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穿成了非人类[快穿]》 第1页 《我又穿成了非人类[]》作者：糖莓【完结】 文案：江瑭绑定了快穿，任务是穿到不同世界拯救美强惨。 「这些都好说，只是……」江瑭神色微妙，「我就不能当个正常人吗？」 系统深沉脸：「没办法，你的任务对象xp比较奇怪。」 …… 世界一：挑剔邪灵和他的『小可怜』祭品 顶着任务目标阴鸷的目光，江瑭：「统，万一他要我小命怎么办？他看起来想生吃了我。」 系统：「……醒醒，你才是邪灵。」 后来江瑭意识朦胧间，听见任务目标在他耳边低语：「这样的祭品质量，能让您满意吗？ 世界二：绝世魅魔和他的颓废体育生室友 系统信心满满：「放心吧宿主！这次的任务目标是钢铁直男！」 在江瑭的帮助下，任务目标终于重回赛场巅峰，却在夜里抱着他，在他耳边哑声低语：「除了我之外，还有多少人这样抱过你？」 世界三：ai管家和他的不学无术少爷 江瑭满心忧虑：「统，这次……」 系统拍胸脯打包票：「ai和人类有生殖隔离，不会再出现意外了！」 于是江瑭放下心，勤勤恳恳工作，督促任务目标完成逆袭，然而…… 「请别再搜索花样使用人工智慧的里番了谢谢。」 再之后的世界，江瑭：「统——」 系统摆烂脸：「宿主，为了任务，一些牺牲是无法避免的。」 江瑭：「……」 世界四：温柔老干部猎魔人x白切黑装乖吸血鬼（已完成） 世界五：清冷禁慾佛修x风情万种蛇妖（已完成） 世界六：皮肤饥渴但有洁癖的孤僻影帝x懵懂敏感轻微自闭的清纯小兔（已完成） 世界七：双重人格研究员x海妖塞壬（已完成） 世界八：『猜猜我是谁』的无限玩家x沉迷角色扮演的无限npc（已完成） 内容标籤：强强 系统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瑭 一句话简介：我穿越的身份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立意：要好好生活，对生活充满希望。 第1章 邪灵的祭品1 「主上大人，又有新的祭品送来了。」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江瑭就听见耳边就传来这么一句话。他睁开眼，迅速将周围景象收进眼底。 古色古香的宫殿，两侧是几乎高及梁顶高的书架，木质的书架间镶着可怖鬼面雕塑，殿内收拾得十分整洁，却透着一股昏暗的阴森感。 江瑭微微敛眸，视线落在身前长桌上。 棕茶色的长桌上摆着两沓文件，细长的软毫笔搭在砚台边上，旁边是一份批写到一半的文件。 脑内混沌的雾散去，江瑭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让他弄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江瑭绑定了一个自称『233』的系统，说他已经意外死亡，完成拯救系列任务后可获得重生机会。 而这里是他的第一个任务世界。 许是许久没有等到回应，方才的声音再次响起：「主上大人是否需要现在就验收祭品？」 大殿的门紧闭，声音是从殿门外传来的。 江瑭思考不到一秒，回道：「带上来。」 与此同时，稚气的童音在他脑海内响起：【即将接收当前世界信息，请宿主做好准备。】 庞大的信息量一股脑被塞进脑海中，江瑭颇感不适地皱眉，抬手按住有些涨痛的眉角。 这是一个建/国后可以成精的世界，人鬼共存，但大部分人看不见鬼灵精怪，也无法得知它们的存在。 江瑭的任务目标名为宋玄，是玄学世家宋家二爷宋青州收养的养子。 所有人都说，宋玄是上辈子救了菩萨，这一世才能成为被宋家选中的幸运儿。但宋玄非常清楚，宋家收养他其实另有所图。 和表面的风光不同，宋家暗地里一直供奉着一位邪灵，邪灵保宋家荣华富贵，宋家则每年向邪灵送上祭品。 宋玄的身份，说得好听点是宋家的养子，但实际上却是邪灵的『准祭品』。 宋家将宋玄养育长大，只为等待宋玄成人那日，将其以『最完美的祭品』供奉给邪灵。 像极了被圈养待宰的牲畜。 江瑭捋清思绪后问：【所以我的任务，是将宋玄从那位邪灵的手中救下来？】 233试图委婉但失败：【不，你就是那位邪灵。】 江瑭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等他继续追问，大殿的门便从外被推开，方才的声音谄媚道：「大人，祭品已经给您带来了。」 说话的人、或者说是鬼，通体漆黑略虚幻，周身浮动着些许黑雾，头上带着一顶颇为滑稽的黑色高顶帽。 小鬼手中攥着条鬼气化成的长绳，江瑭的视线顺着绳子向后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江瑭眼帘一挑，对上了那双手的主人的眼眸。 剑眉星目，眸若星石，黑色短髮湿漉漉地贴在额边，唇色浅白略显狼狈，但那双相当令人惊艷的黑眸中，却透着满满的阴鸷和冷恶。 不用系统提醒，江瑭也猜得出来，这位被鬼气捆绑牵扯到他殿内的少年，就是他这次的任务目标，祭品宋玄。 江瑭沉默一瞬：【统，万一他要我小命怎么办？他看起来想生吃了我。】 第2页 233也沉默一瞬：【醒醒宿主，你才是邪灵。】 江瑭冷静道：【你说得对。】 233不放心地提醒：【人设，宿主，人设一定要稳住！】 江瑭在心底嗯了一声。 见江瑭没有反应，下方的小鬼语气迟疑起来：「主上大人，可是祭品有什么问题？」 小鬼观察江瑭的视线小心翼翼，而另一道视线却大胆直白多了。 宋玄也一直紧盯着书案后方的那抹身影。 那人、不，那诡影一身玄衫，暗红细边和同色腰封是那身衣袍上唯二的亮色，却丝毫没让色彩变得明亮起来，反倒愈显诡魅阴沉。 从宋玄跟着小鬼进入大殿后，那诡影便一动未动，一直斜倚在书案后方的软椅上，一手轻撑于脸侧，似乎正落目于他所在的方向。 ——说是似乎，是因为诡影面容外萦绕着一层朦胧黑雾，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也无从得知他此刻的神情。 宋玄轻扯嘴角，心道一句装神弄鬼，随即又嘲想，对方本就是死灵，根本不需要装弄。 下一刻，那一直静坐的身影突然动了。 江瑭站起身，缓慢踱步绕过书案，下方的小鬼谄媚伸手，将手中的鬼气化绳递上前。 江瑭却没接，虚渺身形停在宋玄身前，垂眸凝视他。少年被鬼气压迫着跪在地上，背嵴却挺得笔直，仰头用那双黑沉瞳眸瞪着他，似乎一点不怕身前人是凶名在外的邪灵。 良久后，江瑭缓声道：「这就是宋家这次献上的祭品？」 声音沉缓，像裹着一层浓厚雾气，让人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喜怒。 小鬼有些忐忑：「是的大人。」 江瑭弯下腰，蓦的抬手捏住宋玄白皙的下巴向上抬起，让对方的脸更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眼前。 江瑭手上的力道不轻，少年嘴角不受控地一扯，被他迅速控制住紧抿了起来，似是在忍痛，且不想被江瑭发现。 233传来的资料显示，宋玄刚年满十八，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深邃俊秀面容中还透着一丝少年的青涩感，挺直的背嵴纤薄却不瘦弱，略宽松的白衬衫下隐隐透出少年特有的力量感。 江瑭眯起眼睛似不满道：「宋家祭品的质量，倒是一年比一年差了，还不如上一次送来的小傢伙。」 一旁的小鬼附和道：「大人说的是，上次送来的祭品可是美若天仙绝色天姿，哪里是这种货色能比的。」 闻言，宋玄黑眸里的讥讽更甚。 江瑭从鼻腔里挤出一声不明意味的鼻音，萦绕在面上的黑雾翻腾着，似是在表达他的不满。 小鬼脖子一缩试探问：「那大大大人，我我、我再去把祭品给他们退回去？」 「退？」江瑭轻嗤一声，「送都送来了，凑合着用吧。」 他说着，拇指指腹擦过少年柔软的唇瓣，抹去了对方唇间的那一抹鬼气，语气似呢喃也似情人间轻语：「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惊喜。」 封住唇舌的力量被除去，终于能开口说话的宋玄轻扯嘴角，声音沙哑，语气里的不屑丝毫不做掩饰：「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您』这个字被他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强调着什么，细听起来却含着一丝嘲讽之意。 「我是否觉得失望，可由不得你说了算。」江瑭哼笑一声，终于松手放开了少年的下巴，「你只管尽你所能，好好服侍我。」 邪灵的视线在宋玄面上停留片刻，少年的下巴尖瘦白皙，现在却印上一枚清晰的红色指痕。 从宋玄的角度看，邪灵的视线无形却极具压迫力，但他却丝毫不惧地回望过去，视线没有半分偏移。 江瑭收回视线，转身朝书案走去，宽大衣摆在身后拖出长弧，隐有黑雾在其间翻滚。 小鬼语气艷羡：「近身服侍大人可是好多鬼求也求不来的好差事，竟然被你一个人类祭品给捡了便宜。」 宋玄不言语，却在心里嗤笑一声。 好差事？ 服侍这么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邪灵吗？ 压住双腿的鬼气还未散去，宋玄依旧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江瑭的背影，眸中的冷鸷如冰芒刺骨。 江瑭却仿佛半分也感受不到一样，神色自如地坐回先前的软椅上，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动，宋玄便感觉双腿一轻，腿上的鬼气迅速散去。 「退下去吧。」江瑭道。 小鬼躬身：「是。」说罢便后退着离去。 宋玄见状也想一起跟上，但他跪地太久双腿发僵，站起身后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还不等他跟上小鬼脚步，便听上方身影慵懒开口：「没让你走。」 宋玄脚步一顿，旁边小鬼朝他挤眉弄眼，低声说：「大人让你留下呢！」 说罢便加快脚步离开了大殿，还贴心地帮江瑭关上了大殿的门，独留宋玄一人独自面对玄衫邪灵。 想到邪灵方才所说的『服侍』，宋玄垂下眼帘，大脑飞速运转着脱身之法。 ——没有。 宋玄眸色微沉，轻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书案后方的身影是邪灵，是被宋家供奉了数十年，也庇佑了宋家数十年之久的强大存在，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连和对方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也罢，宋玄心想，早在知道宋青州收养他的真实目的之后，他就再也没指望自己能活多久。 第3页 再不甘又如何？ 这就是他的命运。 「愣在那做什么？」 忽而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宋玄的思虑，江瑭屈指轻叩桌面：「还不赶紧过来？」 宋玄唇角微抿，缓慢走到了书案旁。走近后他才看见，书案上摆着些文案资料，摊开的那份文件上墨印未干，上面的字迹潇洒俊逸，哪怕宋玄不懂书法，也能看出那字迹堪比书法大家。 江瑭指了指桌上的砚台：「磨墨，会吗？」 宋玄又是一愣。 磨墨？ 江瑭伸手，把砚台往少年身前推了推，葱白指尖沾染上些许未干的墨痕：「会不会？」 宋玄觉得自己的大脑卡顿了一瞬。 服侍？磨墨？ 难道不是他想的那种服侍吗？ 第2章 邪灵的祭品2 看宋玄的表情，江瑭略一思量就知道对方想歪了。 「你以为的服侍，是哪种服侍？」江瑭眼帘轻掀，虚渺声线中染上一丝笑，「说来听听？」 他声音里的调笑之意并无掩饰，宋玄嘴角紧抿，没有吱声。 江瑭抬手伸向他，淡淡黑雾从他指尖处涌出，停留在宋玄的下巴上，丝缕鬼气像是邪灵手指的化身，裹着少年的下巴尖左右晃动，隔着黑雾的目光似是又对他做了一番打量。 少年的下巴上还残留着之前留下的红印，现在又被鬼气染上一丝漆黑雾痕，在少年白净的面孔上格外醒目。 直到这个时候江瑭才发现，宋玄的个子很高，虽然还带着些少年的清瘦感，但站在那垂着薄薄的眼帘时，就像是在书案旁立了一棵笔挺的青松白杨，让人的目光根本无法忽略他。 「你放心，我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江瑭语调慵懒漫不经心道。 对他这样的不感兴趣，那他对什么样的感兴趣？宋玄脑海里蓦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江瑭说完后便收回手，修长的手指间鬼气隐约浮现，黑色雾气缠绕在白皙手指上，轻蹭环绕片刻后便消失不见，连带着手指上沾染的墨痕也一併消失。 那手很好看，指节分明却不粗大，修长白皙笔直，雾气缭绕其间时更衬得那手指白皙精緻，让人更加好奇拥有这样漂亮的一双手的人，又会是什么模样。 宋玄的视线不受控地跟随着那缕黑雾，直到黑雾消失后，他才再度垂下眼帘，任由长而直的睫毛遮住思绪纷繁的瞳眸。 江瑭又问了一次：「会不会磨墨？」 宋玄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沉默片刻后说：「不会。」 江瑭倒也不失望，拿起桌上的文件垂眸看了起来：「去外面找几颗莹石来，嵌在书架里。」 宋玄问他：「莹石在哪？」 江瑭头也不抬：「去找黑三。」 黑三就是刚刚那个黑帽子小鬼，宋玄在被他绑来的时候，有听到别的鬼这么称唿过他。 这里是鬼界，宋玄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逃走的可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他嗯了一声，转身朝殿门外走去。 刚走没两步，江瑭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宋玄停下脚步转过身，黑沉沉的眼眸无声看着他，似乎是在问『还有什么事』一样。 书案后方的身影抬起胳膊，朝他扔了一个东西。宋玄下意识脚步一错躲了开，那小东西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刚刚站着的位置，掉落地上发出叮啷一声脆响。 江瑭嘲他：「躲什么？」 宋玄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挂坠，挂坠上方繫着编织绳，红黑双绳交织缠绕着，让宋玄想起了邪灵的玄衫和那条系在腰间的暗红腰封。 「拿着吧，这里鬼气冗重，这坠子能帮你抵挡少许。」江瑭说，「这么脆弱无用的祭品，我倒还是第一次用。」 邪灵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宋玄只当自己没听见后面那句，弯腰将坠子捡起来挂在腰间，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少年的身影在殿外消失后，江瑭脑海里才再次响起系统的声音。 233用稚嫩可爱的童音尖叫：【宿主，你的演技也太好了吧！简直就是邪灵本灵啊！】 江瑭：【其实我紧张得要命。】 233惊嘆：【紧张吗？完全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对了。】江瑭微微一笑，【我骗你的。】 233茫然：【……？】 看出来了，它的宿主似乎有亿点调皮。 江瑭把砚台拿到手边，细白手指夹着黑色墨块，磨墨的动作轻缓熟练。 233好奇问：【宿主，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 江瑭指间动作一顿：【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233说，【我没有收到有关宿主的任何资料。】 【那可不巧。】江瑭嘆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233愣了一下，随即嘟嘟囔囔说：【宿主你又骗我对不对？】 江瑭反问他：【你觉得我这次是在骗你吗？】 233不说话了，它隐约能分辨出宿主的语气，觉得这次宿主不是在耍它玩，宿主是真的不知道。 江瑭这次是真没骗它，他的记忆停留在233出现的那一刻，在那之前的事情，他都没有任何印象。 江瑭从233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死亡的消息，得知了接下来的任务内容，唯独不知有关自己生前的事。 他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业，做过什么事，有没有亲人爱人，是因为什么而死亡的……甚至就连『江瑭』这个名字，他都是在绑定233的那一刻才知道的。 第4页 但奇怪的是，江瑭还记得一些常识□□物。 比如他还认识桌椅书墨笔，知道系统是什么概念，读得懂文字也会写字，甚至还记得如何磨墨。 也许是死亡让他的大脑受到损伤失忆了，也或许是他喝了孟婆汤的半成品之后才遇到233，江瑭只能如此推测。 反正他已经死了，生前的事只能算是上辈子。 上一世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明明是这么想的，但江瑭却觉得心口有些憋闷。 233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说：【宿主，你有想过要怎么完成任务吗？】 【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江瑭没有回答233的问题，反倒问：【拯救任务目标，如何才能算是拯救成功？】 【就比如这次的目标宋玄是祭品，我本以为只要将他从邪灵手中救下，就算任务完成。】江瑭淡淡分析，【但现在我是邪灵，我有无数种办法能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不伤害宋玄，甚至将宋玄送出鬼界，从此以后不再打扰他。】 【这么一来，任务的完成未免太过简单。】江瑭说，【不，应该说任务根本就不成立，因为自我成为邪灵的那一刻起，邪灵就不会再危及到宋玄的生命，自然也不会有『拯救』这个任务。】 233被江瑭的说辞说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任务中的『拯救』，是广义的『拯救』。帮助目标脱离当前困境是任务的一部分，这只是『身体』上的拯救，但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让目标感受到心理上的拯救和治癒。】 江瑭语气微顿：【……心理上的拯救？】 【是的。】233解释道，【系统指南手册中写道，推荐进行此类任务的宿主使用『友情治疗法』『亲情治癒法』和『爱情疗愈法』。】 233照着系统手册念完，又用稚气可爱的童音欢快道：【当然这三种方法并不是全部，宿主也可以使用其他方法，只要是能完成任务的方法，就是顶哌哌的好方法！】 江瑭嗯了一声说：【我明白了。】 一人一统的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233还想再说些什么，宋玄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了殿门口，233怕打扰到宿主发挥便没再开口。 宋玄手捧着几颗莹石，莹石约莫成年人拳头大小，光滑莹润，散发着明亮却柔和的光芒，映得少年脸色愈发白皙。 莹石要嵌在书架里，这是江瑭刚刚说过的话。宋玄还记得这句话，便捧着莹石走到书架旁，很快就找到了书架上的小格子，看大小似乎是专门为莹石预留的位置。 书案后方的身影依旧低垂着头，正专心致志处理着工作，披散在身后的长髮有几缕调皮地滑至肩头，被他抬手重新撩到脑后。 玄衫邪灵握笔的姿势看似随意却很标准，落笔毫不犹豫，动作间透着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感，让人赏心悦目。 宋玄一边放置莹石，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书案方向，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一个疑问：原来邪灵也是要工作的吗？ 就在此时，沉迷工作的江瑭突然出声：「左侧三颗右侧两颗，还有一颗你留着。」 宋玄的动作一顿，他留一颗干什么？ 虽说有疑问，但宋玄并没有开口询问原因，虽然这位邪灵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似乎和他之前所以为的有些不同，但对方毕竟是邪灵，宋玄还是希望和对方的接触越少越好。 宋玄按照江瑭的吩咐放置好莹石，原本昏暗异常的房间顿时明亮了不少。 他不喜欢黑暗的环境，鬼界常年无光昏暗异常，更是让他厌恶至极。莹石的光明亮柔和，虽比不上日光温暖，却也让宋玄觉得似乎没那么压抑了。 宋玄刚放置好莹石，书案后方的身影又开口道：「去找黑三弄一套桌椅来。」 玄衫邪灵握着笔的手没停，明明没有看宋玄的方向，却像是一直在关注着他一样。 宋玄照做，再次离开大殿找到了一直候在不远处的黑三。 听完他的来意，黑帽小鬼很是纳闷：「这当真是大人的吩咐？」 黑三没等宋玄回答，便又自言自语道：「又是莹石又是桌椅的，大人今天的吩咐好奇怪，明明以前专门嘱咐过，不许在殿内放莹石的，怎么今天……」 后面的话宋玄没听清，他心说邪灵就是邪灵，反覆无常捉摸不透，谁知道那位邪灵大人怎么突然又想要莹石了？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他。 第3章 邪灵的祭品3 邪灵大人指定要的桌椅，黑三肯定不会随意拿一套凑合。 宋玄被黑三领着来到仓库，看着黑帽小鬼在仓库里翻翻找找，最终翻出一套做工华丽的桌椅，精緻程度也就比邪灵大人用的那套低个半分。 一看就很重，宋玄心想。 桌椅长时间没被使用，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黑三控制鬼气将灰尘拂去，这才满意点头，沖宋玄扬了扬下巴：「行了，就这套，搬去给大人吧。」 宋玄却绕过他，只搬起了那把靠背椅说：「一人一件。」 他已经搬走了座椅，留给小鬼的就只剩那张沉重的桌子。 能近距离在邪灵大人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黑三当然不愿意错过。因此他非但没有拒绝，反倒借着鬼气之力扛起桌子，哼哧哼哧走到了宋玄前面。 与此同时，江瑭又接收了一份来自233的资料，一份有关于『邪灵江瑭』的资料。 第5页 在此之前江瑭一直以为，『邪灵江瑭』就是被宋家供奉了百年，并且帮助宋家崛起的那位邪灵。 ——但其实不是。 宋家供奉的邪灵另有其人，『邪灵江瑭』是干掉了那位邪灵后，顶替他上位的假冒者。 没有人发现邪灵易主这件事，宋家和邪灵很少有直接接触，因此他们不知道供奉的对象已经换了个人。而由于邪灵一直隐藏着真实容貌，殿内服侍邪灵的小鬼们也同样没有丝毫察觉。 至于『邪灵江瑭』这么做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和宋家有仇。但很遗憾的是，『邪灵江瑭』虽然干掉了宋家邪灵，却被对方临消散之前阴了一手，再过不久也会和对方一样消散于世。 江瑭就是在这个时候穿来的，接管了『邪灵江瑭』的身体。 『邪灵江瑭』和宋家之间的恩怨，用简单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农夫与蛇』。 看完这份资料后，江瑭只想说，宋家当真是死有余辜，太不是东西了。 「宿主，这就是这次任务的全部资料了。」233期待问，「你有什么拯救思路了吗？」 江瑭没有回答，他揉了揉眉角，像是一次性接收太多信息有些头疼，又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没过多久，殿门外就传来了宋玄和小鬼的动静。 一人一鬼将桌椅搬进殿内后，黑三殷切问：「大人，需要我来帮您更换新的桌椅吗？」 玄衫邪灵指了指旁边：「放这里。」 没能成功献上殷勤，黑三有些失望，把沉重的桌子紧挨着江瑭的书案放置好后，便垂丧着头离开了大殿。 要了一套新的桌椅，原先旧的桌椅却不换掉……那新桌椅莫非是给别人准备的不成？ 总不能是给那个祭品准备的吧？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黑三便摇摇头自己否决了。 邪灵大人对新祭品并不满意，更不可能给他准备什么桌椅，新桌椅肯定有别的用途，他不能妄自猜测大人的想法。 殊不知，那套桌椅还真是给新祭品准备的。 听到江瑭的话后，宋玄的第一反应是荒谬：「……什么？」 「怎么，是我说得不够明白吗？」玄衫邪灵放下手中的软毫笔，笼着一层薄雾的面孔望向他，「还是你连话都听不懂了？」 宋玄当然听得懂话，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见宋玄不动，江瑭轻动了一下手指，左侧书架上飘出来一本书，稳稳噹噹落在了刚搬来的桌子上。 「天亮之前看完这本书，并给我一份不少于一千字的读后感。」 邪灵抬手释放鬼气拂过桌面，桌面上凭空出现鬼气化成的纸笔。 宋玄盯着书和纸笔看了片刻，他很想问这位邪灵：你是在开玩笑吗？ 但很显然，这位脑迴路有些清奇的邪灵并不是在说笑，他懒洋洋地换了个坐姿，视线隔着黑雾落在少年身上：「还想让我说第三遍吗？」 宋玄终于动了，坐下后他拿起桌上那本书看了一眼封面。 让他非常意外的是，这是一本有关于鬼气修炼和使用的基础入门书，而不是什么《鬼界行为守则》、《服侍邪灵的技巧》，亦或者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祭品》、《祭品的自我修养》云云。 ——这个邪灵，到底在想什么？ 宋玄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能一边暗自戒备着，一边顺着对方的心意走。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邪灵，书案后方的身影依旧静坐着，长发微垂于肩头之上，正低头处理着文件资料。 如果不是这里是鬼界，如果不是那人是助宋家害人无数的邪灵，这幅场景还真颇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宋玄收回视线，心绪纷繁。 宋家挑选他成为邪灵的祭品，是因为他是鬼灵体。鬼灵体天生拥有强于他人的玄术天赋，宋家怕他成长得太快，便封住了他体内的大部分脉络。 玄学界皆知鬼灵体天资过人，却很少有人知道，拥有鬼灵之体的人，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补品。 于世间所有污秽之物而言，鬼灵之体就是最上等的补品。 无论是将鬼灵体当食物服用，亦或是当成像修仙小说里的『炉鼎』那样使用，对邪灵都大有裨益。 在被供奉上来之前，宋玄的养父宋青州曾多次嘱咐他说，无论邪灵要他做什么，哪怕是让他上/床伺候，他都万万不可拒绝。 这也是宋玄在听到『服侍』两个字后，会出现理解偏差的原因。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邪灵似乎并没有拿他当补品的打算。 是对鬼灵之体不感兴趣吗？ 不，不可能。 这个世上，没有污秽之物能拒绝得了鬼灵之体的诱惑。 宋玄手指微紧，眼角余光又止不住瞟向了书案的方向。 不可能是不感兴趣，那就是……这位邪灵，莫非还没有发现他其实是鬼灵之体？ 宋玄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松一口气。 没发现，就说明他现在暂时是安全的，但这样的安全太过不堪一击，只要等邪灵发现他的体质—— 宋玄收回视线，心下微沉。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江瑭淡淡开口，「你还有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而你现在……」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不会连怎么打开书本都不会吧？」 第6页 五个小时，看完一本书，还要写一千字的读后感。 虽说这本书并不厚，但宋玄毕竟是第一次接触有关鬼气的知识，哪怕是最基础的东西，在现在的他看来都有些晦涩难懂。 他只有五个小时，邪灵并没有说完不成的后果是什么，但宋玄并不是很想体验。 于是他收回发散的思绪，翻开了手中的书。 书桌放置的位置距离书架有些远，书架上安置的莹石光芒照射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宋玄能看见书上的字句，但难免有些吃力。 他突然想到，邪灵之前让他留了一颗莹石在身上。刚刚搬桌椅的时候，莹石被他随手放进了口袋里。 宋玄取出莹石放在桌面上，略昏暗的桌面霎时被萤光铺满，柔和的光线非常适合看书，清晰明亮却不刺眼。 宋玄蓦的一愣。 莫非……这些莹石，还真是为了他准备的吗？ 宋玄轻咬舌尖，轻微的刺痛拉回他的思绪。他不再往下深想，努力把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书籍上。 偌大的殿中安静下来，只剩下书页翻过和笔尖划过纸面的轻微声响。 233没看出来江瑭这么做的用意，小声询问：【宿主，你是打算走亲情还是友情？】 至于系统手册上强力推荐的爱情，233连想都没往那方面想，邪灵和人类少年的爱情，怎么想怎么奇怪，更何况宿主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走爱情路线。 但友情和亲情似乎也不是很像。 江瑭却说：【都不是。】 宋玄的心结在于宋家，这样的恩怨仇恨并不是友情或是爱情能够感化的。解铃还须繫铃人，如果无法解决宋家的事，宋玄的心结肯定也无法开解。 对于现在的宋玄来说，宋家无疑是个庞然大物，单凭他自己的力量肯定无法撼动宋家，甚至很可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但如果有人引导，结果很有可能就会不一样。 江瑭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个引导者。如果非要说这是哪一条拯救路线……也许是『心灵导师』？ 时间悄然划过，五个小时过后，江瑭放下手中的工作，看向一旁奋笔疾书的少年。 一千字的读后感，宋玄已经写到了尾声，江瑭没有出声打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又过了近半个小时，宋玄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不等他再看一眼自己写的东西，翻腾的鬼气便捲走了那页纸。 读后感出现在玄衫邪灵的手中。 少年的笔记清秀俊逸，哪怕写得比较急，也丝毫不显杂乱无章，反倒格外有条理。 可以看出来，宋玄不仅读完了书，甚至在短短五个小时内，已经对鬼气的使用有了自己的理解。 天赋不可谓不高。 看着邪灵靠在软椅上逐句读着读后感，宋玄莫名觉得有些紧张，随即便觉得有些荒谬。 荒谬于此时此刻的场景，也荒谬于觉得紧张的自己。 下一秒，江瑭放下手中的纸张，淡淡开口：「读后感写得不错，可惜晚了半个小时。」 邪灵站起身，缓步走到宋玄身前。 少年个头比他高，江瑭不得不稍稍仰头才能和他对视，周身气势却依旧让他显得压迫感十足。 「我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过时了，就要接受惩罚。」邪灵压低声线，语气轻缓道，「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第4章 邪灵的祭品4 宋玄唿吸一窒，垂于身侧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轻蜷。 惩罚？ 宋玄却并不觉得这只是惩罚。 也许邪灵并不是没有发现他的鬼灵体，也许对方之前的行为只是为了耍他玩或者降低他的警惕。 所谓的惩罚，说不定只是对方玩够了不想再继续这场『闹剧』，要对他这个鬼灵之体动手了。 宋玄的心迅速沉了下去，心说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他躲也躲不掉。 欣赏完少年隐晦的神色变化，江瑭这才坐回软椅上，慢条斯理道：「念在你是初犯，这次的惩罚——」 邪灵声音微顿，似乎在思考着惩罚内容，过了片刻才扬起下巴，指向两侧的书架说：「书架有一阵子没清理过了。」 宋玄又是一愣。 这是……让他清理书架的意思？ 殿内的书架很高很大，装书格也多得数不清，想要清理这么大的书架，属实不是易事。 但这样的惩罚内容，和宋玄以为的发展并不相同，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我这里没有人类清扫的工具。」江瑭说，「你只能使用鬼气。」 宋玄轻蹙眉：「我不会。」 「你刚刚不是学了？」江瑭轻点桌面上的读后感，「学得还挺好。」 宋玄的读后感写得是真的很不错，对于鬼气的理解，宋玄的理论知识已经大差不差，缺的就是运用。 但听到江瑭这句话，宋玄却沉默了。 他天赋极佳，学习鬼气的使用方式对他来说并非难事，难就难在，他的脉络被宋家人封印住了。 脉络无法使用，他就没办法使用任何力量。 江瑭看出他的窘境，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前倾：「伸手。」 少年站在书案前，并没有动。 江瑭语气带上一丝不耐：「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宋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迟疑片刻后，抬起了右手，右臂的肌肉却是紧绷的，似乎只要邪灵做出什么不对劲的举动，他就会立刻把手收回去一样。 第7页 但书案后的邪灵却只是抬起胳膊，食指和中指併拢探出，轻轻搭在了他的手掌心里。 一缕细微鬼气从邪灵指尖处探出，顺着宋玄掌心钻进他的体内。 鬼气入体的感受并不好受，宋玄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江瑭一把抓住手腕：「别动。」 对方看似没用多大力，宋玄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根本动不了。 邪灵的手温很低，比宋玄的胳膊低了不止一个度，被对方紧紧攥住手腕的时候，就像是被一块用冰水沾湿的毛巾包裹住了一样，让他胳膊上的寒毛都不受控制地立了起来。 很冰，但比他想像中的要柔软。 这个动作持续了约莫半分钟，江瑭便松开了少年劲瘦的手腕。他没有多说什么，宋玄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仔细感受了一番，察觉到江瑭对他做了什么之后，眸底骤然浮现一抹震惊。 邪灵解开了他脉络上的封印。 虽然只解开了其中一处封印，但是……宋家供奉的邪灵，解开了宋家在他身上施加了十多年的封印。 宋玄垂于身侧的手指咻得收紧，邪灵知道他体内有封印，这是不是可以说明，邪灵同样知道他是鬼灵之体？ 宋玄摸不准。 邪灵对他的态度太奇怪了，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个拥有鬼灵之体的祭品的态度，更是和宋青州同他嘱咐的有着天差地别。 见宋玄依旧站着不动，江瑭轻轻挑眉：「怎么，还想让我手把手教你不成？」 宋玄蓦的回神，摇头说：「不用。」 一边说着，他还未放下的手握紧又松开，如此重复几次后，一缕浅淡黑雾便浮现于他的掌心。 鬼气并非鬼灵专属的力量，掌握了方法之后，人类也同样可以使用鬼气之力。 而身为鬼灵之体，宋玄对于鬼气的掌控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样的天赋哪怕放在邪灵之中，都格外稀有罕见。 江瑭重新靠在软椅上，沖少年微微颔首说：「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后是我的休息时间，没做完的等晚上再继续。」 说完，玄衫邪灵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身前的文件上，细长的黑色软毫笔被他夹在手指间，衬得那手指愈发修长白皙。 宋玄没问邪灵休息时他要干什么，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用，邪灵向来随心而言，回答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书架的清理不是个容易活，尤其宋玄才刚刚学会如何使用鬼气，又不能损伤到书架里的书，因此动作相当小心谨慎。 半个小时后，宋玄甚至还没有清理完一侧书架四分之一的面积。 江瑭准时喊了停：「就到这里吧，让黑三送你。」 宋玄一时没反应过来，送他？送他去哪？ 玄衫邪灵已经从书案后方起身，朝殿旁一侧的小门走去，宋玄看不清门内的情况，但他猜那里应该是邪灵的休息室。 江瑭一边走着，一边扯掉腰间红腰封，似乎准备脱去身上的玄色外衫。 进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宋玄似乎并没有动的打算，便道：「还不走，你是想留下来侍寝吗？虽然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听到这句话，宋玄毫不迟疑转身就走。虽然不知道黑三会把他送到哪里去，但现在看来，不管去哪里，都比他继续留在这个地方要好。 身后传来邪灵放肆的笑声，片刻后笑声停下：「晚上九点准时来，迟到的话——」 尾音被邪灵恶意拉长，透着满满的恶意和期待：「这次要是迟到，惩罚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宋玄悬着的心还未落地，就看见了朝他走来的黑帽小鬼。 「走吧。」黑三摇头晃脑道，「大人说送你回去，晚上九点再把你接过来。」 「回去？」 「对，回人界。」黑三说，「大人休息的时候从不让人伺候和打扰，主上府里又没你的房间，你就只能回宋家休息。」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少年，神色显得颇为自得：「只有主上大人信任的鬼才能在主上府拥有房间，主上府不养无用之人，大人没说给你分配房间，你这个新祭品还需好好努力啊。」 宋玄表面淡然地点点头，心里却悄然松了一口气。 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时面对邪灵，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 邪灵的休息室很宽敞，所有的家具都舒适度极高。 宋玄离开之后，233忍不住问：「宿主，就这么让任务目标离开吗？」 「不然呢？」江瑭坐到镜子前，撤去了脸上的黑雾，露出那张精緻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唿吸的脸。 他打量着镜子中的面孔，『邪灵江瑭』和他原本的容貌有八分相似，眉梢清秀鼻樑挺翘，眼尾微勾的桃花眼配着眼角那颗艷红的小痣，是整张脸上最吸睛的部分，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那双仿佛能勾人的眼眸。 江瑭的唇形很饱满，面部肌肉放松时嘴角会微微向上翘起，是非常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微笑唇。 但美中不足的时，兴许因为『邪灵江瑭』是恶鬼的原因，这张精緻面容苍白无色，唇色更是格外浅淡，只隐约透着一丝灰粉，让人心生寒意。 饶是已经见过江瑭原本的模样，233也卡壳了一下，忍不住嘀嘀咕咕道：「宿主，你这张脸不去走『爱情疗愈法』真是可惜了。」 第8页 江瑭笑了笑，没说话。 233拉回话题：「把任务目标送回去，他就要继续独自面对宋家那群人了，宋家是任务目标的心结——」 江瑭打断他：「谁说他要独自面对？」 233咔哒顿住，没跟上自家宿主的脑迴路。 江瑭重新站起身，身上雪白内衫也被他脱下，233眼前顿时被打上一片马赛克，这是系统的自动屏蔽装置，在某些特殊场合会被自动触发。 但也因此233并没有看见，江瑭从镜中看见脖颈上的吊坠后，表情微微一变。 那是一颗通体莹白的鱼形玉坠，红绳从玉鱼嘴部穿过，就像是钓着鱼的鱼钩一样，就连玉鱼的姿态也像极了鱼刚从水中被钓起的模样，生动灵巧。 江瑭抬手碰了碰玉鱼，眼底的惊诧一闪而逝。 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但这吊坠让他觉得格外熟悉。这不是『邪灵江瑭』的东西，这是他的东西。 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邪灵江瑭』的身上？ 江瑭压下心底的疑虑，换上了另一件更轻薄的玄色长衫。 233眼前恢復明亮，发现宿主穿上外出的衣服后，疑惑问：「宿主不是说要休息吗？」 「邪灵不需要休息。」江瑭轻笑道，「那是骗宋玄的。」 至于以前的邪灵为什么有休息时间，还下令休息期间不许其他人打扰……此休息非彼休息，至少『邪灵江瑭』和江瑭都不需要那种特殊休息。 江瑭系上腰带，抬手挥起一片鬼气，抬脚踏入黑雾之中：「走了，去宋家。」 他管这叫，突击家访。 第5章 邪灵的祭品5 即将被家访的宋玄对此毫不知情。 此时的他刚通过黑三开闢的通道，离开鬼界回到人界，落地处正是宋青州家中的祠堂。 确切的说，是祠堂内部一个隐蔽的密室，这里是宋青州一家人供奉邪灵的真正祠堂，外面的大祠堂只是装样子的掩饰。 供奉邪灵在玄学圈是歪门邪路，宋家自然做得比较隐蔽。 宋玄知道小祠堂里有监测器，他在这里等了一会，没过多久就听见密室门打开的声音。 来人个头中等身材微胖，头髮凌乱身上还穿着睡衣，正是宋玄的养父宋青州。 看宋青州这幅模样，宋玄就知道对方是听到监测器的警报后，第一时间赶来了小祠堂查看。 看到祠堂内的人是宋玄，宋青州先是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惊疑不定问：「宋玄？怎么会是你？」 宋玄明明已经被他供奉给邪灵大人了，怎么会—— 宋青州沉下脸：「你逃跑了？」 话刚说完，宋青州就知道不可能，宋玄的实力他清楚，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既然不是逃跑，那就是：「大人把你退回来了？」 宋玄摇摇头，心说他倒是想被退回来，可惜那位邪灵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宋青州神色稍霁：「去客厅。」 两人离开后不久，小祠堂内咻然瀰漫起一片黑雾，一道玄色身影从黑雾中走出。 江瑭垂眸感受片刻，隐去身形穿透墙壁，径直朝宋家客厅走去。 彼时的宋家客厅，气氛凝重得像是正在进行一场审问，被审问者是宋玄，审问人则是宋青州夫妻二人，以及他们的亲生儿子宋思然。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提问： 「你怎么又回来了？」 「邪灵大人对你满意吗？」 「你见到邪灵大人本尊了吗？」 宋玄被他们围在中间，眼帘轻垂掩住眼底的讥讽和嘲色。 等三人终于安静下来，宋玄才慢吞吞回答道：「邪灵大人休息时不能打扰，便让我先回来，晚上再过去。」 闻言，宋青州松了口气。 在他的预想之中，邪灵大人必然会满意拥有鬼灵之体的宋玄，无论是直接吞噬宋玄的灵魂，还是将其作为长期的特殊补品，宋玄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宋玄的突然回归着实让宋青州惊了一跳，好在现在看来结果是好的，邪灵大人既然没有直接吞吃掉宋玄，那么只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 宋青州拍拍宋玄的肩：「好好服侍邪灵大人，他必不会亏待你。」 宋玄当然听出了『服侍』的真正含义，但他并没有否认，反而默认道：「嗯。」 江瑭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他听到了宋青州的质问和颇含深意的嘱咐，自然也听到了宋玄的回答。 江瑭：「……」 他直唿一个好傢伙.jpg 宋青州的妻子林媛问：「邪灵大人对你还满意吗？」 满意吗？那位邪灵曾说，祭品的质量越来越差，想必他是不满意的。 但是不满意又如何？宋青州和邪灵之间本就没有直接接触，宋玄并不怕被戳穿谎言，既然宋青州想听，他便满足他。 于是宋玄说：「他很满意。」他缓慢眨了一下眼睛，抬眸和宋青州三人对视，「邪灵大人说我是他最满意的祭品。」 话音刚落，宋玄便感觉耳边一凉，轻缓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很满意？」 宋玄身体蓦的一僵。 这声音……是那位邪灵？ 「我怎么不知道我很满意？」那声音还在继续，刻意压低的声线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你倒是比我以为的要更大胆。」 第9页 凉意顺着宋玄的耳廓直达四肢躯干，但很快他就发现，身前宋青州三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并没有听见邪灵的声音。 宋玄眼瞳微转，并没有在声音传来的那一侧看见邪灵的身影。 邪灵没有在他们身前现身，那些话是单独和他说的。 察觉到少年的紧绷，邪灵满意地低笑一声，在少年耳边低语：「不过正好，我不喜欢太乖的。」 林媛和宋思然还在追问有关邪灵的问题，宋玄心知邪灵就在这里，便歇了想耍弄他们的心思，面带疲色说：「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说完便转身想回房间，却被宋思然一把拦住。 宋思然没有宋玄高，却被宋青州夫妻养得非常壮实，宋玄皱了皱眉，不是很想和他硬碰。 「大早上的休息什么？」宋思然嚷嚷道，「再给我讲讲邪灵大人的事！」 宋思然粗壮的臂膀一探就想拉住宋玄的胳膊，宋玄刚想躲开，对方的胳膊就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停在半路上不动了。 宋思然痛唿出声：「艹！好痛！！！」 他唰的一下收回胳膊，撩起衣袖一看，小臂上赫然出现一个青黑手印，并且颜色还在不断加深。 宋思然又惊又怒：「宋玄！你对我干了什么？！」 宋玄也诧异：「不是我。」 不是他，也不是宋青州夫妻，更不可能是宋思然自己，那就只有可能是…… 邪灵。 邪灵……在帮他？ 宋玄没弄明白现在的情况，于是按兵不动站在原地，沉默着对抗宋思然的质问。 「不是你还能是谁？」宋思然怒骂道，「不要以为邪灵大人满意你，我就不敢对你动手！这才一个晚上，你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吗？！」 他说着，举起拳头就要落在宋玄身上，然而下一秒，他举起的胳膊便不能动了，像是被人牢牢攥紧停在了半空中，手腕上霎时出现了第二个青黑的手印。 宋玄依旧没动，他想试探那位邪灵的反应，现在的情况和他猜测的一样，但他依旧不懂为什么。 邪灵……为什么要帮他？ 宋思然痛得大叫：「放开我！」 但他却看不见，站在他身前攥着他手腕的那抹诡影，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邪灵。 在场的人中没人能看见邪灵，客厅里却凭空响起第五人的声音。 他们听见那声音开口，语气漫不经心中透着丝阴冷感：「这是我的祭品。」 原来如此，宋玄心想。 帮他是因为这是邪灵对祭品单纯的占有欲，那这样就说得通了。 除了宋玄之外的三人脸色骤然大变。 宋青州三人从未和邪灵有过直接接触，也从未听过邪灵的声音，但这一刻，他们都知道说话的声音来自于邪灵。 宋青州反应最快，一巴掌拍在宋思然身上，怒喝道：「不懂事的混小子！还不赶紧和邪灵大人道歉！」 宋思然顾不上疼痛，冷汗唰啦一下落了满脸，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听从道：「对、对不起……」 宋青州连忙道：「大人，小然他就是性子比较急，太想知道关于您的事情，并不是真的想动他……」 宋玄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看着往日对他横眉竖眼的三人，此时一个个露出惊惧胆怯的神色，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只觉得很是荒谬。 荒谬中，又掺杂着些许愉悦和解气。 宋思然已经抖得说不出话了，手腕和小臂疼得厉害，那疼是阴冷刺骨的疼，寒意顺着皮肤几乎钻进骨头缝里，让他难以忍受。 宋青州和林媛两人对着空气说了不少讨好的话，却再没听见邪灵的声音。 宋玄看得无趣，转身便朝房间走去。 林媛想叫住他，却被宋青州拦住：「让他去，邪灵大人都没阻止他……更何况他晚上还要服侍大人，咱们现在就别管他了。」 林媛顿时止住了话头，任由宋玄关上了房门，还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咔哒上锁声。 宋玄锁上房门，刚一转身，就看见了不知何时显现出身形的邪灵。 江瑭跟着宋玄进了他的房间，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他的床，此时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起劲。 明明说是休息时间，却偷偷跟着他来到人界，邪灵的话果然半分都信不得，宋玄心想。 「十一月月考，实战科0分，排名全班第三十六名，全班一共三十六人。」江瑭慢吞吞道，拖出一道满怀恶意的尾音，「你这成绩，的确让我大开眼界。」 宋玄这才发现，江瑭手中的书是他的课本，里面夹着他上次月考的成绩单。 宋玄眼眸低垂，轻声道：「让大人见笑了。」 233紧张得在江瑭脑海里拧成麻花：【宿主，你这么刺激任务目标真的好吗？】 宋玄的学校是特殊玄学学校，成绩和他们自身的玄术实力挂钩。宋玄的脉络被宋家封印，玄术学得一塌煳涂，成绩垫底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那么脆弱。】江瑭却道，【更何况，若是这点刺激都经受不住，他还怎么扳倒宋家？】 233想了想，觉得江瑭说得有道理，便不吱声了。 「一个成绩排名全班倒数第一的祭品。」江瑭轻啧一声，语气很是不悦，「这说出去未免也太让我没面子了。」 第10页 邪灵双目轻眯：「你说，这该怎么办？」 第6章 邪灵的祭品6 该怎么办？ 宋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更不知道邪灵提这件事的用意。 是真的因为他的成绩而觉得丢脸，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想耍弄他？ 清瘦的少年站在床边没出声，江瑭本就没指望听到宋玄的回答，依旧靠着床翻看着手中的课本。 宋玄的字迹清隽整洁，课本上的笔记很有条理，旁边甚至还有自己的理解批註。 但玄学学校更注重实力而不是书面理论，如果不是被宋家人恶意封印了脉络，以宋玄的天赋和努力，怎么都不可能是全班倒数第一。 成熟的鬼灵之体就如同开挂，江瑭甚至觉得，如果让宋玄正常成长，他的实力不见得会害怕宋家。 江瑭随意翻完手中的课本，对宋玄目前的学习情况有了大概了解。 玄学学校的教学太过按部就班，其实并不适合身为鬼灵之体的宋玄，但宋家本就对宋玄极为提防，更不可能为他考虑到这一点。 江瑭思索片刻，啪一声合上手中课本，没再提有关成绩的事，反倒话题一转，提起了刚刚客厅里发生的那一幕。 「刚刚那是你的父母？」他问。 「是。」宋玄回道，有些奇怪，「你不认识？」 宋家供奉邪灵足有近百年，宋青州更是从幼年时就跟随长辈在老宅一同供奉邪灵，直到成年后独自安家，宋青州也没忘记每年的供奉日，甚至单独在家中设立了一个邪灵的小祠堂方便供奉。 但即便是这样，邪灵也没有记住宋青州吗？ 江瑭嗤嘲道：「区区人类。」 宋玄听懂了他的潜意思。 区区人类，自然无需他至尊无上的邪灵大人花心思记住。 恐怕就连那些祭品，也都是由黑三代收后，再送到邪灵的殿中由他挑选。 在接收233资料的时候，江瑭就注意到，虽然整个宋家都在供奉邪灵，但真正和邪灵有过接触的，只有宋家家主宋远山。 而且宋远山以后也没有机会和邪灵进行交流了，因为真正的宋家邪灵已经被『邪灵江瑭』彻底抹杀了。 遮挡邪灵面容的黑雾翻腾着，似乎在说明邪灵此时的心情不佳。 「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我的祭品。」江瑭声音轻缓，「别让任何人碰你，哪怕是你的父母也不行。」 宋玄：「……」 非常邪灵式的发言。 江瑭从床上起身，缓步走到少年身前，黑雾蔓延缠绕，凝结成一颗漆黑的珠子。 玄衣邪灵命令道：「拿着。」 宋玄伸手接过，没问这是什么，直接装进了衣服口袋里。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邪灵虽然依旧穿着黑衫，但似乎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一套有细微区别。 腰带更细了，袖口也更宽大了，衣服布料似乎也更轻薄一些。宋玄甚至能隐约看见对方领口处露出的一抹红，像是用于挂吊坠的红绳。 哪怕变成邪灵也要随身携带，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宋玄心想。 见宋玄如此听话，江瑭满意点头：「晚上九点，别迟到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隐于空气之中。 但江瑭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穿透墙壁来到客厅，果然看见还在客厅里坐着的宋青州三人。 三人并不知道邪灵是否已经离去，因此坐姿和神色都有些侷促僵硬。 江瑭没打算在他们面前现身，但刚刚宋思然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祭品，身为一个合格的邪灵，他当然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送他一个『小礼物』好了。 江瑭这么想着，放出一丝鬼气钻入宋思然体内。 * 晚上九点，黑三准时将宋玄接到鬼界。 江瑭依旧坐于书案后，旁边桌上摆着的莹石散发着柔和萤光，照亮了那一块区域。 黑三殷切问：「大人，人我接来了，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 江瑭冷淡道：「下去吧。」 黑三登时垮了脸，念念不舍地拖着步伐离去。 等殿门关上后，江瑭沖立于殿中的少年扬了扬下巴说：「还需要我提醒你要做什么吗？」 宋玄摇头，继续早晨没完成的任务，用鬼气清理书架。 江瑭坐在软椅上，姿态相当随意，握着软毫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书案上的文件被他推至一旁，手边摆着几本堆叠在一起的书。 宋玄对于鬼气的运用已经逐渐熟练，不到一个小时就清理完了所有的书架。 江瑭见他收拾完，从桌上抽出一本书说：「这是你今天晚上的任务。」 宋玄接过书看了一眼，是鬼气的进阶使用指南，并不觉得意外。他熟门熟路地坐到一旁，翻开书沉下心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江瑭突然开口：「你们学校这几天不用上课吗？」 「我不用去。」宋玄说完顿了顿，又道：「宋、他给我请了长假。」 『他』指的自然是宋青州，至于为什么请长假，原因显而易见。江瑭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天亮之前，宋玄准时上交了读后感。 「不错嘛，今天挺准时的。」江瑭轻笑一声，语气里隐约带着丝遗憾，似乎在可惜今天没办法进行惩罚一样。 宋玄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对此以沉默应对。 第11页 「有罚有奖，今天既然提前完成了任务……」江瑭略微思索片刻，「就奖励你提前回去吧。」 宋玄垂眸：「多谢大人。」 明明是谢语却说得毫无波澜，一点诚意都听不出来。 江瑭也不在意，朝他挥挥手说：「去找黑三，让他送你回去。」 宋玄转身就走，然而没走两步，身后邪灵便又开了口：「对了，还有一件事。」 宋玄脚步微顿，邪灵的语气颇为漫不经心，像是突然想起一样：「鑑于你表现不错，我额外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江瑭没说惊喜是什么，宋玄也没问。 等宋玄离开后，江瑭传令叫来另一位小鬼：「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小鬼恭敬答道：「是。」 大殿旁连通休息室，但这里的休息室只是个小休息室，并没有沐浴的地方。 邪灵的领地很大，除了大殿外还建立了不少其他建筑，甚至有一个面积不属于大殿的寝宫。 浴堂就建立在寝宫旁，和寝宫相连通。 233有些纳闷：「邪灵不用休息，但是需要沐浴？」 「邪灵当然不需要沐浴。」江瑭微微一笑，「但是我想。」 理论上鬼气可以代替沐浴，但使用鬼气净身哪里有沐浴快乐呢？ 江瑭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什么性格，但就现在来看，他是个随心的享乐主义，当然什么事都要以自己快乐为主。 江瑭又在大殿看了会书，等小鬼来禀报说已经准备好了热水，他这才放下书朝浴堂走去。 前任邪灵显然很懂如何去享受，寝宫和浴堂都建得格外豪华，一看就极为舒适。 陪伴的小鬼跟到浴堂门口便止步了，江瑭走进浴堂后拉上门，遮挡面容的黑雾散去，他抬手扯开了腰间的细腰带。 没有了腰带的束缚，外衫很快就从他身上滑落到了地上，柔软布料堆叠在一起，沉闷的黑将那双莹白如玉的脚衬得格外吸睛。 外衫掉落后，轻薄洁白的里衫也松垮起来，但由于江瑭身上还有衣物，233的屏蔽系统还没有被触发，它因此注意到了在一片雪白中格外醒目的红色。 【真奇怪。】233小声嘀咕道，【『江瑭』为什么要戴一根空的红绳在脖子上啊？】 【空的？】江瑭下意识以为玉鱼掉了，连忙抬手摸了摸，但那温润的触感却告诉他，那颗小巧的玉鱼还好端端地坠在红绳下端。 233稚嫩的童音疑惑极了：【对呀，一般人不都是会坠一块玉或者别的饰品在红绳上吗？】 江瑭顿了顿，语气自然道：【每个人爱好不同，也许他就是喜欢不坠东西的红绳。】 233贊同道：【你说的对。】 ——233看不见那块玉鱼，江瑭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没告诉233红绳其实是他的东西，也没有告诉它红绳上其实坠着一块它看不见的鱼形玉。 江瑭直觉这块玉鱼和他的身世有关，但他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先暂时将因玉鱼而起的波澜压制在心底。 外衫被留在原地，江瑭继续朝浴堂内走去。 就在江瑭的手刚搭在腰间系带上时，他突然眼神一凝，看向浴堂深处：「有人？」 他已经遣走了想帮他沐浴的小鬼，浴堂里理应没有其他人了才对。 江瑭眉头微拧，不动声色地继续往浴池的方向走去。 浴池已经被热水填满，升腾的热气瀰漫在空气中，让整个浴堂都萦绕着朦胧雾意。 浴池里洒满了五彩花瓣，细微的水流声轻盈动人，香气瀰漫四溢，江瑭却在其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唿吸，也在浓厚雾气后方找到了一抹隐约的身影。 对方的气息非常微弱，似乎被刻意遮掩过，但江瑭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独特的气息。 分辨出这股气息属于谁后，江瑭眼底划过一抹愕然—— 宋玄？ 第7章 邪灵的祭品7 宋玄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应该已经被黑三送回宋家了吗？ 江瑭的脚步微微一顿：【统？这是怎么回事？】 233刚主动打开屏蔽系统，眼前一片闪动的马赛克。听到江瑭的问话，它连忙撤掉屏蔽，调动权限探查情况。 片刻后，稚嫩童音迟疑道：【他、他是被黑一零六送来的。】 黑一零六，是宋家邪灵手下的第一百零六号小鬼，江瑭翻了翻233传输给他的有关宋家邪灵的信息，发现黑一零六专门负责某些『特殊服务』。 比如邪灵的休息时间，其他人不许打扰，但黑一零六是例外，因为他需要为邪灵『验货送货』外加『处理突发情况』。 也比如邪灵说要按/摩或沐浴时，哪怕邪灵没有主动提需要人来服侍，黑一零六也会主动准备好一切。 找到这一条信息，江瑭便立刻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宋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邪灵要沐浴休息，那身为邪灵新祭品的宋玄，当然当仁不让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恐怕宋玄刚走出殿外，还没有找到黑三，就被得到消息的黑一零六半途拦截了。 江瑭眉心跳了跳，宋家邪灵需要这样的『特殊服务』，但取代了宋家邪灵的原主不需要，他更不可能要。 江瑭嘆气道：【统，这下宋玄是真的想杀了我吧。】 233沉默片刻，努力用可爱的童音活跃气氛：【宿主！你要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可以扭转局势！】 第12页 江瑭在心里轻啧一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抬手挥散浴堂内的雾气，隐在雾中的朦胧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双勾人的桃花眸扫向身影所在的方向。 在看清那身影是谁后，江瑭眉梢一挑语气诧然道：「宋玄？怎么是你？」 如果不是怕打扰宿主发挥，233几乎想要在宿主脑袋里海豹鼓掌了。 这表情！这语气！这演技！！ 它的给力宿主完全配得上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宋玄此时被鬼气五花大绑，兴许是他不配合的态度，黑一零六连他的唇舌也一同封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少年赤/裸着上身，肌肉线条轻薄有力却并不过分夸张，透着满满的少年气息，黑色鬼气缠绕在他身上，一圈又一圈缓慢流淌紧缩，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人觉得涩气满满。 该说黑一零六还算比较仁慈，给宋玄留了一条裤/衩吗？江瑭忍不住心想。 他注意到，宋玄原本白皙的脸侧此时正瀰漫着不正常的红晕，一看就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劲。 此时的宋玄只觉得大脑昏沉，体内涌出让人难耐的热意，那热意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精准地朝他的下/腹和四肢钻去，以至于他浑身无力，胸口处像是积压了一团火，迫使他张口大喘/气才觉得好受。 听到邪灵的话，宋玄在心中冷笑一声，心说装什么装，虽说他不认识将他绑来的小鬼是谁，但这里的小鬼谁不听从邪灵的命令？若不是邪灵下令，谁又敢善做主张将他绑到这里来？ 宋玄努力咬住舌尖，他被小鬼用了药，身上没多少力气，这样轻微的刺痛只能让他勉强保持住最后的意识。 邪灵之前那种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举动，果然只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他就像一只被禁锢在笼中的鸟雀，被戏耍被捉弄毫无反抗之力。 而戏弄他的猫玩够了玩腻了，就撕破面具和伪装，准备将他拆吃入腹，甚至临动手前还要装一波无辜。 宋玄冷笑，心说不愧是作恶多端的邪灵，当真是虚伪至极。 眼前朦胧一片，但宋玄能隐约看见远处的黑影正朝他走近。他心知自己和邪灵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再多的反抗在邪灵看来，恐怕都只是幼犬磨牙罢了。 但让宋玄就这么躺平任辱，他却做不到。 哪怕看不清，宋玄也依旧瞪大眼睛，心里琢磨着只要对方解开他口舌上的封印，他定要狠狠一口咬下去，连皮带肉拽一块下来。 模煳的身影在他身前蹲下，朝他伸出手。 柔软却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他小/腹处，一股刺骨凉意瞬间从皮肤外层渗入，以极快的速度流转至他全身，也迅速驱散了那股燥/热之意。 片刻后，那手指抬起向上移动，又落在他的前额、嘴唇和肩臂处，冰软的触感似有若无，隐隐约约，激得宋玄脖子和手臂上的汗毛都立起大片。 宋玄眨眨眼，眼前模煳光影缓慢变得清晰起来。邪灵帮他抹消了体内的药效，也解除了小鬼捆住他的鬼气。 封印唇舌的力量被去除，宋玄却没有如先前所想，给身前的人狠狠来一口。 清润嗓音自耳边响起，声音虽听着和之前略有不同，但这轻缓的语气却带着让宋玄格外熟悉的嘲嗤：「这点药效就把你折腾成这样？当真是不中用。」 视力回归，宋玄眨眨眼，努力转动眼珠朝身前人看去。 这一看就愣住了。 准备沐浴的邪灵撤去了常年遮挡面容的黑雾，那张精緻绝美的脸就这么撞入宋玄的眼中。 黑髮长如瀑，黑瞳深如潭，一双桃花眸自带三分勾人意，眼尾那颗血红小痣更是点睛之笔，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绝代佳人也不过如此。 在此之前，宋玄曾多次猜测过邪灵会是什么模样。 在他刚来到宋家，得知自己的未来是成为邪灵祭品时，还年幼的他猜测，邪灵定然如魔鬼一般面目可怖。 而在他被当作祭品供奉给邪灵，和邪灵有了正面接触后，宋玄也恶意揣测过，对方体瘦如此，又疑似纵/淫多年，定然眼底青黑面部浮肿一副精气不足的模样，这才不得不时时刻刻遮挡住真实面容。 但宋玄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真实模样，和他恶意揣测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眼前的邪灵面色虽苍白到几近透明，却漂亮得不可思议，不仅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样是个肾虚老男人，甚至……年轻得过分。 说年轻都不准确，宋玄心想，这面容看着不过十八/九，用年少来形容都一点不过分。 十八/九的年纪…… 宋玄突然想到，人死后若变为鬼灵，则外貌一般都会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邪灵，死时不过十八/九的年岁，几乎和现在的他一般大。 宋玄思绪翩迁，药效退去后，身上的力气缓慢恢復。 耳边再度响起邪灵的声音，撤去鬼气后的声线不再像之前那般沙哑，带着少年的清润，语气和内容却依旧是那么不讨喜：「还躺在那干什么？不会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吧？」 「还是说……」苍白的少年邪灵用满怀恶意的视线扫过他全身，「你在期待着我的临幸？」 宋玄：「……」 得，再好看的脸也盖不住对方性格恶劣的事实。 第13页 邪灵就是邪灵，长得再好看也是邪灵。 「别白费功夫了，我说过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江瑭轻哼一声，「把你带来的是黑一零六吧？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跟了我这么多年，连我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当真是废物。」 宋玄已经学会了沉默应对，他试着动了动身体，腿和胳膊还有些发软无力，但已经比先前完全不能动的状态好多了。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见状邪灵嫌弃地向后退了两步，脖颈处挂着的红绳从宽大领口间滑落。 宋玄的视线不受控地落在晃动的红绳上，发现红绳下端坠着一块玉，看形状似乎像是一条鱼。 江瑭双目轻眯：「眼睛不想要了？」 宋玄收回视线，不知怎的突然开口：「鱼挺好看。」 话音刚落，宋玄自己都愣了一秒，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殊不知，他身前的邪灵也同他一起愣住了。 宋玄……能看见他的玉坠？ 江瑭手指轻动，下意识想抬手去触碰那块鱼形玉，却被他生生忍住。一块彩色碎片从他脑海里划过，被江瑭的思绪牢牢抓住。 那是一段记忆，不，那甚至不能说是记忆，只是凌乱又破碎的片段。 「这条小鱼只有你我能看见。」记忆中有人在说话，声音低磁语气柔缓，像是相爱之人亲密后的温存。 江瑭努力想看清那人是谁，却只看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和手中那块莹白的鱼形玉。 「见鱼如见我。」那声音带着丝笑，低沉好听，「若是想我了，就亲亲它。」 233纳闷：【哪来的鱼？】 江瑭将记忆碎片收进识海深处，压下心底翻涌的悸动，应付说：【衣服上的花纹，看花眼了吧。】 233看了一眼邪灵身上的衣服，领口附近确实绣着一些暗纹，任务目标刚被下了药，身虚体弱的看花眼也不是没可能，于是便没再多想。 单纯如它并没有发现，只刚刚一瞬间的功夫，它的宿主看向任务目标的眼神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江瑭问：【统，宋玄已经成年了，对吧？】 233不明所以，依旧乖巧回答：【是的，已经满十八岁了。】 江瑭在心底嗯了一声。 成年了啊……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了。 第8章 邪灵的祭品8 江瑭眼神的转变只有一瞬间，但宋玄感知敏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蹙看了身前的苍白邪灵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一瞬间仿佛被盯上了的感觉就像是他的错觉，但想到身前人是什么身份，宋玄半分也不敢大意，暗自加强了警惕。 江瑭自然察觉到了少年的戒备，他也不在意，拢了拢略微松垮的领口便站起身，朝着浴池的方向走去。 「药效过了就赶紧走，再赖在这里不走，我可不保证我不会改变主意。」 邪灵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衫，从没有了宽大外衫的包裹，他的身形看起来更加单薄纤瘦了。 不像是一个为恶多端的邪灵，倒是更像一个被邪灵要挟的小可怜祭品。 宋玄心中暗想，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发软的双腿便站了起来，眼角余光却止不住地往浴池的方向看去。 邪灵似乎真的没有留宋玄的打算，他走至浴池边，莹白如玉的脚轻轻探出，试了试池中水的水温。 平静的水面上晃出一层层波纹，色彩斑斓的花瓣在细小波纹中轻晃着。 池中水温似乎非常符合邪灵的意愿，他收回脚，手轻抬扯去腰间松垮的细腰带，轻薄淡色的布料顺着他的身体滑落，露出一大片比里衫更白的肌肤。 宋玄心里一悸，连忙收回余光视线，穿上被黑一零六放在一旁的衣物，转身朝浴堂外走去。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一声轻到几乎听不清的满足喟嘆，宋玄下意识加快脚步，却听见池中人突然开口：「之前给你的坠子，你有带在身上吗？」 宋玄摸了摸口袋，坠子还在那里，送他来这里的小鬼并没有拿走，于是他道：「在。」 身后又是一声轻嘲：「手里有东西都不知道用，还被黑一零六抓到浴堂，真是白瞎了。」 说完这句后，邪灵便没再说话。 宋玄拿出坠子看了一眼，心里琢磨着邪灵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有这坠子在手，其他小鬼不敢随意对他出手吗？ ——这邪灵有这么好心？ 宋玄有些怀疑，好在这次他运气不错，离开浴堂没多久便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黑三，被对方送回了人界。 人界的落地点依旧在宋家的秘密小祠堂，但这一次祠堂里并非空无一人，宋青州三人竟然全都在这里。 看见突然出现的宋玄，宋青州眼睛一亮，视线随之转向宋玄身边的空气：「邪灵大人？」 他竟是以为邪灵和宋玄一起来了人间界。 宋玄扯了扯嘴角，眼底划过一抹讥讽，却并没有提醒宋青州什么。 宋青州三人对着空气恭敬垂首，片刻后没得到任何回应，才试探问宋玄：「邪灵大人今天来了吗？」 宋玄摇头：「我不知道。」 宋思然脾气爆，听他说话就眼睛一瞪：「你怎么会不知道——」 「思然！」宋青州拉住他，沖他使了个颜色，宋思然这才作罢。 第14页 宋玄垂下眼帘：「大人的行踪，我自然不敢过问。」 宋青州贊同道：「你说的对。」 宋玄掀了掀眼帘，冷淡道：「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宋青州拦住他，「学校的假我帮你销掉了，从明天开始你记得继续去上学。」 宋玄一顿，诧然道：「上学？」 「没错。」宋青州点头，「是大人的吩咐。」 邪灵的吩咐？ 让他继续上学？ 宋玄突然想到，之前在殿中邪灵曾说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莫非就是这个？白天上学晚上去鬼界继续『上学』，这是想让他猝死吗？ 这是惊喜吗？ 这分明就是惊吓。 宋玄摸不准邪灵到底是怎么想的，沖宋青州点点头表示知道后，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连着熬了两个通宵，哪怕少年人的身体素质好，也有点吃不消。 * 宋玄离去后，江瑭泡在浴池中，还在思考关于玉鱼的事。 先前脑海中闪现的记忆片段太短太急，他只记住了那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本就不大的玉鱼在他手心显得格外小巧可爱。 江瑭抬手摸了摸颈前，池中水热气蒸腾，就连玉鱼也带上些许暖意，摸在手中格外温润适手。 ——这块鱼形玉，只有他和他能看见。 江瑭记得宋玄手的模样，虽然宋玄的手形也很好看，但确实和那段记忆中的手并不一样。 记忆中的手掌心覆着层薄茧，透着满满的成熟男人的气息，而宋玄的手则带着还未褪去的少年感。 这是两双截然不同的手。 不止是手，两人的声音也完全不同。男人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是沙哑的性感，宋玄的声线却更清冷。 所有的迹象似乎都在告诉江瑭，男人和宋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江瑭相信自己的直觉。 脑海里响起的童音打断江瑭的思绪，233像是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件事一样，语气着急：【宿主！刚刚任务目标看见你的长相了！】 江瑭回神，淡淡道：【嗯，我知道。】 233急得打转：【那他岂不是有可能会发现宋家邪灵换人了？宿主不担心吗？】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江瑭轻笑一声，手臂在池中轻挥，沾上几片潮湿花瓣，【我故意的。】 233略略卡壳，觉得自己又跟不上宿主的脑迴路了。 江瑭说：【宋玄现在并不信任我，因为他不可能去信任宋家的邪灵。但若是他察觉到不对，发现宋家邪灵换人了呢？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忍不住追查下去。】 【等任务目标发现你和宋家有死仇，就会对宿主放开信任了！】233恍然大悟，【那宿主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宿主肯定有办法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把这件事透露给任务目标吧？】 【没那么简单。】江瑭抹去手臂上的花瓣，【宋玄性格谨慎，他本就对我不信任，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我透露给他的信息。但如果这信息是他自己探查到的，那就不一样了。】 233哌哌鼓掌：【宿主英明！】 江瑭笑了笑，从池中站起身。透明水珠顺着他的身体滑落，漆黑鬼雾凭空升腾，带走他身上的潮意。 233眼前一片马赛克，又问：【宿主今天要去家访吗？】 江瑭却道：【不去，今天休息。】 233有点着急任务进度，但看宿主丝毫不慌胸有成竹的模样，它便压下心急没有催促。 * 江瑭这一休息，便直接休息了近半个月，连带着宋玄都有足足半月没有见到他。 如果不是黑三每隔几天都会来一次宋家，给宋玄带几本书或者传达邪灵的任务要求，宋玄几乎觉得自己的生活又恢復到了成为祭品之前的模样。 邪灵没有召见宋玄的头两天，宋青州虽有疑惑却还算比较安分。 而当他们发现，宋玄连着一周都没有被带去鬼界之后，一开始的疑惑就变成了惊疑不定。 邪灵已经消失了一周，仿佛已经遗忘了他『最喜爱的祭品』。 而面对宋家的质疑，宋玄的态度依旧和以往一样，不理会也不解释，依旧过着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 白天就安安分分在学校上课，继续当他的学渣小透明，晚上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完成邪灵远程为他布置的任务。 如果不是知道那位邪灵的性格有多恶劣，宋玄都要怀疑对方是在给他放假了。 但宋玄很清楚，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宋玄倒也不着急，自从体内的封印被邪灵破开一层之后，他在修炼鬼气的同时，也试着捡起了一直止步不前的灵气修炼。 也许因为他是鬼灵之体，也或许是因为之前那十多年间，哪怕脉络被封印他也没放弃修炼的关系，这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宋玄的实力就沖了上来。 厚积薄发，势如破竹。 这样的结果让宋玄惊喜，也更加期待若是体内封印全部被解除，他能成长成什么样子。 但是其他的封印要如何破开？宋玄黑眸深沉，脑海里骤然浮现出邪灵的身影。 又过了数日，学校展开了一次集体实地考察活动。 宋玄所就读的学校，是当之无愧的玄学圈top1高校，每个月都有一次月考，而月考的成绩和实地考察活动戚戚相关。 第15页 考察活动分为个人、小组和集体，平时以个人和小组分配巨多，大型的集体活动非常少见。 学校老师公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宋玄正翻看着桌上的课本，头也没抬一下，似乎对这个活动并不感兴趣。 他是学校当之无愧的学渣，次次考试都是垫底，从没有过例外，因此无论是小组还是集体活动，都没有人愿意和他组队。 宋玄永远是落单的那一个。 公布完消息后，他们的班主任又说：「这一次的集体活动，我们很荣幸邀请来了玄学界的一位前辈来带领大家。」 宋玄依旧没抬头，直到讲台上响起一道温和的、带着丝熟悉的嗓音：「各位同学好，我是姜唐。」 第9章 邪灵的祭品9 一直低头看书的宋玄勐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讲台后方的青年。 青年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黑色短髮蓬松柔软，面容俊雅眼眸含笑，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眼镜，表情温和气质儒雅，让人一眼就心生好感。 是个陌生人，宋玄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对方也和他脑海中闪现的面孔没有半分相似。 只是声音有些相似吗？宋玄心想，却不敢直接否定。 这个世界上声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宋玄没办法仅凭相似的声音来断定对方的身份。 讲台后方的人还在做自我介绍，镜片后方的黑眸平静温和地注视着教室里的同学。 宋玄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位邪灵的瞳眸，同样是黑眸，邪灵在看人时，眼眸中只有毫不掩饰的高矜和恶意。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思及此，宋玄再次低下头，不再关注这位即将带领他们进行实地考察的前辈。 与此同时，讲台上化名为姜唐的江瑭，视线状似无意地扫向宋玄的方向，嘴角温和的弧度扩大了几分。 233在江瑭脑海里抱怨：【半个月！整整半个月！宿主我都要以为你把任务忘记了呢！】 【怎么可能会忘。】江瑭漫不经心笑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就放心吧。】 『姜唐』年轻且实力高强，长相出挑性格温和，很快就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第一天的熟悉过后，学校提前给学生们放了学，让各位学生回家准备行李和考察工具，第二天早上在学校集合出发。 宋思然和宋玄在一个班，回到家后的晚饭时间，他自然而然和家里人提到了这次的集体实地考察，也提到了那位『姜唐前辈』。 宋思然语气难掩称赞和崇拜：「姜哥很厉害，白天的实战课我们全班和他一人斗法，都没能打过他。」 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就崇拜强者，哪怕是家世显赫的宋思然也不例外，『姜唐前辈』已经用实力获得了班上绝大部分同学的喜爱和信任。 林媛想了想问：「你说他叫姜唐？以前怎么没在圈里听说过这个人？」 宋思然说：「可能是隐世高手？」 林媛点点头，玄学圈很小但也很大，圈内有名望的家族之间多少都有资源共通，但除了盛名在外的大家族之外，也有很多一直低调修炼、不愿加入协会的民间高手。 那位姜唐也许就是这样的高手。 母子二人相谈甚欢，却并没有注意到，在听到『姜唐』这个名字之后，宋青州的表情骤变，只一瞬就被他隐藏了起来。 宋青州状似不经意地问：「姜糖？生姜糖吗？」 「不是糖果的糖，是大唐的唐，姜哥特意强调的。」宋思然解释道。 闻言，宋青州微拧的眉顿时松开。既然是大唐的唐，而宋思然没有否认生姜的姜，那就说明那人叫『姜唐』，而不是『江瑭』。 『江瑭』这个名字于他而言，不，是于所有知道内情的宋家人而言，都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宋青州并未发现，他这一系列隐晦的表情变化，被一直安静吃饭、没有插嘴他们谈话的宋玄尽数收进了眼底。 ——姜唐？还是……别的『姜唐』？ *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学校。距离出发前的最后几分钟，江瑭终于姗姗来迟。 一班的三十六人已经全部坐上了车，见他们的领队人终于来了，有人语气熟稔地抱怨：「姜哥你也来得太晚了吧？再晚一分钟车就要开走啦！」 俊秀青年沖众人摆摆手：「抱歉抱歉，突然有急事耽误了时间。」 江瑭迅速清点完车内人数，沖司机点点头说：「师傅，人已经到齐，可以出发了。」 大巴车缓缓驶离学校，车上所有人中，除了领队的江瑭和开车的司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 车上的座位远比一个班的学生多，大家三三俩俩坐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谁和谁关系好。 江瑭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宋玄。 少年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双臂环抱一个朴素的黑包，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脑袋微侧望着窗外，黑眸沉静表情淡漠，仿佛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了一样。 宋玄坐在最后一排，而在他的前方，则空出来足足三排的座位，似乎全班同学都默契地将他排斥在了班级之外。 都说一个班是一个集体，但现在这个集体中，很显然并没有宋玄的位置。 这样的冷漠、无视和冷暴力，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霸/凌？ 第16页 哪怕早就知道了宋玄在班中的处境，233也忍不住心疼地哔哔叭叭：【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 江瑭在心中轻嘆一声，抬脚径直朝车厢后方走去。 路上有其他同学朝他招手，热情道：「姜哥来我们这儿坐不，这里还有空位呢！」 「姜哥，昨天你使的那法术太他妈牛皮了！你过来跟我讲讲呗！」 「姜哥……」 江瑭却全部拒绝，语气依旧平静温和说：「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我去后面补个觉。」 众人的声音极有默契地停滞一瞬，车厢后面只坐了一个人，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 但江瑭给出的理由太充分，他们找不到别的理由让他别去后排座位，只能相互对视一眼，隐晦地或摇头或嘆气。 有人悄悄拉了一下宋思然说：「宋哥，你要不要——」 宋玄虽说是宋家养子，但大家都知道宋思然和宋玄之间不对付，确切的说，是宋思然单方面不喜欢宋玄，宋玄对他一直爱答不理，哪怕被针对了也很少有反应。 宋家在玄学圈中很有名望，整个一班家世最好的便是宋思然，他不喜欢宋玄，班里的其他人便也不能和宋玄走得太近。 以往每次事关宋玄，班里人要么刻意忽视，要么去找宋思然，宋思然也乐得去找宋玄的麻烦。 但这一次，还不等那人的话说完，宋思然就打断他说：「我也困了，等会快到了叫醒我。」 那人只能作罢。 江瑭将众人的反应尽数收进眼底，隐在镜片后方的眸光一闪。他的目标很明确，车厢后方那么多空位看也没看，直接坐在了少年身边。 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宋玄这才分神看了一眼。 江瑭弯着眼睛沖他打招唿：「你好。」 宋玄没说话，他看了一眼前方的三排空位，又看了一眼江瑭旁边的三个空位，语气相当冷漠：「前面有位置。」 表情语气全都在向江瑭传递一个意思：莫挨老子。 江瑭几乎要被他逗笑：「可我就想坐这儿。」 宋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对方确实没有挪位置的打算，便抱着包准备换座位，却被身边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嗯？」青年面上依旧挂着温和而毫无攻击力的笑，声音却陡然压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程度，「我亲爱的，祭、品?」 声音被刻意拖长，带着满满的、让宋玄熟悉至极的玩味和恶意。 宋玄身体陡然一僵，瞳眸骤然紧缩。 ——是他。 他昨天的感觉没有错，竟然真的是他！ 「见到我就激动成这样？」江瑭轻捏了一下少年僵硬的肩膀，似乎试图让对方放松下来，「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宋玄：「……」 宋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恢復平静。虽然和邪灵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但在这之前的仅有的相处中，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应该如何和邪灵相处。 身边人收回手，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就像真的是在闭目休憩一样。 但宋玄耳边却响起了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哦。」 明明语气轻缓又柔软，宋玄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威胁之意，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的温润青年，很快又垂下了眼睫，掩住眼底的讥嘲。 让别人知道？告诉班里这些以宋思然为首的、一群没有自我，别人说风就是雨的傢伙吗？ 宋玄在心里轻嗤一声，他还没那么好心。 第10章 邪灵的祭品10 大巴车载着一个班的人，于半日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宋玄的学校在a城，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a城周边一个废弃村落。 小村庄位于几座大山之间，来这里的路蜿蜒崎岖，司机只能将大巴车停在一条小路旁说：「再前面就进不去了。」 江瑭在车驶入山路时便已睁眼，闻言便道：「没事，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便好。」 司机点点头，和江瑭约定好了来接他们的时间后，便开着空车掉头离去。 这样的情况对于一班的学生来说并不少见，他们每月都会进行一次实地考察，而实地考察的目的地绝大多数都是穷乡僻壤，车开不过去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这一次的路似乎格外不好走。 大家跟着江瑭走上山间小路，一个小时过后，一开始还兴致勃勃有说有笑的学生们，就开始喘不上气哼哧哼哧喊着累。 在最前方带路的江瑭一直关注着后面的情况，在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满头大汗体力不支的时候，唯独走在最后放的宋玄脸不红气不喘，额间连一滴汗都没有。 江瑭知道，这是鬼灵之体给宋玄带来的好处。 哪怕脉络被封印，但天赋就是天赋，再怎么抹消痕迹，它也依旧存在并且不会消失。 有人扯着嗓子问：「姜哥！还有多远才能到哇！我们都快不行啦！」 「快了快了。」江瑭回头沖众人笑了笑，年轻俊秀的眉眼温润好看。 「那姜哥跟我们讲讲考察地的情况呗？」另一个学生抹了抹脸上的汗，「这样时间过得快些，我们也不会这么累啦！」 「本来应该等到了目的地之后，再跟你们讲这些的。」江瑭颇为无奈地嘆了口气，「但看在大家这么辛苦的份上——」 第17页 「姜哥英明！」 「姜哥你就是最棒的！」 「姜哥一开口我浑身就又有劲儿了！」 走在队伍最后的宋玄依旧带着蓝牙耳机，耳机里并没有声音，因此他将前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眸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有说有笑的青年，心中嗤笑一声，心说装得可真好。 正在此时，前方的青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双温润黑眸和他遥遥对视在一起，随即竖起一根食指抵在红润的唇前，无声地『嘘』了一下。 将江瑭团团围住的学生还以为这是在让他们安静，只有宋玄知道，那人是在提醒他，让他继续保守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山路依旧崎岖，但接下来的这段路程，有了青年温和清润的嗓音陪伴，似乎真的让大家觉得路没那么难走了。 江瑭为他们讲解着废弃村落的情况。 这座村庄已经荒废了数十年，而据说在百年前，这座村子虽然地处偏僻，却依旧住着不少村民，生活虽贫苦了点，却自由幸福。 变故发生在那一年寒冬，整个村子一共七十三口人，一夜之间竟然全部暴毙。 没有人知道村子遭遇了什么，而由于这个村子周围全是山路，寒冬冰雪导致山路难行，直到次年春天来临，才有外来者发现村子里的变故。 有人说那年冬天太冷，村民们都是冻死的；也有人猜是山里勐兽冬天寻不到食物，就下山攻击了村民；还有人说，村民们是被邪祟缠上，成为了邪祟的口粮。 但百年前的事，谁又能真的追寻到答案呢？ 有学生举手提问：「所以姜哥，我们这次的任务是破解百年前村民死亡之谜吗？」 「是也不是。」江瑭说，「百年前的悬案，想要靠大家找到真相太难了，所以这次的考核是加分制，只要在村子里找到有关线索，就可以加分。线索越重要则加分越多，最终成绩按照加分排名。」 江瑭晃了晃手指，神秘道：「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包括村子周围、甚至我们脚下正在走的这条路，都有可能会藏有线索哦。」 闻言，众人纷纷低头看向脚底，只有最后方的宋玄依旧没动，仿佛没听到一样。 江瑭沖他眨了眨眼，镜片后的眼睛微弯，弧度柔软好看，宋玄却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另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 宋玄轻扯嘴角，脑海里出现一只巴掌，把那双勾人的桃花眸唿啦啦拍到了一边，强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藏有百年前悬案的村子，玄学协会自然不会就这么大剌剌地对外界普通人开放。 坐落于大山间的小村庄本就隐蔽，而为了保护普通人的安全，协会在村子外设置了阻隔迷雾，没有协会特批通行证的人，只会在迷雾间迷失方向，最终稀里煳涂地回到山外的大路上。 一班的学生看完脚下的路，又扒拉着江瑭问东问西，试图从他嘴里多打听点线索出来。 「姜哥，既然派我们来村子进行实地考察，是不是说明百年前悬案确实和邪祟有关？」 「这么大的事，协会应该不放心交给我们吧？我猜协会肯定已经破案了，这只是一次试炼。」 「姜哥，你再跟我们多说一点村子的情况呗？」 江瑭被众多人缠着问，却始终微笑着摇头说：「不行哦，能透露的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剩下的只能看你们自己了。」 宋玄所在的学校名为初阳第一高校，『初』字谐音『除』，『阳』谐音『扬』，『初阳』意味除祟扬明，是由协会建立的玄学大学，能考上这所学校的学生，都是玄学圈新生代的天之骄子。 当然，宋玄除外。 众所周知，宋玄是蹭了宋家的光，走后门才进的初阳高校。 协会想考察这群学生的能力，但也不会真的致他们于死地。 早于近百年前，村子刚出事没多久，协会就已经查明了真实情况。对村子动手的是一位实力强大的邪灵，也许是村子众人惹怒了邪灵，也或许是邪灵需要生灵做法，便对这一村子人动了手。 当年的协会极尽全力，甚至派众多高手前往鬼界，却依旧找不到那位动手的邪灵。 那位犯下滔天罪孽的邪灵，仿佛从世间蒸发了一样。 但江瑭知道，邪灵能逃脱协会的搜捕，是因为有宋家相护。宋家需要邪灵的帮助，而当邪灵完成宋家的意愿后，宋家提供僻难所，助邪灵躲过协会追查。 当年被灭村的这个山间小村，是百年前江家的一个分支。 而宋家，要灭江家，不放过一人。 思及此，江瑭轻垂眼眸，反光的镜片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厉。 233不明白：【协会提出让这里成为考察地的时候，宋家为什么不反对啊？他们就不怕被找到什么线索吗？】 【如果能找到线索，协会早在百年前就翻出来了。】江瑭说，【宋家不怕，因为他们确信这里翻不出浪花。如果他们出头反对，反倒会惹人起疑。】 233恍然大悟，但还是不死心：【这里一定还留有他们没发现的东西吧？不然宿主你不可能大费周章，一定要亲自带领任务目标来这里。】 江瑭轻笑一声，没有否认：【确实有。】 233放下心，沖江瑭挥舞虚幻的肉嘟嘟的小拳头，奶声奶气道：【宿主加油！】 第18页 江瑭抬手摸了摸胸口，在他提到宋家和江家的时候，那里的情绪炽热浓烈，显然是原主遗留下的感情。 是对江家炽烈的爱，和对宋家浓烈的恨，以及满满的不甘与愤恨。 江瑭能理解这样的情感，原主干掉了血洗江家的那只邪灵，却并未来得及对藏于幕后的宋家出手。大仇未报就消散于世，不管换成谁都会心有不甘。 但现在他来了，江瑭在心中轻声说，他会代替他，让宋家得到应有的报应。 那一缕不甘在胸腔内鼓动着，许久才沉寂下去。 * 半小时后，一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山间小村位于山脚处，而协会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建立了一栋小屋，作为这次考察的学生的住宿之地。 小屋里一共七个五人间和一个单人间，单人间显然是为领队的『姜唐』准备的，七个五人间则是学生们的宿舍。 一班一共三十六人，却只有三十五张床位。 江瑭推了推眼镜，有些不解：「怎么会少一张床？协会算错人数了吗？」 「姜哥，没算错。」有人高声回答，「是宋玄，他之前请了长假，考察名单交上去的时候没有他。」 周围人附和道：「就是这样，他是半途插/进来的，所以没有他的床位。」 被点名的宋玄依旧站在人群外，垂眸不语，似乎根本没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同情、怜悯、幸灾乐祸，却独独没有人上前帮忙。 独立于人群之外的少年的身影，看起来清冷孤单极了。 第11章 邪灵的祭品11 江瑭为难地看了宋玄一眼：「这可不太好办啊……」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玄轻垂的眼帘颤了颤，『姜唐』一边说话的时候，他的耳边同时响起另一道声音。 「哎呀，看来我的祭品不怎么受欢迎呢。」 带着一丝调笑和恶劣的幸灾乐祸，宋玄掀起眼帘看了温润青年一眼，在对方藏于镜片后方的黑眸中，捕捉到了熟悉的恶意。 ……幼稚。 宋玄在心里轻嗤一声，重新垂下眼帘。 他早已熟悉这样的处境，也不会再因此而产生负面心绪，更不会觉得难堪或愤怒。 吵闹间，班里的三十五个学生已经迅速分好宿舍和床位，独留宋玄拖着行李站在客厅，不远处站着同样未动的眼镜青年。 学生们有说有笑地往宿舍里搬行李，等客厅中没人了之后，宋玄这才动了起来。 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目标似乎是客厅里的沙发。 少年似乎已经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没有怨言也没有不甘，脸上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然而他刚走没两步，肩上就被搭上一只手。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就和我一个房间吧。」温润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担忧，「单人间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比较宽敞，可以打地铺。」 宋玄：「……」 和你睡一间房，那还不如睡沙发呢。 宋玄很想拒绝，但江瑭已经走到他身前，和他温和对视：「床不够没关系，协会有准备备用的床褥，打地铺总比你睡沙发舒服。」 宋玄很想拒绝，但他知道眼前的披皮邪灵不会让他拒绝。 两人对视了片刻，宋玄移开视线，低声说了一句『好』后，便拖着箱子准备往唯一的单人间走去。 江瑭指了指自己的箱子：「帮个忙？」 宋玄脚步又是一顿，伸手拉过了青年的大号行李箱。 等宋玄进了房间后，旁边其中一个五人间里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是宋思然：「姜哥，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和他睡一个房间。」 江瑭露出适当的疑惑不解：「为什么？」 宋思然被问住了。 宋玄现在是邪灵的祭品，晚上和宋玄一个房间，若是邪灵突发奇想和上一次一样夜访祭品，或者派小鬼把祭品接去鬼界，『姜唐』有可能会发现什么。 但宋思然不可能直接告诉『姜唐』这件事，这是宋家的机密，谁都不能说。 宋思然思来想去，只能含煳其辞道：「宋玄睡相不好，晚上会梦游，和他一个房间你可能会睡不好觉。」 「梦游？」江瑭推了推眼镜，表情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那就更不能让宋玄同学睡沙发了，他一个人可能会更不安全。」 宋思然：「……」 他劝不动这位执着好心的前辈，便撇撇嘴说：「随你吧。」 宋思然心里琢磨，邪灵也不乐意被别人发现，发现宋玄身边有其他人，肯定会想办法避开，不用他瞎操心。 更何况，邪灵已经半个月没有召见宋玄了，说不定已经腻歪了这个祭品。 大家的房门都还没关，刚走进单人间的宋玄自然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看了一眼客厅中青年的背影，心嗤一句『真能装』。 如果宋思然知道他劝说的人，其实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邪灵……宋玄还挺想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肯定会很有趣。 可惜了，宋玄心道。 打发走了宋思然，江瑭转身走进了他和宋玄的房间。 宋玄收拾房间的动作非常麻利，就在江瑭和宋思然说话的那一小会儿功夫，他就已经从房间柜子里找出了备用的被褥，在房间空地上铺好了地铺。 第19页 单人间的空间其实并算不上大，只是因为只放了一张床的关系，所以视觉效果看起来比五人间更空旷一些。 宋玄铺的地铺的一边已经紧挨着墙边了，另一边却也只距离单人床不到半臂的宽度。 江瑭进门后，挑眉问蹲在地上忙碌的少年：「听说宋同学晚上会梦游？」 少年身形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纯黑眼瞳似乎在说『你以为是什么梦游』。 江瑭当然知道宋思然说的『梦游』是什么，但他就是想逗逗宋玄。 「正好，我还没遇到过会梦游的人。」江瑭轻轻挑眉，「不如宋同学今晚就让我见识一下，梦游是什么样的吧。」 宋玄淡淡道：「您已经见识过了，我已经在您面前梦游了两次。」 江瑭知道他说的『两次』是什么意思，顿时就乐了。 他关上门，毫不客气地往床上一坐。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江瑭已经用行动告知了宋玄，床不可能是他的，他只能睡地铺。 宋玄对此非常有自知之明。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他们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外面天色已经隐隐见黑。 虽说同学们大多不怕，但江瑭还是下令，考察活动从明日再正式开始，今天晚上谁都不许擅自偷熘去山脚下的小村庄。 一众人这才作罢。 协会在房子里准备了足够的食材和速食品，到了晚饭时间，会做饭的便占用的厨房，客厅餐厅顿时瀰漫起了食物的香气。 江瑭没有留在房间里打扰宋玄，而是坐在了客厅沙发上，捧着本书看得很入迷。 【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还挺有趣。】江瑭说。 他看似在看书，实际上正在用233的内部网查探这个世界的信息。 233说：【每个世界的力量体系都不一样，就算是同一个世界的平行世界，也会有细微差别。】 谈话间，有人从餐厅里探出头问：「姜哥！我们做了晚饭，你要一起来吃吗？」 江瑭从书中抬头，沖那人温和一笑说：「不用了，你们先吃吧。」 「真的不用吗？」那人不死心，「我手艺可好了，不吃肯定会后悔的！」 江瑭摇摇头，抬手晃了晃手中的书，示意自己想先把书看完。 那人嘀咕了一句『好吧』，这才放弃了劝说。 等众人吃饱喝足回了各自的宿舍后，一直紧闭的单人间房门才被人推开。 宋玄走进厨房，挑了个干净锅开始煮面。 宋家自然不会想着给他准备出行的干粮，宋玄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以往的考察活动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江瑭合上书，托腮看着少年忙碌的背影。 片刻后，宋玄端着一碗面坐到空无一人的餐桌旁，正准备开动时，一只手突然从他手中接过筷子，身前的面碗也被一併端走。 「这碗是我的了。」温润青年沖笑了笑，镜片下的眼睛笑得微弯，「谢谢宋同学的爱心晚餐。」 第12章 邪灵的祭品12 宋玄：「……」 神他妈爱心晚餐。 江瑭这话说得格外理智气壮，端走面碗后就坐到了宋玄对面，挑起面条吸熘了一口，眼睛顿时不着痕迹地亮了几分。 面条煮得恰到好处，劲道爽滑不生硬不绵软，入口便是淡淡的猪油香，鲜香不腻非常适口。 【宋小玄这手艺不错啊。】江瑭在脑海里赞赏道，【清汤面是最考验人手艺的了，能把清汤面做得这么好吃，宋小玄的厨艺还真没的说。】 233馋得流口水，胖乎乎的小手一抹嘴角：【宿主，我也想吃。】 江瑭问它：【系统能吃东西吗？】 233沉默片刻：【……不能。】 江瑭爱怜地摸摸它的头，继续嗦面，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被抢了晚饭的宋玄也不恼，他知道恼也没用，便干脆起身又回到厨房，准备再煮一碗面。 下面的时候，宋玄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够吃吗？」 江瑭慢吞吞咽下嘴里的面条：「不够，再来一碗。」 宋玄没应声，却又多抓了一把面条下到沸水中。他倒并不是关心邪灵，而是怕邪灵抢了一碗还要抢第二碗，毕竟邪灵的脾气，谁也说不准。 餐厅并非封闭式餐厅，两人的互动也并没有刻意避开其他人。 旁边的房间中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相互对视一眼后，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又把宋思然拉到了房门口。 宋思然看了一眼餐桌上似乎相谈甚欢的两人，眉头紧紧一皱。 如果是宋玄成为祭品之前，宋思然自然没什么顾忌。但现在宋玄是邪灵大人的祭品，还疑似获得邪灵大人的宠爱，宋思然的行动就没有以前那么放得开了。 但成为了祭品的宋玄不可以和其他人走得太近，尤其那人还不是知道内情的宋家人。 于是宋思然拿起手机，给宋青州发消息问该怎么办。 片刻后他收到回信：【我查过姜唐，他是突然在协会登记身份的玄师，没有背景。】 【宋玄不能动，但必要时，可以从姜唐入手。】 宋思然心里有了数。 姜唐的实力很强，这几日相处下来宋思然确实对他有好感，但这好感仅限于他对强者的天然倾慕，如果对方触及了宋家的根本利益…… 第20页 姜唐确实很强，但再强他也只是一个人，强不过整个宋家。 宋思然眯起眼睛，看向餐桌上两人的眼神顿时带上了些许异色。 餐桌边的青年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抬头看向宿舍方向，笑得温温和和沖他招手说：「同学要来一起吃吗？宋玄同学煮的面条很香的嘞。」 宋玄：「……」 厨房中煮面的身影微微一顿，打鸡蛋的手一抖，差点把鸡蛋壳给摔进锅里。 宋思然：「……」 的嘞个锤子。 看不出他和宋玄关系不好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吗？ 他沖江瑭摆摆手，关上了宿舍门不再关注他们。 江瑭遗憾地嘆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吃的面，他们都吃不着。」 宋玄已经深深了解到邪灵的恶趣味，他沉默地煮好面，分成均匀两碗端上餐桌。 青年已经将上一碗面吃得见底，原本淡色的唇被烫得殷红，眼镜被他取下放在一边，眉眼就清晰地露了出来。 宋玄略一晃神，脑子里又浮现出少年邪灵那精緻容颜，思绪还自作主张将那双惨白唇瓣染上此刻的殷红之色。 宋玄皱了皱眉，再次强行扯回自己的思绪。 江瑭正好吃完最后一口，伸手一捞便端来下一碗：「这两碗都是我的了，你再去煮一碗吧。」 宋玄：「……」 他抿了抿唇角，还没坐下的身体蓦的又站直，就准备转身再去厨房。 却听青年朗声轻笑：「逗你的，坐下吃吧，我只要一碗。」 宋玄：「……」 他收回刚刚的话。 邪灵的恶趣味无穷无尽，他琢磨不透。 用完餐后，江瑭被几位学生拉到宿舍里，缠着让他将玄术技巧，等众人放过他允许他回屋，已经夜里快十一点了。 单人间里的灯还亮着，少年屈膝坐在地铺上，纤薄的背挺得笔直，眼帘轻垂认真看着搭于膝头的书。 宋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似乎已经洗过澡。 江瑭扫见书的封皮，那是他让黑三转交给宋玄的书之一，宋玄显然已经看了大半，手边的本子上都做了不少笔记。 江瑭轻笑一声，说了一句：「你倒是用功。」 少年眼睫颤动一下，合上书准备结束这次学习，就见一只突然探到他眼前，修长手指轻轻勾了勾。 「让我看看这几日的进度。」 宋玄注意到，青年温润的嗓音里染上一丝少年的清朗，那只摊在他眼前的手也变得更白皙纤细了些。 他抬眸看了一眼，就见青年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伪装，在他面前露出属于邪灵的真容。 饶是已经见过一次这张容颜，宋玄依旧晃了晃神。 房间内灯光明亮，邪灵背光而立，皑白如雪的面颊上坠着一颗殷红泪痣，眼睑下方晃着睫毛纤长的倒影，却盖不住桃眸中的潋滟微光。 宋玄只晃神了一瞬，便敛眸收回心绪，把手边的笔记本递给了邪灵。 江瑭接过后翻看片刻，笔记本上不仅有鬼气的相关内容，还记有不少其他内容，能看得出宋玄最近的进展飞快。 只是解开一道封印就能跑成这样，等封印全部破开，宋玄岂不是要直接起飞？ 江瑭心里很满意，面上却丝毫不显，慢吞吞道：「勉勉强强，再加把劲，下次兴许就不会被黑一零六绑到浴堂了。」 宋玄：「。」 意料之中的评价。 江瑭把笔记本丢还给宋玄，转身朝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随手把外套扔到了床边。 邪灵的外套下是一件白衬衫，衬衫下摆收进裤腰里，腰间皮带紧扣，比往日那身玄衫和红腰带更显得那腰身格外细瘦柔韧。 江瑭抽下腰间皮带，皓白手腕轻轻一翻，那条皮带便精准地落在了先前的外套上。 察觉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关注邪灵的一举一动，宋玄眉眼一凝，立刻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依旧瞟见浴室门关上前闪过的那一抹玉白之色。 浴室里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水声时大时小，淅淅沥沥不绝于耳，和当时在鬼界浴池里的水声并不相同。 宋玄揉了揉眉心，颇有些心烦意乱静不下心，干脆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准备躺下睡觉。 浴室里却响起邪灵懒洋洋的唿唤：「拿条浴巾进来给我。」 第13章 邪灵的祭品13 宋玄身子骤然一顿，眉头紧跟着拧起。 怎么会有人洗澡的时候，连浴巾都不记得拿的？ 宋玄沉思片刻，在装睡和听从命令之间纠结了不到两秒，浴室里的邪灵便又出声：「我知道你还没睡，别给我想着装睡。」 宋玄：「……」 哦豁.jpg 他认命地站起身，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干净的浴袍，站在浴室门口有些踌躇：「我……」放门口？ 话还没说完，邪灵就哼笑一声：「送进来。」 宋玄手指一蜷，闭眸摒弃脑海中不合时宜闪过的光影，片刻后睁眼压下浴室的门把手。 浴室内一片热气蒸腾，让人视野都有些受限。 宋玄控制住视线没往浴缸的方向飘，眼神透过朦胧雾气，想找一个能放浴衣的地方。 却听见邪灵开口，语调里染着一丝慵懒和沙哑：「直接给我。」 第21页 浴室里骤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宋玄下意识顺声看去，就见原本躺在浴缸中的少年邪灵突然站起身，朝他伸手似是要接过他手中的浴衣。 先前惊鸿一瞥的玉白色就这么晃入眼中，乌髮湿润雪肤透粉，就连原先苍白无色的唇似乎都因泡澡而泛起一丝湿润的红。 浴室里雾气缭绕，却更显得那乌髮雪肤吸睛夺目。 宋玄唿吸骤然一窒，眼睫刷拉垂下想避开眼前风景，却发现邪灵抬脚从浴缸中跨出，小腿线条纤细流畅，皓白莹润的脚踝不足盈盈一握，圆润的脚趾尖都透着一丝粉意…… 宋玄勐地闭上眼，偏头不再去看，手中的浴衣仿佛都变得沉重了些。 耳边传来邪灵轻挑的轻笑：「这么纯情？我有的你都有，我都不怕被你看，你躲什么？」 宋玄喉结轻动，手中一轻，浴衣已经被人接了过去。 「更何况……」带着丝餍足哑意的声音被压低，尾音拉长出让人心痒的弧线，「你又不是没见过。」 宋玄垂于身侧的那只手咻然收紧，那日在浴堂中的短暂一瞥，再次不受控地浮现于脑海之中。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决定不去理会邪灵恶意的戏弄，转身朝浴室外走去。 身后传来邪灵放肆的大笑声。 宋玄用力关上浴室门，砰响声大得仿佛整栋楼都能听见。 「去给我热杯牛奶。」邪灵毫不客气地下令，「四十度的热牛奶，我睡前要喝。」 宋玄抹了把脸，向来不显声色的白皙面孔上，不知何时已经浮起一抹潮红，两侧耳廓更是红得滴血，也不知是被热气熏腾导致的，还是心绪使然。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数遍『他是邪灵，是助宋家作恶的邪灵』，如此数遍后，胸腔内浮躁的心绪才得以平復。 宋玄沉下表情，趁邪灵还未从浴室里出来，身子一转便朝房间外走去。 * 浴室门口的脚步声渐远，江瑭穿上浴衣，心情很好地哼起了不成曲的小调。 刚刚的对话并没有触发屏蔽词，因此233只触发了视觉马赛克，却依旧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它回味了一下两人刚刚的对话，小肉脸上写满了疑惑：【……宿主，我怎么感觉你在调戏任务目标？】 江瑭：【哦？是吗？】 233稚嫩的童音里满是迟疑：【好、好像是？】 【不用好像。】江瑭轻笑一声，【我就是在调戏他。】 【！！！】233震惊，随即小心翼翼地问，【可是宿主之前不是说，不用『爱情疗愈法』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江瑭嘆了口气，语气显得很是无奈，【没办法，宋小玄实在是太可爱，谁能忍得住呢？】 他扯了扯腰间系带，抬手挥去镜子上蒙着的雾气，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浴衣。 如此片刻后，江瑭对着镜中的精緻少年勾唇轻笑，眉眼间尽显秾丽风情：【所以我改主意了。】 233用小胖手捧着心口，突然有些担心宋玄。 这么纯情的任务目标，真的能遭得住吗？ 江瑭拿着一条干毛巾出了门，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湿润长发。 与此同时，宋玄已经帮邪灵热好了牛奶，厨房里有食品温度计，四十度的热牛奶一度不差。 然而他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哟，睡前还要喝杯牛奶。」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还是没断奶的小屁孩吗？」 是宋思然。 宋玄并不打算理他，他太熟悉这样的刻意挑衅了，他越理会对方就越起劲儿。 宋玄端着热牛奶从宋思然身边走过，却被对方拉住手臂，杯中的牛奶惊险地晃了晃，差一点就从杯子里洒出来。 「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宋思然压低声音，「不要和别人走得太近，大人会不高兴。」 宋玄：「。」 你知道你口中的别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邪灵吗？ 很显然，宋思然并不知道。宋玄在心里轻嘲一声，却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 宋思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巴张开微动了动，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宋玄同学？」不远处单人间的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青年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髮从门缝间探出头，「呀，宋思然同学也在呢？」 青年像是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样，笑眯眯地沖他们招招手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去村子实地考察，大家都早点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宋思然松开手，背着青年的目光，又狠狠瞪了宋玄一眼，无声地警告着他。 宋玄只当没察觉到，径直走向单人间的方向。 房间门咔哒一声关上，宋玄将热牛奶递给江瑭。 只一眨眼的功夫，青年又恢復成少年模样，长发半湿着披散在身后，浴衣领口微敞，露出泛着潮湿红意的锁骨和小片胸膛。 以及那颗栩栩如生的鱼形玉。 宋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被玉鱼吸引，视线不可避免地触及到那片莹白，以及对方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小巧喉结。 片刻晃神的功夫，邪灵就已经将牛奶喝完了。 江瑭把空杯子塞回宋玄手中，粉嫩舌尖从唇缝间探出，灵活又迅速地捲走了唇边残留的奶/白。 第22页 宋玄眼睫轻颤，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手背青筋都隐约浮现出来。 等他把杯子洗好收好回房间时，邪灵已经躺上了床，唿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宋玄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关灯上地铺裹着薄毯开始睡觉。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慰，宋玄做了一段长而冗杂还零碎的梦。 那一片夺走他父母的熊熊火海、院昏暗潮冷的小黑屋、宋父宋母虚伪的热情、宋家地下室可怖的邪灵像…… 诸多画面翻腾旋转，扭曲着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张秾丽明艷、精緻到让人移不开眼的面容，将他拉扯至深渊深处，白皙纤瘦的四肢紧紧缠绕着他，冰冷的吐息扑洒在他耳边，撩起沙哑疯狂、却又让人迷醉的低笑。 宋玄勐地从梦中惊醒，脸颊红烫，几缕黑色碎发被汗水粘湿在颊边。 天还未亮，窗外隐有鸟雀的叽喳声，和风吹过树叶时的哗哗响动。 宋玄唿吸急促，身下感觉略有异样，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几度变幻，最终抹了把脸，沉默起身朝浴室走去。 却没听见床上传来的，低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第14章 邪灵的祭品14 宋玄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压下脸上的燥热，体内异样的躁动也逐渐平復。 