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祈祷》 第1页 [现代情感] 《少女的祈祷》作者:周镜【完结】 文案: 与顾连洲重逢时,楼梯间,光影一明一暗。男人骨骼分明的手扣着蓄势待发的扳机,漫不经心撩眸,眼尾锋利,看向被逼入死角的罪犯:「别挣扎了,没用。」 罪犯伏法后,在医院里,队友同温意握手,贊温医生临危不乱,顾连洲语调慵懒,笑着开口:「这是我——」 「顾队长,」温意面无表情,打断他:「初次见面,您多关照。」 顾连洲眯起眼:「长本事了,连哥哥都不认?」 她神情分毫不变,疏离冷漠:「不好意思,我出过车祸失忆了,不重要的人和事都不大记得。」 – 16岁时,温意偷偷喜欢上闺蜜的哥哥,对方随性张扬,生着一双漆黑狭长的眸,五官出色到极具攻击性。 她生来乖巧温软,悄悄把他放在心里,成为一整个少女时代的祈祷和长愿。 高考毕业,温意鼓起勇气,一腔热忱惨遭拒绝。 然而多年后,她同别人约会当晚,却被顾连洲扣着手腕,逼到角落。 男人轻而易举抵住她膝盖,气息寸寸落入脖颈,冷笑:「就他你也看得上?」 温意背靠着墙,一言不发,抬脚狠狠踢他。 旁人眼里一向骄傲狂妄的顾连洲,却是沉默片刻,漆黑眉眼缓缓垂下,低声问:「如果他有机会,那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 –无声,他的迴响震耳欲聋 内容标籤: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暗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意,顾连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恋无声,他的迴响震耳欲聋 立意:努力成长,想要的都会奔你而来 第1章 流沙 六月初夏。 陵江市,晴。 温意从手术室出来,摘掉手套,对簇拥而上的病人家属笑了笑,道手术成功,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谢谢医生」中离开向洗手间走去。 手术做了三个小时,从十二点到三点。温意挤出洗手液搓了搓手,又洗了一把被口罩热气熏疼不适的脸,脱下手术服,换上白大褂。 她对着镜子,一颗一颗将扣子严格扣好,白皙的下巴旁垂落两缕碎发,她拨到耳后,再推开门的时候一男一女两个实习生已经抱着资料和笔记本等在门外。 「昨天来的那个病人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在二病房14床。」实习生娄锦月率先回答:「温老师,您要去看看吗?」 「去。」温意抬腕看了眼手錶,边走边问:「他下午有什么不适吗?」 娄锦月递上单子,摇了摇头:「没有,血压血氧心电图都正常。」 温意接过来,快速浏览。二病房最里面是14床,正好临着窗户,身形略显瘦弱的男生正在借着窗边的光写数学题。 「夏天,」温意戴上听诊器,喊他:「等会再看,我给你检查一下。」 被叫做夏天的男孩合上书,从床上下来,一声不吭坐到温意面前。 他16岁,今年刚上高一,体育课的时候突然不适,送去学校附近的医院查出肿瘤,昨天才转到他们医院。 温意昨天给他做过检查,肿瘤挤压上腔静脉,横跨肺动脉和左支气管,很难办,手术不好做,难怪原本的医院会坚持要他转院。 胸外昨晚连夜会诊,确定必须要立刻手术,不能再拖。 温意摘下听诊器环顾四周:「你妈妈呢?」 「我妈妈出去吃饭了。」夏天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医生,是不是我的病又恶化了?」 他小小年纪,说起自己的病来倒是足够冷静,温意微微吃惊,温和笑笑,合上病历本:「没有的事,我只是想找你妈妈确定一下手术时间。」 「手术会很疼吗?」 「会有麻醉。」 夏天点点头,看她,又问:「医生,是你给我做手术吗?」 「不一定,」温意斟酌道:「这个要我们开会再决定,会让最合适的人来给你做手术。」 「我希望你给我做。」夏天说。 温意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理解很多小孩子会对他的首诊大夫产生没由来的信任。 离开病房,温意还没走两步,便看到了躲在另一条过道椅子上的夏天的妈妈。 夏天妈妈四十多岁,身上穿着洗到发白的灰蓝色粗布衬衫,黑裤子黑布鞋,打扮与她的年纪相去甚远。 温意昨天见到她时,她头髮还是整整齐齐的黑色,得知孩子病情有多严重后,不过一夜,鬓边便生出了几缕白髮。 方才夏天说,他妈妈是出去吃饭了,可看她的样子,眼眶通红,恐怕只是用藉口避开孩子独自啜泣。 另一个实习生程信随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自从上午主任来和她说了手术费用之后,她已经在这里坐很久了。」 「啊?」娄锦月瞪大了眼睛,口不择言:「不是吧,不是就几万块钱吗?」 温意收回目光,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程信察觉到她脸色不对,连忙用手肘提醒娄锦月。 「怎么了?」娄锦月有些懵:「你戳我干嘛?」 此时几人已经走离病房区,温意停下脚步,语气淡淡道:「病人家属本来对费用的心里压力就很大,你作为医护人员,方才那句话是该说出口的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温意脾气好,虽然平时对实习医生严厉了些,但鲜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娄锦月一下子被吓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看眉眼冷淡的温意,又看看在一旁嘆气的程信,脚一剁,抱着本子跑开了。 温意揉揉额头,从侧兜拿出一包面巾纸给程信:「去看看她。」 程信踌躇了一下:「温老师,锦月她不是故意的,您别和她计较。我知道您是为她好。」 温意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抄兜回到办公室,关上门,耳边才算清净片刻。 她放空了几分钟,掏出手机给自己点外卖。 等外卖的时间里,去茶水间接水,听到旁边几个护士聚在一起看手机闲聊。 「好可怕啊,我今晚都不敢回家了。」 「谁不是呢,」另一个护士面色有余悸:「还就在我们医院附近的银行,谁敢走啊,这也太吓人了。」 「希望警察快点把人抓到吧。」 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温意看过去,好奇问了一句:「怎么了?」 「温医生,您手术做完了啊,」其中一个护士拿手机给她看:「就刚才,咱医院附近的银行好像有人拿刀砍人,警察都受伤了,人还没抓住,不知道跑哪去了。」 窄小的手机屏幕上播放着黑白监控录像,画面乱遭遭的,一个衣着和长相都朴实的中年人一脸惊恐,握着刀在人群中步步后退。 护士关掉手机:「伤者现在正在咱们医院抢救呢,那杀人犯不知道跑哪去了。」 温意目光从那嫌疑人的脸上离开,顺口问了一句:「我看他好像不小心也捅到了自己。」 「那是活该。」 温意没再说什么,正好外卖电话到了,她便和护士们告别下去拿外卖。 正门来来往往进出的病人多,温意避开了正门,从外科楼的侧门拎着外卖回来。 侧门有一条楼梯通往楼上,外面的草地晾晒了一些衣服,温意手刚碰上那道微微开合的黄色木门,便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颇浓重的血腥气。 在外科楼有血腥气不突兀,可一般病人不会往这边来,更遑论带着未处理伤口的病人。 温意皱皱眉,果断推开了门。 里面一角果然蜷缩着一个受伤的中年男人,腰腹上染满红色的伤口便是血腥气的来源。他穿着一件老旧的polo衫,布胶解放鞋开着口子,全身上下都灰扑扑的,满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痛苦神色。 光亮乍进,男人被刺到眼,下意识抬起捂在伤口上的手遮掩,手上血淋淋的。 看见温意,他瞳孔一瞬间放大,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温意一直皱着眉,放下手里的外卖,两步走过去,拽住男人往后缩的胳膊,借着光亮查看他肚子上的伤口。 「你家人呢?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去急诊,跑到这里干嘛?」 男人神色很是畏惧,失血的嘴唇动了动,身子往后又挪了一下,似乎想掩盖什么。 他的失血过于严重,温意当机立断:「有家人电话吗?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叫人来。」 「医生,」男人这时开口急急叫住了她:「别打电话给我家人。」 「那你在这等等。」温意立刻起身。 「医生……」男人再喊:「我……」 温意回头:「你伤口很严重,不立刻处理会感染的。」 男人犹豫着,嗫嚅了句:「谢谢医生。」 温意加快脚步,回到办公室后把外卖放到桌子上,拿起座机电话拨给急诊科。 「嘟嘟嘟」拨号的时间内,她忽然愣了一下,脑海里忽然闪光一道沾血的银光。 银光,好像是在男人身后,他极力想掩藏的地方。 那是……刀! 电光火石间,温意回忆起了那男人的长相,正好完美和她刚才看到的监控录像重合。 以她的记忆力,不可能认错。 电话接通,急诊科的同事在电话那头问:「找急诊什么事?」 「没事。」温意挂断电话,重新按下三个数字。 和警察说明了情况,她提上急救箱,再次下楼去。 那人的失血虽不至于立即危机生命,可也不算轻,不抓紧处理的话也会有不小的风险。温意踩着楼梯跑下去,手心冒出一层薄汗。 她蹲下的时候,刻意看了一眼,刀已经被男人藏在身后。 「手松开伤口,」温意低头,有条不紊地取出纱布剪刀和消毒液:「我先给你消毒。」 男人一直不吭声,沾满血的手,慢慢地从身上移开。 温意手上动作不停,剪下衣物,消毒再剪,仿佛随口问:「怎么伤的?」 男人沉默几秒,才回答,嗓音仿佛掺着沙子般嘶哑:「刀。」 「那为什么不去急诊?」 这一次,他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因为……」 「嘀——嘀——嘀——」 后半句话未说完,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打断。 温意一惊,抬头对上男人霎时变白的脸色,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阵一阵的脚步声。 随后,手里的所有医疗用品都被打掉,原本倚在地上的男人忽然爆发了力气站起来,把背后的刀拿出来横在她脖子上,挟持着她站了起来。 感受到冰凉的刀片贴到自己皮肤的时刻,温意嘴唇颤抖了一下,紧闭起来,没有说任何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男人挟持着她,对木门外想靠近的一堆警察说:「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她。」 他说话时胸腔在微微抖动,想来也不是熟手,否则监控里与人起争执时,也不会失手捅到自己。 温意定了定神,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放轻喉管的震动,对那人说:「你先别激动,你的伤口——」 话音未落,另一道音质冷漠,暗含锋芒的声音从身后压来:「放开她。」 温意浑身僵住。 与这声音一同落下的,是地面上高大挺拔的男人影子。 挟持着她的人浑身肌肉紧绷,刀抵着她的脖子带着她慢慢转身。 日色向下,楼梯间的光影半明半暗,先映入温意眼帘的,是黑压压的枪口,一节冷肃的手指扣着漆黑扳机,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从阴影中逼近。 她的唿吸片刻停滞。 在还没恢復的时候,枪的主人已经完全出现在她的目光中。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侧脸线条凌厉,黑色冲锋衣布料硬挺,他整个人比那支枪更有压迫感。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温意种种凌乱的思绪如同被胶水煳住,门外射到地上的残日忽然照得她眼前眩晕。 昏暗的楼梯间不断扭曲旋转,变成了灯光微弱的深夜小巷。 他身手利落地两三下解决了几个试图威胁侵犯她的小混混,轻蔑地按着那群小混混的肩膀让他们站一熘按个道歉,道完歉滚蛋。 都滚完之后,他抱胸看着她问:「怕吗?」 温意紧张地吞咽扣手,摇摇头说不怕。 可是她紧紧抓着书包带子的手和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 顾连洲轻笑出声,松开手走过来,居高临下揉了揉她的头髮,只说了两个字:「别怕。」 没有光的巷子又如何,那时的顾连洲意气张扬,是正午的骄阳,未打磨的利刃,叫人无法自制地憧憬想要靠近。 远不比现在,凛冽而锐利。 望着她的眼神,同看陌生人,看普通人质,没有任何区别。 第2章 流沙 半开的黄色木门微晃,门外拉起了警戒线,警察守在门外,医院其他看热闹的人都在拦在线外。 门内,温意不敢吞咽口水,有汗混杂着血齐齐从她背后渗进白大褂里。 顾连洲眯了眯眼,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放开她。」 这一声,将温意从多年前的回忆中拉出。 已经过了太多太多年了,多到她不该记清顾连洲的长相,不该凭藉一道声音,一个身影便顷刻之间认出眼前人。 像他一样,认不出自己,才是对的。 有人质在,警察都不敢进来,楼梯间紧张对峙,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温意握紧了手,捕捉到顾连洲的视线从身后嫌疑犯不断往下流血的伤口上滑过,随后仿佛是不经意般看了她一眼。 她半垂下睫,目光里,那人拿刀抵在她脖间的手逐渐颤抖。 屏住唿吸,温意没再犹豫片刻,手肘狠狠用力捣向身后人的伤口最痛处。 与此同时,另一道袭击从前方飞来,正中那人持刀的手指,力道之重让他顷刻间撒了手,匕首掉到地上沉闷地「咣当」一声。 温意没站稳,踉跄了几步,忽然之间被人攥住胳膊,拉到一旁。 男人掌心和白大褂之间的摩擦力转瞬即逝,热度甚至来不及传递到她的皮肤。 温意心有余悸地站定。 楼梯间的阴影处,那人已经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顾连洲背对着温意,只有一节骨骼修长的脖颈在光下,他半蹲着,抽出一副手铐,泛着冷冷的银光,干脆利落将地上人的双手铐起来。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伸出手去铐手铐时衣袖上拉,原本在衣服下面的手臂皮肤露出来,血迹斑驳,显然是没来得及好好处理的伤口。 温意还没来得及细看,他起身,门外几个警察挤进来,从顾连洲手上接过犯人,一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顾队,麻烦您了,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这件事刑警队接了,」顾连洲随手将钥匙塞进口袋,掏出手机按了个电话:「老韩,叫两个人带上东西来仁民医院。」 「我们车就在外面,直接帮您送过去得了?」 「等一下。」温意忽然出声,打断他们。 顾连洲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温意避免于他直视,转向在地上蜷缩的人:「他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必须立刻送去急诊。」 「你是这家医院的医生?」那两个民警问。 「是。」她没介绍自己的名字。 「顾队您看?」 「送去吧,」顾连洲瞥了地上一眼:「通知他家属来医院,之后你们就不用管了。」 民警点头,两人一起把嫌疑犯架起来问道:「医生,你们院急诊在几楼?」 「从这齣去右转是——」温意忽然闭嘴,转而道:「我带你们去吧。」 她急于逃避和顾连洲在这样狭窄里的相处,叫人觉得窒息。 门外的人群还没疏通,院长和各科主任都匆匆过来,见她满身是血地从里面出来,面色一变。温意及时解释:「我没事,是那个人的血。」 她的老师,胸外科主任陈庭芳把她拉过来:「真没事?」 「真没事。」温意张开手臂:「您看,我不是好好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陈庭芳眼尖地扫过她脖子,白皙肌肤上一道细细伤口:「那这呢?」 「小问题,我待会去处理一下就行。」 「陈老师,那我先带他们去急诊了。」温意深知那人的伤口不能再拖,打过招唿便离开。 身后,顾连洲被院长和主任围住,没再跟过来。 今天下午有一家幼儿园发生食物不新鲜孩子集体腹泻事件,急诊忙得翻天,乱成一锅粥,温意过去便被堵在那里,急诊林医生拿着止血钳拜託她帮忙把患者处理了。 温意叫人调来六个单位的血包,把嫌犯推进了手术室。 半个小时以后,血压恢復过来,他转进普外的病房。温意松了一口气,回到胸外科。 她洗干净手,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并不深,那个人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只是压迫之间,难免划伤皮肤。 细细的红丝,温意没用手碰,去护士站要棉签和碘伏。 「温医生你可真胆大,」护士一边拿东西一边感慨:「今天下午那情况,我们在外面都快吓死了,幸好没大伤口。」 「是啊,警察怕那杀人的发疯,都没敢进去,」另一个护士端着托盘进来:「幸好顾警官来了。」 「顾警官,是把杀人犯抓住的那个吗?」 「对对对,刑警队的队长,我听见主任和他聊天的时候喊的。该说不说,真的好帅,不穿警服也帅。」 「瞧你那没见识的,刑警一般都是不穿警服的。」拿东西的护士把东西递给温意:「温医生,要我帮你吗?」 温意回神,摇摇头笑:「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她走出护士站,身后二人还在聊天:「你说顾警官现在在普外?」 「对啊,他好像是胳膊有伤,时医生给缝呢。」 「可惜了,怎么不来咱们这呢。」 「来这你想怎么样?带着枪呢,敢跟人说话么你。」 「带枪怎么了,带枪才帅……」 拐进带教室,声音慢慢消失。 温意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垂眸,目光和金属託盘里反光的自己对上。 她动动睫毛,托盘里的人也动。 她扯扯唇角,托盘里的人也拉起没有感情的笑。 柔软的黑色长髮过肩,常年在医院不见阳光的冷白皮肤,重新换过,一尘不染的白大褂。 她有一双很美的眼,眼型偏长,向上扬出流畅清冷的弧度,初见之人会觉得她很不好相处。 微微笑起来又大不一样,仿佛是冰凉的医院仪器注入灵魂,乌黑的眼珠染光,标准的鹅蛋脸盎然生辉。 和十年前,短髮拘谨的女孩,几乎判若两人。 即便是亲人,恐怕也认不出来。 十年前的暗巷里,顾连洲解决完小混混后,说要送她回家。她抱着书包,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摇头。 他打那几个小混混时候,招招中要害,毫不手软,她心里害怕。 于是,温意只是低声说了谢谢,连忙转头快步走开。 因为走得太急,踢上路边的石头,踉跄了一下。 她心里发紧,头也不回继续走,到最后,几乎小跑了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青年修长挺拔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拉到她脚下,一直跟她到巷子口。 金属折射灯光,温意晃了一下眼,回到现实。 她刚才看见了顾连洲的伤口,血丝黏连,伤口不浅且模煳,像是钝物所致。 几秒后,刚拆的棉签被丢进垃圾桶。 普外科在六楼,下班时间,温意路上遇见几个同事,打了招唿,大家纷纷都在关心她脖子上的伤口。 其中一个年长的主任出电梯的时候嘱咐她:「小时正好在给人缝针,估计还没走,你去找她看看拿个癒合的药。」 「谢谢主任,」温意按下六楼:「我正要去呢。」 「那就好,小姑娘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电梯正要合上,一份文件挤进来,分开了感应门,随后两个大男人一起急急地走进电梯。 温意贴墙站了站,给这二人腾位置。 他们一个穿着绿色夹克,一个剃着平头,气质大大咧咧又透着不可名状的严谨。温意不动声色朝他们手上扫了一眼,厚厚的茧子。 电梯门开,二人率先出去,温意在后面看到他们匆忙地向护士询问,而后进了处置室。 她敲门,推开的时候那平头正粗着嗓子说:「头儿,任一家已经在局里扣着了,这被捅死了的该怎么办?」 「小点声,这里是医院,」绿夹克压低声音:「你就不能等头儿缝完针再说。」 温意靠在门边,轻咳了两声。 屋内人齐齐看过来。 顾连洲的目光也追过来,他眉骨很高,眉眼硬朗,整个人的气质不同于手术器材的冰冷,而是另一种威慑。 缝针的医生时雨剪完最后一根线:「温意,你怎么过来了?」 温意双手插在口袋里:「怕留疤,来找你拿个药。」 「这会儿怕了,」时雨笑道:「我看你刚才可是大胆得很。」 「你稍微等一会儿,我给顾警官消完毒就给你看。」 「好,」温意道:「那我先给自己消毒。」 从她出声起,顾连洲的目光就一直停在她身上,温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面上仍不动声色,自己拿了棉签和消毒液对着处置室里的大镜子消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她抬起下巴,脖子上的伤口完全暴露在视野之中,镜子中清晰照出整个处置室的景象,包括坐在那里的顾连洲。 他背对着她,温意用棉签沾消毒水,轻轻擦有些干涸的血丝。 手顿了顿,盯着镜子的目光从自己的脖子向右移。 顾连洲的袖子挽上半截,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常年游走于刑侦案件中使得他看起来有明显区别于普通人的力量感。 伤口在手背往上,四五厘米,已经被缝合好,皮肤上黑色的缝合线连接新生伤口,时雨正在给他消毒包扎,白色纱布缠上。 温意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消毒工作。 「不要碰水,三天后来换一次药。」时雨叮嘱,随后喊温意:「温意,我好了,你过来吧。」 顾连洲起身,将位子让出来。 他没说要走,绿夹克和寸头面面相觑,都没出声,跟在后面站着。 温意从他面前走过去,在他的注视中坐下去,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注意。 但是很难,男人的身影在光下笼罩,仿佛十年前的夜晚,一路伴随她走出小巷的,既让人慌张,又让人安心的阴影。 时雨换了副手套,抬起她下巴仔细看了看:「不用缝针,但你得好好注意,不然真可能留疤,要不要我给你拿个涂的药?」 「好,」温意心不在焉:「那你开我去药房拿。」 「用不着,」时雨说:「我办公室有我上回没涂完的,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 「那也行。」 要出门,时雨才后知后觉还有三个大男人杵这没走,她疑惑:「顾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顾连洲的袖子已经放下来,遮住纱布。 他整个人松散站着,身姿挺拔,宽阔的肩将冲锋衣撑起平直线条,目光落到温意身上:「我等温医生。」 时雨惊讶:「你们认识?」 「不认识。」 「嗯。」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前一道是温意,后面是顾连洲。 绿夹克和寸头瞬间眼睛一瞪,互相惊奇对视。 绿夹克用口型问:什么情况? 寸头摇头。 顾连洲抬了下眉骨,轻笑一声,缓缓道:「温医生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们——」 「是旧相识。」 第3章 流沙 他话音刚落,处置室内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时雨最先打破,笑道:「那你们聊,温意,我去给你拿药。」 她说完顺手带上了门。 寸头脸上的笑变得非常热情:「原来您就是温医生,我们来的路上都听说你了,认出了嫌疑犯报警,被挟持住还临危不乱,厉害啊!」 他对温意比起了大拇指。 绿夹克暗暗啐他,肘了他一下低声:「你二货吧。」说着,绿夹克拉上寸头:「你们聊你们聊,队长,我俩出去等你。」 寸头这才反应过来,打着哈哈:「对对对,队长,你放心聊,我们俩去盯着人嘿嘿。」 顾连洲瞥他们一眼,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悦的表情:「胡说什么,这是我——」 「顾警官。」他的话还没说完,被温意打断,她站起来,一米六八的身高在顾连洲面前却相形见绌得厉害。 温意伸出手,抬眸,不卑不亢道:「初次相见,多谢您及时赶到救我。」 绿夹克和寸头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他们队长不说是旧相识,怎么看着人家不想承认的样子。 她的手停在空中,顾连洲没有去握,反而喊了她的名字,两个字像从齿间磨出来:「温意。」 「是我,」温意索性收回手,将自己白大褂上的胸牌摆正:「心胸外科温意,如果顾警官以后心胸有什么不适的话,欢迎来找我,我会尽心尽力为您诊治的。」 绿夹克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她是在诅咒队长吗?」 寸头撇嘴:「你看队长生气了吗?」 顾连洲单手抄兜,低眸打量了她几秒,女生清冷干净的一双眼,坦坦荡荡迎上他的目光。 他微微眯眼,确认自己没认错。 「行,」他搁下一句话:「有机会一定。」 温意没能等到时雨的药膏,接到一个电话,护士说12床病人突发大咯血,她立刻匆匆赶回。 她是今晚的值班医生,赶到病房检查之后,快速吩咐护士:「通知手术室,立刻准备手术。」 「可是他的手术原本安排在后天的。」 「来不及了,」温意摘下听诊器,一边走一边马不停蹄地说:「他的情况等不了了,现在就去安排。」 情况紧急,温意摒弃所有杂念,换上手术服走进手术室。 上学时候实习,在各个科室大轮转,她就是最认真最拼命的那一个。工作以后更是昼夜不分,在同科室医生中是安排手术最多的一个。 别人或多或少都有家人要陪伴,她没有,所以可以心无旁骛投身医院。 做完手术出来,已经是九点多,温意出手术室差点没站稳,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护士在后面担心问:「您没事吧,是低血糖了吗?」 温意摆摆手:「没事,把患者推去病房吧,实时监测血压血氧和心率,有任何问题随时喊我。」 忙了一天,事情都搅合在一起,她都忘记自己没吃饭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温意下楼,在便利店点了一份关东煮,吃完还觉得饿,又买了饭糰和青柠汁带回去。 晚间的医院走廊静悄悄的,她爬上顶楼天台,迎面而来是四月微凉晚风。 夜幕绵延无边,今夜无月,熠熠星空点缀其间。温意迎着高楼顶风,舒服地喟嘆了一口气。 每次值夜班,来天台躲懒吃饭,都是她最的时候,好像从高处俯瞰下去,望着万家灯火,身体仿佛也跟着风轻飘飘腾空。 就在她拧开塑料瓶盖准备喝一口的时候,身后忽然落地一声火焰擦破空气的轻响。 这声音很细小,然而在阒寂黑夜中,温意还是敏锐捕捉到并迅速回头。 「谁?」 男人靠在墙边,手里握着风格硬朗的银色打火机,两侧有黑色条纹覆盖在金属之上,加固框架。 华和医院的天台翻新过,新添菸灰垃圾桶供个各科室医生吸菸放松专用。他的拇指擦过菱形进气口,另一指间夹着的烟积了长长的宴会,按灭在垃圾桶顶端白砂石中。 将剩余的菸头丢进去,顾连洲才回答:「我。」 温意脚步下意识后移一步,捏紧手里的温热饭糰。 片刻,她收回来,淡淡道:「原来是顾警官。」 看了眼手錶,又道:「都十点了,顾警官怎么还在医院?」 顾连洲个子高,轻轻松松把手臂搭在医院围墙上,夜风穿不透他的衣服布料,发出簌簌声响。 他低眸看她:「你不也在?」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温意皱眉:「我是工作值班。」 「巧了,」顾连洲高挺眉骨微扬:「我也是工作。」 温意无语,半晌道:「那您工作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还没走两步又被叫住:「温意。」 她停步,没回头:「顾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别闹了,」他的声音带着丝丝无奈:「这么久不见,真打算不认哥哥了?」 这样的语气,一下子让温意恍惚梦回从前。 她和顾连洲的妹妹南熹是高中同桌,好到形影不离的那种,顾连洲也几乎拿她当亲妹妹看,给南熹买什么,也必然会给她一份。 可她一点都不想叫他哥哥,每次口中乖巧喊哥哥的时候,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声顾连洲。 顾连洲。 顾连洲。 别岛笼朝蜃,连洲拥夕涨。 骆宾王的这两句诗,温意悄悄在草稿纸上默写过无数遍,满纸密密麻麻的字。 其实她也不知道顾连洲的名字是不是取自这两句诗,也许只是巧合。 但这样的巧合,为她隐秘的少女心事,提供了一方栖息之所。 让她可以在别人或好奇或无意翻到草稿纸时,故作自然地说一句:「我喜欢骆宾王的这两句诗。」 其实她喜欢的,只是后半句开头二字。 那份心潮汹涌时至今日仍未退散。 可在他心里,她仍然是,妹妹。 温意闭了闭眼,听到自己疏离冷淡的声音:「您认错了吧,我是独女,没有什么哥哥姐姐。」 「温意。」这回的声音已有隐隐警告。 「不过也不一定,」温意转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带点歉疚:「我前两年出过一次车祸,撞到头了,有些记忆记不大清。要是忘了您,真是抱歉。」 「车祸?」顾连洲蹙眉:「你什么时候出的车祸。」 「这就是我的个人隐私了,就算顾警官是警察,也不好侵犯吧。」 她一句接一句地反击,顾连洲哑口无言。 温意平静地看了他两眼,抬脚朝楼梯口走去。 往下的楼梯是声控灯,在她到达之前突然亮起,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出现在白炽灯之下,失魂落魄地往上走。 温意认出那是夏天妈妈,在她一个恍神差点被踩空之前,温意及时扶住了她:「小心。」 「温医生,」夏天妈妈面如枯藁,唇色发白:「谢谢您。」 「不客气,」温意问:「您这么晚了怎么来天台?」 「我,我……」她别过脸去:「我有点闷,上来透口气。」 「行,」温意点点头:「那您注意安全,早点回去,夏天睡了吗?没睡我去看看他。」 「还没……」 温意与她擦身而过,身后的脚步声颇为虚浮,极不稳,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担心儿子的病导致。 又走了两步,温意忽然停下,楼梯声控灯灭下来,她勐地转身,大声喊:「顾连洲!拦住她!」 果然,夏天妈妈正跌跌撞撞的朝墙边跑去,棉质衣服套在瘦弱身体上,掀起一阵风。 「拦住她!」温意吼了一声,抬脚跑回去,声控灯一节一节亮起来。 顾连洲几乎是在听到她声音的同事便掐灭新点的烟,反应迅速沖向夏天妈妈的位置。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温意眼睁睁地看着米白色的棉质布料从空中掉下去,顾连洲慢一刻到达,俯身去抓。 隔着唿唿作响的顶楼风声,温意跑过去的时候听到顾连洲极闷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痛苦:「抓紧我。」 她心里一惊,加快脚步,扒着墙往下看,瘦弱的女人仿佛一根芦苇,摇摇欲坠,只是一端被顾连洲死死抓住,不至于让她掉入无际的黑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顾连洲半个身子悬空在外,用一只手承受住女人的重量,脖颈处隐隐迸出青筋。 温意瞪大眼睛,有寒气忽然冒上来,她看向顾连洲抓住女人的那只手,刚刚缠上的绷带因为突然而来的力道将轮廓显现在衣服布料之上,黑色的布料,看不出血迹,但温意作为医生,已经能想像刚缝合伤口的惨状。 夏天妈妈已经吓得失魂落魄,眼泪干在脸上,拼命摇着头:「救救我,救救我!」 顾连洲咬紧牙关,另一只手也抓住她,勐地一用力,将她慢慢拉了上来。 待人上升到温意能够到的位置后,她也去拉女人的手,二人齐齐用力把夏天妈妈救了过来。 一落地,夏天妈妈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靠着墙,头髮凌乱,不知所措。 温意什么都顾不上,扑过去抓住顾连洲的手:「你疯了!伤口刚缝过!」 「我没事。」顾连洲额边渗出细密的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疼痛。 「你懂什么!」温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流:「万一用不上力,你会被带下去的知不知道!」 她抓着他的手,男人指腹和掌心都有茧子,温意扯住他的衣服,往上一捋,小臂的惨状暴露在眼前。 纱布散落,缝合线崩开,血迹斑驳无比,旧伤未愈,又有新的血肉被摩擦翻上来。 她怒气上涌,抬眼瞪着他看。 没想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的眼睛里。 顾连洲长得有多招女生喜欢,温意十年前就知道。 那会儿他来学校给南熹开过一次家长会,从校门口到办公室,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孩口口相传围过去看。 后来一段时间,温意和南熹的桌子旁边总是会有很多平时不太来往的女同学过来,热情地和南熹聊天,手挽手一起去超市买东西,路上状若无意地打探她哥哥的信息。 顾连洲面部的轮廓感极强,骨骼立体分明,偏偏生了深邃的眼窝,笑起来时卧蚕恰到好处,眼睑向下,看起来痞气又深情。 经年时光,为他原本锋利的锐气平添三分沉稳,温意愣了一下,微微错开目光。 他坐靠在墙边,笑着,似乎毫不在意胳膊上的伤口,嘴角微微上扬,上唇弓形明显,直视着她问:「温医生不是说不记得我了吗?」 「那怎么还知道我叫顾连洲呢?」 第4章 流沙 这话一出,温意勐然甩开了他的手。 她松开得突然,顾连洲因为伤口碰到膝盖,闷哼了一声。 温意心跳得很快,强迫自己不要转身去看,冷淡说了一句:「少自作多情。」 夏天妈妈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温意转过身的时候,陡然看到夏天安静地站在楼梯口。 少年身后的楼梯感应灯已经熄灭,不知来了多久,都看到了什么。他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正值青春期,个子抽条得很高,骨架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感,笔直地站在黑暗里,一言不发看过来。 温意轻轻皱眉,出声:「夏天,你什么时候来的?」 原本一直在恍神状态的夏天妈妈听到儿子的名字,猝然抬头。 「温医生,」夏天走过来,走到他妈妈面前:「谢谢您救了我妈妈。」 他果然看到了,温意心里一阵嘆息。 女人看到儿子,强撑着挤出笑:「夏天,夏天,妈妈,妈妈没事……」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仿佛不知道要怎么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 「妈。」夏天半蹲下身,把女人凌乱的头髮理正:「我不想做手术了,我们回家吧。」 「你胡说什么!」女人声音颤抖。 夏天低下头,不出声。 片刻后,女人抱住儿子的肩膀,呜呜咽咽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夜里风凉,夏天身上病号服单薄,肩胛骨线条明显。温意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看见顾连洲起身,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披到夏天的身上。 顾连洲弯着腰,拍了拍夏天的肩:「很晚了,带你妈妈回去吧。」 「还有,」他顿了顿:「男人怕什么手术,别让你妈妈担心。」 顾连洲的口气轻描淡写,他身上自有一种见惯生死的沉稳,仿佛一切事都不算事,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都会烟消云散。 温意在手术室多年,这样的事也见多了,没钱做手术的重病症人太多太多。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而且是无法因为安慰而减轻的困境。 顾连洲不会看不出来,但他选择了一种体面的,轻松的安慰方式,将夏天妈妈方才跳楼的事,揭过去。 温意微微侧眸,脱掉外套后,他身上只余一件黑色t恤,抄兜站着,被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材线条。 夏天肩膀抖动了一下,扶着妈妈起来,低声又对二人说声谢谢,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温意松一口气,也往回走,身后跟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边走边拨电话,通知保卫处来把通往天台的铁门上锁,挂断电话转身:「跟着我干什么?」 顾连洲左袖挽至小臂,伤口触目惊心,看着就疼,他神色淡然:「麻烦温医生,帮我处理一下。」 温意瞥一眼,抿唇,撂下一句:「跟我来。」 十点多,医院走廊渐渐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和聊天声。 温意端着托盘,关上值班室的门,一边撕针管袋一边说:「袖子捋上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顾连洲坐在椅子上,声音在白亮的灯光下略显沙哑:「这是什么?」 「破伤风针。」温意走进,才看到他黑而长的睫毛下,眸中布满了红血丝,眉间略显疲惫。 她用酒精棉球在他上臂的三角肌消毒,声音闷在口罩后面,多问了一句:「你等到现在是为了提审下午那个犯人吗?」 药液随着针管缓慢推进去,顾连洲揉了揉额心,有片刻的迟疑,嗯了一声。 温意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清而亮,黑瞳仁占比面积大,上扬的眼尾勾人,蓝色医用口罩上方露出的肌肤雪白细腻,清冷又泄出几分成年女子的风情。 顾连洲有片刻的失神,随之收回目光,靠着椅背。 药液推完,温意拔出针头,给他消毒拆线。 皮肉翻开,酒精擦上去,想必痛得钻心。重新开始缝合之前,她抬头看他,男人不知何时半阖上眼,眼下皮肤淡淡阴影,鼻樑高挺,优越骨相一览无遗。 值班室的墙面上挂着时钟,秒针在夜里安安静静地走着。她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出声提醒:「我要开始缝合了。」 「嗯。」顾连洲睁开眼,喉间逸出一声。 他说着身体坐直,目光落到她手上。 温意捏着细细的针,一时有些说不上的紧张。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缝合而已,她大学在学校里,缝合技术全专业第一,漂亮得被当做样本传阅教学。 但现在,对面是顾连洲。 难怪老师们都说,医生一般不给自己的亲人爱人做手术。 温意收回胡思乱想的想法,低头专注于眼前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标准,手指细长白皙,带着针穿梭于皮肉间,脸上神情冷静又认真,有种别样的美感。 从前怯懦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温意,」顾连洲突然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意头也不抬:「回来挺久的了。」 「怎么不联繫我?」 事到如今,温意也懒得跟他装那副不认识的样子,索性道:「为什么要联繫你。」 她说话语气不善,拿起剪刀,干脆利落地剪线。 顾连洲轻笑一声:「长大了,连哥哥也不认了。」 温意面无表情继续手上消毒的动作:「顾警官,您能别老和我攀亲戚吗?我都说了我是独生女,没什么哥哥。」 最后一下消毒,她恶劣地加重了力道,如愿看到顾连洲皱起了眉头。 温意端着托盘转身,把废弃用品一股脑丢进垃圾桶,唇角不自觉勾起弧度。 「咚咚咚」,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护士开门道,「温医生,6床的夏天说他胸闷。」 「稍等我几分钟。」 「好。」护士说着关上了门,温意坐到桌前,提笔唰唰写了一张单子,头也不抬道:「你的伤口不能再碰水了,如果再有二次恶化留疤会更严重的,我给你开点消炎药,明天来医院换一次纱布。」 没得到回应,她抬头,见顾连洲盯着门,她又喊了他一声:「顾连洲?」 男人回神,接过单子,看着她懒懒地道:「换药也来找温医生吗?」 温意别开目光:「我没那闲工夫,换药去普外。」 顾连洲笑了笑,收起单子,弯腰从椅子上捞起衣服,转身离开之前顿了顿,停住脚步:「温意。」 她抬眸。 他忽然正色,眸色变得很沉静:「刚才天台那个男孩子,是叫夏天吗?」 「是,怎么了?」温意奇怪。 顾连洲顿了顿,摇头:「没事,他得了什么病?」 「肿瘤。」 侧袋的电话突然响起,护士在催,温意来不及再细究顾连洲的神情,语速很快再叮嘱一遍,「我还有事,你一定记得来换药,伤口不要碰水,忌菸酒海鲜。」 顾连洲走后,温意忙着去看夏天的情况,他说自己胸闷,她用听诊器检查了一遍,好在并无大碍,只是他的情况日益严重,需要尽快手术。 摘下听诊器,温意看向坐在一旁的夏天妈妈,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洗净,头髮重新盘过,有些紧张地等着结果。 「夏天暂时没什么问题,只是手术还是尽快为好。」温意想了想说,「我们医院设有慈善救助基金会,您可以试着申请一下。」 「真的吗?」夏天妈妈灰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攥紧手:「我们可以申请到钱吗?」 温意略迟疑地点头:「尝试总比没机会的好。」 医院的贫困基金申请的人太多,比夏天更惨的孩子也有太多,她没有把握夏天一定能申请到,但总归是给这对母子一个希望。 「好。」夏天妈妈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谢谢您温医生,真的非常感谢您。」 温意又宽慰了她几句,临走之前,夏天从床上下来,抱着一件衣服递给她。 「温医生,这是今天那个警官在天台借我的,我不认识他,可以麻烦你帮我还给他吗?」 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左胸前印着简单的logo,温意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衣服上残留着淡淡的菸草清苦气,更浓重的是血腥气。 「好。」她答应,走之前又不放心嘱咐:「好好休息,照顾好你自己。」 夏天的手垂在腿边,低着头:「谢谢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忙了一天,温意精疲力尽,叮嘱值班护士注意这母子二人的动向,回到值班室沙发上倒头睡过去。 幸而后半夜没什么大事,温意睡了几个小时,和来上班的医生交班后,在科室洗了把脸,拎包回家。 仁民医院在陵江老城区,附近房价很高,温意租住在雨花区,从医院回家,要坐四十分钟的地铁。 早高峰的地铁人潮汹涌,温意被挤来挤去,困意彻底消磨殆尽。 回家之后,她先给自己煮了杯咖啡,端着杯子去阳台。 白色马克杯中升腾起裊裊雾气,漫过正在高速旋转着的洗衣机,泡沫混着黑色布料不断从视线中滑过。 温意发了一会儿呆,咖啡凉下来,洗衣机也停止工作。 她放下杯子,把衣服从洗衣机中取出来,抖开,挂到阳台晾衣杆。 浸水的衣服被衣架撑出平直线条,上午时分,阳光很高,金灿灿地照进阳台,空气中漂浮着青柠洗衣粉的味道。 温意退后两步,靠在推拉玻璃门上,仰头盯着那件透着光的衣服。 上午的阳光原本该是很刺眼的,然而它穿不透黑色布料,光感隐约,朦胧像黄昏的质感。 像她正式认识顾连洲的那个黄昏。 温意从小成绩就好,上小学时跳了一级,中考之后被本市最优秀的高中录取。 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她选择理科,认识了南熹。 因为内向话不多的原因,温意和周围同学一直不太聊得来,那会儿在青春期女生中流行封面模特很好看的杂志,里面爱情故事个个虐心摧肝,女生们上课偷偷看,然后埋在胳膊里哭。 温意递过去纸巾,女生们哭完,极力向她推荐,她不好推辞,接过来翻阅了两篇。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写得挺好的。」说实话,温意没什么触动,只能这样夸。 女生撇撇嘴:「你也太没有共情力了。」 这样的事一来二去,加上她年纪小,渐渐也就融入不进同班女生的圈子。 直到南熹的到来。 南熹话多,但是人活泼可爱,不会因为温意的内向就疏远她。 二人成为同桌之后,自然而然成为了好朋友。 高三开学,学习骤然紧张起来。南熹因为试卷上的分数越来越苦恼,恳求温意为她补课。 温意答应了,放学跟她一起回家。 进入南熹家住的小区,温意第一次知道,原来筒子楼外的世界,有这样干净明亮的别墅。 亮堂得和她从自家吱呀吱呀破旧窗户里望见的一样。 她低头看自己脚上洗到发黄的旧球鞋,南熹打开鞋柜,里面一整面整洁漂亮的拖鞋。 南熹拿出一双新的给她,自己飞快换上,叽叽喳喳说着让她先坐,她去楼上拿东西。 温意换上粉色的拖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那双沾满泥土和油污的鞋子放到门外。 南熹家的客厅很大,家具都是红木的,沙发上铺着一层柔软的外罩,中式装修,地板和窗户擦得几乎能反光。 她无措地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几秒后,在沙发一角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书包不知放在哪里,便搁到了脚边地上,紧紧倚着小腿和自己一起适应这从未见过的环境。 就在这时,与二楼相连的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和南熹蹦蹦跳跳走路完全不同的声音。 温意紧张地抬头,远远看见檀色楼梯上,有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的黑色短袖随意垂下,一角因为主人的不精心捲起,头髮湿漉漉的,一只手拿着毛巾正在擦拭。 温意吓了一跳,拖鞋顺带着摩擦过地面。 原本低头看手机的男人听见动静,停下动作,还没干的黑髮垂在额前,漆黑狭长的眸向她看过来。 他有着出色到具有攻击性的五官,不笑时冷淡傲慢。 那时已经是第三次见面,温意知道他的名字叫顾连洲。 他将手机关掉,就势靠在楼梯旁边的扶手上,弯起唇角,冷意瞬间退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温同学,又见面了。」 第5章 流沙 次日,温意是上白班,按时起床,洗漱给自己做了早餐,煮咖啡装进随行杯坐地铁去上班。 娄锦月程信和其他几个实习生等在门口,温意打过招唿后,换上白大褂,拿着病人的病歷带他们去查房。 温意帮着夏天妈妈弄完了申请贫困帮扶基金的材料,审批走起来慢,她打电话给负责人,帮忙说明了情况。 今天没有安排手术,温意坐门诊,下班的时候回办公室,同事薛幼仪也在,她刚换好衣服准备上晚班,看见温意,注意到她脖子上的伤口:「你这脖子就是昨天被划伤的吗?」 温意点点头,下意识想碰一下,手立刻被薛幼仪拦住:「别碰,伤口怎么能用手碰呢。」 「你也太大胆了。」薛幼仪撩起她的头髮查看了一下,啧了一声道,「这么好看的脖子划伤了,是我我得心疼死。」 「很浅的一道而已。」温意对着镜子看了眼,一夜过去,划痕淡了些,她笑,「时雨给我拿了药膏,不会留疤的。」 「万一那人下手重点你小命就没了。」薛幼仪把头髮随手扎成马尾,往随身的包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起什么,「不过我听说,昨天救你的警察超级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温意一顿:「你从哪听说的?」 「严静她们几个护士说的啊,说人长得超帅,肩宽腿长,像港片照进现实。」 温意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薛幼仪凑过来眨眨眼:「救命之恩,温医生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啊?」 「薛-幼-仪——」温意话刚出口,薛幼仪连忙做求饶状:「我错了我错了,哪有人能配得上我们温意,多帅的都不行。」 温意无可奈何,她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衣服衣服,对着镜子洗了把脸:「有件事要跟你说,今晚你值班的时候记得多关注一下6床夏天的情况,他妈妈的心理状态不太好,昨天差点跳楼。」 「跳楼?」薛幼仪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听说。」 「没人知道,我把她拉回来了。」温意不想再牵扯顾连洲,索性略去了过程,简单道,「总之你查房的时候多注意一点他。」 薛幼仪摇摇头嘆气:「儿子重病,丈夫又背上人命案,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任谁都想跳楼吧。」 「牢狱之灾?」温意抓住重点,「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这下轮到薛幼仪惊讶,「昨天那个持刀捅人的,还挟持了你的那个人,就是夏天爸爸。」 温意错愕。 「他就是夏天爸爸啊,现在在普外病房躺着呢,几个警察看着,今天下午夏天和他妈妈还去普外了,那个女人太可怜了,据说都快哭晕过去了。」 温意一整天都在坐诊,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平时不太参与医院的八卦聊天,因为很多事情都不如薛幼仪知道的及时。 但这件事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记得夏天说过,他爸爸的工作很辛苦,每天在烈日下搬运钢筋水泥。 薛幼仪语气里带着怜悯:「听严静说,夏天爸爸好像是被工地老闆拖欠工资了,手术费交不上来,昨天被他砍的就是他的老闆。」 真可怜。 医院里从不缺可怜人。 温意沉默地擦干脸上的水珠,镜子里的年轻女人皮肤白皙,素颜浅淡,眸光格外沉静,再也看不出小时候窘迫的模样。 「我去看病人了。」薛幼仪扣好白大褂的最后一颗扣子,挥挥手离开。 温意走到电梯口,按下普外的病房楼层,打算去看一眼夏天爸爸。 她想到昨天那个男人躺在楼梯间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灰败破旧,一开始怯怯的,直到警察来了,慌不择手挟持住她。 她没有那么多的圣母想法,救人是出于职业道德,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可怜夏天。 一来到普外,温意便察觉到与以往不同的气氛,走廊里有警察值守,不远处传来女人的哭声。 她向护士问夏城的病房号,护士颇有些无奈:「温医生,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警察不让过去吗?」 「那倒不是。」护士努一努嘴,「夏城老婆带着儿子在病房门口跪一下午了,边哭边跪,谁劝都不走。」 「为什么要跪?」 「听说夏城的案子交到了市刑警大队那,不知道是不是牵扯到了什么别的案子。他老婆一直哭着要见刑警队的队长。」 温意皱眉。 「人家都快忙死了怎么可能来见她。」护士也是头疼,「韩警官已经在那劝一下午了,她儿子还生着病,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温意顺着哭声,看向走廊另一头,沉默几秒后道:「我去看看吧。」 夏城的病房外拉了一圈警戒线,两个警察值守,夏天跪在妈妈的旁边,低着头,身上还穿着病服,看起来好不可怜。 夏天妈妈则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站着的男人穿着绿夹克,温意昨天见过,应该就是护士口中的韩警官。 她走过去,最先注意到她的是夏天,少年身段清瘦,抬头侧眸看她,颈间的血管突显,在看到是她时,少年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躲闪。 「韩警官。」温意出声。 「诶。温医生。」韩木正着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怎么把眼前跪在地上哭的女人扶起来。 温意的目光落到夏天身上,她顿了顿,暂时没管夏天妈妈,先弯下腰轻声问夏天:「你还好吗?」 夏天低着头,少年人的棘突明显,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温意一手撑着膝盖,一手伸到他面前:「先起来去吃饭好不好,薛医生马上要给你做检查了,你要是做检查的时候低血糖晕过去,她又要生气了。」 少年还是没什么反应,温意耐心地等了几秒,他才慢慢有动作,抬头借他的力慢慢站起来。 韩木在旁边看呆了,他劝了一下午,这少年都和他妈妈一样执拗,始终不言不语,雷打不动地跪着,原来他也能这么听话。 温意朝韩木笑了笑,韩木起身,为难地看着地上还在眼泪涟涟的女人:「温医生您看这。」 「我来劝两句吧,我比较了解他们的情况。」温意说着,视线朝病房内瞥了一眼,顿了顿,「顾连洲他——」 韩木嘆气:「头儿是真来不了,一大早就被省里喊去了。我给他打过电话,事情结束了他就赶过来。」 温意动动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走过去抽出一张纸递给夏天妈妈。 夏天妈妈接过纸巾,抽抽噎噎但语气很坚定:「温医生,您不用来劝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是他进去了,我和夏天都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我不是来劝您的。」温意半蹲在她身前,「其实您自己也知道,无论您和谁求情,夏天爸爸的案子都是要依法办的。我来找您只是想让您带夏天回一趟病房,薛医生要开始查房了。」 夏天妈妈擦着眼泪,啜泣着不言语。 温意语气平静:「您要是真不在乎夏天的病,不想治了的话,那向院里申请的贫困帮扶基金我帮您撤销申请吧。」 「不要!」她的话音还没落,夏天妈妈勐地抬头,「不能撤销!」 「那您先起来。」温意顺势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 韩木眼尖,立刻凑近,稍一用力,把有些踉跄的夏天妈妈扶稳站住。 夏天妈妈的哭声还没止住,温意看了一眼夏天,示意他过来扶住自己妈妈。 一看到儿子,女人哭得更加厉害,哭声里全是悲伤和绝望。 温意将手里的纸巾全递过去,夏天妈妈掩面哭泣:「温医生,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昨天…昨天的事夏天爸爸肯定不是故意的,您千万别怪他……」 「我没怪他。」温意口气温和,扶着女人瘦弱的肩,「我不为难夏天爸爸,您也谅解一下,别为难警察好不好?」 女人肩膀微微耸动,半晌,重重嘆了口气,泪眼涟涟朝病房内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男人失血过多,至今还没醒来。 「温医生。」她朝温意鞠了个躬,抹了一把泪,语气郑重,「谢谢您。」 温意扶起她:「快带夏天去吃饭吧。」 女人点点头,夏天沉默着,目光从温意身上离开,慢腾腾扶着自己的妈妈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温意松了一口气,低头给薛幼仪发信息,耳边突然听见韩木喊了一声「头儿」。 她反应几秒,手指一僵,下意识回头。 顾连洲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色夹克,宽肩长腿,单手抄着兜,气势干净利落。 韩木喋喋:「头儿,这次可多亏了温医生,否则我真不知道拿夏城老婆孩子怎么办,哭一下午了,哭得我头都疼,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顾连洲瞥他一眼:「你好意思说。」 「我是真没办法。」韩木哭丧着脸,「头儿你是真不知道我有多难办,那母子俩看着身体就不大好,碰又不敢碰,也不敢大声说话,我太难办了。」 顾连洲微微皱眉,看向病房:「夏城还没醒吗?」 「没呢,医生说是失血过多。今天怕是不一定能醒。」 「换两个人来看着。」顾连洲道,「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遵命!」韩木比了个手势,随即笑嘻嘻地说,「头儿,温医生帮我们这么大忙,不请人家吃个饭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温意及时出声:「韩警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顾连洲目光落到她身上,下班时间,温意没穿白大褂,一身款式简单修身的白衬衫黑色配着牛仔裤,身段婷婷。 他顿了一顿:「下班了?我送你回家。」 温意微微别开脸:「不麻烦顾警官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她说着抬脚,在快要经过顾连洲身边时,稍微离远了些,一副不想碰到他的样子。 顾连洲视线扫过她的小动作,又气又想笑,然而还是转身跟上她的脚步。 听到背后的声音,温意抿抿唇,倏地停步。 她回头,距男人一步之遥,目光在他的右手手臂上停留。 「怎么突然停下了?」顾连洲问。 「顾队长。」温意出声,看着他,「作为医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该去换药了。」 第6章 流沙 顾连洲微微一怔。 温意的口气认真,看着他,神情有隐隐的不悦。 他差点忘记这件事,来来往往受伤太多,久了就不太在意了,加上忙了一天,更是把自己的伤抛之脑后。 顾连洲回神,微微扬眉:「温医生给我换吗?」 「我要下班了。」温意扭头就走,「这里就是普外,你找时雨。」 「行。」他笑了笑,仍旧懒懒地抄着兜跟在她身后,「我先把你送回家。」 「你——」温意脚步一停,扭头看见顾连洲眼睛里有隐约的笑意。 男人的姿态懒散却不松垮,轮廓锋利硬朗,身高与气势优越,即便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也轻易能吸去人的目光。 更不要说他还在笑着看她,黑眸中三分淡光,眼尾天然一段蛊人的深情。 温意心跳勐地一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正巧时雨此时急匆匆地从旁边经过,看到了二人,于是停下脚步:「温意,你怎么来普外了?」 「我来找夏天和夏天妈妈。」温意回过神,避开他的视线,去和时雨讲话,「你今晚值班吗?」 「对。」时雨拿着几个病历本,「我要去看病人。」 「那你们科室现在还有医生吗?」温意的心跳逐渐回落,她定一定神,「给他换个药。」 「有。黄良应该还没下班。」时雨一拍脑袋,「顾警官今天要换药是吧,直接去302找黄良,他还在。」 顾连洲微微颔首:「好,谢谢时医生。」 「顾警官客气了。」时雨微妙地眨了眨眼,百忙之中不忘拉着温意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戏嚯道,「这么快就搞到手了,不错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不是——」温意耳朵一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时雨却来不及再听她解释什么,只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便匆匆离去。 温意百口莫辩,医院向来是八卦传得最快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对顾连洲说:「我带你去找黄良吧。」 她没穿白大褂,和顾连洲走一起,二人的身材长相都过分出色,一路上收穫了不少目光。 温意和黄良简单说明情况,而后便坐在处置室外的椅子上等顾连洲。 她想起来顾连洲的外套还在她家里,昨天夏天交给她的。 顾连洲要送她回家,刚好连外套一起拿了。 换药很快,不过十几二十分钟,顾连洲便出来了,见她在外面等他,稍微有些意外,温意垂眸解释了衣服的事情他才想起来。 「先吃饭吧。」顾连洲低头看了眼手錶,「你想吃什么?」 「随便。」温意在吃饭上很无所谓,她平时晚上一般便利店买个饭糰或者便当,上班太累了自己懒得回家再做饭。 顾连洲看她一眼:「你住哪?」 温意报了个地址。她住的地方不算近,有些偏。顾连洲没说什么,和她走到地下车库让她上车。 他的车很大,温意坐进皮质座椅里,车内萦绕淡淡菸草味混合着皮革气息,同她平时闻惯的消毒水味道不同,别有一种凌冽之感。 「雨安餐厅可以吗?」顾连洲一边启动汽车,一边问。 「什么?」温意在系安全带,一时没听清。 「一家本帮菜,在你住的地方和医院之间。」顾连洲顺口道,「对了,明天有空来一趟局里,昨天的事需要你做个笔录。」 温意愣了愣,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好。」 随着车子驶入车流,微凉的晚风吹拂而来,车内的菸草味渐淡,温意稍一偏头,在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庞,忽然之间有些恍惚。 七年了,她和顾连洲七年没见过了。 刚认识他的时候,她15岁,和他的第二次见面,就是在警局。 那时候不像现在,人人手握智慧型手机,最受欢迎的是诺基亚。 温意的爸爸就有一台,他晚上出去喝酒时忘记带,温意写作业时听到手机铃声,便接起了电话。 那通电话是一起电信诈骗,准确无误说出了温意爸爸的各种信息,说他前段时间在医院开的药有问题,要补钱。 温意听得云里雾里,原本还觉得是真的医院,听到对方要教她怎么打钱的时候,忽然警惕起来,立刻挂了电话,记下号码报警。 警察让她第二天去一趟。 第二天爸爸喝酒还没回来,温意不得不自己记下手机号码去警局。 在她以前的印象里,警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代表着除恶与正义,警察叔叔都是很严肃正经的存在。 因此当着怀着崇尚而尊敬的心情走进去的时候,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翘着二郎腿的男生。 他窝在警察局里的沙发上,神色懒散,手里正在摆弄着银光凛凛的手铐。 男生侧脸的线条冷淡而轮廓分明,温意记性好,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上次在巷子里打流氓的人。 她因为上次的事,对顾连洲心存本能畏惧,乍一见,不受控制地退后两步。 身后带她进来的民警疑惑:「怎么了小姑娘?」 这一声拉过了顾连洲的注意力,他漆黑的眸看过来,漫不经心落到她身上又移过去,不知道有没有认出她。 温意慌忙低下头,小声说没事,跟着民警去询问室。 等她做完笔录出来,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一只黑白相间的阿拉斯加,威风凛凛沖她扑过来。 温意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间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跌去。 她小声惊唿,胳膊被人抓住,身后人扶着她的肩轻松将她扶稳。 不同于平时和女生接触的触感,温意回头,第一眼对上的便是来时看到的那双眼,漆黑,张扬,懒懒地笑着,眼尾上扬,多情又深情的样子。 他嘴里还吃着薄荷糖,身上有薄荷的味道,和上次在巷子里嗅到的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男生扶稳了她,招手喊那只大狗:「小白,过来。」 一点都不小也一点都不白的大块头看到主人召唤,哼哧哼哧跑过去,长而厚的毛髮贴着温意大腿蹭过。 温意又往墙边站了站。 「吓到你了,」男生看着一副桀骜模样,说话却很客气:「不好意思。」 他这样,温意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你的鞋子……」 他穿的是白色运动鞋,被她一踩,干干净净的鞋面顿时多了一道脚印。 「小事。」男生毫不在意。 正说着,另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喊他:「连洲,这就走了吗?」 「走了付叔叔,我爸要我送的东西送到了,不打扰您工作。」 「给你爸带个话,改日我有空请他喝酒。」中年男人的神色似乎在感慨回忆。 「得,我爸整天就惦记您这些老战友呢。」顾连洲说着,忽然指指她:「您这儿怎么还有小姑娘啊,犯什么事了?」 温意一直没出声,此刻连忙替自己解释:「我没有,我是遇到电话诈骗过来做笔录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顾连洲闻言,挑眉,拖长了声音:「电话诈骗啊。」 「对……」她声音弱下去。 「被骗了多少钱啊?」 「没没没,」温意摇头,涨红了脸:「没骗到,我就报警了。」 「小姑娘还挺有防骗意识。」顾连洲笑了。 温意悄悄抬眼看他,那天在巷子里是晚上,其实不太看得清长相,但她记忆深刻的,是他左耳下方脖颈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只是他,应该是没有认出她吧。 温意的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顾连洲人高腿长,走在她前面,他的小白摇着巨大的尾巴乖巧跟在后面。 温意是下午放学来的,本就是黄昏时分,秋季天色短,夕阳已经黯淡,警局院里路灯将男生的身影拉出长长一条。 他走到自己的黑色车旁,拉开后门,小白跳上去,蹲在座位上。 而后,他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喊住背着书包向外走的温意:「小姑娘,你家长呢?」 温意懵懵地转身,摇头:「我自己来的。」 顾连洲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随后向她招手:「天黑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我顺路送你一程。」 温意的视线,从他酷而高级的车,移到黑色皮夹克上的看不懂的logo,手抓紧书包肩带,摇了摇头。 顾连洲啧了一声,半无奈道:「这警惕意识也太强了点。」 他说着,摇了摇头,上车启动。 车子即将从温意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车窗半降,音色略低的声音拽住她的脚步:「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就是上次巷子里那小丫头?」 温意滞住,侧眸通过弧形的车窗空隙看到他半挑起的眉眼隐在半明半暗中。 她没有否认,默默不说话。 「是挺有安全意识,」他轻笑一声,手肘搭在一边衬衫,沖她微扬下颌:「帮你两次了,还不信我,上来吧。」 温意也说不上来,自己忽上忽上,在此刻像路边一样渐次亮起的心情是因为什么。 她拉开车门,小心坐进去,只坐半边座椅,腰挺得笔直,说:「谢谢你。」 「顾连洲。」他接过来。 顾,连,洲。 温意终于知道了他完整的名字。 「我叫温意,」她礼尚往来,轻声而又郑重地介绍自己:「温柔的温,意义的意。」 「挺好听。」他说着,随手从车的暗格里拿出一条薄荷糖,「吃糖吗?」 温意接过来,蓝色的薄荷糖,上面写着「halls」。 她没有拆,小声地说了谢谢,放进书包里。 车子驶出警局,她低头,脚下踩着的地方干净而厚实,而她的白鞋,因为刷得勤,已经开始泛黄,开胶,同价格不菲的车内装饰格格不入。 手顺着校服裤子的缝隙往下,轻轻拽了拽,脚往里缩,试图掩盖住这样的不得体。 即便,即便身边的人,看起来压根不会在意。 好在校服裤子够长,温意松了口气,慢慢放松身体,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后视镜照应出少女过耳的乖巧短髮,青涩脸庞映着路灯滑过的流光。 流光渐渐变成晚间的微风,一晃神的功夫,头髮及至腰间,稚气完全褪去,姣好精緻的五官显露出它该有的美丽,眸中不再是侷促和紧张,而是落落大方的沉静。 经年时光,将她改变太多。 温意闭了闭眼,竭力压抑下心里的酸涩涌动。 顾连洲车开得专心,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很快到达餐厅,老闆将他们迎进包厢,他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让她点菜。 价格算不上特别贵,但也是温意平时轻易不会吃的餐厅,她斟酌着点了两道菜,顾连洲接过菜单,又加了几道菜。 「回陵江多久了?」菜上得很快,顾连洲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 温意手上拆着筷子,顿了顿:「一年左右。」 男人手上动作一停,抬眸,瞥她。 片刻后,他放下筷子,似笑非笑:「什么时候出的车祸啊,连哥哥都给忘了。肇事者找到了没?」 他故意的,抓住她随口扯的谎。 温意抿唇。 顾连洲扬眉:「没找到吗?你说说时间地点,现在带你去交警队查,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温意受不了了,喝一口水清清嗓子,耳朵有些红:「没有,我自己骑车撞路边了,哪有肇事者。」 「什么车?」 「共享单车。」 几秒沉默。 温意低头默默地咬了一块排骨。 顾连洲盯着她看了几秒,往她的杯子里添水,问道:「受伤了吗?」 温意摇摇头,眼睛在餐厅的柔光下显得又清又亮:「没有,只是胳膊擦破了点皮。」 顾连洲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她多吃点。 吃完饭,顾连洲送她回家,温意住的地方是个很旧的小区,她不想和别人合租,只能一个人租这样的老小区。小区的设施年久失修,停车的地方路灯一闪一闪,并不明亮。 停好车,温意解开安全带:「你在这等几分钟,我上去给你拿衣服。」 顾连洲却将车熄了火:「我送你上去。」 温意怔了下,顾连洲已经下车,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背影宽阔,回头问她:「往哪儿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温意带他朝自己住的单元楼走,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旁,身高腿长,有种别样的安全感。 以往她独自走这条路时,总是走得很快,小区的路灯都不太亮,她觉得害怕。 走到单元楼门前,温意有些尴尬:「这里没有电梯,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拿。」 顾连洲却没应她的话,而是顺着楼梯向上看了一眼:「你住几楼?」 「三楼。」 「那楼梯灯怎么不亮?」他抬下巴。 「坏了好像。」温意记得那个灯坏了挺久的。 顾连洲侧眸看她:「你家里有灯泡吗?」 「啊?」温意懵住。 「没有的话我去买一个。」 「有……,好像有。」温意睫毛翕动,抬脚上楼,顾连洲跟在她身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她开门时,顾连洲没进去,等在外面,甚至没朝屋内多看一眼。温意翻出几个规格不同的灯泡,又把顾连洲的外套叠好用无纺布袋装起来,才打开门跑到外面。 顾连洲垂眸,从她拿来的几个灯泡里挑出一个,单手把旧的灯泡拧下来,换了新的上去。 楼道重新被悠悠的光照亮。 他的动作很快,温意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仰头时下颌的骨骼格外清晰,喉结突出,再往上腕间青筋隐隐,有种别样的利落感。 换完,顾连洲看她抱着的一堆灯泡:「你家里还有不亮的灯吗?」 温意慢慢地摇头。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顾连洲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衣服,「我走了。」 「好。」温意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楼梯间,灯却没灭,温意怔了一会儿,脑海中又想起15岁时,她在警局遇见顾连洲,他送她回家的那一次。 那一次下车前,她非常认真的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如果下次你需要我帮助,我义不容辞。」 昏黄破旧的筒子楼前,顾连洲的车和他一样通身都是不羁的傲气,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像是被逗笑了:「还挺知恩图报。」 温意背着书包,站在车门外,被他说得微微脸红。 「举手之劳而已,」顾连洲敛去笑,告诉她:「不必放在心上,知道了吗?」 温意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头部被磨破,泛着劣质的胶水,她缩了缩,摇摇头认真说:「我应该谢谢你。」 「行吧。」顾连洲侧眸,通过落下的车窗看她,温意看到他漆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和身后摇摇欲坠的筒子楼,油烟飘上来,汇聚在他瞳孔里,变成小小的缩影。 她心勐得一缩,脑海中立刻蹦出逃离的念头。 但脚下像被黏住一样没动,因为他扬眉轻笑,眸中世界剧烈地动盪起来,闪着细碎的光:「那就下次,温同学,下次见你再回报我。」 说完,他就开着车远去,没留下联繫方式,也没说下次是哪次。 谁知道奇妙的,他竟然是南熹的亲哥哥。 所以后来,在客厅里再次见到顾连洲的时候,温意几乎是一瞬间忘记了唿吸,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呆呆地看着楼梯上的人。 她好像忽然间,共情了曾经看过的所有青春疼痛小说,那些不理解的关于心动和缘分的字字句句,都在这一秒,化为实体,如同一簇烟花在心脏最深处炸开。 就像现在,她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即便知道他还是不喜欢她; 知道他对她的好不是出于男女之情; 知道他只是拿她当妹妹看待—— 她还是再一次, 无可救药地对他动心。 第7章 流沙 上大学的时候,温意同宿舍有心理学专业的舍友,夜聊谈到过一个话题,说暧昧期一定要和男生去游乐场玩过山车,身体处在极限运动的时候,心率飙升,肾上腺素会加强荷尔蒙的分泌,使人对身边的异性产生类似心动的错觉。 专业名词称之为,吊桥效应。 那么同理,当和货真价实心动的人待在一起,也无异于坐一趟从高空垂落的过山车。 送走顾连洲,温意瘫在沙发上,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一时懒得开灯,任由自己放空。 思绪慢慢飘远,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顾连洲抽的香菸的味道,脑海中反反覆覆是今天和他相处时的细枝末节。 她变了好多,顾连洲也是,从前年少时张扬的意气收敛,如今一举一动都是令人安心的沉稳。 她以为过了那么多年,再见他时,可以自然地应对。 原来还是不行。 青春期时藏在心底那么久的人,再一次遇见,还是会令她心潮迭起。 第二天,温意照常上班,上午收了几个重症的病人,忙得团团转,完全把顾连洲跟她说让她去警局做笔录的事抛之脑后。 「13床记得监测心率和血氧,一小时报给我一次。」给病人做完简单的治疗出来,温意走到护士台给患者开医嘱。 「好。」护士严静飞速记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我差点给忘了,温医生,有人找你,等十分钟了。」 「谁?」温意低头写字,眼也不眨。 「前天那个顾警官,」严静眼神瞄过去:「就在你办公室门口呢。」 温意笔一停,笔尖墨水在纸上拉出一道痕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她揉成一团,重新换了张,间隙微微侧眸,往办公室的方向看去。 走廊尽头,顾连洲果然在那里,黑色夹克,宽肩长腿,正在打电话,侧脸轮廓硬朗,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 他周身气质太优越显眼惹得来往女护士和病人家属频频回头。 温意提笔重新写医嘱,听得护士台后严静和另一个护士议论,压低声音也挡不住兴奋:「他长得好正啊,没想到今天又能遇见,这长相和气质绝了。」 另一个护士逗她:「你要不要上去来句顾sir,看人家会不会对你翻白眼。」 「去你的。」严静笑骂。 温意写好医嘱,严静接过来,八卦地问了一句:「温医生,那个警察来找你什么事啊?」 温意把钢笔插进口袋,想了想:「应该是要我去警局做笔录。」 「这样。」严静瞬间失去了几分兴趣。 脚步向顾连洲的方向走,路过一间器材室时,她稍稍停顿几秒,目光转向玻璃门上自己的照影。 千篇一律的白大褂,头髮因为一上午的忙碌而有几分蓬松的凌乱。 温意把右边的碎发拨到耳后,浅浅唿出一口气,继续向他的方向走去。 见她过来,顾连洲掐了电话。 「下午几点下班?」 「去做笔录是吗?」温意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摩挲着钢笔的金属外壳,面上很自然地道,「今天上午太忙了,我下午做完手术过去,四点应该能结束。」 顾连洲点点头,低头看了一下手錶:「好。」 「诶——」眼见着他要走,温意愣了下,「地址。」 「四点我过来接你。」顾连洲把手里的打火机抄回夹克口袋,打开手机朝她递过去,扬了下眉。 温意顿了顿,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在手机屏幕上输上了她自己的号码。 输完之后,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显示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随即又被挂断,顾连洲朝她扬扬手机,示意那是他的号码。 她默默地盯着那串号码,烂熟于心的数字,他这么多年都没换手机号,也压根不知道她会记得他的手机号。 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许久,最终,温意打开通讯录,把那串号码存了进去,打上「顾连洲」三个字。 下午的手术难度不高,温意专心致志做完,向护士和病人家属叮嘱了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回到值班室,脱掉白大褂,她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长袖衬衫,下摆塞进修身的深色牛仔裤里,非常简单的穿搭,却能修饰出姣好的身材。 「要去哪儿啊?」同科室的医生薛幼仪忽然也推门进来换衣服,羡慕道:「身材好就是好,穿什么都好看。」 温意抬手把自己的头髮拢起来,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询问意见:「是扎起来好看还是披下来好看?」 「新奇!」薛幼仪洗完手走过来:「怎么回事啊温意,你不是最不关心这个的吗?有情况?」 温意迴避问题:「哪个好看?」 薛幼仪凑近打量,沉吟片刻:「我觉得还是披下来,男人嘛,都喜欢长头髮。」 「是谁啊?」薛幼仪兴致勃勃,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昨天那个顾警官来找你了?什么情况啊,是他吗?」 温意放下头髮的手一抖:「你从哪听说的?」 「严静啊。」 「咱们科消息是真快。」温意吐槽。 「不止咱们科,」薛幼仪嘿嘿笑了两声:「我可听时雨说,你和顾警官是旧相识呢。」 温意锁上自己的柜子,去捏她的嘴:「你少听说点八卦吧。」 「诶诶诶,」薛幼仪不服:「时雨亲眼看见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不过你放心,」她举手发誓:「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的,我嘴可严了。」 「不严也得严,」温意恐吓:「小心我给你来一刀。」 「不要啊温医生,我好害怕。」薛幼仪做害怕状,冒死拍了拍温意的肩:「快去快去,拿下他!」 温意拿上手机,给了她无情一击:「那你可能得失望了,他找我是做目击笔录的。」 「啊?」薛幼仪失望哀嚎:「什么跟什么啊。」 温意拎上自己的包,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中央跳动着「顾连洲」三个字,她边向外走边接起电话。 「餵。」 「温医生。」电话那头,男人低磁的声音伴着电流灌入她耳边,「手术做完了吗?」 温意指腹抵着手机后背,低声应嗯。 「楼下等你。」 温意有些恍惚,以前上学的时候,顾连洲偶尔放假有空,会来接南熹放学,然后带她们俩一起去吃饭。 他就会开车等在学校门口的那颗香樟树下,半开着车窗,叼根烟,等看到俩小姑娘出来,按一声喇叭。 如果下雨,他会带一把雨伞到门口接人,温意和南熹一把,他自己一把。温意打着伞,听南熹叽叽喳喳跟他聊天,三人一同走在雨里,只希望时光慢一点,这场雨下得久一点。 最开始的时候她疑惑为什么南熹和她哥哥不是同一个姓,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个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 她和南熹是同桌,关系又好,整天整天地黏在一起,顾连洲也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着。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在习惯性地把她当需要照顾的小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傍晚的医院人来人往,顾连洲的车停在车位里,他站在车边等她。 温意拎着包走下台阶,坐进副驾驶,靠着车门把车窗降下来,脸对着窗外吹风。 顾连洲侧眸,察觉到这姑娘心情有些低落:「温意。」 她不出声。 「温意?」 「嗯?」温意略显不情愿地回头,对上男人有些探究的目光。 她顿了顿,垂下视线:「做手术有点累了。」 顾连洲抬了下下巴:「你旁边的储物格里有毯子,我开慢点,你睡会儿。」 温意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汇入车流,路景不断倒退,她忽然有点烦躁。 其实顾连洲什么都没做,她因为自己的原因心情上下起伏,他仍旧包容了她。 金黄的落日暮色随着车的前进越来越近,颜色越发浓郁瑰丽,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车并不多,一路颇为畅通。 温意在心里轻轻地嘆了口气。 她微微侧眸,看向顾连洲,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在她面前发脾气或者情绪低落的样子,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时光不仅在她身上流逝,也同样在顾连洲身上流淌,带去他年少的张扬骄傲,意气风发,沉淀出叫人看不透,猜不懂的东西。 唯一不变的,是他好像永远沉稳强大。 车停在警局门口,温意刚下来,浓郁的泡面香便蹿进鼻子。 医院里也常年飘着泡面的味,有时候刚泡上,还没来得及打开盖子,中途便要去做手术。 走进局里,四面八方的目光聚过来,原本聚在一起吃饭的众人纷纷抬头打招唿:「顾队。」 顾连洲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上回温意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绿夹克也在,眼尖,一眼认出了温意:「这不是温医生吗?您怎么过来了?」 他说着起身走过来,伸出手要和温意握手:「上次匆忙,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韩木。」 温意客气一笑,回握:「您好。」 手还没碰到对方,中间突然横来一个车钥匙,把韩木的手挡了回去。 顾连洲语气不咸不淡:「说话就说话,把你爪子伸回去。」 韩木讪讪地收回去:「头儿,和夏城联繫的嫌疑人抓住了,那小子死也不肯开口,我们都审过几轮了。」 顾连洲淡淡的:「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能容他为所欲为?」 「那头儿你去看看?」 顾连洲蹙眉,看向温意,是询问的语气:「韩木给你做笔录可以吗?」 韩木一瞬间瞪大眼睛。 温意从刚才的交谈里也能猜出事情很紧要,点点头:「我都可以。」 「行。」顾连洲把车钥匙扔到一旁的桌上,往审讯室走:「把他带过来。」 另有两个人应声跟去,温意微笑着颔首:「韩警官,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韩木连连摆手,眼笑成一条线,随即为难道:「只是我这饭刚吃上,温医生你看能不能……」 「您先吃饭,」温意看了眼手錶,时间还早:「我等一会就成。」 「好。」韩木引她到旁边沙发:「那温医生先坐一会儿,有事叫我。」 这边几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早就抑制不住好奇心,韩木回来刚一坐下,收到四面八方的询问:「这就是头儿亲自去接来做笔录的姑娘,什么身份啊?」 「刚我排骨都吓掉了,顾队跟她说话的时候那语气温和的,我这辈子都听不着顾队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丫滚,」剃着寸头的高威含混不清:「恶不噁心啊你,那是顾队妹子,我和老韩昨天刚在医院里见过。」 「放屁吧,」另一个人搭腔:「顾队妹妹南熹咱不都见过,过年的时候来局里给我们每个人都送了年货呢,哪长这样。」 韩木一巴掌拍高威头上:「你瞎几年了,那哪是头儿妹妹,那姑娘对头儿那态度一看不就是——」 「是什么?」众人好奇心被高高吊起。 韩木却突然剎车,故作高深地吐出了两个字:「秘密。」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坐在沙发上的温意却有些无聊。 来的路上喝多了水,她坐了十多分钟坐不住了,不得不打断韩木的聊天,向他询问卫生间在哪。 「那儿。」韩木指了个方向,放下手中的筷子,腿一转从位子上起来,「我带你去,正好看看头儿的审讯怎么样了。」 「麻烦韩警官了。」 「温医生太客气了。」韩木乐呵呵的,「温医生今年多大啊,看着比我小。」 「我今年还没到26。」温意答道。 韩木一挑眉,「那你可还得喊我一声哥呢。」 二人边走边聊,穿过转角到另一个走廊时,韩木突然在一间黄色木门前停下。 「前面左转就是洗手间。」他给温意指路,「我看一眼头儿的审讯。」 「好。」温意客客气气地道谢。 韩木推开门,门开合的瞬间,屋内透出昏白的光,里面有两个警察,正观察着玻璃后的情况。 温意随意地扫了一眼,视线忽地定格在单向玻璃后的审讯室中。 顾连洲在里面。 一方黑色桌子,头顶高瓦数的冷白色探照灯直直照下,两张椅子,顾连洲对面的人戴着手铐手放在桌上,额头有一道疤,整个人以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靠在椅子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然而比他更傲的是对面的人。 顾连洲的外套已经脱去,手肘搭在椅子上,漫不经心抽着一根烟,菸灰积了长长一截,他前倾拿起黑色菸灰缸,按灭,然后重新点燃一根。 灯光渗人低气压的环境,他懒散的态度仿佛在说,看谁能耗过谁。 温意眼皮一跳,须臾间,那嫌疑犯突然暴怒,弹起,举起桌上的菸灰缸冲着对面狠狠砸下去。 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关上,她心惊肉跳,脚步加快走到尽头的卫生间,在洗手台前勐地喘了几口气。 平时在医院工作,虽然也见惯生死和各种各样的人情百态,但直面这种慑人的危险,还是少数。 这是温意第一次直视顾连洲工作的危险性,甚至—— 这还是他工作中不那么危险的一部分。 剩下的她不敢想像。 温意闭了闭眼,在洗手间里平復了很久的心跳才出来,再路过审讯房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门,仿佛希望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走过转角,回到刚才等待的地方,韩木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正在撤着桌子和垃圾。 顾连洲也在,神情平淡地写着什么东西,写完之后本子一合,笔头敲了敲封皮。 「草,」高威喜出望外,接过本子,「还得是头儿,兄弟们都快被磨死了。」 「温医生回来了。」韩木眼尖,先看到了她,「头儿,那我先给温医生做笔录去。」 「还没做吗?」看见她,顾连洲的神情缓和了些。 「没呢,刚吃完饭。」 顾连洲把手里的笔扔回桌上,视线从温意有些发白的唇色上掠过,俯身从旁边拿了串车钥匙丢给韩木:「去给她买个饭。」 温意和韩木均是一愣。 「愣着干嘛?」顾连洲朝她微抬下巴,「温意,过来。」 第8章 流沙 温意一怔,很快抬脚跟上去。 进的是一间办公室,顾连洲推开门,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而后才给她拉了一把椅子:「坐。」 温意环视一圈,很简单的办公环境,和医院的很像,到处堆积着文件和资料。 顾连洲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她倒水,温意顺着他骨节清晰的手背往上看,视线定格在左臂上,微微有些失神。 她想起刚才审讯室里的场景,不知道顾连洲有没有受伤。 应该不会的吧,毕竟这里是警局。 「看什么呢?」顾连洲放下水杯,曲指轻叩桌面。 温意收回自己胡思乱想的想法,摇摇头。 顾连洲坐到她对面,从抽屉中抽出一个牛皮封面的本子,打开要给她做笔录。 抽出的瞬间,本子带出了一个东西掉在地上,他顺手捡起来,温意定睛一看,是一盒消炎药。 顾连洲随手把那盒消炎药放在了桌子上,看样子甚至还没有开封。 温意抿抿唇,手上摩挲着一次性纸杯,水是温的。 「温意。」顾连洲见她出神地盯着面前的水看,笔在她面前敲了敲。 温意抬头,不言不语地对上他的目光。 顾连洲微愣,旋即扬眉:「怎么了这是?」 「顾连洲,」她看着他,眼眸清亮漂亮,语调却是平平,「你真的很不遵医嘱。」 顾连洲一怔。 那姑娘却已经把水杯和药都推到他面前,板着小脸道:「吃药。」 水是他刚才给她倒的,她一口都没喝,晃着清透的微波。 顾连洲失笑,放下笔,拆药盒:「好,听温医生的话。」 做完笔录,又吃了韩木买回来的小馄饨,温意从警局出来时,天边的暮色正是秾酽漂亮的时候。 顾连洲送她回家,上次是楼梯间的灯不亮,这次则是单元楼下面的路灯直接罢工。 温意有些尴尬。 顾连洲下车送她,车灯开着照亮,她走在他身旁,略显侷促地开口:「这个路灯不常坏,明天物业应该就会来修好的。」 顾连洲脚步一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温意摸摸鼻子,好在顾连洲并没有说什么,二人一前一后上楼梯,迎面走来几个勾肩搭背的小混混。 他们明显是喝醉了酒,染着一头张扬的头髮,这一片治安不是特别好,有很多这样的无业游民,经常结伴酒后寻衅滋事,温意每次碰到都是绕着走。 这一次,她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人拉着朝旁边拽了下,温意下意识回头,下巴擦过顾连洲的外套衣领。 清苦的菸草气,混着楼梯间昏黄的光钻进她的鼻腔。 她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呆在原地,视线怔怔地看着他轮廓清晰分明的下颌。 男人蹙着眉,侧身站在她外围,不知道是不是他气场过于特殊的原因,那几个小混混颇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原本聊着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荤段子收敛了些,从他们旁边一步三回头地飞快走过。 …… 抓着她胳膊的手松开,温意敛眸,心脏跳得飞快,脚步微微向后退,和顾连洲拉远了些距离。 他蹙眉看向她:「换个地方住吧。」 温意回神,微咽口水,摇头:「房租还没到期,现在退房的话押金不退的。」 「我给你找房子,你直接进去住,不收你租金。」 「不要!」此话一出,温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口拒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须臾,她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过于激烈,顿了顿又解释:「快到期了,我自己会找的,不用你费心。」 顾连洲垂眸,看了她几秒,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温意把包丢在玄关处,趿着拖鞋去厨房给自己倒水。 冰箱里有新鲜的柠檬,她用刀切出两片放进玻璃杯里,剩下的柠檬照旧用保鲜膜裹上放回冰箱。 一杯水刚喝了一半,沙发上的手机忽然急促地响起铃声,催促她去接。 来电人是房东,通知温意房子即将到期,他打算把这房子卖掉,不再继续租了。 温意算算时间,合同还有两个月到期,原本她也不打算继续租了。 她点点头:「那您什么时候带人来看房?」 「过一个月吧,」房东是个好人:「你慢慢找房子,不急,找到了记得跟我说。」 「好。」温意挂掉电话,开始盘算起找房子的事情。 现在的房子是她刚回陵江的时候租的,那时候身上没多少钱,只能租相对比较便宜的,现在要换房子住,她想住个离医院近一点的,省的每天上下班通勤那么久。 她没有拖延症,做事习惯速战速决,一周之内去看了三个房子。 一个太破,和网上的光鲜图片格格不入,墙皮都在掉渣;一个倒是相符,只是价格比预期贵了一倍。 最后一个价格和地理位置都还算合适,只是是合租,温意有点犹豫。毕竟她上班时间不太固定,有时候半夜接到电话也得随时去医院,会打扰到合租室友。 她有些发愁,找个合适的房子怎么这么难。 周三午饭时,温意在医院食堂边吃饭边看房子,娄锦月和程信忽然端着饭盒来到她的对面。 温意抬头,见娄锦月略有些侷促的样子,娄锦月家境好,人长得也漂亮,娇俏面容此刻微微涨红,还是程信在旁边说:「温老师,您有时间吗,锦月找您有点事。」 「有。」温意点头,放下手机,「坐吧。」 二人坐到她对面,娄锦月绞了两下手指,吞吞吐吐的,她今年才大四,刚二十岁,承认错误需要酝酿勇气:「温老师,我……我看到新闻了,那个爸爸是为了夏天的手术费才……我,我不该讲那样的话。」 温意一怔,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毕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我以后不会了。」娄锦月抬头,小声但郑重地说,「温老师,我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的。」 温意淡笑:「锦月,医者仁心。见得多了你就会发现,对家庭不太好的患者来说,生活经济上的病远比身体上的病要来的更痛更窘迫。有些人不是不想治病,是真的没钱治。」 娄锦月认真地点点头,似懂非懂。 温意知道她家境好,只是没见过人间疾苦,纯属无心之言,其实心地很善良。 程信又说了几句缓和的话,安抚娄锦月的情绪。 下午温意做手术,娄锦月有事请假回学校,程信跟着她进手术室,做完手术出来,温意正好接到一个房东的电话。 原本约好的是周末看房,这个房东却说自己临时有事,问她能不能今天晚上过来看。 温意想了想,反正她今晚不上夜班,便欣然答应。 程信在她旁边,听到了这通电话,有些惊讶道:「温老师,您要去租房子吗?」 「对。」 「已经这么晚了。天快黑了,您一个人安全吗?」 「还没到时间,」温意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房东说他九点下班。」 「这么晚?房主是男是女。」 「男的。」其实温意一开始也有点犹豫,但这套房子的地段和价格都合适,就在地铁口附近,不用与人合租。 「那我陪您去吧,」程信道:「我晚上没事。」 「九点呢,」温意说:「现在才六点。」 「没事,」他笑:「我请您吃个饭,刚好有一点今天手术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那哪合适,」温意想了想,一个人确实有点不安全:「这样吧,我请你吃。」 二人一拍即合,打车去了一家科室聚餐常吃的烧烤店。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映着身后深红色的晚霞,老闆刚支上摊,他们是第一桌客人,先点了两瓶啤酒,烤串慢慢烤着。 程信做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的密密麻麻都是他实习以来不懂的知识点和实操学习到的东西。 温意一边看,一边帮他解答,遇到比较难的问题时用上筷子代替手术刀在桌子上比划。 烧烤摊棚下只牵着一盏明黄色的瓦灯,天一黑,光线暗下来,温意看不清笔记本上的字,便凑过去仔细看。 烧烤店的人逐渐多起来,顾连洲方将车挺好,目光便被烟气缭绕中的一抹亮色吸引。 来吃烧烤的多是成群结队的男性居多,那姑娘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肤白髮乌,打扮得简单干净,两颊被熏出一些红晕,原本清冷之气散去三分,拿着筷子比划讲话,整个人漂亮而生动,惹不少人频频侧目。 韩木从副驾驶下车,顺着顾连洲的目光也看见了,「哟」一声:「这不是温医生吗?我没看错吧。」 「这肯定是啊。」高威也下来,「这么巧,要不咱们跟她拼个桌。」 「你瞎啊你,」韩木胳膊肘捣他,「没看见人旁边有人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确实是有人,顾连洲单手抄兜,远远看过去,旁边穿着白t恤的男的几乎要贴她身上去了,动作看着格外亲密。 韩木瞅着他们队长逐渐淡下来的神色,看热闹不嫌事大:「头儿,那不会是温医生男朋友吧。你说这男的多缺心眼,带女朋友来烧烤摊吃饭,万一吃坏肚子怎么办?温医生也不嫌弃,可真是好姑娘。」 「是挺缺心眼的,」高威补了一句,「自己吃就算了,得带女朋友吃好的呀。」 「是吧——」韩木还想再补两句,一串钥匙被丢到他怀里,他再抬头一看,顾连洲撂下一句「你们先去」便朝温意桌的方向走去。 温意正讲得口干舌燥,端起一旁的啤酒对程信说:「你等一下啊。」 她一口气喝完,放到桌上,凭空有人端着啤酒瓶给她添满了一杯。 「谢谢啊。」温意头也不抬,靠过去继续讲。 一秒,她反应过来不对,扭头看过去,顾连洲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这里,就站在她身边,把倒空的酒瓶搁到桌子上,黑眸瞥她:「不客气。」 不知怎么的,温意后背突然升上一股似曾相识的寒意。 高二暑假的时候,南熹大胆,有一次买了低度数的罐装鸡尾酒,在温意去给她补课时偷偷摸摸拿出来。 二人像亚当夏娃偷尝禁果一般,躲在她家房间里小口小口喝着,都有一点晕晕乎乎的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南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拉着温意的手一起藏到背后。 来人是顾连洲,他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给南熹买回来的一大包零食,丢在地上,眯眼看过来:「藏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南熹头摇得像拨浪鼓。 「温意,」他转而询问另一个乖孩子,「拿出来。」 温意觉得自己脸上热腾腾的,咬着下唇不吭声。 顾连洲「啧」了一声,失去耐心,走过来径直从二人背后一人捞出来个易拉罐。 他转过瓶子看了一眼,又扫了眼俩小姑娘,嗤笑:「4度?不知道的以为你俩喝了四十度的呢。」 「还给我!」南熹说着就想去抢。 「安分点,」顾连洲眼神压制她,「胆儿肥了你,酒都敢偷偷喝,还带坏人家温意。」 「没有,」温意不忍心,弱弱出声,「我是自愿的。」 最后,顾连洲无视南熹哀求,毫不留情地把鸡尾酒丢进垃圾桶,连买回来的零食也带走。 时隔近十年,时光轮转,竟然又回到差不多的场景。 温意只恍惚了一下就回想起自己二十六不是十六,她故作镇定:「你怎么来了?」 「路过,」顾连洲自来熟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微抬下巴:「不介绍一下吗?」 「介绍什么?」温意觉得莫名其妙。 顾连洲不认识程信,但程信认识他,伸出手:「顾警官你好,我叫程信,是仁和医院的实习生。」 「你好。」顾连洲淡淡回握。 温意抿唇,抓过旁边的啤酒又一口气喝完,也懒得说话。 程信头脑机灵,一眼看出温意的不对劲,试探性地问:「温老师,八点多了,咱们现在去吗?」 「你们要去哪?」顾连洲皱眉。 「去陪温老师看房子,她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差不多了,」温意放下杯子,轻唿出一口气,叫老闆来结帐:「我们走吧。」 谁知刚摸上手机,她的手腕便被人扣住,顾连洲掌心的薄茧这次不再隔着衣服布料,直接接触到她的肌肤。 他随意结了帐,半瞭眼皮对着程信说:「不劳烦你了,我陪她去。」 第9章 流沙 坐上顾连洲的副驾驶,温意慢半拍又问了一句:「你怎么来这了?」 韩木在窗外弯着腰:「温医生,我们来这吃饭,就碰上您了。」 「韩警官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温意就好,」温意向外看了一眼:「那你们还是吃饭吧,我叫程信和我一起去。」 「用不着,」顾连洲按下按钮,车窗关上,隔绝油烟白雾:「地址。」 副驾驶的人沉默,顾连洲侧眸看她,低瓦数的橘色路灯打在车灯上,温意的长髮扎成了低马尾,秀颀白皙的脖颈和瘦削脸颊被光影勾勒成优美的弧度。 顾连洲收回目光,过了几秒,温意才慢吞吞在手机微信里找到房东,把地址递给顾连洲看。 「微信里的工作消息太多了,」她解释:「所以找得慢。」 顾连洲扫一眼,又顺着手机亮光注意到她被啤酒和烧烤浸润得红津津的唇,顿了下:「温意。」 「嗯?」 「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温意指指自己:「我就喝了几杯啤酒而已。」 她关上手机,想了想:「只是有点撑。」 顾连洲回想起她方才一口闷的样子,水珠滑过唇角,一杯接一杯,不撑才怪。 「那你想喝点水吗?」 「不想。」温意摇头。 「安全带系好。」顾连洲瞥一眼,启动车子。 副驾驶座足够宽大,冰冰凉凉的皮质坐进去很舒服,温意乖乖坐了一会,视线追随着窗外平稳飞逝的树,胃里却翻江倒海得难受。 刚才讲到兴头上,她一直在喝东西,没顾得上吃几口,以至于胃里全是啤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车行驶过人流最繁华的路口,温意看周围车不多的时候,忽然用手捂住嘴巴:「停车。」 顾连洲顿一下,看她一眼,迅速打方向盘将车停到一边临时停车点内。 温意捂着嘴,一手推开车门,跌跌撞撞跑下去,扶着垃圾桶将一直搅动得胃里不舒服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总算舒服了些,旁边递来一瓶矿泉水,温意下意识接过,仰头喝一口漱口。 漱完之后一扭头,顾连洲正站在旁边似笑非笑看着她。 男人单手抄兜,一身黑衣,眉眼在夜间英俊凛冽:「逞强。」 「我没有,」温意立刻反驳,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的水珠,「是你开车不稳,晃得我难受。」 顾连洲懒得反驳她,只问她现在还难受吗? 温意摇头,吐完之后好了许多,胃里没有那种晃晃荡盪的感觉了。 二人回到车上,温意从随身的包里找到一包纸巾,撕开擦擦嘴,又擦擦手。 顾连洲开了半截车窗,夜风灌进来,把温意吹清醒了几分,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纸巾,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在顾连洲面前,吐,吐了…… 还因为没有纸,用手抹嘴,不知道有多粗鲁。 温意把用过的纸巾塞回包里,心里欲哭无泪,抿唇,没出声,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副驾驶上方打开应该就有镜子,她手抓着包犹豫了会,还是没去打开,稍微偏头借后视镜观察自己。 随手扎起来的头髮已经快散掉,松松垮垮搭在肩上,面色红润,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温意重点观察了自己嘴角,确认擦得干干净净才放下心来。 她拧开矿泉水又喝了两口,勉强镇定下来。 路上发生了这么个意外,到达小区时,已经过了九点十分钟。温意打电话向房东致歉,房东表示没关系,她可以等着。 她要去看的单元楼不在主干道上,越往里开,灯光越暗,到楼下时,路灯干脆直接坏掉。 顾连洲停车,车的大灯照亮空无一人的路,他偏头:「确定是这?」 「是这。」温意仰头,一栋楼亮灯的人家并不多,零星几户遍布着。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同一时间听见顾连洲手机响。 顾连洲蹙眉,接起来:「什么事?」 二人一起往电梯走,温意听着像是很重要的事,便没有出声去打扰。 顾连洲脸色微沉,口吻渐冷,电梯叮的一声向两侧开,温意轻声:「那你说你的事,我先进去看。」 他点头,向楼梯间走去。 温意在微信上联繫房东,到门口,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张憨厚的男人脸庞,三十出头的样子,体型偏胖,看到温意,眼珠亮了亮。 「温小姐是吧,」房东热情,「快进来快进来。」 「让您久等了。」温意朝外面看了眼,手抵在门上,没有关上门。 房东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一点,走进客厅带她介绍:「你看,那边是卧室,旁边有厨房,东西都是全的,阳台採光也不错。」 温意转一圈,阳台朝东,晾衣架洗衣机都一应俱全,厨房内有冰箱厨具,脚下的木地板也崭新光亮。 确实是不错的房子。 只是—— 温意站在阳台向下看:「这栋楼下面的路灯是坏了吗?物业怎么没来修。」 「过几天应该就会来修了,」房东搓了搓手,「不如主干道上的房子上心,要是主干道,咱租金也不可能给你这么便宜。」 温意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去看卧室。 卧室内开着灯,很普通的那种led吸顶灯,温意手抚着墙壁,一边在心底盘算房租。 这个地段,在老城区中间,地铁口附近,离医院也近,环境不错,三千五其实已经算是很便宜的价格了。 大不了她在别的地方节省点,换每天能多睡半个多小时,也值了。 打定主意,温意转身:「我看没什么问题,要是您也没问题的话就——」 「诶温小姐。」房东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卧室的门,凑上来,温意下意识退后两步。 房东笑笑,倒是没再上前:「这套房子我挂了挺久的了,地段装修你也看了,性价比这么高,来看的人自然也很多。」 「您的意思是?」温意皱眉。 「三千五是最低价,昨天来了两个女孩子,愿意出到四千。」 温意一下子明白了,他这是要抬价。 要说这房子值不值四千,那当然是值的,但她对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非常不爽,总有种被坑蒙拐骗的感觉。 温意沉思间,没注意到房东已经靠了过去,就要挨着她,嘿嘿两声压低声音说:「不过我见你第一眼,就觉得和你投缘,这房子三千五也不是不能租。」 他说着,肩膀已经挨到温意的肩膀,手从背后探上去,就要碰到温意的腰下。 耳边忽然覆上说话的热气,温意一激灵,侧头对上房东因着笑而挤在一起的满脸横肉。 房东恬不知耻地更近一步,手碰上她腰间的布料:「温小姐,你要不要考虑考——」 他话没说完,突然横空飞来黑色物体,他一声惨叫,蹦起来捂着胳膊向床上倒过去。 温意被震得耳膜一跳,朝门口看去,顾连洲缓缓从门口走进来,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居高临下看倒在床上的房东:「考虑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他素日惯用的黑色金属打火机陷进床单里,温意瞭然,她方才只是趁机狠狠踩了房东的脚,胳膊上的一击脱力应当是顾连洲掷过来的打火机。 温意转身捞起打火机,嫌弃地看了一眼在床上扭曲地抱着胳膊的房东,对顾连洲说:「我们走吧,这房子我不租了。」 「你们等等!」房东大喊,「打人还想跑,我要报警!报警!」 「尤其是你!」他捂着胳膊跳起来,指着顾连洲,「你谁啊你,我可以告你故意伤人!」 「他是和我一起来的,」温意皱眉,没想到这人这么无赖,「放下你的手。」 「我要报警!报警!」房东哎呦哎呦叫了两声,吸气,「你们得赔钱!」 顾连洲拇指蹭了下打火机,火苗从虎口蹿出,他点燃烟,漫不经心地笑了声。 「报警啊,」他掏出手机,「行啊,我替你报。」 房东一时被眼前男人的气质镇住,随即反应过来,色厉内荏道:「我一定要警察还我个公道。」 顾连洲当着他的面按下三个号码,「嘟嘟」几声之后,很快接通,传来警察公事公办的声音,「你好,文名区派出所,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警察同志,」房东开始哀嚎,「这有人故意打人,把我胳膊都快打断了……」 「你慢慢说,地址在哪?」 顾连洲关了免提,把电话放到耳边:「我是顾连洲,通林苑14楼1410号,有个猥亵未遂的。」 「你放屁!」房东破口大骂,「我什么时候猥亵她了,我只是想跟她说话而已!」 「顾队?怎么是您?」接线员诧异了下,「好的,马上派人来。」 房东的声音戛然而止,磕磕巴巴,畏惧地看向顾连洲:「他喊你什么……」 顾连洲掐了电话,掸掸身上的菸灰,抽出证件甩过去:「我怀疑你在此之前也涉及多起蓄意猥亵,派出所走一趟吧。」 第10章 流沙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将近十点。 顾连洲在外面坐着等她,见温意出来,起身:「走吧,送你回家。」 外面黑幕笼罩,昏黄灯光下人迹渐少,温意没有拒绝,上车之后才道谢:「今天谢谢你了。」 顾连洲开着车,只是问:「哪找的房子,这么不靠谱。」 「网上找的。」温意一时也有些懊悔,因为想省中介费,所以是找那些直接联繫房东的租房gg。 顾连洲没启动车子,看了她一眼道:「下次要看房子给我打电话。」 「我没你号码。」温意不过脑道,只是话音刚落,撞上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漆黑的瞳孔看着她,高挺的鼻樑上落下路灯的光。 分明他给她打过电话。 温意闭嘴,默默咬舌头,深觉今晚流年不利。 她刚沉默了一秒,包里手机刺耳的铃声响起来,还没翻到,又断了。 顾连洲关掉手机:「现在有号码了吗?」 温意不说话,盯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就这个号码,」顾连洲又补了一句:「回去加一下我微信。」 后面几天,温意又看了几套房子,奈何都不是很满意,周三中午,她和陈庭芳一起吃饭,一边吃饭一边分心去看手机上的租房信息,盘算着要不要找个中介带看,但50%的中介费又着实让人犹豫。 「吃饭还看手机,」胸外主任陈庭芳敲了敲她的脑袋:「哪养的坏习惯。」 「您又敲我头,」温意咽下一口饭:「这不都是当年跟您轮科室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我教你这些了吗?」陈庭芳柳眉倒竖:「我那是教你分秒必争,不要浪费时间吃饭吃快点。」 「是是是,」温意放下手机,笑:「我的错,陈老师您别生气。」 温意高考完大学不是在陵江读的,而是在远离陵江千里之外的北城,陈庭芳当时在医学院教书,后来因为儿子和丈夫的原因才回的陵江。 「你最近忙什么呢?」陈庭芳把一块排骨夹到温意碗里:「整天抱着个手机。」 「看房子,」温意喝了一口水:「货比三家。」 「租房子?」陈庭芳拧眉,「你不是陵江本地人吗,怎么不住家里。」 温意低头咬排骨,舔舔唇,顿了下道,「想住得离医院近点。」 陈庭芳点点头:「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自己住。正好你师兄快回国了,等他回来我帮你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推荐给你。」 「别!」温意差点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陈庭芳说的师兄是温意念大学的时候她带过的一个学生周宴深。温意大一的时候这位师兄就出国了,她和他的交集并不多,只是后来她获得一年去那个学校交流的机会的时候,才和周宴深熟悉起来。 她的这位师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为人淡情却不冷漠,在学业和生活上都帮过她很多。 只是他身上天然带着很强的疏离感,温意对他一向是尊敬仰慕的,如无必要,绝不可能主动打扰他。 「您可千万别拿这种事去打扰师兄。」温意连忙道,「师兄是要来我们医院吗?」 「没错。」陈庭芳递纸给她,点点她的额头,「你怎么一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我这是尊敬师兄。」温意喝水平復,有些开心,「那以后很多情况危急的病人都有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你倒是心善。」陈庭芳嘆了口气,「6床那个叫夏天的小孩,是你帮他向院里申请的帮扶基金。」 温意点点头:「他父亲的情况您知道的,这种情况下,他们家里是真的没钱了。这事我还想问您呢,院里的审批什么时候能下来。」 「下不来。」陈庭芳拿起筷子。 温意端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院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比他情况更危急,家庭更贫困的还少吗?