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直播》 第01章 【楔子 鬼屋大惊吓】 「啊民雄鬼屋咧?」左左嘴巴塞满珍珠,含糊不清的说。 他叫左青禾,是奶茶控和甜食控,不管什么口味的甜点都喜欢,蛋糕、巧克力、糖果饼乾,糖越多越爱,他应该会在三十岁之前得糖尿病吧。 没办法,甜食等于他的兴奋剂,碰到紧张刺激的事他都会在身边准备一堆甜食,今天的刺激指数只有两颗星,珍珠奶茶和千层派就足够支撑。 对啦,网路上说喝太多奶茶会得到肾结石,管他咧,等结石养到跟鸡蛋一样大,他就不必当兵了。 「去民雄鬼屋探险的人太多,阳气旺盛,就算真的有鬼也不敢出来啦。」右右朝左左脸上喷一口烟,扯扯衣领,露出脖子上的刺青。 他叫袁佑慈,是当中年纪最大的,已经二十岁还没从高中毕业。 阳子趴在桌上,不停转动滑鼠,十七岁的他是个宅男,除上学之外,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间里,他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正飞快浏览网页。 他看起来白白净净,一副弱鸡样,好像每次探险都躲在人群后面,其实他很有领袖魅力,不管是组团、决定行程还是策划,都是由他一手主导。 「你们看!」阳子点出网页,迅速读过之后拉回到最前面的照片,问:「这间玉井鬼屋怎样?」 右右和左左凑近电脑,左左把珍珠奶茶放在桌上,阳子接手用力吸一大口,勉强吞进去后吐吐舌头……好甜!左左肯定是属蚂蚁的。 「看起来很普通,房子也没有很旧,就是树多,还有爬满青苔的喷水池看起来有点诡异。」右右说。 「网友说,有人在里面看到女鬼。附近住户说,几十年前还没有师父进去镇压时,女鬼经常会飘进村子里,弄得小孩哇哇叫,也常有开车经过的看见女鬼在路边招手。」阳子把看到的重点告知两人。 「厚,鬼故事编来编去都差不多,没有比较有创意的吗?」右右轻嗤一声。 左左仔细盯着照片看,那是幢两层楼的透天厝,屋况还不错,外面有个不算小的庭院,除喷水池之外还种了几棵树,没有人管理,树木却长得又高又大,爬藤类植物攀满整片墙,看起来有些荒凉,但远远没有倾颓残破到可以称为「鬼屋」的程度。 阳子用游标点了点锻铁大门的中间。「你们看,网友说这个白色影子是鬼,很多照片拍出来都有这个。」 「屁,那是照片曝光,再找另外一家啦。」右右朝电脑萤幕喷一口烟。 「我已经找很多天了。」阳子撇撇嘴。 快到农历七月,参加探险的伙伴们却像约定好似的,一个个都不出现,要不是左左、右右这两个铁粉还在,他都在想这次肯定不能成行。 左左说:「好啦好啦,这次地点虽然看起来不怎样,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右右撇撇嘴,不是太满意,但一票对两票,他又朝萤幕喷一口烟。 阳子见右右妥协,笑说:「既然地点决定好,我们来讨论这次玩什么游戏吧。」 他转动椅子滑到另一张桌子前面,右右和左左也跟着滑过去。 「这次人数太少,会不会是被吓到了?」阳子问。 「这样不是更好,表示我们规划的活动很成功。」左左说。 「左左,你女朋友咧,这次怎么不参加?」右右问。 几次探险下来,左左交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女朋友,她叫润润,皮肤超白超嫩的,看起来一整个白雪公主样,可是她的胆子是水泥灌的,别人不敢做、不敢玩的,她都第一个作示范。 「阿灾,已经失联三、四天,我敲她,她都不理我。」左左用力把珍珠咬得啧啧作响。 「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阳子笑问。 「得罪她?你在说笑吧,宁可得罪女鬼也不能得罪润润。」左左耸耸肩,润润很恰,却也辣得有味道。 「那种恰查某只有你懂得欣赏啦。」 他们开着左左的玩笑,却没人注意到右右朝萤幕喷的那口烟并没有散开,反而慢慢汇聚,烟越来越浓、不断在电脑前面盘踞,下一刻,像是有人把那口烟给吸住似的,咻的进了萤幕。 照片里面出现一股白烟,像一条蛇在庭院里面慢慢游走,从右到左、从后到前,最后停在门边的白影处,笼罩住白影,突地白影好像被灌入生命,开始动了起来,缓慢往前走,影像也越来越清晰,渐渐地甚至出现颜色、形体…… 那是个穿着高垫肩洋装的女人,留着及腰的大波浪长发,五官娇艳,只是脸上戾气极重,惨白脸庞配上鲜红嘴唇,再加上一双黑得看不见瞳孔的眼睛,让人毛骨悚然。 鲜红的嘴角缓缓咧开,她慢慢举起手,对着三个男孩的背招手。 像是感应到什么,左左觉得有点冷,瞄了一眼冷气出风口。 哇靠!阳子家钱太多,冷气开这么强,通风口都结霜了,他放下冰奶茶,不喝了。 右右并不觉得冷,但感觉到后背刺刺的,他转过身,在萤幕转黑之前看见女人招手,猛地倒抽一口气,愣住三秒钟……是看错了吧? 他揉揉眼睛,走回电脑前面,滑动滑鼠,萤幕出现方才的画面,没有白烟或浓雾,更没有他瞄到的女人,可是那个被网友当作灵异现象的白影,似乎更清晰了…… 车子停在那幢两层楼的房子前,刚把人放下、收走计程车费,司机就急吼吼的把车子开走。 乡间小路往来车辆不多,路灯也隔得远,整条路看起来昏暗不明,再加上些微雾气,真有几分鬼片的感觉,几个男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并且模糊不清,他们一面整理背包,一面看着对方,片刻后笑了起来。 左左神态轻松地把摄影机交到阿卢手上,他和右右因为另外有点事情,上计程车前才跟阳子他们会合。 阿卢是阳子的同班同学,据说他能够看得到鬼,是真是假不知道,不过他有在吃药倒是真的,那个病叫做……最近很红的,电视有演新闻也有报,叫做思觉失调症? 刚听到阳子要让阿卢加入时,右右捧腹笑个不停,问:「你要让疯子加入哦,要是他临时『起肖』怎么办?」 左左反问:「如果他不是疯子,是真的可以看见鬼咧?」 到底是妄想症还是通天眼,左左右右争论半天,最后投票表决,左左、阳子赞成让阿卢加入,于是此行多了个新伙伴。 下车前,右右还故意用手肘撞撞阿卢说:「摄影就交给你了,你觉得哪边有鬼就拍哪边,如果真的被你拍到鬼,我们就大肆宣传,到时大家就会说你很正常,有病的是那些精神科医生。」 左左瞪右右一眼,啊人家就很避讳精神病这个词,一路上他都不知道提几次了,越瞪还说得越起劲,是有病哦。 阳子安慰地拍拍阿卢肩膀,阿卢点头轻笑做回应。他没关系的,这种嘲笑算是最低等级的。 第02章 阿卢走到门前,站好位置、打开摄影机。 右右手指一弹,把叼在嘴边的香烟弹进草丛里,对着镜头开始说话。「哈罗,各位小伙伴好,我是老朋友右右,还有熟面孔左左,以及天下无敌第一帅、露脸怕会吓死大家的阳子都来了,今天我们有个新同好加入,他叫阿卢,阿卢给镜头挥挥手。」 阿卢没出镜,只是掌心对着镜头挥两下。 「今天我们来到台南玉井鬼屋,据说二十几年前,这里住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很有钱、很性感,光是走一趟菜市场,附近的男人都会被她迷得头昏眼花,下半身失控。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附近住户听到女人的尖叫呼救,可是没过多久,声音就停了,从此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右右一面说一面往后退,左左比他快一步退到门边,发现大门被一把生满铁锈的大锁锁上了,他们打算爬过去,但左左刚攀上铁门,也许是年久失修,锁竟然喀啦一声,掉了。 身体的重量促使着门自动朝里打开,整个人吊在门上的左左吓一大跳,骂了一句三字经,赶紧跳下来。 四个人全被吓到,片刻后,他们互看彼此的表情,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右右对着镜头问:「阿卢阿卢,你有没有看见鬼?」 阿卢用摄影机摇摇头。 「我也没看见鬼,小伙伴你们看见了吗?」说完,右右转身往后对着镜头招招手,众人顺着庭院小径往屋里走。 手电筒摇曳的光线随着脚步在鹅卵石小径上跳跃,他们带着探险的兴奋与雀跃快步往前,没有人发现在迷蒙的月光下,本该有的四道黑影只剩了三道。 左左走在最前面,把厚重木门推开。 屋里的空气长年不流通,带着一股凝滞潮湿的霉味,他们没有关上门,身后的风跟着吹进屋内,带起纱质的窗帘翻动。 啪的一声,阳子打开探照灯,右右一面走一面对着镜头介绍。 「哇,这里是豪华版鬼屋,超大超漂亮的,沙发、桌子、电视、地毯……所有的东西都在,没有被外人破坏,连装潢都非常完整。」他指指地上,探照灯朝地板照过去,是很高级的柚木地板,直到现在仍然保持完好, 「我看啊,住在这里的女人肯定很有钱……」说到这里,右右突然被口水呛到,连咳好几声。 阳子把探照灯对上墙壁,那里有一幅巨型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一头长卷发,和传言中一样漂亮,年纪大概三十几岁,穿着高垫肩的衣服,浏海吹得很高,是当年很流行的半屏山发型。 随着右右的脚步,他们把客厅每个角落都拍过一遍后,他说:「现在跟着我们一起到楼上看看。」 镜头跟着往楼上走,在楼梯转角处,右右在墙壁上摸到一张纸,想也不想就撕下来一看,咯咯笑着把东西放到镜头前,「各位粉丝,看到没有,这是符咒欸,看来传说是真的,几十年前这里真的有请大师来镇邪。 「不知道这里的邪鬼有没有被镇成胆小鬼,会不会看到我们来了打死都不敢出现。如果他的胆子还在,希望今天晚上能够有所收获,小伙伴们请张大眼睛看清楚,帮忙找找有没有被我们忽略的灵异现象。」 啪啪啪,他来来回回压好几次开关,确定屋子里的电灯不会亮,其实他们本来就不认为会亮,这么久没人住,肯定早就被断水断电了。 众人一路往上,光是楼梯处,右右就撕下三张大小相同、款式相似的符咒。 二楼有两个房间,左边坪数较小的是书房,书桌书柜桌椅通通有,桌子上摆着一台远古时代的笨重电脑,左左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从窗子往外望去,时间太晚了,整个村子几乎都是暗的,只有几盏微弱的路灯照着不宽的乡间小路。 他们走往另一个房间,右右对着镜头指指贴在门板上的黄色符纸,兴奋大笑。「看到这个没有?好大一张,是不是越大张效力越强?你们看,大到可以折纸飞机欸。」 他不但说,还真的把符纸撕下来,对着镜头开始折纸飞机,只是在折的时候突然觉得背脊有点凉凉的,他猛然转头看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 右右乾笑两声,一面折飞机一面唱道:「造飞机造飞机来到青草地,蹲下去蹲下去……」折完飞机,还朝着镜头射过去。 阿卢一惊,头闪开,惹得右右呵呵直笑。 左左推开门,阳子的探照灯往里面照去。 这间是卧房,里面的东西一样一应俱全,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床、衣柜、梳妆台,连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都依大小排列。 左左打开衣柜,一整排的洋装都是鲜艳色彩,有几件就是现在拿来穿也不会有违和感,左左抽出一件递给右右。 右右立刻拿在身上比划,下巴微收,对着镜头装鬼声,「魔镜啊魔镜,我……美……吗……」 左左单膝跪下,拉起他的手说:「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鬼。」 两人一面演一面笑,没有人发现衣柜里面出现一只手指,像在挑选衣服似的,轻轻滑过架子上的衣服,衣服歪了歪,又回到原处。 右右看看阳子。 阳子点头,对镜头说:「好啦,我看小伙伴们又要失望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很久没人住的豪宅,现在到楼下去吧。今天我们要玩一个新游戏,传说这个游戏能够把鬼召唤过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让我们来试验看看。」 右右听完顺手把衣服往床上一丢,四个人说笑着陆续走出房间,在笑闹间,那件被丢在床上的衣服飘了起来,重新挂回衣柜,然后砰的一声,门关上。 寂静的屋宅里出现巨响,几个还站在楼梯上的年轻人吓得瞬间停下脚步。 左左胆子大,他飞快跑上楼查看一遍,回到朋友身边说:「没事,书房的窗户没关,风把门给吹上了。」 大家一听松了口气,笑着回到客厅。 右右开始介绍游戏,「今天我们来了四个人,我们会分别站在客厅abcd四个角落,然后把灯关上,站在a点的人沿着墙壁走到b点,拍拍站在b点的朋友肩膀,站在b点的人才可以顺着墙壁往前走,等走到c点之后,一样拍拍c点的朋友肩膀后,站在c点的人才能往下走,就这样子一个拍一个,走完九圈之后,鬼就会被召唤出来。你们相信这个传说吗?秉持着实验精神,现在我们要来试试,大家各就各位……」 左左把探照灯关上,只留下两支手电筒的微弱光芒,阿卢也把摄影机放在桌面上持续摄影,然后走到定点处,门外的风呼呼往里吹,感觉真的有几分诡异气氛。 站在a点的右右开始走,走到b点时拍拍左左,喊一声「第一圈」。 屋内很安静,除了鞋子踩在木头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之外,只有右右的声音,接着第二圈、第三圈、第四圈…… 这时,阿卢突然大喊一声,「有鬼!」 「阿卢,不要乱讲话。」阳子皱眉说。 「啊你是在起肖哦,人吓人会吓死人欸。」左左抱怨。 下一秒,啪的一声,电灯打开,大家全转头看向阿卢,只见他右手压在电灯开关上,全身瑟瑟发抖。 此时时右右站在b点,左左站在c点,阳子站在d点,而阿卢站在c点和d点的中间,他的脸色惨白,张大眼睛盯住照片里的女人。 第03章 左左还没发现哪里不对,乾笑两声,「哇,楼下还有电哦,刚刚楼上没有,是楼上电灯坏掉厚,这里肯定有人每个月固定缴费……」 他还在纠结有电没电,右右、阳子已经发觉不对,两个人的呼吸声陡然变粗重。 「喂,你们是怎么了啦,真的看到鬼哦?」左左挠挠头,觉得这时候应该从包包里拿出巧克力来镇定神经。 右右说:「我确定有人拍我的肩膀。」 阳子说:「我确定我有拍到人的肩。」 阿卢一动不动,全身僵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啊你们到底是怎样啦?」左左受不了了,是集体在吓他吗? 「a点的人走到b点,b点的人走到c点,c点的人走到d点,d点的人走到a点时,a点并没有人,那么我拍的是谁的肩膀?又是谁拍右右的肩膀?」阳子吞吞口水,神情诡异地解释。 这下左左听懂了,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他赶紧摸摸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 阿卢抬起手臂,重复他刚才说的两个字,「有鬼!」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照片上的人眼睛流下两行血泪,嘴角往上扬起,眉毛弯弯,一双眼睛看好戏似的盯着四人。 「快跑!」 阳子大喊一声,四个人纷纷往门口奔去,可还没跑到门口,厚重的木门就被一股诡异力量重重关起来。 阿卢想拉开门,可是门把……竟然从他的手中消失了。 右右冲过来想用手指从门缝把门抠开,但门就是纹风不动。 天花板的电灯一闪一灭,墙壁上本来早已停摆的巨钟开始摆动,滴答滴答,等分针走到十二的地方,顿时发出刺耳的当当声。 四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断退后,直到后背贴在墙壁上。 阿卢目光发直地定在电视机旁,阳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吓得摀住嘴巴,眼泪流出,眼镜迅速结起一层雾气,变得模糊。 左左、右右也看见了,放在电视机旁的录音机插头飘到半空中,自动插进插座里,然后喀哒一声,银白色的按钮被往下压,录音带转动,女星的歌声从录音机里传出来。 如果你的生命注定无法停止追逐 我也只能为你祝福 如果你决定将这段感情结束 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 如果我的存在只是增加你的痛苦 为何你不对我说清楚 莫非我早该知道我将要孤独 在我们相识的最初 他们明明没有听过这首歌,但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都像有人拿刀子刻在他们脑袋里似的,好像张嘴就能朗朗上口的唱出来,再熟悉不过…… 「嘶……嘶……」电视也被打开了,但是萤幕上只有银白色的雪花。 四人吓得屁滚尿流,慢慢靠在一起。 阿卢掩面、顺着墙滑跪在地上,放声痛哭。「我们逃不了了!」 右右大骂一声,「shit!」接着鼓起勇气冲上前,抓起录音机朝窗户丢去。 啪!录音机碎了,但窗户完好无缺……三十几年前强化玻璃就这么普及吗? 左左和阳子猜出右右想做什么,一个抓起桌面上用大理石做的烟灰缸,一个搬起墙边的茶几,再往窗上砸去,可还是一样,窗户没事,烟灰缸和茶几却碎了。 周围越来越冷,在吞吐呼吸间,白色的雾气从他们口鼻间逸出,手脚冻得像冰块一样,所有的知觉和思绪彷佛也被冰封般,他们感觉自己变得越发迟钝。 右右用力深吸一口气,困难地拽起阿卢、踢一脚左左,大声怒道:「想活命就快点帮忙!」 他话才刚说完,所有的柜门像在表达愤怒似的开开关关,木头撞击声不绝于耳。 左左、右右一边咒骂一边冲进厨房,他们想找到别的出路,阳子抓起阿卢,企图跟上两人的脚步。 可就在这时,房子突然不断地左摇右晃,柜子里面的东西纷纷掉下来。 在阳子和阿卢快跑到厨房时,一声尖叫传来,左左右右逃命似的从厨房往客厅跑来,就见背后有几把大大小小的刀叉追着他们。 「妈的,老子就不信了!」右右边跑边飙脏话。 厨房到客厅需要转个弯,在他们转过弯时,刀叉全戳到墙壁上,力道之大,整整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戳进墙面。 危机解除,两人气喘吁吁,他们看着阿卢和阳子,再也说不出话。 「怎么办?」阳子问。 窗帘却像在回答他似的,蓦地扬起翻飞,可大门和窗户早已被关起来,空气根本无法流通啊! 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恐惧,纷纷后悔了,不应该来的…… 「我们到楼上……看看能不能逃出去。」左左努力逼自己镇定下来。 收音机已经砸碎,但歌声仍然不断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女星的歌声,而是一个低哑的、带着磁性的女音。 阳子舔舔乾裂的嘴唇,害怕到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拉起阿卢的手,准备往楼梯处跑。 不料一阵低吼声响起,他们同时转头,就看见墙壁里出现无数只手臂抓住右右的脖子、胸口、腰腿……好像要把他拉进墙壁似的。 左左大叫一声冲过去,和阳子一起想把右右拉出来,这时一条绳子缓缓从天花板降下来。 阿卢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条绳子,眼泪从眼角滑落…… 【第一章 口红里的亡灵】 第04章 小雨把玩着手上的口红,这支口红历史久远,外壳的颜色剥落,但口红的颜色依旧鲜红,没有过期的感觉,她将口红靠近鼻子闻一下,带着淡淡的血腥以及……肉类的腐烂味道? 她无法正确形容那股味道,就是觉得怪。 小雨试着将口红涂在手背上,口红很乾、很硬,要用点力气才能让颜色留在手背,突然啪的一声,口红因为太用力断成两截。 断掉的口红在木头地板上滚了一段距离,明明很硬、不容易上色的口红,为什么会在地上留下一道鲜红痕迹? 小雨跪在地板上,手指轻触红痕,居然是软的,怎么会? 她想不透究竟什么道理,却想起有洁癖的老妈,赶紧抽出两张卫生纸,试着把地板上的颜色擦掉,但是不管再用力都擦不掉,好像短短几秒内,口红已经被吸进地板里。 丢掉卫生纸,她抽出湿纸巾,一样擦不掉。 小雨倒不信邪了,她找来抹布、拿卸妆棉,可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将痕迹去掉。 太邪门!看着断掉的口红,心里生出几分恐惧,小雨迅速抽出七、八张卫生纸,把断掉的口红包起来,连同外壳一起丢进垃圾桶,再欲盖弥彰地拉把椅子过来,压在红色痕迹上头。 她从衣柜里面找出睡衣,走进浴室,门关上的同时,垃圾桶莫名其妙倒下,口红从里面滚出来,所经之处留下一道道鲜红色痕迹…… 小雨把洗面乳挤在掌心搓出泡沫后准备洗脸,抬头对上镜子时,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很红。 奇怪,她今天并没有化妆,就算有涂口红,她的化妆包里面也没有这么欧巴桑的大红色口红啊? 疑问兴起,她想起刚才把玩的那支口红,心脏狠狠猛跳四、五下,她下意识用手指轻碰嘴唇,不想只是轻轻一碰,嘴唇居然像被刀子割过似的产生剧烈疼痛,她惊讶地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向镜子。 是真的,嘴唇真的被割开了,深深的一道刀痕让她的下唇裂成两瓣,鲜血一滴一滴从伤口冒出来、凝结、坠落,将洗脸盆里面的水染出淡淡粉红。 小雨心惊胆颤,想不通怎么会这个样子,凑近镜子、她企图看得更清楚,这次她发现额头上出现一个十元大小的咖啡色斑块。 那是什么? 她伸手轻轻碰触,那咖啡色斑块竟然连同皮肤一起掉下来,一点都不会痛,也没有流血,只是皮肤像缺水已久的土地般慢慢地出现龟裂,紧接着一片又一片的皮肤不断往下掉。 小雨急了,下意识从洗脸盆里面捞起皮肤想要贴回脸上,可是捞进掌心里的皮屑突然变成血蛭,一碰到掌心就紧紧贴覆、不断吸血。 小雨吓得拼命想把血蛭甩掉,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甩不掉。 突地,水龙头无预警打开,滚烫的热水从莲蓬头喷洒下来,小雨被热水喷溅到,剧烈疼痛让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直觉想冲出浴室,没想到才转身就看见一个女人挡在自己面前。 女人手里拿着被小雨丢掉的口红,微笑问:「你喜欢吗?」 「不不,我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还给你,我不要了!」小雨哭喊着,眼泪鼻涕齐流。 女人笑得更开心,又问:「我美不美?」 小雨吓得无法回答,只能摀着脸哭个不停。 「我美不美?我美不美?」她重复问着同一句话,脸上却不断出现变化。 她惨白的皮肤先是变成暗褐色,然后慢慢长出白蛆,在肌肉里面钻进钻出,不断地腐蚀着。 这时小雨闻到了口红上那个带着血腥与腐臭的味道,终于被逼出一句,「你很美,你美极了……」 下一刻,一股力量把小雨的两只手用力扒开,她被不断往后推,最后固定在浴室冰冷的磁砖墙上。 女人笑着说:「你也很美……」 她拿起口红慢慢地涂着小雨的嘴巴,每涂一笔,脸上便掉下一块皮肤,露出肌理清晰的肌肉层,紧接着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从嘴角往脸颊两旁划去,红色的血从伤口处往下滴,她的嘴巴越来越大,随着大笑声,牙齿和骨头逐渐露了出来…… 同一时间,从莲蓬头喷出的滚烫热水流进浴缸,水位越升越高,最终漫出来,热水流到地板,灼烫了小雨的脚板。 她想逃跑、想尖叫,但身体好像被什么困住似的动弹不得,然而周遭却安静得让人心慌,她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到,唯有无助的眼泪不断往下掉。 砰的一声,莲蓬头掉落地面,这个撞击声像是打开某个结界,小雨发现自己能动了,她用尽力气往门外跑,但一个诡异的力量将肥皂推落地面,小雨根本没发现,左脚踩上的瞬间滑了一下,头撞到洗手台,大量鲜血从她的后脑流出,随着晕眩感摔进浴缸里。 小雨扑腾几下之后就被强烈的疼痛给制伏了,疼痛侵蚀着她的神经,她连挣扎都办不到。 慢慢地,她整个人滑进浴缸里,五官被热水包围,令她无法呼吸,浴缸不大,她却像掉进大海似的无法挣脱。 因为吸不到空气,小雨双眼暴睁,整张脸惨白而铁青,只有嘴唇红得像血一样,隔着水,她最后看见的是那个女人站在浴缸旁边俯身挥手,好像在对她说再见…… 一个激灵,夏沐姗回过神,她扶着桌面、握紧双拳,目光仍然盯着电脑萤幕,喘息不定。 她很清楚这不是幻觉,她知道又有「人」找上她。 是谁?找她能做什么? 沐姗赶紧点开每个档案,试图寻找刚才的影片有没有存在哪个空间里,但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心跳仍然快速,手脚也冰冷得厉害,敲敲疼痛的脑袋,沐姗咽下口水,舔舔乾裂的嘴唇,沉淀十几分钟后她才拿起手机拨号。 响了两声,阿哲就接起手机。 「你在忙吗?」她问。 「没有,在吃饭,你吃饭没?」 沐姗没有回答,却道:「帮帮我。」 发现她声音里的凝重,阿哲叹了口气,一点都不想问,却不得不问:「你又碰到了?」 「对。」 果然……阿哲气自己嘴贱,他大翻白眼、龇牙咧嘴,抓起身后的抱枕狠狠乱捶一通。 沐姗耐心等待,直到电话那头重新归于平静,才问:「发泄完了?」 第05章 「没有!我要讲几次你们才听得懂?我是程式设计师,不是灵媒也不是乩童,我没在做这方面的服务,ok?」 他没说错,只是这话听过十几年,沐姗从没有认真看待过 「既然如此,你干么拜在萧师父门下?」她淡声反驳。 「那、那、那是缘法,又不代表我要办事。而、而且学、学无止境……」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 沐姗发笑,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可是怎么办,我只信任你。」 「我可不可以推荐你一些信任名单,交换你把我从信任名单中剔除?」他推荐的第一个名单是杜雍,那个家伙对灵异方面的感应不输自己,重点是他对沐姗深感兴趣。 「阿哲,我心里觉得很不安。」 废话,碰到这种事,有人会觉得心安才怪!阿哲在心中吐槽。 沐姗继续往下说:「我有预感,这次有点严重。」 这句话让阿哲坐直身子,从小到大,特殊体质让沐姗碰过无数次灵异现象,不严重的她连提都不会提,视而不见就过了,就像和她同室而居的那三只鬼。 她虽会出声求助,但很少表现出事态严重的态度,即使已经到会让她昏倒的地步也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所以她会说出「严重」这两个字,那表示情况真的糟糕到不行。 「说说看。」 「我在打稿子,电脑却突然跳出一段影片。」 沐姗把刚才看到的细细描述给阿哲听,经过上次谋杀事件在她的电脑里以文章形式出现后,这次似乎……更加进化了。 沉吟片刻后,阿哲凝声道:「把影片传给我。」 「我到处找过了,这回没有存在任何档案夹里。」 意思是连半点证据都没有?他叹口气。「约个时间见面吧!」 「好。」 「我把时间乔出来再告诉你。」 「好。」 「时间不早了,记得吃饭。」阿哲叮咛。 「好。」沐姗相当合作,身为青梅竹马,阿哲说的话她很少拒绝过。 挂掉手机,走到厨房,她打算泡碗面来吃,记得冰箱里还有一点白菜和半盒鸡蛋,不知道上回买的香菇贡丸还有没有。 看见她打开柜子,正在洗碗的妇人忍不住说:「又吃泡面?要跟你讲几次你才听得进去?真的,泡面很不健康。」 沐姗从来都不回应的,但是这次她放下泡面,转头说:「你都死了,还管什么健不健康?」 妇人一愣,显然没料到沐姗会和她对话,忍不住开心一笑,低着头继续洗碗,一面洗一面说:「既然要活着,就好好的活啊。」 「活着比死掉好吗?」沐姗问,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好奇。 妇人歪着头,认真想了片刻。「嗯,活着比较好。」 「为什么活着比较好?」 妇人笑说:「能知道食物是什么味道,能知道沐浴在太阳下是什么感觉,能闻到花香,这些感觉……很好。」 「既然活着比较好,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去投胎,却选择在阳间徘徊?」 「你知道的。」 没错,沐姗知道,鬼魂之所以在人间徘徊不去,往往是因为放不下。 人来到世间的时候无牵无挂,是在长大与衰老的岁月中累积了无数牵绊,在离开世间时若是无法了断,就不能走得潇洒。 水滚了,沐姗把泡面和青菜鸡蛋丢进去,她对吃一向不太要求。 无人的客厅里,电视自动打开,她回过神,妇人已经不在。 沐姗端着泡面走进客厅,一个男人坐在客厅里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电影频道不断转换,但好像怎么都选不到他想要的频道。 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坐在地板上,他的上半身趴在桌面,正用蜡笔画图,纸和笔都是沐姗买的。 小男孩的图画很简单,大大的太阳、大大的月亮一起挂在天上,地上有大大的球、大大的乐高玩具,他已经太久没在白天出门,都快忘记太阳和月亮有什么不一样了。 沐姗坐在沙发上,低头一口一口把泡面吃掉,电视的频道仍然换个不停,她没看电视,所以没有抱怨。 吃饱饭,她准备起身继续工作,小男孩放下笔,拉住她的裙摆。 要她陪玩吗?沐姗摇摇头。「不行哦,这几天得交稿,会比较忙。」 小男孩没有勉强,只是噘起嘴一脸的不高兴。 这时电视突然关上,沐姗被突如其来的安静吓到,转头望向男人,就见他放下遥控器,走到靠墙的柜子旁,指指柜子后面,说道:「这里有东西。」 沐姗不解,是有东西掉进去吗? 她跟着走过去,从缝隙处往里看,却因为太暗什么都看不到,想了想,她使尽力气把笨重的柜子往前挪一点点,让灯光透进去后,她发现柜子后面的墙壁颜色跟旁边不太一样。 带着好奇心,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用尽全力把柜子推得更开,这次沐姗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一个镶在墙壁上的……保险柜。 这时候,那个小男孩也跑过来围观。 她握紧拳头,一鼓作气把柜子给推开,这才发现那不是保险柜,只是一个小小的、镶进墙壁里的小柜子。 第06章 她问男人,「你要我打开它?」 小男孩和男人同时点头。 像寻宝似的,沐姗带着一点点的兴奋与好奇,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个饼乾盒子。 坐到沙发上,她打开已经受潮锈蚀的饼乾盒子,里头是几封陈旧的书信和一些金饰,另外还有一本小册子以及一封未贴上邮票的信,收信地址是台南市玉井乡,而发信地址正是这里,里头的署名是张婉莙。 