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无心》 第1页 《溺爱无心》作者：晨昏线【完结】 简介： 姜络了路之洵十三年，人尽皆知。而路之洵无动于衷。 甚至在姜络无家可归时，大发善心把他当流浪猫捡回家照顾。 与暗恋对象同住屋檐下，相併摆放的运动鞋与黑皮鞋，洗衣机里混合的运动裤与西裤，洗手台里纠缠的银色髮丝、黑色髮丝。 确实是同居了。 一开始，姜络甘之如饴。 不过当他意识到路之洵对他的脸红心跳不以为然、甚至无知无觉时。 ——他发现了，他甘之如饴的甜味原来是工业代糖。 姜络想，直接甩了我都没有这么残忍。 于是情绪发酵的夜晚，他把路之洵抵在卧室门上，咬得像只小怪兽。 「你觉得我们还能住在一起吗？」 后来，路之洵眼睁睁看着姜络和一个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走在一起。 路之洵向来聪明，「是我的替身？」 「这都被你发现了。」 「这样对他好吗？」 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酸味，姜络一字一顿，「路老师。玩弄感情，我比不上你。」 ky物理系副教授x傲娇竹马大学生 *阅读提示：双视角交叉叙事【路老师】攻视角，【小姜】受视角 *定位是沙雕酸（！） *会有一点点科幻（？）元素 *攻情感认知障碍 暗恋成真、幼驯染、傲娇小猫 第1章 小姜，请回答 「今夜22时34分，彗星chronos将准时降临地球。推荐爱好野营、观星的市民前往簌落山东部主峰观测星体......」 路之洵转动旋钮，将收音机调频至一个音乐频道。新闻播报变成了轻快的英文流行歌。 他轻轻咳嗽一声，好引起周围人注意。——虽然他不这么做，所有人注意力也在他身上。 「各位设备都调试好了吗，别等彗星来了还手忙脚乱。」 「早准备好啦，路老师。」有同学撩拨她的长髮。 「还有快一个小时，好无聊啊，路老师。」另有同学贴在路之洵身旁五公分处坐下。 「那就来几道无奖竞猜吧。第一题，彗星的轨道分几种？」 「抛物线、双曲线、椭圆。——不是，这题也太简单了吧！」 路之洵理所应当，「所以无奖啊。」 「换一题，换一题，要有奖的！」 于是e大物理系副教授右手支在颐下，好像真的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缓解学生的无聊情绪。但姜络知道，他没有。 八月夏夜，湿热得如同桑拿房，还有蚊虫嗡嗡作响。姜络确信只有白痴才会像他们这群人这样，来这荒郊野岭围坐篝火，举办所谓庆祝「明天就要开学了」的暑期尾声户外观星特别活动。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白痴。而是这贴心的户外实践活动学院安排路之洵带队。 一开始安排的带队老师是个上课专注念ppt的老头，于是报名连结无人问津，眼看这笔经费就要打水漂。学院立即安排，那个，路之洵，带队。故意的。 很快，「热烈庆祝明天开学」活动一票难求。 抢到票的都是天选之子，姜络算一个。 「那换个难的。——众所周知chronos是周期彗星，那么提问：它上次降临地球的时间是什么时候。」路之洵眨眨眼，补上一个残酷的条件：「要精确到年月日时分。」 「哈？！」 众声譁然。 十三年前。二零一零年。七月二十六日。晚上八时四十四分。 姜络默不作声望着路之洵。他甚至记得很清楚，是零五十六秒。 「难道没有人知道吗？」 路之洵环顾四周。众人皆用一副特别无语的表情看着他，「谁会知道啊...」 「真的没人知道吗？」路之洵丝毫不觉这问题有多苛刻，不动声色地转向面色不佳的姜络，「姜同学，我想你应该知道。」 纤瘦的少年笼在薄薄的夜色中，右耳耳骨钉映着星光熠熠，与灰白短髮尤其相称。刚刚成年的精緻脸庞还带着一股珍贵的稚气。被唤作姜同学的人冷淡应道：「你没问我。」 同学围上来：「姜络怎么会知道？」 路之洵替他答了：「因为那天，那个时刻，我们正在一起。」 话音刚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 「诶？那不是十三年前吗？路老师和姜络是旧相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点都看不出来！」 ... 「路老师。」姜络捏了捏拳头，「那你还记得——」你还记得当时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的话被方畅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方畅是高年级的直系学长：「难得暑假最后一天，你们还要赶着这时间学习吗？」 在场的同学除了姜络都发出了那种显然是装出来的客套笑声。姜络拳头松了。 「来玩桌游。」方畅建议。 「你们带牌了吗？」 「路老师也来玩。」 ...... 天文社的那帮人三言两语讨论起来，最终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 姜络的心脏不知为谁跳得特别勐烈。「真心话大冒险」六个字忽然让他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毕竟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这游戏时常和告白捆绑在一起。 第2页 人群逐渐喧嚣起来。他没有凑上去，也没有人邀请他。于是独自坐在原地调试早已调好参数的单眼相机。 而路之洵也没有再与他说过一句话。 「喔，方畅社长抽到的是真心话。」人群开始起闹。 「路老师不是刚分，社长还不快上。」 「对啊，不上又被别人抢了。」 果然。 姜络的手端了好几年单反，一向很稳。此时却一个颤抖，将相机摔在了两腿之间的草坪上。他立即捡起来，反覆检查镜头，草屑分明沾了很多。他却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漆黑镜头里反射的自己，表情糟糕得无与伦比。右耳三枚银质耳骨钉将他钉死在篝火的暖光里。 一只无名小黑虫肆无忌惮地横穿镜头，爬到他被反射的，泫然欲泣的左眼上。 姜络抬起手指，按死了那头虫子。 他抬手看了看指尖的尸块。又看了看沾了黏液的，他一向最宝贝的镜头。 反胃。一种想把刚刚吃下的海鲜味泡面全部呕出来的冲动席捲而来。 方畅问得无比虔诚，「路老师，能和我交往吗？」 姜络抬起单反，佯装检查镜头，却借着镜头反光，看倒影里的路之洵。 路之洵事不关己般仰望天空，没有看任何人。他的侧脸在星光与火光辉映下相当好看，十三年的岁月让他从少年变成男人。时间这残酷的东西独独在他身上留了手，竟把他打磨得更加精緻立体。 十三年前，姜络七岁，路之洵十四。同样晴朗无云的夏夜，躲在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基地，等待彗星chronos降临。姜络喜欢路之洵，喜欢很久很久了，从那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年纪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路之洵。因为他想和路之洵永远在一起，想和某人永远在一起，不就是喜欢吗？ 他幼稚而天真地拉住十四岁的路之洵：「下一次再见到彗星，我要和哥永远...永远在一起！」 路之洵说：「好。」 所以，所以至少今天不要吧。路之洵。 至少不要当着我的面吧。路之洵。 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也知道只有我在乎。 可至少、今天、不要、当着我的面、打破那个约定吧。 姜络不知该做什么转移注意，于是打开了手机，却又不自觉点进了与方畅的聊天框。 他们早些时候的歷史聊天记录肆意嘲笑着。 「今晚我会向路老师告白。」 姜络回：「他不会答应你。」 「噢？可你知道他从不拒绝任何人啊。」 姜络很固执：「今晚他绝对不会。」 「你要不要赌。」 「赌什么。」 「就赌，你和路之洵的交往机会。」 姜络一时脑热，「赌呗。」 姜络怔怔抬起头，火光重重间，望见一个他自己的幻影冲上去拉住路之洵，质问他：你还记得十三年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四分钟后，姜络收到一条简讯。发件人方畅：我赢了。 五分钟后，姜络离席冲进了茂密森林。 四十五分钟后，寻找学生未果，带队老师先脚下踩空，摔进山谷。 作者有话说: 感谢你点进来！而且还看到了这里(#^.^#) 题名前缀【路老师】攻视角、【小姜】受视角 是一篇沙雕酸甜文，不带脑子看效果更佳（何） 第2章 路老师，提问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条漫长的、终有尽头的道路，有的人踩着坎坷的泥泞，有的人迷失于复杂的方向。 路之洵，二十六岁。 一路平坦无阻，如有神助。 他家境殷实，衣食无忧。 ——小康家庭，比比皆是。 他拥有一双感情恩爱、知书达理的父母。从不干涉他的任何私人生活，给他享受人生的最大自由与权力。 ——仅仅如此，也不稀奇。 他是世不二出的天才。不论是学术、艺术还是体育，几乎是方方面面，只要他想，那么付出常人不到一半的努力，就能获得成倍的效果。如果他在某方面并不突出，那么一定是尚未涉猎。 ——其实倒也不大罕见。 他偏偏又长着一张极为好看的皮囊。哪怕他没有殷实的家业，也没有出众的才能，仅仅靠这张脸，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最终构成了路之洵，这个令所有人无法理解的所在，怎么会有人如此完美，简直上帝在造他的时候关掉了名为「缺陷」的阀门。 此时此刻，路之洵躺在山谷底。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破碎与疼痛，他抬头仰望城区不可能望见的璀璨星空。 想大概是他这辈子做了太多坏事，辜负了太多人太多「感情」，在将名字载入物理史前，将要独自一人在这片漆黑昏暗中死去。 路之洵闭上眼，黑暗中浮现摔下山谷前的最后一幕。 他带了一批学生进山观星，其中有个同学叫姜络，不知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一个人蒙头冲进漆黑的森林里。 找死。 而他出于带队老师的责任，必须得提着大功率手电筒也冲进森林找人。 最终他们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重逢。 他隔空喊：「姜同学，你离悬崖远点！」 手电的光打在姜络身上，照出一张泪眼婆娑的脸。姜络哽咽嘶吼，「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第3页 被质问的人避而不答，「来，抓住老师的手。」 姜络喊出：「路之洵你真tm该去死！」的同时，路之洵向前踏出一步。 下个瞬间，踩上光滑的卵石，身体失衡... 然后就到了这般田地。 汩汩血液从他身体里流走，姜同学着急的哭喊却不断从耳蜗里注入：「路之洵！路之洵！你别死啊！」 路之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顺声源看去，姜同学正攀着藤蔓与石块，小心翼翼又手脚紊乱地爬下山谷。一个不小心，就会像他一样粉身碎骨。 哦。 姜络在为我以身犯险。 姜络在为我而来。 可不要说感动、担心或是其他，路之洵并没有感到任何所谓。 不用说姜络了，不论是谁，哪怕是母亲惨死眼前，路之洵其实也不会有任何所谓。 姜络也不例外。 路之洵不关心姜络是否平安，转头望向星空。 说起来，姜络希望他记得什么...来着。 不重要。无所谓。他这辈子已经有太多无所谓。路之洵解决世事的最快途径就是通过三个字「无所谓」。 路之洵闭上眼，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那时也没想到，第二天还能照常去学校授课。 第3章 小姜，我还活着 夏夜的凌晨潮湿、黏腻、闷热。夜色与沉默混合成幽蓝的薄雾。 从山里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姜络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每当他回想起路之洵倒在乱石滩上的画面，他都想骂一句： 真tm活见鬼了！ 路之洵年长他七岁，从小就是让老师啧啧称奇的天才，不论在小学，还是市重点初中，还是省重点高中，还有全国顶尖大学，都是传奇般的风云人物。不论走哪条路都能顺风顺水，路之洵竟选择投身于最艰难崎岖而伟大的科研与教育事业！ ——这样厉害的人，老家与姜络是对门。所以姜络从小听着「你应该向对面路哥哥学习」的唠叨长大。 其实不用唠叨，他也在追逐路之洵的背影。 可惜他没有路之洵的天赋，只能吃力地、尽力地、勉强地沿着路之洵碾过车辙缓慢爬行。虽然追到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得以在校史光荣馆瞻仰路之洵的照片。但没能追到顶尖大学。 不过事情总是这样让人意外，永远说不准上帝会不会给你另开一扇更好的窗，他考上了路之洵任教的大学。 姜络脑海中再次闪现路之洵躺在山谷乱石滩上的画面。 ——真tm活见鬼了！ 目睹路之洵脚底一空摔下山谷的瞬间，姜络感觉自己有半条命先替他死了。 在发出一声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后，他茫然而毫不犹豫去找下山的方法，最后废了千辛万苦才抓着藤蔓、枝干、石块爬下了山谷。 ——这个过程又损耗了他另外半条命。 但他如疯了般朝路之洵奔去，将那具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 手指、手心、单薄的t恤都被路之洵的血浸透。铁锈腥味瞬间盖过了夏夜山林湿润的泥土气息。 他现在才知道，无光的地方，血液深黑得像熔铁。 那时、那个地方除了姜络，别无一人。或许是因为惊惧与痛苦失去了发声的能力，亦或是因为懊悔与震怒耳朵失了聪，他没能发出一句成型的句子。 他向所有能想到的神明祈祷，天父、上帝、神啊、佛啊...救救路之洵。 姜络不知道，当一个人的虔诚到了某个程度，真的会出现奇蹟。 彗星chronos张扬而耀眼地从他们头顶画过。 它的彗星核是灿烂的银白，仿佛天神落下的凝成钻石的泪。彗星尾纤长而优雅，沾染宇宙星云的蓝紫色。 彗星chronos在它漫长、无际、周而復始的旅途中，每十三年经过一次地球。 姜络失神地望着彗星尾分出一截细支，仿佛要让他为路之洵殉情一般，迎着他们不偏不倚飞来。 这是他与路之洵时隔十三年第二次迎接彗星chronos。 姜络心甘情愿接受为路之洵殉情的审判。望着那颗向着他们而来的彗星残粒，光芒越来越近，最后落在山谷里。没有预料之中的爆炸与地震，只扬起了一道由无数亮蓝色与亮紫色微粒汇成的璀璨光芒。如银河落在人间一隅，流淌过万千思绪翩跹。 姜络仿佛被抛向低维，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在变化。他似乎睡着了，却又异常清醒，光芒散去，他也如大梦醒来。 悲哀随即被震诧替代。 路之洵眨了眨好看的眼睛。 他说：「姜同学？」 姜络手指、手心、单薄的t恤没有留下一丝血迹，路之洵身上同样没有任何伤口。 「你...你还活着！？」 ——你就说嘛，是不是真tm活见鬼了！ 现在姜络试图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路之洵的时间被逆转回了坠落之前？宇宙的高维力量救了路之洵？量子？逆熵？ 以姜络本科生贫瘠的物理学积累，横竖想不明白。 他宁愿相信是外星人霸占了路之洵身体。 如果路之洵宣布要毁灭世界...姜络在被子里胡思乱想。第一反应是：必投敌。 不论如何。路之洵还活着是好事。 姜络长长嘆了一声。睡觉吧。明天开学了。 第4页 作者有话说: 他们可是物理系啊，所以不是玄幻，是科幻（我流民科） 第4章 小姜，赌约 次日，快乐的开学日。 姜络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挪到了物理学院。 填报志愿时，他不考虑就业，不考虑兴趣，不考虑特长，简直是毫不犹豫就报了路之洵的物理系。 于是喜提开学第一天第一节早上八点钟的大课，路之洵的《普通物理实验c》。 怎么会有老师安排早八啊。也没办法，毕竟路之洵手握学校多个重点项目，实验室的工作相当繁重，只能挤时间来给他们这群笨比本科生上对他来说是胎教的基础课。 物理学院门口有一座极具现代感的几何雕塑，远远看去就像一颗拖着尾巴的抽象彗星。天体物理是他们学院最受重视的专业分支，路之洵的实验室也是其中最顶尖的，他手下一批硕士，都是专业佼佼者。 路老师今年教实验啊。姜络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浮想联翩一些手把手教学。 可哪怕是实验课，开学第一节也不着急去实验室，往往是由老师教授绪论。姜络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提早去占座，即将上课的十分钟前，姜络还在物理楼下慢悠悠踱步。 但其实，上个学期只要是路之洵的课，他都会提早半个小时到教室，抢前排的座位。 可如今，在昨夜路之洵当着他的脸答应方畅之后，一切好像都无所谓了。 路之洵背叛了他们的约定。 等姜络慢悠悠地踱到教室，靠近讲台的前三排已经坐满了人。这在其他课堂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诡异现象。 不出所料，路之洵的课还是挤满了人。哪怕是实验课，还是有许多人，不论新生还是老生，慕名来看这这位传说中的e大校草上课。 呃，e大校草是艷压所有鲜肉的教职员工，这件事已在我国高校圈中已经人尽皆知。 姜络好像掩耳盗铃般从后排进教室，然而他也算e大名人了。各种意义上。今天刚刚走进门去，就有人亲切与他打招唿： 「哟，姜络。这学期衣服没穿反。」 他也面带微笑亲切回应：「滚。」 但还是下意识看了身上t恤，还好还好，没穿反。 那件破事姜络早就靠自我防卫机制肃清、抹杀、消除、抛之脑后了，可他也没想到，所有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姜络大一正式开课的前一天晚上。 第二天早上八点就有早课，这本该不算什么好消息，然而授课老师是路之洵。 领到课程表所有新生都在抱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上课；姜络喜出望外地像个局外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路之洵了！ ——好！支持学校办学事业！ 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预习第二天的课程，还费尽心思列了许多路之洵可能提的问题，并且全都备好了完美答案。只等路之洵提问，他第一个抢答了。 他有好多好多年没见着路之洵了。 路之洵的大学在很远很远的北方，回乡一趟既费时又费力，不要说各种大小节假日，路之洵连寒暑假都忙着在学校搞科研、忙着在世界各地跑竞赛。所以见不着啊。 更别提说话了。 而明天，就将发生与路之洵阔别七年的第一次对话。 ——姜络觉得提问与答题也算一种对话。 他一早就躺在宿舍床板上，准备养精蓄锐，明天起个大早去占最前面的位置。 可惜，直到他第一次离乡、第一次过集体生活、第一次不得不与他人分享卧室，才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糟糕透顶。 与路之洵久别重逢的前一个晚上，他在床上躺了多久，就醒了多久。舍友们鼾声如雷，此起彼伏。他翻来覆去，覆来翻去，好几次又累又困，昏昏欲睡，又被一声炸雷般的唿噜震清醒。 我真的服了。 眼看没几个小时就要开始上课了，姜络绝望又愤怒至极，一个挺身坐起来。下床翻出耳机戴上，又用枕头、被子蒙住脑袋，才终于稍微挡住了那恼人的唿噜。 他发誓，如果明天出了岔子，就立马搬出去租房子。 迷迷煳煳地，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不仅对答如流，路老师还把他留下来单独开小灶了。 「呃...」 姜络是被晨光晃醒的。 「怎么这么亮啊...」他迷迷煳煳地坐起来，发现宿舍空无一人，窗外阳光正好。 「我订的不是六点钟的闹钟吗...」姜络打开屏幕，瞬间怀疑把手机拿倒了。 九点了。 九点了。 真tm九点了！ 他的全套隔音装备太好，不仅没听到鼾声，连闹钟都盖过了。 姜络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顾不上鸡窝一般的乱发，也顾不上熊猫一般的黑眼圈，挎着背包直奔教室。他的身体素质本就一般，没吃早饭快跑了将近两公里，又爬上四楼，到教室门口时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推门进去时，全班黑压压一片人都在看他。 包括讲台上的路老师。 「...老师....老师......我...」姜络气喘吁吁。 他眼前一片发花，甚至看不清明媚晨光中的路之洵是什么模样。 ——他本想将与路之洵重逢的这个瞬间用一生回味！ 第5页 「...姜络同学。」 他看到路之洵停下了讲课，对他宽慰又无奈地笑了笑。路之洵离他很远很远，可不知怎得，他分明清楚看到衣衫不整、头髮杂乱、眼圈厚重的自己倒映在路之洵的镜片上。 「老师....老师我....」 我迟到了，对不起。姜络想把后半句说完，却仍然上气不接下气。说着说着，感觉下一秒就会当众哭出来。 「没事，你先坐下休息吧。这堂课是绪论不重要。」路之洵将视线移回了演示文档，他朝堂下学生笑道：「但提前预告，下节难度就指数上升了。」 姜络望着教室，已经被坐满了，只剩最后一排有零星几个空位。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落座的，只觉得大脑一片空无。不论是打趣他有个性的那几个男同学，还是来问他要微信的那几个女同学，他全都没给任何反应。 想死了。 他还没把椅子坐热，就下课了。 路之洵说：「刚刚迟到的几个同学来我这里补签到。」 姜络重新燃起一点点黑暗的希望。给路之洵留个坏印象，也是印象... 路之洵又说：「姜同学，你就不用了。你先回去把衣服换一下吧。」 姜络低下头，才发现... 第5章 小姜，往事不再提 t恤穿反了！ 算了，往事不再提。 虽然总有人替他旧事重提。 姜络才不在意，且嗤之以鼻，抱着手中新领的新书在后排找位置。 然而他也是真没想到，这早八来围观路之洵上课的人还这么多，男女老少皆有，姜络根本无处落足：这群疯子。没见过帅哥是吧。 我和路之洵，可是从小一起长大，老家就住对门呢... 或许，这是姜络唯一值得炫耀的玩意。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姜络。」 突然间，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他，姜络瞬间一阵恶寒。 回过头，果然是那个令他浑身不适的傢伙。 大他两届的方畅。 路之洵的现任男友哦。 想到这，姜络又涌出一阵噁心反胃。人太多了，没看到这傢伙就坐在后边。 方畅总是莫名其妙地要和姜络较劲，而这次他们之间的豪赌，是方畅赢了。 于是姜络应都不应，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希望方畅别装模作样废话少说。更千万别提赌约。 果然，方畅扬起一副胜利者才有的笑容：「昨晚你和路老师怎么去那么久，回来浑身都是土？」 啧。姜络捏了捏拳头。这人洋洋得意的模样让他想一拳挥上去。 但他知道怎么让方畅暴跳如雷，于是眯起眼，「怎么，你以为我们去野战了。」 方畅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姜络敢大庭广众说得这么直白，「你...」 姜络歪了歪头，「我说是。你信吗？」 方畅被他说得语塞一秒，「不可能！」 姜络暧昧一笑，「你急了？」 方畅冷静下来，果然将他们的赌约扯出来镇场子，「你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姜络看着方畅的脸，越看越想笑，「你也别忘了，尽量晚点被甩。」 成为路之洵对象可能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但谈得也是最憋屈的恋爱。 路之洵，私底下人称e大菩萨，身材好颜值高，这样高不可攀的、闪耀的明星一般的存在，竟人人都能沐浴他的辉光。 ——不论男女，只要你愿意向他表白，他绝不会拒绝。 但他也有三项不可逾越的铁律，一是，一次只谈一个人；二是，迄今为止一次恋爱最长不超过两周；三是绝不告知任何私人联繫方式。他公开的联繫渠道只有邮箱，当然，邮箱里永远公事公办。 所以，哪怕是方畅这样的，已经被路之洵当着众人的面承认的「正牌男友」，也无法私下联繫路之洵。 不仅如此，路之洵由于手头项目多，行程还相当挤，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课堂。 所以「正牌男友」唯一见面的机会，就是在课上逮他、在实验室门口蹲他。 正当两人互不对付，姜络口袋忽然发出一阵异常抓耳的铃声。 姜络浑身一震，直接将书包摔在桌上，拉开拉链，脑袋麻熘钻了进去。 「这人干嘛。」 方畅似乎在说话。 姜络才不在乎。 这铃声他太熟悉了，qq的特别关心提示音。 他连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塞进书包里偷看。 只见屏幕上显示：您有一条来自特别关心的消息。 当然，他的特别关心永远只有一个人：路之洵。 姜络心跳霎时漏了一拍，若是过去，他可能已经喜形于色甚至忘我地瞎高兴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姜络暗暗骂了一声「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解锁的手还是颤抖着。 说到底他还是很高兴。 是的，他有路之洵的私人qq。 姜络与路之洵，多多少少有一层特殊关系。 路之洵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姜络五年级。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保持着友好的邻里关系，家长之间相互串门不是稀罕事。也不知是在谁家长辈的撺掇下，说是为了让姜络上初中遇到问题有机会请教学霸，路之洵分了一个qq好友位给姜络。 第6页 路之洵并不常发动态，若是有，也是与他不断披荆斩棘取得的各项成就有关，竞赛、奖盃、保研、直博...他的空间可以算一张极为出色凝练的个人履歷表了。 每一条，姜络都会以最崇高的敬意点赞。——他不敢评论，怕自己一个笨笨初高中生说多了被路之洵嫌弃删除好友位。 整整七年，路之洵离开家乡之后，以空间里呈现的、无与伦比的、天之骄子的模样在姜络心里活了整整七年。 ——所以当姜络入学后，发现现实世界的路之洵竟然是这样的人设与风评，可想而知落差有多大。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整整七年，只有一次姜络主动联繫了路之洵。天知道他是如何在聊天框删了又码、码了又删、反反覆覆、斟词酌句。 结果文案还没想好，就不小心把精心摆拍的录取通知书照片发了出去。 还没等他来得及撤回，路之洵就秒回了，他说，小姜好厉害。 姜络的脸顿时比被他摸得发烫的手机还滚烫。他又删了又码、码了又删、反反覆覆、斟词酌句，不知如何回復。 路之洵又说：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姜同学了？ 姜络最后回了个：未来四年多多指教，路老师。 现在的姜络已经能以平常心回復路之洵了，大概。 他长舒一口气，打开qq。 只见被他置顶的路之洵给他发来：小姜，和同学们说下，这节课临时取消。补课时间另行通知。 「？」这人，还真是自由得不可理喻。 姜络环顾整间课堂，人声嘈杂，各自为政。马上他们就要接到一条噩耗。 不论从各种方面来看，都是噩耗。 「呃……」 这是可以由我来通知的吗。 可...知情不报，岂不是罪加一等。 姜络不得不顶着众人注视，走上台去，清了清嗓子，「…路老师说这节课临时取消。补课时间另行通知。」 「啊？？？」 「喂，你开玩笑吧！」 「有没有搞错！」 「这可是早八啊！」 意料之中的怨声载道此起彼伏。 是啊，这可是早八啊。结束暑假第一天，让所有人都顶着一头黑眼圈来教室，简直是酷刑。 而都到了教室才说取消，岂不是整个白起。路之洵你真是刑上加刑。 也有人重点不对。 「啊啊啊路老师....」 「一个暑假没看见活的路老师了...」 「给我路老师，快给我...」 姜络像个发霉的呆瓜站在台上。 正想开熘就被抓住。 「餵...姜络你怎么知道。」 「你该不会想骗走我们所有人，一个人独占路老师的课吧。」 「靠，还真有可能。」 姜络一愣，直接火了，一拍讲台： 「我他吗才不会干这事！！」 或许是他的力度太大。吵吵闹闹的偌大教室瞬间寂静，所有人视线齐刷刷看向他，仿佛在说： 「不，你真的会。」 「...！」 姜络受不了了，掏出手机，打开qq，立即找到路之洵头像，一个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第6章 路老师，冷处理 收到姜络电话的时候，路之洵正在餵猫。 这从未发生过的事儿让他有些错愕，接通电话，对面一片寂静。 他「餵？」了一声。 又说，「小姜？」 话音刚落，电话对面爆起了只有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被爆出绯闻才会出现的那种窃窃私语。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他偏了偏头，「餵？」 「小姜，让你通知的你通知了吗。」 姜络的声音过了一段时间才响起，「他们不信我。你自己说。」 「哦。」路之洵清了清嗓子，「这节课停课。什么时候补註意校园邮箱通知。」 电话那一端寂静了。 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怪声。 「路老师。那今天有没有机会见一面。」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路之洵问：「你是？」 「我是方畅。昨晚，你答应和我交往。」 路之洵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事来着......」 有吗。他不在乎。 其实他并不多情，也不滥情。不是喜欢与人相处，也并不厌恶任何人。 他只是觉得索然无味。 人们都喜欢用平淡如水来形容无味，但矿泉水、纯净水、学校公共铁罐饮水机里的白开水，其实都有不同味道。 可男人、女人、可爱的人、美丽的人、丑陋的人、卑劣的人，世界上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对路之洵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从十四岁暑假开始，一切变得不对劲。 机场。他远行归来的父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说着，爸爸妈妈真的好想你。 他看着两个月没见面的父母，与他们精心为他挑选的伴手礼，心中没有升起一丝喜悦与感激。 学校。他最好的朋友在打篮球时摔了个骨折，他抱着篮球，没办法对这个痛得龇牙咧嘴嗷嗷大叫的男生产生任何担忧与关心。他的冷漠被看在眼里，于是两人从此渐行渐远。 同样是学校。他们年段最好看的女生给他递上了情书，在又羞又怕中哭得梨花带雨。 第7页 路之洵看了一眼，多么真挚的文字啊。一笔一划都端端正正，没有一处划掉的污垢，想必是反覆反覆抄正过，才得到这版终稿呈到他面前。路之洵反覆看着，按理说，就算不喜欢这女孩，但被所有同龄人的梦中女神表白，也该有一些得意与欣喜吧。可路之洵，毫无感觉。 不过他也不讨厌这女孩，于是答应了。 在接下来两周内，他试图在这个女孩的笑容、举止、言语中找出哪怕一点点能让他心动的细节。 完全没有。 分手时女孩哭得声嘶力竭，所有人都骂他毫无同情心。路之洵并不否认。 怪。太怪了。 路之洵不是笨蛋。知道这不正常。 而他在表演方面也拥有出奇的天赋，于是他装着母亲看得肥皂剧中男主人公的模样，好像特别遗憾，特别惋惜说，抱歉，你很好，要怪就怪我吧。 后来他私下找了心理谘询师。 心理老师给他展示图片，可爱的猫，憨厚的狗，小鸟在枝头，花开了，雪落了。 路之洵说，喜欢。 又给他看笑话与喜剧相声。 路之洵乐得哈哈大笑。 他们一起看了一场悲剧电影。 路之洵用了两张纸。 心理老师又给他看一张在车祸中被捲成废纸的汽车照片。 路之洵说，可怕。 心理老师问，如果车里是你父母，你什么感觉。 路之洵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难过。 其实心里没什么感觉。 心理老师说，他并不是真正的情感缺失，他有喜怒哀乐，只是没有对象没能激发他的感情。若是如此，如果不影响生活与学习，也不用强求。 你现在还是读书重要嘛。老师说。迟早会遇到对的人。 路之洵说，那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老师说，虽说茫茫人海，但多与人接触，总有一天会找到对方。 第7章 小姜，我是烂人 姜络大一刚入校，就知道方畅是个城府极深、心机极重的烂人。 物理系每年都要办新生欢迎会，由一些社交咖学长学姐带着新生吃一顿晚餐，表面是分享学习经验，实际都是来捞小奶狗小奶猫。 姜络那一届定在学校附近一家小酒楼里。去年他刚刚入座，就被人认出来了。 「这不是前几天旷课的牛人吗？」 姜络黑着脸阴阴一笑，「整堂课你就只记住我吗。」直接把对方呛得脸色发白。 他心里骂得更凶：老子正在气头上，别tm烦我。 姜络毫无胃口，兴致全无。而桌上其他人则格外踊跃，有一岔没一茬八卦闲聊。 「这是叶学姐和路老师谈的第几天啊？是不是快分了？」 姜络立即竖起了耳朵。其实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就是刚刚看到路之洵载着一个女生驶出校园。