夏天这种父母都健在还身体健康的,审批不可能通过的。」陈庭芳无情道。 温意抿唇。这样的结果也算意料之中,帮扶基金就那么多,院里本就不可能周全所有人,她只是想为夏天试一试。 温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格外关注夏天,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真的可怜,又或许是因为,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沉默内向的样子。 对抗不了命运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沉默。 一连两天,温意都不知道怎么和夏天妈妈开口说这件事。 直到周五下午,她做完手术出来,路过夏天的病房门口,无意间瞥见里面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不知道在给母子二人办理什么手续。 她皱皱眉,有点担心这母子二人被骗,拉住刚从里面出来给病人换完水的严静:「这什么情况?」 「温医生你说夏天?」 「对,那些是什么人?」 「一个慈善基金会的。」严静说,「我刚才怕他们碰上骗子,特地问了下。是一家正规的非公募慈善基金,喏,在这,我刚才还上网查了一下。」 她说着,打开手机页面给温意看。 温意凑近,手指滑动几下页面,视线忽而一停,定睛在这家慈善基金的理事长那一栏。 上面写着的名字是南琼。 顾连洲和南熹的妈妈。 温意一愣。 她愣神的两三秒,那几个慈善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从病房内出来,夏天妈妈在后面送他们,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千恩万谢。 温意目送他们走远,夏天从床上下来,来到她的面前:「温医生。」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瘦弱却比她高,温意回神,微笑面对夏天:「今天感觉怎么样?」 夏天沉默地点点头:「妈妈说,我收到了捐赠,可以做手术吗?」 「是你妈妈在网上申请了吗?」 「好像不是。」夏天的神情有些迷惑,「他们说,是在医院看到了我的资料,决定进行捐赠的。」 温意瞭然。 「温医生。」沉默片刻后,夏天说,「这笔钱我以后要还给谁?」 「不用还。」温意摸摸他的头,了解少年的自尊心,耐心道,「这是社会公益捐助,换而言之,你接受了这笔钱治疗成功,以后考上大学在社会中工作,就是给捐助人最大的回报了。」 夏天看着她,少年的眼睛里有几分触动,几分茫然,末了,他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离开病房,温意回到值班室,关上门,她靠在门后,打开手机通讯录,盯着那串不久前刚加进去的号码,犹豫了几秒,点下去。 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接起,那头先传来打火机被擦亮的声音,而后是一声略沉的:「温意?」 「是我。」温意顿了一下,直觉他情绪似乎不太好,没忍住问了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连洲唿出一口烟圈,轻描淡写:「刚才在审犯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温意抬头看着办公室窗外阴下来的天,梧桐叶被风吹落几片,她斟酌道:「夏天的手术费,那个基金会,是你帮的忙。」 「嗯。」顾连洲应了声,她听见他掸了下菸灰,仿佛能看见灰色的烟雾在脚下散开,以及他毫不在意的神情:「那基金是以我妈和南熹名义创立的,走流程快。」 温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在顾连洲那,应该也就是说一声的事。 她敛眉,低声:「我替夏天谢谢你。」 「让他安心手术。」 「我会转达的。」温意听见刑警队那边有人远远喊「顾队」,于是说:「那我挂了。」 「等一下。」顾连洲喊住她。 「怎么了?」温意忽然屏住一口气,在他没出声的空档手指蜷进掌心。 对面的人慢慢蹙起眉头,通过电流传过来的声音仿佛夹杂着淡淡的不悦:「为什么不加我微信?」 第11章 流沙 微信?温意愣了下,回想起之前他临走时说的话。 那天回家太晚了,她洗漱之后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把加微信这事抛在脑后。 抿抿唇,温意老实说:「我忘了。」 那边有两秒没声音,而后顾连洲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加了,同意一下。」 说完,他匆匆挂了电话,去处理案子。 温意点开微信,果不其然看到通讯录那一栏有小红点,她点击同意的时候指尖有一丝颤抖。 点开顾连洲的朋友圈,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背景是默认的,头像是他很久之前养的狗狗小白,过了这么多年了,以狗的寿命来算,小白大概已经不在了。 得到了捐助之后,夏天的手术很快提上日常,温意是他的主刀医生,手术安排在周二下午,是温意当天的最后一台手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手术一共用了接近两个小时,夏天妈妈的眼睛都熬红了,在温意出手术室,宣布手术成功的时候,她捂着嘴掉下了眼泪。 「谢谢您,温医生。」她差点就要给温意跪下。 「别这样,」温意手术帽都没来得及摘,弯腰把她扶起来,「夏天还要做几天院观察观察,后续营养跟上,等到完全康復的时候就可以出院了。」 夏天妈妈大颗大颗掉着眼泪,勐点头:「谢谢您医生,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天是好孩子,」温意把她扶到一边坐下,摘掉帽子口罩:「钱你们也不用担心,有慈善基金承担,让夏天专心养病就好。」 「谢谢……」夏天妈妈哽咽着:「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夏天爸爸进去了,要不是,要不是……」 「先去看看夏天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温意把纸巾都放到她手里,轻声:「都会好的。」 温意嘱咐了值班护士注意观察夏天的情况,收拾东西坐地铁回家。 晚间的地铁没什么人,她要坐四十分钟,下地铁之后还有接近二十分钟的步行。温意回到家,毫无精力再给自己煮饭,打开手机随便叫了外卖。 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累,结束完一天的课之后还要去打工兼职赚生活费,常常到深夜才能回寝室。 温意在北城上学的时候,宿舍门禁是十一点,她打工是十点四十下班,紧赶慢赶回去宿舍也早就关门,只能哀求宿管给她开门。 但那时候整个人都是活力满满的,自己能兼职赚钱负担生活费,还能攒下来一些积蓄。 陈庭芳是她的导师,格外照顾她,给她介绍了一份私人医生的工作。 那家人付报酬很大方,工作也颇轻松。两来,温意攒了不少钱。 大三的时候,学校有去波士顿交换学习的名额,温意算了算手里的积蓄,狠下心申请了这个名额。 可是她低估了国外的生活费用,虽然学费由学校承担,但要想在繁重的课业里生活依旧很艰难。 好在周宴深很照顾她。 那时候只是单纯的身体累,精神上每天都是斗志昂扬向上的,反而是真正进入医院工作,每天要接触各种各样的病人家属之后,温意越发觉得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听上去容易,做起来是真艰难。 门铃被按响,温意正好洗完澡擦着头髮出来,拿到外卖一边吃一边继续看房子。 她这几天陆续又看了几套,都没有看到合适的,现实与网图差距太大。温意嘆了口气,放下手机去解外卖袋。 外卖盒刚打开,身旁的手机忽然来了电话,她低头看一眼,连忙接电话,微惊:「师兄?」 「是我。」对面传来清沉的男音。 「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温意吃惊,周宴深虽然对她颇为照顾,但为人少言冷淡,全身心扑于临床研究,她回国后二人平时很少联繫。 「有点事,」周宴深言简意赅,直奔主题,「你在租房子?」 「你怎么会知道?」温意讶异,他千里迢迢打电话过来就为这事? 周宴深顿了一下:「陈老师说的。」 温意一时窘迫,没想到陈庭芳真的帮她问了:「师兄,这件事不用麻烦你,我自己租就好了。」 周宴深「嗯」了一声,而后道:「很巧,我有位朋友人在国外,国内一间闲置房刚好满足你的需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可以租给你。」 「师兄的朋友?」温意犹豫,「我应该没有那么高的预算。」 「房租不高,」周宴深道,「他近几年都不打算回国,房子空着也是可惜,你就当帮他一个忙,住进去增添一些活人气息,不至于让房子闲置。」 温意还是有些拿捏不定,周宴深家境好,朋友非富即贵,他说房租不高,和她未必是一个概念。 「我把地址发你,你先去看看。」周宴深一锤定音,「稍后我会把合同传到你邮箱,你考虑一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意只好点点头。 「还有,」临挂电话前,周宴深停顿片刻,语气平淡地又补了一句,「这事就不用和陈老师说了。」 温意微怔,心里生出疑惑,但也没多想,只当周宴深是不愿意她过多打扰陈老师。 周宴深很快将地址传来,离医院确实不远,是有名的高档小区,价格不菲。 晚上在家吃饭的时候,温意在app查了一下那个小区的房价,价格比她预料之中的还要高出很多。 但不管怎么说,周宴深都亲自帮她问了朋友,她无论如何也得去看一下才算不辜负。 周末,温意不上班,提前和周宴深确定好,准备去看看那间房子。 五月的陵江已经进入初夏,八点起来就已不太凉快。温意约了薛幼仪一起去看房子,她从衣柜里拿了一条棉麻质地的乳白色连衣裙,稍微涂了点防晒和口红之后背上帆布包出门。 周宴深朋友的房子小区名叫都云城,安保很严,二人进去费了一些功夫,沿着主干道找到单元楼层,用周宴深给她寄过来的门禁卡刷电梯。 「这小区好贵的。」薛幼仪啧啧道,「你师兄什么人啊,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富二代吗?」 温意点点头:「他确实是。」 薛幼仪挑眉:「不是吧,帅不帅,单身吗?要不要介绍给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帅,单身。」温意诚实道,「但我不敢。」 「不敢是什么意思?」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温意眨眨眼,「反正我师兄快回国了,而且要来咱们医院任职。」 「我去,能见到真人了啊,那你讲的我好好奇。」 温意没再多说什么,伸手去按电梯楼层,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凭空冒出一只手拦开,随后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阿拉斯加贸然闯进来,哼哧哼哧的喘气声吓得温意往后退了两步。 nk!别吓到人家。」狗主人随后拉紧绳子进来,是个年轻女孩,英姿飒爽,对温意一笑,「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不是怕狗,只是太突然了。」温意礼貌回笑,视线落到那条阿拉斯加上。 浑身黑白相间的毛,偏大体型,站在那里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顾连洲的那条小白。 只是不知道小白是不是还在,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温意眸中浮现一丝黯然。 那女孩站在旁边,自来熟地和温意搭话:「你也住24楼啊?」 也?温意摇摇头:「我不住这,我是来看房子的。」 「这样。」女孩点点头,在十三楼率先下去,和温意说了声再见。 电梯到二十四楼,温意和薛幼仪走出去,找到2401,门上是密码锁,她按照周宴深给的密码按开,一声提示音后,门自动打开。 同时身后响起另一道开门声。 她循声回头,瞪大眼睛。 对面门从里向外开,门把手上搭着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淡青色的血管往上,是匀实的小臂,黑色家居服松散穿在宽肩长腿上。 顾连洲打开门之后,靠在门边,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好像没睡醒,眼里铺满了倦怠。 温意愣在原地,一时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见面。 薛幼仪一只脚已经踏进去,头也不回地赞嘆:「温意,这房子很好诶。」 她却没顾得上回应薛幼仪,愣了几秒后道:「你住这?」 显而易见的事,问完她就后悔了。 顾连洲挑眉:「你这是?」 「我来看房子。」温意回神,心跳莫名有些快。 顾连洲点点头,稍微站直了些:「要喝水吗?」 他家里的门开着,玄关很大,窥不见客厅,衣帽架上挂着黑色夹克,进门处的置物柜中随意地放着车钥匙和打火机,处处透露着他生活的痕迹。 「不用。」她几不可察地收回视线,摇摇头。 顾连洲没在勉强:「那你先看。」 她略有些迟钝地应了一声,转身进屋,背靠在门上,仍然有几分怔愣。 「温意。」薛幼仪已经大致看了一圈,走过来找人,奇怪道,「你怎么了?」 「没事。」温意摸摸耳垂,手心出了一小圈汗,她犹豫片刻,掏出手机低头给周宴深发信息: 「师兄,房租怎么算?」 第12章 流沙 信息发出去之后,周宴深没有立刻回,温意收了手机,开始打量起这间房子。 很大,很空旷,黑白主色调的装修,家具看起来昂贵而耐用。 她就知道,周宴深朋友的房子,一定不是她能租得起的级别。 温意在心里嘆了口气。 她从厨房看到卧室,一直在走神,手指点在大理石桌面上,心里估算着她能承受的最高房租是多少。 「这房子租金是不是得上万啊。我有生之年能住进这样的大平层里吗?」薛幼仪靠着岛台,啧啧两声,「你师兄跟你说了租金多少吗?」 「还没回。」温意晃晃手机,「我们先去吃饭吧。」 「好。」薛幼仪直起身,「我想吃粤菜。」 二人坐地铁去了比较近的商场,落座之后点了几道菜,服务员把菜端上来的时候,温意的手机滴滴两声。 她解锁看,是周宴深回了她的信息。 【3500一个月。】 温意眼皮狠狠跳了下。 周宴深是在回答她上午的问题,那房子租给她,3500一个月。 即便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不合理的,老城区最好地段的高档小区,又是大平层,温意原本都做好了他说上万的准备。 是周宴深照顾她。 温意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復。 薛幼仪用刀叉切下一块漏奶华塞进嘴里:「怎么了?」 温意抿抿唇,把手机界面递给她看。 「3500!」薛幼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好便宜,这是做慈善吧。」 温意嘆了口气,按灭手机按键放到桌上,闷闷地搅着杯中的冻柠茶。 「怎么便宜还不开心啊。」 「太便宜了。」温意有些出神,「这跟白给我住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薛幼仪放下叉子,「人家这不是收钱了吗,那买卖不就是讲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都开口了居然还有买方嫌便宜的,你多离谱啊。」 「而且像你房东这种常年在国外的我见多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朋友住。高价租给陌生人他们还不愿意呢,怕把家里弄乱。」 她这么说着,温意手机又响起来,周宴深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餵师兄?」温意食指放在唇前,示意薛幼仪噤声。 「房子看完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嗯。」温意小声应。 「觉得怎么样?」周宴深问。 温意迟疑:「房子很好,只是师兄,这个租金是不是有点……」 「高了?」 「不是不是。」她连忙否认。 周宴深瞬间懂了,声音清清淡淡地解释:「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房租是他自己定的,他不放心租给陌生人住,又不想家里空着没有人气,你帮个忙,租金都无所谓的。」 温意看了薛幼仪一眼。 薛幼仪耸耸肩,意思是你看我说的是对的吧。 温意另一只手摩挲着玻璃杯的外壁,淡黄色冻柠茶将杯子也染成同样的颜色,她垂下视线,冰水珠在她指尖化开,顺着肌肤下滴。 片刻后,温意下定了决心,轻声:「那就多谢师兄了,我明天把合同列印好寄过去。」 吃完饭,温意和薛幼仪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下午,一起吃了晚饭后分开。 回到家,才发现顾连洲给她发了信息,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告诉她确定好房子记得给他打电话,他来帮她搬家。 熟悉的口吻,和以前一样,他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她。 温意盯着对话框好久,才回了好。 既然敲定了房子,温意也不想再多耽误,她给原先的房东打电话告知自己找到了房子。房东非常爽快地退了她押金和剩下一个月的房租,并且给她留了一周的时间搬家。 周六中午,温意开始收拾搬家的东西。 在这里住了快一年,因为工作忙,温意购买的东西并不多,衣物收拾出了两个大型的收纳袋,剩下杂物林林总总装在几个纸箱里。 最后一个纸箱用胶带密封好的时候,温意累得满头大汗,她把空调调低两度,想喝水发现杯子已经被收进去了,只好拿着手机去楼下便利店买水。 收拾了一下午,温意买完水付钱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五点了,陵江的夏天是没有凉快时段的,热浪搅动着空气。她抬手擦汗,叫了辆货拉拉,司机帮着她把东西从楼上搬下去。 谁知到了都云城的时候,车却被拦在大门口,保安不让进。 司机将车靠边停下,温意下车走到保安亭想让保安通融一下。 可惜无论她怎么说,保安都不同意让车进去,门口进出小区的车来来往往,货拉拉的车也不能在路边久停,温意只能让司机先把东西放下,自己慢慢搬。 衣服先放着,她打算先搬一些贵重的杂物。温意把两个大箱子摞一起,因为是纸箱子,一直推会磨烂,她只好推一会儿抱一会儿,热得满头大汗。 小区太大天气又热,温意走了十来分钟,忍不住歇一会儿。 她把箱子堆在脚边,揉着发酸的胳膊,原本细白的肌肤上被槓出一道道红痕。 太阳西移,远处出现火烧云,大团大团漂亮得像晚霞在燃烧。 温意一手遮阳一手扇风,耳边忽然传来声音叫她的名字。 「温意?」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疑惑,温意一愣,回头看到顾连洲的车缓缓停到她身边,车窗半降,他咬着烟,轻烟自下颌漫过英俊五官,搭在方向盘上的小臂肌肉紧实匀称。 他蹙着眉,视线从她的脸颊扫到她脚下的箱子。 温意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她都能想像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满身大汗,随意扎起来的丸子头碎发也在汗液的邀请下乱七八糟粘在脸上,更不用说被晒出的潮红。 沉默几秒,温意尴尬地和他打了个招唿。 顾连洲摘下唇间的烟,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搬家?」 她点点头。 「就这点儿东西?」 「不是,还有的在门口。保安不让车进,我等会儿再去搬。」温意窘然,解释。 她话刚说完,便见顾连洲从车上下来,打开了后备箱,轻轻松松把两个箱子放了进去。 温意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站在原地,男人关上后备箱,回头看见她,屈指敲了敲车身:「还要我请你上去吗?」 坐进副驾驶,车内很凉快,还余着淡淡的菸草味,温意有些不自然,目光向右瞥,看到后视镜中的自己。 果然和她想像的样子一样,头髮乱糟糟,额头都是汗,脸也被热红了。 她懊恼万分。 顾连洲看了她一眼,抬手按开车内的暗格,从中取出一包纸巾,丢到她怀里。 与之一同落下的,是他淡淡的声音:「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吗?」 语气中有能听出来的不悦。 纸巾刚刚好掉在怀里,温意低头再抬头,张了张嘴又闭上。 顾连洲是说过搬家找他帮忙,但她没有麻烦别人的习惯,能自己解决的事都自己解决。 何况她更不想找他,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他心里,一直是需要帮助的小女孩样子。 温意垂眸,睫毛微颤。 「哑巴了?」顾连洲见她迟迟不说话,被气笑了:「把你脸上的汗擦擦。」 温意抿唇,慢吞吞撕开纸巾,抽出一张,把封口贴回去,擦拭额边的汗。 顾连洲将车子掉头,折返回小区大门,把她剩下的东西也搬到车上。 剩下的纸巾,温意顿了顿,把它小心地放进剩下的包里。 以前和南熹坐同桌的时候,常常能和顾连洲见面,他随手送给过她很多小玩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halls的薄荷糖,柠檬味的七喜,还有sony的随身听。 随身听是顾连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当时是三个人一起在顾家吃饭,南熹偷偷给她订了蛋糕,送来的时候温意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连洲不知道是她的生日,没准备礼物,上楼拿了个没拆包装的盒子,说生日快乐。 拆开是一个黑色的随身听,3.6英寸的屏幕,深蓝哑光的侧面,摸上去很舒适。 温意用了很多年,后来出国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幸滚落在地上,摔出了一道裂痕。 她拿去专卖店修理,店员遗憾地告诉她款式太老,库房已经没有原装屏幕,要更换得用新一代的屏幕。 温意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换掉的话,就不是他送她的那一个了。 关于顾连洲的一切,她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好像已经成了习惯。 车子停在门口,顾连洲打开车门,温意回神,想跟他一起下车。 男人手撑着车门,以手势阻拦她:「你在车里等着吧。」 说着他关上车门,径直去把剩下的东西搬到车上。 好在他的车后排空间足够大,而她的东西不多。 东西都搬上去之后,温意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周宴深说他朋友在国外,这房子却不像许久没人住的样子,家具都是干干净净的没落灰,可能是有保洁阿姨过来打扫。 收拾完,温意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环视了一圈宽敞明亮的空间,莫名有些恍神。 很多时间,她都觉得自己很幸运,成长路上虽然艰难,却总是会遇到贵人。 少女时期遇到南熹和顾连洲,大学时遇到陈老师,去国外交换的时候遇到周宴深。 她得到了太多太多善意的帮助。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住在这里,对面就是顾连洲,她喜欢了近十年的人,总以为遥不可及的距离,如今竟然一步之遥。 就在温意出神的时候,门铃忽然响起,她被拉回现实,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顾连洲,他好像洗了脸,墨黑的额发撩上去,清晰地露出好看的额头与眉眼,手里拿着一瓶冰水,随手拧开,递给她。 温意抬手去接,指尖触碰到男人的骨骼,一阵麻意穿过指腹, 她唿吸一窒,连忙喝了两口水。 男人抱胸,懒懒地靠在门边,眼皮微掀:「收拾完了吗,收拾完了过来吃饭。」 第13章 流沙 到顾连洲家,温意才发现他说的「过来吃饭」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推开门,浓烈的火锅味道便从餐厅钻出,客厅里夹杂着笑闹交谈声和火锅煮沸的声音。 顾连洲的这间和她的布局几乎一致,客厅开阔宽敞,餐桌在客厅右手边,整体色调装修也以黑白为主。 餐桌上火锅正在煮着,周围一圈洗净的菜,上次她去刑警队做笔录时候看见的人几乎都在这了。 「温医生来了?」韩木先看见她,惊讶道,「头儿说让你过来吃饭,这么快。」 「韩警官。」温意先客气地打招唿,而后解释,「我就住对面。」 「对面?」韩木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住对面?」 「对,我刚租的房子。」 韩木张了张嘴,触及到顾连洲的视线,又把话咽了下去,擦干净手转而热情地过来揽温意的肩膀:「温医生不用这么客气,我比你大一岁,叫我一声哥呗。」 顾连洲睨了他一眼,韩木后背一凉,手在碰到温意肩膀之前快速缩回来,讪讪地笑。 温意全然没有察觉到他动作的转变,她弯唇对韩木笑笑,叫了一声「韩木哥」。 「诶……诶。」韩木应下,去看顾连洲的目光,后者却懒得再管他,径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来这边坐吧温妹妹。」 「好。」温意余光里看到顾连洲消失在转角,收回视线,跟着韩木去了餐桌。 餐桌围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刑警队的大男人,乍一见来了个姑娘,瞬间变得侷促起来,挤挤攘攘给温意腾位子。 温意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随便坐就行。」 「那哪能随便坐。」韩木把其中一个椅子上搭着的衣服撤下来,拍了两下,「来温妹妹,坐这,火锅煮开的热气不沖这。」 「你丫还挺细心的。」高威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岛台后面走过来。 「你这切的什么玩意。」韩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再切小块点,这么大块人姑娘怎么吃。」 「哦哦哦!」高威一拍自己脑门,嘿嘿笑两声,「我忘了温医生在呢,温医生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找个叉子顺便切小块点。」 「不用。」温意脸微红,连连摆手,「不用那么麻烦,这样就行。」 「那不行,小姑娘家家的不能像我们这么粗糙。」高威说着端盘子走了。 「你就让他去吧。」餐桌一头,另一个人笑着插话,「老高以前是厨师,刀法那叫一绝。」 「高警官还有过这一段。」温意惊讶。 「那可不。」韩木拧开一瓶新的饮料给温意倒上,乐呵呵的,「不然他老婆怎么看上他的。」 温意在腾出的椅子上坐下,旁边还空了一个椅子,韩木解释说那是顾连洲的。 「你们队长去哪了?」温意对面一个人边开啤酒边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去处理伤口了吧。」刑警队的刘成搭腔,「今天审洋场那个案子的时候嫌疑人发疯,头儿胳膊好像出血了。」 几个人说着聊着,好像受伤是司空见惯的事。 温意却愣了两三秒。 那个开啤酒的人喊了她一声:「妹妹,喝啤酒吗?」 「人家姓温。」韩木径直把啤酒夺过来,「老季你少攀亲戚昂,妹妹也是你能喊的。」 「顾连洲妹妹那不就是我们妹妹。」季成彦挑眉一笑,又开了一瓶啤酒,环视一圈,「怎么没喊初晓过来?」 「哎呦我说季队。」旁边刘成赶紧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您可别提这茬了。」 温意却无心听他们插科打诨,她愣神一会儿,低声去问韩木:「韩木哥,他伤得严重吗?」 「谁?」韩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后道,「你说头儿啊,嗐,不严重,我估计就是擦破皮了,碘伏处理一下就没事了。」 温意慢慢地点点头。 韩木把开好的啤酒放到她面前,啧一声道:「但我估计他一个人也不方便,温妹妹你是医生,要不去看一眼帮一把?」 温意顿了顿,说好。 走过转角,温意来到主卧面前,门虚掩着,她犹豫片刻,抬手轻轻扣门。 「谁?」屋内传来顾连洲嗓音低淡的询问。 温意抿唇:「我。」 她说完这一句我后,顾连洲没应声,屋内一阵窸窸窣窣后,男人突然从里面打开房门,吓了她一跳。 他换了件衣服,长袖遮着手臂,看不出什么,微抬下巴问她:「怎么过来了,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温意连忙否认,视线从他胳膊上扫过,随即垂眸,「韩木哥让我喊你吃饭。」 顾连洲皱眉:「他倒是出息了,就这么点事还使唤个小姑娘来。」 温意没说话,跟上他的脚步。 走了两步,顾连洲脚步一顿,回眸瞥她,意味难辨道:「我的话不听,你倒是挺听他的。」 「我哪有。」温意下意识反驳。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下午搬家没有给他打电话的事,她忽地止声,好在顾连洲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人回到餐桌的时候,高威已经切好了水果,给温意切的水果专门拿了个盘子装,放在她面前。 他的刀工的确很好,水果切得整整齐齐。 火锅也正煮得热气腾腾,一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在场的都是警察,话题很快聊到自己办过的惊现的案件上去,都是平常人接触不到的领域,温意听得很入迷。 高威喝多了几罐酒,有些迷濛:「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四年前头儿和季队一起办的那桩贩-毒案,差点儿没了命,还到现在也没,也没……」 他实在有点醉,后面的话含混不清,温意没听出来是什么。 但她听清了那句差点没了命。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温意愣了下,侧眸去看身旁的顾连洲,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晃着酒杯。 「怎么都停了。」韩木见不对连忙道,「你们是不是都不行了,我可还能再喝两斤,今儿头儿请客我可不跟他客气。」 季成彦闻言扬眉笑了下:「老韩,这都没酒了你还喝个屁。」 「这还不容易,我去买不得了。」韩木端起酒杯跟季成彦一碰,「你等着。」 「韩木哥。」温意喊住他,「我跟你一起去。我想买个饮料。」 「你要什么哥给你带不就得了。」 「我想自己去挑。」温意拉开椅子走到韩木旁边。 「成。」韩木爽快道,「那走吧。」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但小区路灯的照明非常完善,便利店就在小区外面,二人路上边走边随意聊了几句的天,韩木问她是怎么想过来这里租的。 「是我一个师兄推荐的。」温意如实说,「因为是他朋友的房子,所以低价租给我了。」 「原来是这样。」韩木眯眯眼。 温意点头,踌躇一段路后,她迟疑道:「韩木哥,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韩木侧头。 温意浅浅唿吸了一下,垂眸:「刚才高警官说的那桩案子,如果方便的话……」 韩木脚步一顿,笑了下:「跟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被戳穿心思,温意不吭声。 韩木抬脚步,继续往前走:「没事儿,头儿肯定没事,否则你现在也看不到他了。」 温意跟上他的脚步,心里想这确实也是实话。 「当年那案子,是一个贩-毒集团犯下了命案,才让我们抓到了把柄。」韩木抄兜,「所以刑警队和缉毒队联合行动。刚才给你递酒的季成彦,就是现在缉毒队的副队长,当年办那起案子的时候,省里专门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他和头儿都是其中一员。」 「然后呢?」温意问。 韩木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异常,只说了八个字:「惨烈异常,至今未果。」 温意心头一惊。 韩木笑起来:「吓到了?」 温意睫毛微颤:「顾连洲当时……」 韩木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温意,我们头儿说你是他妹妹,那你呢?」 温意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或者说,也许当刑警的人都拥有这种敏锐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她沉默,不自然地拨了下头髮,眼看着二人走到了便利店,温意长舒一口气,转移话题:「韩木哥,便利店到了。」 二人从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温意还顺带着拿了一听柠檬汁回去。 火锅吃到后半程,众人都变得醉醺醺的,温意全程只喝了一点点酒,大部分时间都在喝柠檬汁,刑警队的人都很照顾她这个在场唯一的姑娘。 顾连洲也没喝几口,结束的时候,他挨个把桌上的人踹醒,叫来计程车送他们回家 温意帮不上什么忙,她环视一圈,餐桌周围全都一片狼藉,于是挽起袖子,想帮忙收拾一下。 「别动。」顾连洲接完手里的电话,出来低头看了眼手錶,「明天阿姨会过来收拾的,十一点了,早点回去睡觉。」 「那他们怎么办?」 顾连洲低眸,抬脚踢了一下韩木,众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十分迷茫。 「我帮你一起。」温意说,「我还不困,而且明天是周六。」 顾连洲顿了一下,抬眼看她。 餐桌旁的姑娘已经换掉了下午搬家时的那身衣服,此刻穿着一袭棉麻质地的裙子,长发散着,粉黛不施,一脸真诚。 他收回视线:「好。」 等到把所有的人都送上计程车,已经过了十一点半。 夜里很安静,小区门口路面宽阔,只有偶尔几辆车驶过,便利店中关东煮的香气和明亮的光一同向外散发。 温意忍不住诱惑,送完韩木之后去便利店买了几串关东煮。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里的便利店过了十点会打折,温意每每从图书馆出来都回去买几串,和在里面兼职的同学混熟了,偶尔还会免费送她一串海带或者粉丝。 结完帐,温意抱着关东煮转身,视线触及到玻璃窗外时,慢慢停住了脚步。 顾连洲在外面等她。 街边种了许多的悬铃木,树叶掩着路灯的光影昏昧又安静,隔着玻璃窗,男人挺拔宽阔的背影映在绿影里,倒映在地面的影子随风微微晃动。 他低头,嘴里咬着一根烟,拇指拨动打火机的拨片,深蓝的火苗蹿出,点燃烟尾。 淡白的烟雾消散,顾连洲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温意低着头小步小步下着台阶。 她的头髮不知何时束了起来,在脑后随着下楼梯的动作一跳一跳,露出的脖颈白皙纤细,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丽。 顾连洲盯着她看了几秒,回身在垃圾桶中按灭余下的烟。 温意没几步就走到他面前,她嘴里还嚼着海带,视线不经意扫过顾连洲的肩膀:「等一下。」 男人循声看她,几分询问的神色。 树影深垂,晚间无星也无月,他的眉眼愈发深邃,随意看过来时,仿佛深情无比。 温意愣了一下,心跳仿佛在瞬间急速加快。 她飞快地错开眼:「你肩膀上有东西。」 「嗯?」他疑惑,嗓音有些低哑。 温意的唿吸有些不自然,动了动,略微僵硬地转身,踮起脚去拂他身上的那片叶子。 顾连洲顿住,女生柔软的髮丝被风吹起几缕,清新的柠檬香飘到他鼻尖,其中还混杂了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香气。 他瞬间一动不动,低眸,黑睫几不可察地垂掩。 她离他太近,几乎是他稍微收拢手臂,便能把人完全抱到怀里的程度。 第14章 流沙 端午的前几天,陵江淅淅沥沥下了许多天的雨。 梅雨季节来临,是一年中最叫人头疼的时候,太阳躲在云层后,天一直都是灰濛濛的,连带空气都潮湿无比。 于是趁着调休天难得放晴的时候,温意拍死几个蟑螂后,又把家里做了大清洁,忍痛开着空调全屋通风。 好在这个房子里有烘干机,不至于让衣服一直布满潮气不干。 原房东应该是男性,房子装修和顾连洲那一样,黑白两色,冰冷简单,温意盘算着过段时间等天气放晴之后去买一些盆栽回来装饰房间。 白天累了一天,一夜无梦,睡意沉沉。温意第二天被闹钟喊醒的时候,觉得整个胳膊从骨子里泛着酸和疼。 她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扎扎实实地做了个拉伸。 背上包出门的时候,温意看着对面紧闭的门,想起自那天吃火锅之后好几天她都没见到过顾连洲。 她工作忙且时间不规律,想必顾连洲也是,所以即使面对面地住着,也常常是错开的。 温意蹑手蹑脚走过去,把耳朵贴到门边,屏住唿吸妄图听到屋内动静。 可惜门的隔音效果太好,听不到一点声音,她不能确定顾连洲是没起还是人不在家。 不过没关系,至少现在,他就住在她对面,开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都云城离医院很近,五分钟地铁,五分钟步行,比原来省去将近一小时的时间。 温意刚在办公室坐下,薛幼仪打着哈欠进来:「早。」 「早,」温意拿了支笔挂在胸前口袋:「你今天有手术吗?」 「有啊,」薛幼仪揉揉眼睛:「上午有一台,你呢?」 「我没有。」温意嫣然一笑。 「那中午等我一起吃饭嗷,我想吃楼下那家拉面。」 「好。」温意表示收到:「我提前去帮你买,你安心做手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谁知中午的时候又下起了雨,温意下楼买面的时候忘记带伞,蹭着也在面馆里的同事的伞回医院。 刚回到医院,天空一阵电闪雷鸣,雨势噼里啪啦地大了起来。 温意把面放桌子上,急急拿毛巾擦干身上溅到的水,薛幼仪去关值班室的窗户,雨珠不管不顾地砸着窗,天空乌云遍布,才中午十二点却像阴沉得像晚上一样。 「又下雨,烦死了。」薛幼仪抱怨,「陵江有好天吗,我今天早上看到出太阳了,把被子抱出去晒,结果现在又下雨,肯定又湿透了。」 温意刚脱完白大褂,去拿衣架的手愣在半空中,薛幼仪的话忽然让她想起来她家里的窗户是开着的。 「我家里窗户也是开着的!」她一拍脑袋,囫囵把白大褂挂起来,「完了完了,我现在要回家一趟。」 「诶诶诶!」薛幼仪拉住她,「姑奶奶,你去哪,你看现在的雨下得多大,还刮着风,就你这小身板出门估计就被风颳走了。」 「那怎么办。」温意垮下脸,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雨势越发大,狂风卷着树叶一波波拍打玻璃窗,看起来极为危险。 她早上出门前分明看过天气预报的,确定没有雨才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哪知夏天的雨像川剧变脸一样,翻篇得又急又快。 薛幼仪也跟着嘆气:「我刚给邻居小姐姐发了信息,让她帮我收一下被子。今天周六,你要不问问你邻居上不上班?」 「不过你现在刚搬过去,认识邻居吗?」 这句话给温意问得一愣,她顿了下才道:「认识。」 「那你发个信息问问。」薛幼仪说。 认识归认识,但—— 温意不确定顾连洲在不在家。 她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在沙发和椅子上乱扔衣服,有没有什么是不能被他看见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温意眉心皱成一团,心一横,决定以房子为重,硬着头皮给顾连洲发了个信息: 【你在家吗?】 发完,她关上手机,坐下拆面的打包盒和筷子,面还没有坨,温意拿筷子搅几下,桌子上传来两声震动。 顾连洲:【在】 【怎么了?】 两条信息跳在锁屏之上,温意瞄一眼,连忙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朝外走。 「诶,你不吃饭了?」薛幼仪嘴里还咬着面条喊她。 「我邻居回信息了。」温意摇摇手机。 来到值班室外,温意关上门,背靠着墙,心跳莫名有些快,低头打字:【那你能帮我个忙吗?】 他只回了很简单的两个字:【你说】 温意抚平心跳,按下语音键,压低声音:「雨下得太大了,我家里窗户没关,你能帮我关一下吗?」 几秒后,那边很快跳出一个字:【好】 掉下的头髮被拨到耳后,温意继续发:【密码是103100】 这次,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顾连洲的回覆,他好像正在起身往她家里走,语气显得很随意,却是叮嘱的口吻:「下次不要用生日做密码,不安全。」 语音转文字,温意足足盯了那行字几十秒。 10月31是她的生日,她亲戚朋友不多,极少有人记得,顾连洲只是很多年前见南熹给她过过一次生日,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更多人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万圣节。 她揉揉因为盯屏幕太久而有些酸涩的眼睛,转身回到值班室,薛幼仪正在看着一档综艺吃饭,抬手招唿她一起看:「邻居在家吗?」 「在。」温意拉着凳子坐到他旁边。 「你邻居男的女的?」 「男的。」她顺口答。 「你说什么!」薛幼仪惊声,吓得温意差点被呛到,「你邻居男的你让他进你家啊,你们才认识几天啊。」 温意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姐姐,你差点吓死我。男的怎么了,就是关个窗户而已。」 「就关个窗户!而已?」薛幼仪不可置信,摇温意的肩膀,「不是温意,你是单纯还是傻,你拿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你告诉我哪个男的会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拜託你有点安全意识好不好。」 温意口中的饭都快被她晃出来:「他不会的。」 「你怎么敢确定。」薛幼仪瞪大眼睛,「温意,你该不会这几天就喜欢上你那个邻居了吧,那顾警官怎么办?」 这下温意是真的呛到了,止不住地咳嗽,小脸咳得通红:「薛幼仪,你胡说什么。」 「我说顾警官啊,你之前不是喜欢他吗……诶你干嘛?」 温意白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手机:「信息。」 发来微信的人正是刚才薛幼仪口中的顾警官,温意点开对话框的时候还有些心虚,顾连洲给她发来了一段视频。 她静音观看,视频是顾连洲绕着她家里拍了一圈,让她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温意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过去。 没一会儿,顾连洲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当着薛幼仪的面,温意点了语音转文字,内容是问她什么时候下班。 她不知道顾连洲问这个干什么,如实说了时间。 他很快回復,一行很简单的字:【雨下得太大了,等我去接你。】 温意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回了一个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雨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停。 温意下午没有手术,只在值班室值班,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和前来值夜班的同事交接完之后,便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东西都装齐之后,她想了想,从包里翻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薄薄涂一层。 温意皮肤白,杏仁眼柳叶眉,唇色淡淡,不笑时一身白大褂精緻疏冷,可稍微涂上些口红之后,整个人便如画卷着色般生动鲜活起来。 她下楼去大厅等顾连洲,给他发信息说不必把车开进车库,到了医院门口她再出去就好。 天色暗沉沉的,雨势未见减弱,傍晚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本就多,又因为大雨难行,大厅里边慢慢汇聚了很多人。 温意从椅子上起来,把位置让给一位老人,自己靠着门旁边的角落等。 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顾连洲还没有回她的信息。 温意没有多想,以为他在开车没空看手机,于是戴上耳机打开最近在看的美剧继续看。 她工作忙,很少有时间能完整地看完一部剧,通常都是吃饭的时候用零碎的时间看十几二十分钟。 一集四十八分钟看完,温意腿站得有点僵,她调整姿势揉了两下腿向外看去。 雨势渐弱了,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天下尽了,临近晚上反而变小了。 打开手机里的微信,顾连洲还是没有回信息。 温意的手指停在对话框上。 这不是顾连洲的风格,他一向是言出必行且守时的人,不回信息也不出现,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温意皱紧眉头,拨了个电话过去,果不其然是没有人接。 听着电话里长久的无人接听,她心一紧,刚想给韩木也打个电话过来,手机里忽然进了个医院护士的电话。 「温医生,你走了吗?」 「还没,怎么了?」 严静语速很快:「谢天谢地您还没走,普外打电话希望您去一趟会诊。」 「好。」听到有病人,温意一时顾不上其他,转身上电梯去普外病房的楼层。 普外一整层都乱糟糟的,到处都是脚步声,护士台的人见她来,连忙快步带她去病房。 时雨的病人突发胸痛,温意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时雨放下心来,送她出去。 楼道里乱糟糟的,护士们步伐凌乱,来往的还有几个民警。 温意过来的时候就好奇了:「发生什么事了?」 时雨双手插在口袋里,无奈歪头:「有个小孩跑丢了,正找着呢。」 「跑丢了?」温意微讶。 「是啊,」时雨苦笑:「昨晚半夜送来急诊的孩子,六岁,腹痛,是阑尾炎就送来我们这了。昨天不是我值班,我早上来的时候听说那孩子趁他妈打盹的时候跑出去了,现在还没找到呢。」 温意蹙起眉:「监控也没找到吗?」 「东西两边楼梯的监控前几天不是被医闹的砸坏了嘛,还没人来修呢。」时雨揉揉额头:「孩子妈妈急疯了,我们普外一下午都乱糟糟的。」 「辛苦了。」温意拍拍她的肩。 「习惯了。」时雨舒出一口气,振奋精神:「我还有个病人,就不送你了。」 「没事。」温意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任何顾连洲的信息和电话。 再抬眼的时候,她愣在了原地。 顺着时雨走远的方向,走廊尽头是一个穿着长相皆温婉成熟的女人靠着墙,低头掩面,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哭泣。 女人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纸巾,面色沉郁,眉间紧蹙。 后面有两个护士推着轮床跑过来,一面走一面高喊着「让一让」。男人见状,手轻搭着女人的肩,拉着她避去一旁。 那人正是上一秒温意还在心心念念担心他出事的人。 女人的泪痕还没止住,呆呆看着顾连洲,他把纸递到她手里,动动唇说了一句话。 温意从未像此刻如此痛恨自己的好视力,她看出了顾连洲说的那几个字是: 有我在,别担心。 有普外的护士从温意旁边经过,见她神色苍白,不由得关心一句:「温医生,你怎么了?」 温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手指过去:「他们是家属吗?」 「是啊,」护士露出和时雨一样的眼神:「就是他们孩子走丢了,正找着呢。」 整盆整盆的冷水蒙头浇下。 第15章 流沙 人来人往的医院长廊里, 温意站在原地许久,耳边仿佛有一片空旷的风颳过。 她指甲死死地掐进掌心,望着不远处的一对壁人, 顾连洲给女人接了一杯温水, 他英俊眉目间的关切之意无异于直接给了她一记勐烈的重锤,嘲笑着她的天真和痴心妄想。 八年了, 已经过去八年了,时间齿轮碾过八个春秋, 这八年里, 她对顾连洲的生活一无所知,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着胆小鬼。 她是最大的胆小鬼,因为一场失败的表白,一逃八年, 把自己和顾连洲的世界完全隔绝。 那是高考完之后的暑假,南熹发挥得不是很好,郁闷了许久, 顾连洲为了让她放松心情,驱车带她们去青港的海边看日出。 路上花了八九个小时, 温意和南熹一开始还很兴奋, 后来随着路程增长渐渐撑不住,困意上头,在车后排头靠头睡得很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到海边的时候天还没亮, 顾连洲也没喊醒她俩,直到第一缕金光刺破黑暗,顾连洲才敲敲南熹的脑袋, 把两个小姑娘喊醒拎出来看日出。 南熹揉着眼,嘴里嘟囔的起床气在看到海面缓缓升起的鱼肚白时瞬间止住。 「哥你怎么不早点喊我!」她又惊又喜, 眼前一亮,高考的失利瞬间抛之脑后。 顾连洲嗤笑一声:「谁叫得醒你。」 「切!」南熹看到海,阴霾一扫而空,也不跟她哥计较,张开双臂欢唿着奔向大海。 温意坐在车里愣愣的,缓了片刻,揉揉眼才勉强清醒。 「醒了吗?」顾连洲回头看她,弯腰手肘撑在车沿,身上黑色的冲锋衣被海风吹得簌簌作响。 温意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木讷地点点头。 「傻了?」顾连洲扬眉,轻笑,漆黑的眼睛里蕴着光,「下来看看。」 温意说了一声好,从车里爬下去,迎面便是刺眼的破晓白光,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笼罩着世界。 海风清凉,她刚睡醒,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带着余温的外套落到她身上,淡淡的菸草味,袭击了所有的感官。 温意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阴影覆盖,顾连洲在她面前弯腰,骨骼分明的手指捏住拉链和衣角,直接拉到她下巴。 他盯着她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勾唇笑了笑,宽大掌心轻揉她的发顶。 温意一剎那心神错乱。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顾连洲掌心的薄茧,肌肤的温度,都好像通过髮丝传递到了血液里,直击心脏。 她把手覆到自己心房处,感受到蓬勃的跳动。 温意悄悄抬眸偷看身边的人,男人单手插着兜,嘴里叼着一根刚点燃的烟,额前鸦黑的发被海风撩起,露出整张让人心动的面庞。 「看我干什么,」顾连洲低眸,「看前面。」 温意眨了眨眼,听话地朝前方看。 南熹站在海边欢唿,长发被风自由吹起。 天与云与海一际,半轮红日慢慢破海而出,象徵着希望的熹光慢慢遍布海面。 温意觉得那光也一路铺陈到了自己心里。 她掌心握成了个拳,头脑热度上升,轻轻拽了拽身边顾连洲的衣角。 他如愿侧过头来。 坐车的时候,温意耳朵里一直塞着耳机,连接着顾连洲送给她的随身听,她睡醒之后按了暂停键,耳机一直没来得及摘下来。 现在一握拳,指腹不小心碰到屏幕,放到一半的歌重新被歌手唱起来,低哑缠绵的曲调泄进温意的耳朵。 是一首很老很经典的粤语歌,她反覆播放过很多遍。杨千嬅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哀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赐我他的吻, 如怜悯罪人。 「连洲哥,」温意越过音乐,听到自己略带紧张的声音,「你说,在日出面前许愿,有可能成功吗?」 少女的声音低低细细,素白脸颊旁垂着黑色的耳机线,顾连洲只当是小姑娘高考结束想要个什么礼物。 他抬手帮她把耳机线理好:「当然,有什么愿望吗?」 温意抬头,定定看着他,清泉般的眸子里有一丝紧张和慌乱:「我的愿望要你帮我实现。」 顾连洲失笑:「想要什么礼物。」 她摇了摇头,抿抿唇,似乎是在不断给自己加码之后才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想和他在一起。」 「谁?」 「他叫,」少女顿了顿,一字一句:「顾连洲。」 起风的海边,礁石不断被海浪拍打,南熹扬起胳膊,对着海大声喊着。 声音隔得有些远,温意听不清她喊了什么。 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顾连洲身上,心跳如擂鼓,目光紧紧盯着他。 可他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淡下来,如火苗渐弱,房间重新恢復冰冷。 温意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涌上。 果不其然,顾连洲如她所料般,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圈,随后转身俯腰把烟按灭在车里的菸灰缸。 再回过身时,他俯下身,让自己平视她的目光,眸中倒映着她的乌髮和稚嫩面庞。 温意不自觉向后退,直觉不想听他的回答。 顾连洲抬手摘下她的耳机,黑色的耳机线垂到肩上,他双手撑着膝盖,语调温和地开口:「温意,谢谢你的喜欢。」 他喊她的名字,先是表达感谢,与她平等交流,没有把她的话当成小姑娘的戏言。 顾连洲就是这样一个人,温柔和教养刻在骨子里,狂妄骄傲与尊重理性奇妙地在一个人身上融合,对所有女孩子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眸子里倒映着浅色的海平面,将原本漆黑的瞳色淡化三分,于是显出平时不太有的温柔神色来: 「但是温意,这个暑假过后,你会在大学里遇到很多有趣的人,见识到精彩纷呈的世界。你还太小,不知道自己未来会遇到怎样志同道合的人,又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温意脸色发白,手指攥紧,不知所谓地摇摇头。 顾连洲仍然平视着她,语气平和:「你的封闭学习生活已经结束了。等你见到自由的世界,你会知道一时的依赖并不是喜欢。温意,你会遇到真正喜欢的人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不是的。」她声音颤抖,无力地反驳。 她想说不是,她对他不是一时的依赖,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拿他当哥哥看待。 对他的心动,始于哥哥这个身份之前。 可喉咙像被远处不断涌上的海水淹没,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被拍打回海底。 顾连洲的拒绝,对十八岁的她而言,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她从小性子安静内向,发生这件事后,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逃避。 不要再在顾连洲面前出现,不要再看到他的眼神,不要再听到他的声音。 从那以后,她没再去过顾家,高考志愿报了千里之外的帝都,没开学便带着行李跑过去。 正逢智慧型手机更新换代的,温意换了卡号,只留了南熹的号码。 南熹在电话里说她哥问起她的近况,温意握着手机,沉默了许久许久,一言不发。 南熹早察觉到不对,试探性地问:「那天去青岛看日出,我哥跟你说什么了吗?」 温意闭了闭眼,睫毛颤抖,怕出声就泄露哽咽。 「不说了不说了,」南熹立刻转换话题,「你放心,我不跟他说你的任何事。」 后来生活日渐忙碌,她只偶尔是会在南熹的朋友圈里见到顾连洲。 他毕业了,他成为特警,他转为刑警,他立功破案。 南熹发来的照片里,总是她开着自拍,强行拉男人一起入境。 顾连洲在沙发上懒散坐着,不耐地抬抬眉骨,配合南熹拍照。 越发硬朗清晰的下颌线,英俊深邃的眉目,温意的手指抚过每一张照片,只能碰到手机屏幕冰凉的触感。 屏幕暗下去,她看到自己的面容。 过了十八岁的夏天又怎么样,她还是没能放下对他的喜欢。 温意有时会厌恶自己,厌恶这样偷偷窥屏的自己,可下一次看到陵江刑警队的相关信息,她还是会打开看,从新闻的只言片语中,猜测他过着怎样的生活。 逐步把对他的了解,缩成信息茧房,从未想过,他身边已有佳人相伴。 当头一棒,将温意从重逢以来隐秘的喜悦中呵醒。 晚间的普外科吵闹喧杂,各色哭嚎声和老人浑浊的咳嗽以及各色各样的叫嚷,谱成一曲让人头疼欲裂的喧闹乐章。 温意却像听不到一般,定定的,看着远处一对佳人离开,走过转角,消失在她眼底。 过了很久,她收回视线,无视周遭一切,脚步很轻地向反方向走去。 中途与几个医生护士擦肩而过,温意手插在兜里,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 尽头,是一处消防走廊,黄色木门关着,因为一楼出口处出现故障,还没有人来换门,故而这处楼梯近日禁用。 温意拉开门,走进去,门在身后关上,她动作很轻,没有激亮声控灯。 楼道里很黑,水泥楼梯冰凉,温意随便坐在一节台阶上,靠着墙,胳膊叠在膝上,怔怔地。 眼前仿佛浮现出画面,顾连洲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将他所有或浓烈或温柔的爱,都给予她。 她是什么呢?她不过是一厢情愿地喜欢着,没有资格成为他生命里的一笔。 温意缓慢地垂下眸,觉得心口缓慢泛着酸痛,直达眼底。 这一节楼梯下的黑暗忽然动了一下,传出轻微的声响。 温意抬眸,皱眉,掌心拍了一下腿,声控灯亮起。 她也顺着看到了楼梯拐角处垃圾桶旁边窝着的小孩子。 那孩子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白白净净,柔软的头髮乖巧地垂在额前,穿着小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小手小脚整个人窝在垃圾桶旁,乌黑的眼睛一转不转盯着她。 温意一下子就想到了时雨刚才说的跑丢的孩子,楼梯这块没有监控,他要是刻意想躲起来,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小孩子沉默了几秒,率先开口,稚嫩的童音:「你是医生。」 温意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也没打算否认。 他抱着膝盖,在她点头后往后面挪了挪:「那你能别告诉我妈妈我在这里吗?我不想出去。」 温意想了想,沖他招手:「你过来。」 「你会说吗?」 「我不说。」温意举起四根手指,「我保证。」 「好吧。」男孩勉强相信了她的话,起身,慢慢走过去。 他站在台阶上,勉强和温意坐着差不多高,脸颊白白嫩嫩,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软和。温意拉过他的两只手,皱皱鼻子想这不会是顾连洲的孩子吧。 她吸了下鼻子,认真打量,长得一点也不像,顾连洲眉眼五官都稜角分明,这孩子面相圆润,应该是随了妈妈。 她心里止不住地难过,钝刀子一般。 「你眼睛怎么红了。」男孩费解地看着她,「你很难过吗?」 温意摇摇头,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开口声音微哑:「为什么跑出来,害怕做手术吗?」 男孩也摇摇头,慢腾腾地说:「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他瘪了瘪嘴,小声:「我爸爸好久都没有回家了,我好想他,如果我生病不听话的话,他一定就会着急来找我的。」 「但是这都好久了,」他绞着小手,「爸爸还是没来找我骂我,医生姐姐,你说我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和妈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温意愣住,男孩话里的信息量过大,她一时无法理解。 「我才不信爸爸不要我们了呢,」小男孩眼圈红了,「爸爸是警察,一定是去打怪兽——」 他话没说完,楼梯间的门突然被人勐地拉开,光亮与阴影一同落下。 小男孩声音一卡,看着门外来人沉沉的脸色,奶音结结巴巴喊了一声「顾叔叔」。 温意一惊,回头望去,顾连洲浑身压抑着怒气,面色低沉,单手抄兜,眯眼看过来。 小男孩一瞬间拔腿就想跑。 但他怎么跑得过顾连洲,男人身高腿长,两三步跨过来,提熘着他的衣领,冷笑一声:「林明朗,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林明朗面色涨红:「顾叔叔我错了呜呜呜。」 「现在才知道错了,」顾连洲道,「你妈找你一下午,都快急疯了,你跑哪去了?」 「我哪也没去,」明朗耷拉着五官,「我就在这。」 「你跑出来干嘛?」 「我只是想让我爸爸来找我,」小孩子快带上了哭腔,「你们都不告诉我爸爸去了哪里。」 顾连洲一愣,浑身怒气顿时消散。 他闭了闭眼,没说话。把明朗抱出去,门外刚才温意看到的那个女人从远处跑过来,蹲下来抱着儿子,浑身颤抖着,终于哭出了声。 「妈妈,」小明朗垂首,「对不起妈妈,别哭了妈妈。」 「先带他去吃点饭,」顾连洲出声,「这孩子一晚上肯定饿了。」 「对对对。」女人如梦初醒,擦擦眼泪领着儿子,「你想吃什么,妈妈带你去吃。」 顾连洲目送二人走远,揉了揉眉心,回头去看楼梯上的另一个人。 温意呆呆地坐在那里。 她坐在地上,白大褂简单干净,清冷安静。 顾连洲重新走进去,出声唤醒声控灯:「地上不凉吗?」 光线亮起,他这才看见温意发红的眼眶,碎发凌乱地垂在额前,皮肤因为长年在手术室而泛着不健康的白皙,整个人看起来纤弱而委屈。 顾连洲目光一顿,胸口涌上强烈的悔意。 两小时前他接到明朗妈妈的电话说明朗走丢,于是一直在找孩子,没注意已经到了她下班的时间点。 顾连洲皱皱眉,在心里暗骂自己,单膝蹲下,视线随着下落到温意脸上。 温意侧边是墙,避无可避,只好垂睫。 「温意,」男人单膝蹲在她面前,低而轻地嘆气,「对不起。」 第16章 流沙 男人声音落下的同时, 楼梯间的声控灯也熄灭,未关实的木门前透入隐约的光亮。 温意睫毛微颤,看着他, 眼眶很红, 没说话。 「地上凉,起来。」片刻后, 顾连洲去拉她的胳膊,温意轻微反抗了一下, 然而这点力道对男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被从地上拉起来。 刚一站直,她便挣开了他的手,微微趔趄后站稳。 顾连洲愣了一下:「温意——」 「我还有事,」温意不去看他, 垂睫遮住自己慌乱的目光,声音竭力平静:「我先走了。」 她说完,似乎一刻也不能与他多待, 转身就走。 顾连洲一顿,很快抬脚追上去。 前面那姑娘的脚步又急又快, 听到他跟上来的声音后倏地停下, 白大褂随之带起一阵风贴落。 她转身,眼眶还是红的,睫毛微颤着, 隔空虚虚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他面前: 「别跟着我。」 电梯门在眼前徐徐合上,温意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心境才慢慢平復下来。 她低头, 手机屏幕映出自己此刻的样子,髮丝微乱, 脸色有些苍白,眼角泛红,像受了委屈哭过一样。 胸口闷闷地堵着,温意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那个小孩子喊他「顾叔叔」。 可情绪骤然间大起大落,她暂时没办法平静地面对顾连洲。 温意至今都记得高考毕业时顾连洲拒绝她表白的一字一句,她不是一个足够勇敢的人,十七年的人生里,那是她鼓起全部勇气做过的最勇敢的一件事。 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几乎让她重新想起了少女时代的无助和绝望。 电梯上的数字跳到「1」,红灯闪烁,温意长长唿出一口气,松开自己紧攥的拳头,抬脚出电梯。 刚走出电梯没两步,温意便看见了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韩木收伞进医院,外面的雨太大,他一边收着伞一边拍身上的水,手里拎着个铝制的保温饭盒,被保护得很好,没溅上一滴水。 「温医生。」韩木收完伞,看见她,和她打了个招唿。 「韩木哥。」温意敛去心里的情绪,抬手整理好髮丝,客气回应,「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嗐,不是。」韩木看了眼饭盒笑笑,「刑警队一同事的孩子,最近来医院做个小手术,我来给孩子送个饭。」 温意一愣:「是明朗吗?」 「你见过明朗了?」韩木微微吃惊,「头儿带你见的。」 「不算。」她含煳道,「我是正好在普外会诊,听说有个孩子跑丢了,就碰上了。」 韩木一脸又气又无奈的表情:「这孩子,是跑丢了。头儿差点没急疯了,我本来接到电话就该来的,但是队里那边有事,所以现在才过来,明朗没出什么事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没有。」温意摇摇头,「他就是躲在楼梯间了。」 「那就好。」韩木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顾连洲同事的孩子,温意想起楼梯间里明朗说他爸爸很久没回来了,她欲言又止,有些想问问韩木但又觉得不合适。 「那我先上去送饭了昂。」韩木说着和她道别。 「好。」温意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自己的好奇。 方才去普外的时候,温意随手把包放在了大厅的护士台,护士帮她送回了胸外,于是她再度坐电梯折返回胸外拿包。 一拿到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一通未接电话和几条信息,都是一分钟前顾连洲给她发的。 顾连洲:【温意,对不起,是我忙忘了时间。】 顾连洲:【你在哪,我现在送你回家。】 一连三条信息和一个未接电话,温意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许久,随后一言不发,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包里。 外面的雨下得太大,她准备去值班室待一会儿等雨小了再回家,今天是薛幼仪值班,值班室里没有人,想必薛幼仪去查房了。 洗手洗脸整理头髮,温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还是有点红,她拍拍脸,长长唿出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想起自己刚才在顾连洲面前的样子,他可能觉得她神经病,只是没来接她而已就一副崩溃要死的模样。 真实原因他不知道,温意也不可能讲给他听。 而更重要的是,她忽然惊觉,她如今其实对顾连洲一无所知。 擦干净手和脸,温意坐下来,打算给顾连洲回信息:【我没事,自己回家就可以了。刚才在楼梯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今天——】 字打到一半,她又觉得不妥,这样解释有些过于刻意。 就在温意纠结斟酌的时候,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打开,薛幼仪进来看到她,惊讶:「你怎么在这,没回家吗?」 「刚才去帮时雨看了个病人,」温意合上手机,「待会就走。」 薛幼仪一挑眉,手往桌子上一撑:「温意,刚才可有个人问我你走没走呢?」 「谁?」 薛幼仪啧了一声:「那位顾警官啊,我还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来找你呢,你老实交代,刚才发生什么了?」 温意睫毛一动,薛幼仪背靠着门:「你俩这交情还不浅啊,到底什么关系啊,我看他还挺着急的样子。」 「没什么关系。」温意垂睫,「我和他妹妹以前是高中同学而已。」 「高中同学?」薛幼仪走过去拉凳子坐下,「那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温意嗯了一声。 薛幼仪啧啧感嘆:「还真是旧相识啊。」 「也算不上。」温意有些出神,「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就没联繫过了。」 薛幼仪观察着她的神情:「温意你……」 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电话铃声打断,温意低头看手机,来电人显示是顾连洲,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和薛幼仪打了个手势,出门去接电话。 「餵。」她低声。 电话那头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接电话,沉默几秒后问:「你在哪?」 温意垂眸:「值班室。」 话音刚落,她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下意识抬头,顾连洲出现在离她不远的转角处。 握着手机的手顺势滑下,温意的视线不自然地下垂。 顾连洲走到她面前。 温意只能看到男人的鞋,再往上是腿,还有他青筋根根分明的手。 相对的沉默让人心焦,温意指腹摩挲,慢慢地抬头,对上顾连洲的黑眸。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到她抬眸,微微一偏头,俯身与她平视:「今天等了多久?」 温意没想到他上来会问这个,一怔,抿抿唇说:「一个小时。」 男人稍稍沉默,很轻地嘆了口气:「温意,对不起。」 他的语气中有很难分辨的情绪,温意抬眸,顿了顿:「没关系,我刚才碰见韩木哥,已经知道是因为明朗走丢了,不用说对不起。」 提到明朗,顾连洲按按眉心:「明朗的事,还要谢谢你。」 温意摇摇头。 片刻,她抿抿唇,忽然出声:「顾连洲。」 「嗯?」顾连洲抬眸,见她面色有些犹豫的样子。 温意的确是有些犹豫,她视线滑过他的眼睛,又落在一旁,轻轻启唇:「我不开心不是因为你忘了来接我,你不用放在心上。」 顾连洲神色一怔:「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温意的声音只说出了两个字便戛然而止,脑海里思绪纷杂。 顾连洲看着她。 温意闭了闭眼。 她很想告诉他,她难过是因为以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以为自己的暗恋彻底无果,以为自己再没可能待在他的身边。 但她不能说,被拒绝的场景还歷歷在目。 压下心里所有的酸涩,温意很轻地唿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顾连洲撒谎:「因为今天遇到一个很棘手的病人,所以搞得有点不开心,不是因为你。」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办法正大光明表现出自己的喜欢,她没有再试一次的勇气,因为承担不起再一次被拒绝的后果。 毕竟—— 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如何能重拾信心? 夜里雨下得小了些。 这场雨前前后后下了快两周,终于淅淅沥沥地停了下来,温意第二天早晨起床,落地窗外明晃晃挂着一轮太阳,云层消散,天光格外亮。 她把窗户推开,路面上的树叶也因为水洗过而变得更加清绿,空气也仿佛清新了几分。 温意将被子抱到阳台,铺开来晒晒太阳。 上班路上,她路过一家文创店,想起夏天今天正式痊癒办出院,于是去文创店里买了一套笔记本套装想送给夏天当礼物。 夏天爸爸案件的判决还没出来,温意不好多问,只是从零碎的信息里可以得知,这件案子还在警方手里,尚未提交法院。 小区对面就有地铁站,她坐了两站地铁,又步行五分钟便到了医院。 到医院先和薛幼仪交接,她困得不行,温意买早餐的时候多给她带了一份豆浆。 「谢谢我们大美女嗷,」薛幼仪打着哈欠换衣服,来抱温意想在她脸上亲一下:「如果是咖啡就更好了。」 温意偏头一躲,笑戳薛幼仪的脸:「是咖啡你今天就不用睡觉了,快点回家睡觉吧。」 薛幼仪把手机钥匙等东西往包里扔:「睡觉不重要,我比较好奇和昨天和顾警官怎么样了,和好了吗?」 「什么和好了吗?」 「他昨天来找你,加上你那样子,一看就是闹别扭了好吗。」薛幼仪嗤笑一声,「温意,你还想瞒过我这千年的狐狸?」 温意无奈,吸管插进柠檬水里:「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让姐姐我猜猜,他轻薄你你生气了?」 「什么跟什么啊。」温意一个头两个大,「你想哪去了。他不是那样的人,再说我跟他也不是那样的关系。」 「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看着像有很多个女人喜欢的样子。」 温意嘆了口气,喝一口柠檬水,拆开包子的袋子。 「你真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薛幼仪收拾完东西,拎上包回家,「都跟你说了白天别喝柠檬水,柠檬是光感事物,白天喝会黑,要晚上喝才能美白。」 「好。」温意头也不抬,照喝不误。 薛幼仪恨铁不成钢地最后捏了捏她的脸:「算了算了,你够白了,人比人气死人。」 吃完早饭,温意换上白大褂去查房,今天是最后一次给夏天检查,夏天年纪小,整体恢復得很不错。 「可以出院了。」温意收起听诊器,「注意最近三个月不要剧烈活动,一个月来复诊一次。」 「谢谢温医生。」夏天妈妈差点哭了,连连给温意道谢,「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您客气了。」温意扶起她,然后把手里拿着的礼盒给夏天,「夏天,这里面是一套笔记本,恭喜你出院,祝你以后学习顺利。」 夏天微微一愣,看她两三秒,温意轻轻点头一笑,示意他接下。 少年显得有几分无措:「谢谢温医生。」 温意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院记得把东西收拾好,我就不送你们了。」 「好好好。」夏天妈妈说,「那就不耽误您工作了。」 温意点点头,把听诊器装进白大褂口袋里,拿上笔和本子继续去查下一间病人。 中午休息的时候,温意被时雨叫去普外看一个病人,看完病人出来路过普外的病房,她忽然想起那个叫明朗的小孩,于是向护士问了病房号打算去看一眼。 她走到9病房外,迟疑了下,先从门口瞄一眼病房内,没看到顾连洲的身影,12床上只坐着林明朗一个人,正在认真地拼着乐高玩具。 温意放下心,走进去喊了一声明朗。 「医生姐姐!」明朗眼前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积木:「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有没有乖乖的,还会不会再跑。」 「不敢了。」明朗撇嘴:「顾叔叔说我再敢乱跑把我腿打断。」 温意看着小孩子鼓鼓委屈的侧脸,心下好笑,戳了戳:「放心,他不会打断你的腿的。」 「你怎么知道,」明朗圆熘熘的眼睛:「姐姐认识顾叔叔吗?」 温意一时语塞,对着小孩子又撒不出来谎,只能说:「认识。」 明朗瞪大眼睛,显然很惊讶的样子。 就在这时病房外走进两个人,温意回头,见是韩木和一个女人一起走进来,女人正是那天她见过的明朗妈妈。 「妈妈!」明朗爬下床去,去接妈妈手里洗好的水果,仰头给她妈妈介绍说,「这是医生姐姐,我昨天认识的。」 「医生?」女人虽然有点疑惑,还是客气道,「您是?」 「温意?」韩木落后一步。 女人更加疑惑了:「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韩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爽朗介绍道,「嫂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温意,我们队长的,额,朋友。」 他说到朋友二字的时候顿了一下,温意不自觉看了他一眼,随后向明朗妈妈介绍自己:「您好,我叫温意,也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是来看看明朗。」 「温医生啊。」女人笑着道,「明朗昨天说遇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医生姐姐,我还以为她胡说的呢。」 她把水果放在一旁:「我叫盛清,温医生你坐。」 盛清,很美的名字,很合她温柔从容的气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我就不坐了。」温意婉拒,「我还要回去上班。」 「那也行。那就不耽误温医生上班了。」盛清四处看了看,把刚才洗好的一盒圣女果塞到温意手里,「这个温医生拿回去吃吧。」 「不用了不用了,留给明朗吃吧。」温意连忙道。 「还有很多呢,他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盛清坚持给她,又摸了摸明朗的头,「和医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明朗又乖又听话。 「那我去送送她嫂子。」韩木说着和温意一起离开病房。 温意走出病房几步便停步:「韩木哥,不用送我的,你回去陪明朗吧。」 「那小鬼有什么好陪的。」韩木说,「平常头儿来得多,这不他过几天要去外地了,我得看着这小鬼别再乱跑好好做手术。」 「他要去外地?」温意抓住重点,「工作原因吗?」 韩木点头:「差不多,就那夏城的案子牵扯有点多,头儿和老高要去外地取一趟证。」 「会有危险吗?」 「不好说。」 温意微微沉默。 「不会有大事的。」韩木见她这样子打趣道,「你担心他啊?」 「才没有。」温意很快地说,「随口问问而已,我先回去了,不用送了。」 回到胸外,有两个病人等着她做手术,等从手术台上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六点,温意换下做手术的衣服,面对着镜子揉搓手上泡沫的时候,她忍不住想起来韩木下午的话。 他们好像都不把受伤当回事,说起来的时候语气自然得如同喝水,就像之前顾连洲在天台救夏天妈妈的时候一样。 温意低头,心里堵着一口气,手上泡沫揉搓得更用力。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收拾完包,从抽屉里找了些碘伏棉签、纱布和一些急救止血用的药膏胶囊之类的,用小袋子装好一起塞进包里。 回到家,从电梯里出来,温意走到门前,手指覆下去,密码锁点亮。她慢吞吞地按数字,一共六位数字,按到最后一位时,动作停住。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转身,抬手按下对面的门铃,不留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机会。 门铃按响,没有任何的动静,温意的勇气瞬间丧失大半,她轻轻咬唇,抬手扣了扣门。 仍然没有动静。黑漆漆的木门挡在她面前,仿佛在嘲笑她的怯懦与自尊。 温意退后一步,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门,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怨气。 她抬脚,不轻不重踢了一下门底。 下一秒,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温意一惊,扭头看过去,顾连洲停在不远处的转角,懒散地半靠着墙,抱胸看着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原来温医生,」他声音有些微哑,顿了下说,「这么讨厌我家的门。」 热度从脖子上蹿上来,温意觉得自己脸涨红了起来,她后退一步,一时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连洲笑了一声,没动,仍然看着她,带笑的眼底深情又勾人。 太容易让人产生深情绵绵的错觉,其实他对所有人都好。 温意避开他的视线,不过脑地狡辩:「我不是故意的。」 「是,」顾连洲懒洋洋道。「我亲眼看到了,是我家门自己撞你脚上的。」 …… 气氛尴尬沉默,温意恨不得把自己埋了。 她鸵鸟一般的做派逗笑了顾连洲,他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迈开长腿走了过来:「不逗你了,找我吗?」 这要是说不找,岂不是显得她有病。温意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进来坐。」顾连洲打开了门,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仰头喝下。 喉结顺着男人喝水的动作微微滚动,他嗓音清润了些:「吃饭了吗?」 「没。」温意答,随即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踌躇不定地问到:「我听韩木哥说,你要走了?」 顾连洲放下玻璃杯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通身的黑色衣服仿佛和黑色皮质融为一体,衬得面部越发立体分明。 他手指点在一边,莫名笑了下:「温意,你知道一个医生说你要走了听起来有多吓人吗?」 「啊?」温意迷茫了下。 「我就出个差,」顾连洲提醒她,「盼我点好。」 温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逗你呢。」顾连洲胳膊支颐着脸,姿态松懈下来,笑意却仿佛有几分疲惫。 温意身体往前探,端过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垂睫盯着漂浮的透明水波:「那你注意安全。」 顾连洲闻言抬起黑漆漆的睫毛,那姑娘穿着浅杏色印蓝花的泡泡袖轻薄款上衣,浅色牛仔裤,坐在黑色沙发里,肌肤白得像陶瓷,低着头,乌黑长髮下修长白腻的脖颈若隐若现。 她抱着杯子,仿佛在跟杯子里的水说话似的。 顾连洲忽然想逗一逗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那我要是没安全回来呢?」 她不说话了。 顾连洲顿了顿,语气放缓:「我开玩笑的,不会有什么——」 他话还没什么,便见温意从随身的卡其色托特包里翻出了一小包东西,放到茶几上:「我给你拿了一些急救情况下能用的药物,不一定都能用上但——你可以带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顾连洲一怔,视线在茶几上的小包停留几秒,笑意变淡。 再抬头,对上温意的眼睛,她有一双很动人的眼睛,像暖融融的春日溪水,柔软而坚定。 顾连洲看着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扬唇淡笑:「好。」 第17章 流沙 梅雨季过完, 陵江的盛夏无声无息来袭,天气好像一日之间热了起来。 周一,温意起晚了, 没来得及吃早饭, 从楼下买了个三明治背着包急匆匆赶地铁。 刚到办公室放下包,急诊打电话说来了个重度咯血的病人, 要她下去会诊。 患者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温意检查完之后, 看着ct单皱眉:「家属呢?」 「我在, 」头髮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床边,抹着泪:「大夫,我老头子怎么了?」 温意左右看了看,温声:「奶奶, 您子女呢?」 「我儿子工作忙,」老太太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大夫,有什么您跟我说吧。」 温意皱眉, 犹豫了一下:「您先坐,我去打个电话。」 「怎么还打电话啊, 我老头子很严重吗大夫。」老太太颤颤巍巍起身想跟过来。 「诶诶诶, 」护士见状连忙扶她坐下:「您先坐,温医生就是打个电话而已,不着急昂。」 「先办理住院吧, 」温意一边找到通讯录陈庭芳的号码,一边低声吩咐:「带他们去查增ct和支气管镜,尽量联繫到他们儿子。」 「好。」护士点点头。 等到检查结果出来, 温意心一沉,确定是肺癌, 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差点晕过来。 温意扶着她坐下,老太太手打着颤:「那,那大夫,还能治好吗?」 温意看向护士,护士暗暗摇了摇头,表示没联繫到她儿子。 「大夫,」老太太哽咽着:「您直说,是不是治不好了。」 「您别着急,」温意安抚道:「能治当然是能治。」 「只是可能会比较麻烦,」温意权衡了一下:「我去找我们主任来跟您说。」 她家里爷爷奶奶都去世得早,不知道怎么跟老人相处,尤其这种重病,还是求助陈庭芳比较保险。 薛幼仪正好下了门诊,来找温意一起吃饭找到了病房门口:「什么情况,陈主任都喊来了?」 温意拉着她走到门外,避开病人靠着墙揉揉太阳穴:「肺腺癌,第十一组淋巴五分之二转移,癌胚抗原和糖类检测都很高。」 薛幼仪瓜子也不磕了:「能手术吗还?」 「能,」温意嘆气:「肺叶是肯定要切的。只是他情况特殊加上年龄大,就算切除后续也要继续化疗,能不能挺过化疗和后遗症都难说。」 「风险挺大的。」薛幼仪看向病房内,陈庭芳正拿着片子给老太太讲病情,因为她年纪大,老一辈的患者一般都比较信任她。 「我觉得这手术难说,」薛幼仪摇了摇头:「年纪太大了,不一定能抗过手术,更别提后续那些治疗了。」 「看患者家属决不决定手术吧。」温意侧眸瞥了眼头髮花白的两个老人;「他们儿子也没联繫上,据说是工作忙。」 「什么畜生!」薛幼仪呸了一口:「工作忙就连爸妈也不管了?还说养儿防老呢,防个屁。」 在医院,孝与不孝的事情都见多了,有久病侍候的,自然也有不闻不问的。 「这手术你做吗?」薛幼仪问。 「做,」温意翻了翻手里的病歷:「不出意外应该是我来做。」 「也就只有你愿意做,」薛幼仪戳戳她:「风险这么大的手术,万一出点岔子,病人家属缠上你就是分分钟的事。」 「那也要做,」温意把病历本塞进口袋:「总归是一条命,我尽力吧。」 「一定一定要让他们签好风险承诺书。」薛幼仪叮嘱。 「这个自然。」温意笑。 陈庭芳解释完病情后,老太太依然没有决定,温意充分理解她的顾虑,没有催促,先开医嘱用药稳定老先生的病情。 当天晚上,温意在医院值班,后半夜便睡在值班室,早起被护士喊醒的时候还有些头疼,揉着额头去卫生间洗脸。 洗完脸,她去病房给昨天送来的老先生做了个检查,嘱咐护士随意注意着情况给她打电话。 夏天的太阳升得格外早,热得也快,才八点便有正午当空的炙烤感。 回家路上,温意从家楼下的超市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和新鲜蔬果,快到小区门口时看见不远处路上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正在过马路往这边走。 「夏天?」温意朝他招招手,有些惊讶。 夏天的身量长得很高,接近180,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瘦,看见她眼前一亮,大步跑过来:「温医生。」 「你怎么在这里?」温意见他满头的汗,从包里抽出了一张纸想递给他。 夏天没接,他乖乖低下头来,黑髮毛茸茸的,后颈骨骼突出,像是要等着温意给他擦的样子。 温意失笑,抬手把他额头上的汗擦掉。 擦完,她把剩下的纸也塞给夏天。 「谢谢温医生,」夏天眼睛亮晶晶的,少年恢復得快,现在整个人在医院的阴郁之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朝气。 「别那么客气。」温意被他感染得也笑眯眯的。 「我是来上补习班的,」夏天说,指指了她所在的小区:「我们老师住在这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之前落下太多课了。」 「那挺巧的,我住这。」温意说:「一起吧。」 夏天点了点头,看向她手里的东西:「我帮你拎。」 夏天补习的地方和温意邻楼,之后经常能碰见他,一般是在温意上班和下班的时候。 陵江的夏天汹涌又热烈,高温烘烤着大地,医院里大家渐渐都不爱出门吃饭,每天依赖外卖存活。 温意忙着手术和照顾病人,也是在月底看到工资打过来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顾连洲已经走了快半个月了。 她点开顾连洲的朋友圈,依旧是空空旷旷的,这些天,温意也没有主动给他发过信息。 就在她失神的时候,薛幼仪突然凑过来:「诶,发工资了,我们晚上去吃烤肉吧我好想吃。」 温意慌忙把手机熄灭,心不在焉地答:「好啊。」 「叫上锦月小程还有老黄他们一起,人多好玩。」薛幼仪兴致勃勃在群里开始喊人。 于是晚上下班,科室众人说说笑笑一起去,男生们开了车,温意和薛幼仪坐娄锦月司机的车。 「真好啊,」薛幼仪舒舒服服坐在空调冷气很足的豪车里,感慨:「锦月,我家要是也这么有钱,我才不来干这份苦活,吃喝玩乐不好吗?」 「吃喝玩乐会腻的,」娄锦月认真道:「在医院让我觉得自己有价值。」 「孩子真可爱。」薛幼仪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脸:「是还没被病人家属磋磨过。」 温意扶扶额,知道薛幼仪要开始讲故事了。 果不其然,薛幼仪表情苍老地开始回忆起自己被病人家属折磨的那些年。 娄锦月听得十分新奇,二人越聊越投入。 温意支颐着脸看向窗外,太阳还没落山,夏令时的白天很长,街上到处售卖着红艷艷的西瓜和冰可乐。 盛夏是永远不会变的,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她记忆中色彩最清晰的夏天,是十六年那年经常待在顾家的时候。 顾连洲和南熹的妈妈南琼脾气很好,性格温柔。下午时会把西瓜切成汁水丰满的小块,放在圆形玻璃碗里端上来。 南熹不想学习便缠着顾连洲陪她们玩扑克牌,胡搅蛮缠五次里大概能成功一次,还是顾连洲心情好的时候,来让俩小姑娘涨涨见识。 南熹往往是输得最惨的那一个,输了就耍赖,自己抱着西瓜不给顾连洲。 顾连洲坐在地上,单腿支着,嗤笑她:「小气样。」 「学学温意,」他抬抬下巴:「人家输两次就能摸出规律来赢,你蠢死算了。」 温意被他夸得脸颊霎时红起,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走温意,」他起身拍拍衣服:「哥哥带你吃烧烤去,让这小气鬼自己和西瓜待着吧。」 最后往往是三人一起去,烧烤店里有一冰柜的碳酸饮料,温意拿柠檬味的七喜,顾连洲会顺手帮她打开,骨节分明的四根手指圈住绿色瓶子,冰凉的水珠雾气染上他的指尖,食指勾住易拉环,「嘭」地一声轻松拉开。 酸酸甜甜又爽口的,柠檬味汽水。 是她记忆里夏天的代名词。 只是现在的大街小巷已经很少有卖七喜饮料了。 那个夏天,像林志美《初恋》歌词里写的一样。 遥遥共他见一面,那份快乐太新鲜。 温意回过神来,车已经停在烤肉店门口,车内一打开,热浪扑面而来。 薛幼仪受不了这个热,急哄哄拉着温意和娄锦月往烤肉店里走。 难得发工资第二天又是周末,大家都很放松,说说笑笑间一盘盘烤肉被消灭。 薛幼仪和娄锦月在拍照,喊了温意一声,温意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对着镜头弯唇比了一个小树叉。 「咔嚓」一声,照片拍好,娄锦月查看照片:「温老师你好漂亮啊,感觉都不用p了。」 薛幼仪都习惯了,安慰她:「她一来就是我们院花了,不要跟这种人比。你不知道刚来的时候,大群里都传疯了说来了个好漂亮好漂亮的美人,怀疑是明星来拍戏的。」 「然后呢,」娄锦月最爱听这种医院以前的八卦,兴致勃勃,「是不是有很多人追温老师?」 「刚开始没有,」薛幼仪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温意这冰山美人的长相,不笑的时候就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所以那群人都不敢上前,后来相处一段时间大家都发现她性子好,很多人就蠢蠢欲动了。」 薛幼仪回忆着:「那会儿我们胸外可热闹了,每天能见到各科的男医生,送早饭午饭的不要太多。」 「温老师一个都没看上吗?」娄锦月捂嘴。 「是啊,你温老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就看上了——」薛幼仪及时剎住车。 「谁?」娄锦月好奇。 「没谁没谁。」薛幼仪尴尬笑笑,转而碰碰对着手机发呆的温意,「想什么呢?」 温意眨了下黑漆漆的睫毛,像是没听到她们刚才的聊天内容,徵求二人意见:「我们拍的照片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等一下!」另外二人异口同声,「我p个图!」 温意笑出声来,说好。 不过片刻,图片p好传到温意手机里。她不常发朋友圈,在编辑文案的时候耽误了一会儿,最后只配了一个比耶的emoji。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发好朋友圈,温意欲盖弥彰地关上手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她心莫名砰砰跳,不知道顾连洲能不能看到这条朋友圈,看到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也会觉得她比以前漂亮吗?还是普普通通划过。 后半场温意,温意一直控制自己没有打开手机,直到传来微信信息的一声震动,她才擦了擦手打开绿色软体。 朋友圈图标上的数字显示有很多点赞评论,点进去,目光定格在最上面一条: 一分钟前:顾连洲给您的朋友圈点了个贊。 她还没来得及弯起唇角,手机勐地震动起来,伴随着铃声,页面切换,上面赫然「顾连洲」三个大字。 温意心一跳,拿着手机避开众人走到烤肉店外,才接下电话。 半个月不见,接通后,她开口小声说了一句「餵」之后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顾连洲先开口,声音低沉悦耳:「还在外面吃饭吗?」 「嗯,」温意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结束。」 「你……」她手搓了搓衣角,「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男人忽然笑了一声,在夏日燥热的夜里格外清晰,懒洋洋地说:「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倒也不是……」她没这个意思。 「走的时候还让我注意安全,」顾连洲仿佛在揶揄她,「结果半个多月,简讯都不见一条。」 他「啧」一声,隔着电话摇了摇头。 温意的脸颊原本就被烤肉店的热气熏红,现在更觉得耳热,她小声嘟囔:「你也没给我发啊。」 「那现在这是什么?」顾连洲反问。 温意噎住。 电话那头缓缓传来打火机擦破空气的声音,顾连洲点了一支烟,笑道:「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有个事要你帮忙。」 温意揪着衣服的手松开:「什么?」 「我妈明天要去都云城给我送点东西,她不知道我出差了,你回头帮我拿一下。」顾连洲顿了顿,「我让她放在门卫那,你下班拿就成。」 「好。」温意答应下来,「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轻描淡写,「应该是些吃的吧。」 原来他打电话来真的是有事情,温意垂睫,莫名有些失落,低声:「那挂了。」 对面沉默两秒,顾连洲将白色的烟圈唿出,他摘下烟,轻笑:「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温意心里一紧,声音镇定:「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顾连洲道,「回去提前告诉你。」 挂掉电话,温意背靠着墙,听到薛幼仪在身后喊她。 她应了一声,整理好心情回去,经过玻璃门时不小心瞥到自己上翘的唇角。 眼尾上扬,仿佛染上了夏夜的星光点点。 次日下班之后,温意在保安亭拿到了南琼给顾连洲送来的东西。一个很大的袋子,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很多盒新鲜的水果蔬菜和海鲜肉类,最上面还有一个灰色的保温饭盒,回去打开,里面分层整齐码着香煎鳕鱼,红烧排骨和清炒西蓝花,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 温意拍照给顾连洲看,心里生出一丝羡慕。 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癌症过世了。 顾连洲回了条简短的语音:「你吃。」 温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吃的话,放着也是白白浪费,何况南琼的手艺有多好,她以前是尝过的。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把水果和蔬菜分类整理好,重新拍照过去,给顾连洲发语音:「我分了一下,易坏的水果和蔬菜我吃,能放的我给你放到冰箱保鲜层,肉和海鲜放到冷冻层等你回来拿。」 发完,温意起身先抱着海鲜肉类去放冰箱,回来的时候正好接到顾连洲给她回的电话。 「餵。」 「不用放。」接起电话,顾连洲便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不爱吃的放那就行。」 「这样不好吧。」温意边接电话边把一盒草莓放进冰箱,南琼送来的蔬果肉类都是精品超市买的,品相很好价格自然也很昂贵。 「有什么不好的。」顾连洲轻描淡写,「我暂时也回不去。」 道理温意都懂,可她还是有些犹豫:「这样算不算占你便宜?」 话音刚落,温意慢半拍发现自己讲的话好像不太合适,她刚想改口,便听电话那头落地一声轻笑。 随后,他慢悠悠地说:「还好,我觉得不算。」 第18章 流沙 温意抿抿唇, 隔着手机,她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烫:「那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行。」顾连洲应。 话都说到这份上,温意也没有再推辞的理由。 她用微波炉把那份饭热了一下, 南琼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吃得她无比满足。 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接下来几天, 温意都没有再去超市买菜,每天下班回到家就可以直接从琳琅满足的冰箱里挑选原材料做饭。 温意很小的时候就会做饭, 后来去交换一年, 更是彻底把厨艺锻鍊了出来。 她想着请顾连洲吃饭要提前准备,于是周一中午吃饭的时候便给顾连洲发了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得很快:【下周六回去。】 那就是还有一周,温意盘算着时间。 她正在心里想要准备什么菜的时候,护士从外面敲门:「温医生, 您吃完饭了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吃完了。」温意回神,合上饭盒的盖子,「怎么了?」 「陈主任请您过去一趟。」护士说, 「好像是赵国朋的儿子联繫上了。」 赵国朋就是前几天送来的那个肺癌的老先生,儿子一直联繫不上, 手术拖了好多天。 温意闻言, 连忙起身往陈庭芳的办公室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交谈声,温意在外面敲了两下门, 陈庭芳让她进去。 「陈老师。」温意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赵国朋的老伴,还有一个看着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温意没见过, 想必就是他们的儿子。 「你来了。」陈庭芳沖她招手,「这两位是患者家属。」 「医生您好。」那中年男人立刻客客气气地站起来, 欠身双手伸到温意面前,「不知您贵姓。」 「我姓温。」 「温医生您好。」他说,「我是赵国朋的儿子,您叫我赵钦就可以了。」 温意微微点头,未与他过多寒暄,和他解释起他父亲的病情。 赵钦听得并不算认真,在她讲到一半时就打断:「温医生您等等,您刚才说这个费用大概需要多少?」 温意一顿,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他穿着颇为得体,手腕上戴着的表看着也价值不菲。 她又重复了一遍费用,并补充道:「后期住院治疗的费用要依您父亲术后的恢復情况来定,目前估算的只是大概。」 那男人拿着文件紧锁眉头看了一会儿,他母亲在后面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过来:「要这么多钱啊医生。」 温意只能点点头。 「我这还有点积蓄。」老太太去哀求儿子,「我这卡里还有攒下来的几万,你去取了吧。」 赵钦一脸吃惊:「妈,您什么时候攒的这些钱我都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他或许突然意识到这是医院,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去扶老太太:「妈,您这说的哪里话,爸的医药费我肯定会出的,这病不能不治。」 温意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赵先生,我下午还有手术,基本情况已经跟您说明了,之后各项手续您找护士办理就好。」 赵钦立马赔笑:「诶诶,好的医生。」 在外科待着,有孝心没孝心的温意都见多了,她没放在心上,下午照常手术,只是临下班的时候想起来问了护士一句赵钦同意手术没。 护士台前,严敏低头哗哗翻着记录,想起什么:「交了,就是交得挺不情愿的。」 「交了就行,和手术室说安排手术吧。」 严敏合上本子:「赵国朋的儿子来交的钱,我和他说让他在帐户里多存些钱,之后住院可以直接扣,他非要住一天交一天,今天只交了手术的费用。那老太太一大把年纪跟在儿子身边,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 温意把笔拧上挂回胸前口袋:「他只要不拖欠就行。」 严敏耸肩:「但愿吧。看穿着倒不像差钱的人。」 回到值班室,温意拎上包回家,经过转角走廊的时候,一阵烟味飘来,她皱皱眉,刚想去制止便听到了打电话的声音。 「他妈的这医院跟坑钱一样,一把子交了十几万。」 「谁他妈说不是,临死了还坑我一大笔钱。」 「也不知道老头子能不能救活。」 …… 男人的声音很暴躁,扯着西装领带,脏字连滚着吐出来,似乎是烟烫到了手,他又咒骂了一句:「还有那个医生,是个女的,长得跟狐狸精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手术。」 温意平静地听完全程,淡淡出声:「赵先生,医院里不能抽菸。」 她的声音有如平地惊雷一般出现在身后,赵钦勐地一愣,一回头愣了两秒,而后手忙脚乱地掐烟,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注意到,您什么时候来的,温医生您看这——」 「赵先生。」温意平静地打断他,微微抬眸,「如果您对我有任何的不满,可以跟医院申请换主刀医生。」 「我没有没有,我哪有。」赵钦反应迅速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上前一步,「我刚刚说胡话呢,我这,我下午应酬喝多了,您别放心上。」 温意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欲再与他多言,转身就按下电梯。 求学到工作以来,她受过的歧视不胜枚举,学外科的女生本就少,她又长得过分出色,很容易就被人认为是花瓶。 温意一直不太在乎这些。 她从小到大性格都内向,不喜欢和太多人社交,只喜欢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上大学的时候流言蜚语缠身,她听进耳朵里的也没几句。 后来渐渐就少了,因为她的理论知识和操作在院里称第一,便没人敢称第二。 赵国朋的手术安排在周三下午,中午急诊临时来了个病人,时间很紧,温意匆忙吃了几口饭便开始准备手术,赵国朋的手术很复杂,需要高度的注意力集中,她在手术台前足足站了四五个小时,手术结束的时候差点没站稳晕过去。 「温老师。」娄锦月及时扶住她,「你还好吗?」 「我可以。」温意站稳,「谢谢。」 她走出手术室,手术室外老太太在忧心忡忡地等着,赵钦则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算什么。 见手术室门打开,老太太拄着拐杖迎上来问手术的情况,温意如实相告,赵钦则慢半步凑上来:「医生,我刚才看了一下费用,这也太贵了吧,这手术都做完了,怎么后面还要这么多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温意皱皱眉:「术后疗养很重要,否则不排除有併发症的可能。」 「温医生。」赵钦快步跟上她,压低声音,「您看有没有什么药能换成便宜点的,我这手头紧,加上我爸年纪大了,他其实也用不上那么好的。」 这次温意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娄锦月忍不住了:「赵先生,必交的费用都是不能省的药。您要是手头实在紧的话,把您手腕上那块金表卖了付医药费绰绰有余。」 「锦月!」温意出言制止。 「你——」赵钦被一通话说得脸红脖子粗,「你个小姑娘懂什么?」 娄锦月暗暗翻了个白眼。 「赵先生。」温意出声,「您父亲的这些药都没有价格低的代替,也都是术后必须的,这点是真的没有办法。」 赵钦的脸色很难看:「怎么能这么贵。」 和癌症相关的药就没有不贵的。 温意的视线很淡地从赵钦身上滑过,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父亲手术的情况,只有老太太紧跟着推出来的病床去病房。 男人的穿着看着一直都不像缺钱的样子,腰间还挂着豪车的钥匙。二人去洗手间摘帽子洗手的时候,娄锦月摸摸鼻子:「对不起温老师,我刚才又冲动了。」 温意手上揉搓着泡沫,闻言偏头:「没事。」 「我就是觉得他好假。他其实一点都不缺钱,昨天下班的时候我还看到他开豪车走,还有他手上的表,他父亲的医药费跟那些比都是九牛一毛好吧。」 娄锦月说着说着嘆了口气:「医院里的可怜人好多。」 温意沖干净手,侧眸看她,娄锦月和南熹很像,富家出来的女孩子,身上都有种悲天悯人的善良。 之后两天,温意忙于各种手术和病人之间,脚不沾地,期间夏天妈妈带着夏天来复查了一次,温意给他做了检查,伤口恢復得很好。 夏天妈妈还给她带了新鲜的水蜜桃和李子,说是老家种的,没有农药。 温意受宠若惊,夏天妈妈坚持要她收下:「我听夏天说了,这段时间他去补习温医生给过他很多水果,这一点心意就不要拒绝了。」 「那就谢谢您了。」温意不好再推辞。 当天晚上是周五,下班的时候温意才想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顾连洲明天就要回来了。 她明天不上班,为了兑现承诺,下班之后温意拐去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菜。 她踩着月色回家,今夜有微风,吹去几分燥热。单元楼下有路灯,温意远远看见有人徘徊在绿植旁,地上照出背着书包的长长影子。 走近发现竟然是夏天,下午的时候他妈妈带他过来复查,检查结束他就背着书包去上补习班了,温意免不得惊讶:「夏天?你怎么还没回家?」 夏天闻声转身,微微一愣,眸光有几分闪烁:「我在等你。」 「等我,」温意诧异:「怎么了吗?」 夏天低头:「今天是我最后一节课了,马上要开学了,我没有你联繫方式,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要开学了啊,」温意恍然,她带上笑:「好好学习啊夏天。」 「我会好好学习的,」夏天忽然抬头看她:「只是以后见不到你了。」 「会有机会的。」温意笑,这一段时间频频遇见夏天,她偶尔还会请他到家里吃水果,想来他是产生了一些离别情绪。 夏天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少年的白t恤被风扬起,勾勒出瘦削髮育中的骨骼。 「温医生,」他磕磕巴巴的:「你有喜欢的人吗?」 温意纳罕:「你问这个做什么?」 少年沉默片刻,握紧的拳头上青筋隐隐凸显:「如果没有的话,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一年,我高考完就18了,温医生……我,我喜欢你。」 青涩的嗓音说着一长串话,打得温意不知所措。 她愣在原地,她刚才没听错吧? 在抬头看看夏天,夜色也掩盖不住少年人的羞赧,垂着睫,甚至不敢看她。 温唿缓缓唿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温和:「夏天,你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对我不过是对阅歷和年长的盲目好感,去和同年龄段的女孩子谈恋爱,成长,那才是你该经歷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怔了怔。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年海边,顾连洲对她说的一字一句。 当时他是什么想法,也如她现在一样,觉得诧异吗? 温意顿了顿,不忍心:「夏天,希望我没有伤害到你。」 夏天的脸色白了白,手心握得更紧,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低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温意轻声:「快回家吧,你妈妈该担心了。」 他匆忙应了一声嗯,仓皇而逃。 温意在心里嘆了一口气,转身目送他。 却在转身的一剎那僵住。 身后几步之遥外的梧桐树下,顾连洲姿态闲散地站着,手搭在黑色行李箱上,身影被路灯拉得深而浓。 夏天背着书包慌张地与他擦肩而过,少年和男人一稚嫩一成熟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修长的手指摘下唇间的烟,轻雾和瀰漫的昏黄灯光一同缭绕着骨骼硬朗的下颚,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温意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她明明记得他说的是明天回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你,」她硬着头皮:「你提前回来了?」 「回来得不巧,」顾连洲掸了掸菸灰,烟尾的星火灼人,他眼尾上扬,似笑非笑:「打扰了别人的表白。」 第19章 流沙 夜风习习, 树上蝉鸣声声,小区路上偶尔慢悠悠晃过一辆打着近光灯的车。白炽灯亮的瞬间,让温意看清了不远处的顾连洲。 他抽着烟, 双眸漆黑, 笑意淡淡,情绪难辨。 她也摸不透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温意定一定神, 干笑两声:「上楼吧。」 「行,」他按灭菸头, 盯着她笑了笑:「我还记得有人说欠我一顿饭呢。」 温意晃了晃手里刚买的新鲜蔬菜:「正好。」 坐电梯的过程中, 温意脑海里一直盘算着做些什么菜,顾连洲从小生活优渥,会不会吃不惯她的厨艺。 然而一通电话直接打破了温意的美好幻想,她出电梯的时候接起电话, 那头是值班护士急切的声音:「温医生,出事了,快回来!」 「怎么了?」温意冷静。 「3床75岁的那个肺腺癌的患者赵国朋, 刚才突然唿吸困难,黄医生叫打电话叫您赶紧回来。」 「我知道了。」温意皱眉, 挂掉电话语速很快地对顾连洲说:「今天恐怕不行了, 我现在要回医院一趟。」 她边说边走,打开房门把手里的塑胶袋扔进去,转头看到顾连洲回家放好行李, 勾着车钥匙出来:「我送你。」 人命关天的事,温意没拒绝,点头道谢。 顾连洲开车很稳, 叫人察觉不出速度有多快,只是一恍神的功夫, 便到了医院。 温意顾不得再跟他再说什么,打开车门匆匆跑下去。 赵国朋的情况很不乐观,值班医生满头大汗:「你终于到了,患者刚才睡着觉,突然咳嗽然后唿吸困难差点窒息。」 「我来。」温意接过病人,把哭哭啼啼的老太太和神情慌张的护工都赶走,全神贯注检查楚雄的情况。 「肺部有积血……气胸。」温意皱眉:「怎么回事,他吃了什么?」 「这是三天的用药,」护士递过来:「完全是按照您的医嘱来的。」 温意一目十行看过来,没发现问题,她把病人放下,吩咐输液,走出去问护工:「你们给患者吃了什么?」 护工明显也害怕,唇色都白了:「没,没吃什么啊。就是正常做的营养餐。」 温意皱眉,不过术后情况本就因人而异,老爷子又做了高强度的化疗,她疲惫地按按额头:「那就好,这几天注意点,暂时没事了。」 老太太抹抹泪:「姑娘,辛苦你了。」 温意摆摆手,脱掉白大褂下楼离开医院。 这个点地铁还没关,她本想坐地铁回去,没想到一出门看到顾连洲的车仍然停在那,他没走。 夜色寂寂,黑色车辆打着双闪,前排车窗半降,仿佛是在为她照亮路,等着她。 温意走到副驾驶,弯腰探头看进去,顾连洲半阖着眼靠在座位上,手指搭着方向盘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并没有睡着。 她轻轻扬唇,扣了扣车窗。 隐匿在半明半昧内的男人睁眼,看见她,笑起来,俯身过来从车内打开车门。 「结束了?」 「嗯,」温意坐进来关好车门,拉上安全带,慢吞吞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顾连洲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送佛送到西,我把人送过来,总不能不带回去吧。」 温意平时加班多,坐地铁回家的时候会靠着地铁眯一会儿,现在换到了更舒服的环境,不过一分钟她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副驾驶是皮质椅子,凉冰冰的很舒服,车窗升上,空调隔绝外界炎热,她的眼皮渐沉,不知何时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顾连洲将车停到地下车库的时候,身边人的唿吸平稳起伏着。 他灭火,侧眸看了一眼,失笑。 