵了。就连和郁辞常有合作的编辑都忍不住来问: 「卧槽你知道昨天刚看到情敌照片,今天中午睡醒起来就发现情敌和欠了我一大波债没还的是同一个人的那种心情吗?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交稿!!!再不交稿我真的要来你门口上吊了!」 这个重点……好像也有点儿跑偏。 郁辞沉默了一会儿,回復她:「跟你说个事儿,刚才……是薛忱在看我的手机,看完你消息才递还给我的。」 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发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郁辞想了想,在快要连屋顶都掀翻了的「大手群」里发了条消息:「大概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具体过程我的微博评论应该会有人科普的,我在外面呢先下了啊,晚上再说。」 说完也不等好友们逮着自己吐槽,真的就迅速下线了。 群里一众知名作者和画手满肚子话差点把自己都给噎到了,最后也就只能气势汹汹地……真的去看郁辞的微博评论了。 还真的有人科普——自从薛忱转发了郁辞的微博,顿时就来了无数人「围观」忱嫂微博。郁辞的粉丝们自然是忍不住要科普一下自家太太的。 「你们去看太太三年前大概三月份的微博……」 郁辞这边微博下是科普和郁花党的狂欢,薛忱的微博下面除了不少人真的留下了巧克力的购买连结以外,其他都已经是一片哭着喊着「夭寿啦忱哥又公然撒狗粮了!」, 邹睿对此表达了嘆息之情:「最后一层封印都揭开了,你们接下来马上就能享受到和我一样的待遇了——天天被狗粮塞撑[doge]听我一句劝,单身狗们还是趁早买副墨镜吧,等闪瞎眼就来不及了[手动再见.jpg]」】 忱哥:媳妇儿,你的粉丝好像知道得有点太多了→_→ 大家新年快乐! ☆、第74章 公开·一 第七十六章 公开·一 网络上热闹得厉害,不过这都是郁辞今早出门前发微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的,也没有太过在意,看了会儿微博之后也就放下手机安心吃午饭了。 事实上,薛忱觉得自己大概也没有网上炒得那么红——反正至少出来大半天了,也没有什么人认出他来。 郁辞跟着薛忱逛了一上午,算是看出来薛忱今天这个路线的画风了——风景名胜反正是不会特意去的,哪有好吃的他就把她往哪儿带,要是刚巧路过什么景点地标了,那才想起来顺路带她过去看看。通常就算是这样顺路去看了,还不忘往她手里塞点小吃特产。 郁辞倒是也不怎么在意——她这趟来,本来就不是为了旅游来的。要是真的想旅游,她什么时候再来都行,现在就只想和男朋友轻轻松松地约个会而已,去哪里并不是重点。 郁辞的胃口不大,好在一直在外闲逛总算也是有了点运动、有助于消化,薛忱买的东西至少每一样她都尝过了,剩下实在吃不下的东西毫不意外地都进了薛忱的肚子。薛忱对此振振有词:运动员嘛,消耗大,吃得多是应该的。 午饭是在体校后街的一家小饭馆里吃的——体校就是薛忱小时候上的那一所。 小学的时候他一边上学一边在体校练球练到了九岁,在少儿桌球比赛里一鸣惊人,然后……就被别省的省队教练过来选走了。他那会儿还在念体校的时候,又是运动量大又是长身体,格外容易饿,父母每天都会给他一点零花钱,让他放了学先吃点儿饺子馒头之类的垫垫肚子——大多数时候,他就是在这家小饭馆里吃的。 其实这家饭馆不算好吃,只能算是不功不过、有些平平无奇。可能是薛忱小时候每次来的时候都是饿着肚子,在他的记忆里总觉得这里味道是很不错的。但郁辞倒是也不在乎这些,一边喝着汤一边听薛忱讲自己小时候的事,听着听着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这么小的时候怎么就决定了一个人离家打球去呢?」 「其实那时候也没想这么多。」薛忱挠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就不爱读书,打球虽然也挺苦的,不过我觉着比念书容易多了。那会儿徐指导过来看比赛,看完问我爸妈肯不肯让我跟他去省队打球。我妈说我这样的念书肯定是没什么指望了,要不就去试试呗,反正……我家条件还行吧,要是以后真干不了职业的,回家也饿不死。」 他说完想了想,又实诚地继续补了两句:「那会儿我哪想得了这么多?一听以后不怎么要念书,巴不得跟着走呢!再说打球我确实也挺喜欢的……」 他说到一半,一抬眼正好对上女朋友哭笑不得的表情,顿时就把后面更丢人、更没出息的话都咽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闷头吃了一大口面。 郁辞是真的哭笑不得——本来她还好好地在认真心疼他呢,结果他这样一点儿都不配合,把好好的煽情气氛都破坏了个干干净净,这天没法聊了!郁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末了还是只能摇摇头,想了想又把自己碗里的几块牛肉夹到了薛忱碗里——薛忱这都带着她吃了一上午了,她实在是吃不下几口饭了。 第150页 薛忱知道她的胃口,没有客气、当然也更不可能嫌弃,顺手就伸了筷子夹起来自己吃了,一边还兴致勃勃地给郁辞讲自己小时候的事。 郁辞小时候就是那种标准的「别人家孩子」,成绩优秀、乖巧文静,现在回头想想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波折。薛忱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皮,闯过的祸那真是一出接着一出——事实上,就算到二十多岁了,他也没消停过。 薛忱的脾气虽然急了些、气头上总是容易冲动,可至少有个好处——给他一点时间静下来,倒是很快就能自己认识到错误,更不要说现在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了,那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不过媳妇儿却好像是很爱听的,薛忱在郁辞跟前向来是没什么形象的,既然她爱听,那讲就讲呗,再丢人也是自家女朋友知道,怕什么? 这一讲就从午饭讲到饭后的散步。薛忱现在是奥运冠军了、而且还是奥运三冠,大街上可能没人认得他,可体校里还挂着他的照片呢。他怕麻烦,没进校门「追忆」一下自己的童年时光,只是牵着郁辞不紧不慢地在附近随意逛逛。 「怎么了?」逛了不多会儿,薛忱就见郁辞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郁辞回过头看了眼,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 她既然摇头,薛忱也没怎么在意,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郁辞微微拧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又回过头看了看。 这会儿两人正经过一家奶茶店,国庆假期到处都是人,店门口也已经排起了队。薛忱四下里环视了一圈,把郁辞往边上拉了拉,问她:「走半天了你歇会儿,我去买点喝的?」 郁辞点了点头。 薛忱顿时就颠颠儿地排队去了。 郁辞想了想,还是回过头仔细地看了一圈——她总觉得,刚才一路上好像一直有人在看她和薛忱。 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收回视线的时候她却忽然对上了同样看来的一道目光。 视线的主人是个女孩子,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岁、脸上还有些学生气。女孩和她的视线一对上,顿时就有些紧张地稍稍别过头像是不敢看她,可没过两秒就又忍不住转回头来看她。又过了一小会儿,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不、不好意思,那个……」姑娘看起来平时应该是个挺内向的性格,这时候显然紧张得厉害,脸上红了一片,声音也有轻。郁辞原本发觉有人一直在看自己、难免有点儿紧张,这会儿一看就知道对方肯定没有恶意,脸上的神色也立时就柔和了下来,沖她温和地笑了一下。这一笑似乎又给了女孩子不少的勇气,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终于把话问出了口,「请问……是忱嫂吗?」 郁辞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姑娘大概是认出了自己和薛忱,又激动地想上来确认、又不好意思,这才有些犹犹豫豫地看了自己好半天。 郁辞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见对面的女孩子一下子脸更红了:「忱嫂,那个……我能给忱哥加个油吗?」 郁辞就没见过说一句加油还要申请对方女朋友同意的,一听真是好笑得不行。这姑娘看着最多也就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和自己的学生也差不了一两岁,郁辞习惯性地就伸手摸了摸人家的脑袋,摸完才勐地意识到这举动有点儿过分了。好在被摸头杀的姑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微红着脸一脸紧张地眼巴巴盯着她等回復。 「有什么不可以的?」郁辞伸手指了指已经买好了奶茶往回走过来的薛忱,笑着看这个偶遇的小粉丝,「你们给他加油,是他要谢谢你们支持呢。他正好过来了,你和他说就是了。」 薛忱提着奶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女朋友对面站了个红着脸、眼巴巴盯着她看的姑娘。这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儿眼熟——当年肖萌看他媳妇儿的时候,可不就是和这一模一样的吗? 一想到「情敌」,薛忱就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险些就要把眼前的姑娘也盖章当成是认出了「太太」的情敌了,结果他一到跟前,就见那姑娘刷的一下转头看向了自己、张口就是一句:「忱哥联赛加油!」 「啊?哦!」「情敌」变球迷,薛忱呆了一下,这才赶紧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地道谢,「会的会的,谢谢啊谢谢啊!」 球迷害羞,球星傻气——在一旁围观了全过程的郁辞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她一笑,小姑娘顿时脸上就更红了。 郁辞见她神情犹豫,以为她是还有什么心思没好意思提,想了想干脆问她:「要不让忱哥跟你合个影?我给你们拍?」 小姑娘脸上顿时就是一阵喜出望外。 郁辞低头找了自己的手机,示意两人站好拍照,小姑娘犹豫了一小会儿,却忽然又凑了过来、小声问她:「忱嫂,能不能和你也一起拍啊?」 郁辞还来得及答应呢,薛忱已经伸手就把她揽上了。小姑娘看了看两人,毫不犹豫地就站到了郁辞的另一边,找了一下手机自拍的角度、把三个人一起拍进了镜头里。 拍完照片她似乎是已经彻底心满意足了,挥挥手和两人告别。 没过一会儿,这张照片就出现在了薛忱的微博下、飞快地被贊上了热评: 「偶遇忱哥忱嫂,合照get√忱嫂真人超好看!天辣怎么会这么好看!而且超温柔der!!!主动问我要不要和忱哥合照,笑起来超暖超好看!还会摸!头!杀!!!我不管!从今天起我已经是忱嫂粉了!小姐姐我想嫁给你啊啊啊啊啊啊!!!!!」 第151页 微博上那个激动的博主,简直和先前那个害羞内向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薛忱盯着自己微博的热评,陷入了沉思——说好的球迷呢!全程除了那句加油之外就没怎么搭理过自己,合照都急急忙忙地站在郁辞旁边,这哪里是什么自己的球迷啊?分明就是情敌嘛!还有这么多贊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小姐姐我想嫁给你」?说好的「忱嫂」呢!】 忱哥:excuse me? ☆、第75章 公开·二 第七十七章 公开·二 这几天除了男女队各有两个人在打世界盃,国乒其他所有人都在放假。肖萌本来就是网瘾少女,放了假更是微博刷得飞快,没一会儿就转发了这条评论: 「排好队注意秩序,不要插队,要嫁小姐姐我是第一个!」 郁辞的粉丝还真就在肖萌这条微博下排起了队。 「情敌」天天当着自己的面肖想自己的媳妇儿,好气哦!薛忱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在肖萌微博下评论: 「天亮了,快醒醒!大白天的怎么又做梦了!」 肖萌不搭理他,干脆就光明正大地圈了郁辞:「日常表白!女神求嫁!」 郁辞笑着评论了她这一条微博:「假期好好休息,联赛给你带巧克力吃。」 肖萌回了她一个乖巧脸红的表情,顺手还得意洋洋地圈了一下薛忱。 向自己的女朋友表白还要到自己跟前来嘚瑟炫耀……薛忱那个气啊,眼看着恨不得就要像往常在队里的时候一样和她怼起来了。 肖萌几个月前才刚满二十岁、也就是个大学生的年纪,小姑娘俏皮得很;至于薛忱……别看都二十七了,其实脾气也还像小孩儿似的成熟不了……两个人明里暗里的互相挤兑「吃醋」在这几年里早就已经不知道发生过了多少次,郁辞夹在两人当中实在是哭笑不得、不管帮了哪一边都不是个事儿,到现在已经彻底甩手不管了,特别冷漠淡定地该干嘛就干嘛。 然后她出乎意料地听到原本应该在和肖萌隔空互怼的男朋友忽然喊了自己一声:「郁辞!」 这时候两人已经在一家甜品店里坐了下来休息。郁辞下意识地抬头答应了一声,就见原本坐在自己对面的薛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挨着自己坐下,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左手翻转过来、露出了中指上的戒指;另一只手把桌上的两份甜品认真摆弄了一小会儿、精心地放好了位置,然后拿起手机认真地调整着角度,想要把两个人交握的手和两份精緻的甜品全部都装进了手机相机的镜头里。 郁辞好笑得不行,不过只是拍手、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配合地由着他摆弄着两人的手拗好姿势。过了好一会儿薛忱才像是终于找好了角度,点下了手机的快门。 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郁辞只觉得脸颊上忽然一暖——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薛忱已经在低头看自己刚才用手机拍的照片了。 郁辞摇摇头,也没和他计较这幼稚得不得了的「偷袭」,拿起小勺开始吃甜品——其实她今天这一路被薛忱带着几乎就没停下过吃,早就吃不下什么了。不过没关系,甜品不一样,那是要进另一个胃的,不管有多饱都不影响吃甜品! 郁辞一边吃着布丁一边看薛忱折腾手机。他手脚飞快地发了图,脸上表情嘚瑟得恨不得能把尾巴都翘上天去。他这小孩儿脾气永远都改不了,郁辞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拿这张照片来干什么,也就懒得再掺和进他和肖萌的「战争」里,专心致志地拿着勺子吃布丁。 所以她也没能看见,薛忱把这张照片发在肖萌微博下的评论里之后,肖萌发的「好生气哦」的表情包,以及……哇的一声哭出声来的粉丝: 「来人,把朕的狗粮端上来!」 「汪汪汪!」 「咦我怎么变粉了!」 「楼上的傻孩子们,我来给你们划一下重点[截图放大.jpg]」 评论里附带的图片,是薛忱那张照片的局部截图——照片里的不锈钢甜品勺单独截下来又放大了好几倍之后,隐约能看到勺子背面反光映出的两个人影: 好整以暇托着腮的姑娘,和……凑过去偷亲她脸颊的男人。 万能的粉丝里,多的是福尔摩斯,不枉费薛忱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好不容易才选好的角度和姿势。 这回粉丝们是真的要哭了: 「歪妖妖灵吗有人花式虐狗!对!就是这个人!」 「夭寿啦忱哥要对单身狗赶尽杀绝啦!」 「这就是睿哥每天份要吞的狗粮吗?不敢想像国胖单身狗们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心疼……」 「萌萌不哭,来姐姐怀里!」 薛忱看着瞬间就一边倒起来了的评论,心满意足地长长舒了口气,放下手机、凑过去就着郁辞的勺子吃掉了最后一口布丁。 …… 到了晚上的时候,薛忱和郁辞这三年多以来发的微博都已经被有心人整理了出来,和两人这几年来的日程、经歷一一对应了起来。哪怕是郁花党们,也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发现,有些微博单独看的时候好像平平常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一旦相互对应起来、再知道那几天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回过头去看的时候简直甜得发齁。 比如,那年薛忱的「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再比如,那年郁辞的「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第152页 郁花党们回过头去、纷纷把先前薛忱球迷们的每一句「那些年嘲笑过忱哥吃错的药,现在回头去看全tm是狗粮!」给统统都点了一遍贊。 前几天是谁说的「太太和娇花的微博互动加入作为情侣的话看起来有点冷淡」的?摸着良心说话,要是这叫冷淡,热情起来单身狗都还活不活了! 这个国庆假期的网络上几乎就像一场狂欢,但郁辞和薛忱只是起初两天看微博看得多一些,之后也就不再那么时时关注了——要刷微博、看粉丝评论,以后有的是时间,难得放假,自然要珍惜能一起约会的时间。 薛忱这一次有五天假,十月六号的时候就要回首都参加今年联赛的签约仪式。两人干脆稍稍提早了一晚返程,四号傍晚的时候就回到了郁辞的公寓。 晚上的时候两人躺在床上一起看今年桌球男子世界盃的决赛。 决赛毫不意外又是一场内战,邹睿和苏望无惊无险地顺利在决赛会师。 早几年的时候,世界第一总是在邹睿和周毅之间徘徊波动。这两年周毅渐渐过了巅峰状态,邹睿已经稳坐世界第一将近二十个月没有变化过了,而且和排名世界第二的周毅也渐渐拉开了不小的积分差距,短期内世界第一的头衔恐怕是无可撼动。薛忱先前虽然排在世界第三,但是和周毅的积分咬得很紧,凭藉着奥运会的男单夺冠,在国际乒联九月公布的世界排名中已经超过了周毅、上升到了第二——这是薛忱职业生涯以来的最高排名。 苏望目前的世界排名依然还在第四,不过和周毅、薛忱的积分差距也都不大,要想超越两人也并不是难以企及的目标。 郁辞本来是靠在薛忱怀里看比赛的,然而比赛开始没过多久,薛忱看着不知不觉就已经坐直了身子、手里下意识抓紧了被子的郁辞,差点都忘了比赛现在是什么情形。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和郁辞一起看正在进行中的比赛——他们之前当然也一起看过比赛,但看的也都是录像,早就知道了结果、并不怎么紧张;郁辞倒是常常会看比赛直播,但通常这些时候,他就正站在赛场上,自然不可能和她一起看比赛。 屏幕里的比赛激烈极了,她似乎也提着一颗心、紧张得不得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有时邹睿和苏望对拉起来她甚至还会不自觉地轻轻咬住嘴唇。 她在看自己比赛的时候,也会是这么认真又紧张的模样吗?还是……还要更加紧张? 薛忱忍不住凑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的腰把她圈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这么紧张?