「你妻子的家书?我能看吗?」 寡言的男人点头,脸上挂着微微笑意。 她打开信封,除了信纸、一张万元支票之外,还有一张女子年轻的照片,照片里面的女子穿着一件白底黑圆点的及膝洋装,腰间打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很复古、很漂亮。 沐姗细细读过那封家书,里头除了生活琐事之外,也提到请哥哥帮她把洋装寄过来。 难道……这就是他们始终留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就为了一件洋装一家人迟迟不肯去投胎很奇怪,但魂魄的执念本就是无法用常理判断的,也许这件洋装真的格外重要吧,重要到他们觉得可以信任了才让她去寻。 「你希望我做什么?帮你们把衣服找回来?」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笑得越发灿烂。 礼堂里坐满人却很安静,牧师站在讲台上低低地说着祝祷的话,这里正在举办告别式,到处插满纯白色玫瑰,就像照片上的女孩一样乾净清新。 女孩叫做周雨,只有十六岁,照片里她穿着白色礼服坐在秋千上,风吹起,裙摆和头发一起飞扬。 她年轻漂亮,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聪明,只是抿着唇,眉宇间有一股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忧愁。 小米贴近杜雍耳边,说:「老大,周长官会不会要请长假?」痛失爱女,再坚强的铁汉子也撑不下去,这种感觉她理解。 小米个子很高,身材很好,一头俐落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像个女汉子,但事实上她是警局一枝花,暗恋她的人不计其数,可惜她的眼光高,只看得见杜雍。 她和阿凊、阿康、诡诡都是杜雍的部下,而今天是他们的长官周信禾独生女的告别式。 杜雍没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坐在前方的周长官和周夫人,周夫人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她全身散发着青色光芒,头发很长,盖住大半个身体,正对着手上的小镜子补妆。 「听说周长官的女儿本来很乖,后来结交了一群不好的朋友,晚上经常跑出去晃到天亮才回家。」诡诡说。 「对啊,青少年真的要慎选朋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先圣先贤有教过。」阿凊说。 仪式在牧师和缓低沉的声音中结束,杜雍带着小米、阿康、阿凊和诡诡走到周长官身边。 「周长官,节哀顺变。」诡诡道。 周长官点点头,拍拍杜雍肩膀说:「谢谢你们过来。杜雍,最近局里那几个案子就麻烦你了。」 「我会的。」说完,杜雍转身看向周夫人。 他终于看清楚那个女人了,她脸上皮肤龟裂,露出鲜红色的肌肉,眉弯弯眼眯眯,显得心情很好,她拿着大红色的口红,细细地涂满自己的嘴唇,满意地照照镜子,然后再涂一层、再涂一层,好像除了画口红之外再没有更重要的事可以做。 相较之下,装扮朴素的周夫人形容憔悴、双眼发肿,短短几天头发一片花白,她垂头低泣,眼泪湿透面纸。 她打开放在腿上的包包,想找出新面纸,翻了两下,面纸没找到,却发现里面有一支口红。 那不是她的,她很确定,那为什么它会跑到自己的包包里面? 但她此时心情很乱,也没多少好奇心,在打算把它丢回去的同时,却好像听见有个声音叫她赶快打开。 周夫人双眼发直的把口红拿出来,正准备打开盖子时,杜雍快一步拉住周夫人的手,与此同时,坐在周夫人身旁的女人突地暴张双眼,怒瞪杜雍。 杜雍看见了,却假作无视。「周夫人,这口红是你的吗?」 周夫人不了解他的意思,但杜雍那双沉静的眼睛莫名地给了她安全感。 她摇摇头,带着哽咽的声音回答,「不是我的。」 「哦,那就没错了,这是我同事小米的,她不小心遗失了,没想到被夫人捡到了,可以给我吗,我帮你拿去还。」 周夫人眉头微皱,她并没有捡到东西啊……但她的精神还有些恍惚,没有多想就把口红交了出去。 杜雍的声音并不大,他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也只是握着周夫人的手好言安慰,因此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就在这时,那女鬼突然张大嘴巴,从嘴里吐出一口青色烟雾,周围的人闻到淡淡的恶臭,纷纷皱起眉。 杜雍依然无视于她的愤怒,直接把口红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女鬼气急败坏地朝杜雍伸出十指,眼看尖尖的指甲就要刺到眼睛,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她怒气高张地扬起狰狞面容怒吼一声,不久后身影渐渐淡去。 女人和男人看事情的重点永远不一样,在杜雍等人围着周长官和周夫人说话时,小米好奇地探究着墙面上的照片。 「啊!」小米惊叫一声。 所有人被她一喊,全都转头。 「怎么了?」诡诡问。 「你们看,照片里的人笑了。」 周长官和周夫人同时抬头看向照片里的女儿,旁人或许不会注意照片里的细微表情变化,但身为父母,他们当然能够看出来照片不一样了。 「是真的,小雨笑了,为什么?因为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吗?因为有天使接引她上天堂吗?」周夫人拉着丈夫问。 「是的是的,一定是的。」周长官安慰妻子。 杜雍微哂,带着小米、诡诡几人走出教堂。 第07章 教堂门口,阳光迎面照来,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周雨站在门前,朝杜雍鞠躬,轻轻挥手…… 小米仰着头、迎向阳光,望着身旁的杜雍笑得满脸得意。 老大长得超级帅,一双浓眉、双眼很深邃,五官立体堪比男模,他不只好看还十分有魅力,能有这么带得出场的男朋友,小米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一起去吃饭好吗?」小米勾起杜雍的手臂,贴近他的身体。 杜雍不习惯这样的靠近,直觉想把她的手拉开。 但小米坚持不放。「别忘记,我的一月男友。」 杜雍无奈摇头,没错,他们约定好要当一个月的男女朋友,他是该说话算话。「嗯,走吧。」 小米大乐,帅气地拨拨自己的短发,就不相信像她这样开朗活泼,集青春、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女人,在一个月之内没办法把老大给拿下。 「老大,我在fb放几张我们的美照,标上『稳定交往中』,你觉得怎样?」小米笑问。 杜雍还没有回答,手机抢先响起,是阿哲来电,他接了起来。「阿哲,有事吗?」 听见这个名字,小米下意识吐了吐舌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阿哲,神棍、乩童还是其他? 不过上次到疗养院和阿声见面时,那个阿哲和夏沐姗确实把她给吓到了,他们好像真的能够看见……算了,不要欺骗自己,不是好像,而是确实。 他们看得见姊姊,帮姊姊顺利走入下一段旅程,她应该打心底感激他们,虽然夏沐姗是她的情敌。 「我们找个时间聚聚吧。」阿哲说。 「你又想去疗养院看阿声?」 杜声、杜响是杜雍的双胞胎弟弟,不幸的是多年前杜响因为意外去世,而杜声也在疗养院里面待了超过十年。 杜雍和阿哲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确定阿哲是个软心肠的大好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灵媒,不愿意碰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却又每次都挺身帮忙,尤其是在对待阿声、阿响的事情上,他的热情让杜雍感动。 「阿声那里下次再去,另外有更重要的事。」阿哲说。 「沐姗出事了?」杜雍语气微微扬高。 「别紧张,她没出事,但确实又有事找上她。」 「告诉我时间。」 「我正在乔,星期天有空吗?」 「可以,我开车去接沐姗,再和你碰面。」 「好,就这么约定,我打电话给沐姗。」 杜雍挂掉手机,发现小米正在看自己,鼓起腮帮子,满脸的不爽。 他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女朋友啊,竟然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那么关心别的女人,太过分、太太太过分了! 戳戳杜雍手臂,小米说:「用力记住,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不可以脚踏两条船,专一是爱情里面最重要的美德。」 杜雍苦笑,他更习惯当她的长腿叔叔,不习惯当她的男朋友。「走吧,我请吃饭。」 「老大,是请小米一个,还是大家通通有份?」阿凊凑上前。 杜雍很乐意阿凊几个在场,这让他不至于太尴尬。「一起来吧!」 这下小米更不爽了,哪有这样的啦,约会享受的是两个人的幸福时光欸! 她刚要开口反对,阿康就架了她一拐子,把她扯离杜雍身边。「拜托,需要看这么紧吗?看管犯人都没有这样的。」 「老大,你可以把自己的清白交给我们。」阿凊笑着拍胸脯保证。 他们实在是搞不懂老大哪根神经线出错,怎会和小米做出一月男友的约定?老大不正常就算了,小米也有病,她难道看不出来老大对这个约定有多为难? 感情这种事是要你开心、我欢喜才成,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杜雍从来没有这么满意阿凊过,他拿出车钥匙,说:「走吧,吃韩国料理?」 「不要。」小米生气地转头,隔着阿凊和诡诡对杜雍说:「你『女朋友』最痛恨吃韩国料理。」 她强调女朋友三个字,好像不够强调杜雍就会忘记这件事似的。 痛恨?每次不都是她哀哀叫,他们才选择在韩国料理店聚餐吗? 「不然吃日本料理?」杜雍道,这也是小米经常指定的。 「不要,我也痛恨日本料理。」 阿凊大翻白眼,她是痛恨一群人吃日本料理吧,如果只有她和老大,她肯定会甜甜蜜蜜地搂起老大的胳膊,朝不管哪国料理店狂奔。 杜雍知道小米在耍脾气,却没计较,她是个很nice的女孩子,大剌剌、随和、不太有性子,这种闹脾气的情况几乎没有过。 「好吧,你决定吃什么。」杜雍把决定权交给她。 「我要……」 她还没说完,阿康插话,「小米最喜欢吃肯德基。」 小米用自己的大长腿踹他一脚。「不对,我喜欢吃法国大餐。」 杜雍失笑。「那你要不要考虑换个男朋友,我的薪水养不起。」 小米更生气了,她认真想在短短的这一个月里把杜雍变成男朋友,可是他们一个个都拿她的认真当笑话看! 第08章[03.19] 和阿哲约定星期天碰面,沐姗星期二就向公司请假,打算先走一趟台南。 整理好行李,买好台北到台南的高铁来回票,找到座位后,她打开在车站买的台铁便当。 很好笑吧,坐高铁却买台铁便当,为什么?因为便宜啊。 她工作努力,在吃穿方面却都很节俭,因为台北居大不易,因为她要缴房贷,因为她是个有为青年,也因为……在育幼院长大的她,一直很想要有个家。 上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她的好友晴恩笑说:「很简单啊,凭你的姿色,我帮你介绍个富商,三年之内闹得他不得不离婚,到时你再跟他要一栋房子做为离婚条件,像我一样。」 晴恩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沐姗知道,其实她是受伤的,不管是晴恩、阿哲或自己,在育幼院长大的他们都渴望有个家,一个温暖的、包容的、充满欢声笑语的幸福家庭,就像「她」一样。 那饼乾盒里面还有一本日记,记载着张婉莙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这一段时光,对她而言,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本低落时用来倾吐心情的册子。 张婉莙住在台南玉井,出生农家,算得上田桥仔,父母亲非常传统,重男轻女,眼里只有儿子,对他们来说,女儿就是个赔钱货。 她的爸爸用打骂来教育孩子,也经常对妈妈拳打脚踢,她忿忿不平,但是又无法为这种事和父母亲争辩,每次莫名其妙挨打,母亲不但不安抚她,还会告诉她,「当女人就要懂得认命。」 张婉莙不愿认命,因此即使父母反对,十八岁那年她还是带着行李到台北求学。 从那之后,她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因为每次回去总会跟家人发生冲突。 大学毕业后张婉莙进入一间公司,认识她的丈夫,结婚后他们拥有一对漂亮的龙凤胎,丈夫的家境并不富裕,但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甜美且温馨的家庭。 看到这里,沐姗有点疑惑,不是说龙凤胎吗,怎么她只看到小男孩?另外一个呢? 张婉莙的父亲严正反对这门婚事,理由是她的婆婆离过婚,家庭不健全,因此家人当时连婚礼都没有参加。 即使如此,她仍然坚持和母亲联系,虽然回娘家时丈夫不会得到好脸色,虽然通电话时多数都在听母亲的抱怨,那种抱怨甚至让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但终归是割舍不断的血脉至亲。 之后婆婆生病,张婉莙忙得团团转,无法抽空回娘家,只能寄信和照片回去,直到婆婆过世、办好丧礼,成天在孩子、医院和公司中奔忙的她终于能够松口气。 不久张婉莙的父母亲也双双过世,之后她为了带小孩决定留在家里,开始她的写作生涯。 也许是册子已经写满,也许是生活让她忙碌得没有时间低落,也许写作分担掉她部分情绪,总之张婉莙的故事到此结束。 有趣的是,册子里曾提到一个男生,他和她从小学到国中都是同班同学,他们之间有段青涩却甜美的初恋,男生对她很好,她本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但是后来他和别的女人交往,一个成熟、有女人味,也很有钱的女人。 再后来张婉莙才偶然得知,原来这个叫做程亦华的男生极度重视金钱,当初会和她来往正是因为她家有钱,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在家并不受宠后就断了联系。 「程亦华」这个名字最近很热门,因为同样有个程亦华要竞选立法委员连任,经常上政论节目,他形象好、学历高,爱家爱妻子的暖男表现让他得到许多女性民众的支持。 沐姗想,应该是同名同姓吧,如果她嫁的是那位立法委员,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不过,突然间觉得很亲切呢,原来张婉莙也是个作家,还以为她是成天拿着吸尘器,天天叨念自己吃泡面不健康的家庭主妇。 自从打开柜子之后,沐姗就满脑子想要走这一趟,只是她也清楚,与其寻找房客们的故事,沐姗更有理由花时间寻找自己的根。 她在失忆后被送进育幼院,十几年过去,她早已接受生命中那段空白,从没想过探究自己的过去,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不想改变。 打开台铁便当,咬一口卤排骨,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在耳际浮现—— 「姊姊,还要。」 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坐在左手边的先生正在假寐,坐在右手边的小女生在用手机玩游戏,后座、前座坐的都是大人,那……那个小男孩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沐姗皱起眉心,缓缓吐气,她夹起排骨—— 「吃小小口就好,太大口会噎到。」 是小女孩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宠溺和微微的笑意。 「好好吃,我最喜欢吃排骨。」 「要不要吃卤蛋?」 「蛋蛋给姊姊吃。」 几句简短的对话,沐姗不再转头,因为她听清楚了,那个声音很近,像在耳边,也像从脑袋里发出来,软软甜甜的,可是这样甜软温暖的声音却催促了她的泪腺,让她有掉泪的欲望。 沐姗下意识点头,夹起卤蛋放进嘴里咬一口,嘴角咧出笑容。 她是个冰美人,对人总是带着疏离,很少笑的,但这一刻她抑制不住心口的快乐,扬起嘴角,一口一口吃掉排骨,好像她吃了小男孩便吃了。 从台北到台南不到两个小时车程,她下车,先搭接驳车再转公车最后坐上计程车,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信封上的住址。 到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红霞满天,西落的太阳照在红砖屋上,在地板投下一片黑影。 这是座三合院,房子相当旧了但还很坚固,丝瓜藤爬满红砖垒起的围墙,沐姗放下行李袋,准备帮房子拍照,连同洋装带回去给她的房客们。 她低着头在背包里面找手机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朝她走来。 直走到跟前,对方停下脚步,国台语夹杂对她摇头说:「又要来探险?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早上才送一个进医院,现在又来,是嫌命太长吗?」 「阿婆,你说有人送医院?」沐姗抬起头,讶异地问。 「对啊,昨天有几个少年说要去鬼屋探险,我就跟他们说里面的鬼很凶,叫他们不要进去,结果他们不听还骂我,住在这附近的都晓得要早早回家、晚上不要在这条路上乱逛,要是太晚回来,经过这条路时一定要念阿弥陀佛才能平安到家,就是你们外地人不怕死啦,硬要跑进去里面玩。」 沐姗指指三合院说:「阿婆,这里面有鬼?」 「不是这间,是那间啦。」老婆婆指向马路对面的二楼洋房。 沐姗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是几十年前的老屋子,不过在当时的乡下地方算相当不错了,有院子、有造型华丽的锻铁围墙,整体盖得像西方建筑,尖塔状的屋顶,白墙,院子中间还有个喷水池,池中竖立着西方女神的塑像。 乡下地方植被丰富,喷水池和栏杆都爬着许多藤类,连墙面上的爬墙虎都长得异常茂盛,过多的植物让整座洋房看起来有些阴森。 「阿婆,我没要去那边啦,我是要去这间。」她指指三合院。 第09章[03.25] 「这间?这间早早就没人住啊。」 「张德生一直没回来过吗?」 「德生哦,那个败家子,讲到这个就可怜啦。」老婆婆叹了口气。 「阿婆认识?」 「住这附近的谁不认识?住在这里的叫做张文辉,他娶了一个漂亮老婆叫阿树,村里的男人看到她都很羡慕,他们生了两个小孩,都长得很好,不过夫妻偏心啦,对儿子宠溺,样样满足,女儿却好像是捡来的,每天让那孩子从早忙到晚,文辉心情不好还会打女儿出气。 「阿莙又聪明又能干,考试每次都考第一,后来考上大学,文辉夫妻还不让她念,她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那孩子也是硬气,半工半读自己把大学读毕业。反观德生……就是那个儿子啦,拿钱拜托他读书都不肯,在学校打人抽烟,都快把老师气死,高中毕业后不考大学也不赚钱,后来更夭寿,竟然跑去赌博。 「有一段日子他被赌场追债,离开家好几年,大概是没地方可以去又回来。德生回来让父母养就算了,还经常要钱,没要到钱就打父母,实在是没用,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生出来就应该把他掐死。 「后来文辉和阿树先后过世,阿树也是后悔啦,不敢打电话给女儿,德生也是过分,怕妹妹回来分财产,竟然不通知阿莙,丧事办完就卖田卖地,除了这间祖厝没卖出去外,家里的财产都卖光光,钱拿着人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婆婆摇摇头,没等沐姗再问,拄起拐杖,一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回家路上走。 她走过几步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沐姗挥挥手,指指三合院对面的洋房,扬声道:「天要黑了,快回家,千万不要去那一间,知道吗?」 「我知道了,多谢阿婆。」 老婆婆的背影在一个转弯之后看不见了,沐姗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别人家的故事,她却觉得心头沉重。 垂眸,再抬眼,她往三合院里走去。 三合院中间围起来的空地上铺着红色砖头,有些已经破损翻起,而砖头与砖头中间的杂草有的甚至长到十几公分高,正房一排有三间,从破掉的玻璃往里面探进去,中间有个神龛,佛像和祖先牌位已经长满蜘蛛网,左右各有两间房,床柜桌椅都还在。 左右两排也各有三间房,左边的是厨房,瓦斯炉生锈得厉害,靠墙处还有一个古早时候的大灶,另外两间堆满杂物。 右边也有三个房间,两间卧室、一间浴室,门都用大锁给锁上,只不过锁已经很旧了,恐怕用砖头敲几下就会掉下来。 她转身想找块称手的砖,突然一只红贵宾从外头跑进来,它长得很可爱,毛发整理得很乾净,就站在围墙边汪汪叫,也不靠向前。 沐姗冲着它一笑,蹲下身迎视小狗。「对不起,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吃。」 小狗又冲着她叫几声后,转身跑掉,它跑一段,转身发现沐姗没跟上,又折回来对她猛摇尾巴。 沐姗失笑问:「你想带我去哪里?」 小狗转身跑几步,在不远处转头对她摇尾巴。 沐姗这次听话的追上前。 见她跟上自己,小狗高兴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两圈,那模样呆萌得让人觉得好可爱,然后它又往前跑一段,沐姗跟上。 就这样,它跑一段、她追一段,它跑过马路、她追过马路,等沐姗发现自己已经跑到那幢阿婆再三告诫她别去的鬼屋时,她吓一大跳,直觉就要转身跑掉,只是才走三五步,突然砰的一声,额头传来一阵疼痛,她撞上东西了! 沐姗下意识伸手去碰触,四下摸索后,确定自己撞上一堵看不见的隐形墙。 怎么会这样?刚才明明……她四下张望,发现那只小狗已经不见踪影。 情况太不对劲了,沐姗提高警戒,顺着无形的墙一步步摸索过去,刚开始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到后来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狂奔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 她疯狂奔跑,直到绕了一圈,回到原点,确定自己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包围了。 莫非是她误闯禁地,惹得里面的「人」不高兴了? 这时,她看见小路上有一对中年夫妻,他们骑着脚踏车,一面骑一面说话。 有人!太好了! 「救救我,我在这里,求求你们救救我!」沐姗对着他们又叫又跳。 可奇怪的是,她明明离他们那么近,又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他们却根本没听见更没看见,好像那堵墙隔出了两个无法产生交集的空间。 沐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逐渐走远,她不死心,还在扬声大喊,「我在这里,你们转头看看——」 她突然噤声,因为她发现四周安静得吓人。 她刚才跑得那么快,周遭却没有半点风,她累得大口喘息,耳朵却无法听到任何声音,她用力捶打那面隐形墙,手虽然被弹回来,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似乎被禁锢了。 【第二章 病房也闹鬼】 沐姗垮肩垂背,靠着那堵隐形墙颓然坐倒在草地上。 知道自己必须求救,她拿起手机拨出电话,却发现不管拨谁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她试着上脸书,试着用line,试着和外面联络,可是不管她打下什么字句,都会在传出去之前消失。 她把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一遍后,结论是——不让她走! 为什么?他们有仇吗?还是需要抓交替? 看着眼前的屋子,沐姗排斥进去,却也明白进不进去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强烈的无力感袭上,想起不久前才答应杜雍和阿哲,短时间内不再跟鬼扯上关系的,他们说她的身体太阴、太虚,不适合多管闲事。 沐姗发誓,她一点都不想管,但闲事非要找上门,她有什么办法? 「呼。」长长吐出一口气,沐姗鼓足勇气,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站起身,心知肚明这一趟非走不行,既然「他」已经做足表示,她只能顺从鬼意。 走进已经被打开的锻铁大门,不过是门里门外两步的距离,温度至少相差十度以上,前脚刚踏进门她就忍不住发抖,沐姗试着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用力吞下口水,缓慢地朝喷水池走去。 她方靠近就闻到一股恶臭,太阳西斜,藉着夕阳余晖朝喷水池看去,这一看让她猛地转身弯腰,狂吐起来。 水池已经半乾,里头只有少数积水,但那里有很多动物屍体,猫、狗、鸟……而刚才引她过来的红贵宾也在里面,它们刚死不久,肠子内脏都被掏出来,数不清的苍蝇停在上面,还有蠕动的虫子密密麻麻的钻进钻出。 第10章 狂吐过一场,沐姗拿出包包里的矿泉水漱口,试着漱掉嘴巴里的酸味,抹掉眼泪再深吸一口气,既然逃不过,她就挺直背脊,选择面对。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散尽,暮色游入,她发抖得厉害,却还是用尽力气逼迫自己进屋。 屋门也是敞开着的,她站在门前,闭上眼睛、双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词。「我并不想打扰你,是你引我来的,如果需要我帮忙就别吓我,我会尽力。」 说完话,沐姗跨进客厅,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打开手机内的手电筒,才走几步就踢到东西,低头看去,那是一个背包,很乾净,应该是不久前落下的,是阿婆口中那些冒险孩子的?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摔坏的录音机、玻璃瓶、椅子、摄影机……如果这些全是昨晚造成的,她可以想像当时的惨况。 一点冰冷从领口滑进后背,沐姗下意识抹去,湿湿滑滑的,她用手电筒照一下手指,是某种……液体? 抬头看向天花板,那里除了一盏很华丽、正常人不会安装在客厅里的水晶灯之外,什么都没有。 环顾四周,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她看不清太多东西,只是屋子不知何时居然进水了。 刚才进来时地板还是乾的,怎会突然淹水?水不高,顶多一两公分,沐姗穿着运动鞋,但是没有防水功能,不多久就觉得脚底一片湿冷。 站在水中,她不确定该往哪个方向走,这时一架用符纸折成的纸飞机「游」到脚边,沐姗弯下腰想要捡起纸飞机,却不料突然有一股力量将纸飞机从她手里拉走。 一阵尖锐刺痛感滑过掌心,翻开手掌,一道割痕从食指划到腕间,血迅速从伤口冒出来。 滴答、滴答、滴答……血滴到脚边,融在水里。 沐姗咬紧牙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那是幻觉,那个鬼是想藉着这个告诉她什么事情,用尽力气控制住抖个不停的双腿,她抬起头,看见从手中窜出去的纸飞机,机头正插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处。 沐姗朝楼梯走去,一步步努力走稳,却没发现脚底下的水慢慢朝墙壁汇聚,电视后面那堵墙变成海绵,将水一点一点吸进墙里,水位往上攀高,渐渐地形成一颗头、一个躯体、一只手臂…… 这时候沐姗已经走到二楼,楼下有桌有椅,有各式各样的家俱,地上还有东倒西歪、完整或者被砸碎的物品,但二楼的两个房间比起楼下相对乾净整齐。 她先走去书房,里面有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能够旋转的高背办公椅,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部早期的桌上型电脑。 沐姗踏进屋里的同时,无人的办公椅突然转动起来。 她倒抽口气,试着看清楚,椅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自动地转向,好像有人坐在上面一样,瞬间鸡皮疙瘩布满全身,沐姗咬紧嘴唇,一双眼睛瞪住那张椅子。 像是恶作剧也像在挑衅,它突然飞快转动一百八十度正对着沐姗。 沐姗非常害怕,但是她强迫自己与它对视,她张大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椅子,一人一椅就这样对峙着。 倏地,啪的一声,墙上一幅画以抛物线的方式飞起砸到书柜。 书柜的玻璃门没有被砸破,但是下一刻,一整排近十面的玻璃柜门轮流打开,然后又一起关上,发出巨大声响。 沐姗被狠狠吓着了,但她没有走,她必须弄明白,那鬼魂到底想向自己传达什么? 好像吓不倒她不甘心似的,下一刻又是砰砰砰几声响,书柜门一一打开,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里面的书一本一本推出柜子。 两条腿抖得几乎站不住,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一串一串流满沐姗的脸庞,就在心脏快要无法负荷时,所有的动静通通停止,周遭安静得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沐姗神经紧绷,握紧拳头,咬牙道:「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话刚脱口,一阵阴风从背后的房间吹来,一只青色的手抚上沐姗的后脑,她可以感受到那只手正慢慢地往前滑,摸上她的耳朵、她的脸,所经之处像被冰块接触到似的,那刺骨的冷意从脸庞直传脑门。 