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小媳妇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青州知府是实打实的正四品一方大员,而且青州知府因着去年大旱有功,兴许要不了多久还会往上升一升。 蒋明慧生得明丽大方,气质看起来也端庄温婉,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名门贵女。 黄大夫没有家人也从未娶妻,他看着顾岚州长大,早已将顾岚州视作子侄。田樱娘的身份他是再清楚不过,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女,一个花钱买来的玩意儿,怎么能配得上才华卓绝、身世显赫的顾岚州。 但是黄大夫同时也知道,顾岚州的身世放在别处算得上显赫,可放在京城庶出又有些低了。敬国公府如今虽然因为他回来像是重新兴旺了,可底子早已经空空荡荡。若是能够得个有助力的妻族,对顾岚州来说绝对是个好事情。 黄大夫转念之间便觉出了怎样做才是对顾岚州最好的。当即很热情地邀请了蒋明慧主仆借一步说话,将田岚州如今已是敬国公府三少爷「顾岚州」的消息说了,又为蒋明慧指了敬国公府所在。 敬国公府中,顾岚州和田樱娘并不知道黄大夫再一次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招来了什么麻烦。顾岚州还固执地赖在樱雨轩让田樱娘给他上药呢。 「我不想让别人碰我,而且礼尚往来不是该你帮我了吗」顾岚州脸上两道划痕较深,干涸的血珠已经擦掉,两道深浅不一的红痕在今日看起来还是很触目惊心的。 田樱娘两个手背和手腕的药膏还散发着清凉味道,也是顾岚州一大早过来以种种理由赶走了李兰儿和齐芳强行给她抹上的。现在倒是成了他「礼尚往来」的好借口了。 不过,田樱娘现在倒也不抗拒他的「无耻」,相反还有些享受他处处以她为先的呵宠。而且,这么你来我往的还挺有意思的。 对!田樱娘昨晚上半晚上没睡。一来是在西山庄子住了许久不太习惯,二来当然是昨儿在南城码头那边经历的事情令她辗转反侧。一切的迹象和心理变化都让她意识到对顾岚州的感情生了变化,她只是没想到这变化来得如此之快,等想通之后剩下的就是释然:重生了一回干嘛还瞻前顾后的,该来的便来,顺其自然吧。 顾岚州也感受到了她态度的变化,却一点也不敢像昨日那样冲动,生怕一不小心管不住身体伤害到她。只嘴巴上占了几句便宜,然后伸脸让她帮着上药而已。 田樱娘起身走路的时候小腿还是有些轻微疼痛,便问顾岚州:「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黄大鱼?」 「你怎么知道我要对付他。」顾岚州一怔。 田樱娘戳了戳他肩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睚眦必报。不过,那黄大鱼能够考上举人也属不易,你别误了别人春闱。」 「嗤,」顾岚州不屑一笑:「就黄大鱼那点学识,春闱能考多好!不过,看在他也同我这般痴情的份上,我不会让他太难过的。」 得,骂人也不忘顺便夸夸自己。这就是顾岚州在田樱娘面前的无赖模样,若是被旁人譬如蒋明慧看到不知道会惊讶成什么模样! 用了膳,顾岚州便迫不及待地带田樱娘去前院书房。他去了一个月国子监可不是白去的,抄录了不少国子监这两年收录的珍藏孤本,还让杨维方整理了好几本游记,这些都是田樱娘喜欢的书籍。 倒是可以把书籍都放到樱雨轩来,但那样的话他看书做学问的时候就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她了。像现在多好,他在一旁做国子监监正留的功课,一抬头就能见着她捧着书坐在不远处。 美好的侧颜总能填满他孤寂的心。 「少爷!不好啦!」 来顺的大呼小叫打破了书房的宁静,顾岚州不快地皱眉轻呵:「你做什么大惊小怪。」 「青州知府家小姐在府外求见。」来顺一看屋里还有田樱娘,身体顿时就是一缩。 「不见。」顾岚州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见,为何不见。」田樱娘却饶有兴致地抬头,「居然能找到府里来,看来这蒋小姐不简单呐。」 顾岚州「咦」了一声,「昨日看黄大鱼的样子,应当是进京不久,而且也并不知晓我如今的身份,怎么会这般快就找上门来!」 顾岚州想了想,并未和田樱娘一起出去。田樱娘也没打算把人带到书房,而是让齐芳出去把人引到了花厅。 这前院的花厅也是田樱娘到了国公府才重新布置的,在外院和内院之间的一排房子里,穿廊两侧分别是两个花厅,较大的一个布置得大气庄重,较小的一个布置得温馨雅致。 花厅一面是临院落的小窗户,一面是临后院花园的落地大窗。小窗是木头菱花格子,大窗挂着珠帘和三层轻纱,透过轻纱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花园里错落的盆景,茶花和月季造出的景致让人眼前一亮。花厅正面墙上挂着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副图,图案下方是主人桌椅,靠小窗的那般是客座。座椅之间用高低不一的博古架隔开,架子上放置着花瓶和绣屏,几只红梅插在花瓶里,梅香和屋里燃的冷梅熏香交缠在一起,说不出的雅致惬意。 第2章 在齐芳引领下进门的蒋明慧坐到客座上,出于美丽女子之间若有似无的直觉,她莫名就对主座的田樱娘怀着一股敌意。 「给蒋小姐上茶。」田樱娘飞快打量了蒋明慧,心中有了计较。 蒋明慧生在青州,大概是祖上有胡人血统,五官明艳大方,眉毛英气、鼻梁高挺,就是皮肤不如南方女子白皙细腻。 小丫鬟给蒋明慧沏了茶,还没等茶入口,蒋明慧就迫不及待问道:「你是谁?为何不见田……顾公子!」 田樱娘缓缓放下茶碗:「蒋小姐既然上门拜访,难道不曾打听过府里都有谁。」 蒋明慧呼吸一窒,她也是报名选秀进京之后才知道决定做得有多错误,并不是说你到了京城后找到人想不参加选秀就不参加的。进京的秀女每隔五日便有太医院的太医问脉,想装病都不行。而且从二月中开始,便要分批进储秀宫学习宫规礼仪,这期间若是被宫中贵人看中留了牌子,根本就别想选秀之后自由婚配。 昨日打探到云州举子住处,今晨就匆匆赶去了,哪里有想过问一声顾岚州家里的情况。就算是遇到了黄大夫,黄大夫也不是很清楚顾岚州到京城有没有带田樱娘,当然也没想到如今的敬国公府早已被两人一主内、一主外经营得风生水起。 被田樱娘这么一问,蒋明慧再心急也只能按捺下来,「那请问小姐,顾三公子可在府中?能否请他出来一见。」 「不能!」田樱娘一口便回绝了她:「蒋小姐可曾想过,你一孤身小姐贸贸然上门求见府中公子,这似乎不妥吧。即便是蒋小姐视礼义廉耻为无物,可也要为岚州的名节着想吧。」 蒋明慧被她这番话给说得红了脸,「我……他……,你是谁呀你,我要找顾三公子,你管得着吗你。」 「如果你找的是顾岚州,我还真管得着。」田樱娘都被蒋明慧的无理给气笑了,这时候想起来问人身份了。 蒋明慧将田樱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猛地想起祝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眼睛一亮,有些激动地道歉:「您……您是顾三公子的姐姐吧!对不起啊姐姐,是我太着急了。」 「对不起啊蒋小姐,我孤身一人既没有弟弟也没有妹妹。」 「那你?」 「顾岚州是我的未婚夫。」田樱娘挑眉说出答案,「蒋小姐觉得我有资格管他见不见你吗?」 说出这句话,田樱娘心中竟然生出一种隐秘的优越感来,似乎顾岚州是她的所有物这件事听起来十分不错。 「你!你骗人。田公子他,他怎么会订婚了呢,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我要见田公子。」 蒋明慧对顾岚州抱着莫大的希望,豁出了脸面和前途追到了京城,却没料到迎头便是这重重的打击,顿时有些失魂落魄。 蒋明慧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可怜,但激不起田樱娘丝毫怜惜之心。她已经弄得很清楚了,蒋明慧在青州的时候和顾岚州根本就没有直接接触过,顾岚州更是从来没有表现过对她的好感,也不曾在青州知府跟前吐露过一字半句想要和人结亲的意愿。 蒋明慧作为青州知府家小姐,只是因为顾岚州才情出众就喜欢上了,还为了顾岚州追到京城来。一是不孝,将父母置之身后于不顾;二是无知,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男人就报名选秀,也不怕遇到什么无法掌控的变故。 念及此,田樱娘的脸色便严肃了几分:「蒋小姐,今日国公府之行你只是来见我的,可别再嚷嚷什么‘顾三公子’了,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才不信你是他的未婚妻,明明去年我爹问他的时候他提都没提。我不管,今儿我见不着他我就不走了。」 蒋明慧本就是个任性的人,没有家人管束,她更是无法无天。 田樱娘还真拿这样耍赖的蒋明慧没办法。这京城里的大家闺秀还真没这样子的,就算魏婉儿那样追男人追得紧的面上也端庄守礼,像现在这种状况不用明说就会先行告辞另寻他法。 而乡下撒泼的妇人你直接找人架出去就行了。偏偏蒋明慧这样明明是大家小姐,就要行乡下妇人举动。而且对方父母长辈不在京城,想去让家长把人带回去都没办法。 「蒋小姐,你现在是秀女吧!若是宫中知晓青州府送京的秀女不想着学习宫规礼仪,只追着个男人跑,怕是不好吧。你就不怕连累父母亲眷?」思前想后,田樱娘只能从这边着手。 耍赖的蒋明慧一愣,脸色顿时就变了:「你……你这个蛇蝎妇人!顾三公子风光霁月,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未婚妻?是谁给他定的亲事,是不是眼瞎。」 「住口!」田樱娘重重地拍了桌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顾岚州的婚约是从小父母定下的。蒋小姐,你不仅身为秀女任性妄为追个外男不忠不孝,你还枉议长辈无知无礼。别说岚州对你无意,就是有意,敬国公府也容不下你这样的人进府。」 第3章 蒋明慧被田樱娘这几句重话说得是面红耳赤,偏生她就是这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在青州府就她爹身份高,出了什么事都有人兜着,可到了京城,没人会再迁就她。 「你……你……,你这么凶,一点都配不上顾公子。」蒋明慧只有这一句。 不过,这次话音才刚刚落下,就听得冰冷漠然的男声重重哼了一声:「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一个外人说了算的。」 顾岚州并不知道蒋明慧的性子,只是出于担心她会在田樱娘跟前乱说什么,反正在书房也是坐立不安的,不如到花厅外听上一听。可没想到才刚到门口,便听到蒋明慧在里头大放厥词。 一步迈了进门,没因为蒋明慧是个女子就嘴下留情,又接着说道:「樱娘说得对,先不说你辱及先父先母,便是你不忠不孝、无知无礼,我顾岚州即便是一生不娶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田樱娘捂着心口,为蒋明慧伤心啊!要是他被喜欢的男人这么说,一定会羞愧得找个地方自杀算了。 蒋明慧很明显也是被顾岚州这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话给惊着了,好半天会不过神来。 等回神的时候意识到顾岚州都说了什么,蒋明慧犹如五雷轰顶。眼前的顾岚州穿着云锦书生袍子,玉冠束发,过年来养白了几分,身量又高了几分,更显得丰神俊朗、儒雅非凡。可惜这样的男子此时疾言厉色,出口一点都不留情面。 「我……我……」蒋明慧终于兜不住了,捂着脸转身就往外跑,身边贴身丫鬟大呼小叫着追了出去。 「你说话也太狠了。」田樱娘见状,忍不住嗔了顾岚州一眼。 顾岚州一点也不为所动:「像这样的女子,还给她留什么脸面。」 说完,顾岚州往前一步就把田樱娘的手握在了手里,嘴角含了笑:「樱娘,你现在承认是我未婚妻,不会走了吧。」 田樱娘看齐芳和李兰儿都往这儿探头探脑呢,不知怎的刚才还霸气侧漏的人突然就害羞了起来,一甩手把人给甩开:「再看看。」 顾岚州知道她是要追着出去看看蒋明慧情况,便也没和她多计较,勾唇重新往书房走。只不过还没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得外面一阵大呼小叫,还有齐芳和李兰儿斥责的声音,连忙让来顺先赶了过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蒋明慧的表哥黄大鱼。一到门口还在和门房交涉呢,就见着心心念念的表妹哭得花容失色跑出来。一般这种情形下,正常人都认为蒋明慧是受了什么大委屈,更何况是把蒋明慧挂在心尖上,连蒋明慧喜欢上别人都能接受的黄大鱼。 顿时黄大鱼就炸了,拦着蒋明慧不管不顾就要返回去找敬国公府的人算账去。迎头撞上了追出来的田樱娘主仆,这不就又冲着田樱娘撒气了吗。 不过这次田樱娘身边又是齐芳又是李兰儿的,还有新买的门房夫妻俩都拦在她身前,一时乱哄哄的。也亏得敬国公府门口荒凉好几年,也没个看热闹的外人。 顾岚州才刚出来还没把人赶走呢,那厢就有辆马车慢慢行了过来。 「这是在干什么!」顾大山下朝回来就撞见府门口的热闹,下车问了一句。 黄大鱼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一下子就扑到了顾大山脚底下:「国公爷啊,您可要为我表妹做主啊!好好的千金小姐一进国公府就被你家公子欺负了去。」 其实黄大鱼也还没弄清楚究竟蒋明慧是遇到了什么事,总之他知道蒋明慧一心想要嫁给顾岚州,反正他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只要蒋明慧高兴幸福了,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顾大山被黄大鱼这一出闹得一脑门子官司,「好好说话。」 黄大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没得到蒋明慧什么暗示,想了想,道:「你们国公府的三公子做了负心人,我表妹都找上门了他还不认账,这总得给我们个交代吧。」 顾大山不禁就诧异了,顾岚州回到敬国公府来没提过什么条件,但却是郑重其事地说过他这辈子只认准田樱娘一个人,不需要什么联姻也不愿意借什么妻族势力。 顾大山再没什么眼光也能看出来黄大鱼和蒋明慧出身来历不凡,这样的人家追到家里来让负责,还真是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正月十二,顾大山没有去西山庄子,但是那天之后不管在朝堂上碰到什么人都会被笑着问候一句孙子很出色啊。就连皇上都难得给了他好脸色,问了两句茶花的事情。不过,顾岚州也叮嘱过他,这个茶花暂时不能进上,得再等个好时机。他也就笑呵呵地假装不知道,没想到皇上非但没生气,反倒夸他生了个好孙子,后继有人啊! 这么出色的孙子,若是再有个得力的妻族帮忙,前途不可限量啊!顾大山就输在了妻族不力的亏,肯定不想顾岚州再走老路。至于顾岚州说什么靠自己,顾大山认为这是年轻人扯淡的想法,譬如他当年就是这么想的,结果呢! 第4章 所以啊,短暂犹豫之后,顾大山选择了请黄大鱼和蒋明慧重新进院子细聊。顾岚州和田樱娘当着外人不好驳了他面子,只能吩咐下人准备院子,上茶。 顾大山在,倒也没有单独分男女待客,正好一起说个清楚。田樱娘和顾岚州交换了个眼色,便下去安排待客的茶水,留着顾岚州负责盯着顾大山。 「说吧,怎么回事?」顾大山坐定之后再次不动声色打量了黄大鱼和收拾好情绪的蒋明慧。 「国公爷,家父乃是青州知府,承蒙顾三公子……,家父十分欣赏顾三公子,让小女子……让小女子……」 蒋明慧刚刚被顾岚州一阵打击,哪里还有之前那种有话就说的直率,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完全让人听不出重点。 黄大鱼一听就着急了,这表妹要是还不赶紧把亲事定下来,等进了宫可就遗恨终身啦。急急忙忙站起来行礼道:「国公爷,这事情还是让我这做表哥的来说还清楚一点。我家表妹对你们家三公子倾心已久,我姨父也挺欣赏三公子的,有意和国公府结这门亲事,就是不知道国公爷意下如何?」 「这是好事。」顾大山还刚刚露出欣喜的神色,就听旁边顾岚州轻咳了一声。 「黄公子,在你进门之前,我未婚妻已经和蒋小姐说得很明白了。我顾岚州不说已经有未婚妻,就是没未婚妻也不会娶一个辱及先父先母的人回来。」顾岚州说完这个,又对顾大山道:「蒋小姐是青州送到宫中的秀女,祖父可别犯了糊涂。」 顾大山一个激灵:「秀女?!」那可就不能把亲事定下来了,至少不能现在定下来。 「黄公子和蒋小姐远道而来,国公府不胜荣幸。但蒋小姐身为进京秀女,日后还请莫要胡乱攀扯,国公府与你并无丝毫关系。」顾岚州再一次郑重声明。 顾大山这下知道事情严重性了,端着国公爷的架子教训了黄大鱼和顾岚州几句也就找借口回房歇了,年纪毕竟大了精力不够。 国公爷一走,花厅里的气氛顿时就变了。其实有变化的不过是顾岚州一人,黄大鱼和蒋明慧有些坐立不安罢了。 「很好,我没有找你算账,你倒是先找上门来了。」顾岚州在笑,但眼中全是冷意。本来还想着放黄大鱼一马的,但这人却一次又一次撞上来。 黄大鱼和顾岚州分明都是举子,论身份也差不多,黄大鱼还大几岁,可在顾岚州面前他就是心生怯意。 「我这就给令尊修书一封,不日他便会派人进京。」顾岚州又转头对蒋明慧说了句,让蒋明慧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黄大鱼和蒋明慧最终还是没有在顾家用膳,表兄妹蔫头蔫脑地离开了国公府,一直到黄二叔家中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蒋明慧是远房的表小姐黄二叔夫妻两个管不了,可黄大鱼一到黄侍郎府上就被拎到正厅一阵疾风骤雨的痛骂。黄大鱼其实也不是笨蛋,不然也不会考上举人了,他只是习惯了对蒋明慧毫无保留地付出,不管蒋明慧对他多坏,在他心里都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在青州时候,黄大鱼爹娘心里也想和蒋家结姻亲,黄大鱼对蒋明慧好他们都是乐见其成。可京城不一样,黄侍郎和侍郎夫人只用这两日世间便将二人的关系看得真真的,侍郎夫人首先就看不上蒋明慧。 正如田樱娘说的那样,侍郎夫人也觉得蒋明慧完全没脑子,追男人都不择手段了。你说不择手段能追到也就罢了,但是自己报名参选秀女又是个什么操作!参选的秀女严格来说那就是皇家人,得等皇家挑完了之后没选上才能自由婚配的。 黄家兄弟几个同气连枝,不然黄侍郎和夫人才懒得管黄大鱼的糊涂官司呢。将黄大鱼叫到屋里,夫妻俩轮班上阵,从男人前程到女人内宅争斗,细细给黄大鱼分析了一遍。得到的结果是:蒋明慧并非黄大鱼良配,如果黄大鱼执意要护着蒋明慧胡闹,侍郎府便容不下他们表兄妹两个。 「真有那么严重?」黄大鱼感觉人生观都被重塑了一次。 黄侍郎虽然待的是工部那清水衙门,但对朝堂的敏锐度一点都没放松。如今正是几位皇子年富力强之机,稍有不慎就会成为皇子倾轧的牺牲品。黄家想要更进一步,需要的是自家子弟能够头脑清醒地步入朝堂,而不是为了一个无知不孝的女子枉顾前程的人。 黄大鱼被二叔和二婶一阵教训,整个人都是懵的。哪怕回房的时候见着蒋明慧的贴身丫鬟在院门口等着他也只是摆了摆手,而不是像平日那般赶紧凑上去询问。 「表少爷,二老爷要把小姐送去驿馆和青州秀女们一起进宫。」小丫鬟见黄大鱼无动于衷,顿时就急了。 黄大鱼刚被黄侍郎教训,转头就答:「进宫便进宫,难道我一个小小举人还能拦着你家小姐不进宫不成。」 小丫鬟一愣,黄大鱼已经大步去了外院。那里有他两个同窗在,他想找人喝酒聊上一聊。 第5章 小丫鬟慌慌张张回去了,黄大鱼被其中一个同窗说动了出门找个酒楼吃酒,他却不知道这一路上早有种种「惊喜」等着他呢。 敬国公府上,送走了黄大鱼和蒋明慧,顾岚州叫住了田樱娘。 「安王府上的情况樱娘你知道多少?」 田樱娘挑了挑眉,下意识看向了东院方向:「顾红当真那么大胆?」 顾岚州哼了一声,又有些恼意:「可不是嘛,一个两个都找死呢。」 「到哪一步啦?」田樱娘有些后悔在城外住那么一个月了,要是在敬国公府,能看不少热闹呢。 顾岚州当然知道她在杏花村跟杨三婶她们学得有多喜欢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事情,他自诩是个成熟的男人,说别人闲话算什么事。干脆招手让来顺进门,一五一十将东院的人和老太太怎么联手设计人安王的事说了一遍。 田樱娘听得是叹为观止,「这顾红还真是在找死呀!」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顾岚州会问她对安王府有多少了解了。那顾红竟然一点都没对安王死心,竟然又往安王常去的地方来了几次「偶遇」。安王本就是个风流性子,送上门的野食自然是毫不客气地享用了。 正如田樱娘之前所说,安王府的正妃、侧妃都不是吃素的,府中根本容不下顾红这样精于算计的女人。安王吃了之后果然不想买账,这时候顾红就想法子把老太太给说动了。 老太太和小马氏也真做得出来,在安王和顾红在安王外宅幽会的时候就守在门外,等里头动静正酣,立马又哭又闹闯了进去,闹得是左邻右舍人尽皆知。接着老太太又把敬国公府的名号搬出来,那时候正月十二刚过,敬国公府名头重新响亮,安王也知道顾岚州必定是前途不凡,便承诺了纳顾红进府。 顾红是在正月底一顶小轿抬进了安王府,那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传到东院了。东院的人这下子知道着急了,不但一直鼓动老太太求国公爷出马,还试图让顾岚州出面。 为了不节外生枝,顾岚州倒是让齐元成派人去查了几次,只听说安王别看着风流无用,安王府上的消息却是极少外露。顾岚州从中察觉出些许异常来,所以才会想起问田樱娘一声。 田樱娘想了想,她知道的都是五六年的安王府了。只知道安王妃是太后娘家侄孙女,标准高门贵女性格,做了王妃之后很快为安王物色了两位侧妃,这两位侧妃身份都不高不低,性子低调,进门后对安王妃恭顺有礼。安王妃生养了安王世子兄弟俩和一位县主之后,两位侧妃才停了避子汤,就算生养了孩子也教导得极为畏缩,一点都不如安王世子那般出色。 田樱娘越说越觉着不寻常,安王在外风流不羁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倒是这后宅事情被人忽略到了一边。试想,若真是无能又风流昏庸之人,后院怎会如此清净有序? 「这顾红,怕是撞到安王妃府中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原本以为安王真的便是个昏庸闲王无所谓,可现在看来哪是什么昏庸闲王呢,分明就是憋着什么坏呢。可别让安王在心里给咱们府上记上一笔。」田樱娘一跺脚,「这人还真是会作死。」 「作死不要紧,就怕连累你我。」顾岚州声音沉沉,他真的是只在乎田樱娘和他在不在一起。 「新城郡主和安王世子关系不错,我这就给她修书一封,请她在中间牵个线,我去见一见安王妃吧。」田樱娘也不想被连累,事到如今只有想这个法子了。 「又给你添麻烦了。」顾岚州揉了揉眉心,若是……还在杏花村,多好! 「说什么呢。」田樱娘主动挪到他背后,纤细柔软的手指摁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捏,这是他们还是姐弟时候田樱娘常做的。顾岚州只要学习累了,她都会用特殊手法帮他按一按脑袋,直到他十五岁才渐渐做得少了。 「你小小年纪成天想那么多干什么,轻轻松松不好吗?」田樱娘叹了一口气。 顾岚州享受田樱娘的亲昵,却一点也不喜欢她拿他的年纪说事,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来捂在她手背上,拉到唇边轻轻吻上去,「等放榜了我们就成亲。」 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人从身到心颤栗不已,田樱娘身子一软,连忙扶着椅背重新站直身体,夺回了手掌,双颊似火,「你还小呢,不着急。」 「我不小了。」顾岚州被她话里的调侃气得站了起来,比她高出一大截,以宣示主权。 田樱娘又被他给逗笑了,「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个孩子呢。」 顾岚州扫了一眼门外,发现来顺和两个丫鬟都特别有眼色地没在,上前一步和田樱娘贴在了一起,「孩子会这样吗?」 田樱娘脸色爆红,连忙要后退:「你这个流氓,谁和你说这个。」 「是你,」顾岚州把人给抓住,不让她离开,「是你一直说我孩子孩子的,我才不是孩子,我还能……给你孩子。」 第6章 「顾岚州,你过分了啊!」田樱娘挣脱不开,干脆把头埋在他怀里不看他,尽量保持身体不动,因为她发现了她越动他就越是变化大。 顾岚州低低地笑了,从离开杏花村开始,他心里的事情就一桩一桩积起来,一边要为会试做准备,一边还要忙敬国公府,忙积攒银钱,他其实是累的。可所有的疲累都会在看到她的时候消失一空,见到她之后又重新有了力量,感觉为她还能再忙些。 当然,他是不准备对她真的做点什么的,抱了一会儿后便很克制地将人放开,然后冲到室外冷冽的空气中冷静了片刻,便去寻敬国公说事去了。东院大房的事情还是要和敬国公报备一声,以免真的遇到什么事情措手不及。 田樱娘则给新城郡主去了信,看约哪天去安王府上走一趟。 可还没等去安王府,大房一家子就找上了门,顾青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堂堂的敬国公府整得这么寡淡,这正院被你们弄得乱七八糟的,我回来还怎么住啊?」 「谁要你们回来。」顾大山和顾岚州、田樱娘正在用饭,爷孙俩说起还有半个月的会试,顾大山正高兴呢,就听见顾青那欠揍的口气。 国公府的改动可是田樱娘回来后弄的,的确没花多少银钱,但不管是造景还是布局都独具匠心,新城郡主来过两次都赞不绝口,也只有顾青这样没去过真正高门府上的人才会觉得素净小气。 顾青三人不到正房耀武扬威,田樱娘和顾岚州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作死到这个地步了! 顾红是一顶小轿抬进的安王府,当时也没给个具体分位说法。这么久没消息的顾红就在昨日终于花银子托了个婆子给顾家带了信。信中对顾家大房的说是安王侧妃需要去内务府备案待宫里核准,所以先不她名分,等她生下一儿半女之后再请封一个侧妃之位。 顾红欣喜若狂,但进王府后她也发现除了安王妃有两儿一女之外,只有两位侧妃一人生养了儿子一人生养了女儿,王府中住侍妾的是一个大院子,里面并没有谁为安王生过孩子。 顾红还打听到,这两位侧妃便是因为有孕从大院子里接出去单独分了院落的。所以她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抓着安王的身体和心,赶紧怀上孩子才能做安王侧妃。做了侧妃之后,顾家大房就能捞着点官职当一当。当然,若是顾远志能够成为敬国公府世子,安王给顾远志父子安排官职也更顺理成章一些。 这封信除了许诺的这些好处外,顾红就开始提要求了。第一呢是安王风流倜傥喜欢诗词书画,顾红记得顾岚州回府的时候带了那么几箱子书,又听说顾岚州的师傅是什么大儒,能不能借几本孤本啥的或者写个几十首诗词给她固宠。 再然后就是顾家二婶黄氏那里应该有什么生子秘方,请老太太以婆婆的身份让黄氏把秘方献出来。 本来,不管是好处还是要求,大房的人接到信之后都应该低调谦逊一点。奈何大房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往装怯弱太久不出门把人都给关傻了,这一朝得道就有些得意忘形了。明明是来主院求人的,却一副理所当然趾高气扬的嚣张模样。 别说深知京城高门大户龌龊的田樱娘恶心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就是顾大山都被弄得呆滞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相比之下,顾岚州倒是那个最沉稳的人。只是默默放下碗筷,用眼神示意守在边上的下人将东西全都给撤下去,一点儿也不给眼馋的大房三人留蹭饭的余地。 「哦,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但分家便是分家,你们的荣华富贵我没兴趣和你们共享;我的‘烂笔粗墨’你们也别妄想。那什么生子秘方,二婶愿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你们自去西院讨要便是。」 顾岚州平平静静说完,便让来顺送客。 顾远志见儿子出马不行,巴巴地站了出来,冲着顾大山喊了一声:「爹!」 顾大山是在二儿子刚出生的时候离家的,顾远志作为长子也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疼了一年多的。血脉亲缘感情自然是有,但感情归感情,从接顾岚州回来的那一日起,顾大山便已经认清了老大和老二目前成年的男丁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远志啊,你还叫我一声爹,爹就再劝你这一次。」顾大山如山一样的脊梁早就被家里的烂摊子给压得佝偻不堪,此时眼中的光都浑浊难辨了,语重心长地对顾远志道: 「是爹不对,疏忽了对你们的教养!但爹一直对你们说过什么话?堂堂男儿汉就要凭自己手脚闯出一片天来,靠女人是靠不住的。更何况,红儿她是跟的安王,安王这人对女人最是薄情寡义,你们自己难道就不去打听打听,小轿子抬进安王府的女子少了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可安王府却从来只有一个正妃和两位侧妃,而且多年没变过,这都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然是那些抬进去的人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孩子来呀。」小马氏忍不住插嘴道。 第7章 顾青也哼了一声,满肚子不平,说:「为什么,自然是那些个女子都没有能说得上话的娘家人啊!咱们可不同,咱们是国公府,祖父你可是一品老国公,圣上都是你结义……」 话还没说完呢,顾大山一个杯子就砸了过来,人也咳得惊天动地,在顾岚州起身给他拍背后才慢慢歇下来,脸上是一阵不正常的潮红,颤颤巍巍指着顾青就骂:「我好几年前就和你们说过,再不准提我和圣上的关系,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别等被大理寺抓走,我先打死你算了。」 永旭帝登基后本就渐渐不想提及以前的那些亲密关系,别的几个文臣武将都默契地将身份放低,顾大山也不例外,再也闭口不谈当年永旭帝拉拢人心时候的举动,这样永旭帝或许还会多记挂你几年。 顾家人到京城后,顾大山不知道家里人德行,将当年的事情当成故事说过一次。谁曾想顾老太太带着儿女们第一次出门应酬便把这事儿拿出来大说特说,弄得那次和顾家人说话的人家一个个的全都忌讳莫深,顾大山也被永旭帝明里暗里敲打了一次。 其实顾家便是从那之后没人敢请慢慢没落的,顾大山便因此敲打过家里这些人几回。没想到他们还是记不住教训。 顾青被顾大山一吓,也是想起了旧事,呐呐退到了边上,但脸上的不忿还是让人看得一清二楚。顾大山闭了闭眼睛,问顾远志:「我都这样说了,你们还要管红儿吗?」 「爹,红儿是我女儿啊。」顾远志没正面回答,但说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大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叫过顾岚州:「让人去把老太太请出来。」 小马氏立刻笑逐颜开,「我去接婆婆。」跟着下人便往后院松鹤堂走。 小马氏身影一消失,顾大山便对顾远志和顾青道:「如今皇上最恨臣子之间党朋之争。我手中还有西郊大营五万兵马,早已对皇上阐明绝不会投靠示好任何皇子皇孙,虽然你们已经分家,但依然算是敬国公府一份子。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和顾红断绝关系?」 顾远志和顾青瞠目结舌,半晌顾青才连连摇头:「祖父,您想的啥啊!安王侧妃啊,我咋会不认我妹妹。对吧爹!妹妹都答应了会让我俩都做官的。」 言下之意便是说顾大山做敬国公这么多年都没给儿孙弄个官职当当,自家妹妹才刚刚进王府呢就想着家里人。 顾远志从小就没享受过父爱,被马氏养得怯弱愚笨。儿女长大后大多数时候都听儿女安排,闻言沉默了许久。最后砸了咂嘴,眼巴巴盯着敬国公:「爹,您就不能为我和红儿、阿青想一想么?」 「我为你们想的难道还不够吗?」敬国公呢,又自认对妻子儿孙做的太多,差点把整个国公府都赔进去了。 父子俩都有各自的一套算法,总之都觉得对方不为自己着想。对峙许久后各不退让,顾远志始终咬着一条:「反正,红儿都想着我们,我和孩子娘,还有阿青是不会不管红儿的。」 顾青在一边猛点头。 顾大山身形更佝偻了,但眼中的光反而更清晰了几分,「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分宗另过吧!我记得你们有个叔祖父,当年也是前朝一个小官,可惜膝下无人,你们一家四口便记到他老人家名下吧,日后与国公府不属一族,只算远亲。现在那宅子,便算是我照顾远亲赠与你们一家的,明日便让人将月洞门给封了吧。」 「爹,你这是要……要和我们一家四口断绝关系,赶我们出府啊!」顾远志终于有一丝慌乱了,站在原地有些仿徨无助的样子。 正巧,马氏和小马氏正说说笑笑来到中院这说话的偏厅,闻言马氏就直接冲了上来:「顾大山!你敢!你要是和远志一家子断绝关系,我便跟你断绝关系。你要是赶远志一家子走,我就和他们一起走。」 马氏以前维护两个兄弟就是用的这一招,每次都很管用。而且她打从心底觉得顾远志是长房长子,当年公婆也疼爱这长孙,以顾大山的性格怎么可能和长子断绝关系。 然而,这一次马氏注定要失望了。顾大山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便挥了挥手,语气很是平淡地道:「本来让人叫你出来便是想问你是跟着他们一家子分宗出府还是留在国公府做你的老太太。既然你选择了他们,那便跟着他们走吧。待会儿我会去衙门办好所有手续的。」 「啊!」马氏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要知道,上一刻她都还沉浸在孙女要做安王侧妃,儿子孙子要有官职的美梦中;下一刻便被告知要被赶出国公府,这种心理落差还真是有点受不了。 小马氏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啊,赶紧上前把马氏给搀扶住,看向了丈夫和儿子。小马氏在顺天府被打之后虽然好了,但脸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她直勾勾盯着顾远志,吓得顾远志连忙别开了头。 「顾远志,现在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你倒是快点做决断啊!别婆婆妈妈的磨叽。」顾大山也是心狠,因为他怕一个心软就没办法快刀斩乱麻了。 第8章 顾远志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末了抱着最后一丝希翼,问顾大山:「爹,你会不会给儿子请封世子?会不会想办法给儿子或是阿青弄个官来当?」 不管顾远志说的哪个要求,顾大山都没办法答应。世子之位他已经想好要给顾岚州,不然永旭帝和内务府也绝不可能让国公府继续传下去。 官职的事情哪里是说要就能要到的,如今的大丰朝可不是前朝那乱七八糟的买官卖官,都是实打实要么拼学识要么拼军功上来的。都在京城这么多年了,还和乡下人一样天真地以为官职是可以随便给、随便要来的,他这儿子和孙子是究竟有多蠢! 顾远志要是哭哭啼啼说舍不得爹娘别问这么两句,说不定顾大山还得心软。听他问这么一句,顾大山那个心啊哇凉哇凉的,觉着这两父子要是继续留在国公府,指不定带什么滔天大祸来呢。 马氏还想耍泼,顾大山干脆写了一封休书放到她面前,要么拿休书去官府备案,要么她把休书撕了跟着大房三人赶紧走。马氏手里还有不少私房,二房那边现在也时不时给点孝敬,小马氏便又是跪又是劝地把她给带走了,当然休书也是被撕掉的,都丢不起这个人。 大房一走,顾大山整个人又蔫了,好似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不过,他也强打了精神去衙门办了分宗的手续和更改了户籍资料。回府进门后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将全程陪同他的齐佳也吓得够呛,赶紧让人找大夫。 顾岚州这时候也在找大夫!找黄大夫!被黄大夫先一步揭开身世也就罢了,没想到蒋明慧和黄大鱼这么快找来国公府也是托了他的福,这让顾岚州心里很不舒服。找黄大夫干什么?他要送一份大礼。 国公府的变化并未在日益热闹的京城激起多大的浪花,考试前的八卦尤其多,其中几件传到田樱娘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二十八,各州府学子进贡院的日子,这一进去可就要三月初九方能从里面出来了。 二十八的早晨,田樱娘亲手给顾岚州做了朝食,又让来顺将她这些日子做的肉干、汤冻和炒干面重新检查一遍,确定这些东西全都按照每日的用量分别装好,这才戴上帷帽同顾岚州一起前往贡院门口。 孔子庙是进入贡院的必经之路,也是送考家眷必须止步的地方。田樱娘从来都不知道能够为一个人牵肠挂肚至此,一会儿担心他会不会体力不支,一会儿担心他会不会遇到意外,一会儿又担心吃食会不会异变,总之是各种担忧。 而且这种担忧又怕传染给顾岚州,她只能死死压住,一路上只不停叮嘱顾岚州记得按照吃食包上的顺序食用,叮嘱他凡事小心谨慎,莫要轻信于人;又叮嘱他笔墨都备了双份,若是出错记得拿出备用的来。 眼见着孔子庙前官兵开始维持秩序,将所有的考生分成了六列,每一列都有四道关卡,分别检查考生的文帖也就是户籍和主考名帖,另外便是用具和搜身,到了最后还有个小屋子据说要脱掉衣物细查是否有夹带。 田樱娘这时候紧张得都出汗了,可瞧着身侧顾岚州还是不紧不慢走着,顿时就有点着急了:「顾经纶,你倒是快一些啊!」 顾岚州发现了,田樱娘只要一着急一紧张就会叫他的字,他很喜欢她柔媚的声音喊出他的字,会让他浑身发热充满干劲。 「樱娘,」顾岚州左右看了下,大家都在看孔子庙门口,便大胆地伸手握住了她的:「等我出来……娶你。」 「这时候说这些干嘛。」田樱娘是真想揍他一顿,明明自己紧张成这幅模样,他还在这嬉皮笑脸。 顾岚州挠了挠她手掌心,身体突然靠近,「樱娘放心,夫君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一声「夫君」惊得田樱娘是魂飞天外,过后便是又羞又恼,跺脚甩开了他的手:「你……你别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若是我爹娘那时候不说你是我姐姐,你是不是从小就得叫我一声‘夫君’。」顾岚州一想到田樱娘这樱桃小口叫他一声「夫君」,身子都有些发软。 田樱娘想到了她刚刚重生的那些日子,若真是知道自己是个小毛孩子的童养媳,怕不得找准机会赶紧逃,哪能有今日的窘状。只是……真的只有窘状吗? 「嗯,你是我的小丈夫。」眼见着顾岚州就要走到官兵看守的路口了,田樱娘突然主动说了句,末了站住脚步让拎东西的来顺走在前头,又抬高了声音道:「顾经纶,不用压力太大,举人娘子我也不嫌弃的。」 顾岚州被后面的人潮挤着往前走,在纷杂的人声中听到了田樱娘的这一句勉强算是安慰的话吧。只不过,他怎么能让她受委屈呢,说好的状元之才,那他便不作他想。 「樱娘,我嫌弃。我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的。」顾岚州隔着几个人对田樱娘喊了一句,接过来顺手中分量不轻的两个考篮,叮嘱来顺赶紧护着田樱娘回国公府,接着便大步往贡院行去。这是他的战场,他会全力一战的。 第9章 贡院会试是朝廷做惯的,人虽然多,却是一点也不见慌乱,没过多久就见着学子们有序消失在孔子庙后全开的贡院大门。田樱娘一直等到顾岚州身影消失才吐出一口长气,转身要走。 「哎哟!」 田樱娘瞧见不远处有个略微眼熟的身影,被人一碰就摔倒在地,痛苦嚎叫个不停。 「何事喧哗!」立刻就有官兵上前斥责。 那人赶紧闭嘴,「对不住、对不住……」 田樱娘总算看清了,来人竟然是黄大鱼,一张本来还算端正的五官像是染了颜料的猪头,简直惨不忍睹。从他方才被人撞一下就摔倒在地哀哀叫唤的样子来看,身上也没好多少。 「他……他怎么成这个样子了!」田樱娘忍不住惊呼出声。 可怜的黄大鱼一张脸肿成这幅模样,检查户籍名帖的时候拖了比常人多两三倍的时间,到了后头查验东西更是因为他的模样被百般刁难。检查身体那关时候,贡院内已经响起了催考铃声,这铃声一共三道,三道之后还未到达考舍的举人就算迟到。 迟到在大丰朝会试中比较严重,已经算是藐视朝廷的大罪了。不但会被逐出考场,还会被勒令停考三届会试。黄大鱼都快哭了出来,将身上所有银钱全都拿出来一股脑塞给检查的人,抱着面前的东西慌乱地狂奔进号舍,连丢了一篮子吃食都没发现。 当然,黄大鱼最后的举动田樱娘等人在外面看不到。她只听来顺说黄大鱼在一次喝酒的时候和邻桌的一位京城小霸王对上了,那位小霸王有个皇上亲姐的祖母,虽然一家子都没官职,但就是走猫遛狗什么都来,可又极有分寸,每次都能够让公主祖母为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小霸王给黄大鱼放下话来「见一次打一次」,本来黄大鱼都是想躲着的,可就是有各种事情逼得他不得不出门。还真是巧了,每次出门都能撞上那小霸王,于是就被打了一次又一次。就连那小霸王自己都奇了怪了,竟然还有人撞上来挨打。 田樱娘瞠目结舌:「真不是小霸王故意找麻烦?」 来顺憋着笑,「真是巧合。」只是小霸王和黄大鱼出门的路线都被设计过而已,怎么着最后都能撞到一块儿去。来顺对自家少爷的计谋简直是崇敬之情犹如丰江水连绵不绝。 说完了黄大鱼的笑话,来顺顺道又说起了另一位黄姓大夫的八卦。黄大夫近四十的人了,称得上年富力强,然却对婚姻之事视之如洪水猛兽,也没人见过他对哪个女的有多关注。但是就在几天前,黄大夫被一个俏寡妇给讹上了。 「讹」是黄大夫的说法,旁人可不这么觉得。只觉得黄大夫的桃花运终于来了,人俏寡妇还是还是兵部郎中家的女儿,先夫也是七品官。守节了十年,不过三十岁的俏寡妇在一个下雨天和黄大夫一起困在破庙一夜。 其中发生了什么两人各执一词,但俏寡妇连同娘家和婆家都出面说黄大夫玷污了俏寡妇清白,要么明媒正娶了人家,要么就一起死了以证清白。总之一脑门子糊涂账,黄大夫如今是焦头烂额,生不如死又舍不得死。 事情有些离奇,田樱娘却是从中捉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狐疑地问来顺:「这事情,不是少爷干的吧。」 顾岚州最近那么忙,哪有空去做这些事。可是黄大夫做的那些个「我是为你好」的事情,怎么都和黄大夫现在的遭遇没什么区别。 顾岚州做事从来都没吩咐过对田樱娘保密,反倒给来顺等人打了招呼,只要田樱娘想知道,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来顺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少爷恼黄大夫多管闲事,便说要给黄大夫找点事情。少爷说,黄大夫一个人孤苦伶仃,日后也没人给他养老送终,看在他在杏花村守着少爷几年的份上,少爷就想尽一份孝心。」 这事儿听起来怎么那么让人舒心呢!田樱娘重重点头:「的确是这样,难得我出门一趟,好歹也和黄大夫一个村子住了几年,我应当上门送份贺礼是吧。」 云州府的考生们都已经离开,只有少数几个陪同人员还留在黄家大院。