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期宁》 1.初春 http://.biquxs.info/

新朝更替,佑楚元年。盛大的祭典掩盖了这片土地上还未消散的浓重血腥,用眼前的繁荣掩饰过去旧朝的疮痍。 然而百姓对于旧国之亡并无多大在意,他们整天饭后的谈资无非是赋税与收成。 有好事的论起前朝旧事可是喋喋不休,今日茶楼先生说的便是那新封安乐王。 今日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继续讲着昨天的话题,“话说这安乐王可真是薄情寡义,一个旧朝的王爷,虽不受宠,可也受了皇室不少好处不是?却不曾想当时身为邻国的佑楚攻境时,他竟不加一丝反抗就打开了城门,事后顺利成章地在佑楚一统北齐后成为当朝新贵。” 若是寻常人也就情有可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便有,可他是前朝皇帝的亲儿子,这就不得不惹人争议。 有义愤填膺的读书人若想彰显自己的正直,那必是说几句对于安乐王的不齿。“新贵”二字真是讽刺,试问新朝统治者谁会放心重用他?他可是把自己家天下拱手与人的不仁不义之人。 于是不出所料,他被派往北疆,和边塞蛮人打交道去了,远离朝廷,赐封“安乐”。呵,可真是“安乐”。被派遣去那种地方,才能安了新皇的心,乐了这闲散王爷。 此时的北疆春意盎然,难熬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居宁不由舒了一口气,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自打记事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不仅因为她是安乐王的女儿,更因为她常年要做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至少她还没见过一个孩子像她这样从出生就长在药坛子里。这么说一点也不夸张,每日要泡药浴三个时辰。她自己也不知到底那些药有什么功效,只是自打记事起这便成了每日惯例,风大夫说是驱寒暖身的药。 她一开始万分抗拒,哭着闹着不愿意去靠近那腥苦味混杂的药坛子,但再到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不用人说自己就去了。时间久了,连看管她的小丫头们都说她是药坛子姑娘,不用想也知道她这名号多响亮了。 唉,只不过就算是这样,寒疾还是从来不见一点好,反而越演越烈,一到冬天身体就不像是自己的了。而且父命难违,一直命她每日药浴。这冬天可就变成了居宁真真讨厌的。 这下真是太好了,终于到春天了,总感觉处处都是那么顺心。 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声响,伴随着微乎一缕清甜的香气,似乎是来的人故意放慢了脚步,一丝笑意浮上嘴角,随即睁开了假寐的眼。 林烟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一个穿着鹅黄春装的美人儿悠哉游哉地,躺在院子中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笑。 “呦,咱居宁大小姐出关了呀。” “且不听这声,一闻这香就知道是你。”远处粉色烟罗裙的少女款款而来,带起一股脂粉香味,萦绕不散,居宁白了她一眼,“整天花枝招展的,在这鸡都不下蛋的北疆都不知道给谁看。”但心里暗自叹道,林烟这丫头的确很有几分祸水的架势。 少女咯咯的笑起来,故意捏了嗓子说话,“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整天就知道打趣人家,给你看呗,给谁看?”说完用帕子娇羞的捂了一下脸。 居宁忍住心中的恶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得了,我还不知道你?就知道恶心我,要不咱俩出去找点乐子?省的在这里躺的烦闷,一冬天没出去小爷我快憋死了” “不不不……”林烟顿时惊慌了,和居宁在一起哪是找点乐子,而是搞点事情啊,弄不好经常会出大乱子。 居宁没趣的看着她,心想怎么才能劝这死心眼开窍。 她和林烟虽从小一起长大,性格可真是天壤之别,林烟的母亲是江南女子,虽然做了将军夫人,可还是那娉婷一身婉约抹不去,这林烟深得她娘真传,不了解她的乍一看还真以为是江南柔婉的小女子。 不过也许是从小和居宁一起长大,可怜的林烟也许是近墨者黑,骨子里便不淑女了,在外人面前娇滴滴,在居宁面前可真是原形毕露,每每闯了祸居宁帮她顶。对于林烟深受自己影响,居宁还是很欣慰的,毕竟带坏个淑女也不容易。 