而在路人的惊嘆羡慕中，他才知道路之洵在谈恋爱。 虽然早已预想过这个状况，可亲眼撞见，还是让他相当不好受。他迷迷茫茫、失魂落魄地走到这里，两次差点掉进下水道，一次几乎撞上电线桿。 但听说他们「快分了」，姜络感觉自己又支棱起来了。 「快两周了吧。」 搞了半天交往才不到两周？姜络又沉甸甸地跌了下去，那距离分手还远得很。 「那确实快分了。」却有人说道。 「下一个轮到谁？」 「反正不是我。」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和路之洵谈恋爱啊——拍个合照都能炫耀一辈子了。」 「是啊，这辈子不可能搞到这么帅的男人了。」 「你们什么意思。」姜络不自觉问出了口。 「呀，这一届居然有这么可爱的新生。」一个学姐惊嘆道。 姜络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摆起臭脸，对方又说：「奶凶奶凶的。」真是话都让她说完了。 「新生，你知道我们学院的路之洵老师吗？」有个学长问姜络。 「认识啊。」 「你觉得他帅吗？」 「...帅。」 「那你想和他谈恋爱吗？」 「....」姜络差点秒答，还好他反应快，反问：「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想和他谈恋爱就来加我们量子学交流qq群，我给你排个号，大概...等你大三就能轮到了。」 这人有病吧。姜络右眼皮跳了跳，斟词酌句，一句特别能表达他此时此刻心理感受的话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真的奶凶奶凶，太可爱了。」学姐又感嘆。 这女人也有病。被路之洵以外的人夸可爱他只觉得浑身发寒。 姜络觉得这桌上的人多少都有点问题。 最后是方畅给他解释的原委。——姜络是好几天后才知道方畅的名字。 「不是真的量子学，只是借用了路之洵名字缩写。你可以理解成这是路老师的粉丝后援会。」 「什么鬼。」姜络说，「他不是老师吗？」 方畅：「他是老师啊，老师不能谈恋爱吗。」 「？」姜络有点懵。 「话是这么说，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不会真的爱你，就只是走个过场。所以千万不要走心哦，姜学弟。」方畅意味深长。 众人附和：「走个过场也好啊，这么帅的对象往朋友圈一放，那不是巨有面子。」 第8页 「路老师简直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人间的天使。」 「你别看他看起来好说话，但分手的时候贼残忍。不管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一定被甩，一点余地都没有。」 「我觉得他不仅仅是无情啊。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那场校车司机疲劳事故，不是有个老师被撞死了吗？当时他也路过了，但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别人都要吓死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不是吧...他真的是人吗。」 「感觉更像机器人。」 「机器人就机器人，帅就得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构建出一个渣得明明白白、坏得清清楚楚，但大家都愿意为他前仆后继的纯爱大反派模样。 这些噪音渐渐被姜络隔绝在耳边，他能接受路之洵曾经有，或正在有对象。但断然不能接受他的私生活居然如此混乱。 好像一个玩弄所有人感情的人偶师。 ——最关键的是，如果所有人都可以，为什么他姜络不行。 不可能，路之洵不是这种人。 他双手颤颤打开qq，在置顶的路之洵聊天框上停了很久。很想直接给路之洵发信息，质问他究竟是不是这样。 而正当此时，他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 群名：量子学交流后援会。 靠，居然真的存在。 里面人数还不少。也还真有记录顺序的excel表格。甚至有共享路老师每日行程的交流版块。甚至的甚至，还有路老师各种角度的偷拍抓拍。 姜络抓着手机眼前一黑。一时居然搞不懂这些人是他的竞争者，还是同盟者。 破冰的第一个环节是自我介绍。姜络目光空洞，胃里空空如也，大脑疯狂消化各种信息。他随口应了一声姓名与家乡。 「诶，f市。那不是和路老师一样吗？」方畅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给他开了瓶啤酒。 「哦。」姜络随口应。他正心烦意乱，端起方畅送到手边的啤酒就灌。 「你和路老师早就认识，对吗？」 这人怎么会知道。姜络诧异地看着对方，表情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方畅眯起狐狸一般的眼睛，「因为第一堂课，他就知道你姓姜。」 「.....」这个人有点可怕。姜络紧紧抓着手机，像要藏住什么秘密。 「哎呀，别这个表情。」方畅又与他碰杯劝酒，「来，喝酒。」 酒过三巡，察觉到姜络有些神志不清，方畅开始套话，「你和路之洵是老乡吗？说点他的故事呗。」 「路之洵..路之洵..」姜络念了好几遍，念着念着竟晃晃悠悠直接趴在了桌上，大喊一句，「路之洵你真是个混帐东西！」 全桌人霎时鸦雀无声。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你tm就是我最、最、最讨厌的人.....」 浑浊的音节，酒酿的香气，咸涩的眼泪。 少年的烦恼在臂弯里来回打滚，将以上三者搅成一团不可收拾的混乱。 有旁观者大笑，有旁观者惊异，有旁观者别有用心地拍下了全程。 「你都不等我...。路之洵你tm不是人...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追不上你了...」 「...我明明这么喜欢你...呜...路之洵...你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呜...」 姜络发酒疯的视频当天晚上登上了校园表白墙、匿名墙、吐槽墙置顶头条；成为校园二手交易市场、地下八卦市场、人才流通市场硬通货；说给e大bot、e大隔空喊话都得单独开一条话题讨论贴的程度。 无他，只是喝醉酒的小男孩实在长得水光可人，内容还牵扯另一风云人物。 所有评论达成了出奇的一致：路之洵害人不浅，新生刚进校就疯了。 醒酒后的姜络看着这些无聊评论，嗤之以鼻：我不为路之洵发疯发什么疯。 然而看着微信数百条好友申请。 姜络：哈哈，想死。 那个拍摄角度，一看就知道是当时坐在侧边的方畅拍的。 拍就拍了，居然还把视频资源传得满城风雨。传播之广，甚至那时他在食堂打饭都会被当众认出来，「天吶，是那个发路之洵疯的新生！」 为了避人耳目，姜络连夜跑去找髮廊小哥染了一头灰白毛隐藏身份。 但最最想死的还是，凭那视频流传的程度，路之洵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一年过去了，另一当事人竟然没给他的表白任何回应。 不是说好谁向路之洵告白，他都会答应吗！ 姜络：这就是冷处理吧。 第8章 小姜，很可爱 此时此刻，姜络、方畅站在讲台两侧，一架安卓手机在他们手中被来回夺来夺去。 五分钟前。 姜络真的在众目睽睽下拨通了路之洵的电话。 路之洵的「餵」被公放给在座时，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他为什么会有路之洵的私人联繫方式。 而那一声熟稔的「小姜」，更是让量子学后援会成员瞬间破防，尤其是方畅。 他立即拍桌而起，冲上讲台，勐地夺走姜络手中无辜的手机，当着所有人面，以一种和刚刚那个力度完全不符的声音唤：「路老师。」 或许他也没想到吧，收到的是：「你是？」 全场先是默契地鸦雀无声，接着不知是谁先嘀咕了一句：「他不是现任吗？」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第9页 「对啊。」 「怎么回事。」 「这也太尬了。」 「怎么连名字都没被记住啊，好惨。」 姜络看着方畅的手在空中僵硬地举着，最后如重石般落了回去。脸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臭，铁青铁青好像所有人都欠他的钱。 姜络实在没忍住，嘴角弯了。心里笑得颠三倒四。 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我是方畅。昨晚，你答应和我交往。」 「好像是有这事来着......」 「那今晚，有空见一面吗？」 姜络：哇哦，哇哦，光天化日之下，非要这么刺激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到生气呢。 路之洵似乎完全没有考虑什么面子工程：「没空诶。今晚有约了。」 方畅脸很黑，「...那明天。」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可以发邮件给我。」 「我没有问题要问。我们可是在谈啊。」 路之洵似乎笑了：「那分手吧。」 「？」 「...」 「......」 姜络扯了扯嘴角，心说这个男人真的从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太坏了！ 忍不了了！ 还有这种事，真的忍不了了！ 姜络真的忍不住要笑死了。 只能强行憋笑望着方畅阴郁的侧脸，小恶魔尾巴翘到了天上。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敢把我耍酒疯的视频到处传播，今天老子整的就是你。 别人不招惹他也不会主动挑事，但一旦被招惹就锱铢必较、以牙还牙。 方畅狠狠瞪了他一眼。 姜络忽然想起，这傢伙家里似乎还有点权势有点背景来着，要不也不会在学校混得这么如鱼得水，人人撞见都得尊称一声：「方学长。」他顿时觉得浑身毛毛的，但仍然毫不示弱地回瞪。 而下一句，则让他的笑容冻僵在脸上。 「小姜。今晚来我家一趟。」 「？」 于是那一整天，姜络又痛快做了一回校园名人。 * 路之洵开门的时候，姜络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这门铃是怎么回事，明明还没碰到就自己响了起来。 又意识到，该不会是热感应门铃吧。 路之洵穿着件印着绵羊的睡衣套装，脚边围着四只花色不同的猫咪。起司、三花、奶牛、胖橘。 「你家里没客人吧。」姜络没进门，先没好气嘲讽一句。 路之洵微微一笑，拉着姜络的手把他带进门里，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大门，仿佛是防止姜络逃跑。 他说：「现在有了。」 姜络脸上一红，迅速高举怀中的教科书，让它们遮住半张脸，又佯装出一种冷淡的音色：「叫我来干嘛？」他能感到那几只猫咪就围在他脚边。 路之洵才发现这少年假装高冷的模样这么好玩，他接过姜络手中的书本放在一旁餐桌上，「跟我来。」 姜络不明所以。望见路之洵脸上的暧昧笑容。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把推进书房。 只见一块巨大白板映入眼帘，板上画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思维导图。 姜络瞬间颓了，骂了一句脏话，「你有病吧！叫我来开小灶？」 「我们小姜这么聪明哪需要开小灶。」路之洵摸了摸姜络脑袋。他戴上书桌上的细框眼镜，一手搭着白板上沿，一手点了点那张思维导图中心，「你看......」 而姜络在回味刚刚那个摸摸头的触感与温度。又连连摇头，别轻易沦陷啊，姜络！ 又觉得不对，路之洵多少年没摸过他脑袋了... 难道摔了一跤，这人开窍了。 「你难道觉得不有趣吗？」路之洵问。 姜络完全没听。他煳弄道：「....大概吧...。」 「——等等，哪里有趣了！」 他这才定神去看那张思维导图。才发现这张思维导图根本与学术无关，密集的文字原来多是地名、人名、还有一些事件简写。 「那么高的山谷，我摔下去必死无疑。」 「是啊..。」 「可我现在还活着。你不觉得有趣吗？就像死而復生。」 「这...有趣吗！」 「回来后，我做了自我检查。发现一个更有趣的细节。」 「？」 路之洵却意有所指一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姜络莫名其妙皱起眉头，「那你找我做什么？」 路之洵靠近姜络，抱起脚边的橘猫，「但我可以和你透露一点点。就是你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姜络脑袋轰得一声闷响，他的脸先是涨得通红，又迅速冷下去，「你最好别开这个玩笑。」 路之洵挠了挠橘猫下巴，又促狭笑了：「没开玩笑。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来上我的课就迟到了一个小时。」 「靠！」姜络大惊。着急冲上去要掐路之洵脖子，大喊：「快给我忘了！」 路之洵抱着猫躲开他，笑得更欢，「当时没感觉，带了这么多届，你是出场方式最可爱的。」 第9章 路老师，接住他 开学前，路之洵就知道这一届里面有他以前的邻居家弟弟。 两家关系好，为此他父母打了不少电话让他千万照顾好第一次出省过日子的姜络。 第10页 路之洵记得姜络从小都乖，没想到久别重逢，直接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旷了半节课，脸没洗，头髮没理，衣服穿反...不论怎么看，这都是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 不过，路之洵并不在意。 无所谓。 姜络就是在他课上来一场当众脱衣舞，他也无任何所谓。 虽说但是，久别重逢得这么尴尬，路之洵还是诧异于姜络的变化。 姜络已经十八岁。路之洵将视线向下十度，正好能落在姜络鼻尖。 可他心中对姜络的印象，仍然停留在七年前，还是个没有他肩膀高的初中小男孩。定期必须修剪的寸头，黑黑瘦瘦小小，套在大码的蓝色运动校服里，像套一件麻袋。 他和姜络老家夏季颱风频繁登陆，而姜络的骨头还没开始发育的时候，路之洵时常怀疑颱风天走在街上姜络会连同雨伞一起被颳走。 而路之洵大一开学前夕正好是个颱风登陆的日子，他要去上本科直博的大学了。 对于这个边缘小城而言，几十年能出路之洵这样一位全省状元，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要敲锣打鼓的大喜事。而他们也心知肚明，路之洵要走了，要去大城市落地生根，可能从此不会回来。 那是个颱风刚刚登陆的早晨。 你会以为马上就要入夜。 云层压得整个站台、整个县城一片深灰。 狂风颳着树叶、树枝、塑料瓶肆虐着，雨柱足足倾斜了四十五度。 雨点打在站台雨蓬上的巨大噪声模煳了话语。路之洵抱了抱年迈的外婆，外公已经在两年前去世，这个女人很快也将随他而去。他当时只是这么想着。哪怕外婆陪他度过了无数个绚烂的夏天。 路之洵的行李不多，因为父母给了他足够的生活费，他完全可以到了北方另做购买。他直接将行李箱提起，穿过推搡的人群进了站，过程中他听见外婆哭了，可他没有回头。又或许回望了，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车厢缓缓启动。 路之洵座位靠窗。这条铁轨年纪大了，两边的隔离铁丝网已经生满了铁锈，在狂风暴雨的折磨下摇摇晃晃。 隔着那网，他看见了姜络。 少年短短的两腿像圆锥一般架在自行车两侧，以此来支撑自行车不会倒下，而他的屁股甚至还没能够到坐垫。他手上抓着一把伞骨折断的花雨伞，也不知道是随手从哪抓来的了。 路之洵想，他在干嘛。 姜络只有眼睛是清澈的。少年浑身打湿，汩汩雨水顺着他稚气的脸颊往下落去，他表情认真而专注，好像一个泡了水的胡桃夹子。 姜络立即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 姜络向后乘上自行车，吃力地瞪了一下、两下，那车轮才转起来。他沿着铁丝网外的草坪小道向前，路之洵才发现，他在追火车。 姜络看着他，抛开手中的雨伞，右手放在嘴边，朝他大喊：「——」 路之洵看着。没有听见。 因为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车窗外，连同雨声、风声，还有姜络自行车翻倒的声音。或许还有少年一声狼狈的呻吟，亦或是惨叫。 路之洵想，他摔倒了。在颱风天单手不可能把握住一辆老旧自行车，成年人不行，更何况姜络。 可他只是接受着这个信息，心里无动于衷。 那个瞬间他真的恨了、烦了、厌倦了。他骂自己，你他妈真的该死，路之洵，你他妈真的该死。 火车上，颱风夜，他发誓，要找回感情，一定要找回感情。 为此，不管试多少次。 可他试了好久。直到十八岁的姜络站在了他面前，他仍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对他说一声真心实意的抱歉。 第12章 路老师，心不在焉 宇宙里已经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存在，路之洵是物理人，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丢了感情这件事，一定能用科学解释。 目前可以确定，一切混乱就是从十三年前那个和姜络偷跑上山的暑假夜晚开始。 可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竟然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只知道两个人看到了彗星，然后下山。 从此他变成了冰冷的天才。 而时间到了今年暑假，他再次和姜络看过同一颗彗星，太多陌生的情绪涌了回来。 他最近时常翻新华词典，学习那些名词的註解。 憎恨、狂热。 厌恶、珍惜。 反感、喜欢。 他久违地给父母打了个视频电话。 无知无觉，屏幕那端的男女头髮已经花白。感嘆着路之洵终于主动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们。 而路之洵，已经有十三年没有好好注视过父母了。 简单汇报了目前工作的情况，又听了父母的近况，得知他们一切都好，同时心中久违地升起了异样的情绪。他想，这是想念，还是愧疚？ 那些过去司空见惯的事，此时都染上了新的色彩。丑陋的、脏黑的、精彩的、纯白的。 可不论如何，开学一个月。路老师的《普通物理实验c》照常上课。 实验课，一般是路之洵先示范，再由学生们各自操作。 他作为老师，借着这个空隙在实验室双手插兜乱逛。时不时就会被同学叫住来开小灶。 一个月下来，只有一个人不要他指导。 第11页 小姜背对他，与同组同学讨论实验器材的操作方法。灰白色的短髮髮根透出大约一厘米的黑色原色。彗星chronos的的联名耳钉在实验室冷光灯下格外显眼。 内能。光能。电能。机械能。化学能。固体。液体。气体。能量与物态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相互转换。 姜络。彗星。是那个必要的条件吗。 路之洵回过神，却心说姜络真的变了。 衣装品味、相貌气质，都完全脱离了那个小县城的朴素氛围。 他现在好白，后颈右下那颗黑色的小痣他过去从来没注意到过。 而皮肤又是那么光滑。对他这个年纪沉迷熬夜、游戏、含糖饮料的男生而言实在罕见。 路之洵不知不觉就游荡到姜络的实验台边上，「姜同学，你都没有问题吗。」 姜络皱着眉头，双目垂着，不大耐烦的样子，「我能有什么问题。」 路之洵便拿起他的实验记录，「数据还行。能復现吗。」自然而然挂上笑容。少有的并非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復现就復现。」 路之洵笑脸盈盈看着姜络復现实验过程，「你这里不大对...」 抬手，贴近的瞬间，情不自禁就握上了姜络手腕，手把手带着他操作了一遍。 而这一切都被学生看在眼底。 那些目光并不友善，仿佛在说：「我靠，羡慕死姜络了...」 路之洵触电般放开姜络，咳嗽一声，「明白了吗。」 第13章 小姜，让给你 在实验室被路之洵手把手带着操作了一遍！！ 当晚回家，姜络的步子都轻快如飞。其实他一直不主动找路老师辅导，不是他不需要，而是因为...傲娇啊！ 有时候姜络不得不承认，口是心非是病，得治。而且现在已经在期待下周同一时间的实验课了。 然而没进小区大门，就发现保安室外堆满了东西。 是他的东西，如垃圾一般被随意堆砌在那里，衣物、主机、被单、书籍，就这样毫无遮蔽地敞开在每个来者面前。姜络最初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自己亲手组装的相框被丢在草地上，里面原本是十三年前他和路之洵的合照。现在，则是草地上几瓣废纸碎片。 这他妈是谁干的。 姜络一边捡起那些照片残页，一边给房东打电话。 房东说：「姜同学，你合同今天到期了。」 「你说什么鬼话，老子定了四年。」 「原本是这样的。但有人出了五倍房租，你懂吧。」 「那你他妈就这样把我东西丢在门口是吧？」 「丢门口？这我不知道。钥匙我已经给人家了，可能他急着住进去，就暂时把你东西搬出来了。」 「那混蛋到底是谁？！」 「呃，他说，如果你问起，就告诉你他姓方。」 「...。」方畅你还真是毫不掩饰。 房东是个见钱眼开的烂人，直接挂了姜络电话。 姜络又颓又丧，默默坐在草坪边缘，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家具，又如何解决今晚住宿。噁心的冲动让他失力失语，将脸埋进臂弯，手中紧紧抓着那照片残片。 房子还能再租，这张老照片再也无法復原了。 路之洵，都tm怪你。 怪你只和我拍过这一张。哪怕再多拍一张，我也不会这么难受。 正是下班下课高峰期，身前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在经过他时，留下诧异的窃窃私语。姜络将脸埋得更深，不知道自己浑然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猫咪。 「小姜？」 被唿唤的流浪猫抬起头，泪眼婆娑间，望见路之洵近在眼前。 姜络抽了抽鼻子，把手中残片抓得更紧。他和路之洵住在同一个小区来着。 他仰了仰头，「干嘛。」 路之洵蹲了下来，与他平视，「怎么可怜兮兮的。你要搬家了？」 「不是，被赶出来了。」姜络又有些哽咽，路之洵根本不知道为了租到他楼上的房子，姜络付出了多少心血。 「......」路之洵回头看了一眼那堆废品般堆放的杂物，「那你今晚什么打算。」 「不知道。」姜络咬咬牙，「没打算。随便吧。毁灭吧。」 路之洵抬手轻轻摸姜络的脑袋，像拍掉一只小白猫脑门上的灰尘，「来我家吧。虽然已经有四只猫了。」 路之洵，竟然邀请我住在他家？ 姜络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他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啊？」但由于刚发了一顿脾气，这几个字还带着怒气的余波，最后好像组成了一句不情不愿的讽刺。 「就是字面意思。」路之洵收拾起姜络胡乱堆放的行李。 姜络望着路之洵把他散落在外的衣服、书籍、数据线塞进纸箱，心中吶喊：我想我想我想。撇撇嘴，却冒出一句，「你别管我，我自己找地方住。」 他揉了揉眉心，脑袋控制不了嘴，这是病吗。 路之洵「诶」了一声，「这么不愿意啊。」他语气是温和的，话里却透着不知真假的揶揄，「可是除了我家，你能去哪。」 「哼。」姜络哼哼唧唧，心里却填了满满的高兴，他皱着眉头看向别处，「如果你能管好你家猫…我还能考虑考虑……」 路之洵笑了一声，抱起姜络的行李往他家楼的方向走去，「它们从来不排斥新成员的。」 第12页 直到姜络搬进路之洵家里，他才知道「不排斥」是有多不排斥。那些猫咪好像知道主人又带回了新猫咪，不对，新成员，四只猫一窝蜂聚在姜络脚边，嗅他裤脚的气味，恨不能把他同化成猫。 路之洵把门外所有东西都搬进屋里，「介绍一下，这是引力波。」他摸了摸胖橘肚子。 「？」姜络有点懵。 「这是暗物质。」路之洵摸了摸起司后背。 「？」 「这是宇宙线」路之洵挠了挠奶牛猫下巴。 「……。」 「这是超新星。」路之洵抱起了那只三花。 「你有病吧。」 「然后，这是姜络络。」路之洵摸了摸姜络脑袋。 「喂！」姜络一把拍开他的手，「别碰我！」姜络络这个称唿已经够离谱，再碰就要出事了。 他瞬间红了脸，逃也似冲进书房，在里面冷静了很久，「所以我睡哪？书房？沙发？」 没有回应。 他探出脑袋，才发现路之洵已经把他的东西搬进了卧室。 「你…你干嘛？」姜络冲上去拦住路之洵。 「我睡书房，卧室让给你。」 「啊？」靠。还有这种好事。姜络皱了眉头，「你有这么好心？」 「恩，毕竟我答应过你父母照顾你。」 「……」噢。原来是这个原因。 姜络心里又不是滋味，还以为路之洵总算开窍要喜欢他了。他拒绝：「我不要。在书房随便给我打个地铺就好。」 「可我每天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哦。」 「……」姜络叉了叉腰，「那好吧。虽然我不想睡别人睡过的地方，不过，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 姜络背靠卧室的门，静静听门外动静。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直到路之洵已经走远，才松了一口气。 环视路之洵的卧室，简单干净整洁，极简主义，没有一份多余的摆件。而那靠着百叶窗的灰色格子床被，好像入住前的酒店房间一般，整齐地摆贴在床上。 姜络咽了口唾沫，快步走上去，把自己摔进了床被里。 他把脸深深埋进枕头，狠狠地吸了一口。 有一股清淡味道。闻起来像花瓣与阳光一起落在敞开的书页上。 路之洵的味道！ 这就是时来运转，否极泰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姜络打开手机，真想把路之洵家里的情况拍给方畅，纠结半晌，忍住了。 毕竟师生同居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第14章 小姜，在睡觉 是夜，姜络躺在床上，回想这莫名其妙的因祸得福。 他原本的小屋就租在路之洵楼上的楼上，而他当年能租进这栋大楼并不是巧合。 与路之洵的久别重逢被舍友的唿噜搅得一团糟，姜络恨透了宿舍集体生活，开学第二天就开始看房子。 既然要搬出去，不如...尽量和路之洵住得近一些。 于是姜络从量子学交流群里偷来了路之洵的今日行程。 据说路之洵日常在18:00离开学院。 姜络17:00就在学院门口对面的小凉亭里坐着等了。大约17:30，有个显然精心打扮着装的女生也进了凉亭。 两人互相不认识，对视一眼，没有交流，默默刷手机。 18:02，路之洵出现在门口。 凉亭里一男一女同时站了起来。他们再次对视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搞什么，尴尬的气氛更浓了。 女生高举胳膊，朝路之洵挥着手：「路老师，我在这。」 姜络一怔，就见路之洵朝他们所在凉亭走了过来。他迅速紧闭双眼假装打盹，心里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而在路之洵走来的一分钟里，姜络备好了无数句子可以回答路之洵的任何问题，譬如你怎么在这，譬如你在做什么，譬如吃饭了吗，譬如今天天气真好，譬如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叙叙旧。 身旁女生欢快地跑出凉亭，上去贴在路之洵身边，娇声说：「走嘛，路老师。一起吃晚饭。位置已经订好了。」 路之洵应了一声：「嗯。」 姜络睁开双眼，路之洵和那女人，竟然已经走远了。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自己的存在，好像完全被无视了。 他确实在祈祷路之洵不要在这个尴尬的时刻与他搭话，但真的被无视的那一刻，姜络的心脏痛到几乎难以跳动。好像活生生被按进玻璃渣里。 不知哪来的力量，他迅速挣扎着追了上去。 那两人在校门口打了一辆的士。姜络也拦了一辆，他气喘吁吁上车，大声说：「走，追前面那辆车！」 「啊？！」司机十分惶恐，「小哥你拍戏吗？」 「别废话，赶紧追！老子最重要的东西被抢走了！」 司机见姜络大气都喘不上，脸也急得发白，迅速进入状态，他松松领带，正襟危坐，迅速挂挡起步。 司机先生倒也有一颗拍动作片的野心，立即进入状态把自己当成主演，几个行云流水的超车还真追上了路之洵他们。虽然副驾驶上的姜络被晃得差点吐出来，他还是抹抹嘴巴，恶狠狠夸道：「干得好！」 路之洵他们的目的地是市中心一家大型购物中心，姜络紧随其后，跟着进了一家西餐厅。他躲在菜单后面，恶狠狠骂着：「路之洵你他妈无视我，我要你一辈子后悔这一天。」 第13页 姜络在心里谋划了许多糟糕的恶作剧计划，不论哪一项得逞，都能让路之洵狠狠出糗。例如，当众揭穿他们师生恋。 最后，姜络给路之洵那桌点了份路之洵最讨厌的榴槤味冰淇淋。对，仅此而已。 姜络发誓，是条件有限，是今日不宜干坏事，绝不是心软。 冰淇淋还没给路之洵那桌呈上，就见他们聊着聊着，那个女生啜泣起来。好像在哭诉什么：「为什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到底有哪里不好？」餐厅所有视线都被引了过去，而路之洵毫不在意，没有任何安抚女生情绪的意思。 这个姜络爱听，他偷偷坐近了。 「你有什么地方对我不满意，能不能告诉我，我一定改。」 路之洵毫不犹豫，「没有。」 「...好。」 「那你和我相处这几天，有没有稍微心动过...？」 「没有呢。」 「你...你真的不在乎别人感受吗？」 「啊..」路之洵声音讶异，「你希望我怎么在乎？」 「安慰？同情？你他妈不知道在女生哭的时候要做什么吗？」女生歇斯底里。 「好。别哭啦，再哭妆花了，就变成小花猫了。」路之洵体贴地安慰，温柔地取笑。简直理想型阳光男友了。而后补了一句更狠的，「满意了吗？」 姜络听着都为这女孩难受。 女孩自然受不了这样戏弄，她抄起挎包，拍桌快步离开了。 众人譁然，而路之洵仍然毫不在乎。望着刚刚送上来的榴槤冰淇淋，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姜络后来故技重施，跟着路之洵回到了后者居住的小区。 他若即若离走在后面，远远注视路之洵的背影。别进黑西裤里的白衬衫下，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后背肌肉的肉色。 姜络左思右想，真的不明白，路之洵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哪怕路之洵变成了这样，姜络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他。却还是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很喜欢！ 姜络无声吶喊。 哪怕只是在你半径十米范围内，我全身的感官都会不由自主涌向你。 他一路跟踪到路之洵家楼下。记住了小区名，记住了楼栋号，通过电梯还看出了路之洵居住的楼层。 每天刷房屋中介网，运气特别好，「只」用了两个月就蹲到了路之洵楼上一间待租空屋。 但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直接住进路之洵家里。 姜络躺在床上乐开了花，和个变态似的深深吸了一口路之洵留下的气味，又蹑手蹑脚站起，打开卧室门，摸到书房前，侧耳去听里面的动静。 也不知路之洵睡了没，姜络伏在门口，全身的感官都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然而他没发现大门根本是虚掩，一个踉跄，他扑了进去。 彼时路之洵正在换睡衣，裸露的上半身背着他，「你怎么还不睡？」 姜络失声尖叫，「你tm怎么不锁门啊！」 「留一道空隙给猫啊。」 第15章 路老师，网不到你 副教授下班回家，大学生还得上晚课。 小三花脾气最差，特别爱咬人。路之洵喜欢用一只手指在超新星粉湿的鼻子前晃悠，然后在小猫扑上来啃咬的瞬间收手。反覆几次，猫儿就累得逗不动，趴在地上任他上下其手。 今天他心不在焉，被超新星狠咬了一口，手指留下了两道深红齿痕。 他在想，自己怎么就把姜络捡回家了。可能就像这四位原住民，正好失魂落魄，又正好让他碰上。 他打开项目文件，伸了个懒腰，准备搞点学术。 可耳边噪音和施工队似的。 奶牛猫和起司在客厅追着碎纸片打闹，路之洵只好合上mac，大概今晚项目进展为零。 两只猫冲进了姜络还没整理完的行李堆、把碎纸片当成了白蝴蝶，在木地板上撒开爪子追逐。 「你们啊...」路之洵无奈捡起那张碎片，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张被撕碎的照片。 照片上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的身体。 这是...。 他左右张望，将四处散落的碎照片收集起来，拼出一个穿白色背心戴草帽的姜络，又拼出一个套红色t恤黑色鸭舌帽的他。 十四岁的他手上抱着父母为他新购置的小型天文望远镜，七岁的姜络则双手握着一桿捕虫网。 两个人单从衣着来看，就是那么格格不入，全然两条不可能有交集的平行线。 路之洵的记忆被带回十三年前的夏天。 是彗星降临的那一天。 进山前，路之洵和姜络在山脚下用他的单反——同样是父母买的——拍下了这张合照。 路之洵还记得那时他特别不解，问姜络，我们是去看星星，你怎么带个捕虫网？ 姜络掩耳盗铃般，把巨大的捕虫网藏在身后，怎么问都不说原因。 路之洵只当他是想趁机上山抓天牛来着，就没放在心上。 后来...路之洵总觉得，后来姜络说了原因，可他现在竟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而这张照片姜络还留着啊。 撕成碎片，是因为恨我吗。 