这些人本来还想着放松一些去京城各处逛逛看看的,可这几日黄家大院的几出好戏简直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大呼过瘾,比戏台子上的可精彩多了。 「家具,对!把姑爷房中那些旧的都给扔了。」说话的妇人是金氏,虽然年过三十,但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因着娘家是武将出身,金氏也有不差的拳脚功夫,此时正单手挽着黄大夫臂弯,不论黄大夫怎么挣扎都没法子挣开,反而弄得面红耳赤。 「不能扔……」黄大夫发出了微弱的抗议声。 「夫君,既然你我已经是一家人了,我的便是你的,就别再节俭了。」金氏喜盈盈地拉了一把黄大夫,只见黄大夫瘦弱的身躯随着金氏的力道晃了几晃,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味道。 田樱娘身边的李兰儿首先没忍住,笑了出声。黄大夫在杏花村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冷淡,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许多不是太急的病症村民们都不敢找他,没想到现在却是被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俏丽妇人小鸡仔儿似的摇晃。 第10章 黄大夫转身便看到了戴着帷帽的田樱娘,李兰儿陪着他又岂会认不出来,一张脸顿时就胀成了青紫色。 「这位姑娘是,」金氏掐了黄大夫一把,「夫君你认识的?」 「夫人别误会,我家中长辈在世时是黄大夫故交,听闻黄大夫得遇良人,我特地略备薄礼登门道贺。」来的路上,田樱娘特地买了礼品,虽然比不得专程备下的,但也聊表敬意。 「是不是你……」黄大夫说了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他这个事情虽然处处透着巧合,但根本没什么人为的痕迹。而且他也不觉得凭田樱娘这村姑能做得这般天衣无缝。 可谁知道他话音未落,田樱娘便眨了眨眼睛,「岚州一直觉得愧对黄大夫多年照顾,总想如何报答一二。思来想去,黄大夫身边就差一个贤妻了。」 「是岚州!为什么!我并不想……」黄大夫震惊地瞪大了眼,是了,顾岚州回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公府动手做这么点手脚轻而易举呀! 「呵,」田樱娘轻笑一声:「不,你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可怜,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能让你背着不孝的罪名去见黄家的列祖列宗呢!岚州处处为黄大夫着想,黄大夫怎么就不理解他的苦心呢!」 金氏在旁边听出点味儿来了,但那又如何!结果是她喜欢的便就成了。 让丫鬟收了贺礼,「这位小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夫君怎么没说过咱家还有这一门亲。快快快,都请进,院子有些乱可别嫌弃。」 田樱娘笑了笑,其实顾岚州给黄大夫强行配的这门亲事真的是极好,就是不知为何黄大夫会如此抵触。 「不了,今日我只是先来认个门。日后再和外子前来拜访。」田樱娘摘下帷帽笑了笑,美貌惊得金氏倒吸一口凉气。 田樱娘带着李兰儿和来顺转身出门,黄大夫也不知怎的摆脱了金氏追了出来。 「田樱娘,你不过是花娘子五两银子买的奴仆而已!你配得上国公府的世子爷吗!岚州才华横溢、文采斐然,若是考了进士必能选派官职,你除了拖他的后腿又能帮他什么!你这是要害了岚州啊。」 「黄大夫,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就做别人并不愿意的事,你好像还没得到教训是吧?」田樱娘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淡淡反问了句。 「我……」黄大夫想起身后院子里即将和他结为夫妻的女人,突然呼吸就是一窒,「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生活如饮水,冷暖自知。你非顾岚州又岂知顾岚州所喜所好。口口声声说顾岚州才智过人前途无量,却对他没丝毫的信心。难道顾岚州是需要妻族才能做官才能过上好日子吗?」田樱娘语气严厉。 「另外,黄大夫你怕是忘了当初爹娘意外去世,你除了让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回京城还能帮他做什么?亏得你还是个成人,难道不知当时岚州回京会遭遇什么?岚州和我留在了杏花村,是我帮绣坊做事,开点心铺子养家!是我带着他把方为先生请到家中悉心教导他的。」 「而今你一句话,便将我所有功劳抹煞不说,你也侮辱了岚州的人品和学识。你不是对岚州好,你是对你自己好,严格来说,你是对……已经过世的顾三爷好!」 田樱娘最后那句说得有些犹豫,但说完后黄大夫面色剧变差点摔倒的样子让她知道这句试探并没有出错。黄大夫果然是为了顾岚州的父亲才会这般异样的。 田樱娘一直就觉得黄大夫的态度很奇怪,对顾岚州的态度比普通的子侄关心更甚。有时候好像还透过顾岚州在看另外的什么人。他口称是顾三爷顾鸿的知己好友,却对顾岚州的娘并没有什么好感的样子。 试问,有哪个做好友的能够做到黄大夫这样。许多年下来默默相随,就连顾鸿夫妻带着孩子隐居杏花村他也抛下京城的优渥生活跟着。他操心顾岚州的生活,希望顾岚州能够回到京城夺回国公府,希望顾岚州可以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娶一个名门闺秀,然后在朝堂里立足。 这一系列操作,像极了为人父母才会做的。黄大夫与顾岚州非亲非故,为了什么才会做到这个程度!田樱娘只是稍稍提了一句,做贼心虚的黄大夫就变了脸色。 最近对感情有了新感悟的田樱娘立刻便融会贯通猜出了真正的原因:这位黄大夫,怕是对顾鸿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想通了此节,田樱娘突然就对他释然了。叹了一口气:「黄大夫与岚州爹相交莫逆,如今爹爹过世已五年有余。若他九泉之下得知黄大夫你成亲,定会欣慰万分的。」 黄大夫扶着门框的手暗暗用力,挤出来一个强笑:「是吗?」 「是的。」田樱娘笃定地点头:「爹定然是不愿见着黄大夫你孤独终生的。」 黄大夫目光有些迷离,仿佛看到了那个春风微雨中吟诵诗词的顾鸿正对他点头微笑,用柔和的嗓音告诉他:庭之,你该娶妻了!不然可就无人问你「粥可温」了。 第11章 顾鸿不止一次笑问他为何还不娶妻,他从来都觉得守着就好。可现在,他是真的站在顾鸿的角度想了想,大概除了放心不下顾岚州以外,顾鸿还是放心不下他一人的吧。 黄大夫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田樱娘什么时候带着人离开他都不知道。只过了许久,金氏担心地找了出来,拎着他肩膀将人给带了起来:「天还凉,你坐在这外面作甚!」 黄大夫以前靠近女人会心生厌恶,其实第一次在破庙中遇到金氏也觉着厌恶。只是风雨之下暂时没法子离开,只能暂时合作烧火烘手。他都不知道柴火燃起来的烟中会带着那种药物,使得他昏昏沉沉就和金氏抱在了一块,还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全程是金氏摁着他主动的,可他若是没反应金氏也不会成事。那之后他被金氏的家人抓个正着,糊里糊涂就到了现在。金氏好像看不到他的厌恶似的,当然也许金氏根本就不顾他的厌恶,总是不厌其烦地黏上来,倒是让他避无可避,居然习惯了两人亲近的距离,不排斥被她挽手摸脸。 黄大夫被金氏恶声恶气地从略凉的门槛上拉起来,他竟然想笑。他也那么做了,对金氏勾了唇:「这还是第一次有女人关心我凉不凉。」 金氏瞪圆了眼,「那你真是太苦命了!放心,今后我每日里问你三四遍。」 「好。」黄大夫点点头,拍了拍她习惯性勾着自己臂弯的手:「进去吧,外面被人看到你这样会说闲话的。」 金氏简直是受宠若惊,瞧了一眼已经看不到身影的巷子口,虽然不知道田樱娘对黄大夫说了什么让他这么大改变,但哪个女人不希望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原本金氏以为这辈子也便只能赖上黄大夫让娘家和婆家的亲人们都放心,也没奢望会再有什么夫妻情谊。可黄大夫的现在的表现让她心里还是燃起了一簇火苗,终有一日会烧得炽烈。 回敬国公府路上的田樱娘不由问李兰儿和车帘外的来顺:「你们将来想配一个什么样的人?」 姐弟俩和田樱娘也相处了五年时间,名义上还是主仆,实际上田樱娘还是将两人当成了弟弟妹妹,就像李秀儿嫁给杨轩留在云州打理锦绣坊和点心铺子一样,田樱娘还是打算让兰儿和来顺以后也都能够独当一面。 李兰儿从年后已经开始将田樱娘身边的事交给了另外两个大丫鬟,她想到西山庄子和来宝一起,来宝管云来楼,她就管花圃。日后要么配管事要么就在庄子里找花农,倒是计划得很不错。 来顺还不到十五,挠了挠脑袋十分困惑:「一个人只管跟着少爷做事,舒舒服服的多好,干嘛要找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啊。」 话才说完,就被兰儿扭住耳朵一通教训,田樱娘在一旁看热闹嘴角上扬。 三月初一,田樱娘晨起沐浴茹素,换了素净的衣衫,带了齐芳和两个小丫鬟,让来顺赶车,一路到了城南相国寺。 上一次因为黄大鱼的打扰,她和顾岚州连半山腰都没走到。以前她是不信什么鬼神的,可经历了重生一朝,不信也得信了。另外便是顾岚州进了考场,她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才能心安。 曾经听人说过,答应了要去庙宇结果却未能成行,是对菩萨的不诚心。想起这一茬之后,她赶紧让齐芳准备了东西,让来顺陪着再一次往相国寺来。 相国寺中香火缭绕,人来人往挤挤攘攘。田樱娘戴着帷帽好不容易挤到了大殿中,面对慈眉善目的佛祖像,她心潮起伏,除了祈求顾岚州科考一帆风顺、祈求锦绣和四季还有一品阁生意兴隆,她脑海中突然就跳出来个愿望:希望能够和顾岚州永远在一起,不是姐弟,而是夫妻。 这个愿望许完了之后她不由就是一怔,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有了这种期盼。 人的情感真的很复杂,她从来不知道能够对一个人生出那么多复杂又激烈的情感。和顾岚州这一年所经历的这些感情转变比前世十八年和这辈子过去四年都要经历得多,好像……让她黑白的生命增添了许多色彩。 上辈子从小到大她都活得像是个牵线的木偶,因为小时候爹娘的那些乱七八糟念头,她对所有人都丧失了兴趣,也生不出什么浓烈的感情来。也便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如此地……百般滋味萦绕在心,酸甜苦辣能够通通都品尝。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在她耳边响起,田樱娘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大师!」这老和尚不就是百花镇观音殿中引她到一片银杏林中的那个吗! 老和尚看了田樱娘面相,激动地又吟诵了声佛号,「凡事顺心而为,女施主实乃大智慧之人。」 田樱娘不是很懂老和尚这句话的意思,但上次在观音殿看到的那些景象却是如同心头一根刺,久久消不下去。后来在百花镇一直没找到老和尚,她耿耿于怀,想不到在这儿又见着人了,她紧盯着人:「大师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令我看到……那样的奇异景象!」 第12章 「施主请随我来。」 老和尚说了这句话后,田樱娘身边的那些人好似都看不到两人,挤挤攘攘的人群中竟然让出了一条通道,让两人得以穿过人潮,来到了个僻静的角落。 田樱娘知道,自己是遇到了高人。 「女施主之前看到的景象里,顾施主身边可有个姐姐?」 田樱娘对之前看到的景象记忆尤深,的确在那个「顾岚州」的身边是没有「田樱娘」出现的。她轻轻摇了摇头。 老和尚接着说道:「这便是没有女施主奇遇的真实走向。真实世界里,田岚州在杏花村蛰伏到十八岁才回到京城一鸣惊人。因为没有人让他牵挂念想着,他便毫无顾忌地睚眦必报,哪怕只说过他一句坏话的人,都死得极惨。」 「杏花村的卢郑没有折在平安县,而是考上了进士做了吏部主事,联和不少人想要打压顾施主,可顾施主都能够侥幸逃脱,然后逃脱后的他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重新报复回去,手段凶狠残忍。」 不用老和尚细说,田樱娘也想起观音殿中看到的那些残酷景象,后背不寒而栗,「那现在?」 「阿弥陀佛!人的心中一旦有了牵挂,便会心软。如今的顾施主会做什么,不该问老衲,应当问女施主才对!」 「问我?」 田樱娘若有所思,在老和尚欣慰的目光中回想顾岚州为了她做的那些事,哪里有什么赶尽杀绝的势头。想到之前银杏林中见到的那些场景,心凉变成了心疼,心疼顾岚州孤孤单单一个人,那么倔强好强的一个人,肯定有很多苦都藏在心里吧。和她上辈子……是何其相似。 不知道什么时候,田樱娘已经是泪流满面,耳边隐隐还能听到老和尚断断续续念了几句似诗非诗的东西:「缥缈孤魂一线牵,两世无缘又有缘。前世种种前世灭,今生情缘多惜缘。」 冥冥中,田樱娘觉得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位老和尚了。 果然,老和尚的话音落下不久,她便听到了齐芳和小丫鬟惊慌的询问:「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里面太闷,我出来透透气。」田樱娘勾唇一笑。 齐芳赶紧将手中的帷帽给她戴上,「小姐,咱们在外面不兴这么笑啊,旁边好多人都盯着你呢。」 田樱娘没拒绝帷帽,虽然她不怕成为众人视线焦点,但也不想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谁知道她才刚刚将帷帽戴上,便听得有个尖细的声音说道:「这位小姐,咱家主子有请你借一步说话!」 「你是谁?」春兰挡在田樱娘跟前,因为顾岚州特意吩咐过,不能让一个男人离主子太近。 春兰是刚买回来不久的小丫鬟,可田樱娘却是前世频繁出入宫廷的人,不用看也能听出来说话的人是宫中太监。 相国寺是皇家寺庙,宫中的人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就是宫里的人要见她,这事情极不寻常。要知道,她可不是上辈子的太傅府极为受宠的才女田大小姐。 「咱家主子可是宫里的,见你乃是你莫大的荣幸。」那太监被春兰挡住,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齐芳见势不妙想要上前说话,田樱娘伸手阻止了她,对那太监行了个礼:「既然贵人召见,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宫里头那些人要见一个人除了这种斯斯文文相请,自然还有别的好几十种方法,推了这一次谁知道下一次是来文的还是武的。 田樱娘跟着太监来到了相国寺的一间禅房外,那太监和齐芳等都留在了门外。透过半掩的房门,上座一位高贵的夫人和她旁边的嬷嬷映入眼帘。田樱娘心头一跳,齐芳两人倒是稍稍放了心,不是男的便好。 魏贤妃!诚王的母妃,魏令公的妹妹,前世差点做了田大小姐的婆母。田大小姐几乎隔上十天半个月的就会见一次。 「小女子田氏见过夫人。」可是,如今的田樱娘却是第一次见着人,自然不会认出眼前这位便是永旭帝的宠妃魏贤妃。 「嗯。」魏贤妃瞧见田樱娘不伦不类的礼节,微微皱了皱眉,看向身侧的嬷嬷。 那嬷嬷点点头,让屋里侍候的丫鬟给田樱娘端了根凳子,「姑娘莫担心,我们夫人请你进来是好事。」 田樱娘低着头没吭声。 「方才在外面见着姑娘只觉得生得貌美,这屋里仔细看着,何止是貌美啊,简直就是人间绝色啊!」梅姑是魏贤妃的奶娘,魏贤妃的大多数动作都是梅姑在背后指点的。 田樱娘深知这一点,对魏贤妃召见她的举动又多了一层疑虑。不过她也没心急,只做出羞怯中又有些骄傲的表情来,「这位嬷嬷谬赞了。」 「哟,听着说话还像是念过书的。」梅姑一步步引导。 田樱娘见招拆招:「小女子曾跟着未婚夫学着念过两年书。」 第13章 「未婚夫?」不止是梅姑,就是魏贤妃也惊得放下了手中茶盏,和梅姑面面相觑。如此一来,她们的计划…… 「嗯,小女子的未婚夫是云州府府试解元,这几日正参加会试。小女子特地来相国寺为他祈福的。」田樱娘可以确定魏贤妃的召见就是临时起意,而且应当是看在她这张脸之后的事,那她就要先表明身份了。 「会试若是考中,那姑娘便是进士夫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这次是魏贤妃亲自开口,先是夸了一句,然后便话锋一转:「可就算是考中了进士,运气不好的话派官也没法子派到个好官职呢。」 田樱娘心头一跳,「岚州他……他可是敬国公府三少爷,而且他还是维方先生唯一的亲传弟子,应该会考得很好再派个好官职吧。」 「是吗,那可不见得呢。」魏贤妃吹了吹她鲜红的指甲,不再继续搭话了。 梅姑便又适时出来打圆场,「姑娘也别生气咱们夫人说话。咱们夫人可是过来人,这科考做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敬国公府听着名头响亮,实际上在京里早就不管用了。而且这敬国公府的人得罪过不少贵人,若是知道国公府的少爷考上了进士,直接去吏部说一声,要么等上三年五载的也不派官职,要么就直接派去个荒郊野岭做县令,那可真可惜了姑娘你的花容月貌了。」 这是在威胁? 田樱娘决定顺应她们的想法看看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可别一不小心刺激得她们这就去考场上动手脚就麻烦大了。 念及此,田樱娘摸了下脸颊,露出犹豫怀疑之色:「不会吧。」 梅姑眼神一转,又接连说了诸多威胁之类的话,见着田樱娘终于被她说得失魂落魄,终于说出了今日请她进门的真正目的。 「其实啊,今日请小姐前来,是想送小姐一场泼天富贵!」 梅姑的话充满了诱惑力,若田樱娘真是从乡下来不谙世事的村姑,怕就立刻被这句话给激得欣喜若狂。 田樱娘有些头疼,她实在是对「泼天富贵」没什么兴趣,但还得装出很感兴趣又很犹豫的样子,「这……不可能有什么比国公府还富贵了吧。」 「所以说啊,你就是小地方出来的眼界还不够开阔。难道你不知道朝廷正在两年一度的选秀吗?以你这份容貌、这份气度,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就是想当个娘娘也没问题!」 梅姑的话配合她的表情极具煽动性,然田樱娘却是听得听得心里发凉。 「啊!我吗?小女子并没有参选秀女的条件,先不说条件全都达不到,最主要是万万不敢欺君的。」田樱娘做出惊喜又慌张的模样连连摆手。 「既然我们主子请了小姐过来,这些肯定都不是问题。我们主子只是怜惜小姐花容月貌,只在国公府那小地方生生是可惜了呀!若是愿意听从我们主子的安排,定能保小姐嫁入皇家,名字记入皇家玉牒。」 「夫人是……」田樱娘看向上座的魏贤妃一脸震惊。她是真的震惊,竟然还能如此操作! 「事已至此,便也不再隐瞒小姐,我家主子便是当今西宫魏娘娘!」梅姑满面高傲地回答,期盼能把面前这长相漂亮的草包乡下小姐吓一大跳。 田樱娘的样子是像吓到了,可是表现和梅姑设想中的似乎哪里不一样?人是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头也几乎埋到了胸口。 「小女子有眼不识金镶玉……竟是没认出来贵人身份,小女子……臣女参见娘娘!」田樱娘口齿模糊地拜了下去,心绪却是纷杂难解,难道绕来绕去都绕不过诚王这个关卡?可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像,魏贤妃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女人,说她千方百计把魏婉儿塞进去还是为诚王打算,塞她,又有什么好处! 「哟,你看把这位姑娘吓得。起来吧,本宫也是觉着看着你投缘才想起给你这机会的。」魏贤妃吹了吹手指甲。 「可是,臣女已有婚配。臣女与未婚夫已经谈婚论嫁,这富贵……这富贵臣女怕是无缘也无福消受了。」不管魏贤妃和梅姑说得多么天花乱坠,田樱娘都不会信,这福气……还是拿给别人消受吧。 啪—— 一声轻响,魏贤妃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了桌上,轻咳了下,道:「姑娘可要想好了!若是这泼天富贵你不消受,怕是连国公府的富贵便也无福消受了。不过是一个举子,便是考上进士得了官职又如何,本宫让他生便生,让他死便死!」 田樱娘心里那根弦绷了起来,再次跪到地上不敢继续说话了。 梅姑见状,给魏贤妃打了个眼色,上前将田樱娘给扶起来,还拍了怕她身上灰尘:「这姑娘,怎么动不动就跪下来。咱们贤妃娘娘最是心善,这又是在寺庙里,又不会对你怎么着。」 田樱娘头疼得很,这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好像一定要将她塞进秀女当中去,怕是拒绝不了了。 第14章 果然,梅姑重新把田樱娘搀扶到凳子上坐下后,又拿顾岚州做威胁,又拿荣华富贵作引诱,总之就是千方百计让田樱娘顺从他们主仆的意思,同意成为秀女之一。 梅姑说了很多,魏贤妃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田樱娘咬了咬牙,「只要娘娘答应臣女不动顾三少爷,臣女……臣女愿听娘娘差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顾岚州正在考场,魏贤妃想要动什么手脚简直是轻而易举。选秀的话三月初三才是第一次初选,之后被留了名字的便会留在宫中等待三月十三的复选,而要到四月初三才是最后决选的日子。 想要留到最后被选中是千难万难,想要中间出什么差错被直接落选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吧。而且,田樱娘突然想到还有个说话行事都十分「棒槌」的蒋明慧在呢,想必只要运作得当,在复选之前落选出宫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吧。 把事情想明白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剩下的便是魏贤妃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只是田樱娘根本没想到魏贤妃会这么着急,竟然都不让她回国公府,只让她带了齐芳一个丫鬟,便直接送往了储秀宫。 田樱娘让春兰带了信回府,给顾岚州留信说遇到故交了要去住一段日子。信是梅姑看过的,觉得没有问题才让春兰带回去的。紧接着,梅姑便让一个叫红玉的丫鬟顶了春兰的位置,和齐芳一起作为大丫鬟送到了储秀宫。 储秀宫是大丰朝后宫的外围,是一座三层回形木楼,每一方都有十数个套间,每个套间正好住一位秀女,一层能住四十到五十位秀女,今年只住了二、三两层,共有八十三位秀女,名字和籍贯都在一层的墙面上。 田樱娘在红玉和齐芳陪同下进宫时,她的名字便挂了上去:云州田樱,户部尚书义女,年十七。 田樱娘嘴角抽了抽,也亏得魏贤妃神通广大,这么快的时间便准备得这般齐全,且还天衣无缝。 「咦,怎么又有人进来啊?不是上午一起进的吗。」田樱娘进门一下子便引起了别人注意,纷纷倚着栏杆对她指指点点。 可随即便有面相严肃的姑姑出来阻止,批评大声说笑的秀女不懂规矩,惩罚便是让说话的秀女头顶一本《史记》,在走廊上练习站姿和走路姿势。 还没等田樱娘上楼,便没人敢再对她指指点点了。引路的姑姑是魏贤妃打点好的,是储秀宫负责的大姑姑夏至。 只不过,这储秀宫很明显并非魏贤妃一家独大。就在夏至将田樱娘带到二楼角落刻着竹五字号的房间里时,另外两位姑姑便联袂而来。 「夏至姐姐,这位秀女仿佛不在进宫的名单之内吧?」容长脸的叫小满,是皇后宫中的管教姑姑。 另一个吊梢眉的是大雪,其实她才是储秀宫的大姑姑,只是资历不如夏至,身份又不如小满,这两人来了之后她只能在后面做些小事。 夏至一点也不怕小满和大雪,示意红玉侍候着田樱娘到内室稍作休息,她独自对上了两人:「这位是户部尚书家的义女,上午出门的时候来了葵水,衣裙上染了点污物,只能暂时回去换了一身。午后尚书夫人亲自送到宫门,正好我从贤妃娘娘宫里回来,就顺道带回来了。」 「这不合规矩。」小满冷着脸说。 夏至「呵」了一声,「合着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上午是谁收了东西放了两个身份不够的秀女进门。」 小满和大雪面面相觑,还没说话呢,夏至又瞪了大雪一眼:「还有你!收了银子把人家林州府的两位小姐全都赶了回去,让人家大老远地来一次京城连宫门都进不了,若是让别人知道……」 话音未落,大雪便一拉小满:「小满姑姑,夏至姑姑刚从外面回来,定是又有些累了,我们就别打扰她了吧。」 这储秀宫的管教姑姑们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个私底下都会做些小动作,大家都有默契只字不提。小满想找夏至的麻烦,那也得先看她有没有做什么心虚的事情。 冷笑着送走了那两位,夏至进内间对田樱娘嘱咐道:「今后那两位肯定会时不时找你麻烦的,你自己小心些。」 田樱娘心说巴不得,脸上却是一副感激的样子谢过。夏至离开了,红玉又站在了田樱娘的面前,「以后你的衣裳和妆容都交给我来,每日做什么事,去什么地方也都听我的。」 田樱娘皱了皱眉,压根没看她一眼,招了招手唤过齐芳,递了装银子的荷包:「你出去找左右邻居小姐妹们聊聊,看看咱们身边都住着什么人。」 齐芳得了田樱娘眼色,接了荷包点头转身出了门。田樱娘看都没看红玉一眼,脱了外衣往床上那么一躺。留下红玉对着她的背影错愕不已,红玉没想到过一个乡下来的妇人得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缘竟然不巴结着,还一副拒不合作的样子。 「你……」红玉一跺脚:「娘娘说了,若是你不听我的,便会让你那情郎活不过放榜。」 第15章 田樱娘没动,懒懒道:「那娘娘也说了,你跟着来是侍候本小姐的,你像吗?」 「你!」红玉终于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态度,心里还是不服。 田樱娘又道:「不如你我换了衣裳,我侍候红玉小姐你得了。免得让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红玉一跺脚,终于咬牙道:「小姐说笑了,红玉是丫鬟,岂能僭越。」 田樱娘在床上翻了个身,上扬的桃花眼盯着红玉:「既然你承认了是丫鬟,那方才冒犯于我的事情要怎么算?」 红玉被田樱娘灼灼的眼神盯得心中发慌,情不自禁就跪了下来:「请小姐责罚!」红玉心中骇然,此时的田樱娘和魏贤妃面前那唯唯诺诺小家子的时候截然不同。 「责罚倒是不必了。只是你现在是我身边的丫鬟,若是我行差就错犯了什么大错,你得想想你自己能否全身而退!」田樱娘施施然坐了起来,学着魏贤妃的模样吹了吹手指甲,问:「现在,你能给我说说,贤妃娘娘是想让我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吗?」 东宫太子萧恒之是永旭帝和皇后的长子,今年三十四岁。太子妃是皇后娘家侄女,生了皇长孙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没办法为萧恒之打理内院。 萧恒之爱美,身边不管是男的女的都极力附和他的喜好。以至于不管是妻妾还是幕僚,哪怕是宫人,他看人的第一条件便是样貌!不美的几乎入不了他的眼。 这个毛病早些年很是出名,就连永旭帝和皇后亲自为他挑选的几位幕僚和太傅都被他嫌弃得找各种借口辞退。生得好又有才华的人哪有那么多,一来二去的,太子便疏远了身边所有有才华的人。反倒是极为信任他亲自从外面找到的幕僚,做了不少昏庸事。 永旭帝曾经三度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又都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眼见着永旭帝年纪渐大,太子虽然昏庸可地位依然稳固,魏贤妃和魏令公自然是着了急。 先不说太子之位是否稳固,如今信王做事越来越妥帖,深得帝心。又同样是帝后亲子,就算太子这儿有所差池,搞不好新太子之位还是落不到一大把年纪还没成婚的萧诚之身上。 上个月,魏婉儿破釜沉舟追着萧诚之离京去了。魏令公和魏贤妃一商量,决定多管齐下,一边让萧诚之成家立业,一边要想办法让太子和信王被永旭帝厌弃。 朝堂上有魏令公联合一部分拥戴魏家和诚王的大臣兴风作浪,后宫选秀这个机会也让魏贤妃看到了几分希望。男人好色,不仅仅是太子,安王、信王、旭王,谁又不喜欢颜色妍丽的女子呢。就是永旭帝在前年选秀的时候不也留了个蓉美人的牌子吗! 计划是有了,可这祸国又离间的美人一直都没合适的人选。魏贤妃心烦意乱,带着人去了一趟相国寺,没想到就这么合适见着了因为拜佛摘下帷帽的田樱娘。 田樱娘的容貌和身材都是上上之选,至于来路和才华等条件,巴不得越拿不出手越好,如此才能更好威逼利诱,更好掌控。 估计魏贤妃压根就没想到田樱娘刚到储秀宫便有脱离掌控的危机吧。红玉不蠢,自然知道田樱娘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她肯定是逃不过的,与其让田樱娘心头不忿乱来一通,还不如两人早早说开,通力合作。 当然,红玉并没有给田樱娘说出魏贤妃所有的计划。只是告诉田樱娘最好是同时得到太子和信王青睐,如果还能勾引到永旭帝和旭王,也是可以的。但是有一点,禁止靠近和觊觎诚王。 就这些要求,田樱娘轻轻松松便猜出来了魏贤妃的打算。主意倒是好的,只可惜田樱娘根本就不会配合魏贤妃的计划。太子就算了,信王她是打算见上一见的,不是她要朝秦暮楚,而是她被迫来到储秀宫的事情还是要给顾岚州说上一声的,不然顾岚州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这样吧,你都说了太子喜欢美人,我怕见了他之后便没机会再见别人了。早听说信王年轻有为,先找时机让我见见他吧。」 田樱娘的话让红玉撇了撇嘴,心说果然是朝秦暮楚的,才刚刚进宫就盯上了皇子中目前最有出息的信王,还装什么装呀。 三月初一只是秀女验明正身进宫的日子,休息一晚上之后明日会在一楼分成三拨学习宫规礼仪,待三月初三皇后娘娘便会带着后宫有份位的妃嫔前来进行初选。通过初选的便会继续住在储秀宫学习宫规礼仪,也会根据秀女擅长的才艺进行简单的整编,以应对三月十三内务府和后宫诸位妃嫔的复选。 到了复选后秀女有一次出宫的机会,但必须赶在十日之内重新回到储秀宫,直到四月十三的最后决选。本朝虽然还没有设女官之位,但女子地位日渐提高,几日所有进入决选的女子都会有一个好去处。即便不是被钦点为嫔妃或是皇子家眷,也可以到宫中贵人跟前做个管事娘子。 当然,也有一些高官贵族府里也盯着秀女们,能够进入决选的无不是相貌才艺家世都出众的高门闺秀,没被圣上或是皇子选中,大可到太后和皇后跟前求一句,保不准就是一门好姻缘。 第16章 对选秀的女子来说,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好的。但对田樱娘来说,哪一种都不是她所期望的。太子萧恒之她是见过几次的,印象中萧恒之对她是不屑一顾的,不仅对她不屑一顾,太子对京城这些贵女们好像都不太感兴趣。 也许……这便是魏贤妃找她来的目的了吧。 三月初二,皇后和魏贤妃带着后宫嫔妃们驾临储秀宫。一楼院子里的高台上铺设看了红毯,高台对面便是宫中诸位贵人的位置,方便对高台上的秀女们品评一二。 田樱娘穿着宫中提供的青色襦裙,用缎带绑着最简单的双丫髻,还别说,就她这幅长相不管怎么打扮都漂亮。说实话,在宫中清晰的铜镜中看到打扮后的自己,田樱娘是有些羞耻的。她都是满二十岁的人了,这幅十三四岁少女的打扮看起来有点奇怪,特别是这几乎是统一尺寸的襦裙,她胸口处已经把多余的褶子全都放开,还是绷得紧紧的,出门一看别人的,大多数的衣裳都空空的,还真是不一般呢。 秀女们被分成了十个人一排,在几位姑姑的指挥下一队队走上台。同样的发型、同样的衣着,连妆容都差不多,站在一起还真是能够立马看出身材和脸蛋的区别来。 宫中这些人都是人精,今日主要开口便是皇后和魏贤妃。两人各自都有强行塞进来的秀女,初一进场便你来我往试探了几句,也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田樱娘身在二楼,拍在了第三排上台。在她们这一排当中,她的容貌和身材实在是太过出色了,刚一站上去就引起了妃嫔的惊呼声。 皇后娘娘翻看了下名册,皱眉看向魏贤妃:「这位田小姐,年纪不止十八了吧!」 魏贤妃嘴角含笑,「田小姐倒是难得天生丽质,也难怪尚书夫人特地让人给本宫带话要多照看着点。」 魏贤妃避重就轻回了句,但也算是从侧面告诉皇后,这人是她看中的。刚才第一轮中就有皇后娘娘要塞进来的人选,魏贤妃很大气地放过了,皇后本来不太喜欢田樱娘这种狐媚子面孔的,可后面还有一个她打算放到太子府的秀女,只能咬咬牙留了田樱娘的牌子,将田樱娘左边和右边两位对比之后显得有些磕碜的秀女给刷了下去。 田樱娘心里暗叹了一声可惜,可惜皇后娘娘明明是正室,却还是这样优柔寡断又胆怯的性子,总是被魏贤妃给压一头。看来想要在初选就被刷下去基本不可能了。 留了牌子的秀女都站在一侧,要等所有秀女过选之后一起聆听皇后娘娘训话。田樱娘闲着也是无聊,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选秀,已经没她的事了,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有的是身姿不挺拔、有的是上半身和下半身不协调、有的是没了浓厚的妆容就露出了不美观的脸蛋,反正这一关起码就刷下去了三十人。 最后一组终于姗姗来迟,从田樱娘跟前走过的时候,最后那个拖拖拉拉的秀女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失态地喊了句:「你怎么会在这儿!」 田樱娘勾唇行了个礼,并不说话。夏至姑姑推了蒋明慧一把:「有什么等你能留下来再说。」 这段日子黄大鱼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蒋明慧。让她被黄二婶折腾得够呛,也渐渐认清了现实。进储秀宫才两天呢,她面上的鲜活气就暗淡了许多。 被夏至姑姑警告后,蒋明慧身子一颤,疾走几步赶上前面的队伍,上了高台后都还有些神思不属,眼角余光往田樱娘的地方看了好几眼。 蒋明慧这一排十人中倒是都很不错,竟然只刷下去一人。这一排之后剩下的人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倒像是事先计算过的一样。 五十个青葱少女站在高台上听皇后唠唠叨叨说了一通话,有鼓励也有警告,反正是没什么大营养的。训话之后,一些对秀女没兴趣的妃嫔便找了借口告辞离开,像皇后和魏贤妃这样的留了下来,让管事姑姑们把秀女资料拿到一楼花厅里,她们都想为自家子侄先挑一挑,有合适的就记在心里,复选之后便能各凭本事去皇上或是太后那求一求,把好的留给自家子侄。 不一会儿,皇后那边管事姑姑便回禀说有个秀女求见。皇后放下手中的资料,看了一眼对面的魏贤妃,又扫了圈花厅里为数不多份位还算高的几个妃嫔,问:「可是哪位妹妹的亲眷?」 宫中妃嫔身后都有千丝万缕的家族直系和旁系,像这样在初选时候找上门的也不是没有,可一般找的都是亲戚,还是第一次有人指名道姓找皇后娘娘。 众人都齐齐摇头,皇后便让宫人请了来人进来。 蒋明慧心情忐忑地在宫人指引下进得花厅门来!她不服!凭什么田樱娘还能出现在这儿。 「臣女青州蒋明慧,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你专程求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皇后并没有在花厅见蒋明慧,而是在花厅旁边另外寻了个偏厅,让几个宫女守在了门口,单独一人见了蒋明慧。 第17章 「臣女要……要状告有人鱼目混珠,企图欺君!」蒋明慧跪在地上大喊了一句。 不但将皇后惊了一跳,就是花厅中的妃嫔们也听了个心惊胆战,如今这年景,谁心里没点猫腻啊。这下子,聊天的没心情聊天了,看秀女资料的也半天翻不到下一页,都在留心听着偏厅里的动静。 皇后愣了一会儿,问蒋明慧:「你说的人是怎么个鱼目混珠法?」 「她!她是有未婚夫的。年纪,应该也超过十八岁了。身份就更别说了,就是个父母不详的孤女,还是被他未婚夫的爹娘花五两银子买下的童养媳。」蒋明慧咬着唇,一口气将田樱娘的底子给露个干净。 皇后娘娘倒吸一口凉气:「不可能!宫中征召秀女有着很严格的条件。不论是生平和年纪都有专人查验,就是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也要通过考验的,若是……像你说的女子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储秀宫。」 「是真的!娘娘,臣女看见她了,还通过了初选。娘娘英明,可一定要查明真相,让我等秀女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蒋明慧鲁莽倒也不是完全没脑子,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将田樱娘给闹出来。 可她也脑子也真是不够用,既然知道田樱娘这种条件也过了初选,那指定是背后有人啊!明知道对方背后有人还跳出来揭发,看来恨得也足够情真意切了。 皇后五十多岁的人了,脾气早已没了年轻时候的明快。更有魏贤妃这样的新人排挤多年,性格更是温和耐心多了。一点都没有因为蒋明慧的气急败坏就乱了阵脚。 先将蒋明慧晾了一会儿,听了贴身姑姑说了几句悄悄话,又将她的名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终于搭理了她:「云州蒋明慧是吧,你在进宫之前似乎也对敬国公府三少爷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吧,可是有什么不甘?」 蒋明慧面色一变!当日为了顾岚州倒是不管不顾地去了敬国公府,后来就被黄二婶狠狠教训了一通,说是宫中贵人一旦想要知道哪位秀女的资料,便什么都瞒不下去,让蒋明慧小心点。当时蒋明慧还觉得黄二婶危言耸听,现在想来是她把京城想得太简单了。 皇后娘娘把蒋明慧吓得变了脸色,笑容又慈和了几分:「所以说啊,进宫前的一些事情只要不影响进宫的验明正身,也不是多重要的,不然蒋小姐你进宫之前就被遣回原籍了。」 蒋明慧跪了下去:「皇后娘娘饶命。」 「哟,吓着了。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本宫最是温和,可不会喊打喊杀的。赶紧起来吧。本宫只是想告诉你,可不是谁都能轻松进储秀宫的,你是把内务府和宫中的查验嬷嬷都当成了摆设吗!」 蒋明慧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后背已是一片冷汗。她只是想着赶紧揭发田樱娘,让田樱娘得个教训,却忘了秀女能到储秀宫经历了重重检验,这不是变相地揭露查验的人也出了问题吗。 「好了,本宫知道你也是不想与那些鱼目混珠的人为伍。这样吧,你说那个人是谁,本宫这就让人查一查去。」 皇后终于说到了正题,蒋明慧却已经是有些犹豫,可人到了这儿,不说还真是有点亏,「便是那位云州田樱,她就是顾家三公子的未婚妻,听说年纪比三公子都大两岁。三公子去年秋年满十七,她的年纪肯定超过十八了。而且正如臣女所说,她不过是顾家三爷给儿子买的童养媳,这身份实在是……」 「可是,这名牌上的讯息可不是这样。」皇后手边上也迅速拿到了田樱娘的资料。 皇后娘娘手边上的可不是秀女们在一楼看到的木牌上写的那么简单,不仅有姓名、年纪,还有生平呢。不过,皇后娘娘也看出来了,这个「田樱」便是魏贤妃昨晚塞进来的人选。既然不是她塞进来的,又是旁人揭发指认……,皇后心中有了主意。 「这样吧,请魏贤妃进来,其余的都散了吧。」 皇后没让蒋明慧离开,反而让人端了茶点给她。魏贤妃带着贴身宫人进门,见到蒋明慧还在,心里不由就是一跳。 「娘娘让我留下可是有事?」魏贤妃比皇后年轻十来岁,本来就生得好,又精于保养,看起来风韵犹存,和皇后说话也不像别人那么毕恭毕敬。 「坐下吧。本宫让人去请云州田氏,册子上说她是户部尚书的义女,本宫记得你和户部尚书夫人是表姐妹,按理说要留你在这做个见证的。」 魏贤妃盯着蒋明慧看了会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然而此时根本不容她和田樱娘再对什么词,也不知这秀女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田樱娘身份真相的。 皇后考虑得颇为周到,去请田樱娘的人并未大肆张扬,就连夏至姑姑也没得个消息,自然就没人给田樱娘递什么话了。 田樱娘进门见着蒋明慧便知道是什么事了,一阵的头疼。要是在见到皇后之前蒋明慧先和她闹翻,她还有办法引导着蒋明慧说话让自己脱身。可现在这种私下场合,她若是承认了鱼目混珠的话,会不会直接无声无息就消失了! 第18章 「大胆田氏!竟敢假冒秀女,这可是欺君之罪!」 刚刚进门,皇后娘娘就给田樱娘一个下马威。 「田樱,虽然是你义母把你托付给本宫,但若你真是那等鱼目混珠之辈,本宫也定然是不会徇私枉法的。欺君可是死罪!本宫可救不了你。」 皇后的下马威后,魏贤妃又来了个致命威胁。田樱娘深吸了一口气,期期艾艾跪到了地上,声音也十分柔弱:「臣女不知道两位娘娘在说什么?」 从进门开始,田樱娘表现得就跟认不出蒋明慧似的,现在又一副无辜无知的模样。 皇后皱眉没说话,魏贤妃的眼中倒是闪过了一丝激赏,指了指蒋明慧:「田樱,这位小姐说你是敬国公府三公子的未婚妻,年过十八,且是顾三爷花银子给儿子买的童养媳。」 「啊?」田樱娘一脸迷惘和震惊,盯着蒋明慧:「这位小姐,你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还给我……给我安了那么一个不堪的身世。嘤嘤嘤……」 说到后头,田樱娘捂着脸哀哀切切哭了起来。和蒋明慧印象中明艳大方、咄咄逼人的田樱娘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而且田樱娘也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似的,就连蒋明慧面上都浮现了一丝疑惑。 「我!你就是顾三少的未婚妻,我不会认错的。我们见过,还吵过架的。」 田樱娘瞪圆了眼,「这位小姐,我一直在云州老宅侍候外祖母,上个月义母才从云州接我到京城,到京城后我一直住在尚书府上,不知小姐是去哪见过我的?另外,义母从未给我定下亲事,你这么说……究竟是有什么企图?」 「哎呀,本宫是说我那表姐怎会认了你做义女,原来那一直替她在本宫表姨跟前尽孝的就是你这丫头啊。」魏贤妃很满意田樱娘的表现,乐得帮了一句,「娘娘,这丫头可算是我那表姐的恩人。」 蒋明慧已经面无人色,「不……不可能!对了,你叫田樱!顾三少爷的未婚妻就叫田樱娘,又都是云州府人士,名字不过是一字之差,又来自同一个地方。这个你又怎么说?」 「啊!你说的那个女子叫‘田樱娘’?你在哪见到的,能告诉我吗?呜呜呜……老天保佑,难道我要找到我姐姐了吗。这位小姐,你方才说的顾三少爷是何人,对家姐好吗?」 豆田樱娘这一通操作简直是猛如恶虎,一边激动地叫嚷着,一边扑向蒋明慧要抓着问,状若癫狂。 豆最后还是蒋明慧身边的宫人把人给拦着,顺手扶到了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网魏贤妃重重咳嗽了两声,道:「田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失态了。」 