不过两人因为一起长大,好的就像一个人一样。 正出神着,小桃儿气喘喘尖细的声音便传来,“小姐,王爷告诉奴婢,您若是出房间了就去书房找他,他有事情要叮嘱你……” “知道了,知道了……”太阳晒得人有些乏了,连声音都变得懒洋洋了。居宁舒展一下胳膊准备起身,又听见小丫头喋喋不休的声音,“王爷看起来脸色不好,小姐你要小心……”“行了行了,几日没见小桃儿,都快变老妈子了。”居宁嗤笑打趣小桃儿。 看着一旁的小桃脸都憋红了,居宁才笑着理理衣服对一旁的林烟说,“这刚出来,还没给父王请安,我这就走了,等我啊。我去去就回。” 剩下院子里的林烟自顾自地躺在了藤椅上,“居宁这厮真会享受啊……真舒服。”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又舒展了四肢。 才是初春,走出院子还是感到有微微寒风,冷得居宁瑟缩了一下,于是加快了脚步,快步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书房与外界全然两个天地,屋外的春意一点也没有传到这里,全然没有春天的明媚,而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与沉闷。 居宁走到书房前,像往常一样不想进去,书房里烧着火龙,必是十分暖和,却让人感觉身处腊月。但别无他法,居宁迈着不情不愿的步子走了进去。 书房内,一袭灰黑色锦袍的中年男人在执笔写着什么,半张脸在光的折射下显得晦暗不明。居宁放慢了脚步走了过去,轻声喊了句“父亲……”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从不喊父王,第一是居宁自己觉得这样生疏了许多,第二是安乐王只有这一个女儿,不愿用身份隔开这父女之情,所以给居宁许了特例。 “坐。”安乐王只说了一句话,又开始写他的字。每次都是这样,居宁虽心里不愿,但嘴上不敢说半分,只好规规矩矩在那儿坐着。她的父亲可不是外人口中的不学无术,反而从未让人揣测得到过他的心意。居宁不由感叹道流言真是惑人。 正出神着,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父亲正在打量着她。 “你最近没有药浴?”虽是问句,却带了七分肯定。 “女儿觉得从小到大药浴这么久了,寒疾也没好过,差一回也不碍事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阴沉下去的父亲的脸色打断。“药浴切不可断,今天回去就继续,谨记!” 居宁悻悻不说话,心想我就是不泡你能拿我怎么地。 “即日起会有人专门监督你。”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父亲补了一句,打消了居宁心中所有的小想法。 不愿意再进行这个话题,所以安乐王说起了今天找居宁来的目的。“当今太子与丞相大公子不日要来北疆巡查,你当何讲?” 安乐王摆弄着手中的茶杯,就像是在打量着上好的工艺品,漫不经心地等着居宁的回答,他这个女儿,自小就聪明无比,样貌也随其母亲,至少放在京城里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虽然性格混不吝,但心里通透的。 “对于北疆不放心,对于您不放心,这一点您自然知道。但他们此次前来,更甚是在北疆人面前立威,试探您的实力,与我两个哥哥的能力……是否足以为惧。” 居宁轻快地说完,不由感叹老皇帝这主意真妙。天子榻旁岂容他人酣睡?呵,如此不放心么? 安乐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一丝遗憾浮上心头,若这是个男儿……可惜……是个女儿身。 “阿宁,你可知你为什么无姓?”不等居宁回答,他暗了眼眸,随即自问自答道,“只因我大齐的皇姓招人忌惮……父亲当日也是迫不得已……所以在巡查期间内,切不可露出所有锋芒。” 安乐王摆了摆手,让居宁下去。 居宁之所以无姓,是因为大齐皇姓“齐”字,安乐王觉得已无脸面再用,随即去掉了姓。连着她的两个哥哥和她,都是只名无姓。自己因为是女儿身,所以大概安乐王希望她可以安分宁静的过完一生,不再有波折,故名“居宁”。 不再多思索,想着林烟还在袭宁阁等着,于是快步前去…… 夜幕微垂,风里带着初生野草的清香气味。几声鸟鸣为这傍晚增添了几许生气。 京城,太子书房内。“尚之所言是否属实?”一袭青色蟒袍的少年问道。虽然年纪小,面容温和,气度雅然,但却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似乎是天生的上位者。 一位穿月白锦袍的沉敛少年道“的确属实,不过安乐王的两位儿子确实无大才略,不足为惧,但安乐王是臣是贼有待商榷,不过……他的小女儿居宁郡主倒是有点意思。” 能让顾尚之说有点意思的人委实不多,想必这为郡主是有点意思。 李继期顿时来了兴趣,嘴角微挑,父皇让他巡查的不快一扫而尽,有些期待这北疆之行了…… 2.北行 http://.biquxs.info/