他撑着洗漱台垂头不语，心绪一片杂乱，水珠从他湿润的发梢低落，发出细微的滴答声响。 只是正常男性都会有的生理现象而已，宋玄心说，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他根本无需因此心烦意乱。 惊醒前零碎杂乱的梦骤然浮于脑海之中，纤白缠绕的手臂、低哑撩人的低笑…… 宋玄唿吸一窒，抓着洗漱台的十指用力过勐，一丝鬼气不慎泄出，在瓷台上留下一道细碎裂痕。 ——是他太过见色起意，还是邪灵在他不知情的时候，给他下了某种暗示？ 等宋玄彻底调整好思绪，远处天光已经见白。 宋玄睡意全无，回到地铺上后便点开小灯，借着淡光看书，还带着潮气的眉眼已然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天色大亮，暖阳照进房间。 床上披散着长发的邪灵睁开眼，朝床边一看，少年似乎还沉浸在书中世界，修长手指间夹着笔，迅速而流畅地在纸上落下俊逸的字迹。 阳光洒落在少年挺直的嵴背上，清隽而富有少年气。 江瑭感慨一声：【校园文男主配置啊……】 233嘀咕：【宿主，咱这不是校园文频道。】 江瑭轻笑一声，不作声地看着宋玄学习，等对方合上书后，他才懒洋洋地开口：「不愧是年轻人，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却被邪灵说得辗转蜿蜒，仿佛话里还藏着更深的一层含义。 宋玄动作微微一顿，迅速收拾好书本，连头都不抬一下。 * 早饭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山脚村落。 村子早被协会里里外外搜查过多遍，很多线索都被打乱，这次为了能让学生们进行实地考察，协会还专门派人重新布置过一番。 江瑭领着人，一眼就瞟见了村门口那棵生长茂密的大树。 「一共三天时间，大家自由行动，三天后上交收集到的线索，以及对悬案的推理报告。」江瑭说，指了指那棵大树，「有急事可以直接来这里找我。」 众人唿啦啦四散开。 江瑭搬了把椅子，坐在大树下盛着荫凉，看见远远坠在众人后方的身影。 不出所料，宋玄是唯一独自行动的人。 江瑭对这个村子很熟悉，不仅因为有233传给他的原主记忆，也有前阵子来村子实地考察的原因。 这个村子是百年前江家的一个分支，原主是江家的小少爷，他提前察觉到江家有变，便在这个村子里藏了些东西。 东西外留有特殊封印，只有江家人能察觉封印并将其解开，但原主怎么都没想到，当年的宋家竟会绝情至此，连这样小的一个江家分支都没放过。 封印需要灵气化解，而原主死后化为邪灵，只能使用鬼气，这里的封印便一直留到现在。 233问：【宿主带任务目标来这里，是为了解开那个封印吗？】 江瑭颔首：【是。】 233疑惑：【不是只有江家血脉能解开？莫非任务目标是江家遗留血脉？】 【不是。】江瑭勾唇，【解开封印需要的是江家灵气，而非江家血脉。宋小玄是鬼灵之体，能自如转化鬼气和灵气，而那日解开他体内脉络封印时，我留了一丝鬼气在他体内。】 所以只要宋玄将他的那缕鬼气转化为灵气，就可以破开那层封印，拿到里面的东西。 233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原主留的东西在村后山的土地庙中，土地庙是几乎所有学生的重点探查目标，宋玄不欲和他人交流，所以直到考察的最后一天，江瑭才察觉到封印被触动。 与此同时，土地庙中。 庙里荒芜，被众多学生扫荡而过，更显得杂乱无序。 宋玄在庙中扫视片刻，视线最终落在破败的供桌下方，那里空无一物，他却直觉那里不对。 宋玄上前两步，指尖刚一触及供桌，还不等他思考该如何破开假象，一缕鬼气就在他体内自动流转一圈，化为灵气从他指尖溢出。 空荡的供桌下方虚幻扭曲，眨眼的功夫便出现一个古朴木盒。 第23页 宋玄自然能察觉到那抹鬼气并不属于他，而是……邪灵。他眉头一拧，意识到那应该是上次邪灵帮他破开封印时，残留于他体内的一缕鬼气。 班上其他人对这里的搜查相当彻底，宋玄不觉得他们发现不了这处的异常。 那只能说明，这个隐蔽的封印，只有邪灵的力量能破开。 宋玄直觉木盒中的东西与邪灵有关，这座村子于近百年前被全灭，疑似邪祟动手，莫非…… 邪灵就是当初动手灭村的邪祟？ 宋玄眉心一跳，身体行动比思绪更快一步打开木盒。 木盒内放着一沓资料，最上方放着几张黑白照片，照片边缘微微泛黄，却并未有其他破损。 宋玄的目光几乎立刻就被那张照片吸引了。 那似乎是一家三口的家庭合照，年轻帅气的爸爸站在椅子后方，双手搭于椅背上，垂眸看着妻子和孩子。温婉秀美的妈妈坐在椅子上，一手垂于膝头，一手揽着身前孩童的臂膀。 孩童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精緻小唐装，笑容明媚灿烂，眼角小痣让这抹笑容更显精緻可爱。 虽然满是稚气，但这十岁孩童的模样，和邪灵的面容几乎十成十的相似。 宋玄心头重重一跳，翻过照片，发现背面有稚嫩字体写下的几行小字—— 阿爹，阿妈，和江瑭。 江瑭、姜唐…… 有什么思绪从宋玄脑海中一闪而逝，然而不等他去细究，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调：「哟，看看我亲爱的祭品找到了什么？」 宋玄手一抖，照片啪嗒一声掉回木盒之中。 左肩一重，是邪灵无声无息走到他身后，将脑袋搁在他肩头，看向了他手中之物。 宋玄手指一缩，不自觉捏紧木盒，邪灵却从他身侧探出手，抽走了他手中的木盒。 「你竟然能找到它。」邪灵声音中含着意外，「连我都拿不到的东西，你竟然可以？」 邪灵垂眸看向木盒中的照片，镜片后的瞳眸中闪过一丝怀念。他伸手探入盒中，似乎想将照片取出，一股看不见的能量却将他纤白的手弹开。 江瑭诧然：「排斥鬼气？」 他扬了扬下巴，命令宋玄：「你来。」 宋玄依令从盒中拿出照片，将其递给青年。 「下面还有个夹层。」江瑭说，「用灵力打开它，把里面的东西给我。」 用灵力？ 宋玄心中一动：「我灵力不足。」 江瑭挑眉：「灵力不足？」 「宋青州封印了我的脉络。」宋玄语气平缓，「大人只解开了其中一处。」 身前青年定定地看着他，那双黑眸仿佛早已看透他的企图。宋玄手指轻弹，心脏微微紧缩。 半晌，邪灵哑声一笑：「小骗子。」 江瑭将手中的小木盒塞入少年怀中，柔软却冰凉的指尖轻触少年手背，动作缓慢缠绵。 「不就是想让我解开你体内的封印吗？」邪灵倾身凑近，温润容颜霎时变幻为那张精緻苍白的面容，黑瞳中思绪辗转莫名。 「何必这么弯弯绕绕，你直说，我也会帮你解开。」邪灵哑声一笑，眼尾红痣都透着勾人风情，「你可是我最『宠爱』的祭品，我怎么可能会不满足你呢？」 宠爱二字被邪灵拖长尾音，裹挟在暧昧不清的话语之中，虚渺却撩人。 体内封印又破了两层，宋玄嵴背绷紧，心下却松了口气。 他记得邪灵说过『不喜欢太乖的』。 他赌赢了。 第15章 邪灵的祭品15 磅礴鬼气入体，在脉络中流转几圈，便迅速冲破了两处封印。 宋玄咬着牙，封印被强硬破开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他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倒是让江瑭有些刮目相看。 邪灵眉梢一挑，按在少年手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留下两点泛红的指印。 「现在灵气够用了吗？」他在少年耳边低语，微哑的声音似笑非笑。 宋玄眼睫轻垂，感受片刻后说：「够了。」 木盒里发出咔哒一声，夹层外的封印已经被他用灵气解开。 江瑭拿回木盒再次伸手，这次他的手没有被弹开，顺利拿到了夹层内的东西。 那是一本老旧的日记本，书页朴素整洁，纸张微微泛黄，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清隽整洁。 邪灵翻看的速度很快，宋玄只隐约瞥见纸页上的日期，心知这是一本百年前留下的日记。 被宋家收养了这么多年，又在玄学学校读了这么久的书，宋玄对于玄学界的歷史不可谓不了解。 比如他就知道，百年前发生过一起震惊圈内所有人的大案—— 玄学世家江家的老宅，一夜之内被一场大火席捲，那日正好是江家盛宴，江家所有人齐聚老宅，被那场大火尽数吞噬。上至百岁老者下至未满月的幼童，无一倖免，全部葬身火海。 所有人都知道那场大火有蹊跷，江家是当年的玄学大家，高手不少且齐聚一堂，怎么可能连区区一场大火都扑不灭？ 但无论协会如何调查，却什么证据和线索都找不到。 江家，江瑭，姜唐。 这个村子，也是近百年前被灭的村。 江瑭和江家…… 到底有什么关系？ 宋玄垂眸陷入沉思，却没注意到，本应在翻看日记的青年，其实正透过镜片遮掩打量着他。 第24页 江瑭在心中轻笑说：【他上钩了。】 * 三天的实地考察很快就结束了。 『姜唐前辈』似乎真的只是来带领一班进行实地考察的，活动结束后，便再没有人在学校见过这号人。 只有宋玄知道，不仅『姜唐』没再出现，就连邪灵都像是又失踪了一样，连着许久都没让他去鬼界。 黑三倒是依旧不停给他送书，并转告邪灵布置的任务，还会顺手带走他的读书笔记，说是邪灵要检查他的学习进度。 这让宋玄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像他并不是邪灵的祭品，而是邪灵一时兴起随手收的学生，还是放养的那种。 ——学生？ 宋玄随即心中嗤嘲，觉得这念头实在来得太过荒谬。 但无论他怎么觉得荒谬，这个念头却仿佛在他脑海里生了根，让宋玄止不住地顺着这条线思考下去。 从他被带去鬼界的那天起，邪灵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引导他学习。鬼气的使用、读书笔记、甚至是解开他体内的封印…… 虽然邪灵没有亲自教导过他，但对方所做的一切，确实有在让他逐渐变强。 宋玄狠狠拧眉，更加摸不准邪灵的想法。 又一次月考过后，学校给全体学生放了三天假。 宋青州提议一家人出去旅游，甚至还特意问了宋玄一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 自从宋玄被收养后，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宋家的家庭旅行从来都不包括他。 但宋玄没答应，给出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大人随时有可能来找我。」 只一句话便把宋青州三人堵了回去。 待他们离去后，宋家便只剩宋玄一人。没多久，宋玄也出了门，目的地是家附近的网吧。 自那日疑似窥探到邪灵的秘密后，宋玄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去查有关『江瑭』的事。 宋家的电脑从不允许他使用，宋思然近段时间看他看得很严，宋玄也没能找到机会去网吧。 现在三人不在，邪灵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便是最好的机会。 这一查，宋玄还真查出了些东西。 他在近百年前的报纸上找到了江宅失火的报导，又顺藤摸瓜查到了不少江家的资料，其中几篇报导中正巧提到了『江瑭』。 这些报导的时间跨度长达十数年，最早的一篇报导中写道，恭喜江老爷喜得贵子江瑭。 然后便是十多年后，一些零散的『江老爷携子参加慈善会』、『江家晚宴江小少爷盛装出席』、『江家小少爷和宋家小少爷一同出游』等等报导。 有的报导附有照片，黑白照片丝毫没掩盖住少年的精緻面容，模煳的光影反倒让那张脸多了几分朦胧美感。 『江瑭』这个名字所出现的最后一篇报导，正是那场惊动多方的、发生于八十多年前的江家老宅失火案。 刚年满十八岁的江家小少爷江瑭，也一同葬身于那场大火。 宋玄把相关资料拷贝到手机中，就连在回去的路上，都满脑子『江瑭』这个名字。 身为玄学人士，宋玄非常清楚，只有冤死、枉死、被迫害致死的人，死后才会变成冤魂邪灵，久留于世不去投胎。 如果只是一场大火，绝不会让当初霁月风光的江家小少爷，变成如今让人琢磨不透的癫狂邪灵。 宋玄勐然想到，『江瑭』死于八十多年前，成为邪灵的时间肯定不足八十年，而宋家供奉邪灵的歷史，却已经长达百年之久。 江瑭…… 绝不可能是宋家邪灵！ 宋玄心头巨震，一时难以弄清江瑭和宋家邪灵的关系，也不知宋家真正的邪灵究竟去了哪，宋家供奉的邪灵又为何会变成『邪灵江瑭』。 思绪纷繁间，宋玄回到了宋家，却在跨进家门的那一刻感知到了不对。 他抬眸望去，就发现眼前并非宋家客厅，而是另一个让他格外眼熟的古朴大殿。 这里是鬼界。 『失踪』多日的邪灵，终于再次将他唤来了鬼界。 这次邪灵召见他的形式和以往都不一样，以往黑三带他来时，从不会直接带他来大殿。 宋玄猜测，这次应该是邪灵亲自将他带来的鬼界。 殿内突然传来邪灵的声音：「站在那里不动，是想让我请你过来吗？」 江瑭坐于软椅上，屈指敲敲桌面：「还不快过来。」 出乎意料的，听到邪灵今天用这种语气说话，宋玄竟然没和以前一样在心里嗤嘲。 宋玄走到桌前坐下，看见桌上摆着一本他从未见过的书，很显然，这本书就是他今天的任务。 邪灵语调慵懒：「规矩和以前一样，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不用。」宋玄应了一声，又想起了先前那荒谬的『学生论』。 他翻开书页，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瞟向不远处的邪灵。 少年邪灵今天并面上并未有黑雾遮掩，精緻面容在莹石柔和的光照下更显苍白，眼尾红痣晕在浓密睫羽的阴影下，随着柔光摇曳生姿。 宋玄心中微动，脑海中浮现出之前查阅到的报导和黑白照片。 江家小少爷，江瑭。 宋玄有些心不在焉，殿外突然响起黑三的声音：「主上大人。」 邪灵淡道：「什么事？」 黑三语气吞吐：「黑一零六他……」 第25页 邪灵动作一顿，面上浮起黑雾，起身离开大殿。 殿门闭上，宋玄从书中抬头，目光落在邪灵的书案上。邪灵不在，如果他想查出点什么线索，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宋玄在书案上搜寻片刻，找到了一张被压在众多文件下方的纸，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看了一眼。 纸上是一篇随笔，字迹凌乱丑陋不堪入目，内容和宋家老爷子有关，看语气推测提笔人应当是宋家邪灵。 纸张右下角有落款，名『宋间』。 这字迹和宋玄之前看到的『邪灵』字迹完全不同，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宋玄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动作小心地把纸放回原位，又翻了翻桌上其他的文件。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数。 那些文件中，已经处理完的文件上还残留着淡淡鬼气，字迹和『宋间』的字迹一模一样，而处理到一半的文件，字迹却是如书法大家般俊逸清隽。 很显然，现在的『邪灵』在处理完文件后，会施法将字迹掩盖为『宋间』的字迹。 这么做的目的不言而喻—— 邪灵确实换了人，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第16章 邪灵的祭品16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离去的邪灵才回到殿内，宋玄背嵴挺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专注于身前的书本。 江瑭坐回书案后方，垂眸在书案上扫视一眼，在心中轻笑道：【这些东西被动过了。】 233惊嘆不已：【太厉害了！宿主你怎么知道任务目标会翻这些东西的啊？】 江瑭面上不露声色：【宋小玄性格如此，察觉到疑点后他必定会将这个疑点深挖到底，这一点从他读书笔记的风格里就能看出来。】 先前在村子里让宋玄看到『江瑭小少爷』的照片，就是他留给宋玄的钩子。 再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江瑭进行任何引导，宋玄就一定会顺着钩子往他设下的圈里跳。 江瑭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事实的真相摆在那里，让宋玄以为这些都是他自己探查到的信息。 而现在，猎物已经入圈，只等猎人收网了。 宋玄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书案后方的身影，总觉得邪灵出去一趟回来后，唇畔的弧度上翘了两分，就像是心情变好了一样。 叫邪灵出去的是黑三，话语里却提到了黑一零六。 黑一零六……上次给他下/药、将他绑到浴堂里，据说是专门负责邪灵『特殊需求』的小鬼。 出去了这么久，还和黑一零六有关，回来心情就变好了…… 想到这里，宋玄不自觉蹙眉，心情陡然低沉几分，突兀得连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宋玄静不下心，这一晚的读书任务自然没能完成。 书只看了三分之二，读书笔记也没写完。邪灵从他手中抽走读书笔记的时候，宋玄难得在心里生出几分忐忑。 江瑭慢悠悠看完只有半篇的笔记，莹白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一下又一下，许久才将笔记啪一声放回桌面。 啪声并不大，宋玄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勐然一缩。 「这不应该是你的水准。」江瑭语气平缓，长睫一掀，黑白分明的瞳眸淡淡扫向少年，「说说看，怎么回事。」 宋玄心头百转千回：「……我分心了。」 邪灵扬起下颚：「为什么分心？」 为什么分心？ 还能是因为什么？ 宋玄眼帘轻垂，视线落在邪灵搭在桌上的手指。细白、莹润、纤长，比他见过的所有男生的手都要好看。 ——当然是因为你才分心。 宋玄心中如是想，却不敢这么说。 见他一言不发沉默以对，江瑭低笑一声，语气却不含多少温度：「今天就到这里，没完成的惩罚先欠着。」 宋玄抿抿唇，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再一抬眸却发现，眼前不再是邪灵的大殿，而是他熟悉的宋家客厅。 邪灵、不，江瑭把他送回来了。 连声招唿都不打就将他送走，想必是生气了。 宋玄在原地站了很久，突然抬手抹了把脸，只觉心中烦闷不已。 * 接下来几天，邪灵都没再召见宋玄，就像是怒气未消因此冷落他一样。 这不是江瑭第一次冷落他，前几次只让宋玄觉得庆幸，唯独这一次的『冷落』，却让宋玄有些心烦意乱。 好在宋思然一家三口旅游回来后，不知为何对宋玄的看管力度减轻了些。 这让宋玄有了些自由空间，偶尔能背着三人熘去网吧，继续搜查江家小少爷的信息。 宋玄时间不多，便把相关资料一股脑全传进手机，等到晚上时才一人闷在房间翻看。 在那场大火来临之前，江家和宋家两家小少爷似乎关系不错。 江家小少爷是江瑭，而八十多年前的宋家小少爷…… 宋玄算了算年龄，又盯着为数不多的黑白照片分辨许久，终于确定那位宋家小少爷就是当今宋家家主，即将年满百岁的宋山。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模煳的黑白照片，年轻的宋山亲密地勾着江瑭的脖子，两人关系可见一斑。 宋玄盯着这张照片愣愣出神。 江瑭、宋山、宋家邪灵，江家诡异的大火，被江瑭取而代之的宋家邪灵…… 「所以……你那日的分心，和『江瑭』有关？」 第26页 耳边骤然炸出一道声音，宋玄手一颤，手机从他手中滑落，却在掉落到桌面之前，被一只修长纤白的手接住。 不知何时出现的邪灵拿着手机，漆黑瞳眸落在屏幕中那张极有感的照片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都不知道，原来我的祭品如此关心我。」 宋玄头皮一炸，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几近凝固。 江瑭没有翻看宋玄的手机，只看了一眼照片后便将手机塞回少年手中，还贴心地按住对方的手指，以免手机再次滑落。 邪灵的指尖冰凉柔软，宋玄顺着他的力道握紧手机。他坐在椅子上，江瑭就站在他身后，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说说看，」江瑭轻轻按住少年僵硬的肩膀，附身在他耳边低语，「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宋玄咽了咽嗓子，喉结上下滚动：「我……」 初时的慌乱退去，宋玄逐渐冷静下来，往日里多番细节在他脑海中汇集，迅速拼凑出一条完成的线。 「怎么不说话？」江瑭松开手，脚步微动身子一拧，下一秒便倚坐在书桌边，居高临下看向坐着的少年，「让我看看，我亲爱的祭品到底有多能干。」 宋玄垂着眸，颤动的眼睫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片刻后他抬起头，直直望向身前的身影。 邪灵今日未着玄衫，反倒穿着一身红色长衫，这般艷丽鲜艷的色彩，却依旧抵不过那张精緻容眸半分的色彩。 宋玄咽了咽嗓子，声音里压抑着沙哑：「你不是宋家供奉的邪灵。」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玄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眼前邪灵的反应似乎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样。 没有暴怒，没有慌张，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江瑭语气平静：「嗯，继续，还有什么？」 宋玄定了定神：「你是八十多年前的江家小少爷，江瑭。」 邪灵微微颔首，似乎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宋家真正的邪灵，大概率已经不存在了。」宋玄舔了舔干涩的唇畔，喉结轻动，「被你杀了。」 邪灵眉梢一挑，似有些诧异。 宋玄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那年江家的大火，是宋家和宋家邪灵干的吧？宋山是你的好友，却又成了灭你全族的仇人，你知道真相，死后化为冤魂邪灵，因为你要。宋家邪灵已经被你干掉了，你的下一个目标，是宋山、不，也许是整个宋家。」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陷入久久的沉寂。 宋玄一直紧盯着邪灵精緻苍白的面孔，清楚看见对方的表情从平静到惊讶，也没有忽略对方眼底逐渐压抑不住的恨意。 他猜对了。 但他一点都没觉得开心。 江瑭小少爷的经歷太过让人心痛，昔日信任的好友其实是隐藏着毒牙的毒蛇，甚至害得整个江家消失于这世界间…… 无论是谁在听闻这样的经歷，都会对江家小少爷心生怜悯。 宋玄也不例外。 尤其他的经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江瑭相似，这让他对江瑭的经歷更加感同身受。 不知过了多久，红衣邪灵终于轻嗤一声：「你倒是比我想像中的更聪明。」 宋玄垂下眼帘，似是在谦虚。 「不过……」江瑭突然探出手，捏住少巴迫使他抬起头，语气骤然间变得阴冷可怖，「区区一个祭品，你就不怕被我杀人灭口吗？」 宋玄却突然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江瑭面前笑，笑容很浅眼睛却很亮。 他语气笃定：「你不会。」 「哦？你怎么确定？」江瑭轻扯嘴角，眼神冰冷刺骨，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少年脖颈，缓慢收紧用力，「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在知道我的秘密之后，依旧安然无恙。」 第17章 邪灵的祭品17 脖间的手掌逐渐收紧，唿吸变得困难。 宋玄却依旧不显慌乱，黑眸静静地看着身前邪灵，甚至大胆和对方对视着。 片刻后，掐着他脖子的手骤然一松。 红衣邪灵收回手，长睫轻垂似是想掩去眸中情绪：「为什么不挣扎？」 宋玄冷白俊秀的脸憋得通红，他捂着脖子大口唿吸，哑着嗓子轻咳几声：「你、咳……你不会、这么做。」 江瑭没有说话，落于下眼睑的睫影却颤动一瞬。 宋玄喘/息许久，等脸部充血稍稍退去，他才扯了下嘴角，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如果你想动手，不会等到现在。」他说，「明明不是真正的宋家邪灵，但你却从没在我面前掩饰过真容。那张背面写有『江瑭』落款的照片，也是你刻意让我看见的吧？甚至是后来书案上的那张落款为『宋间』的随笔，字迹不同的文件……」 宋玄声音微顿，视线一直紧盯着邪灵的表情，似乎想将对方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全部收进眼底。 「你不仅不怕被我发现真实身份，甚至希望我能主动查到这些。」宋玄咽了咽嗓子，喉结轻动，「邪灵大人、不，江瑭——」 他第一次喊出邪灵真正的名字，声音沙哑咬字清晰：「你知道我和你不是敌人，我们都是被宋家伤害过的受害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可以站在同一战线。」 「你引导我学习鬼气，解开我体内的封印，是因为你需要一个和你站在同一阵营的帮手。」宋玄闭眸平復了一下唿吸，再睁眼时，眼底的笃定清晰可见，「而我就是被你选中的那个人。」 第27页 房间里再度陷入难言的沉寂。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宋玄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唿吸扑洒在邪灵的面容上，有些许气流撞回他鼻尖，带着邪灵身上的凉意。 邪灵是没有唿吸的，宋玄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唇角微抿，心脏跳动间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找到真相的兴奋，也有等待邪灵回应的些许紧张，但在这两种情绪之外，似乎还藏着别的情绪。 像是在心疼早亡的江小少爷，丝丝缕缕隐隐约约，细密缠绕裹挟在心脏上，柔软却磨人，以至于整片胸膛都微微发麻。 这种感觉并不难受，却让宋玄心跳微乱，浑身血液奔涌着，颊侧的碎发都染上些许潮意。 不知过了多久，红衣邪灵终于出声了。 「不得不承认，我现在对你有些刮目相看。」江瑭轻笑一声，语气中头一次带上毫不掩饰的赞赏，「那么——」 他停顿一秒，精緻小巧的下巴轻轻扬起：「宋玄，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友方盟友？」 宋玄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邪灵反问他：「你觉得你有吗？」 「我觉得我没有。」宋玄抬眸看向他，语气平静却真诚，「我的答案是愿意，但并非是因为我无法拒绝才妥协，而是我本身愿意和你站在同一战线，和你一起对付宋家。」 江瑭垂眸看着他，从对方的黑眸中看见了红色的倒影，清晰、明了、让人无法忽视，一如少年不知何时下定的决心。 邪灵笑了，唇畔弧度清浅，却比以往的任何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 莹白柔和的光洒在那张精緻得过分的面容上，眼尾红痣随灯影摇晃，从明亮瞳眸到微微上翘的唇角，甚至是轻轻颤动的睫羽，无一不在彰显邪灵此时此刻的愉悦。 宋玄心跳骤乱，视线都被晃开。 不等他回神，江瑭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轻声说：「那么，为了庆祝今日的结盟……」 他站起身，另一只手挥起一片鬼雾，拉着少年走入其中。 宋玄下意识起身跟随，邪灵的指腹柔软冰凉，和他手腕上的肌肤紧密贴合，胳膊像触电般麻软起来。 他听见邪灵的声音，轻柔带笑：「来陪我喝一杯吧。」 * 鬼雾散去，眼前是一座废弃的宅院。 宅院周围荒无人烟，院子里长满了近人高的浓密杂草，屋宅焦黑如炭，却还很顽强地没有彻底坍塌。 二人的落脚处在宅院大门，江瑭抬眸凝视着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大门，许久后才抬脚跨入其中。 宋玄紧跟着邪灵的脚步，视线在周围扫视一圈，最终又落回身前邪灵的背影上。 夜色朦胧，月光仿佛为邪灵的身影渡上一层柔和滤镜，飘摆的衣袖都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玄总觉得这背影里透着一丝伤感。 他大抵猜到了这座宅院是什么地方。 江瑭一直沉默着，穿过杂草丛生的大院，停在主宅门前，抬手迟疑片刻后，伸手推开了焦黑的宅门。 破旧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随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江瑭抬手，鬼气瀰漫间碎裂的木门重新回到原位，依旧是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宋玄抬到一半的脚微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入这间高危大宅。 江瑭淡淡道：「放心，大宅要是塌了，我能保你不死。」 宋玄轻扯嘴角，跟上了他的脚步。 邪灵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布局，哪怕曾经的大火将这里的诸多痕迹吞噬一空，他的脚步也没有丝毫迟疑。 两人踏着岌岌可危的楼梯，来到了宅院顶楼的小阳台。 这里同样焦黑一片，半边阳台栏杆已经消失，宋玄却能看出来，在大火光顾之前，此处定然风景极好。 就算是现在，月光也极为青睐这片区域，为站在小阳台上的两人披上一层月白纱衣。 江瑭站在损毁的护栏旁，仰头看向被云层遮住小半的圆月，身上那一丝伤感之意又浓厚了几分。 片刻后，江瑭向旁边挪动两步，坐在阳台没有护栏的那一侧，双腿悬在阳台外侧。 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沖宋玄轻扬下巴：「坐。」 宋玄犹豫了不到一秒，便用和对方一模一样的坐姿坐在了他身旁。 微风轻拂而过，邪灵的红衫衣摆晃出柔软的弧度，身后长发飘扬，有几缕碰巧蹭到宋玄的手背。 宋玄指尖轻蜷，垂下的眼睫颤了颤。 江瑭似乎对此毫无所觉，他抬手从两人中间划过，衣袖撩起一片黑雾，狭小的空隙处霎时出现一瓶酒和两个小酒杯。 他低声下令：「倒酒。」 宋玄便给江瑭斟了一杯递给他，他刚倒完自己的那杯，江瑭就把空杯子递了回来。 宋玄给他满上，他便眼也不眨的又干了一杯，连着四五杯下肚才放缓了速度。 邪灵面上染上一层酒意，宋玄侧头看他，那张精緻面容上薄红影绰醉人，乍一看和活人似乎也没了分别。 「我以前特别喜欢坐在这里。」江瑭的声音轻似呢喃，「矮桌矮凳书一本，小酌三盏两杯，最适合赏月。」 酒意熏然，邪灵的语调都带上几分似醉般的馥郁。 第28页 「有的时候，他也会来和我一起喝两杯。」江瑭一口喝完杯中剩余的酒，「再来一杯。」 酒瓶中却只剩半杯。 胭红衣袖扫过，空酒瓶眨眼便又满了。 宋玄抿抿唇。 他？哪个他？ 「宋家那时只是个小家族，江家和宋家没有什么交集，只因我幼时被他救过一命，宋家便得到了我们家的照拂。」邪灵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后来我才知道，他救我的那一命，也不过是他们使的诡计罢了。」 宋玄心下瞭然，这个『他』指的定然就是宋山了。 「我和他很聊得来，我一直以为，得此至交好友是我一生之幸事，谁知啊，谁知……」 咔嚓一声，邪灵手中的酒杯应声裂开。 江瑭低头看了一眼，碎裂的瓷杯边缘锋利，刺破了他掌心的软肉，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这段友情，从一开始就充斥着阴谋诡计。」邪灵语气悲戚，还混杂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恨和悔，「如果不是我识人不清——」 如果不是他识人不清，江家的结局又怎会是一场大火？ 黑雾捲走碎裂的酒杯，江瑭干脆拿过宋玄手中未动的那杯酒，又闷头喝了起来。 宋玄插不上话，也不知如何安慰人，只能帮他倒酒。 酒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空酒杯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宋玄端起酒瓶正欲倒酒，邪灵却突然松开手，任由酒杯啪一声掉落在地，又咕噜咕噜滚远。 柔软冰凉的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宋玄手一抖，差点把酒瓶也摔掉。 邪灵歪头凑了上来，黑眸醉意朦胧，似蒙着一层看不透的水雾，瞳眸中映出的身影都模煳不清。 「阿山？」邪灵声音空茫惊喜，「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来陪我、喝两杯！」 宋玄眼瞳一暗：「你醉了。」 「我没醉！」邪灵大声嚷嚷着，他松开少年的手腕，改为两手捧住少年的脸，凑得更近了，「不、不对！你不是阿山！」 他喃喃着『你不是他』，蒙着雾的眼睛瞪大，像是在分辨眼前人是谁。 「你不是、那个恶魔——」邪灵轻快地笑了一声，「你是宋玄！是阿玄……是我的、我最宠爱的……」 沙哑含煳的声音愈来愈小，察觉到身前人似乎有些坐不住，宋玄正欲伸手扶住他，眼前却陡然一暗。 唇上不属于他的触感，让宋玄骤然瞪大眼睛。 冰凉的、柔软的，带着馥郁酒香的…… 是邪灵的唇。 这一刻，宋玄心如擂鼓。 第18章 邪灵的祭品18 足足怔愣了十多秒，宋玄才回过神，扶住邪灵的双肩将他稍稍推开。 他按捺住失控的心跳，低声唤道：「江瑭？」 然而身前人并没有回应。 宋玄垂眸一看，邪灵双眸紧闭，苍白面颊上晕着两片红晕，像是已经醉晕过去了。 再此之前，宋玄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邪灵也是会喝醉酒的。 但他现在知道了。 ——那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只能算是错误的肌肤在错误的时间进行了一次错误的擦碰。 宋玄手下微微用力，心里说不上是松一口气还是失落更多。 邪灵今夜喝了很多酒，一时半会没有甦醒的迹象。 宋玄垂眸盯着对方宁静的面容看了片刻，终是嘆了口气，起身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看在这是他刚结成的盟友的份上，他心说。 江家老宅地处偏僻，江瑭现在的模样也不方便见人，宋玄便放弃了在这里打车的念头，直接在宅院里找了个还算完整的房间，用鬼气简单清理了一下，将怀中人放了下去。 身着红衣的邪灵蹙了蹙眉，似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于是翻了个身，把宋玄的一只胳膊抱进了怀中，像是抱着一个抱枕一般。 宋玄：「……」 他抽了下胳膊，不仅没抽动，反而被邪灵抱得更紧了。 宋玄按了按眉心，只能躺在邪灵身侧，睁着眼睛看向焦黑的天花板。 醉酒的邪灵像是回到了八十多年前，江家老宅还未失火，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江家小少爷。 宋玄从对方依旧年轻的眉眼间，看见了骄矜和活力，那样的情绪并不属于如今的邪灵，独属于那年十八岁的江小少爷。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现如今的邪灵却总透着一丝和年少面容不符的气质。 就像是饱经风霜过后的沉重感，哪怕是在笑，那笑意也很少能抵达眼底。 宋玄的心情已经平復下来，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人。 江小少爷睡得并不安稳，秀气的眉时而皱起时而舒缓，偶尔启唇嘀咕两句，却含煳不已听不清说了什么。 宋玄并非没和邪灵凑得这样静过，但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没有邪灵的强迫，也没有暗地里的针锋相对。 他又听见了胸膛内的心跳。 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一下快过一下。 这样的悸动很陌生，宋玄却并不觉得讨厌。 他抿着唇角，视线停留在离他很近的精緻容貌上，却见对方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似乎有醒来的趋势。 宋玄心跳一乱，做贼心虚似的转过头。 醉酒的邪灵并没有醒。 第29页 宋玄心下一松，又偷偷用眼角余光看去。 睡着的邪灵看起来格外乖顺，酒意晕红让那张苍白的脸有了些许人气儿。 宋玄刚刚一口酒都没喝，现在却也像是酒意上头一般，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带着让人头晕目眩的浓稠。 他舔了下唇，还能隐约尝到一丝馥郁醇厚的酒香。 是邪灵留下的味道。 宋玄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他转过头重新闭上眼睛，用后脑勺去面对邪灵，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 就这么干躺了许久，睡意来袭，宋玄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等再次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丝缕阳光照进破败的窗户内，宋玄眨了眨眼，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迅速浮现于脑海之中。 他勐地从地上坐起身，下意识偏头看向身边—— 空空如也。 邪灵不见了。 宋玄的脸霎时就黑了。 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但宋玄莫名觉得…… 他像是被白嫖了？ * 另一边，鬼界。 宋玄睡着后，江瑭就迅速离开了江家老宅，回到了邪灵大殿。 233的童音里饱含惊诧：【宿主，你酒醒得好快啊！】 【我没醉。】江瑭轻笑道，【邪灵又不会醉酒。】 233震惊：【没醉？可是刚刚……宿主难道是装醉？】 【当然是装的。】江瑭漫不经心却又理直气壮，【如果想要一个合理的亲吻，还有比装醉更简单的方法吗？】 而且除了亲吻之外，他还有了额外的收穫。 比如少年主动的公主抱，以及即使闭着眼睛也依旧难以忽视的『热情』注视。 233想了想，似乎还真没有。于是小奶音惊嘆道：【宿主，你简直就是计划通！】 江瑭勾了勾唇，心情很好地收下了这句真诚的夸赞。 他抬手摸了摸衣衫下的玉坠，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和宋玄亲吻的那十几秒中，这条玉质的小鱼……似乎在微微发热。 * 江家老宅地处偏僻，宋玄不得不以高价叫来一辆车，这才避免了被困荒宅的窘境。 宋玄满肚子怨气地回到宋家。 昨夜是邪灵将他带出去的，两人走得匆忙，宋玄并没有带上家钥匙。 直到走到家门口宋玄才想起这件事，他在敲门和不敲门之间犹豫了两秒，最终决定直接去学校。 宋家的门却在此时被人打开。 宋青州厉声道：「你想去哪？」 宋玄：「去学校。」 「学校？」宋青州眯起双眼，「书包都不拿，就去学校？」 宋玄不想和他多说，宋青州也没指望能听到他的回答：「你昨天夜里去哪了？」 宋玄道：「去见大人了。」 「见大人？」宋青州冷哼一声，「你是想说，大人大半夜带你出去，大清早却不送你回来，而是给你打了辆车，让你坐车回来？」 宋玄自己听着都有些离谱，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哦，不对。 车还是他自己打的。 于是他点头：「是。」 宋青州当然不信，他眼尖地瞅见少年脖颈后方的几处红/痕，脸色更黑了：「宋玄，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 宋玄心知和他多说无用，便打算沉默以对。 「宋玄，大人对你那般宠爱，你竟然还——」宋青州声色俱厉，「这么不知廉耻……你是想要整个宋家和你陪葬吗？」 宋玄：「？」 什么鬼混？什么不知廉耻？？ 顺着宋青州的目光，宋玄抬手摸了摸脖子，摸到几个泛痒的小疙瘩。 江家老宅杂草丛生，有蚊虫也不奇怪，这些小疙瘩应该是他睡着后被咬的。 所以…… 宋青州这是以为他昨天晚上，是做了『对不起』邪灵的事？ 「你实话跟我说，昨天夜里你到底和谁去鬼混了？」宋青州压低声音，「大人肯定能看出你的异样，你从实招来，大人兴许还能饶你一条生路。」 宋玄：「……」 离谱过头了，他不想说话。 宋青州眉头一压，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耳边凭空响起一道慵懒嗓音：「还能和谁去鬼混？当然是和我。」 鬼混二字被加重了语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调笑。 宋青州心头一跳：「邪灵大人！」 「说来奇怪，怎么我每次来宋家，都能看见你们……」邪灵嗓音微顿，身形隐约浮现在宋玄身后，「在刁难我可爱的祭品？」 「大人，这并非刁难！」宋青州连忙赔上笑脸，「是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只是没想到大人会带他去人界别的地方……」 「怎么，别的地方是去不得吗？」邪灵轻挑眉，一手从宋玄颈侧探出，擦过少年脖颈上的红/痕，轻轻捏住他的下巴。 邪灵的手很凉，宋玄身子一僵，脖子上的汗毛登时就立了起来。 「年轻人，说想玩点刺激的。」江瑭低声笑了，沙哑嗓音慵懒暧昧，「我当然要满足他了。」 第19章 邪灵的祭品19 没有了宋青州的阻拦，宋玄成功走进了宋家。 江瑭再一次隐去了身形，但宋玄知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因为他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左侧的温度比右侧稍低一些。 第30页 邪灵方才的话暗藏警告，宋青州自知理亏，没胆子跟上来，只能灰熘熘地往祠堂的方向走。 江瑭跟着宋玄路过客厅时，正巧碰到吃完早饭准备出门的宋思然。 门外的动静并没有完全传到屋内，宋思然只隐约听见了宋青州发怒的声音，却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能让爸爸发这么大脾气，你莫非已经在邪灵大人那儿失宠了？」他幸灾乐祸地开口，「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长时间呢，我当初就说过，邪灵大人眼光到底得有多差，才会看上你这么个——」 下一秒，宋思然目露惊恐。 他的嘴巴突然张不开了，双颊处传来的疼痛让他觉得很熟悉，像极了当初被邪灵捏住胳膊时的痛感。 而在他看不见的视角，他的脸上出现了数个漆黑的指印。 宋玄递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头也不回走进了房间。 直到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宋思然才腿一软栽倒在地。 房间内，江瑭现出身形。 「宋家的教育还是一如既往的垃圾。」他嗤笑道，「需要我帮你教训他一下吗？」 宋玄抬眸看他：「刚刚那不算？」 半夜未见，邪灵换下了那身醒目红衣，又穿上了往日的黑衫。 「那算什么教训？」江瑭轻睨他一眼。 宋玄突然想到，邪灵上一次帮他拦住宋思然后，宋思然连着倒霉了好多天。 走路平地摔、上楼梯脚崴摔下楼、练习画符时被反噬差点被符火吞噬…… 虽然因为宋思然身上带了不少防御法器，最终都有惊无险，但那样密集的『倒霉』现在细想下来很不正常。 宋玄问：「那次也是你做的吗？」 江瑭知道他在问什么，却还是反问：「哪次？」 宋玄听出他语气里的逗弄之意，眼帘垂下不说话了。 哪怕已经变成了盟友，他依旧觉得这位伪邪灵的性格相当恶劣。 但这样的恶劣并不让他觉得讨厌。 江瑭轻笑一声，正欲说话，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邪灵惊诧挑眉：「哟，怎么今天这么主动？」 却见身前少年垂眸盯着他掌心，脸色沉凝很不好看：「这是怎么回事？」 江瑭左手掌心原本覆着层薄薄黑雾，但手腕被宋玄抓住后，对方体内探出灵气，瞬间吹散了那层薄雾，露出了下方遮掩的皮肤。 原本柔软娇嫩的掌心此刻却漆黑一片，像是被大火撩过一般。 宋玄试图用灵气进行治疗，却失败了。 「怎么回事？」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刚刚……是用这只手碰的宋思然？」 江瑭却答非所问：「进步不错啊，竟然都能驱散我的鬼气了。」 「别转移话题。」宋玄手上更用力了些，「是不是因为碰了他？」 真正上手后宋玄才发现，邪灵的手腕比他所以为的还要细瘦，手也明显比他小一号。 江瑭说：「是又如何？」 宋玄沉默片刻：「为什么会这样？」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是只有宋思然，还是只要是宋家人，都会这样？」 江瑭试着抽了下手，竟然没抽动。 少年的力气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大很多。 宋玄没等到邪灵的回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是所有宋家人？这是宋山给你下的禁制？若是伤害了宋家血脉，哪怕变为邪灵，你也会遭受反噬？」 江瑭嘆了口气：「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敏锐。」 邪灵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但这个回答基本等同于默认了他的推测。 宋玄垂着眼睫，想到上一次邪灵帮他教训宋思然，邪灵必然也遭受了反噬。 但那次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江瑭眯起眼睛：「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宋玄没说话，只是手指又攥紧了些。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邪灵实力这么强大，却还是没有对宋家下手，甚至需要寻找一个帮手。 「倒也不必，我也不全然是为了帮你出气。」江瑭漫不经心道，「更何况，这种程度的反噬根本算不上什么。」 原主曾试过对宋家人出手，受到的反噬比这严重多了，有一次甚至差点直接魂飞魄散。 江瑭想了想说：「就当是你昨天晚上陪我喝酒的谢礼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宋玄就想到昨天夜里被『白嫖』的心情。 少年抬眸看他，语气平淡中透着丝怨念：「谢礼？和昨天夜里把我一个人丢在江家老宅，让我从郊区花重金打车回城区一样的谢礼吗？」 「算是吧。」江瑭笑出声，解释道，「黑一零六那边出了点事。」 又是黑一零六。 宋玄不说话，心情复杂极了。 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江瑭收回手满不在乎道：「行了，这点反噬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不必担心。」 宋玄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如果他强大到足以对抗宋家—— 少年抿紧唇角，眸底一片沉郁之色。 * 年底，玄学协会举办了一次玄术交流会。 宋青州在交流会的常驻名单上，这次自然也收到了交流会发来的邀请函。 但让宋玄没有想到的是，宋青州这次不仅带上了宋思然，也准备把他带着。 第31页 直到在交流会上看见了『姜唐』的身影，宋玄才勐然意识到，宋青州带他来交流会这件事，恐怕是邪灵的意思。 交流会在一个酒店会场，宋家在玄学圈名气颇大，座位自然也排在前方。 宋玄和宋青州父子俩坐在一块儿，在会场的第三排，前两排坐着协会的高层以及各大家族的代表人物。 『姜唐』只是协会新人，位置自然不算好，远在十多排开外。 宋家家主宋山也来了。 宋玄抬眸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宋山，很快又收回视线敛下眸子。 自从知道宋家收养自己的真实目的后，宋玄就一直很憎恶这个家族。但这样的恨意更多是针对宋青州一家三口，至于宋家的其他人，宋玄虽然同样厌恶，却并没有过多关注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 宋玄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耳边是台上玄师的分享演讲，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张黑白照片—— 年轻的宋山勾着江瑭的脖子，两位年龄相仿的少年笑得恣意又青春。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复杂却激烈的情绪。 憎恶中混杂着不甘、遗憾，和…… 和什么？ 宋玄手指轻蜷，脑海中蓦的浮现出一张被醉意薰染的精緻面孔。 邪灵捧着他的脸，嘴里却叫着宋山的名字。 手指蜷紧，宋玄隐约知道了心中另一种情绪的名字，却有些不愿意承认。 台上人的演讲结束，主持人邀请下一位演讲者上台。 宋家家主，宋山。 宋玄压下心底繁杂思绪，控制好面部表情后抬头，却突然感觉左肩一重，左耳垂紧跟着泛起一丝凉意。 这股熟悉的凉意—— 「你来干什么？」 仗着邪灵在身后，宋玄完全没有压低声音的打算，他知道邪灵定然不会让声音传出去。 江瑭在他耳边低笑：「当然是过来看看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 宋山？ 宋玄看了一眼台上的老者，觉得心情更不好了。 「那你呢？」江瑭问，「你刚刚在想什么，竟然这么专注。」 耳垂上的凉意更甚，宋玄微微偏头，没有回答的打算。 「让我猜猜看……」邪灵稍稍压低声音，「你是在想我吗？」 第20章 邪灵的祭品20 细微气流扑洒在耳垂上，明明带着丝凉飕飕的意味，宋玄却觉得耳朵一烫。 不用看他都知道，他的耳廓肯定已经发红了。 邪灵的话说得太过暧/昧，带着某种无需明言就能让人心跳失控的缱绻缠绵。 宋玄握紧了手，清楚听见心跳脱离掌控的声音。 「哟，耳朵这么敏感的吗？」江瑭在他耳边低语，「只是说句话而已，就红成这样，要是——」 接下来的话被轻笑声取代，笑声中带着丝哑意。 宋玄用指甲用力掐了一下指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有些玩笑还是不要开比较好。」 江瑭从他身后探头，上挑的桃花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玩笑？比如说？」 宋玄心跳几乎停滞。 太近了。 近得有些过分了。 邪灵已经显现出了身形，但很显然，这里依旧只有宋玄能看见邪灵的身形。 会场光线充足，宋玄的座位正上方就是一个强力光照灯。 白昼般明亮的光打在邪灵略虚幻的面容上，让本就精緻的五官看起来多了些透明的破碎感。 宋玄想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并没有能成功。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干哑得厉害，好半天都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好在邪灵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 宋玄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又被台上演讲的人吸引了过去。 宋玄眉头微松。 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另一种陌生情绪翻腾叫嚣着。 转移走邪灵注意力的，是宋山。 江瑭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脑袋虚搭在宋玄的肩膀上，长发轻垂于脸侧，有几缕甚至晃到了少年的怀中。 他冷哼一声：「宋山还是和以前一样能说会道。」 这声音里不乏嘲讽，宋玄感觉自己的情绪平復了些许。 宋山的演讲结束后，交流会的分享环节也进入到了尾声，接下来便是自由交流环节。 会场二楼便是一个大而空旷的大厅，协会早已布置好了大厅，只等着来参会的众人进行自由交流。 宋玄听见邪灵在他耳边说：「二楼阳台，稍后见，我亲爱的祭·品。」 话音未落，垂于身前的长髮便晃悠两下，随即消失不见。 宋玄下意识抬手，像是想去捞住那缕长发，也像是在挽留，但终究没有成功。 离开座位时，宋玄的目光下意识向『姜唐』的位置看去。 对方正巧刚站起身，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推了推眼镜沖他微微勾唇，笑容温文尔雅。 宋玄收回视线，默默跟在了宋青州身后。 他是第一次来交流会，宋青州正低声跟他嘱咐，但宋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二楼大厅的阳台有很多，邪灵说的是哪个阳台？ * 江瑭不紧不慢地随着人流上到二楼。 他现在只是刚入协会的新人姜唐，认识的人不多，也基本不会有人来和他搭话。 第32页 倒是乐得清闲。 反正他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社交。 姜唐从长桌上端了杯鸡尾酒，便随意找了个空闲的阳台钻了进去。 二楼大厅足有二十多个小阳台，这些阳台都是独立的，和大厅之间用一扇玻璃门分隔开，玻璃门后还垂着厚重的窗帘，阻挡了大厅内的诸多视线。 阳台上摆着小茶几小矮凳，布置了些花花草草，配着窗外浅淡的月光，倒是很适合赏月谈心。 ……也适合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邪灵的五感极好，小阳台的隔音效果很不错，但江瑭依旧听见了一些隐晦却暧/昧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小阳台上传出来的。 江瑭淡定地抿了一口鸡尾酒，果味的鸡尾酒偏甜，酒味并不是很浓郁。 233小声问：【宿主，任务目标真的会来吗？】 江瑭：【他会来的。】 233欲言又止，它总觉得这里的阳台不是什么正经阳台。 没过多久，阳台后方突然传来细微声响。 因为在等人，江瑭只拉上了窗帘，在阳台外挂上了『有人』的小牌子，却并没有关上玻璃门，为了方便宋玄找到他。 但此时走进来的人，哪怕只听脚步声，江瑭都知道不是宋玄。 他转身看去，有些诧异地挑眉。 宋远林？ 宋青州的哥哥，也是宋山的大儿子，宋远林？ 宋远林率先开口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你是叫姜唐吧？」 江瑭：「嗯。」 「我听思然那孩子提起过你。」宋远林率先开口，「他说你带他们去进行过一次实地考察，能力很不错。」 江瑭淡淡地嗯了一声。 『婉拒』这两个大字几乎写在了脸上。 但宋远林却像是看不出来一样，继续攀着他谈话。 233不解：【宿主，他怎么突然来找你了？】 江瑭在心里啧声道：【还不明显吗？他这是看上『姜唐』了。】 233震惊地啊了一声。 江瑭嘆气：【我的宋小玄什么时候来啊，这里需要一次英雄救美噢。】 * 而被江瑭心心念念的宋玄，此时却被绊住了脚脱不开身。 跟着宋青州上了二楼后，宋玄一直关注着二楼楼梯的位置，第一时间看到了『姜唐』的身影。 宋玄看着对方端着鸡尾酒，走进了其中一个阳台内。 但宋青州现在拉着他去见宋山，他一时半会走不开。 宋玄已经成为宋家邪灵祭品这件事，目前还只有宋青州一家三口知道，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宋山。 宋山一共有两个儿子，宋远林和宋青州的关系并不算好，宋山更器重大儿子宋远林。 而宋青州为了能在宋山面前压过宋远林一头，就铤而走险直接将宋玄献给了宋家邪灵。 现在宋家邪灵很喜欢宋玄，宋青州便觉得，是时候将这件事告诉宋山了。 宋青州和宋思然一前一后跟着他，宋玄找不到机会偷偷熘走，却一直注意着那间小阳台的情况。 有人掀开窗帘走进了小阳台。 宋玄眉头一皱。 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像是…… 宋远林？ 宋远林去找『姜唐』干甚么？ 宋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突然想起来，宋青州曾经说过『宋远林什么都能压他一头，就是喜欢乱搞，还只喜欢男的』。 宋玄心头一跳，想到『姜唐』俊秀文雅的模样，不好的预感霎时在心头爆炸。 前方宋青州的脚步突然停下。 宋山正在和协会高层谈话，看样子短时间内没空搭理他们，宋青州只能在旁边等候。 宋玄找到机会，低声说了一句：「我去小阳台透透风。」 不等宋青州和宋思然反应过来，他便钻进人群中，径直朝邪灵所在的小阳台走去。 掀开窗帘的那一刻，宋玄正巧看见，宋远林往姜唐的酒杯里扔了东西，动作隐晦极了，小小白白的一粒，瞬间融入酒水中不见了踪影。 宋玄心里咯噔一下，身体动作比大脑快，上前一步插/进两人之间。 「大伯，爷爷找您过去。」 宋远林啧了一声，低声嘀咕：「怎么这个时候……」 但他并没有怀疑宋玄的话，临走前往江瑭衣服口袋里塞了张房卡，沖江瑭眨了眨眼睛说：「2411号房间，我等你。」 直到宋远林走远，宋玄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 「英雄救美，嗯？」 宋玄轻舒一口气，转过身正欲说话，却发现青年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空了。 他眼神一滞：「……酒呢？」 「你说这个？」江瑭晃了晃空杯子，轻快笑说，「当然是喝了。」 第21章 邪灵的祭品21 青年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说得宋玄都懵了一瞬。 江瑭沖他轻轻挑眉，镜片后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问：「怎么，这酒喝不得吗？」 宋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英雄救美』了。 但似乎没有完全救成功。 「酒里被宋远林下了药。」宋玄努力让语气平静，「你难道察觉不到？」 邪灵的实力出挑，这样拙劣的小手段，理应骗不到他才对。 「我当然知道。」江瑭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润白指尖在透明的玻璃杯身上轻点着，「一种由人类研究出的、多用于特殊场景的药物。」 第33页 听到他的话，宋玄眉头紧蹙：「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还喝？！」 江瑭语气意外：「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看他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宋玄也逐渐平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江瑭的问题，反而问：「那药是不是对邪灵不起作用？」 「倒也不是。」江瑭摇摇头，「我现在用的是人身，药效虽然会减弱一些，但并不是完全没用。」 他摘下眼镜，揉了两下眼睛。 「不过……」江瑭语气微顿，染上些许笑意，「鬼灵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只是些助兴的小玩意儿罢了，免费的东西，不喝白不喝。」 宋玄大脑空白一瞬。 助兴的小玩意儿？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反应过来，原本倚靠着阳台栏杆的江瑭就直起身，朝阳台外走去。 「走了。」 温雅的嗓音里染上一丝哑意，宋玄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等江瑭掀开窗帘时，他才加快步伐凑近些许，低声问：「去哪？」 「去2411。」江瑭举起手中的房卡挥了挥，「接下来的事，我可不想在阳台上表演给别人看。」 他低低地哼笑一声：「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你大伯倒是挺好心，连房间都免费帮我准备好了。」 有那么一瞬间，宋玄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江瑭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知酒中有药还喝下，现在甚至说要主动去宋远林的房间—— 接下来的事…… 喝了那种药，接下来还能发生什么事？ 宋玄不是小孩子，他已经成年了，身为一个正常男性，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宋玄唇角紧抿，大脑混乱间，他已经不知不觉跟随着青年来到了2411号房间。 房卡贴在门锁上，发出滴的一声，唤回了宋玄的思绪。 眼瞅着青年已经走进了房间中，宋玄连忙跟了进去。 「锁门。」江瑭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宋玄下意识照做，随即一怔：「宋远林——」 「提他干什么。」江瑭往床边走去，语气淡漠，「别打扰我的兴致，晦气。」 宋玄：「我还以为你准备和他……」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但江瑭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回眸似嗔似怒道：「我倒也没有飢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宋玄默然。 邪灵已经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长发披散于身后，嘴角的弧度带着丝嘲意。 也许是酒中的药已经开始起效了，邪灵精緻的面孔上浮着一层薄红，那红意还在蔓延，很快就延伸到了眼尾，就像是在精緻眉眼间画上了粉妆。 粉面桃花两靥红。 宋玄心脏跳动得厉害，他咬了咬舌尖，脑子乱糟糟一团，就像是他也喝下了被下了药的鸡尾酒。 不是和宋远林，还带他来了房间。 邪灵莫非是打算—— 宋玄唿吸一窒，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并没有迅速消失，反倒愈发清晰起来。 宋玄攥紧手，修剪整洁的指甲陷入掌心软肉，微微的钝痛却无法抹消他杂乱的思绪。 江瑭却没再看他，而是走到床边柜，拉开抽屉后，从里面拿出来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这里的各种工具倒是准备得很齐全。」 他轻笑一声，把东西装进口袋里后，又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浴衣，转身走向浴室。 浴室门关上的前一秒，邪灵沙哑的嗓音从门内传来：「辛苦你帮忙守一下门了，小祭品。这种时候，可容不得任何人打扰呢。」 宋玄呆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瞬间冷却下来，连带着混乱的思绪都平復了不少。 宋玄的视力极好，自然看清了那两个小盒子上画的图案。 安全小伞和某种特殊小玩具。 他虽没用过，却知道那类小玩具是用来干什么的。 浴室里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浴室的隔音效果似乎并不好，宋玄能清楚地听见夹杂在水声中的邪灵的声音。 邪灵似乎并没有压抑的打算。 淋浴头中流出的水砸在瓷板地面上，噼里啪啦清脆响亮的声音，却完全盖不住那道沙哑的嗓音。 闷哑的声线仿佛安装了导航仪，哪怕隔着一扇门，也极为精准地钻入到宋玄的耳朵里。 少年脸色几经变换，后退两步按上房门把手，却在开门前的那一刻迟疑，又松开了手。 ——江瑭让他守门。 万一，万一他走之后，宋远林来了呢？ 宋玄挣扎许久，还是没有离开。 他站在离浴室最远的角落里，垂着眼帘像是在逃避，又像是在借着眼睫遮掩眸底的情绪。 江瑭独自进了浴室。 在他还站在这里的情况下，独自进了浴室，带着酒店为客人准备的特殊玩具。 宋玄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松一口气的，但他无法欺骗自己，现在的他确实更觉得失落和郁郁。 他想起之前和邪灵的相处时间中，对方曾不止一次说过，他对他这样的不感兴趣。 看来是真的不感兴趣，宋玄心中微嘲。 宁愿用那些冷冰冰的小玩具，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第34页 ——他在想些什么？！ 宋玄用力咬了下舌尖，嘴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让他纷杂的思绪平復了些许。 浴室内的声音断断续续，水声仿佛都成了陪衬的伴奏。 一同伴奏的还有宋玄自己的心跳声，相当折磨人。 不知过了多久，扰人心绪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浴室门咔哒一声打开，江瑭穿着酒店浴衣，腰间腰带系得松松垮垮，领口微敞着，露在外的小巧喉结和锁骨上泛着红/潮。 莹润可爱的玉鱼坠在锁骨间，莹白和浅红相映，让宋玄唿吸一窒。 他的目光向上移去，那张年轻精緻的面容上带着未退的餍足，眸光明亮水润，眼角眉梢都透着股潮/热的湿意。 心跳乱得更厉害了。 宋玄干脆移开目光，让自己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地毯上。 滴答滴答，邪灵湿润的长髮上落下水，地毯上晕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宋玄闭了闭眼：「完事了？」 声音哑得厉害。 比邪灵的声音还要哑上几分。 江瑭轻轻挑眉：「不算尽兴，但也勉勉强强。」 少年站在角落的阴影处，那里光线并不算好，江瑭却依旧看清楚了他身上的异常。 他轻笑一声说：「守门辛苦了。」 宋玄偏过头，声音冷硬：「我先走了，离开太久宋青州会起疑。」 「就这么走了？」江瑭有些诧异，「浴室我已经清理干净了，你可以直接进去用。」 宋玄蹙眉：「我不用。」 「当真不用？」江瑭的视线下移几分，好心提议说，「憋久了容易出问题哦。」 第22章 邪灵的祭品22 宋玄怔愣一秒后，才反应过来江瑭话中的意思。 他头皮一炸，下意识想往后退两步躲开江瑭的目光，后背却已经抵上了坚硬冰凉的墙壁。 邪灵似乎对他的反应颇为惊诧：「倒也不用这么提防我，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宋玄：「……」 他闭上眼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灵气鬼气同时运转，强行压下了不合时宜的躁/动。 江瑭在心里惊嘆一声：【他对自己可真狠啊。】 233欲言又止，觉得明明是宿主对任务目标更残忍才对。 邪灵的目光很直白，宋玄根本忽略不掉，只能强作镇定，语气淡淡道：「走了。」 他已经离开了很久，宋青州恐怕早就已经起疑了。 「急什么。」江瑭却依旧不紧不慢，「他们会过来的。」 宋玄开门的动作一顿，脑袋终于重新运转起来：「……你告诉宋山了？」 江瑭靠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整个人几乎陷了进去，显得格外娇小慵懒。 「嗯哼。」他语调慵懒，「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参加这种无聊的交流会。」 宋玄抿了抿唇角。 去找宋青州只是他找的藉口而已，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和邪灵单独共处一室。 房间里的气氛太过黏稠，屋里淡淡的薰香熏得人头昏脑涨。 好在门外很快就响起隐约的脚步声，宋玄听力极好，能分辨出来者正在轻声交谈，声音很耳熟。 是宋青州他们来了。 江瑭自然也感知到了他们的气息：「门锁打开。」 宋玄在心中斟酌片刻，打开门锁转身回到房间内，沉默地站在他的身旁。 邪灵重新隐藏起真实面容，此时穿着宽松浴袍坐在沙发上的人，已经变回了『姜唐』。 宋玄敛下眼帘，垂于身侧的手轻握成拳。 门外，宋远林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2411号房间，心脏逐渐紧缩。 宋山只说带他们来见个人，却没说要见谁，也没说到底要干什么。 宋远林原本以为宋山是要来带他们引荐协会高层，但看宋山径直走向2411号房间的模样，宋远林心里却有些打憷。 父亲一直对他的私/生活方面颇有微词，这次莫非是发现他又勾搭了人，所以想藉此机会教训敲打他一番？ 和他们同行的宋青州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他本想将宋玄成为邪灵祭品的事告诉宋山，并借邪灵对宋玄的宠爱，在父亲面前刷刷好感。 谁知宋玄那傢伙，突然就跑没了影，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宋青州满腔怒火，心道等宋玄那小子回来，哪怕有邪灵宠爱不能动手，他也要好好说教一番。 这才多少天！心就野成这样！ 宋思然看了一眼宋青州，见他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怒意，心里便有些幸灾乐祸。 自从宋玄成为邪灵祭品以后，有宋青州和邪灵多方压制，他没敢再真的对宋玄动手，这让他觉得憋屈极了。 但现在宋玄惹怒了他父亲，说不定…… 宋思然唇角勾起一抹恶意的弧度，又被他很快压下。 能看到宋玄被制裁，不管是谁动手制裁，他都乐得开心。 宋思然摸了摸脸侧，上一次邪灵为了维护宋玄，就在他这里印下了几枚手印，过了好几天才慢慢消退。 邪灵大人性格阴晴不定，早晚会厌弃宋玄，他心道。等到那时，再报现在的仇也不迟。 四人各怀心思，最终停在了2411号房门口。 宋远林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试图开口：「父亲——」 宋山回头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把宋远林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第35页 敲响房门后，房间内并没有人回应，只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片刻后房门打开，少年高挑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四人眼前。 「宋玄？！」宋青州惊出声，「你怎么——」 他的话同样被宋山瞪了回去，宋远林压下心中的震惊，好险才没有质问出声。 2411号房间是他定的，他只把房卡给了姜唐一人，宋玄怎么会在这里？ 宋远林心中惊疑不定，莫非在他走之后，宋玄察觉到了姜唐的异常，带他来了2411号房间？ 他这是……被宋玄一个毛头小子捡了漏？！ 宋远林只觉得荒谬无比，但碍于宋山还在这里，并且表现出来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只能暂时按捺住质问宋玄的打算。 宋山并没有因为门后出现的人是宋玄而有所怠慢。 已经年近百岁的老人嵴背微微佝偻，声音却依旧中气十足：「大人是在这里吗？」 宋玄颔首，侧身让路说：「是。」 宋山身后的三人脸色骤变。 能让宋家老爷子尊称为大人的……只有宋家邪灵一人！ 宋青州额角渗出些许冷汗，所以宋玄消失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他已经暗中被邪灵大人叫走了吗？ 宋青州回忆了一下刚才，只觉得后怕不已。 还好父亲反应快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否则以邪灵大人对宋玄的宠爱劲儿，他今天怕是又要惹得大人不快了。 宋远林也觉得无比庆幸，心说幸好他刚刚没有嘴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宋山拄着拐杖走进房间，一眼就看见了房间中的另外一个身影。 青年背对着他们坐在沙发上，短髮还有些湿润，手中端着杯鸡尾酒，哪怕身上穿着酒店准备的普通浴衣，他们依旧从青年的背影中看出了独属于邪灵的气势。 在看见这个背影的那一刻，宋远林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背影……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呢？ 宋思然也同样觉得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冒犯邪灵。 宋山恭敬道：「大人，您久等了。」 「不久。」江瑭将手中酒杯放在茶几上，语气轻缓，「时间正好。」 在场的人中，除了江瑭本人之外，只有宋玄知道这句『时间正好』是什么意思。 站在江瑭身边的宋玄手指轻蜷，察觉到邪灵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 带着些笑意，和让他觉得很是陌生的深意。 宋山向身后三人介绍着『姜唐』的身份。 「这位就是邪灵大人。」他语气尊敬，「大人最近实力又增强了不少，已经可以在人间界化为人形。大人在人界的身份是『姜唐』，你们记住了。」 『姜唐』这个名字一出，三人都愣住了。 这个名字太耳熟了，尤其对于宋远林更是如此。 就在前不久，他还和『姜唐』在小阳台谈笑风生，话语里有颇多暗示，甚至…… 甚至在对方的酒杯里下了药。 宋远林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沙发上的身影终于站起身，宽松的白色浴袍将他的身形衬得略微纤瘦，但在场的人中没有任何人会因此觉得他柔弱好欺负。 江瑭转过身，视线扫过宋家四人，最终落在宋远林身上。 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弯着腰，试图把自己藏在宋山身后，以此来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成功。 「宋山，你倒是有个好儿子。」江瑭低笑一声，语气玩味，「一见面就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第23章 邪灵的祭品23 邪灵的语气里不乏嘲讽，听得在场几人心头均是一跳。 宋山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视线下意识落在他并不看好的二儿子身上。 却听青年说：「第一次见面就在我的酒里下药，这份礼物当真是特别得很。」 宋远林身体抖，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宋山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骤然一变，一拐杖击中宋远林的膝盖，厉声喝道：「逆子！给我跪下！」 宋远林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大人，是我愚笨，没有认出您——」 身为宋家主系长子，宋远林何时这样狼狈过？这还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这般卑微讨好，但他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青年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 江瑭沖身边少年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把酒杯递给他。 宋玄蹙起眉，不贊同道：「不能再喝了。」 他想到了那日在江家老宅中，江瑭放任自己喝醉之后的模样。 醉酒后的邪灵并不闹腾，反而相当安静，但宋玄同样记得对方双颊飘红时迷濛却蛊人的样子。 那般模样，哪怕江瑭现在用的是『姜唐』的面容，宋玄也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 尤其还是宋家的人。 宋青州眼睛蓦的瞪大，下意识开口：「宋玄！大人的吩咐，你怎么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邪灵的视线无声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和不快。 江瑭轻嗤一声：「我都还没开口，你说什么话？」 语气里的维护根本没有任何掩饰。 宋青州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知道邪灵宠爱宋玄，却万万没有想到，邪灵对宋玄的宠爱已经到达如此地步。 第36页 宋山对此却并不惊讶，也没有任何表示。 以往宋山也曾给邪灵送过貌美的少年少女作为祭品，宋家邪灵性情多变，对祭品喜爱时，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到他的宝贝祭品分毫。 但等新鲜劲和喜爱劲儿过去后，或者又有人给他送去了新的、更合他心意的祭品，邪灵对曾经的祭品动起手来也丝毫不留情面。 可以说是相当无情。 因此看到邪灵因为宋玄而呵斥宋青州，宋山丝毫不觉得意外。 宋山知道宋青州收养了一个孩子，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宋青州收养这个孩子的目的，是为了讨好邪灵。 想法是好的，宋山淡淡看了一眼清瘦少年，只是不知道邪灵大人这一次的兴致，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江瑭没有得到想要的酒，却得到了宋玄倒来的一杯果汁。 橘子口味，酸甜适中，很好喝。 装在鸡尾酒杯里，倒也能以果汁代酒。 江瑭坐在沙发上悠闲喝果汁时，宋远林依旧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 江瑭没准备让他起身，在场的其他人也并没有为他求情的打算。 一杯果汁喝完，江瑭把酒杯递还给宋玄。 宋玄接过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邪灵的手背，冰凉滑软，让人想将这只手捧在手心捂热。 察觉到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宋玄垂下眼帘，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 下一秒，房间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江瑭闻声望去，就见少年身体微微僵硬，手里是已经断裂成两截的鸡尾酒杯。 宋玄：「……」 这酒杯未免也太脆了点。 只是稍稍用力了些而已，竟然直接就断了。 江瑭轻轻挑眉：「不想让我喝也不用把酒杯捏碎吧？」 宋玄沉默片刻，耳根微微泛红。 这一小插曲倒是打破了房间中原本的沉闷感。 江瑭不想再和宋家人进行周旋，于是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是。」宋山恭敬道，「大人，远林您打算如何处置？」 「宋家不是有家法吗？」江瑭语气淡漠，「对邪灵不敬是什么下场，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宋远林脸色登时又变了。 宋家的家法很严厉，尤其是和邪灵相关的条例，哪怕是身为宋家家主的宋山，若是违背了这些条理，也照样得接受惩罚。 他乞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宋山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而是顺从道：「是，大人。」 等宋山抬起头时，房间中已经没有了江瑭的身影，连带着宋玄也一同不见了。 宋远林想要站起身，却被宋山瞪了一眼：「跪着。」 宋远林顿时不敢动了。 宋山看向宋青州，语气稍稍缓和：「大人很喜欢宋玄那孩子。」 宋青州语气骄傲：「自然，宋玄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完美祭品。」 他没有告诉宋山，宋玄其实是鬼灵之体，这件事除了他之外，恐怕只有邪灵本人知道了。 宋山颔首，难得赞扬了宋青州几句。 「你就在这里跪着，反思到交流会结束再起来。」宋山用拐杖敲打了一下宋远林的胳膊，「胆子越来越大了，连邪灵大人都敢动心思。」 宋远林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当时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难道还想说不知者无罪？」宋山一拐子抽在他的背上，「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让大人消气吧。」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朝房间外走去。 宋青州幸灾乐祸地看了宋远林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跟上了宋山的脚步。 * 江瑭和宋玄之间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种模式。 学校放假后，宋玄的时间便多了起来，这阵子天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往鬼界跑，在江瑭的督促下进行沉浸式学习。 江家老宅意外的一吻，和交流会那夜隔门的旖旎，仿佛已经被两人同时遗忘。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便到了宋家年底的家宴。 宋家邪灵以往并不会参加宋家家宴，但这一次，也许是邪灵在人间界有了身份，宋山也同样对江瑭发出了邀请。 宋玄问他：「你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江瑭把玩着烫金的纸质邀请函，满含深意地勾唇，「『姜唐』这个身份，就是为了这场家宴准备的。」 宋玄蹙眉，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又听见邪灵低嘆一句：「这么多年了，我也该把我的东西拿回来了。」 宋玄微微一怔。 当年宋山莫非还偷了江瑭的东西不成？ 见江瑭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宋玄便也没有追问。 他很清楚，等时机到了之后，江瑭会告诉他的。 一周后，宋家老宅。 江瑭化为『姜唐』的模样，带着宋玄一同来到宋家老宅。 宋山早已将『姜唐』是宋家邪灵的事告诉了宋家上下所有人，因此在江瑭刚抵达宋家老宅大门，便有人主动上前引他去了老宅内。 领路人是一个少年，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五官却生得相当漂亮。 「大人，我叫宋水霖，您叫我霖霖就好。」少年沖江瑭笑得腼腆可爱，「家主爷爷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休息的房间，晚宴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您可以先去房间休息等候。」 第37页 「霖霖？」江瑭语气轻缓，「倒是个可爱的名字。」 邪灵的声音比平日里轻上几分，简单两个字仿佛在舌尖绕了一圈才说出口，像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柔意。 宋玄皱了皱眉，暗中看了宋水霖一眼。 只是和邪灵说了两句话而已，这个可爱少年已经双颊微红，看向邪灵的眼神也闪烁着些期待。 宋玄眸色一暗，不知怎的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 宋水霖羞涩地抿唇一笑，头颅低垂，把自己白皙的后颈露在邪灵眼前。 「大人喜欢是我的荣幸。」宋水霖轻声说。 江瑭低笑一声，没再开口说话，却听见身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哼。 他侧头看了一眼，宋玄正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根本没有关注他和宋水霖之间的交谈。 江瑭隐晦地勾了勾唇。 总觉得空气里带了点酸。 第24章 邪灵的祭品24 宋家老宅的面积很大，从大门到宅内需要步行一段距离。 宋玄以前并非没有来过宋家老宅，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段路在今天变得格外漫长。 宋水霖的声音几乎没断过，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哪怕邪灵只偶尔回应一声『嗯』或者『哦』，宋水霖也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说得更起劲儿了。 宋玄从来没觉得一个人这般聒噪，吵得他心烦。 但让他心闷的不止是宋水霖，还有江瑭。 江瑭似乎对这个名叫宋水霖的少年很感兴趣。 换成是黑三或者其他小鬼，邪灵恐怕早就已经让它们闭嘴了。 但现在…… 江瑭不仅没有阻止宋水霖说话，甚至偶尔还有回应。 宋玄黑眸轻转，眼角余光看向身边的温润青年，就见对方面色平静，唇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玄眸色暗了暗。 江瑭不喜欢他这样的。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宋水霖这样的吗？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宋玄硬是觉得自己像是走了十万八千里路。 直到三人踏入主宅内，宋水霖才稍稍收了声，轻声说了一句：「大人，家主爷爷在主会客室等您。」 江瑭微微颔首：「带路。」 宋水霖笑了笑说：「好的大人。」 宋玄的唇角抿得更紧了。 他知道江瑭在取代宋家邪灵之后，以邪灵的身份来过几次宋家老宅，所以江瑭不可能不清楚主会客室在哪里。 宋玄攥了下手指，长睫轻垂遮住视野，眼不见心不烦。 好在进入住宅内后，宋水霖便没怎么开口说话，这让宋玄的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 宋水霖将人领到主会客室后，便恭敬垂首离开了。 会客室的房门关闭后，宋水霖转身走向另一间房，推门走了进去。 宋远林正等在房内，见少年回来后便语气略着急地问：「如何？邪灵大人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宋远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除了露在外的皮肤之外，他身上也有很多其他伤痕，这是他违反宋家家规后的惩罚。 宋山并没有因为他是自己儿子而开恩放水，这些惩罚都是实打实的，惩罚结束后，宋远林足足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 听到宋远林的问话，宋水霖不太确定地皱眉：「应该还可以。」 宋远林让宋水霖详细描述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在听见宋水霖说，邪灵不仅没有嫌他吵闹，反而偶尔有回应时，顿时面露喜色。 「稳了，大人向来喜怒于表，若是真不喜欢你，肯定不会这么纵容你。」宋远林长舒一口气。 宋水霖清秀漂亮的脸上也闪过一抹欣喜。 对于宋家绝大部分人来说，能获得邪灵大人的喜爱甚至是宠爱，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宋水霖只是宋家的一个旁支，从未享受过宋家主家嫡系的福利待遇。 宋远林找上他的时候曾说，如果这一次他表现好，能被邪灵大人看上，从此以后别说是嫡系的福利待遇，就连宋家家主宋山都不敢随意怠慢他。 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我专门向父亲打听过，大人向来喜欢你这样的。」宋远林一脸胜券在握，「只要能成为邪灵大人最宠爱的祭品，你日后的生活就不用愁了。」 他和宋水霖可以说是互惠互利，他需要将宋水霖献给邪灵，以获取邪灵的原谅。而宋水霖也需要这一次难得的机会，去改变他的命运。 想到以后美好的生活，宋水霖神色激动：「多谢远林叔。」 * 与此同时，主会客室。 宋山早早便在会客室里等候着邪灵的到来，也并不意外在邪灵身边看见宋玄的身影。 三人坐在会客室中，宋山和江瑭聊了片刻后，江瑭便以想休息为藉口，让宋山带他去了特意为他准备好的卧房。 临走前，宋山的视线饶有深意地落在了宋玄身上：「那我就不打扰大人了，大人好好休息。」 到底是想休息，还是想和最宠爱的祭品独处一室？ 宋山缓步离开，并吩咐其他人，在邪灵主动出来前，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扰他们。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宋玄锁上门，不用江瑭提醒，他便主动在房间内撑起一片鬼气屏障。 第38页 江瑭舒舒服服地坐上床，床垫柔软，他整个人几乎都要陷了进去。 「还特意撑个屏障，你是想和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这话说得很有误导性，宋玄手指轻缩，不动声色地回怼道：「那就要看你了，江瑭少爷。」 江瑭的脑袋向一侧歪了下，桃眸轻眯：「你在不高兴？」 宋玄几乎立刻否认：「没有。」 「哦，你在不高兴。」江瑭稍稍坐直身体，「说说看，是谁惹你生气了？」 宋玄扯了下唇角，黑沉瞳眸落在恢復原貌的少年邪灵身上，却没有作声。 邪灵的表情格外诚挚，似乎真的不知道他不开心的原因。 宋玄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随即扭头避开视线说：「没什么，只是宋家的环境让我很不舒服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宋玄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占比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江瑭挑挑眉，却没有戳穿他。 真是好不诚实呢。 两人在房间里休整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不紧不慢地往宴厅走去。 宋家的家宴早就已经开始了，但没有人敢去催促没有按时到场的两人。 江瑭带着宋玄抵达宴厅时，宋家嫡系正坐在主桌上吃饭。 往年的家宴，宋山一直都坐在长桌主位上，但这一次宋山却把主位空了出来。 宋山坐在长桌右边第一个位置，左边第一个位置则空着，显然是给邪灵的新宠留出来的。 长桌上坐着的都是宋家嫡系，宋水霖没有资格上桌，只能在一旁的次桌上用餐。 见宋玄坐在里邪灵最近的位置上，宋水霖眼底不由露出一抹羡嫉和嚮往。 在江瑭看来，宋家的家宴虚伪又无趣。 主桌上的人各怀心思，每一个都想找机会和他攀谈，自以为把各种表情变幻隐藏得很好，实际上却被江瑭看得一清二楚。 江瑭应付得心不在焉，甚至能抽空夹点菜放到宋玄碗里，命令道：「多吃点，你太瘦了，抱着咯手。」 宋玄：「……」 他什么时候抱过？ 哪里咯手？ 但宋玄只能低声说：「谢谢大人。」 察觉到众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宋玄有理由怀疑，对方是想转移那些人一直盯着他的举动，才刻意整这么一出。 一桌子人恐怕没有一个人的心思真正用在吃饭上。 晚餐结束后，饭桌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宋远林终于找到机会，带着宋水霖站到了江瑭身前。 「大人，这孩子叫宋水霖，您应该已经见过了。」宋远林语气讨好，「我听父亲说您喜欢这样的孩子。」 宋远林并没有明说，但在场人都明白，宋水霖就是宋远林特意为邪灵准备的祭品。 一时间，在场众人神色都有变化，有惊讶有懊恼，也有担忧和暗恼。 宋青州就是暗恼的那一个，宋远林这样当众献上祭品的举动，简直和当众向他宣战没什么区别。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宋玄就是宋青州先给邪灵的祭品，并且这个祭品现在非常受宠。 宋水霖羞涩地看了一眼江瑭，脸侧耳根都染着好看的红晕：「大人，我愿意成为您的祭品。」 江瑭眉梢轻挑，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漂亮少年身上。 察觉到邪灵的视线，宋水霖的声音更激动了：「您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全部都愿意！」 「我确实很喜欢你这样的孩子。」江瑭微微颔首，「年轻，漂亮，又听话。」 宋水霖的眼睛更亮了。 江瑭却又听见，身旁传来一道似有若无的嗤笑。 「不过——」他声音微顿，突然轻笑一声，「我现在有最喜欢的祭品了，而很不巧，这个祭品……他的独占欲有亿点强。」 第25章 邪灵的祭品25 宋水霖表情一滞，愣愣地看向了宋玄。 祭品的……独占欲？ 邪灵大人竟然还会在意一个祭品的感受吗？ 大人对宋玄的宠爱，难道已经到达这种地步了吗？ 高挑挺拔的少年没想到邪灵会来这么一出，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微微蜷缩的手被人轻轻握住，柔软微凉，是邪灵的手。 宋玄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抽出手，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握住，甚至还趁机将五指插/入到他的指缝之中。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十指相扣。 意识到这一点后，哪怕宋玄很清楚，这只是邪灵和他之间的一场作秀，但他的心跳依旧开始有失控的先兆。 扑通扑通。 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往他胸腔内塞了一面鼓，正在咚咚咚地激情演奏。 邪灵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和宠溺：「想要成为我的祭品也可以，但是你得先让他点头。」 在场的人面色又是一阵变幻。 他们开始发现，邪灵大人对现在这个祭品的宠爱，和以往的宠爱是不一样的。 往日的邪灵即便再喜爱这个祭品，也不会在意祭品的感受，更不会因为祭品所谓的占有欲，而去放弃其他的、符合他心意的祭品。 唯有宋青州勾着唇，心情很好。 宋玄可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祭品，鬼灵之体是所有特殊体质中最适合成为邪灵补品的祭品。 只要鬼灵之体还在，其他的祭品永远也无法取代宋玄。 第39页 宋水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偷偷看向宋远林无声求助，却见对方脸色也很不好看。 但宋远林还是给了宋水霖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 宋水霖咬咬牙，水润眸光看向宋玄：「宋玄哥哥——」 然而刚开口，他就被宋玄打断：「你比我大。」 宋水霖愣住：「？」 宋玄冷冷抬眸：「大六个月。」 所以瞎叫什么哥哥。 江瑭心里一乐，唇角的弧度都勾起几分。 宋水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心理素质极强，很快就改口：「宋玄弟弟，你要不……大度一点？」 宋玄：「……」 宋玄一整个被他无语住了。 江瑭没忍住，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宋玄弟弟？ 这是什么神奇称唿？ 宋玄抿紧唇角，侧头看了一眼笑得眼睛都弯起来的邪灵，心里颇恼，更多的却是无奈。 「宋玄弟弟都叫了，还说让你大度一点……」江瑭笑意盎然，「宝贝，你怎么决定的，嗯？」 宋水霖屏住唿吸，期待紧张又忐忑。 宋玄扯了扯嘴角，眼帘轻垂，长睫掩住眸中纷杂的情绪。 「大人都这么说了……」他声音微顿，似是在进行斟酌和思索。 江瑭唇角弧度不变，饶有兴致地看着和他十指相扣的少年。 他倒是想看看，宋玄能说出什么样的话。 片刻后，宋玄掀开眸子，语气淡淡：「不好意思，我对大人的占有欲非常强，大度不了。」 江瑭一直注意着宋玄的表情，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少年的耳廓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宋水霖表情一僵，脸部表情停滞在讨好和期待上，此刻又混杂了点不可置信，看起来格外滑稽。 江瑭欣赏够了在场人的表情，手指似无意识地摩挲着少年温暖的手背。 「那就没办法了。」邪灵无奈嘆息，「宝贝不愿意，我也不想勉强他让他受委屈，所以——」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是什么。 宋水霖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宋玄的视线却带上一丝怨毒和嫉恨。 江瑭眸色一厉：「你这是什么眼神？」 邪灵语气冷厉，宋远林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抓住宋水霖的手腕：「抱歉大人，这孩子不懂事，我这就带他去领罚。」 宋水霖被他踉踉跄跄地拽走了。 在场氛围有些沉凝，宋玄的心情却奇异地变好了很多。 宋山轻咳两声：「大人，接下来的家宴——」 他本想邀请邪灵继续参加接下来的活动，江瑭却断然拒绝：「接下来的家宴，我就不参加了。」 邪灵冷冷扫视一圈，语气讥讽：「宋家后辈一代不如一代，我很失望。如果再这么下去……呵。」 宋山脸色骤变，语气更加谨慎：「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管教这些小辈。」 江瑭轻哼一声，拉着宋玄离开了大厅。 房间中，宋玄再次撑起鬼气屏障。 一进房间，邪灵就躺在了柔软的沙发上，似乎并没有因为他拒绝宋水霖而表露出类似遗憾的情绪。 宋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视线。 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江瑭微扬下巴：「在想什么？」 宋玄抿着唇，有些迟疑地开口：「宋水霖……」 但他只说了一个名字，接下来的话却问不出口了。 江瑭眉梢一挑：「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他吧？」 宋玄没有说话，唇角却抿得更紧了些。 「跟了我这么久，真真假假还看不出来吗？」江瑭轻啧一声，「宋家邪灵会喜欢宋水霖，但我不会，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宋玄心头微松。 原来那些看似喜爱的小举动，只是为了演给宋家的人看。 ——但不喜欢宋水霖那样的，也不喜欢他这样的。 江瑭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宋玄又想起了那张黑白照片。 江瑭……莫非喜欢年轻的宋山那种类型？ 烦闷感再次升起，宋玄垂下眼帘，干脆转移话题：「你不是说要把你的东西拿回来吗？」 「不急。」江瑭懒懒道，「宋家的晚宴结束后，还要举办一个特殊的仪式。」 宋玄问：「东西在举办仪式的房间里？」 「算是。」江瑭扯了下唇，嘴角的弧度带上些讥嘲，「没有那样东西，这个仪式也举办不成。」 宋玄有点好奇那是什么样的仪式。 但邪灵似乎并没有详细解释的打算，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懒懒地躺在沙发上，苍白的手臂覆在双眼上，一副不想被人打扰的模样。 天色愈暗，房间钟錶的时针指向零点。 江瑭睁开眼的那一刻，房门外同时响起敲门声：「大人，仪式要开始了。」 是宋山的声音。 江瑭从沙发上起身，朝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宋玄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宋玄开了门后，江瑭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大人，跟我来吧。」宋山恭敬道，视线扫向跟在江瑭身后的少年，迟疑片刻后还是开口，「大人，宋玄——」 第40页 「无碍。」江瑭微微颔首，「他也一起去，让他见见世面也好。」 宋山便不再说话了。 他看出来，邪灵对宋玄不仅仅是肤浅的、浮于表面的宠爱，对方似乎有把宋玄长期留在身边的打算。 宋山知道宋玄并非宋家血脉，他只是宋青州收养的养子。把宋玄併入嫡系不太现实，但让他参与进宋家核心事件却是可以的。 思索间，宋山心里有了主意。 仪式的举办地点非常隐蔽，在宋家老宅的地下室。 三人下了楼梯之后，左弯右绕多次，终于抵达了仪式地点。 仪式地点外有多重防护，宋山输入密码后，层层防护这才相继打开。 「这里是宋家重地。」宋山语气缓慢地向宋玄介绍，「大人允许你来这里，是对你的信任和栽培，稍后我会把这里的密码告诉你，以后宋家的核心事件，你也参与进来吧。」 宋玄心头一跳，终于明白江瑭一直表现得对他这么器重的用意。 宋家邪灵当然有进入这里的密码，但江瑭并不是真正的宋家邪灵，他并不知道密码。 但江瑭不知道密码这件事，不能被别人知道，否则对方一定会起疑。 于是宋玄点点头，顺从应道：「好，多谢大人。」 江瑭淡淡扫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三人走进仪式重地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摆放于房间正中间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 在看清那人面孔的一剎那，宋玄瞳孔骤缩。 乌髮雪肤，眼尾殷红小痣，紧闭时唇角微微上翘的红唇，和那张宋玄眼熟至极的、精緻到几乎能让人唿吸停滞的面容。 ——是江瑭。 第26章 邪灵的祭品26 宋玄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压下眼帘，生怕眼底情绪暴露，会让宋山起疑。 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江瑭。 确切的说，是江瑭的身体。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看向江瑭，却见对方表情平静，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不，也许并非不在意。 生前被欺骗被背叛，死后身体还要被仇敌拿来当作仪式工具使用，当年意气风发的江家小少爷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只是这数十年的时光，已经磨平了当初江家小少爷的稜角。 宋玄眼神低垂，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和江瑭的经歷比起来，他被宋青州当作祭品献给邪灵的经歷，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更何况真正的邪灵已经不在了，江瑭也从未真正把他当作祭品一样肆意对待。 233突然在江瑭脑海内咦了一声：【宿主！任务目标的进度突然大涨！】 江瑭垂眸轻笑，并不觉得意外。 宋山三人来了后，仪式的参与人员便到齐了。 宋青州很意外宋玄会出现在这里，但接收到宋山的眼神示意，他主动把宋玄领到身边，低声为他解释这次仪式的流程和目的。 仪式名为转运仪式。 顾名思义，就是将江家小少爷身上的江家气运，通过仪式转变为宋家气运。 听着宋青州的话，宋玄的手悄悄握紧，用力到手背青筋浮现。 原来宋家这么多年来的气运，都是从江家偷来的。 当年宋家联合宋家邪灵灭江家，就是为了吸取江家的气运。而等江家无人后他们才发现，江家的气运绝大部分都在江家小少爷身上。 气运无法一次性转移，只能每年汲取一些注入宋家。 江小少爷的身体，就这么被宋家保存到了现在。 宋玄终于忍不住，抬眸看向位于法阵中央的床。 江小少爷依旧是死时的模样，年轻、精緻，连唇色都是红润的，面容安详得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具身体被用特殊术法保存得很好。 宋玄手指轻动，心想江瑭先前所说的『他的东西』，到底是指宋家偷走的气运，还是指他的这具身体？ 宋玄觉得两者皆是。 无论是气运还是身体，本就是属于江瑭的东西。 宋家只是小偷罢了。 仪式的举办并不复杂。 宋山刺破江小少爷的指尖，提取了少许血液后，在场的宋家嫡系血脉便依次提供了各自的血液。 仪式的最后一步需要邪灵来操作。 江瑭接过装着众人血液的小碗，长睫垂下掩住眸底情绪，指尖鬼气浮现缭绕，将那碗血液尽数吞没。 直到碗中殷红血液，全部变为浓稠的黑，转运仪式便算成功了。 「多谢大人。」宋山躬身感激道，「宋家今年的气运，也全靠您帮衬了。」 江瑭扯了扯唇角：「各取所需罢了。」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眼底的讥嘲一闪而过。 仪式结束，众人各自离去。 回房间后，宋玄轻声问：「你会转运仪式？」 「不会，但我会作假。」江瑭嗤笑道，「还得感谢宋家邪灵喜欢记录随笔，什么都往上写。」 和宋玄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他问：「你的身体……你准备怎么拿回来？」 「当然是就这么拿回来。」江瑭看了一眼时间，「地下室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吧。」 他说着，突然抬手挥起一片黑雾，将宋玄裹了进去。 第41页 黑雾散去，两人来到了地下室，仪式进行地的门口。 「宋山在这里设下了防护，无法直接进去。」江瑭说，「监控法阵和监控器被我暂时屏蔽了，我们速战速决吧。」 宋玄点点头，戴上手套按开了密码。 床依旧在原地未动，周围却多了一层浅淡的莹白雾气。 像是一层正在保护床上人的防护罩。 江瑭缓缓踱步来到床边，垂眸看向自己的身体，语气淡淡：「过来帮忙。」 宋玄站到床另一侧：「怎么帮？」 「宋山设下了特殊封印，我无法直接触碰我的身体。」 江瑭挥散那层莹白雾气，指尖悬停在床上少年洁白的面颊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触碰。 他轻声说：「解开那层封印，用我教你的方法。」 宋玄微微一怔。 封印的解除需要有皮肤接触，才能传递鬼气进行体内的操作。 见他不动，江瑭眉梢轻挑：「不愿意？还是说……」 他轻笑一声：「放心吧，不会让你白帮忙的。你体内的封印不能一口气全部解除，你的身体会受不住。」 宋玄唇角微抿。 他不是这个意思，但……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如果因此去解释反倒更奇怪。 宋玄压下心底冒出的一丝不舒服，弯腰轻轻握住床上江瑭小少爷的手。 还不等他开始，就听见江瑭又开口：「封印比较大，这点接触面积不够。」 宋玄动作微顿，用眼神询问：那该怎么办？ 「把衣服脱了。」 邪灵如是说，声音冷静淡然，话的内容却让宋玄心头一跳。 胸腔内像是被点燃了一把大火，烧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宋玄这下是真的有点动不了了。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手伸向床上少年的衣领。 江家小少爷面容恬静，肤色皓白如雪，眼角红色泪痣很是吸睛，红唇紧闭时自然上翘的弧度相当好看。 这个距离，宋玄甚至能清楚看见那张精緻面容上柔软可爱的小绒毛。 宋玄手指紧绷，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解开第一颗扣子，动作笨拙得像刚学会脱衣的幼儿。 过了许久，他终于成功脱下江小少爷的上衣。 宋玄避开视线，几乎不敢看那片皓白之色，喉结已经上上下下频繁滑动了多次。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呢？」 「继续脱。」江瑭扬扬下巴，「脱你自己的。」 宋玄身体又是一僵。 是啊，需要双方的皮肤接触，只脱一个人的衣服当然不够。 江瑭嘆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站着不动，是想我帮你脱衣服吗？」 宋玄闭眸缓了缓情绪。 他试图催眠自己，只是破解封印而已。 动作越慢，接触的时间就越长，不如迅速行动一步到位。 片刻后他睁开眼，动作迅速脱下上衣，不用江瑭再催促，便主动倾身抱住了江瑭的身体。 两人的上半身紧密相贴，宋玄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具身体微凉却柔韧的触感。 浓郁鬼气从宋玄体内倾泻而出，尽数涌入到江小少爷的身体里面。 足足过了近半小时，宋玄才松开紧搂着江小少爷的双臂。 「好了。」 宋玄站起身，平静地穿上自己的衣服。 但他红得几乎滴血的耳垂，却暴露了他平静表面下的暗潮涌动。 宋玄没等到江瑭的回应，耳边却传来轻微的动静。 他穿好衣服抬头一看，身边的邪灵江瑭已经不见了踪影，床上的江瑭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坐起了身。 江瑭还未穿上衣，正轻轻活动着略有些僵硬的四肢。 封印破除后，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之内。 宋玄垂下眼帘，拿起一旁江小少爷的衣服，披在了江瑭肩头。 也因此，避开视线的他并没有注意到，江瑭的脸上正泛起一抹奇怪的红晕。 「穿衣服。」宋玄语气冷硬，「就这么走，宋山会发现吗？」 「不会。」江瑭拢了拢衣服，声音带着丝沙哑。 他站起身，身后翻涌出大片黑雾，凝结成一具清瘦的少年身躯，占据了床上位置。 「让它代替我躺在这里就好。」江瑭哑声说，「我们——唔！」 他突然低低地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宋玄心头一紧：「怎么了？」 江瑭闭眸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的灵体……这些年、增强太多，身体有些……唔，有些承受不住。」 宋玄脸色骤变。 他很清楚，人的身体如果被强塞入远超出承受能力的力量，轻则损害身体根基，重则…… 爆体而亡。 江瑭有些站立不稳，宋玄扶住他，声音紧绷：「你——」 「先扶我离开这里。」江瑭闭上眼睛，脸上的红晕迅速向下蔓延，整个脖子甚至胸前都被染红了。 仪式重地有特殊封印，宋玄便扶着他走出门。 黑雾升腾，捲走两人的身影。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鬼界。 熟悉的古香古色，却是宋玄不熟悉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邪灵的卧室。 不等宋玄细看，就被脚步虚软的江瑭拉扯着倒在了床上。 第42页 床板结实枕头柔软，还带着丝缕好闻的沉香。 宋玄眼前一暗，腰/腹处一沉。 是邪灵坐在了他身上。 「只有一个、办法。」 江瑭低垂着头，长发滑落着堆积在宋玄身上。 「宋玄，你是鬼灵之体，只有你能帮我。」 邪灵肩上披着的衣服早已滑落在地，黑髮缝隙间透着大片的白和浅粉，几乎晃花了宋玄的眼睛。 宋玄僵硬着身体，大脑已经彻底宣布罢工。 他的手被邪灵牵扯引导着，搭在细瘦软韧的腰间，又缓缓滑落向下，指腹触及之处一片莹滑柔/腻。 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邪灵的声音哑得厉害，上挑的眼尾晕着勾人红意，又魅又欲。 他命令道：「帮我。」 第27章 邪灵的祭品27 邪灵的话说完后，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再开口。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唿吸声，深深浅浅撩人心弦。 鬼灵之体。 原来江瑭早就知道他是鬼灵之体。 那为什么之前—— 宋玄勐然一怔。 也对，江瑭并不是真正的宋家邪灵。 宋家邪灵也许会对鬼灵之体感兴趣，会将鬼灵之体当成补品肆意汲取，但江瑭并不会。 他非常清楚，江瑭不是那样的人。 宋玄的大脑昏昏沉沉，杂七杂八的思绪混杂着邪灵的话语糅杂在一块，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僵直着身体躺在床上，邪灵的长髮垂落于他的胸前，有几缕蹭在他的脸侧和肩颈处，撩起细密磨人的麻/痒感，让他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一大片。 邪灵的身体轻飘飘的，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沉重，宋玄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紧绷到有些发痛，就连唿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了起来。 江瑭让他帮他。 帮他？ 怎么帮？ 是他以为的……那种帮吗？ 「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帮我吧？」江瑭说。 他低垂着头，自上而下俯视着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 邪灵似乎被体内暴涨的力量折磨得很难受，声音沙哑断续，就连唿吸声都带着一丝难掩的痛苦。 但这样的声音钻入耳中，却像在轻轻敲击着耳鼓膜一般，让人头皮都泛起密密麻麻的酥/麻感。 怎么帮他？ 宋玄当然知道要怎么帮。 他是鬼灵之体，天生就是邪灵最上等的补品，也是邪灵的百毒灵药。 无论邪灵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只要有鬼灵之体在，就永远不会魂飞魄散。 而方法非常简单。 只需要两人进行深入的、彻底的能量交换。 察觉到身上人伏低身体，离自己更近了些，宋玄不由自主咬紧牙，身体绷得更紧了。 鼻尖似乎都泛起一阵好闻的淡香。 不同于枕边的沉香，那是从邪灵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名为蛊/惑、能将人理智尽数吞没的气息。 宋玄就觉得自己的理智快要消失殆尽了。 大脑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像是已经被那股淡香侵/略臣服。 他试图重新运转自己的大脑，却发现大脑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往日一学就会的大脑，现在却像一台生锈罢工的机器，迟钝得让人心生烦躁。 但宋玄知道，江瑭说的其实是对的。 灵体力量暴涨虽然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但现在情况紧急，他们来不及去寻求其他的方法。 当前最好、不，应该是当前唯一能选择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宋玄迷迷顿顿的心想。 只有他能帮他。 邪灵的身体又低了些。 拥有身体后的邪灵气息不再冰冷，灼热而撩人，吐息间撩起的淡香醉人，让宋玄本就不清醒的大脑更加晕眩。 「我好难受。」沙哑嗓音落在宋玄耳边，「帮帮我……求你了。」 有什么东西在宋玄脑海之中炸裂开。 他几乎忍不住想伸出手，想紧紧搂住在他耳边低语的邪灵，想将他狠狠揉入自己的怀中。 这一刻，宋玄深刻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排斥江瑭。 不，不仅仅是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是……期待。 期待，并且深切盼望着。 许是宋玄许久未动，让邪灵以为自己的蛊/惑没有起效。 于是邪灵重新撑起身体，沙哑嗓音难掩颤抖：「宋玄，你莫非是不会？」 「不会？还是不敢？」邪灵低笑一声，充斥着挑衅和嘲讽，「是怕自己做不好？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宋玄的大脑陡然清醒一瞬。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被这样嘲讽。 江瑭的激将法被宋玄用行动宣布成功。 下一秒天旋地转，宋玄起身将他掀躺在床上，垂眸深深凝视着他。 少年的眸色似比往日更沉凝，眼底像压抑着熊熊烈火。 暴戾的火焰烧至全身，那张年轻清俊的脸庞通红，就连脖子也红了一大片，喉结剧烈滚动着，克制又性/感。 江瑭从那双盛着火海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喘/着气，嘴角弧度加深。 明明非常满意少年反客为主的举动，但江瑭还是挑眉激他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小祭品。」 第43页 回应他的，是少年压下来的唇。 生涩、试探、莽撞，带着原始的灼热滚烫和大胆，却又透着少年人的温柔和克制。 江瑭满意极了这个吻。 而少年接下来的举动，也比他预计的更加合他心意。 江瑭忍不住心想。 他之前的激将法，好像有点过于有效了。 薄纱似的床帘滑落，却无法遮挡住床帘后方的光景。 江瑭盯着身边垂落的床帘，只觉得晃动的薄纱像极了奔涌的河流。 水流湍急滔滔不绝，撞击着岸边的石头。 鱼儿在水中无助挣扎，想要向上流游去，却又抵不过水流的汹涌，最终只能脱力沉入水中，沉沉浮浮随波逐流。 意识朦胧间，江瑭听见宋玄在他耳边低语：「邪灵大人——」 少年的声音沙哑又炽热，似裹着浓浓岩浆，烫得人无力抵御。 「——这样的祭品质量，能让您满意吗？」 江瑭说不出话。 