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要再嫁,皇帝前夫杀疯了》 第1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姜离嗤笑,睥睨着眼前被许多人人簇拥着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上穿着沉香色万字不到头纹样织锦褙子,头戴镶嵌猫眼石的石青色抹额,一脸皱纹,颧骨高高,十分不好相处的模样。 她正是恒国公府最为尊贵的老祖宗万老太太。 姜离则是一身浅蓝短打,头发高高挽起,白净利落,背着药箱,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医馆的小学徒。 而实际上,她是恒国公府出走的十八姑娘。 六年前,十三岁的姜离,面对着婚事被算计的现状,谋划多年的她,带着生母于姨娘和丫鬟栀子,诈死离开了恒国公府。 她之所以有这样的能力,因为她是穿越而来的。 原主是个傻子,八岁那年发高烧,缺医少药没了,她这个倒霉鬼,在家里好好睡着觉,醒来莫名其妙就成了国公府的傻子十八姑娘。 好在这身体有个好姨娘,虽然有些傻白甜,但是对女儿是真心爱护。 姜离一直装傻,借着傻子的身份,更容易看清楚国公府的龌龊。 然后,在傻子的婚姻都要被操纵的时候,她带着姨娘跑路了! 没想到,六年之后,她还是被国公府的人给带了回来。 看到老太太,看到那些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嘴脸,姜离就知道,今日怕是没有她好果子吃。 果然,老太太身边的狗腿子对她说,只要她肯嫁给废太子,那之前她做过的事情就可以既往不咎。 老太太看着这般市井打扮的孙女,眼底的嫌弃几乎都满溢出来。 她傲慢地道:“圣旨已下,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你不必再做挣扎。再说,能伺候贵人,是你的福气。” 姜离一听,火气就冲到了头顶,直接开口怼了回去。 这个老不死的,福气给她要不要? 这么多年了,还要把她给抓回来,原本以为她们会有什么新意呢,结果还是要用她联姻。 呸! “放肆!”老太太身边的人呵斥道。 姜离看了满头珠翠,面若圆盘的妇人,翻了个白眼,“你是哪一头?” 她其实记得,这是府里的大夫人,主持中馈之人。 她是三房的庶女,这位尊贵的大夫人从来都没有用正眼看过她一眼。 大夫人憋得满脸通红,她的女儿,府里的二十三姑娘脱口而出骂道:“你这个下贱坯子!竟然敢这般跟我娘说话。” “我下贱?”姜离挖了挖耳朵痞笑道,“我是下贱,因为我出生在这么下贱的府里。你比我高贵的话,说明你娘找了野男人!” 从前她是傻子,现在她是泼妇,谁都别惹她! 她现在脾气很不好,因为她的全家——姨娘新组建的家庭,包括她继父、弟弟,丫鬟,都被国公府的人抓了。 万老太太,用她全家人的性命威胁她嫁人。 “来人,给我掌嘴!”万老太太厉声呵斥道。 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你敢!”姜离丝毫不惧,柳眉倒竖,“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那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活了!” “你哪里来的底气,敢这般跟我说话!”万老太太权威不容人挑衅。 “你给我的了。”姜离歪头,笑容放肆,“你不是说,圣旨已下,点名要我嫁给那个废太子吗?怎么,你把我推上去了,现在敢欺君换人?” “你以为,你要嫁的人,能给你撑腰?”万老太太轻蔑地笑了,“我告诉你,不过是皇上隆恩,想到了他还没婚配,指明国公府出个姑娘。他早就是个废人,以后也绝对不会起复!” 姜离知道。 废太子的事情,三年前闹得那么大,她想不知道都难。 尤其她做个走街串巷的小医女,接触三教九流,什么消息都知道。 不过她不是很感兴趣,没有仔细打听过,只隐约记得,是因为三年前西北打仗失利,谢大将军惨死,三万将士尽折于一役。 皇上龙颜大怒,随后便废了太子。 坊间传闻,太子彼时是监军,什么不懂,却要胡乱指挥,才会造成这般惨痛后果。 总之,他罪有应得,人人得而诛之。 只是废了他太子之位,圈禁起来,都便宜他了。 所以万老太太说,皇上还肯给他赐婚,让他有个女人,是皇恩浩荡,也没说错。 只是姜离现在要和老东西对阵,还来不及想自己要嫁给这么个玩意儿的惨痛现实。 “你错了。我不用他给我撑腰,给我撑腰的,是赐婚的圣旨。”姜离冷笑,“你们既然已经把我报上去了,这会儿也换不了人了。” “是换不了人了。但是只要把你嫁进去就行,谁也没说,我这个祖母教训不了你这忤逆的东西!” “哦?”姜离又笑了,舔了舔后槽牙,露出几分让万老太太最讨厌的痞气,“你教训我,我心里有气,却也打不过你身边这么多恶犬,那我怎么办?” “你怎么办?”万老太太笑了。 除了任由自己打骂,她还能怎么样? 她从前怎么就看走眼了,没看出这个傻东西狗胆包天,竟然敢做出带着姨娘逃跑的事情来。 这一身反骨,她都要给她抽了! 姜离却丝毫不慌乱,灿然一笑,“我自然打不过你们了。但是我可以……诛你们九族啊!哦,不对,三族吧。” “放肆!来人,还不掌嘴!” 这种诛心的话,对万老太太来说是绝对的禁忌。 “我可没乱说。”姜离灵巧地避开要过来拉她的婆子。 众人甚至没有看清楚她的举动,那婆子已经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呻吟着。 “我记得,太子被废之后,依然是个王爷吧。”姜离不紧不慢地道,“他还是皇子吧。本朝律例,刺杀皇上诛九族。刺杀皇子,是不是只要诛三族就行了?哎呦,真是太便宜你们了,不过自家人嘛,便宜也就便宜了。祖母,我是不是很乖?” 她笑得一脸乖巧无辜,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血雨腥风。 “你!”万老太太气得前胸起伏,脸涨成了猪肝色。 屋里所有人都被姜离吓到失声。 姜离她,怎么那么敢! 第2章 闹个天翻地覆 刚知道姜离当年,不是出门时候马车失事坠崖,而是诈死藏匿于民间,并且就在京城的时候,所有人都很震惊。 震惊之余,绝大部分人都没想到,是姜离的主意。 大家都以为,不声不响办大事的,是那个木讷老实的于姨娘。 毕竟姜离当年才十三岁,而且是个傻子。 但是现在亲眼见到姜离的嚣张,看她不按套路出牌的痞里痞气,几乎所有人都开始重新判断——当年,是不是她带着于姨娘跑的? 姜离摸了摸嘴唇,大摇大摆地走到椅子上翘着脚坐下,拍了拍小几道:“国公府的下人,是越来越差劲了,都不知道给未来的王妃上杯茶吗?” 她是个最识时务的人,从来不会为改变不了的事情烦心。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端看她想不想。 眼下嫁给废太子就是不可改变的,但是以后怎么样,就看她的了。 不着急,男人都是最后考虑的。 最重要的是,眼下不能吃亏。 要不回头复盘的时候都气得睡不着。 “你好大的胆子!”大夫人见老太太气到说不出话来,硬着头皮开口。 虽然她觉得,她根本对付不了这个市井无赖般的姜离。 但是堵枪口这件事,她得冲,否则以后老太太怎么看她? 姜离这张嘴会放过谁? “哟,我这眼拙的,竟然刚认出来,是大太太啊!这么多年,您是越来越富态了,看起来中饱私囊,把您吃得很肥啊!府里的月钱,现在还能按时发吗?您借出去没收回来的窟窿补上了吗?” “你,你胡说!”大太太气得浑身哆嗦。 二太太和四太太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高兴。 两人都没有冒头。 终于有人把大太太的真面目扒开,她们乐得看热闹。 反正她们从来不讨喜,这时候也不用冲锋陷阵。 她们巴不得姜离继续扒,让大太太颜面扫地。 三太太,也就是姜离的嫡母,这会儿抱病没出来。 “哦,那是没有这件事了?”姜离嫣然一笑,“谣言真是害死人。我之前还真当府里穷得要吃不上饭了呢!” 大太太面色微缓,却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她觉得,眼前这个姜离,实在是太邪门了。 宅斗套路,说话九曲十八弯,杀人不见血那些,她驾轻就熟,但是姜离这般的滚刀肉,她真没见过。 “既然如此,”果然,姜离话锋一转,大大咧咧地道,“国公府家大业大,不能寒酸地把我嫁出去吧。嫁妆这块,就得麻烦大太太了。我要求也不高,有个十万八万两银子压箱底,其他的您就随意看着操办点,别堕了咱们国公府的声威就行。” 十万八万两?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好大的口气! 谁不知道,国公府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就是正经的嫡女出嫁,压箱底也不过五千两银子。 “厚颜无耻!”万老太太怒斥道,“谁家未出嫁的姑娘,会提起自己的嫁妆。” “那是因为他们家,也没有一个敢诈死跑路的姑娘。”姜离一脸得意地笑,“老太太,还得是您有福气。” 她把这福气,原封不动地送回去,祝好。 祝寿比王八,毕竟祸害遗千年。 “我这人吧,有个毛病,”姜离自顾自地继续道,“睡觉的时候手不老实,总得握着点东西压着。要是没银子,我随手抓把匕首什么的,晚上睡觉一不小心伤了王爷……要是伤了要害……哎呦呦,算不算谋害皇嗣?呀,会不会连累全家?” 不给她银子,她就把废太子给阉了! 谁怕谁啊! 烂命一条,拿走,反正有人给她垫背。 她就赌,这些人不舍得死。 所以,花钱消灾喽。 所有人,再次被姜离的不要脸刷新了认知。 姜离:脸是个好东西,可惜你们不配,所以我只能撕破脸皮。 她想,万老太太这会儿,一定非常后悔,把她给报上去,让皇上赐婚。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没用,就像她,害怕也没用。 棋走到了这一步,谁也没法悔棋,她只能最大程度地给自己争取利益。 “你别忘了,你那个下贱的姨娘,还有她和野男人生的野种,都在我手上!”万老太太咬牙切齿地道。 “那又如何?”姜离挠了挠头皮,然后弹了弹指甲,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这么下贱,老太太那般尊贵,总不会给我们陪葬。” 她话锋一转,口吻忽而阴狠起来,“老太太尽可以试试,我们谁比谁狠!我十三岁时候,就已经敢带着我姨娘离开。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能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顿了顿,她又笑了。 万老太太看着她来回变脸如此之快,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这个孽种,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既然木已成舟,没法更改,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姜离道,“给我足够的嫁妆,让我姨娘和弟弟继续之前的日子。我替国公府,把体面维持住。” “我这种人,撕破脸的时候,可什么都不管不顾。” “所以建议呢,给你们脸,就赶紧接着,别等我翻脸不认人,拉着你们玉石俱焚,你们哭都来不及。” 说完这些话,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您年纪大了,脑子慢,我给您时间慢慢考虑。既然水都不舍得给我一口喝,那先让人带我去见姨娘。我姨娘胆子小,别被你们吓坏了,到时候我不管不顾闹起来,怕尊贵的国公府,在被诛三族之前,先成了笑柄。” 万老太太显然不想放过她,因为她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了。 可是这时候大太太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她就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人带着姜离下去。 姜离对着屋里的人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摆摆手道:“我先谢谢诸位帮我凑嫁妆了。” 众人:“……” 第3章 讨价还价 姜离才不管屋里的人什么反应,怎么看她。 她讨厌一切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体面。 她们想要体面,她偏要她们颜面扫地。 她跟着丫鬟出去,在熟悉的国公府绕来绕去,终于在柴房里见到了亲娘于氏和丫鬟栀子。 于氏头发凌乱,脸上还留有青紫的巴掌印。 看见姜离进来,她冲过来从上到下摸索着她身上,“棠棠,你没事吧。” 棠棠是姜离的小字。 国公府其实是江家,姜离原本应该是江离。 于氏不喜欢这个“离”字,总觉得让她想起不好的事情。 但是她身份卑微,不敢造次,只私下给女儿起了个小字,偷偷喊着。 感受到母亲的担心,姜离心里暖意融融。 她笑着道:“没事,我没事。倒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对您动手?告诉我,我给您出气。” “我没事。”于氏确定了女儿没吃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担心起丈夫和幼子,“不知道你元叔父和弟弟,现在被带到了哪里。” “不管被带到了哪里,您都放心,他们很安全。” 她已经把狠话放出去了,她也真干得出来。 所以万老太太,现在肯定有所顾忌。 虽然可能挨打,但是这种情况下,能够保住命,才能谋划以后。 于氏向来是个女儿奴,唯女儿的话是从,所以听了姜离的安慰之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心里总算有点依仗。 不过,她还是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国公府的人,怎么会找到她们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原本以为已经高枕无忧。 “是谁都不重要,结果已然如此。”姜离眼中闪过一抹锋芒。 其实她心里有猜测,但是没有证据,也不想增加于氏的负担。 “他们会怎么对你?会不会,会不会杀了你……”于氏颤抖着说出心中的担忧。 她也活不成,但是她更担心的是女儿的结局。 国公府对名声多重视,她知道。 “不会。”姜离若无其事地道,“她们只是太穷了,听说我赚了些钱,想让我拿钱买命而已。另外,还提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废太子不是瘫痪在床吗?他们想让我去给他治病。”姜离扯了谎,“但是呀,皇上不让人进去,所以他们就说,要我嫁给他,把我送进去给他治病。” “嫁给他?” “假装的。他都瘫痪了,做不成男人了,不能对我如何。就是国公府想抱住他大腿,听说我医术不错,所以让我进去给他治病。治好了,就放我回家了。”姜离轻描淡写地道。 真话假话各一半,才能更真实。 她嫁进王府这件事情,会闹得很大,瞒不过去。 任何心疼女儿的母亲,想到女儿被人糟践,都会心如刀割,更何况,于氏本来就是更敏感的人。 姜离知道,这次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要给母亲一个念想。 “那你的名声怎么办?”于氏忧心忡忡。 姜离给了栀子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知道姜离这会儿是想事情,就把于氏扶到一边安慰。 “夫人,姑娘心里有数呢!” 姜离在柴房里休息了一会儿,有些混乱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 说起来,她就是个杯具。 前世凭借高超的医术,年纪轻轻就成为顶级私立医院的台柱子,技术入股的股东,虽然忙得屁滚尿流,但是从来不用为钱发愁。 结果一觉醒来穿成个傻姑娘,对着怜爱自己却软弱可欺,穷得炭都用不上的姨娘。 从八岁到十三岁,她忙着扶持这个扶不上墙的姨娘,忙着搞钱,终于在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带着不菲的身家,悄无声息顺利金蝉脱壳。 出了国公府,她又撮合亲娘和老实巴交的继父,顺带着资助了几个看得上眼的穷困书生,弟弟出生之后帮忙带弟弟,还得赚钱养家……主打一个闲不下来。 现在又被国公府抓到,送进被封的王府之中嫁人。 难道老天爷是看她上蹿下跳闲不住,所以故意给她找个地方躺平? 可是躺平没有自由重要啊! 而且她明明已经资助了好几个书生,日后总有一个出息的让她收获吧,结果竟然要给她安排一个瘫痪且愚蠢的男人? 而且很可能,还是又蠢又坏那种。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没关系,如果那个男人真的该死,她就送他一程。 在此之前,她得先摸清楚对方底细才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姜离身体里的好战细胞,又开始沸腾起来。 “对了,豆蔻怎么办?她会不会也被抓住?”于氏忽然道。 豆蔻是姜离的妹妹,也是三年之前,她从国公府把人给悄无声息带出去的。 这几日,豆蔻除服,去庵堂里住几日,给生母烧香超度,所以成了漏网之鱼。 “她原本是后日才回家,这会儿应该没有被波及。娘您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豆蔻也是庶女,生母是另一个已经不在世的姨娘。 她和姜离关系最好,也是府里为数不多知道姜离底细的人。 当初姜离要带她离开,她没走。 但是几年之后后悔了,又求姜离带她离开。 而为了让她把消息送给姜离,她的生母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公府。 如果国公府把她抓到,那她下场会更惨。 于氏善良,和豆蔻生母也走得近——事实上,她人缘很好,也没心眼,信奉“吃亏是福”,觉得天下没什么坏人,所以她对豆蔻遭遇也很怜悯,对她也很好。 豆蔻对外只称姜离是主子,她是丫鬟,再也不肯承认姐妹关系,就怕被人查出来。 这个国公府,她是一辈子都不想踏入了。 所以,姜离现在的任务是,护住家里人,摸清楚废太子的底细,然后去找豆蔻,让她躲一躲。 好家伙,她可真忙。 第4章 她命由她不由天! 姜离和于氏说了一声,便对外面看守她的人说,她要出去。 外面的人自然不同意。 姜离冷笑一声:“我要是撞死在这里,你们都得给我陪葬。不,只要我破相了,你们就没有好果子吃。” 外面的人果然被她唬住,客客气气地请她稍等片刻,然后乖乖地去找老太太禀告去了。 姜离前世就是个不好糊弄的,这辈子混迹市井,更是滚刀肉。 人善被人欺。 恶,从很大程度上抢了先机,让人不敢欺负。 姜离也没有细腻丰富的感情,她是个理智占据绝对上风的理工女。 遇到什么就面对,遇怪打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过了一会儿,去送信的人回来,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十八姑娘,老祖宗说,您想出去的话,只能自己出去,而且得让我们跟着您。” “说得那般好听做什么?想监视就监视,走吧。”姜离说完,不给人反应时间,提步就往外走。 后面看守的人交换了个眼色,连忙跟上去。 姜离的药箱,始终都在身上挂着,像长在她身上一般。 她出了门,先晃晃悠悠去街上买了一包茴香豆,一只烧鹅,又打了一壶酒。 买完东西之后,她在小巷子里东拐西拐。 身后跟着她的人莫名其妙,却又不敢问。 这位不是十八姑娘,是十八姑奶奶。 现在府里都传遍了,她把老祖宗和各位太太姑娘都给骂了,而且骂完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这谁敢惹? 姜离提着东西,终于在一处小院前停下。 小院并不起眼,和旁边的民居一样低矮。 她咚咚咚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喊:“高老头,起来喝酒了!我今儿发财了,给你买了最好的梨花白。” 门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门被拉开,里面露出一张顶着乱蓬蓬头发的苍老的脸。 “还真是梨花白。”老头从姜离手中抢过了酒壶,打开盖子放到鼻下闻了闻,一脸心满意足。 他就着壶嘴喝了 一大口,啧啧赞道:“难得你今天没用兑了水的来糊弄我,你这丫头怎么突然有良心了?” 他对姜离身后的人,视而不见。 姜离提步往里走:“当然是有求于你了。进去说话!” 她身后的人硬往里挤,老头根本不在意,一边喝着酒一边往里走。 两人就在小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 姜离把带来的烧鹅和茴香豆打开,给自己先扯了个鹅腿啃。 老头见状气得吹胡子瞪眼,“这是要求我的态度?混账东西,知不知道尊老爱幼?” “我嫌你吃饭不洗手,只能先下手为强。这条鹅腿是我的,剩下的都是你的。” 老头这才高兴,把剩下的烧鹅拉到自己面前,伸手摸了一遍,并且强调:“我上完茅厕没洗手。” 姜离做了个“呕”的姿势,“说正经的。高老头,我要嫁人去了。” 老头故作惊恐,“你要去祸害谁家?” 姜离一本正经:“我要为民除害去。” “咋,你不会要自绝吧。” 姜离:“是,还要拉个人黄泉路上陪我斗嘴,要不太孤单。你不觉得这烧鹅今天味道有些不对吗?” 老头啐了她一口,根本不上当,“烧鹅都是我的。你说,到底要去祸害谁。” “废太子,如今的平王。”姜离咬着鹅腿,漫不经心地道,全然不顾身后的人已经被他们的对话雷得外焦里嫩。 “谁?”老头烧鹅都不吃了,酒也不喝了,惊讶地看着姜离。 姜离见状得意,“废太子。你说我去把他弄死,算不算为民除害?” 老头似乎反应了过来,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态度,“你可以试试。也不知道你们俩,谁为民除害。” “说不定还同归于尽,人间同时少两个祸害呢!” “祸害遗千年,你的福气在后头。”老头道。 姜离翻了个白眼,“你喝多了,把我当成你顾客了。” 老头平时靠算卦坑蒙拐骗,搞点银子。 姜离是大夫,老头是算命的,两个人在街上摆摊认识的。 家里有人生病的,要么找姜离治病,要不找老头算命。 两个人互为竞争对手,见面就掐,又维持着奇怪的友谊。 老头呷了一口酒,哼哼起了小曲:“花开堪折直须折,莫使金樽空对月……” 姜离:“什么跟什么啊,这就喝多了。还想问问你,到底能不能嫁呢!” 老头心情似乎很好,瞥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人,“说得像你能做得了主一样。” 姜离意味深长地道:“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不要动他。”老头忽然严肃。 “哦,知道了。”姜离道。 身后的人完全没听懂,但是姜离已经问到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废太子,平王,不用杀。 老头既然这么说,说明他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可留;也说明她未来一段时间的处境,并不会太糟糕。 “还有其他话要跟叮嘱我的吗?”姜离又问。 老头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毒舌道:“摊位费,先给我几个月的,我帮你交了。虽然我天天被你这个臭丫头气得要死,但是我不想换邻居,免得新邻居太蠢笨,我怕自己被气死。” 姜离把自己腰间的荷包摘下来扔到桌上,“里面有几两碎银子,还有二十两银票,帮我照看着点家里,等我回来,谢了。” 她把啃剩下的骨头随手扔给脚下的小黑狗,用帕子擦了擦手,“琉璃易碎,也帮我看顾着些。” 豆蔻在姜家时候名叫江岁,老头见她第一眼说的就是“琉璃易碎”。 所以,姜离是把妹妹托付给老头。 老头心领神会,却摇了摇头。 姜离不解其意,却也知道老头不想说的时候,根本撬不开他的嘴,便作罢了。 “老头,你说我十九岁能嫁出去,你赢了。” 姜离对老头竖起了大拇指,笑意璀璨,“再会。” “你的福气在后头!”老头对着她的背影大喊道。 姜离头也没回。 管什么福气不福气,她命由她不由天! 第5章 下马威 姜离回到国公府,逼着人把继父和弟弟带到了面前。 元三果然挨了打,四岁的元照也受到了惊吓,扑到姜离怀里嚎啕大哭。 姜离被这小家伙哭得心都乱了,拍着这白白胖胖的小胖墩后背道:“要发洪水,把我都冲走了。” 她带大的小胖墩,和她最亲,娘都得排到后面。 元三紧张地看着姜离,“大姑娘,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元三对她的称呼,一直都是大姑娘。 他对姜离很好,是长辈的关心;但是又带着敬畏,因为姜离是家里绝对的主心骨。 元三之前就是个老实巴交的铁匠,妻子难产而死,家有薄产,被妻子的娘家人悉数抢走。 他为了安葬妻子,欠了一屁股债,自己又生病欠债,为了还债花了五六年。 后来于氏带着女儿搬到他隔壁。 看着她们可怜,元三经常主动帮忙干粗活累活。 姜离觉得他憨厚,就有意撮合他和于氏,并且成功让两人修成了正果。 姜离觉得,于氏在国公府做姨娘,谨小慎微,受尽了欺负,该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这桩婚事很圆满。 “我没事,就是我娘被欺负了。”姜离不忿道。 元三看着妻子脸上的伤,倒是没说什么,只低下了头,暗中握紧了拳头。 他没本事,保护不了妻女。 可是他们要是硬来,他还有这条命! “不过现在没事了。你们先回家……” 姜离又把谎言说了一遍,叮嘱道:“我先自己去王府,会经常给你们写信。你们也能来看我。” 她之前在平王府后门经过的时候,见到里面的太监趴在墙头喊外面的货郎买东西。 所以通信应该是不难的,只是不能出门。 “姑娘,奴婢跟着您去!”栀子哭着道。 “我也去。”于氏道,“王府总要粗使婆子吧。” “那元叔呢?” “我也能干粗活,我可以做园丁,也可以运泔水,什么都行。” “那弟弟呢?”姜离都气笑了。 她一个人填进去还不够,还得买一赠四,把全家人都给拉进去给人当牛做马? 那她真是疯了。 四岁的元照,确实没法安排,于氏犯了难。 但是她很快道:“让你元叔在家带他,我跟着你去。” “那不行!” 夫妻俩争执起来。 姜离道:“行了,你们去都是我的累赘。别吵了,都听我的,在家好好等我。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否则就是给我添乱。” 于氏和元三都不说话了。 他们习惯性地听姜离发号施令。 但是栀子死活要跟着去。 小姑娘虽然温柔周到,但是犯倔了,姜离也没劝住。 考虑到没人跟着,家里人更不放心,她勉强答应。 姜离去找万老太太。 但是万老太太说是胸口疼,打发大夫人来见她。 姜离和大夫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最后把父母弟弟送回了家,同时还让他们带走了一万两银子。 她想要的十万两银子,国公府不可能出。 姜离也只是信口开河,其实更重要的是保护好家人。 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是,一共三万两银子,除了给她父母一万两,再给她两万两带进平王府。 这三万两银子,从老太太到下面的夫人、少奶奶、姑娘,各房各院都出了血。 姜离对此非常满意。 只是她原本以为还会有热闹的婚礼,甚至以前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免得被爆竹吵到。 却没想到,她一个堂堂王妃,竟然被一顶小轿,直接抬进了平王府,没有任何仪式。 除了被她缝进内衣的两千两银票外,国公府竟然只给她准备了被褥、子孙桶这些不值钱的嫁妆,值钱的一样都没有。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姜离被抬到门口之后,把耳朵里的棉花团掏出来,盖着盖头被栀子从轿子里扶出来。 “王爷身体抱恙,不能来迎接王妃,”一个尖溜溜的声音响起,“奴才奉王爷之命来迎接王妃娘娘。” 姜离想,真像一只鸡被人掐住了脖子发出的声音,可太难听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心想事成”,下一刻,她手里就被人硬塞进来什么东西。 姜离低头一看,无语了。 一只大公鸡! “王爷不能拜堂,就委屈王妃娘娘跟这只鸡拜堂了。”声音幸灾乐祸起来,周围嗤笑声一片。 这是给她下马威呢。 就不知道,是平王的主意,还是这些刁奴要上天。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倒是没问题。”姜离朗声道,“但是用死鸡拜堂,似乎不吉利吧,是不是诅咒王爷呢!” “死鸡?谁说是死鸡?” “我说的。”姜离直接把被她拧断脖子的公鸡扔了出去。 众人诧异地看到,刚才被绑住了还在挣扎的大公鸡,这会儿歪着脖子倒在地上,当真一动不动。 死了?! 真的死了。 邪门了。 说话的太监姓王名景荣,是王府里管事的太监。 他脸色难看,立刻让人把死鸡收拾了,去换一只公鸡来。 可是第二只公鸡被交到姜离手里,众人甚至没看到她动,她就说公鸡是死的,然后又扔出来一只死鸡。 姜离心里默默地念着:鸡啊鸡啊,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把你们送来,你们死不了。 所以要记恨的话,就去找那些刁奴。 众人觉得这事实在是太诡异了,诡异到让人害怕。 这下,没有人再送鸡了。 姜离擦擦手,虽然顶着盖头有些烦,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揭开的冲动,装出怯生生的声音:“这可怎么办?” 她实在是太爱演了。 不过她最适合演的是精神病,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先进来再说!”王景荣也乱了,“把嫁妆盘点了,一起带进来,关门!” 他是个迷信的人,接连死了两只鸡,让他开始怀疑,青天白日,有黄大仙作怪。 要不,好好的鸡怎么死了一只又一只? 可能王府被封太久,乍一开门,脏东西往里进。 有人拿过嫁妆单子,开始念着,另外有人一一盘点检查。 当听到那些寒酸的嫁妆时,人群中不屑的声音又响起。 姜离充耳不闻。 倒是她身边的 栀子,气得脸红。 这国公府,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知道平王无法起复,就这般狗眼看人低,面子情也不肯做,姑娘以后要被人轻视了。 “……丫鬟一名……”读嫁妆单子的人唱道。 “不对,丫鬟两名。”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姜离身形一震,猛地掀开盖头,正好撞到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 第6章 怒怼刁奴 豆蔻来了。 她脸上还涂着姜离给她配的药,掩盖了她瓷娃娃一般莹白的肌肤。 只是即便如此,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依然惊艳了众人。 可是原本,她脸上应该有痦子的。 倾国倾城的美貌过早展露出来,给她带来的只有无尽的伤害。 所以姜离一直替她遮掩。 没想到,她今日主动露脸。 她想干什么! “回去!找高老头去!”姜离厉声斥责道。 “阿姐,”时隔几年,豆蔻又一次唤她姐姐,却是在这种场合下,“除了阿姐,谁都护不住我。” 姜离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这个傻子! 她当着国公府的人献身,而且露出真颜,根本就是破釜沉舟。 她今日,是打定主意跟着自己入王府。 她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这个傻姑娘! 豆蔻上前握住姜离的手,对她笑道:“阿姐,你不要抛下我。” 姜离已经说不出“回去”两个字。 因为理智告诉她,豆蔻回不去了。 国公府的人不会放过她。 一旦她被抓回去,还会被当成家妓,如同她过去的命运一般,被国公用来招呼尊贵的客人。 “走!”姜离一手握住盖头,一手拉着豆蔻,大步迈进王府。 等国公府的人反应过来,说不定就会把豆蔻带走。 姜离不会给他们机会,她比谁都果断。 栀子快步跟上。 王府的大门在身后轰隆隆关上,姜离知道,她和外面的世界,暂时隔绝了。 身边的下人叽叽喳喳,毫无规矩可言。 他们三三两两,男男女女,目光落在了她们几个女子身上。 当然,最多的目光,落在姜离自己身上。 对于这位新王妃,众人此刻如同看一只猴子。 “我住哪里?”姜离看着王景荣问道。 “王妃娘娘自然要和王爷住在一起。”王景荣阴阳怪气地道,“不过王爷这几日身体欠安,正好需要人照顾。王妃娘娘来得可真是时候。” “那还不带路!” 姜离看众人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虎落平阳被犬欺。 欺负平王,她没意见。 但是想欺负到她头上,她可就不愿意了。 她已杀鸡,可惜这些猴子不识时务,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警告。 “把王妃娘娘的嫁妆带上,”王景荣喊道,“咱们恭送王妃娘娘。” 栀子快步走到嫁妆那边,把姜离的药箱拿起来背到了自己身上。 豆蔻则紧紧握住了姜离的手,哪怕手心里已经都是汗,也没有松手。 她身形在晃,口中却道:“阿姐,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保护什么?”姜离轻哂,拍了拍她手背,“我是嫁人,又不是嫁豺狼。” 姜离跟着人往正院而去。 一路上,她状似无意,实则有心,把周围一切尽收眼底。 平王府很大,下人也有几十个,但是和平王该有的配置相比,这些人太少了。 而且——没几个好人。 平王这是被打入了“冷宫”。 路过园子,里面杂草重生,显然管理的人怠慢,甚至根本就不管。 姜离甚至听到了野兔或者其他什么小动物在杂草里面发出的窸窸窣窣之声。 整个王府,透露出一股衰败之气。 更有甚者,通往正院的路上,也长了不少草,无人清理,无人在乎。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正院。 姜离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正院的空空荡荡惊呆了。 偌大的院子,里面什么花草陈设都没有,就是一个空空的四方院子,一只老鼠都藏不了身。 屋里有痛苦压抑的呻吟声,另外还有人在焦急喊着:“王爷,王爷,您再忍忍,您再忍忍!” 栀子和豆蔻,都看向姜离。 姜离面无表情地看向王景荣。 王景荣对着屋里高喊一声:“王妃娘娘来拜见王爷了。” 里面那个死瘫子又发病了,他的两个属下又得像疯狗一样胡乱咬人了。 王景荣不敢进去,但是他想用姜离恶心恶心里面的人。 平王身边有两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一人唤作剑来,另一人唤作默笙。 剑来是平王侍卫,默笙则是从小伺候平王的小厮。 也是因为有这两个人护着,所以府里以王景荣为首的刁奴,并不敢十分过分。 “滚!”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握着剑,面若冷霜,正是剑来。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姜离身上,也没有多停留。 目下无尘,大概就是说他了。 姜离看向王景荣,“我住哪里?” 王景荣没想到她会这般冷静,阴阳怪气地道:“王妃娘娘当然要和王爷住一起。” 姜离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剑来,伸手指着西厢房问道:“有人住吗?” 剑来闻言多看了她两眼,却并没有搭理她。 姜离道:“我们进去。” 不反对就当没有处理。 她还让众人把嫁妆给抬进去。 虽然不值钱,但是也是生活用品,不能浪费了。 众人把东西放下,还围在正院没走。 姜离见状道:“怎么,你们都挤在这里,是准备给我磕头,认我这个主子,还是准备送贺礼呢!还是说,你们意图对王爷不轨?” 她来之前在,正院和外面定然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她初来乍到,摸不清这些人的底细,只能先把自己和平王主仆绑定到一起。 王景荣也摸不清这个王妃的套路,所以今日没有看上热闹也暂时先撤了。 正院什么东西都缺,甚至没有吃食。 他倒要看看,这个嫁妆寒酸,无人撑腰的王妃,能跟他横到什么时候。 他跑了,其他人就跟着撤了。 姜离坐在榻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房间倒是不小,但是也和院子一样,空空如也。 不,家具是有几样的,但是其他该有的陈设,都像被人扫荡一空了。 啧啧,家徒四壁,不愧是幽禁之处。 栀子和豆蔻,收拾着她的嫁妆。 虽然极寒酸,但是被褥箱笼,锅碗瓢盆这些都有,倒是很实用。 “阿姐,这是什么?”豆蔻看着子孙桶里还有东西,却不是常见的桂圆红枣等物,而是麻袋,不由问道。 第7章 初来乍到的适应 阿姐向来跳脱,该不会是想要把王爷蒙上麻袋揍一顿吧。 姜离看见麻袋直叹气:“枉费我花了一把钱,才让那婆子把麻袋给我塞进来。” “真是你让人放的麻袋?阿姐带麻袋进来做什么?” “想把你套进麻袋里揍一顿。”姜离没好气地道。 豆蔻看着她笑,眼底是满满的依赖。 “还笑!我都想揍你了。”姜离道,“好容易把你摘出去,你却非要往里凑。” “我想陪着阿姐。”豆蔻道,“我这张脸,没有阿姐,会被人欺负死。偏偏我怕疼,舍不得毁了。能进来,对我未必是坏事。” 有阿姐在,她在哪里都不怕。 她没说的是,如果阿姐在这里处境堪忧,还有她可以保护阿姐。 阿姐干干净净,她却一身脏污。 她不舍得阿姐被卷入淤泥之中,她却可以。 可是即便她不说,聪明如姜离,又有什么不明白? “豆蔻,做人要自私一些,先顾好自己。”姜离道,“要是今日你被抓进来,我就不会陪你。所以,你原本也可以不用进来陪我的。” 豆蔻只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会想办法,带你和栀子出去。” 她既然能从国公府逃出去,就定然能从这里再逃一次。 三年,五年,她有耐心。 “这个麻袋,”姜离道,“我原本想着,平王虽然被幽禁,但是王府的钱财总归还在吧。” 她打算走的时候顺手牵羊,反正平王也没机会出去花钱。 夫妻一场,她就勉为其难帮他把金钱发挥点价值吧。 豆蔻忍俊不禁,“阿姐可以考虑,刮一层地皮带走。否则,真是没有什么可带的了。” 姜离:“……” 栀子小声地道:“姑娘,奴婢怕您还得自己倒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拒绝做赔钱货,从我做起! 豆蔻把麻袋放回去,又看另一个子孙桶,里面也有东西。 这次,不等她问,姜离就道:“是菜种和粮种。” “阿姐要种菜种粮?” “我这是两手准备。”姜离目光得意,一扫刚才的郁郁,“我想过了,如果王府被捧高踩低的人控制,那咱们就自力更生。” 她带着从国公府讹来的两万两银子,已经换了一千两银子的零碎银票,应该过得不错。 若是实在有钱也花不出去,那就自己种田。 “你们收拾一下,我出去看看有没有饭吃。”姜离道。 她先把院子里除了正房之外的东西耳房,厢房都进去看了一遍。 真是家徒四壁,什么东西都被人抢走了。 不过姜离很满意的是,院子角落里,有个小厨房。 民以食为天,吃饭太重要了。 不过厨房里也是很久没开火的模样,灶台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尘。 姜离用手指摸了下,随后嫌弃地直摇头。 但是没人用,正好便宜了她。 “这里好脏,姑娘,您快出去,奴婢收拾一下。”栀子挽起袖子,四处找抹布和盆。 “我去看看,王府的水井在哪里。”姜离道。 这身体天生力气大,挑水下地,不在话下。 老天爷给了她“天赋”,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别的姑娘嫁人,是从宅斗到宫斗,最差也是继续宅斗;只有她清新脱俗,从宅斗到种田,主打一个自力更生,自强不息,哦耶。 豆蔻要跟着姜离出去,被她嫌弃:“回去把黄粉多给我抹两层,老实在屋里待着。” “那我继续回去收拾东西。”豆蔻笑着目送姜离出门。 她转身要往屋里走,忽然看到廊下抱着剑的剑来,正冷冷审视着她。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豆蔻脸上的笑容瞬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面若冷霜。 她好像没看到剑来一般,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剑来皱眉。 这个丫鬟,恃美色骄横,不是个好的。 “出去,你出去!”屋里传来了平王压抑着痛苦的呵斥声。 剑来靠着廊柱闭上眼睛。 默笙永远不懂,王爷这时候需要的不是照顾,而是尊严。 那般骄傲的人,现在却落得瘫痪在床,无法动弹,毒发时候更是毫无尊严,如丧家之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爷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还有跟随他多年的旧部,是他无法放下的责任。 片刻之后,默笙抹着眼泪从屋里出来。 剑来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默笙靠着另一边廊柱,和他相对而立,吸了吸鼻子,哭着道:“剑来,这可怎么办啊。” 三年了,已经三年了。 萎缩的,不仅是王爷身上的肌肉,更是他们的希望。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为什么王爷那么好的人,却落得这般下场,老天不开眼啊! 这日子,什么时候能见到点光亮! “栀子,快来,我弄到了水,还有火。”姜离一手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另一只手握着燃烧的木柴进来。 她刚才去外面的厨房,本来是想问那些人要东西的,结果她们都不理她。 那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在水井里自己取了水,从灶台下面抽了燃烧的柴,回来她不用生火了。 默笙目瞪口呆地看着带着“光”走进来的姜离。 这位,有点面生啊。 可是姜离也没理他,直接走进厨房,把柴火塞进灶台下,又道:“等着,我去搬柴火,再取些肉和菜来。” 以后那些人反应过来,可能就不会给她们东西。 要趁着她们现在还懵逼,先弄点东西,管好这几天的肚子,慢慢适应王府,把王府各处都摸清楚。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深。 不过刁奴这种东西,从穿越来到现在,她遇到了那么多,还真没怕过谁。 默笙揉了揉眼睛,如果不是厨房里传来的声音,他都要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求救地看向剑来,“她,她是谁?” 这光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死气沉沉的院子,现在竟然有了除了他和剑来之外的人。 “你没看到她身上穿着的大红嫁衣吗?”剑来冷冷地道。 “你娶媳妇了?”默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是有点痴傻在身上的,除了照顾平王,剩下所有的事情,都被他自动屏蔽。 第8章 一碗鸡汤面 剑来不爱搭理傻子,但是还是忍无可忍地道:“那是皇上给王爷赐婚的王妃。” 从此以后,这院子里要多三个女人。 他已经默默观察过了。 主子狂,下人莫名其妙,只有栀子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想想也是,皇上那般凉薄,给王爷赐婚,能挑什么好的? 默笙嘴巴张得合不上,“赐婚?王妃?今日王爷成亲?” 他是真不知道。 他基本上时刻陪在王爷身边,足不出户。 进出拿送东西这些事情,都是剑来在做。 剑来又是个闷葫芦,回来也不说,所以默笙就活得像个傻子。 “那,那王妃娘娘怎么不来见王爷?”默笙又道。 这哪里有个成亲的样子? 倒像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各自日子的样子。 “王爷眼不见,心不烦。”剑来冷冷地道。 他甚至都没有和王爷提起这件事。 圣旨也被他截下,王爷那般情况,谁都知道,没有人强求他自己出去接旨。 在这个已经不像王府的王府,规矩都已是浮云。 “哦对,王爷还不知道他今日要成亲。这,这不好吧。”默笙来回踱步。 他想进去跟平王说一声。 可是想到平王现在毒发痛苦,谁也不想见的样子,他又不敢再进去,只能偷偷抹眼泪。 姜离风风火火出去又进来,这次她抱着柴火,又提了一只很大的篮子回来。 篮子里有一只鸡,一条鱼,一大块羊排,二十几个鸡蛋,油盐酱醋,一些蔬菜……总之,她先挑着好的和必需品来拿。 栀子这次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半袋大米半袋白面,累得气喘吁吁。 而豆蔻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一卷绳子,庞若无人地系在东边廊下,那里光可以照到。 然后她把被子搬了出来晒上,红红绿绿的锦被,给空荡荡的院子添了一抹艳丽的颜色。 姜离带着栀子在厨房做饭。 虽然栀子的厨艺是姜离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而且她还能青出于蓝,但是姜离闲下来的时候,很享受做饭的过程。 因为这个过程,让人成就感满满。 但是她不愿意洗碗,这些栀子会善后。 姜离蹲在厨房外面杀鸡。 这事栀子和豆蔻都做不了,甚至不敢看。 姜离哼着小曲,手起刀落,直接把鸡头斩下,然后扔到一边。 剑来倒是还好,但是默笙这个少见多怪的,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他还是见识太少了,他从来没见过杀鸡如此利索的大家闺秀。 哦,不对,他就没见过会自己持刀杀鸡的大家闺秀。 姜离不仅杀鸡利索,收拾起来动作也很快。 默笙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扑棱翅膀想逃的大公鸡,瞬间变成一只白条鸡。 “豆蔻,从我药箱里抓一把当归和黄芪出来。哦,对了,人参须子也来几根。” 人参? 默笙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人参那么金贵的东西,王妃直接用来炖鸡,没病就吃人参? 杀鸡看不出来尊贵,但是人参炖鸡,那真是大手笔。 王爷身体不好,要是能喝上这样一碗鸡汤该多好。 要知道,府里的例银都被王景荣把持,他们主仆三人,也就是饿不死而已。 王爷缺医少药,剑来倒是闹过几次,已经弄死了两个总管太监…… 杀不过来,刁奴根本杀不过来。 因为不能明晃晃杀人,所以那些人,都以为前任死去是偶然,照旧敢伸手。 而且最重要的是,王爷自己摆烂躺平了,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对于吃喝之事,根本不在意。 “姑娘,鱼还要做吗?”栀子问。 “不做了,先养在盆子里,明日买点辣子再做。天热,羊排放不住,一会儿也煎了。你先腌一下……太腻了,再炒个青菜。” “好,您想吃米饭还是包子?馒头怕是来不及,也没有老面……” “面条,用鸡汤下。鸡汤留点,晚上我们吃得清淡些,包荠菜小馄饨。一会儿吃过饭,我们去挖荠菜。” 王府这得天独厚的草木葳蕤(荒凉),不仅有野菜,说不定还有蘑菇呢! 默笙没有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 正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默笙默默地走进去。 王爷毒发这波应该过去了,汗水肯定把被褥打湿了,人也脱力昏倒…… 他得进去给王爷换好衣裳被褥,守着王爷等他醒来。 如果能吃上一碗鸡汤面,是再好不过的。 就是不知道,王妃心里有没有王爷。 但是默笙想到姜离抬手杀鸡的爽利,觉得结果未知。 王妃不好惹。 她眼里好像没有王爷? 默笙熟练地把平王抱起来,骨瘦如柴的王爷,让他心酸。 剑来默默地帮忙换好被褥。 现实已经把他这个粗糙的汉子,也磨成了默笙一样的娘炮。 “剑来,是不是……”默笙闻着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吸了吸鼻子,“该吃饭了?” 好香,太香了。 “我去厨房拿饭。”剑来起身出去。 默笙透过窗户,没出息地盯着他,真希望他在小厨房直接拐进去。 只要剑来脸皮够厚,他们今天就能蹭到鸡汤面条。 可是剑来直接出去了。 他的鸡汤面飞了……现在就看王妃会不会主动了。 豆蔻:想得美。 王爷算什么东西,值得她阿姐主动? 剑来给平王带回来的饭菜只有稀粥和一盘发黄的老青菜,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他和默笙的饭菜,则是糙米饭和咸菜。 默笙表示,要是他没闻到鸡汤的香气,他还能忍耐。 可是现在他闻过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真是越来越糊弄了!我,我只恨我不会做饭……” 他不是没尝试过,奈何厨房做得好歹能吃,他做得无法下咽,只能作罢。 默笙希望,姜离能送鸡汤来,就像她之前带着火光走进来那般,让自己心想事成。 可是姜离没有。 默笙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忍不住嘟囔道:“看王妃也不像高门大院出来的,不知道她做饭洗不洗手。再好吃咱们也不要,回头不干净闹肚子怎么办?” 剑来没理他。 他已经习惯了默笙的碎嘴子。 说吧说吧,要是连默笙都没点动静,这个院子就太死寂了。 “请问有人吗?王妃娘娘让奴婢给王爷送鸡汤……”栀子小心翼翼地在廊下喊道。 “有,有,来了!”默笙直接跳起来,眉开眼笑地道。 第9章 毒发 王妃娘娘真是个极好的。 姜离:本来不想送,但是再想想,毕竟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 主要是,她衡量了一下,真和剑来对上,她不用手段,打不过。 人啊,要现实一点。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得好好相处。 至于没见过面的王爷,她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想法,只求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不要影响她跑路。 到目前为止,她相信平王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 但是平王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姜离很满意。 男人最好的美德,就是别把自己当盘菜。 平王确实知道了。 即使在极度痛苦之中,他也比默笙知道得早。 长期卧床,让他的听觉比从前更敏锐。 他听到了外面的喧嚣,听到了几个年轻女子说话进出的声音。 不过这丝毫没有引起平王的情绪波动。 父皇给他赐婚,让平王意外,但是也就意外了那么一下。 有一个可怜的女子,要被迫进来陪伴他这个将死之人,她也是不幸。 但是他无法自渡,更没办法渡她。 现在听姜离说话,似乎是个活泼的女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太单纯,还没有认清她的处境。 不过平王今日毒发,实在太累,也没有过多地考虑。 “王爷,您醒了。”默笙时刻注意着平王的动静,所以平王一睁开眼睛,他就过来了,“今日王妃进门,给您煮了鸡汤面条,您趁热吃点?” 没有羊排让默笙多少有点失望。 但是面条的意外惊喜,让他主动给姜离开解——定然是王妃体贴,知道王爷身体虚弱,需要吃些软烂容易消化的东西,才没送羊排来。 “嗯。”平王没有拒绝。 他躺在床上没有多少消耗,对于吃也没有执着。 什么东西,都难以下咽,维生而已。 不过鸡汤面条的味道,比想象中更好,身体也比精神更诚实。 平王一碗面下肚之后,竟然还生出些意犹未尽之意。 不过他无法自理,吃喝都控制,尽量少给默笙和剑来添麻烦。 所以他吃完这碗面,没有再吃其他,躺在床上,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外面小小的一片蓝天。 今天的天气晴朗无风,是极好的。 “今天是六月初十吗?”平王问。 他基本上每个月毒发一次,都是初十左右。 正在吃咸菜的默笙有些被噎住,今天其实是六月初六。 ——王爷毒发的频率,比之前更密集了。 剑来道:“是初六。” 平王“嗯”了一声,又问道:“还剩下什么东西,能送给她吗?” 默笙没听明白,呆呆地看着他。 剑来倒是听懂了。 平王想要给王妃见面礼。 对于赐婚,平王觉得像一场闹剧,但是对于无辜被卷入,被迫陪着自己一起幽禁的王妃,他心里多少愧疚。 王妃送来吃食,他想回礼。 “没有了。”剑来直截了当地道。 那一战,折了三万将士,留下了两万伤兵,悲痛的家人和很多陷入困境的家庭。 平王已经把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 所以姜离以为,王府家徒四壁是被人抢走了东西,并不对。 倘若他们现在还有钱,那生活不至于如此困窘。 剑来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找钱。 但是平王一有银子,就会想办法接济旧部,一个子都不会花在自己身上。 “那就算了。”平王看着床顶道,“你照顾着她一些,别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他能为王妃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她不像能被人欺负的样子。” 剑来刚才去厨房取饭的时候,厨娘们正在议论连死两只大公鸡的事情。 她们也把这件事情归结于鬼神,认为那是不是预示着平王快不行了…… 剑来想起姜离杀鸡的利索,非常怀疑是姜离搞鬼。 这个王妃,可不是什么软柿子。 平王没再说什么。 姜离饱饱地吃了一顿,伸了个懒腰道:“咱们出去走走,消消食?我带你们去后门看看,有没有卖东西的。” 王府外面是有重兵把守的,但是她们买东西,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姐,藏好银子。”豆蔻道,“那些贱男人,要是知道你有钱,会想尽办法算计你。” 她对男人,深恶痛绝,对所有的男人都是。 “我知道。咱们初来乍到,手里有点闲散银子很正常。”姜离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以后我就从这些人手里赚钱了。” 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 像王景荣那样的刁奴,没有毛病也给他弄点病出来。 “不,等等,先给我娘写封信,报个平安,找人给她送去。”姜离又道。 可是没有文房四宝,写不了…… 怎么忘了这一茬? “姑娘,奴婢去问问伺候王爷的人,看看能不能借来用用。” 栀子是个老实孩子,想着既然姑娘嫁进了王府,那她们就要和伺候王爷的人和平共处。 和平,要和平。 “好,你去试试吧,不用勉强,也不是非今天写不可。” 栀子去找默笙借。 默笙看见她很热情,立刻去找了平王书房里许久没有动过的笔墨纸砚,一股脑地塞给她。 “对了,王妃娘娘要带你们挖荠菜去,我没事可以带路和帮忙。” 他帮了忙,晚上至少能给王爷蹭一碗馄饨吃吧。 从这个角度来看,有王妃可真好啊! 刚吃了一顿,他又开始惦记下一顿了。 栀子却不好意思麻烦他,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和豆蔻姐姐陪着王妃娘娘就行了。” “没事,你别客气。” 给他个干活的机会,他才好意思蹭饭啊! 栀子觉得默笙这人可真不错。 回去之后,她就和姜离说了。 豆蔻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栀子不敢说话。 姜离则道:“他愿意示好,咱们就接着。等我写完信,就喊上他一起去。豆蔻,你也跟着出门。那个剑来,我不太放心你自己留下。” 豆蔻跟着出门的时候戴上了帷帽。 默笙殷勤带路。 可是等他们来到后门,踩着那条不知道谁堆砌起来的矮墙攀上围墙的时候,姜离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10章 为了吃肉 墙外密密麻麻都是人。 男女老少,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寒酸,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比如一把青菜,比如一包点心,比如一只鸡…… 他们在和看守的侍卫央求,不知道求什么。 见到姜离几个人,人群忽然兴奋起来。 “王妃娘娘,是王妃娘娘!” 他们对着姜离的方向,齐刷刷地跪下来。 姜离:“……” 夭寿了。 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给她磕头? 难道是她从前救治过的患者? 可是那都很分散,而且她也很低调,这些人怎么知道她成亲的? 最重要的是,她一个人也不认识。 “起来,快起来。”她忍不住道。 这时候,前面一个离得近的老妪,眼圈通红地道:“姑娘,你就让我们给王妃娘娘磕个头吧。求王妃娘娘,帮我们好好照顾王爷。” 姑娘? 王妃娘娘? 姜离后知后觉地发现,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热切地投在戴着帷帽的豆蔻身上。 好家伙,终究是她不配了。 这些人,以为豆蔻才是王妃。 “王妃娘娘不喜欢大家跪她,快起来了吧。”姜离道。 又过了一会儿,她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些人都是曾经和东宫有关系的故人。 原来东宫要这么多人伺候的吗? 怪不得人人都打破头想做太子呢! 这些人,感激平王曾经照顾,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他今日成亲,都来贺喜了。 可是这些人,穷得有些太一致……显然离开东宫之后,过得都不怎么好。 姜离虽然受到了震撼,但是毕竟不是当事人,没有办法完全代入。 她身后的默笙却已经泣不成声。 “王爷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是这份回报之心弥足珍贵。 王爷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只有默笙知道得最清楚。 姜离本来想来买东西,结果意外收到了两大麻袋的礼物。 嗯,命中注定,她的麻袋用上了。 不过一直到走,很多人还都以为豆蔻才是王妃。 姜离也没有纠正他们。 当她轻松地扛起一麻袋东西的时候,默笙震惊,然后他尝试着去拿另一个麻袋。 搬不动,根本搬不动。 默笙脸色涨得通红。 好在剑来见他太久没回去找了来,默默地把另一个麻袋扛上肩头。 姜离帮忙把东西拿回去后问道:“放到哪里?” 这些是给平王的,她不要。 “放厨房,放厨房,给娘娘用。”默笙忙狗腿子地道。 这些东西在他手里,也变不成好吃的饭菜。 王妃娘娘嫁进来可真好。 姜离不是没看穿他的用心,但是反正她们也要吃饭,顺便给平王几个带一口出来,也不算事,尤其这些食材还是平王提供的。 豆蔻却不高兴了,转身进门,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她不喜欢阿姐对任何男人好。 姜离也知道她的毛病,并没有放在心上,带着栀子把众人送来的东西整理出来放好。 默笙是个勤快的,一直在帮忙。 收拾完东西,他激动地直搓手:“娘娘,什么时候您做饭,小的给您烧火。” “不用。”姜离不习惯和不熟的人太亲近,“你回去伺候王爷吧。” 啊,王爷! 默笙立刻自责,他怎么能为了口吃的,都把王爷给忘了。 他还得回去跟王爷说,今日那么多人都来看他了呢。 他没有被人遗忘,请他振作起来,一定要振作起来。 他是众人的主心骨。 “默笙挺有趣的。”栀子笑道。 “他是个好的。”姜离也道。 别的不说,对落难的主子不离不弃,这一条多少人都做不到。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他还是个外人。 “豆蔻姐姐生气了。”栀子怯怯地道。 “没事。她钻牛角尖,一会儿就好了。”姜离道。 人的底线很低,所以总有人能行畜生之事,比如那些曾经伤害过豆蔻的人。 但是也总有另一些人,留存善意和温暖。 比如平王,并没有因为她嫁进来就对她吆五喝六。 从默笙身上,也能看到主子的影子。 只要能和平王相安无事,姜离就心满意足。 至于平王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不得而知。 从前只是听说的时候,她或许人云亦云地谴责他。 但是当两个人要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的时候,她就会想,当年真相,她不知道,就不能妄加评论。 因为对她来说,平王现在已经不是传说中的废太子,而是她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的“室友”。 谨慎对待身边的人,是她一贯原则。 她不会圣母心泛滥卷入平王的事情之中,但是她也不会对他怀有恶意。 保持距离,相安无事,才是眼下最好的状态。 “哎呦,我的信,还没找人带回家呢!”姜离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栀子忙道:“奴婢去找人。” “好。”姜离还要准备馄饨馅儿,这会儿确实走不开。 今晚不吃荠菜混沌,吃小白菜肉馅馄饨。 栀子刚出去,正屋里就传来了默笙撕心裂肺的喊声:“王爷,王爷您醒醒!” 姜离:快告诉她,这是平王的常态,不是因为她嫁进来,人就被她快克没了。 她命没那么硬吧。 姜离继续搅她的饺子馅儿,默默地道: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 有时候会的越多,死得越快。 奈何默笙的哭声,越来越大…… 姜离:这是已经凉了吗? 那她今晚这肉馅馄饨,还能吃上吗? 王爷死了,她得守丧,吃不了肉啊! 算了算了,为了吃肉,她过去看看吧。 第11章 王爷要挂了? 姜离放下筷子,擦擦手往外走。 豆蔻站在门口,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 姜离:“……我还是去看看吧,我不乱来。” 豆蔻怕她圣母心泛滥,被赖上。 “他不值得。”豆蔻道,“他该死。姐姐你忘了谢大将军,是被他害死的吗?” 死去的谢大将军谢承,应该并不认识姜离。 姜离和他,也只是一面之缘。 虽然在姜离离开国公府之后,有段时间坊间盛传,谢承要和国公府做亲。 彼时于氏还很难过,觉得姜离离开了国公府,再也找不到如谢承这般好的亲事。 姜离对亲娘这种想法十分无语。 于氏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愚蠢。 国公府的女孩,有几个下场好的? 不管嫡女庶女,都是联姻的工具罢了。 有些庶女,比如豆蔻,经历过的黑暗,常人难以想象。 国公府吃人不吐骨头。 她在国公府,一直是个傻子。 就算不是傻子,德容言功,她哪一样出挑?嫁谢承这样的好事轮得到她? 但是为什么姜离对谢承“念念不忘”,甚至在他死后,还经常去墓前烧纸? 因为谢承无意之中救过她。 她有一次不小心,被国公府的人发现和追踪。 她慌不择路,逃进了酒楼里。 彼时谢承正在和雅间和人说话,她跌跌撞撞闯进去,自然被谢承手下拦住。 谢承见她是个孤身女子,便问她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谢承相貌生得好,气质温和,丝毫没有手握重兵的威压感,反而透露着君子如玉的谦和。 姜离就说自己被人贩子盯上了。 谢承派人送她回家。 国公府的人,大概见她和谢承的人一起出来,并没有再敢跟上。 姜离逃过一劫。 对姜离来说,这是差点改变人生的一劫。 但是对谢承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已经遗忘了。 姜离也是问了护送她回去的侍卫,才知道那就是谢承。 那张脸,一直留在姜离脑海之中。 三年前传来谢承战死沙场的消息,姜离很是难过了一阵,也带着豆蔻和栀子去给谢承烧过纸。 逢年过节祭祀烧纸的时候,她也总能记着谢承这份。 豆蔻也知道。 所以她才会觉得,姜离不该去救害死谢承的平王。 “我是听说过这件事……”姜离道。 但是到底中间有什么内情,她们不得而知。 并不能因为谢承救过她,她就得说,谢承一定是对的吧。 再说,恩情是挺大的,但是如果谢承真是被人害死,她应该也犯不着为了给他报仇,豁出去一切吧。 就眼下的情况看,她要是想刺杀平王,剑来一根手指就能把她给碾死。 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而且谢承死了,平王瘫痪了,这俩人很难说谁更惨。 如果让姜离自己在两种悲惨之中选择,她宁愿痛快地死。 十八年后,又是一个美少女。 眼下对她来说,先活着,其次要有质量地活着,比如,她想吃肉。 就这么简单。 报恩什么的,以后有机会再报,肉是一顿不吃就难受的。 “那姐姐就不该救他。”豆蔻道。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因为曾经经历,对男人深恶痛绝。 她大概也是想保护姜离远离“贱男人”荼毒,所以把姜离也看得很紧。 姜离知道,和豆蔻讲理是讲不通的。 所以她眼珠子转转,换了个角度:“我今日才嫁进来,要是他立刻有个好歹,说我克夫怎么办?” 豆蔻迟疑片刻后问:“阿姐还在乎名声吗?” 姜离:“……” 怎么,她不要脸吗? 她确实,不那么在乎。 “有一点在乎吧。”她含糊地道,“初来乍到,咱们也没摸清楚情况,不好立刻办丧事吧。大热天披麻戴孝,也怕中暑……” 豆蔻:“……” 这个理由很强大。 “再说,我就是去看看,也没说给他治病。咱们还得在这里过一段时间,总得摸清楚各处情况,你说是不是?” 豆蔻犹豫了一会儿,勉强点点头。 “我陪阿姐过去。” “别,不用,你好好回屋待着。” 豆蔻这张脸,就是女人都容易心动,很容易成为靶子。 别人倒还好说,剑来看起来真不好惹。 “要不你帮我把饺子馅儿调好,然后再和面,一会儿我回来咱们就包饺子。” 豆蔻勉强答应,不放心地叮嘱她,一定不要乱管闲事。 姜离:“知道了,知道了。” 她就想好好吃肉,容易吗? 姜离被不好惹的剑来拦住了。 屋里默笙还在鬼哭狼嚎,魔音灌耳。 姜离甚至想,平王得多死几次,要不真对不起默笙这惊天动地的哭声。 “王爷怎么样了?”姜离好脾气地问。 嗯,她就是来关心一下,她今天以及未来一段时间,还能不能好好吃肉。 找出搪塞豆蔻的理由,她现在也是真的在担心了。 这天越来越热了,她都恨不得不穿衣裳。 披麻戴孝,她怕自己直接中暑而亡了。 到时候说不定皇家这些人,借坡下驴,说她殉情。 命丢了不说,还给国公府赢得好名声? 姜离觉得她都能气得从地底下钻出来。 所以,为了吃肉,为了避暑,平王都不能死。 “与你无关。”剑来冷冷地道。 姜离生气了,环胸看着他,气势汹汹:“我可是王妃。王爷不舒服,我要去看望王爷,你拦着是何居心?” “王爷不见任何人。”剑来的声调没有什么起伏。 哦,原来你和默笙不算人。 狗腿子! 不过这些话,姜离只敢腹诽。 主要是剑来看起来真不好惹,他是真敢动手。 姜离识时务,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王爷生病,我也担忧,也想搭把手……” “不必。王爷有人伺候。” “可是默笙哭成这样,你确定王爷真的没事,不用去看看,不用找大夫?” 她不拒绝守寡,但是拒绝守孝啊! “他每天都哭成这样,以后你就习惯了。” 姜离:“???” 哭哭更健康? 哭成这样,确实没问题? “他一直这么吵。” “可是,王爷要是真有个好歹呢?”姜离不放心地追问。 说好的不死,就能不死吗? 那可得说话算话。 第12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栀子 “那也好。” 姜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叫“那也好”? 剑来啊,你是谁家派来的细作? “你说王爷没了,也好?”姜离睁大眼睛,“你真不怕王爷没了啊!” “我甚至想送他一程。” 然后,痛快杀一场,再去陪王爷。 与其这般憋屈痛苦地活着,不如痛快地死。 姜离一下明白过来。 剑来想的,和她想的一样。 没有尊严地瘫痪在床,痛不欲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般活着,有什么生存质量? 但是,她和剑来不一样! 她最多觉得,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可能选择自我了断。 但是剑来想的是杀了平王。 这不行啊! 他们不一样,不一样…… 她觉得自己是有点精神病在身上的,但是现在面对真正精神病的剑来,她觉得她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剑来,你不要冲动!”姜离忍不住道。 你叫剑来,不叫乱来。 就是想杀了平王,也等天凉以后啊! 天凉王破,你得懂规矩。 那时候她估计已经跑路了……吧。 额,时间有点短,够呛能跑,但是那时候披麻戴孝也不热了。 秋天肉也能藏得住了,她提前腌点肉。 “回去。”剑来字字都带着冰碴子,“以后也不要来王爷这屋。” 姜离虽然很想给他个白眼,但是她没有。 她灰溜溜地回去继续包饺子。 豆蔻大概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道:“阿姐,你看,根本不值得。他们不配你的好心。” 姜离:“就是!” 栀子找人送信回来,也帮忙包饺子。 姜离就把这件事情给说了,又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安静。” 虽然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但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姑娘,晚上还要给王爷送饺子吗?”栀子问。 姜离看着厨房那么多食材,到底没好意思说不给平王送。 毕竟,这些东西,都算是平王的。 他出材料,自己出力,一人一半,很合理。 主要是东西太多,夏天存放不住,不吃也坏了。 “送吧。”姜离道,“等这些东西吃完,咱们自己买菜的时候,就不给他送了。” 明天她要把王府四处走一走,看看周围有没有废弃的院子可以种菜。 夏天这个季节好,种什么活什么。 “……我都盘算好了,种上黄瓜、豆角、茄子、辣椒……水萝卜不知道行不行,反正有种子,都种下试试。” 她们包饺子这个过程中,正屋里的哭声变得断断续续。 姜离想,默笙可能是哭累了,哭一会儿歇一会儿。 她觉得,以后平王要是真挂了,默笙再谋出路,可以考虑专业哭丧。 他有这个实力,真的。 晚上,栀子喊默笙出来帮忙端饺子。 ——她不敢和剑来说话,甚至不敢看剑来。 默笙窜出来的速度比狗还快。 顶着两个哭成桃核般的眼睛,眼神却发光,违和又搞笑。 “来了,栀子姑娘,我来了。” 栀子被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忙道:“你喊我栀子就行了。” “好,栀子,你真好。” 栀子低头,脸有点红。 等默笙端了饺子出去,豆蔻就开始教育栀子。 “男人和你说话,你脸红什么?这样不行,你不能相信男人……” 巴拉巴拉。 姜离在旁边蘸着蒜酱吃饺子,觉得自己这厨艺真不错。 吃过饭,默笙把碗筷送回来,又要帮忙洗。 彼时姜离已经带着豆蔻出去找蜡烛了。 没错,天不黑,她想不到没有光。 谁成亲还没有个喜烛? 哦,是她这个倒霉鬼。 蜡烛自然不会无中生有,但是天黑了,哪里有光,就拿钱找府里的下人换两根先应急。 “不用,我来就行。”栀子忙拦住默笙,带着几分羞涩。 “没事,我之前也自己洗碗。”默笙挽起袖子,“栀子,我发现你人特别好。” 栀子脸色更红,“你别这么说……对了,你现在好点了吗?” “我?” “嗯。我下午的时候,听你……有点担心。”栀子担忧地看向默笙。 默笙叹了口气,“王爷太难了,我看着他受罪,心里难受,恨不得替他受罪。吓到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本来今天是大喜日子,但是看着王爷这样,我们实在高兴不起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委屈王妃娘娘了。” “你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好了。”栀子道,“我觉得,默笙哥你人真的很好。” 她把默笙的彩虹屁送回去。 “但是剑来……他有点吓人……”栀子试时地垂下视线,一副受到惊吓,可怜巴巴的样子。 默笙被激起了保护欲,忙道:“你不用怕。剑来人虽然有点那啥,但是他不是坏人,也不会随便动手的。你害怕的话,离他远点就行。” “嗯,谢谢默笙哥,多亏了有你;要不初来乍到,我胆子小,又什么都不懂,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问我,咱们都是一家人了。”默笙被激起了保护欲,大包大揽地道。 两人干着活,栀子不动声色地问了默笙很多事情。 剑来抱剑在廊下站着,保持着万年不动的姿势。 他耳力极好,把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决定收回之前的判定。 ——这个栀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示弱完全是为了拿捏默笙,从他嘴里套话。 默笙这个傻子,真把自己当大哥,这会儿什么都抖落出来。 要不是栀子没问什么不该问的,剑来这会儿已经进去打断了。 “我真的很担心王爷有个意外。”栀子叹气道,“我们姑娘现在已经是王妃娘娘,以后一身荣辱都系在王爷身上。我真希望王爷长命百岁,和王妃娘娘恩恩爱爱。” 默笙听见这话又开始伤心起来。 他觉得按照平王的状态,别说长命百岁,就是再活十年都很难吧。 和王妃恩爱就更别想了。 王爷根本不想见外人。 哦,内人也不行。 “王爷毒发越来越频了,而且他自己,也厌世。”默笙掩面而泣,“我真的不敢想,王爷要是没了,以后我怎么办。” “还有王妃娘娘,她也太可怜了。”栀子也伤感地道。 第13章 要她殉葬? “王爷要是没了,”栀子继续道,“朝廷能放王妃娘娘出去吗?王爷在,王妃娘娘还有个依靠;要是王爷不在了,王妃娘娘还不能出去,岂不是要被那些刁奴欺负死?” 剑来闻言冷笑。 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吧。 栀子分明是在套默笙的话,问王爷若是没了,王妃会怎么样。 王爷还好好活着,她们主仆就迫不及待地替王爷安排后事了。 果然最毒妇人心。 可气的是,默笙那个傻子全然没有意识到。 默笙听说平王不在,眼睛的水龙头就像失灵了一般,呜呜呜呜地哭起来,劝都劝不住。 栀子:“……” 她只能柔声安慰他。 默笙抽抽搭搭地走了。 栀子把厨房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放好,默默盘算着刚才打听到的消息。 虽然王爷死后姑娘的安排没有打听到,但是打听到的消息,应该对于她们接下来适应生活有帮助。 栀子举着所剩不多的唯一的蜡烛从厨房出来。 看见剑来还在廊下站着,她对着剑来笑笑,一副乖巧的模样。 剑来对她不假辞色,她好像也不在意。 剑来想,倒是小看了她。 姜离和豆蔻用两串钱才换回来外面二十个钱就能买来的两根蜡烛。 好家伙,“监狱”里通货膨胀厉害啊! 她那两千两银子,只能当两百两银子花? 不过为了应急,也只能如此。 平王屋里用的都是油灯,而且只有一盏,根本匀不出来。 默笙翻箱倒柜,最后找出半截蜡烛,放在厨房用。 大意了,大意了,竟然忘了蜡烛这件事。 “咱们回头爬墙看看,有没有货郎来卖。”姜离走进院子,一边绕过照壁,一边对豆蔻道。 “王妃娘娘注意形象。”剑来忽然出声。 把“爬墙”挂在嘴边,他没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 他现在甚至怀疑,国公府是不是从哪里找来了眼前奇葩替身。 姜离身上,带着一股市井之气。 灵动,粗糙…… 虽然来了还不到一日,但是姜离已经习惯了这人的阴阳怪气。 没关系,她打不过,她能忍。 她只当没听到,拉着豆蔻的手往自己房间走去。 剑来却没有放过她。 他冷冽出声:“王爷若是有个好歹,除非王爷提前留下书信对王妃娘娘另有安排,否则,按照本朝历来的规矩,无子女的王妃,是要殉葬的。” 姜离如遭雷劈! 什么? 你再说一遍! 陪葬? 她要给平王陪葬? 之前可没有说这个啊!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平王可就不能死了! 当着剑来的面,姜离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但是等进屋之后,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问豆蔻和栀子:“你们听说过吗?这厮是不是在胡说八道?王妃都出身高门大户,随随便便陪葬说不过去吧。” 总不能是单独针对她这个自己放弃身份的落魄世家女吧! 栀子茫然摇头:“奴婢没听说过,默笙也没说过。您别着急,明日我再找默笙打听打听。” 她也觉得有点不靠谱,怀疑是剑来故意吓唬人。 剑来对她评价不好,她对剑来是彼此彼此。 不是好东西。 豆蔻则道:“我之前倒是听说过,前几年齐王去世,才二十五岁,没有留下子嗣,齐王妃殉情了……但是说的是殉情,不是殉葬。” 姜离闻言紧张起来:“真有死的?” 不管缘由是什么,她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齐王死了,齐王妃也死了。 至于什么殉情,她一点儿都不相信。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女人被迫守节,被迫殉情的事情,还少吗? 完了完了,她不想重蹈覆辙,她还没活够呢! 平王可一定得撑住,撑到她跑路那天啊! 豆蔻点点头:“有。但是阿姐,就算真的要死,我们也要拉几个国公府的人垫背!” “呸呸呸,童言无忌,谁要死?我们都得好好活着!”姜离道,“不慌不慌,让我再想想。” 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剑来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平王不留下书信安置她,那她就得殉葬。 那就让平王留下遗言安置她啊! 对啊,拿下平王,这不就结了? 而且在此之前,得确认一下,剑来说的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默笙肯定也知道。栀子,你明天打听打听。” 栀子非常擅长打探消息。 栀子点头。 “好了,不想了,忙了一天,都早点睡,省蜡!”姜离宣布。 厢房有两间,豆蔻不敢自己睡,就和姜离一间。 姜离睡在床上,她睡在榻上。 栀子自己在另一间睡。 或许是折腾一天累了,或许是因为平王表现得没有什么存在感,姜离放心下来,所以她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豆蔻和栀子却各有心思,都没有睡好,第二天眼底都带着青色。 姜离要去厨房熬粥。 “姑娘,让奴婢去。”豆蔻往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姜离秒懂。 舍不得栀子,套不住默笙。 果然,栀子在厨房忙活,默笙也钻了进来,笑眯眯地道;“栀子,我来给你打下手。来,我们今天吃什么?” 栀子乖巧道:“默笙哥来得正好,我正愁不知道王爷口味,不知道做什么,幸亏你来帮我。” “王爷什么都吃!当年打仗被围困的时候,条件艰苦,王爷和大家一起,草根都挖出来吃了。” 栀子睁大眼睛,崇拜道:“王爷人可真好,能和大家同甘共苦。” “那是,王爷特别好。” 就是,她昨天刚夸自己“人真好”,今天又拿同样的词夸平王,默笙莫名有点不开心。 不过转念一想,他何德何能,和王爷一样的待遇? 这般想着,默笙又高兴了。 栀子打了个哈欠。 “怎么,昨晚没睡好吗?”默笙殷勤问道,“是不是换了地方睡不着,” “不是。”栀子摇头,“心里有事,睡不着。” “什么事?是不是刚来不适应?被那群刁奴吓到了?不怕,还有我……和剑来呢!他们不敢欺负你。” “我不怕他们。我是听剑来说,王爷要是有个闪失,王妃娘娘没有孩子,就要殉葬……” 第14章 拒绝陪葬 如果来之前没有被剑来叮嘱过,默笙这会儿恐怕已经开始骂人。 谁在胡咧咧! 但是剑来已经严词警告过他,让他配合。 所以默笙这会儿也不敢乱说,虽然心里埋怨剑来吓唬人。 他觉得,王妃娘娘人挺好的。 栀子尤其不错,为什么要欺负人家。 为了安慰栀子,默笙犹豫片刻后,咬咬牙道:“虽然可能确实是这样,但是你放心,不是没有希望的!” “什么希望?”栀子没听明白。 单单听说确实有殉葬一事,已经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可怜的姑娘,怎么跳进了这样的火坑。 不行,跑,必须得跑。 这次姑娘不跑,她都得拖着姑娘跑路。 “就说,即使王爷有个闪失,也得是王妃娘娘无儿无女,才会……可以让王妃娘娘生个孩子。” 栀子下意识地想,和谁生? 还好她一向嘴紧,这话才没有脱口而出。 总不能是王爷吧。 王爷不是瘫痪在床吗? 那还能生孩子? 但是这个话题,显然并不适合和默笙讨论,所以她还是沉默了。 默笙却以为她没领会自己的弦外之音,而且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替王爷澄清一下,王爷虽然瘫了,但是他还是正常的男人。 真的,他可以作证的! “王妃娘娘已经嫁给王爷,肯定会有孩子的。”默笙说得含蓄,“虽然眼下,王爷可能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但是早晚会接受的。” 圆房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 “可是王爷的身体……” 虽然觉得有些羞耻,但是该问的,栀子不含糊。 “王爷的身体好着呢!”默笙就差拍胸脯打包票了,“王爷一直都是我贴身伺候的,我知道!” 栀子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惊恐。 默笙后知后觉地道:“不是,不是,你别误会。王爷受伤之后,都是我伺候的,所以我知道。” 男人行不行,是有迹可循的。比如早起,比如洗裤子…… 所以默笙才会觉得,如果姜离能给平王孕育子嗣,让他后继有人,也是让人期待的事情。 栀子心里有些乱,却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问默笙平王喜欢吃什么云云。 她做事妥帖周到,不仅把平王的早饭,连带着剑来和默笙的都一起给做了。 默笙喝着粥,和剑来碎碎念:“我觉得王妃娘娘和栀子都挺好的,我们那样吓唬她们,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不过是想让她们安分一点,免得节外生枝罢了。”剑来冷冷地道。 默笙想想,好像确实也不会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他又问剑来:“你说能说服王爷和王妃娘娘圆房吗?” “不能。” 默笙:“……就不能想想办法吗?王爷这般,要是有个子嗣留下多好。” “你是不是嫌你身上多了一块?” “什么?” “你这么碎嘴子,而且爱管房里事,应该让你净身去顶替王景荣。” 默笙护裆。 剑来他是真的虎啊! 他说出来就敢做啊! 剑来低头吃饭,世界终于安静了,让他好好品尝久违的正常饭菜。 栀子一五一十地把默笙的话告诉了姜离。 连带着“王爷还行”那部分,她虽然害羞,但是也没敢隐瞒,就怕姜离没有准备被人算计去了。 姜离表示,要给平王生个孩子求生? 算了,她自己能跑。 刚吃完饭,姜离出门,就看见默笙收拾了碗筷也从平王屋里出来。 见到她,默笙喜笑颜开地行礼,手里托盘上的碗筷随着他的动作左右乱晃。 姜离:“不用,免礼免礼,以后不用这么多礼。” “小的是发自肺腑地感激娘娘。娘娘来了之后,小的终于能吃饱饭了!” 姜离:“……吃饱就好,吃饱就好。” 吃饱你就别哭了。 一天天的,人还没死,不用事先排练哭丧事宜。 而且你都排练这么久了,应该已经练好了吧。 默笙自来熟,已经开始问她中午吃什么了。 姜离道:“厨房还有不少东西,鱼肉都放不住,这两天应该还能有鱼有肉。” 言外之意,过几天就没有了。 “那好,那好。”默笙满脸笑意。 姜离心说,他是一点儿也不懂什么叫言外之意啊。 平王身为前太子,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单蠢的小厮? “娘娘,您初来乍到,到处都不熟悉,有什么事情就喊小的。” 姜离也没客气,“那正好,你先把碗筷洗了,没事的话,一会儿带我去隔壁院子看看。” “隔壁院子?”默笙吃惊地看向姜离,眼神惊恐,“娘娘,您要搬走?” 姜离:“……” 她感觉,如果她说“是”的话,默笙就又开始哭了。 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那默笙是串了? 姜离觉得,自己就是水泥做的,水泥封心…… “我想看看隔壁能不能开辟一块地种菜。” 她昨晚已经反复思量过了,王府里的情况乱七八糟,她已经把王景荣得罪了个彻底。 不管她做什么事情,恐怕王景荣都得捣乱。 所以这菜,还是得种在眼皮底下。 “种菜?”默笙呆滞了片刻后,点头如捣蒜,“行,行,行!” 王妃娘娘竟然还会种菜,简直无所不能。 这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王爷于水火的仙女了吧。 默笙很快屁颠屁颠地带着姜离主仆几个去了隔壁。 隔壁院子比正院略小一些,方方正正,地砖缝隙之中,野草茂盛生长,看得出来,也是很久没有人来。 院子东北角有一颗石榴树,上面挂满了小灯笼一般咧嘴笑的石榴,长势喜人,地上也落了不少,静静腐烂。 除此之外,院子里着实找不出其他东西。 “那石榴酸掉牙,所以没人要。” 姜离看看,能利用的就院子正中杂草丛生的花坛,地方并不大。 但是种菜的话,也能利用起来。 于是姜离说了一句“可以”,然后就撸起袖子开始拔草。 默笙看得目瞪口呆。 这位王妃娘娘,有活她是真干啊! 王妃都干活了,他还能在旁边站着? 默笙挽起袖子,也想去帮忙,虽然他有点发怵——他不会,怕丢人。 正在这时候,隔壁传来了剑来的声音:“默笙,回来。” 默笙忙答应,“哦,来了来了。”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急匆匆地往外跑。 第15章 王爷又拉了 从昨天开始,平王的状态就不太好。 本来是好吃好喝,高高兴兴的,但是平王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闹肚子。 他躺在床上无法自理,所以这件事情就让他格外没有尊严。 默笙哭,不是因为平王身体出了问题,而是平王受不了这种刺激,觉得毫无尊严可言,所以说了丧气的话。 默笙真的很怕平王想不开。 人活着,还有希望,虽然希望这会儿已经离家出走,十分渺茫。 但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昨晚默笙一直在洗被褥。 现在院子里多了几个女人,他也怕平王面子上过不去,就都将就着在屋里晾上。 这会儿剑来喊他,默笙的第一反应就是——王爷又拉了。 事实证明,他是有点小聪明的。 两个人一起伺候着已经没有求生意念的平王擦身,换了被褥。 这下,真没换洗的了。 默笙和剑来的被褥,都给了平王用。 默笙没有办法,只能往床上又铺了厚厚的旧衣。 他想起有人家里新添孩子,把旧衣撕了做尿布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别说王爷自己了,就是默笙都觉得太窝囊了。 平王一言不发,面色死寂。 默笙眼圈红红,抱着盛脏被褥的木盆,看了剑来一眼。 剑来摆摆手,示意让他出去清洗,自己会看顾王爷。 默笙这才不放心地出去。 正好姜离从隔壁“考察”归来,和他碰了个正着。 默笙一脸尴尬,遮遮掩掩,抱着盆就往外跑。 可是气味是掩藏不住的…… 姜离几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离暗想,如果是她到了这一步,要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可能她真的自我了断了。 可是平王没有,还能惦记着他的旧部,就……挺让人佩服的。 死很容易,艰难地活着,为别人活着,就是平凡生活之中的英雄主义。 哦不,人家本来也不平凡。 姜离回来取菜种和小锄头,还有木盆,得浇水。 看到墙角的麻袋,她再一次感慨自己就是劳碌命。 占便宜是占不到的,还得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 从屋里出来,她们就看见剑来扯了绳子,在屋外晾晒被褥。 剑来和默笙想的不一样。 一来屋里晾晒占地方,影响采光通风;二来那不是时时提醒王爷,这都是他的“战果”? 默笙只想着多了那几个女人,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姜离见状,尤其是见到被褥都被拆开洗了,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 王爷闹肚子了。 这件事情,好像,似乎,应该和她有点关系? 平王这是太久没好好吃饭,肚子里没什么油水,所以吃好了没办法消化……毕竟他是一个长期卧床的病人,就更容易出问题。 姜离有些心虚,但是她没说。 只是种菜的时候,她也能听到隔壁默笙进进出出的声音,估计又在忙着照顾平王。 姜离:不怪我,真的不怪我。 但是她这么有良心的人,还是没忍住。 她走到石榴树下,仰头伸手摘了几个石榴。 “姑娘,默笙说石榴酸。” “石榴酸不酸的,我也不吃。”姜离一边说一边把石榴掰开。 她力气太大,石榴粒儿被她压碎了不少,弄得满手都是黏糊糊的汁水。 栀子忙上前抽出帕子要给她擦手。 “别,别弄脏帕子,我自己洗洗手就行。”姜离道,“两根蜡烛都是天价,谁知道皂角是不是也贵的发疯,能省点是点。” 栀子哭笑不得。 要说姑娘悭吝,她对身边人出手都大方;要说她大方,这点皂角她舍不得。 姜离表示,该省省,该花花,骑着自行车去酒吧,她就是这样的人。 姜离也不让栀子沾手,自己飞快地把石榴皮剥下来,然后交给栀子,“你回去,用这个煮水,让默笙喂王爷喝下。” 栀子很快反应过来,“止泻?” “对,去吧。” “好,奴婢这就去。” 等她走后,姜离一边挥舞着小锄头挖坑,一边碎碎念:“我刚才想错了,说不定好心也没人领情。” 默笙倒还好,但是剑来就疑神疑鬼,总有刁民要害我王爷那样。 她就应该让剑来自己过来摘石榴,剥皮,煮水…… 豆蔻则一脸冷酷地道:“阿姐,不要同情男人,会变得不幸。” 姜离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眼神怜惜。 “姐姐手上都是泥……” 姜离:“有吗?” 默笙对于石榴皮煮水能治病这件事情持怀疑态度。 他目送栀子出门种菜,端着水在廊下和剑来商量:“这能给王爷喝吗?” “还能更坏吗?”剑来反问。 见到曾经如天神般凛凛而生的战神变成现在模样,剑来心里比谁都难过。 他真的不怕平王死,只怕他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像现在这般。 “也是,那我去了!”默笙鼓足勇气,掀开帘子进去。 屋里很暗,因为平王不喜光,窗纸都用厚厚的遮光的纸,把大部分阳光挡在外面。 平王静静地躺在那里,骨瘦如柴,脸颊也凹陷下去,下巴上有细小的伤痕,那是默笙替他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床顶。 从前他是人前器宇轩昂的太子,他是背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 所有世间风光,尽数揽于一身。 如果他死在那时候该多好。 从前看史书,看到冠军侯英年早逝,他会替他遗憾。 但是现在成了废人,躺在床上,甚至连排泄都无法控制时,他才知道,上天对冠军侯是格外垂青的。 开辟疆土,驱逐蛮夷,战功赫赫,然后在最年轻最辉煌的时候生命戛然而止。 后人想起他时,只有崇拜和惋惜。 他没有那样的福气。 开场有多惊艳多辉煌,现在就有多狼狈不堪。 “王爷。”默笙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跪在脚踏上。 “嗯。”平王应了一声。 即使最难,内心最煎熬的时候,平王也从来没有把火气发到身边人的身上。 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让仇者快,亲者痛。 “您,喝点水吧。” “不用,我不渴。” 第16章 家人的温暖 平王不想给身边人添麻烦,也还想要点脸。 “王爷,您喝点。”默笙道,“可是止腹泻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但是正如剑来所说,情况总不能更坏。 “你找大夫了?”平王问。 “没,没……是王妃身边的栀子给的偏方,您试试吧,栀子很好的。” “好。” 默笙准备了一肚子劝说的话,在听到这个字之后,都又咽回去。 平王完全不能起身,喝水也很难。 默笙用汤匙慢慢一勺一勺地喂他。 “王爷,难喝吗?” “还好。” 难喝的药,他喝过不计其数;也有各种各样的偏方,为了恢复,他什么都尝试过,可是结果都让他失望了。 默笙把水喂完,替他拉了拉被子,小声地道:“王妃娘娘带着栀子和豆蔻在隔壁花坛里种菜。” “嗯。”平王没有什么反应,眸色平静。 默笙心里默默地道,不愧是王爷。 他就不行,刚听到王妃说要去种菜的时候,他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他自小跟着王爷,都没有做过那种活;王妃娘娘身为国公府的姑娘,竟然还那般接地气。 平王表示,他已经震惊过了。 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他就不是有心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这位王妃,是随遇而安的。 可惜了,要被圈禁在这里,陪着自己这个将死之人。 “你让剑来照看一下,”平王再一次叮嘱,“她得罪了王景荣,那是个小人,定然会来寻衅。” “是,王爷。”默笙欢快地答应,“王爷,王妃进门,您也好多了,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好多了? 刚差点拉虚脱的平王,没有感觉到这点,只感到难堪。 一个屋檐下,什么也瞒不住,他的王妃,显然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 她心里很苦吧。 只可惜,自己尚无法自渡,更没有办法渡她。 默笙却觉得,平王说话多了,以前他一整天,也只有嗯几声,哪里像现在,还有空关心王妃娘娘了。 真好啊,王妃娘娘真是天降福星。 姜离:要是你知道你家王爷为什么拉肚子,你就不这么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拉到时候自愈了,还是石榴皮煮水真的起了作用,平王没有再控制不住。 大家都松了口气。 姜离种完菜,浇上水,刚要休息一会儿准备做饭,就从外面跑来个小丫鬟。 小丫鬟十岁上下模样,一脸稚嫩,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礼数,看见姜离就飞快地道:“王妃娘娘,你家人在外面等你。” 家人等她? 姜离只迟疑片刻,小丫鬟就急得直跺脚,“你快点啊!晚点我就要被人发现了,我的银花生就拿不到了。” 姜离有些无语,却还是带着栀子和豆蔻,跟着小丫鬟往后门走去。 小丫鬟在门缝里对外面的人道:“来了,说好的银花生呢?” 声音脆生生的,胆子也很大。 “大姑娘?”外面传来了元三熟悉的声音,只是这会儿声音微颤,显然激动紧张。 “是我,元叔,你怎么来了?我上墙头说话。”姜离爽朗地道。 不管她过得好不好,在真正关心她的家人面前,都得打肿脸充胖子。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过得其实还行。 “花生,你答应我的银花生!” 一颗银花生被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小丫鬟伸手抓起来,心满意足,转身拔腿就跑。 姜离见状,哭笑不得。 看起来,王景荣是警告过众人,不许和她走近;可是还有钱这种好东西,能让鬼推磨。 姜离踩上去围墙下的土堆,在墙头上露出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对着外墙下眼巴巴仰头看着她的父子俩招手:“元叔,你来啦。元照也来了,想姐姐了没有?” 元照看见她,瘪瘪嘴就要哭,被元三暗中掐了一把。 元照委屈地看向元三,对上他威胁的眼神,那分明在说,敢哭出来,回去鞋底伺候。 于是小孩儿含着两包大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姐姐,不敢出声,就怕声音把眼泪给震下来。 “你这孩子,姐姐跟你说话呢!”元三道。 他对儿子凶,对姜离却很好。 他搓着手,有些局促地道:“大姑娘,你娘担心你在这里吃不好,让我给你送饭来。” 姜离刚开始就看见他脚下的两个大食盒,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元三是来送饭的。 “王爷病了这么久,里面的人也没有管束,肯定很乱。”元三声音压得很低,“大姑娘你是个有本事的,但是要理清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姜离听明白了。 元三虽然原本只是个老实巴交的铁匠,但是心里还是很通透的。 他竟把里面的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们也帮不上大姑娘什么,只每天来给你送送饭,需要采买什么,你告诉我,我明天给你带来。这小子,也总嚷嚷着要找姐姐,让他天天来看看你,让他明白,姐姐为了谁被关在里面,日后也好出息些,帮帮你,别和你淡了,辜负了大姑娘把他带大的辛苦。” 元三老实巴交,平时沉默寡言,极少有这么多话的时候。 姜离听得泪眼婆娑。 元三什么都知道。 她说什么假装嫁人,给王爷治病的鬼话,只能骗骗于氏那样单纯的。 元三却知道,她是被逼的,她没有什么选择和退路。 “元叔,我没事,我在里面也很自在。”她强行逼退泪意,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不用天天来给我送饭,这来回打点,需要多少银子。” 她看到了,原本守在外面的侍卫,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吃肉。 东西显然也是元三带来的。 想到元三点头哈腰,给人陪笑脸,送酒送肉,只为了能给自己送饭,姜离舍不得。 元三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是他爱屋及乌,做到了。 “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姑娘过得好,以后我天天这个时间带着元照来。” “元叔,不用,不用……” 可是不管姜离怎么说,元三都不听劝。 元三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拖了后腿,姜离自可以远走高飞。 有本事的人,不管男女,不管在哪里都能吃上饭,还能吃上好饭。 人,不能忘本。 元照也非要把他最喜欢的黄胖娃娃给姜离,姜离不要都不行。 最后,姜离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栀子和豆蔻各自拿着装东西的包袱,一起回去。 第17章 不见 姜离坐在小杌子上,一边打开食盒往外拿东西,一边噗噗往下掉眼泪。 她的眼泪,真的不值钱。 真心能换一大堆。 食物里面装了很多饭菜。 元三说,她既然成了亲,肯定要带王爷的份儿,还让她一定先给王爷。 元三说,王爷现在是落了难,但是那也是王爷;而且,那还是姜离的夫君。 人心换人心,日后王爷若是能起复,不会忘了她。 若是王爷不能起复,那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好好过,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元三不能理解人性的复杂,斗争的残酷,他的规劝有些“爹味儿”,但是姜离知道,他是一心希望自己好的。 再想起来他对元照说的那些话,姜离眼睛都快哭瞎了。 她天生操心命,她认了。 谁让她就是心软? 当初穿越来,她对便宜娘能有多少感情? 是因为于氏掏心掏肺对她,所以她带着于氏逃离苦海。 现在也是一样,因为于氏、元三和弟弟,也都愿意为她牺牲,所以她为他们牺牲,也丝毫没有怨言。 这就是一家人。 于氏准备的饭菜,每一样都是姜离喜欢的,但是明显有一些很贵的,是酒楼出品。 比如云片银耳,蟹黄鱼翅,玉带鲤鱼,还有她最喜欢的金丝卷。 这些就是他们忖度的王爷用的餐食吧。 殊不知,这倒霉王爷,喝口鸡汤都阿弥陀佛,无福消受。 平王拉成那样,这会儿是肯定不能吃这些东西的。 他没有口福。 姜离让栀子给平王熬了点白粥。 毕竟她算“罪魁祸首”,还是有点罪过的。 别人想不到,是不知者不为过;但是她一个大夫,想不到真是不应该。 于氏准备的菜太多,她们三个肯定吃不完。 现在大热天,剩饭剩菜也不健康,所以姜离就大方地分了一大半给默笙和剑来。 豆蔻嘀咕道:“阿姐就是好心,那个剑来,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咱们。我就是把饭菜喂狗,都不愿意给他吃。” 姜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笑道:“我可不就是喂狗吗?指着他看家护院呢!” 剑来在,王景荣那些人才知道害怕。 豆蔻这才不说什么。 再说默笙,见到那么多好菜,激动得手足无措。 要是从前,一顿饭几十个菜,吃一口算是那道菜的荣幸。 但是现在,他看见这些菜都两眼放光。 终于可以给王爷补补了! 然而姜离却说,不能给平王吃,因为油水太大,他肠胃太虚弱。 默笙目瞪口呆,随即试探着道:“那要是留着明日给王爷吃呢?” “明日就坏了,他吃了会更严重。” 默笙表示,主子喝粥,他吃山珍海味,这让他如何能张开嘴。 剑来却犀利地道:“王爷肠胃不受用,那之前,是不是因为喝了你的鸡汤,所以才会……” 姜离:恭喜你,会举一反三了。 但是她是不会承认的。 “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以后大可以不让王爷吃我的东西。”姜离冷笑,转身就走。 “王妃娘娘,您息怒啊!剑来他不是那个意思。”默笙着急地道。 大家相处多愉快,可不能闹掰了。 他去拉剑来,剑来无动于衷,急得默笙脸红脖子粗。 哎,这可真要命啊。 平王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想,他的王妃,这是被剑来戳穿,恼羞成怒了。 不过这件事,确实不能怪她。 要怪只能怪自己这病秧子的身子,无福消受。 王妃是个有脾气的,这很好;以后就算他走了,她应该也不会过得很差。 从前见多了娇娇弱弱,娴静温柔的女子,并不觉得如何;但是在这种恶劣的生存条件之下,还是需要个泼辣的,有脾气的。 她就很好。 “默笙,你把王妃的庚帖拿来给我看看。”吃完午饭,平王忽然道。 成亲虽然没有按照俗世的流程走,但是庚帖还是有的。 默笙愣了下,才连忙道:“是,好,小的这就去找。” 他翻箱倒柜,找不知道被他放到哪里的庚帖。 这门亲事就不正经,人都顾不过来了,谁去费心保管那个? 不过好在,他终于找到了,双手呈给平王。 平王伸手接住,放在眼前,一字一句的看着。 原来,她叫江离,是国公府三房的女儿。 对于三房,他没有什么印象,可见她父亲是个没用的。 ——在国公府那种资源之下,还闯不出名堂的,就是没用的东西。 想想也是,如果他有用,就不会选他的女儿了。 离,这名字,对女孩来说,有些特别。 “王爷,需要去调查一下她吗?”剑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抱着剑站在门口道。 “不需要。”平王微微摇头,“不值当浪费人力,拿下去吧。” 他把庚帖又交给了默笙。 “那王爷,要不要见见王妃娘娘?”默笙捧着庚帖,小心翼翼地问。 自王爷瘫痪之后,再也不见外人。 但是王妃娘娘不是外人,是不是该见见? 总不能,做了夫妻,还隔着这道门不见面的吧。 这一步不迈出去,以后怎么能做真夫妻? “不见。”平王面无表情地道,眼神依旧没有什么焦距。 行尸走肉一般,估计姜离也不想见他,那就不见了。 “我日后若是没了,也不用她来见。”平王又道,“让她隔着棺材磕个头就算了。” 不见,日后也不必想念。 如果她以后能在这方寸之地,找到喜欢的男人,那是最好的。 也能让平王对她的歉疚之意少一些。 听到这没了的话,默笙又要哭,被剑来一瞪,只能出去,站在院子里,扶着墙哭哭啼啼。 “默笙哥,怎么了?”栀子站在厨房门口,手足无措地问。 姜离也出来了。 怎么,你家王爷不行了? 被我一碗鸡汤拉没了? 可别啊! 她有那么好的家人,还没活够,不想陪葬啊! 总这样下去也不行,默笙就不像个靠谱的,可千万别把她活命的大树给照顾死了。 所以姜离一跺脚,决定了。 “是不是王爷不好?我去看看。”她说。 石榴皮煮水,不是止住了平王飞流直下三千尺吗? 这应该足以证明她实力了吧,至少比其他人都强。 第18章 刁奴上门 默笙靠在墙边,眉毛眼睛和鼻尖都哭红了。 栀子看着他的样子,眼神同情,好像感同身受一般。 默笙看见她这般,哭得更厉害了。 还是栀子好。 姜离:大哥,你倒是说话啊。 不得不说,她身边这两个,都绝对是男人“杀手”。 豆蔻是看一眼就能让男人丢掉魂的绝世美人。 栀子虽然容貌上只能算清秀佳人,但是她太温柔妥帖,能够提供巨大的情绪价值。 小妮子精神头太大了。 别看豆蔻天天说,男人没有好东西,远离男人。 真正把这件事情践行到底的,还得看栀子。 栀子就像中央空调,对谁都暖暖的,但是她对男人有着太深的戒备,所有的温暖都流于表面,实际上她才是真正的水泥封心。 但是有非常多的男人会被她吸引,这不默笙就成了之一吗? 相比而言,自己倒是最清净的,不招人。 “默笙哥,王妃娘娘担心王爷呢。”她说。 默笙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哦,王爷没事。” 姜离:“……” 没事你哭什么! 怎么,你是水龙头,一天不放水,怕生锈啊! “就是刚才王爷说,他要是没了,就让王妃娘娘……” “默笙。”剑来面无表情地从屋里掀开帘子出来,“王爷让你去拿这个月的份例。” “份例?份例不都在王景荣手里吗?”默笙一脸困惑。 “现在让你去拿回来。不用纠缠,他不给就算了。” “哦,好,我这就去。” 重在过程。 可能剑来生气了,再不给,剑来就要收拾人了。 默笙擦干眼泪,不,关上水龙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小声地和栀子说了句“我先去了”,就走出去。 姜离:“……” 你话还没说完呢! 王爷走了,要怎么安排她? 她就不信,才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两天,他就开始惦记着安排自己陪葬了。 那也太不是人了! 但是看剑来那狗样,姜离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她要睡一觉,睡醒了,太阳没有那么毒辣,再去隔壁看看她的地去。 “我是看出来了,”豆蔻吐槽道,“默笙看见他主子,就是小孩见了娘,没事哭一场。” “你说得没错。”姜离往榻上一歪,从桌上盘子里抓了一把五香花生慢慢嚼着,两条大长腿交叉,脚也翘着,无比惬意。 花生是于氏做的,这是姜离的最爱。 “你们觉不觉得,咱们这样,有点无聊。”姜离问。 豆蔻低头做着针线,“阿姐,要说实话吗?” “说。” “我觉得这般很好,如果没有王爷他们几个,就更好了。” 这就是她理想的生活,有吃有喝,避世隐居。 栀子:“奴婢是怎么都行的,只要在姑娘身边就行了。” 姑娘可以赚钱,可以保护她,这是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大腿,贵在稳定,哪怕现在,是倒霉得稳定。 姜离道:“我目前觉得也还好,但是就是无聊。” 大把的时间,怎么消磨啊! “阿姐放心,王景荣不会消停的。”豆蔻道,“到时候你就收拾他。别打死了,就每次留一口气,让他缓缓再卷土重来,就像猫抓耗子那般。不过打死也无所谓,还会有新的刁奴。” 姜离:“我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聊。” 她讨厌与人斗,虽然她并不怕与人斗。 但是人和人之间,弄成狗咬狗那般,心累。 “我决定了。”姜离抬手,“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探索一个院子!” 平王府很大,她要仔细地巡视自己新的“领地”,摸清一草一木! ——主要是,她还是不甘心让她的麻袋闲置啊! 这平王府,之前也不见得就是平王的产业。 平王是一穷二白,但是前任主人,前前任主人,说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忘了一箱金银珠宝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姜离没有说出口。 那就是,她要把王府的地形加上各处巡防、换岗时间彻底摸清楚,绘制地图,记录细节,方便以后跑路! 在她走之前,还得让元三带着母亲和弟弟先离开。 没有后顾之忧,她再去与他们汇合。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京城了。 慢慢来,她可以循序渐进。 “姑娘,您累了就躺下睡吧,这般歪着难受。”栀子上前,把枕头放在榻上,伸手扶着姜离让她躺下。 姜离却道:“你别动。” 她把手掌放在耳后,扶着耳朵仔细听,细细分辨外面传来的声音。 “隔壁有人!”姜离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来,杀气腾腾地出去。 谁敢动她的菜! 栀子和豆蔻跟着她出去。 剑来站在廊下,像一座不会动的雕像,冷冷看着她们。 姜离根本没有指望他帮忙。 她进入隔壁院子就发现,王景荣带着男男女女十一二个人,围在她种菜的花坛前。 她刚拢起来的菜畦,被这些人翻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姜离的火气,直接就窜到了头顶。 敢动她的菜,那都别过了。 她四下看看,寻找趁手的东西。 她看到了早上栀子和豆蔻抬水用的扁担,不动声色。 王景荣睥着姜离,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妃娘娘,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王府的土,不能随便动,会坏了风水。” “坏了风水?怎么,风水好了,是王爷能被放出去,还是你这刁奴能上天?” 姜离说话间,往后退了两步,这样离放置扁担的墙面更近。 “王妃娘娘不懂规矩,不是您的错;都是身边的奴才没有规矩,没有伺候好娘娘。来人,把这两个丫鬟带走,我要亲自教她们规矩!” 呵呵,这是先要拔了她羽翼。 那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栀子拉着豆蔻,飞快地跑到姜离身后。 这个时候,逞英雄是没用的,只能给姜离添乱。 她们保护好自己,就是帮姜离了。 姜离满意地点点头,她这也算是把人给调教出来了。 她也不着急,慢腾腾地走过去,把扁担拿在手中,看向趾高气扬的王景荣。 “来,孙子,不是要教规矩吗?直接来教你姑奶奶!” 第19章 她是王爷的女人 王景荣笑了,“王妃娘娘,您得识时务,这王府,是谁说了算!” “反正轮不到你这个孙子。” 姜离这个人,就是这样。 不愿意撕破脸,但是等她撕破脸的时候,也就彻底不想好了。 王景荣这个总管,她看着不顺眼。 本来想等着理清楚外面的情况,找个可以替代他的人,最好让那人也出点力气。 但是现在看来,等不了了。 人家找死都找上门了,她不成全他,岂不是不近人情? 她也不玩什么智力游戏了。 她的武力,还不用麻烦脑子。 平王躺在床上,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气焰嚣张。 没想到,他的这位王妃,带着一股市井骂街的气势。 想想,可能是她不受宠,身边的下人也都是些别人不要的,不乏泼辣的女人,也就被她学去了。 不过在他这里,正好。 以后他也不用太担心她无法自保。 “剑来。”平王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属下在。”剑来掀开帘子进来。 “你去,把王景荣撵出去。” “……王爷,王妃娘娘,应该不需要属下。”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看不透谁。 姜离身上,是带着些功夫的,而且还不错。 别的不说,就她那力气,是普通女子能有的? 提着两个偌大的食盒,健步如飞,大气不喘,有说有笑,步履轻盈。 “她是王妃。” 她是王妃,自己还没死,就不能让她自己冲在前面。 剑来明白了平王的意思,低头称是。 姜离正在对手轻蔑嘲讽的笑意之中,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但是她架势还没拉开,王景荣和他的爪牙们,已经齐齐往后退了三步。 姜离:“……” 莫非她什么时候修炼成了内功? 她曾经花三十两银子巨资从老和尚那里买的那本《罗汉伏魔功》,不是骗人的? 她可是足足练了两个月,屁用没有,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上当了。 结果,现在开始发挥作用了? 鸡汤说得好啊,世上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花出去的每一文钱也都算数啊! 那本神功是不是还在家里,明日让元三帮她带来! “这事,这事和你没关系……”王景荣说话都结巴了。 “怎么和我……”姜离刚说话,就被栀子拉了拉袖子。 她不解地看向栀子。 栀子伸出食指,往斜后方指了指。 姜离刚才打仗上头,竟然没有注意到,剑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的围墙上。 他依旧是双手环胸抱剑,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但是这样子,对王景荣显然好用。 姜离再看看自己,拿着扁担,像个市井泼妇,关键还没把人吓到,高低立现。 她顿时气鼓鼓的。 剑来如果不来,她今天定要这些人长足教训。 箭在弦上,又收回去,真憋屈啊! “她是王妃,是王爷的女人。”剑来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 王景荣之所以活得比之前的总管时间都长,因为他对剑来,还有些敬畏。 今日也不例外。 虽然他肉眼可见地纠结和挣扎了,要不要和剑来较量一下。 但是显然,他退缩了。 他狠狠地瞪了姜离一眼,眼神表明他还会卷土重来,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我告诉你啊!”姜离就像那个得了大人撑腰,又来了斗志的顽童,“你下次再敢动我的菜,我剁了你当肥料!” 剑来:“……” 看看,她哪里有个王妃的样子。 国公府这是从哪里找了这么个冒牌货。 现在剑来已经心里肯定,姜离肯定不是国公府的姑娘。 但是这话,他也不好对平王说,那是对平王的羞辱——看,你不值得,你只配一个冒牌货。 姜离又不情不愿地跟剑来道谢:“谢谢了。” 剑来根本没搭理她,直接从围墙上跳了下去,留给她一个飘逸的背影。 “害怕了没?”姜离转身问身后两个。 两人都摇摇头。 阿姐(姑娘)在,她不怕。 “可惜了我的菜种。”姜离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菜地,心疼万分。 栀子道:“菜种还剩下很多,咱们再种就是。姑娘,您看,要不要想办法弄条狗进来?” 她们不可能天天防着这些坏人来捣乱。 狗可以。 姜离觉得是个好主意,“回头我问问元叔,让他给咱们寻摸一条来。” 还可以吃剩饭剩菜,又能看家护院。 姜离又重新把她的菜地整理好,种下了菜种。 本来就翘首以待等着出芽,现在又晚了一天,真是让人恼火。 王景荣最好别再来,否则非得让他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晚上吃饭的时候,默笙来问姜离,平王能不能吃好点了。 中午的肉菜,他都没怎么舍得吃,想着留给王爷呢。 “不行,得两三日以后再说。” 默笙一边心疼平王,一边把那些放不住的好菜都吃了。 第二天,姜离把隔壁的房间、院子都好好地翻了一遍。 一无所获。 也不算,她至少上房揭瓦的时候,看到了有的瓦片上有年份,显示是前朝的年号。 那些不带的,应该是后来换的。 可见这宅子,经历了不少主子,说不定后面真能寻到宝贝。 姜离想,她这是进入了什么大型寻宝节目现场吗? 突然就生出了很多期待。 其实她还想跳到隔壁,掀开瓦片看看平王。 主要是好奇。 但是想到剑来,她不敢,只能作罢。 看着已经邻近中午,心道元三应该快来送饭了,姜离把瓦片按回去,从房顶跳下来。 没想到,昨天来送信的那个小丫鬟,手里又捏着东西高高兴兴地进来。 一看,就是又从元三那里得了好东西。 姜离:哎,这钱花得多冤枉啊! 她下次自己提前去等着,这钱不用花。 那小丫鬟,竟然还跟着她们一起去,想要元三再给她一份。 姜离不愿意了,占便宜得有个差不多吧。 想到元三这次可能承诺了她,所以姜离忍住了。 但是她决定,一会儿得跟元三说,不能再花这个钱了。 小丫鬟果然又得了钱,高高兴兴地走了。 姜离自我安慰:我家的钱,是大风从国公府刮来的。 第20章 我要把王爷杀了 姜离不想元三误会她指责他乱花钱,很是诚恳地道:“元叔,那个小丫头,就是看你好说话,故意哄你的钱呢!你自己喝酒都舍不得打壶好的。你别再给她钱了,留着钱打酒喝。” 她还表示,明天自己一定会提前来,不让他等着。 元三却憨厚地道:“那小丫头叫花生,挺机灵的。她说她爹生了重病,就当可怜她吧。” 后门的门缝宽大,他趴在门缝上,看着梳着双丫髻,戴着红绒花,聪明机灵的小丫头跑过来,就依稀看见了几年前的姜离。 元三喜欢女儿,只可惜,生了个臭小子。 姜离觉得,元三多半被骗了。 他被这样骗过太多次,但是下次还上当。 姜离不是推卸责任,但是她想她越来越好心泛滥,就是被元三传染的。 “我给了她约莫四两银子,够了。”元三道,“今日你娘也要跟来,我怕她来了哭哭啼啼,就没让她来。但是我哄不住,估计之后还是会来……” “来吧来吧,没事。”姜离大大咧咧地道。 她把昨日的食盒给元三,然后把新的满满两大盒东西提进来,又让元三帮忙找条狗。 元三答应,又推了一把在他身旁,咬着手指盯着侍卫身上的铠甲看的元照:“不跟你大姐姐说话,你来杵着当木头吗?” 元照羡慕地道:“大姐姐,我也想要那样的衣裳,你给我买。” 元三闻言差点气晕过去,伸手在儿子头上拍了一记,“就知道让姐姐给你花钱。你姐姐赚钱容易吗?” 姜离想,还行吧,不难。 靠技术吃饭的人,就这点好处,尤其在这里,她的医术还属于稀缺资源。 “为什么要这个呀?”她趴在墙头,双臂撑在下巴下,歪头笑眯眯地看向弟弟,“阿照长大了,是不是想做大将军?” “对。”元照用力点头,“我变成大将军,就能保护姐姐了!我要把王爷杀了!” 讨厌的王爷,抢走了他的姐姐,还把姐姐给关起来了。 姜离:“……” 还好还好,在场的人没有在意平王死活的。 “嘘——”姜离把食指放到唇上,“这是我们的秘密,就像许愿一样,要放在心里,否则就实现不了啦!” “好,我心里想,我要杀了王爷。”被姜离喂得圆滚滚的小团子道。 姜离:王爷,看起来你不死不行了,杀吧杀吧。 陪着弟弟说了会儿话,姜离心情大好,提着食盒往回走。 路过一座院子的时候,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似乎还有些别的声音。 不过姜离脚步没停。 王府池浅王八多,王府的这些人,她还得慢慢理一下,不能冒失。 今天有清蒸鲥鱼,这是姜离最喜欢的。 另外还有切好的西瓜和甜瓜,一看就是母爱牌的,尝一口,果然很甜。 只要她爱吃的,不管多麻烦的菜,于氏都能做出来给她吃。 她就是给弟弟吹牛的时候提过一道火腿银芽,于氏就能做出来端到她面前,还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但是于氏在做菜上的天赋,无人能及。 反正姜离吃得满嘴油。 这个家庭,给了她太多温暖,所有人都用各自的方式爱着她。 如果没有国公府那群苍蝇,她们一家的日子多快乐。 姜离越想越生气,化悲愤为食量,把自己吃撑了。 栀子收拾碗筷,豆蔻在做针线——她现在唯一的爱好就是绣花,越繁杂,越消耗时间越好。 姜离也没有打扰她,自己出去遛弯消食,也顺便认认路,为她“寻宝之路”的开启做准备。 沿途走过的一个个院落,她努力记。 她方向感还可以,也能记住走过的路。 忽然,她听见王景荣那尖锐难听的声音。 “打,给我狠狠地打!” 随之而来的,还有板子打在身上那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声音。 这声音,让姜离严重不适。 她刚穿越来的时候,于氏为了护住她,就是这般被方老太太打板子。 彼时方老太太想让她这个傻子,这个国公府的耻辱彻底消失,但是于氏不舍得自己骨肉,拼死护着她。 那种惨烈的回忆,姜离始终无法从记忆中抹除。 而且听见是王景荣的声音,姜离就知道,以他的尿性,肯定没做好事。 不过姜离也没冲动,她悄无声息地寻声找到那个院子,藏匿在暗处往里看。 院子里,一个看不清年龄的妇人披头散发地被按在地上,两个男人正拿着板子往她身上打。 仔细看,那妇人挨打还弓着腰,似乎迎向板子一样。 这不对。 姜离仔细再看,原来妇人身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只是被妇人掩住了嘴,所以无法发声。 从小丫头发髻上的红绒花,姜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是花生。 “王总管饶命,王总管饶命。”妇人苦苦哀求,“花生年纪小,不懂事,她做错了,我打她给您出气。她可受不了这样的板子啊!” “她年纪小,胆子却不小。”王景荣嗤笑,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我说了,谁敢接近那个女人,就是和我作对!” 姜离感觉,那个女人,好像说的是自己。 她气得直发抖。 只是因为花生给自己送了两次消息,他就要把人打死? 要说之前,因为两人你来我往,王景荣觉得被下了面子,毁了她的菜地,那也就算了。 她能忍。 但是他直因为花生给自己送信,就要把人打死,那姜离忍不了。 “王总管,花生不是故意的,她小孩子,不懂事。这是银子,这是花生带回来的银子,给您,都给您,求求您高抬贵手。” 妇人手想动,却被人踩住,发出了痛苦的喊声:“断了,断了……” “要不要点脸了?”姜离忍不住现身,“冤有头债有主,孙子你既然看我不顺眼,直接冲着我来不就行了?在这里欺负妇孺,算什么东西!” 王景荣看见是她,明显愣了下,随即眼中闪过戾气。 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你是谁?”王景荣装傻,“竟然敢擅闯王府!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第21章 王妃好凶残 好一出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是姜离冷笑:“我要是怕你们,还敢现身?” 她捏了捏手,把骨节捏得咯吱作响,然后活动着脚踝,用舌头舔了舔后槽牙,勾着手指道:“来,你们一起!” 别浪费她时间。 从在国公府到现在,她手痒了很久了。 她的气势吓住了众人。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先上去做炮灰的。 不过王景荣见没有人动弹,恼羞成怒,上前道:“还傻站着做什么!” 众人这才上前。 王府的正院,静谧一片,连早上的鸟叫声都没有了。 躺在床上的平王动了动手指。 他又回到了这样的安静里,像从前一样。 但是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 今日他的那位王妃,安静得有些过分。 “王爷,是不是想方便?”剑来问道。 “不用。”平王摇头,看着窗棂目光有些涣散,“默笙还没回来吗?” 原来,也少了默笙这个爱说话的。 平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默笙昨日破天荒地拿回了月银,让人给他的老娘带信,让她今日来取银子。 他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还没有,应该没事。”剑来不想离开平王,他不放心。 “嗯,你也退下去休息吧。” “属下不累。” 平王知道劝不动他,就不再说话。 “王爷,王爷……” 说曹操曹操就到。 剑来蹙眉,他一回来,就这么聒噪,每天都是受惊过度的样子。 真是大惊小怪。 平王看向屁滚尿流进来的默笙,“被人欺负了?” “不,不是,是王妃娘娘……”默笙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道。 可怕,太可怕了。 “她怎么了?”平王口气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他的王妃,个性很强,不低头。 要是硬碰硬的话,他怕她会吃亏。 “王妃娘娘和王景荣的人打起来了。” 那场面,实在是触目惊心,令人发指,难以用言语形容。 “凶残,实在是太凶残了。”默笙喃喃地道,心有余悸。 他走到门口,就见好几个女人尖叫着往外跑,嘴里喊着,“王妃打人了,王妃打人了……” 默笙探头往里一看,好家伙! “简直就跟当年,我在城楼上看王爷打仗一样,那躺了一地的人啊!” 平王愣住。 这实在是出人预料。 王妃有两手,很有两手。 默笙还在唾沫横飞地表达自己的震惊,“您不知道啊,王景荣被王妃娘娘掐着脖子挂在墙上,就这样……” 他对着剑来伸手,然后在剑来的目光中瑟缩一下,把手伸到自己脖子上,贴着墙做了个翻白眼吐白沫的死鱼模样。 剑来简直没眼看。 平王都被默笙逗笑了,心想,她没吃亏就好。 “王爷,我去看看,王妃是什么功夫路数。”剑来道。 平王却道:“不必。” “王爷,可是如果她是要害您的人,怎么办?”剑来着急了。 “害我?现在害我还有价值吗?只能给我个痛快。”平王自嘲地道,“更何况,她也不像个心机深沉的人。我让你去选细作,你会选这种两天不到,就已经把自己的底全都显露出来的吗?” 剑来沉默。 他不会。 他从第一眼看见姜离,就觉得这个人个性很强,眼神太过明亮,即使在人群之中,也很容易一眼就注意到她。