从宫门口出来的浩荡车队与那乘华贵的红漆轿子,车队后只跟着不多的几个侍卫,可看得出个个都是武功绝佳。这等阵势,使得行人不得不退让在两侧。太子的近身侍卫此时正在车队前,严装待发,即将动身前往北疆。 看着街道上的一片繁华,顾尚之眼眸柔和了几分,顾家三代为相,一直受百姓爱戴,做事从不逾距,恪守本分协助历代佑楚君王。这也是他自小被严格要求,当做下一任宰相培养的原因。 他想,他是愿意的,一生为民心怀天下,是每个男儿的追求。 也许是感受到顾尚之情绪的变化,一旁假寐的人睁开了眼,眼中无丝毫情绪,就好像是实实在在睡了一觉刚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尚之。 “顾小相心怀天下,爱民如子,是我楚之幸事。”话语间带了几分揶揄与笑意。 顾尚之看向那人,心想自小与太子一同读书,二人情谊也深厚,但其中有八分是君臣之谊。太子喜怒无常,见到笑颜也未必是真的开心,但只有他调侃人时,才能看出他是真的高兴。 如若不是太子性情无常,此番在朝堂之上触怒陛下,陛下也不会让他一路颠簸去北疆。 …… “你倒是不必可怜我,京城这腌臜地,待久了也烦闷了,此番去北疆,我自然也愿意,有我自己的考量,不然的话,就算圣旨催到东宫也没有什么用。” 过了不久,李继期又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希望尚之还是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到了北疆要极力配合我。” 顾尚之颔首,“臣定当尽心竭力配合殿下。”李继期冲他笑了一下,顿了顿,低声说,“你听,有动静。” 此时,已然出了京城,在向北而行的路上。顾尚之凝神,仔细听,听到了大概有几十个人的呼吸,是习武之人,气息十分轻浅,武功也不下于他们带的那些侍卫。 思及于此,顾尚之一下子面容严肃起来。看向李继期。 然而后者此时一脸无辜地看向顾尚之,一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这让顾尚之越加无措。他从小只被培养治民爱民之道,不曾习武,而太子殿下尽管武艺卓群,可也不敌这么多人。 终于,隐藏的人静不住了,杀机已起。顾尚之正准备有所动作,却被身旁之人摁下了。李继期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二人在马车里静听外面的动静,他们只带了十七个人,其中有三个人只是杂使,并不会武功。而对方的人有三十个以上。输赢不用想便已分晓,就在顾尚之按耐不住之时,外面似乎又多了些人,听得出是他们这边的。 顾尚之疑惑地看向李继期,等待着他的回答。 “北疆之行,是公开出行,人人都知道我的行踪,难保不会有差池……将侍卫带多了,对方只怕派更多人,所以我事先安排……”说到这儿,外面风声渐静,便不再说下去。 顾尚之意会了,但仍是疑惑,“殿下为何不留活口……” “这是在行往北疆的路上,安乐王必定撇清嫌疑巴不得保我周全,定不是他……而我那个傻四弟还在禁闭,就算出来了也没那个胆子。所以还用查么?” 李继期停顿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指甲好笑地叹了一口气,“除了我那个君子端方的好二哥定王,还会有谁?” “呵呵,也真是难为定王,辛苦装了十七年的兄友弟恭,不想早被你识破。”顾尚之也不由得笑起来,全然没有经历刚才大难时的紧张。 此时此刻,重磅好戏已然过去,坐在马车里不免让人感到烦闷,李继期起身掀开轿帘询问怀信,“侍卫们的伤亡状况如何?”怀信一一作答之后,李继期命他牵来自己的马,跃身而上。 伴随着马蹄的哒哒声,李继期消失在了前方的烟尘中。 …… 北方的初春,仍带着袭人的寒意,没有春花,没有碧树,有的人只是扎根在那干硬黄土中的,不知年月的杨柳。 距他们一行离京已八日,眼见再过三个时辰就要到达北疆驿站。李继期整个人都放松地斜倚在马车里,猜测着前来迎接他们的是安乐王手下的林将军,抑或是安乐王那两个儿子。 若是林将军,李继期也颇为欣赏,那人实有大将之风。可若是安乐王的那两个儿子……想到这儿,李继期不屑地一笑,那不过是两个实在不成器的纨绔公子,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此时,一位身穿绿色烟柳罗裙,头发轻挽,不施粉黛却冻得脸颊鼻尖微红的女子正站在北疆驿站前。 