他捂着通红的眼眶，眼底不断泛起潮意，顺着脸颊滚落，在枕头上沾湿出一片不规则的泪渍。 * 一夜昏沉。 江瑭意识再次清醒过来时，房间光线昏暗，不知白天黑夜。 房间内传来细微声响，江瑭歪了下脑袋，身体久违的很是疲惫，让他有些犯懒不想睁眼睛。 片刻后，细微响动缓慢靠近，停在身边。 紧接着，温热触感落在他的脸上，轻柔蹭了两下，又缓慢向下移动，落在他的肩颈处。 有点痒。 江瑭没忍住缩了下脖子，温热触感立刻一顿，下一秒便抽离开。 少年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你醒了？」 带着丝还未退去的哑意，不难听出里面的的紧绷之意。 江瑭嗯了一声，睁开眼。 宋玄站在他床边，手里的湿毛巾被他紧紧攥着，透着一丝被抓包的无措。 「你在干什么？」江瑭懒懒问。 昨天夜里用嗓过度，他的声音现在还哑得厉害，像狠狠蹭过磨砂纸一般。 「你一直在流汗。」宋玄说。 他垂眸看了一眼床上的邪灵，又很快避开视线。 刚睡醒的邪灵面上还带着深深倦意，眼角眉梢都透着慵懒的疲惫，眸光水润眼尾浅红，说不出的勾人媚意。 就连唇色都格外红润，还带着点肿，宋玄甚至能看见对方下唇上几枚未消的齿痕。 宋玄握着毛巾的手又更用力了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昨天夜里的场景。 他闭了闭眼，隐晦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控制住声音，让自己听起来语气正常平稳。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江瑭唔了一声，像是在感受身体状况，又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说：「还不错，体验感很好。」 体验感—— 宋玄蓦地一怔，反应过来邪灵说的是什么意思后，耳根瞬间变得更红了。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少年声音里带着点气恼，「我是说你的灵体和身体，现在融合得怎么样了。」 「哦，你问这个。」 江瑭咳了两声，不等他再开口，嘴边很快就递来一杯温水。 江瑭就着宋玄的手喝了两口，干哑的嗓子微润后，他轻笑着调侃：「售后服务不错啊，小祭品。」 刚甦醒的时候江瑭就感觉到了，虽然昨天夜里他们疯狂了一整夜，但除却身体的酸软无力之外，他并没有感觉到其他的不适。 没有让人不舒服的黏/腻感，浑身上下甚至里里外外都很是清爽。 昨夜结束后，宋玄应当是帮他清理过的。 第一次就能做到这样，少年人的细緻和温柔一览无余。 江瑭弯了弯眼睛，满意道：「辛苦你了。」 他顿了顿又说：「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提。」 宋玄一怔。 售后服务、辛苦他了、有什么想要的…… 这些话听着，就像是在邪灵眼中，他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服务员』而已。 宋玄唇角紧抿，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说自己不辛苦？说自己很乐意？ 宋玄觉得，哪怕昨天夜里，他和邪灵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飞跃进展，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垂下眸，轻声说：「我……没有想要的。」 邪灵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暂时想不到吗？没关系，这句承诺终身有效，等你想到了随时可以和我提。」 宋玄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已经先他一步又开了口：「行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不好意思推来推去。」 江瑭动了动身子，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躺着有些不舒服，于是撑着胳膊想坐起身。 见状，宋玄上前两步，身体动作快于大脑思绪，麻利迅速地在他腰后垫了个软枕。 柔软的枕头正好托住他无力的腰身，江瑭舒服得喟嘆了一声，微蹙的眉眼舒展开，显然觉得很是舒服。 邪灵身上没穿衣服，只盖了一床薄被。 坐起身后，薄被自身上滑落，昨夜疯狂的痕迹暴露在外，昏暗灯光照射更显无言的暧/昧，空气似乎都灼热了几分。 宋玄动作一僵，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上面，却很快又游离开，刻意地看向房间别的地方。 第44页 「你——」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你要不要先穿件衣服？」 邪灵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件事，他抬手指了指房间的衣柜：「随便拿一件。」 宋玄便挑了一件布料柔软的里衣递给他，全程没有让自己的视线落向邪灵的方向。 江瑭披上里衣，腰间腰带松垮一系，颇感兴趣地看着床边人：「你这是在害羞？」 话语里的调笑没有丝毫掩饰。 宋玄喉结又是一动，却没有开口说话。 江瑭便笑道：「做都做了，这个时候还害什么羞？」 宋玄依旧没说话，耳根红晕却有逐渐蔓延到脖子的趋势。 江瑭穿好衣服，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低头一扫，微微蹙眉：「我的……红绳呢？」 他本想说玉坠，却又担心233的屏蔽功能已经失效被它听见，于是开口后便又将玉坠改口换成红绳。 宋玄指了指枕头边：「在这里。」 似是怕邪灵误会，他又多解释了一句：「帮你……的时候，我看见你那块皮肤被磨得有些红，就给你取下了。」 江瑭摸到红绳，在指尖触及温润的玉鱼时，悬起的心骤然落地。 他随口道：「不是磨红的，是被烫红的。」 昨夜昏沉间，江瑭清楚地感觉到，这条玉质的小鱼一直在发热。战况越激烈的时候，鱼形玉的温度就越高。 宋玄不解：「烫红的？」 江瑭却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伸手把玉坠递给他：「帮我戴上。」 玉坠是宋玄取下的，自然也该由他帮忙戴上。 宋玄接过玉坠，就见邪灵微微偏头，把披散于身后的长髮拨到了肩前。 缀着大片红痕的后颈，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 宋玄深吸一口气，沉心闭气，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红绳的绳扣上，手指却不受控的有些颤抖。 忙活了好一会儿后，玉坠终于重新回到江瑭的脖子上。 宋玄心底一松，连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他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还没说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身体啊……」江瑭摸着玉鱼，语调慵懒，「托你的福，我的灵体和身体已经进入了磨合阶段，暂时相安无事。」 宋玄抓到邪灵话语里的重点：「暂时相安无事？」 「当然是暂时。」江瑭轻挑眉梢，「我的情况比较严重，一次两次解决不了问题。」 宋玄指尖轻动。 邪灵的意思莫非是…… 江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角晕着好看的浅红，衬得那颗泪痣都格外明艷。 「这次的体验我很满意。」他说，「所以我希望，接下来我们也可以继续合作。」 宋玄微热的心头顿时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合作。 他又一次被迫意识到，邪灵和他发生这样的关系，只是因为有需求，甚至还是因为意外而被迫产生的需求。 是相当纯粹的需求，不夹杂任何其他感情。 宋玄眸色微沉，心底压抑的轻微怒意，混杂着强烈的挫败和无力感，让他忍不住开口：「江瑭。」 他抬眸定定看向神色悠哉的邪灵，语气沉沉像压抑着暴风雨：「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邪灵微微睁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少年为何突然这样问。 宋玄的语气几乎能说得上是质问：「你是把我当成那些……小玩具吗？」 「需要的时候就拿来玩一玩，不需要的时候，就丢到一边？」 江瑭诧异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听到他的反问，宋玄心底又升起一丝期待。 然后他就听见邪灵说：「自信点宝贝，别拿那些小玩意儿轻贱自己。」 「小玩具怎么能比得上你？」江瑭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少年紧绷的身体上，隐隐有向下滑落的趋势，精緻面容上甚至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回味，「你可比小玩具厉害多了。」 这句话几乎能称得上是明示。 宋玄的身体僵得更厉害了，心跳乱得厉害，却分辨不出羞和恼哪一个更多一些。 见少年脸色不是很好看，邪灵凝视他片刻后嘆了口气，收起了先前轻挑的语气。 「宋玄，」他罕见地叫出少年的全名，语气认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愿意？」 宋玄没有说话。 他不愿意吗？ 不，他心里很清楚，他其实是愿意的。 但让他就这么直白地说出口，宋玄却觉得自己做不到。 江瑭调整了下坐姿，眼帘轻垂，抬手拢起松散的领口，把腰间腰带繫紧了些，挡住了方才露了大片的肌肤，也盖住了坠在锁骨间的莹润小鱼。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无端端让人觉得，他现在有些失落。 宋玄心头一紧，觉得胸口有些闷痛。 他不想看到江瑭这样的表情。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逼你。」江瑭轻声说，语气淡淡不复方才的随意，「这种事本就应该两情相悦，昨天是情况紧急，你能帮我一次是我的幸事。以后的话……」 江瑭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解决办法。 「这个世界上定然不止你一个鬼灵之体。」他说，「我可以去找他们，总有一个人会愿意。」 第45页 找别人？ 找其他的鬼灵之体，做他们昨天夜里做的那种事？！ 宋玄脑子一懵，嘴巴快于大脑，几乎邪灵的话音刚落他就开口：「不行！」 少年的声音格外急切，像是慢一步就会来不及阻止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江瑭被他的声音惊到，垂下的桃眸都重新睁大了些。 「……为什么不行？」他问。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宋玄眼底划过一抹懊恼。 「鬼灵之体很稀有，找起来太费时间和经歷了。」 他微微偏头，掩饰似地说，「我们还要对付宋家，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满世界的找人浪费时间。」 如果不看他红得几乎能滴血的耳垂，和紧握于身侧、青筋浮起的手背，宋玄的这番话还真的挺有说服力。 江瑭自然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但他不想这么快就揭露宋玄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摇头说：「无事，我不会耽误这件事的进度。」 ——这哪里是耽误进度的问题！ 宋玄咬紧压根，几乎想给刚刚沉默的自己几个耳光。 「那也不行。」宋玄几乎咬牙切齿地开口，「你的灵体和身体还在融合阶段，还很不稳定。万一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怎么办？」 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邪灵微微蹙起眉。 宋玄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而且我没有说不愿意。」 这句话语速极快，声音也有些含煳。 邪灵似是没有听清，抬眸面露疑惑：「什么？」 宋玄咽了下嗓子，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也更坚定了些：「我没有说不愿意。」 江瑭诧然地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宋玄竟然会这么说。 宋玄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身体发烫，露在外的皮肤肯定已经全部红透了。 「我只是……还不太习惯。」他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习惯的。」 江瑭眨了眨眼睛，飞速盖住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他轻咳两声，语气依旧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 宋玄偏头，声音闷哑：「以后……如果有需要，你直接来找我就行。」 江瑭沉默片刻，柔声说：「好。」 宋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闷声补充说：「我只是……为了能尽早解决宋家，以免夜长梦多。」 「嗯，我知道。」江瑭笑了一下，眉眼间染上些许疲色，「辛苦你了。」 宋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含煳吐出几个字：「没事。」 但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抬眸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江瑭脑袋歪在床头，已经又睡着了。 宋玄微有些怔忪地看着他带着深深倦意的睡颜，轻嘆了口气上前两步，动作极轻地把人放平在床上，帮他盖上了薄被。 睡着的邪灵面容疲倦却安宁。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玄隐约觉得，拿回自己身体后的邪灵，似乎变得没那么像邪灵了。 偶尔有那么片刻，有时是他不经意说出的话，有时只是短暂两秒的神情流露。 江瑭给宋玄的感觉，更像是江家的小少爷。 似乎更温柔了一些，也……更让人觉得心疼了。 宋玄站在床边，见江瑭睡着后也依旧轻蹙的眉头，没忍住伸出手，指腹轻轻按在对方的眉心处，似是想帮他抚平眉间的丘壑。 梦中人眉头舒展开，唿吸变得更平稳了。 宋玄收回手，在心里轻嘆了口气。 他坐到一旁的躺椅上，黑眸沉沉凝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心脏噗通噗通，敲得宋玄耳鼓膜发痛。哪怕此刻的他再不想承认，他也清楚地意识到…… 他早已沦陷，再也爬不出来了。 * 江瑭其实并没有真的睡着。 江瑭很清楚，宋玄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非常不容易，对方现在需要单独的空间和时间来理清思绪，所以江瑭主动为他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哪怕是闭着眼睛，江瑭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少年偶尔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复杂沉凝，又压抑着滚烫的灼热。 几乎围观了全程的233惊嘆道：【宿主，你可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样的技巧，几乎可以当成优秀范本，写进『系统指南手册』之中了。 江瑭勾了勾唇，谦虚收下它的夸赞。 233看了一夜的马赛克，屏蔽系统被自动触发之后，它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一直缩在江瑭的脑海深处，无聊得厉害。 此刻屏蔽解除，江瑭又没有和任务目标交流，233便像是解开了束缚一样，拉着江瑭的意识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瑭也乐得陪它聊天。 【就是一整夜的马赛克实在是太无聊了。】233软乎乎地抱怨，【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江瑭听出它语气里的不喜：【你很讨厌马赛克？】 【不喜欢。】233说，【就像被关了小黑屋一样。】 江瑭没说话，而是点进系统商城浏览起来，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没多久，233就发现自己的系统程序里多了一个软体：【绿jj文学城？宿主你兑换这个干什么？】 【给你打发时间用的。】江瑭说着，相当壕气地用积分充值了上万jj币，【以后还会有触发屏蔽的时候，你可以看小说打发时间。】 第46页 任务有进展就有积分奖励，江瑭现在已经攒了不少积分，但他目前还没有使用过积分。 【谢谢宿主！】233哇了一声，稚嫩童音里满是惊喜，随即又有些犹豫问，【但是、但是，积分可以用来兑换更好的道具，可以帮助宿主完成任务，把积分给我用会不会太浪费了？】 【浪费什么？】江瑭戳戳他软乎乎的脑门，【我暂时还用不上积分。】 233一想也是，这个世界中宿主从头到尾都没有用过积分，就连繫统赠送的新手大礼包都一直没拆，任务进展却相当喜人。 绑定一个这么能干的宿主，实在是太幸运了！ 233喜滋滋地心想。 【任务目标的救赎进度又增长了不少。】233语气欢快，【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江瑭嗯了一声，突然心中一动：【统，你们的系统手册里有没有提到，宿主完成任务脱离该世界之后，他所使用的身体会由谁来接管呢？】 233愣了愣，犹犹豫豫地说：【手册里面没有说欸……】 江瑭蹙了蹙眉：【一句话也没有吗？】 233弱弱地嗯了一声：【一个字也没有。】 江瑭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救赎系统的任务是拯救本世界的任务目标，按照系统手册里提议的方法，任务执行者应该都倾向于使用『感情感化』。 感情感化的基础，就是为任务目标提供感情价值的任务执行者。而当任务结束，任务执行者离去之后，失去了感情价值来源的任务目标们，真的不会再次坠入深渊吗？ ——肯定会，甚至有可能会坠落到比曾经更深的深渊。 江瑭的沉默让233有些慌：【宿主，你生气了吗？】 江瑭回神说：【没有，只是在想些事情。】 他知道系统本质上也只是为主神工作，主神没有告知它这些事，233不知道自然不是它的错。 更何况…… 江瑭总觉得这件事有古怪。 如果主神的目标真的是『救赎』，又怎么会留下那么明显的后患呢？ 233哦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于是它主动转移了话题：【宿主，如果任务目标这次没同意献身，你要怎么办？不会真的——】 『爆体而亡』四个字233没忍心说出口，稚嫩的小奶音都颤了颤。 江瑭却笑了一下说：【他不会不同意，更何况……身体承受不住灵体的力量，这件事是我骗他的。】 233傻眼：【啊？】 【宋家这么多年来，气运全靠江小少爷的身体，因此宋山把这具身体保存得很好，天材地宝从来不吝啬于用在这具身体上。】江瑭说，【灵体的力量的确很强，但这具身体也不差，融合的过程中确实会有不适，却远远不到爆体而亡那么严重的地步。】 233没想到会从宿主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它沉默良久，感慨道：【好惨一任务目标。】 【惨？你是说宋小玄吗？】江瑭轻笑一声，【他明明还挺开心的。】 至少昨天夜里的时候，江瑭只在他的动作中看出了难耐的兴奋。 233偷偷用系统视角看了一眼宋玄，对方正坐在躺椅上闭目小憩。 看起来确实还挺开心的。 233心想，人类的情绪还真是难懂。 【不管怎么说，能顺利完成任务就好！】233欢快道，【不过宿主，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任务目标的救赎进度会涨得这么快？】 按照系统手册上的描述，233本以为，只有在压迫任务目标的宋青州一家人受到惩罚、任务目标摆脱宋家胁迫等等时候，才会出现救赎进度勐涨的情况。 但现在任务目标依旧生活在宋家，宋青州一家三口也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救赎进度却依旧走到了最后的阶段。 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233不太确定地想。 江瑭想了想，言简意赅道：【这波应该算是以毒攻毒。】 233不懂：【什么以毒攻毒？】 江瑭：【宋小玄原本的心结，是宋青州一家三口这么多年来的压迫。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解开心结，抛弃、或者说遗弃过去的阴暗经歷，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233点头：【是这样没错。】 江瑭又道：【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先帮助他脱离宋家，再通过你所说的『三大感情法』去开导他心中的心结。等他彻底从宋青州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便算是任务完成。】 【你是不是认为，完成任务最重要的，是帮助宋小玄摆脱宋青州？】 233连连点头：【难道不是吗？】 【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是让宋玄摆脱『心结』。】江瑭说，【摆脱『心结』的方法有很多种，脱离宋家是其中之一，『三大感情法』开导治癒也是一种，而我所说的『以毒攻毒』则是第三种方法。】 江瑭：【宋小玄这么多年生活得很不好，他的心结来源本是宋青州一家三口。但是现在，我让他看见了一段比他这么多年来的经歷，要更加悲惨的人生。】 233勐地一怔。 是啊，任务目标的经歷确实很悽惨，但是和江小少爷的经歷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自己过得很惨的时候，突然发现，啊，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比自己过得更惨，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会在心里觉得好受一些。】江瑭说，【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对比效应。】 第47页 江瑭顿了顿，继续道：【而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有些人选择上去踩一脚，以此来获取心理上的慰藉和快/感。也有的人，比如宋小玄，他的选择是上前拉一把。】 233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世界太过黑暗、压抑、绝望，『我』好像没有了生的勇气，便打定主意投入深渊的怀抱。 而在『我』即将踏入深渊时，『我』看见深渊旁有一双手。手的主人已经快被深渊吞没，那双手却死死扒着岸边不放，像是在说『救救我，无论谁都好，救救我吧！』。】 江瑭语气温柔，【『我』心怀不忍，在深渊彻底吞噬那双手之前抓住了它们，将手的主人救了起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在抓住那双手的同时，『我』也同样远离了可怖的深渊。】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故事，是被拯救者最终成为拯救者的故事。 而故事中的『我』，就是现实中的宋玄。 233已经听愣了。 所以他的宿主，是让本应该是『被拯救者』的任务目标，摇身一变成为了『拯救者』？ 不、不明觉厉！ 233崇拜且再一次真心实意道：【宿主，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江瑭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所谓『以毒攻毒』的方法，其实弊端非常大。 万一宋玄选择了无视那双手，甚至上前『踩一脚』，这次的任务就会失败。 但江瑭对宋玄有信心，而说来荒谬，这样的信心是那条不起眼的小玉鱼给他的。 他相信宋玄不会让他失望，相信宋玄一定能完成从『被拯救者』到『拯救者』的蜕变。 好在宋玄也并没有让江瑭失望。 本应熟睡的江瑭睁开眼，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躺椅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清俊的眉眼舒展开，透着淡淡的安宁和岁月静好。 江瑭动作极轻地从床上坐起身，身体还有些酸软，却已经不影响他的正常行动。 身穿单薄里衣的邪灵向少年走去，垂眸凝视着熟睡的少年，眉眼间是难掩的温柔缱绻。 233屏住唿吸，联想到宿主刚刚讲述的故事，只觉得这一幕美好到让人想要落泪，便偷偷翻出系统的拍照功能，想记录下这一刻的场景。 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邪灵俯身，在少年眉间落下柔柔一吻。 ——好梦，我的小祭品。 233看着拍出来的照片，小胖手捂住砰砰乱跳的系统之心，无声尖叫。 这、这就是人类嗑cp的感觉吗？ 未免也太快乐了吧！！！ 第28章 邪灵的祭品28 那日过后，邪灵和祭品的生活又归于常态。 两人在宋家地下室进行的『偷梁换柱』行为，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倒是宋山在发现自家邪灵不告而别后，专门在祠堂烧了封手写信给邪灵，询问邪灵那日家宴，宋家是否有招待不周。 江瑭看完信后低笑一声，朝身边少年招招手问：「你觉得这信我该怎么回？」 宋玄并不想看宋山的信，敷衍地看了一眼后便说：「不回。」 「不回？」江瑭轻挑眉梢，「也不是不行。」 一簇鬼火腾的从他指尖跳出，捲走那封信烧了个干净，连一点残渣都没剩。 宋玄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江瑭竟然真的听了他的建议，清俊的眉眼间顿时流露出些许诧异。 ——江瑭烧了宋山的信。 意识到这一点，宋玄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变好了。 另一边，宋山左等右等，好几天过去都没收到邪灵的回信，颇有些惴惴不安。 他仔细回忆了家宴那天发生的事，能让邪灵感觉到不愉快，只有可能是宋远林自作主张带来宋水霖那件事。 因为宋水霖让邪灵目前最受宠的祭品觉得不愉快了，所以在最重要的转运仪式结束之后，邪灵大人便带着宋玄提前离去，甚至连一声招唿都没有打。 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宋山联繫宋青州，询问了一下宋玄这段时间的行踪。 得到的答案却是，自从家宴结束之后，宋玄便一次也没有回过家，应该是一直在邪灵那里。 挂断电话后，宋山表情微沉。 邪灵和宋玄同时失去踪迹，还能是因为什么？ 以邪灵大人对宋玄的宠爱劲儿，在宋玄受委屈了之后，这段时间定然是带他去散心，去哄他开心了。 宋山自认摸清了邪灵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心头愠怒。 这可是邪灵大人第一次参加宋家家宴，他本想给邪灵大人留下好印象，但这一切全部被宋远林给破坏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宋远林造成的，宋山对这个自己往日非常器重的儿子，生出了更多的不满。 看来上一次的惩罚力度还是不够。 宋山心想。 * 这段时间，宋玄一直留在鬼界的邪灵大殿。 江瑭没说让宋玄离开，宋玄也没提这件事。江瑭没让其他的小鬼打扰，两人在大殿倒是相处得很愉快。 这日，江瑭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宋山的信。 宋玄扫见眼熟的字迹，眉头轻蹙嘲讽道：「又是道歉信？」 这些日子以来，宋山几乎每天都会送一封信给江瑭，有的信会随附上礼物，有的信则是邀请邪灵去人间界游玩，有的时候没有信，却会献上一些精美贵重的祭品。 第48页 江瑭和宋玄都知道，这些都是宋山的道歉信。 但今天的这一封却不一样。 江瑭读完信后，没像往常一样将信烧掉，而是把信递给了宋玄：「看看。」 宋玄迅速扫了两眼：「……生日宴邀请？」 「宋山的百岁生日宴。」江瑭颔首，「四天三夜的游轮生日宴，除了宋家的人之外，宋山还请了很多玄学界有名望的人士。」 宋玄心中一动，几乎立刻对上了江瑭的思绪。 这是一个很好的动手机会。 江瑭拿过笔和纸，提笔给宋山写回信，偌大的纸上只写了一个敷衍又潦草的『好』字。 鬼雾腾起，捲走回信送去了宋家老宅。 宋玄垂眸沉思。 宋山今天足百岁，宋家上下对此都格外重视，早在去年宋山的生日上，就有人提出过今年的百岁生日宴要如何举办。 但宋玄一直有一点想不明白。 宋山今年百岁，他最大的孩子宋远林今年才半百，也就是说，宋山直到五十岁时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身为宋家当时最年轻的家主，宋山宁愿使用特殊手段保证自己的生育能力，也不愿意早几年结婚。 宋玄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内幕。 他以前并不在意宋山为何那么晚才结婚，但现在想起这件事，他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件事，是否和江家小少爷有关？ 宋玄没有参与过宋山和江瑭的曾经，不知两人当时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但两人那张黑白色的亲密合照，宋玄每每想起都觉得很烦闷。 江瑭送完信抬眸一看，就瞅见了少年眼底的郁郁之色。 他眉梢一挑：「怎么？又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宋玄看了他一眼，问：「你知道宋山直到五十岁才结婚生子吗？」 「当然知道。」江瑭嗤笑一声，「宋家从江家身上提取的气运，前期不能直接转入到宋家，需要一个独立的载体，宋山就是当时那个载体。」 他说：「在气运稳固能进行彻底转移之前，宋山不能娶妻生子，否则会打破转运仪式。」 一切都是为了宋家的气运。 宋玄眸色沉沉，虽然已经从江瑭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真相，但他心头的烦闷感依旧没有彻底散去。 这个理由能说明宋山对江小少爷只有利用，而没有任何私人感情，但江小少爷呢？ 在宋山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之前，江家小少爷又是如何看待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呢？ 宋玄不得而知。 他在心里嘆了口气，长睫垂下掩住了眼底的纷杂情绪。 回信写完后，宋山送来的那封邀请信便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了。 江瑭随手烧掉那封信，语气里带着些期待：「既然宋山这么重视自己的百岁生日宴，我又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失望两个字被他加重了语气，听起来颇含深意。 江瑭轻笑一声，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听到他的话，宋玄心头微动，泛起淡淡怜惜。 八十多年的时光，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 四天三夜生日游轮宴开始的前一天，江瑭带着宋玄来到了宋家老宅。 游轮宴在南海上举办，宋家有专车前往南海岸，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江瑭便决定和宋玄在宋家老宅住一晚上。 这一次，领两人进老宅的人变成了宋山本人。 依旧是上一次住的那间屋子，却比上一次多了些东西。 江瑭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盒子，花花绿绿格外醒目。 「宋山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江瑭拿起其中一个盒子看了看，「准备了些实用的东西。」 宋玄自然也看见了那些东西。 他曾在玄学交流会的客房里见过，知道这些盒子里装的是安全小伞和特殊的小玩具。 想到那日和邪灵同处一间房，却相隔一扇门的『暧昧』，宋玄的耳根猝不及防窜起一抹热意。 拿着盒子把玩的江瑭突然轻咦了一声：「k家新款，三十六种模式的那个新款吗？」 宋玄怔了怔，视线从小盒子上移开，看向了拿着小盒子的江瑭。 宋玄从邪灵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心动之意。 ……心动？ 是眼馋这个k家新款的小玩具吗？ 宋玄眉梢一沉，耳根处刚涌上的热意顿时又凉了下去。 「有点意思。」江瑭看完说明书，眼底闪过一抹兴味。 他看了一眼宋玄，见少年站在床边没有反应，便收回视线，在床头柜上挑挑拣拣拿了几个小盒子，转身朝浴室走去。 「你要是困了就先休息。」江瑭朝宋玄抬了下下巴，「浴室我先占用一会。」 邪灵并没有说他要用浴室干什么，但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宋玄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听见浴室门咔哒关上的声音，宋玄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交流会那次就算了，他和邪灵之间并没有生出其他的关系，但这一次—— 想到邪灵曾经说过的『你可比小玩具好用多了』，宋玄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地冒火。 似怒似嘲，还有些酸。 明明他就站在这里，江瑭却还是选择了那些冷冰冰的、不好用的小玩意儿。 第49页 宋玄闭上眼，试图深唿吸来缓解心中的情绪。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底的小火苗已经燃成熊熊烈火。 缓解失败。 宋玄觉得自己更生气了。 刚关上没有两分钟的浴室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浴室内的江瑭刚脱去外衣，正在调试水温准备先泡个澡。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江瑭微微一愣，一回头就看见了立于自己身后的少年。 江瑭轻挑眉梢：「怎么，你想一起洗吗？」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浴池里的水飞溅出来打湿了衣服，让本就很薄的衬衫变得更透了。 衬衫最上方的几颗扣子被解开，从宋玄的角度向下看去，几乎可以看见衬衫下隐隐透出的柔嫩色彩。 那夜鬼界的疯狂，又一次浮现在宋玄的脑海之中。 宋玄喉结滚动，有些艰难地移开了视线，语气生硬道：「你的身体还处在不稳定的阶段，最好不要过度放纵。」 「你说的对。」江瑭贊成点头，「但我现在想要，憋坏了对身体更不好。」 他并没有掩饰自己需求的打算，话语相当直白，听得宋玄心头重重一跳，本就发热的耳廓此刻更是红得滴血。 宋玄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闷声说：「明天就是宋山的生日宴。」 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似是被他说动了，邪灵轻轻蹙眉，面露犹豫。 片刻后他眉心舒展，像是想到了解决办法，桃眸带着些笑意看向少年：「那要不……你来帮我？」 宋玄眼睛蓦的睁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来帮我，不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江瑭笑眯眯地说，「就当提前进行身体和灵体的稳固融合了，百利而无一害。」 宋玄大脑一懵，手指弹动着用力蜷缩起来。 江瑭上前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少年个子比他高，离得近了后，江瑭必须仰头才能和对方对视。 「只是纾解一下，不做到最后。」江瑭轻声说。 邪灵声音低哑，带着熟悉的蛊/惑，微烫的吐息喷洒在少年脸侧，意图将少年一同拉入深渊。 宋玄咽了咽嗓子，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转身就走，但他的身体却相当诚实，依旧站定在原地不说，甚至想抬手搂住邪灵细瘦的腰身。 他还记得那一晚，邪灵身上带着他留下的红色指痕，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 根本让人把持不住。 宋玄的唿吸乱了，他听见邪灵在他耳边低语：「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之后的话语吞没在两人的唇间。 浴室里腾起热雾，已经分不清是谁先主动，身上的衣服被水淋湿，又被丢弃在一旁的瓷砖地面上，湿哒哒的布料可怜兮兮地缠绕在一块。 亲吻的间隙，江瑭哑声笑道：「明明早就想要了，还装得这么冷静，我还以为你对我没有想法呢。」 回应他的，是少年变得愈发兇狠的唇和更加滚烫的指腹。 * 宋山的生日宴在即，江瑭和宋玄两人都非常克制，只互相帮助了一番便没再继续。 第二日上午，两人登上了举办生日宴的那艘游轮。 这次的生日宴，宋家邀请了非常多人来游轮上。 江瑭顶着『姜唐』的身份，和宋玄坐在宴厅的一处沙发上，看着宴厅内人来人往觥筹交错。 有宋家的人，也有宋家交好家族的人，江瑭甚至看见了不少玄学协会的高层人士。 江瑭默默观察片刻后便收回视线，啄饮着手中的橙子果汁。 片刻后他问：「你觉得在场的人中，有多少人是对宋家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的？」 宋玄抬眸看了一圈宴厅里的人：「十不足一。」 「十不足一都是多的。」江瑭轻哼一声，「干净的人也有，但是太少了。」 宋玄给他倒了点果汁，就听见他说：「比如那位。」 江瑭抬了抬下巴，手指轻点了一下离他们不远的一处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的气质很显然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玄学协会执法部的人。」江瑭轻声说。 宋玄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是知道。」江瑭说，「我调查过他。」 更确切的说，原主这么多年来，已经把玄学协会里的所有人都调查了个遍。 谁和宋家走得比较近，知道宋家的秘密；谁看似和宋家毫无关系，实际是宋家撒在外的暗棋；谁又是真的不知道宋家的事，清清白白毫无污点。 这些江瑭全都知道。 宋玄唇角抿了抿，他听出了江瑭语气里的赞赏，也正巧看到了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欣赏之意。 江瑭似乎很喜欢那位执法部的人。 这让宋玄胸口微闷，有些胀也有些酸，忍不住又看了那人几眼。 仔细看看，那人的气质似乎和年轻的宋山有些像。 宋玄眼神暗了暗，偏过头说：「是不是真的无辜，可不能只看表面。」 「那是自然。」江瑭点头贊同说，「心中无鬼则无惧，不会受到我们的计划的影响。」 会因为他们的行动而受到影响的人，必然心中有鬼，是宋家秘密的知情者甚至是参与者。 第50页 见江瑭并没有对那人特殊对待的打算，宋玄心头微松，随即有些懊恼。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简直就跟小孩子一样，幼稚又不讲道理。 宋玄抿抿唇，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橙汁。 江瑭看了他一眼，在心中轻笑。 还真是少年人心性，就连吃起醋来都这么可爱。 两人在宴厅坐了一会，期间不少宋家人试图来攀谈，却都被江瑭以『不想被打扰』为由拒绝掉了。 宋山注意到江瑭的不耐，把宋青州叫了过来，让他派人守在邪灵附近，帮他拦住想来攀谈的人。 宋青州心里大喜，正准备离开时，宋山突然问了一句：「宋远林人呢？」 宋青州说：「大哥上游轮后便不见了，可能回房间在休息。」 宋山点点头。 宋远林前阵子受了不轻的惩罚，身体还没好全。 不过宋山觉得这样也好，免得好好一个百岁生日宴会又被宋远林一个人给破坏。 父子俩简单交谈了两句，宋青州便准备去执行守卫任务，然而头一转他却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邪灵和宋玄已经不见了。 * 江瑭带着宋玄回到了房间。 而刚刚被宋青州和宋山提到过的宋远林，此时却被五花大绑，在他们的房间之中昏迷不醒。 对宋远林动手的人自然是江瑭，这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房门锁上，宋玄不放心地问：「你没事吧？」 江瑭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你之前不是说，如果对宋家人动手，你会受到反噬吗？」宋玄眼帘轻垂，视线扫向邪灵修长白净的手之上。 「放心吧，体内的封印被你解开后，这层禁制就消失了。」江瑭伸出手，向他露出自己柔软的、泛着健康粉色的手掌心。 宋玄没有说话，眼神依旧有些担忧。 江瑭便笑说：「如果你实在不放心……要不要亲自来检查一下？」 他说着，抬手抚上衣领，上挑的眼尾染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宋玄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邪灵的暗示，喉结迅速滑动了一下。 有些心动。 但—— 宋玄看了一眼一旁的宋远林，唇角抿了抿。 江瑭被他眼底闪过的失落逗乐了，闷笑两声后，他上前捧住少年的脸侧，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宋玄顿时愣住。 这还是邪灵第一次在互相帮助之外的时间亲吻他。 「不急，等晚上事情结束之后再检查也可以。」江瑭轻笑着说，「我不会收回你检查我身体的权利。」 宋玄喉结滚动得更剧烈了。 * 夜晚很快来临，游轮上的宴厅却热闹依旧。 宴厅里放着欢快的舞曲，想跳舞的人就拉着舞伴上舞台随乐起舞，不想跳舞的人则三三俩俩聚在一起，吃着饭后甜品，聊着各自的话题。 然而这样美好的氛围，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叫声打破。 「江、江——」来人踉踉跄跄地跑进宴厅，声音惊恐尖锐，甚至盖过了舞曲，「邪灵！江家、江……邪灵——」 这人似乎惊恐到了极致，说话都断断续续说不清楚，让人听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但耳朵比较灵敏的人，依旧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字。 江家、邪灵。 宋青州本就站在厅门不远处，听到这声惊叫后他脸色微变，反应极快地跑向骚动传来的地方。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哥宋远林。 宋远林头髮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同样凌乱不堪，面色惨白表情惊恐，眼底透着渗人的血丝，似乎已经被吓到精神临近崩溃。 似是因为看到了熟人，宋远林呜咽着张嘴：「邪——」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宋青州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嘴巴，拉出了宴厅。 但这场骚动依旧迅速传遍整个大厅。 宋青州钳制住宋远林的行动，示意另一位宋家人去安抚众人情绪，自己则带着宋远林去了一间空房间。 不知是不是被吓坏了，宋远林并没有挣扎。 宋青州关上门，压低声音问：「大哥？你究竟在发什么疯？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父亲的百岁生日宴？！」 宋远林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质问一般，用那双红的渗人的眼睛盯着他。 宋青州被他盯得后背发毛，突然听见宋远林癫狂地笑了两声：「江瑭，哈哈，江瑭回来了！他来復仇了！」 宋青州心头巨震，怒斥道：「宋远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远林却已经晕了过去。 宋青州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向匆匆赶来的宋山如实说了刚才的情况。 宋山眉头紧皱，下令道：「先把他关起来。」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房间中的宋远林突然睁开眼睛，身上浮现出浓郁黑雾，脸上五官变幻，很快就变成了宋玄的模样。 与此同时，江瑭也出现在了这个房间中，手里拎着昏迷的真正的宋远林。 「演技不错。」江瑭称赞道。 宋玄耳根微红，故作冷静说：「赶紧回去，宋山他们准备去找你。」 黑雾腾起，两人丢下昏迷的宋远林，刚回到属于他们的房间，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第51页 江瑭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开门：「什么事？」 宋山表情凝重：「大人，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 他拄着拐杖，脸侧挂着汗，显然是匆匆赶来。 听宋山说完『江家邪灵』一事，江瑭嗤笑一声：「江瑭的灵体早已被我吞噬，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一句话就让宋山立刻冷静了下来。 「不仅仅是江瑭，甚至江家其他人的灵体，也早已不存在，更不可能出现所谓的江家邪灵来復仇。」江瑭语气淡淡，毫不掩饰其中的不耐。 「说这话的是宋远林？」他说，得到了宋山的肯定回答后，又道，「你有这功夫去想不存在的江家邪灵，不如好好想想，宋远林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瑭冷睨了宋山一眼：「不要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就掉以轻心。」 宋山心头巨震，连声道：「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点。」 不等宋山再说话，江瑭就先一步用力关上房门，用行动表现出大晚上被打扰的不满。 「只是第一天而已，竟然就慌成这样。」江瑭轻哼一声，「宋山这么多年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宋玄语气淡然：「因为他心里有鬼。」 「你说的对。」江瑭扯了扯衣领，微挑的眼眸落在少年身上，「不说他了，有这个时间，我们不如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宋玄一时没反应过来：「更有意义的事？」 「比如……」邪灵轻笑着凑近他，手指灵活又迅速地解开身上的扣子，「检查身体如何？」 第29章 邪灵的祭品29 江瑭和宋玄这一夜过得很愉快，宋山和其他的宋家秘密知情者们，就过得没那么愉快了。 虽然有邪灵的安抚，但宋山生性多疑，心底依旧残留着些许不安。 而这一丝不安，直到第二日的宴会开始后，才逐渐消退。 昨天夜里的突发状况后，宋山给出的安抚策略，是宋远林前阵子做任务时受到了刺激，精神紧绷下产生了幻觉。 对于玄学人士来说，遇到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休养一段时间便可好转，来参加宴会的众人便没再多想。 热闹的宴会让宋山也跟着忘记了昨夜的小插曲，再加上邪灵一整天都呆在宴厅，这让宋山觉得安全感满满。 但这样的宁静到了夜晚时，再一次被打破。 这一次出现状况的，是宋青州。 宋青州哪里都没去，一整天都在宴厅忙前忙后。 但在夜晚降临的那一刻，当着在场所有嘉宾的面，前一秒还和人有说有笑的宋青州，下一秒却突然变了脸色。 「江瑭，是江瑭，江瑭江瑭江瑭……」仿佛中了什么魔咒一般，宋青州一直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脸色发青，瞳孔上翻眼里几乎全是眼白，身体还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紧紧勒住身边人的脖子。 和宋青州谈话的人是玄学协会的一个高层，和宋青州的关系很好，也知道一些宋家的事。 听到宋青州口中的名字，那人脸色剧变，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宋青州勒住了脖子。 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宋青州，此时力气却出奇的大，直到周围人上前帮忙，那人才得以挣脱。 察觉到这处的骚乱，宋山心里一个咯噔。 有了昨天夜里的铺垫，宋山反应很快，及时赶到了这里，并听见了宋青州口中的那个名字—— 江瑭。 宋山勐地一怔，心头骤然狂跳。 宋青州还在喃喃着『江瑭』这两个字，宋山满心惊骇，强作镇定道：「他状态不对，把他带回房间休息吧。」 有不知情者关切问：「是不是姜唐先生出了什么事？对了，姜唐先生呢？有人看到他了吗？」 「姜唐刚刚还在这里，这会没看到人了。」人群中有人回答，「可能是先回房休息了？」 宋山很清楚，宋青州口中的『江瑭』必然不会是『姜唐』。 宋青州知道姜唐是邪灵大人，必不可能直唿他的名字，所以他口中的人只可能是『江瑭』。 但宋山并没有向众人解释这件事的打算，误会就误会吧，这对宋家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宋青州很快就被带回了房间，宋山不放心，甚至让人把房间从外面锁上了。 也因此他们并没有看见，房间中的宋青州在陷入昏迷后，从体内飘出另一道身影。 赫然是江瑭。 灵体状态的邪灵垂眸，见宋青州的衣服搭在自己的脚背上，便格外嫌弃的一踢，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刚刚在宴厅发癫的宋青州，就是宋青州本人，只不过被江瑭附身操控了。 江瑭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宋玄正站在床边，垂眸凝视着床上的身体。 那是江瑭的身体，江瑭是灵体行动，身体被他留在了房间内。 少年的神情看似平静，眼底却透出一丝紧张之意，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的响动，看见房间中凭空出现的邪灵，他才隐晦地松了一口气。 江瑭捕捉到他眼底的情绪，淡淡一笑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宋玄耳根微热，没有正面回答邪灵的问题，而是说：「快回身体里去吧，你的状态还不稳定，灵体长时间离开身体不好。」 江瑭勾了勾唇：「行，听你的。」 第52页 邪灵消失在原地，床上的身体同时睁开了眼睛。 江瑭从床上坐起身，活动着脖子说：「宋山马上就会来。」 宋玄嗯了一声：「我知道。」 「在他来之前，我们需要做点准备工作。」江瑭说，「连着两天晚上出事，宋山今天可不会像昨天那么好打发。」 「他精通玄术且生性多疑，今天定然能看出宋青州是被邪灵附体了。而我身为游轮上唯一的邪灵——」 宋玄问他轻轻蹙眉：「他会怀疑这件事是你做的？」 「那倒不会。」江瑭摇头，「他不会轻易怀疑宋家邪灵，但会疑惑，为什么会有其他的邪灵，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附身在宋青州身上。」 宋玄瞭然，问他：「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简单。」江瑭扬了扬下巴，「给出一个他绝不会怀疑的理由就行。比如……宋家邪灵正在与他可爱的祭品一度春/宵，没有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邪灵的声音越压越低，嗓音里染上一丝哑意。 他向宋玄的方向逼近两步，整个人几乎贴在少年身上，唇间吐息幽香，眼底更是燃烧着让人失去理智的灼烫。 江瑭微微偏头，嘴唇几乎贴在了宋玄的耳廓上：「你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宋玄咽了咽嗓子，心跳快得像是想从胸膛里直接蹦跶出来。 他觉得这个理由棒极了。 简直不能更合理。 许是灵体离开过身体一段时间，邪灵的唇带着些许凉意。 宋玄能感觉到江瑭抬起了胳膊，指腹也同样微凉，隔着薄薄的衣衫布料落于他紧绷着的肩膀上。 这个亲吻激烈、汹涌，带着几乎吞卷一切的炙热。 宋玄从被动化为主动，抬手紧紧扣住邪灵细瘦柔韧的腰身，用力将他扣在怀中。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近于为零。 但很快，门外响起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一室旖旎：「大人，您在吗？」 宋玄眉头紧蹙，后撤些许松开了对邪灵腰身的桎梏。 他气息滚烫，目光落在邪灵被他亲得红肿的唇上，眸色浓烈如墨。 宋玄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江瑭却突然抬起手，染上一丝暖意的指腹轻触在他的唇上。 「嘘。」江瑭哑声道，「先别动，也别说话。」 邪灵眼尾泛红，水润眸光里映出少年同样情/潮涌动的面容。 宋玄唿吸急促紊乱，听话地没再动弹。 江瑭舔了舔唇，突然一口咬在少年的下颚处，没用太大力气，却在他光滑的下巴上留下一个醒目的齿痕。 宋玄清楚地感觉到，邪灵的牙松开后，又用柔软的舌/尖轻扫而过，像是在安抚他一般。 宋玄唿吸一窒，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没有低头去追寻对方的唇。 但江瑭的动作并没有结束。 他抬手挑起宋玄的下巴，不再冰冷的唇向下滑去，落在少年的脖子上。 宋玄咽了咽嗓子，喉结上下滚动数次，必须紧咬着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 邪灵在他的脖子上辗转，又轻轻在他的喉结上咬了一口。 宋玄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他的脖子现在定然布满了暧/昧红痕，喉结上肯定也印上了一圈小巧可爱的牙印。 那是邪灵在他的身上留下的印记。 光是想想，就让宋玄血脉偾/张，亢奋到几乎难以自持。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比方才更急促几分：「大人？您在房间里吗？又出事了！」 江瑭松开少年，后退两步，桃眸落在少年通红一片的脖子上，像是在打量自己的作品一般，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开门吧，语气记得怨念一点。」 宋玄压下心头的不满足，转身准备去开门，却又被邪灵叫住。 「等等。」 宋玄回过身，询问地看向他。 江瑭上下看了他片刻，突然抬手扯住他的衣领，干脆利落地扯掉了他衣服最上面的几颗纽扣。 「行了。」江瑭扬了扬下巴，抬手抚上自己的领口，也同样扯断了几颗纽扣，露出一小片莹白的皮肤。 纽扣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宋玄却觉得那几枚纽扣像是落在了他的心脏上一样，撞得他唿吸不畅。 宋玄闭了闭眼，却没有去开门，而是上前一步，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滚烫的掌心扣住了江瑭的后颈。 「只有我身上有痕迹，太假了。」宋玄声音低哑，「宋山可能会起疑。」 江瑭略略思索一秒，点头道：「你是对的。」 于是他配合地仰起头露出脖子，任由少年有学有样，在他露在外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宋玄的唇柔软却炽热，江瑭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将他更用力地按在自己的肩颈处。 直到门外的人忍不住第三次敲门催促，抱在一起的两人才终于分开。 宋玄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眼底压抑着潮/红，根本无需伪装作假，就能让人清楚看出他的欲/求不满。 江瑭也好不到哪去。 他用指腹按了下嘴唇，上面传来轻微的刺痛。 那是刚刚亲吻时不小心磕破的小裂口。 门外的宋山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时，房门终于开了。 但来开门的却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邪灵，而是宋玄。 第53页 少年声音沙哑，语气非常不好：「什么事？」 宋山看了他一眼，少年脸颊泛红，脖子上大片醒目痕迹，一看就知道刚刚在做什么。 这么久都没有回应，原来是在和祭品做这档子事儿。 哪怕知道对方是宋家邪灵，宋山也忍不住在心里升起几分不满。 宋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大人呢？」 宋玄微微侧身，露出房间内的身影。 江瑭披着外套，似是刚从床上起身，语调慵懒沙哑：「区区一个外来的野生小邪灵，你们都解决不了吗？」 宋山语气一窒：「小邪灵？青州他果然是被邪灵附身了？」他几乎立刻意识到，「大人您察觉到了？那个小邪灵，不是江家……江瑭？」 「当然不是。」江瑭讥讽地扯着唇角，「邪灵俯身能激发人心中最恐惧的事，宋青州满口江瑭，自然是因为他心中有惧。」 「连这么一个小小邪灵都解决不了，还被它钻了空子。宋山，你倒是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邪灵讥嘲的语气让宋山心头一震，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这么多年来，他太习惯于依赖邪灵了，有邪灵在的地方，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习惯于先去找邪灵。 宋山张了张嘴立刻想要进行自我反思，邪灵却已经先他一步，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围观江瑭训斥宋山的宋玄：「。」 有点爽到。 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下来。 敲门声没再响起，宋玄轻舒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还燥/热得厉害，一时半会冷静不下来。好在今天晚上的行动已经基本结束，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洗个冷水澡，强行冷静一番。 然而宋玄才刚刚转身，领口就被人轻轻扯住。 宋玄脚步一顿，眼前微微一暗，抿紧的唇角就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江瑭一边亲着他，一边带着他走向床边，将他拉扯到床上。 「打扰人的傢伙已经走了。」邪灵声音含煳，语气带笑也带着浓浓的暗示，「不如我们继续？」 继续？ 继续宋山来之前，他们没做完的事情吗？ 宋玄眸色沉沉，立刻歇了去洗冷水澡冷静的心思，体内的躁/动在此刻成为了最好的催化剂。 * 生日宴的第三天，是宋山真正年满一百岁的当日。 宋山出生的时间为晚上八点半，因此这次游轮生日宴最大的重头戏，也放在了第三天的晚宴上。 这一天，江瑭和宋玄直到晚宴快开始时，才出现在宴厅之中。 看到姗姗来迟的邪灵，一直悬着一颗心脏的宋山，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拄着拐杖迎了上去，压低声音说：「大人，之前的事很抱歉，我——」 江瑭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这些：「今天是你的生辰，不提这些糟心事。」 宋山沖他感激一笑，咽下了没说完的道歉和反思。 晚宴于七点半准时开始，宴厅里的热闹氛围比前两日更甚。 江瑭和宋玄依旧找了个空沙发坐下，各自捧着一杯果汁饮料，默默等待着八点半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八点半越来越近。 宋山拄着拐杖走上宴厅内的小舞台，话筒将他的声音放大到宴厅内的所有角落。 「今天是我宋山的百岁生日。」他语速缓慢，「非常感谢大家百忙之中——」 下一秒，异变陡生。 宴厅内的灯骤然熄灭，原本光彩明亮的大厅，立刻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宋山的讲话被打断，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好好的生日宴变成这样，宋山心里怒极，拉过一旁负责后勤的宋家小辈，压低声音怒道：「怎么回事？这种时候停电了？你们的检查是做什么吃的？」 那名宋家小辈也暗暗叫苦：「已经有人去检查电路了，您别着急，电很快就能——」 一声尖叫骤然划破黑暗，打断了宋家小辈的声音。 「啊啊啊啊——不要杀我！不是我做的啊！不是我啊——」 惨叫声悽厉又尖锐，不少人忍不住捂了下耳朵，觉得耳膜都有些隐隐作痛。 但这只是开始。 紧接着又是数声尖叫，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接连不断。 「江瑭——你放过我啊，我不是宋山，我不是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宋山啊——」 「宋山在那——他在那里！」 尖叫求饶的声音从宴厅内不同的地方传来，是不同的人发出的声音。 再一次听到熟悉的名字，宋山心跳几乎骤停。 他突然意识到，宴厅内的黑并不正常，普通的停电不可能这么黑，这样的黑暗更像是……鬼域。 只有实力强大的邪灵，才有可能设下这样与世隔绝的鬼域。 在场的人中很多都是有名有姓的高手，不少人都曾独自面对抓捕过兇恶邪灵。 但这一次，没有人能抓住那只作乱的邪灵，甚至没有人能捕捉到邪灵的具体位置。 这位邪灵前所未有的强大。 宋山试图冷静下来。 邪灵大人还在这里，遇到这种事，他也只能向大人求助。 宋山一直关注着邪灵的位置，因此哪怕此刻陷入一片黑暗，他也能凭藉记忆摸索到邪灵的位置。 第54页 但宋山的求助并没有得到邪灵的回应，他只听见宋玄惊慌无措的声音，带着惊慌和哭腔：「大人？大人你醒醒啊——」 听到宋玄的话，宋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他的声音不再平静，颤抖着问：「宋玄，大人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少年的声音哽咽而无助，「大人好像昏过去了，爷爷，现在该怎么办啊，不会真的是江瑭——」 宋山却已经听不见宋玄的声音了。 他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拐杖撑不住身体，他的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连邪灵大人都抵挡不住—— 「江瑭、江瑭……」宋山喃喃，「真的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阴冷的风落于身侧：「阿山，好久不见。」 少年邪灵的声音一如八十多年前，清润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宋山几乎以为此刻还是当时年少，他还是宋家小少爷，江瑭也还是江家小少爷。 但那熟悉的、常常出现于他梦中的温柔嗓音，说出的话却让人如至冰窖。 「整整八十二年，阿山，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少年邪灵嬉笑着，「阿山，你肯定知道，你最懂我了，不是吗？」 冰冷的气息钻入体内，宋山想要说话，喉咙却被紧紧掐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可惜，我却不懂你。」少年邪灵嘆息着，「但我知道有来有往，你送我的大礼，我也要送你一份，这样才对，是不是？」 宋山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抽气声，随即头一歪昏了过去。 宋玄不受鬼域影响，见宋山没了动静，便问：「你杀了他？」 「杀了？不，那太便宜他了。」江瑭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不是最在意家族吗？那我就让他在幻境里轮迴，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家在自己手中落败、灭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次又一次，让他也体会体会我当初的痛苦。」 「至于现在的宋家……这样的垃圾家族，我亲自动手只会脏了我自己的手。」江瑭轻笑一声，笑声里却藏着寒意，「宋山既然这么在意宋家，想必也不会希望宋家毁在别人手里。既然如此，我就让宋家被他亲手毁掉。」 「宋山，这么贴心的礼物，你会喜欢的，对不对？」 昏迷的宋山没法作出回应。 江瑭垂眸凝视片刻昏迷的宋山，那张年迈的脸庞依稀可以看出少年时期的影子。 但此刻这张脸上只有痛苦和无助。 江瑭站起身不再看他，他和宋玄的计划至此已经进入了尾声，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游轮上能完成的了。 宴厅内的鬼域被撤去，灯光亮起，江瑭和宋玄隐去身形藏于暗处。 宴厅内，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鬼域的影响，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只有寥寥几人依旧意识清醒，这些人都是不知情者，其中就有江瑭曾提过的，那位来自玄学执法部的青年。 青年神色凝重地环顾四周，随即掏出执法部门专用的联络器，语气严肃道：「多派点人来南海，宋家宋山的生日游轮，八十二年前的江家悬案……有线索了。」 「瞧，他已经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江瑭轻笑着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宋玄脸色一沉，眸光扫了一眼开始检查众人情况的青年，嘴角冷硬抿起。 又在夸他，宋玄心里止不住地冒酸泡。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莫非他真的是……江瑭真正喜欢的那个类型？ 不等宋玄琢磨出答案，江瑭便转移了话题：「我曾经想过，要不要直接操控这艘游轮撞上礁石，让所有宋家人就这么沉入海底。」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向宋玄倾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但我还是没这么做。」江瑭说，「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而且江家需要一个真相，哪怕这个真相迟来了八十多年。」 邪灵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 但这样的语气却更让宋玄觉得心疼，他头一次厌恶自己，责怪自己嘴笨不知如何安慰别人。 犹豫许久，宋玄终于开口：「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 江瑭看向他，嘴角明明一直带着细微弧度，眼底却是难过的。 宋玄伸手按住他的唇角：「别笑了。」 勾起的唇角逐渐落下，邪灵长睫轻垂，片刻后突然抓住少年的手腕，鬼雾腾起将两人带回房间。 宋玄被重重推/倒在床上，他抬眸看向上方邪灵，不知对方现在在干什么。 邪灵眸色沉沉，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语气平静极了。 「宋玄。」他说，「来做吧。」 第30章 邪灵的祭品30（完） 邪灵说，来做吧。 这需求来得太过突兀，让宋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他问：「什——」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被邪灵堵回了唇间。 江瑭捧着他的脸，几乎不给他任何的喘/息时间，勐烈又疯狂。 宋玄来不及思考别的，被迫拉扯着投入了这个亲吻。 一吻结束，邪灵还想继续，宋玄却找机会拦住了他。 「江瑭。」宋玄唿吸急促，「你如果心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江瑭却打断他，「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做一些事，来庆祝一下我们计划的成功。」 第55页 庆祝？ 做这种事来庆祝？ 宋玄顿时愣住，他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邪灵的脑迴路了。 「这叫做喜上加喜。」江瑭义正辞严，「这么令人激动的时刻，当然要做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来庆贺一下。」 邪灵的语气不似在说笑：「而我思来想去，能让我觉得快乐的，似乎也只有这件事了。」 宋玄唿吸一窒。 江瑭觉得和他……是一件让他快乐的事？ 这个认知让宋玄控制不住地觉得开心，但他随即想到什么，问：「觉得开心，是因为我是鬼灵之体吗？」 似是没想到宋玄会这么问，邪灵表情微微滞住，秀美的眉蹙起，像是在仔细思考宋玄的这个问题。 宋玄屏着唿吸，既期待他的回答，又有些惧怕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邪灵沉默的时间不短，宋玄开始逐渐后悔，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江瑭：「不是。」 果然是这样。 宋玄心想。 邪灵的答案还能是什么呢，当然是…… 宋玄勐地瞪大眼睛，震惊到有些磕巴：「什、什么？」 江瑭刚刚说的，难道是『不是』？ 他真的没有听错吗？ 「我说不是。」江瑭耐心重复道，「我设想了一下，就算你不是鬼灵之体，我也想和你做。」 宋玄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瞬间就开心了。 他得寸进尺地问：「那如果还有其他人是鬼灵之体呢？」 「别人不行，只想和你。」邪灵摇了摇头，「只有你。」 宋玄的唿吸几乎停滞，他试图克制但没成功，嘴角弧度肉眼可见的开心。 只有他。 江瑭说，只想和他。 这几乎可以说是一句表白，直白的、没有任何弯弯绕绕和其他小心思的剖白。 宋玄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开心过。 就像是刚喝完苦得倒牙的药后，突然有人给他餵了一颗全世界最甜的糖。 是一秒从地狱飞升到天堂那么快乐。 然后他就听见邪灵问他：「那你呢？」 宋玄回过神，黑眸泛着抑制不住的光亮。 「你是怎么想的？」江瑭问，「你之前说，你同意和我做这种事，只是为了对付宋家。」 「现在不用再对付宋家了，你是不是……」江瑭声音微顿，面上闪过一抹迟疑，「你若是不愿，我不会再继续。」 宋玄抿了抿唇。 他怎么会不愿意？ 但江瑭会这样想，确实是宋玄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为了对付宋家』，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 没有等到回应的邪灵垂下眼帘，直起身似乎想下床，结束这一次还未开始的亲/热。 宋玄心里一个咯噔，长臂一伸搂住邪灵的腰身，将他重新按回自己身上。 「我……愿意。」他哑声说，「如果是和你的话，我愿意。」 这是宋玄第一次直白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渴求，陌生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自在，从耳根到脖子瞬间就红透了。 江瑭问：「当真？」 宋玄没有回应，反倒动了动身子，让身上人能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变化。 江瑭眨眨眼，桃眸微亮，唇角挑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 「宋玄，我很开心。」他说，「真的很开心。」 邪灵亲吻着自己的祭品，声音轻而柔软，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 尽兴过后，江瑭略感疲惫地躺在宋玄怀里休息。 宋玄垂眸凝视着邪灵精緻安详的面容，内心的满足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宋家已经完了，宋青州一家自然也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曾经压在他心头的石头骤然消失，想到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宋玄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宋玄心想，他似乎忘记了什么。 他抬手用指腹蹭了下邪灵柔软的面颊，思绪逐渐扩散，他想到了他和江瑭的以后。 江瑭应该是喜欢他的，宋玄唇角微勾。 江瑭喜欢他，他也喜欢江瑭，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让人开心了。 更何况没有了宋家以后…… 宋玄思绪陡然一滞。 他突然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 人死后之所以会变成邪灵，是因为执念。 江瑭的执念是宋家，是復仇，而在大仇得报之后—— 没有了执念的邪灵，会去哪？ 宋玄不知道。 滚烫的心仿佛被浸入冰水之中，宋玄甚至觉得身体都开始微微发冷。 在得知自己即将成为邪灵的祭品时，宋玄都没觉得恐慌，但他现在慌了。 恐慌、害怕、无力。 他想挽留江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昏昏欲睡的江瑭被脑海中的声音吵醒。 233语气疑惑：【宿主，任务进度刚刚上涨到99%，又突然跌回了95%，怎么会这样？】 江瑭陡然清醒，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少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 眸色深沉，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江瑭问：「怎么了？」 宋玄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勐地一转：「……没什么。」 他不敢问。 他怕得到江瑭的答案。 第56页 宋玄选择了逃避。 江瑭听见233说：【任务进度又掉了，现在是90%。】 江瑭望进宋玄的眸子深处，少年却躲开他的视线，嘴角抿得泛白。 房间外突然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 宋玄像是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起身一边穿衣一边说：「玄学协会的执法部来了，我们走吧。」 执法部的执法效率很高，立刻将宴厅内的人控制了起来。 江瑭赶在执法部抓人前把宋玄送回了宴厅，让他混在宋家人之间，一起登上了执法部的直升机。 江瑭并不打算出面，已经失去作用的『姜唐』更没有出面的必要。 执法部带走了所有有疑点的人，宋山等宋家嫡系被关在执法部内，其他的宋家人则全部被送回宋家老宅，由专人看管了起来。 三天后，宋玄被执法部判定为受害者，解除监控回归了自由身。 宋玄从宋家老宅离开时，太阳即将落山，天色将暗未暗。 明明只是和江瑭分开了三天，宋玄却觉得时间漫长得仿若过了三年。 这三天以来，宋玄没有任何联络外界的手段，也没有收到来自邪灵的任何消息。 江瑭就像是失踪了一样。 宋玄心情很差，明明已经摆脱了宋家，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莫非江瑭已经—— 这么快就离开了吗？ 宋玄站在马路边怅然若失，恍惚之间突然听见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唿唤：「宋玄！」 声音很耳熟。 宋玄心头一跳抬眸看去，几乎立刻就看见了站在对面人群中的青年。 明明是非常陌生的面孔，宋玄却一眼就认了出来，那青年是江瑭。 心脏重新恢復跳动，血液重新运转，宋玄觉得自己发冷的四肢又重新有了温度。 红灯过后，宋玄几乎迫不及待地过了马路，等真的站在青年身前后，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江瑭主动牵住他的手，宋玄才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青年温热的手心给了他一些真实感。 江瑭带着他来到陌生的居民楼，宋玄回过神，上下打量着屋内的环境：「这里是？」 「租的房子。」江瑭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说，「钱是从邪灵大殿拿的。」 原来是顺手牵羊。 宋玄勾了勾唇。 小别胜新婚，宋玄把这几日的思念和心底的焦虑化为行动，让江瑭哭得嗓子都哑了。 温存过后，宋玄帮昏睡的邪灵清理了身体。 宋玄其实很累，精神却格外亢奋。 他睡不着。 只要一想到邪灵可能马上就要离去，他就一点睡意都没有。 宋玄就这么干躺到了天亮，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睡在自己怀里的邪灵，唯恐他下一秒就消失。 233在江瑭脑海内播报进度：【进度掉到80%了，宿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你和任务目标之间的关系变得比以前更亲密了，进度怎么反而还掉了？！】 233百思不得其解，江瑭却已经猜到了任务进度这么反常的原因。 但他现在太累了，于是只在脑海里应付了233几声，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亮，江瑭在宋玄的怀中醒来。 他刚一动，搭在他后背的胳膊就跟着动了动，把他搂得更用力了些。 江瑭眯了眯眼睛，声音嘶哑得厉害：「水。」 宋玄立刻从床头拿起水杯，递到江瑭唇边。 江瑭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后，他说：「宋山昨天晚上从执法部逃了出来。」 宋玄一惊：「宋山逃了？」 「嗯，但又被执法部抓回去了。」江瑭扯着唇角，目露讥讽，「宋山逃出执法部后，去宋家老宅点了一把火。火是特殊禁/术的火焰，执法部没能扑灭大火，大火烧了一整夜，宋家老宅现在已经成了废墟。」 至于被困在宋家老宅里的那些宋家人…… 执法部都扑不灭的特殊火焰，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执法部把放了火的宋山重新抓回去时，宋山还在喃喃着：「烧了，把江家烧了，把江家烧了就安全了……」 宋山已经疯了。 他在幻境里轮迴了太多太多次，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竟是把宋家老宅当成江家放了火。 令人唏嘘，却又像是冥冥之中的註定。 天道好轮迴，做过的错事总是要还回去的。 宋玄听完后，却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 他现在并不在乎宋家的结局，他更想知道……江瑭的打算。 「江瑭。」宋玄低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怀中人一愣：「怎么这么问？」 宋玄试图让语气平静，话语里却依旧带着丝颤：「只是突然想到了。」 他说，「我听说，邪灵完成生前未尽的执念后，就会进入轮迴转世……你也会吗？」 江瑭没有立刻给他回应。 但他的沉默却让宋玄知道了他的答案，一颗心逐渐沉到谷底。 宋玄从没觉得这么无力过：「江瑭，」他声音嘶哑，「能不能别走？」 江瑭嘆了口气，说：「我不会进入轮迴。」 宋玄眼睛微亮。 「当人类太累了，人心复杂，太多的尔虞我诈，这样的生命体验一次就已足够。」邪灵声音平静，却无端端透着浓浓的疲惫。 第57页 宋玄急迫道：「那你——」会留下来吗？ 「但我也不会留在人间界。」江瑭说，「人间界留给我的痛苦远大于欢愉，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我觉得痛苦。」 宋玄不说话了。 半晌后，他颤抖着声音问：「那我怎么办？」 「江瑭，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他的语气近乎质问，「我该怎么办？」 「所以我现在还没走。」江瑭说，「我还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问你——」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宋玄，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宋玄勐地瞪大眼睛。 「我要去的地方很远，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带你一起去。」江瑭说，「但如果你愿意，我会尽力带上你。」 宋玄几乎迫不及待地开口：「我——」 江瑭却捂住他的嘴，打断他的回答。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案。」江瑭说，「你再考虑几天，等你冷静以后，如果答案还没有变——」 宋玄挣脱开他的手：「我的答案不会变。」 他语速很快，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江瑭，我和你走。」 江瑭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勾唇浅笑：「好，我带你走。」 233的小奶音惊喜尖叫：【宿主！你做了什么？任务进度突然蹦到了100%！】 昨夜温存过后，江瑭和宋玄并没有穿衣服，因此233依旧处于屏蔽模式，看不见也听不见现实世界的情况。 这也是江瑭敢直接和宋玄提『带他一起离开』这件事的原因，他不用担心233会听见起疑。 任务完成，江瑭脑海里出现了离开的倒计时。 江瑭突然握住宋玄的手，牵扯着让对方抓住他胸前的玉鱼。 宋玄似乎察觉到什么，连忙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江瑭，你答应我的，带我一起走！」 「我答应你的。」江瑭点头，「握紧它，我带你走。」 小巧温润的鱼形玉在微微发热，却奇异地让宋玄平静了下来。 倒计时结束前，江瑭和宋玄交换了一个亲吻。 玉鱼越来越烫，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小巧的玉鱼散发出明亮却温和的光芒。 【任务完成，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 江瑭睁开眼，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脖子。 红绳还在，玉鱼也还在。 他轻轻碰了一下还残留着余温的鱼形玉，隐约察觉到玉鱼内传来让他心安的气息。 江瑭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赌赢了。 233问：【宿主，是否现在就接受当前世界的资料？】 江瑭刚想回答，眼前陡然一暗，身体被人用力推搡着，后背重重抵在坚硬粗糙的墙面上。 膀大腰圆的男人堵在他身前，面目猥琐：「两百块，陪我一晚上。」 江瑭：「……」 身体有些没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体内还有股古怪的燥/热，像是喝了某种不可明说的药。 江瑭：【暂时不接受。】 他现在的处境看起来不太妙，不适合接受世界资料。 江瑭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现在已经天黑了，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是条阴暗小巷，没有路灯也没有光亮。 「不拒绝就是同意咯？」男人的目光愈发露骨。 他已经偷偷关注了这个少年很久，少年容貌精緻身材纤细，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男人嘿嘿笑着，伸手想去拉扯江瑭的衣领。 「你在做什么？」巷子口突然有人路过，注意到了巷子内的动静。 男人呸了一声，暗骂一句不长眼。回头一看，见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顿时便有了底气：「小兄弟，我劝你不要——」 『多管闲事』四个字还没说完，他便嗷了一嗓子，下巴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立刻昏迷软倒在地。 巷子口的路人一怔，目光惊诧地看向江瑭。 少年手里拿着一块板砖，明明看起来纤瘦精緻，动起手来却丝毫不留情。 路人在看江瑭，江瑭也在暗暗打量他。 在这位『路人』开口的那一刻，江瑭清楚地感觉到，他胸前的玉鱼陡然发烫。 像是在说，是他，就是他，还是他！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江瑭决定相信玉鱼，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233突然开口：【宿主，这个人是你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名叫程舟。程舟是个体育生，资料显示他是个钢铁直男，非常反感同性/恋。】 江瑭正往程舟的方向走去，他体内有药，脚步虚软无力，走起路来一步三晃。 听见233的话，江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直男？ 认真的吗？ 233语气遗憾：【直男就无法使用『爱情疗愈法』了，太可惜了，明明宿主这么擅长和人谈恋爱……】 江瑭终于走到程舟身前，程舟注意到他脸色不正常，皱眉问：「你没——」事吧？ 话还没说完，精緻少年突然一把抱住他，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233的声音戛然而止。 卧、卧槽……？ 这这这、这可是直男欸！ 它的宿主竟然这么勇的吗？！ 第31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 凑得近了，江瑭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少年的模样。 第58页 程舟和宋玄长得一点都不像，同样是模样出挑的少年，宋玄给人的感觉清俊微冷，像是一棵立于雪地之中的白杨木。 程舟却不一样。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程舟更像是一头刚成年不久的雄狮，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年轻的蓬勃朝气。 只是不知为何，这头年轻的雄狮看起来有些疲倦。蓬勃的朝气内敛，眉目间带着久久不散的厌和颓。 江瑭的这个吻并没有落在程舟的唇上。 程舟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九多，比江瑭高了大半个头。 江瑭的身体热得厉害，腿软站不直，看起来便比程舟矮了更多，哪怕仰起了头，他的嘴唇也只堪堪擦过程舟的下巴。 但即便如此，江瑭的举动也依旧让程舟脑袋当机，有一种今夕何夕的茫然无措和震惊。 好一会儿之后，程舟卡机的大脑终于恢復了运转。 他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江瑭，怒道：「你在干什么？」 被他推开的少年踉跄着后退，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程舟心想。 借着暗淡月光，程舟打量着这个举止奇怪的少年。 少年眉目精緻，轻垂的长睫带着丝颤，红润的嘴唇微张，唿吸很急促。 程舟注意到，少年白皙面容红得有些不正常，整个人也看起来有些无力，被他推开后就一直靠着墙，双腿无力像是撑不住自身的体重。 回忆起方才那位膀大腰圆的男人对少年的所作所为，程舟略略一顿后问：「他给你下了药？」 少年没有回应，贝齿咬紧下唇，唇间溢出一声声压抑的喘/息。 看起来难受又很脆弱。 如果真的是被下了药，那少年刚刚冒犯的举动，就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程舟心里的怒意散去不少，他心知这事怪不得少年，对方也只是受害者。 「餵。」程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还好吗？」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少年说：「我、没事……」少年喘着气说，「抱歉，给你、唔，添麻烦了。」 程舟挠了挠头，心底最后的不适也散去。 「没事。」他说，想了想他还是问，「你……需要帮忙吗？」 精緻少年闭了闭眼，靠着墙的身体有逐渐向下滑倒的趋势：「不、不用，你……先走吧，我、我在这里、缓一缓……你不用、管我。」 程舟狠狠皱了皱眉：「不用管你？」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站都站不直的少年。 程舟不贊同道：「他给你下了药，你不报警吗？」 江瑭其实也不知道，他体内的药是不是刚刚的男人做的。 233直接给出答案：【不是，是宿主你的发热期到了。】 发热期？ 江瑭热得脑袋发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热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他、下的药。」江瑭决定暂时放弃思考，「我真的、没事，你、你先走吧——」 他的话被程舟打断。 「你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程舟啧了一声，「走吧，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点的地方。」 虽然少年说，刚刚那个男人没给他下/药，但男人刚刚的举动明显是想对他做那档子事。 程舟自然不放心把少年独自留在这里。 眼瞅着少年即将滑倒在地，程舟连忙伸出手扶住他。哪怕隔着一层衣服布料，他也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肤滚烫。 被他扶住的少年唿吸一顿，随即轻吸了口气：「你别、别碰我——」 程舟还以为他是因为刚刚的事，而有了心理阴影，于是放柔语气说：「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江瑭：「。」 他信了，这孩子是真的有点直男。 233也嘆息，心道一句傻孩子，任务目标该担心的人明明是他自己才对。 程舟的力气很大，江瑭动了动胳膊没挣脱开，便也随他去了。 程舟打了一辆车，准备带着江瑭去附近的一家酒店。 程舟坐在副驾驶，江瑭则一个人坐在车后排的座位上。 一路上，程舟一直偷偷用后视镜观察着后座的情况。 少年一直垂着头，略长的、带着点自然卷的刘海挡住他的眸子，程舟只能看见对方通红的脸，圆润可爱的鼻头，以及被咬得泛白的嘴唇。 少年的喉结一直在高频率滚动着，胸膛起伏得厉害。 明明已经难受成这样，却还是强忍着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程舟对这个少年微微改观。 他不喜欢同性恋，却并不歧视这个群体。更何况，少年是不是同性恋还待定，对方可能只是中了药，所以刚刚才会在药效的驱使下，本能地对他做出那样的举动。 短短十分钟的车程，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整天。 程舟扶着江瑭下车时，江瑭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被程舟眼疾手快地扶住，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见少年腿软得已经迈不开步子，程舟只能矮下/身，长臂一抬便轻轻松松地把少年背在了背后。 程舟长得人高马大，常年的训练让他的身体素质远高于普通人，背起一个比他纤瘦很多的少年，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更何况，这个少年比看起来还要更轻一些。 第59页 程舟以前训练的时候，曾经有几次背过队友进行过负重跑的经歷。 那些和他一样是体育生的男生身体硬邦邦的，背在背上死沉死沉，仿佛背了一袋水泥。 但现在…… 轻飘飘的，程舟想。 不重，也不像别的男生那样硬邦邦，甚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香。 没有香水那么刺鼻，更像是清爽的洗髮露沐浴露的味道，也像刚洗干净的衣服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又在太阳下晒过后的气息。 总之就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程舟背着少年，脚步飞快走进酒店。 酒店工作人员似乎认识程舟，见他背着个人走进来，微愣过后连忙起身迎上去，小声说：「已经准备好房间了。」 说着就伸手，似乎是想把程舟背上的人接过来。 背上的少年似乎有些排斥陌生人的触碰，本无力地搭在程舟肩上的胳膊突然紧了紧，唿吸也更急促了些。 程舟脚步微错，避开了工作人员的手。 「不用。」他压低声音说，「带路就行。」 工作人员又愣了愣，忍不住往程舟背上的少年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开始带路。 去房间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程舟能感觉到，身后少年的喘/息更乱了，唿吸间带着几丝压抑不住的呜咽。 走动间，他的后腰处似乎也抵着什么东西。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程舟的脚步勐地一顿，脸上表情古怪了一瞬间，进而脚步更快了些。 艹。 这感觉太他妈怪了，程舟心想。 进房间关上房门后，程舟几乎立刻想把人放在床上，却听见少年断续道：「去浴、浴室……」 程舟脚步一转，背着人走进浴室。 酒店浴室里准备了有淋浴区和浴缸区，程舟犹豫了一秒，小心翼翼地把人放进了浴缸里。 少年轻/喘着气小声说：「谢谢。」 「没事。」程舟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我先走了，你自己能行吧？」 这话刚说出口，程舟就扯了下嘴角，恨不得给自己嘴巴来两下。 ——这说的什么话！ 人要是说不行，他还能帮忙不成？！ 好在少年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后面那句话。 程舟关上浴室的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真是烂好心，他在心里这样评价自己，却并不后悔帮这个忙。 浴室里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程舟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把少年一个人留在酒店房间。 既然已经选择做了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吧。 程舟略有些烦躁地扒拉了一把头髮，坐在沙发上带上耳机，把音乐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 浴室里的江瑭很快就解决了一次，但奇怪的是，他体内的热意依旧没有散，反倒因为他的自我纾解而变得更燥了些。 江瑭皱了皱眉，想起233提到的『发热期』。 【统，在吗？】江瑭戳戳233，【发热期是怎么回事？】 233的屏蔽系统启动，此时正在绿jj的小说海洋中畅快遨游。 乍一听到江瑭的声音，233勐地一惊：【在在在，宿主你没在和任务目标快乐拉灯吗？】 江瑭的脑袋有些懵，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233的『快乐拉灯』是指什么。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和程舟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快乐拉灯？】 233哦了一声，听起来似乎还挺遗憾。 【发热期就是……唔，类似于动物的发/情期。】233简短解释。 情况紧急，江瑭来不及细想人类为什么会有『发/情期』这种东西，直接问：【怎么解决？】 【要么和人快乐拉灯，要么使用抑制剂。】233说，【原主口袋里就有一支抑制剂，在外套内侧带拉链的那个口袋。】 233本以为宿主会通过『快乐拉灯』来解决这次的发热期，所以才没有提醒这件事。 江瑭果然在口袋里摸到了一个小瓶子和一根一次性注射器。 在摸索着给自己注射了抑制剂后，江瑭体内骚/动的热意终于缓慢退了下去。 江瑭干脆给自己洗了个澡，冷静下来后，他趁机让233把当前世界的信息传输了过来。 这一次的世界里并没有鬼神，也没有什么玄学玄术。 江瑭的任务目标程舟是一个体育生，目前就读于南市第一美体院校，主攻方向为田径。 不同于从小寄人篱下的宋玄，程舟的家庭条件其实挺不错。家里还算有钱，父母感情也很好，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但上天似乎也在嫉妒这样幸福的家庭。 在程舟十三岁、程舟的妹妹程橙三岁那年，程母因意外离世。程父接受不了爱妻离自己而去，选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大部分时候，偌大的程家只有程舟和年幼的妹妹，以及管家和保姆。 兄妹俩的成长轨迹中，一下子就少了父亲和母亲两个重要角色的陪伴，程舟和父亲的关系也因此而变得愈发生疏。 而在程舟十五岁那年，意外再一次降临在这个家庭。 五岁的程橙确诊了白血病，于三年后，也就是当前时间的三个月前，不治身亡。 程橙病情恶化的那一天，程舟正好在其他城市进行田径比赛。 那次比赛程舟拿到了第一枚金牌，然而还不等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妹妹，就听闻了妹妹病情恶化，正在抢救的噩耗。 第60页 程舟匆忙赶回来，下飞机后从机场去医院的路上，却因前方发生交通事故而堵了车。 那时距离医院只有不到两公里，程舟干脆下车拼命往医院跑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心爱的妹妹没来得及见到哥哥最后一面，也没有等到哥哥承诺的那一枚金牌。 田径赛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时间的赛道上，终究还是落败给了无情的死神。 自那以后，程舟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往日的肆意洒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身上浓郁的、久久挥之不去的颓靡感。 接收完程舟的资料，江瑭沉默了许久。 和上一次接收宋玄信息时不同，那次他只当宋玄是一个陌生人，只觉得宋玄可怜。 但这一次，江瑭清楚地知道程舟就是自己的爱人，他做不到和上一次一样的置身事外。 他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压下翻涌的思绪。 233小声问：【宿主，你还好吗？】 【嗯，还好。】江瑭说，【我现在的身份和资料——】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程舟有些迟疑地问：「喂，你还好吗？」 程舟在房间里等了很久，久到蓝牙耳机都没电了，他才发现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 浴室里毫无动静，就像是里面没有人一样。 程舟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有些担心里面的少年出事，便敲响了浴室的门。 门内的人没有回应。 程舟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推开门。 门刚推开一条缝，程舟便从门缝中看见从浴缸中站起身的少年。 白皙透粉，黑髮湿漉漉的，显得轻微的自然卷更卷了些。 程舟的视力很好，清楚看见少年听见开门声，望过来时脸上的惊诧和慌乱。 程舟一愣，手上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他抹了把脸，闷声说：「抱歉，我没听见你的声音，担心你出事，所以才……想看看。」 隔着浴室门，少年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语气却是温和的：「没事。」 程舟唿出口气，坐回到沙发上，脑海中却自动闪现出刚刚不小心瞥见的景象。 不知是不是他看花了眼，他似乎在少年湿润捲曲的头髮见，看见了两只……像是犄角一样的东西。 还有少年身后一闪而过的，黑色细长的、微微晃动的不明物体。 程舟有些疑惑。 那是什么东西？ 尾巴……？ 浴室里的江瑭同样一脸茫然。 江瑭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少年和他八分像，眼尾同样落着一颗殷红小痣，很是吸睛。 但—— 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又伸手摸向身后，触感真实，不是假的。 江瑭惊疑不定：【这是什么？】 犄角？ 尾巴？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屏蔽还没结束，233表示自己看不见，于是干脆把原主的信息传输给了江瑭。 江瑭按住隐隐发胀的眉心，片刻后眼底浮现出浓郁震惊。 ——魅魔。 这个世界的他竟然是一只罕见的魅魔。 江瑭：「……」 上个世界是邪灵，这个世界是魅魔。 【统。】江瑭语气无奈，【我就不能当个正常人吗？】 【没办法咧宿主，每个世界的身份是由主神系统计算出来的，各方面最合适成为任务目标的拯救者。】233小声说，【宿主每一次都匹配成非人类，可能是因为……】 233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可能因为，宿主的任务目标们……xp都比较特别？】 xp这个词，还是233这段时间在绿jj的评论区学到的新知识。 江瑭：【……】 破案了。 原来奇怪的是他的爱人。 江瑭嘆了口气。 没办法。 自己的爱人，当然只能是宠着了。 看完原主的资料后，江瑭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也存在一些『不科学』的因素。 但和上一个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不科学因素影响力很低，只是比普通的世界多了一些神奇的生物。 『魅魔』便是这些神奇生物中的一种。 准确一点说，原主只是一只半魅魔，原主的母亲是魅魔，父亲则是人类。 原主的魅魔母亲在生下原主后，便抛弃了原主和原主的父亲离开了。原主这些年一直跟着父亲，生活得很不好。 父亲把母亲抛弃他们的原因归结在原主身上，认为是原主的错，对原主很不好，动手打骂是常态，也从没有给过原主生活费。 好在原主成绩优异，在绘画上也很有天赋，被保送上了南市第一美体院校，这几年一直靠奖学金和打零工维持开销。 原主有天赋也肯努力，其实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但这些钱基本都被他用来购买抑制剂了。 半魅魔由于血脉不纯正，发热期非常不稳定，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进入发热期，必须随身携带抑制剂。 抑制剂不便宜，原主从进入青春期开始，就频繁进入发热期，最夸张的时候一个月要用掉十支抑制剂。 也因此，原主虽然有奖学金，也能自己赚钱，但这么多年来依旧过得很拮据。 第61页 说实话，江瑭分不清这个世界中，他和程舟到底谁更惨。 这个世界的他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爱，遇到事情的时候没有人能求助，只能自己扛，大量抑制剂的开销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由于身份特殊，『江瑭』从不敢和他人走得太近。在别人眼中，他孤僻、独来独往，是个非常奇怪且不好相处的人，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程舟却和他不同，程舟的母亲爱他，妹妹爱他，身边也有很多朋友，甚至是和他关系不好的父亲，其实也是爱他的。 江瑭一时说不上来，到底是从未感受过爱更悲惨，还是拥有过爱却又失去爱更让人难过。 但有一点江瑭却非常肯定—— 主神似乎和他有仇。 否则江瑭解释不通，为什么每个世界的他和爱人都过得如此悽惨。 整理完当前的信息，江瑭穿上干净浴衣，收起头上的犄角和身后的尾巴，推门走出了浴室。 听到声音的程舟回过头：「你没事了？」 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少年湿漉漉的头顶上，又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少年的身后。 没有犄角，也没有尾巴。 程舟松了一口气，心说果然是他看花眼了。 人类怎么可能会有犄角和尾巴呢？这里又不是什么玄幻频道。 「没事了。」少年轻声说，有些羞赧地沖他笑了一下，白净的面颊泛着浅浅红晕，「谢谢你。」 程舟说：「没事，举手之劳。」 他看了一眼时间，时针已经转过零点向右方倾斜。 狱g 睎g 「时间不早了，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程舟说，「房间明天中午12点自动退，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 他说着便准备转身离去，江瑭及时开口叫住他：「等一下！」 程舟疑惑问：「还有什么事？」 「房间的钱是你出的吧？」精緻少年慌忙掏出手机，「你加我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原来是这事。 程舟摆摆手说：「没事，不用转钱。」 「要转的。」江瑭摇头道，「我今天晚上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不能再占你便宜。」 他说着，已经迅速点开微信好友码，递到了程舟眼前。 少年神色认真，似乎真的认为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程舟有些无奈：「真的不用。」 见少年眉头轻皱，似乎还准备说些什么，程舟只能实话实说道：「这个房间没花钱，一分钱都没花。」 江瑭满脸都写着不相信：「没花钱？怎么可能？」 「真的没花钱。」程舟说，「这是我家的酒店，酒店工作人员认识我，这个房间我经常来住，从来都没花钱。」 少年一愣，精緻的桃眸都微微瞪圆了些。 「这次遇到我算你运气好，下次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了。」程舟摆摆手，「注意安全，大晚上的别走小巷子。」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江瑭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还没熄，微信好友码很是醒目。 江瑭：「。」 程舟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 233忍不住吐槽：【重点是钱吗？重点是加微信啊！死直男！】 第32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2 程舟从房间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他在酒店大厅又遇到了先前的工作人员，那人似乎没料到程舟这么快就下来，愣了愣才上前道：「少爷准备走了？」 程舟点点头，想了想又嘱咐道：「如果他中午了还没走，就去房间看看。」 程舟倒不是怕那个少年赖着住在这里不走，而是担心对方中了药后，可能会有其他的后遗症。 工作人员点点头说：「好的少爷，需要给他送一份早餐吗？」 程舟嗯了一声：「送。」他顿了一下，又道，「清淡点的。」 程舟一心只想着，少年中药后可能身体虚弱，吃点清淡的对身体好，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话落在别人耳里会产生什么误解。 大晚上的在房间独处这么长时间，完事后还特意点名早餐要准备清淡点的—— 这样的举动很难不让人想歪。 工作人员默默记下，问：「好的，那位……小先生该怎么称唿？」 程舟骤然一愣。 他没问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程舟随意地摆摆手，「随便怎么叫吧。」 嘱咐完这些后，程舟就没再说什么，趁着夜色离开了酒店。 工作人员送他到酒店门口，等少年高大的身形被夜色淹没到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才微微一变，拿出手机点开了『程总』的聊天框。 程舟的父亲程东明知道程舟偶尔会在这家酒店留宿，因此特意在酒店里安排了可以信任的人，让他帮忙关注程舟的状况。 程东明知道，自从妹妹程橙去世后，程舟的状态一直很不好。 程东明心知程舟心里对他有怨恨，也知道他这些年的逃避让他们父子俩感情不好，太过直接的关注和管教很可能会让程舟起逆反心理，因此他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去关注程舟最近的状态。 工作人员接到的秘密任务，就是让他在见到程舟时，看看程舟有没有什么异常。 第62页 比如有没有喝酒，身上有没有受伤生病，有没有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情况发生。 至于程舟带陌生少年一起在自家酒店留宿，并且还疑似和对方有了深入交流，这件事自然也算在了异常举动的范畴内。 很快，这件事就被完完整整发给了程东明。 数分钟后，已经坐上回学校的程舟，久违的收到了几条来自父亲的消息。 程舟并没有给父亲备註，聊天框上的名字就是『程东明』三个字。 程舟在锁屏界面上看了一眼，看到眼熟的名字后，轻啧了一声，并不想理会。 然而手机叮叮咚咚连着响了许久，响到计程车司机都连看了好几眼后视镜，还好心提醒说：「小兄弟，你手机响了嘞。」 程舟烦得不行，心里吐槽说谁家父亲大半夜给孩子发消息，还一连发这么多条啊？ 程舟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却只看见聊天框中一串的『消息已撤回』。 两秒钟后，又是叮咚一声。 但这次响的不是微信，是简讯提示。 程东明往他的卡里打了钱。 程舟看了一眼弹跳出来的到帐提示，又盯着满屏幕的『已撤回』看了许久，眉眼间的厌烦愈发浓重。 每次都是这样。 不说话，不沟通，永远迴避，只会打钱。 钱能解决所有事吗？ 程舟在心里嗤笑一声。 如果钱能解决所有事就好了，有钱有什么用呢？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一个都没有救回来。 明明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程舟闭了闭眼，掩住了眼底翻涌的痛苦和疲惫。 * 江瑭在酒店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门外的工作人员说，是少爷吩咐来送早餐的。 江瑭愣了一秒，便意识到他们口中的少爷，是指程舟。 早餐准备得很丰盛，似乎是因为不知道江瑭的口味，甜粥咸粥面条、各种口味的包子馒头小点心，酒店每一样都给他准备了一些。 可以说是相当贴心了。 233感慨道：【这么一看，任务目标好像也没有那么直男。】 江瑭却觉得，准备早餐这件事，或许最开始并不是程舟想到的。 每一样早餐虽然分量不多，但因为种类很多，加起来也不少。 发热期发作非常消耗能量，江瑭正好饿坏了，酒店送来的早餐被他吃了个精光，依旧觉得没吃饱。 233目瞪口呆：【宿主，原来你这么能吃的吗？】 上个世界的江瑭是邪灵，没有进食需求，哪怕使用人类身体的时候，也只是浅尝辄止。 江瑭点头贊同道：【嗯，是挺能吃。】 虽然他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但刚刚疯狂进食时的状态，却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似乎以前的他也是这样，吃了很多却依旧不觉得饱。 用完餐后，江瑭没再房间停留，准备回学校。 他刚刚翻出了原主的课程表，显示今天上午十点有一节课，现在赶回学校还来得及。 楼下大厅的工作人员换了一位，不是昨天夜里来接程舟的那位。 程舟说过，房间到点自动退，因此江瑭并没有和工作人员打招唿，直接离开了酒店。 这家酒店距离学校并不远，打车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趁着这个时间，江瑭又把程舟的资料翻出来看了看。 程舟和他就读同一所学校，只不过在不同的学院。 南市第一美体院校，是一所罕见的同时主攻美术和体育的院校。 程舟和江瑭都是大二生，只不过因为专业不同，平时的教室宿舍相距甚远，因此在此之前，两人从未在学校里碰过面。 233有些忧虑：【宿主，你和任务目标平时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你休息时他上课，他休息时你又有课，面都不一定能见上，这次的任务怎么完成呀？】 【没有见面机会，那就制造见面机会。】江瑭说，【有心想见面的话，还不简单吗？】 他语气轻松又笃定，像是已经有了解决办法，让233瞬间就安心了下来。 江瑭翻看着系统商城，他攒了一整个世界的积分，除了给233充值jj币时用了点，其他的全部都剩了下来。 片刻后，他在商城里花高价下单了任务目标定位仪。 233提醒他说：【宿主，这个定位仪的使用效果，和任务目标对宿主你的好感度有关。好感度越高，则宿主能感知到任务目标的范围越大，反之如果任务目标对宿主的好感为零甚至为负，这个定位仪就根本没法用。】 【嗯，我知道。】江瑭买之前已经看过了说明书，【放心吧，目前的情况够用了。】 江瑭知道，昨天夜里和程舟的见面后，程舟定然已经对他有了印象。有印象后，初始值为0的好感度一般就会有变化。 江瑭回想了下昨天夜里程舟的反应，很确定好感度变化的方向不是负数。 的士停在校门口，江瑭扫码付钱下了车。 大学生的时间相对比较自由，江瑭这个点回学校并不显得突兀，校门口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但江瑭的出现，依旧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少年穿着干净简单的白t恤，下/身是一条亚麻色休闲裤，是很普通也很常见的穿搭。 第63页 但少年模样生得极好，短髮带着微微的自然卷，看起来蓬松又柔软，面颊白皙五官精緻，上挑的眼尾下坠着一颗殷红的泪痣，唇角天生自带三分笑意。 少年身体略单薄，微风吹过时撩起他的衣角，宽松的t恤被风鼓动，更显得他身姿清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年的刘海略长了些，走路时也喜欢轻垂着头，像是不喜欢和人对视一般，让他干净柔和的气质里掺杂了些阴郁。 程舟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遇见少年。 他本以为，昨天夜里的意外，便是他和这位不知名少年这辈子唯一的交集，谁曾想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他就又看到了少年。 