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阴差阳错成为王妃的,但是她既然来了,只要我还活着,就得好好护着她。默笙,你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是,小的这就去。”默笙深吸一口气。 他得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感觉以后他都不敢直面王妃娘娘了。 凶残,太凶残。 栀子就不怕吗?栀子真可怜。 默笙是个包打听,很快就来回禀,并且也被栀子套了话去。 于是,平王和王府新晋女“战神”姜离,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花生的爹名叫花顺,在府里负责房屋修缮、管理园子这些事,手下有几个力工,几个人关系不错,抱团在一起,没有人敢欺负。 花顺有一妻一女,妻子就是护着花生挨打的花娘子。 王景荣之前就想敲打花顺,但是每次都没占到便宜。 可是花顺约莫两个月前开始得了肺病,起不来床,不知道能活几日。 花娘子变卖了所有的东西,费尽心思请了大夫,在后门处给丈夫看病。 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可是人却一日不如一日。 这不,王景荣终于找到了机会,一方面能“报仇”,另一方面又能杀鸡儆猴,让人和他一起为难新王妃。 “花生没有撒谎。”姜离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也是可怜。”栀子道。 “是可怜。”默笙道,“虽然娘娘这次帮了他们一次,但是也不能次次都帮。花顺死后,她们娘俩,还得被王景荣害。” “那王爷不能管管吗?”栀子怜悯地道。 “管不过来,根本管不过来,那么多人呢。而且王爷现在,也管不了。” 其实说到底,别人帮忙,只能帮一次两次,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的帮忙,是没有意义的。 “你想花家这件事,本质上是花顺不行了。不管在王府还是其他地方,孤儿寡母都会被人欺负。” 总不能,让王爷再给花娘子指派亲事。 二婚哪有那么容易?指错了人,成了怨偶,麻烦事更多。 “你说得对。”姜离忽然道,“花顺人品如何?” 默笙挠挠头,“这个我没了解。但是没听说过他欺负人,只是他也不爱掺和事,把自己那摊管得挺好的。” “那就行。”姜离道。 豆蔻和栀子看着姜离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有了主意。 第22章 扶持 王景荣犯了姜离的大忌。 狐假虎威,捧高踩低,嚣张跋扈,这些姜离都可以忍,最多在他找不到北的时候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但是王景荣对妇孺痛下杀手——姜离看得分明,他就是要花娘子母女的命,这点她决不能忍。 今日王景荣能这般对花娘子母女,他日他就会这般对自己。 这种人,不能让他好过。 但是杀人犯法,而且姜离还搞不清楚王景荣背后还有哪些人。 眼下形势不明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扶持一个人,来辖制这等小人。 姜离看上了花顺。 不就是重病,恐怕不久于人世吗? 没关系,她最擅长的,就是和阎王抢人了。 豆蔻听了她的计划,不由给她泼凉水:“阿姐,你忘了你说要低调些,保命最要紧吗?你把花顺救回来,王爷你能不管吗?” 姜离表示,确实是个问题。 她把平王治好了,她不就被套牢了吗? 平王死了她陪葬;平王好了她陪伴,总之,她就是个倒霉蛋儿。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平王维持现状,她找机会跑路。 她要是救了花顺,那剑来会不会逼她给平王治病? “……唉,你不懂我们这种人的悲伤。”姜离装模作样地道,“怀才如怀孕,时间长了,根本藏不住。” 豆蔻看着自我陶醉的她,忍俊不禁。 阿姐总是能够苦中作乐。 “我是这样想的,让我去,我就去;我就说治不好,难道还能把我脑袋砍了?”姜离道,“不过我其实挺好奇的,王爷到底伤在哪里……” “阿姐,打住,别好奇了。” 豆蔻觉得现在一个屋檐下,彼此不见面的状态很好。 不见面,平王对她们来说就不算现实中的人。 他的死活,和他们也没关系。 但是见了面,说了话,就容易生出牵绊。 “我也就是说说,先把花顺稳住,让他立起来,帮我们对抗王景荣。” 而且花顺是负责府里修缮工作的,对府里地形很熟悉。 姜离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逃跑大计,这说不定也是重要一环。 “走,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姜离说干就干。 回来她可以开方子,明日让元三帮忙把药给抓回来,也不用花钱找人了。 元三和于氏知道她在这里也能治病救人,估计会放心不少。 所以从目前种种角度来看,花顺她都应该救。 姜离带着豆蔻和栀子出了门。 默笙在院子里蹲着给平王洗衣裳,看见姜离,和她打招呼的时候,神情又有些瑟瑟。 姜离:她把老实孩子吓坏了。 “娘娘,您这是要出门吗?”默笙看了一眼安静的栀子,鼓足勇气问道。 您要是出门打架,就别带栀子了。 你谁也别带,影响您发挥,还容易误伤自己人。 姜离打架的时候像拼命三娘,身边的人像被割的草,刷刷全倒地。 “嗯,出门转转,不打架了。”姜离看着他的模样忍笑道,“出去关怀一下病号去。” 默笙一脸受惊过度的模样。 他自发解读为,姜离把人打了之后,还要再去往人伤口上撒一把盐。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啊! 这太凶残了。 默笙眼里,姜离=凶残,已经成为根深蒂固的印象,虽然他们只认识了三天不到。 姜离出了门,很快根据记忆在王府里找到了花家一家三口的住处。 花家一片愁云惨淡。 花顺虚弱地已经说不出来话,侧头看着地上躺着的遍体鳞伤,爬不起来的妻子,眼角有浊泪滚落。 “药,爹,药我熬好了。”花生端着药进来,眼圈又红又肿。 刚才她哭受伤的花娘子,却被花娘子一巴掌扇在脸上。 “让你管闲事,让你管闲事……” 花生大哭起来,“娘,我错了,我错了!” 花娘子也大哭起来。 她知道,孩子没做错。 为了找钱给花顺治病,她们娘俩恨不得去掏老鼠洞。 如果不是为了拿钱治病,花生何必去跑腿,又怎么会让王景荣抓住把柄? 王景荣想弄死他们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花娘子还说自己没事,让女儿去给丈夫熬药。 虽然那些药吃了一点效果都没有,但是吃了好歹还有点希望。 那是她们娘俩的顶梁柱,是唯一的指望。 花生端着药进来,花顺却不肯吃了。 他眼睛半睁,道:“不用在浪费钱在我身上了,我不行了。她娘,你听我说,我死以后,也不必装殓,随便找个破草席裹身,会有人把我抬出去埋了。” 花娘子躺在地上大哭:“你说这话,是剜我的心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为了花生,你也得好好活着。你年轻,再找个人,找个老实的……花生大了,保护好她……”花顺眼角的泪又流了下来。 他说的不是屁话吗? 花娘子一介女流,想要过下去,就得依附男人。 这里不比外面,连养活自己的路都没有。 她依附男人,还不得事事听人家的? 花生将来的命运,已经不是花娘子能决定的了。 花生大哭道:“爹,娘,你们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姜离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花顺在床上哭,花娘子躺在地上哭,花生趴在桌上哭。 见到她进来,花娘子愣住了。 半晌之后,她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真的不是一般人。 “你别动,你可能也伤到了骨头。”姜离道,“我听说你家有病号,恰好我懂点医术,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王妃娘娘还懂医术? 那么厉害,瞬时能放倒一片男人的女人,果然什么都厉害。 花娘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在地上爬着过来,抱住姜离的脚踝哀哀求道:“王妃娘娘,求您大发慈悲,给我们这一家活不下去的倒霉蛋儿,指出一条活路来吧!” “行了,我先去看看你男人。” 花娘子被姜离严肃的声音吓到,连忙松开手,“对,对,对,王妃娘娘请。” 第23章 救人被识破身份 花生也跪在地上道:“求求王妃娘娘救救我爹,奴婢也给您磕头了。” 姜离道:“行了,能不能救,看命,磕头没用。” 她走到床前坐下。 花顺就盯着她看,和妻女的激动比起来,他平静得有些过分。 他刚才已经听妻女说了王妃娘娘的“壮举”,对她很是生出了几分好奇。 但是这些好奇,很快就被自己的悲伤无奈所掩盖。 现在见到了姜离,他就一直盯着她看。 饶是姜离不跟这种粗人计较,也被他看得有几分恼意。 她正要说话,就听花顺开口道:“王妃娘娘,可是姓李,单名一个‘棠’字?” 姜离一怔。 他竟然认识自己。 京城果然太小了。 李棠,是在她外面做游医时候的化名。 不是她吹牛,在京城市井之中,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姜离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道:“伸手。” 花顺有些激动,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吃力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他原本壮硕有力的胳膊,现在已经瘦了一大圈,而且肌肤发黄,透露着一种极不健康的病态。 姜离秀眉微蹙。 望闻问切,她从第一个环节里,已经看出了点问题。 她在一家三口的殷殷期盼之中,不动声色地搭上了花顺的脉。 过了一会儿,姜离收回手,看着花顺道:“你是得罪了人。” 花顺大惊:“王妃娘娘的意思是,我是为人所害。” “是,有人在你的饮食之中下了慢性毒药,而且到现在,也在持续下药。你和你妻女同吃同住,现在你就该想想,什么是你吃了,她们没吃的,然后应该就有数了。” 花顺只是病得厉害,脑子并没有坏。 他思索了片刻后道:“药!” “是,我也这般怀疑。花生,去把你刚才替你爹熬药剩下的药渣取来我看看。”姜离沉声道。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起初花顺是生了小病,有人买通了大夫,给他投毒,造成他病情越来越严重,以至于不治的假象。 这样,既让花顺悄无声息地死去,又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是,奴婢这就去!”花生机灵,飞快地跑了出去。 而花娘子则爬过来,激动又紧张地问道:“那王妃娘娘,当家的这还能救吗?” 她既然能看出来花顺是中了毒,那应该也能解毒……吧。 “王妃娘娘,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把他救回来,我们都愿意啊!” “你们本已经卖身王府,现在为了治病又家徒四壁,还有拿出什么跟我交换?”姜离平静地问道,声音虽然很和缓,但是问题却尖锐。 花娘子被问住了,一时间哑然。 但是花顺却很聪明。 花顺从姜离的语气中已然看到了希望。 姜离没有否认能解毒,那就说明她真的有办法。 “王妃娘娘,小的在王府二十年,对各处都很熟悉,也不怕王景荣那条没根的狗。若是能得娘娘相救,别人小的不敢打包票,但是小的一家三口,愿意为娘娘驱使,万死不辞。” “你还认识其他人,能帮你?那为什么现在他们都不帮你?”姜离言辞犀利。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本来跟了小的,能混口饭吃;小的厚道,也不让他们吃亏。但是小的生了重病,不,中了毒之后,无法照拂众人,他们,他们也惧怕王景荣迫害,所以只能袖手旁观……” 其实,也不是完全的袖手旁观。 他们暗地里是帮了很多忙的。 “……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小的明白,也不想拖着他们下水;但是只要小的好了,他们会回来的。” 花顺明白,其他都没有用,最重要的是,他有利用价值。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不会被人看在眼里的。 别说王妃这种初初认识的,就是认识多年的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 看清楚这个世界人情冷淡的本质之后,反而能够更加从容平和。 这是最无奈的生活智慧。 “好。”姜离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也喜欢聪明人。 花顺拖着病体能讲出这番话,证明他有价值,日后这个人,可以用。 姜离道:“你怎么中毒的,这件事以后你慢慢查,我现在就是负责救你。” “多谢王妃娘娘。” 姜离先给他针灸。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花顺扶着床边,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花娘子躲闪不及,被黑血溅了一手一脸。 她大哭着骂道:“是哪个天杀的,要这样害我们。” “闭嘴。”花顺用袖子擦了一把嘴边,低声呵斥道。 花娘子只能收了声,一抽一抽地在旁边啜泣。 “小的这婆娘是个蠢笨的,王妃娘娘勿怪。” “蠢笨不蠢笨,对你一片真心就够了。” “是,奴才心里都知道。” “我给你开药,明日会差人把药送来,如何服用也会告诉你。你只管安心养病,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现在你就应该觉得轻松了不少,吃三天的药就能下地,之后就慢慢恢复,半个月应该差不多彻底清了余毒。” “王妃娘娘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我不听你怎么说的,我只看你怎么做的。”姜离道,“来日方长,我且等着看你表现。” 说完,她站起身来,嘴角噙笑。 躺在床上的花顺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身后仿佛带着万丈光芒。 花顺想起他十几岁时候,有个算命的江湖骗子指着他说,“以后你要被女人驱使。”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花顺也觉得被下了面子,提拳就要打那骗子。 不知道是不是骗子怕吃亏,话锋一转道:“你别着急啊!别看他们现在笑你,日后他们都羡慕你的好福气。” 花顺到底没打他,让他滚了。 现在想想,难道要应验在眼前的王妃娘娘身上? 可见人这命运,真的是很神奇。 他希望如此,希望姜离,真的是他命中的贵人。 等姜离走后,花娘子忍不住问:“当家的,你说那梨汤是什么?是王妃娘娘的名字吗?可是王妃娘娘是姓江的……” “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王爷还没出事的时候,那是五六年前了,我有一次出去喝酒的时候,在酒肆里,看见她从对面民居里出来。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说她就是京城的女神医李棠。” 第24章 相互套话 “五六年前?王妃娘娘现在看起来才多大?那时候,她不得像花生这么大?可能吗?”花娘子表示怀疑。 “是她,就是她。”花顺肯定地道,“她那双眼睛,我记得。” 花顺不知道如何形容。 但是那时候,他和李棠曾经四目相接过。 那是一双黑亮深邃,灵动锐利的眼睛,带着和稚嫩面孔不相符的沉稳。 “还有,她身边那个丫鬟,没有换过。” 花顺说的是栀子。 花顺有个很厉害的能力,就是他特别擅长记人。 只要他见过的人,很久都不会忘。 像姜离这般清新脱俗的存在,他更是印象深刻。 “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会在市井之中做神医呢?”花娘子现在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些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能救我们全家。” “当家的,你和王妃娘娘说的话,我是一点儿也没听懂。” “王妃娘娘懂了就行。”花顺也累了,不再和她说话,抬头盯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离回去之后对豆蔻和栀子得意道:“有花顺一家三口为我所用,还怕我掌控不了这王府,哈哈哈哈……” 她就是一个大女主。 大女主就是要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 实力加运气,什么都给她。 栀子闻言只是温柔地笑笑,并不说话。 豆蔻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她直截了当地道:“阿姐是打算以后拿自己的银子,给王府填坑吗?” 还掌控王府,给你个烂摊子要不要? 姜离想起成亲那日来送礼的那些残兵旧部,叹了口气道:“算了,这福气我消受不起,还是留给别人吧。” 她荷包里那点银子,还留着跑路呢! “累了,先歇歇。”姜离嘟囔道。 又是打群架,又是给人治病,她这会儿没有那般兴奋了,才觉得困倦起来。 栀子过来服侍她脱了外面的脏衣裳,又绞了温热的巾子替她擦拭了脸和手之后,给她盖上被子。 “你守着姑娘,我出去做饭?”她对豆蔻道。 “好。”豆蔻点头,她正拿着彩线往绣绷子上比划,想挑出最合适的颜色。 她要给阿姐绣小衣。 虽然是穿在里面的,但是也要尽善尽美,不为了给臭男人看,而是给自己看。 栀子钻进厨房忙活。 默笙也随她进来,“栀子,要做饭啊,我给你帮忙。” “不用,默笙哥,你坐着就行。我就把今天中午剩下的菜热一下,再给姑娘熬个小米粥就行。” 晚上姜离吃得少。 栀子还递给默笙一根细嫩的黄瓜,“这是我们三老爷自己种的,很好吃,默笙哥尝尝。” 于是,默笙就默默地在一旁啃黄瓜,看着栀子忙活。 他试探着问道:“王妃娘娘可真是太神勇了。” “是吗?”栀子把锅盖掀开,笑了笑。 “是啊,你不知道吗?”默笙又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不过王妃娘娘就是很厉害的人,在我眼里,她无所不能。” 默笙:“……” 在你眼里? 那这真假,如何判断啊? 下人看主人,不客观。 “王妃娘娘功夫很厉害。”默笙又道。 剑来让他来打听消息,他就硬着头皮来了。 让他从乖巧的栀子口中套话,默笙有种内疚感。 “我也学过呢!”栀子道,“就是王妃力气能大一些。” 有些事情,藏不住的 ,就不怕放到台面上来说。 “是,王妃力气真大。”默笙点点头,“王妃娘娘刚去看了花顺?她可真是好人。” 剑来让他来打听,王妃去见花顺的原因。 默笙都给跟他说了,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看花顺一家可怜呗。 可是剑来非说不是。 默笙现在就想从栀子口中听到,王妃就是出于同情去花家的,然后回去打剑来的脸。 “花顺一家太可怜了。”栀子动容地道,“我看着都觉得想帮帮他们。” “就是。那王妃娘娘是不是要帮他们?” “这个啊,我不知道,王妃娘娘没说呢!要不,等娘娘睡醒了,我给你问问。放心,你问的话,王妃娘娘肯定会说的。” “别,别,不用,我就是随口一问。”默笙连连摆手。 开玩笑,这要让剑来知道了,那还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栀子人太好,也让人发愁。 肯定是剑来疑心病,看谁都不像好人。 王妃娘娘和栀子,也就是觉得花顺可怜,否则还能因为什么? 总不能说,王妃娘娘看上花顺了吧。 呸呸呸,花顺病成那样,王妃娘娘眼又不瞎。 所以,这件事肯定很简单,就是出于同情,剑来想多了。 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却自以为得知真相的他去找剑来“交差”。 “王妃娘娘就是去探望,是同情,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的。” “王妃娘娘替他治病的事情,你问了?” 默笙挠挠头。 这件事情,他还真给忘了。 “王妃娘娘虽然有治拉肚子的偏方,但是不代表她就是大夫吧。”默笙道,“再说,就算是大夫,也不见得能治花顺的病。” 花顺那病,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了? 王妃娘娘太年轻,而做大夫这个行当,是要看资历的。 所以默笙理直气壮地认为,姜离治病一说,实在是荒谬。 剑来仔细想想,觉得也是这样的道理。 姜离太年轻了。 姜离:我永远十八! “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就传成王妃娘娘把花顺治好了,真是离谱。”默笙碎碎念。 剑来心中的希望破灭,懒得搭理他了。 剑来想的是,如果姜离真的能把花顺救回来,那是不是王爷也有希望了? 可是现在看起来,还是他想多了。 幸亏他没有跟王爷说这件事,否则给了王爷希望,又让他希望破灭,实在残忍。 第25章 呆萌狗崽 剑来的希望升起的很快,破灭同样很快。 也是,他自嘲地想,也不是没有想办法请名医,可是所有的大夫对王爷的情况都无可奈何。 王爷伤的是骨头,而且是管着下半身的骨头,所以下半身一点儿都不能动。 而且还失去了知觉,不知道那又是伤到了哪里。 幸亏他理智尚存,没有告诉王爷这个消息。 王爷经不起再来一次失望了。 默笙在旁边抹眼泪,“想要王爷好起来,是不是得去天上偷仙草?” 剑来冷着脸走进去,根本不理他。 姜离并不知道他们想了那么多。 花顺的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就是手到病除的小毛病。 她想的是,花顺不知道有多少能力,需要多久能制衡王景荣。 一个月?三个月? 可能也没那么乐观;无论如何,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默笙跟她说过一些,她自己也看出来一些这家三口各自的性格。 花顺能干,讲义气,有凝聚力,而且很识时务,有他在,外院的这些男人应该压得住。 花娘子性格泼辣,有些势利钻营,是个聪明人,大面上人品没有问题,也能干,所以如果让她辖制那些婆子,问题也不大。 花生年纪小,胜在机灵,以后可以跑个腿,打听消息什么的。 这一家,在王府各个地方,都有用。 不过姜离也明白,饭要也一口一口地吃,要循序渐进。 王景荣不是死的,不可能老老实实挨打,总要有几个来回。 元三坚持每天带着元照来送饭,偶尔于氏也来,风雨无阻。 “大姑娘,狗的事情我没忘记,只是还没有寻到好的……你着急吗?”元三忐忑地问。 主要是,小狗不好买,这不是狗崽儿多的季节。 而且元三给姜离送的东西,向来挑剔,要最好的。 大狗太凶悍,怕喂不熟,也怕伤了姜离。 “不着急,但是我也不要什么好的。”姜离把昨天做好的风筝递给元照,“就要一条普通的狗,来人它能汪汪两声就行,没别的。” 元照得了燕子风筝,高兴地拿着在门前跑来跑去。 元三道:“要是这样的话,邻居老林家里那黄狗下了一窝崽儿,我前日去看过,都是黑不溜秋的,嫌丑没要。” 那大黄狗也不知道出去在那里找了只野狗配的种,生下来的崽子都乌漆嘛黑。 “那不要紧,小黑狗,多可爱的。” 见姜离喜欢,元三第二日就送来一只通体黑油油的狗。 “已经两个月大了,没人要,老林往外送了好几次也没送走。” 姜离看着小黑狗摇着尾巴,用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看着自己,觉得真是一只蠢萌的崽子。 “我就喜欢这样的,谢谢元叔。”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小黑——这是姜离给狗起的名字,它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来了人,它根本不叫,甚至还会往屋里躲,这是一只怕人的狗。 这也就算了,它还特别能吃,比姜离吃得都多。 “你说你是不是个饭桶?”姜离蹲在廊下,把泡着肉汤的饭喂给它吃,一边喂一边碎碎念,“要你什么用!光吃不干活。再说,你怕什么!你是狗,不能怂!” 昨天有人进隔壁院子,好在是白天,她自己察觉到了。 夏天万物生长,她种下的青菜也已经长出了小苗苗,长势喜人。 来的是王景荣的人,不过那婆子死活不承认是来破坏的,就说来找姜离,走错了院子。 姜离问她找自己做什么,婆子支支吾吾,半晌后才找到个理由,说是来给她请安的。 姜离简直都气笑了,把她打发走了。 所以姜离今日喂小黑的时候,才忍不住骂狗。 “狗的面子都让你丢光了,你耳朵还没有我耳朵好用,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狗?” 剑来在正屋门口廊下站着,闻言有种想嘲笑姜离的冲动——王妃是觉得,自己比狗更像狗? 但是他忍住了。 他不和这个幼稚的女人对话。 平王躺在床上,嘴角浮起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他的王妃,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想到默笙说她横扫一片的战绩,平王又想,是“力气有点大的天真烂漫的女孩”。 虽然对平王来说,这日子已经是一潭死水,躯壳日渐枯萎,但是在走向终点的过程中,意外看到一朵怒放的带刺的花,给他濒死的生命增加了久违的热闹。 姜离骂也骂了,喂也喂了,就让小黑滚了。 被她喂得肚子圆溜溜的小黑,迈着小短腿往平王房间而来。 因为平王房间的大炕上,铺着被褥,还有隔着厚厚窗纸射进来,隔绝了大部分热度的温暖阳光。 吃饱喝足之后,小黑就要去大炕上晒着太阳眯一会儿。 可是这小短腿,在门口爬门槛,爬啊爬啊,爬不过去,最后把自己脑袋挂在门槛上,两条前腿扒着门槛,小短腿在后面蹬啊蹬啊,可怜得哇哇乱叫,可是还是爬不上去。 剑来骂了一句“傻狗”。 平王道:“让它进来吧。” 除了默笙和剑来之外,他现在大概,也就能再见小黑了。 站在外面的剑来抬起脚,用脚面托着小黑的屁股抬了下。 小黑直接一个倒栽葱,滚到了门里,委屈巴巴。 狗急跳不过去门槛,但是狗急了还会上头。 小黑生气,脑子一热,就对剑来龇牙,想要吓唬他。 结果对上剑来冷酷的目光后,它立刻就怂了,龇牙恐吓变成了卖萌讨好,小小的身子趴在地上,看着剑来,偷偷一步步往后倒退。 平王把它的样子看了个分明,忍不住笑了。 剑来余光看见他脸上笑意,心里一松。 这样的情景这几天每天都在发生,王爷这几日的笑容也多了。 这条怂狗,还有点用。 不管姜离怎么样,他如何看不上,但是她把这条狗带进来,让王爷有须臾的轻松,剑来是感谢她的。 “阿姐,”豆蔻把刚从园子里剪来的野花插在花瓶中,“花顺的情况怎么样了?” “没事了。”姜离拿着炭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她在画地图,这是她这几日“寻宝”过程中唯一的收获。 王府真是太穷了,她老鼠洞都抠了,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第26章 制衡之道 不过姜离擅长自我安慰,好歹她把这几块都摸了一遍,地形搞清楚了。 比如说,有一处院子,她觉得比较适合挖地道,想要通出去的话难度最低。 虽然总体难度,也非常大,但是比别处总是容易的。 从前以为她拿着宅斗的剧本,后来变成了种田,现在就厉害了,变成了肖申克的救赎。 花顺恢复得比她想象中还快。 姜离觉得这不都是她的功劳,主要是花顺心里憋着一口气。 “你们知道吧,这个人呢,精气神特别重要。” 花顺本来和王景荣势均力敌,后来被他那样按在地上摩擦。 摩擦他自己就算了,王景荣还欺负他妻女。 有血性的汉子,能忍这个? 所以花顺现在憋着一股劲,要给妻女讨个公道回来。 “那他能行吗?”栀子担心地问,“奴婢觉得,那王景荣老奸巨猾,不好对付。” 姜离想,男人能说不行吗?王景荣那没根的东西,是真不行。 “我们等等看便是。”姜离道。 其实就算花顺压住了王景荣,他一家独大,最后的结果就一定好吗? 姜离现在不敢做这种乐观估计。 又过了五六日,王景荣竟然破天荒地开始让人往正院一日三餐地送饭。 看着面前的肥鸡肥鸭,豆蔻道:“他该不会在饭菜里下毒了吧。” 栀子也道:“奴婢不敢吃。” “你们都不吃?”姜离撕下一条喷香的鸡腿,“那我自己吃了!” “阿姐!” “姑娘!” “放心吃吧,有毒我还能尝不出来?”姜离唇角流油,“王景荣这是怂了。” 花顺让人惊喜。 他已经带着他的人,和王景荣分庭抗礼。 王景荣害怕了。 所以他来讨好姜离,希望姜离不要太偏向花顺,这样最起码,他还能和花顺比划比划。 “他想得美,阿姐为什么要帮他?”豆蔻冷笑。 “也不是帮他,”姜离啃着鸡腿,把多余的鸡皮撕下来喂小黑,漫不经心地道,“就是府里最好有这两拨人相互防备着,一家独大不是好事。” 绝对的权利,会让人滋生贪婪。 人性如此,这也是为什么换了几个总管,都是王景荣之流。 如果放在从前,是不必如此的,因为平王有权,可以压制。 但是现在平王这般光景,只能靠府里的各方势力,自己相互牵制。 “我讨厌王景荣,但是现在还不是清洗他的时候。” 主要怕血溅到自己身上,耽误自己跑路。 “姑娘,”栀子小心提醒,“奴婢刚才发现,送给您的食盒,比送给王爷的更精美,更大。会不会给您的饭菜,和给王爷的也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 姜离道,“王景荣那种老狐狸,肯定分得清大小王。” 一个瘫痪在床的王爷,和一个横扫一片的王妃,谁大谁小,这还用说吗? “不过,对王爷来说,这也是沾我光了,不是吗?” 平王也是这般和剑来说的。 “她是有办法的。这样日后我没了,也不用担心。只是可惜了她人才,她原本可以做个大户主母的。”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命运给了他一束光,给了他温暖的陪伴。 “王爷,您先顾好自己;王妃不需要您同情。” 平王看着他,目光了然:“你对她不必有敌意。我这般,不是她害的;反而是我对不住她。她现在过得好,是她自己有本事。我没给过她什么,也没理由让她敬着我。” 他知道,剑来觉得姜离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来照顾自己。 可是,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她的男人? 更别提给她呵护和依靠了。 什么都没给,那就更不能要求了。 “她嫁进来,也不是王爷要求的,您也没有错。”剑来硬邦邦地道。 “嗯,我们都没错,也都没办法。但是说到底,事情还是因我而起。剑来,你对她不要那么生硬,日后我没了之后,你帮我,多照顾她一二。终究,她还是因我受累。” “……嗯。”剑来答应得虽然有些勉强,却还是答应了。 吃过饭,剑来叮嘱默笙寸步不离地陪着平王。 “剑来,你要出去?”默笙惊讶地问。 剑来平时根本就不出门,恨不得长在王爷身上,离开一步都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害王爷。 “嗯,我不出去,就在王府,一会儿就回来。” “那好。” 剑来悄无声息地在府里行走。 他来到了花顺的小院里,借着夜色隐藏了身形,看着里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屋里传来大锅煮肉的香气,男人们推杯换盏的高大身影投映到窗上。 他们在嬉笑着起哄,让花娘子来喝一杯,热闹非凡,全然不是大半个月前一片死寂的模样。 “你们别灌嫂子了,我来喝。”这是花顺的声音,带着笑意。 花娘子则道:“谁怕喝酒?你别喝了,你刚断药几日,再好好养几天。” 众人起哄,说他们恩爱云云。 剑来耐着性子听着。 很快,他就听到了他想听的。 有人问花顺,是怎么被王妃所救。 花顺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王妃娘娘,日后是个有大造化的……” 他把姜离给他治病的始末说了,激动地道:“……不怕让你们笑话,我都叮嘱你们嫂子另嫁了,是一点儿没想到,还能有活的机会。王妃娘娘给我治病,我也没全信,只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谁知道,我真就好了!” 剑来面色一如既往地冷静疏离,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王妃娘娘把人给救回来的! 他就说默笙不靠谱。 本来他也不信,觉得是以讹传讹,但是花顺康复得太快了,还已经逼得王景荣妥协,所以剑来就忍不住想,花顺这是神奇地枯木逢春了吗? 那到底和王妃有没有关系? 所以他便决定亲自来这一趟。 没想到,果然是王妃娘娘。 花顺在府里这么久,不至于被初来乍到的姜离收买;而且在姜离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缠绵病榻,这事造不了假。 王妃娘娘,竟然有如此医术? 第27章 试探 剑来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他很想现在立刻就去问姜离,能不能给王爷医治。 但是他不敢。 姜离的医术对他来说是希望。 这希望就像一朵捧在掌心的蒲公英,稍微吹口气,都怕它散了。 但是那么美,又让人忍不住生出希望。 虽然他也知道,希望多么渺茫。 就算王妃娘娘可以解毒,说不定是家里有祖传的解毒方子,说不定是无意中听到了谁的阴谋算计,找到了真相…… 而且再退一万步,她就是真的神医再世,对于王爷的问题,可能还是束手无策。 剑来觉得自己一边滚烫,一边冰冷,整个人在希望和怀疑之中来回拉锯,冰火两重天。 他要疯了。 回去之后,剑来第一次在廊下站不住,要反复踱步才能按压住自己的情绪。 还有一点他也担心,就是姜离就算有这种能力,可能也不会对王爷施以援手。 王爷心怀慈悲,对她很包容。 但是姜离不见得是个慈悲人。 她对于王爷的苦难,完全有可能见死不救。 想到之前他一直对姜离不假辞色,剑来有些后悔。 再想到默笙那个碎嘴子,天天往姜离面前凑,关系还很融洽,剑来第一次觉得默笙那么有用。 剑来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默笙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准备给平王打水伺候他洗漱。 可是刚出门,就看到廊下站着的剑来,双眼熬得满是血丝,直直地看向自己。 “剑,剑来,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我害怕。”默笙哆哆嗦嗦地道。 大清早的,心情不好,要杀个人娱乐一下? 看剑来的模样,他只能生出这样的念头。 剑来道:“过来,你给我帮个忙。” 也是给王爷帮忙。 “帮忙啊!那行。你着急吗?我先伺候王爷……” “我着急。”剑来直接把人连拖带拽地拉进厨房。 默笙一头雾水。 “伸手。”剑来压低声音道。 默笙茫然地伸出了右手。 剑来看了一眼菜刀,想想他不是左撇子,就道:“左手。” 默笙又换了一只手。 剑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手起刀落。 默笙真的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看到食指上血流如注,才感觉到疼痛,哇地一声就哭了。 “剑来,你……” “害我”被剑来用手拦在了他嘴里。 “闭嘴。这是为了王爷。”剑来在他耳边道,“假装是自己切菜切伤的,去跟王妃娘娘讨药去。照我说的做,对王爷好。” 只要对王爷好,默笙就会听话配合。 默笙果然安静下来。 剑来松手,默笙带着哭腔小声地控诉道:“剑来,你下手太狠了,你是要把我这指头剁下来吗?” “是有点深,我想试试王妃娘娘的医术。” “医术?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王妃娘娘不会医术。” “闭嘴,蠢货!”说起这个剑来就来气,“回头再跟你解释,先哭你的。” “啊?哦……” 默笙本色发挥,大清早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姜离还在睡梦之中,被他凄凄惨惨的哭声惊醒,又开始怀疑平王挂了。 她几乎每日都得怀疑一遍,有时候还好几遍。 实在是默笙太能哭了。 “默笙哥,怎么了?”栀子推开房门问道。 “手,我的手。”默笙举着鲜血淋漓的手,“我的手被刀切了。” “哎呀,你等等——”栀子进门,“娘娘,默笙的手被菜刀切伤了,看起来很严重。” “我给她看看。” 姜离把头发随手扎成一个马尾走出来。 默笙举着手指过来,可怜巴巴。 姜离看了两眼,“没事,死不了,离心脏远着呢!栀子,你从药箱里找点创伤膏出来,给他涂上,不用包,不要碰水不要干活,养两天就好了。” “小的得伺候王爷啊!”默笙一听不能干活就急了。 “那没办法,要不你就这样?” 姜离哼了一声道。 那个剑来是死的吗? 难道他就专门负责给自己甩脸子? 该让他干点活了! 没想到,剑来这次竟然主动开口:“你养好自己的伤,王爷还有我照顾。” 哎呦,剑来竟然做人了。 栀子拿了药膏出来,小心地帮默笙上药,温温柔柔地安慰他:“默笙哥,你不用担心,这个药很好用的,也不会留疤。” “这么深的伤,真的不会留疤?” “不会的。”栀子笑道,“王妃娘娘的药,你放心便是。” 她没有设防,是因为她觉得,从花顺这件事之后,府里的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姜离的医术。 默笙:不,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是太单纯了。 默笙的伤,很快就不疼了。 他直呼神奇,还偷偷给剑来看。 剑来冷冷地道:“这就是你说的,王妃不懂医术?” 默笙心虚了,不敢做声。 平王把剑来喊了进去,救了他一命。 “你在试探王妃?”平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觉得她哪里有不妥?” 剑来就知道,他的小动作瞒不过平王。 于是,他也就斟酌着回答了。 “……王妃娘娘懂医术,如果让她来照顾王爷,可能对您身体的恢复更好。” 他不敢说,想让姜离给王爷治病。 但是平王却已然明白。 他轻轻摇头,“又何必为难她?为难我?” 那么多太医、神医,对他的情况都无可奈何,就不要把这种压力压到姜离的身上。 “王爷,试试吧。”剑来哀求地看向平王。 他从小就是平王的侍卫,陪着他一路走到现在,也比谁都知道他是怎样的天纵之才。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看到那样英雄盖世的人,现在只能孤零零躺在这床上,被折断了所有羽翼。 那不公平,不公平! 平王没有回答,半晌后门口想起小黑爬不进来焦急的求救声,他伸手指了指门槛,“去帮帮它。” 剑来把小黑直接扔到大炕上。 小黑打了几个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等光来。 平王没有再说话。 剑来知道,这是无声的拒绝。 但是他不会放弃,一定不会! 第28章 拒绝医治 默笙用挨了一刀的代价,换来了确切的消息。 那就是,王妃真的懂医术。 默笙沉不住气,想请她帮平王看看。 他想的很简单,看看又看不坏,最多是无能为力,也没有什么损失。 但是剑来拦着不让。 因为王爷不同意,王妃也不同意。 默笙不理解,这么小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那么复杂。 算了,不懂的时候,就听剑来的。 虽然有时候,他心里也觉得,剑来笨得像一根棒槌,但是他不敢说。 而且剑来喜欢做决定,可以让剑来背锅。 主要是,默笙觉得,姜离不可能化腐朽为神奇,王爷那状态,应该没治了。 但是剑来却觉得,还是得让平王同意。 他也得慢慢来。 姜离才不管他们主仆的盘算,今天对她来说,是个高兴的日子。 因为她种的青菜,今天收获了! “姑娘,要拔那么多吗?”栀子看着姜离拔了很多菜,不由问道,“咱们吃不完……” “那肯定吃不完,我要给元叔带些回家吃。” 栀子:“……” 姜离还自鸣得意:“麻袋用上了吧。” 虽然她不能把地皮挖走三层,但是她用了王府的地,种出了自己的菜! 而且她还要给娘家吃! 平衡了一点了。 栀子和豆蔻都无语。 “就算是一大麻袋满满的青菜,又值几个子儿?”豆蔻道,“元叔每日给阿姐送来的饭菜,你贴了王爷大半……” 姜离:还是不是好姐妹了,时时提醒自己就是个赔钱货。 她们拿着青菜回去的时候,却意外遇到花生来跑腿送东西。 也是青菜,还是一模一样的品种,只是人家的青菜,明显长得更好。 相比之下,姜离这些,就像营养不良,没发育好的豆芽菜似的。 果然货比货得扔…… 花生脆生生地说明原委。 原来,这是外面的人,给平王送来的,就是那些伤病退下的将士家属来送的。 “我爹说,之前他们也送,但是东西大都被王管家手下的人贪了。现在我爹盯着,让您放心,有东西肯定直接给您送进来。” 原来是他们。 原来他们平时也从牙缝里省出东西,来接济平王。 他们没有认为平王有朝廷俸禄,就是在里面享福;他们也知道,平王怕是过得不如意。 再想到默笙说,府里的东西,能变卖的基本都被平王下令变卖接济那些人,姜离眼眶微热。 这是什么是双向奔赴的感人深情啊! 栀子喊默笙出来把东西收了。 默笙又哭了。 这次姜离没有嫌弃他,因为她眼窝子也浅,也难受了。 患难之中的相互扶持,总是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 等到姜离中午照旧去找元三的时候,发现元照今日没来,而另外有人也在围墙下苦苦等候。 “……这是给王爷送菜的人。”元三可能已经和人聊过了,指着他给姜离介绍。 来人见到姜离,就磕头请安。 元三愣了下——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大姑娘现在已经是王妃娘娘了。 他看见姜离的局促,立刻把人扶起来。 “娘娘,王爷还好吗?”来人五六十岁了,身形佝偻,双手又黑又粗,满脸皱纹,一看就是过得很苦的人。 可是他还惦记着平王。 “王爷很好,王爷说,谢谢你惦记他,不用再给他送东西了,有这份心就行。”姜离睁着眼睛说瞎话。 反正现在平王是她养着的。 让这些本来就很苦的人,先把自己顾好吧。 民生多艰,太难了。 “王爷好就好,王爷好就好。”来人显然是极质朴,不会说什么好听话的人,搓着手,高兴又局促。 他又给姜离行了一礼后,才步履蹒跚地走了。 姜离看着他的背影,喉头像被什么堵住。 ——她实在见不得老人孩子吃苦。 做大夫的人,下手狠,内心却柔软。 姜离天天自诩“水泥封心”,但是没有一刻,她的心不是热的,软的。 元三本来就是苦过来的,对此也深有感触。 “不容易,大姑娘,大家都不容易。” “嗯。” “都说王爷不好,我从前还想,王爷可能真不好,但是现在看起来却未必是那么回事……” 平王若是真的罪大恶极,为什么当初跟着他的人,还对他念念不忘? 那些人自己过得百般艰难,却始终惦记着他。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嗯。”姜离内心生出些许苍凉的感触。 平王确实不像坏人,最起码对自己的态度,她是感激的。 并不是她圣母,而是在自己的极端苦难之中,不为难别人,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吞下,不容易。 她来了这么久,除了听平王偶尔身体难受压抑的声音之外,就没有听他出过什么声。 他明明还活着,却躺在那小小的房间里,绝望地,安静地等待着死亡把他带走。 姜离拎着食盒回去,第一次没有把自己喜欢吃的菜都留下,而是分了一些给平王。 就当回报他收到的那些青菜吧,姜离想。 七月流火,厢房里闷热,实在待不住。 傍晚,姜离就带着豆蔻和栀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乘凉,吃着冰凉甜滋滋的西瓜。 虽然府里没有冰,但是有井水。 西瓜放在井水里湃凉,吃起来格外甜,而且爽到飞起。 那么大的西瓜,她们也吃不完,自然要分给那主仆三人。 不过平王似乎不给面子,尝都不肯尝,默笙则在劝他吃。 “王爷,小的不怕麻烦,您吃吧。” 西瓜利尿,平王不吃。 “要不,您就尝一口,行不行?真的很好吃。”默笙苦苦求道。 好东西,王爷不吃,他自己怎么能吃得心安理得? 隔着薄薄的纱帘,耳聪目明的姜离把两人对话,哦不,主要是默笙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平王不吃,是怕尿…… 他也太自觉了。 可是长期卧床,还控制饮食饮水,这对身体实在不好。 等默笙哭哭啼啼地出来,坐在旁边抹眼泪的时候,姜离第一次主动问起平王。 “默笙,王爷是生了什么病?” “王爷不是生病,而是受了重伤。”默笙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当初……” 第29章 感动 “默笙,谁准许你私下议论王爷了。”剑来打断了默笙的话。 默笙本来就抽抽搭搭的,闻言被吓得大鼻涕泡都出来了。 姜离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每次她好心泛滥的时候,剑来总是能适时提醒她,她什么都不算,别多管闲事! 她还不想管呢! 默笙果然不敢说话,有些歉疚地看向姜离。 姜离低头摸着在自己脚边咬西瓜吃的小黑,“小黑啊小黑,你这个名字我起得好不好?是不是狗如其名?” 就像有些人啊,也人如其名。 剑来,真是贱来! 姜离宣布,她最讨厌的人就是剑来,没有之一。 平王也听见了外面的对话,却肯定了剑来的做法。 “有些事情,没必要跟她提。” 姜离不是个复杂的人,而且有些心软。 平王目光如炬,即使现在被困在床上,识人之明还是有的。 他的过去太过沉重,没必要给姜离平添困扰。 姜离的同情,对他来说也没有必要,就当没有事情发生过吧。 剑来想,果然如此。 提起当年的事情,除了让王爷痛苦,没有别的用处。 他这几日一直在说服王爷,请姜离来给他看看,可是王爷只一味拒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王爷松口。 他现在不敢跟姜离提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怕提了之后,姜离答应了,王爷却拒绝。 那下次,如何开口? 总之,剑来觉得事情太棘手了。 王景荣老实多了,经常派人来送东西,态度也十分客气。 昨天竟然还主动来问,七月十五的鬼节马上到来,需不需要准备些香烛纸钱,简直换了个人一般。 可见花顺这步棋走得很对,姜离有些得意。 不过她并没有得意很久,就有了新的困扰——天生劳碌命,在任何地方,困难都像游戏里的怪物,一茬茬地从土里钻出来,打也打不完。 这个困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就是那日,姜离替平王收了青菜之后,那些人一传十,十传百,结果每天中午,她去取饭的时候,外面都会有几个甚至十几个人,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送东西。 他们送的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是往往都让人特别感动。 有一个头发枯黄的五六岁模样的孩子,踮起脚来非要给她一把红色浆果,说是从山上采来的,很甜很甜…… 这把浆果不收不好,收了姜离真是良心不安,哪怕她只是代转交。 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给姜离一包药,咧开嘴,一颗好牙都没有了。 他却很高兴,含糊不清地告诉姜离,喝了这药,能生儿子,一定要喝。 他浑浊的眼神中是期待,他说,王爷应该有个儿子。 要是从前,姜离一定骂“神经病”,但是这次,她却默默地把这包注定要当花肥的药收下。 好容易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姜离看着元三唉声叹气。 “元叔,这可怎么办?” 元三感慨道:“这也没办法,拦也拦不住,就让他们来吧,这是他们对王爷的心意。从前真的不知道,他们对王爷如此爱戴,由此可见,当初王爷一定也爱兵如子。” 姜离在他面前也不伪装,叹气道:“这件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这样收东西心里不安。他们自顾不暇,还要补贴王爷,我不忍心。要不,您最近别来了……” “大姑娘,你这话说得不对了。”元三不赞成,“不管是穷是富,东西是多是少,都是表达感激的这份心意,不收不好。你收了,到时候再替王爷回礼,有来有往,关系就更好了。” 姜离:“……” 她想说,她和平王还没有那么熟悉。 但是这话不能对元三说。 “这样,我明日来的时候,带点糖来,只说给元照买的,回头给他们分分。”元三又道。 糖是金贵的东西。 “好。”姜离点头,“对了,阿照呢?今日怎么又没带他来?” 元三道:“这件事,我正想跟大姑娘商量。上次被人打算,我就忘了说了。” “你说。” “你娘又有了。” “啊?那好啊。”家里又要添丁,姜离很高兴,“再给我生个弟弟!” 就别生妹妹了。 女孩子都是上辈子造孽,才要出生在这样的时代。 还是都投胎去现代吧,别来这狗屁朝代了。 元三却道:“我还是想要个女儿,有大姑娘一成好,也是祖坟冒青烟了。” “哈哈哈,”姜离大笑,“元叔,照你这么说,他国公府的祖坟,岂不是大火都烧光了?” 元三也笑,眼角的皱纹更深。 虽然他也刚三十出头,但是长期愁苦和辛劳,让皱纹过早爬上了他的脸。 姜离总觉得,他已经四十多了。 “日子还浅,就没说出去,但是咱们家里人自己说不打紧。”元三道,“你知道,我还干点活儿,不能总在家里。阿照是个混世魔王,讨狗嫌,你娘现在这般,我怕被他碰着……也怕她照顾阿照太累……” “那把阿照送给我?”姜离脑洞大开,“要不从狗洞里钻进来吧!大人不行,他小孩没事。” 她都已经摸到了王府的狗洞在哪里了! 也不枉费这些日子她天天四处溜达。 元三却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不不不,大姑娘,这怎么能行?不好那样的。” “也是,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能让弟弟跟她一块来坐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元三急忙解释道,“大姑娘嫁人了,他不好再来长住。你疼他的心,我是知道的。我是想,送阿照进私塾,想和大姑娘商量商量。” 一来能找人看孩子,先生严厉,不会让他无法无天,家里的下人是不行的,根本不敢管。 二来也是读书识字,懂点道理,虽然眼下看,他也不像读书的料,但是总不能做个睁眼瞎。 “行啊,送他去吧,挺好的,就是不要找太严厉迂腐的夫子。阿照还小,现在你把他管得太严,让他厌学,以后就不好再读书了。” “哎,好,还得是大姑娘,我就说,这事得跟你商量,让你拿个主意。”元三高兴地道。 姜离就是家里的主心骨,不能没有她。 姜离回去,把东西转交给默笙。 默笙怎么送进去的,又怎么端出来。 “娘娘,王爷说了,以后这些东西,都让您处理。” 姜离:“……” 她怎么处理? 她只能吃掉啊! 别说,这红色的不知名的小浆果,是真的很甜。 元三说得对,不管穷富,都有表达自己感情的权利。 这小小一把浆果,让她甜到了心底,因为是用了心的,虽然不是对她。 第30章 国公府旧事 吃水不忘挖井人。 吃着人家甜甜的果子,姜离歪在榻上和栀子、豆蔻小声嘀咕:“王爷人缘还挺好的,果然传言不能信。” “说不定是因为拿人手软。”豆蔻道,“他不是给了那些人很多吗?” “可是现在没什么给了,那些人一样记得他;说明这情意就不是单方面的,也不是全部为了物质。” 豆蔻不说话了。 栀子道:“奴婢觉得,王爷人挺好的。他就怕给人添乱,其实别说之前,就算现在,他也是王爷,这些人都依附着他生存,他就算有点脾气,也是正常。” 可是平王没有。 平王安静得就像不存在。 这个院子,不,整个王府的主人,都像姜离。 尤其花顺和王景荣,有什么事情都请示姜离,对平王这个王爷视而不见。 这一点,姜离也承认。 正说话间,花娘子来给姜离送水果。 她送了一篮子桃子来,“园子里新结的,又大又甜,就是熟得晚。这是头茬,先挑了好的,给您送来。” 花娘子嘴甜爱说话,又会捧人,最近时常来姜离这边对她吹彩虹屁。 姜离笑道:“多谢你还记着我,最近怎么样?王景荣没有再为难你们一家吧。” “他敢!”花娘子柳眉倒竖,说话又快又脆,像豆子落在铁盘子上,“没种的狗东西,也就是欺负孤儿寡母行。现在看当家的好了,再借给他几个狗胆,他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听着她中气十足地骂人,姜离被逗笑。 她就爱听花娘子说话,干脆直接,不拐弯抹角。 “王妃娘娘,您有所不知,咱们王府和外面的府邸,像你们国公府什么的,都不一样……” “你说来听听,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就在于,其他府邸,主子说了算,巴结主子有用。咱们府里,王爷不管事,您呢,初来乍到,说实话,也不太管。” 姜离点头,“是,这是大实话。” “主子不管事,谁也攀不上,那下面的,就看谁拳头硬了。他王景荣算个屁!不够我当家的一巴掌打的。” 姜离忍俊不禁。 她懂。 这就是回到了原始丛林法则,谁拳头大听谁的。 确实是,平王根本不管下面的事情,他们确是自己斗去。 “所以啊,”花娘子得意,“这会儿王景荣,在我当家的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可记仇呢!我和当家的说,要他收拾王景荣,当家的不肯。” “为什么不肯?” “当家的说,不能给主子添乱,只要王景荣夹起尾巴做人就行。”花娘子道,“咱们王府,不能再出错了。之前王爷为什么对王景荣放纵?因为之前死了好几个了,也不能总死,要不再让人寻到借口,借题发挥,难受的还是王爷……” 虽然知道花娘子这番话是来卖乖的,但是姜离还是给足了她面子,很是夸了花顺一顿,说他考虑周到。 花娘子心满意足,满面春风地走了。 豆蔻嫌花娘子聒噪,道:“就像那苍蝇似的,嗡嗡嗡,我脑子都疼,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么多话,和默笙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你也别说得那么刻薄。”姜离笑道,“花顺确实给我们省心了。要我们自己天天提防着王景荣,那多烦。” 既然暂时不能离开,她就得在府里拉拢人,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栀子道:“花娘子还想把花生送到您身边,刚奴婢出去送她的时候,她要偷偷给奴婢塞东西,被奴婢拒绝了。” “你做得对,平时花生偶尔来,让她跑个腿传个话可以,但是我身边不缺人,也不想多个眼线。” 刚说了一会儿话,王景荣就派人送来了香烛纸钱。 “今天已经七月十四了。”栀子道。 “收着吧,明天我们也烧一烧。对了,回头你问问默笙,王爷那边要不要用。”姜离叮嘱道。 “是。” 现在的情况就是,只要花娘子来一趟,王景荣肯定也会派人来一趟。 反正不管做什么,刷存在感这件事情一定不甘示弱。 栀子出去后又进来,回禀道:“娘娘,王爷说他不用。” “当初死了那么多人,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他连纸都不肯烧,凉薄。”豆蔻道。 姜离摸摸鼻子,没敢接话。 反正在豆蔻那里,骂男人就对了。 姜离觉得,对死人的祭祀,是活着的人自我安慰,是为了好好活着,寻求自我安慰的一种手段。 也是排解思念悲伤,给自己建立起来的精神依托罢了。 这是为了活着的人。 当然,还有更多的人,是为了做给别人看,证明他们没有忘记。 姜离是前者。 平王不是前者,但是也不是后者。 或许他无神论,或许他不想提及……总之,想到那些天天来蹲守的家眷,姜离很难昧着良心骂平王害人。 ——当事人的家眷,不比她更有发言权? 但是对人事的评价,各人不同,不必非要一致。 第二天就是中元节。 元三来的时候,也带了香烛纸钱。 他说:“大姑娘,这是给豆蔻带的。她要给她娘烧一烧的……时间还没有几年,她还伤心……你娘不放心,让你多安慰她。” “好,我知道。” 当年国公府三老爷,原身的生父,没有什么本事,对外窝窝囊囊,在家却颐指气使。 三太太信佛,什么事情都不管,没有儿女,也不掺和妻妾争宠这些事情。 姜离觉得,自己这位嫡母,是有点意思的。 ——三太太看不上三老爷,所以摆烂。 在国公府,能够摆烂到底,是一种不容小觑的能力。 三房的事情,表面上是几个姨娘做主,实际上都是当家的大太太管。 大太太喜欢显露她的权威和威严,佛口蛇心,是姜离非常讨厌的人。 三老爷有很多女人,于氏是一个——傻白甜,不谙世事,被人欺负;豆蔻的姨娘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辈子都争强好胜,总觉得别人都要害她,临死才幡然醒悟,拼死把豆蔻送了出来,自己则永远地香消玉殒…… 第31章 你怕的鬼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还有一个是赵姨娘。 赵姨娘和于氏的关系是最好的。 赵姨娘现在,应该也是三房资历最老的姨娘,估计面上是她管着三房。 赵姨娘也有个女儿,比豆蔻还小两岁,叫江华。 江华被养得很好,花容月貌,德容言功,说起来,也到了出嫁的年龄。 有件事情,姜离没有求证过,所以没有跟任何人提。 但是她心里一直有个猜测,就是出卖她,让国公府找到她的人,是赵姨娘。 当初她带着于氏跑路的时候,赵姨娘就是知道的。 但是赵姨娘没有声张,还帮她们遮掩。 因为这件事,于氏很感激赵姨娘,对她也亲厚。 赵姨娘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姜离对她不是很感冒,因为她觉得,赵姨娘太聪明,精致利己。 她甚至觉得,赵姨娘很想于氏离开。 因为于氏是三老爷最喜欢的女人——颜值高,而且带着美而不自知的那种单纯,是最能俘获男人心的那种。 这也是为什么,于氏只生了姜离一个,还是个傻子,又没有心眼,还能一直好好活着。 她以色侍人。 于氏离开之后,赵姨娘就是最受宠的。 不过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测,姜离只是心里想,并没有说出来。 就像这次,她被国公府的人抓回去,也是一样的。 因为怎么算,如果没有她姜离,那嫁给平王的,应该就是赵姨娘的女儿江华。 从元三提起豆蔻的姨娘,姜离不由想起国公府这些旧事。 不过现在,她无从考证。 元三已经开始给众人分糖,一边分一边道:“别客气,都别客气,多谢你们惦记着王爷和王妃娘娘。” 姜离:元叔啊,您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 谁惦记她啊! 没想到,元三继续道:“……你们心里有就行,如果总是来,怕对王爷不好。外面不知道的人,不知道怎么传瞎话;总有那样的坏人,乱说话,他们要说王爷图谋不轨什么的,给王爷添乱,对你们也不好。” 姜离在心里默默地给元三竖起了大拇指。 有些人,不声不响,但是心里是真有数啊! 她可太厉害了,给她娘选了一个这样的好男人。 她骄傲了吗? 她是不打算生孩子的,但是从于氏身上,她得到了一种择婿成功的老母亲的骄傲。 众人纷纷点头。 姜离也趁机道:“你们谁就是有事,就自己来。这般确实不好,你们的心意,王爷都知道……” 众人答应了。 姜离摆摆手道:“那散了吧,过一会儿,饭都凉了。” 平王肠胃不好,得吃软的,还得吃热乎的。 姜离回去把香烛纸钱给了豆蔻,也转达了于氏对她的关心。 豆蔻红着眼眶,咬着嘴唇,用力逼退泪意,然而两行清泪还是滚落下来。 美人落泪,美得不可方物,又让人心碎。 姜离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道:“你是姨娘拼了性命送出来的,要带着她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着。” 豆蔻在她怀中泪流满面,一声声喊着“阿姐”,再也说不出其他。 姜离就一声声答应,跟着流了不少泪。 天还没黑,姜离带着栀子和豆蔻就折好了金银元宝,然后用白纸做成的包袱皮都包好。 “栀子,你跟默笙借一下笔墨,我写上字。” “哎,来了!”默笙不用栀子开口,就在屋里答应。 姜离:“……” 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这么方便。 很快,默笙就把笔墨送出来,还在旁边围观。 豆蔻自己执笔写下姨娘的名字,手有些颤抖,写得不好,但是她知道,姨娘不会嫌弃。 默笙好奇地看着姜离,他想知道,姜离要给谁烧纸。 按理说,她祖父母和父母俱在,对她又不错——默笙一直以为元三是国公府派来的,所以姜离还能祭拜谁呢? 姜离:祭奠我死去的爱情行不行? 并没有。 但是她这个人,有仇必报,有恩也是。 虽然谢承没有给她机会,但是就算他做了鬼,姜离也不会忘记他。 姜离要烧纸的对象,正是谢承。 默笙自然是识字的,当他看清“谢承”两个字的时候,嘴巴张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默笙哥,你怎么了?”栀子问。 “没,没事。”默笙闭上嘴,“忙,你们忙,王爷喊我呢!” 他转身就往屋里跑,好像后面有鬼撵他一般。 什么鬼?姜离翻了个白眼。 豆蔻道:“怕不是做贼心虚。” 姜离闻言,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坊间传闻,谢承是被平王害死的。 她这也真是……没把平王当盘菜,竟然在平王眼皮地下祭奠谢承。 可见平王是个好人,所以她才这么放松。 姜离也并不觉得平王知道了就会苛责自己,所以很淡定。 廊下的剑来,盯着她手中的金元宝,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离:有病。 晚上她把东西都拢在火盆里烧了。 豆蔻哭得厉害,栀子扶着她先进去休息。 姜离坐在小杌子上,手拿着火棍,翻着火盆里的纸钱,觉得脸被烤得发热。 她有些出神。 空气中弥漫着烟灰的味道,她知道,今日家家户户都在烧纸。 姜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了口气。 看着火盆里的东西就要燃烧殆尽,姜离托腮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烧完了还不回去?不怕遇到鬼?” 身边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姜离吓了一大跳。 是剑来。 “鬼我不怕,但是你这猛地说话,差点把我吓死。”姜离没好气地道,“剑侍卫有何指示?” “不敢,只是想借王妃娘娘火盆一用。” 姜离这才看到,他手里拎着一打纸钱。 姜离要起身把位置让给他,却见剑来直接把纸钱扔到火盆里,转身就走了。 姜离:你大爷! 这是借她的火盆吗? 这是让她当苦力!! 算了算了,死者为大。 姜离帮他把纸钱烧了。 可能听到外面两人说话的声音,默笙跑出来道:“娘娘,今晚中元节,阴气重,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主要是,别和剑来吵起来。 这俩人,不好拉架。 “阴气重?”姜离道,“不过是鬼而已。” “您不怕鬼啊!”默笙都有点哆嗦。 王妃果然是王妃,鬼都不怕。 姜离慢慢悠悠站起来,“你所惧怕的鬼,是别人朝思暮想也见不到的人。” 她说的是豆蔻。 可是屋里的平王却猛地一震。 那三万将士于他,不正是这样的存在吗? 甚至不敢想,不敢提…… 第32章 长寿面 姜离知道豆蔻今日肯定会很难过,所以她一直静静地陪着她。 安慰是没有用的。 有人说,亲人的去世不是一场忽然而至的暴雨,而是余生漫长的潮湿。 尤其豆蔻的姨娘,又是为了把她从豺狼窝里送出来而死。 终其一生,豆蔻都不可能忘记这份悲伤。 “阿姐,我好恨好恨!可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 姜离轻轻拍了拍她肩头。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就是无能为力。 “哭吧,今天哭一场,明日开始咱们再振作。” 豆蔻却摇头:“没有了,我没有眼泪了。” “那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不用,阿姐,你去睡吧,你到了睡觉的时间了,我再做一会儿针线,累了就睡了。” 睡了之后,姨娘今晚会入梦吗? 姜离确实困了。 穿越之后,治好了她的熬夜。 每天早睡早起,健康养生。 她用温水擦洗之后,忍不住想,什么时候能把浴桶给她弄进来,让她痛痛快快洗个澡! 刚刚过去的三伏天,她一天要擦洗好几遍,还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 王府后面有个湖,姜离每次去的时候都有一种跳下去游两圈的冲动。 浴桶是刚需啊! 王景荣说,王府需要采买的东西,需要先申请,经过内务府,就算能弄进来,也得几个月后。 那时候,都得是冬天了。 但是冬天也得洗澡啊! 除非,除非冬天的时候她已经跑了。 但是现在对逃跑这件事,至少从时间上来说,姜离没有那么乐观了。 因为她娘怀孕了。 预产期如果她没算错的话,应该是明年三月。 生完孩子,还得坐月子。 行吧,四五月份安排他们跑路的话,正好是不冷不热的时候。 然后她再跑路和他们汇合。 所以她还得在这里待至少十个月。 唉。 姜离想起这些睡意就少了很多。 不过她擅长自我安慰。 平王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王爷,除了没钱给她花,还总薅她羊毛之外,也没什么。 就当花钱买个清净。 忽然,姜离闻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 她吸了吸 鼻子,坐起身来道:“是不是哪里走水了?” 中元节,大家都烧纸,容易起火。 这件事情,花顺还特意提醒过她,说会安排人,在府里四处盯着些。 “是有点味道,但是奴婢怎么闻着,像是做饭烧糊了的味道?哎呀,是不是烟进来了,怎么这么呛人?” 姜离这才发现,烟顺着打开的窗户蔓延进来。 卧槽! 这火起在自己这里啊! 可是刚才烧完了纸钱,她明明把所有火星子都戳灭,还不放心地浇上了水啊! 不管那么多,保命要紧。 三个人从屋里往外跑。 默笙在外面站着,手里还拿着烧火棍,目瞪口呆地看着厨房的方向。 姜离一看—— 好家伙,厨房怎么那么大的烟? “默笙,别人烧纸,你嫌不过瘾,想烧厨房啊!”姜离忍不住道。 “没,没有,”默笙脸上似乎涂着粉,在月光下惨白,“我,我就是想给王爷做一碗长寿面。” 结果把锅烧干了,然后他就手忙脚乱地加水,结果火又蔓延出来。 但是这会儿,他已经把厨房的火浇灭了,灭了…… 姜离看着狼藉一片的厨房,脑瓜子嗡嗡的。 她一边带着几个人收拾一边问:“王爷今日生辰?” “嗯。”默笙沮丧地道。 姜离心说,平王也是倒霉,在封建迷信的这个时代,出生在这一天。 这简直就属于气运上的先天不足。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姜离道。 就算不打算给平王送礼,但是帮他做碗面还是可以的。 “王爷不让说,是小的,小的自己想想,心里难受……” “你难受什么?” “死人今天都能吃顿好的,王爷这个寿星却……却什么都没有。”默笙呜呜地道。 姜离:“行了,别哭了,大半夜的,别人听到了还以为闹鬼呢!不就是一碗面吗?我做。你们都饿不饿?一起吃个夜宵吧。” 大家一起来吃面,就当给平王贺寿了。 灯下吃面环节安排。 于是,众人一起,连剑来都给面子,一起又吃了面。 姜离吃了面就开始犯困,回去就呼呼大睡。 “王爷,您吃点吧,王妃娘娘特意为您做的。” 平王吃了小半碗。 他依旧在克制饮食。 不过默笙已经很高兴了。 平王问默笙:“还有什么,可以给王妃的吗?” 默笙摇头。 平王沉默片刻后道:“母妃留给我的那块血玉玉佩呢?” “王爷,那是娘娘的遗物,也是您仅剩下的东西了!”默笙惊呼一声,不肯拿出来。 “去给她吧。”平王道。 他不想欠人人情,他拖累了姜离很抱歉,能给的也就剩下这点东西。 默笙不肯,努力劝他。 这时候剑来道:“不用争了。王爷,王妃娘娘不会收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平王点点头道:“你说得对,那就算了吧。” 姜离是个怕麻烦的人。 而且姜离也不主动和他接触,显然没有这个想法,发展什么夫妻感情。 既然如此,她应该更想和自己撇清关系。 收到玉佩这样容易往暧昧方向想的东西,对她来说反而是负担。 这样不好。 默笙保住了玉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开心。 他后悔了,其实这玉佩,给王妃娘娘多合适。 他为什么要多嘴,唉。 第二天,元照跟着元三一起来了,小脸哭唧唧的,像一根小苦瓜。 他不想上学,他还是个孩子。 姜离安慰他,又承诺他好好读书,就给他买好吃好玩的,元照一样开心不起来。 正好旁边也有几个孩子,元三就掏出一把糖来,让他到一边给众人分糖吃。 其中一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十一二岁,可能是跟着祖父来的,羡慕地看着那些分糖的孩子。 但是他大概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好意思再上前。 姜离见状笑道:“你也去呀,你也是孩子呢!” “哪里是孩子?”祖母开口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现在比大人还能吃。不许去!” 孩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都红了。 姜离想,是个好孩子。 看着祖孙俩褴褛的衣衫,她心中触动。 第33章 放她离开 老人今日来,给她送了一筐山葡萄。 其实山葡萄很酸,并不好吃,但是看起来很喜人。 约摸着,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姜离笑眯眯地收下了,趴在墙头和祖孙俩攀谈起来。 从交谈中她得知,老人的儿子死在几年前的那场大战之中,儿媳妇改嫁,孙子跟了她。 更令她震惊的是,老人在那场战争中,折的是三个儿子。 “就大娃他爹是成了亲的,老二老三是双胞胎,还没说亲。也还好没说亲,别祸害人家姑娘……” 老人说着,不时地拿起帕子擦拭眼泪。 姜离咬了咬唇。 她第一次面对战争的残酷。 几万人,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背后几万个家庭的幸福。 “大娃长大了,还跟着王爷!”老人激动地道,“我儿是保家卫国而死,我不后悔!大娃,你听到了吗?以后还要跟着王爷!” 姜离觉得喉头发紧。 她不知道这句“不后悔”,到底老人是怀着什么心情说出来的。 但是对于英雄的母亲,她无权评价,只有深深敬重和佩服。 她停顿了好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老人家,大娃长大了会好好孝顺您的,您的福气在后面!” “唉,我不指望跟他享福,他将来能自己养活自己就行。” “行,肯定行。”姜离道,“这么大,该学点什么了。” “倒是想学,但是去哪里学?出去打零工,都不好找……如果不是王爷接济,我们祖孙俩早就饿死了。” 姜离心说,平王已经后续乏力,接济不上了,你们总得自己找条路吃饭。 但是她也知道,这种半大小子,不给工钱,去做学徒,包吃包住那种,都要被人挑来拣去。 而且做学徒,是要伺候师父,被人动辄打骂欺负的。 别提这个连正经名字可能都没有的孩子,还得照顾他明显体弱的祖母,不能出去长住。 难难难。 姜离知道,她解决不了几万人的贫苦,但是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之人受苦。 “这样吧,”姜离看向元三,“元叔,你还记得王掌柜吗?就是运河边上开货站的那个。” “记得。” “你带着大娃去,求他给大娃安排个差事,让大娃早去晚归。工钱让他看着,给不给都行,至少有口饭吃。” 大娃这么大的小子,是真的能吃穷老子。 那王掌柜,是受过姜离恩惠的。 元三点点头:“好,大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好。” 姜离对他笑笑。 也就是因为元三一口一个“姑娘”,旁人才都觉得,他是国公府的下人。 祖孙俩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祖母拉着孙子跪在地上给姜离磕头,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姜离:今日份功德+1,又-2。 夭寿了,你们别跪了成吗? 接下来几天,姜离又给其他一些人也安排了活计。 其中王掌柜最够意思,不仅安排了大娃,还从这些人家里招了几十个力工去帮忙。 姜离:我积攒这么多年的人脉,就这样用上了。 算了算了,这东西不用也是浪费了。 豆蔻幽幽地道:“阿姐,你说了不倒贴的。” 姜离装傻:“这算倒贴吗?呵呵,不算的……” 就是不算。 她不是帮平王擦屁股,她就是自己同情心泛滥。 老天给她穿越机会,她不做圣母,谁做圣母! 谩骂来吧,她受得了! 她做的这些事情,自然也没有瞒过剑来。 剑来心情复杂地和平王说了这些事情。 平王看着剑来,十分意外,显然也没有想到姜离会帮忙。 “她真是很好的。”半晌后,平王幽幽地道。 剑来这次,点了点头。 “王妃娘娘是很好,但是属下有个疑问……” “你说。” “王妃娘娘,既然是国公府的姑娘,又去哪里认识那些三教九流的掌柜,工头,甚至,甚至还有勾栏里的人。” 姜离给另一个孩子,谋了一个去勾栏里帮忙卖点心的活儿。 交友之广泛,让剑来叹为观止,不可理解。 “或许,她本不是国公府的姑娘,只是被人抓来顶替的。” “国公府,他们怎么敢!”剑来咬牙道。 真是欺人太甚! “不愿意女儿嫁给活死人,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们抓人顶替,这般害人,确实过了。”平王道,“你帮我问问她,是不是想走。如果她想走的话,那想办法把这件事捅出去……” 到时候,国公府就得倒霉了。 但是最重要的是,姜离就可以离开。 剑来答应一声,心情却很纠结。 从屋里出来,他在廊下老位置站定。 他在想平王刚才的话。 他有些后悔跟平王提起这件事情了。 ——他不想让姜离走,再换个乱七八糟的人来。 姜离在,王爷脸上有笑容了,府里开始秩序井然。 花顺带着人,吭哧吭哧把王府那些杂草都除了,各处的人也都不敢再怠慢。 一来王景荣和花顺较劲,双方都拘着自己的人好好表现;二来上次姜离发飙,暴打王景荣的人,“光荣事迹”根本藏不住。 谁都怕这位笑嘻嘻没有架子,偶尔还会上房揭瓦的王妃娘娘。 姜离让王府进入了崭新的局面。 剑来甚至想,王府早就需要一个这样的王妃。 如果是普通的那些贵女,肯定无法应付王府的这些野蛮生长的状况。 寻常人家主持中馈那套,拿到这里来不好用的。 姜离刚从外面回来,裙子皱皱巴巴,手里如获至宝地捧着个鸟窝,隐约能看到里面有几颗圆滚滚的蛋。 她刚爬树掏鸟窝了。 见到剑来,姜离有点心虚,随后又挺直了腰背——她干嘛在乎剑来怎么看她。 她已经竖起了芒刺,准备和剑来互相伤害了。 但是剑来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然后就把视线转开,对她恍若未见。 姜离:不对啊,这不对啊! 剑来,你变了啊! 你这样让我有点害怕啊! 就像上断头台之前给人吃顿好的,你今天都没有瞪着我,是打算对我下死手了吗? 第34章 将离 不过姜离很快唾弃自己。 她这是什么抖m心态。 她现在可是王妃,她跺跺脚,剑来就得害怕才对。 她怕剑来做什么? 想到这里,姜离瞪了剑来一眼,托着鸟窝继续往里走。 “王妃娘娘!”剑来开口,同时从回廊上往下走。 虽然他不想说,但是该做的动作还是要有的。 否则王爷那般聪明的人,肯定会猜到自己没按照他的吩咐做。 倘若王爷自己开口,这件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因为姜离会转身撒腿就跑,毫不留恋那种。 剑来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女人现在过得好,不代表她喜欢王爷或者王府。 她只是随遇而安。 就是给她换个其他地方,她也是一样的。 姜离看着他,眼睛睁大,目光惊恐。 来了来了,黑白无常来了。 她也就是瞪了他一眼,罪不至死吧。 “做什么?”她问。 剑来却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她面前。 姜离警惕地看着他,身体已经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喊人和跑路。 “娘娘,”剑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鸟蛋上,声音很低,“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自己是无法孵出小鸟的。” 姜离:你有病吧! “我知道!”她没好气地道。 “那娘娘确定不要把它给放回去?” “不要!”姜离生气了,声音拔高。 她觉得剑来肯定是故意戏弄他的。 剑来才不会管什么鸟蛋不鸟蛋,他就是想吓唬自己,让自己以为他要对自己下手。 可恶,竟然让他得逞了,姜离觉得没面子。 她凭本事掏来的鸟窝,他凭什么指指点点? “我今天就要烤……” 鸟蛋还没说出口,剑来就打断她的话:“王妃娘娘别激动,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王爷还在休息,您去忙您的吧。” 说完,他转身又回去,并且掀开帘子走进房间里。 姜离故意恶声恶气地道:“有病!” 剑来没有杀她的意图,她就得出口恶气。 剑来没跟她计较。 姜离气冲冲地到厨房烤鸟蛋,小声骂道:“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个剑来真是太讨厌了!” 而剑来却在平王面前夸她。 “王爷,您听到了吗?属下问娘娘,知不知道在王府陪着您辛苦,她说她知道;属下问她要不要离开,她说她不要。她还说,她今天就要靠着您,谁也别想把她给撵出去。” 平王确实也听见了些许片段,但是没有连起来。 听剑来这般说,他还有些意外:“她当真不愿意走?” 她什么时候对自己那么情真意切了? 不对,感情应该没有,但是她或许想着从一而终? 其实真的大可不必,这种想法真是让女人虚度年华。 “嗯,王妃娘娘不愿意;而且已经生气了,不许属下再提这件事。” 平王想了想后道:“既然他不愿意,那就暂时作罢吧。日后她若是改了主意再说。” “是,属下告退。” 剑来回到廊下,心脏依然跳得很快。 他今日真是胆大包天。 他之前从来不敢撒这么大的谎。 还好他善于诱导,又即使掐断了王妃娘娘的话,这才圆过来了。 能骗一天是一天吧。 王爷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希望他活着的时候能轻松些。 平王不仅身体有伤,还中了毒,毒发时间越来越短……对他来说,真正解脱的那一天,或许不远了。 剑来想,平王若是没了,他会护着姜离,回报她现在为王爷所付出的一切。 姜离让剑来气的,烤鸟蛋吃得都不香了。 不过这东西,确实也没那么好吃。 王景荣可能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一味讨好姜离,完全忘记了平王这个正主,所以来“亡羊补牢”。 “内务府送来了一批花,说是皇上赏赐给格外王爷的,咱们平王府也有。王爷,您看这些花放在哪里合适?” 要是从前,他直接就把名贵的花弄出去卖了换银子,就是一片花瓣都不会让平王看到。 所有人都没指望平王会说话。 这种事情,他一般都是摆摆手,表示无所谓,让人看着处理。 但是今天,他竟然开口问道:“都有什么花?” “牡丹,芍药,紫薇,栀子……” “放一盆芍药放到我屋里,剩下的让王妃处置。” “是,是,是。” 默笙搬了一盆芍药进屋,放在平王床头。 平王却指着窗台道:“放在那里,我远远看就行。你看着些,别让小黑祸害了。” “哎,是,王爷放心!”默笙高兴得道。 难得王爷现在有喜欢的东西,只要他开口,默笙表示自己一定做到。 王爷从前对花花草草就没有多喜欢,现在可能是在屋里躺的时间太久了,也想要盆花,看着心情愉悦。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平王接下来的时间,经常会习惯性地看着窗台上灼灼绽放的芍药。 果然是极美的。 将离。 姜离也没客气,把剩下的花都留下了,摆放在院子里。 开玩笑,御赐的好东西,她干嘛要给别人? 自己天天放在眼皮底下看,心情不愉悦吗? 这个院子繁花锦簇,隔壁院子蔬菜茂盛,多美好。 姜离发现她在王府的日子,越来越如鱼得水。 她把王府大部分地方都走过了,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发现,但是总是能找到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景物。 她发现王府的湖里,除了大片的荷花之外,里面还养了鱼。 盛夏天,在碧波涟漪之中泛舟,偷偷脱了鞋袜泡在冰凉的湖水里,钓着鱼,吃着刚剥出来的莲子…… 想想就让人身心愉悦。 如果能弄渔网来,可以抓更多的鱼,分给府里和外面的人吃呢! 姜离想得非常美好。 不过偌大的王府,竟然一艘可以用的船都没有。 只有那些没法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破船。 姜离想搞一艘船。 搞不到,她可以“降级”,用木筏。 她在四处打量着,王府哪里能搞到合适的木头,这有点费脑筋和浪费时间。 但是现在,她最多的不就是时间吗? 有种鲁宾逊漂流记的感觉了。 不过,她也有点不一样。 她不会闭门造车,她肯定得找帮手。 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花顺说了。 花顺想了想后道:“王妃娘娘就是想要这么做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得找专业的人! 姜离高兴了:“你说,你说!” 这时候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这番消遣时光的举动,会改变她和平王现在相安无事的格局。 第35章 捅了马蜂窝 “前年的时候,回音堂塌了,内务府一直也没有再批银子,所以一直就那样放着……” 这个姜离知道。 回音堂其实就在离正院隔了三四个院子的位置,地理位置算是优越。 她已经去过了,并且还在那里面看到了两只肥美的野兔。 只可惜,没抓到,让兔子跑了,现在她想起来还拍大腿。 兔肉很好吃的! “那牌匾谁写的?龙飞凤舞的,很好。”姜离道,“就是牌子上的金漆都掉得斑驳了。” 她去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感慨。 平王人还没死,府邸已经成这样。 等平王人没了,再换新主,大概才能重新修缮。 “小的也不知道,应该不是王爷。”花顺老老实实地道,“有些椽子,娘娘您看,用来做您说的木筏,可以吗?” “可以啊!”姜离兴奋地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走,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牌匾是谁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她能用上的东西。 花顺很谨慎,“娘娘,您看用不用回去和王爷说一声?” “不用。”姜离摆摆手,“先去看看能不能用,如果能用,我再回来和王爷说。” 毕竟是王府的东西,不好不告而取。 但是还不知道那些椽子能不能用,不能先把人情给搭上了。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是。” 姜离带着花顺往回音堂走,栀子跟在身后。 现在,姜离已经能放心地把豆蔻留在正院,那里面三个男人,一个不能动,一个娘,另一个像根木头,都很安全。 到了回音堂,进去就是一片废墟。 还好花顺前些天才带着人把杂草简单清理了下,否则往里走怕是都困难。 “这是大梁,这是什么,檩木吗?”姜离看着面前堆积成小山的木头和破砖碎瓦,艰难地辨认着。 “是,娘娘,您仔细手。有些木头上是有木刺的……”花顺提醒她道。 “哦,好,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姜离像个好奇宝宝,围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 花顺指了几条椽子给她看,姜离琢磨了一下,“是不是有点粗?” 印象中,别的房子椽子似乎没有这么粗。 “是。”花顺道,“您不说,小的还没注意到,这椽子,是比此处的都粗。不过也正常……” “怎么正常?”好奇宝宝又上线。 “回娘娘,”花顺笑道,“您知道为什么别处都没有坍塌,唯有这处不行了吗?” “为什么?” “因为别处都反复修缮过,这里却是没有动过的。” “这里为什么不修缮?这里离正院那么近,要是主子哪天从这附近路过,或者直接进来看看的时候塌了怎么办?”姜离觉得很不合理。 “因为这里叫回音堂。”花顺道,“在这个屋里里说话,是有回音的,就像对着山谷高喊,听到的回声是一样的。” “这么神奇?是什么原理?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会是谁,那么喜欢“返璞归真”的生活,想要模仿住在山谷下吧。 “确实神奇,小的之前偷偷来试过。什么原理,小的就不知道了,因为传说,这是前世的能工巧匠设计的。” “就为了有回声?” “是。”花顺道,“这是佛堂,天气晴好的时候,正午阳光正好落在牌匾上,跪在牌匾下敲木鱼念经,可以听到四面八方的回音,有一种沐浴佛光的神圣之感。” 姜离:果然还是有钱人会玩。 就为了念个经,整出这么多花样来。 念经你就好好念经呗,偏要浪费那么多钱,你捐出去能救活多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功德多少? 这种地方塌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 可见佛祖也是不赞成这种形式主义的。 “因为回音堂结构太特殊,不知道其中门道,所以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敢擅自维修。到王爷进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岌岌可危。一场大雨过后,终于承受不住,倒塌了。”花顺道。 “哦,原来这么回事。”姜离道,“怎么会有回音呢?难道是在木头上做了手脚?” 她看到脚下有一根椽子,另一头斜插在土堆上,和地面、土堆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她想把椽子从土堆里拔出来研究一下,却发现有点牢固,她恐怕得多用点力气才行。 她抬头大量了一下土堆处那个点,发现椽子上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像铺设马路的柏油? 因为角度问题,她站在下面看不真切,只当是什么东西黏住了椽子。 这可难不倒她。 是时候让花顺亲眼看到她的能量了! 姜离把双腿略分开,摆出来用力的姿势,双手抓住椽子…… “王妃娘娘,不要!”花顺惊呼一声。 可是太迟了。 姜离已经以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姿势,把椽子拔了出来,立在身前,眉眼间俱是得意。 但是这得意,甚至都没有延续两秒钟。 因为很快,嗡嗡嗡嗡的声音响起。 姜离惊恐地抬头看向椽子顶端…… 这时候,乌漆嘛黑一团,从上面掉了下来…… 姜离眼疾手快,丢了椽子跳到一旁,拉起还在发呆的栀子,转身就跑。 坏咯坏咯,她无意间捅了马蜂窝了! 跑! 后面的马蜂一路狂追不舍,誓要和这毁了自己家园的“仇人”同归于尽。 姜离发誓,她这辈子绝对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花顺也紧随其后,跟着姜离和栀子,一起往正院跑去。 “不,不对!”姜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不能把马蜂引回来。 因为正院还有躺着的平王。 别人可以躲马蜂,平王躲不了! 不行,姜离拉着栀子,过家门而不入,充分提现了大无畏精神,值得歌颂——这是姜离给自己想 彩虹屁。 事实上,虽然她有牺牲自我的精神,但是不是所有的马蜂都那么“懂事”。 经过正院的时候,一部分马蜂目标坚定,继续对姜离几人穷追不舍,咬定不放。 但是另一部分马蜂,信念有问题,半路闻到花香,尤其是栀子花香,他们就没原则地改换了路线,直接往正院而去。 因为是夏天,天气炎热,门窗都开着…… 第36章 特别的相见 结果就……惨不忍睹。 姜离表示,她说的是自己,也说的在座诸位——她一直护着脸,所以脖子和双手被蛰得厉害,一双手肿成了猪蹄子,脖子粗了一圈,又红又肿。 其他人的情况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栀子和她差不多,豆蔻因为平时习惯紧闭门窗,所以是最好的一个,但是手上也被蛰了,起了两个大红包。 就连小黑,都被在眼圈周围蛰了一下,原本就小的眼睛,这会儿几乎睁不开,可怜巴巴,以为自己瞎了,嗷嗷惨叫。 至于那主仆三人…… 更是没眼看。 主要是,马蜂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默笙和剑来反应过来,一个趴在平王身上,用身体护住他;另一个则随手扯了幔帐,发挥高手的优势,和马蜂们斗起来。 结果……两败俱伤。 剑来额头正中的位置鼓起来,像个发面馒头,也像个按钮,让人控制不住地想按一下(并不敢)。 默笙更惨,满脸是包,而且脖子,整个后背都红肿起来,连成一片。 “别动,你这样很危险的,先上药,一会儿等栀子把药熬出来再服药。” 默笙住在院子里的倒座房里,这会儿趴在床上,后背赤裸,涂满了绿油油的药膏。 他艰难回头看了一眼,没看清楚,只觉得绿得发光。 “娘娘,小的没事,小的真没事。”默笙带着哭腔道,“您让小的去看看王爷……” 姜离道:“你不是趴在王爷身上吗?你伤得最重,你最需要休息。” 对大夫来说,伤势才是第一优先级的排序方式。 夏天衣衫单薄,默笙怕热,穿得格外轻薄,所以就吃了亏。 “不是,王爷身子弱,又被蛰得……” 想到平王那张认不出原本面目,肿得像过年猪头的那张脸,默笙哭声震天。 他可怜的王爷啊! “王妃娘娘,求求您,求求您去看看王爷吧!” 王爷最金贵。 自己闯的祸,怎么也得负责到底。 虽然姜离不愿意去见平王,免得生出事端;但是既然是她的错,那这点担当她还是有的。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姜离从倒座房里出来,看着被大太阳晒得白花花的地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平王,姐来了! 她走到廊下,抬头看向对她怒目相视的剑来,说不心虚是假的。 “那啥,”姜离道,“这是药膏,清热解毒,涂上去虽然有点绿,但是止疼效果很好,也消肿。你看看我……” 她把自己的手伸出去给他看,力证自己做的孽,自己能收拾烂摊子。 虽然手还很红肿,但是总归没有那么吓人了。 剑来没有接,声音阴沉:“你最好把王爷给治好,否则,我,我只能送你走。” 虽然她确实不错,但是来一次就要命;谁知道她会不会惹出其他的乱子。 卧槽! 姜离惊恐地看向他。 杀人灭口,都还赤裸裸地预告,太嚣张了! 这时候,屋里传来平王的声音,“回去吧,我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感觉双颊肿得几乎不受控制,声音都有些变了。 平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肿得很高。 他睁开眼睛都吃力,所以索性闭了眼。 脸很疼,火辣辣的感觉,很不舒服。 但是平王从这种疼痛之中,似乎得到了某种爽感,就像,就像他之前被困在某种暗黑的情绪之中,无法挣脱……现在的这种疼痛,让他得以短暂抽身,只关注疼痛本身。 “那怎么好意思?”平王听见他的王妃在外面小声说话,“剑来,要不你把这药膏拿进去,给王爷涂上?那啥,王爷,实在对不住。我并不是故意去捅马蜂窝的……” 姜离表示,她还不至于那么没数。 但是这不就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吗? “……我就是想弄点椽子,造个木筏去湖上玩。椽子造船,呵呵,也挺合适的是不是,反正回音堂都塌了。对了,你知道吗?那椽子质量都可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特别重。” 不用也是放在那里,风吹日晒,只能长蘑菇腐烂。 “就是那马蜂窝位置实在特殊,我搬椽子的时候不小心碰了,这才和马蜂结了仇……” 然后被撵得屁股尿流,还连累身边的人。 意外,纯属意外。 姜离做错了事情就立正挨打,所以已经做好了被平王骂的准备。 不过平王好像很温和,不骂人,那估计会被他说教一番。 没关系,她都听着。 她认错姿态可好了。 “只是无心之失,不打紧。”平王道,“你说得对,放着也是浪费。只是你自己亲力亲为,倒也不必;改天再去的时候,喊人给你帮忙。人手不够的话,让剑来和默笙也去。” 她性格活泼,能在沉闷无聊的日子里给自己找乐子,那很好。 啊? 没有被骂,还被赞助了? 姜离惊讶万分,心里表示,那怎么好意思呢? 平王可真是个大好人! “我没事,不必担心,你去吧。”平王道。 真的太好了! 姜离站在门口道:“那就……” 话没说完,她忽然觉得腰间一股大力,然后她就推了进去。 按照牛顿第几定律来说,她的上半身动了,脚没动,被门槛绊住,会摔个狗啃屎。 事实证明,老牛真没骗人啊! 姜离趴在地上的时候想。 剑来!老娘跟你拼了! “王妃娘娘小心点。”剑来道,“王爷,王妃娘娘实在担心您,您就让她进来看看您吧。” 姜离: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 她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剑来。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马蜂怎么不把他蛰成猪头! 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受害者”吧。 她看到浅绿色幔帐下,躺着一个人,脸肿得很均匀……整张脸像充了气,又红又胀,五官都被挤压得无处安放的感觉……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马蜂这也是看人下菜碟,黄鼠狼专门咬瘸鸭啊! 第37章 检查身体 平王伸手拽了拽幔帐,想要放下来遮挡。 姜离:不用了,王爷,我都看见了,并且自此以后,您高大的形象,将长存我脑海中,永不忘怀。 您已经在我记忆里永垂不朽,直到我死。 姜离对于男人的自尊心,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的。 而且她是罪魁祸首,所以于情于理她都不该笑。 但是看着平王的样子,忍笑变得实在艰难。 就,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但是你的样子,格外清新脱俗。 万万没想到,夫妻之间第一次见面,就如此有新意。 来都来了,那打个招呼吧。 姜离装模作样行了个礼,“王爷。” 本想说“见过王爷”,但是今天的“见过”,等于在平王伤口上撒盐,所以就算了。 平王躺在床上多年,又控制饮食,骨瘦如柴,把幔帐放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颓然地放下手,把脸侧过去,不想吓到姜离。 他现在连翻身都做不到,只能艰难转头。 姜离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看得更清楚。 平王身上搭着薄被,即使这般也能看出他身材极为瘦削,姜离甚至怀疑自己看到了肋骨。 但是和他瘦削身形极不相称的,是他那张过度肿大的脸,就像一个……夸张的大头娃娃。 模样滑稽又可怜。 姜离作为大夫,什么样的患者都见过,所以这会儿并没有害怕。 但是姜离从来没有见过平王这般长久瘫痪于床,却还能保持平和心态,甚至还能为别人着想的人。 他自己动弹不得,无辜被马蜂攻击,对于始作俑者,还能保持十足的宽容,甚至还愿意支持她继续玩。 这简直就是圣人了。 姜离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咬咬牙上前低声道:“王爷,我替你看看。我之前做过大夫,虽然医术不精,但是说不定运气好,能帮上你一点,也算,也算弥补我心中愧疚。” 剑来心里捏了一把汗。 这是他希望见到的局面,但是王爷千万不要不领情。 他看着平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剑来福至心灵,忽然抢着出声道:“王妃娘娘,你才疏学浅,王爷不需要你看!” 姜离闻言愣住,随即气炸了肺。 谁才疏学浅了? 这话她自谦可以,被人指着鼻子质疑,那她可真就要生气了。 “剑来,退下,不得对王妃无礼!”平王声音也重了,不怒自威。 姜离听得有些恍惚——这个男人,好像有截然不同的两面。 一面温和,一面凛冽,却让人丝毫不觉得违和。 “王爷,她医术就是三脚猫的功夫,您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给您看。”剑来却火上浇油。 姜离怒道:“你厉害,那你给他看!” 混账东西,竟然质疑她的专业。 平王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看向剑来。 他眼睛几乎肿成缝,有些滑稽,但是目光之中的威严,依旧凛冽。 剑来跪倒在地,沉默以对。 “我并非质疑你医术,”平王又耐心地和姜离解释,“只是我已病入膏肓,不想让你束手无策之后生出内疚。” 他其实明白剑来的意思。 剑来故意那般说,就是想把自己拒绝的路堵死,让姜离帮他看病。 “内疚?”姜离道,“看不好,我会有点遗憾,但是不会内疚的。” 你想多了。 她最多就是被激起好胜心,想要去更深入地研究罢了。 “王爷,来,我给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了。”姜离挽起袖子走到床前,把被子往里掖了掖,然后自然地在床边坐下,挽起袖子,“来,胳膊。” 在平王的角度,能看到她被马蜂蛰肿的脖子,在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十分刺眼。 她的手也是。 “胳膊也用不上力气?”见平王没动,姜离自己动手掀被子,把他胳膊拿出来。 平王的身体颤了下。 平王身上只穿了一件纱衣。 纱衣宽松,袖子这会儿已经完全落到腋下位置,露出一整条消瘦无力的胳膊。 姜离的手带着些许冰凉,指尖搭在他手腕上,凝神诊脉,专注认真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我没事……”平王想要把胳膊抽回来。 “你先别说话。”姜离用左手按住他道,“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是我。” 平王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动作。 姜离的眉头越来越皱紧。 半晌之后,她才松开了手。 剑来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妃娘娘可看出了什么?” “我才疏学浅,三脚猫的功夫,能看出什么?”姜离没好气地道。 她虽然傻,但是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觉得剑来是故意激自己的。 哼!一肚子坏水。 剑来面色尴尬,垂手站在一旁,“属下冒犯了,还请娘娘恕罪。” 你可不是我属下,我用不起,姜离腹诽。 她动作没有停下,继续掀被子。 平王不肯,双手用尽全力抓住被子,手背上青筋暴起,“剑来,剑来——” 他的纱衣太薄了。 剑来上前,却是和姜离说话,“王妃娘娘还要替王爷检查身体吗啊?” “你说呢?”姜离白了他一眼。 “好。”剑来握住平王的手,让他松开。 平王脸都憋红了,但是因为原本的样子,也无人注意到;当然,注意到了也不在意。 剑来想这一刻,有几天了。 或许王爷今日算是,因祸得福。 姜离给患者看病的时候,更不会想那么多。 常年卧床的病人,能怎么保持仪态? 就是裸着都正常。 大夫眼里,才真的美人如白骨。 你再怎么牛逼,也不比别人多点什么,最多有点尺寸差异罢了。 放心,她很专业的,大不惊,小不怪。 剑来按住平王,任由平王怎么说,他都不松手,只满眼期待地看着姜离。 姜离蹲下,敲了敲他的小腿,毫无反应。 姜离摇头。 肌肉已经严重萎缩了,看起来神经是有损伤的。 她从腰往下,仔细地检查一遍,不时捏一捏。 平王紧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当成梦一场,不用窘迫。 “好了,松开吧。” 姜离起身。 剑来说一声“王爷,得罪了”,然后松开手,又帮平王盖好被子。 姜离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已经生无可恋的男人一样,严肃地道:“我非常好奇,当年王爷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第38章 治病 是淫人妻女,还是杀人全家,或者挖人祖坟了? 如果不是这些灭绝人性的事情,姜离实在想不出来,别人为什么要用这般灭绝人性的方式来对待他。 怎么说呢? 平王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奇迹。 他身中剧毒,而且还不是一种;他骨盆受伤,而且没有恢复好,神经也受损,导致他彻底的瘫痪。 不说这里的条件如何,就是放到现代,他也得经历好几次大手术那种。 这是谁,下手这么狠。 平王从前的身体素质得多好,是什么样的钢铁战士,才经得起这样长年累月的磋磨。 骨瘦如柴算什么? 如果是别人,早就变成了黄土之下的白骨。 “王爷之前应该吃过解毒丹之类的东西,或者名贵的解毒药材,否则根本撑不到现在。”姜离笃定地道。 “是,王爷吃过解毒丹。”剑来忙道。 他现在看到了很大的希望,心情迫切。 “娘娘,王爷的这种情况,您有办法吗?” “怎么说呢,”姜离斟酌了一番后,实话实说——在她的专业领域,除非对方罪大恶极,否则大部分时候,她都会这么做,“我要说我有办法,那是吹牛;我要说我完全没办法,也是撒谎。” “王妃娘娘的意思,属下愚钝,没听明白,还请娘娘明示。” “就是我可以试试,但是生死有命,这下懂了?” 很棘手,很危险,也让人很……跃跃欲试。 姜离觉得她遇到了从医生涯以来最大的挑战。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学霸遇到了一道极难的数学题。 苦恼且兴奋。 “生死有命?” “嗯,就是比如说,王爷这般,或许还能活一年半载;但是如果我帮王爷治,可能他明日都活不过。” 剑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直白残酷。 平王则想,还有那样的好事吗? 对于明天的太阳,他早没有期待。 明天的太阳和今日一样,他的痛苦也会日复一日,不如早点解脱。 “治疗有风险,我当然希望最好的结局,让王爷站起来,和从前一样,但是……” “什么?你说什么?”剑来激动得礼数都忘了,“你说王爷还能站起来?” 这是他做梦都没敢想过的。 他只是想让王爷不再那么痛苦而已。 “可能。”姜离道,“在床上躺了好几年,就算能再站起来,也需要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的恢复。” “那不要紧,那都不算什么!”剑来扑通跪倒在地,深深叩首,“王妃娘娘,求您救命!” 救的不仅是王爷的命,还有王爷的心! 姜离:今日份功德,+1又-1。 求求了,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跪,好吗? 平王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得看向姜离。 他的王妃在说什么? 他怎么听不懂? 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是真懂了呢。 “我再说一遍,”姜离道,“王爷这般,治疗是有风险的。或许能治好,或许人都被治没了。” “没关系!”剑来道,“娘娘您大胆尝试!” 王爷早就需要这样一个决断的机会了。 去做,然后把结果交给老天。 无论如何,都痛痛快快,不要再钝刀子拉肉,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 “王爷,”剑来膝行到平王面前,“您答应吧,您试试吧!” 平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即使依然不敢置信,他也还是点点头,十分坚定:“好,那就有劳你了。” 姜离:“这个,我得做很多准备……需要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不说消毒问题,手术器械就太难。 而且夏天炎热,不是好时机。 她得审慎考虑方案才行。 “而且你的身体状况也不行。我先替你解毒,然后这段时间,你就要好好吃饭,长点肉。你得有点底子,才能折腾得起,明白吗?” 平王点头。 “现在不是不吃不喝,怕麻烦别人的时候,”姜离又道,“该吃吃,该喝喝,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要么直接去见祖先享人间香火,要么站起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是药膏,”姜离指着小几上自己刚才放上去的药膏道,“涂上,明日就会好很多,后日基本就看不出来了。” 丑就丑两天。 “好。” “我先出去了。”姜离嘟囔道,“府里还有一些人被波及了,我去给他们送药去。” 真是造孽。 等她离开之后,剑来跪在床前,依然觉得自己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王爷,您说,王妃娘娘说的会是真的吗?” “她骗过人吗?”平王问。 他也至今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是对于姜离,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 姜离说,他就相信。 “她冒名顶替嫁进来……” 这还不算骗? “那是她能做到的吗?无非都是棋子,身不由己。”平王淡然道,黑眸古井无波,“你现在确切查到证据,证明她是冒名顶替的吗?” “是。”剑来道。 他是从花顺那里查到的。 “王妃娘娘名叫李棠,是一个游走于市井之间,给人治病的大夫;医术颇佳,坊间有名。” “很厉害的女子。”平王赞道。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王妃娘娘认识不少三教九流,所以现在已经安排了五六十个人的去处……” 这点,剑来也非常感谢姜离。 姜离不仅安排了,还很细致,每一家解决一个劳动力,至少能让这家喝上粥。 “至于她家里的情况,那就不知道了。只是她确实不是国公府的姑娘,属下目前只打听到这些。” “她不是国公府的姑娘,对她来说还有退路。现在她不肯走……等回头有机会,我再问问她。”平王的目光落在了窗台上的芍药之上。 剑来心虚,沉闷地“嗯”了一声,道:“还是等王爷痊愈之后再提。” 到时候,就是要他的脑袋给姜离出气,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姜离给众人分过药,回屋躺着,看着床顶长吁短叹。 “阿姐还疼吗?”豆蔻问。 “没事,不疼,就是觉得给大家添乱了。” 她可不敢说,她给自己揽个大活儿。 要不豆蔻肯定得说她。 好棘手,好想去泛舟,她的木筏啊…… 第39章 发财了 “啊,对了!”姜离从躺尸状起身,“我还得出去一趟。” “阿姐要去哪里?” “我去回音堂看看!” “啊?阿姐,你还去?万一再有其他马蜂窝呢!”豆蔻惊恐地道。 这些人,实在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 “哪儿有那么倒霉?”姜离道,“我去看看蜂巢,那全身都是宝。” 她都已经被马蜂蛰成这样,不收点东西,那多亏? 而且,她还贼心不死,得去看看那些椽子呢! 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还因为内疚揽下了平王这个烂摊子,如果还不能去泛舟,她哭死。 豆蔻和栀子都服她这种为了玩乐,矢志不渝的追求。 两个人都不肯陪她去。 ——哪个女孩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主动拿着脸去和马蜂亲亲? 姜离:“切,行了,我自己去。” 可怜的花顺,估计也是被留下了阴影,至少今天不能再去了。 姜离自己溜达出门,走了不多远就来到了回音堂。 她捡了蜂巢,还用手指沾了点蜂蜜尝了尝,真甜啊! 回去可以留一些做菜,另一些可以给平王冲水喝,润肠,长期卧床的病人需要。 不过处理起来挺麻烦,姜离用小树枝把蜂巢上残留的马蜂尸体处理掉,放到一旁,打算带回去给栀子处理。 姜离好了伤疤忘了疼,不,伤疤还没好,尝点甜头就忘了疼。 她开始蹲下研究之前的这条椽子。 粗,而且非常重。 因为姜离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把椽子扶起来时候的那种手感——很重,超过想象的重。 如果她不是天生力气大,恐怕根本动不了。 什么鬼,这么重,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乌金木吧。 姜离瞎说的,她根本就没见过乌金木。 但是她心里还是想,这木头,说不定非常名贵。 如果能卖钱,一寸木头一寸金,她的麻袋就不白拿了! 她甚至都开始发愁,怎么把这些木材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可愁死她了。 姜离蹲在椽子旁边,很是做了一会儿美梦,嘴角都笑僵了。 等她回神,不由给自己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一个末奖都没有中过的人,现在竟然已经在安排中头奖后的获奖感言? 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 姜离低头,用手指甲抠抠椽子,质地很软,显然已经在长期的风吹雨打里开始腐烂。 呸呸呸,这是什么名贵的木头,不就普通木头,只是粗了一点吗? 木头粗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姜离啐了一口——主要还是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她拍拍手上的泥,准备起身。 可是都起了一半,她忽然停在那里。 不对啊,就是普通的木头,为什么会那么重? 姜离弯腰,撅屁股,抓住椽子,用尽全力往上抬。 抬动了…… 但是问题是,这重得实在不像话。 姜离又把椽子放下,想想又回去,去厨房取来砍柴的斧子。 她搓了搓手,抄起斧子,看准椽子正中的位置,狠狠一斧子劈下去。 椽子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 但是这条缝,并没有到底,因为斧头也没有到底。 斧头被卡住了。 姜离听见金属碰撞之声,虎口被震得生疼,疼得她直吸凉气,抚摸着被震伤的虎口半天缓不过来。 好家伙,她就说有玄机吧! 银子,肯定是银子。 不知道前朝还是本朝,哪个贪官污吏在这里藏了银子留后手。 这脑子也挺够用啊! 建成带回音的佛堂,匠心独运,一般人不知道玄机在哪里,都不会随便拆。 所以那些藏起来的东西,能得以长久保留。 说不定什么时候子孙后代混进来,就能偷走呢。 呃……可能性也不大。 那为什么要放在房顶呢? 是为了存下钱,又防止被人查? 不管了,管他呢! 反正现在银子是她的了。 如果是银子的话。 姜离揉了揉虎口,做贼心虚地往外看了看,并没有人来。 还好还好,马蜂威力巨大,大家这会儿还都忙着养伤,对这里也敬而远之。 老天爷原来是安排她独享啊! 她的亲老天爷。 姜离又拿起斧子,这次,她换了办法,从横切面中间偏上的位置砍了一斧,然后又在纵向来了一斧,切下一长块木头。 然后她继续,就这样,把整根椽子,砍掉了一小半,露出平滑的切面。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这个木头不是天然的,而是后来接到一起的。 榫卯结构牛逼。 在中间的位置,是有凹槽的,里面镶嵌了东西。 姜离一层层地剥离切面,终于露出了里面黄澄澄的——金子。 是闪瞎她狗眼的金条! 这才对啊! 第一次许愿小奖励来了大奖,姜离觉得,她这个名字真的没有白保留。 她终于得到了老天的奖励啊! 这是一个中奖绝缘体对中奖的执着! 好耶!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姜离开始往外拿金条。 一条大概五十两重,沉甸甸的,姜离放在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点儿都不嫌脏,恨不能抱着亲两口。 一根椽子里,藏了足足二十条。 一千两!价值一万两银子。 这个回音堂是有点玩意的,一般人谁能想到往屋顶藏,关键是,屋顶得能承受得住着重量啊! 这是什么鬼斧神工的设计。 不管不管,有钱就好。 还泛什么舟啊,她抱着银子躺在床上,每天都能笑醒,不用再找什么乐子了。 有钱让她超快乐! 这回音堂,得有多少根椽子,其他木头里不见得没有。 发财了发财了。 她就知道,她那麻袋拿对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她这段日子顶着那么毒辣的太阳,天天在府里游荡,怀着最美好的期待,这不就等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哦不,有点费脸,费平王的脸。 姜离激动的,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不行,冷静,要冷静。 这么多钱,先不能让别人发现,她得想办法把这些金子藏好,然后想想剩下的要怎么处理。 是占为己有呢,还是占为己有呢! 这个选择,好像不太难呢! 第40章 金子怎么处理 姜离先回屋拿了麻袋。 栀子问她做什么。 姜离故意大声道:“那么多木头,烂了也是浪费,我劈成了柴火,拿回来晒干了烧。” 栀子要去帮忙,姜离不用:“你那点小力气,就别添乱了。我一会儿扛回来之后,你帮忙在院子里晒上就行。还有,蜂巢你处理,我不耐烦弄那个。” 豆蔻道:“阿姐,栀子晒柴火,我处理蜂巢。” 她喜欢做这种需要专注的事情,给燕窝挑毛了,给猪皮拔毛了,这些琐碎又耗费时间的活儿,她很喜欢干。 “行,你们俩看着吧。” 于是,众人就看到,姜离前后扛了几个麻袋回来放进厨房。 栀子道:“姑娘,您就放在外面吧。” “晒不开,你先晒,回头我再搬出来。” “哦,好。” 姜离自己在厨房,眼珠子乱转,盯着哪里能藏得住那么多金条。 嗐,真是没地方。 府里空闲的院落倒是很多,但是金子这种东西,肯定藏在眼皮底下最放心。 而且,她还得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搬出去。 每天元三来送饭,正好她把空食盒送回去的时候,里面藏上金子。 元三是个极聪明的人,只要交接的时候给他一个眼神,即使他不明白,也会心领神会地照常收下。 先就在厨房放着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件事,姜离也没有瞒着豆蔻和栀子,晚上偷偷摸摸,头拱着头告诉这俩事情的始末。 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嘘——”姜离做了一噤声的手势。 剑来那贼耳朵太灵了。 “娘娘,”栀子几乎在用唇形说话了,“这些金子,咱们都要吗?” 她不敢想象,那是多大的一笔钱。 拿了,不怎么安心啊。 豆蔻则道:“王爷既然不知情,就不是他的钱。不是他的,那就是没主的,你要给谁?” 姜离:这逻辑,满分。 但是严格来说,这个府邸是平王的,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归平王所有的。 就算他没发现,也不能否认他的所有权。 娘的,怎么突然就心虚了呢? 姜离想了想后道:“这一千两金子,我先送出去。” 每天一百两,也就是十天的事情。 一来元三每天好吃好喝的来送,那不是钱啊!二来她绞尽脑汁给平王治病救命,死了多少脑细胞,不多收点银子,那不是骂平王命贱吗? 这一千两金子,收的没毛病。 “剩下的,先不动。总是进进出出,也会引人注意。” 如果那真是一笔数量庞大的金子,一旦暴露出来,就会打破现在王府的平静。 那不是姜离希望看到的。 “……就当咱们有一座矿山,什么时候缺了什么时候取。” “可是阿姐,你出不去的话,要金子做什么?你要出去的话,带不出去,金山银山,对你也没有意义。” 姜离:豆蔻,你总是现实得让人讨厌。 “回头我再想想。”姜离摆摆手,“今天不想了。” 得给脑细胞缓缓的时间,再说,她今天太兴奋,不适合思考。 她要去睡觉,去做梦,梦都会金灿灿的。 可是姜离没出息,她没有梦见黄金,反而梦见了战争。 漫天的血光,尸山血海,她在里面害怕地走啊走啊,怎么也走不出来。 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是最近每日会来王府的那些脸。 不,不是他们。 姜离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她挣脱不出来;她告诉自己,那些老弱妇孺是不该上战场的,他们不会死。 忽然,姜离看到了平王。 他坐在马上,手里拿着长刀。 他瘦骨嶙峋,如麻杆一般,却顶着一个和他完全不匹配的,看不清五官的大脑袋,坐在马上很滑稽。 流矢从他身边雨点一般地穿过,奇怪的是没有一支箭能射到他。 他挺直腰背,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在坚守。 他身上薄薄的纱衣被血水浸透,贴在骨瘦如柴的身体上,却像不倒的旗杆立在那里…… 姜离被这个噩梦吓醒,猛地坐起身来,半晌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大汗淋淋。 她长出一口气,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缓过来,拿起床边的茶杯喝了两口水,又握着茶杯发了好一会儿呆之后,才把茶杯放回去,重新躺回到纱帐里。 姜离用双手搓了搓脸,再也没有睡意。 这个梦,实在太可怕了。 她这是太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患者,都开始做噩梦了? 姜离,你这样不行啊,她自嘲的道。 她睡不着,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事情。 其实她不缺钱。 原本在国公府,她就靠着各种钻营攒了一笔钱,临走的时候又好一顿搜刮,带了一万多两的金银细软离开。 这几年,她给各种人治病,主要靠“吃大户”,又攒下了六七千两银子。 出嫁之前,讹了国公府三万两。 现在,又有了一万两。 这些银子,足够他们一家躺平,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 要那么多钱,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有什么用? 而且钱太多,引人觊觎,说不定还招来祸患 。 姜离自己把自己劝好了,也做了决定。 ——她只取这一千两金子,然后假装没事发生。 至于以后,谁发现回音堂的秘密,谁得了那些金子,和她没有关系。 当然,她心里也想,如果平王日后确实就是正人君子,她或许,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让平王自己决定,他很缺钱。 但是这也只是日后的决定。 当前,他们对彼此,还是了解得太少。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且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第二天,姜离把金子藏到食盒里给了元三。 元三看到她给自己使眼色,果然什么都没问,提着食盒就走了。 里面,姜离写了一封信,让他们把金子藏好。 元三不识字,但是于氏认字,他们会明白的。 把饭菜带回去,姜离开始给平王“下指标”。 “这些,王爷都必须吃了。” 经过一夜的消肿,平王的脸好看多了。 不过姜离还是不太敢看——她怕自己因为笑场,而被恼羞成怒的剑来杀人灭口。 第41章 训夫 默笙闻言像得了圣旨一般,忙对平王道:“王爷,您看,这是王妃娘娘说的。王妃娘娘是大夫,您得听大夫的。” 其实姜离考虑到平王的身体状况,这顿饭给他安排得并不多。 米粥,水煮蛋,一碗温热的牛奶,还有两个素馅包子。 平王却明显还有自己的顾虑,表示他吃不完这些。 “吃不完也得吃。”姜离“凶神恶煞”地道,“你要记住,现在你吃饭是任务,就像你给你的属下下命令,军令如山那种,懂吗?” 平王懂了,他看到姜离故作凶狠的样子,知道她是好意。 可是他实在不愿意让默笙伺候他方便那么多次。 默笙不嫌弃,他也有自己的尊严。 二十几岁的人了,只能像个婴儿一般被人照顾,他想要点脸。 虽然平王没说话,但是姜离已经把他的心理活动揣测得八九不离十。 “你现在是病号,你就要听大夫指挥。我说吃饭,你就吃饭,剩下的事情,不是你一个病号应该操心的,懂?” 剑来很不适应她这般跟平王说话,甚至想提醒她注意语气。 但是他到底憋回去了。 平王自己都没有生气,他就不要跟着乱了。 姜离脾气大,但是她也是个有本事的。 不怕脾气大,只要才华能够匹配,那需要的人会无限制地为她让路。 “默笙,你怕伺候王爷麻烦吗?”姜离问道。 默笙忙道:“小的不怕,小的一点也不怕麻烦,小的只怕王爷身体不好。娘娘,您真的能帮王爷治病,对不对?” 求求了。 “我治病的前提是,王爷把身体养好。” 之前花顺卧床几个月,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但是比平王还是好很多。 所以姜离能够用银针把毒逼出来。 但是平王不行,他中毒太深,而且身体太虚弱,治病的过程都未必能承受。 他若是在治疗过程中噶了,那剑来百分之百会化身“医闹”,甚至让她给平王陪葬。 这会儿姜离已经不怎么怕“陪葬”这件事了。 以她这些日子对平王的了解,平王是不可能说出那种话的。 肯定都是剑来“假传圣旨”。 不过剑来就是个偏执狂,他要是觉得自己该给平王陪葬,他就一定能做到。 所以,平王还是不能有事。 “好好吃饭,吃解毒丹延缓毒性继续深入。王爷现在不肯按照我说的吃东西,是因为不相信自己真的能痊愈。”姜离了然地道,“我如果现在和王爷保证,只要你配合,那我肯定能治好你的话,王爷自己就会配合了,对不对?” 平王沉默。 好像,姜离说得很对。 他确实觉得自己这种情况,想要再恢复如常,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不愿意配合。 他不想折腾大家一顿之后,又一无所获。 何必让所有人,再跟着失望一次? 默笙满眼期待地看向姜离。 快,王妃娘娘快打包票。 那王爷就配合了。 但是姜离却话锋一转道:“可是,我不能给王爷这个承诺,我只是大夫,不是神仙。我只治病,却治不了命。我只是能给王爷一些希望,但是希望能不能成真,得看我医术,看王爷配合,也看运气。” “王爷已经是大人,我不想再像哄着小孩吃药那般哄着您。您觉得,一辈子躺在床上,命长点短点,都能接受,那我觉得您可以保持现状。” “但是您对未来还怀有期待,还有远大的抱负的话,那我觉得,不该放弃任何机会,哪怕希望有些渺茫,您说呢?” “我和王爷是夫妻,但是也是陌生人。我言尽于此,王爷自己决定;还有,我尊重王爷的任何决定,绝无异议。” 说完,姜离看了看平王,“王爷,告辞。” 说完,她转身出去。 她是被众人追捧的神医,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如果不信任她,那就算了。 她要做的,是治病救人,不包括心理疏导。 她这边呢,建议下次患者家属自己做好安抚工作,别让她来浪费时间。 平王人是不错,但是自己也没欠他什么,不会上杆子非要帮他续命。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便吧,姜离气呼呼地想。 默笙瞪大眼睛看着她背影,等到她走出去后才反应过来,到平王面前道:“王爷,您快吃吧,王妃娘娘都生气了。她是想帮您,不是害您的……” 平王自然也知道姜离生气了。 “好。” 他不想让姜离生气。 他知道她是好意,只是他自己,受够了折磨。 可是姜离以为自己不相信她的医术…… 其实,他觉得自己是相信的;但是姜离说的也没错,他从骨子里觉得自己已经药石无医,不想再挣扎。 他浑浑噩噩,思想混乱甚至矛盾,不是姜离的错,是他的。 “喂我吃饭吧,这些天,要让你受累了。” “王爷,”默笙大眼泪啪啪往下掉,“您这般说,真是折煞小的了。” 剑来冷冷地道:“王爷要你喂饭。” 没让你煽情,没让你掉眼泪。 默笙忙给平王喂饭。 吃过饭,栀子在外面喊默笙。 默笙道:“哎,来了,你等等,我给王爷收拾好就出去。” 栀子隔着纱帘温婉笑道:“默笙哥,你忙吧,我没什么事情。就是王妃娘娘让我来告诉你,别一味让王爷躺着,可以把王爷扶起来一点坐一会;如果王爷自己坐不稳,默笙哥可以扶着王爷,或者在王爷背后垫一个枕头。” 默笙连声答应。 栀子笑着走开。 “王爷,您看娘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分明是惦记着您的。” 平王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但是被她惦记,他知道那是无稽之谈。 平王难得吃了一顿饱饭。 默笙看他把东西都吃了,激动落泪,“王爷,就得这样,这样您才能尽快好起来。王妃娘娘说了,咱们先解毒,解完毒之后接骨……然后您肯定就好了。” 是吗? 平王想,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梦境。 他不敢有那种奢求。 他只希望,自己余生不管多长,都能尽量别给别人添乱,痛痛快快,安安静静地离开。 第42章 解毒 姜离像老鼠搬家一样,慢慢地把那些金子都给元三带了回去。 最后一天,送出去最后一笔,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又给跑路,攒了一笔丰厚的盘缠,嘿嘿。 平王经过半个月的饮食调理之后,身体和精神都好了很多,也能半躺半坐着,稍坐一会儿。 一切都是按照姜离的要求来的。 姜离心说,这个男人,病了几年,还能有这样的恢复速度,果然是天赋异禀。 不愧是前太子。 可能真龙天子就是不一样,哪怕这个,还差一步,也非常人所能比了。 平王又毒发了一次,不过这次,姜离帮他针灸止痛,帮他减少了很多痛苦。 姜离觉得,经过这件事之后,剑来对她客气多了,甚至还会主动帮她做些提重物的活儿。 女人啊,就得有用。 取悦男人,是不会被珍惜的。 用能力,让男人另眼相看,才会得到真正的尊重。 “你们帮王爷把衣裳脱了,都脱了。”姜离一边给银针在沸水中消毒一边道,“让他趴着。” 