行人不时像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这姑娘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像是在等什么人,再看她身边的两位婢女也都身穿极好的衣料。一看这姑娘就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在这北疆,大户无非两家,一家是安乐王府,另一家便是林将军府。只是不知这是居宁郡主还是林烟小姐。 居宁在原地跺了跺脚,心想这太子还真是排场大,怎么一个时辰都过去了还不来,害得她脚都冷得麻了。居宁本就惧寒,这样一来更是烦躁。只是父命难违,一定要她前来迎接。 不过她也很好奇传闻中三代为相的顾家长公子什么样貌。自小便喜欢谋略她,对于这等厉害之人自是要见一见的,而对于太子,她知道的无非便是他脾气乖张,小心点便是了。 听见不远不近的马蹄声,居宁抬起了头,但心中鄙夷地想,这京城的马就是不如北疆的马矫健,马蹄声都绵软无力。 正思索着,那一行便到了眼前。轿帘掀开,先下来的是一个青色锦衣的少年,身上的花纹华丽却浅淡不繁杂,墨发被青玉冠束起,面容有些许的凌厉之气,眼睛里有微微的诧异,同她看着他一样地在打量着她,似是不知道前来接尘的是个女子。 想必先下来的这位便是太子殿下,思维停顿了一下,居宁看向他身后,身穿月白长袍的温润男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向她颔首,走了下来。 居宁上前两步,对那青色锦衣的少年福了福身,敛神说道“太子此番来北疆巡查,一路舟车劳顿,父王命小女居宁前来迎接,为二位接风洗尘。” 李继期看她这样说着中规中矩的话,不由得有些失了兴味,看向顾尚之,似乎这和他所说的居宁郡主“有意思”的性格并不相符。 顾尚之也疑惑地看向居宁,他收集的消息的确万分属实,只是不知道这居宁郡主这般,与京城里规规矩矩的小姐们并无两样。 “前面是北疆最好的客栈,二位可以在那里用膳稍作歇息,向北再走一里是安乐王府,也为二位备下了居所,不知太子欲去哪边?虽是询问的语句,可无意间却偏向客栈。李继期偏不遂她愿,笑着说道“去安乐王府吧。” 如若不是因为她是太子,居宁此时真的想狠狠踹他一脚,自己的脚都冻麻了真的很想去客栈歇息一会儿,不然再走下去,这种苦,居宁实在是不想承受,真是欲哭无泪。 想及此,居宁将脚往里收了收,显得有些局促的皱了皱眉,见那二人的眼风都朝她的脚扫来,便“不好意思”地说道“从小就是畏寒的体质,大概是等得久了,脚冻麻了,让二位见笑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果然不出居宁所料,那顾大公子不紧不慢地接话道“正好尚之一路上也未休息好,倒也有去客栈歇脚的打算。”然后询问地看向太子,太子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了些,“并无不可。”然后看向居宁,示意她带路。 居宁心中窃喜,但神色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可转身的一瞬间眸光微微亮了亮,嘴角闪过一丝丝得逞的笑意。虽然她低着头,但是被李继期捕捉到了这一神情。 李继期心情好了不少,终于觉得这北疆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留下来了三匹马后,居宁命小桃儿带着车队前去王府。剩下三人在街上向客栈缓缓走去。 北疆虽不比京城繁华,可也是一片和乐的景象。由此可见安乐王的管治之优良。 走在居宁的身旁,李继期闻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这味道是由里散发而出,像是常年浸染而得到的气味。但反观她面色红润,并无一丝病态,自己心里便有些疑虑。 慢步行走间,已然到了客栈,并不华丽,却很整洁,让人舒心。 居宁带他们到楼上最好的包房用膳,北疆不比京城的饭菜精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眼见歇息的差不多了,李继期也起身准备去安乐王府。 3.安乐 http://.biquxs.info/