你希望谁赢?」 郁辞难得地有些犹豫:「不知道……」 邹睿今年奥运男单痛失金牌——这已经是他拿到的第二块奥运男单银牌了。上一届输给了周毅,这一届输给了薛忱——两个单打亚军,一块双打金牌、一个团体冠军,明明也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今年奥运之后,媒体们捧着薛忱的同时却也已经开始有嘲笑邹睿这个世界第一名不副实、双亚是万年老二的了。 上个月的公开赛他的状态也不好,媒体自然又要拿他的输球说事儿。世界盃是奥运之后的第一个大赛,郁辞其实是希望他能拿下冠军、让媒体们哑口无言的。 但……苏望今年奥运只拿到了p卡作为团体赛的替补,一直到最后也没能有机会上场。公开赛和全锦赛他卯足了劲、成绩惊人,如果赢了这一场,就会是他的第一个三大赛单打冠军——也会创造歷史,成为桌球史上年纪最小的世界盃男单冠军。小将成长,国乒后继有人,同样也是郁辞所希望的。 内战总是这样,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知道该希望谁赢才好。 「谁赢都是好事,」郁辞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也只是嘆气,「希望都能正常发挥,好好打比赛吧。」 「那你看我比赛的时候什么心情?」薛忱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她,「紧张?」 「紧张死了!」郁辞一听这个就没好气,「奥运决赛的时候,差点都把自己掐疼了!」 她其实也不过就是顺口一说,薛忱一听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拉过她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检查了好一会儿——那天比赛完光线又黑、他又激动得不行,当时肯定是没注意到郁辞的手,现在更加回想不起来当时看没看到些什么了! 郁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好笑极了:「现在看还能看出什么来?就算有印子也早就消了。」 「还真掐出过印子?」薛忱急了,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犹豫,挣扎了好半天,才终于像是狠狠心下定了决心,「要不……以后你还是别看我比赛直播了?」】 忱哥今天份的花式狗粮,大家收好~ 抱歉前两天加班了所以没有更,年底了比较忙,我尽量周末多码一点 ☆、第76章 公开·三 第七十八章 公开·三 郁辞被他这一句说得愣了半秒,回过神来之后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但她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平平淡淡地点点头「哦」了一声,视线盯着电视机的屏幕,好像是在全神贯注地认真看比赛、一点儿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薛忱听她答应了自己的话,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眼睛虽然看着屏幕、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第153页 虽然心疼她看直播太紧张,可是她就这么毫不犹豫地答应不看了,那也太……冷淡了一点吧? 以后要是她不看了,那他还对着镜头傻笑什么?这不就变成媚眼做给瞎子看了嘛?她不亲眼看着他比赛,他想想就觉得好像连往常打赢比赛之后一半的兴奋都没有了。 薛忱神色恹恹地趴在女朋友肩头,见她全神贯注地认真看着比赛,心里简直痒得跟挠心挠肺似的,又不捨得她提心弔胆、又怕她以后真的再也不看自己了,整个人都不舒坦了。他本来就像是有多动症,这时候一不舒坦,顿时就更加坐不住了,一会儿蹭蹭女朋友的肩窝、一会儿又摸摸她的耳朵,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难受我不舒坦,求抚摸求顺毛」的气息。 郁辞只当不知道,既不搭理他,却也没有制止他的「动手动脚」。 薛忱「玩」了一会儿,见女朋友根本不搭理自己,顿时就更蔫儿了,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绕着她的长髮玩,一边蔫头搭脑地去蹭她的脸。 郁辞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薛忱有些闷闷不乐地垂下了眼帘,视线一晃却忽然愣了一下。 刚才余光扫过女朋友的嘴角——她是在笑吧?肯定是在笑吧! 当初他第一次在东屏村见到郁辞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姑娘笑起来真好看、真温柔。后来很快他就发现,温柔是真温柔,可是……女朋友有时候也是憋着一肚子坏水的。 当然,这种「蔫儿坏」只能让女朋友显得更加活泼和可爱,一点儿都不讨人厌。 薛忱刚才是被女朋友爽快答应以后不看自己的比赛给闹得有些懵了,这时候一看她笑起来,奥运冠军的智商顿时就又上线了,张口就咬住了她的耳垂:「你又欺负我!」 嘴里咬着东西,他说话听起来含含煳煳地,但郁辞不用听得太仔细也都知道他想说什么,顿时就笑出了声来:「我怎么欺负你了?答应你的要求还不好啊?」 薛忱刚才提议的时候就是一心疼、脑子进水了,现在回头一想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傻,但还是嘴硬地不肯承认自己说了傻话,哼哼了两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郁辞被他这撒娇闹得没脾气,终于彻底转过头来亲了亲他的脸,认认真真地保证着:「我说过,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会看的,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薛忱这下终于舒坦了,眉宇舒展、又追着过来也亲了亲她,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舍地补充了一句:「要是哪场真的太紧张,你也不用看全……」 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他状态一直不稳定,从来也不敢说哪一场比赛是稳赢的——阴沟里翻船的事他也不是没有干过,大好优势领先最后被翻盘的更不是一两次了。 郁辞见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的问题,笑了一下,却并没有接他的话茬,摸摸他的脑袋、重新又靠回了他的怀里看比赛。 被他这么闹了一会儿,看比赛的时候好像真的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比赛的结果稍稍有些出人意料——大比分四比一,苏望捧起了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单打世界冠军奖盃。 虽说谁赢都是正常的,不过郁辞原本以为,就算苏望能赢,恐怕也会是四比三这样胶着的比分。不过郁辞看得出来,邹睿的状态并不是最好,比赛打到第二局的时候薛忱就也说过邹睿最近太累了、这一场恐怕是很危险,这个结果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即将年满二十岁的苏望眉眼间依然还有些稚气,捧起奖盃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羞涩,可回想起他刚才场上的表现,却已然初俱了王者的气势。 郁辞给苏望发了一条祝贺的消息,放下手机之后却轻轻嘆了口气。 「世界盃嘛,对邹睿来说也就那样了。」薛忱自然知道她是在想什么,抱着她笑了一下,「今年忙得够呛,他是得歇歇了。」 虽然也是乒坛的三大赛之一,但世界盃每年举办,分量上比起世锦赛和奥运会自然是还差了不少。再说……邹睿已经拿过三次世界盃冠军,世界盃的冠军对他来说,虽然也重要,但却确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竞技体育,总有输赢。郁辞也知道这些道理,听完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薛忱、一边已经躺下缩进了被子里:「关灯关电视,睡觉吧。」 薛忱答应了一声,关了灯和电视也躺了下来。 然后郁辞就感觉到有一只手不怀好意地从自己睡裙的裙摆下慢慢地摸索着贴了上来。 之前在薛家的那几天,虽然薛忱每晚都会偷偷熘到客房来睡,不过毕竟还有父母在,他也不敢太过造次。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只有他们两个人,顿时就蠢蠢欲动、再也装不了乖巧了。 郁辞在夜色里不易察觉地有些脸红,却又有意无意地往他怀里贴得更紧了一些。 …… 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薛忱参加完联赛的签约仪式之后直接就去了俱乐部报导。郁辞在家窝了两天,终于又迎来了上班的日子。 和早就预想到的一样,她现在显然已经是全校的知名人物了,一到学校,不管是同事还是学生们都拿一种带着点儿惊讶的眼神看她。甚至也有老师和胆子大的学生直接来问她:「小郁/老师,薛忱真的是你男朋友啊?」,郁辞也只是点头说是,其他的却没有多提。 好在她早有准备,虽然不太习惯这样的注目,但倒也不至于影响到自己的正常工作。 第154页 十月中旬,这个赛季的乒超联赛正式开拍。 薛忱依然还在老东家效力——其实自从今年奥运夺冠、再加上意外走红,他的身价已经疯长了太多。假期里的时候郁辞也见过他接到其他俱乐部来接洽的电话,开出的待遇之优厚几乎令人咋舌,但他最终还是婉拒了。他向来都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哪怕团体实力一直都只能挣扎在中游,却到底还是不捨得离开以自己省队为班底的俱乐部。 联赛第三轮的时候正好赶上薛忱生日的前一天。薛忱队伍这一轮的门票早在网上开票的一分钟内就被一抢而空,比赛当天的场馆内坐得满满当当,球迷们的横幅手幅一样不少,给薛忱的加油声几乎要震破屋顶。 薛忱和队友都打得不错,顺利赢下了这一轮的主场比赛。 俱乐部也挺会做人,比赛结束后特意安排了和球迷的互动,还准备了一个生日蛋糕。粉丝们送的礼物差点没把薛忱都给淹没了,薛忱傻笑着一个劲儿说谢谢。 第二天就是薛忱实打实的生日,上到国乒的运动员们、下到国乒的各家粉丝们,几乎全都给薛忱送上了生日祝福。唯独郁辞的微博干干净净什么新内容也没有,最新的一条微博还是好几天前发的一张插画稿。 粉丝们猜想着人家小情侣肯定是在线下庆祝生日去了,但生日这天正牌女朋友在微博上什么表示都没有,多少还是让部分粉丝有些失望和不满。 ——这种失望和不满,要是让邹睿知道了,大概此时此刻一张娃娃脸上就会露出一种怜爱的表情:傻孩子们,暂时的没反应,意味着是马上就要放大招了。 晚上的时候,薛忱发了微博感谢大家的祝福,顺便又拍了一下今年收到的生日礼物——整整齐齐堆在房间地上的,那都是球迷的礼物;队友的礼物东一件西一件堆得乱七八糟。唯独有四本书被放在桌上,桌面上仔细地整理得干干净净。 新粉丝们倒是没觉得什么,老球迷们却都陷入了沉思。 「这本书,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很快就有人翻出了前两年薛忱的微博。 「[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jpg]同一本?」 上一次的书封面被薛忱打了码,这一次没有半点遮掩,一时间大家都有些不敢确定。 倒是郁辞的粉丝看出了点门道来: 「这个封面图的画风,有点像太太啊!」 「五年真爱粉表示,赌五毛这就是太太的画风!」 郁辞从小就学国画,哪怕是后来画插画、画q版,线条和色彩里也总是都带着点别样的韵味,个人风格明显,很轻易就能让人辨认。 郁花党们顿时就兴奋了: 「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不用全看的!就翻两页!翻两页就好!」 「太太隔三差五地就变失踪人口,娇花你是懂我们的苦的!」 薛忱其实挺喜欢郁辞这些粉丝的——那会他还没追上女朋友的时候这群姑娘就觉得他和郁辞有戏,多有眼光啊!一看她们在自己评论下挠心挠肺地求看内容,薛忱想了想,从善如流地又发了一条微博。 是回报这些粉丝对他媳妇儿的支持,才不是为了炫耀! 新的一条微博拍了这几本书的几页内页,文字内容也不长: 「你们要的『翻两页』。每年生日媳妇儿就送我一本,画的都是这一年的我。爱你!@郁郁乎文」 内页图里,每一幅都是亲手画下的薛忱,有在场上比赛的,也有场下生活里的;每一幅图,比赛和能记得精确日期的,都在右下角标註了具体的时间,记不住的,也大概写了个月份。有一些图,甚至还郑重地配上了诗词,比如最后一张—— 只穿着袜子的少年蹑手蹑脚地从门口探出了一个脑袋来,大半夜的偷偷去看床上已经安静睡着的姑娘。 画的右边,是大气好看的配字:「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微博下面一瞬间就都疯了: 「压一根黄瓜忱哥没看懂最后一幅图的配字,否则不可能放上来!」】 ☆、第77章 公开·四 第七十九章 公开·四 「这波狗粮我给满分!」 「我的天!每年画一本!这个生日礼物简直甜到齁!」 「天辣这个礼物也太用心了吧!我也想嫁一个这样的小姐姐qaq」 「忱嫂撩起来简直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忱嫂!小姐姐你还缺女票吗!?」 「厉害了我的忱嫂!看大家之前几次见到忱嫂的repo,我一直都以为忱嫂是辣种温柔的知心大姐姐型,万万没想到撩起来攻我一脸,怪不得忱嫂的老粉都站郁花!大家好,从今天起我也是一个郁花党了,抗稳郁花大旗,不拆不逆!」 「站稳郁花+1!」 薛忱的粉丝、尤其是新粉们还在目瞪口呆地吃狗粮,郁辞的老粉们却已经差不多都要疯了: 「还记得之前大家说起太太有将近两年没画过娇花了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大家提起来都差点被虐哭啊有没有!!」 「原来根本不是不画了,而是不画给我们看、只画给娇花一个人看了!!」 「当时谁第一个说这是刀子的站出来我保证打死你!这tm明明全是狗粮啊!」 「啊啊啊啊啊啊我站的cp全世界最甜!还要什么我!」 第155页 「文化分攻受!」 「哈哈哈哈哈哈楼上文化分攻受什么鬼啦!心疼娇花又被太太撩一脸,趁太太日常失踪还没上线赶紧去百度一下吧!」 「娇花傻白甜人设不崩!太太腹黑老司机人设不崩!教君恣意怜……噫,文化人污起来真可怕!」 「当时群里谁说的『郁花日常弄不好是太太每天撩得娇花小鹿乱撞』?旁友你知道的太多了!」 「我有预感……画册里肯定还有更加不可描述的图。老司机不可怕,就怕老司机有文化。」 「太太你这车速太快了,能先停停让我上个车吗?」 …… 薛忱其实没想那么多——今年生日他又是在打比赛,郁辞的画册照例还是用快递寄来的,时间赶得巧,正好是在今天的傍晚送到的。他认认真真地翻了一遍,心里甜得不行,再加上今年终于公开了自己和郁辞的关系、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于是迫不及待地就拍了照发到了微博上好好嘚瑟一下。 自己的老球迷和郁辞的粉丝们不负众望地认出了画册,他也「从善如流」地顺势又拍了几张内页。 最后那张图画的是国庆回家的那几天晚上、他偷偷熘门进客房和女朋友「偷情」的场景——老实说,「偷情」这回事,想想确实还挺刺激的。郁辞画得又可爱,他有心炫耀一下自己和女朋友甜甜的小情趣,就把这张图也拍了下来。至于旁边的题字……虽然他没全看懂,不过望文生义一下,估摸着大概是讲他没穿鞋偷偷摸摸的。反正女朋友总不会配词骂他不好,他也没顾得上去查,赶紧先发出去撒一波狗粮再说。 然而发出去之后,万万没想到虽然确实是一大把狗粮,可评论却都在心疼他。 薛忱懵了一会儿,赶紧真的去百度了一下,很快就查到了完整的一首词。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首词其实挺直白俚俗的,薛忱虽然没有完全看懂,但是看到最后「教君恣意怜」的时候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一下子也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了。赶紧看完了整首词的翻译和背景,奥运冠军一下子就傻了。 这词写的是小周后偷偷出来和李煜幽会!还是个艷情词!最重要的是,全文写的都是少女偷偷幽会情郎的大胆和娇羞! 少女!娇羞! 而且显而易见,眼下这个「少女」指的就是他自己。 怪不得评论炸成那样呢! 就在薛忱对着百度百科发懵的时候,大家发现,「日常失踪人口」的郁辞终于上线了——因为太太也发了一条新微博。 这条新微博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一条回復,回復的是先前薛忱微博下的一条热评:「太太你这车速太快了,能先停停让我上个车吗?」 太太的回覆只有一句话和一幅图:「是这样停车吗?」 配的图是枫叶林里停着一辆马车。 这图笔触简单,看得出来只是刚刚随手画的,不过毕竟有功底在,寥寥几笔却依然颇有些意境。 「夭寿啦老司机深夜飙车了!」 「噫好污好污der!」 「文化人飙起车来都这么清新脱俗!」 「啊啊啊啊啊啊我居然被忱嫂翻牌子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忱嫂!想被翻牌子,想被撩qaq」 「今天娇花生日,太太送的礼物是一辆车速快到飞起的跑车2333333333333」 「停车坐♂爱枫林晚……噫系统自动变黄[乖巧.jpg]」 薛忱这时候刚懵完,打开微博就见女朋友发了新微博、回復了一条评论。但是他到现在都还有点儿「意识模煳」,一开始也没看懂这幅画的意思,只是见大家都在说自家女朋友深夜飙车了,顿时就又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他一时半会儿地没敢说话,想了想干脆去郁辞微博下翻了一会儿评论,直到看到有人发了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还特地在当中加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符号,这才恍然大悟,委委屈屈地到郁辞微博下评论: 「……你又欺负我文盲!」 郁辞回了一个给猫顺毛的表情包:「生日快乐,以后每年都给你画。」 就这么一句话,还真就给薛忱顺毛了,让他高高兴兴地回了一个爱心的表情。 围观群众表示自己已经瞎了: 「我真傻,居然没有听睿哥的话先买好墨镜。」 「站稳郁花,不拆不逆!」 「不说了这盆狗粮我先干为敬!」 这一晚,郁辞涨了五位数的粉丝,而且之后的几天粉丝数也依然在不停地疯长着,连她自己都实在始料未及。 新粉丝多了,微博下的评论也越来越热闹了起来。 眼下正值联赛期间,奥运年的联赛安排又是格外紧凑,一周两赛、战报频传。郁辞最近不算忙,刷微博的时间也比往常要多出了一些,特别留心了一下微博上关于比赛的评论。 以前桌球的关注度不高,不过至少也还是有球迷的。说实在的,球迷们之间有时候也不算是太和谐——竞技体育嘛,比赛总是有输有赢,运动员实力高下也总免不了成为争执的焦点。以前大多是周毅和邹睿的球迷相持不下——薛忱那起伏不定的状态,以及从来没拿过单打世界冠军的成绩,多少还有些不够看的。一直到这两年周毅因为年纪和伤病的关系状态下滑,薛忱状态回升、苏望后来居上,这三人之间的比较分析才又渐渐多了起来。 第156页 总体来说,以前关于比赛的评论,虽然未必都是一派和谐,但大多都是些技术分析。