抬手勾来后座的外套,顾连洲解开安全带,倾身轻轻地盖到温意身上。 黑漆漆的一样的睫毛合拢,一扫素日清冷气质,琼鼻红唇,肌肤白得如同月光铺成的绸缎。 顾连洲的动作顿了下,直勾勾盯着片刻,觉得她好像瘦了。 一缕髮丝贴着脸颊,他抬手勾起,滑腻的头髮瞬间从他指尖掉落到温意伶仃精緻的锁骨里。 她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是一种别样的洁净感,顾连洲半晌都没有移开目光,一种难言的感觉落回心底。 车库忽然驶进一辆车,双闪刺眼,顾连洲幡然醒悟,撤回手开门下车。 他皱眉抖出一根烟,擦亮打火机点菸,平静不少之后才接了电话:「餵。」 「头儿,」是韩木的声音:「你回来了?」 「嗯。」 「没出啥事吧。」 「全胳膊全腿呢。」顾连洲懒散道:「能出什么事。」 「找到人了吗?」韩木紧张问道。 「找到了。」 「他交代了吗?」 「一部分,具体的明天回队里再说。」 「行。」韩木有些紧张和激动,「那老林的消息?」 「没有。」 韩木难掩失落。 地下车库冷光刺目,顾连洲微微仰头,唿出一口白烟:「只能暂时确认,他还是安全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是安全的就好,是安全的就好。」韩木重复着,「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顾连洲沉声:「绝不能打草惊蛇,这次势必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我明天回局里汇报,老林的家人那边绝不能透漏一点口风。」 韩木嘆了口气。 顾连洲折断了未燃尽的烟,丢进垃圾桶:「守住嘴。」 他转身回去,想了想在手机上订了两份面,这才拉开车门。 温意被声音吵醒,迷迷煳煳的,两条藕节一样白的胳膊从衣服里伸出来,看着眼前的车库迷茫了一会儿。 一声轻笑从左侧传来,顾连洲扶着车框笑:「睡傻了。」 温意揉揉眼,慢腾腾转身,视线逐渐回拢,看清眼前带笑的男人。 她低声:「可能是有点。」 是有点还没睡醒,这场景像在梦里。 温意瞥一眼中控台,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也没时间再动手做饭了。 重点是,她也懒得动。 「顾连洲,」她没睡醒的声音糯糯的,不似平日偏冷,显得柔软可欺:「我不想动手了,点外卖还你行吗?」 顾连洲笑出声:「行啊。」 深夜的楼道寂静,温意在电梯的过程中,思绪逐渐復甦,直到走出电梯,顾连洲接了个电话,她后知后觉:「你点过了?」 「嗯,」顾连洲垂眸,顿了一下,动动手指把她掉下去的包带勾上去:「店家说三虾面没有了,换红汤面加清炒虾仁可以吗?」 温意视线移到自己的帆布包带子上,心不在焉地说「好」。 回家之后,温意把之前买的水果拿出来洗了洗,放进盘子里。 她四处环视,确定没有乱糟糟的地方,安下心来。 不一会儿,顾连洲带着外卖过来。他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坐到温意对面时,她嗅到淡淡的佛手柑气息。 浅淡的香气很快被外卖餐食的浓郁覆盖,顾连洲解开外卖袋子,把包装严密的盒子摆到桌上,根根筋络分明的手指仿佛在处置冰冷的手铐与枪,而不是热气腾腾的饭食。 温意发着愣,直到他曲指扣扣她面前的桌子,她才回过神来。 红汤面香气诱人,色泽鲜亮,清炒虾仁则与之相反,晶莹剔透。 温意没动筷子,反而去拿了两个玻璃杯,接了水推到顾连洲面前。 她买的玻璃杯是浅绿色的,水波纹,倒进去水在灯光下波光粼粼,彰显着女孩子的精緻用心。 顾连洲拇指摩挲着杯子,抬眼环视了一圈被温意住过两月的房子。 装修仍然是黑白色调的装修,只是多了些不一样的细节,譬如冰箱上的卡通冰箱贴,阳台沐浴着月光的花草,和黑色沙发格格不入的玩偶抱枕。 他勾勾唇,回眸问她:「住得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温意用勺子喝了一口汤,熨帖地眯起眼,她平常工作忙起来经常就是对付一口,不太在乎自己。 「就是门上锁那里好像有点断触,」温意想起来这件事,皱皱眉:「我准备明天打电话叫人来看看。」 闻言,顾连洲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门,随口道:「待会我帮你看看。」 他说到做到,吃完饭从家里拎了个工具箱,把密码锁的面板直接拆了下来。 温意弯腰撑着膝盖在一旁看,瞪大了眼睛。 她乌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新奇,绿白相间的条纹t恤,锁骨与胳膊白得晃眼。 顾连洲视线扫过,顿了下才说:「没电了,换块电池就行。」 温意点点头,随即才意识到:「这种电池是不是专用的,超市有卖吗?」 「没有,但是我家里有。」顾连洲返回去拿。 他回来的时候,温意蹲在地上,小小一只,长发披在身后,用手机手电筒认真研究着那个面板。 顾连洲靠着门边,心下几分好笑,走过去:「好奇?」 温意头也不回地点点头。 「那我教你怎么换?」 「可以吗?」温意眼前一亮,回头。 「当然可以,」顾连洲笑了下,俯身向她伸出手:「你先起来,我演示一遍。」 他的视线由高到低,地上的人却蹙了蹙眉,面色犯难。 「不想起?」他挑眉,忽而慢悠悠道:「要我抱你?」 第20章 流沙 「啊?」温意一下子傻住, 面色呆呆的。 她脖颈耳根的温度以自己可感知的速度迅速上升,足足愣了半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我,我只是腿麻了。」 蹲太久了。 顾连洲身子俯得更低, 手伸到她面前, 意思很明显。 温意拇指指腹在掌心紧张地摩挲了几下,才慢腾腾地把手搭进男人宽大干燥的掌心, 借力站了起来。 虽然她站起来的幅度很慢,但小腿处肌肉和筋膜拉扯的酸痛感仍然让温意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连洲微微加力道, 稳稳地扶住她, 温意另一只手撑住墙面,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酸麻感逐渐褪去。 她没注意到,此时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过于近。近到顾连洲一低眸,眼底便是她轻轻拧起的秀气眉头, 和微咬的红唇,表情细微又生动鲜活,唿出的气息与他的短暂缠绕。 她缓了多久, 他视线便停留了多久。 片刻后,顾连洲视线偏离, 恢復懒散的语调:「打算一直这么握着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她纤细的四指握着顾连洲小半个手掌, 闻言迅速拿开,像被火烫了一样。 温意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搓了下手之后摸摸发烫的耳垂。 「那就麻烦你帮我换一下。」温意声音变得嗫嚅。 顾连洲另一只手拎着的工具在手里转了一圈,颔首:「来,看好了。」 他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 温意手撑着膝盖在旁边仔仔细细盯着,也只看到他动作干脆利索地装完, 然后復原。 「看会了吗?」顾连洲侧眸问。 「没有,」温意沉默片刻,没忍住:「你平时教别人东西也是这么教的吗?」 「学不会就算了。」他起身,工具被撂回箱子里,顾连洲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髮丝被微微揉乱,他带着笑意道:「有什么坏了就找我。」 宽大掌心温热的温度,顺着发顶向下,小小地挠了一下温意的神经。 顾连洲回来之后一直很忙,温意连续三天都没有见过他的人,他把大把时间花费在了警队。 温意也很忙,赵国朋的情况时好时坏,人上了年纪,手术是巨大的创伤,恢復起来很慢,偏偏赵钦还频繁拖欠住院费,让一众护士都很头疼。 连续三次,温意吃饭的时候赵国朋突然情况不好,她刚打开的饭合上,紧急跑过去治疗。 治疗结束,温意在护士台开药单,护士台值班护士看到她的脸色:「温医生,你还好吧?」 「怎么了?」 「你嘴唇好白,」护士有点担心,「该不会低血糖了吧。」 「没事。」温意手起笔落,唰地撕下来,「按这个给赵国朋用药,一小时监测一次心率和血氧,不能放松。」 「好。」护士接过来,嘆气,「他儿子又要来跟我们吵架了。」 温意抬头,表情询问。 「他儿子嫌医药费贵,天天问我们能不能给他爸少用些药,说什么感觉也不碍事。」护士无奈。 温意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拧笔:「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让他来找我,如果真的不想治疗可以办理出院,我们还是要尊重病人家属的意愿。」 护士冷笑一声:「我估计他不想给他爸治,但老太太还在呢,老太太手里握着存摺,现在治疗花的都是老太太的钱。」 「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和他争执,有什么问题让他来找我。」 「好。」护士无奈地点点头,同时催促,「温医生,你快去吃点东西吧,别低血糖了。」 「这就去。」温意对护士笑了笑。 回到值班室,温意隐约觉得有点晕,她扶着桌子坐下缓了一会儿,脑袋里面那种眩晕感才稍微减缓。 她知道是自己这几天太累了,连轴转了太久,可能有点儿低血糖。 温意揉揉额头,打开手机挑中一家外卖下单,而后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块巧克力剥了塞进嘴里。 难得的放空时间,温意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手机铃声唤回她的思绪。 来电人是顾连洲。 她蓦然清醒了些许,喝一口水接起电话。 「温意?」 「嗯。」温意清清嗓子,手中杯子放下,「我在。」 「吃饭了吗?」电话那头男人的语气随意散漫。 「还没。我还在医院,今晚值班。」 「现在在医院?」 「对。」 「那正好。」顾连洲顿了一秒,似乎是在看时间,「我妈煲了汤,我给你送一份过去,十五分钟到你那。」 「啊?」温意一呆。 耳边传来脚步声,顾连洲边下楼梯边说:「她听说你回陵江工作了,特意煲了汤让我拿带给你的。」 南琼以前就对她很好,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她。 温意微微沉默,而后轻声应道:「好。」 顾连洲很准时,十五分钟后,温意在值班室里拆外卖包装,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她嘴里咬着筷子,声音含混不清,手上掰着外卖盒的防漏扣。 门从外向里推开,顾连洲拎着白色的保温桶,仍然是黑t恤黑裤子,眉眼英俊得不像话。 温意摘下嘴里的筷子,起身从旁边抽了个一次性杯子:「你坐。」 顾连洲落座,手中拎着的东西放到桌面,却没有打开,视线顿一顿,盯住她看。 温意愣住,动作都慢了几分:「你盯着我看……」 她话音未落,顾连洲忽然倾身,攥住她的手腕,手背毫无徵兆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阴影笼罩,男人身上的气息清冽,温意全身瞬间绷紧,像警惕的小刺猬:「顾连洲——」 「看看你有没有发烧,」顾连洲松开了她的手,打量面色:「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怎么了?」她有点懵。 顾连洲皱着眉,微抬下巴示意她看看镜子。 温意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镜头里的年轻女人唇色泛白,脸色极度不好,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能晕过去的样子。 她合上手机,拍了拍自己的脸:「我没事,就是最近医院里太忙了,有点累。」 「吃点饭就好了。」温意拿起筷子。 顾连洲无声地看了她一会儿,把带来的保温盒拧开,盛出一碗汤推到她面前。 温意含混着说了一句谢谢,低头掩盖自己的心跳加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她扒拉了两口饭,外卖并不好吃,重油重盐,温意不是很喜欢。 汤很好喝,南琼亲手煲的,温意喝不出里面放了什么,只知道很鲜,也不油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喝上两口,门口咚咚两声很急促的敲门,护士什么也顾不得地打开门急急道:「温医生,赵国朋的唿吸又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温意放下筷勺,拿起白大褂套上,随手抓起听诊器,动作干净利落。 「唿吸急促,脸色涨红,心跳也很快。」护士语速很快。 温意点点头表示知道,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顾连洲忽然从身后喊住她。 温意脚步一顿,回头,视线相交。 她的眼眸清亮又干净,微扬的杏仁型,无一丝杂质。 顾连洲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赵国朋的情况很严重,或许是年纪大了,加上本身体质便不太好,出现了温意最不想看到的术后併发症,她当机立断,把人推进了手术室。 老太太在病房外哭得泪雨连连,抓着温意的手一遍遍地询问她家老头子还能不能活下来。 温意给不了她保证,也无暇安慰,只能把人交给护士,同时让护士通知赵钦,她还急着进手术室。 手术室灯亮了半小时,温意屏息凝神,最后把人救过来的时候,她重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精疲力尽。 「送进icu监护。」温意声音嘶哑,护士按开手术室的大门,她扶着墙走出来,摘下口罩,唿吸到新鲜氧气的瞬间,眼前隐约有些模煳。 手术室外有人在争吵,喧闹声传进耳朵里,温意更加头痛,她缓慢地睁开眼睛,见是赵钦在和护士掰扯,他母亲则拄拐看着推出来的病床掉眼泪,想跟又跟不上。 「诶,医生出来了。」赵钦眼尖看到她,立刻拿着一堆单子冲上来,「温医生,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些费用都是怎么回事?」 他差点撞到她,温意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护士说:「赵先生,我们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了,你让温医生再解释也是一样的,这些药都是根据医嘱开给您父亲的,不信您可以去查监控。」 「我查什么监控!」赵钦的脸色很难看,冷笑一声,「我才几天没来,你们就给我爸用了这么多药,你们明摆着就是想赚钱!」 温意头晕眼花,声音不免得冷下来:「赵先生,我开的药都是符合标准的,单子都在您手上,您要有什么疑问可以去医务处检查。」 「你们医院都是一伙的我怎么查!」赵钦指着她鼻子骂,「你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指不定就吃回扣了,我爸做完手术还没好,现在又进icu,肯定就是你乱开药的原因!」 「赵先生!」护士扬声,「这话您不能乱说。」 温意被他吵得头疼,赵钦还在不管不顾地嚷嚷着一定是她吃回扣,旁边有护士打电话叫了保卫科上来,还有不少路过的在看热闹。 「啪!」 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的老太太忽然拄着拐杖上前,狠狠给了赵钦一巴掌。 「你在说什么浑话!」老太太拄着拐杖的手颤抖,伸出一根手指指责儿子,「温医生对你爸尽心尽力,好几次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赵钦捂着脸,不可置信:「妈,她救人那是她应该的,但是她乱开这么多药,让我花这么多钱,爸哪需要这么多钱。」 「那都是你爸该用的!」 「您一定是被她忽悠了!」赵钦狠狠地看向温意,手腕一扬,突然将拿着的一沓单子甩到她脸上,拔高音量,「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纸张散落,迎面飞到她的脸上,力度很大,尖锐的纸张边缘像一把薄薄的刀片,在她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温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只觉得满身满心都是疲惫。 「温医生!」旁边的护士被吓到了,连忙上来扶住她,随即对赵钦怒目圆睁,「你怎么能动手伤人!」 温意不想再跟他纠缠,扯下脸上的纸张,面无表情地看着赵钦:「如果你对我有任何意见,欢迎去医务处举报。」 说完,她抬脚就想离开。 「你别想跑!」赵钦勐地从后面抓住她胳膊,大力把她掼到墙上,「你今天必须把这事说清楚。」 骨头撞墙的疼痛突然袭来,温意疼得闷哼出声,喘了一口气,冷冷地看向赵钦。 她长相极突出,皮肤很白,清冷与纯净兼具的美,这样面色冷淡看人时,上扬的眼尾里仿佛装满了嘲讽。 这直接激怒了赵钦,他脸上的温度急剧下降,神色沉沉,高扬起胳膊想给她一巴掌。 头晕脑胀,温意双腿发软,她眼前一阵发白,完全提不起力气反抗,绝望地等待着男人的暴击落下。 一阵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远远好像听见了韩木的脏话,随后一只更有力的手横空拦住了她的腰,硬生生将她从赵钦手下夺回来。 她落入另一个人的怀抱,熟悉的清冽菸草气在鼻尖徘徊,心跳声隔着胸膛传递到她耳边。 顾连洲抽的烟很特别,燃烧时有淡淡的薄荷香驱散尼古丁味道,闻过一次便忘不掉。 温意视线朦朦胧胧,透过漆黑的睫毛,她隐约可见顾连洲耳下的小小黑痣。 那一瞬间,一股难言的委屈忽然间涌上心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一旁的护士吓了一跳,保安也终于赶到,温意强迫自己睁开眼,顾连洲抚了下她的头,将她交给护士。 赵钦恼羞成怒,冲上来还想打她,保安们都只能拦住他,韩木没那么多顾忌,直接给了他一脚。 顾连洲的神色很淡,笑意全无,走过去,居高临下注视着赵钦。 赵钦被那一脚踢得直吸气,在地上扭来扭去,抬头看见男人的目光,本能地后缩:「你,你——」 后半句直接被一声惨叫取代,顾连洲没什么耐心地直接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揪着衣领按到墙上。 肩胛骨狠狠撞上背后坚硬的墙,赵钦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在接触到男人的目光后被冻住。 顾连洲单手反铰着他,屈膝抵住叫他动弹不得,赵钦的脸贴着墙五官扭曲。 顾连洲一动不动,另一只手伸向韩木,声线冰冷:「手铐。」 第21章 流沙 温意最后的记忆, 停留在医院白炽灯下泛着银光的手铐锁住赵钦的手,周围的嘈杂声震得她脑袋一阵阵疼。 顾连洲转身向她走过来,她呆呆地看着他, 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苍白, 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过去。 他俯身看她,英俊的眉头紧蹙, 轻声问:「温意,你还好吗?」 她想点点头, 然而下一秒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所有的色彩化为灰白,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 脑海里最后残留的触感,是男人接住她时冰凉坚硬的指尖。 温意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梦的伊始她给自己系上印着大脸猫花纹的幼稚围裙, 面前是水槽和一排五颜六色的罐装粉末。 她手里拿着一个质量劣质的塑料杯,劣质得轻轻一捏就能瘪下去,完全不是现在大街小巷奶茶店该有的规制。 是很多年前的奶茶店, 那时候很多学校门口都有这种粉沖的奶茶店,香芋味草莓味香橙味一应俱全, 花里胡哨的彩色粉末加上热水一冲, 便是五毛钱一杯卖给小学生的奶茶,口感像是比巴卜泡泡糖刚打开那一瞬间的香精。 身旁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老闆不悦道:「傻了, 快做奶茶。」 温意眨了下睫毛,随即熟练地做起奶茶来,沖泡, 封口,装袋递出去。 她高中的时候, 温莫林整日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会管她,于是她每天下午放学来做兼职,好在这家店老闆愿意让她做。 夕阳越拉越长,暑假的生意不如平时好,温意递出那一杯香芋奶茶后便闲了下来,擦擦台面顺手整理那些瓶瓶罐罐。 老闆叫她看着店,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双肘撑在点单台前,认真看着咸蛋黄一样圆圆红红的夕阳落到地平线以下,在心里盘算着这周能拿多少工资。 门前忽然经过几个勾肩搭背的黄毛青年。 这一片筒子楼是着名治安差的地区,那几个二流子手里还拿着酒瓶,互相吹牛逼,不小心看到了她,挤挤攘攘往店里来。 温意警惕地起身,问他们要喝什么。 「喝什么?」为首的脸上有道疤的黄毛坏笑着:「考去好学校了,就不认识我们哥儿几个了。」 「是啊是啊,」其他几个人视线在她初发育的胸前来回扫描:「瘟疫学霸,你都晦气成这样了,还有人敢招你呢。」 温意脸色瞬间变了,就是这几个人,在她上初中的时候,调笑她的名字,说她是瘟疫,克母的命,所以她妈才会得癌症早死。 温意死死咬着唇,冷声道:「不买奶茶的话请你们出去。」 「哟!」有疤黄毛眉毛一挑,啧啧几声:「小妞脾气上来了还,哥儿几个今天还就不走了。不就奶茶吗?哥儿几个买了你给摸吗?」 「给摸吗?给摸吗?」后面的人不住符合,视线不干不净。 「不知道学霸玩起来什么滋味,」有个人摸着下巴:「看着白白嫩嫩的。」 温意胃里止不住地犯噁心,更多的是无措和慌张,她朝外头看了一圈,老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幅胆怯的样子更是取悦了那群流氓,他们肆无忌惮地调笑起来,甚至开始上手。 就在黄毛想掀开板子走进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攥着他的手,踹了一脚,惨叫声之后滚到地上抱着自己的手臂开始哀嚎,其他小弟慌里慌张地跑过去扶。 温意看傻了,仰头看到来人深邃的下颌线,五官稜角分明,嘴里咬着烟,火光刺眼。 她咽了下口水,极小声喊:「连洲哥。」 顾连洲回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揉揉她的头,随即睨向地下的几个人:「还不滚。」 黄毛痛得冷汗直流,咬着牙:「还不快他妈送我去医院,我好像脱臼了。」 他接着恨恨看向顾连洲:「老子记住你了,你等着。」 温意有些害怕,却听见顾连洲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他走过去,又补了一脚,踩着黄毛的骨头:「爷等着呢,下次再敢来,就不只是脱臼。」 另外几个人也许是吓傻了,也许是没想到顾连洲这么嚣张,慌里慌张地抬着黄毛跑了。 温意吓得心怦怦直跳,等他们走后,顾连洲按灭了烟,弯腰把刚才那几个撞倒的桌椅扶好。 他走过来:「吓着了?」 温意摇摇头,手抠着台面,担心道:「连洲哥,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顾连洲弯唇,抬手把她围裙歪掉的带子拉正:「不会的,别怕。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回来找你。」 他环视了一下店面:「你家开的?」 温意吸了下鼻子,摇头:「我只是在这打工兼职而已。」 说完她发觉顾连洲皱皱眉,沉默了片刻。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她落在顾家的书送过来,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来这的原因。 温意那时候确实是挺害怕的,害怕黄毛他们再找过来,只是后来的一个月竟然都相安无事。 老闆说,是附近的民警把这一带寻事滋事的都关了起来。 他嗑瓜子感慨道:「治安终于重视起来了,这群二流子也该被好好管教管教。」 温意由衷地开心,与此同时更让她开心的是,老闆给她涨了工资,比以前高出很多。 梦境里的夏天不热,起码温意没感觉到,但她随后感觉到了寒冷,眨眼间她居然到了十二月的英国。 裹着寒冬的晚风,温意累了一天,回到狭窄的公寓,给自己充了一杯热咖啡,□□对她没用,还没喝完她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深夜,屋内一片漆黑,温意听到喜气洋洋的音乐和欢唿声,她赤着脚走到窗边,从狭窄的窗户看到楼下亮着灯的窗户全都张灯结彩,圣诞歌和欢唿响便大街小巷。 窗户的光亮陷进公寓内,温意借着这一丝光亮回到沙发边,看到已经没有一丝热气的咖啡。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弯腰拿起咖啡倒掉,深色的液体被水头流出的水柱冲进下水道。 她再度爬回床上,裹紧被子,重新入睡。 只是这一次醒来,前方居然是刺目白光,身下的小床变成了车柔软的真皮座椅,车内若有若无的清冽菸草气将她包围。 这气味太过熟悉,温意很快发现自己置身于车库,她竟然又到了之前顾连洲接她回家的那个夜晚。 「睡醒了?」左侧传来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温意勐然转头,顾连洲扶着车框含笑注视着她。 他的声音仿佛化作了太阳亮光,驱散睁眼之后本该入目的黑暗。 温意抬起手,慢慢向前,想要去触碰他,触碰曾经遥不可及而今近在咫尺的人。 顾连洲静静地站在车旁,她的手还未碰到他,从她的肩后,看到了哭着求她救自家老头子的老太太和不断用恶毒的话咒骂着她的赵钦。 她瞬间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一周以来,因为赵国朋的病情她几乎不眠不休,不曾想过得到感恩,却不想被人指着鼻子诬陷。 她摇摇头,克制不住的酸意一股脑全部涌上眼眶,后背隐隐作痛,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赵钦掼到墙上砸的。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温意收回手,想要把它们擦掉。 然而手却忽然被人攥住。 和赵钦几乎要将她骨头攥碎的力道不同,这人很温柔,似乎是怕她会疼,只是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虎口钳制住她。 稍一用力,将她从梦境拉到现实。 温意勐地睁眼,胸口仿佛要拉着她无限下坠到海底的重力忽然消失,整个人一轻。 白色天花板,白色的吸顶灯,空气中的消毒水和药物气息,一切都在提醒着她,这里是仁民医院。 不是八年前的奶茶店,不是圣诞节的英国公寓。 温意慢慢转头,她刚才抬起的那只手上面扎着针,此刻被男人握着手腕,缓缓放回床边。 吊瓶中的药物重新开始流动,顾连洲松了一口气。 一回头,病床上的人眼也不眨直勾勾盯着他看。 她开口,嗓音嘶哑,第一句话问:「我是低血糖还是低血压。」 「低血糖。」顾连洲视线扫过她清瘦疲惫的轮廓,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眸中染上几缕红血丝。 温意只问了这么一句话,得到答案后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吊瓶,突然冒出来一句:「还有多久,能不能先拔掉,我想吃饭。」 她真的很饿很饿。 顾连洲怔了下,他再次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缓缓点头:「你想吃什么。」 「南阿姨的汤,」温意道,好像没受赵家人什么影响:「应该没凉吧。」 「我去帮你再热一下。」顾连洲说着起身。 他走到门口,脚步忽然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温意坐了起来,背靠着白色的墙壁,背也是白色的,她脸与唇色都苍白,唯有垂落在胸前的长髮乌黑。 她沉默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远远传来,长长短短。 脚步声折返,温意回头,阴影落在她身前,她微微不解:「你怎么回来了。」 顾连洲坐回床边,倾身靠近,目光一寸一寸压在她脸上。 他抬手,粗粝的指腹把她脸颊的碎发挂到耳后,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 「温意,」他说:「我在呢。」 所以,有什么难过,别自己憋着。 后面的话顾连洲没说,但温意就是奇怪地从他平静的目光中读懂了意思。 方才在急救室门口被他接住时一瞬间的酸涩与委屈再度席捲而来,侵占了她每一寸的伪装。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冷静,而她也确实做到了。但只有在顾连洲面前,这套说辞对自己不管用,生理反应先于她的理智投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温意低下头,视线朦胧。 他再度靠近,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掌心覆到她的后背,她的额头抵到顾连洲的胸膛,被熟悉的气息包围。 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放大到最大,温意死咬着唇,掉下一滴眼泪。 第22章 流沙 滚烫的眼泪浸湿顾连洲的衣服, 短暂得仿佛流星,稍纵即逝。 温意闭上眼,仰起头, 把眼泪控制在眼眶里。 她稍微动一动, 柔软的发顶擦过男人的下颌,凛冽清苦的气息将她包围。 温意忽然僵住身子, 慢慢意识到,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中。 女生的唿吸放轻, 淡淡如鹅毛一般的气息扫过顾连洲的喉结, 他忽然怔了一下,迅速放开手,眼神掠向窗外梧桐树叶。 正值盛夏,叶片在暮色下颜色浓绿, 筛着逐渐下移的日光,隐约可见瑰丽的晚霞。 病房内很安静,四周墙壁都是白的, 点点落着日光,随风轻轻晃动着。 温意的心跳加快, 她无措地想抬手抹眼泪却发现右手还打着吊针, 于是只能用左手粗略地在眼上抹了一下。 再抬眼,是顾连洲掰开了她的手,用一张柔软的纸巾轻拭她的泪痕。 温意默默盯着他的眉眼, 眨也不眨,听到他嘆了口气:「很难过吗?」 温意垂眼,视线里是他的指尖, 她诚实道;「有一点。」 顾连洲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 眼神扫到将尽的吊瓶,于是先去喊了护士起针。 他中午时带来的汤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又去给她买了一份饭,吊完水,温意恢復了力气,饿得接过筷子便开始吃。 刚吃两口,办公室门被撞开,薛幼仪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抓着她的肩打量:「你醒了!没事吧?」 温意差点被呛死,咳了两声,手边有人递上水,她喝了一口:「没事,我就是低血糖。」 「吓死我了,」薛幼仪连连拍心口:「我听到的时候都快吓死了,下午又一直在坐门诊,好不容易才腾出时间来看看。我说那赵钦也太不要脸了,你没日没夜看着他爸他怎么好意思要告你的。」 一连串的话炮仗一般输出,温意先按着薛幼仪的肩膀让她坐下:「歇歇。」 「真是气死老娘了,好心没好报。」薛幼仪气得眉心直跳,坐下来才发现对面还有一个人。 她表情一下子愣住,扭头用眼神询问温意。 温意轻咳了一声,给顾连洲介绍:「这是我同事。」 「你好。」顾连洲点点头,面色正常。 薛幼仪神色瞬间变得十分古怪:「你好。」 说完她迅速道:「温意,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逃也般地离开,走到门口时顿了下,回头抛给温意一句话:「对了,陈老师说今天你夜班不用上了,回家休息。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这下轮到温意脸色一变,恨不得叉死薛幼仪。 她拿着筷子夹了口米饭,抬头看顾连洲,他倒是没对此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低头仿佛在回信息。 温意松了一口气,继续吃饭。 银耳送到嘴里,顾连洲忽然关了手机,冒出来一句:「你同事性格挺活泼。」 「啊?」温意把银耳囫囵吞下去,干笑两声,「是的。」 顾连洲淡淡挑眉,没再说什么。 温意咬着筷子,忽然想起来刚才薛幼仪的表情:「你认识她?」 「不认识,」顾连洲把手机扣到沙发上,「只是见过一次。」 「见过?」 「上次我从你们医院走的时候,她拦住我,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咳咳咳!」温意差点把自己呛死,勐烈地咳嗽。 顾连洲抽出一张纸递给她,轻拍她的后背:「慢点。」 「然后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连洲。 顾连洲扬眉:「我说没有,她说ok然后就走了。」 温意咳得更剧烈了。 这的确像薛幼仪会干出来的事,她指定是想着帮她确认顾连洲有没有女朋友,毕竟他的长相实在不像缺人追的样子。 顾连洲端过一旁的水:「你怎么了?」 「没事。」温意咳得脸通红,不敢抬头看他,抱着杯子喝水缓解。 好在顾连洲看上去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吃完饭之后,办公室陆续来了很多人关心她,七嘴八舌之间温意不知道顾连洲什么时候悄然离开。 娄锦月最为愤慨,和薛幼仪一起生气:「什么人啊这是,温老师你别担心,我让我爸把他公司最好的律师派过来,那姓赵的要是真告你,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对,」其他人也纷纷说:「不用怕。」 这件事从头到尾温意没有任何错,她问心无愧,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有些失落。 等大家慰问得差不多散了之后,温意听见手机震动几声,她打开看,是顾连洲发来的信息:【楼下等你。】 合上手机,温意去更衣室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跨上帆布包下楼。 顾连洲的车停在楼下,温意远远看见有个扎着双马尾身穿牛仔背带裤的小女孩在敲他的车窗。 小女孩看上去不到十岁,长得粉嫩可爱,抱着一大束新鲜的花,声音奶甜奶甜的:「叔叔,买花吗?黄色康乃馨可以保佑你的家人朋友尽快康復痊癒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应该是附近花店老闆的女儿,小小年纪很机灵,知道来医院的都是来看望患病亲朋的,讨个巧卖花。 顾连洲把车窗完全降下来,半个胳膊搭在窗上,嗓音带笑:「可是我没有生病的家人朋友。」 「啊?」小姑娘明显懵了,她看到拉开车门的温意,乌黑的眼球一转,「那可以买给叔叔的女朋友,叔叔的女朋友这么漂亮,怎么能不送给她花呢。」 温意一上车就听到这话,动作一顿,看向顾连洲。 她随即对小女孩轻声解释:「我不是叔叔的女朋友哦。」 男人沉吟片刻,勾勾手让小女孩靠近:「有什么花是可以让人开心的吗?」 「铃兰。」小女孩眼睛一亮,指着白色的花骨朵,「铃兰很好看的。」 「都给我吧。」顾连洲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对摺递给小女孩。 「好的叔叔!」小女孩明显开心起来,把怀里全部的九支铃兰抽出来,蹲在地上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打包纸和胶带打包。 温意还没动,驾驶座的男人打开了车门,下去帮小女孩一起。 骨节分明的长指勾着丝带,直截了当地打了个结。 温意通过半开的车窗看着这幅画面,天边是夕阳余晖,秾酽的云彩将白色的花瓣染成绸缎一般的质感,印在顾连洲的脸上,像她曾经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小姑娘拉拉他,顾连洲很绅士地靠过来,她趴在他耳朵边说了一句话。 温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幅画面,让她脑海中鬼使神差地勾勒出顾连洲以后结婚有女儿的样子。 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爸爸,又温柔又可靠,会把自己的女儿宠上天。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温意惊悚地晃晃脑袋,脸上发烫,她连忙用手背给脸颊降温。 顾连洲上车关门,把打包好的九支铃兰放到她腿上,看她一眼,随口问了一句:「车里很热吗?」 「没有没有。」温意连忙摇头,内心唾弃自己。 淡淡的清香从手上传来,像是雨后风拂过花园的香气,温意的思绪被拉回到到手上的铃兰。 「给我的?」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不喜欢?」 「没有没有。」温意否认,低头嗅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之前说请你吃饭还没机会,不如就今天吧,我不上晚班。」 顾连洲在红灯前停下,侧眸:「刚才没吃饱吗?」 温意有些不太好意思说,但她确实一天没怎么吃饭了,挂吊瓶的时候睡了一觉,补足精神便更饿。 「行,」顾连洲轻笑,手搭在方向盘上,「想吃什么。」 半小时后,二人抵达苏门区的一家烤肉店。 店内桌椅选择了裸-露自然的木色,轨道灯营造出浓厚的復古氛围,照亮桌子中间的烤盘。 温意高估了自己的饭量,稍微吃了几口后她便感觉到吃不下了,捏着一块烤面包片小口小口咬着。 两侧座椅的灯光偏暗,顾连洲的五官隐匿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更显出脸部立体轮廓。 她仗着灯光暗,明目张胆偷看了男人好几眼。 如果不是半途医院打来的电话,温意原本一整晚都该保持这样的好心情。 医院说,赵钦坚持要告她违规使用药物,让她接受调查。 「你不用管,」陈庭芳说,「医院会处理好的,我放你两天假,你好好休息,前段时间辛苦了。」 温意沉默片刻,低头看着灯在白瓷盘上的倒影:「老师,这就是您以前跟我说的,临床的信仰是一直在被磨灭的,对吗?」 「对,」陈庭芳说,「你现在告诉我,你失望吗?后悔拼尽全力去救他了吗?」 温意没说话,听着电话另一头陈庭芳道:「医院不是单纯的治病救人的地方,更多的是人生百态。你需要做到的是在这样的浑浊里,找到做一个好医生和保全自己之间的平衡。」 电话被挂掉,温意端起柠檬汁,慢腾腾喝了一口。 「吃饱了吗?」顾连洲突然出声,伸臂圈住她手里的杯子放下,水面上温意的倒影碎掉。 她抬眸,点点头。 顾连洲结了帐,温意跟在他身后,没开车,二人一起不知不觉走到苏门区的江边。 天色已黑,江边亮起橙黄色的灯光,照着湖面上零星的几艘船。 江边行人也很多,大都是本地人吃完饭随家人一起出来散步,骑自行车的队列从身边唿啸经过,带起一阵风。 他们走到灯塔下,温意胳膊搭在铁栏杆上,迎面吹着海风,夜晚的海风凉凉的,从江对岸吹拂过来,让人心头开阔。 顾连洲背靠着,没说话,安静地点燃一支烟,烟尾徐徐燃烧着。 海风吹散烟雾,只余淡淡的薄荷清苦味。 「去年我们队接了个案子,」他忽然出声,唿出一口薄雾,嗓音低淡,「一起入室的命案,邻居报的警,伤者是两位老人,被捅了十几刀。」 「救活了吗?」温意被吸引过来,回头,关注点落在这上面。 顾连洲看着她笑了下:「救过来了,作案兇手是他们儿子。」 温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顾连洲掸了下菸灰:「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不同意他娶一个做过夜场工作的女生,一家人来来回回吵了很久。他半夜喝了两瓶酒,捅了父母之后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就因为这?」温意难以置信。 她的长髮被海风吹起来,挡到脸前,顾连洲动了动手指,勾起把那缕头髮放回肩后。 温意没来得及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顾连洲接着说:「后来儿子被判了刑,那对老夫妻却无比怨恨报警的邻居和警察,整日在家里咒骂邻居,还来警局门口闹,邻居受不了搬了家。」 「为什么?」她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觉得,儿子只是一时犯错,邻居报警毁了他们儿子的一生。如果不是邻居报警闹上警局,私下解决也就行了。」 温意倒吸一口凉气,皱眉手扒着金属栏杆摇摇头。 顾连洲侧眸问她;「你觉得值得吗?」 温意转身,顾连洲侧靠着栏杆,姿态懒散,青筋脉络分明的手夹着烟,目光平静地望着她。 静默几秒,她慢慢说:「我觉得值得。」 「就像你刚才说的,」温意神色认真,「你会因为一次的被怨恨就不救受害人吗?」 顾连洲咬着烟,手指点着冰凉的金属,眼底深邃没说话。 「你不会,我也是。」温意替他回答,仰头,指着正在发光的灯塔,「也许有人会觉得它刺眼,但它不能因为有人觉得刺眼就不发光。」 顾连洲微微怔神,偏头看过去,她的脸笼罩在灯塔朦胧的光中,弱化了清冷的轮廓,眼底的认真却半分不变。 顾连洲盯她两秒,笑了,吐出一口烟:「我没那么伟大。」 温意摇摇头,被风扬起的黑髮映着苏门河上璀璨灯光,将她眼睛也照得像海底刚捞出的星星:「能坚持心里的信仰本身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陈老师和我们说过临床的信仰一直在被磨灭,可只要我心不死,它便永存。」 顾连洲偏头,抬手揉了揉温意的头髮,没说话。 温意慢腾腾地眨了眨眼,从她的角度,苏门河翻涌的海水在男人身后,眉眼在夜色中深邃立体。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今晚饭多少钱,我转你。」 顾连洲露出疑惑的神色。 「本来说好了就是我请你的。」温意解释。 她说着,前方来了一个卖氢气球的小摊,手里抓着一把线,各种动漫卡通人物形状的气球随着他的走动在天上飘,仿佛天边流云化成了实体掉在他手里。 江边有不少夫妻带着小孩子来散步的,小孩子见状都纷纷扯着爸妈的衣袖围住卖氢气球的小贩。 温意声音降下来,眼神不自觉飘过去。 她小时候也很喜欢这种氢气球,十岁之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晚饭之后带她散步也会给她买。 妈妈会从小贩手里买温意最喜欢的哆啦a梦图案的氢气球,蹲在她面前温柔地问我们意意为什么喜欢哆啦a梦。 她开心地接过氢气球的线,然后回答:因为它无所不能,就像妈妈一样。 妈妈摸摸她的头,笑容像春天的栀子花一样好看,说:妈妈不是万能的,但为了我女儿,我尽量无所不能。 后来她还是没有变得无所不能,相反,当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温意第一次绝望地意识到,这世上没有无所不能的东西。 一切都换不回生命。 妈妈不在了,也就没有人会给她买卡通氢气球了。 温意没有盯太长时间,草草看了几眼后收回目光,继续提醒顾连洲:「今晚饭多少钱?」 顾连洲半倚着围栏,慢悠悠道:「转钱多见外,换一个。」 「换什么?」温意迷惑。 他微抬下巴,指向卖气球小贩处:「去买个气球。」 温意被惊掉下巴:「你认真的?」 「不捨得?」 「不是,」温意犹犹豫豫,「你要哪个图案?」 「随便吧,你拿。」 温意不得不向着小贩走去,心里嘀咕顾连洲什么时候有了这爱好。 她付钱从小贩那里买了哆啦a梦的,多年过去,蓝色胖子仍然在小朋友里很受欢迎。 气球在她手里升天,温意走回去,递给顾连洲:「喏。」 顾连洲不知何时把烟按灭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他微微直起身,接过蓝色的线,而后懒洋洋道:「手伸过来。」 温意懵懵地,伸过去:「怎么了?」 蓝色塑料线被勾在男人的手里,他忽然拽着她的手腕往前一拉,随后低头,黑髮垂在额前,神色认真。 指腹刮过她的肌肤,还带着菸草的灼意,温意僵住,目光下落,顾连洲慢条斯理把线系在她手腕上,骨骼明晰的长指仿佛轻易能将她手腕合拢。 距离瞬间被拉近,与线一同缠绕的是二人气息,温意一愣,心跳几乎在瞬间加速,不自觉屏住唿吸。 「你……」她低声,有些语无伦次,「气球不是给你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是给我的了?」 温意回忆了一下,他只是让她买个气球,的确没说给谁。 「那我不就欠你两顿饭了。」 「不是说换个东西。」顾连洲说。 「换什么?」 他完全松开手,后退一步,蓝色的氢气球从二人头顶腾空,在夜幕下随风摇曳着。 温意下意识仰头,灯塔的光闪烁了一下,随着气球摆动的频率又忽然亮起黄荧荧的光。男人的声音与此同时从她头顶落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换我们温意开心点。」 第23章 流沙 虽然说陈庭芳给温意放了假, 但作为医闹事件的主人公,温意还是要出席调解现场。 医院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故而先约了赵钦私下调解。 温意一进会议室, 长木桌子两边坐着两排人, 气焰嚣张的赵钦和他年迈的老母亲,另一边是陈庭芳和两个律师, 一个是医院的法务,至于另一个—— 娄锦月说到做到, 竟然真的请了她爸爸公司的律师来帮忙。 调解过程很短暂, 赵钦拒不和解,坚持要医院免医药费并且赔他们钱。 到最后医务处的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不想再和这样无理取闹的人继续交流。 这场调解无疾而终,温意走出调解室, 陈庭芳长辈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老师说的几天是多久,我可以休息一周吗?」 「少做梦,」陈庭芳竖起柳眉:「最多给你批两天, 后天麻利给我滚回来上班。」 温意吐吐舌头。 陈庭芳一走,薛幼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一手揽住她的肩膀:「昨晚二人世界怎么样?看你今天这么开心。」 「你能不能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薛幼仪笑嘻嘻地揽着温意走:「不过我看你今天没怎么被那姓赵的影响, 还是挺欣慰的。」 温意轻轻嘆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薛幼仪捏捏她胳膊, 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人性千千万万种,你年纪小,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 温意看她:「你见过很多?」 「当然。」薛幼仪耸耸肩, 还想说什么,护士一通电话轰过来, 把她喊走。 温意看着她急匆匆走远的背影,一时意识到自己今天不用上班,习惯了忙碌脚不沾地的生活,陡然闲下来不太知道做什么。 结果还没走出医院,她手机响起来,是南熹打来的电话。 「温意!」南熹清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像挣脱了束缚的兔子:「我回陵江了!」 「现在?」温意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看了眼手机,确定现在是周一上午,工作日。 「没错!」南熹欢快道:「我现在刚下高铁在南站,你在医院上班吗?我过去等你中午一起吃午饭。」 「我,」温意还没从惊讶里缓过神来:「我今天不上班,不过我现在确实在医院。」 「不上班?你也辞职了?」 「没有,我是放假,」温意抓住重点:「你辞职了?」 「没错,那傻逼老闆我不伺候了。」南熹吐槽:「那你在医院等等我,我去找你。」 「好。」温意迷迷煳煳答应了。 和南熹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她刚回国的时候。 温意在医院门口等了大约半小时,远远看见一辆眼熟的车停在她面前。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南熹从里面跳出来,一上来立刻抱住温意转了几圈:「好久不见宝贝,想死你了。」 「好久不见。」温意回抱住她,眉眼弯起来。 南熹的肩后是顾连洲的车,他懒散地坐在驾驶座,等她们俩抱完之后,眼神睨过来:「东西不拿了?」 「拿拿拿,」南熹跑过去拿,「哥你不能把我们俩送去商场吗?」 顾连洲瞥了她一眼:「你辞职跑回来,我可没辞职。快拿下来,我还要去法院一趟。」 「知道了,」南熹嘟囔着,「行李箱我不拎着了,你晚上回家的时候帮我带走。」 顾连洲没搭她的话,目光越过,看向温意:「调解成功了吗?」 温意摇了摇头:「没有。」 他们俩的对话听在南熹耳里云里雾里,等顾连洲走了之后,她抓住温意的胳膊:「什么调解?」 温意向计程车报出目的地,回头简短解释:「前几天有个医闹,你哥正好也在医院。」 「天吶,」南熹惊唿,「你没受伤吧?」 「没有。」温意笑着,「我刚才在医院就是和他们调解。」 「这也太过分了,」南熹气哄哄的,「我哥有没有揍他们?」 温意哭笑不得:「熹熹,你哥是警察,怎么能随便揍人呢?」 她接着转移话题:「你说你辞职的事,为什么辞职?」 「一提我就气,」南熹撸起袖子,「我跟你说……」 她声音清脆动听,讲话生动,连司机大哥都被吸引了过来,和她一起骂老闆同事。 到最后南熹说累了,摆摆手总结:「上司脑残老闆笨蛋,这活谁爱干谁干。」 「那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温意付钱。 南熹挽着她的手:「不知道,先过完中秋吧。我暂时不太想上班了,上班对我san值伤害太大。」 温意忍不住笑起来。 从高中开始就这样,南熹活泼开朗,是小太阳,大家都喜欢她。 二人吃完午饭,接着又逛了一下午。大多数时候是南熹在说,温意安静附和两句。 天色将暗时,南熹捨不得温意,要去温意家睡。 温意原本想一口答应下来,突然想到自己家对面是顾连洲,及时改口剎车:「我那不太方便。」 南熹疑惑:「你不是刚搬了新房子吗?」 温意以手握拳轻咳一声:「你刚回来,南阿姨一定特别想你,不如我跟你回家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那更好了,」南熹说,「我本来还怕你不愿意去呢。」 温意没说话,她暂时不知道怎么和好友描述目前和顾连洲的状态。 这些年,南熹早已以为她放下她哥了。 顾家只有南琼一个人在家,南熹一回家就抱怨:「我爸又出差啊,我回来他都不在。」 「你爸哪知道你突然回来,」南琼接过女儿的包,「多大人了这么任性,说辞职就辞职。」 温意进门下意识先看向楼梯,接着乖巧打招唿:「南阿姨好,我是温意。」 南琼愣了一下,仔细看了温意几眼:「小意啊,女大十八变,阿姨差点没认出来。」 「温意是不是变得超级漂亮。」南熹笑嘻嘻的。 「人家温意从小就安安静静地比你有女孩子样,」南琼嫌弃地看了女儿一眼,拉过温意的手进屋,「我听连洲说,你现在在陵江医院上班?」 「嗯。」南琼的手很软,人也温柔,让温意想起了妈妈,她乖乖回答,「我在仁民医院心胸外科。」 「小意学医了啊,」南琼惊喜道,「那阿姨以后不舒服可以找你看看。」 「您给我发信息就好。」温意打开了自己的微信加上南琼。 南琼还想和她聊几句,奈何顾承德的电话打来,让她帮着找几份文件,她让温意随便坐,上楼找文件去了。 南熹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倒了两杯果汁:「幸好有你,否则我妈要拉着我的手唠叨了。」 南琼从二楼向下看,叮嘱二人:「厨房有西瓜,你们要吃自己切。」 「知道了妈妈。」南熹有气无力。 温意侧头看往自己身上趴的南熹:「你要吃吗?」 「想吃,」南熹懒洋洋的,她有漆黑纤长的睫毛,半垂下时眼型和顾连洲很像,「但不想动。」 「那我帮你切。」 「我爱死你了宝贝。」南熹虚空给了她个飞吻。 温意凭着记忆绕到厨房,盛夏日头绵长,此刻外面日色的余亮仍在,厨房开着灯,大而亮堂。 她把西瓜放在水池里清洗,清晰透明的水流流过绿油油的瓜皮,像在延迟夏天最后的日子。 温意纷乱的思绪随着冰凉的水慢慢平静下来。 从她踏进顾家的那一刻,回忆便如碎纸机的纸片般密密麻麻涌来。 顾家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桌椅都是用了很多年的上等红木,只是将家电更换成了更现代化的设施。 好像她看向夕阳照射的楼梯,顾连洲仍然会懒散张扬地从二楼下来。 温意把西瓜抱到大理石的台面,脚下有圆形的扫地机突然撞到她,提示着她现在不是十年前。 她也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小白鞋开胶而自卑的女孩。 温意合拢思绪,四处看了一下,寻找水果刀。 她寻觅得专注,因此没听到开门声和客厅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刀架上挂着一排刀,温意仔细看过去,挑中了其中最长的一把长方形刀,猜测应该是专门用来切西瓜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南熹过来了,举着刀回身:「这是切西瓜的吗?」 身后那人距她只有一步之遥,银光凛凛的刀面反射出男人硬朗的下颌线。 竟然是顾连洲,他不知何时回来了。 温意呆了一秒,眼前的薄薄刀尖被男人两指捏起,顾连洲偏头,刀锋在他脸边,阴影错落在他高挺的鼻骨之间,仿佛将他嗓音也衬出一种金属冰凉的质感,他看着她笑:「你拿得还挺准。」 「我毕竟是专业拿刀的。」温意下意识回。 顾连洲笑了下,另一只手顺着向下握上她的手,指腹温热,掌心略带着薄茧,稍一用力,将刀从她手里拿开。 一瞬间的接触,温意想起昨天他给她系气球时,指腹摩擦过肌肤,也是同样的质感。 温热的,有微微薄茧的,很有力量感的一双手。 但是每次碰她时都很轻。 他走到流理台边,切开西瓜,宽肩长腿,一身黑衣,与深色的大理石流理台相得益彰。 切好一盘,他放了两个银叉,推到温意面前,顺口问:「南熹说你今晚睡这?」 「嗯。」温意也靠在流理台边,叉起一小块汁水饱满的西瓜。她今天穿了一件长款收腰的牛仔连衣裙,长发垂在脑后,纤细又漂亮。 顾连洲视线落过去,顿了顿,刚想挪开的瞬间,她开口,清丽的嗓音: 「你呢?」 第24章 流沙 「我也留下。」顾连洲轻描淡写道, 将刀放在水龙头下清洗。 西瓜被切完,码在两个透明的水果碗中,温意端起其中一个回客厅, 刚坐下南熹便靠到她身上, 赖唧唧地蹭了两下,温意插一块西瓜递到她嘴边。 南熹张口咬下, 还没开始咀嚼,被人从后面掐起后脖颈, 她叫起来:「啊!哥你干嘛!」 「你没骨头没手吗?」顾连洲把她拎到另一边, 「不会自己拿?」 「顾连洲!」南熹对他拳打脚踢,「你管我讨厌死你了。」 南琼此时找到文件下楼来,一看兄妹俩就头疼,她打电话叫来上门取件的快递, 而后温和地问温意晚饭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温意朝南熹那看了一眼,她已经放弃武力反抗,身体前倾愤愤叉着西瓜, 顾连洲则悠闲地坐在单人沙发上回覆信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那阿姨订唐竹园的餐了,」南琼鲜少见到这里这么热闹, 十分热情, 脸上的笑都没下来过,叫顾连洲,「连洲, 你去把你爸上次从国外带的那瓶粉红葡萄酒拿出来。」 「妈,」顾连洲无奈,「您让俩小姑娘喝什么酒啊。」 「葡萄酒而已, 不会醉的。」南琼瞪他,回头对温意又是温声细语的, 「小意今天不走了,在这睡吧。」 「她不走!」南熹举手示意,对她哥扒了个鬼脸,「看不起谁呢,我是我们公司最能喝的。」 顾连洲瞥她:「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 他不得不去拿酒,南琼打电话订餐,没过一会儿便送来了,温意和南熹一起把菜摆上桌。 一上桌吃饭,南琼就忍不住唠叨南熹:「你多大的人了,这么任性,辞职也不说一声?」 「辞职有什么说的,」南熹咬着一块松鼠桂鱼,「我在那个公司饱受折磨,再不辞职精神状态就出问题了。」 「让你回来去你爸公司上班你也不去,」南琼给女儿夹了一块鲫鱼,「非要在外面工作吗?家里有公司不能上班?」 「我不想当关系户,」南熹振振有词,「我要自食其力。」 顾连洲将酒正倒入醒酒器中,闻言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 「收起你的爪牙,」顾连洲好心提醒,「否则你以后可能没法「自食其力」了。」 南熹秒怂。 南琼听懂了这里的意思,点点南熹的额头:「你就知道问你哥要钱,不能问我要吗?」 「不想让您担心嘛。」南熹喏喏。 「您就别操心她了,」顾连洲慢悠悠道,「她除了没向你伸过手之外,爸那边每月也打不少。」 南琼嘆了口气,随即关心起另一个问题:「找到男朋友没有?」 这个问题南熹已经能熟练转移对象:「我哥不结我不结。」 「你哥我是不指望了,我也懒得管他。」南琼说着,顺手夹了红烧排骨放进温意碗里,笑眯眯问,「小意有交男朋友了吗?」 「还没呢阿姨,」温意顺感不妙,「不着急。」 「你年轻又漂亮,平时在医院里就没钟意的?」南琼关心。 温意不自觉瞟了顾连洲一眼,他在倒酒,动作漫不经心却极为干净利落。 一杯酒被推到温意面前,粉红颜色的葡萄酒,在灯光下泛着让人少女心爆棚的光泽,他拦住南琼的话头:「您让人好好吃饭成不?」 餐桌是长方形,南琼坐主桌,温意坐一边,顾连洲和南熹坐另一边。 「我怎么不让人好好吃饭了,」南琼看顾连洲不顺眼,「我前几天让你加那女孩微信,你为什么不加?」 「什么女孩?」南熹凑热闹。 「妈,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成吗。」顾连洲按按额头。 「所以我现在不管你,」南琼哼一声,转向温意,「小意喜欢什么样的,阿姨给你介绍?」 温意受宠若惊,脸色涨红:「不用了阿姨。」 「没事没事的,」南琼热情,「阿姨给你介绍的保证都是好的。我有个朋友,她儿子和你一样大,今年刚博士毕业,现在是个律师,你看怎么样?」南琼说着说着找出了那个律师的微信。 温意年幼丧母,实在不太会和长辈相处,不知道怎么拒绝,受宠若惊地被迫欣赏律师照片。 「长得怎么样,」南琼问,「是不是挺周正的。」 照片是那种很典型的企业照,一身西装蓝底背景加上笔挺的站姿,长相也斯斯文文的。 「小意你性子安安静静的,就该找这样的男朋友,有共同话题。」 温意斟酌半晌,给出中肯的评价:「挺好看的。」 她话音刚落,桌对面的顾连洲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起来,说了几句后立马放下筷子跟南琼说:「妈我不吃了,队里有急事。」 「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了,」南琼的注意力立刻被拉过去,「那你几点回来。」 「看情况。」顾连洲言简意赅,拎起旁边的外套直接出门。 南琼絮絮叨叨地跟过去,送他出门后一边嘆气一边抱怨:「造的什么孽我这是,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 「小意,那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们加上之后先聊聊接触接触。」南琼坐过来,拍拍温意的肩膀。 温意正搜肠刮肚寻找委婉拒绝的想法,手机震动两下,顾连洲发来信息:【帮我看一下车钥匙在餐桌上吗?】 温意精神一振,探头看去,车钥匙果然摆在顾连洲刚才坐过的位置,主人忘记了它。 「阿姨,」她小声打断南琼的话,「连洲哥车钥匙没拿,我去给他送一下。」 叫出连洲哥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毕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称唿了。 「车钥匙?」南琼惊讶环视一圈,「他自己不回来拿叫你送?」 「没事的阿姨,」温意反而松了口气,起身抓过那个车钥匙,「我送一下就回来,你们先吃。」 她推开顾家的门,沿着楼梯下去,顾连洲的车就停在院子里,天气阴沉沉的,开始入秋,空气闷热一丝风没有,像是要下雨的前兆。 温意一级一级楼梯往下走,心里也闷闷地想,南琼给她介绍男朋友,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惦记谁。 她走到驾驶座的窗边,弯腰把钥匙递进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谢谢,」顾连洲接过,男人微硬的指节若有若无滑过她的掌心。 温意垂手,没走,顾连洲点起一支烟,火星明灭,他通过这样的光安静地注视她。 她莫名被看得有些紧张:「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男人无声笑了下,收回目光,「回去吃饭吧。」 「哦,」温意顿了顿,「那你注意安全。」 她往回走,听到身后车发动的声音,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悄悄回头,车尾的光影正好驶出视线外。 吃完饭,南熹总算缓解了坐车加逛街一下来带来的疲惫,她恢復精神,拉着温意到楼上,按着她坐下,自己来来回回楼上楼下好几趟抱了一大堆零食和汽水过来。 花花绿绿的袋子和瓶子堆在地毯上,一下子还真让温意回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和南熹窝在一起聊天学习的时光。 「喝酒吗?」南熹晃晃从酒柜里扒拉出来的威士忌,拎着两个切割水晶玻璃杯,「我爸的酒,一定是好酒。」 温意盘腿,牛仔裙堆起来,一截小腿白嫩,她抱着个靠枕,点点头。 南熹把两个杯子倒满,水晶碰撞,二人像将士战沙场那样饮尽。 温意的酒量还可以,寻常不太容易喝醉,喝多了脸上只会浮现一层淡淡的红色。 南熹却不行,她酒量奇差无比,一杯酒下去,眨眨眼挪到温意旁边,直勾勾盯着她不眨眼。 「你怎么也看我?」温意毛骨悚然。 「温意,」南熹似乎踌躇了很久,才很小声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哥啊?」 「轰隆」一声,伴随着她的问句,窗外骤然间闪现一道白光,随后惊雷响起,夏末的暴雨忽然而至。 噼里啪啦的雨声如注,打在地上,叶面,半开着的窗户有风灌进来,捲起了窗帘。 温意利索地爬起来:「我去关窗。」 她回来时南熹支着脸,睫毛半垂,似乎是有点喝醉了,声音软软的:「温意,你要是不想说就不想说。我只是替你不值,我哥有什么好喜欢的,值得你惦记这么多年。」 温意坐下,把南熹的头靠到自己肩上,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但我确定他值得。」 耳边响起均匀缓慢的唿吸声,南熹睡着了,地毯靠着床边,温意把她拖到床上去睡,拉好被子。 雨越下越大,似乎没有减弱的趋势,温意洗完澡,换上南熹的新睡衣,擦着头髮推开阳台的门。 冷风和雨滴瞬间侵袭,赶走了不少夏日的燥意,温意唿出一口清凉的气,一杯酒下去,反而打消了她的困意,让她越发清醒。 南熹睡得很沉,温意关了灯,回到床上,动静很小地戴上耳机随便打开了一部电影看。 电影有两个小时,看完已经过了十一点。温意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外面雨声渐渐小了,淅淅沥沥的,万籁俱静,偶尔有一两声汽车驶过的声音。 温意犹豫了一会儿,打开微信,给顾连洲发信息:【你不回来了吗?】 绿色的对话框滑动出去,她瞬间觉得自己脸有些烧红,心跳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明显。 十分钟之后,顾连洲回覆:【还没睡?】 温意慢腾腾打字:【不困。】 顾连洲:【南熹睡了吗?】 温意:【她睡了。】 这次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回,是一个问句:【吃夜宵吗?】 手机亮光打在温意脸上,她呆了一秒,随后顾连洲传来一张照片,显示他正在买夜宵,温意想起他走之前没怎么吃饭。 她眼睛被屏幕照得亮亮的,回覆:【吃。】 温意悄悄掀开被子爬下去,小心关上阳台的门,趴在阳台上往下看。 雨已经停了,空气很清新,凉凉地拂到人肌肤上,带来舒适的体感。叶片上积攒的水珠时不时掉下几滴,将地面深深浅浅的水洼激起一圈圈涟漪。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车驶进来,车灯照亮了顾家的庭院。温意眼前一亮,直起身看到顾连洲从车里出来。 他拎着东西,锁上车往前走的时候顿了顿,停步,忽然向二楼阳台看去。 阳台上开着一盏昏黄的灯,浅浅的光晕将温意笼罩在里面,温意穿着柔软的睡衣,看不清什么颜色,唯有一双乌黑的瞳仁亮得像星星。 顾连洲怔神几秒,向她笑笑,拎着东西去开门。 温意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心跳扑通扑通的,她缓了一会儿,打开阳台门,轻手轻脚穿出房间,屏着一口气将房门关好。 顾连洲从楼梯上来,这一次他看清了温意睡衣的颜色,非常夏天的豆绿色,将她肌肤衬出一种象牙的质感。 靠近时,他嗅到了淡淡的酒气。 「你和南熹喝酒了?」 温意摸摸鼻子,没想到他会察觉,伸出一根手指:「一点。」 顾连洲把买来的东西拿到露台的圆几上,两张藤椅,雨后凉风吹来十分惬意。 温意要了十三香小龙虾,她解开袋子,瞥到一抹绿色。 「七喜!」她惊喜,绿色的易拉罐上还带着冰水珠,「好久没喝到了。」 「路上看到的。」顾连洲勾勾唇,手掌虚虚覆住易拉罐表面,食指勾起拉环,「嘭」一声汽水冲突阻碍,冰凉清甜的气息钻入温意的鼻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这是她记忆里,真正属于夏天的味道。 没想到在夏天将要结束的时候再度捕捉。 小龙虾做得鲜嫩入味,温意戴着手套剥,吃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垂在胸前的长髮沾到汁水。 她低头试图把头髮用下巴甩开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后是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淡香夹杂着雨水的清凉之气靠近,顾连洲洗完脸回来,俯身顺手帮她把头髮拢起来。 温意瞬间挺直嵴背,听到他问:「我帮你?」 她僵着身子点点头,把两个手套摘下去,白嫩的手指也浸上了红油,她用小拇指小心缓慢地勾出自己手腕上的发圈,向后递。 甚至不敢回头。 顾连洲接过来,入手的长髮滑腻如绸缎一般,扎起来,视线里只余一截纤长白皙的脖颈。 夜里似乎静得太过,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也停止,温意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和身后人的唿吸声。 不过一瞬间的事,风声继续,顾连洲松手回到自己的座位,温意松了口气,抽过一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指尖。 顾连洲端起玻璃杯慢慢喝了一口,里面乘着琥珀色的冰球,切割完结的外壁水晶折射着漂亮的光。 他不说话,温意也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安静地有些诡异。 直到外面忽然想起「咚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南熹没睡醒的声音:「哥,你睡了吗?」 温意慌神,忽然抬手,不小心打翻了七喜,没喝完的汽水在地面汩汩流出来,小气泡一个接一个炸裂。 南熹好像是捕捉到了这个动静,又敲了两下门:「哥,给我开个门。」 温意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小声地问:「我要不要藏起来。」 她潜意识觉得如果现在让南熹看到,她必然会误会什么,而自己和顾连洲还没到那份上。 温意是很没安全感的性格,一件事不到最终做完她都不习惯和别人讲,就像拿奖学金,没到拿到手的那一刻,都不会与人分享喜悦。 顾连洲倾身拿起绿色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闻言笑了:「你躲什么?」 「我,」温意一时不知如何措辞,「我怕南熹误会。」 她脸色绯红,仿佛真是很紧张。顾连洲笑意更深,环视一圈:「你想躲哪?南熹应该会进来。」 「门后吧。」看惯了推理片的温意脱口而出,这样南熹进来的时候她就可以顺势逃走。 「哥~」南熹在门外睏倦地叫着,趴在门上,「顾连洲,你快给我开门啊。」 门忽然被从里拉开,她一下被闪倒,脚尖往前扑,差点摔到她哥身上。 顾连洲及时扶稳她,睨一眼:「大晚上不睡觉找我干什么?」 「你不也没睡觉,」南熹被闪清醒了,揉揉鼻子,「我找不到温意了,楼下找一圈都没有,你有没有看见她?」 顾连洲一手扶着门,余光瞥向门后,温意躲在里面,也幸亏她瘦,贴着墙壁和门之间还有空隙,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样子。 他心下好笑,面上仍然淡淡道:「你自己朋友自己不看好,找到我这儿来了。」 「好奇怪,」南熹挠挠头,「她手机也没拿,去哪了这是大半夜的。」 说着说着,南熹忽然觉得惊悚:「哥,温意不会出去然后出事了吧。」 「放心,」顾连洲漫不经心,「人家比你有脑子。」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南熹炸毛,「温意要是出点什么事呢。」 门后,温意心生愧疚,听南熹的语气,她是真着急了。 顾连洲被吵得头疼,抬手揉了揉南熹的发顶:「闭嘴,你回去睡觉,我去帮你找温意可以吗?」 「我和你一起去,」南熹闻言,「我先去换个衣服。」 她说着蹬蹬蹬跑开,顾连洲耳边终于清静,扶着门的手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愣了一下,回眸看去,躲在墙和门缝隙之间的女孩正在擦拭他指尖的一点水渍,是刚才端酒杯的时候外壁雾化出来的。 她神情认真,垂着眸,漆黑纤长的睫毛安静承载着微微上扬的眼尾,柔嫩的指尖时不时擦过他的皮肤。 顾连洲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前几天在华和医院卖花的小女孩对他说的话。 「叔叔,」小女孩小声趴在他耳边问,「车里的姐姐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如果她不是你女朋友的话,」她继续说,「她一定喜欢你。」 第25章 流沙 南熹在衣帽间换完了衣服, 再出来的时候,竟然看见温意好端端地盘腿坐在床上,两只纤细的胳膊支起, 托着脸发怔般看向窗外, 长发顺着她纤细的骨骼落下,细看耳根处有些微红。 「温意, 」南熹错愕道:「你去哪了刚才?」 温意慢吞吞转过头来,挠了下脑袋:「有点渴, 去楼下倒水喝了。」 「你吓死我了宝贝, 」南熹走过来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脸:「你看我都换上衣服差点出去找你了。」 「对不起啊熹熹。」温意小声道歉。 「你没事就好。」南熹回去换回睡衣,仰躺在床上。温意在她身边躺下,二人齐齐对着天花板瞪眼。 「你困吗?」南熹问。 「不困。」温意睁着眼,即便已近深夜, 她还是丝毫没有困意,脑海中一帧一帧回放着刚才的画面,尤其南熹还在身边, 更加深了她对好姐妹说谎的愧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我睡了一觉也不困。」南熹说:「我们好久没有这样躺在床上说悄悄话了。」 「是好久了。」温意扬起唇角,以前上学时, 倒是经常围床夜话, 八卦数学老师的头髮什么时候掉完,年轻漂亮一天三套衣服不重样的英语老师明天又会穿什么。 包括年纪最帅的校草,班级里谁和谁又谈恋爱了, 都是枯燥的高中生活中乐此不疲的谈资。 那时候大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个暗恋的人,不说出来同学也心知肚明。只有温意没有,她对一学校的男孩子都心如止水, 偏偏期待放假见到那个人。 南熹沉默了会儿,忽然嘆气:「温意, 我跟你说,有件特丢脸的事,我现在回想都觉得丢脸。」 「什么事?」温意侧转过去。 南熹也转过去,两个女孩面对面,她小声说:「你还记得我大学的时候跟你说喜欢的那个学长吗?」 「记得啊。」温意回忆:「他不是大你两届,你大二的时候他就毕业了吗。」 「我又遇见他了。」 「这么巧?」温意瞬间精神:「在哪啊?」 「别提了,」南熹懊恼:「就我辞职的那天,跟上司吵完架出公司的时候高跟鞋还断了,我还打着电话骂骂咧咧的,疯婆子一样碰见他了。」 「然后呢?」 「他好像没认出我。」南熹嘆了口气:「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难过。」 温意仔细打量了南熹:「真没认出来还是假没认出来?」 「感觉是真的。」南熹说。 「他瞎了。」温意肯定道:「要不就是脑子不好。再隔十年我也能认出你。」 「还是姐妹好。」南熹上来抱住她,忽然「噫」了一声:「对了,我记得我睡之前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问题?」 「就是……」南熹悄悄凑近她的耳朵:「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哥啊。」 她唿出的热气把温意耳朵熏麻,温意推开她,不说话。 南熹眨眨眼:「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温意,我可太了解你了,快回答我。」 「不,」温意拒绝:「晚上你问的时候我已经回答过一遍了。」 「什么!」 「你自己没听到不能怪我。」温意无辜。 「不行不行,你再说一遍。」南熹扑上来。 温意宁死不从,二人闹来闹去,最后南熹精疲力尽,嘟囔着明天再问,一起沉沉睡去。 第二天不上班,又因为前一天睡得晚,温意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南熹趴在一旁,小腿翘着,悠哉悠哉地玩手机。 窗帘很遮光,只有南熹的手机是亮的,温意迷迷煳煳揉眼,下意识说了一句:「不要在黑暗里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温医生。」南熹吐吐舌头,翻身下床去把窗帘拉开。 下过雨的天气极为晴朗,窗户大开后,温意罕见地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竟然降温了,」南熹搓搓胳膊:「秋天要来了吗?」 天气不好也不坏,没什么太阳,云层不算太厚,刚好提供给人舒适的体感温度,温意最喜欢这样的天气。 下楼的时候,南琼坐在客厅看书,闻声笑眯眯看过来:「醒了,午饭想吃什么?」 温意有种被家长抓住睡懒觉的错觉,南熹无所顾忌的靠过去:「都行,我和温意下午想出去玩,今天应该不会下雨吧妈。」 「应该不会,」南琼合上书:「不过今天有点降温,你们俩带个外套,我让司机送你们。晚饭也在外面吃吧,我晚上不在家。」 「好嘞妈妈。」 顾连洲一早便上班去了,午饭也没回来吃。温意和南熹吃完饭,回房换衣服准备出门。 温意平时在医院不太化妆,最多涂个防晒,现在却坐着老实被南熹摆弄。 「张嘴……对,抿一下。」南熹拧上口红盖子:「成了!」 「让我看看。」温意有点不放心,找镜子。 「放心啦大美女,」南熹拍胸脯:「我只是给你涂了隔离加粉饼和口红,很淡很淡的,你根本不需要眼影好吧。」 温意看向镜子,确实如她所说,玫瑰红色的口红增添了不少气色,让她的眉眼五官仿佛瞬间生动了起来。 二人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两点左右才出门。 一个下午玩了很多地方,温意鲜少有如此放松的时刻,不会有急救的电话,也没有其他的顾忌,和昔日好朋友只用思考什么最好吃,哪件衣服更适合她们。 最后在一家鞋店里,温意没什么力气地坐在沙发上,看南熹一边试鞋一边接电话。 她说了几句,转头问温意:「我哥说他快下班了,来接我们去吃饭。」 温意揉了揉自己的小腿,应了句好。 来的不止是顾连洲一个人,温意和南熹坐上车后座,副驾驶忽然探出个男人头来跟她们打招唿。 「韩大哥,」南熹一眼就认出来了,张口调侃道:「今年比去年帅不少啊。」 韩木乐了:「还是妹妹会说话。」 「温医生,」韩木回头,乐呵呵的:「好久不见啊。」 「韩木哥。」温意点头。 「你俩这么客气,」南熹吐槽道:「不知道以为代表会面呢。」 「不客气不行啊,」韩木贫嘴:「难道我也喊人妹妹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我们家温意确实比你小。」南熹故意道:「韩大哥,您今年还没找着对象呢。」 「你又戳哥伤疤,」韩木哀嚎,去向顾连洲求助:「头儿,能不能管管你妹子。」 顾连洲懒懒开着车,轻嗤了声:「刚才还哥哥妹妹地叫着,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她亲哥呢。」 他说着话扫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南熹和韩木一直在扯皮,后面的另一个女孩却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头靠着车窗,一点一点的。窗外光影流转,忽明忽暗照在她脸上,嫣红饱满的唇将皮肤衬得更加吹弹可破。 顾连洲收回目光,放缓车速。 温意倒也不是困,就是累,想闭目休息一会儿,结果在南熹和韩木叽叽喳喳的声音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车停在一家烤鱼店门口,陵江最有名的一家无骨烤鱼,活鱼现挑。温意在车停止的同时睁开了眼睛。入目是驾驶座的男人在昏暗的车厢中回头,从烟盒中抖出一根烟衔在嘴边,唇角微微下压,声音里带着笑意:「睡得好吗?」 温意一激灵,坐直了身子:「挺好的。」 「终于到了,」南熹欢唿:「饿死我了,我好想念这家的烤鱼。」 四人一起下车,顾连洲和韩木走在二人后面,在快到门口的时候旁边经过一个穿着全身黑的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弓着腰,步履匆匆。 「那个人好奇怪啊,」南熹小声跟温意咬耳朵:「他身上那件夹克明明是冬款,虽然现在降温了也不至于这么热吧。」 话音刚落,顾连洲脚步一停,锋利的眼尾扫向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 「头儿,」韩木也压低声音:「你听见了吗?」 「是刀。」顾连洲声音凛冽。 韩木肯定地说:「两把,在他腰腹的地方。」 烤鱼店所处位置在陵江cbd商圈,温意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刚想开口问,另一边夜市聚集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尖叫,仿佛从天而降的惊雷点燃了人群,所有人都尖叫着。 顾连洲和韩木脚步一停,撂下一句让她们俩去店里然后飞快向人群走去,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南熹捂嘴:「好像是刚才从我们旁边经过的那个人。」 那人已经红了眼,从自己腰腹中抽出两把刀,在人群中乱砍,人群蜂鸟般四散,璀璨的花灯此刻仿佛变成的催命的信号灯,保安拿着保安棍出来,想组织人群往后退,却因为乱糟糟的局面无论如何大哄都没用。 小孩的哭闹声,男女的尖叫,保安的叱骂声乱成一团,原本繁荣的商圈中心瞬间变成灾难场。 温意手心里在冒汗,心跳止不住地加速,拉着南熹的手,发现对方手里也是汗津津的一片。 那人挥舞着刀,疯了一样,不管不顾仿佛只想报復社会。 他沖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孩子被吓到,哇哇大哭起来,眼看着刀锋逼近,下一秒,男人的身影从人群里跃出,一把揽起年轻母子,疾速转身将他们放到安全的地方。 孩子还在哭,母亲吓得面色苍白,顾连洲顾不上安慰他们,回身抬手狠狠向那人的手腕噼下去。 那人惨叫一声,刀把落地,韩木及时把他按在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那人在地上抖动了两下,银光勐然间突闪,他从怀里又抽出一把刀。 「韩木!」顾连洲扬声提醒,一手及时按住那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推开韩木。 韩木反应过来,抬脚狠狠踹了地上的人一角,锋利的刀刃擦着顾连洲的手背滑过,落到地上。 南熹高声叫了一声「哥!」,抬脚就想冲过去,温意死死按住她的手,摇摇头,转身向反方向的药店走去。 几辆警车鸣笛包围了商圈,韩木揪起那人的衣领,把他甩进警车,恶狠狠地道:「老实点!」 「顾队,」来的警察连忙递给顾连洲一张纸:「怎么处理?」 「先带回去,」顾连洲随意按着手背上冒血的伤口,红色瞬间染血:「关着,让他冷静冷静,明天再审。」 「是,」警察道:「您的伤?」 「不碍事。」顾连洲把纸巾丢在垃圾桶,目光穿过人群去找那两个姑娘的身影。 没看到,他皱了皱眉。 韩木一边走一边骂:「真晦气,好好出来吃饭能碰上这种神经病,头儿你没事吧,去附近医院包扎一下?」 顾连洲摆摆手,二人走到烤鱼店门口,迎面看见温意和南熹从同一条街的药店里拎着小袋子出来。 韩木愣了一下,笑了,拍自己额头:「瞧我这记性,去啥医院,现成的医生呢。」 随即他感慨:「还是妹子贴心,看到头儿你受伤了知道去买药呢。」 南熹先冲过来:「哥!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你要有点事我怎么跟妈交代呜呜呜。」 顾连洲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这么巴望你哥出事。」 「你都快吓死我了好不好!」南熹眼眶都红了:「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你哥这不还好好的呢。」顾连洲说着,看向提着袋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温意,她也不看他,只说了一句:「先进去吧。」 韩木走在温意旁边,嬉皮笑脸:「本来还说去医院呢,还是温妹妹周到。」 四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去到二楼包厢,韩木菸瘾犯了,叼着一根烟出去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温意,」南熹紧张兮兮地:「麻烦你了。」 温意摇摇头,拉了一张椅子坐到顾连洲对面。 南熹一看见她哥的伤口,就在心里咬牙切齿辱骂刚才持刀行兇的人。 温意从袋子里找出棉签,酒精棉片和碘伏,撕开一个棉签,浸没入碘伏里。 外面服务员来敲了两下门之后开了半个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这边需要您来选一下鱼,因为我们活鱼现杀会比较慢。」 「我去吧。」南熹深吸一口气,放下那些怨念。 门开合声音之后,说话声也远去,包厢里一时只剩下二人,空调的吹风声微微作响。 温意低着头,仔细查看顾连洲的伤口,伤在腕骨处,不算太深,血迹也渐渐干涸。 她一言不发,捏着棉签,先仔仔细细地沿着伤口外圈消毒一边。 二人离得极近,膝盖抵着膝盖,她捧住他半边手,搁在自己的膝头。 顾连洲掌心所触是偏硬质的牛仔裙布料,然而牛仔裙下的肌肤却是温润滑腻的。他碰到她的手,冰凉得惊人,不知道是不是包厢内空调风吹的。 「温意,」他蹙眉,两指合拢轻轻刮过她的肌肤:「你冷吗?」 温意消毒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睫毛颤了颤说:「别乱动。」 她说话的声音有点低,情绪难辨,总归不算开心。 「吓到了吗?」顾连洲说,安抚的力道:「一般这种事机率比较小,不用害怕。」 温意始终垂着头,棉签丢进袋子,取出酒精棉签。 她没出声手上沿着锯齿撕酒精棉片,始终撕不开。 「我来。」顾连洲抬手。 温意后仰,避开他,用牙咬开了酒精棉片。 顾连洲的手停在半空,他这时才发现她眼圈周围有些红,比唇色浅一度,眼睑也微微泛着红,因为皮肤白,便衬得更加明显。 她用酒精去对伤口进行二次消毒,沉默几秒才说:「普通人遇到的机率当然小,只有你三天两头会遇上。」 「这是我的工作。」她的头髮垂到顾连洲小臂上,柔软微麻,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 「所以呢,」温意扔掉带血的酒精棉片,贴上创可贴,她的口气有些微冷:「每一次都要用命拼吗?你有几条命?」 她松开他的手,椅子后退一步,气息拉远,视线与他在空中相接。 顾连洲活动了下手腕,望着她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工作而已,本质没什么不同。」 「我知道,」她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裙角滑落至小腿,直直盯着他:「我当然知道这是工作,可是——」 包厢顶的吊灯突兀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接触不良,温意勐地噤声,手指紧紧扣着圆形桌边。 她想起方才那一刻的画面,夜幕黑漆漆地压着地面,深蓝色的灯带围着商圈中心,人群如翻涌沸腾的潮水,行兇的人从腹里抽出一把刀奋起反抗的时候,她几乎浑身冷汗直流,血管在那一刻仿佛倒流。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刀锋会擦过他的喉间血管或者插入胸膛。 温意在手术台上见过无数人血流的样子,却无法想像顾连洲躺在她面前的样子。 她只是—— 担心他。 第26章 流沙 吃完烤鱼回到家, 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温意进门脱了鞋和包,低头嗅嗅自己身上的烤鱼味,水都来不及喝立刻去洗澡。 明天要回医院上班, 所以今晚不能再去顾家住。 站在花洒下, 热水流淌过肌肤,渐渐缓解了一晚上的肌肉紧绷。温意闭上眼, 长长舒了一口气。 顾连洲就在对面,他是先送了南熹回来再带她一起回来的, 路上, 她闭着眼,二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她无比懊恼在给他消毒时没控制住自己表现得那么激动,南熹担心正常,她表现得那么激动算什么。 温意又抓了抓自己的头髮。 洗完澡躺到床上, 温意刷了会儿朋友圈,有南熹发的四人今晚吃的烤鱼照片,居然还有张小合照。 温意点开, 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南熹举起手机,拍了张照。南熹怼着镜头, 身后是懒懒坐在椅子上的顾连洲, 再往后远远开心地对镜头比了个耶,而她夹在顾连洲和韩木之间,只拍到了侧脸, 双眼放空拿着筷子不知道出神地在想什么。 她点了个贊,往下滑。 过了几秒,又滑回来, 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 放大,顾连洲也只有侧脸, 鼻樑高挺骨相优越,眉与发都漆黑,即便姿态闲散地坐着,也略带着锋芒。 两人坐在一起,挨得很近,她发着呆,牛仔裙长头髮,肤白如雪,看起来竟然奇异地相合。 温意手指在照片上停留了许久,抿抿唇,把照片拖进了私密相册。 这应该也算是,第一张合照吧。 退出相册之后回到朋友圈界面,温意随手滑了一下,看到娄锦月的朋友圈,只有四个字:行,爱去去。 娄锦月性子单纯直接,口不择言,温意从接触她的第一天就知道,心事全放脸上,当然也放朋友圈。 身边同年纪的朋友都不太爱发朋友圈的,也就只有娄锦月的能看到鲜活的喜怒哀乐。 这看着不知道是谁惹她了,温意评论了个抱抱的emoji,退出微信,把手机放到床头,关上床头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卧室瞬间陷入浓不见指的黑暗,她对睡觉的环境有一点强迫症,见不得一点光,必须要在全黑的环境里才能睡得安心。 只是今晚睡得也不是很安心。 因为平时忙碌劳累,温意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几乎不做梦,今晚却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回顾了今晚的场景,只是她身边没有了南熹,往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顾连洲在控制暴徒。 一切都如常,只是在最后,那人从腹里掏出的刀变成了黑压压的枪,一声勐烈的子弹出膛的声音后,顾连洲躲避不及,子弹正中心口。 黑色的衣服上瞬间炸出血花,顾连洲捂着伤口单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缓缓低下头,黑髮垂在额间,像被硫酸腐蚀后迅速枯萎的树叶。 温意瞳孔勐缩,想跑过去,跑到他面前,然而她面前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阻止她,怎么也跨不过去。 她拼命摇头,就要张口喊的下一刻,冷汗涔涔地从梦中醒来。 入目一片黑暗,张了张口,嗓子干哑,她在梦中没喊出声,现在暂时也出不了声。 平时里黑暗会让她安心,温意此刻却莫名地心慌,她俯身打开灯,掀起被子下床,去餐厅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水是常温的,温意抱着玻璃杯,靠在流理台上,发了一会呆。 凌晨一点,世界万籁俱静,空气微凉,她皮肤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温意慢慢喝完半杯水,摸摸自己的胳膊,又爬回床上。 梦里的心悸暂时还未退去,温意睡不着,瞪眼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渐渐恢復平静才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梦的原因,后半程温意睡得也不算好,总是半梦半醒,杂乱无章地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和现在交织,一会是喝得醉醺醺的温莫林撞开家门,一会儿又是顾连洲轻拨她的额发轻声说:「别怕,有我呢。」 早晨五六点,温意便醒了。 有些头疼,她用凉水洗了个脸,时间还早,便给自己弄了个简单的早饭:两天前买了没吃完的吐司加热一下,煎一个鸡蛋,简易版三明治便完成。 她沖了个咖啡打起精神,吃完饭还有时间,温意闲着去把衣柜底层的秋装找出来挂上。 今天也只有二十多度,她穿上长袖的衬衫和牛仔裤,带了个外套在包里出门。 拐过转角,顾连洲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温意脚步一顿,还是慢腾腾走过去。 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顾连洲忽然侧眸看过来,和她打招唿:「早。」 「早。」温意想起昨晚自己的举动,有点尴尬,下意识看向他的手。 伤口结了一层浅浅的痂,暴露在空气里,顾连洲手抄着兜,神色有些懒怠,像是没睡好。 她看了一眼,视线莫名上移,移到他心口的地方。 顾连洲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硬质布料,修饰出锻鍊得宜的身材,就算是有血染上去,也只是让颜色更深一点,不会出现她在梦里看到的血花…… 温意眼也不眨地盯着,顾连洲眸光一动,低眸瞥了眼自己,疑惑:「我衣服上有东西?」 温意回神,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在心里骂了一声自己,连忙道:「没有。」 「那你看什么?」 「随便看看。」她敷衍。 顾连洲看了她一眼,淡淡挑眉。 两个电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卡在15楼不动,温意等得耐心都快耗尽,二人之间一直安静着,时间越长气氛越尴尬。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是南熹打来的电话,温意莫名松了一口气,接起来迎面而来就是南熹清澈的声音:「早啊宝贝。」 「你怎么起这么早?」温意看了眼时间,放假南熹不该起这么早才对。 「这不是没有你在身边睡不着吗?」南熹哀怨道,「谁让你昨天不跟我一起回来。」 「我要上班啊大小姐。」她笑着无奈道。 「知道知道,」南熹说,「我们温医生要去治病救人啦,我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那一个罢了,要不然我也去挂个号找你怎么样?」 温意低头笑起来,眼睛弯弯,调侃道:「好啊,你来。」 「才不呢,」南熹撇撇嘴,「你一定忙得没时间理我。」 南熹又叽里哌啦地说了一大堆,温意耐心听着,走廊尽头的阳光温柔地洒进来,她突然听到南熹抱怨了一句:「我哥好烦,我给他打电话都不接,你说他干嘛去了?」 温意顿了一下。 被提及的当事人就在另一边,手机通话虽然没开免提,但二人离得近南熹声音又近,所以顾连洲完全能清晰地听见通话内容。 温意轻咳了一声。 南熹浑然不觉,还在吐槽:「也不知道这老男人天天在忙什么,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跟我哥是不是抱错了。我性格这么好,他天天拽得跟——」 她正滔滔不绝地说着,顾连洲忽然冷笑了一声。 电话那头忽然噤声。 顾连洲视线扫过来,明显在对着手机说话:「我凌晨三点给你打电话你接?」 南熹足足沉默了十秒,才小声说:「我是幻听了吗,我怎么感觉听到了我哥的声音。」 「要幻听也是我幻听,」顾连洲语气里带着些凉意,「大半夜不睡觉,往我这轰十几个电话,你是快死了还是觉得自己活不到明天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那你不接我当然要一直打啊!」南熹委屈道。 温意默默打开了免提,把手机往那边稍稍。 顾连洲:「谁半夜三点接电话?」 「我啊,」南熹不平,「我leader一个电话,别说半夜三点接了,我还得爬起来改项目方案。」 「你是我leader吗?」 「我是你妹妹。」 「你是我祖宗。」顾连洲懒得再理她。 正好此时电梯终于升了上来,顾连洲率先走进去,手挡着门,方便温意进来。 「你们还要再聊吗?」温意好心询问。 顾连洲摆摆手,揉揉额头。 温意把免提关掉。 南熹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啊温意,这大早上的,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温意愣住。 南熹的声音刻意变得极小极小:「不是吧温意,你昨晚一直和我哥在一起,你们?」 「不是。」温意急忙制止她。 「那你们是?」 「我们就是碰巧遇上了。」温意硬着头皮镇定道。 闻言,顾连洲目光动了动,视线里温意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语气平静自然地仿佛真的一样:「坐地铁的时候碰见了。」 「你们现在在地铁上?」 「嗯……这节车厢人少……」 「我哥的车不开了吗?」南熹好像忘记了她哥刚才的态度,「不开给我吧,我惦记很久了。」 顾连洲:「……」 他动动眉头,抬手直接靠过来帮她挂断了电话。 一瞬间淡淡的乌木香侵鼻又远离,他言简意赅解释:「吵。」 温意看着男人略显倦怠的眉眼,没说话,默默给南熹发信息解释。 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温意发完信息,轻咳了一声,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你昨晚没睡好?」 顾连洲淡淡看她:「是没太睡好,所以我不开车去坐地铁。」 …… 温意尴尬,干巴巴解释道:「我只是不想让南熹误会。」 顾连洲抱胸,与她间隔不到一米,低眸凝视着她缓缓道:「误会什么,是误会我们住在一起。」 电梯空间封闭,温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下坠的失重感让她无法思考,怔怔听着他说话。 男人的声音低而淡,补足后半句: 「还是误会,什么别的?」 第27章 流沙 「叮」地一声, 随着顾连洲话音落下,电梯门向两边打开,门外站着等候的人。 温意没来得及回答问题, 便踏出电梯。顾连洲没出来, 他要去到地下一层的车库。 温意机械地向外走,脑海里还迴荡着刚才顾连洲盯着她的场景, 封闭的空间里他的一字一句都像在拉慢拉长,和专注的目光一起搅动她的思绪。 她突然想到什么, 转身朝后看, 电梯已经下行。 温意懊恼地拍拍头。 小区里的绿化很好,暮夏之际,浓郁的绿色与稍微显露出的黄色交错渐变,像在风中组成一首迎接秋日的颂歌。温意在地下车库的出口等了一会儿, 才等到顾连洲的车从里面出来。 看见她的身影,顾连洲缓缓减速,在她身边停下, 拉开车窗:「上车。」 温意摇摇头:「我们不顺路。」 顾连洲手搭在方向盘上:「我去检察院,顺路。」 温意还是摇头, 犹豫了会儿, 从包里掏出个东西,弯腰递给顾连洲。 「这是什么?」顾连洲接过来,一张金色的长方形卡片, 上面还印了他生肖属相的图案。 「平安符。」温意解释说,「大昭寺的,我…昨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 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送你吧。」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说话的音量很低,语速也很快。 顾连洲微愣,还没反应过来,温意已经直起身,把帆布袋的肩带往上拉了拉,退后一步:「我先走了,坐地铁去医院很快。」 「温意——」 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踩下油门,车即将拐出去的一瞬间,顾连洲下意识侧了侧眸,看向右方的倒车镜。 窄小的一方镜子里倒映着后面人的身影,刺绣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勾勒出纤细高挑的身影,她慢慢悠悠地走着,还往耳朵里塞了个耳机,正低着头放歌,阳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鬓边的碎发随秋风微起,惬意又美好。 顾连洲低头,指腹摩挲了几下平安符,小小一张卡片,也同样闪着淡金色的光芒。 温意到达医院时才不过七点,人很少,值班医生刚下班没多久,打着哈欠和她打招唿准备回家。 她到办公室穿白大褂,对着镜子扣扣子时,身后突然冒出来个人影吓了温意一跳。 「锦月,」温意吃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早啊温老师,」娄锦月无精打采的,白皙细腻的眼下肌肤有一圈乌青:「昨晚没怎么睡好,索性就早点来上班了。」 「吃早饭了吗?」 「还没。」 「走,」温意扣完扣子:「楼下请你吃早饭。」 「啊?」娄锦月懵懵的。 「不想去?」温意想起昨晚看到的那条朋友圈,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 「去去去。」娄锦月连忙道,神色欣喜,脆生生道:「谢谢温老师!」 温意早上吃过了三明治,到早餐店只要了杯豆浆,给娄锦月点了一大堆东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她没开口问娄锦月为什么不开心,倒是娄锦月自己先忍不住,嘟囔着跟她说:「温老师,今天我能不和程信一起跟手术吗?」 「为什么啊?」温意往豆浆里加了些糖。 娄锦月鼓鼓嘴:「不想看见他。」 「又生气了?」这一对几乎是天天闹小矛盾。 大小姐扭捏了半天不肯吭声。 片刻后,娄锦月狠狠咬了一口小笼包,咀嚼完道:「温老师,你觉得程信喜欢我吗?」 温意讶异,她原本以为程信喜欢娄锦月这件事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结果当事人竟然有疑问。 娄锦月一看见她的表情就懂了,气馁道:「我知道了温老师,你也觉得他对我很好对不对。」 温意点点头,好奇问:「他私下对你不是那么好吗?」 「那倒不是,」娄锦月否认,阻止措辞:「程信他对我好没错,但是,他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就比如说昨晚,我们一个师妹半夜有事找他帮忙,他二话不说就去了。明明今天还要上班,我劝他不要去他说人家一个小姑娘还是能帮则帮。」 娄锦月越说越委屈:「合着最后还成了我的不是,我不善良我小心眼。可是那个师妹每次都这样,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就非要程信半夜跑过去。」 温意从弯弯绕绕中理清一个思路:「你觉得他对你的好,也是和其他人一样对吗?」 娄锦月沉默了下,点点头,低声道:「他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而且行为也模模煳煳的,我不能确定。」 温意愣了下,接着听她说道:「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喜欢我,可是我还是不能确定,他对我好,也能对其他人好,也许就只是习惯而已。」 温意默默吸了口豆浆,搅拌着,缓缓问道:「那你是想等他和你表白吗?」 娄锦月撇撇嘴:「温老师,你不了解程信的性子,他这个人有什么话都爱憋着,等他表白要等到猴年马月。」 「那你是想?」 娄锦月沉默了会儿:「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他主动,我只是想确定他真的只对我一个人好,他喜欢我偏爱我,那我也可以主动的。」 温意思考了一下:「那你试探试探?」 「才不要。」娄锦月一口否定。 得,温意摇了摇头。 后面一整天上班的时候,娄锦月都没怎么理程信,说话就当没听见,薛幼仪捧把瓜子看戏般凑温意身边:「又闹矛盾了?」 「没错,」温意道:「这次有点严重。」 「小情侣打打闹闹没什么事,」薛幼仪吐出瓜子皮,感慨:「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 「说的自己好像七老八十。」温意瞥她。 「不说他们了,」薛幼仪撞撞她:「你和顾连洲怎么样?」 说起这个,温意突然想起来了:「你等一下,你之前问过他有没有女朋友。」 薛幼仪呆滞一秒,拿着瓜子就想跑,温意拉住她不让她走。 「这男的怎么还告状啊!」 「我拜託你,你昨天那个样子我想不好奇也难吧。」 薛幼仪哭丧着脸:「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就是想替你确认一下,毕竟那姓顾的怎么看也不像缺女朋友的,省得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伤心嘛。」 「我谢谢你哦。」温意无奈。 「不是。」薛幼仪把手上的瓜子皮丢进垃圾桶,「你俩到底有进展没?」 「能有什么进展。」 「不是吧,」薛幼仪不信:「你这么一个大美女天天在他面前晃,他没点想法怎么可能?除非他是弯的,他该不会真的是弯的吧?」 温意捂起耳朵,简直要疯了:「你别胡说八道了行吗,算我求你了。」 「得,」薛幼仪拍拍手:「你俩也没比小娄和小程好哪去,一个比一个能沉得住气,怎么回事都是。」 温意靠在门边敛眸片刻,出声问:「你觉得他能看出来我……」 后面的几个字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然而薛幼仪瞬间秒懂,一本正经道:「温意,你知道你最大的一个优点也是缺点是什么吗?」 「什么?」 「喜怒不形于色。」薛幼仪下判定:「用另一种说法也叫,装。」 「别说心思粗糙的男人了,」她捏了一下温意的脸;「有的时候我都看不出你是开心还是难过。」 温意哭笑不得。 她想起十六岁时在海边时的告白,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把感情小心翼翼地埋藏着不露一丝马脚的。 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完一周的班后,不知不觉临近中秋节假期。南熹却临时要回杭市。 温意有些捨不得她,还没待几天就要走,她坐在沙发上,地上铺着行李箱,南熹正往里丢衣服。 「怎么这么突然要回去,不是说过完中秋吗?」 「这不是接到面试通知了吗?」南熹说:「这公司我挺想去的,早点回去准备。」 「好吧,」工作重要,温意想了想离过年也没几个月了:「那我送你去车站。」 「好,」南熹弯弯眼:「我哥开车,你们俩一起送我。」 温意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你哥在家?」 「不在,他好像出去办事了。」南熹顺口说:「应该快回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那天你跟我哥真是在地铁上遇见的?」 「啊?」突然提起这件事,温意有些心虚,没否定也没承认。 南熹怀疑地看了她两眼,良久之后嘆了口气,起身晃晃温意的肩膀:「宝贝,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啊!」 温意没说话,南熹的房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打开,高大的身影投落在地上,顾连洲曲指扣了扣房门:「收拾好了没有?」 「哥你回来了,」南熹看了眼乱糟糟的地面:「马上马上。」 「快点,」他抱胸靠墙:「再给你十分钟。」 「知道啦知道啦!」南熹嚷嚷:「别催了。」 温意起身帮她一起收拾,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鞋子用鞋袋装好,化妆品都分明别类塞在防挤压的化妆包里。 傍晚时分秋高气爽,金色的阳光从阳台洒进来,顾连洲看着她们收拾,俩姑娘一般叠衣服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 大多数时候是南熹在讲,温意说话不多,缓慢沉稳。她的音色特殊,像微微结了一层霜的春日河流,又像屋檐下的蓝色风铃,随着风过相撞出细微的叮噹声,清泠又温柔。 如果没见过她本人,光凭着声音在脑海中模拟出的形象大约会和她的长相一样。 顾连洲盯了几秒,转身下楼。 末了二人气喘吁吁地把行李箱拉上,掂了掂,像装了几块大石头一样完全掂不动。 「哥~」南熹哀嚎。 顾连洲过来时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他直接单手拎起行李箱,瞥南熹:「你装石头了?」 「哪有,」南熹狗腿子道:「你不轻轻松松拎起来了。」 顾连洲皱眉:「那你下车的时候怎么办?」 「找计程车司机喽,再不行我咬咬牙也可以的。」 他眉头仍然皱着,然而也没办法,只好拎着下去放进了车后备箱。 三人刚坐进车里,南熹就收到了南琼的一条信息,她看完之后喊顾连洲:「哥,爸妈说他们今晚有应酬,让你别回家吃饭了。」 顾连洲不怎么意外,随意地「嗯」了一声。 「真可怜,」南熹凑近驾驶座:「中秋佳节自己一个人过,你说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个嫂子。」 「哪那么多废话。」 「要不你今晚跟温意一起吃饭吧,」南熹话锋一转:「反正你送完我你们也顺路,怎么样温意,敲我哥一顿饭,血赚。」 温意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突然提到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 车子还没启动,顾连洲人在驾驶座,单手握着方向盘,像是非常随意地来了一句:「正好她还欠我顿饭呢。」 他说得对,温意顶着南熹逡巡过来的怀疑目光,手摸到腿上的包,灵光一闪:「我手机忘记拿了。」 「我上楼去拿手机。」她如蒙大赦地下车跑开。 南熹看向车外温意踏着台阶的身影,敛去笑意:「哥,我问你个问题。」 「说。」顾连洲收回目光。 南熹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盯着他的眼睛:「你对温意是什么意思?」 顾连洲敲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淡淡瞥她,蹙眉。 南熹接着说:「你不要把对她的好归结为照顾,你们无亲无故,就算是我的闺蜜,也不需要你照顾到这份上。哥,我说真的,你就没有想过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吗?」 顾连洲动唇:「你哪那么多想法。」 「我是你亲妹妹我还不了解你。」南熹撇撇嘴,认真道:「温意的爸爸妈妈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她身边没有亲人自己一个人生活。她喜欢你这么久,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再伤害她一次。」 顾连洲十指向下圈住方向盘,侧眸看过去:「南熹,以前是以前。以前你们都小,你不能凭藉猜测就觉得她还留着以前的感情。」 南熹皱鼻子,摇着头嘆了口气:「哥,你不了解她。她性格固执认真,对人对事都一样。」 顾连洲沉默,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皮革,视线前落,庭院里有南琼打理的菊花与秋桂,含着苞,隐隐有要开花冒头的趋势。 「所以哥,」南熹凑近眼也不眨盯着他:「你刚才是承认你有点喜欢她了吗?」 第28章 流沙 顾连洲没有回答, 他视线挪向侧后方,温意正拉开后座车门坐上车,疑惑地问:「南熹, 你怎么去前面了?」 「我这就回来。」南熹不甘地瞪了一眼她哥, 不情不愿地回到后座。 他们俩的气氛有点奇怪,温意摸不着头脑, 然而南熹一上来就抱着她的胳膊,靠在她肩头絮絮叨叨说着不捨得的话。温意忍不住和她聊起天来, 二人依依不捨地告别了许久。 送到车站, 南熹拉着行李箱走向站口,在入站前转身遥遥朝车前的二人挥手。 温意抬手揉了揉眼,淡淡唿一口气。 顾连洲点一根烟,看见她的样子笑了:「这么捨不得?」 温意轻轻地「嗯」了一声:「有点难过, 应该是离别情绪吧。」 「过年她会回来的。」 「我知道,」温意看着南熹的身影消失在入站口:「可是回来还是要走的,重逢之后一定是离别, 我不喜欢这样。」 顾连洲夹着烟,低眸看她, 唿出一口淡淡的薄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他不说话, 温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揉揉鼻子:「有点矫情了。」 「没有,」顾连洲抬手, 本想揉揉她的头,顿了顿放下:「是个人都不喜欢离别。」 他拉开副驾驶:「上车吧。」 温意身上挎着一个斜挎包,扣安全带的时候单手按着, 几次没按进去,她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 包在身前鼓鼓囊囊限制行动,只好费力低眸去找对位置。 驾驶座的门「砰」一声被关上,温意还没在昏暗的车厢环境里逡巡到目的点,手背忽然覆上男人宽大的掌心。 他五指合拢,掌心温热,按着她的手,温度传递,「咔哒」一声扣好安全带。 温意唿吸一滞,她侧头看去,顾连洲收回手,仿佛只是一件随意的小事,他转着方向盘,视线扫向倒车镜专心倒车。 「晚上想吃什么?」顾连洲顺口问道。 温意想起来刚才南熹硬凑饭搭子的行为,加之自己确实欠他一顿饭。她思考了一下,如果去外面吃,最后一定又会演变成顾连洲付钱。 「我们回家吃火锅吧,」她不自然地收回手,放在膝头,四指蜷缩,提议道:「我上次在超市买了一个专门用来煮火锅的锅。」 顾连洲自然是没意见,他把车停在超市门口的停车位里,二人一起去超市选购食材。 进入超市自动门前,温意驻足等了一会儿,视线落到不远处去推购物车的顾连洲身上。 男人宽肩长腿,身材比例优越,傍晚时分超市人来人往很多,顾连洲短短几步路吸引了一票小姑娘的目光。 眼看着他径直走向温意,方才眼睛都看直了准备跃跃欲试的女孩露出失望的表情。 阴影投落下来,顾连洲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怎么傻了?」 温意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我来推吧。」 她直接搭上去,没注意,也没想到顾连洲会没松手,下一秒就碰到温热的皮肤表面,而不是金属。 迟钝地怔了一秒,温意立刻松手,像摸到了火钳子一样,捏上自己的耳垂捻了两下。 顾连洲好笑地看着她:「这么嫌弃我?」 「啊?」温意懵了:「没有啊。」 「那你这是,」他略抬下巴:「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温意一僵,手默默放下,落回裤子两边,沉默几秒镇定道:「我耳朵痒。」 顾连洲瞥一眼她微微发红的耳垂,淡淡扬眉,没说话。 二人先去了蔬菜区,温意纠结于两捆蔬菜哪个更新鲜,顾连洲手肘半搭在购物车上,显然对此不太在意,随手从旁边的货架拿了一盒金针菇和一盒笋片。 温意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 不过他修养好,每走一步,如果她停下挑选,绝不开口催促半句,甚至如果她问他意见的话,他也会给出决定。 最后买了许多的东西,肥牛、肉丸、贡菜等各式各样的肉菜,满满当当装了一车,温意爱喝柠檬汁,顾连洲还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提。 在收银台结帐的时候,超市貌似在做活动,收银员身后摆放了很多超大个的娃娃,温意瞥到了一眼哆啦a梦的,便多看了两眼。 顾连洲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结帐,温意把最后一样东西拿上去,见状忙道:「我来吧,说好我请你的。」 他顿了下,没有和她抢,收回手机。 收银员熟练地把所有物品装袋,收银的时候惯性问:「要办会员卡吗?充值五百送一百,充值一千送三百。」 温意稍微思忖了一会儿,旁边松松抄兜的顾连洲却忽然问:「后面那个娃娃呢?」 「那个啊,」收银员一直在偷偷看眼前的男人,闻言笑颜更盛,热情回答:「充值三千会送您一个。」 「好。」他按亮手机,办了一张会员卡充值。 温意怀里被塞进了一个一米多的巨大娃娃。 购物车里採购的东西装了三大袋,他拎着,温意走到他身边,直到坐上自动扶梯,她把脸从娃娃的绒毛里错开,沉默了一下说:「想不到你还有这爱好。」 顾连洲眉心一跳,侧过去看她:「你说什么?」 温意捏了两下怀里的娃娃,手感柔软,质量应该很不错,她仔细回忆了顾连洲家的装修,处处是黑白冷色调,似乎并未见这样奶唿唿的东西。 「没事,」她贴心道:「不丢人。」 顾连洲气乐了,说:「行,那你好好帮我抱着。」 温意点点头,她全身上下都被毛绒绒的触感覆盖,下颌埋在娃娃柔软的脖子里,装傻充愣地认真抱着,唇角却偷偷扬起。 