他看过姜络发酒疯的视频，毕竟流传那么广了。姜络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地骂他。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也觉得姜络确实恨他了，恨到久别重逢的第一节课都刻意迟到，简直像砸场子。 第14页 他觉得无可厚非。那个颱风天，他不告而别，对追赶而来的姜络无动于衷。他自己都觉得噁心，更何况那个在雨中摔下自行车的可怜虫。 路之洵把碎纸片藏会姜络的行李堆，却发现了他的单反包敞开着。 路之洵与那支漆黑的镜头对视几秒，便取了过来，向后躺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中，一张一张往前翻去。 姜络有一双柳叶眼，小时候对一切都好奇，见到花鸟鱼虫都爱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澈而明亮。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习惯将眼睑微微下垂，只露半圆深棕色虹膜，很容易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生气。 而这双眼睛，路之洵很久没有注视过了，今天才知道还有这样离奇的魔力。捕捉一切美好的魔力。摄影就是用眼睛捕捉几分之一秒甚至是几千分之一秒的美丽，姜络既拍陈设，也拍自然，那些司空见惯的野花、电线桿，甚至垃圾，在他镜头下皆被赋予了故事。 永远只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闪现的瞬间，在姜络的相机中永恆留存。 一些飞鸟与云朵，一些星空与树荫，在一切使人眷恋的视觉铺垫后，出现一张他，路之洵的侧脸剪影。 姜络也拍人，人像从背景中剥离，每个姿态都扣人心弦。 姜络只拍路之洵。 天文社观星的那一日。 星空下，路之洵淹没在深蓝的黑暗中，橘红色的火光描出他的侧脸弧度。黑髮的额前碎发被映成灿烂的金色。 他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沉浸在放松的篝火晚会氛围中，可现在，路之洵已经完全记不清当时是为了什么而摆出笑脸。 学术论坛。 白衬衫，黑西裤。座无虚席的会场里，路之洵站在幻灯片前，陈述目前实验室项目进展。 细框眼镜后，他的眼睛灿如星辉。 篮球赛。 投出那个关键性三分球的瞬间。 高高跃起。篮球脱手。凝视前方等待命运宣判。在观众雀跃欢唿中露齿而笑。一连四张抓拍，如同定格动画。 漆黑的髮丝扬起，肌肉块块紧绷，汗珠在阳光下折射着玻璃的眩光。 每一个镜头都是欣赏，是惊嘆，是习惯了与转瞬即逝的情绪温存，才学会如何定格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瞬息。 路之洵向后仰去，你的镜头里都是我，我却从不知道你独自在暗处记录我的生命。 路之洵的照片都在同一个分组，标籤：网不到的星星。 他耳边忽然响起男孩的哭声。 七岁的小男孩紧紧抓着捕虫网的竹竿，哭得满脸泪花。 十四岁的少年手足无措，他不看望远镜了，停下来安慰。 小男孩抽抽搭搭，说了很久很久。 我想让哥哥把星星带回家，装进罐子里天天看。可是我太矮了，够不到，不能帮哥哥把星星网住。 那个时候…路之洵想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居然忘了。 路之洵揉了揉眉心，直觉告诉他，以后要对姜络好点。 第16章 小姜，一起走 早晨，姜络在烤面包的香气中醒来。 虽然已经在路之洵家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可每天清晨他环顾周围陌生的一切，都要恍惚一段时间，才能想起自己身处路之洵的家里。 ——卧槽，我在路之洵家里！ 赞美，赞美今天美好的早八。 姜络顿时精神了，一边刷牙一边走进餐厅，路之洵正往餐桌上摆放两块白瓷盘。公式般的白衬衫黑西裤，胸前繫着棕色围裙。 路之洵将手中两对刀叉分别放在盘子两侧，朝姜络打了声招唿：「早啊。」 姜络呆滞了：真的不是做梦！ 路之洵又问：「昨晚睡得好吗？」 烤面包机里的吐司弹了起来。姜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震了一下，他咬着牙刷，将脸撇向一边，含煳道：「想到是你的床我都要吐了。」 姜络是想挑起一些话题的。然而路之洵完全把他的努力无视：「今天的早餐是面包。」 姜络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什么，逃也似冲进浴室。怎么能让路之洵看到刚刚睡醒的我！ 他本就习惯了每天早晨花许多时间来打理自己，往后怕是得花更多时间了。 他洗了把熬夜出油的脸，修了眉毛，剃了鬍渣，抹上防晒，嗯，还好没长痘，又把灰白色的乱毛反覆驯得服服帖帖，这才走出浴室。 他可不想和路之洵同桌吃饭，毕竟他根本没想过会直接快进到和路之洵同居，所以还没设计出一套足有讨人喜欢的吃饭模板。只能指望路之洵能知趣地早点吃完，早点去上班。 然而路之洵还坐在餐桌上。虽说面前的餐盘已经空空如也。 「你怎么还不走？」 路之洵只是为姜络盘子里的吐司抹上果酱，不动声色，「我等你吃完。」 「等我干嘛。」姜络拉开椅子，没什么好语气。 「一起去学校。」 姜络想像一下自己和路之洵一起去学校的画面，以及绝对会被偷拍发进量子学交流群的画面，头都大了。 「别等我。」 姜络端起牛奶杯，刻意放慢速度，一口牛奶分了三次咽下。 路之洵则翻起早报，似乎丝毫不着急，随口提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牛奶和报纸都没送上门。」 第15页 姜络一愣，默默垂下眼，因为牛奶和报纸从来都不会送上门。除了今天，过往的每一个早晨都是我把它们放在你门口的。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经七点三十五。按理来说，他和路之洵一个要在八点到教室506上课，一个要在八点到教室203授课。这人怎么这么冷静。 「你不上班吗？」 「上啊。」 「那你不急吗？」 「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七点四十。 姜络其实并不是每节课都会准时到位的好学生，更何况今天的早八是巨无聊的公共大课，他如果真闹脾气，真的可以拖到对方打卡时间后。 但因为对方是路之洵，姜络莫名有了心理负担，他没法真的闹脾气。所以狠狠咬了一口面包，果酱的甜味溢满口腔。 他站了起来，大口灌下剩余半杯牛奶。 「走啊，你不怕扣工资老子怕。」 「嗯——。」路之洵有点憋不住笑，「确实哦，再扣真养不起两个人。」 两人去学校的路上，路之洵还是不紧不慢。姜络大步在前面走着，不时回头等他，「您真不着急啊？路老师。」 路之洵看了看表，「以现在的步速，到达教室的时候应该是七点五十九分。完全来得及。」 姜络气得握拳，「我的教室比你的高三层！」 路之洵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他毫无愧疚地笑了笑，「你可以自己提速啊？走两步就回头等我，有什么办法？」 「...我tm。」 路之洵向前两步握住姜络左手，「走吧。」 「喂，你放手！」 姜络想抽出手，身体却被往前带去。路之洵直接拉着他跑起来。 清晨的风打在脸上，有一丝微凉。姜络步子小一些，被拉着跑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喘气。他恶狠狠地瞪路之洵后脑勺，黑髮随他步伐扬起又落下。 永远是这样。路之洵永远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和感受，也不留任何拒绝的余地，行事全凭他自己心意，想到什么做什么。可除此之外他本人简直完美地无懈可击，所有人似乎都选择宽恕他的任性。 路之洵是一颗被溺爱的星星。被溺爱，又不走心。 第17章 路老师，想逃了 猫咪到新环境，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大胆的小猫可能当天就和原住民打成一片，胆小的甚至要两周。 姜络无疑是后者，在路之洵家住了将近两个月，还没有认清四只原住民的名字，吐出口的全是「这只猫」、「那只猫」和「你的猫」。 又或者他早就认清了，只是假装不在乎。 路之洵完全适应了姜络。 当一个人突然闯进你的生活，他的气味、他的声音、他的习惯，如火星落在棉絮里，高温在错乱纠缠的丝线中毫不讲理地蔓延开。他看你书架上的书，喝你冰箱的可乐，躺在你的沙发上，往你的电影收藏夹一部一部填上他爱看的。 他们在学校保持师生的距离，授课老师与助教，办公室与教室之外就没有其他故事。 在路之洵的公寓里，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每一个夏天。 虽然按现状来说，确实是同居了，彼此间的关系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尚且没有染上任何情慾的色彩。 路之洵告诉自己，姜络是邻居家需要他照顾的弟弟，学校里由他授课的可爱学生。或许还有被他捡回家的流浪猫一头。 书桌不大，他们各自的笔记本电脑上盖边缘贴在一起，呈一条笔直的线。 临近半期考，他们坐在书桌两侧，一个在备考，一个在出卷。 出卷和备考怎么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进行。 就像彼此心怀好感的人居然住在同一屋檐下。 微妙的平衡，心照不宣的界限，就像两人同居时的心理状态，不论哪一方稍微逾越，一切摇摇欲坠的都会落下，一切易碎易折的都会被打破。 比起出卷，还是备考更折磨人。 姜络一边刷提纲一边打哈欠，终于后头一沉，啪得一声倒在键盘上。 路之洵旁观全程，看着他从眼皮打架、到昏昏欲睡、到一觉不醒。 他忽然想起当时他备考初中某次半期考，也是这样将寒未寒的十一月。那时他在同龄人里已经算高的了，而姜络还是个没长开的小豆丁。他把姜络放在腿上，翻来覆去背单词，而姜络则伏在桌上做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计算题。 姜络还真是不大聪明，大多数题目还要用手指算，可遇到7+8、9+9，自己的手指就不够用了。于是他会抓住路之洵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着数过去。 「...。」 「哥？」 「哥——」 路之洵在字母表里回过神，姜络问他：「为什么13-77？」 「不是7，你再算算？」 「...。」姜络陷入了宇宙难题。 路之洵摸他的脑袋，「我13岁。比络络早生七年，络络几岁？」 「七岁。」 真是个笨蛋啊。 路之洵想到这些往事还觉得好笑。这么笨的小孩能考上现在这所学校，应该挺不容易的。 再看现在的姜络，复习物理复习到睡着。 副教授心说：物理有这么无聊吗？ 密密的睫毛随着唿吸微微颤动，稍长的刘海被髮夹固定耳后，白皙的皮肤在颱风下泛着暖光。 第16页 路之洵才知道姜络肤质这么好，看不出有任何瑕疵。想来确实每天都见到姜络颇仔细地涂涂抹抹，可中文系爱说人为悦己者容，物理系则说条件的改变引起现象的改变，姜络又不谈恋爱，是为谁打扮？ 想着想着，路之洵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继续专注手里的工作，干脆也搁置一旁，支颐望着姜络唿唿大睡的模样。 心中忽然涌起念头：比起在这个温暖的书房里观察姜络睡颜，物理确实很无聊。 如果能就这样一直看下去，直到秋天过去，冬天到来，直到姜络大三、大四…… 忽然，书桌另一端传来震动，姜络的电话响了。 路之洵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私人电话，不像骚扰推销电话的样子。电话响了一阵，挂断，但很快又重新打了过来。 难道有急事。 路之洵取来接通，电话另一端是个中年男人。 「姜先生，你上周看中的房源现在空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来确认？」 路之洵把电话挂了。 或许，对现状心满意足的只有他。 可是姜络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竟然都想逃了。 第18章 小姜，被骗了怎么办 姜络再也受不了了。 他想逃了。 虽然他对现状没有不满。 这两个月。 相併摆放的运动鞋与黑皮鞋，洗衣机里混合的运动裤与西裤，洗手台里纠缠的银色髮丝、黑色髮丝。 确实是同居了。 每个睡眼惺忪的清晨，都迎上同样睡眼惺忪的路之洵。 每个尚未入眠的深夜，都遇上同样尚未入眠的路之洵 互相对过视线，碰过手指，靠在沙发上看无聊得要死的电影看到同时睡着，直到脑袋碰在一起，最后勐然惊醒，但总是无事发生。 一开始，姜络还挺自在，并甘之如饴。 他在路之洵家的每一刻都过得有滋有味。 不过当他意识到路之洵对他的脸红心跳淡定自如、甚至无知无觉时。 ——他发现了，他甘之如饴的甜味原来是工业代糖。 路之洵对他，只是邻居家需要照顾的弟弟，学校里最积极的好好学生。或许还有被他捡回家的流浪猫一只。唯独不是情人。他想，路之洵对他的感情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染上任何欲望的颜色。 这就是他唯一受不了的。 因为他想拥抱、想亲吻、想上床的欲望已经几乎溢满整个房间。 无数个深夜他被隔壁路之洵的唿吸搅动得乱了心神，甚至想一度借酒装疯把他给办了。可路之洵呢，澡后时不时只靠一条浴巾遮羞，赤裸着上半身在客厅里横冲直撞。 姜络吼他：「给我去把衣服穿好！你tm、你tm信不信老子把你的浴巾揭了！」 路之洵一边擦头，一边笑：「别急啊。」 揭，不揭，揭，不揭。 纠结揭不揭开那条浴巾的次数多了，姜络居然选择了放弃。因为他知道不论揭开与否，路之洵只会一笑了之。毕竟姜络童年时期经常光屁股跑去找路之洵泡小溪。 他想，路之洵怎么能这样对他，自以为带他回家是对他好，确实是把一块将好未好的痂仿佛撕开撒盐。 姜络宁愿这道伤口不要结痂，就这样一直化脓下去。 所以他宁愿搬走。 他宁愿离路之洵远远的。 今天课不多，到下午三点就结束。姜络准备放学就去看房。 走出教室，发现路老师就站在教室门外。 「走吧。一起回去。」路之洵双手背在身后，白衬衫贴着他身体的轮廓。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 「找教务老师要了大二课程表。」 姜络骂了一声「靠」，心说这傢伙有没有这么无聊...忽然又想起自己偷窥路之洵行程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像此刻他知道路老师本该在上午十点就结束一天的授课工作，然后在实验室待到晚上六点。 「你怎么不在实验室？」姜络问。 「今天下午有安排，就早点出来了。」 「啊、什么安排？」 「和姜同学去买冬天日用品。家里那些不够两个人用了。」 姜络扯了扯嘴角，终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又怕被别人听见，于是压低音量：「我准备搬了，老师你可以不操心这些了。」 路之洵阖目一笑，佯装不知，「是吗。」 「诶，路老师怎么在这？」 「旁边那男的又是谁？」 「拍照发群里问问。」 姜络耳朵尖，能感觉周遭的恶意聚了起来。他心说，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赶紧熘吧。 他往楼道口快步走去，走了一半发现路之洵还在原地，只好回来推他，「快走！」 「去哪？」 「你不是说去买东西？」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路之洵耸肩，「那——回实验室了。」 「啧。」 ——最后姜络还是去了。 姜络望着路之洵把一堆日常消耗品搬进购物车：「我过几天就搬走了，还买这么多干嘛。」 「你走了，我一个人也能用...」路之洵声音有点沮丧委屈。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情实感的。 「棉拖鞋你一个人穿一对？」姜络提起两双情侣款棉绒拖鞋。 第17页 「嗯嗯。周一三五穿红的，二四六穿蓝的。」 「呃。」姜络又抓起两个猫咪造型的暖手宝，「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聪明！」 「...。」姜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路之洵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吧，以后没有人看着该怎么办啊。又转念一想，我操心什么，反正浪费的不是我的钱。 两人推着购物车逛到生鲜熟食区。 路之洵看着琳琅满目的烤物、炸物、滷味问：「今晚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再给你一次回答机会。姜同学。」 「...」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其实姜络馋这家商超的烤全鸡很久了，只是那全鸡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吃完的量，要是买回去要么被撑死，要么看着它被白白浪费。 姜络从货架上提了一只烤全鸡。 「这么大只。」路之洵感嘆，「收到暗示了。」 「...没人暗示你！」 「你一个人吃得完吗？不是只能我帮你分摊了吗？」路之洵笑道。 后来两人去结帐，路之洵旁敲侧击。 「所以你真的要搬？」 「......」姜络心虚，「对啊。」 「诶——住得不舒服吗。」 姜络将脸瞥向一边，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是太舒服。「哪里都不舒服。」 路之洵耸耸肩，「被学生嫌弃了啊。」 姜络余光偷偷瞟，连忙补，「倒也没有那么...。——是你家的猫太多了！」 「你看中什么房，给我看看。」 姜络打开手机，把房东微信发来的图片呈给他看。 路之洵刷了刷，「还可以。」 「是啊。」 「准备什么时候搬？」 「...可能，呃，可能，什么时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意思是不知道哪天下班你就不见了？」 「...看我心情！」 「你今天下午原计划去看房，对吧。」路之洵翻到了姜络给房东发的信息，「等下一起去。」 「不要！」姜络快速拒绝。 路之洵双手握拳，装一副非常为姜络担心的模样，「真不要我帮你把关？被骗了怎么办？又被坏人赶出来了怎么办？」 姜络看着路之洵毫无正经的欢脱笑容，「我觉得你比我好骗。」 第19章 路老师，别捨不得放手 现在，路之洵要和姜络去看看这小孩选中的出租房。 他最近逐渐摸清了姜络的脾气。 姜络一开始总是拒绝的，可只需要稍微放软语气再求一次，姜络一定会答应。如果没有，就再求一次。 他们驱车前往，姜络靠着车门看向窗外。 路之洵偶尔会想起自己是老师来着：「最近学习怎么样？」 「就那样呗。」 「有没有什么困难。」 「全是困难。」 「那你为什么要搬？」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不搬，你可以随时问我啊。」 「……老子有手，会自己百度。」 「还是听老师讲解好吧，我们还可以一起看期刊，我带你读学术前沿的文章。」 姜络恨得咬牙：「谁要和你讨论学术？！」 「那你想讨论什么？」 「……」 路之洵大概这辈子都猜不到姜络想和他讨论人体生理吧。 路之洵继续开车，顺便聊起学术：「最近翻学术期刊，翻到一个很有趣的猜想。」 「你...。算了你是老师，你说吧。」 「说人的意识或许也拥有物质实体，最小构成单位也会是某种粒子。情感的变化就是粒子在运动。」 「...」姜络开始开小差。 任何事物只要扯上运动，就会与周遭环境陷入千丝万缕的联繫。虽然听起来荒诞可笑，毫不相干的两个物质也可能跨越几百万光年纠缠不休。若是这样，那么路之洵共情能力的消失与归来，可能真的能浅显明白地看做是某物的失而復得。 路之洵轻声道：「我最近一直在回忆，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指向了那个盛夏被萤火虫环绕包围的夜晚。那个夜晚，那个瞬间，他的情绪一定发生了尤为强烈且矛盾的变化。 在那万千粒子剧烈碰撞与临界反应中，以及某种天外力量的催化下，他与姜络之间，一切发生了什么强烈的「化学反应」，再加上「彗星」作催化剂，最终牵扯出他后续十三年的情感搁浅。 路之洵瞥了一眼瞌睡的姜络，把车停稳：「别睡了。到了都。」 姜络看中的那个小区路之洵知道，就在学校附近，年份已经很久了，绝不可能像房东给的照片那样精緻。还有什么gg词，北欧风、简约美学、原木家具，想来都不大可能。 他没有点破，或许是想让姜络涨点教训，或许，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可明明是姜络带他去看房，大半路程姜络都走在后面。在他背后一点五米远，寸步不离。 而路之洵能觉察有视线始终追着他的后颈。 身边人来来去去，聚散离合，他从未在意过。 所以说不出为什么，会有把姜络留下的冲动。他想过，可能归于父母曾经转告姜络考上e大的喜讯，让他多多照顾这个领居家的小孩。也可能，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习惯了和姜络亲密无间地住在一起，而现在的生活唤醒了他的食髓知味。又或许，他愧疚。 第18页 愧疚那些年姜络在暗处注视，而他无知无觉。所以现在他想加倍地、加倍地把目光投向他。 所以有些捨不得放手。 第20章 小姜，你还有机会 【量子学研究会】 [报：今日15:30在405门口目击路老师。] [有照片吗，发来看看。] [图片][图片] [帅啊路老师！生图直出都是神颜。] [我老公555。] [不过他怎么跑这来了。] [你们看他旁边那人是谁？好像是找他。] [图片] [怎么是他啊。] [这不是那个谁吗？] [你们在说谁？] [这不就是去年那个激情表白的新生。] [靠，想起来了。] [好像姓姜。] [这人是路之洵大二班助，找他有事吧。] [不，绝对不是。刚刚在隔壁商超给我碰到了。你们看图，自由心证。][图片] [。。。] [........] [啊这。] [绝对在谈。] [这人在群里吗？] [@jl 姜络学弟，怎么回事？不按顺序来？] [姜络出来解释一下。@jl ] [搞什么，不讲武德？@jl ] [现在不是轮到方学长吗？] [你不知道吗，方畅他前几天] -消息已被撤回- [@jl 同学，这不好吧。] 【jl 已退出群聊】 [靠，做贼心虚。] [@方畅 ] [哇有人拱火。] -全体成员已被管理员 方畅 禁言- 姜络退了群聊，关了手机，默默跟在路之洵背后。 闲言碎语都无所谓。因为我确实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他从来不想把路之洵拱手让人。 但知道路之洵从没爱过任何人之后，他坦然了。果然，他心中的神明只是垂青凡人，永远不会惹上淤泥。 那么他可以坦然离开。现在，他想在搬家前再多看几眼这个人的背影。 而那个人在前头忽然唤他：「小姜。」 姜络打了个激灵，「干嘛。」 「有空给我拍几张照片？」 「...没空。有空也不要。」 「为什么啊？」 「我拍不好。」 路之洵笑了好几声，「可是，我觉得你会拍得很好。」他掏出手机，打开相机，转身递给姜络，「来。」 姜络张嘴「哈？」了一声，鄙夷地看着手机，「真要拍回去拿单反给你拍。」 「那小姜是答应了？」 「没有...答应。但如果你非要拍，也不是不行。」 路之洵搂住姜络的肩膀，调成前置摄像头对准两个人。他们背后是小区的人造景观，白色山茶花簇拥着中央喷泉肆意盛开着。 「？！」姜络象徵性反抗了两下。 随着咔嚓一声，屏幕上留下了两个人的合照。笑着的人揽着一张臭脸。 「你干嘛？...这么突然。」 「我们之前那张合照被撕碎了吧。」 「你怎么知道？！」 「你撕的？」 「当然不是！是那个方畅啊！」 「他干嘛莫名其妙撕我们的照片。」路之洵声音冷了下去。 「你还敢说？」姜络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总之，我就想着，要找机会补拍一张。」路之洵笑道，「来，我把照片传给小姜。」他打开qq，刷了几下，「姜络...」 姜络心说大事不妙，立刻阻止他，「等一下！！」 只听那特别关心的特别铃声响了起来。姜络尴尬地捂着口袋，里面放着他的手机，他觉得路之洵这种老年人应该不懂这铃声的含义。 「诶——小姜，原来我是你的特别关心。」路之洵前倾身体，真诚发问，「你明明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把我设成特别关心。」 「讨厌？！」姜络后退好几步，「你从哪看出我讨厌你的。」 路之洵想了想，「哪里都？」 「哈！？」 「比如第一堂课就来砸场子，比如这么着急搬走，比如那个视频。」 前面的姜络都认了，但，「视频是什么鬼。」 「就是那个『路之洵我恨你、我恨你』的视频。」 「然后呢？视频后半部分呢？」姜络着急追问。 「后半部分？」 姜络看着路之洵一脸不知的无辜表情，顿时明白了。路之洵看的一定是剪辑过的，他问：「视频是谁给你看的？」 「呃。」路之洵闭上眼睛想了许久，「忘了。」 不重要了。 姜络长长舒了一口气。压抑在他心头整整一年的巨石终于碎了。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却是斩断了他的枷锁。 他向前两步，心情飘起来，连同步子都变得轻快。 他一直知道，路之洵不可能没看过那个视频，毕竟流传那么广。 所以他早就默认，路之洵听过了他的告白，并且完全不作任何回应。也就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却碍于竹马情谊拒绝了他。 ——姜络真的以为自己早就被路之洵拒绝了。 他忍不住偷笑起来。 但是，竟然还没有。 第21章 路老师，你别说了 路之洵清楚记得，曾有一起车祸直接发生在眼前。 同个办公室的同事被失控的校车大巴碾碎。 第19页 那是个健谈的老师，死亡当天上班时还与他搭了同一班电梯，推荐了学校附近一家很不错的大排档。 而他在那具温热的尸体前，一分一毫的同情、恐惧、慌乱，或是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血肉模煳的事故现场在三分钟内围满了旁观者，而他远离人群，看着人来人往。发自肺腑羡慕这些人能在脸上流露出同情、恐惧、慌乱的表情，用各种各样的情绪填满事故现场。 非要让路之洵难过，他倒也能摆出来那种表情。但比起无动于衷，这令人作呕的伪装，不才是对死去同事的不敬吗。 而现在，虽然不知为什么姜络心情忽然显而易见地变得特别好，但他能鲜明察觉感觉自己的情绪也被带了起来。 不可思议。他居然会因为某人的开心而开心。 莫名，奇异，而瑰丽，几乎无异于奇蹟。 单从房东发的资料来看，姜络选中的这件公寓其实各方面条件还算可以。 但实地进门才知道，那照片不知道叠了多少层滤镜和广角。——按理说姜络这么擅长摄影的人应该会发现。 今天被忽悠来看房的甚至不止姜络一个，还有两个结伴的女生。 从路之洵进门开始，两个女生就开始窃窃私语。 路之洵将视线投向她们，她们的脸就烧得通红，然后支支吾吾：「路老师好。」 原来是e大的学生。 但肯定不是物理系的，否则他多少会有点印象。 说实话，路之洵一直没能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对他有好意或善意，甚至是爱意。 他回以一笑：「下午好，也是来看房？」 「对对对。」两个女生连连点头，又对视一眼，「路老师也是？」 「没有，来帮学生把关。」路之洵看了眼身旁试图远离撇干净关系的姜络。 其中一个女生对姜络看了又看，忽然惊讶，「这不是——？」 还没说完就打开手机疯狂刷了起来。另一个女生似乎也认了出来，低声：「找找刚刚群里那张照片，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路之洵完全状况外，打趣姜络，「你原来这么出名？」 姜络则一头黑线，「你现在别和我说话，谢谢。」 而从刚刚起就一直被晾在一旁的房东咳嗽了一声。这是个光长相就十分精明的男人。 姜络立刻朝他走去，「房能不能再便宜...」 「姜络。」路之洵打断他，环视一周，「这还有租的必要吗？」 姜络则扫了一眼角落大惊的两个女生，挤眉弄眼，小声警告：「都说了你别和我一副很熟的样子。——我不想出名！」 房东本来尴尬，但看到姜络和路之洵似乎在闹变扭的模样，便开始滔滔不绝。直接把死的吹成活的，几乎不存在的房源优势被他吹得天花乱坠。还没走出社会的小朋友被他的喋喋不休说得一愣一愣。 路之洵锁起眉头，烦躁的情绪莫名升起，直接对房东的脸说道：「骗学生不好吧。」 「哈？！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骗学生？！」房东气得面红耳赤，「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会不会说话啊！」 路之洵本以为能让姜络长点心眼，没想到姜络却说：「没关系。我觉得这里还可以。」似乎是说给路之洵听的。 那房东立刻喜笑颜开，得意洋洋瞥了路之洵一眼，直接把合同呈到了姜络面前。 「喂，小姜！」路之洵夺走那合同拍在桌上，「搬到这里不如继续和我挤。」 姜络脸色煞白，嘴里立刻蹦出来两个字：「我靠！」 而那个两个女生也大惊失色，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路之洵展眉，温声劝：「这个城市的冬天比我们老家冷多了，你确定要一个人住？」 「我靠！你别说了！」姜络就差冲上去捂他的嘴。 而那两个女生既惊异又理解，同时还有一丝嫉妒的恨意，互相推搡着离开了案发现场。 第22章 小姜，我不想你走 路之洵你有病吧。你真的有病吧。 姜络骂了整整一路，直到进了路之洵家门都没有消气，把运动鞋用力甩开，沉重砸在鞋架上。 莫名其妙。租房的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干嘛对一双鞋闹脾气啊？」路之洵恶人先开口。 姜络深吸一口气，对着路之洵的脸，就到嘴边的：「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心理铺垫才能迈出『离开你』的第一步啊！」又被咽了回去。 他甩开路之洵伸来的手，霸占般横倒在沙发上刷手机，「别管我。」 路之洵便坐到他身边，「你没看出来吗，那个房不值得你租的。你看看那水管，还有那瓷砖，都是又破又旧，就是来骗学生的。」 姜络翻了个身，把脸藏仅沙发里，「都说了你别管我。」腰上却传来一阵强烈压迫。竟是引力波爬到他肚子上安窝。 「喂，别躺我身上。」姜络试图把橘猫抱开，居然抱不动。这头猪到底吃了多少东西啊，「你是猪吧！」 引力波仿佛听懂了他的侮辱，抬起一爪拍飞了姜络的手机。 「喂！」姜络大骂，「管好这头猪！」 「居然指猫为猪！」路之洵装出一个讶异的神情，「太过分了，姜同学。」 姜络感觉橘猫压他的力度又重了几分，这只猫真成精了吧。「把手机给我、手机。」 第20页 路之洵为他拾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转眼又在找新房子？」 姜络夺了过来，「嗯。」 「你怎么这么急着要走？」 「和你没关系吧。」 「有关系。」 「什么关系，你说啊。」 「我不想你走，可以吧。」 姜络一怔，怀疑自己大概听错了。他凝望路之洵，橘猫的味道扰得他心烦意乱，他不得不屏住唿吸来理解对方的意思。 他试图从中读出一点点端倪，可他真的读不懂，「什么意思。」 他看得出，路之洵接不住这个问题。 于是扯出一道笑容，「我知道了，因为我父母拜託你照顾我。」 路之洵没有回答。与此同时，门铃响了。 「路老师。」姜络干笑，「你别管我了，好不好。就像过去一样，从来不管我。」 现在轮到路之洵发愣。 门铃还在响。 姜络站起来去开门，挂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眼角则渗着泪。 「你哪位...」他打开门，看到来者，瞬间变了脸色，「方、方畅！」 「姜络？！」 两人认出对方的同时都陷入了巨大的刺激。 姜络想到方畅的所作所为，瞬间怒气涌上头，「你他妈把老子搞得无家可归——！」 而方畅的脸一瞬间变得灰白，「你怎么在他家？」 「你、你们...？」 「她们说的难道是真的，你们真的——」 路之洵恰到好处地走了过来。 姜络扬起嘴角，从刚刚开始就压在他心头的郁闷让他牵出冷笑，「是啊，我和路老师同居了。」他转身一把拉下路之洵的领带，抬首吻了上去。 余光里，方畅后退好几步，「你们居然真的同居了！」在惊诧与震怒的神色下离开了他们视线。 而路之洵或许是直接懵了，没有一点反抗，任姜络像小怪兽一般肆意吻去。 姜络多多少少是在报復，无数个少年冲动的夜里，他想着路之洵的唇。可只有这一次，无比真实，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停下来。 可他最后还是把路之洵推开。肩膀颤抖着，模煳不清的声音也颤抖着，「你觉得，我们还能同居吗？」 而路之洵摸了摸唇，先看指尖，再看姜络。神情是夹带某种感情的意外，这么多年姜络从未见过路之洵有这幅表情。 姜络咬着下唇，「这么多年，你把我当弟弟，当学生。你以为我会感激你的关照？可是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他说不下去了，大颗大颗泪珠从他眼里溢了出来，好像被小雨打湿的阔叶，雨珠往下一滴接着一滴落。 他往自己的卧室——路之洵的卧室闷头走去，而身后脚步声提示有人跟得很近。 下个瞬间，他即被按在卧室门上吻下。 第23章 路老师，你怎么可以 当姜络赌气般朝方畅吼出：「是啊，我和路老师同居了。」 路之洵当时就乱了。乱了方寸，乱了阵脚，也乱了心。 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和学生同居，并且祈祷这样背德的关系能够持续下去，永远不会结束。 路之洵，你有没有想过这会给姜络的名声带来多大影响。 