接着那只手从她的后腰处缓缓往前,直到揽住她整个腰,沐姗害怕、恐惧,冷得颤抖不已,她闻到比喷水池里更浓的腐臭味,身体像被冰块包围,黏黏的、湿湿的感觉钻入她每根神经。 沐姗没办法思考,只能感觉到那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在她微乎其微的反抗下一寸一寸慢慢把她的头转到另一边。 因为这样,她没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银制胸针从书桌上飞起,滑进她的背包里。 沐姗直觉想要闭眼,但她的眼皮不受自身控制仍张得老大,就在头转过九十度时,一个没有脸皮、没有肌肉的骷髅头出现在视线里,正在……对她笑。 憋住气,紧抿唇,沐姗全身止不了颤栗,骷髅头上的黑色大卷发飘上来,慢慢地缠住她的手和身体,她再也无法忍受,尖叫一声用力推开骷髅头,飞快往楼下狂奔。 就在这时,楼梯墙面上突然出现无数只扭曲的手,试图抓住她,沐姗一面用尽力气拨开那些手,一面快速狂奔。 当她跑到一楼时,墙面上的人形黑影竟然走下来追着沐姗,想把她笼罩住。 沐姗用尽力气往外奔,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跑得这么快,一路冲出屋门、喷水池,就在即将冲出大门,她已经做好了会撞上那堵看不见的墙的准备,但是……她冲出来了? 愣了一下,在她因为收势不及跑上马路的同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为什么没有病床?这么大的一间医院,难道连个单人病房都没有?」女人的声音又高又尖,有愤怒,更多的是焦急。 护士温和地解释,「程太太,我们正在想办法,护理站那边已经帮你们排号,只要有人出院,立刻安排你们住进去。」 「到底还要等多久?」 「沅馨,医院有医院的困扰,别为难护士,我们再等等。」这是男人的声音,醇厚低沉,很有磁性,是会让人感到安全舒服的声音。 「谢谢你,程先生。」护士小姐客气说。 「不好意思,我妻子太担心,口气有些不好。」 「我明白。」护士拿着血压计退出病房。 「我们转院好不好?」面对男人,女人的声音软下,哭着埋进男人怀里。 「我也希望这样做,但医生目前还在评估,从这里回台北怕有无法处理的突发状况,这样做对明阳太危险。」 顾沅馨不说话了。 男人轻拍她的背,耐心说:「你和看护待在这里,外面有几个记者,我去应付一下。」 顾沅馨怒道:「有没有同情心啊!我们都这样了,他们只想着自己的独家!」 「他们也不希望这么做,当记者的也有不为人知的辛苦。乖,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男人拍拍妻子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 第11章 沐姗被这对夫妻的说话声吵醒,张开眼睛时,病房里已经没有丈夫的身影。 把所有事情在脑海中过一遍,她记得自己进了鬼屋,记得自己冲到马路上,一部轿车迎面而来,之后的……她就不记得了。 转头看看左右,这是间双人病房,隔壁床躺着一个男孩子,高中生吧,看起来斯文清秀,紧闭双眼沉睡着,身上插着管子,他床边坐着看护和一位高贵典雅、一看就知道出身很好的妇人。 她画着合宜的淡妆,穿着prada洋装,手提lv包,脚上那双高跟鞋……沐姗认不出品牌,但可以确定很贵。 顾沅馨在哭,但哭得很优雅,眼线和妆容都没有花,她握住高中生的手,眼睛牢牢盯着他,神情满是忧伤。 这时看护开口了,「程太太,这个时候哭也没用,你先把眼泪擦一擦吧。」 看护说的是道理,但当妈妈的看到心头肉昏迷不醒都不会有多少理智,更不可能有太好的心情。 「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能说风凉话!」顾沅馨顶了一句,吸吸鼻子,摀着脸哭得更凶了。 看护风度好,只是撇撇嘴,没答话。 顾沅馨很难过,明阳是她的独生子,他那么乖、那么听话,从来都不会到处乱跑,他和他爸爸一样聪明,从小夫妻俩就对他寄予厚望,正在准备帮他申请国外的大学,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沐姗静静地看过两人后,慢慢把视线调开。 男孩的病床在靠窗位置,他住的区块被打扫得乾乾净净,窗边的茶几上摆着一瓶鲜花,柜子上放着加湿器,不断喷出烟雾状的空气。 窗帘是打开的,窗后坐着一个女人……不,是女鬼,三十几岁,穿着丝质衬衫和长裙,以及一双金色的高跟鞋,整体打扮很有复古味道。 她坐在窗边,神情轻松地看着床上的男孩,嘴角勾着淡淡笑意。 难道……是前一个躺在那张病床上的病患? 听说医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病床有人往生的话,护士在整理病床时必须把病床翻过后,才能让下一个病人入住,否则新住进来的病人会受到前任病人的「打扰」。 沐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笑着,什么都没做。 脚步声在廊上响起,她并不是特别敏感或者有强烈第六感的人,但是不知为何,笑容在此刻扬起,紧绷的心情松懈下来。 果然不久后杜雍就出现在她眼前。 别问她从哪里推论出来的,听见脚步声她第一直觉就是他来了,很是放心惬意,好像在茫茫大海中,手足无措的自己突然找到灯塔,找到回家的路。 这种直觉应该是错误的,但错误的直觉带给她舒心与安全。 「你怎么跑到台南来了?」杜雍问。 沐姗看一眼心情很差的贵妇,错开话题,低声道:「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不回答? 杜雍看一眼坐在窗边的女鬼,知道沐姗不想说的时候,他逼也没用,便没追根究底,只说:「我问过护理站,说你需要观察二十四小时,没问题的话,明天应该可以出院。」 「谢谢。」 跟他客气?他不喜欢。 「想坐起来吗?」杜雍问。 「想。」 杜雍把病床摇起来,先坐到床边,再将她扶起靠进自己怀里,手一圈住沐姗就忍不住低声咒骂。「该死!」 她的身体冷得像冰块,昨晚肯定…… 他们其实不算太熟,这么亲密的动作并不是太合适,但这么一靠让沐姗感到心安,所以她没有推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沐姗问。 「警察打电话给阿哲,他是你通讯录里的第一位。」说这话时,杜雍口气酸溜溜的。 理智告诉他,阿哲和沐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吃这种醋会显得自己很没风度,但是他撇撇嘴,醋还是喝下一大杯。 「阿哲没来?」她的通讯录里面没有几个人,杜雍是最近才加入的,通话次数自然不如和阿哲多。 「他待的是吸血公司,血还没有吸乾之前不能随便请假。」 这是警察先生的幽默?沐姗一笑,说:「当公务人员果然比较轻松。」 「对,如果没有碰到变态杀人魔,警察的重点工作就是喝奶茶、啃汉堡。」 「你太客气了,有抗议民众你们也要帮忙。」 「放心,现在有一种名为拒马的工具,可以降低我们百分之七十的工作量。」 沐姗又笑了。虽然脸色苍白、身体冰冷,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但冰山美人似乎有融化的迹象。 「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吗?」她不想待在病房里,不想忖度女鬼的来意。 「头会不会晕?会不会想吐?」 医生目前考虑的重点是脑震荡问题,送沐姗到医院的是撞到她的司机,对方说她突然冲到马路中央,自己根本来不及刹车,加上太过紧张,竟然忘记自己究竟有没有撞到她。 「不会。」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不能到处跑,心里有点不舒服之外,其他的都很好。」 「你确定?」 第12章 「我确定。」 「好,我去护理站问问,如果可以我去借一张轮椅。」 沐姗失笑,没想到她竟然沦落到需要坐轮椅,「我不是残障。」 「你是病人。」丢下话,他转身往外走。 杜雍不在,病房里又剩下两个病人、一个鬼,和两个明显不和的女人。 这时,女鬼开始「打扰」男孩了,她飘到床边,像玩游戏似的将手伸进点滴瓶,阻止点滴滑进输送管中。 女鬼目前看来只是在开玩笑,如果她认真了,改掐住呼吸器呢? 沐姗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没有能力多管闲事,但病床上的男孩看起来还很小,生命才要展开序幕,倘若一辈子就在这里停住真的很可怜、很委屈。 这男孩让沐姗联想到杜雍的双胞胎弟弟,胸口不禁酸酸的,她虽然没有太大的能力,但她希望天下太平。 深吸气,转头望向贵妇,沐姗问:「你们相信鬼神之说吗?」 顾沅馨抬眼,红肿的眼睛对上沐姗的目光。「你在说什么?」 沐姗指指点滴输送管。 顾沅馨没发现不对,但专业看护一看就注意到不对劲了,她转动点滴瓶下的流速控钮,点滴却始终没有掉下来。「怎么会这样?」 沐姗视线对上女鬼,她很不满,愤怒的双眼透出凌厉绿光,她瞬间一阵激灵,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看护还弄不清状况,正想按铃叫护士,顾沅馨猛然抬头,紧张兮兮问:「你看到什么了?有什么东西在病房里吗?」 女鬼的目光更添几分锐利,死命盯住沐姗,不让她开口。 目光对峙间,沐姗不疾不徐开口。「有一个女人,站在……」 话还没说完,女鬼怒了,抓起点滴瓶就要朝沐姗砸过去。 推着轮椅进房的杜雍看见这幕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抢快几步一个使力,把沐姗从病床上抱起来。 腾空飞起的点滴架砸在沐姗床上,而后重重砸到地面。 所有人看见了这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一幕,俱都吓得喘息不止。 沐姗和杜雍的目光对准同一处,他们严肃的表情让看护忍不住退缩,顾沅馨无处可躲,她的孩子还躺在病床上,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扑到儿子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 女鬼面孔变得狰狞,她张开血盆大口朝沐姗和杜雍大吼,紧接着,厕所门、柜子门不断开开关关发出吵闹声响,再下一刻,花瓶里的鲜花飞到半空中,一枝枝笔直射向沐姗。 杜雍抱紧沐姗,用自己的背挡住攻击,水杯、水瓶、遥控器等许许多多物件都飘到半空中,不断朝他们射去。 顾沅馨吓坏了,看护则立刻转身冲出病房,企图到外面求救,只是她一跑出病房就发现不对。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医院,护士们在长廊来回走动,却看不见自己,而自己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她想试着去碰触旁边的人,自己却像被包在一层膜里面感应不到对方、对方也感受不到自己。 强烈的恐惧占据了身体,来回奔跑几遍无果后,看护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到最后她只能选择回到病房里。 这时候的病房里已经安静下来了,所见唯有满地狼藉,她能听得见程太太的哭声,听得见呼吸器运转的声响,听得见男人安抚隔壁床女人的声音,只是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这群人彷佛与世隔绝了。 叩叩叩,清晰而单调的脚步声从远方靠近,直到程亦华走进病房。 所有人转头看向程亦华,此刻的他们又能听见走廊上护士和病患家属发出的各种声音,世界重新鲜活起来。 程亦华不解地看着凌乱的病房,以及后背被花瓶砸中、浑身湿淋淋的杜雍,一眼就认出杜雍。 他和周信禾有点交情,曾进出警局数次,和杜雍也算点头之交。 莫非是妻子又在乱发脾气?想到这里,他满脸歉意地朝杜雍点点头。 看见丈夫回来,顾沅馨飞快从病床上爬起来,投入丈夫怀里呜咽哭泣。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快转院吧,这里有鬼!」顾沅馨一面哭一面说,刚才的情景太吓人,她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事。 程亦华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温和的口气充满宠溺。「我知道你心烦,但是别乱说话好吗?」 「我没乱说,大家都看见了,你看那边,还有这边。」她的手到处指来指去,「真的,刚才好可怕……」 「沅馨,够了!」程亦华阻止妻子继续往下说。 「程太太说的是真的。」看护出声。 她在医院工作多年,也曾经听过、见过一些奇怪现象,但是像刚才那样的事……太过惊心动魄。 程亦华脸色一沉,「你身为看护理应保持专业,要是再神神叨叨的我就辞退你。」 看护没办法,只能闭上嘴,程亦华继续小声安抚着顾沅馨。 沐姗的床被弄得乱七八糟,不能睡了,杜雍低声问:「你能站得住吗?」 「可以。」沐姗乏力回答。 杜雍把她放下来,走到门口将轮椅推进病房里,再将沐姗抱上轮椅,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腿上。「我们出去走走。」 他们必须谈谈,在电话中阿哲警告过他,这次的事情似乎有点严重。 「好。」 杜雍推着她走出病房,来到医院楼下,他进超商买了一盒热牛奶,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来,把热牛奶递过去。 第13章 沐姗接过喝了一口,缓缓吐气。 杜雍坐在她前面,问:「还好吗?」 「比起昨晚……还好。」 意思是昨晚更惊人?杜雍皱眉,他早该知道的,如果不严重,怎会搞到进医院? 「为什么请假跑到台南?」还谁也不说不通知。 「是你说的,人鬼不该同居。」沐姗回答。 这跟那有关系吗? 不过她的话确实让杜雍松口气,两人之前讨论过这件事,他说人鬼同居会影响她的健康,希望她暂时搬到他家住,但沐姗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坚持拿他们当家人看待,说他们能为她将寂寞拒于门外。 杜雍当然不赞同这种鬼说法,却说服不了她,但沐姗现在这么说,是代表她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吗? 「人鬼殊途,本来就不应该有太多交集,但他们和昨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在柜子后面找到一些东西,他们希望我去那里拿一件洋装来。」 鬼之所以流连人间,很大的原因是遗憾,未完成的愿望、来不及说的话、不舍离开的人……只要能帮他们找出原因、完成愿望、弭平遗憾,他们就会离开。 当然,他们离开后,她很可能又会像过去那样寂寞,只是小米姊妹的事让她想清楚了,留下他们其实是很自私的举动,他们不该被羁绊住,而是该尽快踏入下一个轮回。 「地址上的房子不乾净?」 她摇头,再喝一口牛奶,缓缓地将昨天晚上碰到的事说清楚,她讲得很慢,每说一句就在脑袋里面回忆一遍昨晚的事情,她认为事出有因,相信自己会碰到一定是那些鬼魂有非找她不可的理由。 故事结束,杜雍和沐姗安静地看着对方,半晌,两人异口同声—— 「你怕吗?」 「你怕吗?」 问完,两人都笑开,他们都知道对方是想要去挖掘谜底。 「不过光是我们两个人太过势单力薄,要把阿哲一起带来才可以。」杜雍坑阿哲不遗余力。 「我同意。」点点头,沐姗像想到什么似的,问:「阿声还好吗?」 杜声、杜响是杜雍的双胞胎弟弟,杜响在小时候死去后,杜声便发疯了,长年住在精神疗养院里。 原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直到沐姗和阿哲的介入,杜雍才明白杜声并没有疯,他所有的奇怪举止都是因为被杜响附身。 那年他们住在外公外婆经营的民宿,被杜响附身的杜声放了一把火烧死许多人,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外公外婆。 杜父视杜声为恶,不愿意将他带在身边,从那之后弟弟就变成杜雍的责任。 死去的杜响说,他必须找到被自己害死的两家人,求得他们的原谅,才能前往阴间继续未完的路程。 为了阿响,也为了让阿声能够过正常的生活,杜雍想尽办法要找到他们。 当中的一家人便是小米和她姊姊,小米以杜雍当她一个月男友的代价,来交换对杜响的原谅,而沐姗的插手让小米知道姊姊不放心自己,始终不敢离去,这样的羁绊对姊姊并不公平。 「阿响在阿哲的师父那里修行,没去闹阿声,他说最近都睡得很安稳。」 「情况会越来越好的。」沐姗道。 「我也这么认为。下星期天有空吗?」 「有事?」 「阿声的生日,他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 她温和地笑着。「我跟你一起去,蛋糕我来准备。」 「一言为定。」熠熠的目光望住她,不知不觉间,他的心被扣在她身上,他渴望与她亲近。 「一言为定。」 她的笑容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他知道,再这样看下去自己会失控,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昨天我和阿哲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你又碰到事情了?」 离开教堂后,他请小米、诡诡几个吃过饭,在小米的软磨硬泡下又带她去看了一场电影,把小米送回家之后他直接把车子开到沐姗家。 但是她不在,她住在隔壁的好友晴恩也不在家,他一开始不以为意,但直到下班时间依然没见到人,他隐隐有些不安,接连打了十几通电话、不断发信息,却始终无法联络上她,直到凌晨他接到阿哲的电话。 「嗯,是一段突然出现在电脑萤幕里的影片,我不知道为什么又找上我。」 又?看来她的见鬼机率正在逐步增加中。 「也许和你的『房客』有关系。」 这点沐姗无法否认,自从搬到新家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夏天不吹冷气也得穿外套,还经常感冒、经常遇见好兄弟,连昏倒的次数也大幅度提升。 人鬼不适合同居,真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 「嗯。」 「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她说出另一个故事,就是她从电脑萤幕中看见的故事。 杜雍安静听着,两道浓眉锁在一起,像是碰到什么难解问题似的,直到故事结束,他从盖在沐姗脚上的外套口袋拿出一支口红。 「觉得它眼熟吗?」 第14章 看见它,沐姗猛地倒抽口气,金色的外壳,但金色的漆严重剥落,就是影片中出现的那支!她的手在发抖,却仍想接过它,看看里面的颜色和记忆中一不一样。 「不行。」他把口红握进拳头。 她坚持道:「我必须确定是不是。」 杜雍叹气道:「不必透过它来确定,有别的方法。」 拿出手机,点开fb,他在好友名单中搜寻「周信禾」三个字,然后点进去,没多久网页里出现周雨的照片。 「你看到的女孩是她吗?」 仅一眼,沐姗就认出那个女孩,很乾净、很漂亮,但脸上带着两分叛逆的女孩。「你认得她?」 是因为杜雍,事情才找上自己?可是他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把他们连成一条线? 「她的父亲是我的长官,昨天我刚参加完她的告别式。」 死了……萤幕上出现的原来是周雨生前的最后经历? 沐姗的心隐隐抽痛着,说不出是低落还是其他,闷闷的感觉压在心头,为什么不提早让她知道?如果提早几天,她是不是有机会阻止这场悲剧? 一个年轻生命的殒落让她不舒服极了,明知道不该自我膨胀,不该认定自己能够拯救世界,但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是让她很不好受。 「既然她的死和这支口红有关,回台北后我试试能不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好。」 「先回病房吧,晚上好好睡个觉,说不定明天就能出院。」如果确定没有脑震荡的话。 「没有说不定,明天肯定能出院,那辆车并没有撞到我,我晕倒的原因和车祸没关系。」 「确定?」 「再确定不过。」 「好吧。」他站起身,推着她慢慢走回病房。 其实他也烦恼,如果女鬼还在病房里,要不要帮沐姗换间病房? 回到病房,里面已经清理完毕,乾净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杜雍松口气,女鬼已经不在里面,只是看护和顾沅馨仍然惊魂未定。 看见两人进门,程亦华快步上前。「杜先生,还记得我吗?」 「是,程委员。」 「对不起,刚才太混乱,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杜雍对他点点头。 刚才确实太混乱,沐姗没注意到,但现在认出来了,程亦华,和张婉莙的青梅竹马同名同姓的男人,一个爱家爱老婆、奉公守法的全民好老公,他经常受邀上政论节目,是颇有名气的立法委员。 「真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朋友出了个小车祸。」他指指沐姗。 沐姗对程亦华点头打招呼。 「情况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忙?」 程亦华的声音很好听,被这么有磁性又有魅力的男人注视,要不是沐姗的冰山属性太强,肯定会脸红心跳。 「没事,很快就能出院。」 「那就好。」程亦华乾笑两声后,道:「我妻子说……」 沐姗截下他的话。「程夫人没说错,我建议她除了向医生求助之外,也许可以寻求另一方面的帮忙。」 「是因为这样才会受到攻击吗?」杜雍反射性问。 沐姗扬眉和杜雍对视,他很聪明呢,三两下就做出正确联想。 「不好说,但总是……各种办法都试试吧,或许会有帮助。」 沐姗不喜欢引人往那方面去想,因为多数时候只是疑心生暗鬼,鬼魂莫名其妙地背了黑锅,但刚才的事太清楚,清晰到她无法忽略。 在两人说话期间,程亦华的脸色越来越糟,到最后他冷冷地道:「夏小姐,世界上没有鬼,我希望你不要乱说话。」说完转头回到妻子身边。 沐姗愣了下,这个程亦华不是个好好先生吗,怎么态度这么差,似乎跟电视上的形象有些不同? 杜雍也皱了皱眉,不过到底没说什么,他把沐姗抱回病床上,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只是神态有几分困倦。 「睡一会儿?」 沐姗才想应声,病房门口又有人走进来。 那是个模样乾乾净净的三十几岁男人,手里提着水果,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先生,两个人看起来都很诚实敦厚,一进门就对着杜雍和沐姗频频点头弯腰。 「夏小姐,我是开车撞到你的人,对不起,昨晚我急着回家,车速太快,没有看见你,我……」 面相果然不欺人,真的是厚道人家呢,分明不是他们的错,却抢先把错误给认下,半点不推卸。 「不怪你,是我跑太快,没看到车子过来,你们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听见沐姗这样讲,两个男人明显地松了口气,年轻男人把一篮子芭乐放到床头,笑着说:「这是我们家种的,很脆很甜,刚从树上采下来,你们尝尝。」 第15章 「谢谢,我很喜欢吃芭乐。」 杜雍看着沐姗的笑脸,嘴角扬起,他知道的,在冰山底下蕴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老先生犹豫片刻后说:「昨天你出现的那段路很危险,我们当地人晚上经过时都会默念经文,夏小姐要是能够避开的话,晚上尽量别靠近那边。」 听他说得有几分保留,杜雍想知道更多,问:「是路不好吗?还是路灯不够亮?居民可以试着向区公所申请。」 老人家忙摇手。「不是不是,我指的不是那种危险。」 「不然呢?」杜雍追问。 老人家犹豫片刻后说:「夏小姐有没有看见附近那栋两层楼的洋房?」 「看见了。」 「三十几年前那里住着一个小姐,她很会打扮,每次出门村里的男人都喜欢盯着她看,她跟我们那里的女人不一样,有人传说她被黑道大哥包养。」 「然后呢?」 「有一阵子没看见她出入,以为她搬家了,村民也不太在意,可是过没多久,常有晚回家的人看见她坐在门外哭,哭声很凄厉,有人想过去问问,一走近却什么都没看到。 「后来哭声越来越大,有时候持续一整个晚上,更有人看到她在路上走来走去,一不小心车子开太快还把她给撞过去,大家越想越不对,就一起去报警。」 「警察有找到什么吗?」 「什么都没找到,照理说如果人死掉,应该会有屍体,可是我们把房子里里外外,连附近的林子都找遍,却始终找不到,警察也没办法。后来又有传言说是黑道大哥发现她不守妇道,把她给做掉,没多久黑道大哥被抓进监狱,可是……」 「可是什么?」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既然仇都报了,她也应该放下去投胎,可是她却越闹越凶,村里许多家小孩都被闹出病来,村长没办法,就让大家凑钱请道士来抓鬼,道士却说鬼的戾气太重无法收服,只能镇压,他就写了符把鬼镇在那个房子里。」 「之后就不再闹了吗?」 年轻男人接话。「偶尔屋子里还会是有怪声音发出来,但至少村民们不再看见不乾净的东西,加上长辈耳提面命让我们别靠近那个房子,不得已晚上非要经过时,心里就默念佛号,祈求神明保佑。」 想起那架划过掌心的纸飞机,沐姗明白了,定是有人闯进去破除了道士的符咒,将她给放出来。 「谢谢大叔,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相信这种事,但宁可信其有,出院后找个师父帮你净一净吧,如果没有认识的,我们村里的土龙伯很厉害,他可以帮你。」 「好的,谢谢。」 父子俩知道沐姗不打算向他们索取赔偿之后,带着轻松笑意走出病房。 才刚经历一场鬼袭的程家夫妻在听见老先生的故事之后,脸上更添几分凝重,程亦华更下意识地触了触胸前的护身符。 第三章 吓人的警告 房间乱到吓死人,衣服东丢一件、西丢一件,书本、纸笔、吃过的泡面碗、塑胶袋……乱七八糟的几乎要把整个房间给堆满,偶尔还会有几只小强从缝隙里爬出来。 房间的主人不怕,小强敢爬,他就敢把它做成「强乾」直接贴在墙壁上。 主人名叫阿爆,他和家人住在一起,爸爸妈妈和姊姊都忙,他们家卖卤味,必须一早就出门批货、卤制成品,卖到半夜两点才能收摊回家,就算看不惯他的房间,想骂他两句也没有力气。 阿爆左手抓过满头乱发后,又去抓一块炸鸡腿,炸得酥酥的辣鸡腿吃起来特别有劲。 一面吃炸鸡一面滑滑鼠,他在看youtube影片,那是一部恐怖电影,影片里面的男人被从泥地里冒出来的几百只鬼手牢牢抓住脚,整个人动弹不得。 看得紧张,他灌下半瓶可乐,目光紧紧盯住萤幕不放。 他超喜欢鬼片,喜欢另类空间带来的惊险刺激,对他来说,看鬼片比去游乐园更好玩。这时,灯闪了下,阿爆抬头看一眼头顶上的灯泡。 又坏了?厚,才换不到两个礼拜,大卖场的东西品质怎么这么差啦。 他不想理会,继续吃鸡腿看鬼片,男主角已经脱离鬼手,快步往洞外狂奔,期间电灯不断一明一灭,搞得眼睛很不舒服,阿爆不耐烦的再次抬头。 哇哩咧,这次三个灯泡同时闪烁,未免太会挑时间,电影正演到高潮耶! 阿爆生气了,索性把开关关掉,在黑暗中继续欣赏影片,这样更有气氛。 就在这时,阿爆突然感觉到寒冷,好像有一根冰棒从他的脚底往上滑,也像蛇慢慢攀着他的小腿往上爬,他下意识摸向小腿,碰触到一个东西,藉着蛋幕发出来的蓝光,他往下看去…… 突地,他尖叫一声,连同椅子整个人往后仰倒,砰的一声,后脑杓狠狠撞到地板。 痛痛痛痛痛……阿爆仰躺在地上,老半天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疼痛过去,电脑里传出一声锐利尖叫,吓得他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直到确定那是电影里面发出的声音,他咒骂一声想要翻身坐起,没想这一动,后脑杓痛得更严重。 伸手摸去,黏黏糊糊的,他把手指凑到鼻尖闻,流血了? 在黑暗中,他伸手摸向地板,摸到了一个东西……正想着自己究竟摸到什么,电灯突然啪的一声亮起来。 见鬼了,他明明把开关关掉了啊! 阿爆在心里狂骂,突然看见自己手上的打火机,狠狠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它丢出去,但是用力太猛,打火机在撞到墙壁时又弹回脚边。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他很确定在离开之后就顺手丢到附近的草丛啦,为什么会出现?难道是他记错了? 那是个很特殊的打火机,外壳是铁制的,还刻有漂亮的花纹,里面的瓦斯早就用光,无法点火。 阿爆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屋外响起垃圾车的声音,他赶紧跳起来,抓起桌旁的垃圾袋,把打火机丢进去、绑紧,拿到外面丢进客厅的垃圾桶,再包紧,最后他提起垃圾袋、抓过钥匙,快步下楼丢垃圾。 「阿爆,你的头在流血。」电梯里,隔壁邻居赵阿姨拉着他说。 「不小心撞到了。」 第16章 赵阿姨靠近看仔细。「伤口有点大,要不要去附近的诊所看看,说不定要缝两针。」 「好,丢完垃圾就去。」阿爆敷衍地道。 「你爸妈不在家,不如我开车载你去?」 「不必啦,我骑脚踏车就好。」 「骑脚踏车?头不会晕吗?」 「不会啦。」谢绝过度热心的赵阿姨,阿爆匆忙把垃圾丢进垃圾车里。 他后悔了,不应该为着逞英雄把东西带走。 拿钥匙打开门,回到房间,电灯还是暗的,那刚刚的亮灯是怎么回事? 他又抓起头发,胡乱抓过几把后,心想肯定是撞昏头出现幻觉。 阿爆走到储藏室,翻出三个新灯泡,再背起铝梯走回房间,他打开走廊灯,把梯子架好,慢慢摸索,将电灯一颗一颗拔下来再换新的,因为看不清楚,只能靠摸索,因此动作比平时慢很多,换好灯泡后更是流了满头大汗。 他打开电灯,亮了!很好。 