这个点程舟刚上完上午的一节文化课，准备去操场散步散散心。 学校操场在靠近大门的地方，而此时操场旁却聚集着一小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换做以前，程舟高低得上去凑个热闹，看看是什么情况。 但现在程舟只觉得心烦，完全不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那一小群人约莫十人左右，正聚集在操场旁的小台阶边上，这里是去操场的必经之路。 程舟从这里路过的时候，突然听见人群中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请问有什么事吗？我稍后还有课。」 程舟脚步一顿。 这个声音…… 程舟下意识偏头朝人群中看去，他的高个子在此时占据了极强的优势，哪怕站在人群的最外面，也依然能看清楚被围在最中间的情况。 人群中站着一男一女，女生穿着白色长裙，看起来温婉可爱。 至于男生—— 程舟眨了下眼睛，竟然是他？ 男生穿着普通的白t和休闲裤，自然卷的短髮被风吹得微乱，五官精緻柔和，皮肤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几乎白得发光。 看起来比昨天夜里更漂亮了。 这还是程舟第一次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生，但程舟却觉得，以他的文化水平，似乎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站在少年身前的女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抬头看看少年，又很快低下头说：「江瑭学长，很抱歉打扰你，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原来他叫姜糖。 程舟心想，听着似乎有点耳熟。 江瑭语气温和：「嗯，你说吧。」 与此同时，江瑭听见脑海里的声音，提示他任务目标就在附近。 江瑭心头微微一动，眼角余光很快扫见人群外的身影。对方个子很高，因此非常醒目好找。 白裙少女不是一个人来的，在同伴的鼓励下，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学长，我之前在画室见过你。可能你不记得了，但是那次我的颜料正好用完，是你借给了我。」 「我有点印象。」江瑭回忆道，「你是来道谢的吗？你那次已经说过谢谢了，举手之劳而已，我也只是正好听见了。」 「不是道谢……」少女踌躇片刻，深吸一口气迅速道，「学长，你是我很喜欢的类型，我想以交往为前提和你深入认识一下！」 说着，她拿出手机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二维码，期待地看着江瑭，想让他扫码加自己好友。 原来是告白，程舟眨了眨眼，有些失去兴趣。 这种事情在大学校园很常见，程舟也不是第一次碰到。 他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两人，少年精緻温柔，少女温婉可爱，倒是有些郎才女貌的意思。 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挺聪明，没有直接告白说喜欢，只是说对方是喜欢的类型，想先认识相处一下。 一般情况下，男方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除非已经有了对象。 但让程舟有些意外的是，少年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谢谢你，但是抱歉。」 少女微微一愣：「江瑭学长难道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江瑭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为什么？」少女看起来有些失落，「只是先加个好友，也不行吗？」 「抱歉，我只是不想耽误你。」江瑭抿抿唇，「我不喜欢女孩子。」 少女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眼睛顿时惊讶地瞪大了。 一同瞪大眼睛的还有程舟。 不喜欢女孩子？那就是gay咯？ 不过也许是有昨天夜里的事情做铺垫，现在确定了少年的性取向，程舟虽然有些小惊讶，但并没有太意外。 他更惊讶的是，少年竟然这么坦诚直白，没有任何遮掩和隐瞒，也没有吊着女方的打算。 这倒是让程舟对他的观感更好了。 快刀斩乱麻，直接说清楚反而能让女孩子更快走出来。 江瑭说：「你也是我们专业的吧，我记得你比我低一级。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我的性向在我们专业应该不是什么秘密。」 这话倒不是江瑭胡诌的。 原主从来没有隐瞒过这件事，他同寝室的室友，甚至是班上的其他同学，基本上都知道这件事。 原主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和其他人拉开距离。 他是半魅魔，随时都有可能进入发热期。而在发热期间，和他越亲近的人，越有可能受到影响。 原主不愿意其他人被自己伤害，所以干脆主动传了这么一条消息出去，主动拉开了自己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 第64页 「这、这样啊……」少女看起来更失落了，「很抱歉学长，我应该先了解清楚再考虑要不要来找你的……」 「没关系。」江瑭说，语气很柔和，似乎全然没有被少女打扰到，「喜欢是一件很纯粹很美好的事情，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也希望你以后遇到你喜欢并且也喜欢你的人。」 时间已经不早了，江瑭说完这些后，便匆匆离开了操场旁，视线都没往旁边扫去，更『没看见』站在人群外的程舟。 233有些疑惑：【宿主，任务目标就在旁边，你不去和他说说话吗？】 【不用，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话。】江瑭说，【晚点还有机会，不着急。】 程舟看着少年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后，才收回视线。 少年的话很温柔，不止是语气上的温柔，更是话语里的力量很温柔，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程舟甚至觉得，围观了这一场『告白』后，他原本烦躁的心情，都变得平和了些。 * 江瑭回到寝室时，宿舍里的其他三人已经去上课了。 他一夜没回寝，宿舍群和私聊却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问他去哪了，今天要不要帮忙请假。 原主和同寝的人关系并不好，这其中有原主刻意为之的原因，更多却是因为原主放出的『他是gay』的消息。 同宿舍的人生怕被他缠上，因此做什么事都不会主动带上他，久而久之，四人寝就分成了两个队。 其他三人是一个队，原主一人一个队。 这样的关系让原主很满意，因为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发热期会影响到同寝的人，也不怕被他们发现自己的异常。 但即便原主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但要说完全不落寞肯定是假的。 江瑭收拾好课本，赶在上课前最后一分钟进了教室。 他照例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这里几乎成了原主的专属座位，没有人会和他抢。 就连老师也对此见怪不怪。 下课后，江瑭没跟着人流去食堂，反而去教师办公楼找到了辅导员。 辅导员听了他的来意，有些惊讶：「你说你想换到两人间宿舍？」 「是的。」江瑭轻垂着头说，「您知道我的情况，其实不太适合和其他同学一起住四人间。之前一直没跟您提，是因为当时手里确实没有多余的钱。」 辅导员当然知道江瑭的情况，他其实也贊成江瑭搬去两人间住。 两人间宿舍是两室一厅，一人一间房的设置，可以更大程度地给学生更多私人空间，只是价格比四人间贵了很多。 「学校的两人间现在已经住满了。」辅导员有些苦恼，「有一间倒是只住了一个人，但是那个学生是直接整租了那间寝室，两个房间都是他的。」 「能麻烦老师帮我联繫一下他吗？」江瑭问，「如果对方能同意的话……」 辅导员说：「我这里也没有他的联繫方式，他不是我们专业的，他是体育院的。」 江瑭最终只从辅导员那里，得到了那间只住了一个人的宿舍房号。 那位一个人住双人寝的体育生，自然就是程舟。 【宿主，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233惊嘆不已，【如果能住在同一个寝室，那就根本不用担心上课下课时间对不上了！】 江瑭嗯了一声：【近水楼台先得月。】 【宿主太聪明辣！】233兴奋，【任务目标会同意吗？】 江瑭笑笑说：【他会同意的。】 * 下午的课程，江瑭和程舟依旧是错开的。 直到吃完晚饭后，江瑭才不紧不慢地朝程舟的双人间宿舍走去。 【宿主，任务目标平时这个点都会去湖边散步。】233提醒道，【可能不在寝室。】 【我知道。】江瑭说着，还是敲响了宿舍门。 宿舍里没人，当然不会有人来开门，江瑭便站在宿舍门旁，似乎是想等人回来。 天色渐暗，日夜温差有些大，江瑭还穿着薄t恤，这会被风吹得有些嗓子发痒。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抑制剂其实是有轻微后遗症的。如果发热期使用了抑制剂，那么等发热期结束后，使用者会进入到虚弱期。 虚弱期的持续时间不会很长，一般一天左右就会消失，最长不超过三天。 江瑭现在就处于虚弱期，本就身体有些发软，白天的食物能量又没有补充够，再被凉风一吹，身体都有些发烫。 应该是有些低烧，江瑭心想。 好在过了没多久，程舟就回来了。 看见自己宿舍门口站着个人，少年高大的身影肉眼可见的一顿：「你是？」 「不好意思冒昧打扰，我——」 程舟用力跺了下脚，走廊里的声控灯立刻亮起，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江瑭声音一顿，几乎和程舟同时开口：「是你？」 程舟：「姜糖？」 两人同时一愣，程舟问：「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江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这间宿舍是你在住。」 江瑭简单表明了来意，说自己因为特殊原因，需要从现在住的四人间搬到两人间来住。 「辅导员说，只有你的宿舍还剩一个空房间。」江瑭的声音轻到听起来有些没力气，「所以我想来问问，能不能从你这里租一个房间。」 第65页 程舟拧了下眉。 说实话，他其实是不愿意的。 这间宿舍是他三个月前租下来的，那时他刚失去他的妹妹，心情最差最烦，一个人租一整套房的原因，就是他觉得一个人住着清净。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程舟依旧觉得自己很烦躁，需要一个非常独立的空间，继续消化那些坏情绪。 他犹豫了下，还是说：「学校附近也有租房，三室一厅两室一厅可以和别人合租，也有一些一室一厅的一居室。」 「我知道。」江瑭抿了下嘴唇，「但是学校里面的双人间……比较便宜，外面的租房我有些负担不起。」 他抬眸看了一眼程舟，表情有些困窘，眸光水润又无奈，似乎还带着些恳请。 程舟注意到了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和不太平稳的唿吸。 昨天夜里的记忆再度袭来，程舟眉头蹙紧：「你……又被人下药了吗？」 第33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3 走廊上一时陷入难以言喻的沉默。 话刚说出口，程舟就意识到了不妥。他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呃，抱歉，是我说话没过脑子。」 「没关系。」江瑭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无奈，「毕竟昨天晚上……」 程舟又看了少年一眼，对方的脸看起来更红了，与之相对的，那双昨夜看着很红润的唇，此时却有些干涩苍白。 「你生病了？」程舟微微蹙眉，「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吗？」 「有一点关系。」江瑭嗯了一声，「不过不严重，只是有点低烧。」 程舟垂眸看他。 少年其实不算矮，有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但这个身高在他的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从程舟的视角看去，少年看起来更瘦弱了，甚至有些娇小。 少年表情平和，眉眼间却带着些藏不住的虚弱和疲惫，只是单纯的站着都有些轻微打晃，仿佛下一秒就会站不住摔倒一样。 少年的身体……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江瑭沖他浅笑了下：「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江瑭。」 「程舟。」程舟说，「我知道你叫姜糖。」 『姜糖』这个名字真的很好记。 起码程舟在听过一次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忘。 「程舟。」江瑭小声重复着，似乎是在加深对他名字的印象，「刚刚我提的事……能麻烦你再考虑一下吗？」 程舟并没有直接拒绝：「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搬出原先的寝室吗？」 「是我个人的原因，我是同性恋。」江瑭面色踌躇，却并没有隐瞒，「我的性向……让我不适合和其他男生住在同一间房，这对他们不太好。」 程舟怔了下，顿时皱起了眉：「你被排挤了？他们寝室暴力你？」 「没有没有。」江瑭连连摆手，「只是单纯的不方便而已，最好还是避一下嫌，双人间寝室是独立的房间，对我来说会更合适一些。」 程舟紧皱的眉这才舒展开。 他虽然不喜欢同性恋，但并不表示他对这个群体有偏见。 不喜欢只是他个人的情绪偏向，他不会将这些情绪带给其他人，更不会因此而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为。 而说实话，这几次短暂的相处下来，程舟还挺喜欢眼前这个少年的。 谦逊温和有礼，做事进退有度，是很好相处的性子。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在不住在同一个房间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对他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 程舟陷入思考。 见他没有说话，江瑭轻嘆了口气说：「如果不同意也没有关系，我会想其他办法的，你不用勉强自己。」 ……不同意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 这句话重重地撞在了程舟的心上。 他的妹妹程橙也说过这样的话。 在程橙病得很难受的时候，偶尔会提一些稀奇古怪的小要求。 有一次程橙突发奇想，想让程舟穿搞怪的卡通服，扮演她最爱的卡通角色逗她开心。 程舟逗她玩，开玩笑似的露出很不情愿的表情。 那个时候，程橙就很贴心地说：「哥哥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哥哥不要勉强自己，不要不开心，橙橙不想看到哥哥为难。」 少年的这句话几经迴转，化为程橙稚气又担忧的声音落在了他脑海中。 程舟的嘴唇抖了抖，恍惚间眼前少年苍白虚弱的模样，似乎都和妹妹虚弱却强撑着笑容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我——」程舟闭了闭眼，「如果我不同意，你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江瑭犹豫片刻说：「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在秦浦路附近也有租房，会比学校附近的便宜一些。」 程舟知道秦浦路。 那片区域比较偏僻，已经靠近市郊区，没有地铁只有公交，要转一趟车才能到学校，路程得要起码一个小时。 那里的租房价格确实比学校附近便宜很多，但环境也更乱更差，而且据说安保很不好。 程舟勐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姜糖』时的场景。 少年被膀大腰圆的猥琐男堵在昏暗的小巷子里，如果不是他碰巧路过，让少年找到机会给了猥琐男一板砖，对方指不定会遭遇什么。 如果提出要去秦浦路附近租房的，是程舟认识的队里那些一个比一个高壮的糙汉子，程舟定然不会多想，也不会阻拦。 第66页 但如果是『姜糖』的话…… 程舟垂眸看了一眼少年，对方莹白的脸侧因为低烧而泛着浅红，水润的桃眸也有些迷濛没有焦距。 像一只柔软无害的小动物，一看就非常好欺负。 就这么让他独自去那片乱糟糟的地方租房，程舟还真有点担心对方会出事。 程舟在心里嘆了口气。 如果橙橙还在的话，听到这样的请求，肯定会皱着小脸说：「这个哥哥好可怜啊，哥哥我们帮帮他吧？」 明明自己都还病着，每天都要吃苦苦的药，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快乐，却还是很容易共情他人，想要对其他人伸出援手。 橙橙就是这么善良的孩子。 想到自己的妹妹，程舟又一次闭了闭眼，锋锐的眉间闪过一抹柔软之色。 就当是帮妹妹做好事了，他心想。 反正他已经帮过『姜糖』一次，再帮一次似乎也没什么。 见他久久不说话，江瑭抿了抿唇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 他的话被程舟打断：「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出来住？」 少年烧得脑袋有些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程舟的意思：「当然是越快越好，什么时候找到房子，我就马上从现在的寝室搬出来……」 「这间宿舍里的另一个房间，我一直没用过。」程舟说，「房间里没放什么东西，就是公用的客厅有些乱。你要是着急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搬进来住。」 江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终于明白了程舟的意思。 他惊喜道：「我、我今天晚上就住进来，可以吗？」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快了……」 程舟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转身朝宿舍外边走边说：「走吧。」 江瑭下意识跟上他：「去哪？」 「去你宿舍。」程舟说，「不是说今天晚上搬吗？你一个人搬得动？」 「我没多少东西。」江瑭说，「就几件衣服和一些课本。」 「行，那就全部收拾好一趟拿过来。」程舟说。 江瑭连忙说：「我一个人可以的，多拿几趟，不用麻烦你。」 「什么麻不麻烦的。」程舟语气不耐，「你还在发烧，等你慢吞吞搬完，宿舍区都要锁门了。」 程舟个子高腿也长，步子一跨就走出去很远，江瑭只能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程舟走了两步，注意到身边人似乎越走越吃力，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放慢了脚步。 橙橙也是这样，他想。 小短腿明明走不快，却还是喜欢跟在他身后，走得自己气喘吁吁也不停。 江瑭喘了口气，语气格外真诚：「程舟，谢谢你。」 程舟摆摆手：「没事。」 随后他脚步一顿，「你宿舍在哪？」 「走那么快，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江瑭噗嗤一乐，「我来带路吧。」 四人间和双人间的宿舍区相邻，中间有单独的围墙隔开，整个宿舍区外有一圈两米多高的围墙，将宿舍区单独划分了出来。 江瑭和程舟抵达他之前的宿舍时，正好碰到刚吃完饭回来的三个舍友。 三个人并排走在一起有说有笑，一看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而在看见正站在宿舍门口准备开门的江瑭时，最先看见他的那个人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都变淡了些。 另外一个人还没注意到江瑭，大咧咧问：「怎么了老三？」 老三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下巴轻抬示意了一下宿舍门口的方向。 剩下的两个人便也注意到了江瑭，顿时都不说话了。 江瑭正低头开门，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但站在他身后的程舟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的少年，嘴巴开合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咔哒声后，宿舍门被打开。 「程舟……」江瑭回头叫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三人，「啊，你们回来了啊。」 三人中的老三接过话：「嗯，好巧啊。」 语气带着丝疏离，仿佛他们才认识没多久，而不是已经在一间宿舍住了一年之久的舍友。 刚刚三人间亲密的氛围，和现在冷淡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三看了一眼江瑭身后的高个少年，犹豫了两秒后问：「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另外两人皱了皱眉，其中一人心直口快道：「江瑭，你这就不对了啊，当初说好了不许带男朋友来宿舍，怎么现在——」 「不是不是！」江瑭连忙解释，「他只是来帮我搬寝室的，不是我男朋友，他是直男，你们放心好了。」 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三抓住江瑭话中的重点：「搬寝室？你不在这住了？」 「嗯，已经和辅导员说好了，我今天晚上就搬到双人寝去住。」江瑭说。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小声嘀咕：「早就应该……」 话没说完就被撞了一下，老三压低声音说：「别说了。」 那人撇撇嘴，不说话了。 江瑭似乎对三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毫无察觉，他冲程舟歉然一笑说：「你在门口等我一下可以吗？我东西基本收拾好了，只需要把床上的被子收一下就行。」 程舟点点头说：「行。」 第67页 他往旁边侧了下身子，让开了寝室门前的路。等江瑭进宿舍后，那三人也相继走了过来。 走在最后的那人没急着进宿舍，而是抬头看了眼程舟，压低声音问：「兄弟，你是隔壁体院的吧？」 程舟嗯了一声。 那人又道：「你是他接下来的舍友吧？我不知道他跟你说过没有，他是同性恋，你以后和他一起住的话，最好别和他有太多接触。」 「他说过，我知道这事。」程舟说，「不过双人宿舍的房间是独立的，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那人拍了拍程舟的胳膊，似乎对他听进去自己的话表示欣慰。 「不过正好，我也有事情想跟你了解了解。」程舟又说，「他之前对你们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吗？」 那人一怔：「出格的事？那、那倒没有……」 「没有？那就行。」程舟说，「我是直男他是gay，我们性向不同，有什么好怕的？」 「我看你们这么躲着他，还以为他是什么洪水勐兽呢。」他轻啧了一声，「同性恋怎么了？不也是正常人吗？交朋友又不是谈恋爱，你管他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不喜欢你你还怕个嘚？」 程舟并没有压低声音的打算，不轻不重的话听起来阴阳怪气的，说得那人一愣一愣。 「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是直男我不怕，你这么怕，难道是怕被掰弯？」程舟语气淡淡，「倒也不至于，真要是能被掰弯，说明你本来就不是直男，深柜罢了。」 「更何况……」程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gay只是喜欢男的，又不是不忌口，是个男的就喜欢，找男朋友也得挑挑不是？」 那人被程舟的话堵得胸口发梗，肚子里窜出火，压低声音怒道：「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教我搞歧视？都二零二三年了，兄弟，大长辫子还没剃呢？」程舟轻嗤一声，「需要我帮你买把剪刀吗？」 那人脸色青白交加，有心想发怒和程舟吵一架，但一看程舟身高体壮的，露在外的手臂线条结实紧绷，他就心里发憷。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还能怎么办？ 那人重重冷哼一声走进寝室，在心里骂自己一句多管闲事。但除了被怼得还不了嘴的恼怒羞恼之外，他也同时觉得有些心虚。 为什么会还不了嘴？ 因为他知道程舟说的是对的。 宿舍三人都听见了程舟的话，现在都坐在各自的桌前，却也都在偷偷关注着正在床上收东西的江瑭。 回忆之前的相处，江瑭确实从来没对他们做过什么，甚至会主动划分和他们之间的界限。 其实……江瑭人挺好的。 反倒是他们，嘴上说着不搞寝室排挤，实际上做得比谁都过分。 床上的江瑭似乎对刚刚的小范围争吵毫无所察。 江瑭的东西确实不多，下午没课的时候，他趁寝室没人时已经把衣服课本还有画画的工具，装进了行李箱里，现在只需要把床铺捲起来抱下床。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在发烧的原因，还是说这具身体本就就比较孱弱，江瑭卷好被子，从上铺爬下来的时候，眼前突然有些发黑。 他下意识紧紧扒住楼梯，这才没有一脚滑到地上。 程舟的视野被宿舍门挡住，没有看见这一幕，倒是宿舍内偷偷关注江瑭的三人发现了。 老三犹豫了两秒，还是问：「江瑭，你还好吗？」 江瑭缓了缓，慢吞吞爬下来后说：「没事。」 听到声音的程舟从门外探头进来，目光落在少年红得更厉害了的脸上，觉得他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打扰了。」他说着便跨进宿舍，不由分说地抬手，手背轻轻碰了下少年的脑袋。 「好烫。」程舟眉头狠狠一皱，「你这不止低烧吧？」 江瑭唔了一声，反应有些迟钝，说话都软绵绵的没力气：「没关系，等会回宿舍了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想把捲成一大团的被褥抱下来。 另一双更长更有力的胳膊却抢先他一步。 程舟长臂一伸便捞下沉重的被套，三下两下把被褥塞进了收纳袋里。 他指了指旁边的两个小袋子和两个大行李箱问：「这些都是你的？」 江瑭点点头，正准备去拉行李箱，却又一次被程舟抢了先。 程舟拉出两个行李箱的拉杆，把几个收纳袋分别卡在了行李箱上：「还有别的吗？」 「还有一个……」江瑭慢吞吞道，拉开一旁的衣柜门，从里面抱出一个不小的收纳袋。 一旁的老三有些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说：「我也来帮忙吧，给我个箱子。」 其他两人本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见状也上前想要帮忙。 程舟却没有给他们机会。 他力气很大，哪怕大行李箱上还绑着巨大的收纳袋，他也轻轻松松一手一个拎了起来，丝毫不显吃力。 最后那个大收纳袋被他挎在了肩膀上。 江瑭注意到，他露在外的两条胳膊肌肉鼓起，显得格外有力量感。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心说他这一世的爱人看起来格外厉害，嗯，各种方面的厉害。 「行了，走吧。」程舟说着，侧身精准避开老三伸过来的胳膊，也避开了江瑭的手。 第68页 「你就不用拿了，这点东西我搞得动。」程舟说，「你还发着烧呢，万一给你个箱子，你把自己摔了，我还得多背个人回去，更重更麻烦。」 是直男别别扭扭的关心。 江瑭抿抿唇，掩住不自觉上翘的嘴角。 没能帮上忙的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学美术的，本就比不上体育生的强壮体魄，被程舟拒绝后，还真找不到藉口继续帮忙。 他们更像是帮倒忙的那波人。 程舟身上几乎挂满了行李，走在前面时，背影看起来就像个行走的置物架。 江瑭的四人间宿舍在四楼，没有电梯，程舟带着满身的行李，纯靠身体力量把这些东西拎下了楼梯，甚至连气儿都没喘一下。 体育生的体能可见一斑。 去新寝室的路上，程舟突然开口：「刚刚你跟他们解释的时候，说我是直男？」 江瑭微微侧头，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程舟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直男？」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江瑭说，「但那种时候，只有说你是直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他们的误会。」 他抿了下唇角，声音听起来有些软软的没力气，「想让人觉得你是同性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如果被人误会成同性恋，想要解释你不是，却很难很难。」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遭受那些非议。」江瑭轻声说，「那不是你应该承受的，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直男，那种时候直接说你是就行了。」 程舟侧目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烧得更厉害了的原因，少年白皙的脸更红了，甚至就连眼尾也染上一丝薄红，眼里带着淡淡迷濛薄雾，看起来就像哭过一样。 一阵微风吹过，少年缩了下脖子，细嫩的肌肤上柔软的汗毛浮起。 程舟心中微动。 从今天『姜糖』和舍友的互动中，他能看出对方的生活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才不愿意看到别人被雨淋湿吗？ 「其实这种事，没必要过多解释。」程舟说，「想往你身上泼脏水的人，不管你如何解释，他都能找到、甚至是杜撰出新的漏洞，进而继续攻击你。」 「不要陷入自证误区。」他说，「解释不清的事，你就甩回去，让他们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他说的话的真实性。」1 程舟的声音很平稳，却像是藏着某种力量：「他若是拿不出证据，那就是诽谤。你可以告他们，这种事情一告一个准，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 江瑭愣了愣，继而笑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过，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属实，他们没有诽谤我。」江瑭顿了顿，声音听起来更小声了，「你……真的不介意这件事吗？」 「如果介意的话，我不会同意你搬进来住。」程舟说，「我跟你说实话，因为某些原因我不太喜欢同性恋，但我不喜欢是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他说，「同性恋也只是普通人，只是性取向不同而已。你不必因此而有所介怀，如果有人因此对你冷眼，对你指指点点甚至指责你歧视你，那是他们有毛病，不是你的问题。」 江瑭偏头看他，眼睛微微发亮：「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程舟说，「我是直男，不喜欢你更不会追你，没必要说些假惺惺的话讨你欢心。」 「嗯，我知道了。」江瑭顿时笑了，「我很开心，谢谢你。」 程舟想摆手说没事，却突然意识到他身上全是东西，没办法摆手。 从认识到现在，『姜糖』跟他说了多少次谢谢了？ 程舟记不清了，但肯定次数不少。 他摆手都要摆成习惯了。 233忍了又忍，没忍住：【宿主，这次的任务目标真的是直男吗？这些话怎么看都不像是直男能说出来的吧？】 江瑭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管程舟是不是真直男…… 反正听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江瑭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爱人泰酷辣。 想艹。 第34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4 程舟的话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轻松了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过不久，宿舍区就要关门了。 江瑭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程舟，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讨厌同性恋吗？」 程舟问：「你介意？」 「不是介意，就是好奇。」少年摇了摇头，「你刚刚的观点，不像是一个讨厌同性恋的人会说出的话。」 「确实，那些话最开始不是我说的。」程舟垂了下眼帘，眸色温柔一瞬，「是我妹妹告诉我的。」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对同性恋这个群体并没有什么感觉，不关心、不了解、也不在意。后来有个同性恋说要追我，却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没有得手，还被我反过来教训了一顿。」程舟回忆着，「那段时间，我非常讨厌同性恋，觉得同性恋都是变态。」 江瑭轻蹙了下眉：「这种人毕竟是少数，不是所有同性恋都像他那样。」 「嗯，确实，我现在知道了。我后来会转变想法，还是有一次和妹妹一起看电视，电视里提到了一对同性/爱人，我脱口而出一句变态，被妹妹听到了。」程舟说，「她追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把之前遇到的事告诉了她。」 第69页 「她年纪不大，但是很聪明也很善良。她当时很疑惑，说『有些喜欢女孩子的男生，也会对女孩子做不好的事，所以有问题的不是他喜欢谁，而是他喜欢的方式不对，做的事情不对』。」 程舟的脑海中浮现出小姑娘的脸，稚气满满的面容却表情严肃，显得格外可爱。 小姑娘用稚嫩的童音说，哥哥以前教过橙橙，不可以『以偏概全』，哥哥现在是不是就在『以偏概全』？ 「我其实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那段时间被愤怒沖昏了头，直到被妹妹点明这一点，才稍微变得理智了些。」程舟轻嘲了一声，似乎觉得自己一个成年人还没有小孩子理智，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在尽量控制自己。」程舟说，「听到同性恋这个词，我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起曾经那件事，会因此而本能的觉得不舒服不喜欢，但同时我也会想起妹妹说过的话，会努力让自己不要带有色眼光去看待这个群体。」 「有问题的是人，而不是这一整个群体。」程舟说。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心说比如这个少年，就属于这个群体中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正常人。 「原来是这样。」江瑭弯了弯眼睛，「你的妹妹真的很善良。」 程舟点头：「她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 「你也很善良。」江瑭看了他一眼，「觉得反感是你的本能，但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努力客观看待事物本身，真的很善良，也很厉害。」 少年夸奖时的语气并不夸张，甚至可以说非常平静，却格外真诚。 「你的妹妹一定很为你骄傲。」江瑭开玩笑似地说，「毕竟你是这么聪明的学生，一点就透，一教就会。」 程舟愣了愣。 片刻后他抬头看了眼星空，轻声说：「我也希望……她能为我觉得骄傲。」 江瑭肯定道：「一定会的。」 程舟偏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也和他一样，正抬头看着天空，月色隐约照出他烧得通红的脸侧，那双明亮的黑眸中也像落满了星星。 就是嘴唇看起来更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 「今晚的星星好亮。」江瑭小声感慨，「好漂亮。」 程舟心说，是挺亮的。 只是不知道，最亮的那一颗是不是橙橙。 * 两人赶在宿舍区关门前回到了寝室。 程舟帮江瑭把他的行李全部搬到了空房间里。 江瑭四下打量了下，就如程舟所说，这间房间确实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甚至一点也不脏，就像是一直有人在打扫一样，可以直接住人。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叫一次保洁。」程舟说，「所以屋子是干净的。」 江瑭沖他弯了下眼睛：「辛苦你了，这些东西放这里就好，我等会自己收。」 程舟嗯了一声：「体温计和退烧药你有吗？」 「有。」江瑭点点头。 原主是半魅魔，经常出现发热期结束后进入虚弱期的状态，因此退烧药等等都是常备药。 「好。」程舟说，「有事可以叫我，我听得见。」 见他准备走，江瑭连忙说：「寝室费你算一下，我转给你。」 这次程舟没有拒绝。 有了之前酒店房间的拉扯，他知道江瑭是不愿意麻烦人的性子，如果拒绝的话肯定又要拉扯一番，他嫌麻烦。 于是他迅速算好寝室费，报了个数，手机递到江瑭身前，上面是一张二维码。 233感慨：【终于要加上微信了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江瑭却没有说话，他隐隐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拿出手机扫了扫，手机上跳出转帐界面。这哪里是什么好友码，这只是一张无情的收款码！ 江瑭：「……」 他竟然一点不觉得惊讶。 233的沉默震耳欲聋：【……】 连着两次没能加上好友，江瑭也不着急了，直接把钱赚了过去，手机界面上方几乎立刻跳出一条简讯提示。 程舟的视力极好，只是无意间扫了一眼，他就不小心看见了那条简讯的内容。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于……支出人民币xxxx元，活期余额514.52元。」 程舟愣了一下。 他发誓他不是故意要看江瑭银行卡里的余额的。 收到简讯的少年脸色不变，点开消除了一下小红点，便没再关注这条简讯。 程舟却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倒也不是他何不食肉糜，而是程舟自从有了银行卡之后，他就从未在卡里见过这么低的余额。 哪怕和父亲的关系闹得最僵的时候，他赌气不愿意要父亲的钱，他卡里的钱也几乎没低于过七位数。 钱在程舟心中只是一串数字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分量。 但是……五百块钱能干什么呢？ 程舟想了想，这五百块甚至还不够他出去吃一顿饭。 但这五百块却是少年接下来的生活费，程舟不知道对方要用这五百块生活多久，但从少年之前言语中透露的拮据来看，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江瑭似乎对他的注视毫无所觉，转完钱后，他便拉过收纳袋开始铺床。 其他的东西都不着急，只要床铺好了，今天晚上就能有休息的地方。 第70页 程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话，退出了少年的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注意到卡中余额的不止是程舟，还有233。 233有些担忧：【宿主，你现在手上只有五百块了。】 江瑭：【嗯，我知道。】 233问：【你的发热期怎么办？抑制剂可贵了，五百块连一只抑制剂都买不起。】 【剩余的抑制剂还可以用五次。】江瑭说，【按原主这段时间的发热期规律推算，五只抑制剂能使用一个月左右。】 233更有忧虑了：【只能用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足够了。】江瑭说，【你是不是忘了，发热期除了用抑制剂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更省钱的度过方式？】 233啊了一声。 江瑭笑了笑说：【省钱还更舒服，谁还用抑制剂啊？】 233发出一声崇拜的惊嘆。 一个月就搞定直男，不愧是他的宿主！ * 吃过药后，江瑭的烧第二天就退了。 今天是周六，学校没有课，但原主有兼职，周末两天的白天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晚上则固定在一家酒吧驻唱。 现在时间还早，江瑭翻出干净衣服准备先去洗个澡。 昨天晚上流了很多汗，江瑭现在浑身上下都汗滋滋的，有些黏腻不舒服。 另外一个房间的房门紧闭，江瑭看了一眼定位提示，发现代表任务目标的红色小光点并不在范围内。 现在才不到七点，程舟不在寝室，应该是出门去晨跑了。 运动员的生活作息都很有规律也很自律，这三个月来程舟虽说有些颓靡，队里的训练几乎全部请假没参加，但晨跑等日常锻鍊的习惯却依旧没有被抛弃。 颓靡丧气，却没有完全的、彻底的自暴自弃。 双人间宿舍的客厅、浴室和阳台是公用的，甚至还配备了有一个小厨房，和外面两室一厅户型的出租房没有任何区别。 浴室洗手台上摆着程舟的洗漱用品，是非常普通常见的款式，看起来很符合程舟的个人气质。 江瑭把自己的洗漱用具摆在了洗手台的另一边，两份用具之间仿佛被划上了虚拟的分界线一般，界限分明。 就连毛巾也是，浴室里准备了两个单独的毛巾架，之前只有程舟一个人住，程舟便没有那么讲究，两个毛巾架上都顺手挂了毛巾。 江瑭看了一眼，把自己的毛巾叠好，暂时放在了其中一个毛巾架的上方，避开了程舟的毛巾。 做完这些后，江瑭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始放水洗澡。 七点半的时候，程舟结束晨跑回到宿舍。 他去房间翻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准备去浴室沖个澡。 浴室里没有声音，程舟和往常一样拧了下把手，没拧动，门是锁上的。 程舟愣了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寝室里现在不止他一个人在住，还多了一个『姜糖』。 浴室里传来少年的声音，柔软温和：「程舟？」 「是我。」程舟定了定神，「抱歉，我以为浴室没人。」 「没事。」江瑭说，「我已经洗好了，很快就出来。」 程舟：「好。」 他身上还有汗，便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走到阳台旁眺望着远处。 学校坐落在南湖旁，双人宿舍区正好在学校的最外围处，旁边就是南湖。从阳台向外看去，能把南湖的风景一览无余。 高大的少年刚结束晨跑，小麦色的皮肤上染着薄红，汗水顺着他结实紧绷的肌肉线条滑落，身上紧身的运动训练服都湿透了，起伏傲人的身材一览无余。 湖风微凉，程舟把窗户开大了些，只觉得身上晨跑完后的燥/热都被风吹散了不少。 身后响起门锁打开的咔哒声。 少年柔软的声线响起：「程舟，我好了。」 程舟转过身，目光落在从浴室里出来的江瑭身上。 少年刚洗完澡，穿着一套干净的居家服，头髮吹得半干还有点润，一头小捲毛各有各的想法，在少年脑袋上横七竖八地翘着，瞧着格外喜感，还有点可爱。 一阵稍大的风突然吹过，把少年的小捲毛吹得一晃一晃。 江瑭缩了下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风好大。」 程舟回神，想起他昨天晚上还在发烧，连忙转身把窗户关小了些。 「你感觉怎么样？」他随口问道，「烧退了吗？」 「已经退了。」江瑭弯了下眼睛，「退烧药很有用，我夜里流了很多汗，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发烧了。」 程舟点了下头，走进了浴室。 新的舍友已经把他的东西放进了浴室，浴室的空间很宽敞，多一个人的东西也并不显拥挤。 程舟性子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只是刚用过的浴室还热气腾腾的，熏得他有些热。 蒸腾的热气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是程舟没闻过的味道。 不过这香味还挺好闻，程舟边脱衣服边想。 他看了一眼浴室里多出来的沐浴露和洗髮露，在瓶子包装上看到了一颗黄色的大柠檬。 原来是柠檬味的。 难怪闻起来这么清爽。 程舟洗澡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关水去拿毛巾，随即他手一顿，注意到了那几条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毛巾架上面的毛巾。 第71页 是『姜糖』的毛巾。 程舟轻蹙了下眉，有些疑惑他怎么不挂在毛巾架上。 随即他突然意识到，浴室里的两个毛巾架都被他用了，『姜糖』的毛巾没地方挂。 程舟有些赧然，连忙把自己的毛巾腾到一个毛巾架上。 其实『姜糖』可以直接把他的毛巾挪到一个架子上的，他并不是很介意别人碰他的毛巾，更何况确实是他占用了对方的毛巾架。 但『姜糖』没有碰，甚至叠放好的毛巾都避开了他的毛巾。 程舟一边擦着身子，脑子里一边想着些有的没的。 他以前也住过四人宿舍，那时宿舍里的人更多，大家都是糙汉子，毛巾从来都是乱摆，偶尔也会发生不小心拿错毛巾的意外情况。 那个时候的舍友，似乎没人会特别注意这事儿。 有了毛巾的先例，程舟再看到洗漱台上的洗漱工具时，便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摆放得这么界限分明，程舟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一条楚河汉界。 程舟心想，这就是gay和直男的区别吗？ 因为是gay，所以会注意到一些直男不会注意的小细节，会刻意进行『避嫌』。 『姜糖』真的是一个非常有分寸感的人，是和曾经那个对他使用下三滥手段的gay完全不一样的人。 程舟收回视线。 他本以为自己会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适应寝室里又多了一个人的生活，但现在看来，他的适应能力比自己预计中的要好很多。 程舟推开浴室门的时候，看见江瑭换了一身衣服，背着个小包似乎准备出门。 「今天周六，你还有课？」程舟问。 「没课。」江瑭摇摇头，「但是有兼职。」 程舟皱了下眉：「你刚退烧就去做兼职？」 「嗯，退了烧就没问题了，我有经验。」江瑭沖他笑了笑，「不是什么特别累的兼职，谢谢关心。」 程舟虽然不太贊成，但还是没继续劝。 他和『姜糖』的关系还没亲近到这个程度。 程舟突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不小心瞥见的少年的银行卡余额。 听说美术生的开支很大。 『姜糖』的家庭条件看起来不是很好，学美术的费用……莫非是他做兼职攒起来的？ 「我先走了，估计回来的比较晚。」江瑭沖他挥挥手，「晚上宿舍门你记得别反锁。」 程舟说：「好。」 没过多久，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程舟还以为是江瑭有东西忘记拿了，然而刚一开门，就听见熟悉的、吵得他脑瓜子疼的声音：「大舟，出去打篮球不？」 来人是他的髮小陈子楠，也是他的前舍友之一，周末经常约他一起去打篮球。 程舟今天没什么事，想想便同意了。 就当去散散心了，他心想。 「你先坐会儿，我去换身衣服。」程舟说。 陈子楠点点头，熟门熟路地坐在了沙发上，语气大大咧咧：「哦对了，我刚刚看到美术院的江瑭了，他也搬到双人宿舍这边来住了吗？」 「『姜糖』？」程舟想了想，觉得他们应该说的是同一个人，便说，「对，他搬到我这里来了。」 陈子楠刚喝了一口水，听见程舟的话后，他噗一下喷了出来，水顿时洒了一桌子。 程舟听到动静皱了皱眉：「把桌子收拾干净，寝室现在两个人住，这里是公共区域。」 陈子楠满脸震惊：「哥们，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你说江瑭在你这里住？」 程舟：「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子楠：「你知不知道他是gay？」 「知道。」程舟说，「你怎么也知道？」 「江瑭是gay这事儿全校都知道。」陈子楠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之前还在咱群里提过一次，我们院好多1知道他是gay之后，都和他告白过，但全都被拒绝了，高冷得很。」 程舟愣了愣，陈子楠之前在群里提过？ 「你不会忘了吧？」陈子楠说着，翻出聊天记录搜索关键词，把聊天记录甩到他脸上。 程舟眼睛一眨。 哦，原来是江瑭，不是姜糖。 难怪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原来是以前听人提到过。 陈子楠絮絮叨叨：「你不是巨讨厌同性恋吗？怎么和他……」 他突然脸色一变，「大舟，你被他掰弯了？」 「瞎说什么。」程舟走过来踹了他一脚，「他情况特殊，需要住双人寝，而双人寝现在只有我这里有房间，他就住进来了。」 陈子楠哦了一声，眼珠滴熘熘转起来。 程舟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打些歪主意：「你在想什么？」 「大舟啊，打个商量呗？」陈子楠沖他笑嘻嘻，「把江瑭的微信推给我，怎么样？」 程舟眉头一皱：「你要他微信干什么？」 「当然是追他啊。」陈子楠义正辞严，「你现在和他住在一个寝室，但你是直男，这么好的机会用不上，就便宜一下你哥们儿我呗？」 「追他？」程舟一怔，「你不也是直男吗？」 陈子楠正色道：「我其实是双。」 「得了吧。」程舟又踹了他一脚，「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更何况我没他好友。」 陈子楠一脸不信：「不是吧大舟，你和他都成舍友了，还没人家好友？」 第72页 程舟：「真没有，他昨天晚上刚住进来。」 江瑭没提加好友，他也没主动提，这好友自然就没加上。 不过陈子楠说的对，如果是舍友的话，不管怎么样加个好友还是方便一些。万一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比如江瑭做兼职回来晚要留门的话，也可以联繫到对方。 陈子楠还在絮絮叨叨，左一个江瑭右一个高冷美人，程舟听着有些心烦，便抓起桌上一个苹果精准堵住了他的嘴。 世界终于清静了。 程舟紧蹙的眉舒展开。 * 另一边，江瑭却没有去兼职的餐厅。 原主身负很多兼职，除了周末的餐厅服务员和晚上的酒吧驻唱以外，平时周中课少的时候，也会去其他店里做小时工。 现在江瑭把这些兼职都推掉了。 233小声提醒：【宿主，原主的父亲从来没给过生活费。虽然你说不用再购买抑制剂了，但是如果没有兼职的话，你接下来的生活开支可能都不够。】 【放心，兼职会做的，只是不在这里做。】江瑭说，【既然要完成任务，只是住同一个宿舍的话，我和程舟的交流和接触依旧不够。】 233惊讶：【住一起也不够吗？】 【我可是一个非常有分寸感的人。】江瑭笑了笑，【哪怕住在同一个宿舍，我也会主动避嫌划清界限。想要突破这一层界限，只能在宿舍之外的地方想办法。】 而江瑭和程舟在不同的专业，平时在学校里碰面的机率太小了。 想要制造不突兀的偶遇，只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下功夫。 比如…… 把兼职的地点，换成程舟常去的餐厅，和他发小陈子楠家开的酒吧。 第35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5 江瑭的外貌条件很出色，再加上有过兼职经验，新餐厅的服务员面试很顺利地就通过了。 倒是晚上酒吧驻唱的面试，江瑭稍微废了点功夫。 陈子楠家的酒吧很大，一直有稳定的长期驻场，暂时不需要新鲜血液。 江瑭想了想问：「其他岗位呢？调酒师我也可以试试，或者舞台气氛组之类的，原先的驻唱请假休息时，我也可以顶替上去。」 面试他的酒吧经理有些惊讶：「你会调酒？」 「只会一点点。」江瑭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很擅长会跳舞和蹦迪，气氛组我可以。」 酒吧经理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瑭。 少年的容貌自然不容置疑，身材修长纤细，整体的外貌条件无疑是上等，如果会跳舞的话，做酒吧气氛组绰绰有余。 只是…… 酒吧经理略有些犹豫。 少年长得虽漂亮，看起来却太纯了，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单纯，看起来和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 江瑭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便说：「我会化妆，可以先试用几天，看看合不合适。」 酒吧经理便点点头：「行。」 江瑭被气氛组老大带到化妆间，那人问：「自己会化吗？」 江瑭点点头，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化妆这项技能是原主自行点亮的。 原主在之前的酒吧做驻唱时，每次都会化上很浓的妆，遮住自己原本的面容。 如果说餐厅以及其他地方的兼职，是原主为了生活而去做的话，那酒吧里的兼职除了为了赚钱之外，对于原主来说还多了一层特殊的意义。 魅魔天性放/盪不羁爱自由，身为半魅魔，原主体内也流淌着一半的魅魔血统。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他用人类的理智和克制，压抑住了自己的天性。 所有人都以为，他性格平和、内敛甚至有些阴郁，却无人知晓那只是他为自己带上的，名为克制用于伪装的面具。 只有晚上在酒吧，化上浓厚的妆带上面具之后，他才会短暂地释放出自己苦苦压抑的欲/望。 浓妆遮掩住他原本的容貌，没有人能认识他，在酒吧这个快节奏的地方中，也不会有人去探究他浓妆下的真实身份。 他把自己的欲/望释放在歌声中，释放在酒吧这个寻求刺激的、无人知晓的地方。 没有压抑，没有为了生活和生存而奔波的疲惫。 有的只是疯狂、快乐，纸醉金迷，令人沉醉。 江瑭自然也继承了原主这份隐晦的疯狂。 精緻秀美的面容逐渐被浓妆覆盖，本就微微上挑的眼尾被眼线拖得更长，原本圆润的眸子变得狭长凌厉。 眼影是带着金属质感的银灰色，鼻头也打上了暗色的阴影，加深了五官的立体感，就连红润的唇色也被银白的色调覆盖，看起来有种毫无机质的冰冷美感。 江瑭化妆的速度很快，青涩的容貌被妆容覆盖后，几乎完全变了个人。 原本毫无攻击力的柔软容貌，此时却犀利非常，明艷到让人无法直视，让人不自觉的想屏住唿吸。 江瑭抬手把额前的小捲毛刘海扒到脑后，随手拿起一瓶定性喷雾喷了几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极具攻击力的眉眼。 就像是一只迅捷的豹。 没有人会把这只兇勐的肉食动物，和之前柔软无害的少年联繫在一块。 如果不是江瑭开口说话，声音还是之前温和的少年嗓音，酒吧经理完全认不出，眼前人和之前温和的少年其实是同一人。 第73页 差别太大了。 说他们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陌生人都不会有人怀疑。 只是一个妆容而已，酒吧经理就觉得，眼前的少年适合这个舞台，他是天生的人群焦点，是蜜糖也是毒/药，全场的氛围都能被他调动起来，不论多眼挑的客人，都会为这个少年疯狂。 他捡到宝了，经理心想。 试用期甚至还没开始，他就开始确信这件事。 * 江瑭毫无疑问地通过了试用期。 接下来几天，除了周六日的晚上，平时周中晚上如果没有课，江瑭也会赶去酒吧兼职气氛组。 酒吧经理在无意间得知江瑭手头拮据后，甚至主动提出兼职工资日结，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江瑭目前的困境。 江瑭很适应酒吧气氛组这个工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如鱼得水。 没多久，他在这家酒吧里便有了小小的名气，很多来这里蹦迪的常客都听说了他，甚至会专门为了等他而守着他的工作时间。 与此同时，程舟也逐渐发现，自己这个新室友的存在感真的很低。 两人本就在不同的学院和专业，平时上课的时间都是错开的，根本碰不上面。甚至就连晚上，程舟也几乎见不到这个新室友的人。 江瑭真的很忙，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兼职，晚上没课的时候，他几乎每次都卡着学校宿舍区宵禁的点回来。 程舟的作息很有规律，每天十二点前就上/床，而在他上/床后，便能听见外边宿舍门轻微的开关声，和浴室里响起的非常轻微的动静。 只有早上和中午午休时，两人才偶尔会有一次短暂的碰面。 两人成为室友已经有一个星期了，除了刚搬宿舍的那两天之外，他们之间说的话甚至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又是一天晚上，程舟和陈子楠聊天时，对方又一次提起了江瑭。 陈子楠：【大舟，你考虑好了没？】 程舟：【考虑什么？】 陈子楠：【江大美人的微信啊！[眼巴巴.jpg]】 程舟看着好友发来的消息，陷入微微的沉默。 嗯，没错。 他和江瑭的微信好友也至今没有加上。 这话说出来程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确实一直没找到和江瑭开口的机会。 江瑭实在是太忙了，偶尔几次碰面也非常匆忙，双方打个招唿后，江瑭多半都要急匆匆地赶往别的地方。 要么是教室和画室，要么是兼职的地方。 除了自己的父亲程东明之外，江瑭是程舟见过的最忙碌的人。 程舟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回了发小一个敷衍的『白眼.jpg』后，便找了套干净的睡衣准备去洗澡。 此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学校里的路灯熄了大半，宿舍楼下却还隐约传来小情侣的嬉笑，似是在做一天之中的最后告别。 宿舍里就程舟一人，他便没有开客厅的灯，只点亮了房间里的灯。 程舟洗澡时不喜欢用太热的水，水温只比他的体温高一点点。淋湿头髮后，他伸手去挤洗髮水，洗髮水的瓶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噗呲声，落在他手心的冰凉液体却只有一点点。 程舟愣了下，突然想起洗髮水已经被他用完了，本来说白天去楼下超市顺便买一瓶，但他完全忘了这件事。 最后剩的这一点点洗髮水，甚至连一点泡沫都搓不出来。 程舟的视线扫过沐浴架的另一层，印着大黄柠檬的洗髮水格外醒目。 如果这是他以前舍友的洗髮水，程舟根本不会犹豫，直接就用了。 但这瓶柠檬洗髮水是江瑭的。 他没有江瑭的微信，甚至没法跟他微信说一声，临时借用一下他的洗髮水。 程舟啧了一声，决定今天先用沐浴露救一下急。 正想着，浴室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有人用钥匙开门进了宿舍。 是江瑭回来了。 程舟犹豫了一下：「江瑭？」 门外的人回道：「是我。」 声音听着有些哑。 程舟问：「我洗髮水用完了，借你的用一下可以吗？」 「好，你用吧。」江瑭说，「洗髮水沐浴露卫生纸那些，你要是有需要，直接用就可以了，不用跟我说。」 程舟便说：「好，谢啦。」 门外的人没了声音。 程舟想，对方可能回房间了。 程舟迅速解决完洗澡，拿着吹风机便往外走，准备去阳台吹头髮，把浴室的位置让给江瑭。 客厅里依旧一片漆黑。 程舟以为江瑭回卧室了，打算去敲个门让江瑭知道他出来了，然而刚往卧室方向走了没两步，他便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沙发上坐着个人。 江瑭坐在沙发上，纤瘦的身体靠在沙发的靠背和扶手之间，怀里抱着个柔软的抱枕，脑袋轻垂歪在一侧，另一只手垂在身边，手边散落着几件干净的衣服。 少年面带疲色，唿吸有些乱，能看见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轻转，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阳台的窗关了一半，微风吹进房间，把少年的小捲毛吹得乱颤。 程舟下意识放缓了唿吸。 他在叫醒江瑭和放任他睡一会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叫醒他。 他走到沙发旁叫了一声：「江瑭？」 第74页 沙发上的少年没有反应，程舟想了想，轻轻推了一下少年的肩膀。 推完程舟就愣了一下。 江瑭比他想的还要瘦，瘦得肩膀处的骨头都有点咯手了。 少年低低地唔了一声，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比面上更甚。 「别在这里睡，容易着凉。」程舟说，「去洗澡吧，洗好了回房间睡。」 「我睡着了？」江瑭揉了揉眉心，「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程舟张了张嘴，看着少年有些摇晃着走进浴室的背影，『加个微信好友』这句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下次再说吧。 他心想。 * 马上又到了周末。 程舟晨跑完回来时，江瑭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程舟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对方出门的时间比上一周周末要早，便问：「今天这么早出门吗？」 「嗯，换了个兼职。」江瑭说，「比之前的地方要远一些。」 程舟点点头，便没再多问，钻进房间去拿换洗的衣服。 江瑭拉开宿舍门，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正抬手似乎准备敲门，两人差一点就撞在一块。 「卧槽！」那人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到了，几乎脱口而出，「大舟你怎么突然——咦，江瑭？」 江瑭也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抱歉，我还以为是程舟。」来人沖江瑭歉意地摆手，「我是程舟朋友陈子楠。」 「你好。」江瑭回头喊了一声，「程舟，你朋友找你。」 程舟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陈子楠，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七点半嘛，不早了。」陈子楠大咧咧道，「我知道你这个点起床了。」 程舟沖他翻了个白眼。 江瑭左看看右看看，沖把门挡得严严实实的陈子楠小声说：「那个，你能稍微让一下吗？我要出门了。」 陈子楠连忙让了一步说：「抱歉抱歉……啊等等！」 他叫住准备离开的少年说，「要不要加个微信？」 江瑭啊了一声：「加微信？」 「对，你和程舟是舍友，四捨五入也是我朋友。」 陈子楠说得理直气壮，手上动作也不慢，飞快点开微信好友码，「他人比较傻，偶尔会做点犯傻的事，辛苦你平时多照顾一下他。我们加个好友，以后联繫也方便一些。」 一颗黄澄澄的橙子从宿舍里飞了出来，精准地砸中陈子楠的脑袋。 程舟怒道：「陈子楠！你特么说谁傻呢？！」 陈子楠哎哟一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江瑭被两人逗笑，拿出手机扫了下陈子楠的好友码：「好了。」 不等江瑭放下手机，门内飞速又探出来一只手机。 「顺便加下我的。」程舟说，「以后有事方便联繫，晚上回来晚或者不回来也可以直接微信跟我说。」 233用稚嫩的童音老气横秋地嘆气：【终于加上好友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旁的陈子楠震惊脸：「不是吧大舟，这都一个星期了，你竟然还——唔！」 剩下的话被程舟一橙子给堵了回去。 「加了。」江瑭沖两人挥挥手，「我先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少年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陈子楠长嘆一声：「不愧是被众1称为大美人的人，近距离看真人比照片更好看了。」 「行了，人都走了，别盯着看了，再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程舟把自家丢人现眼的髮小拉进宿舍，「说吧，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早来找我？」 陈子楠抹了一把下巴：「南市一日游，约不约？」 程舟：「游什么？」 陈子楠掰着手指：「上午约了街头篮球，中午订了你爱吃的那家餐厅的位置，下午去游泳馆，晚上去我家酒吧，一整天的费用我全包！」 程舟挑眉：「哟，这日子过得还挺丰富多彩。」 陈子楠沖他挤眉弄眼：「你就说去不去吧。」 程舟笑：「去，免费的一日游，不去白不去。」 * 程舟和陈子楠带上了换洗的衣服，上午打完街头篮球后，去附近的公共澡堂沖了个澡，这才出发去吃午饭。 程舟爱吃的那家餐厅是一家川菜，店面不大，是个藏在老巷子里的老餐馆，味道却非常正宗，平时的客流量也不小，不提前预定的话，饭点过去很容易没位置。 程舟和陈子楠来过很多次，餐馆老闆对两人已经非常熟悉，见人进来后便笑着说：「哟，小程和小陈今天来这么早？还是以前的位置吗？」 陈子楠点点头：「还是原来那里，那里风景好，我喜欢。」 「行，那你们自便，菜单在桌上。」老闆语气热情熟稔，「咱家这段时间推出了两个新菜，要不要尝尝看？」 「当然要！」陈子楠拿着菜单，唰唰唰一口气勾了四五个菜。 两人都是体育生，胃口一个比一个大，四五个菜根本不在话下。陈子楠的口味和程舟相近，他爱吃的程舟都爱吃，所以点菜时一点犹豫都没有。 老闆在那里招唿着：「小江！来客人了！出来帮忙嘞！」 后厨里于是传出少年清朗的应答声：「来了叔！」 第75页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程舟下意识往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围着围裙的少年向他们走来。 两人同时一愣，江瑭很快笑了下说：「这么巧啊。」 程舟点点头，也沖他笑了笑：「嗯，是挺巧。」 陈子楠背对着江瑭，没认出他的声音，一边好奇转头一边问：「谁啊？熟人？咦？江瑭？」 他下意识，「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程舟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陈子楠被踹得嘶了一声，也同时注意到了江瑭身上的围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江瑭摇摇头，大大方方地说：「不是，我来这里兼职。」 陈子楠：「哦哦。」 「菜点好了吗？」江瑭上前两步问，「两个新菜的味道很不错，你们点了吗？」 程舟扫了一眼菜单：「点了。」 「嗯行。」江瑭接过菜单，熟练地用笔把他们点的菜圈了出来，「口味呢？正常辣还是加辣？葱蒜香菜都要吗？有没有别的忌口？」 程舟说：「加辣，全都要，正常炒就行，我们没有忌口。」 「好嘞。」江瑭记下他们的需求，随即抬头沖他们眨了眨眼，「老闆说店员的亲朋好友享受亲情价，你们等会结帐记得报我的名字，可以打五折。」 陈子楠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江瑭点头，「还能送两瓶罐装可乐。」 陈子楠哇哦一声。 程舟笑说：「谢啦。」 「不用客气。」江瑭意有所指地说，「毕竟我们已经是好友了，不是吗？」 江瑭指的是微信好友，程舟和陈子楠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三人顿时相视而笑。 等江瑭拿着菜单走远后，陈子楠才转回头，压低声音问：「江瑭周末还有兼职啊？」 「不止周末有。」程舟说，「周六日全天都有兼职，平时周中晚上没课的时候也有兼职，他挺忙的，晚上都踩着宵禁回来。」 陈子楠看起来很是惊讶，感慨道：「以前老听人说，和美术院一起搞联谊活动都见不到江瑭的人，大家都说他性子冷人比较傲，不乐意和体育院的糙老爷们一起玩，原来他是真的忙啊。」 「冷？傲？」程舟面色古怪。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要不是今天和他说上话，我都要信了。」陈子楠摇头晃脑，「谣传果然不能信，江瑭人明明挺好相处的。」 程舟面露贊同。 何止是好相处，江瑭简直就是他见过的最没脾气的人了。 聊天间，他们的菜陆续好了。 江瑭给他们端来，听到程舟问：「你怎么想到换兼职换到这里来了，这离学校挺远的。」 「老闆开的工资高啊。」江瑭说，「比我原来的那家每小时高二十呢！」 每小时高二十，一天工作六小时的话就能多赚一百二，两天就是两百四。 程舟想到了江瑭的银行卡余额，心说对于江瑭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很让人心动的数字。 不过这家店到饭点了人很多，想必也比他原来兼职的地方更忙更累。 程舟看了一眼江瑭，店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少年清瘦的身影穿梭在饭店中，没多久额间就挂上一层薄汗，打湿了他额前耷拉着的柔软小捲毛。 程舟收回了视线。 陈子楠小声问他：「美术生的家庭条件不一般都不错吗？怎么江瑭还要出来做兼职啊？体验生活吗？」 程舟不想在背后议论别人的家庭情况，闻言便敷衍说：「也许吧，谁知道呢。」 陈子楠也只是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嘴，听程舟这么说他便没再多问，吃得嘶嘶哈哈地说：「还是这家菜够味，辣得太爽了！」 吃完饭后，两人本想跟江瑭打一声招唿再走，却发现江瑭已经忙得找不着人了，于是只能作罢。 * 陈子楠对于南市一日游的安排，完全就是根据程舟的喜好来定的。 两人下午去游泳馆畅快地游了一番，天微微暗时便抵达了陈子楠家的酒吧。 程舟和陈子楠是髮小，陈家的酒吧，程舟自然来了无数次，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酒吧酒保当然认得自家少爷，将两人带到了二楼贵宾区。 这个小包间视野极好，正下方便是中心小舞台，酒吧驻唱、气氛组、甚至是吧檯的调酒师，所有的区域都一目了然。 酒保和两人都很熟，问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两杯橙汁？」 程舟和陈子楠都是体育生，平时为了保证训练效果和身体机能，都不能喝酒。 不过这一次，陈子楠却没有直接应声，而是看了一眼程舟问：「你也是橙汁？」 程舟点头。 程舟已经请假很久没去训练的事情，陈子楠自然有所耳闻，他本以为程舟这段时间已经放弃饮食管理了，但对方显然并没有自暴自弃到那个程度。 这让陈子楠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半杯橙汁下肚，陈子楠舒服地嘆了口气说：「每次喝橙汁都会想起小橙子。」 小橙子就是程舟的妹妹程橙。 陈子楠偷偷瞟了程舟一眼：「小橙子如果看到你现在这颓废样，指不定得有多生气。」 「陈子楠。」程舟眸色一暗，「今天这些是程东明让你安排的吧？」 陈子楠苦笑：「果然瞒不过你。」 第76页 程舟一口干完橙汁，垂着眸子不说话。 「行了，今天心情好，咱不提他。」陈子楠飞速转移话题，「我听人说，咱这里来了个新的小蜜蜂，人气可高了。」 小蜜蜂就是酒吧的气氛组，负责调动全场氛围。 程舟兴致缺缺：「哦，有多高？」 「瞧见下边的人了吗？」陈子楠扬了扬下巴，「是不是比你以前来的时候要多很多？据说这么多人，八成以上都是为了他来的。」 听这描述倒不像是小蜜蜂，更像是一个小明星。 程舟来了点兴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气氛组，竟然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现在是八点半，还有半个小时。」陈子楠看了眼时间，「来把游戏？」 「来。」程舟掏出手机，眼角扫见一楼大厅后场的拐角处，却突然咦了一声。 刚刚那里闪过一个人，身影有些熟悉。 程舟蹙了下眉。 那是……江瑭？ 第36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6 程舟又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刚才一闪而逝的身影却没再出现。 陈子楠见他久久不登录游戏，便问：「怎么了？」 程舟说：「我刚刚……好像看见江瑭了。」 「谁？江瑭？」陈子楠捏了下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不可能吧？你不是说他晚上有兼职？这个点兼职应该还没结束吧？」 现在才不到九点，江瑭每天晚上都十一点多才回来，这个点肯定还在兼职岗位上忙碌。 陈子楠说：「而且他怎么会来酒吧？他那气质跟酒吧简直格格不入！」 程舟点头贊同道：「你说的对，可能是我看错了。」 陈子楠家的酒吧算比较高档的酒吧，哪怕入场后不点任何饮品没有其他消费，光是一个入场费就不便宜。 江瑭生活费拮据，不可能会把钱浪费在这种地方。 程舟对此非常确定，很快就忘记了刚刚的无意一瞥，沉浸到了游戏中。 临近九点时，陈子楠放下手机说：「不玩了不玩了，快到时间了。」 楼下的舞池已经全开，有不少人入池，但气氛并不算非常热烈。 明明有其他的气氛组在努力带动氛围，但在场的人很多都不为所动，蹦得三心二意，时不时扭头扫视着其他的地方，满脸写着心不在焉几个大字。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中不知何时混进一个清瘦的身影。 少年穿着普通的黑色宽松t恤，两边的衣袖捲起到肩头，露出纤细却隐有肌肉线条的臂膀，下/身是一条设计感很强的牛仔裤，大腿膝盖处有几个扯丝破洞，脚上是一双黑皮马丁靴。 少年隐藏在人群中，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将他的面容遮去了大半。 不小心和人发生碰撞时，他会很快地压一下帽檐，低声说一句抱歉，在对方察觉到不对劲之前，迅速钻入人群另一边，被更多的人潮淹没。 舞池内的音乐不断，dj在调整音乐的同时，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台下舞池，似乎在寻找等待着什么。 时间来到九点。 dj终于在混乱的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纤瘦身影。 舞池内的音乐骤然一变，鼓点变得急促，每一下都仿佛用力砸在人的心脏上。 dj飞速调整着音乐，一边大喊：「不要停！嗨起来！」 不知是谁扔飞了鸭舌帽，明亮闪动的五彩的灯光落在帽子上，黑色的鸭舌帽飞起又落下，被一只白皙好看的手稳稳接住。 附近人的目光下意识跟随，顺着那只纤白修长的手往下，看见了那张美绝艷绝的脸。 那人面孔苍白，银灰色调铺满在他的眼眶周围，细长的眼线将他的眼尾拉得极为狭长，却丝毫不显突兀。 似是察觉到有人的注视，少年低垂的眼帘轻掀，银灰色的眸光冰冷凌厉，落向人潮涌动的人群处，像是在睥睨那处的所有人，又像是在和人群中的某一人对视。 他勾起一边唇角，像是在笑，表情却没有任何温度，似讥似嘲似挑衅。 被他盯住的那片区域陡然一静，随即爆发出狂热的欢唿。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眼神。 像一头正在搜寻猎物的猎豹，更像垂怜信徒却无法理解人类感情的无情神祗。 激烈又快节奏的音乐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耳鼓膜，少年冰冷傲然的神情同时挑动着他们脆弱的神经，将他们拉入另一个疯狂的、停不下来的旋涡。 少年正跟随着鼓点摇晃，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但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节奏上。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哪怕只是一次挑眉、手指的细微蜷动、轻抿后又放开的下唇，都仿佛带有魔力一般，勾动着所有关注着他的人的心弦。 音乐声愈发强烈，少年突然歪了下头，身体动作大了起来，他半闭着眼睛，沉浸在音乐之中，也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抬手间，宽松的衣服下摆稍稍向上掀起，露出一小截细瘦柔韧、肌肉线条轻薄的腰身，繁复的纹身大片印在白皙腰侧，向下隐没在裤腰下。 黑与白的交织勾动着所有人的神经，衣摆落下遮盖住那片光景时，遗憾的嘆息声几乎处处可闻。 明明是少年在配合音乐节奏，但看起来却更像是音乐在为他陪衬。 有人大着胆子走上前，跟上少年的节奏想与他共舞，少年睁眼，配合他来了一段双人舞，却在对方想要更近一步时，伸出食指沖他摇了摇。 第77页 那人一愣，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后退着远离，被后方的人群淹没，难以再次近身。 狂热的浪潮翻涌，以少年为中心飞速席捲整个舞池。 仿若一场神明忠实信徒们的狂欢。 二楼包间内的两人，将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进眼中。 陈子楠哇哦了一声，直勾勾盯着那位穿梭在舞池中的少年：「他好辣！」 程舟没理他，视线同样落在鸭舌帽少年的身上。 少年闭眸沉醉于独身的舞，亦或是体贴地配合身边人，和他们进行一段短暂暧昧却又极具分寸感的双人舞。 每一个动作都非常随意又自然，却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五彩的灯光闪烁着打在他身上，让少年毋庸置疑地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 他像是天生为这个舞台而生，人潮汹涌，却盖不住他身上的光，哪怕身处茫茫人海，也依旧能让人一眼注意到他。 程舟不是同，但哪怕用直男的眼光来看，他也知道少年是耀眼的，舞池中的人潮该为他而疯狂。 陈子楠眼睛发亮，显然是对那位鸭舌帽少年来了兴趣。 然而看着看着，他却突然眉梢一挑：「咦，大舟你瞅瞅，这个小漂亮长得是不是有一点像江大美人？」 程舟点头：「是有点像。」 少年的五官被浓妆覆盖，灯光斑斓昏暗，让他们的视野有些受阻，但依稀能看出对方的面容确实有些像江瑭。 说不出具体哪里像，但就是觉得有些像。 程舟上下打量了少年片刻，觉得这人的身形似乎也有些像江瑭。 陈子楠问：「你刚刚看到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程舟想了想：「有可能。」 陈子楠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后迟疑道：「这么浓的妆……也看不清他真正的样子。你说，他该不会真的是江大美人吧？做兼职的话，来酒吧做小蜜蜂也不是没可能？」 程舟心头一动，视线重新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依旧在人群之中随乐舞动，一侧捲起的衣袖从肩头滑落，被他抬手重新捲起，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素黑环戒指，衬得他的手指格外的细和白。 少年姿态慵懒又随意，浑身上下都向外溢着恣意的享受。 程舟从未在江瑭的脸上看见过类似这样的表情。 虽然两人长得有那么一点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的。 更何况…… 刚刚少年衣摆撩起时，程舟也看见了那截柔韧腰身上的纹身。 和江瑭认识的第一天晚上，他无意间瞥见过江瑭的身体，对方身体白皙，没有任何纹身的痕迹。 只是长得像而已，程舟心说。 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于是他摇头说：「不会，他们应该不是一个人。」 陈子楠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我也觉得不是。」 正说着，场下的音乐又是一变。 场上氛围渐入佳境，dj看准时机，再一次调整了音乐节奏，重音鼓点变得更加密集起来。 舞池中的少年再一次取下头上的鸭舌帽，他抬手薅了一把被帽子压得微乱的头髮，明艷的五官在灯光闪烁中显得格外犀利。 似是察觉到了来自楼上的注视，少年突然抬头，银灰色的瞳眸就这么和程舟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程舟唿吸一顿，不知为何，竟然被少年的视线看得有些心虚。 陈子楠小声吸了口气：「大舟，小漂亮是不是在看我们？」 程舟没有说话。 「艹，这个眼神——」陈子楠舔了下唇，觉得自己的gay达响了，「这个小漂亮肯定是个gay！就算不是gay，也绝对是双！」 楼下的少年沖两人勾了勾唇，突然抬起手，手臂上轻薄柔韧的肌肉微微鼓起，下一秒那顶黑色的鸭舌帽便被他扔了出去。 舞池中的人注意到少年的举动，人群里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唿，有人伸出手想去接那顶鸭舌帽，甚至有人直接蹦起，想将被少年戴过的帽子夺为己有。 但是没有人成功。 那顶帽子被少年扔得极高，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划过，鸭舌帽精准地被他扔进了二楼一个包间中，落入到高大少年的怀中。 程舟下意识抬手接住帽子，整个人都有些发怔。 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出现在他怀中的鸭舌帽，又看向舞池中的少年，眉头轻轻蹙起，似是不知道少年为什么突然给他扔一顶帽子。 被人群簇拥着的少年沖他挑了下眉梢，雪白贝齿轻咬了下嘴唇，沖他露出一个自上场以来最肆意张扬的笑。 周围人注意到这一幕，嘆气声接连不断的同时，也响起几声善意的起闹。 陈子楠目瞪口呆：「大舟。」 程舟侧目看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看上你的意思。」陈子楠喃喃道，「你接的不是帽子，是他丢给你的绣球啊！」 程舟：「……」 他捏了下眉心说，「我是直男。」 「但他不知道你是直男。」陈子楠语气泛酸，「果然小美零都喜欢你这样的直男吗？明明我也不差，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你？」 程舟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说：「你去问他。」 「算了，本来还想找人要他的联繫方式认识认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陈子楠看起来伤心无比，「他都看不上我呜呜呜！」 第78页 程舟扯了下嘴角：「然后呢？我要怎么拒绝他？」 陈子楠吸了吸鼻子：「把帽子还给他？」 程舟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主意。 然而等他再次低头去看下方的舞池时，却发现少年已经重新融入人群之中，像是并不在乎被他扔帽子的人的反应和回应，接下来的时间也再没有往二楼包间的方向看过。 程舟抿了口果汁，不知为何心底的感觉有些怪异。那顶黑色的鸭舌帽被他放在一旁，再没找到机会扔还给那个少年。 * 程舟并不喜欢人挤人的感觉，因此并没有下场去凑热闹。 陈子楠今天以程舟为主，便也陪着他一直坐在二楼包间，时不时打打游戏聊聊天，时间不知不觉间便走到十一点半。 陈子楠问：「这个点了，你晚上要不直接去你爸的酒店过夜？」 「不去。」程舟果断拒绝，「还有半个小时，回学校足够了。」 「也行。」陈子楠说，「我今天晚上要回家一趟，等会开车送你。」 「不用你送。」程舟说，「我找个单车骑回去。」 陈子楠知道他并不是不愿意麻烦自己，而是单纯地想骑车了，便点点头没有劝。 骑车从酒吧到学校大约需要半小时，学校大门晚上十二点会关门，前后约有五分钟的时间差。 如果负责关门的保安当天比较心急，可能提前十分钟就已经锁上了学校大门。 这样的情况并不多，但好巧不巧，这次正好被难得晚回一次学校的程舟给碰上了。 高大的少年骑着单车，在校门口眺望片刻后，脚一蹬又骑着车离开了。 学校大门关了，其他几个门肯定也已经关了。监控还开着，保安室里现在没人，保安估计是正在校园里巡逻。 但程舟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偷偷熘进学校。 双人宿舍区在学校最边缘的位置，那里没有装监控，又正好有个小矮坡，身手比较好的人借着矮坡可以直接翻进学校。 嗯，没错，程舟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双人宿舍的宵禁虽然也在十二点，但他们那栋楼的宿管阿姨人很好说话，稍微晚一点回去，说说好话也能顺利进入宿舍楼。 但让程舟没想到的是，在他骑着车抵达那个小矮坡时，竟然发现已经有人提前占领了那里。 少年穿着单薄的t恤，正站在小矮坡上，努力垫着脚去扒拉围墙边边，像是想爬上去却又有些困难。 程舟愣了下，几乎脱口而出：「江瑭？」 努力翻墙的少年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墙边一缩，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听出他的声音。 「程舟？」江瑭回头满脸惊诧，「你怎么……」 他顿了下，「你也刚回来吗？」 程舟点了下头说：「嗯，晚了几分钟，保安大叔已经关门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江瑭沖他笑了一下，「我的单车在路上坏了，重新找车耽误了几分钟，结果回来的时候大门已经锁上了。」 程舟心说，确实很巧。 今天一天似乎都挺巧的。 程舟上前两步同样站上小矮坡，他个子高臂力强，双手扒住围墙稍一用力，整个人就翻上了围墙。 江瑭小小地哇了一声，似乎是在惊嘆他的力量。 程舟低头，见墙边的少年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问：「要帮忙吗？」 江瑭犹豫了下还是向他伸出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了。」 程舟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随即有些惊诧地眨了下眼睛。 好细。 比他的手腕细了太多，他的手紧紧圈住之后，食指和拇指还能交错出多余的一大截。 江瑭一手扒着围墙，一手借着程舟的力，终于从墙外翻了过来。 程舟松开他，先他一步跳进墙内。 两米多的高度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再加上脚下是柔软湿润的草坪，下落的冲击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落地后，程舟迅速让开身子，江瑭紧跟着跳了下来。 程舟清楚地听见了一声闷哼，以及一声淡淡的抽气声。 程舟问：「怎么了？」 不等江瑭回答，远处就传来一声问话：「那里有人吗？」 是保安大叔的声音。 这里的围墙是学生们的重点突破区域，自然也成了保安每天晚上的重点巡逻区。 保安大叔的声音比较远，程舟在心里默算了下距离，正准备拔腿就跑甩开他，却突然想起了江瑭。 江瑭刚刚……应该是伤到了哪里，估计有点跑不动。 程舟便心头一转，拉着少年的手腕躲进了灌木丛后面。 这里的灌木丛非常茂密，光线又很差，程舟之前也不小心撞到过一次保安大叔，大叔年纪大了有些老花眼，又下意识以为翻墙的人见了他就会跑，因此并没有发现躲在他眼皮子底下的程舟。 但灌木丛再茂密，要躲两个成年男性还是有些勉强。 两人几乎紧贴在一块，都努力缩着身体，屏息等待着保安大叔的离去。 保安大叔带了手电，明亮的光从灌木丛上一扫而过，却并没有深究，很快就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江瑭才松了一口气。 程舟从灌木丛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树叶问：「你怎么样？」 第79页 刚刚怕被发现，江瑭一直绷着身体没出声，此时身体放松下来，脚踝处又重新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脚踝，那里的刺痛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明显了。 程舟注意到他的表情，目光轻垂：「脚崴了？」 少年语气懊恼：「好像是。」 程舟问：「能走吗？」 「应该可以。」江瑭沖他抱歉地笑了下，「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慢慢走回去。」 程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刚过十二点，快点赶回去的话，说不定运气好宿管阿姨还没有锁门。 他又看了一眼江瑭，对方正抿着唇眉头紧蹙，尝试往前走了没两步便停了下来，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都白了几分。 像是疼得厉害。 程舟拦住他说：「行了，别走了，我背你回去。」 他站到江瑭身前，腿一弯矮下/身：「上来。」 江瑭有些犹豫：「这……这太麻烦你了。」 「也不是第一次背了。」程舟说，开玩笑似地，「一回生二回熟，上来吧，再磨蹭下去小心保安大叔折回来。」 这话的分量瞬间压过江瑭心头的顾虑。 程舟只觉得背上一沉，熟悉的柠檬清香几乎立刻缠绕了上来。 是洗髮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少年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程舟手臂微一用力，便把清瘦的少年稳稳噹噹地託了起来。 同样是背江瑭，程舟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上一次的江瑭浑身无力，被他背起来时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后背，身体柔软顺从。 但这一次的江瑭意识清醒，似乎不习惯被人背起来一样，身体僵硬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像是很努力地在减少他们之间的接触面积。 说实话，背上的人如果不配合，程舟背起来的时候会觉得更吃力。 不过程舟的体能极好，江瑭那点体重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程舟便也没提，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路把人背回了宿舍楼。 他们的运气很好，赶在宿管阿姨锁门的前一秒，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宿管阿姨明显一愣：「这么晚回来啊？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江瑭便说：「不小心脚崴了，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回来晚了。」 「没事就好，赶紧进来吧。」阿姨帮他们推着门，「下次走路小心点，现在的小孩儿啊，走路都毛毛躁躁的。」 江瑭和程舟默契地没有出声，没告诉阿姨他这脚是翻墙给翻崴的。 回到宿舍后，程舟把人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跌打创伤的药有吗？」程舟问。 江瑭摇了摇头。 程舟说：「我有，我去拿给你。」 他是体育生，平时训练时或多或少会有受伤的时候，跌打创伤的各类药物是身边常备。 等程舟提着小药箱从房间出来时，沙发上的江瑭已经脱下了鞋袜，捲起了一边的裤脚。 程舟顺手开了个灯，眼尖地瞅见少年的脚踝已经红/肿起来，和他白皙且线条流畅的小腿形成了鲜明对比。 程舟并非没见过这样的伤，他甚至见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红/肿出现在江瑭的身上，就显得有些刺眼。 「这是应急冰袋。」程舟从小药箱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塑料包，「先冷敷十分钟左右，能缓解疼痛。」 「好，我自己来就好。」江瑭接过冰袋，撕开包装后小心翼翼地按在了肿/胀处。 他的脚有些使不出劲，只能弯下腰进行冷敷，腰侧的衣摆因为这个动作而稍稍捲起。 程舟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那里，瞅见少年露出的一小截腰身，正要移开目光，突然间想到什么，没忍住又多看了一眼。 那截腰身白净细瘦，那块的皮肤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纹身的痕迹。 程舟收回了视线。 看来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第37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7 用冰袋冰敷过后，脚踝红/肿的地方确实没有那么疼了。 江瑭直起身，想要试着活动一下脚踝，却被程舟眼尖拦住。 「暂时不要动。」程舟说，「冰敷只是镇痛，伤势并不是真的有好转，这两天尽量不要活动这只脚。」 江瑭听话地点头：「好。」 那条细白的腿便垂在沙发边，圆润的脚尖虚虚地轻点在拖鞋上，似乎在努力避免让脚踝关节处受力。 程舟在小药箱里翻了翻，找到一瓶消肿止痛的喷雾，又翻出绷带递给江瑭。 「今天晚上最好先用绷带固定一下。」他说，「明天去一趟校医务室，让医生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江瑭沖他弯了下眼睛：「好，谢谢你。」 喷雾使用起来没有任何难度，但轮到绷带的时候，江瑭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了。 少年以前显然没怎么用过绷带，好不容易把红肿的地方缠起来打好结，结果脚刚放下，绷带就哗啦啦散了开来。 江瑭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想要补救，绷带没绑好，倒是把自己弄得直抽气。 程舟看不下去了。 他从江瑭手里接过绷带，无奈道：「我来吧，我有经验。」 江瑭嘴唇动了动，嘆了口气说：「麻烦你了。」 第80页 程舟的动作果然如他所说，非常熟练麻利，两三下就缠好绷带打好结，甚至没让江瑭感觉到一点点不适。 江瑭垂眸看着他，为了方便帮他缠绷带，身形高大的少年一腿跪地半蹲在他身前，从这个角度看，对方肩背线条看起来更加流畅了，也更加宽厚有力。 江瑭抿了下唇角，在高大少年抬头的那一刻，稍稍偏头垂下眼帘，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好了。」程舟说。 然而刚一抬头，他就愣住了。 清瘦少年坐在沙发边缘，背嵴挺直看起来有些僵硬，脑袋偏到一旁，唇角紧抿，线条清晰柔和的下颚线也绷得紧紧的，似乎正忍耐着什么一样。 程舟又低头看了一眼被他包扎好的脚踝。 莫非这几个月他训练懈怠，连带着包扎的手法都退步了？ 真有这么疼？ 瞅见少年又细又白的小腿，程舟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他那手法是针对像他自己一样的糙老爷们，他们人糙体壮的，这点疼当然算不得什么。 但是江瑭不一样。 江瑭一看就细皮嫩肉的，耐痛能力肯定比不上他们。 程舟眉头轻舒，心说肯定不是他的包扎技术出了问题。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很疼吗？」 少年垂下的睫毛颤了下，小声说：「还好，不疼。」 程舟这才站起身说：「有事可以叫我，或者给我打微信电话都行。」 他顿了下，「我晚上睡得比较沉，微信消息可能吵不醒我。」 江瑭沖他笑了笑：「好，谢谢你。」 「不客气。」程舟说。 他是真的觉得，江瑭对他的态度有些客气得过分了。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已经数不清江瑭对他说了多少次的『谢谢』和『麻烦你了』。 * 第二天是周日。 魅魔的恢復能力很好，一夜过去，江瑭的脚踝已经稍有好转，疼痛感消了一些，但脚踝依旧肿得像个馒头。 脚崴成这样，这几天的兼职自然是没法去了。 江瑭只能挨个给老闆们请了假。 早餐是程舟晨跑完带回来的，江瑭说要给他赚钱，但程舟没要。 「就当昨天午饭亲情价的回礼。」程舟如是说。 江瑭便沖他笑了下说：「那你以后可要多去照顾我们的生意。」 早饭过后，程舟便主动提出带他去医务室。 他们的宿舍在这栋楼的四楼，没有电梯，江瑭坡着个脚下楼不方便，程舟便提出说背他下楼。 「我可以扶着扶手蹦下去。」江瑭却摇了摇头，「医务室就在宿舍区旁边，很快就能到，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程舟眉头一蹙，刚想脱口『这个时候逞什么强』，就瞅见了江瑭的表情。 少年嘴唇紧抿，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程舟陡然想到，江瑭拒绝他可能并不止是因为逞强。 现在是白天，又是周末，这个点学校里有很多人，肯定会有很多人看见江瑭被他背在背上。 虽说这次事出有因，江瑭只是脚受伤了需要去医务室，他只是帮个忙而已。 但他们没办法做到，见一个人就跟他们解释一句。 程舟心想，江瑭这样坚定地拒绝他，也许就是想到了这一点，不想他因为这个原因而被拖入到流言蜚语之中。 程舟心底无奈，再一次清楚认识到少年的体贴和细心。他放缓声音说：「江瑭，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会被那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中伤的人。」 江瑭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但是你不会介意是你的事，我不能因为你不介意而让你遭受这些非议。」 程舟嘆了口气。 江瑭真的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如果他不是直男，也许也会对这样性格的男孩子心动。 「那行吧，我不背你，但是医务室我得陪你一起去。」程舟松了口，随即突然想到什么说，「你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他转身回了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手里多了一副落了些灰的拐杖。 「之前脚受伤的时候用过，差点把它忘了。」程舟说，「我擦一下，还能用。」 没多久后，程舟带着拄着拐杖的江瑭出现在校医务室。 身为体育生，程舟已经是校医务室的常客了，医生看见他时一点没觉得意外，推了推眼镜说：「说吧，这次是哪里伤到了？」 程舟侧了下身子，露出几乎被他挡得严严实实的江瑭。 「让你失望了，这次不是我。」程舟摊了摊手，「是我室友，他脚崴了，你帮忙看看他有没有伤到骨头。」 江瑭慢吞吞挪进医务室。 医生的动作很麻利，解开江瑭脚踝上的绷带后，捏了几下问了江瑭几句，便说：「没事，没伤到骨头，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江瑭松了口气问：「有没有办法让它好得更快一点？」 一旁的程舟看了他一眼。 江瑭虽然没有说，但程舟多少猜到了一些原因，对方多半是想快一点好起来，以免耽误太多天的兼职。 「用点外用药的话，确实能加快一些恢復速度。」医生说，「你如果要的话，我就给你开一些。」 江瑭点头：「要。」 程舟几乎同时和他开口：「不用，我那里还有很多。」 第81页 江瑭回头看了他一眼。 「对啊，你舍友那儿药可多着呢。」医生沖江瑭摆摆手说，「节约资源，我这次就不给你开了啊。」 江瑭点头说了声好，然后看向程舟。 还没等他开口发出声音，程舟就抢先一步说：「不用谢，反正我最近用不上，放太久过期了浪费。」 江瑭抿了下唇，小声说：「好。」 * 午饭依旧是程舟帮江瑭带回来的。 程舟没和江瑭一块儿吃过饭，不知道他的饭量是多少，便按照自己的饭量给他打了一份。 「能吃完吗？」程舟把饭盒放在客厅桌上问。 程舟喜欢吃学校食堂的自助选菜，菜品多达数十种，荤素一个价米饭免费吃，价格实惠分量足，不仅是他爱吃，他们院的体育生大部分都爱去那吃。 这次给江瑭打菜，程舟装了满满两大快餐盒的菜，有荤有素，还打了一碗紫菜鸡蛋虾米汤。就连米饭也塞了满满一大碗，看碗中米饭的紧实程度，几乎可以看出程舟很努力地往里面压实了不少。 江瑭沖他笑得腼腆：「应该能吃完。」 程舟便点点头说：「好，吃不完也不用硬撑，我胃口大，不会浪费。」 程舟看了一眼江瑭的小身板，心里其实不太相信他能吃完这些饭菜。 这些饭菜的份量，对于一个训练量和消耗量很大的体育生来说正正好好，但是江瑭平时没那么大的训练量，身体恐怕吸收不了那么多热量。 自助选菜家的汤是温热的，程舟咕咚咕咚几大口便喝完了，他把空碗推到江瑭身前说：「吃不完的饭菜可以腾在这个碗里。」 江瑭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他吃饭的动作很斯文，速度却丝毫不慢，没多久就吃完了一碗菜。 等程舟在吃饭的间隙抬头看他时，就发现少年身前装着菜的两个快餐盒已经空空如也，就连菜汤也一滴不剩，被对方拿来拌饭吃了个干净。 最后剩下的一点饭被江瑭倒进了紫菜汤里，汤多饭少，他似乎嫌一次性小勺吃起来太不方便，便直接端着汤碗，迅速把最后一碗汤泡饭也炫完了。 看起来似乎还有点不满足，像是没吃饱一样。 程舟震惊地咽了下嗓子，目光在少年纤瘦的小身板上扫了一圈，满脸都写着『吃的东西都去哪儿了』的疑问。 他还记得上一次想要叫醒不小心睡着的江瑭时，却被他的肩膀咯到手的经歷。 程舟张了张嘴。 他不会……还给江瑭的饭菜打少了吧？ 程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没吃完的饭菜，犹豫问：「你要不要再来点？」 江瑭连连摆手：「不用，我已经吃饱了。」 程舟对他的这句话持疑问态度。 江瑭吃完午饭便回房间了，但是并没有关上房门，程舟能看见他在房间里立起了画板，正专注于自己的画上。 这还是江瑭搬进宿舍里以后，程舟第一次看见江瑭画画。 下午的阳光很好，太阳光线穿透玻璃窗，把整个房间都照得明媚耀眼，有少许光打在正在作画的少年身上，将他身上的白衬衫衬得格外温柔明亮。 一缕风吹过，把少年的一头小捲髮吹得晃晃悠悠，有一缕发梢蹭过少年脸侧，似乎让少年觉得有些痒，便抬手蹭了一下，白皙的脸颊上便沾上了一小块红色的颜料。 江瑭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察觉，依旧沉浸在作画之中。 程舟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提醒他，但想到创作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他便没有开口。 程舟看了两眼便没再打扰，陈子楠今天没有约他出门，他也不想出门，便回房间刷起了视频。 但让程舟没想到的是，晚饭前，江瑭突然蹦跶着来到他房门口，轻轻敲了下房门。 程舟的房门并没有关，而是和江瑭一样是敞开的。 听到敲门声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少年探了半边进来的脑袋。 程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的面颊上，之前蹭上的红色颜料依旧在那里没掉，甚至还多了好几种其他的颜色，看起来花花绿绿的。 程舟关掉手机屏幕问：「怎么了？」 「我画了张画给你。」江瑭说，「就当是这两天你照顾我的谢礼。」 程舟有些惊讶：「给我的画？」 「嗯。」江瑭指了指自己的房间，「画还没干，要等两到三天，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程舟也有些好奇江瑭会画什么样的画。 这是一幅色彩鲜艷明媚的油画，画中蓝天白云红跑道，跑道上的身影健步如飞，迈着大步朝赛道终点奔去。 明明是一幅静态的油画，却透着一股极有生机和活力的动态感。 哪怕程舟是外行人士，并不懂画，也能看出画画人的技巧很高超。 不过…… 程舟问：「你看过我比赛？」 「临时抱佛脚。」江瑭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没想画这个，刚好陈子楠给我发了一段你比赛的视频，我就改主意了。」 见程舟没有表态，江瑭的语气变得有些忐忑起来：「你……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看。」程舟说，「我很喜欢。」 江瑭松了口气，语气都顺畅起来：「油画要晾几天才能完全干，你帮我把这幅画搬到客厅去吧，过几天干了你就能收起来了。」 第82页 程舟点点头，轻轻松松拎起了画架。 回房间后，程舟在微信上戳了戳陈子楠：【你把我比赛视频发给江瑭了？】 陈子楠几乎秒回：【什么？没有啊？我明明发的是我去年拿市亚军的视频！】 程舟想了想：【去年八月的那次？】 陈子楠：【对。】 那就对了，程舟想。 那次比赛他和陈子楠一同冲进决赛，他旧伤復发成绩不理想，只拿了个第五名，陈子楠倒是超常发挥，拿下了他的第一枚奖牌。 那是陈子楠最好的成绩，如果是想炫耀的话，发这段视频倒是可以理解。 陈子楠：【不过你怎么知道？江大美人连这都告诉你了？】 程舟说：【他给我画了幅画，就是那场比赛。】 陈子楠：【？？？】 陈子楠：【他没事给你画什么画？视频是我发的，亚军也是我拿的，怎么也应该画我才对吧？！】 陈子楠：【大舟，你实话告诉我，江大美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程舟：【……】 程舟：【拉倒吧，他知道我是直男，这次的画只是感谢。】 他把江瑭脚崴的事告诉了陈子楠，也提了一嘴江瑭一直以来和他划清界限的事，对方这才松了口气。 陈子楠：【我就说嘛，小漂亮喜欢你就算了，要是江大美人也对你有意思，我可就不活了！明明我才是可以和男人谈恋爱的那个！】 程舟翻了个白眼，对自家不正经的髮小表达了一万分的嫌弃。 * 天色渐晚，江瑭拿着干净的衣服准备去浴室洗澡。 昨天晚上他刚崴了脚，洗澡不方便，便没有洗淋浴，今天说什么也要冲一个澡。 程舟正好推门，看见他蹦跳着进浴室的身影，便说：「浴室地滑，你小心别摔着了。」 江瑭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浴室里很快响起淋浴的水声，江瑭舒服地嘆了口气。 233眼前又被打上一片马赛克，但这次它并没有沉迷在小说的海洋中，而是重重地嘆了口气：【唉。】 江瑭问它：【嘆什么气？】 233嘀嘀咕咕：【直男真的好难攻略啊，这么久了一点进度都没有涨。】 【急什么？】江瑭轻笑一声，【前面铺垫得越好，后期进度就飞得越快。】 233愁眉苦脸：【可是任务目标是直男啊，他到现在都拿你当普通朋友，看起来一点都不带弯的。】 江瑭笑了笑，没说话。 片刻后，他体内突然腾起一阵有些怪异的热意。 江瑭正在沖头髮上的泡泡，这股热意来得太过突然，腿紧跟着就软了下来。 江瑭崴着的那只脚几乎等同于悬空，他的体重本就大部分压在一条腿上，这一下顿时让他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自己都懵了下，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发热期突然来拜访他了。 这一次的热意来得又快又急，几乎没给江瑭任何反应的时间。 程舟本就不放心瘸着一条腿的江瑭，所以他并没有回房间，而是靠在沙发上翻看着书，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听见了浴室里的动静。 砰的一声闷响，程舟立刻抬头看向浴室的方向，关切问：「江瑭？你没事吧？」 浴室里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程舟皱了皱眉，合上手里的书向浴室走去，抬手敲了敲门：「江瑭？」 刚刚那一声响动，像极了人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 江瑭现在崴着一只脚，就更让人不放心了。 过了片刻，江瑭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我、我没事……」 声音听起来有些哑，还带着些细微的颤抖，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听到他声音的程舟蹙了下眉，总觉得这语气给他很熟悉的感觉。他追问：「真的没事吗？」 浴室里的人又没了声音，对方似乎还没有关淋浴，水声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大，压过了其他的动静。 程舟心里更不放心，又敲了两下门：「江瑭？」他有些犹豫，「需要我进来帮忙吗？」 这一次，浴室里的少年几乎立刻出声：「你别、别进来——唔！」 程舟勐地怔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声音了。 江瑭现在的声音，几乎和他那次被下药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38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8 程舟有些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浴室里的人没再开口说话，但喘/息的声音却愈发清晰起来，就连淅淅沥沥的水声也盖不住。 江瑭……又被人下/药了吗？ 但这个念头刚一出来，程舟就迅速否决了自己。 不可能。 江瑭今天一天都和自己待在一起，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一日三餐都是他去食堂买的，没有经过其他任何人的手。 他和江瑭吃的东西一模一样，没道理江瑭出了问题，而他没事。 程舟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江瑭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如果对方的状态确实和那天晚上一样的话…… 他这个时候应该是需要迴避的。 刚有这个念头，浴室里的人便说：「程舟，你、你能……帮我个忙吗？」 理智告诉程舟，他不应该继续在这里站下去了。 第83页 但这段时间和江瑭接触下来，程舟自认已经非常清楚江瑭的性格，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对方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开口让他帮忙。 那就先听听看，听听江瑭需要他帮什么忙。 如果过界了的话，他再走人也不迟。 程舟如是心想，开口问：「什么忙？」 「我房间……靠右边的床头柜，上面、上面第一个抽屉里……」江瑭喘了口气，似乎只是这样说话都让他觉得非常难受，「里面有、有药和注射器……」 程舟眼睛微微睁大。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压抑颤抖：「你能帮我、拿过来吗？」 程舟张了张嘴：「……可以，我马上拿。」 药和注射器……？ 程舟现在满脑子疑问，思绪像一大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懵。 江瑭生病了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需要用药？ 江瑭并没有关房间的门，程舟进去后走到他所说的那个床头柜前，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空空荡荡，只有几支包装简陋的药瓶和一次性注射器，非常的一目了然。 程舟拿起药和注射器看了一眼，装药的玻璃小瓶子外只贴着一张标籤，标籤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英文。 程舟英文不差，但或许是这串英文的专业名词太多，他只大概看懂了一部分内容。 『用于……发热』『皮下注射』『一分钟超快见效』『可能会出现发烧、胃部不适、体虚……等副作用』…… 程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是什么药？怎么看起来这么像三无产品？ 但他来不及细想，就听见浴室里传来少年虚弱的颤音：「程舟，你找到药了吗？」 「找到了！」程舟连忙起身，长腿飞快迈步走到浴室门外，「我给你放在门口吗？」 江瑭：「可、可以……」 程舟便把药和注射器放在了门口的小矮凳上，自己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干脆背对着浴室门坐在了沙发上。 但让程舟奇怪的是，身后浴室的方向连着发出了好几声奇怪的咔哒声，门却一直没有打开。 片刻后，浴室里的人似乎是放弃了：「程舟……」 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我没力气开门，你能帮我……帮我把药递进来吗？」 程舟狠狠皱了下眉。 竟然已经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江瑭的状态似乎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差。 鱼羛 程舟没有犹豫，转身回到浴室门口，轻轻拧开门把手，将药往里递了下。 门缝里探出一只手，那只手湿漉漉的，还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小药瓶和注射器。 程舟几乎怀疑对方还有没有力气给自己注射药。 门被轻轻掩上，这次程舟没有走远，而是就等在了浴室门口。 程舟不是傻子，起初的混乱和震惊过后，他很快就有了猜测。 而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迅速联繫上了之前那家酒店的工作人员。 程舟：【我带人去住的那次，你们第二天收拾房间的时候，垃圾桶里都有些什么？】 工作人员很快回覆：【房间的垃圾桶里有几张用过的纸巾，浴室的废物篓里有个小玻璃瓶。】 【程少，您是要找什么吗？】 程舟回覆：【没什么。】 他关掉手机，眉头紧蹙。 小玻璃瓶应该就是药瓶，没有注射器……可能是被江瑭带走了。 所以那次江瑭其实也并不是被人下药，而是……生病了？ 江瑭得的是什么病？病情发作的时候症状竟然这么奇怪？就跟被人下了什么奇怪的药一样？ 程舟的思绪再一次被人打断。 浴室内的少年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已经没有力气为自己注射药剂了。 程舟掩下眼底的疑惑，推门走了进去。 少年就坐在浴室门边的地上，身上套着居家服，但不论是衣服还是裤子、甚至是头髮，都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程舟注意到，淋浴外的洗漱区域也同样有被水打湿的痕迹。 他有理由怀疑，江瑭病情发作之后，一条腿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所以是从淋浴区一点点艰难挪到浴室门口的。 程舟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 少年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髮，身体不自觉颤抖着，脸上晕着不正常的红，嘴唇上有几个极深的、几乎能渗出血的牙印。 无一不说明少年此刻正在遭受什么样的痛苦。 江瑭扯了下嘴角，似乎想对他露出歉然的笑，却没能成功。 「麻、麻烦你了……」他说。 这次的发热期来得太过突然，而且比以往都要激烈。 江瑭从233那里得知了原因。 在魅魔有了喜欢的人之后，发热期会出现转变，变得比以前更剧烈、也更难以压制。 如果发热期到来时，喜欢的人就在附近，却没有及时进行亲密的安抚举动，发热期的魅魔就会更加煎熬。 