他自问。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对什么产生愧疚。 就在这时，姜络把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路之洵的大脑一下空白，好像千百万条公式定理证明涌入脑海，又好像千百万条规则常识判断离他远去。 只知道空气一下轻薄许多的时候，是姜络推开了他。 嘴角还留着那特殊的触感。他动了动指尖。 姜络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绺一绺贴在一起。乌黑的眼睛微微眯着。路之洵记得这双眼睛曾经清澈而纯真，此时却覆了一层污浊的贪婪与渴求。 这个少年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与记忆里那个孩子产生了某种割裂。他想，或许不该再把姜络当小孩了。 忽然也有些失神，心脏砰砰跳动。 少年眼中的情绪近似于愤怒与悲哀的叠加，「你觉得，我们还能住在一起吗？」 路之洵摸了摸唇。前所未有的触觉让他的大脑陷入某种自我防卫机制。高速处理着类似于「这是什么」、「这意味着什么」、「这应该发生吗」、「这可以发生吗」... 而他永远求不出解法的出题人继续发问，「这么多年，你把我当弟弟，当学生。」 是啊，姜络。你永远是要我照顾的弟弟，永远是要我指导的学生。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的关照？可是...」 我不需要你感激。因为我—— 「我喜欢你。比任何人都喜欢你。」 姜络背身走进他的卧室，他们的卧室。 出题人给的分明是道无解之题。 刚刚那是什么感情？刚刚那是什么感情。 那从他身体里一闪而过的陌生究竟是什么感情？ 路之洵终于意识到，他的理智不可能解出答案，那么他会依照情绪与本能。 他追了上去，转过姜络的身体，俯下身体才发现少年的唇瓣是豆沙暖红，鼻尖与眼角则红得更透，比小猫的肉垫还要粉嫩一些。 就像触电，又像到了熔点。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是谁先拥住了谁，也不知是谁先碰上了对方的身体。 第21页 一切伪装的、强撑的、平衡的，都破碎成灰。 开始时，姜络的抵抗相当剧烈，在唇齿相触的间隙近乎谩骂：「放开我！」、「你他妈！」 而路之洵以更大的力度将他钳制于门上，让他再也逃脱不出。 混沌的唿吸中已不知是谁按下了门把。卧室的门往里敞开，两人向里踉跄而去。 终于得以分开的时刻反而无人说话，两人只是深深对视，在无言中重新环住对方，继续刚刚那个未完的吻。 只是这一次，力度很轻，节奏很慢，比起刚刚那个极雨般的肆虐，更像回过神来的细细品尝。 姜络贴得他很近，恨不能将整个人都与他融在一起，所以路之洵能清晰感受他的每一个膨胀的情绪，比如，下面。 而他的学生已然破罐子破摔，将路之洵往床上带去。 两人倒在床上时，姜络已经跨坐上方，手中在解路之洵白衬衫的扣子。 路之洵仍然半懵，他在想，占有与渴望，能够冠在这个少年前做动词前缀吗。 而他脑海中再次闪过一丝念头：他是你学生。你怎么可以。 先是同居之名，然后是同居之实？你怎么可以，路之洵。 而这糟糕的念头如野草般迅速蔓延，最终愧意将他完全填满。 你怎么可以。 你知道这会让他遭到多少非议吗。 你知道这会毁了这个少年吗。 路之洵深深唿吸一口焦灼的空气，将姜络推开。 「姜同学！」 姜络倒在床上，怔怔看着路之洵重新扣好扣子，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拒绝与歉意。 路之洵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时，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那贫瘠的情感从未处理过这么复杂的情况，更不知该如何设身处地地为姜络着想。 而姜络爬起来，坐在床边，垂着脑袋。 过了很久，「姜同学，姜同学。好一个姜同学，路老师。」 少年脸色黯淡，拍开路之洵试图碰他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随着「砰！」一声摔门，从刚刚就一直敞开的大门被狠狠砸上。 第24章 小姜，回来 告白了，然后被拒绝了。 姜络闷头跑出小区，心中除了这七个字，再无其他。 现在他真的成了一只流浪猫，游荡在街道上。 漫无目的，心乱如麻。 不知去处，没有归处。 「告白了，被拒绝了。」 更具体一些，告白了，送上门了，拉上床了，被硬生生推开了。 明明早些时候还在为自己仍然保留着向路之洵告白的机会而高兴，可转眼间又失去了这一切。 凭什么，凭什么拒绝我。 你不是对任何人都来者不拒吗？ 那凭什么拒绝我？ 姜络一脚踹向路边铁皮垃圾桶，垃圾桶纹丝不动，唯有发出的震声引了无数路人怪异的视线。 「姜同学...姜同学。不止因为我是姜同学吧。因为你看着我长大啊！」 姜络冷笑一声。 对着垃圾桶自言自语：「也对，谁会喜欢一个从婴儿开始就看着长大的小屁孩啊。——变态吧！」 其实被拒绝，姜络毫无意外。 不就像一次註定发生的死亡吗，一件迟早会到来的惨剧，一把迟早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它终于发生的时候，姜络的心脏早已套上了一层一层厚厚的盔甲。 他倔强一声：「呵。无所谓。」 关于向路之洵告白这件事，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当然也做好了最坏的预期。 他打开手机，一直往下翻到第一条备忘录，名为：《被某人拒绝后的速效救心丸》 里面写着他从小到大每一次练习告白，并想像失败后记录下的每一句自我安慰。 反覆读，反覆看。 姜络抹了把唿之欲出的眼泪。 这他妈的速效救心丸，竟然没有一点用处。 《被某人拒绝后的速效救心丸》最后一句：从今往后，不要为路之洵掉一滴眼泪。 几个字烙印在姜络心头。他努力让自己长长舒了一口气，姜络啊姜络，你有什么为他掉泪的必要。反正他打心底只把你看做一个没长大的蠢弟弟。 而路之洵的电话恰到好处唿了过来。 姜络心脏勐地一跳，但迅速挂断，并切到qq，几乎没什么考虑就发了条阴阳怪气的：我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你别瞎操心，哥。 然后将路之洵全平台拉黑。 你的好弟弟今天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姜络甩甩灰白毛，想办法让自己去考虑当务之急：他至少要先找到今晚的去处。——反正路之洵的家 ，今晚他绝对不会再回了。 跑出路之洵公寓的时候走得太急，只抓了一部手机，外套没有、充电器没有、书包没有、身份证没有，一无所有。 街角巷口的违规酒店、烟雾缭绕的黑网吧、或者找个酒吧发烂…每一个都是失恋者的好去处。 可姜络偏偏特立独行，他看着不远处校区彻夜通明的灯光。 他忽然想到，有个睡觉的大好去处会为他随时敞开。 ——学校图书馆。 刚踏入图书馆姜络就不由感嘆，还是做学生好，好歹不用像流浪汉一般去睡公园长椅。 第22页 他学校的图书馆前年整体翻修过，不仅加装了暖气空调饮水机，还有无数柔软的皮革靠背椅。 哪怕是这个并非期末的深夜，图书馆仍然人满为患。考研、考公、留学..各类卷王塞满了每一个座椅。 而姜络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他一眼望去，随便找了个空余的角落，又从书架上随手挑了基本艰涩难懂的外文期刊，这个新家就算安好了。 当然，他挑这几本期刊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催眠。 想睡觉了，于是随手翻看起来。 国外某知名大学的实验室发了一篇论文，猜想人的意识也是一种物质，那么也将受引力场、磁场云云影响。而在高维空间，或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意识就像三维空间的实体原子，可以发生某种... transmutation. 「atomic transmutation.」 这个词怎么翻译啊？ 调整、变换、异变...？ 姜络掏出手机一查：原子嬗变。 「都什么和什么啊。」姜络果然看得昏昏欲睡，嘟囔了一声「狗屁不通」便把书盖在脸上睡着了。 做了个断断续续又漫长无聊的梦，内容是过去十几年每一次告白练习。 第25章 小姜，对不起 姜络十一岁那年，路之洵考上了北方的大学，即将离开这个小县城，再也不会回来。 颱风降临的那一天，是姜络告白最后的机会。 姜络爸妈说什么都不愿意在颱风天放姜络送行，于是姜络趁家人不注意，偷摸出爷爷的破自行车，骑得踉踉跄跄，直奔火车站。 他骑车小破车在颱风中摇摇摆摆，暴雨淋漓洒遍他全身，他干脆抛开形同虚设的伞，双手合在嘴边，朝着车厢里的路之洵大喊：「我喜欢你——！」 下个瞬间他便失去平衡摔了个狗啃泥。 多年以后再回想，便知道哪怕没有狂风暴雨，暖腴车厢里路之洵也不可能听得见。 不过那天他特别激动，浑身湿透一口气跑回家，关上门，心扑通扑通直跳。 掏出日记本，手上全是泥水，字迹很重：今天向哥表白了。 等哥到站了，一定会寄信给我。 然后他等了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等到路之洵的那封信。 于是写下了第一句速效救心丸：「哥就是个只知道学习的大笨蛋！连封信都没时间写！！姜络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臭臭哥的厉害大学！」 姜络十五岁那年，不知第多少次在深夜梦到路之洵，但是第一次有了反应。 他在惊慌失措中醒来，看着黏黏煳煳的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抱着被子回味刚刚暗恋对象的拥抱，暗恋对象的吻，暗恋对象的爱抚。 从未如此动情唿唤过谁：「...哥...络络好想你...。」 「你走了就没联繫我，回来也不找我说话...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喜欢你叫我络络...」 可闭上眼，想像路之洵的反应，脑袋里浮现的却是他拒绝了他：「对不起，小姜，我一直把你看做弟弟。」 姜络苦笑：就是他会说的。 打下又一句速效救心丸：「弟弟就弟弟，只要能一直看着他发光发亮就好。只要他不讨厌你，不就好了吗？而且他那么优秀，找另一半的标准肯定也高，你配不上的。」 姜络十八岁，收到了路之洵任教大学任教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他颤抖着点开路之洵的聊天框，删了又码、码了又删、反反覆覆、斟词酌句。 「哥，我考上e大了！还是物理系！ 你会不会觉得太巧，会不会觉得我就是冲着你去的？ 你猜对了，是的。 哥，我一直都喜欢你。从小时候开始，就特别特别喜欢你。」 他最后还是没发出去，因为路之洵可能会回覆：「我们现在是师生，多少要保持距离，对吧？」 绝对的，他绝对会这么说。毕竟印象里的路之洵，从不做什么违规违纪的事儿。 姜络又记一句速效救心丸：「没关系，你要好好学习，努力学习。这样等你毕业，他就没有理由拒绝你了。况且你瞧，就算失恋了，这段感情也让你变得更优秀了。」 而入学不久，姜络发现在食堂排队买豆浆都能偶遇五个路老师前任。 他傻了，疯了，窒息了。 速效救心丸里不再唤路之洵「哥」，而是狠狠咒骂他。 「王八蛋路之洵。就是个大海王，大渣男，玩弄人心，毫无廉耻！他不值得！姜络，被他拒绝是远离人渣，是及时止损，是值得放鞭炮挂横幅的大好事！」 可姜络也知道，就算速效救心丸写得再多，真正被拒绝的时候，他也不可能释然。 第26章 路老师，没有神明 姜络离开了。 甩上门的噪音震盪耳膜。 路之洵的脑子在同频共振。一片轰鸣中，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又做了什么。直到向后倒在床上，手背盖住眼睛，黑暗让他冷静了许多。 他没有做错。 因为他确实不可以。 他又嗤笑自己。 怪。 假惺惺。 装模作样。 明明已经和那么多学生「谈过恋爱」了。 可他从没有负罪感。 因为他从没有动情过。虽说挂着恋爱之名，他心中却从未把那当做某种逾越师生身份的感情。于是安之若素，于是坦然处之。 第23页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向来只在乎自己怎么想。 那今晚是为什么？ 路之洵咬了咬下唇。 今晚，我恐怕真的动摇了。 他站在流淌的时间长河中，过往一切流沙般匆匆流过，记忆在十三年前与当下来回跃迁。 这张床既感染着姜络的味道，也残存着他的味道。彼此混合，闻起来就像十三年前每一个暑气蒸腾的八月，知了声声阵阵，日光炙热滚烫，而姜络喜欢吃五角钱一支的橘子冰，糖水落在路之洵的暑假之友上。 一切止于十三年前，彗星降临的那一夜。 姜络紧紧抓着捕虫网的竹竿，天真而烂漫，「哥，那个星星在哪呀。」 路之洵指了指西北角的苍穹，「等一下它会从那个方向飞过来。」 「那么高！」姜络跳了两下，巨大的捕虫网让他失了平衡，向后跌进泥土里。 「络络。」路之洵不看望远镜了，想扶起他，可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怎么了？」 「我...」 小男孩抽抽搭搭，说了很久很久。 我想让哥哥把星星带回家，装进罐子里天天看。可是我太矮了，够不到，不能帮哥哥把星星网住。 路之洵一愣，少年的心被完全化开。 他好可爱啊，真的好可爱啊。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他摸摸姜络的脑袋：「没事的，还会有下一次。」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呀？」 「嗯...再见到彗星，应该是十三年后，到时我二十七，络络也是大人了。」 「变成大人会怎么样？」 「变成大人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那到时候，我要和之洵哥哥永远在一起！」 路之洵满心喜欢，倾下身子，缓缓靠近，「那...我可以鎴戝彲浠ユ案杩滃湪涓璧—— 心脏勐地抽痛，将路之洵带回当下，他捂着胸口蜷缩在床上。 他分明只记得他和姜络一起着漫天繁星，彗星的轨迹划破天际，眼前越来越亮，仿佛彗星不是途径地球，而是落进了他的眼底。 那一晚...我和姜络说了什么？ 他闭上眼，试图挖掘所有感官去回忆。然而脑袋越想越疼，简直是被按在一层毛玻璃上，被惩罚辨认对面的每一道漫漶的字迹。若是认不出，他便要永远失去他。 隐隐约约，他想起自己吐了。十四岁的路之洵莫名其妙、毫无缘由地吐得无比狼狈，甚至四肢着地，仿佛要将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 姜络满头满身都是土，傻傻笑着，丝毫没有一点嫌弃，用小小的、柔软的手心擦他嘴角的胃酸。也擦得他脸上都是泥巴。 「络络...你没事吧？好...好。」 十四岁的路之洵一声闷哼，彻底昏死过去。 醒来已是在县医院病床上。 姜络躺在他旁边的病床上，两脚扎满了绷带。 两家父母将他们团团围住，路之洵回忆：「看了星星，然后就...」 「哥哥晕倒了！」身旁姜络嗓门很大，他特别自豪，开心得像一只雀跃的小鸟，「是我救了哥哥！是我！」 后来路之洵才知道，他昏死之后，姜络那么小小的一个人把他硬生生从山上背到山下。似乎中途丢了一只鞋，磨得满脚是血。 可路之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毫无感激，更毫无愧疚。好像双脚出血，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的不是他看着长大的七岁竹马，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孩。 好像血肉模煳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大洋彼岸某个遥远国度的路人。 作者有话说: 不是乱码，是效果需要！ 第27章 小姜，小心陌生人 姜络在图书馆小睡了一觉。 醒来是因为脸上的催眠期刊落到了瓷砖地上，一声清脆对图书馆而言简直是巨响了。 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脖子酸得像放进老坛里腌了十年，不，二十年。 在他反覆揉后颈的时候，邻座替他捡起了催眠期刊，还笑了一声，「同学，睡得好吗。」 「谢谢。」姜络刚抬眼便愣了神。 「路…」路之洵。 水雾朦胧中，眼前那个人让他的呢喃唿之欲出。 不，不是路之洵。 只是类似的白衬衫，平框眼镜，乍一看的文质彬彬，笑容竟也同样不大正经。也就是所谓斯文败类。 姜络闭上眼，清空脑内杂念。 我真傻。说好要忘了那傢伙，搞到最后，竟然偶遇个衣着打扮差不多的路人都能认错。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凌晨两点。而手机也将要电量用尽。 他再看邻座同学散落在桌上的充电线，正好和他是一个型号，便也不客气，「同学，充电线能不能借我用用。」 那男生愣了一下，「好啊。」把充电器推到姜络面前。 姜络漫不经心地道了声谢，把手机插在桌下插板充电，起身时，又瞥了一眼邻座的脸庞。 确实有点像。像得几乎令他恍惚。恍惚是不是穿越到了路之洵的学生时代。 连凌晨两点还在图书馆写论文这一点也像。 像个屁。姜络你蠢啊。 姜络轻轻嘆了一声，趴在桌上想继续睡觉。可刚刚一觉醒来，忽然就不大睡得着了，明明现在的他丧得像一只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的病怏怏的猫。 第24页 他目光涣散，无意间看到邻座电脑上的论文，似乎是有关lgbt群体某种细分心理的质性研究。——心理学系的？ 如果是毕业论文，那就比他大两届。 注意到姜络的视线，那个男生也不再写了，将姜络那本期刊放在手里翻看，「物理期刊？同学你是物理系的？」 姜络一把夺过，看不出对这个好心借自己充电线的男人有一点感激，「和你有什么关系。」 邻座笑了，若有所思，「同学，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喊一个名字诶。」 「…？！真的！」姜络大惊，除了路之洵还能喊谁，忙问，「除了名字我还说什么了？」 没想到这人竟窃笑起来，「果然是失恋了啊。」 「哈？我根本没喊什么名字，对不对。」 「嗯，确实。就是打唿打了一整晚。」 「...」姜络没好气，「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不，我只是直觉你像是失恋了，没想到还真是。」 「...有病。」姜络不再理他，把催眠期刊盖在头上继续努力入睡。 大概催眠期刊相当有效，眼睛一闭一睁，又是一觉醒来。 这下是全身都放进老坛里生腌了，每块骨头都又酸又痛。姜络心说：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找个能住的房子。 他扯开脸上的催眠期刊，热烈的晨光照得他眼皮发暖，看了眼手机，早晨七点。 算了算时间，正好去食堂买点吃的，还能赶上第一节八点钟的马原&毛概早课。 身边那多管闲事的邻座已经走了。他才注意到手机充电标仍然亮着，「怎么还在充电...」 那人没把充电线一起带走吗。 姜络伸了个懒腰，一张纸条忽然从臂弯飘了出来。拾起一看，写着：陈以南，c1n_0117 显而易见，姓名与微信号。 靠。 这摆明了是引我加他微信。 姜络嗤笑一声，真没想到所谓心理学系，搭讪手段也这么寻常。 姜络对自己的颜值有相当清楚的认知。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白白吊在路之洵这棵树上，他一定也是拿捏无数纯情男高男大的情场高手。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有一点情节hhh 第28章 路老师，我走了再见勿念 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他已经忘记一切，只能去问姜络了。 说不定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不像正常人那样拥有共情，说不定，还能发现他究竟亏欠了姜络什么，以及多少。 然而路之洵把几只小猫惨兮兮关进卧室，让大门敞了整整一夜，姜络都没有回来。 姜络走后的第一个十分钟，他躺在床上反覆给姜同学打电话，迟钝意识到自己估计是被拉黑后，他再度翻出姜络不久前给他发的那则消息： 我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你别瞎操心，哥。 路之洵左看右看，总觉得没有字面意思那么简单，姜络一定若有所指。 ——他匮乏的情感经验读不出姜络在阴阳怪气。 他只知道，自己怎么可能不操心。 那好歹，是他学生吧，是他弟弟吧。 又等了十分钟，时针将要指向数字「10」，他着急了。 于是抄起外套便追出门去。 他站在小区门口，看街上车水马，想到姜络只带了手机，外套、背包全留在家里。 他会去哪。 路之洵在心里列出了所有能收留失恋流浪汉的去处。 街角巷口的违规酒店、烟雾缭绕的黑网吧、彻夜狂欢的歌舞酒吧... 大不了，一个一个地方找过去。 于是那个晚上，路之洵找遍了整个片区。 结果根本没有想到姜络会去学校图书馆。 ——他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 介于凌晨与日出之间，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灯光皆灭，姜络还是没有回来。 可他还是习惯性躺回书房那张临时搭起的小床。 不论怎样，明天有节大二的课，到时总归能见到姜络，课后再和他好好聊聊。 然而次日，偌大实验室，找不到姜络的影子。 这小子，旷课了。 姜络，你认真的吗。 路之洵后知后觉，这是姜络第一次缺席他的课。 姜络到课的时间充实地离谱，以往哪怕路之洵给研究生上课，姜络都会来旁听凑热闹。以致于他以为姜络对物理的热情竟有这么深。 可能并不是，可能是因为他... 他如赌气般宣布，「点名。」 「啊？！」在座大惊，天有不测风云，居然突击点名。 路之洵顿了顿，「下课前点，计入平时成绩。所以如果有旷课的，麻烦叫他们及时来。」 在座更是大惊，有谁会旷路之洵的课啊。 路之洵点名，只希望有人能好心把姜络喊来。 很遗憾，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总是一脸臭脾气的、独来独往的姜同学的缺席。 所以直到下课，直到所谓点名结束，姜络都没有到教室。 副教授着急了。 课后他掏出手机全平台给姜络发消息：为什么没来上课？ 无一例外，不过是不同网际网路大厂不同说法表达的： [您已被对方屏蔽] 无一例外。 第25页 拒收。拉黑。 他默默收回手机，心说，姜络你东西都在我家里，你总要回来吧。 于是他延后了原定今天下午的组会，直接往小区赶去。 没想到打开门，整个家仿佛被洗劫一空。 属于姜络的东西全都凭空消失了。衣物、单反、书籍、零食...姜络像一场龙捲风，把所有能让人回忆起他的玩意儿席捲而走。 唯一多出的东西，是餐桌上放着的，路之洵给姜络的备用钥匙。 路老师懂了，姜络就是特意旷他的课，专门回家收拾行李。 路之洵都不知道姜络能去哪。 他心里的闷气越涨越凶，「你还能去哪。」 「我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你别瞎操心，哥。」 你最好能。 路之洵一拳砸在餐桌上。 这一拳下去的疼痛让他又多少清醒。 现在这份积压在心底，恨不能胡乱发泄的情绪，是什么？ 是愤怒吗？是憎恨吗？还是...懊悔。 而四只猫咪似乎察觉到主人的不愉快，纷纷聚到他脚边蹭他。 路之洵想和姜络说清楚，把这消失的十三年全都说清楚。 至少，他不希望姜络以为他是个烂人。 ——虽然他就是。 可现在，姜络似乎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了。 第29章 小姜，不当面道别吗 姜络加上了陈以南微信，为的是告诉后者，他把充电线放在心理学院门口传达室了。 又或许正因为是心理学，陈以南多少会点察言观色，直截了当问他：「你找到房子了吗？」 甚至不是：「你是不是在找房子？」 姜络怀疑自己在图书馆是不是真说梦话了。 可陈同学的解释是，「有家可归的人，不会跑到图书馆睡觉。」 姜络很不喜欢被人擅自拿捏，噼里啪啦敲了四个字发回去：「关你屁事。」 陈同学就发了个大眼猫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巧。我正在找合租室友。」 姜络没回復，他又连续传了几张房间照片给对方，「还可以，就是一个人住空得慌。」 姜络一看照片，大惊，什么一百平极简主义精装loft，各个家具都相当崭新，简直不像出租屋。 陈以南又给他发了一条地址，「有空来看看？门锁密码是......」 无事献殷勤。认识不到一天，门锁密码都说了。 姜络一清二楚，这姓陈的，不是活佛转世的大圣人，就是对他有意思。 显然是后者。 可他已经无所谓了是或否了。首先，总归要找个地方住，能越快解决这燃眉之急越好。 其次，他要报復路之洵，没有他多管闲事，他姜络也能过得很好。——或许这才是首先。 他又回想过去十几年，为了路之洵能喜欢，他一直注意保护自己得天独厚的颜值。于是不知收了多少封情书，男的女的都有，他全丢垃圾桶了。 谁知道路之洵，这个人渣，竟然与他完全相反。——除了他的爱，全都来之不拒。 姜络报復性一口答应了陈以南。路之洵总是利用他人对他的好意爱意，为什么我不行。 他当天就翘了路之洵的课，回家清仓般收拾行李，大包小包搬进了不远处陈以南的公寓。 把备用钥匙放在路之洵餐桌上时，那几只猫咪都聚上来蹭他，好像挽留似的。 「再见，引力波。」他摸了摸胖橘肚子。 「永别了，暗物质。」摸了摸起司后背。 「别等我，宇宙线」挠了挠奶牛猫下巴。 「我走了，超新星。」他最后抱了抱三花。 才发现这么复杂变态的猫名，他居然都记住了。 再回头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终于不再有一丝他曾经住过的痕迹。 也好。 姜络想，这就是他求之不得的。 我怕我明明离你最近，却又离得最远。 如今我终于意识到了，这是往事，也是现状。 若是未来也成如此，还不如...我们从来就没有靠近过。 再也不要靠近我了，路之洵。 合上大门。 陈以南甚至叫了一辆货拉拉到楼下接姜络搬家。 看着自己的行李装备被整箱拉上车，又被整箱搬下车，姜络越来越觉得： 我真的好像那种谁都能抱回家的流浪猫啊。 他顿时对自己这段时间的狼狈无言以对。 都是方畅害的。 不不不，都是路之洵害的。 ——哎，还不是当时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对路之洵有多特别。 他又想起了昨夜，他在方畅面前强吻了路之洵，还暧昧不清曝光了他和路之洵同居的事。如果这事被人举报，路之洵最差可能被开除吧。 不过...以他对方畅的了解，方畅那个人虽然坏，可他也是真的喜欢路之洵，大概为了路之洵的名声，不会声张吧。 姜络连连摇头，我还关心路之洵做什么。 就算被开除，也是他该。 想着想着，客厅响起了开门声。 是陈以南下课回来了。 姜络想，他作为后到的「客人」，总要出去问个好。 于是他缓慢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双手叉腰看着陈以南换鞋、脱下外套。 第26页 毫不客气，「你这房子...不怎样。」 「是一般。」陈以南也不在乎，哈哈大笑，「我没想到你会同意得这么干脆。」 「不是说了吗。只是暂住，我会想办法找新房子。」 「这学期只剩一个月了，你现在找还要多付一个寒假的房租，不如下学期再找。」 「呃...倒也是。」 「所以你先安心住下咯。」陈以南看着姜络满地尚未收拾好的行李，「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又注意到姜络那架精密的单反，「你会拍照？下周我有个学术报告，你来帮我拍几张，如何？」 「不要。」 两次与新室友套近乎的尝试都失败了，陈以南也不觉得尴尬，「那我点个外卖，庆祝今天新室友大驾光临。新室友，你想吃什么？」 「随便。」 「疯狂星期四？」 「我说了，随便。」 陈以南又笑，「你绝对想吃炸鸡。」 「哈？」 「听到疯狂星期四，你的眼睛都亮了。」 「...」姜络向前两步，把手里的抹布摔进陈以南怀里，指着他的鼻子，「你最好别随意揣测我。」 后来两个人一边吃吮指原味鸡一边看《生化危机七》。 姜络偷偷观察陈以南，这个刚刚认识没多久的新舍友，除了喜欢用他那点三脚猫的心理学造诣揣度他，其他倒都能接受。 不论如何，先混过最后这个期末月再说。 「你刚刚说的那个...学术报告，是周几，什么时候？」 「周六下午两点。」 「行吧。」 第30章 路老师，你不用担心了 姜络离开之后究竟住在哪，跑去了哪，路之洵一无所知。 路老师只知道这臭小孩已经整整两周没出席过他的课了。 再问其他老师，都说姜络照常上课。 「姜络啊，照常上课啊？正常得很。」 正常得很。 一点也不正常。 他花了整整两周都没能想明白，最近这茶不思饭不想，睡不好吃不饱，撸猫也撸不香的状态是怎么了。 于是久违去找了心理谘询师。恨不能把最近所有心理活动以可视化数据的模式呈现给对方。 心理谘询师听他倒苦水般说完，像教幼儿园小朋友1是1,2是2一样耐心。 你这是烦。 你这是恼。 你在担心。 你在后悔。 你在自责。 路之洵心说，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负面情绪。说真的，还不如回到过去既无悲也无喜的自在中去。 又问心理谘询师，那该怎么做。 心理谘询师说，不用焦虑，放松心态，平时多出去走走动动。 路之洵心说，居然没有一条建议是把姜络抓回来。 路之洵真的怕，不来上课只是姜络怄气的开始。而他不祥的预感似乎应验了，这学期期末考，姜络居然提交了开学缓考的申请。 开学缓考，监考官就不是路之洵了。 摆明了不想见路老师，活着不想见，死也不想见，能不见就不见。 他的申请弹窗给路之洵的系统时，后者眼皮跳了两下，自然是要残忍拒绝。 不来上课还想申请缓考！ 并且在批示一栏中写道：专业课挂科要重修，姜同学，你的平时分已经所剩无几，劝你三思。 想了想。还是全部删掉了。 因为他发现，这竟然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联繫到姜络的渠道。 于是改为：周六下午三点，到我公寓楼下那家咖啡厅见一面。我等你。 周六下午三点，路之洵准点到了。 他点了一杯橙汁冰美式，一边翻期刊一边等人。 一直等他看完三篇论文，下午五点，姜络才抱着单反姗姗来迟。 路之洵当即皱起眉头，「你去拍照了？」姜络让他等了整整两个小时，就为了...拍照？ 路之洵选的是一张四人桌，姜络不坐对面，不坐同侧，坐在距离最远的斜角。他把单反放在路之洵对面，镜头对着路老师。 「对。我去拍照了。」他看了一眼路之洵，「你把我叫出来做什么。」 路之洵双手搭在桌上，正色道：「我想问你，还记不记得十三年前我们一起去看彗星的夜晚，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姜络的脸直接一黑，「忘了。」 「真的忘了？」 「是啊，有什么记得的必要吗？」 「这对我很重要，小姜，你想一想。」 「我说忘了就是忘了！」 难道他真的忘了。就像我一样。 路之洵闭了闭眼，「好。」 他拿起姜络的单反翻了起来，「没别的事了。」 「你特地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这事？！」 姜络的语气让路之洵也莫名升起一股火气，「看看你拍了什么，值得让我等两个小时。」 「餵——」姜络想夺，可好死不死他选了最远的位置，愣是够不到。 路之洵打开相册往后翻去，上一次翻看姜络的相机，里面全是他的偷拍。而今天下午的新片，拍的是个对着大屏幕做文献汇报的男学生，白衬衫，平框眼镜。 不知怎么，他第一反应是姜络坐上了时光机器，回到七八年前，去拍本科时代的他。 第27页 可这不是他。 他不知道自己越看，脸色越是难看，「这是谁？」 姜络张嘴刚想解释，看着路之洵不愉快的脸色，忽然眯起眼，勾唇笑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路之洵有些失态，「该不会你...？」 「一杯威士忌酸。」姜络打断他，抬手点餐。 「小姜。」路之洵放下单反，「告诉我，他是谁？」 「怎么了？这么关心弟弟的感情生活？」姜络摸着右耳耳骨上耳钉，把「感情」两个字咬得很重。 路之洵不知道自己上套了，咬了咬后牙，「感情？男友？」姜络，别，你最好别。 而姜络竟毫不犹豫，「对。」 「你...」你明明前不久还和我接吻，向我告白。 「你是不是觉得，没过几天啊，姜络怎么就无缝衔接了？」姜络支着下巴，「和你学的。路老师。」 路之洵深吸一口气，照片里这个男生气质上与他着实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相似，他难以置信：「是我的替身？」 姜络嗤笑：「这都被你发现了，哥。」 两厢沉默。直到侍者将威士忌酸呈了上来，路之洵才缓过神，他等侍者走远，「你这样对他好吗？」 「比你好。」姜络挑起精緻的小勺子，一下一下搅动着威士忌酸，柠檬、威士忌、蜂蜜、蛋清、圆冰。 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酸味，他一字一顿，字句尤为清晰，「路老师。玩弄感情，我比不上你。」 路之洵紧紧捧着手中冰冷的咖啡杯，酝酿着到嘴边的话语。 不是的。姜络。 那些年我连感情都没有，根本不知被人甩开，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 说到底，是我被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现在我终于懂了，喜、怒、哀、乐、妒忌、烦闷、孤独...一切一切... 一切都是因你而失去，一切又都因你而回来。 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姜络看他，就是玩弄人心的人渣。 