阿爆懒得把铝梯搬回储藏室,直接把它放在门外靠墙处,走回房间关上门,按住滑鼠,准备把电影拉回漏掉的那段。 下一瞬,鸡皮疙瘩争先恐后涌出,他整个人僵在当场。 那个打火机出现在电脑键盘上。 他百分百确定已经把这东西给丢掉,还用两层垃圾袋包得很紧,为什么……为什么它还会出现? 手发抖、脚发抖,阿爆从头到脚抖得超厉害,却还是鼓起勇气,用力抓起打火机,朝打开的窗户外丢去。 砰!一只无形的手飞快把窗户关起来,打火机撞到窗户,再度弹回脚边。 像被火烧到了脚般,阿爆跳起来,瞪着打火机不停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吓得膀胱紧缩,很想尿尿。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次把打火机捡起来,走到客厅打开大门,使劲朝外面走廊丢去,再用力关上门。 阿爆背靠着大门,不断喘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后脑杓不断流着鲜血,血印在门扇上,等他离开时,门上的血印子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笑脸。 回到房间,他目光流转,胸口一窒……又回来了,被丢掉的打火机重新出现在桌面上。 阿爆不懂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他的手抖得再也抓不牢打火机,打火机从掌心往下掉,在半空中自己点着了火。 他看见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他试过很多次,里面早就没有瓦斯…… 念头刚起,打火机掉在地上,地板上有几团乱扔的纸,阿爆眼睁睁看着纸团被点燃,火慢慢扩大。 回神,他抓起电脑旁的可乐往火堆上浇,那是汽水不是汽油,可是当可乐接触到火苗那刻,火又迅速窜大几分。 转眼间,书本着火、衣服着火、窗帘着火,还来不及尖叫,阿爆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大火包围,火势再也无法控制,他拔腿往外冲,可跑到门口时,那把铝梯竟然横倒下来,把门口给堵住了。 铝梯很轻的,手一推就可以推开,但是当阿爆动手时那铝梯却纹风不动,任他怎么用力都死死地堵在门口,他试着从缝缝边逃出去,却无法成功。 空气越来越热,他的头发被烤得卷起来,下一瞬,阿爆的衣服被烧到了,巨烈疼痛侵入每一根神经,但是阿爆不肯放弃,他还年轻,他要活下去…… 窜在半空中的火苗像一只橘红色的大手,五根手指戏谵地环住阿爆身体,将他拉回火舌的怀抱,得意的笑声应和着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将阿爆的呼救给掩埋…… 在回台北的高铁上,杜雍和沐姗紧盯住电脑萤幕,半晌说不出话。 没想到会看见这个,原本沐姗只是想利用时间把稿子写完,没想到…… 「第二个?」她在吐出长气后说道,因为要处里遇鬼事件,她暂时把房客们要她办的事情放到一边。 杜雍神情凝重地望向她,至今他们毫无头绪,但是已经有两个年轻人死于非命。 「能找到那个男孩吗?」 只凭他们脑袋里面的影像?杜雍不确定,但他仍是说道:「我试试。」 他打电话给阿凊。「你帮我查查,这阵子台北有没有发生公寓火灾,在八楼,死者是一个高中生。」 地点锁定台北市,是因为付费的蓝色垃圾袋,八楼是从那人按的电梯楼层中知道,至于猜测他是高中生,则是看见了丢在床上的那件高中制服。 「好,查到再告诉老大。」 挂掉电话,杜雍对沐姗说:「别太担心。」 「我知道。」只是她说不清那份感受,无法阻止祸事产生让她感到……罪恶? 是,她知道那是别人家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不需要也没道理感到罪恶,可她就是无法摆脱这难受的情绪。 「别工作了,先睡一下吧,到台北我再叫你。」 「嗯。」 昨天晚上两人都没睡好,虽然程亦华下午就把孩子转回台北,病房全归他们,但是纷乱的感觉让他们辗转难眠。 杜雍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她没有反抗,靠着他安心地闭上双眼。 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杜雍扬起嘴角,他喜欢被她倚靠。 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缘分,第一次见面,她从他的车轮子底下救回一个小男孩,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的缘分就牵起了。 他从没纠缠过任何女人,却不断纠缠着她,不顾她的意愿硬是把她带在身边,他趁她昏迷直接把人送回自己家门,她坚持保持距离,他却执意让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两公尺以内。他不是没有和女人交往过,但她给了他截然不同的经验。 曾交往过的女生总说他不浪漫,说他老把工作摆在女朋友前面,让她们感觉不被疼爱、不受重视,认为他对爱情不用心。 第17章 但是,他对她用心了。 他担心她家里的鬼房客,担心她总是手脚冰冷,担心她的奇特体质让生活不平顺…:的担心超过对朋友、对下属、对工作,这样的过度关心让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对劲,即使再不对劲,他也不打算收回自己的关心。 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沐姗笑出声。 「怎么?」杜雍诧异地转头看她,还以为她睡着了。 「我突然觉得不道德。」吸口气,沐姗坐直身体。 「不道德?」 「跟有女朋友的男人靠这么近,有小三嫌疑。」 提到小米,杜雍就头痛,他看着窗外,幽幽说道:「当年民宿的那场大火,是我亲自送小米姊姊上的救护车,她没活下来,我深觉罪恶。于是我从医院得到小米的住址,化身为长腿叔叔,一路关照小米长大。 「我资助她的生活,在她伤心时给她写信、鼓励,在她得意的时候分享她的喜悦与成就,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她是妹妹。」 「所以你很懂她?」 「对,我懂她的喜怒哀乐,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清楚她的志向与梦想,知道她想当警察的第一天,我就考虑要不要把她带在身边,她过得越好,我的罪恶感才能减轻。」 「既然如此,你应该很清楚她对你的恋慕。」 「那是小女孩盲目的崇拜,长大就会好。」 「她已经长大。」 这话杜雍无法反驳,但他也很清楚,一个月的交往不会改变状况,他只是迎合她,试图把伤害降到最低。 「她会改变的。」他只能这么说。 这次轮到沐姗不说话了,人跟人的关系不像人与鬼那样简单而直接,要切断人鬼之间的关联,只要挖掘真相、确定始末、满足所求,鬼就会心甘情愿离去。 反观人必须要经过一段痛苦挣扎、反覆伤心的过程,才能放手让感情离去,这相当麻烦,但几千年来人类都重复着同样的麻烦,并且乐此不疲。 轻快的音乐在耳际淌过,是韦瓦第的《四季》,沐姗很喜欢这个曲子,但她现在有点紧张,低头一口接一口喝着咖啡,很快杯子就见了底。 杜雍看出她紧张,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侧过脸,两人四目相交,他点头微笑,舒缓她的恐慌。 「还要再一杯吗?」周信禾问。 他刚办完女儿丧礼,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跟外人讨论女儿的死亡,尤其是沐姗抛出的话题。 在这之前,沐姗绝口不提自己的特殊能力,对于偶尔出现的怪异表现,她宁愿承受别人怪异的眼光也不愿意解释清楚。 除了一起长大的阿哲,杜雍是第一个让她坦承的人,现在她又对陌生的周信禾说了,因为杜雍想赌这一把,沐姗便也跟着赌,赌他愿意理解自己在电脑上看到的事情。 本以为周信禾会勃然大怒,甩手就走,没想到手指微抖的他,竟只是轻声问她「还要再一杯吗」,那口气有诧异、有颤抖,却没有怨慰。 所以……他相信她? 深吸口气,沐姗抬眼道:「我不是口渴,而是紧张。」 周信禾点点头,问杜雍。「和我妻子包里的口红有关系,对吗?」他那时陪在妻子旁边,没错过妻子有些怪异的表情。 杜雍从外套口袋拿出口红,放在桌面上。「没错。」 「是不是打开就会有人遭遇不测?」 「我不确定,但就我看见你女儿所发生的事……是的,我是这样猜测的。」 周信禾明白了,难怪杜雍会阻止妻子打开,他并不知道杜雍拥有第三只眼,但知道他有强烈的直觉,这份直觉让杜雍破了许多难解的案子。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意外。」周信禾道。 他是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女儿年轻、体能好,会游泳、喜欢极限运动,她的肢体反应灵敏,为此妻子还想栽培她当奥运选手,她绝对不可能死于滑倒或者溺毙,只是不管法医或警察同事都用「善泅者死于水」的道理来劝慰他。 「最近家里有奇怪的事发生吗?」杜雍问。 「小雨刚过世那几天,妻子告诉我经常在半夜看见小雨坐在床边,好像有话想告诉我们却无法说出口,我认为她太思念女儿了才会产生幻觉,直到我看见这个。」 他拿出手机,点出一张照片,那是周雨房间的穿衣镜,上头有口红写下的「死」字。 杜雍拢起眉心问:「家里有外人闯入吗?」 他看得见鬼,并且相信世间有鬼,但受过的专业训练还是让他在碰到状况时习惯先以科学角度做推理。 「那天,我和妻子在殡仪馆陪女儿,妻子太伤心,我不敢让她独处,回到家,妻子习惯进女儿房间坐上一会儿……这习惯是在小雨过世后养成的。 「她一进房间就发现那个字,为此,我特地到警卫室调阅监视器,从大门到家门口,总共有十二支监视录影器,我确定再确定,家里没有人闯进过。现在回想起来,筹办丧礼那几天,有些小事被我们忽略了。」 「比如?」 「明明没有风,柜子的门却会莫名其妙打开,家里的东西会移位,半夜经常出现碰撞声,以及偶尔自眼角余光中闪过的黑影等等,但丧礼过后,这些情况就不再发生,我的妻子一直认为那是小雨,直到告别式中,照片里的小雨笑了,我们相信小雨放下了、离开了。」 杜雍和沐姗对视一眼,不对,更大的可能是口红被杜雍拿走了。 「周长官,我想调查小雨的死。」杜雍道。 沐姗明白,这句话很荒谬,如果害死小雨的是鬼不是人,就算弄清楚了,难道能把他们抓起来判刑?既然不能,那再多的调查都只是揭人疮疤、刨人心肺,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毫无助益。 他们等着周长官反骏,然后再试着用「如果不弄清楚,可能会有更多的年轻人死于这种事」来说服他,没想到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周信禾打开放在座位旁边的公事包,从里面取出三张放大的照片。 「在你们还没开始调查之前,我已经着手调查。」 唯一的女儿遭遇不幸,他比谁都痛心,他也想找出答案,不愿意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第18章 杜雍拿起照片,一一细看,每张照片里面都有小雨,第一张的背景有点像饭店房间,第二张是废弃的旧医院,第三张则是防空洞。 「注意到了没?在防空洞里面,小雨手上拿着这支口红……」 周信禾话没说完,沐姗和杜雍同时指向照片的右后方,在小雨背后,有个男生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他狐疑地看向两人,问:「怎么了?」 杜雍回答,「这个男孩是我们从影片里面看到的第二个死者。」 闻言,周信禾脸色大变,三个人同时静默。 下一秒,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口红突然倒了下来,它滚过照片,彷佛挑衅似的滚向沐姗。 在沐姗动手之前,杜雍一把按住口红,宣誓似的说:「我会尽快查出真相,阻止事情继续扩大。」 周信禾深吸气,说:「我明天就销假上班,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报上来。」 「是,长官。」 离开咖啡厅时,杜雍感觉口袋动了一下,看起来口红很不安分。 「老大。」 诡诡、阿凊、阿康和小米朝他走来。 「怎么来了?」 「我们刚刚在那里吃早午餐。」诡诡指了指对面的餐厅。 小米看见沐姗站在杜雍身侧,噘起嘴、轻哼一声,走到杜雍另一边,亲密地勾起他的手臂宣示主权。 今天小米穿了一套合身的粉色短洋装,她身材姣好,穿起来相当好看,只不过早已习惯她男人婆形象的同事们怎么看怎么怪。 小米才不在乎大家的看法,为了为期一个月的爱情,她不吝啬投资。 看见她拎的包包没?看见她脚上的高跟鞋没?为了符合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她整套化妆品都刷了! 小米看向杜雍,杜雍却下意识转头看沐姗。 这里头最尴尬的人便是沐姗了,眼睛都不知道要调往哪里才好。 阿凊、诡诡和阿康同时叹气,这个情形很明显,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只不过一边是好同事,一边是好长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表态。 「老大,你为什么连续请假?」小米问。 虽然喊男朋友「老大」有点怪,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本月分女朋友,她有权明白男友的动态。 「家里有事。」 「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小米追问。 「不必。」和第三空间接触的事,不管是小米、诡诡、阿康或阿凊都帮不了忙。 「这事……和夏沐姗有关吗?」她直接问了。 杜雍愣住一秒钟后转头看沐姗,反射性回应。「没有关系。」 尴尬再度升级,热度悄悄攀上沐姗的耳朵,她抬高下巴,试着把视线转向远方,她并不打算插入两人中间。 小米皱皱鼻子,两手叉腰。「老大,你回答家里有事时,下意识摸了鼻子。人在说谦时,体内多余的血液会流到脸上,使鼻子里的海绵体结构膨胀,说谎者会觉得鼻子不舒服,因此会不经意地触摸;你回答不必时耸了一下右肩,代表想要刻意将这件事情忽略过去。 「你说事情和夏沐姗没关系时,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开,而她在和你做过短暂的视线接触后抬起下巴,将眼睛转开,这种表情的通俗说法叫做『尴尬』,由此可推论……你请假这两天,你们在一起?」 擅长微表情的小米做出结论,而这个结论让两人的尴尬再度提升三十个百分点。 「够了,你把老大当成罪犯哦?」阿康扯扯她的衣袖,暗示她适可而止。 「我没拿老大当罪犯,但老大这个月是我的,却被别人侵占,这对我不公平。」小米不是任性,而是缺乏安全感。 杜雍是她的长腿叔叔,从小到大,她对他的信任能带给自己充分的安全感,她现在要求的不过是他必须将她的信任还给她。 简单的讲法是——说话要算话,他允诺一个月,就必须是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三千两百分钟,不能灌水也不能少一分钟。 「我明白了,等我手边的事结束再开始计时。」 「这还差不多。」 得到承诺,小米挑衅地朝沐姗勾勾眉尾,她不会输的,她就不相信十几年的情谊赢不了认识没几天的夏沐姗。 女人碰到感情,立马智商降低、情商归零,不知道到西元三千年时,基因会不会进化到让女人从爱情当中脱离? 阿凊耸耸肩,道:「老大,你交代的事,我查到了。」 他边说边打开手机行事历。「地址在台北永和,死者叫做刘轩煜,是个高三学生,他的父母和姊姊在住家附近开了一家卤味店,平常没有时间管他,左右邻居说他的功课不是太好,经常沉迷于网路世界,也经常跷课。」 「你去过他家了?」 「吃早午餐之前去的,不过房间被烧掉,刘轩煜的家人必须处理善后,还要忙着办丧事,我去的时候没碰到他们,只能向附近邻居问个大概。」 「火灾情况严重吗?」杜雍问。 「我问过消防局的朋友,刘轩煜的房间靠近马路,火苗刚窜起的时候就有邻居打119,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只烧掉刘轩煜的房间和一部分客听,但是消防局的朋友说情况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火灾的范围并不大,火势又发现得早,这点从被烧毁的东西不多就能看出来,可想而知刘轩煜想逃出火场不是太困难,但他却被烧得面目全非。」 第19章 「会不会他正在睡觉?」阿康问。 「不可能,有位邻居说失火前不久,刘轩煜还下楼丢过垃圾。」 沐姗问:「有没有东西堵在房间门口,挡住他的逃生路线?」 「会有什么东西堵在房间门口?」阿凊不解。 「比方铝梯之类的。」沐姗看一眼杜雍后回答。 「铝梯?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阿凊不理解她这种没道理的联想。 「我们回去现场看看。」杜雍打断两人的对话,拉起沐姗就要离开,但还没离开就让小米拉回来。 「所以星期六下午的约会要取消吗?」小米扬声问,她是刻意说给沐姗听的,目的在于二度宣示主权。 对于这种幼稚到接近无脑的行为,诡诡、阿康和阿凊的额头瞬间浮上无数条黑线。 这还是他们可爱聪明活泼讨喜的小米同事吗? 不认识,大家都不承认认识! 「对,先取消,等我忙完再请你吃饭看电影。」杜雍公事公办的口吻。 「又是吃饭看电影,没别的意外惊喜吗?」 「你想要什么惊喜就传line给我。阿康、阿凊、诡诡,你们把手边那两件案子的进度传给我,我晚上回去处理。」丢下话,他头也不转地拉着沐姗离开。 望着两人背影,小米低声碎碎念。「写在line里面算什么惊喜……」 这时,长久以来对于小米和老大始终抱持乐观态度的诡诡也改了风向。 在老大眼里,人类从来都没有雄雌之分,你可以说他缺少绅士风度,也可以说他对于男女之事不开窍,但是老大对待夏沐姗的态度大不相同,那个担心眼神和保护姿态,以及恨不得把人收进口袋的占有欲…… 他实在不想看衰小米,但他感觉小米的得胜机率几乎是零。 不只诡诡,阿康、阿凊也有相同看法。 阿康揽住小米肩膀。「你干么非要老大?世界上的有为青年超多,要不康哥给你介绍个帅气多金的白马王子?」 小米斜眼瞄他,咬咬牙,「不要。」 阿凊勾住她的腰,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放过老大吧,我不跟你打赌了,这盘赌约算我输,我给你买一百杯拿铁。」 阿凊自始至终都不看好小米的单恋,还和她打赌,要是小米有本事把老大拿下,就输她一百杯拿铁。 「老大不懂得浪漫,又不会哄女人,当他女朋友超惨。」诡诡也试着说服。 「是啊,事业心那么强,有事没事老爱睡警局,当他老婆等于半个寡妇。」 几个男人轮流在小米耳边说服,说得她一把火直窜,正逮不到人出气咧,一个个送上门来,于是她一把抓起刚买的包,东甩西打加侧踢,直拿他们当犯人揍。 「我就是不甘愿,我就是非要试!」 要是没试过就认输,太逊! 亮出证件,杜雍和沐姗顺利进入刘轩煜家里,他的房间不大,但东西很多,两人细细观察每个角落。 衣橱烧坏了,里面大半的衣服受到波及,但沐姗一眼就看见那件蓝色的运动衫——是他在小雨照片里面穿的衣服。 杜雍环视周遭,没有预期中的鬼魂。 走到电脑桌前,书桌被烧垮了,抽屉掉出来,里面的东西有的被烧得焦黑,有的还保存完好。 戴起手套,杜雍蹲下身仔细翻找,他不确定自己能翻到什么,但强烈的第六感促使他做这个动作。 沐姗在衣柜前面站很久才拿下蓝色运动衫,她发现外套上面有几块脏污,是褐色的,但不是泥土。她凑近一闻,闻到浓厚的臭味,这味道让她联想到喷水池里的动物屍体,不由一阵反胃。 强行咽下口水,她发现衣服的口袋往下坠,伸手往里面摸,从里面找到手机。这种东西应该交给刘轩煜的家人,但她下意识将手机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另一边,杜雍在抽屉里翻找,他找到很多3c用品,包含一个硬碟和许多纸笔。 他还找到一本小册子,记载着许多电影里面遇鬼的场景,上面的字迹零乱,不是多一笔就是少一笔,还有一大堆错字,非常典型的电脑重度使用者现象。 刘轩煜对灵异现象感兴趣? 杜雍将硬碟收进口袋,准备离开时,发现被压在椅子下的打火机。 「沐姗。」他轻喊一声。 沐姗转过身,视线停在同一个点,点点头。「是它。」 她想捡起来,杜雍动作比她更快,拿起打火机收进口袋里。「你别碰。我们先出去,待会儿我有东西让你看。」 「好。」她也有东西想给他看。 跨出火灾现场,刘轩煜的母亲等在外面,儿子的死让她神情憔悴。 「刘太太,我们可以请教你一些事吗?」 「请说。」 「刘轩煜读什么学校?最近在学校里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功课一直不太好,所以不喜欢上学,但是轩煜很乖,很少闹出需要通知家长到校的事,不过上个月他问过我们,如果他不想考大学有没有关系?他爸爸知道后很生气,臭骂他一顿。」 「不想考大学?他有其他计划吗?」 第20章 「说是想当网红,他告诉姊姊现在当网红可以赚很多钱。我不太懂,但是我女儿说轩煜有在学习编辑影片,好像认真想做。」 「你认识他经常往来的朋友吗?」 「轩煜性格孤僻,很少有朋友来找他,也很少出门,国中时我们给他买的电脑不够好,那时他还会去网咖打游戏,他爸爸说网咖人太多、空气不好,乾脆给他买了好一点的电脑和设备,从那之后除了上下课,他就很少出门。」 既然如此,他是怎么和小雨认识的? 「你们工作那么忙,怎么晓得他很少出门?」 「我们再忙还是很关心他,他爸爸会打家里电话问他有没有吃饭?他都有接,也都会把我们准备的饭菜吃掉。」 家里电话可以转到手机上,饭菜可以倒掉,杜雍不认为这可以作为刘轩煜很少出门的证据。 「我知道了,谢谢你刘太太。」 沐姗插话。「对不起,我可以看看你们的储藏室吗?」 刘太太不了解她的要求,不过还是带他们走到储藏室门口,门打开,两人直觉朝右边的墙角处看,铝梯还在。 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徒劳无功,杜雍口袋里的打火机和口红燥动起来,甚至发出细碎的磨擦声,连沐姗都听见了。 「谢谢你,我们先回去了。」沐姗急道,那两样东西必须尽快处理掉,把它们放在身边不晓得会不会发生事情。 「好的。」刘太太送他们走到大门口,在两人进电梯前时,她突然问:「杜警官,你查了老半天,问那么多问题,是不是认为我儿子是被谋杀的?」 杜雍一顿,问:「刘太太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们都有看见轩煜回来,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却说不出口。」说着她眼眶忍不住泛红了。 沐姗和杜雍对望一眼,道:「我会尽快将查到的事告诉你。」 「麻烦杜警官了。」 电梯门关起来,杜雍正准备按楼层,忽然感觉后颈一阵凉。 沐姗下意识握住杜雍衣角,两人同时深吸口气,杜雍硬是按下楼层键,但是……楼层键不亮。 杜雍握住沐姗的手,猛地转身,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隐隐约约的屍臭味在不大的空间里扩散。 沐姗重重咬唇,把电梯每个层楼都按过一遍,但不管她再怎么按,楼层键都没有动静。这时,电梯的镜子里浮现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他的脸是青色的,一双眼睛布满红色血丝,双颊凹陷,朝他们伸来的手臂上青筋突出,他穿着医院的病人服,鼻子还插着细管,咯咯轻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杜雍下意识将沐姗护在身后,沐姗着急了,转回身不停地按着一楼按钮。 终于,电梯开始运行,可是速度飞快,不像在搭电梯,更像在乘坐大怒神。这时电梯的楼层灯亮起,不断往下探,b1、b2、b3……b35……b42……b63…… 哪座公寓会有地下六十三楼?电梯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杜雍猛地转身,对着男鬼问:「你要什么?」 男鬼没说话,只是不断笑着,从咯咯轻笑到哈哈大笑,尖锐的笑声刺痛了他们的耳膜。沐姗不停发抖。 杜雍一手抱紧她,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问:「要这个吗?你可以拿去!」 但是对方根本不理会他,只是不停笑着,他越笑电梯里面的空气越冷,镜子结上一层霜,不过短短几秒钟,他们好像从电梯里移到雪洞,放眼所及全是冰雪。 杜雍别无他法,只能用力按下打火机。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打火机吐出小小的火焰,在他指间迅速扩大,随着火苗变大,周遭的冰雪开始融化,雪水漫过他们的小腿、大腿,转眼淹到胸口处。 杜雍将打火机丢进雪水里,但即使泡在雪水中,那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大。水越漫越高,几乎超过沐姗的身高,她不会游泳,眼看就要灭顶,杜雍连忙将她高举,让她能够呼吸。 看着两人的挣扎,像在欣赏电影似的,男鬼笑得开心无比。 眼看水就要将电梯装满,这时电梯门倏地打开,两人随着水流被冲出电梯,他们满身狼狈,双双倒在地板上。 「你还好吗?」杜雍急急扶起她。 沐姗惨白着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喘息,大口大口吸着空气。 「没事了,不要害怕。」杜雍安慰着。 但这话的作用太薄弱,在这种情况之下绝对不会没事,如果没事小雨和刘轩煜就不会死,他们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沐姗颤抖着投入杜雍怀里,杜雍扶着她站起来,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朝前方看去。 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通往森林的道路上,天很黑,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前方。 那声音越来越靠近,是脚步声。 两人神经紧绷,杜雍扶着沐姗一步步朝后退去,直到对方走得够近,他们才看清楚,那是一群穿着病人服的病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推着点滴架,有的坐着轮椅,而镜子里的男人就站在最前面,笑得既开心又得意。 杜雍想也不想,一把扶起沐姗,带着她飞快奔回电梯,伸出拳头狠狠捶向电梯按钮,这次门竟然顺利关上了。 鬼魂们看见电梯即将关上,加快速度奔来,纷纷露出狰狞面目,龇牙咧嘴地张开血盆大口,好像要把杜雍和沐姗吞进肚子里。 眼看着那些鬼魂越来越近,电梯门关上的速度却慢得教人心惊,杜雍一把将沐姗的头按进怀里,转过身,让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些鬼魂。 终于,门在最后一刻关上,电梯再度启动,又是快得让人心脏疼痛的速度,沐姗吓得几乎脱力。 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在安慰沐姗,杜雍抱紧她,一遍遍重复着,「没事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经过多久,当的一声,一楼到了。 心终于回到原位,两人同时吐气,视线相交,默契地一点头,当他们转身准备走出电梯同时,他们看见镜子上有用口红写下的字迹,地毯也被火烧出字来——不要多管闲事。 第四章 卑劣的谎言 第21章 天亮了。 大概是因为太饿,饿到头昏脑胀,也大概是被鬼吓到胆子破裂,他们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天亮了。 阿卢看看右右,再看看左左,他们全身又脏又臭,趴在树下睡得不省人事,要不是胸口还有着缓慢的起伏,他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但就算现在没死,大概也很快就会死了,通通死光光…… 阿卢咧咧乾裂的嘴唇,想笑没笑出来,嘴唇却笑破了,血丝从裂缝里渗出,他很清楚,到最后他们一定会死,像阳子那样。 那天右右被鬼手抓着贴到墙上,左左和阳子冲过去救他,他因为腿软得全身都没有力气,站在最后面,清清楚楚地看着那条绳索把阳子的头套进去,挂到天花板上。 他叫不出声,却突然发现自己又有力气了,他无法管别人,抓起包包直接往外跑。 他不知道左左有没有救下右右,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后,那个时候他满脑子想到的就是逃跑,他不断告诉自己,必须跑得够快才能够顺利脱离鬼屋。 那个时候的他没办法思考,只能任由两腿自作主张,他不停地跑,就算跑到喘不过气了还是继续跑,直到累瘫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为止。 脑袋再度运作,他发现自己跑进一座森林,阿卢无法理解,他怎么会跑到这里?看着周遭高耸的树木,他慌了,怎么没往市区跑?怎么没跑进村子里? 他转身想往反方向跑回去,却看见和自己一样狼狈的左左、右右,三个人看着彼此,弯下腰止不住地喘息。 左左说:「阳子呢?他没跟上?」 很有义气的右右说:「他还在鬼屋里吗?我们必须把他救出来。」 阿卢始终没开口,因为他很清楚救不出来了,阳子已经被女鬼带走,再也回不来了。 「从现在起,我们三个必须集体行动。」左左说。 这句话大家都没意见,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也走不出这座森林,更别说回鬼屋把阳子救出来。 幸好他们的袋子都没丢掉,幸好阿卢准备充分,瑞士刀、打火机都带在身上,幸好右右很热衷童子军活动,幸好热爱甜食的左左也带了一大堆巧克力和饼乾。 很多的「幸好」让他们找到水、点起火,还找到能吃的野果,虽然超难吃,但搭配左左的甜食,他们不至于饿死。但是,阿卢心里很确定,他们和阳子一样不会活太久的。 