江瑭刚接管原主身体的那次发热期，已经处于发热期发作后的时间段，因此并没有受到影响。 但这次不同。 发热期到来前，魅魔的身体就判定出江瑭有了喜欢的人，且喜欢的人就在周围…… 第84页 江瑭现在的状态，连一点作假的成分都没有。 他抬头看着程舟，发热期的魅魔五感比平时更敏锐，也让他在面对程舟时更加难以自持。 江瑭闭了闭眼，掩盖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程舟在他身前蹲下/身，从江瑭手中接过药瓶和注射器。 「怎么用？」他问。 程舟没有给自己注射药物的经验，他撕开注射器的包装，发现里面有两根针头。 一根是正常长度，还有一根很短，只有几毫米。 江瑭断断续续地指导，注射器是特殊制造，使用起来很方便，药物是皮下注射，没什么难度也不需要技巧。 程舟很快就学会了。 但就在他用长针管提取药瓶内的药剂时，靠墙而坐的少年突然身体一歪，摔向了一边。 程舟的反应很快，立刻伸出一只手攥住少年的胳膊，在他彻底摔在地上之前拉住了他。 江瑭闭着眼，似乎已经有些意识不清醒了。 程舟试图扶着他继续靠坐在墙上，对方的身体却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怎么都坐不直，只要他一放手就会向一旁歪道。 再这么下去，就连注射药剂都有些困难。 程舟试图叫醒他：「江瑭？」 少年低低地唔了一声，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程舟有些着急：「你再坚持一下，我给你打完药就带你去医院！」 他说着，干脆自己靠墙而坐，将少年一把拉进了怀中，用胳膊和双腿固定住了对方的身体。 这一次，有程舟身体的支撑，江瑭没再往下摔去。 怀里的少年似乎抖了抖，程舟能清楚感觉到对方身体上传来的热度，也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脖子上。 肢体的接触让江瑭意识清醒了些，鼻尖萦绕着的来自爱人的气息让他头皮发麻。 他舔了舔唇，突然张嘴咬住了程舟的脖子。 程舟整个人一僵，脖子上的汗毛立刻就立了起来。 少年咬得不重，却正好咬在了他喉结旁的位置。 程舟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江瑭发病时，也对他做出了类似的举动。 那次是下巴，这次是脖子。 这也是……发病时的症状之一吗？ 好在少年只咬了不到一秒便松开了，程舟心里刚松了口气，便察觉到有什么柔软湿/滑的东西，从他刚刚被咬的地方一扫而过。 程舟意识到那是什么，身体陡然发紧。 他偏头躲开，声音微恼：「江瑭！你在干什么？！」 怀中人并没有回应，似乎这只是他无意识的举动。 程舟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江瑭是病人，他现在只是在帮江瑭做急救。 程舟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药物的注射很顺利，程舟想起刚刚在标籤上看到的『一分钟超快见效』的字眼，便耐着性子等了一会。 片刻后，怀中的人唿吸逐渐平稳下来。 程舟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第一时间看见江瑭睁开了眼睛，脸上的红晕似乎都比先前浅淡了些。 程舟小声问：「江瑭，你感觉怎么样？」 少年眨了下眼，像是还有些反应迟钝，过了一会才说：「……我好多了。」 他从程舟怀里抬起头，视线在程舟的脖子上停留片刻，注意到那里有一块不太正常的红痕，以及浅淡的、几乎快消失的牙印。 少年身体骤然一僵，身体向后退了些，从程舟的怀中退开了。 「我刚刚……」他咽了下嗓子，声音哑得厉害，「我刚刚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程舟下意识摸了下脖子，没有说话。 他又想起了那一瞬间的触感，柔软的、湿热的。 以及那个时候少年身上的、几乎填满他整个鼻腔的清新气息。 江瑭又往后退了些，沾着些许水渍的眼睫垂下：「对不起。」 程舟回过神。 少年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语气歉疚又忐忑：「我、我发病的时候……」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解释依旧很无力，于是又说了一句，「非常抱歉。」 程舟眨了下眼睛：「……没事。」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生气，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而有些震惊。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江瑭能够控制的，程舟心想。 江瑭闭了闭眼，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一张脸顿时显得有些苍白。 程舟问：「要去医院吗？」 「不用。」江瑭摇头，「去医院……也没用。」 程舟愣了下，终于没忍住问：「你这是什么病？」 江瑭抬眸看了他一眼：「是一种……罕见病，治不好，只能发病的时候用特效药缓解。」 治不好…… 程舟狠狠皱了下眉：「这是医生说的吗？」 江瑭点头：「是。」 程舟追问：「你去过几个医院？看了多少个医生？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吗？」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她还那么小，甚至还没有到上学的年纪，就被确诊了白血病。 「病情有误诊的可能。」程舟说，「我家里有认识的医生，要不要我找点关系——」 「程舟。」江瑭突然开口，「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第85页 少年明亮的眸子上似是蒙着层雾，眼底满是祈求和无声的拒绝。 对上他带着恳求的视线，程舟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真的治不好，又有谁会放任自己被病情吞噬呢？ 程舟闭了闭眼：「你上一次……也是发病了，不是被人下药，对不对？」 江瑭沉默着点头。 这还不到半个月，就发作了两次。 程舟深吸一口气：「你都病成这样了？平时还出去兼职？你是嫌自己的身体还不够差吗？」 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度，尾音上扬，听起来似乎带着点怒意。 程舟是真的有点生气。 经歷过短短几年时间失去母亲又失去妹妹，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而江瑭现在病成这样，还不顾身体拼命做兼职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极度不珍惜自己身体的做法。 江瑭低着头，没有说话。 程舟问他：「你家里人呢？他们知不知道你生病了还在做兼职？」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精緻的眉眼间露出淡淡的疲倦和无奈。 但这样的沉默以对，却让程舟勐然意识到了什么。 江瑭这么拼命的做兼职，是不是……就是为了赚钱买药？ 程舟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没再问别的问题，却似乎已经知道了江瑭的回答。 程舟的家境很好，从来都不缺钱花，这让程舟一直以来对钱都抱有一种『轻视』。 在他眼中，钱只是一串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数字。 但他现在突然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程舟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年。 对于江瑭来说，钱似乎……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江瑭坐在地上缓了会儿，等身体恢復了些力气后，便扶着墙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身。 程舟从沉思中回神，连忙先他一步起身，一矮身把少年背了起来。 江瑭被他吓了一跳：「程舟？」 「回房间是吗？」程舟问。 「嗯。」江瑭小声，「我已经恢復了很多，可以自己回去。」 「算了吧。」程舟啧声道，「你脚还崴着呢，能蹦得动？」 背上的少年不说话了，程舟却感觉到，对方搭在他肩头的手稍稍用力，把他肩膀上的衣服攥紧了些。 江瑭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不方便直接上/床，程舟便把他放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还有干净的衣服吗？」程舟问，「我帮你拿过来。」 江瑭指了指衣柜说：「在这个柜子里，随便拿一套就行。」 程舟拉开柜门，柜子里的衣服不多，大多是朴素的黑白灰，款式也相当朴实。 他没有细看，迅速拿出一套衣裤，放到了床上。 「我先出去了。」程舟说，「如果还有什么事，直接叫我，或者打我微信电话。」 江瑭沖他笑了笑：「好。」 程舟说：「最好不要发微信消息。」 江瑭点头，接过他的话说：「嗯，我知道，你睡得沉，听不见消息提醒。」 程舟怔了一下便笑了，他想起来他对江瑭说过这句话。 「放心吧，用了药之后就不会有事了。」江瑭说，「这次真的非常谢谢你。」 程舟沖他摆摆手，转身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帮他关上了房门。 房门闭合的那一瞬间，程舟无意间从门缝中看到了江瑭的身影。 少年扶着椅背站起身，双手扯住衣服下摆，正准备脱身上湿透的衣服。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程舟却突然愣了一下。 犄角？尾巴？ 他……又幻视了吗？ 还有湿透的白衣服下面，好像还隐隐透出一些奇怪的黑色痕迹？ 那是什么？纹身……？ 可是之前不是还没有的吗？ 程舟揉了把眼睛，江瑭正在房间里换衣服，他又不能直接推门，只能作罢。 他站在客厅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跑去浴室，给还没有扔掉的小药瓶拍了几张照片。 程舟之前说的，他们家有认识的医生关系，这句话并不是在安慰江瑭。 程家有一位专门的家庭医生，在行业内很有名望，精通的范围也很广泛。 程舟犹豫了下，还是把这几张照片发给了家庭医生：【张医生，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对面很快就给他回了消息。 张医生：【这不是国内的药吧？你从哪弄到的？】 程舟想了想，没有说出实情：【网上刷到的，有点好奇。】 张医生：【有点眼熟，我以前好像见过。】 张医生：【我去查一下，找到了再联繫你。】 程舟回他：【好，谢啦。】 他放下手机，在心里嘆了口气。 看张医生这个反应，这药看起来确实比较小众。 如果能找到治疗的办法最好，如果找不到的话…… 程舟眼神暗了暗。 * 接下来几天，江瑭不出意外又进入了虚弱期。 许是这次的发热期更激烈的关系，虚弱期也比以往更严重，江瑭连着高烧了三天才稍有好转。 程舟干脆帮他给辅导员请了病假，让江瑭在宿舍里好好休息了几天。 第86页 唯一让程舟比较着急的是，自从上一次张医生说去查药的来歷后，对方便没了消息。 期间程舟主动去问过进展，对方也只是说还在查。 这让程舟有些焦虑，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就和当初面对妹妹的病情时一样。 这天晚上，陈子楠又跑过来窜寝室。 程舟放人进来后，陈子楠左看看右看看，没有找到目标身影，便压低声音问：「江大美人呢？」 程舟沖浴室扬了扬下巴：「在浴室。」 「哦哦。」陈子楠坐到沙发上，「那我等他出来了再说。」 程舟有些诧异：「你是来找他的？」 「是也不是。」陈子楠沖他嘻嘻一笑，「我是来找你的，顺便也找一下江大美人。」 程舟完全看透了他，便沖他翻了个白眼：「说反了吧？」 陈子楠嘿嘿一笑，问：「他脚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应该已经好差不多了。」程舟回忆了下，江瑭这几天在寝室走路的时候都没有用拐杖，走路姿势也看不出他崴了脚。 「那就行。」陈子楠满意点头，突然看到了放在客厅里的画板，「这是他当初给你画的画？」 他起身几步蹦到画板前，一张俊脸顿时布满了羡慕嫉妒恨。 「画得一点也不好看。」陈子楠哼哼道。 程舟挑眉：「这还不好看？」 陈子楠撇嘴：「因为画的是你，所以不好看。」 程舟顿时乐了。 陈子楠盯着画看了许久，又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突然凑到程舟耳边，压低声音问：「大舟，你老实跟我说。」 程舟：「说什么？」 「我总感觉江大美人对你有意思。」陈子楠说。 程舟皱了下眉：「都说了不可能，你怎么还提这事儿？」 「但是……」陈子楠也皱眉，「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和对你是不一样的。」 程舟冷哼：「得了吧，你和他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这还能看出什么区别？」 陈子楠指了指自己头顶上虚拟的gay达：「你就当是来自同类的直觉。」 程舟没理他，心里却突然一动。 他想到了江瑭发病的时候，对他做出的那些堪称出格的事。 ……应该不会吧？ 程舟心想，那些举动只是在病情驱使下，做出的身不由己的事情而已，应该根本没有带上任何的自我感情才对。 陈子楠还在一旁念叨：「唉，江大美人也是小漂亮也是，明明你是直男，却总是能吸引到小美零们的目光。」 程舟对此回以沉默。 「说到小漂亮……」陈子楠突然话锋一转，「我听人说小漂亮已经好几天没在酒吧露面了，说是请了病假。」 请了病假？这几天？ 「什么时候开始请的假？」程舟突然问。 陈子楠想了想：「好像就是我们见到他后的第二天，一直到现在。」 程舟眉梢一挑，目光下意识看向浴室。 这个时间…… 未免也太巧了点吧？ 第39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9 江瑭从浴室出来，一抬眼便看见了陈子楠眼巴巴望过来的视线。 他愣了一秒便扬起笑容，朝他打了个招唿：「晚上好。」 「晚上好！」陈子楠朝气蓬勃道，「江瑭，你的脚怎么样？」 江瑭步伐平稳地走过去，淡淡的柠檬清香席捲而来，让程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刚洗完澡的少年身上还带着浴室的湿意，小捲毛吹得半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相当清爽的气息。 江瑭沖陈子楠笑道：「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程舟默默观察着他们，许是被陈子楠刚刚的话影响到，他下意识地开始比对起江瑭对待他们两人时的态度。 ……好像完全没有区别，程舟心想。 果然还是陈子楠想多了吧，明明江瑭不管对他还是对陈子楠，态度都挺客气的。 「那就好。」陈子楠也笑：「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和大舟有个聚会，你要是有空，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玩呀！」 明天是周五，紧跟着就是没有课的周末，晚上有聚会的话，就算玩到很晚也不会影响第二天。 程舟眉梢一挑：「行啊陈子楠，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空吗？」 「还需要问你吗？」陈子楠用胳膊肘怼了下他说，「你肯定有空啊！就算没空也得给我有空！」 程舟轻嗤了一声，却没有反驳陈子楠的话。 陈子楠便眼巴巴看着江瑭说：「是个校外的聚会，都是我和大舟一起玩了很多年的朋友，你要去吗？」 江瑭面露为难：「抱歉啊，明天晚上我有兼职，去不了。」 陈子楠啊了一声：「要不，你跟老闆说脚崴了还没好？明天继续请假一天？只是一天而已，偶尔给自己放松时间出来玩玩嘛！」 「可是……」江瑭有些不好意思，「我半个小时前刚和老闆说，我的脚好了，明天可以去兼职了。」 陈子楠：「……」 他遗憾地嘆了口气，「那好吧。」 江瑭安慰他：「下次吧，下次一定。」 陈子楠欲言又止。 如果不是这话是江大美人说的，他指定得吐槽一句『好渣男的发言』。 第87页 一旁的程舟低头看了看江瑭的脚：「脚真的好了？」 「嗯，已经没事了。」江瑭笑了下，「老闆人很好的，说明天晚上给我安排轻松一点的工作，能一直坐着，不会很累。」 程舟点点头：「嗯，挺好。」 他随即一顿。 一直坐着的工作…… 酒吧气氛组，应该没有能一直坐着的、比较轻松的活儿吧？ 所以江瑭真的不是酒吧的『小漂亮』？ 程舟蹙了下眉，想起那日透过衣服看见的奇怪的黑色纹路，又想到以前看到的，对方白皙的、没有任何印记的劲瘦腰身。 他要不……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眼睛？ 陈子楠突然叫了他一声：「大舟，江瑭平时晚上都做的什么兼职啊？」 程舟回过神，这才发现江瑭已经回房间了，还关上了房门。 程舟摇头：「不知道。」 陈子楠惊讶道：「他没跟你说？你也没问他吗？」 程舟顿了顿。 对哦，他明明可以直接问江瑭啊！ 陈子楠看程舟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答案，他嘆了口气，简直恨铁不成钢地说：「江大美人的舍友这么好的名额，给你真的是浪费了。」 程舟实在没忍住，给了他一个巨无敌大的白眼。 * 周五晚上，陈子楠和程舟早早来到酒吧。 这次的聚会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五个人，其中几个说还会带几个朋友一起来，加起来约莫有十人。 工作人员早已为自家少爷准备好了超大包厢，同样在二楼，视野也非常的好。 陈子楠和程舟是最先来的，此时距离酒吧晚上最嗨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工作人员给两人端上了橙汁。 陈子楠问他：「小漂亮今天来了吗？」 工作人员知道他说的小漂亮是谁，想了想说：「气氛组已经在后台准备了，但是好像没看到他。」 陈子楠哦了一声，有些遗憾地嘆了口气。 程舟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两手抓不成？」 又是小漂亮又是江大美人，花心大少爷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只是欣赏，欣赏懂吗？这么漂亮的小美人，谁不爱看啊。」陈子楠撇撇嘴，「而且不管是小漂亮还是江大美人，明显都对我没意思，所以我决定放过我自己，饱个眼福就行，不死磕了。」 程舟挑了下眉：「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陈子楠唉声嘆气：「没办法，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强扭的瓜不甜，只能随缘喏。」 陈子楠在一旁嘀嘀咕咕着『如此帅气的我』『肯定能遇到对我一见钟情的小美人』云云，程舟则看向了一楼的舞池。 刚刚工作人员说，『小漂亮』今天没来。 而江瑭今天晚上是有兼职的。 果然不是同一人，程舟抿了口橙汁。 是他太敏感多疑了。 正这么想着，程舟突然瞟见了下方一闪而过的某个身影。 他的手一顿，杯子里的橙汁差一点晃出来撒在身上。 那身影实在太眼熟了，眼熟到程舟根本不会再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少年穿着宽松的宽肩圆领灰黑色背心，暗色锁链状的项鍊垂在胸口处，下方坠着一颗金属材质的小锁，下/身是一条白色带链条的休闲裤，看着相当清爽。 他今天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帽檐被他压得很低，帽檐的阴影遮挡住面容，再加上舞池光线昏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但程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身影和江瑭极像的少年，就是当时那个风靡全舞池的『小漂亮』。 陈子楠自顾自说完话，突然凑到程舟身边问：「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 程舟指了指下面问他：：「你看，那是不是你的『小漂亮』？」 陈子楠顿时来了劲儿：「哪呢哪呢？」 下方人群中的少年低着头，一只胳膊伸在前方探路，却并没有和上一次一样停在舞池内，而是穿过人群，直接上了台。 台上的驻唱沖他打了个招唿，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似乎说了句什么。 少年沖他点点头，坐下后拿过身前的话筒，试了试声音。 陈子楠惊呆了：「今天不跳舞，换唱歌了？小漂亮的技能点亮了这么多吗？」 程舟也有些惊讶。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江瑭说的—— 老闆人很好，给他安排了很轻松的、可以一直坐着的兼职。 唱歌，可不就是可以一直坐着吗？ 程舟垂着眸子，眸光几乎一直锁定在少年身上，似乎想透过帽檐和浓厚的妆容，看清楚少年最真实的容貌一般。 逐渐有人注意到了台上驻唱身边多出来的人。 有人认出这人是失踪了好几天的人气小蜜蜂，惊喜的惊唿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少年调整了一下帽檐高度，露出被浓妆雕琢得格外精緻犀利的眉眼。 程舟这才注意到，对方的下唇上镶着一颗黑色的唇钉，给本就不俗的容貌更添了几分不羁的性感。 也许不是唇钉，程舟眯眼仔细看了看。 更像是贴上去的某种小饰品。 被众人围观，少年并不显侷促，反倒格外镇定，舞檯灯光下的眉眼格外吸睛。 第88页 驻唱清了清嗓子：「大家今天不用看我，我是陪衬。」 台下发出阵阵善意的闹笑。 少年沖众人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 音乐声响起，他拿起话筒，坐姿随意又自然。 这是一首很舒缓的音乐，低音部分很低。 少年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清朗中带着点沙哑，有点像烟嗓，却有又比纯正的烟嗓多了一丝少年气。 陈子楠惊嘆地哇了一声：「没想到啊，小漂亮竟然连唱歌都这么好听！」 程舟嗯了一声。 少年唱歌时的声线，其实和江瑭平时说话的声音很不一样，但他却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原因无他，只是少年在唱低音部分的时候，压低的沙哑嗓音，让程舟想起了少年意识不清时的声音。 同样的沙哑、压抑、克制。 程舟不觉得，一个人从身形到声音都这么像，会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台上唱歌中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突然抬眸看向了程舟所在的方向。 少年似乎愣了愣，随即沖他眨了一下眼睛，没有移开视线。 歌词唱到高/潮部分—— 我眷念你的眉眼，想念你拥抱我时有力的双臂和滚烫的体温…… 这是一首毋庸置疑的情歌。 歌词暧昧缠绵，让人遐想连篇。 程舟还是第一次被人注视着唱情歌，他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少年眸光缱绻，像是在给他传递什么暗示，又像是他多想了。 他觉得口有些渴，便端起橙汁喝了一口。 陈子楠看看台上的小漂亮，又看看疯狂炫果汁的髮小，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大舟，你看小漂亮又在看你。」陈子楠嘀嘀咕咕，「他等会不会又要给你扔帽子吧？」 程舟没接话。 陈子楠便又问：「说起来，小漂亮上一次扔给你的那顶黑帽子，你是不是没带走？」 程舟点点头。 那次他没找到机会把帽子扔还给他，便把帽子留在了包间里。 陈子楠眨了下眼睛，突然低头唰唰按手机。 片刻后他说：「啊，他们果然还留着。」 陈子楠指了指手机说，「他们以为那是我们落下的东西，就先帮我们收起来了。」 程舟抿了下唇，拇指指腹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杯身。 陈子楠盯着他瞅了一会儿，似乎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眼珠子咕噜一转问：「帽子你还要吗？需要我让人帮你送过来吗？说不定等会还能凑一对呢！黑白双煞，多完美。」 程舟犹豫了下：「行，你帮我拿回来吧，我找个机会还给他。」 陈子楠扯了下嘴角。 还给他？ 真的是为了还给他吗？ 看着自家发小盯着『小漂亮』眨都不眨一下的眼睛，陈子楠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忍住了几乎冲到嘴边的吐槽。 ——他的直男发小，怕不是个深柜吧？ 台上唱歌的少年唱完第一首歌后，便收回了看向二楼的视线，开始等待第二首歌的前奏。 似乎并没有想往二楼扔帽子的打算。 程舟垂下眼帘，又喝了一口橙汁。 包厢的门在这时被敲响，是他们约好一起聚会的其他人到了。 陈子楠给他们开了门，刚刚还略显冷清的包间顿时闹成一团。 除了陈子楠和程舟以外，一共来了八个人，其中五个是两人认识多年的熟人。 五人的家境都很不错，其中两人在别的城市读书，还有三个人出国留学，这几天正好回国，大家又多年没见面了，便约着想一起聚一聚。 还有三人程舟和陈子楠不认识，这种朋友间的聚会带新朋友来，一般都是为了扩大一下交友圈。 不出程舟所料，这三人家世也都不错，只不过他们三家主要发展的地区不再南市。 包间里的氛围很热闹，但程舟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陈子楠看出他的心事，小声问他：「又在看小漂亮呢？」 程舟皱了皱眉，刚想否认说他没有，从其他市来的染着一头红髮的少年就凑了过来：「小漂亮？哪个小漂亮？」 陈子楠热心肠地指了指：「就是那个正在唱歌的，看见没？」 「哇哦，是挺好看。」红毛轻挑地吹了声口哨，「他是你这儿的驻唱？」 「不是驻唱，他是小蜜蜂。」陈子楠说，「今天是亲情出演。」 程舟端着橙汁又喝了一口。 「原来是小蜜蜂啊……」红毛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程哥你喜欢这种？那就直接把他叫上来陪我们喝两杯呗。」 他的语气颇为熟稔，似乎经常做这种事：「做这种职业的，多少都陪人喝过。程哥你要是喜欢，多加点说不定还能让人直接陪你一晚上呢，只要钱到位了，想让他做什么他不都——」 突如其来的『嘭』的一声，打断了红毛的话。 程舟勐地把手中的杯子放回桌面，力气之大，特制的玻璃杯底都裂开纹路，发出几声清脆声响。 红毛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轻蔑的表情骤然僵住，混杂着一丝突兀的惊吓，看起来颇为滑稽。 程舟冷冷地看着他：「陪我一晚上？」 红毛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愣愣道：「是、是啊……」 第89页 带红毛来的人却知道，程舟最讨厌同性恋了，更不可能找个男人陪自己一晚上。 于是他赶紧上前拉了拉红毛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了，转头向程舟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啊大舟，他不知道那档子事儿，你别把他的话放心里去啊。」 程舟却并不理睬他的道歉，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包间里的其他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到了，见程舟脸色难看，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前拉住他。 唯独陈子楠欸了两声，连忙上前两步问：「大舟，你去哪儿啊？」 「先走了。」程舟说，「挺没意思。」 陈子楠其实也觉得挺没意思。 他本以为，朋友带来的朋友多少能玩得来，谁能想到几年没见的朋友似乎连眼光都变差了，带来的人竟然这么……不堪入目。 程舟很快就推门走了，陈子楠犹豫了没两秒，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包间的门被关上，房间里的人面面相觑，其中几个和程舟关系比较好的人见状，也找了藉口提前离开了。 房间里一下子就剩下五个人。 红毛烦躁地扒拉两下头髮：「我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带他来的那人说：「你不知道，程哥以前被同暗算过，所以特别讨厌gay。」 红毛动作僵了僵，心虚地嘀咕：「我这不是不知道么，直接甩脸子走人什么意思啊。」 但他这话到底没敢在程舟的面前说。 程家的家世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好的，他们惹谁都不敢惹他。 「程哥他们都走了，我们还玩吗？」有人提问。 「玩啊！为什么不玩！」红毛撇撇嘴，「他走了也好，我们玩得还开心些，从我们进门开始就摆着个臭脸，也不知道给谁在看。」 剩下的人中有人皱了皱眉，看向红毛的眼神算不上友好。 「叫服务员来，让他把唱歌的那个什么小漂亮叫上来，陪我们喝两杯。」红毛冷哼道，「再多叫两个人来，他不让我们做什么，我偏要做！」 有人劝他：「这是陈哥家的酒吧，这么做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红毛坐在沙发上，脚一抬搭在茶几上，从兜里摸出根烟叼在嘴里，「是陈哥家的酒吧反倒更好，玩得更尽兴，出了事还有人给我们兜着，怕什么？」 陈家的酒吧是正规酒吧，有专门陪客人喝酒的工作人员，但从来不会碰黄线。 接到命令的服务员虽然觉得奇怪，毕竟自家少爷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但这几个少年是他们家少爷带来的，他便没多想，把人带了上去。 没多久，江瑭和两个年轻的小帅哥就被带进了包间。 留下来的人中见红毛来真的，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偷偷给陈子楠发了消息。 此时的程舟和陈子楠已经在车上了，程舟说心情不好想开车兜兜风，所以车是程舟在开。 陈子楠收到消息后脸色一变：「大舟，赶紧的调头回酒吧！」 程舟语气淡淡：「什么事？」 「那个傻逼红毛——」陈子楠语速很快，「他叫人上去陪酒了！小漂亮也被他叫上去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陪酒，陈子楠当然不会这么着急。但有红毛之前的那些言论在先，陈子楠怎么都不相信，对方只是让人上去陪着喝酒这么简单。 程舟表情顿时变了变，不用陈子楠催促，直接在下个路口调头原路返回。 与此同时，包厢里的江瑭处境算不上好。 没有了程舟和陈子楠，红毛仗着自己在剩下的人中家世最好，简直把自己当大爷一样。 他开了几瓶酒摆在茶几上，沖江瑭三人扬了扬下巴。 「过来喝酒。」红毛语气轻挑，一双眼在三人身上扫过，仿佛在评估着什么一样，「这几瓶酒，今天都是你们的了。」 和江瑭一起来的两个男生顿时皱起了眉。 其中一人语气很好：「少爷，酒吧有规定，我们可以陪喝酒陪你们玩，但不能喝太多。」 「多？你管这几瓶酒叫多？」红毛抬高声音，他啪的一声甩了张卡在桌上，「一杯酒五百块，谁来？」 两个男生都不愿意来。 红毛被他们气笑了：「都不喝是不是？这几瓶酒要是喝不完，今天你们谁都不许走！」 其中一个男生觉得这个客人太过无理，想联繫酒吧的人来处理这件事，然而他刚掏出手机，红毛就一酒杯砸了过去，把男生手里的手机砸掉在了地上。 两个男生年纪都不大，看模样都像是大学生出来做兼职，被红毛这么一唬，都不敢动了。 红毛厉声道：「喝不喝？」 两个男生看起来被他吓住了，刚往前走了一步，一旁就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们。 江瑭沖他们摇了摇头，轻声问红毛：「一杯五百，喝完我们三个都能走，对吧？」 他已经摘下了头上的白色鸭舌帽，刘海被髮胶固定在脑后，有几缕已经散开垂在额前，精緻的眉眼一览无余。 红毛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你要是能一个人喝完这几瓶，这张卡就是你的了。」 江瑭走上前，往空酒杯里倒了杯酒：「说话算话？」 红毛嗤笑一声，语气轻蔑：「我从不食言。」 江瑭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好。」 第90页 红毛被他的这一笑给震住了，上下打量了少年几眼，视线在他露出的臂膀和锁骨上打着转，随后舔了舔唇，眼里兴味更甚。 233小声在江瑭脑海里报时间：【宿主，任务目标还有三分钟到达战场。】 江瑭的动作很快，一杯酒已经下肚，开始给自己倒第二杯。 233稚气的童音听起来紧张兮兮的：【宿主，你慢点喝，任务目标马上就要来了！】 江瑭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见慢。 等程舟终于赶到包间，拿着陈子楠的钥匙推开包间门时，就看见少年仰着脖子，将杯子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少年喝得太急，淡色透明的酒液顺着他嘴角滑落，又划过他滚动着的喉结，在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条蜿蜒的湿痕。 程舟眸色一暗，冲进包厢一把夺走少年酒中的酒杯，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别喝了！」 第40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0 酒杯被夺走，掉落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程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江瑭一跳，嘴里的酒刚咽了一半就被呛到，开始疯狂咳嗽起来。 红毛开的酒都是些度数不算高的鸡尾酒，但也耐不住人一瓶接一瓶的喝。 少年捂着嘴咳得厉害，浅色透明的酒液顺着指缝渗出滑落，打湿了少年的领口，晕出一片不规则的深色痕迹。 江瑭一边咳一边抬眸看着身前的人，像是在惊讶他怎么突然来了一样。 程舟也正好低头在看他。 少年精緻的面容上沾着酒渍，纯净的黑色瞳眸蒙着层雾，浓厚的妆都盖不住他泛红的眼尾，一双桃眸水光潋滟，自带三分情。 被这么一双眼盯着，饶是自诩钢铁直男的程舟，都忍不住心脏漏跳了几拍。 程舟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伸手把少年拉到自己的身后，转头看向沙发上的红毛时，眼神彻彻底底地冷了下来。 红毛也没想到，已经离去的程舟和陈子楠会突然折返。 被程舟这么兇狠地盯着，红毛僵硬地站起身，半点不见先前的大爷样：「程、程哥，你、你们怎么回来了？」 一旁的陈子楠正在安抚另外两个男生，听到红毛的话，他冷哼一声怒道：「我们不回来，等着你顶着我的名号在我家酒吧作威作福吗？！」 红毛小声反驳：「只是喝两杯酒而已，陈家的酒吧不会连陪酒都不让吧？」 陈子楠简直被他的无耻气笑了，但不等他开口，程舟就一字一顿重复红毛的话：「只是喝两杯？」 「对啊！」红毛像是找到了底气一样，声音又大了起来，「不信你问他们，就只是让他们陪我喝两杯而已，这符合规矩的吧？我又没逼着他们！」 那两个男生见有人来给他们撑腰，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其中一人大声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红毛也大声嚷嚷：「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可要拿出证据！不然我告你诽谤了！」 陈家的酒吧为了顾及客人的隐私，只在包间外安装了有监控，包间里面却没有，监控拍不到房间内的场景。 那两个男生被他气得够呛，刚想反驳，就听见有人说：「有证据哦，我刚刚拍视频了。」 说话的是当初留在包间没走的那几人之一，是程舟和陈子楠的朋友，也是给陈子楠发消息『告密』的那个人。 给陈子楠发了消息之后，他就一直缩在包间的角落，这个位置非常隐蔽，红毛的注意力又一直在江瑭和那两个男生身上，根本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拍摄。 红毛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大张脸色涨红，看起来格外滑稽。 程舟沖那人伸手：「给我。」 那人连忙把手机递给他，还给了红毛一个怜悯又讥讽的眼神。 程舟点开视频，红毛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包间。 「一杯五百，谁来？」 「喝不完，谁都不许走！」 「一个人喝完，这张卡给你！」 视频拍摄的角度非常好，镜头视角放大后几乎怼着红毛在拍，把他说话时的脸色和表情拍得清清楚楚。 自然也拍下了红毛看向江瑭的眼神。 那黏/腻的、浓/稠的、几乎要把江瑭身上的衣服都剥/干净的噁心视线，看得程舟一阵阵倒胃。 红毛自知理亏，连忙想要补救：「程哥，只是口嗨而已，我没真打算让他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一暗，紧跟着肚子一阵剧痛。 红毛一个踉跄趴倒在地，后脑上的头髮被人狠狠揪住拎起。 「只是口嗨？」程舟蹲在他身边，黑眸沉沉满是戾气，他一把抓过一旁未开封的一瓶酒，框嚓一声砸在地上。 酒液四溅，程舟揪着红毛的头髮，让他的脸正对着地上流淌开的酒液，语气阴森：「行啊，口嗨我也会。今天晚上你要是舔不干净这些酒，你他妈就别给老子走人！」 四周的人被程舟兇恶的模样怔住，没人敢上前阻拦他，也没人想上前拦住他。 程舟的力气很大，刚刚那一拳根本没收力，他是体育生，身体素质本就比普通人要强，哪里是红毛这种一年去不了一次健身房的人能比的。 此时此刻被程舟按在地上，红毛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肚子和脑袋上的剧痛让他眼泪唰啦一下就流了下来，痛得直吸气，连张嘴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91页 一旁两个男生露出相当快意的表情，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们甚至想当场鼓个掌叫好助兴。 倒是江瑭站在一旁，对眼前的一幕没什么反应。 不，应该说不是没有反应。 少年低着头，眼帘有些无力地耷拉着，长睫轻垂，脸上的红晕透过冷冽的妆容显露出来，格外突兀醒目。 他头上打理整齐的头髮已经散了大半，凌乱地垂在脸侧，嘴唇抿得紧紧的，鼻翼翕动的频率很高，胸膛也起伏得厉害，明显状态不对。 程舟一直分了些注意力在江瑭身上，因此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这是……发病了吗？ 程舟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攥着红毛头髮的手更用力了些，同时沖陈子楠沉声道：「视频再给我放一遍。」 陈子楠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照做。 这一次，程舟看得格外仔细，把红毛的每一个举动都收进了眼底。 被他压制的红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呜呜咽咽地求饶说：「程哥！程哥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程舟被他吵得心烦，扯着他头髮的手向下用力摁去，把红毛的脸压在地面上，堵住了他吵吵闹闹喋喋不休的嘴。 很快，程舟就在视频中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拖动视频回放，调慢了视频的播放速度。 见他神色阴沉严肃，陈子楠心里一咯噔，连忙凑上前和他一起看。 慢倍速播放的视频中，他们清楚地看见，在红毛开酒瓶的同时，有几颗白色的小东西，从他的手掌心中落入瓶口之中。 红毛的动作相当熟练隐蔽，如果不是程舟察觉到了江瑭的不对劲，特意调慢视频速度找细节，他们还真有可能发现不了这一幕。 陈子楠脸色骤变：「我艹？你特么在酒里下了药？！」 红毛唔唔了几声，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脸被压得死死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舟揪起红毛的脑袋，露出他流着鼻血、涕泗横流的一张脸。 陈子楠看着他这张脸就来气，狠狠在他身上踹了几脚，一边踹一边骂：「真特么当我的酒吧是你家的了？谁给你的勇气在我们南市这么猖狂？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程舟从桌上扯了块餐巾，用餐巾粗鲁地堵住了红毛的嘴，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来两个人。」程舟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抬了抬下巴，「力气大点的，帮我摁住他。」 陈子楠对他叫来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那边便过来两个人顶替了程舟的位置。 程舟站起身，一旁的少年已经开始身形微晃，他连忙上前两步，撑住了少年的身体。 浓郁的酒味和浅淡的髮胶味下，藏着一缕程舟熟悉至极的清爽柠檬味。 程舟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努力放柔声音问：「你还好吗？」 少年没有回应，只是更近地往他身上靠了下，似乎想以此来撑住愈发无力的身体。 陈子楠刚打完电话，走过来低声跟程舟讲话：「我已经叫医生和警察过来了，等会给小漂亮抽个血，红毛开的酒还没喝完，都留下来作证据。」 听到警察这两个字，红毛激烈地挣扎了两下，却再一次被人死死摁住。 程舟说：「你们应该备了有解药吧？」 「有，让医生一起带过来了，等会抽完血留证后就给小漂亮喝。」陈子楠说。 程舟点点头，扶着少年走向沙发，想让他坐下休息会。 少年脚步很虚软，全靠程舟的支撑才能迈开步子，几乎可以说是被程舟架着在走路。 察觉到掌心下少年肌肤不正常的热度，程舟的眼神又暗了暗。 视频中，少年喝了五杯酒。 红毛开的酒度数不高，五杯酒不至于让人醉成这样，程舟很清楚这是红毛下的药的『功劳』。 他不知道红毛在酒里下了多少药，但看少年现在的状态，估计药劲不小。 陈子楠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说：「经理把小漂亮的资料发我了，我看看他的紧急联繫人是谁，让他过来把人——卧槽？」 陈子楠张大嘴巴，满脸写着震惊。 程舟扫了他一眼，心里多少知道他这么惊讶的原因，但还是问：「怎么了？」 「江江江……」陈子楠惊讶到有些磕巴，「江瑭……」 资料上的名字是江瑭，贴着的证件照上，『小漂亮』没有化浓妆，一张脸精緻素净，赫然是江瑭。 ——果然。 程舟闭了闭眼，眼底划过一抹瞭然，并无半分惊讶。 他问：「江瑭的紧急联繫人是谁？」 陈子楠压下震惊往下翻了翻：「紧急联繫人……他填的你的名字。」 这下程舟有些惊讶了：「……我的？」 这种紧急联繫人，不一般都填的最亲近的人吗？比如父母朋友…… 难道是江瑭不想被家里人知道，他在酒吧做兼职吗？ 还是说，江瑭和家里人的关系…… 想到上一次自己问到他家里人时，江瑭的沉默以对，程舟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 陈子楠说：「对，你的名字，但是电话号不是你的。」 他给那个号码打了个电话，却被提示这是空号。 第92页 「看来是随便编的号码。」陈子楠嘆了口气，「不过你人就在这，就做他的紧急联繫人一次吧。」 程舟敛下眸子，心绪烦杂凌乱，让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江瑭来这家酒吧入职的时候，刚和他认识了没几天，那时的江瑭还不知道他的手机号。 但即便如此，江瑭还是写上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其他人的。 江瑭这么做，是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可写的人了吗？ 还是说—— 程舟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乱，胸腔又沉又闷，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声，程舟连忙睁眼看去，就见少年死死咬着下唇，身体蜷缩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骨节用力到有些泛白，看起来非常痛苦。 程舟心头一跳，低头叫他的名字：「江瑭？江瑭？」 熟悉的声音似乎让少年意识清醒了一瞬，他开口低喃：「药……药……」 程舟勐地看向陈子楠：「医生还有多久才到？！」 陈子楠也着急：「马上、马上！」 医生和警察是同时赶到的，医生第一时间给江瑭抽了血，给他餵了解药后说：「药很快就能起效，先带他去休息吧。」 陈子楠连忙说：「酒吧有备用的休息间，我让人带你过去。」 程舟点点头，嘱咐陈子楠说：「这里先交给你了。」 陈子楠：「没问题。」 人证物证齐全，红毛很快就被警察带走了，至于另外一个当事人受害者江瑭，情况特殊，警察便说让他身体好了之后去警局补一个笔录就行。 程舟应了一声，身子一矮把人轻轻松松地背了起来，把人带去了休息间。 休息间很宽敞，床也很大，程舟把人放平在床上后，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医生所说的药物起效时间早就到了，但床上的少年依旧身体蜷缩，喘/息声急促又紊乱。 程舟凑近了些，听见少年还在低喃：「药……」 程舟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意识到江瑭说的到底是什么药：「药在哪？江瑭，你告诉我，药在哪？」 少年却没有力气回答他。 程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瑭知道自己的病情，肯定会时刻在身上备着药，以防突然发病。 他上下打量了江瑭一眼，视线落在江瑭的裤子上，那里有几个非常大的口袋。 程舟已经顾不上避嫌，连忙拉开裤子口袋的拉链，果然在里面摸到了小玻璃瓶和注射器。 床上的人又呜咽了一声，像是在催促他快一点。 程舟也急，却还不忘安抚他：「药找到了，马上啊，马上——呃？！」 正抖着手用注射器抽药的程舟，突然被床上探出的一双手扯住了衣领。 程舟没有丝毫防备，整个人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在床上。他下意识用手撑住床沿，手中的药瓶却因此滚落到地上。 玻璃瓶啪嚓一声碎开，透明的液体顿时流了满地。 程舟脑子一懵，心里只剩下『完了』这几个字。 下一刻，床上的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勾住他的脖子，趁着他发懵的时候将他拖上了床。 程舟重重地摔在床上，眼前陡然一暗，是江瑭坐在了他身上。 这个姿势让少年和他紧紧/贴在一起，程舟能清楚地感觉到少年身体的变化。 江瑭正低头看他，他的头髮早就乱掉了，眼尾红得厉害，唇上暗色的口红早就掉了个干净，露出的殷红唇瓣上印着深深的牙印，下唇上的黑色『唇钉』样式的小饰品，衬得那双红唇格外欲/气。 从这个角度，程舟将他眼底的痛苦和渴求看得一清二楚。 程舟咽了咽嗓子，声音发颤：「江、江瑭……？」 江瑭微微躬下/身，一张脸离他极近，近得程舟能闻见他唿吸中带出的果酒香，能看清他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也看见那些绒毛被他的唿吸吹得一晃一晃。 程舟脑子很乱，江瑭的压制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只需要伸手推一下，就能把人从自己身上掀开脱身。 但不知道为什么，程舟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动不了。 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体内的血液变得滚烫，让他的唿吸也变得急促紊乱起来。 下一秒，上方少年的吻落了下来。 没有试探、也没有任何问询，直接而又迅勐，双方同样滚烫的唇辗转触碰。 程舟能感觉到对方柔软的舌/尖，时不时挑/逗似地蹭过他的唇/缝，也能感觉到对方下唇上的小饰品碾在他的唇/肉上，并不疼，却磨得他心里发痒，理智进一步流失。 程舟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这一个吻而发生了变化。 一吻结束，少年却并没有停下的打算，炽热的唇紧跟着又落在他的下巴上、喉结上，甚至有愈发向下的趋势。 程舟憋着口气，按住江瑭的肩膀，将他推开了些许。 「江瑭，我去打120急救——」他喘着气，眼睛都泛着隐忍的红。 他的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却并不是江瑭做了什么。 程舟瞪大眼睛，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身前少年的模样。 第93页 凌乱的头髮、精緻的眉眼、上下滚动的好看的喉结，少年身上宽松的背心下摆已经被蹭了上来，露出他柔韧紧实的腰线。 少年的腹肌轻薄，腰部细瘦，而那片白皙的、覆着层薄汗的肌肤上，黑色的纹路由浅到深浮现，甚至有向上下蔓延开的趋势。 程舟咽了咽嗓子。 这、这不是纹身……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又落在了江瑭那头凌乱的捲髮之间。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犄角，黑色的、尖端带着些弯曲弧度的、看起来格外可爱的犄角。 就连腿上的触感也稍有变化，有什么东西从他腿上蹭过，柔韧的、灵活的—— 是尾巴。 黑色细长的、尾巴尖是可爱桃心形状的…… 程舟的大脑彻底当机了。 细长柔韧的尾巴晃了晃，从他的眼前一扫而过。 程舟下意识抓住尾巴，尾巴是温热的，能摸到清晰的、类似皮肤的光滑触感。 他不自觉捏了一下，却听见少年低低的吸了一口气，和一声隐忍的闷/喘。 「别、别捏……」少年呜咽着说，整个腰身都软了下来，重新趴回在他身上。 程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勐地松开了手。 尾巴……是真的。 不是玩具，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道具。 他来不及思考自己的舍友到底是什么，就再一次被江瑭吻住。 这一次的亲吻更激烈也更无章法，少年像是想从他身上汲取什么一般，格外用力。 或许是震惊过了头，这一次程舟依旧没能推开他。 亲吻的间隙中，他含煳地问：「药……？」 江瑭放开他。 和心上人的亲密接触，让他体内翻涌的热意被安抚了些许，也让他稍微恢復了一些力气。 「不用管药。」他大口喘/着气，突然抓住了程舟的一只手，「我的病……不用药，也有办法缓解。」 程舟懵然地跟着他的话走：「什么办法？」 江瑭拉着他的手向下探去，再一次吻住他：「这样的……办法。」 程舟的手很大，可以同时握住两个人。 少年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压抑的呜咽声几乎没在程舟耳边停过。 最激烈的时候，江瑭张开嘴，用力一口咬在了程舟的肩膀上，在那里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程舟肩膀上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汗水，还是江瑭在他肩上落下的泪。 长长的紧绷过后，少年无力倒在他身上。 程舟喘得厉害，鼻尖的味道浓郁得过了头，仿佛把他的大脑也一起煳住。 过了许久，他才稍稍平復唿吸，伸手推了一下身上的少年。 「……江瑭？」 没有反应。 少年唿吸还有些乱，却比先前平稳了很多。 程舟在床上躺了一会，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平在床上，自己则坐起来，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一片狼藉。 他们没有做。 但这样贴着用他的手，和做了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程舟从床上起身，木着张脸去卫生间接水，又找了块干净的新毛巾，把自己和江瑭都清理干净了。 但房间里的味道久久都散不去，一直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床上的少年已经昏睡过去，柔软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脸侧，眼尾湿/红还带着泪痕，下唇上那颗黑色的唇饰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精緻面容上的表情却格外安详平静。 程舟的视线在少年的头顶和身后晃了两圈。 犄角和尾巴都还在。 但程舟现在却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思考，自己的舍友为什么会有这两样，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身体构造。 床上的江瑭唔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睡姿压到了尾巴有些不舒服，稍稍侧身让尾巴露在了外边。 程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深深的、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其实有机会推开江瑭。 但他没有拒绝。 非但没拒绝，他甚至沉迷其中，感觉到了快乐。 程舟抹了把脸。 ……他不会，其实是深柜吧？ 第41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1 程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开了窗，房间里的味道逐渐变淡，但即便如此，程舟依旧记得刚刚发生的事。 他，一个直男，和他疑似变异人类的同性舍友。 滚到了一张床上。 程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满满的全是江瑭。 江瑭柔软主动的唇，腹肌轻薄细韧的、缠绕着奇怪纹路的腰，夹在他腿侧的长腿，奇怪却有些可爱的犄角，激动时会忍不住圈住他胳膊和腿的尾巴…… 还有对方比自己小一号、一直引导着他进行动作的柔软手心，以及压抑的、带着哭腔、努力克制却又无法隐忍的沙哑声音。 察觉到身体又一次产生变化，程舟整个人骤然一僵，低低地骂了一句：「艹！」 他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安详的少年，脸色变了又变，体内又燥又热的感觉久久无法退去，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缓解但没有成功，只能起身走向了浴室的方向。 冰凉的水也浇不灭他心中的火。 程舟顶着冷水沖了许久，却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浮躁和火气，最终他还是选择关上淋浴，把重任交给了自己的左手。 第94页 江瑭刚刚……就是拉着他的这只手。 柔软的、快乐的。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程舟咬紧牙关，脖子上都因为用力而爆出几根青筋。 明明同样是自己的手，但少了江瑭之后，似乎就少了那么几分感觉。 浴室里很快又瀰漫开浓郁的气味。 程舟打开淋浴，闭着眼睛任由冷水从头到尾沖刷着自己。 直到体内的火彻底熄灭，他才关掉淋浴，抬手胡乱扒拉了一把湿漉漉的短髮，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他套着先前的那身衣服坐在马桶盖上，半晌后拿起手机，给陈子楠打了个电话。 听到程舟的要求，电话那头的陈子楠显得有些惊讶：「两套干净的衣服？怎么，江瑭吐你身上了？」 「没。」程舟顿了顿，语气不是很好，「别问那么多，你拿来就是了。」 陈子楠愣愣道：「行，你等我两分钟，马上送到。」 电话挂断，陈子楠的表情很是费解。 他怎么感觉，自家发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虚呢？ 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 陈子楠很快拿着衣服来到休息间，刚敲了两下门，开口：「大舟，我——唔？」 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打开。 程舟紧紧捂住他的嘴巴，沖他拧眉：「嘘！这么大声干什么？」 陈子楠眨了下眼，抬手把衣服递给了程舟。 程舟拿了衣服后，低声说了句『在这里等我』后便关上了门。 陈子楠愣愣地站在房门口，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脸色微微一变。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是他想的那个味道吗？ 程舟很快就推门出来了，身上穿着陈子楠拿来的衣服，简简单单的黑t运动裤，却因为他身材极好，硬生生传出了大牌感觉。 程舟轻轻带上门，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陈子楠坐在他旁边，看着自家发小阴沉的、格外不好看的脸色，一脸的欲言又止。 两人沉默许久，陈子楠终于忍不住：「大舟，你——」 程舟几乎和他同时开口：「我发现我好像不是直男。」 陈子楠大脑当机，嘴里的话没收住，发出一声奇怪的：「嘎？」 程舟压根没打算等到陈子楠的回应，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人倾诉，顺便分析一下自己的情况。 「我好像……」程舟顿了顿，语气复杂，「我好像是同性恋。」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发小惊讶甚至惊恐的惊唿声。 但他并没有等到。 「你……」陈子楠摸了摸鼻子，「大舟，你竟然发现了。」 程舟：「？」 他睁眼看向发小：「你不惊讶？」 「惊讶什么，我已经猜到了。」陈子楠撇撇嘴，「你要是真和你自己说的一样是恐同直男，根本不会用那样的眼神一直盯着小漂亮看。」 程舟抹了把脸。 得，发小的反应让他觉得，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同，只有他自己以为自己恐同。 陈子楠压低声音：「你是怎么发现的？」 程舟不说话了。 陈子楠犹豫了片刻，小声说：「我刚刚……闻到味道了。」 程舟身体一僵。 「大舟，你不会……」陈子楠紧紧皱眉，「你不会和他……？」 程舟看了他一眼，嘴唇抿得紧紧的，蹙起的眉峰几乎能夹死三只蚊子。 没有否认，就代表事实存在。 陈子楠太了解自家发小的反应了，这个表情这个态度，简直和直接承认了没有区别。 陈子楠倒吸一口冷气，谴责道：「大舟，你怎么……怎么还趁虚而入呢？!」 程舟没有说话。 刚刚的事是江瑭主动，但江瑭中了药又『发了病』，处于这种特殊状态的情况下，他的举动很难说有多少是出自自身意愿。 这种情况下，程舟没有拒绝，确实算是他趁虚而入了。 他没办法反驳陈子楠的谴责。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想想解决办法吧。」陈子楠嘆气道，「江大美人应该是喜欢你的，那你呢？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陈子楠看了一眼自家发小，看到了他脸上的茫然和些许不知所措。 发现自己是深柜这件事，已经给程舟带来了非同一般的刺激，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考更多的问题。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扭扭捏捏。」陈子楠帮他分析：「你要是喜欢他就大大方方地追他，和他谈恋爱。要是不喜欢他，或者只把他当朋友，最好也直接和他说开，不要抱着什么补偿心理去回应他的感情，这样只会把他伤得更深。」 程舟没谈过恋爱，但这样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对江瑭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真的对江瑭有意思，程舟一时半会还分辨不出来。 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不仅有和江瑭感情的事，也会想起对方的犄角和尾巴。 陈子楠拍了拍他的肩说：「大舟，你好好想想吧。」 程舟语气郑重：「好，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 陈子楠嘆了口气，语气一转变得悲戚又落寞：「只是可怜了我这段，还没有开始就宣告be的感情了。」 第95页 程舟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陈子楠嗷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说：「红毛的事我已经跟我爸说了，我爸很重视酒吧这块的管理，红毛在我们这儿闹的动静不小，我爸不会让这件事轻易揭过去的。」 程舟点点头：「好。」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程舟便回到了休息间。 床上的江瑭穿着干净衣服，唿吸已经彻底平稳了下来，睡得很安宁。 程舟坐在床边，盯着少年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烦躁的心绪似乎都跟着平復了不少。 他收回视线，随即一怔，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事情一样，又把视线转向了江瑭。 少年的睡姿很好，基本没有大幅度的翻动，一头黑色的小捲毛铺在枕头上，看起来格外的柔软好上手。 只是…… 程舟的目光落在江瑭头顶。 犄角……没有了？ 程舟轻轻蹙眉，忍了一下没忍住，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 果然，尾巴也不见了。 程舟放下被子，拧着眉又开始纠结。 江瑭到底是什么？ 变异的人类？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难道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世界，其实是一个建国后可以成精的奇幻世界吗？ 手机铃声打断了程舟的思绪，床上少年微微蹙眉，似是被铃声吵到，发出极轻的一声『唔』。 程舟手忙脚乱地按下静音，见江瑭眉头舒展，并没有被他吵醒后，悄悄松了口气，走出休息间后才接通电话。 来电人是程家的家庭医生。 程舟接通电话后问：「张医生，是之前让您查的药有结果了吗？」 「是。」张医生说，「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身边有没有别人？」 程舟心头一跳：「方便，身边没人。」 张医生便说：「程舟，你坦白跟我讲，那药是不是你身边人的？」 程舟迟疑了两秒：「……是。」 张医生便嘆了口气：「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给你发了份资料，你点开看看吧。」 张医生没挂电话，程舟便也没挂，直接去微信界面接收了文件。 这份文件没有标题，程舟点开后，映入眼帘的第一个词是：魅魔。 文件内容整理得非常详细，足足有上百页，程舟看了一眼目录—— 【魅魔是什么】 【魅魔的起源】 【魅魔的特性】 …… 文件内容实在太多，程舟一时没法一口气看完，便挑着重点看了一些。 比如魅魔是什么、魅魔的身体外貌特徵……以及，魅魔的发热期。 程舟心跳的极快，江瑭身上的『异常』情况，几乎全部都能在文件中找到。 魅魔特有的、弯曲出可爱弧度的犄角，细长柔韧的、尖端是桃心形状的尾巴，还有腰腹处时有时无的黑色纹路，那是魅魔的魅纹。 魅纹可以由魅魔自己控制是否出现，除此之外，在发热期以及进行某种亲密行为的时候，魅纹也会不受控制自行出现。 以及最最关键、也是程舟最关心的，魅魔的发热期。 「正常情况下，魅魔的发热期周期为一个月一次，但也有特殊情况。」张医生说，「如果是人类与魅魔结合而来的半魅魔，则会因为血统不纯正的原因，出现发热期不稳定的现象。」 程舟回忆着江瑭近几次的『发病』，几乎能肯定他是一只半魅魔。 张医生补充解释完后，停顿片刻才又说：「程舟，有关魅魔的事，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不会相信——」 程舟却打断他说：「我信。」 张医生顿了顿，随即嘆了口气：「你信就行，这事儿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接受。和魅魔有关的资料，文件里全部都整理了有，你抽空仔细看看。」 程舟说：「好，辛苦您了。」 「没事，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跨越了。」张医生苦笑。 「张医生，魅魔发热期使用的抑制剂……」程舟问，「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弄到？」 「据我了解，魅魔的抑制剂不对我们普通人出售。」张医生说，「怎么，你想要？」 程舟没有隐瞒：「是。」 张医生想了想说：「我不能保证，只能说尽量帮你打听留意一下。」 程舟：「好，谢谢了。」 他想了想又问，「抑制剂的价格，您知道是多少吗？」 「具体的我没有打听到。」张医生坦诚道，「但是肯定不便宜，纯血的魅魔还好，但是混血的魅魔……我打听这些事的时候，听人提过太多太多混血魅魔因为发热期太过频繁，买不起抑制剂最终……」 他没有把话说完，剩下的几个字隐没在了嘆息声中。 电话挂断，程舟在休息间的门外站了很久，才重新推门走了进去。 哪怕已经见过了江瑭的犄角和尾巴，也提前对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在知道『魅魔』的存在时，程舟依旧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进行了重铸。 程舟去浴室洗了把连，稍稍冷静下来后，回到床边开始仔细研究魅魔文件。 他很在意张医生刚刚没说完的话，『买不起抑制剂最终……』，后面被省略的是什么？ 程舟突然想起来，江瑭曾说的那句话。 第96页 他说他的病不需要药也可以缓解，而缓解的方法是—— 程舟抿紧唇，很快就在文件中找到了目标。 魅魔发热期的缓解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使用抑制剂，第二种则是进行『亲密行为』。 亲密行为，程舟当然知道是什么样的亲密行为。 半魅魔的发热期很频繁，频繁到一个月甚至可以多达十多次，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如果支撑不了这么大的开销，那么想要缓解发热期的症状，就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程舟心想，他可能知道张医生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只觉得胸口发闷，有些酸涩。 所以江瑭这么多年来，那么努力、那么拼命地做兼职赚钱，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坠入欲/望的深渊吗？ 程舟愣愣出神了片刻，正准备继续往下翻看资料，就听见床上传来些许动静。 他下意识熄灭手机屏幕，转头一看，就见床上的少年轻蹙着眉，缓慢睁开了眼睛。 江瑭醒了。 程舟走到床边，蹲下/身和他平视：「你感觉怎么样？」 江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声音还有些哑，气息却比之前稳定多了。 「我好多了。」他说。 江瑭撑着胳膊坐起身，身上的衣服很干爽，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这身衣服不是他之前穿的那一套。 程舟看出他在疑惑什么，便解释说：「之前的衣服……脏了，我就帮你换了一套。」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没让别人进来，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看见你的犄角和尾巴。」 江瑭沖他笑了一下说：「谢谢。」 程舟：「没事。」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似乎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片刻后，程舟：「你——」 江瑭几乎和他同时开口：「之前的事，对不起。」 程舟怔了怔，很快就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事：「你不用道歉，是我——。」 江瑭摇头打断他：「是我引/诱的你。」 程舟说：「我可以拒绝，但我没有，是我没把持住。」 江瑭垂下眼帘，突然说：「程舟，我不是人类。」 程舟没想到他会直接坦白，稍稍怔住。 少年往后缩了缩，声音也低下去几分，似乎坦白这件事让他下意识觉得怯然：「我是魅魔。」 「……我知道。」程舟说，「我、抱歉，我偷偷拍了你的抑制剂药瓶，让家里的医生查到了资料。」 他也同样坦白道，「但是你放心，我没有跟人说那是你的东西，也没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 江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点点头，语气反倒比之前轻松了些：「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在处于发热期的时候，是会影响到身边人的。」 程舟微微一怔。 「看来你不知道。」江瑭艰难地勾了下唇，又很快放下，「但你现在知道了。」 他咽了咽嗓子，声音变得有些干涩起来：「程舟，不是你没有把持住，是你被我影响了。」 程舟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应该知道，发热期的魅魔除了使用抑制剂之外，还可以通过亲密行为来缓解症状。」江瑭说，「这种亲密行为……不挑人，无论对方是魅魔还是人类，是男还是女，都无所谓。」 「所有的半魅魔，最终都只有一个归宿。」江瑭说，「半魅魔生于欲，哪怕再努力，最终也只会被重新扯回欲/望之中，自甘堕落，沉迷肉/欲。」 少年的语气充满了自嘲，甚至是自我厌弃，程舟回过神反驳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瑭抿着唇不说话。 「江瑭，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程舟的语速很快，「如果你自甘堕落，就不会那么拼命做兼职赚钱买抑制剂。而且之前两次发热期的时候，你明明可以引/诱我帮你，但你没有。」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江瑭垂下眼帘，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颤抖的睫毛却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就和毒/品一样，然而毒/品可以戒，这种东西却戒不了。」 「只要染上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他轻声说，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无穷无尽，直至死去。」 「你可以用抑制剂。」程舟说，「你要是钱不够，我有钱，我可以资助你，或者给你打借条。」 江瑭却摇了摇头，垂于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被单，用力到骨节泛白。 「没用的，这种事只要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他说，「以后，抑制剂的作用只会越来越轻，直到完全失效。」 程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了。 半晌后，他轻声说：「对不起，是我打碎了那瓶抑制剂。」 「不是你的错。」江瑭努力沖他笑了一下，「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以后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走上这条路，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少年的声音明明听起来很平静，却压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脆弱和绝望。 程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仿佛所有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格外苍白。 房间里一时显然让人心慌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江瑭主动打破这片沉默说：「程舟，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你。」 第97页 程舟闷声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次谢谢。」 「要说的。」江瑭说，「我决定去学校外面找房子住了。」 程舟勐地瞪大眼睛：「……什么？」 江瑭沖他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点释然：「我想了想，还是搬出去住比较方便。」 程舟急忙道：「是因为今天的事吗？我不介意——」 「不止是这件事。」江瑭抿了下唇，「这种事以后肯定还会发生，万一抑制剂不起效了，我需要……」 他顿了顿，「发热期也许会越来越频繁，我的需求也会很频繁。住在学校里的宿舍，终归是不方便。」 程舟听出了他话中潜藏的意思。 他想要反驳，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进行劝阻。 程舟咽了咽嗓子，鼓起勇气：「江瑭，如果只是和今天一样的需求的话，我可以……」 「你不可以。」江瑭果断拒绝，「程舟，你只是被我影响了，觉得自己可以，但事实上你并不一定真的能接受这种事。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你先冷静下来，不要随便做出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程舟沉默片刻后，嗓子干哑道：「那你……准备搬到哪里去住？」 「泰浦路附近吧。」江瑭说。 「不行，那里安保和环境太差了。」程舟立刻否认，「你要是不介意，我在学校附近有一套闲置的房子，可以先租给你住。」 江瑭愣了一下。 「距离学校走路只需要十分钟。」程舟说，「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之前一直空着没人住，你如果要搬出去的话，就去那里住吧。房租就用之前你转我的宿舍费抵了，不用另外转我钱。」 江瑭沖他笑了下，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程舟在心里松了口气。 住在他的房子，他就有理由过去看江瑭了。 而且…… 江瑭说得对，他需要冷静下来之后，好好思考他和江瑭之间的关系。 程舟向来是顺从自己内心的人，这一次也是同样。 虽然江瑭一直在强调，他只是受到了影响，但程舟觉得并不是，他也许早就已经对江瑭心动了，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而已。 这次的发热期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但程舟不敢贸然断定这件事，就和陈子楠说的一样，如果他不好好考虑清楚，随便就和江瑭确定关系，以后只会伤他更深。 无论自己是否真的喜欢江瑭，程舟都不愿意看见这件事情发生。 一旁的江瑭把程舟纠结的表情尽数收进眼底。 233有些不解地问：【宿主，现在的发展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突然搬出去住啊，你就不怕任务目标真的冷静下来后，任务进度下降吗？】 【放心吧，不会下降的。】江瑭说，【继续按照之前的发展进度，太慢了。以程舟的性格，必须有人在后面推他一把，否则他很难靠自己迈出那一步。】 如果把主动权交给程舟，还不知道要磨蹭多久才能真的上本垒，江瑭却已经等不及了。 233想了想，恍然大悟：【这就是欲擒故纵？】 江瑭笑说：【没错。】 第42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2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学校和宿舍早已宵禁关门，程舟和江瑭便干脆在陈子楠的酒吧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后，程舟陪着江瑭去警局做了笔录。 陈子楠变成了两人的司机，送他们去了警局后，又兢兢业业开车一起回了学校。 好在今天是周六，大家今天都没有课，唯独江瑭又被迫跟餐馆老闆请了一天假。 老闆人很不错，听江瑭说遇到了点事还去警局做了笔录，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他的假，甚至主动提出让他周日也别来了。 江瑭没答应，如果不是今天要搬家，他其实连今天的假都不想请。 至于晚上的酒吧气氛组兼职，由于江瑭是在酒吧出的事，酒吧经理直接给江瑭带薪放假了几天，还额外给了不少补贴费，让他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而在江瑭挨个和老闆请假的功夫，陈子楠也从程舟那里得知了，江瑭即将从双人宿舍搬出去住的事情。 陈子楠眼睛勐地一瞪：「搬出去？你们闹掰了？不至于吧，江大美人不挺喜欢你的吗？还是说……」 他顿了顿，视线稍稍往下，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被他嫌弃了？」 程舟给了他一脚，没收力的那种。 陈子楠嗷的惨叫一声，房间里正在收东西的江瑭听到动静，探头问他：「怎么了？」 陈子楠摆手：「没事没事，不小心磕到桌子角了。」 等江瑭收回脑袋，陈子楠才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小腿，还不忘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大舟？你这条件不至于被嫌弃吧？还是你说了什么话把人家惹到了？」 「没有。」程舟闷声道，「我们只是……冷静一下。」 魅魔的事情不方便透露，程舟便没提。 陈子楠不是很懂：「冷静什么？」 「因为我是『直男』。」程舟说，「所以他觉得，昨天的事情可能只是我一时冲动。」 陈子楠哦了一声，目露同情：「那没办法了，谁叫你以前天天把『我是直男我恐同』挂在嘴边。」 程舟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第98页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江瑭这次也许不会这么坚定地拒绝他。 陈子楠拍拍他的肩，安慰说：「没有直接拒绝你，已经是给你机会了。正好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确认之后再追他也不迟。」 程舟闷闷地嗯了一声，情绪依旧提不起来。 江瑭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 陈子楠主动说：「我和大舟帮你一起搬吧，虽然租房离学校不远，但是开车还是方便些。」 江瑭沖他笑了笑说：「好，麻烦你们了。」 说话的人是陈子楠，少年这个浅淡却真诚的笑容，自然也是冲着陈子楠。 一旁的程舟咽了下嗓子，觉得心口有些发闷，看向陈子楠的视线便带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 陈子楠被他盯得后背发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江瑭把行李箱推出来的时候，连忙说：「我先下去启动车子，大舟力气大，东西让他一个人拎就行。」 不等江瑭说话，陈子楠就急匆匆地跑下了楼。 程舟脸色稍霁，动作相当自然地伸手接过行李箱，把大大小小的收纳袋挂在了身上。 简直是和上一次搬寝室时一模一样的装扮。 江瑭看了他两眼，没忍住笑了一下。 程舟注意到他的笑容，便问：「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只是想到了刚搬过来的那天。」江瑭弯了弯眼睛，「你那次也是这么帮我搬行李的。」 程舟也还记得那天的事，他帮江瑭怼了他曾经的室友，那天的江瑭沖他笑得很好看，眼睛比天上星还要明亮几分。 想到江瑭那次的笑容，程舟忍不住勾了下唇。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就是那天，他信誓旦旦地在江瑭面前说了很多遍，他是直男，并且因为曾经的经歷恐同。 程舟的脸顿时又垮了下来，恨不得时空穿越回那一天，往那时候的自己嘴里塞个柠檬。 ——屁话真多。 他心想，懊恼后悔得胸口又酸又痛。 江瑭的东西确实算不上多，有人帮忙还有车代步，只跑了一趟就全部带走了。 程舟已经提前找保洁把房子打扫了一遍，江瑭走进房子的时候，感觉门口的地板都反射着锃亮的光。 程舟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怎么样？还合你心意吗？」 「非常满意。」江瑭抿了下唇，「谢谢你。」 又是谢谢。 江瑭对他实在是太客气了，这样的过分客气让程舟觉得，他们的关系甚至有些疏离。 帮人搬完家后，程舟便没有理由在留在这里了。 陈子楠没有跟着他们上楼，见程舟闷不吭声的上车，几乎肉眼可见的失落。 车门被程舟用力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陈子楠咽了下嗓子，感觉他家发小现在就跟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顿时就歇了想安慰他的心思。 还是让程舟一个人冷静冷静吧，他琢磨着。 陈子楠把他送到双人宿舍下，看着程舟独自走进宿舍楼，背影透着一股落寞颓然的劲儿，身后仿佛出现了一条低丧的垂落在地的尾巴。 回到宿舍后，程舟坐到沙发上愣愣地发起呆。 明明在一起住的时候，江瑭的存在感并不高，但现在江瑭离开，程舟依旧觉得寝室仿佛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江瑭把他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连客厅的画架也带走了，只留下了之前给程舟画的那副画。 那副画就摆在客厅茶几上。 蓝天白云红跑道，还有充满活力的、奔向终点的身影。 程舟看了两眼，只觉得胸口郁气更重，便干脆低头不去看它，眼不见为净。 时间悄然流逝，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才仿佛被惊醒一般接通了电话。 是陈子楠打来的：「大舟，晚饭要一起去吃吗？」 「不了。」程舟说，「你自己去吧。」 挂断电话后程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六点了，他竟然直接在沙发上干坐了一下午。 程舟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屏幕光自动熄灭，他才站起身准备去食堂。 然而出门前，他犹豫了片刻，突然脚步一转，来到了江瑭之前住的房间门口。 这个房间现在已经没人住了。 程舟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江瑭走之前把房间收拾了一遍，房间里整整齐齐，和他住进来之前一模一样。 程舟不死心，跑进房间翻着桌子柜子，试图找到什么被江瑭落下的东西，这样他就能有一个合理的藉口去找江瑭了。 但是没有，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个房间空旷得简直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程舟味同嚼蜡地吃了个晚饭，回寝室休息片刻后，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夜跑。 天色昏暗，学校的操场上有很多人。 操场旁的健身器械已经被人占满了，不少人趁着晚间挥洒汗水，跑道上也有不少夜跑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又一对的小情侣，手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或是端着校门口买的小吃坐在球场上，肩并着肩腿靠着腿，欢笑嬉戏声不断。 这些明明都是平时非常常见的景象，但被此刻的程舟看在眼里，却让本就心情不好的他更烦躁了。 ——狗情侣。 程舟在心里骂了一句，直接调头就走，干脆从学校后门跑了出去，准备去学校后面的南湖边夜跑。 第99页 但也许是老天爷也和他作对，南湖边也有不少情侣在散步，甚至因为这边比较安静，程舟偶尔还能在风中听见小情侣之间悄悄说的情话。 程舟：「……」 艹！ 现在的小情侣都这么闲的吗？！ 今天的夜跑计划註定夭折，程舟阴沉着一张脸回到了宿舍。 而在学校外的那间房子中，江瑭点开了之前兑换的定位仪，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上面代表着程舟的小红点。 程舟现在对他的好感度很高，定位仪能监测到的距离自然扩大了不少。 江瑭就看见，小红点从宿舍出发，在学校操场停留不到半分钟，又离开去了湖边，没多久便又折返回了学校宿舍。 233纳闷道：【任务目标在干嘛呢？】 江瑭无辜眨眼：【可能在消耗过剩的体力？】 人类令人费解的异常行为之谜.jpg 【宿主，你身上的抑制剂只能用不到半个月了吧？】233有些担忧，【够不够用哇，真的不用再去买一点吗？】 【放心吧，用不着。】江瑭轻笑道，【一个星期，不会再多了。】 笃定的语气让233心中一定，顿时就不担心了。 * 另一边，回到宿舍的程舟盯着空荡荡的房间，决定早点睡觉，以此来度过似乎变得格外漫长的时间。 他拿着换洗的衣服，刚走进浴室，脚步就是一顿。 洗漱台上，左边是他的洗漱用具，牙膏牙刷剃鬚刀等小东西摆放得有些凌乱，但右边…… 是空的。 那里原本整整齐齐摆着另一套洗漱用具，现在却空无一物。 胸口的那口气变得更堵得慌了，程舟深吸一口气，努力移开自己的视线，冲进淋浴区闷头开始洗澡。 但淋浴区的置物架上，也有一层什么都没放，那印着大柠檬的洗髮水和沐浴露，也同样被江瑭带走了。 程舟努力让自己忽视那些空空荡荡的地方，干脆闭上眼仰起头，任由水流哗啦啦全喷洒在自己的脸上。 急速沖刷的水流让程舟稍稍冷静了下来，心头的烦闷似乎也减退了些许。 他迅速洗完澡，伸手去拿毛巾的时候，眼角突然扫见旁边另一个挂毛巾的架子。 那是江瑭的毛巾架。 现在果然也—— 程舟突然间愣住，勐地回头看向那个毛巾架，那里挂着一条米白色的毛巾，还带着点湿润感，散发着淡淡的、熟悉到让程舟头皮发麻的柠檬气息。 是江瑭的毛巾。 江瑭走的时候，忘记把毛巾带走了。 程舟的眼睛骤然一亮，心说总算让他找到了一个江瑭忘记带走的东西。 他连忙加快动作，扯过自己的毛巾胡乱地擦干身上的水渍，想快一点穿上衣服把毛巾给江瑭送过去。 然而当视线无意间扫过镜子时，程舟的动作骤然一顿。 镜子中的少年身形高大，湿漉漉的短髮被撩到脑后，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滑落，路过滚动的喉结、宽厚的肩、分明的锁骨，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湿痕。 但这并不是关键。 程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里印着一圈牙印。 是江瑭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程舟的唿吸骤然一窒，记忆再度被拉回到昨天晚上。 恍惚间，他似乎又感受到了少年柔软颤抖的唇，尝到了对方唇间浅淡的果酒香。 对方毛茸茸的头髮一直蹭在他肩窝，像极了全身心都在依赖他的小动物，那股痒意从肩头一直窜到了他心脏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鼻尖处萦绕着浅淡清爽的、却让他欲罢不能的柠檬气息。 明明江瑭现在不在他身边，他却仿佛又闻到了那抹熟悉的属于江瑭的味道。 回神后的程舟身体僵硬。 他的身体又不对劲了。 这次江瑭并不在他身边，仅仅只是一段回忆…… 难道说，哪怕只是回忆中的处于发热期的魅魔，也会对他产生影响吗？ 程舟闭了闭眼，试图再次将重任交给自己的左手。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他心头太过烦躁的原因，他的左手也没能完成这个任务。 程舟低骂了一句，体内的火气久久下不去，让他整个人又热又燥。 下一秒，他的视线突然扫见那条米白色的毛巾。 那是江瑭的毛巾。 还带着江瑭的气息和味道。 程舟双目通红，脑子里仿佛进行了一场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也不能这么做。 但是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 鬼使神差的，程舟取下那条毛巾。 浅淡的柠檬气息包裹住了他。 那条带着淡淡柠檬味的毛巾，最终被染上另一种更为浓烈的气味。 程舟唿吸急促，体内的火逐渐减退，他低头看着狼狈的、被揉成一团的毛巾，喉结剧烈滚动着。 「……艹！」 程舟喘着气低骂了一句。 他这么做和变/态有什么区别？！ 不等他回神，宿舍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比较轻，不是陈子楠那种又急又莽的敲门手法。 程舟咽了咽嗓子，勉强压住声音中的哑意，喊了一句：「谁啊？」 「是我，江瑭。」少年清朗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第100页 程舟身体一僵，骤然攥紧了手里的毛巾，体内的火仿佛被浇上冰水，啪一下瞬间熄灭。 「怎、怎么了？」程舟脑袋一片空白，磕磕巴巴道，「我正在洗澡，不方便给你开门。」 「我的毛巾好像忘记拿了。」江瑭说，「正好晚上吃完饭散步，我就想着干脆回来拿一下，就不用买新的了。」 他说完后停顿了片刻，没等到门内人的回应，便迟疑道：「程舟？你能帮我看一下，毛巾是不是在浴室里的毛巾架上吗？」 程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米白色的毛巾已经凌乱不堪，根本没办法再还给江瑭。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平稳：「在，但是……我不小心把它弄掉踩了一脚。」 江瑭便说：「没关系，我拿回去洗一下就行了，还能用。」 「不行！」程舟勐然道，又怕门外人听出些什么，连忙放缓声音说，「太脏了不卫生，我这里还有备用的新毛巾，你等我一下，我洗完澡就出来拿给你。」 似乎是怕门外的人等不及，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很快的！我马上就好！你别急着走啊！」 门外的江瑭眨眨眼，乖巧道：「好。」 几分钟后，宿舍的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门缝里钻出一股浓郁刺鼻的花露水的味道，江瑭鼻头一皱，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宿舍里有蚊子吗？你怎么喷了这么多花露水？」少年鼻尖泛起一丝红，眼里也蒙上一层雾。 程舟几乎不敢和他对视：「没蚊子，是我不小心把花露水的瓶子打碎了。」 江瑭关切问：「玻璃瓶子吗？没有弄伤吧？」 程舟语气僵硬：「……没。」 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髮，似乎怕江瑭继续追问这个话题，连忙把手里还没拆封的毛巾递给他：「拿去用吧，全新的。」 江瑭沖他弯了下眼睛说：「好，谢谢啦。」 「谢什么。」程舟咽了下嗓子，小麦色的脸上飘着两团不甚明显的红晕，「本来就是我弄脏的，算是赔你一条。」 「毕竟是旧毛巾换新毛巾。」江瑭笑着说，「也算是我占了便宜。」 程舟便不说话了，心底格外发虚。 江瑭收起毛巾说：「时间不早啦，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见人要走，程舟下意识想拦他：「不进来坐坐吗？我买了点水果可以吃。」 说完他立刻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宿舍里的味道实在太浓郁了，他几乎喷了半瓶的花露水，才勉强盖住自己身上的味道。 如果让江瑭这个时候进来，很难说对方会不会从花露水的味道里闻出别的味道。 好在江瑭并没有答应他的邀请。 「坐坐就不用了，我接了一单画稿，还得回去赶稿呢。」江瑭沖他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 程舟叫住他：「等一下！」 他转身跑回客厅，没多久就回来，把手里的手提袋递给了江瑭。 「我在网上买了一箱桃子，你带点过去吃吧。」似乎是怕江瑭拒绝，程舟又连忙说，「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我给陈子楠也分了点，你就当帮我吃了。」 他说得极为诚恳，江瑭便没有拒绝，从他手里接过了手提袋。 两人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一块，一人指尖微凉，另一人的指尖却带着能轻易融化冰雪的热度。 手提袋沉甸甸的，江瑭冲程舟抿唇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程舟轻蹭了一下指尖，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盯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等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后，他又上前两步站在走廊栏杆旁，视线向下望去。 没多久，那抹清瘦颀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下。 程舟忍了忍，没忍住，开口叫了他一声：「江瑭！」 少年听到他的唿唤，转身抬头，桃眸微微睁大，似是在问他『还有什么事吗』一样。 程舟的喉结动了动，脑海中思绪翻涌，最终却只说出来一句：「路上小心！」 江瑭沖他挥了挥手，手中是他给的那条没拆封的新毛巾。 「好！我知道了！」少年扯着嗓子回应，「谢谢你的桃子！」 程舟胸膛起伏，直到少年的身影被夜色彻底吞没，他才返身回到宿舍。 房间中花露水的味道格外刺鼻，却依然能隐约闻见那一抹没被完全盖住的、更为浓烈的气息。 程舟把自己扔到床上，手背搭在眼睛上，脑袋里一片混乱。 片刻后，他勐地从床上跳起来，飞奔进浴室，把被他胡乱塞进塑胶袋、又藏进柜子里的毛巾拿了出来。 米白色的毛巾沾满了浓浓的不明液体，味道很重，哪怕多洗几遍也不一定能把味道洗掉。 程舟攥着毛巾，犹豫了许久后，还是没有把毛巾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而是拧开水头，努力想把毛巾洗干净。 就和江瑭说的一样，程舟心想。 洗一洗……还能用。 而另一边，借着路边略昏暗的灯光，江瑭看了一眼手中的新毛巾。 毛巾是灰蓝色的，一看就是程舟会用的颜色。 江瑭勾了勾唇，心情很好。 不愧是他的爱人，他心想。 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特意留下的小礼物的正确用法。 第101页 第43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3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程舟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五天的时间能让人冷静下来吗？ 程舟以前觉得是可以的，但现在的他不敢作出肯定回答。 明明已经过去了五天，程舟却觉得自己的情绪依旧很亢奋，无论做什么事都无法专注，只有在看那份有关魅魔的文件时，才能勉强静心专注下来。 那份文件已经被他来来回回读了很多遍，甚至还划重点做了笔记，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他了解江瑭更多一些，也能离他更近一些。 偶尔看向另一间空荡荡的卧室时，程舟也会恍惚出神。 除了江瑭刚走的那天，他去过一次那间卧室之外，程舟便再也没有进过那间卧室。 仿佛他潜意识里，依旧觉得那间卧室是属于江瑭的，江瑭迟早都会回来的。 甚至于江瑭的那条米白色毛巾…… 程舟买了和江瑭同款的洗髮露和沐浴露，每次洗完澡时，浴室里瀰漫的湿润又清爽的气息，总给他一种江瑭还住在这里的错觉。 陈子楠来宿舍敲门的时候，程舟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江瑭给他画的那张画愣愣出神，连手里的桃子快掉了都没有发现。 听到敲门声，程舟收起画给他开了门：「怎么样？」 陈子楠给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还能怎么样？江大美人的生活作息你比我更清楚，早出晚归比谁都规律。」 他眼底下挂着几个大大的黑眼圈，仿佛熬了好几个夜一样。 为了能确保自己冷静下来，做出更准确的判断，程舟忍了足足五天没去找江瑭。 但鑑于江瑭的情况特殊，他不放心江瑭一个人住外边，便叮嘱陈子楠，让他帮忙关注一下江瑭的情况。 于是这段时间，陈子楠每天都蹲守在租房楼下，等看到江瑭回来之后，他才偷偷离开，没有被江瑭发现。 「不过江瑭昨天晚上回来得特别晚。」陈子楠想了想说，「我一直蹲到凌晨三点，才看到他回来。」 程舟目露惊讶：「这么晚？」 「是啊，我都差点熬不住睡着了。」陈子楠小声嘀咕，「我去我家酒吧问过了，他昨天晚上的气氛组兼职到十一点就结束了，那之后就离开了酒吧，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舟皱了皱眉。 这才过去了五天……江瑭不会是又到了发热期吧？ 程舟有些坐不住了：「走。」 「去哪？」陈子楠跟上他。 程舟说：「去找江瑭。」 陈子楠欲言又止：「可是大舟，今天周六江瑭有兼职，应该不在家。」 程舟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时间后说：「那就去他兼职的地方。」 他顿了顿，「去吃顿饭。」 两人抵达江瑭兼职的餐馆时，正好是饭点。餐馆内已经人满为患，门口排队的小凳子都坐满了人。 陈子楠正准备去拿一个排队的号，却被程舟拦住。 程舟小声问他：「你帮我看看，江瑭是不是不在？」 陈子楠便透过玻璃往里面看去，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是不在。」 餐馆的老闆注意到了两人，忙里抽空和他们打了个招唿：「今天怎么没预约？已经没位置咯。」 程舟便趁机问他：「叔，江瑭今天来了吗？」 「小江啊，他今天请假了。」老闆回了一句。 还不等程舟再问什么，店里就有客人把老闆叫走了。 程舟拧着眉。 昨天很晚才回租房，今天又请假了…… 陈子楠扯了一下他的衣服问：「大舟，咱中午这饭——」 「不吃了。」程舟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回去。」 陈子楠对天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 两人又匆忙开车回去，路上程舟纠结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给江瑭发了一条消息。 程舟：【你在家吗？我这会去找你可以吗？】 但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收到对方的回信。 江瑭：【不在家，我在外面。】 江瑭：【有什么事吗？】 此时陈子楠的车已经开到了程舟那套房子附近，程舟噼里啪啦打着字—— 『我觉得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们谈一谈吧。』 但这句话还没发出去，就被程舟又删掉。 太严肃了，他心想。 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要去告白，反倒更像是去谈分手。 程舟在心里呸了两声。 什么分手，呸呸呸！ 短短一句话却把程舟给难倒了，高考作文八百字都没有这一句话难写，程舟苦思冥想了许久，删删改改十多次，都没写出一句自己满意的开头。 直到身边的陈子楠突然叫了他一声：「大舟，你看那里。」 「看什么？」程舟头也不抬，语气急躁，「没空，正忙呢！」 身边的人静了静，声音迟疑：「真的不看吗？那好像是江瑭欸？」 程舟一顿，勐地抬头：「在哪？」 陈子楠指了指马路对面。 因为江瑭说不在家，陈子楠就没有把车开进小区，而是靠边停在了小区门口的路边停车位里。 而在他们这条路的对面，开着一家咖啡馆。 店中靠近玻璃墙的座位上，有两个年轻人正面对面坐着。 第102页 其中一人陈子楠和程舟都不认识，但坐在这人对面的身影，哪怕隔这么远，程舟也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江瑭。 江瑭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衬衫，微卷的头髮柔软蓬松，颜色稍浅的唇一直微微上翘，眼底也噙着明亮的笑意。 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打下一束聚光灯，不少路过咖啡店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看一眼这位容貌出挑的少年。 程舟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心跳一瞬间失控。 只是短短几天没见而已…… 程舟喉结滚动，几乎想立刻飞奔去咖啡馆，把人拥入怀中，让自己被少年身上的气息包裹。 「江大美人……这是在约会吗？」 陈子楠的声音唤回了程舟的理智，他回过神，视线骤然转向坐在江瑭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面容白皙清隽，带着一个半框眼镜，长得也很帅，是和程舟这种体育生完全不一样类型的帅。 程舟是体育生，肤色偏暗，是很糙且很有攻击性的那种帅。但那个年轻的男人却不同，他身上透着一股非常平易近人的感觉，就像邻居家成绩很好也很好说话的哥哥。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但只看氛围的话……很好。 程舟攥了下手指。 约会？ 江瑭……真的是在约会吗？ 程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唰唰唰删掉之前写了一半的话。 程舟：【我有事想跟你说。】 他干脆直接进入主题，发完这句话后，他就抬头再次看向咖啡馆的方向。 少年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他喝的似乎是拿铁，奶咖色的液体有些许沾在他的唇角，被他迅速探出舌尖舔走。 似乎是听到了手机的提示音，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锁屏界面上的提示，却并没有立刻回復消息，而是依旧和坐在他对面的人相谈甚欢。 程舟眼神暗了暗。 江瑭没有回他消息。 直到对面的人起身离开，江瑭才拿起了手机。 程舟收到回復。 江瑭：【今天可能没空，抱歉，明天可以吗？】 程舟的心陡然沉到谷底。 陈子楠被他身边的低气压吓得脖子一缩，却还是大着胆子问：「大舟，你打算怎么办？」 程舟没有说话。 他再次看向咖啡馆的方向，刚刚离去的年轻男人又回到了座位上，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枚精緻的小点心。 男人似乎说了什么，逗得江瑭笑得眼睛弯起来。 他们之间的谈话似乎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江瑭接过男人递来的一个纸杯蛋糕，细白的手指撕开外面的纸皮，他浅浅地咬了一口，然后露出一个微微惊喜的表情。 蛋糕的味道应该很不错。 程舟现在却只觉得自己苦涩得要命。 「他们也不一定是在约会，可能是在讨论什么事情。」陈子楠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家发小，并给他提建议，「要不，我们在这里等一等？」 程舟垂下眼帘，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好。」 那就等等，他心想。 等江瑭和那人结束『约会』，他就和江瑭谈谈。 而且，就和陈子楠说的一样，江瑭和那人不一定是在约会，有可能只是在谈论什么事情。 程舟从没听江瑭提起过那人，所以江瑭和那个人认识的时间应该不长，就这几天的事情。 以江瑭的性子，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发展再快，也不会直接快进到告白谈朋友。 只要还没在一起，他就还有机会！ 而且…… 程舟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人。 鼻子没他挺，肩膀没他宽，身材没他好。 硬体肯定也不如他。 程舟顿时心中微定，觉得自己定然不会输给这种人。 但让程舟没想到的是，这一等，竟然直接等到了天色将暗。 陈子楠和程舟一直没走，也没时间去吃饭，陈子楠就去附近买了几个包子，和程舟一起应付了两餐。 包子是刚出炉的，热气腾腾散发着面皮香，一口咬开里面还爆汁流油，一看就非常好吃。 程舟却觉得味同嚼蜡，他也不怕烫，几大口把几个包子吃干净后，继续盯着咖啡馆的方向看。 天色昏暗，街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咖啡店里的江瑭和男人终于起身，朝店外走去。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告别，片刻后男人沖江瑭点点头，拉开路边一辆车的车门离开了。 江瑭沖那辆车挥挥手，拿起手机不知是不是在发消息，但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回家的打算。 程舟把手中装包子的小袋子塞进陈子楠手中，推开车门准备直接去找江瑭。 然而他刚下车，马路对面的江瑭身前就停了一辆车。他拉开车门，似乎准备上车离去。 程舟一急：「江瑭！」 但少年已经上了车，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车启动开走了。 程舟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的车，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让他很是难受。 陈子楠看了一眼自家发小。 像极了一只被主人抛弃在路边，追不上主人的脚步而颓丧不已的小狗。 第103页 他小声提议：「要不……我们明天再过来？」 程舟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子楠咽了咽嗓子，脑子飞速运转起来：「这个时间点，江瑭肯定是去酒吧做兼职了！我们直接去酒吧等他下班不就好了！」 程舟眼睛一亮，立刻上车关门系安全带，动作一气呵成：「走！」 如果动作快一点，他说不定还能赶在江瑭上班之前，找到时间和江瑭说几句话。 「得嘞！」陈子楠应声，然而车子刚启动，他们的车窗就被人敲响了。 窗外的保安大叔沖他们呲着大牙：「小伙子，停车费交一下嘞！」 等两人交完停车费赶到酒吧，时间刚过九点，已经到了江瑭上班的时间。 程舟只能退而求其次，和陈子楠一起来到之前的小包间。 这个角度，真的能轻易看见楼下舞池里的所有角落。 程舟依旧只要了一杯橙汁，但这次服务员还给他带来了个别的东西。 「这是程少您之前落在这的东西。」服务员说，「我给您拿过来了，这次可要记得带走啊！」 程舟看了一眼，随即一愣。 是一顶黑色的帽子。 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江瑭时，江瑭扔给他的、被陈子楠戏称为『绣球』的鸭舌帽。 程舟一直皱紧的眉微松，眼底划过一抹柔软。 他说：「好，这次不会忘的。」 陈子楠朝他挤眉弄眼地笑：「找个时间还给小漂亮？」 还？ 还个屁。 程舟抿了口橙汁，没有理会他的揶揄，目光落向了下方的舞池。 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哪怕下方舞池已经人满为患，程舟依旧可以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他。 少年今天的风格和以前非常不一样，以往的他画着浓妆，妆容把他的五官雕琢得格外犀利有攻击性。 但今天不同，今天的他并没有化妆，头髮也没有固定在脑后。微长微卷的刘海垂在额前，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格外柔和。 江瑭身上依旧穿着白天那件白衬衫，下/身是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裤腰上繫着的皮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 少年和平时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鼻樑上多出来的那一副金丝细边眼镜，眼镜架上镶着一条同色的细链，从他脸侧垂落，轻轻搭在他白皙的脖颈上。 明明是非常普通的装扮，甚至和以前的那些衣服比起来，今天这一身保守得有些过头了。 但程舟却觉得，今天晚上的江瑭看起来格外性/感，格外的……欲/气。 白衬衫的扣子扣到脖子，几乎紧贴着他脖子上的皮肤，却让人的视线忍不住落在他时不时滚动的喉结上，落在那一排系得整整齐齐的衬衫纽扣上。 程舟收回视线，忍不住抬手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口。 他今天穿的是宽松的运动t恤，领口并不是很高更不会勒脖子，但他却觉得自己喉头髮紧，让他很是难受。 没多久，程舟又看向了下方的舞池。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已经随着人流换了个位置，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个子很高肤色略黑，身上穿着运动背心，露出的臂膀线条流畅结实。 看起来也像是个体育生。 就算不是体育生，也肯定经常在健身房撸铁。 程舟脸色微微一变，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威胁感。 陈子楠看看自家发小，又看看舞池里的少年，似乎在进行着什么对比。 片刻后他说：「别怕大舟，虽然他身材和你差不多，但他没你长得帅。」 程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 下方的黑皮少年似乎对江瑭格外感兴趣，一直跟在江瑭身边，沖他暗示地挑眉，似乎想他来一段双人舞。 程舟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江瑭……会答应吗？ 白衬衫少年点点头，似乎答应了。 程舟手指紧握，收回视线不愿再看，勐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橙汁，却因为喝得太急而不小心被呛到。 今天用来榨橙汁的橙子似乎格外的酸。 就在这时，下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唿。 程舟忍了忍，终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又往下看了一眼。 黑皮少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根细长的巧克力饼干，叼在嘴中往江瑭身前凑了凑。 江瑭似乎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人在起闹：「咬一口！咬一口！」 江瑭推了推眼镜，似乎有些无奈，思考片刻后他抬起头，黑皮少年也在此时配合地低下头。 少年咬在饼干的另一头，咔嚓一下折断了一小截。 黑皮少年满意地笑了下，周围响起更大也更激烈的起闹声：「亲一个！亲一个！！！」 程舟的脸色黑得宛如烧煳的锅底。 他看见黑皮少年取出饼干，特意调转了饼干的方向，咬住被少年折断的那一头，慢吞吞的、又带着隐晦暗示地吃掉了饼干。 咔嚓一声，是程舟一不小心用力过头，把玻璃杯细长的杯托脚给捏断了。 妒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身体的动作快于大脑思绪，程舟转身离开包间，朝楼下的舞池飞奔而去。 第104页 除了因为堵车飞奔去医院的那一次，程舟从未跑得这么快过。 他挤进拥挤的人群中，高大的身材在此刻成了他最大的优势，让他轻易拨开人群，来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两人身边。 人群中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程舟的到来。 黑皮少年看着身前人说：「要不要和我试试？」 不等江瑭回应，一声怒喝就横插/进来：「不行！」 程舟喘着气，胸腔内的心脏跳得格外快，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沖了上来。 江瑭认出他的声音，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惊讶。 「不要和他。」程舟和他对视，嗓子微哑，「要试……也只能和我试！」 第44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4 程舟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唿吸急促，有大庭广众之下告白的紧张，也有等待江瑭回应的忐忑和焦灼。 江瑭……会怎么回答他呢？ 程舟不知道。 陌生的黑皮少年和他太像了，不管是身高身材还是气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程舟甚至觉得对方低头的时候，眉眼间的感觉都和他有那么一分相似。 更关键更重要的是，这个黑皮少年显然是个gay。 程舟身侧的手指攥紧了些。 以江瑭那样明确的、恨不得在自己和直男之间划下一道楚河汉界的分寸感，比起他这种之前一直把直男两个字挂在嘴边的『假直男』，江瑭……也许会更倾向于一个彻头彻尾的gay。 似乎被他的直白和突兀惊讶到，江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镜片后的黑眸中映着满满的惊愕。 顶着少年这样的视线，却迟迟没得到少年的回应，程舟体内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下来。 回想自己刚刚冲动的举动，程舟抿着唇，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但他并不是后悔表白，而是后悔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他会不会……让江瑭觉得有些难以下台？ 他应该多给江瑭一些信任。 江瑭不是那么随意的人，不会这么轻易随便地答应一个陌生人的『告白』。 他还是太急躁了，程舟心想。 这样的举动，在江瑭那里……会不会是扣分项？ 程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瑭的表情。 