太迟了。可惜真的太迟了。 路之洵把话收了回去。 「小姜。」 姜络看了路之洵一眼，举杯饮下一口威士忌酸。而后将视线投向橱窗外的车水马龙，「我现在和他住在一起。你不用担心了，哥。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了。」 也对，他辜负了姜络那么多年，现在姜络终于选择了放下，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干涉。 更何况，他何其不配。 路之洵提起外套。 「缓考。我给你批。」 「恋爱好好谈，但别耽误学习。」 第31章 小姜，别和他赌 姜络望着路之洵提包大步离开，强撑着的肩膀自然而然垮了下去。 他捧着玻璃杯的手在发抖。 陈以南的学术报告本来安排在两点半，姜络寻思着三点前肯定能结束，便没有想着要和路之洵再约时间。 可没想到前面同学几个报告做的啊，那叫一个又臭又长，每个都往死里卷，明明十五分钟能结束，非得超时半个小时才舒服。 于是他室友的报告一直拖到四点半才开始，五点才讲完所有。 这下好了。放了路之洵足足两个小时鸽子。姜络是很尴尬，但他有什么办法嘛。 毕竟答应了室友帮忙拍照。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好事做到底吧。 ——都是藉口。 其实姜络是根本不想再见路之洵。公开场合不想，私下也不想。 只要再见路之洵一面，他就会陷进难以脱身的漩涡，漩涡名为：一切都结束了。我和路之洵前世今生来生的一切都结束了。我是他弟，他是我哥，从我一个月时他第一次抱我的剎那就决定了。 坐在大讲堂里的时候，姜络根本恨不能这场让他昏昏欲睡的学术报告干脆永远持续下去。这样他才有足够合情合理、尤其能让自己心服口服的理由逃避。 时间走到了下午五点十二分，讲座再漫长，还是得散场。 姜络不得不走出大讲堂，与各有去处的同学们擦肩而过，忽然无所适从。 路之洵还会等他吗？路之洵还在等他吗？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肯定不会... 「姜络。我请你去吃西餐？顺便给我看看照片。」他室友在背后唤他。 姜络头也不回，「我吃食堂。」 「喂，食堂在那边——」 姜络置若罔闻，端着相机踏出了学校。 路之洵肯定已经走了。 毕竟...不用脑袋想都知道，在路之洵这海王人渣混蛋过去十几二十年的约会记录里，不会有任何人捨得让他干等两个小时。 ......既然路之洵已经走了。 我还来这里干嘛啊。 姜络抬起头，不知不觉竟就走到了约定的咖啡厅门口。 好像也没什么意外，谁让他的身体永远比脑袋诚实。 大概是忽然不想吃晚饭，想喝咖啡。 进去买杯咖啡算了。 ——说白，就是想见他了。 这段时间的逃避计划十分行之有效。他已经整整两周多没见过路之洵了，放在过去，这是他绝对绝对无法想像、不能容忍的大事件。 他还以为自己一天见不到路之洵就要死了。 结果没想到...好像也不至于。 第28页 他推开门。 从没想过路之洵真的会等他等了两个小时。 所以他见到路之洵的剎那真的相当雀跃。雀跃地几乎是小跑到了路之洵对面。 却没想到结局是这样尴尬的不欢而散。 「缓考。我给你批。」 「恋爱好好谈，但别耽误学习。」 眼见路之洵离开了咖啡厅，姜络将剩下的威士忌酸一口饮尽。酸苦、刺鼻、冰凉开始蔓延。 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自己了，说好喝咖啡，怎么莫名其妙又点了酒... 他其实很少喝酒。 少到有时会完全忘了自己的酒量根本差得难以形容。 脑袋不知不觉变得晕晕乎乎。终于支撑不住，直接闷闷倒在了桌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他妈、到底、为什么要撒那个谎。」 为了气路之洵吗。还是，为了气他自己。 「路之洵，你把老子特地叫出来，就为了问这种事！？」 「竟然问我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当然记得。 你明明和我说好，长大后我们就要在一起的...！ 姜络闭上眼，苦笑着回忆那个夜晚。他们约定长大后要永远在一起——虽然只是小孩童言无忌罢了。 然后便是彗星降临，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下一幕记忆就是他背着昏迷路之洵往山下爬去，只记得山路很陡，坎坷难走，他跑丢了一只鞋... 不对，那只鞋，好像丢得更早一些... 以及，路之洵为什么莫名其妙昏了...？ 姜络喝醉了总是喜欢大吼大叫，说些莫名其妙的、难以置信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又总会从不知时候开始便不省人事。 回过神时已经躺在了沙发上。 「姜络，喂！」 「靠，你终于醒了？」 头痛欲裂中，也不知是谁给他递了一罐冷鲜牛奶解酒。 白衬衫，平框眼镜。 姜络推开牛奶瓶，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别走...路之洵...我说假的...我骗你的...我没有和他...」 而那个递他牛奶的人任他抱着，一言不发。 气味...似乎有点不对啊。 醉酒的人儿终于回神。 才发现被他紧紧抱着的不是路之洵。 姜络触电似的避开，「是你啊。」再看四周，他已经回到了新租的公寓。是谁把他送回来的，该不会是这新舍友吧。 陈以南咳嗽一声：「是我。」他又若有所指，「不少人说过，我和物理系的路老师有点像。这个路老师，该不会就是你口中的路之洵吧。」 「...是又怎么样。」姜络又指着室友鼻子义正词严，「但我告诉你，一点都不像。」 陈以南环胸笑道：「不像才好。我听说，物理学院有个路老师，长得帅能力强，可惜是个渣男。真的吗？」 姜络悻悻，「真的。」 「我还听说，他的渣是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管谁向他表白他都会接受，可不管花再多心思，不到一周就都会被甩？这也是真的吗？」 路之洵可真是恶名远扬。姜络冷笑，「...后半句是真的。也有人表白，他不接受。」 陈以南坐到姜络身边，「所以，你也被路老师甩了？」 「也...」姜络在心中干笑，我甚至不配被他甩。他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你别管我。」 「如果不是我管你，你还在咖啡厅里大吵大闹哦。」 「哦。」 「而且，刚刚你吐了我一身。多少表现点善意吧，姜络。」 姜络回过头，才发现室友和作报告时相比确实换了件衣服，「哦。对不起。谢谢。」好无愧疚与感激。 陈以南追了上去，以为自己在安慰姜络，「姜络，说实话我不大看得起他。既然不喜欢，何必答应别人告白。简直是玩弄人心。所以你别太伤心，过了就过了吧。」 姜络深吸一口气。过了就过了。什么叫过了就过了。 十三年是能「过了就过了」的吗。 他早就知道路之洵是个人渣，但不要任何人去提醒。 他不是为路之洵辩护，却像极了为路之洵辩护：「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明知路之洵不会喜欢自己，还是会追上去表白？」 「呃...因为他太帅了。」 好吧，这是原因之一。 或者大多人的原因之一。 就和网红景点打卡似的，拍张照片发朋友圈都长脸面。 姜络皱起眉头，「因为想赌啊。我不知道这在你们心理学是叫赌徒心理，还是侥倖心理，就是赌路之洵万花丛中过，说不定就偏偏喜欢上了自己。」 「赌...」陈以南忽然笑了，「有意思。所以你也赌输了，是吧。」 「我——」 我甚至没能坐上赌桌。 姜络视线躲闪，撇开脑袋。 「姜络，说真的，你还想赌吗？」 「我说了，你别管我。」 「那我告诉你，我也想赌。」陈以南缓步走近，「我想追你。姜络。」 第32章 路老师，上当了吧 路之洵离开咖啡馆后并没有走远，过个马路，直接进了街对面汉堡店。 他知道姜络酒品奇差。就先前那个乱喊乱叫、流传甚广的发酒疯视频，他完全知道。 第29页 怕是一喝醉就要出事。 于是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可乐。 路之洵确实有一颗相当聪明的脑子，仅仅像刚刚那样看过照片一眼，就凭各种渠道找到了照片上那个素未谋面的学生。所谓的，姜络的男友。 做的是学术报告。地点是校内礼堂。拍摄时间是下午16:40。 他先登了学校官网，翻公告：今日校内只有一场学术报告，由心理学系组织。 接着在心理学院公众号上找到了预告推文，自然，里面按报告顺序刊登了每个参会学生的姓名与论文题名。 路之洵很清楚学术报告总是要延时，参考姜络的拍摄时间，再剔除显而易见的女名，将剩余唯一一个男名发给了心理学系的同事。 没费多少功夫就拿到了陈以南的微信。 他既没说明来意，也不做自我介绍，直接把咖啡厅的定位甩给陈同学。 只附几个字。他惜字如金。 「姜络喝醉了。」 消息发出，路之洵就关了手机。坐在快餐店里等着。 面前就是一扇巨大的落地橱窗，对面咖啡厅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很快，便有个穿白衬衫带平框眼镜的男生小跑着急匆匆赶来。 看起来，着急倒是真着急。 路之洵呛了一大口可乐。 注视着陈以南进了咖啡店，再扶着果不其然喝得烂醉的姜络出来。 路之洵死死咬着吸管。 这就是你说的： 「我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你别瞎操心，哥」？ 姜络？ 结果你到底还是要人照顾。 只是你不希望这个人是我，对吧。 两个大学生摇摇摆摆没走出几步，姜络便一把捂着嘴，往前一个踉跄，某些脏兮兮的玩意尽数吐在他新交的男友身上。 陈以南顿时面色死灰，扯起白衬衫看了一眼。 怎么做。你要把他推开吗？ 如果你在这种时候把他推开…我… 路之洵把可乐纸杯握成一团皱，又轻轻松开。 我又能怎样。 陈以南没有推开姜络，脸上露了个无可奈何的复杂表情，又拍了拍不省人事的姜络脸蛋，嘴型像是在说：「你没事吧？」 又好像说了一句：「走吧。回去再和你算帐。」 两个大学生互相搀扶着，往他们的世界走去。 路老师松开皱纸一般的吸管，不知怎得，朝老闆喊了一声：「你这可乐过期了。」 「哈？怎么可能！」 「酸的。」 「不是，是你舌头有问题吧。」 「啧。」 可它就是酸的。一口下肚，流经喉管，肺腑，全身都开始由里到外发酸。 路之洵不明白，这又是什么情绪。难受、憋得慌、恨不能把自己撕成碎片。 好像胸口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颗久腌的话梅。今天之前，这玩意在路之洵贫瘠的感情系统里从未出现过。 路之洵不再喝那杯可乐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托着脸。 好像被泡在过期一年的可乐里，碳酸腐蚀他的骨头，酸苦浸泡他的脑髓。 痛苦，倒也说不上痛苦。 毕竟有人照顾姜络。 挺好，真的挺好。 可偏偏他看得出来，谁都看得出来。 这男生是他路之洵的替身。 姜络，我宁愿你找个和我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傢伙。 与其投他人怀抱。 还不如。 还不如让我来爱你。 路之洵沉沉塌下肩膀，打开微信，准备删陈以南好友。 但愿陈以南永远也不要发现自己是代餐啊。 心里莫名其妙又冒了一句小孩似的脾气话。 路之洵删前还是没忍住，到这男生朋友圈看了一眼。 果然陈以南前不久刚发了一条朋友圈： 「忽然闯了个人进来。」 配图是姜络对着电视机啃吮指原味鸡的侧背影，身旁堆满了疯狂星期四的包装袋。 删。 作者有话说: 有一次，我真的喝了过期一年的可口可乐。 万恶的小卖部啊，居然把过期一年的可乐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刚喝第一口，我就喷了 可以告诉大家是什么味道，就是元气森林酸梅味汽水的味道，一模一样，我服啦 第33章 小姜，你是傻子 陈以南真的开始追求姜络了。 不仅每天在物理学院等姜络放学，在两人的合租屋里表现得也格外殷勤，每天都带一束鲜花或一包点心回家。 甚至连姜络的马原毛概课他都来旁听了。 傻子似追了别人那么多年。 姜络还是第一次被人傻子似得追。 他才发现，才知道，被不喜欢的人追求...居然是这么痛苦一件事。 他不止一次严辞拒绝，「不喜欢、不喜欢，我真的不喜欢你。」 陈以南都不当回事，「可我不是和路之洵一个类型吗？你能和路之洵赌，为什么不能和我赌？」 「你...你！」姜络应不出来。 那你和路之洵能比吗？喜欢你，我还不如继续喜欢路之洵！ 陈以南还说：「我问了你们物院同学，他们说你就是习惯口是心非诶。」 「......」 第30页 「反正你已经没有喜欢的人了，让我追你，不行吗？」 「随便你。」 结果就是姜络每天晚上睡觉都锁门了。 或许这就叫「狼来了」。当你不够坦诚的时间久，就算坦诚也没人相信了。 可姜络宁愿被陈以南这样徒劳追下去，也不愿向后者坦白承认，自己其实还喜欢路之洵。 每天看陈以南这傢伙，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一日不停接送上下学，回到家端茶倒水，恨不能捶背按腿... 姜络确实动容了，可不是为陈以南有多爱自己而动容，而是想到过去的自己。 并同情起自己。 单方面的喜欢总是卑微到尘土，恨不能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掏心窝子献给对方，可那人心中根本就没有你，那人根本不会在乎。 好苦。 单恋的感觉原来这么苦。 说实话之前他一直没有感觉他对路之洵的漫长单向奔赴有多辛苦，反而鼓励自己是一步步被路之洵鞭策得变得更好。 可现在，他半步走出这个圈子，终于以百分之五十的局外人心态看自己，才发现。 惨。真惨。 苦。真苦。 他并不为陈以南最近这些殷勤与付出感动。因为他自己经歷过百倍、千倍，更卑微，更无望的暗恋。 不过好像除了他，其他人都被感动了。 物理学院，理工直男居多。 他们都大惊失色，居然有男人会为了追男人做到这个地步。都以为拼夕夕买点二十元包邮口红、偶尔点一杯奶茶、周末请吃一顿饭，就已经是极限了。 于是不少闲得无聊的傢伙撮合姜络：「姜络你就把他收了吧，不然我们都没脸见对象了。」 姜络一概復：「滚。」 陈以南向姜络递生日邀请函的时候，那些人喊得更欢了。 那天是毛概大课。陈以南抱了一叠小卡片，放在讲台桌上，「生日会邀请函，自取。」 马上有人上去，一看便惊唿：「大哥，你真有钱。」 姜络好奇，也拾起一张，背面写着： 1月18日山野酒吧一楼 晚场20:00-24:00 凭此卡可享全场酒水餐点自助。 正面写着：陈以南生日聚会。 姜络一惊，前几天确实听室友提过生日会这事，没想到这人这么有钱，能包下整个酒吧一楼。 愣神中，陈以南走到他身边，「所以你会来吗？其实就是为了让你有兴趣看这张卡片。」 「......」 姜络沉默了。 而教室里瞬间响起了起闹声。 诸如「这不答应没道理了吧！」、「姜络来啊！」、「你要不从了吧。」... 姜络皱起眉头，说实话，他不喜欢这种近似于道德绑架的求爱。本想直接拒绝。 却有人想起了那个视频，「别啊，姜络不是喜欢路老师吗？」、「是哦...」、「这样一看，陈同学和路老师...」 姜络一拳打在桌上，「我不喜欢路之洵！」教室瞬时鸦雀无声，姜络又补一句，「早就不喜欢了...」 * qq群 量子学研究会 [害真无语，今天又被秀到了] [放个耳朵。] [最近有个心理学的公子哥，疯狂追我们专业一个男生啊。] [细说细说。] [（图片）一掷千金给全班人发生日邀请函，就为了把人骗去生日会。] [妈呀，好甜。] [等等，这不是姜络吗。] [姜络？！这公子哥不知道姜络对路老师…] [不是，你们看那个公子哥…不觉得他就是路老师那一卦的吗？] [算他个低配路之洵吧。野生路之洵？0.78个路之洵？] [话说，姜络和路老师谈完了没啊？] [谈完了吧，今天他当着全部人面说：他早就不喜欢路之洵了。明显是被甩了。] [惨。] [惨。] [既然他也被甩了，那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你别想了，最近几个找路老师表白的都被他拒了。] [靠，这是活菩萨上岸了？] [是啊，恐怕以后都没机会了。] [意思是…佛不渡人人自渡了。] [路老师怕是封心锁爱，专注学术了。] [他之前也没爱过啊。] [无所谓，反正我是颜粉。就是本来要轮到的那个人，真的惨。] [呃…我记得是…] 方畅：[姜络被路之洵甩了？] [啊对对对。] [你看他找了个低配路之洵。] [好尬啊。他不尴尬我都尴尬。] [是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走不出来似的。]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方畅：[生日会什么时间地点。] [1月18日山野酒吧，晚八点。] 方畅合了手机。 他一度真以为姜络和路之洵有什么特殊关系，原来也就那样。到最后，一样被甩。 姜络，演不下去了吧。 所谓同居，还有当着我的面接吻，都是做给我看的吧。 你以为我看不出吗？ 他嗤笑一声，给路之洵发了封邮件。 「1月18日山野酒吧，晚八点。老师如果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你和学生同居。就来见个面。」 第34章 路老师，过来 1月18日山野酒吧，晚八点。 第31页 路之洵准时赴约。 收到方畅消息时，他正在餵猫。随手打开手机扫了眼邮箱内容，心脏当即勐地一跳，就没控制住多倒了往常一倍量的猫粮。 从没想过，他有一天居然会被学生威胁。 「老师如果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你和学生同居。就来见个面。」 路之洵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些还没接触社会的小孩就是天真。 无凭无据，就靠他的一面之词，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可纵然如此，路之洵还是来赴约了。 他担心姜络。 这方畅能直接把姜络赶出家门，不知之后还会做出什么过火的夸张事。 以绝后患，他打算今天和方畅说清楚，他和姜络没有所谓「同居」关系。 路之洵站在山野酒吧——市中心最豪奢地带的知名夜店——门口台阶下。外墙是幽蓝色的装潢风格，暗色的半透明玻璃后，夜店内灯光迷离，人影绰绰。 而墙上贴着的招贴画张扬写着，一道简单菜品都要花掉他整整上三节课才能赚回来的课时费。 方畅竟然选择约他在这里见面。 路之洵多少惊异于这些大学生的消费水平。动辄一掷千金，可比他这体制内潇洒多了。 他正要进门，却被迎宾酒保单手拦在门外。 「抱歉，请出示您的入场凭证。」 入场凭证……？ 难道这酒吧进门都要查资产状况了吗。 酒保见路之洵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咳嗽一声，「今天有客人包下了酒吧一楼办生日派对，如果您是来参加派对的，需要入场门卡。其余包厢都有预约，今晚不接待散客。」 路之洵双手环胸，正打算说明来意，方畅便推门走了出来。分明是下了威胁函，他却若无其事朝路之洵眨了眨眼，「路老师，可真准时。」 又朝酒保打了声招唿，「jason，是我老师。」 酒保恍然大悟，顿时毕恭毕敬，「原来是方少爷的老师，请进请进。」 下一秒，路之洵便被方畅一把抓住手腕，拉进了酒吧。 穿过灯光昏暗的玄关，有酒精的刺鼻与甜品的香腻扑面而来。 虽然人多，但并不喧譁，节奏悠扬的民谣曲子流进了路之洵的耳膜。他循声望去，聚光灯打在中心舞台，有酒吧驻唱歌手抱吉他弹唱。 嗓音浑厚老道，拨弦动情沉醉，唱一首路之洵从未听过的民谣小调。 台下聚集都是年轻人。 路之洵一愣。 其中不少他带过的学生。 他看向方畅，「是你的生日会？」 方畅假装不知，「不是我的。不过...确实听说是咱们学校的同学。」 「...」这么巧。 路之洵看着方畅，虽说无巧不成书。他总觉得方畅特意把他邀请到这家酒吧，是意有所指。 而这约他远道而来的男生正在手机里噼里啪啦敲着字。 「方学长？你也来了？」 忽然有人喊出了方畅的名字。 方畅收起手机，「碰巧。」 「带朋友来玩？」酒吧灯光很暗，那人看不清路之洵的脸。 方畅点头，「嗯。」 路之洵向前一步，本想打声招唿，忽然被方畅双手按在墙上阴影处，「别动。你不想被认出来吧。」 路之洵反问，「认出来又能怎样？」 方畅被问住，他确实没想到路之洵好像真不大在意名声。明明是和学生来夜店，这种事难道不该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吗。 他的笑容变成了干笑，压低声音，「你不知道你有多知名吗？」 又放眼看向酒厅，「里面有几个人说不定还和你谈过，不觉得尴尬吗？」 「...不觉得。」路之洵耸耸肩。他确实没觉得尴尬。还是说，这种时候要觉得尴尬。 「呵呵...反正，今晚一定有人尴尬。」 方畅抓住路之洵的手腕往他预约的，名为「湛蓝」的包厢带去。 第35章 小姜，代餐好吃吗 1月18日山野酒吧，晚八点。 在家里玩电子游戏一直到了七点四十分，姜络都毫不动摇。 他根本不打算来。 结束一场激烈对局，忽然收到弹窗，是陈以南发来的消息：还没出门吧。给你叫了嗒嗒打车，在楼下等了。 「靠。」 于是不知怎么回事，姜络稀里煳涂还是赴了约，更莫名其妙就被快车送到了酒吧。 他不想占陈以南便宜，自己付了钱下车。望着街对面光鲜亮丽、灯红酒绿的夜店门面，内心毫无波澜。 可想而知，今晚陈以南一定会当着一群闲人的面向他真情实感表白。 然后他会当着一群闲人的面把他真情实感地拒绝。 他不怕尴尬，他早就不怕尴尬了。 更也不怕陈以南尴尬，最好足够尴尬，好永远断了那傢伙的念想。 陈以南啊陈以南，你何必在一个吊死在一棵树上十三年的人身上吊死。 他从口袋里摸出陈以南给他的入场门卡，正要过街，却发现夜店门口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靠。他来干什么。」 姜络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 路之洵，你来干什么啊。 姜络被定死在街道另一侧，第一反应是，学校也太闲了，居然派老师来酒吧扫人？ 第32页 后面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们都大学生了，泡夜店还犯校规？ 所以路之洵，你来干什么啊？ 又见夜店门口被推开一条缝，竟走出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方畅。 方畅一定注意到了街对面的姜络，忽然暧昧一笑，不知对路之洵说了什么，直接抓着后者闪进了酒吧。 方畅是故意的。 姜络当即拔腿就走。 走出几步，喉头开始发涩，胃里翻江倒海，涌出一股想吐的错觉。 所以是路之洵又开始来者不拒谈恋爱了？这次是轮到方畅了？ 右手在口袋里把那张薄薄的入场卡生生掐成了两断。 塑料卡面弹得他指甲生疼。 蓝牙耳机里响起消息提示音。 他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的果然是方畅。 眼前泛白又发虚，脑袋嗡嗡作响，姜络闭眼缓了很久，才能看清方畅发的几个字： 「代餐好吃吗？」 那人噁心、做作又小人得志的声音好像贴在姜络耳边。 我吃代餐，你吃正餐，是吧。 姜络木头似往前惯性般迈出两步。 瞬间转身往回快步走去。 等待红绿灯倒数四三二一...踏上人行横道，穿过马路，站在酒吧门口。 「抱歉，请出示您的入场凭证。」 那酒保也伸手拦他。 姜络掏了掏口袋，掏出那折成两半的入场卡，摊在手心给对方。 「呃...」酒保与姜络面面相觑，「这是...」 姜络脸色阴沉：「不行？」 迎了这么多年宾，酒保还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毕竟他们酒吧的邀请函都是收藏级，放在二手交易平台都能卖个好几百。 「稍等，我向包场客人确认一下您的资格。麻烦报一下姓名。」 「姜络。」 「陈少爷...是这样的...他说他叫，姜络。」 酒保挂了电话，直接退后一步为姜络恭敬打开大门，「请进。」 姜络穿过灯光昏暗的玄关，站在迷离的酒池吧檯下。 起闹声瞬间压过了民谣歌手的深情弹唱。 好像无数盏看不见的聚光灯全打向了他。 「姜络来了——」 「主角到了！」 第36章 路老师，别碰我 山野酒吧里人来人往，只是大家松松散散闲逛，似乎只是在等一个尚未登场的主人公。 路之洵一眼扫过，确实怪。按理来说不会有这么巧的事，那么多男男女女，居然不少是他的学生。 思索着，他已经被方畅带进了角落包厢。 方畅轻轻合上门后，台上的民谣便一点也听不清了。 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起闹声也被隔绝在外。 整个包厢装潢湛蓝，风格是简约利落的现代风。灯光如唿吸感般忽明忽暗，似乎是想营造置身深海的氛围。 路之洵在靠墙的深灰长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方同学，约我出来想说什么？」 方畅一言不发，走到吧檯边上抽出两支高脚杯，一瓶白葡萄酒，「别着急。先喝一杯。」 一时间，包厢里只有他开瓶与倒酒的潺潺水声。 方畅举着酒杯坐在路之洵对面，将其中一支轻轻放在后者身前茶几上。 路之洵持起，小抿一口，气泡白葡萄酒的酸与辛涩开始蔓延，「你给我发那封威胁信，不是来请我喝酒的吧。」 方畅噗嗤笑开，「那算威胁信？我不觉得。」他小酌一口，「路老师，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请教。」 路之洵沉默着，让他继续说下去。 「明明没有爱过谁，却对所有人来之不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方畅轻轻微笑，说了个台阶般的笑话，「别告诉我是在进行什么社会学研究。」 路之洵反问：「为什么要拒绝？」 方畅愣住，「为什么要拒绝？没有正常人会答应和不爱的人交往吧。」 「可他们知道我不爱，依然自愿前仆后继。」 「不说他们，我是说你，你真的没有一点反感吗？他们可是在占你便宜啊！」 路之洵向后靠在座椅靠背，偏了偏头，「和谁交往，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方畅干笑一声，「那和我交往，可以吗？你答应过的。彗星来的那夜。」 「抱歉，方同学。你刚刚也说了，这不是正常人会做的。所以啊，我以后想做个正常人。」 「别忘了，你有把柄抓在我手上。」 路之洵嘆道：「说真的，我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如果你想威胁我和你交往，算了吧。」 「不是，路之洵！」方畅情绪激动起来，「你真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吗？」 心理负担。 四个字忽然重重敲在路之洵心头。 他有心理负担。他其实有了。 方畅忽然神色讽刺，前倾身体，「路之洵，所有人都说你如何如何玩弄人心。但我看得出，你不是玩弄人心，你是真的没有心。」 「没有心...」』路之洵沉默半晌，「方同学，我不否认。实话告诉你...我曾经对谁都无法产生感情波动。——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心理疾病。」 「对谁都没有感情？」方畅恍然大悟，「所以，你根本是一直在试。试探对谁才会有感情？」 第33页 路之洵苦笑，「是，你说的大差不差。」 他是一直在找，找那个能让他哭、让他笑、让他吃醋嫉妒愤怒无语尴尬的人。找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就在身边。 方畅扬起了一抹赌徒似的笑容，「路之洵，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路之洵一愣，「不是你。」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方畅抓住他的手，「你甚至没和我试过！」 路之洵抽出手，「我很确定。因为我已经找到了。」 「谁。」 「...总之，不是你。」 方畅拧死眉头，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了，「是姜络。」 路之洵偏头否认，「不是。」 今夜，他来赴约就是与姜络撇清师生间的不正当关系。 方畅嗤笑一声，「行。那就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敲了一通，又仰头看着路之洵，话中带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可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问心无愧？」 「你和姜络，可是同居了啊。」 路之洵阖上眼，不知是否错觉，包厢外的嘈杂声大了些，那民谣曲子重新流进了房间。不用仔细听便能猜到，唱的一定是让人肝肠寸断的情歌。 「今天我答应和你见面，就是想和你说清楚。」 「说清楚？」 「我和姜络从小前就认识。所以我受他父母拜託照顾他。他被你搞得无家可归，我肯定要收留他。」 「...倒成了我一手造成了。」 「所以我和他并不是真的同居。」 「哦，你想说，你把他当弟弟。」 「嗯。」 「那么…那个吻呢？兄弟之间是会舌吻的吗！」 「……只是意外。」 「好。意外。」方畅捂腹大笑，「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姜络一厢情愿？同居也是，接吻也是？」 「...」 「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方畅笑了：「可他真的很爱你啊。你知道吗？他最近甚至和一个『低配路之洵』搞暧昧。你不觉得很怪吗？」 路之洵打断他，「姜络选择和谁在一起，我都尊重。」 方畅满意笑着，忽然扬起音量朝着门口方向喊道：「姜络，听见了吗。」 路之洵勐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包厢大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门外一个颤抖的人儿正往里窥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立刻上去拉开门，向下望见姜络就站在门口。神色写满了不可思议的耻辱。 姜络整个人淹没在暗蓝色的环境光中，耳骨上的彗星耳钉泛着银白光。 他表情像是恨不能往路之洵脸上来一拳，「路之洵。你和谁谈，我管不着。」 「但是你真的要和每个对象都强调一遍，我他妈是你从小照顾的弟弟，还他妈对你一厢情愿十三年吗？」 路之洵试图拉住他的胳膊，却被一把甩开，「你给我放开。」 他的鼻子被姜络以食指指着，「别碰我。」 第37章 小姜，那别答应 【断更三个月的前情提要：暗恋路之洵整整十三年的姜络终于鼓起勇气告白，却惨遭拒绝，两人关系陷入死僵。 姜络破罐子破摔，搬出了路之洵的公寓，并且误打误撞被长相气质有七分像路之洵的同校同学陈以南收留。陈以南对姜络展开了接近「死缠烂打」的追求，闹得物理系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举办庆生派对，准备当天在众人面前向姜络来一场声势浩大的表白。 姜络的死对头方畅得知消息，为了嘲讽姜络「被甩后只能吃代餐」，设计把路之洵也带到了生日派对上。路之洵误以为姜络已经在和陈以南交往，为了保全姜络的名誉，向方畅坦言「只把姜络当做弟弟」。 与此同时，姜络也来到生日派对，他本想一走了之，却目睹路之洵与方畅在一起...】 姜络追着路之洵的影子进了酒吧，却立即被陈以南利诱来劝他赶紧从了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哟——主角来了！」 「我就说姜络肯定会来的。」 「对啊，姜络可是我们学院出了名的傲娇。」 「嘴上说着不来，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一身豪奢常服的陈以南从人群中朝他走来，轻声：「还好你来了。」他又玩笑似说道：「不然...这场生日会白办了。」 姜络没有回应，视线在酒吧中乱扫，试图找到方畅和路之洵躲在什么地方。 陈以南提醒式的咳嗽把他带回现实，「刚刚在玩狼人杀，你来了，要不重新开一把？」 姜络扶额嘆息，直接拒绝：「不玩。」他用眼神拜託陈以南别舔他了。毕竟等一下，他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把他给拒了。 陈以南的笑容不像是读懂了。 姜络只好自顾自穿出起闹的人群，往堆满自助餐的吧檯走去，「饿了，我去吃点。你们玩。」 背后果然有人议论：「啊...姜络就是高冷。」 「人家这是傲娇。」 「嘴巴上说不玩，其实心里特别想玩，肯定是这样啦。」 「就像他之前那个视频啊，嘴上说讨厌路——」 「喂，快别说了。」 「嗯嗯嗯呢。」 啧。 姜络走到吧檯前，佯装拿食物，旁敲侧击问酒保：「有没有见过一个...很高的...很帅的...呃，二十几岁的男人。」 第34页 「啊？」酒保很无奈，「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身边还跟着一个特别讨人厌的傢伙。」 「呃...」酒保彻底听不懂了，「抱歉。没见过你说的两人。」 「算了。」姜络咬着刚出炉的曲奇饼干，视线继续在酒池里搜寻。他不知道陈以南究竟邀请了多少人，只是这足以容纳百人同时开趴的酒池，竟几乎被填满。 可只要陈以南不想自取其辱，绝对不会邀请路之洵来见证他的告白。 那么，必定是方畅故意把路之洵带来这里约会。为了羞辱姜络。 姜络恶狠狠扫过几个大门紧闭的包厢，不知两个人躲在哪里卿卿我我。 他一口咬碎曲奇饼干：路之洵你可真厉害，拒我的时候像个道德标兵，回头又和学生交往。 他揉了揉额角，抹去唿之欲出的烦躁，耳机里却恰到好处一声提示音。 方畅发来消息，就两个字：「湛蓝。」 姜络问：「湛蓝是什么意思？」 酒保：「是我们包厢名。」 「在哪？」 被指了方向，姜络便深吸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穿出人群，走进包厢迴廊，偷偷悄悄摸到了「湛蓝」前。 