而今年,因为国乒意外走红,粉丝数疯涨、新粉丝又大多是以前没怎么看过比赛的女孩子,前几轮的联赛看下来,今年不少的评论都是在喊着「啊啊啊啊啊忱哥好帅!」「旺仔弟弟敲可爱!」「承包睿哥!」之类的「表白」。 其实,因为运动员的自身魅力而关注一项运动,这也是一件好事,但……这总也不是长久之计。郁辞看了几轮比赛,发现不少人的欢唿仿佛都是有些滞后的、甚至有时候直到裁判翻了记分牌才做出反应,估摸着也许有些姑娘以前没看过桌球比赛、可能连规则都不是太清楚。 郁辞想了想,找出了自己的数位板。 当天晚上,粉丝们发现「日常失踪」的忱嫂居然更新微博了。 这回发的还是一幅不短的条漫。 条漫画得不算精緻,却通俗易懂地解释了桌球的基本规则。 隔了一天,老粉丝们喜极而泣地发现太太居然又更新了一幅条漫——这一回科普的是乒坛的几大重要赛事和赛制。 又过了两天,太太「不负众望」地又更新了——这一回科普的是桌球的红黄牌制度。 当然,举的例子毫不意外都是自己的男朋友。 图上的少年输了球愤愤地摔了球拍——顺利地收穫了一张黄牌。 少年怒踢球檯——又一张黄牌。 踢坏挡板、和裁判争执…… 画里的少年剑眉星目,杀气腾腾,活灵活现得一眼就能认出究竟是谁来。 评论里的粉丝们都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神tm反面教材!感受到了太太对娇花深深的爱意!」 「心疼忱哥!23333333333忱嫂继续不要停! 接下来日子,粉丝们几乎都快被太太的更新频率感动到哭出声来:几乎每隔一两天都有更新,有时候是科普一些桌球的基本知识、多年来桌球赛制的变革,或是运动员们每个人大致技术打法的介绍,也有的时候画的是一些国乒队的小段子——当然大部分都是自家男朋友的,什么下乡种地劳动改造、什么被罚练字扫厕所……大家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都有,间或有一些她所知道的国乒队日常和其他人的小段子。 粉丝们开始每天都在郁辞的微博下「蹲点」等更新,甚至还开了一个「忱嫂小课堂」的话题,至于薛忱…… 他发现自己每次比赛都有一大-波球迷给自己送礼物,然而等到他把礼物拎回去打开一看,十有八-九里面都装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忱哥,比赛加油!拜託把礼物转交给忱嫂!谢谢啦!」 ——等会儿,说好的球迷呢?敷衍一句比赛加油就算是完了?】 忱哥:喵喵喵? ☆、第78章 求婚·一 第八十章 求婚·一 薛忱心里苦,再等到下一次有空直播的时候看着满屏的「求忱嫂直播!」顿时就更郁闷了,瞪着镜头吓唬人: 「天天喊着要嫁给小姐姐,你说你们到底是谁的粉丝?」 「太太的呀!」、「忱嫂的呀!」——粉丝毫不犹豫的回答几乎把整个屏幕都给遮住了。 薛忱噎了一下,还不死心地继续追问:「我的球迷呢!」 「没有呀!」评论刷得依然毫不犹豫,「忱哥是啥我们不知道,我们都是小姐姐的女朋友!」 「你们这些黑粉!」薛忱气得不行,拿手指指了指镜头像是想撂两句狠话,忽然间却又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一下子扬起了眉毛、满脸的炫耀,「我跟你们说,再喊『小姐姐求嫁!』也没有用,你们小姐姐是我媳妇儿,不会娶你们的,死了这条心吧!」 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眼一瞬间又刷了满屏的弹幕,咧着嘴又笑起来:「对了,不喊小姐姐、喊太太也没有用——就算是太太,那也是我太太,你们说是吧?」 他说这话时简直神采飞扬,得意得恨不得能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似的,分明就带着炫耀的意味——但即使是炫耀,却也半点都不会让人讨厌,反而衬得他眉眼之间的少年意气扑面而来,越发明亮单纯。 「噫辣眼睛!」评论和弹幕顿时就又刷爆了,「汪!汪汪!汪汪汪!」 「今天份的狗粮也依然这么丰富呢[围笑.jpg]」 「你有本事叫太太,你有本事求婚啊!」 「一天天地就知道瞎操心,」薛忱看着看着评论、脸上的炫耀终于稍稍敛下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咳嗽了两声,「别瞎起闹!求婚肯定是会求的……」 他说着似乎是有些迟疑,眉宇间也不像刚才那样舒展,挠了挠头、再开口的时候显得有些犹豫:「其实吧,我还真的是天天都想求婚,就是肯定没时间办婚礼、度蜜月什么的就更加不要想了,挺委屈她的……」 隆重又盛大求婚和婚礼,应该是每个女孩子都想要的吧? 可能是真的讲到了一直以来心里愧疚的地方,薛忱显得有些低落。粉丝们自然也看得出来,想到自从奥运会回来之后国乒队就马不停蹄地参加各项比赛,顿时也有点儿心疼。这会儿他们自然是不捨得像平时那样挤兑偶像了,纷纷真心实意地安慰着「忱嫂这么好,肯定不介意的。」「忱哥不要怂,就是求啊!」「忱哥你不开口,忱嫂怎么知道你想娶她呢!」…… 第157页 薛忱虽然直率,但平时也不是真的什么都往外说。只是求婚的事他在心里实在是已经放了太久,这会儿见这么多球迷提起来,也就没忍住漏了几句底。 不过薛忱毕竟不是爱纠结的性格,再加上这时候满屏幕都是球迷对自己的安慰和对他和郁辞之间的祝福,他很快就甩开了刚才的那些低落沮丧,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忽然愣了一下。 薛忱忽然不说话了,急急忙忙地去翻之前刷过去的评论——刚才好像有什么特别的评论从他的屏幕上刷了过去。 只是这会儿评论实在是太多了,一晃眼就不知道被顶到哪里去了。 薛忱不说话,球迷们都有些不解,纷纷问着怎么回事。 「等会儿,你们先别刷评论。」薛忱飞快地解释了一句,「刚才好像看到有条评论……我找一下。」 评论实在太多,他翻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眼花、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眼睛,却忽然收到了私信的提示。 薛忱顺手点开了消息,就看到了一张评论的截图: 「忱哥你是找这个吗?」 下面附着的是一张评论截图,其中一条评论前的「郁郁乎文」这个格外显眼。 看来球迷比他的眼神好使多了。 他盯着这张截图来来回回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就见直播下面的评论一下子又疯狂地刷了起来: 「天辣!弹幕是忱嫂本人吗?!」 薛忱下意识又去看弹幕,果然就看到了一条为「郁郁乎文」发的弹幕,内容和刚才球迷发来的截图一模一样: 「你不求婚,我怎么告诉你其实我并没有觉得委屈?」 直播界面前的所有人都看到画面忽然勐地抖动了一下——薛忱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把手机给摔了。 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手机,薛忱虽然有点儿发懵,但智商还没有下线,犹豫了一会儿问:「真是郁辞啊?」 这语气……确实是和女朋友如出一辙。他看着这句话,几乎都能脑补出女朋友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模样。可是毕竟是这么重大的话题,薛忱实在是不敢就这么相信了,依然还有些半信半疑。 话音刚落,他的微信忽然就来了一条新消息。 薛忱一下子预感到了些什么,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这个「郁郁乎文」到底是郁辞还是不是才好,却还是满心忐忑地打开了自己的微信。 新消息果真是郁辞发来的: 「你有本事叫太太,你有本事求婚啊?」 和先前粉丝们刷屏的评论一模一样,只不过粉丝说出来的时候只不过是善意的调侃和揶揄,在正牌女朋友嘴里说出来…… 薛忱一瞬间难以遏制地想像到了女朋友好整以暇地含笑看着自己的模样—— 新科奥运冠军直觉自己又被女朋友调戏了。 粉丝们发现直播画面忽然卡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復了正常,刚想问是不是网络不好,却又忽然都意识到薛忱的表情有点儿不太对劲。 脸怎么这么红呢? 「刚才你们忱嫂给我发微信,我切出去看了。」薛忱清了清嗓子,瞪了眼镜头,「等着啊!」 评论一瞬间炸了: 「卧槽忱嫂真身?!!!」 「妈呀忱嫂攻我一脸!」 「论撩汉我只服太太!」 「我的天!!!忱嫂都这么撩了,忱哥你不求婚还是人?!」 「不求婚还是人?!+1」 「不求婚还是人?!+10086」 薛忱却没有多看屏幕几眼,似乎是说完就把手机在桌上放了下来,然后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来——他的正脸很快就消失在了屏幕里,只能勉强看到大半个背影,似乎是回过头悉悉索索地在找什么东西。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又转回了身来,回到沙发上又坐下来、伸手拿起了手机——终于又正对着镜头了。 「你又调戏我!」薛忱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好像是又更加红了一些,低着头悉悉索索地似乎是又在忙活着什么。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只用一只手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太方便,想了想干脆又把手机架好了放到身前的茶几上,然后掏出了一个精緻的丝绒盒子。 「卧槽!忱哥要开大了!」评论顿时都疯了,「妈呀为什么我现在这么紧张!」 「你有本事调戏我,你有本事不要撩完就跑!我跟你说,我连戒指都已经买好了很久了!」薛忱没管评论,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果然是一枚精緻的钻戒。 原本刷得疯狂的评论和弹幕忽然间一下子就静止了下来——此时此刻,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打字的手、屏住了唿吸,盯着屏幕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就错过了什么。 「我现在没时间办婚礼、陪你去度蜜月,所以总觉得没脸跟你求婚,但还是每天都想……要是能现在就把你娶回家就好了。」薛忱说着,脸上更红了,视线却定定地盯着镜头,「太太,我爱你!你、你能做我的太太吗?」 他说到最后显然是紧张极了,连小结巴的毛病都又开始犯了。可哪怕是有一点点儿小磕巴,却还是深吸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镜头,一双眼睛清亮得像是带着星星。 其实,他也想过很多次求婚的场景。戒指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千挑万选买好了的、一直都随身带着,他甚至揣着戒指去打了奥运会。他知道郁辞肯定会答应,可是既觉得委屈她,又觉得浑身上下都紧张得厉害,迟迟没有开口。 第158页 但他却没想到过真的求婚会是这样——当这么多人的面,在直播的时候向她隔空求婚。 可在看到她那条评论和之后那条微信的时候,他却忽然就生出了一股难以克制的勇气和冲动——郁辞本来就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却愿意公开他们的感情、公开自己的身份,和他一起站在所有人的关注之下,甚至愿意……当着这么多人、这么直白地告诉他她不介意。 那他为什么不能有勇气求婚?他为什么没有勇气,名正言顺地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薛忱把话都说完了,忽然就不紧张了。她那么好,只要想到她,再多的焦躁不安好像就都会在一瞬间平復——在比赛的时候是这样,在求婚的时候,也是这样。 屏幕里有着少年眉眼的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头,仿佛真的能透过镜头看到另一头的女朋友,目光亮得惊人。 评论和弹幕像是已经凝固,没有人忍心插-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却都一样紧张地盯着屏幕不敢眨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一直到静止了许久的屏幕上,评论区终于滚动了一行,刷出了一条新评论: 郁郁乎文:好啊。】 ☆、第79章 求婚·二 第八十一章 求婚·二 这条评论刷出来以后,整个屏幕依然有两秒钟的静止和凝固。 两秒之后,整个评论区和弹幕都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棒啊!!!!幸福到昏古七!」 「我的天我居然亲眼目睹了求婚成功的全过程!!!甜到哭!!!!」 「我站的cp全世界最甜!!!!我要下楼跑一万米才能冷静下来!」 「太太日常攻我一脸!太太和娇花一定要一直这样甜甜的啊!狗粮再发八百吨我都吃啊!」 ——直播间里的弹幕和送的礼物几乎已经要把薛忱的脸都全数挡住。 自然,也挡住了薛忱在看到女朋友回答的两个字时一瞬间懵住、下意识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急急忙忙再次去看手机的动作。 要不然那傻气的样子多丢人啊——不过薛忱现在也已经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去考虑丢人不丢人了,飞快地扔下一句「好了今天就到这了,我要去给太太打电话了啊!」、随即顾不上再去看一眼评论、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退出了直播就去给郁辞打电话。 「想见她!」的念头几乎无法克制,薛忱深吸了一口气才算是勉强冷静下来、急急忙忙地拨通了女朋友的电话。 「餵?」女朋友的声音依然温柔,又好像带着点儿笑意。 薛忱喊了一声「郁辞」,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一听到她的声音,话到嘴边却忽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对着手机傻笑。 隔着手机、只听着她的声音里,他仿佛就已经能看到那头女朋友眼含笑意、抬头看着自己的模样。 薛忱傻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鼻子,有点脸红。 那头的郁辞其实也有点儿脸红——但好在男朋友看不见,还能让她装出一副好整以暇的镇定模样。 一向话唠的男朋友好像突然间就不会说话了,只知道一个劲的傻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里的温度却好像是越来越高。郁辞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薛忱传染了,没过一会儿她居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在今天的那两句话出口之前,她甚至自己也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有胆子这么大的时候,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撩他。可那两句话发出去以后,她却半点也没有后悔和紧张的情绪,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一样。 也许,不止是他每天都想求婚、想把她娶回家,其实她也一直都想理直气壮和他站在一起、和他并肩而行。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薛忱才像是终于又会说话了,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有些小磕巴地问她:「等、等下次我回来,给你戴戒指吧?」 「好啊,」郁辞下意识地答了一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两个字,说完之后微微顿了顿,忍不住又轻轻地加了一句,「我等你。」 她好像总是在等他——等他比赛,等他夺冠,等他替自己戴戒指……但其实她并不介意等,因为薛忱一直都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从来都没有让她失望过。每一次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他许下的承诺,每一个都会完成。 直播结束后不久,「薛忱求婚」的话题就已经上了微博热搜,还切排名像是坐了火箭一样还在不停地飞速上升。 这是难得的在偶像宣布婚讯后几乎所有粉丝都欣喜若狂、普天同庆的场面,几乎整个微博都像是带着粉红泡泡—— 「终于!!!!求婚了!!!错过直播了好气啊!这对真的好甜啊!甜到哭!」 「我的少女心!不行了我居然看着别人求婚的视频忍不住就笑起来!又不是向我求婚!」 「这对真的!狗粮超好吃啊!又甜又苏好棒啊!」 「港真哦,如果以前告诉我爱豆有女票了我是肯定要哭着拒绝的,但是如果是忱嫂……啊忱嫂真的好棒啊如果我是男生我也一定会爱上她的!qaq」 「娇花也超厉害的,这两年能杀出来真的太不容易了qaq郁花真的又甜又励志!全世界最好的cp!」 ——嗯,不止没有因为偶像即将告别单身而伤心,甚至比偶像本人都还要来得激动得多。 第159页 国乒队几乎所有人都陆续发来了贺电和祝福,郁辞和薛忱的微博下几乎都像是已经陷入了狂欢一样。 求婚是求了,热搜也上了,但比赛却依然还在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薛忱揣着自己求婚的钻戒,没两天就投入到了下一轮的联赛当中。 郁辞照例在周末去看了邹睿俱乐部的主场比赛——这两年,只要是同城的比赛、她又有空,几乎都会去看现场,也算是为一向不景气的「球市」做一点自己的贡献。 不过今年却已经大不一样了。联赛每一轮的门票一旦在网上开票都会一抢而空,尤其是有国家队主力交锋的比赛,几乎都是在一分钟内就抢完了。这一轮的门票郁辞只是手慢了半拍、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是全部售罄了,最后还是邹睿送了她一张,才让她总算是能进了场馆大门。 邹睿给的票是内场票,就在最前排、最靠近主队的位置。这里是主场俱乐部自留的座位、并不对外售票,左右还零星有几个空位,除此之外整个馆里都已经座无虚席,而且几乎绝大部分观众都是姑娘。 主客队各自球迷的加油声此起彼伏、无论是哪一方都不甘示弱,和前两年的门庭冷落几乎是两个世界。 比赛结束后,观众们蜂拥在台前,送礼物的送礼物、求籤名的求籤名。 主客双方都有几个小队员看起来像是对今年突如其来的关注和球迷们的热情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时候却都有些羞涩地笑着、耐心地和球迷说话签名——无论在刚才的比赛里,自己究竟是输还是赢。 郁辞笑着看了一会儿队员和粉丝们之间的互动,背着包站起身来准备离场。 才走了没几步,却忽然就被几个女孩子围住了。 「啊忱嫂!」几个小姑娘围着她,满脸的惊喜和激动。女孩子们激动了一小会儿,却又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包,最后翻出了笔和本子来递到她跟前,眼里有些紧张、又满是期待,「忱嫂,能签个名吗?」 郁辞下意识地接过笔,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也算是个名人了。 郁辞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几人签上了自己的笔名,想了想又在笔名旁三两笔简单地画了一个q版的糰子——糰子的眉眼依稀和薛忱有些仿佛。 