左左打个呵欠后翻身,发现阿卢正盯着自己,目光里充满痛苦、绝望,让人看着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 他坐起身,用脚轻踢阿卢,问:「你是真的能看见鬼,还是思觉失调症?」 「我说你就信?」 「都这样了,我不信你还能相信谁?」其实左左早就相信阿卢有阴阳眼,问这句话只是想亲口听阿卢说出答案。 在鬼屋里,是阿卢第一个发现有鬼,这几天也是他带着他们躲过数次危险,每次他和右右都以为是意外,阿卢却笃定地说:「不,是魔神仔在找替身。」 如果不是阿卢事先预警,他们大概真的被魔神仔抓走了。 阿卢勾起嘴角,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疯子,连爸爸妈妈也不相信他的特殊,他们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每到一个新学校,妈妈还会特地跑去告诉老师,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正在长期服用药物。 妈妈以为这么做会让老师、同学对他多一点包容,却没想到只是适得其反。 他被贴标签,被同学霸凌,为此他讨厌上学,但不管再讨厌,妈妈还是每天送他到校门口,他念了很多年的书,却交不到任何一个朋友,为了报复欺负自己的同学,他唯一的做法竟然是考第一名,让所有人嫉妒,是不是很可笑? 但阳子不同,他只是觉得很好奇才亲近自己,甚至相信自己不是精神病,阿卢很珍惜这个朋友,所以他邀自己夜探鬼屋时,他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 「思调失调症,最近这个病很红。」左左笑说。 「对,自从思觉失调症患者当街随机杀害一个年幼孩子,并藉此病躲避刑责之后,大家就对这种患者产生刻版印象,再加上一出收视率很高的电视剧,所有病患都被当成带着世纪病毒的恶瘤。」 「听说以前这个病叫做精神分裂症?」左左问。 不少人觉得思觉失调症患者有暴力倾向、很危险、需要被隔离,但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阿卢不但不暴力,还冷静得不像个十七岁少年。 他和右右在连续走过几小时的山路,发现依然无法离开时会失控地飙骂三字经、乱丢东西,阿卢却十分冷静,好像事事都在预料中。 「对,我研究过这个病。」阿卢回答。 「你为什么要研究这个病?」 「因为它是被冠在我身上的疾病。」 「那你研究出什么了?」「其实这不能算病。」 「如果不是病,为什么要看医生,还要吃药控制?」 「我这样解释吧,当人们的耳朵接收到某个声音时,声音会传进大脑,之后大脑会依照经验帮人们做出判断,这是蚊子的声音或者鞭炮的声音,然后做出拍蚊子、捣耳朵等等反应,只不过思觉失调症患者做出来的判断与你我不同而已。」 「这就是病啊。」 「难道跟你我不同的就是错误?难道所有人的思考回路都要完全相同?比方我们看见一幅画,但是同样的画看在苍蝇眼里并不是画,你能说苍蝇生病了吗?再举例来说,同样一幅抽象画,你我都看见了,做出来的解释却不会一样,你能够说是谁生病了吗? 「其实许多思觉失调症患者只是做出的反应与我们不同,就因此判定他们生病这是不公平的,而且许多艺术家都有这方面的困扰,因为他们比我们更敏锐,对事物的感受更清晰罢了。」 「可是他们有暴力倾向。」 「虽然杀死小孩子的凶手是思觉失调症患者,但我们不能因此做出所有的杀人犯都得到思觉失调症,或者所有思觉失调症患者都有暴力倾向的推论,对吧?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凶手是人类,是不是也可以推论出所有的人类都是凶手?」 「可是思觉失调症病人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不然家人医生不会没事逼他们去做治疗。」 「患者确实会因为过度敏感而必须承受比平常人更多的情绪起伏,他们的确会更忧郁、更焦躁、更难处理自己的感情,当情况严重的时候,我不否认他们必须依靠医生的帮助才能走出阴霾。」 他们讨论得很认真,没发现右右醒了,他翻身,视线对上阿卢。「你又不是思觉失调症患者,干么搞懂它?」 阿卢失笑,「你又不是鬼,干么拿着摄影机一天到晚找鬼?不就是为了搞懂他?」 第22章 「别吵这个。阿卢,那天在鬼屋里,你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不同,对吗?」 阿卢想了想,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右右问。 「玩游戏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人在房子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那么黑你怎么看得见?」右右追问。 「不知道,我就是能看见。」他有太多自己无法理解的能力。 「你看见什么?」 「看见照片里的女人被一个男人绑起来,男人凌虐她、逼迫她,最后女人死了。」 「男人逼她做什么?」 阿卢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没有声音,感觉像在看默剧,我只能从他们的动作表情判断他们在做什么。」 「然后呢?」左左问。 「那面墙……」 「哪面墙?」右右刚问完,立马联想到了,「有鬼手抓住我的那面墙?」 「对,女人的血喷在上面,我看见男人用抹布擦拭。」 「天啊!」一阵鸡皮疙瘩冒出,两人吓得脸色苍白,右右颤抖着道:「阳子没跑出来,会不会……」 阿卢沉重点头,「我看见一条绳子套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天花板上。」 说到这里,冷静了好几天的他再也控制不住,掩面大哭。 那是他唯一的朋友啊!他应该救阳子的,只是那个时候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想着要逃。 看着泣不成声的阿卢,左左、右右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沉默地握紧拳头,垂下双眸。不知道哭了多久,阿卢不再啜泣,左左才拿出巧克力分给两人。 右右提议道:「我们要不要烧火,用浓烟向山下的人家求救?」 「万一山下没有人家,万一天乾物燥,我们点了火却灭不了火,反而把自己烧死在这片森林里怎么办?」左左没好气地说。 右右立刻噤声。 「找个空旷的地方,把火势控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阿卢说。 「问题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多天,到处都是浓密森林,哪有空旷的地方?」左左又反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一直在森林里面转圈圈? 右右从包包里面把手机拿出来,想再打一次求救电话,但情况和之前一样,电话根本拨不出去。 右右失败,左左跟着拿出手机,情况一模一样。 阿卢看一眼右右的手机,再看一眼左左的,然后从随身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当下悚然一惊,颤抖着唇望向右右和左左。 「怎么了?」左左见状,连忙转头看看前后,想着阿卢是不是又看见鬼了? 左左没说的话,右右说了,「你又看见魔神仔了?在哪里,左边还是右边?」 两人飞快将包包背在身后,一左一右抓起阿卢的手臂,准备新一轮逃命。 阿卢推开两人,凝声问:「你们没有发现吗?」「发现什么?」 「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手机的电却一直没有消耗。」 猛然一想,没错,都这么多天了,就算只是待机,手机也早该没电了,何况左左的手机老旧,吃电吃得特别凶,这次出门还特地多带两个充电器,却一次都没用上。 「这代表什么?」阿卢问。 「代表时间凝住?代表这里还是鬼屋的范围区域?代表我们被锁在某个空间里?」左左连番发表猜测。 阿卢垮下双肩,他就知道他们会死掉,在闯进这间鬼屋时就注定他们会死。 看着阿卢那张惨白的臭脸,右右着急不已,他抓起阿卢的肩膀一阵摇晃。「你说话啊,这代表什么?」 「也许代表……代表我们其实已经死了……」 顾沅馨穿着黑色洋装,本来身材就纤细的她经过几天的身心折磨,脸颊凹陷、脸色苍白,虽然戴着黑色墨镜,也遮挡不住满面憔悴。 走出医院,一群记者蜂拥而上。「夫人夫人,请问令公子情况如何?」 闻言,她克制不住哀伤,捣住嘴巴低声啜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身边的刘秘书连忙帮着回答,「目前还在昏迷当中,昏迷指数三,目前尚无进展。」 「听说令公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台南火车站,当时他和同学卢敬纬在一起,是真的吗?」 「警察是这么说的。」刘秘书说。 「目前卢敬纬处于失踪状态,夫人有什么话要说?」 顾沅馨还是没说话。 秘书上前一步,对着镜头说:「卢敬纬你在哪里?请你赶快出来告诉我们,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好朋友高高兴兴出门,到最后却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刘秘书能够代表顾沅馨,那么摆明了顾沅馨认定卢敬纬就是害儿子的凶手。 第23章 这时程亦华也走出医院,他来到妻子身边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耳畔低声安抚。 「请教委员,警方尚未破案,夫人却认定是卢敬纬伤害公子,请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对着镜头吞下哽咽,程亦华强忍悲伤,试着用温和口吻回答记者的问题。「对不起,我的妻子因为太伤心,才会说出不适当的话,请大家原谅她身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所以委员和夫人的想法不同,您并不认为卢敬纬是凶手?」皱起眉心,犹豫片刻后,程亦华缓言道:「明阳曾经和我谈论过卢同学,他是明阳的同学,患有思觉失调症,班上同学都不愿意和他亲近,当时我告诉他,如果你有能力,就多帮帮卢同学、多关心他,生病的人最需要朋友的支持。从那之后,明阳就变成卢同学最好的朋友,当初这样教导儿子,我是出自善意,可是没想到竟然会……」 记者又问:「众所周知,思觉失调症患者经常伴随暴力倾向,委员这样教导儿子,会不会后悔?」 程亦华低下头,用手帕压压眼角,半晌后再抬头,他说:「不后悔,虽然明阳遭受到不幸,但世界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病人等着我们伸出援手。」 「委员有什么话想对卢同学说吗?」 看着镜头,程亦华满脸诚挚。「卢同学,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请警察尽快找到你,并不是想把你抓进监狱,而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会碰到无法预期的危险,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打电话给警察,不然打给我也可以,你的父母亲和我一样担心你。」 说完这番话,他拱拱手,「谢谢、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的妻子很累了,请让我们回去休息。」 从头到尾,程亦华的口气平和,没有半句责怪,这样的态度让大多数的记者感到佩服,纷纷为他说话,摄影机持续拍摄着夫妻俩憔悴的背影,直到坐上司机开过来的轿车,大家才关机。 门关上,程亦华疲惫地仰头往后靠去,手指揉着眉心。 顾沅馨拿下墨镜,露出红肿双眼,寒声道:「我早说过,不要跟你弟弟那一家人走得太近,那群贪婪鬼成天到晚想从我们身上榨好处,现在连明阳都被他们害惨。」 自从丈夫决定从政,这二十几年来每次小叔开口要钱,为了形象他们不敢拒绝,公公婆婆和他们同住时养着小叔一家就算了,公公婆婆死了,他们还是三天两头要钱,丈夫却连拒绝也不敢。 最近更可恶,看亦华立法委员越做越好,竟敢奢望要选议员,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两重。 她认定儿子的昏迷不醒和小叔一家脱离不了关系,但丈夫下了封口令,要她半句都不能提到婆家,不然……顾沅馨咬牙切齿,把手帕攒得死紧。 「那是我亲弟弟,如果处得不好,让他们对媒体胡说八道、坏了形象,我还要不要争取连任?」转头望向窗外,程亦华何尝不晓得自己的弟弟越来越过分,但他能怎么办,都是一家人。 「形象形象,你口口声声形象,如果不是他们,明阳怎么会变成这样?」顾沅馨语气尖锐。 「明阳躺在病床上跟亦廷没有关系。」他试探过,弟弟到现在还不知道明阳曾经去过玉井,只以为是跟同学去台南玩才出事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如果不是去找他们,明阳怎会跑到台南去?」她恨得重重捶丈夫几拳。 程亦华抓住妻子的手,耐心道:「理智一点。首先,明阳根本没有去找亦廷,再者,明阳不可能去找亦廷,上次明阳回玉井时只有三岁,他对叔叔早就没有印象了。」 「可是明阳昏倒的地方就在你老家的村子里!」 火车站的说法是丈夫压下来后逼警察这么对外宣布的,甚至为了让明阳那个姓卢的同学背黑锅,绝口不提一起失踪的孩子其实有三个,但那骗外人的说法根本无法说服她,她就是觉得小叔一家有问题。 「再重复一遍,我已经问过,我很确定明阳没去找亦廷,也没道理去找。」 「他们说的话,你相信?」 「他们不会说谎。」 「他们也说你妈妈是摔倒、撞到头死掉的,但从早到晚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怎么可能去撞到头?」 可悲的是,为怕家丑外扬,为制造家庭和乐融融的虚假气氛,亦华连追究母亲的死因都不敢。 「够了!几年前的旧帐了,你去翻它做什么?」 顾沅馨冷冷道:「我就是看不惯你的虚伪!为了你的形象,我连心里的怀疑都不能说,如果把这件事提供给警察,说不定他们能够循线抓到害明阳的人!」 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天能够睡着,脑子里不停回想着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灵异事件,明阳陷入重度昏迷,会不会是婆婆的阴魂作祟?因为她不甘愿被小儿子害死,更不甘心大儿子不为自己讨回公道。 「我保证,绝对不是亦廷一家害明阳的。」撂下话、松开妻子,程亦华转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眼下事情一团乱,但他必须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状况扭转为有利才行。 正在收麦克风的记者们凑在一起,初出社会的菜鸟女记者满心崇拜地说:「程委员真不简单,儿子碰到这么严重的事,还能够这么沉稳温和。」 几个老鸟看着小女生的崇拜,噗哧一声喷笑出来。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你觉得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依我看,他妻子表现得更合理。」老鸟a说。 「惺惺作态,太虚伪。」老鸟b从鼻孔冷哼一声。 「每个人从小到大所受的教养不一样,也许他再哀恸,表现出来的也就是这样,难道一定要大哭大叫、怨天尤人才叫合理反应?」菜鸟女记者不服气。 「你是没见过他弟弟程亦廷,那是一口槟榔配一句三字经的家伙,他们兄弟可是同一对爸妈教养出来的。」老鸟a说。 「也许他天生气质好,有的人性格就是温文儒雅,有的人……」老鸟c接话。「天生比别人虚伪。」 漂亮的菜鸟女记者一跺脚,说:「你们就是嫉妒程委员。」丢下话,她转身往sng车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老鸟a说:「又是一个脑残粉。」 「今天这出演下去,程亦华的得票率肯定又要上升十个百分点。」老鸟b说。 「没办法,女人对这种男人就是无法免疫。」老鸟c说。 「同选区的委员又要备感压力了。」 「能怎么办?人生如戏,全凭演技,人家就是有本事把戏演得淋漓尽致。」 「你说,如果他儿子没救回来,他会不会拿废死作为议题,说即使自己是受害家属,也要坚定支持废死,好把废死团体的票给吸乾?」 「我想他会直接宣布参选总统。」老鸟c凉凉说了一句。 第24章 众人顿时笑成一团。 另一边,卢家门口也守着不少记者。 目前他们手中只握有两项确切证据。第一,卢敬纬和程明阳曾经一起出现在火车站的监视录影器中;第二,卢敬纬患有思觉失调症。 光凭这两点,他们就直觉认定卢敬纬是加害者,再加上他行踪成谜,所有的矛头全指向卢家。 卢家人不敢出门,为保护住户不被打扰,大楼警卫已经报过两次警,成功阻止乔装后企图闯进大楼的记者。 屋里,卢家气氛低迷,卢欣纬从窗户往下看,看见架着摄影机的记者密密麻麻地列着。她坐在地板上,弓起双腿把头靠膝盖上,不能出门、不能上学,连为哥哥争辩都不行,她忧心忡忡,愤怒到无法喘息。 卢妈妈蜷起身子、抱着抱枕,斜躺在沙发里,深沉的罪恶感在心底发酵,她认为都是自己的错。 而卢爸爸满脸的疲倦,眼底一片青紫,他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也没办法入睡。「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把敬纬的病到处嚷嚷,你从来都不把我的话听进去,现在好了,事情一发生,大家的矛头全指向敬纬,你高兴了吧!」 「高兴?你在开玩笑吗?生下一个不正常的儿子,我的罪恶感比谁都重。你以为我喜欢告诉别人我儿子有病?我不过是希望大家能对敬纬多一点包容,多一点关心,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多照顾他几分。」卢妈妈崩溃大哭。 「学校是社会的缩影,社会有多残忍,学校就有多残忍,你不说没人知道敬纬生病,你一讲,同学老师不但不会对他宽容,反而会霸凌他。」 最讽刺的是,霸凌这件事还是记者从学校同学嘴里挖出来的,他们根本不知道。 回到家里,敬纬半句不好的话都不说,他乖乖上学、乖乖下课,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当父母的看见这种情况,当然以为孩子在学校过得很好,哪会知道儿子活得像个隐形人、独来独往,在没人知道的时候经常被欺负? 「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做……」卢妈妈低喃。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指着敬纬说他是精神病、是凶手,你满意了?」卢爸爸解决不了事情,只能解决情绪,他声声控诉,把满腔怒火往妻子身上发泄。 卢欣纬听不下去了,她站起来怒指爸爸。「不要讲得好像你多关心哥哥!你不让妈妈把哥哥生病的事说出去,哪是担心哥哥被霸凌,你只是担心自己的面子问题!你每天忙着上班出差,眼里只有上司和工作,你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个家? 「只要赚钱,就代表你对这个家庭尽到责任了吗?妈也在上班赚钱,她要做家事,还要应付我们的大小问题,她只有一个人,她势单力薄,没有人能够支持她,她只好向老师同学寻求帮助,这有什么错?」 「欣纬……」卢妈妈猛摇头,阻止女儿往下说,越是这种时候,家人越是必须互相支持,不能彼此伤害。 卢欣纬抿唇,难道她什么话都不能说吗?继续保持沉默,让这个家在地狱里沉沦? 不!爸爸错了,妈妈也错了,哥哥没有罪,他不应该被这个世界指责成这个样子。 卢欣纬的罪恶感不比母亲少,要是她勇敢一点,要是她敢反抗,说不定哥哥的处境不会这般可怜,电视上记者对哥哥的报导,让她对哥哥有无数抱歉。 「哥哥根本没有病,我不懂,妈妈为什么非要送他去看医生?他是真的看得见鬼。」 「不要胡说八道,世界上没有鬼!」卢妈妈突然激动大叫。 「谁告诉你的?你的上帝、你的耶稣、你那了不起的神?错了,这个家是真的有鬼,有一个女鬼加上一个小鬼,爸爸妈妈静下心好好想想,所有的紊乱是不是从我们搬进这个家之后发生的?」 「你在乱说什么?」卢爸爸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卢妈妈急着说:「我们……」 卢欣纬截下母亲的话。「妈妈的护肤霜不是我玩的,是小鬼把它倒在地板上,想害爸爸摔倒,哥哥没碰爸爸的电脑,是那个女鬼弄坏的;我们家的水管没有问题却经常漏水,是因为他们经常去关关开开。」 「欣纬……」 「没错,我也看得见,我和哥哥一样都看得见,但是我不敢说,因为我怕你们也会逼我去医院,逼我吞那种会让人变傻变呆的药丸。」 卢欣纬太害怕了,强烈的恐惧让她不敢说实话,不敢和哥哥站在同一阵线,她选择沉默、退缩,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助纣为虐,让哥哥求助无门,这让她无比后悔、痛苦万分,但愿一切能够重新来过。 卢妈妈冲过来一把抱住女儿。「不要说这种话来吓妈妈,求求你!哥哥这样子已经让妈妈心力交瘁了,不要连你也这样。」 「为什么不说?妈妈害怕听到什么?能看见鬼比得到精神病更可怕吗?但是对不起,那是事实,我真的能够看到。 「住在我们家的女鬼,她的丈夫抛弃她和儿子,所以她痛恨所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要我们家分崩离析,不相信的话爸爸可以去问隔壁的张阿姨,他说这个公寓已经卖过三次,每个家庭都是以离婚收场才搬出这里。」 「闭嘴!你以为编这种无聊的故事可以改变什么?」卢爸爸怒吼。 卢欣纬坚定地道:「我没有编故事,那个女鬼就坐在柜子上,看着我们吵架,我们吵得越凶,她越高兴。」 卢爸爸揉揉隐隐抽痛的太阳穴,无助地看着妻女,眼底满是失望。「我妈说得没错,基因的力量太强大,我投降。」说完这句,他佝偻着背走回屋里。 丈夫的失望像把刀子,狠狠地刺向卢妈妈的心脏,她控制不住全身颤意,用尽力气抓住女儿肩膀,「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难道你觉得这个家还不够悲惨吗?」 「我们这个家之所以悲惨,就是因为大家有事都捣在心里不说出来。哥哥说实话,换来的是欺负霸凌,现在轮到我了吗?」 卢妈妈无助地哭泣着。「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告诉我,让我知道啊!」 「你外婆就是个疯子!她举刀满街追杀人,硬说对方被鬼附身,之后还在监狱里上吊。你爸爸不顾家里反对硬要娶我,我以为终于可以摆脱悲惨的家庭,没想到……听到你爸爸说的话没?强大的基因啊!」 卢欣纬震惊了。 所以妈妈才会在奶奶、爷爷和姑姑面前小心翼翼,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所以爸爸极力隐瞒哥哥有精神病的事情,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不对啊,她和哥哥没有发疯,他们很正常……卢欣纬猛地转头,看见女鬼双手横胸,挑衅地朝自己一笑。 「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做错什么?」她朝女鬼大吼。 卢妈妈见状,颓然倒在沙发上。 卢欣纬再也忍不住,穿上鞋冲出家门,跑到大楼门前对着记者大吼大叫。「来拍我啊!我是卢敬纬的妹妹!」 她这一喊,所有的记者全朝她围过来。 「妹妹,你哥哥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没有,我哥哥很温和、很善良,从来不会欺负别人,只有被别人欺负的分,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学校问问。」 第25章 「你哥哥什么时候被诊断出思觉失调症的?」 「我哥哥没有思觉失调症,他没有自我封闭,他渴望朋友、需要友谊,他情感不冷漠也不矛盾,他的思绪很清晰。他没有无法专注的问题,也没有学习障碍,他的功课始终是全班第一名,他性情温和,从来不会焦虑,他身上没有半点思觉失调症患者的特征。」卢欣纬坚定地说。 「可是医生诊断……」 「医生诊断错误,而我爸妈过度相信医生。我敢发誓,程明阳受伤绝对和我哥哥没关系,你们不要再到我家来了,我们已经很难过、很担心、很受伤了。程明阳情况再坏,至少他人还在,而我们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哥哥的下落,请各位姊姊哥哥帮帮忙,帮我把哥哥找回来。」 「小妹妹,说不定你哥哥正在某处看电视,你要不要对着镜头说说话,让他尽快回家?」 卢欣纬点头,接过麦克风说:「哥哥,你快回来吧,不会有人怪你,我很清楚程明阳受伤和你无关,我知道你最温柔善良了,我知道医生是错的,因为你看见听见的我也能看见听见,只是胆小得不敢承认。对不起哥哥,我没有和你站在一起,害你这么孤独,我错了,求求你回来吧……」 小女孩在镜头前面泪如雨下,满心的抱歉、满眼的罪恶,让在场的记者动容,再没心没肺也不好意思继续逼迫一个十二岁的小女生,于是在卢欣纬说完话后,大家都收起机器,打道回府。 口红和打火机安静地放在供桌上。 阿哲陪着杜雍和沐姗来找师父,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棘手,两个年轻的孩子死了,没有人晓得原因。 阿哲的济公师父很不济公,瘦痩高高的,和想像中的模样很是不同,与其说他是济公的代言人,更像个得道高僧。 他穿着僧袍,长长的胡子垂到胸前,花白的胡子被风一吹,更添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他的眼睛狭长却炯炯有神,好像天底下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信任是种很特殊的直觉,在沐姗和杜雍走进宫庙后,他们同时感觉到肩膀变轻了,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杜雍刚坐下,尚未开口,萧师父往门外瞄去,莞尔一笑,「带了朋友过来?」 「沐姗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杜雍是阿响的哥哥,我的好兄弟。」阿哲连忙介绍。 他神经大条,不知道师父指的朋友是门外看不见形体的几位,而不是沐姗与杜雍。 萧师父也没解释,只朝外头丢了个稍安勿躁的眼光,他拿起茶壶提高,一道漂亮的水线往小小的杯子里倒,却半点茶水都没有溅出来,他只倒一杯,将杯子往杜雍面前推。 「你有佛缘。」萧师父看着杜雍,带笑的眼睛弯弯地眯成一条线。 「所以?」杜雍接话。 「想不想跟着我修道?」萧师父拍拍他的肩。 萧师父手臂白皙、指节修长,这一拍顿时有一股暖流涌向杜雍心口,带给他说不清的安定力量,他无法解释这种感受,只是在对方深沉的目光中,所有的纷乱不安瞬间消失。 阿哲立刻抗议,「不公平,我来来回回求师父几十次,你才勉强收下我,为什么一看到杜雍态度却大不同?」 「谁教他比你有慧根。」 「他是出过车祸之后才能看见的,我可是打一出生就身怀特殊能力。」过去阿哲嫌弃得要死的能力,现在倒好像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早就一定赢吗?老鼠出现得比人类早,瞧它们现在混成什么样儿?」萧师父吐槽完,又问了杜雍一遍,「愿意跟着我吗?」 沐姗猜想杜雍不会同意,因为他的父亲。 杜爸爸有个善于通灵的好朋友,是他告诉杜爸爸杜妈妈怀的双胞胎会克父母,要她将成形的男胎拿掉,杜妈妈强烈反对,造成了夫妻分离,之后母亲、外祖父母、弟弟也相继去杜家的不幸是从通灵者身上开的头,杜雍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父亲没有听信好朋友的预警,全家人的命运会不会截然不同? 「好。」杜雍竟然答应了,转头看见沐姗的惊讶,他解释似的说:「我不会像他那样。」 更重要的是,沐姗因为体质特殊时常陷入危险之中,他想加强自身能力好保护她。这句没人听懂的话沐姗懂了,他指的是不会像他父亲那位会通灵的好友一样。 沐姗微笑,虽然讶异,但她支持他的选择。 两人眉目流转间,萧师父又笑了,他稳稳当当地倒了第二杯茶,送到沐姗手边。「以后每个星期找时间过来。」 「好。」 「你和阿哲就以师兄弟相称。」 「好。」杜雍的回答很简单,两个字就把复杂的事定下来。 萧师父很满意杜雍的果断,他想这个徒弟不会让自己失望。 回归主题,萧师父拿起供桌上的口红和打火机,笑道:「还有没有什么没拿出来的?」 「没有。」杜雍与沐姗相视一眼,一起摇头。 萧师父指指沐姗的背包。「找找。」 沐姗满头雾水,却依言打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咦? 她从包包角落拿出一个银制玫瑰花胸针,因为氧化严重,胸针变成铁灰色,贴在掌间的温度冰得让她想缩手。 「这不是我的东西。」沐姗茫然道。 「有魂魄指引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她附在这上头才能跟着你出来,放心,为师一并处理。」 「我是看得见的,但是我并没有……」 萧师父截下她的话,哂道:「真的没看见?」 突地想起医院那幕,沐姗轻叹,是啊,是看见了,那为什么现在看不到? 像是知道他们的疑问,萧师父先指了指口红跟打火机,随后又指了胸针。「就跟他们一样,有东西就能躲起来。」 见他们点了头,萧师父绕回正题,「你们打算插手这件事?」 杜雍和沐姗毫不犹豫地同时点头。「已经有两个年轻的孩子死亡了。」 「他们并非全然无辜。」萧师父凝声道。 第26章 「什么意思?」 「用文言文来说是因果报应,用白话文就是自己找死。」「他们做了什么?」沐姗问。 