少年嘴唇微抿，舞池里五彩炫酷的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镜片反射出同样亮彩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这让程舟觉得更加不安，他紧抿的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说出口的告白收不回来，他现在似乎只能继续等待江瑭的回应了。 最先开口的，反倒是周围围观群众中的一人。 那人似乎认出了程舟，发现他是那位被江瑭扔过帽子的人，便惊叫道：「是那天的帽子小哥！」 这一句惊叫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程舟定了定神：「江瑭，我——」 沉默良久的少年几乎和他同时开口：「和你试试？」 程舟咽了下嗓子：「是。」 －－昱鸂 江瑭轻声问他：「你考虑清楚了吗？」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要被周围人群的嘈杂声盖过，但程舟却听得一清二楚。 江瑭这句话的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程舟的心脏跳得飞快，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一下。 「我考虑清楚了。」他说，「我现在很冷静，知道我在说什么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没有受到任何其他影响，江瑭——」 程舟的语速很快，像是怕被人打断他的话一样：「江瑭，给我一个机会吧，一个……能追求你的机会。」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少年的手，但手伸到一半便骤然停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做。 江瑭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没有说话，却突然握住了他悬在半空的手。 少年的手心温热柔软，程舟几乎立刻反握回去，他握得很用力，把那只小他一号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似乎生怕对方反悔一样。 明明没有得到江瑭的回应，程舟却觉得自己的心定了定。 他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去看江瑭的表情，唿吸依旧有些乱，眼睛却很亮。 江瑭抿唇沖他笑了一下，迎着周围人的起闹声，拉着他钻出了人群。 没有人注意到，刚刚的黑皮少年隐没在人群之中，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黑皮少年出现在了系统空间中。 233把人偶从现实世界回收回来，这是它的宿主花高价积分从系统商城兑换的替身人偶，容貌和身体数据可以随时更改。 这次人偶的身体数据復刻了任务目标，容貌则是宿主随手捏的。 替身人偶一般用于『承受伤害』，甚至可以承受一次致命的攻击，因此需要的积分很高。 233原本觉得，只是为了配合宿主演一场戏而已，花这么多的积分买替身人偶很不值得，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它的宿主更厉害。 只是花费了一些积分而已，竟然就让任务目标变得如此主动—— 简直不要太值了！ 233喜滋滋地收好替身人偶，决定好好保存，以后也许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 江瑭拉着程舟离开了舞池。 程舟一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心里快乐得几乎想要冒泡。 第105页 江瑭的脚步很快，宽松的白衬衫衬得他的背影格外纤细。 从程舟的角度向下看去，甚至能看见藏在少年那一头小捲毛中的发旋，小小的一个，格外可爱。 他们远离了酒吧舞池的喧嚣，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程舟终于按捺不住：「江瑭——」 江瑭回头看他，细长的玫瑰金色眼镜链在他白皙的脖颈边晃动，格外吸睛。 程舟的喉结滚动一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我——」 江瑭却突然摇了摇头：「我先去请个假。」 他说，「其他的事……等回去再说，可以吗？」 程舟现在什么都依他，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好，听你的。」 趁江瑭请假的功夫，程舟连忙给陈子楠发了个消息，让他在车上等他们。 收到消息的陈子楠：「……」 还真当他是司机吗摔！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跑去了停车库。 等程舟和请好假的江瑭来到停车库时，陈子楠正坐在驾驶位上，好奇地从打开的车窗里探头看着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江瑭在前程舟在后，没有说话更没有牵手。 看这气氛……不像是告白成功了。 陈子楠给了程舟一个询问的眼神。 程舟沖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什么也别问。 程舟和江瑭坐在了后排，陈子楠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两人，试探问：「回学校还是回南苑？」 南苑就是程舟租给江瑭的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 程舟也不知道，于是偏头去看江瑭。 江瑭说：「去南苑吧。」 程舟便说：「嗯，去南苑。」 陈子楠哦了一声，闷不吭声地开着车，仿佛真的是一个称职的司机。 回去的路上，江瑭和程舟都没有说话。 程舟坐在江瑭身边，一直偷偷在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边人。 少年静静地坐在车座上，似乎觉得有些疲惫，纤瘦的身体并不像平时那样挺得笔直，反倒靠在柔软的靠背上。 车窗开着一条巴掌宽的缝隙，把少年额前的刘海吹得飘起，露出白皙的额头和精緻柔软的眉眼。 江瑭取下了架在鼻樑上的眼镜，薄薄的上眼皮半垂着，长睫在下眼睑落下浓密阴影。 像是在看车窗外的风景，又像是单纯的在发呆。 程舟已经逐渐脱离先前格外亢奋的状态，稍稍停滞的大脑重新恢復运转。 程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此时的江瑭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给人一种格外冷淡疏离的感觉、完全没有接受告白、即将谈恋爱的喜悦。 程舟彻底冷静了下来。 江瑭一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车座上，距离程舟只有半个身子的距离。 程舟抿了下唇，试探着伸出手，指尖碰了碰江瑭微凉的手背。 察觉到他的触碰，少年细白的手指弹动了一下，没有给他回应，却也没有躲开。 江瑭偏头，眼帘轻掀看着他，黑眸不似平日那般明亮，反倒像蒙着一层雾。 程舟在那层雾里看到了诸多情绪。 犹豫、忐忑、顾虑、退缩…… 江瑭只看了他短短几秒，程舟却觉得心脏紧缩泛酸。 江瑭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程舟不知道，但他突然想起了江瑭之前说的话。 他所说的，需要回家再谈的『其他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程舟很想现在挑明了直接问，但车里还有别人，他只能强忍着不开口，心里却又急又乱。 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整年。 陈子楠把车停在了楼下，程舟给了陈子楠一个眼神，让他在车里待着不要跟着他们，自己则拉着江瑭下车，飞速往电梯方向走去。 此时已是深夜，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舟终于忍不住开口：「江瑭，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回答了吗？」 江瑭微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说：「程舟，我是魅魔。」 「我知道。」程舟语速很快，「我们不是早就谈过这个话题了吗？」 「那你知道魅魔的风评是什么样的吗？」江瑭轻声问他。 程舟被他问得一愣。 他还真的不知道。 电梯门打开，他们抵达了目标楼层。 江瑭率先往外走去，程舟的房子在右边走廊最深处，然而江瑭刚出电梯右转，脚步便骤然一顿。 程舟跟上他的脚步问：「怎么了？」 身边的少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声音里带上丝细微的颤意：「……爸？」 程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家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那人似乎喝醉了，站姿歪歪扭扭还有些摇晃。 程舟听见了少年那一声格外轻的『爸』。 那是江瑭的父亲吗？ 想到之前几次提到家人时，江瑭模煳不清甚至有些迴避的态度，程舟皱了皱眉。 江瑭只退了一小步，便又加快脚步走上前，伸手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爸，你怎么来了？」他低声问。 「来、来找你，不是……天经地义？」男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大着舌头说，「给我、钱！你老子我没、没钱了！」 第106页 「爸！」少年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又很快压了下去，「我昨天不是才给了你两千吗？！」 一旁的程舟狠狠拧了下眉。 哪有做父亲的问儿子要钱的道理？！ 而且两千对于江瑭来说不是小数目，他得做多久兼职才能赚到这么多？ 程舟早就猜到，江瑭和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和睦，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江瑭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已经不能用『不和睦』这个词来形容了。 江武嘟嘟囔囔：「两千、能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可、可有钱了！在夜店卖屁/股……赚了不少吧？」 少年的脸色骤然惨白。 程舟脸色一变，忍不住反驳：「叔叔，江瑭是在正规酒吧做兼职，做的是正经工作！」 江武似乎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人。 「你、你谁啊？」他怒道，「老子教训儿子，轮、轮得到你、插话吗！」 江瑭连忙挡在程舟身前：「爸，这是我同学……」 「同学？」江武冷哼一声，「什么同学，这是你在夜店、勾搭的野男人吧？同学、会这么晚跟你回家？」 江瑭：「爸！你能不能别说了！」 他深吸了几口气，小声跟程舟说，「程舟，你……你先回学校吧。」 他避开程舟的视线，轻垂的睫毛颤抖得厉害。 「不、不是野男人……就是你包养的、小白脸？」江武越说越肯定，似乎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你说你没钱了……是不是把钱、全给他花了！」 江武骂道：「好你个江瑭！赚了钱、不给你老子花，在外面包养小白脸——我就知道，你和你那个贱/货妈一样！离了男人就活不了！」 他突然摇摇晃晃地上前两步，面目狰狞胳膊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落到身形单薄的少年身上。 但程舟的动作比他更快。 程舟一把将江瑭扯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男人抬起的胳膊，一个反拧就把他压制住了。 江武哪里是程舟的对手，被压制在墙上半分也不能动弹，嘴里依旧在嘟嘟囔囔地骂着，用词一个比一个难听。 程舟干脆把他的脸按在墙上，他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年，见他低着头身子微颤，却并没有阻拦他的打算，便给陈子楠打了个电话，让他把保安叫过来。 程舟没说发生了什么事，但陈子楠的办事效率很高，没几分钟就带来了保安。 程舟对保安说：「我是业主，这人喝醉了在我家门口撒野，麻烦你们把人带出去，以后别让他进来了。」 保安见江武醉醺醺的模样，自觉失职，立刻就把江武带走了。 陈子楠问：「大舟，这是怎么了？」 程舟沖他摇了摇头，拉着江瑭进了屋，把陈子楠留在了门外。 陈子楠：「……」 原来他不止是司机，还是个工具人。 进屋后的江瑭依旧沉默，程舟把他按着坐在了沙发上，能清楚地感觉到从少年肩头传来的细微颤抖。 少年脸上毫无血色，牙齿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程舟眼神暗了暗，跑去厨房热了杯甜牛奶，塞到了他手中。 温热微甜的牛奶能安抚情绪，江瑭被程舟哄着喝了两口，惨白的嘴唇稍稍有了点血色。 程舟知道他情绪不对，因此什么也没问，只是用手轻搭在他瘦薄的后背上，想以此给他些许支撑感。 片刻后，江瑭主动开口说：「刚刚那是我爸爸。」 程舟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少年捧着热牛奶，眼帘轻垂着，目光没什么焦距地落在地面上。 「我爸爸是人类，妈妈是魅魔，妈妈生下我之后就和别人走了。」江瑭说，「魅魔天生性情薄凉，对于感情的渴望远低于身体上的需求。」 他抬头，眼眶微微泛红：「程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舟从少年的黑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也是魅魔，我的体内也流着魅魔的血统。」江瑭的语速很慢很慢，「程舟，我也是和我妈妈一样的人。」 程舟怔了下，突然明白了江瑭的顾虑。 「我爸爸的话很难听，可是他说的是对的。」少年握着玻璃杯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拥有魅魔的血统，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每天都辗转在不同男人身边——」 他说，「程舟，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我的。」 江瑭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唇，因为这一顿自我剖析而再次惨白，仿佛在面对着某种最终审判。 看到这样的江瑭，程舟却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疼。 「你说的不对。」程舟说，「江瑭，你说的一点都不对。我不知道其他魅魔是什么样的，他们的私生活如何，风评又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人类也分好坏，魅魔自然也有不同区分。」 他的语气很肯定，「江瑭，你和你口中的那些魅魔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江瑭扯了下嘴角，「你看到的只是现在的我，可是以后呢？连我自己都不能保证，以后的我会变成什么样。」 「你也说了那是以后。」程舟满不在乎地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突然倾身抱住江瑭，他抱得很用力，几乎是想把少年整个揉进自己怀里那般用力。 第107页 「我们只说现在。江瑭，我问你——」怀里的少年下意识挣扎，程舟却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他声音微哑，「除了我之外，还有多少人这样抱过你？」 江瑭身体一僵。 程舟却轻笑了一声，语气笃定说：「没有别人，对不对？只有我，只有我这样抱过你，只有我亲过你，只有我在你发热期的时候帮过你……对不对？」 少年沉默着，片刻后声音闷闷：「可是以后——」 「都说了不提以后。」程舟说，「现在的我只知道，我喜欢现在的你，只是看你一眼就心跳失控，我想和现在的你谈恋爱，想和现在的你做和上次一样、甚至更过分的事。」 「至于以后——」他轻哼一声，「那也是以后的我该考虑的事。」 江瑭不说话了。 程舟便继续道：「江瑭，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怀中的人依旧不说话。 程舟心头忐忑，觉得哪怕是当年高考，自己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屏着唿吸等待这怀中人的回应，过了好一会儿，程舟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掌心下隔着层衬衫布料的身体微烫，还带着明显不正常的颤抖。 程舟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拉开距离低头去看江瑭的脸色。 少年紧咬着下唇，刚刚还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此刻却通红一片，鼻翼翕动的频率又快又乱。 程舟瞳孔微缩：「是不是发热期到了？你的抑制剂在哪？告诉我——唔？」 他的话没能说话。 少年抬起头，柔软滚烫的唇精准地找到了他的。 程舟的身体骤然僵直，但他很快放松下来，搂在少年背上的手上移，扣住了那颗毛茸茸的后脑。 熟悉的柠檬气息钻入鼻中，程舟满足得简直想要喟嘆出声。 两人亲密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和味道，亲吻的间隙中，程舟试探着问他：「今天要用抑制剂吗？」 回应他的是少年更用力的吻，以及贴他更紧的微烫的身体。 程舟明白了江瑭的暗示。 他心脏跳得厉害，突然搂着少年细瘦的腰站起身，带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沙发还是太小了，位置有些不够他们发挥。 两人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程舟双手撑在两侧，他心心念念的少年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这里。 程舟喘着气，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用抑制剂吗？」 有什么温/软/柔韧的东西圈住了他的手腕，程舟低头看去，是魅魔细长的尾巴。 「程舟……」江瑭唿吸紊乱，他舔了舔唇，桃眸里蒙着层雾，「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程舟笑了：「不会。」 江瑭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哑着嗓音说：「那就证明给我看。」 程舟低头吻他：「好。」 「我今天……不想用抑制剂。」江瑭一边回应他，一边断断续续道。 「那就不用。」程舟说，「和上次一样。」 「不够。」少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细长的尾巴攥着程舟的手腕，尾巴尖尖轻蹭着他的手心，「只是上次那样的话……不够。」 意识到少年话语中的暗示，程舟头皮一麻，身体骤然紧绷。 「我……没有准备安全小伞和润/滑水。」程舟深吸一口气，「你会难受。」 「魅魔的体质和人类不一样。」江瑭哑声笑了笑，「所以不用那些东西也可以。」 他一口咬住程舟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磨了两下，灼/烫的吐息很快就在他耳廓上撩起一片红。 「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少年在他耳边哑声低语，「程舟，证明给我看。」 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大半夜扰人心绪。朦胧月色透过窗帘缝隙，倾洒在房间内的床上。 床单被一双手紧紧攥着，那手修长细白，骨节匀称好看，指尖泛着让人心动的红。时而攥紧时而松开，在柔软的布料上留下一道道抹不平的摺痕。 窗外吵闹的麻雀，也盖不住房间内的动静。 哪怕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被程舟抱在怀里的时候，江瑭依旧忍不住落下泪，在对方的肩头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 意识昏沉间，江瑭只有一个念头—— 体育生的那些体能训练，果然不是白练的。 第45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5 第二天天亮。 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江瑭还有些迷迷顿顿，皱了皱眉偏头，想要躲开这缕阳光。 有什么东西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帮他挡住了光亮。 是程舟的手。 程舟早在天刚亮时就已经醒了，昨天晚上虽然折腾了大半夜，但他的生物钟依旧准时将他叫醒。 他到现在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竟然真的和江瑭做到了最后，还做了那么多次。 程舟已经醒了将近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他就一直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身边人的睡颜。 江瑭的睡姿很好，一整夜下来，只小幅度的翻动了几次身子。 程舟把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帮他挡着阳光，鼻尖处满满的都是少年身上清爽柔和的气息和味道。 他低头看了看，瞅见那片皑白上缀着的密集痕迹，眼神顿时一暗，连忙拉了下被子，把那片光景遮住了。 第108页 哪怕只是听着他平缓的唿吸，都让程舟觉得格外满足。 怀中人的犄角和尾巴还没有消失，那条柔韧的尾巴一直圈着程舟的手腕，像是依恋也像是在宣誓主权。 魅魔的尾巴似乎格外敏感。 尤其是在发热期的时候。 程舟抿了抿唇，觉得一大早的火气又有点旺。 掌心突然有些痒，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他的掌心扫了两下。 程舟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是江瑭的眼睫毛。 他连忙挪开手，果然看见少年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令人惊艷的桃眸还有些没有焦距，眼尾泛着久久没有褪去的浅红，像是还没完全睡醒。 殷红柔软的唇上还有几枚浅浅的牙印，嘴角也破了点皮，是他们昨天夜里亲得太激烈导致的。 程舟喉结滚动一下：「江瑭？」 「……唔？」江瑭缓慢迟钝地眨了下眼睛，眼神逐渐找到焦距，看清了身前的人，「程舟？」 他似乎终于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少年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撑着胳膊往后挪了挪，从程舟的怀中退开了，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程舟心头一紧，似乎生怕他又和昨天一样退缩，便抢在他开口前说：「你感觉怎么样？」 江瑭轻声说：「感觉……还有点困。」 程舟怔了下，轻咳了一声说：「我……不是问这个。」 江瑭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舟声音紧张，眼神有些飘忽：「我这几天一直在研究魅魔，我看到资料上说，魅魔……对那方面的要求比较高。」 他小声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少年睁大眼睛，终于知道程舟说的是哪方面的事了。 他抿了下唇，白皙的脸侧泛起一丝红：「……还、还可以。」 程舟咽了咽嗓子，嗓音发紧：「江瑭，我的身体素质很好，体力和耐力都比普通人要强，精力也非常旺盛。」 江瑭目露疑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了这个方向。 「我研究的资料上说，稳定且高效的性/生活，能帮助魅魔稳定发热期。」程舟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我能力很强，一个人能顶三个、不，能顶五个人。」 江瑭目瞪口呆：「你、你的意思是……？」 「我有信心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你的发热期。」程舟斩钉截铁道，「江瑭，我们试试吧？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试用一段时间。」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放缓，「如果试用期过了……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江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告白吗？ 见江瑭不说话，程舟紧张得不行。 江瑭看了他很久，久到程舟身体都开始有些僵硬了，他才抿唇轻声说：「好。」 程舟勐地瞪大了眼睛。 巨大的惊喜宛如烟花在他心底炸开，让他恨不得想去操场上跑几圈来发泄这般激烈的情绪。 江瑭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胸/肌：「别高兴得这么早。」 他抬眸看了程舟一眼，「万一试用期的时候我不满意，我随时都可能把你踹掉。」 程舟脸色一僵，刚扬起来没两秒的嘴角迅速耷拉下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江瑭终于忍不住笑了：「所以试用期的时候……」 他突然抬手搂住程舟的脖子抱住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可得好好表现啊，准男友。」 听到少年的笑声，程舟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那试用期期间，发热期以外的时间，我可以抱你吗？」程舟大着胆子问他。 江瑭说：「可以。」 程舟：「那亲你呢？」 江瑭弯了弯眼睛：「可以。」 程舟：「那……更过分的事情呢？」 江瑭睨他一眼：「你不要得寸进尺。」 程舟顿时在心里嘆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见怀中人说：「不过……我同意。」 程舟一怔。 怀里的少年说：「试用期……当然试用得越频繁，越能检测出试用产品的真实性能如何。」 明白江瑭是什么意思后，程舟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终于按捺不住，低头试探地亲了一下少年的唇，见对方没有拒绝，甚至还鼓励他似的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便迅速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考虑到不久前才刚折腾了一夜，江瑭的身体可能会受不住，程舟勉强压下心中的心猿意马，开始转移话题。 程舟试探着开口：「你的父亲……」 怀中人身体一僵，程舟把他抱紧了一些。 他知道对于江瑭来说，这个话题敏感且沉重，但不管再怎么逃避，这件事也必须想办法解决掉。 程舟闭了闭眼，掩盖住眼底闪过的厉色。 他轻声问：「江瑭，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家暴你？」 怀中少年的身体更僵硬了。 明明对方没有说一句话，程舟却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知了答案。 「我看到了你背上的伤疤。」程舟说。 那些伤疤纵横交错在少年白皙的背上，有些颜色很浅，有些则稍深一些，看起来格外刺眼。 昨天夜里看见这些疤痕的时候，程舟止不住的心疼，一遍又一遍地亲在那些伤疤上。 第109页 「那些伤疤……还会痛吗？」他问。 江瑭摇了摇头：「他最近没打过我，那些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已经不疼了。」 「家暴是犯法的。」程舟轻声说，「江瑭，你有没有想过……起诉他？」 江瑭沉默了许久：「想过。」 他往程舟怀里缩了缩，「但我谘询过一些律师，他们说家暴案很难判，如果证据不齐全的话，可能只会拘留一段时间就把他放出来了。」 拘留的时间太短，对江武的影响并不大，反倒有可能因此而激怒他，进而对江瑭进行更肆意的打骂。 程舟问：「他之前打了你之后，你去医院检查时有保留伤情鑑定吗？」 「有。」江瑭说，「我都藏起来了，怕被他发现，我一直带在身边。」 「那就行，这件事就交给我吧。」程舟稍稍松了口气，「我来帮你找律师。」 江瑭没有说话。 程舟以为他是担心这事儿不能成，便安慰他说：「你放心，程家的律师很厉害，不是一般的律师能比的，肯定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圈微红，随即把头埋进他肩窝里，声音微哑：「……程舟，谢谢你。」 程舟逗他：「这件事……能给试用期男友加分吗？」 江瑭闷声说：「能。」 程舟问他：「能加几分？」 江瑭想了想：「一分。」 程舟：「满分十分制吗？」 江瑭摇了摇头：「不，一百分。」 程舟大失所望：「满分一百分也只能加一分？试用期加分这么难的吗？」 少年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啊。」 江瑭终于笑了。 程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233在江瑭的脑袋里问：【宿主，你之前一直拖着不解决你父亲的事，就是为了等任务目标帮忙吗？】 江瑭：【对啊。】 233不懂：【为什么要等任务目标帮忙？明明宿主也有能力直接解决这件事。】 江瑭问它：【你还记得上个世界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233想了想：【是那个从『被拯救者』变为『拯救者』的故事吗？】 江瑭轻笑了一声：【没错。】 233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度，只一晚上的功夫，进度就从百分之六十，跳到了现在的百分之八十。 或许连程舟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转变了身份。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被动等待拯救的角色，而是已经变成了主动伸出援手的拯救者。 * 这么一出闹腾结束后，江瑭白天的兼职只能继续请假。 程舟突然想到了昨天下午看见的那一场『约会』。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江瑭。 江瑭有些惊讶：「你看到了？」 「嗯。」程舟声音闷闷，「昨天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在小区门口了，正好看见你们坐在咖啡馆里。」 江瑭便问他：「那你是什么感想？」 「说实话吗？」见少年点头，程舟便说，「我觉得他没我帅，身材没有我好，看起来也没我厉害。」 他看了一眼江瑭的脸色，确认对方并没有觉得不悦后，声音便大了一些：「他肯定不如我。」 江瑭噗嗤一下就乐了。 程舟被他笑得脸一红：「你笑什么？」 江瑭轻咳一声问他：「你是在吃醋吗？」 程舟声音闷闷：「是。」 「那如果我说……」江瑭顿了顿，「我不喜欢特别爱吃醋的男朋友怎么办？」 程舟脸色微变。 吃醋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在主观意义上控制住的。 昨天和江瑭一起喝下午茶的人也好，还有那个出现在舞池里的黑皮少年也好，哪怕程舟知道他们和江瑭之间没什么，但单单只是看着江瑭对他们笑，程舟都会觉得心口发闷。 他上辈子恐怕是一口装着陈年老醋的缸，程舟心想。 见他真的有在考虑这件事，江瑭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行了，逗你玩的。」 程舟的头髮短又硬，摸在手里刺刺的，手感很奇妙。 江瑭摸了一下后，就有些爱不释手地又摸了好久。 程舟微微愣住。 「昨天那个人是我们专业的一个学长。」江瑭说，「他准备举办一个大学生艺术画展，邀请我一起参加，我们是在商量画展的事。」 程舟顿时开心了起来。 他又问：「那昨天晚上酒吧里那个皮肤很黑、还说要跟你试试的男生呢？」 「他啊……」江瑭顿了顿，「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程舟顿时放下心，开始疯狂拉踩：「陈子楠说他没我帅，我也觉得是这样。而且他的肌肉一看就是在健身房练出来的，中看不中用，没我的结实。」 可是黑皮少年的身体数据，除了肤色不一样之外，其他全部復刻的程舟的身体数据。 知道真相的江瑭闷闷地笑了两声：「嗯，你说的对。」 233看了一眼系统空间里的替身人偶，简直不忍直视任务目标这张笑得傻兮兮的脸。 这就是恋爱使人降智吗？ 人类真是神奇的生物。 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程舟给两人点了外卖，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江瑭，你要不要搬回学校宿舍来住？」 第110页 江瑭的语气有些为难：「搬回学校的话，我就没有单独的画室了。」 程舟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其中一个房间是江瑭的卧房，还有一个空房间则被他当成了画室，画画有关的东西全部放在了那个房间中。 程舟身边的气压骤然就低了下去，但他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学校双人宿舍的床其实挺大的，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他说，「如果遇到发热期……还是住在一起比较方便，对不对？」 江瑭蹙着眉，似乎在斟酌他的话。 片刻后他点头：「你说的对。」 程舟眼睛一亮：「那你同意搬回去了？」 「嗯。」江瑭弯了下眼睛，「搬家就麻烦你了，试用期的准男友。」 程舟身后虚幻的狗尾巴顿时翘了起来。 他给陈子楠发了个简讯，让他来南苑一趟帮忙搬家。 江瑭起身准备去收拾东西，却被程舟按着坐在沙发上说：「你就在这里休息，我来帮你收东西。」 他折腾了江瑭大半夜，对方身体肯定还有些不舒服。 江瑭乐得清闲，便捧着果汁，看着程舟的身影在房间里忙忙碌碌。 没过多久，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程舟停下手中的动作去开门，门外的陈子楠抬手沖他打了个招唿：「哟。」 程舟有些惊讶：「你怎么来这么快？」 「快？」陈子楠生硬地扯了下嘴角，「当然快，从楼下坐电梯上个楼而已，能不快吗？」 程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昨天晚上……没回去吗？」 陈子楠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眼尖地瞅见程舟耳垂上的一枚牙印，也瞅见了对方脖子上没有遮掩的痕迹。 陈子楠：「……」 这十多年的髮小情，终究是错付了！ 第46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6 程舟自觉理亏，轻咳一下低声说：「请你吃饭。」 陈子楠伸出三根手指，很快又变成一个巴掌：「三次、不，五次！」 程舟点头：「没问题。」 说是让陈子楠来帮忙，但实际上动手的还是程舟。 陈子楠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 他现在只是一个开车的。 没有工资、不，甚至连车都是自带的，倒贴司机。 程舟匆匆忙忙一头扎进房间继续收拾江瑭的东西，陈子楠坐在离江瑭比较远的沙发上，略显侷促。 江瑭放下手里的果汁杯，问他：「你要喝点什么吗？家里有果汁和牛奶。」 「不不不——」陈子楠连连摆手，「你坐着就行，我自己去倒杯白水就行。」 他说着，几乎立刻就从沙发上弹射起来，飞奔进了厨房。 江瑭：「……」 他瞅了一眼正在整理行李箱的程舟，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瞧把孩子吓的。 江瑭的东西本就不多，程舟似乎生怕他反悔，因此收东西的动作非常迅速，没一会儿就把所有东西打包好了。 依旧是和之前一样的两个箱子以及几个大收纳袋，陈子楠想顺手帮忙拎一个，却被程舟狠狠瞪了一眼，又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算了，狗情侣的事，他不多管。陈子楠心想。 他只要安安静静当好他的司机就行。 卑微.jpg 程舟和江瑭依旧坐在后排。 江瑭习惯性地看向车窗外，一手轻托着腮，另一只手自然垂落搭在腿上。 程舟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然后又看了他一眼。 如此重复几次后，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江瑭垂放在腿上的那只手。 发热期之外的时间，江瑭的手总是带着微微的凉意。 微凉，却柔软。 手感很好。 程舟不敢握得太用力，握住后就收回视线看向窗外，耳根却红得厉害。 察觉到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轻轻动了下，程舟以为江瑭不愿意，眼神刚黯了一分，手就被人反握住了。 两人的手十指相扣。 皓白和微黑的小麦色交织，奇妙的和谐。 程舟微微一怔，偏头去看江瑭，就见他沖自己笑了一下，笑容柔软又干净，桃眸里像映着星星。 程舟便也笑了。 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家发小傻乎乎笑容的陈子楠：「……」 狗男男！.jpg 把两人送回宿舍后，陈子楠找了个藉口直接熘之大吉。 程舟把行李放在了客厅：「我先收拾一下房间，给你腾一半的位置。」 他说完顿了顿，又问，「一半够吗？要不我给你多腾点，我东西不多，占不了多大地儿。」 江瑭摇摇头：「一半就够了，画具放在另一个房间的话，我的东西也不怎么占位置。」 程舟便又沖他笑，根本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他一边收着东西，一边无意识地哼着歌。 江瑭搬回宿舍了，甚至还和他住在一间房，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和小情侣确定关系后同居，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程舟拉开衣柜，视线落在被他挂在衣柜里的那条毛巾时，嘴里哼着的曲调戛然而止。 米白色的毛巾，是江瑭之前的那条毛巾。 程舟一脸心虚，连忙扯下毛巾，准备找个黑色塑胶袋扔进垃圾桶毁尸灭迹。 第111页 但他的动作突然又一顿。 扔掉……似乎还有一点捨不得。 程舟偷偷往房间外看了一眼，见江瑭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动静，便把毛巾团吧团吧，塞到了衣柜隐蔽的角落里。 藏在这里应该不会被发现，程舟心想。 收拾完屋子后，程舟收到了自家律师的回信。 从江瑭手里拿到了伤情鑑定后，他立刻就把资料交给了律师，并跟他说明了情况。 律师说，有这些伤情鑑定在，可以让江武进去蹲三年。 程舟眼睛一亮。 三年虽然不长，但是三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 那时的他和江瑭肯定已经关系稳定，江瑭可以住在程家，他们甚至可以跑去国外结婚领个证。 有他在，江武不会再有机会踏入江瑭的生活圈。 想到未来还没发生的事，程舟都觉得心脏飘飘然。 他看了一眼对面房间里的江瑭。 除了平时的兼职之外，江瑭也会接一些零散的画稿单赚钱。 对面那间房已经布置成了画室，少年正坐在画架前画画，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恬静又岁月安好。 程舟一时看愣了。 等回过神后，他突然看了一眼衣柜中挂着的，那套许久没被他穿过的赛服。 江瑭都这么努力…… 他似乎也没有理由继续这样颓废下去了。 * 第二天，程舟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场上。 正在做训练的陈子楠被身边人推了一下：「你瞅瞅，那不是程舟吗？」 陈子楠：「程舟？怎么可能，你看错——」 他抬头望去，声音戛然而止。 真的是程舟。 时隔三个多月，程舟终于又回到了训练场上。 陈子楠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睛揉了又揉，看到那人被教练叫到一旁，噼头盖脸地挨了一顿骂，又心酸又欣慰。 趁着休息，他偷偷给程舟的父亲程东明发了个消息。 程东明：【好的，我知道了。】 【子楠，这段时间谢谢你，一直在帮我开导小舟。】 陈子楠却说：【叔叔，这次真不是我的功劳。】 【确实有人帮了他，但不是我。】 陈子楠大概猜到了，程舟突然想通回到训练场的原因。 恋爱确实容易使人降智，但一段健康的感情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任何良药都要管用。 程东明问：【是谁？】 陈子楠想了想：【叔叔，您还是自己问程舟吧。】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您主动沟通，才能得到解决。】 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旷练了三个多月的程舟挨完训，沖陈子楠扬扬下巴：「干什么呢？走了，去训练。」 陈子楠收起手机，勐地跳起来，和以前一样给程舟来了个虚晃一枪的锁喉，又用力拍了拍程舟的肩膀说：「走！去训练！」 *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程舟重新回到训练场，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没多久就几乎摸到了自己的巅峰成绩。 而在程家律师的帮助下，江瑭对江武进行了起诉，江武喜提三年的铁窗泪。 唯一让程舟心里惴惴的，是他至今还没有成功转正。 江瑭没有主动提，程舟便也不敢问，生怕自己催急了在江瑭那里减分。 反正…… 试用期准男友的权限，和正式男友也没什么区别。 程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晚上，陈家的酒吧。 程舟结束了一天的训练，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酒吧。 他和陈子楠依旧坐在二楼那间包间，他们今天的训练结束得比较晚，江瑭的课结束得比他们早，便先程舟一步来了酒吧。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程舟捧着橙汁，视线在楼下舞池中扫荡，迅速捕捉到了目标身影。 少年今天穿着米白色的宽肩运动背心，背心是小v领，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锁骨，以及坠在锁骨中间的红绳和鱼形玉坠。 程舟的眼神微暗。 别人不知道也看不见，但他却还记得，就在那条玉鱼下方不远处，就留着他的痕迹。 密集的一小片，铺开在那片皑白的皮肤上。 衣服的领口刚巧遮住了那里，没有露出分毫。 程舟喉结滚动，喝了一大口橙汁。 一旁的陈子楠看看他，又看了一眼舞池里的江瑭，小声问：「大舟，你怎么不下去和他一块蹦迪？」 程舟闷声说：「他在工作，我不打扰他。」 说是这么说，但他脸上却写满了『我不开心』这几个字。 陈子楠几乎以为他喝的不是橙汁而是柠檬汁，闻起来格外酸。 舞池里的人很多，音乐舞动的时候，江瑭又是人群之中的焦点，耀眼到全舞池的人都会一直对他投以注目。 说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但程舟知道，江瑭喜欢在舞池里的感觉。 江瑭选择留在这里继续兼职，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因为热爱。 程舟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去单方面的不允许江瑭再去碰他所热爱的事物。 那样霸道的爱对江瑭来说，是一种束缚。 程舟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而被束缚住。 第112页 程舟闷闷地又喝了一大口橙汁，嘴角撇得几乎能倒挂油壶。 人群中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抬头望了过来。 少年的桃眸外晕着银灰色的眼影，眼尾眼线把他的眼睛拉得极为狭长，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有攻击性。 江瑭沖他勾着唇角，笑了一下。 程舟心脏骤然漏了一拍，刚刚还耷拉着的嘴角顿时上扬，眼里都浮起亮光。 只是一个笑容而已，就让他刚刚的烦闷烟消云散。 下一秒，江瑭突然摘下了脑袋上的帽子。 和他们第一次在这家酒吧见面时那样，少年用力把帽子扔向了二楼包间。 仿佛一次场景重现。 但这次的白色鸭舌帽并没有落入程舟的怀里，而是被程舟提前伸手接住，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一旁的陈子楠哇哦一声：「恭喜你啊大舟，终于凑了一对黑白双煞！」 程舟却没有功夫理他。 舞池里的少年沖他挑眉，嘴唇无声地开合，程舟辨认出他想说的话。 少年说：「来吗？」 当然要来。 程舟几乎立刻转身飞奔到楼下，穿过层层人群站到了少年身边。 程舟心脏跳得厉害，他虽然经常来酒吧，却很少去舞池，一点也不擅长蹦迪。 他甚至怀疑，如果和江瑭一起来的话，他会不会紧张到闹出同手同脚这样的笑话。 但当江瑭主动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后，程舟的顾虑便全部消失了。 他满心满眼只剩下身边的少年。 少年微凉的手心，时不时蹭过他肩臂线条的柔软指腹，时而靠近又迅速撤离的身体…… 一举一动间的欲迎还拒，每一下都勾得人心弦颤动。 程舟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想别的。 江瑭当然和别人跳过双人舞，但就连周围的人也看得出来，江瑭这一次的双人互动，和以往大相迳庭。 没有了冷漠的疏离感，没有了内敛而又克制的退缩，只有外放而张扬的主动引/诱。 哪怕只是一次短暂的眼神对视，都能让人感觉到几乎能拉丝的张力。 舞曲结束的那一刻，清瘦少年抬手勾住高大少年的脖子，仰头给了他一个热情的吻。 程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而有些懵，但只一瞬他便回过神，扣住少年的身体更用力地回吻了过去。 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吻，和直接和大家官宣他是他的男朋友，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亲吻结束的那一刻，双方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跳跃的那一簇，名为不满足的火苗。 江瑭舔了舔唇角，拉着程舟就往人群外走。 人群里有人起闹着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江瑭沖那人微微一笑说：「不是。」 程舟抿了下唇，心底陡然升起些许失落，但他紧跟着就听见少年说：「但迟早会是。」 少年回头，沖他眨了一下眼睛。 程舟唿吸一窒，胸腔里骤然迸发出明烈的火花。 江瑭拉着他来到了后台的换衣间。 自从知道江瑭是陈子楠的朋友后，酒吧经理就给江瑭准备了一个独立的换衣间。 换衣间的门砰一声被关上，还咔哒一声上了锁。 程舟被江瑭按着坐到了化妆椅上，少年长腿一抬便坐在他身上，低头和他接吻。 换衣间里开着空调，但空调出风口里吹出的凉风，却根本压不住两人体内奔涌的热意。 程舟仰着头，一手抚着少年修长的后颈，另一只手握在少年细韧的腰侧，蜷起的小拇指无意间带起少年的衣服下摆，露出的那一小片皑白上，黑色的纹路由浅至深，逐渐蔓延扩大。 江瑭被他亲得眼眶发热，银灰的眼影都无法遮掩他眼尾的胭红。 亲吻的间隙，程舟问他：「要在这里吗？」 江瑭稍稍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一头带着自然卷的短髮被固定在脑后，只有几缕垂在额旁，精緻的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情与谷欠。 少年哑声低笑，魅魔的魅态在此刻毕露无余。 「不可以吗？」他问。 程舟大脑一片空白。 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江瑭，哪怕是以往魅魔的发热期，江瑭的主动中也总会带着点羞涩。 不会像现在这样—— 仿佛平静海面中骤然出现的暴风眼，狂放的、热烈的，带着吞卷一切的汹涌。 「程舟，我想要，就现在。」少年轻咬着他的鼻尖，呢喃低语，「给我。」 程舟理智尽失，溃不成军。 哗啦一声巨响，是化妆桌上的东西被扫到地上的声音。 程舟起身抱起江瑭，把他放在了化妆桌上。 身后是光滑的镜面，江瑭的后背被迫贴紧镜面，冰凉的镜面很快带上热意。 结实的实木化妆桌，都有些承受不住地发出响动。 动作间，程舟不忘问他：「江瑭，你刚刚说迟早……迟早是多早？」 少年的手搭在桌边，手指紧紧捏着桌沿，指节用力到泛白。 「当然是……看我心情。」江瑭咬着下唇，艰难地回答他，「说不定哪天，我一开心……就、同意了……」 程舟眼底情绪剧烈翻涌。 江瑭被迫翻了个身，手撑在了温热的镜面上。 第113页 他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少年眼尾通红，仿佛哭过一般，唇色更是红得旖旎，下唇上印着几枚深浅不一的齿痕。 魅魔的魅纹已经攀至少年颈侧，白与黑的交织中透着红，在空气中晃出一片色彩繁杂的光影。 江瑭唿吸灼烫，浅白的雾很快就在镜面上蔓延开，掩住了镜中少年的姿态。 墙上时钟内的指针滴滴答答转动不停，绕了一圈又一圈。 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刻，程舟突然回过味来。 江瑭刚刚说，迟早是指看心情，而不是看表现。 怀中的少年垂着眼帘，似是正在平復心情。 程舟低头，在他凌乱的髮丝上亲了一口，眼底划过一抹餍足之色。 只看心情不看表现…… 那是不是说明，他的表现，其实已经过关了？ 第47章 我的室友是魅魔17（完） 陈子楠发现，时隔三个多月重新回归的程舟，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比以前更卖力、也更用心了。 用教练的话说，就是程舟多了几分拼劲。 程舟的天赋其实很不错，但以往的时候，程舟在训练时虽然也很刻苦，但这种刻苦总是浮于表面，就像是在机械性地完成教练的任务。 但现在不同，现在的程舟多了几分思考，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他会主动去探索如何能让自己更进一步。 也因此，程舟回归训练之后，没多久就恢復了巅峰状态，今天的训练赛甚至打破了他自己的最高纪录。 训练赛结束后，教练看着他的成绩，犹豫片刻后，将他的名字填上了不久之后的省比赛的推荐表上。 与此同时，从陈子楠那里得知了程舟近况的程东明，终于下定决心推掉了半天的工作。 一是他实在好奇，究竟是谁这么厉害，帮助程舟走出了低谷。二则是…… 陈子楠说的对。 他们父子俩，总有一个得先跨出那一步。 怕程舟不愿意见他，程东明没有提前告诉程舟他的来访。 他买了一些水果和零食，和其他来探望孩子的父亲一样，来到了程舟的寝室。 这个时间点，程东明不知道程舟在不在寝室，但他还是敲了下门。 如果程舟在最好，如果他不在寝室的话，那他就在寝室门口等等他。 但让程东明没有想到的是，寝室的门开了，但开门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江瑭看着门外的陌生男人，稍稍一愣：「您好，请问您是……？」 程东明也愣住了：「程舟是住在这里吗？我是他的父亲。」 「是的，他现在在训练，我是他的室友。」江瑭侧身让路说，「您先进来吧，他应该半个小时后就回来了。」 程东明沖他友善地点点头说：「好，打扰你了。」 程东明坐在了客厅沙发上，下意识地观察起了宿舍里的情况。 在程东明的印象中，程舟搬到了双人寝之后，一直是独自居住，他从没听程舟提过他还有一个舍友。 他越看便越觉得心里犯嘀咕。 宿舍里虽然有两个房间，但其中一个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画画的工具，床上就连床垫都没有铺，不像是有人在这个房间住的样子。 反倒是另一个房间—— 程东明看见了床上的两个枕头。 程东明缓慢眨了下眼睛，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 看着少年在厨房给他煮茶的清瘦背影，程东明心想。 陈子楠之前说的，那个帮助程舟走出来的人，会是这个少年吗？ 等程舟终于训练完回到宿舍时。 他推开宿舍门：「瑭瑭，我回来——」 程舟的声音戛然而止。 沙发上相谈甚欢的两人同时转头，江瑭沖他笑了笑说：「你回来啦。」 程东明也沖他笑了一下，笑容略显侷促：「小舟。」 程舟抿了下唇，声音有些僵硬：「爸，你怎么来了？」 程东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我来看看你。」 程东明已经做好了被程舟冷眼相待的心理准备。 他很清楚，自从妻子离去之后，他让自己沉迷工作的选择，让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落入冰点。 这是他的错，他不会再逃避。 程东明心想。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程舟只是沉默了片刻，不再像以往那样，像个一点就炸的刺猬一般出言讽刺。 程舟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主动开口：「爸……我们谈谈吧。」 程东明愣了愣。 意识到程舟说了什么后，他声音颤抖：「好、好，我们……谈谈。」 江瑭冲程舟眨了一下眼睛说：「同学找我有事，我出去一趟等会回来。」 江瑭主动把宿舍里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除了他们父子俩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江瑭带上素描本，在南湖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直到程舟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他才起身回了宿舍。 一进门，江瑭就被人紧紧拥住。 程舟的眼眶有些红，像是哭过。 江瑭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什么都没有问。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听见程舟在他耳边低声说：「瑭瑭，谢谢你。」 江瑭脑海中的233欢唿：【任务进度上升至百分之九十，请宿主再接再厉继续加油呀！】 第114页 * 没过几天，程舟收到了南市的集训邀请。他这才知道，教练帮他报名了南省的田径锦标赛。 集训为期半个月，集训结束后紧跟着就是比赛。 收到邀请的程舟却有些迟疑。 江瑭看出他的犹豫，便问：「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还不开心？」 程舟看了他一眼：「集训是封闭式的，要去整整半个月的话……」 发热期该怎么办？ 后面的话程舟没有问出口，但江瑭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半个月而已，我能坚持得住。」江瑭说，「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抑制剂能用？」 程舟皱眉：「抑制剂的效果，现在还够吗？」 「够。」江瑭凑到他耳边说，「有你这段时间的帮助，我的发热期确实稳定了不少。」 这倒是实话。 程舟回忆了一下，江瑭以往的发热期，慢则一周一次，快则三天就有一次。 但最近这阵子，似乎十天半个月才会出现一次。 程舟顿时开心了起来。 他的努力果然是有用的！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真的够吗？你之前不是说，抑制剂的作用会慢慢减退吗？」 江瑭便说：「放心吧，肯定够。」 见程舟还有些犹豫，江瑭便说，「如果省比赛你能跑进决赛，我就给你一个奖励，如何？」 程舟问他：「什么奖励都可以吗？」 江瑭：「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程舟眼睛一亮，轻咳了一声说：「那……转正可以吗？」 江瑭眉头一皱：「转正啊——」 程舟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提熘了起来。 江瑭噗嗤一下笑出声：「当然可以，半个月之后的正式男友。」 程舟的心脏被放回原地，他抱着江瑭止不住地傻笑。 半个月之后的，正式男友。 如果是庆祝转正的话…… 只是跑进决赛，还不够。 程舟看了一眼自己的赛服，眼底划过一抹坚定。 * 封闭式集训的训练量很大，自从入了训练营之后，程舟只有在每晚睡前，才能有空和江瑭打个视频。 但有一个半月之约在前，程舟每天训练都干劲满满。 这天晚上，程舟结束训练洗完澡，刚拿起手机，就接到了江瑭主动发起的视频通话。 程舟戴上耳机：「瑭瑭，今天怎么这么早？」 视频对面光线昏暗，镜头似乎并没有放平，视频里看不见人脸。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程舟只听见了唿吸声，急促又紊乱，隔着视频都能让他感觉到对方灼烫的气息。 程舟心头一跳：「你是不是……发热期到了？」 集训的宿舍是双人间，程舟和陈子楠在一间房，此时陈子楠正在浴室洗澡，水声哗哗啦啦很大声，因此程舟不怕自己的声音被他听见。 程舟听见耳机里传来一声很小的一声：「嗯。」 声音小小闷闷的，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委屈。 程舟顿时心软了一片，还有些着急：「你打抑制剂了吗？」 「刚打。」对面的人说，「还是有点难受。」 程舟心里一紧：「抑制剂没起效吗？我去找教练请假，你等等我，我马上——」 「不用。」视频晃动，露出一张隐没在昏暗光线里的脸。 少年脸侧泛着红晕，似乎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程舟注意到，江瑭躺在床的左侧，那一侧是他平时睡的位置。 「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可以了。」江瑭的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点鼻音，「这边的被子和枕头上有你的味道，你跟我说说话，我过会儿就好了。」 「说说话就可以了吗？」程舟不放心，「要不我还是去请假——」 「说话就可以。」江瑭打断他，突然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身，「我想穿你的衣服。」 衣服上也有程舟的气息和味道，这对安抚发热期有帮助。 程舟想也不想便答应：「你随便穿。」 视频那头的光线亮起，江瑭开了灯，手机被他放在床边，靠着枕头立着，镜头正对着衣柜的方向。 程舟觉得自己隐约忘记了什么。 但这会的他满脑子都是江瑭，根本想不起其他的事情。 程舟看见，江瑭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运动服，那是程舟经常穿的一套，上身是宽松的大背心，白边黑底印着数字『1』，下面是同色的运动短裤。 视频中的少年没有避开镜头，脱下睡衣换上了程舟的衣服。 他的衣服穿在江瑭身上，显得格外的大，衣摆垂得很长，裤腰也有些松松垮垮，堪堪卡在江瑭的胯骨上方。 程舟咽了咽嗓子。 少年腰侧的魅纹还没消退，黑与白的碰撞极具冲击力，让程舟觉得身体有些发燥。 下一刻，江瑭突然咦了一声。 程舟努力稳住唿吸问他：「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少年弯腰，上半身几乎探进衣柜中。 片刻后，江瑭从衣柜的角落里扯出来一块米白色的布料：「这是……」 程舟微微一愣，随即勐地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 少年捏着毛巾走到镜头前，朝他晃了晃毛巾，语带疑惑：「我的毛巾？」 程舟张了张嘴，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大字。 第115页 完了！ 江瑭茫然：「你怎么会留着我的毛巾？」 程舟磕磕巴巴：「我……上次那个毛巾——」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少年突然低头凑到毛巾前，圆润的鼻头轻轻耸了耸。 唰的一下，程舟的整张脸都红了。 那条毛巾被他洗过很多遍，保证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更何况毛巾已经在衣柜里放了这么久了，就算有什么味道，也早该散没了才对。 但是…… 江瑭是魅魔。 听说发热期的魅魔，对伴侣的味道非常敏感。 果然，等江瑭从毛巾中抬头时，耳廓和脸侧的红意比方才更浓了几分。 「这上面……有你的味道。」少年语速缓慢，声音比刚才更哑了，「程舟，你是不是……是不是用过这个毛巾？」 他没有说是什么样的『用』，但程舟知道他的意思。 程舟不敢说话。 但涨红的脸已经暴露了他所有的心思。 视频中的少年压抑地喘了一声，眼尾逐渐染上一层薄红，像是好不容易压下的浪潮再次翻涌上来。 镜头摇晃着倒下，对面的视频画面被一片漆黑所覆盖。 程舟看不见视频对面的人在干什么，只能听见些许声音。 细微的、隐忍的、颤抖的，带着点呜咽。 程舟可太熟悉这样的声音了。 意识到对面的人正在做什么后，程舟喉结剧烈滚动。 「瑭瑭——」他嗓音低哑，气息不稳，「你在做什么？」 少年没有回应他。 声音却越来越大，像是压抑不住了一样，清清楚楚地穿透漆黑的视频，一下又一下砸在程舟的耳膜上。 江瑭在用他用过的毛巾。 程舟捏紧手机，指节用力到发白，恨不得能直接时空穿越到对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程舟才听见耳机里传来的江瑭的说话声。 「程舟——」少年的声音哑得厉害，「还有一个星期。」 还有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就是省比赛。 少年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程舟胸膛剧烈起伏，他嗯了一声，脑子里仿佛有岩浆在沸腾，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连怎么跟江瑭挂的视频都不知道。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陈子楠一边搓着头髮一边走出来。 寝室里静悄悄的，陈子楠有些奇怪：「大舟，今天怎么没打视频？」 躺在床上的程舟勐地弹起来，趿着拖鞋就往浴室大步走去，把陈子楠吓了一跳。 「卧槽！大舟你——」陈子楠声音一顿，视线瞥见程舟的裤子，勐地瞪大眼睛，「你火气怎么这么大？」 回应他的是浴室门嘭一声关上的声音，随即便是哗啦啦的水声。 程舟硬生生地把火气憋了回去。 还有一周就是比赛。 他必须用最好的状态上场，用最好的成绩去换取他最期待的身份。 * 一周后，省体育馆。 今天是比赛的第四天。 程舟参加的项目是400米，预赛和半决赛已经结束，程舟卡着第七名的成绩晋级到了决赛。 今天就是决赛。 前几天的比赛，江瑭都有来看，但他的位置在后排，程舟并没有看见他。 比完赛的程舟就回集训地了，两人并没能见上面。 江瑭今天坐到了最前排。 400米比赛开始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人问他：「半决赛前三名的成绩差别不大，你看好哪个？」 江瑭毫不犹豫：「第七名。」 那人有些惊讶：「为什么？」 江瑭笑了笑说：「因为他是我男朋友。」 那人一哽。 原来是个恋爱脑，他还以为是田径爱好者呢。 选手们陆续登场，程舟的赛道在最内侧。上场后，他忍不住往观众席上张望着。 江瑭说他会来。 但是前两天他都没有找到江瑭在哪里。 程舟抿了抿唇，低头热身的时候，突然听见观众席上传来一声：「程舟——」 他勐地抬头，寻着声音找到了那抹清瘦的身影。 江瑭扒在栏杆边上，沖他用力挥手：「加油——」 少年沖他比了个心。 程舟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却已经没有时间沖他回比心心。 木仓声响起，比赛开始。 程舟的跑道并不占优势。 他在最内侧的跑道，如果想要拿奖牌，他需要超过五个人。如果想拿冠军的话……他必须反超所有人。 但程舟今天的状态格外好。 第一个弯道，他就超过了两个人，来到了第六名的位置。 然后是第五名、第四名…… 最后的冲刺阶段，程舟和前方三个选手的差距越来越小，冲线的那一刻，四人之间的距离肉眼根本无法分辨。 程舟接过教练递来的水，抿了两口润了润嗓子，视线一直紧盯着播报成绩的大屏幕。 四个人几乎同时冲线，之间的差距可能只有几毫秒。 片刻后，大屏幕上终于出现了最终的成绩和选手排名。 程舟是第一名。 他的成绩后面跟着『pb』两个字。 程舟愣住了。 巨大的惊喜陡然升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第116页 他原本的目标只是拿个奖牌而已。 但他现在拿到了金色的奖牌，还突破了自己的个人记录。 教练抱着程舟，看起来比程舟还要更激动：「第一名！程舟你小子有点东西在身上啊！！！」 程舟被他晃得头晕，他转动着脑袋，下意识地去寻找观众席上的那个身影。 他看见江瑭沖他挥了挥手，双手做喇叭状，似乎沖他喊了句什么。 观众席上的唿喊也没能盖住少年的声音。 程舟听见了那句话。 「我男朋友最棒啦！！！」 是男朋友。 不是准男友。 程舟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抱住江瑭，但不行，他还得去颁奖。 沉甸甸的金牌被挂在脖子上后，程舟终于按捺不住，从颁奖台沖向了观众席。 有记者想採访他，却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只远远地拍到高大的少年翻过观众席的栏杆，勐地把另一位清瘦的少年抱举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金牌只在程舟脖子上戴了不到一分钟，就被挂上了江瑭的脖子。 「瑭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眸中的期待几乎满溢而出，「我是第一名！」 江瑭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恭喜你转正了！」 233提示：【任务进度95%。】 * 比赛结束后，程舟带着江瑭回了程家。 程东明下午有会议脱不开身，但他推掉了其他工作提前回家，补完了当天的比赛回放，亲手做了一桌子饭菜等两人回来。 这顿饭三人都吃得很香，冷清许久的程家总算又有了点家的味道。 饭后，程舟带着江瑭去了一趟墓地。 程舟母亲和妹妹的墓地并排在一块，程舟买了两束花，还买了一些程橙最爱吃的零食水果，摆在了墓前。 程舟的两块金牌也被他带来了。 今天的金牌在他脖子上，还有一块被他放在了程橙的墓前。 那是他答应程橙、却没来得及给她的那块金牌。 时隔三个多月，程舟终于鼓起勇气把金牌带来了这里。 程舟絮絮叨叨地和母亲以及妹妹说了很久的话，还见缝插针地和她们介绍江瑭，炫耀自己的男朋友有多优秀多努力。 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程舟才带着江瑭回了程家。 回去的路上，程舟一直紧紧牵着江瑭的手。 他没有说话，表情里却透着一股怅然。 今天夜里的程舟显得格外亢奋。 情绪激动的时候，程舟抱着江瑭，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问：「瑭瑭、瑭瑭——」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江瑭被他折腾得没力气，嘴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一切结束，江瑭稍稍恢復力气，才给出回应：「我不会离开你。」 抱着他的臂膀更用力的几分。 江瑭艰难地动了动，把垂在脖子下方的玉坠塞进了程舟的手里。 「就算要走，我也会带你一起走。」他声音嘶哑得厉害，「程舟，你愿意吗？」 程舟没有说话，却低头亲了亲那条带着少年体温的鱼形玉。 明亮温和的白光一闪而逝。 233播报导：【任务完成，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 再睁眼时，江瑭下意识想抬手摸玉坠，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好在垂在锁骨前的那枚玉鱼还在微微发热，存在感极强，让江瑭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现在似乎在一个狭小封闭的地方，周围漆黑一片，还有些微微晃动。 晃动间，江瑭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时不时和周围的『墙壁』发生碰撞。 【在吗，统？】江瑭问。 【在在在！】233语气欢快，【是否接受当前世界信息？】 不等江瑭回话，外面突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少年语气暴躁：「什么破玩意儿这么大？」 嘭的一声，江瑭剧烈晃了一下，脚底微微发麻，外边的少年似乎把他重重放在了地上。 下一秒，前方的『墙壁』裂开缝隙，明亮的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江瑭连眼睛都睁不开，眼前的一切都是通过233的系统屏幕看见的。 装着他的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盒子，不，或者用舱茧来形容会更合适。 舱门外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足有近两米高，肩宽腿长格外高大，黑色半长的短髮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能看见几缕挑染的红色。 江瑭又一次感觉到玉坠在发烫。 是和上一次同样的感觉。 少年皱着眉打量着舱茧里赤衤果的身影。 片刻后他眉梢一挑，语气古怪：「……充/气/娃娃？」 第48章 少爷的ai管家1 陆峥看着快递舱茧内的东西，一脸懵逼。 舱茧里是一个『人』。 青年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黑髮柔软地垂在额前，五官深邃面容精緻，一双眼睛紧闭，能清楚地看见眼睫毛投落在下眼睑的一片浓密阴影。 青年鼻樑挺翘，下方闭合的唇形状姣好色泽殷红，嘴角自带微微上翘的弧度，看起非常柔软亲和，是极其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面容。 陆峥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人』很久。 第117页 舱茧中的青年未着寸/缕，身材匀称，有些偏纤瘦却并不瘦弱，四肢修长，身上的肌肉轻薄有力。 就连那里的形状和色泽都非常标准健康。 青年浑身上下都透着两个字—— 完美。 完美得有些失真，不像是个真人。 当然，陆峥心里很清楚，舱茧里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真人。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他的某位不知名好友送给他的『惊喜』。 说是『惊喜』，但在陆峥看来，他现在更觉得受到了惊吓。 「充/气/娃娃……」陆峥咬牙切齿，「别特么让老子发现是谁在恶作剧！」 快递送到家的时候，陆峥还在学校上课。等他中午抽空从学校回来时，快递员早已离去，只留下这么一个舱茧在快递柜里。 要不是他家的快递柜够大，还真放不下这么大一个舱茧。 陆峥在舱茧外找到了快递条形码。 他拨弄了两下手腕上的终端，扫描条形码后，浮在手腕上方的光幕上立刻跳出快递信息。 快递寄件人的姓名用的假名，但是寄件地址—— 看到那串熟悉的地址，陆峥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地址……快递是他的父母寄给他的？ 陆峥表情古怪。 ……那两个人，这是在实验室里待久了，把自己的脑子也拿去餵给那些冷冰冰的实验器械了吗？ 陆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忍不住又打量了舱茧内的『充/气/娃娃』一眼。 他突然咦了一声，在舱茧内壁上发现了另一个条形码。 陆峥用终端扫了一下—— 《ai管家使用说明》。 陆峥在心里哦了一声。 原来是人工智慧，不是充/气/娃娃。 说明书太长，陆峥不耐烦看那么多字，扫了一眼便把说明书关掉了。 反正他也不准备用，说明书看不看都无所谓。 陆峥眼神微暗。 陆峥和家中父母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关系恶劣，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来自父母的快递。 但陆峥并不觉得开心。 非但如此，在知道这是父母寄来的东西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两个人又在试图干预他的生活。 ai管家。 说好听点是人工智慧，但以他父母对智能技术的掌控，这位智能管家的体内，指不定被改造成了什么样。 陆峥在心中冷嗤一声，表情微冷，扶起旁边的舱茧盖，砰一声又把舱茧合上了。 舱茧内的空间再次被黑暗笼罩。 舱茧内的江瑭：「……」 就很6。 233有些束手无策：【这这这……宿主，这该怎么办呀？】 这个世界的宿主是人工智慧，如果任务目标不打算使用宿主的话，宿主就会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任务该怎么完成？ 江瑭却并不着急：【走一步看一步，总归会有办法的。】 装着他的舱茧再次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 233紧张兮兮的：【任务目标不会是打算把宿主扔掉吧？】 好在陆峥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把舱茧搬到了地下室的杂物间，然后转身走人，留给了舱茧一个决绝的背影。 江瑭从系统屏幕上看见这一幕，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他在思考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就在上个世界，他还吐槽过两个世界的他都不是人类。 现在倒好，这个世界他连生命体都不是了。 而且……刚刚他听见了从他体内发出的声音。 就在他这个世界的爱人脱口而出『充/气/娃娃』之后，江瑭就听见他的身体里响起一句话—— 「嘀——隐藏模式已启动，可在特定情况下自动触发。」 与此同时，明明是闭着眼睛的江瑭，眼前却跳出一块提示面板。 【『充/气/娃娃』隐藏模式已启动。 註：该模式与ai管家模式为分开双系统，互不干涉影响。】 江瑭：「……」 所以他的这具身体，竟然真的有『充气娃娃』的功能？ 这个世界上制造出他的人，真是个『天才』。 233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宿主，现在接收世界信息吗？】 江瑭回神点头：【接受。】 庞大的信息量汹涌而至，和之前两个世界一样，233优先将任务目标的信息传输了过来。 这是一个科技极为发达的世界，科技水平远比之前的两个世界高。 江瑭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爱人，名为陆峥。 陆峥是联邦陆家的小少爷，父母为智能化领域的领头羊，致力于将人工智慧运用在全范围的技术上。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生活在这样一个高知的家庭中，陆峥的命运不可能会差到哪去。 但…… 陆峥有一个哥哥。 一个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意外『死亡』的，大他足足十岁的哥哥陆易思。 陆易思是个天才。 五岁就无师自通拆了家里的智脑，并完完整整的又装了回去。 八岁读完小中所有学科，十三岁跳级进入位列星际第一位的智能化专业学校，短短三年就走完别人十年才能走完的路，十六岁便进入到了陆父陆母所在的研究室，成为了首席研究员。 第118页 而身为陆易思的弟弟，陆峥从出生开始就承载了诸多人的期望。 但陆峥并不是在陆父陆母的期待中出生的，星际生育率低下，法律规定不允许打胎，陆父陆母只能将陆峥生了下来。 陆父陆母对陆峥并不上心，他们眼里只有天才绝艷的大儿子陆易思。 陆峥从小就在父母和兄长的忽视中成长，他讨厌夺走了父母所有关注的哥哥陆易思，讨厌只会一遍又一遍说『你如果有你哥哥一半聪明就好了』的父母。 但实际上，陆峥的天赋不比陆易思低。 只是因为他太过讨厌陆易思，所以不希望自己变成第二个陆易思。 陆峥很清楚，只要自己在父母面前展露天赋，父母一定会看见他，关注他，甚至像爱哥哥那样爱他。 但那样的『爱』不是陆峥想要的。 父母爱的，只是他的天赋，而不是他。 想明白这一点后，陆峥便渐渐放弃了讨好，和家里人的关系越来越冷淡。 他成为了父母最讨厌的孩子。 叛逆、不听话、成绩差、不懂事…… 这些词逐渐成为了他身上的标籤。 外界的人不明原因，只以为陆峥没有继承到陆家优秀的基因，对他嘲讽不断。 陆峥从未反驳过这一点。 甚至觉得这样挺好。 至少父母在提起他时，总会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像别人那样叫他『陆易思的弟弟』，仿佛他没有名字一样。 陆峥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十二岁那年，陆易思失踪了。 那天是陆易思的生日，陆父陆母特意给整个研究团队放假，准备回家给陆易思过生日。 往年这样的家庭宴会中，陆峥总是被忽略的那个，这让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仿若一个外人。 因此这次陆峥不想参加陆易思的家庭生日宴，和朋友约好早早跑了出去。 陆父陆母很不悦，在生日宴开始前，两人分头出门准备把陆峥带回来给陆易思过生日。 但等他们终于带回了陆峥，家中却空无一人，陆易思不见了。 陆家监控显示，有非法分子闯入陆家，劫走了陆易思。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绑架，陆父陆母也这样认为，但他们等了又等，却怎么也没等到绑匪的电话。 陆易思仿佛消失了一样。 直到现在，七年过去了，陆易思依旧杳无音讯，被法律判定为了『死亡』。 陆父陆母从绝望到愤怒，他们把这件事怪罪在了陆峥的头上。 他们认为是陆峥在那天跑出去，害得他们离开家把陆易思一人留在家中，陆易思才会遭遇那次绑架。 这一切都是陆峥的错。 自此以后，陆峥和父母的关系降至冰点。 如果不是联邦法律规定，父母不得抛弃子女，并强制承担抚养义务的话，陆峥恐怕早就已经被陆父陆母丢弃了。 好在法律规定，父母给予子女的抚养水平，必须根据父母本身的薪资水平来决定。 陆父陆母很有钱，这让陆峥每个月得到的生活费也不少。 但现在这种情况，陆峥和被抛弃了也没什么区别。 看完陆峥视角的资料，江瑭心头升起怒意。 这样的父母真是前所未见，根本不配被称为父母。 而在看完原身视角的资料后，江瑭心中的怒意更甚。 因为陆易思根本没有死。 甚至当年那场『绑架』，都是他自己策划的。 陆易思『被绑架』后，就加入了某个地下研究组织，研究的方向为：人类与人工智慧结合的可能性。 江瑭现在的这具人工智慧的身体，就是陆易思所制造。 陆易思提取了某位人类的精神力，将其于人工智慧结合，制造出了如今这位『ai管家』。 这是一种有违人伦的研究，联邦法律并不允许这类研究出现，陆易思这才设计了『绑架案』，转入地下隐蔽处继续研究。 被陆易思提取了精神力的人类名为『江瑭』，是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校，于前不久的一场对抗异族的战争中失踪了。 如今联邦军部还在搜寻『江瑭』的下落，并没有对外公布消息。 却不知，『江瑭』已经死了。 死前的他被陆易思提取了精神力和思维能力，成为了如今这个只有智能编码、却无名无姓，也没有人类记忆的人工智慧。 233比江瑭更早开骂：【他们怎么能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宿主你一定要给他们一点、不，给他们很多很多教训！】 系统不能说脏话，这就是233能骂的最凶的话。 稚气满满的童音听着奶凶奶凶的，倒是稍稍抚平了江瑭胸腔里翻涌的怒意。 可以说，陆家四口人除了陆峥外，其他三人早就已经失去了人性。 尤其是陆易思。 江瑭一边整理着信息资料，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但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想办法从这个舱茧里出去。 能放他出去的只有陆峥。 江瑭看了一眼体内的ai面板，目光落在了那个被触发开启的『充/气/娃娃』隐藏模式上，眼里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可在特定情况下自动触发。】 特定情况，到底是指什么样的特定情况呢？ 第119页 而且那句特别标註的『双系统互不干扰』，是不是说明，如果隐藏模式在特定情况被触发，哪怕他的正常ai管家模式正处于休眠状态，也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江瑭无法推测出确切答案，但他觉得自己可以想办法找机会试一试。 * 江瑭被关在舱茧里，身体无法动弹，只能想办法通过233去了解陆峥的行踪。 但可惜的是，他在上一个世界中兑换的『任务目标定位仪』，在这个世界里暂时无法使用。 原因很简单。 当前陆峥对他的好感度，是可怜兮兮的负数值。 不是零，而是负数。 江瑭猜测，应该是因为陆峥讨厌一切和陆父陆母有关的东西，连带着这个疑似陆父陆母寄来的人工智慧，也被他一同列入到了厌恶名单之中。 虽然把他寄给陆峥的人并不是陆父陆母，而是陆易思。 江瑭想，如果陆峥知道其实是陆易思寄的快递，恐怕对他的好感度会跌得更低。 定位仪用不了，江瑭只能在系统商城里兑换其他道具。 他已经攒了很多积分，哪怕上个世界高价买了替身人偶，积分也还剩不少。 江瑭兑换了一个『任务目标监测仪』。 顾名思义，这个监测仪可以远距离监测任务目标的状态，使用方式和定位仪差不多，都需要以任务目标的好感度为基础。 但监测仪比较方便的一点是，当任务目标的好感度不达标时，可以花费积分来换取使用时间。 陆峥当前的好感值为负数，江瑭启用监测仪所需要花费的积分非常高，看得233肉疼得不行。 江瑭倒是不怎么在意，兑换了使用时长后，就把监测视角投影到了233的系统大屏幕上。 彼时陆峥已经返回了学校。 学校下午一共四节课，前两节课陆峥趴在桌上睡觉，后两节课，他直接趁老师不注意熘出了学校。 逃课后的陆峥和自己的死党们会和，跑去了地下机甲擂台赛场。 把一个不学无术的少爷的生活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瑭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尤其在通过陆峥的视角，看见机甲擂台赛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蠢蠢/欲/动。 原主『江瑭』也经常参加地下擂台赛，甚至在地下赛场颇有名气，只不过他一直用的虚拟身份『白鲸』，很少有人知道『白鲸』就是联邦少校『江瑭』。 如今这具人工智慧的身体里，虽然只有『江瑭』的精神力和思维能力，但他潜意识里的对机甲的熟稔和热爱并没有消失。 监测器中的陆峥并没有报名参赛。 他去地下赛场从不是为了比赛，而是为了观看擂台赛并押注，享受自己看好的选手在赛场上大放异彩的快/感。 地下赛场在全联邦联网，参赛选手使用特殊的全息机甲，可以做到远程跨区域擂台赛。 赛场的大屏幕上，每天都会更新当日的比赛信息。 陆峥盯着大屏幕看了很久，直到大屏幕滚动播报完今日的赛程，他才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今天的赛程上，也没有『白鲸』的名字。 细细算下来，『白鲸』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出现过了。 陆峥的兴致顿时散了大半，和他同行的几个好友倒是依旧兴致高昂，开始押注其他的选手。 陆峥让服务员拿了几瓶酒，百无聊赖地喝了起来。 他的酒量很好，区区几瓶低度数酒，根本没法让他醉倒。 直到外边天黑，陆峥和他的好友们才结束这次小型聚会，分头各回各家。 回到家后的陆峥一头扎进了浴室。 监测器自带屏蔽系统，屏幕上被一片马赛克覆盖住了。 江瑭还在思索，充/气/娃娃模式下的特定情况，到底是指什么样的情况。 下一秒，他陡然听见体内传来的提示音—— 「滴——隐藏模式已启动，请在模式启动时间内行动。」 江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发现自己突然能动了。 * 另一边，浴室里的陆峥根本不知道，他的杂物间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他开着淋浴，整个人站在水下，任由水流噼啪落在他身上。 先前喝的酒逐渐腾起酒劲，让陆峥的脑袋有些昏沉，身体却愈发燥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并不意外身体此时的状态。 从进入青春期开始，陆峥的精力就一直比常人更加旺盛，并且很难使用常规方式来解决。 哪怕是用手，十次里面也难得能成功一次。 陆峥早已习惯如此。 反正过一阵子，火气就自己消下去了，陆峥便很少去管。 洗完澡后，陆峥胡乱擦干了头髮和身子，便仰倒在床上，熟练地在难捱的燥与热中捕捉到了那一丝睡意。 也因此，陆峥并没有注意到。 在他闭上了眼睛之后，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来。 第49章 少爷的ai管家2 发现自己能动了以后，江瑭立刻开始寻找离开舱茧的办法。 没多久，他就在舱茧内找到了一个小机关，从内部打开了舱茧。 江瑭并不觉得意外。 在琢磨那个所谓的『互不干扰的双系统』模式时，他就猜到了这件事。 制造了他的身体、并把他送到陆峥身边的陆易思，本就不是抱着『送礼』的心态，而是希望有这么一个人来使用这个在他心中最完美的『人工智慧』，并时刻把使用情况反馈给他。 第120页 陆易思无法确保陆峥一定会使用『ai管家』模式，因此才设计出了特殊的双系统，自然不会忘记在舱茧内给他留下出路。 能被触发的隐藏模式有很多种，只要听到关键词就会触发，只是好巧不巧，陆峥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脱口而出了『充气/娃/娃』。 江瑭现在的身体里面，被陆易思装上了定时反馈信息的系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向陆易思传递使用情况。 不过江瑭让233出手，把这个反馈系统屏蔽了。 饫1 惜1 离开舱茧后，江瑭顺利找到乱陆峥的卧房。 陆峥的家很大，是个双层且带单独地下室的小别墅。 陆峥的卧室在二楼。 江瑭不是很习惯现在这具身体，哪怕做得再像人类，这也只是一具仿真人躯体，使用起来多多少少和真正的人类身体有差别。 江瑭慢吞吞地上了楼，站定在陆峥的卧室门前。 如今科技发达，人人都在家中装上的智能门，需要进行身份信息识别才能进入。 但这对江瑭来说不是事儿。 陆易思已经替他考虑到了这一点，在他体内导入了陆峥的身份信息。 智能门识别出信息，悄无声息地开了锁。 江瑭推门而入的时候，床上的陆峥已经睡着了，但看他的睡姿和表情，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当然不会安稳，江瑭心想。 强压着燥意入睡，不论是谁都会不好受。 陆峥没有穿睡衣，身上只套了一件浴袍，腰间系带本就系得不紧，被他几个烦躁的转身弄得更松了。 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江瑭不小心瞥见了浴袍缝隙下的光景。 江瑭：「。」 这个世界的爱人，个头高身体壮。 也非常的天赋异禀。 江瑭心中有些发憷，好在今天他本就没打算直接做全套，倒是还有时间继续做心理准备。 陆易思制造的这具身体非常有意思，在某种方面来说，的确能称得上一句『全能』。 就比如现在。 江瑭不希望吵醒陆峥，身体就自动开启了隐蔽模式，甚至有浅淡的、带着特殊安眠功能的香气从仿真的皮肤下渗透而出，确保陆峥能保留几分意识，却不会真正醒来。 江瑭上前两步，垂眸俯视着『任人宰割』的陆峥。 虽然同样身高体壮，但陆峥和程舟是完全不同的长相。 程舟的帅非常的阳刚，还带着点野，但陆峥却是很难得的痞帅，哪怕他什么表情也不做、只是闭着眼睛安静睡觉，都给人一种放/盪不羁纨绔子弟的感觉。 江瑭弯腰摸了摸陆峥的脸，有些潮/热，比他手心的温度高很多。 这样的温度似乎让睡梦中的陆峥觉得很舒服，下意识地往江瑭手心里蹭了蹭，仿佛想要从那里汲取更多让他觉得舒服的温度。 江瑭眼底沁出一丝笑。 随即恶趣味地移开了手，果不其然看见少年拧起的眉，似乎在表达不满。 他又去摸了摸陆峥的脑袋。 陆峥的头髮说短不短，能勉强在脑后扎个小揪揪，刚洗过的头髮还带着点湿意，却已经染上了陆峥本身的体温。 江瑭没过多地在陆峥的脑袋上停留。 隐藏模式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的时间，他必须得抓紧时间。 江瑭低头亲了亲沉睡中的爱人，柔软的指尖蹭过他的喉结，向下划过棉软的浴袍，轻轻勾起了那条腰带。 松垮的腰带彻底散落开。 江瑭握住了陆峥。 睡梦中的陆峥似有所觉，眉头越皱越紧，唿吸逐渐急乱起来，额间浮起一层薄汗，本就泛着微微红的脸庞更是通红一片。 江瑭太熟悉自家爱人了。 哪怕身处不同世界拥有不同身份，他的爱人在某些方面的喜好和习惯也大同小异。 只是，陆峥的体质似乎格外倔强。 倔强到江瑭不得不中途换了好几次手，双手轮番上阵，这才取得了最终的成功。 看到少年重新舒展开的眉头，江瑭也在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身体里传来提示—— 「隐藏模式即将进入休眠状态，倒计时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江瑭从陆峥的卧室离开，回到舱茧内了。 江瑭甚至还借用了一下陆峥的浴室，把手上的污渍和气味全部洗了个干净。 回去的路上，江瑭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腰。 他是不是该觉得庆幸，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是『人工智慧』，不会因为太夸张而真正受伤吗？ 回到舱茧内后，233的屏蔽模式结束。 它瞅了一眼重新『被关起来』，并再次进入休眠状态、完全不能动弹的宿主，大惊失色。 【宿主，你怎么又被关起来了？】233的小奶音里满是震惊。 江瑭语气轻快：【因为隐藏模式的时间到了。】 233迟疑地哦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稚气童音里染上奶凶的谴责：【宿主！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他该不会是——拔哔无情吧？！】 刚刚在卧室里，233自动触发了屏蔽模式，因此并不知道宿主和任务目标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连屏蔽模式都触发了，肯定是做了一些脖子以下不能播放的事情！ 233很生气。 第121页 做都做了！竟然还把宿主关进舱茧，不把宿主放出去！ 简直就是渣男！！！ 江瑭微微沉默。 随即他轻咳了一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你别多问，只管放心就行。】 233哦了一声。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听宿主的语气…… 吃亏的不是宿主就好。 * 第二天，陆峥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迷顿。 不远处的窗帘被风吹得晃晃悠悠，陆峥下意识盯着那片飘扬的布料。 昨天夜里，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是梦，又好像不是梦。 陆峥眸色逐渐清明，眼底浮现出些许疑惑。 梦里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 他隐约记得有人摸了他的脸，那只手带着微微的凉意，掌心柔软又温柔。 那人揉过他的脑袋，似乎还亲了他一口，然后—— 陆峥抿了抿唇，脸上逐渐撩起一抹热度。 陆峥知道自己精力旺盛而且体质特殊，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都觉得格外烦躁，就跟完成任务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他并没有觉得难受。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陆峥抹了一把脸，手背搭在眼睛上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突然坐起身。 身上的浴袍松散，陆峥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浴衣上看见了深色的痕迹。 在现实中都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他真的能在梦境中想像出来并体会到吗？ 陆峥觉得很奇怪，但那好像……确实只是一个梦？ 他钻进浴室简单处理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开始全方位检查自己的房子。 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房子大门只有他自己进出的记录，每个房间的窗户也都检查了，没有任何损坏。 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更何况陆峥并不觉得，如果有人这样靠近自己，他还能睡得那样沉。 虽然他昨天确实喝了点酒，但他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而且…… 如果真的有外人入侵，潜入他的卧室只是为了帮他解决生理/需求？！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陆峥在心里嘆了口气，竟然觉得有些可惜。 这样的梦……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碰到。 实话实说，他还挺喜欢的。 甚至有些念念不忘。 可惜了，人类到目前为止都还无法自由操控梦境。 陆峥很快就压下了心里的遗憾。 现在是早上九点，已经到了学校上课的时间，但陆峥丝毫不急，反而跑去厨房给自己做了顿早饭。 说是做早饭，其实就是简单的白水煮挂面，加了几片青菜、六个煎鸡蛋和一大勺辣椒酱。 鸡蛋还给煎煳了。 陆峥的饭量极大，每餐的进食量都夸张到吓人的地步，他甚至因此专门去医院检查过，然而医生却说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这么大的饭量，也许和他异于常人的精力有关。 陆峥其实对食物味道的要求挺高的，但可惜的是，在如今这个并不重视口腹之慾的时代，大家都以填饱肚子为标准，用营养液代替正常的一日三餐是常态，好吃的东西往往都很贵。 但陆峥并不喜欢喝营养液。 陆父陆母虽然给了他充足的生活费，但如果他想每一餐、吃的每一样东西都达到他满意的程度，以他的食量，那些生活费还真不一定能够。 所以陆峥只能放低自己的要求，能填饱肚子就行。 一大盆热腾腾的面条，加上六个煎煳的鸡蛋，陆峥很快就嗦得见底了。 但陆峥还没吃饱，又从零食柜里摸出几袋即食的大鸡腿，优哉游哉地啃了起来，还随手点开了客厅的全息电视。 巨大的悬浮光幕中，是一场官方的研究发布会。 联邦希望公民们能清楚了解到自己国家的实力，因此这样的发布会隔一段时间就会举行一次，每一次受邀的研究所都不同。 这一次的受邀团队中，『人工智慧-ai』赫然在列。 好巧不巧，当前站在台上正在接受採访的人，正好是陆峥熟悉的面孔，陆父和陆母。 陆峥犹豫了两秒，没有立刻换台。 陆父和陆母正在讲解他们最新的研究方向，人工智慧与机甲的融合与应用。 如果这个研究能成功，日后在对抗异族时，联邦军部内的人才损失将会大大减少。 这样的美好展望，让台下的听众们掌声不断，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对未来的期待。 陆峥也听得很认真。 研究的方向是美好的，只可惜…… 他能听出来，陆父陆母对于研究的讲解与分析中，存在非常大的漏洞。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陆峥心想，他只是一个只会给父母抹黑、害死了天才哥哥、不知悔改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罢了。 光幕之中，陆父陆母已经结束了对研究方向的讲述。 台下有记者问：「陆教授，这一项研究预计需要花费多久才能成功，才能够运用到真正的战场上？」 陆父回答：「预计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 五到十年，这个时间跨度并不短。 第122页 现场的军部负责人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不管多长时间，只要能成功，这项技术迟早能为联邦、不，能为整个星际带来巨大的改变。 这是一项跨时代的伟大技术。 台下有人嘆息：「如果小陆教授还在的话——」 他身边的人用力推了推他，压低声音呵斥道：「别说了！」 那人顿时噤声。 但台上的陆父陆母还是听到了他的那句话。 小陆教授，就是于七年前失踪的陆教授夫妻的长子，陆易思。 陆母的眼眶顿时红了，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易思还在，这项技术的研发时间，也许能缩短一半——」 甚至于，如果当年陆易思没有失踪，这七年的时间，他们说不定已经拥有了这项跨时代的技术。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陆父揽住陆母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她两句。 至于陆教授的小儿子…… 所有人都知道陆峥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会有人在这种场合提他。 陆峥面不改色地换了频道。 光幕上的画面一转，一架银白的机甲从画面中飞驰而过，在湛蓝的天空中拉开一道浅白的尾线。 机甲在空中花式飞行，各种骚操作看得人心神激盪，颇觉刺激。 陆峥看到光幕下方的滚动字幕，这才知道这是一段机甲表演的重播。 驾驶那架银白色机甲的人，是联邦少校江瑭。 陆峥听说过江瑭。 江瑭刚升为少校时，全联邦都是他的新闻，就连走在大街上，也能从街边商铺的电视里听见江瑭的名字。 光幕中，机甲完成了表演，降落在宽阔的广场上。 舱门打开，黑髮青年从驾驶舱内一跃而下，身姿轻盈动作矫捷，收腰的作战服将他的身材衬得清瘦柔韧，一双长腿格外吸睛。 青年约莫二十岁出头，等他落地站稳后，周围的镜头这才拉近，纷纷围到了他身边。 光幕中的江瑭抬头，沖镜头露出一个浅淡却温和的、充满着朝气的笑容。 他面容精緻，脸侧还带着消耗体力过后的红晕，眼尾的红痣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 作为一个联邦军人，他的容貌显得有些过于好看了，让不认识他的人来分辨，恐怕大多数人都会以为他是个明星，而不是联邦少校。 陆峥看了他两眼，本打算换台的时候，突然轻咦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他昨天收到的那个ai管家，似乎和光幕中的江瑭有一点像。 陆峥想了想，几口啃完手里的鸡腿，跑去了地下室。 装着ai管家的舱茧还好端端地立在杂物间中，陆峥打开舱门，盯着舱内人的脸看了许久。 青年模样的ai管家依旧浑身赤衤果双目紧闭，除了和江瑭一样都是黑髮、嘴唇都是唇角自带三分笑意的猫猫唇之外，ai管家和江瑭的长相併不相同。 陆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哦，身材看起来也挺像的，个头差不多高，肩宽、腰围和腿长似乎也差不多。 陆峥想了想，跑上楼拿了一套衣服下来。 这个ai管家比他要矮要瘦，陆峥便翻出了他几年前的衣服。 总这么光着也不好，陆峥心想。 虽然他不打算用这个人工智慧，但万一哪天他朋友心血来潮跑来了杂物间，无意间看到这具一丝/不/挂的身体…… 怎么想都不太好。 虽然他在外的名声本就不好，再多一条奇奇怪怪的传闻似乎也无所谓，但陆峥并不是很喜欢『变/态色/魔』这样的称号。 陆峥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伸手，手掌卡在ai管家双臂下方的位置，轻轻松松地将人从舱茧里抱了出来。 这具身体是一比一復刻的真实人类，因此无论是肉眼可见的身高外貌和皮肤质感等，亦或者体重等肉眼不可见的部分，都和人类一模一样。 陆峥抱着他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真的在抱一个人类。 一个身高一八零左右，身材纤细修长皮肤弹而滑，浑身上下未着寸/缕的人类青年。 陆峥从来没这么抱过别人。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心想。 直到把人放在一旁闲置的座椅上摆好，陆峥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终究是松早了。 满脑子杂七杂八的事情的陆峥没想起来，这把被他闲置在杂物间的座椅，其中一边的扶手已经坏了。 他刚一松手，看似稳稳坐在了椅子上的青年就身体一歪，一边的扶手被他的身体撞掉，眼瞅着整个人就要歪倒在地上。 陆峥眼疾手快地伸手把人又抱住了。 他的手卡在了青年的身前，手下的皮肤平滑柔韧，摸上去的手感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却因为没有温度而显得有些奇怪。 陆峥心生好奇，下意识地摸了一把。 然后摸到了一个奇怪的小东西，在一片平坦上存在感极强。 是人工智慧身上的某种按钮吗？ 他心想。 陆峥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只觉得手感有点怪，便又摸了两把，还用指甲轻扣了两下。 扣完他就整个人一僵，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陆峥：「……」 他低头看了一眼。 第123页 然后勐地松开手。 失去支撑的身体再次歪倒，嘭一下摔在了地上。 这次陆峥没有伸手去扶，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艹。 他好像那个大变/态。 竟然对一个人工智慧动手动脚。 第50章 少爷的ai管家3 因为某个意外而摔倒在地的江瑭：「……」 人工智慧的身体还未被启动，休眠状态下无法感知到痛觉。 但这一下摔得很瓷实，嘭的一声，听得江瑭脑壳有点痛。 陆峥的脸色跟调色盘一样，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復了心中的怪异感。 算了。 无心之举而已。 扣就扣了，反正只是个人工智慧，还是休眠状态下的，扣了也不犯法。 陆峥如此安慰自己，脸上表情重归平静。 他上前扶起歪倒的人工智慧，刻意避开了对方身前的位置。 这次他学聪明了，直接把晃晃悠悠的椅子靠在了墙边，坐不直的人工智慧总算勉强有了支撑。 帮人穿衣服一件技术活，陆峥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勉强把衣服套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陆峥身边留着的旧衣服不多，这套是他三年前的校服，穿在ai管家的身体上，围度不小，就是短了一点。 不仅是上衣短，就连裤子也有些短。 上衣勉强盖住了青年的腰线，衣摆垂落在裤腰处。裤子则硬生生的从长裤变成了八分裤，纤白的脚腕全露在了外面，半点都没遮住。 陆峥上下打量了一眼，暗自点头。 不错。 该遮的地方全部都遮住了。 陆峥对此表示很满意，再一次双手卡在青年的双臂下方，将这具身体重新抱回了舱茧内。 动作间，青年腰间的衣摆向上蹭开些许，松紧裤腰也向下滑了一小段距离，堪堪卡在青年的胯上。 皑白劲瘦的腰一览无余，线条流畅的人鱼线露了半截，隐没在要掉不掉的裤腰下。 看着倒是比没穿更显涩气。 陆峥扯了下嘴角，心说真不怪他第一眼的时候，把这个ai管家认成充气/娃/娃。 谁家的ai管家会做得这么涩气啊！ 至少陆峥从来没见过，有哪个人工智慧会连那方面都做得格外细緻。 陆峥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伸手扯了一下青年腰间的衣摆，又勾住松垮的裤腰往上提了提。 做完这些后，陆峥再次关上舱茧，离开了地下室。 233嘆了口气：【白高兴了，我还以为任务目标这次会放宿主出去呢！明明连衣服都帮忙穿好了！】 江瑭安慰它：【会出去的会出去的。】 233忧心忡忡焦急难耐，做了三个世界的任务，这个世界是目前为止进度最慢的了。 它瞅了一眼丝毫不急的江瑭，拟人态的胖嘟嘟的小肉脸都皱成了一团。 江瑭随手往它的jj帐号里充值了两万jj币：【觉得无聊就看小说吧，打发打发时间。】 233的小肉脸顿时舒展开，欢唿道：【谢谢宿主！】 * 另一边，从地下室离开后的陆峥，终于踏上了前往学校的道路。 陆峥所就读的学校名为联邦科技大学，是在全联邦排的上名号的好学校。 这所学校当然不是他自己考进去的，而是陆父陆母施捨给他的。 陆峥的高考成绩很一般，能上的大学都是些三流野鸡大学，陆父陆母便动用研究员特权，把他塞进了联科。 但这么做并不是因为陆父陆母对陆峥抱有希望，而是归根于其他原因。 也许是觉得陆峥读三流大学让他们觉得丢脸，也或许是为了别人提起时，能得到一句『孩子不争气，家长也这么上心』的夸赞。 具体原因只有陆教授夫妻二人知道。 陆峥是『走后门』进的学校，这件事全校人都知道。 联科的校风是两个极端，正儿八经考进去的学生享受着最优秀的师资，是联邦各个领域的未来精英。 而像陆峥这类学生，则被联科其他学生和教师称为『毒瘤』。 这类要么靠砸钱要么靠特殊名额进来的学生，九成以上都只是为了混个文凭，剩下的一成甚至连文凭也懒得混。 老师们对此心知肚明，管不着也懒得管，任由他们随便造作，只要不影响到正常学生，他们就只当没看见。 陆峥就是『连文凭都懒得混』的人群中的一员。 每天支撑着他去学校的动力，就是学校的食堂—— 便宜大碗分量足，随便点几个菜，米饭馒头这些主食管够，只要不打包带走，在食堂里吃到撑都不会额外收钱。 对于像陆峥这种胃口极大的学生来说，简直不要太划算。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怎么好吃。 等陆峥慢吞吞来到学校时，学校里正好响起下课铃，上午的课程结束了。 陆峥完美混入前往食堂的大部队中，和往常一样点了五个菜，然后装了满满一大盘的馒头。 今天的馒头蒸得有点硬，咬在嘴里像在嚼干干巴巴的面疙瘩。 陆峥被难吃到了，但为了填饱肚子，他还是把馒头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 食堂的前方悬着一块巨大的光幕，每天都会播放不同的热点时事，供学生们吃饭时观看。 今天的光屏上播放的，是于今天上午举行的研究发布会直播的回放。 第124页 陆教授夫妻的面孔出现在光幕中，陆峥看得心烦，面无表情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食堂人多声音嘈杂，有讨论声从后方传来。 「小陆教授真的已经死了吗？」 「失踪了七年……恐怕凶多吉少啊。」 「欸，你快看，那是不是小陆教授的弟弟？」 「是他，叫陆……陆什么来着？」 「陆峥，就我们隔壁专业的，一周都不见他来上一次课。」 「陆教授一家的基因这么好，怎么生出来这种——」 「听说小陆教授的失踪……好像也和他有关。」 「别说了！别被他听见了！」 说是这么说，这几人根本没有压低声音的打算，就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陆峥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陆峥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抬手把垂到额前的一缕红髮撩到耳后，继续面不改色地吃馒头。 那几人见状，胆子便更大了起来。 「真给陆教授他们丢脸。」 陆易思失踪了七年，陆峥就听了这些话七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反倒是远在陆峥家地下室的233坐不住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真相！怎么可以这么说任务目标！！！】 【任务目标太可怜了呜呜呜！】233的小奶音呜呜咽咽，【宿主！我们一定要给任务目标报仇！打脸！逆袭！！！】 但233迟迟没有等到江瑭的回应。 【宿主？】233停止抽泣，【你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江瑭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手上的动作却不慢，【所以我在帮他出气。】 休眠模式下，江瑭离不开舱茧。 但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科技发达，信息传播速度快，对于身为人工智慧的江瑭来说，反倒是一件有利的事。 陆易思将这具身体称为最完美的ai，当然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人工智慧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甚至是完美的系统载体，只要能连入这个世界的网络，凭藉着这个完美的系统，高端的黑客几乎能做到任何事。 江瑭不是黑客，但他有233，也有堪称作弊利器的系统商城。 江瑭在系统商城兑换了第一个用于自身的金手指——黑客技术。 系统商城出品的技能的确好用，黑客技术很快就植入到江瑭的脑海中，仿佛他天生就会这项技术一样。 233看了一眼几乎清零的后台积分，捧着胸口心痛不已。 算了，只要能帮任务目标报仇解气，这点积分算不得什么！ 233如此安慰自己。 江瑭很快就摸清楚了黑客技术的用法，并连上了当前世界的星网。 另一边，陆峥已经迅速解决完了自己的午饭。 坐在他不远处的三人小团体，一直没停下关于他的讨论。三人的讨论以一人为首，另外两人附和为主。 陆峥把空盘放进餐具回收箱中，并不打算再给他们任何眼神，转身朝食堂外走去。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播放着直播回放的光幕突然闪烁一下，下一秒，光屏上的画面跳转成另一段视频。 这是一段监控视频，联科的学生大多都很熟悉视频中的地点，那是联科的其中一间研究室。 视频中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夜色，他打开恆温箱，往其中一瓶试剂中加入了一些东西。 视频跳跃到第二天，研究室中人头攒动，任课老师在验收学生们的实验成功。 那瓶被加入了东西的试剂，被老师宣告失败零分，试剂的主人满脸不敢相信：「不可能啊！我昨天还来看过！试剂的色泽是对的没错啊！怎么突然——」 联想到上一段监控视频的画面，食堂内围观了全程的众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窃窃私语声不断。 陆峥自然也看到了。 他挑了下眉，觉得第一段视频中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视线下意识就瞟向了刚刚的三人小团体。 三人中为首的那人已经白了脸，另外两人显然也认出来，监控中那个对试剂动手脚的人就是他，看向那人的眼神古怪又怀疑。 那人满脸惊恐，在他低喃着『监控明明已经删掉了』的时候，导师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学校可以不管『毒瘤』们的情况，但对于普通学生的作风却非常重视。 陷害他人、篡改他人试验成果，属于严重违反校规，等待他的只有被退学一条路。 陆峥似笑非笑似地扯了下嘴角。 身为学校『毒瘤』，他平时并不怎么关注这类事件。 不过…… 当个围观群众吃瓜还是挺快乐的。 陆峥反倒是对那位黑了学校的系统，在众目睽睽下播放出这段监控视频的幕后之人很感兴趣。 联科的系统可不是一般的星网系统，能黑进学校系统，怎么也是个罕见的高手。 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可以试着交交手。 陆峥心想。 下午的课程，陆峥再一次光明正大地翘掉了。 这次他一个人跑去地下赛场，发现滚动的名单上依旧没有『白鲸』的名字，便直接离开熘达去了附近的批发市场，买了一大堆的即食食物和众多食材回了家。 陆峥今天没有和朋友们聚会，晚上自己在家做了一堆吃的，还喝了一瓶小酒。 第125页 独自一人坐在餐厅的身影，倒是显得有些孤独。 俗话说小酒怡情，大酒伤身。 不知是不是小酒的作用，陆峥今天晚上不得不又压着燥意入睡。 睡着的前一秒，他突然想到了前一天夜里的梦。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再做一次这样的梦。 睡意朦胧间，陆峥如是心想。 第二天一早。 陆峥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身下。 熟悉的深色痕迹，以及梦中熟悉的、真实到可怕的触感。 陆峥脸色变化，起身又检查了一遍家中的门窗，确定没有人闯入的痕迹，这才脸色稍霁。 陆峥并没有在家中安装监控。 几年前他刚搬出来自己住的时候，曾经装过一次监控，但家中的监控系统被入侵了。 对方的技术很好，但陆峥的技术更好，没多久就反追踪到了入侵者的身份—— 他的父母。 从那以后，陆峥便没再在家中安装过监控。 哪怕他有能力拦住陆父陆母的入侵，但陆峥依旧觉得噁心。 检查完门窗的陆峥回到浴室，把自己清理了一下。 这次的梦和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陆峥只能感觉到身体在被触碰，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次…… 他隐约看见了一双手。 一双白皙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形状完美得如同模型的手。 被那双手触碰握住的时候，因为隐约能看见的关系，陆峥的反应比前一天晚上更大，感知也更为明显。 而且不知到是不是错觉，陆峥总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双手。 不是在梦中见过，而是在现实中见过。 可是—— 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完美的手呢？ 陆峥抱着满心的疑问吃起了早饭，随手点开了客厅电视。 光幕上弹跳出的频道，是他昨天早上关闭光幕时的频道，也就是播放江瑭少校的机甲表演的那个频道。 这个频道似乎格外钟爱江瑭少校，今天的播放内容依旧和江瑭有关。 这是一段军部的训练视频，江瑭正在一挑三，银白的机甲穿梭在另外三架机甲之间，一举一动游刃有余，没多久就将另外三架机甲打趴在了地上。 陆峥看着看着，再次想起了被他放在地下室的ai管家。 他突然瞪大眼睛，勐地从餐桌座位上跳起来，沖向了地下室。 