侧耳去听，也听不出什么。 他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 「......我受他父母拜託，收留他照顾他。」 路之洵的声音从中传来。 姜络的心勐地一跳，又瞬间跌入冰点。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在笑：是啊，只是受我父母拜託而已。 他嘴角抽动，左思右想不明白：路之洵，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我和他并不是真的同居。」 「哦…你是说，你把他当弟弟。」 「嗯。」 姜络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干呕的冲动，他捂嘴的手攥成拳头，指甲近乎钳进肉里。 不是，你和那傢伙说这些做什么啊？路之洵，你和他说这些是打算做什么啊？你不知道他就想羞辱我吗？ 「那么…那个吻呢？兄弟之间是会舌吻的吗？」 「……只是意外。」 只是意外。对，只是意外。 「好。意外。」方畅捂腹大笑，「那么从头到尾，都是姜络一厢情愿？同居也是，接吻也是？」 一厢情愿。对，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 方畅忽然朝着门口方向喊道：「姜络，听见了吗。」 他是故意让我听见的，他是故意让我听见的。 而路之洵，你不是聪明吗，怎么想不通他是故意让我听见的？还是根本就串通合谋，一起羞辱我这个—— 亲爱的，可爱的弟弟。 如果可以，姜络想逃。 大门却从里面被拉开，路之洵向下看着他，脸上的诧异似乎不是装的。 「小姜...？你怎么在这里。」 姜络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你不至于吧？你要告诉每个对象，我他妈对你一厢情愿？」 被质问的那人伸手拉他的胳膊，姜络一挥甩开，「你给我放开。」 他指着路之洵的鼻子，「别碰我。」 路之洵再度试图握住他的手，「小姜，你听我说...」 全场灯光却「啪」得一声暗了下来。民谣歌手不再哼唱，而改为轻轻抚一曲轻柔的无声小调。 又是一声震人的「啪」，聚光灯全打在了舞台上。 陈以南缓缓登台，接过驻场歌手递来的麦克风，清了清嗓子，一句接一句说了起来。 诸如什么，「很高兴大家来参加今晚我的生日派对。」 诸如什么，「其实大家也都知道，这场生日派对其实居心不正，另有所图，醉翁之意不在酒...」 然后场下响起了如节目单般安排好的起闹。 姜络的太阳穴痛了起来，扫了眼路之洵，后者怔怔看着台上。 呢喃：「我懂了。是你男友的生日会。」 陈以南继续说：「这件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前不久，有天晚上我在图书馆赶论文。忽然旁边来了个不客气的傢伙，一到座位上就开始唿唿大睡。」 「你们都懂吧，熬夜论文谁不想睡，一开始看他睡得那么香，我是真的嫉妒。」 「结果没想到，不知怎么回事，或许他打唿有奇效，我越写越顺，最后直接定稿。」 「所以...今天办这场生日派对，就是为了感谢那个同学。」 台下又有人起闹：「不止感谢吧！」 陈以南笑了几声，在找姜络的所在。霎时间人群嘈杂，都开始锁姜络的位置，「姜络呢？」、「找一下姜络。」 而姜络忽然被推了一把，方畅喊道：「姜络在这。」 锁住了姜络的脸，陈以南继续说：「姜络，我对你一定是...」他几乎是喊出那四个字，「一见钟情。」 姜络仍然在发愣，而台上那人直勾勾看着他，身后那人似乎也直勾勾看着他。所有人似乎都直勾勾看着他。 眼前台上陈以南念道：「能和我交往吗？」 而身后包厢里的路之洵无比诧异：「你...你没和他交往？」 姜络感觉腕上多了一股重量，路之洵终于拉住了他，语气自上而下，如发号施令，不留余地： 「那别答应。」 第38章 路老师，看着我 众声喧譁，民谣温柔，谱着告白的温情浪漫，唯独路之洵的心弦整根崩断，砸出一段不和谐调。 第35页 上当了啊，上当了。 路之洵很聪明，只片刻就理清了前因后果。——姜络骗了他。 可他才刚刚学会七情六慾的脑子怎么转都混沌。 凭「经验主义」而论，被欺骗时不该恼羞成怒吗，不该大发雷霆吗。 他指根碰唇，却发现自己分明在笑。 双眉紧皱，颤抖的肌肉牵扯着嘴角上扬，他第一次体会： 此刻的情绪，是庆幸。 更不知鬼使神差，脑子一热握住了姜络的手腕，「那别答应。」 别答应，别答应。 然而姜络没有回头，喉咙深处的嗤笑声明明白白，「怎么？看我一厢情愿，你上瘾了？」 且重重抽手，「算了吧。」 算了吧。 三个字如雪崩般唿啸而下，压得路之洵不能唿吸，连他手指都冻僵，没能拉住姜络。 被无条件溺爱了十三年，第一次是他被甩开。 「姜络！」他提声。 然而那人已经快步穿过人群，在众人注视下，头也不回走上台去。 银白的聚光灯沐着姜络全身，投往场下一道纤细的阴影。 姜络没有看陈以南，也没有看路之洵，只是接过了话筒。 「好啊。」 ——和路之洵学的。 好啊。 被溺爱的永远猖狂，连回应都如施捨般冷淡无谓。 下个瞬间，酒池沸腾。台下爆发一阵热烈的起闹，而姜络如关节人偶般被男友拥入怀中。 已经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亲他！亲他！」 越来越多看客的声音加入了浪潮，就连民谣歌手都弹了一首节奏欢快，足够用在求婚现场的曲子。 「亲他——！」 路之洵如被抽去灵魂般站在原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写满了「别看了」，可视线仍然紧紧定死台上。 看姜络好像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就连双手都有气无力垂在身边，像被细丝垂吊在天平上的砝码。 是身体本能让路之洵向前踏出一步，却立即被方畅挡在身前。 后者的表情仿佛真的在为姜络考虑，「你不想让姜络尴尬吧。」 「毕竟，其实在场谁都看得出，陈以南是你的代餐。」 与此同时，就在方畅身后，聚光灯笼罩的舞台上，陈以南按住了木偶的肩膀，接着捧上了脸。聚光灯投下的两道阴影紧紧贴合。 路之洵深深咽了一口唾沫，当即推开了面前男人，力度很大，方畅被推出几步，后背撞得墙上挂画噪音四起。 「路之洵，你居然敢骗我。你对姜络，根本——」 路之洵抬眼看他，「从没有人像你这样让我厌恶。」 「这是真话。」 方畅的声音逐渐颤抖，咬牙切齿，「别逼我。我能毁了你，也能毁了姜络——」 路之洵不再理会他，他试图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靠近舞台。 我知道，我知道这绝非你本意。就凭你现在一动不动，像死一般僵硬。 这不是与爱人接吻该有的模样吧，姜络。 和我走吧，我们把一切都说清楚。 终于有人认出了他，「咦，路老师？」 窸窸窣窣的议论当即如野火蔓延，而台上的「木偶」忽然接通了电源，双手勐地抬起，报復般回吻回去。 于是成了新的野火，将路之洵完全盖过。 野火好看的眼珠直勾勾转了过来。是讥讽。 「嘶——」 路之洵倒吸一口凉气，在众人彻底发现他之前，转身离开山野酒吧。 他太懦弱。十三年前为了逃避，献出了一切感情。从此独自逃进黑洞般的深渊，对一切喜怒哀乐感而不觉，而姜络被无辜遗留在外，挨着漫长的心如刀绞的一年年。 现在，终于到一刀一刀还给他的时候了。 第39章 小姜，我不许 原来和不喜欢的人接吻，感觉就像吞下酷暑盛夏发酵一周没人收拾的成吨泔水。 好噁心。 好想吐。 姜络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吻他，只知道人到了极度反感的程度，连抗拒都成了奢侈。 全身上下每一处关节都生锈卡死，动弹不得。泔水不断填进他身体，好像让他也腐烂发臭。 可是。 可是哪怕是现在这样的惨状，也好过目睹路之洵把他那么珍惜的感情与某个烂人侃侃而谈。 在把胃里未消化的饼干屑呕进不知道谁的嘴里之前，他想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 然而： 「咦，路老师。」 姜络的耳朵一向对那个名字无比灵敏。 「路老师？路之洵？」 「在哪在哪？」 余光里，路之洵正朝台上而来。 你又想干什么。 路之洵，多少给我识些趣吧。 电路错乱，原本推开对方的手，变成捧住面前不知道谁的脸吻了回去。 如他所料，台下围观的男女见证了姜络终于回吻的「伟大」时刻，暴起了难以言喻的欢唿与起闹。 「唷——」 也如他所料，路之洵转身而去。 路之洵推门的力度很大，来去都带起一阵风，就在他带着酒吧外新鲜空气消失的一瞬间，姜络终于用同等的力度推开了面前不知道谁。 双腿发软，身子下坠，直到抱膝蹲住。 第36页 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浸在不知道什么音乐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了？」 他新任男友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络扬起脸，满面生怕旁人看不出的笑意： 「我高兴。」 哈哈。我好高兴。 他一步一停走下舞台，随手抄起吧檯一瓶生啤灌进了肚子里。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酒精的作用迅速加重，姜络在举不起酒瓶前又给自己灌了另一瓶生啤。 失去所有意识前，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像疯子般冲上舞台，一把抢过驻唱民谣歌手的麦克风，嗷嗷大唱了一首…… 一首什么来着…… 嗯…… …… 姜络眨了眨眼，冲进视线里的是一片白花花。脑袋沉重得像灌了铅，身体则轻飘飘好像棉花。 他试图抬手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却已经不知道哪只是左手哪只是右手了。 「你醒了？」 有人凑上来俯视他。满脸关切。 「……」 姜络思考了许久，才想起这人的名字，「陈、陈…」 「你怎么一口气喝了两瓶生啤，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姜络左右看了看，终于发现白花花的是天花板，而身处之处是…他室友的房间，他躺的是…他室友的床。 室友，还是男友。姜络。 那个人的手掌如暗示般抚过他的脸颊，落在颈窝处。 「感觉好点了吗？」 「要不要喝点水？」 又笑，「把你大老远搬回来真不容易。」 姜络虽然还醉，可眼睛没瞎，看得出对方正越来越近。 是吗。他该感谢这个人把他从酒吧搬回来吗。可明明他房间就在隔壁，这人却直接把醉酒的他抱上自己的床，什么想法不言自明了。 「你想上我是吧……」姜络看向窗外，「来吧。」 「姜络…」陈以南握住姜络冰冰凉凉的左手，放在胸口摩挲，「你好冷静。」 姜络反问：「不是冷漠吗。」 「嗯。确实冷漠。可是我刚好喜欢你的冷漠。怎么办。」 说罢，男人将男人双手反扣在床上，又空出一只手去解身下人裤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吧。」 姜络只说：「戴套。」 男人与男人会发生什么。他当然知道。 毕竟他早就为和路之洵的第一次做足了所有准备，永远不会过期的心理准备，过期了又重新补货的物理准备。 说什么冷静，当然冷静。毕竟连什么牌子的润滑好用都仔细调研过了。 可是.... 啊…路之洵… 这么多年我在想你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瞬，哪怕一瞬也在想着我。 姜络终于看向身上那个手忙脚乱的男人。 我这又是在做什么。 生命中郑重其事的第一次，我在想着某个永远不会想我的人。 姜络深深嘆了一声，试图让本能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等下才好过。 不过事情总是出乎意料，当他真的醉到根本无所谓了，却在男人即将卸下他裤子的最后关头，电话响了。 被冒昧打断，陈以南显然很不愉快，随手给姜络挂断，「诈骗电话。」注意力又回到刚刚的事儿上。 然而不到几秒，电话又响了起来。陈以南再次掐断。 可很快，电话又来了。 事不过三，姜络抬起眼，「给我看看。」一看电话号码，他竟生出一股庆幸，「是我妈。」 「阿姨？」陈以南似乎不大信任这套说辞。 这个人以为是路之洵呢。姜络面无表情看着对方，接通了电话，公放。 「臭小子，你还知道接老娘电话！！」 另一半传来妇女的吼叫。 陈以南只好放开姜络，「去吧。」 于是后者一边穿上裤子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不忘反手锁上大门，「妈…？怎么了？」 「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姜络清了清嗓子，「没有啊…」 「少骗人！我知道你喝醉了！」姜母怒道，「早就和你说过了，你和你爸一样，绝对不能喝酒，你就是不听！你怕不怕以后得酒精肝啊？你怕不怕以后…………」 「妈。」姜络醉醺醺打断她，「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隔壁路阿姨和我说的啊。」 「呃...隔壁路阿姨...谁啊...」姜络扑通倒在床上，晕乎乎，马上能睡着，「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然后睡着了。 「这还用说，肯定是你路哥哥和她说的。你啊，一个人在外上学，还好我和你爸嘱託他关照你，否则真要担心死了。」 「人家是副教授，是高材生，你要多多向他学习……」 「对了，和你说个好消息，你路哥哥今年回家过年。」 「你每年不都盼星星盼月亮盼他回来吗？今年总算给你盼到咯！干脆你们买同一班高铁呗，正好有个照应。」 「餵？餵？臭小子...」 第40章 路老师，我还是络络 接近愤怒却又不是愤怒，接近悲戚却又不是悲戚。 失控的情绪让路之洵接近夺门而出，肩膀撞过门口那个名叫jason的酒保，让后者一个踉跄又撞回了门上。而始作俑者没有道一句礼节性的抱歉。 第37页 他一边走一边打开某人工智慧有问必答程序，缓慢打下几个字： 如何解释。 目睹。 人与人接吻。 会感到不适。 回答是：请尊重每个人的感受和界限。如果你感到不适，可能是嫉妒了。 嫉妒。 路之洵以前听说过，但不太懂。更不懂人在嫉妒中竟然可以这样不理智。 他当然知道，除了嫉妒还有被误会而无法反驳，被揭穿而无处遁形，被甩开而无能为力。 最后搅拌成窒息的折磨。 他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他想釐清当下的状况，才发现自己想带姜络离开，却不知去哪。想和姜络解释，更不知该说什么。 就像现在他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不知该往什么方向去。 市中心霓虹灯的光芒下、户外gg牌的阴影里。夜色阑珊，轿车前照灯偶尔划出他的轮廓，继而驶向远方。 唯独他不知何去何从。 而某人扯着嗓子的乱唱从身后遥远的山野酒吧游丝般飘来。 虽然说已经走过了三个巷口，声音在空气媒介中的传播效率本不该这么高。 可他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每个咬字的力度都砸在他身上。 「你给的爱唉哎哎——」 「无助的等待唉哎哎——」 …… 姜络把那个「爱」字拖得太长，以至像极了「哀」。 姜络啊，必定是又发酒疯了。 路之洵轻轻哼出后两句： 是否我一个人走，想听见你的挽留… 春风秋雨，飘飘落落，只为寂寞… 路之洵一愣，大脑勐地剧痛，眼前再度浮出某些「从未有过」的记忆。 漆黑潮湿的山林深夜，铺天盖地的蝉鸣震颤他每一个细胞，他紧紧抓着某只柔软湿润的小手，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而他嘴里，唱的就是这一首： 「是否我一个人走，想听见你的挽留......」 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嗯...再见到彗星，应该是十三年后，到时我二十七，络络也是大人了。」 「变成大人会怎么样？」 「变成大人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那到时候，我要和之洵哥哥永远在一起！」 路之洵满心喜欢，倾下身子，缓缓靠近，「那...我可以亲络络一下吗？」 姜络握紧了捕虫网，「诶诶诶诶诶诶！」 路之洵回想着这些从未有过的记忆，「我怎么会对那么小的小孩说这个。」他捂住脸，「我是变态吗。」 可万一我真的是变态呢。 得问问姜络我是不是变态。 虽说这个人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 路之洵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餵。妈。你在家吗。」 「在啊，怎么了？」 「麻烦你去和对门叔叔阿姨说一声，络络和同学喝醉了。最好他们打个电话确认情况。」 「哦...」电话对面的女人清晰地深吸一口气，「又要寒假了，你今年回来过年吗？」 「我...」路之洵发觉自己好像五年没回家过年了。 「是不是今年也很忙？」 其实每一年寒假路之洵都有大把时间闲置，只是他从来没有从春节铺天盖地的年味里察觉任何归家的欲望。而父母拨来视频通话，含着眼泪祝他新年快乐，他也只觉得例行公事。 不过或许，今年往后会有所不同吧。 路母：「络络有没有叫你回来过年？」 路之洵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络络。」忽然一怔，是啊，他怎么忘了以前都叫他络络的。 「他没有。他...」有对象了。 「你知不知道络络每年春节都来我们家，就问你今年回不回？」 「......是吗。」 「我们只能和他说你『今年没空，但是明年一定回。』」 「我...」路之洵又回头望去，「他这样，多少年了？」 电话另一侧的母亲笑了两声，似乎在笑路之洵问了个蠢问题，「从你去大学起，每一年。」 路之洵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今年不忙。我回家过年。」 「真的？！」 「真的。」 女人声音里藏不住的惊喜： 「今年…今年总算可以见到咱们小路了！」 路之洵悄悄松了一口气。 姜络。让我们换个身份，换个地方再相遇吧。 没有姜同学也没有路老师的地方。 你还是络络，我不止是你哥。 第41章 小姜，好巧 那夜醉得迷迷煳煳，神志更是不大清醒，尤其怨气怒气坏脾气一起上头，整个人都像个放了气的气球在空中乱飞，只差一点就要出事， 出大事。 酒醒后姜络锁紧了裤腰带，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过：我操、我操！还好没出事！ 虽然不知道老妈那通电话怎么来得那么正好。 最可能得手的一次机会没让陈以南得手，后面都不大可能了。 后来姜络都以期末学习繁重为由拒了陈以南每一次求爱，周一到周日都彻夜泡在图书馆刷题，风里来雨里去每天学到凌晨一点才回公寓。有时甚至不回。 现在的学生太卷了。 图书管理员如此评价这个大二小孩。 第38页 我靠不是都说恋爱不学习，学习不恋爱吗。姜络这么卷是要卷死谁啊。 物理系同学如此吐槽。 是没错。所以失恋让人奋发图强。 于是期末考试姜络写题写得如入无人之境，不用对答案都知道科科满绩，除了路之洵那门课申请了缓考。 无所谓了。 姜络想，开学补考也是一样的。 转眼就坐上了回家过寒假的动车。 他老家在个不知名县城，所属城市也是十八线，从大学所在地回家的动车票不多，且大都是阴间时间，只有一班动车排期恰好，时间也过得去，简直是专为返乡大学生服务。 不过也得在车上待整整六个小时。 一上车姜络便掏出搭车三件套，颈枕、耳机、游戏机，开始迎接寒假的序曲。 然而还没打开游戏机，手机屏幕就亮了。 是他男友打来的视频电话。 姜络沉沉嘆了一声，接听：「餵？」 「考完试回来发现你人没了。回家了？」 「嗯。」 「路上小心点。」 「嗯。」 「东西都带好了？如果有忘记了，告诉我，我寄给你。」 「嗯。」 「姜络。」 「嗯？」 「你怎么不告诉我是今天回家，其实我预定了今晚市中心的西餐厅...」 「...下次吧。」 「还有七月天的演唱会票。」 「...」姜络知道这是最近特别一票难求的演唱会，可他想，我不听七月天的歌啊。 就像我不喜欢你，你对我这么好，我也...... 他深吸一口气，「我只买到这班，下次提前告诉你。」 「好。」视频对面的陈以南笑了，「寒假快乐。」 「嗯。你也...」姜络憋了许久，憋出一句，「寒假快乐。」 可对方好像就是很喜欢他这副纠结开口的模样，傻笑了很久都不挂电话。 姜络说：「我挂了。」 对方又唤： 「姜络。」 「？」 「寒假你会不会想我？」 「......」好卑微。 「能不能多打电话给我？」 姜络咂了咂嘴，「我尽量。」 后来挂了视频，姜络深深喘了一口气。 向后靠在座椅靠背里，游戏也打不进去了，只是五味杂陈。 他想起陈以南的殷勤，又想起自己的冷淡，简直和路之洵一模一样，是个感情人渣。 有时候，姜络真希望自己能像某人那样，有不在乎外人任何情绪的「超能力」。 想起陈以南的脸，他长长嘆了一声：既然已经在大庭广众答应了人家的告白，要不试一试吧。哪怕只是出于看他爱得那么卑微的同情。 更说不定万一，这样就能把路之洵彻底放下。 对对对。就趁着这个寒假，把路之洵给彻底戒了。 姜络脑海向后一靠，闭上眼睛试图删除大脑内与路之洵有关的全部记忆，删着删着，就睡了过去。 后来是被三急憋醒的，他睡得头昏脑涨，迷迷煳煳。 他靠窗，下意识对身旁人说道：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身旁人便合上笔记本，搭起小桌板，修长的双腿套在熨烫得服服帖帖的西裤里，从架腿，改为放下，又成了站起。 咦...？我明明记得是个女生。 姜络瞟了他一眼，却忽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他揉揉眼，又揉揉脸，暴出一声全车厢都听得见的：「你怎么在这？！」 路之洵看起来十分无辜，「好巧。」 第42章 路老师，好巧 自然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巧的事儿，只不过在渺渺茫茫春运大流里与姜络搭上同一班动车、同一个车厢、同一排座位，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首先是目标调研，一通电话便能打听，多亏姜络贫乏的社交圈，他每个假期都是第一时间赶回家，从不在外省多耽搁一天一分一秒。 其次是不可抗力，物理系大二最后一门考试在1月8日上午十点结束，至此全体大学生开始享受他们的寒假。 最后是事在人为，从这个城市发往家乡的动车票少得可怜，只有g169x 排期恰好，8日下午14：10-19：00的那一班几乎是专为大学生春运服务。 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只有：姜络的男友是否会安排一场庆祝学期结束的「夜场活动」来拖延时间。 不过大概路之洵就是有凡事随心所欲还永远不会翻车的运气和资本。 不经确认便直接买下g169x的车票，一等座。还能待列车启动后，从头一节车厢往下逛去，在三分之一处，就看到了睡得正酣的某人。 接下来便简单了，用一等座的车票与某人身旁亲切的小姐姐交换——当然，谁也不能确定其中好看的皮囊作用是否更大——这样就成功拿到了姜络身边的高铁坐票。简直轻而易举。 趁着姜络睡得不省人事，路之洵默默打开笔记本阅卷——他还是有点师德在的。 不时看身边少年的熟睡的侧脸，期待某些不可言说的意外，譬如头一偏落在他肩上。 可惜姜络的颈枕把他锁得很紧。 路之洵只能感嘆有趣，漫长的旅途有人陪伴前往远方同一个站点，仿佛不仅有了归处，也有了归路。 第39页 列车将近行至半途，姜络醒了。然后在看见路之洵的下一秒整个人从座椅靠背上弹了起来。 本就染了一头张扬灰白毛的某人惊诧站在车厢里，嘴里喊出一句足够让他当场社死的：「你怎么在这？！」 而路之洵也如计划般摆出一副「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真有那么巧」的表情： 「好巧。」 两厢对视，路之洵等待着姜络接下来的反应。反应是满脸涨得通红，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当路之洵怀疑他将要爆炸的时候，竟像放气皮球般整个泄气。皮球儿肩膀耸拉，嘟囔一声：「靠。绝对在做梦。」 于是一边揉眼睛一边去了洗手间。 「……」 姜络，有没有人说过你好。 路之洵噗嗤一声笑开，向后坐了回去，瞥见姜络的手机就这样大大咧咧丢在座椅上，还真是未进社会的清澈而愚蠢的大学生。 那么他就是骯脏而精明的社会人。 脸不红心不跳，仿佛摸的是自己的手机，路之洵向来擅长装模作样。 密码六位数，他随手输了自己的生日年月日，报错。 于是倒着输了一遍，解锁。 路之洵脸上难得露了一道古怪的表情，既匪夷所思，又心领神会。 这傢伙，既然要换密码，就换个彻底啊... 现在这样，不就像默认允许了他的擅自闯入吗。 路之洵却之不恭。 依次打开所有通讯软体…再依次进入设置、隐私、黑名单。 当然不会做拉黑陈以南这种幼稚事。 先把自己全平台放出黑名单。 虽然这件事也够幼稚的。 路之洵不时抬眼瞟高铁洗手间的指示标，他操作完全部流程，姜络仍然在里面待着迟迟不出来。 干脆又点开了备忘录。 最新阅读一列，名为： 《被某人拒绝后的速效救心丸》 「？」 第43章 小姜，你在做梦 「靠。绝对在做梦。」 姜络冲进洗手间，掬了一抔冷水醒醒神。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一副刚刚睡醒的迷煳模样，他更加确信，「是，确实在做梦。」 一定是刚刚想着删除有关路之洵的所有记忆，最后反而把往事都过了一遍。 导致最后... 「靠……直接出现幻觉了…」 完美接受了「那是幻觉」的姜络甩甩脑袋，走出洗手间。 一看到不远处的座位上路之洵若无其事望着他笑，顿时又阖上门把自己重新关了进去。 「不是吧。」 「真的是他。」 怎么可能，可是怎么可能。 世界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难道我和路之洵真就这么有缘？真就这么……命中注定？ 然而想起上次在酒吧，目击路之洵和方畅的苟且事，姜络再度气上心头。 越想越觉得噁心，就像在厕所里发牢骚似的。 ——好像此时此刻我就是如此。 「喂，什么时候出来啊！」有人敲门了。 靠。这地方不能久留，那个座位也不想回去，姜络推开门，寻思随便找个空位安放自己。 然而摸摸裤兜。 手机，没带。 姜络抓了抓额发，只得回头。 「回来了？」路之洵的语气像在欢迎他。 「……」姜络第一眼就是去看自己的手机，原模原样躺在椅子上，连角度都没有改变过。他咬咬牙，「让开。」 路之洵没有起身，只为他偏了偏腿。姜络咬字更重了，「让——开——」 虽然嘴上如此，已经蹭着缝隙进去了。 路之洵专注看他的笔电，而姜络双手搭在小桌板上，像个待审的犯人。 又懵又恍惚，姜络心说：这不就是报考时我妄想过的，放假和路之洵一起搭动车回家吗。 毕竟高铁二等座，空间狭小，稍微一点微乎其微的动弹都能擦枪走火。 明明有对象了，还在期待和别人擦枪走火吗。 姜络支着下巴，问道： 「路之洵，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礼貌。」 「这里不是学校。你要是想让我喊你...」 路之洵打断他，「知道就好。」 这人一定在打哑谜。 省略称唿，姜络重新问：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巧啊。」 「……」 姜络差点信了。他瞟了眼对方，而路之洵也在看他： 「络络。」 「？」这个人喊我什么？ 路之洵合上笔记本电脑，收进灰色提包，拉好拉链。这意味着，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打开了。 可旅途仍然漫长。 姜络无意识咽了口唾沫，「说啊？」 「有些事，我必须解释清楚。」 「上次是方畅约我去的酒吧...」路之洵语速很慢，仿佛在讲述一道难题的解题思路。 「...」姜络立即偏头看向窗外，时近黄昏，旷野的水稻田一望无际，沿途的房屋鳞次栉比，一幕幕在他眼前飞快向后掠过。 「他想威胁我。」 姜络嗤笑道：「他有什么能威胁到你。」 「用他在我们家撞见的。」 「......所以你告诉他，都是我一厢情愿。是吧。」姜络反问，「你就这么怕他威胁？」 第40页 「我只怕你被中伤。」 「你和他说那些话，才是对我的恶意中伤。」姜络终于回头看他。 路之洵苦涩笑着：「抱歉。」 「可是我想告诉你，你不是一厢情愿。」 姜络眨了眨眼，他语文不大好，现在更是傻了。 路之洵哑然失笑，他正要再度开口，姜络手机屏幕亮了。 是视频电话，陈以南打来。 路之洵瞥了一眼，往下咽去原本想说的话：「你先接。」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没有申榜，更新也很佛系，但是每次更新都有二十多个小伙伴来看！ 真的很感动...谢谢大家来看文，我会尽力保证一周2-3更！ 第44章 路老师，恰到好处 路之洵不得不说陈以南这通视频电话来得恰到好处，适逢姜络脑袋一片混乱，而他的表白就在嘴边。 看完了《被某人拒绝后的速效救心丸》后，路之洵彻底放弃了一切等待姜络毕业的念头。 才发现过去十三年，他没有回应的话语实在太多太多，那么这一次，该轮到他先开口。 在学校他是老师，姜络是学生；在家乡他是哥哥，姜络是弟弟；唯独在这一趟列车上，路之洵是路之洵，姜络是姜络。 在一切酝酿的情绪唿之欲出前，在万千心脏的鼓动戛然而止前，路之洵甚至忘了姜络已经身处另一场恋情中。 直到陈以南拨来电话。 路之洵将「意思是，我爱你。」几个字咽回肺腑，转而闭嘴，向后埋进座椅靠背中。 余光里的少年手足无措地接通了视频电话，说了声：「餵？又干嘛？」 又... 看来一通视频电话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路之洵侧眼看邻座人。 姜络，你该不会真的陷进去了吧？ 彗星耳钉旁是姜络的蓝牙耳机，而视频电话里的那个男人笑眯眯地在说什么玩意。 他们的对话，路之洵介入不进去。 要猜，只能全靠姜络的反应。 「哈？！」 「你什么意思？」 「你？啊？」 姜络很吃惊。 「等等、等等！」 「你想清楚，这儿真没什么好玩的。」 姜络很着急。 「你问我...？」 「我怎么会期待啊？」 「我一定都不期待！」 「我真的没有！」 他们返乡横亘许多绵延数千米的山脉，动车「轰隆轰隆」驶入隧道，是他们开始翻山越岭，周遭一下暗了下来。 「我...」姜络咽了口唾沫，「我劝你还是别浪费那个时间精力和钱....」 「嗯？」 「听得见吗？」 「餵？」 「喂！」 「没信号。靠！」 路之洵终于有机会插嘴，双手环胸，「怎么了？」 「没什么。」姜络按了按太阳穴，似乎心烦意乱。 表白的氛围不要说为零，简直是负无穷。 可路之洵一向不擅长察言观色，他只是打心底希望这信号陈以南暂时收不到了，最好永远都收不到了。 「姜络。」 姜络呢喃一声，「...嗯...？」继续揉他的太阳穴。 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反应过来，拇指反覆扒拉着手机屏幕，试图在隧道的无信号环境中刷新他的聊天列表。 「姜络。」 姜络头也不抬，徒劳刷新他的qq，「你先别烦我。」 烦...？路之洵嗤笑一声，笑他自己：刚刚应该把陈以南拉黑才对。 哪怕异常幼稚。 「行。」 他向后枕去，双手交叉搭在膝上，安静等待着命运也为他「恰到好处」。 于是不知什么原因——大概是未能匹配隧道时长——动车车厢的照明忽然一闪而灭。手机屏幕的冷光照出姜络好看的侧脸弧度，眉心紧皱，贝齿咬着柔软的下唇，而他耳上那枚耳钉银光明亮得不可思议。 路之洵放下交叠的双腿，右手锁屏姜络的手机，左手支过姜络肩膀，吻了上去。 第45章 小姜，你有吗 你不是一厢情愿。 姜络完全懵了，前十九年日积月累的国语能力在一瞬间被忘得精光。他不敢往好处想，且嘴巴永远比大脑反应快一点，「那是谁一厢情愿？」 他看见路之洵皱起了眉头，随即又与一道无奈的笑意一同舒展开。这模样简直让姜络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当着全班人的面解了个极蠢无比的答案，而老师宽容了他的愚蠢。 那么笨学生想换个答案：你到底什么意思。 话没开口，恰到好处地，手机视频通话响了。 姜络瞥了一眼消息提示，又是陈以南。 这傢伙...又干嘛啊。 心不在焉地接起，心思混乱地发话：「餵？又干嘛？」但姜络还是特意调整了角度，好让视频拍不到路之洵。 视频另一端的陈以南摸了摸鼻子，「姜络。过几天我去你家玩吧。」 「……什么？」姜络一愣，反应过来后牙齿直接开始发颤，「哈？！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你家不是在s县吗？我刚刚查了下，还是个歷史文化名县，反正寒假没事干，不如我去旅游几天？」 「你？啊？」姜络莫名其妙，怎么有人想不开去他家十八线小县城旅游啊。 第41页 「怎么，不欢迎吗？」 对方好似央求的语气很快让姜络反应过来： 哦，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旅游是假，其实是为了看我。 「我准备买票了。几号去比较合适...要不就...」 姜络连忙打断他，「等等、等等！你想清楚，这里真的没什么好玩的。」 陈以南好像根本看不出姜络的婉拒，「我要去你家玩，你难道不期待吗？」 姜络怒道：「我怎么会期待啊？」 陈以南眯着眼笑：「嗯嗯。」 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姜络再次强调，「我一定都不期待！」 「嗯嗯。」 姜络脸都涨红了，「我真的没有！」 然而对方一脸瞭然，「嗯嗯。」 如果这是漫画，陈以南脑袋上会出现个圈圈气泡框，写着：不愧是物理学院第一傲娇。 姜络哑口无言。眼前一瞬浮现起这惨澹的两年大学生涯，傲娇人设始于他郑重向全社会宣告：我才不喜欢路之洵呢。然后醉酒视频疯狂流传。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定在开学就把冷漠人设贯彻到底。 