第三章安乐 李继期从楠木椅子上起身,居宁也不好再坐着,接着起身右手轻拂罗裙,绕过身旁的李继期,去给掌柜结账道别。 一旁的顾尚之随后也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走向李继期。 “太子殿下请等我一下……”居宁上楼后有些着急,但还是轻声低语,急促地说完。生怕别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他会责怪自己。 然后匆匆跑向了客栈北边的一个房间。 进了房间,左翻右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银狐披风,轻呼一口气,对着这披风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下不怕骑马冷了,不多做停留,又快速跑出去。 李继期看着急忙跑进房间里的小小身影,不到一会儿就又跑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也掺杂了暖人的笑意。 急忙跑出来的居宁,看见这一幕,顿时只觉得这人真的好看的不可方物,从他眼睛里透出的暖意,真的很像春天里的第一缕阳光,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正当她如此感叹时,突然听见一声轻咳,回过了神之后,看见李继期佯装不悦地看着她,眼风又扫过她手里拿着的披风,似乎是用眼神在责怪她,专门让她等他就是为了拿一件披风。 因先前见了他一瞬的柔和,内心此时竟然也没有特别惧怕,反而心底在大胆地猜测,这人是不是装出来的不高兴。不过此时她是忘了,太子原本就是喜怒无常的性子。 走出客栈,来到马前。居宁系好披风,又不放心地裹了裹,才一跃上马。一声轻喝,莹白的瘦小身影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向前去,但因为出于礼节,她保持着适当的速度,不让二人落后她太远。 身后的李继期看到这一幕,轻轻挑眉,实在不满一个女人骑马在自己前面,还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此时的他显然认为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挑战。于是立刻打马赶上,凭借着良好的骑术,李继期毫不费力就超过了她。 居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甚是不相信一个从小在中原长大的男子骑术会这么好。虽然自己赢不过北疆的男儿,可也不能让一个中原来的小白脸欺负了。 于是她竭力追赶李继期,俩人都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个自小只会治国之道的顾尚之。 顾尚之也只是略会骑马而已,之前勉强可以跟上他们,然而现在已经被甩远了,因为自己一个人无法去安乐王府,所以脸色苍白,拽紧缰绳咬牙骑了平生最快的一次马,才得以不落后太远…… 安乐王府前,居宁向领先到达的那人投去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而那人丝毫反应都没有,径直走进了院内。 这颇让居宁的自信心受打击,自以为自身的样貌很是拿得出手,尽管倾不了国,那起码可以倾得了一座城啊。 如果是正常的男人,不都应该得意么,所以问题一定不在自己,而是因为李继期不是正常的男人。得出此番结论,居宁脚步也轻快了些。 傍晚的微风拉开了黑夜的序幕,此时王府会客厅内,一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掺杂的计谋不知其数。 居宁坐于左侧偏中位置,她的大哥二哥均居于前位,因为自小不是一母所出,再加上长大了之后,男女有别,所以她同大哥二哥感情并不是很深厚。 这样的宴席对她来讲很是无趣,不过还好有林烟之前酿的梅子酒,醇香绵长,是其他的酒没有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居宁太过敏感,总是感觉李继期偶尔轻飘飘地看几眼她的酒,似乎是察觉了他无比注意自己的酒。她心虚的把酒往自己怀里推了推,不希望任何人觊觎自己的梅子酒。 为了转移李继期的注意力,她只好盯着桌上一盘做的很精致的小菜,她认识这种菜,在袭宁阁的小厨房里经常有,叫芥菜来着。正当她思绪飘动时,一句话把她惊到了。 “久闻安乐王有前朝自己的一支亲卫队,孤不知其数目,但剿匪是够了,此次前来北疆,剿匪也是一大要事,还望安乐王借孤一用。”李继期轻放酒杯,黑眸幽深,嘴角挂着势在必得的浅笑。居宁闻言心沉了沉。 且不说这是父亲一手培养的死士,耗费的心血之大,也是整个安乐王府的根基保障,更何况,这支军队,姓齐,易惹人忌惮。北疆有匪猖狂是事实,也无法拒绝。 居宁随即又向四周看了看,她的哥哥们恍若未闻一般,继续饮酒作乐。心里又开始烦躁不安,脸上更是无法淡然,只能强行告诉自己要冷静。 为了不让此时自己的脸色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下,居宁只好低头看着桌面,突然一计涌上心头。 早已感觉到了头顶上来自父亲时不时瞟来的灼热视线,只是未有回应。