「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恕罪,臣女是第一次听到家姐的消息太过失态,让两位娘娘和这位小姐见笑了。」田樱娘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擦眼泪,迅速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魏贤妃含笑看了皇后一眼,得到皇后点头首肯后鼓励田樱娘:「哦,难不成这次选秀还能促成你们姐妹相认,这倒是一段佳话。究竟怎么回事,你长话短说,只管道来!」 田樱娘已经想好了词,讲故事嘛,她还是很会的。于是,一个狗血却又感人的故事出现了。 田樱娘是姐姐,迫于家计被爹娘卖给了一户过路人家。爹娘带着妹妹因缘巧合下被尚书夫人所救并收了妹妹做义女。爹娘过世后,妹妹被尚书夫人的娘接到府里按千金闺秀教养着,但是妹妹一直都记着爹娘遗言要找着姐姐,为了不忘记姐姐,还让她改名「田樱」。 田樱娘讲故事的能力自然是毫无破绽,且还能让闻着伤心听者落泪。若不是魏贤妃亲自选了她来,怕都会被骗过去。皇后本就心软,哪怕觉得实在是太巧了也信了进去。 最不可置信的还是蒋明慧,眼前这人五官和身材分明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就是气质和性格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让她都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全场约莫就魏贤妃和田樱娘两人知根知底,但她们又怎么会泄露出来呢。不仅如此,魏贤妃还得帮田樱娘把这个谎言给圆下去,少不得要给她表姐去信详细解释一番。 田樱娘的谎话天衣无缝,蒋明慧又只是一面之词,这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皇后娘娘身子倦了让宫人扶着离开了,魏贤妃也给田樱娘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跟着出了储秀宫。 田樱娘和蒋明慧躬身在后面相送。皇后娘娘只是回头看了几眼田樱娘,心里头的那点怀疑便彻底消了下去。户部尚书夫人的娘家是个古板严肃的家族,穷困潦倒也不会忽略家族女子的教导。而蒋明慧告状的人很明显就能听出来是个乡下到京城的粗鄙妇人。 两者之间先不说容貌,气度和礼仪便能辨别一二。只见此时的田樱娘,每一步都好像经过丈量的一般完全一样,行走的姿势端庄优雅,脊背挺直,肩不动、裙不摇,妖媚的五官也因为肃然的神情显得优雅了许多。这样的功夫可不是一两年能练出来的,君不见蒋明慧都空有其表,骨子里根本就不像是个高门闺秀么。 第19章 就是魏贤妃都诧异了,紧跟着便让夏至姑姑给红玉送了消息。到了晚上,红玉便带着换了一身深色衣裳的田樱娘出了储秀宫,七弯八拐到了一处精致的庭院。 魏贤妃围着斗篷等在了原地,见着田樱娘后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你究竟是什么人?」 「臣女云州府平安县杏花村田樱娘。」田樱娘知道魏贤妃这句话问得其实没什么意义,大半天的时间,以魏贤妃和魏令公的能力,该查的应该都查出来了。 「你要记住!顾岚州的前程和生死都在本宫手中。本宫能送你一场泼天富贵,就能把你打落尘埃,碾碎成泥。」 田樱娘要不是知道这一点还不耐烦站在这儿呢,矮身行礼,「臣女知道。」 魏贤妃点了点头:「尚书夫人那边我已经打好了招呼。你是个聪明人,希望你认清自己的本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魏贤妃是个控制欲强的女人,也不等田樱娘说话,便示意身边的嬷嬷给了田樱娘一个纸包,接着说道:「这个东西你拿着,不管是先见到太子还是信王,我都希望你能把这里面的东西想法子送到他口中。」 田樱娘心一颤,「这……」 「放心,这不是什么穿肠毒药,只不过是点助兴的东西,能让你很快怀上孩子的。生个皇孙,还怕下半辈子没有荣华富贵吗。」 魏贤妃轻描淡写地说着关乎别人性命的大事,这种漠视的态度让自诩控制情绪一流的田樱娘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只能抑制住愤怒,激动道:「臣女谢过贤妃娘娘。」 「放心,本宫知道你与顾家三公子也有些情谊在。可情谊在这世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没什么比抓在手中的荣华富贵更实在。」魏贤妃给梅姑丢了个眼色,接下来便由梅姑出马,深入浅出地为田樱娘分析了利弊,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再一次将田樱娘的立场给「坚定」了起来。 田樱娘的立场真的很坚定,她想要见到信王!这个讯息传递出去,很快便有好消息传来。三月初六是皇后生辰,虽说不是大寿也不用大贺,但太子和信王还是带着家眷入宫贺寿。凤仪宫那边热闹了一整日,永旭帝也难得高兴,和儿子、孙子们开怀畅饮,并留了所有人在宫中住宿。 田樱娘是在临睡前被夏至姑姑和红玉一起拖起来的,身上秀女统一的衣衫被扒掉,换成了红色薄纱,又在外面拢了一件长及地面的深灰色披风。 「这是干什么?」田樱娘被两人带着绕过储秀宫守卫和宫中巡逻侍卫,来到了一个月洞门前,她被推到了门边上,不由转头问了句。 这几日一直在储秀宫练礼仪和才艺,田樱娘本来什么都会还跟着学,耗费了她不少精力。每天晚上都来不及胡思乱想,倒头就睡,今晚被抓出来,心里头很不高兴。 夏至姑姑瞪了田樱娘一眼:「小声些,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来这儿守着勾男人是吧。」 红玉被田樱娘当丫鬟使唤了几天,早就堆积了一肚子火,抱胸哼道:「小姐,你就要如愿以偿了。待会儿会有人把信王引到这院子里来,剩下的就要看小姐你的本事了。」 听说是萧焕之要来,田樱娘反而松了一口气。拉了拉披风站直了身子,风情万种地斜睨了红玉一眼:「唉,说真的,我就是喜欢红玉这丫头的知情识趣。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有个好前程,一定不会忘了向贤妃娘娘讨了红玉在身边侍候。」 红玉脸色一白,这才想起不管怎么样田樱娘现在还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奴仆而已。 不过,田樱娘却是不管她怎么想,已是挥了挥手:「既如此,你们自己找个地方候着吧,事成之后我再来找你们。」 田樱娘袅袅婷婷地进了有些昏暗的院子,月洞门处,红玉啐了一口,向夏至姑姑抱怨:「姑姑,你看到没有,这女人太会装了!咱们不能让她给骗了。」 夏至直接掐了红玉一把:「你说什么呢,贤妃娘娘可是攥着她把柄呢。聪明能装些不是更好,这宫中啊,老实人可活不下去。」 夏至姑姑是储秀宫教养姑姑中的大姑姑,这几日来她虽然没亲身上阵教导各位秀女,却是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这田樱娘一点也不简单,不但礼仪规矩毫无差错,就是才艺方面也少有能敌。而且还是个懂得藏拙的,明明什么都学会了还跟在一群别别扭扭的少女们身后。 田樱娘进了院子,借着昏暗的灯笼光芒,只见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回廊,隐隐能听得人声,便循着方向往前走去。她深知这宫中其实明哨暗哨不少,只要稍微大声点呼喊,便立时会有人到来。而且魏贤妃既然让人带了她来,必然是有万全准备的,倒不如顺应而为。 「说,引本王到此是为何?」田樱娘听到了萧焕之的声音。 「王爷恕罪,小的也是奉命而行。」听这被抓的太监说话,应该是被卡着喉咙。 第20章 「王爷,有人过来了。」侍卫察觉了田樱娘的脚步声,小声告知了萧焕之。 「带他到一边问话。」萧焕之一边低声吩咐侍卫,一边往田樱娘的方向走了几步,「前面是谁?站住!」 田樱娘依言站住,「信王?」 「你是何人?」萧焕之问。 田樱娘怕身后有监视的人在,咬咬牙,往前扑过去,顺便让披风在树枝上「挂」到了地上,嘤咛了声:「信王。」 萧焕之摸到了一手的滑腻,鼻间满满清香,微醺的酒意也醉了十分。像这种投怀送抱他自从成年没少遇到过,有些他顺势接了,有些却是知道接不得。眼下身在皇宫,他今日只带了王妃进宫,此人肯定不是王妃。 念及此,萧焕之就要将人摔出去,忽然便听得身前女子低低问了句:「信王可曾记得莫荒山的田氏。」 田樱娘的声音极低,若非萧焕之就在她近前根本就听不清楚。好在这个距离,又有衣袂声遮掩,萧焕之将后面六个字听得是清清楚楚,动作便是一顿。 当日顾岚州还是田岚州的时候便是因着在莫荒山下另开水道解了青州大旱,此事因为顾岚州还未科考一直被永旭帝和萧焕之压着,并没别的人知道。 借着昏暗的灯光,萧焕之仔细将怀中人一打量,眉心一跳:「你怎会……」 田樱娘哪敢让萧焕之把话说实了啊,食指放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信王可否与臣女寻一清净地,秉烛夜谈啊!」 田樱娘的声音柔媚,又可以放软了几分,听得人骨头发酥。信王也有点酥,但信王同时也清楚顾岚州护短的性子。顾岚州是杨维方的关门弟子,而且还那般聪慧绝伦、惊才绝艳,是他有史以来最想招揽的人才。 和顾岚州相交不久,但萧焕之已经看出来田樱娘便是他的逆鳞。田樱娘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都透着诡异,萧焕之的警惕心立时便恢复了正常。反手将田樱娘将怀中一带,在她耳边低声道「得罪了。」 接着又高声笑道:「既如此,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似半扶半抱着田樱娘走出了回廊,实则两人并无太多身体接触。 魏贤妃选的这处院落是宫中一处闲置宫殿的偏院,厢房中早已收拾妥当燃了熏香。不过,一进门田樱娘便取了桌上茶壶浇灭了熏香,见状,萧焕之神情又是一变,冷哼了一声转身对门外道:「方正、方园,给本王守好院子,莫要让人叨扰本王雅兴。另外,若是王妃寻本王,便说本王不胜酒力,已在内书房睡下了。」 吩咐之后,他返身对田樱娘点点头。田樱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迅速寻了一张毯子围在身上。 「实在是胆大包天!」萧焕之听完田樱娘的叙述之后狠狠地一拍桌子。 田樱娘将腰带里的药包掏出来,「贤妃娘娘给臣女的便是这个药物,还请信王拿去查验一二。」 萧焕之没伸手去取,倒了一杯冷茶正准备喝下去,却又重新放下来,他无法猜测这间魏贤妃精心准备的房间里还放着些什么东西。 萧焕之还十分庆幸,「幸亏贤妃找的人是你,否则还真会被她得手。不瞒田小姐说,太子这两年的确是胡闹了些,若是你稍微……太子必然会纳你进府。父皇对太子期望甚高,父皇又是春秋鼎盛之年,若是太子府中有后让魏令公和贤妃都赞不绝口,那……」 田樱娘却是持不同意见,望了眼一心一意担忧太子、担忧永旭帝的萧焕之,她沉声道:「方才信王说圣上春秋鼎盛,臣女却是有不同意见。」 萧焕之身子一颤:「此言何意?」 「若是圣上春秋鼎盛,魏贤妃怎会如此狗急跳墙!又是安排魏家小姐追着诚王去沧州,又是临时抓了臣女进宫充数。怕是……」 怕是魏令公父女知道了永旭帝的什么内情,有些等不得了!为什么会等不得?细思极恐。 至少萧焕之就被吓得够呛:「不会的。父皇身子向来康健,怎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样的答案萧焕之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服。魏令公和魏贤妃这么多年都等了,要是想打挟皇孙以令朝廷的主意早就该打了,而不是现在。 田樱娘知道这突来的消息打乱了萧焕之的思绪,轻咳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如今该如何应对,还请信王示下!」 萧焕之现在脑袋里都是懵的,他知道什么应对!可田樱娘着急啊,她可不想在屋子里待太久惹人非议,又催促道:「信王可有对策?」 「先将计就计吧。还有三日春闱大考结束,本王想办法带岚州来见你。这三日本王想办法拖着太子不靠近储秀宫,你自己……也小心些。」萧焕之揉着额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田樱娘也没指望萧焕之直接将她带出宫去,因为这不合规矩。在宫中她最担心的便是顾岚州的情绪,只要萧焕之答应带人来见一面,别的她其实还是能轻松应付的。 第21章 两人又简单商议了几句,田樱娘便拢了衣裳,开门走了出去。萧焕之跟着走了出来,到了空旷处对田樱娘行了一礼:「小姐慢走!」 田樱娘回眸一笑,又故作羞怯道:「信王可要记得小女子哦。」 信王笑而不语,招手唤了侍从上前:「护送田小姐回储秀宫,顺便到田嬷嬷那把田小姐的牌子抄一份回来。」 宫人领命,带着田樱娘走出了这不知名宫殿。两人前脚离开,信王后脚便擦了擦额头冷汗:若早几年见着田樱娘,保不准他就要做出抢夺臣妻的荒唐事来。至于现在,他还是赶紧找着王妃把事情老老实实交代吧。 田樱娘这边,夏至姑姑和红玉迎了上来:「田小姐你去哪了?我们到处寻你。」 「迷了路而已。」田樱娘低着头娇羞回了句便不再说话。倒是后面的宫人上前一步对夏至姑姑行了一礼,将萧焕之吩咐的事情说了。 夏至姑姑和红玉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喜意。一行人在夜色中静悄悄回到储秀宫,很明显的就发现红玉和夏至姑姑对她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接下来三天,储秀宫在诸位教养姑姑管理下井然有序,每个秀女的才色都在悄然提高,也被各位教养姑姑记录在案,呈报内务府之余还呈报给各位主子知晓。 田樱娘再怎么低调,也逃不过诸位看惯了各色美女的教养姑姑眼神。再加上她重新给自己立起来的身份不允许她再像之前那样肆意,所以到了最后她的表现在秀女们中脱颖而出,若不是夏至姑姑看到后压了压,说不准都已经摆到了永旭帝的案头了。 田樱娘不知道不代表萧焕之之不知道,除了夏至姑姑,他的人也在中间出手,终于是将田樱娘的资料给压到了秀女们的中间靠前位置。田樱娘还有四天会进入秀女的复选,可考场中的顾岚州要出来了。 萧焕之已经从他的消息渠道知道顾岚州考试极为顺利,答题交卷的频率也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就连神情都没多大变化,想必试题对他来说并不难。顾岚州在科考前就在永旭帝跟前露了脸,即便是进不了一甲也会有个好去处;再加上顾岚州进京后办的几件事情都有和萧焕之报备过,从中便能将他的能力和为人窥得一二,说什么也是一个值得招揽的人才。 对于这样的人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他寒心。萧焕之早早在贡院不远处客栈包下来一个房间,备好了热水和清粥,只等顾岚州从贡院里出来。 这几日对大多数举子来说度日如年,譬如少带了一个食物篮子的黄大鱼,都开始考试了才发现食物不够,中间喝了一些生水,到后头三日便不停地跑恭房,看字都是花的,全靠一股劲憋到了结束考试的钟声才重重倒在了地上。 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正好看见顾岚州伸了个懒腰,从容地将笔墨纸砚收到考篮中,除了衣衫皱褶和有些散乱的发髻,根本就看不出是经历了九天九夜会试摧残的考生。 「终于可以出去了!」祝垚等在贡院门口,迎向了顾岚州想互相搀扶一把,不曾想被顾岚州嫌弃地拨开了手,满脸受伤之色,「小先生,学生真是对不住你,这次怕是没考好了。」 顾岚州皱眉,压低了声音问他:「这次考题大多都是之前做过的,剩下的也都做过类似的,怎么会考差?」 「叫你一声‘小先生’,你还真是端出先生的架子了。我就是有些担心那几道类似的,不知道有没有偏题。还有那个应景诗词,你是知道让我算账还成,这诗词……」 两人已经走出了贡院,外面人潮涌动,顾岚州正垫着脚四处找寻田樱娘的身影,以他对田樱娘的了解,说什么也会亲自来贡院门口接他的,他怕人多挤着她了。 冲身后还喋喋不休的祝垚挥了挥手:「考都已经考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只管等月底放榜。你帮我看看,樱娘在何处?」 祝垚被他堵得无言以对,只能跟他一样垫脚四下打量。两个人四只眼看得是要稍微远些,祝垚没看到田樱娘,倒是见着了来顺和李兰儿在一旁努力想往中间挤。忙拍了拍顾岚州肩膀:「那边,我看到来顺和兰儿了。」 双方都往一处挤,终于汇合到了一处,顾岚州给来顺投了个赞许的眼神:「马车在哪?带路。」外面这么挤,难得这两人还知道把主子留在车上等。 「少爷!马车在哪不重要,小姐她……」李兰儿见到顾岚州后哪里还忍得住,这些天她们是心惊胆战的,怕坏了田樱娘名节,她们也不敢把田樱娘被人挟持离开的事情宣扬出去。只能对外说田樱娘又去西山庄子住着了,不管是国公府还是锦绣坊那边,都把消息瞒得死死的。 现在就是来宝和李兰儿在西山那边,来顺到处找门路打听消息。可几个下人又不敢声张,哪里能查到什么东西。来顺倒是查到了魏贤妃上头,但接下来哪敢再查。 顾岚州看到李兰儿泪水就知道有事,听到「小姐」两个字整个人状态一变,「樱娘怎么了!」 第22章 李兰儿被顾岚州抓住,手腕疼得不像是自己的,可她一点都不敢叫出声来。还是祝垚见机不对,一把扯了顾岚州拉到一边,「找个清净地方说。」 顾岚州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狠狠瞪了来顺一眼。此时,正好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凑了过来,对顾岚州小声说了信王有请。 顾岚州看都没看他,「不去!」 那人一愣,突然想起临行时候萧焕之的交代,忙又补了句:「信王说与你现在担心的人有关。」 这话!顾岚州看向来顺,来顺连忙重重点头。 「走!」顾岚州这才让来人带路,往萧焕之事先包下来的客栈走去。路上,来顺赶紧凑过来用最简单的话将田樱娘已经失踪九个日夜的事情说了。 顾岚州脸色阴沉得可怕,周围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遇到了什么事,但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高气压给迫得往旁边走避。 祝垚也被京城贵人这一波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跟在像是失去理智的顾岚州身后护着,不忘安慰他:「樱娘那么聪明,又有信王出手,想必不会有事。」 顾岚州行走如风,进房后推开起身迎上来的萧焕之就在屋里四下打量,末了回来抓着萧焕之衣襟:「人呢!」 萧焕之知道顾岚州担心田樱娘,但没料到他会担忧到忘记礼仪尊卑。不过,这样的顾岚州看起来多了些人味儿,而不是之前青州见着时候那冷静不似凡间人的样子,这样的他,也更好掌控一些! 顾岚州这九日其实并没有表现得那样轻松!他想要一鸣惊人,想要用这次会试向永旭帝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在答卷之时他都务必做到了尽善尽美,有两日的饭食都是忘记了后来想起田樱娘的叮嘱又强行咽了冷食。 九日九夜的连轴三场考试试题多种多样,有经书史籍,有诗词歌赋,更多的还是朝廷内外的各种国事、要案之类的。想要出彩,按照维方先生那样中规中矩的应答是不行的,少不得还得独辟蹊径,极为费神费脑。 顾岚州之所以看起来神采奕奕,便是想用这种态度告诉田樱娘他是胸有成竹。可田樱娘不在!田樱娘竟然被魏府的人要挟劫走!本来信王的人说有田樱娘的消息,还大张旗鼓带了他进客栈房间,他以为萧焕之为了招揽他已经将人给救了出来。 可是!可是找遍了整间屋子,连洗澡水都伸手进去撩了一把,依然没有田樱娘的影子。他克制不住自己,眼中满满红丝,管不了眼前这人是不是皇子,会不会成为自己未来要效忠的那个人,他伸手拉住了人衣襟。 祝垚和萧焕之的侍卫都吓坏了,很快扑过来一人护着一个把两人分开。萧焕之咳嗽了两声,举手示意手下人莫要冲动,对顾岚州挤出来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本王……」 「对不起什么?樱娘出什么事了吗。」顾岚州又想扑过来。 萧焕之赶紧长话短说,「田小姐无事,只是四日之后会参加秀女复选,且很大可能被宫中留牌子。」 田樱娘没事!顾岚州只要听到这个,心神就是一松,之前堵在胸口的腥甜根本就压制不住,「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也软软倒向了后面。幸好祝垚一直扶着他,这才没让他直接倒在地上。 屋里的人都狠狠吓了一跳,萧焕之更是吩咐手下:「快!快请大夫来。」 每次科考后贡院门口都会有人体力不支或是精神虚弱,所以渐渐的也就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这一日太医院会派出几位太医在孔子庙的偏殿里候着,若是有人身感不适,立刻便有官兵会请太医出面诊治。 今日也不例外,黄大鱼都已经被人抬到孔子庙偏殿扎针去了。萧焕之的手下很快便将大夫请了进来,给顾岚州把脉之后道:「这是疲劳后又大悲大喜,有些伤了内腑,好在年轻,多多调养倒是没什么大碍。」 「那便请温太医尽管开药,有什么好药外面买不到的本王进宫去寻。」萧焕之松了一口气。 温太医不由多看了顾岚州一眼,这举子应当是刚从考场出来,就被信王如此看中,看来前途绝不寻常。念及此,开药的时候便没那么多忌讳了。 温太医开了药,也给顾岚州扎了针,收针后不久顾岚州便悠然醒转。见状,温太医便让来顺和李兰儿跟他出去说熬药的注意事项 ,祝垚本来还想留下来的,被顾岚州的眼色给逼了出去,将室内留给了两人。 大概一刻钟后,顾岚州让来顺进去扶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侍卫的布衣。又让另外一间房收拾好了的祝垚进门,托付祝垚分别去国公府和杨维方住处一趟,放出他在维方先生处默写答卷的消息。 办完这些之后天色已近黄昏,原本萧焕之是想安排明日带顾岚州进宫的,可拗不过直接换了侍卫衣衫的顾岚州。好在进宫的借口之前就和信王妃商量好的,让人回王府接了信王妃便能一起进宫了。 第23章 前面也说过,信王府中只有信王妃一人,另外虽然有侍妾通房,却从未越过信王妃。而且信王膝下已有王妃所出两子一女,皆聪慧懂事,永旭帝对太子失望的时候也曾叹息过若是信王为长多好,不过都被皇后和信王急匆匆转移了话题。 信王妃这次找的借口不是借口,只不过是晚进宫禀报两天而已。那便是信王妃怀上了第四胎,如此添丁进口的好消息自然要尽快进宫禀报,让永旭帝和皇后也跟着高兴高兴。 这一次,储秀宫的看管可比之前严厉多了,想要无声无息地出去几个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萧焕之进宫后便找了皇后,于是顾岚州又被换上了太监衣裳,跟着个宫女来寻了小满姑姑说事情。 不一会儿,便有人往各个秀女房中送了点心。负责送点心到田樱娘屋里的是个眼生的宫女,但这个眼生仅限于田樱娘自己觉着,红玉和齐芳都不曾发觉。 从下午开始,田樱娘就一直坐立不安,跳舞的时候接连几次跟不上节奏,被掌乐舞的姑姑打了两次手心也没找回精神来。这都晚上了还不见动静,她是真的心慌意乱了。 刚开始宫女送点心进来她都没觉着什么,可那宫女说了个这是皇后娘娘有喜特意赏下来的,在「有喜」两个字上头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田樱娘要是再听不出异样来,可就白瞎了上辈子十岁开始频繁进宫摸爬滚打的经历了。 「哦?那请代小女子向皇后娘娘道贺。」田樱娘伸手拿了一块点心,正准备送到口中,便见那宫女的手指指了指点心顶部,又往红玉那儿指了指。灵机一动,叫过齐芳和红玉,「既是皇后娘娘赏赐,你们也吃些吧。」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那多出一个红点的点心随手递给了红玉,另外又给齐芳取了一块。 宫中点心自然不凡,红玉之前只是魏贤妃宫中二等宫女,这般精致的点心也是很少有机会能尝到的。到储秀宫做田樱娘的丫鬟,吃用上头更是连贤妃宫中三等丫鬟都不如,见了点心眼睛都在发亮,三两口便将点心给吃了下去。 见状,那宫女躬身退了出去。她刚出去不久,就见红玉身子摇摇晃晃,不住地揉眼睛。田樱娘嘴角上扬,吩咐齐芳道:「今日也没什么事,就芳儿在这儿值夜,不劳烦红玉了。」 红玉昏昏欲睡,巴不得听这句话。立刻转身出了门,去专门给丫鬟安排的大通铺倒头便睡。齐芳正疑惑往日总是折腾红玉整晚都没法子睡的小姐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就听田樱娘略带兴奋道:「待会儿若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你可别出声,还要把门给守好咯。」 齐芳也知道今天是顾岚州考完回家的日子,瞪圆了双眼:「少爷……」又想起隔墙有耳这个典故,赶紧捂了唇,往前靠近田樱娘,「少爷要来见小姐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方才那个是皇后宫里的,弄晕了红玉,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主仆俩正在房中忐忑不安猜测着,顾岚州已经从另一条只有宫人才知道的通道来到了田樱娘内室墙下,拉开墙上一个不明显的把手,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孔洞,身子一缩钻了进去。 待他成功钻进去之后,守在通道口的侍卫迅速脱掉身上侍卫衣架,露出太监服色,跟在宫女身边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储秀宫回凤仪宫覆命。 在田樱娘第四次让齐芳去门外探看时,齐芳突然看向内室:「小姐,里面?」 田樱娘也听到了内室小小的动静,连忙起身往里走去。才刚刚掀开内外间阻隔的门帘,就被揽入了一具急切的怀抱,继而又有一双手在她身上上下摸索:「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是来选秀女的又不是坐牢,怎么会受伤!倒是你,连考了九个日夜,这时候进宫,是一点都没休息吧!」田樱娘挥手给身后的齐芳示意,齐芳连忙退到了外间门口,从开了一条细缝的窗缝中能清楚看到外面回廊上的动静。 田樱娘止住了顾岚州的摸索,推他到了灯下,一眼便见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满布血丝的眼珠,不由急了:「你真是的!我已经让信王给你带了消息,你怎么不休息好了再进宫。」 「我等不及了。」顾岚州双眸锁住田樱娘脸庞,手指缓缓从她眉眼绘到她红唇上,「我怕,怕你太美好,万一被我现在依然不敢动的人看上,我怕我会疯。」 「你放心,我有办法落选的。只是怕我落选的话魏贤妃和魏令公会将气发在你身上。」不然的话田樱娘初选就能把自己给作出去,因为她太清楚后宫的人讨厌的什么样的人。 「不用,你尽管展现你的才能,让这世人知晓你才不是乡下来的粗鄙村妇!」顾岚州在进宫的时候就飞快想好了应对方法,但是他第一次不愿意先给田樱娘说个清楚,因为他知道田樱娘必然是不会允许他冲动犯险的。 「你有什么计划吗?」田樱娘自然是敏感地发现了他的异样。 顾岚州却是避而不答,锁着她的腰将人拉到腿上坐着,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声音里满是疲惫:「我刚出考场就听说你失踪了,后来听信王说你平安无事,大喜大悲之下都吐血了,幸好孔子庙有太医在……」 第24章 「你,哎呀!那你还不顾身体。」田樱娘气急,伸手推他。没想到他一推就倒,幸好两人就在床沿,这一倒,两人就一起倒进了满是田樱娘馨香的床上。 好啦好啦,我就是个存不住稿子的小公举!而且今天有个喜事儿,我写的曲艺唱词上了省级舞台,得到了几位国家一级演员专家评委一致好评!高兴之下就双更庆贺下咯。希望我多多得奖,赶紧把这本文更完。 田樱娘的床铺很软,被子也很软,最主要的是田樱娘身上有着一股令人沉醉的香味儿,让他空寂的心得到了安抚。 本来在他的想象中,见到了田樱娘后非得好好惩罚她一番不可。可此情此景他只觉身心安宁,九日九夜劳心劳神,半天的惊惧恐慌都离他而去,困倦袭来,眼皮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田樱娘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察觉了他的异样安静,脖子里是他埋进的面颊,微凉的鼻尖就触碰在她颈侧,呼吸低沉而均匀。 「岚州,顾岚州,顾经纶?」田樱娘低低试探着喊了两声,却没得到回应。要是往日她叫一声「顾经纶」,他还不是立刻就黏了上来,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没把陷入沉睡的顾岚州唤醒,外间守门的齐芳倒是闻声走了进来,见着床上紧抱着的两人,低呼一声就要走。 「等等,你帮我和少爷脱下鞋袜。」田樱娘腰间被他抱得太紧,转身都很困难,又实在怜惜顾岚州辛苦,只能求助齐芳。 主仆俩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顾岚州一起安顿到屋里那间不算宽大的床上。齐芳不敢多留,帮两人掩上帐子,也没灭灯烛,转身去了外间软榻上合衣卧着继续守夜。 大概是姿势有些别扭,顾岚州终于动了动手,稍微将田樱娘放松了些。她这才得以转身,不过两人之间也没留出丝毫距离。三月初的京城还有些冷,往日田樱娘要睡许久被窝才热起来,翻身都会被冷得一个激灵。可多了一个顾岚州在身边,哪怕他体温比常人略低,她也觉着呼吸相闻、体温交融间从身体到一颗心都暖暖的、软软的。 顾岚州的五官生得温和,哪怕这两年长出点青年的棱角,也只是显得更温文儒雅了些。闭上眼睛的他反倒还多了份沉静宁和,有着安稳人心的功效。鸦羽似的眼睫都没掩住他苍白面容上的倦容,听他说还吐了血,田樱娘就更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是的,田樱娘的心态本来就在慢慢转变,今日在他说出那句「有他在」的话时,突然就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小女人,也期望有个可以依靠的港湾,能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爱着、护着。之前顾岚州虽然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她总是将他放在弟弟的身份上,觉得不够可靠;好像他一直在证明,他是个可以依靠、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是她一叶障目,时至今日才算看个明白。 夜里,外间的齐芳不放心,悄悄进来看了一眼。少爷和小姐面对面躺着,小姐的头枕在少爷一只手臂上,手放在少爷胸前,埋在他颈侧睡得正香;而少爷一副护卫的姿态,将小姐护在怀中。场景看起来唯美幸福,齐芳明知道不合礼节,却一点也舍不得打扰。将灯烛挑暗了些,轻手轻脚退出了内间。 每日寅时末是大臣们上朝的时辰,宫中钟楼便会敲响两声悠长钟声,也是储秀宫里秀女们起床梳妆打扮用早膳的时间。 这些日子田樱娘已经养成了习惯,听到第一声钟声便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顾岚州依然紧闭的双眸。她听了听外面并没多少动静,一时也贪恋两人相依的温暖,抬手在他眉眼虚化,脑海中竟已是快想不起两人刚刚见面时他稚嫩的模样了。 犹记得刚从这身体里醒来的那几日,她们两人好像就在一张床睡了来着。似乎……顾岚州拒绝,是她强拉来着。一想到那时候顾岚州就知道她的异样却旁观看她处处出丑,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虚化的手直接捏起了他脸颊上的软肉一拧。 顾岚州的眼睛睁开,对上她带着薄怒的眸子,薄唇轻启:「消气了吗?」 被当场抓住,田樱娘心里发慌,不是心虚,而是被他灼热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慌。改拧为摸,还轻轻揉了揉,叹气:「哎呀,怎么又瘦了,一直说把你养胖些,你总是瘦瘦瘦。」 顾岚州心动,覆上她的手:「以后日子还长,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养胖我。」 齐芳听得牙酸又羡慕,但不得不做坏人打破两人现在绮丽的气氛,「咳咳,少爷、小姐,红玉应该要回来了。」 田樱娘惊得一推,直接把顾岚州给推到了地上,「你怎么在这儿留了一晚上?会不会有人发现。赶紧离开这儿,若是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顾岚州从地上翻身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皱褶,不慌不忙取了桌上茶壶直接对嘴喝了两口,「我会在这儿陪你到十三复选结束。」 「你疯啦!」田樱娘瞪大了眼睛,「你又不是秀女,这后面还有三日,要怎么过去。」 第25章 说完,田樱娘猛地想起顾岚州是突然出现在内室的。想到了一个可能,快速退到了门边,指着他:「你……你昨儿进来没有洗漱就抱着我上……床了。」 田樱娘都快哭出来了,外界传言中的储秀宫一个秀女一个精美院子什么的全是骗人的。真正的储秀宫就是一个秀女一个前后套厢房。除了外间厅堂内间寝房外,里面还有个沐浴和如厕的小间。 如厕的小间上有个用里面布帘子外面木板子的孔洞,平日清晨她们下楼训练,便会有粗使婆子进屋通过那孔洞把恭桶传出去换成干净的又拿进来。小间里一直有熏香点着,恭桶内也垫了东西,恭桶每日也有人专门刷一遍,根本闻不着一点味儿。 可是!只要一想到顾岚州从传恭桶的地方进来,还不曾洗漱就抱着她睡了一夜,那种别扭简直让人起了鸡皮疙瘩。她也知道这是顾岚州的迫不得已,也是绝对安全,可心理上真的过不去啊! 「芳儿,赶紧给我传热水,我要洗漱!收拾了这床上东西,让红玉拿去洗。顾岚州,你马上给我回去洗漱休息。」田樱娘一连串吩咐和命令。齐芳倒是忙不迭收了东西出去找红玉,顾岚州却是动也没动,还满脸带笑,「你忘了我们在杏花村的那些日子吗?」 田樱娘一点也不想回想杏花村刚开始那些日子,嘟着嘴跺脚,「现在情况又不一样。」 以前田樱娘高兴的时候也会撒下娇,可自从两人身份挑开后,她在他面前就别扭了起来。难得看她这样,顾岚州就想逗逗她,长腿一迈,直接把人锁进怀中:「臭也不准你嫌弃我。」 田樱娘哪里挣得脱,挣扎两下后还发现了他出现了变化,顿时僵在了原地:「你……你……」好歹是饱览群书的人,即便没有长辈教导,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懵懂中带了点了解。 顾岚州轻轻动了动,隔着重重衣物让她知晓自己的心动:「田樱娘,他心悦你。」 「他?」田樱娘疑惑抬头。 「嗯,我也心悦你。」喜欢的人都送到眼前了还不吃,不是顾岚州的性格。低头狠狠亲了上去,让她感受自己全身心的爱恋。 只恨身在储秀宫,不能尽兴。听到外面有人声,顾岚州飞快松开她退到了放浴桶的隔间。 田樱娘衣衫凌乱,红唇微肿水润,白玉般的脸颊泛着绯红,上扬的桃花眼尾更是红得醉人,眸子中迷离朦胧,使得临进门的顾岚州差点重新扑上来。 「红玉,你干什么?」齐芳的声音已在门边。 「给小姐送早膳啊。」红玉还在门边,眼睛就飞快扫了屋内,田樱娘掀开内外间门帘走出去,神色冷漠:「芳儿,我不是让红玉把床单被罩送去清洗吗?」 红玉将早膳放在桌上,扶了扶额头:「洗衣房那边不是会派人过来收吗,为何要专程送过去。咳咳……」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发出了几声咳嗽。 田樱娘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红玉,你受了风寒。」这是陈述句并非询问。 「我……」红玉想解释,可她昨晚上就觉着人昏昏沉沉的,今日起来便有些咳嗽,好像是风寒了。 田樱娘却是突然改了面孔安慰她:「无事,我不会赶你走的。免得你不好跟贤妃娘娘交代。」 田樱娘的太傅这么温和,反倒是让红玉生出了疑心:「你想做什么?」 田樱娘不说话了,示意齐芳将东西放在门口,自己揭开了食盒盖子,「今日饭食还不错,就是分量少了点。」 「我去再给小姐要一份。」齐芳扫了眼门帘,在田樱娘淡定的笑容中出门去找发饭食的宫女。 红玉站在原处脸色变了又变,「小姐,眼见着就是复选的日子,可不能因为奴婢的风寒传染给你。奴婢这就去找夏至姑姑告假。」这几日有两位秀女和六个丫鬟出现了风寒或腹泻症状,都被太医确诊后离开了储秀宫。 田樱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实际上她是在猜是昨晚那包子的缘故还是齐芳送人回去歇着没给人盖被子,不然红玉好好的今早怎么就风寒了,倒是给了顾岚州一个难得的可趁之机。 齐芳很快就另外拿了早饭回来,田樱娘给他放在了寝房。接着夏至姑姑和小满姑姑两人便找了过来,询问田樱娘是否送消息给尚书府再送个丫鬟进来。田樱娘自然是婉言谢拒,不过是最后三日了,在这儿也用不了两个丫鬟。 夏至姑姑想了想便也没在强求,红玉的存在不过是担心田樱娘不配合而已,这都到了复选阶段,田樱娘不但没闹什么情绪,还配合得紧,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没有红玉碍眼,顾岚州还真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 齐芳让人送的热水到了,没让两个婆子帮忙,她自己拎了三趟装了大半浴桶,给田樱娘准备了衣衫便退去了外间。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田樱娘在外面脱了外衣一进来就见着顾岚州竟然倚在浴桶边,正往热水里撒花瓣。 第26章 难得轻松,顾岚州十分惬意:「奴婢侍候小姐沐浴。」 「谁要你侍候。」田樱娘解衣带的手顿住,蒸汽熏染下脸上之前消失的薄红又爬了上来,「先出去,不准偷看。」 「我不偷看,我只正大光明看。」顾岚州还是放下装花瓣的篮子走了出去。并非他君子,只是他光是想着田樱娘脱衣服沐浴的场景都有些热血喷涌,怕待会儿真见着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了就控制不住冲上前去。 田樱娘知道顾岚州不会看,但是想着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或是一张轻飘飘的布帘子外就是自己心仪的男子,心中竟是犹如揣了一只小兔子,砰砰砰跳个不停。不管是脱衣服还是踩着凳子迈步进浴桶,都有一种羞涩又激动的心情在。 不只是她备受折磨,本来在寝房正襟危坐翻看书籍的顾岚州才真正是千般煎熬。窸窸窣窣是她脱去了衣物,水波哗哗是她白净的腿迈步进水,又有细碎水声,是她浇了的水从颈脖往下滑落。 不行了!顾岚州忍不住了。再一次将一壶冷茶给灌了下去,深觉在宫中这几日完全是给自己找麻烦来着。不过,再麻烦他也是甘之若饴。 只是,鼻子一热,他摸到了一手湿热。 流鼻血了!顾岚州脸一沉,抓了毛巾堵着鼻子干脆到了外间。齐芳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担忧,憋得一张脸就变了模样。 对着别人,顾岚州可没那份发自内心的温和,冷着脸吩咐道:「给我端盆水过来。」 齐芳连忙憋笑去内间给他端水,田樱娘在浴桶中问了句,不由轻轻勾唇笑了起来。生活有了顾岚州,和前世十八年的单调乏味似乎完全不同,色彩斑斓得令她身心愉悦。 洗漱后重新换上衣服,田樱娘的心情瞬时好了许多。尤其出来后见着用手绢堵着鼻孔的顾岚州坐在外间猛灌茶水,更是有了调侃他的心情:「你是在贡院吃多了干粮,上火吗?」 顾岚州瞪了她一眼,眼中好似再说「我为什么上火你不知吗?」 田樱娘脸一红,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我说真的,岚州你先回府,复选不管过还是没过,秀女都能出宫的。只是过选的话身边要带着两个教养嬷嬷,这对我都没什么难度的。你在这里太危险……也不甚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顾岚州起身冲着去内间收拾的齐芳道:「先不忙别的,你先出来给小姐把头发擦干。」 齐芳急匆匆出来,顾岚州干脆将外衣脱了,从田樱娘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包袱,打开了居然是两身换洗衣服,看来真的是早有准备。 「你干什么?」田樱娘心生不妙。 「沐浴更衣,不然都不能给你擦头发。」顾岚州拿着衣物转身进了浴间。 田樱娘根本就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木门之后,很快就听到哗啦啦水声,「那是……我洗过的,还有些凉了……」 这句话说得磕磕碰碰,脸也迅速红透,问齐芳:「我的衣裳你收起来了吗?」 齐芳给她擦头的手一顿,「还没来得及,要不……」 「算了。」田樱娘赶紧阻止,谁这时候进去拿都不太方便,只希望顾岚州别去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可惜,顾岚州已经看见了。而且拿在了手中放在了鼻端,幽香袭人,令人色授魂与。他……忍不住了,将那绣着牡丹的肚/兜拉到了水中,往水下放去。 顾岚州满脸潮红,手快速动作,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可是粗重的喘息和激烈的水声还是透过薄墙穿过布帘子落入了外间两人的耳中。 「这是怎么了?」田樱娘害怕顾岚州出什么意外,不顾齐芳还在给她擦头发就要站起来进去查看。 齐芳刚开始也是惊慌,可走了两步后突然想起了他们一家人被赶出京城的某个落魄日子里听到的动静,脸色爆红,瞬间抓着田樱娘的胳膊把人拉回到了桌边,「小姐,别进去!少爷就是想逗你进去呢。」 田樱娘可从来没有听墙角的经历,也反应过来真不是进门的时机,停在寝房门口小声问:「岚州,你没什么吧?」 担忧的柔媚嗓音立时让顾岚州停下了所有动作,短暂的晕眩后他也有些失态,一边取了胰子揉搓衣物,一边应道:「无事,水有些凉。」 听着除了声音粗嘎一点,气息急促了点,好像没什么不同。田樱娘便又放心地转身,转身之前叮嘱他:「那你快些,别受凉了。」 顾岚州模糊应了一声,果然很快听到了他出浴桶,抽了浴桶底部木塞子放水出去的声音。 顾岚州又在里面忙碌了许久,等他再出来时,田樱娘已经去楼下开始了又一天的学习训练。顾岚州神色淡淡地对齐芳道:「里面的衣裳已经洗了,你找地方晾晾。」 齐芳应下,进里间去看到顾岚州不但洗了他的内衫,也将田樱娘里面穿的一起给洗了。两人的外衫倒是动都没动,她不敢顾岚州,只得将两人的外衫收起来认命地重新打水清洗。田樱娘的衣裳可以挂去秀女专用晾晒衣物的架子上,顾岚州的就只能在屋内晾晒内衫的木头竿子上阴干。 第27章 顾岚州不能出门,齐芳晾晒了衣物回来也没事,正好将田樱娘进储秀宫中遇到的大小事情事无巨细禀报给他听。当听得魏贤妃和红玉让田樱娘只穿了件薄纱出去勾引信王,眼中的冷意犹如实质,吓得齐芳都瑟瑟发抖。连忙接着说田樱娘被蒋明慧揭穿,她是如何机智厉害,使得皇后和贤妃娘娘都惊在当场。 顾岚州这才从怒气中转为骄傲,「樱娘随机应变的本领自然无人能敌。」还特别能装!想起田樱娘各种「装」的往事,他嘴角缓缓上扬,眼中满是对蒋明慧的不屑:「就青州那些人的心思,在京城能活下来都是运气。」 