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上次在苏门河边的卡通氢气球,是顾连洲看到她多看了几眼才让她去买的。 二人从超市出来天已经黑了,顾连洲将袋子都放进后备箱,温意则抱着大娃娃挤进了后座,美其名曰帮他好好保管。 车子驶离超市,温意视线随意地扫过窗外,忽然看到街边一个穿着破旧夹克的中年男人身影,她皱皱眉,立刻松开抱着娃娃的手扒上窗户向后仔细看。 奈何车速快,天色又暗,那个男人的身影一晃而过便隐匿在来往人流了。 「怎么了?」顾连洲从后视镜看到她的动作,放慢车速:「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温意盯着窗外足足怔神了一分钟,才缓慢地摇摇头,略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来:「没有,走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她应该是看错了。 后面的路程里她一直没说话,直到到家之后才收拾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思考着先洗哪些菜。 那个巨大的哆啦a梦玩偶被放在沙发上,顾连洲先回自己家一趟洗了个澡,再推开温意家门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沙发上的玩偶。 它被贴心地盖了一床小薄毯,头枕在沙发的凸起处。 顾连洲失笑,抄兜向厨房走去,温意正在洗菜池前洗东西,围裙系在弧度纤细的腰上,乌髮扎成低马尾,低下去的脖颈白皙优美。 温意端着沥水篮放到台面,正准备去拿刀,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清冽松木香。接着,男人的身影投落在檯面上,长臂越过她的右肩,取走了她手里的东西。 「辛苦了,」他扫一眼她准备好的东西:「剩下的我来吧。」 温意被他半圈在怀里,有些耳热,好在顾连洲及时松开,她向后退了一步,打开手龙头,冰凉的水冲过手,她洒了几下后怀疑地看向他:「你可以吗?」 不是她看不起顾连洲,他自小生活优渥,几乎是从来没进过厨房的。 温意上次去他家,温意就觉得不像是平时会开火的样子。 顾连洲顿了下:「应该可以,如果你放心,可以留下来口头指导。」 温意用一张厨房纸擦着手,忍俊不禁:「好。」 二人齐心协力,最后只差煮火锅底料的时候,温意突然接到一个快递电话,说快递给她放楼下了。 「好。」她挂了电话,解开围裙准备下去拿,因为买的是洗髮水套装,今晚就要用。 锅和菜都被端上桌,顾连洲瞥了一眼,这姑娘走得急,连门都忘记关实。 他绕过去准备把门关实,刚走到摆放摆件的柚木架子旁时,客厅的灯突兀地闪了一下,瞬间陷入黑暗一秒又亮起。 顾连洲一个没注意,脚碰开了架子最底下的柜子,里面掉出来一个箱子,箱子内装着的东西也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他皱眉,蹲下身,先扶正紫色的箱子,硬纸质,尺寸不小,看着像礼物盒。 里面的东西掉在身前,延伸了一小片。 都是一些杂七杂八女孩子的小玩意,八音盒水晶球钢笔项鍊之类,像是温意收到的生日礼物,顾连洲一样样给她放回去。 散落在最后的,是一只方形铁皮明信片盒子,透明盖子,顾连洲没有打开。 明信片表面是风景,一方四面环海的岛,太阳半沉在远处的海平面,金红的光芒笼罩着正在涨潮的岛边。 蔚蓝的海面之上,被人用蓝色的笔写下娟秀的两行字,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甚至容易忽略过去。 顾连洲的视线凝在那两行字上: 生日快乐,平安健康。 2021/12/1 顾连洲微微一怔。 再往下,还有很多同系列的明信片,几乎每一张的背后都写了生日祝福,明信片上的邮编也填了数字,是陵江市的邮编,只是收件人那一栏空着。 八年,一共八张明信片。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顾连洲收回目光,抬手将那盒明信片放回箱子,铝制盒顺着箱内的缝隙咕咚咕咚掉到最底下。 温意推开门,手里还拿着快递,见状疑惑:「这是怎么了?」 「刚才灯闪了一下,」顾连洲捡起地上的最后一样东西:「我不小心把你的箱子碰掉了,抱歉。」 温意脸色瞬间一变:「里面的东西?」 「掉出来了几个礼物盒。」他起身。 温意松了一口气,放下快递自己过来把东西塞好推回去,随即解释了句:「这里面都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我刚才是怕摔坏了。」 「还有这个。」顾连洲递过去手里的东西。 温意打开看了一眼,摘掉上面的纸片,里面的手錶完好,她盖上盒子,随后道:「这是我在国外读书时候师兄送的,他姓周,所以落款z。」 「师兄。」顾连洲单手抄兜,眸色深沉盯着她:「关系很好?」 「嗯。」温意点头:「这个房子也是师兄租给我的。」 她说完话没听到顾连洲再出声,一抬头看见男人仍挡在她面前。 他的目光让她莫名有些心慌,阴影自上而下覆盖着她。 「怎么了?」温意脱口问道。 顾连洲视线落在她脸上,若有所思地问了句:「你喜欢他?」 「谁?」温意怀疑自己听错了:「我师兄?」她接着摆摆手:「怎么可能。」 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周宴深有任何非分之想。 顾连洲单手抄着兜,微微向后靠,拉开二人的距离,让他可以直视她。 温意觉得他貌似有话要说,于是没动,安静地等他开口。 屋内寂静得只有水隐隐沸腾的气泡声,她心里微乱,视线越过顾连洲,能看到外面一际一际蔓延进来的轻薄月光,更让人觉得折磨。 这一方狭窄的空间里,她和顾连洲的唿吸似乎在交织着,不断加热中间的空气。 温意屏起唿吸,正要主动开口,面前的男人忽然出声。 他的语气似乎轻飘飘的,吐字缓缓,嗓音低而淡,剐着她的耳膜:「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29章 流沙 客厅餐桌上的水仍然在用小火烧着, 飘出一缕一缕扑鼻的火锅底料香气,水雾升腾,扰乱了蔓延在地板上的月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温意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垂着的手指甲嵌入掌心, 怔怔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与她隔空对视几秒后忽然移开, 偏头笑了笑,漫不经心道:「随便问问, 先吃饭吧, 水要开了。」 说完,顾连洲率先转身,在餐桌旁弯腰打开盖子看了一眼,而后拉开椅子坐下。 温意低眸, 指腹摩挲两下掌心被掐出的红印,心里缓缓松了口气,又有说不上来的失落, 慢慢踱步过去。 她把手机丢到一旁充电,然后坐到顾连洲对面, 二人之间隔着裊裊白烟, 白瓷盘里整整齐齐码着或红或绿的火锅食物,男人半捲起袖子,小心地夹起菜丢到锅里, 防止油溅出来。 这场景过于烟火气,温意方才一直在胸腔里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復下来。 她不知道顾连洲刚才突兀的提问是为什么,或许隐隐有感觉, 但不敢想。 能和他这样面对面坐着吃饭,温意已经觉得是莫大的幸福了。 二人一边吃一边随意聊着天, 锅底偏辣,温意吃得嘴唇红通通,白皙的脸颊也爬上绯色,她用手扇了扇风,辣乎乎地说:「不行了,我要去切点水果。」 冰箱在厨房,是双向开门的。温意刚搬进来的时候就惊讶过,周宴深的朋友在国外待了多年,家具竟然都是智能的新款。 她打开左边,取出一个火龙果和半颗西瓜,顺手捎上了没喝完的酸奶。 冰凉酸甜的酸奶滑过喉咙,温意才感觉那股灼烧喉咙辣意稍微退去了些。 把火龙果放在专门买的用来切水果的垫板上,温意刚准备下第一刀,头顶的灯陡然闪了一下。 她愣住,仰头去看,灯又闪了第二下。 再然后,猝不及防灭掉,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里。 …… 温意手里还握着刀,另一手按着火龙果,一时无语凝噎。 她放下东西,摸索着走出厨房,喊了一声「顾连洲」。 「我在。」男人低沉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锅是插电煮的,此刻也停止了沸腾,黑暗安静而不见指。 听见声音,温意稍微有了些安全感,她抬手窸窸窣窣摸到墙壁,沿着墙壁往前模到沙发,单膝跪在上面去找自己的手机。 谁知因为看不见,还没摸到手机,脚下被数据线绊住,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向后摔去。 温意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抱着头,往后掉进一个带着清冽松木香的怀抱中。 他的下巴掠过她头顶的髮丝,触电般的感觉。黑暗里视觉被剥夺,于是嗅觉和触觉更加敏锐。 「顾连洲。」温意手胡乱地碰,忽然碰到男人温热的胸膛肌肉,她浑身僵住,瞬间不敢动。 「没事吧。」顾连洲的声音有些低,在她耳边说着话,亲密度超过平时。 「没事。」温意察觉自己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她站稳,弯腰想把绊住自己的数据线扯开,谁知下一秒反而把自己绊住,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 慌乱之下,她下意识拽住了手里能摸到的衣服布料,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听到一声闷哼,两个人一起直直向身后摔去。 视线里是天旋地转的黑暗,温意的腰被人揽住,她忽然贴上男人肌肉紧实的身体,大脑骤白,下一秒狠狠地摔到顾连洲身上。 温意一惊,手脚利落地爬起来,这才发现摔到了沙发上,她慌乱道:「你没事吧。」 没听到顾连洲的回答,黑暗里只有男人略沉的唿吸声,接着他嗓音微哑道:「温意,你先起来。」 她的手还按在顾连洲身上,掌心下的触感肌理分明,温意唿吸一停,针扎般收回手,摩挲着坐到沙发的另一端。 她眨了眨眼,缓缓唿吸,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反而庆幸起停电来。 片刻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是顾连洲也坐了起来。 「那个,」温意避重就轻,小声说;「我是不是踩到你脚了。」 「嗯。」男人低低地应了一下。 「应该没事吧。」 「还好。」 「那,」温意停顿了一下,手指茫然地指过去:「你没事的话,能不能看一下沙发上的玩偶,它刚才应该在沙发上。」 昏黑里靠着沙发坐的顾连洲被气笑了,揉揉额头从旁边捞出那个巨大的玩偶。 玩偶的材质很软,却不如刚才扑在他身上的女孩子软。 「找到了,」他四平八稳道:「完好无损。」 温意松了口气,仰头看看灯嘟囔道:「怎么突然停电,物业也不说一声。」 「可能是跳闸了,」顾连洲找到了温意正在充电的手机,打开手电筒,一束小小的白光瞬间照亮沙发这一小块领域。 温意眯眼适应了一下,随后才看见顾连洲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玩偶稍微有些皱,乖巧地待着。 她莫名想笑。 顾连洲起身,把充电线整理好,准备去看看电源,走了两步他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别乱动,小心又摔倒。」 温意盘腿坐在沙发上,乌黑的长髮垂着,小脸素白,点点头。 几分钟后,全屋的灯剎那间驱散黑暗,重新亮起来。 温意抬手遮了遮,突然间还有点不太适应。 顾连洲把手机抛给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没磕到哪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温意摇头,脑海中却回想起方才他搂住她腰的力道,那样强势的保护,灼得人心口都发烫。 从顾连洲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略微凌乱的髮丝垂在脸颊旁,乌黑的颜色下柔白脸庞似乎泛着若隐若现的绯色。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没说话。 火锅里的菜都黏成一团,所幸二人也都吃饱了,温意切了点水果,吃完之后把垃圾都收拾扔了下去。 隔日下午,临近下班时间,顾连洲刚从审讯室出来,还在洗手,韩木屁颠屁颠从走廊那头跑来:「头儿,你猜谁来了?」 「有话快说。」顾连洲懒得跟他废话。 「伯母来了!」韩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头儿,人半小时前就到了,身边还跟了个挺漂亮的姑娘,我看你这次是跑不掉了。」 「又来。」顾连洲头疼:「你没跟她说我出外勤去了吗?」 「这回骗不了,」韩木贼兮兮的:「局长在呢,把伯母请办公室里聊天去了,特地让我来叫你的。」 顾连洲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擦了擦手。 「不是我说,」韩木嘴里叼了根烟:「我看那姑娘没有温妹妹漂亮,你把温妹妹带回家给伯母看,伯母保证不催你了。」 话还没说完,顾连洲抬脚给了他一脚:「滚。」 他走到二楼办公室,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声:「进来。」 顾连洲推门,两张呈l型摆放的黑色皮质沙发上,一张坐着南琼女士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另一张坐着眉目坚毅的中年男人,是局长赵盛。 赵盛正在给南琼倒茶,笑道:「嫂子,连洲来了。」 南琼斜眼睨顾连洲:「这次不出外勤了。」 顾连洲松松抄着口袋:「妈,不是说不让您随便往警局来吗?」 「我倒是想来,」南琼道:「我三番两次叫你去相亲你为什么不去?」 「我从来都没答应您去。」 「我迟早要被你气死。」南琼勉强喝了一口水,语气强硬:「正好你今天下班也没什么事,跟我和絮絮去吃顿饭,絮絮刚读完研究生回国,想必你们也聊得来。」 坐在南琼旁边温婉的女孩闻言,抬头沖顾连洲柔柔笑了下。 顾连洲按按额头:「我待会有事。」 「有什么事都给我放一放。」南琼态度坚决。 「连洲,」赵盛抬眼看过来,神色满是不贊同:「今天的工作先别做了,听你妈的话。」 他说着转回去,安抚南琼:「嫂子,你别生气,我今天一定让他去。顾大哥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南琼瞪了顾连洲一眼,回头笑意温和:「就是工作忙,前几天还惦记着要找你喝酒呢。」 「一恍这么多年了,」赵盛感慨:「我们哥儿俩都不是年轻的时候了。」 「连洲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南琼嘆气。 「这算什么,顾大哥对我恩重如山。」赵盛慨然:「何况连洲本身也优秀。」 「不说这些了,」南琼起身,拉起宋絮:「我们先走了。」 顾连洲拗不过母亲,只能跟着出去。 南琼让司机先走,自己带着宋絮上了他的车。 顾连洲手扶着方向盘,无奈:「妈,您想吃什么?」 「我不重要,」南琼亲切地拉着宋絮的说:「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宋絮说话轻声细语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样。 最后去了一家西餐厅,顾连洲全程心不在焉的,面对南琼的故意抛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 吃到一半,他实在觉得索然,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在走廊碰到宋絮。 顾连洲礼貌点点头,侧身让她先过。 宋絮却停步,定定望着他:「顾先生,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顾连洲微微有些愕然:「宋小姐,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宋絮低下头,睫毛颤抖着:「可是我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很像避而远之。」 顾连洲沉默片刻,道:「抱歉。」 宋絮眼眶「唰」一下就红了,垂着眸,用手抹了一下眼,不说话,转身跑回去。 顾连洲微微嘆了口气,回到座位上时,正听到南琼在关心宋絮眼睛怎么红了。 宋絮摇摇头,轻声细语:「没事的阿姨,我就是眼睛痒揉了几下。」 顾连洲闻言,朝她那边看了一眼,却见宋絮柔柔地抬眼与他对视,眼里满是委屈。 三人的位置是靠窗坐的,外面天色黯淡,初秋的风一扫夏日炎日,路边的梧桐几片叶子飘落下来,又被清洁工扫走。 顾连洲想去外面透口气,一起身便被南琼呵住:「你又去干什么?」 「抽根烟。」顾连洲的烟盒在手里转一圈,语气万般无奈。 「絮絮还在这吃饭你抽什么烟,」南琼极度不悦:「把你那破烟给我戒了。」 「南阿姨,」宋絮此时柔声劝道:「我没关系的。」 「你看人家絮絮多懂事。」南琼简直恨铁不成钢。 顾连洲抬了抬手做投降状:「两分钟,两分钟我就回来。」 推开西餐厅的门,凉风入肺,顾连洲抖出一根烟,刚擦开打火机,天空中零星飘出几缕雨丝来。 他站在廊下,雨丝斜斜落到脚下,路上车流的车速瞬间都开始加快,想赶在大雨到来之前抵达目的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餐厅的对面是一个商场,路边短暂地停了一辆计程车,顾连洲随意瞟过去,视线随即定住。 计程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衬衫,黑白条纹的针织马甲,半身裙隐隐遮着柔白小腿,随她急匆匆的动作挟风带雨,长发也在风中飘出张扬的弧度。 二人挽着手,匆匆促促地以手挡发顶,小跑进了商场门口能遮雨的地方。 隔着一条马路的车水马龙,雨丝如薄雾,温意拨开被风吹到脸前的头髮,露出清丽妩媚的五官,她笑着,眼尾上扬像挂着星光,和身边的朋友说说笑笑,用纸巾擦拭着身上的水。 顾连洲夹着烟,忽然低眸笑了下,他掏出手机,拨通温意的电话。 随着电话接通的声音,他看见对面的人明显惊讶了起来,然后把手机贴到耳边。 温意确实没想到顾连洲会给她打电话,她下了班和薛幼仪一起来吃新开的烤肉店,出医院时还没有雨,谁知下了计程车竟然飘起了小雨。 温意一边擦着身上的湿润,一边确认自己没看错来电提示,她把头髮挂到耳后:「餵?」 「餵。」顾连洲的声音有几分懒散,听着很空旷,像是在户外:「下班了吗?」 她狐疑,不知道他突然这么问干嘛:「下班了,怎么了?」 「和朋友出来吃饭?」他的语气懒洋洋带着几分笃定。 「你怎么知道。」温意瞬间瞪大了眼睛,四处看。 「怎么了?」薛幼仪也跟着她环视:「有帅哥?」 「去你的。」温意压低声音肘了她一下。 电话对面的人轻笑起来,笑声很清朗,心情很好的样子:「看错地方了,看马路对面。」 温意四处乱转的目光顿住,和薛幼仪大眼瞪小眼片刻,缓缓把视线移向马路对面。 雨雾中各色车辆川流不息,车灯穿破濛濛细雨,光线呈现一种颗粒灰尘般的质感,在唿唿的风声中,她准确无误看到对面餐厅廊下的男人。 餐厅装修精緻豪华,他站在一整面的玻璃墙前,头顶灯散出冷白色的光,男人穿着一身黑衣,修饰出颀长挺拔的身形,他指间夹着烟,猩红的火光向上燃烧,微微抬起的下颌轮廓硬朗而流畅。 雨还在下,天色灰暗,华灯笼罩在雨雾中。 他遥遥与她相望,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温意手里握着的手机从耳边滑下,她垂下手,出神地望着对面。 薛幼仪看看她,挥挥手:「傻了吗你?看什么呢。」 温意恍了一下,回过神来,连忙把手机放回耳边,含煳地应了一声。 薛幼仪奇怪地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眼睛忽然瞪大,手指指过去:「那是,那是顾连洲吗?」 「我靠温意,」薛幼仪抱着她尖叫起来:「好帅啊啊啊啊,这男的真的太他妈帅了,你必须得——」 温意眉心一跳,在她说出更夸张的话之前,及时一把捂住薛幼仪的嘴,堵住她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而后语速极快地对电话那头说「挂了」,然后拖着薛幼仪进商场里去。 顾连洲看着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身影,无声笑了笑,掐灭烟回餐厅里。 一顿饭结束,他先送宋絮回家,然后送南琼。 车上就母子两人,南琼移到副驾驶,转脸认真问儿子:「连洲,你跟我说,你对絮絮到底是什么想法?」 顾连洲开着车:「妈,我对人姑娘没什么想法,您别折腾了。」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南琼皱眉:「我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就没一个看上的?」 「没。」顾连洲简洁利落。 南琼几乎要气死了:「你们兄妹俩气死我算了。」 「妈,」遇到一个红灯,顾连洲停下来:「您平时该养花养花,该旅游旅游,就别操心我了行吗?」 「我是你妈我不操心谁操心。」南琼瞪他。 趁着红灯停车的间隙,南琼仔细打量自己的儿子,她与顾承德相貌都不差,即便不从亲妈的角度看,自己的一双儿女相貌也是极为优越的。 顾连洲很小的时候,五官便清晰利落,初露帅气的雏形,她的一帮闺蜜都羡慕得不得了。 哪知人到中年,闺蜜的孩子们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南琼年年送出一份份礼金,只能满脸艷羡地坐在别人儿女的婚礼现场。 她简直想呕血。 「连洲,」南琼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沧桑:「你以前上学妈没管过你,难道就没有女孩子跟你表白吗?」 正好红灯变为绿灯,顾连洲起步的同时听到亲妈的问题,哭笑不得。 南琼接着问:「你就没一个喜欢的?」 顾连洲在脑海中回忆了下,从小到大,他收到的情书和表白不计其数,大多数是礼貌的退还拒绝。 车子碾过带雨的柏油马路,他转过弯,落叶滚过轮胎,脑中忽然浮现一双漂亮的眸子,眼尾上扬,不笑时清冷如雪,稍稍一弯便仿佛挂了星光璀璨。 她说话时声音也清泠干净,性子温和却格外坚强,遇事镇定且坚持,靠在海边的栏杆上,对他说「我心不死,信仰便永存。」 顾连洲有片刻的怔神。 南琼将这沉默当成默认,眼前一亮:「真有喜欢的吗?谁,妈妈认识吗?」 车窗外有跑车唿啸驶过,引擎声巨大,他低眸笑了下,嗓音低淡:「可能还真有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第30章 流沙 过了两周, 陵江又下了一场雨,夏日的燥热被驱散,空气中开始有了秋的凉意。周四早上, 温意没什么胃口, 自己切了一盒水果装进包里带去医院。 薛幼仪打着哈欠进来,拎着买回来的冰美式, 拉张椅子坐温意对面:「你早上就吃这个啊。」 「清清肠胃。」温意递了个叉子给她。 「也是,」薛幼仪喝了一口咖啡, 冻得浑身哆嗦:「昨天下雨之后感觉气温一夜降了好多。」 温意好笑地看着她一整杯的冰块, 塑料杯外壁还冒着隐隐寒气:「那你还喝这么冰的。」 「提神醒脑。」薛幼仪举杯碰了碰温意装着水的马克杯。 上班时间还没到,二人正闲聊着,门外传来几声谨慎的敲门声。 「进来——」薛幼仪回头,随即拖长了笑意:「哟, 小程啊,买这么多早餐,小娄没来呢吧。」 门外来人正是程信, 他手里拎着些豆浆小笼包,还有面包可颂一类的早餐, 连忙解释道:「不是给锦月买的, 是给两位老师买的。」 「不知道两位老师喜欢吃什么,所以中式西式都买了一点。」程信走过去把早餐摆在桌子上。 薛幼仪挑眉,抬指掂量:「小伙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坐吧。」温意吃完了盒子里最后一块水果,温和道:「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让我猜猜, 」薛幼仪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思考道:「工作上的事用不着你这么大张旗鼓, 只能是私人的事,是不是和小娄有关啊?」 程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温意擦着手指,恍然大悟,自从上次闹矛盾之后,这段时间以来,娄锦月都没怎么搭理过程信,两人不復之前亲近。 薛幼仪「啧」了声,调笑道:「小程,这次惹人姑娘生气的时间有点久啊。」 程信嘆了口气:「其实主要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一直想道歉但是……她不理我。」 温意和薛幼仪对视了一眼,温意是最早知道原委的人,她忍不住问道:「你真不知道?」 程信茫然地摇摇头。 「孺子不可教也。」薛幼仪伸出一根食指摇摇。 程信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感觉可能是因为我们那个学妹的事,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学妹,我也只是顺手帮一把而已。」 薛幼仪从他买的早餐里翻出一个牛角包咬着,闻言嗤笑了一声:「小伙子,你知道什么是安全感吗?安全感是偏爱呀,没有女人会喜欢中央空调的。」 温意吸着豆浆,闻言轻咳了一声,补充:「这倒也不是说不让你帮助学妹的意思,只是相比于别人,自然是你喜欢的人的感受更重要。」 薛幼仪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程信若有所思地离去。 二人把剩下的早饭分给别人,也都换上衣服清洁手准备上班。温意上午是坐门诊,遇上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用听诊器诊断的时候,尽管提前告知忍住不要说话咳嗽,但小孩子没什么自控力,还是忍不住咳嗽。 一个上午下来,温意耳朵都快聋了。 中午和薛幼仪一起去食堂吃饭,二人进食堂正好碰见陈庭芳,于是找了一张四人桌坐下。 陈庭芳在打电话,声音温和,透出喜悦之色,俩人不敢出声安静吃饭。等到她挂了电话,薛幼仪仗着胆子问了句:「主任,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陈庭芳却看向温意,笑道:「你师兄要回来了。」 「我师兄?」温意懵了下,才反应过来:「你说周宴深?」 薛幼仪先瞪大眼睛:「我靠,你说的该不会是uchlt研究组的那个周宴深吧?」 陈庭芳笑着点点头。 温意也有点惊讶:「师兄居然要回国了。」 「不错,」陈庭芳心情非常好:「他有一个实验项目样本需要回国取样,正好我们和他签订了为期一年的聘任合同。」 「我晕,」薛幼仪表情夸张:「你的意思是,未来一年我可以和周宴深共事,救命啊我可以跟着他进手术室学习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温意拍拍她的肩:「不过我猜你不敢。」 「你师兄十一月底回国,」陈庭芳敲敲桌面,拉回二人注意力:「他中途途径香港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院里的意思是,咱们科几个青年医生里,挑两个去香港参加。」 「就两个,」薛幼仪哭丧着脸:「看来我没机会了,温意,你要帮我代购化妆品和手镯。」 温意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说有我了。」 「要是你都没机会的话其他人更不配了好吗。」薛幼仪念念叨叨,已经开始打开手机列需要温意帮忙代购的清单。 陈庭芳喝了一口汤:「上午开会讨论过了,你和黄忆霖一起去。」 「好。」温意点点头。 吃完饭后,眼看着陈庭芳走远,薛幼仪才拉着她咬耳朵:「不是吧,黄忆霖自从上次追你被拒绝之后,见你都躲着走,这多尴尬。」 「这没什么吧,」温意想了想:「估计也就几天,而且那都过去很久了。」 「啧啧啧,」薛幼仪感慨:「襄王有梦神女无意,黄忆霖可真惨。」 反正去的时间还早,温意没太在意这件事。 她今天不上晚班,下了班直接回家。在楼门口的安全门前,碰见一个拎着保温桶的女人焦急地打着电话,声音轻细,似乎在说着自己没有门禁卡之类的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温意走到她面前刷开门禁,女人眼前一亮,连忙挂了电话跟在她后面进来。 「谢谢你啊,」到电梯前,女人松了一口气,随即解释道:「我是来看朋友的,所以没有门禁卡。」 温意点头表示理解。 电梯打开,二人一起进去,温意还没动,女人先一步按了24楼。 小区单户面积大,每层只有两户,24楼除了她之外,就只住着顾连洲。 温意敛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身旁的女人。 很年轻,二十多岁,生得杏眸粉唇,长相温婉舒服。 温意没见过她。 以前追顾连洲的人多,他难以接近,那些女孩子都另闢蹊径,不知怎么打听到了顾连洲有个妹妹在读高中,千方百计来讨好南熹。 而今随着时间流逝眉眼气质越沉凛成熟的顾连洲,身边追求者更不会少于以前。 温意心情沉甸甸的。 她和女人一起出电梯,女人还颇有些惊讶:「这么巧,你也住24层。」 「嗯。」温意没什么心思地应了声。 她走在前面去开自己的门,没注意到落后她几步的女人忽然停步,正不可置信地盯着温意。 温意无知无觉地按下把手,打开的一瞬间,宋絮在后面喊住她:「你——」 温意回头,疑惑:「你叫我?」 宋絮握紧了手中的保温桶把手,指向那个门:「你住这?」 温意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嗯。」 「你和顾连洲……你们?」宋絮喉咙有些发涩。 虽然早猜测到她是来找顾连洲的,但是亲口听到说出,温意心里一瞬间还是坠坠的。她理解不了宋絮的反应,皱了皱眉。 宋絮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来:「你们住一起?你是他女朋友?」 这都什么跟什么。 温意心下荒唐,指了指对面:「你是不是记错门牌号了,他住这间。」 「啊?」宋絮懵了。 温意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带上了门。 只是她还是留了私心,门没关实,留了一条缝。 温意轻轻靠在门上,静静听着门边的动静,思绪胡乱飞着。 宋絮望着被掩上的门,一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记错了门牌号,她踌躇几秒,按响了对面的门铃。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男人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宽肩笔直利落,黑髮半掩的眉眼有几分倦怠,在抬眸看到她时瞬间怔住。 宋絮的心有些砰砰跳,她今天从南云那里要来了顾连洲的地址,擅自上门前并没有和顾连洲打过招唿。 「宋小姐,」顾连洲片刻惊讶,很快疑问:「你怎么来了?」 「我自己做了些饭,」宋絮羞涩道:「听南阿姨说你一个人住,就送来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顾连洲的目光落到她递上来的白色保温桶上,按了按额角:「谢谢,不过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宋絮笑:「况且,南阿姨叮嘱了我一定要让你吃的。」 「还有……」宋絮顿了顿,鼓起勇气:「我朋友送了我两张今晚的电影票,片,你有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顾连洲有几分头疼,原本以为之前他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他手撑着门,沉吟几秒认真道:「宋小姐,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跟你说的,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彼此浪费时间。」 他话说得委婉却了当,宋絮顷刻间红了眼。 她紧紧咬着下唇:「你就……就这么讨厌我吗?」 「不是讨厌。」他言简意赅。 宋絮睫毛颤着,低着头强忍住眼泪,才细细的声音说:「那这个饭……」 「多谢你的好意,」顾连洲颔首:「不过我确实不需要。」 一再被拒绝,宋絮的面子再如何也挂不住,她拎着保温桶头也不回跑开。 一门之隔,温意听着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逐渐远去,注意力却被别的地方拉去。 听顾连洲说话的嗓音,与平日一样的低沉里多了几分沙哑,感觉像是感冒了。 她出神地想着,没怎么控制住自己靠门的力道,沉重的门随着惯性慢慢向外拉开缝隙。 正准备关门回去的顾连洲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他动作一顿,抬眸看去,视线里原本应该紧闭的对面的门缓缓出来了一道空隙,从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来,以及若隐若现的女生的衣角。 而门后的人仿佛无知无觉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力道突破阈值,温意整个人闪了一下,趔趄中没扶稳门框,脚绊着门槛直接向后跌去。 温意丝毫没有准备,尖叫了一声,手指妄图抓住门框,与它擦肩而过,而后重重跌进了一个熟悉的男人怀抱中。 髮丝扑泄在他的肩头,男人的手从后面托住她腰,初秋衣衫轻薄,指腹的凉意灼得温意一激灵。 她唿吸一滞,动作慌乱间额头磕到顾连洲的下巴,听见他轻轻「嘶」了一声。 一片凌乱中,温意连忙站稳,手不断理着自己的头髮,磕磕巴巴:「对,对不起。」 说完她看了一眼门,欲盖弥彰般解释了一句:「我准备出去,没想到门没关严,所以就……」 顾连洲怀里一空,他不动声色地掸了掸衣角,瞥她,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微扬下颌:「出去有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扔垃圾。」温意不过脑。 他眉骨上扬,打量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垃圾呢?」 温意:「……」 「那个,」她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刚才你朋友来找你,敲错门了,敲我家来了。」 这话一出,温意发觉顾连洲的笑意滞了一下,他浅浅蹙眉,很快恢復如初,轻描淡写;「她记错了可能。」 温意点点头,视线从他脸上扫过,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男人看起来神色懒散,唇色有些发白,一副因为生病而精神不济的样子。 她原本听声音只是有几分怀疑,现在看到人,几乎可以肯定了。 温意皱眉,无意识摩挲了一下的手,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顾连洲搂自己腰时候手上的温度,凉得几乎像冰块一样。 眼见着她手指抵着下巴陷入沉思,顾连洲淡淡挑眉:「怎么了?」 他这话没有得到回答,因为温意倏地抬眸看他,盯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顾连洲还没来得及问,下一秒,女生忽然靠近一步,掌心覆上他的手背,柔软温热的指腹在他皮肤上摩挲。 顾连洲愣住。 温意好看的眉头蹙起,紧紧盯着他问:「你冷吗?」 没等他说话,她踮起脚尖,另一只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眼前女子长发落肩,髮丝顺带着刮过他的下颌,香气钻入嗅觉领地,二人之间不过分毫相距,近得他在一瞬间看清她唇上浅浅的纹路。 温意碰到他的额头,片刻,收回手,很肯定地说:「你发烧了。」 顾连洲尚未回过神来,眼底有几缕红血丝,他慢慢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心不在焉说了一句:「是吗。」 温意点点头。 顾连洲倒没什么感觉,他身体好,一向很少生病。这一次是因为昨天的外勤在雨里淋了不少时间,回来后嗓子便有些发痒,想着感冒几天便好了。 温意想了想:「可能还有些感冒,我家里有药,还有体温计,我拿给你你量一下。」 温意回家拿了感冒灵退烧药和体温计,期间听到手机震动两声,也没来得及管。到顾连洲家的时候他正在客厅喝水,她环视一圈,主动往厨房去,找了一个玻璃杯,接半杯热水,然后把感冒灵倒进去搅拌。 做完这一切,转身的时候吓了一跳,顾连洲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靠在门边,投落在地上的阴影一直蔓延到她脚下。 他难得有这般无精打采的时候,抱胸懒懒站着,额前黑髮有几分凌乱,黑眸远远盯着她。 「你吓我一跳。」温意稍抚胸口,想去端玻璃杯,指尖刚碰到杯壁就被烫得缩回头,下意识捏了下冰凉的耳垂。 「烫到了吗?」顾连洲直起身,皱皱眉问。 温意摇摇头,然而下一秒,男人径直走过来,捉起她的右手,拇指和食指钳着她细白的手指放到眼前。 距离突然拉近,温意愣在原地,清冽的松木香氲在鼻息间。她睫毛慌乱地扑了两下,心跳加快,视线里是男人挺拔的鼻樑和垂下的黑睫。 白皙的指腹有几分被烫红,顾连洲盯了两秒,她忽然把手抽出来。 顾连洲刚喝完药,坐在沙发上,眼看着那姑娘仰头对着光眯眼看体温计的度数,然后甩两下,如此反覆,直到红线退到35左右。 她神情认真,像对待一个病人,俯身把体温计递给他:「喏,量一下烧到几度了。」 顾连洲接下之后,温意便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等待。 她刚坐下,顾连洲倾身,长臂拉开茶几的抽屉,不知道在寻摸什么。 温意定睛,看到他从里面找出了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而后退回来,手肘抵在两个沙发相接的扶手上,沖她勾了勾手。 她靠近,有些不理解:「你干什么?」 男人长指勾着口罩的带子,慢条斯理将口罩给她戴上,略带薄茧的指腹不经意刮过她的耳垂,激起一阵战慄。 温意瞬间瞪大眼睛。 他扬唇,拇指和食指合拢,轻轻捏她的鼻骨,把口罩捏定型,嗓音很哑,但认真道:「会传染。」 第31章 流沙 唿吸闷在口罩的纤维布料之后, 因为不透气,而反过来将热度传递到脸颊和耳朵。 温意垂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抓了一下裤子,呆愣几秒, 舔了舔干涩的唇, 迅速垂睫回到原来的位置。 静了几秒后,她低声讷讷, 声音从口罩里透出来,显得闷闷的:「那我回去, 就不会传染了。」 …… 顾连洲支着额靠回去, 黑色长袖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骨骼突出的冷白腕骨,他笑了下,嗓音低哑:「这么不负责吗?体温结果还没量出来呢。」 温意顿了顿, 忍不住:「你不会看度数吗?」 「不会。」他懒懒道,整个人半倚在沙发一角,打了个哈欠, 一股子平日里见不到的松乏劲。 温意盯了几秒他的侧脸,缓缓道:「好吧。」 测体温需要五分钟时间, 温意坐在松软的沙发上, 想掏出手机看刚才的信息,谁知左找右找不到。 明明刚才就是随手放沙发上的,她「嘶」了一身, 拿起身后的抱枕抖了抖,又起身扯了两下自己的衣服。 「啪嗒」一声,就在她起身的同时, 一声手机撞地的闷声响起,辗转两声之后落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温意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碎屏的样子, 一阵肉疼,连忙去找声音的来源。 地上一圈都没有,她有点着急:「不会是掉沙发缝里去了吧。」 「别急,」顾连洲声音低沉而安稳,抚慰道:「等会我帮你找。」 他把自己的手錶递过来,以目光询问她是否足时。 温意凑过去看了一眼,点点头。 顾连洲把体温计取出来给她,而后让她退后两步,拉开了她刚才坐的单人沙发去找手机。 手里的温度计红线已经飙到38.5之上,温意抚额,难为顾连洲还能像个平常人一样,看起来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只有手,手的温度因为高烧而冰凉,方才帮她戴口罩时,男人的指腹好像结了一层冰。 温意思绪回笼,去看顾连洲时,他已经从沙发的缝隙中找到了她的手机,不知为何屏幕亮着,而他看了一眼,神色难辨。 温意不解,探头:「屏幕碎了吗?」 顾连洲没说话,把手机递过来,顿了下,语气慢慢:「这是我妈给你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 她懵住,接过手机,果然见屏幕上浮现一则微信的好友申请,来人备註陈云瀚,南阿姨介绍的。 指纹解锁之后,温意才发现刚才南琼给她发了两条微信,说是把她的微信推给了上次说的那个医生,让他们可以聊聊,而她那时候忙着给顾连洲找药没来得及看。 温意一时语塞,看着通讯录的那个小红点,不知道要不要添加。 顾连洲声音似笑非笑:「我妈还挺热情。」 温意顺势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把手机关上:「你超过38度了,吃个退烧药看看明天早上能不能退烧。」 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坐了回去,长指支颐着下巴,懒懒看她:「怎么不同意好友?」 温意觉得这样他坐她站的对话方式有些奇怪,于是也坐回了那张单人沙发,闻言抿唇。 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她差点脱口而出你希望我同意吗? 理智制止了她问出这句话。 几秒后,她慢吞吞说:「南阿姨是好意,但我不太喜欢相亲这样的方式。」 顾连洲抬眸,目色专注看着她,等待接下来的话。 他的凝视太过有存在感,温意舔了下唇,才继续说:「短时间内带有目的性的去接近一个人,对我而言这样很难对他产生好感。」 男人的瞳仁漆黑,听完后略略垂睫,仿佛是随意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方式。」 「我喜欢……」温意轻轻咬了下牙齿,不动声色,感受到自己胸腔内逐渐攀升的心跳。 过了半晌,她慢慢地说:「如果是我喜欢的人,什么方式都可以。」 顾连洲笑了下,声音微哑,像被砂砾磨砺过般的磁质:「这算什么。」 「如果用网络用语来说的话,」温意思考了一下:「大概叫双标吧。」 他忽然握拳咳嗽了两声,胸腔震动,没有说话。 温意连忙倾身把茶几上的半杯热水端到他手里。 顾连洲接过的时候,无意识碰到了她的指尖。 他摩挲了下杯壁,忽然问:「有喜欢的人?」 温意正在坐回去,心里一惊,心跳加快,急促地眨了下睫毛。 「还是没有?」顾连洲侧眸,补全了后半句。 温意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片刻后,摇了摇头。 顾连洲手上的动作一停:「没有?」 温意轻轻「嗯」了一声。 顾连洲笑意微敛,淡了几分,盯着她纤长浓密轻颤着的睫毛,半晌,缓缓移开目光。 温意把体温计和退烧药都留给了他,回到自己家反锁门之后,靠着门缓缓地舒了一口长气。 她抚着胸口,无力地闭眼,缓了好大一会儿才重新睁开,失落地嘆了一口气。 刚才面对顾连洲,她实在没有勇气开口承认。一旦开了那个口子,她怕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就像薛幼仪曾经说过她,不知道自己看向顾连洲时候的眼神有多亮晶晶。 温意抓了两把头髮,走到客厅的置物架旁,盘腿坐在地上,拉开柜子,抽出里面的箱子。 她打开,里面除了各式各样别人送的生日礼物外,最底下压着一个铁皮盒子。 这明信片一套十二张,是她在大学的某一个假期,去一个小岛旅游时看到的纪念品,上面是风景图:蔚蓝的海四面环岛,太阳半沉,金色光芒笼罩海平面和小岛。 别岛笼朝蜃,连洲拥夕涨。 看到的第一眼,温意的脑海里就冒出了这两句诗。 彼时是11月30日,过了零点便是顾连洲的生日,温意掐着的时间点,在小岛上随便找到一家咖啡店,要了一块小小的黑森林蛋糕和一根蜡烛。 时针转过零点,她擦亮火柴,火苗照亮临街的玻璃,外面是凛冽的风,漫天灰暗,也因此她抬眼便看见了玻璃上映照着的自己的模煳影子。 玻璃窗上的女生围着厚厚的灰色围巾,黑色羽绒服和白色毛线帽,半张脸隐在围巾里,只余清亮的双眸。 她闭眼,双手合十,火苗的热度隐隐灼烧着手背,认真地轻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还有,平安健康。 后来每年12月1日,温意都风雨不移地点燃蜡烛,在明信片上写下祝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八年时光,八张明信片,贴满邮编和邮票,却从未寄出,被她沉默地保存在盒子里。 温意次日调休不用上班,她按照往常的生物钟时间起来,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 早上温度不高,空气中有丝丝凉爽的风,温意换了一身运动衣,把头髮扎成马尾下楼跑步去。 晨跑的习惯是学生时代养成的,回国之后因为工作太忙,基本只有周末不上班的时候才有时间晨跑,平常她就在家里瑜伽垫上做一些健身运动。 绕着小区跑了几圈,温意买了一瓶水,擦着汗上楼,到家门口的时候向对面的门看了一眼,有点好奇顾连洲今天有没有去上班。 她心不在焉地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打开门进去找到自己没带的手机,发现微信里有一条来自顾连洲的未读信息:【没上班?】 嘴里还含着的半口水差点喷出来,温意咽下去,回覆:【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她立刻在脑海里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遇见过顾连洲。 尚未回忆完一圈,手机振动一声,顾连洲发来了一张照片。 温意点开,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 顾连洲发来的是一张她的照片,因为是从落地窗往下拍,他放大,又因为她在跑步难以聚焦,因而照片有一丝模煳。 但依然能看出是她,灰色的一身运动服,高马尾,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 温意的神情瞬间有一丝裂开。 她脸没洗牙没刷下去跑步,高马尾随手扎起来的,髮丝凌乱,又因为运动出汗而贴在绯红的脸边,绝对称不上好看。 她把手机倒扣过去,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无比懊悔。 也不想再回顾连洲的信息,温意打开热水器进了浴室,带着一肚子的郁闷洗漱加洗澡。 等到她洗完澡吹完头髮出来,已经过了40分钟,温意心情稍微平復了点,才再次去摸手机。 顾连洲:【吃饭了吗?】 顾连洲:【过来吃早饭。】 这两条信息显示是30分钟前发的。 而她当时在洗澡。温意估摸着现在他都该吃完了。 她思忖了下,如实道:【刚才在洗澡,没看见信息。】 发完之后,温意犹豫了下,又关心道:【你退烧了吗?】 这下顾连洲很快回:【洗完了?】 温意有些不理解,回了个嗯。 那边顿了几秒,没再回,接着温意听到了几声敲门声。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谁,温意手机还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头髮,忽然扯到,她痛得嘶了一声。 门外的人似乎也不急,敲了两下就耐心等着她开门。 温意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衣,连忙跑去卧室换了身卫衣长裤,把头髮理好才去开门。 顾连洲抱胸半靠在门边,额前垂着几缕松散的黑色碎发,瞳仁清明了些,神色懒散。 温意打量了几眼:「你不上班吗?」 「今天休息,」顾连洲道:「吃早饭了吗?」 「没。」 「订多了,」他直起身,高大的身材落下阴影,瞬间笼罩她:「来一起吃。」 温意「哦」了一声,跟着他回家,在身后小声问:「你退烧了吗?」 「应该。」顾连洲随口道。 「什么叫应该,」她蹙眉:「你没测体温吗?」 男人正懒懒地给她倒水,闻言回头,看着她,慢慢吐出一个问句:「现在量?」 …… 温意颇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以前发烧怎么办?」 顾连洲把桌上的早餐摆好,叫的是粤式早茶,艇仔粥香气软糯扑鼻,他思考了一下给出答案:「我一般不发烧。」 温意无话可说,她拉开椅子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口粥,入口颗粒细腻材料丰富,是满满的满足感。 顾连洲测了体温,或许是真的因为身体素质好,昨晚那么高的烧,只是睡了一夜竟然好了。 温意想起自己每次生病发烧都要拖拖拉拉好几天才能好,稍微有些郁闷。 早饭很对胃口,她多吃了几口,顾连洲坐在她对面,只喝了几口粥,没怎么动其他的,手里翻阅着几份文件。 天光大亮,屋内没开灯,落地窗前帘子拉开,阳光毫无阻碍地晒进来,明朗透彻。 顾连洲神情却淡淡的,侧脸曲线平直,半垂着睫翻阅文件。 温意安静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直觉他心情一般,仿佛心头有一块石头压着,压得他很难开心起来。 她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什么。 温意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水,桌上顾连洲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顾连洲随手接起,放到耳边:「什么事?」 「头儿,你有空吗?」电话是韩木打来的。 「有空,」顾连洲放下文件:「发生什么事了。」 韩木的语气有几分无奈:「明朗在学校和别人打架,嫂子在上班脱不开身,我暂时也走不开,你要是有空去一趟看看情况。」 「打架?」顾连洲皱眉:「行,我去。」 温意放下筷子,听完来龙去脉后,关注点落在了明朗身上,下意识问:「他打赢了吗?」 顾连洲笑出声:「你还挺关心他。」 「那毕竟不能吃亏。」 顾连洲弯唇:「这小子从小跟着他爸混,应该不会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他回房间拿了件外套,拎着车钥匙出来。温意已经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好,犹豫了下:「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我就是,」她补充:「就是想去看看明朗有没有伤哪。」 「你不嫌麻烦当然可以,」顾连洲想到什么,莫名笑了下:「这小子整天念叨你。」 温意受宠若惊:「真的吗?」 顾连洲顿了下,侧眸看她,语气慢悠悠:「他说,长大了要找温姐姐当女朋友。」 温意和顾连洲一起到了学校,远远便看见班级门口俩小男孩背手在罚站,明朗白嫩的小脸上全是污渍,衣服也弄得乱糟糟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顾连洲和另一个小孩的家长一起去办公室,温意则领着明朗等在门外。明朗见到她,眼里迸发出惊喜:「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怎么和别人打架了啊。」温意蹲下来,食指颳了刮他的鼻子。 明朗瘪嘴,委屈地抽了一下鼻子。 「怎么了,」他这幅样子莫名有些好笑,温意弯唇:「没打赢吗?」 「没有,」明朗闷闷地说:「没打过他。」 「那跟姐姐说说,为什么和他打架啊?」 明朗圆熘熘的眼睛周围通红,抹了下眼睛:「谁想跟他打架,是张照先说我的。」 「他说你什么了?」温意柔声问。 明朗又抽了下鼻子,声音里带了些哽咽:「张照说我爸爸不要我们了,我以后都没有爸爸了,他才没有爸爸了呢!」 温意掏纸巾的动作一顿。 明朗说着说着委屈起来:「姐姐,他们都说爸爸不要我了,是和别的人生小孩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姐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温意声音坚决地否定,给他擦脸上的灰:「不要听别人胡说。」 「姐姐,那我爸爸是干什么去了?」 温意一时语塞,事实上,她并不知道明朗的父亲去哪了,韩木和顾连洲都没有跟她说过。 明朗乌黑带泪的眼睛看着她:「姐姐,我爸爸还会回来吗?」 温意不忍心骗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气,扬起笑容:「如果爸爸回来,看到你和别人打架还打输了,他是不是会很难过。」 「我爸才不会难过。」明朗撇嘴:「他只会觉得我丢了他的人,再揍我一顿。」 温意笑出声,捏了捏他的脸。 顾连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大一小说话的和谐场面,他睨了明朗一眼,走到温意旁边,自然地拉上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温意蹲得腿有点麻,起来之后揉了揉腿,手下意识还扶在顾连洲胳膊上。 顾连洲视线扫过她的手,没说话,不过一瞬的功夫,温意松开。 明朗见着顾连洲,嗫喏喊了一句「顾叔叔」。 「你小子挺有本事啊,」顾连洲单手抄兜:「上次偷跑这次跟人打架,下次准备干什么?」 明朗抓着温意的衣服,躲到温意身后不说话。 温意握上小孩子的手,回头摸了摸他的头,问顾连洲:「老师怎么说,张照会来道歉吗?」 「在办公室里道过歉了。」 温意点点头:「那明朗现在回去上课吗?」 「不回去了,」顾连洲扫了明朗一眼:「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再换身衣服。」 「我不想去医院。」明朗嘟囔道。 「不行。」顾连洲看也没看他。 明朗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二人先带明朗去医院儿科做了检查,结果出来得慢,便驱车去隔壁的商场给他买了一身衣服。 期间明朗一直都是闷闷地不说话,买了新衣服也不见得多开心。温意是独生子女,没接触过什么小孩子,对此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 倒是吃饭的时候,顾连洲突然开口问明朗:「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明朗拿着个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自己面前的汤,闻言抬头,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 顾连洲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图片,推到他面前:「想要这个吗?」 屏幕上赫然是今年新出的限量版乐高,明朗手一松,勺子掉进碗里,他抱着手机狠狠点了点头。 顾连洲不咸不淡道:「想要就好好吃饭。」 「好耶!」明朗瞬间转悲为喜,立马精神了:「顾叔叔最好了。」 说完明朗就拿起勺子,认认真真吃起饭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温意不得不佩服顾连洲带孩子的游刃自如。 上午还是好天气,谁知吃了一顿饭的功夫,秋风扫落叶,天空阴阴沉沉下起了小雨来。 顾连洲向服务员要了一把伞,直接单手把明朗抱到车里。 温意站在廊下,小雨淅淅沥沥,男人把车门关好后,又折返回来接她。 他撑着一把黑伞从雨中走过来,一身黑衣将下颌削得凛冽冷淡,身后背景仿佛都被虚化,英俊眉眼清晰可见。 三人先返回医院拿检查报告,所幸没检查出问题。拿到检查报告后,顾连洲给盛清打了个电话,让她安心。 盛清暂时还没下班,于是二人带着明朗先去附近的商场的儿童区玩了一会儿,等到天色擦黑之时,顾连洲才开车送明朗回家。 「你着急回家吗?要不要先送你?」他偏头徵询温意的意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不用,我不着急,先送明朗吧。」 「好。」 「不行。」明朗的小脑袋从后面探出头来,可怜巴巴地扒着温意的肩膀,「温姐姐今晚留下来吃饭。」 温意捏捏他的脸:「不行,这样会太打扰妈妈了哦。」 「不打扰的。」明朗抬起小手,示意温意看自己手腕上的儿童手錶,「我跟妈妈说了你和顾叔叔一起来的,妈妈说让我跟你们说留下来吃饭,她已经在家里准备了。」 温意一时为难,看向顾连洲。 他侧眸:「你想留下来吗?」 明朗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可以是可以但是……会不会太打扰明朗妈妈。」 「没事。」顾连洲方向盘一转,「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带过去。」 「耶!」明朗欢唿。 明朗家住在市南路上的一个低层小区,绿化很好,车刚停在楼下,温意便远远看见盛清在楼下等着了。 「妈妈!」明朗朝她跑过去。 盛清摸摸他的头,向车的方向看去,夜色里温意和顾连洲一起走过来,仿佛一对相携的壁人。 「你们来了。」盛清笑。 顾连洲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嫂子,打扰了。」 「客气什么。」 温意不好跟着叫嫂子,于是折中叫了一声「盛清姐」。 盛清笑着应了,挽着她的手一起上楼去。他们家里不算大,不超过一百平,布置得很,两个人住显得很宽敞。 「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我就简单炒了几个菜。」盛清笑着拉开椅子,招唿温意,「来,坐。」 「谢谢盛清姐。」 干煸四季豆、清炒上海青、 土豆牛腩、油焖大虾、海鲜菌菇煎蛋汤。盛清做的都是一些家常菜,但色泽鲜亮,看上去很诱人。 「明朗说你一直在陪他玩。」盛清笑着给温意倒了杯水,「这孩子调皮,麻烦你了。」 「不调皮,明朗很可爱。」 「就是就是。」明朗坐在温意旁边抗议,「我才没有调皮。」 盛清瞪他一眼:「你不调皮怎么在学校里打架,还麻烦你顾叔叔过去一趟,给我老实点。」 明朗委屈地撇撇嘴,坐在温意旁边乖乖地吃饭。 吃饭中途,盛清忽然接到了个电话,对方说她前两天送去店里修的平板修好了,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去拿。 「明天可以吗?」盛清问。 电话那头显然有些抱歉:「明天我有点事,可能不在陵江,得一周后才能回来,您要是今天不来拿就只能一周后了。」 「那我现在去拿吧。」挂掉电话,盛清起身准备穿衣服,「你们先吃,我去那个店里一趟,就在这附近。」 「我去吧。」顾连洲主动起身,拎起椅子上的外套,「外面下雨了,你们在这吃。」 「我要和顾叔叔一起去!」明朗闻言,把勺子里的饭一口塞进嘴里,「我认识路,那是我的平板。」 「好。」盛清宠溺地捏捏儿子的脸,给他套上外套,又给二人拿了一把大伞,叮嘱道,「天黑了,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妈妈!」 目送着二人出去,盛清关上门,回来坐到温意对面,给温意盛了一碗汤。 「谢谢盛清姐。」 「不客气。」盛清笑道,「我还没谢谢你今天去接明朗。」 「我闲着也是闲着。」温意摸摸鼻子,「没事的。」 盛清颇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说到这个,我也忘了问老师明朗为什么在学校打架。」 温意把汤送进嘴里,放下勺子,有些犹豫:「明朗他跟我说了,说是因为他同学说他爸爸不要他了,所以……」 盛清微微沉默。 温意舔了舔唇,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谁知盛清忽然笑着嘆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温意没说话。 「温医生。」盛清问,「连洲有和你说过明朗爸爸的事情吗?」 温意有些迷惑地摇摇头。 盛清很淡地笑了一下:「其实说来也简单,三年前明朗爸爸参加一个专案组的追查任务,在任务过程中失踪了,至今都没有消息。」 她偏头看向窗外,夜色沉重,雨水连绵显得雾气很深,看不清远方。 「我们一直骗明朗说他爸爸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了,但是时间越久,明朗越长越大,越来越不好骗了。」盛清苦笑道。 温意张了张嘴,心头一震,没预料到是这样。 「抱歉,我……」 盛清摇头,她的长相和气质都很温柔,面色也很平静,笑着说:「这没什么值得抱歉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已经很感激了。主要是连洲,他比较自责。」 「自责?」 盛清再度嘆气:「那场任务是连洲和明朗爸爸一起去的,他总觉得是自己的过失导致队友失踪。所以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你也看到了,他们都很照顾我们母子。」 原来竟是这样,温意忽然觉得有些沉甸甸的压抑,难怪自重逢以来,她总觉得顾连洲一直被什么事压着。 盛清胳膊向前,握住她的手,目光诚恳:「温意,有些事我不方便开口。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何况连洲和明朗爸爸只是队友,他没必要也没这个责任为明朗爸爸的生死负责。我不希望他一直背负着这份愧疚,如果有机会,你替我劝劝他。我和明朗从来没有怪过他,明朗爸爸更不可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温意看着她的眼睛,不自觉说:「盛清姐,我……」 她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明朗抱着他的平板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顾连洲落后半步,在门口将伞上的雨水抖落,而后把伞收起来,才进屋关门。 「温姐姐。」明朗来到温意面前,把怀里的青柠汁给她,「给你的。」 「哦?」温意有些惊喜。 明朗嘴里叼着棒棒糖,摇头晃脑地炫耀自己的旺仔牛奶:「这个是我的,顾叔叔说你爱喝这个。」 温意看了顾连洲一眼。 盛清拍拍儿子的头:「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能叫姐姐,要叫阿姨。」 明朗嘟起嘴:「妈妈,不是你跟我说对女孩子要叫姐姐吗?」 盛清一时语塞,温意笑出声,捏捏明朗的脸,笑眯眯道:「没关系,叫什么都可以。」 吃完饭后,温意和顾连洲没在林家逗留太久,盛清又找了一把伞,带着明朗下楼送二人。 顾连洲和温意用同一把伞,他撑着伞,走在她旁边,伞不大,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温意能闻到他方才外出一趟带回的清寒雨水气。 送到楼下的时候,二人和楼梯口的盛清说再见,谁知明朗猝不及防从盛清的伞下跑出来,跑到车前,温意连忙把他拉到伞下,拍拍他身上的水。 「顾叔叔。」明朗眼睛亮晶晶的,拽着顾连洲的衣服:「顾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明朗吸了下鼻子,鼓足勇气,小声说:「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和妈妈了?」 顾连洲把伞给温意拿着,弯腰揉了揉明朗的脑袋:「不是。」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也不给我和妈妈打电话。」 顾连洲静静看着他,半晌,道:「你爸爸是去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所以暂时不能联繫你和妈妈。」 「真的吗?」明朗惊喜。 「当然。」 「那顾叔叔,」明朗扯了扯他的袖子:「爸爸还能回来吗?」 小孩子的瞳仁像黑色葡萄,干净明亮,眼里是亮晶晶的期待和全然的信赖。 顾连洲顿了顿,手从林明朗发顶移开,整个人沉沉地透不过来气。 片刻,他笑了笑,声音低沉:「能。」 明朗开心起来,显然非常信任顾连洲:「太好了,那我等爸爸回来,顾叔叔温姐姐再见!」 说完,他就转身抱着头朝盛清的方向跑回去,盛清焦急地上前迎接他,脱掉明朗身上被淋湿的外套,嘴里隐约仿佛在训斥着什么。 顾连洲直起身。 目光追随着雨中小孩子欢快的身影,沉沉吐了口气。 明朗回头,开心地对二人挥手。 伞外雨丝绵密,无孔不入的潮气仿佛织成一张网,温意看着他,心底仿佛被一张网缠住,绞得人心口隐隐作痛。 半晌,他接回温意手中的伞:「走吧。」 男人的身材仍然高大,一身黑衣,修长挺拔,仿佛永远傲骨铮铮。 小雨淅淅沥沥,空气染上阵阵寒意,顺着钻进骨子里,温意没走两步,瑟缩了一下肩膀,一个喷嚏打出来。 她不自觉停步,揉揉鼻子,身旁人也跟着停步。 下一瞬,一件带着熟悉气息的外套落到她身上,披在肩后的长髮被压在外套里,温意抬头,顾连洲正垂眸把披到她身上的衣服拉好,神情专注认真。 男人的睫毛浓密漆黑,脸庞稜角分明,英俊而冷静。 温意片刻失神。 「穿好。」淡淡的嗓音。 她下意识伸手,穿进宽大的袖子里。 顾连洲把雨伞塞进她手里,弯腰,骨节分明的手从下往上拉上拉链。 温意的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在快拉到她下巴时,她忽然不过脑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或许是感冒未愈,又在冷风里待久了,手指很凉。 顾连洲一愣,抬眸看眼前的人,她巴掌大的脸隐在长发里,干净清冷,握着他的肌肤触感柔润温润。 被他这样盯着,温意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没松手,咽了下口水,低声:「顾连洲,其实有些时候,人不是万能的。」 顾连洲微微怔然。 眼前的姑娘仰头,看着他,眼眸柔软坚定,轻轻地说:「无论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我都能陪着你一起。」 第32章 流沙 雨还在下, 温意后半句的音量随着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的声音而越变越小。 她忽然有些后悔,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握着男人手的力道变松, 顺着往下滑。 谁知手腕忽然被反握住。 顾连洲低眸, 四目相对,温意有些慌张地避开。 他的掌心还有些凉, 握着她手腕的力度却是很松弛。 伞下的空间密闭,唿吸交错, 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她的眼神好像跟以前不一样, 以前顾连洲看她的眼神和看南熹一样,都是那种很明显的对妹妹的宠。 现在好像不同了。 温意莫名地心慌,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挣脱。 她低下头,尽量镇定:「我的意思是, 你要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 随后,温意听到顾连洲笑了笑,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很轻地说:「好。」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 冲散燥热, 天气也渐渐转凉,再晴天的时候,路边零星飘散着些发黄的枫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十月的一个周五, 温意刚从病房出来,便见薛幼仪在外面转着笔等她:「查完了吗?」 「差不多了。」温意把听诊器装进白大褂口袋,「找我有事?」 「陈主任找我们开会。」薛幼仪抬了抬下巴, 「你没看手机吗?」 温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才看见,我要去拿个本子吗?」 「应该不用, 走吧。」 二人一起往会议室走去,路上聊起之前的那桩医闹案。温意全权委託了律师和医院医务处代理,赵钦一开始拼死不肯让步,后来法庭之上,调出的录像和证据都让他哑口无言,只能灰熘熘撤诉。 「这种人真是晦气。」薛幼仪点评道,「我看他也不在意他爸,不然怎么也不会干出这样缺德的事。」 温意笑笑,二人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她们便随便捡了两个剩余的位置坐下。 没多久陈庭芳也来了,原来临时开会是要安排培训,北城那边华和医院进口了一批新设备,医院安排他们去参观学习一下,分批去。 「温意、黄忆霖、蒋安。你们三个第一批。」陈庭芳点名,「剩下的第二批。」 「那我们不能同一批了宝贝。」薛幼仪和温意咬耳朵,「我记得这两人都追过你吧。」 温意碰了她一下,低声:「你别胡说,蒋安现在都有女朋友啦。」 「黄忆霖可没有。虽然你之前拒绝他了,但我觉得他还是喜欢你。」 温意无奈地嘆了口气,反正她是阻止不了薛幼仪八卦,不如随她去吧。 既然要出差,温意便想着下班后去超市採购一些出差要用的生活用品。 她有不算特别严重但也绝不算轻的洁癖,出门在外住酒店,一般都是能带的生活用品都自带。 这次出差大概要超过一周,温意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放在床上叠好之后装进收纳袋,在把收纳袋拿到客厅行李箱的时候,她一抬头,瞥见了阳台的那些花花草草。 她搬进来之后,买了不少的植物和盆栽来装饰黑白色调的屋子,让房间看起来不会那么冷冰冰。 其中有些喜水的花,一周不浇水可能就死了。 温意把大号的衣物收纳袋放进行李箱,想了想,准备去看看顾连洲在不在家。 行李箱有点大,横摆在客厅,温意跨过去的时候被绊了一下脚。 她打开门,去敲对面的门。 敲了三下之后,温意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顾连洲边打电话边出现在她面前。 温意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可以等。 顾连洲侧身,让她进来。 温意连忙摆摆手,用口型说自己只是有点小事。 顾连洲看了她一眼。 因为收拾行李,温意把头髮绑成了丸子头,长袖长裤的米白色家居服,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柔软舒适。 「头儿?」电话那头高威迷惑,「你听见了吗,初晓妹子送的夜宵该怎么办啊?」 顾连洲回神:「你们分了吧,回头我买了还她。」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温意没想到这么快,她瞪大眼睛:「你打完了?」 「打完了。」顾连洲扬眉点头。 温意保持怀疑的态度:「其实没关系,你有事可以先处理,我不急的。」 顾连洲看着她,慢悠悠笑了下:「你还挺善解人意的。」 温意有些脸热。 「真打完了,没什么大事。」顾连洲把手机丢回玄关,「你找我?」 「想找你帮个忙。」温意转身开门示意他跟过来,「我马上要去北城那边出差培训一周,家里的花花草草我担心没人浇水会渴死,所以——」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手撑着沙发转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顾连洲。 顾连洲微微点头,视线从阳台上种满的花花草草扫过,略思考了一两秒:「那我要是没空怎么办?」 温意的笑瞬间垮了三分。 顾连洲被逗笑,走过去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逗你呢,有空。是一天浇一次吗?」 突如其来的亲昵,温意心跳莫名加快了一瞬,她有些脸热,连忙转身:「不是,有些是一天一次,有些是隔日一次。」 说这,她想走过去指给顾连洲看,奈何一时慌张,脚下突然被横在沙发前空地上的行李箱绊倒。 身体忽然不受控地向后跌去,温意一惊,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被人搂着腰接住。 她扎好的丸子头擦着顾连洲的下巴划过,他只单手扶了一下她的腰,便让她稳在原地。 「小心。」男人在她耳边说。 站稳之后,温意仍然余悸未消,顾连洲已经松开了搂着她腰的手,她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低头看了一眼行李箱。 一上午,她被它绊了两次,居然还被顾连洲看见了。 「谢谢。」温意心如擂鼓,道完歉才发现此时二人的距离过分亲密,几乎是顾连洲稍微低一低头,就能碰到她头髮的地步。 温意连忙松手,向后退了一步,不自然地整整碎发。 随后听到顾连洲很低地笑了一声。 纵容的,带点宠溺的笑。 温意整理头髮的手一顿,睫毛很不自然地飞快眨了几下,耳垂泛红。 「现在就收拾东西了?」顾连洲问,「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去机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不用。」温意极力镇定,「我们从医院出发,明天走。」 顾连洲微微点头。 温意拇指和食指合拢,摩挲了几下,手心有些出汗,不再去看顾连洲,转身朝阳台,继续给他介绍这些花花草草该怎么照顾。 顾连洲跟在她身后,听得很认真,他一向是这样,答应的事绝不会出差错。 是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存在。 去北城的高铁班次是次日上午十点。 温意先带着行李箱到了医院,而后在医院和蒋安黄忆霖一起出发,过安检的时候,蒋安主动过来帮她搬行李箱,温意本想拒绝,他已经拎着她的行李箱放了上去。 「谢谢。」温意手里落空,只能客气道谢。 「客气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蒋安跟在她身后,「不过你们女孩子的箱子的确是重哈。」 温意弯腰拎出自己安检完的箱子,笑笑没说话。 她不是擅长和人交际的性格,黄忆霖也不是,三人路上全程只有蒋安在说话聊天,她和黄忆霖时不时附和着。 五个小时的车程,下午三点,三人到达北城。 酒店是医院提前定好的,在北城华和医院旁边,三人先去酒店放行李,温意自己住一个单人间,黄忆霖和蒋安一起住双人间。 舟车劳顿,收拾完行李,温意坐在沙发上歇了会儿,打开手机跟陈庭芳说他们已经到了。 再回消息列表界面,温意点开另一个小红点。 一小时前,顾连洲给她发了三张照片。 三张她叮嘱要日日浇水的花的照片。 意思是他完成任务了。 温意盯着看了几秒,选了一个猫猫感谢的表情包回过去。 回完这句,她本打算换鞋出门,谁知顾连洲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到酒店了?】 温意回了个嗯嗯。 顾连洲:【位置和房间号发我。】 温意迷惑,下意识回:【你要这个干什么?】 片刻之后,对面回了条语音,温意点开,顾连洲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出门在外,为了以防万一联繫不上你的时候,我也得有地儿找人不是?」 温意一愣。 她一直以来都没有这个概念,因为没有可供紧急联繫的亲人,自然也就不知道出门的时候要把地址和行程发给家人以备不时之需。 心头涌过微微复杂的滋味,静默片刻之后,她老老实实把地址和门牌号都给顾连洲发了过去 后面几天,温意都在华和医院里参加培训。 他们胸外病人多要做开胸手术,术后胸痛常有发生,华和引进了一项新的技术和配套的手术仪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患者的术后胸痛。 温意学得很认真,蒋安和黄忆霖的学习能力比她稍逊色些,因此花的时间也要比她久些。 培训共为期一周,结束的那天刚好是周六上午,也是十月的最后一天。 北城地处北方,气温降得比南方要快,前一天夜里下了雨,周六当天温度又降了几度,温意没带多少厚衣服过来,从华和里出来直接冻得起鸡皮疙瘩。 「你们先回酒店吧。」她对蒋安和黄忆霖说,「我忘带外套了,好冷,我去附近买一件。」 「穿我的外套。」蒋安说着就要把外套脱下来。 「不用不用。」温意连忙拒绝,「我去附近买一个就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这有什么的。」蒋安执意要递给她,「别冻着。」 「真不用。」温意不知道怎么委婉拒绝,蒋安明明有女朋友还不注意分寸,她其实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 眼见着二人僵持不下,一直没开口的黄忆霖突然出声:「这附近不到一公里好像就有一个商场,温意,我陪你过去吧。」 温意不想再和蒋安纠缠下去,于是开口应好。 商场的距离不远,二人便步行过去,路上,黄忆霖沉默了一会儿,说起蒋安:「温意,你离他远点。」 温意侧头。 黄忆霖看她:「他不是什么好人,有女朋友而且不止一个。」 温意愣了一下,她知道蒋安在私生活上一向不爱惜羽翼,所以也不想和他沾上关系,只是没想到黄忆霖会出言提醒。 「我知道。」温意认真地接下了这份好意,「谢谢你。」 黄忆霖微微一顿,视线在她的眉眼间停留一瞬,最后缓缓移开,轻嗯了一声。 商场的确很近,步行十分钟后到达。到了商场门口温意才想起来今天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万圣节,商场的顶部和玻璃幕墙上都悬挂粘贴了很多万圣节主题的装饰物。 她走进一楼的一家快消服装品牌挑风衣外套,黄忆霖则说自己想去二楼逛逛。 因为是周六,店里的人很多,温意随意拿了一件白色风衣,试了试大小合适后便直接付钱穿上。 从服装店离开,正好遇上黄忆霖从楼上下来,他手里还拎了个小袋子。 「我买好了。」温意把手插进口袋,「谢谢你陪我过来。」 黄忆霖摇头,许是因为走得急了些,他的脸看上去有点红,低头从小袋子里拿出了一盒糖果。 温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糖果递了过来。 「给……我的?」 黄忆霖点点头,顿了顿说:「今天不是万圣节吗,送你一盒糖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温意微微张了张嘴,低头看着手里的糖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她搜肠刮肚想着是该婉拒还是该感谢的时候,随身斜挎包里的手机忽然来了一个电话,音乐铃声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氛围。 「抱歉……」温意举举手机,「我先接个电话。」 来电人是顾连洲,温意走远两步接电话:「餵。」 「是我。」对面男人的声音有些懒散。 「嗯。」温意说,「我知道,顾连洲。」 顾连洲轻笑出声:「在忙吗?」 「不忙,我们的培训今天上午结束了,我应该下午就回陵江了。」 「哦?」听到这句话,他好像突然来了精神,「那正好。」 温意有些迷惑:「正好什么?」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黄忆霖送的糖果,抿抿唇:「万圣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顾连洲好像很轻地嘆了口气,些许无奈地喊她:「温意。」 「嗯?」 男人低而温柔的声音随即通过电流送入她耳中: 「生日快乐。」 第33章 流沙 挂掉电话, 顾连洲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韩木正好拿着一袋卷宗过来找他:「头儿,你要去哪?」 「出去买点东西。」顾连洲停下脚步, 「你找我?」 韩木把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要提交给省里的申请材料写好了, 连三年前相关的文件也都放在里面。我们什么时候送过去?」 「今天周六,有人上班吗?」 「我打过电话了, 赵隐在值班。」 顾连洲接过来:「那我顺便送过去。」 「诶!」韩木三两步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去头儿, 反正这事办完了, 今天又周六我没啥事。」 顾连洲拉开车门:「我要先去趟蛋糕店。」 「没问题我一起。」韩木爽朗地应下,上车之后系完安全带才反应过来,「头儿你去蛋糕店干嘛,给谁买蛋糕?」 「温意生日。」 「什么?」韩木有点没听清, 「温妹妹生日,今天吗?」 「对。」 「我差点以为你是要给初晓买东西呢。」韩木整个人松散地坐在副驾驶座椅里,「初晓妹子老往咱们队里送东西, 头儿,这姑娘不死心啊。」 「给她的东西已经还过了, 下次别收了。」 韩木笑嘻嘻的:「还是头儿你魅力太大了, 初晓这都追几年了。」 二人闲聊间到了蛋糕店,顾连洲将车停在门口,去蛋糕店订蛋糕。 蛋糕店展台里提供了很多的模型, 韩木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啧了一声:「头儿,我怎么看着都差不多呀, 咱也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啊。」 顾连洲沉吟,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发给南熹询问她的意见。 南熹回得很快,选了第二款玫瑰色天鹅的,还附带了一句语音:「哥,给温意过生日啊,我记得她不是在出差吗?」 顾连洲简单地回她这条:【今天回来。】 南熹:【!!!你怎么比我知道得还快】 「请您把要写在蛋糕上的祝福写在这里。」店员微笑着推出记事本,「您是要今天就取是吗?」 顾连洲拿笔,顺便抬腕确定了一下时间:「三小时后可以吗?」 「可以,我们立刻就通知师傅做。」 「谢谢。」顾连洲低头在纸上写下祝福。 韩木在店里转了一圈,因为是万圣节,橱窗里还摆着万圣节特质的小怪物慕斯。 「这个挺可爱的诶。」 顾连洲合上笔回头,看到韩木让店员小心地把小怪兽慕斯也取了出来。 「一起结帐吧。」顾连洲说,「是送给小朋友的,麻烦包得可爱一点。」 订完蛋糕,二人先去送了申请文件,又开车到明朗家,把小怪兽慕斯送给明朗。 「谢谢顾叔叔和韩叔叔!」明朗很开心,蛋糕做得精緻可爱,正符合小孩子的喜欢。盛清帮他拆开外包装,又拿手机帮他和蛋糕拍了一张照。 「我想和妈妈一起拍!」明朗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电视柜前抱着自己爸爸的照片又跑过来,拉着盛清的手仰头看顾连洲,「顾叔叔,可以帮我和妈妈拍一张吗?」 韩木别过脸去。 顾连洲顿了顿,俯身拍了拍明朗的小脑袋,从盛清手里接过手机:「当然可以。」 于是镜头里框进了一家三口,明朗怀里抱着他爸爸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黑髮黑眸,温和沉静。 顾连洲按下拍摄键的手有瞬间的颤抖。 「谢谢顾叔叔!」照片拍好,明朗欢唿着跑过来,顾连洲半蹲下来给他看手机里刚才拍到的照片。 明朗小脸上的神色看着看着便失落的起来,脑袋低下去,小声喃喃道:「要是爸爸真的在就好了……」 「明朗!」盛清夺过手机,余光看了一眼顾连洲的神色,蹲下来捏捏明朗的脸,「蛋糕不吃了?」 「吃!」小孩子的伤心来的快去的也快,「顾叔叔和韩叔叔留下来吃饭吗?」 盛清也站起来,用眼神询问。 「我们就不留下来了嫂子。」韩木笑道,「我和头儿还有点事,得先走。」 「行。」盛清点点头,「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开车注意安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嫂子不用送了。」 秋天昼短夜长,顾连洲和韩木二人从盛清家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加上天气不甚好,秋风卷落叶,便显得阴沉沉的。 二人没上车,在车旁,韩木敲出两根烟,一根留自己,一根给顾连洲。 拢着风点菸,火光总是明明灭灭,好不容易点上,二人齐齐松懈下来,背靠着车沉默。 夜幕低垂,无月也无星,是看上去又要降温的天气。 韩木率先打破沉默,吸了烟,他的嗓子有点哑:「头儿,忘了跟你说了,夏城的判决下来了,三年,故意伤人加协助贩-毒未遂,这已经是看在他立功的面子上轻判。」 顾连洲点点头,微向后仰,靠着车窗不言语。 韩木接着说:「他也是可怜,被供应商拖欠尾款工资,孩子急着手术用钱,这时候又有人跟他说,只要帮忙运个东西,就能拿三万块钱解燃眉之急,任谁也会心动。」 顾连洲掸了掸菸灰:「他不是没做吗?」 「幸好没做,又给我们提供了毒-贩的信息,所以法院轻判了持刀伤人的罪责。」韩木嘆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头儿,等省里的批准下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重启三年前的白银案了?」 顾连洲微顿一顿:「对。」 韩木仰头,唿出一口烟:「三年了,不知道林潜现在怎么样了。」 片刻的沉默,顾连洲盯着自己指间燃烧的烟:「三个月前,他和季成彦失去了联络。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三年前,他和林潜被选进专案组,追查一个跨国的贩-毒组织,奈何因为牵扯太广,证据不足,对方的人员众多,最后伤亡惨重,他和林潜都受了伤,二人躲在边陲小镇,决定冒险卧底进去收集证据。 二选一,二人僵持不下,都希望对方能退一步让自己去。 卧底生死难料,成败不可知,林潜彼时已有妻儿,顾连洲从没想过让他冒这个险。 林潜一贯性子温和,在这件事上却寸步不让,最后无奈,只好说,将信息传回专案组组长,由他来决定。 信息是顾连洲去传的,他额外加了一条申请,希望能着重考虑由他去。 可是等他回去之后,却已不见林潜的申请。老旧的木质书桌前,只剩下墨水未干的字条,上面并无洋洋洒洒的抒情话语,只有一句话: 【连洲,劳你关照盛清和明朗。】 语气平淡自然得仿佛他只是出去买个菜一般。 却字字如针般透进了顾连洲心里。 此后两年,林潜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除了每月固定和季成彦的联络外杳无音信。又因为案件的保密程度极高,警队上下口径一致,不得不对盛清撒谎,称林潜是失踪。 顾连洲至今都记得盛清在听到消息后绝望的眼神,强撑着没有掉一滴眼泪,声音颤抖着说拜託各位,再寻一寻。 再寻一寻。 再寻,也是寻不到的。 他欠盛清和明朗的,除非林潜平安回来,否则怎么也还不清。 三个月前,林潜和季成彦一直以来的联络忽然中断,警队暗地里使用了许多方法都联络不上,谁也不想提起那个最坏的结果。 若是卧底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甚至,死都是最轻的。 好在突然之间查到,和夏城联络的贩-毒人员正是当年那个团伙的下线,又重新有了线索,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不能再像当年一样留余孽。 烟尾燃尽,灼到指间,痛意燃心,顾连洲垂眸,将手里的烟按灭在车旁的垃圾桶。 韩木看着他的身影,两旁树影寂寥,只剩一盏昏黄的路灯落在顾连洲肩上,像过去三年无数个夜晚一样。 「头儿,」韩木出声,「老林不会希望你一命换一命。」 顾连洲的动作一顿,随后,他转身,神情隐匿在路灯的阴影里,一阵秋风过,几片落叶沉默无声地落在他脚边。 良久,他才开口,嗓音低哑,极缓慢道:「老韩,你知道吗,这几年,我几乎每天都能梦见林潜。」 明朗每一次问爸爸去哪了,都无异于对他的慢性凌迟。 韩木闭上眼,右手握拳微微颤抖。 「韩木。」他再睁开眼,听到顾连洲一字一句地说,「林潜必须活着回来。」 他说必须,语气坚定而坚决。 韩木深吸一口气:「头儿,你有没有想过伯父伯母,还有南熹,他们要怎么承受。」 没听到回答,韩木掐灭手中的烟,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还有温意,那姑娘那么在意你,头儿,你敢说你不喜欢她吗?」 温意从陵江南站出来,已经过了八点。 她和蒋安黄忆霖住的方向都不同路,因此三人分开打车。 临分别前,温意把黄忆霖送她的那盒糖果还了回去,并且认真地对他道了谢。 黄忆霖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推着行李坐上计程车,手机提示来了条信息,温意打开手机查看,是一条快递派送成功的简讯,显示已经放在家门口了。 是南熹寄给她的生日礼物,南熹不知道她已经搬家了,礼物寄到了旧地址,上午时快递员打电话过来温意才知道,于是跟快递员说了新地址麻烦转寄。 每年生日,最准时到达的一定是南熹的礼物,甚至有时候温意自己都忘了生日,南熹却还替她记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今年还多了一个人跟她说生日快乐。 温意回神,从简讯切到微信界面,跟南熹说她快到家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她送的礼物了。 南熹:【!!!你一定会喜欢的温温。】 温意打字:【当然啦,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二人又聊了些近日工作和生活上的事,聊天的时间过得快,计程车很快停到温意小区楼下。 「谢谢师傅。」司机主动下车帮温意把行李从后备箱拿下来,温意客气地道谢。 夜色已晚,小区里有些人家的窗户上面贴了万圣节的鬼怪贴纸,偶尔有结伴的十几岁小孩拎着南瓜灯从温意身边跑过去。 家门口地上放着快递箱子,温意先打开门,把行李箱和包放到玄关处,然后抱着快递箱子进屋。 打开快递箱,里面是一个包装非常精緻的盒子,丝绒袋中装着粉贝母项鍊,贺卡是南熹手写的,写得很认真,祝她生日快乐。 南熹最爱送她首饰。 温意有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着的都是南熹这些年送的生日礼物,从耳环到项鍊到手镯一应俱全,南熹说她长这么漂亮就该打扮得亮晶晶的。 温意拎起项鍊。 心形的粉贝母吊坠,银链子,周围镶着一圈碎钻,在灯光下折着亮闪闪的光,极为少女心。 她忍不住扬唇,戴上之后拍了张照,给南熹发过去。 刚发完照片,门口门铃便响了起来。 温意放下手机去开门。 门外是顾连洲,他穿着黑色外套,手里拎着精緻的粉色蛋糕盒子,看上去有些违和。 温意心头浮现一股奇妙的感觉。 「生日快乐。」他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傻了?」 「没有。」温意回神,侧身让他进来。 顾连洲一进来就看到了桌上的快递盒和项鍊盒,又看了一眼温意脖子上的项鍊,她脖颈的形态白而纤细,戴上项鍊十分漂亮。 温意注意到他的视线,走过去把快递盒拿下来:「南熹送的。」 顾连洲扬眉:「她眼光还行。」 温意听到这话,顿了顿,鬼使神差道:「不好看吗?」 顾连洲刚把蛋糕盒子放到桌上,闻言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合着的手掌向她展开,里面神奇地挂着一个黑色丝绒袋。 「可以更好看。」他说。 温意愣住,顾连洲已经朝她走过来。 他拉开布袋,取出里面的手鍊,玫瑰金色的双链,中间是一个圆环。 「抬手。」 温意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听话地抬起左手。 她的手纤细修长,肤色冷白,手腕处干干净净的,什么装饰都没有。 顾连洲解开手鍊,认真地给她戴上。 温意稍微回神,男人离她很近,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么近地低头,他的睫毛,头髮,都清晰地根根可数。 他身上有淡淡的清苦气,也许是刚抽过烟,被夜晚的冷风吹过,并不重。 这场景好像在梦里一样,温意有些窒息的恍惚感。 「顾…连洲。」她极缓慢地念他的名字。 「嗯?」顾连洲抬眸,房间里很安静,深秋的夜晚静得无一丝蝉鸣,只余窗外朦胧得几乎听不清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的眉眼有种别样的温柔感。 温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极为绵软但有力地揪起来,惴惴不安地跳动着,想说些什么又缺失勇气。 「我……」她轻声开口,眼神亮晶晶的,比项鍊和手鍊加起来的光都亮。 顾连洲眼眸几不可察地一动。 温意睫毛微颤,小声说: 「你买的蛋糕什么口味的……」 她突然之间丧失所有勇气。 「……」 「我饿了。」 第34章 流沙 那生日蛋糕二人最终没有吃完。 顾连洲不是爱吃甜食的人, 温意虽然喜欢但吃多了也腻,还剩下大半个,被她放进了冰箱, 第二天上班时, 连蛋糕盘一起带去了医院分给薛幼仪他们吃。 「温意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薛幼仪吃着蛋糕道,「生日也不跟我说一声, 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没有啦。」温意解释,「昨天不是还在北城嘛, 而且我自己也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那蛋糕是……」薛幼仪机灵地凑上来, 「该不会是顾警官吧。」 温意端起杯子喝水,不说话。 「他跟你表白了没?」 温意抬眸,眨了一下眼,摇头。 薛幼仪瞬间无语了:「你们俩的进展也太慢了, 有这时间我都能睡三个了。」 温意被逗笑,刚想说什么,娄锦月和程信推开门探出头:「温老师, 听说这里有蛋糕吃?」 「怎么才来。」薛幼仪招手,「快过来锦月, 都给你切好了。」 「好哎。」娄锦月开心地过来接过蛋糕盘, 「这家蛋糕最好吃了,我每次生日都订。」 「你生日什么时候?」 「快了。」娄锦月笑眯眯的,「今天先祝温老师生日快乐。」 「谢谢锦月。」温意笑道。 吃完蛋糕, 娄锦月先一步回去,程信却说有问题想问他们两个所以留了下来。 「什么问题啊?」薛幼仪随口打趣道,「不会是小娄生日快到了, 你想问我们送什么礼物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此言一出,程信的脸有些微红。 温意和薛幼仪对视一眼, 居然还真给猜中了。 程信打开手机,找出两张图片:「我想送一条项鍊给她,但不知道女孩子会喜欢什么颜色。」 「我看看。」薛幼仪把手机拿过来,和温意一起看,项鍊上的宝石有两个颜色,一个粉紫色,一个松绿色。 「松绿色。」二人异口同声。 程信的脸上出现了些迷茫。 温意解释道:「这个松绿色很透,比粉紫色漂亮很多。」 薛幼仪点头,同时啧啧道:「这牌子挺贵的,你小子挺有钱啊。」 程信大大方方笑道:「攒了好久,锦月喜欢这个牌子的首饰。」 「有前途。」薛幼仪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表白,别跟我说没计划,一个两个的急死我。」 提到这个,程信不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应该就是她生日那天吧。」 「不错。」薛幼仪说着,用胳膊肘碰了下温意,看了她一眼,微微扬眉,暗示之意明显。 温意则装傻,跟程信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接下来几天,陵江持续降温,还下了一场雨,秋意愈发明显。 温意穿衣服没太注意,受了些凉染上感冒,说话瓮声瓮气的。 「你还行吗?」周五下班前,薛幼仪过来问她,「晚上锦月生日聚会能去吗?」 「能去。」温意套上大衣,「只是有点感冒,不太碍事。」 娄锦月生日,邀请了科室里的人一起吃饭,温意和她关系好,自然不可能不去。 聚餐的地点定在一家专门办生日宴的酒店里,包厢布置得很漂亮,推蛋糕出来的不是服务员,而是程信,给了娄锦月不小的惊喜。 程信亲手点蜡烛,亲口给娄锦月唱生日歌,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薛幼仪坐在温意旁边,二人都看得颇为动容。 「真好。」薛幼仪说,「多少年没人这么真诚跟我表白了。」 「锦月。」程信掏出自己买的项鍊,有些紧张地送给她,他说话一直不卑不亢,倒是第一次磕磕巴巴的,「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们能在一起吗?」 温意眼也不眨地看着。 知道娄锦月点头说好,在场众人瞬间都为他们欢唿起来。 「喝酒啊喝酒。」蒋安起闹,「小程,你今晚可得喝三杯。」 「就是就是。」 大家纷纷闹起来,互相碰杯喝酒,包厢里的气氛很热,温意脱下外套,也为他们开心,跟着喝了几杯。 她酒量很不行,虽然开心,但喝到一半就觉得晕乎乎,包里的手机响起来,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拿上手机去外面接。 「诶,」薛幼意注意到她,「你去哪?」 「我去接个电话。」温意晃晃手机,因为脑袋晕,连带着身子都有些晕。 「你没事吧。」薛幼仪扶了她一下,「你喝醉了吧温意。」 「我没事。」温意扭头对她笑了一下,唇红齿白的,给薛幼仪都看愣了几秒。 温意就趁这几秒推开她,自己走到包厢外接电话去了。 整个酒店的暖气打得都很足,外面也不冷,温意接起电话,直接放到耳边:「餵。」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没说话。 温意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反应过来,她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然后说:「顾连洲,你怎么不说话?」 「你喝酒了?」电话那头男人直截了当地问。 「是啊。」温意喝了酒,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你这么凶干嘛,我又没喝你家的酒。」 顾连洲被气笑出声,声音却温柔了几分:「我哪有你凶。」 鼻子有些痒,温意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背靠着墙,她迟钝地问:「你找我干什么?」 「没什么事。」顾连洲顿了下道,「结束了没,我去接你。」 「快了。」温意说话慢吞吞的,把地址报给了他。 刑警队外,挂掉电话,顾连洲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唇角的笑容却逐渐淡了下来。 「头儿,你愣什么?」高威从里面走出来,「季队刚才打电话来说我们一起去喝顿临别酒,也算是为哥儿几个送行。」 「你们去吧。」顾连洲直起身,转身进去,俯身从椅子上拎起自己的外套,「我还有点事。」 天色已黑,气温渐冷,车胎碾过一地的落叶,到酒店楼下时,顾连洲给温意发信息说自己到了。 信息刚发出去,他一抬头,便远远看见酒店前的路牙旁有个纤细的身影抱膝坐着。 夜色很黑,两旁梧桐树影光绰绰,那姑娘穿着白色毛衣和黑裤子,怀里还抱了件外套,长发散落,坐在那头一点一点的,整个人瘦削单薄。 温意是难受。 她既感冒头疼,又喝酒胃里烧了疼,怎么样都不舒服,酒店里暖气混着酒气让她晕得厉害,便索性出来等顾连洲。 外头冷得厉害,她瑟缩了下肩膀,肩上一沉,一件带着淡淡松木香的外套落到她身上。 温意慢半拍抬头,男人俯身把外套披到她身上,拢好,随即半蹲下来,颇为好笑地问她:「你大衣怎么光抱着不穿上?」 她还有些愣愣的,鼻尖冻得通红,脑子也不甚清醒:「大衣…是白色的,会脏。」 顾连洲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耐心地继续问:「那你怎么不在里面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里面热。」她口齿有些不清地给出回答。 顾连洲无奈地笑了下,温意有一根头髮飘到眼前,他抬手替她拨开,随后伸出手:「走吧。」 温意看着他,慢腾腾地点头,把手放到他掌心。 她的手被风吹得很凉,又细又软,男人的掌心却是温热的,还因为职业的缘故,掌心有一层温厚的茧。 顾连洲起身,小心地拉她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脑袋低久了,突然站起来,温意眼前一晕,脚下被绊住,忽地朝前栽去。 顾连洲及时护住她,她撞上男人的肩头,他一手护着她,一手接住她怀里的衣服没掉到地上。 在外面冻得久了,温意浑身都有点冷,顾连洲的胸膛很暖和,一靠上她就不想松开,伸出手又大胆又拘谨地去拽他的衣角:「顾连洲,我难受。」 她喝醉了,嗓音被酒精浸软,仿佛在撒娇一样。 手腕很细,腕骨嶙峋,顾连洲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不自觉放轻:「哪难受?」 温意头轻轻地贴在他身上,闭上眼:「头,头很难受。」 她身上有不轻的酒气,混着原本的花果香,酝成一种格外独特好闻的香味。 顾连洲手掌抚在她背上,蹙眉:「是不是酒喝多了,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要。」怀里的人摇头如拨浪鼓,带着抗拒和娇气,「我自己就是医生,我不去,我就是难受。」 「那喝点水?」 「好。」 顾连洲扶着她站稳,这才发现她的脸颊绯红,因为喝了酒,五官之间的清冷气尽数融化,染上几分唇红齿白的娇憨,眼眸明亮,像水洗过一样。 他扶住她的肩,耐心祝福:「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买水。」 温意乖乖地点点头。 迟钝半秒,她又拽拽他的衣角,把身上他的外套脱给他,只小声说了一个字:「冷。」 顾连洲微微一愣。 温意已经接过自己的外套穿上,低头一颗一颗认真地扣上扣子。 顾连洲眸光动了动,没说什么,转身去买水。 便利店很近,就在楼梯上面,顾连洲买了一瓶温水和一包纸巾,结完帐出来,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宋絮挽着朋友的手,正在说笑着进入便利店,踏上台阶看到他,直接愣在原地。 顾连洲也看到了她,既然是认识的人,不好装作没看到,于是朝她点了点头就要走。 宋絮却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宋小姐——」 「顾连洲。」她直接截住他的话头,咬了咬唇,「你连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吗?」 顾连洲的视线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那姑娘站在树下等他,已经转过身,一袭白色大衣亭亭玉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知道她看向的方向是这边。 他的耐心不剩几分,只客气道:「宋小姐,你说。」 宋絮注意到他目光的落点,循着回头看过去,自然而然也看到了树下的温意。 她脸色一变,神情幽怨地看了一眼顾连洲,什么也没说,拉着朋友的手径直离开。 顾连洲带着矿泉水回到台阶下,拧开瓶盖,递给温意。 温意接过瓶子,安静地看着他,杏仁眼很亮,一边看他一边喝水。 顾连洲稍稍扬眉:「看我干什么?」 水是温的,喝了几口之后,胃里舒服了些,温意把瓶盖拧上,齿尖轻轻地磨过唇肉:「刚才那个女生,是不是之前来给你送东西敲错门的那个。」 虽然离得远,但温意记性好又印象深刻,几乎一下就认出来了。 顾连洲略微回忆几秒才想起这件事,点了点头。 温意手里捏着塑料瓶的瓶身,捏得咯吱作响,几乎盖过了她说话的声音:「你喜欢她吗?」 顾连洲微微一愣,他一只手抄在外套口袋里,想摸烟盒却先摸到了另一张薄薄的卡片。 是温意之前送他的平安符,他一直放在车里,昨天车子送去洗,便随手装进了衣服口袋。 烟盒在另一侧,他取出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温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许是酒精作祟,也许是刚见证过一场表白勾起了她压抑许久的感情。 接着又看到顾连洲。 他来到她面前。 他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眉眼英俊,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忽然就不想再克制,想再大胆一次,给自己一次机会。 她见过他桀骜不驯的少年时期,见过他沉稳不屑审讯犯人时的样子,面对她时,他却总是会多留几分温柔。 温意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反覆覆都在想,顾连洲对她应该是特殊的吧。 他带给她的安全感是独一份的,心慌不安也是独一份的。 温意抿抿唇,低下头,漆黑的睫毛扑簌,暴露了她的紧张,她小声说:「因为我想起来,你上次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撒谎了。」 顾连洲磕烟的动作一顿。 不远处有一盏路灯忽而闪了几下,随后灭掉,落在他肩上的光暗了几分。 温意毫无所察,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鼓起勇气轻声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而且,我喜欢他很多年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隐晦又直接的表白。 两侧路灯余影淡淡拢在她身上,她的眼睛很亮,同十七岁那年一样,勇敢又真诚。 烟尾抵着烟盒的动作持续了很久。 四目相对,温意的瞳孔里盛满了期待和纯粹的爱慕。 顾连洲看着她,却觉得渐渐有海水淹没心口,喘不过气来。 他今日来,原本是想着,临走之前见她最后一面。 几日之后,专案组便要赴港城执行最后的调查和抓捕任务,三年前没能一网打尽的制-毒贩-毒团伙,如今愈发壮大,甚至有跨境贸易,省里联合了香港警方,不惜代价抓捕。 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林潜带回来,还盛清和明朗一个完整的家。 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顾连洲知道,以温意的性格,恐怕无论生死,她都等着他。 她就是这么倔的一个姑娘,看着和气听话的,其实最执拗。 他怎么捨得。 她已经吃过这么多年的苦,后半生合该安康幸福。 从前他不能答应她,现在,也同样不能。 上一次,他问心无愧。 现在,他竟连拒绝的话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真的吗?」顾连洲敛眸,指间的烟机械地在烟盒上敲了两下,他听到自己淡笑着说,「我们温意的眼光肯定是好的,哥哥也替你高兴。」 温意一愣,手里握着的水陡然落地,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乌髮落肩,白色大衣修饰着年轻姣好的身段,她不爱化妆,素颜也出挑,天生漂亮吸睛,性格又温和,就像韩木说的,温意多好的一个姑娘。 是啊,多好一姑娘。 温意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她脚步不稳地退后两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顾连洲仍然站在她面前,深秋的风吹过树叶,吹过他的衣服,几片萧瑟树叶飘过,落在他的脚下。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颤抖。 「温意。」男人的眼眸很黑,平静又深邃,让她在一瞬间怀疑,之前所有别样的温柔是不是一场幻梦。 「温意,」他说,「哥哥也希望你幸福。」 语气仍然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温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寒风颳过,方才在酒店里喝的酒此刻全然冷下来,她的嘴唇和脸,都泛出一种冷的白来。 「哥哥?」温意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尾上扬,拉出讽刺的笑。 一併在他心上划出一刀。 温意站直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笑意全然消失,她本就纤瘦,穿着白色大衣,寒风颳过,整个人愈发清冷。 「顾连洲,是我痴心妄想。」转身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嗓音冰凉如月,「但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什么妹妹。」 第35章 流沙 温意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 大概不会有人像她这样, 两次表白都失败,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喜欢自己,结果只是再一次撞到南墙而已。 计程车前行着, 司机师傅没有关严车窗, 冷风一簇簇灌进来,窗外的光影和街道不断地变换着。 温意本就头疼, 现在更是难受,天气变冷, 她的感冒好像加重了, 又喝了酒,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得不舒服。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关切问道:「姑娘, 你还好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没事。」温意闭着眼,「麻烦您直接送我回家。」 她这样说了, 司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尽量开快点送她回家。 师傅车技不错, 车开得很平稳, 但温意还是觉得胃里翻天倒海般难受,头晕得灵魂快要与身体分离。 她恍恍惚惚间睁开眼,入目便是映着自己倒影的车窗。 她与倒影中的女子对视, 车辆驶过路灯下,一瞬间的亮光照亮她脸上的表情。 沉沉下垂的睫毛,扬不起的唇角, 她看到自己的唇色苍白,眼圈却通红。 仿佛经歷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温意讽刺地看了自己几眼。 车很快开到楼下, 她头靠着车后座,还是被师傅喊了好几声才醒过来下车。 「姑娘,你真没事吗?」师傅担心地问,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压低声音说,「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你回去注意点安全。」 温意睫毛颤了颤,平静道:「没事师傅,谢谢您,我会小心的。」 「行,那你小心点。」师傅道。 她拎着包下车,后面的车开着前灯,很亮,一直照到她脚下。 晚风簌簌,长发在肩后被吹起,温意头重脚轻,走得脚步都有几分虚浮。 她知道后面的车是谁的。 车门被打开又关上,男人的脚步声渐近渐慢,跟在她的身后。 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始终没有回头。 温意回到家便倒头沉沉睡去。 她洗了澡,头髮胡乱吹干,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愣了一下,而后啪地一声关上吹风机,神色平淡地离开浴室。 不知道睡了多少,浑身都难受,酒精和感冒齐齐上阵,折磨得她头昏脑胀。温意在浑身酸痛中醒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 她懒得测温度,也没有力气,灌下一大杯热水便蜷缩在沙发上发呆,直到南熹的电话拉回她的思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你怎么了温温?」接起电话后,南熹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你是不是发烧了?」 「有点。」温意声音嘶哑,提不起什么力气说话。 南熹瞬间担忧:「你吃药了吗?」 「吃了。」温意不想让她担心。 「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好呢温温?」 温意手握成个拳,咳嗽两声,眉梢眼角都是疲倦,仍然强打着精神和南熹说话:「我就是发烧有点难受,你别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别跟我说话了,你快吃药睡觉吧。」 「好。」温意点点头。 挂掉电话,温意瞬间卸掉了全部的力气,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进毯子里。 窗户明明没有开,可她还是觉得好冷。 眼皮越来越沉,视线变得模煳,温意头靠着沙发一角,任由自己的思绪陷进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过,她看到初见时一身黑衣张扬的顾连洲,看到他俯下身摸她的头对她笑,看到他在江边低头为她认真地系上卡通氢气球…… 那气球她至今都没有扔,后来它没气了,她便把它好好地收起来,放在柜子里。 最后的最后,温意听到他启唇说:「哥哥也希望你幸福。」 哥哥。 哥哥。 数十年的暗恋走到最后,竟然只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怪只怪她妄想痴心。 温意闭着眼,只觉得心里一寸一寸地疼,如同冰割。 就在她头脑昏沉之际,玄关处传来细微的响声,有人打开了她的门,停在玄关处,喊她的名字。 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回应,也睁不开眼。 紧接着那人走进来,脚步声在耳边越来越近,熟悉的淡淡清苦菸草气漂浮在鼻尖,他俯下身,动作有些颤抖,手绕过她的膝盖和后背把她连着毯子抱起来。 温意混混沌沌地半掀眼皮,视线中只有男人模煳的下颌,他低下头来,眸中是她看不懂也看不透的挣扎和心疼。 他也会心疼她吗? 是了,他觉得自己是哥哥,自然心疼妹妹。 温意很想自嘲地笑一下,可惜眼角径直滑落一滴眼泪。 抱着她的人陡然一僵。 泪水划过她黑漆漆的睫毛,泛红的眼尾,最终湮灭在发尾。 她整个人高烧,身体和眼泪一样烫。 「顾连洲。」温意的声音轻得如同呓语,仿佛是在对他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她闭着眼,看也不看她,脸上有浅薄的泪痕。 顾连洲抱着她的力道微微收紧,闭上眼,难以言喻的窒息感铺天盖地,他恍然间发觉感情是相互的,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这么喜欢她。 