默笙和剑来都没有动,而是看着她。 姜离无语,“没听见?” 那俩人,其实是觉得,她和平王没有圆房,是不是得避讳些。 但是转念再想,要脱衣治病,那就不可避免了。 所以,两人就上前了。 平王脸色涨得通红。 这次,可没有马蜂蜇伤这个理由帮他遮掩,他的脸红得想要滴血。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们动作。 别的夫妻,洞房花烛,裸裎相见,共赴巫山云雨,是男人要主动。 他第一次赤裸身体,却是妻子给他治病,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平王觉得尴尬难堪。 姜离的平静,更反衬出他的狼狈和可笑。 所以平王现在只能假装平静,或者说,装死。 姜离拿起银针,替被脱得一丝不挂的平王扎针。 她下手快而准,游刃有余,不时问平王的感觉:“有没有觉得有点疼?” “没有。” “没有?那不对啊!” “有一点。”平王声音略尴尬。 他原本以为,疼是不对的,怕给姜离压力,所以才忍痛说不疼。 结果误会了。 姜离一整个大无语,口气就不怎么好了:“你到底疼不疼?” “疼,但是能忍受。” “我当然得让你能忍受了。”姜离道,“好了,继续。” 她又下一针。 平王觉得不好开口,但是还是道:“这一针,似乎没什么感觉。” “那就对了,这一针要是有感觉,就是给你扎到腰子上了。” 平王决定,她不问,自己还是不主动开口了。 “那娘娘可不能乱扎 ,王爷的腰子好着呢!”默笙忙道。 可别给扎坏了。 然后默笙就被剑来踩了一脚。 “闭嘴!” 默笙委屈地闭嘴。 姜离没多想,只觉得默笙插嘴太讨厌,便没好气地道:“王爷腰子好不好,你清楚还是我更清楚?” “当然是……” 默笙被剑来捂着嘴拖了出去。 这个傻缺。 姜离这下感觉出来有点不对劲了。 不过清者自清,她这是治病,不是调戏男人,更不是和男人争男人。 她继续扎针。 扎完一面,她喊外面两人进来翻面。 默笙觉得像烙饼,但是不敢说。 平王则说,想穿条裤子。 剑来和默笙看向姜离。 姜离觉得自己像个强迫良家男人的女土匪,为非作歹还带了两个打手。 “穿吧,”她摆摆手转过身去,“穿条宽松些的,能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方便我扎针的。” “那,一会儿还用脱吗?”默笙多嘴道。 他觉得,可不能因为避嫌,就避开了重要部位,主要是,这是治病,这是大事。 “一会儿脱不脱,你问王爷就行了,我是不用他脱了。” 平王自己不觉得穿裤子躺着难受就行。 平王安静地躺在那里,只当自己聋了。 他什么都没听进去,什么都没有。 姜离继续给平王扎针。 背面,正面,上面,下面,从头顶到脚底,她都几乎扎遍了。 平王最后吐出好多黑血。 默笙跪在旁边不住地帮他擦嘴。 因为剑来事先警告过他,今日要是敢哭回头就收拾他,所以默笙这会儿只敢偷偷擦眼泪,不敢哭出声。 姜离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行了,今天就这样吧。王爷您自己看看,这是多少血,要是不好好吃饭,光吐血这一出,您就遭受不住。说不定直接过去了呢!” 她并没有把平王当成特殊的患者,所以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 “王妃娘娘,王爷的毒,这就解了吗?”剑来问。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姜离道,“王爷中毒好几年,我说这就把毒都清了,你相信吗?” 剑来默然。 “三日一次,估计也得需要五次。” 半个月时间?那也很快了,剑来难掩激动,恨不能给姜离叩首。 原来,这是上天派给王爷的救赎。 因为他对姜离非常感激,所以等平王略好些,让他去张罗给姜离弄木筏的时候,剑来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王妃能救王爷的命,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他都在所不辞。 木筏算什么? “王妃娘娘之前想用回音堂的椽子,属下觉得那也合适……” “嗯,用吧,看看还能用上什么,从别处拆也行。” 这个王府,也实在没什么好东西给姜离了。 姜离某些方面,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天真烂漫又贪玩,那在能力范围内,平王希望她能够称心如意。 不说对她的感谢,就只说她嫁给了他,平王都觉得对她有一份责任在。 更别说,姜离为他做了那么多。 他很想感谢姜离,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给不了她什么。 所以,姜离想要木筏,这点小小的愿望,平王觉得他应该尽力满足。 姜离若是知道,一定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不需要,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要木筏了。 你们让我的金矿,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不好吗? 可怜她救了平王一命,还要被偷家。 她多惨一女的! 第43章 金子暴露 秘密是藏不住的,除非别人完全不去碰触,但是那不可能。 只是姜离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被戳穿。 剑来很快就发现了回音堂的秘密。 这件事情,当然要第一时间回来回禀平王。 “……王爷,属下还没有一一查看到底藏了多少金子。但是……但是数量很惊人。” 突然天降横财,能解决很多很多事情,剑来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把金子藏在那处。”剑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幸亏当日查抄府里的时候,那些没有被人发现,否则王爷被人构陷的罪名,恐怕又要多一条。” 虽然种种证据都能表明,藏金的事情不是发生在近年,至少不会是平王获封这座府邸之后。 但是王爷获罪的时候,遭人罗织罪名,哪一条又是真的,又有谁在乎过? 想到这里,剑来心中悲愤不已。 平王却沉默了一会儿。 剑来很意外。 他原本以为,王爷会很激动。 因为他们很缺钱。 王爷要安抚旧部,需要钱;日后如果还能起复,也需要钱…… 不过转念再想,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心里高兴,也不会显露出来。 王爷总是比他们想得更远。 这会儿,王爷一定是在考虑这些钱,到底应该用在哪些刀刃上? 多少根椽子啊,如果里面都是金条的话,剑来不敢想那种情景。 普通人家,得一根,就可以一生衣食无忧,吃香的喝辣的。 一根…… 剑来猛地想起了姜离。 他想到了姜离之前说,把椽子劈了当柴烧。 当时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没细想。 现在想想,王景荣每天都差人来送饭;花顺知道姜离自己做饭,柴米油盐,也都会差人来送。 准备柴火这件事情,早就不用姜离亲力亲为。 姜离那日有些鬼鬼祟祟……是金子! 她一定发现了椽子里藏了金,并且自己私吞了。 想到这里,剑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道:“王爷,您惦记着王妃娘娘的喜好,所以属下这才无意间发现了这笔钱。但是恐怕,王妃娘娘更早之前就知道了,却只字未提。” 这是王爷口中所说率性坦荡,没有心机的女子吗? 平王神色依然平静。 因为这几日解了毒又好好吃饭的缘故,他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原本瘦得皮包骨头的他,现在脸上也多了一些肉,双颊不似从前那种皮包着骷髅的感觉。 “我现在知道了。”他说,“我在想这笔钱该如何分配。” “王爷,属下说的是王妃娘娘。”剑来情绪激动,“王爷,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妃娘娘她,偷偷摸摸,不告而取!” 他甚至想现在就去搜,把金条搜出来摔到姜离面前,让她无话可说。 “她那般做,也是人之常情。”平王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也只取了一小部分,不是吗?” 剑来气得脸红脖子粗。 王爷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难道他得谢谢姜离,没有把所有金子都搬空?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自嫁进来,她贴了很多银子;而且又帮了那么多人。剑来,这是她应得的。” 甚至,如果平王来分配的话,会给姜离更多。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王爷!您对王妃娘娘,是不是太纵容了?” “剑来,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那让我无地自容。”平王道,“我若是好好的,娶妻要准备多少聘礼嫁妆?她又有什么?” 造成这一切的,是因为他落魄了。 姜离没有错。 姜离没有抱怨过一句。 (姜离心虚,还是有抱怨的,比如想刮地三尺……) “她可以不管我们,可以假装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也没有。” 姜离默默地帮他做了许多事情。 她帮她安置那些人,帮他做饭,帮他解毒…… “倘若我们是真正的夫妻,那些是她该做的。可是剑来,”平王苦笑,“从一开始,她就是被一顶小轿送进来的替身,什么都没有从我这里得到过,我又凭什么让她付出那么多?” 姜离拿了这笔钱,他心里反而能舒服些。 ——她还得到了些许补偿。 剑来沉默。 是,在很多事情上,姜离是被亏待了。 “那,就算了?”剑来有些别扭地道,“剩下的钱,该如何处置,请王爷示下。” “之前她发现了这个秘密,现在你又发现了,之后别人也可能发现……既然如此,先把所有钱财拢一下,收回来放着。” 钱放到自己兜里,才最安心。 “是。” “至于怎么处置,”平王道,“我这几日也考虑一下,等清点出来之后,再做分配。” “是!” “你把王妃请来。”平王忽然又道。 剑来微讶。 现在去和姜离说话,他感到别扭,但是还是领命而去。 姜离正在查看她的葡萄酒——之前被人送的山葡萄,她都用来酿酒了。 中秋将至,如果做好了,她要让元三带回去一些。 “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剑来生硬的口气,让姜离怀疑他大姨夫又来了。 “王爷是哪里不舒服吗?”姜离一边解围裙一边问,“早上给王爷喝了蜂蜜水吗?” 长期卧床的人,难免有便秘困扰。 姜离把得到的大部分蜂蜜都给了平王。 “王爷没事,只是想找王妃娘娘叙旧。”剑来咬牙切齿,把“叙旧”两个字咬得很重。 叙旧? 她和平王,有个鬼的旧可叙。 姜离也没和阴阳怪气的剑来多说,把围裙交给栀子,拍拍手就直接进了正屋。 平王精神不错,见了她,也很温和,指着旁边的圆凳让她坐。 姜离心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大boss之所以是大boss,情商高,让人舒服。 就剑来天天像老婆跟人跑了一样,脸色臭成那样。 她坐下,笑眯眯地道:“王爷找我?” “嗯。有件事情要和你说一声……” 姜离:“你说,你说。” “是关于回音堂发现了一笔金子的事情。” 姜离脸上的笑意瞬时一僵,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家伙,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该不会是要跟她索要那笔金子吧。 不可能的。 她决定打死不认,反正现在没有证据表明她接触过金子。 第44章 男人要洁身自好 “回音堂发现了金子?”姜离睁大一双无辜惊讶的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剑来在外面听得怒火中烧。 王妃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现在就想立刻去把金子搜出来,看她还能不能装傻。 平王却好像真的相信了她一般,耐心地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我让剑来去帮你做木筏……” 姜离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狠狠的那种! 她怎么就没早点告诉平王,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要什么木筏了! 平王也是,怎么就那么把她的话当回事。 那她想暴富,能让她实现吗? 平王:可。 “这笔钱放在外面还是不妥当,所以这几日,我让剑来避人耳目,把金子都取回来。” 姜离:我的“金矿”啊! 果然就不该留,留着留着就成了别人碗里的肉。 她现在想哭,想比默笙哭得更大声! 王爷啊,你想取就取呗,还偏偏告诉我,这不是往我伤口上撒盐吗? “取回来之后,需要你帮忙……” 姜离闻言茫然地看向平王,眼里还有失去钱财的痛心疾首。 “我现在这般不方便……我想用这些钱,抚恤旧日曾经跟过我的将士家眷。” “哦,我懂。” 平王做出这个决定,是预料之中。 他和那些家眷,是令人感动的双向奔赴了。 如果钱注定不能进自己兜里,那这样处置,姜离会觉得最好。 “只是众所周知,平王府已经家徒四壁,我的份例也是有限的,所以如何把这大笔钱,名正言顺地送出去,是个问题。” “哦对,是个问题。”姜离像个复读机。 “所以可能需要你帮忙。” “我帮忙?”姜离震惊。 平王说了他的想法:“我知你帮我安排了不少家眷,也是辛苦你;你在外面认识不少人,能否帮忙,把这些钱换一个名正言顺的来路?” 姜离这下听明白了。 好家伙,这是让她帮忙洗钱啊! 等等,平王怎么知道她在外面认识不少人? 是她帮人安排工作泄露的? 那他怎么什么都不问? 姜离其实没有刻意伪装过自己在市井混迹的痕迹。 她早就想想过这个问题,决定破罐子破摔。 平王要是问,她就实话实说,别指望她做贤妻良母,她就是个野丫头而已。 不高兴,那就去找国公府兴师问罪,是他们非要自己这么冒牌货来冒名顶替的。 但是现在看来,平王知道之后也并没有发难,反而,反而……将计就计? 现在,这不就用上自己了? 好家伙,平王这用人之道,诸葛亮来了都得喊妙妙妙。 他不做皇帝,真是国家的损失。 姜离腹诽一大篇,说出口的话却是:“如果真是很多银子的话,我恐怕也得费一番周折。” 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高老头。 这件事,肯定得交给高老头来办的。 如果是几十甚至几百两金子,姜离还能化整为零;但是太大笔的,她就算在外面,也很难不着痕迹地把钱洗出来。 但是高老头行。 他靠谱。 他给人算卦多不靠谱,他办事就有多靠谱。 姜离不知道他从前底细,就像高老头,也是很久之后,才被她告知了秘密——人在江湖混,谁还没有点过去了? 姜离只知道,他可信。 不过高老头傲娇,所以要说服他,也得费点脑细胞。 姜离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如何说服他了。 呸呸呸,她为什么要答应平王? 还没谈好价格,就给他做苦力? 洗钱不需要手续费的吗? 需要! 算了,想到那些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姜离觉得这手续费拿了烫手。 就当积攒功德了。 今日份功德+. “肯定不容易,要辛苦你了。”平王道。 其实他也有人。 但是能放心把金银交付的人,都和他关系匪浅;这几年,也都应该被人盯着。 “是挺辛苦的。”姜离道,“那么多钱呢!” 像之前那般老鼠搬家肯定不行,她得想办法一次多弄出去一些。 狗洞,弟弟…… 做好事,还得搭上自己人,嗐。 姜离脑海之中已经有了这件事情的初步打算。 “还有就是,”平王道,“我自己应该不会留下什么钱。” 姜离:哦,你无私。卧槽!该不会在点她,让她把拿走的金子还回来吧。 不行,那绝对不能认。 而且平王就是真要和她闹,那她就得好好和他掰扯一下,他吃自己的,喝自己的,还让自己给他看病,这不都需要银子吗? 然后她就听平王道:“我打算给你留两千两金子,留着以后你的生活所需;剩下的,你帮我送出去。” 姜离愣住了。 这和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平王这是在给她抚养费? 这个精神境界,领先了其他男人几千年啊! “不,不用。”姜离喜欢钱,但是她要脸。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我不缺钱,我能赚钱。”姜离说这话的时候有点脸红。 因为其实他们彼此都知道,她已经拿走了一部分金子。 平王只字未提,她也就只能厚着脸皮当没事发生。 “你不缺钱,就留着日后万一用钱的时候再用。” 平王显然是真心实意要把这笔钱给她的。 姜离被他弄得更不好意思了。 这人怎么能那么好呢? 但是钱她确实不要。 毕竟她已经取了那一千两。 “我回去,先想办法找人把钱弄成正当来路。”姜离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么好的人落了难,怎么就没有个女人愿意留下吗?”姜离在自己房间扯着花瓣嘀咕道,“该不会,他把所有女人都送走了吧。” 那平王可真是个情圣。 总之,他和传言中的,也差太多。 栀子低声道:“姑娘,王爷身边没有过女人。” “啊?你怎么知道的?哦,是不是默笙?” 默笙那个大嘴巴,什么都说。 “嗯。”栀子道。 默笙表示,自己也是有心眼的。 他那是和栀子说吗? 他就是为了让王妃娘娘知道,他们王爷这些年,洁身自好,绝对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姜离:“那怎么可能呢?” 别说他之前是太子,就是和寻常富贵人家长大的男孩,到了十五六岁,身边都会放人教他们通晓人事。 在这里,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你不找,反而是不正常的。 姜离想到这里就觉得,她穿越到这里,绝对要做剩斗士。 ——让她接受这里男人不可能,她嫌脏,从身体到精神。 她没有过男人,所以她可以理直气壮要求男人守身如玉。 第45章 她嫁过人 “撒谎。”深谙男人劣根性的豆蔻冷笑着道,“如果没撒谎的话,那只能说明,王爷不行,他根本不是男人。” 姜离:“……” 这不可能乱说。 男人不能说不行。 不过平王行不行,她真的不知道。 虽然她还自诩神医,但是平王瘫了好几年,她诊脉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哪里都虚。 至于肾虚,是因为营养不良还是先天不足,她才疏学浅,还判断不出来。 主要是,也没认真判断过,就和其他地方的症状一起,一闪而过。 毕竟这又不是她想用的男人,肾虚不肾虚的,她也不关心。 关于男人…… 姜离想,如果她真想要,那只能养成了。 之前她真想过,也付诸实践过,但是问题是——她太优秀了。 优秀的她,把男人带飞了。 飞了就不是她的男人了,只剩下个名分,嗐。 想起这件事,姜离悲伤逆流成河。 在国公府担心婚事被乱点鸳鸯谱;出了国公府,她一样怕被人盯上。 所以在很早的时候,她就开始为自己谋划。 后来,她养了个男人,当然是君子协定,只要个名分那种。 男人很好,姜离想,日后说不定也真能假戏真做。 自己养的男人,干净,从身体到精神。 但是后来,男人跑了。 姜离自我安慰,至少她还落下了一纸婚书,虽然那婚书上的名字是“李棠”,但是她就是李棠。 姜离是她前世的名字,和傻女江离同音不同字。 因为这件事,姜离无数次腹诽穿越大神是个文盲。 喂喂喂,你抓错人了! 可是现在,她又变成了江离,李棠的婚书保护不了现在的她。 所以现在,她给人花了钱,一无所获。 不过姜离最擅长的是什么? 是自我安慰。 她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她还买了个教训啊! 养成也不行。 至少十几岁的少年不行,要是养个三岁的,那得喊她娘。 想起过去,姜离依然一把辛酸泪。 她真是赚了不少钱,也浪费了很多。 算了,就当积德了。 她功德圆满之后,求穿回现代。 “男人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豆蔻冷笑,“只有刻在牌位上,才能老实。” 锦衣玉食,生在脂粉堆里的男人,妻妾成群,外室几处,还惦记着勾栏里的娇娇,惦记着隔壁的俏寡妇…… 所以豆蔻笃定,平王是真不行。 姜离对这件事,不发表评价。 ——她时时提醒自己,这里不是现代,价值观不一样。 她对平王的要求,不包括对另一半的要求。 她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她现在要想的事洗钱的事情。 她在等中午,等元三来,打算让元三帮她去请高老头。 如何说服高老头答应这件事,让人头秃。 姜离要出门取饭的时候,发现剑来站在廊下,脸色像吃了翔一样。 ——是的,到底在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姜离已经能从他一成不变的冷酷表情之中,再剥离出当日心情。 剑来这会儿不痛快。 姜离想,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剑来肯定也知道她私藏金子的事情,心里不爽? 啧啧,格局啊格局,剑来,你得学学你主子啊! 她也没打算撞枪口,所以对剑来置若罔闻,继续往外走。 “王妃娘娘。”剑来开口。 “有事?” 剑来咬牙,看了看屋里,似乎有难言之隐,顿了片刻后道:“属下去帮您取食盒。” 切,她信他的鬼。 分明是想和她单独说话。 姜离也没戳穿他,带着他一起出了院子。 果然,刚出去剑来就不走了。 “王妃娘娘,王爷说要把那些钱,除了留给你一小部分,剩下的要全部分出去。” 姜离表示,确实是这么回事。 她现在发愁的,不正是这件事情吗? “娘娘,您不能劝劝王爷……他给那些人的,已经够多了!王爷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如果平王一直躺着就算了,但是万一他真能痊愈呢? 以后要卷土重来,施展拳脚,没有钱,寸步难行。 姜离给了剑来无限希望。 人没了,钱没用;但是人好了,钱没了,那也不行。 姜离想了想后,果断摇头:“我不了解王爷的想法,但是我尊重。你不赞成,你可以去劝,我没有什么反对的立场,也没有阻止的借口。” 剑来眉头锁成“川”字。 姜离耸耸肩,“你该知道,我没什么见识;但是我有一样好处,我不懂的,我闭嘴,不会外行指点内行,也不会置喙别人选择。” 她连自己都管得乱七八糟,还去管别人? 她的助人情结,仅限专业范围内。 其他的,她充分尊重他人命运。 “剑来,我劝你不要自作主张。”姜离道,“为王爷好,不是你背着他行事的借口。我憎恨任何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绑架我。” “你要是那么做,是为了你自己好——你在满足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王爷。” 求求了,拒绝任何绑架。 说完,她摆摆手,“食盒不重,我自己去就行。” 剑来站在原地,看着她脚步轻松的离开,消失在拐角处,脑海里回荡着她的话。 她竟然看穿了自己想要私藏银子的想法。 剑来确实想过,他没有私心,他是为了王爷好。 但是姜离的话,让他冷静了下来。 别人的事情,姜离说过之后,就不放在心上了,高兴地去找元三。 是的,她今日心情不错。 虽然她拒绝了,但是有人想着给她银子,这件事总是让人愉快。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她和剑来多说了几句话,劝他不要自作主张。 可是当姜离爬到墙头上,看着外面的高老头时,被震惊得什么都忘了。 天哪,她这是错乱了吗? 她不是刚刚想着,和元三说,去找高老头来吗? 怎么她还没说,人就已经来了? 难道她已经说过了,只是失去了这段记忆? 姜离真的是被吓到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能确定,她确实只是在脑子里想,还没有付诸实践。 今日高老头也恰好来找她,是巧合。 “你还想着来看我呢!果然是老邻居了。”姜离笑嘻嘻地道,“没有我跟你作伴,你是不是也挺无聊的?” 第46章 心眼不能通过婚姻传播 高老头指着她骂道:“是不是傻?都嫁人了,一点儿心眼也没多。” 姜离:“谁说嫁人就能长心眼了?” 心眼这东西,还通过婚姻传播吗? 那她申请天天做新娘。 “你怎么不问我,你那便宜爹怎么没来?” “元叔啊……”姜离脸上笑意僵住,“元叔不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一会儿吗?你,高老头,是不是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你便宜爹不让我说。” 姜离:“你赶紧的,我让你说。” “也没什么,就是他被人打了一顿。” “什么?被人打了一顿?被谁?”姜离怒火中烧。 这是看她不在家,就开始欺负老实人了。 “昨天给你送饭回去的路上被人碰瓷了,”高老头挖了挖鼻孔,“自己都被打了个半死,还惦记着你,让我来给你送饭,不让我告诉你。” “被人碰瓷?是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 “不认识的,但是你想想能是谁?你得罪过谁?”高老头白了她一眼道,“国公府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 “她们真敢!”姜离咬牙切齿。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把你逼上绝路,只是把你便宜爹打了一顿。你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和他们鱼死网破?” 国公府的人,就是吃准了姜离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弄死平王,拉他们陪葬。 这属于精准拿捏。 但是姜离是吃亏的人? “高老头,家里麻烦你帮忙照顾下;你帮我查查到底是谁,我来想办法。” 如果确定就是国公府,她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一个糟老头子,去哪里查?”高老头哼哼着道,“我可没办法。” “我欠你人情,记着呢!出来还你。” “谁信你的白条?” “我在陶记酒楼,给你定了十坛梨花白,你报上我名字就行。” “十坛?”高老头眼睛一亮。 “嗯,够不够?” “够,够了。臭丫头,你告诉我,除了这里,你还留了什么后手?” “那不行,你不许我打白条,我也不让你预支。” “你狠。”高老头把食盒递给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姜离回去之后也没什么胃口。 她不知道是国公府谁动手的。 如果是方老太太,想要给她教训,有点难,因为她就是国公府最大的,无所顾忌。 如果是其他人,那就相对好办一些。 毕竟她在国公府做了那么多年傻子,所有人对她都不设防,她看到的龌龊可太多了。 哪个主子,她手里没有把柄? 她现在手头也不缺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总能精准地报复。 “娘娘,您今日是不是该给王爷针灸了?” “嗯。”姜离放下筷子,“收拾一下,我这就过去。” “阿姐,你不吃了?” “不吃了。” 心里有气,气都气饱了。 她现在主要担心,国公府即使打了人,也不肯善罢甘休,还有后手。 若是他们时不时地骚扰一下家人,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姜离进去的时候,平王正在按照她的要求靠在枕头上半坐着,默笙在一旁小桌子上飞快地往嘴里扒拉剩饭。 剑来站在平王身边,似乎在跟他说什么,见姜离进来才停下。 他也看向姜离。 姜离一脸莫名其妙,忍不住抬手抹了抹嘴和下巴,“怎么,我脸上有饭粒?” “不是。”平王开口,“你去取饭菜的时候,剑来凑巧也在附近,听见了你和外面的人说话。” 姜离:这可真巧,她信剑来个鬼! 剑来分明是还不放心,跟踪她呢。 不过姜离对过去,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是我做铃医时候的老邻居,一个算卦的,我们相处不错。” 听她直言不讳地提起过去,平王平静地道:“你不是江离。” 虽然之前他让剑来去问过她,但是这是平王第一次和她面对面提起这件事。 “我是姜离。” “我不是要追究国公府让人替嫁,我只是……” “不管王爷目的是什么,我都是姜离。虽然,”姜离自嘲地道,“我也很希望我不是。关于国公府的十八姑娘,王爷听说过多少?” 平王诚实地道:“一无所知。” 姜离笑了,“傻子。” 剑来怒目相视,她怎么能这样骂王爷! 平王则觉得这口气,似乎有些过于亲昵,这是在跟他撒娇? “我说我自己。”姜离瞪了剑来一眼,“国公府的十八姑娘,从小就是个傻子。” 这下,剑来有些意外了。 “……其实,我是装的。”姜离得意一笑,半真半假地道,“你们猜我为什么要装傻?因为我想跑路。” 平王:真有想法。 剑来:果然是她。 “我带着我姨娘跑了。”姜离道,“因为府里的人都欺负我们,而且国公府,真是太脏了。” “你带着你姨娘,隐于市井?”平王依稀猜出来了。 “嗯。大隐隐于市嘛!” “然后就被人抓住了。”这是剑来说的。 姜离忍不住道:“剑来啊,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大岁数,还没有个媳妇吗?” 因为你好好一男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你要是哑巴,早就妻妾成群了。 平王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一个姨娘加一个傻子庶女,日子过得多么辛苦可想而知。 但是姜离说起来,却还是那般轻松。 她的豁达,寻常人望尘莫及。 “想来是被人出卖了,不过没关系,我讹了他们三万两银子。”姜离骄傲地把自己的战绩说了。 大获全胜,却不能跟人说,那不是锦衣夜行吗? “他们为什么要被王妃娘娘拿捏?”剑来问。 姜离狠狠瞪了他一眼。 真想把他舌头拔了。 但是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也就照实说了。 “我说要刺杀王爷,株连三族。” 剑来的神情一言难尽。 平王则忍俊不禁。 她的人生,无论多么艰难,都有欢笑。 “剑来,你那是什么表情?”姜离哼道,“怎么,只允许你吓唬我,要给王爷陪葬,不许我拿王爷开个玩笑?” 没错,她还记着殉葬这件事呢。 虽然她觉得大概率是剑来瞎说,但是借着这个机会,当面问问平王的意思也好。 第47章 弟弟生病 果然,平王一脸不解地问:“陪葬?” “对啊,剑来说,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让我给你陪葬。” 剑来跪下,低着头,也不解释。 他确实说过。 做错了事情,他认罚。 他这般,姜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不就是死对头之间的互掐吗?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一下从和同学玩闹,上升到了告诉老师,有点不讲江湖道义了。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姜离摆摆手道,“别跪着了,来帮忙,我要给王爷针灸了。” 剑来没动。 姜离:她给他台阶下,现在自己下不来了,好人可真有好报啊。 平王顿了片刻才道:“起来吧。”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姜离却听出了几分不悦。 针灸结束之后,平王又吐出一口血,不过比之前的少,而且颜色也正常多了。 剑来在背后扶住他,让他靠在身上,默笙则喂水让平王漱口。 姜离把自己东西收拾好,准备出去。 平王却出言挽留:“若是没事的话,你陪我说会儿话。” 说话? 姜离“哦”了一声,在圆凳上坐下。 “刚才说到,你被国公府的人抓回去,逼你嫁给我,你要了三万两银子,之后呢?” “之后我就来了啊。” 这还用说吗? 平王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道:“不是,我是听说,你还有个……爹?” 她没有爹,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个问题就莫名其妙。 但是姜离转念一想,平王说的应该不是国公府那个窝囊的渣爹。 剑来听见她和高老头对话,那应该说的是高老头口中的“便宜爹”。 “我继父,元三。”姜离道,“他是个铁匠,人老实忠厚。我娘那么年轻,从那吃人的地方出来了,自然要再找个好人嫁了。” 知冷知热,相互扶持,治愈了于氏在国公府十几年受过的伤害。 “你家里出事了?”平王又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想更了解姜离一些。 “嗯,还不知道什么事,等回头再看看。” 姜离不能说更多,否则就容易引发疑问,比如为什么高老头会有能力去调查这件事。 她觉得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把自己过去的离经叛道对平王和盘托出也没有什么;但是高老头不愿意被人盯上。 “别担心,事情总能解决。”平王竟然安慰她,“你手里捏着我性命,想来他们也不敢比你太甚。” 姜离:“嗯,谢谢王爷。” 没想到,他还挺幽默的。 谁捏着谁的命? 就凭剑来这个大杀器,她也碰不到平王一根毫毛? 当然,现在他乖乖听话,任由自己捏扁搓圆,那是因为她是大夫。 姜离出去之后,平王闭上眼睛,似乎在休息。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对剑来道:“你去查一下,到底是国公府哪个做的,给他点教训。你不必现身,但是要让他知道,你是为谁而去的。” 剑来心情复杂。 自跟着王爷被幽禁在这里,他一直在等,等王爷吩咐他出去联系从前的人,重整旗鼓。 盼望几年,终于等到了,结果却是因为这点事情。 “是!”剑来领命。 不管为什么,只要是王爷的命令,他就会无条件服从。 “就当你将功折罪了。”平王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剑来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平王对他的敲打。 平王在怪他,自作主张吓唬姜离。 傍晚时候,姜离要去隔壁“菜地”给她新种的萝卜浇水,看到门口和回音堂一样的小石狮子,忽然想起来她今日竟然忘了和高老头说“洗钱”的事情。 算了,这也不急于一时,等家里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她的萝卜刚发芽,长势喜人,像在地上蒙了一层绿色的毛毛。 刚浇完,就听隔壁花生喊她:“王妃娘娘在吗?” “花生,在这里呢!”姜离喊道。 很快,花生就跑过来,“娘娘,你家人又来找你了。这次来的说是你娘,她好着急,您快去看看。” 娘来了? 姜离闻言着急,手都没洗,直接往外跑。 一路狂奔到门口,姜离跑得鞋都掉了。 一向瘦弱的于氏,抱着阿照,哭成了泪人。 姜离看阿照头埋在她怀中,一动不动,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生出了一种毁天灭地的冲动。 如果国公府的人敢动阿照,她要他们都陪葬! “棠棠,”于氏哭着道,“阿照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烧成火炉一般,刚才还抽过去了,口吐白沫……” “把阿照给我!”姜离松了一口气后喊道。 还好,只是发烧。 幸好,只是发烧。 可是守在外面的侍卫不是吃白饭的。 送东西,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往里送个人,那就是犯了大忌。 “回去!”剑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冷冽出声。 姜离回头看他。 他冷冷地道:王妃娘娘不要给王爷添乱。” “你——”姜离气得面红耳赤,伸手就要打她,却被剑来抓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眼看着女儿和一个高大的男人发生了冲突,于氏被吓到了,哭着道:“别打了,别打了。棠棠,你听娘的话,你告诉娘去找谁,我带着阿照去。” 她一直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所以遇到事情就慌了,结果给女儿添了乱。 要是女儿因为她的缘故被人责难,于氏会后悔得撞墙。 于氏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姜离陪伴她这么多年,对她来说就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没有任何人,包括她自己,比女儿更重要。 “娘,您先回去,给阿照洗个温水澡,发热的时候就用温水擦身,泡脚……如果再抽搐,你就给他咬一根筷子,别让他咬着舌头。” 她给弟弟诊脉,然后说让她先回去,把带来的小丫鬟阿桃留下,等开了药方,让阿桃买了药带回去。 于氏自己抱着个孩子,神情恍惚,还是早点回去好。 “好,好。你……”于氏看向剑来,满眼哀求,眼里是满满的水光,“求求这位爷,别为难我女儿了。” 模样——我见犹怜。 剑来转开视线,也松开了钳制住姜离的手。 第48章 阿照入府 剑来不太明白,于氏这样的小白花,如何能生出姜离这般朝气蓬勃,倔强坚韧的女儿。 但是母女俩的眉眼一模一样。 只是于氏楚楚可怜,姜离却英气勃勃。 送走于氏,姜离狠狠瞪了剑来一眼,拔腿往回走。 外面的侍卫见状也散了。 姜离脚步很快。 回到院子,绕过照壁,她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剑来。 ——刚才剑来虽然呵斥了她,但是也暗中做了手势,让她配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离觉得剑来也算“自己人”了。 至少在那群侍卫面前是这样的。 她在等剑来说话。 “我去请示王爷。”剑来说。 请示什么,他没说,直接就掀开帘子,走进平王的房间。 片刻之后,时间短到只能说几句话的功夫,剑来又出来了。 “等天色再暗一些,我出去把人给娘娘带进来。他这么大,不会哭闹了吧。” 别半路上,他遮遮掩掩,熊孩子一嗓子让他破功。 “不会,很听话,我给你写封信带着。还有剑来,谢谢。”姜离由衷地道。 从前矛盾,是对平王忠心,不是他的错,是他的功勋。 但是今日他冒险帮忙,姜离铭记于心。 她也感激躺在屋里的平王,愿意为她冒险。 这如果被人抓住,也是把柄,但是平王甚至没有犹豫。 剑来依然是从前那般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廊下环胸抱剑站定,目光看向远方。 姜离因为惦记着这件事,晚饭也没吃。 想有阿照之前,姜离一直不太喜欢小孩。 但是后来发现,她只是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弟弟如此可爱! 现在阿照生病,她自然心急火燎,食不下咽。 见她在屋里走来走去,豆蔻道:“阿姐,你坐下等吧。这件事情,总得夜深人静才好行事。” “嗯,我知道,我坐不住。” 外面传来脚步声,姜离忍不住搓搓手道:“是剑来吗?他这是出门了吗?” “娘娘,没有那么快的……” 栀子话音未落便传来了敲门声。 姜离一下冲上前去拉开门,然后就看到剑来怀中抱着阿照站在门口。 阿照显然还在发烧,小脸通红,蔫蔫的,眼睛半睁,有气无力。 看到姜离,他委屈的掉眼泪,却瘪着小嘴,说不出话来,只伸手要她抱。 姜离把他接过来。 阿照紧紧抓住她衣襟,靠在她肩头,这才低低地喊了声“姐姐”。 “剑来,谢谢。”姜离只顾上说这句话,伸手摸摸阿照的额头,果然还是滚烫。 “药才刚吃过。”剑来道。 阿照委屈:“姐姐,他硬灌我吃苦药。” 又黑又苦的药,他才不要吃。 于氏和阿桃两个人拿阿照都没有办法,元三的手腕受了伤,不敢用力,只能在旁边喊两个女人狠下心把药灌下去。 可是根本不行。 直到剑来去了。 剑来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结果于氏看到姜离的亲笔信,就放心地把阿照交给给他带回来。 剑来当然知道,这不是对他的信任,而是对姜离的。 “姐姐,他坏。”阿照控诉,声音一高,就有些哑了。 “好,他坏他坏……姐姐去收拾他。” 姜离把阿照交给豆蔻,自己送剑来出去。 “阿照病得难受,我就顺着他说。等他好了,我让他跟你道歉。”姜离认真地道,“今日真的很谢谢你,剑来。” “我还不至于和个小孩子计较。”剑来说完这话就走了,一如既往地冷酷。 姜离却觉得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剑来,嘴角扬起笑意。 嘴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心善却是最重要的底色。 有了姜离的精心照顾,阿照两日后就退烧了。 考虑到元三遇袭这件事还没查清楚,姜离就决定再留他住几日。 当然,也征得了平王的同意。 既然来到了人家地盘上,自然得去拜山头,这点道理姜离还是懂的。 所以她带着阿照去拜见了平王。 本来姜离有顾忌,怕阿照会紧张和害怕。 见陌生人,多少会紧张;而平王现在的样子,还是太过消瘦—— 姜离打个客观的比方,有点像外星人和猴子的组合。 眼睛很大,脸瘦而长,脸颊没有什么肉支撑,总之,就不像正常人。 当然,姜离也客观地说,其他卧床多年的病人,也绝对没有他这样的恢复能力。 估计再有两个月,平王至少从容貌上来看,应该能恢复个差不多。 说到这里,姜离就很佩服平王的忍耐能力。 他是怕麻烦别人,生生把自己饿成这幅鬼样子的。 为此,在见平王之前,姜离还特意给阿照做了心理建设,让他不要看,就算不小心看到了,也一定要保持礼貌。 她还给礼貌做了更具体的定义,就是看见丑的也不能吭声。 阿照表示记住了,他最有礼貌了。 可是阿照见到平王之后,只记住了姜离一半的话。 虽然他不说话,但是他一直盯着平王看。 姜离尴尬得脚底抠地。 可是她不管怎么清嗓子,甚至直接伸手拉扯,阿照都还是盯着平王看。 姜离尴尬笑道:“阿照,姐姐告诉你,不说话的时候呢,盯着人看没有礼貌。” 阿照困惑地道:“可是姐姐不是说,如果长得丑,就不能吭声吗?” 姜离:“……” 给我一块豆腐,让我撞死在这里好吗? 她的重点,难道不是不能盯着平王看吗? 倒是平王,并没有介意,反而笑了:“既然长得丑,你为什么还盯着我看?” 姜离:真的,阿照,你要是再语出惊人,你就会永远地失去你姐姐。 随便吧,破罐子破摔,她就不信,情况会比现在更尴尬。 结果,她的亲弟弟说:“我觉得你长得像我姐姐喜欢的人。” 姜离:苍天啊,你要是开眼,就降个雷把我劈死好吗? 求求了。 现在,立刻,马上! 她已经感觉到了剑来刀锋一般凌厉的目光了。 她不敢看平王。 还有,她比窦娥还冤,她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啊! 难道是说她跑掉的男人? 不对啊,那个便宜姐夫,阿照都没有见过。 第49章 姜离是二婚 姜离想到这里就不怕了。 “我喜欢的人是谁,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她伸手捏了捏阿照的耳朵,“你该不会说你自己吧。” “我?我像王爷吗?”阿照道,“姐姐,那王爷是我爹吗?” 姜离:??? 她耳朵坏了还是脑子坏了? 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也反应不过来阿照在说什么? 平王这下也尴尬了。 “你忘了你爹是谁?用不用我告诉元叔,给你来一顿竹板炖肉,让你好好回忆回忆?” “不是,姐姐,他们说,你其实不是我姐姐,你是我娘,我爹和你成亲后不要你了,然后就跑了……” 姜离被雷得满头包。 什么? 这等荒唐的传言怎么会有人信! 谁十三岁就生孩子啊! 关键是,阿照这个小傻子,不仅信以为真,还一直藏在心里。 姜离无语至极。 栀子急忙道:“照哥儿,这件事情可不能听人乱说。爹娘就是爹娘,姐姐就是姐姐,下次你再听到这些浑话,要回来告诉三爷,让三爷去找他们去。” 姜离蹲下,看着阿照的脸,认真地道:“姐姐就是姐姐,我们是同一个娘生的。如果你真是姐姐的孩子,就算没有爹,我也不会把你给别人,记住了吗?” 阿照点点头,红着眼圈怯怯地道:“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姜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没有,你只是太小了,还不懂一些事情,所以才会被人欺骗。没事,姐姐没生气。只是下次别说了,知道吗?” “知道。”阿照乖乖点头。 栀子怕平王误会姜离,所以引阿离开口:“照哥儿,你说娘娘喜欢的人是谁呀?” “就是姐姐挂在墙上的画像啊!”阿照道。 姜离:“……别瞎说。” 她挂在墙上的,那是谢承。 而且,那也不是挂在她房间的,是之前挂在小佛堂里的。 姜离说是感谢谢承当时的救命之恩,但是其实心里是迷信——谢承生得好看,不是说看什么样就生什么样的吗? 她希望亲娘多给她生几个俊俏的弟弟。 十八年后,她出门,一排高大帅气的弟弟护送,她多有面子的。 再说了,谢承和平王,哪里相像了? 那是对谢承最大的侮辱,好吗? 而且坊间都传,谢承是因为平王而死,所以这个名字根本不能提。 今天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熊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轻轻松松就给她挖了那么多的坑。 别人坑爹坑娘,他坑姐姐。 “那是个假人。”姜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没有这个人,知道了吗?” “那姐姐是根据画像找的姐夫吗?”阿照像个好奇宝宝。 姜离:这泼天的“富贵”,她配吗? 她这不是被命运“垂青”了吗? “好了,阿照,王爷身体不好,需要休息,我们不能再在这里打扰王爷了,知道吗?” “哦,知道了。那姐夫好好休息,我走了。姐姐,我自己出去玩就行了,你留下照顾姐夫吧。” 姜离表示,既生她,何生他! 这弟弟克她啊! 平王都忍不住笑了,道:“你来了是客人,让你姐姐帮我招待你。” 姜离恨不能滑跪在地:王爷,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把她从社死现场给踹出去了。 且不说她回去如何教育弟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剑来就对阿照的话上了心。 之前不知道姜离住在哪里,现在知道了。 正好剑来还要调查元三被打的事情,出入就更有理由了。 很快,剑来就查到了姜离的“底细”。 虽然早有预感,姜离敢带着姨娘跟整个国公府对抗,在市井这几年,也认识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估计会有惊人眼球的事情发生。 但是剑来查到所有之后,还是被深深震惊到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先去和平王汇报了元三被打的事情。 “是国公府的大夫人,因为出了一万两银子,心里不忿,就找了她远房侄子派人做的。” 平王闻言道:“明日你把这件事告诉王妃;国公府各人都什么情况,她最清楚;要怎么处置,你也听她的。” “是。” “还有事?”毕竟在一起多年,平王一下就看出剑来的欲言又止。 剑来跪在地上,“王爷,属下意外得知了一些关于王妃娘娘过去的事情……” 姜离过去的事情? “王爷,王妃娘娘她……” “不必说了。”平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王妃不提,那我就不问。” 姜离不愿意说的事情,自然有她隐瞒的原因。 她若是愿意说,自然会说。 比如关于她小小年纪,带着姨娘离开国公府。 这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她愿意说,因为她信任自己。 姜离在短短的时间里,帮了他的人,救了他的命,又给予了他那么多信任,他不该去偷窥她不想宣之于众的过往。 “可是王爷,这件事情很重要。王妃娘娘她……” “不重要。那都过去了。”平王道,“现在她被迫留在这里,和我一起被幽禁,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也从来没有对姜离提起过从前的事情吗? 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提及的过去,也该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然而这件事,剑来压在心底,实在忍不住。 所以,他悲愤之下,冒着被平王惩罚的风险道:“王爷,王妃娘娘嫁过人的!” 说完,他深深叩首,额头贴着地面。 “嫁过人?”平王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她的夫君呢?” 国公府直接拆散了恩爱夫妻,逼姜离冒充未嫁女,嫁进王府? 平王没有发现,即使他在猜测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把姜离从责任人之中撇清。 他觉得,姜离一定是被逼的。 “她夫君……听说是个读书人,高中之后不要她了。” “世上怎么还有这般厚颜无耻,始乱终弃之人!”平王拍着床怒道。 姜离天生心软爱助人,可是这不该是她被辜负被伤害的理由。 剑来愣住了。 王爷的反应,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第50章 他的眼睛就是尺 剑来原本以为,平王会因为被欺骗而生气。 从前的太子,现在即使是王爷,骄傲依然在。 他们怎么敢拿一个二婚的女人,给他当王妃! 剑来自己都空前地愤怒了。 但是平王知道真相后,想到的却是姜离被辜负了。 总不能,总不能下一步是要帮姜离痛打陈世美吧。 剑来甚至想到,如果“陈世美”痛改前非,想要和姜离重修于好,那王爷算什么? 算个笑话。 王爷可真是成人之美的大冤种了。 “剑来,查到那个男人的名字了吗?”平王问。 剑来摇头,“属下没查。” 平王眉头紧蹙,眼底怒气翻涌,如果是从前的他,现在就会把人给揪出来。 抛弃糟糠之妻,原本就让人不屑。 现在把那糟糠之妻代入了姜离,不屑放大为愤怒,而且是怒火滔天的愤怒。 然而,当平王意识到,他甚至动弹不了下肢的时候,这种怒气慢慢变成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痛。 他现在,什么也帮不了姜离。 “我帮不上她。”平王自嘲地道,手却紧紧抓住床单。 剑来感受到他的绝望,心里一痛,跪下道:“王爷,您还有那么多人脉。当初如果不是您担心有人因为给您说情而被牵连,所以力压,肯定很多人为您求情的。” 平王沉默。 当年他确实是这么做的,因为那确实都是无谓的牺牲。 当初那些人的愤怒和忠心,也都是真实的。 可是时过境迁,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各人也应该都找到了新的靠山…… 人走茶凉。 而且平王从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现在他的状况,什么都给不了别人,也不想麻烦他们。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让他空前愤怒,但是仔细想想,还是决定作罢。 ——这些也都是借口,最重要的是,他意识到,他不知道姜离的态度,所以即使厚着脸皮,费尽心机把那人给拉下马,姜离会怎么想? 姜离会高兴还是会生气? 姜离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件事,那他最该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 能说的,她都说了,以后想起来再想说,也会说。 她既不想提,自己贸然替她处置,也是越俎代庖。 平王慢慢平静下来。 这件事情在他这里算是过去,但是对姜离多了一层怜惜,对自己的现状,也生出了更多无能为。 平王心里隐隐有个小人在问,真的要一辈子这样吗? 从前他自己,从云巅之上跌到烂泥之中,他已认命。 可是现在他不由问自己,就这般认命,对那些忠心耿耿追随他的人,对他的妻子,公平吗? 他对这门亲事原本的态度是无所谓,可是姜离更惨,她是被迫的。 她被迫和自己绑到一起,她的未来,寄托到了自己身上。 然而现在,即使知道有人曾经辜负,甚至是欺负他的妻子,知道他应该给妻子讨个公道,他自己都没有任何能力,要求人还要瞻前顾后…… 这种感觉,对平王来说,是极大的挫败。 “剑来,王妃不提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日后,也不许再去调查王妃的过往!这是本王的命令!” 听出来平王声音之中的冷冽,剑来跪地俯首,“是,属下记住了!” 人的情绪很神奇。 剑来本来是替平王委屈的,甚至也会迁怒姜离,明明他知道,这也不是姜离所能控制的。 但是剑来就是控制不住,他觉得王爷太委屈了,找个二婚的女人。 然而现在平王这般跟他说了以后,他也奇迹般地平和了下来。 “王爷,还有一件事情——”剑来觉得依然需要确认,所以还是问出口。 “你说。” “元照的身世需要再查吗?” 剑来现在打听到的,都说元照是于氏所生,这也是元家对外的说法。 但是剑来对此存疑。 “不用。” 不管元照是什么身份,都以姜离对外解释口径为准。 “是。” 平王很喜欢元照。 元照因为喜欢小黑,而时常跟着小黑来平王房间的大炕上陪小黑玩。 于氏怕狗怕得要死,隔着三条街狗吠,她都不敢出门,所以家里是绝对不可能养狗的。 元照喜欢小动物的天性一直被压制,现在终于得到释放。 姜离给他烙牛肉饼,他过来偷偷和小黑你一口我一口地吃。 平王看着直笑——是不是每个小男孩,小时候都做过这样的事情? 因为元照经常往平王这里跑,所以豆蔻就说他:“你之前不是要杀了王爷吗?怎么一条狗就把你的雄心壮志吃了?而且那还是咱们自己的狗。” 姜离这才想起那段,不由笑出声。 元照觉得没面子,一边揪着菜叶子一边嘟囔:“还不是我爹!我爹说,不许我那样说;王爷是姐夫,让我好好敬王爷,说我敬王爷,是对姐姐好。” 元三的话,总是这么朴素,却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豆蔻故意道:“你爹说的?你哪个爹?元叔还是王爷?” 小子认贼作父倒是快! 想起这事豆蔻还愤愤不平。 元照听她提起这件事情,脸羞得通红。 但是男人能服输吗? 不可能的。 元照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那也不怪我,王爷就是像咱们家画像上那个人!我是不是第一次看见花生爹,就知道他是花生的爹了?” 他的眼睛就是尺子! 他到现在都还觉得,那画像上的人,和平王就是很像。 街上的长舌妇经常在大人背后挑拨,说他跑了的姐夫才是亲爹…… 他还没说,姐姐每次进佛堂打扫,不看佛像,专门看画像。 这些小动作,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他觉得他推测的还挺对的呢! 他看人,确实是公认地准,偶尔一次马失前蹄,那也不是他的错。 姜离笑道:“还有这回事?你第一次见花顺,就知道他是花生的爹了?” “那是当然。”元照骄傲地道。 “行行行,你厉害。但是你记着,和花生、花顺说话行,其他人,你见着给我躲远点。你是偷偷摸摸进来的,也要偷偷摸摸地走,不能被人察觉,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姐夫屋里找小黑了。”元照放下手里没有摘完的菜,往前襟上蹭了蹭泥,一溜烟地跑出去。 姜离在背后骂人骂超凶! 第51章 逗比弟弟 姜离是坚持让元照帮忙做家务的。 男人可以没本事,但是不能大男子主义。 “姑娘,照哥儿还小,坐不住,让他去吧。”栀子笑着蹲下收拾菜。 姜离也就是抱怨几句。 只有豆蔻在认真地说:“阿姐,这样下去,我怕阿照把你都卖了。” 倒不是说他有意,而是小孩子根本藏不住话。 昨天默笙和剑来,按照姜离的要求,把平王抬出来放到躺椅上晒太阳。 姜离说,大活人是要见太阳的,多晒晒太阳好。 平王躺在躺椅上,身上搭着薄被,秋日暖阳,给他笼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梧桐树的树叶随着风发出沙沙的声音,不时有几片黄叶悠悠落在光平王的身上。 元照和小黑追着藤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姜离则在旁边翻晒她药架上的药——这些可都是王府里的收获,同时盘算着明年开春要不要种点药材。 没人接话,因为豆蔻和栀子此刻心里想的都是,明年春天不都要跑路了吗? 默笙从外面进来,拿来了一本账册,说是王景荣交来的,让平王查账,表示他手脚干净,没有贪墨。 “放到一边吧。”平王道。 他没打算看。 王府就这么点钱,而且王景荣既然敢把账册交来,其中的猫腻肯定已经平了,看也是浪费时间。 而且平王也不想动王景荣。 现在他和花顺相互制衡,王府风平浪静。 对于这点,平王每次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夸赞姜离。 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只会哭哭啼啼。 但是姜离没有,而且还打了非常漂亮的一仗。 元照跑得满头大汗,栀子给他喂水的间隙,他看到了账册,大声道:“那是账册对不对?我认识的,我姐姐也有一本。” 姜离:“……” 她确实有。 她走街串巷,每天进项不少,所以习惯记账。 豆蔻果然没说错,再过几日,她在平王这里就没有秘密了。 然后她就听亲弟弟道:“我姐姐可厉害了,我姐姐能赚很多钱……” 姜离真想捂住他的嘴。 “我姐姐每天能赚一百文!”元照叉腰骄傲地道,好像这是他赚的一般。 姜离悬着的心又放下了。 感激小傻子没有什么钱的概念。 只爱财,但是对数量还没有太大概念,因为是学渣。 平王笑着看向他,竟然还认真地点头附和,“那是很能赚钱。” 姜离:“……” 你俩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咋不去街头说相声去,还能赚点钱。 “我姐姐还有很多厉害的地方呢……” 眼看着弟弟继续“卖姐求荣”,姜离连忙打断他的话:“你也不烧了,该回家了。” “我不回家,我不回家!”提起这件事情,元照就撒泼打滚,“我要姐姐,我要小黑!” 豆蔻道:“就知道你最没良心,昨天哄我给你炸丸子吃的时候,你说谁最好来着?” “我还要豆蔻姐姐,栀子姐姐,王爷,默笙,剑来……” 众人:谢谢啊,能排在狗后面,倍感荣幸了。 姜离道:“你想在这里,就得听话,知道吗?” “知道,知道。”元照点头如捣蒜,抬起袖子擦擦汗,又去跟小黑玩去了。 平王道:“他既然恋着你,就让他在这里住下吧。家里若是想他,接回去住一两日,再让剑来把他接来。” “他现在确实不能走。”姜离声音放得很低,“还得靠他帮忙把金条弄出去。” 剑来虽然进出也能带一些出去,但是到底太慢了,而且大人招摇。 你进进出出,跳来跳去,不惹眼吗? 不如把金条偷偷运到狗洞那里,让元照坐在狗洞里,帮忙往外递。 这样剑来出去接应,听到有人巡逻及时藏起来——有本事的人,得用在最危险的地方。 墙里,姜离默笙他们就可以。 剑来再把金子用马车运走,马车这些,姜离说她会安排,都有人接应。 “按照你的主意来就行。”平王道。 他侧头看向姜离。 “好。”姜离正在给豆蔻看她手中的女贞子:“这样就晒好了,可以收起来。这个补肝肾阴,乌须明目。” 她平时有意无意,都会教豆蔻和栀子一些医药方面的东西。 豆蔻点头,认真记下。 姜离对她笑得很温柔。 平王看着她此刻温柔的侧颜,心底也觉得很软,像春天刚刚翻过的土地,蓬松柔软,带着希望。 默笙满脑子都是平王,“乌须明目好啊!娘娘,您给王爷配点吃,王爷都有白发了。” “啊?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小的昨天才看到一根,偷偷给拔了。” “那行吧,吃点,还补肾呢!” 平王:“……” 他建议换个话题。 没人能听到他心里的建议,所以他就自己开口吧。 “上次跟你说了,你继父是被恒国公府大夫人派人所伤,你说你会自己想办法,现在想出来了?” 平王第一时间,就让剑来告诉她调查结果了。 而且也告诉姜离,如果需要剑来帮忙,那就直说。 他自己,应该是帮不上什么的。 然而已经小十日过去了,姜离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难道,她也没什么办法? 平王明白无能为力的那种悲愤。 他自己经历过,所以不想姜离也沉浸在那种情绪中。 所以平王认真思考过,这个忙,或许他还能帮上。 就算他很难把手插到国公府,但是最基本的,以暴制暴总可以吧。 也能让姜离出一口气。 姜离提起这件事情还郁闷。 她郁闷的不是她无能为力,而是“所托非人”! 高老头太不给力了。 这么多天,都不给她带个消息。 昨日,元三一瘸一拐来送饭的时候,姜离忍不住让他把高老头请来。 结果喝了他的酒的高老头道:“平王不是已经派人查过了吗?你还不知道结果吗?我遇到那小子了,就想着你肯定知道了,我再来告诉你,不是多此一举?” 姜离非常怀疑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搭便车。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还得记平王和剑来的人情。 “我有办法了。”姜离回答道。 她岂止有办法,她都已经在付诸实践了。 第52章 心猿意马 平王想了想后问道:“方便说一下?” 他倒不是有多少探究之心,主要是担心姜离会有危险。 她的家人有危险也不行,最后操心的还是她。 平王现在已经感觉到了,姜离就是操心命。 别的不说,她带着姨娘跑路,操心姨娘的婚事,养家糊口,带弟弟…… 这些重担,就是压在一个男人身上,也会觉得不堪重负。 可是在姜离这里,就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 她游刃有余,火大轻松。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你和国公府有交情。”姜离忽然脑洞大开,警惕地看向平王,“你该不会很早之前就和国公府有了什么婚约吧。” 她已经脑补出来一整本小说。 替身虐爱。 平王还深爱着国公府她的某个姐妹…… “你说实话!”姜离不等平王开口就又道。 谎话开口了,就没法圆回去,不利于她得知真相。 “我是不介意做别人替身的。”姜离说着平王听不太懂的话,“但是前提是你得有钱。” 姜离关于婚姻,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我适合搞事业,男人只会拖我后腿,所以我要做寡王,一路硕博。” 没有婚姻最好。 但是累了的时候,为钱烦恼的时候也会想求老天给她安排个长期饭票。 就是那种心里有白月光,却偏偏只能和自己联姻。 结婚那天,他摔下十个亿,“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然后拂袖而去。 姜离就抱着那十个亿混吃等死做米虫。 但是平王这种没钱给她的,让她做替身,她…… 也行吧。 看在平王这么好的份上,他看着自己yy他的白月光,姜离也没少一块肉。 只要他实话实说,姜离勉强也能接受。 毕竟大家都是好哥们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哪个姐妹?” 最好喜欢一个她不讨厌的,否则朋友关系都得蒙上一层阴影。 ——她实在不喜欢,看人眼光不行的朋友。 平王完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但是还是实话实说:“我和国公府没有过婚约,这次赐婚的始末,你也该知道。” 姜离:哦,想起来了。 对不起,脑补得有点多。 太久没有小说看,可能就想自己拿笔写了。 “我和国公府,也没有任何来往。”平王道。 剑来骄傲地道:“恒国公府算什么东西?之前还轮不到他们到殿下面前占便宜。” 姜离:哦,你家王爷最牛了。 那她就可以说了。 “大夫人这个人,属于又蠢又坏的,脑子不怎么够用,只是仗着运气好,嫁了个嫡长子,又有娘家撑腰,所以才硬气。” 栀子默默地从厨房倒了一盘瓜子出来。 她知道,这些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完。 姜离赞赏地看了栀子一眼,懂她! 她把小杌子拖到平王的躺椅前,把瓜子盘放在膝上,见平王看着她,先抓了一把瓜子递过去:“来,给你。” 看给孩子馋的。 没想到,平王也爱嗑瓜子。 这是今年的新瓜子,又大又饱满,她自己炒的,香着呢! 平王莫名其妙地接过了一把瓜子,然后放在手里,看着姜离把瓜子磕得飞起,一边吃也一边说,什么都不耽误。 “你尝尝啊!”姜离道。 这人一点儿也不实在。 想吃就吃呗,怎么给了他,他还不好意思吃了? 平时吃了她那么多饭,也没见他不好意思,今天在太阳底下,羞耻心也膨胀了,不好意思了? 平王脸色微红,耳垂都跟着红了。 “王爷,你这耳朵还生得挺好的。”姜离跑题了。 平王:“……是吗?” 他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胡乱回答了一句。 但是姜离却认真地道:“是啊!您看,您耳朵上面比眼睛高吧,这代表聪明,贵人运好;您看您耳朵大吧,这证明您心胸宽广有财运,不缺钱……”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不合适了,“有外人帮也是运气好,不缺钱。” 平王忍俊不禁,“没想到,你还会面相。” “当然了,我跟高老头做了那么久的邻居。我们俩一起摆摊,乐子还多了去了,改天再说。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姜离有个毛病,聊到热乎的时候,特别爱跑题。 “说你对付国公府的大夫人。” “哦,对。哦,不对!说瓜子呢!王爷怎么不嗑?” 平王终究没有躲过这个话题,尴尬地道:“我不会。” 姜离睁大狗眼。 还有人不会嗑瓜子? 王爷,你这可不像聪明的样子啊! 默笙:“王爷吃瓜子,都是我剥的。王爷日理万机,所以……” “他从小就日理万机?”姜离表示,不要给你家王爷掩饰了。 智障藏不住。 哪怕这是某一小方面,那也藏不住啊! “当然了。”默笙道,“王爷像阿照这么大的时候,哪儿有玩的时间?每天都满满的……”‘ 姜离:失敬失敬,没想到古代太子,才是被鸡的鼻祖,好惨。 要是真鸡成皇帝也就算了,就怕这鸡来鸡去,还一场空,童年也无法弥补了。 真可怜。 嗑瓜子的快乐都不能享受,要知道,冬天在暖暖的大炕上嗑着瓜子聊着八卦,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姜离穿越这么多年来,已经太适应这个模式了。 “来,我教你。你看着我的嘴啊!”姜离好为人师,“你先把瓜子放在两颗门牙之间,立住了!” 平王看着她水润的朱唇,白皙整齐的牙齿,嘴唇张合之间,依稀能看到小巧的舌尖……他没出息地脸红了,不好意思再看。 姜离却大笑:“王爷,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没嘲笑你,虽然你这么大的人不会嗑瓜子,确实有点好笑,但是你这不是情况不一样吗?” 从前是小龙,要上天的,不用体会人间百态。 现在不是没升上去,啪叽掉下来了吗? 那就该学什么学什么。 她这边建议呢,既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学,那从嗑瓜子学起。 平王表示,嗑瓜子这项技能,可以从长计议,眼下他还是更想知道,姜离到底做了什么。 姜离没有当成老师,心里很遗憾,表示她以后肯定要把平王教会。 “是这样的——”她开始说起自己怎么给大夫人添堵。 第53章 姜离出手 姜离提起自己坑人的事情,眉飞色舞。 “大老爷呢,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叫纤纤,已经养了两三年了……” 说着,姜离回头看向栀子,“有没有三年?” “没有,那是三月的事情,到现在两年半了。”栀子笑道。 “哦,那就是两年半。” 平王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知道得那般清楚?” 姜离知道自己伯父在外面养着一房,就已经很炸裂了,她竟然连什么时候开始的都知道,真是厉害。 “因为是我安排的呀。”姜离得意挑眉。 平王:“……” 剑来:知道你厉害了,给自己伯父安排个外室,这是女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倒是听过叔侄俩一起养了同一个外室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都没有他听姜离这件事,让他觉得更无法评价。 “纤纤是个青楼的姑娘,得了花柳病,被撵了出来。” 纤纤曾经也是花魁,但是她被撵出来的时候已经二十三了。 对于青楼女子来说,这是绝对的高龄。 事实上,她们的黄金期也就两三年。 没有了赚钱价值,还要花费大量银子治病,所以老鸨身价银子都不用要了,直接把人给扔了。 姜离把纤纤捡了回去。 “……我不知道怎么安置她,正发愁,意外想到大伯父养了外室。” 那个外室,是她在国公府就知道的。 “正好纤纤身上有病,我替她治疗中,就安排她去大伯父外室附近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纤纤成功地被大老爷注意到,并且凭着自己勾魂摄魄的本事,把人勾到了。 于是,大老爷的外室,就成了两人。 “她还把病传染给了大老爷,”姜离幸灾乐祸,“但是我又把纤纤治好了,没有留下痕迹。等大老爷发现的时候,想查也没查到纤纤头上……” 默笙听得一愣一愣的。 剑来表面冷酷,实际上也在侧耳仔细听。 听下来只有一个感受——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姜离做不到。 她永远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然后这个纤纤,就成了你的内线?”平王问。 “也不算吧。”姜离道,“她确实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但是身如浮萍,肯定也是想找个靠山,她也很难找到比大老爷更好的男人,所以她也很愿意做这个外室。” 也就是说,倘若姜离让纤纤害大老爷,她是不会愿意的。 但是如果对付大太太,那为了自己的利益,纤纤也就乐意了。 平王看着姜离,眼神写满了肯定。 ——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姜离对于人性细致入微的体察和拿捏,绝非一般人所能比。 她没有因为自己对纤纤的再造之恩,就以为对方会对她至死不渝,而且也并没有抱怨,还能知人善任,平王觉得对姜离的夸赞,只恨自己词穷。 “纤纤想进国公府很久了,但是没有机会。我让人给她带信,让她这些天好好把大老爷勾住……然后另外让人去告诉大夫人这件事。” 大夫人在府里大闹。 但是大老爷本身不占理,所以虽然心里憋屈,但是还是在万老太太的主持下,给大夫人道了歉。 大夫人还哭哭啼啼,被万老太太敲打了。 “这一步,其实也没多大杀伤力。但是大夫人十分要面子,闹成这样,让她成为府里笑柄,她都要气死了。” “说起纤纤,她早就想进国公府,我一直劝她不要。在外面逍遥自在,进了国公府,会被人踩踏。但是她坚持要如此……这次,我其实不知道,这样的顺水推舟,对不对……” 姜离眼中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迷惘。 她浓密而卷翘的长睫眨动,在眼底投下一片青影。 “她若是这般想,你是拦不住的。”平王道,“即使你不说,她恐怕也已经这般做了。你最多只是,又帮了她一次。” 姜离表示,平王太会开解人了。 她也没有迷惘多久,因为她和纤纤,也谈不上什么感情深厚。 各人确实要对各人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个影响不到大夫人什么,只是让她自己难受,那还不够。”姜离脸上笼上一层冷霜。 伤害她家人,她必然要让她付出代价! “大夫人手上有人命,而且不止一条。”姜离想起当年的事情,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穿越最初,她最不适应的,不是环境,不是饮食,而是这里的主子,可以那般草菅人命。 “大夫人身边有个丫鬟叫映红,她长得很好看,性情也温和,还和府里一个小管事好……” 这些,都是因为她是傻子,所以没有人避讳她,她才知道的。 “小管事说,再攒点银子,就买一件像样的首饰去孝顺大夫人,求她把映红赐给他。” 府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夫人贪财如命。 “可是只因为大老爷,在映红给他布菜的时候,摸了映红的屁股,大夫人就让人,把映红剥了衣裳,活活打死在院子里……” 姜离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时至今日,她依然无法面对这件事。 映红很乖巧,见到她这个“傻子”,会偷偷给她抓把糖,然后摸摸她的头。 她死了,被赤裸着身体,裹在草席里抬了出去。 没人管。 因为映红无父无母,是从外面买来的。 也没有人帮她说话。 她的死,甚至还不如落在水里的石子,甚至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 “但是我记着她呢。”姜离声音变得幽远。 平王看着她这般,觉得她有点冷,生出一种想把自己薄被盖在她身上的冲动。 然而他没动,哪怕他心底的怜惜已经泛滥成灾。 无法想象,当时还是小女孩的姜离,如何面对这么大的冲击。 难怪她挣了命,也要从那吃人的地方离开。 “现在,就当我还映红的那把糖吧。”姜离眼里有泪光轻闪。 那是一条命,不是蝼蚁的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从前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容易,也没有和映红好到要拼上自己为她讨个公道的程度。 但是现在大夫人惹了她,那她就要让大夫人为她曾经罪行付出代价。 第54章 环环相扣 “这件事情过去很久了,死无对证;而且她也没有家人,谁会站出来?我想,也没有人会愿意帮她作证。” 尽管这些话有些残酷,但是平王还是想提醒姜离。 他提醒,总比姜离被现实教训好。 姜离点点头:“我有证据。大夫人对外说,映红是病死的,但是人是她下令打死的。仵作可以验尸。” “当年的埋尸之地,怕是很难找到。”平王道。 一卷草席,谁知道会埋在哪里? 时过境迁,已经这么多年,怕是找不到了。 “我知道,因为我让栀子拿了钱,托人好好埋葬了她,也留了标记。” 姜离当时知道后,心里悲愤,但是也知道她做不了什么。 她让栀子辗转托人找到了埋葬映红的人,记下了地方。 “虽然她无父无母,但是我还怀着念想,想万一将来还有什么亲戚找来呢……” “那个小管事怎么回事?”默笙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他大小也是个管事,为什么不管她?” “他觉得映红勾引大老爷,恨不得踩映红两脚。”姜离笑意凉薄。 小管事喜欢映红,是因为她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能成为他飞黄腾达的助力。 映红死得不光彩,他如何愿意被牵连? 他非但没有管映红的身后事,还跑去大夫人面前,说了映红很多坏话,以此证明大夫人是对的。 这件事情,更让人心寒。 “这还算个男人吗?这连个人都不算!”默笙听得眼眶通红,跺脚骂道。 “可是不影响他被大夫人重用,现在还是大夫人得力的狗腿子。”姜离冷笑。 “那你怎么做的?让人去揭发她的罪行?” “嗯。”姜离道,“我混迹市井这么多年,认识不少人,也认识那等泼皮无赖。所以我找了个人,让他冒充映红的兄长,去国公府闹事。” “娘娘,那种泼皮无赖,可不能沾啊!”默笙道。 难得剑来插嘴:“那让你去?” 默笙一下安静了。 不管什么人,总有他的用处。 知人善任,让正确的人去做正确的事情,这是剑来很佩服平王的一点。 现在看来,姜离也是如此。 从花顺到现在的市井泼皮,她是真的很善于发掘身边能用之人。 可惜了,王妃娘娘是个女儿身。 否则给王爷做个谋士,也是足够的。 “徐行虽然是个泼皮,但是我们也认识多年,是个讲义气的,而且,也聪明。” 徐行之前,看上了纤纤,想找姜离帮忙。 他想娶纤纤。 但是姜离劝住了他,说纤纤不合适。 姜离说:“我理解男人好色,我也好色。到那时过日子,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你养不起纤纤,硬要去养,只能让自己日子也难过,甚至可能毁了自己。” 徐行听劝,现在已经娶妻,儿子前几日刚生。 “徐行能闹,而且会闹。这件事交给他,没问题。”姜离笃定地道。 “他怎么敢去跟国公府叫板?”默笙问。 这有点单薄吧。 国公府打死个泼皮,还算事? “你把前后两件事情连起来想,”姜离挑眉,神采飞扬,“大夫人已经惹恼了大老爷。而徐行的目标,不是国公府,只是大夫人。” 所以,徐行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背后站着大老爷。 虽然徐行和纤纤没成,但是两人现在,依然可以有商有量打配合。 默笙:“还能这样!” “那有什么不行的?” 人心复杂,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现在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平王问。 “应该差不多了,只是国公府不会那么快剥夺大夫人的掌家之权,那就等于承认了徐行的指控。” 国公府肯定不会承认这件事,要把这件事按下去。 等按下去之后,内部再算账。 万老太太,最要面子。 家里怎么掐,她都能镇得住场子,可以高枕无忧地看着底下这些人,为了得到她夸赞而打得鸡飞狗跳。 但是在外面转圈丢人,别人嘲笑的是她,是国公府,那她万万不能忍。 “但是事情应该定了,大夫人这次栽了。”姜离道,“虽然只是一时的。” 大夫人还有机会爬起来的。 任何人,都不是爽剧里的路人甲,随随便便被主角一打就挂了。 更何况,姜离知道,她也没有主角光环。 她的路,是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走出来的。 “不过我要给大夫人写封信,让她知道这些事情,都是谁在背后做的;好让她知道,不是谁她都能动的!” “你对她,还留了后手。”平王笃定地道。 “是。” 姜离痛快承认,“是,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我手里不是捏着一件两件。但是说实话,也都是这样,恶心恶心她足矣,却无法伤筋动骨。” “足够了。”平王道,“她也不敢对你以死相逼,毕竟……” 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竟然带出了浅浅的酒窝。 姜离短暂嫉妒了一下酒窝之后,开怀大笑:“毕竟王爷的命捏在我手里,我能让她被株连,哈哈……” 所有人都笑了。 现在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一个梗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藏着掖着,会生出许多误会。 倒不如把话说开。 大家都是倒霉蛋儿,相互之间就不要费心提防和踩踏了。 各自维持住自己的底线,尽量和谐相处。 只有阿照,并不明白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是那也不影响他和小黑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几日,大夫人在焦灼之中接到姜离的信,看完之后整个人都气疯了。 小贱人! 小贱人讹了她一万两银子,还敢如此害她,她气炸了肺。 小贱人给她等着! 姜离:我等着,你可以放马进来。 你能进来,我算你有本事。 元三的伤势渐好,大夫人也吃了教训,因为不知道姜离手里还有她什么把柄,不敢再轻举妄动,这件事才算平息下来。 元照帮忙把金子送了出去。 他可真喜欢做这个活儿。 金子被送到了高老头那里,之后的事情,姜离就没管,只等着他的消息。 “高老头脾气有些古怪,既然相信他,把事情托付给他,就不能质疑。”姜离跟平王解释。 平王点头:“我知道的。你办事,我放心。既全权委托你,就辛苦你了。” “那就行。来,王爷,你动动啊!你不动,我可要动了!” 两个人,正在院子里说话,姜离对平王态度有点凶。 第55章 意外来客 姜离给平王清除了身体的余毒之后,发现他身体恢复得比想象之中快,于是又大胆尝试给他用针灸刺激神经。 ——神经手术还是太精细,技术要求她倒是没什么,毕竟从前也做过很多。 但是对条件要求太高,这个很难。 好在姜离发现,在银针的刺激下,平王还能有那么一点点感觉。 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让她很激动。 所以这会儿,平王躺在躺椅上,裤腿被卷到膝盖处,姜离正用银针扎他,让他自己尝试着动右腿。 平王只能动一点点,幅度有限,而且稍微一动,不知道牵扯到哪里,钻心地疼。 平王已经忍痛忍得满头大汗,但是姜离还不满意,手里拿着银针“威胁”他。 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根短棍,指指点点,让平王继续按照她指的高度用力。 这样的场景,别说默笙那个水做的男人受不了,就连剑来也不忍心看。 他们都在厢房里坐立不安地等着,不敢往外看。 “我,再试试。”平王艰难开口。 他已经很努力,但是总是不能让姜离满意。 姜离表示,她要看看平王的极限在哪里,来判断他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需要怎么样的治疗。 当她进入大夫的角色时,尤其是康复大夫的角色,心就要变得很硬。 ——这时候不痛,以后就得长久地痛。 这就是长痛不如短痛。 所以即使平王已经疼得都在发抖,姜离还是让他继续。 “我,实在做不到了……”平王满脸通红,额头鼻尖全是汗,微微抬起的腿已经在打颤。 他还在坚持。 姜离见状,拿起银针对着他小腿直接扎了下去。 平王这次再也忍受不住,发出痛苦压抑的呻吟声。 “这是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阴柔夸张,是王景荣。 姜离头也没回,“怎么,本王妃做什么,还需要对你交代?” 她不能让人知道她在给平王治疗。 有太多人见不得平王好。 王景荣还不知道是谁的人,所以姜离没打算解释。 就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恶妇,在欺负平王好了。 可是当她站起身来,余光瞥见王景荣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时,不由愣住。 来人五十岁上下模样,身形高大,后背却略佝偻,手持拂尘,身穿蟒袍。 姜离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见到穿蟒袍的太监,心里也有些猜测。 蟒袍尊贵,除了王公贵族,也只有皇上宠臣能得到这样的赏赐了。 果然,来人上前给平王行礼,虽然努力做出平静模样,眼底的震惊还是来不及好好掩饰。 “老奴给王爷请安了。” “嗯。”平王态度淡淡的。 默笙和剑来从厢房出来,对着来人行礼,口称“郑公公”。 姜离心说,果然是郑福。 郑福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的大太监,追随皇上多年,对皇上的心思了若指掌。 这个人,极能放下身段,就属于皇上说他像狗,他能跪在地上爬着汪汪叫,逗皇上开心。 面子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此人在宫里教徒弟,有一句名言就是,“咱们子孙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脸?” 他来做什么? 看到郑福的目光落在平王布满针眼的小腿上,姜离默默地把平王的裤腿放下。 ——她其实挺欺软怕硬的,也就欺负欺负王景荣。 遇到郑福这样的,她自知不是对手,又不知郑福来意,她还是不要刷存在感好。 “这是在做什么?”郑福倒是先开口责问她了。 既没有跟她请安,也没有称呼,语气居高临下。 姜离没有回答。 她相信,郑福肯定知道她的身份,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想给自己行礼。 这种捧高踩低的东西,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自己一下。 见姜离没有接话,默笙怕郑福生气,忙道:“也没做什么,就是王妃娘娘跟王爷……玩,玩呢!” 姜离:是,玩呢,你一个阉人,懂什么小夫妻情趣。 “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默笙狗腿地上前继续道,“几年不见您,您比之前看起来还年轻。” 姜离:好家伙,真没看出来啊,默笙,你有两下啊! 之前以为他遇到事情只会哭,没想到,还有这般八面玲珑的一面呢! 默笙,你行啊! 郑福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少哄咱家。让你伺候王爷,你怎么伺候的?咱家回去要告诉皇上,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在王爷跟前伺候,让王爷吃苦,到时候看皇上怎么责罚你们!” 说话间,他的目光一直在姜离身上徘徊,带着审视和威压。 姜离:没关系,我眼瞎心盲,不看你,也看不懂。 “郑公公,您饶了小的吧。”默笙的眼泪说来就来,比自来水还快。 ——自来水还需要开水龙头呢,他不需要。 “小的还想好好伺候王爷……” “郑公公来做什么?”平王忽然问,“父皇最近身体安康?” 郑福这才拱拱手说明来意,“皇上龙体安康,只是明日就是八月十五,宫里赏赐东西。皇上惦记着王爷,让老奴来看看王爷,给您带了些螃蟹和宫里的点心来。” 这可是平王被幽禁以来的第一次。 姜离却不知道,还以为逢年过节,都得来这么一套流程,心里还觉得腻味。 都把人关了,还装什么父子情深? 怎么,不是你关的? 剑来心里却是一震。 皇上这是,态度松动了? 他派人来看王爷,是什么意思? “王爷,您近来可好?”郑福装模作样地问。 “尚可。”平王语气平静,惜字如金。 剑来心思微动,忽然掐了默笙一把。 默笙吃痛,却不明所以,不解地偷偷看向他。 剑来掐他做什么? 剑来唇形微动。 默笙看懂了。 他说了一个字—— 哭。 这是嫌他刚才哭得不够? 要怎么哭?出声还是不出声?真哭还是假哭?哭到什么程度合适?哭多久? 这不把话说清楚,他这个专业选手很难办啊! 他正犹豫斟酌着怎么哭,就忽然觉得身边的剑来身形一矮—— 竟然跪了下去。 第56章 影后上线 姜离也被剑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剑来,你这是想—— 折现了? 可是,郑福这只铁公鸡,可不会承认收了你黄金呢! 骄傲如剑来,为什么忽然会给这阉奴下跪? 她看向平王。 可是平王眸色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出来。 姜离只能原地懵逼。 剑来非但跪下,还膝行上前,“郑公公,求您救救王爷!王爷再这般下去,就被王妃娘娘折磨死了!” 姜离震惊得瞳孔地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 剑来你发烧了? 她折磨平王?你在说什么胡话! 虽然郑福所见,可能确实是这样;但是剑来非但不帮忙澄清,还火上浇油。 好好好,原来你是这样的剑来。 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默笙也震惊得张大嘴巴。 剑来在说什么? 还有,他让自己哭什么?哭他胡说八道? 他这还哭不哭? 但是默笙只犹豫了片刻,就还是跟着跪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姜离再一次懵逼。 默笙,不是,你能不能抬头看着我,告诉我你哭什么? 默笙表示,娘娘啊,真不能,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一切解释,以剑来为准。 “王妃娘娘虐待王爷?”郑福做出震惊的模样,“怎么会这样?皇上赐婚,是让王妃来照顾王爷的。” 他尖尖的声音,像是某种提醒,有一个瞬间,像闪电般照亮了姜离混沌的脑子。 姜离觉得,她好像明白了。 郑福是皇上派来看望,也是监视平王的。 他是来替皇上看看,平王到底过得好不好。 如果过得不好,大概会怜惜?或者说放心? 总之,让皇上觉得,平王现在过得不好,那就对了。 尤其是,如果皇上对平王依旧不放心的话,那知道平王过得好,甚至身体还在恢复,那平王迎来的,可能是一杯毒酒让他“体面”。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皇上想起了父子情。 那么平王过得不好,能最大程度的强化这种单薄短暂的情意,帮平王赢得更多的关注和怜悯。 总之,姜离明白了剑来的意思。 从忠心的角度讲,剑来做得没问题,甚至可能,这会是平王的转机。 但是问题是,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她虐待平王,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她下场会怎么样? 不行,她得保护好自己。 这时,姜离听到平王开口了:“让郑公公见笑了。剑来没有成亲,默笙也憨厚,并不懂夫妻情趣。王妃待我甚好,我与王妃情投意合,请郑公公回去替我表达对父皇的感激之情。” 姜离愣住了。 没看出来,平王是个闷骚。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连“夫妻情趣”的话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勇还是他勇。 不过姜离脑子转得快,她立刻就明白了平王这般说的用意。 ——她都想明白了剑来这番说辞的原因,平王一定也会明白。 原本这件事对他好,他可以顺水推舟,通过卖惨证明剑来所言不虚。 或者,如果他要脸,还不能那般做,完全可以装傻。 但是平王没有。 他非但没有,还替自己开脱,显然是不想让自己被牵连。 至于皇上之后会如何对他,平王可能都没有考虑他自己的处境。 还是那么好的王爷,从始至终。 姜离生过很多人的气,比如剑来,比如默笙,比如王景荣之流…… 但是,平王从来没有让她感觉到不舒服,一丁点都没有。 姜离没出息地觉得眼眶发热。 在最难的处境之下,从来没有想过踩着别人垫高自己,平王真的是个君子。 想到这里,姜离忽然伸手甩了平王一巴掌。 “啪”的一声,平王的脸歪到一旁。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看着平王脸上迅速浮现出来的掌印,姜离想,她好像没收住力气。 “胡说八道,谁跟你情投意合了?我才不要你这个瘫子!我堂堂国公府的嫡女,为什么命这么苦,要嫁给你这么没用的男人!” 姜离连哭带喊,心里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默笙的真传。 果然环境教做人啊! 她又哭着过来拉扯郑公公的袖子,“您是皇上跟前的人,求求您,带我去见皇上,我要去求求皇上,求他让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里,我要疯了!” 郑公公甩开她的手,怒道:“王妃娘娘慎言。你是皇上赐给王爷的,怎么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说完,他又缓和了脸色,对平王道:“王妃娘娘可能初来乍到不适应,日后就好了。老奴祝王爷和王妃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姜离: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你怎么不自己早生贵子? 郑公公喊了一声,外面的人就把东西送进来。 也没什么东西,就两篓螃蟹和一盒宫里的点心。 然后郑公公就说要尽快回去复命,带着人走了。 剑来出去送他。 见人出去,姜离一屁股坐在旁边小杌子上,一边抽出帕子擦脸一边小声地道:“别说,哭还是个体力活儿,累死我了。” 豆蔻和栀子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到现在还是茫然的。 ——为什么,大家都在说谎话? 平王却神情复杂地道:“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他知道姜离聪明,但是还是会时常被她的智慧和善良一次次温暖。 “没事。”姜离看着他肿起来的半边脸颊,“我刚才也想了,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毕竟还有国公府的面子在。” 皇上没有那么在乎平王,也不会因为自己对平王不好,就杀了自己。 因为婚是他赐的,人选不好,是打他自己的脸。 最多小惩大诫,把恒国公喊去骂一顿。 姜离想到那种场景,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挨了骂,回去就得骂老太太。老太太就得找茬骂人,反正骂不到我面前来。” 想想就很愉快。 “对不起啊,刚才太用力了。我给你涂点药膏……”姜离道。 “是我连累了你。” 剑来送客回来,撩起袍子在姜离身后跪下。 姜离只当没看到。 谁还没有点脾气呢? 她自己可以说,不在乎被牵连,但是那不代表,她就能原谅把她推出去的人。 第57章 只爱金子 不过当阿照带着小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姜离还是开口让剑来起来了。 阿照却眼尖地看到了,“剑来哥哥,你为什么要跪着?” 姜离随口道:“他帮王爷穿鞋子呢!” 阿照的神情明显不信。 姜离完全是看在阿照面子上的。 剑来帮过她的忙。 只要不遇到平王的事情,剑来对她还算不错。 “就这一次。”姜离冷冷开口。 就当大家扯平了。 剑来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行礼:“是。” 阿照歪头看着平王的脸。 姜离还以为他要问平王的脸怎么了,正搜肠刮肚地想着编理由呢,就听阿照喊她,“姐姐,姐姐,你看是不是更像了?” 姜离一头雾水。 像个鬼? “你看,姐夫的脸肿了,是不是更像你画像上那个人了?” 姜离:像个屁……哦,别说,还真有点像。 “不像,别瞎说,快跟栀子进去洗手吃点心去,姐姐还得给王爷治病。” “哦,好,吃点心咯。小黑,我们走!”阿照高高兴兴地进屋去了。 栀子本来想问姜离,但是平王在到底不方便,于是拉着豆蔻一起回屋了。 姜离这才继续开口:“王爷,我不懂朝廷的事情,也不知道你们父子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可以提醒您——” 其实这话,她不是对平王说的,而是对剑来。 “如果您想让郑福在皇上面前帮您说什么话,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直接给钱就行。” 江湖规矩懂不懂? 上供! 剑来态度谦卑,低声道:“王妃娘娘有所不知,从前咱们也给郑福送过银票,都被他拒绝了。” 后来金额一度到了上千两银子,郑福依旧不为所动。 所以他们才会知道,钱根本收买不了郑福。 姜离:“那是你给错了。” 剑来不解。 平王也有些意外地看向姜离。 在给他惊喜这件事情上,姜离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这次也是。 “郑福不收银票,他只喜欢金子。你现在取一百两金条给他送去试试——” “娘娘怎么会知道?”不是剑来不相信姜离,而是实在匪夷所思。 一千两银子看不上,一百两金子就行? 可是一百两金子,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 “反正我就是知道,你爱信不信。”姜离道,“我看他那样,多半也不会帮王爷说话。你不是想让皇上觉得王爷过得不好吗?那就拿着金子,去柳树胡同找最大的那处院子。他出宫,肯定要去那里再回去。你再不去,可能就来不及了。毕竟他当差,也不好停留太久。” 至于怎么出去,那就是剑来自己的事情了。 剑来咬咬牙,拱手道:“是,属下多谢王妃娘娘。等回来之后,再和娘娘负荆请罪。” 姜离阴阳怪气地道:“负荆请罪就不必了。反正你请罪之后,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坑我。” 剑来脸红,又对她行了一礼,就去取金子了。 默笙怯怯地看向姜离:“王妃娘娘,您和剑来,到底在说什么?” 他怎么没听懂呢? 但是他听了剑来的话,是不是也做了对娘娘不好的事情?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也得给娘娘谢罪? 姜离瞪了他一眼,“傻子!” 默笙:“我娘也是这么说我的。” 姜离想让他滚远点,她还不想有这么大的儿子。 平王打发默笙出去了,然后问姜离:“你认识郑福?” 姜离“嗯”了一声,“也是无机缘巧合下知道的,不过我之前只是知道这个人,今日是第一次见。” 郑福在宫外有一座隐秘的宅子。 他还养了个年轻的女人。 那个年轻的女人,被他折磨得遍体鳞伤,但是家里人都被他捏在手里,所以不敢逃跑。 而且郑福,并不经常回来,而且除了某些特定时候,对她也还可以。 所以,女人慢慢就开始麻木了。 精神麻木了,可是身体的疼痛是实打实存在的。 女人的娘,听说了姜离的医术,求了姜离去给女人治病。 “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姜离道,“那座宅子里,喝水的都是金杯。” 郑福对女人说,他是真正的金屋藏娇。 入目明晃晃的金黄色,闪瞎了姜离的狗眼。 郑福在外面表现出来的人设,和他在私宅里表现出来得截然不同。 所以姜离才会了解郑福的底细。 只要金子到位,没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 郑福不相信银票,他就收金子。 所以送金子,才是投其所好。 “原来如此。现在只怕,会对你不好。” 姜离摆摆手:“能怎么不好?还能打我板子不成?” 穿越来之后才知道,宫斗剧里打主子板子的戏码,完全是为了满足现代人看热闹的猎奇心理。 真正的宫廷,王公贵族家,几乎没有人会打家里的女主子们板子。 那些贵妇,或许关起门来被丈夫家暴,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脸面,家族的脸面是最重要的。 别说主子了,就是体面的丫鬟,也都不会挨板子。 打板子,那就是彻底撕破脸,是你死我活了。 被打过板子的下人,是要被逐出去的,防止心怀怨怼,谋害主子。 当然,男人在外院,还是不太一样。 他们觉得被扒了裤子打屁股,露了也没什么,因为他们多块肉,就可以说爷们怕什么? 多了块肉,所以就可以不要脸了。 总之,姜离在国公府,见了那么多龌龊,见过映红这般被打板子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主子被这样对待过。 她是王妃,皇上还不至于那般对她。 “哎呀,会不会罚俸?”姜离问。 她这个王妃,也是吃皇粮的。 她一个月,有六十两的份例呢! 平王是一百二十两,正好是她两倍。 “如果罚俸,我补给你。” 姜离小声嘟囔:“可是现在,你的份例也是在我这里一起管的。” 如果被罚钱,不管罚谁,她到手的钱还是会少啊! 算了算,不计较了,反正平王还给她留了那么多金子。 “今日的事情,到底是委屈你了。”平王道。 姜离听他的话音,下一句好像就是要补偿她? 第58章 原来是她 平王自己确实这么想的。 正如他之前想过很多次的那般,他觉得应该好好补偿姜离。 可是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愧疚和亏欠,只能变成心底的一声长叹。 所以平王也只是说了一句委屈,就没有再说其他。 在有能力做到之前,任何的承诺都像是画饼,还是令人作呕的大饼。 姜离见平王不再说话,就道:“今日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我过去看看螃蟹。” 她把蟹篓的盖打开,伸手就要去抓,却听平王道:“小心!” 姜离“啊”了一声。 平王脸色微变:“被夹住了?我看看!” 姜离把手拿出来,手里是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她得意笑道:“逗你玩的。每年葬身我腹中螃蟹,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嘿嘿。” 跟她张牙舞爪也没用,最后还得老老实实被煮。 平王闻言脸上露出笑意。 姜离是聪明的,灵动的,泼辣的,娇俏的…… 那么多张面孔,每一张都能给人带来惊喜。 平王想,古人言,否极泰来,或许他终于熬到了。 比如眼前的姜离,比如这两篓螃蟹,大概都是他久违的曙光。 父皇对他的态度,应该是有所松动了。 未必是出于父爱,也可能是觉得他活得很窝囊,对他放松了警惕,还有些许怜悯之心。 不管为什么,从前平王或许厌世,不想再去争什么。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曾经站在峰顶,无限风光都看过。 但是姜离没有。 这个前半生一直浸泡在苦水之中的姑娘,应该被更好地对待。 不是因为她乐观豁达,就应该被一个残疾的丈夫连累,终身囚禁于此。 平王的前半生,是为了家国天下,为了心中抱负。 但是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他早已心灰意冷。 现在再次点燃他的,是姜离。 他想给姜离更好的未来。 既然命运已经把他们绑在一起,无法给她自由,那就给她荣耀,也让她知道,他不是永远都如一滩烂泥般,只能被她照顾。 这也是为什么,平王最后也没有阻拦剑来去找郑福。 他要出去! 他必须要改变现状。 哪怕他的身体并没有恢复,甚至已经做好无法恢复如初的准备,他也要承担起做丈夫 责任,成为姜离的依靠。 这时候,他才开始后悔过去几年的萎靡不振。 打败自己的,除了现实,还有自己。 姜离不知道平王想了那么多,她正蹲在地上,美滋滋地扒拉着螃蟹。 “都是母蟹,一只能有三四两,不愧是进贡的。平时这时候,哪里能见到这么大的母蟹?” 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清蒸蟹、醉蟹、香辣蟹、避风塘、蟹黄包、蟹黄面各种吃法。 心里的那点小小不愉快,早就被螃蟹治愈了。 “王爷,你螃蟹喜欢怎么吃?”姜离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螃蟹的主人。 她抬头看向平王,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嘴角噙笑。 他顶着半张肿起来的脸,模样实在有些古怪。 姜离看呆了。 因为她发现,阿照说得没错,脸肿起来的平王,真的有点像谢承。 尤其侧脸,就更像了。 “我都行,我不挑。”平王对上她的眼神,有些许不解。 她的目光,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炽烈? “王爷,”姜离心里憋着事情难受,想到大家都这么熟了,她就尝试着开口道,“我不是想问你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就单单想问,有没有人说过,你和谢承长得像?” 听到这个名字,平王沉默了很久。 久到姜离以为这个问题冒犯了他,已经开始想道歉。 这时候,平王缓缓开口,“我母后,是谢家女。谢承,是我表弟,我们俩生辰,只差一个月。” 姜离震惊。 啊,她怎么忘了这一出。 先皇后确实姓谢,只是因为她去世太久,现任皇后姓萧,所以她才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表兄弟的话,如果相像,那就说得过去了。 “怪不得我觉得你和他像呢。” “你见过谢承?” “见过的。” 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姜离就把事情的始末说了。 “……那日如果不是谢将军帮忙的话,我怕早就被国公府的人抓回去了。” 原来是她。 平王已经尘封的记忆缓慢开启…… 那日,他是应谢承之邀出去的。 谢承是个急脾气,在家里和长辈发生了矛盾,要找他倾诉。 可是他被事情绊住,所以平王先到。 因为是太子,会引起太多人注意的缘故,平王那日十分低调地出门,身边没有带几个人。 他正在等谢承。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要等的人,而是一个小姑娘。 平王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记不清楚小姑娘的长相。 听小姑娘说她被坏人追,平王也没有探究真假,直接让人送她回去。 这对他来说,只是一颗小小的投入水中的石子,短暂激起一圈涟漪后,很快就归于平静。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他举手之劳帮助的小姑娘,日后会成为她的妻子。 倘若知道,那时候他会多看她几眼,给她一些帮助,在更早的时候,给她真正的自由吧。 不过那时候,她已经成亲了? 所以,大概也还轮不到自己对她的人生指指点点。 兜兜转转,他们数年之后在一起,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她在闹,他在笑。 “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记在心上。” “对他来说确实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再造之恩。而我,已经还不上这份人情了。”姜离黯然道。 “也不见得。” “什么?” “没什么。”平王道,眼神古井无波。 阿照吃完点心又出来看螃蟹,姜离用草绳给他拴了两只螃蟹,他就高兴地在院里遛螃蟹,小黑在后面追,一时之间十分热闹。 玩累了之后,阿照就靠在平王身边,让他给讲故事。 平王很会哄孩子,有耐心,而且还看过很多书,会讲故事,所以现在他是阿照最喜欢的人。 阿照觉得,姐夫就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知己,完全忘了他要杀姐夫的时候了。 比如他说他眼神很好用,姜离就说,可以学画画。 阿照就不高兴了。 姐姐就是骗他握笔,他才不上当呢! 平王就不一样了。 平王夸他,是做斥候的好料子。 (注:斥候,古代侦察兵。) 做斥候,那多带劲。 这才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哼! 他就要听斥候的故事,才不要学画画。 第59章 姐夫和小舅子 平王给阿照讲完故事,阿照意犹未尽。 “姐夫,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正在厨房剁螃蟹的姜离闻言扬声道:“不许缠着王爷,去遛你的螃蟹去。” 阿照满脸不愿意。 平王见状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然道:“我们小点声,你姐姐就听不到了。” 阿照高兴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 这才是男人之间的情意。 姜离其实也在压低声音说话。 她在给豆蔻和栀子解释今日的事情。 栀子闻言叹道:“姑娘,每个人都有脑子。但是您的脑子,大概就像这个……” 她举起一个巴掌大的大土豆,然后又拿起另一个鹌鹑蛋大小的小土豆,“奴婢就是这个。” 豆蔻:“我可能就没有。” 姜离乐不可支。 “阿姐,你为什么要帮平王?回头你自己可能被责难。” “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个女人,被迫嫁进来,有一些怨气不也是情理之中?” 比起来,还是平王的事情更要紧。 “我觉得,”姜离声音压得更低,唯恐平王听到,“皇上对王爷的态度,似乎是有些松动了。” 如果不松动,那派人来试探的必要性都没有。 因为平王现在是个废人,而且是废了好几年,不可能在对皇上造成任何威胁。 那皇上的试探,多半是态度松动,想看这个儿子,是不是能放出去。 “我是这般想的,但是没敢在王爷面前提,万一我猜错了呢,”姜离道,“但是王爷要是自由了,咱们不也就自由了吗?” 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阿姐,王爷自由了,你确定你能自由吗?”豆蔻幽幽地道。 姜离会被王妃这个身份,更深地捆绑住。 一个被幽禁的王爷对她的逃跑无能为力;一个得到自由的王爷,能调动的力量就很大了。 姜离:“……不能,不能……” 大家关系这么好,肯定能商量的,嗯,一定能,必须能。 首先,平王未必看得上她,说不定平王心里还有想娶的人——就算没有白月光,婚姻是平王能利用的为数不多的起复的筹码吧。 国公府算什么? 下一个更好。 其次,平王性格温润,不是那种霸道邪魅的蠢男人,什么你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了。 平王不是。 平王会尊重她的想法,毕竟大家相处这么愉快,而且她也尽心尽力为平王着想过。 比如现在吧,虽然很想吃香辣蟹,但是考虑到平王不能吃,她就决定不做出来馋他了。 这是多大的牺牲啊! 总之,被放出去,总是比现在好多了。 自由无价。 姜离正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做饭和八卦,剑来回来了。 “王爷,他收下了。” “嗯。”平王口气平淡。 剑来却感受到他的不悦,知道自己自作主张,触怒了平王。 于是,他跪下认错。 平王并没有喊他起来,只是继续给阿照讲故事。 阿照见状有些奇怪。 但是他没问,因为他隐隐觉得,姐夫很不高兴,他不能乱说话。 栀子很快发现了外面的诡异,偷偷和姜离说了。 姜离道:“我和他算是扯平了,但是王爷管教自己的人,咱们可不去多嘴。” “是。” 剑来一直跪到了晚上。 他晚上还有任务——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了,所以他今晚要负责把阿照送回去,和家里人团圆。 阿照不肯走,抱着平王的胳膊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姐夫,我不走,我要和姐夫团圆!” 他现在晚上睡觉都在平王屋里的大炕上。 姜离气得哭笑不得,作势要打他屁股吓唬他。 没想到,阿照直接把屁股撅起来:“你打,你打,你打完了别送我回去。” 他宁死不屈。 姜离:“……” 平王给了姜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来说服阿照。 他拿起床头的帕子给阿照擦拭眼泪,耐心地道:“你爹娘许久不见你,肯定也想你。这样,你今天晚上回去,明日过节,后日我让剑来,再去接了你回来,好不好?” 阿照摇头,表示非常不好。 他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剑来明晚送他回家,吃顿饭再直接把他带回来。 他还大方地表示,可以留剑来在家里吃顿饭。 姜离: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阿照眼巴巴地看着姐姐,可是姜离只有两个字:不行! 姜离觉得,平王把阿照惯得快要上房揭瓦了。 她没有松口,平王又劝了阿照一会儿,答应等他回来之后,送给他一把弓,阿照这才勉强同意。 第二天中午,元三来送饭,阿照又跟着来了。 姜离看见他都气笑了。 “大姑娘,有件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元三有些局促地道。 “元叔,有事您说就行,我们都是一家人。” “是你娘……自从国公府寻衅这次之后,她总是提心吊胆。你知道,她有了身子,心思又重,所以这些日子反应就很大……所以我想着,能不能搬家,让她换个环境……” 姜离明白了。 上次的事情,给胆小的于氏留下了阴影。 但是房子是她卖的,所以元三觉得搬家,可能没法对她交代,这才左右为难。 “搬!”姜离直接拍板,“我娘身体最重要,房子就放在那里吧,什么时候想回去的时候再回去住。就是,要搬到哪里呢?” 这是个问题。 元三忙指着不远处道:“大姑娘,我这两天在那儿看上了一处房子,是原来王府下人在附近住,虽然院子不大,但是足够我们住了。正好地方也近,来看你也方便。” “地方太小的话,住着能舒服吗?” “能的,我好好收拾收拾。你娘主要是,也惦记你。我想着,这样来看你也方便。尤其要冬天了,她大着肚子,出门不方便;不出门不放心……” 姜离笑道:“那也好。阿照来也方便,我娘身体越来越重,照看他不方便,还是让他跟着我。” “给大姑娘添乱了。但是私心里,我是极愿意的。”元三诚实地道,“我没读过书,不识字,也不会教孩子……只怕教不好他,日后拖累了大姑娘。” “元叔,你这话说得太见外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第60章 挨了一戒尺 元三连连点头:“搬家的事情,我谁都不说,只打算悄悄搬走,别给你添乱。” 人多口杂,万一有邻居知道,姜离做了王妃,别再给她添麻烦。 “是别让人知道。”姜离道,“至少如果国公府的人想再找你们,得好好打听打听。对了,元叔,我上次跟你说,让我娘别再和赵姨娘书信来往,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元三连忙道,“你娘回信,都被我扣下了。她不知道,还说赵姨娘为什么不给她回信了。” “嗯。你也不用告诉她,我觉得赵姨娘不可靠。她原本心思就重,这会儿双身子,不能操心。” 一旦于氏开始怀疑,是她自己和赵姨娘来往,害了女儿被发现,被送到王府,自责和内疚,会把她击垮。 事已至此,就没必要内耗了。 谁还没错识过几个朋友? “是,我知道。”元三点头,“大姑娘快回去用饭吧,我回去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这几日就搬过来。” “好。” 过了几天,元三悄无声息地带着妻子从住了几年的房子里搬了过来。 “大姑娘,咱们刚搬家,就有人到你胡伯伯那里打听咱们去向了。”元三和姜离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心有余悸。 元三口中的胡伯伯是个木匠,是元三多年的至交;也是元三和于氏的媒人。 元三搬家,只和这个多年的老兄弟说了,托他照应房子,也给听着点周围的动静。 着实没想到的事,他们搬走第三日,就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来了,打听姜离住在哪里。 “是打听我的?还骑着马?” 马可是极贵重的存在,大概就相当于现代一辆玛莎拉蒂,保有成本也差不多,简直是个无底洞。 这是拉风的代价。 所以听说来人骑着高头大马,姜离的第一反应就是国公府。 “是。肯定是国公府的人,又想害你。” “国公府的人,现在都这么不过脑子了?”姜离忍不住嘀咕道。 大夫人报复她,还知道找娘家侄子,偷偷摸摸。 现在都直接上门了?就离谱。 “总之,大姑娘,还是要小心一些。” “嗯,我知道了。”姜离点点头,“你们也要小心。尽量少外出,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嗯。” 正说话间,姜离站得高,眼尖地看到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而来。 队伍前后都是太监和侍卫,中间簇拥着一顶小轿。 看样子,像是宫里来的,而且是要来王府的? 该不会是来传旨要罚她的吧。 好几日没有动静,姜离还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了呢! 没想到啊,啧啧…… 姜离和元三挥手告别,飞快地回到正院等着。 “好像宫里来人了。”她对院子里晒太阳的平王道。 “不慌,我在。”平王道。 “哦,我也没慌。”姜离强撑。 等待棍棒落下的过程,比棍棒本身还可怕,她已经在发抖了。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 那些人,确实是来传旨的。 姜离跪在地上接旨,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 她偷偷略抬了抬视线,看到了一条海棠红绣兰花的马面裙。 她心中生出好奇,忍不住猜测道,难道,难道是皇上不满她,派人来竞争了? 打算给她点危机感? 不好意思,真没有。 不过如果是个好相处的就好了,她和豆蔻、栀子打麻将,三缺一。 再来一个,就能凑齐了。 如果是趣味相投的姐妹,她怎么也要教会对方打麻将。 皇上还特意说,这圣旨不是给平王的,免平王礼。 姜离暗想,果然想起疼平王了,很好。 接下来,听完全部圣旨,姜离傻眼了。 她抬头,和面前的女子四目相对,呆了。 皇上没有给平王赏赐女人,而是给她赏赐了一个。 是的,她多了教她规矩的姑姑。 “奴婢白露,见过王妃娘娘。” 白露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模样,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姜离瞬时有一种见到初中更年期班主任的感觉——瞬时被碾压,压制得毫无脾气。 狠,皇帝果然够狠。 把她骂了一顿,罚了她一年的份例之后,还给她安排了个祖宗。 要不能当皇帝吗? 这心多黑啊! “姑姑快免礼。”姜离忙道。 “白露……”平王开口。 “王爷。”白露对他屈膝行礼,“奴婢身负皇命,诚惶诚恐,现在要怠慢王爷,先和王妃娘娘说几句话。” 平王点点头,安抚地看了姜离一眼,然后道:“王妃胆子小,有什么话你慢慢和她说。” “是,奴婢遵命。王妃娘娘,有劳您指路,和老奴去您的房间。” 姜离只能带她去。 白露提着她的行礼——一个小包袱,跟着姜离进去,然后又把豆蔻和栀子拦在外面。 她是有品级的女官,十分威严。 豆蔻想和她吵,但是被栀子拉住了。 “不能给娘娘添乱。咱们不好,她只会说娘娘管教无方。”栀子咬着牙道。 今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感觉娘娘是要吃亏的。 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安慰自己从长计议,慢慢再琢磨白露的套路,看她吃软还是吃硬,慢慢来对付。 栀子跟姜离时间长,已经很能摸清她的处事风格了。 “啊——”屋里传来姜离一声惨叫。 豆蔻想要去推门,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剑来已经一脚踹开了门。 姜离听着门被踹开,吓得一哆嗦,还没反应过来,眼神已经看向了门口。 她的手,还可怜巴巴地伸着。 白露打了她一戒尺。 确实挺疼的,但是姜离的叫声,也是夸张的。 看到面色铁青的剑来,白露不慌不忙,甚至还敢出言呵斥:“退下!” 姜离默默给她点了个赞。 虽然她刚吐槽白露是容嬷嬷,但是人家一视同仁啊! 就是对剑来这样的鬼见愁,白露也敢横眉冷对。 剑来没动,但是也没上前,只是道:“王爷不许您对王妃娘娘动手。” “我的职责所在,与王爷何干?” 大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大气。 姜离对她更崇拜了。 是个硬茬子。 与此同时,她又开始同情自己。 这次她可栽了。 看起来,她不对白露出手是不行了。 第61章 原来是旧识 姜离想,她今日且忍着。 不,她还得再忍几日。 白露刚来就出问题,别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正做着心理建设,就听平王道:“白露姐姐。” 姜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什么? 平王这一声“姐姐”,为什么她还听出许多感慨? 她忍不住脑洞大开地想,难道这是平王的白月光? 姐弟恋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前朝皇帝,连自己的奶娘都爱。 比起来,年岁差得大一点的姐弟恋就太正常了。 姜离看到,白露听到这个称呼后,眼圈红了。 哎呀呀,今日这是什么瓜? “你出来吧,我想进去同你叙旧,只是做不到。你出来陪我说会儿话。” 白露落泪。 姜离这下明白了,这俩人,不管是什么关系,肯定是感情深厚的旧相识。 多年不见,现在也是感慨万千吧。 那她现在,是不是,安全了? 她刚才挨了一下,右手手心还火辣辣地疼呢! “王妃娘娘,请把女四书抄写一遍,我今晚就要见到。” 姜离:那是四本书,不是一本,好吗? 还今晚见到,周扒皮听了都得自愧不如。 还有,刚才白露故意打她右手,是让她写的时候还疼着呗,够狠! 这哪里是来教她规矩的,这是来给平王出气的。 她打了平王一巴掌,手疼。 现在她又被抽了一戒尺,手更疼了。 她都替她的手感到委屈。 白露看了姜离一眼,这才出去。 豆蔻和栀子围上来,一个替她揉着手,另一个慌不迭地去找药膏,好像她不是被戒尺打了一下,而是被上了拶刑。 “没事没事,嘘,别哭,听听外面动静。”姜离道。 她拉着两人到窗前,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把眼睛贴上去,耳朵竖起来。 白露在平王身旁的小杌子上坐下。 姜离:那是我的。 “白露姐姐,别来无恙。”平王笑道。 白露强忍着眼泪,“多谢王爷惦记,奴婢一切都好。” 看得出来,她情绪激动,是在努力克制自己。 “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平王又道,“又连累姐姐了。” 白露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王爷这般说,是要折煞奴婢了。当年如果不是王爷,奴婢早就随着皇后娘娘去了。” 姜离这才明白,原来白露是先皇后身边的人。 那平王喊她姐姐,就对上了。 白露比平王年长十岁左右,可能是看着平王长大的人。 平王从小应该是称呼母亲身边的宫女是姐姐,这个称呼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大概也是听说平王被欺负,所以她就来给平王出气了? 皇上大概也知道白露对平王的这层感情,所以派她来“镇压”自己,给平王撑腰? 啧啧,真是好计策啊! 不过姜离吐槽归吐槽,她也很是松了口气。 这是平王的“自己人”,虽然对她坑你还有偏见,但是总比来个对手强。 这日后相处,怎么都得看在平王面子上不是? “王爷,您消瘦了好多……” 姜离:不好意思,这已经是我把人养胖了二十斤之后的成果了。 提前三个月来看看,吓死你。 平王道:“自王妃来了之后,我比从前好了很多。之前的事情,有些误会,王妃待我极好。白露姐姐不要误会她。” 说完,他看着窗户喊道:“离离——” 姜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上草! 平王你太肉麻了。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和白露表明,自己被他罩着,但是这也太猝不及防了。 “王爷。”姜离从屋里出来,老老实实。 “过来。”平王对她招招手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白露姐姐,是从前伺候我母亲的旧人。也是,仅剩的一位了。” 白露泪洒衣襟。 是的,她是仅剩下的一个人了。 如果不是得了皇后娘娘嘱托,让她好好活着,替她照顾王爷,她早就随娘娘而去了。 当年娘娘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个个对娘娘忠心耿耿。 一个殉葬,两个被病死,如今只剩下她了。 王爷当年还是太子,明明是个孩子,却在皇后去世之后,强忍着悲痛,把自己送到了太后身边。 所以,她才能侥幸活到现在。 姜离听出了平王寥寥数语之后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讷讷道:“姑姑好。” 平王愣了下,随后笑道:“傻瓜,你也随着我喊姐姐就行。” “哦,姐姐好。” “还是按照规矩来吧。”白露恢复了严肃。 姜离:“哦,姑姑好。” 随便吧,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手疼?”平王已经注意到了姜离手心中的红色檩子,眼中闪过一抹疼惜。 “姐姐给她的见面礼,让离离印象深刻。”平王并没有对白露说重话,但是他的意思表露无遗,“其实是我允许她,不在府里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我一向不喜欢,所以离离这是听了我的话还被罚,也算无妄之灾。” 他的人,他来定规矩,不用别人管,哪怕是白露。 “离离,不知者不为罪,你也别放在心上。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笃定,只要他说了,白露就不会打他的脸。 他把白露架了上去。 白露眼中流露出些许震惊,但是转瞬即逝。 ——她在宫中太久,已经学会了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今日如果不是在平王面前,她不会那般失态。 “是不是很疼?”平王觉得姜离手中的檩子,就像他眼中的横梁,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是挺疼的。”姜离如实地道,“但是也还好,就挨了一下。” “是我没有及时把话说清楚,是我的错。” 男人浑身上下,不是嘴最硬吗? 怎么平王就不是了? 这才是真男人。 因为真男人,最硬的肯定不是嘴。 平王主动认错,姜离心里那点不忿也消了:“王爷和姑姑叙旧吧,我还没吃饭……哦对了,王爷你也没吃呢!咱们先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饭还重要。 第62章 平王的维护 “好,正好我也觉得腹中饥饿,”平王道,“那就让人摆饭吧。” 姜离没有错过白露眼中的震惊。 显然,她觉得平王对自己太好了。 平王开了口,白露自然要给他面子,所以这会儿垂手站在平王身后,眉头微蹙,却未出声。 姜离之前不和平王一起吃饭。 所以栀子见她进厨房,小声地问道:“娘娘,今日要把您和王爷的饭摆到一处吧。” “为什么?”姜离摆摆手,“不必。” “可是白露姑姑……” “不用管她。”姜离道,“她既然是王爷的旧识,那也没必要装来装去,心累。” 她要是爱装能装,为什么不去做影后,而选择去做大夫? 栀子一脸纠结。 