签完了把笔和本子还给对方,再抬头准备走的时候就有些懵了——她现在好像走不了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已经又围了不少人上来,眨巴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郁辞破天荒地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接过递过来的纸笔…… 好在过了不久,场下的运动员们很快也发现了看台上的异常,邹睿大老远地就挥着手喊她:「郁辞,下来下来,等会儿一起吃晚饭。」 郁辞这两年和国乒的队员们都已经很熟悉了,尤其是邹睿的俱乐部——她几乎每场主场都来,这时候其他人也都招手沖她打招唿。 邹睿都喊了她过去,粉丝们也不好再围着不放。郁辞好不容易挤到了台下,看着周围正在维持秩序的安保,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太太对自己的人气有误解啊,」邹睿看得好笑极了,忍不住揶揄她,「过来也不带个口罩墨镜的。」 郁辞也觉得有些始料未及,忍不住摇着头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桌球,总是好事。 当天晚上,邹睿和队友发了一张和郁辞一起吃晚饭的合照,还特意圈了一下薛忱: 「@薛忱兄弟,你有多久没见过你媳妇儿了啊?不禁流下了同情的泪水。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薛忱……还真是有一个多月都没有见过女朋友了,一下子被竹马捅了一刀,气得牙痒,回復的时候恨不得把键盘敲得声声作响:「有媳妇儿总好过没有的!」 围观了竹马互相伤害全过程的粉丝们表示:没媳妇儿怎么你了!没媳妇儿就活该天天吞狗粮吗?对了上次的狗粮还有吗?再给我来一吨! …… 两个礼拜之后,终于到了薛忱和邹睿之间的强强对话。两人各自作为双方队伍的第一单打,又一次在第四盘相遇。第五局明明只是抢七,两人居然硬是打出了二十一比十九这样的比分——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二十一分制时代,最后还是邹睿稳住了节奏,赢下了这艰难的一局。 比赛第二天,薛忱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登上离开的飞机。 他要参加央视的一档访谈。 其实奥运夺冠之后,理应是要对他这样的双冠王进行专访的,更何况他随即就是人气疯涨,媒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只是之后他一直都忙得几乎马不停蹄,教练和领导也有意让他歇一歇,直到现在回来打联赛,这才给他安排了专访。 但这次的专访也有些特别——一起参加访谈录制的,不仅仅是薛忱一个人。 还有郁辞。 当天晚上,录制的专访还没有播出,然而后台的一段视频录像却又一次把薛忱送上了热搜。 「你们都知道忱哥忱嫂今天录专访吧?po主化妆师,给忱嫂化完妆之后出去倒了杯水喝,再回来的时候……你们随意感受一下这狗粮[doge]」 视频里看得出是站在后台化妆间的门口拍的,房间里…… 屋里只有两个人,各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郁辞和薛忱应该是都刚刚化好妆,薛忱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人,站起身来走到了郁辞跟前。 第160页 郁辞支着肘托着腮,略带着点儿疑问地含笑看他。 薛忱沖她笑了一下,然后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摸自己的口袋——摸完了裤子口袋又去摸上衣,最后终于在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丝绒盒子,刷的一下单膝跪了下去。】 ☆、第80章 求婚·三 第八十二章 求婚·三 郁辞似乎是有点意外,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拉他。手伸到一半,却已经被薛忱一把抓住。 薛忱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有些费劲地把盒子打开。 作为一线主力,薛忱的收入其实相当可观,分量不小的钻石在化妆间的灯光下折射出让人有些目眩的光彩,熠熠生辉。 距离那天的直播求婚其实已经过去了有一阵子了,可是戒指却依然还没有戴到女朋友的手指上。薛忱就这么揣着钻戒,打了一轮又一轮的比赛。昨天的比赛本来应该是可以见面的,可是却又赶上郁辞有事、没有来现场看比赛——说起来可能很难让球迷们相信,自从求婚成功之后,一直到现在,才是薛忱和郁辞见到的第一面。 好不容易等到屋里没有其他人,他实在是再也等不到录完节目了——想把戒指戴到她的手上,现在就想! 郁辞忽然觉得化妆间里的温度好像有点儿太高了,让她的脸上都开始隐隐有些发烫。 薛忱也觉得屋里好像是有点儿太热了,他手心里都已经开始有点儿出汗。 他下意识用力地又捏了一下郁辞的手,见郁辞没有要抽回手的意思,这才觉得心里一下子有了底、又踏实了不少,单膝跪在地上、仰起头沖郁辞笑了一下。 这一个笑,仿佛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拄着铁锹站在乡下的地里、挠着头红着脸冲着她笑的模样。 已经过去了几年,他从奥运凯旋的英雄,到困于瓶颈、跌入低谷沦为陪练,再到杀出重围、登顶巅峰……经歷了这么多的波折,他却依然还是当初的少年模样。 很奇怪,有的人好像怎么都长不大——或者更不如说是,年纪再大也永远都成熟不起来。 但却依然格外可爱。 郁辞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薛忱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松开了郁辞的手,却还是没忘记又强调了一遍才肯彻底放手,「不能反悔啊!」 郁辞好笑极了,一见他这紧张的小模样就又忍不住逗他:「那万一要是后悔了呢?」 「好几万粉丝亲眼看到的!」薛忱一下子就急了,一边低了头小心地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戒指取出来后终于又能腾出手来了,一边又飞快地去抓郁辞的手。 郁辞的手还在半空中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去呢,一转眼就又已经被薛忱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掌心里踏踏实实地又有了触感,薛忱稍稍松了口气,就这么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另一只手给她戴戒指。 他低着头,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女朋友的无名指上,郁辞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他最近刚剪了头髮,又回到了一头清爽干净的小板寸,看起来越发显得要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好像还是个大男孩子,可此时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间都透着一股郑重和专注。 这一次的戒指终于没有选错圈号,顺顺利利地戴上了女朋友的无名指。钻石衬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薛忱戴完戒指,握着她的手来来回回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真实感,心满意足地抬起头。 这一抬头,就对上了女朋友含笑的目光。 不,现在应该是未婚妻了。 薛忱还是下意识地有点儿脸红,却没有移开视线、更没有放开她的手。 「不会后悔的。」郁辞轻声回答着刚才的话题,「我想嫁给你。」 薛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握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到嘴边亲了一下。 他总是有些孩子气,少有这么暧昧又煽情的动作,郁辞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拉了他一把:「还傻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啊!」 薛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单膝跪着呢,不过也没有太在意,笑嘻嘻地就听话地站了起来。 地上其实挺干净的,但郁辞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替他掸了掸膝盖。掸了没两下忽然觉得被一大片阴影笼罩住,郁辞愣了一下,抬头就见薛忱已经弯腰凑了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毕竟不是在什么私人场所,郁辞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薛忱顿时就得寸进尺地又往前凑了凑。没一会儿郁辞就感觉自己的背已经抵上了沙发的靠背,薛忱的脸却已经近在咫尺。 这张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我想亲你」四个大字。 求完婚戴完戒指,亲一下怎么说也是标准流程,只不过…… 「等会儿工作人员就进来了!」郁辞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郁辞本来也没用什么力气,薛忱站得稳稳地,纹丝不动,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所以趁现在不在,先亲一下!」 郁辞有些紧张地「哎」了一声:「刚涂完口红,会蹭掉的……」 「蹭掉再涂嘛,」薛忱垂着眼帘,看起来显得有些委屈,「就亲一下,就一下!」 他一旦撒起娇来,反正郁辞每一次最后都是只能举手投降、半点脾气也没有的,这一回自然是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第161页 她嘆完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唇上已经是一片柔软温热。 然后……然后薛忱就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说的「就亲一下」了,又或者他和郁辞对于「一下」的定义根本就不一样,一直到郁辞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吻得缺氧了,薛忱这才总算是终于放开了她。 「啊这把狗粮好满足!我申请再来一碗!」 「忱哥给忱嫂戴戒指前那段对视……我的天也太甜了吧!」 「全程忍不住微笑着看完!真的好甜好甜啊!而且一点都不尴尬啊,超der!」 「天辣我的少女心!我已经变成粉红色了!甜到爆炸!」 「忱哥撒娇好可爱啊!」 「太太果然是总攻!」 「所以最后po主就吃撑着狗粮进去给忱嫂补口红了吗?心疼233333333333333」 视频下面,粉丝们纷纷踊跃留言。博主给心疼自己的那条热评点了一个贊。 郁辞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在后台的时候被化妆师全程偷偷拍了下来。 大概是体谅他和女朋友难得见面、又是刚刚求婚成功,再加上联赛前毕竟也比较轻松、下一轮的对手实力不强,俱乐部其他人在比赛的第二天、也就是薛忱接受专访的这一天就坐飞机回去了,却给薛忱放了两天假,让他后天归队。专访之后薛忱自然就跟着郁辞一起回了公寓。 小别胜新婚真是至理名言,再加上刚刚求婚成功、顺利给未婚妻戴上了戒指,薛忱激动兴奋得不得了,折腾了一整晚才算完。郁辞第二天实在是起不来去上班,只能在薛忱直勾勾地注视下打了电话去学校请了一天「病假」,然后在男朋友——不,未婚夫的蠢蠢欲动里,拉高了被子蒙住自己,飞快地又睡了过去。 真正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郁辞习惯性地伸手拿过了床头的手机,却意外地看到了一条微信。 发消息来的是常常和她有合作的编辑: 「你最近桌球的条漫画了不少了,你和你家娇花现在人气又这么火,有没有想过整理一下出版?肯定卖得超好!」 郁辞犹豫了一会儿,回復她:「我都是自己画着玩,倒是没有想过这方面。再说有版权问题,也不好出版吧。」 其实,平时她的微博下面,也有不少粉丝喊着「求太太出本子!」,只是除了一些科普,她近来的条漫里也画了不少国乒队的日常和小段子,如果只是自己画着玩、免费放在微博上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一旦出版商用,就要涉及到版权肖像权的问题了。 「你和国胖队员不是都挺熟的吗,看看能不能要个授权?」那头很快就有了回復,「要不你先去问问,或者先考虑一下?其实这也是推广胖球嘛你说是吧?」 其实,郁辞知道如果自己去问国乒的队员们,他们十有八-九都不会介意的。只不过,一来她总不能这么理所当然地用别人的肖像去出版赚钱;二来……郁辞其实挺清楚的,即便他们自己不介意,但很多时候都不是他们个人所能决定的。就像拍什么gg、接什么代言,甚至都不是何指导这个总教练所能决定的,一切都要看乒羽中心、甚至是体育总局的安排。 郁辞倒是也不缺钱,也不差这出版后的收益,只是……刚才编辑的那一句「这也是对桌球的推广」让她有些意动。 郁辞迟疑了一会儿,忽然神色微动。 「怎么了?」郁辞正考虑着呢,忽然就被人揽进了怀里。薛忱难得没有早起、也睡了个懒觉——其实他很早就醒了,只是实在不捨得放下女朋友起床,干脆就又陪着她睡了个回笼觉,一睁眼就看见女朋友对着手机微微拧着眉头,像是有什么难题似的,忍不住就凑了过来。 郁辞想了想,忽然问他:「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下何指导?」 …… 对于郁辞,何指导其实是很欣赏的——性格好又懂事,一点儿都不作,还知道督促男朋友训练。 但他同时又有些愧疚。 他也是从运动员过来的,也知道运动员恋爱的不容易。那年他提出让薛忱和郁辞分手,实在是因为薛忱容易感情用事,他爱才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后来薛忱来找他、说不分手的时候,他心里其实甚至是有点松了口气的。 但他和郁辞的接触毕竟也不多,在指导郁辞特意託了薛忱找自己的时候,他也有点儿意外。 「想法挺不错的,」老何听完了郁辞的话,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得去商量一下,过几天给你回復吧。」】 完结倒计时 ☆、第81章 终章?一 第八十三章 终章·一 专访是在一个星期之后完成剪辑,正式播出的——这个时候,薛忱早就已经离开了郁辞的公寓,回到联赛的赛场上继续征战了。 播出的时间稍有些晚、并不在黄金时段,收视率却依然高得惊人。 郁辞其实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合,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儿紧张的。不过好在这也不是录制什么综艺节目、没有观众,全场除了工作人员以外,也就只有她和薛忱、还有主持人三个人而已;再加上又是和薛忱在一起,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稍有些拘束之外,倒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主持人是以对薛忱求婚成功的祝贺作为开场的,之后照例是问了薛忱一些关于桌球的问题,然后很自然地就把话题落到了今年的奥运会上,但是问题的角度却和以往似乎略有些不同: 第162页 「今年奥运单打决赛你赢了邹睿,大家都知道你和邹睿是最好的搭档,他差一点就大满贯了,你会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个问题,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阻挡了邹睿成就大满贯的最后一道关卡,恰恰就是他最好的兄弟。 「没有。」薛忱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们那会儿是同一批进的国家青年队,到现在得有……十几年了吧?出去比赛我们俩基本都睡一个屋,有时候没衣服穿了就去对方柜子里找、拿起来就穿,没零钱了揣上对方皮夹子就走了。那我肯定是希望他能拿大满贯,但是上了赛场就是对手,要是不尽全力,对他、对我自己、包括对桌球来说都是一种侮辱吧。但是竞技嘛就是这样的,肯定是有人会输有人会赢。他想赢,我也想赢,那没办法,只能赛场上见了。」 一说到打球,他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不少,哪怕脸上笑得依然有些孩子气,神色却格外认真。 主持人点点头,又问他:「你现在微博几百万粉丝,一下子红起来你觉得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可能是……突然发现世界冠军、尤其是打桌球的,和很多人以为的那种只会拿金牌的机器人不一样吧?」薛忱答了一句,语气却有一点儿不太确定。 「我看郁辞你刚才在旁边笑呢,」主持人突然喊了郁辞一声,「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郁辞忍笑,一本正经地回答着:「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桌球队都长得好吧。」 主持人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看节目看到这里的粉丝们没忍住,纷纷掏出手机去给郁辞留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嫂子好懂!」 主持人笑了一会儿,才又想起来问下一个问题: 「今年因为你的原因桌球非常火,也有人说很多迷妹其实是看人而不是看球,等到以后你们几个不打了,可能就又会冷下去了,你觉得呢?现在红了有没有给你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肯定有啊,我以前和郁辞逛街约会都没关系,反正没人认识,现在就不行了。」薛忱说着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女朋友,被郁辞没好气地横了一眼,顿时就又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来,「其实我觉得如果能让更多人对桌球感兴趣、了解桌球,那不是挺好的吗?确实最开始有挺多人连比赛规则都不太懂,但是现在我看他们都讲得挺头头是道的。当然了,这方面我媳妇儿功不可没!」 他说着,还不忘记趁机夸两句女朋友——与其说是夸,那语气表情,倒不如说是炫耀来得更贴切一些。 「以后等我和邹睿、周毅这一批退役了,那不是还有苏望嘛,他现在球迷数量也不得了了……不过说实话,其实吧,粉丝多、给我们加油声大,我们当然都高兴。但粉丝多还是粉丝少,对我们打比赛的输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我们打比赛,一部分是为国争光,还有一部分就是自己想赢。