这话齐芳可不敢接,只能低着头帮顾岚州又掺了一壶茶,出门转了一圈悄悄用银子跟厨房的婆子多买了一份午膳。 田樱娘等人近日在练一首难度不小的花仙舞。除去因病又退出去的两位秀女,剩下的四十八岁分成了四组。一组奏乐、一组唱曲,剩下的两组跳舞。田樱娘无意表现出色,特意露了一手古琴,在负责舞蹈部分的姑姑遗憾眼神中被乐器姑姑拉到了古琴那边。 除了花仙舞,秀女们还要练诗词书画,选秀的时候还有单独献艺时间,比的便是诗词书画。田樱娘在这个训练上有些消极,眼看复选之期快到了,被几个姑姑盯得很紧,就是想偷懒都不成。 三日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就在田樱娘忙碌和顾岚州难得清闲中迎来了复选的大日子。复选不会在储秀宫,秀女们都要去离凤仪宫不远的朝霞殿等待内务府三位大人和后宫嫔妃们再一次考核。当然,有时候皇上兴之所至,也会带着皇子和宗室子弟前去观赏才艺,万一有看对眼的便会私底下去求能做主的人做主留牌子。 今日秀女们的衣着有三套,顾岚州见齐芳一套套往田樱娘身上比划,心中酸味都快弥漫了满屋:「这衣裳就没大一点的么?」 齐芳无语,田樱娘叹气:「这已经是芳儿改到最大了。」说完,到针线篓里挑了挑,找出来一根米分色和一根黄色长条细绢,让齐芳从边缘将两条细绢用长针法拼接起来,往颈脖上绕了两圈,层叠的米分黄色绢纱便从颈脖垂到了胸口,遮住了胸口大片白和深深的沟壑。 这么看,顾岚州不满意露出来的地方是遮住了,可独特的装扮让她整个人又美艳了几分,顾岚州还是觉得哪里不甚满意。 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促秀女们准备出宫了。田樱娘拿了一张珠帘示意顾岚州:「奏琴的每个人都要戴上这个,你总放心了吧。」 顾岚州心情矛盾极了,他一直让田樱娘不要在藏拙,尽情展露她的锋芒。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怯弱了,不愿意让最美的她被别人发现,最好这一辈子只在他面前显露妩媚又动人的一面。 临到最后,他只能勉强笑着叮嘱她:「万事顺心而行,我都能给你兜着。」 兜,拿什么兜!可此时的顾岚州那模样实在招人稀罕,让她心里软得不得了,都舍不得丢下他出门。终于有些理解杏花村里让人嘲笑的杨三叔了,走哪都想带着三婶一道,半天也不想离开。 突然,田樱娘笑着转身扑到他怀中,搂着他脖子飞快亲了他唇一口,「回府等着我,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变化总比计划快!」 田樱娘跟着秀女们一起穿过匆匆宫墙,来到了介乎前殿和后宫之间,朝廷专门用来宴客的朝霞殿。 「朝霞」二字取于金碧辉煌的建筑在光线变幻下犹如朝霞耀眼,别处宫殿都是高台,此处舞台却是比周围低了六个台阶。殿内已经坐了不少人,田樱娘刚刚迈步进门眼神就定在了正对殿门的一处。 那儿是太后、皇后和妃嫔们的位置,但今日前排却是坐着一排男子。永旭帝居中,左手边是太子和信王萧焕之,右手边是安王和……诚王萧诚之,还有旭王萧彧之。太后不在,皇后和妃嫔们坐在永旭帝后面。 殿中左右两侧也坐着不少男男女女,比事前几位教养姑姑说的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当即便有秀女紧张地连行礼都慢了一拍,也不知道从哪发出了一声惊呼,田樱娘便见前面三四个扮演花仙的女子摔作了一团。 殿内气氛本来很融洽的,见着秀女们进门也没谁失态。倒是秀女们这边的乱子让殿内陷入片刻僵局,立时便有太监服色的人扯了摔倒的人跪了下去。 「殿前失仪,带下去。」内务府掌事钱公公又是永旭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沉着脸瞪了夏至姑姑一眼,「先去偏殿准备吧,稍后杂家会叫她们上场。」 夏至姑姑忙不迭带着秀女们退到偏殿,脸色极不好看。那四个被带下去的秀女有两个是花仙舞中的主角,没有了主角最重要的花仙舞可怎么跳呀! 「田小姐、杨小姐,您二位换上花仙舞的衣服吧。」作为储秀宫的大姑姑,夏至对每个秀女的本事清楚得紧,警告地瞪了一眼田樱娘,「方才拖下去的秀女可不是遣送回家,而是去了教坊司。」 第28章 田樱娘还能说什么,领了备用的衣服到旁边换装,两个负责妆容的宫女也跟着上去。很快,她便妆容完毕,面上蒙了一张轻纱。 刚走出来就听到秀女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本朝皇室喜花,尤其太后爱花成痴,所以才有了选秀必跳的花仙舞。 和田樱娘一起被点名的杨小姐生得端庄大气、华丽富贵,所以替代了那位扮演牡丹仙子的秀女。到了田樱娘这儿却是一种极为妖冶的彼岸花,此花又叫曼珠沙华,在佛家说法里又叫接引之花,算是花仙舞里收尾部分必不可少的角色。 此前扮演彼岸花的秀女美则美矣,可千金贵女教养所在,总是觉着有些呆板无趣。到了田樱娘这儿,一袭黑色紧身舞裙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显露无疑,出门时候前胸的遮挡不但没了,还被妆容宫人用朱砂绘制了曼珠沙华的枝蔓,一直从胸口、锁骨再到颈脖和一侧脸颊。面上也为了配合曼珠沙华的妖艳妆容很浓,越发凸显了她五官的媚色。轻纱遮面不但没有遮住她的绝代风华,反倒更给她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神秘朦胧之感,令人望之不忍移眼,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扑上去撕开面纱,甚至……撕开她身上黑纱…… 容不得大家过多惊讶,殿内已有人前来召唤。奏琴和吟唱的秀女们先后出场,接下来就是二十多位各有特色的「花仙」了。 大殿之上,永旭帝起来气色极好,心情似乎也不错。尤为关心今日才从沧州赶回的萧诚之,「诚之也该成个家了!今日这殿上秀女甚多,若有合意的尽管给朕说。」 「儿臣谢过父皇。」萧诚之在沧州雪灾中遇到些事情,对他感触颇深,再看永旭帝时眸光中便带了许多温情,「过去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操心了。」 永旭帝一怔,这样温和的话可不是萧诚之的脾气能说出来的,下意识回头去看魏贤妃。魏贤妃此时却是又气又急,苦于没办法给儿子使眼色,感觉永旭帝目光投来,忙尴尬地笑了笑:「皇上,诚儿的婚事妾之前曾与您说过的呀,魏家……」 魏贤妃话音未落,便听得鼓乐声响,永旭帝便转过头去:「先看今年花仙舞如何?」永旭帝转头很快,魏贤妃便没能看见他眼中失望之色,倒是旁边萧诚之若有所悟,暗暗叹了一口气。 花仙舞每年都大同小异,只是演奏、吟唱和舞蹈的人有所不同而已。再有不同,放在经常看的人眼中,多了也就是那个模样。更何况每次的秀女都是各家精心教养的千金贵女,表情动作都犹如用尺子规整出来的,看久了便烦了。 所以说,秀女们的花仙舞在继续,殿内众人聊天说话也一点儿没耽误。恒王萧彧之成天阴沉着脸看谁都像是有阴谋,因着永旭帝和萧诚之多说了几句话,立马就有些酸了。(注:因前文忽略,五皇子萧彧之封号「旭」与「永旭帝」重合,不合规矩,所以在此修改为萧彧之为「恒王」,反正是配角,不会影响大家阅读体验。) 萧彧之往萧诚之方向靠了靠,举杯道:「三皇兄艳福不浅啊,小弟听闻此次秀女中不乏绝色。父皇恩典,才复选就让皇兄先挑了。」 萧诚之眼风都没稀罕给他个,端了酒一饮而尽。他可是满打满算赶在科考放榜前回京的,想的便是不能让顾岚州在科考中崭露头角,本来打算今日进宫将沧州事务回禀后立刻便去敬国公府找田樱娘的,却因为正赶上早朝结束,永旭帝一个心情不错,便点了几个皇子和几位家中有适龄男子的大臣一同来了这朝霞殿。 秀女们虽然都教养出色,也通琴棋书画和音律,但又有谁能与田樱娘比肩! 正想着,音乐节奏一缓,声声梵音中,万紫千红的秀女们中间有人掀开了紫色外衫,露出了里面黑色软纱来。萧诚之知道,这是花仙舞最后一节,接引花开放,接应世上众生走过黄泉路、踏过奈何桥,去往世人最终都会去的地方。 往年的这一节都是平平常常过了便是,可今年当扮演接引花的女子手持盛放的花朵袅袅娜娜走出来时,大殿上有了片刻寂静,只能听闻低低的梵音吟唱。 田樱娘扭动身躯,将花枝含入口中,眸光轻转,身体随着乐声摇摆。本就妖媚得如同暗夜精灵,如此一来,就像是精灵活了过来,既美又媚还妖艳,牢牢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光,不仅仅是男人,就是女子也被她妖娆婀娜的身段几乎勾走了魂魄。 「嘶……」萧彧之低声道:「这女子,看起来有些面熟呀?」 除夕夜,萧彧之也在一品阁,但那时候田樱娘一直在顾岚州身边不显山露水的,能够感到眼熟,已经是萧彧之记忆力惊人的结果了。 萧诚之一眼就认出来,这扮演彼岸花的女子是田樱娘!他先是惊讶,继而狂喜,他可没忘永旭帝方才的许诺。帝王一诺千金,不管田樱娘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但她现在的身份必然是秀女之一,是不可能有未婚夫的,所以! 「父皇!」 第29章 「父皇!」 「父皇!」 只是没想到,萧诚之狂喜之下开口却和另外两人重合在了一起。目光过去,太子和安王也都同时看了过来,兄弟三人眸光撞在一处,火花四射。 信王萧焕之见状暗道不妙!刚才田樱娘出来他也是惊呆了,他吃惊倒不是因为田樱娘的美貌动人,而是田樱娘怎么会作为花仙舞主角出场,岂不是更引人注目了吗?果不其然,他看到了太子和安王同时露出了对田樱娘的关注,太子更是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没想到的是,萧诚之会在这时候也掺和进来,让萧焕之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乐声渐渐弱下去,田樱娘摆了个收势,秀女们香汗淋漓地聚在一起,田樱娘拾了地上外衫披上,努力缩在人群中试图被大殿上那几道灼灼目光的主人遗忘。 然而,明珠怎会蒙尘,耀眼的光芒并非躲藏起来就会消失的。还没等秀女们退下去,便听得永旭帝哈哈笑了起来,但笑声中却含着令人心惊的冷意。 「很好,不愧是兄弟,就是眼光也都大同小异。不过啊,这事情朕还得仔细斟酌。」永旭帝面对三个儿子同时请托,都表示了那扮演接引花的女子兴趣浓厚,身为帝王也不得不打起了太极拳。 见状,本想出声的萧焕之赶紧住口,心里焦急不知道被永旭帝和三位皇子都记住的田樱娘会有个什么收场,后面的才艺展示都看得是心不在焉。 魏贤妃的脸色那才叫一个难看!还觉得太子、安王同时出口要田樱娘正中下怀,只可惜信王本来要开口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缩了回去。她正庆幸呢,她寄予厚望的儿子萧诚之也开口讨人了,还开口就许了诚王正妃的位置,难道都不打听打听这女子的来历!自己儿子怎么就成了色令智昏的混蛋了呢。 永旭帝的脸色沉了下去,秀女们的才艺陆续展现也没让他面上展现笑容。直到田樱娘这一拨上场,永旭帝突然眼神一亮,招了太监总管钱公公,代他宣旨道: 「本朝乃文礼大邦,常闻京中贵女才名斐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有胜者。今日难得贵女齐聚,不如以诗画为题,场内贵女作画配诗词,名次一、二、三者,圣上准许自行挑选婚配之人。」 永旭帝此话一出满场哗然。自古男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极少有人能够像永旭帝许诺的那般「自行婚配」,不仅是方才请求永旭帝赐婚的几位皇子脸色大变,秀女们中更是炸开了锅。 倒是有些了解永旭帝的魏贤妃知道些内情,大概是几个儿子都开了口,他答应谁都不是很好,另外两个肯定会嫉恨在心。像现在,将选择权交到秀女手中,必然是要给田樱娘作点什么文章的。 果不其然,魏贤妃发现永旭帝对钱公公吩咐了几句,钱公公便让一位宫人不着痕迹地去了田樱娘身边。魏贤妃不由将手中的帕子绞紧,永旭帝想让田樱娘胜出!如此一来,即便是几位皇子一起求亲,永旭帝便能让田樱娘自己挑选。 可恶!魏贤妃气得双眸冒火。太子三十好几,府中王妃、侧妃众多,求田樱娘许诺的也不过是个侧妃之位;而安王则支支吾吾并未许诺给什么份位,但安王府同样是后院丰富。 比起这两位来,萧诚之年方二六,尚未婚配,府中就连侍妾都不曾有。他又傻兮兮地以正妃之位许诺,是个女子都应当知道会怎么选择的吧!更何况田樱娘在魏贤妃心目中还是个贪慕虚荣又善变狡猾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怎能做诚王妃! 抛开她给田樱娘安排的假身份,更是决不能让她攀上诚王! 魏贤妃下了决定,找了个借口趁机告退,实则马不停蹄安排了宫人想方设法破坏田樱娘的诗画。又派人将诚王给引到了后殿。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后殿响起,魏贤妃风韵犹存的五官狰狞扭曲,「你再说一遍!」 她长长的义甲在萧诚之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可是她一点都不心疼。她最爱的儿子,倾注所有心血的儿子,方才居然对她说: 儿臣不孝,儿臣除了方才那扮演接引花的女子谁也不娶!若母妃再逼迫与我,我便请奏戍边,永不回京。 想到萧诚之说这番话时候的决绝,魏贤妃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不已,「你表妹呢!婉儿怎么办,她可是跟着你到了沧州的啊。」 萧诚之脸上一阵厌恶:「母妃放心,儿臣一直让人将婉儿表妹照拂得极好。一路谨守男女大防,从未与表妹共处一室。」 萧诚之是练武之人,向来谨慎。自从某次差点被魏婉儿用药成功后,几乎每时每刻身边都带着侍卫,夜里也不例外,竟然再没给魏婉儿一次机会。 魏贤妃怔了怔,依然摇头:「本宫不会让你娶那个狐媚子的,若有必要,本宫会让她消失。」 此时的魏贤妃无比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找了那么个祸国殃民的狐媚子,竟然把自己眼光奇高的儿子也迷得昏头转向。 第30章 萧诚之却是无比坚决:「母妃,儿臣从不曾求过您。如今求您千万别对她动手,否则儿臣此生宁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魏贤妃不止五脏六腑疼痛了,从头到脚就没哪处舒坦,听得前殿声响,只得咬牙切齿甩袖先走:「那也得看看别人愿不愿嫁你!」 萧诚之在后殿又站了许久,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脚重新回到朝霞殿中,正好听到他母妃笑语嫣然地对永旭帝建议道:「臣妾听闻今年科考中有好几位青年才俊文采斐然,不如也请到这朝霞殿来一展长才!一来也让才俊们熟悉圣颜,以免殿试失仪;二来皇上您不是许诺胜出的秀女可以自行选择夫婿么,今日这殿中诸人可大多都有妻小,怎堪入得咱们千挑万选的秀女之眼?」 魏贤妃话音刚落,皇后娘娘便表情一肃:「岂可坏了规矩!」 皇后却没料到儿子信王拆了她的台。萧焕之竟然附和魏贤妃的话道:「父皇,儿臣这几日在内书房听说会试阅卷结果已出,目前只差核对公布而已。儿臣也觉贤母妃言之有理,才俊难得,若是知晓父皇有此恩典,必然感恩戴德;若是侥幸玉成佳事,流传开来也不枉一桩美事。」 魏贤妃不知道萧焕之为什么会帮她,但她现在想做的就是不让萧诚之头脑发昏执意要娶田樱娘为妻。别的她什么都不顾了,只要永旭帝一答应,她这就让人去把敬国公府那顾三少爷塞也要塞到「青年才俊」中。就算顾三少爷此次科考失利,但哪个青年见得自己未婚妻得陇望蜀,只要稍加引导,必然会揭露田樱娘真正身份。到时候她想法子把自己摘出来也就完了。 「爱妃和焕儿说得都有道理。这样吧,便让这些秀女们去偏殿候着,让李成峰和盛明伦立即定下前三甲,将一甲进士都请到朝霞殿来吧。」顿了顿,永旭帝又吩咐道:「传朕旨意,三品大员和勋爵府上适婚男女也都到朝霞殿饮宴罢!」 于是,还没从皇宫到敬国公府的顾岚州又被找到,要求整理仪容前往朝霞殿。顾岚州花了一锭银子问出了个大概,还没回神呢,萧焕之的侍卫就找了上来,将事情来龙去脉又给说了一遍,并让他赶紧帮田樱娘作一副画并提上诗词,务必要惊才绝艳。侍卫会想法子塞给田樱娘。 顾岚州还正摇头说不用,魏贤妃的人又找了上门。在萧焕之的侍卫回避后,又将事情换了个角度说了一遍。在魏贤妃派来的人口中,田樱娘就是个得陇望蜀渴慕富贵的坏女子,魏贤妃不舍顾岚州被人欺骗,愿意帮他进宫揭穿田樱娘真面目。 顾岚州眸光如墨,再次给魏贤妃记了一笔。不过,有魏贤妃派人来这一出,他倒是感谢萧诚之的突然回京了,他自信,只要能够得见永旭帝,他和田樱娘的婚事便笃定了,更何况永旭帝还被几个儿子逼得出了那么个妙招! 顾岚州笑呵呵地应了魏贤妃的人手提出的要求,换上一身田樱娘刚为他做好的书生袍子,永旭帝派来的人便到了。 不像顾岚州事先得了消息做好了准备,被从京城各个客栈里挖出来的另外十来个举子可就满脸发懵了,甚至还有两位衣冠不是那么整着,也有两位身上还带着酒气。懵懵懂懂又战战兢兢被宫人带着穿过午门,来到朝霞殿中,都还不知皇帝召见的真正原因。 在宫人指点下,李成峰等人判定出来会试成绩最佳能够点为一甲的进士有十八位。被快速找到能够前来的有十六位,今日进宫虽然不是殿试,也并非最后评定一甲,但对这十六位日后的官职却是有着不小的影响。 顾岚州扫了一眼众人,倒是瞧见了两个比较眼熟的面孔,悄然挪动身体靠近,小声将朝霞殿之行目的捡着能说的讲了点,提醒两人只需正常发挥,莫要多想便成。在提醒的时候顾岚州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围听到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对他这个所有举子中最年轻的面孔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大家也都不笨,明白此时能够站在此处的举子必然是被上面看上眼的。以后大家都同朝为官,并不知道深浅之前万万是不可交恶的,尤其是像顾岚州这般年纪便能入得朝堂,前程怕是不可限量。 此时时已过午,永旭帝和皇子们还去偏殿用了膳。就是秀女们也有御赐宴席,可苦了这十六位举子和闻讯进宫的勋贵青年男女们。错过了家中午膳,也无缘御赐饮宴,还得空着肚子保持笑容,准备接下来的大型「相亲现场」。 朝霞殿本就是朝廷宴客最大的宫殿,午膳时候宫人将四周廊柱轻纱取下,范围比之前大了一半。以之前的舞池间隔,秀女们和新到的十来位勋贵家未曾参选的秀女在左,才子们和勋贵家青年在右,永旭帝和嫔妃们还是在之前的首位,只是将皇子们赶到了青年才俊那一拨去了。 此时司乐和歌舞的换成了宫中教坊司的人,轻松氛围中,秀女们那边却是剑拔弩张,一个个为了永旭帝的许诺可说是绞尽脑汁。新来的贵女们听闻了这个旨意也是意动不已,聚在一起商量之后魏婉儿作为贵女之首,出面请奏所有男女一视同仁。 第31章 永旭帝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婉儿许久,抬了抬手:「如此一来对秀女们似乎并不公平。不过,念在老令公对本朝鞠躬尽瘁的份上,朕准许秀女之外的人同样作画提诗,不管男女共取前三名,但所求之人需得心甘情愿,否则视同作废。」 魏婉儿咬了咬牙,心中不甘。若是这样,她赢了又能怎样?表哥并不属意她,此次又似乎为他人做了嫁裳。 可不是嘛,她这边才刚刚灰头土脸退回左侧位置之上,便听得有人惊呼了一声:「我……是不是能和林公子在一起了?」 男子那边也同样引发了不少议论,本来以为来看个热闹,谁曾想还有这种福利。在场可有不少人都有心仪之人却因种种缘故不能在一起,既然皇上金口玉言,说什么也要为心悦的人争取一二了。 顾岚州更是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越发衬得少年唇红齿白、君子如玉。墨青色的云锦外罩着绣了竹纹的薄纱,使得他本就温和出尘的面貌更儒雅俊逸几分,刚一进大殿可就被不少女子发现,正小声议论打听呢。 田樱娘也看到了穿着新衣的顾岚州。穿上这件衣裳,他比起去贡院前试衣服的那日真是清减了许多,衣裳内都有些空荡荡了。 隔得很远,顾岚州也感受到了田樱娘的视线,越过人群,他和她的眼神胶着在了一起,彼此只一眼便能知道对方眼中在想什么。 良久,田樱娘突然对他勾唇一笑,将手中魏贤妃给的纸条悄无声息地扔到了地上,别的谁捡去了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她只知道,今日她必然会竭尽全力把顾岚州给「赢」到手中,正大光明地和他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休想阻挠。 很好,顾岚州也是这种想法。挑衅的眼神对上萧诚之,顾岚州嘴唇轻动,萧诚之能够看见他一字一句说:你休想! 萧诚之的内心顿时犹如烈火烹油,田樱娘的才华他自然是深有所知,然而前有魏贤妃、后又有顾岚州,两者本该是死敌的人此时却是目标出奇一致,使得他如坐针毡却又动惮不得。 「父皇,」萧诚之离开座位,来到永旭帝身前,「儿臣有一不情之请。」 「讲。」永旭帝敏锐地发现魏贤妃因为萧诚之的到来浑身僵硬,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倒是对萧诚之要说的话感了兴趣。 此时,萧诚之真的是已经豁出去了。他的目光扫过秀女那边,在数十位秀女中锁定了正专心凝神作画的田樱娘,虽然不知道她要画什么、写什么,但却是知道她必然会是秀女中,也许是全场男女中最为出色的那人。 闭了闭眼,萧诚之继续道:「儿臣此前全心倾慕太傅府大小姐一人,在太傅府小姐过世后曾对天发誓:此生若不能得遇才华与田大小姐比肩者甘愿不娶。所以恳请父皇将今日秀女中诗画双绝堪比田大小姐者赐婚给儿臣,以了却儿臣誓言。」 别说永旭帝被萧诚之突然来的这一出给惊呆了,后面的魏贤妃更是差点直接跳了起来。说什么呢!她可是刚刚拿了一首好诗给田樱娘,只要画作不出错,必然会位列前三当中,感情千方百计做的事又便宜了那狐媚子吗?自己真的快被自己儿子给气死了。 「你!你何必发这种誓言呢。」永旭帝也惊得目瞪口呆,「这世上……还有谁能教养出田大小姐那般惊才绝艳的女子……」说完,永旭帝有些怔忡,想必是想起了刻意遗忘了几年的人和事。 「皇上,可不能听诚儿这般胡说。这男婚女嫁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再说这结果还未出来,究竟谁才华出众还没个定论呢!」劝解完永旭帝,她又回头教训儿子:「诚儿你还不赶紧回位置安坐,眼睛何必只盯着秀女,那么多勋贵人家千金,难不成便没有诗画双绝的人选了么!而且,你什么都不曾做,别人能看得上你么。」 永旭帝叹了一口气,劝萧诚之:「你先回去吧,此事再议。」 永旭帝的情绪明显突然低落,萧诚之若有所感,即便再不甘心也只有重新退到座位上,又对上了顾岚州挑衅的目光和清晰的口型「老男人」,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秀女们经过中午休息构思,到了下午虽不说下笔如有神,但一个个落笔都颇有章法。就算书画上稍有逊色的千金闺秀也卯足了劲头,就算选不上前三名,也能在圣上和诸位青年才俊前露个脸,诱惑力也非比寻常。 青年才俊这边,尤其是十六位基本确定一甲进士这边,说实话最老的已经有四五十岁了,除了顾岚州在中间一枝独秀外,别的看起来都有些磕碜。几乎不被秀女们关注,倒是后头以溧阳侯涂臻为首的勋贵子弟即便是没怎么动笔也能引得对面一阵阵喧哗。 永旭帝终于从失落的情绪中抽身出来,让人在身侧设了座位,招了镇西王到身边小声商量着什么。 换了第三首乐曲后,内务府那边得到了秀女示意,已经有人完成了诗画作品。派人核对之后将作品收了上来,学会试那般封了姓名那一处,呈到了永旭帝面前。 第32章 永旭帝和镇西王结束了闲聊,招呼镇西王一起看了画作,不过面上并没有太多情绪,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真实想法。永旭帝和镇西王看过之后,画作便从皇后和妃嫔手中转一圈,又来到朝廷大员这边,再传到进士和年轻勋贵这边。 随着一幅幅画作产生,终于渐渐有了让永旭帝等人看得稍久一些的作品。青年才俊这边自然也不甘示弱,会试要考诗作,但没有考绘画,这倒是一个考验进士全才的好机会。 这边画作不多,但送上去之后立时便被永旭帝抽出来一副单独放到了一边,并道:「这幅画作,朕已评定为一等上佳,准备私人收藏。」 什么画作如此神奇!不管男女老少、官职高低,都被永旭帝这毫不吝啬的夸赞给惊呆了,面面相觑又看不出究竟有谁面露喜色。 田樱娘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将自己的画作交给了宫人,无视宫人瞬间惊讶的面色,对远处看过来的顾岚州微微点头,传递了只有两人才懂的默契。 顾岚州会试之前两人曾经有过一次关于帝王喜好的夜话。有句话叫「最难揣测帝王心」!其实不是帝王心难以揣测,而是身为帝王从小就要学会不被人猜中心思喜好,永旭帝也不例外。但不管是做到他帝师的老太傅的田家老太爷,还是给皇子们做太傅的田大老爷都从永旭帝多年的帝王生涯中窥到了他的一些小嗜好。 田家两位太傅从未表现出自己得知了帝王的这一点小秘密,帝王也觉得他从未泄露过给人知晓。可田樱娘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听到祖父提过一次,便记在了心里,考试前她只是想让顾岚州放松下心情略微说了说,没想到还会有这突来的机会。 既然要展示,那便展示最好的一面吧! 田樱娘看到自己的画作经过内务府诸人的手,到了永旭帝的手上。原本都还漫不经心甚至面露不耐的帝王突然定住了目光,抚掌大笑起来:「绝啊!妙啊!」 喊完了之后不打紧,立刻示意贴身太监将刚刚收起来打算私藏的那副画拿出来一起展开,「挂起来!让大家好好欣赏这两幅珠联璧合的《江山诗画》。今日得此两张画作,朕足矣。正好,一副是秀女画作、一副是本科进士画作,双双第一,且画作竟然如此默契,朕……嗯,挂上去之前直接拆了名字吧,二三名便有李成峰和盛明伦另定。」 可见永旭帝是真的兴奋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没让别人看过两幅诗画作品呢就直接定了第一名。只不过他身份在这儿,谁还敢反驳他定下的名次呢。 「秀女头名,云州田氏;举子头名,京城顾岚州!」钱公公揭开画作封存的名字,高声念了出来,场上不少人听到后立时便变了脸色。萧诚之更是嗖地一下站了起来,「父皇……」声音中带着恳求。 永旭帝正笑眯眯地看被宫人挂起来的两幅画作。顾岚州画的是「冬」,白雪皑皑下几笔勾勒出雄壮山水,挂起来之后望去更是生出一种连绵不尽之意,使人胸中豪气顿生,似乎能将这天地莽莽尽收脚底,也难怪永旭帝执意要收藏此画了。 若说顾岚州的山水是冬日的大气磅礴,那田樱娘的江山春暖便是令人柔情满腹。同样是山水画作,也同样是江山瑰丽,她笔下的青山、流水和红花鲜艳夺目。和顾岚州那副挂在一处,仿佛就是岁月走过寒冬来到鸟语花香的春日,江山不改,岁月长流! 绝妙的不只是永旭帝喜欢的江山画,还有上面配的诗词。顾岚州的画上是一首词:朝野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丰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首词大气磅礴,以美景抒胸怀,一展激越豪情!让永旭帝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知道这是顾岚州刻意在奉承他呢。可这又怎样呢,他是一国之君,难道臣民不该奉承他吗?这样为他赋词又有什么不好呢!反正他是皇帝,他任性,他就是喜欢这首词!不取这首为第一,还能是哪首? 也幸好,永旭帝事先说了秀女和举子分别取一二三名,青年俊彦和千金贵女又合取一二三名。不然田樱娘这首《早春》怕只能区居第二了,倒也不是字数少,只是在永旭帝看来,女子诗词始终不如男子大气,「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若是没有顾岚州大气磅礴的那一首词,田樱娘这七言绝句定然能令人惊艳不已。饶是如此,也是很难找到比这更为出色的七言绝句。 「田氏?」永旭帝注意到了这个姓氏,转头看了一眼萧诚之的表情,果然见着他满眼祈求的模样。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难不成这田氏和太傅府有关系? 不过,念头只是一转而过便已经释然,再看宫人指了指秀女中之前那扮演接引花的妖媚女子,心下更是了然。说什么冲着才华与太傅家小姐比肩,不过是姝色无边罢了。 第33章 很快,李成峰和盛明伦那边评出了二三名和京城权贵圈子的一二三名。但又如何,最大的风头已经被顾岚州和田樱娘两人抢走。 评比完了,该论功行赏了。永旭帝可自诩是个言出必行的帝王,当即便让三方的一二三名出列,田樱娘和顾岚州各自站在队伍的前列,目光缠在了一起,大有难分难舍之相。 永旭帝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哪能看不出小年轻之间那种黏腻腻的眼神。狐疑地扫了眼内务府负责秀女采选的人,却是直接招手让钱公公上前小声询问了几句,便让人拿了些首饰布帛之类赏给女眷,取了滁州笔墨纸砚赏给举子们。 接着便让御膳房赐了晚宴,决口没提赐婚之类的话,倒是让一干提着嗓子等宣布结果的人差点没憋死。不过,永旭帝没宣布也是好事,至少太子和萧诚之都松了一口气,盯着田樱娘的动向大概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安王却已是一副醉醺醺模样,好像什么美人都不放在心上了。 顾岚州却是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还没等找机会和萧焕之交换个讯息,就见最上座的永旭帝让魏贤妃陪着去了后殿,看起来像是很随意的一个耽搁,实际上熟悉永旭帝的人就会发现此时帝王的心情很压抑。 果然,待得魏贤妃侍候着永旭帝到了后殿空房中,永旭帝挥手让下人退开,突然就是一挥手,冲着魏贤妃风韵犹存的面上就招呼过去了。 「呀!」魏贤妃措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好在永旭帝年纪大了力道与年轻时候不能同日而语,并不疼痛,只是这么被扇耳光的经历让她有些发懵。 「贤妃!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永旭帝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面色沉沉。 魏贤妃反应了会儿,联系到永旭帝让她陪着到后殿之前都做了什么,面色一变,扑到了永旭帝脚边:「皇上,妾错了。」不管是永旭帝让人查到了什么,反正先认错就行了。 「错在哪?」永旭帝这次却是没顺着魏贤妃以往的节奏来。 魏贤妃有点发懵,她背着永旭帝做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她真不知道永旭帝的人查到了多少。但她知道,这宫中的事情只要永旭帝想要追究,并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主要还是看永旭帝计较不计较。 「贤妃!朕早就和你说过,朕的老师从不会看走眼。」永旭帝缓缓说了句,目光悠远中透着一丝哀伤,「你就不要出去了吧,我让你送你回后宫。诚儿的事情你还是少管,莫要越管越乱,也莫要越管越管不住自己。」 说完,永旭帝也不管魏贤妃面色怎么变,拂袖出了后殿,对守在门口的钱公公吩咐了几句。便在宫人侍候下净了手回到前殿,面上又看不出什么喜怒来了,好像方才雷厉风行处罚了传说中「爱妃」的人不是他一般。 如今帝王年纪不小了,早已不再从秀女中选人进宫。前几次给几位皇子和勋贵子弟指了婚配,这次似乎也是这般打算的。 永旭帝再次出来之后便招了几位府中有适龄男女的大臣和勋贵上前说了几句话,又让李成峰将十几个举子的资料呈上去看了一番。点了点头,终于到了重头戏,「诸位爱卿,难得今日齐聚于此,朕也许久不曾这般高兴了,不如再促成几桩美事,锦上添花一番吧。」 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见太子首先按捺不住出列,「父皇,儿臣府中王侧妃年前难产身故,太子妃重病在身,李侧妃又是个庸才,实在是差个能理事的侧妃。还请父皇为儿臣挑个才貌双全的进府,为儿臣料理内院。」 一边说着,太子的眼神一边往田樱娘身上溜,「父皇您也知道儿臣毛病,可要好好给儿臣挑上一挑。」 皇后娘娘被太子这急色的样子气得手都在颤抖,永旭帝眼中失望之色渐浓。可是太子全都看不见,他只知道彼岸花花仙就像是个妖精,一出现便紧紧攥住了他所有的视线。作为男人,大殿中许多人的眼神都落在田樱娘身上,太子也感受到了来自安王和诚王的威胁。 也就太子这样色//欲熏心的人才从始至终没有注意到永旭帝和魏贤妃之间气氛的变化,也没觉着永旭帝几次欲言又止背后蕴含的机锋。只一直注意着田樱娘,发现田樱娘和举子这边一个面嫩的小子眉来眼去,两人竟然还被评了并列第一。太子终于想起永旭帝偶尔喜欢撮合才子佳人的习惯来,这才赶紧先下手为强。 殊不知他这一出头,等同于捅了身后兄弟几人的肺管子。安王真心假意就不说了,萧诚之肯定是气得怒目圆睁,萧焕之则是气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怎么就那么蠢呢!没见着父皇脸色不对,不知道顾岚州是自己极力招揽的人才么。 至于萧彧之,纯属别的兄弟喜欢的他就想抢,见状也想出头说话,倒是被身后的宫人拉着摇了摇头,暂时止住了脚步。 萧诚之却是不太忍得下去,魏贤妃不在,更是没人能阻止他重新得到田樱娘的决心。也站了出来:「父皇,儿臣府中空置已久,亦需要一位德才兼备的王妃料理。」 永旭帝面上带着笑,却是直接将二人都给拒绝了,「皇子选妃非同一般,还是等决选后再行定夺吧。今日之事今日了,朕先问问今日摘得诗画比斗的一二三名有什么要求,回头再好好给你们兄弟几个斟酌一二。都回去坐着吧,在这儿徒惹人笑话,好似朕的儿子怕娶不上媳妇似的。」 第34章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中就隐含警告了,太子和萧诚之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倒是看着醉醺醺的安王一手扯了一个,「没听到父皇的话吗?来来来,陪我喝一杯。」 顾岚州一颗心落到了肚子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站出去给永旭帝行了大礼,「恳请圣上为学生赐婚。」 「这倒是直接。」永旭帝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可是想求娶与你心灵相通的那位?」 顾岚州不知道现在永旭帝知不知道田樱娘的真实身份,斟酌了之后只管点头道:「正是。」 「唔,云州田氏虽说只是户部尚书义女,但教养和才华都不差,配敬国公府倒也不算太差。嗯,总比没来历的好吧,也免得让人说嘴。」 永旭帝一语双关的话也算是将田樱娘身份这个坎儿也过去了,顾岚州顿时露出个欣喜的笑容,看在永旭帝眼中无比的单纯和纯良。 接下来,永旭帝自然是要问问田樱娘是个什么想法。田樱娘能怎么想,都已经和顾岚州高调到这个程度了还装矜持有用吗?自然是大大方方表示愿意听从皇上安排。 永旭帝笑了笑,心情颇好的样子,丝毫不管场上多少人内心的酸甜苦辣,又问了二三名各自的想法,倒是又有一对相互有好感的。永旭帝看了各自家庭背景后也很干脆地一起赐了婚。 永旭帝亲口赐婚,不是后宫也不是内务府,根本就不怕再有人破坏。即便是顾岚州平日里再沉稳,也露出了少年人的跳脱,那不住往田樱娘脸上去的眼神简直不要太明显。 永旭帝一直留意着顾岚州,在顾岚州的脸上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而且顾岚州的文章和诗画都入了他的眼,现在再看他为了个女子敢和皇子较劲的劲头,永旭帝就像是看到了朝廷的将来。 对!永旭帝其实早已经注意到了顾岚州的才华和能力,但一直犹豫着他太过年轻,怕他做事冲动并不适合往肱骨大臣的方向培养。可是看到他为了个贫寒相伴的女子能做到那种地步,永旭帝满意了,这样的有弱点的人才有血有肉,才更容易有冲劲,用起来也更趁手。 原本今日复选之后秀女们就可以各回各家的。经此一事,只要是定了婚事的秀女就不用参加四月的决选了,田樱娘的去处便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正当田樱娘回到储秀宫收拾东西发愁的时候,夏至姑姑战战兢兢地给她带来了一位五十来岁的圆脸嬷嬷。 「奴婢姓陈,小姐可以叫奴婢陈婆子。」圆脸嬷嬷并没有自我介绍来历,只是很平淡地介绍了姓氏。 但凭着田樱娘的经验和眼神来看,这位可不简单,在宫中哪有叫婆子的。当下哪里敢托大,行了个礼,称:「陈嬷嬷好,不知陈嬷嬷寻小女子是有何事?」 陈嬷嬷本来被指派到田樱娘身边不是很愿意的,但见田樱娘什么都不知道就对她这般恭敬,脸色顿时就好了许多:「小姐不必过谦,老奴之前在慈宁宫当差。不过今日是接了皇上口谕,日后便要跟在小姐身边做个教养嬷嬷了,还请小姐多多忍耐。」 田樱娘眼前一亮,别的秀女教养嬷嬷都是这储秀宫里的老人,受到贵人看中的兴许会从嫔妃宫里派出个嬷嬷或是姑姑出来,但还从未听闻有秀女身边能跟着太后宫中出来的人手。更何况,这位陈嬷嬷的样子看上去可不像是慈宁宫中普通的教养嬷嬷,倒有些像是掌事之类的。 不得不说,田樱娘的眼神还真是准。这位陈嬷嬷可是太后奶娘的女儿,从小陪着太后长大,情分不可同日而语。太后年纪渐大,身体眼看就要不行了,这几年开始一直为身边人的去处着想。 永旭帝也知道太后的这一桩心事,帮着安置了不少老人。但这位陈嬷嬷之前执意不出宫,太后也没办法。这一次因着魏贤妃匆匆给田樱娘安排了那么个身份,若是没个身份够的人镇着,怕是田樱娘打着尚书府义女的旗号一去尚书府就没命再出来了。 偏偏永旭帝又很想借田樱娘现在的身份抬举下顾岚州,所以这身份还真不能立即丢。思来想去,永旭帝便想起了陈嬷嬷。这满京城富贵人家内眷应该都和陈嬷嬷有过交道,这些内眷又是个什么脾气,陈嬷嬷也是门清。如此一来,也正好帮顾岚州好好教养一番妻子,怎么做个朝廷大员的贤内助。 田樱娘给陈嬷嬷的第一印象是生得太好了点,也生得太轻浮了点;所以才会有那番突兀的试探。好在田樱娘经受住了试探,并且在后面的谈话中始终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倒是让陈嬷嬷又高看了她一眼,出宫时便将事情的大概简单说了一遍。 「您说,皇上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世。」田樱娘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依着她对永旭帝的了解,若是知道被骗,怎么可能容她继续活着。 陈嬷嬷点了点头:「这世上没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皇上。」 即便是当时能够瞒住,只要永旭帝想查,还是能够轻松查到的;只是总有那么些人不信邪而已。陈嬷嬷并没有多说,田樱娘也没多问,永旭帝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她难道还能反抗不成。 第35章 有陈嬷嬷同行,户部尚书府很轻松便进了。见着人了田樱娘才发现,真是人生处处是熟人,如今的户部尚书竟然也算是熟人。 庄尚书六年前只是户部侍郎,庄尚书有个儿子庄印,和太傅府大公子相交莫逆,差点就和田大小姐定亲了。庄尚书的原配夫人和太傅夫人关系不错,但后头这位填房据说是魏贤妃的表姐妹的,和太傅府关系就只是一般。 出面接田樱娘的便是这位蓝氏和庄家大少夫人林氏。蓝氏是之前便知道有这么个「义女」,但那时候魏贤妃说是配给太子或是信王的「手段」,对蓝氏来说不过是个名头而已。然复选一过,竟然接到内务府传来皇上口谕,说是已经将她的「义女」赐婚给了敬国公府三少爷,让她腾个院子给义女住着,直到两人成亲从尚书府中发嫁。嫁妆什么的皇上没提,但都已经明说到这种程度了,即便是礼部那边会出一份,难道尚书府还能小气吧啦地连十二台都不凑! 林氏则有点懵,她嫁到府上几年了,和蓝氏只维持个面上情而已。可这么些年从来就没听说过还有个「义妹」,而且还是一直待在云州最近才进京的「义妹」,连皇上都夸了才貌双全。 田樱娘在陈嬷嬷的陪同下进了蓝氏准备的院子。院子不大,也就是个两进的小宅院,在尚书府后院有些偏僻的地方,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至少待客的花厅、厢房和小厨房都有。 体贴她刚刚入府,接风认亲的家宴安排在晚上,也给双方一个准备礼物的时间。陈嬷嬷镇着,尚书府的下人们十分勤快。不过,田樱娘可不敢多用尚书府的下人,刚刚安顿下来就和陈嬷嬷商量着是不是把自己原本的下人带几个进来。 陈嬷嬷当然没什么意见,田樱娘便让齐芳拿了牌子回了一趟国公府,赶在午后李兰儿连同四个春都进了院子。陈嬷嬷冷眼看了一会儿眼中不由异彩连连。 说实话,依着陈嬷嬷的身份是怎么都看不上田樱娘这样的主子的。先不说出身如何,就是教养和见识和京城贵女比起来也怕是差许多,跟着这样的主子会很累,更怕的是这样的主子还不懂为人处事之道,怕圣上的好意要白花了。 可陈嬷嬷看到了什么!田樱娘识时务、处处尊敬她这个宫中老人,让她心里极为妥帖。此时等田樱娘自己的丫鬟到来,陈嬷嬷更是惊讶。齐芳和李兰儿一个稳重内敛、一个机灵圆滑,作为大丫鬟说话行事比这尚书府里一些管事妈妈还要老道懂规矩;四个春字头的丫鬟行事也进退有度,不多话也不多事,一来便各司其职,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把田樱娘身边大大小小的事务理清楚。根本就没她这个教养嬷嬷多少事,甚至让她觉着田樱娘身边根本就不需要教养嬷嬷,她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正这么想着,便听齐芳过来请教了:「陈嬷嬷,小姐请您帮忙瞧瞧晚上家宴准备的礼是否合适?」 家宴前会有个简单的认亲仪式。按照规矩田樱娘是要给尚书府的人准备礼物,当然尚书府的人也会给她备下些东西。 陈嬷嬷又讶异了,她并没有提醒田樱娘这一点,田樱娘却已经准备好了!陈嬷嬷过去看了之后再次确定田樱娘这边真的不需要教养嬷嬷,考量甚至比她这个嬷嬷还要细致周到。 陈嬷嬷沉默良久后找上了田樱娘,「田小姐,您身边其实并不需要老奴这么个人的。」 田樱娘主动握了陈嬷嬷的手,道:「嬷嬷可能不知道锦绣女子会所其实是我的产业。」 陈嬷嬷一愣,锦绣女子会所如今在京城声名鹊起,夫人小姐们看的是首饰、妆容、衣裳之类,像陈嬷嬷这样的人看的却是会所中那些被高高供养起来的嬷嬷、姑姑之类。 如果锦绣女子会所是田樱娘的产业,那她和她身边人的气质、处事风格这般老道便有理可依、有据可循了。 田樱娘就是想用一个完美的借口解释身上的违和感,现在看来效果不错。陈嬷嬷信了,永旭帝自然也不会怀疑。笑了笑,她继续对陈嬷嬷说道:「我身边这两个丫鬟都是要放出去的,还要嬷嬷帮着多调/教几个出来。若是嬷嬷觉着在我身边不快活,也可以去锦绣找一找有没有熟悉的老姐妹,一起聊聊天,帮我想想怎么让锦绣赚更多的银子。」 陈嬷嬷也跟着笑了,是真正释怀的笑。她不知道永旭帝知不知道这一点,但从这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宫中的陈嬷嬷,而是田樱娘的教养嬷嬷了,一切都以田樱娘的利益为中心。因为,她知道田樱娘会给她养老。 「小姐放心,嬷嬷不会让你亏了的。」陈嬷嬷郑重地给田樱娘行了一礼,精神百倍地起身,将齐芳和李兰儿还有春杏几个召集到一处一阵吩咐。又去园子里将尚书府留下的几个粗使丫鬟、婆子给敲打了一番。 华灯初上,尚书府正院厅堂里摆了两桌家宴。蓝氏没有儿女,身边只带着个记在名下的七岁庶子,早早在厅堂里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忙碌。 