显然她觉得还是要全面子情,但是姜离态度也坚决。 平王若是负责,就该自己解决掉他“家里人”的问题。 平王若是不负责,那自己又为什么去全他的面子? “她不是来住一日两日,我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姜离淡淡道,“而且我没有愧对王爷,日后王爷还指望我给他治疗,于情于理,没有我再让步的道理。” 她心眼小,记仇。 白露打她一戒尺,她还疼着。 如果说之前是误会,她勉强也能咬牙平衡;但是平王已经发话之后,白露对她的目光还是充满了审视戒备…… 那就离得远点,免得大家都不舒服。 “主要是,她是皇上派来教您的。奴婢担心她之后为难您。” “有王爷在。”姜离就这一句话。 豆蔻听到这里忍不住道,“阿姐什么时候对王爷这般信任了?”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阿姐好像和平王走得太近了。 “我信任他能解决好这件事;如果我的信任落空,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她从来都不是包子。 白露要是不听劝,一意孤行非要给自己难堪,那她不介意报复回去。 ——你不看平王的面子,我也不看。 栀子忙劝道:“娘娘,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她还是不希望姜离和白露闹得剑拔弩张。 “奴婢觉得,王爷很看重姑姑……虽然是下人,但是毕竟是王爷看重的人,所以……” “所以我就要迁就她的情绪?”姜离笑了,“她担心王爷,我理解;可是你们也担心我不是吗?谁又考虑过你们对我的担心,谁考虑过我的面子?” 人活着,谁容易呢? 白露先入为主在先,姜离虽然大度,但是也只能勉强劝自己吃了这一戒尺的亏。 现在平王把话都说开了,白露若是还固执己见,拿出婆家人的派头来针对甚至整治她,那不好意思,她必须要反击。 “只怕王爷会夹在中间为难……” “他不想为难,就防范于未然。”姜离人间清醒,“这是他家里的事情,他该解决。你看,国公府来为难过他吗,还是我娘,元叔来为难过他?” 她父母唯恐对这位姑爷不够好,天天好吃好喝供应着。 姜离没有想太多,只想换来相同的尊重,仅此而已。 “走吧,回屋吃饭去。”姜离说完后就自己端着自己的那份饭菜往屋里走,“栀子,你让默笙把王爷的端回去。” “……是。” 白露还在院子里陪着平王说话,见姜离旁若无人地端着饭菜回屋,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平王笑道:“我和王妃不在一处用饭。我长期卧床,肠胃虚弱,有很多忌口,和她一起吃,难免馋她的菜。” “王妃娘娘,可以陪着王爷一起用些清淡的。”白露道。 以夫为天,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平王沉默片刻后道:“姐姐觉得,王妃该听我的,还是该听姐姐的?” 这话说得就很重了。 白露当即跪下,低头认错:“奴婢知错。只是……” “姐姐学过的规矩,是在主子生气的时候反驳吗?”平王的声音一直都不高,只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很扎心。 白露深深叩首,额头紧贴着地面,“奴婢知错,请王爷降罪。” 她身形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控制情绪。 “姐姐,你是伺候过母妃的旧人,所以我对姐姐情分不一般;但是情分不该被越俎代庖消磨。” 平王顿了顿,似轻叹一声,“剑来,帮我把姐姐扶起来。” 剑来闻言弯腰把白露扶了起来。 白露身形轻颤。 “姐姐觉得很委屈,因为你是听说我被王妃虐待,所以求了太后出宫看我的,对吗?” 白露半晌后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哽咽道:“原来王爷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何要这般下她的面子? 这会儿王妃,说不定正在屋里偷偷看着外间的动静。 平王丝毫面子都没有给自己。 姜离:没有偷看,啃着鸡腿,坐在纱帘后面,大大方方地看着呢! “我知道,所以感谢姐姐。”平王道,“所以,姐姐打了王妃,我替你道歉,不让你为难。可是姐姐想清楚,你出宫的目的是什么……” 出宫的目的? 白露想,自然是保护平王。 王爷是皇后娘娘在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牵挂,也是她要誓死效忠和保护的对象。 “可是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王妃待我极好。” 不仅是极好,姜离就是他暗无天日生命之中投射进来的一道光。 流光溢彩,照亮和丰富了他的人生。 “姐姐却不肯信我,执意给王妃难堪。”平王道,“这样最难堪的人,其实是我。” 他缓和了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插手的坚决:“姐姐,你来看我,我很高兴;只是我不想你为难王妃,尤其不想你用为我好的名义,去为难她!” 白露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如纸,半晌后才哆嗦着惨白的嘴唇道:“奴婢,奴婢谨记王爷告诫。” 姜离表示很满意。 平王真是个极聪明妥帖的人。 她放下鸡骨头,擦了嘴,洗了手,这才掀开帘子笑眯眯地出来道:“王爷,姑姑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姑姑喜欢吃什么;要是饭菜不合胃口,就和我说一声,我让栀子再重新做。” 平王给她撑腰,她就能给平王台阶下。 毕竟是伺候过长辈的旧仆,要脸面;平王给了她体面,她才有好心情,去考虑别人的体面。 第63章 打发 白露有些意外,但是这次,她对着姜离屈膝行礼道谢,态度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 姜离客气几句,然后就带着自己的人回屋吃饭。 栀子担心地道:“只怕王爷今日这番话,让姑姑心里更记恨娘娘。如果她眼下暂时示弱,以后却……” “以后?谁管以后?”姜离嗤笑一声,“眼下我舒服了最重要。每天都舒服,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反正现在憋屈的不是她。 豆蔻道:“王爷总算有点可取之处,不是个和稀泥的。” 姜离虽然不敢说出口,但是心里想着,平王的可取之处,应该不止这一点。 不过这点,就弥足珍贵了。 别说他这么年轻,多少男人就是活一辈子,也是稀里糊涂,不辨是非。 有数是个好品质。 只可惜,大部分男人没有。 栀子想了想后又道:“都这么多年了,姑姑依然守着对皇后娘娘的承诺,也是不容易。” “她对皇后和王爷,确实做到了。” 可是,不是对她。 还是那句话,谁的问题谁解决,别打着不容易的旗号去嚯嚯别人。 怎么,她就欠谁的? 还是她是活菩萨? 谁让她不舒服,尤其是有意让她不舒服,那她一定不让对方舒服。 没办法,头脑简单直肠子,记仇记不住,只能尽快报。 “栀子,别傻。”姜离道,“她对别人怎么好,只要不是对你自己好,都不用感动。” 对别人好,关你屁事哦! 吃过饭,白露来找姜离道歉。 姜离有点意外,但是也接受了她的道歉,并且大度地表示,不知者不为罪。 也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白露道:“奴婢看到王爷这般,就小人之心地以为是您对王爷不好。王爷已经和奴婢说清楚,这段日子,多亏了您照顾王爷……” “言重了,举手之劳。”姜离态度礼貌却又疏离。 道完歉了,我也接受了,这件事情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但是并没有。 白露有种和她促膝长谈的倾向。 姜离觉得很离谱。 虽然她跳脱,但是也不能前一秒剑拔弩张,后一秒像闺蜜般无话不谈吧。 “……奴婢这次,是求了太后娘娘,才能出来的。奴婢答应太后娘娘,如果您的规矩学好了,奴婢就得回宫……” 姜离道:“哦。那你要是舍不得王爷,可以说我笨,学不会,你多待些日子,好好和王爷叙旧。” 她不介意的。 她本身也不聪明。 “王妃娘娘极聪明。” 姜离怀疑白露在阴阳她,但是没有证据,便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这夸赞。 “皇上从前废太子,然后将王爷幽禁的时候,奴婢担心,王爷再无出头之日。” 姜离暗想,确实挺难。 毕竟身中数种剧毒,还是个瘫子,别说出头了,活着都难。 “可是没想到,今年中秋,皇上会想起王爷。王妃娘娘或许不懂,这就是皇上对王爷的态度松动了……” “哦。”不懂的姜离决定做个npc。 “皇上知道王爷过得不好,才会给奴婢这个出宫的机会。” “哦。”姜离已经开始低头抠手指了。 这圈子都绕到西伯利亚了,她到底想说什么? 累不累啊! “奴婢私以为,如果王爷过得不好,会激起皇上的怜悯之心。说不定,王爷就可能被放出去。” “哦。” “娘娘可懂奴婢的意思?” “不懂。我和你说过的,我笨。”姜离不接茬。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白露到底要说什么。 “王爷对王妃娘娘百般维护,王妃娘娘可否为王爷想一想?” 姜离有一种被人挖坑的感觉。 她抬起头,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地看着白露道,“你搞错顺序了。是我先对王爷好,才换来他对我的维护。” 她不欠平王什么,所以不用来道德绑架。 白露面色有些难看。 而姜离已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做出送客的姿态:“姑姑,我累了。要是没事的话,回头再聊,我要休息了。” 白露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对着姜离行礼后低头出去。 姜离对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最讨厌没有分寸感的人。 以为她效忠主子,全世界都得给她让路。 效忠是她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还要绑架别人,损害别人利益? “娘娘,您就不想听听她要求什么吗?”栀子不解地问。 “她的态度,前倨后恭,要是是对我好的事情,会这样?她对我有多忍让,就说明这件事有多棘手。” 豆蔻点点头,“阿姐说得对,咱们离她远点。” “都在一个屋檐下,想离远点也难,大差不差,相安无事就行。” 别来占便宜。 与此同时,剑来也正低声和平王回禀:“……姑姑倒是想说什么,奈何王妃娘娘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原来,平王不放心,让剑来盯着白露的举动。 “那就好。”平王道。 “王爷——”剑来欲言又止。 “说吧。”平王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像姜离教他的那般发力。 虽然很疼,但是他知道这对他好。 “要不,属下去和姑姑说一声,她还是……尽快回宫吧。” 平王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听她的。” 他略想一下就能知道白露的心思,无非是想让自己继续卖惨。 而身边的剑来和默笙,对他都忠心耿耿。 所以他的惨,只能来源于姜离。 白露想要姜离牺牲自己,做一个恶妇,成为自己出去的垫脚石。 “不,”剑来摇头,“现在对您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出去,而是您的腿!” 姜离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听着白露对姜离那般说话,剑来急得都想把她叉出去,唯恐姜离翻脸迁怒王爷。 也就是他喜怒不形于色,否则早就急得面红耳赤。 平王停下了发力的动作,看着床顶,半晌都没有说话。 有时候,梦境太美,他甚至都不敢想。 他以为自己早就是命运的弃子,现在姜离却说,他还有机会站起来。 平王甚至不敢面对这件事,但是内心深处又藏着对康复的汹涌期盼。 他想站起来了。 “剑来,去告诉她,明日回宫;也告诉她,我日后定然会再见到她。” 第64章 送走白露 白露被平王打发走了。 临走之前,她又来找姜离。 姜离说自己没起床,不方便见她,虽然当时已经日上三竿。 但是白露却坚持,站在门口和她说了几句话。 她这次明显收敛了很多,只是说平王不容易,请姜离多照顾。 姜离都懒得反驳她了。 ——都是第一次做人,谁容易?谁不想要别人照顾? 照顾这件事情,如果不是相互的,那就是剥削。 她脑门上写着“圣母”两个字吗? 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姜离对于平王的处理是满意的,所以便懒懒地应了一声。 栀子替她把白露送了出去。 “阿姐,你为什么故意气她?你不怕她回去之后在皇上面前告你的状吗?” “她也故意拿大气我。”姜离漫不经心地道,“我和她一样,做事都不会出格,因为得看在王爷的面子上。” 这种相互试探,其实挺无聊的。 “我倒是没想到,王爷能这么果断;原本我以为,他会驳了你面子的……” “他可以那么做,但是我也不会让他舒服。”姜离道,“他知道我吃软不吃硬,这般做是最好的。” 平王是个好男人,最起码耳根子不软。 日后嫁给他的女人,是有福气的。 “什么时辰了?元叔是不是该来送饭了?”姜离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身来,“天气一冷,就想赖床。” “约莫还得半个时辰,主要外面下雨了,阿姐要是懒怠起床,就再躺躺。一会儿我和栀子去取饭。” “不用,我去就行。” 姜离穿好衣裳,坐到梳妆台前。 镜子都没有…… 豆蔻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梳子,帮她梳头挽发。 豆蔻手巧,会梳各种发髻;之前周围邻居家,谁家姑娘及笄、出嫁,有各种喜事的时候,都央豆蔻去帮忙梳头发。 “阿姐,今日给你梳个螺髻还是朝天髻?” “哪个容易梳哪个。”姜离打着哈欠,“这屋里阴冷阴冷的,是不是该准备冬天的炭了?” 她怕冷,别人家都是十月甚至十一月才开始加火盆,她九月就得用。 尤其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屋里又冷又潮,拢火盆去去湿气也好。 “府里应该有准备。” “王景荣装模作样,不干人事,回头提点他一下,让他买点上好的银霜炭,别再这里省钱,弄得屋里都是烟尘,呛人。” “好。” 姜离想想,又嘀咕道,“冬衣也该准备了……” “我给阿姐准备了。”豆蔻高兴地道。 她是个爱美的姑娘,但是在国公府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她厌弃了自己,对打扮自己毫无兴趣。 她喜欢给姜离打扮。 姜离道:“你真的不用给我绣那么好看的花,我天天不是弄草药就是往厨房里钻,哪里有机会穿?” 穿上了就得处处小心,反而不得劲。 “姐姐只管穿,弄脏了可以洗;洗不出来,那就换新的。”豆蔻道,“横竖我没事做。” 姜离也不好再劝她。 每个人,都得找点事情做。 一会儿豆蔻就帮姜离梳好了发髻,又端了水来让她盥洗。 姜离笑道:“你可把我惯坏了。” 豆蔻笑得很开心。 她愿意。 之后姐妹俩就携手出去。 今日虽然没有太阳,天气阴冷,但是平王竟然也出来了。 他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秋雨如丝,雨打桂花,目光深邃幽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到姜离出来,他笑着道:“你今日起晚了。” 就是寻常邻居聊天的语气,很是平易近人。 姜离顺口便道:“是啊,这天气太适合睡觉了。王爷你今日感觉怎么样?” 之前阴雨天的时候,平王受伤的骨头处都会隐隐作疼。 今日也不例外。 但是被姜离问起,他还是笑着道:“尚可。” “那就是还疼。”姜离戳穿他,“不过也正常,不疼才怪。再等等吧,一场秋雨一场凉,快了。” 平王最近身体养得一日比一日好,加上天气渐冷,伤口不容易感染。 而且姜离让元三帮她准备的东西,也有了眉目。 所以姜离才说“快了”。 虽然她说得没头没尾,但是平王却听明白了。 关于这个话题,他基本不敢多说,甚至不敢多想。 他怕自己升起贪念,日后结果不好又难以接受。 可是无论怎样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件事想做到平常心,太难太难。 姜离很快撑起油纸伞,和豆蔻一起,踩着木屐,渐行渐远,消失在雨幕之中…… “王爷,天气冷,要不要回屋?”剑来拿着薄毯出来,搭在平王身上。 “不冷,等王妃回来。” “是。” 剑来知道,王爷想多见见王妃。 别说王爷,他都是。 无关喜欢,就是他们的日子,太过黯淡,见到一抹艳丽的颜色,都会忍不住看过去。 王妃就像一潭死水之中投入的那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不,不对。 剑来想,他这个比喻不恰当。 因为石子激起的涟漪很短暂就会归于平静。 但是王妃娘娘……有层出不穷的活力。 她大概就像水中的一尾鱼,不停地跳出水面,才会让这潭死水,有点生机。 姜离没想到,天气这般不好,于氏竟然也来了。 “娘,你来做什么!”姜离忍不住道,“脚下若是一滑,那可怎么办?” “娘实在是心里着急,怕你元叔说不明白……” “就您能说明白。”姜离嗔怪道。 她就知道,这天气非要出门,肯定就是于氏自己坚持。 元三也拿她没办法。 “娘是真的担心。昨日你胡伯伯来家里说,那些打听咱们家的人,又来了好几次,还不死心呢!”于氏忧心忡忡地道,“我给赵姨娘写信,她也不回我,唉,现在国公府到底想干什么,咱们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姜离劝她道:“娘,胡伯伯是个嘴紧的,你别担心了。而且我在王府里,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你和元叔,多加小心,少出门。阿照的话,有空就还是送来,王爷这几日还总念着他。” “王爷那是客气,你可不能当真。” 于氏自己是个傻白甜,却觉得女儿更傻。 第65章 磨刀霍霍 “王爷需要跟我客气什么?”姜离笑道,“他是真的喜欢阿照。” 于氏将信将疑。 元三忙道:“那等天晴了,我把他送来吧。” 他们教不出好孩子,还得姜离。 而且姐弟之间,需要相处才能感情深厚。 元三对于姜离的未来是悲观的,虽然他从来不说。 他觉得姜离有生之年,能够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不可能一辈子给姜离送饭,但是阿照年纪小,他可以接任。 在里面关一辈子很可怜,如果连个照顾她的家人都没有,那就更可怜了。 “不用,回头我让剑来去接他来。”姜离声音压得很低。 不过好在今日下雨,侍卫们都集中在门楼下面,这会儿也没什么人。 毕竟元三天天来,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于氏还在担心有人打听他们家的事情,始终觉得国公府还图谋不轨。 “娘,不会的。他们没有那么闲,没人把咱们当回事的。” 就是吃口瓜,然后嘲笑几句而已。 “我倒是觉得,可能是有人找我看病。”姜离闷声道。 被幽禁的日子,她倒是能随遇而安,毕竟在哪里不是吃吃喝喝睡睡呢? 但是事业上成就感的缺失,还是让她郁闷。 “也对。找得这么急,说不定等着你救命,唉……” 元三偷偷拉了拉于氏的袖子,不让她再说下去,这不是给大姑娘添堵吗? 他连忙岔开话题,道:“高老先生让我告诉你,事情他都办妥了,东西都在他家里,让你派人去取。” 姜离闻言高兴,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着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平王,所以又略说了几句,叮嘱于氏注意身体之后,就提着食盒匆匆回来。 平王听说后,让剑来出去送信,找人去取。 “天气也冷了,给各家添置棉被棉衣,买些粗粮存着。”平王吩咐道,“冬天能找到的活计少,所以就多给各家分些粮食,再一人给一两银子,二斤肉。不在京城的,就折了银子,让人尽量都捎去……” 虽然发现的金子不少,但是架不住平王想要贴补的人太多。 所以这笔钱算下来,也就是堪堪够用。 剑来还是有些不情愿,劝他道:“王爷,棉衣粮食确实需要;但是银子和肉就算了吧。” 不吃肉不会死,银子各人也会去赚,没有钱少花便是,眼下谁不是困难度日呢? 王爷日后若是想要起复,还是要留点家底的。 平王却道:“有些人,不一定能熬到下一年了。” 很多老人,垂垂老矣,因为战争失去了儿子,家里失去了顶梁柱。 一两银子二斤肉,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改善,是手里有钱的底气。 “跟了我一场,我不能让他们到了地下,都还要担心父母双亲。”平王闭上眼睛,掩盖住眼中痛色。 “是!” 姜离闻言也很受触动。 什么起复大事,说白了不过是个人欲望。 一将功成万骨枯。 平王没有忘记那些追随过他的人,即使他们已经不在,是很有良知的人了。 姜离分饭菜的时候,难得给平王分了一条鸡腿。 ——以前鸡腿她可是要留着她们自己吃的。 其实她觉得,光靠平王这般贴补,那么多的人,像个无底洞,根本不行。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些人手停口停,还是要找个营生,哪怕赚得少一些,也总算有个进项,细水长流。 姜离之前帮几百个人都找到了活。 可是随着天气渐冷,农忙过去,周边不少农村的人也进城找活干。 加上天寒地冻,活儿也少了,双重压力之下,现在活儿就更难找,钱就更难赚。 现在不少人,也怀着希望来求姜离。 可姜离已经力不从心,拒绝了不少人。 “咦,姑娘,这桌上的,不是您要给三爷的信吗?”栀子吃过饭擦桌子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信封,不由问道。 姜离一拍脑门,“我给忘了,我这脑子啊!” 她画了好几日的轮椅图,昨晚终于画好,结果今日却忘了给元三。 胡伯是个好木匠,心思灵巧。 这轮椅姜离觉得也不算多复杂,胡伯也应该可以做出来。 “明日记得提醒我。” 这是给平王准备的。 虽然现在还用不到,但是手术之后,平王肯定能坐起来,然后再慢慢站起来。 “是。” 姜离也吃完饭,放下筷子要收拾。 “奴婢来就行。”栀子忙走过来,不让姜离动手。 姜离伸了个懒腰道:“你们可让我干点活吧。” 她那样一个大好青年,就要被豆蔻和栀子养废了。 “姑娘,您不是要磨刀吗?”栀子笑道,“那个奴婢可不能代劳。” “哦,对啊!”姜离道,“我刀呢?” 她把刀放哪里来着? “在箱笼里,奴婢帮你收起来了。” 姜离也不着急,先喊默笙去给她找块磨刀石来。 默笙连声答应,蹬蹬蹬地往外跑。 然后姜离这才打开箱笼,把元三按照她要求打造的那些手术器具取出来。 元三从小就学打铁,是个好铁匠,而且特别爱钻研。 姜离只是大概描述了一下自己想要什么,只有复杂的几样画了图,元三就基本都做出来了。 虽然手术刀这种东西,不能完全合手,还得自己再磨一下,但是姜离已经非常满意。 “娘娘,磨刀石来了。”默笙在外面喊。 姜离出门想要接过来,才发现默笙竟然吭哧吭哧地抱了一块足足有五六十斤的大石头回来。 他把厨房用的磨刀石整个搬过来了。 姜离:“……” 于是,姜离只能等天晴了,蹲在院子里,磨刀霍霍。 平王就躺在一旁,侧头看着她动作。 姜离每次拿起刀,用手指触碰刀刃的时候,平王都呼吸一滞,担心她会割伤自己。 姜离看看,蹙眉,摇头,琢磨一下,继续吭哧吭哧磨刀。 王府很快就传说,王妃娘娘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受到了刺激,日日磨刀。 姜离:精神稳定混乱,时刻准备发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勿扰。 第66章 乔爷来了 可能只有剑来一个人觉得,王妃娘娘越是这般,越显得她不同凡响。 如果只是普通大夫,普通路数,又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呢? 姜离觉得自己这刀磨得都快魔怔了。 “还行吧。”她对着阳光看着薄薄的雪亮的锋刃,自言自语道。 连手术刀都得自己动手,她给自己点个赞。 “娘娘,”花生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进来,“我爹让我给您送枣子来。这是咱们王府今年刚摘下的第一批枣子,我爹喊我娘给您挑了最大的送来。” “花生姐姐!”阿照抱着小黑从屋里出来,高兴地喊道。 昨晚剑来刚把小家伙带进来,他正和小黑在屋里玩。 “你来了。”花生把篮子交给栀子,过来跟阿照说话。 花生不喜欢和年纪比她小的孩子玩,阿照除外。 因为阿照从外面进来,他可以给她讲很多外面的事情。 两个孩子坐在栏杆上,晃着小脚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栀子送了一盘点心过来,花生放在腿上扶着,两个孩子边吃边说。 姜离把手术刀放回去,又开始打磨起她的镊子来。 平王就在廊下听着孩子说笑,看着姜离专注琢磨的侧颜。 他忽而有些明白,寻常百姓家其乐融融的幸福。 “王妃娘娘在吗?”外面传来一个丫鬟怯怯的声音。 栀子不等姜离开口,已快步出去。 片刻后,栀子回来,满脸惊喜,“姑娘,乔爷来了!” 姜离愣了下,随后道:“今年回来得倒早。我也没给她留信儿,她竟然能摸到这里来,不愧是她。” 乔爷姓乔名漾,是姜离的好友,也是京城有名的大商号的家主。 虽然乔漾只有二十二岁,却已经是偌大乔家的家主。 她是乔家大房唯一的孩子,从小跟着父亲经商,走南闯北,见识颇丰。 后来父亲意外离世,那一年乔漾只有十五岁,却顶住压力,以女子之身接下父亲留下的家业。 其中辛苦,远非常人所能想到。 乔漾不许乔家人称她为“大姑娘”,而是命众人称她为“乔爷”。 她尝试让所有人忽略性别。 虽然确实大气,但是细想起来,也让人觉得心酸。 这个世界,容得下“乔爷”,却容不下一个发光的“乔大姑娘”。 乔漾要招赘夫,不过虽然她在事业上纵横捭阖,无往不利,可是个人事情上,一直没有如意。 姜离和她认识多年,虽谈不上手帕交,却也算知根知底的朋友。 乔家的生意和皇商没法比,但是在乔漾的带领下,也是蒸蒸日上;这几年,乔漾更是把生意版图扩张到了西北。 往年的这时候,她应该还在回京的路上,带着从西北贩回来的大量皮毛。 因为这条商路是她开拓的,所以乔漾亲力亲为。 毕竟许久未见,姜离对故友很是想念,放下东西,往身上蹭了蹭手,提着裙子就往外跑,一眼都没看向平王。 豆蔻和栀子也跟着出去。 平王脸上的笑意僵住。 这难道,是姜离那许久没有消息的前夫? 剑来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道:“王妃娘娘从前在市井之中交游广泛,这位倒是没有听说过。” 他没听说过,那就说明不是姜离的前夫。 平王没有发现,他听到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 “属下去……保护王妃娘娘。”剑来试探着道。 他不确定平王是否会同意。 因为平王是君子,应该不屑于偷听别人对话。 而且他一向对王妃娘娘都尊重有加。 正当剑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就听平王道:“去吧。” 剑来当即抱拳出去。 平王长出一口气,看着姜离刚刚放下的镊子,有些失神,耳边孩子们的声音,已经是再不能入耳。 乔爷? 他没有听过这个名号。 但是一般人,都会避嫌吧。 不仅是男女大防的问题,听到姜离嫁给自己,做了王妃,更会回避吧。 这位乔爷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他倒是有几分胆色,不怕被牵连。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姜离听到他来,很是高兴;现在他们是不是已经见到了,正在说说笑笑? 平王忽然有些急躁。 “……我家里有好多呢!下次回家的时候,我给你带!”阿照的声音很是得意。 “你要多大的?这么大的,还是这么大的?”他一边说一边比划。 他说的是葫芦。 “要小点的吧,太大的不好拿。我姐姐还会讲葫芦娃的故事,回头让她给咱们讲。” 在女孩子面前,多小的男孩都会大包大揽,表现自己。 平王被他逗笑,灵机一动,对阿照招招手道:“阿照过来。” 阿照起身蹦蹦跳跳地过来:“姐夫,你是不是要喝水?” 默笙这两日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平王,没敢出门。 现在剑来不在,阿照就主动承担起照顾人的“重任”。 “不是。我问你,你认识乔爷吗?” 阿照想了想,托腮皱眉, 又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那没事了,去玩吧。” 平王自嘲地想,他疯了,竟然想去跟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套话。 但是此刻,他控制不住地心烦意乱,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怎么回事。 好在剑来很快就回来。 看到他脸上的震惊,平王觉得自己的心都提起来。 “王爷,”剑来到现在都震惊万分,“乔爷她,她是个女子。” 平王也愣住。 女子? “属下只听了几句话就回来,乔爷是位行商的女子,刚从西北回来,来找王妃娘娘叙旧。她们好像是多年的朋友……” 剑来弄清楚性别,就没想继续听下去。 因为他知道,王爷在迫切地等着自己。 只要一句话,就能让王爷安心。 “竟然是个女子……她结交的,也应该是位奇女子。”平王道。 “嗯。看起来就,大气豁达,有种家主的气势。”剑来道。 乔漾穿着一身男装,身材较寻常女子高挑不少,眉宇之间带着凛凛难侵的气势。 不这样,应该也压不住人。 第67章 前夫来袭 “这一趟还行?”姜离趴在墙头,看着和年初没什么两样的乔漾,懒洋洋地道。 “尚可。”乔漾点点头,“我给你带卖的五千份蛤蜊油,也都卖出去了,按照之前约定的,分你五百两。” 西北干燥,姜离想到了蛤蜊油。 她提供方子,乔漾让人去做的。 除去成本,利润两人均分。 “好,你把银子给我娘就行。”姜离道,“你挺厉害啊,怎么找来的?之前总去我家里打听的人,是不是你?把我娘吓的……” “我让人去打听了一次,说是你们搬家了,没有留下什么话。” 乔漾站在墙下的暗影之中,微微仰头和姜离说话,目光深邃。 或许因为刚走了一趟西北的缘故,她的肌肤比从前粗糙了一些。 ——这世上,想要靠自己赚到钱,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终究要吃些苦头。 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视线一瞬不瞬地看向她,随时等着她吩咐。 那是乔乃东,乔漾的随从。 “然后我抽空自己又去了一趟,直接找了胡伯。”乔漾又道。 “胡伯告诉你了?” “没有,但是我看出来他在撒谎,就派人在附近蹲守。后来看到他去你新家,然后就找了去。” 于氏没有把乔漾当外人,把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哭诉了一遍。 “然后你就找来了?” “嗯。” “嗐,之前没有告诉过你,是觉得没必要提……” “我没有怪你隐瞒,只是觉得你很倒霉。” 姜离:“……刚见面,说几句让我高兴的不行吗?” “看起来,你在里面过得还不错。” “凑合吧。”姜离翻了个白眼,“要不还能去死吗?对了——” 她四下看看,见没有人很近,压低声音道,“我想跑路的话,你给我安排一条大船?” “不行。”乔漾断然拒绝,“我没有那么大能力,也不能拖着偌大的家业给你陪葬。” 姜离:“……” 行吧,她说得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乔漾现在还找来了,将来要查,很容易就查到她头上。 乔漾就是有这个优点——有一说一,拒绝也是干脆直接,不会胡乱找借口。 “不过我回头,可以帮你把家人先带走。至于去哪里,你说了算。我也只能,送一程。” 她可以帮助朋友,但是要在保全自己的条件下。 姜离就喜欢她这点。 因为朋友倾其所有的帮助,也是难以偿还的情意。 “行,这就够了。不过暂时我先不走,冬天太冷了,我娘又有身孕。” “嗯。我明年,应该也不会再离开京城了,随时都可以。” “啊?你不再亲力亲为,带着商队了?” 这可很不乔爷。 “年纪大了,跑不动了。” “说实话。”姜离白了她一眼。 “实话就是这条路已经跑熟了,可以交给别人了。明年我打算让乃东代我去。” 姜离瞥了一眼始终站在暗影之中的某人,“那倒是放心,就是……” “就是什么?” “没什么。” 乃东离开乔漾,应该会很难过吧。 乃东是乔漾的男人,却不是她的丈夫。 两人身份悬殊,一个是乔家的家主,另一个却只是乔家的家奴,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没有,对外只能说也姓乔。 乃东是乔漾醉酒后拥有的第一个男人。 后来大概这件事情食髓知味?也可能是乔漾确实需要一个男人排解寂寞,两人就经常在一起。 但是乔漾明确说过,她不会嫁给乃东。 姜离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乔漾跟她要避子药。 她不会给乃东生孩子。 甚至,她不会承认和乃东有过关系。 她甚至还问过姜离,能否假装处子之身。 她日后,还要嫁人的。 乃东于她,只是排解寂寞的小玩具而已。 姜离觉得,她真的就是“乔爷”。 乔漾像个男人,冷酷无情,身体之欢,绝不会碰触自己的根本利益。 意乱情迷之后,清醒抽身,绝不留恋。 乃东比姜离更了解乔漾,可是他从来没有怨言,心甘情愿地陪在乔漾身边。 姜离不喜欢这样。 她不喜欢任何爱情关系的不对等,无论男女。 她厌恶男人三妻四妾,同样不喜女人得陇望蜀。 她曾经直白地和乔漾说过这件事:“你不喜欢的话,就放过乃东,何必既不给他承诺,又吊着他?” “我没有吊着他。跟着我,他得到的还不够吗?” 做她身边的大管事,一年几百两银子,多少人打破头都想取代乃东。 “他要是想走,我也绝不会挽留。” “你也就是吃定了他不会走,所以有恃无恐。” “那是你的想法。” 姜离也不好对别人生活指手画脚太多,提醒一遍,已是尽到了朋友的义务。 乃东确实对乔漾忠心耿耿,而且也能服众——只有在乔漾面前,他才是那个没有底线的男人,所以派他单独带领商队去西北,乔漾确实可以放心。 “你是不是又得找新路子了?”姜离问。 乔漾在拓展商业版图这件事情上,有着超乎想象的热情,永远精力满满,不知疲倦。 “暂时还没想到,只是这几年有点累了,想要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乔漾道。 “这可不像你。”姜离嘀咕道。 “你怎么样?王爷待你还好?” “还好。”姜离开玩笑道,“反正不好你也帮不上忙。” 乔漾没理她,但是也没走。 她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所以见到她这般,姜离就知道,她肯定还有事情要和自己说。 而且,多半是不好开口的事情。 能让乔漾不好开口的,姜离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但是她没主动问。 半晌之后,乔漾果然咬着嘴唇开口了。 她说:“沈望之来找我了。” 姜离:果然。 “他找你?叙叙旧呗。”姜离装傻。 “他找不到你,所以找到了我这里。” 姜离沉默,心说怪不得你非要找到我,原来是受人之托。 沈望之,就是她那个跑路的“小娇夫”,那个考中了进士之后,立刻撇清关系,再不来往的“前夫”。 第68章 出息的前夫 姜离没想到,沈望之还会回头。 她和沈望之之间,有些说不清。 当初是她看沈望之可怜,又仰慕他的才学——他是被高老头盛赞过的人物,高老头说,他日后封侯拜相,前程不可限量,所以姜离才收留了他。 虽然那时候她觉得高老头也不可信,但是沈望之太特别了。 他明明已经身处绝境,只能卖身葬母,却依然腰背挺直,面色坚毅倔强。 姜离看到了一个少年,用最后的这点力气,支撑着自己已经不堪一击的尊严。 走到卖身这一步,又有什么尊严可言? 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就出了银子。 或许,她是不想让这样一个拥有澄澈坚毅眼神的少年,落入不堪之人手中。 或许,是她贪图高老头口中的“前程”,日后可以抱大腿…… 也可能,她单纯就是想解决自己的“婚姻大事”,所以她把沈望之带回了家。 第一天,姜离就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她说:“我只是想找你帮我打掩护,因为我不想嫁人,也不想母亲担忧,外人猜测。” 她说:“你可以继续读书,但是你要有眼色,不能把自己当成大爷,我不养闲人。” 她还说:“我们的夫妻关系,是假的;三年之后,或者你考取了功名之后,我会放你离开,再无纠葛。当然,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报答我,我也不介意。” 总之,姜离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沈望之都答应了。 沈望之的到来,让于氏安心了很多。 于氏很喜欢沈望之,只恨姜离年纪小,不能成亲。 姜离都有些吃醋了,开玩笑和沈望之说,就算他给于氏当儿子,也得有先来后到,让他喊自己“姐姐”。 而明明,沈望之比她年长三岁。 可是沈望之真的喊了,并且一直喊到他离开。 沈望之中了举,来年又参加了春闱。 那年过年的时候,姜离喝多了,笑着恭喜沈望之,说家里要出个状元了。 记忆里,她趴在桌上,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笑。 沈望之面色白净,唇抿成一条线,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十分严肃。 “姐姐要跟我说什么?” “走吧。”姜离道,“飞黄腾达,去完成你的心愿。将来功成名就之后,带着弟媳妇来看姐姐。” 沈望之的脸色瞬时变得十分难看。 “姐姐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是不想拖累你。”姜离笑道,“望之,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她知道,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听沈望之,因为他才华横溢,宛若鹤立鸡群,早已掩藏不住锋芒。 他出身不好,除了才华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和人交换的东西。 但是姜离担心他性格强硬,不懂变通,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恃才傲物,同时他刚正不阿,极容易得罪人。 “我替你想过了,”姜离喝多了酒,脸色红扑扑的,脸颊像水蜜桃一般泛着盈盈的浅粉,“你可以借婚事,找个靠山。望之,不是你不好,而是现实就是这么恶劣。不能独善其身,那就随波逐流吧。只要你内心清明,依然可以为国为民,可以……得偿所愿。” 她不知道沈望之心里藏着什么事情,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有很迫切的愿望。 否则,谁能坚持数年如一日,每日学习六七个时辰? 她看着都觉得累。 “我的话,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闹剧,我都和你说清楚了。这些年,我也占了你很多年便宜,做了你这么多年姐姐,我心里是真把你当成弟弟的。” “望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现在站稳了脚跟,有钱,也有朋友,我娘和元叔也成了亲,放心,我会好好的。” 她知道,沈望之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对自己是有着责任感的。 但是姜离不希望成为沈望之的拖累。 “闹剧?我是不是该谢谢姐姐的大度和放手?”少年眼神慑人,几乎要和她拼命一般。 后来姜离说了什么,她忘了,因为她喝得太多。 但是她想,总归是掏心掏肺,真心为他好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是睡在床上的。 问栀子,栀子说不是她把自己扶到床上的。 “望之呢?” “在院子里读书。” 姜离默默松了口气。 看起来,昨天的事情算是过去了,但是不知道沈望之到底怎么决定的。 她的态度已经表达,得适可而止,所以她也没提。 接下来的日子,和从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沈望之读书,姜离四处游荡,给人治病,结交朋友。 考场离家里有些远,沈望之说他要提前去几日,在附近住下,适应一下环境。 姜离也没有多想,给他准备了东西,要把人送去。 沈望之不肯用她帮忙,执意自己去。 姜离也不想给他太大压力,所以便由着他,只说等他考完之后去接他。 沈望之也拒绝了,说:“不过是一场考试而已,平常心对待便是。” 姜离也答应了。 可是沈望之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姜离担心他出事,去找过他,却听说他住进了琅华侯府。 她去琅华侯府找他,无功而返。 过了些日子,沈望之中状元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姜离包了酒楼最好的位置,请高老头喝酒。 看着胸戴大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弟弟,不由笑了。 她说:“高老头,我开始有点信你了。” 沈望之,封侯拜相,未来可期,真是个好样的! 她对着人群簇拥的他,遥遥举起了杯子。 这条路,是她给沈望之规划的。 沈望之听进去了,虽然可能当时碍于面子没答应,但是现在已经按照她给他规划的路走下去了。 姜离喝完那杯酒,再也没有提起过沈望之。 后来她听说,沈望之外放出京做了个县令。 短短一年半,就因为政绩突出又回京,成为了侍读学士。 这个升迁,可谓火箭速度。 所谓侍读学士,是给皇上和太子讲读经史的,备顾问应对。 身为天子近臣,前途无量。 要是这个过程中没有贵人相助,是绝不可能的。 别人问姜离,她的丈夫去了哪里,姜离都说,那个负心汉跑了。 别人就不好再多问什么。 只是现在乔漾跟她说,沈望之又开始打听自己了? 可千万别。 第69章 不吃回头草 “他找我做什么?”姜离小声嘀咕道。 如果沈望之是要报答她当年的资助,她欢迎。 但是姜离有点担心,沈望之对她有别的想法。 姜离虽然迟钝,但是大家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其实藏不住秘密的。 她隐约感觉到,沈望之喜欢她。 姜离却从来没有喜欢沈望之。 一来她对于和古代男人谈情说爱没有任何想法;二来沈望之也不是她的理想型——他太过内敛深沉,而姜离最不喜欢猜;三来,沈望之应该是有抱负的,姜离觉得她不可能成为一个贤内助,所以压根就没往假戏真做上想。 但是她也清楚,两世经历,让她对感情看得透彻,也不抱希望。 沈望之却不一样。 这个年纪,对爱情还是容易想入非非的。 自己又帮他葬母,给他依靠,这种感激很容易被误会成爱情。 所以姜离有意避开沈望之,在一起最后一次过年的时候,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姜离现在就怕,沈望之当年为了前程选择了得力的岳丈;现在翅膀硬了,又想回头来啃自己这老白菜梆子,纪念他死去的“爱情”。 那就油腻甚至恶心了。 她这老菜梆子,塞牙。 所以求求了,千万不要是这样的用意。 就让她记忆中那个倔强、勤奋、令人疼惜的少年,一直保持住他的美好形象吧。 “你误会了,他没有成亲。”乔漾道,“他只是……” “打住。”姜离打断乔漾的话,“什么叫我误会了?他没有成亲?他成亲也好,不成亲也罢,我误会什么?” 事情好像真的按照她设想的最坏的方向在发展,姜离想要骂娘。 “乔漾,你不要跟我说,他要找我,是想和我重续前缘?” 乔漾面无表情:“我听起来,似乎是这个意思。” 姜离忍不住骂了一声“草”,果断地道:“你就告诉他我死了,想我就给我烧点纸。” 乔漾:“……” “就说我落了水,没捞上来。他要是愿意缅怀,就给我刻个牌位抱着缅怀去。” 乔漾:“你还能对他怎么狠一点儿?” “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对自己更狠吗?” 为了撇清关系,不影响沈望之的前程,也为了让自己保留美好记忆,她都咒自己死无全尸了,还不够狠? “他一直喜欢你。” “我一直不喜欢他。而且,我嫁人了!”姜离道,“你要让他来跟王爷抢人?乔漾,你冷静点,我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就当我死了吧。” 反正日后不会再见。 “可是你说你要跑。” “跑了就更不用见了,我不打算再继续留京城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但是——”姜离话锋一转,瞥了一眼乔乃东,“乔漾,你冷静点。” 她又重复了这句话。 乔漾抬头看着她,目光锐利,“姜离,你什么意思?” “你知我知。”姜离淡淡道。 有些事情,不必戳破。 比如,乔漾喜欢沈望之。 虽然乔漾很有钱,但是她对钱看得非常非常重,几乎是一毛不拔,即使对好朋友,也没有多慷慨。 但是她资助了沈望之不少。 女人的钱给谁花,心就在谁那里。 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姜离岂会看不透? 只是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姜离和乔漾现在近乎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是因为心疼乔乃东。 “而且我非常肯定,沈望之不喜欢你。”姜离近乎冷酷地道。 “为什么?”乔漾也早有感觉。 甚至这次沈望之找到她,还给了她一笔银子,是当年她资助他的金额,连本带息还回来。 沈望之不愿意欠她人情,因为没有情可还。 但沈望之提起姜离,眼神复杂,思念似乎都要满溢出来。 乔漾再多看一眼,都要被他眼中对别人的情意打垮。 只是乔漾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到底不喜自己什么? “因为沈望之讨厌商人,他觉得商人阴险狡诈,为了谋取利益,不择手段。” “因为我的身份?” “是。”姜离道,“他亲口告诉我的。所以乔漾,你冷静。” 即使她拒绝了沈望之,她也不希望乔漾认为有了机会,可以趁虚而入。 姜离不想看到乔漾为情所困。 这是个能搞事业的姐妹,实在不应该在感情里迷失自我啊! 可是乔漾也有自尊。 所以姜离也只能点到为止。 今日说到这种程度,其实已经过了。 乔漾低头盯着自己的裙子,许久都没有说话。 自尊不允许她把现在的神情让姜离看到。 半晌之后,乔漾抬头,已是云淡风轻。 她说:“你想多了。” “那就好。” “你想我怎么回复沈望之?你认真点。” “就说你也不知道,省得日后你被他埋怨。”姜离道。 “好。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姜离:其实还有事,但是问题是,你现在应该听不进去了。 乔漾需要时间来平复。 “你慢点。” 乔乃东过来,想要扶住乔漾。 乔漾却打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声音清脆,姜离看到乔乃东手背上的红痕。 她看不过眼,刚要说话,却看到乔乃东看向自己,眼神里有恳求。 姜离叹了口气。 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她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目送两人离开。 姜离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没有问沈望之的近况。 算了。 他应该过得不错的,都有心思找自己,那肯定不错。 自己过得屁滚尿流,哪有时间想东想西? 坏了坏了! 姜离忽然一拍大腿,坏了,光顾着这些儿女情长,都忘了重要的事情了。 她要找乔漾帮忙的。 乔漾要用很多人,让她帮忙解决一些“就业问题”啊! 失策了,失策了。 等下次乔漾来找她……不,乔漾那么忙,而且也不是个细腻的人,是不会来找自己的。 没关系,她可以给乔漾写信。 这点请求,乔漾还是不会驳她面子的。 其实乔漾是个凉薄的人,但是她简单,容易看懂,有一条清晰的界线,不让姜离猜,所以相处起来完全不累。 “王爷,王妃娘娘回来了。”剑来轻声提醒。 第70章 剑来被怼 平王若无其事地道:“回来了?乔爷?是你之前认识的人?” 姜离也没有隐瞒,直接实话实说:“她是个女子,因为行事作风强硬,为了顶起门楣,所以自称乔爷。” 她简单地把乔漾的情况给平王介绍了一下。 平王点头赞道:“果然人以群分,你们都是有本事的奇女子。” “有本事?王爷过奖了。” 其实在世人眼里,她们代表着离经叛道。 但是那又如何? 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只能豁出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过无论如何,被人夸赞都令人愉快。 “……我这脑子,光顾着和她叙旧,竟忘了让她帮忙安置一些人。她生意做得不小,等我给她写封信……不行,回头别再忘了,我现在就进屋把信写了。” “好,你去吧,辛苦。”平王笑道。 她虽然不多说,但是始终在帮自己承担那些压力。 平王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但是心里都记着。 剑来站在平王身后,薄唇抿成一条线,直视前方,面色严肃。 姜离瞥了他一眼,心中暗想,剑来这是大姨夫又来了? 她发现,剑来的情绪吧,阴晴不定,时好时坏。 有时候对她十分恭敬,有时候又对她不假辞色。 姜离也没看出他精神有毛病,只能认为,他可能时常来个“大姨夫”,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情不好。 姜离把信写完之后,栀子出去送给花顺。 这种事情,花顺现在会帮姜离做。 姜离今日答应了阿照给他做烧鸡,所以很快提着刀去院子里杀鸡,豆蔻则在厨房里烧热水。 平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屋,只有剑来在廊下站成雕像。 姜离想想,应该是到了平王午休的时候了。 平王现在不仅身体好了,作息也规律多了,每天中午都能小憩片刻。 这就很好。 剑来明显心情不好,姜离也不往前凑,就坐在小杌子上拔鸡毛。 可是剑来主动来找她。 感觉到阴影笼罩下来,姜离忍不住道:“剑来,你挡着我光线了,我拔鸡毛呢!” 不长眼色,回头把鸡屁股盛给他,还是带着毛那种。 “王妃娘娘,”剑来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声音冷冽,“王爷宽仁,能接受一个再嫁的王妃;但是王府却容不下一个和前夫藕断丝连的王妃。” 姜离手里拿着半裸的鸡,停下了手中动作,微微仰头,眯起眼睛盯着他。 她明白过来,刚才她和乔漾的对话,被剑来偷听到了。 并且剑来也不笨,猜出了一些事情。 剑来在警告她,说平王好说话,但是他却盯着呢! 真是可笑。 姜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既然这样,那你把我放回去,让我和前夫破镜重圆不就好了?” 剑来:“……” 他总是低估王妃的战斗力。 他这张嘴,好像总是控制不住。 他其实听明白了,姜离并不想和前夫再有瓜葛。 所以剑来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平王,而是默默替她瞒住。 但是剑来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王妃。 他觉得他是好意,只是说出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硬邦邦的。 然后又被怼得哑口无言。 剑来想爆粗口了。 他转身,默默地走了,回到廊下,继续站成雕像。 姜离:“这就完了?” 真没劲。 她还准备了一肚子的弹药要输出呢,结果敌人直接举了白旗? 早知现在,你何必当初? 挑衅的时候你脑子秀逗了? 算了算了,她的情绪价值无价,姜离继续低头拔鸡毛。 剑来两天没理她。 姜离也不搭理他,谁怕谁啊! 等到乔漾回信,说尽量帮忙安排,预计能安排二三百个人;如果这些人愿意做农活,明年春天,她的庄子上还能安排五六百个人的时候,剑来才又开始主动跟她说话。 姜离:男人,呸! 就是这么现实。 她要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放松——做个有用的女人,让男人都来求着她,哼! 不过乔漾真是个给力的朋友,姜离给她写了一封信表示感谢。 这次,乔漾没回。 很好,这就很乔漾。 最后一句话,留给姜离说。 姜离表示,这很好,因为前世聊天的时候她就是,不说最后一句话坚决不下线。 主打一个礼貌。 就是不知道,乔漾怎么应付的沈望之,希望这人别再出现。 互不相欠,再见其实还能是朋友。 但是问题是,毕竟有过之前的那段假夫妻的名分,现在姜离又有了另一个名分,那就尴尬了。 所以,不见为好。 过了几日,阿照被送回去。 他不想走,但是姜离说,私塾的束修都已经交了,你好歹去几日,回点本啊。 主要是平王虽然也教他东西,但是明显还是太心软。 识字背书这些基础的枯燥的东西,是地基,得打牢,但是阿照最不喜欢这些。 平王也压不住他。 所以姜离觉得,这些还是交给私塾的夫子。 还有一个原因是,虽然元三想让他们姐弟多相处,但是父母之爱,同样无法取代。 反正剑来来去自由的,就让他多跑几趟便是。 不用白不用。 又下了一场雨,天气更凉了。 平王现在出门,只能在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最多出来一刻钟。 姜离十分怕冷,所以又让栀子去催着王景荣买银霜炭。 虽然可以自己买,但是她不想便宜了王景荣。 府里又不是没有份例。 王景荣总是推脱说时间还早,市面上银霜炭供应少,所以买不到。 姜离很生气,严辞警告了他——你买不到,别人可以买得到。你要是觉得这个管家做够了,那可以让贤。 据说王景荣被下了面子,回去把他老婆打得半夜鬼哭狼嚎。 这是花娘子来告诉姜离的。 “王景荣还有老婆?” 要说郑福那般皇上身边得宠的大太监,在外面养个对食倒也算了。 王景荣算什么东西,也去嚯嚯人。 姜离的拳头又硬了。 但是花娘子却道:“本来没有,但是架不住有人送上门,也是个贱坯子,娘娘您不用同情她。” 姜离:“怎么回事?” 这个瓜,听起来不怎么好吃。 但是王府里的瓜,好不好吃,她都得知道,毕竟她现在也在这里。 第71章 下毒 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说话,风寒刚刚好的默笙从屋里探头出来:“王妃娘娘,这事儿您要是想知道,问小的呀!” 他知道。 王府里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花娘子笑道:“我好容易有个讨好王妃娘娘的机会,你就让我说吧。” 剑来瞪了默笙一眼——你这个碎嘴子,丢人! 默笙委屈地把脑袋收回去。 姜离笑得肚子疼。 从花娘子口中,她知道王景荣这个婆娘,原本是府里一个钱姓小管事的媳妇。 小管事对她很好,本来夫妻关系不错。 可是后来小管事生了病,钱娘子伺候了几日,就伺候烦了,和别人勾勾搭搭,活活把小管事气死了。 府里众人对钱娘子都指指点点。 钱娘子自知理亏,怕在府里待不下去——他们这种地方,是没有出去的可能的,如果墙倒众人推,她甚至可能丢了性命都没地方说理去,于是她就开始缠上了王景荣。 王景荣是个阉人,不喜欢女人。 但是钱娘子往上凑,做出各种卑贱的姿态讨好他。 王景荣在其中也得到了某些恶趣味,然后真就把她给收了。 “娘娘,您说她是不是自作孽?现在被打死也活该。”花娘子愤愤道。 姜离想着,花顺和王景荣毕竟是死对头,花娘子的话可能有水分。 之后她又问了默笙,说的却也和花娘子说的大差不差。 “那个钱娘子,根本不值得同情,她好赖不分。别人见王景荣打她打得厉害,帮她说话,她反而埋怨人家破坏他们夫妻感情。”默笙如是道。 姜离:我果然因为不够变态,而和某些人格格不入。 人家愿打愿挨,抖s抖m的,那就随意吧。 钱娘子因为银霜炭的事情挨了打,是不是还得感谢她,促进了她们夫妻感情? 这件事情发生后第二天,花娘子又来跟姜离告状,说是银霜炭一直买不回来,是因为买炭的银子都被王景荣亏空了。 “亏空了?他做什么亏空了?” “学人家放印子钱,结果被人卷了银子跑了。”花娘子幸灾乐祸地道,“这些天,他愁得头发都白了,不知道怎么拆东墙补西墙,补这个窟窿呢!”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王景荣那般暴躁,常常把钱娘子打得鬼哭狼嚎的原因。 姜离无语。 不过这种事情,不算大,王景荣最起码现在还知道害怕。 她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王景荣能把亏空给补上。 毕竟在这幽闭的环境中,众人已经形成了一种或许奇怪,但却稳定的“食物链”。 贸然破坏,恐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姜离可不想给自己添乱。 又过了两日,钱娘子亲自提了两篓银霜炭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说给姜离听,她嘟囔着:“今年什么都涨价涨得凶,这两篓炭,竟然要一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姜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钱娘子脸上还有淤青,显然是被打的。 可是听着她说话在嗓子里咕咕噜噜,猥琐阴暗的样子,姜离都觉得手痒了。 “一篓给王爷,一篓给您……奴婢帮您送进屋里吧。” 栀子要过来接,钱娘子道:“不用,这篓子太脏,我帮姑娘送进去就行。” 栀子还嫌她脏,不想让她进屋呢! 所以栀子到底坚持自己把炭提进去。 剑来也没有让她进平王的房间,接过另一篓炭。 钱娘子又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往外走。 豆蔻见状冷笑道:“我现在相信,有人就是天生贱坯子,活该被打了。” 钱娘子猛地回头,眼神愤恨。 但是她到底不敢在姜离面前造次,咬牙切齿地出去。 “行了,你理她做什么?”姜离道,“不得罪小人,省得回头她在背后对你下黑手。” “阿姐你错了,这种人,就是你不得罪她,只要你过得比她好,她就会恨你;只是她没有机会,但凡有机会,她也会对你下手。”豆蔻道。 栀子小声地道:“别人不知道如何,但是奴婢觉得,钱娘子就是豆蔻说的这种人。” 这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让人讨厌的气息。 “反正她欺负不到咱们头上。” 姜离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话题。 傍晚时分,屋里开始冷起来。 栀子端了火盆进来,把银霜炭点上,用扇子扇着,要等烧红了之后,放到姜离的脚下。 姜离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前写东西。 乔漾帮忙解决那么多人的“就业”问题,她投桃报李,写一些常见药材的种植方法。 回头在农田种药材,产出总是要比种庄稼强一些,能补贴一些这些人的工钱。 前世她学过的知识,因为太久不用,很多都已经忘记了。 所以这会儿,姜离咬着笔杆子琢磨着,不时往冰凉的掌心里哈口气,甚至没有注意到栀子的靠近。 栀子见状笑着出声:“娘娘,奴婢把火盆拿过来了,您小心些,别烫着。” “好,我知道了……等等,”姜离吸了吸鼻子,秀眉微蹙,“这是什么气味?” 她闻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味。 有毒! 而且这气味,正是从燃烧的火盆里传来的。 姜离起身,快步走到盛水的木盆前,抄起木盆,直接把水泼到火盆里。 火盆里原本烧得火红的炭瞬时熄灭,变得漆黑,只余下一缕缕白烟袅袅升起。 姜离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并且示意豆蔻和栀子也这般做。 然后她走到窗前,把所有的窗户都最大程度地打开。 做完这些,等火盆里的烟也彻底消散之后,姜离才松开掩住自己口鼻的帕子,在火盆面前蹲下,细细嗅着空气之中残留的气味。 “娘娘,是不是这银霜炭有问题?”栀子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怀疑是,你把剩下的银霜炭拿过来我看看。” 豆蔻也凑了过来,“阿姐,是不是王景荣那厮要害你?”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这炭,确实应该有问题。” “一定是王景荣!”豆蔻道。 “如果是他,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杀人肯定得有动机,不能说我杀个人玩吧。 最近她和王景荣,算是相安无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她压着花顺,才没有让他彻底打压王景荣。 王景荣应该感激她才对。 第72章 到底是谁投毒 “会不会是他因为记恨娘娘要银霜炭,让他不能及时弥补亏空,也害怕您之后继续和他要东西,所以才会如此?”栀子谨慎地道。 豆蔻则忽然脑洞大开:“我知道了!” “什么?” “他应该是想要毒死阿姐。阿姐是王妃,死了之后朝廷会拨银子治丧,所以到时候他就可以从中贪墨,弥补亏空,对不对?” 豆蔻一脸“我肯定猜对了”的神情。 姜离:“……” 好家伙,杀她填坑呗。 “不对,不对!”不等别人否认,豆蔻自己又提出了新的想法,“要是这样的话,杀王爷是不是更好?” 杀了平王,朝廷要拨更多的银子。 而且这里面的人,也会有新的主子,虽然不见得更好,但是最起码平王府散了,一了百了,再也没有人会揪着旧账不放了。 对于王景荣来说,这是一个挺好的选择。 “可是,如果是王爷去世,治丧之事,也轮不到他王景荣张罗吧。”姜离不太明白皇家丧事的流程,但是她自己觉得,王景荣资格不够。 “可能确实轮不到,但是王爷不受宠,说不定也可能轮得到?就算是个可能,也能让杀红眼的人,孤注一掷了。” “那倒是,我觉得王景荣也不算什么聪明人。”姜离道,“那有没有可能,我是给王爷当了替死鬼?” 钱娘子也不像个精明的,说不定她把两篓炭弄混了? “娘娘,其实还有一种可能的。”栀子小声地道。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 “什么可能?” “可能王景荣想把您和王爷都毒死。” “他好毒!” “有没有可能,不是王景荣做的?”豆蔻忽然又道。 姜离:“……不是他,难道还能是花顺?不能不能,花顺虽然也有他的私心,但是是个知恩图报的,他不至于要对我下手。对王爷下手,说不定还可能……也不能,他不是那般心狠手辣的人。” “不是。”豆蔻压低声音,伸手指了指正屋,“有没有可能?” “王爷?不能不能。” 姜离觉得她还没有那么瞎,平王不是那种人。 再说,人家说过河拆桥,他这河都还没过,急着拆桥,是急着把自己淹死吗? “不是,我说的是剑来。他对阿姐,不是横眉冷对吗?他不喜欢阿姐很久了。” 姜离:“……是,他经常不喜欢我,可是那不都过去了吗?” 她觉得,他们已经算和好了吧。 “昨天我们俩打照面的时候,他还主动帮我提东西,甚至我觉得,他好像还跟我笑了笑呢!” “他那样一个从来不苟言笑的人,忽然对阿姐笑,就很能说明问题。”豆蔻道,“他分明是掩饰他的心虚。” “不能,不能,他还指望我给王爷治病呢!” “可是拖了这么久,他已经催阿姐好几次了,阿姐都还没动手。他怕是已经觉得,阿姐是江湖骗子了。” “能吗?”姜离嘀咕道。 剑来,你至于吗? 我都没把你对我横眉冷对,冷嘲热讽放在心上,你还记恨上了? 不过说起来,因为他偷听了自己和乔漾说话,知道了沈望之的存在,确实很生气。 好像,好像他被戴了绿帽子一样。 哎呀! 要这么说起来,剑来还真有嫌疑呢! 姜离犯了难。 “等等,让我捋捋这件事。”她揉着太阳穴道,“我想想咱们该怎么查出真凶。” 豆蔻和栀子都不做声。 她们都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半晌之后,姜离抬起头来,已经做了决定:“来,你们俩听我说。咱们这件事情,分两步走。攘外必先安内,先试探一下剑来,连带着王爷都试探一下……” 如果证明他们是无辜的,那说明大家还能在一个锅里吃饭。 现在她们三个臭皮匠商量,回头就有六个臭皮匠一起了。 “可是阿姐,如果他们不无辜,就是他们中的王爷,或者剑来,或者串通起来做的呢?” 姜离:“那我就守寡好了。” 豆蔻:“好!” 就这么定了!就该这么定! 栀子:“……” 这不是有点鲁莽了? 主要是,如果就是剑来一个人的主意,直接对付剑来不就行了? 怎么还把王爷连坐没了? 栀子也觉得,平王不该是那样的人。 不过她觉得,是剑来的可能性也不大,现在就是一个排除嫌疑的测试,所以也不用那么谨慎,她就没吭声。 姜离把自己的主意跟两个人说了,眼神得意:“你们觉得行不行?哪里还需要补充吗?” 这句话纯属谦虚。 她觉得自己的主意极好,不需要补充什么。 豆蔻和栀子都点头,表示配合她。 “那好,看我的!” 姜离拿起自己的药箱出了门,两人紧随其后。 剑来站在廊下,见到她低头行礼:“王妃娘娘。” “嗯,我来帮王爷复建。”姜离撒谎一点儿都不心虚,“王爷醒着吗?” “进来吧。”屋里传来平王的声音。 剑来帮姜离掀开帘子。 姜离心说,过于殷勤,有嫌疑! 她不动声色地走进去。 平王躺在那里,身侧是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只露出小脑袋的小黑。 这一人一狗,同床共枕,感情好着呢! 见到姜离进来,平王眼中带笑,自觉地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 姜离坐下,凝神替他诊脉。 平王却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银霜炭不是送来了吗?虽然不多,你也不必舍不得用。我屋里的这一篓,一会儿也让默笙给你送去,我不用。” 你确实不用…… 平王的手总是温热的。 “那倒不用。”姜离道,“我就是体质如此。” “阿姐是那年冬天留下的病根。”豆蔻幽幽地道。 “什么病根?”平王追问。 “没什么,别听她瞎说。我自己是大夫,真有什么病根,不给自己治?那什么,这屋里确实有点冷,默笙,你弄个火盆过来,我今日要给王爷扎针,要脱了衣裳……” “是,王妃娘娘,小的这就去弄!”默笙连忙答应。 第73章 姜离的试探 默笙很快把火盆端来,放在床头。 平王可能姜离面前暴露习惯了,这会儿既不扭捏,也不脸红了,趴在那里,还能跟姜离聊天。 “你刚从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豆蔻说的话,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子,让他生出了许多猜测。 因为姜离给他治病,需要身体接触,所以他从很早就发现了,姜离的手,确实太过寒凉。 而且她也太怕冷。 这还没有入冬,她身上已经穿上了棉衣。 默笙那个碎嘴子,昨日还在絮叨,说“王妃娘娘现在就已经穿上棉袄了,等真的数九寒冬的时候,岂不是在炕头上都不能下炕了?” 所以,平王无法把豆蔻口中的“病根”当成玩笑。 他也知道,别看姜离表面大大咧咧,但是实际上,她嘴很紧。 她不想说的话,问她,她要么装傻,要么就转移话题,总之是不可能说的。 所以平王才会慢慢套话。 “还行,不算难。”姜离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这会儿就有点心不在焉,“我离开的时候,带了点金银细软,而且我也有身手,还能赚钱,出来只觉得天大地大,终于自由了。” 她带着银子出来的,离开国公府如鱼得水,结交了那么多朋友,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那她这“病根”,一定就是在国公府落下的。 这种王公贵族,高门大院,看似体面,其实内里许多龌龊。 她被欺负惨了,所以才会毅然决然地带着姨娘离开吧。 “国公府待你很不好吧。”平王又问。 “嗯,确实不好。”姜离离火盆很近,腿上被烤得发热。 这些炭,是没有毒的。 可是从她进来到现在,看各人表现,都没有心虚和试探,所以她感觉,平王主仆几人,可能不是下毒的人? 只是还没有完全肯定之前,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是个傻子,我娘像只小白兔似的,不欺负我们欺负谁?”姜离道,“不但主子们 ,就是那些下人,只要有机会,都来踩我们几脚。” “恒国公昏聩。”平王道。 一般正经人家,虽然也有捧高踩低的事情发生,但是有大家长约束,不至于太离谱。 “确实挺昏聩的。”姜离冷笑,“我假死带着姨娘离开之后,他在府里大发雷霆,说只当没有我这个孙女,所以排在我后面的那些妹妹们,每个人都往前提了一位。” 在她离开之后,王府的十八姑娘就换了人,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虽然当时她是诈死,祖父也只当她们是真死了,根本不管她们。 因为那天是祖父的生辰,趁着人多姜离才跑的。 祖父觉得她们死都没有挑好日子,晦气,影响了他的心情。 姜离想想,只想冷笑。 这般凉薄的国公府,她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不会有丝毫留恋! 于氏知道这个消息后,还很是哭了一场。 当年,国公府就不想让姜离这个傻子上族谱,于氏为了这件事,费劲了周章。 从来不会讨好人的她,主动学着去讨好三老爷;从不巴结人的她,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打点…… 也是她运气不错,总算让女儿成为了国公府的十八姑娘。 虽迟但至。 于氏感到很欣慰,她觉得女儿被盖上了国公府的戳。 这样就算她百年之后,女儿也有国公府照顾。 相比之下,豆蔻就从来没有进过族谱,她因为出身低,生得貌美,一早就被定义成玩物…… 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公府! 只是于氏没想到,她们“死了”之后,国公府迫不及待地就清除掉姜离曾经的痕迹。 “如果不是皇上要赐婚,现在的十八姑娘,就不是我了。” 平王听得有些心疼,但是作为“既得利益者”,他又很庆幸。 如果不是国公府的骚操作,他和姜离,就无缘相见了。 姜离现在提起这些,早就波澜不惊。 为那些人渣浪费一点儿情绪,都是她不对。 抱怨发生过的事情,也是毫无意义。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是过好当下的日子,也……找出给她下毒的凶手。 想到这里,姜离不动声色,继续又快又稳地在平王身上下针。 平王忽然觉得一阵腹痛,头晕恶心。 他双手抓紧床单,“默笙,我想吐。” 默笙愣了下,连忙上前伺候。 姜离则道:“想吐?怎么会呢?” 她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不对!这屋里有毒气!” 她这一说,众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把窗户打开!”姜离吩咐道,随后假装寻找毒气来源,开始怀疑火盆,锁定目标…… 一通表演下来,各种情绪表情都到位,姜影后表演得天衣无缝。 “银霜炭有毒?”平王经过姜离的“施治”,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有些虚弱。 “嗯。”姜离早就把谎话编排好了,张口就来,“王爷之所以比我们先有反应,是因为你身体太弱。也是帮我们示警了,等我们都有了反应,恐怕就严重了。” 她在扯淡。 平王用的银霜炭,根本就没有毒。 所以某些猜测,比如想同时除掉他们两个人,就可以排除了。 现在问题是,自己屋里的银霜炭,是被谁下毒的。 姜离说着话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里的主仆三人。 震惊和愤怒都很自然,没有雕琢表演的痕迹,也没有心虚的模样。 姜离想,自己被投毒,他们应该不知情。 不过这样,她把平王拉下水,剑来就会去调查了。 只是百密一疏,她这个主意来得有点太快,执行力有点太强,以至于她们三个人,都错过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王爷,”剑来显然已经被激怒,“属下现在就去找王景荣,一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去吧。”平王面色也很严肃。 他一想到,姜离怕冷,要是先用火盆,尤其是晚上,不能及时察觉到异常,恐怕一觉睡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如果没有了姜离…… 平王甚至不敢生出任何这样的念头来。 姜离,是上天对他的奖励,不会那么快就收回去的,一定不会。 第74章 平王还在维护她 这种不敢想象,都化作了心底的怒火。 自瘫痪在床,万念俱灰后,平王已经很少生出这般凌厉的杀心。 是的,他想杀人。 姜离感受到他的愤怒,有些心虚和愧疚。 她怎么能怀疑平王呢? 明明她知道,平王不是那样的人。 哎,也怪平王,干嘛那么好,让她都愧疚了。 太好的男人,真的很容易让人生出愧疚之心,好像和他闹矛盾,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剑来做事雷厉风行,简单粗暴。 主要是,他能体察到平王那些未曾出口,却已熊熊燃烧的怒火,所以他直接把钱娘子给抓了来。 王景荣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连声问:“剑,剑侍卫,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点,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女人是无所谓的。 但是看剑来要杀人的样子,他很担心自己也被牵连进去,所以不放心地跟着跑来。 剑来一言不发,直接把人扔到了廊下,一脚踢在钱娘子的膝弯上。 钱娘子做贼心虚,被剑来这一吓唬,已经是屁滚尿流。 她跪在地上,不,趴在地上,哭嚎道:“王爷,王爷,我可没给您下毒啊!” 姜离:“……” 原来,真的有人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么蠢,还学人下毒? 能活到今天,都已经是老天格外开恩了,好吗? 剑来闻言一脚踩在她肩头,钱娘子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豆蔻听不得这种声音,怒道:“闭嘴!” 钱娘子吓得停了一下,随后继续嚎。 “闭嘴!”剑来出声,声音冷冽,如同淬了一层冰。 钱娘子立刻收声,变成了哀求,“剑侍卫,剑侍卫饶命。” 剑来看向平王。 平王道:“你问她。” “是。” 王景荣在旁边局促不安,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是真的没有底啊! “我问,我问。”他连忙道,“王爷想问什么?” “回头要是有的事情,你也跑不掉。”剑来道,“没让你说话,就闭嘴!” 王景荣赔笑:“好,好,好,我闭嘴。要是这婆娘做错了什么事情,剑侍卫只管教训。” 姜离心说,果然是个没种的东西。 钱娘子见没有人给她撑腰,立刻就软了下来。 剑来又不是什么怜爱女人的人,没过一会儿,就让钱娘子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天地良心啊,我真的只在王妃娘娘那篓炭里下了毒。我嫌她事情多,害我挨打,又怕她继续要东西,还要连累我……” 姜离总算想起来她忽略了什么。 平王这里的炭是没有毒的,钱婆子交代了真相,她怎么解释平王“中毒”这件事? 她还信誓旦旦地说有毒气,现在平王肯定都想明白了。 有什么毒气,只有她的演技。 平王又不傻,现在肯定已经想明白怎么回事,知道是她的诡计,想要拉他下水。 姜离低着头,默默祈祷,或许平王脑子也没那么快,可能没想到这一层呢? 让剑来和默笙,都傻了吧! 求求了! 她偷偷看向平王,却发现他面色严肃,眼神里有翻涌的怒意,全是冲着钱娘子去的。 好像,好像他真的还没想明白? 姜离又忍不住看向剑来,却和剑来的目光撞到一起。 剑来的目光之中带着审视。 姜离:剑来啊,你行不行啊!主子皆醉你独醒? 就显出你来了是不是? 你这样是没有前途的! 求问,该怎么稳住剑来,不让他在平王面前胡说八道,瞎说大实话? 在线等,真的挺急的。 钱娘子还在求饶,王景荣已经扑到她身上,左右开弓打她。 “我打死你个婆娘,竟然敢对王妃娘娘做出那种事情,我打死你,打死你!” 王景荣是真的冤。 这事情传出去,哪个不说是他的主意? 可是他真的没有。 这个王妃不好惹,他知道的。 “王妃娘娘,奴才绝对没有害您的心思,苍天可鉴啊!” 姜离:你们再闹一会儿,让我想想对策。 这会儿她已经满头包。 “她想给王妃下毒,结果却险些害死本王。王景荣,你说该怎么办?”平王终于出身。 姜离:对对对! 她听到这话,都想给平王磕一个了。 您这想法太对了! 就是这么回事。 王景荣连声道:“这个婆娘,肯定该死。奴才没好好管她,也有罪。她谋害王爷和王妃娘娘,拖出去乱棍打死。奴才,奴才愿意罚俸一年!” “就按照你说的做。”平王道,“要让府里所有下人都看着,意图谋害王妃娘娘,就是这个下场!” “是,是,是。”王景荣见自己自罚三杯,也被认可,很是松了一口气。 钱娘子呼天抢地,被王景荣用帕子掩了嘴,让人拖了下去。 “你那篓炭,也别用了。万一她把下毒的和没有下毒的弄混了,也很危险。”平王和颜悦色地对姜离道,“也不必非省那一点。” “哦,好。” 这时候,反应迟钝的默笙开口道:“我刚才还在想,那个毒妇说,王爷这边的炭没下毒,王爷怎么会中毒的?我都没想到,那婆子蠢的可能弄混了。她那么蠢,确实可能两篓炭都有毒,王爷说得对!” 姜离几乎不敢抬头。 她觉得,平王似乎,已经知道了真相。 只是,他还在给自己台阶下。 剑来没有出声。 等他送姜离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万年不变的冰霜脸。 姜离自己翻译了一下,那神情分明是看穿了一切,不想和她为伍。 姜离落荒而逃。 啊啊啊啊,她今天的举动,太小人了! 豆蔻安慰捶胸顿足的姜离:“阿姐,我们这是事后才知道,王爷和剑来不知情。之前不试探,怎么能排除他们的嫌疑呢?你也不是真的害王爷,只是诈一诈他们而已。” 栀子也道:“是啊,娘娘,您看王爷知道了,不也帮您找台阶下了吗?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咱们还得这么做。” 姜离有气无力地道:“我不希望有下次了。” 看吧,平王果然是知道了,连栀子也看出来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这会儿,他不知道心里怎么想自己呢! 第75章 王爷等于十三条狗 姜离表示,都别说话了,让她静静。 可是静静也没用。 她现在就是对平王很内疚。 她不该怀疑他的,真的不应该。 剑来也这般认为的。 “王妃娘娘,未免太小人之心。” “不能怪她。她被人投毒,险些丢了性命,定然如惊弓之鸟,谁都要怀疑一下。”平王道。 这件事情仔细想想,难道他就没有责任吗? 如果他能够早点把王府好好管管,怎么会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到底是他的放纵,以及他对姜离不够重视,才让外面的人,认为这个王妃可有可无,可以随便欺负。 “而且她或许,也只是想婉转向我求助。” 剑来表示,王妃还知道“婉转”?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分明是想试探,想把王爷拉下水。 姜离:剑来,你才是最懂我的人啊! “不管怎么说,出了这样的纰漏,我都有责任。”平王道,“剑来,你传令下去,日后对王妃不敬,视同对我不敬!你告诉他们,王府虽然落败了,但是不缺几个人!” 敢对主子心怀不轨,就看看钱娘子的下场。 “是。”剑来答应,“王妃那边,您打算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姜离装神弄鬼,总该给她些警告吧。 否则以后她恐怕变本加厉,还会有其他小动作。 平王思索片刻后道:“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安抚她了。罢了,等她来的时候,我安慰她一番便是。我亏欠她良多,也不差这点了。” 剑来:??? 怎么,算计王爷,她还有功了? 王爷,您不是这样的! 您不能因为不做太子了,连赏罚分明这等优秀作风都忘了吧。 您昏聩啊! 默笙表示他很笨,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王爷和剑来到底在说什么。 等回头,他去问问栀子。 栀子善解人意,又温温柔柔,一口一个“默笙哥”,什么好吃的都给他留,还给他做了一双袜子! 怎么会有栀子这么好的人。 这般想着,默笙就出了门,去厨房里找栀子,帮她烧火。 栀子把洗干净的土豆递给他,甜甜笑道:“默笙哥,你把这个放在火边,一会儿就烤好了,特别香。我特意给你留了个大的!” 烤土豆,太大太小都不怎么行。 所以现在只剩下大大小小的了。 默笙却感动不已:“栀子,你对我真好。” 栀子害羞。 “栀子,你不会嫌我笨吧。” “怎么会?默笙哥,你才不笨,你是大智若愚。王妃说,你这样的人,是有大福气的。” “真的?” “嗯。”栀子信任的眼神,比真金还真。 默笙一感动,就什么都说了,然后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别人我也没法问,你是自己人,所以我只能问问你了。” 豆蔻是不可能让他凑上去说一个字的。 那眼神,都像要把人冻成冰溜子一样。 还是栀子好。 栀子心里十分感慨,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依旧笑道:“没什么的,王爷就是感激王妃。” “我也觉得是这样,只是不明白,剑来为什么对王妃娘娘阴阳怪气……” “因为,因为他觉得,王妃娘娘不要炭,可能就没有后面这些事情,所以迁怒了王妃娘娘呢!” “别说,我不是背后说人坏话,剑来这人呢,就是脾气挺大的。” “嗯,不如默笙哥人好。” 默笙闻言,心里甜滋滋的。 他有自知之明。 他和剑来在一起,谁都看剑来不看他。 但是栀子觉得他比剑来好,那就够了。 栀子回去,把这些话跟姜离说了。 姜离:“你别说了,你再说的话,我都想以死谢罪了。” 她有罪,真的。 栀子笑道:“奴婢告诉您这个,是因为奴婢觉得王爷人很好。您不是要给王爷治腿吗?治好之后,您和王爷,是不是……” “别扯了。”姜离道,“治病归治病,感激归感激,别和男女之情混为一谈。” “您觉得,王爷哪里不好吗?” “他好有什么用?”姜离叹气,“栀子,他没有自由。” 平王是很惨,值得同情;人很好,也值得帮助。 但是让姜离赔上一生的自由,她为任何人都做不到。 “不是,之前奴婢听默笙说,好像皇上的态度松动了一些。王爷,是不是有可能得到自由?” “就算王爷被放出去,他也没什么自由。” 栀子对此不是很能理解。 “只要他还是皇上的儿子,他就身不由己。” 日后做什么,娶谁纳谁,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 他们两个就算真的开始谈感情,平王只爱她一个,皇上能允许? 皇上的旨意,平王能抗拒? 姜离很明白,她连这世上稍微有点权势金钱的男人都不想嫁,更何况平王这般身份的呢? 她更不想扶贫,也不想被孩子束缚。 在一个绝对的父权社会,孩子会是她做自己最大的累赘。 平王不管有多好,他的身份,就能让姜离对他祛魅。 她对平王,最多能生出“这是一个君子,一个大好人,我要和他做朋友”的念头。 “安排一下,明日我帮王爷治腿。” 姜离这些天,已经做好了自己所能做的全部准备。 这是她穿越来之后,第一次动手术刀,做这样复杂的手术。 这些天,她天天都在用各种肉和骨头找手感。 在专业这件事情上,姜离一向认真谨慎,一丝不苟。 现在平王这般对她,除了专业之外,她格外又添了一层对朋友的感情,恨不得把他刀口缝成一朵花那种。 姜离知道剑来和默笙,包括平王自己,都已经等得很着急了。 胡伯的轮椅都做好送来了,她却才准备好开始。 姜离出去准备明日要用的东西。 小黑见到她,拔腿就跑。 姜离哈哈大笑。 为了试麻沸散的剂量,她让小黑帮忙试了很多次。 小黑虽然笨,但是也意识到了,姜离的东西不能吃,吃了就会莫名其妙的睡着。 片刻后,剑来拎着小黑出来,“王妃娘娘,还要试药吗?” 小黑呜呜呜地抗议,狗就没有狗权了吗? “不用了。小黑十斤,你家王爷一百三十斤,我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一个王爷等于十三条狗。 第76章 成功手术 姜离在做最后的准备。 剑来上前看着她,欲言又止。 姜离看他这样就烦,“让开,挡光了。” “王妃娘娘,王爷境遇已经很惨了。” 姜离停下手中动作,挑眉看向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经不起更大的打击。” “更大的打击?你说手术失败?那你的意思是,不做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剑来连忙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姜离直来直去。 “……如果,如果您想离开王爷的话,那您把王爷治好,我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一定把您给送出去。” 姜离:??? 惊喜来得这么突然? 剑来,你行了啊!你竟然开始懂了。 他竟然理解了,对自己来说,自由才是无价之宝。 “并不是一定要王爷出事,王妃娘娘才能得自由。” 姜离一听这话,有点不对劲了。 剑来,你几个意思? “怎么,怀疑我会趁机把王爷弄死,然后过上自由的生活?”姜离摸着下巴,“我本来没这么想过,但是你这么一提醒,好像真的可以啊!” 剑来:“……王妃娘娘别说笑了。” “你别管我说不说笑,你说的话,能信守承诺?” “能!” “我信你的鬼。”姜离翻了个白眼,“你给我送出去,我不就成了通缉犯?呸,馊主意!” “王妃娘娘可以,可以找沈望之想办法接应您,换个身份走。” 这是剑来想了好几日的主意。 “关沈望之什么事儿?哦,我明白了,你觉得我会弄死王爷,改嫁沈望之?剑来,你说你年纪不大,脑子怎么这么花?你很坏啊!” “娘娘恕罪。”剑来认错态度极好,头垂得很低很低。 “以后过河拆桥的,就是你这种人。” “我不会!” “让开吧,”姜离端起她的手术器具,“我这是为王爷治;要是给你治,我转头就走,哼!” “多谢王妃娘娘。” 平王见姜离进来,笑着道:“剑来又惹你生气了。” “他让我把您治没了,然后山中无老虎,他来装大王。但是,我这么一身正气的人,怎么可能和他同流合污。”姜离一脸正气。 平王忍俊不禁。 “不害怕?”姜离把东西放下。 平王摇头:“不会比现在情况更坏,我很期待。” “也有可能更坏的。” 平王:“……那我也愿赌服输。” “我会尽力的。”姜离道,“你知道,我事先得谦虚谦虚,这样以后才能让你觉得我很厉害。” 平王又笑了。 “就是这样。”姜离道,“放轻松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相信我,交给我,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好。”平王颔首,“离离……” 姜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王爷,您还是对我直呼其名吧,否则我怕我哆嗦,那不好。” “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可以随时去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只是,我怕是帮不上你什么,你还是得靠自己。” 平王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静,眼神真诚。 姜离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好气地道:“你们知道了沈望之这个名字,一个个都成了我爹。” “嗯?”平王不解其意,神情有些困惑。 姜离过来掀开被子,“想替我操心终身大事呗。” “不是……”平王急于解释。 他又何尝舍得姜离离开? 只是他要是有个万一,要对姜离有所安排。 而且让姜离永远陪着他囚禁于此,对她那般天真烂漫,率性爱自由的人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不是就好,因为我不想多那么多爹,国公府那个就很烦人了。来,伸手,脱衣裳。我昨晚不是说了吗,什么都不用穿。” 听不懂是不是?现在还要浪费她时间。 她时间不值钱吗? 就算不值钱,也不能浪费啊! 平王面红耳赤,甚至身上都红了,闭上眼睛,双唇紧闭,呼吸都不敢用力。 偏偏姜离还大大咧咧地道:“王爷,你藏白啊!你脸就很白了,身上更白。我之前都没好好看……啧啧,还有腰窝呢!” 平王只当自己昏过去了。 不过他喝了麻沸散之后,也很快陷入了昏睡中。 姜离让栀子和剑来给她帮忙。 默笙也想来,姜离没答应,说太血腥,不适合他看。 默笙觉得,栀子都可以,他也可以。 “随便你。”姜离耸耸肩,动刀。 虽然之前没有给人做过复杂手术,但是小的手术还是操作过的,而且这么多年了,默契早已养成,栀子配合得很好。 剑来站在旁边,看着姜离熟稔的动作,心放下了些许。 他想问姜离,他留下做什么? 然后,默笙见到姜离手下血肉翻飞的情景,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剑来:好了,现在知道了。 他把这个没出息的碎嘴子扛了出去,想想怕打扰姜离,就站在门口等着。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她听姜离问,“人呢?剑来呢?” 剑来忙推门进去。 “来,你过来给我帮个忙。看到这块筋头巴脑一样的东西没?这里把不该连在一起的断骨连起来了,得重新砍开。你来——” 剑来觉得,他从今往后,再也不能直视筋头巴脑了。 他有些下不去手。 那是王爷的身体。 但是被姜离骂了两声之后,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姜离:“好,好,好,剑来做得不错。下次我还找你帮忙。” 剑来:你盼着王爷点好吧,这事没有下次。 姜离前前后后,忙了四个时辰,从早上忙到了傍晚。 到缝合完伤口的时候,她整个后背都僵成了被煮熟的虾。 姜离顺着床边直接坐在了脚踏上,染血的双手还在举着,长出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娘娘,王爷怎么样了?” “就这样。”姜离撇撇嘴,“得养两三个月,才能慢慢尝试下床走路。” “两三个月?”剑来不敢置信地重复道。 “怎么,你还想他明日就下床? 你当我是太乙真人,给哪吒重塑肉身呢,‘嘭’得一下就好了?” “不,不是,是太快了!”剑来甚至不敢想那么美好的场景。 “你要嫌快,可以等快好的时候,再给他一刀。你刀法准,想砍哪里砍哪里。” 剑来:“……” 第77章 皇上的幺蛾子 平王醒来之后,就见到床边两个人,死死盯着他。 “王爷,您疼不疼?”默笙眼圈通红。 剑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同样关切。 老实说,是疼的,但是平王却道:“尚可。王妃娘娘呢?” “王妃娘娘回去休息了,说等您醒了喊她过来。属下这就去喊她……” “等等,她休息多久了?” “一个时辰。” “那再让她歇歇。”平王看着外面暮色四合,知道姜离一定累坏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从外面推开,姜离爽朗的声音传来,“王爷醒了吗?” “嗯。” 姜离上前问平王感觉,又问他饿不饿。 平王点头道:“有点饿。” “那忍着。” 众人:“……” “先忍忍,等排气再吃。”姜离道,“虽然会有点饿,但是也只能忍忍。” “排气?”默笙不解地问,“娘娘,什么叫排气?” “放屁。” 默笙惊恐地睁大眼睛。 好好的说着话呢,王妃娘娘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平王倒是红了脸,“知道了,我没事。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若是觉得哪里不妥当,再让默笙去喊你。” “嗯,”姜离打了个哈欠,“那我就先回去了。” 默笙送姜离出去。 剑来低声对平王道:“王爷,看起来是真的没有大碍了。要是您有事,王妃娘娘不会就这么放心地离开的。” “嗯。” 平王并不敢深想这件事。 愿景太美好,以至于深陷泥淖太久的他,不敢想象。 无论内心如何波澜起伏,现实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平王的身体在渐渐恢复,过了一个月,慢慢地竟然能坐起来了。 虽然外面已经很冷,但是平王还是让剑来每日都用轮椅推着他在院子里来回转圈。 ——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的情况,只能如此。 没有人知道,从躺着到坐起来,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波澜。 豆蔻见到,就和姜离说:“就应该让人在院子里放一盘磨让他们推,准保每天能做两板豆腐。” 姜离哈哈大笑。 栀子则不断地从默笙那里套取消息回来。 “感觉王爷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让剑来,去给郑福送金子了。默笙很激动,说王爷终于开始关心外面的事情了。娘娘,您说,会不会,王府解禁有望?” “不知道。”姜离如实地道,“走一步看一步呗。” 她连今天中午吃什么都还没确定,去想那么远做什么? “可是娘娘,您不是想走吗?” “我娘还没生,往哪里走?等明年,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咱们等着看便是。” “您说的也对。” 姜离一直帮平王复建,平王恢复的速度可谓一日千里。 当然,其中也有姜离各种药材食补轮番上的功劳。 手术过后五十几天,平王在剑来和默笙小心翼翼地呵护下,人生第二次学着迈步。 虽然他只走了几步,就因为头晕而不得不坐下,但是所有的人,都很振奋。 姜离晚上还特意准备了火锅庆祝,还喝了不少酒。 热气腾腾之中,平王看着对面因为饮酒而粉面桃腮,眼中水光潋滟,歪着头娇憨可爱的姜离,第一次生出祈求,希望时光变得再慢些。 转眼间就进入了腊月,平王已经能够自己走路,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姜离不让他练功,说怎么也要等到二月。 正当姜离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做准备时,宫里郑福那边,让人送来了一条消息。 “皇上要派太医来给王爷看病?”姜离听到后十分无语。 不是她邀功,要是没有她,皇上早就可以派人来给平王收尸了。 人都得凉透了! 这都过了多久才想起来派太医,真是可笑。 “只怕不是看病,而是看王爷,还有没有救。”剑来面色嘲讽。 皇上对王爷,一直凉薄。 “那是有救好,还是没救好?”姜离虚心求教。 她因为不够变态,而和皇帝想不到一起去。 “自然是希望王爷苟且偷活,那样皇上就考虑放王爷出去,既能显示皇上宽仁,又不会功高震主。” 皇上态度的松动,从中秋节就已经看出来了。 平王能不能有机会被释放,就看这一次了。 这是皇上最后的确认。 姜离表示,她懂了。 就是既要平王活着,表示父慈子孝;还不让平王活得好,否则他那个好君父就感觉屁股下面的椅子不稳了。 平王啊,娘死爹渣渣,你活到现在,可太不容易了。 “只怕王爷现在这般,皇上不满意,不会放王爷出去了。”剑来忧心忡忡。 倘若知道事情如此,那就应该让王妃娘娘晚点再给王爷治腿。 姜离摆摆手:“那怕什么?有我在呢!” 第78章 王爷我想跑 姜离把话说出口,才又看向剑来,似笑非笑。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剑来就是等她说这句话。 她也就上当了。 好你个剑来,看着浓眉大眼,结果一肚子坏水。 剑来心虚,眼神闪烁,低下了头。 姜离很好哄,看着面瘫这般,就觉得自己赢了,不和他计较了。 反正是看在平王的面子上。 平王看向姜离,由衷地道:“辛苦王妃了。” “不辛苦。就是……”姜离支支吾吾,“那个,等你出去了,你会不会,那个,要求我尽王妃的义务?” 现在是咸鱼,所以她这饼子可以贴在锅上边,看着他被炖,还能指指点点。 但是问题是,人家跳完龙门,就上天了,她还是锅里的饼子,这不是等着被人吃? 趁着她还有用,赶紧谈一谈条件。 “王妃的义务?”平王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眼神古井无波,“王妃不是一直都尽到了王妃的义务吗?又何出此言?” 姜离顿时高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啊,不点就透! 她一高兴,就觉得自己应该对平王更好一些。 于是她开口便道:“王爷您放心,您这么仗义,我也绝对不小气。以后你府中女眷,不管是谁,有问题都找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平王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看起来,被她的宽容大度感动了。 本来就是,他大气,她也不小气。 “我其实之前想跑的,但是王爷是这样敞亮的人,那我暂时就先不跑了。等我娘生完孩子,再好好养一两年再说。” 剑来忍不住道:“王妃娘娘,您要往哪里跑?” 默笙也目瞪口呆。 这事,是真的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呢? 王爷还没死呢! 这简直就是把王爷当成了死人。 只有平王还保持平静,甚至带着些笑意看向姜离。 “还没想好。”姜离觉得大家都已经同生共死过,革命情意深厚,不用虚情假意,来回猜测,“但是我保证会做得天衣无缝,不影响王爷再娶妻。” 她说这话,绝对不是空谈。 她成功过啊! “王妃娘娘真的天衣无缝,现在又怎么会在这里?”剑来幽幽地道。 姜离:“!” 剑来啊,反派死于话多,你知道吗? 你话太多了!容易被我杀人灭口。 “马有失蹄,下次更好。”姜离强撑着道,“这次我跑,肯定谁也不告诉了。” “娘娘,您不跑不行吗?”默笙都要哭了。 娘娘跑了,栀子也得跟着跑,那么好的栀子啊! 姜离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何德何能,占据王妃的位置。而且以后王爷就好了,能站起来,能习武,和从前一样。” 她也就配个瘸腿的王爷吧。 “我也不是正经的国公府姑娘,就是个充数的。” 别想不开,下一个更乖。 剑来和默笙都看向一直沉默的平王。 平王笑道:“多谢王妃处处为我设想。只是眼下,放我出去这件事,未必是真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姜离以为他是觉得前途黯淡,没有希望,便鼓励他道:“谁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鹿死谁手。我觉得王爷行!” 我为王爷哐哐撞大墙。 她最擅长的,就是鼓励差生了。 平王被她的样子逗笑,“我会记得王妃对我的鼓励。” 姜离:加油! 这么好的王爷,飞得越高,她这样的“鸡犬”才能跟着飞得更高。 以后她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剑来清了清嗓子:“王妃娘娘还没说,到底有什么办法,应对太医。” “慌什么?不过是几针的事情。” 制造假脉象而已。 “那……太医来的时候,来得及吗?”剑来心思缜密,唯恐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个问题,确实是……没事,”姜离想了想后道,“到时候我就在王爷屋里。你们就说,不方便让他进,等会儿……” 王爷和王妃,正在为皇家开枝散叶,勿扰。 正好到时候给平王扎针,衣不蔽体,多好解释。 平王的耳垂都红了。 姜离: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栀子有她的担心。 “娘娘,如果这一次能顺利过关,王爷真的能被放出去吗?” “谁知道呢?”姜离一边啃着冻梨一边道,“皇上心,海底针,我等凡夫俗子摸不透。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跟王爷都说好了。” 栀子听见她这话,心就提了起来。 姑娘有时候做事,真的非常出人预料。 感觉似乎她又干了什么大事,让人害怕。 “您和王爷说了什么?” “我和王爷说了,我们打算跑。过了明路,是不是容易多了?”姜离得意。 栀子:“……” 豆蔻也忍不住道:“阿姐,你怎么能跟他说这些?他既然知道,怎么可能放阿姐离开?” 姜离却道:“王爷是个君子,不会为难我们的。” 她看人还是很准的! 相由心生,有些人看着就面目可憎,比如国公府那些人;有些人,看着就是温润君子,比如平王。 栀子点点头:“也是,自我们来王府,不管娘娘做了什么,王爷从来没对您大声过。” “那还不是因为,他有求于阿姐?你等日后,他恢复了往日尊崇,再看他如何对阿姐。” 豆蔻太清楚权势能如何助长男人的气焰了。 有权有势的男人,视女人为玩物。 而这些口口声声说着不拘小节,襟怀宽广的男人,在需要的时候,却又最精于算计,利用女人毫不心软。 “不管怎么说,娘娘对王爷有再造之恩,王爷不至于恩将仇报。”栀子道,“奴婢现在只担心豆蔻姑娘你……” 豆蔻之前是藏匿起来的,这次为了姜离,才会出现在人前。 国公府定然早已知悉了她的下落。 被囚禁在王府,他们无可奈何;但是一旦重获自由,他们不会放过豆蔻的。 “我?”豆蔻面上笑意凉薄,“烂命一条,早就无所谓了。” “豆蔻!”姜离的声音骤然拔高。 她不许她这样说话。 “阿姐,”豆蔻瞬时乖巧,言笑晏晏,“阿姐会保护我的,我听阿姐的。” 第79章 豆蔻的退路 “我会想办法的。”姜离道。 她们还是要离开京城,想办法甩开国公府的人。 “就怕我们没离开之前,王爷获自由,国公府的人,直接上门索要豆蔻姑娘。”栀子忧心忡忡。 这件事,确实是国公府能做出来的。 姜离冷笑:“他们凭什么索要豆蔻?江岁儿在他家族谱上吗?而且现在的人是豆蔻,和他们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因为生母是青楼女子,因为从小就展露出惊人的美貌,让恒国公那个老东西,生出了那般龌龊的心思。 他觉得这个孙女嫁给谁,都不能充分发挥作用,就让她在不同男人之间游走,为他勾引不同的权贵,维持着国公府摇摇欲坠的地位。 不靠男人冲锋陷阵,要靠女人出卖身体,这就是国公府! 反正国公府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女儿。 姜离这一辈,三十多个姑娘,江老贼真是太高兴了。 “话虽如此,但是娘娘,国公府那些人,不讲道理,也怕他们用龌龊的手段。”栀子道。 “他们什么时候不龌龊了?狗改不了吃屎。” 不过骂归骂,栀子的提醒,姜离也听进了心里。 她不可能让豆蔻真的去跟那些渣滓同归于尽——她大概率也是没有这个能力的,最后只能折损了自己。 所以,她要想办法,只是眼下,还没想出来。 栀子轻声道:“奴婢倒是觉得,是不是可以去求求王爷,让王爷给豆蔻姑娘一个名分?” 姜离下意识地拒绝:“那怎么行?” 她不想让豆蔻给人当妾。 正室她都觉得不行。 豆蔻受了那么多苦,对男人深恶痛绝,任何男人的接近,对她来说都是痛苦。 豆蔻也不愿意。 她不愿意抢姐夫,哪怕这只是名义上的。 她不想自己和姐姐之间产生任何可能的嫌隙。 “娘娘,如果有更好的办法当然好。但是如果没有的话,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日后少些麻烦,您和豆蔻姑娘,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姜离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也有道理。 反正都是假的。 平王不用白不用。 主要是,王爷的女人,国公府是真的不好再抢人了。 她和豆蔻说:“阿姐暂时没有能力成为你有力的靠山。如果非找个男人假装的话,我觉得,还得是平王人品可靠,你觉得呢?” 豆蔻默然。 一方面,平王确实比别人能略强一些;另外一方面,她也不想让阿姐再为她的事情而操心。 “我听阿姐的。”她低头道,“只是有一样,绝不会假戏真做,否则就让我天打雷劈!” “傻瓜,你说什么呢!”姜离骂道,“什么天打雷劈,呸呸呸!” 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好? 说不定,平王那般情绪稳定,心胸宽广的男人,能治愈豆蔻曾经受过的伤害呢?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万一呢? 不该发毒誓,堵住了自己将来可能的路。 “不过也不着急。”姜离又道,“这些事,得王爷确定能被放出去,再做计划不迟。” 她救了平王,又帮他应付皇上。 她就提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平王应该不会拒绝吧。 为了表示豆蔻并没有攀附之意,姜离甚至觉得可以来个“婚前协议”,君子协定,保证日后既不用平王出钱,也不用平王出力。 嗯,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过了三天,太医就来了,比众人预料得都快。 来的是太医院的院使章太医,今年五十多岁。 来之前,小徒弟要替他背药箱跟来,被章太医拒绝。 他说:“这趟不是什么好差事,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折进去了。我自己去便是。” 皇上说,要把平王治好。 章太医多年之前就给平王看过。 当时整个太医院的人,也都给平王看过,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现在旧事重提,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图。 但是章太医肯定,他治不好。 然而圣命难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皇上性格阴晴不定,说不定听说不能治,一个不高兴,他就人头落地了。 章太医这也是得罪了太医院的院正,所以这等苦差事,才落到了他头上。 章太医来之前,已经按照最坏的打算,交代了遗言,这才来到王府。 跟着王府总管来到院外,他低垂着头,不敢随意打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被允许进去。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药味。 多年行医经验,让章太医判断出来,那是普通的补药。 平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身旁坐着一个衣着朴素,却又明艳的女子。 章太医捕捉到姜离的身形,瞳孔地震。 姜离轻笑一声,“原来是章太医。” 他们两人,是老相识了。 姜离曾经救过一个药石无医的人。 这本来只是她救的无数人之中的一个,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这家很有钱。 姜离收到了一千两银子的酬劳。 她身价不菲,其实并不是靠给很多人治病赚来的。 支撑她收入的,只有10%的患者;剩下90%是不赚钱甚至要倒贴的。 无论如何,一千两银子,还是给她留下了印象,虽然这会儿,她连患者名字都想不起来。 收了这么多钱,服务就得到位,要不坏了自己钱程。 姜离去复诊,却遇到了等在那里的章太医。 原来,这家人之前辗转求到了章太医面前。 章太医也认为药石无医,让准备后事,所以这家人才彻底放弃了希望,当真准备起了丧事。 也就是机缘巧合,患者的母亲不肯放弃,找来了姜离,这才化腐朽为神奇。 自家病人痊愈,喜大普奔之余,就开始盘点之前的庸医。 这家人气不过,就特意去章太医面前显摆。 章太医非但没有生气,还升腾起了好奇心,守株待兔,等着和姜离请教。 姜离见他一把年纪,身份又高,却还能虚怀若谷,向自己一个晚辈请教,也没拿架子,和他互通有无。 章太医对她医术推崇备至,一度要拜她为师,被姜离拒绝。 ——她可不想有那么高的辈分。 章太医非但对姜离的医术赞不绝口,还十分崇拜她的学习能力。 他也不藏私,把自己所学也教给姜离。 姜离在医学上的学习能力,让章太医叹为观止,感慨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没想到,今日两人会在这里遇上。 第80章 原来还是旧识 “李姑娘,你,你怎么也在王府?”章太医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姜离笑道:“我是平王妃。” 章太医忙不迭地给两人行礼。 平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看向姜离。 虽然知道姜离之前在市井之中交游广泛,但是还是经常被她震惊。 ——这人她认识,那人她也认识,整个京城,难道就自己之前不认识她? 姜离表示,“碰巧认识。” “原来是王妃娘娘,下官失敬失敬。”章太医到现在还觉得有些恍惚。 同时他想,有王妃娘娘在,还要他做什么? “原来今日要来的太医是您。”姜离笑着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章太医,“您来给王爷看看。” 章太医忙道:“下官不敢不敢。王妃娘娘医术精湛,下官自叹不如,如何敢在王妃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您是奉皇命来的,职责所在,请坐吧。” “是,多谢娘娘。” 章太医虚虚坐下,平王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章太医凝神搭上他的脉,眉头紧皱。 “章太医觉得王爷身体如何?”姜离淡淡开口。 “似乎,似乎……”章太医觉得汗都要下来了。 平王的脉象非常不好,五脏六腑,哪哪儿都是毛病,感觉这般还能活着,简直就是人间奇迹。 难道是,王妃这个神医,在给他吊着命? 还是说,这奇怪的脉象,和王妃娘娘有关? 章太医多少了解姜离一些,知道她医术精湛,古灵精怪。 看不透,真的看不透。 章太医本来带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见了姜离,有种绝处逢生的希望。 现在,希望又有些渺茫了。 “似乎并不好。”章太医艰难地开口。 “是吧,我也觉得不好。”姜离道,“不过我已经在尽力为王爷调养身体了,日后说不定还能有转机。只是王爷的腿,怕是……” “那是大罗神仙也难治的。” “人各有命。”姜离装模作样地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王妃不必伤怀。”平王伸手握住姜离的手,“能得你陪伴,我已无憾。” 姜离:喂喂喂,你不要乱加戏啊! 导演很生气。 章太医见状,也颇多感慨,“从前是下官眼拙,竟不知道您是王妃娘娘。怪不得最近去找您请教,都说您搬家了。下官这次来王府之前,还给您留了两本医书,叮嘱家人以后要给您。知道就给您带来了。” “以后章太医给我也不迟。” 章太医苦笑。 姜离听他话语,再看他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这位今日是来“赴死”的。 简直比她当初嫁进王府还悲壮。 谁沾上平王,可能都得视死如归。 “章太医回去之后,不妨和皇上实话实说。”姜离提点他道,“皇上宽仁,不会怪罪于您。只是您这般岁数,也该回家含饴弄孙了。” 章太医知道她这是提点自己,连忙行礼:“多谢王妃娘娘。下官确实垂垂老矣,不堪重任,要告老还乡了。” “天下之大,山河壮丽,章太医可以四处走走,未必就要回家乡看那些看腻的风景。我有好友,往西北经商,一路上有不少堪称世外桃源的避世胜地,您若是不嫌弃的话,明年二三月,可以随她的商队一起出发,途中择一处终老。” 章太医立刻明白,姜离这是让他跑路,而且还不能让人找到。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叮嘱自己,但是多年相处,他明白姜离不会害自己,连忙称是。 “可惜了,吃不到可儿做的山药糕了。”姜离笑道。 可儿是章太医的孙女,和姜离同龄。 “下官回去之后,就让可儿给您做了送来。” “过些日子吧。”姜离意味深长地道,“过了年再来。” 章太医对着她长揖到底,“下官回去,定然如实禀告皇上。” 事到如今,平王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况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姜离想要他呈现什么状态。 听姜离的,肯定不会有错,她甚至,都帮他安排好了退路。 可儿,应该只是个借口,她要告诉他更多消息,比如联系谁,什么时候走。 等章太医离开后,平王才问:“李大夫?” 姜离:“李棠。” “棠棠?” “嗯。”姜离没好气地答应一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平王这般执着于称呼。 总比离离那个草好。 “我发现王爷你真憋得住啊!”姜离道,“章太医来了,你就能一个字不说。” “既然棠棠已经安排好了,我贸然开口,怕会坏了你的计划。” “你这是把命和自由都交到了我手上,啧啧,责任重大。” 平王看着她笑。 姜离打了个哈欠道:“放心放心,没事了。章太医是个聪明人,算半个自己人吧。不过他太实诚,潜心研究医术,实在不适合做太医。” 还是告老还乡,造福百姓去。 剑来不放心地问:“娘娘,他,不会坏事吧。” “你不会坏事,你去。”姜离没好气地道。 她真烦剑来这种“普天之下都要害我家王爷”的被害妄想症。 “要不你去把他杀了?”姜离嗤笑。 剑来:“……” 平王笑道:“剑来,扶我起来走走。” 现在能起身了,除了睡觉,他很少躺着。 不过姜离不让他走很久,说还是要循序渐进地恢复。 “今天腊月十几了?”姜离忽然回头问栀子。 栀子笑道:“姑娘,今天腊月初九,昨日刚做了腊八粥,您忘了?” “对对对,看我这脑子。”姜离盘算道,“今天才初九啊……” 她扒拉手指,“还有二十天才过年呢!坏了坏了!” “什么坏了?”平王问。 第81章 王爷求求你 “这日子有点太早了,皇上不会,年前就把你给放了吧。” 平王:“……怎么,年前没有黄道吉日,不宜被放?” 姜离:王爷,你学坏了,你嘴贫了啊。 但是嘴贫不要紧,奈何你家贫更要命啊! “王爷,”姜离痛心疾首道,“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您被放出去,您是什么?” 平王不解。 被放出去,他还是他,难道要变身? “是站着的我?”平王想想,不回答还是不礼貌,便试探着道。 “是一如既往,穷的稳定的你!”姜离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 后悔吧,把所有金子都分了。 现在人没事了,钱没了,去哪里说理去? 要是平时也就还好,偏偏现在是年前,要送节礼的时候。 他一旦被放出去,别人不说,他那些兄弟姐妹,不得来给他送礼,表示不忘骨肉亲情? 身在皇家,这点精神头,还都是有的,反正也不差平王这一份东西。 但是对平王来说,他要回的礼,就太多了! 他也回不起啊。 这要是寻常百姓家,一盒点心能转手七八家,最后再回来。 但是平王是什么身份? 当年就把各家的礼物再打散了送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平王被姜离的话逗笑。 “笑什么,您心可真大。”姜离忍不住吐槽,“要是被放出去,您这个年啊,就难过了!我可没钱,我特别穷……我的钱是用来给阿照娶媳妇的。” 她是个扶弟魔,没钱,别打她主意。 “走一步看一步,我没钱,他们都知道。也不是必须得回礼的,谁若是计较,那只管把礼物再带回去。” 姜离忍不住给平王竖起大拇指。 没想到,您耍赖也很行啊! “但是你的担心应该不会发生,章太医,不会是唯一一个来看我的太医。” 事实证明,平王是了解皇上的。 之后几日,又接连来了三个太医,和章太医说法一致。 到腊月十九,郑福送出消息,说是皇上已经在让人拟旨,准备解了对平王的幽禁。 姜离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激动。 没钱送礼是平王的事,但是能大大方方地和家人团聚,她已经开始期待。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把豆蔻的问题解决了。 “阿姐,不要去求他了。”豆蔻拉着姜离的衣袖。 她不愿意阿姐为她低头。 “一家人,说什么求?我这不是去商量吗?”姜离笑道,“你乖乖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平王站在廊下,正看着院子里雪花飘落,地上已经厚厚的一层,远处的苍山也白了头。 小黑在雪地里跑,留下一串梅花脚印。 见到姜离推门出来,平王道:“怎么不多穿点?” 他知道姜离畏冷,但是她只穿着一件六七成新的棉袄,显然不够御寒。 “没事,就这么几步路,咱们进屋里说。” 说着,姜离就往这边跑来。 本来走的是抄手回廊,没有雪。 可是王府回廊年久失修,漏了,昨天中午天气晴好之时滴落下来的水,这会儿已经凝成冰。 姜离不查,一个趔趄没站稳,摔了个屁墩儿不说,而且直接铲倒了平王。 眼看着平王要摔倒,姜离大呼一声“小心”。 剑来眼疾手快,上前扶平王。 人倒是扶住了,但是剑来踩到了姜离的脚…… 兵荒马乱之后,剑来的脚扭伤了。 是的,姜离摔得很狼狈,被踩得很疼,但是扭伤脚的是剑来。 “王爷,您没事吧。”剑来忍痛道。 平王摇头:“我没事。” 他对着还坐在地上的姜离伸出了手。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而且带着薄茧的掌心很温暖。 “对不住,”姜离不好意思地道,“王爷,剑来,你们没事吧。” 平王道:“没事,进屋说话。” “剑来,你是不是,扭伤了脚?”到底还是姜离眼尖。 “属下无事。” 姜离心里有些愧疚,但是正好想把他支走,就道:“你去我屋里,让栀子帮你贴上我特制的膏药。你自己不会用,让栀子来。” 默笙闻言忙自告奋勇:“让小的来,栀子在旁边指点我就行。” “去吧。” 意外“买一赠一”,把这俩人都支走了。 姜离跟着平王进屋。 她不由哆嗦了一下,这屋里和冰窖似的,没有地龙,不生炉子,不拢火盆…… 平王取暖,就靠一身正气吗? 她不行,她猥琐,所以怕冷。 平王看出她瑟瑟发抖,把他的披风给她披上。 披风很重,但是出人预料地暖和。 姜离摸着里子,“貂皮?” “水獭皮的。” 啧啧,果然是好东西。 姜离把自己缩在披风里面,“王爷,有件事情想要求您帮忙。” “你说。” 平王本想给她倒一杯热茶,但是这会儿没人烧水。 他想他屋里,以后可能也需要个炉子,烧水请她喝茶方便。 “关于纳妾,王爷是怎么想的?”姜离决定“迂回”。 很可惜,平王一点儿也没感受到“迂回”,只觉得她问得坦荡。 “我没有纳妾之心,你放心。”平王郑重道。 姜离:“……你说实话,没事。你我都是弄虚作假,不能再不让你纳妾。” “我无心女色。” 姜离:“……”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你不纳妾,我怎么能把豆蔻塞进来滥竽充数? “那……”姜离试探着道,“我要是给王爷介绍一个呢?” “不可。”平王很干脆地拒绝。 “假的,我说假的。” “也不可。” “那你说吧,怎么才可以。我之前跟你提过,豆蔻是我妹妹。你要是被放出去,我怕国公府上门来找她,到时候也没有理由不放人。” “所以,你想把她塞给我?”平王眼底黑沉沉的,看不到底。 即使他此刻嘴角依然勾起,姜离还是知道,他生气了。 但是这事确实她是强人所难,所以姜离耐着性子道:“也不是说非要塞给王爷,就是想给她求个名分,让她以后可以不被国公府的人骚扰。而且,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会带她走的。” 她不会在王府里赖很久。 “王爷,豆蔻很乖的。” 平王今日一点儿都不好说话。 他似笑非笑地道:“乖到每次恨不能用眼神将我凌迟?” 姜离:没有,你别瞎说。 第82章 是沈望之呀 “王爷误会了。你别看豆蔻生得好看,其实她有点斗鸡眼的。”姜离信口胡扯。 “那我更不能要了,别人会嘲笑我,找不到侍妾,要找个斗鸡眼?” 姜离:“……也不那么明显。” “不行,我很挑。” 姜离:不是,咋,你还膨胀了! 圣旨给你打了气啊!你就要上天了? “王爷,我挟恩以报呢!”姜离干脆把话挑明。 我帮了你那么多,求你帮我这一次,不为过吧。 而且就是个名分,以后三妻四妾,差这一个小妾吗?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恕我不能答应。”平王态度强硬。 姜离出师未捷,泪洒心里。 “行吧,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我再想想办法。” 她不是没有b计划的。 她考虑让豆蔻自己先跑路,然后和她接头。 “等等。”平王拦住了起身的姜离。 “王爷改变主意了?” “我可以帮她,但是不是按照你这样的想法去帮。” “行行行。”姜离连声道,激动不已。 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只要平王肯帮忙就行。 “我先问你,你觉得自己的主意,合适吗?”平王低头看着她。 姜离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威压,第一次觉得,原来站起来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平王之前的佛系,让她经常忘却他的身份。 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也有强势的一面,并不是只会说“好”“听你的”。 姜离忍不住后退一步,讷讷道:“不合适就算了。” 可能真是她想当然了。 平王好说话,但是人家也爱惜羽毛,不想纳妾。 “哪里不合适?”平王又问。 姜离:“不合适是王爷说的……” “那你觉得合适?” 姜离:有一种被前世的班主任逼问的紧张感。 “不合适。”她咬牙道。 “哪里不合适?” 姜离:栽了栽了。 她其实想落荒而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被钉在原地一般。 “王爷说不合适,那就不合适。”姜离开始摆烂。 事情没做成,还被人训成狗。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平王这般生气过。 他对小黑都没有这么凶。 “不是每个男人,都以三妻四妾为荣。我无意纳妾,更不想被人误解成好色之徒。” 对对对,您是好男人。 “你考虑过你妹妹的名声吗?她给我做过妾室,日后还能好好嫁人吗?” “她不想嫁人,而且这会儿,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你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不问问我有没有?” 姜离平时牙尖嘴利,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发挥失常。 事后她复盘的时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那就是平王之前太能装,突然不装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总之,就是后悔。 “那王爷有吗?”姜离有些恼怒。 被人压着打的感觉,可太不好了。 “有。” 姜离:有你倒是说啊! 完了,这王爷学坏了。 平王啊,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还请王爷不吝赐教。”姜离道。 “你想给她个名分,不是只有男女关系上可以做文章。” 姜离:我怀疑你在骂我不纯洁,但是我没有证据。 “我可以,认她为义妹。” 她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 “这……” 姜离没想到平王竟然这么肯帮忙,但是问题是,就算认了义妹,豆蔻也还是国公府的女儿。 她的婚事前程,依然掐在国公府那些人渣的手中。 “那就让国公府,来找我要人。” 姜离:喂喂喂,王爷,虽然国公府挺落魄的,但是你放出去,还不如国公府呢…… 国公府还有点钱,你是一点儿都没有啊。 这回头,你未必干得过国公府啊!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必忧心。” 姜离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点点头,谢过平王,心里却盘算着,可能要安排退路了。 她回去把平王的主意给豆蔻说了。 豆蔻很意外。 她知道,平王这般,定然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爱屋及乌。 第一次,她觉得平王这个人,可圈可点,或许能配得上姐姐一点点。 豆蔻也没有别的选择,“我都听阿姐的。” “我心里也没底。”姜离实话实说,“死马先当活马医,总比没马强。我再想想办法,应该不会那么仓促就来传旨吧。” 但是事与愿违,第二天中午,姜离还在厨房忙活,就听外面说,宫里有人来传旨了。 好在姜离做了这么久的王妃,完全都被人遗忘,根本就没有人给她送王妃的翟服,所以这会儿也不用梳妆打扮,做什么准备。 平王则是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所以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只在院子里摆了香案。 姜离带着众人站着,等着传旨的人来。 也不知道,这次来传旨的是不是郑福。 如果是他的话,少不得又得贴补金子。 姜离肉疼。 等啊等啊,传旨的人姗姗来迟。 “娘娘,来了,来了!”默笙从外面飞快地跑进来,“娘娘准备接旨了!” “来传旨的事郑福吗?”姜离问。 “不是。”默笙摇头,“是个当官的,小的也不认识,很年轻,模样生得也好看……” 姜离打断他的话:“知道了。” 难怪剑来总嫌弃他碎嘴子,确实话太多了。 至少王府这么多人都在,人多口杂的时候,不能对朝廷命官评头品足,那是代表皇上来的。 要是话传到人家耳中,引起误会,不是平白树敌吗? 