只好试图换个没那么容易被误会为傲娇的说法：「我真觉得，你最好别浪费那个时间精力和钱....」 话没说完，动车便「轰隆轰隆」驶入隧道，是他们开始翻山越岭，窗外顿时暗了下来，信号归零，陈以南的脸也变成了手机屏幕上一张卡死的ppt。 「嗯？」 「听得见吗？」 「餵？」 「喂！」 姜络心态崩了，「没信号。靠！」 在家校之间往返次数多了，姜络知道穿过这座山脉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 他心里默默祈祷不要等他恢復信号，陈以南已经订好了车票，而路之洵凑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姜络按了按太阳穴：我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别在这个时候提醒我今年你难得也要回家啊！ 他反覆刷新着qq聊天界面，试图抢救一下陈以南就要一张车票跑来打搅他寒假的惨案。而路之洵好像一只在他耳边嗡嗡乱飞的蜜蜂，抖得他满身花蜜，一鼻子细粉。 「络络。」 「络络。」 痒。 姜络受不了了，「你先别烦我。」 他好像无师自通学会了魔法，动车车厢应声而暗。 有人攀上他的肩膀，按灭他的手机，下一瞬，唇瓣触软。 「？！」 软了湿了0.73秒。 他们分开。 ——天知道姜络怎么算得这么清楚。 他还清楚，如果可以他想立刻拉着这个人跳下列车。 找到一个远离安全出口的阴暗角落。 让所有不可见人的窃窃私语在隧道里响彻。 而很快他就要算不出了。 路之洵的唇，路之洵的舌，路之洵的湿润与柔软与敏感再度压上来时，姜络脑内闪过的是：过敏原初次进入人体需要一段时间的感应阶段和b细胞的增殖分化，第二次侵入时才能引发过敏反应。 以及方畅戏嚯的笑声：「都是他一厢情愿。」 过敏，于是难忍。 姜络的挣扎比他自己想像的还要激烈，双手并用试图推开路之洵。可他不敢闹出任何动静，连「放开我」都喊不出，毕竟这里是动车，是高铁，是满座的车厢。只是光线稍暗，但也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纵然每个人只是盯着各自通亮的手机，暗处便显更暗。 他的手掌就按在路之洵胸口的白衬衫上，鼓动的心跳叫嚣着： 放开我。你他妈放开我！ 不放是吧。 尖锐的虎牙狠狠咬合。 咸腥的血味瞬间在唇齿间蔓延，遮天蔽日，比隧道还要漆黑。 姜络勐地推开他，看路之洵错愕而狼狈地抿了抿溢血的唇，始作俑者竟然意外地狂喜。 就咬在路之洵左唇后。且由此引发的口腔溃疡，足以让路之洵接下来一个星期都吃不下饭。 姜络似乎冷静许多，随即笑了，笑动车没有任何要驶出隧道的预兆。 而路之洵捧住他的脸，再一次，第三次贴了上来。 这个吻是血味的，是有刚刚那个吻的余味的。于是更加粘稠，稠得让人无法唿吸，让人难以抽身。 并且他才发现，路之洵根本不会接吻。 不论是力度还是角度，抑或是唇舌并用的程度，都笨拙地不该与「路之洵」这三个字产生联繫。甚至有些可笑的公式化。 姜络想，这个人该不会，该不会只看过诸如接吻教学视频就跑来亲他了吧！ 耳机里，陈以南的信号终于接通，男人为他即将见到男友而扬起语气，「我刚刚买票了。一月二十八号，下午六点半。」 姜络听到了且知道了。而距离过近，路之洵一定也能听见，所以路之洵将他的手机丢进了座椅后背的夹层。 情不自禁的鼻音潮湿而厚重，「嗯..」 「那说好了，到时我去找你。」 虽说姜络并没有在应他。 「你要来火车站接我，知道吗。」 姜络抬眼看路之洵，表情是：「你给我拒绝。」 所以他回：「好。你先挂。」 他们早该想到信号接通意味着什么。而远处的光线开始蔓延，动车就要驶出隧道。 第42页 得到一个伤口的男人终于松手，而制造伤口的男人在鲜红的唇边呢喃： 「你不知道我有对象吗。」 「还是你有这方面癖好？」 这才是姜络的傲娇。 第46章 路老师，你有病吧 列车驶出隧道的时刻，路之洵也起身站起，理了理紧扎领结的白衬领口，大步往车厢前端的洗手间走去。 透过车厢玻璃槅窗的倒影，他看到姜络紧随其后，走出座位，目的地是反方向车厢的洗手间。 副教授推开洗手间滑门，大步踏入，反锁的「咔哒」声响起时，他整个人也仿佛「咔哒」一声损坏的发条玩偶，肩膀逐渐耸拉下来。 「唿...」 他对着镜子扯开下唇，看姜络留下的伤口，「嘶——」 现在还隐隐作痛。由此引发的口腔溃疡怕是足够让他接下来一周都寝食难安。 「真够狠的。」 可那时姜络舌尖意犹未尽掠过唇面，狡黠的眼半垂着凝他，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路之洵理智的弦差一点崩断。 又或许，早已经被压抑地郁结而窒息。 路之洵松开皮带锁扣，放松紧绷的自己，他当然不至于在这里、在这种地方情不自禁。 干脆闭上双眼试图去考虑天体物理来缓解焦热的情绪。 他今天才切身体会，情绪是有温度的，烧得人像沸水，从里到外都发烫。 「你不知道我有对象吗。」 「还是你有这方面癖好？」 姜络眯起弧度暧昧的眼，不见一丝髮问的诚心诚意，更像引诱。 路之洵当然知道姜络有对象，也刚刚与姜络一起得知他对象就要翻山越岭、大费周章去那个小县城寻男友度假。 浪漫，年轻，有精力。并且说不定就会惊讶地发现，好巧哦，路之洵就住在姜络隔壁。 路之洵在把自己第一次送上去之前根本没想到那之后他会情不自禁，足足吻了三回。 更想不到姜络竟然做得出一边与他接吻，一边与男友耳机通话这种离奇怪事。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路之洵把全身心都投进了那些吻里，而姜络竟明目张胆在一心二用。 路之洵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心皱着一层厚重的阴云。 原来这就是人恼怒时的样子吗。比他在台上绘声绘色讲演备了三天的课程，发现台下所有学生都在窃窃私语且屡禁不止时的情绪还要糟糕。 路之洵理好衣物走出洗手间，望见姜络已经回到座位，面不改色，好像无事发生过无比冷静。不像他，又急又气。 路之洵大步上前，双手环胸重重坐在位置上，「生气了。」 姜络不明所以「哈？」了一声，「你气什么？」 「......」 姜络连续干笑了两声，「你有什么可气的，我真的无语。」 「......」 「气我答应了陈以南？」姜络不可思议地扬起眉。 他在虚张声势。 路之洵很清楚他就是在虚张声势。 路之洵仍然双手环胸，不由分说，不容辩驳，「你去和他提分手。」 「啊？」姜络做了个诧异无比的表情，「然后呢。」 「......」 「然后继续做你弟？」 然后和我在一起。几个字就在喉咙打转。但刚刚三个吻下来，路之洵忽然无法确定姜络对他的感情。 第一个吻，谁都猝不及防。 第二个带血的吻，抗拒激烈，反应过敏。 第三个夹着第三者的吻，像是姜络刻意要制造的一场噁心。 路之洵只好打个哑谜，「取决于你。」 姜络凑上来，端详着路之洵的侧脸，良久：「你有病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下车了o(n_n)o 第47章 小姜，我会魔法 措手不及的三个吻接连结束，姜络看路之洵直接起身，颇为失态地往前车厢洗手间大步走去。他也同样混乱狼狈，脑袋一阵嗡嗡作响，下意识往反方向的洗手间去了。 把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满脸煞白的自己，恨不能给自己脸上来两嘴巴子。 「你他妈！ 「你他妈怎么答应陈以南了！」 姜络觉得，如果核按钮在他手上，说不定哪天他就会为了和路之洵置气而一时脑热往下按去。 这下完了。 姜络本来都计划好用一个寒假的异地来让陈以南冷静冷静，说不定到了开学后者就把他淡了呢。 这下...出大问题。 不仅得扮演男友，还得给他当导游。 靠，真麻烦。 姜络打开陈以南的聊天界面。 噼里啪啦敲下一句：「要不你还是别来了。」 犹豫半天，按不下发送键。 ——他可不是路之洵那种不在乎其他人死活的狠人。 要不还是想个藉口吧。 譬如临时病了疯了傻了... 姜络感觉自己神经快要错乱了。一把按住脑袋，「气死我了！！」 「路之洵！都怪你！！」 * 于是在听到路之洵说「生气了」的时候，姜络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你有什么可气的，我真的无语。」 我真他妈无语至极！ 「......」 「气我答应了陈以南？」 第43页 「......你去和他提分手。」 「哈？」姜络莫名其妙，「然后呢。」 然后这人该不会要找我妈告状说我早恋吧？ 「......」 姜络试图从路之洵脸上看出这傢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然后继续做你弟？」 没想到路之洵说：「取决于你。」 取决于我。什么取决于我。姜络彻底被荒谬逗乐了，「你有病吧。」 他想起路之洵还在家乡的中学读书的时候，有次被尾随跟踪的他撞见与一个女同学手牵手，于是小学生气急败坏、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回家去。 在老妈疯狂追问下坦白：「我看见哥哥交女朋友了！」 当日，路之洵全家都知道了。虽然某人的父母并不在意，反正不影响学习。 但是路之洵还是把姜络叫出来：「下次别做这种事。」 「什么事？」 「背后打小报告。」 「我没有...」 「我无所谓。但别让他们误会。」 说完路之洵转头就走。 那时候姜络听不懂，盲目想追，「你不要和她牵手好不好...」 追不上啊。 从来决定权都在你啊，路之洵。 后来这趟归途的动车，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话，各自干各自，直到到站下车。 从动车站到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同样的目的地。小县城公共运输不便，更没有计程车，姜络与路之洵心照不宣地走向网约车站点，一前一后，中间隔了大约有一百米。也有可能路之洵根本在跟踪。 姜络把生活费都花光了，否则他一定打专车，但是到如今...拼车吧。 上车网约车司机却说：「等等，另一个人也在车站叫的车。」 姜络心说不是吧，朝车窗外看去。 只见那个提着电脑包与行李箱朝自己走来的，正是路之洵。 「......」 路之洵若无其事坐进后排，姜络身旁，「巧。」 「......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魔法。」 「？你不是物理老师吗。」 「会魔法的物理老师。」 「......」 网约车载着两人驶向他们仅仅隔着一条街道的家门口。 姜络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闪过的光景。县城不比大城市日新月异，他半年没有回来，仍然与他上大学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姜络偷偷看车窗倒影出的男人侧影。 还是有变化的。 难得有路之洵存在的寒假，就此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说: 整了个封面，是路老师！大图在我微博！@晨晨昏昏线～ 第48章 路老师，别盯着我 路之洵靠着车窗，看着接连向后划过的小镇光景。数年没有归乡，这个小镇竟然几乎没有太多变化，还保留着他离家时的原模原样。杂乱无章的小卖铺店面、红底白字的塑料招牌，经营三无路边小吃摊的小商小贩...... 莫名的暖意浮起，路之洵竟轻轻笑了一声。 好怪，这又是什么心情。 难道是怀念。 胡思乱想中，姜络似乎接了个电话，总算开口：「妈，干嘛啊。我都快到了。」 路之洵凑上去，「阿姨。」 电话另一端的妇女惊喜道：「小路？原来你们俩一起回来的？那挺好，臭小子我告你说——」 嗓门很大，姜络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些，「都到巷口了。挂了挂了。」 颇无情地挂了电话，路之洵看到姜络用「去去去」的眼神警告自己，「先和你说好...」 路之洵即答，「不好。」 「哈？我都什么都没说！」 「师傅，前面那个电线桿旁边停就行。」 「喂！」 我还猜不到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这个寒假别来烦我、别来吵我、别来找我云云。 有没有老师教过你，在物理答题卡上多写也会扣分。 路之洵推开车门下车，到后备箱取出两人行李，将姜络的行李箱往随之下车的那人那儿推了一把，再提上自己的。 两人身后便是各自老家。 还真是门当户对，抬头不见低头见。 路之洵偏头一笑，「那姜同学，寒假快乐。」 姜络勐地提起行李箱拉杆，「要我寒假快乐，你赶紧滚回学校。」 「说到这个，同事说你这个学期科科满绩。怎么，想保研？」 「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别忘了开学缓考。」 「靠。」姜络脸上写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赶紧消失吧。 能从表情读出人在想什么的感觉，还挺有趣的。路之洵笑道：「放心，我会给你专门出一张匹配你水平的卷子。」 「......」 「现在看书还来得及。」 姜络垂下眼，十分鄙视，「你是不是在没话找话。」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你又是怎么回事，捨不得回家？」 「...！回！老子这就回！」姜络刚转过身去，又转了回来，「你别盯着我，怪毛的。」 「好。」 姜络再转过身去，又转了回来，「都说了别盯。」 「好。」路之洵故意让眼睛直勾勾，一眨不眨。 「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44页 「嗯。」 「？」 姜络双手比划了一个宽度，「我今天才知道你的脸皮有这么厚。」 一人急得跺脚，一人笑得无关紧要。别扭中，路之洵身后响起一声：「儿子？络络？」 「啊，阿姨好。」 路之洵顺着姜络视线回头看去，原来是他母亲。一个人到五十却仍然温顺如水的小镇女人。 而他差点没认出来。 路之洵动了动唇，久违地唤了一声，「妈。」 路母点点头，眼含泪水，「这么久没见，你瘦了啊。是不是平时都没吃？」 「他吃得可好了。」姜络插嘴。 路母便看向姜络，「络络又长高了。」 姜络挠挠头，「我早就不长高了。」 路母双手一合，「对了，络络你父母出门钓鱼去了，你家里没人呀。」 「哈！？」 原来刚刚那通电话是这个意思。 路之洵瞬间明白过来，「妈，家里不缺一副碗筷吧。」 路母笑了，「当然不缺，来，络络好久没来咱们家吃饭了。」 第49章 小姜，嫁过来 「对了，络络你父母出门钓鱼去了，你家里没人呀。」 「哈！？」 姜络脸色一黑，「钓鱼佬...」 他爸妈平日闲来无事，就爱叫上朋友三两结伴去山里钓鱼。若是温度湿度合适，甚至一去就是一整天。所以现在都将近七点了，两人还没有回家的迹象。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姜络读小学中学时就司空见惯，而他父母会在临走前让路家人多煲一口饭，留给姜络小朋友。 只是没想到自己在外辛辛苦苦奋斗一个学期，放假回来居然没有人接风！ 「靠！」 而路之洵已经上来拉走他的行李，「走吧。」 姜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行李被路之洵提进家门，连忙跟上去，「喂！」 本想拉出路之洵手臂，碰了一瞬又触电松开，「你别动我行李。」 路之洵反问：「你不吃饭吗？」 「哼，我就是回去泡泡面，也不要和你同桌吃饭。」 然而说着已经进了人家家门，再想走可就难了。 路之洵父亲也在家，正坐在沙发上埋头翻书，听到左右一声「爸」、「路伯伯好」，才回过神来，「哎，你可算回来了！」 「络络也来玩啊？络络又长高了。」 姜络总觉得自己在路之洵一家眼里永远都是那个小不点，「我早就不长高了...」 「早上看见你爸妈出门钓鱼去了。晚饭就来这边吃吧。」 说着路母已经盛出数碗米饭，「我也是这个意思。」 又开了一盒新椰汁，每人发一个一次性纸杯。 「呃...嗯...好吧。」姜络瞟了一眼若无其事收拾行李的路之洵，硬着头皮，「谢谢路伯伯，路阿姨。」 路父哈哈大笑：「谢什么谢。我们从小看你长大，你就和咱们亲儿子似的，小路也把你当亲弟弟。」 「......」明明是邻里和睦的温情一幕，怎么像伤口上撒盐。姜络闭了闭眼，「嗯。也对。」 「妈，开饭吧。我饿了。」路之洵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紧身的正装衬衫，换了一件简简单单的居家毛衣。 接着将姜络推到餐桌前坐好，后者愣愣看满桌菜餚，还真有种回家的氛围在了。 那就吃吧。 长方形的餐桌，路之洵与姜络坐一侧，路母路父坐另一侧。 「来，随便吃。」 「妈，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哪有。都是你太久没回家了。」 「往后每年至少回家一次，知道吗。」 路家人谈天说地，姜络默默动筷。其实从小到大他在路家蹭吃蹭喝不下几百次了，怪的是这一次他们的亲儿子居然也在场。 吃着吃着忽然被喊了小名，「络络，你今年几年级了？」 「大二。」 「哦...那是大四考研吗？」 「嗯...不过我还没考虑好是读研还是就业。」 「现在这就业形势，还是继续读书好，你要不来考小路的研究生？」 姜络一愣，不由看向路之洵，后者笑道：「好啊。到时复试给你走后门。」 姜络吹鼻子瞪眼，「我才不要走后门...！」 路父也笑，「走什么后门。络络他有实力，肯定能考上。」 路之洵正色道：「姜同学在学校很拔尖，看他这个成绩，如果保持下去，保研没问题。」 路父路母大喜，「络络这么厉害啊！」 「是啊。同事经常和我夸他。」 姜络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左右不对劲。心里寻思，这饭怎么越吃越怪呢。 我明明是来领居家蹭饭，怎么越蹭越像老师来做家访？！ 左看看右看看，马上又被人提出来问话：「络络啊，小路前段时间打电话回来，提到你和朋友在外面玩，醉得不省人事。」 路母往姜络碗里夹了好几口菜，「你太年轻了，一个人在外面难免被骗。我就连忙给你妈说了这事，让她找你聊聊。」 姜络一愣，立即回到了酒吧被当众表白的那一夜，「什么？！」我说我妈那通电话怎么来得这么巧，原来是这样！ 瞪了一眼路之洵，听我说，谢谢你。后者事不关己吃饭中，「这芹菜烧得有味...」 第45页 看着就让人火大，姜络受不了了，抬腿狠狠要踩，口型：不要你管！ 路之洵恰到好处换了个坐姿，便扑了个空，口型：就管。 姜络嘟嘟囔囔，「多管闲事...」 聊着聊着终于聊到了路之洵，路母问道：「上次和你谈的那个女孩，谈得怎么样了？」 「上次...」路之洵筷子抵在唇边，装了一副思索的模样，但姜络知道他绝对不假思索，「早就分了。」 「噢...你啊，谈了那么多个，就没有一个能长久谈下去的。」 姜络试图出气，「呵，学校里都骂他渣男呢。」 「渣男！？」 没想到路父路母竟大惊失色。 姜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摆手：「也没有那么渣啦...不对...也没有那么多人骂他啦...不对....呃...」 路之洵笑得没大所谓：「他们来找我表白，我不忍心拒绝而已。」 「你啊...」路父嘆气，「那最近有没有看对眼的啊？你也这个年纪了。既然已经立业，也该成家了。」 「这个嘛...」 嘻嘻，叫你整我，这下被催婚了吧。活该！ 姜络好像在举杯喝饮料，其实耳朵竖起偷听，却忽然被搭上肩膀。 路之洵抬起另一手，像是要介绍他。 并且他真的无比正经且煞有介事地介绍了，「你们看姜络怎么样。」 姜络一口椰汁喷了出来。 「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还是小姜视角~ 第50章 小姜，不能理解就不要理解了 「什么！？」 虽然姜络早知道常人无法理解路之洵的思路，也不可能跟得上路之洵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可这齣柜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你不脸红，我脸红！ 姜络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左看路父，右看路母，一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一看就没经受过这种刺激的中年夫妻对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 姜络立刻松了一口气，心说：他们一定以为路之洵是开玩笑的。 却没想到路母笑道：「好啊。」甚至双手合掌，一拍清脆，「我正愁往后婆媳矛盾该怎么办呢，如果儿媳妇是络络，我就放心了。」 「？」 路父点点头，「也好。这一条街可没有谁像你父亲那样和我聊得来，往后啊，咱们成了亲家还能和他多探讨探讨《周易》。」 「？」 路母又感嘆，「对。要不你们选个日子，先把证领了。」 「？」 路父也说：「咱们这两家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就在市里那个金枝大酒楼办吧。」 莫名其妙被娶进门的姜络：「？？？？」 只是脸越涨越红，越涨越红，一碰，好像要爆炸了。 然后路之洵手指碰了碰，「说句话。」 姜络瞬间爆炸，拍桌而起，「什么啊——！我！我才不要嫁给路之洵！」 感觉街对面自家饭厅里都听得见，还好他爸妈都去钓鱼了。 而路之洵家的餐桌瞬间寂静，路之洵笑道：「嗯，开玩笑的。」 我去你吗的！开开开、开这种玩笑！ 姜络大口大口喘气，再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怪：您两位怎么一副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啊！ 「络络...」 「络络...」 好像在说，你先别把话说死，再考虑考虑我们家小路吧。 「络络...」路之洵也来凑热闹。 「你滚！」 可姜络偏偏心软（傲娇），只好默默坐下吃饭，「这种事...得问问我爸妈...！」 我在说什么啊...太不对劲了吧... 究竟是我不对劲还是你们不对劲！ 这顿不是去邻居家里蹭吃吗？ 怎么越吃越像被男友带回家见父母了！ 而一顿兵荒马乱过后，路家人竟然又开始正常该吃该喝喝，只有姜络再也吃不下去： 天哪，不能理解路之洵家究竟是什么情况。 看来这一家子的脑迴路都不是常人可以看透的。 以后谁做他家儿媳妇，准得倒大霉。 吃完饭，姜络坐在路之洵家的院子里发呆。 路家搞了个挺别致的小庭院，枯山水错落有致，夜晚虫鸣阵阵，比他家那个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无人收拾的杂物间好多了。 至于为什么他没回家，还待在这里发呆，绝对不是因为捨不得走，绝对不是。 是被路之洵母亲留下来闲聊了。 路之洵在刷碗，路父继续在客厅翻书，路母递上一盘果切，「络络吃点水果。」 「唔...谢谢阿姨。」 路母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姜络身边，感嘆道：「小路好几年没有回来过年了...」 姜络不禁也感嘆：「是啊...将近十年了。不是参加竞赛，就是出国交换，要么就是搞实验之类...」越说越像抱怨。 路母举起一块切成三角状的柑橘递给姜络，「络络我问你，小路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姜络脑海里一瞬浮现出路之洵跌下山崖，然后奇蹟般死而復生的画面，「没出什么事啊...」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什么...？」 「你可能没发现，但我这做母亲的最清楚。从前他对我们每一次笑，其实都是装的。我看某音说，这就是…不达眼底的笑意。」 第46页 「阿姨你还挺潮的...」 姜络腹诽，路之洵说他以前感知不到情感，对他人也没有情感，哪怕对父母也一样。他一度以为这根本是那个本就满嘴跑火车的傢伙唬他的天方夜谭。难道...是真的。 路母继续说：「但是这次回来，我能感觉他是发自内心在笑。」 「是吗...」 姜络吃了一口小番茄，心说：是这样的吗... 我却看不出来... 亏我还是路之洵头号粉丝呢。 ——前！ 「络络，你刚刚说，学校里都骂他渣男。是真的吗？」 「呃...怎么说呢。」姜络连忙给自己塞了好几口小番茄，佯装咀嚼其实在组织语言，「因为他条件太好了。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然后他...可能就像他说的那样吧，不忍心拒绝。所以就答应和他们交往...」 「但是他也不想一直吊着人家，一般谈不超过半个月就会分手。」 姜络心说，你和方畅乱说，也别怪我管不住嘴了！ 路母闭了闭眼，「这样啊。当然我做父母的，还是希望他能安定下来。」 又笑，「络络就不错啊！」 姜络被番茄呛了一嘴，指着自己的脸，「我是男生。阿姨。我是男生。」 路母哈哈大笑，「性取向这事，他好几年前就说过了。是他上大学时，我和他爸爸偷偷去看他。发现他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我们当然以为是他朋友，没想到他直接承认是对象，真是...从没想过我和他爸爸知道是什么感受。」 「...。」 「当时我们一时半会确实接受不了，立即买票回家了。可他也不解释，大概根本不在乎我们接不接受吧。」 「...」确实不像是个有情商的人做得出的事。 「然后我就和他爸互相安慰，安慰安慰就想通了。关键还是他自己的想法最重要。毕竟他见多识广，见过的世面和我们都不一样。」 「阿姨...别这样说。我觉得他就是做得不对！毕竟是这种事...」 路母捂嘴一笑，「所以啊，如果他非要找一个男人给我当儿媳，络络肯定是最好的！」 「...哈！？」 姜络一下弹起，「等等，我、我我...我...我...！」 「络络不想给我当儿媳吗？」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姜络语无伦次，「我又不喜欢路之洵！」 路母一惊，「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是什么鬼啊！ 姜络着急跺脚，大喊：「当然是真的...！」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小路呢。就算不是那种喜欢，他肯定也是你最喜欢的好朋友。对不对。」 原来这么明显吗。 姜络勐地被自己的唿吸呛住，「这个...这...那...如果是朋友，那确实不是不喜欢...不过肯定也不是喜欢，就是...崇拜。」 「那你考虑考虑咱们家小路呗。」 「考...考、考虑...我...」姜络咬紧牙关，被逼急了冒出一句，「我已经有对象了！」 天哪，我到底在说什么。 「噢...这样。那祝络络和对象长长久久。早点稳定下来，给你爸妈抱孙子。」 天哪，她又在说什么。 绝望之际，街道里亮起了车灯。接着他爸的车风风火火开进了巷子，停在家门口。 姜络有一种终于得救的庆幸。 「爸...！妈...！」（路母在身后：络络你行李箱没拿——） 姜络已经张开双臂朝爸妈跑去，「爸...！妈...！你们终于回来了！！」 路之洵一家都太怪了，太怪了！！ 然而车门毫不留情一开，他被拍开老远。 姜母踏出车厢，从后备箱取出钓具，转身见儿子头昏眼花摔在地上，「臭小子，你怎么在这睡觉。」 作者有话说: 这周我一定要奋斗一下！！给小姜和路老师争取申请一个榜单！！！！！！！[○?｀Д′? ○] 奋斗啊，奋斗！如果下周在某个犄角旮旯看到这本书，那就是我奋斗成功了！！！ 第51章 路老师，我瘫痪了 路之洵刷完碗出来，姜络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人呢。」 母亲回头应他：「刚刚回家。没想到络络这么恋家，见到他爸的车，行李箱都没来得及提就跑了。」 路之洵往院门外眺望去，姜络家的小洋楼灯火通亮，看来是真回家了。 那么现在，先前做的准备终于能派上用场。路之洵掏出手机，打开qq，找到姜络的头像（一张宇宙星云图，原先似乎是彗星chronos——路之洵想，这又是姜式傲娇吧，看似换了头像，其实还包括在新头像里...），发一条阔别已久的信息： [有人行李箱忘拿了。] 被关在黑名单里的人忽然给自己发消息。简直算得上是赛博灵异事件。 路之洵有预想过姜络一定会很惊讶，却没有预想过姜络会惊讶到这个地步。 惊讶到一声响彻两家小楼，响彻小镇云霄的「啊——！！」直接从街对面传进了路之洵耳朵。 路之洵眨了眨眼，或许，也许，不至于吧。 路母也眨了眨眼，「他怎么了？」 「不懂。」路之洵摇头，「消息发给他了。估计过会儿会来提行李。」 然而两个小时后，来提行李的是姜络父亲。 第47页 路之洵在行李箱旁等候多时了，见到姜父时都愣了，「叔叔...好。」 姜父是个微胖憨厚的中年男人，一见到路之洵，特别激动，上来勐拍路之洵肩膀，「小路子终于捨得回来了！」 但神色里又特别尊敬，是商人对读书人的那种自然而然、没有由来的尊敬。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是不是又发文章了？那个叫啥来着...sci？」 路之洵笑了，「发了几篇。」 「唉！我经常和我家臭小子说，你以后肯定是要在人类史上留名的，让他多跟着你学学。」 「要想留名，我还得多搞几十年科研。」 「哈哈哈到时候别忘了咱们家络络啊！」 这个男人好像笃定我一定会物理史留名了，路之洵连忙岔开话题，「络络呢，怎么不自己过来提行李？」 「别提了。他这个人就是脑袋里缺根筋，傻里傻气。不像你，一表人才，看着就聪明，实际上更聪明......」 从小到大，对面姜家人都对他不吝夸奖。过去几年他对这些话本也是无动于衷，可如今怎么越听越不是滋味。 ——姜家人对他期待过高，搞得路之洵不知道从何来一股压力山大。他只好再度把话题岔到姜络身上，「叔叔，这些话络络听了肯定不开心。」 「害，他有啥不开心的。——好了好了，这行李我提走了，下次再聊！对了替我叫你爸明天出来喝茶！」 「好。」路之洵目送姜父提着行李离去，给姜络发了一条信息，「明天出来喝茶。」 [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 「？？？」 姜络，你狠。 本来以为这一遭关系好了些。没想到姜络这人还真是决绝。难道怪刚刚饭桌上那一遭？ 毕竟是某人实在被口腔溃疡折腾得吃不下饭，而临时起意的半假整蛊。 算了。来日方长。反正就隔了一条小街，比男生寝室101到110之间的距离还近。再见面也就是五步远的事儿。 ——本以为来日方长，还有许多机会相处。却没想到相对论确有其事，每逢假期就像靠近时间虫洞，一晃神就是一周过去了。今夜就是大年三十，明日便是大年初一。而在这中间的一周里，路之洵进进出出，贴福字对联，置办年货，打扫门户，竟然连姜络的面都没见过。 一开始路之洵还诧异：不是吧，这个真有人可以一周不出门吗？ 后来发现，或许还是出门的，只是刻意避开了他出没的时间。 除夕夜伴着春晚下菜，三口之家的年夜饭向来简简单单，就是路之洵心说看这些小品笑不出声，应该不是他的问题吧。耳边时不时能听见对面姜家传来男人女人觥筹交错、说话谈笑。姜家的年夜饭热闹，姜络爷爷奶奶都还健在，姜络还另有一个亲叔叔，以及两个正在读中学的表妹。逢年过节他们都会聚在姜家，一大家子一同过年。 路之洵观察父母津津有味看着春晚，忽然想到若是他不在家，怕是这个小厅相比之下会更显冷清。 好像一直没什么良心的路老师竟生出一股怅然与歉意。 话到嘴边，便也不假思索，「爸、妈...抱歉。我应该尽量回来陪你们过年。」 「还说这些，今年你能回家就好。」 「明年我也回来。」 聊着聊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个时间点会来找的只有姜家人了...路之洵主动起身去打开院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大约正在读高中的小女生。一个怀里抱着果篮，一个怀里抱着葡萄酒。 路老师眨了眨眼，愣在原地，「你们俩...？」两个女孩不仅穿着同款红卫衣，梳着同款高马尾，还长得一模一样。 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姜络两个表妹是双胞胎。 而一对双胞胎比他还要惊讶得多，张口诧异半晌，异口同声道： 「卧槽！好帅啊...」 「卧槽...好帅啊！」 路之洵阖眼一笑，「你们好。」 顿时这条街道只剩小女生「哇哇哇」、「啊啊啊」的尖叫。 路老师又偏头温和问，「你们是？」 两个女孩手脚划一，拍拍胸脯：「我叫姜盐。」、「我叫姜糖。」 路之洵看看姜盐，又看看姜糖，「那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们便争先恐后递上手心的葡萄酒与果篮，「大伯让我们来送这个，祝你们除夕快乐！」 路之洵左右捧在手心，动了动唇，想问怎么不是姜络送来。意外地察觉这时候不该说这句，改为：「谢谢。」 他寻思着，这种时候是不是还该回个礼，便说：「你们等等。我也给你们个小礼物。」 便回屋翻箱倒柜找回礼。最后提了两袋去年学校建校九十周年发的纪念品福袋——笔记本、尺子、文件夹之类混合的文具大礼包——返回院门途中，只听一对双胞胎在窃窃私语。 「卧槽，没想到老爹没骗人。老家这乡下地方，居然真住着这么帅的大帅哥。」 「难道他一直住在这吗？怎么前几年回来过年都没看见过啊。」 「表哥真是的，居然藏着掖着，都不告诉我们！」 「还好他瘫痪了，否则咱们一辈子都发现不了！」 路之洵一愣，加快步子小跑到门口，「姜络他怎么了？怎么瘫痪了？」 第48页 作者有话说: 关于小姜咋了...见下一篇小姜视角! 第52章 小姜，你没事吧，没事就吃开心果 此时此刻，姜络瘫在爷爷的藤木摇椅里，一边磕着开心果，一边看着春晚。 爷爷奶奶看得乐开花。姜络在一旁赔笑，「啊哈哈...」 他该不会感染了路之洵的怪病吧，怎么都逗不笑了。 一周前，好不容易感觉到自家老爸老妈有多正常的他，被车门「一巴掌」摔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睡觉！」他老妈毫无愧疚之意。好像也不觉得是自己手下失误。 右脚似乎扭到了关节，姜络一动，就「嗷嗷」惨叫。「你老看我像在睡觉吗！——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臭小子你说谁是贼呢！」