但想出了计策,她状似不经意地抬起头,用筷子夹了一口芥菜,又不经意地轻碰了碗壁一下,然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如今的局势,这太子已经是势在必得,以这人的雷霆手段,父亲若是与之抗衡,一定不敌。他此次前来北疆,身边还带来了顾尚之这样的谋士,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要做一番大事,好为以后的登基奠定道路。 所以如今只能牺牲父亲,舍一时小利,将这批兵士借给他,今日众目睽睽,她若是将这个消息放出去,也不怕他到时候不归还。而刚才她的计策中,用了芥菜,芥菜的字形似于介,介又通借,真是天助她也,桌上恰好有这道菜。她相信父亲一定可以意会,于是坐着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只见安乐王状似迟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道,“倒也不是不可,这批兵士共一千人,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借的时期是……” 没等他说完,李继期便开口打断,“多则半月,少则八天,定能剿匪,王爷这等慷慨之举,也为北疆的百姓做了善事,威望必定大盛。”说着,眼风扫过居宁,若有所思…… 刚才他一点都不差地看完了居宁自始至终的全部举动,方才打翻了自己心中的所有设想。安乐王的两个废物儿子不足为惧,那么这个女儿呢,似乎有些琢磨不透了。 这个居宁郡主的一举一动与传言似是不差,但个别之处的确异常。李继期想仔细探查个究竟,想要创造出这个接近她的机会,于是不紧不慢地说,“若是王爷怕孤食言不肯归还人马,大可在剿匪之时让居宁郡主跟随,这样不仅消了王爷的疑虑,也让这批人马更好号令一些。” 从宴会一开始便淡然危坐的居宁平静不了了,这已经光明正大的扯到了自己头上,自己必定得给一些回应。如果让她选择,她一定会拒绝,离这个危险的人越远越好。可是其中不免牵及许多人事,也得找个能够拒绝的理由才行。 正当她整理好措辞准备开口时,不料她的父王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这般甚好,有小女在的话,太子也可以省去很多时间号令人马。只不过小女不才,虽是跟着太子殿下历练了,但不免有做的不周全的地方,还要太子殿下多多包涵。” 居宁闻言,心凉了半截。呵,这就是自己一直尊重的父亲,在权势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充其量就是个棋子。既然这样,那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去就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剿匪这件事,也有益于北疆百姓。 “好,我去。还望太子殿下不惜赐教。在这期间,为了方便,我还是着男装吧,还请太子殿下与顾大人海涵一些。”居宁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正在明争暗斗的几个人听清楚。 “这就再好不过了,还是该多谢太子殿下和顾大人,为北疆的百姓做一大善事……”安乐王奉承的话不断的说着,将宴席上的这一插曲掩盖了过去,酒杯被再次举起,方有不醉不归之势。 居宁心乱如麻,不知去剿匪时若是发生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该如何。以李继期的野心,他想要的绝不止是这些,一支小小的军队对他来说算什么。如果她没有猜错,他想要的是安乐王府,或者是永绝这个前朝余孽的后患…… 面对父亲那边,又该怎么办,在去之前,父亲必是要找自己谈一谈的,待到那时再看父亲的安排吧。 见居宁无精打采,李继期也早已没了兴致,找了个理由搪塞了安乐王,方才结束了这场宴席。 一轮弯月静静的挂在夜空,脸颊上拂过北疆特有的微风,居宁伸了个懒腰,在去往袭宁阁的青石小路上走着。今天可要好好睡一觉,一天间发生了不少事,真是累啊。 突然肩上一痛,饶是她听觉灵敏也没发现有人靠近她。还没等她回头,一声男子压低的轻笑传入了她的耳朵,原来是李继期。 仿佛是刻意的,他又笑了几声。就在她即将要恼怒时,他突然轻咳一声,“以往不知小郡主这么有趣,今日见识了遍,还望以后……多多指教才是。”他似乎是移步走向了别院,但那爽朗的笑声依然持续着。 居宁耳朵红了红,他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还喷洒在她的耳朵上,扰乱了她心里的一池水……脸似乎很热,但还是先不管这些了,先回去歇息再说明天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