要是谁说,我比赛就是为球迷打的、冠军就是为球迷拿的,那别信,肯定煳弄你呢——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这方面原因,但球迷肯定不是我们想赢比赛的最大原因。运动员嘛,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想赢。但是如果没有球迷,桌球的发展就很成问题。」薛忱说着微微抬头看向摄像机,似乎是想透过镜头看到在关注着自己的球迷和粉丝们,「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多看看我们比赛。」 「啊忱哥好耿直!不是为球迷打比赛,但是桌球的发展离不开球迷!」微博上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好棒啊!明明说话也没有很好听,但突然觉得很感动很燃是怎么回事!」 访谈依然还在继续着,不过这时候话题已经从桌球转到了薛忱和感情生活上去——其实这一次的专访之所以会请郁辞一起来,也是因为郁辞和薛忱之间的恋情近来备受关注、郁辞最近的科普漫反响又相当热烈,热度几乎不输给薛忱。 「之前网上都说,你们是国乒去一中做活动的时候认识的,」主持人有些好奇,「能问问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吗?」 薛忱没犹豫,大大咧咧地就说了:「就我那年被罚到乡下种地,那时候郁辞在村里中学交流支教,就住在隔壁人家。后来有天他们家水渠漏了,让我帮忙去修水渠,然后就认识了。」 主持人笑了:「我记得那次你就只去了一个礼拜吧?所以算是一见钟情吗?」 薛忱明显是不好意思了,挠着头却还是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和主持人齐刷刷地转头去看郁辞。 郁辞没说话,也点了点头。 主持人这时候明显对郁辞更感兴趣一些,又问她:「当时知道他其实是世界冠军吗?」 「不知道,我其实不太看体育比赛,那个时候也不认识他,一见钟情……」郁辞迟疑了一下,终于也有点不好意思,微微顿了顿之后,却还是笑了起来,「大概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忱嫂真是一个单纯毫不做作的颜控!」 「妈呀太太好可爱啊!从未见过这么单纯耿直的颜控!」 「你好看你先说!23333333和外面的妖艷贱货都不一样!」 这个时候的郁辞,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微博热搜的列表。 主持人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终于跟着笑出了声来:「下面的问题,是粉丝们强烈要求问忱嫂的。」 第163页 郁辞眨了眨眼睛。 「你们每天都在虐狗,那自从认识以来吵过架吗?」 「吵架应该没有,生气倒是有过一次。那年亚运会他当陪练,回来之后大半夜熘出来喝醉了坐在我家门口,当时我气得差点就要揍人了。」郁辞想了想,回忆着,「除此之外应该是没有了。不过我们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所以对对方的容忍度就比较高吧,如果天天见面,忱哥可能早就跪键盘去了。」 「郁辞……」薛忱一下子苦了脸,委屈极了。 郁辞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又像是飞快地就被摸顺了毛,要不是还在外面,大概就要像平时一样凑过来蹭她了。 「亚运会那段时间,应该是薛忱最低谷的时候吧?」主持人显然也是之前做足了功课的,听郁辞一说,马上就反应过来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忍不住看想薛忱,「当时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说说吗?」 「很多原因吧,一方面奥运会取消双打对我影响其实挺大的,然后我自己本身状态就一直不稳定,技术上的缺点也比较突出……加在一起就是那段时间怎么打都不顺手。亚运会当时给他们陪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落差,后来坐在观众席上看他们比赛,那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运动员打不了比赛,比死还难受。当时我就想,不行,我还是要打比赛,还想打奥运。毕竟年纪也不小了,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上奥运了,不拼命以后可能想拼命都没有机会了。」 他没有提队里希望他分手的事——这件事本身没有谁对谁错,可一旦说了,可想而知舆论会是什么风向;他也不想把自己感情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所有人。 主持人点了点头:「刚才郁辞说你们见面机会不多,最长一次没见面是多久?会觉得特别难以忍受吗?」 「最长一次没见过面,大概有大半年吧……」郁辞回想了一下,大概说了一个时间,「其实我自己也挺忙的,也没什么时间想他。」 「咳咳!」薛忱耷拉着脑袋,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一张脸上写满了「委屈」两个大字。 郁辞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终于不再逗他,认真地回答着:「其实我看他的次数不算少,只要是国内的比赛,我能去看的都会去现场看,只不过是看完不会去找他、可能自己就回去了。所以,大概是他见我的时间更少吧。其实还是很想他的,但是我也跟他一早就说好的,比赛和训练是第一位的,不好好训练打比赛,我会骂人的!」 说到骂人时,薛忱配合地缩了缩身子——缩着缩着,却又往郁辞身边挨得更紧了些。 「辣眼睛!闪瞎了!」 「你有本事怕挨骂,你有本事不要贴太太这么紧啊!」 「卧槽摄像大哥加鸡腿!你们看到刚刚特写了吗?我说呢,怪不得忱哥多动症今天还能坐得住,全程都在下面玩!忱!嫂!的!手!」 「看到惹!忱嫂的手真好看!」 「……楼上你的重点呢?」 「太太全程怼娇花啊!心疼2333333站稳郁花不动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忱哥撒娇狗腿好熟练啊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小姐姐腹黑人设不崩!敲可爱啊!」 …… 这一期节目的时间不算太长,半个小时的专访随着微博上粉丝们时不时的吐槽很快就到了尾声。到郁辞当晚临睡的时候,浑然不知她自己已经上了微博热搜的前几名。 这是第一次,她以自己的名字上了热搜,而不是「薛忱女友」的话题。 又过了几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神通广大透出的消息,说郁辞的国乒漫画合集正在筹备出版。几乎是这条消息传开的前后脚,网络上就出现了几篇大同小异的新闻,指名道姓地说她「靠男友炒作,借国乒敛财」。 对仗还挺工整的——这是郁辞看到这个标题时候的第一反应。】 其实这篇文是两个颜控相互一见钟情的故事√ ☆、第82章 终章·二 第八十四章 终章·二 「自从奥运会之后薛忱走红、国内掀起桌球热潮,不久后其女友就开始在微博上高调秀恩爱,并随机凭藉着以国乒队和桌球为题材的漫画同样走红网络、日前更与薛忱一起接受了央视的专访。目前国内桌球热度一时无两,可想而知漫画出版后必然销量喜人、名声大噪,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有借着男友和国乒队炒作敛财之嫌。」 ——几篇新闻的说辞都没什么新意,不外乎诸如此类的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地「分析」着,又贴出了最近几个月来郁辞微博的粉丝数量和曝光度的增长图。 不过,郁辞并不是第一个看到这些报导的人。 最先看到这些报导的,当然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粉丝们。 粉丝们看完就都炸了——当然,这些粉丝里,包括了郁辞的粉、薛忱的球迷,以及粉着郁花的cp党们: 「你才炒作你们全公司都炒作!!太太在插画圈什么身价你们是不是根本没去查过!有画那么多免费条漫的时间和精力,拿来接商插出本子搞不好现在都已经赚六位数了!」 「出版怎么了?我们恨不得打钱给忱嫂求她出版好吗!」 「原po是不是忘了太太还是混正经书画圈的,画坛泰斗的嫡传弟子什么地位你是不是根本没概念!还需要靠炒作出名?」 第164页 「卧槽原po老年痴呆失忆了是吗?!当初是忱嫂主动暴身份的吗?是粉丝接机直接撞到忱嫂才公开的好吗!照你这么说接机也是忱嫂安排好的炒作???厉害了我的忱嫂未卜先知能掐会算啊!」 「忱哥忱嫂这么恩爱,忱嫂和国乒所有人都关系这么好,照你这么说全国乒都是智障看不出来有人利用他们炒作?就你聪明!妈-的气炸了!」 「上节目怎么了?出版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啊?我就爱看郁花撒狗粮就爱给忱嫂花钱!我爱小姐姐我就希望她赚得越多越好!」 第二轮炸的是肖萌——其实真要算起来,这大概也应该归结于粉丝的反应里。 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总决赛到了,乒超联赛因此暂时休赛一周,国乒男女队几大主力都已经奔赴总决赛的赛场。肖萌睡了一觉倒完了时差,醒后照例躺在床上玩手机——网瘾少女的人设从来不崩。 然后自然就看到了说自己女神炒作敛财的新闻。 躺在床上的少女一瞬间炸了毛,恨不得把手机上的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开着自己加了v、一百多万粉丝的微博号真身上阵、撸起袖子就是一顿怼: 「好多年前女神就是知名画手十几万粉了好吗!到现在三年多了,凡是国内的比赛,只要有空,女神就会来现场看、给我们加油;我刚上一队、根本都没人认识的时候女神就会来摸摸我的头叫我加油、还特地给我画生日礼物,我打输了比赛她还抱抱我跟我说没关系下次继续努力;我们期末考试差点挂科的时候女神给我们补课、教我们要学会学习学会逻辑……球市不好的时候女神不离不弃地陪了我们整整三年多,这些时候博主你在哪?关注过桌球没有?现在反倒来说我女神炒作,你的脸有这——么——大!」 肖萌气唿唿地噼里啪啦把一长段评论打完转发了,却还是没能消气。不止没能消气,而且甚至还越想越生气,退出了微博,打开微信找到薛忱就是一阵狂轰滥炸。 薛忱也是刚起床。今天是总决赛的第一天,照例是小组赛。国乒稳稳占据世界排名的前列、全数直接进入下一轮的淘汰赛阶段,今天都没有比赛,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轻松的。薛忱这会儿正打算和邹睿一起出去吃早饭呢,还没出房间就见手机震个不停。 肖萌的消息刷得太快,薛忱差点儿都来不及看。好不容易才补完了她发过来的消息,薛忱又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即也顾不得吃饭了,急急忙忙地打开微博就去搜肖萌说的几篇报导。 然后薛忱毫不意外地在一瞬间也炸了。 肖萌发完了消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薛忱就什么反应,又赖了一小会儿床,终于躺不住了,穿好衣服起来就往薛忱的房间跑。 到了门口,她就见薛忱的房门开着,邹睿靠着墙在玩手机、似乎是正在等着人出门。肖萌走到他跟前、探着脑袋往屋里望了一眼,就见薛忱正坐在靠门口的床尾上、低着头皱着眉头看手机,手指打字打得飞快。 「睿哥,」肖萌悄悄扯了扯邹睿的衣袖,小声问他,「忱哥是不是看到微博啦?」 邹睿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顺手给肖萌前不久刚发的新微博点了个贊。 肖萌又探着脑袋往屋里看了看。 别看薛忱在场上脾气挺爆的,但其实在队里人缘很好,因为只要不打球,他就是个好脾气的小甜心,和谁都能玩得起来。但是现在……肖萌忍不住往邹睿的身后躲了躲,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闯了什么祸。 总觉得忱哥身上,好像有杀气。 两人倒是也不催他,一边玩手机一边随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又过了好一会儿,薛忱终于放下了手机站起了起来,拍了拍邹睿和肖萌的肩膀: 「走吧,吃早饭去。」 与此同时,粉丝们发现远在大洋彼岸征战总决赛的薛忱忽然发微博了,而且还是一条长微博。 非常非常长: 「一觉睡醒发现有人说我媳妇儿炒作?差点气笑了。 将近四年前我认识了郁辞。那时候她已经是知名画手了,微博粉丝是我的十倍还多,你们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是谁。 当时我违纪被罚下乡种地,还错过了亚洲杯、更打不了当年的世界盃,有媒体说我目无法纪、单打也打不出来了,迟早要完;郁辞给我画画、写『少年心事当拿云』鼓励我叫我不要放弃、继续努力。 路人和有的媒体年年唱衰桌球,说桌球国外没人打、自我陶醉有什么意思干脆取消算了;郁辞发微博说我们的成绩不取决于关注度的多少,但值得所有人的关注。 那年世锦赛男单决赛,我发球失误输给鹏哥,媒体说我单打没有建树、双打全靠队友、摔拍子没素质;郁辞说全世界有那么多桌球选手,但是那一年只有我和鹏哥两个人站在决赛的赛场上,说我和不同的搭档一起拿过所有的双打冠军,已经是一种实力。 有的媒体拿我们赛后採访和记者朋友们开玩笑的话喷运动员素质低、文化水平差,说小队员挂科成绩差,路人说干脆取消桌球算了不然悔一辈子。郁辞每个周末来给小孩儿们补课,那个学期队里最后没有人挂科、小孩儿们到现在一到读书都还经常想着她。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老师是画坛泰斗,她和她哥哥在书画圈都有名声,我没文化,她从来不嫌弃我,还跟我说知识虽然很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要学会自己学习、要对知识有敬畏。 第165页 奥运会取消双打了,媒体说我处境尴尬、马上就要被小将取而代之了,没人觉得我还能打出来。郁辞跟我说,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一定能拿单打世界冠军。 她唯一一次生我气,是我最低谷的时候,亚运会没打上、给其他人做陪练,媒体连骂我都嫌占版面、提都没有提到我。亚运会回来喝多了去找她,她骂了我一顿、比我自己还急就怕我的职业生涯真的毁了,最后还是心软,说只要我好好打球,宁愿少见面。 前几年球市最不好的时候,白送门票都没有人来看比赛。我经常好几个月才能见她一次,最长的时候大半年见不了一次,她从来都不生气。她看了我所有的比赛,有时间就来现场看,和普通观众一样自己买票自己在观众席上看,看完了就一个人自己回去,路上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说我今天打得不错、或者今天急躁了没打好下次要稳住。其他人的比赛她也会看,你问问邹睿,他们俱乐部主场在首都,郁辞是不是几乎场场都去?是不是给全队人都画过画、加过油? 每年生日她都送我一本画满了我的画册——她要是想要钱,看这么多比赛、无偿画这么多画的工夫多接点商插不行吗?难道还真的未卜先知能算到我有一天会红起来? 奥运回来我突然红了。我恨不得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我女朋友、我媳妇儿叫郁辞,但是她最怕麻烦,我们一直没有公开。后来有球迷来接机拍到她了、她的粉丝也担心她「失恋」又基本猜到她是谁了,所以她才会彻底公开。 媒体说『迷妹』都是看人不是看球,桌球火起来只是这一阵子,很快就会冷了。郁辞看好多新粉确实都没看过比赛、甚至看不懂球,每天下班回家以后给粉丝无偿画科普漫画。你以为她很空吗?都是硬挤出来的时间,就为了让更多人看懂桌球、推广桌球。 你们说她炒作、说她利用国乒赚钱?她是开了天眼了四年前就知道我今天会红,然后四年里为我操碎了心就为了这么点钱和热度?你怎么不这么炒作一下啊?出版卖钱怎么了?我恨不得把所有身家都给她、求着她花我的钱,她需要为了这点稿费天天熬夜画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有的媒体才是天天就想着炒作,好像每天不黑几个人就不舒服似的。以前你们喷我,随便,我无所谓,有什么沖我来,再拿郁辞炒话题骗流量,我直接告你们诽谤!」】 忱哥:我先炸为敬! ☆、第83章 终章·三 第八十五章 终章·三 其实这些说郁辞藉机炒作赚钱的媒体,几乎全都是一些狗仔小报,平时就爱捕风捉影、譁众取宠,没有一家是正经的体育媒体——一来传统的体育媒体大多只关心运动员的成绩和日常动态、不用靠着八卦来譁众取宠吸引眼球;二来,国内各家体育媒体的桌球专项记者们和国乒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也不会做这样的事。至于第三嘛…… 自从薛忱走红以来,他给粉丝们的留下的印象好像总是有些「傻白甜」:从来没发过脾气、常常闹笑话、笑起来干净明亮;再加上现在公开了恋情之后,天天和女朋友秀恩爱却又被总是女朋友「明怼暗秀」……总而言之,在不少人的眼里,薛忱好像已经被贴上了「可爱」和「无害」的标籤。 新粉丝和一些看着热度新关注薛忱的媒体们,好像都已经忘了他原来的形象——其实这也不怪他们,本来嘛,以前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不过他们虽然忘了,但「老朋友们」可没忘记——那些年薛忱吃过的黄牌、摔过的球拍、踢过的挡板和球檯、甚至是骂过的人……哪一桩不是他们亲手报导过的? 赛场上他连裁判都怼过,这要是有人污衊自己的未婚妻,那他一听还不得气得撸起袖子就上、沖在第一个正面硬怼啊? 现在看吧?果不其然。 薛忱这条微博发完之后,国乒队的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开始发微博了。 其实,队里比薛忱先看到那些新闻的人并不是没有,当然,甚至比肖萌还要早看到的也有,只不过都不约而同地暂时保持了沉默没有说话——这种时候,总要给人家正牌的男朋友一个表现和为心上人出头的机会嘛。 薛忱这会儿终于回应了,其他人也就紧跟着纷纷表明态度了。 「郁辞不止是薛忱的女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这些年她对国乒的支持和维护,大家有目共睹。」话虽然不长、但说出口却格外有分量的是同样出战总决赛、住在薛忱隔壁的男队队长周毅。 邹睿是在去吃早饭的路上发微博的:「每年打联赛的时候,我见郁辞的次数可能比薛忱都多。别问我怎么从观众里找出她来的——整个观众席上一共就个位数观众的时候,每一个你都能认清楚。」 他语气调侃,可话里有话,分明也还是在说从前球市惨澹的时候,是郁辞不离不弃,如今桌球火了,也轮不到某些以前对桌球不闻不问的媒体们造谣炒作。 男队三大主力之外,包括苏望在内的小队员们、甚至是女队队员们也不甘落后地公开表态: 「要不是郁辞姐给我补课,我早就挂科禁赛了qaq」 「我输球的时候郁辞姐也安慰过我!」 「郁辞来看比赛给我们加油的时候,有的媒体还不知道能不能叫出我们的名字呢!」 第166页 …… 难得国乒这么多人集体发声,不过粉丝们这时候也已经来不及把一条条微博都点开仔细去读了,看完薛忱的微博就都已经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忱哥好苏啊!!!男友力爆表!」 「忱哥这波刚正面帅破天际!」 