第36章 庄印和林氏夫妻俩一人牵着个儿子缓步走在正院外的小道上。庄印眉头紧皱,「夫人可知这蓝氏又出什么幺蛾子?」 「夫君你小声些。」林氏先是小声嗔了他一句,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瞧着母亲似乎也有些措手不及似的。但是陪着咱们那位义妹来的竟然是太后身边的陈嬷嬷,谁也不敢轻易去打听。」 「确定是太后身边的陈嬷嬷?而不是那魏……身边的。」眼见着要到正房了,庄印停下脚步问了句。 这一点林氏很肯定,「对,不是那魏……身边的。而且除了陈嬷嬷,义妹当时身边只跟了一个丫鬟,后来才出府去把另外的丫鬟接到身边的。我听杨家的说,义妹原本是那位想安排到太子府或是信王府去的,但如今却听说皇上亲自赐婚给了敬国公府三少爷。」 庄印挠了挠脑袋,「感觉这中间事真多。」 「那边,你义妹过来了。」林氏看着端庄矜贵,实际上性子有些跳脱,婚后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在丈夫面前就没怎么遮掩了。 也幸好庄印就吃这一套,成亲几年不但没有纳妾,连以前一个通房都送到别处养老去了,夫妻俩情分非同一般。顺着林氏指点看了过去,便见着陈嬷嬷搀着过来的田樱娘。 「难怪会被……看上,生得还真……」 「真什么?」林氏似笑非笑。 庄印连忙转了口风:「真没我媳妇好看。」 「呵呵。」林氏表示不信,将手里小儿子交给庄印一并看着,往田樱娘的方向迎了两步。在院子外碰见不等一等,倒显得不懂待客之道。 田樱娘的眼神落在了庄印身上,确切还说是庄印手边的两个儿子身上。一个五六岁、一个三四岁样子,都生得虎头虎脑,看上去就精力十足。 田樱娘想起了堂兄和庄印曾经的玩笑话,眼眶有些湿润。 「妹妹这是怎么了!」林氏迎上来,挡住了田樱娘的视线,心里升起一丝不悦。 田樱娘和林氏说话心不在焉,但靠近了两个孩子眼睛都在发光,「这是我两个侄子吗?叫什么名字?来,叫姑姑。」 还没进门呢,田樱娘就迫不及待想接近两个孩子。可一来她是陌生人,二来庄印夫妻俩可记着她是蓝氏的「义女」,又怎么敢让她轻易靠近孩子呢。 林氏当即便一脸狐疑地追过来把她和孩子隔开,并示意庄印:「夫君,方才耀儿说要去恭房,你怎么还在这呆站着。」 「妹妹,我们先进去吧。母亲和二弟已经等候多时了。」 田樱娘多聪慧的人啊,稍一想便知道林氏在警惕什么。微微一笑也不去介意,有些人和事还是需要相处后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 不管众人心里都是个什么想法,待庄尚书算着时间来正厅的时候,一家人看起来还是十分和睦的。 庄印带着庶弟和两个儿子在一边念《三字经》,蓝氏则和林氏、田樱娘正小声讨论天气,已经从十天前的春寒料峭说到这几天的春暖花开,一个话题估计再聊个一两个时辰也没太大问题。 「老爷到了!」蓝氏长松了一口气,起身先迎了过去。天知道,田樱娘明明很恭顺地捧着叫她「义母」,可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而且感觉田樱娘和她说话还不如与林氏随和亲热。别问她怎么有这种感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庄尚书在蓝氏示意下坐到了上首主位,陈嬷嬷托大站在一边指挥着尚书府的主子们都在厅堂坐好。其实尚书府的人很简单,就夫妻俩和一嫡出一庶出两个儿子在府里,女儿们全都嫁了出去,不可能因为一个临时认亲全都叫回来。 像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认亲,也不用开祠堂祭拜祖宗。就是庄尚书和蓝氏做了上首,庄印夫妻俩坐了右边下首,几个孩子在奶娘时候下也在边上排排坐。 「小姐给义父、义母见礼敬茶!」陈嬷嬷见大家坐好,为田樱娘端上了茶水。 田樱娘接茶举过头顶,行了大礼跪下,「请义父喝茶、请义母喝茶。」 缘分就是这般奇妙!多年前,她在这厅堂向尚书府老夫人和先夫人敬过一次茶,那一次是老夫人大寿,她和几个贵女们一起给老夫人敬茶收红包。 「时间仓促,女儿不曾亲手为义父、义母做衣裳鞋袜,便另寻了礼物,改日再补上女儿亲手针线。」敬了茶,田樱娘没起身,齐芳和李兰儿双双上前,她便分别给庄尚书和蓝氏送了礼。 蓝氏的是一件玉瓶摆件,瓶身雪白,瓶口有一丝殷红,玉色在玉器中称得上上佳了,但买的话也就几百两银子。在尚书府这样的家境中既不算出格也不算落下乘,有点俗但又不至于拿不出手,蓝氏嘴角扬起面上欢欢喜喜收下了。 庄尚书这儿是一个小巧的翡翠鼻烟壶,壶身上绘制了个精巧的睡罗汉。庄尚书见状笑容都真切了几分,他这人喜欢收藏鼻烟壶,这件物件算是送到了他心坎上,当即从下人手中接过来握在手中把玩不停:「这闺女想得是要周到些。」 第37章 蓝氏心里顿时有些不舒坦了,尤其见着田樱娘给庄印送了套前朝孤本字帖,给林氏送了一套锦绣坊最新头面和锦绣坊七折贵宾牌子后,蓝氏的眼神已经带着杀气了。 田樱娘可没管蓝氏,在林氏受宠若惊的眼神中将给尚书府庶出二公子的笔墨和林氏家两兄弟的开蒙字帖和各一把金花生、金葫芦都拿了出来: 「二弟正在念书,这笔墨用起来正好。哎哟,这是我的两个小侄子耀儿和灿儿吧,听说大侄子要开蒙了,我特地让顾三公子找维方先生要了开蒙字帖。哎呀,耀儿和灿儿生得真好看,姑姑给花生和葫芦给你们玩儿,可别放在嘴里哦。」 田樱娘竭力让自己笑得轻松,避开所有人的眼神将泪水隐去。她也是刚才才知道庄印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庄思耀、一个叫庄思灿。她堂兄大名田光耀、字灿心,当年和庄印本来约好要结儿女亲家的,结果却…… 时下金银要么是元宝式样,要么是用剪刀绞碎不成型。其实早在几年前田大少爷便曾经玩笑说过年时候收的元宝太过普通,若是他有了子侄,定要去打上几箱子稀奇讨巧的式样,让侄儿侄女们收到金银材质的各种小玩意儿,一定会记他一辈子。 从去年过年开始,田樱娘便有意拿了些金银打了些花生、葫芦、梅花之类的小件,准备等顾岚州金榜题名后用来赏人取个好意头。没想到顾岚州那边好意头还没赏出去,倒是先到旧交府上来转这么一圈了。如无意外,她还得在尚书府住到出嫁;而且,她看庄印和林氏人品都不差,也是真的想将这府里当成以后的一门亲戚走动。当然,还得看庄印和林氏是怎么想的。 庄印看到两个孩子手上抓着金花生、金葫芦和小梅花组成的串子已经惊呆了,「这……这金花生、金葫芦,你……你哪来的!」 「夫君……」林氏发现丈夫异样,也顾不上收两个儿子的礼物了,连忙小声提醒。 庄印还是满脸惊色,「灿心当年……」 「咳咳!」庄尚书一听这个名字,咳嗽了一声,并警告地看了眼蓝氏。 蓝氏又受个无妄之灾,轻哼了一声,「樱樱,为何你要厚此薄彼,只给侄子金饰,不给你二弟啊?」 田樱娘还没说话,陈嬷嬷就先顶了回去:「夫人既然已经说了是侄子和二弟,自然是长幼有序了;另外,两位小少爷乃是嫡出孙辈,二少爷是庶出,我们小姐自然也懂得嫡庶有别的。」 蓝氏被哽得咬牙切齿,田樱娘但笑不语,林氏眼神转了一圈,心中稍微有了底,拉过两个孩子让给姑姑磕头道谢。 两个圆胖的小团子跪下来给田樱娘磕头,奶声奶气叫了声「姑姑」,喜得田樱娘又差点湿了眼眶,「诶,快起来。日后多到姑姑院里来玩,姑姑带你们捉迷藏。」 庄印一直没说话,估计是想到了英年早逝的旧友,直到林氏提醒他该给田樱娘见面礼,才回过神来,从怀中拿出林氏备好的一个信封:「为兄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西市的一个小铺子,给你傍身吧。」 田樱娘在蓝氏那收的是一套足金头面,式样有些老旧;庄尚书准备的是城南一个小庄子,地界有些偏远;林氏准备的也是一套头面,但看田樱娘给自家四口准备的物件实在合心意,想了想又将手上的一根镯子直接褪下来戴到了田樱娘手腕上。 好不容易整个认亲仪式温馨又热闹地走完了,一家人该围坐桌边享受家宴了。外面下人匆匆进门禀报:「溧阳侯与敬国公府三公子上门,说是……说是仰慕咱们大少爷许久,今日特来拜会。」 庄尚书全家人都一脸懵,别说和敬国公府没丝毫交道,就是和溧阳侯府也不曾有过交集啊!要说庄印,前几年太傅府出事后就被庄尚书想法子外放出去做了官,去年冬才回京述职,即便是之前和溧阳侯见过,那也没什么交情,这上门也上得太突兀了吧! 唯一的可能!庄尚书一家人的眼神齐齐转向田樱娘。可昨儿圣上才赐婚,难道还能有什么变故不成?可有变故怎么又和溧阳侯扯上关系了,简直复杂难解。 「扑哧……」田樱娘实在是没忍住,捂嘴笑出了声,无辜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真的仰慕大哥才华吧。」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庄印自己可清楚自己斤两了,以前是田大少爷带着他还好,如今只是想着不太丢了庄府脸面就成。不过,人已经到了府门口,总不能把人再推走,左右这厅堂内两桌席面,大不了中间放个屏风,人多也热闹些。 庄印起身去二门迎接,下人们便抬了屏风上来将两桌酒席隔开。这边才刚刚坐下,便听得万事自来熟的涂臻已经和庄印聊得起劲,还约好了过两日去西山春猎。 哪怕隔着屏风,田樱娘也能感觉到顾岚州进门后目光就胶着在了她身上,不知道怎的一颗心就砰砰直跳,本米分面含春就更是春暖花开了。 第38章 「妹妹发热了吗?为何这脸这般红。」林氏见状,本来还有一丝丝悬起的心落了下来,忍不住调侃了句。 「嫂子。」田樱娘小声嗔了句,和林氏相视一笑,竟然有了姑嫂二人的默契在其中。 不仅林氏放了心,临时起意的顾岚州也突然就安了心。昨日从宫中回敬国公府时他因为心愿得偿多饮了几杯睡得晚,今早起来先是找敬国公报备,又去寻了维方先生叮嘱其千万等自己成亲后再走;接着又去了云州举子住的黄家院子找祝垚送信到云州府。 下午去西山庄子时候遇到了涂臻和吴振几个在云来楼花园饮酒作乐,陪着坐了一会儿后无意间听吴振说起了田大少爷和庄印的交情,说着说着涂臻就开玩笑说田大少爷当初哭着求庄印娶了田大小姐的旧事。 顾岚州一听这话还得了!敢情田樱娘住到了「老熟人」家中,该不会…… 人都来了,尚书府的众人也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又有个涂臻在中间插科打诨调节气氛,晚膳用得十分愉快。晚膳后,庄尚书便和蓝氏去了蓝氏院子,林氏带了两个儿子也回院子安顿,涂臻拉了庄印要在厅堂书房手谈两局,顾岚州便说给田樱娘带了惯用的物件,希望送到院子里去。 要是换成以往或是别的人,陈嬷嬷定然会板起脸来教训两句不合规矩。但现在陈嬷嬷已经将田樱娘看作自己的主子,发现田樱娘心甘情愿后便也装作没看见,还体贴地让齐芳和李兰儿步子别太快,让那两人在前头好好说说话。 「你……」 「你……」 不过是一天没见,两人刚开始竟然跟做贼似的一直偷看对方,后来又同时开口,「你先说!」 「你怎么来了?」 「有人欺负你吗?」 然后再一次异口同声问了出来。田樱娘不由嗔了顾岚州一眼:「谁能欺负我呀。」 顾岚州被她那一眼看得心热,忍不住伸手牵住了她的,「为什么不能回敬国公府住啊,住在别人家里一点都不方便。」 「不方便,」田樱娘挣不脱他,便只能任他牵着,反正她也挺喜欢这种肌肤相触的脉脉温情,「你都这样了还想做什么。」 「我……听闻你差点和庄大少爷定亲。」顾岚州还是憋不住问了出来。 「你都说差点了。」田樱娘真是服了顾岚州,这也要计较,「庄大哥为人很不错的。那时候祖父说诚王非良配,大堂哥便让庄大哥赶紧上门提亲。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顾岚州握着田樱娘的手紧了紧,小声道:「放心,太傅府一定会平冤昭雪的。」 这么多年了,田樱娘早已没了当初的执着。世道便是这样,皇权至上,太傅府盛极必衰早有端倪,只不过魏家做了背后那只推手,永旭帝顺势而为罢了。田樱娘反握住顾岚州,「仇固然是要报的,但逝者已逝,他们并不愿意见着活下来的人被牵累,我们不用太心急的。魏家……兴许便是下一个太傅府。」 从永旭帝这次赐婚就能看出来,永旭帝对魏贤妃并不如前几年那般言听计从。不然,萧诚之早已和魏婉儿成了夫妻。 田樱娘能够将三朝太傅总结的立世之道默写出来,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却是没兴趣去深深体悟;可顾岚州不同,这些年他将那三部书烂熟于心后便一把火付之一炬,但其中深意却已在日常处事中融会贯通。田樱娘能够看出来的,顾岚州早已心中有数,在其中还有他不经意间的推手。 顾岚州很自私!他能够衡量得失,该锋芒毕露他定然不会收敛分毫,该将自己彻底摘出来绝不会露一丝头。他在乎的,唯有田樱娘一人尔! 再怎么舍不得,把人送到院子里也不可能继续跟进去。顾岚州知道田樱娘在尚书府不受委屈便心满意足了,剩下的自有他着手开始安排。 三月二十,会试成绩放榜。顾岚州以十七岁之龄居于会元,祝垚原本是一名只差名列二甲的,却不知怎么回事,当日近得朝霞殿中的一位举子被人揭露诗词一卷涉嫌抄袭,得以替补进一甲,入殿试。 于是,近二十年都不曾有一甲进士的云州府沸腾了。虽说如今顾岚州户籍改了京城,但他的来处从未遮掩,各种宴席上也都露出与云州举子的亲近和同舟共济。很快,年纪最小的顾岚州以才气和温和谦逊的为人态度被人熟知,也得到了不少朝廷大员、勋贵的交口称赞,总之在殿试之前他就成为了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可惜的是不少勋贵这时候才得知他已经定了亲事,还是永旭帝亲口赐婚。暗中扼腕不已,纷纷惋惜自己怎么就慢了一步呢!其实这也是在顾岚州算计之中的,他不希望自己和田樱娘的婚事出现任何变故。 会试放榜后第三日便是一甲进士的殿试。永旭帝出的五道题都和民生有关,而且涉及的行业和地界都有所不同。试题一经传出,立刻在京城引发哗然,孔子庙和贡院门口摆起了高台,每日都会有学子和大儒引经据典解读试题,热闹非凡。 第39章 然而,等状元顾岚州和榜眼、探花的答案张贴出来后,这哗然更甚。无他,顾岚州每一道题的答案都让人心悦诚服,并没有太多的赘述,几乎每一句都答到了点子上。无论是青州旱灾还是沧州雪灾,亦或是关于海禁与朝廷的关系、南边蛮夷悍匪该如何处置,都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绝不是空泛的言辞,而是可以立即着手实施的计划。 因着这出彩的答卷,永旭帝便又公布了顾岚州与祝垚在青州旱灾中立下的功劳。破格将顾岚州直接点为中书舍人,祝垚入户部任主事,榜眼和探花入翰林院任编撰,其余一甲进士则由吏部按过去旧例安置。 中书舍人,是皇帝内书房中重要的官职,皇帝多数旨意都由中书舍人执笔,这个职位可说是圣眷加身。当然也算是直接对上了如今的中书令魏令公。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中书舍人一职在魏令公上任后一直空悬,魏令公从未想过还有一日有旁的人来染指他的职责。 「可能,是圣上老了吧。」魏令公的幕僚小心翼翼地回了句。 魏令公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幽幽道:「不是老了,是病了。」 幕僚刚开始还不解其意,可看清了魏令公眼中的幽光后身子一颤,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 「风要起,雨要下,就是不知道淋湿的到底是谁!」老令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吩咐幕僚:「秘密请诚王来见老夫,不要让贤妃知道。」 幕僚领命下去,魏令公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魏家,不会成为第二个太傅府的。」 京城的风雨就要因为春闱和选秀彻底激化,然而从面上看起来依然是风平浪静,其乐融融。 四月初,南蛮国使团至京城,更是让京城的祥和气氛达到了一个难得的高度。南蛮国地处大丰朝南边接壤,民风彪悍,和大丰朝有天险相隔,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曾有什么交道。然而这次却有南蛮国王子和公主带队,携带了许多特产礼物前来京城要求建交,今后互通贸易,互惠互利。 南蛮使者团来得倒也巧,正是殿试放榜之后和秀女决选之前。在朝堂上将来意一说,长相高壮的南蛮王子巫柯力就提出想要和大丰朝来一场友好切磋。 南蛮地方是武力致胜,而大丰朝却是以文着称。巫柯力的要求还真是不要脸,然而大丰朝能拒绝么!人家一个使团就几十人远道而来,作为礼仪之邦的东道主能怯场吗?当然是不能的。而且南蛮属于弹丸小国,大丰朝泱泱大国难不成找几个武艺非凡的人都找不出吗? 当然不能了!永旭帝很爽快地答应了巫柯力的挑战。不过就在永旭帝大包大揽之前,身为中书舍人的顾岚州请奏,询问巫柯力切磋的方法。 巫柯力提出了赤膊上阵三局两胜,被顾岚州和大丰朝文武大臣嗤之以鼻。顾岚州引经据典从先贤文章到历朝兵书,将巫柯力的「匹夫之勇」驳得体无完肤,并称一兵勇非一军之勇,而一将勇才为一军之勇,建议所谓比试切磋不应当实打实地单打独斗,而是去东山狩猎场一较高下。 巫柯力和使节团一群人就被穿着崭新朝服的顾岚州给说得目瞪口呆,无条件地同意了顾岚州提出的比试建议。而之后,顾岚州作为中书舍人,再次替永旭帝问了巫柯力三个问题。一问南蛮民生如何?二问南蛮医养如何?三问南蛮治安如何? 问得巫柯力和使节团全都答不上话来,可谓是趾高气扬踏上朝堂,垂头丧气退回驿馆。 田樱娘听庄印开玩笑似的将顾岚州最近的表现说了一遍,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刚刚被永旭帝委以重任就这般张扬,顾岚州是要干什么? 田樱娘还没搞懂顾岚州是要干什么,就先遇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诚王殿下!」田樱娘刚从锦绣坊出来准备回尚书府,却在一个巷子里被人拦住了轿子,拦着轿子的不是旁人,是脸色阴郁得可怕,满脸憔悴胡渣的萧诚之。 萧诚之深深地打量田樱娘,自从见过老令公,他几乎就没睡过一次整觉,对于老令公的建议,他一直都做不了最后决定,所以才会冒险来见她一面。 「如果……太傅府还在,你会是诚王妃的是吗?」萧诚之沉声问田樱娘,目光中带着希翼。 田樱娘却是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幻想:「诚王您也说‘如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顿了顿,田樱娘也是不忍看萧诚之那眼神中可怜的哀求,幽幽补充道:「诚王殿下,人如果戴久了面具就会摘不下来。慢慢的,就会活成面具上的样子,再也找不回自己。其实现在想来,太傅府的大小姐会和诚王联姻,但田樱娘却永远也不会知道什么是情爱,也不会有情爱。」 「不要去春猎!」 萧诚之给田樱娘丢下这五个字便狼狈地离开了,让田樱娘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不过,等到她尚书府便知道萧诚之为什么这么说了。因为尚书府上上下下都在收拾东西,全家人都要跟随永旭帝和南蛮使团前去东山猎场。田樱娘也不例外! 第40章 联想到萧诚之留下的那五个字,田樱娘有过一瞬间的犹豫。可瞧着耀儿和灿儿兴冲冲的样子,又听林氏调侃她要和顾岚州重逢的话,「不去」两个字还真是说不出口。 于是,她只能换了个方式,摸了摸灿儿圆嘟嘟的小脸蛋:「嫂子,耀儿和灿儿年纪小,东山那边蛇虫鼠蚁挺多的,要是不小心被咬了会很麻烦的。」 孩子皮肤娇嫩,灿儿的肌肤尤其吸引蚊虫,这才四月初身上就被咬了不少小红包,不管哪个当娘的都心疼。林氏听田樱娘这么一劝顿时也犹豫了:「也是呢,可圣上的旨意是三省六部尚书和侯爵以上的官员家眷都要去呢。」 大概永旭帝也被巫柯力的鄙视刺激到了,想让大丰朝文人至上的风气有所改观,至少也应该认识到朝野上下不能总是以文为尊,没有武将定国安邦,文人又怎么安心做文章。 东山猎场在大丰朝建朝之初便存在的,刚开始永旭帝和敬国公、镇西王还年轻时候每年都会去春猎或者秋猎,后来国家安定,四海升平,文人歌功颂德,人便渐渐耽于享乐,猎场也从一年用几次变成几年用一次,如今虽然没有荒废,但成了东郊大营驻扎所在,敬国公顾大山偶尔要去点个卯、练个兵什么的。年初威远侯吴振在吏部领了东郊大营都尉一职,正好负责这次春猎的防务。 萧诚之在回京之前也曾领兵剿匪多年,这次也被永旭帝委以重任,负责与巫柯力的比拼事宜。 林氏在犹豫之后终究是心疼孩子的心思占了上风,而且两个儿子年纪也真是太小了,就算带去猎场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便采取了田樱娘的建议,将两个儿子送回了娘家暂住,一家子跟着朝廷庞大的队伍出了京城一路上了东山。 东山猎场占地极广,广阔的山谷中原本就有不少错落有致的别宫所在,东大营在此又另外起了不少帐篷。就算满朝廷大员拖家带口的到来也不怕住处不够,就是在住的条件上根据各家品级有所不同罢了。 田樱娘现在的身份是尚书府义女,户部尚书在云州府那地方说起来是地面都要震三震的人物,可到了京城这落个石头都要砸中三个五品官的地方还真算不上贵人。至少尚书府就没捞到别宫的院子居住,相连的两间帐篷分成了几个隔间,田樱娘分到的是一间铺了床之后只勉强放得下一张软榻的小间。 刚进来还没安置呢,来顺就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找了过来,「小姐,少爷问您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比如呢?」田樱娘打量了屋里的摆设,其实觉着还挺新鲜的,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没这种住帐篷的经历。 「敬国公府有个小院,但是少爷要随侍在皇上身边,你可以住他的房间。」 来顺的建议才刚刚出口,就被姐姐李兰儿一个爆栗子敲在头顶:「胡说八道什么,让别人知道了小姐的名声怎么办!」 「还有呢?」田樱娘可不觉得顾岚州只出了这一招,想必还有个退而求其次却又恰到好处适合自己的。 果然,来顺下一个建议很合适。这次镇西王府肯定是全府都出动的,新城郡主作为一个有品级的郡主,和另外一位郡主有一个单独的小院,院子里还有好几个空房间。顾岚州已经找了机会给新城郡主递了口信,新城郡主当然很欢迎田樱娘这个姐妹前去作伴。 「这人。」田樱娘不用想也知道顾岚州如今有多忙,可是这么忙都还考虑到她,还真是让人从心底往外甜。不过,她要是刚来就赶紧抛开尚书府的人去屋子里住着,好像也不太对。 田樱娘让来顺先回去给顾岚州和新城郡主先道一声谢,需要的时候自然不会客气的。接着便让李兰儿去蓝氏和林氏那边打听下有没有什么规矩要遵守,她自己在逼仄的帐篷里简单收拾了下,掀开角落小门又看了看外面的景色。 为了给中间留出更多的空地,所有的帐篷都是沿着山谷的边缘搭建的。田樱娘所在的小间更是尚书府帐篷中最靠边的,掀开后门的篷布便是一片空置的草地,草地尽头就是斜向上就是嶙峋的山谷,根本都不用像别的方向还需要派官兵驻守,天然就是屏障。 草地上野花星星点点绽放,踩在草地上脚底软软地十分舒服。田樱娘不由张开双手深深呼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再一次感谢神奇的命运,让她有了这一次全新的生命,能够有机会放下一切伪装来接触身边这些最美好的东西。 「你是谁家的女眷?」 田樱娘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听到左侧有个口音有些别扭的男声在问。 田樱娘转头看过去便对上一个穿着皮甲的高壮男人,而那男人身边有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两人的样子有点像是想找个清净地方说话,但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她给叨扰了。 不对,应该说这两人打扰到了她一个人独处的时间。田樱娘收回眼神,低眉敛目给两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草地要回帐篷。 第41章 「姑娘!」那穿皮甲的人,也就是巫柯力,试图往前留住姝色无双的田樱娘。 但他身边那中年文士却是伸手拉住了他,低声警告道:「王子,主子的大事为重。」 田樱娘身子一顿,没敢回头,加快速度回了帐篷,也不知道身后那两人有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巫柯力出现在山谷很正常,作为使者团其实也不是全都能住到别宫里的。尚书府不远处就是使者团的帐篷所在,共用后面的草坪一点也不意外。 巫柯力的王子身份也很好辨认,他头上的羽毛和身上的皮甲便是南蛮国皇族的象征。关键是他身边的那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如果田樱娘前世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那人是萧诚之身边的谋士,而且是极为重用的那一种。 到猎场,田樱娘就一直想着萧诚之说过的那句话。如今见着他身边最重要的谋士居然一副背着人和巫柯力商量事情的模样,让田樱娘不得不多想。要知道,萧诚之可是这一次永旭帝指定和巫柯力对战的主将,按理说两人应该处于对立面,而不是这么亲热神秘地凑在一起。 田樱娘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不对!这一切应该都是早有预兆的,从魏贤妃的异样和永旭帝这一段时间天翻地覆的改变就能看出来,一定会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怎么办?这事情顾岚州知不知道,有没有做什么准备?永旭帝又知道多少,有没有做什么安排。 田樱娘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迷雾,直到李兰儿回来都还有些走不出来。 李兰儿去前面问过了。到了猎场之后会有专门的厨房做饭,各个帐篷或是院子的人需要派人去领取需要的膳食。今天大家才刚刚到猎场,李兰儿已经从尚书府的下人那把田樱娘这份取了回来,木质的食盒里装着一碗蘑菇鸡汤、一碟子糖醋排骨、一条清蒸小黄鱼,还有一份清炒野菜,另有一碗碧梗米饭和一小盘野菜饺子。 田樱娘一一尝过,很是惊喜,「这野菜饺子和炒野菜味道真是不错,看来还是该多出来尝尝别的味道。」 李兰儿笑:「可不是嘛,少爷就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又关你们少爷什么事。」田樱娘胃口不错,一边吃一边问。 「饺子是少爷特意送到这边来的,说是找尚书大人问点事情。」李兰儿笑得捉狭。她也算是看着顾岚州和田樱娘一路走过来的,是真的被顾岚州现在的态度给逗得很开心。前几年,小姐做「姐姐」的时候不知道把少爷照顾得多周到,少爷却总是冷着脸享受;而如今位置调换,少爷总是想方设法讨小姐欢喜。 「那,少爷走了吗?」田樱娘停下筷子,有些心急。 「已经走了啊!少爷啊,就是专程给小姐送饺子来的。」李兰儿并不知道田樱娘现在就是想找机会和顾岚州通个讯息。但是现在她想找顾岚州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庄尚书和庄印都在皇帝身边,大概晚上才能回来,尚书府这边就几个下人,还都是她使唤不动的,这可不是件好事。 让她没料到的是,还有更坏的事情等着她呢。午膳过后,她本来打算小憩一会儿的,便听得有个女声在门口问李兰儿,「这间帐篷可是住着尚书府的小姐?」 「你是何人?」李兰儿明显不认识来人,甚至还带着警惕心。 「我叫巫云丽,听人说尚书府的小姐是那位顾状元的未婚妻,我想和她说说话呢!」 巫云丽身材高挑健美,皮肤是南蛮那边标志的古铜色,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本来见识多了大丰朝的贵女们,还以为都和魏婉儿那般似的端庄无趣,却不料田樱娘倒是和她们截然不同。 田樱娘的个子在大丰朝女子中不算矮,皮肤雪白细腻,身段妖娆有致,再加上五官生得娇媚,和大丰朝上层人家心目中的贵女的确有很大的区别。 巫云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难怪能把顾大人迷住。」 「?」田樱娘不知道这突然找上门来的巫云丽是什么意思,也没打算进一步询问。 可没想到她没打算问,巫云丽却是不依不饶,她手上本来拿着鞭子,手一扬,鞭子便向田樱娘飞了过来,几乎是擦着田樱娘耳畔打在了帐篷的厚实布料上。 「我,巫云丽!要和你比试,赢的人得到顾大人,输的人只能做奴隶侍候主人和主人的夫君。」 田樱娘一直知道南蛮小国的人无视礼仪,但也没想到南蛮国的女子竟然还能这样骄横。关键是现在这巫云丽身后带着一男一女看起来都不好惹的样子,而自己这边除了个忠心护主现在双脚都在打颤的李兰儿,尚书府的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似乎很不正常。 「比试什么?」田樱娘拉了李兰儿一把,示意李兰儿从自己身后离开去找人。 然而,还没等李兰儿走开,巫云丽后面那男人便大步走了上来,挡住了田樱娘的退路。 第42章 「古拉,你干什么?」巫云丽对那男人的举动有些不解,皱眉问。 「公主,古拉是怕这个大丰女人太狡猾,一边答应给你比试,一边去找那个嘴巴厉害的顾大人告状。大丰朝女人告状真是太可恶了,到时候顾大人知道你私底下来找这个女人,一定会不喜欢你的。」巫云丽身后那女人说话时眼神闪烁,但偏偏抓住了巫云丽的软肋。 巫云丽犹豫了会儿,点头表示赞同,对田樱娘昂起下巴:「怎么样?你敢和我比吗!」 田樱娘心里紧张,却只能一摊手:「有何不敢。不过,比什么总得有个说头,我也好准备准备。」 「我巫云丽也不欺负你!我们就比骑马、射箭。」 「这还不叫欺负,骑马射箭的女子在咱们大丰朝叫野蛮人,是个男子都不会喜欢的。要比,为何不与我比写诗作画绣花,这些可都是大丰朝女子都应当掌握的本事。」田樱娘都快被这巫云丽给气笑了,什么东西还能这么比。 不过,她也知道,今天这遭不简单,绝不是巫云丽找她比试这点事。 果然,她话音才刚刚落下,就听见巫云丽背后那女人又开口建议了。 「公主,大丰朝的人向来狡猾,一点也不如我们南蛮人直爽。照奴婢说,您别在这和她多说,直接让她见识见识咱们南蛮人的厉害,狠狠吓一吓她,让她自己找顾大人退亲。」说着,又顿了顿,凑到巫云丽耳边又小声补了句。 「什么,我阿兄真的看上……」巫云丽说了一半,被那女人捂了嘴巴,那女人往田樱娘方向使了个眼色。 「不好!兰儿快……」田樱娘一直都注意着巫云丽带的这两个人,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还没等她想办法逃走,颈脖便是一痛,眼前一黑。李兰儿当然也没逃过被打晕的下场。 「古拉,你们……」巫云丽被惊呆了,「本公主不是说要找她公平比试的吗?」 「公主,您是南蛮尊贵的公主,您需要什么男人不需要和人争抢。这个女人王子喜欢,只要她成了王子的女奴,顾大人就没有未婚妻了,公主就可以请大丰朝的皇帝陛下给你们赐婚,您就可以光明正大嫁给顾大人。」 巫云丽并不聪明,不然也不会被说动跑来尚书府帐篷找人了。眼见着古拉不知道从拿变出来一根麻布袋子将田樱娘和李兰儿装了进去,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是这样的吗?」 「公主只需要记得,您本来是要来找顾大人未婚妻算账的,可是顾大人的未婚妻并不在。」中年侍女跟在巫云丽身后开始给她洗脑,古拉便轻松扛起麻袋从开满野花的草地上踩踏过去,手脚并用攀上了在田樱娘看来无处着力的山崖,身形顺着山崖隐入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尚书府帐篷后方发生的这些事情没人知道。约莫一刻钟后,尚书府帐篷才又见着人走动,等林氏和下人回来想起已经半天没见着田樱娘找来时,只见着空空如也的帐篷,就连田樱娘主仆的行李都不见了踪影。 林氏觉着有些不对劲,可蓝氏却神情镇定地说田樱娘已经被人接走了,现在大概是住在别宫里享福去了吧。林氏是知道顾岚州和新城郡主都有意接人去别宫的,只是没想到田樱娘嘴上说暂时不想去,背地里倒是走得这般洒脱,都没想着给她这个嫂子打声招呼。 晚上,庄印从别宫回来,身上带着酒意。林氏迎上前去帮他松了头发,吩咐人送温水,服侍他沐浴更衣,不由埋怨道:「你一个小主事,又不是什么重要官职,怎么还有人找你饮酒啊。」 庄印心里高兴,忍不住有点小得意:「还不是那位误打误撞给咱们收了个义妹,没想到咱们这义妹平日里在府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倒是好些人都挺看重的。今日酒宴上,我本来只是敬陪末座,不曾想溧阳侯和威远侯都要来与我挤一桌,顾三公子和新城郡主都专程过来敬酒,还特意拿了驱除蚊虫的熏香让我给义妹带回来。真是的,生怕人在尚书府这儿受了委屈似的。你也别侍候我了,赶紧把熏香给义妹送过去。」 啪嗒—— 林氏手中的香胰子落在了地上,「相公,你说顾三公子和新城郡主都拿了熏香让你带回来?」 「可不是,好像连味道都一样。」庄印摇摇头,伸手去捡地上的香胰子。 林氏一把抓了他的手:「可是,母亲说别宫派人来把义妹接进去了。」 「接进去……」庄印重复了下,接着一个激灵,「什么时候的事?」 「午后,有下人来说我娘身体不适,我就带人过去看了下。回来后便没见着义妹,问母亲,她说去了别宫。」林氏想了想自己下午去娘家帐篷后自家母亲有些意外的脸色,顿觉事情不寻常,「难道?」 「哎呀!糟了。」庄印夫妻俩是早就知道田樱娘这个「义妹」实际上是魏贤妃和蓝氏的一次自打脸,所以顾岚州才会几度登门,私底下也借由涂臻的口叮嘱过他在府中多多回护。 第43章 夫妻俩一直也都留意着,没见蓝氏有什么小动作。可万万没想到,在尚书府蓝氏能够忍住没出手,却是到了这皇家戒备森严的猎场来倒是出了事。 「等等!」林氏拦住了正要大张旗鼓找人的庄印,「这事情怕是不能声张。」 庄印着急得差点跳脚,「为何?」 「一来女子名节大过天,二来别人若是问起义妹如何走失,你当如何回答?」 林氏的两个问题顿时让庄印也跟着冷静下来。若非为了田樱娘能够在国公府立足,能够有个足以匹配朝廷新贵顾状元的身份,田樱娘又怎么会住到尚书府中。 第二个问题则更是复杂。蓝氏作为义母,弄丢义女不过是哭个几声监管不力、可怜我女儿云云,实际上她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田樱娘去向,谁也拿她没办法。而且说不定她正等着有人去质问她田樱娘的去向,正中她想要把此事闹出来的计策。 「难道这事只能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庄印只能重新穿了衣裳,连夜出门去寻溧阳侯涂臻。顾岚州住的地方离永旭帝的正阳宫不远,这个时辰可没办法找着人。好在他刚和涂臻喝过酒,守卫别宫的又是威远侯吴振的手下,没过多久他便得以准许入宫,给涂臻说了田樱娘失踪一事。 涂臻自然是吓得够呛。刚开始时候他都还将田樱娘当做田大小姐有过那么点幻想,和田樱娘做生意后也被她身上那种独特的魅力所征服,可后来被顾岚州缠上一次又一次从身体到心灵备受打击后他已经能够完全将田樱娘当做是妹妹来看待。得到消息后又惊又恨,拍着胸脯让庄印先回去继续稳着蓝氏,他会立刻找吴振和顾岚州商量怎么赶紧找人。 别宫中,南蛮王子住所。 田樱娘渐渐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嘴上也勒着一根布条,舌头都僵硬得动不了更别说张嘴喊人了。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张铺了虎皮的大床,床头还挂了一张黑漆漆的弓箭。房屋有墙壁,从窗户看出去影影绰绰还能瞧见屋檐上雕刻的走兽图案。这儿,应该是东郊猎场的别宫所在,如果再大胆点猜测,这应该是南蛮王子巫柯力在别宫的住所。 她想起了白天时候在屋后撞见的两人,那时候她只顾着去想萧诚之身边的谋士怎么会和巫柯力在一块儿,却没留意到巫柯力当时看她那充满兴味儿的眼神! 顾岚州很烦! 别宫今晚有夜宴,是南蛮人最喜欢的狂欢夜宴。燃起篝火,热情好酒的南蛮人不管男女都围成一圈,跳着他们引以为傲的狩猎欢歌。 斯文的大丰朝人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不少人都借着天色已晚的理由相继离开,就连近日来和顾岚州关系越发亲密的庄印和涂臻都毫不犹豫地跟着吴振离开了。可顾岚州没办法,他不仅是永旭帝的中书舍人,还被礼部暂借帮忙招待南蛮使者,因为有他在,南蛮的不少人就是装也装得斯文些。 原因他今晚知道了。因为南蛮的公主巫云丽在他舌战群蛮的那日看上他了,而南蛮公主是南蛮男人梦中的理想情人。在南蛮,做公主的男人能够得到太多东西,不一定付出婚姻,只要公主喜欢,你就能得到不少资源。所以,南蛮的人知道公主喜欢的竟然是这种斯文书生,不少人的行为举止都变得斯文许多,倒是让礼部的人少了许多麻烦。 礼部的人麻烦少了,可他麻烦就大了。一是南蛮公主固执刁蛮,根本就听不懂他的拒绝,还说什么试一次一定就会对她死心塌地;二是南蛮公主的爱慕者们也是野蛮愚蠢,动不动就要拦着他决一死战,他一点也不希望赢,自动认输放弃公主还不行。 正当他拒绝了巫云丽第十次邀约跳舞,漠视了南蛮人第二十三次比斗要求,耐心已经快宣布告罄时,他瞧见吴振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顾岚州眼神一凝。 「田小姐失踪了。」吴振摁着顾岚州肩膀,小声继续道:「此事应当与魏妃有关,但动手的并非魏妃的人。帐篷那边守卫的都是东大营精兵,他们并未见着有任何可疑的人经过。倒是上午巫柯力去过驿所,下午巫云丽也去了一趟,但都没夹带东西。」 顾岚州呼吸一窒,眼中闪过一道血色,快得让吴振都没发现。顾岚州没暴怒也没失态,只是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会儿,睁眼之时对吴振道:「你们东大营的防护还有疏漏。」 顾岚州说得很肯定,已经被他折服的吴振下意识问:「在哪?」吴振接手东大营的防护后专程去敬国公府请教过顾大山,当时顾岚州也在,祖孙俩结合东大营的地势和军营现有的缺陷给吴振提了不少意见,让吴振上任后办了好几件实事,很快得了将士们尊敬,所以他对顾岚州提出的话只有询问而没有质疑。 「山谷!」顾岚州吐出一口长气,「我也疏忽了。我大丰朝没有那些飞檐走壁的高手,可南蛮不缺。尚书府内前的侍卫是你亲自挑的,如果有人想在眼皮子底下弄走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可后面山谷呢。」 第44章 吴振脸色一变,「那田小姐?」 顾岚州看了一眼还在篝火边笑颜如花的巫云丽,又看了眼位置上正拉着太子和安王喝酒的巫柯力,道:「我自会护着她的。」 顾岚州不过是一介书生,生得也是温润如玉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相貌,可就在他沉沉说话时,却是让吴振感觉面前是一把冰凉的锐气,锋刃闪着寒芒,似乎能将阻挡在前的一切割裂。他的话不多,一字一句却不容轻忽。 「你只管按照我们原计划行事,别的交予我便成。」顾岚州又看了眼殿外空旷的星空,东郊猎场的夜才刚刚开始,而永旭帝的计划却已经无声无息转动起来,就看这计划中究竟能有多少人安然脱身。 吴振也知道孰轻孰重,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待吴振离开,顾岚州从桌上端了一杯果酒一饮而尽,又另外让人倒了一杯拿在手中,往巫云丽的方向行去。 巫云丽是真的喜欢这大丰朝的小顾大人。在南蛮,所有的男人都长得又高又黑,说话行事也粗鲁无礼。平日里看着还没觉得什么,可到了大丰朝才觉着人家干干净净、白白净净地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其中尤以顾岚州为最甚,不但生得斯文俊秀,说话行事更是自带风流清雅,说不出的迷人好看。 巫云丽对小顾大人的痴迷还是在他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时候的强大自信,巫柯力在南蛮就算是能说会道的了,却被小顾大人驳得哑口无言。小顾大人身上,让人看到了柔弱和强大并存,这种魅力哪里是巫云丽这样的姑娘能够抗拒的。 奈何顾大人已经有了未婚妻,不管巫云丽怎么接近都无法打动他的心。好几次还被顾大人身边的侍卫给无情地赶走,这让巫云丽真的很伤心。今晚上是大丰朝皇帝为了尊重南蛮使团举办的夜宴,也让顾大人负责接待。巫云丽找了无数个理由去邀请顾大人与南蛮使团同乐,然顾大人连脚受伤的理由都搬了出来,让她简直无从下手。 可现在!顾大人竟然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面上还带着温和的微笑,嘴角上扬,声音犹如春风化雨:「巫云丽公主,欢迎到大丰朝做客,在下敬你一杯。」 顾岚州手中的酒杯递到了巫云丽跟前,巫云丽晕乎乎地伸手去接,「顾大人,你终于愿意理我了。」 「公主殿下天姿国色,在下也是怕情难自禁。」顾岚州声音柔和,带着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魔力,「而且,公主身边总是人多口杂,在下也不知如何是好。」 至少,巫云丽一口酒喝到口中,眼中就再也装不下旁人,十分不耐烦地挥手对身边紧紧跟随的侍女道:「不用你们跟着我,到一边去,我要和顾大人好好说话。」 「公主。」中年侍女语气略微加重,不但没离开,还伸手扶住了巫云丽试图将人带走。 顾岚州眼中异色闪了闪,之前他有所察觉,但想着不关他的事便未在意;可现在他想以最快的速度探听到田樱娘的消息,这侍女便有些碍眼了。 顾岚州作势后退,「既然公主忙碌,那在下便告退了。」 「不!」巫云丽好不容易等到顾岚州主动靠近,哪里还舍得让他轻易离开,叫住他之后狠狠将那侍女往边上一推:「你滚开些,别总跟着我。」 「王子让奴婢……」那侍女还心有不甘,殊不知此时的巫云丽脑海里全是顾岚州嘴角温和的笑容,哪里还听得进去旁的。一跺脚,去拉顾岚州的手臂:「顾大人,我们这边说话。」 顾岚州又怎会让她碰到自己,微微侧身让过她走在前面,脚步一错挡住了侍女跟随的步伐。伸手拉了不远处一位礼部年轻的员外郎,「这位女官对咱们大丰朝的礼仪有些兴趣,杜大人不妨为她解释一二。」 今晚宴会上好些礼部的官员都是春闱后新上任的,顾岚州拉着的这位也不例外,而且还是今科二甲进士,早在春闱还未放榜就被祝垚拉着和顾岚州有过交道。这次顾岚州被永旭帝暂时借到礼部接待南蛮使团,和这位杜大人的交道也不少。不管顾岚州真实意图是什么,这位杜员外郎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便对那侍女行了一礼:「这位女官,在下……」 「顾大人,你可真是聪明,嘉娜太可怕了什么都要管。」巫云丽发现中年侍女竟然这么简单就被人拦了下来,不禁惊奇地看向顾岚州。 顾岚州对她这种夸张的称赞只觉腻烦,轻轻勾了勾嘴角:「在大丰朝,主子是天,哪有被下人掣肘的。」 「你不知道,嘉娜不是下人……」巫云丽说了一半意识到没对,连忙换了个话题:「顾大人,你怎么又愿意找我说话了?」 「在下什么时候又不愿与公主交谈了!」顾岚州反问。 巫云丽张了张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顾岚州眼角余光见着那叫嘉娜的侍女竟然已经将杜大人给甩开往这边追来,眉头一皱,突然道:「公主将在下未婚妻掳走是欲何为?」 第45章 「不是我,是……」巫云丽下意识辩驳,说了一半后再次发现不对,可为时已晚,对面顾岚州面色已经从温暖的春天变成了冰雪的寒冬,黑沉得可怕,让她身体不自觉便是一哆嗦。 「若非是公主出手,那便是巫柯力王子了!在大丰朝如此妄为,南蛮怕是不打算和大丰朝和平相处了。」顾岚州瞧见嘉娜又被杜大人拦住,嘴角轻扬。 「不是,没有。」巫云丽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我不知道我哥打算做什么,他一直让嘉娜和古拉跟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我相信公主是无辜的。」