喜欢到她的每一个字,都成了刻进他心尖上的刀。 医院急诊科24小时灯火通明,深秋料峭,便显得夜也更寂静了几分。 护士来给温意扎上了吊针,调整好滴液的流速,过程中温意一直睡着没有醒,只是在针头刺进皮肤那一瞬间微微皱了皱眉。 医院空调的温度偏低,顾连洲把她身上的被角拉好,而后调暗了灯,坐在床边。 她沉沉睡着,颊与唇都没什么血色,肤色很白,唯独睫毛是黑的,睡觉很安静,躺在病床上,像一碰就会碎的琉璃。 顾连洲静静地凝视着她,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温意那些坚强到让人心疼的瞬间。 明明一开始只是觉得,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又是南熹最好的朋友,便总会顺手照顾照顾。 没想到青春期小姑娘的心思敏感,她在海边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切实震惊了几分。 那时只觉得小姑娘的孺慕很快便会过去,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她比谁都固执。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感情悄然发生了变化。 今晚南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很担忧,说不知道温意怎么样了,想让他去看看她。 顾连洲伸手,轻轻地把堆在她颊边的头髮拨开,她睡觉的唿吸很浅,脸颊因为发烧有些热。 他无声地盯着,倏尔闭了闭眼。 点滴一共有三瓶,全部滴完,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护士进来把针头拔掉,面对这个一直在床边守着的英俊男人,难免提醒两句:「旁边有摺叠床,你可以睡的。」 「谢谢。」顾连洲的嗓音有些低哑,但仍然礼貌道谢。 护士拔掉了针头,出门时一步三回头,见那男人正俯着身,动作很轻地将病床上女生的胳膊放回被子内。 夜已深,顾连洲没什么睡意,看着温意的吊针打完后,他来到医院外,拨开打火机。拢着风点菸。 路上偶尔驶过一两辆车,风大,他试了好几次才成功,零星的火光在深夜格外瞩目。 淡淡白雾飘散,随着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支烟燃尽,顾连洲将烟按灭在垃圾桶中,转身回到病房,推开门与从病床上坐起的人四目相对。 病床内的灯大亮,温意面无表情,穿好鞋下床,一颗颗扣好自己的外套扣子,毛毯叠起,搭在臂间。 她看着他,顿了一下,低头解下他亲手戴到她手腕上的手鍊。 而后,毫不留恋地放到床头的柜子上。 玫瑰金的链条依旧光芒耀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她平静地与他擦肩而过。 第36章 长昼 深秋露重, 温意的发烧和重感冒缠缠绵绵拖了一周才好。 人恹恹的,胃口也变差,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上体重计一称, 轻了五斤。 陈庭芳点她的脑袋,又生气又心疼:「你们小年轻就是不注意的身体, 造进医院有你哭的时候。」 温意在她面前,笑着吐了吐舌头:「没事的陈老师, 我自己就是医生, 我还能没数吗?」 「你有什么数。」陈庭芳哼一声,「来我办公室拿汤,专门给你煲的,你看你瘦的。」 陈庭芳一向嘴硬心软, 给她煲的是老鸭汤,秋天喝最滋补。 温意坐在值班室里,拆开保温盒, 温厚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怔神几秒, 想起不久之前也有人来医院给她送过汤。 那时天气还热, 现在窗外树枝光秃秃的,绿叶早已凋零。 她盯着漂浮的汤面,沉默几秒, 再次一勺一勺喝完。 娄锦月也注意到了她生病,不知道从哪买来的蜂蜜,到值班室拿给她, 说这蜂蜜稀有,喝了对她的嗓子好。 盛情难却, 温意笑着收了,下班时装进包里带走。秋冬昼短夜长,走出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冷风簌簌,温意戴好围巾,手抄进口袋,她不想坐地铁,便沿着路边慢慢地走。 街边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蛋糕店,店员端着切成小块的蛋糕招唿来往路人试吃。温意作为年轻的女生,是蛋糕店消费群体的主力军,那店员便热情地插起一小块戚风蛋糕送到她手边。 温意不好意思拒绝,便接下吃了。戚风蛋糕入口松软香甜,是她生病这段时间以来入口最好吃的东西。 「我们刚开业,今天全场八八折哦~」店员注意到她的表情,及时推销。 温意犹豫了下,走进蛋糕店。 原木风的装修和暖黄色的灯光让一切面包看起来都很有食慾,她背着单肩包,从门口取上一个托盘,慢慢地逛。 店里在放歌,许美静的《倾城》,温意走到玻璃橱窗前,听到歌词,怔神。 「繁华闹市灯光普照,然而共你已再没破晓。」 她从玻璃窗前出神地望出去,对面商场楼立,华灯璀璨如云,映进她的眼里。 放在包里的手机跳出一条通知,温意不用看,也知道是提醒事项,每年这个时候准时送达,提醒她今天的顾连洲的生日。 这是她曾经亲手设下的,为了怕自己忘记。 店员在她旁边不断推销着产品,温意垂睫,买下了一个四寸的小蛋糕。 回到家,温意脱下大衣,客厅空旷,只亮着一圈淡黄的灯带,她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拆开蛋糕的包装,插上蜡烛,深蓝的火苗蹭地一声冒出,照亮她素白的面容。 火苗在她手中微微颤抖,逐渐吞噬蜡烛。 她借着这一方亮光,垂眸翻看手中的明信片。 明信片一套十二张,八年时光荏苒,温意用掉八张,张张写满祝福,张张未曾寄出。 她取出一张空白的,低头一笔一画,写得很用力。 过去每年的十二月一日,她都会买一个小蛋糕,插上蜡烛,闭眼许愿,不祝他生日快乐,只愿他岁岁平安。 愿他生日快乐的人太多,她只想自私一点,特殊一点,即便他听不到她的祝福,也看不到她写下的一张又一张明信片。 温意放下笔,盯着明信片,片刻之后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酸涩终于如附骨之蛆般蔓过四肢五骸。 这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小到不久之前他们几乎天天遇见,又大到如今面对面住着,却再碰不上一面。 窗外冷风不断吹着,不知何时下了雨,雨水拍打落地窗,汇起一圈圈的雾气。 插在蛋糕上只剩半截的蜡烛被拔起,跳动的火苗碰到新写的明信片,未干的字迹迅速湮灭在火焰中。 明信片上的海浪、圆岛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一轮红日。 温意松开手,燃烧着的明信片掉在茶几上的玻璃碗中,和一起蛋糕齐齐融化。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某一年冬天的十二月一日,她因为做家教太晚,到蛋糕店时当日蛋糕已经售罄,店主好心,用剩的蛋糕胚,给她铺了一层奶油,洒上一些巧克力,权当礼物送给她。 她开心地道谢,插上蜡烛闭眼就开始许愿,比自己过生日还开心。 那时对他的喜欢太浓烈,多长的日子也消磨不尽,总在期待有朝一日的重逢。 她闭眼的时候,店主放了一首音乐,边哼着歌边开始收拾橱柜里的蛋糕准备打烊。 歌词落进她耳边,她现在才听清。 「无爱可失,得不到相恋别说失恋。」 自始至终,只是一厢情愿。 十二月没过几天,科室里的通知下来,要选几个人去港城和周宴深一起参加医学会青年学术论坛。 名额共有五个,是一早就定下的,两女三男,温意是其中之一,只是临出发前,另一个女医生因为家里孩子突然生病要留下来照顾的原因,她和科里推掉了这次活动,由薛幼仪补上。 薛幼仪自然很开心。 温意的感冒好了之后,嗓子又哑了几天,可能是因为秋冬生病伤人元气的原因,病好之后她整个人还是显得没什么精神。 「你也太瘦了温意。」飞机上温意脱下大衣外套,薛幼仪捏捏她的胳膊,「人家冬天都胖你怎么还瘦了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最近胃口不好。」温意把大衣和空姐给的毛毯都盖身上,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我睡会昂,有事再叫我。」 「睡吧睡吧。」薛幼仪帮她关上了头顶的阅读灯,「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 温意戴上眼罩和耳塞,世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和黑暗。 其实她倒不是刻意伤春悲秋。距离被顾连洲拒绝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以前那么多年温意都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不至于到如今反而要死要活起来。 只是天气冷,她那夜喝了酒又吹了冷风,高烧几天不退,病去如抽丝般缓慢,食慾下降不少,又兼之院里的病人多,身体得不到好好的休息,所以一直没有缓过劲来。 飞机从地平面缓缓起飞,穿破云层,机身微微颠簸,反而让温意睡得更沉。 梦里梦见了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妈妈还在,爸爸很爱妈妈,一家三口生活算不上特别富裕,但也是不愁温饱,生活得很幸福。 一觉醒来,温意精神好了不少,飞机挨个发飞机餐,有盖浇饭小面包和水,很普通的口味,但在旅途的中途吃就是比平常要可口一些。 落地港城是中午,论坛会议第二天才开始,大家都各自回酒店先休整。温意和薛幼仪住同一间,收拾好行李后,薛幼仪迫不及待拉着温意出去玩。 「你师兄是不是晚上才到,闲着也是闲着。」薛幼仪换上松绿色的短款皮夹克,吹着口哨把墨镜戴到脸上,「好不容易来一趟,走嘛走嘛。」 温意想了想应下来,她在飞机上睡足了,现在不困也算不上累,闷在房间里不如出去逛逛。 离酒店最近的地铁是观塘线,二人查了查攻略,打算坐地铁去黄大仙庙转一圈。 工作日的黄大仙庙仍然人头攒头,满是从世界各地来的游客,穿过大门两边便是十二生肖象。 薛幼仪属鼠,在子鼠象面前摆好姿势,温意半蹲着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穿过十二生肖像,就是排队领香的地方,一人九支。 排队的人也多,推推攘攘的,温意不小心撞到了排在她身后的男人,她下意识回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男人开口,嗓音温和低沉。 他说话口音听上去有些熟悉,温意便多看了一眼,男人身材很高,穿着深色的丹宁外套,长相英俊温和。 眉眼似乎也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念头在脑海里转过一秒,温意便立刻甩去,她肯定自己没有见过他。 「温意,走了。」薛幼仪在前方催促。 「来了。」温意沖那个男人抱歉地笑笑,拿着香跟上薛幼仪。 香一共九柱,分三次分别在三个殿上,二人走过黄大仙殿、三圣堂、孟香亭,依次参拜之后,随着人流回到黄大仙殿求籤。 「我要求一个姻缘签。」风有些大,薛幼仪一边抬手把头髮扎起来一边说,「问问神仙我什么时候能撞上一个又高又帅还眼瞎看上我的富二代。」 温意帮她拿手机和包,闻言扬唇:「我记得之前有个富二代追你来着,你不是看不上人家吗?」 「他不行。」薛幼仪扎好头髮,「花花公子,一点都不食人间烟火。」 「富二代怎么食人间烟火?」 「那可不一定。」薛幼仪回过头道,「别光说我啊,你打算求什么签,要不要问问你和那位顾队长什么时候能结婚?」 温意的笑容淡了几分。 薛幼仪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仍旧感嘆道:「不得不说,顾连洲的身材样貌和性格真是顶级难遇,我这辈子恐怕是谈不到这样的了。」 温意垂在包旁的手指动了动,神情丝毫未变,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快去摇签,到你了。」 「好。」薛幼仪忙着上前。 温意不想再求籤,便从排队的队伍里离开到一旁等薛幼仪,谁知她没走两步,风忽然变得更大,她一偏头,头顶的棒球帽顺着风被吹走,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长发散开煳满整张脸,视线被遮挡,温意有些失措地拨开头髮,却见她的帽子有人帮忙捡起来了。 是那个穿丹宁外套的男人,刚才在门口排队拿香的时候见过的。 他拿着帽子走到她面前,笑容温和:「这是你的吗?」 「是我的。」温意伸手去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的脸,「谢谢您。」 「不客气。」男人看着她,嘴唇动了动,眸光里有隐隐深意。 温意微微一愣。 帽子下她和男人的手相碰,他指尖飞快地点了几下她的指甲,往她掌心里塞了个纸团。 这功夫转瞬即逝,甚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的手就抽离,看上去自然地仿佛只是给她递了个帽子。 她视线从他脸上扫过,随即睫毛淡淡一压,手里握紧了纸团。 之后的时间,温意照常和薛幼仪逛街吃饭,玩到天黑了才回酒店。 回到酒店,她趁薛幼仪去楼下洗衣房的时间,打开了纸团。 纸团上写着好几行数字,她看不懂什么意思,脑海里闪过男人给她纸团时的嘴形,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口型说的是: 「给顾连洲。」 至于那个男人—— 温意终于想起他眉眼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她去明朗家时,曾在客厅茶几上看到过一张全家福,全家福上明朗爸爸就长那个模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她心里勐地一惊。 顾不上再想什么,温意立刻打开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顾连洲的号码,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下拨打键,只是手指有些微的颤抖。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 电子女声机械播报着,温意皱起眉,挂掉电话想了想,找到陵江刑警队的电话打过去。 这次倒是很快接通,接电话是一个很年轻的小警察,温意坚持要和顾连洲本人通电话,她上次去的时候小警察见过她,即使觉得她在胡闹也不敢随便挂电话,苦着脸去喊了高威来。 「餵。」高威接了电话,上来就很无奈的说,「温医生,头儿不在,你找他没用。」 「他去哪了?」 「这你就别问了,这不好说的。」 温意深吸一口气:「高警官,我不是在跟你胡闹,我是真的要找顾连洲,我现在在港城,下午的时候在黄大仙庙碰见了明朗爸爸——」 「等等。」高威蓦地打断她,「你说碰见了谁?」 「明朗爸爸。」温意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高威脑瓜子被打得一懵,倒吸一口凉气:「温医生,你不是在胡说吧,你没认错人吧?」 「没有。」温意说,「我在明朗家见过照片,有九分的把握确定就是他。」 「那他是怎么认得你的?」 温意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他听到了我和同事说…说顾连洲的名字。」 高威严肃起来:「温医生,这不是儿戏,我这边不好确定,详细情况等你见到头儿再说。」 「他在哪。」 「港城警务处,我把地址报给你,你去那里找他。」 港城警务区。 垃圾桶中堆满了车仔面和猪扒饭的打包盒,新风一刻不停地运作着,面饭混合的香气随着浓烈的尼古丁味道一同被交换到室外,使得办公区的味道还算清新。 无数台显示屏和电脑上播放着监控和实时监测的网络信息,季成彦从外面走进来,敲出两根烟,一根叼在嘴里,一根递给顾连洲:「怎么样,还没找到人吗?」 顾连洲坐在椅子上,闻言疲倦地向后靠,闭上眼捏了捏眉心,嗓音沙哑:「原本得到的信息作废了,联络不上林潜,我猜他应该是被控制起来了。」 季成彦拨开打火机拨开,将烟点燃:「我们这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万宏行动的时间线了。他们今晚开了十辆运货的货车去工厂,但是不能确定具体行动的时间点和运送的货物数量以及地点。」 三年前那一次行动,并没有将当时的贩-毒团伙一网打尽,他们势力庞大,运输产业波及国内边境以及东南亚部分地区,在内地作掩护的大本营便是设在港城的万宏集团。 二人齐齐沉默,缺少关键信息,如果贸然出手的话,恐怕会损失惨重,更怕落得一场空。 上头下了死命令,这次无论如何要捣碎他们的大本营,截获即将被运到内地的大量毒-品。 原本通过夏城提供的信息,抽丝剥茧找到了港城这边的一个小头目,奈何刚找到人便死了,显然是信息已经作废。 菸灰抖落在玻璃缸中,顾连洲刚想起身出去透口气,便见得韩木急匆匆推开门进来。 「头儿,有急事找你。」 「什么事?」 韩木身后还跟了一个港城的警察,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有人要见你。」 顾连洲看过去。 韩木面色凝重:「是温意,她说她白天见到了林潜,至于详细信息,除了你她谁都不说。」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顾连洲勐地抬头,手下没控制住力道,还剩半截的烟按灭在菸灰缸里。 「你说谁?」 「她就在外面。」韩木说,「我带你去见她。」 警务处的等待室不同于其他地方,更像是一个待审室,四面都是通透的单向玻璃,里面摆放了两把黑色的沙发。 玻璃从房外可视房内,顾连洲远远便看见了坐在里面的温意。 港城入夜之后便有些冷,她一路过来,鼻尖冻得通红,灰色连帽卫衣外面穿还穿了卡其色的风衣,围巾遮住下半张脸,长发随意披散着,穿得很随性也很学生气。 顾连洲步伐放缓,目光落在温意低垂着的小脸上,皱了皱眉。 她瘦了好多。 不过短短一月,整个人清瘦了一圈,坐在那里,安静又清冷。 「韩木。」 「诶。」 顾连洲心底情绪沉沉,面上淡声说:「去倒杯热水。」 韩木看了一眼玻璃后的温意,心里无声嘆气,应声去了。 他继续往前走,推开门。 温意原本低着头,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心口在剎那间有些窒息。 顾连洲仍然穿着黑色的夹克,眉眼漆黑,脸颊轮廓分明,外套敞着,莫名多了几分痞气和颓感。 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灯光很亮,温意注意到他的眼圈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疲倦而冷淡。 指甲嵌入指腹,她稍一用力,痛感遍布心口。 「你找我?」他就站在门口,没朝前迈一步。 温意睫毛颤抖,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语气平静而平淡地把自己白天遇到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顾连洲越听脸色越不好,温意事无巨细地讲完,描述得有些口干舌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正巧这时,韩木端着一杯热水过来, 他接过那杯水,朝她走过来。 温意站起来,从包里翻出那张纸条,递给他。 离得近了,顾连洲才发现她当真是瘦了很多,下巴尖尖,显得眼睛和鼻子越发精緻,衣服穿在身上很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从她手里接过纸条,她垂着眼,没看他。 纸条交接的同时,顾连洲把水递到她手边。 温意的手背碰到玻璃杯外壁,温热的触感,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她顿了顿。 下一秒,她的手自然落下,仿佛没有看到也没有碰到那杯水一般,把帆布包背回肩上,对着眼前落空的男人客气一笑: 「既然东西已经交到顾队长手里,那我就先走了。」 第37章 长昼 林潜送来的纸条, 是用特殊的编码方式传递的信息,而且因为他本人已经被怀疑,所以为了安全保障, 採用的不是最新的译本。警局里一夜灯火通明, 玻璃缸中落满菸灰,天微微擦亮的时候, 陵江那边的破译人员才传来解码之后的内容。 季成彦将内容列印出来,顾不上自己此刻落拓的形象, 喊顾连洲:「走, 我们去找陈sir安排行动。」 「稍等。」顾连洲落后半步,烟尾按灭,他蹙眉,接通手里的电话, 「老韩,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韩木的声音:「头儿,我照你说的, 送完温意回酒店之后在酒店对面蹲了一夜,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应该没有人跟着温意。」 「刚才温意和她的几个同事一起出来, 应该是要坐车往医院去了。」 「好。」顾连洲道,「你回来吧,换两个人继续暗地里护着。」 「明白, 我会叮嘱他们保护好温妹妹的。」 挂掉电话,顾连洲一抬头对上季成彦似笑非笑的表情:「对那姑娘那么上心?」 顾连洲没答,一抬手将玻璃缸中的菸灰倒进垃圾桶, 随手抽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往前走。 季成彦笑了笑,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菸:「这姑娘倒是够聪明, 也够有胆子。」 温意这几天一直没闲着,周宴深在他们抵达的当晚也落地酒店,次日几人便一同去参加论坛的开幕式。 这一次的医学论坛汇聚了许多国内外的青年医生,带来不少先进的设备和技术,交流一共持续了四天,她也忙了四天,在忙碌中刻意让自己无暇去回想与顾连洲的那次见面。 第四天晚上,论坛正式闭幕,回陵江的机票在明天,于是温意便和薛幼仪一起出门去散散步。 港城的夜晚霓虹璀璨,到处都是人,二人沿着栈桥走了长长一段路,才终于走到稍微安静些的地方,栈桥对岸开着卖冰激凌的小摊,薛幼仪去买冰激凌,温意则趴在栏杆上等她。 夜晚的海风很舒服,十二月的港城偏冷,但并不是那种侵入骨髓的阴冷,只是迎面让人觉得清醒。 远处海浪一层接着一层,天已经黑了,海是深蓝色的。温意闭上眼,大脑放空,海风扑面而来,将她的头髮吹起,偏腥的海风几乎一瞬间就将她带到了高考之后的暑假。 越是不想回忆的,越是一直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中。 温意睁开眼,烦躁地摇摇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以为是薛幼仪回来了,回头:「幼——」 后半个字卡在嗓子眼中,强烈又刺激的乙-醚味道让她下意识退后一步,但很快,眼前逼近的男人用带着乙-醚的毛巾直捂上她的鼻唇,温意连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整个人便失去意识,四肢瘫软地倒下。 与此同时,西郊废弃烂尾楼。 十来辆货运车被武警牢牢控制,地下车库气氛低沉压抑,司机和交易小头目挨个被铐上手铐从车上压下来,在地下押成一排。 「啐!」季成彦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接过纱布随意地往胳膊上流血不止的伤口上裹,「狡兔三窟,还是让程万宏这老东西给跑了。」 「三组四组也都没抓到人。」顾连洲给自己胳膊上的纱布打了个结,沉声,「也没见到林潜。」 季成彦脸色一变,将纱布勐地拽断,撂给旁边的警察,抬脚踹了地上程万宏的二把手一脚,差点把人踹翻过去,他脸色阴沉,捏住那人的下巴:「说,程万宏和林潜在哪?」 「季队。」旁边的警察脸色一变,「您小心点。」 那二把手叫高仁,刀尖游走这么多年,也不是怕事的,咳出一口血水,脸上竟还露出了笑容,直愣愣对上季成彦讽刺道:「姓林的背叛我们,你们以为他还能好死?」 季成彦眯眼,手上用力,几乎将他的骨头捏出声音来。 另外几个警察对视一眼,连忙去拉季成彦。 顾连洲脱掉外套,团起来扔在地上,面色平静地处理好自己的伤口,随后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瞥了高仁一眼。 他的黑衬衫浸满了血,肉眼看着只是颜色更深了些,然而当他走近,血腥气扑面而来。 干净利落的子-弹上-膛声在耳边响起,顾连洲俯下身,高仁面色抖变,冰凉的枪口抵上他的额头,男人看他的眼神像看死人,嗓音冷厉:「我建议你,坦白从宽。」 高仁咬紧牙关,额头扑簌簌冒下冷汗,他不敢和眼前的男人对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做梦。」 顾连洲眸色加深,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起急促的声音,他看了高仁一眼,枪仍然抵着他的额头,另一手掏出对讲机:「一组顾连洲,什么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头儿!」对讲机另一头,韩木的声音颤抖,「刚刚接到消息,跟着温意的那两个人被打晕了,他们醒来之后,温意就不见了。」 车库冷肃而空旷。 不远处的白炽灯不断闪着,随着「滋滋」的电流声,灯芯彻底被点燃,那一片的亮光消失。 顾连洲的手指从枪把下移,扣着板机,黑漆漆的枪口划过高仁的脸颊,直到他的下巴。 稍一用力,高仁的下巴被抬起。 他浑身冰凉,冷汗浸湿整个后背,喉咙被枪口抵住,让人几近窒息的力道。 顾连洲弯腰,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神情漠然而疯狂,吐出一个字:「说。」 温意迷迷煳煳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剧烈摩擦的疼痛,稍微动一动,嘴上被紧紧扒着的黑胶布撕扯着皮肤,痛得她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她睁开眼,入目是昏黄灯光下的轮船甲板,海浪一波高过一波,冲击着船身,带来微微的摇晃感。 手和脚都被粗布麻绳绑了起来,绳子绑到身后,她稍微一扭头,才发现自己是被绑在了甲板的栏杆上,背后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被乙-醚迷晕带来的噁心感涌上心头,温意浑身发凉,心下一沉,想起自己晕倒前见到的两个男人。 耳边传来皮鞋踩踏甲板的声音,温意回头,先看到一双皮鞋,接着是纤尘不染的黑色大衣。 来人大概四十出头,长相很儒雅,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拽着麻绳边走边将林潜在地上拖行,温意甚至会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 见到她醒来,男人不甚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抬起皮鞋,狠狠地踹了一脚林潜,林潜浑身几乎被捆成粽子,痛苦地滚了两下。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从口袋中抽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温,意。」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普通话中带点香港口音,「认识他吗?」 林潜几乎已经面目全非。 他浑身是伤,即使夜晚缆灯光线昏暗,温意仍然觉得触目惊心。 嘴被胶布捂着,她发不出音节,只能摇了摇头。 程万宏却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他半蹲到温意面前,隔着手帕掐住她的脖颈,眼神如鹰:「小姐,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温意被迫抬起头,衣服和长发都乱糟糟的,被掐着脖子,唿吸逐渐变粗。 「可惜了。」程万宏的手在她下巴上游走,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狠辣的玩味,「这么漂亮的一双眼,你说,要是我把这管药水注射进去,会怎么样?」 他说着松开了手,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一个针管,撕开,敲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安瓶,抽干了里面的液体。 空瓶被丢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到温意身边,恐惧像海水一样迅速在她心底蔓延。 针头距离她的眼球只剩毫釐之距,程万宏拨开她眼前的头髮:「小姐,你知道你多手多脚传出的信息,毁了我什么吗?我损失了多少,你说我是先把你弄瞎好呢,还是先砍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好呢?」 温意浑身颤抖,眼睛里流露出惊恐,身体各处都在强烈地预警着危险的信号。 程万宏盯着她的脸,在看到明显的神情变化之后,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废物。」 他起身,走到林潜旁边,又添了一脚:「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就是你挑人的眼光吗?林潜,你还不如跟在我身边当一条狗。」 夕阳早已完全沉入海底,海面映着沉沉的夜幕,像是要将人吞噬。 温意在这一刻才感受到,自己过去是生活在多么安全的地带。 所有的血腥,残暴,都有人挡在前面解决。 林潜痛苦地闷哼了几声,程万宏蹲下来,恶狠狠揪起他的头髮,咬牙切齿道:「你叫我一声哥,我拿你当兄弟,林潜,你背叛我。」 「老子真该在第一次怀疑的时候就把你大卸八块。」 林潜的表情扭曲,痛得意识回笼,缓缓地睁开眼,却咧开嘴笑了起来。 即使在这种场景下,温意仍然能看出他的笑充满了讽刺。 「兄弟?」林潜的嗓音沙哑,不知道被灌了什么,他嘲道,「我真正的兄弟,有的死在三年前的缉毒中,有的现在正在围剿你的毒品。程万宏,与其在这里折磨我,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后路吧。」 温意心里勐地发凉。 这一番话果然激怒了程万宏,他的拳头狠狠落下,快要落在林潜脸上时却突然收手。 「想死?」他揪着林潜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笑容阴狠,「你害我到这个地步,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这一管药水,你猜是什么,是我最新研制的新型毒-品,一针下去就能成瘾。林潜,你猜我给你打一针,你能不能扛过去?」 「我伟大的英雄警察,我让你活着回去,你猜你是会荣誉加身,还是被关在戒毒所里终日癫狂。」 温意牙齿打颤,恐惧无孔不入地将她扼住。 她终于见到了林潜,这个一直活在明朗和盛清口中的人,这个让顾连洲惦念了一千多个日夜的人。 他若是死了,顾连洲恐怕此生难安。 温意剧烈地扭动身体,在胶布后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来吸引程万宏的注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程万宏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对林潜笑起来:「她在救你?蠢货,你们什么关系?」 林潜毫不畏惧地迎上去:「我们没有关系。她只是个普通人,程万宏,若为了你妻儿考虑,你最好放了她。」 「放了她?」程万宏好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仰头大笑,随即抽出枪,往里面塞了三发子弹,一字一句地说,「今天,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还有。」他用枪拍了拍林潜的脸,「你现在真像个警察的样子,我最厌恶的样子。」 天空中传来旋转的轰鸣声,有直升飞机飞到头顶,整座游轮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被警察包围,隔空响起一声声警报。 程万宏却丝毫不慌,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把林潜拖到温意旁边,脚踩着他身上的伤口,枪口对准温意的太阳穴。 他已走投无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破釜沉舟,同归于尽。 他用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含笑对电话那头说:「如果有一个以上的人上来这艘船,我会立刻启动自爆装置。」 说完,程万宏直接把手机丢进海里,他低头,问地上的林潜:「你要不要猜猜,会是你的哪位好兄弟来救你?」 枪口在温意的太阳穴抵出一圈红痕,她心底一阵阵绝望的凉意,没过多久,前方出现沉沉的脚步声,她如有所感地抬起头,眸中掉下无声的眼泪。 缆灯上挂着绳索,随着海浪轻微晃动,船已经离港,驶向无尽的黑暗,昏黄的光照顾不到甲板对面的楼梯,来人的身影一步步从楼梯走上来,投在地上的影子逐渐清晰,他的面容却模煳在黑暗里。 程万宏眯了眯眼:「像是熟人呢。」 顾连洲在黑暗里淡淡开口:「好久不见。」 程万宏冷笑:「应该说终于见面了吧顾队,这几年,手下可是有不少弟兄落到你手里了。」 「是吗。原来那些都是你的人。」他不咸不淡地补充,「还有,刚才那句好久不见不是说给你的。」 话音刚落,程万宏突然抬手朝顾连洲的方向扣动板机,子弹砰地一声飞过去,温意心脏悬起,瞳孔剧烈地放大。 顾连洲动也没动,子弹擦着他的腿边飞过去,血液汩汩流出。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有光的地方:「你大可以再打一发,你给妻子和女儿安排的飞机已经被截下了,想必她们现在正在被押来的路上。」 程万宏的脸色一变。 顾连洲继续往前走,逼近他:「放了这两个人,你的妻女才能没事。」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程万宏脸上的肌肉隐隐抖动,「砰——」,他又朝顾连洲脚下开了一枪。 「别想威胁我!」他踩着林潜,枪口再次抵住温意,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顾队长,你让我选之前,不如你自己先选一下。」 「枪里还有一发子弹,你说,给他们俩谁比较合适?」 第38章 长昼 原来, 枪里只剩一发子弹了。 顾连洲脚步微顿,眸光动了动,视线落到温意身上, 她正绝望而无助地看着他。 身后是幽深而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她被绑在栏杆上,纤细的手腕和脚腕被粗麻绳磨出血, 黑胶布占据她半张脸,长发凌乱, 身上和脸上都沾满了灰尘。 泪水混着惊惧的汗水, 她的眼睛仍然很亮,拼命地对着他摇头。 程万宏勐地掐住她的后脖颈,枪更用力地扣在她脑袋上:「别动。」 顾连洲心头一惊,唿吸一窒, 脚步突地向前,面上却不能显露出分毫。 程万宏回头,笑得残忍:「顾队长, 他们俩的命就掌控在你手里,你想要谁活?」 「这女人同你关系匪浅吧?」他瞥了一眼温意, 又瞥了一眼地上的林潜, 有些玩味地道,「我要是你,就选这女人。既不失去什么, 又成全了你兄弟牺牲的烈士英明,何乐而不为呢?」 「不能选!」耳麦里传来季成彦咬牙切齿的声音,「顾连洲!」 「再拖住他几秒, 远程狙击手正在瞄准!」 「顾队!拖住他!」 …… 程万宏失去耐心,啧了一声, 手指扣住板机:「顾队长,不要再跟我玩拖延时间那一套了,我没那么多耐心,五秒之内,你要再不做出选择,我就替你选了。」 「五——」 天边忽然飞来一只惊鸟,横冲直撞地掠过海面,突兀地撞死在了船身上。 「四——」 「顾连洲!」季成彦在耳麦里嘶吼,「林潜必须活着。」 「三——」 枪口死死抵着脑袋,魔鬼般的倒计时在耳边缓慢响着,温意掉下一颗眼泪,最后看了顾连洲一眼,颤抖着闭上眼睛。 「二——」 「头儿!」韩木的声音又惊又恐,「你不能——」 「啪——」 对讲机被-干脆利落地关上,所有的声音随着耳麦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海浪中,程万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对面的男人将手里的枪扔到脚边。 「放了他们。」他平静地抬脚,继续往前,「我替你陪葬。」 温意勐地睁开眼。 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眼泪冲过眼眶,滴进胶布里,被撕扯着的肌肤又酸又涩,她瞳孔颤抖着望向顾连洲,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眼里写满了不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站住!」程万宏陡然放开了她,枪口转向顾连洲,大呵道,「不许动。」 顾连洲停步:「放了他们。」 程万宏手和肌肉都在颤抖:「举起手来!」 顾连洲举起手。 「外套扔掉!」 他干脆地脱掉外套,猎猎海风吹过染血的黑衬衫,温意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程万宏盯着顾连洲,片刻后,却诡异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他缓缓放下枪,勾起唇角: 「别做梦了,你们今天都得死。」 温意四肢发软,提不起任何力气,耳边嗡嗡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顾连洲。 他的目光扫过林潜,最终回到她身上,视线在空中相交,他对她笑了笑,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程万宏说完那句话,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遥控器,径直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而后毫不犹豫地抛入海洋。 刺耳嗡鸣的警报声突然在整座船上开始响起,程万宏在警报声里恶狠狠地说:「今天,都一起死在海里吧。」 就在同一瞬间,林潜被绑在身后的手用刀片割开粗麻绳,他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尽浑身的力气扑倒程万宏。 「顾连洲!救人!」 一切发生地太快,电光火石之间,温意鼻尖满是血腥气,顾连洲来到她面前,飞快地用瑞士军刀割开了绑在栏杆上和她手脚上的绳子。 她浑身瘫软,呆呆地看着男人被汗与血浸湿的黑髮,程万宏和林潜在他身后纠缠,温意缓慢地眨了下睫毛,余光里看到林潜掉下轮船,程万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起手中的枪瞄准顾连洲。 「顾——」她两片嘴唇发白,几乎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拼上所有力气把顾连洲向外推。 「都去死吧——」程万宏扬起残忍的笑。 子弹砰地一声离膛,轮船上警报声一声尖过一声,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温意浑身的血液几乎倒流,她的手抵在男人的胸膛前,他更紧地将她抱住,栏杆断裂崩坏,他们几乎瞬间失重。 「顾连洲……」 她听到子弹灼烧皮肉的声音,他把她的头按进怀里,粘稠的热血混着冰冷的海水,几乎要刺破她的神经。 他抱着她跌入深海。 巨大的轮船在身后四分五裂地炸开。 …… …… 温意做了一个杂乱无章的梦。 梦的伊始她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在狭窄的筒子楼,她的房间很小,不足五平米,床贴着墙放,床头柜便正对着门,阴天下雨,墙面便开始湿答答地渗水。 那时候虽然穷,但一家三口很幸福,温意的妈妈漂亮又温柔,只是身体不好,没法出去上班,只能待在家里教她写字念诗。 她呆呆地看着狭窄的房间,床单仍旧铺得整整齐齐,旧旧的小熊待在枕头旁。 妈妈的声音隔墙传来,声声喊着她的名字,温意脸上浮现出喜悦,连忙推开门去找妈妈。 门一推开便是父母的卧室,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浓重的药味,妈妈躺在墙上,面无血色,很虚弱地咳着,笑着看向她:「宝贝来了。」 温意走过去,妈妈的手很暖,握住她的,一声嘆息后,不舍地摸摸她的脑袋:「我好想看到我的小温意长大,一定长得很漂亮,会有很多人喜欢。」 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两句就要停一下。 「可惜了,妈妈没有福气……」 「妈妈不在了,温意也要记得好好生活,要好好照顾自己和爸爸,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温意乖,别哭……」 这句话一出,温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死死地抓住妈妈的手,拼命地喊她的名字,把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能阻挡床上的人生命的流逝。 她不可置信地退后,崩溃地抱住自己的膝盖蹲在地上哭,门砰地一声被踢开,房屋在瞬间天旋地转,到处滚满了空酒瓶,床单和桌柜都变得乱糟糟的。 「哭!就知道哭!」温莫林醉醺醺地推开门,一脚踢开地上的酒瓶,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有什么脸哭,要不是因为生了你,你妈怎么会死?」 是了,妈妈的身体就是因为生她才虚弱的,生产的时候大出血,人勉强救了回来,却一直都很虚弱,才会在后来一点抵御能力都没有,一场重病就要了她的命。 她的眼泪流得更多,浑浑噩噩的,听着温莫林的指责一言不发。 四周的房子忽然开始塌陷,无数的碎片乱飞,温意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五脏六腑都仿佛在被强烈地挤压,恍恍惚惚间睁开眼,一滴温热的血滴到了她眼皮上。 四周是无穷无尽的海水,却不是蓝色的,而是刺眼的红,血腥气很重,深沉的海底一丝氧气都没有,窒息感遍布口鼻。 「温意……温意……别睡。」 有人在喊她,声音低低,虚弱且无力。 温意的眼皮很沉,很困,衣服浸满了水,和重力一起带着她下坠,腰间却有一股力气对抗着向上,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皮,视线透过模煳的海水,看到顾连洲的脸。 他也浸泡在海水里,浑身湿透了,不知是因为海水还是因为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她嘴唇颤抖着,想念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出声。 他抚着她的头髮,脸颊相贴,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嘴唇在她耳边微动,声音断断续续,温意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有听清那几个字。 抱着她的力道逐渐变松,她慌张地睁开眼,四周静得像坟墓,他一点点松开手,四肢随着海水下沉。 「顾连洲——」她撕心裂肺地喊他的名字,试图伸手去抓住他。 血红的海水从五指间滑过,他的衣角也在她掌心转瞬即逝。 「滴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 熟悉的医院仪器声在耳边响起,温意勐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脑袋连同身体都痛得无以復加,入目便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陌生的医生和护士从门口进来,拿着听诊器要给她做检查,温意费力地喘了口气,听到护士在外面叫周宴深和薛幼仪。 先冲进来的是薛幼仪,她一进来就扑在她身上哭,温意愣愣的,嗓子里好像吞了刀片一样的疼,她声音嘶哑地出声: 「顾连洲呢?」 周宴深落后半步进来,她的这位师兄好像永远冷静,让人看到他就莫名有安定下来的力量,他扫了一遍仪器上的指标,才回答道:「放心,没死,在icu。」 温意的视线这才逐渐聚焦,唿吸逐渐放平缓,冰凉的药水顺着软管流入她的血管,几秒后,她忽地抬手,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就下床。 薛幼仪被吓了一跳:「温意,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一眼。」 护士也被惊到了,连忙按住她:「女士,您还不能下床。」 「我去看一眼他。」温意嘴唇苍白,伸手抓住周宴深的衣角,语气哀求,「师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没事。」 周宴深垂眸,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弯腰扶起她,开口嗓音清淡:「好,我带你去。」 重症监护室在单独的楼层,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匆匆来往的脚步声和极低的啜泣声。 温意见过许许多多躺在icu的病人,也见过更多在icu哭到肝肠寸断的家属,她一直以为自己理解他们,但是当真正站在厚厚的玻璃墙外的时候,她才知道那种复杂的感觉是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icu整条走廊都沉寂无比,沉寂得像海底。顾连洲就躺在里面,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代表他生命体徵的仪器冰冷地立在床边,平时司空见惯的场景此刻竟显得如此刺目。 她曾以为他永远强大。 她给他缝针的时候他尚且能和她说笑,她完全不敢想像有朝一日他会悄无声息地躺在哪里。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周宴深也看着里面的人,把病历本递给她,「子弹只是擦着肩膀过去,没伤及内脏也没贯穿,很幸运。但是失血过多休克了,还有其他因为船体爆炸冲击带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你自己看吧。」 温意沉默地翻过一页页,想起爆炸的时候,她被顾连洲紧紧地护在怀里。 「他什么时候能醒?」温意抬头。 周宴深的目光落进去,摇头:「不知道,他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也许明天,也许四五天之后。」 「林潜呢?」 「他已经醒过来了。」 在见到林潜之前,温意曾想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能让那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让盛清忍着悲痛也能不责怪任何人好好的生活。 推开病房的门,温意的脚步停在门口,林潜的确已经醒了,但身上缠满了大大小小的绷带,当日在轮船上,除了脸上的伤不算太严重外,他身上其他的伤口全部都触目惊心。 温意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林警官。」 林潜看过来,看到温意笑了笑:「请进。」 护士帮他在腰后垫了两个枕头之后便出去了,方便二人说话。 「你能坐起来吗?要不还是躺下。」温意有些担心。 「不碍事。」林潜笑,「我的伤不重,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连洲怎么样了?」 温意微微沉默:「他还没醒。」 林潜的笑容淡了些,轻声嘆了口气。 「但是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林警官不用太担心。」 林潜的目光一时变得有些深远,似有万千感慨:「林警官……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唿了。」 「以后会常常听到的。」温意说。 林潜转过头来,沉顿几秒后道:「抱歉,让你受此无妄之灾。」 温意摇摇头。 林潜道:「我当时已经被程万宏怀疑,他限制了我的所有行动,日日派人跟踪着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恰好遇到了你,所以想着无论如何冒险一试。」 温意犹豫几秒:「林警官,我有一个疑惑,您是怎么认识我的?难道就单凭我和同事在求籤处提到顾连洲的那一句玩笑吗?」 林潜扬起淡淡的笑:「当然不是,如果单凭那一个名字的话,也太冒险了。」 「那?」 「容我先问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肯定我当时不是在恶作剧呢?」 听到这个问题,温意抬起头,目光和林潜对视:「因为我见过您的照片,您和盛清姐还有明朗的合照。」 林潜的目光中出现剧烈的波动,语气虽然尽量保持平静还是难掩小心翼翼:「他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他们很好。」温意打开手机,从里面找出明朗的照片,「可惜我手机里只有明朗的照片,没有盛清姐的。」 林潜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手指碰上屏幕,隐隐有些颤抖。 温意甚至觉得他的眼眶里似乎有泪光闪过。 她没有出声,安静地等着,良久后,林潜把手机还给她,郑重地说:「谢谢。」 温意接过手机:「明朗很想你。」 「我知道。」林潜再抬头,已经掩去了所有情绪,恢復温和平静的样子,「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你见过我照片,而我见过你本人。」 温意一愣。 林潜微微一笑:「大概是五六年前,那会儿我刚认识顾连洲,我们一起去北城参加了一个特训。结束之后他突然说要在北城多留一天,说他有个妹妹在那里上学。」 「我们在你学校对面的咖啡馆里坐了一下午,我很疑惑连洲为什么不联繫你见面,他说你可能不太想见到他。于是我们就一直等,等到晚上才看到你。」 说到这,林潜稍稍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你那时候留着短髮,是冬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看起来就是很乖很听话的小女孩。当时你旁边还有个男生,长得也很书卷气,他送你回宿舍,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温意怔住,记忆太久远,她压根想不起来当时和她一起回校的是哪位同学。 也根本不知道,当时有人在等着看她一面。 「然后呢?」她迫不及待追问。 「然后?」林潜摇头,「没有然后了。看到你之后,我们就走了。连洲说,看到你过得好,他就放心了。」 第39章 长昼 从林潜病房出来, 温意在门外怔愣了许久。 医院的绿化很好,从窗外看出去是空旷的树荫成道,偶有飞雀掠过, 惊落几片叶子坠地。 她在脑中回想了许久, 也无法确定顾连洲去看她的那一天是哪一天。 相同的,重复的日子有无数个, 他不出现在她眼前,于温意而言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在病房外发呆, 薛幼仪却找她找得快疯了, 好不容易眼一尖,瞥到这来: 「姑奶奶,你这是跑去哪了,不是说去看一眼就回来的吗?」 「刚看完。」温意回神, 「怎么了?」 薛幼仪的脸色一黑:「怎么了,姑奶奶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赶紧回病房去,自己都是医生还让人这么不省心。」 温意摸摸鼻子:「好。」 薛幼仪按着温意躺回病床上, 护士过来重新给她扎针。薛幼意越想越生气:「你也太胆大了,不知道有迟发性溺水吗, 居然就敢这样跑出去, 你师兄也是,就这么纵容你。」 「我没事。」温意听话地回到床上躺好,把手伸给护士, 「你放心。」 「我放什么心?」薛幼仪一瞪眼,「那天我买个冰激凌一扭头你就不见了,我差点被吓死了, 后来报警才知道你是被绑架了,回来还伤成这样……」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差点说得掉眼泪,最后总结:「总之,你先别乱跑,等点滴打完,再去做个全身检查排除隐患后遗症。」 「好的薛医生。」温意无奈。 接下来一整天,薛幼仪都守在温意床边寸步不离,像照顾什么易碎品一样精心照顾。中途周宴深来看过她一次,初步给她检查了一下,又让护士带着她去做全身检查。 「师兄,我是不是耽误你事了?」在周宴深来的时候,温意有些愧疚地问,「你原本是不是今天的飞机回去?」 「因为颱风暴雨,航班取消了。」周宴深收起听诊器,「也不完全是因为你。」 「嗯?」温意睁大眼睛,论坛已经结束了,不是因为她还能因为谁。 周宴深没再多说,只是看了眼手錶:「去做检查吧,我给你订了营养餐,差不多快到了。」 温意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让你操心了师兄。」 「举手之劳。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跟我说。」说着,周宴深顿了下,瞥她一眼,「好好吃饭,你太瘦了。」 周宴深走后,薛幼仪陪温意一起去做检查,各种心肺功能都查了一遍,查完回到病房,周宴深订的营养餐果然到了,他很周到,订了两份,也有薛幼仪的。 「我靠,他是神仙下凡吧。」薛幼仪感慨道,「你以前老念叨你师兄多好我一直以为你夸张呢,见到我才知道真的所言非虚。」 「是吧。」温意拆开筷子,随手磨了两下,「师兄除了性格冷了点,话少点,做事真的很周到。」 「而且长得也太帅了!」薛幼仪道,「太夸张了,我一直顾连洲已经长得够不现实了,没想到你师兄也不现实。他是不是没有女朋友?」 「这个问题你问过好几遍了薛女士。」温意拿筷子在薛幼仪面前晃晃,「没有。」 「我这不是忘了嘛。」薛幼仪悻悻,「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吃饭吧,吃完饭早点休息。」 晚上六点左右,护士来给温意换了一次药,她手腕和脚腕都被麻绳磨出不轻的伤,皮肤白,因而伤口看着更加触目惊心。 薛幼仪在病房里陪了她一夜,睡在摺叠床上,无论温意怎么劝说,她都坚持不肯回酒店。 温意知道,薛幼仪是被她的失踪留下心理阴影了。 何止是薛幼仪,她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后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当时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现在回想当时的场面,冷汗和恐惧齐齐冒上来。 但凡出了一点差错,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命活下来。 程万宏手中的三发子弹,一发擦着顾连洲的小腿而过,一发打在他脚下,最后一发,他抱着她,打中他后背。 见惯了生死,却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离生死这么近。 温意看着镜子里自己血色全无的脸,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躺在病床上的顾连洲。 他只身上船,卸掉枪和耳麦的时候,平静地视死如归。 她稍微动一动手腕,伤口摩擦,痛得钻心。 那他呢? 温意的各项检查报告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出来,薛幼仪去取了报告,各项指标都正常,除了外伤以外没有别的问题,但是还需要再住两天院观察一下。 仔细看过报告之后,薛幼仪放下心来,和温意说了一声,回酒店去给她拿换洗衣物。 薛幼仪前脚刚走,韩木带着两个警察后脚赶到。 彼时护士刚给温意扎上针打点滴,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温意循声看过去:「请进。」 「温妹妹。」韩木推开门,「伤怎么样,我昨天忙着没来得及来看你。」 「没什么大事。」温意看到他身上的警服和后面的两个警察,「这是?」 「别害怕。」韩木摇着录音笔笑了笑,「来做个笔录,麻烦你详细地描述一下被绑架的事情经过。」 「好。」温意点点头,嗓子还有些哑。 这次事关重大,温意心里也清楚,所以一边缓慢回忆着,一边事无巨细地描述了出来。 病房里很安静,她的嗓音有些低哑,整个人穿着宽大的条纹病号服,乌髮垂落,皮肤白得仿佛透着光,有种柔弱素净的美。 和韩木一起来的两个警察不由得频频多看几眼。 做完笔录,温意吊瓶里的水也滴至尾声,护士来帮她起针,其中一个警察连忙接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 「谢谢。」温意抬头,对他客气一笑。 那人顷刻间便有些脸红:「不客气。」 「咳咳。」韩木睨过去,「笔录做完了,带回去给你们季队,我留下来看看头儿。」 「是。」那两个人立刻道。 温意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温水,嗓子稍微舒服了些,被韩木的话吸引过去:「顾连洲醒了?」 「还没有。」见那二人出去了,韩木收回目光,「不过中午的时候,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医生说生命体徵平稳,应该快醒了。」 沉默片刻,温意掀开被子:「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你身体可以吗?」韩木伸手去扶,「万一你再出点儿什么事,头儿非削了我不可。」 温意哭笑不得,推开他的手:「韩木哥,我没那么娇弱。」 「你看着可不像不虚弱的样子。」韩木说,「你不知道,传来消息说你被绑走的时候,头儿快疯了。」 温意眼神一黯,语气平静:「他有那么在意我吗?」 「头儿不在意你?」 韩木诧异,随即苦笑:「温妹妹,你那天从警局离开之后,头儿就是怕你有危险,所以派了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只是千防万防,没想到对方会鱼死网破,大庭广众之下打晕我们的人再把你带走。」 温意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韩木替她推开门,嘆口气:「他这人,永远是做的比说的多,更何况是对你。你这一身伤,他要是醒来看到了,恐怕比起自己的,更在意你的。」 温意睫毛蓦地一颤,扶着门的手力道收紧,唇间很低很淡地飘出一句:「是吗?」 这一句韩木没有听清,疑惑地问:「什么?」 温意唇角下压的弧度淡得几乎不可见,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因为脚腕的伤,她走路还是有些疼,慢吞吞的,路上,韩木执意要扶着她。 温意有些歉疚:「我耽误你时间了。」 韩木笑道:「没事,收尾工作有老季担着,我忙了两天了,今天留时间就是来看头儿的。」 顾连洲转入的病房是特殊安排的,在单独的一栋楼,进去之前,保安还向韩木确认了身份,看到证件才放行。 温意跟着流程走过,不由得皱皱眉。 韩木似乎看出她心里所想:「没事,别担心。我回头把你是家属报上去,这样你下次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温意顿了顿:「我不是家属。」 韩木无奈地笑了:「好,这不是头儿在这只有你一个认识的人吗,权当名义上的而已。」 二人说着,继续往前走。整栋楼都很安静,到了顾连洲的病房前,护士帮忙开门,里面的人仍然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温意松开了韩木的手,两人停在病床几步之外,都没有再上前,只是安静地看着。 病房内只余药液流过软管的细微声音。 半晌后,温意听到韩木嘆了口气,仿佛夹杂无限情绪。 「温妹妹。」他从盒中抽了根烟,敲两下,低声道,「我出去抽根烟,你再陪他一会儿,等我一下。」 温意点点头。 病房门被从外面关上,温意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才缓慢抬脚,朝床边走去。 窗帘未拉,傍晚时分浓酽而不过分的温柔光线均匀从床边散落,将白色的被子也染成了淡黄的颜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秋冬季节,窗外有隐隐的风声划过。 温意在床边坐下,凝视着顾连洲的眉眼,他的唿吸均匀,却因为失血严重,脸上没什么生机。 她轻轻地抬手,替他拉好被角,男人微弱的唿吸落在她掌心,漆黑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寂静的阴影,只要她再动一动手,就能轻易感知到他肌肤的温度。 这大约是她此生离顾连洲最近的时刻。 再近,便是妄想了。 年少时,望着他的脸,她只想快快长大,变成能和他并肩的大人; 后来并肩的无数个时刻,她都想告诉他,曾经的小姑娘长大了,他能不能看一看她。 再后来,一腔爱慕如月光碎满地,她想这辈子永远都不要再见他了。 然而现在,望着病床上的人,温意手指微微颤抖,近一寸,再近一寸,触碰到他的眉眼。 菩萨在上,佛祖保佑,她为顾连洲求过那么多平安符,最后护着的居然是她的平安。 「顾连洲。」温意红了眼眶,唇轻轻翕动,语气低得近乎哀求,「醒过来好不好。」 她在他面前虚伪、嘴硬、自尊心强。 唯有这一次,全然无伪装。 温意低下头,手攥住被角,额头抵着手腕,肩背脆弱得像蝶翼。 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 她毫无察觉,直到男人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指腹轻轻搭上她的手腕。 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那极轻的力道缓缓抚过她的伤口,模煳微弱的嗓音在阒静中响起: 「疼吗?」 第40章 长昼 温意心尖一颤, 勐地抬头,床上的人缓缓睁开漆黑的睫毛,看到她, 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扯出一抹极淡的微笑。 她怔在原地, 三秒后,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眨眼间便被她伸手抹去。 「你等一下。」温意从顾连洲手中抽出手,自己都没注意到声音有些颤抖, 起身朝外面跑去, 「韩木哥,快点,去叫医生。」 「温意——」顾连洲注意到她手腕和脚腕上层层裹起来的纱布,不由得出声, 「小心。」 那姑娘已经忽略疼痛跑出门去了,连背影都透露着迫不及待。 顾连洲闭上眼,浅浅淡淡地唿出一口气, 唇角弯起无可奈何的笑。 还活着。 她也平安无事。 老天待他不薄。 这样想着,再睁开眼, 门口医生和护士带着仪器齐刷刷进来, 动作利落地开始检查他的生命体徵。 顾连洲看向为首的人,那人穿着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下颌, 正在俯身确认仪器屏幕上的数字,手里握着一只看起来颇旧的钢笔,神情一丝不苟, 好像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一般。 挺久没见的了,他的这位发小不常回国, 前段时间说要回国了,没想到先在这里碰上。 顾连洲想笑,浑身疼痛感却让他连动一下都困难。 周宴深的视线淡淡扫过来:「别动。」 「好,听周医生的话。」他咳笑。 基本检查做完,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周宴深从护士手里接过注射器,让他们先出去。 病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他们二人,顾连洲笑了一下:「好久不见,阿深。」 周宴深瞥他一眼,手上开针头的动作干净利落:「的确是好久不见,差点儿就永远见不到了。」 「哪有这么夸张。」 周宴深按住他的胳膊,酒精棉擦拭两下后,针头内的药液缓缓推进,不咸不淡道:「要不是我刚好在这,你恐怕早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所以我命大。」推进去的药按理该有些疼,顾连洲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温意和林潜没事吧。」 「她能跑能跳,你同事也没什么大碍,还是先关注下你自己吧。」周宴深把注射器放回托盘中,「伤口不疼跟我讲,去做全身检查。」 「好。」顾连洲应下,随口问,「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没得到回答,顾连洲抬头,见周宴深盯着窗户外的某一处出神,片刻后,才敛眸给出一个模煳不清的回答:「也许吧。」 顾连洲微微扬眉,顺着周宴深方才的方向看过去,医院附近毗邻着一栋大厦,大厦的显示屏上正循环播放着一个奢侈品牌的年度宣传gg,他看到的时候刚好播放到结尾,屏幕定格,长相明艷璀璨的年轻女人手里勾着细细的包带,正对着镜头从容一笑。 顾连洲收回视线:「虞乔越来越出名了,这条路她想必走得也不容易吧。」 周宴深顿了顿,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我请了护工,有事让他来找我。」 顾连洲笑笑,也不再提:「记得别告诉我妈和南熹。」 「知道了。」周宴深拿上托盘离开。 温意一直在病房外等着。 看到护士们都出来而周宴深还在里面,她紧张得不行,直到周宴深也从里面出来,和她一起等在外面的韩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急切地问:「周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好好照顾他。」 「那就好。」韩木好似松了口气,连日以来绷紧的身体终于得以松懈,立刻推开门进了病房。 温意的脚步却停在门口。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刚才顾连洲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她:「疼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就像子弹来袭时,他紧紧抱住她的身体,直至自己受伤也不肯放手。 韩木说,他在意她,比在意自己更多。 是这样吗? 温意低头,动了动脚,方才着急跑去找护士的疼痛后知后觉来袭。 她动动眸,望着半开的病房门,忽然间不想再踏进去。 「温意。」周宴深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温意抬头,看到周宴深看了下手錶:「到时间了,回去让护士给你换药。」 「好的师兄。」她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一松,好像有了正大光明的藉口不进去。 回到自己的病房,薛幼仪也已经带着换洗衣服过来,护士给温意换了纱布,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恢復,结了一层浅浅的痂。 吃过饭,无论温意怎么劝说,薛幼仪都不肯回酒店,坚持要留下来陪她。 其实论坛结束,其他人都已经回陵江了,只有薛幼仪请了假留下来照顾她。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薛幼仪把洗漱用品从包里拿出来,「我正好趁这个机会休了年假,我都多久没休过年假了。」 温意知道她是不想让她有负担,她也不是爱把感谢挂在嘴上的人:「等过两天我出院了,请你在港城好好玩几天。」 「好啊。」薛幼仪笑眯眯地过来捏她的脸,「那我可要住星级酒店吃米其林。」 「没问题。」温意笑,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也没有高消费的爱好,所以多多少少还是攒下了一些钱的。 「开玩笑的,傻姑娘。」 「我认真的。」 「好了好了。」薛幼仪整理好衣服和洗漱用品,「早点洗澡睡觉吧,折腾了一天我好睏。」 病床里有专门的摺叠陪护床,薛幼仪是真的累了,躺下之后很快唿吸声变得均匀,温意却因为白天睡了太久而无法入睡。 她翻来覆去好久,月光穿过白色纱帘落进来,最终,温意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 夜晚的医院静悄悄的,温意一路顺利地来到顾连洲病房外,没想到他的病房还亮着灯。 手搭在门把手上,她足足停顿了三十秒,才推开门。 病床上,顾连洲靠着床头,一叠文件放在膝上,他正认真地翻阅着。 听到开门的声音,顾连洲循声看过来,看到她,手里的资料顺势放下。 温意脚步微顿,睫毛不自然地垂了一下,随即恢復自然,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她的嗓音很淡,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出别样好听的质感。 「你不也是?」顾连洲的视线从温意的手腕上扫过,最终落到她的脸上。 温意动动唇:「我起码没有生病还在工作。」 顾连洲微微扬唇,合起手中的文件,放到床头柜上:「随便看看,主要是为了等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淡,声音自然地从她耳边流过。温意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垂眸:「万一等不到呢?」 顾连洲看着她:「就是因为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所以才要等。」 他成功了,他等到了,他在她这里从无败绩。 温意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起身就想走:「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温意。」她的手被人从身后轻轻攥住,男人的指腹搭在她手腕的纱布上,他轻声说,「对不起。」 她没说话。 他继续说:「你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抱歉,是我把你卷进来的。」 温意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所有情绪,回过头:「你不用为此道歉,说起来,是我应该感谢你救了我。」 话毕,她轻轻把他的手推开,一言不发地抬脚离开。 后面几天,温意都没有再去顾连洲的病房。 他有警队的人照顾,有医生有护士,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倒是韩木来过她的病房几次,说她这次帮了大忙,回陵江肯定要给她开个表彰大会。 温意本就不是过分外向的性格,更不爱出风头,于是委婉表示了拒绝。 「那不行。」韩木说,「你是大功臣,最低也要开个庆功宴的。」 温意一想到那个场面,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我真的没那么大功劳韩木哥,都是林警官聪明。」 韩木蹙起眉,勉强道:「行吧,你要真不想这么大场面,我回头提交申请的时候帮你说一下,发奖章奖状好了。」 「谢谢韩木哥。」温意松了一口气。 她的伤不算重,在医院观察一周后,伤口基本都已经结痂,也没出现迟发后遗症,让薛幼意彻底放下心来。 临近十二月底,办完出院手续,温意便可以出院了。 港城的冬天算不上冷,但是出院的那天下了雨,温度骤然降几度,温意收拾行李的时候听到窗外的雨声,不由得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薛幼仪回酒店拿剩下的东西去了,她们从医院出发直接去机场,韩木主动要开车送她们过去。 衣服都已收进行李箱,温意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蓝色的棉麻衬衫,她走出病房,来到院子里,静静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接廊下的雨水。 冰凉的雨水滴到掌心,触感让她被动回忆起坠海的时候,所有的唿吸和视线都被淹没,唯一真实的是,是鲜血粘稠温热的质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顾连洲紧紧抱着她,心脏的跳动剧烈而又真实,彼时他气息微弱,附在她耳边,唇齿呢喃间,全是她的名字。 雨水顺着掌心的纹理滑下去,细细斜斜的雨丝吹进来,温意却在冷凉的风里感觉到心口一阵烦闷的窒息。 她掌心忽地向下,汇起的水珠倾倒在地,肩上同时一沉,熟悉温暖的气息将她包围。 温意回头,顾连洲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上,往她身上披了一件外套。他的眉眼在她脸侧,四目相对,温意率先别开眼。 「你怎么过来了,不怕伤口——」 「没那么脆弱。」顾连洲站到她身旁,低眸,「韩木说,你要回去了。」 「嗯。」温意垂睫,她瘦,穿他的衣服,视线里尽是一晃一晃的黑色衣角。 她回答完这句话,气氛忽然陷入沉默,片刻后,顾连洲才出声:「温意——」 温意抬头,沉静平淡的眸子对上他的目光。 顾连洲眸光动了动,未出口的话咽下去,看着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们……过年见。」 第41章 长昼 回到陵江, 没过多久便迎来了农历新年。 温意想在新年到来之前做个大扫除,上网查了一下家政的费用后,按着房子面积估算一下, 最终还是决定自己来。 平时白天要上班, 她只能在下班时间打扫,住的地方大的坏处就在此时体现, 她花了好几天加上一个周末才彻底打扫干净。 因为医院缺人手的原因,之前承诺请薛幼仪在港城玩也没能实现, 于是在过年前, 温意精心挑了很多种年货,送去给薛幼仪,感谢她在医院照顾自己。 「你这么客气,那我只能却之不恭了。」薛幼仪嗑着瓜子, 坦荡荡收下,「这下我妈可高兴坏了。」 「等过完年回来我请你吃饭。」温意笑着说。 「我看行。」薛幼仪眉毛一挑,「我准备去买辆车来着, 天天挤地铁累死我了。前几天看了个新款的电车,我存款刚好差不多, 等姐提了新车带你去兜风。」 「那我就等着了。」 年二十九下午, 温意刚走出手术室,便收到南熹的信息:【宝贝,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南熹新年假放得早, 据说是她现任公司老闆人性化,二十七就给员工们放假回家了。南熹一回陵江就联繫了温意,让她去家里过年。 往年温意过年都不在陵江, 这是她毕业之后回陵江过的第一个新年。临别的时候顾连洲说过年见,想必就是猜到南熹会拉她回家吧。 温意换了手术服, 打字回復南熹:【马上来~】 南熹秒回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 回值班室收拾了东西,温意和同事们互道了新年快乐,她拎着包下楼,果然在大厅里看到了正在等待的南熹。 她兴许是等得无聊,已经开始和旁边的大妈聊起天来了,一点也不社恐,和谁都投缘。 温意心里觉得好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宝贝你来了!」南熹回头,立刻站起来给了温意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跟大妈道别,「阿姨,我等的人来了,我先走了,祝您新年快乐哈。」 「好的小姑娘,你也是。」大妈笑眯眯道。 二人相偕走出了医院,顾家的司机送南熹过来的,此刻正等在外面。 上了车,南熹迫不及待地跟温意吐槽:「我哥真是的,也不知道他都在忙什么,说要今天晚上才能到家,也不让我去警队找他。我想给他同事们送点年货都不让。」 「可能有事在忙。」温意安慰道,心里却知道顾连洲在港城养伤还没出院,说和南熹说今晚回来,也不知道真假。 偏偏他还特地发信息来拜託她瞒着南熹和南琼,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南熹撇撇嘴,嘟囔道:「真是的,过年也不早点回来,本来一年到头就见不了几次。」 温意有些出神,没说话。 路上到处张贴着福字和窗帘,过年的气氛很足,经过高架的时候有些堵车,车开到顾家别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妈!我们回来了。」一回到家,南熹迫不及待朝南琼跑去,在妈妈脸上亲了一下,「看我带回了你最喜欢的温意。」 「你能不能像小意一样文静一点。」南琼嘴上嫌弃着,脸上却全是笑意,推开南熹道,「带小意去楼上玩吧,晚餐还没准备好。」 「我爸呢?」南熹东张西望。 「楼上呢。」 「我去找我爸。」南熹扭头,「温意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奥。」 温意点头。 「去吧去吧。」南琼道,同时拉着温意的手摸摸道,「小意怎么瘦成这样,想吃阿姨给你好好补补。」 「我都行,我帮忙准备晚饭吧。」 「不用,有阿姨准备。」南琼把她按在沙发坐下,「上班累了吧,坐着休息会儿,我去给你拿点茶点。」 盛情难却,温意只能在沙发上坐下。 保姆给她倒了杯热牛奶。 温意道谢,端起杯喝了一口,门口处传来敲门声。 她放下杯,立刻起身对准备去开门的保姆说:「我去吧,您忙您的。」 温意穿着南熹给她准备的长毛粉兔子拖鞋,踢踢踏踏去开门,门一开,熟悉的阴影投落,她敏感地嗅到一丝血腥气。 顾连洲靠着门边的墙,腿边是一个小行李箱,闭着眼,听见开门声睁开眼,低眸便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温意。」他喊她的名字,嗓音低哑,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飞行的缘故。 「嗯。」温意应了一声,视线缓慢地从顾连洲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扫过,把门完全打开让他进来。 「连洲回来了吗?」南琼的声音从厨房远远传过来。 「妈。」顾连洲推着行李箱进门,懒散地回了一声。 温意关上门,转身看着男人上楼的背影,眸光动了动,突然快步上前,在他身形轻晃的时候即使扶住他。 柔软温暖的触感从手臂处传来,顾连洲侧眸,视线里是温意轻轻皱起的眉头,他没说话,任由她扶着他上楼。 卧室门关上,顾连洲浑身瞬间松懈下来,温意扶着他坐到沙发上:「伤口还没恢復吗?」 顾连洲很轻地蹙了下眉又松开,解释:「飞机上遇到一个情绪激动要跳机的。」 后面的不用再说了。 温意盯他两三秒,语气不算好地说:「衣服脱了。」 「……?」顾连洲微愣。 温意后知后觉这句话的歧义,耳朵腾得变红,别过头:「我要检查你的伤口。」 顾连洲指腹无声地摩挲两下,抬手脱掉外套。 冬日时分,顾家中央空调开着温度适宜的26度,不冷也不热,分明是该人体最舒适的体感,温意却忽然觉得有些热。 他身上有伤,动作幅度不能太大,因此衣物间的摩擦声被无限拉长。 她唿吸渐窒,每一秒都像在被折磨。 「好了吗?」 「好了。」 温意转身回头,顾连洲脱了外套和毛衣,映入她眼帘的是大大小小已经结痂的伤口,腰腹处的伤口还没有结痂,纱布上隐隐渗出血来。 男人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清晰的肌肉纹理明显区别于普通人健身房练出来的,每一处都透着力量感。 温意紧紧皱眉,完全无心欣赏,立刻上前半蹲下来查看。 她动作很小心,轻轻按压着纱布周围的地方检查。 顾连洲垂眸,睫毛漆黑,视线里是温意乌黑的发顶和嫣红的唇,她微凉柔软的指尖一直触摸着他的腰腹。 对她而言,这是很平常的动作,她很认真,眼眸里没有任何邪念。 顾连洲移开目光,闭了闭眼,唿吸微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异于折磨。不知过了多久。温意起身,语气严肃地说:「伤口缝线裂开了,你要去医院处理。」 顾连洲淡淡唿出一口气,睁开眼:「现在吗?」 温意没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她微微思索:「你等我一下,我找个藉口跟南阿姨还有南熹说。」 心里念着顾连洲的伤,温意出去之前还不忘嘱咐一句:「别穿毛衣了,穿宽松点的衬衫。」 她脚步急匆匆地离开,徒留他一个人在略显狼藉的沙发上。 顾连洲慢慢平復着唿吸,唇角无奈地扬了扬。 到楼下的时候,幸好晚饭还没有准备好,温意撒谎说自己的家门钥匙落在医院了,想让顾连洲开车带她去拿一下。 南琼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嘱咐二人开车小心点。 「我也去!」南熹从沙发上起来。 「你去什么?」顾连洲扶着扶手下楼,瞥她一眼,「你会开车吗?」 「切,会开车了不起啊。」南熹对她哥翻了个白眼,转头跟温意说,「宝贝,回来路上给我带个哈根达斯可以吗?」 「好。」温意说,「你想要什么口味的。」 「香草,我要最大桶,谢谢宝贝!」 温意应下来,院子里停着车,二人一同出去,温意看了顾连洲一眼,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顾连洲扬扬眉,坐进副驾驶。 门砰地一声关上,温意侧眸,男人坐进来的动作随意又自然,身体姿态松懈,头微微向后靠着。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出卖他的是发白的唇色。 温意手搭在方向盘上:「你不问问我会不会开车?」 「你会吗?」顾连洲稍稍侧头。 温意抿抿唇:「有驾照,但没开过几次。」 「开吧。」他轻笑了一声,身体完全靠在椅子上,语气里透着无所谓的漫然,「死不了。」 温意偏头,看了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一眼,他已经闭上眼,手搭在腰腹上,极度不舒服的样子。 「顾连洲,」她低声提醒,「安全带。」 不知道是不是她声音太小,男人没动。 温意眸光动了动,右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卡扣,倾身去帮他拉。 她俯身靠近的一瞬间,髮丝飘到顾连洲的鼻尖,男人蓦地睁开眼,猝不及防与她四目对视。 车内光线昏暗,车外庭院挂着一圈暖色的彩灯用来庆祝新年,暖洋洋的颜色落到他眼底,却加深了他瞳孔的暗度。 剎那间,又令她产生了深情无俦的错觉。 心跳勐地漏了一拍,「咔哒」一声,温意指腹按下卡扣,安全带顺利扣上。 「谢谢。」顾连洲看着她说。 温意勐地松手,坐回自己的座位,目光闪烁,一声也不吭。 鼻尖仿佛还萦绕着暖橙调的髮丝香气,顾连洲无声地看着她,越是黯淡的光线,越是显得她肤白胜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注视了许久,直到温意平復心境,握着方向盘开始将车驶离院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路有些绕,温意的倒车技术不太行,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圈才开出去。 温意握着方向盘的手出了一层薄汗,副驾驶的人却连眼皮都懒得抬。 「顾连洲。」她皱皱眉,喊他,「我不认识小区的路。」 「前面路口左拐。」他终于捨得睁开眼,话说完目光就落到她身上,温意开车的动作不算熟练但足够标准,像个乖乖听老师话的小学生,把他衬得越发懒散。 温意拐过去:「再前面呢?」 「再左拐直行就是出口。」男人始终凝视着她,视线的存在感过强。 温意竭力忍住自己扭头去瞪他一眼的冲动。 好在出了小区之后的道路一路畅通,此刻人们大多都往机场和高铁站的方向赶,往医院方向来的不多。 温意忍了十分钟左右,在遇到一个红灯路口的时候,踩下剎车,终于忍无可忍:「你能别——」 对上顾连洲的眼睛,后半句话被她咽了回去。 「别什么?」 「没什么。」温意别开眼,语气有些生硬。 安静一两秒,顾连洲靠回去,前方红灯数字不断跳动,他懒洋洋地问:「这车开起来感觉怎么样?」 「还行。」温意淡淡回答。 他偏头,眼尾上扬,漆黑的瞳孔里仿佛映着点点星光:「送你?」 温意一愣,回眸,撞进男人带笑的眼眸。 怔神不过半秒,她转回头,握紧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冷冷道:「神经病。」 第42章 长昼 到了医院, 温意带连顾连洲去普外处理伤口,普外晚上的值班医生刚好是时雨,听到有病人, 赶过来看到温意稍微有些惊讶。 「不是我。」温意手抄着大衣的口袋, 「他伤口出血 ,麻烦你看看。」 「这是……」时雨微微眯眼, 恍然大悟,「顾警官。」 「您好。」顾连洲点点头。 时雨眼神微妙地在温意和顾连洲身上转连一圈, 爽快道:「麻烦顾警官跟我来处置室吧, 温意,你要进来旁观吗?」 温意一垂睫,面色平淡:「不用。」 处置室的门关上,温意坐在门口铁皮椅子上, 慢慢唿出一口气。 她头靠着墙,望着对面墙上的时钟发呆了一会儿,起身在走廊上转了一圈, 中途路过时雨的值班室,门没关实, 桌子上的桶装泡面还散发着热气。 脚步顿住, 温意想了想,打开手机里的外卖软体,给时雨点了一杯奶茶和水果零食。 「陈护士。」旁边有值班护士经过, 温意叫住她,「我给时雨点了些东西,待会儿到了麻烦你跟她说一声。」 「没问题, 我替时医生谢谢温医生了。」 「麻烦你了。」 点完外卖之后,温意又回到处置室门口, 门半掩着,并没有关实,她把手搭在门把上。 里面只传出时雨的声音:「顾警官,可能会有些疼,麻烦你忍一下。」 温意睫毛微动,手又缓缓落下,她转身,重新在门口的椅子前坐下,望着医院洁白的墙壁出神。 没过多久,门后传来脚步声,护士推开门,时雨边摘手套边说:「温意,结束了。」 顾连洲跟在时雨之后出来,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上的血色更淡了些。 「我开了几盒药。」时雨把手里的单子递给温意,神情颇为严肃,「顾警官之前是受了很重的伤吧。就算他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很多,我也建议他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温意微微沉默,接过单子:「好,辛苦你了。」 「分内职责罢了。」时雨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吃饭去了。」 温意拿着单子,去一楼药房取了药。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她开车。 这一次要比来时熟练很多,副驾驶的人也比来时安静许多,顾连洲全程闭着眼,路上流转的灯光不断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温意无意间瞥到一眼,握着方向盘的力道不自觉收紧。 车停在顾家庭院中,温意将车熄火,顾连洲睁开眼,动作有些缓慢地开门下车。 她侧头看着他的背影,几秒沉默。 晚餐已经准备好,还剩最后一份汤没端上桌,听见开门声,南琼笑道:「回来得正好,洗洗手吃饭了。」 南熹从沙发上蹦起来:「我的哈根达斯。」 「这儿。」温意晃晃手里的袋子,方才经过便利店的时候,她停车下去买的。 「爱你宝贝!」南熹接过袋子,「是我哥付的钱吧。」 「嗯。」温意瞟了一眼顾连洲,他就坐在她对面,一进顾家门,他立刻收起了所有的虚弱,仿佛根本不是一个病人一般,又恢復了那副懒散自然的模样。 如果不是她知道他身上有伤,恐怕也看不出什么差别。 心口闷得有些疼,温意低下头,手机「叮咚」一声,她打开微信查看,是顾连洲的两条信息。 一条转帐,另一条解释:【冰激凌的钱。】 温意一怔,垂眸回覆:【不用,我请熹熹吃。】 对面的男人拿起手机,她很快又收穫一声震动:【那当我请你吃。】 温意抿抿唇,放下手机,没收这个钱。 「看什么呢?」南熹就坐在她旁边,凑过来挖了一勺冰激凌,递到温意唇边。 温意下意识张口,甜滋滋凉丝丝的触感瞬间溢满口腔,她被冰到,睫毛一眨:「没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你太可爱了温温。」南熹被她的表情逗笑,抽一张纸递给她。 温意咽下嘴里的冰激凌:「好冰,但是也很爽。」 「是的吧!我最爱在冬天屋子里吃冰激凌了。」 「南熹,把冰激凌放下。」南琼从厨房里出来,柳眉横竖,「大冬天吃什么冰激凌,吃饭。」 「好的妈妈。」南熹吐吐舌头,乖乖把冰激凌放回冰箱。 「熹熹怎么又惹你妈生气。」顾承德从楼上下来,他穿着一身休闲装,顾连洲眉眼几乎与他如出一辙,只是顾承德上了年纪,看起来要更沉稳温和一些。 「我才没有呢爸!」南熹去搂顾承德的胳膊撒娇,「我就吃了两口冰激凌而已。」 顾连洲姿态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嗤笑连一声。 「你笑什么!」南熹嘟嘴,「爸,你看我哥,我一年回不了几次家,他还欺负我。」 「爸爸待会儿帮你教训他。」顾承德笑着摸摸女儿的脸,目光落到温意身上,「小意来了。」 「顾叔叔好。」温意连忙打招唿。 「女大十八变,小意越来越沉静了,在家里不要拘束,你和熹熹像亲姐妹一样,这里就是你的家。」 和温意说完话,顾承德的视线又转向顾连洲身上,停留了许久。 「爸,您看我哥做什么?」南熹觉得奇怪。 「连洲。」顾承德淡淡开口,「吃完饭到我书房来。」 南熹有些摸不着头脑,恰巧保姆这时端上汤,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她于是立刻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开开心心地吃饭。 吃完饭后,温意和南熹南琼在一楼客厅吃着餐后甜点,边看电视边聊天,顾连洲则随着顾承德去了二楼书房。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南琼和南熹看不出顾连洲受伤,但对年轻时也做过刑警的顾承德来说,他必然一眼就看出了儿子的异常。 温意心里装着事,加上白天上了一天的班,没聊几句便觉得有些睏乏。 南琼体贴地让她先上楼睡觉。 「那你先去吧温温,我和我妈再聊会天。」南熹说,「我给你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和睡衣,你到房间里就能看见了。」 「好,谢谢你。」 「你跟我客气什么。」南熹捏捏温意的脸,「好好休息,这样明天才有充足的精力过年。」 温意上楼,床头果然放着新的睡衣,洗漱台也有洗漱用品,难怪南熹不让她带任何东西过来。 她洗了澡,越发疲乏,头髮吹得半湿不干,于是披了个浴巾在肩上,让头髮不至于浸湿睡衣。 房间里有一整面书架,温意从里面随手抽出了一本,躺在窗边的摇摇椅上,打算等头髮晾干了再睡觉。 纱帘向两边开着,月光越过露台,淡淡地洒在窗户边缘。 温意看着书,越看眼皮越沉,最后书盖在脸上,沉沉睡了过去。 顾连洲从书房出来时,时间已经很晚。 他从二楼扶手向下看 去,沙发上只剩南熹和南琼,南熹看到他,沖他挥手:「哥。」 「温意呢?」 「她回房间睡觉了,你找她有事吗?」 顾连洲顿了顿:「没事。」 只是回房的时候,不可避免会路过南熹的房间。 顾连洲的脚步渐顿。 房间的门没关实,半敞着,里面灯开着,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顾连洲手在门上停顿几秒,而后轻轻地敲了两下。 无人应答。 她应当是睡着了。 顾连洲垂睫,伸手想把门关上,视线中却无意间落进一头顺着椅背垂下的如瀑长发。 乌髮如绸缎,随着椅子轻微的晃动,而飘出很浅很淡的弧度。 他轻轻推开门,床旁的摇椅上躺着一个人,书半盖在她的脸上,水银般的月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温柔而恬静的光芒中。 顾连洲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走近,微微俯身,动作很轻地给温意盖上。 她刚洗过澡,身上盈满温暖的香气,靠近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屏住唿吸。 说不出那味道像什么,或许是春风拂过未消的冰雪。 像她的性子,清冷心软。 顾连洲抬手,取下温意脸上的书,她鼻子有一瞬间的蹙起,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又慢慢恢復平稳的唿吸。 他维持着半蹲在她身侧的姿势,静静凝视了许久。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她被绑在船上的时候,程万宏用枪抵住她的额头,要他二选一。 她眼中沁满了泪,分明被他连累到性命堪忧,却还是拼命地沖他摇头,眸中写满了要他保全自己。 甚至于到最后,子弹横飞而来,她都用尽全力想推开他,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他顾连洲何德何能,得此情深意重。 千万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顾连洲指节微动,碰到温意颊边一缕碎发。 清淡的月色落在她瘦削的下颌上,往前是她莹白的肌肤,往后是他停住的指尖。 他曾亲手推开她。 膝盖上的旧杂志啪嗒一声掉到地上,书页哗啦哗啦,纸张缓慢垂落,最终停在一页短篇小说上。 ——「爱你是很重要的事。」 ——「亲爱的莱斯特小姐,我爱上你双唇微启的样子,你为我揭开了万事万物的谜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可惜我认为,爱是想触碰时又收回的手。」 温意从摇椅上醒来时,墙上时钟指针已经走过夜里十二点。 房间内的灯关了,只余她身边一盏落地灯,暖黄色的光线映着盈盈月辉。 原本盖在脸上的书被拿掉,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她身上还多了一条毛毯,也难怪她睡得这么安稳。 温意揉着肩膀,起身去找手机,一个小时前南熹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 【温温,我在一楼卧室睡了,不然我怕我上去会把你吵醒,好梦哦啵~】 看到信息,温意一时有些发懵。 不是南熹来给她盖的毯子关的灯,那会是谁? 也对,要是南熹,应该会喊醒她。 刚睡醒的脑子犹如一团浆煳,温意在床边呆坐好久,杂乱的思绪渐渐理清。 从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顾连洲。 睫毛缓缓垂落,她低头看手里的手机,和顾连洲的聊天框停止于晚餐时的转帐。 温意躺到床上,长舒一口气,淡淡地闭上眼睛。 这次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温意的生物钟让她在七点准时醒来,洗漱完下楼,餐厅中只有南琼和顾承德在吃早餐。 「小意醒了?」南琼最先注意到她,「起来这么早,来吃早饭。」 「我习惯早起了南阿姨。」一夜睡得很好,温意的疲乏一扫而空,在南琼对面坐下。 「睡得还习惯吗?」顾承德温和地问。 「习惯的,谢谢顾叔叔。」 早餐很丰盛,中西式都有,温意按照自己的习惯,吃了两片面包和一杯豆浆。 吃到一半,顾连洲也下楼了,他的气色看上去也比昨晚好些,坐到温意旁边,眉眼之间都是疏懒。 不知道他早起是不是开了窗,落座时,一阵清冽的冷气。 南琼和顾承德恰好在此时吃完了,于是只留二人在餐桌上。 温意垂眸,指腹无意识刮过玻璃杯壁,继续吃自己的吐司。 餐厅里一时只剩餐具碰撞的声音。 餐厅外的客厅里,来来回回是保姆和南琼的脚步声聊天声,正在准备好好布置一番家里。 冷不丁的,顾连洲突然开口:「手腕和脚腕上的伤好了吗?」 温意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豆浆,正准备把盘子端去洗碗机,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淡淡道:「好了。」 说着,她随手把餐盘洗了,洗完离开餐厅,没多看他一眼。 没过多久,南熹也起床了,邻居家的几个小孩跑过来敲门送礼物,顺便就留下来一起玩。 南熹的性子不仅在老人里吃得开,在小孩子里也是一样,也不知道她从哪学的剪纸,会剪各种各样老虎兔子的图案,引来里一众小朋友的崇拜。 「温意。」南熹得意洋洋地拎着一个老虎图案的剪纸放到她手里,「给你的,可爱不。」 那老虎剪得栩栩如生,温意越看越觉得神奇,眼睛亮亮的:「喜欢,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出去旅游的时候跟老师傅学了一手,本小姐我天生心灵手巧。」 「太手巧了。」温意赞嘆,「我一定珍藏,回去就贴卧室窗户上。」 「嘿嘿。」南熹放下剪刀,旁边是买来的灯笼,「我们去挂上吧。」 「好。」温意起身。 「姐姐别走。」一圈小孩子拽住南熹的衣服不让她走,「姐姐教我们剪纸。」 温意笑出声,接过那两个灯笼,「我去吧,你还是留下和小朋友们玩吧南老师。」 「那你注意安全,喊我哥一起。」 温意拿着两个灯笼来到室外,门一打开,冷空气扑面而来,她没穿外套,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正准备关上门回去穿外套的时候,旁边有人伸出手:「给我吧。」 顾连洲不知何时过来的,他身上也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质地柔软,顺着平直的肩膀服帖落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 温意和男人对视一秒,随机目光偏离,把手里的灯笼递给他。 他接过去,走下楼梯。 温意抱胸,靠着门边,看着顾连洲挂灯笼。 她穿了一件很漂亮的羊毛针织连衣裙,偏浅的燕麦色,收腰款式,越发显得肤白腰细。 就安安静静靠在那里,通身气质清冷又温暖。 顾连洲挂完灯笼,抬脚上楼梯的时候看到她,目光里划过一丝波动。 那姑娘微微扬唇,对他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脸上压根没什么笑意。 笑完,转身就走。 顾连洲一时愣住,顿住片刻,心脏像被轻轻地扎了一下,些许的疼,淡淡的痒。 温意回到客厅,南琼正在找她,见到她连忙招招手:「小意,来。」 「怎么了南阿姨。」温意走过去,南琼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小意,上次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陈博士,你后来没加他微信,是不喜欢吗?」 温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件事,歉疚道:「抱歉阿姨……我上次是因为工作太忙没来得及,后来就忘了,对不起……」 「没事,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上次是阿姨考虑不周。」南琼拍拍她的手,「想来你也不喜欢那样古板的。正好阿姨有个朋友,她儿子在国外学艺术设计的,人很开朗和气,过几天回国,你要不要见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南熹听见了二人的聊天,啧了一声:「妈,你能别老有事没事就想着给别人介绍对象吗,温意,别理我妈。」 南琼瞪了南熹一眼:「你插什么嘴,过了年你也去,听见没?」 南熹吐吐舌头:「过年我就走了。温意也不会去的,走温温,我们去贴窗花。」 南琼对女儿恨铁不成钢,转过头和温意说话还是语气温和:「小意,你考虑考虑。阿姨不是强迫你,只是你们年轻人现在交际圈窄,就当多认识个朋友,万一觉得合适呢,当然,不想去也行。」 温意知道南琼是真心为她着想,知道她妈妈去世得早,所以不免多操心。 视线瞥到从门口回来的人的衣角,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对南琼笑了笑:「我都行阿姨,您看着安排。」 南熹惊得手里的巧克力差点掉地上。 南琼很欣慰:「好,阿姨帮你安排。」 等南琼走了,南熹把嘴里糖果咬得咯嘣响,凑过来:「不是吧温温,你真要去?你不用不好意思拒绝我妈的,我帮你去说。」 温意无所谓地笑笑:「没事,阿姨也是一片好意。」 「可你不是喜欢——」南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像被砸懵了,试探性地问,「你们……」 温意从桌上拿了一个软糖剥开,放进自己嘴里,淡淡道:「我们没什么了。」 牛奶味的糖,在口腔中化开,却是苦涩的味道。 南熹觉得自己不能多问了:「好吧……」 「走吧,去贴窗花。」温意笑。 「好,我去拿胶水。」南熹想了想又说,「温温,我还买了红色的线香,在我房间书桌上,你能去帮我拿一下不?」 「没问题。」温意起身。 她起身往楼上走,走到第一个楼梯转角的时候,身后传来不远不近的脚步声。 温意置若罔闻,继续往上走,走到最后一节,右侧刚好是一堵墙,楼下视线的死角地带。 她扶在楼梯扶手上的手蓦地被人扣住,不轻不重的力道,避开受伤的一圈手腕,但足以禁锢住她。 男人在她身后,阴影投落身前。 熟悉的气息一瞬间将她包围,温意睫毛颤了颤,指腹紧紧按住红木扶手。 她看不见顾连洲的神情,只听见他问:「你真的要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温意头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她忽然觉得可笑。 自怜的刺痛和自毁的快感同时在心内交织,温意缓缓回头,纤瘦的肩头擦过男人的胸膛。 咫尺之距,她身上的裙子质地过分柔软,乌髮落肩,仰颈和顾连洲对视,姿势仿佛要接吻。 顾连洲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一瞬间收紧,所有的感官全被温意占据。 然而她却是歪头笑了笑,笑意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说:「连洲哥,不是你说希望我幸福吗?」 第43章 长昼 连洲哥。 好陌生的称唿。 他已经多久没听见她这么喊过了。 温意迎着他笑, 不卑不亢,浅红的唇勾起凉薄的弧度。 顾连洲盯着她许久,最终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温意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自己手腕, 那里被他扣过, 原本服帖的羊毛针织微皱,她抬手捋平, 转身离开。 之后几天,温意都没怎么和顾连洲讲话。 她原本就是安静话少的性格, 只有面对南熹的时候才会多交流几句, 所以其他人也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温意在顾家过完了除夕,晚上的时候四处烟花炸开,周围的邻居院子里有小孩在玩烟花棒,南熹招他们喜欢, 都纷纷抱着烟花来找南熹玩。 温意怀里抱着一个暖手宝,坐在院子里,远远看着他们在玩各种烟花棒。 五彩斑斓的光线映在她脸上, 映得她眼睛亮色盈盈。 顾连洲走到门口,臂间搭着一件白色大衣, 不远不近, 视线落到温意身上。 她坐在一片欢声笑语之外,安安静静地看着。 停顿片刻,顾连洲走近, 把衣服披到温意身上。 「谢谢。」肩膀一沉,温意脱口而出,同时回头, 看到身后的人。 他只是把衣服给她披上,而后什么也没说, 坐到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前面是缭绕的仙女棒和欢腾的笑声,远方天空之上炸开灿烂的烟花,在夜幕中一层层颜色叠代,将整个夜晚都照得五光十色。 南琼和顾承德在客厅里和朋友打麻将,温意白天和南熹玩得有些累了,现在只想坐在旁边看着别人玩。 廊下的灯笼是顾连洲亲手挂上去的,柔和的光线穿过纸质的灯罩,变得更加温柔浅淡。 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久。 若是放在从前,这必然是温意奢求已久的场景。 而今物是人是,心境却已大不相同了。 除夕的倒计时敲响,南熹和几个小孩子在院中围成一圈,点了一个倒计时的烟花,一起捂着耳朵倒计时。 「五——」南熹脸上写满了兴奋,让大家再躲远点。 「四——」小孩子们屏息等待。 「三——」夜幕黯垂,大家仿佛都在等待零点之后,一片空寂的黑暗让温意想起被绑到轮船上的天空。 「二——」她淡淡扬唇,笑了一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一!」 「温意。」和烟花一起炸开的是无数欢唿,温意听到有人喊自己,偏头撞进顾连洲漆黑的目光。 「新年快乐。」他眸中翻涌着很多情绪,像是很多的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了简短的祝福。 耳边各处的欢闹和烟花声喧闹及了,几乎要将她耳膜震破,但她还是奇异地听清了这四个字。 心底的酸涩感几乎要涌上来将她淹没,温意盯着顾连洲,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这一次,男人瞳孔的倒影里只有她的身影。 真真假假,是爱慕是照顾,她一点儿也分不清。 算了。 温意缓慢地眨了下睫毛,望着顾连洲,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也是。」 春节过后,温意很快回归医院工作。 医院需要轮流值班,什么假期也不例外。春节过后,医院的患者又开始多了起来,温意忙忙碌碌,一时连南熹走都只能抽出午休的时间去送。 周五下午,从手术室出来,温意洗手换衣服,把碎发拨到耳后,低头往脸上浇了一捧凉水,顿觉神清气爽。 周六周日两天都没有她的排班,忙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个周末。 「晚上有安排吗?」回到值班室,薛幼仪从包里掏出串崭新的车钥匙,一挑眉,「新车到手了,开车带你去吃饭?」 「好啊。」温意正在把头髮放下来,用包里的梳子梳头髮,「我请你。」 「客气什么。」薛幼仪一甩手,豪气万丈的样子,「走。」 有了车,二人就不用拘泥于先挑好吃饭地点再过去,薛幼仪开着车从医院走,一边兜风一边沿路挑餐厅。 温意按开车窗,刚立春,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微冷的风拂面,让人有种清醒之感。 「不冷吗?」薛幼仪问。 「有点。」温意惬意地靠后,「但更想吹风,在医院快闷死了。」 「我也是,我还怕你冷呢,我浑身上下都是消毒水味。」薛幼仪说着也打开了吹风,「真的好舒服。」 温意浏览着手机上的餐厅:「我们吃什么?烤肉火锅还是泰国菜,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吃吗?」 「嗯……」薛幼仪想了想,「时雨前几天给我推荐一个粤菜馆很不错,你想不想吃,顺便喝点热汤。」 「没问题,直接导航过去吧。」 抵达餐馆,排队叫号的人很多,温意和薛幼仪运气很好,两个人来吃饭的不多,因为两个人很快就空了出来。 二人边吃边聊,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我们去散散步吧。」薛幼仪撑得靠着沙发不想动,「这附近好像有一条挺有名的步行街,卖衣服和一些手工制品,要不要去看看?」 「好。」温意打开手机开始导航。 周五晚上,步行街的人很多,一条街上方挂满了灯带,两侧店铺都是迎合年轻人喜好的产物,逛起来倒是很有趣。 只是逛着逛着,温意心头总涌上莫名的熟悉感。 刚想打开手机看一下这到底是哪里,薛幼仪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诶,前面有一家奶茶店,我们去歇歇脚吧。」 「好。」温意回神。 奶茶店里的人也挺多的,二人在店内找了位置坐下,薛幼仪打开手机点单,没过多久便做好了,温意起身去取餐檯拿。 「1891号,您拿好。」做奶茶的小姐姐在后面忙,店主便亲自给温意递过来。 「谢谢。」温意礼貌道。 「诶,你——你是——」店主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愣住,欣喜万分地指着她说,「你是姓温的那小丫头?」 温意茫然抬头,店主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年纪有些大了,眉宇之间隐隐有些熟悉。 「是我呀。」店主轻轻地拍桌子,「你高中的时候还在我这打过工呢。」 温意的记忆终于被从遥远的地方调出来,她一愣:「瞿大哥?」 「诶!」店主笑得眼角都是皱纹,「想起来了?」 温意妈妈死后,温莫林一蹶不振好几年,整日喝酒打牌,不大管她的生活,所以她平时下课会在家附近的一家奶茶店打工做奶茶。 奶茶店老闆人虽然懒散些,对她还不错,工资日结从不拖欠,后来还给她涨过一次工资。 温意恍然大悟,难怪她总觉得这里眼熟,这里分明就是她家以前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小姑娘长大了嘛,出落得真漂亮。」瞿成纲笑道,「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温意道,「这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拆迁了嘛。说是要改造成新的商圈。我们都分到了一笔拆线费。这不,我寻思我啥也不会,以前净开奶茶店了,所以就拿拆迁费在原来的地方盘下了店面继续开奶茶店。」 温意配合地点点头。 「你家应该也拿到拆迁费了吧。」瞿成纲乐呵呵道。 温意睫毛微闪,没有说话。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在哪上班,结婚了吗?」瞿成纲问。 「在仁和医院上班,还没结婚呢。」温意老老实实地答。 「是医生啊,那挺好的挺好的。只是也该结婚了,我记得以前你在我这的时候,不是认识一个挺帅的男生,你俩没在一起吗?」 「谁?」温意迷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瞿成纲眯起眼回忆:「你不记得了吗?那男生长得又高又帅,看起来就知道家里很有钱,好像比你大点,经常来给你送东西。」 温意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顾连洲。 她少女时期安静沉默,交际圈很窄,根本不怎么和男生说话。 瞿成纲顿了一下,仿佛是感慨道:「他对你真的挺好的。我记得那时候他私下里给我钱,让我把钱加到你工资里,给你多发点工资,还让我不要跟你说。」 温意彻彻底底愣住。 「您……您说什么?」 瞿成纲也有些惊讶:「你还不知道这事儿?这么多年了他都没告诉你?」 温意机械地摇摇头。 久远模煳的回忆忽然袭入她的脑海,那些蒙尘的过往逐步变得清晰,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给自己加工资时瞿成纲遮遮掩掩的样子。 她还以为是自己勤快,所以给她加工资。现在想起来,她不过是做个奶茶,什么人都能做,能让她在店里打工,已经是好心了。 何况加工资也没有加那么多的。 当时她年少,完全没察觉这些异样。 而今真相被剥开。 温意不可置信地慢慢皱起眉头,越想越觉得荒唐,脸上的神情越发变得复杂。 这么久以来,顾连洲竟然完全没跟她提过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碰到瞿成纲,她十六岁时的自尊恐怕会被他一直完美地保护。 「温意,你怎么了?」她出神的时间太久,薛幼仪上前来,「奶茶好了吗?」 「好了。」温意回神,「我们走吧,瞿大哥,我先走了,再见。」 「诶,诶,好,路上小心。」瞿成纲打包了一份甜品塞到温意手里,「这个拿着路上吃。」 拿着奶茶走到车上,薛幼仪好奇:「你和店主认识啊。」 「嗯,小时候认识的。」 薛幼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给车子点火:「接下来去哪,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还是送你回家。」 温意头枕靠背,出神地望着窗外璀璨的高楼和华灯,不过短短几年,这里已经不復幼时记忆中的模样。 时间如流水,带走太多东西了。 她不也和这房子一样,与旧时的自己全然不同。 收回目光,温意沉沉唿出一口气,偏头:「你想回家吗?」 薛幼仪眨眨眼,听出温意的意思:「我有朋友开了酒吧,要不要过去喝两杯,你明天有排班吗?」 「没有。」 「go!」薛幼仪打了个响指。 温意几乎没来过酒吧。 她上了多年学,一心只有学习,平时社交一般就是和舍友和同专业的朋友出去吃吃饭,至多陪着去清吧喝两杯。 薛幼仪带她来的是个气氛比较热烈的酒吧,台上还有摇滚乐队的live表演,音乐声震耳欲聋。 「leal,给她来杯莫吉托。我还是老样子。」坐到吧檯前,薛幼仪熟练地点餐,调酒师也娴熟地和她打招唿。 「这位美女是新朋友?」调酒师看向温意。 「我同事。」 温意微微朝调酒师笑了笑。 酒吧里很热,她一进来就脱了大衣外套,宽松的松绿色短款毛衣配紧身牛仔裤,既窈窕又漂亮。 调酒师挑了挑眉:「新朋友这杯当我请了。」 「你丫我真是服了。」薛幼仪笑骂,转头宽慰温意,「你别管他,他一见到美女就爱请人喝酒,随便喝。」 温意笑了笑:「好。」 两杯酒很快端上来,温意先尝了一口自己的,酒精味不浓,应该是薛幼仪为了照顾她第一次来。 她很快喝完一杯,觉得不够过瘾,手指碰了碰薛幼仪的杯子:「你这个是什么?」 「金汤力。」薛幼仪见温意面色如常,以为她酒量不错,「你要常常吗,但这个度数很高。」 温意点点头。 那名叫leal的调酒师很快给她调好一杯同样的金汤力。 度数高的酒入口便有感觉,辛辣刺痛,还夹杂着微微的苦味。 薛幼仪在喧闹的背景音乐里靠近:「温意,你怎么了最近,是不是和那个叫顾连洲的吵架了?」 音乐声太大,温意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没有。」 「那你最近怎么回事。」薛幼仪一点儿都不信,「今晚还主动跟我来酒吧。」 「就是想来了。」温意手驻在吧檯上支着脸,一杯金汤力已然见底。 「你怎么喝这么快。」薛幼仪惊讶,随后和温意手里的空杯子碰了碰,也一饮而尽。 调酒师很快又奉上两杯。 冰冰凉凉的酒一开始喝下去很舒服,渐渐就开始有如火一般灼烧心肺,温意撑着脑袋看台上的表演,灯光四射,一首接一首的摇滚乐让现场气氛更加疯狂。 她和薛幼仪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必须要冲着对方耳朵吼才能听见。 眼前越来越晕,人群在灯光在温意的视线里逐渐变得眩目,她揉揉眼睛,胃里陡然涌上一阵难受感。 