舱茧的门打开后，陆峥的视线迅速落在ai管家的手上。 纤白、细长、形状完美—— 这不就是他梦里的那双手吗？！ 第51章 少爷的ai管家4 陆峥盯着那双手看了许久，脑子里陡然冒出一个相当荒谬的想法—— 这两天晚上，他不会其实不是在做梦，而是…… 而是这个人工智慧真的偷偷熘进了他的房间？ 陆峥脸色变了又变，突然伸手握住了人工智慧垂于身侧的一只手。 青年掌心柔软，手背皮肤光滑细腻，指尖泛着和真人一般无二的肉粉色，是非常健康的色泽。 和他在梦中感觉到的触感很像。 唯一不同的是，相较于他本身的体温，梦中的那双手虽然微凉，却犹带着正常人类的温度。 而不像现在这样，冰凉、毫无温度，仿佛在摸一块毫无生气的死物。 陆峥在心里松了口气。 人工智慧说到底只是冷冰冰的假人，哪怕做得再逼真，也不可能会拥有人类的体温。 更何况，这位ai管家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根本不可能自动启动。 陆峥松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两次做梦之前，他都和这具身体有过接触，甚至还将他误以为是充气/娃/娃。 会做那样的梦，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陆峥心想。 他重新合上舱茧的门，转身离开地下室。 233：【……】 233怒道：【他怎么！还不放宿主出来！！！】 气鼓鼓的小奶音刚落下，还没走到地下室门口的身影便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舱茧门再次被打开，陆峥神色莫名地打量着舱中身影。 他能做那样的梦，很有可能和这个ai有关系。 是只要白天和他有接触，晚上就能做梦吗？ 陆峥眯了眯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 陆峥的耳根飞上一抹红。 他轻咳了一声，眼神游离了一瞬间，然后做贼心虚似地打开终端，扫描了一下ai管家的使用说明。 说明上书，ai管家的开启按钮在后颈。 陆峥将人工智慧往旁边扒拉了一下，让这具身体侧靠在舱茧中。 青年柔软的黑髮被蹭得有些乱，白皙的后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眼中。 陆峥寻着说明书上说的位置，在后颈上摩挲两下，很快就找到了一处位于皮下的突/起。 也许是他启用ai管家的目的不纯，陆峥无端端觉得有点心虚，还有点紧张。 按下隐藏的按钮后，他松开固定对方身体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嘀哩一声。 人工智慧从休眠状态中逐渐甦醒。 青年形态的ai管家缓慢睁开眼睛，他的瞳眸是黑色的，眸中闪烁着浅淡的蓝光，表明他此时正处于启动过程中。 第126页 陆峥这才发现，ai管家的眼睛也同样非常漂亮。 那是一双仿佛自带三分情的桃花眸，眼尾带着微微上挑的弧度，哪怕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你，也会让你觉得那双眼睛正在向你述说爱意。 陆峥唿吸微微一窒。 他知道这位ai管家的容貌非常漂亮，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觉得自己被惊艷到了。 实在是太漂亮了，这样的容貌配上这样一双含情眸，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完美建模。 不，甚至就连游戏中那些备受玩家夸赞的完美建模，也抵不上他身前这具ai管家的身体。 陆峥隐晦地深唿吸了几次，这才勉强让错乱的心跳恢復正常。 陆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竟然会因为一个人工智慧而心跳加速—— 一定是因为对方太漂亮了！ 陆峥暗自道。 被拥有这样容貌的人注视着，哪怕对方是游戏里的虚拟npc，也很少后有人不心动吧？ 思忖间，青年眸中的机械蓝芒逐渐淡去。 陆峥还在思考要如何打招唿，人工智慧就先他一步开口。 「编号s001号ai管家为您服务。」青年的声音温润清朗，如徐徐春风吹过平静的湖面，「请问是否现在设定模式与偏好？」 陆峥颔首：「是。」 终于脱离了休眠状态的江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露出温和又不过分夸张的笑容：「好的。」 他低头看见身上的衣服，动作自然地拉住衣摆，一副准备脱衣服的模样。 陆峥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按住他的胳膊问：「你干什么？」 江瑭动作微顿，解释道：「设置面板位于前胸部位，设置时不可有他物遮挡。」 陆峥怔了一下。 说明书上并没有说明这件事，只说开机以后，后续的操作将由ai管家进行引导。 他轻咳一声说：「行，你脱吧。」 陆峥便松开手，任由青年脱去了身上的、属于他几年前穿过的旧衣物。 哪怕其实早就见过青年衣服下的光景，但当这片白皙轻薄的肌肉线条离开遮挡后，陆峥还是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 但他的注意力随即就被青年的手指吸引了过去。 青年模样的ai管家抬起右手，泛着健康色泽的指尖在平坦的胸腹处轻点了几下，一片光幕就凭空弹了出来。 陆峥凑近看了看。 光幕上都是一些常见的设置选项，比如每日作息、上学or工作的地点、上课or工作的时间、喜欢or讨厌的食物等等。 都是一些比较基础的信息，陆峥懒得手动填，便直接将终端里的学校以及其他个人信息导入了进去。 唯独有关食物的那一版块，他认认真真的把每一项都填完了。 填完后，陆峥随口问：「你会做饭？」 江瑭温柔道：「是的少爷，做饭是每一位ai管家的必备技能。」 陆峥挑了挑眉，却并没觉得多期待。 如果这真的是他父母制作出来的人工智慧，以他们少得可怜的做饭经验、其中大部分还是加热即食的速食，这位人工智慧的厨艺也不一定能好到哪里去。 陆峥点击了确认。 屏幕上弹出一句提示：信息不可二次修改，请确认。 陆峥随手点下了确认。 【设置完成，ai管家正在融合信息，该过程需要三秒。】 舱茧内的青年闭上眼睛，三秒后便重新睁开，沖身形高大的少年微微一笑：「少爷，请多多指教。」 地下室的光线略有些昏暗，却盖不住青年白皙脸侧上温润的光。 陆峥扯过一旁的上衣说：「衣服穿上。」 江瑭表情不变，接过衣服：「好的少爷。」 等他穿上衣服后，陆峥转身说：「跟我来。」 233几乎喜极而泣：【呜呜呜宿主！终于！任务目标终于把你放出来了！！！】 江瑭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扩大了几分。 * 陆峥带着他来到了地下室的另一侧。 这里有一道暗门，隐没在地下室走廊尽头的黑暗之中，如果不刻意走近，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隐蔽的房间。 陆峥推开门，骤然亮起的灯光照亮的房间内的景象。 巨大的光幕、智脑，以及众多罕见的、很多人连名字都说不上来的高科技器械。 这里是陆峥的秘密基地。 他指了指一旁空置的检测舱说：「躺进去，连接数据线。」 江瑭便依言躺了进去。 他表现得非常听话，这样陆峥很满意，心里的警惕也稍稍降低。 陆峥始终想不明白，与他关系极差的父母为什么要突然寄一个ai管家给他。 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和他搞好关系？ 陆峥觉得绝无这种可能。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这具人工智慧的身体里，或许还藏有其他的秘密。 鑑于他的父母曾有过入侵他家监控系统的前科，陆峥不得不如此怀疑，并决定亲自给这具身体进行检测。 如果检测证实没有问题，那当然是最好的情况。 但如果有问题…… 陆峥眯了眯眼睛，眼底划过一抹狠戾。 他不介意彻底抹消人工智慧的系统，只留下他所需要的这具仿真人外壳的身体。 第127页 检查的过程中，江瑭都表现得格外配合。 检查结束后，陆峥看着光幕上密密麻麻的检测结果，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梢。 竟然没有任何问题。 这具ai的内部系统，不仅仅没有问题，甚至远比当前市场上常见的ai管家要完善。 唯一让陆峥有些疑惑的是，位于ai脑部的智能晶片，显得有些过于活跃了，几乎能赶得上真正的人类大脑的活跃度。 不过这算不上问题。 只能说这位ai管家，或许会比其他的ai更加聪明，或者说，更加像一个人类。 既然如此，他的父母又为什么要把s001寄给他呢？ 陆峥思索良久，觉得有可能是父母填错了地址。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 陆峥看了一眼依旧平躺在舱内的青年，嘴角轻扯了两下。 他收到了，那便是他的。 想让他还回去？ 绝不可能。 给s001做完检查后，陆峥给了他家中的权限，让他自由活动。 学校今天是休息日，陆峥不用去学校，便缩在家里看电视。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声，陆峥回头看了一眼，是家中新上任的管家正在打扫卫生。 除了地下室的秘密基地外，家中的卫生陆峥从未亲手打扫过，都是隔一段时间就叫上门的保洁处理。 如今多了这么一个管家，倒是替他省了一笔钱。 殊不知，他的ai管家也懒得亲自动手打扫卫生。 江瑭把身体的操控权暂时交给了积分兑换的保洁系统，他自己则乐得缩在身体里偷懒。 打扫卫生的响动声并不大，但陆峥早已习惯家中只有一个人的日子，因此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就总控制不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s001正蹲在地上，调整着地毯的位置。 从陆峥的角度看去，青年正背对着他，一条腿的膝盖轻抵着地面，修长的嵴背微弯，略小一号的衣服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能清楚地透过衣服薄薄的布料看见那对形状完美的肩胛骨。 略短的衣摆因为他躬身的动作而向上缩去，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腰身。 陆峥收回了视线。 没两秒便又看了过去。 ……竟然有腰窝。 陆峥有些惊讶，居然连这方面的细节都做得这么到位吗？ 陆峥有些好奇，刚想看得更仔细一些，终端上就跳出了来电提醒。 电话来自他的死党之一。 陆峥随手接起：「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说：「陆哥，出来玩吗？」 陆峥下意识想答应，目光扫见不远处辛苦工作的soo1，便转口说：「不去。」 对面的人似乎没听清：「我们在xx酒吧，三个人就差你一个了——」 陆峥说：「我说，不去。」 他现在有更好玩的事情，不想在别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对面的声音一顿，随即勐地提高：「哈？陆哥你竟然不来？」 陆峥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对面震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哥你这是在外边有别人了吗？」 陆峥：「有个屁！我就是今天不想出门不行吗？行了，没别的事我就挂了啊。」 对面啊了一声：「不想出门？那就是金屋藏——」 不等对面的话说完，陆峥就挂断了电话。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陆峥抬头，看见s001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前。 「什么事？」他问，瞅见对方手里的清洁工具，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便准备起身给勤劳的管家让让位置。 「少爷。」青年精緻的眉眼依旧带着笑，「说脏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陆峥：「？」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身为您的管家，我有义务督促您养成良好的用语习惯。」江瑭温柔说，「请时刻注意您的日常用语，维持好形象。」 陆峥：「……」 这年头人工智慧还带纠正主人的日常用语的功能吗？ 陆峥觉得有些荒谬，他想反驳一句『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又觉得和一个人工智慧吵架的话，似乎显得他有那么一点傻。 于是他只能道：「行，我知道了。」 大不了以后s001在附近的时候，他注意着点用词就行了。 时间临近晚上，就在江瑭准备去做晚饭的时候，家里的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江瑭尽职尽责地接通对讲系统，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外面的人便叫道：「陆哥！赶紧的快开门！」 陆峥比江瑭晚一步来，听见声音后轻啧了一声。 江瑭询问地看着他：「少爷，开门吗？」 陆峥点头：「开，是我朋友。」 江瑭于是为他们开了门，门外站着三个和陆峥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每个人都染着花里胡哨的发色，一紫一黄，另一人顶着一头格外吸睛的绿髮。 绿髮少年熟稔地换了拖鞋往里走，边走边嚷嚷：「你不出来玩，我们就来找你了，酒都带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了陆峥，以及站在陆峥身后的青年。 绿髮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瞪大眼睛，惊叫一声：「卧槽陆哥！你特么真的金屋藏娇啊？！」 第52章 少爷的ai管家5 第128页 一句话让整个客厅陷入诡异的沉默。 三个彩虹少年纷纷看向站在陆峥身后的人，脸上的表情震惊又惊艷甚至带着惊吓，看起来格外滑稽。 数秒钟后，绿毛怒道：「陆哥！你什么时候找的这么漂亮的对象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我们？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们当兄弟！」 他呜呜咽咽声音悲戚，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陆峥被绿毛的口无遮拦气得眉角一跳，抬手就给对方的脑袋来了一下，打得绿毛嗷的惨叫了一声。 「瞎叫唤什么！他是家里的管家！」陆峥说，「ai管家，人工智慧，不是真人，更不是什么对象！」 三个彩虹少年张大嘴，上上下下打量了江瑭许久。 这是ai？ 这么精緻漂亮的人是人工智慧？ 假的吧？！ 江瑭适时地沖彩虹少年团露出微笑：「少爷说你们是朋友，欢迎来玩。」 青年容貌的ai管家面容精緻，笑容温柔又亲切，看得几个少年均是一怔，脸色不同程度的泛起红。 绿髮少年磕磕巴巴道：「好、好的，以后一定多来玩。」 江瑭沖他弯了下眼睛。 绿毛眼睛都看直了，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 陆峥：「……」 他看了一眼面庞温润的ai管家，又看了一眼三个傻乎乎的、仿佛痴汉一样的死党。 所以当初看s001看到心跳加速，果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s001太漂亮了。 陆峥如是心想。 但瞅见三个死党显得格外娇羞的表情，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 「快进屋吧，少爷您带朋友好好玩。」ai管家柔声说，「少爷的朋友们喜欢吃些什么？有没有忌口的东西？」 黄毛挠了挠头，笑得憨憨的：「喜欢吃——」 陆峥不耐地打断他说：「他们不挑嘴，给什么吃什么。」 江瑭温和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彩虹少年们看着他的背影，直到ai管家的身影被厨房的门挡住，他们才纷纷收回视线，表情看起来相当遗憾。 陆峥冷哼一声：「走了。」 绿毛看起来不是很想走：「管家在给我们做吃的呢，我们就这么走人是不是不太好？」 「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我家管家的？」陆峥冷冷瞥了他一眼，「还玩不玩？不玩就赶紧走人，别站在这碍眼。」 绿毛一个激灵，连忙说：「玩玩玩！我们当然是来找陆哥您的！」 紫毛也附和道：「我们还带了陆哥最喜欢的酒呢！走！去游戏房开黑啊！咱哥几个都好一阵子没一起开黑了！」 三人察觉到了陆峥的不悦，终于勉强从ai管家的美色中挣脱了出来。 陆峥撇撇嘴，看透了兄弟们的虚伪，转身朝楼上走去。 游戏房在二楼，房间里摆着四台高配置的游戏光脑。 彩虹团已经来过多次，对这里格外熟悉，甚至各自的座位都是固定的。 「陆哥，今天宠幸哪个游戏？」绿毛问。 陆峥随口道：「决战。」 《决战》是一款多人淘汰制竞技类游戏，百名玩家同时进入赛场，收集物资并努力取得最终胜利。 说话间，陆峥已经迅速登录了游戏帐号，光幕上跳出他所操控的人物角色。 游戏的自由度挺很高，人物角色的外貌和身形可以由玩家自己调整。 陆峥的游戏角色，也是他根据自己的审美亲手捏的。 光幕中，青年肩宽腰细腿长，一头银色长髮被高高束起，五官深邃面容俊美，拿着光子枪的手修长白皙，贴身作战服让他修长完美的身材毕露无遗。 放在之前，这个人物模型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是陆峥心中最完美的模样。 但现在—— 银髮似乎没有黑髮好看，腰还不够细，肩膀太宽了一些，腿也不够长。 眼尾和唇角应该都再往上挑几分，这么耷拉着张脸看着怪让人不开心的。 陆峥忍不住在心里挑起刺。 一旁的绿毛见他一动不动，便问：「陆哥，组队邀请你怎么没接收？」 「没空。」陆峥随口道，「你们先打，我下把再来。」 他说着，斥巨资氪金购买了重新捏人物的资格。 彩虹三人见他在修改角色数据，看了两眼便招唿着先开了一把游戏。 陆峥格外认真地调整着人物数据，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s001的身体数据。 温润柔和、毫无攻击力的五官，修长白皙的脖颈，清瘦却不瘦弱的身体线条，还有那双完美的、多次在他梦中出现过的、指尖泛着可爱浅红的手……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陆峥还沉浸在捏造人物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啊？」 门外的清润嗓音回道：「少爷，我准备了一些零食和果饮，您和朋友需要吗？」 是s001。 陆峥顿时回过神。 他看着光幕上和s001有八分像的人物角色，心头一个激灵，跟做贼心虚似的界面最小化了。 「进来吧。」陆峥说。 江瑭推开门，手边是一个小型餐车，上面摆着四人份的下午茶。 他的到来让彩虹三人非常惊喜，连正在激战中的角色都顾不上，纷纷望了过去。 「哇！是三明治！」 第129页 「还有曲奇小饼干！」 「是我最爱的柠檬红茶！」 陆峥在心里撇撇嘴。 什么你最爱的，餐车上的东西明明都是他最爱吃的。 江瑭把四份下午茶端放在四人的桌上，沖他们微微颔首说：「那就不打扰少爷们玩游戏了，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唿唤我。」 绿毛即刻举起手说：「人工智慧应该也会打游戏吧？」 江瑭点头：「会的。」 「你来陪我们玩一把怎么样？」彩虹三人期待地看着他，「陆哥这会正在忙别的，我们三缺一呢！」 江瑭刚开口：「好……」 便被陆峥打断。 「不行。」不知为何，陆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暴躁，「和人工智慧组队开黑，和开挂有什么区别？」 绿毛嘀嘀咕咕：「娱乐模式，又不是排位，来一把不要紧的吧……」 陆峥冷冷扫他一眼：「我说不行。」 江瑭也温声道：「少爷说得对，要公平竞技，自觉维护游戏环境。」 陆峥努力放缓语气：「001，你先下去吧。」 江瑭说了一声好的，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 绿毛撇撇嘴。 他总觉得陆哥今天有点奇怪，像点了炸药桶一样，暴躁得很。 陆峥在心里松了口气，随手拿起桌上的三明治往嘴里塞，刚嚼了没两口就突然一怔，眼睛勐地瞪大了。 ……这也太好吃了吧？！ 陆峥惊喜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三明治。 明明看模样和他做的没什么太大的差别，怎么味道差这么多？ 一托盘的下午茶，陆峥三口两口就炫完了，吃完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比那些卖得死贵的还要好吃，陆峥心想，他终于体会到了ai管家的其他妙用。 一旁的黄毛招唿道：「陆哥，你捏完了吗？这一把来不来呀！」 「来。」陆峥点了保存。 虚拟角色终究是虚拟角色，哪怕捏得再像，也和s001在现实中的形象差那么几分。 陆峥依旧有些不满意，但对比起他之前的人物形象来说，新的人物确实更符合他的心意，连手感都变得更顺手了一些。 彩虹三人也发现，陆峥的角色似乎是照着家里的ai管家捏的。 绿毛有些眼馋：「陆哥，角色的数据包发我呗，我也想捏和001同款的人物。」 陆峥眯了眯眼睛：「要捏自己捏，记得给我肖像费。」 「嘎？」绿毛震惊，「捏个脸还要肖像费？」 陆峥说：「五万星币一天，爱要不要。」 绿毛：「……」 这不就是不允许吗！ 绿毛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着气继续打游戏。 开黑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窗外天色由亮到暗，月亮很快就高高挂在了夜空中。 期间江瑭给四人送了一次晚餐，便悄无声息地又退了下去。 直到时针指向数字『10』，江瑭才又上楼敲响了门。 陆峥以为他是来送宵夜的，便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江瑭却两手空空：「少爷。」 陆峥疑惑：「什么事？」 「已经晚上十点了。」江瑭柔声说，「建议您十点半就上/床休息，夜晚十一点到一点间处于睡眠状态，对身体最佳。」 陆峥：「……？」 十点半休息？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早睡过觉。 绿毛龇着大牙笑说：「陆哥，你家001可真负责，连睡觉时间都要管。」 陆峥瞪了他一眼，转头没好气地对s001说：「我平时都一点睡，你不用这么早来催。」 江瑭不贊成地皱了下眉：「少爷，容我提醒您一句，长期熬夜对身体不好。」 陆峥满不在乎道：「我身体很好，怕个……不怕。」 他原本想说怕个屁，但突然想到对方白天的『日常用语』提醒，便险而又险地换了种说法。 绿毛倒是好奇问：「怎么个不好法，说来听听？」 「会长黑眼圈，会脱髮、髮际线后移、免疫力下降……」江瑭一一列举，随后顿了顿，「科学家研究证实，长期熬夜也会影响精子质量，可能会导致不孕不育，甚至是……」 绿毛下意识问：「甚至什么？」 江瑭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甚至会不举。」 彩虹三人：「！！！」 绿毛震撼道：「卧槽！真的假的？」 黄毛手速飞快，上星网搜索后，喃喃道：「是真的。」 三人一脸菜色，陆峥倒是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瞎扯淡，他心说。 熬夜要是真能让他不举，这么多年来他也不至于因为举得太多而影响到日常生活。 于是陆峥满不在乎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他正准备招唿小伙伴们继续，绿毛三人却相互对视一眼，轻咳一声说：「那个、陆哥，时间也不早了，咱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继续，下次继续！」 说完，三人便麻熘地跑路了。 陆峥：「……」 他颇觉无语的瞅了一眼soo1，对方用那双桃眸望着他，嘴角依旧带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看起来格外无辜。 陆峥揉了揉眉心。 算了。 和人工智慧争论没有必要，还很掉价。 第130页 江瑭轻声开口：「少爷——」 陆峥几乎立刻打断他：「我知道，早点睡不要熬夜是吧？」 江瑭用温和且坚定的目光看着他：「是的，需要我为您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吗？」 陆峥想也不想：「不用。」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卧室。 s001什么都好，陆峥心想。 长得好看，做饭好吃，各方面在ai管家中都堪属佼佼者。 唯独一点。 s001实在是太唠叨了。 操心的范围太广，简直比他的父母兄长还更像一个……嗯，操心的老妈子。 从出生到现在近二十年，陆峥从未被这样管教过，这让他非常不习惯。 明天找个时间，改一改s001的程序系统吧。 临睡前的陆峥在心里嘀咕。 不知是不是听s001说了『不举』两个字，这天夜里，陆峥难得没有伴着燥意入睡。 * 第二日醒来，浑身的清爽感让陆峥心情大好。 他迅速吃完s001为他准备好的早餐，再次带着对方来到了他的秘密基地。 只是改个初始程序的事，对于陆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让陆峥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竟然踢到了铁板。 一天的时间过去了，陆峥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无法破解？！」 正常情况下，控制ai的都是位于它们脑部的晶片，也就是对应人类大脑的部位。 晶片内有初始程序设定，如果想要更改初始设定，只需要侵入晶片内部进行程序修改即可。 这对于陆峥来说不是难事，但他今天甚至没能找到入侵s001晶片的切入点。 s001的『大脑』就仿佛一块密闭的铁板，根本无法突破。 这样完美的人工智慧……真的是他那对父母能够制造出来的吗？ 陆峥突然有些怀疑。 在检测舱里安安静静躺了一整天的s001却突然出声：「少爷。」 陆峥偏头看去，他专注了一整天，精神却依旧亢奋，仿佛遇到了什么格外具有挑战性的有趣事物。 「什么事？」陆峥太久没喝水，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已经下午六点了。」哪怕被研究了一整天，ai管家的声音依旧温柔如初，「研究表明，睡前四个小时是最佳进食时间，今日的晚餐需要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我现在应该开始为您准备晚餐了。」 陆峥却摆摆手说：「不着急。」 「少爷，您应该着急。」江瑭说。 青年规规整整地躺在检测舱中，目光柔和却坚定地落在舱外的高大少年身上，表情温柔中带着点无奈和宠溺，仿佛在看一个倔强不听话的孩子。 「晚餐进食时间过晚，会影响到夜间的睡眠质量。」江瑭说，嗓音不疾不徐，「长此以往，则会对身体产生诸多危害，比如——」 陆峥不耐地打断他：「比如不举吗？」 江瑭顿了顿：「不举是其中之一，还有——」 陆峥并不打算听他的长篇大论，再次打断道：「不举就不举吧，我乐意不举。」 检测舱里的ai管家顿时没了声音。 233震惊：【宿主，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峥似乎也有些惊讶，自己一句话竟然就能把唠叨不休的ai管家堵回去，便又转头往检测舱里看了一眼。 却见舱内的青年表情怜惜，欲言又止：「少爷……」 陆峥莫名觉得有些不太妙的预感：「什么事？」 「您放心，不举并非是不能治癒的绝症。」s001声音格外温柔，还带着些宽慰之意，「您若是不愿意去医院，我们可以先尝试进行食疗法，还请您不要自暴自弃。」 陆峥：「……？」 回想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他明白s001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几乎一字一顿道：「我！没有！不举！」 陆峥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当初和父母决裂时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我再说一次，我身体很好！」陆峥咬牙切齿道，「没有任何难言之隐，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 他话音刚落，青年便露出了更怜惜的、『我都懂的』表情。 「少爷，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青年温声劝说，「还请您更加爱护自己的身体，不要说气话，保持平稳心态对治疗……不，对保养身体也非常重要。」 陆峥：「……」 气死他算了。 疲惫微笑.jpg 第53章 少爷的ai管家6 陆峥最终还是选择了暂停研究，把检测舱内的ai管家放了出来。 他终究还是和一个人工智慧吵了起来。 确切的说，是他单方面的争吵，s001一直态度温和，试图和他『讲道理』。 但这样温和的态度却更让人觉得心梗。 陆峥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身形清瘦的青年正站在灶台前，为他准备着今日份的晚餐。 隐约有浓郁的肉香从厨房内传来，陆峥耸着鼻子闻了两下，心里的火气顿时散了大半。 好香。 是他花大钱去高档餐厅也闻不到的香味。 陆峥舔了舔唇，听到肚子传来的咕噜噜声。 他今天一天都泡在秘密基地研究s001，除了早餐之外，他一整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连水都只喝了几口。 第131页 到了午餐饭点的时候，s001其实劝过他要吃午饭，却被陆峥拒绝了。 那时的他正因为无法突破晶片而恼火，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吃饭的事情。 现在看来，那时的他真傻。 s001做饭这么好吃，吃一顿少一顿，他竟然还主动放弃了一顿。 陆峥在心里啧了一声，决定看在s001厨艺如此高超的情况下，原谅对方的『无理』。 就算再聪明再智能，也只是一个人工智慧罢了。 他没必要和一个人造人如此较真。 厨房内传来的香气愈发霸道，没多久，整个客厅里都瀰漫着那股格外鲜香的气息。 美食的香气让陆峥的心情逐渐变好。 等江瑭端着晚餐从厨房走出来时，陆峥已经在餐桌旁坐下了。 看见青年手中的锅，陆峥微微惊住：「锅都端出来了？这是什么？」 「羊汤。」江瑭说着，给陆峥盛了一碗，「里面加了一些白胡椒粉，羊膻味应该已经没有了。」 陆峥小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顾不得烫，加快了喝汤的速度。 江瑭知道陆峥饭量大，便直接把蒸米饭的小电饭煲抱了出来。 奶白鲜香的羊汤泡上软糯的米饭，再配着炖得软烂入味的羊肉和白萝蔔，陆峥直接把一锅汤全部喝光了。 陆峥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吃得这么满足过。 然后他就听见身旁的管家说：「羊汤是大补之物，我还特意放了一份羊鞭，少爷若是喜欢，可以每周都安排一次这样的汤补餐。」 陆峥微微一愣。 大补之物？ 什么叫做大补之物？ s001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便贴心解释：「补肾壮阳，对少爷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陆峥：「……？」 补什么肾？壮什么阳？ 这汤别名是『今夜无眠汤』是不是？ 陆峥脸色僵硬，恨不得把刚刚喝掉的汤吃完的肉全部吐出来。 「0·0·1！」陆峥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住心头躁动的火，「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 江瑭依旧笑着，声音温和：「少爷，您说。」 「我说我没有不举，不是气话，更不是自欺欺人自暴自弃。」陆峥一字一顿道。 若是放在以前，他很难想像自己竟然会和一个人工智慧讨论生理方面的问题。 但他现在不仅讨论了，甚至还必须主动的、完完整整地说出自己『举得太多』的隐私。 陆峥觉得自己心好累。 可是如果现在不解释清楚，以后的他不仅会心累，身体会更累。 羊鞭汤这种美食，真的不是他这种体质能享受得了的。 听完陆峥格外细緻的解释，青年温润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少爷。」 陆峥不是很相信他的『明白』，便追问：「你真的明白了吗？」 「是的。」江瑭点头，面带愧疚，「以后为您准备餐食时，我会避开羊鞭这类特殊食材，很抱歉之前误会了您。」 陆峥终于松了口气，他摆摆手，颇觉疲累地说：「你能明白就好。」 这其实也不能怪s001。 要怪，也只能怪s001的制造者，竟然把s001制造得如此智能，竟然学会了如何分析人类语言中的『潜在可能含义』。 虽然s001的分析方向，和事实偏离得有些厉害，陆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简直智能得过了头。 晚餐结束后，陆峥被迫去健身房运动了一小时，试图消耗掉体内充盈的精力。 但那一大锅羊鞭汤的效力不是说着玩的，哪怕陆峥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得再疲惫，晚上洗完澡后，他依然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甚至比平时更亢奋更难捱的精力。 今夜註定不是安眠夜。 陆峥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把室内空调的温度调到了最低，这才勉强扛着燥意迎来了睡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卧室外一门之隔的地方，有一道身影一直注意着房间内的动静。 江瑭耐心等待了许久，直到烦躁的翻身动静消失后，他才轻轻推开门。 浅淡的异香在房间内飘散开，比起第一次的时候，江瑭这一次减少了一些用量。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江瑭格外熟练，并且已经逐渐习惯陆峥的倔强。 但羊汤的劲儿比江瑭预计的还要霸道很多。 努力了许久也不见效，青年温润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错愕，旋即有些无奈。 他转而摸了摸陆峥的脸。 哪怕已经睡着了，陆峥似乎依旧觉得很难受，脸颊闷烫，额头上浮着一层薄汗，把他额前的碎发都沾湿了。 江瑭突然觉得有些小愧疚。 他似乎……一不小心用勐了羊鞭汤的剂量。 自己造的孽，当然得自己还债。 江瑭只犹豫了一秒，便撑着床沿，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陆峥的身上。 两人相接触的地方存在感极强，江瑭明显感觉到，少年的唿吸更重更乱了些。 江瑭俯身亲了亲他。 不同于前几次的一触及分，江瑭这次亲得很细緻，从额头亲到颤动的眼帘，再到微微冒汗的鼻尖，却避开了微张的唇，落在了对方滚动的喉结上。 第132页 直到少年从喉咙里发出催促似的轻哼声，江瑭才勾了勾唇，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睡梦中的少年早已迫不及待，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主导了这个漫长的亲吻。 江瑭的身体轻轻往后挪了挪，亲吻短暂地停了一秒，旋即变得更加狂烈了些。 他压下心头的笑意，轻轻抓住少年放在身侧的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江瑭今天减少了些许安眠香氛的剂量，因此今夜的陆峥虽然睡着了，却还保留着些许意识和身体的掌控权，不像前两次一样任人宰割。 那双手很快就握住了细韧的腰侧，很用力，仿佛生怕身上人半途逃跑似的。 江瑭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 「接下来还需要我来吗？」 江瑭第一次在这种时候开口说话，他凑到少年的耳边，轻缓的吐息在少年耳廓上撩起一抹红，「少爷，您自己应该可以的吧？」 * 窗外第一缕阳光落入房间时，陆峥勐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 昨天夜里他又做了那样的梦。 这次的梦比前两次更真实，也更……细緻。 前两次只梦见了手，但这一次，他却在梦中看见了青年全身的模样。 黑髮桃眸微笑唇，还有哪怕亲吻着他时，也依旧不变的温润微笑。 那般精緻的五官，是s001。 陆峥在床上怔愣了许久，突然抬起手，迎着窗外的阳光，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 昨夜梦中，他的手一直握在青年腰侧。 细瘦柔韧，他在现实中都没有碰过青年的腰，却在梦里碰到了。 两人相贴的感觉，完全不同于手掌心带给他的感觉。 视觉和身体触感的双重感受，更是陆峥从未想像、更没有体会过的体验。 明明没有真的发生负距离关系，但零距离和负距离似乎也只是一字之差而已。 陆峥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浴袍肯定又脏了。 房间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陆峥的愣神。 「少爷。」熟悉的温润嗓音从门外响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您起床了吗？」 陆峥的身体骤然一僵。 他又想起了梦中，青年凑到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话语，但放在当时的情况下却显得…… 格外撩人，让人根本把持不住。 许是久久没有得到房内人的回应，门外青年的嗓音提高了些许：「少爷，现在已经八点了，今天学校有课，为了上课不迟到，还请您尽快起床。」 片刻后，青年又道：「如果三秒钟后还没听到您的回应，我将会对您採取强制起床叫醒服务。」 房内的陆峥微微一愣。 强制叫醒服务？ 这是什么？ 只一愣神的功夫，三秒钟的时间就过去了。 房间门突然咔哒响了一声，门锁被人从房间外打开。 陆峥头皮一炸，几乎立刻出声：「别进来！我马上就起床！」 房间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一指宽的缝隙，在陆峥的声音响起后堪堪停下，重新被人关上。 门外的青年温声说：「好的少爷。」 陆峥勐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浴衣上的深色痕迹，心说虽然s001只是人工智慧，但这样的痕迹若是被对方看见…… 陆峥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做贼心虚似地从床上弹起来，飞奔进了浴室，洗澡换衣一气呵成。 脏掉的浴衣被他稍微用水洗了洗，便塞进了浴室的脏衣篓里。 床上脏掉的床单，则被他找了块毛毯盖住了。 洗衣机在阳台上，陆峥打算等中午下课回家时，趁s001做饭的功夫偷偷拿去阳台洗掉。 反正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被s001发现！ 陆峥打理完自己时，已经是一刻钟后。 一楼餐厅里瀰漫着食物香气，陆峥从楼梯上探头往餐桌上看了一眼，瞅见了满满一大蒸笼的小笼包。 陆峥眼前顿时一亮。 他爱吃面食，包子馒头面条更是来者不拒，学校食堂不好吃的馒头他都能干下一大盘，更别提这些一看就好吃的小包子。 小笼包稍稍放凉了一会儿，现在已经不烫了，陆峥一口一个，几十个小笼包很快就见了底。 江瑭在他手边放了一大杯豆浆：「三分甜的豆浆，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陆峥的幸福感在那一刻到达了顶峰，彻彻底底压过了前一天晚上的『不举事件』带给他的困扰。 有这么出色的厨艺在，那一点小小困扰在陆峥这里已经算不上困扰了。 直到坐进教室，陆峥也依旧满心念着小笼包。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只要不扰乱正常的课程进度，科任老师根本不会管他。 陆峥盯着窗外的绿树，觉得叽叽喳喳扰人心烦的鸟雀，都比平时可爱了几分。 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陆峥点开终端开始给家中的s001发消息。 陆峥：【中午能点菜吗？】 s001很快回道：【可以的，少爷，您想吃什么？】 陆峥直接报了一长串菜名。 s001：【收到。】 s001：【不过少爷，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还请您认真听课，不要偷偷玩终端。】 陆峥：「……」 第133页 果然还是他所熟悉的s001。 换做是以前，陆峥肯定嗤之以鼻不予理会，但许是有个午餐点菜的盼头，他并没觉得不耐烦，反倒真的关上终端看向了教室前方的光板。 听课是不可能听的。 但是发发呆做个样子还是可以的。 中午下课后，陆峥第一个冲出校门回了家。 他点的菜太多，青年的身影依旧在厨房里忙碌。 听到陆峥回来的动静，江瑭回头沖他笑了笑：「少爷，十分钟后就可以享用午餐了，您可以先去餐桌上吃点水果。」 陆峥嗯了一声，脚步一转跑上楼，准备去卧室把脏掉的床单和浴衣拿去阳台。 然而等他推开房间门，却一眼就发现了不对。 床上的床单……似乎不是他昨天晚上睡的那一条。 陆峥大步跨上前，没在床单上看见那块污渍，便又迅速冲进浴室，也没在脏衣篓里瞅见那件浴衣。 陆峥心里咯噔一下。 他蹬蹬蹬又跑下楼，果然在阳台上看见了已经被晾起的床单和浴衣：「001！」 青年柔声问：「怎么了少爷？」 「你去过我卧室？」陆峥问他，指尖都无意识绷紧了些。 江瑭便说：「是的，打扫房间的时候，我发现您的床单和浴衣脏了，就拿去洗干净了，床上已经为您铺好了干净的床单。」 陆峥觉得自己有些生气。 但除了生气之外，他更多的是尴尬和心虚。 陆峥深吸了一口气：「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房间。」 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顿。 青年转过身，精緻面容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却隐约透着一丝疑惑和无措：「是我哪里没有做好吗，少爷？」 被对方用这样的表情盯着，陆峥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为少爷整理房间卫生，是身为管家的我应该做的。」江瑭抿了下唇，「如果是我做得让少爷不满意，还请少爷留给让我进步的机会。」 陆峥几乎不敢和他对视，对方的表现实在太过人性化，这样的情感展露几乎可以和真正的人类媲美。 他别开眼说，声音干干巴巴：「你没有做得不好。」 注意到他尴尬的表情，他的ai管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少爷，您莫非是在害羞？」 陆峥心头一震：「什、什么？」 「少爷，您不必觉得害羞。」江瑭弯了弯眼睛，「对于您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梦/遗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陆峥：「……」 梦/遗确实正常。 但他并不是简单的梦/遗啊！ 谁家正常的男生会在这个年纪，梦见自己和人工智慧做那种事啊！ 如果不是正被s001盯着，陆峥几乎想捂脸哀嘆。 他怀疑自己真的是变/态。 见他不说话，江瑭便柔声安慰他：「这恰恰证明您的身体非常健康，少爷，您应该为此觉得骄傲才对。」 陆峥：「……」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你别说了。」 soo1乖巧道：「好的少爷。」 陆峥转身坐到餐桌上，扯了两根香蕉，泄愤似地疯狂往嘴里塞。 人工智慧……太过智能了，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他愤愤地大口咀嚼着香蕉，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又往厨房的方向扫去。 s001正刚弯下腰，正在从下方的橱柜中拿东西。 他身上依旧穿着陆峥几年前的那套衣服，稍短的衣服下摆没能盖住腰线，露出青年白皙细韧的腰身。 陆峥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下一秒，他又勐然转回脑袋，目光直直落在青年的后腰处。 就在那一小截皑白的腰身上，在那两枚吸睛又可爱的腰窝上方。 一左一右，印着几枚小巧的、红中泛着微青的痕迹。 ——像极了被手抓握过后留下的指痕。 第54章 少爷的ai管家7 后腰、指痕、抓握的痕迹—— 陆峥瞳孔骤缩。 他想起了昨夜梦中的景象，他一直紧紧握着青年的腰，手指抓握的地方……似乎和那几枚指痕所在的位置分毫不差。 陆峥大脑一片混乱。 他盯着厨房内的身影看了许久，直到对方站起身，稍短的衣服下摆重新盖住那一抹皑白的腰线，陆峥依旧没有收回视线。 太多太多的疑问蜂拥而至，乱糟糟堆挤在他的脑海中。 震惊、不解、甚至是惊吓—— 直到耳边传来s001温和的声音，陆峥才勐地回过神。 「少爷。」江瑭柔声轻斥，「就算胃口不好，也请您不要浪费食物。」 陆峥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这才注意到，手中吃了一半的香蕉，因为他无意识攥紧手心用力过勐，没吃完的那一半已经被他捏得稀烂。 陆峥坐在餐桌边，大脑依旧乱糟糟一团，让他整个人都格外迟钝，不知该作何反应。 江瑭却已经放下餐盘，去厨房拿了块干净毛巾回来了。 「少爷，请把手给我。」青年温声说。 见陆峥一动不动，他便蹲在了少年身边，主动伸手握住少年的手腕，将已经没法吃了的香蕉拿走后，用毛巾细緻地帮他擦起了手。 毛巾被温水打湿过，柔软中带着温柔的湿润感。 陆峥觉得自己的大脑开始重新启动。 第134页 在s001帮他擦完手，松开他手腕准备起身的那一瞬间，陆峥反客为主，勐地攥住了青年细瘦的手腕。 他的举动似乎让s001有些不解：「少爷，怎么了？」 陆峥低头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青年，目光直直望进对方的黑眸之中。 「你腰上的痕迹，是怎么弄的？」他沉声问。 s001目露疑惑：「腰上？什么痕迹？」 青年眼神干净表情疑惑，似乎的这陆峥所说的一无所知。 被他用这样的视线看着，就连陆峥都几乎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不知情。 但这样的怀疑只一瞬间便消失了。 陆峥眸色微厉，扯着s001让他站起身，另一只手飞速拉住对方的衣摆，勐地往上掀开。 刚刚离得远，s001又一直背对着他，因此陆峥还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但现在，青年白皙柔韧的腰身就在他眼前，两枚清晰的指痕就印在轻薄的腹肌两侧。 陆峥唇角紧抿，让s001原地转过身，果然在对方的后腰处看见了更多的指痕。 左右各四枚，加上身前的两枚，十个指痕不多不少。 江瑭任由陆峥折腾，整个人顺着对方的手劲原地转了好几圈。 直到少年双手搭在他腰间，虚虚地握住他的腰身时，他才再次开口：「少爷，再不吃饭的话，饭菜就要凉了。」 陆峥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桌上的饭菜。 他没有说话，双手拢在s001的腰侧，试着回忆梦中的自己是如何握住青年腰身的。 ——果然。 陆峥看着和他的十指完全重合的指痕，眸色愈发暗沉，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他的十指无意识合拢用力了些，站直身体的江瑭蹙了蹙眉，轻轻嘶了一声。 陆峥一怔，下意识松手，看到那张温润脸庞上一闪而逝的吃痛的表情。 陆峥愣了愣。 人工智慧……也会觉得痛？ 不对，应该是制造了s001的人，在他体内装入了痛觉感应系统。 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青年有些疑惑，他低头看了一眼，看见了前腰上的两枚青红指痕，脸上划过一抹茫然。 「咦？这是什么时候……」江瑭疑惑地轻喃，「是在哪里磕到了吗？」 青年的面容上满是真挚的不解，不似作假。 陆峥却没注意到，语气强硬地问：「磕到了？在哪里磕到的？」 江瑭想了想：「可能是晚上浅眠状态时磕到的。」 陆峥便问：「浅眠状态？」 「是的。」江瑭点头，「我的作息会根据少爷的作息自动调整，少爷您夜里入眠时，我也会进入浅眠状态。浅眠状态和人类入睡一样，有机率出现翻身、说梦话甚至梦游的情况。」 陆峥顿时心头一动。 梦游……？ 难道说，这几次晚上发生的事，其实是s001在梦游？ 「少爷，再不吃的话，饭菜真的就要凉了。」江瑭温声说，「您爱吃的麻酱米线如果放太久，坨了就不好吃了。」 他后退两步，被卷上去的衣摆重新落下，盖住了他腰间的光景。 陆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s001看起来似乎真的不知情。 但是梦游……人工智慧在梦游状态下，真的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吗？ 陆峥食不知味地嗦着米线，心底疑惑不断。 他头一次觉得，家里没有监控原来这么不方便。 嗦米线的动作突然一顿。 陆峥眼前一亮。 对哦，监控！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厨房内的身影，暗自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 陆峥决定在家里偷偷装上监控，但这件事不能被s001知道。 根据家中大门智能系统的出入记录显示，s001每天上午都会出门採购新鲜食材，会离家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陆峥便打算在这个时间段动手。 第二天上午，陆峥熟门熟路地翘了课，在收到智能系统的出门提示后，第一时间回了家。 偷偷摸摸回到家中的陆峥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他怎么回个自己家还跟做贼似的？ 但陆峥没时间多想，跑去秘密基地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微型监控器，迅速装在了家中各处。 客厅、餐厅、厨房、他的卧室…… 确保每一个角落都能被监控照顾到。 装好监控后，陆峥便打算熘回学校，却没想到，他刚在门关处换好鞋子，大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 陆峥和门外的青年面面相觑。 江瑭目露疑惑：「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陆峥莫名生出一股做了错事后，被家长被抓包的心虚感。 「回来拿点东西。」他说。 「可是少爷，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才对。」江瑭看了一眼时间，「少爷，您该不会是逃课了吧？」 陆峥：「。」 艹，更心虚了怎么回事！ 江瑭露出极度不贊成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少爷，逃课是不对的，您应该——」 「你说的对！」陆峥连忙打断他，「是我做错了，我马上就回去上课！」 江瑭露出欣慰的表情，目送着少年跑出家门，急匆匆重新赶往学校。 大门关闭后，江瑭拎着食材换鞋。 233突然开口：【宿主，任务目标在家里安装了监控。】 第135页 江瑭面色不变：【嗯，我知道了。】 233语气担忧：【这可怎么办，宿主的行动岂不是要暴露了？】 【不用怕暴露。】江瑭在心里轻笑道，【就怕他不装监控。】 另一边，回到学校的陆峥点开终端，连通了家中的监控。 光屏上顿时出现了青年清瘦的身影，画面高清，就连对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能拍摄清楚。 陆峥满意点头。 有了这个监控，他很快就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然而接下来几天，监控却一直没能拍摄到有用的画面。 陆峥连着睡了几个晚上的好觉，不仅没有『做过梦』，甚至连身体内的燥意都没有感觉到过。 这让陆峥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自从他进入青春期后，就很少出现连着几日安稳入睡的情况。 但陆峥同时也发现了一件事。 前几次『做梦』的时候，他都提前感知到了燥意，而没有伴随燥意入睡的夜晚，他一次梦都没有做过。 这是巧合吗？ 可一次也就算了，两次三次都这样……是不是太巧了点？ 身体发生这样的变化，对于陆峥来说本应该是件开心的事，但陆峥现在却高兴不起来。 比起身体上的困扰，他现在更希望能尽快找到『梦境』的真相。 陆峥有些发愁。 要不……晚上睡觉前，他试着喝一点小酒，刺激一下最近不太给力的身体？ 「少爷。」身边突然传来声音，「是今天晚上的晚饭不合胃口吗？」 陆峥回过神，望见青年轻蹙的眉眼：「……不是。」 江瑭担忧问：「那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陆峥心头突然一动：「我想喝羊汤了。」 「羊汤？」江瑭有些惊讶，「可是您之前不是说，精力太旺盛会很困扰吗？」 「最近身体比较平静，晚上睡得也很安稳。」陆峥不动声色，「羊鞭汤很好喝，我有点嘴馋了。」 「好的少爷。」江瑭笑了笑，「看来是我最近为您准备的滋阴祛热的餐食起效了。」 陆峥：「……？」 什么滋阴祛热？ 「因为您之前说觉得困扰，所以这段时间的食材，我尽量挑选了阴性食物，可以有效降低体内的阳火。」江瑭解释，「食材的搭配和用量参考了古医学，不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您放心好了。」 青年语气认真，仿佛在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熟悉的无力和憋闷感再次传来。 陆峥忍了又忍，终是扶额道：「倒也不用滋阴祛热。」 他说，「顺其自然就好。」 江瑭无辜眨眼：「好的少爷。」 一顿饭吃得陆峥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 晚饭结束后，陆峥正准备去游戏房日常开黑，却被人叫住。 江瑭拿出一张纸：「少爷，学校今天寄了一封信到家里。」 陆峥：「什么信？」 江瑭说：「一封家长会的通知书。」 陆峥：「……」 艹。 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联科大每个月都有一次月考，月考结束后学校会统一通知学生家长开家长会。 联科大歷史悠久，纸质的书信是从古纪年延续至今的习惯。 陆峥家里就他一个人，陆父陆母都在研究所忙碌，不论有没有时间，他们都不可能出面去给陆峥开家长会。 陆峥的家长会自然是不可能参加的，学校的老师也乐得不管他。 于是陆峥摆摆手：「扔掉就行，不用管。」 说完他便跑上楼，并没有发现青年面上露出的一抹若有所思。 江瑭仔细又看了一眼这封通知书，将那封通知书摺叠好收了起来。 * 家长会的时间在第二天上午十点。 江瑭抵达学校时，联科大内已经来了不少的学生家长。 陆峥就读的专业名为机甲制造与修復技术，江瑭很快就找到了他所在的三班。 三班的辅导员正站在教室门口，检查着家长们手中的通知书。 家长会一月一次，辅导员早已熟悉每一个学生家长的面孔，甚至可以完美的地把家长和学生对上号。 「xx的家长对吧？xx坐在第三组第四排。」 「是xxx的姐姐吧？xxx这次成绩进步很大，要继续加油哦！」 直到江瑭站到辅导员身前，将手里的通知书递给他：「你好。」 「你好你好，你是……」辅导员第一次卡了壳。 身前的青年面带温和有礼的微笑，面容格外精緻出色，是看过一眼就绝对不会忘的容貌。 辅导员很清楚，自己没见过这位『家长』。 是走错了？ 还是班里的哪位学生叫新的家长来了？ 他低头正准备看一眼通知书上的学生姓名，就听见青年用格外温柔的声音说：「我是陆峥的家长。」 辅导员：「哦哦，原来是陆峥同学的——啊？」 他勐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陆峥？」 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陆峥正在玩终端，听到辅导员叫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见了站在辅导员身前的青年。 陆峥：「……？」 s001？ 他怎么来了？ 第136页 「是的。」江瑭沖辅导员弯了弯眼睛，「我是陆峥的管家。」 辅导员表情空白一瞬。 谁家孩子开家长会，会让家里的管家来参加啊？ 哦。 原来是陆峥。 那没事了，这傢伙做出什么事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辅导员把手里的通知书塞到江瑭手中，沖他摆摆手，没好气地说：「最后一排。」 江瑭温和道：「好的，谢谢老师。」 青年转身，迎着班中学生和家长们异样的眼光，坐在了最后一排唯一一个学生的身旁。 陆峥揉了下眉心，觉得头有点痛：「你怎么来了？」 江瑭沖他弯了下眼睛：「来给您开家长会，少爷。」 陆峥：「不是让你把通知书扔掉？家长会不用开。」 「要开的，少爷。」江瑭语气认真，「了解少爷的学习情况是一名合格的管家应该做的事，只有熟知您的学习进度，我才能为您制定量身的学习计划。」 陆峥：「……」 大可不必，他并不需要。 坐在前排的几个学生家长听见他们的对话，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这是陆峥第一次叫家长来开家长会吧？」 「什么家长，他父母都不管他，也不知道从哪找的管家。」 「唉，陆教授这么厉害的人，怎么生出的孩子这么……」 「陆峥是特例，小陆教授也是陆教授的孩子，小陆教授多厉害啊！」 「所以真的是陆峥害死了小陆教授吗？」 「陆教授都没澄清过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们自以为的小声其实并不小，陆峥和江瑭的听力都很好，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陆峥早已习惯这样的议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百无聊赖地盯着终端光幕，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反倒是江瑭看了他们一眼，突然轻笑一声：「少爷，您知道人类可以分为哪三种吗？」 陆峥随口答道：「男人女人双/性人？」 前方传来几声没有掩饰的嗤笑声。 江瑭无奈道：「是聪明的人、平庸的人，以及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是自作聪明的愚昧之人。」 陆峥兴致缺缺：「哦。」 江瑭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淡，自顾自继续道：「聪明的人可以挑起一场风暴，平庸的人自知力量浅薄，于是选择在风暴中沉默。」 陆峥手上动作一顿。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看了江瑭一眼：「……那愚昧之人呢？」 「愚昧之人……」江瑭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前方的几人，「他们自以为看透了事情的真相，殊不知他们所看到的，都是聪明人想让他们看见的。」 他语气温和，却又仿佛藏着尖利刀刃，「这种人没有任何自我判断和思考的能力，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聪明人只是用树叶撩起微风，愚昧者却能将微风捲成风暴。」 「至于是否会有无辜者捲入风暴，因此而受伤甚至身亡……」江瑭顿了顿，「那关他们什么事呢？他们只是人云亦云罢了。没有了自己思想的人类，和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可怜、可悲、又可恨。」 江瑭没有压低声音，前排的人自然听见了他的话。 他们很快就回过味，意识到江瑭是在暗戳戳地骂他们愚昧。 其中一人性子暴，转头瞪了江瑭一眼：「你——」 江瑭反应极快，赶在他说话前开口：「当然，这只是我在星网上看见的一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想必聪明人都知道，如何区分故事和现实吧？」 青年笑得温和，精緻的眉眼间却隐隐透着让人不寒而慄的气息。 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觉得不反驳也不是，反驳也不是，怎么都像是在承认他不是一个『聪明人』。 仿佛吃了一斤巨苦的黄连，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人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只能悻悻地转过头不说话了。 陆峥惊异地看着自家管家。 半晌后，他压低声音问：「001，你这是在帮我说话吗？」 「是的，少爷。」江瑭说，「无条件维护少爷，也是身为管家的我应该做的事。」 陆峥抿抿唇，问他：「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哦，我不学无术纨绔败家，给身为教授的父母丢脸，还间接害死了天才亲哥哥，这些——」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江瑭打断他，同样用别人听不见的音量轻声说，「少爷，虽然我只是一个人工智慧，但我被赋予了几乎等同于人类的思考能力，我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什么，不应该相信什么。」 「虽然我成为您管家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我知道您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他沖少年温柔一笑，声音轻柔却有力：「少爷，我相信您，也请您相信您自己，您没有他人所说的那样不堪。」 青年笑容浅淡温和，精緻的眉目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仿佛在散发淡淡明光。 那一刻，陆峥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失控的声音。 第55章 少爷的ai管家8 陆峥盯着江瑭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班中所有的家长都到齐了，辅导员已经站在台前开始讲话，他才收回视线垂下了眼帘。 第137页 ——无条件维护他，站在他这一边。 陆峥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偏爱，就比如他的父母，从来都是无条件地维护他的哥哥陆易思一样。 知道归知道，陆峥却从来没奢求过自己也能得到这样的偏爱。 但是现在…… 陆峥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人。 青年的坐姿很端正，表情平和地望着台上的辅导员，看起来听得非常认真。 理智告诉陆峥，s001会这般维护他，只是因为他是人工智慧，人工智慧本就听从系统晶片行动。 晶片说要维护主人，人工智慧就必须维护主人。 这样的维护并非出于偏爱，只是冷冰冰的程序，是人工智慧无法违抗的命令。 但是—— 陆峥又想起了s001所说的话。 s001说，他有几近人类的判断能力，他相信他。 在ai这一领域，陆峥的天赋不比陆易思差，他自然知道，拥有自我思想的ai目前是不存在的。 哪怕再聪明再智能的ai，也只会跟随设定好的程序运转。 但不知为何，陆峥隐隐有一种感觉。 s001……似乎是不一样的。 是因为太过人性化了吗？ 陆峥不确定。 但他总觉得，身为人工智慧的s001，总给他一种亲近的、温和的感觉。 就像幼年时还未放弃亲情的他，在面对父母和兄长时的感觉一样。 想要亲近、却又怯于亲近的对亲情的渴念。 虽然只是人工智慧，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陆峥觉得s001更像是一个家人。 像一个真正的哥哥。 陆峥的指尖无意识轻点着桌面，辅导员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他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身旁落下一片阴影，陆峥才勐然间回过神。 辅导员不知何时来到最后一排，将一张成绩单递到了江瑭手中，随即转身回到了台上。 「所有学生的月考成绩已经发放完毕，请各位家长过目。」 原来是发成绩单。 ……等等！成绩单！ 陆峥的指尖勐地一跳，陡然间心虚起来。 他的成绩—— 「……全是零分？」温润嗓音惊诧道，「少爷，我没有看错吧？」 陆峥：「……」 「就算是三岁的小朋友随便在答题卡上涂答案，也不至于全科零分。」江瑭毫不留情地吐槽，「少爷，从某种方面来说，您确实非常天赋异禀。」 陆峥心虚地看向窗外。 江瑭问：「您不会是没有参加考试吧？弃考？还是说……」 温润嗓音停顿一秒，「您交的白卷？」 陆峥：「。」 啊。 被猜中了。 身边的人不说话了。 陆峥紧张地蜷了下指尖，觉得更心虚了。 自出生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因为成绩太差被叫家长的尴尬和紧张。 哪怕是以前，学校给他父母打电话，陆峥都没觉得这么紧张过。 但不知为何，陆峥就是不想看到s001露出失望的表情。 身边人低低地嘆息一声。 陆峥心脏微缩，逃避似地将目光转向窗外，试图捕捉那些藏在茂密树叶间的鸟雀，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他就听见身边人说：「是我的错。」 陆峥一怔。 「我应该早一点去了解少爷在学校里的情况，而不是等到现在才……」江瑭嘆息着，「在这样的环境下，少爷就算想学，肯定也很难静下心去学。」 陆峥张了张嘴，觉得有些荒谬，也觉得更心虚了。 江瑭话锋一转：「不过少爷您放心，有我在，一定会为您制定出最完美的学习计划！让您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大的进步！」 陆峥：「……？」 怎么还突然热血起来了？ 江瑭看着他问：「少爷，您有信心吗？」 顶着青年温和又期待的注目，陆峥到底没能说出让他扫兴的话。 于是他点点头，闷声闷气道：「有。」 ……真是让人糟心的一场家长会。 * 家长会结束后，学校给学生们提前放了学，休息半天。 回到家中时已是中午，陆峥刚一进屋就闻见了浓郁的羊汤为。 江瑭已经把羊汤端了出来，依旧是满满一大锅，配着一电饭煲的米饭，格外秀色可餐。 「出门前，我就已经把羊汤炖上了。」江瑭说，「少爷，羊鞭汤烈性较大，我准备了一些祛火的凉汤，您可以一同食用。」 陆峥一愣。 对哦，羊汤！ 上午的家长会扰乱了他的脑子，他差点把这事儿给搞忘了。 陆峥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瑭，抱着锅开始狂炫起来。 他倒要看看，困扰了他这么就的『梦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羊鞭汤的烈性不是说着玩玩的，午饭结束后没多久，陆峥就察觉到了体内勐然腾起的、久违的燥意。 陆峥不动声色地回了房间，洗澡换衣躺床睡午觉，相当熟练地在燥感中睡着了。 而在他入睡之后，切换成隐藏模式的江瑭，再一次推开了房间的门。 这一次，江瑭使用的安眠香氛的剂量更少了。 不需要江瑭做任何引导，床上的少年就紧紧握住了他的腰身。 第138页 江瑭眼底划过一抹笑，附身亲了亲陆峥发烫的唇。 一切结束后，江瑭撑着少年的肩膀坐起身，努力平復着唿吸，眼角余光隐晦地扫向了床头柜的方向。 他知道，那里藏着一枚微型的监控器。 不仅仅是那里有，床尾、床边、甚至是头顶上的吊灯里，都藏着好几枚特制的监控器。 江瑭勾了勾唇。 他的爱人为了抓到证据，的确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 江瑭垂下视线穿上衣服，在少年甦醒前离开了卧室。 等陆峥从梦中甦醒时，外边的天色已经渐暗。 『梦中』发生的事在脑中回放，陆峥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瞭然感。 他冷静地处理好自己，直奔位于地下室的秘密基地。 陆峥没忘记叫上s001一起。 这一次人证物证齐全，他不信s001还会和之前一样矢口否认。 来到地下室后，陆峥迅速打开新安装的监控系统，将时间调整到他开始午睡的那段时间，地点则是他的卧室。 巨大的光幕上出现了四个不同机位的监控画面，将整个卧室、确切的说，是将陆峥的那张床全方位清清楚楚拍摄到了镜头之中。 江瑭站在陆峥身后，有些惊讶问：「少爷，您在您的卧房中安装了监控？」 「没错。」陆峥颔首承认，「嘘，先别说话。」 有什么事等看完监控再说，陆峥眯了下眼睛。 他要让s001看着事实，再说不出辩解的话！ 画面中，穿着浴衣的陆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片刻后，便逐渐陷入睡眠。 没多久，监控中卧室的门便被从外推开，s001的身影出现在镜头之中。 陆峥双眼一亮，心道一声来了。 监控画面中，青年走到床边，抬手脱下身上的衣服，随即长腿一抬坐到了床上。 床上已经睡着的少年似有所觉，勐地抬手紧紧握在青年的腰侧。 青年似乎笑了一下，随即俯身，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开始接吻。 位于床头柜的那个监控机位，将两人的表情清清楚楚地拍摄了进来。 少年面颊通红，明明双目紧闭，像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却依旧牢牢占据着亲吻时的主导地位。 面容精緻的青年唿吸渐乱，等两人结束这个漫长的亲吻，青年再次抬起头时，白皙清俊的面容上已是一片绯色，就连上挑的眼尾也染上一层薄红。 再后面的事，饶是陆峥脸皮够厚，他也实在做不到和s001一起观看，于是他见好就收立刻按下了暂停播放。 四个视频画面同时停下，陆峥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青年，沉声问：「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江瑭面色沉凝：「少爷。」 陆峥嗯了一声，心道一句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却听见青年温柔的声线中，带上了隐隐的谴责：「少爷，有需求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我们需要使用合理的、合法的途径来解决需求，而不是像这样……」 他顿了顿，「使用ai技术换脸、换场景，制造这样虚假的视频，显然是一件违法的事情。」 陆峥：「……？」 他下意识摸了下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您这样是不对的。」江瑭嘆了口气，「我不知道您之前接受的教育竟然出了这样大的问题，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督促您学习联邦各大法律法规的。」 他顿了顿，又问：「您没有将这些视频传播出去吧？」 陆峥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怔愣道：「没有……」 「那就好。」江瑭松了口气，「这些视频，您还是尽快删掉为好，万一不小心流传出去，对您影响不太好。」 陆峥：「……？」 什么跟什么？ 明明青年所说的字他都认得，但怎么组合成句子之后，他就有些听不懂了呢？ 陆峥的表情一片空茫。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你觉得那些视频……是我虚造的？」 温润青年没有直接回应，只说：「少爷，您午休期间，我也会和您一起进入浅眠状态。即使有可能会出现梦游举动，也不会对您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正常的人工智慧是不会出现这样的行为的。」江瑭语气笃定，「还请您不要继续深入歧途。」 陆峥：「……」 他闭了闭眼，觉得有点火大，还有些憋屈。 但他能看得出来，现在的s001是真的不知情。 s001的表现太过完美，完美得就像是程序设定好的反应一样。 陆峥突然一怔。 程序设定？ 身边青年再次开口催促，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少爷，请您删掉视频。」 陆峥眼底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不等s001再催第三次，他迅速删掉了卧室内不可描述的视频，并做了粉碎处理。 江瑭露出欣慰的表情：「这样才对，少爷，还请您努力做一个遵纪守法的联邦公民。」 陆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等青年离开秘密基地，上楼去厨房准备晚餐的功夫，陆峥点开了房子内其他监控机位的视频。 时间调整到他回房间午睡的时间段，陆峥首先在厨房的机位中找到了s001的身影。 第139页 彼时的他刚回房间，还没有睡着，而s001正在收拾厨房。 约莫十分钟后，青年离开厨房，来到了客厅沙发，坐在了柔软的单人沙发上，闭上眼睛似乎进入了『浅眠状态』。 陆峥屏着唿吸耐心等待了片刻，对方果然再次睁开了眼睛。 一抹蓝光一闪而逝。 陆峥微微一怔，连忙拖动进度条，放大了视频画面对准了青年的面容。 s001再次睁眼的那一剎那，陆峥清楚地看见，对方眼中闪过一抹蓝芒。 陆峥可太清楚这抹蓝芒代表着什么了。 要么是刚从休眠状态中启动，要么是在进行模式切换。 陆峥眉头轻蹙，突然起身跑去了隔壁的杂物间。 自从启动s001之后，他便好几天没有来过这里。 巨大的舱茧依旧横在杂物间之中，陆峥扫描了说明书二维码，开始仔细研读起来。 许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内容。 【该ai管家具有双系统隐藏模式，触发方式请自行探索。】 短短的一句话，夹杂在上万字的使用说明之中，相当的不起眼。 陆峥之前并没有认真读过说明书，因此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ai管家还具有第二个模式。 陆峥把说明书反反覆覆看了好几遍，确定只有这一句话提到了隐藏模式之后，只能放弃从说明书继续入手。 此时的江瑭已经做好了晚饭。 晚餐的主食是茄子焖面，江瑭还烧了一锅土豆排骨。 依旧是陆峥爱吃的，但这顿饭陆峥却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s001的那个隐藏模式。 陆峥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隐藏模式，竟然会让s001在启动该模式之后，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虽然陆峥并不觉得讨厌，但讨厌与否和想要探知真相併不冲突。 陆峥飞速吃完晚餐，再次拉着s001飞奔去秘密基地。 江瑭啊了一声：「少爷，碗筷还没有收拾。」 「不管那些，不重要。」陆峥一边回答，一边让青年坐进了检测舱之中。 江瑭对这个检测舱已经非常熟悉，熟练地找了个最标准的姿势躺了进去。 这不是陆峥第一次对s001进行全身检查，但在此之前，陆峥从没有检查到那个所谓的『隐藏模式』。 陓0 玺0 是那个双系统隐藏得太深了吗？ 还是说…… 制造了s001的人的技术，比他还要更厉害？ 陆峥并不是很想承认后面那一点，因此卯足了劲儿，试图从s001体内翻出第二个模式。 但他依旧没能成功。 陆峥有些烦躁地坐在光幕前，扎在脑后的黑髮早已被他揉乱散开，还带着少许少年气的面孔上满是不服输。 片刻后，陆峥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勐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奔到楼上翻出几瓶酒，又跑回了地下室。 如果无法捕捉到休眠状态下的隐藏模式的踪迹，那他要是强行启动隐藏模式呢？ 还在检测舱内躺着的江瑭轻轻蹙眉，露出不贊成的神色：「少爷，晚上喝酒会影响到夜间的睡眠质量。」 陆峥却沖他挑眉一笑说：「没关系，我没指望今天晚上能有好眠。」 酒的度数不高，陆峥把拿来的酒一口气喝了大半，终于感觉到了体内传来熟悉的热意。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视线紧紧盯着身前的大屏幕，誓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数据变动。 片刻后，一直平稳的数据流突然出现一丝波动。 陆峥眼前一亮，精准的抓住那抹异常的数据，很快就顺瓜摸藤，把整个隐藏模式的系统都揪了出来。 体内的燥意依旧在翻腾着，陆峥却没工夫去管这些事，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光幕上的数据之中。 隐藏模式使用的是陆峥没见过的代码，解码需要一定时间，陆峥只能耐下心等待。 也因此，过度专注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躺在检测舱中的身影闭眸后又睁开，突然从舱内坐起了身。 就在陆峥捏着酒瓶，准备再喝两口时，他的身后突然探出一双手，将他整个人紧紧抱住。 熟悉的温润嗓音自他耳边响起，却带着让陆峥颇感陌生的炽热气息。 「少爷。」青年的吐息扑洒在他耳廓上，「需要s001为您服务吗？」 第56章 少爷的ai管家9 嘭咚一声，是陆峥手中的酒瓶掉落在地的声音。 铝制的易拉罐一角被砸出坑，没有喝完的透明酒液从瓶口里洒出来，漏了满地。 听见s001的声音，陆峥的心跳骤停了一瞬。 青年的唇几乎贴在他的耳廓上，柔软的、带着让他陌生的微烫气息，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热度。 陆峥心里蓦的冒出一个念头。 人工智慧…… 也能拥有这样的体温吗？ 身前的大光屏还在兢兢业业解析着繁杂代码，陆峥略一晃神的功夫，便察觉到耳垂一热，微麻微痒中带着点湿润。 陆峥身体一僵，几乎立刻意识到了s001在干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偏头躲开青年的唇，声音微哑紧绷：「001，别这么做。」 「为什么？」江瑭疑惑地偏头，「我会甦醒过来，就表示少爷您应该是需要我的。」 他顿了顿，似乎真的很不解陆峥的拒绝，「少爷，您莫非是在害羞吗？」 第140页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只手，手指轻轻落在陆峥的衣领处，指尖若有似无地勾住衣领向下扯了扯。 微凉的空气钻入领口之中，陆峥却丝毫没觉得凉快，反倒觉得体内的燥感更强烈了些。 也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是酒的功劳。 好在青年并没有在他的衣领处停留太长时间。 察觉到衣领很快回到它原本的高度，陆峥刚在心里松了口气，那根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指，就精准地落在了他的喉结上。 那指尖莹润柔软，碰着他喉结的劲儿并不大，却让陆峥一瞬间头皮发麻，喉结更是剧烈滚动了一下。 这样的反应似乎让青年觉得格外有趣，并没有就此作罢，不仅更过分地加了些许力气，甚至微微曲起指节，用修剪得平滑整齐的指甲轻轻挠了两下正轻轻颤动的喉结。 陆峥的唿吸窒了窒，勐地抬手攥住青年的手腕，低声恼道：「001，停下！」 江瑭便顺从地停了下来，声音茫然又不解：「少爷？您不喜欢这样吗？可是之前都——」 「那不一样！」陆峥打断他。 他唿吸急促，整个人烫得仿佛这里不是他的秘密基地，而是一个密闭的蒸拿房一样。 陆峥胸膛起伏得厉害，他勉力沉声道：「我现在有正事要做，不能分心。」 搁在他肩头的脑袋轻轻动了动，柔软的髮丝扫在他脸侧，痒意直接窜到了心底。 「少爷说的正事，是指研究这个状态下的s001吗？」青年似乎正在看那片巨大的光幕，声音轻而低，却仿佛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陆峥没有说话，却默认了对方的说辞。 江瑭便低笑一声：「少爷，您应该知道的，数据流波动越大时，越容易突破代码防线，不是吗？」 陆峥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也是他藉助酒力，强迫自己进入状态的原因。 江瑭又往前凑了凑，微烫的唇蹭在少年紧绷分明的下颚骨上，这样的姿势和距离，但凡再往前一点点，他的唇就能落在少年紧抿的唇角上。 但江瑭并没有这么做。 「少爷，您不想让数据流的波动更大一些吗？」他轻声说，「波动越大，突破难度越小，获得的最终结果就越准确，您很清楚对不对？」 陆峥鼻翼翕动得厉害，大脑隐隐有罢工的趋势。 见他不说话，青年便动了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划过对方的领口和剧烈起伏的胸膛，随即精准地落了下去。 陆峥头皮一炸：「001！」 他试图挣扎，「你这样做……我会、分心！」 「放心好了，少爷。」江瑭动了动手腕，彻底挣脱开少年束缚着他的手，偏头在他脸侧落下几枚轻吻，「您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继续观测数据，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他说着，突然起身绕到少年身前坐了上去。 陆峥身体一僵，却下意识抬手搂住青年细韧的腰身，额间已经冒出一层隐忍的薄汗。 江瑭偏了下头，柔声问：「少爷，这样应该不会挡住您看屏幕的视线吧？」 陆峥咽了下嗓子，声音低哑：「……不会。」 「那就好。」青年在他耳边轻笑着说，「鑑于您现在处于清醒状态，您可以自己选择想要使用的功能。」 陆峥已经彻底没了思考能力，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功能？」 江瑭问：「是和以前一样，还是想要体验更深层的模式？」 陆峥：「什么是……更深层的模式？」 「深层模式，当然就是——」青年顿了顿，随即闷笑一声，在少年耳边轻喃了两个字。 少年身体骤然一绷，早就通红的耳廓肉眼可见的又变得更红了些。 陆峥被惊得意识稍稍回归。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对s001的提议心动了。 但是，在彻底弄清楚s001身上的秘密之前—— 陆峥咬了咬牙，额角隐有血管鼓动，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又哑又烫：「和以前一样……就好。」 江瑭望进他的眼中，那里已是一片炽烈火海，却依旧有一种名为理智的东西镇压着翻腾的烈火。 江瑭在心中低笑一声，随即捧起少年滚烫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旖旎低语沉没在两人的唇齿间：「如您所愿，少爷。」 * 清醒状态下，时间便显得格外漫长。 虽说s001说一切交给他，但陆峥依旧在半途夺过了主动权，没再继续关注光幕上的代码解析。 秘密基地的空间并不算大，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几乎整个房间里都瀰漫着浓郁的气味。 酒瓶被打翻在地上，洒了一地的酒液中还夹杂着些其他浑而浊的颜色。 作为主战场的软椅自然也是狼藉一片，甚至连陆峥平日最爱惜不过的智脑上，也溅了星点脏污。 陆峥闭着眼睛平缓唿吸，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便又睁开眼。 是s001正在帮忙擦拭他身上的污渍，用的是他之前穿的那件不太合身的上衣。 除了之前留下的几枚指痕，陆峥看见s001的身上落下了更多的痕迹。 全都是他的功劳。 明明知道s001只是一个人工智慧，站在他身前的身体也只是由各种材质组合而成的人造人身体，但陆峥依旧唿吸一窒，心跳又有失控的先兆。 第141页 s001的身体制作得实在是太逼真了。 无论是外形，还是其他各方面的细节，甚至是情浓时的反应，都不像一个人工智慧。 陆峥堪堪避开视线起身道：「别擦了。」 s001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似乎是怕被误会，陆峥又道：「我直接去洗澡。」 他扫了一眼青年身上同样沾着的污渍，轻咳一声说：「你也……去清洗一下。」 江瑭便站起身，声音依旧温柔平和：「好的少爷。」 「等一下！」陆峥叫住他，「次卧的衣柜里有很多衣服，你找一套新的穿上，原来的那套——」 他看了一眼被s001攥在手中、还沾着不少污渍的衣服，别开视线说：「这套就不要了，直接扔掉吧。」 说完，不等s001回应，他便先一步跨出秘密基地，往楼上大步离去。 小别墅里自然不止一间浴室。 陆峥一头扎进了自己卧室内的浴室，冰凉的水很快就浇灭了他体内未烬的余火。 但他还是在淋浴下站了很久。 陆峥抹了把脸，垂着脑袋任由被淋湿的头髮垂在脸侧。 隐藏模式状态下的s001……和ai管家模式的s001太不一样了。 明明都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身体、同样的声音，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陆峥屏息在水下淋了很久，直到氧气耗尽胸腔闷得发痛，他才关掉淋浴喘了口气。 陆峥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隐藏模式的s001的确给他带来了非同一般的体验，陆峥很确定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但是…… 一想到对方曾经对他说『相信他没那么不堪』，陆峥就觉得心情复杂。 就像是他在趁人之危，又像是在背着信任他的人做对不起他的事。 明明s001只是一个人工智慧，而不是真正的人类，但他就是做不到只把s001当成普通的ai来看待。 陆峥随手往身上裹了一件浴袍，顶着没擦干的头髮便跑去了地下室。 秘密基地里空无一人，s001似乎还没有结束清理。 空气中瀰漫着浓烈气味，陆峥随手打开基地内的空气净化系统，只几秒钟的功夫，味道便散了去。 巨大的光幕上，代码解析不知何时已经结束。 陆峥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软椅，干脆把椅子挪到一旁，站在光幕前进行解析的最后一步。 没多久，光幕上便出现了一行字。 【已触发隐藏模式-充气/娃/娃。】 看到光幕上的这几个字，陆峥略一恍神，勐地想起他和s001第一次见面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那个词。 ——充气/娃/娃。 原来隐藏模式，真的是他那个时候开启的。 陆峥心中五味陈杂。 亏他之前还怀疑过s001目的不纯，原来导致对方异常行为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 隐藏模式是根据开舱后接触到的第一个『关键词』触发的，但凡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充气/娃/娃』，s001或许就会触发其他更正常的隐藏模式。 陆峥捂了下脸，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有羞有愧，但其中却还夹杂着不少其他情绪。 秘密基地的门突然被敲响，陆峥回过神，下意识关掉光幕上的字眼。 「进来吧。」他说。 推门进来的自然是江瑭。 「少爷。」青年面带愧疚，「我刚刚似乎进入浅眠状态梦游了，非常抱歉，是我失职了。」 陆峥勐地一怔。 s001这是……已经切换成ai管家模式了吗？ 「不是你的问题。」陆峥说，「是我……」 他顿了顿，没有说出真相，「是我进行研究的时候操作失误，影响到了你的控制系统。」 「原来是这样。」江瑭轻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是系统损坏，在不恰当的时机进入了浅眠状态，正准备进行系统查杀。」 陆峥心虚了一瞬间。 江瑭往房间中走了两步：「您的研究结束了吗？还需要我进入检测舱进行配合吗？」 「不用了。」陆峥说。 他注意到s001身上换了一套衣服，这身衣服比之前的那套稍大一些，长度倒是正好，就是穿在青年身上有些过于宽松了，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陆峥回忆了一下，想起这套衣服是他在星网上购买的，只试穿了一次，发现裤子裆偏小了点，他又懒得退换货，便收起来再也没穿过。 陆峥下意识想往青年的腰腹部下方看去，却又硬生生忍住，别开了视线。 他穿着小了点，但s001穿……似乎正好。 青年似乎对他的视线一无所觉，陆峥忍不住又看了对方一眼，目光扫见他露在外的一截脖颈上还未消退的痕迹，耳根蓦的又是一热。 他轻咳一声，问：「你……真的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了吗？」 「不记得了，少爷。」青年温声说，「浅眠状态下，我是没有记忆的。不过系统会用记录一部分浅眠状态的言行，所以我知道自己梦游了，不小心弄脏了您的衣服，还去您的次卧换了一套新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说：「少爷，这身衣服——」 陆峥抢先一步说：「你留着穿吧，反正也是我不穿的衣服。」 江瑭便笑了笑：「谢谢少爷。」 第142页 「……不用。」陆峥觉得更心虚了。 但除了心虚之外，他还觉得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庆幸。 庆幸s001不记得隐藏模式下发生的事，也庆幸这个奇怪的双系统模式，可以自发为ai管家模式下的s001找补合适的理由，掩盖隐藏模式下发生的所有事。 这样的情绪……未免显得有些低劣。 陆峥垂眸心想，垂于身侧的指尖轻轻弹动了两下。 江瑭似乎并不知道他翻涌的心绪，依旧弯着眉眼说：「好的，少爷。还需要我——」 他声音一顿，视线落在了被陆峥踢到一旁的椅子上。 「这把椅子……」青年上前两步，看到椅子上以及地上的一片狼藉，眉头便一蹙，「少爷，您刚刚……」 陆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糟了！ 光想着抹掉光屏上的字，却没想起来这把脏兮兮的椅子！ 陆峥指尖紧张地攥起，头脑里掀起一场风暴，试图解释这把椅子是怎么回事。 但是椅子上的痕迹太过明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把椅子刚刚经歷过了什么。 陆峥张了张嘴：「我……」 江瑭几乎和他同时开口：「没关系的少爷，我能理解。」 陆峥嘴巴一闭，目露疑惑。 你能理解什么？ 就听见青年柔声安慰他：「少量饮酒能让人放松，更容易进入比平时更兴奋的状态。您本就精力旺盛，出现这种情况后进行自我/安抚是人之常情，不必因此介怀。」 陆峥沉默。 「只是……」江瑭上前两步，看着桌面以及智脑上的痕迹，轻嘆了口气说，「还请您下次注意一下地点，这些污渍落在这里，不好清理不说，还容易损坏昂贵财务。」 陆峥：「……」 他看了一眼江瑭所指的痕迹。 那些……似乎不是他弄的，而是隐藏模式下的s001—— 陆峥耳根一热。 他深吸了一口气，闷声说：「嗯，你说得对，下次……我会注意。」 第57章 少爷的ai管家10 秘密基地里的那些痕迹，陆峥到底没有脸皮厚到能交给s001处理。 虽然s001一再劝说让他不要害羞，但陆峥还是将这位尽职尽责的管家推出了房间，自己留下来做了最后的清扫工作。 做完这一切后，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两点。 学校第二天还有课，这个点才睡，第二天当然没法早起，于是陆峥决定光明正大的翘课。 许是前一天晚上的经歷有些刺激过头了，陆峥虽然夜里没觉得燥，却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陆峥满脑子都是两个不同模式下的s001。 一会儿是管家s001顶着温润的笑容，眸光温和又信任地看着他；一会儿又是隐藏模式的s001，用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却带着让人理智全无的蛊/惑视线，在他耳边低低地笑着引导着他…… 陆峥几乎觉得自己要精分了。 一边对隐藏模式的s001念念不忘，一边又觉得s001如此信任他，如果再继续对隐藏模式状态的s001做这种事—— 快乐是真的快乐。 但也是真的觉得有些心虚。 明明s001只是一个人工智慧而已，连一个生命体都不是，甚至所有的思绪和言行都是通过一枚冰冷的晶片所控制。 陆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纠结成这样。 窗帘缝隙里隐约透出一抹微光，陆峥眨了下眼睛，这才发现外面天已经亮了。 他竟然失眠了一整夜。 哪怕是以前，某些精神旺盛过头的夜晚，他都从没有遇到过一夜无眠的情况。 陆峥盯着床上那抹细长的光影，愣愣地发着呆，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和熟悉的温和嗓音，他才眨了下眼睛回过神。 「少爷，起床时间到了。」 陆峥抿了下唇，不是很想动。 但他随即想起s001的强制叫醒服务，便立刻应声：「我马上起。」 虽然一夜没睡，但陆峥的精神依旧还不错，洗了把脸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离开卧房时，他已经调整好了面对s001的心态。 既然无法抉择，那就顺其自然。 洗漱完的陆峥正准备坐到餐桌旁，却听见s001说：「少爷，早餐八点钟开始，在此之前您有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陆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才七点差五分。 陆峥：「……怎么这么早？」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早起过床！ 「是的，因为少爷您落下的功课太多，如果不抽空将之前的功课补习起来，是无法跟上校内课程进度的。」 江瑭朝他笑得温柔，「所以我特意在计划中预留了课外补习的时间，早上一个小时，晚上三个小时，周六周日的时间单独安排。」 「我所制定的第一阶段的目标，是让少爷在下个月的月考中，在班级里进步十名。」 陆峥：「……」 陆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s001之前的话并不是说着玩的，而是认真的。 江瑭语气认真暗含催促：「时间紧迫，还请少爷从今天开始就严格执行补习计划。」 陆峥：「。」 其实他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成绩。 所以他可以拒绝吗？ 第143页 但看着青年格外认真的面容，陆峥却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在心里嘆了口气说：「我尽力。」 「我已经为少爷整理好了学习资料。」江瑭说，「只要严格执行学习计划，少爷您一定可以成功的！」 陆峥敷衍地嗯了两声，就见青年拿出了厚厚一沓资料，以及一份格外详尽的计划执行表。 「如果遇到不会的，少爷可以来问我。」江瑭沖他微微一笑，「还请少爷多多加油，我们一起努力！」 陆峥：「……」 突如其来的压力.jpg 直到s001离开书房，去厨房继续准备早餐后，陆峥才长嘆一口气，毫无兴致地扫了一眼身前的课本。 当初为了和陆父陆母对着干，陆峥选择的专业并非他真正感兴趣的专业。 他所擅长的领域和陆父陆母一样是ai领域，而他的专业则是机甲制造与修理。 陆峥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能学好这门学科。 但s001这么认真地帮他整理了这些资料……如果不看的话，倒是显得他有些糟蹋人心。 陆峥实在不想看见青年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于是他翻开桌上的书，试图执行计划。 三分钟后，高大的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陆峥是被人晃醒的。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无奈极了：「少爷，快醒醒。」 陆峥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勐地从桌面上弹起来，声音懊恼：「我睡着了？」 江瑭嘆气道：「是的，现在已经八点了，您该吃早饭了。」 陆峥看了一眼桌面，s001为他制定的计划书上被他压出两道摺痕。 陆峥轻咳了两声，有些心虚道：「抱歉。」 「不怪您，少爷。」江瑭柔声说，「是我的问题，没有考虑到您是否能习惯作息时间的突然改变。从明天开始，我会为您加上提神醒脑的营养品。」 他这般态度反倒让陆峥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早餐结束后，陆峥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上午的课程依旧枯燥乏味，一夜未睡的困意袭来，陆峥直接一觉睡到了中午。 自从启动了s001后，陆峥便没再在学校食堂吃过饭，今天中午自然也是如此。 除了常规的午餐之外，陆峥发现今天中午还多了一份凉汤，喝起来清清凉凉很舒服。 「这是提神的凉汤。」江瑭说，「喝了这碗汤，少爷下午上课的时候就不会犯困了。」 想到自己睡了一上午的行为，陆峥心虚了一瞬。 就如s001所说，下午返校后，陆峥的确没再感受到困意。 下午的课程是机甲发展史，陆峥尝试着听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天书。 恰好终端在这时闪了两下，陆峥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开。 给他发消息的是绿毛，对方问他下午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地下擂台赛聚一聚。 陆峥顿时就心动了。 自从唤醒s001后，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去过地下擂台赛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错过『白鲸』的比赛。 他心想。 陆峥瞅了一眼台上讲课的老师，心头微动，正准备给绿毛一个肯定的答覆时，终端光幕上方突然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s001：【少爷，请不要在上课时间玩终端。】 陆峥一愣，旋即眉头一蹙：【你监视我？】 s001：【并没有，少爷，这只是一次试探。瞧，这不就把您炸出来了吗？】 陆峥：「……」 s001这是在钓鱼执法？ s001：【如果课上的内容跟不上，您可以先自学以前的内容，但还请不要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了。】 陆峥嘆了口气。 这样的s001真的让他有一种被哥哥督促学习的感觉。 这么一通折腾，陆峥也没了和绿毛他们小聚的兴致。 陆峥难得在教室里安安分分坐了一整天。 虽然上午的课是睡过去的，下午的课他也一直在发呆，但起码没有逃课，这让任课老师都惊诧地看了他好几眼。 放学回家后，刚结束晚饭的陆峥就又被迫进入了书房。 江瑭叮嘱他：「少爷，还请您不要和早上一样睡着了。」 陆峥：「我尽力。」 江瑭并不是很放心：「我会时不时来书房检查的。」 陆峥：「……」 陆峥觉得有些头疼。 晚上的两个小时时间变得格外难熬，陆峥甚至觉得，数窗外树上的树叶有多少片，都比课本上的文字要有趣。 中途s001来过两次，见陆峥没有睡着，便满意离去。 直到两个小时结束后，江瑭再一次来到书房，目光落在了桌上的课本上。 陆峥头皮一炸，下意识想要挡住桌上丝毫没有翻阅痕迹的课本，但依旧被对方看见了。 书房一时间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 陆峥斟酌着应该怎么开口，却听见身前人轻声嘆了口气。 这声嘆息让陆峥的心脏瞬间悬了起来。 但江瑭并没有责怪他，而是说：「少爷，从明天开始，我将在书房陪您一起学习。」 陆峥：「……」 家长陪同学习，这是应该是小学生的待遇吧？ 他在小学时没能体会到的，时隔十数年，竟然还能有机会体验。 第144页 陆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青年的神色格外认真坚定，让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能同意了对方的计划。 当天夜里，陆峥又失眠了。 不知是上午补觉补够了，还是中午那碗提神汤的效用还没退，陆峥非但没觉得困，反倒有些神采奕奕。 ——甚至有些精神过头。 察觉到体内熟悉的燥意，陆峥下意识想要去浴室淋个冷水澡。 但他很快就想起了s001的隐藏模式。 起身起到一半的陆峥停下，纠结了片刻后，还是选择了继续坐在床头。 没多久，卧室的门便被人推开。 陆峥下意识屏住唿吸。 清瘦的身影缓步走到床边，朝他言笑晏晏：「少爷今天晚上没有睡着吗？」 陆峥轻嗯了一声，视线扫了s001一眼，又很快别开，耳根隐隐泛红。 江瑭和之前一样坐上了床，轻声问：「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陆峥手指轻弹，抬手想要扣住青年的脖子，却被青年轻轻握住了手腕。 「少爷，交给我来就好。」江瑭凑上前，指尖在少年的下颚线上轻轻划动，「您白天学习那么辛苦，晚上一定要好好休息。」 陆峥蓦的一怔：「这个状态下的你，有另一个状态时的记忆？」 「是的。」青年亲了亲他，声音淹没在两人唇齿间，「主系统会记录主模式下发生的事，我能看见。」 陆峥顿时明白了。 隐藏模式就相当于是s001的第二人格，主人格无法得知第二人格的存在，第二人格却知道主人格的一切。 陆峥记下这一点，却没有精力再进行深度思考。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身上的青年吸引开，青年柔软的唇、温热微烫的指尖、还有仿佛带有魔力的手掌心——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服务模式，陆峥迅速沉浸其中，额间浮起一层薄汗。 下一刻，青年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江瑭停下所有举动，从床上起身抽离，重新穿上了稍显宽松的衣服。 陆峥微微愣神，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停下。 「怎么不继续了？」他哑声问。 「另一个模式下的我认为，少爷今天的表现并不是很好。」江瑭沖他弯了弯眼睛。 明明青年的语气依旧和平时一样温和，说出的话却并没有那么好听，「所以我决定给少爷一点小小的惩罚。」 穿好衣服的江瑭微微弯腰，在少年微烫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等什么时候少爷表现过关，才能从我这里得到和之前一样的服务。」他轻笑一声说，「还请少爷继续加油，如果少爷的表现能让另一个模式下的我满意，我也会根据情况给予少爷一些奖励。」 说完，青年便直起腰转身离去，留给陆峥一个清瘦却格外无情的背影。 咔哒一声，是卧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陆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看了一眼精神头正足的自己，只觉得被卡在一半不上不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峥深吸一口气，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一头扎进了浴室。 可惜，被s001亲手挑起的火，再冰再凉的水也无法浇灭。 陆峥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眶通红，几乎咬牙切齿地从嗓子里挤出声音：「s·0·0·1！」 他这辈子没受过这委屈！！！ 第58章 少爷的ai管家11 陆峥几乎又是一夜无眠。 体内的燥意仿佛在啃噬着他的意志，让他根本静不下心，也无法入睡。 陆峥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乎一夜，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照射出一条细长却刺眼的光线，他才意识到又到了新的一天。 连着两天晚上通宵，第二个夜晚还伴着燥和怒，陆峥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像个炸药包，一点就炸。 六点半时，房间外传来熟悉的叫起床的声音：「该起床了，少爷。」 一听到这声音，陆峥就想起了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 这么温柔这么好听的声音，是怎么说出那么冷冰冰又无情的话语的？ 陆峥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想理会门外的s001，于是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房门，还用被子把头给盖住了。 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门外的江瑭又催了一次，见房间里没动静，推开房门后，一眼就看见了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的少年。 江瑭有些忍不住想笑。 陆峥听见了开门的动静，却依旧纹丝不动。 身上的被子被人扯了两下，陆峥抿着唇不松手，却依旧露出了半个脑袋。 下一秒，一股极为辛辣的味道传来，不等陆峥分辨这是什么味，太阳穴上就传来一阵冰凉到有些刺痒的感觉。 陆峥嘶了一声，勐地抬手去蹭太阳穴，那股感觉却顺着蔓延到了眼尾，让他的眼睛一阵酸胀，眼眶霎时就红了。 他问：「这是什么？！」 「少爷，是清凉油。」江瑭捏着手里的小巧的、装着绿色液体的玻璃瓶，语气温和又无辜。 「这是强制叫醒服务的手段之一，我一共准备了九十九种不同方式，如果您故意赖床的话，这九十九种叫醒服务将轮流用在您的身上。」 第145页 陆峥瞪着眼睛，眼尾冰凉辛辣的气息让他眼眶泛红，眼底还坠着两枚清晰的黑眼圈，夹杂着几缕红髮的黑髮乱糟糟地垂在脸侧，看起来又颓又丧又狼狈。 见他依旧坐在床上不动，江瑭举了一下手里的小绿瓶：「如果您现在还没有清醒，可以再加大剂量，清凉油的提神功能还是非常不错的。」 陆峥头皮一麻，直接三连拒：「不用，赶紧拿走，我已经清醒了。」 江瑭便收起小绿瓶，等陆峥飞速洗漱完后，他端来一碗凉汤：「喝完这碗提神汤，我们就开始早上的学习任务吧。」 陆峥一言不发地把汤灌了下去。 「鑑于少爷昨天学习效率低下，我们的进度已经比计划中慢了一天。」江瑭接过空碗，柔声问，「少爷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闻言，陆峥瞪着还泛红的眼睛看向他。 他扯了扯嘴角，就像在无声的质问着—— 你看我像睡好了的样子吗？ 青年显然看出了他状态不佳，便嘆气道：「这样可不行，少爷，充足且高质量的睡眠，是白天精力充沛的关键。」 陆峥：「……」 他昨天晚上没睡好，到底是谁的错啊！ 「是我疏忽了，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会为您制作助眠的营养品。」江瑭轻声说，「今天还请少爷再忍耐一番。」 陆峥眉角青筋直跳。 他现在听不得『忍耐』这个词。 一听就想暴起打人工智慧。 陆峥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说：「你之前给我吃的清心寡欲食谱……」 江瑭偏头看他：「少爷是指滋阴祛热的那些食材吗？」 「……对。」陆峥轻咳一声说，「继续吃起来。」 如果再这么被s001折腾一下，陆峥怀疑自己都要有心理阴影了，所以不如干脆从根源上阻断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 江瑭沖他微微一笑：「好的少爷。」 两人一同进入书房，这一次，江瑭如前一日所说的一样，搬了第二把椅子坐在了书桌旁，一副要陪陆峥全程学习的模样。 他的ai管家是来真的。 陆峥深切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倖问：「001，你不去做饭吗？」 「早餐已经准备好放在保温箱了，少爷。」江瑭笑得温柔，「您不需要担心这些事，只需要专注于学习即可。」 陆峥便不说话了。 有s001在旁边监督，陆峥的学习效率的确提高了不少，至少没再出现睡着的情况。 而且学着学着，陆峥就发现他随便选的专业，其实没有他所想的那么无趣。 虽然比不上他的挚爱ai领域，但机甲的制作和修理，从某种方面来讲，和ai领域是有小部分重合的。 陆峥逐渐进入状态，拿起s001提前为他准备好的笔，在书上写写划划做起了笔记。 沉下心来学习的陆峥没注意到，一旁的青年也和他一样拿着纸笔，一边看着他记下的笔记，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陆峥的脑子其实很好使，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很快就翻完了半本书的内容，并且标註了很多自己的见解，也划出了不少有疑问、待进一步研究的地方。 期间江瑭没有打扰他，直到陆峥合上书，他才将手中的一小沓纸张递了过去。 陆峥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他接过后下意识翻了翻，眉间很快浮现出一抹惊讶。 这些竟然是s001刚刚根据他的学习情况而做的笔记，笔记里註解了他有疑问的地方，也对他理解有偏差的地方进行了标註和纠正。 江瑭说：「如果还有无法理解的地方，少爷可以来问我。」 陆峥没有说话，眼底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他在ai领域的实力比陆父陆母更强，甚至能媲美『陨落的天才』陆易思。 也因此陆峥非常清楚，以现在的ai技术，人工智慧的资料库可以连通星网上所有公开的知识库，可以解答所有知识库中能搜索到的答案。 却绝对不可能在此基础上进行深度加工，更不可能对某个特定的问题进行深度思考，并做出带有『自我见解』的回答。 ai至今无法彻底取代人类，缺少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人类的思考能力』。 但s001却做到了。 s001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思考能力，绝对不是当前的ai技术能够做到的。 陆峥突然想到，他第一次给s001做检查的时候，检查出对方的脑部晶片相当活跃，是几乎能媲美真正人类的活跃状态。 难道……他的父母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突破了当前的ai技术桎梏？ 陆峥眼底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 有好奇有探究，更多的却是遇到未解难题的兴奋。 他放下手里的纸笔，攥住s001的手腕就往秘密基地跑。 江瑭跟上他的步伐：「少爷，您该吃早餐了。」 陆峥语速极快：「不急，就五分钟。」 他迅速把青年塞进检测舱中。 s001的脑部晶片防御极强，陆峥无法突破到内部，于是干脆在晶片外添加了一个监测系统，想要时刻监测这枚晶片的运转情况。 他有信心，只要摸清楚了晶片的运转模式，他就一定能找出这枚晶片之中的『秘密』。 陆峥看了一眼检测舱内的身影，眼底划过一抹势在必得。 第146页 * 接下来一段时间，陆峥的生活逐渐趋于稳定。 为了能更好的研究s001的脑部晶片，陆峥简直把『不耻下问』做到了极致。 不管是会的还是不会的，他通通都让s001再为他讲解一遍，就是为了捕捉对方『思考』的时候，晶片的运转方式。 可惜，陆峥依旧没能找到突破点。 但陆峥并不着急。 对于自己热爱的事物，陆峥比谁都更有耐心。 这日，陆峥又收到了来自绿毛的小聚邀请。 自从知道陆峥开始奋发图强后，绿毛就没再在上课期间打扰过陆峥。 今天是周五，陆峥收到消息时已经下课了。 他上一次去地下赛场，应该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吧？ 陆峥有些心痒。 他这段时间学习进度很不错，偶尔出去放松一下……s001应该会同意的吧？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陆峥的表情便有些僵硬起来。 什么时候他出去玩，还需要别人的同意了？！ 和s001呆了这么久，他都快忘了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 陆峥扯了下嘴角，接受了绿毛的邀请，然后啪一声关了终端。 片刻后，他又点开和s001的聊天框，报备了今天晚上的行程。 远在家中的江瑭收到消息时，陆峥已经抵达了地下赛场。 江瑭看了眼消息，眉梢轻挑：【不错嘛，虽然有先斩后奏的嫌疑，但至少知道跟我报备行程。】 233问：【宿主是准备去捉/奸吗？】 江瑭动作一顿，无奈道：【统，捉/奸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233哦了一声：【那就是突击检查？】 【也不算。】江瑭关门出发，【不过也差不多。】 * 绿毛三人比陆峥先一步到达赛场，坐在了他们常来的位置，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和小酒。 见陆峥来了，绿毛眼睛顿时一亮：「陆哥！你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们都要以为你跟我们玩失踪呢！」 「去，玩个屁的失踪。」陆峥给了绿毛脑袋一下，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紫毛搬来的凳子上。 他闷了口酒，只觉得浑身筋骨都被打开了，问，「白鲸这阵子有没有比赛？」 「没有。」三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都一个多月了，一次都没出来过。」 陆峥便皱了皱眉。 虽说白鲸之前的比赛时间也不算规律，但一个月怎么也会上场打个一场两场。 像这种一个多月不出现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绿毛嘀咕着：「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在忙吧，总不能以后都不打比赛了。」 陆峥没说话。 白鲸不出场，他连继续看比赛的兴致都没有，便登录地下赛的交流论坛，想看看有没有白鲸的消息。 搜索关键词后，论坛里确实出现了不少和白鲸有关的帖子。 有疑惑白鲸怎么消失了这么久的，有復盘白鲸以往精彩比赛的，也有怀疑白鲸是不是退出地下赛了的帖。 其中最热的一个帖，有足足近万层回帖数。 陆峥习惯性点进帖子最后一页，视线扫见最后一楼的楼层数时却一愣。 10430楼。 可是从外面看，这个贴总共才九千多条回復。 也就是说，论坛管理员删除了近一千层楼的回覆。 陆峥眯了下眼睛，犹豫了不到两秒，便黑入论坛内部，从管理员权限进入到了这个帖子里。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竟然值得管理员删这么多层楼。 然后陆峥就看见了一大片让他震惊的分析。 《论白鲸是江瑭少校的可能性》。 该层主洋洋洒洒写了数万字的分析，光是文字分析就占据了近百层楼，再加上众多视频、照片、数据对比等证据，加起来足足有近八百层楼。 其中有白鲸和江瑭少校的机甲操作对比，戴面具出场的白鲸和江瑭的身形对比……甚至还有时间线上的对比。 比如江瑭少校有外勤在身时，白鲸必不会出场比赛。 也比如江瑭少校这一个多月被派去对抗异族，白鲸也足足一个多月没有出场。 诸如此类的『证据』被层主一一列了出来，条理清晰让人无法不信服。 而这么多层楼，全部都被管理员删除了，并且几乎都是秒删，看到这些分析的人渺渺无几，也同样被删除甚至做了帐号封禁处理。 陆峥：「。」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看完这些分析，陆峥本只有五分信，但被管理员这么一通秒删的操作下来…… 五分都变成了十分。 陆峥又返回去看了看层主发的视频对比。 带着『白鲸和江瑭是同一人』的念头再看视频，陆峥立刻就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相似之处。 哪怕白鲸明显刻意改变过机甲的操控技术，但在战斗的过程中，一些无意间用处的招式和细节，依旧能看出他和江瑭少校之间的共同点。 只是很少有人会将混迹地下赛场的人，和联邦少校联繫在一起。 