总之,不是郑福那个吞金兽就好,省钱了。 姜离正想着,忽然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穿鹭鸶补服的年轻官员进来。 他眉清目秀,面似冠玉,唇红齿白,目光清冷,身姿挺拔。 可能是今天太阳有点刺眼,姜离抬头的瞬间,眼眶有点刺痛。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说他叫沈望之。 她问他,是不是“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说不是,是取远望之意。 然后,他果然成为了她只能远望的存在。 是沈望之呀。 弟弟,别来无恙。 第83章 轮不到你管 “沈大人?” 一声迟疑的提醒声之后,姜离听到了沈望之的声音。 他今日是来传旨的。 他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如同冬日里的冰湖,冷静而深沉,语调不带有任何的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冰封过的石头,冷漠疏离,仿佛他与世隔绝,独立在寒冷的高峰上。 这孩子,怎么还是这样一副厌世的样子? 但是姜离似乎也听出来了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声音之中还带着几不可察的微微颤抖。 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两年,她过于熟悉他的情绪变化。 圣旨并没有出乎预料,无非就是把平王放了,又告诫平王日后夹着尾巴做人。 圣旨本身的冰冷,加上沈望之的声音,就更没有人情味了。 “儿臣谢主隆恩。”平王在屋里道,“有劳王妃,帮本王接旨。” 姜离:你咋还出动静了? 按理说,平王躺在屋里,完全可以装听不到的。 “是,王爷。”她乖乖地道,然后膝行上前接旨。 明黄色的圣旨,后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龙,两只干净修长的手紧握着它,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青筋也因此清晰可见。 沈望之没有松手。 姜离抿了抿唇,酝酿片刻,仰头看向他,笑意灿然:“沈大人,有劳了。” 她唤他沈大人,礼貌疏离,好似两人从来没有见过一般。 沈望之低头看着她,半晌不语。 姜离看到他喉结的上下滚动,轻道:“圣旨是要供奉起来的,沈大人请惜力。” 地上也挺凉的,她想早点站起来。 沈望之松了手,缎面上已经被捏出褶皱的圣旨就落到了姜离平举过头的手上。 姜离缓缓站起身来。 “王妃娘娘?”沈望之从喉头艰难地挤出这四个字。 “沈大人有何指教?”姜离依然笑意盈盈。 弟弟似乎长高了一些,也瘦削了一些,官服穿在他身上,被被风一吹,显得空荡荡的。 他已经是侍读学士了,怎么还比从前更瘦了? “下官……告退。”沈望之压抑住心里的万千波澜,拱拱手道。 他已经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这对自律清醒的他来说,是一种失控的感觉。 他不能。 理智不允许他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姜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变成平王妃,但是眼下无论他内心多么激荡,相认对她都不好。 “来人,送客。”姜离抱着圣旨,声线依旧平稳。 这一场意外的相见,心绪最难平静的,不是她。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沈望之的情况,知道他多么优秀,多么耀眼。 倒是沈望之,应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平王妃,因为她也从来没有和沈望之说过自己的家世。 惊喜吗?意外吗? 姜离一边想,一边忍不住摇头,嘴角噙笑。 她把圣旨带进屋里,“王爷还要再看一下吗?” “不用,给默笙收起来就行。” “我果然没猜错,一个子儿都没给。”姜离撇撇嘴,对皇上的吝啬表示不满。 “我本来每个月都有份例,额外的,那是奖赏,我不配。”平王垂下眼帘,似在藏匿那些悲伤的情绪。 姜离就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 大哥,要支棱起来啊! “你以前名声很好的,很多百姓都拥护你……”姜离安慰他道,“以后,你身体好了,也可以继续为百姓发光发热。” “你从前也听说过我吗?”平王问。 姜离心说,我没听说过太子,那我活在真空里吗? 刚开始是只知道皇上立了太子,但是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她过日子,和太子也没什么关系。 然而三年前惨败的一役,太子被废,这么大的事情,就是街头的狗都听说过啊! “听过。”姜离搜肠刮肚,“你是做了些好事的。比方说,人头税减免……” “那是魏王的建议。” 魏王,皇帝宠爱的萧贵妃所出,夺嫡大热门,自太子被废之后,更是风头无双。 姜离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尴尬得想给自己一巴掌给大家逗个乐,来忘了她说的蠢话。 “我不如魏王良多。” 姜离:怎么回事! 明明今天是“刑满释放”,喜大普奔的日子,怎么感觉平王这么丧? 这是“坐牢”太久了,初得自由,反而不适应了? 她懂。 就像久居黑暗的人,忽然得到了光明,那是得觉得刺眼。 “王爷不必妄自菲薄。”姜离侠义心肠,“王爷不比他差。” “何出此言?” 姜离:“……” 我瞎掰的啊! 我去哪里认识什么魏王? 她硬着头皮道:“反正就是好。” 平王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喟叹一声道:“王妃是在宽慰我。突然得了自由,身体也好了,我现在却对前途感到迷茫了。” “不用迷茫 ,王爷,有一份光就发一份热,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那么多人还都指望着王爷,王爷就是他们的精神灯塔!” “什么是灯塔?” 姜离只能含糊解释了一下灯塔。 平王点点头,看起来,刚才那种悲观被冲淡了不少。 姜离只能陪他又聊了些别的话题,希望他尽快适应被放的节奏。 她还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呢! 这圣旨,影响的还有她呢! 以后她可以和娘家走动,可是国公府才是她明面上的娘家,逢年过节,又得和那群人来往了。 烦死了! 不行,还是得赶紧跑路。 多看她们几眼,都能夭寿。 剑来送圣旨回来,忽然开口道:“王妃娘娘和沈望之,是旧相识?” 姜离一听这话,心里那个气啊。 “是不是旧相识,你不知道吗?”她阴阳怪气地道。 明明都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他又来阴阳什么? 剑来不想她如此直接,面皮之上浮起一抹红意,却还强装镇定:“属下只是怕王妃娘娘,念及旧情,引人误会。” “住口!”平王声音染了薄怒。 “那你去杀了他呗。”姜离皮笑肉不笑。 总是对自己指手画脚,阴阳怪气,她要是再不反击,就是菩萨了。 剑来:“……” “这是最后一次。”姜离声音极冷,“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轮不到你管!” 说完后,她转身就出去了。 第84章 王爷你长痔疮了吗? “王爷。”剑来跪倒在地。 平王坐起身来看着他头顶,半晌后方道:“你逾矩了。” “王爷,”剑来急急为自己的行为解释,“王妃娘娘过去的这段无法抹杀。属下以为,应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才免得日后误会,影响您和王妃娘娘感情的发展……” 沈望之今日都来了,大家心里都装着事,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倒不如把话说清楚,大家痛快。 “王妃有句话没说错——她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轮不到你置喙。我和王妃的事情,同样也轮不到你管。” 他示弱,是为了留下姜离。 因为平王知道,姜离心软,见不得周围的人吃苦。 他假装软弱迷茫,无非是想让她多和自己说几句话。 他也想让姜离,从回忆过去的情绪中尽可能地走出来。 沈望之已经抛弃了她,她现在也已经是王妃。 人生新篇章开启,她希望姜离能够看到自己。 哪怕现在,他只能靠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引起她的注意。 平王不想让姜离走——他不知道,为什么短短数月相处,就能让他生出这种强烈的无法自控的感情。 但是他知道,想要,那就去做。 所以平王对剑来的表现,是真的很愤怒。 “最后一次。”平王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剑来,这是最后一次。” 剑来叩首退下。 默笙缩着脖子,在旁边瑟瑟发抖,不敢做声。 他总是跟不上节奏。 不过这种时候,装哑巴是最好的办法。 平王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户推开,寒风扑面而来,让他心中的火气吹散了些许。 寒冷让人冷静。 看着姜离房间紧闭的门窗,平王眸色幽深。 他提前就知道今日来传旨的会是沈望之。 他想看看姜离会如何应对。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期待看到什么结果。 当他意识到外面两人相顾无言时,忍不住出声宣告自己的主权。 这对平王来说,是从所未有的体验。 那是一种之前在他生命之中从未出现过的陌生的占有欲,却来势汹汹,席卷了所有理智。 然而平王不后悔。 他甚至觉得,他没有发挥好。 沈望之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平王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 姜离装作和他不认识,平王会忍不住想,这是情到深处,自欺欺人,还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然而无论如何,剑来不该插手。 姜离在房间里气得走来走去。 “阿姐,他就是那个负心薄幸的沈望之吗?”豆蔻幽幽地道。 “他是沈望之,但是不是负心薄幸。”姜离道,“我说过的,当年是我让他走了之后就别回来的!” “阿姐怎么说是阿姐的事情,他那般做,就是没良心。” 栀子则喃喃地道:“沈公子,好像一点儿没变。” 克制,隐忍,冷漠,疏离,还有……朴素。 栀子刚才看到,沈望之抬起袖子,露出里面的一截中衣袖子,已经是磨破了的。 沈望之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除了读书,对其他事情都不甚关心。 他不贪吃,不爱财,只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情。 今日见到沈望之,栀子觉得他整个人的气质,没有分毫改变。 他最大的失态,是在见到娘娘之后。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极好地控制住了情绪。 “他不和您相认,是怕给您带来麻烦吧。” 姜离在椅子上坐下,灌了两大口茶之后,放下茶杯,“应该是。他待我的心,和我待他一样。” 沈望之飞黄腾达之后,她也没有上门打秋风。 “那以后,以后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姜离道,“我们俩,以后应该也不会遇到了。” 她在王府的时候,男女有别。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更不可能见到了。 “奴婢就担心,有人拿当年的事情说事……” “说什么?我和他的婚书都是假的,都没有在衙门备案。感谢剑来,现在王爷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谁还能兴风作浪?” 话是这般说,但是栀子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我去和王爷商量之后的事情怎么办,才是正事。” 姜离愁的是这件事。 平王既然被放出去了,日后肯定有应酬。 他的“病”,什么时候“好”? 他什么时候,用什么托词把自己放走? 她觉得诈死可以,但是占据了平王原配的位置,不知道平王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还有,跑路的话去哪里? 最好能有人照顾一二……不知道平王行不行…… 她有这么多事情要想,和沈望之意外重逢,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下人们的欢呼声。 原来,是王府外面的侍卫们撤退了,大门被正式打开。 姜离看了一眼豆蔻,站起身来道:“走,我带你去见你大哥去。” 豆蔻:“……是。” 姜离带着豆蔻,敲了敲门。 平王见到姐妹两人,好像立刻知道了她们的来意,对姜离道:“就按照之前说好的来,繁文缛节就不必了。等日后……我再给她补一份礼。” “不用王爷破费,”姜离忙道,“以后恐怕还得连累王爷和国公府闹僵。” “区区恒国公府,不足为惧。” 倘若别人说这话,姜离是觉得有吹牛的成分在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平王说出来,她就觉得很可靠。 虽然平王现在处境尴尬,但是那种久居人上的威严和气势,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 姜离心中有种淡淡的感慨——再不是初见时候的活死人了。 这算不算她的功德? “我还有别的事情和你商量,你先出去吧。”平王看向豆蔻。 豆蔻则看向姜离,见她点头,这才对平王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这件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没事,王爷直说便是,我们已经这么久的交情了。”姜离爽快道,心说你身上还有何处是我没见过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莫非是,生了痔疮? 她还真没扒开看过。 身为大夫,她想当然了,下意识地以为平王说的是健康问题。 第85章 腹黑王爷(一) 王爷,不能讳疾忌医啊! 姜离差点就把这话说出来。 好在她没说,否则她听到平王的话后会尴尬得脚趾抠地。 平王斟酌着道:“你把对未来的打算,对我坦诚相告,这份信任,弥足珍贵。” “好说好说,王爷不是坏人,我们一样,都是好人。”姜离笑嘻嘻地道。 她喜欢重情重义的男人。平王对于曾经追随过的人,他散尽家财,慷慨大方。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会多看几眼。平王长在她审美上——尽管刚开始瘦骨嶙峋的时候根本没看出来,但是现在“长开了”,剑眉星眸,鼻梁高挺。 她喜欢聪明细致的男人。平王对于自己的心思,他细心体察——因为姜离听过一句话,如果上位者,让你感到舒服,那一定是他在迁就你。 平王从来没有让姜离感到不舒服过,他显然用了心思。 所以,姜离断定,大家是一路人。 “我不算。”平王自嘲地笑道,“而且有时候,人好,也未必就是优点。” “那倒是对,好人可取,烂好人就算了。王爷有什么事情,直说就行,我能帮的一定帮。” 平王这才道:“王府已经解禁,日后进出王府的人会很多。” “嗯,那倒是。我们送礼都送不起。” 姜离想起这个就悲伤。 平王却被她口中的“我们”所取悦。 他笑着道:“送礼的事情你不必再惦记。真的有心送的,知道我们境遇,不会挑剔我们不回礼;那种为了送而送的,我们不回礼,明年他们就不送了,岂不清净?” “这样也行,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 “不要脸。”姜离实话实说。 平王被她逗笑,嘴角酒窝浅浅,让他的笑看上去更合乎姜离心意了。 ——做不成王爷的时候,平王就是去卖色,卖艺不卖身那种,都能让很多女子慷慨解囊。 比如她。 “清净就行,我也不想让你日后为这些操心劳累。” “没事没事,明年过年我应该就不在了。不过,你娶新王妃,也该让人清闲清闲,行,那就这样吧。” 平王看着姜离,笑而不语,眼底似乎有温柔的宠溺的碎光。 “王爷这般看着我,是因为我脸上有脏东西?”姜离忍不住抬手摸脸。 别这样看着她笑,她没什么定力的。 “不是,只是觉得,你没把我当外人。” 想说什么,随心所欲,她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会喜欢她,不舍得她走吗? “那是自然,我说了是自己人,就是和自己人。”姜离表示,自己可实诚了,“所以您有话也直说便是。” 平王可真能绕圈子啊。 她已经从痔疮想到了新王妃,他却还没说出来他想干什么。 “府里人多,以后我们院子里也会放人伺候,虽然日后你要走,但是现在你我依然有夫妻之名,分房睡,外人恐怕会有猜测。”平王脸色微红。 姜离:“……那你的意思是,我搬过去和你住?”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怕这件事传出去对我不好。” 姜离:??? 他一个大男人,对他能有什么不好的? 对自己不好倒是有可能。 外人可能得议论她不得宠,不过她脸皮厚啊,所以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对上姜离困惑不解的眼神,平王脸色更红,甚至耳垂都是红的。 姜离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前世见过的羞涩人设的男模,干干净净,戴着兔耳朵,脸色微微红,感觉他开口就要喊出让人酥麻的一声“姐姐”。 现在的平王,很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呸呸呸! 姜离唾弃自己一番,她在想什么! 五讲四美三热爱,净化一下她的灵魂吧! “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姜离没察觉,她说话都快夹子音了,好像怕惊到眼前的男人似的。 “我卧床许久,外界对我有很多猜测,都是不好的……我既已娶妻,还不和王妃同住,那些人,估计会觉得我身体不行……” 姜离:这就是男人永远不能说不行吗? 男人最在乎的事情,永远都是“行不行”。 这被放出去之后,穷得人情往来都拿不出钱了,还惦记着这点破事? 到底哪样才更丢脸啊! “我搬去和你同住,别人就觉得王爷行了?” “是有这层意思,我知道有些自欺欺人……” “不不不,”姜离摆手,“王爷不要妄自菲薄,你没有不行。” 那是对她的侮辱好吗? 哪里不行她修补哪里,怎么都得让他行。 “那王妃答应了?” “没,我觉得不妥。”姜离道,“王爷,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真不行,那需要掩饰一下;问题是你行,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些谣言呢?” 被戳穿的才会心虚,你本来就有这个能力,怕别人说什么闲话? 难道这东西,还能三人成虎,被人说着说着,就真不行了? 要是那样的话,她天天带头诅咒恒国公府所有男人! “我不想再在风口浪尖。”平王眼神黯然,“我弄成今天的这番局面,不就是因为之前风头太盛,为人嫉妒吗?” “王爷,不被人嫉妒的,那是庸才。” 不知道为什么,姜离看着平王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就很不舒服,下意识地就想安慰他。 “小心驶得万年船,既被放出来,重得自由,我更要小心谨慎。”平王道,“为这些小事被人议论,不值得。” 姜离:“……” “不过,”平王垂下眼帘,睫毛浓密卷翘,覆盖住了眼底的情绪,“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冒昧。虽然我很能确定,自己不会逾矩;但是传出去,对你恐怕不好。” “对我有什么不好的?” “你毕竟,沈大人那边……” “沈望之啊,”姜离心中有点点刺痛的感觉,但是也就一点点,而且转瞬即逝,“我和他是假夫妻,现在对面不相识的,不用管他。” “那就太好了。”平王道,“有劳王妃,今晚搬过来。” 姜离:??? 啊? 她说什么了? 她就说沈望之的感受不用考虑,她什么时候答应平王搬过来了? 第86章 腹黑王爷(二) 这哪里不对吧。 姜离刚想说话,就听平王已经很高兴地喊默笙,“一会儿和栀子一起,把王妃娘娘的东西搬进来。” “不是,”姜离讷讷道,不太敢看平王的眼睛,怕其中流露出挫败和受伤,“王爷,我觉得没必要吧。你要是担心传出那种风言风语,要不你纳妾?” 平王脸上的笑意僵住,慢慢瓦解,恢复成抿唇的严肃模样。 “那回头我们不住一起,别人就会说是我不被王爷喜欢,不会说王爷不行,您觉得呢?”姜离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绝妙。 “如果我可以选择,”平王看着姜离,目光中有悲悯,也有自怜,“我不愿意将任何女子,绑在我身边,我不想连累任何人。” 姜离见他这样心里就莫名难受,“王爷,也别这么说,您现在都要好了……” 和正常人一样,不,光凭这份认知,就比这世上的绝大部分男人好得多的多。 “即使恢复自由,我也是要被很多人嘲讽踩踏的。我自己早已无所谓,但是不想连累其他人。连累了你,我已经很抱歉,不想再将其他人卷入。” “我就是随口一说的。” “我知道我这般也强人所难,对王妃日后的婚配,恐怕也不好。是我考虑不周,王妃就当我没提起这件事。” “没,没事。”姜离道,“那我搬过来,睡炕,王爷睡床?” 别说什么婚配,她就没打算结婚! 平王有些怔愣。 他原本,只是想让姜离睡到次间的。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他有的是耐心。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愣住,然而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道:“有劳王妃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姜离道,“但是王爷,我有言在先,我配合您,是出于朋友之谊,也因为,我是要走的人。我们之间,虽然有名分在,但是希望日后王爷能够……不忘初心,不要限制我离开。” “不会的,日后你要走,我送你。” “好,那说定了啊!” 看着姜离从带着疑虑,到笑容如常,平王也笑了。 他送她,他陪她。 姜离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豆蔻表示反对。 “阿姐,这分明是狗男人的淫贱心思!”她咬牙切齿地道,几乎把手里的帕子拧出水来,“你不要上当!” “不是,豆蔻。”姜离道,“王爷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她刚开始,也是怀疑平王动机不纯。 “……可是后来我想,我现在已经把王爷给治好了,王爷也自由了,我对上他,能有什么胜算?” 如果平王想要对她做什么,别人不说,靠剑来那个恶势力的狗腿子就足够了。 “那阿姐,就这样搬过去?” 豆蔻始终觉得,太便宜平王了。 而且她觉得平王,对姜离动机不纯。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坏的,”姜离脑海中浮现出平王红透的耳垂,她对害羞的男人,总是更容易心软,“我们相互帮助,日后我们也总有用到平王的时候。” 豆蔻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平王也正在和剑来说话。 剑来很震惊。 王爷竟然要和王妃娘娘同住一室? 他不嫌吵吗? 剑来印象中的平王,是个十分喜欢安静的人。 而且,而且这般 ,是不是太过猥琐,和他一贯的形象,根本不相符。 “我把默笙打发出去了,因为知道他藏不住话。这件事,只能和你说。” “王爷请讲。”剑来低下头,藏住眼中的震惊。 他隐约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坚定气息。 当初,王爷决定自己承担下来所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语气。 “我不想换王妃。”平王淡然道。 剑来心中一震。 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但是军令如山,剑来,你该知道你的态度了。” “是!属下谨记,日后待王妃娘娘定然如待王爷!”剑来拜倒在地。 “不,是待她甚过待我。你对我不敬,我尚能看在过去十几年的情分上不与你计较;但是待她,不行。” 平王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其中不容质疑和反抗的坚定,让剑来不敢怠慢。 “是,属下谨记。” “下去吧。” “是,属下去帮王妃娘娘搬箱笼。” “嗯。”平王起身,“我也去看看。” 平王想,父皇把他幽禁于此,其实他不算冤枉。 因为对于想要得到的,无论东西还是人,他都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 比如,从前不曾想过的江山,比如,姜离。 窗台上的那盆芍药早已谢了,但是这屋里,会迎来真正的春天。 姜离仔细想想,其实是有点尴尬的。 毕竟同居一室,睡觉的时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过答应都已经答应了,那只能适应。 她让剑来帮忙把阿照给接来。 剑来难得有些迟疑。 “怎么了?今天你不方便?” 难道还在和她置气? 剑来就像个别扭的小孩子,姜离就像个不惯着他脾气的大人。 不过用他的时候,也得给块糖哄哄。 剑来想的却是,按照王爷的吩咐,他应该听王妃娘娘的话,立即执行。 但是今晚阿照方便过来吗? 他觉得,虽然王爷喜欢阿照,但是今晚,王爷可能并不想见他。 “方便。”剑来飞快地做了决定,“属下这就去。” “别,等晚上……哦,忘了,”姜离一拍脑门,“不用你了!我这脑子!栀子,栀子,你去把阿照接来。” 她的大嗓门,响彻整个院子。 平王掀开帘子,慢慢出来道:“把岳父岳母,一起接来吧。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设个家宴。” 还家宴呢!你入戏还挺深的。 姜离刚想拒绝,就听平王低声道:“你父母应该也很担心你在王府的处境,让他们宽宽心吧。” 姜离闻言,就把反对的话咽了下去。 是,娘和元叔,都以为她在王府过得不好。 娘还怀着身孕。 既然短期走不了,那就让他们知道,自己在王府过得很好,让他们不用为自己担心。 “好,去吧。”姜离道。 “默笙一起去,就说是我请岳父岳母和阿照来的。” 姜离:对,你脸比我大。 默笙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并且回去换了一身衣裳,这才跟栀子一起出去。 第87章 一家团聚 于氏要来,母女俩也算久别重逢,姜离就开始盘算孕妇适合吃的菜式。 她进厨房准备,没想到平王也进去了。 “王爷,你出去吧。” 一般男人,最多也就是帮忙烧火。 可是平王没有完全康复,不太能弯腰,更别提蹲下了。 “没事,我来看看。”平王道,“这段时间,吃了你做的很多饭菜,都很可口,很好奇你是如何做菜的。” “那行吧,你过来,这边看。你站在那里挡光。” 平王:“……” 姜离并没有意识到她“伤害”了平王,正四下看,扒拉着手指盘算着今晚要做的菜,嘴里念念有词:“我娘喜欢鱼头炖豆腐,正好有鲢鱼,再给她做一道拔丝山药;元叔喜欢吃红烧肉,再炖个猪蹄;阿照要吃锅包肉的,再来一道虾仁炒蛋……” “我喜欢吃白萝卜炖羊肉。”平王等半天,也没听她提及自己,便主动开口。 “那行。我再给豆蔻做个醋溜白菜,她不喜欢太油腻。” “你自己呢?” “我胃口好,吃嘛嘛香。”姜离笑眯眯地道。 平王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忍不住想,看着她,胃口就大开了,能多吃两碗饭。 和姜离在一起的时间很快,外面很快传来了阿照欢快的喊声。 “姐姐,姐夫,我来啦!” 他不仅来了,他还是从侧门堂堂正正走进来的,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姜离闻言就要出去迎接,见平王还在旁边,忙道:“王爷,你要不要先回屋躺着?” 她觉得,平王既然决定先示弱,假装没好,那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不必,都不是外人。” “我娘和元叔倒行,只是阿照太小了。我怕他藏不住话……” 但是不管怎么说,平王的这份信赖,让姜离心里舒服。 对她怎么样不说,对她家人这般客气信任,这让她格外舒服。 “阿照很机灵,而且也藏得住话。他来往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和外人提过;其实他这个年龄,很容易就跟人炫耀,来过王府。但是他没有。” “也有可能,王府对他来说,就是个荒废的大院子,没什么好炫耀的。”姜离一不小心就说了大实话。 “相信阿照。” 好吧。 既然平王都这么说了,姜离也就不矫情了。 “等等。”平王喊住了准备出门的姜离,上前两步,低头替她放下挽起的袖子,“外面冷。”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姜离都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熏衣用的淡淡苏合香。 姜离看他低头专注的神情,再看他修长的手指,轻柔的动作,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会有女人为夜店里的牛郎一掷千金。 ——这谁能扛得住啊! 要是平王收费,她高低也要再来一次。 免费的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了。”平王和她并排而立,虽然没有挽手,但是两人宽大的衣袖连在一起,十分亲密。 这时候,那一家三口进来。 姜离激动地往外跑,“娘,元叔……” “慢点,棠棠别绊倒了。”平王扶着门,眼神一直没有从姜离身上离开,口气温和宠溺。 阿照则直接冲过来,“姐夫,姐夫,我一个月没来,你都能站起来了!” 于氏和元三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平王。 如此高大挺拔,丰神俊朗的男人,就是传说中那个卧床不起,需要人端屎端尿的平王? 要真是那样的话,怎么能轮到姜离来替嫁? 就是国公府的嫡女,在平王这样的风姿之下,也只是将就吧。 “你也慢点。”平王对他招招手。 “你别撞到王爷,别冒冒失失的,小心点。”姜离不放心地叮嘱,“王爷还没完全痊愈。” “知道了!”阿照嘴里不服气,速度却放慢了,走到平王面前,仰头兴奋地道,“姐夫,小黑呢?我可想它了!” 姜离:“……” 于氏忙道:“快回来!怎么跟王爷没大没小的?给王爷行礼了吗?” 于氏说着,就要蹲身给平王行礼。 平王忙道:“岳母多礼了。棠棠,岳母身子重,快扶着岳母。” 元三要行礼,平王倒是受了,只是也没让跪。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平王态度很亲切,又接地气,“我本来应该请元叔进来坐坐,只是那样怕你会不自在。我先回去休息片刻,晚上我们一起喝几杯。” 元三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只能红着脸,连连点头。 平王又看向姜离,“好好陪着岳母。岳母,我失礼了。” 于氏忙道:“王爷您快去休息。” 于氏的心脏这会儿都快跳出来了。 姜离喊她去屋里休息,她也不肯,大着肚子非要跟姜离在厨房说话。 元三看见厨房角落里堆放着柴火,默默地走过去,拿起斧子,把它们劈得更细。 “娘,您气色不错,最近闻着油烟味也不吐了吗?” “我没事,什么都好着,不用担心我。”于氏声音很低,“王爷好了?” 姜离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王爷也好,以后你好好跟着王爷过,别再胡思乱想。” 姜离:什么叫胡思乱想? 看起来,她娘也知道,她没打算好好过啊。 “您刚见了王爷一次,就知道他好了?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于氏伸手在姜离额头上点了点,“别跟我油嘴滑舌的,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分不出好赖人?” 姜离心说,真的分不出来…… “王爷不让我行礼,不让你元叔下跪,也没有一口一个‘本王’,没有看不起我们,说话又那般和气,你还想要什么样的?棠棠啊,你要惜福。” “豆蔻,我把你们过年的新衣裳带来了,你回屋放好。”于氏忽然笑着对豆蔻道。 豆蔻点点头出去了。 于氏这才咬着姜离的耳朵道:“你别被豆蔻误导了,这世上不是没有好男人的。你一个人太辛苦,好好跟着王爷,相互体谅,王爷也尊重你,日子能过好。而且你看王爷现在,和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你不许嫌弃。” 第88章 平王鸡娃 姜离虽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嘴里还是道:“知道了,娘,我和王爷好着呢!” 于氏面上露出些欣慰之色。 她对平王,确实很满意。 “之前我也算见过一些人,但是王爷这般平易近人的的,还是极难得。” 元三难得也插句话:“王爷和我竟然也能那般说话,是接地气的。” 姜离心说,她刚从地府里拽出来的人,能不接地气吗? 不过,他们满意就好。 于氏和天下其他母亲一样,都爱唠叨。 “我知道你心思活泛,但是王爷这般好,你千万别再有其他想法。” 姜离:果然是亲娘,她尾巴一翘,她就知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日生几个孩子……也不要多生,三五个足矣。”于氏碎碎念。 姜离:三五个,还不叫多生? 一胎八宝,王爷宠我上天? 可怕。 “知道了。”姜离假装害羞,“娘,您别说了。” 她怀不上,不怪她。 要怪就怪小蝌蚪,不能通过空气传播。 要不她高低得挑个好的。 于氏又问姜离之后的打算,显然也是在愁和国公府来往。 “他们那些人,一贯捧高踩低。虽然王爷身份在这里,但是不良于行,恐怕他们又有话说。”于氏忧心忡忡。 “娘,您是孕妇,心思别那么重。您也知道,王爷身份在这里。别说王爷只是不能走路,王爷就是变成牌位,他们也得老老实实下跪。” 这就是身份!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于氏往姜离身上拍了一巴掌。 姜离吐吐舌头。 一不小心,把心里的大实话说出来了。 之前她就想过,如果平王是个好的,她就帮他治。 如果平王不好,或者说她的医术抢不过阎王,那她也给自己找好了退路——靠着平王妃这个身份安分度日,谁要欺负她,她就用王妃这个身份压人。 人善被人欺,她要做一块靠着平王牌位刀枪不入的滚刀肉。 别人或许会嘲笑她,会非议她,但是等闲不敢招惹她。 ——只要身份足够高,又豁得出去,怕谁啊! “娘,您别动手了。我来,您去旁边歇着就行。” “这点活算什么活?”于氏一边洗木耳一边道,“倒是你,一直在厨房转什么?不去看看王爷,需不需要端茶倒水。” 姜离:“……他不需要。娘,您来了是客,别干活了。” “你什么时候讲过规矩?”于氏嗔道,“你看你这院子里,一个多余的下人都没有。肯定是你自己的毛病。” 姜离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院子里人多,她嫌烦。 “我不用你陪,你去看看王爷有没有需要。你既嫁了人,就该处处以王爷为重;别人可以轻视王爷,你不能。” “知道了知道了……” 我走还不行吗? 再不走,耳朵要磨出茧子来了。 阿照带着小黑在平王屋里玩,见姜离掀开帘子进来,高兴地道:“姐姐,姐夫说,以后我随时想来就能来王府了。” 姜离:“你别想!你好好读书!” “我会好好读书的,姐夫答应我,只要我好好读书,还能给我找个武师傅!”阿照大声地道。 姜离看向平王。 平王笑着点点头:“他这么大,该启蒙了。不过习武比读书更辛苦,他恐怕坚持不下来。到时候,你也不要太苛责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姐夫,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阿照气得脸都红了,“你说我天赋异禀,肯定能成为最厉害的大将军的!” “你确实天赋异禀,但是习武也确实辛苦,坚持不下来,也不丢人,不要勉强。” “我能!我肯定能坚持下来!不信你们等着瞧!” 姜离闻言,立刻明白过来,平王这是故意在激阿照。 而阿照,显然是吃这一套的。 “好,那我拭目以待。”平王依然嘴角噙笑。 “姐夫,你什么时候给我安排武师傅?” 姜离:“别闹,回头再说。” 武师傅又不是画张饼就有的,那得花钱啊! “剑来,你先教阿照。不用太严格,他还小……” “要严格一点,我不小了!” 眼看着傻弟弟就这样被平王三言两语激得斗志昂扬,姜离在他雄赳赳气昂昂出门之后,扶额道:“这缺心眼怎么治?” “男孩小时候,十有八九都争强好胜。” “长大就好了?” “长大了就变成全部争强好胜。” 姜离:“……” “你是不是担心他习武之后,和人斗殴?” 姜离点头。 阿照的性格实在太野了,也不知道随了谁。 于氏说是随了她,姜离表示,这黑锅她不背。 姜离怕阿照性情不稳的时候习武,以后闯祸。 “我还是想让他先读书明理,等略沉稳之后,再考虑习武。而且他是我娘和元叔的独苗,日后总要留在身边才好。” “他若是志在四方,也不能剪掉他翅膀。” 这点姜离倒是赞成,不过她始终觉得,弟弟还小。 “不小了,我三岁就已经开始启蒙了。” 姜离:“……” 真是毫无人性。 三岁的孩子,还尿裤子的年纪,学什么啊。 原来古代不是不鸡娃,就是没条件鸡。 身为皇子,就被鸡得厉害。 “那你觉得快乐吗?”姜离忍不住问。 平王愣住。 快乐?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想了想,他实话实说:“没觉得快乐,也没觉得不快乐。” “那你小时候很迟钝。”姜离道。 “是很迟钝。”平王自嘲地道。 “不管怎么说,别那么惯着阿照。这孩子,我怕以后我压不住,上房揭瓦。” “有我在,你放心。” “现在倒是可以,以后我要走了,就麻烦了。” 平王喉结微动。 他想说,那你不走了,可以吗? 但是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因为有些话,说得太早,无异于拔苗助长,适得其反。 还是顺其自然吧。 吃饭的时候,平王陪着元三,姜离陪着母亲,带着弟弟另外坐一桌。 阿照对这种安排激烈反对,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男人,应该坐到男人桌上去。 “等你七岁以后再说,坐好,吃饭!” 姜离还是有威严的,阿照虽然嘟嘟囔囔,但是还是老实挨着她坐下了。 这一顿饭,吃得很愉快。 姜离从来没发现,平王待人接物如此厉害。 他和元三,都能相谈甚欢。 第89章 同住 姜离待元三像半个亲爹一样孝顺,也从来没有大声对他说过一个字,元三也回她以沉默却诚恳深沉的关爱。 姜离一直觉得,他们比真父女,也没差多少。 不过今日看元三在平王面前,从拘谨得手足无措,到后来开怀大笑,畅所欲言,姜离觉得——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 元三以后,估计对平王,得像亲儿子一样了。 平王可太会了。 平王主动问元三这些年的经历,听说他是铁匠,就问他一些“专业”的问题。 那虚心求教的态度,那遇到专家,相见恨晚求指点的真诚,那不着痕迹的追捧,把元三这种沉稳的人,都哄得飘起来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平王。 之前能做储君的人,果然得六边形战士,什么都很强。 就这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的能力,姜离觉得她再投胎十次也学不会。 最后,元三还带着问题回去——要帮平王研究更好用的马蹄铁。 于氏都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平王留两人住下,两人倒是没答应,坚持要回去。 平王派默笙送他们回去,周到得无可挑剔。 临睡觉之前,豆蔻和姜离说:“阿姐,王爷真是好手段,你要小心些。” 花言巧语,把人哄得找不到北。 “还行吧。”姜离道,“虽然确实挺让人意外的,但是这事大概也是投桃报李感谢我,你觉得呢?” “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做这么多事情,都是想绑住姐姐。” “这个没有,他说过,我想走随时走的。” 豆蔻看她的目光,就像看傻子,而且是没救的傻子。 “娘娘,”默笙难掩欢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说,您该回屋安歇了。” “看,这不就上套了?”豆蔻嗤笑一声。 男人就是这些手段,也就阿姐单纯看不透。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明日再跟你解释。” 她得赶快去看看,因为阿照今日赖在这里,这会儿肯定缠着平王玩。 她不过去,阿照不消停。 让人帮忙带孩子,带的还是个混世魔王,姜离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豆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幽幽。 “栀子,我觉得阿姐,怕是走不出这王府了。” 有人步步为营,攻心为上。 之前其实豆蔻觉得平王还算个老实人。 只是现在看来,男人就没有老实的。 他老实,只是因为他动弹不得,和死人也差不多。 现在活过来了,心思就活泛了。 平王对姜离的心思,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可惜,阿姐大大咧咧,根本没有看穿。” 栀子点点头,“我也觉得,王爷的意图太过明显;不过豆蔻姑娘,你说这是坏事吗?” 平王本身是个很好的人,那为什么不能跟着他呢? “倘若阿姐是能屈能伸之人,自然还可以;但是你觉得阿姐,日后能受委屈吗?” 嫁给王爷,要说不委屈,那根本不可能。 平王落魄的时候,她得受来自外界的委屈。 平王发达了,给她委屈的人,就会变成平王。 姜离并不知道这俩人为她操碎了心。 她第一天和平王同居一室,竟然意外失眠了。 身旁的阿照,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可是姜离却没睡着。 平王那边倒是很安静,直到他忽然出声,姜离才知道,还有个陪伴失眠的。 “今日发生了很多事情,是不是睡不着了?” 黑暗中,平王声音没有丝毫睡意,一如白天的清润温和。 “不是,”姜离道,“是这火炕有点热……” 贴着炕的一面像要被烙熟一样,脸上却冰冰凉。 真是冰火两重天。 她自己睡觉的时候,要准备好几个火盆,因为她实在怕冷。 “你睡不惯火炕?那我们换个位置。” “不用不用。”姜离道,“习惯一下就好了。你还没有完全恢复,上炕困难。” 平王现在和小黑一样,都属于上不来炕那种。 平王:“……也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或许,永远也恢复不了了吧。” 姜离听不得他这么说,安慰了他几句,又想起了别的事情。 “王爷,今日王府已经收到了好几份过年的节礼,我想想,好像有豫王府的,秦王府的……” 剩下的她忘了。 “嗯,收着便是。”平王道,“不用再为回礼的事情苦恼。” “哦。” 行,他做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还有,我想着,”姜离道,“之前你一直接济的那些人,过年肯定也会来送东西。王爷对他们也够好了,眼下也没有钱再去接济他们。但是毕竟是过年,来而不往非礼也,面子上也不好看……” 那些什么王公贵族,是平王不想跟他们玩了,可以摆烂。 但是这些真心对待的人,总要做得圆满些。 “你有主意了?”平王问。 “我想了个主意,但是不知道你嫌弃不嫌弃……” “你说,我听着。” “咱们买上十头大肥猪,在府里杀猪吧!”姜离兴奋地道。 一头肥猪二两银子基本上就够了,十头肥猪二十两。 这银子,出得起。 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吃肉吃饱,但是总是都能沾上荤腥,而且还十分热闹。 就是杀猪这场景,虽然热闹,但是也腌臜。 不知道平王能不能接受。 “我是想着,都舍不得吃肉,过年大家凑在一起吃一顿肉。等开春之后,王府应该要修葺,回头再请他们来帮忙,再吃一顿大肉。” 姜离想到杀猪,灌血肠,吃杀猪菜,现在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前世她最喜欢过年时候回东北农村奶奶家吃杀猪菜了。 之前她也动过杀猪的想法,奈何家里人丁单薄,实在吃不完一头猪。 现在最不差的,就是人了。 “就是不知道,王爷刚被释放,会不会太张扬。” “都是些老弱病残,不算张扬。”平王道,“没人会在意。” “那就这么定了?”姜离跃跃欲试。 第90章 杀猪菜的快乐 看着姜离眼中的兴奋,平王觉得被感染,心底也轻松愉悦起来。 果然,快乐是会传染的。 他笑着点点头:“这等小事,王妃做主就可以了。” 姜离开怀道:“王爷,那你等着看我安排!” 她迫不及待地开始盘算起来。 首先,得有足够大的场地。 这个对王府来说不成问题,把后面的园子利用起来,不够再把各处院子都算上。 其次,得去买猪。 这个略困难,毕竟都这时候了,能杀的猪基本都杀完了。但是如果多花点钱,也是能找到的。 然后,还得张罗,送帖子,预计人数,准备配菜干粮…… 姜离兴奋归兴奋,想起这些也头疼。 到腊月二十六这日,平王府一早就开了大门,从前旧部和家人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地涌入王府。 王府的园子里,原本一片肃杀,现在却摆满了桌椅,旁边的湖水早已结冰,姜离准备了冰车,陀螺……孩子们欢呼着冲到冰面上玩起来。 大人们则都围在不远处,脸上带着笑,抄手看杀猪的热闹情景。 也有人问起平王,说想要去给平王磕头。 府里的下人早就得到吩咐,告诉他们,吃饭的时候,王爷会出现。 姜离也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她穿着府里丫鬟的衣裳,倒也没几个人认出她来。 专门请来的屠夫干净利落地给猪放血,婆子们端着大木盆在旁边接着。 猪皮被清理干净,屠夫划开猪身,把冒着热气的的内脏扔到旁边盆里,自然有人端走清理。 然后是分猪肉,剁骨头,旁边临时搭建的灶台下,红红的火苗已经开始欢快地舔着锅底。 众人只要能搭把手的,都上前帮忙,姜离也没闲着,看着人灌血肠。 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后,几十口大锅都被掀开,白气袅袅,短暂模糊了众人视线,而香气早已弥漫开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碗筷盘子齐上阵,每个桌上都被放得满满当当。 酸菜炖白肉,吃一口赛神仙。 炖得软烂的大骨棒,骨髓一吸,把人香迷糊。 心肝肚肠肺,也都被加上各种配菜,煎炸蒸炒,大盘上桌。 每个人一个大粗瓷碗的米饭,上面或浇上拆骨肉和肉汤,或者来一勺酸菜白肉,添几块血肠,大家站着坐着蹲着……吃得嘴角流油,心满意足。 这种场合,豆蔻不能出来,所以就只有栀子陪着姜离。 姜离虽然比不过众人饭量,但是她乐在参与啊!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要是有酒就好了,很快引起了共鸣。 栀子看向姜离。 姜离放下筷子,“别理他们。” 她讨厌一群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吹牛逼,吐得到处都是,回家可能还打老婆孩子。 她不喜欢,就不惯着毛病。 谁出钱谁是大爷。 今天的银子,可是平王和她借的。 “王爷什么时候出来?”栀子又问。 按理说,吃之前平王就该出现,结果到现在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他还没有出来。 “王爷今日不出来了。” 栀子惊讶。 “我不是已经让默笙把饭菜给他端回去了?”姜离道,“本来是想出来的,但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人多口杂,平王和这些旧部说什么,都可能被人断章取义,遭人非议。 倒不如不出面,反正他不良于行,众人也都知道。 姜离凑够热闹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收拾残局这些事,府里有人做。 吃饱喝足,回去在暖意融融的房间里睡上一觉,她不舒服谁舒服? 至于会不会胖,那都无所谓,冬天本来就该养膘对抗严寒,等春天再减肥! 姜离回到正院,就见平王正在廊下慢慢走路。 见她回来,平王清润黑亮的眼眸里闪过笑意,“这么快就回来了?” “已经不早了,王爷你吃了吗?”姜离还兴奋着,“杀猪菜好吃吗?” “好吃。”平王笑道,“当年我们在军中的时候,犒赏三军,就是杀猪宰羊,也是这般热热闹闹地吃一顿。这个味道,我也是许久未尝了。” 姜离想了想,平王说的在军中,就是三年前惨败那一战吧。 他是太子,平时忙于政事,应该也没有其他机会去军中了。 他对于过去这段,坦坦荡荡提起,可见外面的传言,应该是不可信的。 “吃饱了吗?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散散步消食?” 姜离摆摆手,“不了,我怕冷,要回房间暖和暖和。” 她在外面的时候虽然兴奋,但是依然怕冷,时不时就得去灶台那里烤一会儿火。 平王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回到房间。 姜离坐在火盆边上的小杌子上——这是她的专属座位,搓搓手,又把手放在炭火上烤烤。 “一直想问,但是也没好意思开口,”平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形把姜离完全笼住,“你这般畏寒,自己是大夫,不调理一下?” “小时候冬天里落过水,”姜离说的是原身的事情,“后来就落下了病根。” 虽然她没有仔细说个中细节,但是平王已经猜出来八九不离十。 她如果在国公府过得好,又怎么会带着姨娘跑路? 外面的世界,同样凶险异常。 平王心里控制不住地涌出心疼。 “你没有给自己好好调理一下?” “没用。” 她是神医,不是神仙。 她穿越来的时候,距离原身落水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里,原身病过很多次,身体孱弱,大概因为这个 原因,后来她才能穿越来。 “再说,我也调理过了,现在只留下畏冷这一桩毛病。”姜离不以为然地道,“冬天正好偷懒不爱出门,也没多大关系。” 平王没有再多问。 姜离打了个哈欠。 同住一屋,就是这点不好,不能随时随地,想躺平就躺平。 姜离正在心里抱怨,就听平王道:“我先出去走走。”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姜离忙点头。 栀子送来热水,她简单洗了洗,换上寝衣,就爬到炕上,钻进了被汤婆子暖过的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 廊下,平王正在和剑来说话。 “章太医?王爷让属下把章太医找来?” 第91章 关于皇上的猜测 姜离是被平王唤醒的。 她睁开眼睛时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睡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 平王,章太医? “章太医,你怎么来了?”姜离说着就要坐起身来,却被平王按住,“你不舒服,还是躺着。” 姜离:??? 她断片儿吗? 她什么时候说不舒服了? 她高高兴兴地吃完杀猪菜,回来睡个饱觉,并没有不舒服啊。 还有,章太医怎么还没走? 不过这会儿脑子清醒过来,姜离 意识到她还只穿着寝衣,就没有挣扎,把手腕露出来。 章太医凝神替她诊脉。 平王神色之中有些紧张。 “王爷,王妃娘娘身体康健。”章太医摸着胡子道。 平王看他的眼神有些怀疑,“可是王妃畏冷。” “畏冷怕热这些,属于个人体质不同,王爷不用过于紧张。” 言外之意,章太医认为平王是紧张过度了。 章太医的目光,现在都在平王身上。 见平王长身玉立,章太医十分惊讶,“王爷你这就好了?” 平王点头,再次对章太医的医术产生怀疑。 “王爷都已经能自己走路了,章太医还在太医院当差。”姜离幽幽地道,“我跟您说的话,您是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 回头皇上发现平王没事了,表面上不能发作,但是暗地里会不会觉得章太医欺骗了他? 皇上那般也阴晴不定的性格,如果要清算,那章太医恐怕会很艰难。 章太医苦笑,拱拱手道:“不是下官不想承您的好意,而是……” 他说不下去了。 姜离不解。 平王则开口问道:“是不是没有放你走?” 章太医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 姜离看得莫名其妙。 她都喊他跑路了,对他多真诚;怎么这章老头,反过来还支支吾吾的? 平王却没有再问,让剑来送章太医出去。 不等姜离问,平王就主动解释了其中“奥秘”。 “章太医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深得父皇信任。” “所以,他辞官,皇上不放?” “一般来说,”平王的目光之中映着烛火,看不出喜怒,“太医院的太医辞官,不会被阻拦。但是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宫中有贵人生病,那这种关头,太医请辞就不会被允许。” “贵人生病?宫中有贵人生病?” 姜离对于这局势,真是两眼一抹黑。 她就忙着自己搞钱养家,没有心思,也少有渠道去了解宫里的情况。 而且,她已经在平王府,被幽禁半年了。 “现在没有风声传出来。”平王的声调没有什么起伏。 姜离觉得他情绪太过稳定,喜怒不形于色,很难揣摩。 不像她,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什么能在脸上,什么都得拿出来讨论一下。 “没有风声传来,那到底宫里有没有贵人生病?” “没有风声传出来,不代表没有人生病;或许,只是不方便让外人知道。” 姜离眼睛瞬时睁大:“王爷你的意思是,生病的,可能是皇上?” 皇上身体状况,不能让外人轻易知道,尤其是……生重病,会引起朝廷内外动荡,甚至引发边境的不安。 “嗯。”平王语气依然很淡。 姜离眨了眨眼睛。 难道他不该说“可能是”或者“应该是”吗? 这个言简意赅的“嗯”字,等同于确认了? 那平王,是不是从其他渠道,也得到了消息? 哎呀,皇上不行了? 这消息让人莫名激动。 平王当初被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之后,皇上可是一直没有立太子的,豫王、秦王等人虎视眈眈,暗地里早就斗得不可开交,表面上还得兄友弟恭。 那皇上如果有个万一,储君未定,让谁继承王位? 姜离都开始愁起来。 她忽然之间想到了平王。 平王会不会心有不甘,也要重新再去卷一卷? 如果那样的话,能不能等到她跑路之后再卷? 平王要是卷成了,她可以当皇后,可是她不仅不稀罕,还觉得是极大的牺牲。 平王要是卷不成,她是一定会被拖累的。 到时候,被自杀或者被幽禁,都是他可能的下场,姜离到时候脱不了干系。 虽然过去半年,在王府里姜离过得也很安逸,但是比起自由,那日子她还是丝毫不留恋。 简而言之,平王要是有野心“参战”,胜负姜离都得倒霉。 想到这一层,姜离可就完全不困了。 皇上不能生病啊,他得长命百岁啊! 看着姜离脸上神色的变化,平王似乎在安慰她:“没事,不用想太多。” “想也没有用。”姜离叹气。 她在想平王日后的处境。 属于卷也卷不动,躺也躺不平那种。 他躺平了,谁去管那些曾经追随他的人? 他卷的话……在皇上那里就占了劣势。 ——被废过的太子,基本没希望起复。 “王爷,要不咱们抱大腿吧!”姜离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抱大腿?” “对啊!就是找你兄弟之中,最出挑的那个,和他一条船;日后他发达了,你做个富贵闲王。” “那你的想,他为什么要多我这个累赘。” “王爷,你不是累赘。你做了那么多年太子,肯定攒下了很多人脉。” 平王这般宽厚之人,不缺追随之人。 “没有。”平王摇头,“我其实并不想参与其中。” “那王爷能独善其身?” 哦,不是独善其身,还得带上她。 “或许可以。” 也或许,不可以。 姜离开始紧张了。 她多么希望,一切都是平王的脑补。 但是等宫里传来消息,说今年过年,宫宴取消,各家也不用进宫拜年的时候,姜离就知道,绝对不是平王想多了。 皇上应该是病得不轻。 姜离托腮靠在炕几上想,她要是去帮皇上治病,能不能给自己求一块免死金牌? 不行,她不知道内情,不见得就能治好,万一是去送死怎么办? 她这已经焦虑得不行,平王却还是和从前一样,非常平静地看着不断送来的礼单。 “国公府也送来了东西。”平王把国公府的礼单抽出来递给姜离。 第92章 深夜算账 姜离伸手接过来,瞥了两眼,嗤笑道:“送这么薄的礼,丢人现眼,不如不送。” 什么野鸡六对儿,新粳米六十斤,小米六十斤…… 看着很多,加起来拢共估计就价值二两银子。 但是看起来多啊! 说不定外面精美的包装,都比东西本身贵。 “这些女人,一贯会恶心人。”姜离翻了个白眼,“他们不送,礼数上过不去。送了吧,又不想便宜我,所以就这么做。王爷要是个计较的,还会嫌少,又得埋怨我。” 国公府要不是故意恶心人,姜离把名字倒过来写。 “我不会的。”平王看着她,目光诚挚。 姜离:“……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真是个实诚孩子,这用解释什么? 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谁不知道谁啊! “嗯,我知道你知道,但是还是怕你会误会。”平王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眼里有着始终如一的笑意。 他好像,一直都这么温声细语,没什么脾气。 是不是因为他太好说话,所以几年前才会被人陷害? 姜离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平王会通敌。 他根本没有必要。 他已经是太子,这天下早晚都是他的,他为什么要通敌? 连犯罪动机都没有,又怎么会去犯罪? 除非是无意的。 那平王当初,是不是太好说话,轻信于人,所以才会被卷入其中,甚至背了锅? 谢承当年,到底怎么死的? 当年的战事,到底又是什么情形? 姜离心中有很多不解,但是她知道,她和平王,还没有熟到可以畅所欲言的程度。 揭人伤疤的事情,她不做。 “我不会误会的。”姜离叹了口气,“王爷,你得有点王爷的威严,否则我真担心你以后还被人欺负。” 她觉得,自己没来之前,王景荣之流都能骑在平王脖子上为所欲为。 她本来不明白为什么会这般,现在似乎明白了——平王实在是太平易近人,太好说话了。 人善被人欺啊。 王爷,你这样不行。 平王却道:“我还好的,倒是觉得你性格随和,容易被人欺负。” 姜离:得了,原来两个人都觉得对方软弱可欺,还都为对方担心。 不过她敢肯定,平王误会了,但是她应该没误会。 王爷,你要站起来啊! 不仅是两条腿站起来,还有精神! 姜离把国公府的礼单扔到桌上,“我要是那么好欺负,就不会让国公府这么恨我,又拿我没办法了。” 平王笑笑,“你看要回什么礼?” “不用回了。”姜离道,“我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牵扯,以后就当断了这门亲,老死不相往来。” “好。”平王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直接应下,把国公府的礼单也和其他看过的礼单放一起。 “等初二回娘家的时候,我陪你去看岳母大人和元叔吧。”平王又主动道。 姜离闻言连忙摇头摆手,表示拒绝。 “不用不用,我娘身子重,别回去闹腾了。” 主要是,她和平王又不是真的夫妻。 今年回去倒是勉强可以,那明年呢,后年呢? 她身边到时候都没有男人了,带谁回去? 要是一直没有也就算了,关键是今年有,明年没了,那母亲到时候又得失望…… 而且,于氏和元三招待王爷,得诚惶诚恐,一家子都别想好好吃饭了。 “你不想回家?” “离得这么近,想见什么时候都能见。” 不必非要赶正月初二,她和平王又不是真的夫妻。 平王脸上有些失落,但是转瞬即逝。 姜离看到了,但是她想,可能她看错了。 平王继续看礼单,一边看一边给姜离介绍,这都是谁家送来的,家里情况又如何。 姜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真的记不住。 平王可能是压抑太久,他平时话很少的。 难得今天他收到礼物这般高兴,那就让他碎碎念吧。 冬日的暖阳透窗而过,打在两个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光,气氛温暖。 从圣旨刚下到现在,平王收礼就没有停过。 还有人很“懂事”,直接送银子。 所以现在,平王没有那么穷了。 “王爷,送银子你也敢收吗?日后会不会被人说你收受贿赂?” 平王耐心解释,“收了银子,帮人办事,才会被人查。我现在,又能给人办什么事了?无非是之前,对人有点帮助……” “所以,别人回报你?” 平王颔首。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他前程不明的时候,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和他保持联系。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 之前对他表现出牵挂和担心的人,大都是最底层的人,一无所有,也无所谓失去。 但是更多的人,出于担心,并不敢表露出来对他的关心。 姜离略想一下,也就能明白。 “王爷人缘真好。”她发自肺腑地赞道。 “也不算,很多人,也是想在我最难的时候卖个好。日后我不起复,这点银子他们只当丢了。我若是起复,定然要记得雪中送炭的人。” 姜离:不行,脑细胞不够了。 不管怎么说,有钱就行! 她亲眼目睹,平王收礼收到手软,不由对“亲王”这个位置,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哪怕现在,平王毫无权势,依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许多人仰望的存在。 想想也是,这是皇帝的儿子啊! 有用没用,多少人想来结交。 姜离托腮靠在桌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心思活跃。 “想什么呢?”平王把没看完的礼单放到一旁,起身洗手。 “嘲笑我自己呢!”姜离道,“坐井观天,还以为皇上锄地得用金锄头。” 她对平王的“经济效应”一无所知。 怪不得她为平王被放开之后的钱途担忧的时候,平王一脸淡定呢。 他说“不用回礼”,是在迁就她的说法呢。 想回,这也回得起啊——只要不去接济那么多人就行。 平王笑道:“精打细算,原本就该这样。王府确实,也没什么底子,以后也不能完全靠人接济度日,是得想想赚钱的路子。” 姜离心说,她刚才想的就是这件事情啊! 不过有点丢脸…… 但是赚钱不磕碜! 第93章 财路 “王爷,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姜离眨巴着眼睛道,眼底盛满了灵动和狡黠。 这样的她,很容易让人挪不开眼睛。 平王看向她,一边撩着水净手一边鼓励她道:“说来听听。” 听到水声,姜离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他手上。 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是一双想握住的手了。 “我先问问,王爷以后怎么打算的?还想做太子吗?” 这话大胆而直接。 平王愣了下,随即摇摇头。 姜离一拍大腿,“不想做太子就好啊!” 只要躺得足够平,只要不要脸,谁也不能奈何他。 你们争权逐利,我们忙着搞钱。 看着她眼神亮晶晶的,平王心情也很好,“展开来说说。” “王爷或许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站台’。” 姜离也是刚刚才生出这个主意的。 一有这个想法,她就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确实没听过。”平王态度谦逊,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拎起小炉子的铜壶,给姜离倒了一杯热水,“小心烫。太晚了,喝茶容易失眠。和我说说,站台是什么意思?” “就是放下身段,用你的影响力去赚钱。” “影响力?” “对啊。”姜离道,“你是亲王,在内阁那些老狐狸眼里,你已经落败,他们势利眼,觉得你退出了夺嫡,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虽然话难听,但是既然平王已经放弃了做太子的想法,姜离觉得这个就不是不能触碰的话题。 “但是对于其他人,亲王依然高不可攀。” 朝廷里老狐狸们看不上的人,对其他人,不说普通百姓了,就是普通官员和有钱人,都是高不可攀的。 “尤其本朝重农轻商,商人就算有钱,地位也很低。”姜离越说越兴奋,“这么说吧,比如说现在有个殷实的商贾想要娶媳妇,倘若两千两银子能请到我这个王妃去做媒人,一千两银子请我去做客,你说有人愿意出这笔银子?” 姜离刚才想了想,让平王直接出面,可能不太行。 毕竟平王从小也是在这个环境下长大,价值观不允许他去和商人为伍。 但是姜离不在乎啊! 有钱不赚,为什么呢? 和钱有仇啊! 政治前途已经没了,再不牢牢抓住钱,以后大家一起喝风去啊! 大家都抹不开面子,不愿意放下身段,没问题,她行。 一千两她保证笑容满面出席,两千两她可以做媒人,五千两她做喜娘,帮忙送进洞房都没问题。 一万两,简直想包生孩子了。 只要不在乎脸面,王府能赚钱的路子可太多了。 除了京城,天下这么大,有钱人那么多,想要花钱买面子的人多了去了。 “……我们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所以肯定不缺掏钱的人。”姜离越说越兴奋,“你看着吧,后面如果我们这么做,赚得盆满钵满,其他人肯定也都跟着这么做了。” 她还担心平王抹不开面子,“王爷,你想,你都被幽禁过了,还怕什么?” 如果有面子,也早就被皇上这个亲爹踩踏得一点儿不剩了。 那就干脆不要脸。 赚钱不磕碜。 平王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说话,但是嘴角始终噙笑。 “反正不用你出面,我去就行了,只是要打着王府和王妃的旗号……” 所以这件事,还得平王点头。 “如果王妃出面一千两,那我出面,是不是得五千两?” “那不行,那得一万两,毕竟之前是太子,现在是王爷,奇货可居!”姜离一本正经地道。 她隐约觉得,平王同意了。 果然,平王嘴角笑意更深,“那我一切都听王妃安排了。” “好嘞!放心,交给我!” 姜离开始扒拉手指算起来,“这种不能天天有,但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而且这里孩子多啊!办喜事的人也多。 花一千两请个正经的亲王妃撑场面,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一个月只要能接十家,可能好日子,一天还能跑好几家呢,一个月怎么也能入账一万两银子。” 一年就是十二万两……做梦都能笑醒! 之后就算有人效仿,估计也是很久之后,而且亲王和王妃,应该都不会抹下面子。 所以姜离几乎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愿意为了钱而出面站台的人,级别还是以她最高。 赚钱,疯狂赚钱! 到时候会不会为了钱,都舍不得离开京城了? 平王笑道:“好。” “但是王爷,”姜离觉得丑话得说在前头,“你不能把这些银子,都拿去接济别人。我觉得,应该给我……” 她要分得多少比例呢? 这个问题,她得好好想想。 “都给你。”平王道。 姜离:“?” 这么大方! 震惊。 “那王府怎么办?” “我有朝廷发的份例,而且之前王府有些恒产,随着我被幽禁被没收;之前传旨的时候,你也听到了,年后这些铺子良田,都是会还回来的……” 姜离:真的忘了这一出。 主要当时,沈望之给她带来的冲击有点大,圣旨说什么,她真没听进去。 有点不好意思。 这么说来,王府其实不缺钱? 那不缺钱,平王为什么同意她出去抛头露面? 姜离没法昧着良心说,出去站台丢脸的是她。 她不觉得丢脸。 但是平王应该有些难受。 “那,王爷,你是不是觉得,其实我这个是……馊主意?” “不是,此计甚好。”平王赞道,“我们没有犯法,而且是在好日子的时候给人锦上添花,皆大欢喜,有何不可?我们也能赚些银子。” “可是,你说活赚的银子都给我……” 这姜离拿着有点不安心啊。 “我需要银子的时候,你对我吝啬过吗?”平王笑道,“我的产业,平时肯定够了,但是若是手头紧的时候,难道你还会坐视不理?” “那不会。”姜离道,“这样,我们二一添作五,我一半,王爷一半!” “你先替我收着,等什么时候需要的时候再给我。” “那行。”姜离一口答应。 她已经开始看到无数银子向她飞过来了。 第94章 金主上门 这个梦虽然很美,但是姜离表示,她也是知行合一的人。 得到了平王的许可之后,她立刻就开始走第二步——找金主爸爸。 她自然不能自己出门找客户,她想到了乔漾。 姜离问平王:“王爷,我有个朋友,是做生意的……” “是你之前提过的乔姑娘?” “啊?我提过吗?” “是我记错了,不是你和我提的,是默笙说的。乔姑娘帮了很大的忙,她怎么了?” 平王和姜离说话的时候,深邃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身影。 他的专注认真,温和儒雅,让人感到被尊重。 姜离想,她吃软不吃硬,时常在平王身上心软,是因为她真的喜欢温柔的人。 “不是她怎么了,是我这不是异想天开,生出了这个主意吗?掏钱的人,肯定是乔漾这样的有钱人。我想问问她,觉得我这个主意如何,兼听则明嘛!” “好。” “我还没说完呢,”姜离笑嘻嘻地道,“她有钱,她认识的朋友也有钱,嗯,除了我。所以如果真的要做这件事的话,还得托她给我介绍呢!” “好。” “王爷就没有其他意见了?” 什么都好,会让她膨胀的。 平王怎么能这么好! “没有,你设想周到,只管去做。需要我做什么的话,也尽管开口,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你什么。” “别这么说,我这不是打着王爷的旗号赚钱吗?”想到银子,姜离笑得眉眼弯弯,“还有一件事情就是……” “怎么还吞吞吐吐起来,我答应便是。” 姜离:“……” 可是,她这个不是一般疑问句,而是选择疑问句。 “我想问王爷的是,我是出门找乔漾啊,还是请乔漾上门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否允许你出门,又是否允许你带人进王府?”平王眼里含笑,声音清润。 被戳穿的姜离脸色微红。 哎呀,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不过平王要是再婉转一点就更好了。 “什么都可以。”平王道,“你是王妃,王府的事情,你做主。” “行!” 平王的回答太过爽快,让姜离瞬时觉得他身高两米二,再也不计较他婉转不婉转了。 “这些小事我就自己做主了,有什么大事的话,我肯定会问王爷。”姜离表示自己也并不会大权独揽。 谁是王府真正的主人,她有数。 但是她也感谢平王给她的尊重和自由。 “我之前想过,”平王道,“倘若你还想和从前一样,做个大夫,也随你心意。” “啊?”姜离惊讶地嘴巴微张,露出点点洁白的贝齿。 她知道平王心胸豁达,但是没想到他能为自己让步到这种程度。 出门她都和他商量,结果他说,自己还可以走街串巷,重操旧业? “不了。”姜离笑着摇头,“这不是有赚钱更快的路子吗?不过王爷如此宽容,还是多谢了。我回头和元叔说一声,之前的老患者,如果还上门求助,确实需要我的,就把人带到王府来……不行……” 她斟酌片刻,“就带到他们的住处,反正离王府近。” 之前元三和于氏偷偷摸摸搬家,是惧怕国公府害他们。 现在平王出来了,有他照顾,国公府不敢再随意欺负,所以他们也能回去和老邻居来往了。 于氏很高兴。 “好,都听你的。”平王道,“我觉得你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是真的很厉害。” 他想对她有个更亲近的称呼,但是那让姜离不自在。 平王想,他们终究还是认识太短了。 没关系,时间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嗐,没什么,都是混口饭吃。”姜离道,“我想想,那我给乔漾写个帖子,问问她是想来王府见识见识,还是约我出去。” “也不着急。”平王道,“临近年关,她应该也很忙,你可以跟她先定个时间,年后也可以。” “对对对,她年底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之前还喊我去帮她看过账册,好家伙,你是不知道,几百本啊,五六个账房先生在那里噼里啪啦扒拉算盘,一天下来,手都抽筋了。” “你会看账册?” “会一点点。”姜离有点心虚。 她会的,无非是现代更先进的计数方式和记录办法而已,全是站在前人肩膀上,自己并没有什么贡献。 她教会徒弟,人家很快青出于蓝,自己被拍死在了沙滩上。 可见她也真不算个聪明人。 “那以后王府的账目,也有劳你了。” 姜离一口答应:“行!只要我还在,就包在我身上了!我走之前,也给你培养出来一个好账房。” 平王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着,那就永远交给你了。 他就没打算放她走。 有一种牵绊,叫温柔陷阱。 原谅他,步步为营,诱她深入,因为他知道,一旦错过,这一世,他再也不会拥有姜离一般如小太阳一般的温暖。 姜离对他的同情和惋惜,虽然从未说出口,但是平王看得分明。 他卑鄙,他利用她的同情,不在乎那并不是爱情。 他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固执的,甚至偏执的。 姜离浑然不知,已经被平王这只披着羊皮的狼盯上,美滋滋地给乔漾写信。 没想到,乔漾第二日便直接来了王府。 姜离听说她来就要去迎接,还没出门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她们俩在哪里说话? 在正屋,怕打扰平王,而且说话也不能肆无忌惮。 去厢房,好像又慢待了乔漾。 乔漾心思重,考虑多,别让她再挑礼。 她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平王,“王爷,我们俩在哪里见面合适?” 平王道:“她既然来了王府,定然要好好招待。你们在这里说话,我去默笙那里待一会儿。” “那怎么好意思,要不……” “无碍。”平王起身出去,“我正好有些事情要吩咐他。不着急,我中午也不回来,你可以留她吃饭。” 姜离谢过她,就带着豆蔻和栀子出去迎接乔漾。 可是平王却在姜离带人回来之前,去而复返,在内室贴墙站立,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95章 第一单生意 姜离哪里能想到,她眼中光风霁月,温柔儒雅的平王,能做出偷听这种卑鄙之事。 而且一般偷听,她可以察觉。 可是平王即使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从前状态,也依然会控制呼吸,降低存在感。 “乔漾,你来了!”姜离笑着迎上去。 乔漾身后只带着一个丫鬟,已经走进垂花门。 见到姜离往她身后看,乔漾道:“我带的人都留在外面,你不用寻了。” 想都不用想,姜离是在看乔乃东。 姜离总是想撮合他们两个人,乔漾心知肚明,却不予理会。 姜离啧啧道:“又欺负人了,不过他确实也不好进来。走吧,我以为你年底很忙,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她挽住乔漾的胳膊。 “王妃娘娘召见,哪里还能有商有量,自然屁滚尿流也要来。” “乔漾,你粗俗了。” “跟着商队去西北,被同化了。我今日给你带了一只羊,已经宰杀好了,交给厨房。这是西北那边的羊,味道很好,你回头尝尝。” “太好了,我让人做成烤全羊!算了算了,回头我自己来,别让厨房糟蹋了好东西。” 姜离把乔漾迎进去,栀子奉上茶,带着乔漾的丫鬟下去,还体贴地关上门,自己守在门口。 “王爷不在?”乔漾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陈设后问道。 “嗯,出去了,给我们俩腾地方说话。” 乔漾:“真的?” “这有什么假的?王爷人很好的。”姜离道,“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你这会儿肯定很忙,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什么?” 她看见乔漾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推过来。 “祝贺你重获自由。” “这么好?”姜离笑着拿起银票,“哎呀,一千两!乔漾,你出手阔绰啊!” “骗你的。” “给我就是我的了。”姜离把银票贴在胸前,“不许反悔。” “我是说,这银票不是给你,而是给平王妃的。” 姜离:“平王妃不就是我吗!哦,懂了!你是有求于平王?” “没有,至少暂时没有。”乔漾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若是你有喜事,我最多随一百两;重获自由,可能就随十两。但是平王妃不一样,身份在这里,我就算日后用不到,一千两雪中送炭,卖个人情,也值得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屋里简单甚至有些粗陋的陈设。 “换些家具,我回头再让人送些古董瓶子来。我也不懂,但是贵就行了。王府总要有王府的样子。” “行,你送我这个平王妃就收着,反正你财大气粗。”姜离道,“我今日找你来,也是说这件事的呢!” 她眉飞色舞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换来乔漾嫌弃的白眼。 虽然乔漾没开口,但是姜离已经读懂了她的神情,分明再说——我怀疑你脑子进了水。 她到底忍无可忍,道:“王妃娘娘,您觉得这个位置扎人吗?” 为什么要这么作? 姜离得意道:“王爷同意的。” “不可能。”乔漾斩钉截铁地道。 她绝不相信。 姜离愈发得意:“要不要我喊王爷来给我证明?嘿嘿,昨晚我和王爷商量过之后才给你写信的。王爷还特意叮嘱我,说你太忙,不着急立刻就见。” 看看,平王对金主,多么地尊重。 平王多接地气。 “那也是王爷为了迁就你,他很宠你。” “宠?”姜离翻了个白眼,“‘仓廪实而知礼节’,人穷志短。饭都吃不上,还管什么宠啊爱啊的。” 平王也缺钱啊! 虽然有恒产,但是肯定只能糊口。 谁不想手头更宽裕一些? “反正你不要觉得我异想天开,我就问你,你说我这么做,有没有人愿意掏钱吧!” 她也知道很离谱。 她赚的不就是这离谱的银子吗? 毕竟平王的身份这个亲王的身份,还是前太子,这就是绝对的稀缺资源。 乔漾抿唇,十分严肃地问:“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这么做,并且不后悔?你要考虑清楚,王爷现在宠你,觉得什么都能答应你。但是日后倘若这件事情闹大,闹得他颜面尽失,会消磨掉他对你的喜欢。” 男人的爱,实在太单薄,经不起消磨。 姜离嫁给了平王,就注定应该小心翼翼。 “王妃娘娘,你嫁的是王爷,不能像从前跟我吹牛那般,买个男人,不喜欢就换的。” 乔漾觉得她自己已经算离经叛道,但是姜离让她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强势,她和这个世界对抗,所有人都知道乔家大姑娘不好惹。 姜离却是那么多人都当成亲闺女喜欢的乖乖乖女,当然,除了国公府。 没想到,她现在也要和跨越到的这个阶层,展露她的一身反骨。 乔漾试问,如果是她,应该没有这样的勇气。 ——对于比自己高的阶层,她还是有敬畏和戒备,会小心翼翼,学着融入,不被人耻笑了去。 姜离现在,却是自己主动把脸扔了,换银子。 平王虎躯一震——姜离还有过这样的念头? “你看,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这百姓点灯。”姜离道,“我那不是羡慕你,有对你俯首帖耳,忠心耿耿的乔乃东吗?” 不羡慕闺蜜开路虎,羡慕闺蜜有小狼狗啊! 乔乃东?平王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对我来说,就是个解闷的玩意儿。”乔漾冷酷地道。 姜离翻了个白眼,“行了,将来把人弄丢了,有你哭的。不扯这些,你就说,我吃了秤砣铁了心,有没有人买账吧!” 乔漾掏出袖袋,从里面一叠银票里抽出来一张,又推给姜离。 又是一千两。 “怎么,拿钱给我花,让我打消念头?” “不是,我先预定一个,正月十六,我新店开张,请王妃娘娘拨冗前来喝杯水酒。”乔漾道。 姜离:“……我定价,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这生意来得太快了。 “不算高,但是尚可,你只当第一次给优惠些。” “第一次应该贵呢!不过我们俩这么多年老交情了,就这样了。”姜离高高兴兴地把银票收了,“正好正月里你应酬也多,回头帮我问问,谁还需要,嘿嘿。” “你不后悔就行。” “不后悔,肯定不后悔。”姜离美滋滋,“我可真是个天才。” 乔漾觉得她一言难尽。 第96章 爱而不得 “我还是劝你慎重。” 姜离连忙把银票揣到怀里:“定金收了不退!” 乔漾:“……那你回头挨了打,我是不会来看你的。” 姜离哈哈大笑:“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王爷才不是那种人呢!” 要非说打人,她觉得她打平王的概率更大。 “沈望之有没有再来找你?”乔漾声音有些低了。 姜离短暂停顿后道:“没有。他来找我做什么?” 她嫁进王府之前,在原来的住处一直住着,没有搬过家。 他若是想找自己,找就找了。 “……如果现在再来找我,我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成了王妃,他有求于王爷。” “你还很介意,是吗?”乔漾轻声问道。 平王屏住呼吸。 他也很想知道。 那是姜离的前夫,怎么可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介意啊。”姜离道。 平王心里顿时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这感觉对他来说,从来没有体验过,却也不想再体验。 “你到底对他……” “不管我对他如何,当初我是说让他走,别回头。可是……”姜离仰头,长出一口气,“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不高兴吧。” 毕竟在一起住了那么久,她也资助过他。 她并没有用夫妻关系捆绑他,也没有想攀附他。 但是她说不要,他就一去无踪,和他要给,她拒绝,是两回事。 虽然之前确实有过君子协定,但是他们这种关系,难道日后就不能做个偶尔来往的朋友吗? 我朋友发达了,然后就当不认识我。 姜离现在想起旧事的不开心,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你也别想他了。”乔漾道,“你已嫁给王爷,还是皇上赐婚的。你和他,再无可能。” “我早就说过我们没有可能的,和赐婚不赐婚没关系。”姜离道,“你呢?还想着他?” 平王听到这里,觉得他应该高兴。 但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我想有什么用?我的身份在这里,他现在已经是侍读学士,日后很可能入阁,封侯拜相,我配吗?” 有钱又有什么用? 而且她抛头露面,早就被人指指点点。 而沈望之,是端方之人,十分讲规矩。 “我不觉得你不配,而是觉得,你和乔乃东更合适。”姜离道,“我知道你不听我的,就像我也不会听你的一样。但是身为朋友,我还是得表明我的态度。” 乔漾垂下视线。 姜离不懂她。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厉害的女子,在商场上杀出了血路,拥有不亚于男人的勇敢果决。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慕强。 她希望日后共度一生的男人,不能依附于她。 沈望之才是她喜欢的,哪怕当初他还没有功名在身,乔漾就已经从他身上看到了日后的无限可能。 “沈望之走得,比我想象中更顺利。”乔漾喃喃地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有琅华侯府的助力?”姜离幽幽地道,“你其实应该比我更清楚,官场多复杂。没有借力,很难往上走。” 沈望之走得确实令人羡慕。 但是姜离了解他,他不是溜须拍马之人,年纪轻轻,就能走到这个位置,一定是有人欣赏他,提拔他。 他一定是抱上了大腿。 想到之前见到他出入琅华侯府,姜离想,或许大腿就是琅华侯府。 沈望之生的模样好,平时出门的时候,一条街上,从几岁到几十岁,从小女孩到老妪,就没有不多看他两眼的。 而且他踏踏实实做学问,又有眼色,这种人,如果家里有适龄女子,不自己留着当女婿,简直是浪费。 朝廷里想要拉拢他的大人,肯定不会少的。 琅华侯府,拔得头筹,应该也很满意。 乔漾闭上眼:“我知道,但是姜离,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我得不到,但是我留个念想,不行吗?” 树下的少年,端坐着写字,侧颜安静而美好。 阳光透过枝叶,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小伞一般的芙蓉花落在他肩头。 他没有察觉,低头握笔,笔走龙蛇,如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回来啦!累死我了!”姜离的声音响起。 少年抬头,没有看到姜离身边的陌生的自己,却露出笑来,声音清浅:“姐姐回来了。” 那笑容,宛若春天融化了冰封,带来了千树万树梨花开;黑亮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一般的璀璨,欢喜溢于言表。 正是乔漾喜欢的干干净净的气质。 但是从小撑起家业的乔漾,早就把自己的心保护起来,刀枪不入,所以一见倾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然而,她还是被惊艳了。 后来随着和姜离交往,见面次数多了,始于颜值,忠于才华……这份喜欢,渐渐在心底生根发芽。 姜离已经看出了乔漾对沈望之的特别。 她告诉乔漾,他们是假夫妻。 可是沈望之大概也察觉到了,所以对乔漾避而不见。 乔漾也有自己的骄傲,就把自己的喜欢,深埋心底。 “乔漾,别自欺欺人了。”姜离直接戳穿她,“别人说留个念想我相信,你,我一个字都不信。” 乔漾的人生虽然也艰难过,但是她所受挫折有限。 她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不是所有人努力都能成功,但是乔漾做到了。 所以,乔漾始终有一种“我努力,我征服”的不服输的劲儿。 这种劲儿,用在感情上,尤其是用在沈望之身上,是不好用的。 “你别惦记沈望之了,没有结果的。” “他还没有成亲。” “还没成亲吗?” 平王听得莫名紧张起来。 沈望之没成亲,而姜离也知道了,她会不会…… 是,她是王妃,身不由己。但是哪怕只是想到,她有破镜重圆的想法,平王都深深嫉妒沈望之。 “那肯定也不是等着你。”姜离一针见血地道。 “他在等你。” 姜离:“……你正常点好吗?他要娶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 “就是你。”乔漾笃定地道。 姜离:“算了算了,懒得理你了,换个话题。” “没事了。”乔漾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我这几日会帮你问。但是如果你反悔的话……” “我不反悔,你快去!” 第97章 王爷胸猛 姜离送乔漾出门。 等人出去,平王才来到院子里。 因为过年的缘故,这几日姜离已经带着人,把院子布置一新,廊下挂满了大红灯笼,梧桐树空荡荡的枝桠上,也缠上了红绢。 有种成亲一般的喜庆。 树上还放了一个很小的木屋,那是元三做的,姜离放上去的,现在已经住进了两只喜鹊。 这院子,因为有了姜离,多了许多生机。 平王忍不住想,曾经拥有过,又怎么会舍得放弃? 沈望之到底,是没有福气。 还好他放弃了。 姜离送乔漾回来,就见平王站在廊下眺望着远山,欢喜地上前道:“王爷,你猜我把主意和乔漾说了,她怎么说?” “定然觉得你这个主意很好。”平王看着姜离道。 姜离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水眸里融着甜,极富感染力。 “哈哈,没有,她觉得我这是馊主意。但是——”姜离得意挑眉,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给平王看,“她自己先定下了,哈哈哈哈……” 很明显,她这个主意非常行。 钱来,钱多多地来! “王爷,咱们说好了的,你可别反悔!” “不反悔。” 她高兴就好。 只要每天能见到她这般灿烂的笑容,平王觉得,没有什么是他不愿意拿出来交换的。 “对了,乔漾还带了一只西北的羊来,咱们烤全羊怎么样?” 平王点点头,“我也多年没吃过西北的羊肉了,甚是想念。” “那我们不如在院子里生火,就在院子里烤?” “好,让默笙去把岳母和元叔、阿照也喊来,一起热闹热闹。” “说得对!” “小的这就去。”默笙一溜烟地跑出去。 “这就是离娘家近的好处。”姜离笑道,“我去准备了。” “我和你一起。” “你能弯腰了吗?还是坐着,等我弄,我很快的。” “我不快,但是搭把手可以。”平王道,“我好多了。” 他已经开始自己锻炼,要尽快恢复从前的状态。 他从前……还是很吸引女子的,虽然当时,他觉得那对他是负担。 然而现在想到,倘若姜离喜欢……他有些期待。 默笙很快回来,不过只带着阿照。 “老夫人说,她身子不便,就不过来了。” 姜离道:“那就回头送条羊腿过去,反正近,也不会凉。” 她知道,于氏和元三,在平王面前都不自在。 只是想到于氏现在已经成了“老夫人”,姜离就忍不住发笑。 “姐夫,姐夫……”阿照见到平王就高兴地围着他转。 “阿照,去扎一会儿马步去。剑来,带着阿照。” 阿照顿时苦了脸:“啊?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学堂都放假了……” “不想做大将军了?” “想……” “去吧,只练一会儿。不耽误你吃肉。” 阿照想到香喷喷的烤羊,觉得蹲一会儿马步也不算什么了,于是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平王:很好,别耽误我和你姐姐培养感情。 姜离把烤全羊串起来架到架子上,均匀地涂抹上自己特制的调料,又刷了一层蜂蜜。 “……老实说,我捅了马蜂窝,把你蛰成那样的时候,觉得我小命休矣。”她现在想起当时平王的样子还觉得好笑。 “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来吧。”平王从她手中拿过刷子,耐心地均匀地往羊肉上刷着。 姜离也没有拒绝他帮忙,因为这会儿炭还没烧好拿来,外面太冷了。 她洗了手,接过栀子递过来的手炉和暖手,在旁边跺着脚取暖,又忍不住哈气,幼稚地看着嘴边升腾起来的白雾。 平王用余光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弧度。 ——她不用做什么,单单陪在身边,就已经让他觉得内心满足而愉悦。 姜离暖过来些许后,盯着平王的动作。 原本是想指点他刷蜂蜜的,却意外发现,平王这侧颜,好看得有点犯规啊! 这面部线条,怎么能这么英挺,从额头到眉心到鼻梁到嘴唇到下颌线,无可挑剔! 再往下看,更了不得了,平王胸好像大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今日穿的袍子有些瘦了,还是他这个姿势有些紧绷,平王的胸,明显鼓了起来,肌肉轮廓十分明显。 姜离不敢相信。 这才多久,平王肌肉都回来了? 而且还是她喜欢的那种薄肌,并不是大块头的肌肉虬劲,让人害怕。 “看什么?”平王不知道何时刷完了,把盛蜂蜜的小碗和刷子都递给身旁的默笙,笑着问道。 姜离偷窥被抓了个现形,不由脸红,“没,没什么,就是觉得,王爷是不是有点,嗯,浮肿?” “浮肿?哪里?” 平王想,他今日选这衣服,果然是极好的。 “胸。” “是吗?我倒是没感觉,要不麻烦王妃给我看看?”平王说着就要解开扣子。 姜离:“不用不用,我,我隔着衣服摸摸就行。” 嗯,她是为了平王的身体健康着想的。 还有,平王现在怎么回事? 之前在自己面前那么拘谨,现在脱衣服毫无障碍,真是混熟了。 下次是不是直接脱裤子给她看了? 不行啊! 之前他是病人,姜离真的没有占便宜。 但是现在,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不去关注不该关注的。 姜离红着脸,壮着狗胆,在平王胸肌上摸了摸,“硬的?是肌肉?” 平王低语:“硬吗?那多亏了有你。” 姜离:“……是你自己锻炼了吧。” 她不敢居功。 虽然手感好,但是她怂。 她就是感慨一下,平王竟然在偷偷努力。 “炭好了!”栀子在小厨房里喊道,“默笙哥,你来帮我一下呀。” “来啦!” 姜离这才去忙活烤羊,脸上热度渐渐退散。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剑来,现在看平王,就像乔漾看姜离一样——不敢置信,难以评价。 第98章 弟弟求见 这一顿烤全羊,吃得姜离是心满意足。 “王爷,你怎么不吃啊!” “我吃饱了,你慢慢用,不着急。” 屋外实在是太冷了,所以羊肉烤好之后,还是拿到了屋里吃。 姜离这会儿正啃着羊排,嘴角流油。 其实她肚子也饱了,但是眼睛还没饱。 平王表示,他看她吃就很高兴——真实不造作,让人跟着有食欲。 姜离要是知道他想法,一定表示“大哥,打钱!” 看吃播,是要打赏的。 “不吃了不吃了。”姜离把手里的骨头放到桌上,擦了擦手,伸了个懒腰,“我晚上都不用吃饭了。” 平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帕子递给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这里。” 他很想帮她擦,但是过于亲密,没有边界感,只能把姜离推得更远。 姜离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正都睡在一个房间了,也不用装了。 她就是这般大口吃肉的女子! 简单收拾了一下,平王邀姜离一起出去散步:“吃多了肉,容易积食。我知道你怕冷,我们就在廊下走走。” “那行吧。”姜离勉为其难地答应。 平王把他的鹤氅递给姜离:“先穿我的。” 姜离没有什么像样的大衣裳。 姜离表示,确实如此。 当年离开国公府的时候嫌重,都没带,而且带了现在也该小了。 后来在市井之中,根本不敢露富。 别人都穿着棉袄,你穿着皮袄,那太过显眼了。 而且她的人设,就是穷困小医女嘛。 看看高老头,明明也很有钱,却还穿着带补丁的破袍子。 姜离想起日后要出去“站台”,就问平王:“王爷,之前咱们被关着,也就不计较王妃的翟衣之类。现在是不是该让人去问问,是不是该给我发衣裳了?” “翟衣等闲是不能穿出门的。”平王笑道,“我已经让人给你做了新衣,再给她们两天时间,过年的时候能送来。” “啊?还给我准备了新衣?”姜离有些不好意思。 “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平王要替姜离系脖子下的带子。 姜离忙道:“我自己来就行。” “我怕你勒到自己。无事,我来便是,之前你对我也多有照顾。” 姜离闻言也没有再矫情。 就是平王的身量比她高很多,为了不让鹤氅拖地,她走路的时候还得提着。 不过当平王发现之后,他就站在姜离身后帮她托着,不用她动手。 两个人在廊下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回去。 “睡一会儿?”平王知道姜离有午休的习惯。 “不了,今日太兴奋,这会儿睡不着,你休息吧。” “是得了银子高兴的?” “对呀!”姜离道,“做王爷可真好,都是一千两一千两的进账。也就是嫁给王爷,之后我才觉得银子好像一下不值钱了,大把大把地来……” 她说着,自己都笑了。 之前辛辛苦苦那么多年,觉得自己混得还很不错,也不过攒了几千两银子下来。 平王可真是她的财神,以后她可要把他给好好供起来。 平王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忍不住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金屋藏娇。 因为即使一掷千金,能博佳人一笑,也是值得的。 他甚至想,或许不让他做太子是对的。 他是不是,有些昏君的潜质? “不过,王爷,会不会对你不好?” “对我不好的话,银子你就不要了吗?” 姜离:“……” 她就是客气客气。 平王忍俊不禁:“无碍。我既然让你放手做,那就能替你兜底。” 姜离给他竖起大拇指。 威武王爷! 第二日,姜离跟着手巧的豆蔻学着剪窗花。 栀子在一旁道:“姑娘,初二回娘家,您打算好了吗?” “王爷身体不便,哪里也不去。”姜离道,“我已经和王爷说好了的。” “可是,如果被人挑理了怎么办?” “谁挑?心疼我的人不会挑,不心疼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在意?不去!” 她和国公府,老死不相往来。 姜离从来都不爱“与人斗”的戏码,因为太消耗自己。 即使成功了,又能得到什么? 她宁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身上,过好自己的日子。 “上元节之前,我应该就回去看看我娘。”姜离道,“其他时间就在府里,自己清闲过年。” “阿姐怕是清闲不了。”豆蔻道。 “你的意思是,很多人来给王爷拜年?” “嗯,而且正月里也有很多宴请,阿姐不想去,但是也得看王爷怎么想的。” “他对外还说身体不好,应该不会出去;也没有让府里准备很多酒菜,应该是也不想宴请。”姜离分析道,“而且我自己觉得,王爷对那个位置已经心灰意冷,不愿意多交际。” “心灰意冷?他亲口说的?”豆蔻明显不信。 她觉得,男人都是野心勃勃的,那是深埋于骨子之中的。 更何况,平王要角逐的,是天下之主,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还有能力,为何会放弃? “对啊!”姜离道,“我问过他的,王爷说了,他不想再做太子了。” “那也可能,是他口是心非。” “应该不至于。”姜离道,“我觉得他不像撒谎的人。” 豆蔻没再说什么。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离笑道:“我现在都能分辩出默笙的脚步声了,他这急匆匆的,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应该是又有人来送礼了。”栀子道,“王爷的人缘真的很好。” 这点,就算刻薄的豆蔻,也无法否认。 然而她们这次,却猜错了。 默笙敲门进入房间,就见平王正在屋里练拳,动作很慢,但是看出来应该练了有一会儿,脸上已经有了汗。 平王确定了,姜离喜欢什么样的外在,所以就更加勤勉。 她摸他的时候,连小巧的耳垂都是红的。 “怎么了?”平王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默笙,并没有收势。 他还能再练一会儿,没什么能打断他。 “王爷,”默笙压低声音,“沈望之来了。” 平王立刻打脸,站直了身体,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汗,“是吗?那伺候我更衣,我见见他。” 便是在轮椅上见,他也不会矮丝毫气势。 他很想见见这位情敌。 “不是,”默笙支支吾吾地道,“他,他说,他是来求见姐姐的,也就是,就是王妃娘娘。” 第99章 好久不见 平王沉默了。 默笙继续小声嘀咕:“要不,小的告诉他,王妃娘娘今日不方便见他?可是,就怕他以后还来。” 感觉这位沈大人,好像有点让人望而生畏,不那么好说话。 虽然他今日没穿官服,打扮得很低调甚至有些寒酸,但是身上那种气势,依然让人不敢小觑。 默笙虽然笨,但是从小就跟着平王,见过的人太多,即使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也能有所感觉。 沈望之,就是个清冷固执的。 这时候,平王才道:“伺候我更衣,然后再喊上王妃,一起出去。” “好嘞!”默笙顿时来了精神。 还得是王爷啊! 不让王妃娘娘出去,好像显得王爷多小气似的。 但是让她出去,又让人不放心,所以王爷能陪着出去最好。 平王甚至还指了一件许久未穿的玄袍,说要穿那件。 默笙替他换上,平王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现在袍子穿在他身上,依然有些撑不起来,无端就短了气势。 但是就这样吧。 他也该做几身新衣了……不过他相信,之前的衣裳,肯定还会再能穿上去。 要带平王出门的时候,默笙又犯了难。 “王爷,您打算怎么出去?是坐这轮椅,还是把您用躺椅抬出去?” 这就涉及到,平王想用什么姿态出现在外人面前。 按理说,他不该这么快好起来,坐轮椅是不是有点太精神了? 但是平王表示不想躺着,“就轮椅吧,让剑来推我。” “是。” 默笙和剑来一起,把平王和轮椅一起抬到了院子里。 默笙拿着狐裘搭在平王腿上,然后才去跟姜离说了这件事。 姜离愣了下,随后道:“你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我不见。你告诉他,我现在是王妃,不好见外男。” 相见不如怀念。 他们过去相处融洽,互不亏欠,依然保留着对彼此的客气。 倘若见面了,简单寒暄倒也罢了,万一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从前的那点情分,就真的消磨没了。 默笙:“……这,这……” 您说不去就不去,可是王爷在外面已经整装待发了啊。 默笙觉得,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就该先来问问王妃娘娘的。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平王的声音。 “既然是你娘家弟弟,不算外男,没有上门了避而不见的道理,我陪你去。” 姜离想了想后,套上大衣裳从屋里出来。 平王看着她,语气温和:“多年不见,他既上门,至少去听听为什么。我陪着你,他应该不至于说出太难听的话。” 这个“太难听”,对于姜离来说,可能就是忏悔、表白一类。 平王的眼神宽和而温柔,带着清澈见底的了然。 姜离和他四目相接间,就明白了他对自己的善意。 她深吸一口气,“那就有劳王爷了。” 沈望之是固执的,她若是不出门去见,恐怕他会坚持不懈地继续来。 对他,对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现在,平王刚刚被释放,平王府正处于风口浪尖,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真的对谁都不好。 沈望之这个侍读学士,来得也不容易。 对于姜离来说,既然是有言在先,君子协定,那日后沈望之走,她没有什么抱怨。 所以她心里想的更多的是那个披星戴月读书,头悬梁锥刺股的少年,付出了多少。 她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努力的人。 ——沈望之若是不能成功,都能让人对努力的意义产生颠覆性的怀疑。 但是实际上,沈望之一步步走到今日,绝非仅仅是个人努力读书,还有其他因素,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穷书生,推到了今日令人瞩目的位置上。 姜离惜才。 沈望之不应该卷入平王这些事情里来,被人怀疑他站平王。 所以姜离还是决定去见见他。 她已经想好了,因为两人对于当初的关系都心知肚明,所以她不好直接说谁对不起谁,不必纠结。 但是她得让沈望之知道,她现在嫁了人,他或许娶了,或许将要娶妻,眼下相安无事,各自安好的状况,对彼此都是最好的。 剑来和默笙又合力把人抬出了院子,然后剑来就让到了一边。 默笙傻呵呵地要去推,却被剑来拉住。 默笙愣了下,随后顺着剑来的目光看向姜离。 懂了懂了,他懂了。 可是姜离没懂。 豆蔻见状,面上冷笑,干脆挡在了姜离面前。 ——这些狡诈的男人,用的就是这些手段。 她要保护阿姐,远离算计。 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剑来竟然开了口:“王妃娘娘,您推着王爷?” 姜离:“……哦,好。” 她刚才走神了。 她忍不住想起了从前和沈望之同住一个屋檐下发生的故事。 那个在记忆里渐渐褪色的少年,又变得鲜明起来。 姜离推着平王出去,身后左边是默笙和剑来,右边是豆蔻和栀子。 沈望之原本在外院待客的花厅里坐着,听见了轮椅声之后,他起身从屋里出来。 他似乎没有变多少,但是瘦了一些,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束起,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坚毅。 他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直裰,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用细线绣着云纹,增添了几分雅致。他的内衬是一件白色的中衣,领口有些泛黄,袖口也磨损得厉害。 姜离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曾经帮沈望之做的。 彼时她做得有些宽大了,偏偏嘴上不服输,振振有词地说,他日后还会长高,这样才合适。 现在,果然合适了,但是已经几乎不能穿了。 他抬起行礼的手,手指修长而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脚上的鞋子,却不是姜离做的,但是明显也是穿了很久,磨损厉害,而且鞋面都有些要撑不住了。 沈望之的目光越过平王,落在她脸上,随后对她拱手行礼,脸上露出笑意:“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姜离也笑着回应。 第100章 再见爱亦难开口 沈望之好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给平王行礼请安。 只是见到姜离时候眼里的笑意,此刻已经尽数敛去,有的只是疏离。 “你怎么来了?”姜离有意缓解气氛,“天气冷,我们进屋里说吧。” “好,姐姐。” 这时候,平王吩咐道:“默笙,让人烧几个火盆送来,王妃娘娘畏冷。让人送茶水的时候,再带个手炉过来给王妃娘娘。” 默笙连忙称是。 ——他刚才正盯着栀子呢。 栀子看见沈望之,眼圈就红了,这让默笙感到紧张了。 这什么情况? 沈望之也太讨厌了吧,怎么能让栀子惦记呢! 沈望之看向姜离:“姐姐畏寒的毛病,这么多年,都还没好吗?” “好多了。”姜离笑道,“走吧,进去说话吧。” “好。” 很快,花厅里就有了火盆,滚烫的热茶,平王亲自把手炉交给姜离。 姜离接过去,把手炉握在手中。 “等等,”平王道,“你这手脏了。” 他从袖中掏出帕子就要给姜离擦拭。 原来,姜离来之前正在剪窗花,红纸的颜色,染到了手上。 两个人之间没有过这样的亲近,而且这动作,实在过于刻意,姜离有些不自然地想要躲开。 ——她应该,没有必要在沈望之面前秀恩爱证明什么吧。 她现在过的无论是好,还是不好,都和沈望之没有关系。 她也不是自欺欺人的人。 平王没有勉强,只是把帕子给她:“用我的帕子,这条本也染上了墨汁,回头要扔的,不怕染色。” 姜离这才接过去,一根一根用力擦拭着手指。 而平王,就侧头温柔地看着她动作。 沈望之默默地看着两个人,不难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熟悉,端起茶碗,可能被烫到了,复又放下,不发一言。 还是姜离觉得气氛沉闷奇怪,开口打破了沉默。 “听乔漾说,你现在已经是侍读学士了?着实不错。”姜离这是真心赞美。 沈望之没有回答,却问:“姐姐过得如何?之前在这里,吃了苦了。” 没有人知道,那日在平王府这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他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发疯一样调查她过去发生的事情,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国公府的姑娘,被迫嫁给了平王。 木已成舟,他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当日不告而别,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姜离应该是恨他的才对。 罗敷有夫又有怨,他不该来这一趟。 但是,沈望之还是来了。 因为他太想她。 哪怕从来都要求自己读圣贤书,克己复礼,在姜离这里,沈望之还是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来了。 他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其实在来之前,沈望之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他知道,姐姐是个随遇而安之人,无论在哪里,都能像野草一般活得生机盎然。 她像天上的太阳,能照亮身边之人,带来温暖。 因为他也知道,平王在做太子的许多年里,名声极好,声望很高,知人善任,沉稳谦和,是众人都拥护的储君人选。 他会发现姐姐的好,他也会贪婪地占有,不会再给其他人机会。 对沈望之来说,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在最想保护自己心爱之人时,还没有能力。 等他有能力的时候,她却已经成为了别人掌心里的宝。 所以沈望之其实很清楚,平王和姐姐,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但是他还是来了。 他怀着微末的希望想,万一姐姐过得不好呢? 他要带姐姐离开。 “不算吃苦。”姜离实话实说,既不卖惨,也不粉饰,“刚来的时候是有点不适应,但是家里人几乎每日都来看我,府里的这些人……” 不能说对她好,只能说,不怎么能打,都被她制住了。 “都挺好的。”姜离继续道,“王爷挺好,我也挺好。” 他们都是好人。 沈望之听到了心里微弱希望破灭的声音。 小小的,狠狠的,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境地的声音。 终于,他永远地失去了姐姐。 “那就好。”沈望之听着自己的声音,有种灵魂抽离出去,听着别人声音的感觉,“祝姐姐和王爷白头偕老。”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我补给姐姐的添妆。虽然我知道姐姐一向善于经营,并不缺我这一百两银子,但是这是弟弟的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一百两银子…… 确实不算多,但是对于沈望之来说,应该是一笔巨款了。 朝廷里的俸禄很低,光靠俸禄,过得肯定捉襟见肘。 沈望之也不是钻营之人,而且还很有原则,不屑于去占不属于自己的财物,所以他应该过得算不上宽裕。 如果说,他今日穿当年自己给他做的旧衣,是表示不忘当年的情意,可是脚上的鞋,却真切地说明了他现在过得也就是比窘迫好一点点。 这银票,姜离不想收。 但是她又知道,她不收,是打沈望之的脸。 罢了,日后总有人情来往,总有还给他的时候。 所以姜离笑着把银票接过来:“我可不嫌少。给钱不要,岂不是傻子?” 沈望之看她笑颜如花,一如从前,心放下了,也绝望了。 他拱手行礼道:“我今日还要进宫一趟,就不打扰王爷和姐姐了。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姐姐。” “行,你快去忙吧。”姜离道。 栀子站出来低声道:“娘娘,奴婢替您去送送沈大人吧。” 默笙:“还有我!” 他可得把栀子看好了。 王爷都能出来看着王妃,他得向王爷学习啊! 他总觉得,栀子对沈望之,有些不一样。 平王却道:“让栀子去吧,你留下来伺候。” 默笙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当面顶撞王爷吧。 他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是。” 王爷关键时候怎么拖他后腿呢? 感觉王爷好像还是故意的,见不得他和栀子好,要成全栀子和沈望之,让沈望之忘了王妃娘娘? 王爷,您要是真这么想的话,可有些过分了啊。 第101章 错过就是永远 平王却不看他,而是看了剑来一眼。 默笙不明白这一眼什么意思,但是等姜离带着豆蔻回了房间之后,他看见剑来没有跟平王打招呼,一声不吭地就出去时,忽然有点明白了。 “王爷,”默笙压低声音,委屈巴巴地在平王耳边道,“您,您是不是,是不是让剑来去找栀子了?” 原来,王爷是想撮合剑来和栀子吗? 这可不行啊! 喜欢栀子的是他。 但是这话默笙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只能道:“您可别害栀子了,她可不容易了。她就该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比如我。 “剑来是不行的。” 平王忍笑,“剑来哪里不行了?他跟你说他不行了?” “他自己不行,怎么可能说呢?他可没数。是我觉得他不行,他那人,从来不会笑,冷冰冰的,哪个女子受得了他?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快让我去把剑来换回来。 平王见他真着急了,不由笑道:“我是让剑来替我去送送沈望之,你想多了。” “那您怎么不让小的去啊!” 他还主动请缨了呢! 从前,王爷可不是这样的啊。 “你嘴不紧。”平王道,“虽说不指望你去套话,但是也不能让人套话走。” 默笙挠挠脑袋:“那倒是真的。” 行吧,那这次就这样吧。 “王爷,小的可没跟您开玩笑。剑来真的不行,别让他祸害栀子了哈。” “我知道了,以后留着给你祸害。” 默笙脸瞬时通红,讷讷道:“栀子,栀子未必看得上我。但是不管看上看不上,反正我替他把关了,剑来是不行的。” “恐怕谁都不行,除了你。” 默笙:“……王爷英明神武!” 这时候,脸皮薄,以后会没有媳妇的。 硬着头皮也要往前冲,脸就暂时不要了。 平王笑他痴,又抬眼看了看今日万里晴空,用极轻的声音道:“我也是。” 非她不可。 默笙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听见。 屋里,豆蔻叹了口气:“阿姐,我不知道为什么,见了沈望之,之前那些骂他的话,竟然完全说不出口了。” 她没有见过沈望之,但是听说过他的事情。 豆蔻觉得,沈望之就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但是今日见了沈望之,却发现他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以为那是个得了权势,就不可一世的男人,结果却那般温和低调,穿着打扮也极尽朴素,但是出钱的时候又不含糊。 主要是,对上那双干净诚恳的眼睛,豆蔻是真的骂不出来。 “我想不出来他是人面兽心。” “你瞎说什么呢?”姜离笑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今日见了他,心里倒是酸酸的,他看起来,过得不算好。” “阿姐,你总不会是还惦记着他吧。” “我惦记他什么?我们俩在一处的时候,年龄都那么小。我是真的挺心疼他,也把他当弟弟的。” 就感觉,她是看着沈望之鲤鱼过龙门,有种自己养大的孩子出息了那种感觉。 “他送我这一百两,等日后我想办法再回给他。”姜离把银票收到箱笼里,托腮想着,日后他们离开京城,这笔钱交给谁比较合适。 平王? 嗯,他可靠。 回头离开之前,肯定有各种“小尾巴”,需要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 姜离觉得平王就不错。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阿姐刚才怎么不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你,现在才想起来找你?”豆蔻又问。 姜离摇摇头。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 一个不主动解释,另一个就不会开口去问。 “姐姐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他到底出于什么想法,才离开你?是为了攀高枝,还是因为,嗯,得罪了人,不想连累你?” 姜离被逗笑,“看出来了,你对沈望之确实观感不错,都开始给他找借口了。” “因为阿姐,他眼神太干净了。”豆蔻道,“我真的从未见过眼神这般干净的人。” 姜离暗想,也就是豆蔻之前的遭遇,普通人恐怕难以接受。 否则她说不定可以尝试替这两个人撮合一下。 一个倾城之姿,多有仰慕;另一个年少成名,前途无量。 “他确实人很好。但是当年的事情,我不想再问。他若是有心说,自己会说的。我若是去问,他再有苦衷,也很尴尬。” 再说,姜离自认为,对沈望之是真的没有产生过男女之情。 非要靠上去问个明白,恐怕再让人误会,横生枝节。 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与此同时,栀子正送沈望之往外走。 两人脚步都有意放慢,栀子眼圈通红,哽咽难言。 沈望之似叹了口气,道:“栀子,你别哭了。你回去的时候眼睛肿了,姐姐会误会我欺负你的。” “公子,”栀子抽抽搭搭地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啊!为什么啊!娘娘当初,还给你准备了一笔 银子,说等你考上之后,不管是留在京城,还是放出京城为官,初入官场,总要花银子……” 可是这笔钱,后来没有用上。 姜离用那两千两银子买了个小铺面租出去,每年有一百两银子的进项。 那是两千两啊! 姜离是真心把沈望之当成了自家人。 栀子觉得姜离被辜负了,无论那是爱情还是亲情。 栀子也觉得他们有情人会终成眷属,却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栀子是真的很难过。 她觉得,那是多么相配的一对。 姜离不问,她也要问个明白,她是亲眼见证两个人过去的。 她相信她也没瞎,她看出来了沈望之对姜离的感情。 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所以事情走到今日这样,栀子很想问个清楚。 “姐姐对我很好,”沈望之垂眸,长睫掩盖住了眼底情绪,“我知道的。” “那为什么?因为她不再能成为你的助力,你就另攀高枝了?” 沈望之沉默良久后摇摇头:“我没有。要非找什么理由,那就是命运弄人吧。栀子,王爷待姐姐好吗?” 有时候,错过就是永远。 第102章 杀不过来 “挺好的。”栀子如实地道,“王爷很温和,从来没有对娘娘说一句重话。”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我住在东里胡同,若是姐姐有什么事情,你去打听一下就能找到我。如果我不在家,那你就让给邻居白大娘留个口信,我回头来找你。” 栀子点点头。 她总觉得还有什么要问,但是沈望之却没再给她机会,步履匆匆地离开,很快连背影都不见了。 栀子怅然若失。 当年她以为谁都拆不散的金童玉女,如今却…… 东里胡同,她记住了。 以后有机会,还是要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缘无故,沈望之绝对不会如此的。 就算如今,他心里依然有姜离,这点栀子看得很分明。 ——大家同住过,彼此太了解,很难藏住真正的情绪。 而且姜离是当局者迷,栀子却是旁观者清。 “王爷,栀子也没问出什么。”剑来回去和平王回禀。 而对他生出戒心的默笙,早已跑出去找栀子。 “你去查查,”平王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剑来有些迟疑。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之前不让你查王妃的过去,现在却又改变了主意,自己打脸?”平王问。 剑来表示,他确实想问这个问题。 王爷如今的变化,他已经捉摸不透。 好像自从王妃进门,王爷也变了…… “之前是因为我觉得都过去了,现在她在我身边。但是现在,看沈望之欲言又止,我觉得其中似乎还有隐情,不查清楚,我心里不舒服。” 在心腹面前,平王并没有保留。 “可是,”剑来轻声道,“如果当初沈望之放弃有苦衷,您,您还会……” 把王妃让回去吗? 剑来到底没敢说出口。 “不会。”平王道,“王妃是我的。” 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退却。 “属下明白了。” 剑来拱手行礼,当即就出去查了。 东里胡同,并不难找。 沈望之这几年风头很盛,被多少人盯着,想要打听他这几年升迁路径,个人事情,都不会很难。 所以这个任务,剑来没用多久就完成了。 但是这个结果,让他对沈望之有些……佩服,甚至肃然起敬了。 大部分人,对正直和努力,都会有天生的佩服。 而沈望之,把这两者都做到了极致。 “……琅华侯府请过他,对他至今都多有照顾。但是具体什么关系,属下也没打听出来。只是知道,他那年春闱之后,出门买发簪,被强人盯上,打了他一棍,然后他就失去了记忆……” 买发簪吗? 平王想,那发簪是带给姜离的吧。 “他和王妃娘娘,并没有成亲,从衙门的记载来看,找不到王妃娘娘,他家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所以,沈望之把姜离弄丢了。 在琅华侯府的帮助下,加上自己的才华和努力,沈望之平步青云,成为最耀眼的后起之秀。 “张阁老十分赏识他,有意把嫡幼女许配给他,他拒绝了。” “他住在东里胡同一处很逼仄的租来的院子里,有人巴结他,给他赠送宅子,被他拒绝。他说,所需不过一张床的位置而已……” “他过得很清苦,好像没有任何欲望,不管是衣食还是女人,所以很难找到他软肋。” “他应该是最近几个月才恢复记忆的……” 沈望之恢复记忆的时候,姜离已经进了王府。 平王想,他该感谢父皇的赐婚,感谢父皇将自己幽禁,所以沈望之没有那么快找来,还给他一点时间,让姜离能看到他。 “他原本可以和王妃娘娘解释的,”剑来道,“很多人都可以给他作证,但是他到底没说。” 拿得起,放得下。 或者说,放不下,也只是自己深埋于心,不会给人添负担。 因为调查得多,所以就了解得多,也对这个人,肃然起敬。 “王爷,属下以为,沈望之日后,恐怕前程无量!” 虽然当下看,沈望之君子坦荡荡,但是毫无疑问,姜离会是他心中永远的缺憾。 等到将来有一日他权倾天下,会不会因为心生芥蒂,而对王爷报复? 人是会变的,权势会让人变得膨胀甚至扭曲。 剑来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所以觉得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我希望他前程无量,这样王妃就有靠山了。”平王道,“毕竟我不敢保证,日后会得偿所愿。” 夺嫡的这条路,九死一生,你死我活。 “可是他对王妃娘娘……” “别说他,便是我和王妃这短短半年的相处,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平王声音平静,“但是你要相信王妃的眼光。她看上的,愿意花银子资助,并且到现在也无怨无悔的人,不会人品卑劣。” “就算日后他真的变了,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他得逞;我若不在了……剑来,我不在乎他是好是坏,能替我护住王妃,我就足够感激他。” “王爷!您……”剑来幽幽地道,难得说了一句僭越的话,“难道您对王妃娘娘就是,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平王温和儒雅之下,藏着深深的冷漠和疏离。 但是没想到,姜离突如其来,长驱直入,直取平王之心,手到擒来。 “她值得。”平王道。 有的人,美好到你甚至没有想过她会出现。 但是她出现了,像小太阳那般,赠人温暖,让人眷恋。 既然出现了,那平王就不会放手。 平王想,姜离是命运给与他的最慷慨的馈赠,不管她什么时候出现,他都会用尽全力抓住。 爱,就是爱了,无需瞻前顾后。 他会证明,他要得起。 “属下明白了!”剑来抱拳道,心里暗想,以后要给姜离更多的尊重,“您放心,沈望之失忆这件事,属下会在王妃娘娘面前守口如瓶,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 平王轻笑一声:“你守口如瓶,那其他人呢?” 剑来一凛。 王爷的意思是,要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杀了? 他想了一下这难度,决定直言——这不可能。 从他调查这件事情的难度来看,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杀不过来啊…… 第103章 平王心计 “王爷,这,这怕是瞒不住的。”剑来道,“知道的人想必不少。您想想,当时是被抢劫,还惊动了官府。看热闹的人不知道多少,邻居也知道吧,大夫也知道吧……” 杀不过来,真的杀不过来。 “所以,你觉得即使我不说,王妃日后会不会知道?”平王道。 他可以瞒姜离几日,但是瞒不了一辈子。 “剑来,有些事情,瞒得越久,等真相大白那一日,给人的触动就越深。” 剑来一愣。 王爷竟然想到了这个层面?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而且沈望之见过了王妃,却还没有替自己辩解。