「卫生间在哪?」她扶着吧檯起身,「我有点想吐。」 「直走就是。要我陪你去吗?」薛幼仪也有些醉醺醺的。 温意摆摆手,拂开人群就往卫生间的方向去,摇摇晃晃的,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小姐。」对方及时扶住她,声音在混杂的场子里显得格外悦耳,「你没事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我没事。」温意想推开他的手,「谢谢。」 那男人倒是没松开她,语气里有些担心:「你自己可以吗?」 「我可以。」温意强撑着直起身站稳,对着不小心被她撞到的倒霉蛋灿然一笑。 这一笑过分明媚,像是春风化开的冰雪,清泠又艷然。 男人一时失神,松开了手,温意得以继续朝卫生间走。 另一边,她落在吧檯的手机响起绵长的铃声,响了几十秒薛幼仪才注意到,和从旁边帅哥的搭讪中抽离,瞥到来电人,替温意接起来。 「餵。」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我找温意。」 「她去卫生间了。」薛幼仪捂着手机口齿不清地说,「顾警官,你有什么事说大声点,否则我听不到。」 「你们在哪?」 「酒吧啊。」薛幼仪清醒半分,忽然想到什么,一挑眉,「温意喝多了去卫生间吐了,我这碰到别的朋友了,顾警官你看你有没有空来接她一下?」 温意在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烈酒灼心也灼肺,她知道饮酒不好,见日地在医院里劝患者少饮酒,到她自己,才知道有些时候是需要酒精麻痹自己的。 晚饭感觉都被吐空了,温意揿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沖刷着手指,她伏在洗手台前,掬一碰水洒到脸上,燥热却没有退去半分。 旁边有一次性杯子,温意取过一个,接水漱了漱口。 镜子里的女人两颊绯红,唇也红,耳垂也是红的,她抬眸看自己,视线迷濛。 唿出的气带着酒精味,温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许久,大脑仿佛一片浆煳,被酒精浸泡得晕乎乎的。 她当真是喝得有些多了。 温意从卫生间出去,脚步还有些跌跌撞撞,刚出卫生间的门,又有个女人捂着嘴朝里面跑,不管不顾地撞到了她。 四肢本就绵软无力,这么被一撞,温意踉跄两步,往后跌进一个胸膛硬朗的怀抱里。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那人却扣住她的手腕,揽着她的腰带她离开了危险地带。 熟悉的清苦气息沉浮,温意回头,动作莽撞,鼻尖直直擦过顾连洲的下颌。 看清来人,她更加用力地推开他。 顾连洲深吸一口气,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温意,你喝醉了。」 「要你管。」温意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眼眶生生沁出红色,「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管我,放开我!」 「温意!」他带有警告意味地喊她。 「顾连洲!」她立刻扬着脸看他,不甘示弱,「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推搡间,宽松的方领毛衣顺着肩头滑落,雪白细腻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顾连洲眸色一沉,抬手去帮她拉衣服,谁知这动作落在温意眼里,误会成他要强行把她抱走,立刻剧烈挣扎,甚至不管不顾,直接咬上男人的手腕。 她咬得很用力,一点也不留情,像是在发泄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 顾连洲的动作生生停住,分毫不躲。 第44章 长昼 齿间尝到隐隐的血腥味, 温意渐渐松开牙齿,大脑混沌感未消,垂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咬够了?」 男人沉哑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你松开我。」温意闷闷地说, 语气中带了些委屈。 顾连洲松开自己扣着她的手, 温意得到解放,立刻甩了两下手。 顾连洲睫毛微压, 视线里是她毛茸茸的头髮,低着头, 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声不吭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他一顿,愧疚涌上心头,忽觉自己方才是不是太用力,语气放轻:「弄疼你了吗?」 「没有。」她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转身回吧檯,薛幼仪正和旁边的男生聊得兴起,温意不想扫她的兴, 说一声之后拿上自己的手机和外套先走。 身后跟上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走出酒吧,冷凉的风拂面, 温意喝酒喝得浑身发热, 被风吹得很舒服,也不穿外套,就站在酒吧门口用手机打车。 确认键还没按下, 一只手横过来抽走她手里的手机:「我送你回家。」 「还给我。」她反手就去抢。 顾连洲身体微微后仰:「太晚了,你喝多了一个人不安全。」 「我没醉。」温意踮脚去抢手机,她皱着眉, 眼睛红红,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反而像小白兔在撒娇。 手还没碰到顾连洲的胳膊,他忽然放下手,轻揽住她后背,抽出她怀里抱着的大衣,展开披到她身上。 温意甚至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顺手把手机丢进了她大衣侧面的口袋里,俯身柔声说:「穿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话,直愣愣站在那里,听话地伸手套进里衣服袖子里。 顾连洲微微低着头,把她的扣子一颗颗扣好。 温意的唇紧紧抿着,无声看着眼前眉眼认真的男人,脑海中忽然浮现几个月前娄锦月生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来接醉酒的她。 而后,再度拒绝了她。 为什么现在又要过来? 他总是这样,每每在她想忘记他、放下他的时候,以保护者的姿态强势介入她的生活,扰乱一池春水。 眼眶越来越红,鼻尖酸涩,温意勐地拂开顾连洲的手,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顾连洲手停在半空,夜晚凉风穿过,他微微一愣。 前面的姑娘没掏出手机打车,也没伸手去拦计程车,就只是双手抄兜,自顾自走着。 她瘦了许多,连背影都显得更纤薄,乌黑长髮垂在白色大衣上,时不时被风吹起。 他恍然间察觉,他好像经常看到她的背影,她永远是一个人游离于人群之外,孤寂也自由。 微微垂首,顾连洲目光落到自己空荡荡的手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被酒精烘托后愈发浓烈的暖香。 步行道两旁种满了悬铃木,又大又圆的叶片低低垂下,路灯的光影被遮掩,只余中间不规则的一条向前延伸。 温意踩着那段光一直往前走,冷风吹起长发,灌进锁骨,她原本什么都不想管,奈何身后的脚步声始终如影随形。 她走得慢或快,顾连洲都始终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就像这些年,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一样。 酒未醒,头仍然是晕的,温意脑海中,反反覆覆播放着今晚瞿成纲跟她说的话。 ——「他给我钱,拜託我多给你些工资。」 ——「他不让我告诉你。」 ——「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啊。」 …… 她的脚步勐然停住,猝不及防地转身,和顾连洲四目对视。 晃动的树影好像在瞬间定格。顾连洲还没反应过来她想说什么,温意已经直直朝他走来,离他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住。 而后,她低头,在随身的包里翻找着什么。 「温——」 顾连洲的声音在下一秒停住。 温意翻出了自己的钱包,眼眶通红,一言不发地抽出一张张钞票朝他手里塞。 她动作很快,根本不留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张张塞给他。 钞票有的停留在他手上,有的被风吹落在地,她却仍旧不管不顾。 「温意。」顾连洲抬手按住她的动作,「你在做什么?」 「还你钱。」她唇抿成一条直线。 顾连洲愕然不解,但她的表情却让他有隐隐的心慌:「你什么时候欠我钱了。」 他说完这句话,温意的动作陡然停住,她低着头,盯着他的手,接着,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 她抬起头,眼睛红,鼻子也红,眼眶中隐隐好似有泪光,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仿佛有些哽咽。 「温意……」他想去扶她的肩膀。 温意毫无徵兆地忽然蹲了下去,衣角落地,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脸埋进臂弯,长发散落两侧。 「顾连洲。」温意的声音很低,仿佛压着很大的委屈,「我讨厌你。」 一句话随着风闷闷地送出,直击顾连洲的心脏,痛意柔软而又深刻。 他半蹲下身,掌心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背上:「我知道,对不起。」 「你知道什么!」温意猝然抬头,眼里的泪光越发明显,「我讨厌死你了,你每次都这样。」 她看着散落一地的钞票,哽咽道:「还不清,我怎么还得清,我根本还不清……」 她的眼泪过分可怜,从来坚强清冷的脸上落泪,好像神女打破外壳后的脆弱,顾连洲抬手,顿了一顿,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许久,才低声说:「温意,你不欠我的,还不清的是我。」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又戳到了温意的泪点,她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而后眼泪掉得更凶。 顾连洲只好用手背给她擦眼泪,旁边有人行道过,看他们二人的神情像看神经病。 「先回车上好吧。」顾连洲摸到她脸上的肌肤冰凉,应该是被风吹的,「我们先回家。」 温意抬手,擦干自己的眼泪:「不想回。」 「那你想去哪。」顾连洲极有耐心地问。 她沉默着不说话,捡起地上的树枝在硬硬的石板路上画无意义的圈。顾连洲碰了碰她的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的外套很大,她又瘦,即使已经穿了外套,再披上,仍然是宽松的。 熟悉的温暖气息瞬间包裹了自己,温意丢下树枝,起身闷闷地说:「我想吃关东煮。」 这不难,顾连洲给温意拢好衣襟,抬头就在她身后看到了标志鲜明的便利店。 十分钟后,温意带着关东煮回到了顾连洲的车上。 他还给她买了一罐草莓牛奶,温温的,顾连洲把易拉环拉开,放到储物格的杯托里,方便她随时喝。 关好窗户,顾连洲打开车内的空调,手刚搭上方向盘,不经意间看到副驾驶座的姑娘按开了她那边的车窗。 「你不冷吗?」他分明看到她鼻尖都冻红了。 「冷。」温意吸了下鼻子,「但是关东煮会有味道留在你车上。」 「没事。」顾连洲按下控制键,车窗徐徐上升。他倾身从后面取了条薄毯,示意温意抬起手,盖到她身上。 温意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男人给她盖好毯子后,看到她的神情,手指似乎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忍下来,只是微微蹙眉说:「你今晚喝酒又吹风,小心明天发烧。」 他说这话时看着她,眉眼深邃,鼻骨高挺,唇薄而淡,是她最喜欢的深情模样。 鬼使神差的,温意手离开关东煮杯子,轻轻地碰了碰顾连洲的手背:「我已经不冷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肌肤相触,均是温热的触感,顾连洲视线一定,盯住她三秒。 她眼神里浮现出慌乱,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他扬唇。 酒吧距离二人住的小区有些远,照顾到温意正在吃东西,也怕她晕车,顾连洲开得很平稳,耗费了比平时多的时间。 她真的是饿了,一口接一口吃着关东煮,没过一会儿便将一杯关东煮吃得干干净净。 路遇红灯,顾连洲偏头,视线里刚好撞进温意在喝那罐草莓牛奶。 忘了给她拿吸管,易拉罐不太好入口,奶沫总是停留在唇边,她皱皱眉,轻轻舔了下,原本就红的唇顺便染上一层水光。 他眼皮跳了下,很快收回目光。 红灯一秒一秒跳着,运气不太好,碰上的是120秒的红灯。 车厢密闭,暖气将草莓牛奶和温意身上的香气催得越发明显。 顾连洲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有耐心过,以前抓人蹲点几个小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现在短短几十秒的红灯却让他觉得格外漫长。 烟盒里敲出一根烟,顾连洲松松咬在唇间,没有点燃。 吃饱喝足,座椅是真皮的,柔软舒适,车开到后半程,温意昏昏欲睡,她撑了一会儿,眼皮渐沉,最终还是两眼一合,歪头睡了过去。 车在地下车库停稳的时候,顾连洲侧眸,副驾驶的人唿吸已经变得安稳,脸颊红扑扑的,睫毛很长,在雪白的肌肤上投落一层薄薄的阴影。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温意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睡在他车里,全然不设防。 视线从她的睫毛移到湿漉漉的唇,顾连洲倏然收回目光,拿上打火机下车。 他把车开了点天窗,自己去外面抽菸,一根烟燃尽,回来看到温意睡意沉沉。 年后这段时间,警队事多,想必医院也是很忙碌。 过年之后,二人虽住在面对面,却一直没有碰上过。 染上烟味的外套被脱掉,顾连洲随手丢进车后座,而后打开副驾驶的门,弯腰把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暖暖的香气瞬间拂面,她睡得很安静,窝在他怀里,连点挣扎都没有。 顾连洲视线下垂,看两秒,无奈地嘆了口气。 对男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喝醉了还敢说要自己打车回家? 酒精麻痹神经,温意一夜沉沉无梦,第二天自然醒来,睁眼便觉得一扫连日以来的疲惫感。 身上的被子柔软舒适,温意扶着脑袋缓缓坐起来,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唯剩床头柔和的灯带安静地发着光。 借着这一方光晕,温意看清了卧室的结构,深灰色床品,衣柜也是暗色,房间内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薰香的味道,简约整洁。 她有片刻的发懵,而后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但也止步于她在顾连洲车上睡着之后。 …… …… …… 沉默。 漫长的沉默。 温意仍然觉得荒唐,她是疯了吗,在跟顾连洲玩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 缓慢地掀开被子,温意揉揉脑袋,觉得自己还不甚清醒,摸索着找拖鞋的过程中,不知道压到了床头的什么按钮,窗帘忽然徐徐向两边展开。 刺眼的日光瞬间照亮整间卧室,温意下意识抬手一挡,熟悉的毛衣触感碰到额头,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完好无损,只是外套和鞋被脱掉了。 卧室寂静无声。 她的鞋就在床边,大衣被挂在衣架上,衣架上另一件是熟悉的黑色夹克,她见顾连洲穿过。 她在顾连洲家里睡了一夜。 应该还是他抱她上来的。 她全程竟然都没有醒。 一连串的事实不断冲击着温意。 她大学第一次学解剖见到大体老师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好在卧室内还有独卫,温意推开门,意料之间黑灰的装修,她揿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一捧凉水泼到脸上。 总算清醒了些。 温意抬头看自己,镜子中的女人身上穿的方领毛衣经过一夜的□□,已然变得松松垮垮,鲜亮的松绿色越发衬得肤色雪白,醉酒过后,她的气色竟然比前几天要好多了。 手机亮了一下,温意打开微信,看到薛幼仪昨晚给她发的信息: 【宝贝,昨天你的顾警官打电话找你,我就顺手帮你接了让他来接你。醒来记得问问他什么事哦~不用太感谢我。】 原来是这样,她就说怎么会碰上顾连洲。 温意关掉手机,抽了张卫生纸擦干净脸,把衣服整理好,穿上外套拿上包推开卧室门。 好巧不巧,她刚走到客厅,便听得玄关处传来开门声,接着顾连洲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早餐。 「醒了。」他微扬下巴,语气从容,「来吃早餐。」 温意看着顾连洲走到餐桌坐下,把买来的早餐一样样打开盖子,摆在桌上。 空气沉默,只听得打包盒盖子被掀开的摩擦声。 温意一时尴尬得无所适从,片刻后,她走到餐桌边,却没有坐下: 「幼仪说你昨晚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顾连洲给她倒了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而后起身从茶几抽屉里取了个东西: 「你的耳钉。」 温意接过,这耳钉丢了好久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丢哪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在我车上,驾驶座。」顾连洲看着她解释,「应该是上次你开车的时候落下来的。」 「多谢。」温意收下自己的耳钉,没有动那杯牛奶,反而看着他的眼睛说,「昨晚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不打扰。」二人面对面,顾连洲松松靠着餐桌,一手撑着,一手端起那杯牛奶,递到她面前。 男人穿得十分随意休闲,黑色圆领卫衣黑色长裤,简简单单的款式却被他的身材穿出不一样的气场来。 他就这样看着她,距离很近,唿吸之间沉浮着晨起洗漱后的清爽气息。 温意睫毛微微动了下,仍然没有接那杯牛奶。 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翻自己的包,找出钱夹,里面的钱有些皱,应该是昨晚她硬塞给顾连洲之后,他又收好放回她钱包里。 顾连洲视线追着她的动作,眸光一动,又想到昨晚的事。 下一秒,仿佛场景重演,温意又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到他手里。 只是现在,她分明清醒得多。 「这是车费。」 又是三张钞票放过来—— 「这是房费。」 这场景又好气又好笑,顾连洲放下手里的牛奶,很想知道这姑娘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紧接着,他看到她微微蹙眉,视线扫过他手腕上被她咬出血的牙印,谨慎地思考之后,最后抽出一张给他: 「这是——」 温意顿了顿: 「精神损失费。」 第45章 长昼 借着周末两天的空闲, 温意把房间打扫干净。这是她缓解压力的方式之一。打扫干净后,她又去超市补足食物和生活用品,用一个下午看完了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书。 周一上午, 温意正常早起上班, 随便做了个三明治边走边吃。吃到一半,电梯门打开, 勐然冲进来的狗狗把她吓一跳,手中剩下的三明治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 nk!」狗主人立刻拉紧绳子。 温意惊魂未定, 连忙弯腰把掉了的三明治捡起来包好, 准备出去的时候丢掉。 「不好意思,我刚才一时没拉紧。」年轻的女声充满歉意道。 温意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视线从狗和狗主人身上扫过,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来看房子的那一天,这条狗就在电梯里吓过她一次。 因为狗和顾连洲以前养的小白特别像,所以她格外注意了一下。 「真的很抱歉。」狗主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我赔你一个三明治。」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温意笑笑, 她胃口本来就小。 她这样子, 那女孩子更不知道怎么办了,于是抬脚踹了下她的狗,nk, 快给姐姐道歉。」 「它nk吗?」温意弯腰轻轻摸了一下,「很可爱。」 「对哒。」年轻女子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你好, 我叫初晓。住在20楼。」 「温意,我住24楼。」温意和她交握。 「你就是上次住24的那个女生啊, 我记nk上次也碰到你了,真是缘分啊。」 「是有一点缘分。」 初晓眼睛亮了起来:「真巧,24楼一共就两户,我认识你邻居。」 温意脚步刚抬到电梯外,闻言愣了一下,回头。 初晓在电梯里笑得灿烂,电梯门徐徐合上,她沖温意挥手,眨了眨说:「你住24楼非常安全,他是一个警察,遇到什么危险都可以去敲他的门。」 语气里的亲近熟稔之意明显。 温意微微怔神,难怪她上次碰见初晓的时候,她说你也住24楼。 也难nk和小白几乎一模一样。 到医院不久之后,薛幼仪也到了,她嘴里叼着豆浆的吸管,放下包来到温意身边,别有深意碰碰温意的脸:「怎么样,要不要感谢我?」 「我感谢你让我酒后丢人吗?」温意无奈。 薛幼仪惊讶扬眉:「丢什么人,拜託,你们俩那天难道没——」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就被温意捂住了嘴。温意瞪了她一眼:「闭嘴,你还好意思说。」 薛幼仪被她捂着嘴,于是挑眉,眼里满是戏嚯。 「姐为你创造机会呢。」薛幼仪搭上温意的肩,「你说这都多久了,你俩怎么还没谈上。」 「谈不了。」温意没什么表情地洗手,穿上白大褂,拿着自己的保温杯扬长而去,「中午记得等我一起吃饭。」 「好嘞温医生。」薛幼仪笑着比了个手势。 温意今天上午是坐诊门诊,八点一过,准时开始叫号。 工作日的上午,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温意需要经常拿着听诊器检查病人的胸口,偶尔有些老人或者孩子在她检查的时候,即便被叮嘱也会忍不住咳嗽,震得她耳朵一阵阵发麻。 十一点四十分,上午挂号的病人只剩最后一个了,温意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水,没注意看电脑上病人的信息便按下了叫号键。 门被推开的同时,她合上杯子,移动滑鼠定睛去看电脑上的信息:「020号,顾连洲是吧——」 脱口而出的话说完,温意自己微微愣了下,抬眸,果然是熟悉的男人坐到了面前椅子上。 「你——」她一时无言。 「医生好。」他把挂号单放到她面前,看着她,眼睛里笑意很淡,仿佛故意说得很慢,「我是顾连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温意扫了一眼他的挂号单,面无表情地拿过来,只看着屏幕也不看他:「哪不舒服。」 「最近这里有一些闷痛。」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温意余光看过去,他指的是自己的胸膛,没记错的话,他那里上次受的伤挺严重。 她戴上手套:「唿吸有觉得困难吗?」 「没有。」 「有咳嗽或者心绞痛吗?」 「没有。」 温意又问了几个其他的症状,顾连洲都回答没有。 她戴好手套,示意顾连洲脱了外套,而后站在他面前,轻轻按压男人肋骨的位置。 「痛吗?」她看他,眼睛清亮沉静。 隔着一层衬衫,女人的手纤细而柔韧,贴着他的肌肤隐隐有几分灼热。 顾连洲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摇头。 温意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摘下手套,又用听诊器检查了一遍。 她第一次近距离听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而有力。 窗户关着,房间里好像有些闷。 「没什么大问题。」温意坐回去,语调保持平静,「外伤有些影响,加上你不注重休养,最近少熬夜,少殚精竭虑,注意休息。」 「好。」 「还有,」她顿了顿,偏头,「菸酒暂时戒了吧。」 他仍然说好。 诊断结束,刚好也到了下班时间,温意录入好信息,旁边的人仍然没有离去的迹象。 「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顾连洲的唇角微微扬着,眼眸带笑,「温医生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吗?」 温意拧杯子的动作一停,很快恢復自然:「没空,约了人。」 「那晚上呢?」 「也没空。」 「这几天都没空?」 「对。」温意终于直视他。 顾连洲睫毛微微下压,随机目光又落回她脸上:「周五有庆功宴,表彰大会你不愿参加,庆功宴总不至于不来吧。」 「我说了我没什么贡献,都是林警官的功劳,这种正式的场合我就不出席了。」温意起身就要走。 谁知顾连洲也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不是正式的场合,就是警队的人私下吃个饭。林潜韩木和老高你都认识的,他们都希望你能来。」 「我周五晚上有手术。」 「我找薛医生问过你,你周五没手术。」 随口扯的谎被拆穿,温意微微有些恼火,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顾连洲反而笑了。 「你笑什么!」她愈发生气。 「没什么。」他轻轻摸了下她的头髮,仿佛很开心她跟他闹脾气,「看你时间和安排,不想去的话就不去。」 温意回到值班室,薛幼仪已经买好两份她们平时最常吃的面上来,见到她,随口问:「怎么现在才来。」 「被一个病人拖住了脚步。」温意掰开筷子,隐隐有泄愤的感觉,「饿死了。」 「你对病人温和,人家都爱跟你聊天。」薛幼仪吃着面,嘴里含混不清,「喏,那是刚才严静送过来的,说是有人自称是你的病人,为了感谢你特地送了个果篮。」 「那是送给我的?」 「对。」薛幼仪把自己碗里一块猪软骨夹给温意,「我洗了里面的一个苹果吃,不介意吧。」 「送的人名字叫什么?」 「严静说是闪送送的,没留名。」 送水果不少见,不留名倒是少见。吃完饭,温意好奇地去看了一眼那果篮,瞥到果篮最底下一抹被压着的红色。 看着像红包,她皱皱眉,仔细地抽出来,果然是红包,上面写了一行小字:给温医生的诊金。 字迹力透纸背,沉稳有力,看上去很眼熟。 温意打开红包,倒出里面钞票,不多不少,刚刚好五张。 愣了几秒后,她陡然反应过来,咬着牙地把红包塞回去。 薛幼仪还没察觉到温意看到了什么,便见温意拎着果篮一脸不爽地冲出去。 电话嘟嘟响着,十几秒后接通,温意一边按电梯按钮,一边语速很快:「你走了吗?」 「还没。」顾连洲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笃定她会打这个电话。 「在哪?」她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地下车库。」 温意啪一声挂断电话,在电梯上按下了负一,来到地下车库,她转了一圈,有人按喇叭吸引她的注意力。 顾连洲原本半降着车窗,见温意来了,便准备推开车门下车。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下车,那姑娘已经一脸不善地走了过来,把果篮砸到他怀里。 水果挺重,砸到腰腹伤口处,还有些痛。 顾连洲眉头都没皱一下,仍然笑着看向她:「怎么了,没有你爱吃的水果吗?」 明知故问。 温意眼神极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一句话都不说。 身后很快追上脚步声,男人牵住她的胳膊,语气轻哄:「我考虑不周,别生气。」 温意试图甩开他的胳膊,奈何男女力量有天然差距,顾连洲牵着她转过身来到她面前,把那五张钞票仍然放回她的手里:「这本来就是你的钱,我是来还钱的。」 「至于水果。」他把果篮也挂回她手上,「真是买给你吃的。」 男人神情认真,温意瞥了他一眼,抽出两张钞票塞进他口袋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水果我自己会买。」 她手搭上他的小臂,轻轻推开他的手:「不劳顾队长破费。」 午休结束,温意下午不需要做门诊,一个手术结束,时雨喊她去普外会诊,回来的路上路过体检中心,看到一群小朋友被家长带着在叽叽喳喳排着队体检。 温意眼睛一眯,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走过去,拍了下盛清的肩膀:「盛清姐。」 「温姐姐!」在盛清回来之前,明朗先开心地叫出声。 盛清回头,责备地拍了下明朗的头:「怎么这么不懂事,说了多少遍了这是你顾叔叔的朋友,要叫阿姨。」 明朗撇撇嘴,仍然欢天喜地地抱着温意的胳膊:「温姐姐,我爸爸回来了!」 温意弯下腰,唇也弯:「爸爸回来了明朗是不是特别开心?」 「开心。」明朗用力地点头,「我看以后谁还要说我爸爸不要我了。」 温意摸摸他的头,前面老师喊小朋友进去量身高体重,明朗跟妈妈还有温意挥手,一蹦一跳地进去了。 目送明朗进去之后,盛清拉住温意的手,温柔地问:「听说你受伤了,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都好了。」温意关心,「林警官伤势如何。」 「他皮糙肉厚的,没大事。」谈起林潜,盛清眼里隐隐有失而復得珍惜的笑意,「你没事就好。我最近托朋友买了些补品,等周五晚上吃饭的时候带给你。明朗知道要跟你一起吃饭,开心了好多天。」 温意一时没说话。 盛清察觉到她的沉默:「怎么了?林潜说邀请你了,大家一起吃个饭,你有事抽不开身吗?」 「没有。」温意微微一笑,「去,我只是在想给明朗带什么礼物。」 「不用给他带礼物。他爸爸这次回来带他去商场买了好多,这孩子都被惯坏了。」 「没事,我就买点小东西。」手机震动一下,温意看了眼信息,「我先回去上班了盛清姐。」 「好,周五见。」 顾连洲说的时候,温意原本是不打算去的,但是听到明朗期待了那么久,加上盛清的好意,她又不好再推拒。 周五晚上下了点小雨,温意下班从医院走,她穿了件晴蓝色的法式长裙,初春还有些冷,外面便搭了惯穿的米白色大衣。 因为下雨,温意便打算打车去,谁知还没下班,便接到了韩木的电话,说他顺路接她过去。 「头儿还有点事。」韩木在电话里笑着说,「我在医院楼下等你。」 温意没跟他多客气,下了班很快收拾完东西,往唇上稍补点口红,下楼坐进韩木的车里。 「麻烦韩木哥了。」她坐副驾驶,对韩木笑了笑。 「客气什么。」韩木擦拭完后视镜,回头过看她,调侃道,「温妹妹今儿打扮得挺漂亮。」 「是吗?」温意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她想着吃饭,于是化了个淡妆。 「平常也漂亮。」韩木打方向盘掉头,「今天气色看着要更好些。」 可能是涂了点口红的原因,她平时上班忙,穿衣打扮上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漂亮点好。」韩木偏头,笑道,「今天初晓也会过来,最好看到你让她知难而退,别老缠着头儿。」 猝不及防听到初晓的名字,温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好在韩木很快贴心地解释:「你可能不知道初晓是谁。这姑娘四年前不小心撞上一个抢劫的,头儿路过顺手救了她。从那以后她就开始追头儿,还仗着她爸在省里,给她调到我们警队附近不远的法院上班,有事没事就来找头儿。」 原来是这样,温意顿时瞭然,同时心头升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过不用担心。」韩木说,「头儿对她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初晓送的东西一件不收,实在还不了的比如外卖之类的就折现给她。前年,这姑娘还搬去了头儿同小区住,是真让人头疼。」 温意默然:「她还挺有毅力的。」 「那还不是因为头儿一直没有女朋友,所以初晓才觉得自己能行。」韩木说起来都觉得无奈,「我都不记得头儿跟她说清楚过多少次了,奈何她坚信不疑。」 「所以温妹妹,你今晚就坐头儿旁边,这样初晓肯定就知道了。」 「不。」温意垂眸,拒绝,「我和明朗说好了,和他坐一起。」 顾连洲的桃花,凭什么要她来挡。 二人说话间便到了悦江饭店,包厢定在二楼,温意上去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多数是熟面孔,都是上次去警队的时候见过的。 位置还空三个,季成彦旁边两个,明朗旁边一个。 温意扫一眼,便知道季成彦旁边的位置是留给顾连洲的。 「温姐姐!」明朗挥着手喊她,「来这里坐。」 「好。」温意笑,拎着包走过去。 她一坐下,盛清无奈地拍下明朗的手,凑过来问温意:「你不和连洲坐一起吗?」 「坐这里挺好的。」温意从包里掏出给明朗买的手办,递过去。 「谢谢温姐姐!」明朗眼前一亮,「我最喜欢这个了。」 盛清嘆了口气:「你破费了。」 「明朗喜欢就好。」温意捏捏明朗的脸,小孩子的脸颊柔嫩可欺。 包厢里暖气很足,温意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而后笑着一一回应跟她打招唿的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刑警队的人都对她很热情,都听说了她在港城送消息和被绑架的事,纷纷表示敬佩。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夸她,反而把温意搞得微微脸红。 盛清笑着给她倒饮料:「你们别再抓着温意聊了,人家进来一口水都还没喝呢。」 「对对对。」高威连忙递上菜单,「看看想吃什么。」 「我都行。」温意笑着说。 话音刚落,包厢门口传来脚步声,随后是服务员的一声:「您请。」 包厢的门被拉开,顾连洲和初晓一同出现在门口。 男人穿着黑色夹克,肩宽腿长,单单站在那里便能显出优越的身材。 初晓则神采飞扬,红色短上衣配着黑色紧身裤,十分飒爽。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季成彦微微扬眉,看向顾连洲,「你不是去法院移交犯人吗?」 「所以顺路啊。」初晓的声音甜甜的,「他不就带着我一起来了,成彦哥这是不欢迎我来蹭饭?」 「哪敢,您快坐下吧大小姐。」季成彦晃着酒杯笑。 只剩下两个相邻的位置,顾连洲的视线微微落远,落到正在和明朗一起玩手办的年轻女子身上。 她只是稍微打扮了一下,便漂亮得十分亮眼,唇色红润,微曲的捲髮垂在胸前,月牙般的雪白锁骨在髮丝后若隐若现。 往日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美,今天包厢中暖气瀰漫,她便也像微微融化的暖玉,明媚生香。 只可惜她低头玩得认真,看都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顾连洲落座季成彦旁边,服务员陆续开始上菜,酒也端上来,初晓主动地开酒,要给大家挨个倒。 温意平静地抿一口盛清给自己倒的椰汁,在听到初晓要倒酒的时候,递到唇边的杯子停在半空顿了一下。 她微微抬眼,隔着热气缭绕的转桌,不偏不倚撞进男人深邃的黑眸中。 「你要喝多少?」初晓倾身靠近顾连洲,语气娇俏,「半杯可以吗?」 她说着就要倒下去,却不料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压在瓶口上。 四目相对,温意清楚地看到顾连洲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 他分明是在对初晓说话,却分毫不差地盯着她的眼睛: 「医生叮嘱,戒菸酒。」 第46章 长昼 气氛凝结, 初晓一时有些尴尬,她挂不下这个脸,不气馁地继续劝顾脸洲:「喝一点嘛, 没什么的。」 顾连洲微微曲起两根手指, 推远靠近的酒瓶,自顾自向杯子里倒了半杯白开水。 明明白白的拒绝, 初晓脸上的笑一时有些挂不住。季成彦敲了敲桌子,口气玩笑道:「你盼他点好吧, 鬼门关里刚走过一遭, 喝什么酒,来给你成彦哥我倒上。」 初晓颇有些委屈地看了顾连洲一眼,男人却根本连眼皮都没掀。 她顿时气沖沖地离开,去给季成彦倒酒。 轮到温意的时候, 初晓很惊喜:「是你啊,原来你就是成彦哥说的那个聪明又冷静的医生。」 温意对她笑了笑:「谢谢夸奖。」 初晓却兴致勃勃地搭着她的椅子,大眼睛一眨一眨:「你有空能跟我讲讲你们在港城的经歷吗, 我好好奇啊。」 温意朝自己杯子里倒了杯椰奶,轻轻和她碰了下杯:「好。」 明朗抱着个鸡腿在啃, 盛清让他来自己的位置跟林潜坐, 自己坐到温意旁边,关切地问:「不开心吗?」 「嗯?没有。」温意笑着说。 盛清用勺子给她盛了一碗鸽子汤:「初晓只是闹着玩而已,她爸爸以前算成季成彦的老师, 警队这几个都拿她当妹妹看,连洲跟她没什么关系。」 妹妹,又是妹妹, 温意牵了牵唇角,他妹妹可真多。 「初晓挺好的。」温意双手接过白瓷汤碗, 面色如常淡笑,「谢谢盛清姐,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盛清一早在她选座位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你们吵架了?」 温意摇摇头。 她哪有资格跟顾连洲吵架。 温意一勺一勺地喝着鲜美的鸽子汤,投桃报李地也给盛清盛了一碗:「盛清姐,不用担心我的事,我真的没事。」 「好。」盛清于是也不再问,转而和温意聊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题。 林潜在旁边照顾着明朗,久不见爸爸,明朗很依赖他,一直扒着林潜的手臂和他说话。 林潜也很有耐心,一直在含笑认真地听着儿子说那些小孩子之间琐碎的事情,完全没有厌烦的样子。 或许是温意看的时候太久,林潜察觉到,抬头温和地对她笑了笑。 温意礼貌回以一笑。 林潜看看她,又看看顾连洲。 温意知道圆桌对面始终有一道视线,她全程都装作看不见,一直吃自己的饭,和盛清聊天。 警队的几个人已经酒过三巡,天南地北聊得很嗨。这家店的菜做得不错,温意吃得有些撑,刚好这时明朗从椅子上跳下来,拉她的手:「温姐姐,我们去买冰激凌吃吧。」 「刚吃完饭吃什么冰激凌。」盛清瞪明朗。 明朗立刻跟妈妈撒娇:「就吃一小口,一小口。」 「没事,就让他吃吧。」林潜过来揽住妻子的肩,笑道,「反正到时候肚子疼的是他自己。」 「你就纵容他吧。」盛清推林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没事的盛清姐,我带他去,就给他吃一小口。」温意穿上自己的大衣外套,「刚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麻烦你了温意。」 「不麻烦。」温意伸出手,低头,牵上明朗的小手,「我们走吧!」 明朗蹦蹦跳跳地跟着她走出去。 外面的天气还有些冷,雨尚未停,好在餐厅附近走几步就有k记,温意撑着一把伞,在k记给明朗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圣代。 「我给姐姐也买一个。」明朗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把现金还有硬币,不让温意付钱,「我请姐姐吃。」 温意和收银员面面相觑,看着明朗努力踮起脚一张张把钱和硬币数过去,笑容甜甜:「要两个草莓圣代。」 「第二个半价哦~」收银员拿走该拿的钱,把剩下的推回给明朗,「这些还给你。」 温意弯下腰,刮刮明朗的鼻子:「那就谢谢你请我吃圣代了哦。」 「不客气。」明朗一本正经,「我还有很多的压岁钱,姐姐放心吃。」 温意被逗笑,正好这时圣代好了,于是端上餐盘去靠玻璃的二人桌落坐。 没吃多久,明朗被旁边的儿童区吸引,很快和在里面玩的小朋友打成一片。 温意咬着圣代的勺子,掏出手机给明朗拍了几张照片。 拍好低头查看图片的时候,面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有人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温意动作一顿,抬头看到来人是林潜。 「看到我有些失望?」林潜笑着说。 温意摇头:「我以为是盛清姐来找明朗,没想到是林警官不放心。」 「你喊盛清姐,对我却这么生疏。」林潜的口气温和玩笑,「我年长连洲几岁,你不如随着他叫我一声哥。」 温意放下手机:「我对林警官不是生疏是尊敬。何况我和顾队长也不是特别熟,不敢托这层关系。」 「那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林潜笑着,目光随温意一同落在不远处的明朗身上,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温柔遗憾,「这些年,我很对不起清清和明朗。我走的时候,明朗还不懂事,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温意看着也有些感慨:「盛清姐把他照顾得很好。」 林潜沉默下来,眸光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后,温意才听到他说:「我这一辈子,亏欠最多的就是清清。」 温意回头:「盛清姐没怪过你,她一直都相信你能回来。」 「那你怪连洲吗?」 「这不一样。」 林潜笑着嘆了口气:「温意,我大概能猜到连洲的想法和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瞒你说,当年走之前,我也想过和清清离婚。」 温意愕然,皱眉:「为什么?」 「万一出事,总不能拖累她。」 「盛清姐同意了?」 林潜摇头,谈起盛清,眼里神色柔和:「她性子犟,说如果我死了,她亲手给我立碑。」 温意默然,微微垂下眸来,手里勺子轻轻地戳着圣代,草莓果酱混着冰激凌微微融化。 片刻之后,她淡淡开口:「顾连洲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 「当然不是。」林潜笑了笑,「他的性子,自己的事情会自己处理,断然不会拜託别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潜微微耸肩:「我说了,猜的。」 「林警官,」温意松手,白色的勺子顺着塑料壁滑落,她抬眸看林潜,不咸不淡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林潜一愣,随即低低笑出了声。 「温意,」他说,「你真是个有趣的好姑娘。」 「谢谢林警官的好人卡。」温意用餐巾纸擦干净自己的手,望向林潜:「但我想说的是,无论是我还是盛清姐,都不需要别人自以为是的爱。你从你的角度出发为她考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或许那并不是她想要的。你爱她,那就请也给她爱你的自由,至于往后的生活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林潜神色一怔。 温意顿了顿,察觉到自己的不妥,低声道歉:「抱歉林警官,我有些冲动了。」 林潜笑着摇头:「没有,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想到这点,谢谢你让我知道。何况这话题是我先挑起来的。」 就在这时,明朗发现了林潜,从儿童跑回来,扑在林潜的身上:「爸爸,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有没有听温姐姐的话。」林潜拿过餐巾纸给儿子擦手。 「我很听话的好吗?」 「好。」林潜看向温意,「我们回去吧。」 回到餐厅,众人也都差不多尽兴了,不少人喝得醉醺醺的,需要找代驾开车。 初晓一开始扭扭捏捏不肯走,非要让顾连洲送她。季成彦扶额无奈,直接拽着手臂把人拉走了。 「大小姐。」初晓脚步踉跄,季成彦单手扶着她,「你真是又笨又没有眼力见。」 温意和明朗道别,因为慢了半步,她弯着眼和明朗挥手,看着盛清和明朗上了车。 顾连洲从她身后走出来,臂间搭着她忘在餐厅里的围巾。 「谢谢。」温意接过来,眉眼冷淡,自顾自地带上。 天空中还飘着细细的雨丝,春寒料峭,男人在她身旁撑起一把伞,低眸看她,轻声说:「我们也回去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他说我们,温意牵了牵唇,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 坐进副驾驶,温意繫上安全带,抬头瞥见中控台上闪着亮金色的一片东西。 她睫毛闪了闪,伸手拿下来。 是她之前送给顾连洲的平安符,损坏了半角,如今被装在一个透明卡壳里。 顾连洲注意到她的动作,眸光微动,解释道:「我一直带在身上,在港城的时候子弹擦过去,毁了半角。」 温意盯两秒,垂睫,随手扔回去:「既然已经毁了,还留着做什么。」 顾连洲拿到手上,指腹摩挲:「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找人修补好。」 温意抬眸,望过去,似笑非笑:「这恐怕补不了。」 话音落地,车厢内一片沉寂。 车外的雨势渐大,雨珠在车窗上蜿蜒,经过某一处时,遇到灰尘被迫断裂,转而去往别的轨迹。 温意抬手碰上玻璃,有些失神,轻轻开口:「顾连洲,你知道今天林潜跟我说了什么吗?」 顾连洲侧眸,在一片昏茫里注视着温意的脸颊。 她收回手,看向他的眼睛,语调轻平:「他说,当年他出任务前,为了担心自己会发生意外,所以跟盛清姐提出了离婚,而盛清姐没有同意。」 「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我是盛清,我必然如他所愿,即便他平安归来,我也和他一刀两断。」 顾连洲一怔,听清她说的话后,心脏狠狠一缩,捏着小卡的力道越收越紧:「温意——」 温意轻笑了一下,摇摇头,止住他的声音。 无星也无月的雨夜,路灯光线穿过淅淅沥沥的雨雾落进车里正好落在车厢的中央,将驾驶座与副驾驶座分成楚河汉界。 「毕竟,」她弯了一下眸,笑着看他,一字一句,清晰冷静: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那是爱,我还以为,那是刺进我心口的剑。」 第47章 长昼 回去的路上, 车厢内沉寂无声。 车窗隔音效果太好,外面的雨声丝毫不入耳,只能凭藉越来越浓的雨雾来判断雨势越来越大。 这一场春雨下过, 寒意应当会减弱几分, 万物生发,迎来又一年的春天。 暖气倦人, 温意一坐车就昏昏欲睡,直到一阵突兀的铃声打破二人之间让人窒息的沉默。 温意直接清明了几分, 看到来电人, 更是惊讶。她看了顾连洲一眼,接起电话:「喂,南阿姨。」 听到这个称唿,顾连洲微微侧目。 「小意, 下班了吗?」电话里传来南琼温柔的声音。 「下班了阿姨,今天没加班。」 「那就好。阿姨怕你值班晚所以特地等到现在才打电话。」南琼笑着说,「最近工作辛苦吗?」 对上南琼, 温意总是会不自觉放软姿态:「工作还好。您这么晚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急事倒也算不上。阿姨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哪天有空,来家里吃顿饭。过年的时候看你瘦的。」 温意顿了顿, 看了顾连洲一眼:「谢谢阿姨, 会不会太打扰您。」 「不会,南熹不在陵江,连洲又是个不回家的, 阿姨巴不得你多来陪陪我。」 温意学不会拒绝长辈:「好,后天周末我轮休,到时候就打扰阿姨了。」 「好的, 那阿姨就等你过来哈。」 电话挂掉,温意把手机塞回包里, 顿一下转头:「后天你回家吗?」 顾连洲摇头:「后天警队有事,我不回家,你放心去吧。」 话里话外,都仿佛是知道她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温意抿抿唇,没有说话。 周日上午,温意早早起床,先去附近的精品超市挑了些水果,又自己花时间烤了一份戚风蛋糕,准备带给南琼。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到顾家刚刚好是中午,南琼在门口迎接她,见到她眼睛一亮:「怎么还买了东西过来。」 「随便买了一点水果,还有自己烤的蛋糕。」温意略微腼腆地笑,「阿姨你尝尝好不好吃。」 「小意真懂事。」南琼感慨,「比他俩懂事多了。」 这话温意不好接。南琼牵着她的手进屋,路上笑眯眯道:「小意,你还记得上次你说要认识的那个男生吗,他最近回国了,阿姨今天特地让他来家里,你们俩见一面,不是在外面,也不用拘束。」 温意愣住,脚步一停,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确是答应过南琼。 「阿姨……」她张了张口,心里哭笑不得。 「怎么了?」南琼也随之停下,安抚道,「不用紧张,不喜欢就当交个朋友,别有心理压力。」 都已经走到这了,也不好再回去,温意只好硬着头皮随南琼进去。 客厅里坐着南琼的朋友,也是一位保养得当的美妇人,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身上穿着淡卡其色的西装,整个人气质慵懒明亮,正在和母亲谈笑着。 南琼带着温意进去坐下,男人抬眸,含笑的目光顺着落到她身上,眼里划过转瞬即逝的惊讶:「是你?」 南琼和那位美妇人齐齐发问:「你们认识?」 温意一头雾水,她怎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一面之缘。」他站起身,朝她伸出手,「你想必不记得。我姓乔,乔越。」 温意礼貌回握他的手指:「你好,温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见此情形,南琼和乔夫人彼此交换目光,心领神会地找了藉口去花园聊天,把客厅留给两个年轻人。 温意没经歷过这样的场景,一时尴尬,乔越却径直笑了起来:「看来温小姐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温意摇摇头:「抱歉。」 「上周五,art酒吧。」乔越提醒,「你喝多了,在卫生间门口撞到了我。」 温意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是你。」 「是我。」他笑着点点头。 「世界真小。」温意不由得感慨。她难得一次狼狈的时刻,竟然还被认识的人撞上了。 「难道不是我们有缘吗?」乔越说,「听说你是医生。」 她点头,出于礼貌:「你呢?」 「我是策展师。」 是一个温意没有听说过的职业。 乔越借着这个话题跟她聊起来,展示自己过往的一些作品展。温意一直很有礼貌的附和着。 她是很纯粹的理科生,从小就是数学满分语文靠运气,于艺术上更是没什么造诣。 因此乔越展示的那些,在她看来都很美,但确实看不懂更深一层的意义。 乔越看出了她的勉强,收起自己的手机问:「温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没什么想法。」 温意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但她也的确不想再拖泥带水,于是点点头:「抱歉,您展示的这些都很美,是我的艺术审美太低。」 「审美没有高低之分。」乔越很会讲话,「我想温小姐拿手术刀的画面艺术感会更强。」 温意笑笑,稍微有些不自然地端起青瓷茶杯喝了一口水。 乔越沉吟片刻:「不如这样吧温小姐。你给我三次机会,我们见三次面,如果你还维持今天的想法的话,那我们就只做朋友。」 温意隐隐被呛到。 乔越微微一笑:「看在双方长辈的面子上,还请你给我这个面子。」 温意放下茶杯,视线从乔越身上划过,又落到远处的南琼身上,最终道:「好。」 中午时,温意在顾家用了午饭,乔越和乔夫人吃完饭就离开了。饭后,南琼询问温意的意见:「你们聊得怎么样?」 温意模稜两可,不好直接说自己没那意思,于是道:「他很有才华。」 南琼笑:「没事,多见几面,多了解了解。」 也好。温意想,就像乔越说的那样,见三面之后,他们俩都好应付长辈。 下午的时间,温意陪南琼在家里修剪花草和插花,南琼待她和南熹没什么两样,像亲生女儿一样。 南琼很温柔,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让温意想起自己的妈妈。 晚上,南琼想留她吃完晚饭再回去,温意不好意思再留,南琼看了眼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去多危险,连洲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吃完饭让他送你回来。」 温意心里咯噔一下:「南阿姨,我就不——」 话还没说完,玄关处已经传来动静,保姆笑呵呵的声音传来:「连洲回来了。」 「你看。」南琼说,「正好。」 温意抬眸,视线对上男人的视线,一时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 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默,南琼一直拉着温意说个不听,顾连洲坐在她对面,不言不语,姿态懒散地听着南琼叮嘱她跟乔越多相处相处的那些话。 说完温意,南琼又开始转头数落顾连洲,数落他不去见那些自己安排好的姑娘。 「妈。」顾连洲眼皮也不抬,「您别费心了,我有喜欢的人。」 温意手里夹着菜的筷子微微一抖,鱼块掉进碗里。 南琼根本不信:「你少在这哄我,哪呢?你那个工作哪能接触到女孩子,除非你带回家我看看。」 温意若无其事地重新夹起来,送入嘴中咬了一口,有些食不知味。 顾连洲放下筷子,抬眸缓慢地扫了她一眼,他的视线有些过分明显,温意想不注意到都难。 餐桌上瀰漫着难以言说的暗流涌动,良久后,顾连洲收回视线,轻飘飘地开口:「您见过。」 「我见过?」南琼皱眉,「宋絮吗?」 「不是。」顾连洲擦了擦手,语气懒散,「我吃饱了。车里等你。」 最后一句话是对温意说的。 见他这幅样子,南琼差点又要发火。 温意也差不多吃饱了,连忙安抚几句。 南琼摆摆手:「我真是懒得管他,兄妹俩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小意,阿姨能拜託你件事吗?」 「您说。」温意拎起茶壶给南琼倒水。 南琼嘆了口气:「连洲他不听我的,我每次让他去见人家姑娘他都不去。你能不能帮阿姨想个办法,把他带过去。」 上好的龙井泡出的清澈茶汤徐徐倒入杯中,温意睫毛一颤,只能干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琼覆上她的手,语气忧嘆:「也罢,我怎么能为难你,是阿姨想得不周到,你就当没听过。」 温意顿了顿,放下茶壶,目光闪烁,沉默片刻后:「没关系阿姨,我可以试试。」 「真的吗?」 「毕竟是为了连洲哥好。」她微微扬唇。 回去的路上,温意仍旧坐副驾驶,坐的次数多了,副驾驶的座椅高度一直保持着最适合她的位置。 二人仍旧保持沉默,直到温意手机亮了一下,她打开微信,发现是乔越的好友申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温意点了同意。 与此同时,顾连洲的声音不高不低响起:「我妈介绍的你今天见了?」 刚加上好友,乔越就发来了一条信息,温意打字回应,敷衍地回了一句「嗯」。 顾连洲侧目,看到她忙着回信息,唇角还微微上扬的样子,眸色一暗。 他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脚下油门越踩越紧。 回到家是八点多左右,白天吃得有点多,温意先戴上耳机去楼下跑了一圈步,才回来洗漱。 吹干头髮,温意想起自己答应南琼的事,她对着镜子慢腾腾地梳理头髮,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了。 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温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后,去厨房打开橱柜,取出自己昨天在楼下面包店买的黄油曲奇。 她又拿了一个木碟子出来,把曲奇摆好放在上面,端着碟子去敲顾连洲的门。 按下门铃后,温意耐心很好地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 男人肩上还搭着毛巾,黑髮潮湿而微乱,走过来的同时空气中仿佛瀰漫着隐隐佛手柑味道的水汽。 他显然是刚洗完澡,头髮还没来得及吹干,一身黑色的家居服闲适懒散。 看到她,顾连洲有些微讶,视线落到她手里的盘子:「这是?」 温意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半步,离他远些才感觉唿吸顺畅了点,她轻咳一声,垂睫并不直视男人:「我烤曲奇烤多了点,你要尝尝吗?」 「……」 顾连洲半垂眸:「你烤的?」 「你不信?」温意扬起脸,「还是你看不起人。」 「没有。」顾连洲定定看了她几秒,伸手从木碟子上拿起一块,放到唇边咬了一口。 温意看着他吃下去,张口说:「你周五晚上有空吗,没空的话我请你吃个饭……」 「咳咳咳!」她话音还没落,顾连洲却被呛得剧烈咳嗽。 温意连忙踮脚,轻轻拍他的后背:「你没事吧。」 她也刚洗完澡,吹干的头髮顺滑柔软,发尾若有若无扫着手腕,身上满是潮湿的晚香玉香气。 顾连洲稍稍偏头,鼻尖几乎要顺着碰到温意的肌肤,他眼里写满了不解,沉吟半秒后问:「你打人了,还是醉驾了?」 …… 言下之意就是,犯什么事了,值得她态度这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讨好。 温意脸色一黑,瞬间松开手,扭头:「爱吃不吃。」 身后落地一声很淡的轻笑,随即她被人隔着袖子捏住手腕:「怎么这么没耐心?」 「去不去?」温意语气不爽。 心脏却跳得很快,一是因为心虚,二是因为男人握住她的手。 「去。」他在后面好脾气地说,「不用你请,想吃什么,我请你。」 一周很快过去,周五晚上,温意下了班和薛幼仪道别,坐电梯直接前往地下车库。 在车库扫视一圈,很快找到顾连洲惯停的位置,温意走过去,经过一扇电梯门前的时候,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看一眼自己的剪影。 她今天因为要做手术,所以穿得十分随意,牛仔裤配浅卡其色风衣,长发用抓夹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白衬衫的领口。 温意睫毛动了动,收回目光,继续朝副驾驶走去,拉开副驾驶门的那一刻,她直接愣在原地。 副驾驶座椅上放着一捧很大的花,雪梨纸包裹着各种各样饱满盛放的粉玫瑰,主花和搭配花艺师精心设计过,整体层次梦幻得像艺术品,一眼就能夺去人的目光。 她呆在原地,张了张嘴,心脏像是被人重重一揉。 「不喜欢吗?」男人脸部轮廓隐在半边昏暗里,轻声问。 温意晃过神来,半迟疑地问:「送给我的?」 他笑了下,语气懒洋洋的:「还有第三个人一起吃饭吗?」 温意沉沉地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坐上副驾驶,把花抱到腿上。 近看更加漂亮,主花是如同少女腮红一般的颜色,其他的粉色也各有千秋,抱在怀里如同置身于粉色的海洋。 「谢谢……」她转头,轻声呢喃。 顾连洲侧眸,女孩浅亮的瞳孔里映着花瓣的形状,皮肤晶莹得如同春水,唇瓣也在怀中粉色海洋的映衬下透着玫瑰般的颜色。 他怔神,喉结微微滑动:「你喜欢就好。」 不枉他在花店里挑花了眼,拿不准她喜欢什么,最后店主说,不如她来帮他设计一款,女孩子一定都喜欢。 温意轻轻抚摸着花瓣,车越往前开,她的心却越沉重。 顾连洲看了眼导航:「云粹坊,你想吃这家,这家店老闆是我妈一个朋友。」 温意机械地扯了扯唇角。 车很快停在云粹坊门口,温意把花轻轻地放在位子上,自己下车。 两人刚一进门,便有穿着旗袍的服务生迎上来:「温女士是吧,位置已经定好了,请跟我来。」 顾连洲低头看她:「你订的位置?」 温意沉默。 二人绕过屏风,来到角落处的包厢,服务生推开门:「请进。」 顾连洲的脚步生生停在原地。 包厢里南琼携着一年轻女子而坐,那女子低头淡淡饮茶,南琼则对顾连洲招手:「连洲,进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顾连洲脚步未动,嗓音不咸不淡:「你特意找我,就是为这个?」 第48章 长昼 温意和南琼走后, 包厢内只剩二人。 服务生陆续上菜,这家店主营苏州菜,桌上还有一套泡茶的器具, 二人略动了几筷子, 相顾无言,中途时浅接了几个电话, 听上去都是工作的事。 时浅低眸泡茶,上好的都匀毛尖, 淡淡清香被茶汤激起, 她推一杯给顾连洲道:「我也是被长辈逼过来。」 「抱歉。」顾连洲道,「时小姐如果有别的事,可以先离开。」 时浅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起身也道一句「抱歉」之后便离开。 顾连洲又坐了十分钟左右,指腹摩挲着茶杯,在脑海中冷静地回想了一遍周日那天晚上温意过来送曲奇上的样子。 半晌, 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杯中的清茶喝尽,顾连洲招手叫来服务生, 结帐离开。 车还停在门口, 花也还在,副驾驶人去花留,温柔美好的粉色和空空如也的座位仿佛在昭示着他的准备是一场空。 顾连洲定定盯着那束花几秒, 伸手拎起花,下车走到垃圾桶旁。 粉色的花雾在灯光下愈发轻暖美丽,花束上残留的淡淡消毒水味道彰显着它的主人才刚离开不久。 面前仿佛还浮现着温意抱花时珍惜的神情, 顾连洲的手放到垃圾桶上方,动作停滞了许久, 他闭上眼,嘆一口气,又拿了回来。 坐回车里,顾连洲直接拨通南琼的电话,问她们去了哪里。 「你跟时浅这么快就聊完了?」南琼勃然大怒,「你又说了什么?」 「我没那个意思她也是,而且人家还有工作要忙。」顾连洲敲出一根烟,打火机火焰窜出,他又想到什么,把打火机和烟都扔了回去。 南琼深唿吸一口气:「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吧,我不管了,我已经回家了,温意和乔越吃饭去了,你看看人家。」 说完,南琼啪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来,车厢内也随之陷入沉寂,顾连洲指腹划过屏幕,光线再度亮起,通讯录停在有温意名字的那一页。 晚风骤起,簌簌吹过树叶,他的动作一动不动维持了许久,最终,顾连洲关上手机,丢到一边。 和南琼分开后,温意按照和乔越约好的时间地点,打车去了一家酒馆。 说好了要和乔越见三次,这是第二次。从计程车上下来,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家颇具特色的中式小酒馆,门口挂着两盏仿古制的灯笼,门前气氛静谧。温意推开门进去,里面有女歌手悠悠扬扬地唱着民谣。 乔越在二楼露台向她招手。 「怎么样,这地方还可以吗?」落座后,乔越细心地问服务生要了张毛毯披在她腿上。 「挺特别的。」露台的风有些凉,温意盖好毛毯。 乔越翻开菜单,转向放到她面前:「想吃些什么,这里的创意菜味道还不错。」 「我不挑。」温意说,「你点吧。」 乔越挑了挑眉,直接把菜单合上,招手跟服务员说了几句话。 没过多久点的餐便被端上来,口味非常混合的麻婆豆腐鸭肝比萨,清甜的甜虾牛油果,精緻的盘子装着三个焦糖泡芙,温意一口咬下去,里面竟然是黑松露混合着芝士。 她吃不太惯,略微觉得有些腻,好在乔越还给她点了一杯度数很低的起泡酒,柚子味道,足够清爽解口。 温意一一尝了几口后,便端着酒杯靠在椅子上浅啜。 这地方的确惬意,对岸便是江与璀璨灯塔,夜风阵阵拂过,吹得人心旷神怡。 她出神地望着苏门河,乔越凝视她:「你心情不好吗?」 温意没避讳,直白道:「一点点……抱歉。」 乔越摇摇头,若有所思:「今夜让你心情不好的人,和上次令你在酒吧醉酒的,是同一个人吗?」 温意微讶:「你……」 他接话自我调侃:「我们艺术家都是这么敏感聪慧的。」 温意扬唇笑了下,眉眼映着露檯灯光,清然灵动。 乔越看着她,眸光闪动,不觉微微嘆气。 「可惜……」他说,「我第一次知道来晚了,这么令人遗憾。」 温意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只好闭唇不言,她掌心摩挲着玻璃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要再来一杯吗?」乔越邀请,「度数高点的?」 温意摆手:「不了。」 酒后闹事,她算是了解了自己的秉性,不敢再来第二回 。尤其这次,她本来就骗了顾连洲。 心底生起密密麻麻的愧疚,温意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那束精心准备的粉色花束,以及她拉开车门时,男人期待的眼神。 最后是包厢门打开时,他问她,你特意找我,原来就是为这个吗? 温意深唿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扎进了一根绵软的刺,浸泡在冰冷的酒里,逐渐清醒过来。 痛吗?远没有被拒绝的那天痛。 毕竟她曾两次将真心捧到他面前。 践踏真心的人,哪有被践踏的痛。 温意没有和乔越待到太晚,九点刚过一刻,她便和乔越道别。 乔越开车送她回家,他没沾酒。温意喝了一杯柚子清酒,略有些薄醉,但面上看不出来,眼神仍是清明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他送她到家楼下,解开安全带前,温意侧眸说:「今天你付钱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原来你还愿意同我再见一面?」 「我们不是说好了三次吗?」温意认真道,她重诺。 乔越垂睫,笑容有些落寞,他下车绕到她这侧,替她拉开车门。 「谢谢。」温意拎着包下车。 她今夜真是有些不修边幅,脑后抓夹里的头髮松松散散,碎发随意地飘落着,她浑不在意地拨到耳后,露出一张越素越清艷的脸,对乔越笑:「再见,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乔越盯她两秒,忽然倾身,手揽到她后背,十分绅士地抱了她一下。 楼上的玻璃窗亮光忽明忽暗。 「晚安。」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温意一惊,然而乔越的动作太过礼节性,导致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 片刻的相拥,乔越很快松开了她,绕回驾驶座,挥手和她再见。 温意看着车子消失在小区花圃的转角,才转身上楼。 走进电梯,她抬手按下24楼,两侧门逐渐合拢,温意抬手,解下自己的围巾。 闷闷的束缚感消失,温意顺着把抓夹也取了下来,一同塞进随身的托特包里。 电梯「叮」一声停下,她晃晃脑袋,用手梳理两下头髮,长唿一口气揉着太阳穴往外走。 楼道是很敏感的声控灯,在温意踏出电梯那一刻就开始亮起明亮的光线,她边走边揉自己的脑袋,绕过转角快到自己门前的时候,脚步勐然停住。 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被扔在地下的粉色花束,如雾般轻灵优美的颜色此刻却像明珠蒙尘,孤单单地待在男人脚边。 声控灯在此刻暗了下去,于是男人手中零星的火光便越发明显。 「顾——」温意下意识想后退一步,脚底却像被黏住一样动弹不得。 他掐灭烟,最后的光线消失,黑暗中,他越过粉色的玫瑰,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温意像被掐住唿吸,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男人紧扣住,逼退到角落。 他攥住她的手腕,灼热的掌心揽在她腰间,低头,唿吸近在咫尺,语气沉沉问道:「刚才他就是这样抱你的吗?」 温意原本大脑一片空白,听闻这句话一愣。 他看到了? 顾连洲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兀自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说话。」 酥痒的热感从耳骨最敏感的地方传来,温意浑身一激灵,脸到脖子红了个遍,开始剧烈挣扎:「顾连洲,你在干什么!」 男人在她耳边冷笑了一声,气息寸寸落入脖颈,阴影笼罩,他更紧地揽住她的腰,让她贴向自己,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他是这么抱的吗?」 沉沉酒气传来,他身上的侵略性过强,温意愕然:「顾连洲,你喝酒了吗?」 「与这无关。」他轻而易举抵住她挣扎的膝盖,腾出手去掰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自己。 对视的一瞬间,男人的眼眸深不见底,温意心尖一颤。 「你放开我!」她抬脚去踢他的膝盖:「顾连洲,你疯了吗?」 「我很清醒。」他掐着她的下巴,低头和她对视,神情晦暗不明,「疯的人是谁?温意,你自觉自己相亲不够,也要送我一场好两不相欠是吗?」 「是!」下颌传来被捏的疼痛,逼得温意几乎要痛出泪,她扬着脸看他,毫不服软,「是又怎样,顾队长,所有人都说你是在保护我,是为我好。我现在要说自己也是为你好,你滋味如何?」 「温意——」他深唿吸一口气,眸色晦暗不明。 温意眼里几乎要沁出泪来,她冷笑一声:「你不是说拿我当妹妹看待吗,不是说希望我也幸福吗。南阿姨给我介绍的乔越,我觉得他人很好,怎么,难道你想要再亲自把关吗?」 「连洲哥,别说你只是南熹的哥哥,就算你是我亲哥,也管不到这么宽。」 「你说是吗?」 她句句反唇相讥,一句又一句扎进他心口,红唇在黑暗中开合,像极了他抱回来的玫瑰花瓣,那双素来漂亮的眸子上扬,写满了对他的讽刺。 顾连洲眸光一暗,捏住她下巴的力道愈发收紧。 温意吃痛,抬眼瞪他,「顾」字还未发出半个音节,余下的话语尽数淹没在男人的唇舌中。 她瞬间瞪大眼睛,身体僵住,唿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他低头径直吻上来,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膝盖抵在她腿间,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顷刻间倒流,温意背后贴着冰凉的墙面,身前是男人强势滚烫的身体和吻,两相之下,她甚至忘记了唿吸。 他吻得一点也不温柔,唇齿中混合着酒精和清苦烟气,尝到她喝过的柚子清酒,吻便更重了些。 蓦地反应过来,温意双手勐地去推男人的手,同时张开牙齿在他唇上狠狠一咬。 这一下咬得毫不留情,温意瞬间就尝到血腥气。 顾连洲终于放开她,她大口大口喘气,紧接着他又掐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微微用力按在她贝齿上,嗓音沉哑:「跟谁学的这么爱咬人。」 「要你管!」温意胸前因为唿吸起伏着,髮丝凌乱地贴在潮红的脸颊旁,气血上涌,她抬手狠狠扇了男人一巴掌。 他并未拦住她的手腕,结结实实挨下这一巴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温意牙关紧咬,手落下后在顾连洲胸膛用力一推。 这一点小力气根本算不得什么,顾连洲配合地退后几步,靠到对面墙壁上,偏头碰了下自己右脸上的淡淡红印,眸间浮笑,抽出一根烟咬在唇间。 打火机在虎口一下一下拨着,他没有要点燃的意思,只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 玻璃窗中清浅的月光淡淡落入,在地上仿佛一汪流动的水银,粉色的玫瑰花瓣像被遮上一层天然月色纱。 温意冷静下来,把凌乱的髮丝拨到脑后:「你疯了吗?我当你是哥哥你在做什么?」 「哥哥?」顾连洲靠着墙,姿态懒散地笑了下,提醒她,「你看哥哥是那样的眼神吗?」 「你——」温意从未见过他如此浑不吝的样子,一时哑口无言。 他继续盯着她:「乔越,你看得上那样的?」 温意脑中思绪如乱麻,慌乱一片,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她的沉默在男人眼里无异于默认,一直不断跳动的打火机火苗倏尔停下,气氛陷入沉寂,半晌后,温意听到男人缓缓开口: 「如果他有机会,那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第49章 长昼 他在说什么? 温意大脑轰隆一声, 瞬间一片空白。 缓缓抬眸看去,与她面对面的男人收了打火机,烟也摘下, 黑睫半遮的眼眸中藏着几分认真。 他看着她, 在等着她的答案。 声控灯亮起又灭下,月光再度变得明显, 如春日的暗涌泼在二人脚下。 这一次,月色不再将二人泾渭分明, 而是逶迤在温意和顾连洲的脚下, 仿佛要将他们拉入同一片海域。 温意沉默了许久。 「顾连洲。」她慢慢开口,「你喝多了。」 他分明不是清明的状态,她的唇齿间现在尚且残留着酒气,是被他侵染过的白兰地。 顾连洲定定地看着她, 姿态散漫,神情却专註:「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温意——」 「不——」温意深唿吸一口气, 拦住他剩下的话,「顾连洲, 有什么话等你酒醒了再说, 就当给我时间考虑,也给你自己反悔的机会。」 「我不需要反悔的机会。」他道,「你想考虑多久。」 「不知道。」 「三天可以吗?」 温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白了他一眼转身打开门回自己的家。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所有声音,周遭顿时变得寂静, 满室黑暗,温意背靠着厚实的门, 缓缓摸上自己的唇。 有点点肿,男人方才吻下来时,是真的带了些泄愤的力道,只是后来,渐渐变得温柔。 「如果他有机会,那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室分明的寂静里,温意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中加快的心跳声。 周末没过完,科室里紧急送来了一个重症的病人,温意忙着商议治疗方案,一时之间把和顾连洲说过的话全然抛之脑后。 由于患者的情况过分紧急,当天便推进了手术室,三个小时的手术下来,总算保住了命。 又过了一天,患者的生命体徵逐步趋于平稳,温意才算放下心来。 「你和黄忆霖熬两天夜了。」周一下午下班时分,薛幼仪来到值班室和温意换班,「主任说明后两天你们俩自己安排,一人调休一天。」 温意正在洗手,甩甩手上的水,「我们商量过了,我休明天他休后天。」 薛幼仪眼前一亮:「正好我明天白天不上班诶,要不要出去逛街。」 「好。」温意打了个哈欠,「不过要下午,上午我想多睡一会儿。」 「当然。」薛幼仪哭丧着脸,「我今天还要值夜班呢。」 换好衣服,和薛幼仪道别后,温意走出医院便看到了在门口等她的乔越。 初春时节,天寒渐暖,乔越今天穿了件涂鸦拼色款的薄皮夹克,身段修长而亮眼,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十分惹眼。 甚至于,他怀里还抱了捧花。 被路人行注目礼,温意十分不适,她快步走到乔越面前:「怎么不在车里等?」 「怕你找不到。」乔越递上花,「也想送你花。」 那捧花是蓝色系的搭配,精緻而有艺术感,像一副油画。 温意眸光动了动,莫名想起那天被她辜负的蒙尘粉玫瑰。 她轻声道谢,接了过去。 今天是她和乔越约好的第三次见面,为报上次乔越请客,温意特地说好今晚由她付帐。 上了车,温意抚摸几把花瓣,把它放到怀里,打开手机:「你想吃什么?」 「位置我已经定好了。」乔越侧目,「法式料理可以吗?」 温意点头,她不挑食,只要乔越满意就行,法餐虽然可能会有些贵,但她忍忍痛也出得起,算是回报乔越的酒和花。 乔越一边开车,一边笑道:「餐厅老闆是我朋友,自然不可能让女士付帐。所以你之前同我说的请客,可能要留到下次了。」 「下次?」温意回头,微微不解,「我们不是说只见三次面吗?」 乔越的笑容微妙一滞,随即苦笑道:「所以今晚过后,你就同我再不见面了吗?」 温意在屏幕上划拉的动作一停,抬眼看乔越认真道:「三次是你提出来的,用来和两位长辈解释最合适。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只是朋友吗?」乔越深深看她。 温意沉默:「抱歉。」 她不是看不出乔越对她有点兴趣,但大概只是一时的,她不会是他第一个心动的,也必然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为了避免误会,还是早些说清的好。 乔越眼里映着霓虹流彩,眸光微黯,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仍然笑着问:「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我很乐意和你做朋友。」温意认真地说。 乔越摇摇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道:「我们先去吃饭吧,你上一天班一定饿了。」 温意收了手机,默然片刻,点点头。 谁知她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前方即将路过的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忽然冲出来一辆红色的跑车,这地段车辆稀少,灯光也算不上明朗,发现的一霎那。乔越勐地踩下剎车,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温意从后座往前带,她全身都是懵的,被弹起又被安全带按下。 …… 温意整个人被束在安全带后,心脏狂跳,惊魂未定。 乔越明显也是被惊到了,瞳孔放大半秒后,陡然想起副驾驶的人,立刻解开安全带:「温意,你没事吧?」 「我没事。」温意缓慢地眨了下眼,从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你先下车看看。」 对方横冲直撞过来,乔越躲避不及,车头相撞,幸而他及时剎车,没有酿成惨重的后果。 二人一起解开安全带下车,下车之后,乔越看清车牌号,脸色一变,疯狂地去敲车门:「喻宁,你他妈疯了吗?」 车门哐当一下从里面打开,先被扔出来的是一只与跑车同色的红色女士手包,随后穿着十厘米细高跟的女子跌跌撞撞从车里下来。 乔越接住她,语调都变了:「你没事吧?」 那女子涂一张红唇,纤细漂亮,在夜里嫣然一笑,嬉皮笑脸道:「死不了,放心。」 「这就是你那相亲对象啊。」她随即转脸打量温意,一撇嘴,酸熘熘的,「这么漂亮。」 温意本来进退两难,一听这话,反而莞尔。 乔越脸色铁青:「你发什么疯?」 「你不肯见我,我只能这样喽。」被叫做喻宁的女孩子闭上眼说,「你今晚总不能抛下我了吧。」 乔越深吸一口气,勐地松开手,喻宁踉跄两步,靠着自己的车站稳。 他转过头跟温意满脸歉然:「不好意思,看来我们只能打车去吃饭了。」 还吃饭啊?温意惊讶:「你的车?」 「我打电话叫人来处理。」 靠着车的女孩子噗嗤一笑。 乔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她满脸无辜,手机链在指间转啊转,对着温意说:「抱歉啊,我刚才报警了,你今晚饭可能是吃不成了,得跟着我们俩去派出所一趟。」 温意一愣:「报警?不应该是交通局来处理吗?」 喻宁笑吟吟的:「我报警说刚才有人对我进行人身伤害啊。」 温意:「……」 二十分钟后,三人一同被带去了最近的派出所。 原本不过是一起很简单的交通事故,双方都没有人员受伤,车送去修理便好了。结果喻宁直接报警,硬是一口咬定乔越刚才不仅抱她,推她那一下还把她推伤了。 乔越自然矢口否认,二人在派出所里僵持不下,民警听得都头痛,不想和这一对情侣掰扯,于是转头先跟温意说:「姑娘,这应该没你什么事了,要不你让家人来签字,你先回家?」 「好啊。」喻宁转头,笑得灿烂,「警察叔叔,您让她先走,把我和这男的一起拘留一夜。」 「你当这是哪,是你想来就来的。」民警怒,「你们俩也给我签字走人!」 喻宁吐吐舌头。 温意不想再掺合一脚他们的事,坐在椅子上翻了一圈通讯录,发现她竟然没有可以叫来签字的朋友。 薛幼仪今晚值班,陈老师年纪大了,这么晚不好折腾她跑一趟,剩下的则都是不太熟的关系。 手指停在某一个名字上,温意顿了片刻,毅然决然地继续往下滑。 冷静思索了一会儿后,温意决定麻烦时雨来一趟。 她编辑了一大段信息,正准备给时雨发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派出所里面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熟悉的声音笑道:「麻烦你们了,那这人我们就带走了。」 「韩警官说什么麻烦,您在这签字就行。」 温意愣了愣,抬眼看到韩木从里面走出来,她顿时升起希望:「韩木哥!」 韩木也是一愣,待看到她:「温意?这是哪一出?」 「您认识?」民警说,「这姑娘今晚遇到车祸了,接着她朋友又发生了点意外,没她什么事,签个字她就能走人了。」 「车祸?没受伤吧?」 「没。」温意摇头,面色诚恳,「韩木哥,你能帮我签个字吗?」 「这……」韩木挑眉,随即面露难色,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要不还是让头儿给你签吧。」 「什么?」 温意话音刚落,便看到顾连洲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高威,正压着一个戴手铐的男人往前走。 他手里正翻看着什么,听到韩木的话,抬眸看过去,正正好与坐在门口的温意四目对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温意心脏一跳,略刻意地别开眼,一看到顾连洲,上个周五晚上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后,男人滚烫的气息仿佛仍然在颈边,激得她皮肤寸寸变红。 片刻后,她听到顾连洲的声音响起:「你们把人带回去吧,我来签字。」 「头儿你不回去了吗?」高威粗神经。 韩木抬脚踹他:「还问。」 经过门口的时候,二人跟温意打了个招唿。 「温医生怎么在这?」高威奇怪道,「你犯什么事了吗?」 温意笑,如实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高威恍然大悟,仍然是神经大条,「那头儿送你,我们就先走了。」 「快走吧。」韩木扶额,「温妹妹再见。」 「再见。」 温意又等了一会儿,面前落下阴影,男人手里勾着钥匙来到她面前:「走。」 温意抿唇:「谢谢。」 顾连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姑娘今晚穿得随意,一贯衬衫长裤,身形修长昳丽,不知是不是夜晚的缘故,面色看起来比平日白,眼下淡淡的乌青,素面朝天,清亮漂亮。 温意跟着他走到门外,快下楼梯的时候她忽然停了停步。 顾连洲已经走下台阶,回眸看她。 「我去跟乔越说一声。」温意说完,匆匆转身。 顾连洲在车里等了很久。 不知道温意和乔越在说什么,他手里的打火机明明灭灭十多次,咬在唇间的烟始终未被点燃。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动静,顾连洲抬眸看向窗外,温意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走出来,那男人看上去一脸歉意。 她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表示安慰。 顾连洲拨打火机的动作一停,火光倏然熄灭,咬着滤嘴的力道加深,他顿了顿,摘下烟折断,直接推开门下车。 温意还在和乔越说话,乔越过于介怀今晚的意外,总觉得对不住她。 「没关系的,再说今晚本来也是我请你吃饭,我们可以下次再——」话说到一半,温意顿觉不对,身后传来脚步声,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男人紧紧握住,她身体不自主地被拉着往后退去一步。 「你——」她生气想挣开,抬头和顾连洲对视,男人低着眸,眼底墨色隐隐加深,情绪分辨不清。 「这是?」乔越看到他攥着她的手腕,看向温意问道。 温意收回和顾连洲对视的目光,微微一笑,唇角轻启:「我哥哥。」 三个字一出,她瞬间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与之相反的是顾连洲的声音,不紧不慢:「没血缘。」 乔越的神色瞬间变得微妙。 说完,顾连洲低眸,凝视温意的眼睛:「该回家了。」 「……」 「那我先走了乔越。」她正色道,「有机会再约,你先进去看喻小姐吧。」 乔越只能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他几乎一路牵着她的手下楼梯,温意挣脱不开,一路上不知道瞪了顾连洲多少次。 坐进副驾驶,男人的力道一松,温意立刻松回手,低声愤愤地骂了一句:「无赖!」 顾连洲微微扬眉:「骂我什么?」 温意别开脸,才不想再说第二遍。 顾连洲关上副驾驶的门,绕回驾驶座坐下,他发动引擎:「吃饭了吗?」 温意沉默片刻,才说:「我回家吃。」 顾连洲看了她一眼,调转车头,车停在一家餐厅面前。 他下车,来到副驾驶,打开车门。 温意不下去。 二人略微僵持了片刻,顾连洲俯身,嘆了口气:「先简单吃点,我再带你去医院,你不是扭到脚踝了吗?」 温意眉心一动,扭头:「你怎么知道的?」 撞车的时候她的确扭了一下脚,但是应该不严重,只是有些疼。 只是她不想让乔越愧疚,所以始终没表现出异样。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连洲伸出手让她扶着自己:「刚才你下楼的时候,右脚像是有点不敢用力的样子。」 温意盯他两秒,最终垂眸,把手放到了他掌心。 二人在餐厅简单吃了点,因为已经过了饭点,温意也不大饿了,所以吃得并不多。 吃完饭顾连洲带她去医院,温意在副驾驶昏昏欲睡,车停的时候,她迷濛地睁开眼,依旧是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声音。灯光从遥远的地方落进来,她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上了一条毯子。 男人在车门旁,视线落在她脚踝处,轻声问了句:「疼吗?」 或许是因为没睡醒,温意顺着点了点头,嗓音沙哑:「有点。」 下一秒,身体一轻,顾连洲弯腰,把她从车里抱了出来。 接触到男人坚硬的怀抱,温意勐地从瞌睡里惊醒。 顾连洲的外套留在车上,上半身只剩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松散地翻折,她被他抱在怀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胸膛肌肤的热度。 温意不自然地微微挣扎了一下,顾连洲迈进电梯,低头看她,眉眼漆黑,安抚的口气:「一会儿就好,我怕你再走路会更严重。」 这样的对视,温意能清晰地描绘男人下颌乃至鼻樑眉骨的线条,他看着她,瞳孔里全是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温意没说话,别开脸,脸颊贴着顾连洲的臂弯。 晚上的医院人很少,开过单子之后温意去放射科拍ct,放射科值班的医生她认识,不免调侃了几句。 「外面那个是你男朋友?」 「不是。」温意侧躺好。 「真的?」医生笑着调好仪器,「我可不信,看他抱你进来紧张的样子。」 温意长睫微翕,没有说话。 拍完ct,结果要等待30分钟才能出来,温意坐在走廊的铁皮椅上等着,对面是一整面的玻璃墙,墙后是绿意盎然的庭院,春天的晚上,月色很好,温柔抚慰着新生的花花草草。 不远处的玻璃门出口旁围出了一座鲜花锦簇的圆台,圆台上放置着一架钢琴,有怀孕的女人坐在那里弹钢琴,淡淡的琴音流淌在整个医院中。 温意有些出神地听着,直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抬眸,顾连洲拎着一个纸袋子过来。 他半蹲在她面前,从纸袋里取出绿色的杯子:「给你买了杯牛奶。」 「谢谢……」温意微微怔神,伸手接过来,纸杯外壁还是温热的。 她低头啜了一口,入口微甜,男人始终凝视着她。 片刻的安静后,他欲言又止:「温意……」 温意抬睫,眸光沉静。 顾连洲一时失言,他深吸一口气,才轻声说:「那天晚上,抱歉,我——」 「我知道你喝酒了,不用说抱歉。」温意摇头打断他,浓长的睫毛淡垂,「我没放在心上。」 心里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失望,温意想,她早该知道会是这样。 「不是。」顾连洲隔着衣服握上她的手腕,「我是担心吓到你了,但是我那天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手腕上传来热度,温意睫毛一颤。 漫长的安静后,她慢慢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顾连洲始终在看着她,神色认真,完全不似那日醉酒后的样子。 四目对视,深夜医院寂静,庭院外隐隐有飞鸟经过的声音,顾连洲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喝下去的牛奶仿佛无法消化,心口有些闷闷的拥堵,温意垂首避开目光:「你想说什么。」 顾连洲顿了顿,闭上眼睛,嗓音低而沉:「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也许为时已晚。当时去港城前,生死未卜,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活着回来,所以我想——」 说到这里,他猝然止声,语气里带上三分自嘲:「我想,如果你能忘了我,也许会好一点。」 如果能恨他,甚至更好。 顾连洲见到太多的伤痛欲绝。单是这三年里,盛清次次的崩溃和绝望,都映在他眼里。 她深爱林潜,始终不肯放下,所以才日復一日陷在痛苦里。 他不敢想,他知道,以温意的执拗,只会比盛清更伤情。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他原本是那么想的,但那天见到她亮晶晶的眼睛,顾连洲发现说出狠心拒绝的话,简直难如登天。 后来听到她发烧时的梦呓,扎进心底,竟然比子弹穿透时还痛。 他实在太高估自己了,看到她被绑在轮船上的那一刻,他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救下她,从此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海水淹没鼻腔,濒死之际,他抱着她,终于喟然承认他心底的自私。 比起遥远的痛,近处的不舍更叫人折磨。 他放不下温意。 钢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或许是时间太晚了,家人扶着探亲的孕妇回去休息。 偶尔有护士端着托盘匆匆经过,墙上的指针一分一秒在寂静中走着。 温意双手握着牛奶,热度源源不断传入她掌心,她越攥越紧,指甲几乎要无知觉地抠破纸杯。 视线里是男人青筋隐隐的手背,手腕上她曾咬下的一圈牙印已经好了,只余淡淡的痕迹还未消散。 她目光一点一点向上,循着衣领、下颌、鼻樑逐渐描绘他的轮廓,最终停在顾连洲如海面般翻涌着情绪的眼眸。 他的眼睛生得好看,看人时长情也深情,现在那里面布满了红血丝,让温意想到在船上程万宏将枪口抵在她额头时,他看向她隐忍带痛的目光。 他从未说过爱她,但她明明在无数个时刻都从他眼里看到。 温意眼眶又酸又涩,难以控制的雾气在眼睛里聚集,她努力控制不让自己声音泄出一丝哽咽,轻声问道:「顾连洲,你喜欢我吗?」 他分毫不差地凝视着她,掌心合拢,将她的手包裹在温暖里,真实可触的体感,她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句话从他口中清晰地说出: 「温意,我喜欢你。」 眼泪一瞬间夺目而出,心头涌上饱涨的酸涩,温意低下头,自己还没来得及擦眼泪,有人先她一步,略显无措地从指腹抹掉她脸颊上的泪水。 「别哭。」顾连洲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微乱和心疼,「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温意摇摇头,又点点头,月色瀰漫,她的眼眶很红,她没有推开他的手,只是抬起头,泪眼朦胧,轻轻地说,:「可是,我不敢再喜欢你了。」 她本来就不是个足够勇敢的人,否则也不会当了这么多年的胆小鬼。 那给她擦眼泪的手一停,不过片刻,顾连洲的动作变得更加温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他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眼里只有她,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地说:「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第50章 长昼 医院灯光冷白, 打在顾连洲的脸上,在眼下、鼻樑侧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看着她, 等着她的回覆, 温意脸上的泪痕渐干,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从男人覆在她手上的力道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紧张。 温意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明明上一秒还难过得掉眼泪, 却在察觉到顾连洲紧张的这一刻, 心里莫名地想笑。 原来他告白的时候,也会像她一样忐忑不安地等结果啊。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初次见到顾连洲的时候,彼时他意气风发,举手之劳甚至懒得留名, 挥挥手便离开。 那时她看着他的背影,一仰望就是好多年,到了今天, 藏在心底的人竟然真的为她俯身折腰。 久久等不到回应,顾连洲并未开口催促, 只是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秒针一格一格走着, 足足走完一圈后,他才看见那姑娘目光飘忽地端起手里热牛奶,放到唇边喝了一大口。 「慢点。」顾连洲下意识出声提醒, 怕她呛到自己。 温意已经咽下去,牛奶滑过喉咙,些微的甜,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顾连洲:「要是我不答应呢?」 顾连洲微微一愣。 温意略微思索道:「我记得某人说过两次, 说我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万一我现在答应了,错过了以后那个更好的人怎么办。」 顾连洲一噎,终于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温意轻轻的,把男人握着自己的手放回他自己膝上,眼中残余泪光随着浅浅的笑意变成点点水光,她认真地说:「所以,我觉得我还可以再看看。」 「好。」顾连洲看到她不再掉眼泪,纵容地不再追问,但顿了顿,还是低声补了一句,「尽量把我划到你『看看』的范围内。」 温意不再说话,正好这时计时器响起,可以去机器那里取ct片子了。 温意还是坐在椅子上,等着顾连洲去取片子,手里的牛奶温润顺滑,还带着丝丝甜味,她不知不觉喝到见底。顾连洲回来,把片子递给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 温意自己给自己检查片子,一眼就看出骨头没裂,只是有些皮外擦伤,软组织微肿,过两天估计也就好了。 她不甚在意地把片子装回去,对顾连洲说:「走吧。」 「不回医生那看看吗?」 「我自己就是医生啊。」温意扬眉,「你怀疑我的医术?」 「没有。」顾连洲一口否认,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药也不用开吗?」 「开不开都行。」温意想了想,「我家里有云南白药的红白喷剂,喷几下也行。」 她说完,见男人微微拧眉沉默,无奈之下只好把片子拍了张照片,给刚才看诊的骨科医生发过去。 那边很快回復,问她是不是没事找事,片子都到手了还要他来看? 温意把聊天记录贴到顾连洲眼前:「看到了吗?只有你怀疑我。」 「是我说错话了,怎么能怀疑我们温医生。」顾连洲抬手接过她的手机,关上还给她,而后弯腰去抱她,「那我们回家吧。」 他这动作自然顺手,温意却愣了一下,耳朵不自然泛红,腿下意识躲开他的手。 男人的手落空。 温意镇定自若:「男女授受不亲。」 顾连洲的动作微顿几秒,随后无奈扬起唇角,直起身伸出手:「那我扶你?」 温意慢吞吞地把手放到他掌心。 她的手很白,十指纤纤,薄而紧緻的肌肤贴着骨节,常年拿手术刀让她的皮肤透着柔韧的弹性,一看便知不是柔若无骨。 但是和男人拿过真刀真枪的手比,还是逊色太多。放进他宽大的掌心,一瞬间显得她的手太柔嫩易碎。 温意睫毛微微翕动。 顾连洲握着她的手,温热的茧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若有若无微妙的触感。 虽然说是扶她,但也和抱着差不多了,顾连洲一只手,几乎托起她所有的力道,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倚在他身上,慢吞吞地走着。 夜晚很凉爽,穿过医院连通大厅的玻璃长廊,二人都没有说话,但那种沉默却和以往不同。 到了车里,关上车门,温意自己拉好安全带。驾驶座传来车门关上的声音,随即车内的顶灯被打开。 温意听见塑纸窸窣的声音,扣好安全带后一抬头,看见驾驶座的男人朝她勾了勾手。 她微微茫然,顾连洲笑了下,手里拿着一张湿巾靠近。 片刻后温意反应过来,他是要给她擦脸上的泪痕。 男人眉眼低敛着,顶灯折射着他五官流畅的轮廓,让本就好看的眉眼显得更加深情。从医院里走出来,二人身上都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气息混合交融,竟然全无异样。 距离近在咫尺,温意眼睛一眨不眨,胸口怦怦跳。 顾连洲原本只是想给她擦下脸,见她像个布偶娃娃一样乖巧,视线忍不住从水润的眼睛移到她精緻的鼻子,最后在淡红的唇上停留几秒。 湿巾折三下,丢进车内垃圾桶。他收回渐暗的眸色。 车内顿时陷入更深的沉默,笼着若有若无的暧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温意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努力平復越跳越快的心脏。 她想,自己一定要克制,不能这么轻易地再次心动。 车从地下车库开上去,外面天色已经很晚,月色渐暗,点点繁星遍布夜空。 温意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从车前玻璃一路往前望去,华灯如织,映着星空格外美丽。 她打开车窗,今晚的风也格外柔和。 温意舒舒服服地坐了一会儿,还没忘跟旁边的人客气一声:「今天晚上谢谢你,刚才吃饭多少钱,我转你,当我请你。」 顾连洲开着车,闻言一顿,视线未偏,很从容地来了句:「没关系,下次再请吧。」 「下次?」温意声音微停,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又听见他补了一句:「你请乔越吃饭的那天就可以。」 她一梗。 「行啊。」温意说,「那我喊你。」 顾连洲侧目瞥她一眼。 车一直向前开着,经过某个地方时,顾连洲无意间扫过窗外的某个招牌,想到了什么,减速将车停在路边临时停车的地方。 「嗯?」温意有点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停车。」 「等我一会儿。」他说着解开安全带下车。 温意视线刚想追随着看过去,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见是乔越的电话,她接起来:「餵。」 「到家了吗?」乔越的声音又变得十分温和。 「到了。」为了避免麻烦的解释,温意撒了个小谎。 「到家就好。」乔越道,「刚才去拖车的时候发现你的花没拿走,它还完好无损,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温意笑了笑:「不用了,那花本来就是你送我的。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转赠喻小姐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随后乔越轻声嘆气:「温意,抱歉。」 「不用道歉啊,和你出去这两次还是挺开心的,以后还是朋友。」 乔越苦笑:「好。」 「那就先挂了。」温意顿感轻松,「好好照顾喻小姐,我觉得她很可爱。」 「别人都觉得她疯,难为你觉得她可爱。」 温意笑了笑,挂掉电话,她想起来顾连洲,正想往外看去,车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束饱满的,盛开到极致的玫瑰突兀间出现在眼前。 她一惊,呆住,不知所措的同时听到顾连洲有些轻的声音:「补给你的花。」 簇新鲜亮的花瓣溢满眼前,将夜色点缀得更加漂亮,温意掌心摩挲着包装的雪梨纸,许久后才反应过来,问已经回到驾驶座的顾连洲:「怎么突然想起来……」 他偏头,唇角微微上扬:「喜欢吗?」 温意视线移开,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只是眼底亮起隐隐的光。 过一会儿后,看着花,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顾连洲。」 「嗯?」顾连洲开着车应她。 温意抿唇,支着脸问:「上次你相亲的那个时小姐,她漂亮吗?」 开车的人沉默,淡淡道:「不记得了。」 「这样。」温意缓慢眨睫,「我记得她挺漂亮的,而且气质也好,你们是不是很谈得来。」 顾连洲从后视镜看她,终于笑了一下,说:「应该挺谈得来的。」 「那挺好的……」 他继而思索了一下,又慢悠悠说道:「我们互相说了抱歉,然后她去工作了。一共没说三句话,所以暂时不好判断是不是谈得来。」 温意惊讶地转过头。 路遇红灯,顾连洲踩下剎车,他扶着方向盘,姿态松散地侧头,眼底带笑:「不如你教教我,怎么和女孩子聊得来?」 第51章 长昼 温意呆了两三秒, 别过头:「我才没那么多闲工夫。」 顾连洲看着她笑,红灯亮起,他收回视线, 换另一个话题:「你明天还能去上班吗, 要不要请假休息两天。」 「我明天调休本来就不上班。」说起这个,温意突然苦恼, 「可是我本来答应幼仪去逛街的。」 「我先跟她说一声吧。」温意打开手机,编辑信息给薛幼仪发过去, 告知自己今晚的意外。 薛幼仪:【天吶!没事吧宝贝!】 温意:【不严重, 估计两天就好了。但是明天可能没办法陪你逛街了,对不起幼仪。】 薛幼仪:【那都是小问题啦,反正我明天没事,你要是在家待着的话, 那不如我去你家找你吧。】 温意想了想,家里不久前她大清洁过,刚好可以迎接客人, 于是回覆:【好啊,我等你。】 就这么说定, 温意关上手机, 转头问顾连洲:「你知道小区附近的那个超市几点关门吗?」 「怎么了?」 「幼仪明天来我家,我想去买点零食水果招待她。」 顾连洲目光稍偏,看到车内显示屏上显示的时间:「九点了, 应该还有半小时关门。但这个时间点剩下的蔬果都不太新鲜了。」 稍微思索了一下,温意觉得他说得对:「那我明天再去。」 车开到家,依旧是顾连洲扶着她走, 频繁接触到男人的身体,温意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虽然出于工作原因, 她每天都要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患者在她眼里都一样,没有性别或者其他的分别。 和顾连洲待在一起的时候,温意心里总是会不自觉竖起一道防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譬如此刻,贴得太近,她总是不自觉注意到他胳膊上肌肉的触感纹理,为了照顾她而刻意迈得慢的长腿,甚至是他唿吸的起伏…… 温意心神紧绷。 「温意,温意?」顾连洲在她面前挥挥手。 「啊?」温意回神,发现已经到了家门口,她轻咳一声,镇定自若地伸手去按指纹。 门向外拉开,她顺势坐在玄关处用来穿鞋的矮凳上,一直走路的脚踝疼痛稍稍缓解,温意伸手揉了一下,抬头跟顾连洲道别:「谢谢你,晚安。」 男人却没走,依然站在门外,下一秒那阴影忽然落近,指节明晰的十指握住她的白色马丁靴往前放了放,动作干净小心地拉开她脚上马丁靴紧实的拉链。 手碰到他的肌肤,温意下意识缩了缩,她一愣,顾连洲已经半蹲在她面前,语气不太愉快:「怎么穿这么紧的鞋子?」 「因为好看。」她脱口而出。 「脚不疼吗?」顾连洲抬头,接触到她的眼神,语气微微缓和。 「刚买的我也不知道它会这么硌脚。」温意垂睫,「你凶什么。」 「我哪有……」顾连洲无奈,拖鞋放到她面前,视线里看到她脚踝上的红肿和被磨出的红印,「疼吗?」 「嗯。」温意换上拖鞋,「我自己可以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么想赶我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意抬眸看他,一时无言,片刻后开始口齿清晰地说,「我的意思是,谢谢顾队长今晚的照顾,我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这么一番透着奇怪阴阳感的客气,让顾连洲笑出了声,他唇角微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关系,你可以再麻烦麻烦。」 温意:「……」 「好了,不逗你了。」顾连洲摸了摸她的头髮,「记得喷药,早点休息,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还有,你明天别出去走动了,想要买的东西列个清单发给我,我去超市帮你买。」 说完,顾连洲起身,和她最后道了一句晚安,关上门离开。 室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温意默默在门口的矮脚凳上坐了许久,手背贴上脸颊,些许的烫。 看着玄关矮柜上新鲜盛开的一大捧花,她再度陷入迷茫的失神中。 今晚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闪过,温意陡然低头,捂住心口。 她知道那里在剧烈跳动,明明她早已决定退回原本的位置,当年少的心动恋慕是一场空。 然而她步步后退,顾连洲却步步跟上。 当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说话,她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自己。 但是要她现在放下所有的心结和顾连洲在一起,她好像也做不到。 仿佛有名为前进和后退的摆钟始终在左右摇摆,驱使着她挣扎难逃。 她不清楚。 温意睫毛颤抖,捂着自己的心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头一次生出无法掌控的无力和茫然之感。 晚上喷了云南白药的镇痛剂喷雾,脚踝处疼痛几乎消失,然而晚上,温意睡得还是不太好。 和顾连洲相识以来的点滴串成梦境,在她脑海里反反覆覆播放了一晚上,梦境的最后,她又梦到了妈妈,妈妈还是那么温柔漂亮的样子,她走过去,手足无措地问妈妈该怎么办。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梦境在这里断裂结束,温意睁开眼,床头的电子时钟显示7:20,正是她平时上班时要起床的时间点。 生物钟一旦养成,醒来便再难入睡。 温意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昨晚喷过药,经过一夜,脚踝已经可以慢慢活动了,她掀开被子下床,拿过床头的药又喷了几下,去厨房给自己简单准备早餐。 昨天顾连洲说让她把要买东西的清单发给他,温意并没有想要真的麻烦他,还是打算自己去一趟。 因为不上班,所以她慢腾腾地收拾着,洗漱的时候看到顾连洲发来信息,问她醒了吗? 温意含着牙刷回他信息:【早就醒了。】 回完她便继续刷牙,昨晚没睡好,眼下浮现淡淡的黑眼圈,温意找出遮瑕涂了点上去。 她常年不见阳光,皮肤白,出门就算要化妆也只是涂一层薄薄的口红。 温意找了件宽松的卫衣穿上,在玄关处换鞋,手机又震动几声,她没及时看,换好鞋准备出门。 就在她打开门的时候,门旁的可视屏幕电话突然响了,保安说有她的外送送到小区,麻烦她开一下门禁。 温意一愣,她不记得自己买过东西,在迷惑中,她打开手机,看到刚才的信息是顾连洲发的。 顾连洲:【队里有点事,我在超市买的东西让外送送过去了。】 顾连洲:【你看看缺什么,我中午给你买回去。】 温意这才明白过来。 电梯响起,保安推着平时送快递的小推车上来,小推车上放了两大包超市的东西。 「谢谢您。」温意费力将东西提到客厅。 她呆坐在客厅地毯上,解开袋子,两大包满满当当,从新鲜的水果蔬肉到零食饮料烘焙应有尽有,看得她眼花缭乱。 温意没忍住,一个电话给顾连洲拨了过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早。」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还伴着开门声,他似乎也是刚到警队。 「顾连洲。」温意没好气,直唿大名,「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顾连洲轻笑了声,语气格外无辜:「你既然不说你要什么,我只好每样都买一点。」 温意揉着额头觉得头痛:「小票你还留着吗,一共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留。」 「那你看一下支付记录。」 「找不到了。」 温意沉默片刻,语气不善:「顾连洲。」 「嗯?」 温意很想直接把电话挂掉。 「开玩笑的。」他正经说,「没有买很多,我问了导购,你把爱吃的留下来,不爱吃的晚上给我。」 「给你你吃吗?」温意忍不住问。 「我拿到队里分给韩木他们。」男人毫不在意。 「但我还是得给你钱。」温意执拗。 「行。」他慢悠悠地说,「你等我想想吧,想起来了再告诉你多少钱。」 温意挂掉了电话。 手机放到一旁,她望着两大包东西发愁,嘆一口气躺到沙发上,也懒得收拾。 薛幼仪是踩着午饭点过来的,来到温意家,看到这么多食材,她顿时来了兴致,撸起袖子说要给温意做一顿满汉全席。 「你这个房子家具真的好齐全。」薛幼仪在厨房转一圈,啧啧感嘆,「好多我不捨得买的厨具和家用电器。」 「不是我买的,我住进来的时候就有。」温意也觉得房子里电器真的好多,有些她甚至都没用过。 「有钱真好,等我有钱了也要把这些置办全。」薛幼仪扎起头髮,「诶诶诶,你坐着,我来。」 「我脚好的差不多了。」温意洗菜,「我们俩一起。」 二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做出四菜一汤,大菜小炒都有,足够丰盛。 薛幼仪拿来两个玻璃杯,看到餐桌上透明花瓶里插着的粉色玫瑰花,抬手轻拨:「这花好好看,什么品种?」 「不知道。」温意顺口答。 「不知道?」薛幼仪狐疑,「难不成你不是自己买的,是别人送的?」 温意一噎。 薛幼仪像发现了新大陆:「不是吧温意!你和顾警官和好了?是不是要感谢我上次的酒后助力?」 「你还提。」温意瞪她,随即顿了几秒,没否认:「这花的确是他送的。」 「你们俩确定关系了吗?」 温意摇头:「暂时还没有。」 「没有就对了。」薛幼仪开饮料,美滋滋坐下,教导温意,「男人只有追你的时候最用心,最好趁这时候睡了他,万一觉得不合拍还能直接一拍两散。」 温意:「……」 她给薛幼仪夹一块红烧排骨:「你还是吃饭吧。」 薛幼仪咬着炖得软烂的排骨,非常幸福,边吃边道:「不过温意,我觉得顾连洲这人真不错。先不说长相,假如我认识他,一定会想三天内睡了他。单说你那天喝醉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就足见他是个正人君子。」 温意喝水压惊:「你对男人的要求真低。」 薛幼仪耸耸肩:「没办法,烂人太多。如果我抬高要求,顾连洲就不配了吗?」 温意睫毛眨了眨,给出一个中肯的回答:「他……确实很好。」 「那不就行了。」 温意舔舔唇角的水,没再说话。 二人吃完饭后,把碗筷都丢进洗碗机,而后一起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影。 天色将黑,薛幼仪要回家,温意穿上外套下楼送她。 「你能走路吗?」薛幼仪在门口换鞋,「别送了。」 「能,我也想下楼走走,一天没出门了。」 「好。」薛幼仪伸出手,来挽着温意。 温意把薛幼仪送到楼下,她开车过来的,降下车窗和温意挥手道别。 时至盛春,晚间的风轻柔舒适,温意在小区里散步。小区的绿化好,有一片环形人工湖,在夜晚波光粼粼,周围花圃绿植修建整齐,像一个小型的公园。 温意慢腾腾地转了一圈,路上遇到了不少手挽手出来散步的夫妻。 她走累了,随意在一个方形花圃旁坐下,仰头出神地看着月亮。 难得有这样完全放空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大脑空空享受着春风。 这片花圃一侧邻近主干道,偶尔经过一辆车,小区限速且禁止鸣笛,所以那些车也都开得很安静。 忽然有一束车灯,由远及近,停在温意面前,她慢半拍地收回视线看过去,车上下来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衫黑色长裤,宽肩长腿,五官正得不像话。 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怎么自己坐在这?」 温意回神,缓慢地眨了下眼。 她还穿着上午的连帽灰色卫衣,外面随意罩着件绿色夹克,黑色长髮柔顺披散,顾连洲远远便看见她坐在花圃的大理石边缘,牛仔裤包裹着的一双腿又细又长,一晃一晃像涉世未深的女学生。 「出来散步啊。」她歪歪头,笑着说,双眸清澈。 顾连洲被这笑晃得片刻失神,很快想起来:「你脚踝不疼了吗?」 温意摇摇头。 她忽然抬手,扶住顾连洲的胳膊,做势就要蹦下去。 顾连洲微惊,反手握稳她纤细的胳膊,温意还没来得及下去又被他抱回了花圃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男人的力道很稳,触碰隔着衣服,温意懵懵的:「你干什么?」 