顾岚州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不想和巫云丽再继续耽搁时间,警告她道:「若是公主不想和令兄撕破脸,最好当做方才在下什么也没问,公主也什么都没说!」 巫云丽喜欢男人,想追着男人跑是一回事;但她还是知道巫柯力此行是带着目的的,她身边的嘉娜和古拉不过是方便行事才跟着她顺便监视她的,若是知道她不受控制,相信巫柯力不介意让她回不去南蛮的。 顾岚州的冷水泼在她头上,让她被顾岚州男色冲昏的头脑终于恢复了思考,一张黝黑的脸都能见着苍白来,「我……我本来什么都没说。」 顾岚州从巫云丽这儿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再看场中间,立刻便发现了异样! 坐在巫柯力位置上的并不是巫柯力,而是一个和巫柯力身形有些相似的南蛮 人,因着之前那个地方一直有人来来去去,竟是不知道巫柯力本人是什么时候从位置上消失的。 「巫柯力!」顾岚州死死咬牙,如风般退出大殿,径直往安排给南蛮王子的别院行去。 然而还没到别院门口,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诚王有令,亥时起别宫内全面宵禁,禁止走动。」 别宫外的护卫是威远侯吴振负责,别宫内的护卫则是诚王萧诚之全权掌管。为了安全使然,亥时一到便禁止走动。 顾岚州身后不远就是依然在饮酒行乐的宴会大厅,前方却是不得走动。顿时把他给气笑了,「若是禁止走动,你们又是在干什么?」 「诚王有令,禁止走动!」 可是,军令如山,又岂是顾岚州几句话能打破的。双方顿时僵持当场,直到萧诚之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 「顾岚州!你不在宴会厅陪客,到这里作甚?」萧诚之眼神不善。 顾岚州丝毫不惧:「诚王殿下这时候从南殷殿出来又是为何?」 「路过。」萧诚之淡淡回道。并命令左右:「送顾大人回宴会厅,继续严加看守。」 说完,便转身欲走。 「等等!」顾岚州往前一步,却又被侍卫给拦了下来,好在萧诚之听到他声音又停了下来。 「诚王可是从南殷殿出来?」顾岚州又重新问。 萧诚之眼神闪了闪,「本王乃是大丰朝诚王,明日起便要与南蛮对战,你认为本王会在今日见巫柯力!」 顾岚州压下因为萧诚之这句话而升起的疑惑,强迫自己对萧诚之行了一礼,道:「臣并无此意。只是诚王殿下路过南殷殿可曾听到什么异响?」 「异响?」萧诚之转身往顾岚州方向走来,走到顾岚州近前:「顾大人依然是怀疑本王吗?」 就算之前不怀疑,顾岚州现在也怀疑萧诚之是要和巫柯力耍什么阴谋。但不管什么阴谋,现在都和他无关,他不想管也没空去管。他现在只想要找到他的田樱娘,丝毫无损地找到! 「诚王殿下,臣从未怀疑殿下,只是臣今日落了东西在南殷殿,想请殿下恩准臣此时前去南殷殿取回。」 「落东西可不像是顾大人的为人。不管今日顾大人有何借口,亥时后不得在别宫内院走动,这便是规矩。」萧诚之一直看顾岚州都不顺眼,又怎会让他如愿。 顾岚州再一次拦住要走的萧诚之,逼不得已,压低了声音道:「臣弄丢的是太傅府仅存的瑰宝,若是今日无法找回,臣宁愿一死。」 萧诚之要离开的身子一颤,猛地转身抓住顾岚州肩膀:「你说什么!你丢了什么!」 萧诚之是练武的人,那双手犹如铁钳般死死夹在顾岚州肩膀,带来一阵刺骨疼痛。想起年前田樱娘肩膀被萧诚之抓出淤痕都没哼一声,顾岚州目光中带着十足的冷意:「太傅府的瑰宝,我放在心里的挚爱。」 「你!你不配!」萧诚之如同被烙铁烫了手,丢了顾岚州转身便往南殷殿走。 「诚王!」顾岚州捏了下肩膀,疾走两步跟上,再一次被侍卫给拦住。 「让他进来。」萧诚之转身下令,「你们几个继续守着这里,不得让旁人靠近。另外,让林安、林和速到南殷殿见本王。」 萧诚之现在内心犹如油煎火烹!顾岚州猜得不错,他的确是从南殷殿出来的。 第46章 但在南殷殿中一直只顾着和巫柯力说话,并未发现什么异样!等一等!萧诚之猛然想起一事,脸色青白交织,胸中一股郁气凝结,脚下踉跄竟是差点摔倒在地。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分明听到了巫柯力内室有声音传出,却只是鄙视巫柯力此人贪花好色,大事之前也不忘寻欢作乐。此时想来,也许正是田樱娘听出了他的声音,想方设法向他求救而为之。 萧诚之猜得也不错! 田樱娘被扔在南殷殿巫柯力的寝房当中,巫柯力倒是想赶紧将这走遍南蛮和大丰朝见过的最诱人的女人弄到手,奈何永旭帝为了表达对南蛮的尊重还特地在猎场别宫弄个了南蛮风味的宴会,巫柯力作为主宾是一定要出席的。 田樱娘一直在床上紧张地等待着,中途倒是来了一个中年侍女,拎着她到了恭房让她净手。奈何那侍女根本就不理会她所有的挣扎,连嘴上的布条被口水浸湿也不帮忙换一根,更别说解开她手脚让她自由活动了。 时间一长,她都感觉不到手脚是自己的了,躺在床上生不如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见到了巫柯力! 巫柯力脱掉了外面的皮甲,穿着一件松垮垮的中衣,露出长满黑毛的胸膛,看起来又脏又恶心,偏偏他还不自知,以为田樱娘盯着他胸口看是拜倒在了他的男性魅力之下,伸手挠着胸口,嘴角露出猥琐又淫邪的笑容来:「美人儿,莫慌,这就让你领略下南蛮壮士的威风!」 饶是田樱娘嘴上绑着布条也恶心得吐了,不过因为布条只能沿着嘴角流了点酸水出来。看到这一幕,巫柯力的眉头皱了起来。 见状,田樱娘灵光一闪,努力在脑海里想象最恶心的人和事,如愿把自己弄得更难受了,嘴角也流了更多的酸液,沿着下巴往颈脖流出了一条黄线,再美的绝色也因此变得让人下不了嘴。 巫柯力正打算叫人进来给她处理下,便有人进来小声说了句什么,他便扔下田樱娘去了外间。 就在他去外间不久,田樱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萧诚之!萧诚之这个时候秘密寻巫柯力是要干什么?太过于惊讶,以至于田樱娘都忘记了挣扎。 萧诚之本来话就不多,巫柯力声音也不大,两人在外面低声说着什么。田樱娘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些「计划有变」、「重新调整」、「一网打尽」、「假戏真做」……之类的话,想要听得更详细都没办法。 不过,比起巫柯力,田樱娘宁愿落在萧诚之手中。至少,萧诚之不会对她极尽侮辱,而且萧诚之对太傅府心怀愧疚,利用这点她兴许还有逃生的可能。 念及此,田樱娘在床上艰难地滚动起来,并竭尽全力发出呜咽声,只希望能够引起萧诚之的注意,进来看那么一眼。 然而,她是成功引起了萧诚之的注意。只不过萧诚之一点都没打算窥探巫柯力内室的打算,甚至还面露厌恶地警告巫柯力:「成大事者不能耽于女色,希望王子能够稍加收敛。」 警告之后,萧诚之便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 萧诚之一走,巫柯力便带着之前那个侍女重新进了房间。巫柯力不看田樱娘的下巴,只盯着她因为挣扎松开的领口看了半晌,呵呵笑了起来:「美人儿,别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恶心到本王,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哭着求本王。」 说完,在腰间袋子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个小指头大小红色药丸,一步步逼近田樱娘跟前。 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田樱娘蜷缩着后退闪躲,被他抓着臂膀拖到了床边,粗糙泛着臭气的手趁机在她身上摸索了一把,另一只手将药丸从布条缝隙塞到了她口中,并捏着她口鼻强迫她咽了下去。 「美人儿,最多一刻钟,你就不会觉得恶心想吐了。」触碰到田樱娘的肌肤,巫柯力无比兴奋,喘着粗气开始拉扯身上衣裳。 田樱娘睚眦欲裂,没办法咬舌自尽,用尽了全力往床头的墙壁撞了过去。只可惜手脚受制太久,根本就用不出力道来,软绵绵撞在床柱上滚到了地上。 「美人儿,这又是何苦呢!本王可比你那弱鸡一般的未婚夫强装十倍,一定会让你快乐似神仙的。」巫柯力没急着把田樱娘从地上捞起来,蹲下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挣扎,「没用的,你怎么吐都没法子把那销魂丸吐出来的,那可是我们国师耗费十年制出来的,除了跟男人阴阳和合根本无药可解。而且,本王用的这销魂丸国师还添了不少珍贵药材,用一次,你就能怀上本王的孩儿,你们大丰朝的女子,为了孩儿可不会再折腾自己身子的。」 地面铺着厚厚的毛毯,田樱娘抬头又撞向坚硬的脚踏。巫柯力就像是猫戏老鼠一般,伸手把脚踏往边上一拉,让她动作再次落空,发出了得逞地大笑。毛手伸向了她的衣襟……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萧诚之的厉喝:「耽搁本王的大事!滚!」 第47章 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声音越来越近。巫柯力面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丢下田樱娘起身往外行去,才刚行到内外间的隔断旁,一股大力直接撞上他胸口,将他撞到了一边。 「大胆!」巫柯力没看到谁袭击他,捂着胸口转身,又撞上了强行进屋的萧诚之。 萧诚之从来觉得自己是个足够冷静理智的人,然而当他看到田樱娘此时眼神的刹那,他脑海中那根名为「冷静理智」的弦被崩断了! 巫柯力就在跟前,萧诚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下意识便将迎上来还没说话的巫柯力给打了出去,见着巫柯力吐着血被心腹手下搀扶住,萧诚之微微一愣。 「诚王为何出手伤人?」扶住巫柯力的是南蛮丞相云祺,因着萧诚之和巫柯力之间的交易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所以南殷殿此时并没有几个人。 萧诚之还没开口,那边已经抱着田樱娘起身的顾岚州双目通红:「因为他该打!在我大丰朝地界上强掳我大丰朝子民;无视我大丰朝朝廷法纪,试图淫人妻子。此二条罪名在我大丰朝当杖责一百刺字流放!」 「吾乃南蛮王子!」巫柯力本人十分强壮,被萧诚之打了一拳踹了一脚之后虽然受了点伤,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此乃大丰朝地界!」顾岚州丝毫不让。天知道,若非他怀中抱着田樱娘,此时他便已竭尽全力出手对付这个人渣。 巫柯力还待再说,被云祺给拦了下来,「诚王殿下,可还记得两国之约?」 云祺的话让萧诚之回过神来,他皱眉道:「本王自然记得两国之约。但两国之约乃是明日开始,与今日之事并无干系。此女乃是我大丰朝子民,本王便先带走了。」 「等一等!」巫柯力不甘到嘴的肥肉飞掉,而且见顾岚州如此珍视田樱娘的模样,越发想要得到这个女人,「诚王殿下,你们大丰朝的这个女人主动到我宫殿勾引本王,已经和本王有了肌肤之亲,本王可以按照你们大丰朝规矩,用大量的聘礼迎娶她。」 顾岚州嗤笑:「我倒是第一次见有人放下自己风采过人的未婚夫,自己捆了手脚勾引个野人的。诚王殿下,臣的未婚妻方才在南殷殿见了一只奇丑无比的耗子受到了惊吓,臣奏请先行带她回房洗漱休养。」 「诚王……」巫柯力气得青筋直冒,不过才刚称呼起了个头,那厢萧诚之已是护着顾岚州往外退了一步,「走罢!」 巫柯力对萧诚之的选择感到不可思议!萧诚之和他的计划中不是有对付顾岚州这一环吗?眼见着萧诚之护着顾岚州去得飞快,都要出了寝房外间,不禁追出去,道:「诚王,你可要想好了!」 不能明说,便只能疯狂暗示。奈何萧诚之旁的或许还会和顾岚州作对,唯有田樱娘的安危上,他和顾岚州的想法出奇的一致。看了一眼埋头在顾岚州胸前已经不愿意看他一眼的田樱娘,萧诚之心中是满满的苦涩,「王子如果觉着因为一个女子会影响你我合作,那便如此吧。」 亏得巫柯力要和萧诚之要商谈秘密,这南殷殿前前后后不但没有大丰朝的侍卫,就是南蛮国的侍卫也只有巫柯力信任的一两个。闻声追出来之后,萧诚之和顾岚州已经在大丰朝赶来的几个侍卫护送下安然退了出去。气得巫柯力反手就将屋里的装饰品给扫到了地上,「真是岂有此理!」 云祺却没有他失去美人的震怒,只觉得有些担忧。担忧此事会影响到和萧诚之之间的合作,发疯完了的巫柯力却是嗤之以鼻:「放心,萧诚之不敢违背我和他之间的约定,大丰朝的皇帝可不是吃素的,另外几位皇子也都盯着呢。不过是不想在臣子面前露了痕迹罢了,也真是太胆小了些。」 被巫柯力说胆小的萧诚之此时面色黑沉,拦着顾岚州:「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因为顾岚州打算抱着田樱娘去他现在所住的正阳宫偏殿,那里可是永旭帝的居所,这时候护卫重重,若是发现顾岚州公然带着田樱娘入住,必然会引起哗然大波,永旭帝自然也会知道田樱娘在南殷殿发生了什么事。 顾岚州本来就打算将此事在永旭帝面前过了明路,一来他后面动手也名正言顺,二来永旭帝一直都想见他有软肋的一面,他不妨将自己的软肋再表现清楚一些。 顾岚州盯着萧诚之的脸色看了会儿,呼出一口长气:「臣的胆子可不如诚王。」 萧诚之听出了言外之意,身形微动。正要说话,却见顾岚州怀中被衣裳遮住的田樱娘突然有了动静,她伸出手搂着顾岚州的脖子,将他拉得微微低头,覆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顾岚州脸色丕变! 「樱娘怎么了?」萧诚之是练武之人,目力极好,一眼便瞧见田樱娘的面色有些不正常,呼吸更是比常人粗重了许多,「你受伤了吗?」 田樱娘靠在顾岚州胸口重重喘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萧诚之,道:「诚王,你是看不上巫柯力的,为何要与虎谋皮?得到的结果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萧诚之,你真要做一个让我伯父在泉下都蒙羞的人么!若是那般,便再也不是我田樱娘心中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了。」 第48章 田樱娘此时本就娇媚的面庞带着绯色,上挑的桃花眼中媚眼如丝,樱唇红艳似火,只要是男人看上一眼就觉惊心动魄。可她对萧诚之说的话却是让他顿时如坠冰窟,手脚僵在原地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诚王虽非帝王之才,却光明磊落又善于用兵,心思纯正且爱民如子,当为我大丰朝朝廷栋梁,保家卫国之盛世将才!」这是田太傅对永旭帝说的原话,被魏贤妃和老令公无意间知道后恨入骨髓。但说实话,萧诚之自己是很喜欢恩师给他的这份评价,因为相比坐在帝位,他更喜欢的是领兵在外征战沙场。若非魏贤妃和老令公以死相逼,他几年前根本不会从解甲回京。 「在臣女心中,诚王顶天立地不愧于心,乃是当世难得的好男儿!」这是田大小姐当初对他的褒奖,一直被他觉得这是田大小姐对他的「表白」。 可现在,田樱娘觉得他让九泉之下的恩师田太傅失望了!田樱娘也对他失望了! 萧诚之带着希翼的目光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欲靠近田樱娘,却被顾岚州快速退后躲开,并且很吝啬地拉了衣衫重新将她艳丽逼人的脸颊给遮住:「樱娘累了,我要先找地方让她休息。」 「樱娘,方才你说我若是再和巫柯力合作,便不是你心中认为的好男儿了?难道说……你依然觉得我称得上一句‘好男儿’。」萧诚之在田大小姐死去的这么几年里就没有一天心里好受过,因为从那一天开始他始终活在自责中。 田樱娘理解他的想法,死死掐着自己大腿让痛意冲走脑海中的昏沉,回答他:「太傅府一事尚算顺应天命,为的也是皇权更加坚不可摧,让大丰朝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即便是死,太傅府的人也死得有价值,祖父和伯父怪也不会怪你。我……也没权利怪你。而南蛮乃是异族小国,要做的也是损害我大丰朝利益,伤害我大丰朝子民,若是你走了这一步,你便是千古罪人!」 萧诚之眸光转向热切,「樱娘,你说我仍是你心中的好男儿!」 「我心中好男儿千百人!我堂兄聪慧绝伦、孝顺顾家,涂臻天真纯善、至情至性,祝垚热情执着、念旧长情,吴振武艺高强、谦虚谨慎,曾国南孝感动天,董学待友赤忱,就是这皇宫内的各位护卫也是尽忠职守,谁人不是我心中的好男儿!诚王殿下当年以一当百、智谋过人、用兵如神,收复苗疆两州,在我心中不仅是好男儿还是大英雄!」 田樱娘语速极快,因为她怕再不说完自己就没了神智。萧诚之本性真的不坏,只是待母亲和外祖至孝,一直被两者利用,明知不可为而一直没法脱离出来而已。 随着她一字一句吐出,萧诚之神色复杂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顾岚州却是一坛子老陈醋打翻,「那我呢?」非得在这时候添个乱不可。 田樱娘一下子就听出来他语气不对,心中柔软,不避嫌地伸手抚上他尚带着少年稚嫩的面庞,语气温柔缱绻:「顾经纶啊,在我心里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心思太重,想得太多。」 在顾岚州黑脸之前话锋随之一转:「可是啊,我竟然如此禽兽,就是心悦这样的小孩,时时刻刻想要哄着他,疼着他,生怕他冷着、饿着,怕他不开心,怕他不如意,怕他仕途不顺,怕他不理我,怕他嫌弃我太老,怕他嫌我不够漂亮,怕他嫌我……」 「我哪里会嫌你!」顾岚州白净的面皮红透了,要知道除了他们跟前不远处的萧诚之,萧诚之身后还有四个亲信侍卫跟着呢,这样的话她说得也太露骨了。不过……他心里隐隐兴奋又幸福怎么办?恨不得抱着田樱娘亲一口怎么办! 「顾经纶,我好喜欢你呀!我喜欢你抱我,我喜欢你亲我,我喜欢你摸……呜呜呜……」 田樱娘后面的话被顾岚州用手给捂了回去,这……也太太太让人觉得羞耻了呀呀呀! 不过,看到萧诚之丕变的脸色,顾岚州的嘴角止不住往上扬,「咳咳……,方才樱娘告诉我,巫柯力竟然给她下了药!」 「带他们去清溪宫!」萧诚之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这七个字的。这七个字饱含了他所有的不甘心和愤恨,然而天意弄人,此时田樱娘在顾岚州怀中那撒娇卖乖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田樱娘那些听着人让人觉着轻浮无耻的话是那么刺耳,却又能看出都是发自她肺腑,她对顾岚州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出手把人抢过来不成?然后呢?就像巫柯力一样卑劣,成为她愤恨欲杀之然后自杀的那个导火索?萧诚之做不到。 清溪宫,是整个猎场别宫中最偏僻的宫殿。说是宫殿,还不如说是一处别院,当初建造别宫的时候有一处泉眼离主建筑很远,一位受宠的宫妃很喜欢那处泉眼,便在那边单独建造了一个小院。后来泉眼干涸,小院也为之荒废。 此次东郊狩猎的防卫范围很广,也包括清溪宫,但实际上里面并无人居住。萧诚之将他的令牌拿给了顾岚州,顾岚州并没有拒绝,但在离开之前却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件交给他,并道:「朝廷大小事,皇上只要想知道都能知道,就是官员内宅也不例外。」 第49章 萧诚之接信的手一顿,顾岚州又道:「这封信,便当我还了你今日助我情谊。之后怎么做,端看你怎么想!若是……天亮后你寻我再说吧。」 说完,顾岚州便抱着田樱娘跟着一个侍卫快速往清溪宫行去。他已经感觉到了,田樱娘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若非他一直姿势别扭的捂着她的唇,还不知道要说出多少惊天地动鬼神的话来。 清溪宫中只有一个老宫人看守,见着萧诚之的令牌后很痛快地开了宫门,并体贴地告诉顾岚州小厨房一直都有热水,然后便回门房里把大门一关,将侍卫们都挡在了外面。 「顾经纶,我好难受啊,你快亲亲我。」 顾岚州刚刚松手,田樱娘的双手便掀开衣裳缠到了他脖子上,迫使田岚州不得不改打横抱为竖着抱,她的长腿自然而然就缠到了他腰上,主动亲上了他的唇。 顾岚州一个踉跄差点抱着人摔倒在地,连忙稳住身体,脚步也急促了许多。一把推开亮着灯的正房门,见着里面竟然是没有布置一般的高床软枕,而是一张类似客栈通铺一尺多高、丈余宽的矮床,地上也全是柔软的长毛地毯。 「呃……」顾岚州知道为何那位宠妃会单独拥有这离着别宫有段距离的清溪宫了。这儿似乎是专门用来寻欢作乐的场所。 顾岚州早已被田樱娘主动给弄得浑身发热,门一关,反客为主。衣衫一件件落地,田樱娘的呢喃淹没在顾岚州的喘息中。 突然,田樱娘一把将顾岚州给推开。在顾岚州怔忡之际,她的手解开了亵/衣衣带,轻薄的布料落地,顾岚州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妖精!她身上穿的居然不是画册上的肚/兜!而是一件只遮住那两处绝美地的黑色绢纱,黑与白的对比带给人的视觉冲击简直难以言表。更遑论田樱娘可是从十四岁开始便严格按照前世那位教养嬷嬷的方法保养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 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那位嬷嬷之前的主子从哪来的那些稀奇古怪保养法子,除了保养肌肤竟然还能养身材。前凸后翘小细腰,雪团香腻沟壑深深,顾岚州控制不住想要扑过去。 「顾经纶,我美不美?」偏偏之前还急迫得直撕扯顾岚州衣裳的田樱娘像是被亲亲解了点渴,这时候不急了,单手推着顾岚州倒在地上,腿一迈坐在了他腰间,压着他问。 「樱娘,你是最美的。」顾岚州伸手去拉她,目眩神迷。 「我软不软!」田樱娘拖着他的手,压在了黑色绢纱上。 顾岚州的手情不自禁动了动,「软……」他除了应和她,真的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 「那我老不老?」 田樱娘继续问,可顾岚州已经没了耐心,抱着她翻了个身。脑海中全是画册上看到过的场景,已经在心中预想了无数遍,终于能够用在了实处。 顾岚州是个聪敏好学的学生,也是个能够举一反三的学生,很快便勾得田樱娘体内药效再次发作,她向他毫无保留地尽情绽放自己,黑发散落在身后,白玉般的身子在顾岚州的手口并用下开出最美最艳丽的花朵儿。 可是,约莫一刻钟后,刚刚入巷的顾岚州便不受控制地一颤,颓然停了下来,脸色难看得几乎想杀人。 「嘤嘤嘤……疼……还想……」 被药物控制的田樱娘嘟囔着挪动身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刚才像是被人劈开地疼痛,可现在却还是觉得不够。 顾岚州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太过紧张和兴奋。忍着羞愧抱着人安慰了会儿后终于重整旗鼓,这一次,总算没有让他失望,成功地让田樱娘乘上海中的扁舟上下摇晃、左右飘荡,顺利到达彼岸。 身心合一的欢愉太过于极致,让人食髓知味。接下来,顾岚州彻底发挥他勤学好问的精神,将之前偷偷买来观看研习的画册知识加以实践并且融会贯通,终于在天方破晓之时田樱娘药效渐过,两人才算云收雨歇。 望着矮床上沉沉入睡的田樱娘,伸手轻轻碰了碰她额头现出青紫淤痕的伤口,顾岚州迅速穿好了衣裳,轻轻亲了亲她尚带着薄红的脸,「放心回府等我娶你。」 说完,顾岚州便大步出了房门。果不其然,在院中看到了李兰儿和一个陌生的宫女。 「少爷。」李兰儿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顾岚州点了点头,「让她多睡会儿,回去后让她好好歇两日,此间事毕我们就成亲。」 吩咐了李兰儿,顾岚州又对那年纪大一些的宫女点头道了谢,这才出了清溪宫。不出所料地看到了还穿着昨晚衣裳的萧诚之双眼泛着血丝站在外头,见着他时候目光转过来情绪十分复杂。 「诚王殿下!」顾岚州调整了呼吸,暗暗将衣裳往下扯了扯,大步迎了上去。 因为他的动作,萧诚之清晰地看到了他颈脖间的几个紫红色印记。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如何不知那是怎样留下的,萧诚之磨了磨牙,「若是让本王知道你辜负她,定然不会饶你。」 第50章 「放心,我不会让殿下等到那一天的。我和殿下不一样,我除了她什么都不在乎!」顾岚州年纪虽小,但站在萧诚之面前一点都不露怯。 萧诚之无言以对,顾岚州又接着道:「殿下,巫柯力此人臣定是不会让他活着回南蛮的,还请殿下原谅一二。」 其实顾岚州并非要取得什么原谅,不过是个试探罢了。萧诚之既然在这里等顾岚州,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若是要用人,本王还是有几个可用的借你。」 「如此,便多谢了!」顾岚州道谢之后神情一肃,「诚王殿下为了探寻南蛮此行真正目的不惜与巫柯力那样的人虚以为蛇,真是让臣佩服之至!还好诚王殿下并未引得巫柯力怀疑,只是后面该如何行事,当回禀圣上示下。」 萧诚之一愣,他是想好了要反悔和巫柯力决裂,可就是一直没想到要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想要保住的人。现在顾岚州这么一说,好像他之前和巫柯力的那些密谋都变成了刻意的似的。 「这……父皇会信吗?」萧诚之都觉得不可思议。 顾岚州却是微微一笑,眼中满满的自信:「如果皇上愿意信,殿下你便是依命行事;如果皇上不愿信,殿下你也可以是自作主张,好在探听出了诸多有用的讯息。」 无论是哪个结果,对萧诚之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因为萧诚之这次改变主意的举动,后面牵扯出来的人和事必然要多出许多。不过,正如田樱娘说的那样,萧诚之本性还是一个忠孝爱国的顶天立地男子汉,有些事情可做,可有些事情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他不愿再继续做了。 顾岚州和诚王赶在两国比赛前见了永旭帝,不一会儿便听得永旭帝书房内传出一阵瓷器碎裂声,可见永旭帝是有多生气。不过,等顾岚州和诚王从书房出来时,诚王身上暮气沉沉的那种感觉消失一空,取而代之地是一种天高地阔的明朗之色。 「顾岚州,多谢你!」萧诚之郑重地给顾岚州行了一礼,吓得顾岚州跳到了一边,略有些窘迫道:「诚王无需这般,这个结果想必樱娘会很高兴的。」 「我输了。」萧诚之有些萧索地说了三个字,只有他和顾岚州知道这三个字是指田樱娘之事。时至今日,萧诚之终于知道田樱娘为什么会选顾岚州了,因为顾岚州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包括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他,始终都心有顾忌。以前是母妃和外祖,现在是他胸中抱负。 田樱娘是被生生饿醒的!从昨日中午过后到现在,她粒米未进,也就昨夜迷迷糊糊中闹口渴,好像顾岚州嘴对嘴给她哺了几口温热的茶水。 顾岚州!哺水! 她猛地翻身坐起! 田樱娘这一坐起来不打紧,浑身上下就没哪处不疼,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打了几遍似的。 「哎哟……」这一声惨叫出来她自己都惊呆了!这嘶哑的声音是她的吗? 被子从身前滑落,她又发现自己身上不着寸缕,雪白的肌肤上青的、红的布满了痕迹。昨夜的记忆像潮涌一般渐渐回笼,她伸手捂着脸重新倒在了矮床上。 她!她!她!她要没脸见人了啊! 也不知道那巫柯力的什么药,当时是失去了神智不假,可为什么过后还能记得那般清楚,连感觉都是如此清晰,回想一遍就像是重新经历了一次那般。 她这辈子是不端着装贤淑了,可也不至于轻浮到近乎放浪吧。还有当着萧诚之就对顾岚州说的那些情话,记得不错的话还有几个侍卫在场。还有她对顾岚州的主动,也太羞耻了些吧!也不知道顾岚州心里是怎么想的。当然,从昨夜顾岚州的反应来看,他应当是得意又愉快的。 「小姐,你能自己起来吗?」李兰儿听到动静后进房便见着田樱娘捂着脸在床上翻滚,身上好些痕迹触目惊心。 其实田樱娘皮肤上的痕迹看着严重,远不是那么疼痛,只是她肌肤娇嫩敏感而已。被李兰儿这么一问,田樱娘顿觉无脸见人了。不过,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还真是腿软到站不住脚,整个人都快红成了煮熟的龙虾。 另外一个宫女听到李兰儿招呼,迈步进了门。 「红袖?!」田樱娘看清宫女面容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豆红袖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田樱娘:「小姐认识奴婢?」 豆田樱娘回神后连连摇头,「只是听说过你。」 网幸好红袖作为下人并没有什么追根究底的习惯,低头给田樱娘行礼道:「奴婢红袖,奉诚王殿下命令,从今往后便是小姐身边的婢女,听从小姐安排。」 田樱娘心里叹了一口气。在田大小姐与诚王定亲之后,魏贤妃给田家送了两个教养嬷嬷和八个宫女做丫鬟。当时田大小姐碍于情面收了下来,但却是用极短的时间试出来其中大多数都是魏贤妃派来给她下马威的,只有这个红袖为人谦和又不多话,成为最后唯一一个被田大小姐留下来的丫鬟。 第51章 这红袖跟了田大小姐一年多,到太傅府满门抄斩时候,奴婢并未被连坐,只是送往教坊司从新发卖而已。想必就是那个时候红袖重新回了诚王府,也不知道萧诚之是怎么安排她的,总之现在看她除了比以前更加沉稳内敛外,并没有多大变化。 红袖帮着李兰儿很快将田樱娘身上打理好,又帮她戴了帷帽,便叫过院子外头萧诚之留下的护卫,送田樱娘离开了东郊猎场,回了尚书府她暂居的院子。 她们安顿好了以后已经是傍晚时分,田樱娘让人在小厨房做了一桌清淡的小席面,让李兰儿、齐芳和红袖三人都入了末座相陪。 「你们三个年纪都不小了,今后是个什么打算,不妨都说来听听。」田樱娘知道顾岚州这次从东郊回来便要说成亲的事,春杏几个是到京城才买回来训练的,今年也不过才十四五。倒是眼前这三个,年纪都不算小,她总不能把人留在身边一辈子吧,怕留来留去留成仇。 李兰儿最是心直口快,也是和田樱娘早就说过计划的,「奴婢是要给小姐管西山花园的。」 李兰儿十一岁跟在田樱娘身边,与其说是下人,还不如说是妹妹。田樱娘对她的感情比对齐芳还要深一些。算一算,当年瘦弱被刘氏踢打的小姑娘已经满十七了,若是还在杏花村,说不定都成亲生子了。 「兰儿以后便别自称奴婢了吧,你卖身契的年限已满,只能算我雇佣你帮我管理花园而已。另外,我好像听说钱庄头的二儿子心仪于你,如果你同他两情相悦,便让他备了东西先找来宝提亲吧。」 「小姐。」说起婚事,李兰儿这爽朗的人都禁不住满面通红,一副娇羞模样,可见好事还真的近了。 「齐芳只比我小一岁,你娘和你大嫂都在帮你着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是愿意脱了奴籍出去配个人,还是在府里的护院家丁和铺子管事中找个合适的?」 齐芳一家子是官府上了红契的奴籍,想要脱籍还有些麻烦。但不管是齐成父子还是齐家的婆媳好像都无意脱籍,当然田樱娘也不是很想让他们脱籍。只是齐芳作为女儿可以外嫁,若是不脱籍的话大概就只有就近找个未来没什么大出息的管事之流。 齐芳表示,她在太傅府没了之后倒是过了两年寻常人的日子,但发觉还不如现在过得舒适安心。所以她也一直没有脱籍离开田樱娘的心思,加上最近顾岚州掌管了国公府,从顾大山的兵营中收了一批护院家丁,两人手中的产业也越来越多,买的管事虽然只能是管事,可比起外面的小富人家的脸面也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齐芳并不打算脱籍,只想等田樱娘成亲后名正言顺掌管了顾岚州所有产业后寻一个踏实可靠的成亲,继续就在田樱娘身边做个管事娘子。 自己的两个丫鬟说好,田樱娘转向了今日的重头戏,「那红袖呢?」进府之后,红袖主动将自己的身契交给了田樱娘,作为教坊司出来的「高级宫女」,红袖的身契和普通人不同,没有内务府的红章根本就无法脱离奴籍。 田樱娘早就知道红袖年纪,这时候看一看身契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二十六岁的宫女,年纪的确是有些偏大了,放在皇宫、王府那样的地方并不算什么,既然到了田樱娘这里,能够安排人家嫁人成家,她不会捏着人不放的。 「奴婢这辈子不会嫁人,如今主子让奴婢跟着小姐,那小姐在哪奴婢便在哪。再过几年奴婢自梳成管事娘子便成。」红袖说话的时候眼中是木然没有光亮的,可见对未来是真的没抱什么希望。 像红袖这样从教坊司调/教好后送到皇宫的人,兴许一辈子都要被困在皇宫那地方,有的会和太监结对子,有的会被赏给有功的管事下人,也有的会被皇帝或是皇子看中临幸,最后一种的几率太低,永旭帝治下几乎没出现过。也不知道红袖究竟经历过什么,早年跟着田大小姐的时候便已经十八九,田大小姐也曾问过她是否愿意配个管事同样被无情拒绝。 好吧,田樱娘懂了红袖的坚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吃过饭,田樱娘让三个大丫鬟和几个小丫鬟下去说话,找了针线出来继续给顾岚州做衣裳。心思飞到猎场,也不知道今日的比拼进行得如何,萧诚之既然送了红袖给她,是不是表示他遵从了本心,不会再和巫柯力与虎谋皮了呢? 想了萧诚之,自然又无可避免地想起了昨夜犹如天神般降临在南殷殿的顾岚州。当她看到顾岚州的那一刻,真的是喜极而泣,也是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是有多感激苍天,让她何其有幸遇到了一个如此爱她的顾岚州。 正当田樱娘想起后来又和顾岚州经历的那些羞于启齿的画面,脸色鲜红如血时,院外一阵骚动。 「小姐,大太太回来了。」李兰儿进屋禀报,「现在在院外,想见小姐。」 「快请她进来。」田樱娘本来就绣不下去,听说林氏回来了哪里还忍得住,放下针线篓主动迎了上前。 第52章 「妹妹身子好些了没有?」林氏还没进门呢就大声问了句,田樱娘听顾岚州说正是庄印夫妻两个发现了异样他才知晓她被巫柯力的人带走,怎么现在却这么问? 田樱娘疑惑间反应也是不慢,口上答:「让嫂嫂挂心了,都是我的不是。只是这身子突然不适,若是留在猎场定会累哥哥和嫂嫂也跟着没法子安心的,便赶紧回了京城。用了药,现下总算是好了些。」 田樱娘昨夜毕竟初经人事就被折腾得不轻,回京城又舟车劳顿颠簸不休,现在看起来依然是脸色苍白,走路更是需要李兰儿搀扶,还是能够看出几分病容来的。 林氏身后跟了个冷着脸的中年女人,眼神在田樱娘脸上和身上扫了一圈,口气有些生硬道:「田小姐身为官员家眷,为何离开猎场时候并未向内务府禀报一声?倒是让人误以为小姐出了什么意外。」 「这位是?」田樱娘没回答,看向林氏。 「哦,这位是贵妃娘娘宫中的管事姑姑,听闻你身体不适,特地来探望下。」林氏为田樱娘做了介绍,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田樱娘「哦」了一声,给那中年女人行了一礼 ,「原来是贵妃娘娘宫中的姑姑,多谢娘娘抬爱。」 「既然田小姐身体并无大碍,那本姑姑这便回猎场回禀娘娘,便不在尚书府多留了。」那管事姑姑忙着回去,连天色已晚都顾不上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管事姑姑一走,林氏便拍着胸脯余悸犹存的样子,一屁/股坐到了田樱娘屋里的桌子前面:「小厨房里还有吃的没?今儿这一天可真是饿坏我,也吓坏我了。」 「怎么了?」田樱娘被她这样子挑得好奇心大盛。 趁着厨房里的吃食还没端出来,林氏简单地将田樱娘昨儿不见之后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庄印告知了吴振消息后便得知剩下的顾岚州会想办法,只让他们夫妻俩一定要装作并不知道田樱娘失踪,今晨顾岚州又特意让吴振告诉两人如果有人问及田樱娘下落,要一口咬定是身子不适先回了京城,决不能说不知情或是住到了别宫。 当时夫妻俩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决定和顾岚州一个口径。 然后,为期三日的大丰朝与南蛮的比拼便正式开始了。这第一日的比拼比的是骑术、箭法和力气,双方各派出一名将士。策马穿越障碍 、飞跃悬崖;射箭则分为固定靶和移动靶;力气比拼则是双方派出的将士在擂台上摔跤,先倒地次数为九的为输家。 偌大的东郊大营校场中,因为这三场比拼而人山人海,永旭帝和朝臣们坐在视野最佳的位置。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双方骑马的将士表现都不俗,最后竟然落了个平局,大家虽然都不是很满意,但第一场比拼能这样也只能赞一声两国果然和平相交 ,甚好甚好! 紧接着便是第二场箭法比拼。这一场,意外发生了!场上放飞的鸽子竟然翅膀一转,吵着永旭帝所在的位置飞来。而射箭的南蛮国勇士居然收势不及,利箭朝着永旭帝的方向直奔而去。 千钧一发之时,诚王萧诚之身体一转,竟然是用血肉之躯挡在了永旭帝的身前,利箭在萧诚之的肩膀洞穿,引得现场一阵惊慌,比拼顿时暂停。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和田樱娘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查来查去,竟然有人说看到田樱娘曾经接近过关鸽子的笼子。 事件起因是原本好好的鸽子突然乱飞。在鸽子乱飞之前是放在别宫南殷殿附近,而南殷殿的人声称昨晚见过田樱娘。 这些人找到尚书府的人时候,庄尚书是只知道田樱娘不在,却是不知道具体原因。这时候,蓝氏便「不经意」地说田樱娘虽然是她的义女,但是向来不服她管教,昨日下午去了别宫后到现在也不见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去和未婚夫私会了。 这下子,如果是田樱娘去过南殷殿,那她便和鸽子出事脱不了干系。就算没去过南殷殿,那她也是和顾岚州这样的朝廷重臣私会,这种地方这种时间,简直就是不知廉耻。不管怎么样,田樱娘的名声损毁事小,永旭帝震怒之下发落她才兹体事大。 可这时候,顾岚州却说田樱娘昨天下午便因为身体突感不适早已离开了东郊猎场。这事情庄尚书府上大公子和大太太是知道的,外围护卫吴振也是知道的。 紧接着,顾岚州话锋一转,又将矛头指向了南蛮国用弓箭的将士。既然被选派出来比拼,必然是精英中的精英,这样的人难道发现鸽子转向后控制不住利箭走向?分明是想刺杀大丰圣上! 这个罪名南蛮国的人哪里敢认,特别是巫柯力,整个人都快炸了。竟然当着两国朝臣的面指责说那些鸽子是萧诚之做的手脚,为的就是在出事的时候为永旭帝挡箭矢好争得宠爱。 反正当时是吵成了一锅粥,庄印和林氏身份不够也听不到太多的消息。只知道他们被人传到堂前问话的时候按照顾岚州让人说的那般说了便是,反正和蓝氏的并不相同。 第53章 当然也有人问了为何和蓝氏的不同,林氏便主动说了蓝氏当时不在帐篷,说的都是猜测之语,而林氏自己却一直在的。反正当时尚书府的下人都被蓝氏调开,林氏说自己因故没离开也没谁能反驳,倒是为田樱娘究竟去哪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再后来,拔了箭清醒过来的萧诚之不知道和魏贤妃说了什么,反正据说母子两个闹了个不欢而散。之后魏贤妃便死咬着田樱娘不放,大有置之于死地的意思。还好永旭帝似乎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在晚些时候之后直接宣布失手只是个意外,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也不影响两国的关系,甚至还决定第二场也算平局,第三场摔跤和明日的战阵比拼、后日的狩猎比拼全都照常进行。 本来这事就该完了的,但魏贤妃就非得派人要找到田樱娘问个究竟,林氏不得不跟着魏贤妃宫里的管事姑姑一起回京。反正已经回来了,林氏不打算再去了,就连第三场摔跤谁输谁赢都不是很关心,过了管事姑姑这一关便只想赶紧接了儿子回家。 末了还感叹一句幸好没带两个孩子去,今日诚王受伤那会儿到处乱成了一团,不少带了孩子去的女眷都吓得够呛,更别提年幼的孩子了。 田樱娘听得有些头晕,但也理清楚了最主要的问题。顾岚州和萧诚之一定是对永旭帝坦白了,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有趣了。不过,这些事情想多了也没意思,只要顾岚州不做找死的事情,别的她都无所谓。 林氏又在她这儿待了会儿,也不好问田樱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也只当她是真的昨日就回了京城。 林氏走后,田樱娘便将李兰儿和红袖叫进来说了这件事,让两人记着守口如瓶。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里倒是风平浪静。不过等东郊猎场的人回到京城,出去买菜的齐芳带回来两件让田樱娘都大为震惊的消息。 魏令公、魏贤妃勾结南蛮王子巫柯力试图弑君,证据确凿。念在诚王救驾有功的份上,魏贤妃打入冷宫,魏令公满门发配边关充军屯田。南蛮王子巫柯力见机不对悄然逃离,被永旭帝下令通缉,并且派出使臣向南蛮国君递交国书要求交出巫柯力。 这是一件让田樱娘喜极而泣的大事情,虽然还未正式给太傅府平冤昭雪,但她知道顾岚州一定做得到! 另外一件和田樱娘没多大关系,但对顾岚州今后怎么选择的关系就大了去了。太子在东郊猎场第三日狩猎比赛中,竟然觊觎南蛮公主美色,在林中就欲图谋不轨,被性情刚烈的巫云丽直接废了他的子孙根。永旭帝本就因为魏令公的事情气得够呛,当即便宣布废了太子,暂时不立储君,以观后效 。 这两件事都犹如油锅里加水,瞬间便从京城沸腾到了整个大丰朝。就连府中的家丁言谈间都是此事,当然也开始猜测哪位皇子会成为下一个储君。 萧诚之是救驾受伤,知道内情的人还知道正是萧诚之临时反悔才让老令公功败垂成,如此赤胆忠心,兴许会为他在永旭帝跟前更加得宠。岂料皇帝回京第二日,萧诚之便带伤跪在了午门前,请求永旭帝准许他回到边关,镇守边陲永不回京!这是自己要主动断绝了自己的储君之路啊! 萧诚之的决心很大。永旭帝实在不忍他拖着伤重的身体在午门久跪,答应了他去边关的要求。但不是现在,而是伤好之后;也不用他说什么永不回京,永旭帝希望不管是谁坐在皇位之上,诚王都是忠诚之王,每隔几年还是要回京和亲人团聚几日。 外面纷纷扰扰,田樱娘无从关心。她现在只专心清点顾岚州又让人送来的一些店铺和庄子产业,据说是从魏家手里得来的,让她全归在嫁妆里面。 而且就在萧诚之伤重跪午门之际。顾岚州还见缝插针找了钦天监算了最近的成亲吉日,又寻了礼部官员到尚书府请期送聘礼,他可真是不遗余力在萧诚之伤口上撒盐。 「四月二十!这都四月十二了,这顾大人也太心急了吧。」庄印送走了礼部官员,拿着单子到内院寻了林氏。 林氏却是琢磨了下田樱娘回来后的样子,有些怀疑那一晚上她的去处,「人家都让礼部把东西全送来了,难道你还能改期不成。而且,顾大人不是说诚王想认妹妹做义妹吗?怕是想赶在诚王出京之前把事情给办了。」 庄印挠了挠脑袋,他一直都觉得田樱娘对他们夫妻和两个孩子是真的发自内心关心。人都说以心换心,他是真打算把田樱娘当妹妹看待的,也是打算在田樱娘出嫁的时候充当娘家兄长背她上花轿的。 可没想到这刚认的妹妹还没养几天呢,先是涂臻明里暗里表示要做舅兄背田樱娘上花轿,但却被顾岚州极力给否认了。因为涂臻是个婚姻不畅的,顾岚州觉得意头不好。后来又来了个叫祝垚的工部主事要争着背田樱娘上花轿,还是被顾岚州以祝垚缺心眼给否认了。 庄印私以为,顾岚州是属意他这样婚姻幸福还儿子成双的人背田樱娘上花轿的。不曾想现在又冒出来个诚王,难道他还敢和诚王抢不成?