「看得好心酸啊qaq国乒真的不容易,好气啊自己以前居然一点都没有关注!」 「又燃又虐qaq幸好忱哥有小姐姐陪,不然得多辛苦啊!」 「忱哥两米八!容我站一分钟忱辞!」 「啊小姐姐真的太暖了!如果这都不算爱!好棒啊!看哭了qaq」 「看哭了+1!刚才看睿哥说以前整个观众席上只有个位数观众,不敢想像……怪不得全队都喜欢忱嫂,相识于微末、不离不弃啊!」 「前面其实还能忍住,看到忱哥那句『没人觉得我还能打出来,郁辞说从来没怀疑过我一定能拿男单世界冠军』真的哭瞎了,又燃又心酸!今年忱哥能奥运夺冠真的太好了!」 「真的不要觉得国乒拿冠军是理所当然,每一场胜利、每一块金牌都不知道是用多少汗水换来的、有多大的压力!」 「好后悔以前没能给你们加油吶喊,但是以后一定会亲眼见证你们创造更多的辉煌和奇蹟qaq」 「现在的霉体真的一天天就知道捕风捉影!看人家小两口这么暖这么励志就不高兴了,非要搞事情才满意吗?你怎么不原地爆炸!」 「被国胖全员打脸,就问原po脸疼不疼!」 …… 郁辞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已经是又过了几个小时了。 因为时差的关系,国内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下班回家之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她就开始画今天份的条漫,一直忙到现在才算是收了笔,保存了图片之后发上了微博。 随即她就被无数的评论和消息提示给搞蒙了。 又花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弄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支着手肘托着腮想了想,郁辞先发了一条微博: 「刚才评论有人说,我和国乒是『相识于微末』,其实不是。我认识国乒的时候,他们已经是王者之师了,哪里是『微末』呢?其实是我要谢谢国乒的所有人,这些年你们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当然也要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维护。至于出版的事,有一些细节还在商榷,大家可以等到明天看官方消息。」 这条微博之后,她打开薛忱的微博,认真地又看了一遍。 有一个人,把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郁辞说不清楚。 她只是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而后笑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粉丝们正一边兴奋着「小姐姐真的要出版了!」一边研究着「官方消息」到底是指什么的时候,很快就发现郁辞已经又发了一条微博。 是转发了薛忱的那条长微博: 「操那么多心。好好比赛,我等你回来。」 「嘴上说着嫌弃,身体却很(秀)诚(恩)实(爱)」评论里的粉丝们一眼就看破了真相,「我发誓我没看出来小姐姐在害羞( w )」 郁辞看了眼热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谁说薛忱傻白甜孩子气的?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薛忱连带着国乒全队一同打脸,那几篇报导下面的评论里都是众口一词的力挺郁辞、痛骂无良媒体,几家发了报导说郁辞炒作的媒体都夹紧了尾巴不敢再多话。第二天总决赛正式进入了第二阶段的淘汰赛,粉丝们在准时蹲守比赛直播的同时,也没忘了郁辞说的「明天看官方消息」。 一开始他们还不知道「官方消息」到底指的是什么,然而等到这天一看微博热门,顿时就一下子目瞪口呆、恍然大悟了。 「经多方协商,@郁郁乎文关于桌球的各类科普以及国家桌球日常趣事漫画合集即将整理出版,具体上市时间待定,届时将会有微博抽奖、漫画作者与国家队队员现场签售等活动,希望广大球迷能够踊跃参与,陪伴国球再创辉煌。」 粉丝们都有点发懵: 「看了原博的认证,跪着回来转发。」 「真·官方消息,厉害了我的小姐姐!」 「卧槽官方盖章!这回我就笑看妓者霉体还怎么黑我太太!」 这条微博的博主,是「国家体育总局乒羽中心」。 加v认证,如假包换。 很快,郁辞的微博也有了更新,转发了这条微博: 「非常感谢官方的无偿授权,也感谢这么久以来大家对我的支持。漫画出版以后,包括后续如有再版,所得所有收益,一半用于购买桌球、球檯、球拍等体育用品,另一半则将用于购买各类书籍,最后将全部捐赠给贫困边远的中小学。球拍球檯等体育用品,将由国乒队亲自挑选,书籍目录则由我来制定。希望能在推广桌球的同时,也让更多孩子们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丰富知识。」 捐出所有收益用于公益,这就是那天郁辞托薛忱联繫到何指导之后提出的建议。 说实在的,她其实也不缺这份版税。先不说薛忱早就把工资卡奖金卡都给她了,她自己连工资带商插的稿酬、甚至还有书画圈的润笔,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但那天编辑说的「出版画集也是对桌球的一种推广」无疑让她有些意动。 第167页 最开始她向何指导提议的是,用一半的收益分成来取得国乒队的授权,至于剩下的一半,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毕竟段子也好、肖像也好,本来就不是她的原创。 她本来的设想,其实只是把所有的收益全部捐赠出来给希望小学。但何指导听完之后沉吟了半天,却提出了这样的提议——国乒本来就不缺钱,不如也一起都捐了。捐钱倒不如捐点儿实物,国乒的那一半就用来买桌球的器材,一方面让孩子们有机会锻鍊、一方面也是推广桌球;至于郁辞的那一半,就用来买书,给孩子们更多阅读的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个主意,比起郁辞原来的设想又要完善了许多,郁辞一听,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过毕竟关系到国乒队的授权问题,何指导也不能一个人拍板决定,还要上报领导、协商细节,一直等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定论。期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居然还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太太实力打脸( ̄e(# ̄)☆╰╮( ̄▽ ̄///) ☆、第84章 终章·四 第八十六章 终章·四 乒羽中心的官方公告都出来了,郁辞又公开表示了所得收益分文不取、将会全部捐赠给贫困和边远地区的中小学作为公益用途,那原本八卦小报说她的「炒作」和「敛财」自然更是无稽之谈、半点都站不住脚了。粉丝们这回甚至都懒得去骂那几家譁众取宠的媒体和微博了,纷纷贴了郁辞和乒羽中心的微博截图到评论里示意那些一天天就想着搞事情的媒体自己去看,也就算是了事了。 ——先是薛忱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就刚正面撕了一波,不留半点情面;接着几乎是整个国乒队都正面回应、表明了态度;最后乒羽中心和郁辞又先后出了公告说明……这一系列的打脸简直就是一气呵成,战斗力实在太过悬殊,粉丝们未免也觉得有些无聊,懒得再搭理。 国际乒联职业巡迴赛的总决赛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的淘汰赛。 郁辞这头髮完微博后大致看了看粉丝们的反应,见风波已经暂告一段落、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了,也就放下了心来,继续去看总决赛的直播。 薛忱今年的总决赛只有单打项目——薛忱这一年的双打成绩其实也相当出众,只是这两年他在公开赛中往往都是和不同的队友搭档、今年还没有和谁是搭档了五站以上的,没能达到国际乒联对于总决赛双打资格的要求。 不过,总决赛双打冠军的分量对他来说也就是那样了——毕竟是都已经拿过四个了,而且还都是和不同的搭档,早就已经创下了令人嘆服的记录。相比之下,无疑是还从来都没有拿过的单打冠军让他来得更加渴望得多。 男单决赛,是今年总决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场国际赛事。 站在球檯两侧的对阵双方,是苏望和薛忱。 一个是错过了今年奥运末班车的天才少年、新科世界盃冠军,另一个是大器晚成、终于打破「左手诅咒」的新科奥运冠军。 前一轮的半决赛里,苏望赢了邹睿,薛忱胜了周毅。 尽管一直互有胜负,但在此之前已经足足连续有三年的时间,最后闯进决赛的都是邹睿和周毅。 这仿佛是在预示着些什么——一个新的时代,是不是已经在悄然来临了呢? 总决赛的每一轮都在国际乒联的官方平台上进行直播,而到了最后的决赛,则开始有了央视的直播和现场解说。男女双打和女单的冠军都已经决出,男单决赛已经进入到第二盘。 第一盘比分十一比六,薛忱领先。 现场解说嘉宾的声音里像是带着点笑意:「薛忱今年总决赛一路都打得非常坚决啊,好像比平时比赛打得还要兇狠不少,看来奥运会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之后的状态也一直相当不错。」 「他估计是心里憋着气呢吧!」另一位解说忍不住笑了一下,「前天第一轮的时候差点打了对方一盘十一比零,我看后来好像还是教练提醒了他一句,最后才放了一分。」 国际惯例,十一比零这样的比分,是相当不给人面子的。 先前的嘉宾一听,顿时也一下子笑出了声:「那天是看网上有人污衊自己女朋友,气煳涂了吧?看来以后比赛前教练都可以考虑刺激他一下,憋着劲打起来那叫一个凶啊。」 解说们闲聊了两句,很快已经又把话题扯回到了比赛本身当中去。 守在电视机前的郁辞听着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解说虽然是调侃,不过薛忱今年的总决赛确实状态不错,一路都打得格外兇狠和坚决,看得出来分明就是心里狠狠憋着股劲呢。他向来都容易被情绪左右状态,不过这一次倒是很有进步,尽管打得凶,却并不急躁、没有什么无谓失误,反而好像还因此顺势带出了一种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气势来,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原本观众们以为恐怕要苦战七局的比赛以四比零的大比分宣告结束——薛忱的状态实在是太好了,苏望毕竟还是个小将,最开始就先输一盘失了先机,打到后来薛忱越战越勇、越打越疯。他几乎是被薛忱一身惊人的杀气完全压制住了,明明空有实力却好像就总是差了一点什么、怎么都施展不开,最终也没能打出一场翻身仗来,就这么输掉了整场比赛。 第168页 总决赛虽然并不属于三大赛之一,但因为参赛资格是运动员根据一年当中在公开赛中获得的积分排名来获得邀请、每个协会并不存在参赛人数限制,因此含金量并不低,甚至在很多人看来,或许还要比世界盃更难获得一些——毕竟,世界盃限定了每个协会最多只有两名选手参赛,而中国队,多的是世界冠军。 这一个冠军,无疑给薛忱这一年的国际赛事,画上了一个无比圆满的句号。 郁辞看完了颁奖仪式,笑着关灯睡觉。 梦里好像还在回放着刚才颁奖仪式的画面,捧着鲜花和奖盃的男人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像往常一样正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笑来。 依然是少年眉眼,笑容明亮。 总决赛结束的第二天,国乒所有队员就踏上了归途。回国的第二个下午,就是恢復了赛程的乒超联赛。 刚刚征战归来,才睡了一觉倒过时差,马上就又是马不停蹄的比赛。看得出来,所有的主力都相当疲惫,但这一轮的比赛,总决赛归来的队员们没有一人缺勤。 这一轮是邹睿的客场、不在首都,郁辞在家里看薛忱比赛的录播——这天是周二,白天还要上班呢。薛忱这一轮同样是客场,作为客队一单第一个上场。对手还是个没满二十岁的小将,多少还是存在一定的实力差距,薛忱不负众望地以三比一为俱乐部取得了第一场的胜利。接下来的两场一胜一负,薛忱在第四场再一次披挂上阵。 看得出来,他已经打得足够好、也足够拼了,可——高强度的国际赛事、国际国内飞机高铁的奔波劳顿、刚刚才勉强倒完的时差……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双方单打的直接对话中,到底还是以两分之差输了抢七、丢掉了这一分。 但没有人会责怪他输了这一场。 他站在赛场上,拼尽全力争到最后一刻、最后一分的时候,早就已经让所有人动容。 好在最后上场的队友还是顶住了压力,稳扎稳打地拿下了最后的决胜局。薛忱的俱乐部最终以三比二的总比分拿下了这一轮客场的胜利。 这一轮双方打得都不容易、耗时不短,郁辞看完的时候已经是不早了,赶紧洗漱完上床睡觉。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迷迷煳煳间像是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郁辞起初还有些半梦半醒,可直到又过了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变成了哗哗的水声的时候,她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她一个人住,虽然并不害怕,但这时候也实在是难免有些紧张。 郁辞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就见客厅里灯已经亮了,隔壁客房的浴室就是水声传来的源头,客厅的沙发上被甩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双肩包。 郁辞愣了愣,赶紧又转头去看客房的浴室,而后又抬头看了看客厅墙上的挂钟。 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 薛忱洗完澡,随便套好了睡衣裤,一边擦着还湿漉漉的头髮就出来了。 走到客厅他就顿了一下。 多半是自己洗澡的水声吵醒她了,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睡觉的女朋友这时候就靠着他的包坐在沙发上等他;大概是实在等得困了,整个人都团成一团窝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像是又已经睡着了。 薛忱赶紧往她跟前走了两步、伸手就想去抱她。手伸到一半又忽然缩了回来,赶紧用力地揉了揉脑袋上的干毛巾。等到自己的头髮至少不再滴水了,他才算是终于勉强满意了,弯腰伸手、把窝在沙发里等得睡着了的女朋友抱起来、进了卧室。 郁辞本来就没完全睡着,被他抱着回到床上,已经又清醒了不少,睁开眼睛就见一张近在咫尺的剑眉星目,忍不住笑了笑,笑完却又微微拧起了眉头:「怎么半夜回来了?」 他哪怕是刚刚洗过澡,却也还是难以掩盖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的疲惫,不难想像他刚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洗澡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身风尘僕僕。 「下午比赛完坐高铁来的,」眼看着女朋友皱起了眉头,薛忱还以为她是生气自己又擅自外出,赶紧急急忙忙地解释了一句,「我请了假的!」 郁辞已经钻进了被窝躺下,又往里挪了挪空出了一块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薛忱飞快地也钻进了被窝,关了顶灯、只剩下床头的一盏小灯,然后往旁边蹭了蹭、把女朋友抱紧了怀里:「我想见你。」 在国外的时候,哪怕明知道郁辞根本不在乎那些狗仔小报的捕风捉影、譁众取宠,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气愤、忍不住担心她,又忍不住责怪自己,这样的时候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一直到现在,把她抱在怀里,明明她的体温还不如他暖和,他却莫名觉得心里熨帖又踏实。 薛忱抱着她又蹭了蹭,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整颗心都平静踏实了下来,这才又开口喊她:「郁辞,我们去领证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到两章正文完结,番外大概会有退役后上大学和发月半……吧。 ☆、第85章 终章·五 第八十七章 终章·五 郁辞被他这么一蹭,顿时就蹭了一脖子的水。 刚才睡得有些迷迷煳煳的、脑子都有些不太清楚,这下才终于勐地想起薛忱洗完澡头髮还湿着呢,郁辞赶紧推开他、一下子做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第169页 本来气氛温馨得很,薛忱特地又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满心期待着女朋友点头说好,谁知道女朋友听完忽然就要走了。这算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还没准备好领证,那也不用连觉都不睡了吧?薛忱赶紧跟着也坐起来,伸手却没来得及拉住人——郁辞已经飞快地下床出了房间。 等到郁辞再一次回到卧室的时候,就看见男朋友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乍一眼看过去,活像是打输了比赛似的——真要打输了比赛,他多半也就是当时懊恼一下,大概也不至于低落成这样。 「怎么了?」郁辞轻轻推了他一下。 薛忱抬起头她,一双原本英气的眼睛在有些昏暗的床头灯下显得越发可怜巴巴的。 郁辞有些好笑,却还记得正事,插好了电吹风的插头、打开开关就要给他吹头髮。 薛忱从她刚才回到房间开始就蔫蔫的,也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一直到这时候电吹风的声音响起来,他才像是意识到郁辞刚才下床出去的原因是什么。刚才还可怜巴巴、甚至显得有些委屈的眼睛一下子又勐然亮了一下,伸手拉了一把还站在床沿的郁辞,见她侧着身子在床沿坐下了,薛忱又笑嘻嘻地凑过去、趴到她腿上。 郁辞笑了一下,好脾气地给他吹头髮。 他的头髮短,用不了几分钟就吹完了。郁辞伸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示意他起来让自己把出风机放回去。薛忱没挪位置,只是翻了个身、从趴着变成了枕着郁辞腿的姿势。 「起来,」郁辞推他,「你几岁了?」 薛忱一把抓住了她推自己的手不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直到看得郁辞都快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开出花来了,才听到他委委屈屈地开口问:「你现在不困了吧?」 郁辞点了点头——刚才一直到起来前确实都困极了、有些迷迷煳煳的,现在给他吹了一会儿头髮,倒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薛忱「哦」了一声,视线还是紧紧地钉在她脸上,语气也不知道到底是有点儿委屈还是带着点儿诱哄的意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记说了?」 