「闯入、捣乱、破坏,人家好好的没招惹他们,他们非要闹得人家不安宁,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小孩子不懂事,他们不晓得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杜雍替孩子们说话。 「再不懂事也是他们的选择。」 「我们必须阻止下一个找死的孩子。」沐姗又问:「师父能帮我们吗?」 目光扫过,萧师父顺顺自己的长胡须,对杜雍笑道:「我只教不帮,你自己动手行吗?」 「他能吗」的念头一闪而过,然而天生的自信笃定让杜雍没有考虑太久便点头应下。「那好,这两样东西暂时留在为师这边,你去把束缚他们的地点找出来。」萧师傅顿了下,又道:「不用太过担心,那两只鬼没有想要你们的命,只是不高兴你们多管闲事,所以才联手吓唬一下,不然你们哪还能毫发无伤站在这里。」 找出地点?他们就是无法做到才求到萧师父这里来的呀,这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沐姗皱起眉心,不苟同地望向萧师父。 阿哲见状连忙说道:「师父,你不能直接跟他们沟通沟通,秒速找到事发地点吗?」 「可以啊。」 「既然可以,师父乾脆……」 萧师父截下阿哲的话,目光灼灼地望向杜雍。「这是你们跟他们的缘分,何况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我会怀疑自己的眼光。」 说完他摆摆手,起身往门外走去,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随我来。」一阵轻烟随即缠绕在他脚边,跟着萧师父往后面走去。 阿哲耸耸肩,他习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道高人都这是副模样,老爱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 沐姗望向杜雍,所以要怎么找? 杜雍面色轻松地握住沐姗的手,很有自信的笑道:「我们会找到的。」 第五章 好胆麦走试胆团 雪白的墙壁上贴着许多放大的照片,其中有一区被划分出来,上面的云彩纸写着一行字——「好胆麦走试胆团」。 照片里面有许多男孩女孩或站或蹲在某幢建筑物前面,多数都是在夜晚照的,脸上笑容灿烂。 房间很宽,一张加大的床摆在正中央,橡木色的系统家俱,书柜、衣柜一应倶全,床前墙上挂着液晶电视,矮柜上放着很厉害的喇叭。 这是个年轻孩子的房间,音响里却播放着黄梅调。 你与我海誓山盟情意在,我心中只有你祝英台,你爹爹作主许马家,你就该快把亲事退。 我也曾千方百计把亲退,拒绝马家聘和媒,无奈是爹爹绝了父女情,他不肯把马家亲事退…… 立体环绕音响将男人的心碎、女子的哀怨尽现。 浴室里面雾气缭绕,莲蓬头冲下来的温水把润润的皮肤洗得又白又嫩,她一面唱歌一面把头发上的泡泡冲掉。 轻轻贴近你的耳朵,莎朗嘿哟,情话永远不嫌太多,对你说,打开你的爱情手册,就在此刻,为你唱的专属情歌,要记得…… 甜甜的歌曲,像她此刻甜蜜的心情,她交男朋友了,名字叫做左青禾,大家都叫他左左,他很勇敢、很man,很乐意和她一起冒险。 她最受不了那种看到蚂犠蟑螂就会跳到椅子上尖叫的男生,可是现在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塑化剂吃太多,都好娘哦,相较之下,左左的男人味让她眉开眼笑。 关掉莲蓬头,穿上浴袍,用大毛巾把头发包起来,走出浴室时,润润发现音响里面正在播放黄梅调,她大翻白眼,一面往客厅走一面说:「阿嬷,你很无聊欸,干么动我的音响啦。」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阿嬷不在客厅。 她狐疑地走到阿嬷房间,也没人,看一眼墙上时钟,对哦,这个时候阿嬷会去社区活动中心跳舞。 既然如此,是谁动她的音响? 爸妈房间没人,弟弟房间也没人,这是正常现象,这时候书呆子弟弟在补习班,爸妈还在公司加班,看来肯定是阿嬷恶作剧。 回到房间,她想把音乐调回来,走到音响前时才发现那不是广播,而是cd。可是他们家什么时候有黄梅调cd了?阿嬷才舍不得花这个钱呢。 压下按钮,拿出cd看一眼,更不对了,cd上面明明写的是五月天,她已经听过好几次,为什么会突然跑出黄梅调音乐? 带着狐疑,她重新把cd放进去,按下播放钮。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我会是在哪里 如果我们从不曾相识 不存在这首歌曲 润润又按了一下按钮,换到下一首。 梦是把热血和 汗与泪 熬成汤 浇灌在乾涸的 贫脊的 现实上 当日常的重量 让我们 不反抗 倒地后才发现 荒地上 渺茫 希望 绽放 这次正确了,是五月天的歌,所以刚才是她幻听吗? 歪歪头,润润想不透,走到梳妆台前把头发擦一擦,再用吹风机吹乾,拿起梳子缓慢地梳着头发,还在试着解释刚发生的事。 突然一阵疼痛,她抬头看向镜子,用左手摸摸疼痛的地方,居然流血了? 她拿起梳子查看,这一看吓得右手连忙松开,梳子啪的一声掉到地板。 她怎么会拿那把梳子梳头?明明她就把梳子收在箱子里的,既然如此,为什么…… 润润的胆子一向很大,在深吸几口气后,她鼓起勇气,弯下腰捡起梳子,却看见梳齿上面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头发,还贴着一块血肉模糊的头皮。 第27章 就在这时,她想起左左的话,他让她一回家就把梳子丢掉,当时她没听进去,还慎重地将它收藏起来…… 手一抖,润润用脚把垃圾桶勾过来,想把梳子丢掉,可是那柄梳子好像用快乾黏在手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不管多用力,它都牢牢地贴在掌心。 怎么会这样? 润润慌了,她试着用左手把梳子拉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梳子拔掉,只是一阵锥心刺痛也同时传来,右掌心的一块皮肉连着梳子一起被剥了下来。 鲜血飞快冒出,从手心流到手腕、手肘,而后滴落到地板,然后更悲惨的是,她发现梳子改黏在她的左手上。 润润尖叫一声,想跑到外面求助,却被一股力量钉在椅子上无法起身。 紧接着,好像有人拉着她的手逼迫她梳头发,她的头发渐渐被梳成灰色、白色,脸庞慢慢浮上皱纹,她看见年老的自己对着镜子轻笑,嘴巴缓缓打开,开始唱起歌来,正是刚刚那首黄梅调。 不对,镜子里的女人不是她,她不会唱黄梅调!润润咬紧牙关,拒绝唱歌,镜子里的老太太瞬间面目狰狞地瞪着润润,枯瘦的手指紧紧握住牛角梳,然后狠狠一下,她的头发连同头皮又被扯下一块。 即使如此,润润也不愿意就范,她依然坚持不开口,一块又一块头皮不断被扯下来,没多久,鲜血像一道道蜿蜒的红色小河从头顶流下来,淌过她的额头、脸颊、下巴,坠在她的浴袍上。 她开始害怕了,眼泪和着血水染红了她白净的脸庞,再望向镜子,镜子里面的她恢复了本来模样,脸上布满惊惶,而她身旁站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蓝色旗袍,目光仍然凌厉,嘴角却带着淡淡笑意,一下一下不断地帮着润润梳头,嘴里轻哼黄梅调。 「不要,我不要,求求你,我错了,对不起……」润润哭着求饶。 但老太太好似半点都听不见,仍然持续唱着歌,重复同样的动作,一缕一缕的黑色发丝缓慢飘到地上,转眼间长发就铺满了地板。 润润哭得很大声,她不断求饶、不断挣扎,突然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奏效了,镜子里的老太太消失,她也顺利把黏在手上的牛角梳远远丢掉。 想也不想,润润冲出房间、冲出大门,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只穿着浴袍,一心一意想逃离家里,好像有猛兽在后方追赶似的。 她赤裸着双脚跑得飞快,连电梯都等不及,直接从逃生梯往下跑。 润润跑到警卫室时,里头的警卫看到她穿着浴袍就往外冲,直觉出事了,连忙推开大门想要追上她。 下一秒,尖锐的煞车声响起,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跟着出现,警卫赶到的时候,润润已经倒在血泊中。 刚洗净的潮湿黑发四散,鲜红色的血从后脑杓不断漫出来,润润张着双眼,满面惊恐,而她的手……依旧握着那把牛角梳。 影片停止、消失,又一个年轻生命消逝。 沐姗靠在杜雍肩膀,泪水滑过眼角,内心有着强烈的无力感,而她痛恨这种无力感。 早上杜雍拜萧师父为师,下午他们去帮阿声过生日,已经很久没出现的杜响也现身了,这次他很乖,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唱生日快乐歌,看阿声许愿。 杜响依旧没说话,但脸上的戾气明显化去不少,跟在萧师父身边让他有所改变。 沐姗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快乐ending,没想到入夜还是碰到了。 「你看见没?」 「看见什么?」 「墙壁上面的照片里面有刘轩煜和周雨。」摇头,她没看得那么仔细,但她看见「好胆麦走试胆团」几个字。 垂下眼睫,沐姗试着做联想。「如果周雨、刘轩煜和影片里的女孩都是这个团体的成员,那这个团体是做什么的?」 「探险?」杜雍接话。 「到哪里探险?」沐姗又问。 「有猛鬼出没的地方?」 「猛鬼出没……坟墓?九弯十八拐?森林?水边?」 「鬼屋。」杜雍注意到很多照片都是在某个建筑物里面拍摄的。 这两个字让沐姗联想到在台南那晚的际遇,她依稀记得鬼屋里那凌乱的地板上有部摄影机。 鬼屋加上摄影机……她一把抓住杜雍手腕,急道:「你记不记刘轩煜的母亲说他想当网红,正在学习编辑影片,还说当网红可以赚很多钱?」 话刚说完,杜雍立即拿起手机点下youtube,在搜寻栏里面打上「好胆麦走试胆团」。果然,两人相视一眼,他们猜对了。 杜雍点下第一集「魅影203室」,画面出现,一个浓眉大眼、脖子处有着刺青的年轻男生对着镜头咧唇一笑。 「嗨,各位朋友安安。我是主持人,大家可以叫我右右,今天是我们好胆麦走试胆团第一集播出,我先来介绍我们的成员,这次的成员有六位,请各位和镜头打声招呼,并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小雨,大家都觉得我很乖,其实我很叛逆,我将来想要当法医,所以今天先来试试胆量。」 「大家好,我叫做阿爆,因为我顶着一个爆炸头,如果半年不剪头发就会变成一朵大磨魅,我最喜欢看鬼片,每次看到鬼出来的时候都会兴奋无比,我已经把线上的鬼片看得差不多了,所以想要来找真正的鬼。」 「大家好,我叫润润,因为我的皮肤很好,又白又嫩又滑又润,我的朋友很嫉妒我,说我皮肤白得和鬼一样,今天我特地要来和鬼比比看,究竟是他们的皮肤白还是我的皮肤白。」 「大家好,我是左左,甜食和鬼魅是我的精神粮食,它们能够让我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和脑内啡,如果和我有同样症状的朋友欢迎加入我们。」 右右把麦克风接过来。「我们还有一位正在负责摄影的小伙伴,但他坚持不入镜,为什么呢?因为人家是富二代、是小开、是白马王子啦。没关系,如果我们的点阅破三十万,我就逼他露脸。 「看过今天的节目后,如果大家想要加入我们可以在下方留言,我们会和你联络。好了,现在开始我们的节目,今天我们要去的是位于南投的和宾旅社203号房。」 镜头转到右右身后,那是一栋陈旧的旅社,外墙贴着土黄色磁砖,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有很多块掉下来,露出里面的水泥。 旅社招牌非常古老,是长长一块,里面装着几支灯管的那种,里面的灯管有部分损坏,因此光线昏暗不明,在夜里看起来带着几分诡谲。 镜头再次拉回右右脸上。「这个旅馆有个传说,据说203号房间曾经有一对老夫妻入住,做丈夫的有了外遇想要和老婆离婚,可是老婆打死不肯离开这个男人,还以为跟老公来一段甜蜜的旅行就能够挽回丈夫的心。没想到当她洗完澡,细细梳理她的长发,想着要和老公把饭炒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时,丈夫竟在她的酒里下药,把她害死了。」 「从此她阴魂不散,常有入住203房间的客人在半夜看到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越寻梳越用力,把头发和头皮都给梳下来,血流满地……」右右肢体丰富、表情精彩地讲述这个故事。 第28章 左左吐嘈。「你确定老夫妻还有能力把饭炒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这话一出,大家笑成一堆。 阿爆连忙握紧拳头,做作地说:「好恐怖哦,快点快点,我们快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鬼。」 镜头一转,照着三男两女的背影走进旅舍,他们的脚步轻快,都急着去印证网路传说是真是假。 他们走到柜台前,柜台里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她烫着卷卷的头发,身材微胖、颧骨高耸,眼睛小小的有点倒三角,擦着亮红色口红,穿着不合年龄的细肩带短t和露屁股蛋的超短裤,看见一群年轻人走进来,连忙笑眼眯眯迎上去。 「阿姨,我们想要租房。」 女人咯咯笑开,操着一口台湾国语,刻意用娇娇甜甜的声音说:「厚,姊姊啦,叫什么阿姨。你们是要四人房还是双人房?」 「我们只要2s号房。」 女人恍然大悟,又是一批来探险的年轻人。「厚,你们都不怕鬼哦,那间房间有很恐怖的鬼欸。」 小雨和润润互看对方一眼,用力揉掉被阿姨那娇甜声音激出来的鸡皮疙瘩,转头凑近镜头,低声说:「那么老了还装嫩,她比鬼更恐怖。」 说完,两人看着对方,捧腹大笑。 右右问:「姊姊,里面真的有鬼吗?」 「真的有啦,每次打扫阿姨去整理房间,都要叫我跟她一起才敢进去,你们看,我每天上班都戴着这个。」说完,她从乳沟处掏出一个黄色符咒。 润润又对着镜头说:「把符咒藏在乳沟里,神都被她搞窒息了,还怎么发挥神力?」然后又大笑起来。 右右接过203号房钥匙。 女人摆摆手。「记住哦,不要把里面弄得太乱,不然惹得女鬼生气,姊姊都救不了你们。楼梯在左边走到底右转。」 右右没接话,一群人走在狭窄的甬道上,藉着昏黄的电灯爬上二楼,不久,他们站在203号房外面。 「快敲三下门。」这是阿爆从电视上学到的,提醒里头的鬼魂有人来了。 右右照做,一进房间,有股抹也抹不去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是陈旧旅馆经常有的味道,应该是长年没开窗,再加上台湾天气偏潮湿,以及早期旅馆地板都喜欢贴地毯的原因吧,那算是……尘蟎味? 阿爆一进房间,立刻走进厕所冲水。 右右看着他的动作,说:「现在我们已经跟这间房间的女鬼打过招呼,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我们可爱又亲切,愿意出来和我们见面?」 润润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柄造型古朴的牛角梳子。 「哇,大家看,这么low的旅馆竟然放这么高级的梳子,没搞错吧?」 「这肯定不是旅馆附赠的,应该是那个女鬼忘记带走的,信不信,如果把它带走就会发生不幸的事。」左左开玩笑说。 小雨翻白眼,编故事也要编得精彩一点啦。「不是这样的,如果有客人把它拿出旅舍,没多久它就会自动跑回来,然后旅舍员工就会因为『保护不力』从楼梯上摔死。」 「真假,有这么神?」润润为了制造气氛,和小雨一搭一唱。 「你不相信?那你把它带走,明天下午我再来拍摄,看看梳子还在不在。」右右接话。「说不定老閲有几十支牛角梳,丢掉一把再补一把就好了。」润润说。 「不划算啦,我们住一晚才七百块,一把梳子至少要两三百块,你是不是不敢拿?」 「有什么好不敢的?反正从楼梯摔死的又不是我。」润润咯咯笑开。 「说到要做到哦。」 「谁怕谁?」 右右走到镜子前继续说故事,润润很合作地坐在梳妆台前,放下马尾,拿起牛角梳,模拟女鬼的动作慢慢梳理头发。 右右道:「当天晚上,妻子费尽心思想要把自己打扮成年轻时的模样……」 小雨忍不住插话。「像楼下的那个大姊那样年轻吗?」 她开口,所有人忍不住爆出一阵哄堂大笑,连拿摄影机的伙伴都笑得镜头震了几下。「难怪他丈夫宁可把她毒死也不要跟她炒饭。」 大家笑闹一阵子,右右已经领着镜头把屋里每个角落都拍过一遍。「好了,现在我们开始玩游戏吧。」 「玩什么游戏?」阿爆问。 「有人说,点两根白色的蠘烛,在蜡烛中间摆上一个碗,里面放酒,然后拿筷子敲着碗缘,如果有鬼的话酒就会越来越少。」 「就算没有鬼酒也会越来越少啊,你没听过蒸发哦。」 「是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减少啦。阿爆,你要不要试试?」 「好啊。」阿爆想也不想就回答。 他们在地毯上点起蜡烛,摆上带来的碗,倒入半瓶啤酒。 就在阿爆准备拿起筷子时,小雨出声阻止,「等一下。」 「怎样?你会怕哦?」 「不是啦,只给鬼喝酒太吝啬了,有心请客就弄丰富一点啊。」 「有道理。」热爱甜食的左左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堆零食,有洋芋片、口香糖、巧克力、乖乖、芒果乾……应有尽有。 润润起哄把点心全部拆开,像拜拜那样排满蜡烛周围。 叩叩叩……阿爆拿起筷子轻轻敲着碗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碗酒,但是眼看半个小时过去,阿爆敲得手都酸了,碗里面的酒也没有变化。 第29章 他把筷子往地上一丢。「根本就没鬼,我看鬼故事肯定是楼下那个大姊放出去的,就是想骗我们来投宿。」 小雨耸耸肩,认同左左的话,她拿起一包巧克力,直接滚到床上。 「所以现在咧?再等等,还是回家?」阿爆问。 「来都来了,不然大家再想想有什么招可以把鬼引出来?」 「玩碟仙?」 「我建议唱歌跳舞,看谁的五音不全就谁唱,把鬼闹到发疯,说不定就跑出来了。」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附议,他们跳上床开始玩闹,打枕头仗,在床上唱歌跳舞、说笑话,他们玩得很高兴,不再理会地上的碗,所以也没看到里面的酒在一秒钟内迅速消失。「你看到了吗?」杜雍问。「看到了。」沐姗点头。 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那些学生进房时,穿着蓝色旗袍的女鬼就坐在窗边,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 他们唱歌、她跟着唱,他们跳舞、她也跟着跳,那群年轻人玩得太热烈,没发现屋内没有风,窗帘却微微飘动。 女鬼的情绪很好,从头到尾都笑咪咪的,尤其是在喝过酒之后,直到影片结束前,众人逼着润润说话算话,把那柄牛角梳当着镜头的面收进包包里,女鬼才变了脸色。 「你说,那柄梳子还在润润那里吗?」沐姗迟疑问。 「不知道,还是得找出这个女孩的身分,去她家走一趟吧。」 「好。」 有了默契,两人又点开其他影片,这样的影片有四个,每次的成员都不完全相同,而且到第二集的时候润润就不见了,第三集换小雨不见,第四集阿爆也消失了。 四段影片,前后约两个月,平均下来每两个星期会发出一段影片。 有了第一集的经验,他们会在不同的地方玩闹、做招鬼仪式,还会轮流让一个人带走里面的东西。 在废弃医院里面,阿爆拿走病房里的打火机,在丢满垃圾的防空洞里面,小雨带走口红。 他们都是在网站找的猛鬼出没点,因此杜雍没花太多时间就搜寻到地址。 一一记下后,沐姗若有所思地看着萤幕,久久不发一语。 「怎么了?」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谁都救不了。」 「什么意思?」 「我们是最后看到润润遇害的影片,但是按照影片的拍摄时间,润润才是最早死亡的,之后是小雨和阿爆。」 杜雍恍然大悟,确实是这样没错。 「不过我还有不懂的地方,第二集在化学工厂我们并没有看到是谁拿了东西,不过这些人在第三集也都有出现,代表应该没人出事。」 杜雍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 「除此之外,我好像看到了程亦华的儿子。」 「你是说……」医院的遇鬼经验让他直到现在仍然余悸犹存。 「我不太确定……」 杜雍问:「你在哪段影片里看到的?」 「魅影203室那段。」 杜雍连忙点进去,沐姗将影片拉到润润在镜子前梳头发那幕。 镜头是从润润的侧脸拉到后背,最后定在镜面上,照着润润的正脸,这时镜子里除了润润之外,负责摄影的人也出现在镜中,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秒,再加上有点远,沐姗不确定是不是程明阳。 杜雍将画面定格,细细审视镜子里的摄影者,好半晌后回答,「确实很像。」 「在玉井的那个晚上,我进了鬼屋,发现地上有一个年轻人的背包,还有被摔在地上的摄影机。」 「假设程明阳是这个团体的一员,假设他曾经进过那间鬼屋,玉井鬼屋会不会是他们的第五集?之所以迟迟没有p0上网,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程明阳昏迷不醒?」 「如果假设成立,那么程明阳很可能是幕后重要企划。」 「若是这样,当天晚上进鬼屋的不会只有程明阳和卢敬纬,必定还有其他成员。」 「换句话说,失踪的可能还有两、三个或更多人,那现在他们在哪里?」 「我立刻联络程亦华。」 新闻不断重复报导昏迷不醒的程明阳,所有人一面倒地同情程亦华,他的民调节节攀升,来到从不曾有过的高点,这次竞选连任若无意外,他几乎是赢定了。 与此同时,名嘴们热烈地探讨起「思觉失调症」,这个病瞬间让全国观众耳熟能详。 之前媒体几乎认定是卢敬纬情绪失控,打伤程明阳,但卢欣纬在电视媒体前的一番话,让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方向。 程亦华揉揉太阳穴,明阳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医生甚至和他讨论过器捐。 他很清楚,如果点了头,各大媒体肯定会用大版面来报导他,他的大爱精神会让自己的民调再次攀升,说不定可以选县市首长,或选副总统,对于自己的官途他很乐观。 「夫人的电话。」刘秘书将手机交给程亦华。 下意识的,程亦华皱起双眉,最近他们两人吵架的次数太多,多到让他想起妻子就有想逃的冲动。 接过电话,他试着让口气平缓。「怎么了?」 「我请了师父到医院看明阳,你能过来吗?」 第30章 因为儿子,顾沅馨最近的表现接近歇斯底里,她天天哭闹,不再打扮、形容憔悴,而记者就像噬血的鲨鱼,最喜欢这样的镜头,因此她每次出现都会被记者包围。 她对记者称不上客气,但意外的是,她焦躁与忧心的表现并未让自己或丈夫扣分,反而博得更多人的同情。 「请什么师父,你疯了吗?明阳是受伤,不是被鬼附身。」 「明阳只是受伤?你为什么要掩耳盗铃?那天在台南的医院,我和看护都看见了,杜先生和夏小姐也给过我们忠告,所有的事情你都听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要否认?」顾沅馨深信,一定是婆婆想告诉他们什么事。 程亦华深吸口气,「沅馨,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你的胡思乱想,但子不语怪力乱神,明阳该求助的是医……」 话没说完,就被顾沅馨挡下。「你在害怕什么?怕媒体嘲笑你迷信吗?难道对你来说,名声比儿子的性命更重要?」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做无谓的事。」他无奈大叹,转头面向车窗外,沅馨的不可理喻让人越来越无法忍受。 「明阳是你儿子,就算是无谓的事,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都该尝试的,不是吗?」 「你讲讲道理,如果生病的人都能找师父解决,国家干么要设医院?」 「明阳没有生病,在搭火车南下之前他都好好的。」 「他身上青青紫紫的,到处都是伤。」 「医生做过断层检查,明阳的脑部很正常,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个连医生都无法解释,我不过是想寻求另一种方式的帮助,难道这也不行吗?」 妻子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但他真的不愿意,「沅馨,相信我,明阳会醒过来的,再给他一点时间。」 谈话进行到这里,他很清楚器捐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了。 手机那头一片静默,顾沅馨并没有挂掉电话,只是安静得让人心慌。 「沅馨,你还好吗?再听我一次,不要找什么师父……」 「是因为除了明阳之外,你还有别的儿子,对吗?」 此话一出,程亦华手指微抖,冷汗从后背渗出。 沅馨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会不会是某个媒体透露的?如果是媒体,那么这件事会在什么时候被爆出来? 「你不要乱说。」他讲得飞快,口气中出现一丝警告。 「张可曦,你的前助理,她不是因为怀孕被送到美国吗?现在孩子应该有四、五岁了,是男孩吗?所以你才不在乎明阳,不想救他?」 「谁告诉你这些的?」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事实?」 「当然不是!」 「否认得那么快,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说谎或者想掩饰什么时都会加强口气、极力否认,试图让别人相信你?」 「沅馨,明阳的事已经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难道你还要东拉西扯,让情况变得更混乱吗?」 「不要把问题算在我身上,我比你更想让事情单纯化。我说服自己,为了你的政治前途,你永远都不会承认张可曦和她的孩子,你只会有我一个妻子,只会有明阳一个儿子,最坏的状况不过是损失一点钱,你的事业这么好,那点钱损失得起,所以对于张可曦我可以视而不见。 「但是明阳现在都这样了,你却不愿意用尽所有方法救他,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在盘算什么,你打算让明阳器捐,好提高自己的网路声量?你想说,反正还有其他儿子,有没有明阳都没关系?程亦华,我警告你,如果明阳好不起来,我不介意鱼死网破,让你狠狠跌一跤!」 「沅馨,你别这样……」 「半个小时后医院见,到时师父会过来,你不来的话,很快各大报就会知道你外遇,现在的媒体记者比法官更厉害,他们的查案速度非常快,就算不调查,他们对桃色新闻的热衷度,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说完,顾沅馨直接挂掉手机。 程亦华脸色阴沉,他握紧拳头,极力强忍胸中愤怒。 一身白色道服,宽脸细眉,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看起来有些严厉。 莫师父打从进病房就半句话不说,他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程明阳,眉心揪结,半晌,他从手腕拿下佛珠套在程明阳腕上。 「师父,我儿子……」 「他不是病,也不是伤。」 「我知道,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 「他的魂魄被拘走了,如果不尽快带回来,撑不了太久。」 「那……我们要到哪里找他的魂魄?」顾沅馨焦急地问。 「在哪里出的事,就往哪里找。」 「好,我马上带师父……」 话说一半,病房门被推开,程亦华出现,他大步走到莫师父面前,强忍心中怒气。 「多谢师父跑这一趟,内子不懂事,麻烦师父了。」他掏出一个红包送到莫师父手上,说:「辛苦了,不送。」「你不想救你儿子?」莫师父彷佛看透了什么。 「我正在救我儿子。」程亦华飞快反驳。 「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 「有,你非常害怕,难道你明白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莫师父的话让顾沅馨大吃一惊,亦华知道?难道明阳会变成这样真的跟小叔、跟死去的公婆有关系? 「我当然明白,他被罹患思觉失调症的同学攻击,才会变成这样。」 第31章 「你在说谎。」莫师父似笑非笑地道。 程亦华咬紧牙关,莫师父的锐利眼神让他招架不了。「我没有说谎。」 莫师父没理会他的话,迳自问:「台南玉井有什么故事?」 心头一惊,程亦华急道:「哪有什么故事,你不要妖言惑众!」 他极欲掩盖的表情让莫师父心下有几分了然。「是我妖言惑众还是你心虚?你以为事情会在你儿子身上止血?她都缠上你儿子了,怎么会找不到你?」 程亦华猛地倒抽口气,怒瞪莫师父,他知道些什么?他调查过什么?他是敌方阵营派来搞垮自己的吗? 「闭嘴!」他面目变得狰狞。 「我可以闭嘴,但你天庭的黑气越来越浓,最近麻烦事不少吧?」 「我没有麻烦事。」他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确定没有?要不要再想想?除了你儿子之外?」 「没有!」程亦华紧咬牙关,坚不吐露。 「你可以不处理……」 莫师父话说一半,顾沅馨急着把话抢过去。 「他不处理我要处理,莫师父,请帮帮我们吧!」 莫师父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住程亦华,一副问题出在他身上,他不愿解决就没辙的样子。 半晌,程亦华硬着脖子逼出一句话。「我不相信你,我有熟悉的师父。」 「可以,不勉强。」莫师父朝他点点头,走到病床旁轻拍程明阳肩膀,在他耳边念上几句咒语。 这时机器上头显示的血液含氧量竟然从九十二直升到九十七,这让顾沅馨既感动又感激。 等莫师父离开,顾沅馨的目光在丈夫身上凝结,她不想恐吓他,不想让夫妻关系越来越糟,但儿子现在这个状况……她顾不得了。 「听清楚了,我要我的儿子好起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做到,如果你让我失去明阳,我就会让你失去你的政治前途。