除非……顾岚州觉得诚王死过未婚妻不吉利! 第54章 他却是不知道,顾岚州还真是去了诚王府,对刚从午门抬回来躺床上让太医重新包扎撕裂了伤口的萧诚之道:「我和樱娘的婚事定在四月二十,樱娘希望你能作为兄长背她上花轿。」 话一说完,就听太医惊慌失措叫道:「王爷您太激动了,伤口的血止不住了!」 「四月二十的婚期!」林氏被这婚期给吓坏了,「还有四日,怎么来得及,这小顾大人是多心急啊!会被别人说嘴的。」 「这婚事是皇上上个月就赐下来的‘天作之合’,要不是小顾大人还未殿试,说不准上个月都能成婚的。」庄印拍了拍林氏肩膀:「四月初宫里秀女决选后宫里定下来的几对不都在准备婚事了吗,有什么可说嘴的。」 林氏想了下田樱娘失踪的一夜,觉得不能深想,「你说得倒是轻巧,这女子嫁人要准备的东西多了去了,匆匆忙忙的哪能弄好。」 庄印就更轻松了:「人礼部这个月不是还操持了两场宗室的婚礼吗!咱们义妹可是皇上亲口赐婚,礼部那边早已经把流程备下了,有什么可准备的。」 林氏和庄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臭男人说不清楚,拿了顾岚州送的聘礼单子和年月单子找到了田樱娘,先是一通抱怨庄印不懂女子出嫁的心情,又是觉着顾岚州把婚事弄得 太仓促了,一点都不让人有个心理准备。 田樱娘却是知道顾岚州为什么这么着急,不经意地伸手拂过腹部,那巫柯力的什么销魂丹不会那么神奇吧。 林氏不小心窥到她动作,惊得跳了起来:「不会吧,樱娘你……有了?」算一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旁边齐芳被林氏给气得跳脚:「舅太太莫要胡说,我们小姐从宫里出来可就住到了尚书府,和少爷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 田樱娘也十分尴尬,即便是真的有消息,那也起码一个多月以后才查得出来,现在嘛…… 「哦哦,是我想岔了。」林氏立刻就认了错,并且马上换了话题,「妹妹你瞧瞧礼部和小顾大人送的聘礼,这些东西到时候我都给你带着,另外再给你添十二台日常用品,你看如何?」 自从魏贤妃被贬,府里的蓝氏就「大病一场」,一直在院子里静养,府中大小事务都交到了林氏手中。除了庄印生母的嫁妆,蓝氏的嫁妆也都到了林氏这儿,究其原因顾岚州在中间出了不少力,不管出于什么设想,林氏都觉得这十二台嫁妆从蓝氏私库里出,不给白不给,给了心疼的又不是她。 不过,田樱娘回来后就在算自己手中的东西,倒是一点也不觊觎尚书府的东西,摇头拒绝道:「多谢嫂嫂心意,但我不能要。嫂嫂也别再劝我,你可以先看看我的嫁妆单子,届时你要是觉得还差什么再添置也是不晚。」 「妹妹,你不知道嫁妆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以为田樱娘只是个乡下来的孤女,林氏正准备以大家贵女的身份唠叨几句,不曾想眼角余光扫到了长长的嫁妆单子。最上头几个字赫然在目。 ——锦绣女子绣坊京城店、云州府店、安州府店; ——西市一品阁、瑞丹阁、墨林轩; ——书院街藏珍楼; ——西山云来楼、八卦迷宫花园、西山庄子 ——南郊泉引庄、青阳镇白家庄 …… 好吧,这份单子请恕我林氏见识浅薄,居然有些看不懂了。 「这些,……都是妹妹的嫁妆?不是胡乱写上去的。」 田樱娘淡淡笑了笑,指了指陈嬷嬷正和红袖整理的两个红漆木匣子,「嗯,地契、房契都在匣子里,到时候也能摆个十多台了。再加六台首饰布料,凑个十八台,合着礼部规制的二十四台,总共四十二台既不逾制也不寒酸,应当可以了。」 齐芳和李兰儿也在整理匣子,不过是首饰匣子。一匣子东珠成色极好,像尚书府这样的人家成亲有个四五颗就算不错了,田樱娘那一匣子起码一二十颗。林氏觉得自己有点眼瞎,居然没看出来田樱娘才是那真佛。 到时候的嫁妆不会将这些铺子、庄子给摆出来或是念得人尽皆知。 但每台嫁妆上头都会根据宅院、铺子、庄子放置不同的代表物件,外人看起来是不招摇。可只有知道那些代表物件背后铺子的人才知道,单单一个锦绣女子会所,怕就要敌过礼部按照宗亲女眷准备的二十四抬嫁妆了。 这么一来,林氏添的那些东西的确有些不够看了。田樱娘当然知道这样会让林氏有些尴尬,伸手牵住林氏衣角,她难得地撒了一回娇:「嫂嫂别多心,只是我这边的东西已经凑过了我这个身份最高的嫁妆规格,若是嫂嫂再添的话怕逾制了落人话柄。我是真心把你和大哥当成我娘家亲人,嫂嫂可以把东西留着我三朝回门的时候给回礼,闪瞎国公府那些人的眼睛。」 林氏见她说得真心,心下也是大受感动,拍了拍田樱娘的手背:「也好。你大哥那两个亲妹妹反倒嫁得远也与我不亲近,现下多了你这么个妹妹也是我们夫妻的福气。我是怕你的嫁妆太少让别人说闲话,现在这样子怕是要把人的脸都给打肿。话又说回来,我都只知道锦绣是新城郡主的私房,却没想到大头竟然在你这。」 第55章 「那时候我刚来京城立足不稳,幸好遇到了新城郡主还算投缘。镇西王妃也几次三番帮我,我便将铺子的两成干股给了郡主,郡主投桃报李,便帮我挡了外人的觊觎。」田樱娘解释之后猛地想起一个事儿来,连忙让整理契约的陈嬷嬷把箱子拿过来,她在里面翻翻找找,拎了两张薄薄的纸出来, 「这是前些天我闲着没事让人在东市和西市各开了一家玩具铺子,做一些便宜又好玩的哄孩子玩具卖。之前本想给两个侄子多点东西又怕义母不舒服,现在却是无所谓,快拿去给我两个侄儿存着,以后多一个我就再去城南开一个,再多个就去城北,再多就往外地开,人人都有。」 田樱娘都不要林氏的东西,林氏又怎么可能收田樱娘的。两人你来我往推了半天,田樱娘最后只得出了杀手锏,「这些东西其实不算是我给他们的,我是代一个人给的。」 「啊?代人给的。」林氏摸不着头脑,谁会想起给两个几岁的孩子给东西。 「真的,嫂嫂可以回去问问大哥,耀儿和灿儿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田樱娘自己要成亲了,难免会想起前世游戏人间总是不想成亲的大堂兄,也许那时候大堂兄便已经预料到家族的下场,只是他从来没说而已。 林氏只知道两个儿子的名字庄印很固执地用了「耀」和「灿」,具体问的那次却被公公一阵喝骂,最后弄得她都不敢多问。现下听田樱娘这么说,又说得这般坚定,只好先把铺子给收下,又叮咛了田樱娘几句,便满怀疑惑地回了自己院子。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没在妹妹那用饭?」庄印逗着小儿子,抽空回头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妻子:「你这是怎么了,妹妹欺负你了?」 「说什么呢,」林氏把两个铺子的房契、地契拿出来,推到庄印跟前:「妹妹说这是她代一个你认识的人送给咱们儿子的东西。」 「我认识的人怎么会让她帮忙带东西给我,难道是小顾大人,不对啊,小顾大人要先见我才见妹妹呢。」庄印一边放下儿子,一边拿了东西看, 看了像是烫手山芋似的丢了下来:「不可能,国公府都还穷得叮当响呢,哪有多的铺子送给我。」 「不是国公府,也不是送给你的,人家是给两个儿子的。」林氏赶紧把东西收好,不经意道:「妹妹说是一个名字里又是耀、又是灿的人给的。」 「你说什么!」庄印跳了起来,「谁给你说这个话的?」 「妹妹啊。」看丈夫激动成那副模样,林氏更好奇了,「难道你真有认识名字这么奇怪的人,可妹妹她从云州府来,没道理认识的人我不知道啊。」 庄印下意识看了眼门外,又想起魏令公和魏贤妃已经倒台,蓝氏在府中已经不足为惧,叹了一口气坐到了椅子上,「你家是在太傅府出事后进的京城,那时候谁都不敢提和太傅府的关系。我和太傅府没什么关系,但和太傅府大公子相交莫逆,他曾经戏言这辈子不会娶妻,让我生了儿子过继给他。他要给儿子打金花生、金瓜子、金葫芦,要给儿子做一屋子玩具……」 「你这位莫逆的名字里头该不会就带这两个字吧?」林氏犹如被人掐住了喉咙,满脸不可思议:「难道说他没死!」 庄印失神地摇头,「不可能,我是亲眼看到……」看到那恣意潇洒的人笑着被砍掉了头颅,他疯狂地往前狂奔,却被家丁打晕了带回家,之后便被锁在家中,成亲才被放出来,成亲后又被送得远远的。 「那妹妹怎么会给咱们儿子金花生、金瓜子,还给玩具铺子?」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庄印回想了下田樱娘到尚书府之后对他的熟悉样子以及对两个儿子心疼的模样,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风一般冲出了房门。林氏跺了跺脚,也只得跟着追了出去。 田樱娘送走了林氏便知道庄印会找上门来,让齐芳给她沏了一壶茶放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尚书府的院子里也有一架葡萄,不过修剪得宜,比杏花村乡下的要好看得多。院子里的景致和房屋布局也都景致中透着高贵,和乡下地方截然不同。可经历了极致的繁华和最低微的生存环境,田樱娘觉得住哪里不重要,重要是当时的心境。 院门几乎是被人用脚踹开的,庄印一步步走向了葡萄架下的田樱娘。 可是到了田樱娘的跟前,他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一晃已经六年,城外太傅府满门的墓地杂草丛生,他曾偷偷去祭拜过,早已是天人永隔。问了,就能有奇迹吗?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田樱娘轻轻开口了,「我梦见了一个头戴金冠,腰悬金算盘的男子,在梦中我叫他大堂兄。大堂兄很忙,开了很多铺子。大堂兄的朋友很多,但关系最好的他喜欢叫他‘兄弟’,还和兄弟约好了许多事情。」 「以前我不知道梦里的人和事是什么意思,可到了京城才知道真的有‘一品阁’、‘得墨轩’的存在,就连房子都和我梦里一模一样。后来,我还见到了他的兄弟,知道他的兄弟居然按照他们的约定给两个儿子命名。」 第56章 田樱娘忍不住落了泪。她总觉得她状态有些不对,随着她对顾岚州敞开心扉,随着魏贤妃被贬,她睡一觉起来会忘一些前世的人和事,才几天时间,她竟然已经回忆不起前世爹娘和弟弟的长相和他们的生平。这辈子和顾岚州经历的点点滴滴却是却来越清晰,就连在杏花村做过多少针线活都历历在目。 她怕有一天她会忘记前世所有爱恨情仇,会忘记前世的所有牵绊。所以她选择了给耀儿和灿儿一人一个玩具铺子,这样一来,她肯定会记得为什么会给两个侄子铺子,因为她有一个梦中对她极好极好的大堂兄。 庄印看到她的泪水有些措不及防,听她一句句说来,咋舌不已!竟然还有此等奇遇。 田樱娘唠唠叨叨说了许多,都是往日在太傅府里的点点滴滴,不仅庄印听得目瞪口呆,就是后面跟过来的林氏也犹如在听天方夜谭。但田樱娘犹如亲见的描述,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之余生不起丝毫怀疑之心。 「怎么如此神奇?」庄印让林氏亲自给田樱娘打了热水擦脸,看田樱娘的眼神带着惊异和感叹,「既你有此奇遇,那证明你和田家有莫大的缘分,莫非让你知道这些的便是田大小姐。」 「进京后,我也无意间知晓,我的名字居然和田大小姐闺名一模一样。本来我以为我是田大小姐转世为人,可后来一问方知田大小姐乃是六年前殒命,与我约莫只是同名同姓托梦的缘故吧。」 田樱娘的情绪终于渐渐平歇,为自己的失态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庄印和林氏想了想,这个理由十分强大,他们竟然无法反驳。不过,有这一遭事情在,他们本来打算还给田樱娘的铺子便还不出去了。不但还不出去,庄印当时便让田樱娘不能拒绝,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她添两台嫁妆,而且不是蓝氏的东西,而是他庄印这些年攒起来的一些好东西。 这次,田樱娘并不拒绝。说开了之后心境也更为平和。当晚,她是真的梦见了大堂兄,大堂兄摇着他心爱的折扇,笑着说她做得很好。让她不要再纠结过往,既然已经成亲,一定要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这才是所有人最希望看到的。 四月二十,天气晴朗,乃是钦天监千挑万选的好日子。这一天对京城人的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个平凡的日子,可对某些人来说,那就是人声四大喜最令他激动兴奋的好日子。 田樱娘早早就被丫鬟从床上拉起来,镇西王妃做了全福人为她上妆祈福。当然,实际上动手给她梳妆打扮的还是锦绣女子会所手艺最好的妆容娘子。 田樱娘的新娘红袍是锦绣女子会所曾经的镇店之宝。身份虽然不能描龙画凤,但缠枝花的刺绣别出心裁,与缠枝花的新娘头冠相得益彰。 田樱娘生得美艳,再这般郑重装扮,站在闺房门口顿时让人呼吸一窒。 「给新娘盖上盖头,新郎快到院门口了!」新城郡主听说新郎到了尚书府门口,便坐不住地出去看了热闹。 待田樱娘头上用红盖头遮了,她就迫不及待坐下来叽叽喳喳说起了顾岚州迎亲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 尚书府门口,庄印早早便通知了许多相熟的好友摆下了九重大阵。从诗词歌赋到刀枪剑戟,文武全齐。 本来不少人其实没打算参加一个尚书府义女和国公府庶出公子的婚事,可庄印从三天前开始就马不停蹄地亲自上门相请,不少人家见堂堂一位尚书府公子居然为个乡下来的义妹如此禅精竭虑。惊讶之余自然是备了厚礼纷纷上门道贺,没想到的是上门以后还被庄印和林氏再三恳求做了个拦门傧相。 在大丰朝,如果是子女出嫁,拦门的傧相越多,就表示家里的女儿越是珍贵。拦门的傧相身份地位越高,在女子的夫家越是有脸面。 可是今天,顾岚州身边的傧相身份也俱是不凡。打头的竟然是安王和信王,榜眼和探花都赫然在列。不,应该说本次科考之后留在京城为官的进士们全都跟着顾岚州来尚书府迎亲了。 有这些人在,尚书府这边挡门的傧相便有些不够看了。而且顾岚州这厮真是考虑周全,不但有文官相护,还从东郊大营找了几个武官由威远侯吴振领着骑了雪白的高头大马一路护送花轿前来尚书府,沿路引得不少路人围观,毕竟在崇尚文人的大丰朝成亲还真很少见着骏马迎亲的。 可没想到骑马迎亲并非是在路上拉风,这几个武官对上勋贵人家所谓的「骑射投壶」简直就是压倒性地胜利。尚书府门口庄印带的拦门傧相很快便败下阵来。 就在顾岚州的迎亲队伍一路凯歌高奏就要进到田樱娘院子时候,突然听得府内一阵喧哗。应该躺在床上养伤的萧诚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臭着脸的涂臻站在了院门前。 本来,守在这里的只有涂臻一个。可萧诚之要加入,他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 「咳咳,今日这最后两关便让本王和溧阳侯守吧。」萧诚之迎向一袭红袍春风得意的顾岚州,觉着心中刺痛更甚于肩上创口的疼痛。 第57章 眼见着顾岚州身后一副风流倜傥模样的安王和沉稳自信的信王,以及那人数众多的文臣武将们,溧阳侯瞪大了眼睛,缩了缩身子:「好你个吴振,我让你和我来给妹子送嫁,你说有事。结果你反过来帮顾岚州去了,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 吴振摊了摊手,「兄弟朋友都不如命令啊!如今兄弟我是小顾大人的副将,上峰有令,下属怎敢违逆。」 溧阳侯哼了两声,无计可施,爱莫能助地看了萧诚之一眼,很光棍地往边上一让:「小顾大人,我只想要一盆十八学士茶花。」 「茶花是内子的,我是没法子做主的。」顾岚州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一听就是个惧内的,顿时引得身后一阵哄笑,他却是面色不变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不如溧阳侯划下别的道来,无论文武,我都接招。」 溧阳侯撇撇嘴,「你这阵势,本侯甘拜下风。」说完,干净利落地让到了边上。 于是,院门口就剩下萧诚之孤零零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他身后院门内,新城郡主和林氏也是一副风中凌乱的模样。新城郡主给田樱娘说了顾岚州身后那文武双全的傧相团就听见院门的喧哗,没想到出门一看便见着了溧阳侯和萧诚之拦门的那一幕。 选秀那日朝霞殿发生的那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萧诚之和安王在大殿上争田樱娘的那一幕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都看得出来争得是谁。就是这样,看到萧诚之出现在这儿,以女方拦门傧相的身份出现才会让人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本王并不是来拦门的,是来履行顾大人恳求的。」萧诚之站在那儿,面上全是认真之态。 顾岚州没想到自己一句惹怒萧诚之的戏言会被人当真,本来今日的气氛一直都喜庆祥和的,萧诚之这幅模样,还真是让这份祥和打了折扣。 庄印闻言十分震惊:「难道岚州你真的请了诚王背妹妹上花轿!可……诚王您行么?」 庄印这问题十分犯傻,让顾岚州错愕不已,也让萧诚之保持不住那严肃的脸色,不可思议反问:「你认为本王不行?」 庄印被萧诚之的目光给盯得心肝胆颤,「臣……不敢。」 「嗯,量你也不敢。」萧诚之看了看天色,「吉时到了没?进去行礼吧,本王背樱……义妹上轿。」 信王和诚王毕竟是兄弟,知道了诚王真正的来意后,拉了安王一起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萧诚之,也没敢和庄印那样质疑他的「能力」,只是担心他待会儿背着人别半路把人给背跑了。 唢呐吹吹打打,顾岚州往院子里扔了一把金银做的花生、瓜子之类小物件,这么稀罕的金银落在人身上其实还有点疼痛,所以院门内的新城郡主和林氏等人一开始还惊呼着往边上躲,可等看清楚东西后,新城郡主便有些忍不住了。 「哎呀,这些小玩意儿真好看!」 新城郡主这样人家出身的高门贵女都有些端不住,因为那些金银真的是做的太精致好看了,和往日里见到的元宝状和绞碎的颗粒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眼见着还有不少庄印和林氏请来的女眷守在院门边,新城郡主脚步挪了挪、又挪了挪,眼睛盯着地上一个金色迎春花,终于是忍不住了,脱离了堵门的人群,走到了墙边去捡。 和新城郡主想法相同的人很多,于是大家几乎同一时间往身边最近的金银走去。本来外面的人就密切注意院门内的情景,见状,负责撒金银的祝垚和顾金吆喝了一声,轻轻一推,便将虚掩的房门给推开了。 「接新娘子咯!」祝垚学着百花镇乡下娶亲的习俗,进门又撒了一把金银,并大喊了一声。 顾岚州很满意祝垚的表现,示意她继续拦着女眷们,他则单枪匹马往正院里冲。满园红色耀目至极,可都没有被喜娘搀扶到门口的身影诱人。 「新郎且慢,新娘要听一首催妆诗!」 镇西王妃从屋内站到了田樱娘身边。 镇西王妃算是长辈,顾岚州之前已经接连作了六首诗词,其中便有两首催妆诗。可现在长辈替田樱娘提要求,他还能胆怯不成。 此时眼前的田樱娘头上蒙着盖头,那一身大红新娘礼服极为凸显身材,使得她原本就姣好的身材更是傲人,前凸后翘、纤细腰肢,只有亲自看过、摸过、体验过的顾岚州才知道是多么令人疯狂。 虽说成亲之日是女子一生中最美之时,可顾岚州私心里一点都不想让此时的田樱娘被涌进院子的傧相们看。还妒忌起了早上就到院子里陪田樱娘的镇西王妃等人。 「佳人如玉,思慕经年,千言万语,唯有情难。我心悠悠,终能如愿,催妻上妆,与我结缘。」 镇西王妃话音刚落,还没露出得意之色,顾岚州便洋洋洒洒念了几句。虽说诗不像诗,词不像词,可他念的时候带着一种似歌非歌的旋律,有些像是古语中的吟唱,让这首「催妆诗」带着别样的韵味儿,能够听出来他情绪从仰慕、困扰到心愿得偿的喜悦和快活,又到现在的急迫和着急。 第58章 「不愧是今科状元,我这一关你也过了。还不快牵你妻子去给尚书大人拜别!」 镇西王妃从喜娘手中拿过红绸另一端抛给顾岚州,众人让开正房堂屋通道。庄尚书和蓝氏坐在上首,含笑看着一双靠近的玉人。 庄尚书前面已经嫁过两个女儿,可没有谁有这么隆重和大气。女方这边镇西王妃做全福人,新城郡主做姐妹送嫁。之前本来溧阳侯上门他就有些震惊忐忑的,没想到就连诚王都主动送上门要背田樱娘上花轿,这真是让坐在堂屋的他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接着,顾岚州那边的陪客都有谁报上来,庄尚书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竟然带着两位王爷和今科进士以及几个武将,这是准备闯关不成直接抢亲吗? 庄尚书都是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表情,蓝氏的心情就更是一言难尽了。被「重病」的她还是托了田樱娘出嫁的福被放出来撑脸面的,本来还想着给田樱娘点颜色看看,让庄印和林氏把她的嫁妆退给她。可现在,她要是敢出一点幺蛾子,她可以保证,不用别人出手,庄尚书回头就会让她直接「病逝」的。 于是,夫妻俩很有默契地欢欢喜喜接受了田樱娘和顾岚州的跪拜,安安稳稳地说了几句祝福的场面话,接着便要让人来背田樱娘出远门,到府门口去上花轿了。 萧诚之一步步来到了田樱娘面前,新娘头上戴着头冠有珠帘,头冠外还有一层大红绣花的云锦盖头,根本看不到对方是个什么表情。 田樱娘只看到一双绛红色的官靴停在自己面前,那官靴上隐隐有银线绣花闪过,她不由抿了抿嘴角。这双鞋……是许多年前田大小姐和诚王订婚后送给诚王的最后一件礼物,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看到。 「走吧。」萧诚之估摸着田樱娘见着他的靴子了,转身半蹲在地上,示意田樱娘到他背上来。 「诚王你的伤?」顾岚州看他伸手等田樱娘去他后背的样子,心里醋意翻涌。这天杀的什么臭规矩,为什么要是新娘兄长背新娘出门上轿,而不是由新郎自己来。他决定,日后一定想法子改了这一条。 萧诚之见田樱娘也在犹豫,道:「若是不想误了吉时,便别犹豫了。难道你们觉得以本王的身份想认她做个义妹也不成吗?」 这个自然是成的,田樱娘听他说得酸楚,又想起了冷宫中的魏贤妃和还在天牢里等待流放的魏家人,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在喜娘的帮助下扶着他肩膀攀到了他背上。 「用这个!」顾岚州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块软垫子,在萧诚之的手即将搂上田樱娘膝盖窝时垫了上去。 「……」 所有人都静默了,约莫两息之后,众人瞧见萧诚之竟然什么都没说,就隔着垫子把田樱娘背了起来。他肩膀伤处还未全好,背起来之后明显看出他脸色有了变化,但随即便稳稳站了起来。 「步步生莲!」 「早生贵子!」 「……」 在喜娘一句接一句的吉祥话中,萧诚之稳稳地背着田樱娘往尚书府门口走去。 「樱娘,今日我穿了你给我做的衣服和鞋子,只可惜和你成亲的并不是我。」萧诚之低低的话传到了田樱娘耳中,旁边的顾岚州在吵杂中听得模模糊糊,嘴巴动了动,但也没出声询问。 田樱娘在萧诚之背上,其实能够感觉到他宽厚肩背带来的安全感。不过,这安全感并不是她这个俗人想要的,还是泽被天下人的好。 田樱娘的院子到府门距离不是很近,不过是走了一半的路,田樱娘便听到了萧诚之粗重的喘息声,便小声提醒道:「诚王殿下,您可以让我哥背我的。」 萧诚之没动,固执地往前继续走。田樱娘叹了一口气,「诚王殿下方才说得并不对,您身上的衣裳并不是田大小姐亲手所绣,而是由身边的几位丫鬟代劳的。千金贵女,不外乎如此。而在杏花村那几年,别说是亲手做衣裳,就是那羹汤也是我亲自做给顾岚州吃的。」 很明显,萧诚之被打击到了,整个人步伐都有些凌乱,跟在旁边的顾岚州一直注意两人,田樱娘的话声在唢呐和喜娘声音中并不大,可他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趁着关心萧诚之伤势靠近之时,先是低声补充道:「不仅如此,就连我的亵/衣、亵/裤都是樱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倒是诚王殿下您,以前收到田大小姐送的衣物,多半都是丫鬟代劳的,若按照我们乡下规矩,您怕是要娶好几个丫鬟为妻了。」 在别人都关注到这边情况时,顾岚州话锋又是一转,「殿下的心意臣和内子心领了,必然不辜负殿下对臣的期望。日后殿下去了边关,臣定会找机会带内子前去叨扰一二。」说完,又招呼庄印:「还是舅兄来替过诚王殿下吧。另外,劳驾安王殿下和信王殿下替微臣照拂下安王。」 「不用岚州吩咐,做哥哥的也不能让弟弟吃苦啊!」安王很大气地上前。 第59章 信王也不甘示弱:「做弟弟的也不能让兄长伤势加重。」 两位王爷上前,一左一右陪在萧诚之身边。被田樱娘和顾岚州再次联手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萧诚之终于放了手,让顾岚州将她重新抱到了庄印后背安置。队伍再一次在欢腾的乐曲中行进,很快便到了府门口。 鞭炮齐鸣中,田樱娘坐上了花轿,手中被人塞了一件白玉花瓶,花轿抬起,在六匹神骏的白马护卫下往前出发。 尚书府内,留下来的那些人不胜唏嘘。纷纷感激庄尚书竟然考虑得如此周祥,竟然让庄印和林氏亲自上门相请,不然他们可就要错过这次难得的三王聚会场合了。当然,作为长辈的不能跟着新娘去夫家吃吃喝喝,作为平辈人可是能在庄印和林氏的带领下前去男方家中饮宴的。 婚宴和平日里花宴、诗会又有不同,有句俗话叫「成亲三日无大小」,说的虽然不是长辈没大没小,但也充分说明了平辈之间可以不用固守平日严苛的礼节,能够适当的说说笑笑。 就譬如之前被祝垚砸了金花生,又被祝垚大嗓门吓了一大跳的新城郡主。她作为田樱娘唯一的小姐妹,并没有等着庄印等人一同出门,而是和花轿一起出门。门外专门准备了马车,刚上马车她便发现手提篮子的祝垚也在。 田樱娘头上蒙着盖头,看不到花轿外的情形,只感觉路途到国公府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喜庆的唢呐一路随行,路旁看热闹的人群也时不时爆出一阵欢呼,然后就是一连串不要钱的祝福语。不过,田樱娘觉得,这些祝福语怕都是要钱的吧,以顾岚州今日的高兴,必然是一路喜钱过去。 花轿在田樱娘难耐中停了下来,她听到外面传来了阵阵窃窃私语,但隔着她有些距离并没办法听到。喜娘掀开了轿子帘子,「新娘下轿。入得夫家门,从此夫为天。」 田樱娘抿抿唇,在赶上来的陈嬷嬷搀扶下步出轿子。按照大丰朝习俗,她要从这里一步走到拜堂的正厅,寓意在夫家要谨小慎微、步步脚踏实地。 却不料突然手上一重,被人握着了手掌,将花瓶取下,身边传来顾岚州清朗的嗓音:「无需樱娘步步谨慎,吾愿将你奉之为天。」 田樱娘还没回神这句话的意思呢,就被顾岚州直接打横抱了起来。突然悬空,让她小小惊呼出声,从盖头下方入目的地面都是一片大红。 她也听到了旁人的惊呼,顾岚州此举真的是不合时宜。但习俗只是习俗,并无律法规定,人顾岚州愿意这么把妻子捧着敬着爱着,只要顾家长辈不说话,旁人自然是不好多说的。 就这样,顾岚州抱着田樱娘一步步往府中前行。才走了约莫一半,田樱娘就不由「咦」了一声,小声问:「岚州,这好像不是国公府?」 「对,这不是国公府。这是日后的顾府,只有你我住在此处。」顾岚州也同样小声回她。 田樱娘不由惊讶了:「我怎么没听你提及过?」 「从猎场回来,皇上将影卫悉数交与我,并在朝堂成立新衙门‘影卫所’,我任指挥使。这衙门和三省六部不同,所以为了避嫌便另外赐了府邸。这些日子太忙,也未曾去尚书府同你说这些,左右成亲后便日日在一处,就没专门和你说。」 田樱娘总觉得顾岚州口气中带着一丝别的什么东西,似乎有点小得意的样子。心中哼了一声,手下用力,「顾经纶,你是长大了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 「嘶,夫人手下留情。为夫我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吗?」顾岚州其实没那么疼痛,可他知道只要一示弱,田樱娘必然是要心疼的。 果然,他才叫了一声,田樱娘就放手了,还用手掌抚了抚刚才掐过的地方,惊喜她没觉得,因为到现在为止头上都蒙着盖头看不到周遭环境。 不过,随着顾岚州几次迈过门槛,以及偶尔盖头被荡起能看到的景致,她心中升起一股奇特的熟悉感,「这新府邸位于何处呀?」 顾岚州没说话,因为正厅已到。顾大山正坐在上首。 「一拜天地!」 顾岚州牵着田樱娘对外拜了一拜,这一拜他是无比感慨。真是要感谢天意,将田樱娘带到他身边,不然他不敢想象能否活到现在,以不到十八之龄成为影卫的指挥使。虽然官职只是四品,但影卫的职责和权力却是独立三省六部之外,有监视、调查百官的至高权力,只隶属效忠帝王,是帝王手中一柄高悬在百官头顶的利剑。终于履行了当初对田樱娘的诺言。 「二拜高堂!」这一拜,顾岚州只对堂上父母的灵位恭敬,在心里对自己的爹娘郑重承诺日后必然和田樱娘互相扶持,恩爱到老。 「夫妻对拜!」一根红绸连着两人的手也连着两人的心。 「礼成!送入洞房!」喜娘这声之后,田樱娘便感觉四面八方都有人涌了上来,但好像都没有造次。 第60章 顾岚州再次将她抱了起来,在哄笑声和善意的祝福声中穿过拜堂的正院穿堂,路过一个弯弯曲曲的回廊。田樱娘感觉到有风吹拂在脸上,带着些微腥味儿,像是在有鱼的湖边。 这京城中只有靠近护城河的人家府邸开凿了湖泊,看来永旭帝给顾岚州的「指挥使」官职不低,且圣眷正浓,不然哪里会给这般好的府邸。 不过,随着顾岚州脚步轻动,田樱娘心中升起一股特别的熟悉感来。这个地方…… 「隔壁便是本侯府邸,诸位日后到顾大人府上,可莫要忘了涂某。」 涂臻的声音得意又高兴,和一干对府邸惊叹的「土包子」解释道。 田樱娘浑身一震,伸手向揭开盖头看个清楚。 「夫人,这盖头可要留着给为夫揭的,你千万莫慌。」顾岚州就跟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似的先声夺人,田樱娘都触碰到盖头的手又颓然放下,但从旁人的交谈中,她大约已经知道这儿是何处,又要前往何地了。 「新娘子到了!」 「哎呀,恭喜恭喜。没想到岚州和樱娘竟然是未婚夫妻!」 「樱娘,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 「……」 这些声音?!田樱娘记性不错,一下子便听出来这些熟悉的声音来自杏花村的相亲们,甚至还有百花镇锦绣坊的方掌柜。杨三婶、刘氏、村长家媳妇、李秀儿、杨春桃,全都在! 杨三婶和刘氏一左一右接了田樱娘到新房中安置好,喜娘笑呵呵地递了秤杆给顾岚州。 「秤杆挑开红盖头,从此称心又如意!」 顾岚州挑开盖头,虽然心中已是对田樱娘面庞无比熟悉,可还是被珠帘后上了妆艳光四射的面庞给吸去了魂魄。听着身后男人女人的抽气声,他身子一侧,将人挡了个严实。 喜娘会心一笑,旁边李秀儿端来了托盘。杨三婶眼中含着泪光,一人给了顾岚州和田樱娘一杯酒水。 「两人共饮交杯酒,百年好合到白头!」 顾岚州和田樱娘着了大红衣袍的手挽在一起,头靠着头,四目相望满满情意,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杯收入托盘拿下去,杨春桃端来一碟子饺子,喂给田樱娘。 「饺子入口问新娘,是生还是熟?」 田樱娘已经尝到饺子馅重重腥味儿的生肉味道,差点一口吐出来,自然是说道:「生的。」 此语立刻引来屋内、屋外一阵哄笑。刘氏向来彪悍,叉腰站在门口,「笑什么笑,日后状元夫人必然是三年抱俩,生个子女成群。」 本来京城是没有最后这个习俗的,便是杨三婶和刘氏到了京城后商量着加上去的,看来效果十分好。 顾岚州是想留在屋里陪着田樱娘的,不过,帮着他迎亲的那些男傧相怎么可能放过他;后头送亲的庄印等人也已经到了府门口,正院外还有二十多桌宴席,现下顾大山和顾家二房的人在那作陪,他这个主人自然是要露脸的。 于是,他只能在众目睽睽下捏了捏田樱娘绵软的手掌,低声嘱咐道:「等我。」 「你快去吧。」田樱娘羞得差点甩开他,连忙侧过身子道:「这里有杨三婶她们陪我说话。」 顾岚州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也带走了院子里所有的男客和部分看热闹的女客。田樱娘忍不住握着杨三婶的手,眼眶有些发热:「三婶,你们怎么来了?」从杏花村到京城千里之遥,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到,她不知道顾岚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岚州考上状元的消息传到村里,我们就寻摸着要上京城道贺来着。结果岚州就让祝氏的人接了我们所有人来京城,你不知道啊,村里那些人眼睛都快红了。」杨三婶瞧了田樱娘气色,「樱娘真是美,难怪岚州这么急。」 刘氏也不甘示弱,挤到了田樱娘另一边:「在村里我就知道岚州有出息,樱娘你真是有福。我能到京城来,我那两个妯娌都快羡慕死了。都是托了岚州和樱娘的福啊。」 「刘婶你也是有福的。」刘氏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从她身上的穿着和不再刻薄的眼神就知道这两年她的生活必然是称心如意的。来财要考举人了,来宝管着云来楼,来顺虽说还是跟在顾岚州身边侍候着,可并没有卖身为奴,每个月的工钱也是不少。 「嗯嗯,可不是嘛。秀儿她有孕在身,不久我就要外祖母了,樱娘你也快些,毕竟你年纪不小了。」一不小心,刘氏口无遮拦的毛病又钻了出来。不过才刚刚说完她就意识到不对,尴尬地笑了笑,快速转移了话题:「你还不知道吧,春桃都当娘了。」 这两个都是好消息,田樱娘自然为杨春桃和秀儿欢喜。忙不迭让红袖去取她的钱匣子,非得给两家的孩子抓一把金花生不可。 杨三婶和刘氏也没多和田樱娘说什么,简单叙旧后带着村里几个人也前往正院。在那儿,顾岚州专门给杏花村的人备了一桌,有来宝和兰儿照顾着,和达官贵人们坐一个院子倒也不会生出什么失礼的事儿来,这一遭,回去之后能让人吹好几年。 第61章 屋里空出来许多,田樱娘才刚刚喘了口气,新城郡主让侍女端着个托盘进门了。一进门,把托盘放在桌上,新城郡主便让屋里的人全都去外面。该入席的入席,该守在外面的守在外面,她有事要和田樱娘说。 新城郡主送嫁的时候和祝垚坐一个马车,之前被金瓜子砸了肩膀还疼着又被祝垚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新城郡主可是记住了这个长相明明还算不错,说话行事却是大大咧咧的家伙。 没想到上马车就见着这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新城郡主便打算借着入座的机会狠狠踩他一脚。却没料到一脚过去还没踩上呢,马车突然往前一动,她站立不稳,直接就扑进了祝垚怀中。 好死不死,额头上的花钿居然被祝垚头上的发簪给勾了下来,让她额头那丑陋的疤痕对上了祝垚惊愕的双眼。 其实祝垚惊愕的是马车分了男宾和女宾,他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是谁上错了车。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马车动了起来,这时候他们俩不管谁出去叫停好像都不对。于是他便扶着失神的新城郡主重新坐好,像是没发现她额头上的疤痕似的。 新城郡主也这么问了,可对于从小城镇出来的祝垚来说,对皮相还真没什么看法。当然,祝垚那口不择言的毛病多年来只是稍加收敛,时不时的还是会抽风冒出来。在府门口下马车的时候见新城郡主死活不想下来,居然将落到地上沾了尘土的花钿捡起来,沾了点口水重新给新城郡主拍到了额头上,还说了句:「其实也没好看多少,为何要计较长相呢,真是肤浅!」 说完他倒是走了,新城郡主在马车上运气了许久,这才想起还没问这个无礼、野蛮、粗鲁,还没长眼睛又毒舌的人究竟是谁!但见他和顾岚州十分熟稔的样子,又负责帮顾岚州管喜钱和红封,想必是极为亲近的,这才直奔田樱娘所在的新房,想从田樱娘这儿问到点详细消息。 她才刚刚说完,田樱娘便想到了祝垚。小心翼翼瞅了新城郡主的脸色,问她:「四娘想把这人找出来,然后呢?」 「然后……」新城郡主一愣,她还没想好要怎么教训这人。 「四娘,其实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你为什么要一直计较那个伤痕呢?喜欢你、爱你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喜欢;不喜欢的人就算你是天仙也不见得多喜欢你几分。但是,我们应该在乎的是喜欢的人,那些不喜欢的人关我们什么事,何必为了她们让自己活得更累?」 这是田樱娘重生后最大的感悟,前世就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生生将自己活成了木头美人儿,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这辈子,是顾岚州教会她,做人最紧要的还是自由自在,只要自己活得恣意,自然会有爱你的人一直爱你。 新城郡主因为她的一番话陷入了沉思。其实她也知道,身边的人都没有在意她额头的疤痕,只是前些年顶着疤痕在宫中遇到了一群高门贵女和公子们,他们那嫌恶的眼神和恶毒的嘲讽令她无地自容,从此不再在人前露面。这并没有让外面的人少说几句,甚至愈演愈烈;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可田樱娘和祝垚还有顾岚州让她知道,竟然还有人一点也不在乎她的长相,不在乎她额头伤疤是否难看。 「如果我没猜错,你今天遇到的应该是祝垚。今科一甲进士最后一名,现在在工部任员外郎,擅长术数和做生意,为人嘛有点心直口快也有点傻。是岚州的学生,也是我和岚州的朋友。」田樱娘看新城郡主脸上的恍惚之色便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叹了一口气,新城郡主把额头上的伤疤看得太重,以至于有时候失了本心,倒是祝垚的直来直往让她知道并不是所有男子都是注重长相的。而且,新城郡主那疤痕真的不是很显眼,花钿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增加她自信的东西而已。 「我要找他问问,是不是眼瞎!」也不知道新城郡主怎么想的,总之丢下一句话后转身就出了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祝垚了。 田樱娘这才看到她让丫鬟端进房门的是三个小碟子装的菜肴和一碗米饭,想来是怕她一直没吃东西腹中饥饿专程送来的。正好她也饿了,口中还是之前生饺子的那种腥味儿,三碟子菜肴都是她喜欢的东西,自然不再客气,取了珍珠头冠,移步到桌边拿了碗筷小口小口用了起来。 饭后,顾紫和顾蓝到屋里陪她说话。她这才知道,永旭帝赐给顾岚州的本来是紧邻诚王府的一座原来的郡王府,不管是占地面积还是府中的宅院都比这半座原太傅府不知道好了多少。 而顾岚州却执意说他仰慕太傅府两代太傅多年,奈何缘分太浅从未有缘相见。文章倒是读了不少,就连字帖也多出自两位太傅之手,所以想要住到原来的太傅府中与两位太傅「神交」。 这次顾岚州在东郊猎场总揽全局,以最小的付出和最小的伤害兵不刃血便揭穿了魏令公和南蛮小国勾结的阴谋诡计,还让南蛮小国数次败在大丰朝手中,使得大丰朝军队和臣民对朝廷对皇家都更为尊崇和忠心了。永旭帝心怀大尉,不但将藏了多年的秘密影卫交给顾岚州,还决定新增一个影卫所来监督百官。 第62章 如此盛宠之下,顾岚州要调工部的人帮忙修葺府邸,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这才让往日的太傅府重新焕发了生机,她现在所在的便是以前田大小姐所居住的「落樱轩」。这儿不是正院所在,可顾岚州偏偏用这儿做了新房所在,别人都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 还有便是顾岚州领了影卫指挥使的职务后,让顾大山请旨立了二房顾金为敬国公府世子。只不过,待顾大山百年后,敬国公府便要降为敬国侯府。顾大山再三想说服顾岚州改主意,顾岚州怎么都不答应,永旭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也插手过问了此事,做主让内务府册立顾金为世子,昨日便已经有内务府的人上门传旨。 「这样也好,你们俩的婚事便要容易多了。而且越过二叔册封二哥的话,就算是侯位也还能有好多年,若是二哥的子嗣争气,搞不好都不用继续降级。」 田樱娘平淡的反应让顾紫心中大石落地,之前她们还担心田樱娘做不成敬国公府少夫人会不高兴。 不过,说起顾家姐妹的婚事,田樱娘不免就想起了今日跟在顾岚州身边据说还帮着通关的安王,问两姐妹:「有你们红姐的消息吗?」 顾紫和顾蓝面面相觑,顾蓝主动说要出去走走。田樱娘觉着这中间定是有事,果不其然,接下来顾紫说顾红和大房以及今日没露面的马氏最近发生的事,简直是令人觉得世上怎的还有如此愚蠢之人。 马氏和小马氏竟然相信了顾红说有孕在身就能成为侧妃的话,硬是去二房要了所谓的「生子秘方」。可光有生子秘方不成啊,得安王进她的房间。于是,顾红开始作死了,安王不往她们院子里来,她就偷偷往安王院子去,结果被当做刺客让安王身边的侍卫划了一刀,若不是她尖叫声让侍卫手抖了抖,一条命就没了。饶是如此,她的脸也毁了,那一刀直接把鼻子砍断,还把脸上划出了深深的一道刀痕。 人变丑了,还是偷入安王书房的罪名。安王没把人往天牢里送都是看在顾岚州的份上,派人给了些银两,直接把人送回了大房。可怜大房带着马氏早已和敬国公府划清了界限,顾岚州肯定是不会出面的,顾大山倒是在马氏和大儿子的哭诉下有些心软,却立刻被调去了东郊大营不能回府。 顾红回来后和马氏住在一块,安王给的赔偿银子自然也是马氏和顾红收着。却不想顾青觊觎那些银子,半夜潜进院子想据为己有。马氏觉浅,听到动静后醒来没看清人影只叫了声「抓贼」,被顾青情急之下一推,摔倒在地上,脑袋撞了椅子。 顾红闻声赶出来,没看清人影,手中拿着防身的匕首就那么直愣愣地送到了顾青的腹部,当时便把顾青给放倒了。等到大房夫妻俩闻讯赶到,地上躺着两个,顾红一副疯疯癫癫模样,也是吓得够呛。大夫是请来了,可马氏因为那一摔中风偏瘫在床,顾青因为那一刀损了肺腑,治好了怕都是废人一个。 本来大房还想闹的,猎场一事之后顾岚州被封指挥使,就连安王都要上门巴结。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了大房的事情,跑去威逼了一通,大意是谁再找顾岚州不痛快,势必要让那家子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大房就暂时消停了。 田樱娘还不是很清楚指挥使的职权,但从安王今日表现来看,想必是不错的吧。顾紫和顾蓝在这儿陪了田樱娘到晚膳时分,外间院子的嘈杂渐渐下去,落樱轩内的下人也在陈嬷嬷指挥下准备了夜宵和足够的热水退到了院外。 在田樱娘忐忑又期盼的心情中,顾岚州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进来了。 田樱娘也顾不上羞涩了,赶紧起身将顾岚州扶着。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儿,不禁皱了眉头:「怎么喝了这么多?我不是见着你身边跟了那么些人吗,二哥他都没帮你挡挡。」 女人如果絮絮叨叨其实不讨人喜欢,可田樱娘这样却是一点都不招人烦,反倒让顾岚州一颗心又热又暖。反手将人搂过来亲了一口:「我只喝了一小杯,剩下的都倒在袖子里了。」 可不是,田樱娘就能感觉到他两个衣袖全都湿哒哒的,将人一推:「你没醉还靠着我干嘛。」 顾岚州要是这么轻易就被推开也就怪了,不但没推开,还再次被打横抱了起来。 「夫人、娘子、媳妇儿、樱娘……」顾岚州凤眼含情,盯着她美艳娇媚的芙蓉面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就像是怎么都叫不够似的。 