郁辞期初冷不丁还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然后…… 她眨了眨眼睛,满脸的茫然:「什么?」 「就刚才啊,吹头髮前,」薛忱一口气噎着差点没上上来,眼巴巴地盯着她,「循循善诱」,「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句话呢?」 郁辞忍笑,脸上却还是越发茫然了起来,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吹头髮前没说什么呀?」 这瞎话说得有点太大了,到最后她还是没能忍住漏出了一点笑意来。薛忱本来就全副心神都在她的身上,这时候自然不会错过她脸上没能忍住的笑意,一下子就明白女朋友这是又在逗着自己玩呢! 世界冠军恼羞成怒,终于躺不住了,一撑床、做起来就把女朋友给扑到了,压着她在床头就是一阵勐亲: 「你又欺负我!」 「别闹别闹,大半夜的还睡不睡了!」他一亲起来就没个完,郁辞被他压在床头闹得不行,好不容易才稍稍挣开了一点,赶紧举白旗投降,「好了好了,我想起来了!」 她这么一说,薛忱才算是终于消停了下来,却还是几乎贴着她的唇不肯后退,那意思,仿佛只要郁辞敢再逗她、就要咬她一口似的。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着比平时要上场比赛前还紧张似的。郁辞本来还挺严肃的,这下子又忍不住笑场了。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眼看着男朋友真的恨不得要咬自己了,郁辞赶紧忍住了笑意、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明天去领证是吗?」 薛忱勐点脑袋。 「好呀。」郁辞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生怕他一逮着又亲个没完,没敢亲他的嘴唇,想了想,趁薛忱还没说话前又郑而重之地重复了一遍,「我们明天去结婚吧。」 薛忱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重重地「嗯」了一声,把她抱在怀里笑了起来。 …… 薛忱这几天你国内国外连轴转实在是太累了,连一向良好的生物钟都失效了,第二天早上破天荒地睡过了头。 郁辞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一个人去学校上班去了。 下午的时候郁辞甚至都没有请假,只是和年级组长打了个招唿、稍稍出去一会儿就出了校门。 没有人知道她是去做什么。 郁辞先回了一趟家里,拿了户口本出来——上午薛忱醒了以后给她打电话,郁辞问他是不是要先去拿户口本,他想也不想就回答说「户口本在包里呢!」,郁辞这才知道他这一次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郁辞拿好了户口本,就和薛忱一起到了民政局,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黄道吉日、来登记的人并不多。不过两人本来就也不在乎这些,人少不用排队自然还是更好。给他们办证登记的是个年纪也不大的姑娘,一见两人就懵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眼看着就是要叫出声来了。 郁辞赶紧笑着沖她比了个小声的手势。 姑娘勐点脑袋,飞快地给两人拍好照办好了手续。薛忱一直到这时候把结婚证踏踏实实地捏在自己手里了,这才觉得好像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把两张证翻来覆去地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还觉得不够,出了民政局的大门都还是一脸傻笑。 第170页 当天下午,薛忱的微博又更新了: 「终于变成你们口中的『英年早婚』了,笔芯!@郁郁乎文」 配图,是交叠在一起的两张结婚证地照片。 郁辞随即转发了他的微博,还发了一个爱心。 「有生之年系列!我站的cp结婚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修成正果了!开心到哭出声来!」 「嘤嘤嘤我的小姐姐彻底被拐走了qaq百年好合!!!」 「嗷嗷哦嗷嗷嗷嗷嗷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天辣结婚啦!!!!幸福到昏古起!!!」 评论里的粉丝们普天同庆、兴奋到恨不得喜极而泣,国乒队也纷纷发来贺电,就连何指导都难得语气温柔地祝福了两人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薛忱这晚请了郁家的长辈们吃饭。 之前求婚过后,薛忱虽然还在各地奔波着打联赛,但他的父母却特地上门来拜访了一次,算是双方父母正式见了满、定下了婚事。今天去领了证、也不是小事,再加上薛忱知道自己恐怕是没有时间来办婚礼的,这一晚郑郑重重地请了长辈吃饭,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恭恭敬敬地给长辈们都敬过了酒,接下来就是平辈,首当其冲就是郁桓。薛忱端着酒杯站在郁桓跟前,老老实实喊了一声「哥」。 郁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要说整个郁家,薛忱也不憷长辈,唯独每次站在郁桓跟前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儿底气不足。这可能是因为郁桓和他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存在,他天然就对这种既有文化又难捉摸的人有点儿心虚。 郁桓没说话,薛忱还没觉得有什么,郁辞就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桓哥,干什么呀?叫你呢!」 郁桓简直被这个自从交了男朋友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气得恨不得像训小孩儿似的打她一顿屁股,可最终还是没捨得下手,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原本还笑盈盈、甚至有些嗔怪的郁辞忽然间觉得眼睛有点儿酸涩。 郁桓揉完了她的头顶,又伸手拍了拍薛忱的肩膀——他们面对面站着,本来是拍左肩最顺手,他却特意避开了他的左肩,拍的是右肩膀。 薛忱的左肩,有伤病。 「小辞也不是脾气总那么好,熊起来够气人的,」郁桓说着看了郁辞一眼,「我惯的,你多担待。」 言下之意,你不要以为我们家闺女脾气好就欺负她,在家里我都是惯着她的,你也得好好惯着。 薛忱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勐摇脑袋。摇完又觉得不对、生怕大家有什么误解,赶紧又勐点脑袋: 「郁辞说的都是对的!」 这个回答无疑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满意极了,郁桓点点头,难得也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笑意来,和他碰了碰杯,真心实意地又补充了一句: 「比赛加油,我们都会看的。」 薛忱在他这儿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温柔和蔼的待遇呢,顿时就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应了声、仰头就把整杯酒都一口闷了,闷完还挠着头傻笑。 郁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忽然伸手过去抱了郁桓一下,在他耳边小声问: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 郁桓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你瞎操心。」 郁辞也不生气:「要是不想找也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郁桓气得抬手就要打她,还没捨得下手呢,就听她在耳边小声地又补了一句:「找不找的,你自己喜欢就好啦,大不了以后我养你呀!」 郁桓愣了一下,终于没忍住一边笑一边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行,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第86章 国球长虹 第八十八章 国球长虹 按理说,领证的这一晚,应该算是新婚之夜。事实上,薛忱确确实实也过了一个颇为满足的新婚之夜。然而第二天的一大清早,薛忱就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挥挥衣袖走了——这还真不是他渣男、穿上衣服就不认帐了,其实他也依依不捨极了、恨不得扒着房门赖着不走,还是郁辞给他收拾好了东西、半推半赶着才把他「扫地出门」了的。 没办法,谁叫他后天还有下一轮的联赛要打呢?再不归队,教练就该打人了。 结婚后的日子对于薛忱和郁辞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两人依然还是一个忙着训练和比赛,一个上班、画画、看比赛。薛忱前两年买的房子其实早就也已经装修好了,不过郁辞为了上班方便,大多时间依然还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周末要是有空,就回家陪陪父母和长辈。 薛忱的俱乐部这一年最终还是没能打进第二阶段的半决赛。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强队,这个赛季最终排名在中上游平也算是正常发挥,其中还有几场队内小将的发挥相当抢眼,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联赛之后紧接着就是冬训。经过两个月联赛「放松」的队员们终于又再一次「上交国家」、开始「收收骨头」了。春节前国乒队内照例自己开了个联欢会,郁辞这一年作为正儿八经的「家属」受到了全队的热情邀请。郁辞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节目上台表演,最后干脆在何指导的怂恿下铺开了几张桌子现场给大家写春联发。 第171页 薛忱自告奋勇地要给她磨墨,可惜起身前就多啃了那么一个鸡爪子的工夫,肖萌已经颠颠儿地占领了自己女神身边的空位、殷勤地做好了「红袖添香」的工作。 薛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愤愤地又多啃了一个鸡爪子。 今年的春节倒是放假了,只是假期总共也不过就是三四天的时间。薛忱的父母特地赶来了首都,和郁家一起过了一个新年,也算是两家亲家正正式式地坐实了这桩婚事。 短暂的春节假期过后,又是马不停蹄的训练、队内大循环直通赛、公开赛、世锦赛……今年是世锦赛的单项赛,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薛忱今年的双打搭档并不是国乒的队友,而是和一位韩国名将组成跨国双打——据说这是那位韩国选手主动提出的申请。 众所周知,薛忱是国际乒联都盖章的「所有右手选手最理想的搭档」,无论和谁搭档,几乎每一场比赛都是冠军的有力竞争者。他国选手会提出这样的申请,似乎也并不算是令人意外。 考虑到中国选手年年包揽所有大赛冠军对于桌球的长远发展似乎未必是好事——一点儿甜头都不给别人,这多少总有些打击其他协会运动员的积极性,何指导倒是慎重考了一下这个提议、又徵求了薛忱自己的意见。 薛忱倒是也不怎么介意,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说实在的,伊朗杯他已经拿过三次了,在双打上的求胜欲毕竟不如其他人那样强烈,也愿意为桌球的发展做一点新的尝试。 这对跨国组合的战绩居然还相当不错,一路打进了四强,由于在语言和沟通方面毕竟还存在着一些障碍、一起训练的时间也不足以培养太多的默契,最终还是在半决赛惜败给了中国队。 其实这倒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好歹给了人家一个季军、没有包揽前四,伊朗杯最终也还是原路带回了中国。 郁辞的条漫合辑也就是在世乒赛结束后正式出版的——其实过年的时候她就已经能整理得差不多了,实体书的版本里她甚至又增加了几个新画的小段子。只不过之前国乒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全力备战世锦赛,郁辞生怕新书的宣传影响他们的训练,于是特地和出版社一起把时间押后到了世锦赛结束,才算是正式出版上架。 新书出版,出版社果真先做了一轮转发抽奖,奖品是国乒主力全员签名的新书,巨大的转发量让这本书一夜之间就上了微博热搜的头条;随即很快就又在乒羽中心的首肯下办了一场签售,作者郁辞和国乒男女队的主力悉数到场。 签售当天,现场几乎是人山人海。原本预定的签售截止时间到时,几乎还有三分之一的粉丝依然还在苦苦排着队等候。国乒几人以前无人问津的「苦日子」过惯了,一直到现在都依然没有什么架子,干脆又多留了好一会儿,一边签名还一边随口和粉丝们唠嗑,直到给所有排着队的粉丝们都签完了名,才一个个甩着比平时训练完还要酸的手腕退场离开。 临走的时候,一个个都手里拎着、怀里揣着大包小包——都是粉丝们送的礼物。郁辞甚至来回了两三次,才总算是把所有礼物都给「运」到了车上。 所有人都预料到了这本书一定会大卖,但实际的销量之高还是有些出乎郁辞的预料,出版社为此不得不又紧急加印了一次,才算是面前满足了「嗷嗷待哺」的粉丝们。 郁辞把所有的收益全部都提了出来,缴税之后,像自己原本说过的那样,一半用于购买桌球器材、一半用于买书。她仔细地列出了所有器材的明细清单和书籍目录,也通过相关的慈善组织联繫了几所偏远贫困地区的学校。 每一笔帐、每一份清单,她都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认认真真地实现着自己的承诺。 最后的捐赠人,她写的,是「桌球国家队及球迷」。 粉丝们一边在微博下喊着「小姐姐好暖!」、「我能再爱国乒一万年!」一边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刚刚才入手的新书。 扉页之后、目录之前,是一篇郁辞亲自写下的自序。 「我第一次见到薛忱的时候,他拄着铁锹站在农田里,穿着灰扑扑的运动服,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挠着头沖我笑。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知道『剑眉星目,少年意气』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以为他还是个大学生,后来才知道是违反队规、被罚下乡劳动的奥运冠军。百度百科告诉我,他那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世界冠军的头衔了,还告诉我,他脾气暴躁、目无法纪、数度被退回省队。 他在东屏村的学校里和孩子们一起打桌球,握着球拍站在球檯前的时候,我开始有了『去看一场桌球赛』的念头。 然后我开始看桌球赛,才知道桌球原来这么精彩,也知道原来薛忱真的是个急脾气。 我知道他有些笨拙却努力地向我靠近,我也知道我对他一见钟情——因为他笑起来太明亮,好像能把我原来平平无奇的生活都一起变得明亮鲜活起来。 国乒的大家都说,是我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着他们,但也许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教会了我什么。 无人问津的时候,他们捧回一个又一个冠军;媒体诘难的时候,他们埋头训练。薛忱拿过了所有双打冠军却依然不甘地想拿单打、亚运会陪练回来喝醉了哭着说『我想打奥运』、拼了命地加训;邹睿稳坐世界第一、手握近二十个世界冠军,依然还认真打着每一场比赛、还想拿大满贯;周毅世界盃四亚却从不放弃,终于成就大满贯,还想再拿双满贯;郑鹏早已成就大满贯、甚至开创了自己的时代,却在职业生涯的暮年忍着伤病拼着命重登王座,退下赛场却又心甘情愿给队友们陪练……如果没有遇到他们,我不会重拾毛笔,也许依然得过且过、混沌度日。 第172页 但幸好,我还是遇到了薛忱,遇到了国乒。 也幸好,现在有这么多的人、未来也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能认识这样一支团队。 世界上最幸运的事之一,是你一见钟情的那个人,恰好也对你一见钟情;他学着慢慢改掉急躁的毛病、更加努力拼命地训练,我学会努力、学会坚持,一起相互扶持陪伴着、努力变得更好更优秀,这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爱情。 希望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等到我们七老八十的时候,薛忱还是那个笑起来明亮飞扬的少年,我还在画画、还能做大家喜欢的小姐姐;还会有很多人喜欢桌球,国乒的辉煌和精神依然在继续传承;会有很多世界冠军说『谢谢薛指导』对我的教导,也会有人对我说『郁老师,我的高中没有虚度,我知道我的人生想要怎样度过。』——这是在我设想中最圆满的将来。 他们的比赛和训练我帮不上忙,这本书算是我作为球迷和家属所能出的一份力——这本书,献给我爱的那个少年,献给我所敬佩的所有国乒运动员、教练员和幕后英雄们,也献给陪伴着我或国乒一路走来的球迷和读者们。希望将来有机会,还能再出第二本、第三本……国球长虹。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完结啦!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接下来陆续还有几章番外。 第87章 番外·一 番外·一 薛忱电话打来的时候,郁辞正在大学同学的聚会上。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郁辞稍稍避开了还在说笑的同学们, 起身出了包间,接通了电话。 同学们许久不见,包间里一时间人声鼎沸,她怕有些吵、听不清电话。 「郁辞?你在哪呢?」薛忱也不知道是不是急得, 声音听起来有些气喘,「我到家啦!」 郁辞笑了起来:「前几天不是说过吗?今天有同学聚会。」 这会儿是正值暑假的八月,马上就要到全运会了,国家队的训练到今天为止暂时告一段落、各运动员也该「发配回原籍」了。其他人都是明后天白天出发, 薛忱提前就和省队请过假,会在「家里」稍微多住一两天。 确实是「家里」——薛忱当初买的房子其实早就装修好了, 因为比起自己的公寓要宽敞不少,郁辞这个暑假大多数时间都窝在这里。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值得一提的是, 对门是邹睿,隔壁楼还有周毅, 不过他们毕竟平时训练忙,住的时间就更少了,绝大多数时候屋子还是闲置着。 算算时间,下午的训练一结束就收拾收拾回来的话,现在确实也差不多该到家了。 薛忱「哦」了一声,显然是终于想了起来确实有这回事,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恍然大悟的味道。恍然大悟以后他又顿了顿,试探着问: 「有没有人带家属啊?」 郁辞本科读的是物理,想也知道肯定是男女比例悬殊啊。同学聚会,那不就是传说中「拆散一对是一对」的修罗场吗? 