「突然想起来给你买了个东西。」顾连洲让她坐好,折返回车里拿了个黑色系白丝带的包装盒。 温意茫然,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双象牙白颜色的低跟小皮鞋,鞋型精緻挺括,边上还缀了一圈珍珠链条。 「试一下。」他说着,低身帮她换上这双鞋。 温意的思绪在男人手指碰到自己脚踝那一刻陡然清醒,神情瞬间慌乱,她抬手想推开顾连洲,他已经帮她换好鞋。 「合脚吗?」 合脚是合脚,材质应该是小羊皮,柔软贴合,轻得仿佛无物。 「要不要下来走走试试?」顾连洲伸手扶她。 「我……」温意头脑发懵,弯腰想脱掉,「我不能要。」 「不舒服吗?」 「不是……」温意语无伦次,「顾连洲,我不能要,除非你让我给你钱。」 顾连洲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好,笑容隐隐无奈:「礼物为什么不能要,难道南熹送你礼物你也要给她钱吗?」 「这不一样。」温意皱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和熹熹是朋友。」 顾连洲安静地看着她。 她那句话好像有点伤人,温意没法解释,听到男人低低地说:「难道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交易吗,我送你东西,你要给我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词穷。 月色下,她的神情当真有些茫然,像是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解释。 顾连洲心里忽然一软,俯身看着温意的眼睛说:「跟你开玩笑的,我想给你买东西,你不用心里有负担。」 他眼眸里映着清淡的月光和粼粼波光,唇角莫名有些干涩,温意无意识舔了下,而后从凌乱的思绪里绕出来,慢吞吞道:「你为什么想给我买东西?」 「因为——」顾连洲顿了下,视线中女孩子的唇肉眼可见红润起来,他眸光动了动,「你不是知道吗?」 温意抿唇,认真地说:「我还是不能收,因为你还不是我男朋友。」 「我可以是。」 「现在不是。」 「好吧。」顾连洲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带了一些若有若无的遗憾。 他说这话时虽然很随意,视线却始终盯着她,温意心头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张口说:「那我收你礼物,你也要收我的回礼。」 顾连洲微怔,随即低声一笑,很耐心地说:「好啊,你要送我什么?」 「还没想好。」晚风吹得花圃中绿叶沙沙,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他双手撑在她身侧,像把她圈在怀里。 黑色衬衫领口扣子解开,微折之后,男人凌厉的锁骨和喉结总是若隐若现出现在温意眼底。 气氛没来由地暗昧,一阵安静后,温意觉得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她拽拽顾连洲的袖子:「我们回去吧。」 「好。」 温意扶着顾连洲的胳膊,借力慢慢下去,谁知道脚下有颗不大不小的鹅卵石,新换上的鞋鞋底太贴合,踩上去的那刻她忽然脚一软,下意识骤然抓紧男人的手,额头磕到他的胸膛。 「嘶——」温意揉着额头,低头看那颗鹅卵石,抬脚愤愤把它踢走。 一时情急,她忘记了自己还抓着顾连洲的手,因为刚才的脚滑,两人掌心交握。 现在看上去,反倒像是她牵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一声轻笑从头顶落下,温意迷茫地抬头,看到男人视线从她脸上滑到二人牵着的手上,眼睛里好像落进了点点星光。 「如果这是回礼,」他微微扬眸,语气散漫带笑,「那我就收下了。」 第52章 长昼 温意愣了下, 脸一热,迅速甩开他的手。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她不自然地搓了搓手, 一时想不出话来回怼。 片刻后, 顾连洲才听到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少做梦了。」 他俯身把温意原本穿的鞋装回鞋盒里,偏头去看她:「那你准备送我什么回礼?」 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 唿吸交织,温意退后一步, 抿唇:「还没想好, 哪有你这样直接问人家要礼物的。」 「不能吗?」顾连洲想了想,低眸,「那我可以指定吗?」 「当然也不可以。」温意拉上外套,夹克的领子很高, 可以遮住她半张脸,她声音闷闷的,「你不要再问了。」 「好。」顾连洲垂睫遮住眼里的笑意, 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在温意弯腰上车的时候掌心垫在车门处防止她碰到。 温意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上车之后她收到薛幼仪的信息说自己到家了, 于是抱着手机和薛幼仪聊了几句。 等二人上电梯,她才放下手机,心情平復了些, 勉强问顾连洲:「你想要什么礼物,可以简单说一下,我考虑考虑, 太贵的不行。」 「嗯?」 顾连洲按下电梯,圆形的数字边缘亮起淡白的光圈, 他稍微有些意外,回眸看到女孩的眼睛被电梯顶灯映得格外亮。 他片刻恍神,很快笑了一下:「真的吗?」 「刚才说的那个不行。」温意补充道,「仅限实物。」 她指的是刚才在花圃边说可以是男朋友的事情,顾连洲微微思忖之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没有想要的吗?」温意想了想,「那我还是请你吃饭好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我的意思是什么都可以。」顾连洲低头看她,指腹虚空轻碰她眼下的黑眼圈,「最近是不是很累?」 「有一点。」 「想出去放松放松吗?」 「你有时间吗?」温意侧目。 「你哪天休息,我可以休假。」 温意没答应也没拒绝,打了个哈欠,含煳:「再说吧。」 她这么说,顾连洲也没有再多说,只是把她送到家门口道了晚安。 过了两天,温意脚踝的扭伤差不多全好了,这两天里她几乎都在门诊看诊,手术安排集中调在了周四周五。 周五中午,结束一台手术后,温意和薛幼仪相约一起去楼下新开的餐厅吃饭。等餐的间隙,二人边聊天边玩着手机。温意随手刷朋友圈,一路点赞下来,目光定格在乔越的朋友圈上。 他发了一条美术馆展览的连结,配文很长,大意是在聊自己做这个展览的想法和内容。 温意点进去看了一下,主题是自然鸟类,看上去很有趣。上次没能请乔越吃饭,她一直想找机会请回去,现在看到这个展览,温意想着不如买两张票支持一下。 她点进最下方的购票连结,抬头问薛幼仪:「明天有空吗幼仪?」 「怎么了?」 「请你看美术展去不去?」 「去不了。」薛幼仪摇头嘆气,「我妈明天要来看我,她又要把我的生活从头到尾批判一遍了。」 「好吧。」 「你可以找顾连洲去啊。」服务员上菜,薛幼仪飢肠辘辘直接撕筷子,头也不抬道,「难不成你们俩又吵架了。」 「没有。」温意放下手机,「先吃饭吧。」 吃过饭是午休时间,温意上午喝了咖啡,睡不太着,头靠在椅子上打开微信。 手指在消息界面滑来滑去,回了几条信息之后,她顿了一下,点开和顾连洲的聊天界面。 这几天脚伤,都是他开车送她来上班。温意一开始并不愿意,但顾连洲天天早上准点来敲她的门说顺路,手上还会拎着给她的早餐。 二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他和她说晚安。 迟疑片刻,温意手指微动开始打字:【明天有时间吗,我请你看美术展。】 光标闪烁,刚打完的一行字被删除。 温意头往后仰,手机顺着下滑搁在胸前,她望着医院冷白的墙壁出神。 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温意打开查看,是顾连洲给她发的信息:【今天加班吗,去接你?】 她睫毛动了动,说不上是什么心情,顺理成章答道:【加,明天休息。】 顾连洲:【想去哪玩?】 温意微微坐直了身体:【乔越办了个美术展,我买了两张票。】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一两分钟都没有等来回復。 温意等了一会儿,皱皱眉正准备关手机的时候,等来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回覆:【哦。】 ? 他这是什么意思。 温意「啪」地一下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起身去洗脸。 心里莫名涌上微妙的怒气,温意一整个下午都不太愉快,晚上薛幼仪提出能不能和她换半天班的时候,温意果断同意了。 薛幼仪明天上午本来要值半天班,但她妈妈来,于是想拜託温意帮她。 美术馆懒得去了,温意送了薛幼仪这个人情。 晚上要加一会儿班写材料,薛幼仪因为要去接妈妈,所以准时先走了。她下楼几分钟后,温意手机收到消息。 薛幼仪:【这是不是顾连洲的车,他又来接你了。】 薛幼仪:【我也想要一米八多身高腿长的大帅哥来接我呜呜。】 薛幼仪:【感觉他等了有一会儿了,你要不要把材料带回家写?】 一连三条消息,温意愣了一下,回覆:【他在哪?】 薛幼仪回了一张照片,车停在外科楼门口的槐树下,男人的侧脸轮廓在半降的车窗后影影绰绰。 夜晚光线昏暗,照片中看不清顾连洲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低垂着眸,指间似乎转着一根烟。 薛幼仪:【好帅!!!!】 薛幼仪:【温意我真不跟你夸张,你真不快点下来跟他回家睡了他吗?】 温意:…… 她回了薛幼仪一个小熊闭嘴的表情包。 关掉手机,温意继续沉下心来写材料,键盘敲得啪啪响,手机开了震动,她一眼都没瞟。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一声震动,锁屏界面浮现一条信息:【下班了吗?】 温意瞥一眼,收回目光。 又一条信息—— 顾连洲:【楼下等你。】 温意手指停在键盘上,盯着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字,忍不住拿起手机回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 顾连洲:【我已经到了。】 温意:【我又没让你来,说了要加班。】 顾连洲:【没关系,我等你。】 现在倒是好脾气,温意睫毛一闪,放下手机没再回復,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她又写了半小时左右。 半小时后,温意端起杯子去接水,不经意间朝楼下扫一眼,那辆车还停在原地。 她又写了二十分钟,材料全部写完。温意合上电脑看手机,将近一个小时,顾连洲没有发过一句信息来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她慢腾腾地收拾随身包,出门遇到病人家属,和家属聊了几句才坐电梯下楼。 出电梯走到大门,温意一眼看见顾连洲的车还停在那里等着。 她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从车前走过去。 耳边很快听见开车门的声音,随即包里的手机响起来,温意看也不看就掐断。 看着手里被挂断的电话,顾连洲忍不住皱了皱眉,略有些烦躁地把烟丢进垃圾桶,手握住方向盘开车跟上去。 温意走的速度不快不慢,树影摇曳人影,他就开车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她知道他跟着她,但就是充耳不闻,不回头也不停下。 走出医院之后,温意向右拐,径直进了便利店。 加班到现在没吃饭,她飢肠辘辘,等不到回家再吃饭了。 温意要了几串关东煮和一个饭糰,等待饭糰加热的几十秒内,自动门再次从外面打开,机械女声播报着「欢迎光临」。 她端着纸杯饮料走到就餐区高脚台上坐下,旁边落下一道阴影,单手帮她拉开了易拉罐拉环。 温意顿了顿,也没说谢谢,撕开饭糰包装咬了一口。 顾连洲坐在她旁边。 玻璃墙外街道川流不息,对面远处居民区灯火万盏,店内放着轻柔的纯音乐,偶尔进来一两个顾客选购。 温意故意吃得很慢,饭糰有些辣,她呛了一下,顾连洲沉默地给她递上一张餐巾纸。 她接过来,没有多看他一眼。 「慢点。」他说。 「哦。」温意不冷不热。 吃完饭糰,她开始慢吞吞地吃关东煮,顾连洲瞥她,已经数不清这姑娘是第几次吃便利店速食。 冬天过去,脱掉厚重衣服,她好像又瘦了点。 温意正扎起一个丸子,关东煮杯子忽然被人握住,往外移了移,她蹙眉,抬头听到男人说:「我带你去吃饭吧。」 「不要。」温意执拗地夺回来。 「总是吃速食会营养不够的。」他语气极力克制着耐心。 「哦。」温意仍然是不软不硬的态度。 顾连洲发现自己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愿意听话的时候,乖得让人心软,不愿意听话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肯听。 二人手相对,温意轻灵的眼睛看着他,顾连洲妥协,任由她吃完。 吃完饭,温意把垃圾都塞进垃圾桶,背着自己的包走下便利店门口的阶梯。 顾连洲拦到她前面:「上车。」 「不用。」 她往左,挡在她面前的男人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温意来了脾气,站定不高兴地瞪他:「你能不能让开?」 「可以。」顾连洲侧身,「上车。」 「我说了我坐地铁回去。」 他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温意觉得自己满肚子火,也不知道他哪来的不高兴,她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顾队长是不是很闲,既然这么闲,今天能等我下班,明天不如也顺路送我去美术馆好了。」 顾连洲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微微深唿吸之后说:「好。」 温意瞥了他一眼,绕过他自己拉开车门上车。 她一上车就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再和他交谈的意思。 男人扣安全带的声音在耳边,马路上汽车引擎声高高低低,冷不丁地,温意忽然听到顾连洲开口:「乔越不来接你吗?」 她眉心动了动,拧眉:「他来接我干什么?」 顾连洲侧目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车汇入车流,车厢内很安静,顾连洲没有放音乐的习惯,窗半开着,晚风唿唿刮过耳边,带着点春日的暖凉气。 温意坐在车上,头脑逐渐冷静,回想顾连洲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这么突兀地提起乔越做什么…… 温意皱着眉想了想,低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一滑,视线定格今天中午二人的交流。 他该不会以为她买的两张票是要跟乔越一起去吧。 温意指腹微微用力按压,恍然大悟。 她朝驾驶座瞟了一眼,顾连洲开车很熟练,因此他姿态看上去有些懒散,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眉眼之间看上去难得的隐隐不快。 微妙的情绪浮上心头,温意按下手机,轻咳一声:「你今天工作上是有不顺利的事吗?」 顾连洲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回去,过了两秒,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明天呢,工作忙吗?」 或许是因为她难得的好语气,顾连洲神色缓和了些:「不忙。」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嗓音偏凉:「明天几点去美术展,我送你。」 「不去了。」 「为什么?」他疑惑地看过来。 温意扮作无知又无辜的样子:「你回一个『哦』,不是不太想去的意思吗?」 顾连洲足足顿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红灯跳成绿灯,他慢半拍松开剎车踩下油门,车驶出一段时间后,温意才听到他迟疑地问:「你原本——是要和我一起去?」 「不然呢。」温意垂眸,现场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没空的话那我退票吧。」 车突然在路口转向,停在一条空旷的路边,温意点在屏幕上的手被按住,她回头看顾连洲,眼底带着不自知的明亮笑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男人眉眼间的不虞褪得干干净净:「抱歉,我以为……不用退票,我们明天去吧。」 「可是刚才下班的时候,我都已经答应幼仪明天上午帮她值班了。」 「美术展下午还有吗,我们下午去。」 温意故作思考的样子:「好像还有吧。」 「那我明天中午去接你吃饭,吃完饭我们去。」 「这样也行。」温意勉强点头。 二人聊天间车已经开到了家,上电梯回到家,温意的门口堆着一个硕大的纸箱。 是她从网购的一个读书椅,快递员白天送上门的时候她不在家。 打开门,温意试着搬了一下那个纸箱,有些重。 她把包放在玄关上,正准备回头仔细搬的时候,顾连洲已经轻而易举地帮她搬了进来。 他搬得看起来很轻松,温意一懵,下意识侧身给他腾出任务。 「放在哪里?」 「就放那吧。」温意胡乱指着沙发旁边,「我先拆一下。」 顾连洲点点头,把箱子放下,温意递上剪刀,他顺手把里面的椅子也帮她提了出来。 「谢谢。」温意撕开椅子上的防尘膜,试坐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于是伸手把吊牌剪掉。 她做完这一切,发现顾连洲还没走,他停在客厅展柜前,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 温意走过去,视线追寻,看到上面自己摆的照片。 她瞬间神情不自然,脸颊微红,顾连洲在看的是她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红穗拨在学士帽右侧,她抱着当时室友送的花,对镜头弯眸一笑。 毕业那天的阳光很好,稀碎的日光透过树叶罅隙落在她的睫毛上,让她的皮肤都显得闪闪发光。 「别看了……」温意想去拉顾连洲的衣袖。 他顺着她的力道侧过身,神色有些怔然的认真,开口却是问:「这张照片有电子版吗?」 温意一怔,下意识摇摇头,说完没有才后知后觉想起她是有电子版的。 这张照片是舍友用佳能微单拍的,色调舒适,将人拍摄得鲜活又真实,她当时很喜欢,所以才会列印出来装在相框里。 顾连洲听到没有,眸中浮起淡淡的遗憾,随后他打开手机相机,对着那张照片拍了一张。 「你要做什——」温意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男人低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温意张了张口,胸口心跳咚咚。 他把那张照片设成了屏保。 设置完,顾连洲关上手机,侧身凝视了她片刻,目光让温意有一瞬的心慌。 他视线随即回到相框上,指腹轻轻摩挲木质相框的边缘,语气微微黯然:「我只是觉得,我好像错过太多了。」 第53章 长昼 错过了……太多吗? 温意擦完新买的椅子, 把纸箱泡沫膜之类的垃圾扔到楼下,洗漱完坐到新买的椅子上,头脑还是发空着。 她抱着抱枕坐在椅子里, 睫毛动了动, 伸手从旁边的床头柜里抽出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已经很久了,蓝色牛皮封面, 当年温意攒了很久的钱,才捨得买下这个本子, 因为她在文具店里第一眼看到这个本子, 就莫名想到那个人。 那个,让她在笔记本扉页,用墨水笔写下「他」,而非名字的人。 少女时期漫长的小心思, 不希望别人误看到想东想西,也为了防止缕缕勾起自己的情思,所以全部的指代, 都只用「他」。 温意翻开第一页,经年纸张已然泛黄, 墨迹略微有些褪色, 她少女时期的字远比现在飞扬无羁的字迹要好看许多,工整清秀。 一页页翻过去,眼前仿佛还是能浮现出少女在昏黄的夜灯和月色里, 伏案将暗藏心头的爱慕写下。 温意有些失神地翻着,日记停止在笔记本的一半,后面空白页中, 掉落几张照片。 照片掉在她腿上,寥寥几张, 有顾连洲穿着警服意气风发的毕业照,也有他穿着常服懒散不耐的样子。 这些照片,都是她从南熹的朋友圈中保存,列印下来,又不想让自己看到,于是夹在笔记本的深层掩埋。 温意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地眨了一下眼,想到刚才,男人把她的毕业照片设成屏幕。 她曾在十七岁时无数次胆怯地抬头偷看,偷看他墨黑的头髮,鸦羽般的睫毛,他和别人聊天时坐姿总是不太规整,懒散随性,连唇角笑意勾起的弧度似乎都比别人好看。 那时她偷偷望过去好多眼。 而终于在若干年后,在跨越漫漫时间长河后—— 得到曾以为遥不可及的回望。 次日一早,温意比平时早十分钟起床。 洗漱完之后,面对柜子中大多款式相同而简约的衣服,温意挑来挑去,拎出一件和薛幼仪逛街时买的黑色长裙。 裙子上半身是柔软贴身的针织,方形领口开得有些大,下半身布料质感偏重工,长度直至脚踝,穿上去显得人身形修长而窈窕。 来到镜子前,温意觉得自己好像似乎又瘦了些。 冬天的时候就一直在瘦,开春了工作忙,也没来得及好好养一养身体。 温意在镜子前看了片刻,视线定格在领口大片空白的锁骨上,想了想,去客厅展柜下面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个礼物盒。 是某一年生日,周宴深送给她的项鍊,细细的钻石k白链中间坠了一颗色泽柔美圆润的珍珠,配这套裙子很合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她简单化了个淡妆,涂上豆沙色口红,出门换鞋时犹豫片刻,拎出顾连洲送她的那双象牙白色小皮鞋换上。 门一打开,阴影投落地上,顾连洲懒散地靠在门旁,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指上还勾着钥匙和一份早餐,听到门开的声音,他半掀眼皮,嗓音里还带着几分困意:「早,今天怎么晚了——」 「几分钟」三个字还未出口,他声音陡然顿住,视线落在从衣架上取外套的温意身上。 她甚少这样装扮,黑裙雪肤,微卷的长髮披在身后,颈肩细细的珍珠项鍊衬得锁骨伶仃,如一湾月落清泉。 温意本就漂亮,平日里衬衫长裤都已足够吸睛,随便打扮一下,便更亮色动人。 温意拿上自己的外套搭在臂间,关上门见男人视线一直在她脸上,疑惑地挥了挥手:「顾连洲?」 「嗯?」顾连洲眸光一闪,回神,早餐顺手递上去。 温意接过来,顿了顿:「我脚已经好了,不用再麻烦你送我过去了。」 「不麻烦。」顾连洲说。 「可是你一定不顺路。」温意皱眉,二人走到电梯前,「你今天上班吗?」 「嗯,去队里一趟,有点事。」 「那就更不顺路了,是两个方向。」温意回眸看他。 她这一眼神情认真,或许是因为涂了口红的原因,眸中显得水光盈盈。 顾连洲走近,抬手轻轻勾过一缕挡住她视线的髮丝,开口缓声说:「是我自己想送你。」 男人指腹若有若无般刮过下颌肌肤,温意捏着外套的手一紧,下意识偏头,对上他的视线。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顾连洲眼中好似盛着别样的温柔。 心头一跳,温意不再说话,跟着他下到地下车库。 周六医院的医生并不多,娄锦月和程信不久之前结束实习回校准备保研和考试,新的实习生还没来,所以值班室显得有些冷清。 温意跟黄忆霖打过招唿后,换上白大褂,去门诊坐诊。 因为是周末,所以来挂号看诊的多以学生和年轻白领居多,坐了一上午,确定没有病人之后,温意微微放松下来,喝了一口水。 一直静音的手机突然震动,温意瞥一眼,是来自银行的转帐信息,显示她的一张银行卡被转入了五千元。 随手向上翻,消息框中全是收到转帐的提示。 她深吸一口气,笑容顿时消失,眉眼染上烦躁,重重地盖上杯子。 「温医生。」护士从外面匆匆跑来。 「什么事?」温意语气偏冷。 护士似乎被她难得的冷脸吓到了,小声说:「急诊那边让您去一趟看病人。」 「知道了。」温意注意到她的神情,语气稍缓,「刚才有点累了,我现在就去。」 「嗯嗯没事。」护士很能理解她。 温意按灭手机,下楼往急诊去,急诊科无论什么时候都几乎是乱成一锅粥的状态,她刚到那就被急诊科的医生林严抓过去:「快来看看他。」 温意冷静地拉开病人的前襟放上听诊器,看着病人满身的伤口皱眉:「止血了吗?」 「正在做,这不是人手不够吗?」林严招手喊护士过来。 「止血之后送胸外,联繫家属,他气胸,黄忆霖今天在胸外。」温意言简意赅。 「快去找他家属。」林严沖一个方向吼。 温意收了听诊器,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 「没事。」林严抹一把汗,手下动作不停地按纱布,语速也很快,「忙过这几天,等新的实习生来了,我就能休年假了。」 「我年假好像也还剩几天。」温意想起来。 「一起休。」林严随口说。 温意见他忙,便不准备打扰他了,转身走的时候,视线随意一瞥,忽然在急诊室的角落看到一个身影。 那是个穿着干净朴素的中年男人,似乎是手上不小心剌了口子,医生正在给他缝针,温意看到的时候已经缝好了,那男人正在止不住地向医生道谢。 急诊科人来人往,喧嚣吵闹,温意却忽然愣在原地,浑身一僵,如坠冰窖。 待看清男人的脸之后,她全身的血液倒流上涌,大脑在一瞬间迎来当头一棒,嗡嗡的耳目失聪。 男人起身的同时,不知为何也朝她这边投来一眼,四目相接,她看到男人捂着手,嘴唇颤抖,也愣在原地。 温意脸色苍白,死死咬住唇,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想抬脚走过去,脚底却被死死黏在原地,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人很快反应过来,最后看了一眼她,转身有些急切地离开急诊室。 「温莫林!」温意终于大声喊出他的名字,眼眶蓦然掉下一滴泪,她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挣扎地分开乱糟糟的人群追出去。 大厅中的人更多,温意视线刚捕捉到男人灰色的衣角,下一秒便消失在人海中,温意唿吸急促地追上去,迎面撞上端着托盘的护士。 「砰!」铁质托盘掉在地上,护士吓了一跳,连忙蹲地上去捡,起来看到温意,「温医生,你没事吧。」 温意手脚发凉,眼睁睁看着温莫林彻底消失在人海中。 她双手崩溃地捂上脸,护士被她吓到了,连忙担忧地去碰她的肩膀:「温医生!温医生!你还好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我没事。」温意放下手,护士看到她眼眶红得吓人。 「温医生……」 「我没事。」温意垂下眼,手仍然在发抖,她几乎是再勉强也扯不出笑容,只能对被她撞到的护士说了一句「对不起」。 护士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眼睁睁看着温意脱下白大褂离开。 另一边,刚从警队里出来,正准备去开车的顾连洲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人,拉开车门坐进去,笑着接起电话:「忙完了吗,我正准备去接你。」 那边没说话,他只听见温意沉绵的唿吸声。 「温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忽然没来由地发慌。 漫长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疲惫:「抱歉,我有些累,下午不能跟你出去了。」 「没事,你现在——」 话没说完,耳边响起被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顾连洲心一沉,尝试再次拨过去,那边已经显示对方手机关机。 他不死心,再拨了一次,还是显示关机。 天边飘来一片片乌云,明明上午还是春光大好,此刻天色仿佛一瞬间暗沉了下来。 顾连洲在车里坐了十分钟,一支烟燃尽,他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开往医院。 到了医院,胸外果然已经不见温意的身影,顾连洲驱车回家,人到家门口想要敲门时手却放下了。 他盯着黑漆漆的门,片刻后,转身去保安室查监控。 监控里显示温意没回来过。 她不在医院不在家,上午送她去上班时,她尚且笑盈盈地和他说再见,然而刚才电话里,她语气却平静倦怠地叫人心慌。 顾连洲握着方向盘,闭了闭眼,心底一片沉沉。 春日渐暖,午后乌云爬上天空,太阳被遮挡,以至于刚过四点钟,天空便好似平日里六七点般暗意沉沉。 温意坐在地铁空荡荡的车厢里,头枕着冷冰冰的座椅,地铁停在某一站商圈,唿啦上来很多人,在耳边吵吵闹闹。 她已经不知道随着这趟地铁来回第几趟了。 「爸爸,我不累,你来坐吧。」 耳边传来稚嫩的女童声音,温意慢腾腾睁开眼,在她旁边的是一对父女,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因为车厢一下上来了太多人,位置不够,父亲便把唯一的位置让给女儿坐了。 「可是爸爸想站一会儿。」父亲看起来也很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他挑出手里最轻的一袋零食,「囡囡乖乖坐好,帮爸爸拿东西好不好?」 「好!」小女孩软糯可爱地答应了,为自己能帮到父亲而兴高采烈。 「囡囡真乖。」男人摸摸女儿的头。 地铁微微摇晃,温意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被深深嵌入指痕的掌心,几乎要冒出隐隐的血色,而她竟然全无察觉。 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妈妈还健康,温莫林也是这么疼她的。 她和温莫林去逛超市,回家的路上她拎着一袋苹果走得摇摇晃晃,温莫林蹲下来,把苹果拎走,看到她小手上被塑胶袋勒出的红痕,心疼得唿唿,说爸爸给小意吹吹就不疼了。 后来妈妈生病,缠绵病榻几年,所有医生都束手无措,温莫林逐渐变得暴躁。 他在妈妈面前仍然是温柔的样子,但对她却不復从前疼爱。 因为医生说,妈妈的虚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生产的时候失血过多导致。 温莫林对妈妈的爱,转移到她身上,就全变成了恨。 这种情绪,在妈妈去世后达到了顶峰,温莫林开始酗酒赌博不务正业,不管她的日常生活,偶尔回来扔一些钱。他不会动手打她,但每每看向她的目光,总让幼年的温意觉得自己应该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再后来,高考之后,温意回到家里,推开门看到温莫林面无表情坐在餐桌旁。 她的行李都已经被收拾好,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摆在沙发旁,温莫林喝了一口白酒,扔出一张新的银行卡在她面前。 他看也不看她,淡淡地说这是用她的名义办的银行卡,以后每个月,他会往里面打生活费。 「我会养你到大学结束。」 「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这是温莫林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零碎的回忆碎片从记忆深处涌来,温意靠着地铁挡板,眼皮沉沉。 旁边的父女已经下车,地铁走走停停,广播中甜美的女声播报着下一站即将到达云行路站,请各位乘客紧握扶手,在右侧车门下车。 温意缓慢地睁开眼,在地铁再次停下的时候下了车。 地铁站来往穿梭的人很多,云行路地铁站是近些年新建的,各种设施都很新。 温意刷卡出站,自动扶梯缓缓往上,天边捲来一阵风,乌云微散,色调深丽的黄昏暮色好像近在眼前。 这里从前是一片破旧的筒子楼,如今高楼挺立,小巷翻新张灯结彩,全然不復记忆中的任何模样。 温意思绪空空沿街走过去,手抚上路口的石狮子,发现她已经找不出曾经的家的方位。 唇角勾起一抹无甚表情的笑。 她哪有什么家。 她早就没有家了。 新规划的商业区西角尚未建设成功,周六工人停工,工地上便一片荒凉,和几步之外热闹的特色步行街形成鲜明对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温意随便在路边坐下,风衣有些大,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凉意好似直接吹过心里空旷的区域。 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胳膊上,怔怔地看着又远又近的繁华喧嚣。 幼时走过无数遍的石子路变成了宽敞的沥青马路,巷角挂着的灯笼变成精緻明亮的彩灯,路边的百年老树上甚至都缠上了五颜六色灯带。 五光十色的热闹,没有一刻是属于她的。高考后踏出这片巷子,此后这么多年,她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温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温莫林见面了。 他那么恨她,每多看她一眼,都想起她的妈妈。 成年之后,温意脑海里无数次想过,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世上,是不是妈妈和温莫林会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根本就不该怪温莫林无情,没有她这个女儿,他本来可以生活得更好。 切骨般的难过和痛意如潮水般涌入四肢五骸,血管仿佛都在隐隐发痛,温意低头,死死咬着唇隐忍,眼泪却还是啪嗒啪嗒掉在衣袖上。 天边日暮一寸寸向下推移,落日逐渐变得很远,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完全没注意到有辆车从她面前开过去,又在下一秒驶回。 来人甚至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上,一向沉稳的脚步声仓促,温意还未来得及抬头,便已被男人一手拥入怀中。 熟悉的温暖清苦的气息瞬间笼罩她全身。 他的掌心隐隐在颤抖,紧紧实实的一个拥抱,温意怔然抬头,男人下颌贴近她清晰瘦弱的锁骨,肌肤温热,他的心跳声如擂。 「温意。」顾连洲嗓音带着沙哑的压抑,「你吓死我了。」 第54章 长昼 男人的怀抱很紧, 像要把她嵌入怀中,力道有种失而復得的珍惜,温意怔怔的, 一动未动。 他身上有很重的清苦烟味, 胸膛是温暖的,紧按在她后颈髮丝上的掌心却是冰凉的。 心跳很快, 她甚至都察觉到他的心慌。 夕阳在顾连洲身后渐渐沉入地平线,温意动了动睫毛, 渐渐缓过神来, 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怀里的身躯微凉柔软,顾连洲闭了闭眼,抚着她的髮丝,心悸渐渐褪去。 怎么找到她的。 他看遍了医院的监控, 问了护士和急诊科的人,全都茫然不知,最后在大厅的监控中, 看到她撞到别人之后木然站在原地。 监控一路找过去,只看到她上了地铁3号线。 而后, 他开车沿着三号线一路找过来。 时间推移, 他无法得知她去了哪里,这座城市她生于此长于此,亲朋却不多, 他甚至不知道她因何而难过。 直到韩木打来电话,说查到了监控里那个异样的男人的身份,是她的生父, 他才想到,她有可能会来这里。 幸好, 幸好,她安然无恙。 一切都不重要了。 未完成的工地四周尘土飞扬,天色渐暗,顾连洲把人更紧地抱住,嗓音微哑吐出三个字:「不重要。」 温意睫毛扑簌。 他抱了很久,心跳渐渐平復,松开她,看到她漆黑长睫上未干的泪花,抬手轻轻抹去:「怎么哭了。」 「没有。」温意垂眸,眼眶周围还是红的,袖子上泪痕氤氲,一眼便知撒谎。 「谁欺负你了?」 她安静着不说话。 顾连洲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把她外套衣襟拢好:「以后不能这样了,家人和朋友都会担心你。」 听到这句话,一直没有动作的温意忽然抬手,按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问:「顾连洲,你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要担心我?」 她碰上来的手指冰凉,顾连洲敛眸,片刻后视线又回到她脸上,把她的手握到掌心。 暖意汲汲,温意睫毛一颤。 男人腾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去拨她挡在眼前的髮丝,目光落在她额头上,手背轻贴她的脸颊。 暮色已经完全沉落,周围一盏路灯亮起昏黄的光,二人的影子在水泥地面上交叠拉长。 一条街之隔是攘来熙往的热闹人间,身后是工未至半孤零灰沉的大楼,红尘世俗此刻都不相关,光晕里只有他们二人。 「温意。」顾连洲的语气轻描淡写又认真,一边帮她整理头髮一边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担心你的安危。」 空气好像在某刻停止流动,周围一切都变得寂静,空旷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温意低下头,拉下他的手,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轻轻动唇,说出「抱歉」两个字。 「不用说抱歉。」顾连洲指腹摩挲她的侧脸,瞳孔中落下路灯深深浅浅的温柔光线,他声音很低,凝视着她,「我心甘情愿。」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海浪拍打礁石,一层层的涨潮漫入心底。 又酸又涩,甚至淹没她的唿吸。 「回家吗?」他紧握她的手。 微凉的手被捂热,温意安静很久,缓缓启唇:「好。」 坐进宽大柔软的座椅中,积攒了一天的疲乏感瞬间四散,温意头往后靠,只觉得每一根神经都松懈下来。 顾连洲拿了个毯子盖到她身上,低眸凝视她合拢的睫毛,轻轻拨去她脸上的碎发。 车里还有未散的淡淡尼古丁气息,夜风吹过,像城市森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她好像每一次坐他的车都想睡觉。 思绪放空,温意混混沌沌地想。 周六晚上交通偏拥堵,顾连洲在长长的车流后踩下剎车,拿起手机拨通一个餐馆的电话,顺口问她:「想吃什么?」 旁边的人并没有给他回应,顾连洲侧眸,见她的眼皮已经沉沉合拢,脸颊有些红,好似是睡得不太踏实,秀致的眉头浅浅蹙起。 「温意?」他倾身,轻轻喊她的名字,抬手拨去她颊边扰人的碎发。 温意迷迷煳煳中睁开眼,视线朦胧,心头有些难受,说不上的异样感,她不自觉出声呢喃:「好热……」 「热?」顾连洲皱眉,去碰她的手,仍然是冰凉的,再用手背去碰她的额头,高于体温的烫度。 「你发烧了?」他语气一沉,握着她的手。 「可能是有点。」温意出声,嗓音干哑。 「别动。」顾连洲眉眼微暗,把她身上的毛毯拉好,「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温意摇头,她碰自己的额头,不算特别烫,应该只是吹风起了些低烧。 「我想回家。」她睫毛微微颤着,眼睛很红,望着他,哀求般的目光。 顾连洲沉默,握着她手的力道收紧,半晌后,才缓缓道:「好。」 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天边已然完全垂下夜幕。 顾连洲下车,绕到副驾驶,弯腰去解开温意身上的安全带,把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她身上的裙子很长,小腿伶仃纤细,发了烧,柔弱地躺在他怀里,好像没什么力气反抗。 他抱着她上楼,到门前的时候,用她之前说的密码,轻而易举地开了门。 「你还真相信我。」 顾连洲低头,温热的气息交织,怀里的姑娘半睁睫毛,额头若有若无擦过他的下巴,嗓音干哑:「什么?」 「没什么。」他轻声问,「难受吗?」 温意慢腾腾地摇摇头,声音喃喃:「想睡觉。」 顾连洲把她放到沙发上,落地的那一刻,身体有些轻飘飘的,温意头脑混沌,搂着他的脖颈,缓了一会儿才松手。 「温度计在哪里?」他就这么俯身迁就她,额头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 这样亲密的距离,温意毫无察觉,她茫然想了想,用手指一个方位,「那儿。」 她指的是电视柜,顾连洲把人放下,在电视柜下面找到一个小药箱,里面有外伤会用到的碘伏棉签等物,也有体温计和一些常用药品。 找到耳温枪,他坐到温意旁边,打算给她测个体温。 谁知道刚一坐下,那姑娘脑袋便靠了过来。 唿吸一滞,顾连洲顿了三秒,才伸手扶稳她的脑袋,在她耳蜗处测温。 好在温度并不高。她这么昏昏沉沉的应当不止是发烧的原因,也有一天没吃饭加上情绪起伏过大。 每天提醒别人注意身体,到了她自己这,反倒成了最弱不禁风的那一个。 「吃点东西?」量好体温,顾连洲任由她靠在自己肩头,低声问她。 温意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原本淡红的唇色因为发烧变得有些苍白,黑漆漆的睫毛垂着。 「去卧室睡吧。」顾连洲收回自己的视线,把人抱去卧室。 卧室里窗帘还未拉,淡白的月光落进来,灯打开,属于女孩子温柔简约的布置映入眼帘。 把人放在床上,被子拉好。顾连洲关掉顶灯,只留了床头夜灯柔和的光。 他从医药箱中找出退烧沖剂,用热水沖开,搅凉了才端进去。 温意的睡相很安静,发烧了也不会闹,他走时给她盖的被子是什么样子,回来还是那般整齐。 顾连洲单手扶起她的肩,坐到床头,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动作之间温意迷迷煳煳醒来,近在咫尺是男人低哄的声音:「喝药。」 光线太暗,她动作迟缓地侧脸,视线里男人低垂的睫毛离她不过咫尺之距。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的神情格外温柔。 温意顿了一下,抬手,抱住递到自己唇边的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完。 这种时候她格外听话,柔顺的长髮随意散在身上,皮肤很白,热水润过唇,唇息拂过他的手指,有一种被催发过的香气。 顾连洲的唿吸隐隐不稳,耐着性子等她慢吞吞喝完。 好不容易喝完之后,温意松开手,困顿之际,还不忘呢喃说一声,「谢谢你。」 耳边落下一声很轻的嘆息,随后是男人三分无奈三分消沉的嗓音: 「你什么时候能不说这三个字……」 温意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她睡得不甚安稳,因为发烧的原因,脸颊红扑扑的,唿吸也不太顺畅。 顾连洲用温水浸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耳朵。温意的唇干燥苍白,嘟囔说渴,他又把人抱起来,餵她喝了两杯热水。 一直折腾到下半夜,她的烧才渐渐褪去,眉眼逐渐舒展,睡得安稳。 顾连洲在床边,光影昏昧,他凝视着熟睡中的人,眸光沉沉。 良久,男人收回目光,起身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街道上除了刚刚开始起床打扫马路的工人之外,几乎看不到行人和车辆。 顾连洲按照韩木给的地址,驱车到了华安新庭小区,这里是几年前刚刚落成的小区,里面住的多是来自云行路拆迁区的居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天色尚早,夜幕渐淡,天边的月亮已经垂落,朝阳尚未升起,街边的路灯光芒微弱,还没有刚开门的早餐店门头灯亮。 顾连洲熄火停车,开了半个车窗,点起一支烟安安静静等着。 菸灰积落,五点一过,天边泛起微弱的白色,晨练的老人陆续从小区中出来,远处传来狗的叫声。 一夜未眠,顾连洲等了一小时,掐灭不知第几支烟,在看到一个身影走进早餐店之后,开门下车。 店主在门口炸油条,见有人来,头也不抬地招唿:「您里面坐。」 顾连洲停在他面前,单手抄兜,沖里面微抬下巴:「他的早餐我结。」 店主停下手里的动作,总算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他神色里透着淡淡的疲倦,身上气势却很正,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哦哦好。」店主讷讷,沖里面喊了一声,「老温,有人找。」 塑料透明帘子微微晃动,被人掀起。时间太早,早餐店里只有温莫林一人。他穿着一身蓝色工装坐在桌前,桌上豆浆和油条还散发着裊裊热气,闻声抬头,一愣:「你是……」 「您好。」顾连洲淡淡颔首,经夜之后嗓音微哑,「我是温意的朋友。」 白瓷勺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温莫林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一慌,喃喃:「小意……」 顾连洲静静看着他,神色平淡,半晌之后才敛眸出声:「在她来看您之前,我想,先替她确认一些事。」 上半夜睡得不太好,温意一直觉得有人在擦拭她的额头,餵她喝热水,下半夜退了烧,困顿上头,她一夜无梦,醒来时顿觉神清气爽。 窗帘拉着,天鹅绒的材质,透不进一丝光。温意伸手按开床头的灯,摸索着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哐当」一声。 光线亮起,温意眯着眼,发现掉下去的是一块凉透的毛巾和空的玻璃杯。 她捡起东西,揉着脑袋下床,身上发烧出汗黏黏腻腻的,温意径直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擦着头髮,才想起来捞起手机看一眼几点了。 时间刚过七点一刻。 肚子空空,饿了一天一夜,温意随意地把头髮擦至半干,推开卧室的门想去吃点东西。 门一推开,她的脚步停在原地。 客厅餐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晚餐,早餐似乎是刚买回来的,还残留着些许余温。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沙发上。 顾连洲半靠在单人沙发里,单手撑额,长睫合着,不知是不是睡着了,眉眼之间有几分倦色。 他背对着阳台,熹微晨光稀稀落落散在他身后,男人一身黑衣,稜角分明的五官逆在斑驳侧影中,仿佛有几分虚幻。 温意怔在门边,一颗心莫名起起伏伏,点滴墨水在心间划开,晕得她久久没晃过神。 她记得是他一直在照顾她。 也记得昨夜的茫然,亲密和暗昧。 温意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折返,从衣柜中抱出一条灰色长绒毛毯。 毛毯展开,温意走过去,俯身给顾连洲盖上。 离得近了,她不免屏住唿吸,视线不自觉描过男人的下颌,鼻樑,眼下的乌青和额前散落的黑髮。 她轻轻地把毛毯搭在他身上,又往上拉了拉,眼神触及顾连洲锁骨和喉结的弧度,有些慌乱地避开。 他的锁骨下好像有一颗淡灰色的小痣,位置隐蔽,平时衣服好好地穿着,不太容易看得到。 这么一紧张,唿吸就乱了,刚想离开时,手腕被人从身后拽住,温意被力道拉着转身,膝盖碰上男人的小腿,整个人天旋地转般跌进他的怀里。 心跳剎那间紊乱,偏偏顾连洲一手摩挲着她手腕,一手碰了碰她额头,嗓音疲倦沙哑:「还烧吗?」 「不烧了。」温意偏头,身体略微往后仰避免碰到他的脸,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脱口而出,「多亏了你昨晚的照顾。」 「不客气。」他看着她,眼里染上很淡的笑意。 沙发柔软深陷,他胳膊撑在她腰后,温意刚洗完澡,长发湿漉漉披着,满身干净芳香。她的睡衣长裤布料很薄,坐在顾连洲腿上,隔着一层薄毯,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腿面紧实的肌肉纹理。 「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吧,要不然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温意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看,「还是你有什么别的事,要不然我……」 话还没说完,顾连洲忽然倾身,手臂收拢,把她抱进怀里。 温意心跳骤停,张了张嘴,余下的话淹没在温亮的日光中。 她手也不知道往哪搁,空落落的,视线越过阳台,屋外一片晴空郎朗。 「顾连洲……」 「嗯。」明明已经天亮,他嗓音还像是浸着夜晚的沙哑。 「你……」 「我是混蛋,我知道。」他替她补足未完的话,肩胛相贴,他似乎有些沉默,不愿多说话,只是下颌抵在她发间,轻声道, 「抱会儿。」 第55章 长昼 日光亮得像一捧浸着暖玉的池水, 池水漫上她的胸膛,温意唇微微张着,无措的双手渐渐下垂, 落在顾连洲的后背上。 她视线也随着自然下垂, 落在皮质的沙发上,沙发是黑色的, 皮质细腻柔软,温意不懂沙发的品牌, 刚搬进来的时候薛幼仪说这沙发估计能买她们大半年工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顾连洲说抱一会, 当真就是在抱着她,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颈边,温意觉得自己耳垂的温度随着渐渐上升。 「顾连洲……」她轻推一下,提醒他越界。 男人慢慢松开了手, 但还是拦着她的腰,他往后靠,手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放下心来。 温意不知自己为啥脸色倏然一红,她挣扎着从男人的身上下来, 顾连洲这次没有拦她, 敞开手扶着她。 落地几步踉跄,脚底有些轻飘飘的,温意别过脸去, 平缓自己迭起的心跳。 身后传来衣物微微摩挲的声音,顾连洲从沙发上起来:「给你买了早饭,吃点东西?」 温意点头, 没说话。 顾连洲去把剩五分余温的早饭放进微波炉加热,温意转身看到沙发角他落下的烟盒, 她弯腰拾起来,靠着沙发玻璃门边:「你又抽菸?」 顾连洲在微波炉旋转的嗡嗡声中回头,目光落到她纤细手指上的被捏扁的空烟盒:「我伤早就好了。」 温意怀疑地上下打量他。 「要再亲自检查一下吗?」顾连洲打开微波炉,在晨光里看过来,眉眼噙着微微上挑的笑意。 「不用了。」温意偏过头,转身坐到餐桌前。 餐桌上还摆着一桌未动的晚餐,各色菜式装在精緻的食盒里,温意想夹一筷子尝尝,被顾连洲按住手。 「过夜了还吃。」 「你订了餐昨晚怎么不喊我起来吃?」 顾连洲瞥她一眼,早餐放到她面前。 温意脑海中模模煳煳闪过他让自己吃点东西的场景。 她默不作声地咽下一口豆浆,垂眸开始吃早餐。 实在太饿了,一天没吃饭,发烧又消耗人体机能,温意吃完了一碗小馄饨,一笼生煎,一份甜豆花,最后啜着豆浆的吸管,隐隐觉得有点撑。 顾连洲坐在一旁,原本沉默地看着她吃饭,最后支着脸觉得有几分好笑,抽了张纸递给她:「慢点。」 「谢谢。」她含混不清地咬着吸管。 豆浆见底,温意抬眸:「你今天上班吗?」 顾连洲摇头。 「那你快点回去休息吧。」温意想了想,「昨天,麻烦你了,本来说请你看画展的,实在抱歉,下次请你吃饭。」 顾连洲没出声,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温意视线划过他眼眸,淡淡垂下。 他又抽了一张纸,伸手轻轻擦去她唇角的一点豆浆浮沫,轻声问:「昨天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温意垂眸看着他清晰微凸的骨节和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不说话。 二人陷入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晌后,椅子被挪动,温意视线里出现男人的衣角。 她听到他嘆了口气,随后轻轻地抚了下她的头髮:「那就等你愿意说的时候,我再听,今天好好休息吧。」 温意慢慢仰头,头髮飘到顾连洲掌心,她和他对视片刻,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姿势。顾连洲忽然掌着她的后脑勺低下头,虚虚地抱了她一下,脸颊擦过她的髮丝。 「温意。」他说,「无论你想不想说,我都陪着你。」 她下巴垫在他肩上,眼眶中渐渐漫起酸楚,她又重复了一遍昨天没得到答案的问题:「顾连洲,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猜到我会在那里?」 「我不想瞒你。」他闭上眼睛,声音嘶哑,「但我更不想你难过。」 「我没有那么难过。」温意有些失神,「你能猜到我在那里,一定是因为知道我见到了谁……你看监控了……所以你才能猜到我在哪里。」 她太聪明。 聪明到实在不必对她遮掩什么。 顾连洲唇角扬起无奈嘆息的笑。 他松开她,坐回一旁椅子上。怀抱突然消失,温意的指尖被男人的衣袖掠过,她垂眸,一时觉得有些空落。 不过片刻,她很快从这种短暂的戒断反应中抽离,语气和表情染上微微的自嘲:「我昨天在急诊室见到了我爸,但他应该是不想见我的,不然也不会那样躲着我。」 顾连洲手搭在餐桌边缘,咫尺之距看着她的脸听她说话,胸口隐隐冒出窒息的痛感。 温意出神,回忆起高考之后和温莫林见的最后一面:「他说让我不要再回来了,我如他的愿。他这些年往我卡里打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过,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还给他。」 父女做到这个份上,何必再有金钱牵扯,不如恩断义绝。 温意说着仰头闭了闭眼,眼眶泛着红,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漂浮着的灰尘都化作细小的利刃,刺向顾连洲的每一根血管,狠狠剜着血肉。 他不敢想,当年尚且年幼的她,听到那些话是何等感受。 又是怎么,自己咽下所有的委屈。 他缓缓地,握上她的手,喉咙沙哑:「你想见他吗?」 「谁?」温意说完便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顾连洲。 男人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仿佛有血丝,子弹擦身过尚且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为她眼底泛红。 「你爸爸。」他语气听上去还是很平静,「我早上去见过他了。」 温意一瞬间僵住。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早餐店里热气裊裊,春日晨寒尤在,天地之间仍然很寂静,门口热油时不时滋滋作响。 温莫林颤巍巍捡起勺子,皮肤上布满了苍老的痕迹,他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看向对面的男人:「小意……她,过得怎么样。」 「您也在医院看到了,她现在是医生。」顾连洲的表情和语气都很淡,注视着对面五官和温意有三分相似的人,「只是昨天她看到您后,不太好。」 「小意怎么了?」温莫林身体不由得向前,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顾连洲无声地看着他,温莫林渐渐后退,腰背微弯,喃喃道:「怪我,都怪我,我对不起小意……」 「我来,还是想了解一件事。」顾连洲敛眸,手里的调查资料拿上来,「据我所知,您一直在还赌债?」 闻言,温莫林麻木地点了点头,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是……已经还完了,年轻的时候犯的错……」 想到什么,他勐地抬头:「这件事小意也知道吗?」 顾连洲缓缓摇头:「我还没有告诉她。」 「那就好那就好。」温莫林似乎长松下一口气,「我自己的债,不会牵连小意的。当初,当初,我就是怕他们找上小意,才让她离开的,她不知道就好。」 「什么?」顾连洲眉头一皱。 温莫林抬起混沌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回忆起从前事,整个人仿佛在顷刻间又苍老了十岁,他陷入回忆,眼神中满是不可追的悔恨和自责: 「当年……当年小意妈妈去世之后,我整个人就煳涂了,喝酒,赌钱,那几年,很对不起小意。」 骤然失去朝夕相处的妻子,温莫林一时根本无法接受,不可控制地把气撒到了女儿身上。 他过得混混沌沌的,工作也丢了,到处借钱为生,整日在外面喝酒打牌,成日成日不回家,生怕一回家就勾起伤心的回忆。 更怕看到听话乖巧的女儿,会从心底涌上不可抑制的愧疚。 于是他渐渐不回家,用酒精麻痹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宿醉之后在家里睡觉,温意上学去了,欠钱的债主找上门,威胁他还钱,否则下次就挑他女儿在的时候来。 多年的醉酒一瞬间被当头一棒呵醒,他想到温意,想到她的成绩单,想到她认真学习的样子。 她的人生决不能就这么被拖累了。 「所以,她一高考完,我就找亲戚借了点钱,存在一张卡里都给她,让她去北城别再回来了。」 温莫林手里握着杯子,声音颤抖:「只要我不联繫她,那群人就找不到她。他们只能逼我还钱,又不能把我杀了。」 「也不知道,我给小意汇的那些钱,够不够用,小女孩长大了,要花钱的地方多。后来家里拆迁,赔了房子和钱,房子写的是她的名字,钱拿来装修用了,我原本想着,等房子装修好了,就去把房子给她。结果昨天,昨天搬东西的时候划伤了手……」 温莫林喃喃着,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顾连洲的手:「你刚才说小意不太好,她怎么了?」 「发了一点低烧。」顾连洲沉默片刻后才说,「烧已经退了,她应该醒了,我回去看看她。」 「等一下。」温莫林眉头都是皱纹,试探问道,「你是小意的?」 顾连洲敛眸,唇角无奈地嘆笑:「暂时还只是……朋友。」 被顾连洲开车带到华安新庭小区的时候,温意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本来一直以为,和温莫林这辈子都不太会遇到了。 「你确定是这?」沉默了一会儿,温意仰头看着眼前新建的居民楼小区。 「是。」顾连洲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要我陪你上去吗?」 「不用。」温意怔怔的,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 下车走了两步,她脚步一顿,回头,驾驶座的车窗正在缓缓下降,顾连洲眉眼分明,「怎么了?」 温意摇摇头,走到车前,轻声:「谢谢你。」 车里的人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谢什么,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好。」温意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她按照顾连洲给的地址乘电梯在6楼下,站到门前,温意低头,长长舒一口气,伸手敲门。 里面的人很快来开门。 温意手抖了一下。 相隔多年,岁月爬上温莫林的脸,从前在她记忆中小时爽朗帅气后来酗酒的爸爸,全然不復往昔模样,头髮丝丝缕缕夹杂着白色。 家里打扫得干净整洁,温莫林身上那套衣服是新买的,穿上去倒显得人没那么沧桑。 「小意来了,进来坐。」温莫林看到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时,剎那便红了眼眶,但还是挤出笑,「快进来。」 「要换鞋吗?」温意停在门口。 「不用不同。」他殷勤地接过她手里的包,「这房子,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就是还没装修好,我去把房产证拿给你。」 温莫林说着就去卧室拿房产证,温意都没拦得住他。 她沉默地在这套一百平左右的两室一厅转了一圈,涂墙都是米白色,家具还不全,风格是时下最流行的简单耐看纯色风,虽然简约,造价看着却不便宜。 温莫林从次卧拿房产证出来,看她在出神,连忙解释道:「我这不大懂装修,你王叔女儿是设计师,就请她帮忙设计的,她说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我觉得有点素了,你要是不喜欢就打掉重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不用。」温意低头,冷淡道,「就这样,你住着挺好的。」 温莫林有些呆滞,房产证往她手上塞:「我不住,给你住,我可以,可以搬出去的。」 温意把房产证放在餐桌上,同时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也压在上面:「这些年,你给我汇的钱都在这里了。高考完刚去北城的时候我花了一些,后来补上了。」 「小意……」温莫林双手隐隐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恨我,我能理解,但是你没花这些钱,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不能这么亏待自己。」 「我有奖学金、助学金、勤工俭学还有兼职工资。」温意抬头,手握紧自己的包带,「我过得挺好的。」 温莫林愣在原地:「小意……」 温意沉默地别过脸。 她眼眶逐渐湿润,身后同样传来啜泣的声音,温莫林身形微微一晃,扶着椅子坐下,声音苍老哽咽:「小意……我对不起你,你怪我,应该的。」 温意仰头,抬手抹掉眼泪:「我不恨你,你也不用再考虑到我来装修了。这房子是你的,睡次卧不合适,回主卧睡吧。」 「这是我的电话。」她掏出自己写好的名片,放在银行卡旁边,低头控制自己声音平稳,「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温莫林听到这句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擦掉眼泪想起身,温意已经先一步离开,她走得很快,甚至都没留给他开口挽留的机会。 电梯开合,六楼短暂,再开门不过眨眼间的事情,电梯外,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松松抄兜等着她。 压抑的情绪瞬间破口,温意走出电梯,泛红的眼角挡也挡不住,一开口泄出些微的哽咽:「你怎么不在车里等?」 顾连洲低眸看她:「怕你难过的时候第一眼看不到我。」 「我不难过。」 「是吗?」顾连洲俯身,拇指抚过她眼角,「嘴硬。」 温意咬着唇,眼中湿润,垂睫不说话。 顾连洲上前一步,嘆了口气把她按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想哭就哭吧。」 男人的胸膛很宽阔,夹克里面是一件面料柔软的衬衫,温意揪着他的衣服,眼泪逐渐泛滥。 她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只是温热的眼泪逐渐浸湿他的衣襟,衣角被攥皱,他拥着怀里的姑娘,无声安慰着。 旁边路过牵着狗回家的居民,投来异样好奇的目光,狗叫声唤回了温意的理智,她松开顾连洲,自己抬袖子擦眼泪,嗡声:「走吧。」 坐上车,顾连洲递给她湿巾,温意对着镜子一言不发地擦脸。 顾连洲没出声,想留给她足够冷静的空间。 温意把脸擦干净,她哭得眼睫湿润,唇色鲜红,想到刚才,不免觉得丢人。 「你怎么不拦着我。」她嘟囔,「来车上哭也比在大庭广众下哭好点。」 顾连洲开着车,又心疼又觉得好笑:「这么会诬陷人呢温医生。」 温意不说话。 「那下次?」他看过来,眉眼带着几分笑,「下次我一定记得把你带回家哭。」 「没有下次了。」温意叠手里的纸巾,「就算有,也不会让你看见。」 「那你打算让谁看见?」 「我自己待着不行吗?」 「不行。」顾连洲在高架上堵着的车流后缓缓停下车,侧身看着她说,「不捨得让你难过的时候一个人。」 温意一愣,手里叠好的湿巾都忘了扔,她偏开视线,抿抿唇:「顾连洲,你还不是我男朋友呢。」 「是啊。」耳边传来男人慢悠悠的嘆气。 周日车流量大,工作了一周的人们想去放松的地方都差不多。堵了将近半小时后,二人到达苏门河附近商圈,天边已经隐隐有暮色。 餐厅风景很好,恰巧遇上了室外景观位,日落和粼粼水面都近在眼前,晚上微微凉风吹过,沁人心脾。 老闆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寿喜锅,蘑菇和牛肉煮得清淡入味。温意本来胃口不太好,被这香气勾得多吃了几口。 天边日色徐徐落幕,华灯渐次亮起,吃完饭,二人去河边散步。 夜晚让人的心也无端沉下来,苏门河边依旧有卖卡通氢气球的小贩,温意停下脚步,想起上次来的时候,顾连洲把氢气球系在她手腕上,说换我们温意天天开心。 一转眼再过来,身边还是他。 温意侧眸看了他一眼,顾连洲显然也想起了上次的事,他淡笑摇头道:「怎么每次带你来这里,都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 温意没有否认,或许是夜色沉寂,白天情绪大起大落,她此刻有些恍然:「我小的时候和妈妈逛街,她喜欢给我买这个,说我以后也要像气球一样飞得高高的,但记得留一根线给她,让她能看到我的身影。」 顾连洲安静地听着:「你没有让她失望。」 「可是她已经看不到了。」温意垂睫。 顾连洲弯腰,扶着她的肩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要好好对自己,替她多爱你一份。」 温意一怔。 说话间,那卖气球的人来到他们面前,笑吟吟地招唿:「姑娘,要不要买个气球啊。」 「要。」顾连洲松开她,先一步替她开口。 「好嘞。」老闆笑着说,「今晚有个活动,原价买呢是35一个,但是也可以10块钱参加一个抽奖活动,两个纸团二选一,选中了有『奖』字的纸团我就送一个气球给你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款式任挑吗?」温意出声。 「当然。」老闆挑眉。 「那来吧。」温意在老闆掌心的两个纸团中犹豫,挑来挑去,她选中了看起来更大的那一个。 打开来看,上面果然空空如也。 「好可惜。」老闆嘆了口气,随口狡黠问道,「那要不要再来一次或者原价买一个?」 「不要。」温意拉上顾连洲就走。 「既然喜欢,怎么不买一个?」顾连洲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腕,放慢脚步,「我去给你买。」 温意摇头:「既然没选中,那我就不想要了。」 她仰头望天:「我从小的运气就很差,数学题二选一从来没选对过,所以我不爱做有风险的事,例如抽奖什么的。刚才就是想试试,果然,还是没有好运。」 顾连洲眸光微动。 男人久久不出声,温意疑惑地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他的手。 她陡然松开,心一跳,双手无意识在衣服上揉了下。 二人走到江边,靠着栏杆吹风,晚风清凉,柔柔地拂过心房,能让人静下来疏离白天纷乱的思绪。 温意闭上眼睛,心绪沉沉,脑海中纷乱地闪过很多事。 在见到温莫林之前,她本以为自己会怨,会恨,但真正看到他之后,心头只涌起无穷无尽的酸涩。 她的本能先心灵一步原谅了温莫林。 又或许她本来就不恨他。 其实温莫林这些年并没有亏待她,大学时每月初生活费准时打来,即便她毕业后,也一月不落,金额也随着时间越推越多。 只是她心里堵着一口气,从来没有用过那些钱,偶尔应急用一下,也很快补上去。 在听顾连洲转述那些话时,她五味杂陈,情绪复杂难解。想起陈老师以前评价她的话,说幸亏她做了医生医术又好,才能让她长到这个年纪才保持单纯执拗。 很多事原就没有是非黑白,只是她太执着,总想分个对错。 沉沉吐出一口气,温意睁开眼,漆黑的水面被对岸灯光染成深蓝,倒映着五光十色的建筑,她转头,周遭散步的人仍然热闹闲适,她身边却空无一人。 顾连洲呢? 他不会是抛下她自己离开的人。 温意有些茫然,掏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还没来得及在通讯录中找到他,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姐姐。」小男孩手里拿了两个卡通氢气球,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根,「这个给你,另一个给我。」 温意被小男孩硬塞了一个多啦a梦的氢气球,一脸懵,俯身摸摸小男孩的头:「为什么要给我呀?」 「因为姐姐幸运啊。」小男孩露出笑容,唇红齿白,挥挥手和温意说再见。 还没等温意反应过来,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小孩子过来,都是手里拿着两根氢气球,一个给她,一个留给自己。 「因为姐姐幸运啊。」 温意抓住其中一个看起来很乖巧听话的小女孩,问是谁教她这么说的,小女孩犹犹豫豫,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是一个,长得很帅的大哥哥。」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温意温声。 小女孩纠结了半天,才小声说:「那你不可以说是我带过去的哦。」 「好。」温意和她拉钩。 小女孩带她穿过广场中的人群,伸手朝环形广场的入口处遥遥一指:「喏,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哥哥,说可以送我一个气球,但要帮他一个忙。」 小女孩手指落向的尽头,模样英俊的男人坐在路灯下的石阶上,坐姿懒懒散散的,不甚正经,手里握着一大把氢气球线,像是把刚才卖气球的摊子直接买下来了一样。 他面前还站着两个小男孩,正从他那里,得来两个气球。 他给他们指路,长指一伸,越过夜色看到了不远处的温意。 温意手指随意地绕着红色线绳,定定地看着顾连洲。 他怔了一下,起身朝她走过来。 温意也抬脚,沿着路灯落在地上的光影往前走。 她的影子越来越短,顾连洲的影子被越拉越长,他们手中牵着的卡通气球在天上摇摇晃晃,最终碰到一起。 「幸运小姑娘。」顾连洲漆黑的眸中落进点点星光般的笑意,「心情有好一点吗?」 「我要说没有怎么办?」 他笑了下,思忖道:「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让我们温意开心一点儿。」 「你怎么两次都说一样的话。」 「所以这次。」顾连洲微微俯身,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宠溺,「也有让你心情好起来吗?」 啪嗒—— 温意听到自己心里清晰的弦断声。 那是困扰了她多日的郁结,她蓦然在此刻听到它支离破碎后的答案。 她盯着顾连洲的眼睛,苏门河对岸的璀璨灯光遥遥落进他眸中里,化作她十六岁那年,看到的自己的倒影。 她久久沉默不语。 「怎么了?」顾连洲微微收敛笑意。 话音刚落,光线倏尔消失,眼前的姑娘忽然踮起脚,睫毛合拢扑簌,轻颤如蝉翼的吻落在他唇上。 第56章 长昼 顾连洲身体一僵, 顿在原地。 耳边路人聊天散步的笑声剎那间远去,周围一切都变成轰隆隆的寂静,视线所及之处只有女孩子纤长的睫毛和小巧精緻的鼻尖, 她柔软的唇则切切实实贴在他的肌肤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转瞬即逝的一个吻, 温意很快慢慢放下脚,睁开眼睛离开。 她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大脑一片空白, 脸红得想要滴血,温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转身就想逃跑。 脚尖尚还未来得及转过半个角度, 手腕被人从身后攥住,长发扬起,她被拽进了顾连洲怀里。 肩头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他低哑的声音随即贴着她耳边落下:「亲完了就想跑, 嗯?」 这话一出,温意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来,脸颊旁是顾连洲微凉的衬衫, 她的脸却很烫。 「我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抱得太紧,温意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说话断断续续的, 「而且,而且,也不是我先亲的, 上次你……」 上次他醉酒后,明明是他先亲的。 「是吗?」顾连洲慢悠悠地说着,他的心跳和唿吸声在温意耳边格外明显, 没一会儿,他微微松开一些, 低下头,「那,我不跑,再给你一个亲回来的机会。」 「……」 「不要。」温意手推在他胸膛前,妄图拉开一些距离,拽在手中的气球在头顶轨迹紊乱。 「不想以牙还牙吗?」他低一些头看她。 「不要。」温意咬了咬牙,快要唿吸不畅,「你先松开我。」 男人微微挑眉,像没听见一样。 周围越来越多人的视线看过来,温意越发羞赧,横在身前的手轻轻拉了拉顾连洲的衣领:「人太多了,你先放开我。」 他领口本就解了一颗扣子,被她一拉,翻折过来,露出的一截锁骨锋利又清晰。 温意别开眼,眼神仓皇。 耳边落下一声低笑,随后腰间一松,温意连忙后退了两步。 她松一口气,抚平自己的头髮,扭头对上男人微深的目光。 顾连洲就站在她面前,唇间不知何时咬了一根烟,单手来迴转着打火机,黑眸扬着浅浅的弧度。 「你别这么看着我。」温意总觉得他的目光好像有热度一样,看得她脸热。 顾连洲挑眉笑了下,偏要弯腰去平视她的眼睛,口气懒散蛊惑:「真不打算负责啊?」 温意目光飘到男人英俊的脸上,顿了顿,突然抬手摘掉了他唇间未燃的烟。 「作为医生。我先对顾队长的身体健康负责。」她一本正经,避重就轻。 顾连洲虎口后冒出打火机深蓝的火焰,很快又灭回去,他看着她扬唇,轻轻一丢,把打火机也丢到她手上: 「既然要负责,那就把这个也拿走。」 金属材质的机身还带着男人掌心的热度,温意一愣,眼睛不自觉瞪大:「真的?」 「我骗过你吗?」 温意好奇地低头,顾连洲的打火机很好看,纯黑色泛着微微亮光的金属,沉稳低调又不乏质感,她经常看他随手拨动,一簇鲜亮的火焰便窜出。 她学着他的样子,拇指轻拨,火苗亮起,照得她眼睛微亮。 顾连洲看着,眉骨动了动。 「那……我就先替你收起来了。」温意随手把打火机放回随身的包里。 「好。」顾连洲抬脚,仿佛思考之后缓缓道,「这个解决了,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别的需要负责的事?」 「什么别的?」她装傻。 「想反悔?」 温意不说话了,她的眼睛仿佛还保留着刚才火焰的余温,亮得动人。 唿吸浅浅交织几秒之后,她扬起脸瞥他:「才不呢。」 「这可是你说的。」顾连洲凑近,眉眼在她眼前放大,距离差点让温意误以为他要直接吻上来。 她轻轻一声「嗯」,紧接着空的那只手很快被男人牵到手里。 下意识挣脱一秒,随即对上顾连洲的目光,温意抿抿唇,大胆地去回握他干燥宽大的掌心。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和他握手,怕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下一秒温意却颤了颤睫毛。 顾连洲动了动手,十指穿过她的指间,合拢,从普通的牵手改成亲密无间的十指相交。 手背的血管好像在瞬间升温,紧张浮上心头,她被他牵着手,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二人无声地走出人群,手里的气球太多,车里放不下,于是大部分送给了路边的小朋友,温意只留了几个自己特别喜欢的卡通人物。 顾连洲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放开,到了地下车库,温意把气球放到车后座。 掌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坐进车里,温意心跳仍然惴惴,一进去便低下头掩耳盗铃地玩手机。 刷到薛幼仪的朋友圈,温意习惯性点了个贊。 下一秒,薛幼仪的信息便如轰炸般出现在手机上方。 薛幼仪:【救命,我终于把我妈送走了。】 薛幼仪:【她来一天,我觉得我耳边的茧子多了十万八千层。】 薛幼仪:【烦死了,人和人之间果然是距离产生亲情和想念。】 这几条信息顺利解救了温意的无措,她顺理成章和薛幼仪聊起来,对方有一肚子的苦水向她倒,而她恰好擅长倾听。 她和薛幼仪聊得投入,身体便放松下来,靠在座椅上,时不时被薛幼仪逗笑,眉眼弯弯。 顾连洲看了她几眼,副驾驶座的姑娘笑容明媚甜甜的,但完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返程一路交通顺畅,薛幼仪意犹未尽地吐槽完和温意说要去洗澡的时候,温意抬起头,才发现已经快到家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她合上手机坐直了些,手一指:「前面那个面包房能停一下吗?」 「聊完了?」顾连洲声音闲适地问,但听在耳朵里,却莫名听出几分揶揄的意味。 温意侧身看他:「嗯。」 她脸上还残留着笑容,眉眼都生动鲜活,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灯光照下来,肌肤质感如同触手升温的玉。 顾连洲靠边停车,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几下,没忍住倾身轻轻捏了下温意的脸。 温意一呆,嘴唇微张。 唇色淡红,像玫瑰味的果冻。 顾连洲微微眯眼,指背一时不捨得离开她温润的脸颊:「还不去买吗?」 「哦哦哦。」温意恍然回神,脸颊升温,颇有些仓皇地打开车门想下车。 身后男人慢条斯理地靠近,帮她解开忘记的安全带。 温意逃一般地下车,没敢回头。 时间有些晚了,面包房里大部分现烤面包都在白天卖完,温意拿了一袋吐司,老闆认识她,结帐的时候说今天烤的黄油曲奇还剩一罐,因为时间关系折价出售,问她要不要。 「要。」温意沖老闆笑笑。 「一共32。」老闆温柔细心地打包好,递给温意。 身后有人先一步替她付了钱。 温意回头,顾连洲已经走到她身边,接过面包店的袋子:「谢谢。」 「这是你男朋友?」老闆眼睛一亮,诚心夸赞打趣,「好帅哦,你们好配。」 顾连洲没应答,目光落在温意身上。 温意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唿,强压着不自然,镇定地「嗯」了一声。 「慢走哈。」 顾连洲沖老闆笑了笑,一手拎着袋子,另一手自然地牵过温意的手。 温意觉得,他好像有些愉悦。 这个季节,悬铃木的叶片舒展开来,逐渐变得鲜亮宽厚,陵江随处可见法国梧桐,温意随着顾连洲走出去,一片新叶刚好被晚风晃晃悠悠地吹到她肩上。 她随手拨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脚下也像这叶片一样轻飘飘的。 春天的夜风过分舒适,两侧高大悬铃木遮云避月,月光细碎而温柔。二人在树下停步,顾连洲从袋子里取出那罐黄油曲奇递给她,他眉眼含笑,悠悠说道:「感谢老闆,终于有名分了。」 温意接过来,无知无觉地递了一片在嘴里,现烤的曲奇酥脆浓郁,丝丝缕缕芝士黄油香气在唇齿间化开。 她没回应这话,只是捻了一片曲奇饼干:「你要吃吗?」 她嘴里还咀嚼着东西,含混不清,顾连洲唇角挑了下,弯腰轻握住她的手,咬下一小口。 唇若有若无擦过她的指尖。 温意心一跳,手下意识一缩,把剩下的半块放到顾连洲手上,脱口而出问道:「好吃吗?」 顾连洲原本想说好吃,话快出口又顿了下,熟悉的味道唤起不久之前的记忆,他看向温意:「这个曲奇,怎么和你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 温意咀嚼的动作一停。 化开的曲奇顺滑但艰难地咽下去,她忽然想起之前,她端着在这家面包房买的曲奇去找顾连洲,当时为了显得不突兀,于是说是她自己烤的。 「就是你骗我去相亲那次?」 他善意地提醒。 温意沉默,有些尴尬地合上曲奇盖子,顿几秒说:「全天下的黄油曲奇味道都一样。」 「这样啊。」顾连洲看着她,尾音微微拉长。 温意舔了下唇,拉着顾连洲的手上前一步,仰头看他,一脸诚恳:「那要是我说,我跟老闆学的,你信吗?」 顾连洲眼里有细碎的笑意,故意想了想说:「我信。」 温意忍不住弯了弯眸。 顾连洲低头,轻轻捏她的鼻子:「我们温意这么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即通,我凭什么不信?」 温意垂睫笑,睫毛弯弯像月牙,淡红的唇也染上同样的弧度。 「顾队长平时办案也这么盲目吗,别人说什么都信?」 月色盈盈,穿过梧桐叶的罅隙,如雾朦胧,温意故意眨了下眼这么问。 顾连洲拉了她一下,让她离自己更近一步,视线一寸寸扫过她的五官,指腹轻轻碰着她的唇。 「你猜。」 唿吸变慢,温意忘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怔怔盯着男人的眉眼,像被那只手按住了心跳。 他靠近,偏头,却没有吻她,微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勾得人酥麻心痒。 语气却是慢而柔—— 「只相信你。」 第57章 长昼 热气轻轻撩着她耳畔的髮丝, 温意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稍微动一下,滚烫的耳垂就会碰上男人的唇。 心头像有人在缓慢拨动琴丝, 她唿吸随着那频率放慢, 直到顾连洲离开她耳畔,才蓦地一松。 「走吧。」顾连洲眉眼含笑看着她, 指骨随手勾起她一缕髮丝放到耳后,牵起她的手往回走。 温意飞快地眨了几下眼, 一直怦怦跳的心脏总算回落, 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她怎么回事,温意在后面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后面在电梯里的路,顾连洲也一直牵着她的手, 不想松开一样,送她到门前,揉了揉她的头髮说晚安。 温意勉强回过神来, 仓促点点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顾连洲勾起笑,见她这一副说什么都点头的样子:「明天送你上班?」 温意潦草说好。 他俯下身:「晚上一起吃饭。」 温意还是敷衍地点点头。 点完头她才反应过来, 愣了一下:「不行, 我有可能加班。」 顾连洲笑出声:「知道了,明天再说,早点休息。」 温意「嗯」一声, 抬眸又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去开门。 门合上的最后间隙,她还能看见男人黑色的衣角转瞬即逝。 顾连洲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低头笑了笑,转身回自己家。 回到家洗完澡, 顾连洲习惯性去外套口袋里摸烟盒,却摸出空的烟盒,这才想起来最后一根在苏门河边的时候被温意摘下了。 她还一併拿走了他的打火机。 怔神几秒,顾连洲低眸笑了起来。 茶几上还有一盒旧的烟,不知道放了多久,他随手从抽屉里捞出一个打火机点上,第一口便把他呛得直咳嗽。 在瀰漫的烟雾里,他咬着烟,懒洋洋地给温意发信息,问她在干什么。 过了一分钟,温意才回信息,给他拍了一张花的照片,意思是自己在浇花。 顾连洲随手放下擦头髮的毛巾,坐在沙发上懒散地和她聊天:【怎么还不睡?】 温意:【才十点,我平时一般十一点再睡。】 顾连洲挑眉:【那不如来聊会天?】 温意:【我们不是正在聊吗?】 他唇角上扬逗她:【我的意思,你过来或者我过去。我们面对面聊。】 这一次,等了很久,对面都没有回覆。 顾连洲摘下自己唇间有些发霉的烟,按灭在玻璃缸中,又呛又想笑。 他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正准备起身,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顾连洲扫了一眼,不得不弯腰再拿起来:「妈,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你到家了吗?」电话那头的南琼却是一上来就问这个。 「到了。」顾连洲不解,「找我有事吗?」 南琼轻哼一声:「你今晚去哪了?」 「和朋友出去吃饭。」 「朋友?」南琼口气一扬,「不是女朋友吗?」 顾连洲一顿。 南琼继续说:「你少在这瞒我,今天要不是小絮在苏门河边看到你跟一个女孩抱一起给我打了电话,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顾连洲微微皱眉:「宋絮?」 「是啊,小絮一眼就认出你了。」南琼听他没有否认,语气一下变得有些愉悦,「是真的吗?」 「嗯。」顾连洲没有否认,散漫坦荡,「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吗?」 「妈妈还以为你胡说八道的呢,居然还真有。」南琼又惊又喜,「哪家姑娘啊,我认不认识,什么时候带回家吃个饭?」 「妈。」顾连洲无奈,「人姑娘这才刚答应我,您电话就追过来了,您也不怕吓到人家。」 「刚在一起啊。」南琼略有些失望,随即又振奋,「没事,不急,你好好对人家,有机会带回家吃个饭让妈妈认识认识。」 又聊了几句,顾连洲挂掉电话,转身从阳台回客厅,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跳出一条信息。 温意:【不聊,睡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接近十一点,离他刚才发的那条信息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这姑娘真是会礼貌地敷衍人。 顾连洲勾唇笑了笑,回她一句【晚安】。 次日清晨,温意早早醒来。 一夜无梦,她睡得很好,于是醒得也比平时早,洗漱完之后,还有半小时才到她平时出门的时间。 于是她给顾连洲发了条信息,说不用他送,自己便提前出门了。 医院楼下的咖啡厅刚刚开门,店员正在店里忙碌,温意在门店里坐下,等待着自己用手机点的二十几杯咖啡。 咖啡快做好的时候,玻璃门被人推开,薛幼仪打着哈欠进来:「让我来咖啡店干什么啊?」 「帮我拎咖啡。」温意递给她。 薛幼仪的瞌睡一下子醒了,大吃一惊:「怎么买这么多咖啡,你疯了?」 「请大家喝。」温意淡定道。 「什么?」薛幼仪瞪大眼睛,「你发财了?」 「你喝不喝?」 「喝,免费的当然喝。」薛幼仪心甘情愿地去拎咖啡,路上还是好奇,「什么喜事啊今天这么大方。」 「没什么喜事,就是想请大家喝咖啡。」二人一路拎着袋子上电梯,电梯门打开之后,温意一把把沉重的袋子放在护士台,「严静,一会儿给大家分分。」 「好。」严静立刻笑着接下来,「今天有口福上。」 薛幼仪随手拿上一杯热拿铁,搭上温意的肩膀:「不是吧你,肯定有什么好事,让我猜猜……你跟顾连洲在一起了?」 温意不说话。 「我猜对了吧!」薛幼仪注意到她含笑的眉眼,「你瞧瞧你,瞧瞧你这样子,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我哪有很开心。」温意镇定自若推开值班室的门,「就是请大家喝杯咖啡而已。」 薛幼仪嘁她一声,伸手捏脸:「小样儿。」 温意换上白大褂,对镜扣扣子,扣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息,上面有二十分钟前顾连洲给她回的信息:【怎么醒这么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顾连洲:【你已经走了?】 温意扬唇,低眸打字:【我已经到医院了。】 回完,她把手机丢回口袋,拿上记录本去查房。 一整天都在忙,上午门诊下午做手术,胸外的工作强度一贯如此,温意早已经习惯,下午从手术室出来,她才抽出时间看一眼手机。 两小时之前,顾连洲给她发信息,问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 温意刚想回一句好,薛幼仪从她身后走过来,懒洋洋地伸了个腰缓解疲惫:「晚上一起吃饭去温意。」 「我……」温意手里的屏幕还亮着。 「怎么了?」薛幼仪轻捶着自己的腰,「刚时雨在群里发了信息,她今天也不加班,大家一起吃饭去,好久没聚了。」 温意想了想:「好。」 「那我先去洗个脸昂。」薛幼仪说着走远。 温意停在原地,走到窗边,给顾连洲拨去一个电话。 铃声响了十几秒后便被接起,那头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懒懒散散的:「喂,下班了吗?」 「嗯。」温意不自觉小声,「我今天没办法跟你一起吃饭了。」 「哦?」 「几个同事要聚餐。」要拒绝人,温意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可能……」 「要跟同事吃饭啊。」顾连洲听上去有些惋惜,「男生女生啊?」 「有男有女。」听到他问这个,温意忍俊不禁,「你还介意这个吗?」 电话那头低笑一声,语气宠溺:「行,去吧。待会儿地址发我,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去接你。」 「你今天要加班啊?」 「嗯,有一点事情没处理完。」 「那你刚才还要找我吃饭?」温意疑惑。 「这冲突吗?」 「不冲突吗?」 顾连洲慢条斯理:「和你吃完饭,我再回来加班,不可以吗?」 温意愣住,心里觉得荒唐:「这——」 「逗你的。」他轻笑,散漫道,「临时来的事,去吃饭吧,多吃点。」 挂掉电话,温意怔了一会儿,一时又想气又想笑。 她也不知道顾连洲刚才说的哪句是真的,哪句是骗她玩的。 坏男人。 温意在心里偷偷暗骂一句,眉眼却染上淡淡的笑意。 回值班室脱了白大褂,温意和薛幼仪以及其他几个交好的同事,一起前往长宁路上的一家餐厅吃饭。 温意和时雨一起坐薛幼仪的车,其他的同事也都分别各自拼车前往。 时雨说长宁路新开了一家韩料餐厅,据说老闆是韩国人,长相很帅,为此吸引了不少网红路人前去打卡拍照。 到店之后,果然人满为患,店是开在长宁路深处的,非常具有韩式风格的玻璃窗和木屋,里面透出暖融融的灯光。 几人一同进去,等了十分钟左右才等到位置坐下吃饭,老闆拿着菜单上来道歉,薛幼仪和时雨连连摆手说没事,掏出手机和老闆合照。 温意无心于此,上一天班她有些饿,自顾自吃着上来的土豆泥和海带等其它小菜。 烤肉和部队火锅很快端上来,店里气氛热热闹闹,几人边吃边聊天,不知不觉吃得有点撑。 温意起身去卫生间。 店员给她指路,卫生间在店里右转往前走的尽头。温意揿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的脸被烤肉的热气熏得微红。 她用冰凉的手背轻轻拍脸,缓解燥热,同时搁在大理石檯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人,温意微微扬唇,接起电话:「餵。」 「吃完了吗?」 「快结束了。」温意单手抽出一张纸巾在手里揉搓,「你下班了吗?」 「我也刚结束。」电话那头传来顾连洲推开门的声音,「去接你。」 「好。」温意点头,挂断之前又想起来,「你吃饭了顾连洲?」 他轻笑:「这么关心我?」 「你爱吃不吃。」温意不想再理他,抬手挂断了电话。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还是笑盈盈的。 温意擦干手,理好自己的头髮准备出去,却发现在她旁边洗手台的女人包包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顺手给对方捡起来。 那女人穿得很漂亮,妆容精緻,脸色微微苍白,温意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从温意手中接过自己的包包,勉强说声谢谢。 「不客气。」温意颔首,发现对方自回过神后一直盯着自己,她略感不适地皱了皱眉,转身离开。 走出洗手间,温意总觉得她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们那一桌的餐已经结过帐,温意和其他人在群里a了钱之后,让其他人先走,自己留下来等顾连洲。 「有男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样昂。」薛幼仪酸熘熘的,「不像我们,孤家寡人。」 「温意谈恋爱了?」时雨惊讶。 「早上还请我们科室人喝了咖啡呢。」 「那我怎么没有,你偏心。」时雨不满。 「明天我亲自给你送过去。」温意和她们一起下楼梯,笑着说。 「那我可就等着了。」时雨打开车门上车,跟温意挥手,「再见。」 温意也挥挥手。 她拎着包向长宁路出口走,夜晚的空气总把人浸得轻飘飘的,街边有不少奶茶店,温意随手买了一杯椰子水,清凉解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她晃晃悠悠走了没几分钟,迎面便看见了顾连洲的车。 车缓缓在她身边停下,温意弯腰,扣了扣驾驶座的车窗,玻璃下降,露出男人英俊的面庞。 「喝吗?」温意把椰子水递到他唇边,「专门给你买的。」 「真的吗?」顾连洲挑眉,目光落在已经没了一半的刻度上。 「当然是假的。」温意收回手,咬着吸管。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薄针织毛衣,很贴身的款式,下半身是浅色宽松的高腰牛仔裤。 微微蓬松的捲髮落在被针织勾勒出轮廓的胸前,她站姿松松散散的,整个人被夜晚醺出几分柔和的妩媚。 顾连洲推开车门下车,右手轻轻一揽,把人揽到自己怀里。 薄针织显得温意腰越发细,她微微踉跄着上前,还没来得及脸红,便听到顾连洲皱着眉说:「怎么这么瘦?」 「有嘛?」 男人手指搁在她明显的腰窝上,意思不言而喻。 「最近有在努力多吃了。」温意头微微后仰,依旧咬着吸管,「今晚就吃了很多。」 「一顿有什么用,不许再吃便利店了。」 「你管得真多。」温意想推开他。 她那点力气简直微不足道,顾连洲捏住她纤白的指尖把玩,笑了一声:「这么不听话?」 他懒散地靠在车上,搂着她的腰,眉眼透露出隐约的倦意。 温意顿了一下,手松下去,声音放轻:「吃饭了吗,我陪你去吃饭。」 「你不是刚吃完吗?」顾连洲稍稍扬眉看她。 温意垂下睫毛,觉得耳朵有些烧:「可以陪你再吃点。」 她说这话时淡红的唇轻抿,纤细漂亮。 突然安静了几秒。 温意略疑惑地抬头,额头却被男人抵住,她瞳孔微微放大,他低眸,鼻尖轻轻相碰。 唿吸以毫釐之距交织,温意僵住,顾连洲扣着她的手腕,嗓音被夜晚的风浸出几分疲倦的哑意: 「不想吃饭,想亲你。」 第58章 长昼 话音落下的同时, 温意的心脏像被浅浅一戳。 他的吻像晚风一样落下,挟着几分街边梧桐的木质冷香,唇真正相贴, 却是柔软的, 温热的触感。 下巴被人轻勾着抬起来,温意腰间被揽着的力道紧了紧, 她睫毛一颤,呆呆地盯着眼前人英俊的眉眼。 他离她好近, 近到她不敢想的距离。 顾连洲垂睫看着她, 脸颊白玉攀红,唇色红润得勾人,偏偏一双眼睛清澈茫然。 他敛睫低笑,指骨轻刮温意的鼻尖, 气声淡而暗:「闭眼。」 她听话地闭上眼,视觉感官消失,触感便愈发明显。 唇被人温柔地吻着, 她刚喝过椰子水,清甜动人的香气勾着顾连洲慢慢撬开她的牙关, 舌尖探入唇齿之间。 令人窒息的体验感从身体深处涌上来, 温意朦朦胧胧,在越来越深的吻中逐渐下意识搂上男人肌理分明的腰身。 她的指间很凉,隔衣碰到温热的肌肤, 让她忍不住一缩。 这应当算不上是她第一次和顾连洲接吻,上次深夜里,他在门前堵住她, 吻得压抑强势,最后甚至被她咬破了唇。 那次她气喘吁吁, 浑身竖起尖刺,现在却是完全不同的体验,微妙的酥麻感慢慢从嵴骨处攀升,她在这样温柔缱绻的吻中渐渐全身泛软。 春夜的月光落在身上,像一层朦胧的纱。她第一次清醒又迷煳地感知到,自己的意志正在沉沦。 耳边忽然驶过一辆汽车,引擎声唤回温意的理智,她慢慢睁开湿润的睫毛,眼睛里闪着几分茫然的无措。 顾连洲唿吸微暗,指腹捻过她水润柔软的唇,偏头又亲了几下唇角。 「你——」温意脸颊的热度层层攀升,她还抱着顾连洲的腰,径直把脸埋进他衣服里。 他下颌抵在她消瘦的颈窝中,气息如絮,拂着发烫的耳垂,而后是唇,轻轻地亲着她的耳廓。 温意觉得痒,下意识缩肩,他终于放过她,在她耳边低而慢地笑。 「流氓。」温意极小声地骂。 「多骂几句。」顾连洲在她耳边很受用地说。 他声音听上去一扫倦意,抱着她不松手,轻嗅她发间的香气,好像她能缓解他的疲惫一样。 虽然是夜晚,长宁路上虽灯光不显还有车挡着,但车另一侧到底人来人往,温意拽了拽顾连洲的衣角:「你不吃饭了吗?」 「你陪我吗?」他语气懒懒地问。 温意刚想说陪,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铃声,打破此刻旖旎氛围。 顾连洲松开手,在瞥见来电人之后,皱了皱眉。 「喂,乔越。」温意接起电话,看了一眼顾连洲,示意他松开她的手。 「温意,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乔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累。 「没关系,我刚吃完饭。」温意接着电话,顺便也靠在车上,「有什么事吗?」 「想请你帮个忙,你现在有空吗,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乔越显然很头疼,说出这番话十分愧疚。 「在哪?」温意问。 「在淮海路上。」乔越说,「方便的话我去接你。」 温意向右看了一眼,淮海路就在长宁路西侧,很近,倒挺巧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不用了,」温意说,「我就在这附近,你地址发我就好。」 「好,真是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温意看到乔越发来的地址,刚想说什么,抬头就看到顾连洲幽幽的目光。 「多大的事?」他语气算不上特别好,「要你现在跑一趟。」 「听他语气挺着急的。」温意突然想起来自己要陪他吃饭,顿了顿,眨眨眼睛笑,「离这不到一公里,要不你先找家店,我很快回来陪你。」 「你要一个人去?」顾连洲侧眸看她。 「挺近的。」温意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顾连洲无奈捏捏她的脸:「走吧,陪你过去。」 「诶——」温意被他拉到副驾驶,坐进去之前顾连洲用手护着她的头,她一脸茫然,「你不吃饭吗?」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顾连洲低头,视线里温意在昏暗车厢中的眼睛仍然清澈明亮,他眉心微动,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纤长浓密的睫毛。 转瞬即逝的触碰,温意甚至没反应过来,顾连洲已经收回手,从外面关上了车门。 穿过郁郁葱葱的一条街,乔越给的地址是一栋洋房别墅,爬山虎爬满砖红色的墙面。 乔越在门口等她,见到顾连洲从她身后慢悠悠走出了,怔了一怔,才看向温意:「温意,抱歉,这么突然麻烦你。」 「没事,我就在附近。」温意说,「怎么了?」 「喻宁她喝酒喝太多,说自己浑身都难受,喘不过气胃也痛。我要送她去医院她不肯去,情急之下只能劳烦你来看看。」 温意蹙蹙眉:「是不是酒精中毒,那要赶紧送医院。」 「你先进去看看她。」乔越也皱着眉。 推开门,喻宁整个人很难受般蜷缩在床上,皮质的短裙缩到大腿,春日尚不算暖,她雪白的长腿就那么裸-露着。 好在开门的只有温意和一个女佣人,乔越和顾连洲都在外面等着。 温意过去掰开喻宁的手,她脸色憋得涨红,闭着眼,嘴里一直嘟囔难受。 女佣人端着一杯水,温意接过那杯水,示意女佣人出去。 门从外面被关上,温意坐到床头问喻宁:「要喝水吗?」 喻宁不理睬她。 温意扬了下眉,靠着床头自顾自把那杯水喝完。 在她喝水的过程中,喻宁停止了折腾,抱着被子坐起来,很不爽地看她:「喂,有你这么照顾人的吗?」 温意笑了一下:「我不是来照顾人的,我是医生。」 「那有你这样的医生吗?」 温意把杯子放到一旁,支着脸:「喻小姐,装病可不是好习惯哦,你会吓死旁人的。」 喻宁差点炸毛:「你凭什么说我装病。」 「喻小姐体温正常,脸色白里透红,还有力气打滚,酒精中毒大约做不到这么活泼。」温意直白道。 被人揭穿,喻宁也丝毫不见脸红,她哼一声,随后上下打量温意,蹙着鼻子:「你,你是上次他的那个相亲对象,他居然喊了你来,还真是信任。」 语气酸熘熘的,温意无奈笑着说:「我男朋友送我过来的。」 「你有男朋友了?」喻宁眼前一亮。 「他就在外面。」 「那太好了。」喻宁瞬间觉得温意顺眼了许多,她上来抱住温意的手臂,「美女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就说我现在不宜移动,只能躺着休息,这样乔越就不会赶我走了。」 「这……」 喻宁可怜巴巴的:「美女姐姐,这不会你的医德造成什么损害的,毕竟我现在真的需要休息不是吗?而且你还会收穫我的感激之情哦。」 对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温意一时觉得自己拒绝不了。 犹豫片刻之后,她还是答应了喻宁。 喻宁笑得眼睛弯弯:「我就知道美女姐姐人长得美,心也善!」 「叫我温意就好了。」 「好好听的名字。」喻宁彩虹屁像不要钱一样。 出去之后,温意对乔越委婉表示喻宁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休息。 乔越这才松了一口气,按按额头向温意道谢。 顾连洲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乔越招待人的礼数满分,他的手边放着泡好的清茶,正垂着睫,一下一下摩挲着。 听到声音,顾连洲半掀眼皮,刚好看到温意正在和乔越讲话。 她对谁都温和客气,茶几上的琉璃灯盏照得她眼眸中流光柔柔。 长睫稍敛,顾连洲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温意和乔越嘱咐完喻宁的情况之后,走到顾连洲身边,去牵他的手:「走了。」 沙发上等候多时的男人抬眸盯她一眼,眸色深黑,看上去心情一般,但还是牵上她的手。 温意愣了一下,扬唇跟上,贴着顾连洲的胳膊踮脚小声问:「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顾连洲置若罔闻。 温意弯眸,勾着他的手指:「我和乔越只是朋友而已,举手之劳别介意嘛。」 他瞥她一眼,还是不说话。 温意气馁:「好吧,那你自己消消气。」 话音说完,二人踏出乔家大门,女佣关上门,温意客气地和对方说再见。 车停在门口,见顾连洲还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温意停步,偏头去追他的目光:「既然你这么不开心,那我自己打车走了,不碍你的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此言一出,顾连洲视线下落,对上她的眼睛。 她眸中明晃晃是清澈的无辜。 「那我走了。」温意踮脚,说话间幽微的香气拂过顾连洲鼻尖。 她转身欲走,下一瞬便被拉回,横在腰间的手力道强势,温意失去重心,仰面被人护着发顶按进宽大柔软的副驾驶座椅上。 唇堪堪擦过男人的脸颊,看上去像是她主动仰脸去亲顾连洲一样。 「咔哒」一声,安全带金属锁扣合上,顾连洲倾身,半个身子都覆在她身前。 他捏着她的下颌,眸色微深,低头却极克制地在她唇间印上一吻。 温意睁着眼,车厢寂静,心跳声咚咚。 她看着顾连洲,手指不自觉蜷起来。 男人的眉眼都沉着夜色,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化成无奈和温柔。 「你怎么回事。」他捏捏她的脸,「怎么见谁都笑。」 温意被困在座椅上无法动,只能眨眨眼:「那我不然,还能哭吗?」 「而且,」她顿了顿,「我也没笑啊。」 她其实不爱笑,只是今晚心情好,所以眉眼看上去不似平时清冷罢了。 温意扯了扯顾连洲的袖子:「你还不允许我心情好吗?」 顾连想到什么,轻轻扬唇,松开她,碰了碰她的脸。 他回到驾驶座,温意侧目,支着脸:「还吃饭吗?」 她一直记着他忙到现在没吃饭呢。 顾连洲衬衫袖子微折,语气听上去恢復几分:「你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行,我陪你。」温意弯唇,「就当报答你今晚来接我。」 因为时间已不算早,二人最后随便找了家苏式面店坐下。 温意不饿,点了碗汤慢慢搅着,最后不知不觉间竟然也喝完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才发觉有些撑,洗澡之前,温意翻出一片健胃消食片吃下。 接下来连着三天,温意都忙得抽不开身。 科室里来了一批新的实习生,人手多起来也乱起来,需要手把手教着,温意一连忙到周五,才初步安排好。 天气由凉转暖,每逢换季,温意都不太适应,加上连续几天的熬夜,她毫不意外地又感冒了。 周五下午,温意抱着热水坐门诊,前面的患者都相安无事,叫号到第27号的时候,推门进来一个穿着高跟鞋穿着漂亮的女人。 「宋絮是吧。」温意惯例询问,「哪里不舒服?」 来人久久不出声,温意皱眉看过去,看到颇为眼熟的面孔却是一怔。 正是前几天她在韩料店卫生间碰到的那个女人。 宋絮今天长发散着,一下勾起了温意的回忆,她之前的确见过宋絮,去年她刚搬去都云城的时候,宋絮曾经来给顾连洲送过汤,那时还是她给宋絮刷开的门禁。 她目光收敛,如常问:「哪不舒服吗?」 宋絮的口气称不上好,有些倨傲:「胸闷。」 「还有别的症状吗?」温意又多问了几句。 宋絮不耐烦:「你听不懂话吗,我都说了我胸闷。」 温意无言,开了张单子让她去拍胸部ct。 ct片子要过半小时才能出来,但温意电脑上可以直接看到电子版,她仔细观察,没发现什么问题,于是说:「你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注意休息就好。」 「没了?」宋絮皱眉。 温意有些无奈,但还是极耐心地解释:「从你的症状和x光结果来看,大概率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如果你感到胸闷,极有可能是熬夜或者劳累引起的。」 「你什么意思?」宋絮突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吗?」 连累三四天加上重感冒,温意没什么力气和她闹,下午的门诊时间已经结束,宋絮是最后一位患者,她起身淡淡道:「宋小姐,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等片子出来您可以再挂一个专家号检查一下。」 「你就是这个态度?」宋絮一把把包摔在桌上,「你们主任在哪?我要投诉。」 「上七楼右手边最后一间办公室,医务处在一楼。」温意疲倦道,「请便。」 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宋絮,宋絮踩着高跟鞋追出去,从身后拽住温意的手臂:「你别走,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医生,我一定要——」 温意耐心耗尽,甩开她的手,转身面色微冷:「宋小姐,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您要重新检查还是投诉都请自便。」 宋絮脸色一青,握着包的指节发白,看着温意的脸,她怒上心头,扬起手狠狠扇上去。 霎那间,温意几乎反应不过来躲闪,凌厉的风近在眼前,身后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哒哒声,随后一只染着红色美甲的手横拦住宋絮。 温意踉跄几步,被来人护在身后,喻宁一点不留情,抬手把宋絮推得跌跌撞撞。 「你疯了吧,我朋友你也敢打?」喻宁噼头盖脸就骂上来。 宋絮差点没站稳,错愕得手都颤抖:「你才疯了,喻宁,你什么时候跟她成朋友了?」 「要你管。」喻宁冷哼一声,转过头看温意,「美女姐姐,你没事吧。」 温意摇摇头:「谢谢你,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谢你呀。」喻宁眨眨眼,「你那天帮了我大忙,我特地问了乔越你在哪工作,周五下班来请你吃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你请她吃饭?」宋絮气得脸色发白,「你知道她是谁吗?」 喻宁扬脸回头,非常不耐烦:「怎么了?你也认识?我拜託你,你看个病就看,跟人家医生耍什么脾气,当全世界都要惯着你啊。」 这一连串的反唇相讥,宋絮扶着墙才勉强站稳,她胸前微微起伏,强忍怒气:「她是顾连洲的女朋友。」 此话一出,温意动了动眼皮,总算知道这位素昧平生的宋小姐为什么来找自己麻烦。 喻宁意外地瞪大眼,回头看看温意,眨巴两下睫毛,噗嗤笑出声讽刺:「絮儿,我还当你出息了敢直接在医院闹,原来是为了那个正眼都不看你的顾连洲。依我看他眼光倒是好得很,你在人家正牌女友面前,论样貌性情学识,你样样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轻狂什么?」 宋絮咬着牙:「你给我闭嘴!」 「还是你闭嘴吧。」喻宁扒了个鬼脸,「你要再不走,信不信我把这件事告诉你爸。」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喽。」 眼见着二人还要再吵,温意愈发头疼,拉着喻宁:「我们走吧。」 喻宁回头嗤了一声宋絮,乖乖跟着温意走了。 温意感冒,鼻腔不甚通气,她有些疲倦,一路上懒得说话,喻宁却以为她是不开心,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你不用不开心的啦,我们都知道宋絮只跟顾连洲见过一次面,还是她上赶着去的,你男朋友估计都没怎么搭理她。她现在自己妒忌闹到你面前,你直接跟顾连洲讲就好啦,他肯定会护着你的。要是你不好意思讲的话,你把他电话给我,我去帮你讲。」 温意勐地一下停步,混沌的头脑清醒过来:「喻宁,谢谢你一番好意,但是不用了。」 喻宁差点撞到她身上:「你打算自己跟他讲吗?」 温意摇摇头,医闹她见得多了,这点小波澜根本算不上什么,要不是因为跟顾连洲有关,她可能直接喊保安过来把人带走就行了。 何况上次宋絮送汤的时候,她亲眼见过顾连洲疏离拒绝,所以压根不放在心上。 喻宁却比她还着急:「不行!不能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最烦宋絮那个长辈面前扮乖背地里无法无天的样子,你一定得告诉顾连洲你受的委屈。」 温意哭笑不得:「真的没事喻宁,这点小打小闹不算什么,何况你不是替我骂回去了吗?她下次肯定不会再来了。」 喻宁十分不能理解:「你怎么这么宽容。」 温意拧开手里的保温杯,把余下的热水喝完,她嗓音还是夹杂着些鼻音:「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我们走吧,但是我有点感冒,可能吃不了口味太重的。」 「感冒了还吃什么饭,不差这一时,你快回家休息吧。」喻宁推她,「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那也行。」温意今天的确是很不舒服。 她回值班室换脱了白大褂,拎上自己的包,喻宁在门口等着和她一起走,低头摆弄手机,从她哥那里要来了顾连洲的联繫方式。 无辜地挑挑眉,喻宁合上手机,正好温意从值班室内出来,她跟上温意的脚步:「住哪,我开车送你回去啊。」 温意不想拂她好意,但顾连洲刚才来了信息,说他已经在楼下等她了。 喻宁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立刻笑眯眯说:「你男朋友来接你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温意扭头对她抱歉笑笑:「下次我请你吃饭。」 「不用这么客气啦。」 二人说着走出了医院,顾连洲的车依旧停在老位置,远远看见人过来,他开门下车。 喻宁眯着眼注视来人,忽然赞嘆道:「百闻不如一见。温意,你男朋友真帅,难怪宋絮三番两次要贴上去。」 「那我就先走了。」暮春百花盛开,空气中都洋溢着花粉香。为了防止自己鼻子更敏感,温意戴上口罩,「再见。」 「拜拜。」喻宁笑眯眯的。 温意慢吞吞走到顾连洲面前,后者接过她手里的包,探探她额头的温度:「难受吗?」 「嗯。」蓝色口罩遮住温意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被睫毛半遮住的眼睛,她踮起脚,伸手去抱顾连洲。 她难得主动投怀送抱,顾连洲眼尾微扬,扶着腰把人揽在怀里:「怎么了?」 「困。」温意枕着男人的肩膀,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衣柜薰香,睫毛合拢,「好累。」 顾连洲心软得一塌煳涂。 「回去睡觉。」他微微侧脸,吻她的头髮,「阿姨应该已经煮好晚饭了。」 温意从前大多是在医院或者便利店随便解决午餐晚餐,顾连洲不知道从哪请来个阿姨,手艺极好,每天去她家里做两顿饭,中午送到医院,晚上便在家里。 温意原本觉得不必这样麻烦,但尝过阿姨的手艺之后,又开始动摇。 她松开顾连洲的脖子:「好。」 回到家,阿姨知道她感冒,额外炖了一盏鹌鹑汤,鲜美可口。 温意恹恹的,没什么食慾,累了太久她只想睡觉,喝完汤就跑到沙发上打哈欠。 顾连洲半蹲到她面前,勾勾她手指,语气温柔:「别在这睡,去洗漱然后回卧室睡。」 温意睁开困顿的睫毛:「你要回去了吗?」 「不然呢?」他故意逗她,「留下来陪你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若换了之前,听到这种话温意必然炸毛转身就走,但今天她却一反常态,懒懒地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整个人眷恋地靠过来:「再陪我待一会儿。」 「不开心吗?」 「没有。」 顾连洲抚着温意浓密柔顺的头髮,低眸喉咙里逸出一声笑:「那是怎么了,这么想我?」 「也没有。」温意松开他,瞥一眼,「自恋。」 说完她从沙发上下来,打着哈欠回卧室:「晚安,记得把门帮我关上。」 顾连洲敛睫,回到自己的房子,看着手机上刚加上的好友喻宁发来的信息,笑容渐渐淡去。 车钥匙随手搁在玄关上,静谧空间中沉闷一声,顾连洲从通讯录中找到一个电话,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宋叔叔,」他淡淡道,「我是连洲,打扰您了。」 第59章 长昼 宋絮踩着高跟鞋从车上下来, 她本就心情不好,和朋友一起玩到一半被叫回家,一脸的不爽:「我爸呢?」 「楼上书房。」佣人答。 「知道了。」她扔下包上楼, 脸上写满了烦躁, 推开门,「爸, 什么事这么着急让我回家——啊!」 话还没说完,一盏茶迎面朝她飞来, 宋絮惊叫着退后一步, 后背撞上门,青瓷小杯在她脚下四分五裂。 「爸!」宋絮吓得浑身发抖,「你这是在干什么?」 书房中的中年男子坐在红木椅子上,冷哼一声:「我干什么, 我倒是要问问你干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您要发这么大脾气?」宋絮一脸荒谬,她长一副清纯乖巧的样子,扮起委屈来得心应手, 说着话便泫然欲泣,「我刚到家就被您这么发脾气, 我要去告诉妈妈……」 「你还有脸去找你妈!」宋淮宗气得又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 「我问你,你今天下午去哪了,去干什么了?」 宋絮的眼泪将掉不掉, 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怯生生地抬眸看自己爸爸。 