姜母提着渔具大步上前，往姜络背上踹了一脚，「装什么装，男子汉大丈夫，给我起来！」 姜络扶着轿车想爬起，然而刚走出一步，便趴在了车前盖上，「卧槽...卧槽...好痛。」 姜父下车一看，「儿子你咋啦，和谁打架了？」 姜络瞥了老妈一眼，疼得咿咿呀呀，「还不是某人%##%……，害我扭到脚了。」 「给我看看。」姜父拉起他的裤脚，「不严重，进去抹个跌打万花油就能行。」 说罢便攀着一瘸一拐的儿子进了家门。 姜络像个瘫痪人士般被安放在沙发里，等待老爸给他去找跌打万花油。 他正发着呆，忽然qq铃响，心中想着，该不会又是陈以南吧。便随手摸出。 「有人行李箱忘拿了。」 姜络吃饱饭就容易放弃思考：噢...行李箱。是啊，我行李箱呢。 然而一看这头像，这暱称，这语气。 路之洵！？灵异事件吧，他怎么能自己跑出黑名单！ 过于惊讶，他一个鱼打挺从沙发上站起，「！？」 剧痛如电流般从脚踝闪过他全身，从神经走过他骨髓，传达进他的大脑。事到如今，嘴巴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疼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等姜父总算找到跌打万花油下楼，姜络已经痛得不省人事了。 这样一个勐下地，让本就不咋地的筋骨雪上加霜，姜父恨铁不成钢，「你就是脑袋里缺根筋，傻里傻气！你说你好好没事干，乱走动什么！」 姜络无力辩驳，气若游丝，「我...我他喵...」 路之洵，我真他妈中了你的邪。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倔强，打开路之洵的聊天框，点开右上角三道横线，看着那几个鲜红的大字「删除好友」，最终还是没法下手，只得重新把某人拉进黑名单。 看这个原本这个独占特别关心的头像如今独占黑名单，姜络恶狠狠对着手机屏幕发脾气：「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就再跑出来啊！」 托路之洵的福。 美好的寒假，姜络在床上躺了一整周。 路之洵以为他在故意躲他，其实姜络根本恨不能提把刀冲去对面把某人做成酱香鸭。 不过到底是小伤，大概大年三十，他便能跑能跳了。 而他叔叔也带着妻子与一双女儿、以及姜络爷爷奶奶回家过年了。 他叔叔是市里金枝大酒楼的首席大厨，烧得一手好菜，每顿年夜饭都由他亲自把关，于是姜家年年足不出户便能吃到顶级饕餮盛宴。 虽说姜络也没想到大厨直接给一双女儿取名姜糖、姜盐。 双胞胎还在读高三，仍然没有脱离双胞胎家庭某些刻板印象。穿着同样的大红新衣，扎着一模一样的高马尾，说话做事还总要抱团。姜络到现在都认不大出谁是谁。 吃过年夜饭，便是晚辈的自由活动时间。两个高中生还在赶寒假作业，而大学生已经落井下石，「熬吧，等你们熬到大学就没寒假作业了。」 「姜络哥哥。」 「姜络哥哥。」 「你很欠揍。」 「你好欠扁。」 大概就像这样，左一个右一个对着他耳朵说话。 「哎络络，你把这个果篮给你对面路伯伯一家送去。」姜络叔叔在身后说道，「我亲自雕的。」 姜父也凑上来，「你也把这瓶葡萄酒一起送去吧。」姜家有个传统，每年都会送些新年贺礼给对面的路家。 一提这个名字姜络就浑身不适，他干笑一声，「我才不去。」 「你怎么不去啊，往年都是你去。」 「我腿瘸了走不动。」 他父亲不留情面揭穿，「你下楼吃年夜饭怎么好好的。」 姜络哼哼几声，走几步路瘫进爷爷的摇椅里，「走不动就是走不动。」 「你这小子，你不是最喜欢你路哥哥吗？今年他难得回来，你还不去多看几眼？」 「什么啊！」姜络很气，「爹！我什么时候最喜欢他了！」 姜络叔叔一愣，「小路回来了？」 姜父点点头，和弟弟攀谈起来，「你回来见到小路了没有，我和你说啊，他现在可厉害了，e大副教授啊......」 大厨子若有所思，唤了两个女儿，「糖糖盐巴，哥哥瘫了，你们去送。」 两个高中生： 「哈？我要写卷子！」 「啊？我要写卷子！」 大厨恨铁不成钢，「你们平时不是喜欢那个什么明星吗？我告诉你们，对面路哥哥，绝对比你们喜欢的那个长得帅！」 第49页 「爸你肯定骗人。」「骗人。」 「真没骗你们。他不仅长得帅，还是副教授，才高八斗。你们遇到什么不会的题目，都可以问他。咱们两家交情可好了。」 「真有这么帅的，前几年怎么都没见到？」 「因为他前几年忙啊，好不容易抽空过年，你们要是错过，就得再等一年。」 两个高中生被说动了，「真的？」 姜络躺在摇椅上，目送姜盐姜糖手捧果篮葡萄酒走出门去，默默：真的。大概见过他之后，你们再也不会早恋了。 再看学校里那些高中男生，只会发觉云泥之别原来是这个意思。 「老弟你该不会...」 「糖糖盐巴也到年纪了。」 「到个屁，才十几岁。」 「什么十几岁，下个月都十八了！」 姜络耳朵一下从春晚被带到了父亲叔叔嘴里。 什么意思... 「这不让他们与小路认识认识，培养培养感情？以后咱们两家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 姜络一愣，抓起身边一把开心果狠狠磕起来。 仔细一想，今天路母路父看中他的那些点，姜糖姜盐也恰好完美满足啊... 不是吧...不会吧... 「你看看天底下去哪找小路这么好的女婿啊！咱们也算看他长大，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不能把小路拱手让人啊。」 「哎哟，你这算盘打得精！我怎么没生个女儿呢！」 靠！老爹你！ 你们知不知道路某某私底下是什么货色啊！要是真让他们撮合成了，路之洵娶了姜糖或者姜盐... 不要吧...不要吧... 所以当路之洵被姜糖姜盐两姐妹领进门时，他正好磕到一个不开心的开心果，「咔嚓」，牙齿牙齿打在果壳上，从牙龈痛得他一个激灵，「呜！」 作者有话说: 有榜了！ 但是1w5...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完成... 第53章 路老师，哪凉快哪待去 「络络？」 路之洵被姜糖姜盐两个女孩领进了姜家，立即看见姜络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右手死死捂着半张脸，五官挤在一起，好像吃到了一颗腐烂二十年又发酵二十年的不开心果。 于是路之洵走近姜络的小摇椅，「她们说你瘫了...原来你瘫的是脸？」 姜络脸一黑，仍然捂着脸，其实是牙啦，骂道：「我腿瘫了！」 说罢病号便一把提起毯子，将整个人罩在了暖腴的毛毯里。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想冲上去给路之洵两巴掌，「我他喵都瘫痪一周了！」 「噗。」路之洵倾下身，隔着毛毯摸了摸姜络脚踝，「怎么瘫的。」 「要你管！」姜络抽出腿，「哪凉快哪待去！」 「这大年三十，哪儿不凉快啊。」 「...」 路之洵望着那一坨人形的毛毯，耸耸肩，「倒是挺精神的。」 姜络把他晾着了，可其他姜家人却不然，见他们对话结束，立即插进话茬。 首先便是姜络叔叔，狠狠拍了一把路之洵后背，「小路啊！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其实路之洵早忘了。不过推断出这男人是姜络叔叔易如反掌，更何况叫一声「姜叔」绝不会出错，「姜叔叔。」 姜叔叔用眼神暗示两个女儿，「这位大哥哥可是e大物理系副教授啊，以前咱们省的理科高考状元！你们不是前几天说学不来物理吗，还不快点向路老师请教请教。」 姜糖姜盐心领神会，倒不如说她们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即把书包麻利背来，抓出厚厚一叠装订好的物理卷子，「路老师...」 「路老师...」 「我有好多题不会。」 「我也有好多不会。」 「教教我们吧！」 路之洵余光瞟了一眼姜络，某人好像在挑战什么「躲在被子里装死」的金氏世界纪录，不吭声不动弹。 路老师接过两个女孩递上来的卷子，心说，那我就看看你什么时候挑战成功。 「哪题不会。」 「这题这题！」 路之洵扫了一眼题目，「哦。」 「这题你们要把氮气和氧气两种气体分开求解。把握他们的体积关系、温度关系还有压强关系。你们看题目，通过电阻丝缓慢加热氮气，当活塞b升至顶部的过程中......所以要先分析出初态和末态的体积和温度，再由盖·吕萨克定律求解......活塞继续缓慢加热，活塞a上升......活塞上方的氧气经歷等温过程，最后根据玻意耳定律求解。」 路老师不知不觉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页推算过程，两个女孩终于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草稿纸上，寻思半天，大惊：「卧槽，太厉害了！」 「路老师你讲得太好了吧！」 「比我学校的老师讲得好多了！」 「你这样一列，我完全理解了。」 路之洵只是笑道：「还有哪些题。」 「这道这道！」 「哦。这题啊........」路之洵在题目下划了一道横线，「小球进入mn电磁场......」 春节联欢晚会还在继续上演，欢庆节日的乐曲不绝于耳，主持人用浮夸的语气庆贺即将到来的新年。姜叔叔看得心满意足，姜糖姜盐听得受益匪浅，而路之洵一连讲解了几道高中物理，好像真的在全神贯注地教书育人。 第50页 其实早已走神。 不知不觉眼睛飘到了那坨毛毯上。 毛毯在发抖。 「路老师——你真的太厉害了！」 「爸爸，过完节我不回城里了，我要留在老家，每天都问路老师问题，好不好？」 「路老师、路老师我们明天去你家写作业吧！」 「路老师！」 ...... 两个女孩看来已经完全被拿捏了。 惊唿连连不绝。就差今晚把路之洵留下来开一对一（二）小灶。 一切好像都要这样顺水推舟下去了。 却听被子底下一声哽咽的、夹着哭腔的怒吼：「你们能不能安静点！」 除夕夜热热闹闹的姜家忽然鸦雀无声。只剩春晚小品还在继续播放，正正好镜头切给观众席，或真心或敷衍的笑声从电视机音箱里占据每一个角落。 「哈哈哈哈哈......」 于是毛毯被勐地掀开，里边挑战金氏世界纪录失败的那个人一下跃起，从敞开的后门跑走了。 「原来表哥没瘫啊。」 「他没瘫啊。」 路之洵将手中一叠卷子塞还给两个女孩，没有知会任何一声，同样从后门追了出去。 他清楚看见姜络甩门前狠狠瞪了他一眼，眼圈是红的。 作者有话说: 路老师教的那题是道高考真题（哈哈哈哈应该没有人试图理解吧 把题目丢出来吧，看文要有沉浸感嘛（你在干嘛 两气缸ab粗细均匀，等高且内壁光滑，其下部由体积可忽略的细管连通；a的直径为b的2倍，a上端封闭，b上端与大气连通；两气缸除a顶部导热外，其余部分均绝热.两气缸中各有一厚度可忽略的绝热轻活塞a、b,活塞下方充有氮气，活塞a上方充有氧气；当大气压为p,外界和气缸内气体温度均为7c且平衡时，活塞a离气缸顶的距离是气缸高度的,活塞b在气缸的正中央。 1现通过电阻丝缓慢加热氮气，当活塞b恰好升至顶部时，求氮气的温度。 2继续缓慢加热，使活塞a上升，当活塞a上升的距离是气缸高度的1/16时求氧气的压强 第54章 小姜，你改名为姜醋吧 姜络其实真的不聪明。至少没有路之洵那么聪明。 尤其对物理，他没有多少天赋。 高中分科时他填「物理」两个字的时候，接近毅然决然，视死如归。一部分原因是父母在耳边疯狂暗示。 「你隔壁路哥哥，高考物理满分啊！」 「你还怕什么学不来？」 「你有什么问题，问他就行了！」 「多向他讨教讨教，知道吗？」 这些都是次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得知路之洵在e大物理系任教。 于是他翻前一年的高考报名指导，e大物理系、e大物理系...是一个高一的他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其实如果不是非得考e大的物理系，或许他的高中三年会更轻松些。 可恋爱（单方面）中的傻小子真的很犟，他就要考物理系，哪怕先去e大其他专业然后浪费一年时间争取大二转专业都不愿意，他要把全身全心都剖开递给路之洵，越快越好。 于是他开始学物理。 他以为像父母说的那样，路之洵会帮他的。 然而高中三年，路之洵没有一次帮过他。 然后此时此刻，你忽然开始变得和蔼可亲，帮姜盐姜糖上课？！ 姜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试图去听春晚小品，却只听见了路之洵喋喋不休的手把手教学。 「哇，路老师你好厉害啊！」 「听你这么说，我完全懂了！」 还有姜盐姜糖两个人的费力讨好。 姜络恶狠狠磨着后牙：究竟有没有这么一点就通啊。 又把指甲死死钳进手心：真有这么通俗易懂，早几年我费力的时候你在哪里啊！ 比起初中，高中理科物理简直是质变。就好像一个青春期蹭蹭长个子的老朋友，一个暑假不见，就从一米四拔到了一米八。 无数个熬夜奋战物理的夜晚，姜络倒在卷子上欲哭无泪。 好难啊，好难啊，怎么会这么难。 根本想不明白啊！ 什么反射折射功功率阻力动能摩擦力，什么牛顿第一定律牛顿第二定律牛顿第三定律，好像拆开每个字都看得懂，怎么把他们放在一道题目里，就完全不知所云了。 老爸老妈说不懂的可以问路之洵，可是寒假暑假，清明节国庆节端午节元旦节，路之洵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姜络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在战壕里苦苦坚守的孤兵，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的援军。 哪怕他其实有一个战场热线，路之洵的qq，孤兵几次端起话筒，转动拨盘，却又屡次悻悻放下。 问不出口啊。 他在干嘛，他忙不忙，他是不是也刚刚结束一天的课回到宿舍。 我要是拿这些幼稚白痴的题目问他，他会不会烦，他会不会厌，他会不会干脆就把我拉黑，再也不见。 他要是问明明有那么多搜题软体，还有学校老师，补习班老师，我怎么偏偏去打扰他，我该怎么回答。 路之洵路之洵路之洵，你就不能走到我面前，走到我桌边，主动指着这道题，告诉我该怎么解吗？ 透过姜络房间的小窗可以看到路之洵家的一角，当然看不见路之洵的房间，可只要路之洵家里有灯亮着，姜络便会遐想七年前与如今的他同年级的路之洵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坐在书桌前，对着一道物理题束手无策。 第51页 想必不会吧。 可只要是这样遐想，姜络便会重新燃起斗志。 或许他就是註定孤军奋战的小兵，等待的也不是援军，而是信念。亦或是信仰。 姜络是不聪明，可姜络会刷题。 其实不止物理，每一次刷到路之洵高考那年的高考真题，姜络都会遐想路之洵端坐在考场里，冷静镇定，黑色中性笔将公式写得像信手捏来的诗句一样流畅工整。 而当自己也坐在高考考场中时，姜络更是在髮捲之前走神去想路之洵。同学们在猜题，而他在猜路之洵高考那年，窗外蝉鸣会不会也嗡嗡响响，监考老师是否也安排的一男一女，前桌是否也因为过度紧张地浑身哆嗦。 而他把路之洵某年某月某日随手借给他便忘记要回去的黑色中性笔抓在手心，笔芯自然早就更换了，可外壳从未更换，哪怕笔盖上的小夹都断了。 「保佑我...保佑我...」 虽说他在高考前夜偷偷摸出了手机，发现路之洵连一句高考加油都没有给他。 而他在高考后重新拿回手机，直到拿到e大录取通知书，路之洵都没有问他一句：考得怎么样。 路之洵，路之洵，路之洵。 那么多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而现在，你又在干什么？ 被埋在被子里，姜络好像能肆无忌惮地遐想，也能肆无忌惮地委屈。 他真的好委屈，委屈得眼泪都有些含不住，在路之洵的「循循善诱」里浑身都在发抖。 路之洵，我不管你的病究竟是真还是假，那么多年我真的特别特别需要你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瞬，哪怕一瞬想过我。 「路老师——你真的太厉害了！」 「爸爸，过完节我不回城里了，我要留在老家，每天都问路老师问题，好不好？」 「路老师、路老师我们明天去你家写作业吧！」 「路老师！」 姜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连自己堂妹的醋都吃。他想，是不是当年我改名为姜醋，路之洵也会多看我一眼。 他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第一大傻*。 除夕夜在这里忍受路之洵的肆意羞辱。 他勐地掀开被单，大步跑出后门。 后院直通一条羊肠小道，小道尽头便是上山的山路。过去有无数场盛夏，他和路之洵结伴上山。 这个夏天，那个夏天，那些值得怀念的还被路之洵垂青的夏天。只是太早了，早得他鼻涕还挂在脸上。 ——我想他干嘛，我到底还想他干嘛。 姜络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闷头跑进了山里。 山里一片漆黑，接近伸手不见五指。 身后还有紧紧密密的脚步，他回头，发现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个人。 「你别过来！」 路之洵的手势像是在安抚他，「别走了，别再走了。前面我记得是断崖。」 姜络又后退一步，想起好像暑假他们也这样对峙过。路之洵仿佛大梦一场似的摔下悬崖，然后无事发生。或许有事发生，那天之后路之洵痛改前非，好像要赎什么罪似得讨好他。 姜络泫然欲泣，「你是不是终于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了？」 路之洵朝他靠近，「嗯。我知道我真的辜负了你很多很多。我也不知道你有那么喜欢我。」 姜络勉强咧开嘴，「喜欢你是我自己选的。」 他咽了口唾沫，「我只想知道...那么多年我想着你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瞬，哪怕一瞬想过我？」 路之洵语塞，「我不想骗你。可是你信我，在这个学期之前，我心里一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不论是你，还是任何人。」 「是吗...无所谓了。其实我也只是想给过去的自己求一个答案而已。他真的够惨，为一个人竭尽全力，掏心掏肺，而那个人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他。」 「......抱歉。」 姜络扬起脸，长舒一口气，「不过。我好像也没有过去那么喜欢你了。毕竟如果我还陷在里面，根本不会觉得那些是苦的。」 他向前一步，「路之洵，我已经——」走出来了。 其实他早就踩在摇摇欲坠的断崖边上了。 这块地方冬季少雨，山上的土层干燥松软，植物的根系也枯萎殆尽。 姜络脚底一空，向下跌去。 好像...这不是我第一次失重。 作者有话说: 姜家三宝，姜糖姜盐姜醋 第56章 路老师，哈？ （上一章锁章是操作失误，直接看这章，不影响阅读！） 这个小县城被丘陵环抱，而姜络家的后院里正好有一条小巷可以直通其中一座。 路之洵印象里那是一段很长的距离，可姜络跑得太急太快，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闯进了山里。他连忙打开手机的后置手电筒，越往深处去，道路越是泥泞不平，手电筒的白光晃得像海上渔船的小渔灯，照不透三米开外的黑暗。密林深处更是漆黑一片。所幸没有被凸起的砾石绊倒，但也在脚下提醒他山路难走。 「小姜！」 「你去哪！」 姜络没理他。 路之洵心中隐隐有一种极为糟糕的预感，不，比起预感，更相似一种经验。类似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几乎可以确信，在这座山里，姜络会遇到危险。 第52页 终于他们在山崖边缘停下。 路之洵伸出双手，缓缓靠近姜络，像是随时准备把他接住，「别走了，别再走了。前面我记得是断崖。」 他想自己一定很害怕，双手都在发抖，步伐也不大确定。 他想起今年暑假尾声，那时他也像这样缓缓靠近悬崖边的姜络，当时手中拿着的是大功率手电筒，把姜络距离断崖的距离照得很清楚。所以他没怎么恐慌，虽然他百分百确定，如果那时他拿的是现在的手机自带手电，心中也不会有任何想法。就算姜络在他眼前摔得头破血流，也不会有。老天一定是为了惩罚他的无情，才把剧本里摔下山崖的那个角色塞在他头上。 所以究竟为什么，姜络，你告诉我。 接下来的对话，他好像坐在法庭被告席上，为了减刑而努力忏悔，对一切供认不讳，照单全收。 「嗯。我才知道我真的辜负了你很多很多。」 「我不想说谎。不论你信不信我，在这个学期之前，我心里一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不论是你，还是任何人。」 「......抱歉。」 其实他想说，别再后退了，姜络，别再后退了。我不知道你身后是不是断崖，可我确信，你距离断崖很近了。 近到可能你根本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姜络似乎平復了情绪，「不过。我好像也没有过去那么喜欢你了。恰好也是从这个学期开....」 残忍的话还没说完，姜络大概想向前一步证明自己的决心，却彻底打破了脚下岌岌可危的平衡，耳钉划过一道流星般的弧度，好像萤火虫牵着姜络整个人向下坠去。 路之洵几乎想都没想，整个人扑了上去，「络络！」 他一把抓住姜络手腕，接着整个人被惯性往前带了整整一米。接着是向下的重力，摩擦力，以及...自由落体。 路之洵不知怎么得瞬间在脑内为他们的运动轨迹出了一道物理题。 假设有两个傻瓜火柴人ab深夜到山里吵架，a失足跌落，b拉住了他。此刻a整个人仅有一只胳膊为支点，被吊在半空中。而b扒着身边一块石头，也有半身探出了悬崖。请画出他们的力作用图。 「呃...」路之洵被往下扯的整支胳膊都在抖。姜络整个人的重量勐烈牵扯他的手臂肌肉，恨不能撕断每一根肌腱。 姜络似乎才反应过来，「路、路之洵！」 路之洵吼道：「别说话，快上来！」 姜络咬紧牙关，另一支手也扒住了路之洵的胳膊。同时双腿开始在崖壁上找落脚点，但他这番挣扎瞬间让路之洵被扯下更多，「嘶——」 姜络吼道：「不行！这样你也撑不住的！你放手！」 「别说了，赶紧抓紧我上来！」路之洵试图把他往上扯回来。 「你傻啊！我一个人摔下去，不管死没死都有你救我。我们两个要是都下去了，谁救我们？！」姜络的手将路之洵胳膊松开，「你放手！」 「姜络，姜络！」 路之洵连续嘶吼着姜络的名字，仿佛这样能让他抓得更紧，又似乎能缓解他手臂的剧痛。 姜络往下看了一眼，又抬眼盯着路之洵，「现在我不是你学生，也不是你弟。你放手。」 路之洵咬紧牙关，再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一次又一次施力将姜络往上扯。 姜络，这次回来，我就是要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我不会再让你摔进黑暗里，不会再让你的后脑勺撞上凸起的山石，头破血流。而我就算倖存，我也救不了你。 你的腿骨扭曲半折，你瘦小的身体沾满土块，你的后脑勺被粘稠的液体浸湿，粗短的头髮摸起来就像浸泡了油漆的草坪。 你死了。但手心还紧紧抓着捕虫网。睁圆的眼睛看着那颗彗星。你将到永恆的安眠里捕它。 路之洵忽然发现自己在哭。起初是两滴渗出泪腺的晶莹，渐渐泪流满面。 泪水随着地心引力落在姜络脸上，后者怔怔看着他，忽然也镇定下来，轻声：「放手吧。死不了。」 路之洵轻声呢喃，「络络...络络...」 一个星星比现在还要密集的深夜，七岁的姜络倒在他怀里，身体尚有余温，却已经停了唿吸。 路之洵勐然倒吸一口凉气。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真？为什么姜络会是一副死尸模样？ 是假？却又为什么这样真实？连同那时候的绝望、焦急、慌张、窒息一起同频传给了现在的自己。恨不能干脆关掉所有情绪的阀门，把一切都在瞬间抛开。 「络络，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哈？现在问这个？」 可能老天也觉得他们废话太多了。 所以让路之洵的支点，那一块石头的土层一併松动，于是力的平衡一瞬瓦解。 ab一起摔下了悬崖。 作者有话说: 我最爱的鳏夫文学来了（x 其实十三年前确实发生了某些很离奇的事，前面有暗示了hhh这几章会解密啦 第57章 小姜，别打了别打了 姜络没想到路之洵也有这么拎不清的一天。 路同学啊，要是我们都摔残了，谁去搬救兵啊！ 这是姜络在今年暑假最后一夜悟出的道理。当时他正像个傻子一样攀着藤蔓和树枝，往乱石滩下爬去，试图抢救路之洵。爬着爬着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也跌落，那就是殉情。那可真是无力回天了。其实他应该原路返回，去到营地，叫来同学一起下去救人。 第53页 可姜络选择了前者。宁愿殉情。 从空中往下坠去，姜络想： 那时候的我，好像为了路之洵什么都做得出，连命都能豁出去。 此时此刻看着路之洵身后那方明暗不定的夜空，姜络想： 我好像不是第一次...摔下这个山崖了。 「哥——」 然后「砰——！」 接着，拉灯关闸。 最后，我死了。 嗯？真的假的。 如果我死了。那我怎么还活着。 「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刺耳，闷痛是从屁股和后背传来，姜络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尖叫，于是发出人在坠入深渊时应该有的惨叫，「啊啊啊。」 可再怎么装，也无法否认完全没有失重感啊。姜络左看看右看看，哦，老早落地了。 路之洵刚刚整那一出生离死别，他真以为下面是万丈悬崖。结果呢，还没有五米高，可能才... 姜络刚想抬头确认高度，就看见路之洵从他刚刚打过滚的树冠里一併摔下。 「砰——！」 一瞬间，两个人离得很近，鼻尖擦过鼻尖，甚至唇瓣滑到了路之洵下颌，可姜络完全无暇享受，毕竟这一下真是要人命，「我靠......你要杀了我啊...」 一米八几的人，就这样结结实实摔进他怀里。 路之洵翻身坐起，抓住姜络肩膀晃了晃，「你没事吧？」 姜络真他喵想给他一巴掌，忍住了，不文明，改为将人整个推开，「你还嫌整得老子不够惨是吧！」 路之洵支着膝盖站起，揪去姜络头髮上的落叶，虽然他自己的脑袋也像个鸡窝，「这么有精神，看来没事。」 「...」差点被你搞死了。 路之洵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照亮四周，「没想到下面枯草这么厚。否则这个高度...」 再往上看去，「哦好像也不是很高。」 姜络顺着他的光源朝上望，确实不高，大约五米的高度，他们还有树和草做缓冲，所以都没缺斤少两。 路之洵朝姜络伸出手，「来。」 姜络才不要接，挣扎着从草堆上爬起，「我靠！」 不得不说，屁股还是有点疼的... 再看路之洵，好像没事人一样。 毕竟有他做人肉沙包。 这一下心态不平衡了。 「你真没事？」 路之洵还想扶他，姜络立即甩开他的手，「我好着呢。」 摸摸口袋想看看时间，「等等，我手机呢。」 这一下心态完全崩了。凭什么同样是从高空摔下来，路之洵手机没事呢。 姜络双手环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那什么。我手机没了。你，帮我照一下。」 「不是帮你找一下吗？」 「......」 路之洵环顾周围，「说实话，你找到手机的概率接近于百分之十七。」 「用得着这么精确吗！」 路之洵咳嗽一声，「因为我的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十七。」 「...你，打个电话给我！」 路之洵忽然不怀好意笑了，「好啊。」 他特地开了公放，「滴滴滴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 「您...」 姜络头很大，「靠。」 路之洵趁机凑上去，「怎么又把我拉黑了？好不容易用魔法逃了出来。」 姜络把他的脸扭开，「......那你再用魔法变回去啊！」 「不行。魔法是一次性的。」 「.............」 路之洵也不闹了，用仅剩不多的电量照起左右草丛，「要不先下山，明天早上我再陪你上山找。」 「那我今晚怎么办。」 「一个晚上不玩手机就浑身难受的网瘾少年？」 「......」 姜络顺着摇摇晃晃的手电筒光到处张望，心里也没底，怕是没希望了。 可他还不想那么轻易放弃这部手机啊，毕竟，最新版《速效救心丸》还没存进云盘呢。 还有那么多和手机号绑定的软体...一想到这儿，他就急了。这年头，换手机比换条命还麻烦。 干脆匍匐在地摸索起来。 摸着摸着，还真让他摸到什么手感怪怪的东西，他拨开草丛，「嗯？这是...？」 路之洵凑上来，手电筒一照，「拖鞋？还是小孩的拖鞋。」 姜络万分惊讶，着急扒开上面的杂草，将这只半边埋在土里的拖鞋抽了出来，「怎么会在这儿。」 这竟是他的拖鞋...可它怎么会在这儿。 路之洵似乎看出姜络反应不对，追问：「难道是你的？」 姜络不想承认，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七八岁那段时间最爱穿的一双，「对...是我的。」 路之洵睁大双眼，也十分诧异，「你确定？」 「我骗你干嘛。」姜络甩开红拖鞋上的尘土，「你看这个奥特曼标志，当时这个县城可买不到，是我叔去日本进修厨艺回来给我带的。」 「正版奥特曼！」他强调了。 路之洵一愣，再度往悬崖上看去，「小姜，我刚刚的那个问题，你再想想。」 「什么？」 「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络莫名其妙，又感觉神经跳得额角痛。 第54页 仔细回想十三年前的暑假，他只记得两幕印象最最深刻的画面，第一幕便是他曾经每日每夜反刍的： 他幼稚而天真：「下一次再见到彗星，我要和哥永远在一起！」 路之洵无比温柔地答应了：「好。」 第二幕，便是他背着昏迷不醒的路之洵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路之洵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醒来后就把他当做了陌生人。 听大人说，他在下山的途中跑丢了他最爱的拖鞋，可姜络总觉得，从他迈开第一步的开始，脚上就只剩一只拖鞋。 以及刚刚的一闪而过的记忆... 路之洵忽然开口，手电筒的白光从下往上打在脸上。 「我总有感觉...你死在了十三年前。」 「？」 ？ 那我是什么东西。 夜晚的森林密不透风，枝杈在阴暗的月光下张牙舞爪，凉风打在身后，总感觉后颈凉飕飕的...... 「我靠！」姜络直接跃起给路之洵飞踢一脚，「你tm别吓老子！！」 差点闪到腰。 没闪到，那再来一脚。 「你tm吓老子是吧！」 「吓老子是吧！」 「老子踹死你！」 作者有话说: 猫猫应激反应啦aaa！ （胡乱抓人！！?(>?^? 「络络，我离开县城上大学的那年，是不是颳了一场颱风。」 「...好像有这回事。」 「你是不是来送站了。」 「......好、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是不是骑着一辆自行车，举着一把小雨伞，然后——」 「我想起来了，没这回事。」 「然后你摔了一跤，摔成了狗啃泥。」 「。」 「是不是有这回事嘛。」 「没。」 「我明明记得你当时朝我喊了什么。」 「...都说没这回事了！——喊了什么啊，你该不会听见了吧。」 「你喊，『看我车技』！」 「什么鬼！我明明说的是，我...我...我喜...喜、喜欢...欢...你.............」 什么啊，都老夫老妻了说一句「我喜欢你」还别扭，天底下也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晨昏线真的很美！早年坐飞机飞过北极圈，亲身穿越了一次晨昏线，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绝景...！也是我笔名的由来..！这一次终于用小姜的眼睛，回忆了当时的震撼...... (其他的话丢进后记里啦~ 第85章 后记 一本书只有一次后记，所以我一定要多写点！！ 歷时一年，溺爱酱终于完结啦！！撒花~~哈哈~撒花~哈哈哈~撒花撒花~~~~哈哈哈哈撒花~~嘿嘿~~ 溺爱酱虽然名叫溺爱酱，却很少被我溺爱过。精力有限，大部分时间都放在隔壁的连载上了，这边没有申榜单，都是缘更......甚至一度要断更了......但是，却有二三十个读者，不离不弃，一直在追读溺爱酱的更新！！有你们的支持，溺爱酱才能一点点走向完结！！在后记里我一定要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地向大家道一声感谢！！还有各位后来的新读者，你们都对我、对小姜路老师特别特别重要！！ 正色：书名原本叫《我们被彗星带走的十三年》，后来感觉像是个被外星人带去宇宙的故事，就改成了《溺爱无心》。爱情总是这样，被溺爱的那个往往有恃无恐，不论有意还是无心，总会让另一人伤心。 所以故事到最后，小姜和路老师都变成了坏人。但也都付出了各自的代价。（更像反派了hhh） 但未来他们的路再难，也一定不会寂寞，因为终于有了彼此携手...... （ps.路老师不会前途尽毁的，暗示在《路老师，你想好了吗》那一章 （这本书，就很像一部爱情童话。） 第86页 其实原本想写个更酸涩的暗恋文的，但由于小姜实在太谐了，文也就越写越沙雕，最后直接变成了沙雕文。哈哈哈不过我的笑点比较奇怪（偏日式冷笑话）不知道有没有逗乐你哈哈哈，其实有些地方我写的时候都把自己笑得不行哈哈哈 这本是我第一次写感情流，各种方面都不大成熟，感谢各位包容，一直阅读到了这里！如果喜欢晨之昏之线，欢迎来看看我的下一本感情流！ ——酸酸涩涩的bo文学堂堂连载《暮黯潮生》！bo好、bo妙、快来听我bo传教！ （还有推荐一下我的好大儿《太上敕令》以及同世界观的预收《虚与委蛇》！） 如果大家喜欢溺爱酱，欢迎推荐给亲朋好友~大家的推荐能让溺爱酱走得更远~最后再次感谢各位读者，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小姜：。倒也不是非得再见。 路老师：^ ^还是想再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