王妃又是个心软的,日后知道了,你想会不会心中生出许多波澜?” 那简直是一定的。 所以,从姜离的角度来说,这层窗户纸,还是要早点捅破。 “我并没有觉得,王妃对沈望之的离开有多么舍不得。”平王道,“我不希望,日后她得知真相的时候,再对沈望之生出怜悯。” 姜离的怜悯,给过他。 平王尝过滋味,就想独占。 现在他在姜离身边,还是姜离的男人,两个人虽然还谈不上感情深厚,但是最起码相处愉快。 倘若日后时间久了,总是难以避免这样那样的摩擦。 如果他们二人生气的时候,沈望之失忆的真相被揭开……平王觉得很危险。 与其那样,不如自己把握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还有一个原因,是沈望之。”平王道,“沈望之心里多少会自我安慰,王妃是因为他不告而别,生气了,所以才没有和他在一起。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便是王妃知晓当年真相,也依然不会选择他!” 姜离如果说有什么心结,那也是沈望之不告而别,但是并没有受情伤,这点平王看得明白。 姜离对沈望之,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男女感情。 他要让沈望之清楚地看到这一点,早点死心,别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 早点清醒,对大家都好。 剑来对平王的崇拜,加深了许多。 恍惚间,他看到了当年那个算无遗策的太子归来。 原来,他的主子不仅能运筹帷幄,还对人心有着如此透彻的认识。 这种直击心底的“算计”,让人无法招架。 真狠。 “那王爷,需要属下不经意间,在王妃面前提一提,还是……” “不用,我和她说。”平王道。 他从来都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和感情。 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喜欢,自己的想要,付出绝对的耐心和精力。 事关姜离,他亲力亲为。 “是!” “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属下告退。” 剑来从屋里出来,就见到默笙站在廊下,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剑来无语,懒得理他,回到自己一贯站着的位置上,抱剑环胸,目下无尘。 默笙见状,走过来用手戳他的腰。 剑来冷冰冰地道:“你爪子不想要了?” “你说实话,栀子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还有,你和王爷说了什么,为什么王爷答应你,不答应我?明明我和栀子才更合适。” 剑来用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看着他,半晌后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有病。” 默笙:“我是有病,我让你气的!剑来啊剑来,我没把你当外人,我是不是早就告诉你,我稀罕栀子了?你还跟我抢,你就觉得你长得比我高点,好看点,功夫也好点,就欺负我是不是?” 剑来本来不想理他,但是看他真的哭了,便冷冷地道:“我的眼光,从来不会像你那么差。你的宝贝栀子,我看不上,你自己看好了。” 默笙心里一松,随即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要不,我给你发个毒誓?”剑来冷笑。 “那倒也……不是不行,你发个来听听。” 剑来:“我发誓,如果不是看在和你认识多年的份上,我这会儿已经拔剑了。” “你看你这人,发誓自己说的,这会儿又不肯了,还不是心里有鬼?”默笙不高兴地嘟囔。 平王耳力向来好,听着这俩活宝的对话,不由笑了出来。 剑来不理默笙了。 就算默笙哭死,他也不理傻子。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剑来,你说了,可不许反悔。”默笙见状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好了,下次有栀子的事情,你别掺和了。就算是王爷让你去,你也可以推我身上,是不是?” 剑来挤出一个字:“滚!” 默笙:“你看你这人,我还没说完呢!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了,你看不上栀子,那是你眼光不行,不是栀子不好。” “那我要不要改改这个毛病,看上她?”剑来咬牙切齿地道。 默笙连连摆手:“别了别了,你就那样吧,反正改了也是没人跟你的。” 剑来:“……再不滚,我真的要拔剑了!” 默笙拔腿就跑,“栀子啊,你看剑来这个人,又要打要杀的了……” 时刻给“情敌”抹黑,是他铭记于心的信念。 平王想,自姜离来了之后,院子里越来越热闹了。 “王爷,您找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腊月二十九,姜离在准备浆糊贴春联的时候,被默笙喊到了平王的房间。 “不是,有件事情我刚知道,想着和你说一声。” “哦,什么事,和我有关?” “是沈望之的事情。” “你说。”姜离自己在椅子上坐下。 “没有生气,我去调查了他吧。”平王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温和笑意。 “没有。”姜离摆摆手,“虽然我和你们格格不入,但是我知道,你们身份尊贵,想害你们的人多,所以你们戒心都很重。” 沈望之既然已经“登堂入室”,那平王派人去调查他,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沈望之肯定也没有问题,也查不出什么来,是不是?” 姜离对于沈望之的人品,从来都很信赖。 她当年资助过的书生,不止沈望之一人。 但是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他。 因为他值得。 他身上的那种坚韧不拔,那种文人风骨,让人钦佩。 第104章 告知真相 “嗯,他确实很厉害,假以时日,定然会成为父皇的股肱之臣。”平王对沈望之,不吝赞赏。 姜离脸上露出笑意,甚至还有几分得意:“我就知道他会是好样的。” 平王看她眉飞色舞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对于姜离来说,否认沈望之,等于否认她的眼光。 “他确实是个好的。当年他对你,也并非不告而别,而是因为他遭遇了变故,失去了记忆。” “什么!”姜离脸上的笑意瞬时消失,紧张地抓住平王袖子,“怎么回事?怎么还失忆了?” 这种事情,她行医多年,只前世遇到过一个车祸患者是这样的,而且也只是短暂失忆。 怎么沈望之他就这么倒霉?! 怪不得,他一去不回。 而时隔几年再见,他眼神还如从前一般干净。 可是这个傻子,竟然完全没有跟自己解释! 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是怕自己担心? 傻子! “嗯。”感受到姜离情绪的剧烈波动,平王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忐忑。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决定生出了怀疑。 如果重新再选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但是内心的忐忑,也控制不住,因为在姜离这里,他一点儿都不想输。 “他现在应该没事了。”平王又道,“你不放心的话,我让剑来请他来,或者你去看看他,亲自给他诊脉,总归是放心些。毕竟……” 他若无其事,眼睛却紧盯着姜离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只是假夫妻,实际上像亲姐弟一般。” 姜离惦记着沈望之,哪里还去听他话中玄机。 她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住地道:“他是不是傻,是不是傻!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一声!” 仔细想想,他最近才找乔漾打听自己的消息,那也就是说,他恢复记忆应该没有多久。 之前去家里打听的人,不是国公府的人,而是沈望之托人找她! “不行,我不放心,我这就去一趟。”姜离道,“我得去看看才放心。” “我陪你去。”平王道。 他这 一开口,姜离就冷静下来了。 “算了,我不去了。”姜离道,“我和他毕竟之前还挂着夫妻之名,要不这样吧,王爷您方便的话,以你的名义请他来坐坐?” 平王这会儿不适合出门,那么多人都在门口放了眼线盯着。 沈望之之前来那趟,还不知道被人怎么传呢! 虽然说有些事情不可避免,但是能避免的,姜离还是不想给平王和沈望之带来麻烦。 嗐,吃公家饭的,容易吗? “好,那我今日邀他来?正好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平王道。 姜离倒是想说好。 但是想了想后她还是道:“算了,他来王府肯定也不自在。我让栀子回家一趟,让元叔去请他吧。” 元三和沈望之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很喜欢沈望之。 当然,最喜欢沈望之的,还是于氏。 于氏是真把沈望之当女婿看的。 现在好了,可以认个干儿子了。 “嗯。那等年后邀他来?”平王又问。 “我有点担心他身体,要不就等初二或者初三吧。”姜离看向平王,“咱们过了年,没什么要走动的人吧。” “没有。”平王丝毫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主要看你。” “那行。”姜离道,“初二我回娘家,不去国公府,正好。到时候,你也去?” “好。” 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 姜离又道:“等我再见了他,一定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把我当外人了吗?当年也是我疏忽了,他说不用送,就真没去送……后来在侯府外见到他,也是我自己没长嘴,怎么就不上前去问问!” “那是因为你不是攀附之人,帮助他,也没指望回报。” “哎,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再去计较那些也没有意义。好在现在他混得不错,都挺好的。不说了,我去弄浆糊,贴春联了!” “春联写好了?你写的?” 姜离得意洋洋:“是我写的。我的字不好看,我练字没耐心,根本入不了眼,所以我也不贴出去丢人,我就贴在厢房门口。” 虽然眼下她和平王住在一起,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厢房才是她的地盘。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她还是在厢房和豆蔻栀子在一起。 “那我出去看看。” “来来来。” 姜离才不怕被看呢! 过了一会儿,平王从屋里出来,见姜离已经把春联贴上,不由看过去。 上联是,何以解忧。 下联是,唯有暴富。 横批是,得偿所愿。 姜离站在横批下,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挑眉问平王:“王爷觉得如何?” 平王赞道:“得偿所愿,很好。” “暴富最要紧。”姜离道,“改天我得去松山寺还愿去。去年这时候,我娘带我去烧香,我许愿说今年暴富,结果果然赚钱了!” 国公府给了她三万两银子,平王给她两千两金子。 年入五万两,这不是暴富又是什么? 感谢平王,都是平王给她带财。 姜离忽然觉得,她应该给平王好好磕一个,这才是她的财神啊! “那我祝你,明年更胜今年。” “别了,”姜离摆摆手,“我没那么贪心。风水也不能总围着我一个人转不是?我明年,能有今年一半进项就好了!” 说话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平王府以后靠什么养活这么多人? 虽然说朝廷确实会有俸禄,但是还是太微薄了。 古代的死工资,是真的太少了。 大家都是靠产业赚钱的。 平王说,他有些产业,会还回来,但是现在还没有踪影。 按理说,过年皇子都得进宫,目前看来,平王也没有这个打算。 主要是,也没被邀请。 总之,姜离觉得,平王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那么宽裕。 怎么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难道那份产业很丰厚?还是平王不理俗务? 其他的事情,姜离倒是不想多管。 但是万一平王太穷,需要她补贴怎么办? 姜离暗暗想,若是那样,明年的愿望就得换成,保住现在的存款! 平王看着她眼珠子转来转去,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能确认,沈望之没有给姜离带来很大的影响,这让他感到满足。 第105章 年夜饭 除夕夜,无论在哪里都要好好过。 辞旧迎新,充满了对下一年的期待。 姜离这种平时天塌下来都得先好好吃饭,不能将就的人,今日更要下厨大展身手。 她做了十二道热菜,四道凉菜。 只是,原本她以为,平王自己一桌,然后剑来和默笙捡剩菜——他们尊卑有别,自己则带着豆蔻栀子一桌。 但是平王却说,要分三桌。 她和平王一起吃,豆蔻栀子一桌,默笙剑来一桌。 姜离心说,你真是自己不干活,不知道干活辛苦啊! 你怎么不给小白也搞一桌? 不过心里怨念归怨念,大过年的,不值当为这点小事不愉快,而且菜都是提前准备过的,分成三份就行,最多再补做一条鱼,补一只鸡。 过年桌上必须有鸡有鱼,这是姜离对于规矩的执念。 “王爷现在是越发和阿姐亲近了。”豆蔻道,“之前他都不好意思说,要和姐姐一桌吃饭。” 姜离:“……” 好像也是啊。 平王在除夕夜,提出要和自己单独一桌吃,那酒足饭饱,不会还提出和自己睡一张床吧。 就,可怕! 王爷,我不行啊! 说好的,咱们要做关系纯洁且长久的同志,不要做露水姻缘的怨偶啊! 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比同事和合作伙伴这种关系更牢固了——毕竟有勇气辞职和换行业的人,都很少。 这涉及到了钱和前途。 扯张离婚证,反而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损失。 日久生的不一定是情,还可能是厌。 所以,我们好好做小伙伴啊,王爷,你要清醒点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平王和姜离在炕上摆了一桌,豆蔻栀子、默笙剑来的则在炕下。 默笙小声嘟囔道:“王爷向来不强求什么规矩,大过年的,凑在一起多热闹。这样两个人一桌,两个人一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像吃宫宴一般虚情假意呢!” 这时候,其他皇子,应该都携带家眷进宫,陪皇上团圆。 平王身体不好,所以才不用去。 当然,皇上可能也不想让他出现添堵。 “王妃却很讲规矩,”怼人的事情,还得是豆蔻,“所以我们就得男女分开吃。” 默笙被怼,半晌也没怼回去,心中郁闷。 但是他有点怕豆蔻,他觉得豆蔻阴阳怪气。 这时候,栀子笑道:“主要是现在王爷起复了,虽然是在正院,但是一会儿要是有冒失地进来,看我们围在一处,再传出去,怕是给王爷和王妃娘娘丢脸。” “对,栀子说得对,还是栀子考虑周到!” 默笙的一连串彩虹屁,让姜离听得忍俊不禁。 平王给姜离倒了一杯酒:“是果子酒,热热的,喝下去暖暖身子。” “真的还能暖身子?”这对姜离来说,就很有吸引力。 她端起酒杯闻了闻,随后点头赞道:“别说,这药酒,也是费心的了。” “尝尝,若是喜欢喝的话,回头我让人再送点来。” “别了,这酒肯定很贵,我都闻出来金子的味道了。” 她闻到了很多种名贵药材的味道。 虽然说姜离也能配药补身体,但是药酒这种东西,还得考虑到药和酒口味的融合,肯定价值不菲。 大过年的,奢侈就奢侈一次。 但是经常喝,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姜离端起酒杯尝了一下,酸酸甜甜的味道,竟然没有多少药味? 果然是极好的。 两杯酒下肚之后,果然身体变得暖起来,只是她还是不脱外套——她就是冻死鬼托生的。 “也不贵,你能喝多少?王府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养不起你。”平王笑道,眼底细碎的光,晃花了姜离的眼。 姜离喝酒之后本来还有些迷离,闻言忽然像被冰雨打到脸上,瞬时清醒过来了。 不是,王爷,你这样说话,暧昧超标,我容易误会的啊! 上一个说要养她的男人,已经跑路了,还成了侍读学士。 怎么,你是大过年,要靠说养我,沾沾喜气,平步青云,再创辉煌? 如果真是那样的口嗨也就算了,就怕您,真的蠢蠢欲动啊。 王爷,清心寡欲,跟我念——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建设美丽祖国! 但是姜离心里就是翻江倒海,无数的话翻涌,也怂得不敢说出一个字。 她想了想,斟酌着道:“王爷,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找谁商量,您帮我参详参详,说不定能帮上我……” “你说。”平王又给她斟了一杯酒。 姜离后知后觉地发现,平王自己滴酒未沾,一直在灌她酒? 好家伙,平王啊,你小子,该不会心术不正,想拿着我做那个开年炮吧! 不行,他拒绝! “是这样的,”姜离道,“之前就和您说过,我是准备离开的。毕竟我们俩被赐婚,谁都不愿意,成为怨偶也不好。你说我是死遁好,还是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 王爷,您清醒清醒啊,我们是假的!而且我们明明都说好了的。 你今日也没喝酒,可不许胡说八道。 剑来筷子停在半空,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他听出来了,王妃娘娘是要和王爷撇清关系。 她想做什么? 总不会是去找沈望之吧。 默笙含着一块排骨,腮帮子鼓鼓的,也不敢嚼了,呆呆地看向平王。 王爷啊,您要给力啊! 能不能给我和栀子的孩子起名,就靠您努力了。 平王给姜离夹了一块鱼肉,温和笑道:“过年就不说那些让人避讳的字眼了。你这招,对付国公府已经用过,恐怕他们不会再相信。我自是愿意配合你,但是怕国公府不放过你。” “也是。”姜离道,“我还讹了他们三万两银子,没了王妃这个身份,他们会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 “嗯,所以稍安勿躁,我来帮你再想个稳妥的办法。”平王笑道。 看他态度坦荡,好像多年旧友,一心为自己谋算,姜离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小人之心,也太过……自恋了。 平王喜欢她什么啊! 喜欢她咋咋呼呼,还是喜欢她上房揭瓦? 第106章 平王心术 “哦,好,那我听王爷的,反正我娘生产,也还得几个月。” “嗯,稍安勿躁。春夏之间,天气最好,适合出游。我也想想,有没有妥帖的朋友在外地。” “那倒是不用。”姜离连忙摆手。 她要是走,就不会再和平王藕断丝连。 虽然现在也明白,双方没有什么感情,就是相处很舒服愉悦的朋友,但是将来平王肯定会娶妻。 她说着坦荡荡,却会因为这段曾经的关系,给无辜的女人添堵。 “你不想暴露行踪,我会替你守口如瓶,只是想着有妥帖朋友在的话,日后你万一遇到什么难处,拿着我的帖子去找他,是给你留一条后路。我希望,这条后路你用上,但是不希望你没有。” 姜离:哇哇哇,王爷超级暖! 她一身反骨,唯独臣服于温柔。 她是个杠精,尤其讨厌吹牛的男人,不怼死他们,都不是姜离。 但是她喜欢亲近的男人,也只有一种,那就是温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比如从前的沈望之,比如现在的平王。 他们虽然生长环境不一样,各自境遇也不同,但是都是很温和善良,为人着想的男人。 “好好好,多谢王爷。”姜离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当即答应,又道,“王爷知道我在哪里住,万一将来有用上我的地方,也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尽管让我给我带信,我一定会来。” 好朋友,都是相互的。 平王笑着点头,又给她夹了一块鱼,很自然地道:“刚才见你多吃了两筷,喜欢就多吃点。” 姜离刚刚放下的小心肝啊,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荡漾起来。 王爷啊,您这样,我还是容易误会啊。 她把嘴里那块鱼咽下去,继续道:“我想着,离开之前,用手头的银子,拿出一部分,在京城置办几个小铺子,放在我、我娘、豆蔻和栀子名下。” 一直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的炕下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姜离。 “阿姐,”豆蔻开口,“我不要。我跟着阿姐,什么都不缺。” 栀子也道:“奴婢也不要。王妃娘娘,您不能不要奴婢!” 姜离笑道:“别傻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们?我只是觉得,应该以防万一,给你们也都留些东西傍身。用不上是最好的,用上了就是你们的退路。” 说着,她挑眉看向平王,“王爷,我这现学现卖,可行?” 平王点头:“甚有天赋。” 他好像,眉眼之间,什么时候都带着笑意。 他的眼神深邃,带着光,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姜离别开观察的视线,心说这是会让多少女孩子沉醉的温柔。 ——别看喜欢看霸道总裁的女人更多,但是真给个霸道总裁,还真不见得有温柔男二受欢迎。 毕竟霸道总裁,总有点脑残在身上。 温柔男二,无可挑剔。 “回头最好,还要再做一套到两套身份。”平王主动给姜离的想法“查漏补缺”。 “对对对,这个我也想到了。”姜离道。 就是喝了几杯酒,又被平王的暧昧态度吓得,脑子有点不转弯了。 这会想起来,可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办。”平王大包大揽,“还是我派人出面方便些。” “好好好。”姜离连声道。 看看,她脑子里都是什么黄色废料,竟然会觉得平王对她恋恋不舍。 她真是霸道总裁看多了,被传染了脑残。 人家平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现在的平王,可不是之前躺在床上瘦脱了形的平王了。 接下来,平王给她夹菜,姜离都不会一颗心乱跳了。 正常,都正常,平王就是个好人。 姜离不胜酒力,喝了大半壶酒之后就有些晕。 平王见状道:“虽说是除夕,但是王府也没有什么守岁的规矩。你们伺候王妃洗漱,然后就退下,都早点安歇吧。明日一早,宫里应该还会让人来赏赐东西。” “是。” 姜离酒品很好,喝多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很乖地道:“我喝醉了,我要先睡了。” 她脸颊飘着粉云,水眸莹润,神态娇憨。 平王看得,心猿意马。 但是他向来是自我克制的人,不会允许自己此刻的欲望泛滥。 所以给姜离盖好被子之后,他就抱着小黑出了门。 他要吹吹风,冷静一下。 栀子本来还有些担心,平王会对姜离做什么,但是她出门倒水的时候,见到平王站在廊下和剑来说话,长身玉立,面色坦荡,不由松了口气。 ——她未免把王爷想得太坏了些。 豆蔻听栀子小声说了之后,难得没有点评。 等到吹灭了烛火,她在黑暗之中,发出极轻的一声喟叹: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不愧是他。 拿捏人心的本事,令人称叹。 只希望,平王真是个好的。 豆蔻很不喜欢男人,也不想姜离被男人所毁。 但是现在渐渐的,她的态度有些松动了。 她想,倘若是平王,那或许,也可以试试吧。 与此同时,剑来正声音低低地和平王说话。 “王爷,您为什么要帮王妃离开?”他十分不解。 他觉得,王爷现在已经不可能舍得放王妃走了。 “这件事情,是我说不让她走,她就能打消念头的吗?”平王轻笑,眼底却不复在姜离面前的温柔,而是带着志在必得的坚决。 姜离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想要硬抓住她,恐怕不能如愿。 但是顺着她,让她放下戒心,才有可能真正走进她心里。 “我若是反对,她日后什么事情都防着我,瞒着我。纵使我有通天之才,也不敢说万无一失,能够把控她于掌心。” 他承担不起失去她的风险,索性顺势而为。 她要爬墙,他架梯子。 她走,他跟着她走便是。 “铺子是我帮忙买的,身份路引是我帮忙弄的,”平王淡淡道,“去哪里也和我商量,剑来,你觉得我还害怕什么?” 天长地久,姜离总会被他打动。 剑来沉默半晌,拱手道:“倘若属下不是陪王爷长大,几乎都要以为,您是情场高手。” 平王嘴角勾起,“也有可能,只是天赋异禀。” 只对她一个人的天赋异禀。 第107章 深情所起 剑来:“……” 王爷为什么会画风突变? 王爷,您清醒一点,您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您高冷的人设呢? 您清醒的自我认知呢? 您从来不谈感情的高傲呢! 现在这得意洋洋,炫耀自己追求王妃娘娘的样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王爷,您,您一定行。”剑来结结巴巴地道。 他甚至都找不到要说的话了。 “王爷,夜深了,要不您也早点回去休息?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熬夜了。” 平王看了他一眼,“剑来,难得你今日说了这么多话。看起来,王妃来了之后,也感染了你。” 剑来:感染了疯疯癫癫吗? 平王却转而和他说起了正事:“陶万昂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剑来一凛,当即神色严肃,低头认真回道:“回王爷,暂时还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收到了消息在观望,还是暂时没有收到消息。” 陶万昂,曾经是平王的人。 但是平王出事之后,他既没有为平王说话,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帮助。 所以剑来对这个人,有些不放心。 可是平王决定做些事情,第一个要找的人,却是陶万昂。 “那就再等等。” 剑来直言道:“属下不敢妄自猜测您的想法,但是陶万昂,有些不靠谱吧。您要不要,考虑再换个人?” “不用,就他。”平王道,“陶万昂可以的。” 甘北总督陶万昂,当初西北一战,他出钱出力。 剑来的心结,只是觉得陶万昂应该早知道平王的为人。 既然并肩作战过,那陶万昂应该在关键时候,站出来为平王说一句公道话。 原本他以为平王也对陶万昂失望,现在看起来,是他想错了。 平王没有再说话,看着廊下随风晃动的灯笼,有些出神。 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哪怕再难,他也要振作起来。 因为他现在要撑起来的,是他和姜离,还有很多人的未来。 一个瘫痪在床的人,做不了什么。 但是现在,浴火重生的他,可以了。 他不着急。 一步一步来。 剑来看着平王坚毅的侧颜,耳边辞旧迎新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他心中升腾起无数希望。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新的一年了。 平王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吩咐剑来去休息,自己也回了房间。 因为外面鞭炮的声音,姜离睡得不怎么安稳。 平王进来的时候,她还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眼睛半睁半闭。 “被吵醒了?”平王笑道,“我给你倒杯水,你今日喝多了,定然口渴。” 姜离确实口渴了。 她披着被子坐起来,长发披在身后,刘海和两边鬓角头发零蓬松,脸上带着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懵懂,似乎在想什么。 平王把兑好的温水递给她,她接了之后喝了一大口,然后又把杯子还给平王,还保持着拥被而坐的姿势,眼神没有什么焦距。 平王把杯子放回去,轻声道“还早,睡吧。” “哦。” 姜离又躺了回去,乖乖闭上眼睛。 平王在炕边站着,目光落在姜离粉面桃腮之上,有种伸手摸摸她脸颊的冲动。 ——没有欲望,只觉得可爱。 平王其实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同时拥有清醒和懵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待人接物时候人间清醒,嬉笑怒骂,深入相处下来,又懵懂可爱,迷糊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有悲天悯人之心。 不管对自己,还是对那些穷困潦倒之人。 善良看似容易,实则是最令人心驰神往的品质。 姜离这个大夫的身份,见到别人苦难不会无动于衷的性格,有能力,从不欺负别人,也不肯吃亏的自我坚持,点点滴滴,都打动着他。 剑来说他情不知所起,但是平王说,他知道的。 所有的爱意,都因为生活中那些琐碎的小事而生。 一颗颗凝聚起来,变成了璀璨星河,成为了数之不尽的向往和爱怜。 姜离值得。 动情,不是一瞬间。 他们相处得已经很久很久了。 动情在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姜离忘了中间起来喝水的这一段插曲,第二天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并没有宿醉之后的头疼。 果然是好酒! 她觉得自己醒来的已经很早了,可是平王却已经穿戴一新,穿着宝蓝织金亲王常服,手里拿着一卷书,坐在榻上看书。 他在看书,姜离在看他。 有点好看。 是她喜欢的带着书卷气的温柔男人了。 “醒了?”平王忽然开口。 姜离顿时觉得自己偷窥被抓了个现形,老脸通红,心里忍不住自我唾弃,你都多大了,两世加起来活了三四十年的女人,竟然还会为男色所惑! “醒了。”她忙坐起来,“王爷过年好呀!这,是给我的?” 看着炕边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锦缎新衣,姜离有些意外。 “嗯,过年好。新年要穿新衣,试试合不合身。昨天才送来的,有些迟了,你忙忙碌碌,就没让你试,应该大差不差。” 姜离把衣裳展开,发现上面绣着宝蓝色的凤穿牡丹纹样,绣工精巧。 没有女人不爱美。 姜离美滋滋地把衣裳穿上,喊在门口等着送水进来伺候的栀子看。 “好不好看?” 她没有穿过这般精美的衣裳。 并不是没钱买,只是没必要。 从前在国公府不受宠,好东西自然轮不到她。 后来出府之后,要保持低调,她一门心思搞钱,也无心打扮。 姜离穿上新衣,忍不住低头看着袖口的牡丹,伸手抚摸着。 这也太容易磨损了吧,想戴个套袖了。 这么好的衣裳,磨损了她得心疼死。 正胡思乱想见,就听栀子笑道:“娘娘今日这身,和王爷身上的衣裳,相得益彰。” 姜离:是,这宝蓝色,呼应得不错。 但是她看向平王,后者正在低头看书,十分专注,并没有听到她们主仆对话,顿时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平王要是真故意的,那这会儿不会没有反应。 姜离暗暗告诫自己,别自作多情,总觉得平王喜欢她。 总是这样心理暗示的话,她容易当真的。 第108章 每天总是在自恋 过年其实和平时,并没有多少不同。 还是这些人朝夕相对,吃吃喝喝。 不过正如平王所料,大年初一上午的时候,宫里就有人来传旨了。 皇上赏赐了很多东西。 不过姜离已经在心里,飞快地换算了一下价值。 嗯,不值什么钱。 大概象征意义更重要一些,表明皇上还没忘记这个儿子。 平王今日是坐着轮椅出来的,虽然不能跪下接旨,但是表现出来的状态已经很好。 传旨的太监收下平王给他的荷包,笑着恭维道:“王爷气色很好,皇上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昨晚宫宴的时候,皇上还提起了您。皇上心里,是惦记着您的。” 平王温和笑道:“有劳徐公公跑一趟,我能有今日,全是托父皇的福。” 姜离怀疑平王在阴阳,但是她没有证据。 因为平王这会儿,语气再正常不过,似乎也很真诚。 不过传旨的徐公公,大概也觉得有点阴阳皇上的嫌疑,尴尬笑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剑来把人送出去。 平王看着御赐的那些东西,对姜离道:“你先挑一下喜欢的,剩下的收到库房去。明日陪你回门,若是岳母也有能用上的,带回去。” 姜离看了看后道:“宫里的点心倒是精致,没见过,我带回去给我娘。” 从前在国公府,也有宫里赏赐的东西。 但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于氏和她。 这东西不需要多好吃,对于氏来说,只要是御赐的,那体面就不一样。 至于其他东西,比如锦缎,比如金银锞子,姜离就识趣地没取。 不能说因为平王和她客气几句,她就真的不客气了。 吃食是可以分的,其他值钱东西,就算了。 但是平王却道:“这六匹布料,我看也没有适合你用的,明日带回去给岳母。金银锞子,取个好彩头,给阿照玩。元叔那边,把御赐的这一坛杏花村汾酒带回去。” 姜离:“御赐的东西,总共就这么多……” 全部搬回娘家,好吗? 平王道:“是有点少,我们自己也要加点。回头我再去库房看看。” 这不,年底还收了不少礼吗? 把好的挑出来。 姜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的意思是太多了。我娘会诚惶诚恐的……” “我和岳母说。” 姜离:感觉她娘又要多个亲儿子了。 可是第二天,他们终究没有回得成。 因为一大早,国公府就派人来接,说是来请平王和姜离。 平王看向姜离。 这件事,她来定。 姜离道:“那就去一趟?” 她其实挺摩拳擦掌,想要再会会那些人。 她想看看,她们到底憋着什么坏。 如果有可能,再搜刮一笔钱。 她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从国公府的地皮上刮来的。 就算退一步讲,刮不了地皮,去气一气那些人,她也能多吃两碗饭。 平王笑着颔首:“只要不嫌弃我给你丢脸就行。我让人,把东西先给岳母送过去,问问岳母,正月里哪日我们再上门合适。如果岳母不反对,我想明日就过去,毕竟岳母也牵挂你。” “行,不用问了,就明日。”姜离道,“豆蔻,你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说,就说王爷今日有急事,别提国公府的事情。你今晚就陪着我娘,明日我回娘家的时候接你回来。” 豆蔻是不会再踏入国公府一步的。 “好,我听阿姐的。”豆蔻点头,“阿姐要小心她们算计你。” “呵呵,我会怕?王爷还在呢,打狗不得看主人?” 豆蔻笑嗔:“哪有这样说自己的?阿姐,我给你梳头。” 要让阿姐光芒万丈地出现在那些人面前。 “好!新衣裳不能白做了。”姜离道,“我过得越好,她们越难受。” 她们进去收拾的功夫,剑来和平王低声说话。 “王爷,是不是您能坐起来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所以国公府也想看看?” “嗯。”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国公府怎么可能突然临时起意邀请他们? “不过,不见得是国公府想看。”平王意味深长地道。 “王爷所言甚是,恒国公府这样的破落户,还不配掀起风浪来。只是有人别有用心的话,王爷,您还去吗?” 王爷这康复得,是不是有点快? “去。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平王道,“我只有露面,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蠢蠢欲动。” 另一方面,他露面,对于想追随他的人,也是一个信号。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准备。” “国公府来接的人是谁?”平王又问。 “是三房的庶子江若愚。算起来,是王妃娘娘的十三兄。” 三房,也只有这一个庶子。 他和姜离同父异母,从关系上来说,是比较亲近的了。 “人现在还在外面等着。”剑来又道。 平王点点头,“让他候着。” 这样的角色,日后如何看他,还得见面接触过之后才知道。 从身份上来说,平王对他多怠慢都不会失礼。 姜离其实都忘了这个十三哥的长相。 见了之后,江若愚自报身份,上前给两人行礼,寒暄一番后恭恭敬敬地道:“祖父祖母惦记着,一大早就催我来接。” 他虽然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但是还是忍不住偷看平王。 平王只当不知道。 姜离也在暗暗打量他。 等上了马车之后,姜离小声地跟同坐一车的平王道:“府里这些兄弟姐妹,除了特别坏的,其他的我少有接触,不怎么认识。” “记住的,只有欺负你的?” “交好的,就豆蔻,江华之前也还好,但是后来我觉得被她姨娘出卖了,现在也生不出什么亲近之心,而且我们本身也不算什么至交。” 交恶的,确实得两只手数,谁让前身是傻子,谁都想来踩一脚。 “别怕,我在。”平王道。 “其实,”姜离弱弱地道,“其实我更担心的是,王爷被我吓到……” “我被你吓到?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吓唬我?”平王眼里有着丝丝宠溺。 姜离:完了完了,我自恋的毛病又发作了。 第109章 宠妻无度的人设 姜离忙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天马行空。 “有些紧张?还是害羞?”平王问。 姜离:“……我只是在想,给王爷一个什么样的人设。” “人设?” “嗯,人设就是,”姜离眨了眨眼睛,“就是王爷想让别人看到什么样的你,看到你的哪一面。” 平王:“我本来就是这样。”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听过吗?” 平王诚实地摇摇头。 “那现在该听我说了,”姜离道,“来,王爷,咱们去国公府的目的是什么?” “你总是叫我王爷,是不是太过见外了?” 姜离:“……这个问题,我们回去再讨论。先说正事,我们去国公府的目的是什么?” “省亲?” “当然不是了!”姜离道,“咱们是去搞钱的!搞不到钱,也得恶心恶心他们,反正怎么让他们不舒服怎么来。” 见平王没有作声,姜离决定加一把火:“你不讨厌国公府吗?他们对你……他们骗你,用我糊弄你。” “我讨厌国公府,是因为他们欺负你,让你十三岁就离开,尝尽了人间疾苦。” “也没有吧。”姜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在外面过得挺好的。主要是王爷,他们骗了你,这能忍吗?” “我能。”平王认真地道,口气诚恳。 姜离:“……也是。国公府里,牛鬼蛇神那么多,我算是好的了。但是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就是糊弄你,欺负你,所以你不能原谅他们。” 这孩子,真傻啊! 怪不得太子当不成了。 有时候姜离就觉得,平王太过温和。 所谓慈不掌兵,他应该就是因为太好说话,才会被人糊弄。 “好,你说得对。”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今日主要看我的。”姜离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你吧,太善良,不会装。不像我,滚刀肉一样。这样,你听我的。” “好,我听你的。”平王从善如流,像个乖乖听话的好孩子。 他越是这样,姜离心里就越是替他叹气。 这样的平王,以后恐怕也会被人欺负啊! 真是让人不放心。 “你去了之后,拿出王爷的派头来。”姜离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就这样,高冷。他们说什么,你都爱答不理,最多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你就是要用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你看不上他们,懂吗?” 平王忍笑点点头,“懂。” 姜离怎么那么不放心呢? “真懂了?”她小声问。 “真懂了,就这样。”平王学着她的模样。 姜离:“哎,对对对,就这样,记得保持。千万别心软,你就要撑住了!” 关键时候,别掉链子啊! 今天咱们就是去寻国公府晦气的! 大过年的,不让他们好好过年,那她就干脆让大家都不痛快。 不是愿意给人当出头鸟,来窥探平王状态吗? 那就让他们尝尝被枪打的滋味。 平王道:“我尽量。” 姜离看着他眼底包容温和的笑意,有种“我队友怎么都扶不上墙”的感慨。 “你,尽力就行。”姜离叹气,“主要看我。你就记住,高冷,少说话,多吃菜。” 平王:“……少说话我知道,多吃菜的话,那是不是对高冷的形象不利?” “好像也是。那你就正常吃,回王府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好。” “反正我做什么,王爷配合就行。就是,”姜离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说出口,“我们假装恩爱夫妻,王爷对我,要是那种,我捅破天,你还得拍手叫好那种。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平王这次显得很上道,“就是对外人都高冷,唯独对你,宠妻无度。” 姜离几乎都要给平王鼓掌了,“没错,就是这样,能行吧。” 男人当然不能说不行了。 平王表示,他今日一定能完成任务。 姜离搓搓手,“那就行。就是你千万别被我吓到。” “放心,我胆子没那么小,你尽管放手去……闹一场。我现在虽然不复从前荣光,但是好歹还有个亲王的身份在。” “没错,我还是正经的亲王妃呢!”姜离一脸傲娇。 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就打算用自己的身份,去国公府横行霸道。 亲王王妃是一品诰命,而国公夫人是从一品,也就是说,就算万老太太,在她面前都得老老实实行礼。 姜离表示,自己从前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这次不一样了,这次身份是御赐的。 她简直可以横着走。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姜离道,“这个年,我得好好张扬张扬。” 平王只宠溺地看着她。 王府距离国公府不远,马车行驶了约莫一刻钟就停下了。 姜离掀开帘子看看,是国公府的侧门,门口站着恒国公和儿孙们。 正门一般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时候才开,按理说,虽然平王身份尊贵,但是毕竟是国公府的女婿,一般情况下不必大费周章开正门,所以国公府这般,也不能算很失礼。 但是! 今日他们就是没失礼,姜离都得挑点礼,更何况,他们就把把柄送上前了。 “王爷,你别说话,看我的。” 姜离叮嘱平王一句后,开口脆生生地道:“咱们到了?是国公府的正门吗?我可告诉你,国公府是讲规矩的府邸,走侧门让人笑话。” 恒国公:“……” 他对傻子孙女没有什么印象。 国公府上下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是不会有人允许傻子孙女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皱眉的。 但是能解决问题就足够了,尤其平王还是个废物。 现在平王被放出来了,却还是残疾,前途未知,如果不是得了豫王的吩咐,恒国公都没打算派人上门去迎接。 毕竟平王过年都没有进宫。 虽然姜离这般说让他觉得被下了面子,但是还是得见招拆招。 他上前道:“恭迎王爷,王妃娘娘。” 话音落下,身后的儿孙们跟着行礼请安,声音齐刷刷的。 姜离挑眉冷笑,老狐狸,就想这样糊弄过去? 休想! 第110章 钮钴禄离归来 平王没有出声。 姜离很满意,掀开帘子,露出巴掌大白皙秾丽的脸,看着外面她的祖父、父亲,叔伯和兄弟,似笑非笑地道:“你们都是谁呀?这不是王府侧门吗?王府就派你们这些货色出来迎接王爷,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恒国公,刚才没有自报家门。 恒国公闻言气得几乎都站不稳,怒气冲冲地看向他的三儿子,府里的三老爷,也就是姜离的亲生父亲。 那眼光几乎要吃人一般。 三老爷站出来,对着姜离道:“不得无礼!” “你又是谁?”姜离冷笑,“你们国公府,一个个的不知所谓,口气比天还大。怎么,我一个亲王妃,说话都不好用吗?我今日,就是要从正门进去!” “王爷——”恒国公忍不住对着马车喊道。 他这个孙女,简直离谱。 就从来没有见过,出嫁的姑娘,回娘家闹事的。 哪个姑娘,不指望娘家撑腰? 姜离:指望不上。 “怎么,老国公觉得王妃说得不对?”平王似笑非笑地道,“我一个亲王,不配走你国公府正门?王妃之意,正是本王之意。” 姜离闻言回头,睁大了眼睛,对着平王竖起了大拇指。 这语气,这气势,正是她想要的啊! 平王你行啊! 果然皇室里的人,都自带演艺细胞的。 恒国公听平王这般说,就知道今日恐怕事情无法善了。 “王爷误会了,正门还在开,我在这里是等着给您引路的。” 姜离“噗嗤”一声就笑了,娇嗔道:“王爷,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国公府呀,是最重规矩的。之前匆匆忙忙把我嫁进王府,什么都没给,完全是因为您那会儿身体不好,急着让我给您冲喜。既然您好了,那国公府,该补的一百二十抬嫁妆,是肯定会风风光光,重新抬进王府的。” 众人:“……” 好家伙,就你脸大。 你讹了三万两银子,还不算嫁妆,还要风风光光给你送一百二十抬嫁妆? “是吗?”平王道,“本王都是不在意嫁妆,但是不能不维护国公府的体面。” “就是,说出去,国公府的女儿做王妃,什么嫁妆都没有,打的不仅是您和国公府的脸,也是赐婚的皇上的脸,对不对?”姜离娇声道。 “老国公,若是国公府困难的话,可以少补一些。本王也不在乎钱,就是个面子过得去,毕竟皇家要体面。”平王又道。 姜离心里给他疯狂鼓掌。 ——男人都死要面子。 后宅的女人斤斤计较,他们却愿意为了面子挥金如土。 姜离就是故意的,要在这时候,在府里的男人们以及明里暗里看热闹的人面前,把这件事挑明。 “嫁妆自然是有的,那不可少,礼不可废。”恒国公道。 姜离:啧啧,上下嘴皮子一动,这不是就要来了嫁妆吗? 这件事能操作成功,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要脸,而他们要。 背地里,其实恰好相反。 不要脸皮,天下无敌。 正门没办法过马车,剑来把平王从车上抱下来,放到轮椅上。 虽然平王现在还做坐轮椅示人,但是神采奕奕,还是让众人惊讶了。 ——这哪里是卧床几年的人,该有的状态? 要是不说,恐怕只会认为,平王是昨天刚扭伤了脚而已。 姜离站在平王身边,一脸高贵矜持,目下无尘。 她今日,就是狗仗人势来的,气势一定要拉足。 恒国公带着儿孙又一次见礼。 平王摆摆手,“老国公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 恒国公看向姜离,等着她对自己行家礼。 但是看到姜离鼻孔朝天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期待了,心里把府里的人都埋怨了遍。 国公夫人是怎么做事的,选了这么个人嫁给平王。 三子是怎么教育子女的,出来这么个混账东西。 还有,他之前似乎隐约听了一句,这个孙女是从外面找回来的? 既然早知道离谱,为什么不换个听话的?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看到了平王起复,所以才后悔当初选择。 恒国公忍下一肚子气,带着人把平王迎进去,又喊人带姜离去后院。 平王抬头看向姜离,叮嘱道:“不要害怕,你现在,先是王妃,然后才是国公府嫁出去的女儿。要是还有人,像从前那般对你不敬,只管惩治。不孝的罪名,我替你去父皇面前认错,我担着。” 姜离对他嫣然一笑,眼波流转,“王爷说这话,就太贬低我们国公府了。我们国公府,诗书传家,最是讲规矩了。您快去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去见祖母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错觉,大家都听出来一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味道。 看来,今天后院要热闹了。 现在的姜离,甚至包括平王,众人都知道,不过就是个空壳子。 但是问题是,他们确实又是皇上的儿子儿媳妇,身份尊贵。 一般来说,这种有名无实的人,自己都会很低调。 哪里有姜离这般气死人不偿命,好像来报杀父之仇似的,无法无天,给人添堵的? “去吧,有什么事情,让人来寻我。” “是,”姜离故意走上前,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裳,笑得一脸娇媚,“晚点见。” 说完后,她就带着栀子往后院一边走一边道:“老祖宗和各位夫人呢?是不是已经等我等很久了?哎,我该快点进去的,但是谁让王爷担心我,偏要多嘱咐我几句呢?” 剑来在平王身后,原本那么冷峻的人,听着姜离的“自言自语”,都控制不住地嘴角抽抽。 他可以预见到,王妃娘娘又得扯着这个亲王妃的身份做文章了。 就……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有这一点,除此之外再无依仗。 可是这点就好用,无坚不摧。 只要姜离够不要脸,这就是她横扫一片的护身符。 姜离:剑来啊,你变聪明了啊。 她就是要去让那些妖艳贱货们,好好见识见识现在的她——王者归来,现在她是钮钴禄离了! 第111章 耀武扬威 姜离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垂花门而去。 走到垂花门,她不动了。 引路的嬷嬷见状,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这个“鬼见愁”,又怎么了? 她早就看出来,这位从前装傻充愣,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姑奶奶,现在是一朝得势,耀武扬威,今日就是来砸场子的。 嬷嬷硬着头皮道:“王妃娘娘,您请——” “你也知道我是王妃,”姜离抬手看着自己的指甲,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是王妃,没有人迎接吗?” 嬷嬷:她难道不是人吗?难道要老祖宗出来迎接才算人? 姜离表示,她就是这么想的。 “礼不可废。”她冷笑道,“这府里女眷,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品级比我低的,都要出来迎接我。否则,打的是王府的脸,是皇上的脸,日后国公府为人诟病,岂不成了我的错?” 嬷嬷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却想着,真是会扯虎皮拉大旗。 想寻衅,直接说便是。 嬷嬷进去回禀。 姜离也不着急,就在垂花门外来回晃荡,不时和栀子说几句话。 “之前都没有仔细看过国公府,现在看来,底蕴是真深啊。你看这拱门,都这么好看……” 万老太太带着儿媳妇们,还在等着姜离来给她行礼。 甚至,今日如何告诫姜离的话,她都早已在心里滚瓜烂熟。 没想到,姜离竟然要她亲自出去迎接? 姜离真是好大的脸! 姜离:你错了,我不要脸。 和不要脸的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否则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老祖宗,”大夫人恨死姜离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火上浇油的机会,“她是一点儿也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万老太太手里攥着佛珠,显然已经动怒。 听到大夫人的话,她的怒气好像找到了出口。 ——毕竟,虽然她很想,但是做不到对姜离发火。 不管她是否愿意承认,姜离现在确实是品级比她更高的亲王妃。 姜离的要求,不合情,但是合法,她得去。 所以万老太太瞥了大夫人一眼,“她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现在我派你去斥责她?” 大夫人立刻语塞,低头不敢说话。 她也忌惮姜离。 之前姜离入府,这些人哪个没看出来姜离不好对付? 所以聪明的人,这会儿根本没有做出头鸟的。 “老三媳妇,”万老太太对三夫人道,“那是你的女儿,你带人出去迎一迎去。你们都去,就说,就说我腿脚不舒服。” 三夫人闻言,木然地道:“是。” 说完,她也不和其他妯娌谦虚,直接就往外走。 万老太太看得牙疼。 这个三儿媳妇,天天一张死人脸,晦气。 要不是想着,她之前没有苛待过三房的妾室和庶出子女,万老太太这会儿也不会点她的名字。 见到大夫人还站在原地,万老太太怒道:“老大媳妇,你聋了吗?我让你跟着老三媳妇出去迎接王妃,你没听见吗?” 大夫人掌家多年,把万老太太奉承得极好,少有被这般呵斥的时候。 这会儿她觉得自己颜面扫地,羞得满脸通红,匆匆忙忙地跟了出去。 姜离见里面浩浩荡荡出来一群人,衣香鬓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走在最前面的是她的嫡母。 姜离对这个嫡母的印象还不错。 因为她实在喜欢聪明人。 三夫人不喜欢三老爷,成天吃斋念佛,躲着他,不管府里和三房的任何事情。 任何场合需要她露面,她能推就推。 三夫人能这般有底气,是因为她有得力的娘家。 从前父亲厉害,现在哥哥和弟弟争气。 她陪嫁丰厚,没有吃国公府一粒米,甚至喝的水,都是出嫁前,娘家人派来打的水井。 三夫人和整个国公府,格格不入。 在龌龊肮脏混乱的国公府,她给自己编了一个牢牢的茧房,让自己“与世隔离”。 姜离对她的佛系早有了解,今日竟然能见到真人,还觉得有些新奇。 ——莫非是她娘家不行了? 否则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 三夫人上前,面色自然地给姜离行礼,口称“王妃娘娘”。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就连大夫人,迟疑了一下,也做了下样子,不过就是做样子,没什么诚心。 姜离似笑非笑地道:“大夫人今日是膝盖不会打弯了?用不用我给你看看?我最会治这个病了。” 大夫人气结,下意识想要骂人。 但是想到姜离的身份以及她的混不吝,她是真的可能拿根鸡毛当令箭,要惩罚自己,所以她到底咽下了这口气。 “不用了。老祖宗还在屋里等着,王妃娘娘请随我们来吧。” 姜离也见好就收。 倒不是她多良善,只是眼下,和国公府撕破脸,对她没有好处。 她一个要出去靠站台做广告为生的人,名声不能太差。 ——她得为甲方爸爸们考虑。 在国公府闹上一闹,只要没把万老太太逼得狗急跳墙,那其他人手受点委屈,万老太太都会觉得不是事,会把这件事替她遮掩过去。 毕竟,自己府里出嫁的女儿,回来耀武扬威,国公府还丢不起这个人。 姜离很快跟着众人来到了松鹤堂。 “离离回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看看,”万老太太果然是能屈能伸,见到姜离十分亲热,好像之前闹得水火不容的,不是她们,而是另有其人,“是不是胖了点了?王府果然养人。” “是养人,听说祖母腿脚不好,不如跟着我去王府住几天,说不定自己就好,都不用吃药。” “那,那怎么行?”万老太太试图把话题岔开,“我知道你有孝心,但是规矩就是规矩。王爷待你如何?估计王爷身子大好了吧。” “王爷待我,就那么回事吧。”姜离叹了口气,“咱们慢慢说吧,我累了。来,祖母,你让开,我要坐坐。” 屋里所有的人:“……” 她竟然,让老祖宗给她让地方? 姜离可真敢啊! 果然,她还是拿着她的身份做文章。 谁敢说,亲王妃在这种场合下不是应该坐上首? 偏偏姜离“得了便宜还卖乖”,开口就把人气个倒仰—— 第112章 大杀四方 “王府就是规矩大,这尊卑,礼义廉耻,都讲究,我现在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散漫了呢!说起来,还是在我们府里自由。” 众人:“……” 别以为她们傻,她们不傻。 她们都听出来了,姜离这是在指桑骂槐,说国公府不讲尊卑,没有礼义廉耻。 她这个身份,就这么好用? 早知道如此,那自己(女儿)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嫁给平王了? 虽然只有虚名,但是倘若虚名能被用到姜离这般登峰造极的地步,似乎也很值得了。 “哦,对了,忘了祖母腿脚不好。你们呢?大夫人,二夫人,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还不把祖母抬到一边,把地方让给我坐?” “唉,”姜离故意唉声叹气,“我许久不回来,觉得府里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以后,还得改!” 大夫人和二夫人闻言只能憋屈地上前搀扶老祖宗,让她到现在位置的对面坐下。 姜离直接往上首一坐,老神在在,稳如泰山。 “王爷身体如何了?”万老太太问。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都这样了,万老太太还能及时调整好情绪,假装无事发生,真不容易。 “就那样吧,有时候行有时候不行的。” “那王妃娘娘应该早点,诞下王爷的子嗣,才可安心。” 哎呦,换成看苦口婆心风了? “一会儿王爷来见祖母的时候,您还是跟他说,让他给我个孩子。” 众人:“……”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姜离已经开始尝桌上的点心,“这么精致的点心,也就国公府了。我们王府是没钱买的。” 没有人接话。 因为众人都隐隐嗅到了一股哭穷借钱的味道。 要是别人借钱,可以说不借。 但是这位,你要说不借,她总能想办法让你出血。 众人一起给她凑三万两嫁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割肉的伤还没好呢! “哦,对了,”姜离歪着头,一脸娇憨,“祖母,回头往王府里送嫁妆的时候,给我送点糕饼,这个就很好。不过来两抬就行,多了的话,怕外人说我们国公府拿着不值钱的东西充嫁妆。” “送嫁妆?”大夫人绷不住了。 她之前在姜离面前栽了那么大跟头,事情后来虽然被国公府压下了,但是她也被万老太太狠狠冷落了。 掌家之权,摇摇欲坠。 最后,大夫人狠狠心,拿出来库存里最好的三件宝贝,加起来价值得五六千两,私下献给万老太太,这才得了宽恕。 这件事对她影响很大。 姜离在平王府扑腾的日子里,大太太一直在国公府努力恢复她的声望,抓住管家权。 她省吃俭用,四处抠银子,想弥补自己的损失。 这刚捞回来一点点,真的就是一点点,姜离又来要嫁妆? 这小娼妇! 大夫人出奇地愤怒了。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万老太太皱眉,慢条斯理地道:“嫁妆?你之前不是拿了三万两银子吗?” “那不是国公府给我的压箱底吗?我知道,你们都疼我。再说,哪里有光给银子,不给置办嫁妆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而且,”姜离微微一笑,“我们争这个没有必要,因为祖父刚才已经跟王爷说了,会让人送嫁妆去。” 万老太太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而大夫人,恶狠狠地看向姜离,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对了,二十二妹和二十三妹,是不是都该说亲了?”姜离笑得一脸姐妹友善。 二十三姑娘,是大夫人所出。 二十二姑娘,则是三房赵姨娘所出的江华。 二十三姑娘本来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但是上次吃过亏,这次又一直被丫鬟拉着,所以才憋了很久。 听姜离提起她,她立刻就绷不住了,冷笑着道:“关你什么事!你也别嚣张……” 姜离朱唇微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掌嘴!” 栀子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上前啪啪啪,没有停顿,正手反手,给了二十三姑娘一连串的耳光。 动作干净利落,声音清脆悦耳。 “好了。”姜离道,“傻不傻?手疼不疼?我什么时候让你用手打了?下次记得,找个趁手的东西。” 栀子笑道:“奴婢皮糙肉厚,不疼。只要您开口,奴婢还可以继续!” 众人:“……” 感觉活了半辈子的无语,加起来都没有今日的无语多。 不过,今日的这种场合,无语显然是最好的应对。 因为姜离她啊,是真的疯狗一样,逮着谁打谁。 二十三姑娘双手捂着肿胀通红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姜离,“你,你——” “滚出去跪着。”姜离道,“大夫人别一门心思都扑到管家这件事上,有空还是得好好教育女儿,免得不分尊卑,坏了国公府的名声。” 大夫人想说话,却被万老太太打断。 “出去,跪着!” 大夫人顿时不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婆子带出去。 她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指甲划伤了掌心也丝毫没有察觉。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姜离嫁给平王呢? 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敢这么嚣张。 如果换成自己女儿,这般尊贵,是不是,也可以? 姜离笑盈盈地又看向江华。 江华低着头,轻声回道:“回王妃娘娘,我的亲事,由祖母和母亲做主。” 她本来看了三夫人一眼,但是后者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便只能硬着头皮自己站出来。 这种场合,她的姨娘,只能在角落里伺候,别说说话,就是上前的机会都没有。 “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母亲也极少出去,认识的人不多,这样岂不是耽误了二十二妹妹?”姜离慢条斯理地道,“王爷这不是起复了吗?日后我随王爷出去走动,给妹妹挑个好的。我和妹妹关系最好,所以得亲自替你把关才放心呢!” “多谢姐姐。”江华道,面上除了有些羞赧和尴尬,并没有其他神情。 但是角落里的赵姨娘,脸色却变得十分苍白。 她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姜离知道了,并且她要来和她们母女算账了。 第113章 咒她早死 姜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母女俩的反应,心里有了点数。 ——看赵姨娘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有鬼。 她之前猜测是赵姨娘把她的住处泄露给国公府,应该没错。 而且这件事情,其实想查,也并不难。 赵姨娘“献计献策”的过程,自己肯定三缄其口,但是国公府里其他知情的人,看戏不怕台高,不会替她守口如瓶。 不过即便如此,姜离也只是打算吓唬吓唬她们,并没有打算采取什么报复行动。 一来当初赵姨娘,确实帮过她们母女。 二来人性自私,赵姨娘用她填坑,确实令人生气,但是最终“后果”,姜离觉得并不难以接受。 ——倘若平王暴戾恣睢,待她不好,令她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姜离自然会耿耿于怀。 但是现在看来,她运气还不错,所以对赵姨娘,也就没有那么生气。 而且赵姨娘能有什么本事? 总是她八面玲珑,在府里也就是个下人,对女儿的婚事完全帮不上忙。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能说,赵姨娘这个人,不能深交,吓唬吓唬她,也就罢了。 姜离没打算和她们母女你死我活。 从对自己的作恶程度来排的话,她要对付的人太多,赵姨娘和江华,得排在后面远远的。 赵姨娘却不知道姜离这般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快地转着,想着应对的办法。 或许,她可以从心软的于氏那里下手。 于氏心肠最软,又没什么脑子,她若是一口咬定那是误会,于氏肯定会相信。 这般想着,赵姨娘慢慢平静了些许。 或许,事情还没有到不可转圜的程度。 女儿就是她的命。 别说尊严,就是性命都豁出去,为了女儿,赵姨娘也肯。 姜离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对万老太太屋里的陈设指手画脚,众人噤声,不敢惹她。 姜离心说,这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国公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别看私底下相互踩踏,真到了权势面前,一个个都像缩头乌龟。 一个空壳子的平王妃,就能吓得她们噤若寒蝉了。 众人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骂:谁怕平王妃了?怕的是你这滚刀肉! 正一品亲王夫人的诰命,怎么就让姜离得去了? 德不配位,德不配位啊!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门外传来小丫鬟清脆的声音:“老夫人,王爷要来看您了。” 平王来了? 姜离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把点心吃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渣渣,又抽出帕子擦擦手。 众人看着她粗鲁的动作,都有些皱眉。 万老太太实在想把这个瘟神撵出去,少看一眼是一眼,便道:“王爷来了,你还是去迎一应吧。” “不用。”姜离慢吞吞地把帕子折好收起来,“我和王爷也不是外人,不用迎。” 众人:“……” 所以,你非要我们去迎,是因为我们是外人? 这时候,万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低声提醒道:“王妃娘娘,老祖宗,二十三姑娘还在外面跪着……” 万老太太看向姜离。 其实她想让二十三继续跪着,让平王看到。 但是她毕竟是内院之主,不至于那么眼光狭隘。 今日闹起来,无论因为什么,丢的都是国公府的脸。 姜离低头看着自己修剪得宜的圆润指甲,似笑非笑地道:“既然王爷来了,那就别碍眼了,让她回去好好闭门思过,闲着把女四书好好学一学。” 大夫人不得不替二十三应下。 二十三听着姜离拿腔作势的腔调,肺都要气炸了。 她的丫鬟,把她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来,想要扶着她出去。 但是二十三却不肯走,狠狠瞪了她们一样之后,就站在原地。 她是大夫人的 眼珠子,而大夫人又掌家,所以所有下人,都对二十三很敬畏,不敢得罪。 所以,二十三发作之后,就得以在廊下继续站着,没有人敢管她。 二十三要在这里看看,姜离到底嫁了个什么窝囊的男人。 只要姜离痛苦,她就高兴了。 一个卧床几年的人,大概会很狼狈吧。 很快,平王便被剑来推了进来,屋里未婚的姑娘们,闻言纷纷往屏风后退。 二十三原本站在廊下,见到平王高冷疏离,不怒自威的气质,整个人都看呆了。 平王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手炉,像一个儒雅的病公子,但是身上的那种久居人上的尊贵,却依然不敢让人小觑。 为什么,为什么平王这么好看? 二十三呆了半天,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今日被欺负的事情。 她咬咬牙,掀开帘子悄然跟了进去,然后忽然“扑通”一声,在屋里跪下。 屋里所有人都看着她,包括万老太太。 万老太太皱眉,神情不悦,目光里带着警告,好像在说,“你不要给我没事找事!” 但是二十三从小娇生惯养,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 姜离今日对她的羞辱,在她看来,已经不亚于韩信当年的胯下之辱了。 所以此仇不能不报。 平王却只看着姜离,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 他对姜离笑,伸手把什么东西递给姜离。 姜离接过去,嘀咕道:“什么呀?” 还没拿到,她就已经感受到了热气。 “手炉?” “嗯,是手炉。你一向畏冷,我刚让人帮你添了炭。” “你哪里弄来的?” “府里自己带的,是新的,别人没有用过,你放心用吧。”平王竟然一眼看穿了姜离的未尽之意。 姜离把手炉塞到了暖手之中,旁若无人地道:“国公府不比王府,想用多少火盆就用多少火盆。便是这松鹤堂,也比王府里冷了许多。大伯母,是不是您放出去的印子钱,还没收回来?哎,年轻力壮的倒是没什么,就可怜了老祖宗,一把年纪,这冬天本来就难熬……万一……” 众人死死低头,恨不得把地面盯出两个窟窿眼。 万老太太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却还没有活够,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死”。 没想到,姜离没有提死,却在咒她过不了冬。 万老太太气得直发抖。 第114章 替她撑腰 众人不知道是否发现,姜离在平王面前依旧放飞自我。 但是二十三姑娘,显然没有发现。 所以这会儿,她被晾在那里之后,还试图引起平王的注意。 “王妃娘娘恕罪,妹妹真是无心得罪你的。如今,我脸也这样了,罚跪也罚了,还请王妃娘娘原谅。” 姜离嗤笑一声:“你求我原谅,看王爷做什么?怎么,几个月不见,你还添了斗鸡眼的毛病?那你怕是嫁不出去了。” 平王忍俊不禁,宠溺道:“你这张嘴呀,真是没有饶人的时候。” “王爷错了,”姜离理直气壮地道,“我对人,向来宽容。但是有些不做人的,那就不配得到我宽恕了。” “姐姐——”二十三姑娘自以为哭得梨花带雨,却不知道现在她顶着一张猪头脸,哭得像死了娘,“你何苦对我苦苦相逼?我从前年纪小,是得罪过你,可是……” “既然得罪过王妃,又哪里来的脸,在这里哭诉?”平王冷冽出声,声音几乎要把人冻伤。 众人:“……” 果然,就知道姜离有恃无恐是有原因的。 这不,原因就在这里。 二十三被吓得说不出来话,想哭也不敢再哭,努力憋回去,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了,连连打嗝,十分狼狈,羞愤得她几乎想找条地缝钻出去。 “王爷息怒,毕竟这是我妹妹。罚她罚得狠了,像我小肚鸡肠似的。还是小惩大诫,就让她出去跪着吧,看着她我心烦。” “好。剑来——” 剑来不用平王多吩咐,答应一声吼,直接上前,粗暴地拽着二十三的衣领把她给拖了出去。 屋里,从万老太太往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的。 姜离:果然是一群看人下菜碟的玩意。 这时候,平王看着万老太太,缓缓开口道:“国公夫人虽然年老体衰,但是府里的姑娘,还是多费心好好管管,否则将来闹出什么丑事传出去,影响王妃的名声。” 众人:呸,你说这话要脸吗? 谁影响谁的名声? 要是比不要脸,谁也不是姜离的对手。 姜离自己对付这些人不在话下,不想平王卷进来,为这些牛鬼蛇神浪费时间。 所以她很快对平王道:“王爷,你这是第一次来国公府吧,我推你去园子里看看?就是冬天,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按照规矩,她得留下吃饭。 但是这会儿距离吃饭,还有段时间,所以姜离决定带着平王出去消磨一下时间,省得她发挥太好,直接把万老太太气死,以后没得玩了。 “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是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平王看着姜离,目光深邃,隐有星光。 姜离:好苏好肉麻,不愧是王爷。 这演技,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这恩爱夫妻装的,她自己都要快相信了。 姜离要把手炉递给平王,准备去推他,却听平王道:“让剑来推,你在旁边,这样我能看到你。” 众人又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球。 说实话,平王的模样,精神奕奕,面色红润,和众人想象之中卧床多年,病恹恹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这样的平王,即使是不良于行,依然带着让人挪不开眼睛的魅力。 可是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对姜离几乎没有底线的宠溺。 姜离这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姜离表示,迷魂汤没灌,但是鸡汤投喂了不少。 也不看看,这是谁养出来的男人! 姜离跟着平王一起去了花园里,剑来和默笙跟着。 在距离他们十几步的身后,江若愚,府里的二夫人,带着一群下人跟着。 姜离问平王:“你和他们说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他们欺负?” “和你表现,应该差不多。”平王促狭道。 “那就好,没有堕了我声威。”姜离得意地笑。 她就知道,平王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平王提议。 “我住的地方?早就没了。”姜离道,“府里那么多孩子,一茬一茬像韭菜似的割不完,哪里还能给我空个院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觉得伤感。 她如果会因为这点小事伤感,那早就被国公府呕死了。 “那真是遗憾。”平王道,“还有什么好景致,可以带我去看看?” “我讨厌国公府的人,连带着对国公府也喜欢不起来,没有一处不龌龊,没什么值得看的。比如——”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姜离还举例子。 “看到水边的假山了吗?是不是挺别致的?我以前也爱在那里……” 当时她刚穿越来,实在接受不了现实,总是在水边琢磨,她要是溺水死了,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看到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也不算什么,就是看到了府里的十二姑娘,和她舅家表哥在山洞里面造人。” “造人?”平王愣住。 他只听说过女娲造人,那十二姑娘,难道在里面捏泥人? 可是他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有些单纯,但是并不傻,所以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姜离的意思,耳根子都红了。 “就是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姜离道,“后来十二怀孕了,那个孩子被打了,十二也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神苍茫。 十二,是二房的庶出女儿。 和她勾搭成奸的,是二夫人的娘家侄子。 事情破败后,十二带着腹中的孩子死了,但是那个男人,却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过了不久,二夫人高高兴兴地去参加他的婚礼,回来吹嘘说她侄子娶的是郡主。 十二,就那般香消玉殒,死于“风寒”,再也无人记起。 “我不觉得十二姑娘值得同情,但是我耿耿于怀的是,为什么那男人可以全身而退。而这件事,只是国公府诸多龌龊之事当中,很不起眼的一件。” 国公府,吃人不吐骨头。 “不,你同情她。虽然你不肯承认国公府的人和你有亲,但是你依然同情那个死于非命的姑娘,你觉得,她或许愚蠢,或许放浪,但是罪不至死,尤其是,那个她为之付出性命的男人,没有得到任何惩处。所以,你才会念念不忘。” 姜离受到了触动。 “你憎恨国公府,不仅仅因为他们欺负你,也因为他们葬送了很多和你一样的姑娘。” 比如十二,比如豆蔻。 姜离缄默。 是的,平王说得对,她就是这般。 没想到,他懂她。 不愧是差点做皇帝的人,就是聪明。 第115章 先阉后杀 “都过去了。”平王道。 姜离点点头,看着他道:“说起来,要多谢王爷。” “谢我什么?”平王脸上始终带笑。 姜离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心说幸亏她不是女主角,否则平王这样的温柔男人,注定就是男二命。 “谢你让我狐假虎威。”姜离诚实地道,“没有你的话,我被他们发现,下场不会好。” “没有我,大概你也不会被发现。” “那倒也是。不过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今天我很畅快。” “如果我有能力,希望你每日都能畅快,只可惜,我怕是……” “你肯定没问题的!”姜离像鼓励孩子一样鼓励平王,眼神亮晶晶的,努力证明她说的是心里话。 唉,平王大概是受过伤害,从前那般意气风发的人,现在变得如此敏感脆弱。 “承你吉言。” “王爷,王妃娘娘,有人来了。”一直在后面当聋子和哑巴的剑来忽然出声。 ——让他喘口气吧,他看着平王装可怜,实在是已经无力吐槽。 这会儿看到二十三姑娘跌跌撞撞地过来,虽然很讨厌她,但是剑来依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不用他,江若愚已经出手拦住了二十三姑娘。 “二十三妹妹,不要惊扰王爷和王妃娘娘。”江若愚几乎不看二十三那张肿成猪头的脸。 栀子手劲很大,看得出来是用了全力的。 没办法,之前在二十三那里吃过亏,好容易抓到机会了,自然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二十三的后面跟着江华。 江华好容易追上来,也拉着二十三的袖子恳求道:“妹妹,别闹了。王妃娘娘……今日已经很生气了,你别再火上浇油。” 姜离似笑非笑地看了江华一眼。 这话说的,好像她今日才是挑事的人一样。 哦,她确实是。 但是这话江华说出口,加上她不时偷偷看一眼平王,就让姜离觉得,她是故意在平王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怎么,看上平王了? “王爷,我真的有要事回禀。”二十三歇斯底里地道。 平王口气冷硬:“退下。” 姜离却道:“王爷,既然二十三妹妹这么迫切地想要见你,那就见见吧。且听她,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平王这才没说话。 二十三好像成功了一般,眼神里闪过阴毒。 二夫人看在眼里,心说真是个蠢货。 姜离在平王面前那般肆无忌惮,只能说明她已经死死拿捏住这个男人。 二十三来上蹿下跳,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不过二夫人在大夫人那里吃了太多亏,所以乐意见到大夫人的女儿被打脸。 所以她也没有阻拦,好笑地看着二十三姑娘跌跌撞撞地向平王走去。 剑来下意识地做出守护的姿势,他怕二十三姑娘直接扑到平王怀里。 二十三姑娘在平王面前跪下,哭着道:“王爷,您要小心十八姐姐啊!” 姜离翻了个白眼。 平王皱眉:“国公府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所谓的姑娘!倘若不是有王妃珠玉在前,本王真要怀疑你们国公府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姜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可能因为我自己离开国公府才好了。” 二十三姑娘怨毒地看了姜离一眼。 姜离笑了,“二十三妹妹可真有趣。王爷说你没教养,你不瞪他,你瞪着我,是觉得我好拿捏?” 二十三姑娘道:“十八姐姐,王爷已经这般惨了,你还想害他,现在竟然还有脸在王爷面前这般大放厥词!” 说着,她不由挺直了腰,好像在等平王主动问她话。 姜离脑子笨,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要害王爷了?” 她嫁给平王之后,一直都是赔钱好吗? 就是要攻击她,也得找点靠谱的证据出来好吗? 她看着都着急。 “十八姐姐别装了,祖母让人把你接回来,让你嫁给王爷,你是怎么说的?” 姜离:“!!!” 她难得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遮掩道:“那些话怎么能当真?我那不是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吗?” 说完,她又看向平王,“假的,都是假的。” 平王点点头,“我信你。剑来,把她拖下去,交给国公府的人。告诉他们,若是他们再管不好府里的疯狗,本王就得替他们清理门户了。” 姜离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天地良心,她那真是吓唬万老太太的。 好在平王英明神武,不听二十三胡言乱语。 平王是自己人,能处! 姜离想,其实他肯定也很好奇,自己说了什么。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选择维护自己。 这男人,真行。 姜离倒是不怕告诉他,自己用“杀了他株连九族”这样的话来胡说八道。 但是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说过……阉了平王。 这话可万万不能被平王知道。 说出来倒是不会死,只是会社死。 但是听了这话,二十三急了,脱口而出道:“王爷,她说要把您先阉后杀!” 姜离:!@#¥%…… 她低下了头。 她这鞋尖,别说,还挺好看的。 沉默,沉默是此刻的花园。 就连原本打算上前去拖二十三的剑来,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 先阉后杀…… 王妃娘娘真恶毒啊。 但是他怎么那么想笑呢。 他已经不敢看王爷的脸色了。 要说平王到底是平王,他淡淡道:“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足以为外人道。剑来,拖下去。” “是!” 剑来这才反应过来,再次上演简单粗暴的拖人戏码。 平王看着脑袋都快垂到胸前的姜离,声音里隐有笑意:“多谢王妃放我一马。” 姜离:我那是放你一鸡好吗? “我说着玩的……”她小声嘀咕道,“我要是真存了那样的心思,把你麻翻了的时候,早就下手了,是不是?” 平王郑重点头:“王妃所言甚是。” 姜离:想连夜从地球跑到火星上去。 “该吃饭了。”她找了个借口,“咱们回去吃饭?” “好。” 平王看着她红透的脸,嘴角带着深深的笑意。 他都能想象出来姜离张牙舞爪和国公府的人对上的情况,想出她说那些话的神情。 不愧是他的王妃。 第116章 秋后算账 姜离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江华竟然没有跟着去照顾二十三,而是留在江若愚身边。 江若愚好像跟她说了什么,她却摇头。 看得出来,江若愚有些无可奈何。 姜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少女心思,太容易猜。 而且平王,即使不良于行,他的长相,气质,气势,都很容易让人忽略到他的缺点。 他在人群之中,就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更何况,如果当初不是她不想嫁,把自己从市井之中找回来,那现在,这个平王妃应该是江华的才对。 可惜啊,没有如果。 姜离现在见江华这般,心里有些痛快。 ——过去的平王你爱搭不理,现在的平王你高攀不起。 姜离跟在平王的轮椅旁边,没有看她。 江华的目光始终落在平王身上,失魂落魄。 江若愚见状轻声喟叹,可能因为到底都是三房的,他提醒了一句:“走吧,别让王爷和王妃娘娘久等。” 他想说,事情已成定局,名分已定,别再痴心妄想。 但是很显然,江华并没有听进去。 她一直看着平王的背影。 平王要去前院,姜离则要回后院。 要分开的时候,平王叮嘱姜离道:“别让自己受委屈,不舒服了,就让人来喊我,我给你撑腰。” 姜离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尴尬,忙道:“没事,他们欺负不了我。” “好。吃完了,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别耽误太久。” 这正中姜离下怀。 她已经耀武扬威过了,实在不想再和这些人待更长时间。 这顿饭,她其实都不想吃。 但是她还是得留下。 因为她还有事情没做完。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赵姨娘,应该会来找她。 果然,回去之后,大夫人道:“老祖宗觉得身体不舒服,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命我来招呼王妃娘娘。” 姜离瞥了她一眼。 大夫人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她怎么觉得,这位姑奶奶,又要整人了?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姜离摆摆手道:“那就好好歇着吧,我也累了,要休息一会儿。赵姨娘,不如你进来陪我说会儿话?” 赵姨娘愣了下,随后看向三夫人。 三夫人事不关己,并不看她。 于是,赵姨娘咬咬牙,站出来对着姜离行礼道:“是,王妃娘娘。” 姜离带着栀子进了花厅,赵姨娘也跟进去。 其他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人不怕死地往前凑。 姜离现在是人见人躲,众人都唯恐沾上她。 “姨娘好久不见。”姜离坐下,眼神玩味,“姨娘也坐吧。” 赵姨娘却没敢坐,而是直接跪在地上:“王妃娘娘,奴婢知道您心如明镜,什么都瞒不过您去。您的下落,是奴婢告诉老祖宗和大夫人的,都是奴婢的错。但是二十二姑娘并不知情,求求您放过她吧,她一向心软善良,时不时地还提起您……” 姜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是这样吗?” “是,是,都是奴婢的错。”赵姨娘磕头,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姜离似笑非笑地道:“姨娘倒是了解我,知道我心软,所以先来这出负荆请罪。你大概想着,横竖我和王爷现在也柔情蜜意,大概不会和你斤斤计较。” “奴婢不敢揣测王妃娘娘用意,奴婢不敢。” “你敢,而且是很敢。”姜离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总是这样,对谁都很好,万事留一线。但是当你的利益受到触动的时候,你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任何人。” 赵姨娘苦笑,“王妃娘娘高看奴婢了。奴婢只是……奴婢做了大半辈子姨娘,只有二十二姑娘这一点血脉。奴婢不求她日后大富大贵,只愿她平安顺遂。奴婢只是做了一个母亲,会做的选择。奴婢虽然错了,但是不后悔。奴婢愿意承受任何惩罚。” “啧啧,真是感人肺腑的母爱。”姜离道,“你既然求到我,而且拿你对我们母女的旧情说事,那我也认,你确实也帮过我们。可是后来,你也实打实地出卖了我,所以我们之前的所有,都算扯平了,如何?” “多谢王妃娘娘宽宏大量,您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姜离道,“我可以不计较,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但是,二十二妹妹,好像并不是那样想的呢!” 赵姨娘抬头看向姜离,额头已经红肿一片,眼睛里是不解。 姜离不等她问,就主动帮她“答疑”。 “好像,二十二妹妹,对你当初的选择,不怎么高兴。我看她今日的模样,似乎,很后悔嫁给王爷的人,不是她呢!” “不会,不会。”赵姨娘信誓旦旦地保证,“二十二姑娘,绝不会有那样的想法。王妃娘娘您放心,奴婢一直跟她说,无论嫁个农夫也好,商户也罢,最重要的是,她一定要给人做正头娘子。” “那是你说的,但是二十二妹妹,好像不是那样想的呢。”姜离笑容里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和嘲讽。 赵姨娘如遭雷击,半晌后继续否认,“不会,绝对不会。娘娘,这件事您放宽心,奴婢绝对会说服她的。” “来人,”姜离没有理她,直接对着外面道,“替本王妃把二十二妹妹喊来。” 很快,二十二就被栀子带了进来。 门随后又被关上,隔绝了屋里说话的声音。 江华见到赵姨娘在姜离面前跪着,自认不舍得自己姨娘,便上前行礼道:“王妃娘娘,姨娘膝盖不能受凉,能不能让姨娘先起身?” “还是二十二妹妹孝顺,姨娘有福气。”姜离道,“二十二妹妹,扶着姨娘坐吧。” 江华扶着赵姨娘起身,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挨着她坐。 “我刚和姨娘许久,”姜离笑得像只狐狸,“她说之前不想你嫁给王爷,所以才让我顶上,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江华一脸的不敢置信。 姜离心说,果然,都是影后。 这件事,赵姨娘不可能不告诉她。 她也没看错江华——江华生性凉薄,即使对于赵姨娘,她心里的利用远远胜过血脉之情。 那种精致利己主义,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117章 我会时常回来的 赵姨娘身形明显一颤,但是她低垂着头,什么都没说。 显然母爱还是占据了上风。 女儿再不孝顺,她也得为女儿的未来考虑。 很明显,姜离已经开始怀疑了,而且这件事,也根本经不起查。 之前赵姨娘以为,经过这件事情之后,姜离就算心里有猜测,甚至就算她知道了真相,也无能为力。 可是现在,姜离“王者归来”,那总得有人承担。 赵姨娘决定自己担下,让她来承受姜离的报复。 “原来二十二妹妹不知道,那就是我抢了你的好姻缘了,这可怎么办?”姜离故作惊讶,“我现在和王爷,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恐怕不能再把人还给你了……” 江华咬唇缄默,低垂着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姨娘心里十分慌乱。 女儿不表态,其实就是在表明态度了。 她是愿意这门亲事的,还期待姜离做出什么弥补。 甚至,甚至可能是愿意给平王做侧室。 “十八姑娘,事到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了。毕竟都是姐妹,谁嫁都是好的,以后二十二姑娘,也会有大好姻缘的。” “姨娘说得对。”姜离意味深长地道,“只是王爷这般人选,怕是不好再寻,所以我心里不安。我原本还想着,倘若二十二妹妹愿意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在王爷面前提一提……日后我们姐妹共事一夫,我也做不出欺负你的事情来,是不是?” 江华虽然没有回话,但是不回答,其实就是在犹豫,甚至动摇。 赵姨娘急了,替她又拒绝了一遍:“王妃娘娘,这件事万万不可。国公府也不是寒门小户……” 这种大家族,姐妹共侍一夫的情况,除非是对皇上,或者说姐死妹替。 最不济,也应该是嫡女做正室,庶女做侧室。 现在算什么? 姜离和江华同为庶女。 倒也不是咽不下这一口气,非要争这口气,而是姜离这种性格,女儿在她手底下,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赵姨娘每每想起姜离能装傻那么多年,就觉得心惊肉跳。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她即使知道母女俩的盘算,也没有揭穿她们。 她总觉得,姜离不好惹,结个善缘,以后能用上。 结果没想到,最后面临女儿一生被毁的情况,她实在黔驴技穷,只能出此下策。 到底是得罪了姜离。 现在最可怕的是,女儿竟然对平王一见钟情——没有谁,比赵姨娘更了解江华。 “我现在心里也很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江华终于开口,“老实说,这桩好亲事,给十八姐姐,而不是给旁人,我是愿意的。但是国公府姑娘们的处境,十八姐姐也知道,所以……” “二十二姑娘,你要相信我,不会的,你的亲事再不会被人随意操控了。皇上开恩科,今年春闱之后,三老爷答应帮你榜下择婿的!” 为了让三老爷那个老色鬼松口,赵姨娘做了很多卑贱的事情,小意奉承。 “我知道姨娘一心为我好,但是您身份低微,又能说上什么话?便是府里正经夫人,祖父祖母一句话压下来,又能说什么?” 姜离道:“哎,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提,至于以后到底怎么办,还得姨娘和二十二妹妹商量好了,否则我总要得罪一方,那多不好。再说,王爷那边,也不见得听我的,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说完,她站起身来,“不早了,该开席了吧。我饿了。” 现在母女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分歧,姜离今日目的达到。 对于这种让她不爽,却又算不上彻头彻尾坏人的人,姜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她们不舒服。 至于以后江华到底要嫁给谁,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开席之后,万老太太继续装死不出来。 姜离身份高,没有人能和她一桌吃饭,所以她就自己独享一桌宴席,想吃什么吃什么,丝毫没有包袱。 她甚至,还胃口大开,啃了一条鸡腿,亲自拿在手里,大快朵颐那种。 估计站在一旁饿着肚子伺候的国公府诸位太太们都要被呕死了。 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嫁得好,身份高呢!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都是废物! 姜离吃过饭,自有人捧了水和毛巾来伺候她洗手。 姜离表示吃得很满意,日后还会经常回娘家。 众人:求求了,千万别,这样大家容易折寿。 刚吃完,前院就送来消息,说是平王在等她,要回府。 看着众人如释重负的模样,姜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虽然知道大家都舍不得我,但是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我是王妃,身不由己了。但是,以后你们若是想我,继续派人去接我,我也很想你们。” 众人都无语了。 也没有人想做出头鸟,所以都敛容屏息,一个敢出声的都没有。 姜离站起身来,“我要走了,按理说,老祖宗该送我出去。但是念在她年纪大的份上,也就算了,你们帮我跟她老人家说一声,让他好好保重,我得闲了就来看望她。” “哦对了,大夫人,”姜离看向只当自己已经死了的大夫人,“嫁妆的事情,还牢您费费心。毕竟事关国公府的体面,也关乎我在王府的体面。要是给得少了,我可不依呢!” 说完,她抬手扶了扶鬓角,风情万种,“诸位保重,我们很快再见。” 等来到垂花门,姜离发现平王已经在等她了。 平王又递过来一个手炉。 姜离晃了晃手里的,“在这里呢,王爷自己拿着吧。” “那个定然不热了,给你换一个;那个给我。” 姜离从善如流,低头看着精致的小手炉上交颈鸳鸯纹样,笑道:“果然是一对儿呢!和咱们一样。” 平王宠溺地看着她,“走吧,时间还早,带你出去逛逛。” “好嘞。” 国公府把这两尊大神送走,无论内院还是外院,都很是松了一口气,心里都在感慨——可怕,真可怕,以后千万不要再来了! 第118章 带你去看重要的人 “咱们真的出去玩吗?” 马车辚辚而行,今日狐假虎威,大获全胜的姜离,抱着小手炉,笑眯眯地问平王。 从前看不起狗腿子,现在才知道,做狗腿子真是忒爽了。 “不出去玩。” “哦。那也没事。” 心情好,怎么都好。 “我带你去谢家。” “啊?”姜离愣住。 谢家,谢承的谢家,也就是平王的外家? “外婆会担心我,而且她应该也很想见见你。” 听着平王声音之中的些许深沉苍茫,姜离想起了甚嚣尘上的传言——谢承是被平王害死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或者说,如果谢家的人,也那样认为的话,那现在平王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不过姜离没敢问,只“嗯”了一声,带着些许安慰的口气道:“我还是挺讨老人喜欢的,我会好好表现的。” 平王笑道:“你不用紧张,平常的你就很好。” 他也很喜欢。 姜离想了想,主动问道:“王爷,谢家都有哪些人?你提前跟我说说,免得我去了之后记不住,闹笑话。” 谢家的事情,她听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的谢家,人丁凋零。 谢老太君生了三儿一女,女儿就是平王的生母,已经去世的谢皇后。 三个儿子,长子和三子都马革裹尸,次子断了一条手臂后性情大变,在府里闭门不出,不见外人。 长子留下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几年前被平王“害死”的谢承,女儿的情况,姜离不了解。 次子出事之后,经常打骂原配,所以原配和他和离了。据说有一双庶出的龙凤胎,年纪不大,十一二岁,是他受伤回府之后才有的。 三子去世的时候才十七岁,还没有成亲,但是同他心意相通的姑娘,殉了情,也是令人唏嘘。 平王说的,和姜离听说的大差不差,只是更详细了些。 “外祖父和大舅是十二年前战死的,那之后两个月,我母后也病逝了……” 姜离听得心酸。 对于谢皇后来说,父兄同时战死,那是多大的打击,所以两个月后,她也撒手人寰。 再想想谢府的老太君,丈夫,儿女,一下失去了三位至亲,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大舅母娘家姓薛,是个坚毅能干的,现在府里都靠她撑起来;大房表妹名雪影,大舅取名的时候,是想用薛,被大舅母阻止,这才换了雪字……大表妹随舅母性格,很是坚韧,今年十七了,还没有婚配。” 姜离能想象出来夫妻恩爱的情景。 “二舅父应该见不到,而表弟今年十一岁,跟着先生读书,体格有点弱;二表妹也十一岁,她很容易害羞,见了我就躲,所以我也不是很熟。” 说完后,平王看向姜离:“还有什么想问的?” “嗯,大夫人今日在吗?她是不是也得回娘家?”姜离小心翼翼地问。 试想,大夫人的亲生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被平王“害死”,那见面的场景,岂不是会很惨烈? “应该不回。大舅母孀居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娘家;她的几个侄儿侄女,得空倒是会来看她。” “哦。” 平王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谢承的事情,大舅母也知道内情,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上舅母会尴尬。” “那就好。”姜离点头,“可是我觉得不管有什么内情,还是会挺难受的。” “嗯,舅母很难过,但是她从来不对任何人提起,你见了她就知道了。” “好。我主要怕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我尽量……少说话。” “不用紧张。” 马车到了谢府门口停了下来,平王对姜离解释道:“我让默笙去通禀了,因为想着今日不一定有时间能赶来,所以没提前告诉外祖母。” 姜离点点头。 其实刚才,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只是没好意思问,那就是—— 既然平王和外家的关系还算不错,为什么平王出事了,从来没有见到外家的人去嘘寒问暖? 这事别说做不到,只看想不想,毕竟元三都能天天去给自己送饭。 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恭迎王爷。” 姜离从马车下来,便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身形单薄,面色苍白,明显有些紧张,局促地拱手行礼,身后跟着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仆。 “瓜瓜不必多礼。”平王笑道,指着姜离道,“这是你表嫂。” 姜离几乎要笑出来,瓜瓜……这个名字有点可爱。 瓜瓜,不,谢斐对着姜离行礼,“见过表嫂。” 姜离顿时后悔,路上怎么就没想到,要准备礼物呢! 平王适时开口道:“我和表嫂来得匆忙,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过几日给你补上。先带我去见见外祖母和大舅母。” “好,好,好。” 姜离看得出来,这个老实孩子见到平王表哥,紧张了。 众人一起往里走,不多时,就有人扶着一位白发苍苍,却依然腰杆挺直的老太太出来,扶着她的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中年妇人,另外一边则是一位十六七岁,眉眼之间有些冷峻的姑娘。 这位姑娘身旁,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紧紧拉着她的袖子,神色之间有些瑟缩。 好了,姜离一下就全部对号入座了。 感谢平王,介绍得如此到位。 谢老太君见到平王,未语泪先流,紧紧地上前抱住了他。 因为人很多的缘故,平王还在轮椅上坐着,只是眼眸之中同样有水光。 过了一会儿,大太太道:“娘,外面冷,还是屋里坐吧。雪影,你跟在王妃身边伺候;阿依,你到我身边来。” 那瑟缩的小姑娘顿时像找到了救星一样,回到了大太太身边。 看得出来,大太太平时对她不错。 谢老太君哭了一会儿,想起姜离,便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道:“这个孩子,眼神明亮干净,我喜欢。” 姜离有些受宠若惊——要是谢老太君知道她刚才怎么在国公府狐假虎威,估计就不会这么说了。 老人家喜欢的,都是柔顺的姑娘。 她不是,但是她会装啊。 所以她低着头装害羞,夹子音都出来了:“老太君您过奖了。” 第119章 敌意 平王看向姜离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好笑和纵容。 姜离假装没看到。 反正谢府这种地方,她应该也不会常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听完自己说话之后,谢雪影似乎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换上了平静的神情。 “祖母,外面风大,表哥身体也不好,还是进去说话吧。”谢雪影道。 “看我,看到景珩和他媳妇,都高兴傻了,走,走,到屋里去。” 姜离假装娇羞,亦步亦趋地跟在平王轮椅旁。 到了正院,众人落座。 大夫人薛氏称不舒服离开了。 姜离忍不住偷偷看平王的脸色。 薛氏这分明是因为儿子谢承的死而迁怒平王。 但是姜离的目光,却撞到了平王的眸子里。 平王对她笑笑,有些反过来安抚她的意思。 姜离忍不住佩服他情绪的稳定。 换成自己,有人当面甩脸子,她是会下不来台的;尤其这是他在乎的亲人。 谢老太君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只是让谢依去看看薛氏。 “我也去吧。”谢雪影也站起来。 然后她走的时候,又把瓜瓜给带走了。 屋里除了下人,便只剩下谢老太君和平王夫妇。 姜离心里觉得有些悲凉。 偌大的一家子,曾经战功赫赫,护住了江山,护住了苍生,最后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姜离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平王对那些伤兵和家属那么好。 因为他能够,感同身受。 “你也别怪你大舅母……”谢老太君终于忍不住,眼中泪花滚落,“她太难了。” 能不难吗? 相公儿子都没了,以这里的观点看来,她没有任何指望了。 平王点点头,屏退了周围人道:“我知道的。外祖母,您身体最近可好?” “好,都好。”谢老太君道,“你现在如何?” 平王扶着轮椅,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谢老太君面前,缓缓跪下。 谢老太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惊喜得甚至都不敢眨眼睛,神情也似僵住了一般。 顿了片刻,她眼中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而下,扶着平王,用沙哑的声音道:“好好好,好孩子……” 谢老太君大哭一场,几乎把平王的肩头打湿。 姜离站在旁边,虽然不想“助哭”,但是眼眶也湿湿的。 前世今生,每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就会觉得自己辛苦读书二十几年,能够帮上别人,自己也从中得到了很多精神慰藉。 她从来不烧香拜佛,因为如果真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想她早已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了。 平王等谢老太君平静之后,又回到轮椅上坐下。 谢老太君看看姜离,欲言又止。 姜离多么有眼色,立刻道:“我想出去方便一下……” 谢老太君便喊了自己身边的嬷嬷陪她去。 出去后,等在院子里的栀子就迎上来。 谢府的规矩和别处不一样,退下不是退到廊下,而是要到院子里。 栀子想,可能是因为谢家之前很多事情涉及机密? 不过和她也没有多大关系。 姜离带着栀子,跟着嬷嬷,在谢府漫无目的地游荡。 那嬷嬷倒是很好,到处都给她介绍。 但是姜离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疼嬷嬷一把年纪,开口灌凉风,便道:“嬷嬷,我自己看看,若是有需要你介绍的,我再问你。” 于是接下来几个人,就沉默地溜达。 姜离怕冷,溜达了一会儿就有点撑不住,抱着手臂想,平王和谢老太君,应该说完了吧。 “嬷嬷,要不咱们回去?” “是。” 回去的路上,她们却意外看到谢雪影从一处院子里走出来。 而谢雪影,也看到了她们。 四目相对间,姜离和她都没有说话。 姜离已经察觉到了谢雪影对她的不友好。 她做不出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事情,所以并没有主动开口。 而谢雪影,似乎哼了一声,然后直接扬长而去。 谢府的嬷嬷面上尴尬,“可能,可能大姑娘刚才没看到王妃娘娘,这才……” 姜离心说,是她瞎了还是我瞎了? 但是她也犯不着去为难一个下人,而且还是老太君身边有体面的嬷嬷,便扯了扯嘴角:“可能吧。” 看着谢雪影的背影,姜离漫不经心地问:“嬷嬷,王府我刚刚当家,有很多事情不懂。你跟着老太君多年,见多识广,可否为我指点迷津?” 嬷嬷忙道“不敢”。 姜离笑了笑,“我其实就是想问,府里主子和下人做新衣的份例。我在国公府,也就是个庶女,嫡母给什么就拿什么,实在弄不清楚应该怎么办。所以便想问问,咱们府上是怎么定的。” “咱们谢府节俭。从前的话,男主子换季的时候是四套衣裳,女主子是六套。下人初初进府有两套,其他人都是每季一套,生辰和过年的时候主子另外加四套,下人一套新衣。” “那现在呢?” 嬷嬷沉默了片刻后道:“现在不比从前,下人的衣裳差不多一年两套,主子们不一定……衣裳都小了会添,生辰的时候也会,否则是不添的……” 姜离想,果然谢府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 从谢雪影身上的旧衣,从府里寥寥无几的下人,从老太君屋里的陈设,她就看出来了。 那场大败,谢府失去的不仅是子孙,还有钱财。 只是不知道,她们的积蓄,是不是也像平王一样拿出来补贴了追随多年的将士。 等她回去的时候,剑来主动迎上来道:“王爷刚才让属下出去找您了,说咱们该回府了。” 这就说完了,而且这就要走? 那真是很好。 回去的马车上,平王比之前沉默。 姜离想,他应该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应该也想起了谢承。 “天色太晚,咱们就不在那里吃了。”平王终于开口,却是解释不在谢府吃饭的原因,“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大舅母不喜欢我。” “我看出来了,但是我能理解她,也能理解你。” 儿子没了,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理智去分析,到底是谁的错? 而平王,并没有害谢承,战场刀剑无眼,丢了性命,也实在是……寻常。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大舅母对我的埋怨,你不懂;并不单单是因为谢承的去世……” 第120章 平王的坦白 姜离竖起耳朵听着。 结果—— 结果平王不说了。 就这? 好吧。 虽然从道理上明白平王没必要把隐秘的事情和她说,但是心理上还是有点因为没吃到瓜而有些失落。 姜离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时,就听平王道:“我小时候,时常来外祖家,和雪影一起习武,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姜离心里那奄奄一息的八卦小火苗,瞬时又腾腾燃烧起来。 平王这是——不打自招了? 她就说,谢雪影看见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这中间要是没事,她把脑袋割下来! 只是她觉得和平王也没那么熟,不好探究人家隐私。 毕竟,这对也是被棒打鸳鸯,已经挺惨的了。 没想到啊,平王这个从来不主动诉苦的男人,今日见了谢雪影,也受到了刺激,主动谈起过去的感情了。 没事,来,乖,知心姐姐听着呢! “可是,没有人谈我们的婚事。”平王只假装没看到姜离眼中的激动。 他心里有些好笑,又有点酸涩。 ——姜离是真的一点儿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否则现在不该是这样看热闹的眼神。 “为什么?你们表兄表妹,亲上加亲,不好吗?”姜离说完就在心里表示,这绝对不是她自己的想法,而是代入了这个时代的普遍想法。 近亲结婚,作为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她自己坚决反对。 “不好,因为我从前是太子。”平王道,“谢家已经送了我母亲进宫,知道骨肉分离的残忍,知道明明自家女儿受苦,却又无能为力,否则就视同忤逆谋反的苦……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再送个女儿去深宫吃苦。” 姜离愣住。 是啊,她下意识地代入了世家大族的做法,一门三皇后。 但是实际上,这个谢家,和世家大族的谢家截然不同。 他们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是靠实力,而不是卖女儿去维系家族荣耀。 “而且雪影的性格,不适合皇宫。” “所以,你们就被棒打鸳鸯了?但是你不用气馁,现在好了,你不是太子了!”姜离情真意切地安慰平王。 失去了江山,但是得到了她啊。 这么看来,平王也是能得到慰藉的。 哦,不行,她还鸠占鹊巢呢! 姜离恍然大悟。 怪不得平王要自揭伤疤呢!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她当即表示,“咱们俩这都是假的,虚情假意,当不了真。而且这是圣旨赐婚,也不是你能拒绝的。我们之间也清清白白,你好好和你表妹解释一下,我觉得她应该能体谅吧。” 姜离甚至都给他策划好了。 “现在不要迎她进门,因为妾扶正太难;等我‘死’了以后,我说假死,然后她就可以嫁给你做续弦了。” “呃,怎么了?” 姜离后知后觉地发现,平王一直盯着她看,似笑非笑,看神情,怎么那么让人瘆得慌? “原来你都帮我们编排好了,那不按照你这故事走,感觉有点辜负你了。” 姜离:切,你可真会借坡下驴,搞得我像编剧似的。 大哥,你们这连续剧都上线了,然后才安排编剧吗? “可是要让你失望了。”平王道,“我和雪影之间,也只有兄妹之情。我把她当妹妹,她……” 她把你当情哥哥? 姜离心里默默猜测。 “她把她自己,当成谢家的顶梁柱。她的梦想,是光复谢家,所以她是要招赘婿的。这件事,从谢承出事之后,她就已经决定了。我很佩服尊重她的决定,只是没帮上她。” 姜离:“……好厉害啊!” 这不是大女主吗? 她对谢雪影崇拜起来。 “原本想着,要麻烦你帮忙;我还想着,你们俩都快人快语,会相处融洽。岂料,岂料你想错了,装得柔柔弱弱,受不住,她最不喜欢那种女子……” 姜离:所以,她是被我的夹子音给夹了? “虽然她没说,但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大概能猜出来,她觉得我如今这幅处境,要找个雷厉风行的妻子,辅助我东山再起,所以见了你有点失望。” 要是单单失望也不至于如此,实在是姜离的夹子音,太过矫揉造作。 姜离:这是对我演技的最大侮辱。 好了,这一篇翻过了,都不提了。 “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不想你日后误会我和雪影的关系。”平王道,“而雪影,是我过去接触最多的年龄相仿的女子。” 言外之意,谢雪影都不可能,其他女子更无可能。 “以后任何人到你面前说三道四,只要有真凭实据,你都可以带着来打我的脸。”平王面上多了几分郑重,“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坦坦荡荡,没有不可对你言的感情,也不希望日后有人用这件事算计你我。” 姜离被他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她就是爱脑补,平王这是看穿了,专门给她打预防针呢! “我知道了,我保证,”姜离还是有认错态度的,“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提王爷的感情,因为那纯属子午须有,哦,不,子虚乌有。” 看她多真诚,嘴都瓢了。 “倒也不至于说不能提起,但是我希望你直接来问我。” 姜离心里:不问不问。 她现在有更好奇的事情了。 “雪影想找个什么样的赘婿?这一般不好找。” 听说了谢雪影的志向,姜离就对她好感倍增。 至于她瞪了自己两眼,姜离也大度地表示不追究了。 因为她自己,也挺讨厌夹子音的。 大家也算志同道合。 平王眼睁睁地看着姜离,迅速地从关心自己的感情经历,变成了关心表妹。 她这小脑袋瓜啊,一天天就像那水车似的,不停地转。 “怎么,你想帮她介绍一个?莫非是沈望之?” 姜离:“……我可没说;我就是替她发愁。” 她不提沈望之。 “一般的男人,不想做赘婿;太差的,雪影肯定也看不上,哎,女人可太难了。” 男人有本事就会有无数女人投怀送抱,坐拥三妻四妾,享尽齐人之福。 女人有本事,却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为异类。 呸! 第121章 母女争端 平王对女人不是很了解。 但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他见过不少,听过的就更多。 他不希望有一日,姜离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和他生出隔阂。 平王厌倦复杂的关系。 他就想两个人清清静静。 她笑闹,自己看着,这就已经是平王求之不得的幸福了。 再夹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事,他不愿意。 从今往后,不仅谢雪影,任何其他适龄未婚女子,一旦有交集,他都会和姜离解释一下。 要把误会,扼杀在萌芽之前。 看着姜离已经开始替谢雪影操心,平王心里松了一口气。 “对了,我今日才知道,原来王爷的名字是景珩。” 这天下是刘家天下,平王叫刘景珩。 平王笑笑,“皇子的名字,都是父皇起的。” “好听。”姜离托腮靠在自己膝上,显然有点累了,“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还得回娘家。你要是忙的话,明日我自己回就行。” 家里人见到他,紧张啊! 尤其于氏胆子小,还不知道要怎么战战兢兢呢。 别去吓唬她家里人了。 但是平王却道:“我不去倒是没什么,只是怕岳母多想,以为我们吵架了。” 姜离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于氏一贯是爱胡思乱想的。 “那就一起回吧,我们快去快回。” “我也没什么事情,不忙。你要是回去连顿饭都不吃,岳母心里难受。” 姜离发现,平王人情练达,比自己厉害太多了。 果然多吃了几年米,是不一样。 这个朋友,是真不错。 “行,那就吃顿饭回来。阿照估计想来住几日……” “来吧。只是我忙的时候,你多带带他。” “忙?” 姜离有些意外。 她说平王“忙”,那完全是客气之词。 平王一个残疾人,没有领任何差事,他忙什么? 但是男人好像不忙就没面子似的,所以姜离也就没有戳穿他,点了点头。 平王觉得每次姜离眨巴眨巴眼睛,他就能猜出来她在想什么。 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让他感觉很好。 晚上吃过饭,姜离穿着寝衣,躺在炕上滚了两圈,心满意足地道:“还是得在自己屋里舒服。” 今天这一天,和人斗智斗勇,她可真累了。 平王从浴室出来,坐在火盆前晾烤头发,闻言便问她,“今日在国公府,受了委屈吗?” “没有,他们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姜离拿着一块肉干,趴在炕边伸手抖小黑,得意洋洋地道。 平王:“……我没有把你当成小黑。” 姜离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自己骂了自己。 她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道:“王爷,你猜怎么着,我二十二妹妹,看上你了。” 平王:“……这可不是我爱听的。” “被人喜欢,不是让男人自信心爆棚吗?” “平添烦恼。”平王道。 “我二十二妹妹长得还不错的,就是心眼多。但是做你的女人,心眼不多,估计会被人拆了骨头吧。” “不会,还有我在。如果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招惹。” “你之前一直没有娶妻,该不会因为你觉得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吧。” “我确实这般觉得。” 姜离顿了片刻后幽幽地道:“你大可不必这么想。你可以把过多的自知之明,分给其他人。” 这天下,普信男可太多了。 转念再想,从前做太子的时候都不想娶妻,那现在…… 感觉平王就是注孤生的命了。 浪费,太浪费了。 平王多好一男的,秒杀她两世遇到的99%的男人。 与此同时,江华也正在和情绪激动的赵姨娘说着平王。 赵姨娘眼圈通红,前胸不断起伏,显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但是江华却面无表情地坐在绣墩上,眼神嘲讽,“姨娘,你做了妾,就不想我做妾。可是你想没想过,你做了妾,从吃不上饭的娘家,到了国公府,你依然比你那些姐妹强百倍千倍。” 忘了本的人,是姨娘。 她以为在国公府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辛苦,殊不知在外面为了活着而努力更辛苦。 “还有,我投生在你肚子里,就已经注定了,我这辈子的不容易。” 赵姨娘身形一个踉跄,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看得比命还金贵的女儿。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 为什么女儿能说出这般凉薄扎心的话来? “姨娘,我比你现实。你总是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给我找一门样样都好的亲事。找不到,你就觉得可以牺牲门第……但是都是国公府的姑娘,凭什么日后我要对我姐妹卑躬屈膝?我要为柴米油盐算计?” “我是为你好的!”赵姨娘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为我好,你能做主吗?你今日没有看到十八姐姐狗仗人势的样子吗?姨娘,我觉得她疯了,但是我又觉得好嫉妒。那样畅快的日子,我一日都没有,一时都没有!” “你才疯了!你为什么要和姜离比?她现在这般嚣张,日后总要付出代价的!姨娘比你多吃十几年的米,你听我的话……” “日后付出代价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了她今日人前风光,”江华幽幽地道,“看到了王爷对她的纵容宠爱。姨娘,我不比她差什么!” 平王为什么对姜离那么好? 还不是感念困境之中,姜离去陪他,对他不离不弃? 如果换成是自己的话,也一样可以的。 错过了,她错过了! “姨娘,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过了。我这个年龄,祖父随时都能为我指定一门亲事,我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你要去给王爷做妾吗?你要屈居姜离之下吗?” 从小到大,江华把很多人当成竞争对手,但是不包括姜离那个傻子。 她也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姜离,虽然她从来不去欺负姜离。 但是让人心痛的事实是,现在她确实,只能暂时屈居姜离之下。 这大概就是和命运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但是那又如何? 如果她坐以待毙,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 国公府的十四姑娘,就被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进门就当便宜祖母,实在是恶心人。 江华绝不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第122章 讨好 赵姨娘其实有点被说动了。 现在对她来说,最劝退的是姜离那张不可一世的嚣张的脸。 她真的,从未见过姜离这般的人。 从前装傻装得那么真,说她忍受胯下之辱也不夸张;胆子又大,说走就走;再被抓回来,丝毫不落下风,还能把老祖宗镇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说她觉得姜离那般肯定日后有亏吃,但是目前,确实她很占便宜。 也实在不能怪女儿被她带偏了…… 但是赵姨娘理智犹存,艰难压制自己想要附和女儿的心思,道:“你以为王爷就是白菜,你想捡就能捡?” “从前我是不能,但是现在有十八姐姐在。我去探望自己姐姐,有何不可?” 赵姨娘还是心惊肉跳。 “姜离不是省油的灯,她要是察觉到你的用意,会放过你?” “那就得看我手段了。”江华道,“若是王爷为我说话,她又算什么?” 赵姨娘不说话了。 江华看她样子,就知道她心动了。 “姨娘,你放心吧。我和十八姐姐,其实是一样的人。”江华眼中野心勃勃。 赵姨娘一点儿都不放心。 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失控了。 姜离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碰瓷了,累了一天,她和平王说着话就睡过去了。 平王替她掖好被角,起身出去。 “王爷!”站在廊下的剑来立刻迎上前来。 “去外书房。”平王道。 “是。” 姜离早上醒来的时候,见平王的幔帐还没有挂起来,知道他还没起床,下炕的时候就有意放轻脚步。 “醒了?”平王的声音从幔帐后传来,带着几分慵懒,却依然声如碎玉。 “嗯,还早。” “不早了。”一只修长的手从幔帐里伸出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得姜离有些脸红。 她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今日总被平王勾得魂不守舍? 这样不好啊! 声控加手控加严控,她早晚得吃大亏! 姜离,你要控制你自己啊! “都已经说了要回去,就别让岳母久等了。”平王坐起身来,把幔帐用银钩挂起来。 他身上穿着寝衣,但是上面的扣子没系,最近训练有素的成果,就从领口呼之欲出。 姜离控制自己不往他胸肌上看。 大清早的,男色勾人,这不是诱导她想入非非吗? 阿弥陀佛,这样不好不好。 