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没处理好,我会再请莫师父过来。」 程亦华一语不发,与妻子对视片刻,转身离开病房,推开厚重的铁门,他走进逃生梯拨电话。 「哥,怎么有时间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是程亦廷热切的声音。哥哥是他的财神爷,他对哥哥只有巴结的分。「是不是我选议员的事有着落了?」 程亦华口气严肃道:「我问你,当年我透过你捐钱给村长请道士,封印那幢鬼屋,你有没有捐?」 「当然有,那个女鬼超厉,师父作法三天三夜才把她拿下。」 「有用吗?」 「当然有用,已经很久没听村民说有人看见女鬼。以前可恐怖的咧,只要晚点回家就会看见女鬼在路边徘徊,闹得最凶的时候她还会去敲人车窗。」程亦廷说得绘声绘影,把情况千形容得精彩绝伦。 「最近那里有什么事发生吗?」 「前几天有几个小鬼进去里面探险,有一个被吓昏送医了,隔天有个女的也被吓到……这样想起来,好像真的有事欸,会不会多年过去,符咒已经失效?」 该死,明阳这小子居然没事跑去那里探险,是嫌活得太轻松吗?如果不是躺在床上,他肯定要狠狠踹他几下,方解心中之恨。 「你再去找那个师父,再镇一次。」 「哦,好啊,可是……为什么?」 他按捺下脾气说:「你不是想参政?半点资历都没有,拿什么和别人竞争?先选村长吧,既然打算选村长,就得为村民出钱出力做一点事。乡下人迷信,做这种事最容易讨好老年人,争取到选票。」 知道哥哥是在替自己盘算,虽然选不了议员程亦廷有点失望,但好歹是个开头。 「知道了,我马上去办,哥,我在电视里面看见明阳出事,打伤他的同学找到没?」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 「怎么可以不管?那是我侄子欸,要不要我找人去他们家闹闹?」 「你要是再不改改自己的流氓性格,要怎么选议员?你不知道对于从政者而言,形象和名声很重要?」 「好啦,大哥不要生气,我不闹事行吧,我只是太生气,明阳可是大哥的独生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嫂哪撑得下去?」 「不要讲废话,先把这件事做好,我会汇五十万到你户头。」 五十万?程亦廷笑逐颜开。「收到。」 挂掉电话,程亦华颓然地坐在楼梯上,两手蒙住眼睛,突然觉得疲惫。 手机又响,他接起。 「亦华,你在忙吗?我是可曦。」 「嗯,有事?」 「我听说明阳的事了,情况很糟吗?」 「不乐观。」 张可曦犹豫片刻后,呐呐说道:「如果明阳遭遇不幸,你有没有想过用收养的方式让我们的儿子认祖归宗?趁他现在还小,没有太多记忆,相信到时你的妻子也需要一个孩子在身边权当安慰。」 程亦华不解,她一向很重视孩子的,怎么会愿意让沅馨收养小业? 第32章 「你舍得让小业离开?」 「为了他的前途,再舍不得也得舍得。」这话张可曦说得有点气虚。 「小业不在身边,你一个人怎么办?」 她停顿片刻后回答,「你给我一笔钱吧,我再去念书,等我学成回到你身边当特助,到时我就能以阿姨的身分陪在他身边了。」 「再看看吧,现在沅馨的精神全放在明阳身上,如果此时提出只怕会有反效果,何况她好像已经知道你和小业的存在了。」 「她怎、怎么会知道?」 「不晓得谁告诉她的。」 「那就先别提,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好,有事再打电话给我。」 「我知道了。」 第六章 厉鬼的反扑 漆黑的长廊上安静无声,精神疗养院的深夜很少出现紧急状况,但是这一天,护理站铃声大作,几个护士快步冲向病房。 不久,有护士冲回护理站急call医生,说有病人用偷藏的小刀割腕自杀了。 沉睡的杜声从梦中惊醒,他猛然坐起身,听着走廊里快跑的脚步声,心里枰评跳个不停。 他不喜欢住在疗养院,不喜欢药水味,更不喜欢死亡的气息,今年他许下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尽快离开这里。 他知道这个愿望是在为难哥哥,因为不管是不是精神病,每次「发作」的时候都需要护理人员帮他打镇静剂,在他伤害自己之后,也需要医生为他缝合伤口。 这样的自己出院,没有人可以保障他的安全。 但他信任哥哥,相信哥哥一定会尽快找到被他和阿响伤害的那家人,他们必须诚心道歉,阿响才能够上天堂。 这时,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他知道,阿响又来了。 又要上他的身吗?杜声害怕地躲进棉被里,身体瑟瑟发抖,别的病房有人需要急救,这个时候他若发生事情,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寒意越来越盛,手脚都冻僵了,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但知道阿响正在朝自己靠近…… 一个透明身影从墙壁穿过,缓缓飘到杜声床边,床的一角悄悄陷落,棉被下方被拉起,一只脚伸进棉被里。 冰冷的脚板接触到杜声的脚,他顿时一惊,用力扯开棉被跳下床,正准备往外跑……不对,跟以前的感觉不一样。 虽然还是觉得冷,还是感觉得到阿响就在身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就贴在自己的后背,但是这次他不害怕了。 他知道阿响不想伤害自己,知道他有话想对自己说。 转身,杜声赤着脚一步步走回病床边,坐上病床弓起脚,拿起棉被盖在身上。 这次他看见了,床往下陷落,好像有人坐在那里,棉被被拉起一角、重新盖起,他可以猜出,阿响正用同样的姿势和自己面对面。 「阿响,是你对不对?」刚问完这句,他的脚板又触上一块寒冰,但他没有退缩,任由那份冰凉寒意侵入自己的身体。 杜声垂着头,任由眼泪一颗颗掉在棉被上。「对不起,是我的错。」他像在自言自语,也像在对谁说话似的,「我不应该怂恿你到溪边去玩,你被溪水冲走的时候我吓呆了,竟然没有跳下去救你,对不起,阿响,我真的很后悔,我是哥哥,我应该保护你的……」 就这样,杜声对着杜响说个不停,他不停地说、不断的讲,把积在心底十几年的话全部说清说透。 杜响如今在济公师父座下修行,已经没有过去的戾气,他伸出手,轻碰杜声的手臂。杜声闭上眼睛,发现他竟然能和阿响心灵相通,能够知道阿响想对自己说些什么。 「我不是想害死你,我只是想要你来陪我。」他和阿声一样感到抱歉。 「我知道。」 「我很寂寞,我以为烧死大姊姊和小弟弟,就会有人和我一起玩。」 「我知道。」 「师父说我做错了。」 「是我先做错的,如果你好好活着,就不会寂寞,我会陪你一起长大、陪你一起玩。」 「跟所有的人说完对不起,我就要走了。」那是他的业障,他必须清偿,才能走入轮回。 「我知道,阿哲哥哥告诉我了,哥说他会尽快找到另一家人,阿响,下辈子我们再当兄弟好不好?」 「好。」杜响笑了。 「阿响,你还记不记得那张游戏卡?」 他们有很多游戏卡,是妈妈买给他们的,别人的妈妈只给十块、二十块,让小朋友去文具店抽游戏卡,他们的妈妈为了满足他们,一次都买一大盒回来,让他们拆个过瘾,他们的游戏卡也是全班最多的。 哥哥觉得妈妈这样做会把他们宠坏,妈妈却说:「他们没有爸爸疼爱,我必须给他们双倍的疼爱。」 「当然记得。」 那张卡很厉害、很难得,是连续拆好几大盒才抽到的,他和阿声都想要,两个人争吵不休,吵得妈妈头都痛了。 那时爸爸在越南开工厂,很少回家,每次知道他要回来,妈妈就会提早把他们送到外公 外让。 但是那次爸爸没有事先告知,一进家门听见他们为一张游戏卡争吵,一怒之下剪掉那张卡片,还打了他们两巴掌,愤怒道:「知不知道你们的妈妈生病了?还这么不懂事!」 第33章 妈妈听见他们挨打,连忙从床上下来,一左一右抱紧他们,心疼他们受委屈。 爸爸气疯了,指着妈妈的鼻子咆哮。「我早就讲过,这两个孩子不能留,你不听我的话,现在得到报应了吧……」 听到自己竟然是妈妈的报应,他们被吓得连哭都不敢,妈妈紧抱着他们,低头垂泪。事后妈妈对他们说:「别生爸爸的气,爸爸只是很爱妈妈,知道妈妈生病太着急了,才会情绪失控。」 他和阿声都乖乖点头说不生气,但从爸爸的话里,他们深刻明白父亲有多么憎恨自己。妈妈死后,爸爸回台奔丧,丧礼结束,他只想带哥哥到越南,不想带他们。 他们哭着说:「妈妈死掉,爸爸不要我们了,我们会变成孤儿。」 哥哥却张开两手,把他们一起抱在怀里,认真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爸爸加妈妈,有哥哥在,什么都不必害怕。」 他们很清楚,从那个时候起,哥哥每天都努力长大,努力当他们的爸爸加妈妈。 「阿响,你恨爸爸吗?」 「不恨,我有哥哥。」 「等你去了天堂,一定要去找妈妈,看她现在好不好。」 「好。」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杜声一脸神秘地说。 「什么秘密?」 「哥哥有女朋友了,是小米姊姊,小米姊姊让我叫她大嫂,我很害羞,不好意思叫,不过我很高兴,以后哥哥不会这么辛苦了,他会有人喜欢、有人陪。」 「我喜欢夏沐姗。」 「是不是因为她让你附身?我们的确是该谢谢她,如果不是她,我们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杜响笑着,重复一次。「我喜欢夏沐姗。」 「我也喜欢,但是我们要更喜欢小米姊姊,她才是哥哥的女朋友。」 「我喜欢夏沐姗。」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多年来,兄弟俩第一次好好坐下来聊天,不过如果让医生看见这个情形,肯定要认为杜声发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因此仪器的声音特别响亮,聊着聊着,他们同时听见一声长响。 他们都有经验,知道这代表着有一条生命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杜响飘离病床,穿过墙壁,想领着刚成为鬼的菜鸟到师父那里,因为自杀和杀人,罪孽 一样深重。但杜声没注意到,还在说话。「我知道爸爸一直希望哥哥能够去越南,哥哥说爸爸生病了,他无法对爸爸的求助视若无睹,但是哥哥放心不下我……」 杜声叨叨絮絮地说着哥哥告诉他的事,突然间,他安静下来,因为他感觉阿响不在了。 杜雍脚步飞快,一面走一面讲手机,沐姗跟在他身后,用小跑步跟上他的速度。 把一整年的特休全请了不知道够不够,如果不够,她打算继续请事假,沐姗下定决心,要利用这个假期彻底终止青少年做下的蠢事。 她再也不想有任何一条年轻的生命枉死,她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坚持,好像不救下他们,自己就会在遗憾中沉沦,无法上岸。 「程委员你好,我是杜雍,是周信禾的属下,几天前我们在台南的医院碰过面,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杜警官你好。」 「有件事想请教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杜警官请说。」 「你知道令公子在受伤之前去了哪里吗?」 「呃,我只知道他出现在台南火车站。」 「医院没告诉你,程明阳是在哪里被送上救护车的?」 「我没问,当时情况有点乱,对不起,我可以知道杜警官为什么要问这个吗?是不是卢敬纬找到了?」 「不是,我们只是想确定,程明阳是不是去过玉井区南溪村,那时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我不知道!况且那些孩子又干我什么事?」程亦华语气间流露出焦虑,像只嗅到危险的刺蜻,张起全身的尖刺预备攻击。 杜雍面露怀疑,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程亦华就是不正面回应,并且不断规避? 在犹豫片刻之后,杜雍决定诈一诈他。「有人在那里看见程明阳。」 「不可能,没事他怎么会去那边,又没有熟识的人。」程亦华反驳得又急又快,「会不会是看错了?那天我儿子穿灰色的外套,背nike的背包。」 杜雍微哂,轻道:「嗯,很有可能,谢谢程委员,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挂掉电话,他停下脚步,转身对沐姗说:「程亦华在说谎。」 「你怎么知道?」 「程亦华的弟弟就住在南溪村。」儿子去找叔叔天经地义,他却不断否认,这番欲盖弥彰让问题浮上台面。 「你查过程亦华?」 「几年前他的弟弟在地方上惹出一些事,是周长官的朋友帮忙处理的。」倏地,沐姗想到那本日记,她可不可以大胆假设,其实不是同名同姓,张婉宭的青梅竹马就是这位立法委员程亦华? 如果是的话,他后来交往的成熟、有女人味,也很有钱的女人是谁?感觉不像是他的妻子啊…… 第34章 一个念头飞快闪过脑海,快得沐姗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你认为程明阳是去了叔叔家或是……」 「不管他去哪里,我们之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跑一趟台南。」 原本打算下午就去台南玉井的,但萧师父坚持玉井行程必须延后两天,说要与两人同行,还给了杜雍一块玉佩,并教导他使用方法。 因为这样,已经请假的他们决定先解决离台北最近的废弃化学工厂,他们虽然没办法单靠影片查出左左的真实身分,好在有查出那间化学工厂的确切位置。 「好。」沐姗重重点头。 杜雍很清楚,玉井那晚的遭遇让沐姗很恐惧,其实她可以拒绝的,杜雍不会逼她同行,但她要强迫自己面对。 这就是沐姗和小米最大的不同点,小米看起来像个大剌剌的小男生,开朗活泼,好像勇敢得很,但内心再脆弱不过,若非如此,火灾中丧生的姊姊不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而沐姗外表看起来柔弱,性格却无比坚韧,她经常逼着自己勇敢,逼着自己挑战难关,虽然他始终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 「为什么?」杜雍问。 她一头雾水,不懂他在问什么? 「那些孩子与你无关,而且不一定非要你在场才能把他们救出来,为什么你要逼着自己与恐惧正面对决?」 沐姗愣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从来没有当英雄的野心…… 她回答不了,只能反问:「所以我不能去、不该去吗?」 这下子轮到杜雍愣住了。「没有,你可以去,只要你愿意。」 她点点头笑了。「我愿意。」 取得共识,不再深究原因,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往杜声的病房里走。 此时的杜声正在写字,自从火灾过后他就没上学了,杜雍给他请了家教,每天两个小时,不知道是不是杜响也喜欢念书,或者其他原因,过去几年家教来授课的时候,杜声连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阿声。」杜雍轻唤。 杜声转过头,二十岁的大男孩长得乾净白皙,有些瘦,但气色还不错,他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欢喜,让杜雍感到欣慰。 「哥哥。」他放下笔,快步走到杜雍跟前,拉起他的手,急切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沐姗识趣地说:「我到外头等你。」 「不必不必,沐姗姊姊也可以听。」 「好。」 三人在沙发上坐下,沐姗打开蛋糕盒。 看见里头的蛋糕,杜雍感激她的细心,上次生日他订了巧克力,但他忘记喜欢巧克力口味的其实是阿响,阿声一看到蛋糕就皱了眉,小声嘟囔。「怎么不是千层蛋糕……」 那时沐姗听到就记起来了,这次特地买过来。 看见千层蛋糕,杜声眼睛发亮,他扬起笑眉说:「谢谢沐姗姊姊,难怪阿响更喜欢你。」 这一笑,他和杜雍更像了。 「什么叫做更喜欢?」杜雍好奇地问。 「我喜欢小米姊姊,她讲话很好笑,但是阿响说他更喜欢沐姗姊姊,怕我没听清楚,还连续说三次。」 「阿响来过?」 杜雍紧张地观察阿声的表情,担心他害怕、低落、恐慌,但是都没有,他眉开眼笑,和过去阿响造访过后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对,我们说话了。」杜声一脸兴致勃勃。 是说话,不是附身?杜雍迟疑问:「你们说什么?」 「我跟他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勉强他去溪边玩水,他原谅我了。哥哥,阿响不会再附我的身,我们约好下辈子再当好兄弟,以后我不会再『发作』了,这样我是不是可以回家?」杜声期待地问。 阿响真的原谅阿声了? 杜雍喜出望外,心疼地摸摸阿声的脸颊。「你很想回家?」 「对,我想要回家,想要上学,想跟哥哥一起生活。」 「可以,但是这几天哥哥不在台北,等我回来立刻帮你办出院,请家教给你加强功课,好好准备同等学力测试,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到学校上课。」「好!」 「出院后,哥哥让诡诡、小米他们带你去买衣服,买现在年轻人最喜欢的潮t,再给你申请一支手机、买ipad和电脑,这几天你有空先想想自己想要什么东西,拿纸笔记下来,等你出院再进行一场大采购。」 望着杜雍唠唠叨叨的身影,沐姗忍不住发笑,原来他也有欧巴桑的一面。 「哥,我想看电影。」 「没问题。」 「我想吃铁板烧。」 「可以。」 「我想去动物圜。」 「我们找时间去。」 第35章 杜声的要求,杜雍来者不拒,两人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欢喜。 沐姗没加入讨论,但手中的笔已经记录下满满一整页「出院后要做的事情」。 看着对话中的两兄弟,沉浸在这样的气氛里,她觉得很甜蜜,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自从那几个小屁孩闯进鬼屋后,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心理作用,陆续有人说看见女鬼出现在附近。 传言引得人心惶惶,村长本来就打算召集村民讨论这件事,没想程亦廷愿意出钱请师父解决,这样再好不过。 程亦廷并不相信世界上有鬼,但是大哥要求了,何况这件事可以替自己往后竞选村长铺路,他当然要热心一点。 因此一放下电话,他立刻去找村长,询问当年处理过鬼屋的林师父身在何方。 可惜事情并不顺利,那位林师父已经在两年前过世,程亦廷辗转问过很多人,到最后决定请住在屏东的王师父,听说他法力高强,生意很好。 当然,决定聘请王师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大哥答应汇给他五十万,王师父却只收十万就能办事,当中的差价自然就……嘿嘿嘿。 王师父来得很快,电话刚接通,几个小时后就出现了,这种工作热忱让程亦廷非常满意。 王师父不高,微胖,剃个大光头,下巴却留着一小撮胡子,圆圆胖胖短短的手指头上有好几个造型特殊的戒指,脖子上戴着条又粗又长的金项链,面上笑盈盈的,看起来亲切和气,也金光闪闪。 「王师父,我姓程,就是我和您联络的,这位是村长。」 他们在火车站接到王师父后就驱车回村子。 一路上,村长仔细地向他讲述鬼屋的历史。「……出事那天,村子里有大胆的趁机跑进去,听说里面东西摔得一团乱,以前不是这样的,上次林师父办事时我有跟进去,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乾净到不行。」 「都这么多年过去,屋子里面不可能乾净整齐,说不定有野猫野狗闯进去。」程亦廷翻白眼,什么事都要往鬼身上推也太无聊。 「门窗都关紧了,猫狗哪能跑进去?」村长反驳。 「肯定是那些小屁孩弄的。」 「他们带来的东西也掉在里面。」 「那就是玩疯了啦,现在小孩皮得要死。」 「那天计程车到村里的时候,有人看见四个小孩从车子上下来,可是只有一个孩子送医院,其他三个呢?会不会被鬼收拾了?」村长越说越觉得害怕,全身寒毛竖起,炎热的七月天却感觉到寒意。 「他们看见出事了,还能不跑回家躲起来?」 村长说一句,程亦廷顶一句,顶得村长满肚子不高兴,既然不相信,他干么出钱又出力,脑子灌水吗? 村长重重哼一声,转头看向车窗外,程亦廷失笑,也把脸转向另一边窗子,之后车内一片安静,村长不再说话,程亦廷闭眼假寐,而王师父也低头默念经文。 没多久,计程车停在鬼屋前面,锁已经被人破坏,两扇门大开,刚走进去,他们就闻到一股恶臭。 王师父皱眉,村长紧张兮兮地朝里面看,这时突然砰的一声,三个人惊了下,转头看过去,大门关起来了! 「是风,风吹的。」程亦廷自我安慰。 村长可没感觉到安慰,他吓得全身发抖,这个女鬼被镇压多年,好像变得更厉害了……走到喷水池前,看到里面的动物屍体,村长忍不住,转身跑到旁边树下,一手扶着树,弯下腰把胃里面的东西全吐光。 吐过一阵,村长挥挥手说:「我不行了,王师父,你们进去就好。」刚说完,弯腰又继续吐。 王师父对程亦廷说:「进去吧,时间不早了。」 程亦廷点点头,跟上王师父的脚步。 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不流通的空气让屋子有股霉味,满地都是摔得稀巴烂的东西,这群死小孩的破坏力超强,年轻力盛啊。 程亦廷二话不说走到窗户边打算把窗帘打开,但是窗户年久失修,一个用力,窗帘就被扯下来,盖得他满头满脸,接连拉扯好几下才将窗帘从身上扯开,厚厚的灰尘让他呛咳不止,他咒骂着三字经,又伸腿踹几下窗帘泄忿。 王师父东看看西看看,一面看一面说:「这里阴气很重。」 「是啊,阴气很重。」程亦廷点头附和,却没认真把他的话听进去,不把情况说得厉害些,怎么好意思收那么多钱。 「这个女鬼死不瞑目。」王师父又说,他拿着罗盘缓步走动。 程亦华嗤之以鼻,直到现在屍体都还没找到,连警察都不敢判定她死亡,王师父倒是先判了。 弯下腰,王师父捡起地上的符纸飞机,发现上头沾着血,事情好像比他想的更棘手。两人走进厨房,蓦地踩到东西,王师父低头看去,是碎掉的瓷汤匙。 抬眼,墙壁上整整齐齐排着三支插入其中的叉子,他想将它们拔出来,一使力却没拔成功,仔细看才发现叉子的前端部分几乎全没入墙面,如果是钉在人身上……王师父光想就不千寒而栗。 厨房的抽屉几乎都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掉的掉、摔的摔,满地狼藉。 他走回客厅,在巨幅的相片前停留片刻,程亦廷见状也走到他身旁。 照片里的女人打扮妖娆美艳,穿着紧身的红色洋装、凝视远方,有种朦胧美,大波浪卷发披在身后,虽然吹高的浏海看起来有点好笑,但不能否认,她长得很漂亮。 终于和传言中的女鬼面对面,程亦廷冲着她笑,心里刚想说两句夸奖的话,没想到那女鬼的眼珠子居然转动方向,视线对上的同时对他嫣然一笑。 程亦廷心口一阵紧缩,吓得发不出声音,经过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用力揉揉眼睛。 哪有啊,人家哪有看他,是他看错了……吧? 呼,把憋住的气吐出来,程亦廷抓抓头发,尴尬地朝王师父一笑,没想到王师父面色凝重,表情严肃得让人心慌,害得程亦廷莫名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吞下口水,轻拍胸口,自我安慰:绝对是看错了,不过是所有人的暗示明示让他疑心生暗鬼罢了。 再深吸两口气后,看见王师父往楼上走,程亦廷赶忙跟上,没注意到王师父越走脸色越沉重。 他们来到二楼,卧房和楼下不一样,东西摆放得相当整齐,桌椅床柜一目了然,这样的房间没什么好看的,偏偏王师父站在房间中间,目光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不知道在找什么。程亦廷没耐心,迳自走到隔壁书房,见到在窗户紧闭的情况下,窗帘却不断飘起落下。这是怎么搞的?难道真的有鬼? 第36章 他心里发毛,没转身直接往后退,就在退到书柜旁时,眼角余光发现办公椅缓缓转动,弧度越来越大,看得他的眼睛跟着不断瞠大。 忽地,彷佛恶作剧似的,办公椅猛转两圈,转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程亦廷猛然转身,快步往另一个房间走去,却撞上从卧房跑出来的王师父。 王师父一把抓起他,哑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蛤?王师父不是来办事的吗,怎么可以走? 念头刚闪过,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歌声。 如果你的生命注定无法停止追逐我也只能为你祝福如果你决定将这段感情结束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如果我的存在只是增加你的痛苦为何你不对我说清楚莫非我早该知道我将要孤独在我们相识的最初…… 「王师父,这个鬼……」 程亦廷刚开口,王师父就截断他的话。「她太厉害了,我没办法,你另请高明吧。」丢下这句话,王师父甩开程亦廷往楼下跑。 王师父要临阵脱逃?那他怎么办? 程亦廷跟着快步往楼下冲,没想到刚下楼的王师父突然转身飞速往楼上狂奔。 这次程亦廷反应不够快,被王师父硬生生撞倒,两人没站稳,骨碌碌从楼梯上滚下来,却也因为这一滚险险避开横飞而来的叉子。 两人一路滚到一楼,到底的时候,程亦廷趴在肥胖的王师父身上。 痛啊……他压着王师父的身体翻身坐起。「你在干什么,怎么突然往上跑?」 王师父痛得没力气回答他,只能往上头指去。 程亦廷尚未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发现无数支刀叉飘浮在半空中,下一刻,它们再度瞄准两人。 天啊!要是被叉上还得了?他们又不是牛排。 这时候,王师父那身肥肉彷佛不存在似的,整个人突然俐落了起来,他抱住程亦廷飞快在地上翻转几圈。 啪啪啪,刀叉一支支叉入他们翻滚过的地板上。 他们虽然避开变成牛排的悲惨命运,但也巨痛钻心,地板上的碎屑扎入肉里,点点血珠子迅速冒出来。 疼痛让两人趴在地上不断喘息,这时候,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丢在地上录音机提起来,按钮转动,歌声变得更大,到最后除了歌曲,其他的声音都听不到,眼前也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 这时,一个穿着红色洋装的长发美女破开迷雾朝程亦廷走过来。 她的腿很细、很长,她的金色高跟鞋一下一下踩在程亦廷的心上,他心口小鹿乱撞,恐惧一下子消失了。 真美……美得他的心都快飘起来了。 程亦廷被迷惑了,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手,她笑咪咪地走到他身边,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香得让他想咬一口,嘴巴忍不住凑近她美丽的脸庞,一口咬下。 一声尖叫出现,眼前迷雾飞快散开,程亦廷终于看清状况,哪有长发美女啊,眼前的人分明是王师父,可他的脸怎么了?怎会出现一个血洞? 这时,他感觉到嘴巴里有股浓浓的血腥味,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细看之下发现那是一块……血淋淋的生肉? 看看地上的生肉,再看看王师父脸上的血洞,难道是他咬了王师父? 呸呸呸,恶心极了!程亦廷连吐好几下,却发现吐出来的肉长了白白的蛆…… 「王师父?」他低声轻唤。 王师父没理他,他正从那块肉里面掐住一只蛆,用力往外拔,那只蛆被拉长一寸、两寸、三寸……而后啵的一声被拔出来。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王师父竟然张开嘴,将那只肥蛆放进嘴巴里细细咀嚼,紧接着,无数白点从王师父的脖子、手、身体、脸颊冒出来,白点越来越大,慢慢地从他的皮肤里钻出来。 程亦廷看清楚了,那不是白点,而是数也数不清的蛆在他的皮肤上不断蠕动……他控制不住了,翻过身,扶着旁边的沙发吐了个天翻地覆。 这时,王师父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似的,他扬声大吼,高举金链子串起的佛珠,大喊,「恶鬼现形!」 程亦华猛地转身,只见王师父身上的蛆不见了,他脸上也没有血洞,王师父用力扯开链子,佛珠朝巨幅照片射去,他再喊一句。「恶鬼现形!」 浮在半空中的叉子掉下。 王师父抓起口袋里的符咒往前丢,喊了第三声,「恶鬼现形!」 女星的歌声瞬间消失。 王师父拉起程亦廷快步往外冲,谁也想不到那么胖的两条腿竟然能够跑得这么快,只是跑到院子里时,王师父倏地停下。 村长跪在正前方二十公尺处,彷佛魔怔了似的双掌合十,不断朝天空膜拜,七十岁的他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涕泗纵横,无助与茫然布满脸庞。 王师父跑上前,一把拉起他的手臂。「怎么了?」 村长看见王师父,哽咽不已。「我们出不去了,她要我们的命啊!」 王师父刚想问「为什么出不去」,咻的一声,一股力量将程亦廷整个人迅速往后扯,不过眨眼功夫,他重新被拉进屋里,门扇狠狠关起。 下一刻,程亦廷的哭喊尖叫从屋里传出来,声音中饱含恐惧。 王师父迟疑片刻,始终无法决定要不要进去救人。 村长呆呆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我应该说的,我应该说的,我应该说的……」 这时候没有比逃命的事更重要的事了!王师父倏地往前奔跑,但是……砰!圆滚滚的身躯弹了回来。 他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明白村长为什么说他们出不去了。那里有一堵墙,透明的、看不见的,却切切实实存在的墙,把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 第37章 来。 他看得见外面的村子、小路,看得见从小路那方开过来的车辆,也看得见正在鬼屋外面做采访的记者,但是外面的人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们,即便他们离得这么近,即便他们视线相触,外面的人依旧毫无所觉。 