薛忱真的是个傻白甜,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透漏在声音里。郁辞一听就知道他有什么小心思,忍不住又轻轻笑了一声问他:「吃晚饭了没有?」 薛忱一听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顿时就有些蔫儿了,耷拉着脑袋有些恹恹地:「还没呢。」 「过来吃吧。」没等他说其他的,郁辞已经爽快地报了一个地址,「也有家属来的,我等你。」 薛忱呆了一下,随即几乎是飞快地大声「哎」了一句,声音好像都打着飘:「地方挺近的?我马上来!」 郁辞挂了电话回到包间里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回到座位上坐下以后,立时就有人看了过来:「怎么?男朋友电话啊?」 她的大学确实绝大多数都是男生,而且一大半都读研读博,这一大半里还得有不少是出国深造的,在场大概还有不少人是根本就不知道她和薛忱之间的事的。 这人的话一出,知情的人顿时就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郁辞笑了笑,刚想说话,就见对面的那个男生忽然间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就往自己这头走。 郁辞愣了两秒,随即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郁辞。」那人脚步似乎是有些不稳、脸上也带着点薄红,有些紧张地喊了她一声,一看就知道是酒劲有些上涌。他身旁的人好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满是鼓励。另一边有人似乎是知道得更多一些,吓得赶紧站起来就想拉他:「你喝多了吧?快坐下歇会儿!」 「我清醒着呢!」劝阻没有起到半点效果,男人用力甩开了挡路的手,定定地盯着郁辞,「郁辞,大学时候我就是怂,今天难得还能聚在一起,我就想跟你说一句……」 郁辞想拦的时候已经拦不住了,他最后四个字已经脱口而出。像是好不容易终于借着酒劲鼓足了勇气,生怕自己临阵又在退缩,四个字说得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我喜欢你!」 原本有些喧闹的包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郁辞也站了起来:「抱歉。」 那人懵了一秒,下意识追问:「你有男朋友了?」 郁辞摇了摇头。 就算是喝了酒,对方的眼睛也是勐地亮了一下。 郁辞顿了顿,这才又接了下去:「我去年就结婚了。」 第173页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举起自己的左手。 男人们总是有些粗心大意,再加上郁辞也低调、并不刻意显摆,不少人好像一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精緻的钻戒,和她修长白皙的手相互映衬着,显得格外好看。 表白的人一下子涨红了脸,好像是突然酒就醒了,仰头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跌跌撞撞地扶着椅背一路去找自己的座位:「对不起对不起,我喝多了,说胡话呢!」 郁辞自然也乐意互相给个台阶,点点头笑着坐下,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薛忱敲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是有些微妙。 …… 晚饭后,有的人径直回家,有的人兴致勃勃地还要去唱歌。郁辞婉拒了邀请,和薛忱牵着手一起回家。 这里确实离家里很近,打了车,总共也就是十几分钟的工夫。郁辞换了鞋进门,就被薛忱扑了个满怀:「今天我来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事?感觉……有人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郁辞挠了挠他的下巴:「吃醋啊?」 「没有!」薛忱梗着脖子矢口否认,「那……人家喜欢你,也是正常的嘛,你喜欢我就行了。」 郁辞点点头「哦」了一声,接着还在挠他的下巴:「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薛忱迟疑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带些疑问地接了一句:「大概是在……吃醋?」 他又嘴硬又实诚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不行,郁辞没忍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来。 薛忱被她笑得脸红,却像是终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伸手拉了拉她的腰带:「严肃点!我吃醋呢,你哄哄我啊!」 郁辞笑得前仰后合,踉跄了一步差点没摔着,好不容易扶着薛忱站稳了,摸着他的脑袋从善如流地哄他:「薛忱同学,老师只喜欢你呀,好不好?」 薛忱顿时真的就跟被摸顺了毛似的傻笑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回了房间、拿好了换洗的衣服,然后又一路跟到了浴室门口。 郁辞回头看他。 「老师,」薛忱理直气壮,「洗澡这么累,我帮你洗啊?」 郁辞白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浴室。 没关门。 薛忱刷的一下窜进浴室,脚下都像是带着风。 这俩人的师生y像是能玩到天荒地老似的,平时一叫「老师」「同学」就污得不行。不过薛忱大概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真有继续跟着「郁老师」正经念书的时候。 这年的冬训,其他人都在老实训练,就他一个人打完球下来就抱着英语书闷头勐啃——学校来了最后通牒,再考不过四级,就拿不到学位证书啦! 邹睿拍了他背英语的照片发到微博上,评论里球迷们众口一词、喜闻乐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心疼!」 谁家心疼的时候笑成这样!娇花心里苦,但娇花不说。 哦,还是要说的——回家和媳妇儿说。 郁辞抽了空给他讲真题,但大概他选择打球真的是个明智之举——他真的一拿起书就犯困,集中精神超不过十分钟。 郁老师就没见过这么难教的学生,几天后就发了微博: 发了一张q版少女拿着戒尺打少年手心的图。 对,又是一张动图。图里少女的手拿着戒尺举起来又落下去、举起来又落下去,打了少年手心一遍又一遍。 薛忱转发了微博,配了一个眼泪汪汪、哭唧唧的表情:「有话好说,老师不能体罚学生!」 围观群众又哭又笑:「今天份的狗粮还是一样这么多呢!」 笑着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年。和薛忱同校的校友们在学校贴出的新一轮四级催考通知名单里再也没有发现薛忱的名字,不得不惊悚地接受了一个事实: 「什么忱哥四级过了?!」 薛忱最新微博下的地一条热评赫然画风清奇:「孩子四级老不过,多半是笨的,打一顿就好了。」 薛忱气得恨不得把这些黑粉统统拉黑了才好,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又拿着自己的四级分数去给郁辞看。 四百三十多,压线低空飞过——当初六级都考了六百多分的郁老师扫了一眼,平静地点了点头。 薛忱已经在一旁掰着手指头数: 「背五个单词亲一下,真题卷不及格睡书房,我现在都把四级给过了,这么热爱学习,老师有什么奖励?」 他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郁辞,满脸的期待。 「确实不容易。」郁辞点头,在他目不转睛有满是暗示意味的注视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本六级真题、一把就塞在他怀里了,「既然学习让你快乐,奖励你再做一套吧!」 薛忱傻了眼。 半晌之后,奥运冠军抱着习题瘫倒在了床上装死。 郁辞笑得不行,凑过去、趴在他身上亲了亲他: 「薛忱同学,考得不错,再接再厉。老师奖励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有。 非常抱歉,《问鼎》这篇文,我决定不写了。直接原因是,我发现有人在微博上提到国手这篇文并且@了原型。国手已经写了,签约作者不能删文,问鼎既然还没有开始写,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去打扰运动员和教练了。 关于国手和问鼎,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愿意看看的,一会儿可以看一下我的微博,就不在这里占用其他人的流量了。(微博:已经是一个废人了的sw)。如果说,国手这篇文,在感情线之外,我还讲了一点关于成长和拼搏的故事,那对于问鼎,其实我想写一点关于成熟和「拼命」的故事,写一个老将的故事。问鼎的文案我不会改成其他文,放着就算是个纪念吧。 第174页 如果还愿意看我写其他故事的,可以在目录页点作者名之后收藏专栏,下一篇文的连结我会在更新下一章的时候放出来。 谢谢大家。 第88章 国胖队 番外·二 国胖队 薛指导最近不开心。 说实在的,薛忱这几年的小日子其实过得挺不错的。 奥运之后的那一年虽然还是和世锦赛的男单冠军失之交臂,不过那一年他还是拿到了世界盃的冠军——在他的职业生涯里, 到底还是没能捧回圣·勃莱德杯、完成大满贯的传奇,不过世事总是很难尽如人意的,在三大赛里能拿到其中两项的单打冠军,其实已经有些超出薛忱对于自己的预期了, 所以他虽然也有些遗憾,不过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倒是邹睿,这小子确实是挺能的,最后到底还是以三十二岁的「高龄」搭上了后来一届奥运的末班车, 成为了国乒歷史上第一个超过三十岁还依然能征战奥运的传奇人物,最后差不多算是豁出一切、拼了命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奥运男单金牌, 成就了大满贯的壮举。 那年薛忱创下的「集奥运男单、男双、男团」金牌于一身的记录算是被他给追平了,不过至此以后, 就真的是再也后无来者了,这个记录, 将只属于这一对竹马搭档。 不过那一次的奥运也差不多算是耗尽了邹睿所有的心力,那年的年底他就宣布退役了——是和薛忱一起参加的退役仪式。 他们这一批人,当年一起进青年队、进国家队的人不算少,但最后进入绝对主力层的,也就只有他和邹睿、周毅三个人。三个人里,其中有两个大满贯,另一个拿过男乒所有奥运金牌和所有双打大赛的冠军,三个人全部入选国际乒联名人堂——薛忱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这个结局实在是已经非常非常美好了。 相比起更多给他们陪练、一直默默无闻付出着的队友,他们实在已经是太幸运太幸运了。 那一年奥运男单的亚军是苏望。 其实那年的苏望已经稳坐世界第一的宝座很久了,最后和冠军失之交臂他也觉得挺心疼的。不过邹睿连拿两届亚军、被人嘲讽「千年老二」实在是太憋屈了,薛忱有几回为此还差点和嘲笑竹马的人怼起来,在看到邹睿终于夺冠的时候,其实毕竟还是松了口气的。 好在苏望现在年纪也不大,不出意外必然还会出现在下一届的奥运名单上,开创自己的时代指日可待。 在他退役前,郁辞生了个闺女。 全国乒队都是祖传的热爱闺女,不过遗憾的是,也是祖传的和闺女无缘——几乎所有有家室的「前辈们」家里的都是儿子。薛忱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闺女,闺女顺理成章地一瞬间就成了全队的小公举,也让薛忱嘚瑟了好一阵子、上哪都是抬头挺胸的。 兄弟三个退役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做教练、继续为桌球的事业而拼搏。自从那年桌球大火之后,这两年的热度虽然难免渐渐回落,但比起他们年轻时候的无人问津实在已经是好了太多太多。年轻队员们年年吸引着新的球迷和粉丝,他们几个随着年龄的增加、状态和成绩都开始有所下滑,人气当然也难免被正当盛年的「小孩儿」们赶超,不过哪怕是退役之后当了教练,几位指导的人气也依然居高不下。 薛忱最近正带着俱乐部打联赛。这几年乒超联赛在职业化的道路上走得还算顺利,宣传也好、制度也好,各方面都有了不小的改进。每一次比赛打完,除了运动员们被广大球迷包围着求籤名以外,薛指导依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除了给球迷们签名之外,薛忱也依然每场比赛都会拎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回家。 「忱哥加油!麻烦把礼物转交给忱嫂,谢谢啦!」 这加油敷衍得和他还在当运动员的时候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邹睿老是嘲笑他:「球迷千千万,情敌占大半」。 这轮比赛打完的时候,薛忱也依然在球迷热情的包围中牵着名、收着礼物。 接过最后一份礼物的时候,薛忱觉得这姑娘有点儿眼熟,他有印象,应该是个老球迷、见过好多次了。 「忱哥,礼物记得给忱嫂啊!」薛忱听着完全不意外的「嘱託」,内心毫无波动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架子,点完头顺势就和围着的球迷们唠了几句嗑,然后就听那姑娘问了一句: 「哎好久没看到了,忱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薛忱还在签名的手顿时就抖了一下,问其他人:「是吗?」 「是啊!」周围的球迷们毫不犹豫地用力点了点头,语气诚恳极了,「胖了挺多的!」 薛指导不开心了。 薛指导晚上回到房间,站在镜子前面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 郁辞把闺女哄睡了,一回到自己的卧室就看到薛忱正皱着眉头、盯着镜子一阵勐看,忍不住有些好奇:「看什么呢?」 薛忱转回头来,神色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媳妇儿:「你觉得我最近……有没有胖一点儿?」 郁辞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点头:「有啊。」 在薛忱听完就勐地睁大了的眼睛里,郁辞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是一点儿,其实胖了挺多的。」 语气诚恳得让人觉得不相信都良心不安。 薛指导顿时就更不开心了,看了眼媳妇儿生完孩子之后还依然纤细的身材,又看看自己,耷拉着脑袋坐回了床上,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第175页 郁辞不仅没有安慰他,托着腮看了他一小会儿,忽然凑过来摸了摸他的肚子,然后还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当年刚认识时候块块分明的腹肌,现在不仅早就已经变成一整块了,而且摸起来手感还软软的。 其实相比起薛忱的「自我感觉良好」,郁辞是一早就发现他胖了的。其实也能理解,退役以后运动量大大减少、可做教练的压力却并不比做运动员的时候少,两相叠加,会胖起来也完全是正常的。再说,其实他现在也不算是「胖」,只不过是比起打球时候的肌肉结实,现在变得圆润了那么一丁点儿而已,毕竟还是在正常身材的范畴之内、并不影响健康,所以她也就一直没有提什么。 他的五官本来生得凌厉,全靠他笑起来时候的傻白甜才显得单纯无害;现在稍稍圆润了那么一点,倒是显得不那么锋芒毕露,越发可爱了起来。三十几岁的人了,耷拉着脑袋不开心也好、咧着嘴傻笑的时候也好,居然还是一身的少年气,可爱得一点儿都不违和。 就好像这几年的胜负输赢、起起落落,都没有给他蒙上半点阴霾,也没有给他烙下多少时间的印记。 郁辞这一摸肚子也就算了,摸完了居然还笑,薛忱自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腹肌「一去不復返」,顿时就恼羞成怒了,一下子涨红了脸、伸手去把郁辞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拉下来。 郁辞由着他拉开自己的手,然后——笑盈盈地伸出另一只手又摸了一下。 通红着脸的薛忱也不知道到底是气得还是觉得丢脸,「气急败坏」地一把把媳妇儿的两只手都给扣住了、翻身就把人压在了身下。 郁辞也不挣扎,笑着沖他眨了眨眼睛。 薛忱低头咬了她一口,「咬牙切齿」:「还笑!胖我也有体力!」 …… 澡算是白洗了,这晚重新洗完澡睡觉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薛忱把脸埋在郁辞的颈侧,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郁辞累极了,却还是好笑得不得了,伸手摸了摸他还在有一下没一下蹭着自己的脑袋:「还不高兴啊?」 薛忱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应了一声。 其实他倒不是特别介意自己的身材,主要是吧——郁辞身材还这么好、这么漂亮,他却胖了,那多丢人啊?和她不般配了怎么办?他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出了名的颜值高啊! 他这么实诚,郁辞又没忍住笑了。 媳妇儿还嘲笑自己、都不安慰一下!薛忱更心塞了。 「别不高兴啊,」郁辞好不容易笑够了,侧过身把自己窝进了薛忱的怀里,声音里还带着笑,语气却格外认真,「你还是很可爱,可帅了!嗯,比以前还要可爱。」 「是吗?」薛忱的声音忽然有一点儿上扬。 郁辞又想笑了,但她还是努力忍住了,扬了扬嘴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我就觉得很好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手从他的脸上渐渐下滑、落在了他的左肩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温柔地轻轻摩挲着他的肩膀。 薛忱从她的颈侧抬起头、定定地盯着自己肩头的手看了一会儿,终于也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心满意足地抱着媳妇儿踏实睡觉了。 第二天,粉丝们发现太太又更微博了。 太太画了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糰子,唯有糰子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的剑眉星目、明亮可爱。 「不准再说他胖啦!这是国胖队祖传的基因,这个锅我家娇花不背。」 粉丝们顿时踊跃留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胖!摸着我的良心港一点都不胖!」 「忱嫂对忱哥依然爱得这么深沉呢!感天动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催人泪下的真爱!郁花党头顶官方能打一辈子!」 今天的薛指导看着媳妇儿的微博,也依然没有变开心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