平王只当没看到她偷偷摸摸打量自己的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在动作间,把领口位置敞开更多。 虽然他不太理解,姜离为什么那么容易被胸肌吸引。 但是只要他有,那姜离这个爱好就是好的。 姜离果然流了鼻血。 但是感激屋里的八个火盆,她可以怪空气太干燥。 她的鼻止不住,捏着鼻孔,用冷水拍额头,差点把自己拍成脑震荡,好容易才终于止了血。 因为娘家太近,他们直接步行回去,但是后面的马车却还跟着。 因为马车里,放着平王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姜离也是回了娘家之后,啃着亲娘递过来的她最喜欢吃的白萝卜,看着剑来指挥人,一样一样地往里面搬,才发现平王准备了那么多东西。 “王爷,你这不会是要把王府库房给搬空吧。” 这败家老爷们,行不行了! 要说王府存了金山银山也就算了,可是穷得节礼还得东拼西凑,甚至装死,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就算感谢她帮他治伤,也可以细水长流不是? 这般热情,容易把她娘吓到。 “也没有什么,就是给岳母准备了一些补品。另外给元叔买了几坛酒,还有些茶叶……” “我的礼物呢?”阿照蹦蹦跳跳过来缠着平王,“姐夫,你说了过年给我送礼物的。” 姜离白了他一眼,“你刚才不是都已经收了红封吗?红封哪里去了?” “被娘收走了,”阿照扁扁嘴,“娘说替我攒着。我看这钱,攒着攒着,还是给你花了。没事,反正也是我姐夫给的,你们俩一家的。” 姜离:“……” 臭小子,越来越不讨喜了。 平王抬手,剑来很快抱了个锦盒过来。 “自己打开。”平王笑着对阿照道。 阿照高兴地道:“让我猜猜,会不会全是金元宝?” “金元宝你个头啊,你钻到钱眼里去了。”姜离笑骂。 但是当锦盒被打开,阿照高兴得抱着锦盒在院子里直转圈圈,不知道如何表达那满溢出来幸福的模样,让姜离怀疑,平王真给了他一盒金元宝。 “是我小时候玩过的小弓箭。”平王看着姜离解释道,“虽然小,但是做工很精致,是我小时候练习射箭用过的。我让工匠重新修整过了,正好给阿照用。” 姜离凑过去看,阿照不给她看,唯恐她抢走。 但是姜离还是看清楚了,那弓箭上,有一闪一闪的……各色宝石? 那宝石不是真的吧。 不对,这里要是弄个假的,估计比真的还贵,毕竟玻璃都是奢侈品。 卧槽!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王爷,你还有这种好东西呢!我的意思是,竟然还保存着。” “东宫只是被封,里面东西,陆陆续续都会送回来。我只是让人提前去找了弓箭送给阿照。” 姜离:“!” 原来,还回来的东西,还包括这些? 怪不得平王出手这么大方。 这孩子,是穷了几年之后,乍富了啊! “他小孩子,不用玩这么贵重的……”姜离看着上面的宝石,心都在颤颤。 这会儿阿照已经把锦盒放到一边,拿出来弓箭开始对着树上的喜鹊比划了。 臭小子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好像他真会点什么一样。 “没关系。”平王眼神里有纵容,还有回忆过去的淡淡怅惘,“他喜欢就好。” 姜离不知道他回忆起的过去,有什么是再也无法得到的。 比如母爱? 比如童真? “萝卜好吃吗?”平王忽然问。 姜离“呃”了一声,随即道:“好吃,你尝尝?” 没敢给他,主要怕他嫌弃这种便宜的东西。 而且,萝卜吃多了,容易……嗯,放屁。 第123章 平王神勇 “好。” 平王直接把脸凑过来,要咬姜离手里这块。 姜离吓得,萝卜都掉到了地上。 平王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咬了一口道:“很脆,微辣回甘,果然好吃。” 姜离人要没了。 那是她咬过的…… 这界限感,是不是有点太模糊了? 姜离都没办法直视平王了,讷讷道:“我去给你切一块来。” 她几乎是转身夺路而逃。 剑来表示,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王爷就是啃了一块剩萝卜,嘴角翘那么高做什么? 姜离心扑通扑通跳着走进厨房,就见到正在炒菜的于氏,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尝了尝,又把剩下的送到烧火的元三嘴边,“你帮我也尝尝,不知道王爷吃了会不会嫌淡。” 姜离:“……” 完了完了,她脑子不干净了。 姜离决定和平王谈一谈,否则她怕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始终都在内耗。 嗯,等回府就谈。 “娘,您身子重,我来吧。”姜离笑着要上前帮忙。 于氏却嗔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现在回娘家就是客。你怎么不去陪着王爷?你把王爷一个人留在外面?快去陪王爷!你看你这孩子……” 家里还有个张婆子帮忙,姜离受不了于氏的唠叨,只能出来。 “来,这样——”平王正手把手教阿照射箭,耐心温和,“手指勾住这里,慢慢来,对——”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即使是冬天,依然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姜离看着一大一小聚精会神的样子,心里安静而美好。 她干脆在门槛上坐下,托腮看着他们。 “好了,现在瞄准那里——” “喂喂喂!”姜离风风火火站起身来。 岁月静好,只持续了三秒钟,因为姜离发现这俩没什么数的人,把箭头对准了鸡窝。 “冬天鸡本来下蛋就少,被你们俩再一吓,直接不下蛋了。对着墙射去!” “墙我射不进去!”阿照抗议。 “那还是你本事不行。你没听过,入木三分吗?”姜离振振有词地道。 “墙比木头硬!” 姜离:“……” 熊孩子也不好糊弄啊! “你姐姐想说的是李广将军射石的故事。”平王道。 姜离立刻气焰上涨,“没错。” “那只有一个李广将军!”阿照还是不服气,“而且,那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书里还说,以前有那么多神仙和上古神兽呢?有吗?” 姜离气得想打人。 孩子越大是越讨人厌。 这张嘴巴叭叭的,真不讨喜。 “总之,不能对着鸡窝射!”姜离叉腰,用姐姐的威严强力镇压。 “我就想射鸡!” 至少得射个活物吧,要不射什么箭! 平王摸了摸阿照的头顶,“把弓箭给我。” 阿照不明所以,但是姐夫现在就是他最崇拜的人,所以他听话地把弓箭给平王。 平王坐在轮椅上,手中紧握着弓箭,微微打量了一下前面的墙壁,指节微白,然后似不经意般射出一箭。 可是箭头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深深地嵌入了墙壁之中。 姜离看得目瞪口呆。 这,平王就这么随随便便一射,就把箭射进了墙壁之中? 偏偏他还回头看着姜离,笑着解释道:“没什么的,取巧而已。我是射在两块青砖之间……” 姜离心中疯狂呐喊:你射在哪里都牛逼啊! 就这个能力,做太子还被人拉下来。 怎么,做太子要上天啊! 比起她的“内敛”,阿照就直接夸张多了。 他跳起来,像只兔子似的迫不及待地跳到墙边,睁大眼睛看着深深嵌入墙体里的那根箭。 再回头看平王的时候,小少年眼睛里热度灼人,恨不能直接跪倒在平王面前唱征服的模样。 姜离忍俊不禁。 “现在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吧。别坐井观天,以为自己做不到,就没人能做到……” 但是阿照现在完全听不见去她说话了。 他就是想表达一下对姐夫的滔滔不绝的崇拜!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阿照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平王。 平王吃饭,他夹菜;平王喝茶他添水,简直就是平王第一舔狗。 等到姜离和平王要回去的时候,他死活也要跟着去。 本来于氏知道,平王宠着这小舅子,几乎就想答应了。 但是阿照却道:“我要和姐夫在一起,睡觉也要和姐夫睡。” 于氏就不松口了。 可怜的阿照,被亲娘扣了下来。 ——开玩笑呢,去影响平王和姜离培养感情,那于氏第一个不同意。 晚上,“培养”感情的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炕上,隔着几步距离,却是感情以及小蝌蚪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姜离在黑暗中睁着眼,轻声道:“王爷,你以后婚事怎么办?我是不是鸠占鹊巢,影响你了?” 平王心思一动。 看起来,还是今日他的试探,让姜离起了戒心。 这条路不行。 姜离这里不适合单刀直入,会把她吓回壳子里,甚至跑路。 “有一点影响吧。”平王道,“你在,我确实无法娶王妃。但是目前来看,还不是娶妻的合适时机,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还没有衡量好,到底该娶谁。” 姜离心中大喊:王爷英明神武。 就该这样啊! 王爷就要有个王爷的样子。 见了个穿越女,就非要凑上去,什么家国大事都不管,瞬间化身恋爱脑的男人,她实在是看不上。 看,平王多好。 “那王爷你慢慢想,我其实就是怕,怕你不让我走了。”姜离道。 “你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担忧?”平王不动声色地道。 “你今日吃我萝卜,我还以为你对我生了感情呢,呵呵。” 平王心说,果然。 但是他嘴上却道:“吃了你萝卜?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吃?那我明日让人买萝卜,然后把我的萝卜给你咬一口?” 姜离:“……” “逗你玩的。”平王很快笑着解释道,“我没有多想,可能是把你和阿照一样,都看成小孩子了。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日后我会注意分寸的。” 姜离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这么郑重的道歉,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好意思。 “睡吧,赶紧睡吧。” 第124章 又赚了一桶金 日子过得飞快,姜离很快迎来了自己的“开门红”。 她去给乔漾站台了。 为了表示郑重,也为了让其他人见到效果,姜离盛装打扮就去了。 乔漾事先应该做了“宣传”,请了很多人。 总之就是一句话,效果超级好! 当天,乔漾就帮姜离接了十五个单子,拿到了预付的一万五千两银子。 乔漾说,还有一半,等事后再给她。 这还不算完,乔漾还说,每一家,她自己还抽了二百两银子的中人钱。 姜离闻言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要不说我怎么不能暴富呢?我实在是没有你们这些生意人敢开价啊!” 做生意的人,真是一定得能算计到骨子里才行。 乔漾瞥了她一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银子,也别胡吃海喝。虽然眼下这门生意一本万利来钱快,但是我不觉得,你能做很久。” “是,我知道。”姜离道,“要么是我被人捅到上面,这门生意做不了了,要么就是其他人见我没事,也跟着效仿……” “你心里有数就好。” 姜离道:“我有数。” 平王现在还是个“残废”,家财又都散给他的旧部了,这件事皇上比谁都清楚。 说是要把东宫之前的产业还回来,可是这正月都过了一半了,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所以姜离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穷,过不下去了,必须出来站台。 皇上应该也不会过于追究。 所以即使是被罚,姜离相信,也不过是小惩大诫。 这生意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不犯法,最多从脸面上有些不好看,她不赚才是傻子呢! 如果是之后有其他人加入…… 姜离想,不会那么快。 因为首先,人是习惯观望的,第一个模仿的人也不会很快下定决心;第二就是这实在是挑战了他们的心理底线,估计还得做一下心理建设。 当然也会有穷得不行的落魄府邸会很快参与进来,但是他们和自己这个亲王妃的排面,那就没法比了。 以后如果这件事能相对长期地做下去,那姜离决定要保持自己的逼格——她就是代言界的爱马仕,绝对不会降价促销。 拿到了银子之后,姜离出去采购了一番,很是小人得志地回去跟平王炫耀。 她还要把自己手里的银子分给平王一半。 平王却不肯要,道:“你保管着就行。” “我帮你保管行,但是亲兄弟,明算账。”姜离道,“你这银子也不白拿,日后估计少不了会有御史参奏你……” 这是挨骂的钱啊! 如果不是平王身有“残疾”,说不定还能为此挨打呢! 从这个角度讲,平王现在装残废,对他来说是一种保护。 “御史说什么不必管,父皇那边……应该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也觉得,如果真把你放在心上,就该早日让人把东宫的东西还给你。” 平王倒是没说什么。 “还有就是,皇上那关就是过了,下面估计也有很多人说难听的话……” 平王是一定会被人嘲笑的。 自己的王妃抛头露面,而且是为了银子,这话会越传越难听。 “既然王府没有收入,是王妃养我,我又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平王平静地道,“难道吃软饭,还可以挑挑拣拣?” 姜离:“那啥,我觉得你这个不算吃软饭。” 你可别自卑。 会投胎,也是很厉害的! 没有平王这面大旗,她可不能日进斗金。 要是以她的能力,最多给人看个病,做个护肤品出去卖,小富即安,没有什么发财的机会。 她现在风生水起,噱头是平王给的。 如果说她有什么贡献,那就是这个脑洞加上她超级无敌厚的脸皮。 “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平王道,“我看你今日买了很多东西,是要亲自下厨吗?” “对。”姜离挽起袖子,“你们等着吃就行。” 她在厨房里忙活——王府现在自然是有更多的厨娘,但是自己做饭,尤其是偶尔做,对姜离来说,是一种放松和满足。 平王和剑来在院子里过招。 不过剑来总觉得平王没有完全恢复好,不敢用全力,却因此屡屡被平王说。 姜离在厨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便一边切菜一边道:“剑来,王爷没事,你别惜力,让我们看看王爷真正的实力!” 她现在被阿照传染了,觉得平王十分厉害。 正月初三那日,平王射入娘家墙壁里的那支箭,一直都没有拔出来。 姜离想,可能百年之后,那也会成为“文物保护单位”? 那房子可得好好留着,以后肯定升值。 别的景点挖空心思制造噱头,她这可是货真价值的。 平王也道:“用全力,我试试自己恢复到之前的几成了!” “是。”剑来不知不觉中就把姜离的话听了进去,开始用全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剑来已经对姜离如此信任,尤其是对她的专业水准。 如果现在问剑来,谁是最厉害的大夫,他肯定选姜离。 剑来用了全力,只见院子里两人身形闪转腾挪,剑影如光,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姜离甚至忘了切菜,睁大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 她跟着高老头学了不少功夫,但是比起这俩人来,显然不够看。 最终平王也只略输一筹。 剑来拱手道:“王爷现在已经恢复到从前六七分了,恭喜王爷。” 姜离表示,懂了,平王比剑来能打。 好家伙,天才的变态是全方位的。 平王啊,这世界上就没有你学不好的东西了是吧。 这么厉害的人,不做太子真是可惜。 姜离不认为,还能有谁比平王更厉害。 虽说当年有过惨败,但是谁能百战百胜呢? 最近她隐约感觉到平王很忙,经常在外书房通宵达旦的忙活。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托词,但是即使不在外书房,那他肯定也有别的去处要忙。 姜离觉得,平王似乎,好像在谋求起复的事情? 也是,惊才绝艳如他,不可能一直做一个残疾王爷的。 说不定不远的某一日,他会忽然重新以令人惊艳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姜离觉得,那日似乎不会很遥远。 第125章 被弹劾了 整个正月,可把姜离给忙坏了,几乎天天都在忙着站台。 而且经常一天不止一场。 众人首先存了攀比之心,你能请动王妃,我也行。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同样花银子,请在前面显然性价比更高。 姜离刚开始拿到银子还有兴趣买东西回去,后来也失了兴致,甚至连回家数钱都没有太大兴趣了。 但是高兴肯定是高兴的,她知道自己的存款在日渐增长。 她的存款,应该够她这辈子舒舒服服地带着全家躺平了。 平王也很忙,只不过姜离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夫妻俩倒是互不干扰。 姜离也不是无所顾忌,她经常问平王,他有没有被御史弹劾。 她这一下已经赚了不少银子,可以见好就收了。 平王却道:“我是没听到。” 他不上朝,又没有顺风耳,去哪里知道御史是否弹劾他了? 不知道的,一律当没有处理。 姜离在这件事情之中自得其乐,那就让她高兴去吧。 姜离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真的还没有被人盯上,忍不住道:“这些御史,人还怪好的嘞,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平王笑笑,并没有说话。 于是姜离继续高高兴兴地赚钱。 直到—— 直到二月初九,姜离难得有一天空闲,准备睡个懒觉的时候,栀子进来说,谢雪影来了。 “她找我还是找王爷?”姜离打着哈欠问道,“王爷呢?” 他家的亲戚来了,他得是主力。 “王爷不在府里,也没说去哪里了。谢姑娘说是来找您的。” “那行吧。你让她先喝茶等等我,我起来。”姜离打着哈欠坐起身来,又自言自语道,“这人能耐了,竟然还出去了。” 她最近也是被金钱所累,竟然没发现,平王的日常活动范围,竟然已经拓展到了王府之外? 她也不好让人久等,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出去了。 “让你久等了。”姜离笑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雪影。 她今日穿了一身男装,可能是骑马来的,也没打算久留,马鞭这会儿还留在手里。 会骑马,真是让人羡慕。 姜离不敢。 她尝试过,但是以失败告终。 马背太高,她坐上去就已经开始晕了,更别提骑了。 她也很想学,但是在国公府没有什么机会,出来之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师傅,自己浅尝辄止。 “表嫂,”谢雪影开门见山地道,“听说你最近在外面赚钱,这件事情已经被皇上知道了。” 姜离:“啊?” 虽然心里想的是,是哪个嘴碎的,跑到皇上面前逼逼了? 不知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吗? 她现在就开始恨了。 “是吗?”姜离道,“谢谢你告诉我,等晚点王爷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对策。” “表哥已经进宫了。” 姜离更惊讶了。 怪不得平王不在家,原来是已经进宫了? “他被弹劾好多日了,祖母也让人给他带信,让他跟你说……可是估计他没跟你提,所以今日祖母让我来一趟。”谢雪影道,“我其实并不赞成你这般做,但是后来听说了那么多银子,觉得也不算什么。毕竟人都是要吃饭的,不能喝风。” 她倒是坦诚。 姜离道:“好多日了?老太君让人告诉王爷了?” 平王说他不知道啊。 “他果然没有跟你提,祖母就说,估计他不会跟你说。” 姜离:“……” 正说话间,平王回来了。 谢雪影起身行礼。 平王笑道:“来陪你表嫂说话了?外祖母身体可好?我今日刚得了一根老参,你正好带给她老人家带回去。” 谢雪影看着他幽幽地道:“你少让外祖母操点心,比吃什么都惯用。” 这个耿直的姑娘啊!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姜离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你为什么瞒着表嫂?”谢雪影道,“你不告诉她,皇上怪罪你就算了,要是怪罪表嫂怎么办?” 姜离满脑子都回荡着:怪罪你就算了,怪罪你就算了。 所以,这对表兄妹感情也太塑料花了。 “外祖母让我告诉你,你自己怎么贴补从前的人,她都不说什么;但是现在你成亲了,总要养活家口,为了钱,让表嫂抛头露面,就更不应该了。” 姜离:这剧情,和她想象得不一样啊。 她刚要解释,就听谢雪影对她道:“表嫂,外祖母也让我告诉你,不要一味顺着表哥。要是有什么委屈,就去和外祖母说,她老人家给你撑腰。” “不,不是,我不委屈……” 你糊涂啊,委屈的是你表哥啊! “我知道了。”平王打断了姜离解释的话,“这件事我已经和父皇解释过,没事了。你回去告诉外祖母,让她老人家不用担心。” “那就好。”谢雪影也不多留,说完这件事就要走。 “陪你表嫂多说会儿话。” “不了,祖母着急,我先回去告诉她一声。今日我还得出城看一下庄子,总不去的话,庄头也糊弄人。” 谢雪影是个飒爽的姑娘,来去匆匆。 姜离原本想送她,她说一句“不必”,大长腿飞快地就离开了,看得姜离十分羡慕。 习武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啊。 “雪影说,之前就有人弹劾你了?我问你,你怎么说不知道?” “我没有亲耳听到,自然不作数,可以装傻。”平王道,目光里带着轻松和难得一见的狡黠。 姜离:你是会自欺欺人的。 “那今日你进宫,是不是被皇上骂了?”她有些忐忑地道。 “还好。”平王道,“虽然被骂了,但是也有人帮我说话。” “谁那么好?” 站在廊下侧耳听着屋里动静的剑来无声叹气。 回来的路上,他就和平王说,别提这件事了。 但是王爷看起来,还是决定要说了。 为什么要给情敌加分呢? 他不懂。 就算做人要坦荡,在这件事情上,是不是可以适当地保留? 王爷这般追妻,让人看得很着急啊。 “沈望之。” 姜离愣了下,随即喜滋滋地道:“果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她在朝廷里,也算有了自己人。 平王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果然没猜错。 他知道姜离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她对沈望之,也没有。 很好。 “沈望之怎么帮我们说话的?”姜离好奇。 平王被“我们”这两个字深深取悦。 第126章 岳母的助攻 “他和皇上说,是东宫的恒产没有交回来,所以才导致王府日子难以为继。如果真要惩罚,先受到惩罚的应该是从中作梗之人。” “说得好!”姜离拍掌赞道,“他虽然话不多,但是真的很会说。他肯定还旁征博引了,对不对?” “嗯。”平王笑着点点头。 “不愧是他。”姜离忍不住拍沈望之马屁,“关键时候,还得有人啊!以后还得多结善缘……” 她以前资助过的人可不少,希望其他人也都争口气,让她以后可以横着走。 “那皇上就被说动了?东西能还回来了?这次是不是就算过关了?” 听着她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平王耐心挨个问题解释:“父皇让人过问了,那些人应该不敢再怠慢,故意为难。我猜三日之内,他们就会来送东西,到时候还得你费心核对。” “行,没问题。”姜离 一口答应。 她正好开开眼界,东宫都有哪些宝贝,也了解一下平王的家底。 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好奇。 “父皇还说让我盯着你些,让你日后谨言慎行。” “哦,那我后面不能去了。” 虽然这条财路断的是在预料之中,可是想起那么多银子,终究还是意难平。 “去吧。”平王道,“父皇让你谨言慎行,没有让你禁足。别人开业,你去凑凑热闹,有什么?只是不能收银子而已。” 姜离:“……” 不收银子,她去做善事啊! 刚要反驳,就听平王道:“你也可以开个铺子,你去关照他们生意,让他们也来关照你的生意便是。” 姜离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你开个字画铺子,卖字画。你去帮他们捧场,回头他们来你字画铺子,买一幅字两千两银子,这样外人还能说出什么?” 姜离眼神里迸出惊喜,对着平王竖起大拇指:“王爷,你行啊!” 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那她可就真得准备开铺子了。 “铺子不必挂在你名下,可以放在岳母或者其他你信得过的人名下。” “放在王爷名下吧。”姜离道,“这样没人敢打主意。而且皇上就是生气了,也得顾念你是他亲生的,嘿嘿。” “只要你信得过我就好。” “那有什么信不过的!” 现在都睡在一个屋檐下的交情。 姜离既然知道沈望之帮她说话了,就斟酌着给他写了一封信感谢他。 沈望之回信只有三个字——不用谢。 言简意赅,果然是他的作风。 东宫的东西被送来,姜离盘点了三天,累得头晕眼花,也总算明白了什么是天潢贵胄。 就,太阔气了! 平王当初是带了一些出来,散尽家财;东宫里剩下的这些,还是让人咋舌。 不过姜离问过平王,是否要继续把这些拿出去资助从前的人,平王却拒绝了。 他说,众人大部分都已经有了可以活下去的活计,确实特别有困难的,他会帮。 姜离明白,那就不用她操心了,所以就没管。 虽然她是名义上的王妃,也对平王的财产羡慕嫉妒,但是从来没有觊觎之心。 她靠着平王,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这桩亲事,可太合适了。 然后姜离就开始继续蹦跶。 不过给人站台这种生意,新奇一阵也就过去了,而且毕竟也不敢太过张扬,所以慢慢的,姜离一个月只能接到两三单。 但是收入还是让她十分满意的。 到五月的时候,姜离算了一下,前前后后总共赚了七万两千两银子。 然后姜离就彻底收手了。 因为,于氏生了。 这次,元三如愿以偿地得了个女儿。 对两人来说,算是“老来得女”。 姜离也喜欢家里添丁。 虽然是姐妹,但是实际上,也是两代人了。 元三请姜离帮小女儿取名字,姜离就娶了个汤圆的小字,正经名字是元媛。 团团圆圆,圆圆满满。 汤圆满月这日,平王一口气给她送了六套头面。 于氏诚惶诚恐,又有一种“我女儿嫁得这么好”的激动。 可是这时候的平王,依然没有摆脱轮椅,还是京城里被人嘲笑的对象。 姜离觉得平王很可怜,哪怕他已经恢复如常,在众人面前还得遮遮掩掩,以免皇上生出戒心来。 这样活着,真的太累了。 姜离问于氏,离开京城想去哪里。 于氏眼睛瞬时睁大:“离开京城?为什么要离开京城?是王爷要得封地了?那自然是王爷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一家人要待在一处。” 最近,关于皇上想要给平王封地,让他离开京城的消息甚嚣尘上。 这不,于氏都听说了。 “不是……封地这件事,我问过王爷,他说圣旨没下来之前,都不做准。” “王爷说得对!”于氏一脸严肃,“你不要慌张。不管真的假的,不管去哪里,你跟着王爷去就行。你不用挂念我,我肯定也要跟着你一起去的,我哪里都能去。” 看着她大有一副“跟着王爷上刀山下油锅”的气势,姜离弱弱地道:“娘,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得跟着我,不是跟着王爷。” 于氏嗔道:“你看你这孩子,还跟娘挑字眼。跟着王爷,不就是跟着你?” “不一样的……”姜离小声地道,“娘,我和王爷是假夫妻,我们两终究是要分开的。” “什么?”于氏声音瞬时拔高,“你再说一遍。” “娘,别激动。” “不是,你跟我说,你们哪里假了?” 平王看姜离的眼神,对姜离的呵护,连带着爱屋及乌的温和,于氏什么没有看在眼里? 这会儿外面阿照海叽叽喳喳,姐夫长姐夫短,元三不时呵斥他,让他老实点。 平王却笑着说没关系。 他是皇帝的儿子啊! 他为什么要对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这般和蔼可亲,甚至投其所好? 还不是因为姜离? 于氏恨得牙都痒痒,真想敲开这个一贯聪明的女儿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如果这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真的? 那大家直接就追求假的算了。 假到这个份上,功德都圆满了! 第127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姜离讪讪地道:“我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娘,我什么性格您不知道吗?烂泥扶不上墙。”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怎么了?你在娘眼里,比谁的女儿都好。”于氏更生气了,“棠棠,你不能妄自菲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格。是,王爷确实很好,但是你也好!” 姜离:“……” 她这不是谦虚一下吗?? 是,她和平王,都是好人。 但是……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那就不说了吧。 姜离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但是于氏不让。 但是她想息事宁人,一向和善的于氏却抓着不放。 “棠棠,你千万别犯傻。就像当初我犹豫的时候,你是怎么劝说我的?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你元叔是不错,但是和王爷比起来,那简直没法比。” 姜离:“……娘,那不一样。” 倘若平王只是个普通人,她说不定也早就考虑,早就冲塔了。 她和平王中间,隔着的是珠穆朗玛峰。 “棠棠,你是不是觉得你出身不行,配不上王爷?你这傻孩子,听娘说,男人心里有你的时候,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你要在他心里有你的时候,抓紧机会……” “等他心里没我的时候怎么办?”姜离其实担心的不是这个,但是还是忍不住逗亲娘。 “到时候你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估计,管教孩子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管男人去跟谁好了?而且你地位稳固了,随他去吧。” 姜离:失敬失敬。 没看出来,亲娘竟然是这么“豁达”的人设。 男人不重要。 “再说,我觉得王爷也不像那样的人,说不定你们就能一直很好呢。” 姜离笑笑没说话。 于氏却坚持道:“王爷对你够好了,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虽然她觉得沈望之也很好,错过沈望之这个女婿她也很遗憾,但是有平王在,好像遗憾都留给沈望之自己了。 姜离没和她争辩。 于氏说什么,她都听着。 看起来,跑路这件事,她得自己准备了。 到时候和娘一说,她虽然舍不得平王这个女婿,但是也不会让自己一个人离开。 “人这一辈子,稀里糊涂,怎么都能过去,不能要求时时事事顺心。棠棠,你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但是自己也吃了太多苦。你跟着王爷这大半年,日子是不是安逸了很多?娘不希望你出去抛头露面,不是怕你被人骂,是觉得你太辛苦……” 从于氏的认知来看,能在家里舒舒服服做个王妃,受人尊重,是泼天的富贵了。 平王眼里又只有姜离,那这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放着这样的日子不要,还想着跑路? 要跑去哪里,以后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于氏苦口婆心地劝,也不知道姜离听进去了多少。 姜离抱着汤圆在屋里来回走,一直笑嘻嘻的,对于于氏的话满口答应,但是显然并没有往心里去。 姜离和平王一直等到晚上,所有客人都散尽,在娘家吃了晚饭之后才离开。 他们走后,于氏在元三面前唉声叹气。 元三自然要问她缘由。 于氏就把和姜离的对话说了,忧心忡忡地道:“我只恨我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我看着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这孩子,主意怎么那么大呢?我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元三却道:“大姑娘若是个没有主意的,我们现在能有这样的好日子吗?” “虽然是,但是……” “你是什么好处都想占着。” “那你让我怎么办?”于氏一贯好脾气,这会儿也有些忍不住焦躁起来,“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放弃好好的日子,和王爷分开吗?” “大姑娘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肯定有她的理由。你只管听着便是,我们年纪大了,既没念书,也没什么聪明的脑子,听大姑娘的吧。王爷再好,也是外人。” 在元三眼里,只有姜离才是正确的。 于氏见元三也不理解她的担忧,更加唉声叹气。 这么好的日子,她舍不得啊! 大女儿一直过得奔波辛苦,现在得到平王这样的良婿,那是上天对她治病救人给的奖励。 奖励怎么能不要呢! 姜离不要。 她和平王一起回到王府。 两人同居一室,似乎都已经习惯。 默笙是不好进内室的,但是他在外面帮忙把水端来,然后交给栀子一一端进来。 平王还在书桌前不知道写什么,姜离也没管他,自己解了头发,然后在炕边坐下,脱了鞋袜。 栀子已经把泡脚盆放在小杌子上,正好是姜离能够到的距离,然后就按照姜离的吩咐,去陪着今日非要赖皮跟来的阿照去了。 姜离泡着脚,心里琢磨着今日和于氏的对话。 其实,她心里主意很坚定,所以之前并不觉得于氏的话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只是回来之后,脑海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回荡那些话,心里就有些……惆怅起来。 “给。”平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把擦脚的棉布递给姜离。 姜离接过来,这才发现栀子刚才忘了给她,就被她支出去了。 “谢谢。”姜离对平王笑笑,把两只白皙的脚从盆里挪出来,坐在床边擦干净。 平王很自然地把洗脚盆端出去交给默笙。 姜离看和他的动作,有些晃神。 习惯,其实是很可怕的东西。 她和平王在一个屋檐下,从刚开始的到处都觉得不方便,到现在已经能很自在…… 平王对她,不能说是极尽宠爱,但是也是极温柔。 他默默地做了许多事情。 倘若他热烈地追求,姜离这会儿恐怕早已经跑了。 但是他这般不声不响,温水煮青蛙,姜离好像,都没有改变现状的理由。 平王让她过得很舒服。 姜离从前听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让你绝对地舒服,事事都说到你心坎儿里,处处都迎合你的心意,那很大可能是他在“降维”勾引你,对你另有所图。 姜离知道她虽然有一笔不菲的银子傍身,但是平王绝对还犯不上为了这笔银子挖空心思。 他是喜欢她的吧。 于氏都看出来了,她这个当事人哪里会一点儿感受不到? 无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因为,她接受不起。 并不是因为身份悬殊,而是平王——太麻烦了。 第128章 决定跑路 姜离一直和高老头有联系,而且联系还很密切。 高老头虽然说经常说些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是关键时候,他还是向着姜离的。 比如说一两个月前,大概在三月的时候,在姜离去给他送酒的时候——那是东宫的珍藏,也被还了回来,高老头就留她吃饭了。 姜离彼时还开玩笑说:“我记忆之中,大概这是第三次吃你的饭吧。每一次,好像都有事。” 她扒拉着手指给他算。 第一次,是因为元三托高老头说媒。 她把自己亲娘嫁了出去,多了个后爹,后来多了弟弟妹妹,对她人生来说,是有很大影响。 第二次,是去年她被国公府抓走前。 当时高老头没说的很清楚,却说她的姻缘到了。 姜离自然不信,说他骗酒喝,还说要是嫁人了,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然后她就嫁给了平王。 当然因为是被迫的,所以姜离觉得她的脑袋,还能再留一留。 ——这不属于她主观行为,这属于不可抗力,法律上都可以免责。 好在高老头对踢,不对,踢脑袋可能没什么兴趣,事后也没抓着不放。 现在是第三次。 姜离笑嘻嘻地道:“让我猜猜,我今年是不是要和离了?不,不对,赐婚,不能和离吗,我得死遁,换个身份。你是不是又算出来了?” 高老头瞪了她一眼:“你算命还是我算命?抢我生意是不是?” “真让我说中了?” “没有。” “哦,那你请我,该不会就想请我陪你吃这盘茴香豆吧。” 姜离刚才让栀子去订一桌酒席,被高老头拒绝,他就着茴香豆就开始喝酒。 “今日不说算命的事情,说点真人真事,我亲眼所见那种。” “嗯?”姜离笑道,“您老就别卖关子了。算命时候给那些不知底细的人,装模作样也就算了,在我面前您不用,有话直说。您要是需要那三五两,我给您。三五十两也行……” “三五百两不行?” “那不行!”姜离笑嘻嘻地逗他。 “就知道你抠门。”高老头抱怨一句后,声音略低了些,“你知道你男人最近在忙什么吗?” 姜离:“我不知道啊!别张口就是我男人,我们俩之间那点事,我不是都实话实说了吗?暂时搭伙儿,早晚要散。” “早晚要散,是早是晚?早是多早,晚是多晚?” “怎么,您这是盼着我们散了呢,还是不盼着我们散?” “他最近私下的小动作有点多。” “什么小动作?”姜离心里一凛,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她其实也感觉到,平王没有在朝廷领什么差事——毕竟对外还一直装残疾人呢,为什么每天会忙成那样。 就很奇怪。 但是她也不习惯窥探隐私,加上她站台也忙着呢,所以就没问。 这会儿高老头提起,不会是无的放矢。 姜离心中隐隐猜测,恐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高老头没有说得很清楚。 但是他说:“丫头,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给你提个醒,平王日后,是有大好前程的。” 姜离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高老头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这般说。 而且他说的“大好前程”,也绝对不是做个富贵闲王,长命百岁这种,而是…… 问鼎至尊之位。 “你这丫头,命格我看不出来很远。”高老头道,“这么多年,唯独你一个,我是真的看不透。” 所以,他不知道日后平王身边的那个人,是不是姜离。 但是以他对姜离的了解,他觉得姜离被困在方寸之地,是不会高兴的。 “你这丫头,就是只家雀儿,”高老头道,“不畏风寒,但是怕不得自由。丫头,早做准备吧。” 姜离自动翻译了一下就是:要跑趁早。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姜离,原本觉得可以抱平王大腿,在京城多留一两年甚至更久,可以赚更多银子,但是还是又改变主意,在于氏满月之后,就迫不及待提出离开的原因。 一来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绝对的理智,她就算是一块礁石,平王的温柔,对她来说也像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日日侵蚀着她的心。 真的,她从来不怕男人种马,不怕男人愚蠢,好像不怕男人一切,却唯独对男人的温柔,没有抵抗能力。 能让她低头的,唯有温柔。 沈望之是,平王也是。 现在姜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当年内心深处,她对沈望之也生出过期待。 她和这世间绝大部分女子一样,其实是过不了日久生情那一关的。 没有人间清醒,她俗不可耐。 只是,后来她成功麻痹自己,以至于不肯承认自己失恋。 再到了后来,阴差阳错错过,另一个男人,取代了沈望之的温柔。 ——没有痛彻心扉的爱,也就没有不可取代的谁。 人,终究是庸俗的。 二来姜离即使动了感情,也绝不是非君不可,难以自拔。 所以她还好好地保持着自己优秀的品质——趋利避害。 她从高老头那里离开之后,就有意观察,并且很快发现,其实平王,并没有背着她许多。 于氏心里那个完美无缺的女婿,正在暗戳戳地搞大事。 姜离是没有经过什么大事的,她历史学的也不好,所以一想起平王这件事,她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差不多的解释大概就是——玄武门之变。 平王要反了。 这个男人受了太大刺激,估计这会儿忍无可忍,不想再忍了。 姜离祝福他马到成功。 但是她毕竟不是神仙,金口玉言,指谁谁成功。 所以她必须得考虑,平王失败了会如何。 结论就是很惨,说不定真会株连三族。 那可不行! 大家虽然相处融洽,但是姜离不想为他殉葬,更不想拉上家人——当然,如果单独让国公府那些人陪着平王倒霉,她还是会挺高兴的。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姜离也不能免俗。 即使按照高老头说的,平王应该会成功,可是万一失败呢? 再说,他成功以后,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 臭不要脸地想,他册封自己为皇后怎么办? 那不行啊! 第129章 沈望之的礼物 所以这会儿即使于氏表示了强烈反对,姜离也没有松动态度。 她说:“娘,不是王爷不好,只是我原本计划不是这样的。” “那你改了计划不就行了吗?” 对于于氏来说,出嫁从夫,是再正常不过的。 尤其平王还这么值得。 “不是我改计划的事情。”姜离想了想后道,“娘,这么说吧,您知道王爷之前为什么会丢了太子之位吗?” 于氏咬唇:“外面的人,肯定都是以讹传讹。你们是两口子,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棠棠,我告诉你,外面的人怎么说就算了,你不能人云亦云,伤了王爷的心。” “娘,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王爷是好的,但是架不住有人见不得他好,要陷害他,污蔑他。” “那你就维护他,支持他。” 姜离低头玩着自己腰间荷包上的流苏,嘴角笑意苦涩,声音怅惘:“倘若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那你和娘说说,有什么复杂的?” “倘若将来连累了我呢?”姜离幽幽地道。 于氏语塞。 然后她皱眉看向姜离:“你这孩子,该不会为了离开京城就骗我吧。王爷现在,也不领什么差事,不做事,怎么会出错?做事的才会出错呢!” 姜离心说,这话说得对。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但是现在问题是,平王暗中做了很多。 这件事情暂时或许可以隐瞒,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等到他被发现那日,要不他扶摇直上,改天换日;要么他就……下场惨淡,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话,却不是可以和于氏说的。 “娘,王爷不受宠,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 于氏想了半天,还是道:“棠棠,娘觉得你想多了。再说,夫妻之间,倘若都怀着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想法,日子怎么能过得好呢?” 姜离心说,您是实在太喜欢这个女婿了,也不知道斗争的残酷,才会这般说。 “再说,他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要他的命的。最坏,回到从前那般,你们日子也能过下去。” 姜离心说,哪里有那么简单? 平王现在是在皇上的禁区疯狂蹦迪。 从前没什么真凭实据的时候,皇上都能把他幽禁;倘若让皇上找到点什么,那前仇旧恨,平王怕是在劫难逃。 但是感觉到于氏态度坚决,姜离就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她还是跟元三说吧。 母亲这边,就交给元三了,让他吹枕边风。 于氏还以为女儿被自己说动了,怕絮絮叨叨惹人烦,也没有再多说话。 开饭之前,丫鬟送进来一个匣子,说是沈望之托人送来的礼物。 “沈大人说他今日原本是要来的,只是临时宫里有事,实在没办法来,这是给媛姐的礼物。” 于氏道:“这孩子,就是多礼。拿过来我看看。” 于氏把匣子打开,姜离看着那匣子外面雕着小儿嬉闹的纹样,知道沈望之是用心了。 “这,这也太贵重了。不行,不能收,回头得送回去。这孩子,还没娶媳妇。京城什么都贵,他那点俸禄,够做什么的?” 姜离凑过去看,便看到匣子里卧着一支点翠蝴蝶发簪。 蝴蝶栩栩如生,仿佛振翅欲飞,蝶翼轻颤,做工极其精湛,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簪子,不得几十两银子?”于氏道,“我回头得说说他,不能这样。自己什么都舍不得,给我们家花钱却像流水一样。从前是对他有恩情,但是不都是细水长流,慢慢来往的吗?” 姜离却想,这支点翠簪子,价值定然至少几百两银子。 沈望之自己怕是买不起的。 他那般人品,也做不出收受贿赂的事情,想来是从琅华侯府得到的? 或者说,是皇上的赏赐? 但是无论如何,这支发簪,确实弥足珍贵。 “娘,既然是给媛姐的,那等他成亲的时候,折成银子,再多加点还回去。否则他的礼物被退,面子上不好看,而且怕是还会多想。” “对,你说得对。” 姜离其实知道,沈望之今日不会来。 他这个人,最是识趣,也很会为别人考虑。 自己毕竟从前和他有过婚约,就算是双方都清楚的假成亲,恐怕这事传出去也会被人诟病。 所以沈望之,会小心翼翼地避开这种可能,尽最大可能的避嫌。 少年的赤子之心,一直没有变过。 姜离和平王,照旧是最后从娘家离开的。 因为距离近,傍晚又凉风习习,所以姜离推着平王往王府走。 平王主动道:“刚吃过饭,要不去外面逛逛?这会儿护城河边上的夜市,应该开起来了吧。” 京城护城河边,春末夏初开始,一直到秋天,都会有热闹的夜市。 灯火流转,人声鼎沸,香气四溢,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好啊!”姜离也喜欢这样的热闹。 尤其是,她知道不久之后,她就要离开京城。 再来的时候,不知道何年何月,这夜市都未必还能存在了。 姜离推着平王在前,剑来护在一旁,栀子和默笙则在后面跟着。 一路上,基本上只听见默笙的碎嘴子了。 “栀子,我给你买支头花戴?” “栀子,你想不想吃蜜饯?糖糕呢?千层饼呢?” 栀子每次都是温温柔柔的拒绝。 姜离在前面听着忍俊不禁。 他们刚吃过饭,其实都没什么胃口,主要想看那些卖各种小玩意儿的。 姜离站在花灯摊前,挪不动步。 “那个虾,对,那盏花灯,拿下来给我看看。”姜离指着挂得最高的花灯道。 那花灯做得十分逼真,须子和虾脚都会动,仿佛在水里游动一般。 “姑娘,这花灯很贵的。”摊主笑道,“要三两银子。” “这么贵!”姜离睁大眼睛。 三千块钱呢! 三千块买一盏花灯,过于奢侈。 “喜欢就买了,也不是总买的东西。”平王示意摊主拿下来。 姜离点头。 是啊,也不是总买。 难得遇到喜欢的。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原来是三哥和三嫂啊!这般恩爱,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130章 怒打秦王 姜离回头看去,就见到一个二十岁上下模样的男人,头戴金冠,身穿大红绣金锦缎长袍,面相不好相与,眼神阴鸷,看起来好像和平王有仇。 姜离不知道来人底细,便淡定地等着平王开口。 平王面无表情地道:“五弟别来无恙。” 五皇子的话——姜离飞快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是秦王。 秦王是萧皇后所出,他和平王,是唯二的嫡子。 另一个风头正盛的豫王,则是皇上的长子,只不过不是嫡出。 在夺嫡这件事情上,嫡和长,都非常重要。 “无恙,无恙,倒是三哥这腿,啧啧,可惜了。” 姜离看着秦王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忍不住心想,就这货色,还配夺嫡? 给平王当垫脚石都不配。 “三嫂国色天香,之前倒是有幸见过几次。只是啊……”秦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还以为那抛头露面的,是冒牌货呢!今日一见才知道,啧啧……” “我在市井之中的时候就听说过,秦王嘴贱话多,现在看起来倒是名副其实。”姜离也不客气地道。 “你——” 秦王没想到,姜离会如此直接,脸色气得涨红,伸手指着姜离。 平王见状道:“剑来!” 但是姜离却不用剑来动手,自己直接拍掉秦王的爪子,然后飞快地给了他一巴掌。 秦王被打了一个趔趄,捂着脸,恼得脸红脖子粗。 还从来没有人,这般下过他的面子呢! 还没等说话,就听姜离的声音像豆子落在铁盘子上,说话又快又脆:“秦王不知兄友弟恭,倘若在府里,王爷或许包容你就过去了。但是在如此热闹喧哗的街道上,你当街手指嫂子,教养呢?”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你这般没有教养,丢的是父皇的颜面,我今日是替父皇教训你!” 平王是秦王的兄长,单单这一条,在众人面前,就足以把秦王按在地上摩擦。 她是嫂子,管教小叔子,谁又说得出什么? 最多骂她泼妇,骂她尖锐,却挑不出她大毛病来。 “你若是不服气,我随你进宫一趟,在父皇面前我们好好说道说道。”姜离戏精上身,双眸水光潋滟,露出几分楚楚可怜之色,“我知道,王爷身有残疾,所以人人都来踩一脚。好,我们忍着……” “但是你,是王爷的亲弟弟。你当街侮辱王爷,用言语调戏我,我若是不及时阻止你,传出去,只能让人看皇家笑话!” 姜离觉得自己这立足点,拔到八米高,苦口婆心,简直应该发个“最佳嫂子”奖。 傻瓜,我打你,是为你好啊! 秦王虽然嘴贱,但是也知道,姜离这般无理搅三分,还真让她占了理儿。 调戏不调戏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事根本说不清。 主要是,谁怕到皇上面前,谁就得心虚。 在秦王看来,平王早就退出了皇位的角逐,但是他还大有机会。 因为除了平王这个废人,他就是唯一的嫡子。 这种口舌之争闹到皇上那里,平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却恐怕也要倒霉。 所以挨了一巴掌,又被抢白了一通的秦王,最终也只是在心里狠狠地阿q了一番,表示日后自己得势,一定要让平王和姜离好看,但是面上什么都没敢再说,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姜离这才吹了吹发烫的掌心,对平王道:“这种当面锣对面鼓的时候,交给我就行了 ,我用身份压死他!你别喊剑来,回头真要闹起来,身份不对等,皇上还是要拿剑来撒气。” 平王颔首:“王妃考虑周到。从前我在他这里吃过很多次亏,没有一次这般畅快。” 他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笑意,好像在说,多亏了你。 姜离虽然知道他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是还是有种被肯定的骄傲。 剑来感动于姜离的细心和维护,心里却暗暗想,王妃啊,您可长点心吧。 就秦王这种角色,王爷一拳打一个。 王爷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 当然,倘若今日姜离不站出来,王爷应该也不会再容忍秦王的嚣张。 因为王妃娘娘,就是王爷不让任何人触碰的逆鳞。 姜离因为今日大获全胜,心情很好,又吃了一大碗烩羊杂后才回府。 实在吃太多,她撑得睡不着。 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姜离只能听到小黑的呼吸声。 然后,她听到平王的声音:“睡不着?” “有点……”姜离不好意思地道,“我吃多了。你呢?怎么还不睡?” “我不困。要不陪你聊聊?” “聊什么?” 和闺蜜卧谈,她能聊到凌晨四点,从隔壁男生聊到她七大姑家那只猫。 但是和平王,好像没那么多共同话题。 “随便聊。”平王道,“聊聊你家人,或者,或者以后的打算?我知道,你是要走的,那想去哪里,可有人照应?” 姜离心说,这不是套她的话吗? 还随便聊,骗鬼。 平王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但是他从来都不主动说。 那姜离也不问。 其实她也不确定。 她不知道是她自作多情,脑补过多,还是平王真是有那个意思。 但是其实知道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终究还是四个字——难得糊涂。 “和乔漾商量过了,去江南。乔漾在江南也有不少产业,我若是出息,就靠医术为生;若是不出息,就帮她掌管一部分产业。” “掌管产业还是算了。”平王道,“你们俩关系好,但是掺杂了利益,恐怕这桩感情也会生出变数。你在那边,又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还是尽量保持好朋友的距离。” 这番话说得掏心掏肺,姜离心里感动,也就说了实话。 “我也是这般想的,反正我也不缺银子。” 其实对她来说,一万两银子,就足以躺平一辈子了。 她也没有奢侈的喜好,一套衣裳穿三四年她都不在意,头发松松挽起,一根桃木簪子就够了。 “家人去那边,适应吗?”平王又道。 姜离道:“住在哪里,习惯了都是一样的。” 于氏不想走,阿照估计也不愿意,毕竟在这里,平王手把手教他学射箭,沈望之得闲教他读书,这种顶级师父,他去江南不可能有。 然而,没什么比活命更重要啊! 第132章 重婚罪? “不管什么时候走,不管去哪里,保持联系。” “放心,一定会给你写信的,还能抱你大腿呢!”姜离没心没肺地笑道,心里默默地补充道,希望你得偿所愿呀。 最粗的大腿,就是皇上的金大腿啊! 平王温润如玉,即使对自己怀有好感,也不会做出强取豪夺的事情。 这一点,姜离还是很相信自己眼光的。 而且他有宽仁之心,他做了皇帝,百姓也会有好日子过,而且平王尚武,能把来犯之人打得落花流水。 姜离想着,心情都激荡起来,好像看到了平王开创盛世。 那她这个前王妃,是不是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嗐,算了——皇上那早逝的白月光? 这不专门给后面的人添堵吗? 算了算了,这一笔,她表示自愿放弃。 姜离想着想着,自己就乐不可支。 “离开这么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姜离的错觉,她觉得平王的声音似乎阴恻恻的。 错觉,肯定是错觉。 “不是离开高兴,是想到日后你得偿所愿,让我抱大腿就高兴。”姜离笑嘻嘻地道。 “得偿所愿?”平王意味深长,“希望你到时候是真的高兴。” 高兴不高兴,他都得那么做。 隐藏在心底的那些爱,总有一日会喷薄而出,势不可挡。 平王想到的时候甚至都会害怕,但是又难以自控。 姜离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男人眼中绝对不可放手的存在,还傻呵呵和平王说着自己的打算。 “原本买一处江南园林一家人住,但是我家人少,太空而且太惹眼,所以还是买两处小院子,我娘他们住一处,我住在隔壁。我喜欢养花,自己打理个小院子,四季都有花香。” 平王自我安慰地想,她对未来的规划之中,甚至没有家人,那没有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毕竟他们相处时日尚短。 平王不知不觉中,又和自己和解了。 “对了,”姜离想到了今天遇到秦王的事情,“还是要防备小人。虽然我觉得他那般没脑子的,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也要防着他膈应你。” 听出她声音之中的担忧和关心,平王嘴角忍不住上扬。 “我会小心的。” “行,你肯定有数,也不用我啰嗦,睡吧睡吧。” “好。” 姜离躺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睡意。 不好意思,想到日后能抱上皇上大腿,就兴奋过度,难以入睡。 她还忍不住想,自己陪着平王睡了这么久,能不能算他第一个大内总管? 就写起居注那种。 不过转念再想,平王现在没有女人,也没什么好记载了。 每天都是一句话,王爷自己睡的,无人侍寝。 姜离越想越傻乐。 之前靠站台赚了一大笔,以后……以后是不是可以写一本《我和皇上同居的那些日子》,收割一波? 感觉完全可以有,只要平王愿意。 靠着平王的流量,她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但是她此刻并不知道,今日吃了亏的秦王,实在找不到恶心平王的法子——毕竟如果有,他一刻也不能等,早就用了,所以秦王命人从姜离这里入手。 然后,平王就遇到了危机。 事发那日,姜离正在茶楼里和乔漾说着去江南的事情。 原本乔漾应该去西北,但是今年她没去,选择留在京城。 姜离说她对沈望之贼心不死,乔漾也坦然承认。 “乔乃东,真是怎么都捂不热你这铁石心肠啊!” 晚上让人陪睡的时候是小甜甜,提起裤子,翻脸就不认人,满脑子都是沈望之。 乔漾:“我以后也会给他说门亲事的。” 姜离对她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我们女人之中的翘楚。这打发男人的手段,和男人打发通房一模一样。” “我没想三妻四妾。” “是,你没想,你只是在做而已。”姜离翻了个白眼。 “我不像你那般轻松,我时刻紧绷着,过得很累。而且我也知道,我和沈望之,希望渺茫,我青春就这么几年,不想虚度,人生本来就该及时行乐,否则我日夜操劳,为谁辛苦为谁忙?” “有道理,好好享受。但是,我觉得你对乔乃东做个人的话,就更好了。” “你对平王呢?就一点儿没有动心。沈望之对你是念念不忘……” “行了,换个话题。” 闺蜜两人正互相往对方心口捅刀子的时候,默笙来了。 “王妃娘娘不好了。” 姜离站起来:“怎么了?” 平王反了? 不带这样玩的,她还没跑路呢! “王爷被弹劾了。”默笙气喘吁吁地道。 姜离一颗心顿时放回肚子里。 被弹劾,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自从有了自己,平王被弹劾已经是家常便饭。 哪天没有,她才觉得奇怪呢! 默笙果然还是那个大惊小怪的默笙。 “弹劾呗,咱们又不能堵住御史的嘴。他们靠这个吃饭的,你就当他们放屁好了。”姜离漫不经心地道。 “不,不是,这次后果很严重。他们弹劾的是王爷联合国公府,强娶您。” 姜离放到嘴边的茶杯,不敢喝茶,怕自己一口水喷出来。 “国公府是强迫我嫁没错,可是王爷当时那种情况,还能强迫我?” 这不是扯犊子吗? 荒谬! 这事就是国公府自己的黑锅,和平王有什么关系? “他们,他们还说……您嫌贫爱富,本来和沈大人已经成亲,虽然没有婚书,但是周围人都知道……后来却,却……” “却什么?却被国公府的人强迫嫁给王爷。我和王爷都是受害者!” “那些人,不讲道理。皇上很生气,觉得这件事,事关皇室体面,所以这会儿退朝之后,才把王爷和沈大人叫去。这会儿,又来传您进宫……” “国公府呢?他们就没事了?” 他们才是始作俑者! 不过姜离并不怕,她和沈望之没有婚书,就是说破天 ,也不能算重婚。 就算重婚,她也是被迫的。 平王就更无辜了。 那种情况下,别人塞给他什么女人,他都得接受,有什么选择空间? “恒国公也在,这会儿让您也去。” “那就去。”姜离站起身来,“我怕什么?” 乔漾拉了她一把,皱眉道:“皇上面前,不容造次,你给我收起来那股虎劲儿!沈望之也在,他,你听他的,少说多听。他是不会害你的!” 第132章 否认婚约 “我有数。” 姜离很有自知之明。 对于恒国公府这种,她几乎能摸清所有人性子,对他们的软肋也手拿把掐的,惹了她,算他们踢到铁板。 但是对于皇上这种有着绝对权威的,惹了她,算踢到了……棉花。 她可乖了。 她狗命很要紧。 平王是皇上的儿子,即使不得宠,也是亲骨肉。 沈望之是皇上赏识的青年才俊,对他给予厚望…… 所以,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最后承担所有后果的,可能就是自己这个“狐媚子”。 小命都岌岌可危,姜离哪里敢掉以轻心。 这是姜离第一次进宫。 虽然她是王妃,但是没有拜见过皇上和后宫的娘娘们。 走进宫中,红墙黄瓦,雕梁画栋,宫殿深深…… 姜离低眉顺眼地跟在太监身后,脑海中设想着自己可能遇到的场景,头大如斗。 皇上私下处理这件事,证明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好低调处理。 不管是平王还是沈望之,姜离都信得过他们的人品。 他们不会把所有罪责推给自己,但是问题是,皇上怎么想。 倘若他们都维护自己,可能在皇上眼里,就是坐实了她狐媚的作风…… 总之,想起来就是头疼。 因为有心事,姜离并没有觉得这段路很长。 被人提醒“到了”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立刻有太监进去通禀。 姜离知道,这不是她有面子,而是说明皇上已经等她等得很不耐烦了。 很快,姜离就被带了进去。 她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行大礼。 皇上却没有让她起来,只冷声道:“抬起头来。” 姜离慢慢抬头,目光投在皇上桌案上的雕龙花纹,面容沉静。 眼神余光瞥见左边是恒国公和沈望之,右边则是坐在轮椅上的平王。 气氛很压抑。 皇上瞥了姜离一眼,摔了手中拿着假装在看的奏折,怒气冲冲地道:“恒国公,你倒是有个好孙女,相貌平平,却把朕的儿子和臣子耍得团团转!” 姜离都顾不上吐槽他口中的“相貌平平”了,心说果然这是要把黑锅都推给她啊! 不行,她得为自己辩解。 只是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她如果贸然开口,恐怕火上浇油。 所以这会儿,最好忍着,看恒国公怎么辩解。 没想到有一日,她竟然和恒国公站在一条战壕里了。 恒国公跪下,讷讷不能语。 姜离心说,真是个废物。 反正她不管,倘若皇上要弄死她,她死也要拉恒国公府垫背,也算是给前身和自己报仇了。 这时候,平王开口:“父皇,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刚才儿臣已经回禀过了。王妃不过一个普通女子,在国公府被迫害,以至于没有容身之处,只能忍痛出走。后来她靠着悬壶济世,攒了点银子,遇到困窘之中的沈大人,又慷慨解囊。她原本坦荡从容,一片善良之心,却被人污蔑扭曲……” “朕让你开口了?”皇上声音里带着不容辩驳的威压。 “父皇,儿臣知罪。然而这件事,关乎着王妃的清誉,儿臣实在按捺不住。”平王继续道,“沈大人刚才也说了,和王妃情同姐弟,从无男女之情,夫妻一说,更是子虚乌有……” 姜离知道平王这是提醒她,说的没有一句废话,不由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沈望之足够给力。 从进来她就想看沈望之,暗戳戳地想着能不能从他那里看出点什么,毕竟他们两个,是最重要的当事人。 可是沈望之低垂着头,她一无所获。 还得是平王啊! 姜离忙做出刚知道的模样,震惊又悲愤:“怎么会有人传那样的瞎话!我从前资助过的学子,不止一人,只是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怎么会有人传成这样?” 皇上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这时候,沈望之忽然撩袍跪下,叩首道:“皇上容禀。姐姐对我有扶持之恩,我却因为失去记忆而忘了她的恩情。等回忆起来之后,却发现姐姐已经成为王妃,不好再接近,免得有攀附嫌疑。从前种种恩情,只能铭记于心,不知何日回报。不曾想,现在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微臣非但不能回报恩情,还连累了姐姐……” 姜离忙道:“我帮你,没有想过要回报。而且今日之事,也是小人作祟,和你无关。” “姐姐不必开解我了,我自是知道,自己得皇上偏爱,却德不配位,这才遭人嫉恨,让姐姐无辜被拖累。皇上,事已至此,微臣愿意一力承担所有,恳请皇上同意微臣辞官。微臣想过了,要开个私塾,让更多孩子收益,也算把当年姐姐资助我读书的功德,延续下去,还请皇上恩准!” 说完,他重重叩首,额头贴在地面上,久久未动。 姜离咬牙。 沈望之努力了多少才得到现在这些,现在却要辞官。 倘若真是他遭人嫉恨也就算了,怕只是,他是被自己所累。 那些人,或许只是借他来攻讦自己,本身并没有对付他之意。 皇上摔了镇纸。 “朕赏识你,提拔你,就是让你为了女人辞官的?” “皇上,姐姐是我的恩人;微臣对姐姐的感激之情,无关男女。”沈望之声音铿锵有力。 平王见姜离眼中噙泪,缓缓开口道:“父皇,这件事和王妃有关,也就是儿臣的事情。沈大人高义,然而他为朝廷栋梁,若是因为这等污蔑就辞官,是江山社稷的损失。然而这件事,终究还要平息。儿臣恳请父皇赏赐封地,让儿臣携王妃离开京城,事情自然会慢慢平息下来。” 皇上没有做声。 姜离听完心情更加复杂。 平王有他的打算,他应该是不愿意就藩的。 现在却…… 姜离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会成为祸水。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牙尖嘴利,睚眦必报,自诩有仇不能隔夜,可是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她虽努力想为自己辩驳,却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她对政治一窍不通,前世今生都如此。 她甚至不敢贸然开口,怕让沈望之和平王陷于被动。 她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只能听着。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 ——倘若能逃过这一劫,她定然立刻就跑。 去哪里都是蝼蚁,但是她也想做远离压力,自由自在的蝼蚁。 第133章 平王的安慰 之后皇上并没有说什么,姜离觉得,这大概就是被判了缓刑。 事情到底最后结果如何,全看皇上接下来的心情。 希望皇上心情好点放过她。 她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同时也深刻地认识到了,她即使穿越,也依旧没有主角的光环。 真正的大女主,是不是能言善辩,转危为安,逢凶化吉,甚至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她不行。 在皇权之下,她觉得自己如此渺小;面对皇上,有种蚍蜉撼大树的无力感。 所以,她就不该参与这些事情。 从宫中离开,姜离歉疚地对沈望之道:“都是我当年怕麻烦,一时兴起,想了这个馊主意,却没想到,多年之后,给你和王爷带来这么大麻烦。” “姐姐言重了。说起来,应该是我树敌太多,才连累姐姐。”沈望之一直低垂着视线,没有和姜离对视。 姜离知道他这人最重规矩,很有分寸,不肯让自己为难。 平王看着两个人,温和开口:“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为了生存,人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坏的是那些利用这些事情来攻讦我们的人,该反省的不是我们。” 姜离心里默默地给他点了一个赞。 有事常反省一下别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沈望之脸色苍白,对两人拱拱手道:“我还有急事要去处理,王爷,姐姐,容我先告退。” “快去忙吧,”姜离道,“注意身体。” 沈望之微微点头,然后转身仓皇离开。 他绷不住了。 从来没有哪一日,即使是父母去世,家里所有东西都被族里所谓亲人霸占那日,他都没有今天这般绝望。 深入骨髓的绝望。 明明是阳光灿烂的夏天,他却如坠冰窟,深不见底的寒冷。 因为他知道,他和姜离,彻底不可能了。 再见之时,姜离已经嫁为人妇。 沈望之遗憾,但是他了解姜离。 他在姜离眼中,看不到任何对平王的缱绻眷恋,而是对朋友的那般坦荡从容。 沈望之心里卑微祈求,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 以姜离一贯的做派,说不定和平王之间,和当初与自己的“君子协定”一样。 沈望之觉得,姜离是不会心甘情愿被王府束缚的。 别的女人期待夫贵妻荣,她却对自由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 然而今日,为了帮姜离脱困,他自己亲口否认了两人曾经的关系,把两人的关系盖棺定论——他们是姐弟。 在皇上面前说过的话,再也不容反悔。 他和姐姐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即便有一日,姐姐离开了平王,他也不可能再去追求她,否则皇上会怎么想今日他们所言? 皇上心思深沉,而且阴晴不定,沈望之不能让姜离冒险。 所以,他的爱,注定只能深埋心中,毫无希望地,一个人孤零零地守护。 沈望之步履都有些踉跄。 他觉得自己的心裂开了好大一条缝,冷风呼呼往里灌,让他疼到麻木。 坐在马车里的姜离,比从前沉默许多。 平王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之前最怕的是父皇在气头上,你顶撞他,让事情无法收拾……” 皇上不喜女子多言,喜欢温柔娴静贤惠的女子。 想到这里,平王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姜离“嗯”了一声,把脸埋在膝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闷声道:“王爷,您让我冷静一下。我现在,不想说话。” “好。” 平王果然不再开口。 一时之间,只能听到马车辚辚而行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平王的呼吸声。 姜离原谅自己此刻的难以平静,因为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现在即使得以暂时保命,也不知道皇上后续又会如何处置她。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会怕疼,更怕死。 这种头顶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何时落下的滋味,实在太难受。 而且皇权威压,那般赤裸裸,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 ——她其实,很不安全了。 之前能没心没肺,以为和平王能够长期和平共处,一起暴富,日子优哉游哉,现在看来,是她太幼稚了。 整个封建社会的上层,有着其不可撼动的生存规则。 她尝试着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比如站台……这种最终没有被皇上针对,是因为皇上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现在,涉嫌一女二嫁,而且涉及的两个男人,对皇上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那她的情况就岌岌可危了。 姜离实在是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了。 “王爷,我们谈谈吧。”回到王府,姜离主动和平王道。 平王点头,“回房间谈吧。” 片刻之后,两人回到正院。 平王坐在榻上,姜离坐在炕沿抠手,低着头,声音疲惫:“王爷,要不,我还是自己主动‘死’了吧。” 她这个“罪魁祸首”一死,事情也就渐渐平息。 这时候,她还能掌握点主动。 比如,她今日就“上吊”,回头皇上明日知道她的死讯,心里会夸她死得有眼色,不给皇上添乱。 等到皇上想起来要赐死她的时候,她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因为那样情况下,想诈死,基本没什么可能。 平王摇头。 姜离不用多说话,只说了一两句,他就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但是他不赞成。 “棠棠,你相信我吗?”他看着姜离,目光深邃而幽深。 姜离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出神。 这个男人,骨相优越,可以靠脸吃饭;一双眼睛,深如潭水,亮若灿星,很容易就让人迷失在他凝视的目光之中。 姜离也不例外。 她点了点头。 因为平王在她这里,等于可靠。 “那就再等一两个月。”平王道,“我准备好了,好好把你送出去。这会儿其实很多双眼睛都盯着王府,你想走可以,但是落在有心人眼中,恐怕又埋下了隐患。而诈死这件事一旦闹到父皇面前,那就成了欺君。” 不被发现都行,被发现了,那就是罪加一等。 姜离被他这样一说,也开始发愁起来。 是啊,平王说得对。 过些日子她再“死”,皇上早已淡忘这件事,最多听说她死了,会想想,哦,原来是那个人。 但是现在事情没过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确实容错率极低。 那就再等等? 可是,等什么呢? 皇上还不知道给不给他等的时间呢! 姜离在心里郑重虔诚地祈祷各路神佛,保佑她这次能够逢凶化吉。 哦,还有平王和沈望之,也都要全身而退才好。 第134章 绝望 平王和姜离说了一会儿话后起身笑道:“放宽心,天没塌下来,不用自乱阵脚。” 而且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 “……我外面还有事情要忙……” “你去吧。”姜离猜测他是去调查和处理这件事,忙道,“我没事,你先去处理,不用管我。” 她在这件事上,能努力的没有多少。 除非,除非皇上突然得了急病,非她不可。 哦不,那都不行。 因为皇上到时候不会觉得她医术有多厉害,而只会阴谋论,她动了手脚。 哎,总之,身家性命系于一人喜好,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从前没有和皇上接触过,或许还能自欺欺人。 现在一旦有事,就会发现,避无可避。 所以,跑吧。 不能再贪图安逸了,等事情过去了就开始筹备跑路的事情。 平王出去之后,却不是处理这件事。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始作俑者是秦王。 这一局,他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认。 至于后果……没什么后果。 事情到此为止了。 他要做的,就是安慰姜离,让她别再胡思乱想,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平王吩咐剑来:“你替我出去办点事。” 剑来点头称是,可是听平王说完后,他还是怔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行礼:“属下这就去办。” 平王自己坐在书桌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思索的姿态。 今日显然姜离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这让她心生退意。 但是她不知道,其实她表现得,已经比其他女人都好很多。 今日之事,换成旁人,名节受损,早不知道慌乱成什么样子。 或者会被吓得失态,或者会急于为自己开解,落了下乘…… 姜离都没有。 她哪怕害怕,也没有表现出来分毫,然后全程都保持理智,还能和自己、沈望之配合。 姜离的表现,在平王眼里已是无懈可击,完美至极。 平王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至高无上的皇权。 平王曾经也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些权利,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不会被人拿捏。 既然皇权让人害怕,那他就自己成为皇权。 平王早就做了决定,此刻更加坚定。 ——江山和姜离,他都要! 过了不知道多久,剑来从外面回来复命。 “王爷,”他轻声道,“元三老爷已经去了。” “嗯。”平王点点头。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和他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把您嘱咐他的话也说了,然后他就说‘知道了’,然后没再说什么。” “那就够了,他是极聪明的人。而且……他会以王妃的利益为重。” 剑来有些怀疑。 他觉得元三是个老实人,聪明实在没看出来。 王爷说那些话,弯弯绕绕,情意深重,不知道元三能不能转达到……反正剑来自己都觉得责任重大,唯恐转述不明白。 不过王爷很少对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应该不只是……爱屋及乌吧。 沈望之撒了谎。 从宫里出来,他直接去买了一坛酒,两盘下酒菜,自己回了家。 他从来都看不起借酒浇愁之人,因为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今日,他却想大醉一场。 然后,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喝了两碗酒下肚,就觉得肚子里火烧火燎,脸也烧了起来。 ——他向来,不胜酒力,所以干脆不喝。 从前和姜离在一处,过年的时候,姜离会拿出自己酿的酒。 除夕那日,沈望之会破例喝一点,然后看着姜离自己喝得微醺。 姜离喝多了酒的时候,话特别多。 她会说沈望之脸红了,像粉面桃腮的佳人。 她会说,她想家,但是她回不去了。 她会说,来年好好赚钱发大财,其他都是浮云。 她喝了酒,什么都会说。 于氏熬不了夜,早早就去睡了。 栀子也熬得在一旁小杌子上坐着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只有姜离和他在桌前相对而坐。 她喝酒,他斟酒。 她絮叨,他倾听。 等到外面响起爆竹声的时候,姜离就会闹着出去放烟花。 她很喜欢烟花,却不是因为美丽,而是因为热闹和红火。 她说,过年多放烟花,来年红红火火。 她把赚钱挂在嘴边,实际上却是个再慷慨不过的人。 如果说,人生其实只活一些瞬间,那么他的人生之中,值得铭记和回味的瞬间,姜离贡献了大部分。 生病时她伸手摸他的额头,摇头叹气:“怎么烧成这样还不说?” 她给他煮饭,熬药,还会在他吃完药之后,往他嘴里塞一块蜜饯,让他甜甜嘴。 可是姐姐,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吃了无数的药,因为我很乖,从来不闹,所以没有人给我吃过蜜饯。 去考试的时候,是她替他收拾行囊,精心准备每一样东西,什么都考虑到了。 所以即使考试那日,大雨如注,强风呼啸,他拿出姜离精心准备好的遮雨布,拿出灯罩罩好油灯,穿上她准备得轻薄却又保暖的衣裳,一切发挥如常,甚至更好。 其他人,却没有他这般的运气。 这些让他如何能忘怀? 年少开始遭遇过种种不幸,沈望之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因为他遇到了最温暖的姜离。 可是后来,他失去记忆,即使找回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是贵族之后,也得到了侯府的帮助,他却无时无刻不在失落。 失去记忆的这几年,于他人生而言,只是短短时光,然而却改变了他一辈子。 如今,造化弄人,他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彻底成空。 沈望之想着,悲从中来,端起满满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姐姐,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第135章 派岳父出马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沈望之刚开始并没有动。 他孤身一人,极少和人结交,而且这个时候,认识的人应该也都在各自当差,不会有人来找他。 但是敲门声一直没有停下,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可能是找他的人。 是姐姐吗? 这个念头闪过,沈望之心里有欢喜喷薄而出。 可是随后就是担忧。 姐姐这时候来找自己,不合时宜,皇上若是知道,又该怎么想? 虽然很想见姜离,但是沈望之知道,他不能出去。 他把脸埋在臂弯,趴在桌上,只当自己已经喝醉,控制不住的泪意沾湿衣袖,身形微微起伏,藏在心中的那些绝望、眷恋将他深深包围。 姐姐,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出去。 我坚信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但是,绝不能因为我的爱,就把你拖入深渊。 即使是我身死,也绝不愿意看到你因我受到任何伤害。 当初姜离帮他,并不全然是因为所谓的“假成亲”。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日他是想寻死的。 姜离把他从堤坝上拦腰抱下来。 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姐姐听说了他的哭诉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人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然后姐姐把他带回了家。 其实轻生的念头,也只有情绪强烈的那一瞬间而已。 获救之后,他再也没有想过。 可是姐姐担心他,会不动声色地关心他,开解他,激励他。 姐姐说,你好好读书,日后出人头地,就可以把那些欺负你的族人踩在脚下,以后也能成为我的大腿。 沈望之牢牢记住这句话,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越努力,姜离就越心疼他,对他就更好。 后来,姜离甚至劝他,不要那么用功,身体为重。 可是她不知道,其实自己很卑鄙很自私,想要用这种办法,赢得她更多的关注。 另一方面,他确实也迫切地想要功成名就。 却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爱。 被人夺去祖产,那种恨意随着时间在慢慢消退;可是对姐姐的爱意,却一日比一日深厚…… 甚至,他有时候会生出念头来,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坏的遭遇,他也不可能遇到姐姐。 平淡却又幸福温馨的日子,是可以冲淡恨意的。 后来,他做到了。 只是,他也不小心,把姐姐给弄丢了。 沈望之每每想到这里,都控制不住地悲伤。 他告诉自己,不该如此,因为姐姐过得很幸福。 但是他控制不住他自己。 姐姐,姐姐…… “沈大人在吗?”元三的声音响起。 是他。 沈望之忙擦了擦眼角的泪,又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 本来还想把酒给藏起来,但是想想自己现在一身酒气,也藏不住什么。 而且元三是个很聪明的人,对于他们的过去,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也很清楚。 所以沈望之就没有再隐藏什么,把门打开。 “三叔,您找我?”他努力笑笑。 元三手中提着食篮,提起来道:“你婶娘今日炸了素丸子,非说你爱吃,催我来给你送。” 之前沈望之称于氏为“岳母”,再次相见之后,就从元三这“元叔”论起,沈望之就喊于氏“婶娘”了。 沈望之把元三让进了院里,请他到屋里坐下。 元三见了桌上的酒,把炸丸子拿出来放到桌上,轻声道:“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而且你被皇上信赖,多少人都盯着你,盼着你出错……” “我知道的,元叔。” 平日何时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只是今日,心里实在太痛,所以沈望之纵容自己任性一次。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把酒菜买回家,上了门栓,自己大醉一场。 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喝了那么多酒,都该死得清醒。 悲伤是不会溺于酒中的,它在酒水之中自由游弋。 元三问了他厨房在哪里,自己找了碗筷出来道:“来,我今日陪你喝一杯。” 沈望之见他什么都不问,心里隐隐有猜测。 “是……姐姐让你来的?” “是姐夫。”元三道。 沈望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王爷?” “嗯。”元三道,“今日发生的事情,王爷已经让人告诉我了。” 他面色平静,却还是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王爷其实是自己想来找你喝一杯的,但是你也知道,如今你们都被人盯着,所以他来还不知道被人传成什么样,就让我来这一趟。” 是平王让元三来的…… 沈望之心里有些失落。 但是很快他就和自己和解了。 姜离是个细心又粗心的人。 这句话一点儿都不矛盾。 她很能体察别人的苦楚,但是很多时候,又大大咧咧,不能感受到那些关于爱的细节。 她大概,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 这会儿,她应该回到了王府,气得叉腰满地来回踱步骂人吧。 从前姜离养的几只大鹅被人偷走,她找上门去,对方就是死活不承认。 死无对证,她无计可施,在屋里就是这样生气得来回走动。 那般鲜活的她,在他记忆之中永不褪色。 “王爷说,他能明白你现在不好受,因为……”元三斟酌着开口,“因为他和王妃相处时日不长,就已经想好,此生只要得她相伴,再无旁人。” 这话其实,也是给姜离的娘家人表态。 元三想,不管平王日后能否矢志不渝,至少他今日处置这件事情的态度,是令自己这半个娘家人感到心里妥帖舒服的。 “王爷的意思是,”元三见沈望之沉默,便继续道,“他知道,你失去了机会,是造化弄人。他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他也实在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因为有你的遭遇,才有了现在他和王妃在一起。” “望之,王爷是极坦荡真诚之人。他谢过你今日维护王妃……” “不用他谢,和他无关。”沈望之道。 平王的姿态,确实让人钦佩。 但是这一刻,沈望之一点儿也不想体谅别人。 他只知道,他失去了姐姐…… 第136章 情敌过招 尽管平王没有落井下石,到现在说的也是掏心掏肺的话。 但是胜利者的姿态再好看,也让失败者感到厌恶。 沈望之现在喝了酒,可以不要什么风度。 酒意袭上来,他趴在桌上轻声问:“元叔,你觉得,姐姐跟着他合适吗?不考虑我,我就问你,你觉得姐姐做这个王妃,快乐吗?” 如果姐姐不快乐,他倾其所有,也要把姐姐从平王那里抢出来。 “我不知道。”元三道,“王妃的心思,我从来都猜不透。她行事,和常人不同,但是从来没有一桩事情,处理得让我失望。” 元三其实比谁都清楚姜离的想法。 姜离不想和平王做长久的夫妻。 姜离私下和他说过,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元三不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姜离这样做,总有她的原因。 就像当年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国公府,之后不也过得很好吗? 吃过苦,但是终究是靠自己立住了。 这世间,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 但是这些事情,姜离让他保密,他就不可能告诉沈望之。 而且就算姜离不说,他也不想告诉沈望之。 他不能助长沈望之心中的占有欲。 姜离即使离开平王,也没有打算和沈望之在一起。 如果现在他把姜离想要离开的想法透露给沈望之,后者恐怕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念头,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望之知道姜离幸福,大概会自己咽下苦水,以君子之姿选择退出和祝福。 但是他若是以为姜离不幸福,恐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不能打乱姜离对未来的部署,所以元三聪明地没有提。 “望之,今日之事,实在凶险。好在你和王爷都是最聪明的,又都护着王妃,所以才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了。”沈望之打断了他的话,“元叔,我知道王爷想说什么了。麻烦你回去帮我告诉他,我希望姐姐过得好的心,不比他少半分;我不会做出任何让姐姐为难的事情,在任何情况下这句话都作数!” 平王越是这般,他心里越绝望。 平王是个无懈可击的男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沈望之才知道,他没什么希望了。 姐姐喜欢的,是这样温和周全之人。 不过沈望之,不愿意被平王看扁。 元三闻言松了口气。 他其实很担心,沈望之因爱生恨,那对姜离不好。 所以今日,虽然是受了平王的嘱托,但是元三自己也尽心尽力。 在平王和沈望之之间,元三觉得,平王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平王身上带着一种掌控全局却又游刃有余的轻松,待人接物,拿捏人心,都是个中高手。 这是一个历经千帆,见过大风大浪,成熟稳重有担当的男人。 有他呵护,姜离会很顺遂。 尽管元三不怀疑姜离的决定,但是姜离若是走不了,还是留下,那她和平王是合适的。 沈望之不行。 不是他人品不行,而是他为人太过清正刚直,又跌跌撞撞,凭借一腔孤勇才走到今日。 他的未来,元三想,大概会成为皇上的股肱之臣,或者在通往这个目标的路上成为炮灰。 但是无论如何,这条路,都很辛苦。 姜离跟着他,会吃很多苦。 元三陪着沈望之大醉一场之后离开。 他没有去平王府,而是直接回到了家。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 沈望之的表态,也让他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他不上门,平王应该就知道没有什么问题了。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正如平王所料,皇上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让沈望之解释,甚嚣尘上的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望之便把当年年少,惨遭族人抢夺家产,走投无路被姜离救了的事情说了。 他还说了很多,比如姜离怜贫惜弱,帮过很多人,自己只是其中一个。 他说,姜离在恒国公府没有活路,却在国公府要有姑娘被赐婚的时候被接回去。 总之,他把姜离护得好好的,把她的委屈,她和平王婚姻的真相都说了出来,又再次表明立场,自己只是姜离的弟弟,会始终护着姐姐。 皇帝目光威严地扫过下面的大臣:“沈望之说得很清楚了,众爱卿若是还有什么疑问,不妨现在就问。日后这件事盖棺定论后,再有人乱嚼舌根,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听皇上这般说,谁还敢说什么? 皇上这是打定主意要维护自己的儿子和喜欢的臣子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退朝之后,皇上单独召见了沈望之。 这次,他没有冠冕堂皇,而是像长辈一样,和沈望之说起了琅华侯府,说起了他命途的曲折,说起了造化弄人。 “望之,你甘心吗?”皇上靠着龙椅,脸上有些疲惫,眼中却有探究之色。 沈望之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真相到底如何,皇上心知肚明。 臣子们都自以为聪明,有些小动作,却不知道皇上就像讲台上的夫子,把所有小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皇上,知恩图报。”沈望之低头,“倘若王妃娘娘资助微臣一场,最后却因为微臣陷入了万人指摘的地步,微臣又情何以堪?” 恩,重于情。 皇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摆摆手让他退下。 沈望之恭敬地行礼退下。 出宫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想,皇上刚才的样子,好像在透过他看着谁。 皇上问的那句“甘心吗”,大概应该想问的人,不是他。 至于皇上触景生情想到的是谁,沈望之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情到底,算是解除了危机。 “就这样过去了?”姜离不敢置信。 感觉这斗争,是不是过于简单了? 她难道把事情想复杂了? 平王笑道:“过去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皇上真英明。”姜离忍不住道。 平王但笑不语。 有些话,他不能说出来吓唬她。 父皇的心思,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揣测的。 虽然眼下事情落定,但是是不是埋下了隐忧……都不得而知。 不过不要紧,当掌权之人换了,从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姜离:好可怕,我要收拾我的小包袱了! 第137章 沈望之示警 姜离是说干就干,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尤其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她想走的心更是迫切。 虽然她是着急离开,但是也没有着急到,可以做冤大头的程度。 “一千两银子?他们怎么不去抢!”姜离气得在屋里叉腰来回踱步,“那是我两千两银子买的铺子,他们想打骨折?做梦去!” 姜离名下有几个铺子,想要变现,但是似乎被人知道了她着急出手,遭遇了恶意压价。 本来京城的铺子,是不需要卖的,毕竟这是核心地段的铺子,以后可以换来长久的现金流。 但是问题是,平王要是谋反,那她的产业,日后也会被没收…… 所以姜离想着还是把铺子先处理了,钱握在手里才安心,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阿姐,应该是中人不行。”豆蔻道,“换个中人吧。” 姜离点头:“我觉得也是。” 可是 换了个中人,情况还是一样。 姜离忍不住嘀咕,这是要迁都了吗? 否则她想不出来,不到一年时间里,为什么京城的铺子掉价这么厉害。 “要不,您让王爷帮忙打听打听?”栀子道。 姜离虽然不好意思麻烦平王,但是涉及金银之事,不能含糊。 平王一口答应,然后让剑来去查。 剑来当即称是。 只是等姜离离开之后,他忍不住问平王:“王爷,属下这……如何交差?” 王妃娘娘现在的举动,就像鸡窝失窃,去找黄鼠狼帮忙查真凶…… 王爷真是太不厚道了。 明明是他不想让王妃离开,所以故意让人压价,现在却…… 平王道:“你先查着,过几日再说。” 眼下他确实忙,能缓几日缓几日,总有办法。 现在还不到时间。 没想到,过了几日,他迎来的不是办法,而是更大的麻烦。 姜离正盘算着自己手里的银两,忽然听栀子说,元三来了。 而且这次元三不像从前,给她送了东西就走,而是说要见她。 姜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起伏不定,就让栀子把元三带进来。 元三让栀子出去守着,然后才对姜离道:“王妃娘娘,沈望之来家里,让我给你带个信儿,让你回去见他,他有话要和你说。我问他什么事情,他只说事关重大,只字也不肯吐露。而且,而且他还说,让您悄悄回去,不要惊扰到王爷。” 元三实在不知道沈望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只能来找姜离讨个示下。 “是沈望之派人告诉你的,还是他自己去了家里?”姜离问。 “是他自己来的,说事情很紧急。” “那我回去看看。”姜离当即道。 她相信沈望之。 至于告诉不告诉平王,姜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 她也给了自己理由,那就是平王最近太忙了。 忙到他经常晚上都不回来睡觉。 姜离要是和他是真夫妻,都得想他是不是被外面的女人绊住了。 姜离跟着元三回了娘家。 反正娘家很近,抬脚就到,再说几句话,来回一刻钟都不用。 沈望之十分着急,在院子里站着,神色之间露出极少见的紧张。 见到姜离进来,他更是情绪激动,“姐姐,找个方便的地方,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要是别的男人提出这种要求,肯定是冒昧的。 但是沈望之却让姜离觉得,他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好。”姜离带着他进了厢房,连栀子都没有带。 沈望之把门给关上了。 这个举动,让姜离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并不是怀疑沈望之要对她做什么,而是能让沈望之这般如临大敌的事情,一定是极严重的。 姜离甚至想到,皇上这是又抽风了,想要和她翻旧账了? 可不带这样的,您是九五之尊啊! 气度,得注意气度。 “姐姐,”沈望之把声音压得极低,“王爷最近忙吗?” 姜离点点头是,随后又有些不安。 沈望之为什么问这些? 难道接下来他要说,平王在外面置办了外室被人发现了? 那没事啊! 她不在意的。 姜离甚至隐隐希望真是这样,别一惊一乍,让她被吓死。 但是沈望之说的,却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他说:“姐姐,我说了你不要出声。平王他,有不臣之心。” 姜离瞬时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她这句话,瞬时让沈望之明白,她是知情的。 “姐姐,你知道?”沈望之瞳孔地震,还是忍不住确认。 姜离不说话了。 她不敢乱说。 虽然她信任沈望之,但是不代表她能随便把平王的秘密说出去。 沈望之会如何对平王,她不知道,也不敢赌。 “姐姐,我不会害王爷的。”沈望之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后道,“不为别的,就算因为姐姐和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会的……” “望之,我……”姜离十分不好意思。 但是事关重大,那涉及到无数条人命,所以她就算重新选择一次,也绝不会改口。 “姐姐,你糊涂!”沈望之没有追问,“你想过事情败露之后的后果吗?”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都在颤抖。 姜离点点头:“我知道。所以从知道之后,我就开始酝酿跑路了。只是,我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 沈望之大惊。 他还以为,姜离和平王是恩爱夫妻,却没想到…… 姐姐,果然是他永远都无法揣测的人。 “你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姜离后知后觉地问。 “因为有山西巡抚的奏折送到了我面前……”沈望之垂眸道,“皇上对我很信赖,很多奏折要我先帮他分类,再呈到他面前去……” “山西巡抚?他说什么了?” 姜离想了想,山西离京城,不是还很远吗? “山西巡抚说,察觉到有人在私采铁矿,冶炼武器,并且查到了和王爷有关。” “他还挺厉害的。”姜离道。 平王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竟然让人察觉了。 但是沈望之却道:“山西巡抚宋真是通和十年,皇上钦点的状元郎,一路都是皇上提拔起来的,年纪轻轻就是一方大员,他本来就不是池中物。而且,王爷酝酿这件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第138章 他早有安排 姜离懂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而且还是在能臣良将的眼皮底下, 所以被发现也是正常的。 “那现在怎么办?你要是压着,皇上日后知道,肯定会迁怒于你。”姜离心情复杂。 沈望之见她这时候还替自己着想,心里一暖,“最近奏折多,皇上又即将去避暑山庄避暑,要带我去,想来还能拖延一段时间。我会把这奏折放到桌子下面,假装无意中落下的,没有人打扫那处……我和王爷的关系,很多人都以为是情敌,日后就是发现,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在绝大部分知道他们关系的人眼中,沈望之只是为了前途,所以才咽下这口气,不想私生活影响前程。 他们觉得,平王对沈望之而言,是有夺妻之恨的。 而沈望之,一直也没和平王握手言和。 “姐姐,不要再犹豫。你想走,我帮你,我们尽快定个主意。你能不能诈死?”沈望之确实着急。 “我想过,但是不太行。”姜离道,“如果王爷的事情败露,我就算死了,也会被开棺鞭尸吧……” 那事情就败露了。 毕竟这个消息,不可能等到尸体化成白骨才被发现,很容易穿帮。 “事情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姜离道,“王爷知道我想走,他也答应会派人护送我离开。我今天还是先和他说一声……” “姐姐!”沈望之明显很不同意。 他现在对平王有很大的意见。 一来谋反这件事,沈望之就不赞同。 二来平王这般做,会连累姜离,他更不高兴。 如果不是现在他想到姜离的处境就心慌,才不会管平王。 “我有数。”姜离道,“正如今日你来见我,我不问缘由就来了;我对王爷,也有自己的判断。望之,你放心吧。谢谢你冒险为我做这件事,但是你答应我,之后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沈望之面色复杂,嘴唇紧抿,半晌后才道:“姐姐,你真的能应对吗?” “我之后无论做什么决定,会跟你通气,让你心里有数。”姜离郑重承诺。 沈望之点点头,眼中难掩担忧。 “我先回王府,你不着急,晚点再走,免得被人看到你我一前一后出去。”姜离叮嘱道,“还有,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因为涉及我就乱了心神。倘若,望之,我是说倘若日后,万一我逃脱不了,那也是我的命。任何帝王,对于谋逆之事,都深恶痛绝,绝对没有原谅的可能。你不要再卷入其中……帮我照顾好家人……” “姐姐,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沈望之一字一顿地道。 从前他没有能力,但是现在他已是天子近臣。 他有自己的原则,但是为了姜离,他可以改变,哪怕是……黑化。 “别傻了,我先走了。晚点我会跟你通气。” 姜离匆匆忙忙离开。 她回去之后,就让栀子出去等平王,并且叮嘱她道:“见到王爷就和他说,无论有任何十万火急的事情,都让他立刻回来见我。” 栀子见她神情,不敢怠慢,立刻出去。 姜离又和豆蔻道:“你回去跟元叔说一声,收拾好金银细软,准备好干粮,其他能不要的,都不要了。我们随时准备走。” “阿姐,怎么了?” “别问了,这京城我们是不能再待下去。” “好,我这就去。”豆蔻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对姜离更是无条件的信任,当即就去了。 送消息回来之后,她自己也开始收拾起来,又问姜离:“京城里的铺子怎么办?” “不卖了,留给王爷。”姜离道。 本来就是来自于平王,现在就还给平王。 猜测他要搞事情,和现在知道他真的要搞事情,是两回事。 姜离坐在书桌前,拿着纸笔,慢慢理顺着各种事情。 越是事到临头,她反而越冷静下来。 平王到晚上才回府。 “你着急找我?”外面天气炎热,又奔波一日,素日整齐干净的平王,这会儿也有些狼狈,汗湿衣衫,衣裳紧紧贴在身上,他的宽肩窄腰,肌肉轮廓,顿时凸显出来。 “嗯。”姜离也没有绕圈子,直接把沈望之今日来跟她通风报信的事情说了。 这也是沈望之给平王的人情。 “……倘若日后王爷得偿所愿,沈望之若是有执拗之处,还请王爷看在他今日帮忙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 沈望之能有今日,都是皇上提携。 他肯定会忠于皇上。 姜离不忍见他日后才华被淹没,更不想看到他成为新君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所以这会儿先帮他在平王面前求个情。 “好。”平王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眼下,沈望之都是细枝末节。 姜离才是重头戏。 “王爷,”姜离垂眸,“我该走了。您先不要对外说我的行踪,我会想办法改名换姓,隐瞒踪迹,重新开始。” “那样不安全。”平王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的意见,“你只管安心收拾东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啊?”姜离愣住了。 她的性子,从来都不是稀里糊涂度日的。 所以她坚持要平王说清楚。 “你走之后,我会让人传出消息,就说我小肚鸡肠,无法忍受你和沈望之的过去,”平王眸色平静,好像这番话已经在心里酝酿过无数次,“所以对你动辄打骂。你不堪忍受才会逃跑……我会派人去找你,会放狠话,但是你不要怕,我派人是暗中保护你的……” “王爷……”姜离没想到他会这样安排。 “就算不是沈望之,我这两日也是要告诉你的。”平王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忙这件事。路线我已经给你规划好了,过来——” 姜离随着他走到桌前,就见平王从抽屉里掏出一张舆图,上面已经标记好了路线。 “这一段,走水路……苏州很好,我从前去过,在那里也有人能照顾你。当初,我救过一个人,没有要他回报,他一直记得。他是可信的……我让默笙跟着你去,他正好想着栀子,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把栀子许配给他……” 第139章 送她离开 平王事无巨细的叮嘱,让姜离相信,他是真的一直在默默帮她做准备。 她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平王用自诬的方式在努力保全她。 日后这样就算平王谋算的事情不成,她也能最大程度地得到怜悯。 毕竟她相当于也是平王的对立面。 到时候加上沈望之帮她说话,她应该很大概率保住性命。 虽然对于平王谋反,要自己无辜受累,姜离之前多有埋怨。 但是平王在他能力所及范围内,确实也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而明明,像他这样的上位者,大都不会这么做……蝼蚁性命,谁会在乎呢? 姜离也没有矫情拒绝。 因为她是最现实不过的人。 谋反在前,保命是本能。 “王爷,那我什么时候走?” “明日!本来是想安排后日,明日现在看来,不能再耽误了。” “好。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嗯。” 平王进去沐浴换衣,姜离就开始收拾起她自己的东西。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发现,平王原来不知不觉送了她那么多东西。 姜离什么也没留。 因为她知道,平王送的这些东西,是带着感情的。 她不要他的感情,那东西也不能收。 非但如此,姜离只留下了一万两银子,足够养活自己就够了,剩下的都交给平王。 “王爷,你比我更需要这些银子。”姜离把收拾出来的金银细软和银票一起推给平王。 平王刚沐浴出来,寝衣胸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性感的喉结,结实白皙的胸…… 一绺头发在耳边散落,发梢儿有水珠将落未落。 姜离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原本以为和平王还要推拉一番,才能让他把银子留下。 她准备好了说辞,这一万两她自己够用,家里也有几万两存银,以后她还能赚钱…… 平王需要人跟着他卖命,价格就会很高……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的是,平王竟然直接笑纳了。 “你路上注意安全,别逞强,有事喊人。” “嗯,知道了。”姜离垂下视线,避开他那明亮澄澈的眼神。 平王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盛放着她担当不起的爱意。 她始终清醒,自己就是一个升斗小民。 和皇子、帝王之间,不该有什么纠葛。 姜离不怕爱上平王,但是她怕要和别人分享所爱之人。 这件事情,是任何真正能独立自主的女人,都无法忍受的,她也不例外。 无论平王成败,他们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平王成功,登上大宝,日后他就是后宫三千的郡王。 平王失败,那他们应该就会阴阳永隔,她最多,就是逢年过节给他烧点纸钱,念叨念叨让他接收,仅此而已。 泾渭分明的身份,让姜离对他们的未来,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期待。 可是即便如此,离别在即,心里还是仿佛塞了一团棉花,怎么都不畅快。 姜离没怎么说话,都是平王在说。 “把小黑留给我?我怕它不适应江南的气候。就算我……抄家灭族,应该也不至于连累它。” “阿照很聪明,就是有些贪玩,但是也不必太拘着他,免得让他心生逆反,适得其反。” “对请几个下人,不要事必躬亲,继续做个悬壶济世的女神医,你才会高兴。我只是担心,你会把存的那点银子都接济了别人。” “这次,就不要胡乱资助别人了……” 尤其是,不要再资助年轻的书生,他会吃醋。 “栀子是个聪明省心的,豆蔻虽然可以为你豁出性命是真的,但是那张脸,容易惹祸也是真的,你还是要小心些。” “你畏寒,还需要好好调养。我知道你当初受寒很重,所以需要最好的药材才能调养,只是都是珍贵的贡品,所以……日后有机会,我会为你找,你多爱惜自己。” 姜离眼眶发热,更不敢看平王。 这个男人,她不敢看。 她怕多看一眼,就被他的温柔吸吸引,选择和他共沉沦。 不,她要现实。 她做不到为了平王,就不管自己家里人。 离别前的最后一夜,姜离的记忆,只有平王不厌其烦的温柔叮嘱。 而她,从始至终都在克制。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姜离就坐上了离开京城的马车。 于氏带着儿女,和元三一起坐在后面车上,姜离得以安静一会儿。 她 已经托平王给沈望之送信,和他说了自己离京的事情,也说了日后安定下来,有机会会给他写信。 马车出了城,姜离掀开帘子,回首看着城墙之上的“京城”二字,嘴角牵起,露出一个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的笑意。 王爷,此去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但是我在心里祝福你,得偿所愿,荣登大宝,许天下百姓一个繁荣盛世! 平王坐在圈椅之中,维持着看书的姿势,手里的书页却很久没有翻动。 剑来从外面进来,就见他目光失神地盯着窗外的芍药——外书房院里的花,已经全部换成了各种芍药,和肃穆的外书房格格不入,但是这是平王的坚持和喜好。 “走了吗?”平王问。 “是,属下护送娘娘到十里亭才回来的。”剑来低声回道。 多年主仆,他能敏锐地感受到平王此刻心情的低落。 “好。”平王道,“你继续盯着,让人把消息传出去。对了,你要亲自带人去追,务必高调,要让人知道我大动肝火。” “……是。”剑来咬唇答应。 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平王反而笑了,“不是生离死别,不必如此。江山和她,我都要。” 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朝朝暮暮。 他今日把她送走,日后定然会把她给接回来! “是,属下相信王爷,马到成功!” 姜离离开京城之后,一条爆炸性消息,顿时甚嚣尘上。 ——平王妃因为不堪平王虐待,跑路了! 平王大动肝火,放出狠话,要把人抓回来剥了她的皮。 平王为此派出了几乎所有的侍卫去追抓平王妃,并且悬赏千两,一定要抓活口回来。 第140章 一眼万年 很多人都为姜离捏了一把汗。 也有人忍不住打听沈望之的反应,并且怀疑沈望之也参与其中。 ——如果没有人撑腰,平王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沈望之却滴水不漏,任何人问起,都不予理会。 平王也没有放过他,当街拦住他,要他把人交出来。 幸亏有同僚帮忙从中调和,沈望之才得以脱身。 这件事,也更加坐实了,平王因为沈望之吃醋,虐待平王妃之事。 平王对恒国公府,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妻子跑了,他只能找她娘家。 恒国公都要老泪纵横了。 他恨不能把妻子打一顿。 当初到底谁出的馊主意,要让姜离替嫁!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孙女,都绝对不敢翻出这么大风浪。 最多委屈死了,那就去死啊! 死了换个清静。 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国公府,被姜离那小蹄子害得成了笑话,又被平王缠上。 恒国公几乎想和姜离划清界限了,但是这会儿已经完全说不清了,只恨得他牙都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告病躲在府里,打骂儿孙和下人出气。 恒国公府气氛极其压抑,连狗都不敢出声。 这时候,江华背着赵姨娘,找到了恒国公,表示她愿意牺牲自己,妹替姐嫁,进平王府伺候平王,平息他的怒火。 恒国公看着眼前一向乖巧柔顺的孙女,半晌没有说话,脑子里却飞快地分析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之前他是考虑过的。 国公府的女儿,跑了一个,我再给你一个,还是干干净净的处子,平王不吃亏吧。 可是平王性情实在太难以揣摩——之前做太子的时候,他温润如玉,根本和暴戾恣睢完全不相干,更做不出打骂妻妾的事情。 自从被幽禁之后,平王就像变了一个人。 坊间传闻,他对姜离十分不好,手段令人发指,所以姜离才不顾一切地逃命去。 这样的平王,恒国公不敢冒险去惹,怕适得其反。 但是这会儿江华提起,他又心念一动,觉得或许也可以? “你想以什么身份跟着王爷?”恒国公摸了摸胡须,不辨喜怒地开口问道。 要知道,姜离虽然跑了,但是依然是平王妃。 皇上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把平王训斥了一顿,说他丢了皇家体面。 但是也只是叮嘱,先把平王妃找出来,却没说怎么处置她。 也就是说,姜离依然是平王妃。 “孙女不在乎名分,只想为祖父分忧解难。”江华跪在那里,低垂嗪首,露出一节白皙光洁的脖颈,姿态柔顺。 恒国公想,这样的美人,这样的乖巧,平王也是男人,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那如果我让你没有名分地跟着平王呢?”恒国公道,“国公府是要体面的,如果大张旗鼓地把你送去,王爷却拒绝,国公府的面子就没了。所以我想着,直接暗暗把你送去,如果王爷愿意收用你,那就是你的福气。如果他不愿意,那把你退回来也悄无声息,对国公府和你都好。” “是,孙女一切都听祖父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王爷拿你泄欲,却不给你名分,你该如何?” “为女子者,最重要的事柔顺。孙女得以生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十几年,也是该为府里分忧解难的时候了。” “好,好,好。”恒国公听得高兴,心里更恨姜离了。 如果姜离能有江华一分懂事,何至于走到今日地步! “我只是担心,”江华垂下眼眸,“王爷不愿意接纳我。” “我会找人教你。”恒国公道,“你听话认真学,国公府不会亏了你。你姨娘这么多年,只得了你一个,也不容易。我会让你爹好好照顾她的。” 江湖听懂了他言语之中的威逼利诱,脸上却只有情真意切的感激。 “多谢祖父,孙女一定好好学。” 学什么? 以色侍人的手段。 为了争宠,那不算什么。 而且争宠的对象还是平王。 那是她一眼万年的存在。 江华很明白平王的处境,但是她愿意。 之前想过很多未来相公的理想模样,位高权重,英俊体贴…… 平王除了不良于行,其他都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 江华对姜离羡慕嫉妒恨。 她不明白,平王对她那般好,为什么她还要逃跑? 没关系,她愿意,她愿意跟着平王。 因为带着汤圆,所以路上走得并不快。 他们一行人走了半个月,离苏州还有五天的路程。 晚上,默笙在客栈里跑前跑后。 吃过饭,姜离和他商量:“今日下了雨,地上泥泞,而且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在这里休息两日再出发吧。” 默笙点头道:“是,您说得对。也不赶时间,慢慢走吧。” 王爷有令,一切都听王妃娘娘的。 就算姜离睁眼说瞎话,那也是对的。 “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姜离狡黠一笑,“明日是栀子的生辰哟。” 默笙一愣,随即连连行礼道谢:“多谢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这是为了他啊! 明日休息,他出去给栀子挑礼物去!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约栀子一起出去逛逛。 “努力,我看好你。”姜离笑着道。 默笙出门的时候都找不到北了。 栀子对王妃娘娘那是盲目崇拜。 王妃娘娘都这般说了,他的春天还远吗? 他走到客栈楼梯拐角处,再也忍不住,傻呵呵地笑出声来。 正好栀子和豆蔻说笑着从楼下上来,见到他主动打招呼:“默笙哥,你找王妃娘娘吗?正事说完了?我正好,有点事情想找你。” “说完了,说完了,你说。”默笙看了豆蔻一眼,眼神带着讨好。 豆蔻哼了一声,自己去了姜离房间。 虽然她一向嘴上刻薄,但是默笙姿态实在太低,她想挑刺都不好挑。 “是这样的,”栀子有几分不好意思,“我明日生辰,想出去买些香烛纸钱,给我娘烧一烧。但是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也不敢自己出门,所以……” “行,我陪你,这多大点事情!”默笙拍着胸脯道。 看看栀子,多孝顺。 儿女的生辰,是娘的难日,栀子一直记着呢!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与此同时,姜离在问豆蔻:“联系上了吗?” 豆蔻点点头:“阿姐放心。只是阿姐,我们有必要这么做吗?” “有。” 姜离心情不是很好,并没有多说什么,豆蔻也就没多问。 阿姐既然做了决定,那她听话就是了。 第141章 姜离不见了 第二天天气晴好,众人一路舟车劳顿,能得一日休息,都很高兴。 姜离抱着汤圆哄着,和准备出门的栀子道:“不用着急回来,一年就过一次生辰。给你娘烧完之后,去给自己买件喜欢的首饰,算我送你的。我今日也带阿照和汤圆出去逛逛,赶路就是苦了他们小孩。” 等在门口的默笙闻言忙道:“我带栀子出去吃顿饭。” “行,我们去划船,约莫也得傍晚回来。” “划船您小心些。”默笙不放心地道。 “我会小心的。” 默笙到底不敢放松,找了侍卫首领周青来,好一顿嘱咐,让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姜离。 浓眉大眼的周青表示,自己一定完成任务。 默笙这才陪着栀子出了门。 他们先打听着到了寺庙上了香,然后出来又烧了纸钱。 ——默笙觉得,虽然岳母不在了,但是要人家女儿,无论怎么周全都不为过。 栀子烧完纸钱后,眼圈还一直是红红的。 默笙想,她定然是怀念母亲,便一直安慰她:“你现在跟着王妃娘娘,你娘地下有知,也一定会高兴的。” 王妃娘娘身边头号大丫鬟,多体面啊! 就像他,王爷身边头号大管家——以后的,也体面。 他们多登对! 栀子哽咽难言。 默笙见她这般,心就像泡在酸水之中一般难受。 为了逗栀子开心,他硬要带着栀子去布庄,给她挑了一条缂丝帕子。 俗语有云,一寸缂丝一寸金。 虽然夸张了些,但是缂丝确实十分贵重。 一条帕子,就花了足足三十两银子,也是默笙半年的月银。 栀子不让买,但是默笙坚持买下,并且壮着胆子道:“以后有钱了,我给你买套缂丝的衣裳。” 栀子红着眼睛摇摇头。 “真的!”默笙急了,“你信我!” “我信。只是太破费了……”栀子垂眸,长睫染泪。 “没事,我有银子,王爷对我们都很大方的。王爷给我娘养老,我自己的银子,都是自己花了。以前……手散,花了也没见着东西,倒不如给你买几件好东西。”默笙挠头道,心里乐开了花。 栀子没有否定他们的以后,只是替他心疼银子。 这就开始准备和他过日子了! 栀子把帕子收到袖中。 “王妃娘娘要赏你首饰,我陪你去挑?” “好。” 去了金银铺子,栀子挑得很慢,有些明明很好看,她问了价格之后却又放下了。 默笙知道,她是怕让王妃破费,这是做下人的尺度。 主子虽然说了随意挑,但是也不好太过。 “要不就这个戒指吧。”默笙很认真地帮她选了一个镶三色宝石的戒指。 栀子明显很喜欢,但是指尖摩挲着宝石,又有些迟疑。 “就这个了,回去就说十两银子,剩下的算我的。”默笙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十分大方。 “那不好……”栀子弱弱地道,“你和主子一起送我首饰,你让男主子怎么想?” 默笙拍了拍自己脑袋。 一激动,怎么把这茬忘了。 “那这个我送你,你再挑一样!” 默笙原本以为栀子会拒绝,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说服她。 没想到,栀子竟然收下了,低头娇羞地道:“谢谢默笙哥。” “谢什么,跟我这么见外。” 默笙心里激动不已,越发觉得自己好事将近了。 要不栀子是不会收他东西了。 收了他东西,就是没把他当外人。 默笙越想越高兴,中午带着栀子去了最好的酒楼,点了一大桌子菜。 栀子拦他,他说:“没事,没事。王妃娘娘放你一日假,你就好好地享受一日。你生辰,你最大!” 栀子也就没有再劝。 她还主动要了一小壶酒,先给默笙倒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默笙受宠若惊,要抢酒壶,却见栀子对他嫣然一笑:“让我来。默笙哥,谢谢你。” 默笙骨头都酥了。 从前跟在太子身边,他也见过很多女子。 环肥燕瘦,各种想要讨好他的也不计其数。 但是默笙从来都没有看上过。 只有栀子,让他觉得不一样。 就是那种,人间值得,为了她可以奉上所有的感觉。 那就是动心。 默笙这会儿,连他们生几个孩子,起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一杯酒下肚,他开始飘了。 “栀子,等你们再回京的时候,我就跟主子提,娶你好不好?”默笙红着脸,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栀子道。 栀子给他夹了一个狮子头,极轻地点了点头。 默笙欣喜若狂,屁股下生了弹簧一般,直接跳起来。 答应了,栀子答应他了! 栀子看着他的样子,垂眸笑容苦涩。 默笙壮着胆子拉着栀子的手,和她说着自己对以后的打算。 栀子耐心听着,不时点头,目光温柔而缱绻。 默笙想,这酒劲可真大,他也一共就喝了两杯,这会儿都开始觉得自己醉了。 不醉,怎么会有这么美的情景? 原本以为追妻路漫漫,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简直是一步登天。 默笙还想,他要跟王爷炫耀一下。 他目标就要达成,王爷要努力啊! 这顿饭吃得很慢,一直吃到周青找来。 “什么?王妃娘娘不见了?”默笙的酒意瞬时就散了。 开什么玩笑? 那么多人跟着,现在跟他说王妃娘娘不见了? 虽然急火攻心,但是默笙也不忘安慰栀子——他觉得,栀子比他更担心。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到底怎么回事?”栀子沉声问,比默笙想象之中冷静很多。 默笙也因为她的冷静,而冷静了几分。 “王妃娘娘说是要去泛舟,不让人跟着,我们就都在岸边等着。那艘小船,也就离开视线片刻,很快又回来了……兄弟们就没觉得不对劲……”周青汗都冒出来了。 可是时间过了很久,一直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小船还是没有靠岸的意思。 周青想,或许因为王妃带了很多吃食? 可是旁边租船游玩的人,基本上很快就会回来,也就王妃娘娘的船,过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周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租了船带人去查看。 结果这一看,差点被吓死。 他们一直盯着的船中,里面竟然另有其人。 王妃娘娘连带着家人,都不见了! 第142章 偷跑 “怎么会不见了?”栀子这会儿好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没有好好都查一查?阿照贪玩,是不是他闹着去了远处,你们没看到?” “都检查了一遍,我着急找默笙出主意……要不,再去找找?”周青汗流浃背。 “走,去看看!”默笙道。 栀子也起身跟着。 结果下楼梯的时候,或许是太着急了,栀子把脚给扭了。 默笙抱住她:“疼不疼?” 栀子疼得脸色都白了,却道:“我没事,你去找王妃娘娘去!你们先去,我雇轿子,在后面……” “都这样了,别逞强了。这么多人在,王妃娘娘自己又那般厉害,不会出事的。”默笙虽然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但是这会儿为了安慰栀子,也只能这么说。 他让栀子先回客栈,说有什么消息,会让人告诉她。 栀子含泪点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默笙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放心吧,我在呢!你先回去,我一定把王妃娘娘给你找回来。” 栀子的泪水夺眶而出。 默笙甚至还替她擦了眼泪,才匆匆而去。 栀子视线模糊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完全看不到。 对不起,默笙哥…… 她给默笙留了二百两银票,留了一封信。 她知道他对她很好,日后她也不会再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可是,她不能离开她的主子,那是十几年陪伴的情意。 默笙很好,好到让她生出了嫁人的心思。 可是……王爷就不好吗?王妃真的不喜欢他吗? 不见得。 自从离开京城之后,姜离表面看着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但是熟知她的栀子,却把她的黯然看在眼中。 她心里,是放不下平王的。 可是,放不下,也要不起。 谁能把全家性命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 而栀子也很明白,她不想离开姑娘,默笙不想离开平王。 他们的爱恨,终究要和各自的主子捆绑到一起。 默笙一直找到傍晚,精疲力尽,看着一艘艘船都归来,才不得不承认,姜离是真的丢了。 不是她自己,而是她全家,除了栀子…… 栀子! 栀子还在客栈等他的消息。 她一定心急如焚,偏偏这会儿又扭伤了脚,动弹不得…… 默笙迫不及待地想回去陪她,但是心里又想,他如何和她交代? 没法交代,也得回去。 默笙让人继续找,自己则决定回去和栀子说一下最新情况,再问问她,姜离有没有什么对头。 他们这一行,不算高调,但是毕竟带着那么多侍卫,想完全低调也不可能。 难道是因为露富了,所以被人盯上? 是水匪绑架? 还是之前姜离就有仇家? 这会儿平王不在,默笙知道哭是没有用的,他必须自己挑起大梁,把人给找回来。 可是回到客栈,默笙疯了。 他找不到栀子了。 他发疯一般在客栈到处寻找,脑海中生出了很多阴谋论。 比如,这是针对姜离的一网打尽,连无辜的栀子都被牵连了。 直到……直到别人告诉他,在栀子的房间里发现了信。 在看到栀子笔迹之前,默笙都坚定地认为,一定是“绑匪”留下的勒索信。 然后等他打开,看到栀子写的信后,整个人跌坐在圈椅之中。 栀子说,她走了,她跟着王妃娘娘走了。 她说,不必再找,这是王妃娘娘的意思。 她说,日后不会再相见,她祝他幸福,随信附送二百两银子,是她为他日后成亲随的礼。 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我的一腔赤诚,我却骗了你。 默笙把信揉成一团,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湿意。 周青还着急地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怪他着急,王妃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丢了,他们难辞其咎。 他并不知道,默笙比他更煎熬。 除了搞砸任务这一桩之外,默笙还失去了人生第一段爱情。 一段他以为会天长地久,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爱情。 “回去,找王爷请罪。”默笙很想哭,但是他哭不出来。 他太笨了,现在仔细回想,栀子怎么会是那么任性的人,离开王妃那么久都不回去? 栀子应该是负责拖住他的。 他是侍卫这些人的主心骨,而且他粘着栀子,倘若他也在,是不会让栀子从眼皮底下消失那么久的。 她们算计好了。 再想想,受伤的也不仅仅是他,还有王爷陪着。 他对栀子,就是一腔热情,没有为她做什么,也没有那个能力。 王爷却把王妃娘娘护得紧紧的,派了这么多人护送王妃南下,情意更是感天动地。 就是感动不了王妃。 栀子好歹还给他留了信,王妃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王妃娘娘,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还把栀子都给带跑偏了。 默笙觉得委屈。 他觉得这事都怪王妃,王爷偏偏又纵着王妃。 王妃好好的,跑什么啊! 他们一家人走,难道比这么多人护送更安全? 她自己跑了也就算了,有没有想过,栀子在她和自己之间会为难,会艰难取舍? 默笙想想都心疼栀子。 栀子对主子忠心耿耿,这没毛病。 她还给自己留下了二百两银票,这个傻姑娘,她该留点银子傍身的。 周青却不想就这般认输,道:“还是再找找吧。王妃娘娘若是被人掳走,一定还在等着我们去营救,我们不好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王爷另有安排。”默笙胡言乱语。 王妃要是真被人抓走了,那他肯定要寻找到底。 但是她自己跑路的话……那他们找不到的。 王妃娘娘在跑路这件事情上的天赋,怕是无人能及。 “另有安排?”周青不相信。 刚才明明默笙比他还慌乱,这会儿却又换了说法,真把他当成傻子? “有什么事情,我担着!”默笙道,“咱们回去!” 大不了他以死谢罪,反正这会儿他难受得都不想活了。 栀子啊,你跟着王妃娘娘,要好好保护自己,千万别有事。 我回去找王爷,带更多的人来找你! “休息一晚,”默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把揉皱的信又一点点捋平,“明日我们回京。” 第143章 王爷有后招 姜离确实是有意甩开这些人的。 如果说离开京城,是怕被平王谋反这件事连累;那么这次甩开默笙和侍卫,则是她和平王两个人之间划清界限的举动。 姜离知道,平王会懂的。 如果两个人不能有未来,那么任何多余的感情都是浪费。 她不愿意在没有未来的前提下,去和一个男人藕断丝连。 平王的人,应该用在刀刃上,而不是浪费在她身上。 既然选择了离开,那就彻底分开。 姜离最讨厌的,就是暧昧。 五日后。 “阿姐,我们真的还要在苏州落脚吗?”豆蔻问。 虽然甩开了平王的人,但是姜离还是决定在苏州居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王爷应该想不到,我们还会来苏州。”姜离道。 她看了一眼汇合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栀子,无声叹气。 她知道,栀子是喜欢默笙的。 这种喜欢,是默笙一腔赤诚,温水煮青蛙的结果。 默笙在栀子面前毫无保留。 倘若栀子是玩弄感情之人,可能会以此为傲。 但是她不是。 她内心细腻敏感,很难无动于衷。 姜离给过她选择,劝她留下和默笙在一起。 但是栀子拒绝了。 她选择了继续跟随姜离。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离开的时候就全然没有伤心难过。 姜离知道,栀子心里很难受。 就像她,这会儿也不能说心里痛快。 平王也是她的人间理想,然而现实的距离,却让她清醒。 罢了,交给时间吧。 姜离先把全家人安顿在客栈,然后出去找中人看房子。 她雷厉风行,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带着全家人搬进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大宅里。 而默笙,也灰头土脸地回到京城,跪在平王面前认罪。 他并没有提栀子给他留信这件事,只说了姜离带着家人偷偷离开。 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来自平王的暴风骤雨,但是心里却还想着,他和栀子,日后应该还有相见机会吧。 如果没有,那他去找。 默笙耷拉着脑袋,等着来自平王的“审判”。 没想到,平王只是平静地道:“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默笙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平王。 王爷,这会儿王妃不在,您不用再装温柔了。 您别吓唬我啊! 您这是被这个消息刺激傻了吗? 以默笙对平王的了解,他不会暴跳如雷,但是这会儿肯定面色不善,风雨欲来,让人压抑得不敢做声。 可是现在他看到的平王,嘴角噙笑,眼中也有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 完了,完了,王爷傻了。 剑来救命啊! 不对,剑来呢?王爷的跟屁虫剑来呢? 自回来到现在,他竟然没见到剑来? 怪不得他刚才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觉得不对劲,默笙直接就问出了口:“那个,王爷,剑来呢?剑来怎么不见了?” 这时候,平王才淡淡道:“我让他暗中保护王妃。” 默笙:!!! 也就是说,剑来这一路,一直在暗处没有现身?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王妃和栀子的下落了? 王爷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王爷,您,您是不是提前就猜到了,王妃娘娘可能会这么做?” “是。”平王没有隐瞒,唇角勾起,“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既然决定离开,心里肯定会要跟我划清界限。” 只可惜,由不得她。 他想对她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来日方长。 默笙松了口气,对平王的敬佩如滔滔江水。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有些郁闷。 王爷提前为什么不给他通个气呢? 难道是看出来他是色令智昏的主儿? 其实他真的不是,他就是对栀子一个人,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不是栀子生得多貌美——论貌美,谁能比得过那个尖酸刻薄的豆蔻?他就是喜欢栀子。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对着他笑的时候那甜甜的酒窝……所有一切,都让默笙无法自拔。 默笙啊,你不行了,你有软肋了。 还是得剑来这样的人好,断情绝爱的。 默笙正心思百转间,就听平王道:“我没有不信你。让你去,你的表现,都在我预料之中。你做得很好。” 所有都是他算计中的一环。 姜离的退意,默笙的憨厚,所有都是…… 也就是因为默笙这般,所以姜离才会放松警惕,才没有发现剑来其实一直也跟着她。 “小的明白了,王妃娘娘是那捕蝉的螳螂,您就是那在后面捡漏的黄雀。” 不愧是王爷啊! 王妃娘娘这是插翅难逃,那栀子…… “嘿嘿,嘿嘿。”默笙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对着平王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您啊!” 平王却严肃了几分,“你对栀子这般也就算了,倘若下次遇到别人……” “没有,没有,王爷放心,绝对不会有别人!” 他犯傻,也只对栀子一个。 那没关系,他们都是自己人。 别看王妃娘娘现在得意,还以为真的跑出去了,殊不知所有都在王爷掌控之中呢。 默笙对平王盲目崇拜。 主仆俩正在说话间,外面传来侍卫呵斥的声音:“王爷不见!” 随后便是一个很乖顺的女声,只是声音有点低,听不清楚说什么。 默笙惊讶地看向平王。 平王面无表情地道:“国公府送来的人。” 他三言两语,把恒国公让江华进王府伺候的事情说了。 默笙急得都结巴了:“不,不是,王,王爷,这合适吗?” 王妃前脚刚走,您后脚就收了她妹妹,而且还是王妃很不喜欢的妹妹? 这还想好吗? 您不能破罐子破摔啊! 我还不想放弃呢! “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平王冷冷地道,“她们母女,最会自作聪明。那就让她们顶着吧!” 王府现在的情况,好人家是不舍得把女儿送进来的。 但是王府门第太高,往下还有太多想要攀龙附凤之人。 江华和赵姨娘,很适合去对付这些人。 平王自己,只要确定,皇上不再给他赐婚就够了。 而且万一,万一他没有成功,有江华在,也可以把恒国公府带上。 即使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为姜离再出最后一口气。 第144章 觅婿 姜离是真的想不到,剑来会暗中跟随。 按照她对局势的判断,平王应该快反了吧。 沈望之虽然暂时把奏折藏起来,但是总有人会把奏折再呈上去。 留给平王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这一路行来,包括到后来终于定居下来,姜离一直都有意无意打听着京城的消息。 平王谋反,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一定是震惊天下的大事。 可是姜离等来等去,等了小半年, 都还没有消息,不由暗自揣测,难道奏折的事情,平王压下去了? 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奏折被毁尸灭迹,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山西巡抚,也应该会再上折子吧。 肯定有问题。 姜离关心这件事,倒不是她拿得起,放不下,而是毕竟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她肯定希望平王能够心想事成。 而且,最最重要的原因是,亲娘于氏不放过她啊! 于氏对于平王这个乘龙快婿再满意不过,所以后来虽然碍于姜离和元三,跟着离开京城,但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见到姜离就恨铁不成钢,而且隐约还有些抑郁。 姜离可吓坏了。 她娘坐月子时候没抑郁,出了月子被自己气抑郁了? 姜离便和于氏说了实话。 于氏震惊之余,一脸不敢置信,“棠棠,你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为了骗我,故意编排王爷?” 姜离:“……” 完了,她娘中毒太深了。 姜离就差对天发毒誓,才让于氏勉强相信。 于氏转而又替平王担心起来:“……依我看,肯定是有什么隐情。王爷那般孝顺的人,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上,怎么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怜见的。” 姜离:“……” 行,你的好女婿怎么会犯错呢? 犯错的一定都是别人。 现在问题是,关心京城动静的,除了姜离之外,还有这个华夏头号好岳母。 这迟迟没有动静,让姜离很被动啊! 于氏最近几乎天天套她的话,显然怀疑她说谎了。 “我觉得皇上毕竟是他的父亲,怎么可能走到那一步?”于氏如是道。 姜离无言以对,只想赶紧从她视野中离开,同时仰头问苍天,平王几时反啊! 可是依旧没有平王谋反的消息,倒是平王把江华收了的消息都传来了。 姜离知道这个消息,不太痛快。 作为一个合格的前任,她应该像死了一样,不对前任的任何举动放任何厥词。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江华呢? 她明明和平王说过,自己为什么会被硬塞到她身边,是顶替江华啊! 那娘俩,会暗戳戳搞事情的。 怎么,她一走,平王就想让一切回到“正轨”了? 不痛快,真的不痛快。 但是这种不痛快,她也只压在心底,并没有影响她吃喝玩乐。 奈何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个消息对姜离来说,就是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短暂激起涟漪之后又归于平静。 可是对于氏来说,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晴天一个惊雷,她的绝世好女婿,就成了人家的了! 赵姨娘那个人,于氏虽然之前一直觉得她是好人,但是于氏也清楚,赵姨娘对于她自己的利益,寸步不让。 平王被这娘俩盯上,还跑得了? 于氏有一种痛失乘龙快婿的不甘。 她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有和赵姨娘因为国公府三老爷争过宠,但是这会儿却第一次因为别的男人,对赵姨娘心怀芥蒂。 这事要不是赵姨娘推波助澜,打死于氏她都不相信。 眼看着于氏又要抑郁,一直在哄娘的姜离,咬咬牙道:“娘,您别多想,这样也挺好的。王爷本来也不是我的,我和王爷吧,没有夫妻之实,我们是假夫妻。” 于氏表示,这都不是晴天霹雳,这是滚滚惊雷,一通连着一通。 她看在眼中那么恩爱的夫妻,结果姜离现在告诉她,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还没有老眼昏花!”于氏怒道,“棠棠,你平时糊弄我就算了,现在越来越离谱。我虽然不聪明,但是我也不傻!” “娘,您要是实在不相信,要不要找个嬷嬷来验身?”姜离为让于氏断了念想,对自己也挺狠。 当然,她相信于氏也不会那么做。 于氏这才拉着她的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一般,“棠棠,你跟娘交个底,你跟我说句实话吧!你让我这颗心七上八下……”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姜离道,“我一早就知道我们俩门不当户不对,所以避着他。我们也君子约定,所以后来我知道他有那种心思,就带着您跑路了。”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于氏受了很大打击,那么好的女婿,她以为是自己的,结果竟然是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现在又成了赵姨娘的女婿,虽然名义上不是,但是江华是从赵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啊! 她这辈子从未有过好胜之心,然而这会儿却因为被赵姨娘比下去而感到难受。 不过很快,于氏就化悲愤为力量——既然女儿还是完璧之声,和平王也再无可能,主要是平王都有了新人,那江南多才俊,她女儿又这般出众,要趁早再寻良人。 姜离并不知道亲娘已经在盘算她的终身大事,还傻呵呵地和高老头想约去摆摊。 没错,高老头也来了。 姜离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苏州,高老头不说实话,只说和她有缘。 姜离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两人从前就是好邻居,好搭档,这会儿一起出摊,也挺好的。 姜离虽然太过年轻,容易给她的职业减分,但是她医术确实高超,而且态度好,所以生意渐渐有点起色。 她权衡一下,索性盘了个小铺子下来,开了个医馆。 高老头就在医馆门口摆摊。 这日下了雨,天气阴冷,医馆里没有什么患者。 姜离向来不能受冷,搓着手和栀子道:“把‘明日再来’的牌子挂出去,咱们出门买些东西,回家热乎乎地吃顿锅子去。” 江南的冬天,虽然没有刺骨寒风,但是又潮又冷的攻击,也让姜离吃受不住。 “这里,这里,这就是姜姑娘的医馆了!”外面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 姜离:又有患者慕名而来了? 常态而已,内心毫无波动,她骄傲地想。 第145章 拒绝说亲 姜离没想到的是,来的竟然是周围小有名气的—— 媒婆。 她反应十分迟钝,或者说根本没有往自己的终身大事上想,还笑着打招呼道:“钱妈妈今儿怎么不忙了?” “忙,怎么不忙?”钱媒婆满脸堆笑,“这不是来给姑娘报喜了吗?” 姜离:? 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生病显然不是喜事,难道她是看上了自己身边的栀子或者豆蔻? 栀子心里还有默笙,那对她来说是完全不能提及的存在,所以不妥。 至于豆蔻,想到她的婚事,姜离就心中一紧。 “恭喜大姑娘,您是要掉到金窝银窝里去了!”钱媒婆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脸上的厚厚白粉都要皴裂往下落。 姜离:“……钱妈妈说笑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是和离之身,不想再嫁的。” 为了让自己远离婚事困扰,姜离对外声称自己是和离的。 没想到,还是不管用。 嗐,人优秀了,就是容易招蜂引蝶。 “大姑娘,你骗别人可以,就别骗我了。”钱妈妈压低声音,满脸都在说“我知道”。 姜离一脸莫名其妙,耐着性子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若是不想再嫁,怎么会跟人说,汤圆是你妹妹,而不是你的女儿?” 姜离cpu都烧干了。 神马玩意儿! 汤圆本来就是她妹妹,她为什么要跟别人说那是她女儿? 她今日通过钱媒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外面都是这样传她的? 要是汤圆真是她女儿,她做梦都能笑醒。 她可以认,但是她娘得打她。 “……而且,是您娘找我帮忙的。” 钱媒婆和姜离挤眉弄眼,言外之意,我都知道,你就别骗我了。 姜离:“……” “我是知道大姑娘为人的,生得好看,又怜贫惜弱……你放心啊,我老婆子定然给你挑个好的。来,我给你说说我手里几个合适的人。” 钱媒婆絮絮叨叨,开始介绍起她手中的优质资源。 她先是提了隔两条街的一个鳏夫捕快,“……那可是吃皇粮的,今年才二十七,体格壮实,咱们都是过来人,懂,得要个这样的,晚上多得劲。” 姜离:“……” 我胃口弱,吃得太硬消化不了。 等到听钱媒婆说对方有个六岁的儿子时,她总算找到借口,立刻打断她的话:“给人做后娘我是不行的,我小肚鸡肠,说不定就成了恶毒继母。” “那哪里能的?”钱媒婆讪讪地道,“这个真是很好的,做继母怎么了? 孩子才六岁,不记事,到时候和你亲生的有什么区别?” 姜离心说,六岁了还不记事,该不是个傻子吧。 “不行,做后娘我不行。”她斩钉截铁地道。 钱媒婆还试图说服她:“大姑娘,这真是咱们方圆几里地,条件最好的了。你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不是他看上了你,真要排队的话,恐怕你和那些黄花大闺女比,比不过。” “那就让给她们了,这个不行。” “不行也没事,还有呢!”钱媒婆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思路,“还有一个,这个更好,这是个读书人呢!虽然家里穷,但是读书很好,以后肯定可以中秀才中举人的!” “等等,”姜离道,“家里穷,怎么还能读书呢?” 她怎么觉得这个人设,那么熟悉呢? “曾经阔过,后来他父亲去世之后,才家道中落的。”钱媒婆道。 姜离表示,这简直就是翻版的沈望之。 这个人设,好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人长得也好,想要嫁给他的姑娘多着呢!”钱媒婆手里帕子飞舞着,说得唾沫横飞。 “他多大?”姜离问。 “年龄也好,再过两个月及冠。” 姜离:“哦。不行!” “啊?”钱媒婆笑容僵在脸上,不解地道,“哪里不行?大姑娘你对他哪里不满意?” “家穷。”姜离面无表情地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家里穷,所以想要嫁给他的姑娘再多,她们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那我也不同意。” “这……可是……”钱媒婆支支吾吾,“大姑娘,你也不差钱啊!” “谁说我不差的。”姜离瞪了她一眼,已经有些恼怒之意。 “不是我说的,”钱媒婆连忙摆手,“是你娘说,你会喜欢这样的……” 姜离:“……” 好的,知道了,在她娘眼里,她就喜欢倒贴文弱书生。 姜离表示,自己没有嫁人的打算。 不管是身体强壮的猛男,还是文弱的书生,她都没有兴趣,然后客客气气地把钱媒婆送走。 钱媒婆显然是不高兴了,走出去的时候嘴里嘀咕着什么。 姜离只当没听到。 于氏可能从钱媒婆那里得到了消息,忧心忡忡地问姜离:“书生也不行吗?你不是很喜欢读书人吗?” 姜离喜欢看强壮的男人,喜欢照顾调戏小书生…… 于氏觉得自己和钱媒婆商量挑选出来的这两个人,完全是按照女儿的喜好挑选的,怎么都不行了呢? 姜离摇头:“不行。” 她从前资助那么多书生,其实是有功利心的,想要有人飞黄腾达,她抱大腿。 沈望之格外招人疼,但是姜离也只把他当成弟弟。 而且时过境迁,现在她不想着再抱什么大腿,也不想和任何男人有牵扯。 于氏愁得直叹气:“那你想怎么办?望之你没看上,王爷你也不要……你能不能告诉娘,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她这个当娘的,如果不喜欢,可以忍受一下,以姜离的感受为重。 “娘,我伤着了。”姜离故作高深地道。 旁边栀子低头忍笑,而豆蔻则直直地盯着姜离的神情,似乎想看出来点什么。 “伤着哪里了?怎么伤着了?”于氏紧张地过来握住她的手。 姜离抚胸:“这里伤着了,所以再也不想找男人了。” 于氏:“……你别闹,谁伤着你了?” 分明是她不要沈望之和王爷了。 “反正就是一次次都不行,伤着了,您不用担心我,也别再找人做媒了,我不嫁人。” 于氏唉声叹气地走了。 栀子去送她,豆蔻看着姜离道:“阿姐,你说的,是真话吧。” 姜离垂眸,片刻后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没事了。” 第146章 新皇登基 豆蔻道:“倘若阿姐对旁人动心,我定然会反对。但是平王的话……我虽然也要劝你理智,但是不能说你对他是错爱。” 平王已经是人间值得。 姜离笑着道:“难为你对他这么高的评价。只是既然没有可能,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庸人自扰。” “嗯。”豆蔻点头,“京城那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阿姐不用过于忧心。”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姜离肯定要解释一番,表示自己没担心。 但是豆蔻的话……她眼神太过毒辣,甚至于可以直击内心深处,把姜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那些东西给挖掘出来,所以姜离没有说话,也算默认了。 她确实担心平王。 在知道平王谋反的确切消息之前,她其实就已经心生退意。 为什么没有离开? 因为她总是在有意识无意识地拖。 对平王,她心里生出了不舍。 正如她之前反思过的那般,她一身反骨,唯独臣服于温柔。 她看不上囿于时代局限的男人,但是平王让她感受到的,是比现代男人更细腻体贴的温柔。 他说得很少,但是做得很多。 如果换成其他人,在她离开的时候,多少会生出怨怼之心。 夫妻本来就是要同心协力,风雨同舟的,她却选择了临阵脱逃。 然而平王非但没有,还把默笙也给了她,护送她离开。 后来平王知道她不告而别的消息之后,一定很失望吧。 也好,姜离想,他们之间,就不该再有什么牵扯。 最多,她把他藏在心里,用时间来慢慢抹掉。 抹不掉也很好,那些被温柔呵护的时光,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人心生美好。 平王是在姜离来到苏州的第三年登基的。 消息传来的时候,姜离医馆的生意已经很有起色。 她正在给人诊脉,听到外面打马而过的信差,扬声喊着“新皇登基”,姜离手一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站起身来。 而栀子,已经快步出去打听消息。 很快,她满脸喜色,情绪激动的跑进来,“姑娘,姑娘,是,是……” 姜离提起的心瞬时放下,心花怒放,笑意在脸上控制不住地蔓延:“好,好。新皇登基,今日,不,接下来半个月,诊费都免了。” “这丫头,是不想过了。”门口摆摊的高老头,摸着山羊胡子道。 晚上,姜离还让栀子去叫了一桌酒席,算是遥遥为平王,哦不,新君刘景珩庆祝一下。 酒席很丰盛,于氏却吃得不多。 姜离察觉到她的忧心忡忡,问她,她却又不说,只能偷偷问元三。 “元叔,我娘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又怀孕了吧。 “在为你担心。”元三说起来也有些哭笑不得。 “我怎么了?还是因为我的婚事?” 这两年,她的婚事成了于氏唯一的心病。 “倒也不算。”元三道,“她担心皇上对你心怀怨恨,登基之后找你秋后算账。” 姜离:“……我娘真是杞人忧天。” 新皇登基,屁股下的龙椅不是一下子就坐稳的,尤其他现在上面还有个太上皇。 内忧外患,他哪儿来那么多心思管自己? 再说了,当年大家是和平分手啊。 要说有点嫌隙,就是她把他的人甩开了;但是姜离觉得这也不是问题,景珩肯定会明白她心中所想。 “您劝劝她,皇上登基,势必很快选秀。他那么多事情,那么多美人,早就把我忘记了。” 她算哪有蒜啊! “而且皇上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就算他想找我秋后算账,也得先知道我在哪里不是?人海茫茫,他去哪里找我?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他总不能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说我跑了,他要找我吧。” 姜离说着自己都笑了。 她对自己和景珩的现状都十分满意。 她在苏州过上了小桥流水人家的安逸生活,有事业,有孩子——弟弟妹妹年纪差得大,和她的孩子也差不多了;而景珩做了皇上,再也不必被人踩在脚下,也算如愿以偿。 姜离相信景珩的心胸。 “您帮我多开解开解我娘。” “嗯,我知道的。” 两人正在说话间,阿照从外面回来。 他来苏州之后就入了书院。 江南多大儒,他就读的书院,乃是江南大儒徐朴舍所开设,所收的弟子要么出身非富即贵,要么自身读书极有天赋。 书院一年的束修就是一百两银子,堪称古代版的私立贵族学校。 姜离虽然有点小钱,但是在这里没有什么人脉,也很难挤进去。 至于阿照的读书天赋——那就更玄了。 好在姜离陪着于氏去烧香的时候,看到一位夫人脸色不好,提醒她注意心脏问题,结了个善缘。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徐大儒的妻子。 姜离经常带着阿照去徐家做客,后来阿照就得以走后门进了书院。 不过阿照底子薄,刚进书院的时候很吃力。 姜离原本以为他会被欺负,很是担心,不过后来阿照适应良好,现在渐渐也跟得上了。 虽然不指望他参加科举考个功名,但是这几年读书的进步,还是让人欣慰。 “姐姐,要开恩科了。”阿照兴奋地道。 “怎么,你想下场?”姜离故意逗他,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也被他眼中的快乐感染。 “那我可不行。”阿照道,“但是我几个朋友都可以下场试试。” 虽然阿照年纪小,但是交了几个比他大三五岁的朋友,十几岁的少年,又是徐大儒的门生,确实可以下场一试。 “嗯。”姜离笑道,“你也努力,过几年也下场试试。” “我是考不上的。”阿照很有自知之明,“我听说朝廷也要开武举。姐姐,我下一次,能试试这个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打量着姜离的脸色。 他来江南之后,也依然想习武。 姜离本来想给他找个武师父,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 而且元三不让阿照习武,所以这事就搁置了下来。 不过姜离经常能看到阿照自己在后院扎马步,练拳,射箭,都有模有样。 “那也好,我继续托人给你寻摸个武师父。”姜离笑道。 “那也不用。”阿照道,“我自己慢慢摸索着来就行。” 主要是,其实他暗地里一直有师父的。 但是这是他和剑来的秘密,一定不能让姐姐知道。 第147章 我要嫁人了 姜离一听,就觉得阿照说得可笑,心想他还小,一团孩子气,便糊弄着答应两句,却并没有发现身后豆蔻深邃的眼神。 回到自己院子里,姜离歪在榻上看话本,栀子在熨烫衣裳。 豆蔻挨着姜离坐下,欲言又止。 姜离对她太过熟悉,所以瞥了她一眼就看出来她心里有事。 “怎么和我娘一样心事重重的?”姜离勾起她的下巴,做出纨绔的样子道,“小娘子有什么心事?” 豆蔻被她逗笑,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阿姐,我想嫁人了。” 姜离手里的话本子应声而落,掉到身上,又滑落到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说什么?” “我想嫁人了。” “不是,豆蔻,”姜离松开手,坐直了身体,面色严肃起来,“你受到了什么刺激?你要嫁给谁?” “阿姐还记得两年前钱媒婆帮你说媒,说的是苏捕头吗?” “我当然记得。” 彼时姜离并不知道苏捕头其人,可是一年前,医馆遭窃,苏汉光带着人查案,姜离这才认识了他。 苏汉光人确实不错,他那个小儿子苏小松和阿照年龄相仿,两人交好。 最重要的是,苏小松读书很有天赋。 苏汉光怕儿子受委屈,所以一直没有再娶。 他之所以求媒婆帮忙上门求亲,是因为在姜离认识他之前,他已经听说过姜离善良,喜欢孩子,周边的孩子都喜欢去医馆找她玩,姜离从来不撵人。 姜离没答应,他也就作罢。 阿照经常带着苏小松回家,所以因为两个孩子的缘故,大家也算相熟。 只是,姜离从来没看出来,豆蔻和苏汉光生出了感情。 “我要嫁给他。”豆蔻语气坚定。 姜离:“……你什么时候和苏汉光那么熟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下就谈婚论嫁了?你们俩……” 这俩人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而且她没有从豆蔻眼里看到甜蜜,反而看出了几分……视死如归,大义凛然? 难不成,豆蔻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苏汉光手中? 总之,就是不对劲。 “我也到年纪了,”豆蔻道,“而且相处下来,我发现他是个有担当的人。他还有儿子,不用我自己生,阿姐知道,我坏了身子,生孩子很难……” “我帮你调理过了,不是全无可能的。”姜离看着她长睫微扇,急忙劝她。 “嗯,或许吧。”豆蔻明明在笑,可是眼神却苍凉。 过去受到过的那些伤害,从来没有愈合过。 “我也不能总这样,苏汉光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但是在苏州府地界,没什么宵小敢招惹他。他护得住我。”豆蔻道。 不知道为什么,姜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觉得豆蔻好像做出这个选择,是无奈为之。 可是她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要豆蔻必须做出这个选择吧。 然而无论姜离怎么问,豆蔻就是咬准了要嫁给苏汉光。 姜离只能暂时答应,心里却盘算着要去找高老头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周围就没什么事情,能瞒住高老头那双看似浑浊,其实连人心都能看得透的眼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给人算卦必备的能力。 “阿姐同意了就好,我现在去告诉他一声,他还在等我回话。” 姜离:“……这么着急吗?要不过两日再说?” “不等了,等不了了。”豆蔻摇摇头,然后就出去了。 姜离眼睁睁地看着她出去,忍不住问目瞪口呆的栀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好懵。 栀子摇头:“奴婢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之前苏捕头来的时候,见到豆蔻,确实是惊为天人,之后再见也总是有意无意看豆蔻……可是奴婢怎么觉得,豆蔻并不喜欢他的眼神呢?” 什么时候事情发生了变化? 而姜离听到栀子这般说,还觉得逻辑上说得通了。 原来是苏汉光见色起意。 这其实也正常,别说男人,她一个女人,都常常因为豆蔻的美貌而发呆。 只是姜离很好奇,苏汉光到底做了什么,能打动豆蔻。 捕头是个很特殊的职位,在这个位置上能够如鱼得水,身挑黑白两道,苏汉光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如果在乱世,这位大概会是枭雄。 可是这似乎不是豆蔻喜欢的类型……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几年日子其实过得很安逸,姜离并不觉得她错过了什么。 这件事,她还是得好好观察一下,再打听打听。 再说豆蔻离开家之后,径直去了衙门。 她没有像之前出门那般戴着帷帽,所以惊人的美貌,一路上引起不少人的注视。 苏汉光正在骂手下的衙役:“……你他娘的什么钱都敢收,早晚被人剁了手去!” 然后就有人进来说,外面有个好看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找她。 听到这描述,苏汉光脑海中顿时闪过一抹倩影。 他顾不上骂人,快步出去,身后因为收人钱财想帮人疏通,而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衙役想,自己这是躲过一劫了? 真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儿。 苏汉光看到衙门外被人围观的绝色美人,心像是被小猫爪子挠过一般痒痒的,但是又控制不住地夹杂着怒气。 他大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将豆蔻的身形笼罩其中,皱眉口气有些冷冽:“你跑出来做什么!” 这张脸,穿越闹市过来,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又有多少男人生出了猥琐下流的想法。 身为捕头,苏汉光见多了龌龊,从来都不会用什么好的猜想去揣测男人。 “我们的婚事,还作不作数?”豆蔻仰头看着他,身形微颤,眼里含着两汪让人沉溺其中的秋水,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一滴泪将落未落。 这样的娇娘,让苏汉光几乎一瞬间就要把所有理智都燃烧殆尽。 他把人扛到肩上。 豆蔻一言不发,而周围已经想起一片惊呼声。 苏汉光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然后扛着佳人直接往后堂自己休息的房间而去。 第148章 娶不娶 “说,你要干什么!”苏汉光喘着粗气,暴躁地扯了扯领口,俯身看向坐在床边那娇小的人影儿。 他不是三岁小儿,虽然精虫上脑,但是他还保有最起码的判断。 之前豆蔻对他置之不理,宛若高傲的白天鹅,吝啬得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突然送上门来,口口声声要嫁给自己,那……非奸即盗。 但是苏汉光想,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她要奸要盗,都随她去了。 只要他给得起。 因为这张脸,太能满足男人对女人的一切想象了。 拥有这样一个女人,哪怕是短暂拥有,也足以让他觉得这辈子在男女情爱这件事情上,再无遗憾。 而男人,即使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也永远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在这点上,苏汉光也不例外。 “娶我。”豆蔻也很知道她这张脸,这副身段对男人的致命吸引。 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笃定不会被拒绝的语气。 苏汉光看到了她眼底的冷然、嘲讽和沉沦,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忽然被压住,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楚的烦躁。 “你要我娶你,我就得娶你?”他磨牙,“我怎么知道你从前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 “千人骑万人压的破鞋,你娶不娶?”豆蔻伸手把头发上的白玉簪拔下,黑丝如瀑,倾泻而下,随后整个人躺倒在床上,长发铺陈,更衬得她肌肤胜雪,面容娇媚得宛若勾人的妖精。 显然,她有备而来。 “娶就可以睡我。”豆蔻说。 “不娶呢?”苏汉光眼睛都是红的,散发着难以压制的凶光,想把眼前的妖精吞吃入腹。 “那我就走。”豆蔻作势要起身。 然而苏汉光却整个人压了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豆蔻起身,原本欺霜赛雪的肌肤上被男人留下了象征着占有的红痕。 她显然很疲惫,但是穿衣裳的动作却不显狼狈,而是带着令人回味的万种风情。 这个女人,勾魂摄魄。 苏汉光躺在床上,伸手抓了一把她的头发在手中把玩。 豆蔻被他拽疼了头皮,好看的眉头皱起,眼神不悦:“松开!” “松开你做什么?让你带着我的东西,去找下一个人娶你?”苏汉光声音里带着几分狠厉。 “你不娶,我不找人,要如何?” “是想让我娶你,还是随便一个男人都行?” “不是随便的男人都行……” 苏汉光闻言面色微缓,还好,这个女人还会说软话。 在欺骗和侮辱之间,可能男人都会自欺欺人地选择前者,所以她最好别来挑衅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 但是豆蔻偏要挑衅。 她说:“……得能让我阿姐放心把我嫁出去的男人都行。” 听听,这是什么好话? 苏汉光忍不住起身把人重新压倒,幽深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豆蔻:“你再说一遍!” “能让我……唔唔唔……” 苏汉光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这张会气人的嘴,还是堵上比较让人舒服。 又是一番折腾,平静下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沉。 豆蔻还要穿衣服走,被苏汉光按住了手。 “让你男人缓口气,免得你要做寡妇。”他声音粗粝地道,餍足是真餍足了,累也是真累。 一个想让人死在她身上的妖精,真是要人命。 “娶不娶?”豆蔻就这一句话,翻来覆去。 她的眼神在明晃晃地告诉苏汉光,不娶她就走,提起裤子就另寻目标,丝毫不犹豫。 “娶!” 别说娶她,命都能给她。 这个女人就像蛊,一沾上,食髓知味,更割舍不了了。 “但是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突然。”苏汉光不是傻子,“你姐姐怎么了?” 豆蔻作势又要走,被苏汉光拉住。 他咬牙切齿地喊她的名字:“豆蔻!” “没有那么多废话,就问你,娶还是不娶,其他的都别问。” “娶!”苏汉光硬是把问题都咽了下去。 他心里暗自发狠,总有一日,要这女人,自己主动和盘托出。 豆蔻拢着衣裳站起身来,身下不舒服的感觉让她眉头微皱,随后道:“你我私下来往已久,早已私定终身,你明日就去找我阿姐提亲去。该怎么说,你自己拿捏。我阿姐若是不同意,我就换人。” “你——” “不必脸红脖子粗,弄出这等要吃人的模样。”豆蔻冷哂,如葱段般的手指慢慢系着小袄上的盘扣。 有一个扣子被苏汉光粗暴地拽坏了,系不上,她不由皱眉,然后继续道,“就算我阿姐不同意,你也没吃亏,不是吗?” 苏汉光:“……” 他怎么 有一种被豆蔻白嫖的感觉? “我娶,提亲我也去,但是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如何能随机应变,帮你圆谎?” 他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豆蔻到底想做什么。 今日到现在,极致发泄,极致爽感之后,现在苏汉光有一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我阿姐要进京,我不想跟她回去。” 苏汉光有些明白,但是又生出了更多的不解。 “你不想走,所以要找个人嫁了。但是为什么你不回京?” “因为我名声差,不想成为阿姐的污点,连累她被人攻击。这些年,她已经为我做了太多。”豆蔻微微仰头,眼里那两包水儿,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将落未落。 这些年,姜离一直包容她的任性,她的刻薄,因为姜离同情她曾经受过伤。 可是原本,她没有义务这般做。 “污点?你有什么污点?” “有过很多男人。”豆蔻木然地道。 苏汉光看着她眼底深深的自我厌弃,忽然不想继续问下去了。 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现在他想拥有她,长久的,独自占有。 “你阿姐就算回京,”苏汉光想了想后道,“以你的美貌,只能成为她的助力。” 豆蔻冷然不语,半晌后才道:“我等着你上门提亲。” 说完就要往外走。 她这般刚承受过蹂躏的模样,会激起多少男人的欲望? 苏汉光赤着身起床,一把拉住她的手,“我送你走!” 豆蔻没有拒绝。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一切尽在掌握,其实她心乱如麻。 第149章 谁嫖了谁 苏汉光不放豆蔻走,等天完全黑了,外面估计已经没有什么人,他才打着灯笼送她回去。 送到门口,他把手里的灯笼塞给豆蔻,沉声道:“我明日准备一下,后日就上门提亲。你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只面子上过得去,别让我阿姐不放心就行了。”豆蔻提着灯笼,姣好的面容被镀上一层浅浅的光,让她冰冷的容颜柔和了些,“我在枕头下放了二百两银子……” “你!”苏汉光怒了。 他原本就有一种被豆蔻嫖了的感觉,现在豆蔻又给他银子,是告诉自己,她不白嫖? 如果从前有人告诉他,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带着嫁妆主动要嫁给他,那身为男人的虚荣心会无限膨胀。 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般感受。 “既然是我有求于你,就不想让你破费。我阿姐看重钱,你没钱,她也不会放心让我嫁给你。” 虽然,姜离会给她更多的陪嫁。 苏汉光交游广泛,经常带着人吃吃喝喝,家里又有苏小松读书,手里定然不会很宽裕。 短时间内要他筹备好东西上门求娶,豆蔻已经把他的困难提前想好了。 苏汉光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拿不出很多银子。 他刚换了一处宅子,还欠了不少银子。 “走了。”豆蔻看都不看他,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有婆子开门,笑着和她打招呼,道:“大姑娘一直在念叨呢,说这么晚了豆蔻姑娘还不回来……” 豆蔻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径直往屋里走去。 苏汉光见状想,她的冷淡,也不单独是对自己的,她就是这般的人。 婆子要关门的时候才看到苏汉光,被吓了一大跳,刚要喊人,却见苏汉光转身离开。 豆蔻自己慢慢走着,脚步有些微微踉跄。 这宅子不大也不小,用的人并不多,所以此刻她就一个人,背影被月光拖得长长的,夜风吹起了她的裙裾,原本就白皙的脸上,现在更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苍白。 “你这是怎么了?”忽然一个人从树上跳下来,堵在她面前,声音是久违的熟悉。 “剑来,你总算肯现身了?” “你怎么了?”剑来又冷冷地问,目光落在豆蔻脖子上一块明显的颜色不均匀之处。 夜色很暗,看着就像一块淤青。 “没事,不会耽误阿姐回京,你放心。” 豆蔻是故意的,她猜测自己这般跌跌撞撞回来,剑来怕在这个拐骗姜离回京的节点上节外生枝,一定会现身。 果然,她猜对了。 而剑来,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钓”自己。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会对阿姐好吧。”豆蔻幽幽地道,忽然蹲下,把灯笼放在地上,抱住了自己膝盖,“我有点累,就这样说吧。” 剑来:“……你知道些什么?” “我是来苏州的第二个月发现你的。”豆蔻道,“阿姐发现厨房里少东西,骂野猫,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后来才发现,少的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当时心里便有所怀疑……” 剑来想,她竟然知道自己爱吃的东西。 原来,她并不是什么都不过眼不过心的。 “阿姐刚开医馆,有恶霸上门讨钱,阿姐忍气吞声给了,可是他再也没来,过了两天便传来他断了腿的消息。” 彼时姜离拍手称快,说老天有眼,可是豆蔻却觉得是有人暗中相帮。 “那些都不足以证明我存在。”剑来道。 “是。”豆蔻道,“我看见你洗澡了。” 剑来:“……什么时候,在哪里?” “晚上,井边,深夜,你偷偷摸摸的。原本你能发现我,但是那日是我先去旁边房间给我娘烧香的,在那里跪了很久,你是后来的,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你没发现我。”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为什么要说?”豆蔻反问,“我想看看,他对阿姐,到底能持续多久。剑来,你告诉我,他现在有别的女人吗?” 剑来本来不想回答,但是他鬼使神差地道:“我在苏州三年,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豆蔻从他声音之中听出了一抹哀怨。 不过略想一下就能明白,新皇登基,定然也是用了雷霆手段。 如果剑来留在他身边,也会青史留名,而不是现在,籍籍无名,憋屈地留下保护女人。 “你埋怨皇上吗?”豆蔻仰头看着他。 夜色太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有。”剑来斩钉截铁地道。 他保护的不是姜离,是皇上的执念。 从皇上和他说,江山和姜离他都要的时候,剑来就懂了。 剑来只是遗憾,没有在最危险的时候陪在皇上身边,所以皇上才会受伤…… 不过皇上受伤这件事情是不能提的,所以他压在了心底。 “我已经和夫人说了这件事,”剑来道,“她很高兴,也愿意配合我一起劝娘娘回京。你……” “我不会帮你,你凭自己本事。”豆蔻道,“我只能保证,自己不会拖阿姐的后腿,不会成为她被人攻讦的污点。我,不会回京。” “你挑了谁?” 豆蔻说要嫁人的事情,姜离已经念叨了一下午,剑来想不知道都难。 “苏汉光。” 剑来想了下,点头:“可以。”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想好怎么和娘娘说。” 剑来不希望节外生枝。 豆蔻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裳,把衣领拉高。 姜离正焦急地等她,见她来就忍不住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和苏汉光商量亲事去了?” “嗯。”豆蔻笑意灿然。 “不是,”姜离道,“你不再考虑考虑了?毕竟是给人做后娘,而且苏汉光那个人,也不像个顾家的……” 她觉得苏汉光有些大男子主义,并不像温柔体贴的。 虽然她们觉得捕头只是一般,但是在这苏州城,苏汉光算风云人物了。 多少女人都愿意扑他,他就不会对女人温柔小也小意。 “他没有苏小松那般出息的儿子,我还看不上他呢!”豆蔻笑道,“过几年他儿子考个功名,是不是我也能跟着沾光?他眼下对我不错的,至于以后的事情……阿姐照看我,最多我再回来,阿姐总不会把我拒之门外。” “也是。反正错了咱们就再换一个。” “嗯,我就是这般想的。” 第150章 只要她一个 于氏听说豆蔻要嫁人,十分高兴,连忙帮她操持嫁妆。 姜离一边舍不得一边忍不住想,或许这对豆蔻来说也不是坏事。 总不能让她一辈子活在对男人的厌恶之中。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会如何,至少当下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于氏喊姜离去量体裁衣。 姜离去的时候,绣娘正在旁边等着。 姜离哭笑不得:“娘,是豆蔻要成亲,您给我做什么新衣啊。” “你妹妹成亲,你不该穿得鲜亮些?你看看你现在,天天穿得灰扑扑的,像什么样子?” 姜离现在天天在医馆,又怎么会打扮得花枝招展? “我之前还有很多衣裳没怎么穿过……” “不行,都不合身了,听我的,重新做两身。” 姜离只能由着她。 绣娘替她量的时候十分仔细,身后还跟着个执笔的女徒弟,飞快地记着。 姜离还发现,绣娘十分有分寸,并没有直接接触到她的身体,姿态十分谦卑。 这服务意识,该不会是苏州城最贵的绣娘了吧。 她忍不住问:“你们做一身衣裳多少钱?” 太贵她就不做了。 新娘是豆蔻,她花太多钱就不值当了。 绣娘笑道:“这个奴也不知道,得回去问问。” 于氏则道:“你不管那么多,我给你出银子。好几年不做一身新衣裳,做就做好的。” 姜离便不吭声了。 等到绣娘量完,她又叮嘱绣娘,一定给豆蔻做身好嫁衣。 “那来不及了。”豆蔻道,“苏汉光说,他是二婚,着急让我去帮忙照顾孩子,所以想快些。我想着,既然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也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就商量着下个月就成亲。” “下个月?这都月底了……”姜离不愿意。 又不是大着肚子藏不住,着急什么? 形式确实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别人都有的,豆蔻也不该少。 男人这种生物,对于太过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 “没事的阿姐,”豆蔻低头做害羞状,“我愿意的。” 姜离把她拉出去,在廊下骂她:“你清醒点,你还没过门就这么惯着他,以后怎么立起来?再说,苏小松都那么大了,他能接纳你这个后娘吗?” “这是我和苏汉光的事情,他接纳不接纳有什么关系?” 姜离:“……豆蔻,你从前真不是这样冒失的性格。你跟我说,苏汉光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有担当,能给我安全感吧。阿姐,我跟着他,敢出门了。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豆蔻在为留下做铺垫。 本来只想让姜离相信,但是说着说着,她自己竟然都有些动心了。 “豆蔻,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虽然阿姐什么时候都可以做你的退路,但是阿姐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我知道阿姐对我好,有阿姐看顾我,我才能任性这一次。阿姐,你相信我,让我嫁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离还能说什么? 她只能多给豆蔻准备些嫁妆。 姜离给她封了一千两银子压在箱底。 因为一切从简,所以前面的礼过得都很快。 豆蔻又去找了苏汉光一次。 “我们是假的,不要去衙门办婚书了。”她提醒道。 任何男人,见到女人这般撇清关系都会生气。 苏汉光尤其生气。 “你到底想不想嫁给我!” “不想,但是没办法,我需要一个挡箭牌。” 苏汉光磨牙:“你倒是坦诚。我要是非用这婚书把你绑在我身边,你又如何?” “我能如何?”豆蔻道,“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汉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她道:“只要你不怕将来你儿子有出息之后,被人诟病有个出身不光彩的后娘就行。” “你……” “我要是出身光彩,还会走这一步?”豆蔻冷笑,“反正话我放在这里了,你想怎么做随意。” 苏汉光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蜷,咬着牙没做声。 豆蔻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 儿子就是苏汉光最大的软肋,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指望。 自己尚不想连累姐姐,更何况,苏小松还是苏汉光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可能让儿子千辛万苦出人头地之后,再被人抹黑? 而豆蔻自己,也不想真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决定嫁给苏汉光,只是她的权宜之计。 没想到,平王那么出息,仅仅用了三年就当上了皇帝,倒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即使做了皇帝,他也对姐姐不忘初心,这很好。 苏小松不愿意亲爹娶妻,但是他是读过书的孩子,又内敛,倒也不会大吵大闹,只是带出些不高兴和对未来的担心。 成亲那日很热闹,阿照还小,姜离把豆蔻给背了出去。 喧嚣热闹之中,豆蔻趴在姜离耳边,轻声道:“阿姐,谢谢你。” 我不怕被千万人咒骂,却唯恐成为你的污点。 皇后娘娘,不该有那样一个肮脏的妹妹。 就让她,永远留在这远方。 豆蔻成亲之后,日子过得也不错,隔三差五就会回来,而且面色红润,言笑晏晏,姜离渐渐放心下来。 秋闱过后,天气渐凉。 姜离已经带着栀子把冬装拿出来晾晒,豆蔻今日也回来,说苏汉光带着苏小松去了亡妻娘家,因为距离远,要住一晚上,所以她今晚就不走了。 深夜,豆蔻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站在院子里许久。 “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我问你,皇上到底什么意思!”豆蔻声量提高了些。 正如她所料,“皇上”这两个字,似乎带着钩子,直接把人给引出来了。 “你想做什么?”剑来抱着剑站在树下。 “我问你们想做什么?既然想接姐姐回去,为什么又迟迟不动?”豆蔻道,“我怎么听说明年春天要选秀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不可能。”剑来斩钉截铁地否认,“你也不用在这里试探我,皇上飞鸽传书来,说中宫之主,再无旁人,六宫之内,也再无他人。” 第151章 他来追妻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他要让剑来知道他的态度,然后知道怎么去做。 而剑来现在也不隐瞒,就是要让豆蔻知道皇上的想法,让豆蔻成为助力而非阻力。 “那为什么现在拖拖拉拉?” “你以为,皇上说离宫就能离宫?”剑来皱眉道。 新皇登基的消息不仅传到了苏州,也传到了所有地方。 朝堂不稳,边境蛮夷蠢蠢欲动——他们都想趁着中原混乱咬下中原一块肉。 “连雪影姑娘,现在都领兵去了西北,你说现在皇上身边是什么情况?” 豆蔻沉默了。 谢承死在了西北,谢雪影是谢家大房唯一的孩子了,她都去西北领兵了,现在新皇的焦灼可想而知。 豆蔻顿了片刻后道:“他要亲自来接阿姐吗?” “是,皇上说,娘娘离开的时候他没送;回去的时候他亲自来接。” 豆蔻沉默许久后说了一句“知道了”,更难得的是主动开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开口。” 剑来也没客气,“你别拖我后腿就行了。” 豆蔻:“……知道了。” 她今日得了准信,目的也是达成了。 过了两日,秋闱放榜,姜离在医馆里也听着外面的动静,想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十年苦读无人知,一朝成名天下闻。 能够成为举人,已是许多读书人这辈子难以企及的目标。 “姑娘,中午你想吃什么?”栀子趁着姜离刚给一个患者看完的间隙,笑着低声问道。 “你看着就行。”见屋里还有不少患者,姜离又道,“不着急,我估计今儿得晚点吃饭。” “好,那奴婢先出去买菜。” “去吧。” 栀子挎上篮子,刚出了门,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往医馆走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是栀子就莫名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他们是要来医馆的。 被簇拥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岁上下,身形瘦弱,有些微微的佝偻,走路却昂着头,很是激动。 旁边的女子做妇人打扮,看起来能大几岁,她的笑容,可以用小人得志来形容。 栀子见他们这么多人过来,脚下就没动。 等到那群人近前,在医馆门口停下的时候,栀子缓缓开口:“诸位来医馆求医?那改日再来,今日患者太多,接待不过来了。” 女人开口,傲然道:“谁是来求医的?姜大夫呢?” “不是求医的,你来做什么?”栀子态度冰冷。 “堵在外面做什么?”姜离已经闻讯起身走出来,奇怪地看着外面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日中举了呢!” 外面的人,都有点脸生,弄得她莫名其妙。 哦不,有个熟人。 姜离看到一个人偷偷摸摸从人群中想要溜走,直接喊人:“钱妈妈!” 那正是两年前上门给她说媒的钱媒婆。 钱媒婆被喊住,回头看着姜离,颇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也没我什么事情,就是,就是吕秀才中了举,吕家大姑奶奶说,要让你跟着高兴高兴。” 姜离:??? 原谅她反应慢,她为什么跟着高兴? 吕秀才谁呀? 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要不她喜什么? “当初你嫌贫爱富,看不上我弟弟。”人群中的那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吕氏开口就气势汹汹,“今日你好好看看,我弟弟现在已经是举人,你高攀不起了!” 姜离:“……” 一样米养百样人,她今日算是见识了物种多样性了。 “这豆芽菜,”姜离指着吕举人问钱媒婆,“是你之前给我介绍的书生?钱妈妈,这您也太欺负人了吧。我对您客客气气,您就把这样的人介绍给我?幸亏我没要。” 众人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姜离敢对举人老爷这般说话。 吕氏气结,“你等着,等我弟弟明年高中,授了官,看你怎么倒霉!” “放心,你们家这么不积德,老天得多瞎才让他中。还授官呢!”姜离嗤之以鼻,“先能站直了再装人,沐猴而冠!” 吕举人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指着姜离道:“你,你,莫欺少年穷。” 姜离听了这句都要笑出声来。 “就这点格局,中个举人立刻来告诉我这个曾经把你拒绝的女人,你就等着穷一辈子吧。” “胡说!”吕氏怒道,“我弟弟已经是举人老爷,是你这辈子都攀不上的高枝。你且等着……” 姜离挖了挖耳朵,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一个,摆摆手道:“回家好好酝酿酝酿该说什么再来炫耀,散了吧,我还忙。” “你,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吕氏气急败坏地道。 “放心,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吃你家的米,不走你家的路。” “你等着我弟弟做了大官再说……” “他没有那个机会了。” 姜离嘴微张,露出极度震惊的神色。 因为这句话不是她说的,而是…… 而是那个人。 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从人群中微笑着向她走来的男人。 三年不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眼神依旧温和,笑的时候眼里依然有明亮的星光。 “你,你怎么来了?”姜离震惊到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娘子被人欺负,我怎么能不来呢?”景珩上前,“让你久等了。” “你怎么找来的……”姜离声音弱了些,“你不忙吗?” “再忙也要接你回家。”景珩拾级而上,和姜离相对而立,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瘦了。” 众人看着景珩气度,再看他身上的锦衣,猜测他应该有些来历。 关键是,明明知道这是吕举人,却还不为所动,我行我素,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把举人放在眼里。 想想也是,姜离一看也不是普通人,配上她的男人,是得有些来头。 所以众人都小心翼翼看着,并不敢出声。 姜离心里乱七八糟,也没工夫和浅薄的姐弟俩计较,道:“今日让大家见笑了,家里有事,散了吧。” 吕氏姐弟还不肯走。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几个彪形大汉,直接把两个人掩着嘴拖走,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显然做惯了这些。 众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姜离见状叹了口气。 她这平静悠闲的日子,这是到头了吗? 第152章 恋爱脑来了 “你……您怎么来了?” 把人迎进去,姜离要行大礼,却被景珩扶住。 姜离心说正好不想跪,借势就站直了身体问道。 “有很重要的事——来看看你。” 姜离:不是专门为了我来的就好。 她就说,她没有这么大魅力。 而且看景珩的样子,不像是来秋后算账的,这让她默默地松了口气。 虽然她一直对景珩的人品有信心,但是做了皇帝之后,被无数人追捧,有没有膨胀,她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看来,还行,还是那个景珩。 “不用那般疏远,我微服来的,我们从前关系又不一样,坐吧。”景珩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道。 闻讯赶来的于氏,连忙给姜离使眼色,拼命摇头,示意不让她坐。 但是姜离已经坐了上去。 于氏:“……” 而姜离刚坐下,景珩就起身了,笑着对于氏道:“岳母来了。” 于氏受宠若惊,也要行礼,却被旁边的人扶住。 “都是一家人,都不用多礼。” 于氏很有眼色,连忙道:“我带着他们都下去,您,你们好好说会儿话。” 她提前就收到了景珩的信,得到了景珩对姜离未来安排的承诺,也按照景珩吩咐的那般,一直没有告诉姜离。 只是又等了这几个月,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于氏焦灼难安,又没法和姜离说。 却没想到,原来景珩竟然自己千里迢迢来了苏州。 “不用,”姜离忙道,“娘,大家一块说话,多热闹,都是好久没见的呢!” 她娘这辈子啊,估计到死都是个糊涂虫。 她和景珩,还能单独聊什么? 聊她当年小短腿溜得飞快? 还是问问他现在做皇帝什么体验? 尬死。 景珩顺着姜离的话道:“确实是都许久未见了。阿照和汤圆呢?许久不见,不知道他们都多大了。” “阿照去书院了,”姜离道,“汤圆……” 她看向于氏。 “在外面,怕她吵到……我让奶娘抱着她在外面。我这就让她进来。” 很快,奶娘牵着又白又胖,像个小发面团子的汤圆进来。 汤圆其实身上并不胖,就是脸胖,肉嘟嘟的双腮,大而黑的眼睛,唇红齿白,身上穿着鹅黄袄子,下面套着嫩绿长裙,绣着一群觅食的小黄鸡,十分可爱。 她从小就在市井之中长大,见了人多并不害怕,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到处打量。 见到姜离坐在那里,她高兴地喊了一声“姐姐”,就跑过来,爬到姜离膝上坐下,然后好奇地看着景珩,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在问他,你是谁呀。 景珩看着就觉得心里欢喜。 倘若当年他已经和姜离圆房,生个孩子也该像这么大了。 于氏心里斟酌着该让汤圆如何喊人,然后就听景珩自我介绍道:“我是姐夫。” 姜离:“……” 是前姐夫好吗? “姐夫好!”汤圆脆生生地道。 于氏和姜离把她教得很好,虽然不知道姐夫是什么,但是见人喊好总没错。 景珩听完后简直心花怒放,把腰间玉佩摘下来递给她,“拿着玩吧,不要咬,风尘仆仆的,沾染了尘土,不干净。” 姜离这才发现他脚上的黑靴,确实发黄,显然是穿了多日,被飞扬的尘土染成这般。 汤圆高高兴兴地接过去,低头好奇地打量着玉佩,“是小鸡!” 她最喜欢小鸡了。 姜离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玉佩上还真雕刻着三只活灵活现的小鸡,簇拥在一起,探头探脑,栩栩如生。 她的心,忽而被触动,就像春风忽然而至,吹皱了一池春水。 景珩是有备而来的。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并且还让人打听了家里人的喜好,做了准备。 看他的样子,是真的着急,像有急事的模样,原本不应该做这种准备的的……那他…… 着急的是来见自己?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控制不住地在心中蔓延开来。 姜离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脸都红了。 “大家都好我就放心了。棠棠,不如带我出去走走,给我介绍一下苏州的风土人情?”景珩笑容温和。 “那敢情好。”于氏道,又催促姜离道,“棠棠,和你说话呢!” 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关键时候真是急死人。 姜离道:“客人刚来,总要坐坐,喝口茶吧,这茶叶是我亲自去采的。娘,要不您带人张罗一桌酒席去?” 虽然她没听话,但是听话音好像是想和景珩单独说话,于氏连忙点头:“好,好,好。” 她不仅自己走,还把景珩身边的人都张罗下去喝水休息。 景珩摆摆手:“都辛苦了,跟着老夫人下去好好休息。今日用不到你们了,每人赏银十两,休息过后自己去苏州采买些土仪,可以带回京。” 众人行礼谢恩,因为在外面,也都是作揖,口称三爷。 姜离心里忍不住想,还是从前那个体恤身边之人的景珩。 他做皇帝,真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众人都出去后,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姜离有些局促,问:“默笙呢?怎么没有见到他来?” 栀子刚才情绪明显有些黯然。 “他也来了,不过不肯跟着我来。” “还生栀子的气?” 说起来,默笙是该生气的。 毕竟当初是栀子骗了他。 但是栀子骗他,又是为了姜离,所以姜离这会儿也无法坦然。 “不是生气,说是还没有想好和栀子说什么,得再准备准备。”景珩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眼底带着深深的笑意,“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如此吧。” 姜离:“……” 这个妥妥的恋爱脑啊! 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栀子并不是心里没数之人,相反,这几年每每提到默笙,她都觉得愧疚难当。 倘若默笙来兴师问罪,或许她会觉得解脱些,不会再那么自责。 但是默笙非但不责问,还一如既往地对她好,那栀子恐怕这次,真的要沦陷了。 这搁谁,谁不迷糊啊! 世上还有女人,不想要一个专属于自己恋爱脑的男人吗? 第153章 察觉 “这是龙井?”景珩放下茶盏问。 “哦,是。”姜离回神,“我跟着人学做茶,总是差点意思,将就着喝吧。” “我倒是觉得炒得恰到好处。”景珩睁着眼睛说瞎话,“在苏州过得不错?” 或许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姜离总觉得她要是回答一句“挺好”之后,景珩就会翻脸阴恻恻地说一句,“我在京城过得可不好”。 所以她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苏州是个好地方,有很多小吃,从前听人说太湖三白、桂花鸡头米、红汤面、松子糖……你都尝过吗?”景珩兴致勃勃。 姜离又点头,“我让人安排一下。” “你会做吗?” “会一些。” “那你做吧,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甚是想念。”景珩道,“我去梳洗休息一下,赶路有点累了。” “好。” 姜离也没问景珩住在哪里,反正他一个皇帝,想住肯定有地方住。 栀子进来,还没开口,姜离就道:“默笙也来了,他还惦记着你,想着怎么出现在你面前最合适。” 栀子眼中的泪,刷地就落了下来,“他真是个傻子。” 姜离笑着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栀子,这次就跟着他去吧。” “姑娘……” “舍不得我?”姜离苦笑,“先不用舍不得,我将来,还不知道去哪里。也不见得,不用回京。” “姑娘?您,您和皇,皇上……说好了回京?” 栀子确实两难。 但是她还是震惊于姜离的转变。 她跟随姜离这么多年,自认为是最了解姜离性情的。 ——就算对方做了皇帝又如何,姑娘同样不稀罕。 在栀子面前,姜离也卸下了自己的伪装。 “我现在也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栀子,我被他盯上了。” “您说的,是皇上?”栀子睁大眼睛,刚刚落过泪的通红的眼睛里,有着十足的惊讶。 “嗯。” 姜离并不傻。 别的不说,就景珩给汤圆送玉佩,投其所好的事情,不就说明他早就了解了她们这些人的近况吗? “而且我看我娘的样子,也并不是今日才知道他忽然要来。” 姜离太了解于氏了。 如果于氏提前不知道,见到景珩,她应该不是欢喜,而是心虚,甚至可能跪地痛哭流涕替自己求情。 但是于氏现在的样子,分明是丈母娘见女婿的欢喜。 谁给她的底气? 这种底气,显然只有景珩能给。 “江南这些大儒,对于他登基这几年的表现,颇为赞赏;而且我们就住在这里,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既没有反对他的势力,也没有战祸,他有什么事情,需要这般急匆匆地赶来?” 姜离并不傻。 景珩对于他的来意避而不谈,其实是在无声坚持。 姜离这会儿甚至已经猜测,他是为自己而来。 “姑娘,那,那您怎么办?”栀子的声音都有些抖了。 她是真的害怕。 因为她知道,就算姑娘做了皇后,要面对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也不会快乐。 但是皇权压人,皇上已经找来,姑娘又有什么选择? 栀子已经开始担心姜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不知道。”姜离实话实说,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自然会据理力争,但是景珩是否能被说动,她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奴婢是说如果,皇上非要您进宫呢?” 姜离许久都没有说话。 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她怕死。 可是她也怕失去自由,更怕成为男人泄欲的工具。 是的,如果景珩强迫她,那她只能把自己定义为工具。 她害怕和景珩走到那一步。 那曾经所有的美好都消失殆尽。 “不想那些,我先给这些患者看完,你去买菜,下午咱们关门回家做饭。” “是。” 发生这么热闹的事情,自然有相熟的患者问姜离到底怎么回事。 姜离笑道:“我从前确实嫁过人,只是后来和相公失散了。” 又有人问景珩是做什么的,大概心里想和现在的吕举人对比一下。 “祖上是放羊的,”姜离道,“后来才发达了些,现在做些辛苦的营生,艰难养家糊口罢了。” 她可没撒谎。 高祖皇帝确实放过羊,而偌大的天下,都是景珩的家。 让天下所有人都吃饱饭,估计景珩还得辛辛苦苦奋斗多年。 众人却只当她是谦虚,纷纷夸赞景珩样貌好,气势足,夸他官话说得好。 姜离心说,正经京城人,官话能说不好吗? 栀子走的时候是一个人挎着篮子,回来的时候却又多了一个人。 “默笙,许久不见了。”姜离刚把最后一个患者送走,正在洗手,见他进来先笑着打招呼。 栀子手里没有拿东西,默笙左手拎着装得满满的篮子,又手提着一只鸡和一条鱼,看着姜离,肉眼可见的高兴,但是碎嘴子的毛病显然也没改。 “您真是……您要走,也带着小的啊!现在倒好,小的在京城陪着皇上,见不到栀子。倒是剑来,哼,能一直在苏州,他又没有喜欢的人,您说这是不是乱了?” 剑来一直在苏州? 他是一开始就跟着,还是后来找来的? 总之,听起来他来了很久,一直潜在暗处。 默笙虽然碎嘴子,但是通常情况下,如果不是栀子套话,其他人根本套不出来什么。 姜离也不例外。 今日他见面就叨叨这些,大概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吧。 姜离觉得她对景珩的猜测并非小人之心。 恐怕这人这次来,目标就是自己。 事到如今,她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你也不是外人,”姜离看着默笙道,“你对栀子的感情这般,让我都没法再拒绝,还得帮你说服栀子,所以我眼里,你是自己人了。” 默笙喜笑颜开:“皇上迎您回宫,您是皇后娘娘,小的以后还得抱您大腿。” 姜离心里此刻心里浮出五个不恰当的大字——图穷匕首见。 景珩这是借默笙的嘴,说明了来意。 她有回绝的余地吗? 姜离这次,连套话都不用再套了。 她把医馆关了,带着两人回家做饭。 她在做饭的时候,豆蔻也闻讯而来,帮忙打下手。 豆蔻今日情绪并不高,眼底有着深深的不舍,坐在那里摘菜,一言不发。 姜离把鱼炖上,盖上锅盖,来到她身边坐下,拿起青菜,一边摘一边轻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要来的?” 姜离现在觉得,恐怕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和栀子。 因为除了她们两人,其他每个人见到景珩的反应都不对劲。 包括豆蔻。 第154章 阿姐,愿你此生尽兴 如果豆蔻事先不知道,她现在应该要去找景珩拼命的样子,愤怒之外,她应该很担心自己的未来。 豆蔻也知道瞒不住姜离,就把剑来一直在的消息说了。 “这个我知道了。”姜离道。 她心情很复杂。 原来她以为的岁月静好,是景珩为她量身定做的世外桃源。 怪不得她觉得在苏州的一切都很顺利,平安喜乐,不是没有烦恼,而是所有的烦恼都能迎刃而解,运气好得令她以为自己终于转运成为上天的宠儿。 阿照入学,她开医馆,甚至于汤圆之前找到的来自京城的奶娘……都有景珩的暗中支持。 姜离并没有因为被监视,被支配而愤怒——她还没有那么不知好歹。 她只是觉得,这是她无法承受,无力偿还的感情。 景珩的日子,一直很难。 从前被幽禁的时候他身中剧毒,无法动弹时候难;后来打定主意走上这条路,处心积虑谋划,提心吊胆提防难;再后来登上皇位,面对内忧外患,在风雨飘摇之中苦苦支撑也难。 可是再难的日子,他都没有忘记关心自己。 相比而言,她凉薄得令人发指。 景珩的深情,甚至打动了内心坚硬的豆蔻。 “阿姐,回去吧。”豆蔻道,“倘若这世上只有一个男人值得让你试一试,那一定是他。” 姜离默然。 “他不是昨日才登上皇位的,他身边没有其他任何女人。两年,对于男人来说,其实是很久的坚持了。阿姐,试试吧。” 别说身为皇上,对天下那么多女子可以随意拥有;就连多收了三五斗的农夫,不都惦记着典个妾吗? 男人的劣根性如此。 景珩真的很好了。 好到豆蔻觉得,只有他,能勉强和自己那么好的阿姐匹配一下。 好到豆蔻觉得,终于可以放手,终于舍得和自己那么好的阿姐分开了。 阿姐的人生,应该更圆满。 “豆蔻,”姜离声音之中带了几分哽咽,“我是不是,特别迟钝?” “不是,阿姐最聪明。非但阿姐,就是其他任何人,恐怕也想不到,帝王还能有真心。” “我说的不是景珩,我说的是你。”姜离抬眼看向豆蔻,“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会忽然提出嫁人,还是嫁给苏汉光那样的粗人……那时候,你就知道了,景珩会来接我,是不是?” “嗯。”豆蔻没有否认。 “你太傻了!不管我去哪里,我都不会不管你的,你……” “阿姐,是我自己不想回京了。在苏州很好,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往,我可以过上宁静幸福的日子。至于苏汉光……我也算歪打正着,他这个人,比我们想象之中的好很多。” 姜离和苏汉光接触不多,对于豆蔻的这番话,不辨真假。 “我说不出他哪里好,但是他没有委屈过我,也没有让我为难过。我跟着他过日子,虽然比不上在阿姐身边自在,可是也没有看人脸色。” 苏汉光父母都不在了,所以豆蔻不用伺候公婆。 苏小松现在还别扭,觉得苏汉光娶了豆蔻,是忘了他亲娘,一直不肯改口。 豆蔻也无所谓,正好她也不想给人当娘。 苏汉光本来让豆蔻管家,豆蔻却不伸手,家里花销,都有厨娘婆子和苏汉光直接报账,她一概不管。 她不操心。 她自己不缺钱,懒得为别人呕心沥血筹划,最后还落不着好。 来江南之后,赚钱最多的人,其实是豆蔻。 豆蔻擅丹青,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 她画出来的花样子,连江南织造都来买,更别提那些大小绣庄了。 所以她每年都有大几百两银子的进项,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可以让自己活得很安逸了。 苏汉光知道她手里有点银子,但是从不厚着脸皮占她便宜,这点让豆蔻满意。 当对男人的要求降低的时候,好像就会单纯享受他的好处。 比如,在床上。 豆蔻常年失眠,但是苏汉光在的时候,她这个毛病就好很多。 或许是太累,或许是他足够让人有安全感。 “阿姐,我真的没有什么抱怨的。” “可是我不放心。”姜离道,“我不能赌苏汉光的良心。日后你若是过得不好, 我……” “阿姐,你说什么呢?”豆蔻笑意嫣然。 她笑的时候,倾国倾城之姿,足以令百花黯然失色。 而见到她这般美好的,只有姜离一人。 “若是你能在京城待下,你的地位,足以让苏汉光把我供起来;若是你待不下,那自然还是要回苏州的。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勉强你。” “他若是不勉强我,我不会跟他走。”姜离道。 “傻阿姐,你现在怎么就犯傻了?”豆蔻笑着摇头,“你当他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说,而是要通过举动,通过默笙的嘴告诉你他的来意?” “为什么?”姜离真的不知道。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吧。”豆蔻轻叹,“因为他是皇上,金口玉言。他若是直接开口,你好拒绝吗?” 姜离心中大震,随后则是酸涩难忍。 “阿姐,他过去不曾勉强过你,现在也没有。”豆蔻声音很轻,听在姜离耳中却是振聋发聩,令她醍醐灌顶,“我愿意把阿姐让给他,因为我知道,他真的是阿姐以后再也难以遇到的良配。” 虽然她肮脏,她卑微,但是她可以为阿姐而战到最后一口气。 能够打动她的,是景珩对阿姐的情。 一个男人,不管身处什么环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一腔深情只为一人,已是世所难寻的情圣。 “阿姐感动于默笙对栀子,可是皇上对阿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最重要的是,阿姐心里也有他,不是吗?” 豆蔻说着,眼中浮起一层水光,“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拖累,当初阿姐会选择留下,和他生死与共,对吧。” 这句话,几乎让姜离站不住。 豆蔻说出了她心底最为隐秘的心思。 是的,如果不是怕景珩失败,会连累她身边人,当初姜离恐怕也恋爱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景珩。 那么好的男人,她非铁石心肠,反而比寻常人感情更细腻,又如何不动心? “阿姐,这一次,我不希望再成为你的拖累。” 只是真的很抱歉啊,帮不上你什么。 阿姐要做皇后,任重道远。 深情固然重要,然而身后没有人扶持,阿姐这条路,注定走得艰辛。 可是如果是为了景珩,那阿姐应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尝试。 阿姐,愿你此生尽兴。 第155章 连襟 姜离拿起帕子,温柔小心地替有些激动的豆蔻一点点擦去眼泪。 “豆蔻,不管是你,还是家里其他所有人,都不是我的拖累。你们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人生短短数十载,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又能活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意义呢? 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谁又会记得?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共同经历和面对。 能够携手共度时光,能够被需要,能够被关心,于生活的琐碎温暖之中,才能发现普通人活着的意义。 即使微小,也如星光一般璀璨的意义。 “我若孑然一身,固然不会存在所谓的被连累,可是也不会被关爱。不管是在你身上,还是家里人身上,甚至是其他的邻居、患者身上,我付出过,但是我觉得自己得到的,比付出的要多。” “豆蔻,”姜离揽住她的肩膀,“阿姐今日心里真的有点乱。但是你记着,你和苏汉光,真的过得好,那阿姐为你高兴。可是如果阿姐将来所谓的幸福,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那阿姐永远不会安心。” 她是把豆蔻从泥泞之中救了出来,可是她权衡过利弊,确实能够承受住心软的代价,才救了她。 然而豆蔻,却能为她付出所有,包括身体,包括性命。 她的毫无保留的赤诚,让姜离自愧不如,也唯恐辜负了她。 所以姜离很包容豆蔻。 因为这世上,肯为她付出性命的人,屈指可数。 “阿姐,我知道,我不会勉强自己。我选择留在苏州,确实有为阿姐着想的原因在……但是苏州不是只有他苏汉光,我也并不是一定要找男人,我都知道的,不会委屈自己。” 姜离眼中依然是不放心。 “阿姐快去翻一翻鱼,否则会糊的。”豆蔻笑着催促道。 姜离起身,鱼起锅之后,这桌菜基本上也差不多了,于是她就喊人。 “栀子,让默笙去喊人来吃饭。” “已经在等着了。”景珩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 姜离回头,就看见他牵着小汤圆的手,逆光而立,身形高大,笑意温暖。 汤圆歪着头靠在他手上,显然这个一向喜欢漂亮哥哥的小花痴,已经被景珩迷晕了。 一大一小,都含笑看着她,姜离有一瞬间,内心充实而满足。 “你怎么来了?”她忽然红了脸,心砰砰砰地跳起来,有种心脏不受控制的悸动。 “我在苏州,没有落脚之地,自然要来岳母家打扰。刚才,岳母让我在你房间里休息,我只用了榻,你不会介意吧。” 姜离:“……” 真是千防万防,内鬼难防。 她有一个引狼入室的亲娘。 她能说介意吗? 她实际上,也并不介意。 景珩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头发还有些微微的湿润。 “摆饭吧。”姜离道。 “好。” 剑来来苏州三年,第一次大大方方的现身,莫名生出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总算能见光了。 只是姜离见了他,说了句“辛苦你”的时候,闷葫芦的剑来难得说了一句,“只要皇上和您都高兴就好。” 姜离:“……” 她怎么听出来一股哀怨呢? 他们一大家没有分男女,只是分主仆摆了两桌。 豆蔻要去跟栀子坐,被姜离拉到了自己身边,“你别去讨默笙嫌弃了。本来栀子招呼他和剑来就行,你过去坐,她还得分神照顾你。” 剑来:所以,是不是我也该走? 要开席的时候,苏汉光匆匆忙忙赶来。 他见屋里多了几个人,也都很有气势,便对正位的景珩拱了拱手道:“刚听说姐夫来了,有失远迎。今日实在是郊外有事耽搁了。” 随后他又看向豆蔻,可能是怕她生气,解释道:“我今日奉命去拿人了,把人带回来之后才听说姓吕的到姐姐那里闹事,所以才没来得及帮忙……” “你也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元三道,招呼人加椅子。 苏汉光自觉坐在下首,挨着豆蔻,偷偷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豆蔻面色如常。 苏汉光有些挫败,却又不想在这个明显贵气很多的姐夫面前落太多下乘,便打起精神来小心应对。 他做捕头这么多年,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虽然想不明白姜离为什么会和她男人分开,但是他断定景珩出身一定很好。 景珩对他虽然温和,但是苏汉光也能感受到疏离。 并非故意疏离,而是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自觉带出来的。 苏汉光却更加谨慎敬畏。 豆蔻说,她不想成为姜离的污点。 之前苏汉光一直想不明白,但是现在隐约明白了。 因为姜离的夫家,可能显贵得无法想象。 苏汉光是高兴的。 他是一个再世俗不过的人,有一个厉害的连襟,对他只有好处。 姜离和豆蔻姐妹情深,日后自己和儿子,说不定都有机会被提携。 苏汉光很有分寸,给景珩和元三敬酒,照顾豆蔻,有条不紊,虽然不能说礼节上无可挑剔,但是看着让人舒服。 豆蔻倒是一直淡淡的。 姜离见状,心里放心了不少。 ——如果豆蔻故意秀恩爱,她反而会担心。 景珩自己不提身份,其他人也不提。 景珩一直在夸菜好吃,又不时照顾非要挨着他坐的小汤圆。 如果不是于氏骂人,小汤圆都要坐在景珩腿上吃饭。 小汤圆最先吃饱了,托腮笑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忽然指了指景珩,喊一声“大姐夫”,又指了指苏汉光,“二姐夫。” 她有两个姐夫了。 众人都被她逗笑。 于氏怕她吵到景珩,让奶娘抱着她出去玩。 姜离埋头吃饭——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的时候,还是先好好吃饭吧,然后忽然碗里多了一块鱼肉。 “很好吃,你也多吃点。”景珩很自然地道。 姜离耳垂红了。 豆蔻见状,不由会心一笑,阿姐也害羞了。 下一刻,她碗里也多了一块鱼肉。 是苏汉光。 豆蔻心说东施效颦,把鱼肉夹回去给苏汉光,“我不爱吃鱼。” 苏汉光有些尴尬。 他粗心,确实不知道豆蔻不爱吃鱼。 于氏忙打圆场,“你这孩子,一向是个闷罐子。汉光是你相公,喜欢吃什么,你都不告诉他。你看你姐,嘴上从来不吃亏,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总是说出来。” 这个圆场有些尴尬,但是没关系,她的贤婿会出手。 第156章 惊人的发现 “她喜欢什么,可不会告诉我,都藏在心里。”景珩道,“这点岳母要好好说说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给姜离夹菜。 于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呀,就是倔,自己认准的道路,完全不听别人的话。以后她要犯倔的时候……” 听话题总算岔开了,苏汉光松了口气。 他以为于氏接下来会说,“她犯倔的时候,你告诉我,我收拾她”之类的话,但是实际上却不是。 于氏说,“……哎,你多包容包容吧。都是我这个娘没有用,事事都要她冲在前面拿主意,她要是没有点脾性,我们母女早就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岳母放心,日后我会照顾好她。”景珩道,“娘子若是男儿,冲锋陷阵,自不在话下。” “那你到时候要封我做封疆大吏,替你守护边疆?”姜离闷声道。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就仗着姑爷宠你。” 苏汉光本来要夹菜,闻言别说夹菜了,筷子都差点掉下来。 他听到了什么? 封她?封疆大吏? 天下间能有这个口气的,只有一个人吧…… 他震惊万分地看向景珩,又看看姜离。 景珩只当没看到,他的目光只放在姜离身上。 而姜离回应了苏汉光,指着景珩道:“当今圣上。” 如果豆蔻留下是她改变不了的事实,那她自私地希望自己妹妹在婚姻之中能够狐假虎威,自由顺遂。 苏汉光起身跪在地上行大礼。 “平身吧。”景珩道。 苏汉光再也不敢和他坐在一起,豆蔻便也起身,带着他一起去默笙栀子他们那一桌坐。 就是剑来和默笙,对苏汉光来说,也是仰视的存在。 苏汉光看着豆蔻一脸冷静,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完全没有因为皇上驾到而有丝毫谄媚,心里更舒服了。 ——她的态度,是无差别的,不单单针对自己的。 她就是这样的人。 原本能够得到这样的人间绝色,苏汉光就不亏,现在知道是皇上的小姨子,那他简直是祖坟浓烟滚滚。 谁能想,皇上的小姨子给他一个捕头当继室? 男人是最现实理智和算计的,苏汉光这会儿已经想到了儿子日后进学,入朝为官…… 只要到时候豆蔻肯帮忙开口……呃,这有点难,说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估计非但不肯帮忙,还得发脾气,给他白眼。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不影响他以后把这姑奶奶给供起来。 不对,原本就是供起来的,现在是供得更高。 豆蔻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冷冷地道:“吃你的饭。” 多余的,就不要想了。 他凭什么占阿姐的光? 苏汉光低头吃饭。 他一点儿都不生气。 原本他就觉得,漂亮女人有点脾气是可以的,现在叠加身份,骑在他头上也没问题。 姜离看着这俩人,总有些忧心忡忡。 她到底不放心把豆蔻自己放在千里之外。 景珩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道:“先吃饭,其他事情都不要紧,还有我。” 只要她跟着他走,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 豆蔻这桩亲事的始末,剑来早已告知景珩。 景珩知道,这是豆蔻对自己的不放心。 因为倘若她真的相信自己会为姜离做任何事情,就不会害怕自己给姜离添乱。 她到底,是担心她自己也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这种关心和自我牺牲很好。 但是,没必要。 姜离是亏欠了别人,晚上都睡不着的性格,所以景珩设身处地为她想,是不会让她把心留一块在苏州的。 姜离“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之前的都是热身,之后和景珩还得一对一深入交流。 吃过饭,豆蔻帮忙收拾厨房,苏汉光也钻了进去,并且把栀子撵出去。 “你姐夫,真是皇上?”他现在还和做梦一样。 “我姐夫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豆蔻白了他一眼,“当初我没说,嫁给你,还有个皇帝姐夫的陪嫁吧。”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夹枪带棍的。”苏汉光道,“我也没想着占便宜,但是谁见过皇上?我就高兴高兴都不行了?” “不行!” 苏汉光气得说不出来话。 这女人,现在气焰是越发嚣张,越来越狂了。 狂吧狂吧,她狂得起。 苏汉光依旧觉得自己这好运令人不敢置信。 不过他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试探着道:“我看姐姐,是舍不得你的。她若是非要带你进京……” “那你就没用了,我会找姐夫主持和离。”豆蔻冷酷地道。 苏汉光:“……毒妇!” “你看上我的时候,可不在乎我是不是毒妇。别占了好处,还想再多吃多占。”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多吃多占了?我就是好奇些。” “我不对你的好奇负责,帮忙洗碗。” 苏汉光挽起袖子笨拙得帮忙。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婆娘胳膊肘往外拐。 ——她唯恐自己沾了她的光,但是支使自己干活的时候,她是真的底气更足了。 里外里,自己就能出去吹吹牛,说自己有个皇上连襟,除此之外,什么好处也没有? 那应该也不至于,多少有点。 再说了,别人连个皇上连襟都没有,牛都没法吹呢! 有了这个身份,就是皇上不直接提携他,下面那些溜须拍马的官员,还不主动给他机会往上爬? 他可要把持住自己,这是长久的事情,不能目光短浅,惹了皇上厌烦…… 还有,他从来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这个姨姐,还是母仪天下的样子呢? 等等—— 苏汉光后知后觉地从自己鸡犬升天的美梦中醒过来,因为他刚才尝试回忆了一下这位登基两年皇帝连襟的传说。 ——那简直就是一本大型的屌丝逆袭爽文。 从前残废,被幽禁,被妻子抛弃,简直就是惨上加惨的人间惨剧。 等等,就停在这里。 他被妻子抛弃,大概是在三年前? 这件事情,在新皇登基的时候,被很多人提起过,说他那个妻子,如果再坚持一年,是不是就是皇后了? 就是没有这个福气,坏女人就是没有好报…… 而姜离他们一行人,来到苏州的时间,似乎,也和那位没有福气的坏女人离开皇上的时间一致?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 第157章 她是小仙女 想到这里,苏汉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皇上现在的和颜悦色,是临刑之前给人的“断头饭”? 他被提携的美梦做了还没有一个时辰,现在就得担心被牵连了? 不能,肯定不能。 他家祖坟虽然没有冒青烟,但是也没塌啊。 苏汉光喉结微动,艰难开口:“豆蔻,你跟我说实话,姐姐和皇上……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他多么希望,姜离是皇上曾经的爱而不得,而不是抛弃他的那个妻子。 豆蔻闻言,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你想的是对的。” 苏汉光:“……” 不不不,她瞎说的,她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 “我姐姐,是太上皇赐婚给皇上的妻子。” “那她出身国公府?” “是。”豆蔻听到那三个字,眼中的厌恶难以掩饰。 “那你……” “我是野种。”豆蔻冷冷地道。 做夫妻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在两人的关系之中,一向都是苏汉光要宠着豆蔻,猜测她脾气。 没办法,美就是资本。 即使豆蔻确实不是完璧,但是倘若她想,就凭借这张脸,苏汉光觉得她没有攀不上的高枝。 高攀的人做小伏低,没毛病。 日后她年老色衰了,伺候他,这是苏汉光的自我安慰。 这小妮子年轻时候不“积德”,老了给他洗内裤! 苏汉光能够准确把握豆蔻情绪的变化。 所以这会儿,他感觉到了豆蔻整个人身上透露出那种暗黑的自我厌弃,对这个世界的厌弃。 他起身从背后抱住她,“你现在是我苏汉光的女人了,你和娘家没关系了。” 苏汉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不喜欢豆蔻这般。 她该是骄傲的,目下无尘的,即使主动要他娶她,也是仙女对凡人的施舍;绝不是现在,自己把自己到尘埃里,用“野种这样的恶毒来定义她自己。 她是该被供起来的小仙女。 “不想过去的事情了,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有我。你不愿意回京,我们就不回去。只要你姐,别连累咱们,在苏州,你男人就好用。”苏汉光道。 “出了苏州,你就被阉了?” 苏汉光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要是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你早就富甲一方了。” 苏汉光:“……” 他真是把她给惯坏了。 “豆蔻,你别嚣张,你就没有老的那天?等你年老色衰那天,看老子惯不惯着你?” “那你得看我阿姐同不同意。”豆蔻道,“你不就想知道,为什么阿姐当初‘抛弃’了皇上,皇上现在还千里迢迢南下,小心翼翼地求她回去做皇后吗?那我告诉你,因为皇上给她不可。你想欺负我,除非等皇上不是皇上了,或者皇上驾崩了,否则,就是我阿姐的一条狗,皇上都会护着,明白了吗?” “我的姑奶奶!”苏汉光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你张口就是“皇上不是皇上”,“皇上驾崩了”,你怎么敢的? 合着你们是一家人,不挑你毛病,回头都赖我教妻不利怎么办? 豆蔻咬了他一口。 苏汉光吸着凉气松手,看着虎口上的牙印直骂“毒妇”,并且表示一定会咬回来。 豆蔻轻嗤道:“得了吧,知道了皇上是我姐夫,你对着我的时候还敢?” “我怎么不敢了?你姐夫是皇上,我就成太监了?”苏汉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豆蔻把洗好的碗控了控水,苏汉光拿着一摞碗放到橱柜里。 他从前来这里,也是要帮忙干活的。 还是那句话,小仙女都是要讨好的。 “我就是好奇,姐姐和皇上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怎么登基的,你不知道吗?在登基之前,阿姐离开,现在皇上登基了,又找来,你还想不清楚怎么回事?” 苏汉光想了想,脑子都要烧干了,终于道:“难道是怕连累姐姐?” “嗯。” 苏汉光:“……我只听说过安排好儿子的……” 要是事情败露,留个婆娘,岂不是带着他的钱便宜了别的女人? 得留个种儿才是真的。 “所以你肤浅。” “我肤浅?”苏汉光道,“皇上对姐姐那么好,姐姐还是跑了。要我是她,高低得留下和皇上同生共死。” “然后,等着事情败露,把你儿子在你面前一刀一刀凌迟,要足足剐三千刀才让他咽气?” 苏汉光:“……” 那不行,他舍不得。 “姐姐的是担心你们?她是外嫁女,能想到你们,也是不容易。” “外嫁女也不是石头缝蹦出来的,也是亲娘捧在手心里,用命护着的。” 苏汉光看到她眼里潋滟的水光,柔和了口气,抬起袖子替她擦泪,“怎么好好的,说着说着还哭了?” “我娘死了,为我死了,她不想我在国公府,一直做暗娼。” 苏汉光听得直皱眉。 国公府,暗娼? 这些事情,他实在联系不到一起去。 豆蔻便把自己的身世说了,然后面无表情地道:“苏汉光,你是个聪明人。在苏州,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往,你也藏住了,别提皇上这一出。日后你儿子出息,需要入仕,我阿姐不会不管。你虽没有跟着我得面子,但是得了里子,跟着你儿子得面子。” “但是,”她话锋一转,“你若是自己虚荣,那这一层出来炫耀,那日后我的事情被挖出来,你儿子也会被人诟病。” 儿子,是这个男人唯一的软肋。 这其实,也是豆蔻选择他的原因。 能拿捏,而且—— 相比那些为了女人,色令智昏,不顾儿女的男人,苏汉光算是个绝世好男人了。 “说来说去,就是怕我沾你光。”苏汉光有些生气,“我虽然确实那么想过,但是也不会厚颜无耻,拖你后腿。你的亲戚,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断然没有硬要凑上去的道理。” “那我就放心了。” 苏汉光:“……你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他怎么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呢? 国公府的孙女,生得美,那可以送进宫啊,总有用。 做个以美色周旋于不同男人之间的女人,是什么脑回路? 这里面要是没有隐情,苏汉光不信。 第158章 苏汉光的怀疑 苏汉光不想戳豆蔻的伤疤,但是这件事情,明显有蹊跷。 他斟酌着问豆蔻。 豆蔻却不愿意提起这件事,白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没事,就出去歇着,别在这里讨人嫌。” 如果说从前苏汉光在她面前荤素不忌,是大男子主义,那这会儿还往自己伤口上捅刀,就纯纯是傻。 “不是,”苏汉光严肃地道,“虽然我这个捕头,在你们面前完全不够看,但是我见过的案子很多,豆蔻,你这件事不对。” “你见过的案子?你说鸡被偷了,还是猪又跑了?” 苏汉光:“……你这好好的妇人,怎么就偏偏生了一张利嘴?我和你认真说话,你别跟我在这里说有的没的。你就是有个皇帝姐夫怎么了?你就不是我婆娘了?我管不了你了?” “我是不是,你心里没数吗?” 苏汉光:“……” 他忽然笑了,舔了舔后槽牙,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以为,我真听了你的话,没有跟你把婚书过明路?” “怎么,是不是要告诉我已经过了,然后偷偷去衙门补一张,然后死皮赖脸和皇上做连襟?” “你!”苏汉光这次气得脸都白了,“你也未免太看不起人!” “看不起你又怎么了?你把我扔了?” 苏汉光深吸一口气,开始自我安慰。 豆蔻她就是这样的人,从他认识她那日就是。 和她斗嘴,那是自己想不开。 “婚书的事情,从一开始我就没按你说的做。”苏汉光道,“是,我怕你日后名声不好,连累小松,但是我想,我们就生活在苏州,也不进京,谁见过你,谁知道你过往?” 豆蔻之前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是苏汉光想,就算她是青楼花魁,从前见过一些人,但是那都是京城的人。 而且现在她极少出门,遇到从前人的可能性更小。 “如果我们两个人没有婚书,我怕是护不住你。你这张脸,惹祸。” 她是他的妻子,才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妾,甚至苟合的女人,日后别人要抢夺,他一个小小捕头,又能说出什么? “我没想沾你光,只是不想被别人占了便宜。”苏汉光闷声道。 豆蔻是真的有些意外。 不过她没说什么。 苏汉光倒是上脸了,“你说,我是你男人,是不是就可以过问你过去的事情了?我没想着拿这件事贬低你,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这事吧,他就不是人干的。” “他们本来就是畜生。” “你也说了,国公府二十几个姑娘,为什么只有你受到了这样的对待?是,你生得美,但是生得美可以联姻,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国公府花点银子,可以买环肥燕瘦,各种各样的家姬。” “那你是不了解他们。” “我是不了解他们,但是太上皇当皇上的时候……也挺好的,”苏汉光斟酌着道,“我的意思是,没有听说过什么荒唐的事情,京城的这些世家贵族,也都很正常。” “你到底想说什么?”豆蔻皱眉。 “我想说,太上皇很正常,周围人都老老实实的,他恒国公算个什么玩意,敢在府里玩得这么花?” 就是一个落魄世家,现在只剩下一个国公府的名头,还不夹紧尾巴做人? 这种事情传出去,皇上能饶了他,还是世家能和他们为伍? “恒国公府,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我。” 豆蔻甚至都不在姐妹排行之中。 “所以我说不对,你和别人不一样。”苏汉光道,“你生得美,也不是从小就美吧。” “我是从小美到大。”豆蔻冷冷道。 只可惜,她的美貌,给她带来的只有无尽的伤害。 “行,是,你从小就是美人胚子。但是你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比如汤圆这么大,就看出你倾国倾城之姿,然后决定把你当个尤物,所以不给你该有的身份?你想想,这合理吗?” 豆蔻沉默。 这件事,姜离也和她提过,那是在她出事之前。 姜离问,为什么她不参与府里姑娘序齿。 豆蔻也问过她姨娘这个问题,姨娘说,是算命先生说的。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豆蔻恨透了国公府,也没有再仔细思考过。 其实真相是,姜离虽然关心过,但是她对这个陌生世界,到底不了解,对于他们的底线和原则,没有认知,所以她心里是把国公府和后世变态的那些邻居民族相提并论了。 而其他人,其实关于豆蔻,都没有考虑很多。 每个人过好自己的日子都很难了,哪里还真能感同身受? 苏汉光会问,因为他确实第一次听说,然后这是他的妻子,关乎他切身利益,而且正如他所说,他是个捕头,敏感性还是有的。 “豆蔻,我觉得不对,这件事回头要不还是托人查查吧。”苏汉光道。 “你想查什么?” “不是我想查什么,是不想你不清不楚地被伤害。” 豆蔻沉默片刻后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从你嫁给我那天,就没什么你的事情了,只有我的事情。”苏汉光纠正她。 两人正在说话间,剑来在门口敲了敲门框。 豆蔻看出去。 “我来找伞。”剑来道。 这会儿外面已经飘起了雨丝,而景珩要和姜离出门,去欣赏江南烟雨。 豆蔻知道栀子多半和默笙出去了,就自己找了两把伞,沉默地递给剑来。 她现在看见剑来就有一种想笑的感觉,觉得剑来满脸都写着三个大字 ——大冤种。 剑来为什么会教阿照功夫,是实在太寂寞了吧。 他每天都在附近,却不能献身,是每天都蹲在房顶,树上? 他们吃饭他闻着香味,他们睡觉他吹着冷风? 暗卫这件事,果然不是人干的。 剑来把伞接过去,很快离开。 “他是皇上的侍卫?”苏汉光问。 豆蔻把剑来和默笙的身份,默笙和栀子的关系也都说了。 苏汉光叹了口气,“果然你们就没有一个和皇上没有关系的人。” “有一个人没有。” “谁?” 第159章 景珩的承诺 “高老头。” 苏汉光:“……” 他也认识高老头,并且觉得这老头有点邪门。 之前他还没娶到豆蔻的时候,有一次遇到过高老头。 当时高老头就盯着他,一脸高深地说,他日后会是个吃软饭的。 这话可太气人了,苏汉光身后的衙役听了就要去打高老头。 苏汉光却摆摆手,看着高老头举着的“算卦”幡子,“他要是不语出惊人,怎么混口饭吃?就是个算命老头,当真了就给他脸了。” 彼时,他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想想,高老头简直是活神仙。 “我看高老头的道行,回去了可以做个国师。”苏汉光开玩笑道,“你觉得呢?” “阿姐如果做了皇后,以后大概不能再出宫门,也见不到高老头了。”豆蔻忽然道,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感伤。 就算得了有情郎又如何? 就算日后景珩真的矢志不渝又如何? 别人只会夸他们帝后情深,成就一段佳话,谁又会看到阿姐的付出,谁又能替阿姐感受后宫的孤独呢? 豆蔻忽然想反悔,她想带着阿姐离开。 因为自由,同样无价。 那些繁琐的规矩,母仪天下的担子,都要压在阿姐身上,那阿姐还会快乐吗?阿姐还会是现在的阿姐吗? “她见高老头做什么?”苏汉光并不理解,“天下间多少人都想做皇后……” “阿姐不想。” 苏汉光:“……” 算了,他不说话了。 关于大姨姐和皇上这个连襟的事情,苏汉光发誓,以后他绝对不发表任何评价。 ——太容易踩雷了。 他还是继续关心豆蔻吧,他觉得国公府在对豆蔻的安排上,绝对有问题。 他很想一探究竟。 朦胧的江南烟雨之中,景珩一手扶着姜离,一手撑着油纸伞,扶着她一起走在长满青苔的湿滑小路上。 意境很美,但是有人不解风情。 “我告诉你,两把伞都带着吧。”姜离把油纸伞往景珩那边推了推,实在不忍看他大半身子都被雨丝打湿。 在她心里,景珩还是那个病弱的需要照顾的人。 “这点雨,不用雨伞也没什么。”景珩笑道,“你离开京城后,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 “你淋雨了?” 景珩:“淋雨?为什么会怎么问?我怎么会淋雨?” 姜离:“哦,没事。” 她脑残电视剧看多了。 “你到底来苏州做什么?说实话。”姜离不想两个人的暧昧再继续如这江南烟雨般,把所有的真实都变得朦胧,所以就直接问了。 “来看你。之前很忙的时候,忙得顾不上想你。稍微闲下来,就想得不能控制,酝酿安排了很久,终于能任性一次,来了这里见你。” 景珩的话说得慢而清晰,一字一句,都敲击在姜离心上,震得她灵魂都随之颤动。 他为什么,能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缱绻的情话? 姜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景珩也不用她说,他还有好多话想说。 “我觉得对于未来的承诺虚无缥缈,且太过轻慢你,但是……我还是想说,棠棠,回京吧,你想要的任何承诺,我都可以给。” 姜离沉默良久。 景珩用尾指轻轻在她掌心勾了勾,“回京我想见你的时候,不用欺上瞒下,找尽借口,路上还要忧心忡忡,怕江山不稳,怕你又跑了……棠棠,这几年我过的很累很累,但是我不敢停下,因为我停下了,我们之间,就更没有未来。” “我没有选择的自由,但是我想给你这种自由。” “回京吧,不用做我的皇后,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我只是想,累了的时候能偷偷出来看看你,你陪我吃顿饭,就很好了。” “我不会把你困在宫里,因为我自己在皇宫里,也不高兴,那像是一座高大奢华的牢狱。” “棠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寻常的夫妻。你只当,你的相公在外面做一份很辛苦的工,几日甚至十几日才能回来一次。他会给你交家用,你在他每次回家的时候,会替他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可以留一盏灯等着他;等他第二日匆匆要走的时候,你会叮嘱他几句,给他带些吃用之物……棠棠,这已是我能想象的,最好的生活。” 基于他现状,他能够拥有的,也最大程度地给姜离自由的,最好的生活。 姜离没出息地红了眼圈。 她听懂了,她都懂了。 可是,这真的很难很难。 任何时候,随波逐流都是最轻松的,离经叛道是最难的。 “非要选择这样的路吗?”她抬头看着眼前依旧英俊,眼底却难掩疲惫和深情的男人。 “江山和你,我都想要。”景珩没有回避她的视线,“但是我知道,棠棠你也有自己想要的,家人,自由,你的患者……我尽自己所能,然而能力有限,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身为一国之君,他拥有很多很多。 但是那些,姜离都不要。 姜离要的,不需要他给。 所以,是他求姜离。 景珩看着姜离,目光那般专注,黑色的瞳孔里映出她的心疼和不舍。 “景珩,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是皇帝,三宫六院对你来说,不仅仅是享受,更是……责任。” 联姻,是帝王的义务。 情爱对帝王来说,反而是多余的。 后宫从来都和前朝紧密相连。 “这件事,我不想负责。”景珩固执而骄傲,“我不介意更辛苦,但是我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受到委屈。棠棠,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但是……” 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才心疼,所以才觉得,他原本,可以有不辛苦的路可以走,其实没有必要执着。 “你相信就够了,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我请求你回京,因为我需要你。”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态度虔诚,目光清澈。 姜离的心被泡得酸而涩。 “现在不必再顾及家人,我会把给他们最妥善的安排,包括你放心不下的豆蔻。棠棠,现在只是你和我……你愿意随我回京吗?以任何你想要,我给得起的身份。” “景珩……” “我知道你和我相处时间短,很难生出什么生死不渝的感情。我也是你见过的无数人之中平庸的一个,但是你对我而言,却是过去没见过,未来也不会再遇到的最独一无二的女子。” “你不要贬低自己……” 他怎么可能平庸? 即使姜离自诩婚姻自由,恋爱平等,即使她从不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在和他的相处之中,自卑始终如影而随。 他是有匪君子,温润如玉,坚忍不拔,而自己,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医女,踩在伟人的肩膀上,有幸提前见了千年繁华而已。 该缺心眼,不是一样缺吗? 她甚至觉得,景珩喜欢的,只是那个新奇的她。 而那种新奇,是时代赋予她的。 等到新奇散尽,她是多么肤浅平庸的一个人。 别说做皇后,就是做个当家主母,她都拼不过别人。 她看不到的东西太多,她成长于女性独立自主,团结合作,即使有小纷争,也绝不至于你死我活的时代。 她的价值,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而不是和同姓为了男人,为了家族利益而不择手段。 这种自卑,是对自己的清醒认识。 第160章 高老头的马甲 “棠棠,别那么快拒绝我,我还会在苏州留几日。” “你不着急回京?” “着急。但是赶路省了两日出来,原本还想在这里留三日,那前后就是五日时间了。”景珩笑得像个偷到糖吃的孩子。 “嗯。” 姜离也成长了很多。 若是从前,她大概会直接感情上头,选择跟着景珩回去,因为她相信,景珩说的是真的。 但是现在……她会想,就算景珩说的是真的,可是残酷的生活,并不会因为他们感情很好,就停止摧残他们。 景珩想给她自由,但是那到底也只是想。 在做出决定之前,姜离想的不是美好,而是最坏的可能。 最坏的情况下,她不能让景珩自己辛苦支撑。 她会进宫,会做一个皇后。 她接受不了三宫六院,那就要站出来和景珩一起挨打,被人骂妒妇,她的弟妹,阿照还好,但是小汤圆以后的婚事可能都被影响。 以后他们的子女,也会受到影响,尤其是她生个女儿的话,一出生就背负着亲娘的“罪过”,为人诟病。 这些不是承担不起的,毕竟她也给他们带来了荣耀。 只是,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姜离希望自己想得更多,这样将来面对的时候,才不会那么无措。 不仅择婿如此,任何重大决定之前,她都会问自己,能接受最坏的结果,无怨无悔吗? “高老头哪里去了?”姜离岔开了话题,“今日找他去家里吃饭也找不到,人去哪里了?” 她真的很需要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 “我请他帮忙去了。”景珩道。 姜离:??? 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 不是啊,高老头是她的人脉啊! 越过他,你们俩直接联系,那好吗? 看着她睁大的眼睛,景珩嘴角勾起,“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姜离:“……” 好家伙,你们一个个的,都穿着马甲,就她一个傻子? “他叫高玄,曾祖乃是前朝大儒,因为不降而被高祖一怒之下斩杀。后来,高祖后悔了,命令善待他的家人,但是那时候他们已经吓得逃跑了……辗转几代,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高老头和皇家,还有血海深仇? 妈呀,这是要让她站队吗? 她,她好像有点重色轻友,她想站景珩。 毕竟仇恨太遥远,景珩也无辜。 “他告诉我的。”景珩平静地道,“你们离开之前,他来找过我。” “他找你做什么?刺杀你?”姜离目瞪口呆。 景珩一愣,随即抬手在她光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这小脑袋瓜,天马行空,都在想什么呢!” 那些所谓的仇恨,因为隔了太久,几代人,早就已经湮灭。 而且,高祖都没了多少年了? “他找我,自然是希望我善待你。” 姜离:“他也是你的眼线?” “不是,他是我的后手。”景珩看她呆滞的样子,忍俊不禁,“剑来要是暴露了,或者被你甩掉了,还有他。” “叛徒,哼!” “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好。”景珩轻笑,“我也可以自夸一句,或许我还可以自夸一句,作为你的夫婿,让他看得过去?” “你老实交代,都把我身边哪些人收买了?” “除了豆蔻,那个收买不了,其他都收买了。” “栀子?” “美男计。” “默笙算哪门子美男?” “他做到了,就算。”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要得偿所愿。”景珩笑出声来,伸手搂住姜离的腰。 天地之间,烟雨朦胧,白墙黑瓦,小桥流水,桥上一对璧人举着油纸伞相拥,细语呢喃…… 晚上吃过饭,豆蔻要跟着苏汉光回去。 于氏喊她明日再来,豆蔻也笑着答应,“我明日回来帮忙操持饭菜,一早就回来。” 因为两家离得不远,夫妻两个人举着灯笼走回去。 雨已经停了,地上却依旧湿滑。 苏汉光大手紧握住豆蔻那细细的胳膊,另一只手提着灯笼,有些不耐烦地道:“和你说话呢!你倒是吱个声,就会装死。” 他是个粗人,豆蔻又惯会气人,两人日常相处就是这般说话。 虽然皇帝姐夫,让苏汉光短暂敬畏了些,但是这会儿显然他又忘了那一出。 “你想什么呢!”苏汉光道,“老子跟你说话。” “你说什么了?”豆蔻回神。 她刚才在想剑来。 剑来今日趁着苏汉光和元三说话的功夫,跟她说了几句话,让她仔细考虑。 这会儿她正考虑,是真没听见苏汉光在一旁聒噪什么。 这个男人,真的很聒噪。 “我说,明日要不要带着小松来拜见一下!” 苏汉光自己见了天子真颜,还想着让儿子来看看。 混个脸熟,以后等他儿子有出息,殿试的时候,让皇帝姨夫看看,说不定一高兴,点个状元呢! 苏汉光的认知,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随便你。” 苏小松不喜欢豆蔻,豆蔻也不喜欢他。 对于苏小松的任何事情,豆蔻不插手不发表意见,一切让苏汉光自己操持。 苏汉光:“……你总是比我更了解皇上的喜好,你就不能……” “我去哪里了解?你说话过过脑子行吗?” 苏汉光:“你可以问问姐姐。” “我为什么要为他的事情去麻烦阿姐?他是我生的吗?” “他是我儿子。”苏汉光咬牙切齿。 “那你管好他。我看他比你有骨气得多,知道是我亲戚,你看他稀罕不稀罕。” 苏汉光心说,他是不稀罕你的亲戚,但是皇上啊,谁这辈子见过一次都能吹牛一辈子。 不管,他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带儿子来看看真龙天子,开开眼界。 一直到晚上睡觉,豆蔻脑海里都回荡着剑来的话。 “皇上问你,你有什么打算,回京的时候,要不要带着苏汉光。” 她说她不回京,剑来有些不耐烦,“皇上没说那个,就问你带不带他。如果带,我就得给他安排个位置。” 不带是最好的。 剑来自己觉得,其实没必要多此一问。 那俩人,原本就是凑合。 真要回京,以豆蔻对男人的凉薄,还会带苏汉光? 不踹他两脚都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