田樱娘被他抱着,又被他热情似火的眸子盯着,脸很快就染上了红晕,看起来更艳光逼人,往他怀里缩:「你快放我下来,被人看见……」 她想起来,貌似今日进府就是被他全程抱着的,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今后她真是没脸出门见人了。 「院里的人我都赶出去了。日后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不要下人侍候,就和杏花村一样。」 田樱娘摇头:「不要,在杏花村可是我一直在照顾你呢,弟弟……」 第63章 她知道,顾岚州一点也不喜欢她叫他「弟弟」,本来是想让他不痛快的,可叫出来后却发现他停了下来,疑惑下,她抬头看他,正对上他火热的目光。这……这……这好像哪里不对! 「姐……」顾岚州已经低头含住她的唇,良久才从唇间溢出低语:「以后,我侍候你!现在,就让弟弟先侍候姐姐沐浴吧。」 田樱娘这才惊觉两人已经到了洗浴间,而且,田樱娘从来不知道太傅府落樱轩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间洗浴间。也许这一间不该叫洗浴间了,地上全铺着光洁的大理石,面前也是用大理石砌出来的半人高一丈方圆池子,池中白烟袅袅,还未近前就感觉到热气蒸腾。 「这……这是温泉吗?」原谅田樱娘的震惊,她前世在太傅府住了十八年,可从不知道太傅府中还有温泉!应该是说,整个京城不管是外城还是内城,都没谁家出现过温泉。 「不是,这是地暖。是祝垚……」说了一半,顾岚州干脆直接将人扔到了池子里,飞快扯掉了自己身上衣裳,迈步进了里面。 被突然扔到池子里的田樱娘吓了一大跳,还好顾岚州扔的时候有注意地方,她能扶着水池边木质的扶手没全身滑下去,好不容易支撑着坐稳,瞪向顾岚州:「话说一半,你……啊!」 田樱娘觉着没眼看了,青年的身体白皙,肌肉线条极美,可是给人的冲击也太大了点。羞得她在水中赶紧转身避开。 顾岚州已经到了她身后。在水中,她身上的纱裙散开,纱裙上金色牡丹刺绣仿佛在水中盛开。而牡丹当中,面上因为水汽蒸腾而格外妩媚的人仿佛那临尘的仙子,美艳夺目。 「樱娘,你好美!」顾岚州轻轻靠近,他一直知道她很美,却不知道为什么能够下一刻又比上一刻更美,美得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田樱娘想躲,可是顾岚州的手已经穿过金色的牡丹摸到了她的肩头,另一只手也揽过她肩头将她紧紧锁在了怀中,丝毫不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气息交汇,相濡以沫。田樱娘身上的衣裳也飞快消失,两人渐渐沉入水汽当中。 仙雾缭绕中,墨发如云交缠在一起。两个身体也紧紧交缠,久久不息。 「岚州……,顾经纶……你慢一点!」 「叫我弟弟。」顾岚州恶劣地要求。 「弟弟。」 「求我。」 「我求你……嘤嘤嘤……」田樱娘忍不住低泣起来。 可她不知道,平日里美艳的她、端庄的她、颐气指使的她,全都不如此时在他面前红着眼睛,红着鼻头,颤抖着红唇的她令人色授魂与。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本能,只想索要更多。 田樱娘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反正她是连手指头都没了力气,顾岚州却是一脸餍足地还能把她从浴池里抱起来擦干然后放到床上去。接着,又将人搂在怀中上下其手。 「顾经纶,我不要了。」田樱娘拍开他的手,想要离他远一些。 可青年男子刚刚解锁了人生最欢愉的事情怎么这么容易放手,但看到田樱娘脸上深深的倦容,他还是停下了动作,只不过一点都不想离她太远,固执将她抱在怀中:「那我不动,你赶紧睡会儿养养精神,我们明日再……」 「不要,热。」田樱娘还想拒绝,可身体才动,便感觉到身边人的急剧变化,吓得整个人都僵直了。 「乖,我只是想看着你入睡,想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在我眼前。」顾岚州在人前是温和有礼的,也是疏离清冷的。只有在田樱娘的面前,他是完全放松的,说话也从不遮遮掩掩,一切从心。 田樱娘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一直都有意识为他营造一个宽松舒适的环境,就如他为她营造的一样。 田樱娘反手抱着他,埋头到他怀里,「那你不要再折腾我了,人家好累。」 「嗯,我尽量。」顾岚州现在精神正好,不能做什么,那就只有聊天才转移注意力了。一边给她揉捏僵硬的手脚,一边小声和她说起了之前说了一半的事儿。 之前他说了「祝垚」两个字,就觉得那时候说别人简直太破坏气氛了,现在却是生生要在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之时用「祝垚」来破坏绮丽气氛。 原来,祝垚在进工部之前曾经在祝氏车马行内做出过一次新的尝试。因为沧州那边车马行开始后生意一直很好,但沧州那边一年三个月都在冰雪中度过,太冷之后车马行的小工们便不是那么爱洗澡,本来以服务着称的车马行一直都很注重赶车人的卫生问题,这人不爱洗澡了怎么成。 恰好祝垚那段日子就在沧州,灵机一动,将以前看到过的火炕相结合,弄了个地暖出来。装了地暖之后,祝垚还另辟蹊径弄了个澡堂子,没想到澡堂子的生意竟然出奇地好,许多贵族都约着来要个小房子泡一泡。一些女眷不好意思来澡堂子,就拐弯抹角找着车马行的人想在自己府中建一个。就这样,祝垚的地暖生意居然以一种离奇的方式蔓延开来,倒是又挣了一笔不菲的钱财。 第64章 「我发觉祝垚倒是很会做生意的,可他这样会不会犯了忌讳?」田樱娘昏昏欲睡,可顾岚州说的事情又让她感觉不可思议。先别说顾岚州和祝垚一起弄的那祝氏车马行日进斗金,这莫名其妙就钻出来的澡堂子居然也成了一门生意。该说祝垚运气好呢还是祝垚生意头脑好? 顾岚州皱了皱眉头,实在是不想听田樱娘夸别的男人,哪怕他也觉得祝垚会做生意也不行,「祝垚还是我学生呢!他的生意自然不在他名下,都在他爹名下呢。」 祝垚的爹本来就是个大地主,也经营着一些生意。自从祝垚考上秀才开始,祝老爷就不再宠爱他小妾生的那个孩子了,到祝垚考上举人,祝家就基本他说了算。所以说祝垚爹挂个名头,每年还能分一些干股,和乐而不为呢。 顾岚州话里的酸味儿都快溢出来了,田樱娘又如何听不出来。靠在他胸口,听着他胸口一声又一声的跳动,她有一种顾岚州的心为她跳动的感觉,渐渐的困意来袭,呢喃道:「无论别人有多好,都不如我的夫君。我也喜欢在夫君怀中入睡,希望每天能在夫君怀中醒来。」 嘭—— 顾岚州脑海中犹如烟花绽放,怀中这个女人啊,就是他的全部。从她的头发丝到脚趾,都让他爱不释手。为了她,他真的什么都愿意抛弃,什么都愿意放弃,也愿意竭尽全力去争取。 四月二十一晨,落樱轩中相依相偎的两人犹如多年前田樱娘重生醒来和卢郑母子俩分房的那日,田樱娘在晨光中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枕在他一只手臂上,被他搂在身前。只是,他另外一只手的位置…… 顾岚州其实比田樱娘更先醒来,两只手一只在受苦,一只在享乐。受苦的被压在她颈下一夜,再怎么也酸胀不已;享乐的放在她不着寸缕的胸上,入手绵软又带着质感,简直是一辈子不放手也心甘情愿。 感觉到田樱娘试图把他的手拎开,顾岚州往前抱得更紧,手上还动了动。 「顾岚州!」田樱娘感觉到身后的变化,整个人都愣住了,想埋进被子里不出来算了。 「叫我夫君。」顾岚州见田樱娘动作间已经没了昨夜的疲累,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于是他的精神也就来了,欺身而上,被翻红浪…… 原本,顾岚州的假期是十天。可还没等田樱娘回门日,永旭帝就一纸圣旨将人召进了宫门。之后皇宫便突然宫门紧锁,宫中的消息一点都透不出来。 「樱娘姐姐,你都不着急吗?」田樱娘只担忧了一晚上,第二日便依然没事人的模样去了锦绣坊。 不一会儿,新城郡主便急匆匆到了,见田樱娘安稳的样子突然便定下了心。 「镇西王也进宫了是吗?」田樱娘打听过,朝中实权的一二品官员和有实权的勋贵都被召进了宫中,且宫门紧锁,威远侯吴振带着御前侍卫将整个宫墙守得严丝合缝,外间人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镇西王这些年虽然卸下兵权只安心做个闲王,可永旭帝遇到一些事情还是喜欢找这位兄弟商量。镇西王是被圣上口谕叫进宫的,之后也没了消息。镇西王府世子和几位少爷都三缄其口,神情严肃。新城郡主问不出所以然来,又听说顾岚州也同样被召进宫中,到如今也还没回府,顿时也替田樱娘着急。恰好听身边人说田樱娘出府了,还直奔锦绣女子会所而去,她便追着过来了。 「没事的。」田樱娘盯着皇宫的方向,从开年圣上的种种异常就能从中嗅到点什么,到魏贤妃和老令公的异动、永旭帝突然开始重用年轻臣子……,如此种种其实都证明了她之前的一个猜测:圣上必然是病重了! 废太子之后,圣上并没有另立储君。诚王主动要求戍守边关,虽说信王是皇后嫡出,但安王很明显是个扮猪吃虎的,朝堂中必然是不乏支持者的;恒王虽小,可性子阴沉手段阴狠,谁知道他有没有在中间出什么幺蛾子。可田樱娘发现驻守宫门的是吴振之后反倒是心下大定,宫内,必然是没什么大动的。 最重要的是,田樱娘相信顾岚州!若是变故会波及到她,顾岚州一定会早做安排,而不是这般走得一点也不惊慌,只是不断嘟囔着要好些日子不能抱着她醒来了。 「你怎么和祝垚说的一样啊!」新城郡主可不像田樱娘这么淡定,一听她笃定的三个字顿时就急了。 「和祝垚什么关系?」田樱娘一愣之后,眼睛瞪大:「你和祝垚……」 还没说完呢,新城郡主就是一跺脚:「我和祝垚没什么!」 「没什么你这么快否认干什么?」田樱娘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想想祝垚的性格和新城郡主的性子,倒是觉着这两人凑在一起也不错。 本朝只有尚了公主的人不能有实权官职,对郡马却没有那么多讲究。不然田樱娘还不知道和顾岚州真实关系的时候也不会想着让顾岚州和新城郡主凑一对儿啦。 第65章 只是!若永旭帝真的有什么事的话,京城至少是要一年之内禁止嫁娶的,这两人若是能成,婚事怕要往后推些时日了。末了,田樱娘又失笑,人家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自己这儿就想了这么多,还真是操心的命。 既然新城郡主来了,田樱娘正好拉着她一起把这三个月的账本看了一遍。收益依然不错,比前三个月又多收入了不少银两,陈嬷嬷不愧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 不对!田樱娘精神猛地一振。太后!太后都已经给身边的贴身嬷嬷寻求出路了,也像是在安排后事。那宫中为什么会有这一番动作,总不能太后和皇上母子两个都…… 还没等田樱娘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得皇宫方向传来了钟声。不年不节的,宫中这钟声响得也太太突然了,是谁? 新城郡主也听到了钟声,听了四声响过之后脸色一变:「是太后!太后薨天了!」 果然,长街上不一会儿便出现了穿丧服的侍卫敲着锣鼓骑马飞奔出来,「太后薨天,天下哀鸣!」 「夫人真是神了!」锦绣里管事的掌柜一边吩咐人在门外挂上白灯笼,一边小声称赞道。 其实在田樱娘成亲前,她便传了消息让各地锦绣女子会所和锦绣坊开始少积艳色布料和鲜艳张扬的首饰,另外便是多备白布和素淡衣服饰品。太后薨天,整个京城至少一年不能张灯结彩办喜事,而且对白布和素淡的衣裳需求极高,可以想象接下来整个京城,不,应该说整个大丰朝,对白色和素淡的布料有多大的需求。 田樱娘不小心听到这句,轻咳了一声,对掌柜道:「咱们女子会所里很多嬷嬷都是从宫里出来的,你记得和大家说下注意着点。」 掌柜秒懂,连连称是。田樱娘也没多说,她突然想起来今日出门的时候陈嬷嬷没跟着,现在在府里也不知道听到消息没有。 陈嬷嬷到她身边后她轻松了许多,新的顾府原来的太傅府只有原来的一半大,但顾岚州只还原了她的落樱轩和正院,还有好几个客院都还一片荒芜。陈嬷嬷主动领了活儿,这几天忙得都快飞起来。 本来打算去一趟尚书府算回门的,田樱娘只得打道回府。陈嬷嬷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脸上也没多少悲伤之色。对于田樱娘专程回来安慰她,陈嬷嬷心中十分欣慰,反而安慰田樱娘:「自打一年前开始,太后的身体便不行了。毕竟快八十的人了,在咱们大丰朝怕是很难找到这般长寿的人了。我既然出宫,便已经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那,嬷嬷想进宫去悼念太后吗?」田樱娘寻思着要不要去找一下威远侯吴振,如果她找不方便的话,隔壁就是溧阳侯涂臻的府邸,如今和涂臻关系还不错,应该没多大问题。 可陈嬷嬷明显早就想开了,摇了摇头,拒绝了田樱娘的建议,并道:「有心的话在哪悼念都是一样。倒是这次少爷进宫很不寻常,夫人你心里可有成算?」 田樱娘稍微一想,便知道陈嬷嬷是想说什么,眼皮一跳:「嬷嬷可有什么想法?」 「唉,」陈嬷嬷深深叹了一口气,「给太后诊病的那位是圣上从民间找到的一位神医,那位神医说过太后怕是熬不过四月,果然应验了。而那位神医还给另一位贵人诊过,断言那位贵人已是重病缠身风烛残年,若是不动七情六欲还能活个一两年,但若是劳心动气的话,最多能活三个月。诊病之时,乃是二月二龙抬头之日。」 「呀!」田樱娘一听最后这句,不由惊叫了一声。这「贵人」不用陈嬷嬷明说,她也知道是谁了。可二月二诊病所说的三月之期,不就是活不过五月初二!这都四月二十五了! 「天,要变了。」陈嬷嬷说完后,转身又去招呼人忙着修葺院落去了,看样子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顾府会生什么变故。 田樱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颇有些佩服太后和陈嬷嬷豁达的心境。看时间还早,干脆让齐芳和红袖陪着去了一趟尚书府。也幸好她去了,尚书府里因为庄尚书进宫两天还没回来,而宫中又传出太后薨天的消息来慌成了一团,田樱娘不敢说永旭帝的消息,只能隐晦地安慰庄印夫妻俩不用担心。以庄尚书胆小甚微的性格除了被硬塞了个蓝氏做妻子,从来也没旗帜鲜明地站过队。魏令公父女俩出事后尚书府没受什么牵扯,没道理这时候被牵扯进去。 不管田樱娘安慰的话是真是假,反正有人这么笃定说没事也给庄印和林氏吃了一颗定心丸,也有闲心来问田樱娘婚后的生活如何。庄印问的无非就是顾府真的是只有小夫妻两个吗?如果这样的话,日子过起来自然是什么委屈都不用受。 到了林氏这儿就私密多了,拉着田樱娘第一句话就道:「妹夫年纪小,对男女之事定是需求多,你可别嫌烦。」 田樱娘可没料到林氏一来话题就这么劲爆,红着脸没敢接话。 「妹妹你不管是身子还是相貌都是世间难寻,一定要把妹夫给抓紧了,别让他有机会去找别的女人……」 第66章 接下来半个时辰,林氏都在教导田樱娘御夫之道。田樱娘渐渐的也品出了味道来。林氏娘家并非京城高门,但嫁到尚书府之后却是能将庄印给抓得牢牢的,儿子生了两个,庄印身边别说侍妾,就是原本的两个通房也送到了庄子上从来不去看一眼,这中间自然有林氏自己的独到的方法。 除了平日里和丈夫的相处之道,更多的自然还有床笫之间的欢愉。照林氏的说法,男人都是贪花好色,若是家里头的人没法满足他的需要,他自然就有了花花心思;如果家里的人把他的身体和心都抓得牢牢的,自然就不怕他另有外心。 田樱娘感觉自己是真的长了见识。想想成亲后那三日,顾岚州每日都缠着她不想放手,可她真的有些受不住,十次起码有八次都嚷嚷着累、受不了,于是顾岚州只得作罢。林氏这么一说,其实她细想一下其实也没那么累,就是觉得白日那什么不好意思,晚上又怕顾岚州一来就没完没了。 看来,是该向林氏好好学学了。毕竟,那事情刚开始有些难耐,后头她也发现了些趣味儿。 只是,田樱娘在林氏那儿得了许多御夫之道,也下决心要在顾岚州身上试上一试。然而计划虽好,却也要有人给她试才好啊! 太后薨天的消息是传出来了,宫中慈宁宫也设了灵堂,这满京城一二品官员的家眷和勋爵都分批进宫悼念。田樱娘的品级暂时是不够进宫悼念的,新城郡主倒是去了,可去了之后便忙不迭又到了顾府,给田樱娘带来了新的消息。 女眷们虽然是进宫悼念了不假,但进宫的路全都是重兵把守,没见着皇帝不说,就连应该在慈宁宫主持丧礼的皇后娘娘也没见着。 「樱娘姐姐,你说这宫中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将宫中情况说了之后,新城郡主终于想起了直奔顾府来的正事,「哦,我在出宫的时候见着你家小顾大人了,他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他过些时日便可出宫回府。」 田樱娘道:「既然如此,便说明宫中无事。你这些时日便在府中多陪陪王妃。」 「我母妃也这么说的,可我这不是惦记着要给你带信才来这么一趟的吗?不过,我悄悄告诉你,宫里的情形看起来很不对劲,好像……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在宫中似的。」 新城郡主还是忍不住给田樱娘透露了点镇西王妃不让她往外说的消息。田樱娘有陈嬷嬷的暗示,又有她透露的消息,如何猜不到定然是永旭帝身体出了问题。 如此敏感时期,新城郡主也不敢在顾府停留太久,给田樱娘带了信之后便回了镇西王府。 九日后,太后出殡。永旭帝病重的消息终于瞒不住在朝廷扩散到了京城,萧诚之因伤还未出京,安王今日来多有异动,就连恒王都东奔西走貌似想夺储君之位。之前废弃的太子是皇后嫡出,做了三十余年太子,人脉还是有的。 其实在诸位皇子中,诚王和信王的口碑向来不错。现在萧诚之虽然自己请奏要去边关,可太后薨天、永旭帝病重,他即便是想走也走不了。魏令公一脉又开始蠢蠢欲动。信王处处都好,奈何上有亲生兄长,从来都只把自己放在辅佐的位置上,如今却是呼声最高。 田樱娘能够理解为何永旭帝会将过去一直放在暗处的影卫居于明处,且另外弄了个可以监察百官的「影卫所」出来。作为新上任的卫所指挥使,顾岚州要是能够离宫回府那就怪了。这时候他越是忙碌,越是能够证明简在帝心。不过,机遇和风险也是并存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不知新帝对顾岚州这个指挥使是个什么看法。 日子就在田樱娘的盼望和担忧中来到了五月初五,顾府匆匆进了一个小宫女,说是寻陈嬷嬷交代些太后遗言。小宫女很快被带到了陈嬷嬷面前,然而她说的却并非太后遗言,而是顾岚州让她给田樱娘带了一张字迹凌乱的纸条。 纸条上字数并不多,写得东西也乱七八糟。田樱娘先是一愣,继而仔细看了一遍,脸色顿变。 「夫人?」屋内本就只有陈嬷嬷和她还有小宫女三人,陈嬷嬷见状不对,忙往前一步,挡住了小宫女窥探她脸色的眼神。 田樱娘眼前一暗,很快镇定下来,顺手将手上的珍珠手串拨下来塞到了那小宫女手中,「多谢姐姐为我传信,还请回宫告诉小顾大人一声,一切我已知悉,定当照办。」 小宫女信已带到,还要回宫去当值,拿了价值不凡的珍珠手串便离开了。她前脚一走,田樱娘后脚便让陈嬷嬷赶紧召集了人手,借口西山庄子花卉出了问题,带着亲信人手飞快出城去了庄子。 离开之前,田樱娘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派人去给溧阳侯和祝垚分别打了招呼。本想也去给新城郡主送个消息,转念一想,镇西王在宫中,如果真有什么变动定然会和府中说一声的。 顾岚州写回来的纸条旁人看了只觉凌乱不堪,不知所云。在田樱娘看来,却是看到了藏在其中的一句话:今夜京中恐乱,避之大吉! 第67章 顾岚州说的「京中」,言下之意自然是让她避到城外去。田樱娘不是那种没主意的女人,非得要留在京中和夫君同生共死不可;既然顾岚州这般说,那她便赶紧照做,别留在京中给他拖后腿,让他能无后顾之忧。 虽然心中无比担忧,田樱娘还是走得干脆利落。到西山庄子后,田樱娘几乎是一夜未睡,第二日一早便让机灵的来宝去京中打听消息。 还没等来宝出门,来顺便快马来了云来楼。 「皇上驾崩,信王即位!」 简简单单八个字不足以道明昨夜凶险。昨夜皇上病危之时本来还想复立太子,然后安王便带着人冲进了宫中,称太子大逆不道,竟然在太后薨天不到三日的时间里便强抢了两个民妇入府淫/乱,并将两妇人的夫君打个半死。 本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永旭帝一听,一口老血喷出来,那口气差点就上不来直接驾崩。好在随时守在龙榻旁边的太医见机得快,飞快扑上去接连扎了几针又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不过这一次,大概永旭帝也知道是回光返照。当即让人请了镇西王等一直在宫中的朝廷重臣前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说了要立信王萧焕之为储君,待他殡天后便登基为帝。 本来永旭帝正让人拿纸笔要将口谕录于圣旨之上的,可还没等圣旨铺开,永旭帝便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来,整个人颓然倒在龙榻之上。这次,任多少太医用多少手段都再也没救回来。 这时候,局势突然有了变化。有朝臣站出来说永旭帝方才立了诚王为储君,也有人说是立的安王,乱糟糟的还不知道谁冒了句听到的是「恒王」二字。 诸人吵吵嚷嚷乱作一团,内务府和永旭帝身边的太监还有拿着圣旨准备落笔的新中书舍人都愣在了原地。就在这时候,宫门外传来阵阵打杀声,竟是太子领了人杀入宫中,想要逼宫退位。 不仅太子安排了人手,就是安王和恒王也布置了人手,一时之间三方人马在宫门外斗了个你死我活。宫里头,几个皇子也不甘示弱,最后是萧诚之一声厉喝将所有嘈杂声都给压了下去,然后他跪在了萧焕之面前,请萧焕之下令宫中侍卫捉拿乱党! 那「乱党」一是萧焕之的亲兄长废太子,一是同父异母的安王和恒王。然而永旭帝的遗言听到的人并不少,萧诚之这一跪,镇西王也跪了下去,紧接着殿内跪下去了一大片。 萧焕之看了一眼龙榻上已无气息的永旭帝,听了外面兵器相接的声音,终究是叹了一口气,身后一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行了一礼后默默退下,不一会儿便听得外面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和威远侯命令械斗诸人放下武器,否则他便令人放箭了。而殿内,也像是鬼魅般冒出来许多黑衣影卫,顾岚州令下,大殿内还站着的大臣都被人看管起来。 当然,还有那想要反抗的,却被顾岚州靠近说了几句,便面露惊惧随即颓丧灰败垂首不语,竟是一点反抗之意都无。 一场大乱在凌晨之际结束,初六日的九声丧钟为接下来的血腥拉开了帷幕。 后世有传闻,午门的人都在初六到初九三日堆叠成山,血流成河。影卫所一战成名,顾岚州也成为朝廷百官闻之色变的存在。 萧焕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收回了顾岚州指挥使的权利,就在旁人以为顾岚州失宠要被过河拆桥之际。萧焕之再下一道圣旨,废除三省改组建内阁,顾岚州不再掌管专门探听人隐私、监视百官的影卫所,而一跃成为内阁首辅。如此一来,顾岚州不但没失宠,反倒圣眷更隆。 而与顾岚州相反的是太子和安王、恒王,以及那些在永旭帝龙榻前摇摆不定的大臣们。萧焕之能留自己弟兄一条命,将太子幽禁皇陵永不赦免,将安王、恒王贬为庶人;然而再怎么心善,登基为帝之后也是需要杀鸡儆猴的,所以才有了午门的三日杀伐。 新帝登基,各种事务繁杂。顾岚州身为内阁首辅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偏偏新帝倚重他,大小事都要找他商量。这一耽搁竟是到了六月初萧诚之准备离京前往边关才算是腾出空来可以出宫。 被太监告知可以出宫,并得了三个月假期,顾岚州几乎哭出来!诚心诚意给萧焕之三跪九叩,三步并作两步回了顾府。 可顾府内院落倒是大变样,看起来清雅又贵气。但府中只留了十来个守外院的下人和四五个洒扫内院的粗使婆子,另外的人是一个也没看见。 「夫人呢?」顾岚州抓着一个人就问。 「夫人端午那日就出府去了西山庄子,至今未归!」 「这都一个月了!糟了!一定是生我气了。」顾岚州欲哭无泪,他不知道田樱娘一直在西山庄子没回来,让人送消息全都是往府里和国公府送的。外面消息不容易送到宫中,所以他还一直以为田樱娘知道他这一个月来的动向呢。 第68章 然而田樱娘只知道顾岚州一直在宫中,几次派人回顾府打听都说还未回府,她也相信顾岚州回府肯定第一时间会让人通知她的,既然没通知,那便是没回来了。 刚开始半个月她都还各种情绪轮番来,一会儿气他自作主张,一会儿气新帝怎么不体谅臣子新婚,一会儿生气顾岚州明知道自己担心却不让人给个详细消息,总之是什么都想了。 到了后头半个月,天气陡然热起来,她就没心情想东想西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往年夏天都从来没这么难捱。就今年,从大端午过后开始,她就有一种茶饭不思、心烦气躁、潮热难耐的感觉。随着天气越发热起来,她这些症状也越发严重。 进了六月,情况更严重了。整个人觉得又累又疲倦,但凡有一点凉快的感觉都想靠在什么地方睡一觉;不睡觉的时候就觉着整个人心烦气躁容易发怒,也幸好陈嬷嬷去了锦绣女子会所帮忙,不然她都怕控制不住脾气对长辈发火。 饶是如此,李兰儿和齐芳也是吃了她好几顿排头。厨房里无论怎么变着法儿把吃的给她送到跟前,她都觉着没有食欲。这半个月来丰润的脸颊都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那细腰更细了。 六月初六,乡下人家会将家里所有的厚实东西拿到院子里晾晒,据说这一日的阳光是一年当中最猛烈的一天。 昨晚上田樱娘翻来覆去大半夜,直到凌晨才勉强睡着。辰时末又被洒进屋子的阳光给热醒,往日带笑的脸哪里笑得出来,「阳光这般烈,你们就不知道在窗上多加几层窗纱吗?」 身边的小丫鬟这些日子被田樱娘挑刺都给吓坏了,李兰儿和齐芳则是知道田樱娘大概心情不好,主动将手边上旁的事情放下,又一起聚在田樱娘身边侍候着。 红袖也在一旁候着,听她这么说,连忙找了窗纱又给已经蒙了三层的窗户加了一层。 「夫人,昨日我娘和我嫂子来了,今早给你做了小馄饨和鸡蛋灌饼,另外炖了燕窝和银耳羹,你来尝尝。」 齐芳扶着田樱娘到偏厅里,看桌上已经放着不少碗碟,不由松了一口气。之前田樱娘照顾齐元成和齐佳二人,便让管事的贾妈妈和齐佳媳妇都去了自己丈夫身边做事。 可自打大端阳之后,这云来楼里好几个厨子变着法儿做吃的都没能让田樱娘满意,人从之前的略显丰腴到现在脸上水色看起来差了许多,手底下几个人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三个大丫鬟商量之后干脆写信让贾妈妈和齐佳媳妇回了西山庄子,至少以前看来田樱娘对齐佳媳妇的手艺还是很肯定的。 「是啊,小姐……呃夫人你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这都快午时了,得赶紧吃点什么填填肚子。」贾妈妈看她现在的样子真是心疼极了,上前就要扶田樱娘。 贾妈妈是个心宽体胖容易出汗的人,这大热的天气在厨房里劳累一阵,又在偏厅站了会儿,身上便出了些汗。寻常人倒是没觉着什么,可随着她靠近,田樱娘却是突然嗅到了一股汗味儿飘过来,心里一阵恶心,胃里酸水往上冒。 赶紧捂了鼻子拒绝了贾妈妈靠近:「妈妈你先别过来。」 「这是怎么啦?」贾妈妈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退后了两步。 贾妈妈推开,田樱娘嗅着偏厅里放着的一盆茉莉香味儿,心里总算是好受了许多,「妈妈你劳累了大早上,下去沐浴更衣了我们再来说话吧。」 田樱娘觉得自己变矫情了!别说杏花村的时候好几天没洗漱更衣满鼻子钻的酸臭味儿和杨家的牲畜味儿闻了那么几年,就是前世身为太傅府大小姐也没这般「讲究」过。 贾妈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行礼退了下去:「那老奴待会儿过来。」 贾妈妈离开,田樱娘皱眉对齐芳道:「你去和你娘说会儿话吧,我也不知是怎的,她方才过来那一丝丝汗味儿冲得我有些恶心。」 「夫人,你都好些天没吃过一顿整饭了。可是肠胃不适,要不我让来宝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李兰儿深觉自家主子这半个月来变化太大,很是担忧。 这话李兰儿都说了好几次,田樱娘一直有些抵触看大夫,便没应声。可今日她也的确感觉有些不对劲,点了点头:「若莲嫂子做的这顿早膳我还是吃不下,便让来宝晚些时候请个大夫来吧。」 齐佳媳妇做菜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桌上小碟子小碗盛装着摆出个漂亮的梅花型来。田樱娘看着不错,便取了小馄饨到身前。可看着卖相不错,吃到口中味道也不错的小馄饨,嚼了几口后就觉得腻歪,勉强咽下去之后脸色变了变,又换了燕窝,还没进口呢,闻着那味儿就不舒服了,又只得放下。 见状,李兰儿赶紧把银耳羹和鸡蛋灌饼换到她跟前。 田樱娘还是突然没了胃口,正要说话,便听得外面一个略带紧张的高呼:「樱娘,都怪府里那些不懂事的,怎么没把我的信给你送到庄子来!」 第69章 话音都还在门外,人就如同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顾岚州一眼就瞧见田樱娘憔悴的面庞,心里一咯噔,扑到田樱娘身边就问:「樱娘你这是怎么了?病了还是担心我?对不起,都是我……」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田樱娘脸色一变,用力推了他一把:「出去!你给我出去!」 「啊!」顾岚州如遭雷噬,觉着田樱娘这是生气了,而且还气大发了!他觉着,若是他真的出去了,兴许以后田樱娘都不准他进门了。 顾岚州着急了,身子一低,不但没出去,反而将人抱在了怀中:「樱娘,夫人,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接下来我有三个月……」 顾岚州可是在顾府得到田樱娘没在府中的消息后亲自骑马赶来西山庄子的,六月六的天气,即便是上午,在太阳下急奔半个时辰也能让人出好几身大汗。更何况顾岚州下马之后几乎是用跑的进了院子,远远见着门口有丫鬟候着,便直奔了过来。 可想而知,身上的汗臭味儿有多浓!此前连贾妈妈身上一点汗味儿都受不了的田樱娘如何受得住!刚才只让他出去那都是嘴下留情,被他这么一抱,那汗味儿更是一点阻隔都没有直冲她鼻间,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这股味儿给淹没了,再也忍不住剧烈挣扎起来:「顾岚州!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顾岚州被田樱娘这激烈的反应吓坏了!怕伤着她,连忙松了手。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刻,田樱娘「呕」了一声,刚吃下去的馄饨直接吐了出来,吐了顾岚州一身。 顾岚州脸色大变:「樱娘,樱娘你这是怎么了!来人,赶紧请大夫。」说着,便要将田樱娘抱起来。 「你离我远些我便好了。」田樱娘跌跌撞撞起身,主动避让到了最远处,指着门外,「你快出去!」 一说话,口中刚吐过的酸味儿又涌上来,田樱娘不由扶着墙又是一阵呕吐,只是她这两日什么都没吃下去,吐也吐不出什么来,只是在那边干呕。 顾岚州还待上前,被重新冒出来的贾妈妈给死死拽住了:「少爷先别过去!」 「芳儿、兰儿,你们赶紧把窗户打开,多给小姐拿两盆茉莉花过来。红袖,去厨房找莲儿要一杯酸梅汤!」贾妈妈拽着顾岚州一阵吩咐。 被吓呆的几个人赶紧动作,田樱娘靠着墙总算是舒服了几分。可开着窗那太阳光又太猛烈,她便让李兰儿去云来楼找来宝先取些冰过来。 「使不得啊使不得!兰儿你拿扇子给夫人扇会儿,我已经让人去让来宝请大夫了。等大夫来了再说。」贾妈妈赶紧拦着。 顾岚州浑身都在颤抖,远远看着田樱娘一步都不敢靠近,腿一软,侧身扶着门框,「这……这是怎么了?樱娘,你病了。」 田樱娘这才有时间好好看顾岚州,发现他身上还穿着紫色官袍,不过皱得都不成样子了。不仅是身子在颤抖,说话也颤得不行,眼中全是惊惧之色。她想笑笑,可真是又累又倦,浑身无力,只能扯出个苦笑:「大概是吧。」 「樱娘你莫怕,不会有事的。」顾岚州眼中竟然有了泪:「我这便给皇上写奏折,让太医院最好的太医为你诊治。」 身体不适,人就难免多想,想起从四月二十三他离家到现在都快一个半月了,两人都没见过一次面,也没通过任何信息,田樱娘也是鼻酸,眼泪情不自禁往下淌:「顾岚州,若是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怎么办?成亲不到十日你就抛下我不管不顾,我不想要你了!」 顾岚州又想上前,不过一是被贾妈妈扯着,二是考虑到他近前她就难受,只能捂着如同被人揪紧的心脏,一字一句道:「穷尽碧落黄泉,我顾岚州都将追随田樱娘一人。樱娘,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两人四目相对,都深陷在对方生死相随的眸光中无法自拔。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个怯怯中又带着一丝笑意的提醒: 「呃……,爷和夫人先不必这般。夫人她……夫人她应该是怀孕了!」 齐佳媳妇已经怀了四个多月身孕,但听说田樱娘肠胃出了问题吃不下别的厨子整治的饭食后还是跟着婆婆义无反顾地来了西山庄子。 早上精心炮制了几种以往田樱娘最喜欢的吃食后,她正坐着休息呢,就听婆婆急匆匆回来了要烧水沐浴更衣,好奇问了几句之后,齐佳媳妇不由困惑了,「夫人这样子,听着怎么这么像怀孕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齐佳媳妇之前怀了身子也是没胃口、成天很疲倦。田樱娘的情况好像比较严重,但细想起来的确和齐佳媳妇刚诊出怀孕那几天有些像。算算日子,四月二十成亲,六月初就有反应好像是有些早,但也不是没可能啊! 想到这儿,贾妈妈哪里还有空去洗个澡什么的。飞快赶到了偏厅,正好赶着顾岚州夫妻两个在那儿山盟海誓,酸得她老人家哟,感动之余也是哭笑不得。 第70章 却不知道那句话犹如一道惊雷乍响在屋内所有人耳边,顾岚州和田樱娘当时便怔愣当场面面相觑。 「你……说什么?」顾岚州好歹先回过神来,犹豫着问了句,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贾妈妈看着就想笑。 「我的少爷诶!你和夫人成亲也一个多月了,算一算,夫人若是有孕,这几日也是该有反应的。」贾妈妈又大声说了一遍,顺道招呼顾岚州:「少爷先去沐浴更衣,有味道的话夫人会难受的。」 笑话!顾岚州这时候舍得离开可就怪了。他也还不到十八,对成亲倒是期待已久也设想了很久,还畅想了无数成亲后夫妻俩的幸福生活,但真没想过这么快就做爹! 只是,当他转头去看田樱娘的时候,发现她一直神游天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心里不由就是一咯噔,紧张地问她:「樱娘,你……你感觉如何?我这便让人去请大夫好不好。」 田樱娘是想起了那晚巫柯力说的那番话,那什么药真的这么灵验吗!她又想起了她的葵水,一直都是对月的每个月月初,五月端午接到顾岚州消息就来了西山庄子,后头身体渐渐不适,根本忘了葵水这回事。 「我……」田樱娘看向那一脸紧张的顾岚州,再想想刚才两人说的那些蠢话,顿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算了,「让来宝请个大夫来吧,你赶紧洗漱重新换件衣裳,过后再和你算账。」 「随便怎么罚我都行,反正你自己千万别动气。我……」顾岚州不敢靠近,一边恋恋不舍地叮嘱,一边脱了外面的官服,瞪向姗姗来迟的来顺:「快给我弄水,我要沐浴!算了,我记得花园边上做了个水潭是吧,来顺你帮我看着点人。贾妈妈给我找身换洗衣裳过来。」 整个云来楼偏院都动了起来,田樱娘自己也不敢要冰了,即便是再没胃口,她也坐到了饭桌旁,喝了半碗燕窝,又吃了半碗馄饨。再接过齐佳媳妇递过来的酸梅汤一饮而尽,把胸臆间那翻腾的滋味儿给压了下去。 田樱娘瞧着齐佳媳妇已经微凸的小腹,笑道:「上次我见齐伯,他都没给我说一声。」 「夫人也知道我身子太弱,成亲这么几年一直都怀不上。本来家里人都没想过能有后,却没料这两年日子好过了,还把我身子给养好了。我们老家有个说法,之前体弱多病的人怀孕前三个月最好别让人知晓,所以……之前才从未往外说。」 说了,又怕田樱娘多心,忙又接着道:「我们也知道夫人并不是外人,只是公公每次见您都有旁人,也不是多大的事,便一直没机会说。」 田樱娘自然不会和齐家人生这点气,摇摇手,「要是我知道你怀着身孕,怎么也不让她们把你们叫回来,这不是折腾人吗?」 「夫人可能还不知道吧,怀孕也就前三个月难受些,过了三个月就和寻常人差不多,大夫说还可以适当活动,日后好生些……」齐佳媳妇毕竟仔仔细细听过医嘱,也亲身历经了这么几个月,经验还是很足的,便慢慢给田樱娘说了些。 田樱娘也听得认真。就在一个孕妇和一个疑似孕妇的主仆俩说得差不多时,顾岚州首先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了。他一回来,齐佳媳妇就行礼退了出去。 田樱娘哼了一声,别过脸没看顾岚州。顾岚州方才兴奋地拉着来顺问了许多,然而还是少年的来顺哪里知道怀孕的女子要注意什么,又有什么变化,不过好歹让他乱七八糟的心稳了下来,剩下的就是忐忑和担忧,再有就是对要给他生儿育女的田樱娘深深的爱意。 可这一腔爱意刚刚进门就被田樱娘的冷漠给打得稀碎。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顾岚州懵了。 「樱娘、夫人……」顾岚州喊了好几声没见田樱娘反应,嗅了嗅自己洗漱后还特意用了花香水的味道,往田樱娘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深情缱绻:「孩子娘!」 「噗嗤……」田樱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暴躁的心奇异地得到了抚慰,轻抚了腹部一下,嗔了顾岚州一眼:「还不去把头发擦干,风寒了可是不能靠近我的。」 「夫人说得是。」顾岚州嘴角一直上扬着,也不去别的地方擦头发,让人拿了擦头发的毛巾到偏厅守在田樱娘面前擦。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田樱娘傻笑。 「傻样!」终于把田樱娘给逗笑了,招了招手:「过来,我帮你擦。」 「不,不能累着你。」顾岚州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我快好了。」 趁着大夫没来,屋里几个丫鬟都被贾妈妈叫出去一通吩咐加教导,当然最专业的陈嬷嬷不在,贾妈妈已经决定让来顺赶紧去锦绣女子会所把人给接回来,谁能比太后宫中的老人更会照顾孕妇啊! 大夫来得也不慢,换了田樱娘两只手诊脉之后,摸着胡须笑得十分喜庆:「恭喜少爷和少夫人,脉如走珠,滑脉无疑!」 「什么意思?」顾岚州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第71章 那厢贾妈妈已经是一个十两的大元宝递了过来,「多谢大夫,见喜见喜!」 田樱娘拽了傻瓜似的顾岚州一把,「滑脉,便是有孕的意思。」 「真的有孕了,我要做爹了?」顾岚州还犹如身在梦中,一脸如梦似幻的表情。 「怎么,不高兴。」田樱娘故意问他。 顾岚州脸色一变,「怎么会呢,樱娘,要辛苦你了。贾妈妈,你好好侍候夫人,我送送大夫。」 这一送,大夫就被顾岚州拉着在云来楼讲了一个时辰女子孕期注意事项。光是听不打紧,顾岚州还让来宝取来纸笔,笔走龙蛇,记了足足三十余张纸,这才把人家口干舌燥的大夫放过。不过大夫走的时候也很满意,因为不但在云来楼吃了一顿锅子,还另外又拿了顾岚州给的十两银子。 顾岚州有三个月的假期,本来还想带着田樱娘回云州府走一圈的,这下不得不取消了。另外便是这六月间的天气西山庄子好歹要比京城中的顾府要好许多,再加上顾府一直在翻修中,老年人的话里翻修房子对孕妇也不是很好,所以顾岚州就和田樱娘商量着在西山庄子里住到秋凉再回顾府。 饶是贾妈妈说过田樱娘有孕的事情不用像齐佳媳妇那样太过保密,顾岚州也决定除了庄印和林氏别的人都只字不提,就连敬国公府的人都被他忽略个彻底。 本来,贾妈妈还说让两人分房的,这个顾岚州可不会依从。不过,到了晚上他还是特别埋怨老天,忍了那么几年不敢碰不敢摸,好不容易成了亲可以光明正大亲亲、抱抱、摸摸并且这样那样的。抛开猎场那晚不提,成亲也才和田樱娘痴缠了三日,刚刚尝到肉的味道,就得开始吃素了。 晚上抱着田樱娘的顾岚州十分委屈,田樱娘却是这一个月来最心安的日子,和他说着说着便沉沉睡了过去,哪怕被他困在怀中浑身都是热汗也睡得很香。 顾岚州说着说着,便听到了她微微的鼾声。从李兰儿口中,他已经知道了她这一个月来的辛苦,轻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舍不得把人给放开,从旁边拿过扇子,腾出有一只手出来给田樱娘送去凉风。 自从顾岚州回来,田樱娘心里的烦躁离奇地消失了,只是属于孕妇的孕吐和嗜睡冒出了头。睡觉还没什么,有顾岚州陪着说话,睡觉她都是笑着的,就是这孕吐实在是太难受了。刚开始还有齐佳媳妇的酸梅汤压一压,可没几天就压不住了,田樱娘吃啥吐啥。 这可愁坏了顾岚州,把陈嬷嬷那几个食疗方子和偏方全都给试过之后,他也顾不上什么三个月不让外人知道了,带了名帖直奔太医院,找了三个擅长妇儿科的太医后终于开到了一个止吐的药方,回去给田樱娘用了之后总算好了一些。 七月初,田樱娘的孕吐终于止住了。但也因此,迎来了西山庄子的好几批访客! 顾岚州和田樱娘都没想到第一批来的竟然不是庄印和林氏,毕竟人林氏也有了身孕,好像孕吐也有些严重,田樱娘便带信说了不让她来回折腾,日后天气好了见也是一样。 正因为如此,萧诚之的到来才会让夫妻俩觉得惊讶。当然,萧诚之见着如今瘦了一大圈的田樱娘更是惊讶,一双浓密的剑眉都皱在了一处:「顾岚州,你不是答应我要照顾好她的吗?」 「这不怪夫君,怀了身孕的人都是这样。」 时过境迁,如今萧诚之已经主动提起了当年他和魏令公陷害田太傅的事情,不日后今上给太傅府平冤的圣旨便会昭告天下。 顾岚州也不是那种小人,萧诚之冒着被申饬或是惩戒的风险亲口要给太傅府平冤,他自然没瞒着田樱娘,回来后便将此事说了一遍。 所以,再看到萧诚之,田樱娘只是有些惊讶,心中的恨意随着老令公和魏妃收到惩罚其实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句话后,萧诚之不但没被安慰到,反而更用责备的眼神去瞪顾岚州:「难不成你还想推脱不成,她怀孕不是你之过?」 「是是是,是我的错。」顾岚州一愣,忙不迭承认了错误,「多谢诚王殿下对内子的关心。臣的妻子为臣生儿育女受的苦,臣自然会记在心里,在今后把她和孩子捧在掌心呵疼,让她尝到这世间所有的甜。」 顾岚州越是表现出夫妻的恩爱,萧诚之心里就越是难受,转身让人将他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你们别忙着推辞。一来我对太傅府有愧,若是不让我付出点什么,我心里更难安稳;二来我即将去戍边,归期不定,好歹也是我背樱娘上的花轿,给我妹妹添点嫁妆情理之中吧。」 萧诚之这两个理由还真让人无法拒绝,顾岚州看向了田樱娘,给她的东西就让她做主。田樱娘点头:「多谢诚王殿下,这份礼我收了。」 萧诚之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身上的沉郁也少了几分。转而问顾岚州:「听影卫所那边说,你在找巫柯力?」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6章节】。 豆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