一看到这个眼神,宋淮宗有了七分数, 他勐地一拍桌子:「你还真去为难连洲女朋友了,宋絮, 你是嫌我的面子不够给你丢的是吗?」 「我没有……」宋絮弱弱。 「没有?你再说一句没有。我早就告诫过你,断了对顾连洲的念想。你能在他妈妈面前装一时乖巧,你能装一辈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都在干什么,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一次,你还闹到顾家面前去了,你真当人家不会计较吗?」 「我又没有真的打到她。」宋絮红了眼睛为自己辩解,「喻宁把我拦下来了,所以我就是去她那看了个病而已。」 「你有什么病非要去那看?」宋淮宗提高音量,「你居然还真动手了,是想把我的面子丢光了。你该庆幸喻家丫头拦着你,否则这事岂能善了。」 「爸您什么意思?」 「去给那医生道歉。」宋淮宗瞥她一眼,「否则我断了你的零花钱。」 「爸!」宋絮不可置信,「我绝对不可能去给她道歉!」 「再多说一句,我明天就把你送到你外婆那里,让她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我——」宋絮张了张嘴,全身颤抖,不甘地看了一眼,转身摔门离去。 劳累一周,第二天生物钟都没能叫醒温意。 她一觉睡到十点,日光幽幽从窗帘未拉实的缝隙中落进来,床头的电子时钟提醒她现在时间几何。 温意拍拍脑袋,下床去厨房,一杯热水进肚,她顿觉神清气爽,感冒都好了不少。 林阿姨一般十一点来做午饭,温意从冰箱里翻出两片吐司,自己煎鸡蛋热牛奶,端着餐盘在沙发上盘腿坐下。 打开微信,上面有几条信息,还有一个新的联繫人申请。 昨天她给了喻宁联繫方式,回来倒头就睡,现在才看到。 温意点了同意。 她转头咬吐司,下一秒喻宁的消息便跳了出来:【你终于同意了,我还以为你不想加我呢呜呜。】 温意一只手吃饭,另一只手腾空按住语音键:「抱歉喻宁,我刚醒,昨晚睡太早了没看到。」 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过了几秒,喻宁的语音电话直接弹了过来。 温意吓一跳,咽下嘴里的面包丝,端起牛奶喝了两口,捋平唿吸才按下接听键。 「早啊温意。」喻宁终于不再喊那个让温意每次听到都一激灵的称唿「美女姐姐」,她嗓音明朗,「今天上班吗?」 「不上。」 「那跟你男朋友有安排吗?」 温意说没有,顾连洲今天去警队有事。 「那太棒了。」喻宁开心道,「你住哪,我去接你,我们出去吃饭。」 「啊?」温意一懵,这么突然吗? 「地址发我微信就好,我现在就过去接你。」电话那头喻宁高跟鞋噔噔噔下楼声,「待会见哦~」 耳边传来嘟嘟声,温意无奈笑了起来,把地址发给喻宁。 她自己性子内向,但不知道为什么,认识的朋友倒多是开朗活泼的性格。 解决掉早饭,温意给林阿姨发信息说不用来做午饭了,而后便去洗漱。 化了点淡妆,天气转暖,想到喻宁的性格,温意挑了件稍显活泼的无袖白色连衣裙,宽肩带方领,淡雅明亮。 为了防晒,又随手拿了件雪纺薄外套披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喻宁这次开的不是那天撞上过她和乔越的红色跑车,而是换了白色的,车身贴了一圈亮晶晶的钻石,倒也低调不到哪去。 见温意远远走来,她眼前一亮:「好美哦,你是因为要和我吃饭所以才特意打扮的吗?」 温意被逗笑,坦然承认:「当然了。」 「我好感动。」喻宁做势抹泪,「我太荣幸了,走,带你去吃大餐。」 温意繫上安全带,喻宁车内还放着歌,她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走咯。」 「我们去吃什么?」 「意餐可以吗?」喻宁偏头眨眨眼,「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有好戏看。」 「什么好戏?」温意迷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喻宁踩一脚油门,心情十分愉快。 车停在百年建筑群中的一间老洋房前,喻宁随手把车钥匙丢给泊车员,挽着温意的胳膊进店。 「待会儿可千万别眨眼。」喻宁附在温意耳边笑着说。 侍应生迎着二人左转向里,餐厅内装修走的也是意式復古风,一整面弧形雕花玻璃澄澈如月,透着窗外初夏的街景。 待看到座位上的人时,温意才明白喻宁说的好戏是什么意思。 宋絮一袭简单的收腰牛仔裙,波浪长发垂在胸前,翘着腿坐在花纹復古的椅子中,旁边还有一大捧花。 她表情一脸不耐,低头正拨弄着自己的指甲。 温意不解地看向喻宁。 喻宁低声,声音里带着笑意:「她来跟你道歉的,这场景可难得。」 果不其然,二人一坐下,对面的宋絮身体僵了僵,而后才慢慢抬头,目光在接触到温意之后有些逃避。 她深吸一口气,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抱起身旁的花,抬手递到温意面前,口气生硬:「对不起。」 温意动动眸,轻轻推过去:「花就不用了。」 「我都买了。」宋絮瞪大眼睛,「你怎么能不要——」 她说着忽然止声,看到一旁躲在手机后面录得津津有味的喻宁,瞬间大发雷霆:「喻宁,你敢拍我!」 喻宁心满意足地按下结束键,晃晃手机:「录完了。我说宋大小姐,这场面都我都不给你记录下来,还等什么时候记录?」 「你——」宋絮气得脸色发白,碍于公众场合又不能发作。 喻宁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翻开菜单随手点了几个,交还给侍应生,而后提醒拎包欲走的宋絮:「记得结帐哦。」 宋絮剜了喻宁一眼,气沖沖地走了。 温意莫名其妙收到一束花,这其中纷纷扰扰她完全一脸懵:「喻宁,是你……」 「是我告诉顾连洲的。」喻宁用小银勺舀起一小口冰激凌放进口中,弯眸邀功,「我特地从我哥那要了他的联繫方式,把你受委屈的事情说了。宋絮昨天大晚上找我帮忙约你,那样子一看就是被她爸骂过了。」 她沖温意挤挤眼:「不用夸我哦,我其实没做什么。我猜应该是顾连洲给宋叔叔打了电话。我早看不惯宋絮那副长辈面前扮乖巧,人后张扬娇纵的模样,就该好好挫挫她的锐气。」 温意又无奈又想笑,把花随手放到一旁:「我不是说没关系了吗?」 「受了委屈怎么可能没关系呢。」喻宁一脸不解,言之凿凿,「她都做得那么过分了,何必再给她留面子。温意,尊重和宽容是相互的,要留给也尊重你的人。」 温意怔了怔。 喻宁理所当然地看着她,眼神清澈。 有那么一瞬间,温意忽然觉得又想笑又想哭。 她也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养成凡事习惯性退让的性子,或许是在第一次被病人指责反驳回去结果最后被批评时,又或许是天生的医生身份让她给自己的心理上了一重枷锁。 心头陡然一松,温意对喻宁笑了笑:「谢谢你。」 「谢我干嘛。」喻宁仍然笑着,「我就是递个话,你这句谢谢,还是留给顾连洲吧。」 白衬衫黑马甲的侍应生开始依次上菜,于是二人边吃边聊,喻宁表达欲很旺盛,温意简直是绝佳的倾听者。 吃完饭,二人又去附近的商场逛街,一个下午,温意见证喻宁无数次变装,也听完了她和乔越的感情经歷。 晚餐温意被喻宁带去ritz58楼的露台酒廊。 逛得有点累,温意支着脸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奶油意面,在喻宁噼里啪啦又讲完一大堆后言简意赅地总结:「所以,你以前不懂事的时候甩过乔越,现在又觉得自己喜欢他?」 「哎呀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嘛。」喻宁为自己辩解,「而且也算不得我甩他,他那会儿也不见得多喜欢我,包括现在也是。」 温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给予鼓励:「没关系,你这么可爱,他迟早会喜欢上你的。」 「我觉得也是。」喻宁眉眼弯弯。 吃完饭,喻宁招手结帐,服务生过来,却说已经有人替她们结过帐了。 「谁啊?」喻宁眨巴着大眼睛。 服务生指了个角落:「那位先生。」 顾连洲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小时前温意告诉他吃饭的地址,他来了之后竟然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等着,面前随意点了些冷食。 「你男朋友。」喻宁转头,在温意耳边呵气,「我还是要说好帅哦,幸好我以前没见过他,否则可能就移情别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她说完挑眉拎起包,踩着高跟鞋背对着温意挥手。 温意则悄悄走到顾连洲身后,原本想吓他一下,谁知还没靠近便被男人察觉,他回眸看见她,扬唇笑,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什么时候来的?」温意问,「怎么不给我发个信息。」 「看你和喻宁聊得开心就没打扰。」顾连洲摩挲她纤细的手腕,「感冒好点了吗?」 「好多了。」 「这是真话吧?」顾连洲看着她的眸子问。 温意勾起丝丝笑容:「我说过假话吗?」 顾连洲挑挑眉。 「昨天不算。」温意无奈地笑,「我本来都觉得那不算什么事,又没对我造成什么影响,谁知道喻宁认识你。」 顾连洲摩挲她手腕的动作一停:「要是喻宁不在呢,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吗?」 温意抿抿唇:「其实我真的都习惯了,比宋絮更无理取闹的多了去了,如果每个人都要生气,那我就不用当这个医生了。」 顾连洲捏捏她鼻子,语气不咸不淡:「你倒是宽容又大度。」 「那当然了。」温意弯眸,「难道你不是吗,你工作中遇见的离谱事肯定比我更多吧。」 顾连洲想了想,侧眸:「不要转移话题,这能一样吗?这次是因为我才给你惹来麻烦。」 「那倒是。」温意认同地点点头,随即想起什么,瞥了顾连洲一眼,「你还有多少桃花,不如先跟我说说,我好做个心理准备。」 顾连洲又气又想笑,伸手捏她的脸,语气正经:「温意,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憋着,要记得跟我说。」 他俯身靠近,把她的一缕髮丝挂到耳后:「你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有我给你撑腰,你不用那么懂事,开心或不开心都可以宣洩出来。」 「无论什么事,都有我在你身后。」 深沉夜色流转过男人的面庞,他的神情十分认真,定定地看着她说这句话。 温意睫毛微闪,心不可抑制地一动。 从小到大,她都是怕给人添麻烦的人。 因为知道,没有人站在她身后,高中时开家长会温莫林甚至都会觉得烦,觉得她上学怎么那么多麻烦。 后来她独身一人生活多年,更是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消耗。 现在有个人告诉她,他想知道她所有的不开心和委屈。 方才吃的甜品仿佛此刻在喉咙里化开丝丝缕缕的酸甜,温意动动唇,轻轻说「嗯」。 稍顿片刻,她又说:「那你也是。」 顾连洲捏着她的手指,眸色微动,眉眼染上几分笑意:「我要是不开心,我们温医生打算怎么安慰我?」 温意很认真地想了想:「请你出去吃饭、散心或者旅游?」 顾连洲摇摇头。 「那还能有什么?」温意又想了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方式了。」 「当然有。」顾连洲懒懒地看着她,视线依次描摹过她的睫毛、鼻骨、唇珠。 露台酒吧光线黯淡,深蓝色灯光营造出暗昧旖旎氛围,温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待回过神来时,恰好撞上男人微深的目光。 她心跳顷刻间漏了一拍。 「你过来一点。」他支着脸,嗓音散漫带笑,「我就告诉你。」 第60章 长昼 这句话带着微微的蛊惑, 温意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过去干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安慰我吗?」 「我……」手被人握在手里把玩,温意想抽回来,却发现他握得更紧, 她抿抿唇,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真的?」 「真的。」温意略微不自然地把自己的头髮拨到肩后,「下次再说吧。」 她没注意到的是, 因为她这个拨头髮的动作,肩上本就轻薄的雪纺开衫半边滑落, 瘦削白皙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 温意毫无所察, 视线扫过桌上的几碟冷食:「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不用。」男人声音落下的同时,长指轻轻勾起她的衣角,把她的衣服拉了上去。 温意一僵, 反应过来之后脸瞬间涨红。 她内心慌乱表面镇定地拢自己的衣服,说了一声:「谢谢。」 顾连洲眯眼微笑:「不客气。」 说着,他还轻轻帮她抚平膝盖上微皱的裙角, 裙长刚刚过膝,坐下之后抻上去, 因此此刻布料盖在圆润的膝盖上, 裙下一截小腿雪白修长。 男人略带薄茧的手指好似碰到她的腿,又好似没有碰到,温意双腿向回退, 觉得和顾连洲之间隔着的空间都好烫。 顾连洲收回手。 不能再逗她了。 这姑娘耳垂通红,偏偏要强装镇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说谢谢。 再逗下去, 恐怕受折磨的就是他自己了。 「走吧。」顾连洲牵起温意的手,「回家。」 他每次都说回家, 总让温意生出一种,他们真的住在一起有一个家的错觉。 但其实只是恰好住在了一个小区的对面而已。 温意偶尔会觉得缘分真是奇妙,时隔那么多年,竟然让她和顾连洲住到了面对面。 陵江的夜景很好看,路中心一坛一坛五颜六色的花卉静静盛开,流线般的路灯渐次滑过,点缀着斑驳夜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上了电梯,到门口,两扇门面对面,坐了车温意困意泛上来,和顾连洲说晚安。 「就这么回去了?」他松松站在一旁,看着她用手指去按指纹。 「还有什么事吗?」温意揉眼睛,迷茫。 指纹按下去的前一秒,手被人横拦住,顾连洲牵着她的手,从口袋中掏出了个微亮的东西。 温意眼睛里落进一根睫毛,她颇为不适地眨着眼,在看不清的情况下感觉到顾连洲往自己手腕上戴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睁开眼,是一条玫瑰金色的圆环双链手鍊。 温意一怔。 顾连洲细细摩挲着她的手鍊和腕骨,低眸没说话。 「这是你之前送我的那条生日礼物吗?」温意有片刻的迟疑,她还记得那条手鍊她在医院的时候,因为当时心冷,褪下来还给了他。 「嗯。」顾连洲抬起头,捧着她的脸颊,在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物归原主。」 温意低头,稍稍动一下手鍊,细链便闪烁出微光,她之前都没注意到,它原来这么美。 「温意。」顾连洲突然出声喊她。 温意仰头,眸光清亮:「嗯?」 他极认真地看着她,收起所有懒散神情:「谢谢你原谅我。」 血管里像浸入了汩汩热流,温意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她垂下睫毛,看到顾连洲还勾着自己的长指,突然想到:「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个礼物。」 她记得之前收下鞋子的时候就说要回礼来着,只是工作忙,总忘记这件事。 「你想要什么?」温意抬眸,偏头问顾连洲。 雪纺的布料薄如蝉翼,楼道暖光灯打在她身上,更是照得肌肤若隐若现近乎透明。 她眼睛亮晶晶的,唇红齿白。顾连洲眸色微深,指腹轻轻蹭过她唇角。 「都行。」他口气随意地回答。 温意却被他的动作挑走困意,对上男人的目光,她隐约察觉到什么,小腿不自觉绷紧。 两扇门都关着,周遭环境静谧无声,心跳声格外明显。 顾连洲不说话,温意也觉得有些唿吸困难。 片刻后,声控灯暗下来。 温意心一横,在陡然降临的黑暗中,踮脚亲了顾连洲一下,也不管亲到的是唇角还是脸颊,留下一句「晚安」飞快转身回房。 徒留门外一池被搅乱的春水。 温意心绪不稳,草草洗完澡就把自己扔进床上,用被子盖住脸。 直到快把自己闷得喘不过来气,她才拉下被子,拍拍自己的脸。 冷静下来之后,温意打开手机,打算给顾连洲挑个礼物。 她在社交平台看了许多帖子,挑来挑去也没看到满意的,最后索性先把这事放一放,打算等周一上班的时候问问薛幼仪。 一夜迷迷煳煳睡过去,梦里飘飘忽忽她也在睡觉,然而翻了个身,却碰到另一股温热的气息。 温意睁开眼,先触及到男人随着唿吸微微起伏的喉结,而后是弧度锋利的下颌和鼻樑。 夜色朦胧,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气息笼罩她全身。 静了几秒,她竟鬼迷心窍地吻了上去。 而后——温意倏然从梦中惊醒。 她凭空坐起来,喘着气,初夏的夜晚有些热,一夜过去浑身出了些密密麻麻的薄汗。 梦里的场景还歷歷在目,温意连忙掀开被子下床,跑到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她是疯了吗?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温意心跳砰砰,看着镜子中的女人,恨不得抱头质问自己。 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梦,温意周日拒绝了和顾连洲一起出去吃饭,她待在家里,心神不宁地反思自己。 直到周一去上班,温意的心才稍微静下去一些。 薛幼仪拎着咖啡推开门,递给温意一杯,冰拿铁入口直接让全身神经都清醒起来,温意也想起来给顾连洲买礼物的事情,徵求薛幼仪的意见。 「送男人礼物?」薛幼仪挑眉,笑容瞬间意味难辨。 温意点头:「我昨天看了看,没挑到什么合适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什么意见。」薛幼仪擦干杯上冰雾,凑到温意耳边笑着说,「我的意见都太少儿不宜了,不忍心跟你说。」 温意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推开薛幼仪:「你——」 「你怎么这么单纯啊宝贝。」薛幼仪笑眯眯地捏捏她的脸,「你男朋友这么帅,你难道不想睡他吗?」 她这么一说温意就想起来自己的梦,她偏头,故作镇定地用文件夹打薛幼仪:「懒得理你。」 薛幼仪边躲边笑,捞上自己的咖啡蹿到门边,最后轻佻地勾一下温意的耳朵:「不过要我说,你这么漂亮天天在顾连洲面前晃着,他倒是挺能忍的。」 说完,薛幼仪便关上门跑了。 这话题无疾而终,接下来一整天的忙碌也让温意无心再想起这件事。 快下班时,温意在洗手间碰到薛幼仪,薛幼仪晚上还要值班,洗完手伸了个懒腰,问她想好了什么礼物没有。 「没有。」温意挤出洗手液,「周末去商场看看吧。」 「我陪你?」 「好 ,我请你吃饭。」温意偏头。 薛幼仪擦干净手,挑了挑眉,忽然靠近温意,往她牛仔裤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送你个礼物。」 「什么?」温意低头,只看到自己的牛仔裤布料被撑起一小块方形,她猜测,「巧克力吗?」 「回去再看吧。」薛幼仪笑得神秘兮兮,拍拍她的肩膀,顺眼瞟了眼她搁在洗手台上的手机,「你男朋友来接你了,我先走了。」 「明天见。」温意洗完手,捞起手机给顾连洲回信息说自己这就下去。 车依旧停在老位置等她,温意拎着包下去,刚想打开副驾驶的门,后座的车窗玻璃忽然降下,里面探出一个熟悉的小脑袋:「温姐姐!」 「明朗。」温意吃惊。 副驾驶的车窗也降下来,顾连洲单手撑着额头说:「他外婆生病了,林潜和盛清去医院照顾老人去了。他今晚在我家住。」 原来是这样,温意关心:「情况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 温意放下心,坐进后座,明朗旁边还搁着书包,手里还捧着一本童话书。 温意一坐进去,明朗就过来抱着她蹭蹭胳膊:「温姐姐,我都想你了。」 温意忍不住捏捏明朗的脸:「真的吗?」 「当然。」明朗大眼睛一眨一眨,撇着嘴,「妈妈说你和顾叔叔谈恋爱了,我难过了好久。」 温意笑出声,歪头问道:「你难过什么?」 「因为我长大想和温姐姐结婚啊。」明朗义正辞严。 前方驾驶座传来一声嗤笑,温意也觉得好笑,颇为耐心地跟明朗说:「不可以的,你长大了我也老了。」 明朗不知道从哪学的嘴甜像蜜:「温姐姐老了也漂亮。」 二人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很快到家,林阿姨也已经准备好晚饭。明朗很乖,知道不是在自己家。自己坐在椅子上乖乖地吃饭。 小孩子嘴吃得鼓鼓的,好奇问道:「姐姐,你们住这么近,为什么不干脆住一起啊。」 温意正在喝水,闻言被呛到,顾连洲轻拍她的后背,抽了一张纸递给他。 「谢谢。」她视线从顾连洲脸上滑过,回过头严肃地跟明朗说,「明朗,不是所有谈恋爱的人都要住一起的,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可是我爸爸妈妈就住一起啊。」明朗天真疑惑。 「那是因为他们结婚了。」 明朗似懂非懂,语出惊人:「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温意甚至不敢去看顾连洲的表情,用糖醋排骨去堵明朗的嘴。 谁知一抬头,撞上对面男人的目光,他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撑着脸扬唇笑。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明朗非要留在温意家睡,顾连洲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单手把人拎走。 温意跟在后面,看到顾连洲从明朗书包里掏出洗漱用品,言简意赅:「去刷牙洗脸睡觉。」 明朗撇撇嘴,可怜巴巴地看向温意:「温姐姐晚安。」 「晚安。」温意摸摸他的头,「早点睡觉。」 明朗听话地点点头。 盛清把他教育得非常好,他自己踩在小板凳上刷牙洗脸,洗完之后乖乖上床睡觉。 温意陪明朗看了一会儿故事书,小孩子困意来得快,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她关上檯灯,悄悄出去,连关门都是轻轻的。 顾连洲懒散地靠在门边,看着她的动作:「早知道让韩木把他带回家了。」 「嗯?」温意注意力回到顾连洲身上,「怎么了?」 他刚洗过澡,换了一身黑色的家居服,伸手搂着她的腰把人往前带了两步,丢出两个字:「烦人。」 男人身上萦绕着潮湿的佛手柑气息,温柔舒缓,温意顺势踮脚搂上他的脖子,脸靠着他的肩膀轻嗅那清冽的气息放松。 这动作像小猫一样。 怀里的姑娘全身都是柔软的,顾连洲微微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身体陡然一轻,失重感让温意更紧地搂住顾连洲的脖子,她愣了愣:「顾——」 余下的声音被尽数封缄在突如其来的吻中。 她被放到皮质沙发柔软的角落中,吻落下的那一刻,温意就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视觉尽消,男人身上的气息和扣住她手腕的力道越发无孔不入地占据所有感官。 她聪明,学什么都快,接吻也是,已经不像第一次无措。被动承受的同时,也试着仰脸去回应顾连洲。 捕捉到一秒微不足道的回应,顾连洲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更紧,十指相交,深深陷入沙发中。 温意唿吸加重,感受到唇舌被人含住,温柔缱绻地描绘,意识逐渐迷离,她长发在黑色沙发上散开,雪白锁骨之下的轮廓随唿吸起伏着。 他离开她的唇,气息从颊畔掠至耳际,温意喘着气,轻缓又灼热的吻撩起她耳廓至肩膀一阵颤慄。 她说不出话,视线朦胧,意识破碎成一片一片,无力拼凑。 顾连洲低头,额头相抵,他眼底暗色明显。 温意稍微动了动身子,碰到什么,瞬间僵住。 耳边响起薛幼仪的话。 顾连洲抱起她,轻轻吻她的睫毛,嗓音低哑克制:「别动。」 她听话地不敢动,耳垂灼烧,他下颌抵在她发间,似乎是在平復着气息。 温意也在平稳着自己的气息,墙上挂着的指针秒表一下一下走着,从未像此刻一般停在耳中如此清楚。 她浑身都有些热,脸颊、耳朵、锁骨,每一处被亲过的地方都像被撩起小小的心火,在心头烧出陌生的异样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抱着她的人的身躯也很热,甚至较她更甚。 「你。」温意小声,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男人的腹肌,「你要不要……」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头脑一片混乱,甚至蹦出一个念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但同时脑海中又出现另一个小人:不可以,太快了。 温意红着脸,在顾连洲看不到的地方眼底天人交战,因此没注意到,从她的牛仔裤口袋中掉出了一个蓝色的方形薄盒子。 顾连洲睁开眼,视线随意一瞥,定格。 箍在她腰间的胳膊松了力道,温意连忙从顾连洲腿上下去,坐回沙发上,低头胡乱整理着自己的头髮。 「这是什么?」顾连洲伸手,从她衣角盖住的地方抽出一个东西。 温意摸摸自己的口袋:「是薛幼仪给我的,应该是巧克力吧。」 「是吗?」男人的语气带着笑。 温意不解地抬头,伸手准备拿回来,手却在距离一寸的时候蓦然停住。 顾连洲指间夹着的蓝色长方形小盒子,上面清晰地写着一个英文品牌名。 …… 第61章 长昼 温意的脸色青青白白, 顾连洲从未见过这姑娘能有这么多变幻莫测的表情。 她一把夺回他手里的盒子,脸色如火烧。 温意在心里把薛幼仪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胡乱塞回口袋,不敢看顾连洲的眼睛:「那个, 她塞给我的, 我不知道是这个……我先去睡了。」 拖鞋在刚才顾连洲抱她的时候便掉在了沙发前,温意边说边往下挪, 找到自己的拖鞋,飞快站起来, 轻咳一声:「我先回去睡觉了, 晚安。」 顾连洲起身要送她:「晚安。」 「不,不用送了。」温意拦住他,「我走了。」 说完,她逃一般地离开了他的客厅。 望着那个身影, 顾连洲忍不住扬唇笑起来。 回到自己家,温意把那盒东西塞进床头柜的最底层,倒在床上, 用被子彻底蒙住自己。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十六岁那年初遇顾连洲,她在他干净整洁的车里盯着自己破旧的小白鞋, 都没有刚才尴尬。 刚才, 温意甚至都不敢看顾连洲的表情,也不敢猜测他心里的想法。 温意整张脸都闷得通红,勐地掀开被子, 捞起手机直接给薛幼仪打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薛幼仪懒洋洋地接起电话:「餵。」 「你给我塞的什么?」温意深唿吸,几乎咬牙切齿。 薛幼仪笑出声, 十分得意狡黠:「帮你助推一把嘛,怎么样, 看样子你们这是结束了?这才几点?」 「你——」温意揪自己的头髮,「你别胡说了。」 「原来没成啊。」薛幼仪听上去还有些遗憾,「可惜了,你俩是谁不行啊?」 她话说的越来越不成样子,温意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起伏,不打算再继续跟薛幼仪聊下去了。 再聊下去,崩溃的还是她自己。 温意干脆利索地挂掉了电话,给手机充上电,刚准备平復平復心情去洗澡的时候,门铃声忽然在整个客厅外迴荡。 趿上拖鞋,温意捋顺自己的唿吸去开门。 谁知来人正是导致她心绪不稳的源头。 顾连洲站在门外,仍旧是那身黑色的家居服,领口和衣角有些微的褶皱,是刚才吻她时留下的痕迹。 温意视线划过男人的唇,垂下眼,尽量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怎么了?」 「你东西掉了。」顾连洲看到她小兔子一样的反应,忍住笑,摊开手。 他掌心是一枚银色蝴蝶耳钉,温意摸摸自己的左耳,不知何时那耳钉从她耳朵上脱落。 「谢谢。」她的客气显得格外异样,伸手去抓。 指尖刚碰到那枚耳钉,男人的掌心陡然合拢,他稍一用力,温意身姿不稳,差点跌进他的怀里。 顾连洲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捻她的耳垂,将那枚耳钉戴上去。 蝴蝶在她浅红的耳垂之上,仿佛停留于花瓣之上,展翅欲飞。 「好看。」他轻声夸。 温意摸摸自己的耳朵,睫毛微敛,耳垂越来越烧。 她没法全然忘记刚才的事,所以面对顾连洲时,总是有些不自然。 顾连洲好似看透了她的心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弯腰平视她的眼睛。 他的注视好像有种魔力,让温意矛盾地处于心动和沉静之中。 「别怕。」他眼眸中浮着很温柔的光,嗓音浅淡抚慰,「我们慢慢来。」 次日一早,温意顶着一夜翻来覆去的黑眼圈去上班。 一杯咖啡喝下去大半,精神勉强提起,薛幼仪推门进来,人还没进门求饶声先进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请你吃早饭。」 她手上拎着楼下咖啡店买的贝果和吐司,眼里闪着笑给温意递上来,顺道搭上温意的肩膀:「跟我说说,昨晚什么情况啊?」 「我跟你说什么?」想到昨晚,温意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掐一把薛幼仪,「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哪知道你感觉不出那是什么。」薛幼仪喊冤,「我以为你塞在你口袋里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了,我的错我的错。」 「不过——」薛幼仪说着好奇地凑上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温意瞪了她一眼。 「不聊了。」温意咽下最后一口吐司和咖啡,拿上自己的笔记本,「开会去。」 短暂的会议结束,温意接到了要去出差的通知。 这次是跟着周宴深去北城交流学习,为期两周,她是第一批,薛幼仪被安排到了第二批。 「两周诶。」离开会议室,薛幼仪跟温意咬耳朵,「你跟你男朋友要分开半个月。」 「两周而已。」温意觉得她和顾连洲还没有到如此难捨难分的地步。 出发的行程定在周三上午八点,下班之后,温意回到家吃完饭洗漱完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顾连洲还在警队加班,他下午时发过消息,来了个新案子,这段时间都会很忙。 温意心想,他们倒凑巧忙到一起去了。 行李收拾完,温意坐在沙发上盘算着有没有落下什么,想着想着,她忽然记起自己还没跟顾连洲说她明天要去出差的事。 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温意犹豫片刻,只有直接打电话,先发了条信息过去:【你下班了吗?】 顾连洲可能是太忙,这条信息没有立刻得到回覆,温意百无聊赖地等了二十多分钟,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之时,手机忽然叮咚一声。 她被惊醒,看到顾连洲的回覆,他刚刚从警队里出来。 温意揉揉眼,没多想,拨了个电话过去。 「怎么还没睡?」顾连洲很快接起电话,听声音像是在车里。 「在等你。」她声音微哑,脱口而出。 那头静了一秒,随即传来慵懒的轻笑:「是吗?」 温意后知后觉这话有歧义,她轻拍自己的脸,补充:「在等你的信息,有事要跟你说。」 「怎么了?」他听上去心情很好。 「我明天要去北城出差,应该要去半个月。」 这话一出,手机里又安静了下来。 温意没察觉到,继续说:「我明天上午出发,和同事一起,所以你不用送我了,好好休息。」 「还有呢?」顾连洲冷不丁问。 「没有了。」温意茫然摇摇头,迟疑片刻,「晚安?」 她听到他笑了一下,随即嘆气,轻而低地喃喃:「小没良心的。」 温意没太听清这句话,问了句:「什么?」 「没什么。」顾连洲随即恢復正常的语气,「到了记得给我发个酒店的地址房号,注意安全。」 「好。」温意听话地点头。 周三一早,温意和同行同事一起去了车站。 五个半小时的车程,抵达北城已经是下午时分,一行人先去吃午饭,稍微修整之后才去往交流学习的地方。 时间有些紧,温意匆匆把酒店地址和房号发给顾连洲,之后一天便再没来得及看手机。 当天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温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洗漱完躺在床上回顾连洲的信息。 五个小时前,他问她吃饭了没。 温意随手拉来一个枕头垫在脑后,累得不想打字,干脆发语音:「晚饭吃了,现在刚到酒店。」 语音发出去没多久,顾连洲的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温意接起电话,一手绕着头髮,一边和顾连洲聊天。 他那边偶尔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和翻文件的纸张哗啦声,似乎还有雨打明窗。 「陵江下雨了?」温意捕捉到。 「对。」顾连洲向窗外看了一眼,绵绵细雨噼里啪啦地垂落,窗外梧桐在雨雾中飘落几分叶子。 「真好。」温意打了个哈欠,语气睏倦,「北城又热又干,才来一天我都觉得自己要……」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弱,后面的呢喃经过电流,也囫囵着听不清。 顾连洲提笔写字的动作一停。 电话里人的唿吸浅淡又绵长,似乎在这样的白噪音下,她睡得极为安稳。 顾连洲垂眸,眼里浮上笑意,对着温意没挂断的通话界面,轻轻说了一句「晚安」。 温意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机因为没电而关机。她摸索着充上电,揉着眼看到屏幕停留在通话记录的界面。 上面显示她昨晚和顾连洲的通话时长是七小时二十八分钟。 多少? 温意又揉了一下眼,努力睁开,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的确没看错,最后是因为她的手机电量耗尽才自动挂断。 温意瞬间清醒,想到她昨晚说着说着话便迷迷煳煳睡了过去,而他听着她的唿吸声,竟然一直没挂电话。 是……不捨得还是忘记了? 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温意握着手机发呆,直到闹铃在手中剧烈地震动起来,才把她的思绪唤醒。 她抿抿唇,收起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再耽搁,起床洗漱。 后面几天,随着对方医院的安排逐渐走上正轨,相较于第一天的舟车劳顿和手忙脚乱,温意轻松了许多。 她大学就是在北城上的,曾经在这座城市待过那么多年,但每一年都无法很好地适应北方干燥的气候。 所以毕业之后,她毅然决然回了陵江,即使那里也无甚多亲朋,但到底是从小长到大的故交。 大学同学里有不少是北城本地人,也有不是本地人毕业后留下的。为期十几天的交流培训结束后,温意约了一个大学时关系还不错的室友见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回程的车票买在周日,周六下午工作结束后,温意去和室友一起吃饭。 地点约在了学校旁边的餐厅,短短几年过去,学校附近翻新换面,有些店铺一茬换一茬,也有些老店开了几十年已成经典。 二人吃过饭,在学校里边散步边聊天,夏日黄昏树影婆娑,操场上满是跑步打球的学生,在声声蝉鸣中纵情享受自己的青春。 室友停步,看到一个穿白t恤戴眼镜的斯文男生,忽然笑着说:「我记得大二的时候,你经常和徐子行同进同出,那会儿我们几个都以为你要跟他在一起了。」 温意愣了愣,遥远的记忆被调回,她笑着摇头:「没有,我们只是恰巧做家教的地方在同一处别墅区,所以偶尔晚上一直拼个车回来。」 室友戳戳她的肩膀:「那是你以为,徐子行其实一直都喜欢你。前段时间我们在北城的同学聚会,他还问我和你有没有联繫呢。」 「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自然是余情未消了,毕竟你几乎算得上是一整个学院男生的白月光了。你一直都没谈恋爱,要不要考虑一下徐子行。」 温意顿了顿:「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什么?」室友一愣。 温意透过篮球场西门,看向外面此时亮着灯的一方小小咖啡馆,想起在港城的时候,林潜说他和顾连洲曾经在那里等了她一天。 他们那时看到的和她并行的男生,应该就是徐子行。 如果,如果她能多留意一些,能再回头看一眼,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不过—— 也不重要了。 温意收回目光,听到室友思忖着道:「你该不会是和你大学一直暗恋的那个人在一起了吧?」 「是。」她坦然承认。 室友笑了:「要不是毕业聚会的时候你喝了酒我扶你回寝室,恐怕直到毕业我都不知道你一直不谈恋爱是因为有喜欢的人。」 「恭喜你。」她张开手来和温意拥抱,温柔感慨,「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温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送走室友上车,温意打车返回酒店。 北城的晚高峰比陵江恐怖得多,车流堵出几百米远,温意一边无聊等着,一边刷着朋友圈。 屏幕上忽然跳出了一个电话,来电人是南熹,温意扬唇接起电话:「熹熹。」 「餵宝贝,在干什么呢?」 「最近在北城出差,明天回去。」 「哦莫。」南熹惊喜道,「那我这电话打得还挺巧,你把你新家地址给我,上次你不是说搬家了吗?」 「你要给我寄什么?」温意笑着问。 「明信片。」南熹眉飞色舞道,「我在青城这边出差,路过一家书店,发现里面可以寄纪念明信片,还挺漂亮的给你寄一张。」 「好。」温意说,「我微信上发给你。」 挂掉电话,温意把地址给南熹发了过去。 没过几秒,南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温意一头雾水地接起:「怎么了熹熹?」 南熹沉默几秒,语气听上去有种既怀疑自己又怀疑她的微妙:「宝贝,你和我哥……」 温意心里咯噔一声,南熹是知道她哥住哪的,现在估计也知道她和顾连洲是邻居了。 深吸一口气,温意准备坦白:「熹熹,其实我和你哥——」 「我知道。」南熹打断她,口吻震惊又严肃,「你们同居了。」 第62章 长昼 「……?」 温意一脸迷茫:「什么?」 南熹却比她更迷茫:「宝贝,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记得过年那会儿我回家,看你还是不太想理我哥的样子。」 温意一梗, 随即低声解释:「熹熹,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讲这件事, 我和他在一起还没多久,原本想等这次出差回去跟你说的。」 「这有什么抱歉的。」南熹连忙说, 「宝贝,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没有义务事事都及时向我汇报呀。」 「我怕你会介意。」虽然知道南熹不是小气的人,但毕竟对方是她亲哥哥。 「才不会呢。」南熹的语气听上去没受任何影响,「我哥他哪来的好福气, 这么多年幸好他没给我找过别的嫂子,否则我一定骂死他。」 南熹絮絮叨叨地讲着,温意扬唇, 脑海中闪过南熹刚才说的话,迷惑道:「熹熹, 你刚才说的我和你哥……同居是什么意思?」 「啊?你们没有吗?」 「当然没有。」温意抿抿唇说, 「我以为你看到地址,会惊讶我和你哥是邻居,我和你哥确实住面对面, 但没有住在一起。」 「不对啊。」南熹似乎在犯煳涂,「难道我记错了,可是都云城2401, 就是你刚才发给我的地址,不就是我哥的房子吗?」 「我没记错吧应该。」她嘟嘟囔囔的, 声音渐小,似乎在翻着什么东西。 温意却因为她的话愣住。 「我没记错。」片刻后,南熹在电话里说,「都云城的建造商是我爸一个朋友,所以落成的时候把位置最好空间最大的一层楼两套都留给了我们家,2401是我哥的,对面2402是记在我名下的。」 「不过那两套房子一直空着,我记得去年年初,我哥警队办公地点搬迁,他为了上班方便才搬去那里住的,所以家具应该都挺新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一连串的信息砸在温意脑袋上,她张了张嘴:「可是……」 「温温你刚才说你住2401我哥住2402?」 「是……」一个离谱的猜测在脑海中渐渐成型,温意握紧手机,「去年我想换房子的时候,一个师兄介绍给我的,说是他朋友的房子,朋友在国外。」 「你师兄叫什么?」 「周宴深。」 南熹乐了:「他不会还收你租金了吧,太过分了。」 「当然有租金……」温意忽然有种拨雾感。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怎么能骗你还收你租金。」南熹愤愤不平,解释,「宴深哥是我哥发小啦,他家就在我们家旁边,不信我下次回去的时候带你去看看。」 温意懵了。 脑海里的各种细节开始抽丝剥茧般离奇地对上,在港城的时候周宴深说他留下来不单只是为了她,那时候她没注意这句话,现在一想,师兄对顾连洲的关注的确超过对一般病人太多了。 就连一开始要租房子给她,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合理。 耳边南熹久久听不到她说话,连喊了几声:「温温,温温?」 「我在。」温意回过神来,长长舒出一口气,「熹熹,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谢什么,我哥也真是的,都已经在一起还瞒着你。」南熹吐槽,接着说,「温温我老闆来电话了,我先不跟你聊了。」 「好。」 挂掉电话,前方车流也开始涌动起来,没过多久,司机便把车开到了酒店楼下。 温意付钱下车,她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在门口遇见周宴深的时候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周宴深手边一个行李箱,正在前台办理退房。 她后知后觉认出来,连忙上前:「师兄,你要走吗,我们不是明天的票吗?」 「有点事。」周宴深把房卡递过去,简单解释,「我今晚回去。」 温意点点头,随后沉默地站在旁边不离开。 办好退房,周宴深转身看她:「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温意眨眨眼,踌躇着开口:「师兄,其实我是想问问,您租给我的那套房子,刚才我和南熹打电话,她说那房子是……」 后面的话她抿抿唇,止声。 周宴深顿了一下,神色像是并不意外:「你知道了。」 「所以……是真的?」 「嗯。」周宴深看着她,陈述事实,「这件事,或许你应该去问顾连洲,我只是受他之託。」 她也知道,只是想从周宴深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覆而已。 「谢谢师兄。」温意侧身,给周宴深让出位置来。 周宴深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温意。」 「嗯?」 他的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珍珠项鍊上:「这条项鍊……」 「是师兄以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没错。」温意摸了下珍珠,温润柔滑,她那天找出来戴上之后一直没摘下,后来也就习惯了。 周宴深微微思忖片刻,温声道:「送你这条项鍊的人也不是我,我只是替人转赠,其他的生日礼物也是。贺卡上的落款z——」 他轻轻摇头,淡笑道:「并不是我的署名。」 温意一怔。 周宴深已经稍一颔首,推着行李箱转身离去。 迎面而来的一团又一团信息仿佛泼天温水,淋得温意迷惘无措。 渐渐的,温水漫进心里,浸得整个心房又酸又涩。 她想起,从前就有人说过,周宴深要不是喜欢她的话,哪有人给自己师妹年年送生辰礼,还处处多加照拂。 但温意几乎可以肯定,周宴深不喜欢她,她从没他身上,感受到任何别样的情感。 所以他对她那些异于常人的好,便更加显得奇怪。 而今恍然大悟,照拂她的,始终都是同一人。 即使在她对他敬而远之的那些年里。 温意低下头,生生止住眼眶中泛起的泪花,她回到房间,掏出手机给顾连洲打电话。 「嘟嘟」两声,手机中很快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温意。」 她没说话,怕被他听出异样。 「温意?」他疑惑地又喊了一声。 「我在。」她咽下所有的情绪,低低问道,「你回家了吗?」 「还没。」他笑了一下,「怎么,想我了?」 温意沉默片刻,破天荒地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嗯。」 顾连洲本来只想逗一逗她,这姑娘往常听到这种话,要么害羞要么恼到不理他,今天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怔一怔,唇角扬起:「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 「嗯。」温意说,「你来车站接我吗?」 顾连洲这下真的笑了:「小姑娘,你终于学会跟我撒娇了。」 「我哪有。」温意辩解,抬眸之时看到酒店的时钟,她顿了顿,故意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睡了。」 「好。」顾连洲说,「晚安。」 挂掉电话,「咚咚」两声敲门声,韩木从门外进来,精神万分,「头儿,技术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这么快。」顾连洲起身,手机随手放下:「我看看。」 「dna指纹对比上了,这下看他还怎么狡辩。」韩木得意道,「咱们是现在去审还是明天。」 「让老高把人提出来我去审。」顾连洲翻着手里的化验报告,「你们先回去休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我可不困。」韩木精神抖擞,「这案子跟了快一个月了,我今天必要从这孙子口中问出结果,了结了它。」 顾连洲合上化验报告:「那你去定点宵夜,我请大家吃。」 「好嘞头儿。」 警队的灯一直亮着,做完收尾工作,墙上的指针已经过了十一点。 顾连洲请众人吃了宵夜,最后一个离开,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收到温意的信息,问他回家了没有。 这姑娘出差半个月,一直忙忙碌碌,有时候连他的信息都顾不上回,今天倒是一反常态,主动问了好几次。 顾连洲挑眉,遇到红灯的时候,停下车回她的信息。 温意没有再回復,估计是已经睡了。 他回到家,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拎着衣服去洗澡,一连忙了大半个月,在温意要回来的前一天忙完,倒也算得上运气。 顾连洲边吹头髮,边心不在焉地想,不知道那天天跟他抱怨北城气候不好的姑娘瘦了没有。 浴室的门半开着,在吹风机的噪声中,客厅里忽然响起很轻的敲门声。 顾连洲拔下吹风机,走出浴室。 门外是有门铃的,但来人却没按门铃,隔一会儿「笃笃笃」地敲一下门,不知道是想让他听到,还是不想让他听到。 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墙边放着个行李箱,穿着一身浅米色宽松长袖长裤的女子坐在行李箱上,背靠着墙,正无聊地绕着自己垂在肩前的长髮。 听到开门声,她手撑着行李箱回头,滑轮打转,她上半身瞬间倾斜,失去重力,勐地向前跌去。 顾连洲伸手,及时揽着腰把人接住,他扬起笑,轻勾怀里人的下巴:「怎么一回来就投怀送抱?」 温意漂亮的眼睛瞪了他一下,扶着他的胳膊站稳,伸手去拉自己的行李箱。 顾连洲笑了下,帮她拎进来:「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嗯,原本的票是明天的。」门一关上,温意坐在玄关前换拖鞋,顾连洲鞋柜里多了一双女士拖鞋,是为她准备的,她低头边换鞋边说,「但我想你了。」 轻描淡写的五个字,顾连洲准备去给她倒水的脚步生生停住。 他折返回去,半蹲在温意面前,手背碰碰她的额头。 「你干什么?」温意莫名其妙。 「没发烧啊。」他看着她,「怎么这么反常。」 温意顿住,伸手去推他,手腕却被男人反握住,他往前膝盖抵在她腿侧,眼眸里带着笑:「再说一遍。」 温意抿抿唇,手腕一甩,挣脱他的桎梏,倾身搂上顾连洲的脖子,趴在他耳边说:「我想你了。」 酥酥麻麻的热气洒落耳边,她整个人连同衣服材质都是柔软的,四个字清晰入耳,顾连洲眸色微暗,两指突然掐起温意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他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玄关上,温意仰起头,那是一个极适合接吻的姿势,理智几乎是在瞬间被燃断。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心率成倍上升,交织的唿吸层层升温,温柔的吻逐渐变得强势,寸寸探入她唇齿之间。 温意睫毛颤抖,氧气被尽数掠夺,她逐渐喘不过气,全身都仿佛烧了起来,他的掌心顺着她的下巴垂落,落到她纤细的脖颈上,指腹摩挲着颈间一小块软肉。 「顾——」她泄出一两声呜咽 ,念他的名字,嗓音很快湮灭在吻中,她动情地攀上男人的肩膀,浑身骨头像被抽去。 他松开她,额头相抵,顾连洲眼底是化不开的墨色和欲-念,粗重的唿吸落在她耳边,她也喘着气,视线里只有男人漆黑的睫毛。 他盯着她的眼睛,微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骨节分明的长指从她肌肤上退开,理平她的衣角。 「回去吧。」顾连洲的嗓音哑得不像话,磨砺着温意的耳膜,他指腹克制地抚过她湿漉漉的眼睫、鼻尖、唇珠,「你再待下去,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她垂着睫,心跳得厉害,深夜之间万籁俱寂,喘出的气息声像沸点将到达前,壶内蒸汽要顶盖而出的异响。 他松开她—— 温意伸手攥住顾连洲的衣角。 纤细的五指收拢,他黑色的衣角被她揉成一团,力道很轻,却很执拗。 他顿了一下,垂眸,怀里人仰着头,抿了抿唇,小声说:「要是我不想走呢?」 第63章 长昼 空调气温微凉, 新风系统细微的运转声仿佛在此刻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整个房间陷入静谧。 温意的一腔脑热在这样无声的安静里渐渐消弥,她握着顾连洲衣角的力道开始变小。 在她彻底松开之前, 手腕一把被男人抓住, 顾连洲俯身,手撑在她两侧, 盯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温意张了张嘴,唇色水润鲜艷, 她双手紧张地回拢, 心一横说,「我当然知道,顾连洲,我可是医生。」 顾连洲笑出了声, 嗓音里哑意褪去些许,他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身体陡然腾空, 温意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 乌黑长髮在他臂间倾泻,他低头看她, 她眼里有猝不及防的惊慌, 眼周微红,暖意生香,方才的吻不止他一人动情。 他把人抱到沙发上, 温意一懵,脱口而出:「要在这里吗?」 顾连洲眉眼笑意加深,她坐在他怀里, 他故意圈住她,单指挑起她的下巴:「害怕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温意抿抿唇, 在心里想去卧室不好吗,但她又实在说不出口。 「逗你呢。」男人顺势捏捏她的下巴,掌心覆上她右手手背,把她的手抬起来,「不疼吗?」 温意回眸,这才发现自己食指指腹中央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细细的口子,很淡的血丝流出来,在周围斑驳结痂。 「可能是在机场的时候被机票划的。」她想了想,抿唇。 在和顾连洲打完电话后,温意独自在酒店坐了五分钟,酒店里很安静,她脑海中闪过很多回忆,五分钟后,她打开手机软体看机票。 好在她足够幸运,还有一班飞陵江的机票。 于是即刻开始动身收拾行李,奔赴机场回陵江。 从赶去车站到上车,她全程匆忙恍惚,直到站到顾连洲门前,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温意一生循规蹈矩,仅有的放肆冲动都是因为眼前的男人。 顾连洲捏了捏她的鼻尖,倾身从抽屉里取出碘伏棉签以及创可贴。 他掰开棉签,用碘伏清去伤口周围的血丝。 明明她才是医生,可他没有丝毫让她自己动手的意思,只是动作小心地帮她清理伤口,就连贴上创可贴都是轻轻的。 温意盯着男人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唇。 做完这一切,顾连洲随手把杂物抛进垃圾桶,回来看着她的眼睛:「每天让别人注意身体,你自己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温意缓慢地眨了下眼,晃晃自己的手:「小伤啦。」 顾连洲捏住她纤细的手腕,摩挲几下,皱眉:「又瘦了。」 她出差前一个月,他请的煮饭阿姨,每天变着法做可口的饭菜,好不容易把人血色养好点,去了一趟北城,她又让自己瘦了一圈。 「有吗?」温意捏捏自己的胳膊,她觉得自己是在照常吃饭,但工作餐的确是不如林阿姨每天精心做出来的搭配。 「当然。」顾连洲点点她的下巴,蹙蹙眉。 「会养回来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温意拉下他的手,男人的十指修长明晰,骨节突出,青筋覆在手背之上,雕塑般地漂亮。 她一边戳着他的手,一边在想要吃什么:「我待会要给林阿姨发信息,让她明天做糖醋小排、清蒸鱼、素三鲜……」 温意一边说着,一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怀里的人眼睛亮晶晶的,眼眸柔软明亮,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和现在所处的境地。 顾连洲眉梢微挑,无奈地笑了笑。 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温意唇前,制止了她报菜名的行为,随即长指旁落,碰碰她的脸:「还回去吗?」 温意茫然抬头。 对上顾连洲微深带笑的瞳孔,她惊觉自己还在他怀里。 男人嗓音低而慢,指骨轻轻在她脸侧滑动,语气听上去别有意味:「你方才说想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是先吃点夜宵,还是想直接睡觉?」 最后「睡觉」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温意沉默。 她沉默了许久,顾连洲也没催她,只是撑着脸等着。 良久,温意垂下眼,慢吞吞道:「直接睡觉吧。」 他一下一下敲着自己脸的动作陡然停住。 她的耳垂悄悄红起来。 片刻静默,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温意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后腰一凉,衣摆被挑起,男人微灼的指腹若有若无滑过她瘦削的嵴骨。 异样的触感侵袭,她勐地咬住唇。 顾连洲低头,抵住她的额头,亲她的唇角,微微强硬地让她放过自己的唇,与他相纠缠。 明晃晃的欲-念在她眼前昭彰,她躺在沙发上,双手出于本能抵在男人胸膛前。 吻比刚才玄关处的力道要重很多,她被亲到分不出意识来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后背的触感愈发明显,领口被揉得紊乱,男人的吻也从唇移到发烫的耳垂,似乎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 整个人像被扔进了盛夏的深海中,周遭的空气在被加热,眼前视线仿佛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温意漆黑的睫毛微微颤抖。 他亲她伶仃的锁骨,锁骨上细细的珍珠项鍊缠绕着她纤细脖颈,他的指尖轻轻按在搭扣上,抬起头,眸色中压抑着最后一份理智念她的名字: 「温意。」 她从没听过顾连洲这样的语调,沙哑的,像被磨砺过的磁性,仅仅两个字就让她心尖一颤。 鼻尖相触,唿吸都滚烫,温意手指蜷缩,不敢与顾连洲对视。 他亲亲她的睫毛,嗓音沉沉:「你现在还能反悔。」 温意指甲嵌进自己的掌心。 他又亲又碰,把她折磨成这样,反倒到现在说她还能反悔。 她抿抿唇,手指顺着男人身前肌肉纹理向下,拽住他的衣角,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凭什么。」 娇娇闷闷的三个字,顾连洲一顿,视线随即向下落到她的手上。 温意一紧张,攥得更紧,把他的领口扯得歪歪斜斜,锁骨处大片肌肤露出来。 顾连洲闷声笑了一下,靠近亲她的脸颊:「等会儿再脱。」 …… 温意被抱进卧室。 顾连洲抱她总是过于轻松,长腿迈过客厅,身后灯光渐次落灭,随窗外一样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她来之前,或许他已经要休息,主卧内没开主灯,床头夜灯散发出昏黄的暗光。温意在这样的昏色里渐渐放松了三分自己的紧张。 她陷入比沙发更柔软的深灰色床品中,心脏像要跳出胸膛,很快便被温柔的吻抚慰。 迷迷煳煳之间,温意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轻推顾连洲,出口嗓音发软:「那个……在我家里。」 他拨开她的手腕,十指相扣,深深压入枕边,笑意沉哑:「我买过了。」 「什么时候……」她竟然还能记得问。 发烫的耳垂被人轻咬,他贴着她耳廓说话:「发现你身上装着的那天。」 这话音落下的同时,温意身上一松,男人捻着她的搭扣,解开束缚。 随后是他倾身,去拉床头柜的声音。 温意头脑昏昏涨涨的,影影绰绰的光线,她掀起睫毛,去看撑在她上方的男人。 他也在垂着眼看她,漆黑眉眼莫名染上几分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要带着她一起沉沦。 恍惚间,温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锁骨,她的项鍊还没摘,莹润的珍珠贴着锁骨之下的弧度。 她问顾连洲:「漂亮吗?」 语气天真又单纯,仿佛根本无意识自己此刻的勾人。 他拇指按在那颗澳白珍珠上,喉结轻滚:「你问项鍊还是人?」 「不重要……」温意呢喃。 随着这句话,男人的吻一同落下。 夜灯也熄灭,主卧一同陷入深深的黑暗,空调的温度很低,细微运转声很快被低低的喘-息盖过。 男人黑髮还带着隐约的潮气,清淡的佛手柑味道,她很快被这气息侵染,在海底不断沉浮。 他吻她,感受她,笑着在她耳边用气声说话。 说了什么,她压根一句也听不清记不住。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连绵细雨,声响被雨声掩盖。 陵江地处偏南,一年四季总是多雨,尤以夏季为甚。 雨声淅沥,汗意迭起,温意在失控地咬上男人的肩时,脑海中一瞬回忆起很多年前在警局,那应当是他们真正的初见。 少年骄傲又随性,说天黑了她自己回去不安全,他顺路送她一程。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她像第一次一样,抱着书包,后退两步。 他反而笑了,手搭在车窗上沖她微扬下颌,说帮你两次了,还不信我? 她犹豫着上了他的车,在车里一点点放下戒备,同时也把旁边的人放进了心里。 那日黄昏暮晴,她遇见了沉闷青春中,最灿烂炙热的烈风。 而他一语成谶,也成了后来许多许多年,她人生中最信任的人。 书上怎么说的来着? 这个世界的悲惨和伟大,不给我们任何真相, 但有许多爱。 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顾……连洲。」她湿漉漉的睫毛微颤,喊他的名字。 「在呢。」他应一声,咬住她的耳垂,将她嗓音撞得摇摇欲碎,「再喊一声。」 温意于是又喊了一声。 顾连洲垂眸笑起来,低头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听到了,我也爱你。」 第64章 长昼 雨下了一整夜, 夜幕被水汽笼罩着,无星也无月,床品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某一刻停止, 闷热的汗意被新风系统和空调循环蒸发, 卧室渐渐变回凉爽。 温意闷在被子里,浑身淋漓, 雪白的肩背上布满薄薄细汗,以及彰显方才混乱的痕迹。 湿发贴在脸颊边, 床边传来脚步声, 随即陷下去,来人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嗓音愉悦带笑:「你打算一直躲在里面吗?」 冰凉的长指抚过她裸-露肩头,温意浑身一缩,闷闷委屈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没穿衣服。」 感受到手下人皮肤的紧绷, 顾连洲笑了一声,把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从衣帽间里找出一件材质偏柔软的衬衫给她。 「转过身去。」她吸了一下鼻子, 命令。 顾连洲唇角翘起,顺从地转过身背对着她。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身体与床品摩擦声。 视觉被禁止, 听觉便更加敏-感。他几乎能凭藉声音分辨她是如何掀开被子, 又是如何把那件宽大的衬衫慢腾腾穿上去。 温意仔仔细细把扣子全扣上,好在顾连洲的衬衫尺寸大,足够盖过她大腿, 她瞥到床头有一杯水,于是手探过来,抱到杯子的同时说:「好了。」 顾连洲应声转身。 那姑娘靠在床头, 抱着一杯水小口小口喝着,她修长笔直的双腿併拢微曲, 黑色衬衫松松盖过大腿,若有若无的痕迹从领口和衣角露出。 一杯水还没喝完,他倾身,去碰她的脸。 温意条件反射地后退,警惕看向顾连洲:「干什么?」 他挑起笑意,绕过她的手,把她头髮拨到耳后,指腹在她额角轻轻一抹,意有所指地问:「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 温意瞪了他一眼。 她眼周红红,眸光湿润含水,一眼挟着三分风情,肌肤白如玉,勾得人想靠近。 顾连洲俯身亲了下她的鼻尖,伸手捏捏她的耳垂,又把人抱到了怀里。 他刚洗过澡,身上气息潮湿清冽,温意挣扎了一下,张口咬上男人的锁骨。 他在她耳边低笑,抚摩她颈后红痕:「以牙还牙是吧,还解气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温意抿抿唇,清晰地看到男人冷白的肌肤上出现一圈牙印。 顾连洲的手并没有作乱,他低眸,轻轻按上她身上的痕迹:「疼吗?」 温柔的语气,温意顿了顿,诚实回答:「还好。」 「下面呢?」 「……」 温意勐地推开顾连洲,从他身上下去,脚接触到地板的一瞬间有些腿软,身后人及时扶住她,同时关切问道:「要我抱你去吗?」 「不用!」温意站稳,回头又瞪了他一眼,甩开男人的手自己走进浴室。 浴缸里热水已经放好,温意解开衬衫的纽扣躺进去,全身的神经似乎在一瞬间放松。 水流温柔地抚过肌肤,迷迷煳煳间,温意眼皮渐沉,她合上眼皮,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两下敲门声忽然让她从休憩中惊醒。 水温已经微凉,她浑身升上一阵凉意,在浴缸里不能久泡,想来是顾连洲见她这么久不出来,特意来提醒她的。 浴缸旁放着一条崭新的浴巾,温意擦干身体,回眸看了一眼男人的黑衬衫,不想再穿它睡觉。 她总觉得,穿着它,有些隐隐的危险。 温意裹着浴巾,靠在门前,开一条小缝,出声喊顾连洲。 没一会儿,顾连洲闻声走过来,见热气蒸腾的浴室里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她眨了两下眼:「你能打开我的行李箱,帮我把睡衣拿出来吗?在中号收纳袋里,米色的。」 「好。」他顿了一下,收回视线,去帮她拿睡衣。 温意在浴室里等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她推开门,伸手接过睡衣。 出差带的睡衣是一套长袖长裤睡衣,纯棉材质,穿上之后,温意的安全感多了不少。 头髮吹到八成干,温意推开门出去,卧室里空无一人,她愣了一下,见卧室门开着,客厅灯光大亮,于是走出去看了一眼。 餐桌上飘来热气腾腾的面香。 温意走过去,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前,男人一身黑色家居服,肩线平直宽阔,正在切一颗柠檬。 薄薄的柠檬片被丢进玻璃杯,又加了一勺蜂蜜进去,他握着勺子搅动两下,回头看到愣在原地的温意。 外面还下着雨,他笑了下,走到餐桌前,对她勾勾手:「来吃点东西。」 这场景过于梦幻,温意迟钝片刻,走到餐桌前坐下,夜深雨大,顾连洲只是用冰箱里有的食材简单煮了一碗面,边上卧着一个荷包蛋和几卷肥牛卷以及培根。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飢饿,她总觉得眼前的这碗面色泽过于诱人。 温意坐下,简单说了一句谢谢,便开始动筷。 顾连洲只煮了一碗,他落座她旁边,很快,温意的腰间搭上一只手。 她后背一绷,但那只手只是缓缓揉着她的腰,掌心温热,温意渐渐放松下来。 「酸吗?」顾连洲问。 温意侧眸,嘴里还咀嚼着东西,两颊鼓鼓,点了点头。 男人眼底浮上笑意,伸出两根手指头轻捏她的脸,靠到她耳边轻声说:「那我下次轻点。」 温意勐地被呛到,她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耳朵和脸都红了,不知道是咳得,还是因为顾连洲那句话。 他拍她的后背,低笑出声。 温意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平静下来,转过头戳了戳顾连洲的肩膀:「你要不要脸?」 「你指什么时候?」他挑眉,去圈她柔软的指尖。 温意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她用筷子夹起一个培根,左手虚捧着递到顾连洲唇边。 他看着她的眼睛,张口吃下。 「要不要分你点?」温意指指自己还剩很多的面,询问。 「不用。」顾连洲轻掐她的下巴,「专门给你煮的,多吃点。」 温意拍开他的手,专心致志吃起面来。 顾连洲将椅子拉近了些,手搭着椅背,一边给她揉着腰。 疲乏渐渐缓解,窗外夜色淡薄,雨势由大转小,淅淅沥沥打着树叶,阳台的窗户开了些,凉风吹进来,格外惬意。 温意支着脸,看了会儿窗外,又转头,撞进男人的目光里。 气氛舒适静谧,喜欢的人就在身旁,夜深人静,静得只有他们彼此的心跳。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想让时间定格。 贪图永远留住,最幸福的这一刻。 四目相对,顾连洲手臂收拢,揽住她肩膀的姿势:「吃饱了吗?」 「嗯。」温意动动睫毛,遮掩般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刷牙睡觉。」 她很快洗漱完,卧室里的床品已经换过新的,温意绕到窗边那一侧躺下。 没一会儿,卧室门被推开,顾连洲去了另一个卫生间洗漱,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温意面对窗帘躺着,眼睛紧闭,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每一下脚步声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 身旁微陷,熟悉的气息靠近,灯灭了,厚重的窗帘使整个卧室伸手不见五指。 浓重的疲乏和睏倦慢慢涌上来。 温意头抵着被子,眼皮越来越沉,她本就累了一圈,纵然心里再紧张,但身体的疲倦无法抵达。 唿吸渐重,她迷迷煳煳松开抓着被子的手指,身后贴上温热的触感,有人把她拥到怀里。 床品松软安眠,温意睁不开眼,长发散在背后,那人理了理她的头髮,随即很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耳边呢喃一句「晚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一夜沉沉无梦,身体疲倦之后更容易进入深眠,意识慢慢回笼,温意动了动睫毛,并不想睁开眼。 她翻了个身,闭着眼,想等待着自己的清醒。夜里睡得很好,连日工作的倦怠一扫而空,只是身体还是有些酸痛。 不知过了多久,温意缓缓睁开自己的睫毛,她习惯性把手伸出来,伸了一下懒腰,缓解腰背处的酸痛。 入目并不是熟悉的场景,昨晚的记忆陡然浮现。她伸懒腰的胳膊僵在半空中,迟钝地扭头。 身旁是空的。 「醒了?」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温意半起身,循声转身,看到顾连洲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圈椅里,圆形小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用触控板无声地看着什么文件,丝毫没打扰她的睡眠。 沉默几秒,她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场景,开口:「几点了?」 嗓音有点哑。 「十二点半。」顾连洲合上电脑,随手按了个键,窗帘自动向两侧拉开,天空中仍然飘着绵绵细雨,像是下了一夜的样子。 温意靠在床头,「哦」了一声,而后慢吞吞掀开被子下床,故作镇定道:「那我回去收拾东西了,林阿姨应该也做好午饭了。」 「她来过了,午饭在餐桌上,吃完再回去收拾东西。」顾连洲走过来,自然地蹲下身给她穿鞋,「睡得好吗?」 温意抿抿唇:「还行。」 穿完鞋,温意转身就去卫生间洗漱,天光大亮,再面对顾连洲,她总有点不好意思,谁知在洗漱台前,镜子里更是清晰地照出了她颈间的痕迹。 她低头装作没看见,刷牙洗脸,而后把长发拨到两边,盖住痕迹。 谁知洗漱完出门,又迎面遇上顾连洲。 他视线停在她头髮上,忽然过来搂住她的腰,勾起那缕头髮。 温意猝不及防被人搂到怀里,她一懵:「你——」 刚吐出一个字,男人锁骨上清晰的牙印也落到她眼里。 心虚一秒,她拍下他的手:「别看了。」 顾连洲挑眉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语气毫无愧疚之意:「我的错。」 她一点都没听出来认错的意思,温意气鼓鼓仰头,不小心碰上男人的唇,下巴顺势被人挑起,冰冰凉凉的薄荷牙膏味融入这个吻中。 他低头和她接吻,身上气息清冽,温意被亲得有点儿发晕,和昨晚类似的感觉又再次涌上来。 也是一样的缱绻厮磨,他们互相都贪恋着对方身上的触感。 她指尖微软,客厅中遥远的铃声传过来,温意努力推了推顾连洲,喘着气眼神迷离:「手机。」 「不管。」他追过来吻她。 温意偏头,在他唇上咬了一下:「万一是很重要的事呢?」 顾连洲气息不稳,亲亲她的脸,手在她腰上捏了一下才松开她。 手机在客厅茶几上,温意在餐桌上吃饭,顾连洲扫了眼来电人,去阳台外接电话。 接完电话回来,温意吃到一半,随口问:「谁啊。」 「我妈。」顾连洲简单道。 温意一顿,眸光动了动,端过水杯喝了一口。 顾连洲坐到她面前:「怎么不说话了?」 温意舔唇,犹豫片刻:「南阿姨是不是还不知道?」 「嗯。」顾连洲捏她的脸,忽然笑了下,笑意懒散,「怎么,想赖帐啊。」 「我是怕南阿姨不接受。」温意放下筷子。 顾连洲笑意不散,不甚在意的口气:「你是和我在一起还是和她在一起?」 温意瞪他。 他最喜欢她这个样子,可爱又鲜活,看着像没稜角好脾气,实则骨头最硬,一点儿都不肯低头。 在他面前,她也无需低头。 顾连洲抚温意的头髮,笑意微敛,温声道:「放心,我会和她说的。」 吃完午饭后,温意回家收拾行李,顾连洲则开车回了顾家。 中午那通电话是南琼打过来,勒令他下午无论如何要回家一趟。 到家时雨还下着,顾连洲推开茶室的门,顾承德正坐在一边看报纸,对面南琼在泡茶。 他喊了一声妈,南琼头也不抬。 茶室临雨,实木长桌凭栏放着,顾连洲坐下,裊裊水雾从南琼手中飘出。 「你还知道回来。」南琼重重放下茶壶,「是不是我不让你回来,你打算一直瞒着我?」 顾连洲脸色未变:「我没瞒您。」 「你还没瞒我?」南琼气到把刚泡好的一盏茶朝外泼去,「要不是我昨天碰上宋淮宗,我都不知道我未来儿媳妇原来是个医生,还是任职于仁和胸外科,顾承德,你听这姑娘的条件耳不耳熟。」 顾承德原本耳观鼻鼻观心,闻言不得不放下报纸,他看了顾连洲一眼,重新给妻子斟茶,语气温和:「小意是个好姑娘。」 南琼冷笑:「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多家的女儿,你跟我说你有心仪之人,还骗我说我认识,我还以为是哪家姑娘,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顾连洲语气如常:「我没骗你,您不认识温意吗?」 「你给我闭嘴。」南琼嚯得一下站起来,「你喜欢哪家姑娘不好,小意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更算你半个妹妹。我前段时间还给她介绍你乔阿姨的儿子,结果你——」 南琼说着按了下额头,气得太阳穴直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顾连洲伸手扶她坐下:「她不喜欢乔越,又不好拒绝您,您何必乱点鸳鸯谱。」 「那她就喜欢你吗?」 顾连洲笑:「您觉得我不好吗?」 「连洲。」顾承德出声,替妻子说话,「你妈妈的意思是,希望你找一个家世相当的姑娘。小意人虽然好,但是——」 「我哪有这个意思——」南琼立刻截住丈夫的话头,瞪了他一眼,「你少胡说,这话断不能在小意面前提。」 「那是我误会你妈妈了。」顾承德笑了一声,和颜悦色,「你妈妈一直都喜欢小意,她怪你怪在没早点告诉她。」 「你——」眼见着事情要被三言两语消弭,南琼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喝杯茶。」顾承德递到她手边。 南琼稳了稳思绪,推开那杯茶,平心静气出声问道:「你是认真的吗,我再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对不对?」 阒寂两三秒,顾连洲静声淡然道:「如果不是认真的,我不会站在您面前。我知您心中想要我结婚的妻子是什么样的,除了家世,温意样样绝不逊色,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她。」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也很温柔。 南琼定定地看了他两三秒,忽然挥手:「罢了。」 顾连洲抬眸:「您不是一直担心温意将来遇人不淑吗,还有什么比她和我在一起更合适的。」 闻言,南琼微微扬眉:「说到这里,我想起来,宋家那丫头是怎么回事?宋淮宗说你给他打了电话。」 「我已经够留面子了。」顾连洲淡淡。 南琼抚了下手上的翡翠手镯:「宋家三代就这么一个女孩,是被宠坏了,一点规矩不懂,虽然她已经道过歉,改日我还是和她妈妈聊聊。」 手边手机震动一声,顾连洲侧眸,看到是来自温意的信息。 南琼看到那屏保,穿着学士服的女孩笑容明媚,她嘆了口气,叮嘱:「问问小意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吃个饭。楼下有两盒西式糕点,是人送过来的,我和你爸吃不了甜的,我记得小意爱吃,你临走时拿上。」 「好。」顾连洲起身,「我先走了。」 「走吧走吧。」南琼挥手,转头和顾承德嘀咕,「生怕我让他留下来吃饭的样子。」 顾承德笑:「你还怕差这一顿饭,下次就是两个人回来一起吃了。」 从顾连洲家离开,温意花了两个小时,把房间打扫了一下,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窗外雨渐渐停下,她准备去超市买点日用品。 不知道顾连洲去了哪,她发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自己换了衣服和鞋出门。 超市距离小区大概有几百米的距离,温意还没走出小区,远远便看到了顾连洲的车。 雨后空气清新,雨水带走不少燥意,太阳冒出头,天边挂着一轮彩虹,温意停下脚步,见男人也停了车,扔在路边,下来找她。 她眨眨眼,迎上去:「去逛超市吗?」 「要开车吗?」他摩挲她的手。 温意摇头:「我们走过去吧。」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微顿片刻,歪头看着顾连洲的眼睛,拖长语调:「可以吗,亲爱的房东先生。」 第65章 长昼 下午三四点的亮光打在温意脸上, 她半边肌肤被照得剔透如琉璃,望向他,眼底是瞭然的笑。 顾连洲拎着钥匙, 摸了摸她的脸:「你知道了。」 温意目光定格在他脸上:「你倒是不否认。」 顾连洲笑了笑, 牵起她的手往超市走:「你说得这么肯定,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南熹告诉你的?」 「嗯。」温意和他并肩走着, 「我还去问了师兄。你还真是费劲苦心,绕了这么一大圈。」 「不然你怎么肯住进来。」顾连洲低眸看她, 「我要是直接跟你说, 你会住进来吗?」 当然不。 温意在心里默默回答。 顾连洲是真的很了解她,也很懂怎么保护她的自尊。 温意垂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二人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些日用品和蔬果, 拎上楼的时候,温意推开门:「你要进来坐会儿吗?」 顾连洲微微扬眉。 温意慢腾腾补了一句:「反正本来也是你的房子。」 她眼下被睫毛投出淡淡的阴影,喜怒难辨, 但总归不是特别开心的样子。 顾连洲想说什么,温意已经沉默着转身进去了。 她把买来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 顾连洲在她身后帮她拿着东西。 放完之后, 温意回头,和他沉默对视。 「顾连洲。」她解下颈间的珍珠项鍊,再一次问他, 「好看吗?」 她昨晚一直在问这个问题。顾连洲动动唇,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她眼眶微微发红。 「温意……」他心疼地用指腹去抹她的眼角。 温意看着他, 转身从客厅柜子下面搬出一个大箱子,她一件件从里面掏出保存完好的东西。手錶、钢笔、摆件……各种各样, 一共八件。 加上她手上戴着的手鍊,九年的生日礼物都在这里了。 她拿着一叠贺卡,一张张看,每一张落款都是「z」,曾经她天真地以为,这是周宴深的署名。 温意抬眸:「这些都是你送的,对吗?」 顾连洲无声默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手微微颤抖,温意蹲下身,把那些东西一样样再收回去。 她知道这些事的第一秒,茫然、无措袭击了整个人,而后便是迫切地想要见到顾连洲的欲望。 此刻冷静下来,积攒在心底的情绪逐渐有些控制不住,温意微微咬着唇,不让自己掉眼泪。 顾连洲却来抱她,帮她把那些东西都收好,拉着她的手,把人拢到自己怀里。 脸颊接触到男人衣服的那一刻,温意睫毛微颤,眼角克制不住地泛红。 「无论是谁送的,都是希望你生日快乐。」他按住她的背,「是我的错,原本是希望你开心,反而让你难过了。」 温意摇摇头,在他怀里哑着嗓子说:「收到的时候是开心的,20岁、21岁、22岁……每一次收到的时候,我都是开心的。」 「可是为什么呢?」她抬眸,雾蒙蒙的眼睛看向顾连洲,「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她不懂。 既然他那时候对她并无心思,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仅仅是为了在她每年生日的时候,送上一份礼物。 顾连洲摩挲着她的脸颊,沉默许久:「我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不捨得。 不捨得就此断了联繫,不捨得看着一个小姑娘自己孤身在外,不捨得她身边,得不到一点善意和关心。 原本想着,不出现在她面前,她少女情思迟早会被时间沖淡,却没想到最后,放不下的反而是他。 顾连洲唇角逸出一丝苦笑,温意听到他喉间几不可察的一声嘆息。 她望向他,睫毛微颤,在模煳的视线变清晰之前,踮脚吻上男人的唇。 后脑勺被人托住,温意身形不稳,攀着顾连洲的肩,一阵踉跄,二人齐齐掉进身后的沙发里。 沙发是黑色的,她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住进的这间房子,处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 一切茫然的谜团都得到解答,难怪韩木在得知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会那么惊讶,难怪宋絮来的时候敲下的会是她的门。 师兄明明对所有人都疏离冷淡,却偏偏对她照拂有加。 不过是因为那四个字—— 受人之託。 受眼前人之託。 吻逐渐加深,她伏在男人身上,刚换好的衣服被揉得紊乱,午后四点浓郁的日色从露台处落进来,止于沙髮脚下,她和顾连洲仿佛是处于昏暗地界的共犯。 微低的唿吸中蔓延开若有若无的情丝。 男人手搭在她腰后,额头相抵,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吻,却因为经过了昨晚,勾出许多的异样来。 「可以吗……」他指尖向下,唿吸沉沉。 嵴骨处一阵战慄,温意像瞬间被抽去了骨头,下巴抵着顾连洲的颈窝,心跳贴着心跳,她无意识抬头,唇擦过男人的喉结。 他唿吸一窒,力道加重碰过她的肌肤,亲她愈发红的眼角。 「别……」温意脱力靠在他怀里,出口声音不成调,「看得见的……地方,别亲……」 「好。」他应,嗓音沙哑。 温意以为最疯狂不过昨夜。 曾经的无数个日夜,她在图书馆通宵刷过题,在波士顿因为倒时差睁眼到过天明,但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凌晨三点,和顾连洲分食一碗面。 更没想到,她会在天色朗朗下,做这样荒唐的事。 原来他昨夜已经足够温柔。 原来真正的欲-望、崩溃和占有,让她再分不出任何精力,去思考任何事。 …… 被抱进浴室的时候,温意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睫毛都懒得睁,任由顾连洲帮她。 洗完澡,她被抱在怀里餵下一杯水,嗓音润了些,温意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沖他勾勾手指。 顾连洲靠近,耳边传来怀里姑娘微微咬牙切齿的低骂:「混蛋……」 他瞬间笑出声,低头亲她的睫毛,故意提起:「刚才你还说,让我搬过来住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温意不承认。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他暧-昧地咬她的耳朵。 「不用!」温意缩回被子里,只露一双眼睛看顾连洲,赖帐,「床上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顾连洲一愣,随即扬眉,放下杯子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尖:「跟谁学的这一套翻脸不认人。」 温意不管:「反正我忘了。」 感动之下说的话怎么能作数,在沙发的时候,她的确在他耳边喃喃让他搬回来住,不过很快,她就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还记得。」顾连洲把人捞到怀里,「怎么办?」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温意想睡觉,也懒得反抗。 「还耍赖。」他无奈弯唇,摩挲她的头髮。 温意已经累得沉沉睡了过去。 周末两天过得如此折腾,导致周一上班时,温意有些精神萎靡。 她连灌了自己两杯咖啡,打起精神,在午休时愤愤地给顾连洲发信息,谴责他的行径。 薛幼仪那批人已经出发去北城,科室里少去一半人手,温意快忙翻天,总算理解了之前薛幼仪天天在微信里跟她的哀嚎。 医院里一忙起来,温意便什么都顾不上,那天结束之后,顾连洲没再提搬过来的事情,她也就装自己没说过。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周五上午,病人少了些,温意中午终于可以松口气,坐下来好好吃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午饭都是林阿姨做好送过来的,营养搭配,顾连洲总说她瘦,早餐晚餐都盯着她吃。 吃着吃着想到这里,温意又重新考虑起让顾连洲搬过来的事情。 她一个人习惯了,想像不到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样子。 神思飘离,温意往嘴里塞一口饭,被手机铃声唤回思绪。 「餵。」电话是护士站打过来的,温意咽下饭,清清嗓子,「什么事,有病人吗?」 「不是。」严静似乎有些迷惑,「温医生,你爸爸过来了说要找你,是我把他带过去还是你过来一趟?」 温意一愣。 「温医生?」严静又喊了一声。 「我过去。」温意回神,低声说。 她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午饭,脚步加快往护士站走去,远远便看见温莫林坐在走廊的铁皮椅子上,他手边还拎着保温桶,微微有些侷促。 温意停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才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她的口气平淡,但这并不妨碍温莫林的眼神一瞬间亮起来,他立刻起身:「小意,我来给你送点螃蟹,你王叔给我的,今年新开的——」 「过来说吧。」温意打断他。 「好,好,好。」温莫林讷讷,跟在她身后。 温意关上值班室的门,温莫林看到餐桌上她的午饭,又堆出笑打开手里的保温桶:「正好你在吃饭,我都给你蒸好了,你尝尝,好吃下次我给你送新鲜的。」 温意目光落在正好的一盘螃蟹上,眸光动了动,她淡淡道:「来之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打扰你工作了吗?」温莫林坐立难安,「我,我给你发信息了,但你没回。想着你工作忙,我才中午送来你医院。」 温意打开手机,屏幕上一堆滚动的信息,她忙了一上午,到现在才来得及打开手机。 「我没看见。」她略生硬地解释。 温莫林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佝着腰把螃蟹往她面前推推:「你尝尝,尝尝。」 静默三秒,温意说:「我吃饱了。」 温莫林动动唇,还是挤出笑:「是我来晚了,你看看,这螃蟹其实也凉了。你带回去晚上热一下再吃,你看行不行……」 温意「嗯」一声。 她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温莫林坐了一会儿,略尴尬地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我送你。」温意起身。 「不用不用,你忙。」 眼看着温莫林走到门口,推开门准备出去,温意忽然出声:「等一下。」 那身影应声停下,回过头时脸上微微有些神采。 「你最近哪天有空?」 温莫林张张嘴:「怎么了?」 温意唇抿成一条直线,垂眸平声道:「你看看你哪天有空,我帮你约个体检,你来医院做个全身体检吧。」 温莫林迟钝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他有些语无伦次地应下,走时还不忘嘱咐温意晚上记得吃螃蟹。 值班室重归寂静,温意回到椅子上,沉默地与盘中一个个蒸好的螃蟹对视。 和值夜班的医生交接后,下午五点半,温意准时下班。 顾连洲来接她,今天两个人难得都不加班,天边落日卷着盛夏残晖,她远远看到顾连洲又在买花。 还是那个经常在医院附近卖花的小女孩,他来接她时,如果恰好碰上那个小女孩卖花,一定会不知拒绝地买一束,活像个阔绰又好骗的心软的神。 温意走过去,听到那个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叔叔,你今天还是要送给你女朋友吗?」 男人单手搭在车窗上,眉眼英俊,笑意懒散,说一声对啊。 小女孩眼球一转,十分殷勤:「那我下次给你带红玫瑰好不好,送女朋友最合适了。」 顾连洲笑出声,轻拍拍小女孩的头:「你怎么懂这么多?」 「妈妈说的。」小女孩歪头,笑眯眯,「每次过节的时候,都会有很多人来我们家店里订红玫瑰。」 温意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见小女孩把花递给顾连洲,男人付了钱,场景莫名地温馨。 心里的郁结好像消散了些。 温意走过去,拉开车门,副驾驶上放着新鲜的狐尾百合,茶托上还有一杯柠檬水,应该是顾连洲来的路上给她买的。 她坐下关车门,顾连洲侧身:「不开心?」 「没有。」温意低头。 「又说谎。」他捏捏她的鼻尖。 温意垂眸,缓慢地眨了下眼,望着眼前的男人,她忽然伸手,两只胳膊挂上他脖子,把自己埋到他颈窝处。 顾连洲笑容淡去,下巴抵着她的髮丝,掌心轻轻落到她后背上:「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温意声音闷闷的,「温莫林下午来了一趟,给我送了蒸熟的螃蟹。」 顾连洲微怔:「他说什么了吗?」 怀里的姑娘摇摇头,语气透露出几分茫然:「他什么都没说,我今天看到他的白头髮了。顾连洲,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有些心疼愧疚。」 顾连洲低眸,唿吸落在温意耳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数十年的隔阂,远非一朝一夕所能消弭。 他轻声说:「要不然你平时试着和他接触接触,我陪你去看看他。」 温意沉默,良久,才嗯了一声,低低地道:「我今天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了,约个体检给他检查身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她对爱的人总是很轻易心软。 顾连洲松开她,握着温意的肩膀,挑起一抹笑:「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温意微懵:「去哪看?」 「坐好。」他拉上她的安全带。 车窗半开着,驶入车流,晚风也随之被带起来。 九月中旬,陵江夏天的乐谱还剩最后一拍,路边黄绿的树已经染上些许秋意。 车一路开出市区,往东郊开去,随着车流的减少,夜风变得越来越沁凉,黄昏在眼前逐渐沉落,壮观又酽丽。 温意趴在车窗上享受风扑面而来的暖凉,长发在背后散落,跨江大桥两边海水波涌,金色的暮光铺满整个城市天际线,辽远开阔。 她眼睛很亮,积郁一扫而空,回头看顾连洲:「我们是去东环岛吗?」 男人黑色衬衫袖口微卷,开车姿势懒散松弛,唇角带着笑:「对,有朋友在那附近开了个民宿。」 东环岛地处陵江郊区,风景秀丽,邻着海,是一块很漂亮的岛屿。 温意一直想周末过去,一直没抽得出时间。 她开心得不得了,一路上都很兴奋,夜幕渐至,一路上路灯渐次亮起,又在车驶入一条小路时暗下去。 顾连洲开过河道,前方出现微弱的亮光,湖边停着一排整齐的车,许多车前都架着望远镜和其他专业仪器,显然是专业的天文爱好者。 车挺稳,温意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下车。 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璀璨的星河,星星点点在苍穹之上,像钻石一样闪耀。 湖面夜晚风亮,温意只顾着下车,没注意到旁边的人都穿着外套。 她正激动的时候,肩上忽然落下一件黑色的冲锋衣,男人握着她的肩,转到她身前,帮她把拉链拉上。 领口很高,温意下半张脸被黑色领口盖住,双眸亮晶晶的。 「顾连洲。」她晃晃他的手,「这里的星空好好看。」 市区仰头望见的,永远只是一小片,远不如此时一望无际,仿佛整个人就置身在星空中。 顾连洲与她十指相扣,漆黑的眉眼变得柔软,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靠在车头前,仰头即见满目星空。 温意痴迷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手腕忽然被人捏了捏。 她迷茫回头,忽然撞进男人深邃目光中,他五官在夜色中越发立体分明,外套被风吹得微微作响。 「温意。」他开口,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最灿烂的不是星空,是你。」 第66章 长昼 2013.5.12 「那天晚上的星星好多, 他走在我前面,肩上落下满天的星光。」 「星星好灿烂,可我一点儿也不。」 ——《温意日记》 无意间看到她的日记, 是上周日的夜里。 怀里的姑娘沉沉熟睡, 顾连洲给她拉好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温意是个生活很简单的姑娘, 住进来一年多,所有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 她除了在床边给自己添置了一排小小书架和一个读书椅外, 其他几乎都维持着原样。 顾连洲睡意寥寥,借着客厅不太明亮的灯带,踱步去看她的书架。 多是医学相关的书籍,他记忆里她就不像南熹那样爱看青春小说, 高中她和南熹一起回家的时候,往往都是后者捧着少女漫看得红眼睛,她淡定地坐在桌前写数学题。 顾连洲淡淡扬唇, 手指拂过一排的书,随手抽出一本。 「啪嗒——」 随着他抽出的这本书到手, 另有一本夹带在侧, 随着这动作掉到了地上。 沉闷一声砸到地板上,顾连洲第一反应是看向卧室的方向。 卧室里没有传来任何异动,他松了一口气, 俯身去捡掉下去的那本书。 客厅只开了暗色的灯,光线昏暗,顾连洲靠近, 才发现那并不是书,而是一个笔记本, 本子旁边还掉出了一张照片。 手碰到笔记本的边缘,看清那一页上的字时,他愣在原地。 2013.5.12 「那天晚上的星星好多,他走在我前面,肩上落下满天的星光。」 「星星好灿烂,可我一点儿也不。」 至于旁边的照片,顾连洲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照片上的人是他自己,陌生是因为那张照片他都无甚印象。 怔愣两三秒,顾连洲缓缓捡起那个蓝色笔记本和那些照片。 笔记本中还夹着其他的照片,随着他捡起的动作散开。每一张都是他,像素偏低,零星几张,记载着这些年他的过往。 翻着翻着,模煳的记忆浮现,这些,应该都是南熹给他拍的照片。 手微微一顿,迟疑片刻,顾连洲在读书椅上坐下,翻开笔记本扉页。 ——他。 一个简单的称唿,少女的字体清秀斐然。 2013.10.03 「又见到他了。」 「别岛笼朝蜃,连洲拥夕涨。」 「他的名字好听。」 2013.11.19 「今天下雨了,放学的时候,他过来接熹熹,他肩上淋湿了一点。」 「我想给他擦一下,但我够不到。」 2013.12.24 「数学课的时候走神了,没听到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哪张卷子。」 「外面是阴天,我在想会不会下雨呢。他偶尔在下雨天来接熹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结果是没有下雨,但他还是来了,还给了我一个苹果,说平安夜快乐。」 「希望他也是。」 2013.02.10 「新年快乐。」 …… 2014.10.31 「他祝我生日快乐,送了我一个随身听。」 「我好贪心。」 「我竟然希望以后每年都能拥有他的生日祝福。」 2014.11.08 「熹熹说有好多人给她哥哥写情书,他从来不看。」 「他不在意那些人。」 「也不在意我。」 2014.12.17 「隔壁班的女生哭了,我不小心撞见的,她躲在操场看台后面哭,我在前面背单词,她求我不要告诉其他人。」 「她说她喜欢他们班的第一名,可是那个人不喜欢她,她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成绩还不如他好。」 「成绩好就行了吗,那我下次考年级第一好了。」 2015.02.08 「今天听到旁边同学念了一首诗,很好听。」 「南风知我意——」 「吹梦到西洲。」 「我和他的名字出现在同一首诗里了。」 2015.04.12 「快高考了,我不想去北城的学校,我想留在陵江。」 「我想见到他。」 2015.05.12 「下雨了,他给我撑伞,我和他并排走,他说让我高考加油。」 「他希望我去北城的学校。」 「我好想快点长大。」 2015.05.15 「我怎么还没十八岁。」 2015.06.01 「我在他那里,也是有一点点特别的吧。」 …… 所有的日记,止于那一天。 再往后一页,被人撕了下来,后面就全是空白。 客厅中安静得只有指针滴滴答答的走动声,以及他自己的心跳声。 顾连洲无声地把笔记本放回原位,拎上外套下楼去买烟。 晚间月明星稀,走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有大约十几分钟的路程,一路上,他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些文字,再与曾经的画面一点点对应上。 每想起一点,心头都像压入一块石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少女时期一直都很乖,说话不多,沉默寡言,聪明又懂事,很招人喜欢。 她会小声地喊他连洲哥,会在和他对视时垂下眼眸,然而下一秒他转身后,她又默默抬起视线。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以为少女的怦然心动,原来是深埋已久。 尼古丁的苦味从指尖漫入心底,顾连洲坐在温意曾经坐过的花圃上,沉沉吐出一口气。 月亮渐渐黯淡下去,抬头见到满目的星空。 他想起她的眼睛,也是这样亮。 沉默地在楼下待了许久,身上烟味散尽,顾连洲才上楼回去。 卧室灯没开,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他靠过去把温意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她却揪住他的指尖不放手。 柔软的力道,坠满喜欢和依恋。 他一动不动,顺着她的力道俯下身去,轻轻吻她的额头,低声吐出三个字:「我不走。」 晚风猎猎,温意听到那句话,明显愣了愣。 男人看着她,满目皆是她的缩影,她顿了顿,偏过头去。 想起什么,也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温意低下头,故作遮掩地缩了缩肩:「好冷。」 夜风越来越大了。 顾连洲摩挲她缩进袖子里的指尖:「那我们去民宿看吧,那里风景也很好。」 「好。」 顾连洲说的民宿散落在溪流松林间,一栋原木风建筑,保留了很大的庭院,每间房子都有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看见山外青翠的竹林和溪水潺潺。 民宿内洗漱用品一应俱全,二人把车停下,便去院子内和其他人一起围着篝火吃自助烤肉。 晚上还是有点冷,山间的星空安静动人。顾连洲给她拿来一条小毯子,让她裹着靠在自己身上,烤完一串随手便递给她。 温意吃了几串之后便觉得有点腻,旁边放着长颈白瓷瓶杯,她以为是什么果汁,入口才知道是民宿老闆自酿的果酒。 清甜顺滑,入口没什么酒味,顾连洲偏头发现的时候,温意已经喝掉了大半瓶。 她喝得有点醉醺醺的,偏偏自己还浑然不觉,在他看过来时,脸颊红亮着问他:「好甜,你要尝尝吗?」 顾连洲取下温意手里的酒瓶,捏捏她的指尖:「这酒至少有40度,你现在难受吗?」 温意茫然地摇摇头:「不难受啊。」 果酒香甜,又是冰镇过的,很好入口,不知不觉就会喝多,但酒精浓度可是一点儿也没变低。 她这话刚说完,便秀气地蹙了蹙鼻子。 顾连洲侧脸问她:「回去喝点水?」 「好。」酒精在胃里生暖,慢慢翻上来又烧又涨的难受感。 身上的毯子留在座位上,温意起身时微微摇晃,被人绕过膝窝抱起来。 她浑身都有点热,走过竹林,簌簌的风吹过,缓解些许脸上的燥热。 温意搂着顾连洲的脖子,仰脸去寻觅冰冰凉凉的地方,贴到他锁骨的时候,她舒服地喟嘆一声,呢喃:「好舒服啊。」 顾连洲失笑,低头,唇碰到她的耳际,浅淡厮磨地亲了一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门被推开又关上,顾连洲弯腰放下怀里的人,她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贴着他不肯撒手。 「难受吗?」他俯身顺着她。 「一点点。」 温意也不睁眼,就往他颈窝里凑:「顾连洲,你身上好凉啊。」 她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顾连洲只能抱着这个人形挂件去打电话,叫前台沖一杯蜂蜜水送上来。 蜂蜜水很快就送上来,温意晕乎乎的,杯子都拿不稳,男人的手覆上她的,帮她拿稳。 喝完水,她靠在顾连洲的颈窝里,勉强掀起三分睫毛,沖他勾勾手指。 怀里的姑娘浑身都软乎乎的,像化了一样,顾连洲圈住她,侧耳凑近。 她唿吸之间全是甜热的酒气,一缕缕在他颈边扑洒,唇贴着他耳畔语不成调地说:「顾连洲,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心跳有剎那的微缓,屏息,仿佛预感到什么。 「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口齿不清的一句话穿过耳膜,蔓延进心底—— 顾连洲短暂地闭了闭眼。 长指轻抚她颊边碎发,他低头,亲她不知还剩几分清醒的眼睫,低声回应: 「我知道。」 第67章 长昼 宿醉头疼, 第二天下午,从东环岛回市区的路上,温意全程都精神萎靡。 为了让她好受点, 顾连洲车开得很缓, 回家又睡了个午觉之后,温意才缓过神来。 醒来看到顾连洲的信息, 说警队临时有事,让她自己好好吃晚饭。 她回了个好, 再往下一条, 是薛幼仪的信息,问她要不要出来逛街吃饭。 窗外天色微昏,温意睡了一个半小时,此刻大约五点左右。 她应下薛幼仪的邀约, 起身去洗漱换衣服。 见到薛幼仪,对方也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懒懒地倚在座椅中啃一块排骨。 「你怎么回来了?」温意好奇, 「我记得培训不是两周吗?」 「别提了。」薛幼仪摆摆手,「水土不服, 北方太干燥了。我这不是趁着周六周日, 回来缓缓吗?」 温意好笑地给她倒水,暮夏仍然炎热,她穿着宽松的白t和牛仔裤, 动作间领口微微晃动。 薛幼仪眼尖,瞥到一缕若隐若现的红痕,她眯眯眼:「好啊温意, 我在外面出差,你背着我睡男人是吧。」 温意后知后觉低头, 伸手拉衣领,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薛幼仪扔掉骨头,擦拭指尖,促狭地沖温意挑了挑眉:「同居的感觉怎么样?」 「……还没有。」 「没有?」薛幼仪瞪大眼睛,「你们住那么近,还有必要分开住吗?」 温意没说她现在住的房子是顾连洲的这件事,解释起来太麻烦。她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犹豫:「我自己住习惯了,怕和别人一起住不惯。」 「住不惯?」薛幼仪视线暧-昧扫过她衣领,「我有点不信。」 温意把她的视线瞪回去,耳尖微红:「这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薛幼仪用小银叉子叉起一块芒果,在空中遥遥画了个圈,「你看,无非就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与你们现在有什么区别?」 …… 温意无知无觉地喝下一杯水。 薛幼仪吃倦了,懒懒地往后倚着。温意又吃了几口,二人便起身去逛街,权当散步消食。 经过一个柜檯时,薛幼仪停下试香水,温意便在周围随便逛逛,偶尔看到好看的瓶子便轻嗅一下。 大部分的香味她都觉得刺鼻皱眉。 有柜姐迎上来:「您是想自用还是送人,需不需要我帮您推荐推荐。」 温意想到出差半月,她说要给顾连洲买的礼物一直没买,于是道:「送人。」 「男朋友吗?」柜姐心思灵敏。 温意笑笑,算是承认。 「那不如试试这一款如何?」柜姐捧起一个外形简洁的透明玻璃瓶,「看您不喜欢太张扬的味道,这一款香味扩散性内敛,但留香时间够长,您要不要试试?」 温意被瓶身吸引,点了下头,柜姐随即喷出一点在她手腕上。 她凑近嗅了嗅,的确是不近闻闻不到的味道,初闻清淡,尾调却是偏暖的木质香。 很像顾连洲每次洗完澡后怀中潮湿的香气。 「怎么样?」柜姐笑吟吟地问。 温意睫毛动了动,食指抚过自己喷过香水的手腕:「就这个吧。」 「那我帮您包起来。」柜姐立刻道。 温意跟着去结帐,薛幼仪瞥见,走过来:「我还没买你倒买了,买了什么?」 看到柜姐的包装,薛幼仪微微扬眉:「男士香水?送给顾连洲的。」 「嗯。」温意抽出一张柜姐送的试香纸,「你闻闻。」 「这气质挺合适的。」薛幼仪点评,「姓顾的运气真好,有你这么个又漂亮又用心的女朋友。」 温意闻言笑笑,付了钱。 薛幼仪也挑好一瓶香水,她昨晚坐的夜里的航班回陵江,眼下严重缺觉:「就逛到这吧,我得回去睡觉了。」 「好。」温意关心,「你开车了吗?」 「当然没有,坚决反对疲劳驾驶。」薛幼仪打了个哈欠,「我打车走,你怎么回去?」 「我也打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顾连洲不来接你吗?」 「他在警队有事。」 「这么忙?」薛幼仪诧异,看了眼手錶,「已经是下班的点了。」 时近入秋,白昼不如夏日绵长,她们吃完饭逛过一会儿,现在九点刚过一刻,天色漆黑,隐隐的阴沉。 送走薛幼仪,温意想了想,给顾连洲发信息:【下班了吗?】 那边回得很快:【等一会儿,你吃晚饭了吗?】 温意把自己和薛幼仪吃饭时拍的照片发过去,随即打开和韩木的对话框,问他在不在警队。 韩木回覆说大家都在,忙着给上一个案子收尾。 关上手机,温意转身,走进身后的云吞面馆。 接水回来,韩木看见手机上温意的最后一条信息,不由得挑挑眉。 她问他们有多少人,请他们吃夜宵。 韩木抬头数了数,乐呵呵回復温意过后,高声:「大家都赶紧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完昂,待会儿有夜宵吃。」 「又是头儿请吗?」有人问。 「这回不是。」韩木神秘地挤挤眼,「这回是别人。」 「谁啊。」高威手肘肘他,「你卖什么关子。」 「人来了你们不就知道了。」 说完,韩木去顾连洲的办公室,敲了两下门推开,靠着门:「头儿,吃不吃夜宵?」 「我不吃。」顾连洲头儿也不抬,在忙最后的收尾,「你们吃,我请。」 韩木耸耸肩,带上门:「那你可不要后悔。」 顾连洲随意地嗯了一声,翻过一页记录册,他皱了皱眉,顾不上再管这些。 天色一直阴阴沉沉的,半小时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雨声打到窗户上的一瞬间,顾连洲心里莫名一跳,不自主看向黑漆漆的窗外。 与此同时,温意的计程车刚开到警队门口外。 眼看着下车前一秒窗外下起大雨来,温意进退两难,她自己淋雨没事,但手里打包的云吞面不好淋雨。 司机师傅心善,没有催她下车:「姑娘,你要不要让人出来接你一下,我车上也没有伞。」 「好。」温意有些失望地想,自己想给的惊喜大约是泡汤了,她掏出手机,给顾连洲打电话。 「嘟嘟」两声后,电话很快接通。 温意抿抿唇,小声:「顾连洲,你现在忙吗,能不能出来接我一下?」 手机里的人明显一愣:「你在哪?」 「警队门口,下雨了,我没带伞。」温意愁道。 电话被挂断,没过两分钟,温意便远远看见从雨中走出一个身影。 司机师傅陪她一起等着,夸道:「姑娘,你男朋友这长相气质快赶上明星了。」 后车门拉开,潮湿雨汽扑面而来,男人漆黑的英俊眉眼拉近:「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们送夜宵。」温意看着他,「不欢迎啊。」 「怕你淋着。」顾连洲俯身颳了下她鼻尖,从她手里接过打包带,伞朝前倾让她下车。 温意一点儿都没沾到雨,怀里抱着香水下车,泰半的伞都倾在她头顶,二人走进廊下,韩木眼尖:「夜宵来了。」 里头的人注意力瞬间全被拉过来。 高威乐道:「我还以为是谁给我们送夜宵,原来是温医生。」 「没眼力见儿,」有人肘了下高威,「这分明是顾队家属。」 温意禁不得这样的打趣,悄悄拉了拉身旁男人的衣角。 感受到拉扯的力道,顾连洲视线扫过她的手指,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韩木:「给大家分分。」 「好嘞头儿。」 温意故作镇定地和一圈目光都在她身上的人笑了笑,而后便牵着顾连洲的手去了办公室,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进到办公室关上门,温意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手腕仍被男人牵着,他反扣住她手腕,低头:「怎么突然想到过来?」 一瞬间气息拉近,温意睫毛翕动:「想来就来了。」 他像是并不满意这个答案,长指顺着她的腰滑到她拎着香水的左手上,想卸下她拎着的细细带子。温意怕他随手丢,勾紧:「这是给你买的香水。」 顾连洲扬眉,低头看过去。 方才雨夜下光线昏暗,此刻进了明亮的室内,温意才发现他半个肩膀几乎都湿透了。 「你别动。」她一时顾不得香水,放到旁边桌子上,伸手去拉顾连洲的夹克拉链:「外套拖了。」 他握着她的手,挑起一抹笑:「这不好吧。」 温意瞥他一眼,把他身上的薄夹克拽下来。 顾连洲懒懒地顺应她的动作。 好在外套是防水的,里面的衣服并没有湿,坐到沙发上,温意掏出包里的面巾纸帮他擦拭肩上残留的雨水。 她神情认真,柔软指尖若有若无刮过颈上的血管,顾连洲微微侧眸,视线里落进嫣红的唇。 她手腕上还时不时飘来淡淡的暖香。 喉结轻滚,他任由她擦了几下后,便按下她的手:「可以了。」 温意茫然,触及到男人的视线后,她顿了顿,讷讷收回手。 几秒阒静,温意清清嗓子:「看看香水吧。」 袋子就在手边,温意拿到顾连洲腿上,让他自己拆开包装。 骨节清晰的长指慢条斯理拆着,拿起透明玻璃瓶后,他没有朝自己身上喷,而是向她手腕上喷了两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又淡又冷的木质香飘散开来,仅限于二人之间的亲密距离。 温意一懵:「我买给你的。」 腰被人轻轻搂过去,他贴近她,嗅她的头髮:「我知道。」 刚才在她手腕上便闻到了。 「那你——唔——」温意话没说完,被人勾着下巴轻轻亲了下唇。 顾连洲摩挲着她细细的手腕,眼底透出几分笑:「这样不是闻得更清楚吗?」 温意心跳不稳,见他把那瓶香水收了起来,好像无论她送什么,他都喜欢的样子。 「等我二十分钟。」顾连洲牵着她的手,让她来他旁边坐,给她倒了杯热水,「我把这桩案件材料收尾,我们就回家。」 他说回家。 温意点点头。 她支着脸看顾连洲工作的样子,安静几秒后,忽然出声:「顾连洲。」 「嗯?」他偏头看她。 温意盯着他的眼睛:「我一直这么白住你家是不是不太好,要不——」 她接着慢吞吞道:「你搬回来住。」 男人怔了片刻,微微眯起眼,捏她的脸颊:「不准备赖皮了?」 温意低脸,唇蹭过他的指节,嘁了一声:「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顾连洲逸出一声笑,视线瞥向窗外,大雨淋漓,九月末,世界迎接着盛夏的最后一场暴雨。 夏天就要结束了。 过去还是未来,这么多的夏天。 他笑意松散,回眸看温意:「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去哪?」温意眼神清澈地看向她。 他抬手拂过她的眉眼,语调缓慢:「一个……属于夏天的地方。」 十一假期来临的第一个晚上,顾连洲牵着温意的手登上飞机,窗外停机坪宽阔而微亮,远处映着星光点点。 温意什么都没准备,穿着最舒服的毛衣长裤,头髮蓬松随意地披着,她趴在窗户上,眼见着离陵江夜景越来越远,城市天际线逐渐分明。 落地青港是夜里十一点,他们住进一家临海的民宿,民宿全貌是一栋白色的小洋房,老闆娘给他们房卡,笑着说这是最好最大的一间。 房间在二楼,宽阔温馨,一整面落地窗隔着窄窄小路与海面对望,路上偶尔有年轻人骑车飞奔而过。 温意坐飞机有些晕,一进酒店便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梦里梦见很多年前的夏天,顾连洲驱车带她和南熹来到青港,海边朝阳初升,南熹迎海而去,她在顾连洲身边。 那是最开心,也最叫人刻骨铭心的回忆。 他摘下她的耳机,男人眼眸映着海面汹涌,对她说了一句话。 海风很大,吹乱头髮,温意看见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听清他的声音,便从梦中惊醒。 床头点着昏暗的灯,温意撑着床坐起来,长发散落,她揉着眼,有人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醒了?」 她无知觉地应,凭藉惯性手穿过男人的胳膊,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房间寂静,唿吸沉而绵,顾连洲身上满是她送的木质香味道,她贪恋地抱着他,听到他声音沙哑地问:「去看日出吗?」 温意怔住。 他低下头,温柔地又问一遍:「去吗?」 她迟钝地点点头,踩上鞋,推开门穿过安静的走廊,脚下很快变成绵软的沙滩地。 天是昏暗的亮,温意头脑都是发懵的,顾连洲牵着她的手,每走一步,东方的鱼肚白都更亮一分。 脚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交错的红白玫瑰,在沙滩上围出一条小径,外围飘着白色气球,指引她绕过前方的礁石。 温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穿过礁石,一片亮色出现在眼前。 沙滩上遍地映着星星。 深深浅浅的橙黄色,不知从哪儿投来,在一大片沙滩上错落投出遍地的星星形状,像是从天上掉下的一样。 温意缓慢地眨了下眼,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 她错愕地走过去,蹲下身,用手去抓星星形状的光亮,却只抓到一片从指缝滑过的流沙。 顾连洲俯身,与她十指相扣,把她扶了起来。 海面渐渐漫上淡金色的光芒,火红的太阳露出一角,同一片海滩,同一片日出,与她十七岁时的记忆逐渐重叠。 温意怔怔地看着他,男人侧脸浴在淡光里,望着她,深情无二,像是在重构她的记忆。 「温意,」他抚上她的脸颊,缓缓念她的名字,「我想重新给你一个夏天的回忆。」 她心一颤,海风捲起乌髮,温意陡然间听清了梦里未听清的声音。 他问的是,你还有遗憾吗—— 没有了。 感谢天父做十分钟好人。 送她年少幻梦成真。 ——正文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