巨大的恐惧钻进王师父的神经,他已经没有身为修行之人的自觉,像个普通人不断地敲着那面隐形墙,对外面的人大叫,他的手敲得血肉模糊,声音也喊得嘶哑,但还是没有人发现他。 屋子里,程亦廷的尖叫声持续,没人知道他正遭遇到什么…… 「各位观众,我们接到当初载过立法委员程亦华儿子程明阳的计程车司机举报,信誓旦旦地说程明阳几人是来记者身后的鬼屋探险,直到现在程明阳尚未清醒,而失踪的卢敬纬也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这幢屋子是当地有名的鬼屋,听说三十几年前,这里住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我们访问过村里的老人们,说她的美让男人喜欢她、女人讨厌她,有位伯伯甚至说她比林青霞更漂亮。 「这个女人的男朋友似乎是位黑道大哥,有空的时候就会到这里陪她,后来黑道大哥犯了案子被捕入狱,女人也跟着失踪。这是说法一,另一个说法是她的黑道男友因为争风吃醋把女人杀死而被警察逮捕。 「女人失踪后,这间屋子就开始闹鬼,因此多数村民相信她已经被杀害,只不过屍体一直没有被找到,那么程明阳究竟是被患有思觉失调症的同学打伤,还是被女鬼抓交替,亲爱的观众,你们相信哪个说法?」 报导结束,女记者关掉麦克风,摄影记者看了一眼后面的屋子,问:「想不想进去拍几个片段?」 「不要。」女记者一口气否决。 「为什么?要是拍到灵异现象你就红了。」 「今天出门前,我妈特别叮咛我今天要乖一点,不可以乱冒险,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灾祸出现。」 「迷信。」 「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庙,那些庙是用来做什么的?告诉你,做人不可以太铁齿,一定要相信世界上有鬼。」 摄影记者冷哼两声,把摄影机收起来,离开前他又转头看一眼那幢鬼屋。 与此同时,与他视线相交的王师父用力挥动双臂,不断地朝他大喊救命。 他没看见也没听见,只是走过几步后,忍不住再度转头,停顿片刻又往走几步,又转头。 「你怎么了?」女记者问。 「我觉得那间屋子里面有人。」 「喂,你想吓死我吗?」女记者瞪他一眼。 「我是认真的,会不会有人被困在里面?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救命。」 「不要乱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快走快走!」她推着摄影记者往前。 「我真的……」 摄影记者还想说话,女记者连忙拉着他的手臂往车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丢了。」 「你的意思是……」 「趋吉避凶,明哲保身,不是我们的事不要管。」女记者严肃地道。 第七章 万事皆因果 这里是间废弃工厂,两、三年前因为公安意外发生一场大爆炸,两个员工殡命,从此这间位于山区的厂房再没有人进来过。 工厂隔成几间屋子,东边的屋子因为大爆炸毁了,西边几间还算完整,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清空,只剩下几张破旧桌椅。 一张椅子上面有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被绑着,他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双眼处蒙上一块布,他似乎已经放弃挣扎,垂着头一动不动。 屋子里还有三个年轻男人,一个靠在门边抽烟,一个拿着手机讲电话,另一个蹲在肉票身边反覆玩着他的瑞士刀,勾起嘴角,不知道想到什么,咯咯笑开。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筹不出五千万,你们就等着替万老板收屍!」手机男撂下狠话,同时眼神恶狠狠地刨向被绑的万老板。 「求求你,五千万不是小数目,再多给我们几天,我保证……」 手机男不耐烦,口气变得更暴躁。「你骗谁啊!一口气能捐出十台救护车的人家,五千万对你们会很困难?你只是想拖延时间、讨价还价吧?哈,你以为这是在菜市场买菜,一把二十块,还可以送葱姜蒜……不对,你报警了?警方在卫星定位,马的,你这个臭婊子……」他踢了一下瑞士刀男,说:「喂,有人不见棺材不掉泪,砍下万老板一根手指,送给咱们的万夫人当礼物。」 万夫人闻言吓哭了。「好好好,三天就三天!我三天之内把钱筹出来,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 男人根本不听她说话,继续对着电话骂骂咧咧。「马的,女人就是贱,不给点颜色瞧就叽叽歪歪……」 瑞士刀男狞笑着拿起放在一旁的斧头,抓起万老板的手。 万老板吓得不断挣扎,他紧紧握住拳头,死都不肯张开手指,但他越是挣扎,瑞士刀男越开心,他就喜欢看受害者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嗜血的快乐让他笑得很是欢快。 一根根扒开手指、固定,就在瑞士刀男拿起斧头准备砍下时,万老板的手指头突然变成焦黑一片,像被火烧过似的,只剩下乾枯的黑色皮肉。 瑞士刀男猛然抬头看过去,发现绑在椅子上的……不是万老板? 椅子上的这位变成了女人,一个头发被火烧过、卷得乱蓬蓬的女人,她的脸被烧掉一半,一半是正常的,另一半只剩骨架,她转动眼珠子看向瑞士刀男,咧唇一笑,牙齿一颗颗掉下来。 瑞士刀男吓了一跳,大叫一声猛地往后退去,撞到还在讲电话的手机男,因为用力过猛,手机被撞了出去,滑了一小段。 「你在干什么?」手机男开口的同时狠踹瑞士刀男一脚。 瑞士刀男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身手也最灵活矫健,平常这种肢体接触可没少过,他每次都能够轻易避开,但是这次他不但没避开,反而还接连翻滚,直滚到门边才被抽烟男的大长腿给挡下来。 「靠夭,你在干什么啦!演戏哦,信不信我一脚踹死你!」暴躁的手机男气得跳脚大骂。 「有……有鬼……」瑞士刀男结结巴巴道。 「胡说八道。」手机男狠瞪他一眼,走过去准备把手机捡起来,一只手却比他更快地捡起手机,递还给他。 手机男狐疑的视线顺着那只手望去,那是个很胖的男人,胖到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他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 第38章 他对着手机男呵呵一笑,露出长期被槟榔染出红褐色的牙齿,他的眼珠子也随着笑容骨碌碌掉到地板上,眼珠子一路滚到手机男脚边,下一刻竟然像篮球般咚、咚、咚跳上他的脚背、小腿…… 「妈呀,什么鬼!」手机男吓呆了,也放声大叫,又把手机扔出去。 香烟男发现不对,快步走过来,一把拉起手机男,再从椅子上拽起万老板,对手机男和瑞士刀男喊一声,「彻!」 但是话才刚落,一道刺目光芒闪过,众人眼前一片白。 「阿凯、阿寄,你们在哪里?我看不见了!」 瑞士刀男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根本没想要救同伴,眼看自己最靠近门,转身就想往外逃,但才刚走两步,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屋门自动关起、锁上。 但求生欲望没让他退却,反而直冲上前,他想抓住门把将门打开,只是手一握上门把就痛得大喊大叫。「唉唷喂啊!」 门把像被烧红的铁条,一握住手掌就被黏上,烧灼的皮肉带着焦味,他直觉缩手,却因用力过猛一大块肉被扯下来。 瑞士刀男痛得直甩手,他看一眼掌心,哪还有肉啊?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像在对它微笑,他吓得精神错乱、尖叫乱跳。 恢复视觉的手机男看见瑞士刀男被吓疯般不断在原地绕圈圏,心臓一阵紧缩,既然门不能走,他就朝窗户跑去! 拉开第一扇窗,脚刚要跨出去,那个胖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的半身鬼从窗外飘过来,对他微笑。 「哇啊!」 他大叫出声,转身朝第二扇窗跑去,打开,半身鬼又出现,再朝第三、第四道窗跑,半身鬼次次都抢在他前头堵住去路。 万老板的眼睛被蒙住,不然他看见的会是手机男不断对着同一扇窗做同样的事,他鬼打墙了。 尖叫呼喊声在万老板耳边此起彼落,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感觉周遭变冷,空气好像被冰给冻住,照理说这种寒意再加上这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应该会让人感到不安,但是莫名地,他仓皇失措的心情却在此刻安定下来。 「找到了!」阿康对身边同事一弹指。 他想不通,为什么绑匪明知道警方在定位他们,却迟迟没把手机关掉,但不管什么理由,能够让他们找到都是好事。 「快打电话告诉老大。」小米直觉说。 「老大今天请假。」诡诡善意提醒。 老大要请一个星期的假,很难得欸,从他进这个单位以来还没见老大请过假,而且这次还要带夏沐姗一起,看来小米的爱情路非常坎坷啊。 「不管,我们的案子老大都有份。」小米坚持。 何况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老大接手的,绑匪带着万老板藏匿已经超过半个月,要不是老大亲手布局,一步步逼得绑架犯无路可逃,哪有现在的顺利收尾。 她才不管诡诡、阿康的说法,直接把地址发给老大,再拨出号码,不久电话接通,小米笑眼眯眯,连声音都甜了几分。「老大,万老板找到了,我已经把地址发给你。」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杜雍想也不想就回答。 沐姗没那么累,事实上她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可是她却在杜雍家里睡得很舒服,全身懒洋洋的,一点都不想起来。 是习惯吗?习惯他的棉被带有的淡淡香气……她也不过在他家住几天,就养成了这个很奇怪也很莫名的习惯。 但她一点都不反感,反而感到满意,满意到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进入熟睡。 睡着睡着,花香味传进她的鼻息,不是棉被上的花香,而是一股很甜、很浓郁的味道…… 不知道是谁教她的,说那种长长的、会一整串一整串盛开的白色小花叫做夜来香,只有 在太阳下山后才会散发香气,太阳升起便不香了。 她喜欢这种带点侵略性的甜香,更喜欢这个房间,不只她喜欢,凡是小女生都会喜欢,因为这里压根是公主房啊! 大大的床,四周挂着粉红色的纱帐,家倶通通是粉红色的,一大面墙上画着白雪公主和七矮人,还有一棵大大的树,树上结满鲜红色的苹果。 苹果又红又大,白雪公主爬上小小的梯子,兜起围裙正在采撷,有这棵苹果树,她再不必收下坏巫婆的毒苹果了。 房间里还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把窗帘拉开,从擦得无比光洁的窗子往外看去,可以看见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和满空星辰。 沐姗超喜欢这里,超爱看着月亮星星入睡,她知道睡着以后,她的梦里便会有白马王子和数不清的鲜花苹果。 「姊姊!姊姊!」男孩的叫声吵醒了她。 是谁?沐姗皱起眉头,不乐意被打扰,但是那带着哽咽的哭声不断传进耳里,她还是醒了,揉着眼睛坐起身。 「姊姊、姊姊……」叫唤声不断响起,扯痛她的心,好像有人拿把锤子不断往里头敲。沐姗走下床,小小的、赤裸的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循着声音走去。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想看清楚怎么回事,没想到门一打开,炙热的火团迎面袭来,不过短短一瞬,她的发尾就被火给烤得卷起来,而那个男孩就在对门房间里,隔着一团炙热火焰朝她哭叫伸手。 反射动作下,她直觉把门关起来。怎么会失火了 疑问刚形成,她又听到小男孩的哭喊声,他哭得那么伤心、叫得那么凄惨,她可以想像男孩被火燎的疼痛。 她知道的,她应该不顾一切打开门冲到对面,把男孩从火堆里面拉出来;她知道的,男孩为什么不停呼唤,因为他信任她、相信她,知道姊姊一定会把他救出来。 她鼓起勇气,再度拉开门,想要闯过重重火焰朝小男孩跑去,但是这次不只男孩的哭声,她还听到其他声音—— 「沐姗快跑,快点跑出去!」 那是……爸爸的声音? 对,快跑是正确选择,但是她跑了,小男孩怎么办?她必须去救他啊。 但是恐惧阻却了她的脚步,她害怕、她惊惶,她想试着冲进火场,但脚步始终迟疑。 她眼睁睁地看着火焰模糊了男孩的脸,眼睁睁地看着男孩用力朝自己挥舞的手臂失去力气,垂了下来。 第39章 她很清楚,男孩就要死了,于是尝试着再度从火团里面辨认男孩的脸,但那个声音咳嗽着、嘶哑着,他用尽力气大喊。 「沐姗,快跑——」 下一瞬,她手脚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反身往屋里跑,用力打开落地窗,用力冲出火场。 她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院子里,看着大火一寸寸地吞噬着木屋,吞噬掉她最喜欢的公主房,还有男孩的哭喊声。 屋梁垮倒,炙热的空气紧贴着她的肌肤,很热、很痛,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烤乾了,但她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火在夜空里越窜越高。 她没有办法思考,因为脑袋里面不停地重复同样的话: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胆怯?为什么不勇敢一点? 一句句为什么逼出沐姗的眼泪,浓浓的罪恶感将她淹没。 不可以这样的啊,她只要强迫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只要强迫自己不害怕,弟弟就可以得救……对,她是姊姊,她必须逼迫自己跨出那一步,她必须! 在许多的「为什么」之后,「必须」促使了她前进的脚步,沐姗勇敢了,想也不想地就往火场冲去! 然而下一刻,她被一只大手给拉住。 「放开我!我要进去救弟……」她大叫着,用力想扯开抱住自己的手,但那只手像铁箍似的,让她动弹不得。 她气急败坏地朝那只箝制住自己的手臂用力咬下,用尽所有的力气,甚至在嘴里尝到了血的气息。 原来血是这种味道,微微的咸、微微的腥、微微的温热,这时轰的一声,屋子倒塌……沐姗从恶梦中惊醒,她弹坐起身,呆呆地转头看看左右,没有公主房,没有满天星斗,没有大火,更没有男孩的哭叫声。 她歪着头,认真想了半晌,想起来这里是杜雍的公寓,一间地点十分好,坪数大到不是警察可以负担得起的大公寓。 「沐姗!」门被用力推开,杜雍快步走进来,「我现在要去三峡,你去吗?」 「三峡?你是指……」他们原本计划明天一早要过去的地方? 「对。」 两、三年前,那间化学工厂曾经发生过事故,从那之后经常有灵异传说出现,也是程明阳等人第二集影片的探险地点,但截至目前为止,沐姗的电脑里面尚未出现与它相关的影片。 小米传来的地址跟他们要去的地方一模一样,让杜雍吓一跳,他不理解这样的巧合,更不懂绑匪为什么会将万老板带到那边,但不管理由是什么,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尽快过去。 「给我三分钟,我马上好。」虽然并未看到相关影片,但她很担心会有少男少女再度发生不幸。 杜雍点头说:「你整理整理,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他走出房间,拨通电话。 「不要吵,我说后天就是后天,不管你再怎么催,这两天我都不会出门。」萧师父抢在杜雍开口之前说话。 「不是玉井,今天先去三峡。」 萧师父没回答,而是掐指一算,笑眯双眼。「就说计划跟不上变化吧,徒弟啊,这是为师要教你的第一课,随遇而安,不要过度坚持,不管是对人对事、于公于私,包括……自己的亲人。」 杜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师父在暗示什么,说的应该是他父亲吧?师父也认为他不该执着过往吗? 但他没回答这事,只反问:「师父,您能陪我们一起去吗?」 「不能,为师要斋戒沐浴,全心全力准备南下事宜,这件事你处理就好。」 「师父没弄错吧,我还没开始学习。」 「把我给你的拜师礼带在身上,那东西可以净化鬼魂。」 「您虽然有教过我,但我根本没有实战经验啊!」杜雍抗议。 「放心,你很有天分的,为师相信你。」 有人当师父这么不负责任的吗?这会儿杜雍百分百同意阿哲,这个师父很不可靠!「师父,您不能……」 眼看杜雍要开始长篇大论,萧师父想也不想就说:「最坏的状况就是拿起来往鬼身上砸,连开枪都会,别说你不会砸鬼。行了行了,就这样,为师要去斋戒沐浴看……」韩剧这两个字他吞进肚子。 电话被挂掉,杜雍听着电话里面的嘟嘟声,无奈摇头走到柜子前,把萧师父给的玉佩挂在胸口。 警方本以为此行会是一场硬仗,因为根据线民的消息,绑匪手上至少有两把枪。 但当十几部警车接近,荷枪实弹的员警密密麻麻将废弃工厂包围起来,不断向里面喊话时,却始终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反应。 就在大家犹豫着是他们已经转移,还是对方打算诱敌制胜时,杜雍到了。 看见老大到场,小米、诡诡、阿康和阿凊快步朝他跑来,但在看见沐姗的同时,小米翻了个大白眼。 拜托,都什么时候了,老大竟然把夏沐姗带过来,是嫌她活得太久吗? 阿康低声报告绑匪的勒索电话内容,杜雍仔细听着。 沐姗清楚自己不受小米欢迎,于是从杜雍身边走开,一路走到封锁线前。 小米用眼角余光瞄她,发现沐姗还真的不怕死,居然撩起封锁线,弯下身打算进去。这个笨女人,想提早投胎啊!人家手里有枪,不是有香好吗?她忍不住冲上前,一把将沐姗拽到后头。 「真受不了你这种死老百姓,你以为现在在玩扮家家酒?」小米用怒目而视遮掩关心。沐姗微微一笑,心底明白她是个善良的女孩。 骂人的小米因为这个笑容而有些尴尬,她揉揉鼻子,又骂。「人民褓姆很难当,你要是受个小伤记者就会大肆报导,把我们这群辛苦的警察骂成猪头。」 沐姗又露出一抹笑。「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的。」 「现在当然没事,再走近几步就会有事了。」 「就算直接走到工厂里面也不会有事。」沐姗回答。 「你在说什么鬼话?」小米又翻白眼,她相信只要跟沐姗多相处几天,她的睫状肌一定会被训练得很坚韧。 第40章 「里面的绑匪已经被制伏。」 小米冷笑,警察都还在外面,谁进去制伏绑匪,妈祖还是二郎神? 见她满脸鄙夷,沐姗说:「我是认真的。」 「谁管你认不认真,我把丑话给说在前头,这里是警察办案的场所,不是大作家的舞台,所以你有多远滚多远。」小米恶狠狠说着,企图吓退沐姗。 杜雍听见小米的不友善,问:「怎么了?」 「夏大作家想单枪匹马进去空手擒凶。」小米冷笑。 「绑匪已经被制伏,你们直接进去逮人就行。」沐姗重复了一遍。 杜雍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你看到什么?」 「两个鬼魂对我招手,他们是善意的。」 「你能分辨他们抱持着善意还是恶意?」 「能。」这个本事是她在无数次的经历中磨出来的。 杜雍考虑片刻后拔出枪,对小米、诡诡说:「你们两个跟我进去。」 什么,就他们三个?是觉得他们艺高人胆大,还是觉得他们的命不值钱,夏沐姗两句话就让他们去赴汤蹈火,光荣进黄泉? 「不去。」小米拒绝,这是她第一次反抗杜雍的命令。 杜雍皱眉,沐姗却笑着拍拍小米的肩膀,说:「真的没事,不然我走前面。」 她说得很诚恳,却激起小米的反弹。「你走前面是想证明你比我勇敢吗?不必!」丢下话,小米忘记三秒钟前的严正拒绝,举枪跟在杜雍身侧,进入废弃工场。 果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受害人被绑在椅子上,而几个绑匪不明所以地各自重复着奇怪的行为。 一个像瞎子似的摸着墙壁,企图摸到出去的路,一个抓住自己的手不断转圈乱叫,像是某种邪教的疯狂祭典;最后一个则是冲上前、打开窗户、尖叫、退后,再冲上前、再打开窗户、再尖叫、再退后…… 这是……集体发疯?这样的三个人杜雍等人不需要花太多力气,轻轻松松制伏。 杜雍亲自解开被害人的绳子,黑布被取下,万老板张开眼睛看向四周,突然控制不住情绪,眼泪直直落。 小米几人满头雾水地看着他。 「万先生。」杜雍轻拍他的肩,试着安慰。 沐姗对他说:「他们很感激你。」 「谁?」万先生问。 「周城修、张丽珍。」沐姗回道。 听见名字,万先生吓了一大跳,指着沐姗说不出话。「你……你……」 「他们早就该走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一直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没想到会遇见你,他们想报恩。」沐姗轻声道。 杜雍看看左右,直到现在他才在屋角处发现两个鬼魂,看见他们,他下意识站到沐姗身前。 感受到杜雍的不友善,两只鬼缩在墙角,迟迟不敢上前。 小米一脸不耐烦。「可以把话说清楚吗?」 沐姗看看鬼魂们,刚要说话,万老板先开口,「我来讲吧,这间化学工厂原本是我的,两、三年前发生一场意外,之后我就把工厂收掉了。」因此在看见这间工厂时,他才忍不住红了眼眶。 啥,这间化工厂竟然是万老板的?绑匪是认定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众人傻眼。 「这是我发迹的第一间工厂,后来因为景气问题,大量工厂外移,儿子一直劝我把这间收掉,但顾虑到里面的员工年纪偏大不容易转职,我一直没把工厂收掉。」 沐姗微笑,万老閲真是个好人。 「其实那场爆炸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疏忽,可万老板非但不追究他们的过失,还将这件事定调为意外,让那两位失职员工的家人拿到钜额赔偿,即使他们失去经济支柱,生活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为此他们对万老板一直心怀感激。」说完,她又对小米解释。「是他们吓住绑匪的,也是他们告诉我里面已经无事,可以放心进来。」 「子不语怪……」话说到一半,小米闭上嘴巴。 以前她可以把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但现在太多实证让她气短。 沐姗拉开杜雍,对他们说:「没关系的,你们可以过来。」 两只鬼慢慢飘到万老板身前,沐姗道:「万老板,他们正站在你面前,向你鞠躬道谢。」 万老板一边抹泪一边说:「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沐姗又道:「他们说你是好人,一定会得到好报。」 几句对话后,在小米等人的搀扶下,万老板坐进警车,犯人也被带走,废弃工厂又沉寂下来。 杜雍忍不住失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难怪师父不打算出面,他对沐姗说:「很少看到这种好人了。」 沐姗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会啊,你就是这种好人。」 一句话说得杜雍满面通红,也满心愉悦,他别过头摸摸鼻子,极力克制脸上的得意与欢愉,墙壁上用油漆喷出来的字也因此进入视野。 那群死小孩竟然在墙壁上玩碟仙!真是连命都不要了,还写下一堆什么「鬼哥鬼姊,我知道你在,快点出来一起嗨」、「大风吹,吹什么?吹恶鬼出笼」、「丑鬼、烂鬼、大臭鬼,快来玩萝卜蹲」等等莫名其妙的句子。 他们早在影片里看过这群小鬼恶搞,但他们不知道玩萝卜蹲的时候那两只鬼在,大风吹的时候他们在,大声唱歌时他们也在,他们跟着年轻人玩得很嗨,只有在玩碟仙时没掺一脚。 万老板是好老板,他底下的员工们也是善良的好人,杜雍和沐姗原本还奇怪怎么没出事,现在可以确定了,不管当时是谁拿走了东西都不会有问题的。 「请问,那些小孩有没有拿走你们的东西?」 第41章 两只鬼点点头,指指外面的草丛。 沐姗快步走出去,不久拿回一个工厂用的印章。「是这个吗?他们没带走,丢在外头?」 「是。」男鬼说道。 沐姗理解了,因为印章没被带走,他们得以继续待在这里,恰好守护了他们一直感激在心的老板。 「想离开吗?」杜雍问。 周城修、张丽珍一听,立刻猛点头。 拿出萧师父给的玉佩,杜雍按照师父所教的方法,将玉佩扣在两指间,对向窗外的夕阳余晖。 斜照在地板的那缕阳光似乎被吸引了,明明周围没有任何东西,竟然折射到了玉佩上,紧接着玉佩射出几道淡淡的白色柔光,柔光越扩越大。 沐姗看见两人的笑靥,他们一前一后走进那片柔光中,满面感激地朝杜雍和沐姗鞠躬、挥手,然后渐渐消失…… 刚结束一个媒体专访,程亦华的民调越来越高,俨然成了新一代的政治明星。 他亲切地向主持人、摄影师、助理握手,从大咖到小咖,每个人的手他都握,要拍照的、要拥抱的也都来者不拒,亲民爱民是他最大的特色。 手机响起,刘秘书看一眼来电,是张可曦。 刘秘书很清楚张可曦和委员的关系,最近委员因为儿子的事和夫人关系紧张、脾气很不好,他想也许张可曦的电话能让委员心情平复,于是在委员跟制作人道谢过后,他决定把手机送上。 「有事?」程亦华脸上是一贯的温和表情,现在要是有记者拍到他,标题肯定以谦谦君子或新好男人作开头。 「我想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没关系,你说。」 「我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和小业,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已经泄露出去了?会不会是八卦杂志的狗仔队?亦华,我担心东窗事发会影响你的选情,要不要我先把孩子送回台湾?」程亦华笑容顿失,他们母子的行踪怎么会泄露的?是沅馨干的吗? 不会的,她一向识大体,她很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坚持住,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何况就算一时赌气毁掉自己,她也救不回明阳。 他试着挤出微笑。「别想太多,不会有事的。小业最近还好吗?要不要我派人过去保护你们?」 听见这话,张可曦连忙道:「不必,可能是我太紧张,你说得对,我们这么谨慎,不会有事的。」 「确定吗?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的人最慢三天内就可以到。」 「真的不必,我要是再有任何发现,一定马上打电话给你。」 「好,如果我忙就留讯息给刘秘书。」 「我知道,选举很累的,你也要注意身体。」 「好,再见。」挂掉手机,通话时间一分三十秒,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简短,短到让程亦华有罪恶感,他应该多花点时间陪她的。 手机又响起,他以为可曦有什么话忘记说,没想到接起来时,那头传来的声音竟是弟妹李彤。 「大哥……」李彤刚唤了一句就放声大哭。 「你怎么了?」程亦华皱起眉头。 「大哥,怎么办?亦廷疯了!」 「怎么会?」停顿片刻,深吸两口气,他挤出儒雅笑容,朝正对自己挥手道再见的制作人点点头,「夫妻吵架难免,但别口出恶言。」 「没有吵架,我现在在医院,医生刚刚给亦廷打了镇静剂,他才停止吼叫。」 「把话说清楚。」程亦华口气温和,心却骚动不已。 他挥挥手拒绝刘秘书跟随,迳自朝外走去,掠过电梯,推开厚重的铁门,走进几乎无人经过的逃生梯,顺手关上门,往下走到转角处,选了个台阶坐下。 「亦廷告诉我,大哥让他去找师父收鬼,他照大哥的话做了,没想到恶鬼太凶,他带去的王师父、村长通通遭殃。」 「遭殃?」 「对啊,村长一直哭着求饶,王师父好像丢了魂,推他、叫他都没反应,亦廷又哭又吼,不停喊有鬼,大哥,你就不应该叫亦廷去收鬼,村子里谁不晓得那间屋子里面有厉鬼,你这是害死亲弟弟啊!」李彤哭得很凄惨。 程亦华心底激起惊涛骇浪,手脚转为冰冷,身子不自主地颤抖着,像是有人往他后颈捣了冰块一样。 那女人想做什么?逼他出面,把他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世?她要在他步入巅峰之际毁了他吗? 用力深吸气,双手插进发间,程亦华痛苦地拉扯自己浓密的头发。 莫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耳际出现—— 是我妖言惑众还是你心虚?你以为事情会在你儿子身上止血?她都缠上你儿子了,怎么合日找不到你? 所以她已经锁定他了?继儿子和弟弟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程亦华妥协了,他拿起手机找出妻子的电话,正要按拨号,突然感觉正前方有人在看他,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迟疑片刻,他鼓足勇气抬起头。 只见一张美艳妖娆的脸贴在眼前,两人的距离不超过五公分,四目相交时她朝他嫣然一笑,然后咻地消失。 程亦华心头一惊,吓得松开手,手机像是被一股无形力量推着,从脚边的阶梯一路往下滚,等他反应过来前去追回来时已经滚出老远了。 他捡起手机,刚站起来她又出现了,冷眼看着他、嘴角挂着笑意,那是笃定的笑,是自信他逃不过自己掌心的笑,她一步步朝他靠近,四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程亦华像被冻在冰层里一般,动弹不得。 「原谅我,我给你烧纸钱、给你做法事,我请高僧超渡你……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通通做!」双手合掌高举过头,程亦华一步步向后退。 下一秒,他右脚踩空,整个人往后仰倒,接连滚下好几个阶梯,每个阶梯都重重撞上他的背脊,痛得他龇牙咧嘴,头晕目眩,只觉得身上的每根骨头都被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