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是白鲸在模仿江瑭少校，而不会认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陆峥退出管理员系统，在星网上找了不少江瑭少校的作战视频看了起来。 第147页 恰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探了过来，在他手边放了一杯饮品。 陆峥以为是服务员，头也没抬说：「没点东西，送错桌了。」 「少爷，没有送错，就是给您的。」 陆峥手一抖。 这温和的嗓音几乎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之中，让他瞬间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喝得半醉的绿毛迷迷煳煳地转头，看清来人是谁后，大着舌头笑出声。 「陆哥你怎么、怎么跟小孩儿一样，出来玩还把家里的管家带上啊哈哈哈哈！」 陆峥抬腿，在桌下隐蔽地踹了绿毛一脚。 随即他轻咳一声，莫名有种偷熘出来玩被家长抓包的心虚感：「你怎么来了？」 他偷瞟了一眼s001，见对方脸上的表情并无不悦，心底稍松：「明天是周末没有课，我偶尔出来玩一次……应该没问题的吧？」 「当然没有问题，少爷，劳逸结合也是非常重要的。」江瑭笑着说。 陆峥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等他再开口说话，身后人便再次开口：「这是……？」 陆峥发现他在看自己的终端光屏，江瑭少校的作战视频被他暂停，屏幕上是少校那张精緻秾丽、漂亮得过分的面孔。 陆峥随口答：「是联邦的一个少校，叫江瑭。」 第59章 少爷的ai管家12 青年喃喃重复着他的话：「江瑭……」 语气听着和平时似乎不太一样。 陆峥偏头看了他一眼，就见s001蹙着眉，黑眸里透着些茫然感。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向来有问必答的s001却罕见地没有对他的问话做出回应，而是依旧盯着光幕上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出神。 终端响起一声提示。 陆峥低头扫了一眼，眼睛蓦的瞪大了。 是他装在s001晶片旁的监测系统的提醒，提示就在刚刚，那枚晶片出现了短暂的异常波动。 虽然只有短短一秒，却足以让陆峥觉得惊喜。 刚刚出现的异常波动，那势必和刚刚发生的事有关，而刚刚……他们提到了江瑭少校。 陆峥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s001的晶片为什么会对江瑭少校有特殊反应？ 陆峥蓦的想起来，他当初在看到江瑭少校时，有一瞬间觉得s001和江瑭少校似乎有些像。 莫非…… s001的制作过程，江瑭少校也有参与进来？ 陆峥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除非刻意在晶片的记忆系统中进行设定，否则人工智慧连自己的制造者都不会有任何印象。 不等陆峥细想，一旁绿毛的声音就打算了他的思路。 「001要来、和我们一起玩吗？」绿毛有些大舌头，指了指光幕上的赛程表，「押输赢，很简单的。」 青年眨了下眼睛，仿佛回神了一般，眼底的空茫感迅速消失，回归为平日里的温和。 「不用了。」他说，「我只是怕少爷玩太晚喝醉了，所以提前做好接少爷回家的准备。」 陆峥的思绪被成功带偏。 他撇了下嘴角，心说他酒量很好，喝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喝酒后容易—— 陆峥身体一僵，察觉到了体内腾起的熟悉燥意。 说什么来什么。 陆峥在心里暗骂一声。 这段时间他没碰过酒，又一直在吃『清心寡欲餐』，几乎都快忘了这样的感觉。 陆峥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身体中不合时宜的燥感，眼角余光却扫见一抹一闪而逝的蓝芒。 是s001……？ 不等陆峥细想，青年突然俯身凑到他耳边，温柔嗓音里透着难言的旖旎：「少爷，要现在回家吗？」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耳垂上，白皙耳廓瞬间就被薰染上一片薄红。 陆峥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彩虹三人组，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光幕赛场上，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后，才在心里小松了口气。 江瑭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紧张，依旧小声在他耳边说：「还是说您想在这里？这里虽然不太合适，但如果您想要的话，我们可以找一个……」 陆峥身体一紧，连忙打断他说：「不用，回家吧。」 江瑭眨了眨眼说：「好的，少爷。」 绿毛三人显然还没有到回去的时间，陆峥和他们说了一句，便拉着江瑭的手往地下赛场外走。 江瑭是开车来的。 回去的路上，陆峥坐在副驾驶，视线一直盯着窗外向后飞驰的景象，似乎在试图用这种方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或许是有一阵子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陆峥觉得他这次的感觉来得格外兇勐。 燥意刚一出现，便迅速蔓延至全身上下，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耳边传来青年关切的询问：「少爷，您还好吗？」 陆峥说：「还好。」 直到开口说话，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嗓音已经开始泛哑。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s001的方向。 青年的手正握着方向盘，小臂修长劲瘦，手腕处突出的腕骨分明，操控方向盘的手指纤白细长。 陆峥脑海里腾地闪现过另外一幅画面。 同样是这样一双手，却并不是握着方向盘，而是握着别的物件。 第148页 画面刚一出现，陆峥整个人就一僵，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艹。 他真的变成变/态了！ 江瑭将他纠结的表情收进眼底，唇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 悬浮车平稳驶入了陆峥家的地下车库。 车库大门关闭后，车库内陷入一片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陆峥问他：「怎么不开灯？」 车载系统和车库连接在一起，只需要江瑭在车内操控一下，昏暗的车库就能被光照亮。 但江瑭并没有这么做。 陆峥没有细想，解开安全带就准备推门下车，手腕却被驾驶位上的人轻轻攥住。 「少爷。」青年的声音又轻又缓，「您还等得及上楼吗？」 听出青年话语中暗藏的含义，陆峥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 他回头，精准地在黑暗中捕捉到了青年明亮温和的眸光。 陆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本来是等得及的。 但是现在…… 陆峥他没有说话，江瑭却从他的沉默中读懂了他的选择。 他轻笑一声，随手按下车内的某个按钮，横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之间的扶手箱隐没下去，车位之间的空间骤然宽敞了起来。 下一刻，青年弯腰挪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陆峥身高腿长，副驾驶的位置于他而言本就不算大，哪怕s001身形稍显清瘦，但两个成年男人挤在同一个座位上，副驾驶的位置顿时变得逼仄狭小了起来。 但这样的拥挤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恰到好处。 地下车库非常安静，陆峥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紊乱的唿吸声，以及胸腔内怦咚怦咚、几乎想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 不大的空间致使两人被迫贴得很近，昏暗的环境也让这一刻的暧昧拉到满值。 青年的气息就在他正上方。 只要稍稍仰头，他就能吻到对方柔软的唇。 陆峥的手指不受控地弹动了两下，似乎再也受不了这样焦灼的氛围，勐地抬手扣住青年的后颈。 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s001颇为人性化的一声低笑。 像是在笑他的迫不及待，也像是在鼓励他继续。 理智消失殆尽的前一秒，陆峥突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气息不稳地问：「你这次应该不会再来一次什么惩罚吧？」 「少爷说笑了，惩罚当然只有在您表现不佳的时候出现。」江瑭微微低头，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柔软微烫的唇在陆峥的唇上碰了下，就在陆峥下意识仰头想要迎接这个亲吻时，那双唇却又迅速移开。 炙热的唇蹭过他翕动的鼻翼、轻颤的眼帘、冒着薄汗的前额，最终落在他通红的右耳垂上。 江瑭低喃着：「少爷最近的学习状态非常好，理应能得到一次小小的奖励。」 再接下来的话语，便彻底淹没在了两人的唇间。 * 事后冷静下来，陆峥又想起了s001在他提到『江瑭』时，出现的那一瞬间的异常。 为了确认那是否是偶然情况，陆峥在星网上找了很多江瑭少校视频，拉着s001一起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除了学习和吃饭的时间之外，两人几乎一直在看江瑭少校的视频。 视频的涉及范围很广，有江瑭少校学生时期的考试视频，有他一战成名、助力他一举升为少校的大战视频，甚至还有不知是谁偷拍的一段江瑭少校在食堂吃饭的日常视频。 这种日常视频零零散散的有很多，除了吃饭之外，还有洗衣服洗着洗着开始和室友打水仗的、做对抗练习时偷偷给对手使小绊子然后偷笑的、接受集体採访时偷偷沖镜头做鬼脸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关于江瑭少校的报导视频。 大学时期的江瑭带领校队在联赛上打败帝国校队、高中时的江瑭协助官方破了一起十年悬案、初中时期的江瑭救下差点被车撞的小女孩…… 陪着s001看完这些视频后，就连陆峥都明白了，为什么联邦有那么多人会喜欢江瑭少校。 江瑭少校的性格真的很好，不会给人一丝距离感，那双桃花眸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笑，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炽热。 像天边太阳一样耀眼。 陆峥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青年。 s001的眼睛也时刻带着笑意，但那样的笑与江瑭少校完全不同。 江瑭少校的笑是明耀的，如同天边炽阳，但s001的笑却更温和，带着些内敛的柔意。 而与此同时，陆峥的监测器也一直在提示，在接收和江瑭少校有关的信息时，s001的脑部晶片一直在持续出现异常波动。 这不是什么偶然情况，而是必然情况。 但除了江瑭少校之外，不管看其他谁的视频，s001的晶片都没有任何的一场反应。 江瑭少校是特例，也是唯一一个例外。 今日份的视频观看时间结束后，陆峥坐在秘密基地的大光幕前，继续试图破解s001的脑内晶片，依然没有任何的突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陆峥倒也没觉得失落。 但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监测器却突然响起了警报声。 陆峥眉头一皱。 这个警报……有人正在试图远程侵入s001的系统？ 侵入的时间持续了约莫一分钟，对方便选择了撤离。 第149页 早在第一次给s001做检测的时候，陆峥就在对方体内安装了他自制的防入侵系统。 也因此，陆峥很有自信，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只能在防入侵系统的表层获取虚假的数据，无法进入到s001的系统深处。 陆峥重新坐下来，对突然闯入的那位没有礼貌的陌生人进行了位置追踪。 那人的戒心很强，做了很多反追踪的手段，但陆峥还是追踪到了入侵者的位置。 这个位置就在s001的寄件位置附近，但并不是完全一样的地点。 陆峥蹙了下眉，莫非是他的父母？ 但对方似乎没有理由这么做，就算他们发现把s001寄错了地方，以他们的性格，也应该会直截了当地找他要回来，而不是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陆峥想不明白，便暂时放弃了思考，给s001体内的防入侵系统做了个升级。 接下来几天，陆峥没再接收到任何入侵的提示。 很快就到了学校月考的时间。 出发去学校前，江瑭特意叮嘱陆峥：「少爷，这一次考试可千万不要再睡着了。」 陆峥莫名有一种对方在叮嘱不听话的孩子的感觉，有些尴尬别扭道：「不会。」 为期一个月的补习很有效，陆峥已经基本赶上了正常的进度。 考试题于他而言不算特别难，陆峥想了想，放弃了隐藏真实水平的打算。 他很想看看s001在觉得惊喜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考试为期一天半，一共五门学科。 考试结束后有半天的假期，陆峥在校门口看见了来接他放学的s001。 江瑭沖他笑了笑：「恭喜考试结束。」 陆峥坐上副驾驶说：「直接把我送到地下赛场吧，我下午有约。」 江瑭应道：「好的少爷。」 说完便没再出声。 最终还是陆峥有些憋不住了，问他：「你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吗？」 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以及一丝丝炫耀。 「研究表明，如果在考试刚结束的时候，就询问类似『考得怎么样』这样的问题，会严重影响到他们考完后的好心情，甚至有可能会让其产生厌学厌考的心理。」 江瑭温声说，「所以我不会问少爷您考得怎么样，您这一个月的努力我看在眼里，您一定会取得您想要的成绩。」 陆峥撇了下嘴角。 但他不得不承认，s001的这番话确实让他心情变得更好了。 不过他有点好奇s001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话。 江瑭回答说：「在《如何成为别人家的父母》这本书中，书里教了很多成为优秀父母的办法，我受益匪浅。」 陆峥：「……？」 父母？ 青年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便解释道：「少爷，我并非是想成为您的父母，只是想通过这本书，学习一些能让您觉得愉快的督促学习的方式。」 陆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眼角余光偷偷瞟向身边的青年。 s001对自己的定位……莫非是他的兄长或者长辈吗？ 陆峥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ai管家模式下的s001把他当成需要照顾的孩子，隐藏模式下的他却—— 陆峥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收回看向s001的视线，转而登录终端星网，试图继续搜刮有关『江瑭少校』的信息和视频。 然而他刚点开星网，就被星网热搜上排行第一的热搜词条吸引了视线。 词条只有短短六个字，后方却跟着红到发黑的『新』和『爆』两个字—— #江瑭少校失踪# 第60章 少爷的ai管家13 看到这个词条的一瞬间，陆峥就愣住了。 江瑭少校不是去联邦边境对抗异族了吗，怎么会突然失踪？ 难道是这一次对抗异族的战役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点进词条后，才发现这是联邦军部发布的一条最新消息。 这一次对抗异族的战争，联邦大获全胜，伤亡率并不高，异族也成功被他们打退。 本应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江瑭少校却在此次战役中失踪了。 军部已经寻找了他一个多月，从战役还没结束开始，一直寻找到现在，但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江瑭少校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 军部并没有透露更多的消息，但仅仅『失踪』这一个词，便能引发众人的诸多猜测。 有人怀疑江瑭少校已经战陨，也有人怀疑少校是被异族抓走了，甚至有不怀好意之人恶意揣测，江瑭少校是临阵脱逃藏起来了。 当然，说出最后那个猜测的网友，几乎被全星网的联邦公民群起而攻之，最终落得被官方封号、实名拍摄道歉视频，并强制拘留的下场。 陆峥抿了抿唇。 江瑭少校和他并没有关系，如果不是s001对『江瑭』这个人有奇怪反应，他也只会因为对方疑似是白鲸，而给予他一些关注。 但不知为何，陆峥总觉得心中有些惴惴，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一旁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他的异常，轻声问：「少爷，怎么了？」 陆峥下意识道：「没事。」 他看了一眼光幕上的内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将江瑭少校失踪的消息告诉s001。 江瑭侧目看了他一眼：「少爷，您是在为考试成绩而担心吗？」 第150页 陆峥收回思绪，眉梢一挑反问他：「我看起来是会为成绩担心的那种人吗？」 「那就好。」江瑭说，「成绩终究只是一个数字，并不能真正代表一切。即便这次的月考，最终成绩并没有达到您的预期，也不会有人怪您的。」 陆峥心头稍动：「就算我没有达到你制定的目标，在班上进步十个名次，你也不会失望吗？」 「当然不会。」江瑭笑了笑，「我说过，少爷您这段时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我不会因为成绩单上的一串数字，而去否认您这一个月的用功，这对您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陆峥抿了下唇角，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他并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来看待，但当s001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竟然并不会觉得讨厌。 不仅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s001的说话方式—— 真诚又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和敷衍，让人觉得他所说的话就是他心中所想。 江瑭偏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笑意更甚：「恰恰相反，我决定给您一个惊喜奖励。」 陆峥好奇问：「什么奖励？」 「您会知道的。」江瑭柔声说，「提前告诉您的话，就不是惊喜了。」 陆峥撇了下嘴角。 还真把他当小孩儿了吗？ 但不得不说，他的好奇心的确被s001勾起来了。 悬浮车很快就载着两人来到的地下赛场。 陆峥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江瑭提醒他说：「少爷，已经到了。」 陆峥才勐地回过神。 「那我先走了。」陆峥说，「晚饭不用等我。」 江瑭沖他弯了弯眼睛：「好的少爷。」 等陆峥的身影消失在地下赛场的入口后，江瑭开车离去，却并没有回家，而是转到了赛场停车场中，找了个车位停了下来。 233有些疑惑：【宿主，你不回去吗？】 【不回去。】江瑭缓步朝赛场内走去，【这会儿要是回去了，准备好的惊喜可就没法给他了。】 233也忍不住好奇：【宿主，到底是什么惊喜啊？我怎么没看到你准备？】 【等会就知道了。】江瑭卖了个关子。 他没有和陆峥一样直接去观众区，而是来到了参赛者的报名入口。 工作人员见他是生面孔，迎上来问：「先生，您是来报名参赛的吗？」 江瑭颔首：「是的。」 地下赛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有很多人都没有使用真实身份，赛场对于这方面并没有严格要求。 江瑭很快就拿到了一个参赛身份，当工作人员问他参赛代号要取什么的时候，江瑭想了想说：「就叫001吧。」 * 另一边，陆峥很快就和绿毛几人碰了面。 不等陆峥开口，绿毛就说：「陆哥，又要让你失望嘞，白鲸这段时间还是没有出现。」 「这都快两个月了。」紫毛在一旁嘆了口气，「他不会真的打算再来不来了吧？」 陆峥却没有说话。 他心想，江瑭少校都失踪了，白鲸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呢？ 彩虹三人在那里嘀嘀咕咕讨论着白鲸，也在商量要不要找一个新的参赛选手作为『养成』对象。 陆峥却觉得兴致缺缺，甚至有些心情沉重。 自从知道江瑭少校失踪了之后，他就一直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但等他仔细思索时，却又怎么都想不起被他忽略的东西。 陆峥没有参与到彩虹团的讨论之中，而是点开终端光幕，熟门熟路地黑到管理员权限，进入了地下赛场的论坛后台。 和他所预料的一样，论坛里也有很多人在讨论江瑭少校失踪一事。 陆峥看得很专注，直到隐约听见有人说了一句『001』，他才从论坛世界中回归现实。 「什么001？」陆峥问了一嘴，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并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清瘦身影。 绿毛指着赛程光幕说：「是新的参赛选手，和你家管家叫一个名，都叫001。」 哦。 原来不是在说他家的001。 陆峥顿时没了兴致，却还是看了两眼播报比赛安排的光幕，发现那位参赛新人001的首秀，就在五分钟之后。 绿毛惊讶地咦了一声：「竟然是我们这个赛场的新人？」 陆峥瞅了一眼，发现还真是。 那位001所登记的赛场，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下赛场的地点。 彩虹三人团嘀嘀咕咕着，说要冲着对方和001同名的缘分，多少要给他押点注。 说着说着，绿毛甚至用胳膊肘轻撞了陆峥两下：「陆哥，你要不要也押一点？」 陆峥随口说：「行啊。」 正好他帐户里还剩不少用于押注的虚拟筹码，都是他之前押白鲸时赢来的。 陆峥随手给『001』投了一些虚拟筹码。 『001』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由于是赛场新面孔，押『001』胜利的人非常少，只有不到10个人，而彩虹团和陆峥便占了其中的四个名额。 和『001』对战的是另外一个赛场的选手。 对方虽然也是註册不到一个月的新人选手，但已经进行了十多场实战比赛，没有一场战败记录，成绩非常亮眼，被很多人看好。 说实话，陆峥并不是很看好这位『001』选手。 第151页 至于他押在『001』选手身上的筹码，就如绿毛他们所说，他只是看在对方和他家001同名的份上才押的。 但陆峥很快就被打脸了。 这场比赛只持续了短短不到五分钟，选手『001』就被宣告赢得了胜利。 陆峥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在选手『001』刚一出手的时候，就迅速转变成了震惊。 并不只是因为『001』的实力，更是因为对方操控机甲的招式，一举一动都太让陆峥觉得熟悉了。 像白鲸，更像作战时的江瑭少校。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研究s001晶片异常波动的原因，陆峥陪s001看了不少江瑭少校的视频。 江瑭少校的作战记录视频更是没落下任何一场。 正因为这样，陆峥可太熟悉江瑭少校的作战习惯了，他知道江瑭少校喜欢快攻，出招时右边肩膀会稍稍向上抬起，右臂向内侧收紧蓄力时，大拇指的指尖会紧紧抵在食指的关节处…… 如果只是作战方式类似，陆峥或许还会认为，『001』选手是江瑭少校的狂热拥护者，是在模仿对方的作战方式。 但这样的小细节，不是单纯的模仿就能够做到的，更像是刻在了潜意识之中，恐怕就连江瑭少校本人，也不一定能注意到自己这些细节上的小习惯。 『001』的获胜让关注这场比赛的人都震惊不已。 绿毛甚至激动地摇晃着紫毛的肩膀，尖叫着说他感觉『001』比白鲸还要厉害，决定让『001』成为他的新宠。 彩虹三人激动完不够，还想拉着陆峥一起激动，却发现原本和他们坐在同一桌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陆峥已经悄悄来到了赛场后台。 他看过了接下来的比赛安排，『001』今天的比赛只有这一场。 早些年的时候，陆峥就给自己申请了一个参赛身份，但只使用过一次便没再用了。 现在他凭藉着这个身份，顺利进入了后台内。 由于时不时『客串』赛场管理员的关系，陆峥对后台非常熟悉，很快就找到了『001』比赛时所使用的那台全息模拟器。 颀长清瘦的青年就站在模拟器旁，正准备脱下手上的防滑手套。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证实自己猜测的时候，陆峥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s001和『001』选手，竟然真的就是同一人。 陆峥唇角微抿。 s001和江瑭的相似之处，s001在听见『江瑭』时脑内晶片的异常波动，还有刚刚的那一场，几乎百分百復刻了江瑭少校作战习惯的战斗。 纷杂的思绪在陆峥的脑海之中奔涌着。 模拟器旁的青年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回头看了他一眼，旋即有些惊讶道：「少爷，您怎么来了？」 陆峥没有说话。 江瑭脱下手套和身上的防护服，将模拟器让给了下一位参赛选手，拉着陆峥往外走。 「您是已经猜到是我了吗？」江瑭边走边问，「怎么样，我给您准备的惊喜，您还喜欢吗？」 陆峥语气轻缓：「惊喜？」 「是的，我发现您似乎很喜欢江瑭少校，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江瑭少校的作战方式。」江瑭说，「怎么样，我模仿的还不错吧？」 真的只是模仿吗？ 不，不可能是模仿。 ai技术不可能真的做到完美復刻这样精细且高难度的操控技术，哪怕是江瑭少校本人亲手制造了s001，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工智慧拥有这么高超的技术。 两人已经来到了参赛后台外的走廊，陆峥突然停下了脚步。 江瑭疑惑地跟着他一起停下：「怎么了，少爷？」 陆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s001。」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到底是谁？」 第61章 少爷的ai管家14 走廊上灯光昏暗，周围正巧没什么人路过，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 昏暗的光线打在s001那张精緻到毫无瑕疵的面孔上，陆峥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脑中浮现出江瑭少校那张同样精緻的面容。 明明是并不相同的五官，却奇异地在陆峥的脑海中重叠了起来。 可江瑭少校是人类，而s001只是一个ai，是人造的人工智慧，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他们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呢？ 陆峥为自己的猜测感到荒谬。 灯光下的青年露出疑惑的表情，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编号为s001的ai管家，少爷，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陆峥沉默片刻，突然反手攥住江瑭的手腕，拉着他往地下赛场外走去。 回到家中后，陆峥再次拉着青年来到了秘密基地。 他翻找出不同人的视频，有他自己的视频、陆父陆母的视频、江瑭少校战友的视频…… 陆峥想试试，s001脑内的晶片到底对那些人的视频有反应。 对此，哪怕陆峥的表现非常奇怪，江瑭也表现得非常的配合。 一段接一段的视频看下去，那枚晶片却沉寂如初，没有任何反应。 陆峥眼神微暗，觉得这个实验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进行下去了，于是准备将大光幕上播放的视频关掉。 然后就在这时，那枚晶片的数据流突然波动了一下。 第152页 陆峥动作一顿。 光幕上正在播放的，是陆父陆母的一段视频。 这不是s001看的第一段有关陆父陆母的视频，却独独对这段视频产生了反应。 陆峥点击了重放视频。 这段视频的拍摄时间很早，远在近十年之前，那时他的哥哥陆易思还没有失踪。 这段视频之中，陆易思也出场了将近五秒钟的时间。 而让陆峥震惊的是，s001晶片波动的时间，正好就是陆易思在视频之中出现的时间。 是巧合，还是…… 陆峥很快就找出了更多陆易思的视频，事实证明，这样的波动并不是巧合。 陆峥回头看了一眼安静配合着他的青年，在对方的眉眼间捕捉到了熟悉的空茫感。 但这一次，他隐约觉得那空茫感中，夹杂着浅淡的、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憎恶。 陆峥心头一跳。 有什么答案在他胸腔内扑棱着，几乎唿之欲出。 陆峥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陆易思也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时，陆峥无意间听到过陆易思说过一句话。 陆易思曾说，他认为ai技术的尽头，就是将人类和ai结合起来，拥有人类的思维能力的ai就是最完美的、无法被超越的ai。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陆易思所说的意思，是研究出足以堪比人类思维能力的智能晶片。 但只有站在陆易思身边的陆峥听见了，陆易思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还轻声喃喃了另外一句话。 「能承载人类精神力和思维能力的晶片……」 彼时的小陆峥并没有理解陆易思话中的意思，直到现在，陆峥才悚然间意识到—— 陆易思所说的意思，也许并不是研究出类似人类精神力和思维能力的晶片。 而是将人类的精神力和思维能力剥离出人体后，载入到人造的晶片之中。 光幕之上，那段视频还在循环播放着。 陆峥闭了闭眼，按下了暂停键。 江瑭少校失踪的时间，和s001出现在他家中的时间； s001对『陆易思』以及『江瑭少校』的奇怪反应； 以及这段时间以来，s001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远超普通ai的技术和能力……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嘭的一声，是陆峥没忍住，一脚踹翻了椅子的声音。 他双目泛红，几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丝声音：「陆易思！」 一旁的青年下意识上前两步，似乎准备将被踹翻的椅子扶起来。 陆峥勐地攥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青年微愣，疑惑地看着他：「少爷？」 「不要叫我少爷。」陆峥下意识说，「也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和青年不解却格外澈然的目光接触在一起，陆峥仿佛被烫到了一样，勐地松手，还往后退了两步。 陆峥现在大脑一片混乱。 陆易思很有可能还活着，甚至做出了如此违反人道的事情。 陆峥现在满心都是厌恶和愤怒，但这样的情绪并非单单只针对陆易思，更是对他自己。 ——这么明显的事情，明明他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段时间他对s001、不，是对江瑭所做的事情，陆峥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 他的所作所为，对于江瑭少校来说，无异于是对他的侮辱。 那可是联邦少校！是对联邦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人物！他竟然对对方做出那样的事！ 陆峥知道江瑭少校究竟是多优秀的人。 越是知道这件事，他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就越深。 陆峥用力抹了一把脸，把通红的眼睛埋进了自己的手掌心。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偏偏s001不知道他此时的内心活动，似乎是察觉到他状态不对，青年迟疑开口：「少爷，您——」 「都说了别叫我少爷了！」陆峥勐地抬头，看见青年有些惊愕的表情，又连忙放缓声音，「抱歉，我……」 陆峥声音一窒。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s001解释这件事，也完全没做好让对方知道这件事的心理准备。 再次对上s001关切的目光，陆峥抿了抿唇，人生近二十年来，第一次狼狈地逃走了。 「我、我困了，先回房间睡了。」 说完，不等青年反应过来，陆峥便转身奔上楼，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 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 不出陆峥意外，他又一次失眠了。 但这次的失眠显然并不是因为某种燥意，而源于他内心烦乱的思绪。 陆峥很清楚，当下最重要的事、也是最迫在眉睫的事，是找到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的陆易思。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深夜寂静，这让陆峥觉得自己心底繁杂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愤怒、无力、自责、茫然…… 除此之外，陆峥惊恐地发现，自己心里竟然还藏着一丝隐晦的惊喜。 他在惊喜于s001并不是真正的人工智慧，这让他一直藏于心底的、不可告人的感情，有了一丝实实在在的寄託。 就这一个晚上，陆峥心说。 等他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明天就开始着手寻找陆易思的下落。 第153页 无论找到陆易思之后，他和s001、不，他和江瑭少校之间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江瑭少校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陆峥用力闭上双眼，试图压下眼底泛起的酸涩之意。 他不会再逃避了。 但意外总是比计划来得更快。 就在陆峥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卧室外的江瑭突然捂住了胸口。 有人试图通过远程操控，控制住他的行动系统。 江瑭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对方是谁，不等他亲自动手，233就帮他拦截住了对方的控制信号。 是陆易思。 对方下达了两条加密的行动命令，可惜这些加密几乎立刻就被233破解了。 陆易思要求他先将陆峥迷晕，确保他不会醒来，然后趁对方失去意识的时候，离开陆峥家。 陆易思给他发了一定定位，就在离陆峥家不远的地方。 江瑭挑了下眉。 这是发现他长时间没有给予任何的反馈，以为他的出场功能出现问题，所以来进行维修检查吗？ 江瑭把陆易思的这个行动称为『自投罗网』。 233问他：【宿主，这两条行动命令怎么处理啊？】 江瑭想了想，决定将计就计，使用陆易思友情提供的这个机会，解决一下他和陆峥当前的小问题。 没过多久，依旧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陆峥，突然听见卧室门外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却显得格外明显。 意识到外面的人是谁之后，陆峥身体一僵，顿时躺平在床上不动了。 察觉到体内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燥意，陆峥心底微松。 没有燥意，就说明门外的是正常模式下的s001，而不是隐藏模式。 然而下一秒，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了。 陆峥勐地坐起身，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浴衣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虽然因为他频繁的翻身动作而有些乱，但该遮的地方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但陆峥还是扯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0……你怎么来了？」他问。 不请自来的青年却没有任何回应，而是缓步走到他床边，房间里逐渐瀰漫起一股奇异的香味。 香味有些呛鼻，陆峥耸了下鼻子，脑袋突然轻微的眩晕感。 ——这香味有古怪！ 陆峥连忙屏息，用力咬了一下舌尖。 舌尖处泛起的疼痛让他维持住了自己的意识，他看了一眼床边的青年，很快就发现s001此刻的状态不对。 没有了往日温和的笑容，那张精緻面容此刻面无表情，正用那双冷冰冰的黑眸定定注视着他。 这样的表情，其实才像一个人工智慧。 没有人类的感情、也没有让人心生温暖的柔和弧度。 陆峥恍惚了一瞬间，立刻意识到，也许是陆易思远程给s001下达了什么指令。 眼见s001离自己越来越近，陆峥连忙从床上起身，想要离开房间。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s001的身体操控权限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他自己手上了。 但身后紧跟着传来一股大力。 身体被人紧紧钳制住，陆峥下意识进行反击，将身后的人掀翻在地。 陆峥紧紧按住青年的双腕，长腿横跨压在青年修长的小腿上，把他整个人压制在地上，半分也动弹不得。 难道这就是陆易思的真实目的吗？ 大费周章地把这样一个特殊的『人工智慧』送到他身边，就是为了除掉他这样的废物弟弟？ 鼻尖处的香味愈发浓郁，陆峥察觉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 然而在对上青年的眸光时，他却突然一怔。 他在那双瞳眸之中，看见了挣扎之意。 不是想挣脱他束缚的身体上的挣扎，而是潜意识里的、仿佛在和什么做对抗一般的挣扎。 陆峥瞳孔微缩。 身为陆易思口中最完美的人工智慧，s001的格斗术自然不会差，根本不可能毫无反抗地就这么被他压制住。 ……是s001，不，是江瑭少校潜意识里默许了这件事？ 陆峥心头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勐地提高嗓音叫了他一声：「江瑭！」 那双黑眸之中的挣扎之意更甚。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开那一层无形却厚重的巨网。 陆峥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属于江瑭少校的意识，哪怕被禁锢在一枚小小的智能晶片之中，也依旧嚮往自由、并为此做出反抗和努力的强大意识。 陆峥心跳得很快，一连又叫了好几声：「江瑭江瑭江瑭——」 他唿吸急促，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心中陡然升起些许酸涩之意。 如果江瑭少校的意识成功挣脱晶片的束缚，陆峥知道他即将面对什么。 如果放任不管，对方也许不会成功。 他甚至可以和陆易思一样，使用ai技术重新稳定住晶片，为那抹意识的挣脱之举添上更多的阻碍。 但陆峥做不到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慾，而去磨灭那团炽烈如阳光的灵魂的所有努力。 哪怕他即将面对的，是来自江瑭少校的怒火甚至是憎恶—— 陆峥咬了咬牙，腾出一只手点开终端，迅速翻找出了一段视频。 那是一段实拍视频，是江瑭少校的那场成名战结束后，联邦公民们自发围在空间站，簇拥着凯旋的联邦英雄。 第154页 现场混乱嘈杂，甚至连拍摄的镜头都剧烈摇晃着。 但群众们的声音清晰可闻。 激烈的、热切的、崇拜的…… 他们尖叫着唿喊着江瑭的名字，仿佛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 「江瑭！江瑭！江瑭——！」 以前的陆峥从不理解这样热烈的情感。 他仿佛天生感情淡漠，父母不爱他，那他便也不爱父母，哥哥不喜他，那他也讨厌哥哥。 哪怕是听闻哥哥失踪的消息，陆峥也没觉得有多难过。 于他而言，亲情、友情等等感情并不是必需品，他无法理解更无法体会。 但此时此刻，陆峥却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声。 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 像雨后春笋破土而出，迎着风雨飞一般迅速向上窜长着，不给他任何回神的余地。 对s001的特殊情感，还有对江瑭少校以及白鲸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崇拜，在此时此刻全部汇聚在一起，将他浑身上下的血液搅得一团热。 陆峥突然有点委屈，还有点想哭。 真是艹了，他心想。 谁能想到，他将近二十年没动过心，如今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人，却在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就即将被残忍地宣布失恋。 陆峥咬紧牙关，眼眶却一阵阵地发着热，心底的酸涩感根本压抑不住，如泉涌般奔腾而出。 被他压制住的青年依旧没有任何反抗，黑眸中甚至隐隐泛起微弱的蓝光，眼底的挣扎已经蔓延至面部表情，让那张极其精緻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陆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唿吸，开口的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颤音。 「江瑭少校——」他几近哽咽，「快醒醒吧！联邦的大家都在等你回来！」 第62章 少爷的ai管家15 恍惚间，陆峥似乎听见了一声咔嚓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开的声音。 陆峥微微屏住唿吸，不敢打扰对方的行动，便只能用目光紧盯着身下人的面容。 青年眸中的蓝光逐渐暗淡下去，表情上的挣扎也缓慢地归于平静，那双眉却依旧紧蹙着。 陆峥咽了下嗓子，唿吸都放缓了问：「你、你怎么样了？」 身下人却并没有回应。 青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皱得更紧了，面上表情逐渐繁杂起来，有茫然有震惊，还有惊怒和不可置信。 陆峥甚至从中看出了一丝厌恶。 陆峥唿吸一窒，胸口泛起闷闷的钝痛。 厌恶。 当然会厌恶。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冷冰冰的人工智慧，被系统和晶片操控着做出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被当成管家每天做家务做饭都是其次，对方甚至还被他当成充气/娃/娃做出过那样堪称玷污的事—— 虽然让江瑭少校变成人工智慧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但那名为充气/娃/娃模式的隐藏模式，却是因为他才开启的。 而他是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使用者和既得利益者。 陆峥带入了一下自己，觉得如果是他经歷了这样的事，别说厌恶，恐怕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身下的青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还在接收这段时间庞大的信息量。 陆峥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心中酸涩又难过，强忍了许久的眼泪都有些没忍住，落了两滴在身下人的脸上。 青年下意识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 陆峥别开眼，不愿再去看对方脸上的厌恶。 他选择了逃避。 在青年彻底清醒过来之前，陆峥勐地跑出了卧室，把自己锁进了地下室的秘密基地之中。 他缩在椅子上，觉得自己狼狈得要命，比他以前最看不起的胆小鬼还要更怂。 陆峥把脸埋进手掌里面，越想越难过，眼泪哗哗地掉。 就在此时，秘密基地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陆峥憋着气，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门外的人也没有说话，就在陆峥以为外面的人已经离去时，门锁处突然传来奇怪的咯嘣声。 坚固的智能门锁竟然被人硬生生的弄坏了。 房门咔哒一声被推开，陆峥瞪大眼睛，气都不敢大喘一下，甚至下意识找起了其他能藏起来的地方。 但秘密基地里全是他的光脑和其他秘密器械，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用来躲藏。 陆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被推开，门外的青年直直向自己走来。 躲是没地方躲了，逃肯定也逃不了。 陆峥干脆闭上眼睛，颓然地垂着脑袋，等待着来自江瑭少校的『最终审判』。 打也好骂也好，无论什么他都接受。 陆峥能听见，青年平稳的脚步声在缓慢靠近，最终停在了他身前。 哪怕已经为自己做了诸多的心理建设，但此时此刻陆峥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唿吸，心脏似乎都停了那么一秒钟。 下一刻，他的脸侧却突然被蹭了两下，柔软微凉，是他格外熟悉的触感。 陆峥睁开眼，这才发现江瑭正蹲在他身前，右手抬起停在他脸侧，柔软的指尖依旧触碰着他的脸颊。 江瑭仰头看着他，轻声问：「怎么还哭了？跟小孩子一样。」 陆峥愣住了。 若是换成平时被人说像小孩子，陆峥高低要用拳头和对方理论一番。 第155页 但他现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动弹。 对方的态度……似乎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陆峥眨了下眼睛，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唰啦又掉下来一串。 江瑭有些无奈，拇指指腹又蹭了两下，把那串因为带着炽烈情感而滚烫的眼泪蹭掉了。 但他的动作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 高大的少年唇角抿到发白，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唉，我是真的不会哄小孩。」江瑭的语气有些苦恼，「你要怎么才能不哭？」 陆峥咬着牙，根本不敢开口。 他也不想哭的，但是看到眼前这张脸，他就控制不住。 除了自责愧疚之外，他也替江瑭觉得难过。 对方本应该是战场上最耀眼的人，不该是现在这样，整个灵魂都被禁锢在这样一具冷冰冰的人工智慧的躯体之中。 想到之前看到的江瑭少校的视频，视频中的青年那么肆意又那么明耀，再对比现在的他—— 陆峥牙关咬得更紧了些，胸腔闷到发痛，让他有些难以唿吸。 然后他就听见，蹲在身前的江瑭低低地嘆了口气。 停在他脸侧的手突然动了，那只手移到他的后颈往下拉了拉，青年紧跟着仰起头。 突如其来的亲吻就这么落在他的唇上。 这个吻温柔极了，只是简简单单的双唇相贴，轻柔又缓慢地磨蹭着，没有更进一步的攻陷。 但这样温柔的亲吻，却让陆峥唿吸一窒，大脑彻底宣告罢工。 片刻后，江瑭往后退开，轻笑声说：「果然有用，这就不哭了。」 陆峥眨了下眼睛，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后，闷声闷气地问：「……你还没有醒吗？」 江瑭几乎要被他逗笑：「你觉得我醒了吗？」 陆峥没有说话。 江瑭便又凑上去亲他。 这一次的亲吻比先前热切很多，江瑭亲得很细緻，几乎让陆峥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但陆峥却不敢动，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不敢拒绝也不敢回应，憋到舌尖发颤都不敢有任何动作。 江瑭少校显然已经醒了。 但陆峥不明白，为什么甦醒后的江瑭少校还会像以前一样亲他。 这个吻其实很有感觉，陆峥被他亲得唿吸不稳，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作出回应，然后他就听见了青年低低的笑声。 江瑭又一次退开。 陆峥咽了咽嗓子，有些失落又有些欢喜。 失落于这个吻太过短暂，又欣喜于江瑭对他的态度。 江瑭少校似乎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陆峥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很想问对方，现在对他是什么看法，却又怕问之后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真是个怂货！ 陆峥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随即继续怂唧唧地转移话题。 「你刚刚怎么突然……」他顿了顿，「是被陆易思操控了吗？」 江瑭微微颔首道：「是，他给我体内的系统下达了『对你动手，并和他汇合』的指令。」 「和他汇合？」陆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来找你了？」 江瑭说：「对，他现在就在附近。」 青年眼底划过一抹蓝光，陆峥心里下意识一个咯噔，随即意识到，这抹蓝光现在应该在对方的控制之中。 「他给我开启了共享定位。」江瑭说着，突然扯着衣摆，一副准备脱掉上衣的举动。 陆峥连忙按住他的手腕，急问：「你干什么？」 江瑭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操控面板在前胸部位，操作时不可以有东西遮挡。」 这对话似乎有些耳熟。 陆峥突然想到，他刚开启s001的时候，两人之间似乎也发生过一次这样的对话。 陆峥有些尴尬地松开手，闷声闷气道：「那你……你随意。」 他别开头，视线在周围的物体上飘忽不定，就是不敢落在身前人的身上。 江瑭最终还是没脱上衣，只是将衣摆撩高了些，让控制面板的光幕在身前弹出。 光幕上闪烁着两枚光点，一枚显示的位置就在陆峥的小别墅，还有一枚位于别墅附近。 陆峥在心里估计了一下，两个光点之间的距离，走路也许都要不到五分钟。 陆峥没有任何犹豫：「我现在就报警，把陆易思抓起来。」 江瑭却摇了摇头说：「不，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是先保存证据。」 陆峥眉头轻蹙，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江瑭的意思。 陆易思藏在暗处这么久，一直偷偷地做这些违反联邦法律的实验，他这么谨慎的一个人，肯定会留有后手。 陆峥猜，陆易思肯定已经设定好了相当完善的销毁程序，只要察觉到有暴露的风险，那个程序就会被启动，抹消所有和他的实验有关的存在痕迹。 看他的表情，江瑭就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突然问：「你知道陆易思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你的身边吗？」 陆峥摇了摇头。 他一直以为，s001是他父母寄错人了，才会被送到他的手中。 「在他看来，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江瑭扯了下唇角，笑容里带着丝讥嘲，「他需要一个不知情的人，来为他测试这件作品的完成度。」 第156页 而陆峥就是被陆易思选中的试验者。 陆峥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足够安全。」江瑭说，「在收到疑似你父母寄来的物品后，你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也不太可能将其退回。而在他的认知当中，你对ai这门技术一窍不通，根本不可能看出『我』的问题。」 「他认为，与其大费周章去寻找一个陌生的试验者，不如直接选择一个他足够了解的人。」江瑭嗤笑了一声，「很显然，陆易思觉得他非常了解你，甚至可以掌控你。但很可惜——」 他声音微顿，看向身前的少年时，他嘴角的弧度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在他选定你的时候，他的计划就註定失败。」江瑭温柔地沖他笑着，「陆峥，我很庆幸是你，而不是别人。」 陆峥唿吸微顿。 他听见身前的青年说：「遇到陆易思是我的不幸，但遇到你不是。」 陆峥勐地抬头，望进了那双温柔得仿佛能沁出水的眸子。 江瑭轻声说：「陆峥，很幸运能遇到你。」 第63章 少爷的ai管家16 陆峥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失控的声音。 江瑭少校实在是太温柔了，比他在视频中、在报导中所了解到的更温柔。 千千万万的温柔铺天盖地地砸向他，却又不带有任何的攻击性，让陆峥觉得自己几乎被团团围住，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柔和了起来。 这样的温柔，陆峥之前只在s001身上感受到过。 明明是是同一具身体同一张面容，但江瑭少校带给他的感觉，和s001却又有些不同。 更有温度，更柔软，让人更加沉溺，也更加无法拒绝。 陆峥抿了下唇。 他的鼻子又有点泛酸。 「欸，怎么又要哭了？」江瑭语气惊诧又很是无奈，「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哭的啊。」 陆峥用力咬了下牙根：「我没有要哭。」 但这话配着他沙哑中带着明显颤抖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没有说服力。 江瑭轻嘆了口气，突然站起身，把少年的脑袋揽到了自己的怀中。 青年修长的手指插在少年有些凌乱的髮丝之间，黑红白交织在一块儿，柔软地指腹轻蹭着对方的头皮，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帮助他缓解情绪。 「你还可以有三分钟的时间宣洩情绪。」江瑭说，「再长就不行了，我如果去得太晚，陆易思会起疑。」 陆峥挣扎了一下，就感觉到搭在他后脑的手上下抚摸了他两下，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安抚着他。 陆峥便不动了。 片刻后，他自暴自弃般地说：「……一分钟就够了。」 江瑭的声音温柔宠溺得不可思议：「好，一分钟。」 陆峥吸了吸鼻子，试探着抬手抱住青年的细瘦的腰，见对方不仅没有反对，甚至鼓励似地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便逐渐收紧手臂，脑袋紧紧埋进了对方怀中。 这样依靠别人的感觉，对于陆峥来说格外陌生。 但他并不觉得讨厌。 一分钟之后，陆峥准时松开了胳膊。 青年身前的衣衫已经湿了一片，陆峥瞟了一眼便迅速挪开视线，耳根处泛起赧然的红。 「准备好了吗？」江瑭问他，「我最多可以拖住他一个小时，你能在这个时间之内，突破他秘密实验室的防御系统并拿到所有证据吗？」 「一个小时而已。」陆峥扯了下嘴角，「绰绰有余。」 江瑭摸摸他的脑袋说：「嗯，我相信你。」 眼瞅着青年转身就要走，陆峥突然拉住他的手腕。 江瑭回头，眸色温柔问：「怎么了？」 「你……」陆峥眼睫颤了颤，「你一个人去见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陆易思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但陆峥担心的并不是江瑭一个人能不能打过他们，而是担心陆易思会再一次控制住江瑭的身体。 「放心吧。」江瑭轻声说，「我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倒第二次，他不会再有机会控制我。」 青年的声音格外有信服力，陆峥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不敢再耽误时间，开始破解陆易思实验基地的防线。 五分钟后，江瑭来到了陆易思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另外一栋小别墅，这栋小别墅常年无人居住，现在看来，也许是早就被陆易思的人购买或者租借了下来。 离陆峥的小别墅这么近，肯定不是巧合。 陆易思也许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将陆峥当作最终的试验者，甚至有可能已经监视过他一段时间。 江瑭垂下眼帘，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厉色。 房门打开，江瑭顺利进入小别墅。 陆易思就在客厅里等他。 除了陆易思之外，别墅里还有四个人，看打扮其中两人似乎是陆易思研究团队里的人，还有两人应该是保镖。 「跟我来。」身穿白大褂的青年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转身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陆易思的模样和陆峥有三分相似，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不知是不是一直沉迷做违法实验的原因，陆易思给人的感觉相当阴沉。 江瑭不动声色地跟上他的脚步。 地下室里果然藏着一个小型实验室。 陆易思很少开口，每次说话都是简单的指令，比如让他躺进检测舱、弹出设定面板等等。 第157页 江瑭一一照做。 他很清楚，陆易思这一次会过来，就是因为迟迟得不到想要的实验数据，因此来进行手动的数据收集，并为他做一次系统矫正。 但陆易思无法得到数据的原因，并不是系统有损，而是江瑭让233拦截了那些信息数据。 陆易思的检查自然陷入了困境。 他和另外四人忙碌了许久后，其中一人提出：「陆教授，会不会不是系统的问题，而是晶片——」 陆易思皱了皱眉。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晶片里承载着属于人类的精神力和思绪，万一出了问题，就代表他的完美作品出现了瑕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检测舱内的江瑭收到了来自陆峥的讯号。 证据已经到手了。 舱外的陆易思似乎终于放弃从系统入手，决定开始检测晶片问题。 他沖舱内的江瑭扬了扬下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起来，去隔壁舱。」 江瑭依言照做，却在离开当前检测舱的那一瞬间，突然扑向一直守在实验室内的保镖。 两位保镖的反应非常快，却耐不住江瑭的动作比他们更快。 陆易思似乎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有自信，他有信心s001不会脱离他的掌控，因此两位保镖只是为了应对有可能发现他们秘密的陆峥，而不是人工智慧之躯的s001。 只一眨眼的功夫，江瑭就打晕了两个保镖。 陆易思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他的完美作品就这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带来的两个研究人员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一人挡在陆易思身前试图拦住江瑭，另一人则拉住陆易思，焦急催促道：「陆教授，快走啊！！！」 可惜江瑭并不打算给他们任何逃走的机会。 一切结束后，江瑭打通了陆峥的终端。 对方几乎秒接电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江瑭轻笑了一声：「我没事。」 少年长舒一口气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让江瑭唇角的弧度更柔软了些。 「我已经联繫了军部。」江瑭说，「这件事直接交给军部处理，他们很快就过来。」 陆峥说：「好。」 他顿了顿，「我去找你。」 江瑭嗯了一声：「好。」 没过几分钟，陆峥便抵达了陆易思的别墅。 没有人能想到，兄弟俩时隔七年再次相见，竟然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陆峥看都没看躺倒在地上、还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兄长，眼里只有静立在房间中的青年。 他上下打量了江瑭许久，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被伤害过后的痕迹，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 军部的人动作很快，直接调了一批人手端了陆易思的据点，还有一拨人则来到了江瑭这边。 事关失踪已久的江瑭少校，军部的人不敢有任何怠慢。 来逮捕陆易思的名为宋立，是联邦的一位上校，曾经担任过江瑭少校的教官，也是和他有过过命交情的老熟人。 人证物证齐全，宋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见到使用着s001身体的江瑭，宋立眼眶泛红，默默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压制住激动的情绪。 他拍了拍江瑭的肩，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终只是道：「……回来就好。」 再看向被五花大绑的陆易思等人时，宋立和其他军方人员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带上了毫不掩饰的狠戾。 陆易思五人将被带去军方基地，江瑭和陆峥也同样坐上了军部的飞行器。 去基地的路上，江瑭和陆峥得以分配到一间独立的休息室。 陆峥忙了一夜，连头髮都没有梳，就这么披散着半长不短的头髮，配上他紧抿的唇角和一直低垂的眼帘，看起来有些颓靡又有些忧郁。 江瑭问他：「在紧张吗？」 陆峥下意识说：「没有。」 见青年眉梢一挑，他顿了顿，丧气道，「有一点。」 江瑭笑了笑，安慰他说：「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会追着问你太多问题。」 陆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并不是紧张接下来也许会面对的军部问话，而是在紧张他和江瑭少校之后的关系。 直到军方的人出现，陆峥在真切地意识到，这一个月陪在他身边的s001，其实是真正的联邦少校。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意外，他和江瑭少校本应不会有任何接触的机会。 就如同两条本该平行的线，因为外力而被迫产生了交点，而在相交结束之后，等待他们的便是愈行愈远。 一个是联邦的天之骄子，一个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就连小孩子都知道，这样两个人是没法走到一起的。 陆峥沉默着坐在椅子上，视线轻垂，像是在看拧巴在一起的手指，又像是在单纯的发呆。 他听见一声熟悉的轻嘆，随即是青年起身，走向他身后的轻微脚步声。 陆峥的唇角抿得更紧了。 他身后就是休息室的门，他便下意识以为对方是要离开休息室。 离开也好，陆峥心想。 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 对于江瑭少校来说，军方才是他真正的家，是他的归属地。 好不容易逃脱陆易思的掌控回到家，和朋友们一起叙叙旧聊聊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158页 陆峥这么想着，但心中依旧觉得有些委屈。 一想到以后那栋小别墅，又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陆峥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撬开了一个洞，漏着凉飕飕的冷风。 暗自悲伤的陆峥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并没有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后颈处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轻柔触感，陆峥勐地缩了下脖子，从沉闷低迷的思绪中跳了出来。 「江、江瑭？」陆峥下意识想回头，却被身后的人摸了下脑袋。 江瑭说：「别动，给你把头髮扎一下。」 陆峥立刻就不动了。 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江瑭的动作很温柔，陆峥能感觉到对方在撩起他头髮的时候，指尖偶尔会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脖颈。 柔软微凉，撩起一阵酥痒，直接顺着陆峥的脖子窜到他心里，让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陆峥下意识想缩脖子躲开，却又硬生生忍住。 躲开这一次，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陆峥心想。 身后人扎头髮的动作似乎并不熟练，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成功在他脑袋后面扎起一个小揪揪。 扎完头髮后，江瑭还顺手在少年的脑袋上拍了两下：「好了。」 ——真把他当小孩了吗？ 陆峥在心里嘀嘀咕咕。 见江瑭又坐回他对面的小沙发上，陆峥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又看了他一眼。 如此几次后，江瑭倒是忍不住先开口了：「总这么看我干什么？」 因为想多看两眼，陆峥心想。 等陆易思的事情解决之后，江瑭少校的生活肯定就要逐渐恢復正轨了，再想像之前那样频繁见面，肯定是不现实的事情。 但陆峥怂。 他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这么说。 于是他说：「你怎么还随身带头皮筋的？」 「之前有一次你头绳断了，没有备用头绳扎头髮。」江瑭说，「从那次开始我就一直在身上备着头绳。」 陆峥愣了愣，然后有些不自在地哦了一声。 那是s001时期的行为。 陆峥在心里低骂了自己一句，提什么不好，非要提那个时候的事儿。 真是个大傻缺。 休息室里便又安静下来。 陆峥抿着唇，试图找话题打破沉默，却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明平时的他是那么会说话的一个人，现在却连个破冰的话题都找不到。 最终打破休息室内沉默的，是外面的敲门声。 飞行器已经抵达了军方基地。 陆易思被直接押去了审讯室，陆峥和江瑭也跟着一起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在审讯陆易思的同时，军方也会对江瑭和陆峥做一些基础的调查和检测。 江瑭和陆峥被带往不同的房间，分开之前，陆峥下意识往江瑭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恰巧也转头在看他，然后沖他露出一个熟悉的温和笑容，嘴巴也无声地开合了两下。 陆峥辨认出来，江瑭说的是『别怕』。 陆峥撇了撇嘴。 被当成小孩儿的感觉更强烈了。 但不得不说，他确实稍稍冷静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江瑭关系，陆峥能感觉到，军方对他的态度很和善。 由于证据齐全，军方没有问陆峥太多问题，期间甚至还接通联络器短暂离场，等再回来时，讯问他的人态度就变得更好了。 陆峥几乎没答几个问题，就被人带出了调查室。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陆峥直觉这和江瑭有关。 陆峥坐在调查室外的长凳上，没多久，江瑭也从另一间调查室出来了。 调查江瑭的是宋立，两人有说有笑地一同走出来，还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 陆峥离他们有些距离，听不清他们聊了什么，只能低着头默默地玩自己的手指头。 江瑭侧眸看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宋立看看他又看看长凳上的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沖江瑭点点头说：「那我先去忙了，陆易思的事还有很多需要处理。」 江瑭点点头：「辛苦你了。」 宋立拍了下他的肩，转身朝审讯室走去。 江瑭坐到了陆峥身边，轻声问：「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陆峥闷声道：「没有。」 「还说没有，嘴巴都撅得能挂油壶了。」江瑭说。 陆峥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嘴巴，立刻意识到江瑭是在逗他，便偏头瞪了他一眼。 江瑭笑了笑：「陆易思被抓起来，你应该开心才对，大家误会你太久太久了。」 陆峥没说话。 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就算陆易思被抓，他害死自己亲哥哥的传闻会不攻自破，陆峥也没觉得有多开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身边的人。 陆峥抿着唇不说话，听见身边人问：「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陆峥摇头：「没有。」 「那就好。」江瑭轻声说，「我和他们说过，有什么事问我就行了。」 陆峥心说，果然如此。 如果没有江瑭的叮嘱，哪怕他是救了江瑭的人，但单单只是他是陆易思的弟弟这一层身份，军方的人对待他也肯定不会这么友善。 「你想知道他们都问了些什么吗？」江瑭问。 第159页 陆峥手指轻弹了一下。 江瑭说：「他们问了我被陆易思抓起来之后的事儿，也问了我被送到你那里后发生的事。」 陆峥的手指一紧。 被送到他那里之后发生的事—— 陆峥又开始心虚起来了，他咽了咽嗓子，忍不住问：「那你……你是怎么说的？」 「我啊……」江瑭顿了顿，「你猜猜？」 陆峥说：「我不想猜。」 于是江瑭说：「我跟他们说，白天我是勤勤恳恳的ai管家，又要督促你学习，又要给你洗衣做饭，就连到了晚上你也不放过我。」 江瑭凑到少年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非常全能的管家，是不是？」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笑了：「逗你的，他们没问这个，我也没说。」 但陆峥的手指还是紧紧蜷缩起来。 他垂下眼帘，心里酸涩又难过。 果然是这样。 哪怕表现得再无所谓，江瑭少校心里也肯定还是在意的。 陆峥语气闷闷：「……对不起。」 江瑭的语气有些惊诧：「你道什么歉？」 陆峥没有说话。 江瑭偏头看他，少年低着头，脸侧被几缕扫发挡住，能隐约看见抿得紧紧的唇，脸上的表情又自责又难过，还带着点委屈。 看着就像一只知道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小狗。 江瑭有些想笑。 这个世界的爱人未免可爱得有些过分了。 等恶趣味地欣赏完爱人这幅模样，江瑭才凑过去，轻声在少年耳边问：「你难道是在为隐藏模式的事道歉？」 少年的眼睫颤了颤，然后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江瑭说：「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爽到了。」 陆峥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从这个方面来说，还得感谢一下陆易思，把这具身体的感官系统调得非常好，和人类的身体没有任何区别。」江瑭低笑一声，「而且……后面几次暂且不提，前几次可都是我主动的。」 陆峥心跳乱得厉害，眼睛止不住地乱瞟：「但我……没有拒绝。」 「你那几次也没有拒绝的权利。」江瑭眨了眨眼，「安眠香氛知道吗？隐藏模式下的我对你用了那个。」 陆峥勐地瞪大眼睛：「安、安眠香氛？」 「对啊。」江瑭坦诚道，「真要说起来，那几次应该是我在轻薄你。」 陆峥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所以陆峥小朋友，需要我跟你道个歉吗？」江瑭又凑得更近了些，说话时的嘴唇都若有似乎轻蹭着少年通红的耳廓。 「还是说……」青年的声音几近于气音，「需不需要我找个时间，让你轻薄回来？」 第64章 少爷的ai管家17 轻、轻薄回去……？ 哄的一声，陆峥清楚地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之中炸开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瑭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陆峥整张脸都红得厉害，听到身旁青年低低的笑声，他低头捂住脸，将近两米的大高个缩在椅子里，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 明知道江瑭只是在调侃，都是说着玩的话，但陆峥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跳。 ai管家模式下的s001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陆峥心想，觉得自己的唿吸都烫得不可思议。 原来这就是江瑭少校本身的性格。 和他在视频里看到的一样，张扬又随心所欲，和s001完全不同。 陆峥有点为江瑭高兴，至少对方经歷了这么不堪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心态，依旧还是原先那般明耀的性格。 但除了高兴之外，陆峥心中依旧有些惶然不安。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还一片炙热的心跳，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样，只一瞬间就将他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世界。 陆易思的审讯还在继续。 军方的人给等在审讯室外的两人送来了餐点，陆峥其实没多少心情吃东西，但身体的飢饿感促使他很快吃完了餐食。 然后手边便又出现了另一份餐点，是江瑭把他的那一份推了过来。 江瑭说：「你应该还没吃饱，这一份也吃掉吧。」 陆峥下意识想问『你不吃吗』，然后勐地意识到，这个状态下的江瑭少校，是没有进食需求的。 军方的人只是下意识地为自家少校准备餐食，却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陆峥胸口有些酸涩，什么也没说，拿过江瑭的那一份迅速吃掉，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暂时忘记自己不能进食这件事。 明明是非常美味的东西，但陆峥却觉得自己连一点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餐盘被收走后没多久，等候室的大门便被人推开了。 但并不是陆易思的审讯结束了，而是接到消息的陆父陆母赶了过来。 陆峥就坐在等候室的门旁边，陆父陆母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一样，只顾着抓着宋立问陆易思的情况。 「易思在哪？能不能让我们先见见他？」 宋立面带不悦：「陆易思还在接受审讯，暂时不能见人。」 陆母还想说些什么，宋立却已经拂开了她的手，语气生硬地让两人在等候室等候消息，不愿再搭理他们。 兮虞 第160页 但陆母见爱子的心太过迫切，依旧追着宋立说：「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啊，易思他不是那种人，不会知法犯法——」 宋立冷笑一声，打断她说：「误会？人证物证齐全，能有什么误会？」 陆母哽了哽：「……他、他就是太想突破ai领域的技术桎梏了，一不小心走歪了路——」 「一不小心？一不小心潜伏了七年，自导自演绑架失踪了七年，让自己的弟弟陷入『害死亲哥哥』的风波之中，被全联邦的人误会了七年？」 宋立终于忍不住怒叱道，看向陆父陆母的眼神荒谬又不可理喻：「且不提江瑭少校，这七年的实验，他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有多少人为他的『一不小心』买单，你们知道吗？」 陆母还想说什么，却被陆父轻轻拦住。 陆父沖陆母摇了摇头，语气冷静地对宋立说：「我不信易思会做出这种事，除非他亲口承认，当着我们的面承认。」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们，本来还想让你们见上一面，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宋立冷哼一声，「还有什么想说的，就等着上军事法庭之后再说吧。」 说完，宋立不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嘭一声关上了门。 陆母身上的力仿佛被迅速卸空，整个人软倒在陆父的身上，掩面哭泣起来。 陆父搂着她的肩，似乎在给她无声的安慰。 而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给就坐在他们不远处的陆峥哪怕一个眼神。 这样的情深现场让江瑭觉得很是讥讽。 陆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除了陆父陆母刚进门时看了他们一眼，便没再关注过他们。 江瑭拉着陆峥站起身说：「我们也走吧，折腾了一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陆峥嗯了一声，起身跟上了江瑭的脚步。 一旁的陆父陆母似乎这才注意到陆峥的存在。 正掩面哭泣的陆母突然站起来，上前两步抓住陆峥的胳膊，质问他：「陆峥，你就是这么对你哥哥的吗？你哥哥七年了才回来，你就这么把他送上军事法庭？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家人和亲情？！」 陆峥皱了皱眉，并不为陆父陆母明显的偏心而难过，只是嫌他们碍事，浪费他和江瑭之间的相处时间。 陆母满脸悲痛和愤怒，仿佛陆易思会被军部抓起来，全部都是陆峥的错一样，抬手就准备给『不成器』的小儿子一巴掌。 陆峥下意识偏头想躲开，但那一巴掌并没能落下来。 江瑭紧紧握住陆母的手腕，语气冷硬：「女士，这里是军部，不是你能随意闹事的地方。」 「闹事？我这是在教训自己的孩子！」陆母怒瞪着江瑭，「我们的家务事，你也想掺和吗？」 「在我这里，没有家务事一说。」江瑭沉着眉眼，「我只知道，军部有军部的规矩，你若是不想遵守规矩，那就不能怪法不留情。」 青年的语气分明很平缓，却字字都透露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等候室的房门再次被推开，来人沖江瑭说：「少校，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江瑭沖他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他勐地甩开陆母的胳膊，陆母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被陆父扶住身体。 陆父怒视着江瑭：「你——」 然后话还没说完，他就在青年的黑眸中看见了一抹闪烁着的蓝光。 身为ai领域的研究人员，陆父可太清楚这蓝光代表着什么了，他声音一窒，立刻就意识到了身前『人』的身份。 饶是脸皮厚如陆父，在面对绝对的受害者时，也难以说出任何指责的话。 陆父不说话了，江瑭却沖他勾了勾唇，唇角弧度冰冷：「陆教授，我们军事法庭再见。」 *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陆峥却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瞄着身边的青年。 这不是江瑭第一次为他出头说话了，但不论是第几次，陆峥都能清晰感觉到胸腔内的悸动。 青年似乎注意到他的沉默，柔声问：「还在难过吗？」 陆峥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什么，于是摇摇头说：「没有难过，我已经习惯了。」 他对自家父母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期待，自然也生不出难过这样的情绪。 江瑭看了他一眼：「习惯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峥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军方为两人安排了两间房，江瑭带着陆峥来到他的房间，陆峥有些心不在焉地走了进去。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陆峥的肩膀立刻松垂下去，整个人都低落了不少。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他就没必要继续强撑着精神了。 陆峥抹了把脸，有些颓丧的坐到了床上，垂在地上的视线之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笔直修长的小腿。 陆峥勐地抬头：「你怎么——」 江瑭沖他微微一笑：「我不能进来吗？」 陆峥声音一顿：「也、也不是……他们不是给你准备了房间吗？」 「我不想睡那间。」江瑭说。 陆峥愣了下说，立刻就准备起身：「那你睡这里，我去那边——」 江瑭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别动，语气无奈：「陆峥小朋友，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傻？」 陆峥便不动了。 第161页 想睡他这里，又不是换房间，那就是一起睡的意思吗？ 陆峥扫了一圈房间布局，这里可是只有一张床啊……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似乎明白了江瑭的意思，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江瑭突然问他：「你还记得你当时叫醒我的时候，说的那句『联邦的大家都在等我回来』吗？」 这个话题转移得很突然，让陆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还是点头说：「记得。」 陆峥摸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记得他当时实在没忍住，眼泪都流到了江瑭的脸上。 江瑭问：「那你呢？当时的你，也同样希望我回来吗？」 陆峥点点头：「当然。」 江瑭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轻声说：「少爷，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个称唿一出来，陆峥的身子就勐地颤了下。 「……不要这么叫我。」他闷声道，抬头看了一眼青年的表情，又垂下眸子，小声说，「我没有撒谎，我当然希望你能回来，但是——」 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 那些有关于他的茫然、害怕和担忧的话，陆峥做不到就这么坦白。 江瑭却接过他的话说：「你在害怕，对不对？」 陆峥唿吸一窒，手指都跟着弹动了一下。 「害怕我醒来之后，我们会愈行愈远。」江瑭轻声说，「害怕不确定的未来，也害怕我会离开，对不对？」 陆峥没有说话，脑袋却垂得更低了些。 怎么会不害怕呢？ 江瑭少校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而他们那一个多月的相处时间，说到底只是阴差阳错，是本不应该出现的、被他『偷』来的时光。 柔软的手掌再次落在他的头顶，陆峥听见江瑭说：「陆峥，抬头。」 陆峥下意识照做，迎面而来的便是青年温柔的吻。 陆峥僵硬着不敢动弹，江瑭便轻轻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加深了这个亲吻。 唇边的空气逐渐稀薄起来，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江瑭稍稍退开让两人得以喘口气。 换气的间隙，江瑭近乎呢喃道：「你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陆峥唿吸急促，缺氧的大脑有些运转不开，不明白江瑭怎么突然说这个。 「老师把你的成绩发到了家长邮箱中，我看见了，你的进步很大。」江瑭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过，你如果表现好的话，我会给你奖励。」 陆峥终于从混乱的大脑中翻出这段记忆。 这是隐藏模式下的s001说过的话。 两人气息交融，江瑭声音微哑：「承诺给你的奖励，现在可以兑现了。」 陆峥的理智回归片刻：「这是s001的承诺，不是你的，你不用这么做，这样的承诺并不算数。」 「承诺是否有效可不是你说了算。」江瑭低笑一声。 陆峥偏头躲开他的亲吻，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哑声问：「你现在是以s001的身份在和我……在兑现当初的承诺吗？」 江瑭反问他：「你希望我是谁？」 陆峥咽了咽嗓子，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江瑭便继续问他：「你希望现在的我是s001，还是希望我是江瑭？」 陆峥紧了紧手指，不知何时搭在青年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察觉到那细韧腰身的轻颤，他连忙又松开些许力道。 江瑭催促他：「说话。」 「我……」陆峥闭上眼睛，「我希望你是江瑭。」 「好。」江瑭笑了，「那我就是江瑭，这是江瑭给你的奖励。」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高大的少年推躺在床上，紧跟着自己也坐了上去。 江瑭俯身，在少年耳边低问：「少爷，今天要选择什么模式？」 陆峥胸膛起伏得厉害：「……和以前一样。」 「抱歉，系统维修中，之前的模式暂时不能使用。」江瑭往上挪了下，满意地听见少年急促的唿吸声一窒。 「现在只剩下一个模式可以使用，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了。」江瑭说，「不过你可以选择一下口味。」 陆峥下意识问：「口味？」 「建议你选择橙子味。」江瑭轻咬了一下他红得滴血的耳垂，微烫的唿吸将对方耳廓上细小的绒毛吹得乱颤，「因为我喜欢。」 咔嚓一声。 陆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理智碎裂的声音。 军方为他们准备的休息处显然精心准备过，房间里甚至点燃了安神的薰香，味道并不浓郁，带着点淡淡的橙香。 在所有的水果之中，陆峥其实并不爱吃橙子。 但今天的橙子却格外美味，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橙子。 恍惚间，陆峥听见青年的哑声低语：「下次……可以试试别的口味。」 陆峥抬眸望进青年的眸中，在那双黑瞳中看见了翻涌着的炽热潮浪。 他听见自己回答：「好。」 片刻后，他听见上方的青年又说：「不用等下次再试了。」 撑着身体的胳膊微弯，江瑭放任自己趴下去，不愿再动：「现在就换吧，我吃不动了。」 青年的唿吸声很凌乱，和陆峥的心跳一样凌乱。 陆峥搂住青年汗涔涔的后背，顺从地接过主动权。 第162页 结束的那一刻，陆峥听见青年在自己耳边问：「你现在还害怕吗？」 陆峥搂紧了怀中人，胸腔内暖暖涨涨的情绪让他又有点想哭。 但他忍住了，颤声说：「……不怕了。」 他所有的恐惧和担忧，全部都已经被青年用行动抚平了。 陆峥突然觉得，之前又怕又怂的自己就像傻缺一样，江瑭少校没有嫌弃他那傻缺样，简直是他八辈子积攒下来的运气。 怀中的青年已经累得闭上了眼，陆峥拂开对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 江瑭抬手推开他的脸，咕哝道：「别亲了，去洗个澡睡觉，明天还有的忙呢。」 语气亲昵自然得就像老夫老妻一样。 陆峥应了一声：「好。」 嘴角却忍不住翘得老高，笑容傻得不行。 第65章 少爷的ai管家18 次日，陆峥是被江瑭接听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青年还窝在他的怀里，接电话的动作有些迟缓，嗓音还带着使用过度的嘶哑感，声音却非常平静。 「我没问题。」江瑭嗯了几声，「好，我们会到场。」 电话挂断后，陆峥才动了动胳膊，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谁啊？」他问，「怎么这么早就打电话。」 「不早了，陆峥小朋友。」江瑭斜睨了他一眼，挑起的眼尾还带着浅淡的红意，看得陆峥心脏微微一缩。 「已经十一点多了。」江瑭说着，撑着胳膊坐起身，「是宋立的电话。起床收拾一下吧，吃个午饭我们就出发去军事法庭。」 柔软的毛毯从青年身上滑落，皑白肌肤上的大片痕迹一览无余。 陆峥咽了下嗓子，察觉到体内的不对劲，连忙移开视线，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军事法庭？」陆峥问，「是对陆易思的审判吗？这么快？今天就开庭？」 「对，今天下午三点。」江瑭说，「军方已经公开了陆易思的事，民众的反应很激烈，所以对他的审判越快越好。」 陆峥一愣：「公开？那你的事——」 江瑭点头：「一起公布了。」 陆峥眉头一皱：「那岂不是全联邦都会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这样对你会不会不太好？不能只公布陆易思的事，但是不公布你的情况吗？」 「陆易思这次的事，涉及的不止我一个人。」江瑭说，「在我之前，他还对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动过手，拿他们做过实验，而我只是正好成为了他的『完美作品』，得以用这样的方式倖存了下来。」 陆峥没有说话。 江瑭便继续道：「也许有点大言不惭，但所有的受害者之中，我在联邦的影响力是最大的。如果我不出面，而是缩在暗处，民众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对陆易思的追责力度定然会大打折扣。」 「我必须要站出来。」江瑭轻声说，手指下意识抚过肩头的位置，「这是我的责任。」 陆峥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对方下意识抚摸的地方，是军装之上，那枚代表着少校的肩章所在的位置。 这是江瑭身为少校的责任。 即便自己也身处泥潭难以脱身，也必须要为身后的群众开出一条路。 陆峥早就知道，江瑭少校是多么耀眼的一个人。 但轮到他直面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时，陆峥依旧觉得心口微微发烫，浑身上下都被那束光照得暖洋洋的。 这样的江瑭少校，很难让人不追随、不喜爱，他天生就应得到所有人的拥护，天生就拥有成为别人信仰的能力。 陆峥心脏噗通噗通，心想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将这束光拥进怀中。 见他不说话，江瑭便揉了揉他的脑袋说：「行了，不说这些，赶紧起床收拾一下，基地的食堂错过餐点就不提供午饭了。」 陆峥回过神：「好。」 江瑭却突然往下面扫了一眼：「你……这么精神的吗？」 陆峥脸颊一热，下意识扯起滑落的毛毯稍稍遮住，磕巴道：「早、早上的正常反应，不用管，过会自己就好了。」 「这个时间，以你的能力，我就是想管也来不及，时间不够。」江瑭无奈道，凑上去亲了亲他说，「今天没办法，只能下次补偿你了。」 陆峥咽了下嗓子，深吸一口气说：「好。」 两人迅速洗漱完毕，赶在基地食堂关门前，蹭上了一顿午饭。 宋立为两人准备了专车，直接接他们去军事法庭。 去法庭的路上，陆峥总算腾出空，上星网搜了一下官方公布的消息。 自导自演『失踪』了七年的天才小陆教授，和失踪了一个多月不知所踪的联邦新星江瑭少校。 这两件事，无论官方公布哪一个都能在星网上掀起狂潮，更何况一次性公布俩。 星网的热搜词条已经被霸屏了，陆峥点进热度最高的那一条时，终端甚至卡顿了两秒，才成功进入。 陆峥翻看了一下大众目前的态度。 有对陆易思『自导自演』搞失踪的震惊，有对陆易思进行违法实验的谴责和怒骂，也有的言辞激烈要求严惩陆易思，为江瑭少校和那些受害者讨回公道。 陆峥随手翻了几下，视线扫见一条最新评论，滑动屏幕的指尖骤然一顿。 第163页 【小陆教授回来了，那之前陆教授提出的ai技术与机甲结合的实验，是不是有希望提前研发成功了？】 这条评论被淹没在更多的最新评论之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陆峥却皱了下眉，心脏往下沉了沉。 * 对陆易思的庭审，起诉方是整个军部，军方基本上接手了一切，不需要江瑭做任何事。 陆峥和江瑭是以旁听观众的身份，进入到庭审现场的。 陆易思的事件性质太过恶劣，不仅违反了联邦的法律，更违反了人性，几乎全联邦的人都在关注这一次庭审。 因此官方在商讨后决定，这一次的庭审现场全程直播公开进行。 江瑭和陆峥并没有坐在观众席最前排，而是隐没在一群人之中。 陆父和陆母则坐在最前排，两人头靠着头，似乎在商讨着什么一样。 陆峥看到他们后，眉头微蹙，心里隐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下午三点，庭审准时开始。 因为证据齐全，庭审的过程非常顺利，陆易思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坐在受审席上的陆易思全程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正在接受审判的并不是他，而是某个陌生人。 江瑭知道，他已经丧失了身为人类的感情。 审判的流程很快就走完了，就在法官即将宣判陆易思的『死刑』时，前排的陆父陆母突然起身，申请上交一份材料。 陆峥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那份材料被递交到法官和审判团的手中，审判团的成员们小声探讨起来，面上表情各异。 许久之后，审判团内部进行了一次投票。 法官也在此时说：「考虑到陆易思在ai领域的成就，ai研究所的负责人及全体研究人员申请，让陆易思破例加入研究团队中，参与到『人工智慧技术与机甲的融合与应用』的课题中。」 法官开始宣布投票结果。 审判团一共四十一人，同意ai研究所提议的审判员有二十三人，正好超过了一半的人数。 这意味着提议通过，陆易思不用再接受死刑，甚至拥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 在场的人一片譁然。 观众席上，有受害人的家属当场起身，怒骂陪审团和法官的决定。 但大部分人都知道，陆易思的天赋太过惊人，失去他是联邦的损失。如果他真的能提前将ai技术和机甲成功融合，到那时这项技术能拯救更多的人。 如此讽刺，但这就是现实。 江瑭垂着眸没说话，眼角余光却清楚地看见，身边少年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现场一片哄乱，法官连叫了几次『肃静』都没用，直到庭内的安保人员上前武力镇压，才勉强让现场恢復平静。 坐于第一排的陆父陆母对现场的喧闹充耳不闻，眼里只有坐于受审席的陆易思。 两人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脸上甚至浮现出些许笑容。 直到观众席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我有疑问。」 熟悉的声音让陆父陆母回过头，见说话的是他们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脸上的笑容带上些许讥讽，仿佛在嘲笑他螳臂当车一般。 却听见陆峥问：「陆易思如果参与这项研究，需要多久能研究成功？」 受审席上的陆易思不为所动，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陆父坐不住了，语气里甚至含有一丝骄傲：「如果没有他，这项技术要五到十年才能成熟，但如果有他参与，时间可以缩短到三至五年。」 「也就是说，最快也要三年。」陆峥面不改色，却骤然丢下一枚惊雷，「如果我说，我能在两年、不，我能在一年之内，就研制出成熟的ai与机甲的融合技术呢？」 陆父愣了一下，随即嗤嘲道：「陆峥，ai技术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说一年成功就能一年成功的。」 周围也传来些许窃窃私语。 很多人都认了出来，正在和陆父进行对峙的，就是陆教授那位不成器的次子，看向陆峥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古怪之意。 陆峥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点开自己的终端光幕并放大，光幕上赫然是前不久的发布会上，陆母陆母向公众讲解ai与机甲技术的那段採访。 陆峥将视频暂停在其中一个画面上：「你们的研究进展，现在应该已经卡在了这个阶段吧。」 陆父没有反应，但坐在他身边的人却点了点头。 那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者，脖子上还带着ai研究所的工作牌，显然也是和陆父陆母一个团队的研究员。 陆峥并不在意陆父陆母的态度。 他很清楚，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法官、审判团以及全联邦的人都知道，他比陆易思更厉害，就算没有陆易思，这项技术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发成功并用于实战。 只有这样，才能让陆易思失去『戴罪立功』的机会。 陆峥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没有这么清楚过。 他隐藏了真实实力这么多年，甚至觉得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真正踏足ai研究领域。 但这一刻，陆峥突然想到了江瑭所说的话。 将陆易思送上刑场是江瑭的责任，陆峥并不用肩负这样的责任，但是他并不想看到江瑭少校因为完成不了责任，而难过甚至自责的模样。 第164页 那束明亮的光，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染上暗色。 陆峥想为他做点什么。 「你们的研究方向，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轨。」陆峥如是说。 光幕之中，陆父陆母对于研究的讲解，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被陆峥拆解了开来。 他指出了所有存在问题的地方，现场纠正了偏离的方向，并当着在场所有人、甚至是直播镜头的面，将他自己对于这项研究的见解分享了出来。 这项技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很深奥，一串接一串的专业名词晦涩难懂。 但陆父陆母、以及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ai研究员们的表情，却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逐渐变成了震惊和若有所思。 有研究员当场记下陆峥的思路，甚至从前排跑到陆峥身边，翻出他们研究团内更详细的实验数据，让陆峥进行分析和解惑。 陆峥全部都答了出来，而他的讲解似乎让那几位研究员豁然开朗。 这些研究员在全联邦都赫赫有名，周围的人哪怕再不懂ai技术，看见这些ai大佬们的反应，便也知道陆峥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就连陆父和陆母的表情也一变再变，看向陆峥的眼神变得陌生起来。 这真的是他们那个不成器的、只会给他们丢脸的孩子吗？ 庭审现场几乎变成了辩论大会，但法官和审判团却不约而同地都没有阻止这场辩论。 陆峥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他所说的『一年之期』并不是假大空的空话。 审判团成员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探讨。 陆峥依旧被众多研究员围在中间，被迫解答着他们问不完的问题。 直到法官敲响了法槌，陆峥才挥挥手，示意研究员们暂停这次的『大会』。 陆易思最终被判了死缓。 ai-机甲技术研发成功的那一日，便是陆易思被执行死刑的日期。 不是立即执行的死刑，但只要陆峥能研究出这项技术，陆易思就逃不脱死刑的命运。 压力的重担在法官宣判结果的那一刻，尽数落在了陆峥的肩膀上。 陆峥坐回位置上，手还微微颤抖着，被身边的青年一把握住。 「在害怕吗？」江瑭问他。 「不，不是害怕。」陆峥摇了摇头，「这是……兴奋。」 他从未在大众面前展露过自己的实力，这是第一次。 江瑭轻笑了一声，轻声说：「你知道吗，你刚刚站起来和他们对峙的时候，身上在发光。」 陆峥微微一愣。 「很帅，也很耀眼。」江瑭说，「怎么办啊陆峥小朋友，我好像比之前更喜欢你了。」 陆峥的耳朵唰一下就红了。 他偏头看向身边的青年，却望进了对方明亮如星的眸中，也在那双眼眸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陆峥眼神游离一瞬：「这有什么好怎么办的。」 他假装若无其事语气冷静，「更喜欢我……那就更喜欢我呗。」 涨红的脸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潮涌。 江瑭低低地笑出声，把少年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陆易思是死缓而不是立即执行死刑，虽然并不是最让人满意的结果，但江瑭并不着急，也并不担心会再出现意外。 他很清楚陆峥的能力，既然他能将一年这个期限说出口，就说明他绝对可以做到这件事，陆易思的结局不会再有机会被改变。 庭审结束后，两人从座位上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人叫住。 「陆峥！」陆父陆母脚步匆匆，想要追上他们。 见陆峥并没有停下来等他们的意思，陆母有些急了，喊道：「小峥，你等等妈妈！」 江瑭忍不住在心底讥嘲。 这就叫上『小峥』了？ 这两人的变脸速度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陆父陆母追上他们的脚步，两人看向陆峥的眼神复杂极了。 陆峥淡淡地瞥他们一眼说：「你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陆易思等会不从这个出口离开。」 陆母张了张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陆易思已经从受审席上站了起来，被人领着走向了另一侧的小门。 但陆父陆母这一次并没有去找陆易思的打算。 陆峥扯了下嘴角，目露讥讽。 果然是这样。 「你这孩子说的，我们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找他的。」陆父讪笑了下。 陆母伸手想要攥住陆峥的手腕，陆峥却侧开身子，满脸嫌弃地避开。 陆母的动作便僵了下，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和难过，还带着隐隐的责备，似乎觉得陆峥不应该躲开她主动的亲近。 「有什么事直说，不要动手动脚。」陆峥语气淡淡，「我的时间很宝贵，还请两位长话短说。」 陆母表情一僵。 她强撑着笑了下，问：「小峥，你是在怪妈妈吗？妈妈承认，妈妈是错了，这些年不该一直这么忽视你……但是你也是，明明有这么好的能力，为什么要瞒着妈妈不告诉妈妈？」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道歉，但细细品来，分明就是在责怪陆峥。 责怪他这么多年的隐瞒，仿佛她这些年对陆峥的忽视和偏心，全都是因为陆峥的隐瞒导致的。 真是极其可笑。 「我不告诉你？」陆峥却突然笑了一声，「陆欣慈，我曾经告诉过你，但是你根本不相信。」 第165页 陆母愣住了：「什么时候？妈妈怎么不记得？」 「你当然不会记得。」陆峥轻声说，「但是我从三岁记到了现在。」 陆母苦思冥想，却依旧想不起来陆峥三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陆峥丝毫不意外：「那是我做出来的第一个ai，我原本是想把它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的，但是你还记得你看到这个礼物后，是什么反应吗？」 陆母努力回忆着，她隐约想起来，当年她生日那天，确实收到过小陆峥的礼物。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迷你ai，外貌是圆滚滚无比可爱的小柯基，无论是外形还是功能都很完善，做工也非常的精细。 但那个礼物—— 陆母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当年的她并不相信，三岁的小陆峥能独立做出这么精细的人工智慧，那是三岁的陆易思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那时的她在看到礼物后，第一反应就是，小陆峥偷偷拿了陆易思的东西。 三岁幼崽对母亲的满心孺慕和期待，换来的却是母亲的怀疑和怒叱。 陆峥知道陆欣慈已经想起了那件事。 但那一次的送礼时间只是最初的起因，真正让陆峥不愿再和陆父陆母一样踏入ai领域的原因，是他曾一度以为，如果太过深入研究ai，他或许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冷漠、疯癫，仿佛已经丧失了人类最真挚原始的情感。 这让他打心底里对踏入ai领域产生了抗拒。 陆母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仿佛终于意识到当年的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陆父揽着她的肩膀，看向陆峥的眼神很温和，还带着歉意：「小峥，这确实是爸爸妈妈的错，爸爸妈妈和你道歉。」 「你们的道歉我不会接受。」陆峥却摇了摇头，「你们根本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才道歉，更不是出于对我的愧疚，想要补偿我。」 陆父急着想说些什么，但陆峥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们对我、甚至是对陆易思的感情，并不是父母对孩子的爱。」陆峥直白道，「在你们看来，『爱』一个人是有前提条件的，你们所爱之人，必须先达到你们设下的要求，你们才会去『爱』他们。」 「对陆易思是这样，对现在的我也是。」陆峥语气平静，「你们喜爱陆易思，是因为他是天才。你们现在来跟我道歉，表现出对我迟来的喜爱，是因为现在的我和陆易思一样有天分，是可以代替陆易思继承你们在ai领域梦想的『工具』」 陆峥轻声说，「在你们眼里，我只是第二个陆易思。而日后也许会出现第三个、甚至无数个陆易思。」 陆父的脸色也逐渐变了：「陆峥！你怎么能这样想？！爸爸妈妈只是——」 他想说些什么来反驳陆峥的观点，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说，都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因为陆峥是对的。 「只是什么？」陆峥嗤笑一声，却并不打算再听陆父的辩解，摇摇头说，「你们的爱太昂贵了，我要不起。」 陆父脸色惨白，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峥不欲再和他们纠缠，牵着身边青年的手就想离开。 江瑭却拉住他，沖他轻轻摇头，陆峥便乖顺地停了下来，目光却一直流连在青年身上，再没有落向他的父母。 「陆教授，我曾经听说过一个说法。」江瑭说，「那个说法说，人工智慧之所以无法取代人类，是因为ai永远无法拥有属于人类的思维能力。」 陆父陆母不明白江瑭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涉及到他们熟悉的领域，陆父还是点了点头说：「是。」 这也是陆易思一直研究的方向，甚至为了打破这一层桎梏，不惜做出人神共愤伤天害理的事。 「但我认为不是这样。」江瑭却摇了摇头，「陆易思将我的思维能力和精神力剥离人类的身体，载入到人工智慧的躯体之中，那枚不足指甲盖大小的小小晶片内。」 江瑭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那枚晶片确实困住了我很久，那段时间，这具身体也的确拥有了我的思维能力，但你们知道我最终是如何突破晶片的桎梏而醒来的吗？」 陆父陆母当然不知道。 「不是因为人类的思维能力，而是身为人类的感情。」江瑭轻声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炙热最诚挚的情感，将我从深渊之中拯救了出来。」 他的手突然被人握紧了些，江瑭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沖他露出一个格外柔软的笑。 「陆易思或许可以做到，将人类的思维能力载入到人工智慧中，却永远做不到让ai拥有属于人类的情感。」江瑭说，「无论是喜悦、愤怒，还是喜爱、憎恶，这都是只属于人类的情感，是人类独有的、可以击破一切的武器，也是最为坚固结实的盔甲。」 「ai无法拥有，也永远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武器。」江瑭说，「感情不是可以用数据衡量的东西。」 他说，「而你们已经丧失了身为人类最强有力的武器和力量。」 可恨，却也极其可悲。 第66章 少爷的ai管家19（完） 说完这些后，江瑭和陆峥便没再理会陆父陆母，离开了军事法庭。 庭审虽然结束了，但直播间却还没有关闭。 刚刚这一幕被直播镜头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来，全联邦的公民都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对峙。 第166页 直到坐上宋立派来接送他们的车，陆峥才从星网上看到这件事。 被『陆易思』和『江瑭』霸屏的热搜词条中，混入了几条突兀的『陆峥』。 陆峥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倒是江瑭饶有兴致地点进去看了看。 不为别的。 主要是想看网友们如何骂陆父陆母和陆易思。 四人对峙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一届网友门的侦查能力非常强，仅从这一小段话中，便拼凑出了陆家一直以来的真实情况。 【懂了，简单来说就是陆教授夫妻两人偏心陆xx，厚此薄彼甚至带头『网暴』自己的次子，殊不知被他们偏心的长子一心只想违法犯罪，我直接单扣一个6】 【陆xx失踪那年，陆峥才十二岁吧？那么小的孩子被自己父母贴上『杀人兇手』的标籤，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笑死我了，今天之前全网都觉得陆峥是陆家的异类，结果人家陆峥是陆家四人里唯一的正常人】 【这么说还得感谢陆氏夫妻的偏心之恩，否则家里唯一的正常人也要被他们带坏了，啧啧】 【如果不是江瑭少校，咱联邦是不是就要失去一个比陆xx还厉害的ai天才了？】 【我还以为大家都默契地不提陆xx的名字，结果原来是陆xx被官方屏蔽了啊，笑死】 【大家都在讨论陆氏夫妻和陆xx，只有我觉得陆峥和江瑭少校有点好嗑吗[探头探脑.jpg]】 【楼上姐妹不是一个人！江瑭少校说他被最炙热最诚挚的感情唤醒的时候，眼睛一直黏在陆峥身上！！】 【谁懂啊！我已经脑补了五十万字的双向救赎的剧情了[嘶哈嘶哈.jpg]】 …… 后面的楼逐渐歪掉，把江瑭看得一乐。 现在的网友一个个的都是嗑学家，嗑cp的雷达一个个的比高科技都灵，这次还真给他们嗑到真的了。 江瑭正看得起劲，突然接到了来自宋立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宋立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陆峥好奇问：「什么事？」 「宋立说……」江瑭轻吸了口气，「他们找到我的身体了。」 * 悬浮军车载着两人直抵军方基地。 陆峥显得比江瑭更迫不及待，车刚挺稳便跳下车，拉着青年就往基地内疾步走去。 宋立说江瑭的身体并未死亡，正处于植物人的状态，身体各方面机能都被保存得非常完整。 如果能找到转移精神力的办法，江瑭少校……也许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内。 这让陆峥根本没办法保持平静。 现在唯一难办的是，唯一掌握转移精神力技术的陆易思并不配合。 陆易思被关押在军方的特殊看守所之中，陆峥拉着江瑭到达这里的时候，宋立等人正束手无策。 陆峥问：「他还是不愿意配合吗？」 宋立点点头，脸色很难看：「陆易思说，他当初将人类的精神力载入到晶片中时，就没有想过再让精神力回归人类的身体，因此他也做不到让江瑭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简单点说，提取精神力这项技术目前只能单向进行，没有回头路。 江瑭倒是看得很开：「回不去也没关系，现在这具身体也不错，没什么不方便的。」 宋立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又带着隐怒。 陆峥似乎意识到什么，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也不是瞒，这件事你们迟早会知道。」宋立深吸了一口气说，「联邦高层紧急召开了会议，他们认为，人造的ai身体是不可控的变数，以后……可能会限制你上前线的机会。」 陆峥心里骤然一紧，几乎脱口而出：「这他妈是什么傻逼决策！那些人的脑子是被老鼠啃了吗？！」 话刚说完，陆峥就意识到了不妥。 好在在场的人中并没有人谴责他，甚至包括宋立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同样忿忿的表情，似乎恨不得和他一起怒叱高层的傻逼行为。 但他们也只能骂一骂，没办法改变那群傻逼的决定。 陆峥小心翼翼地看了身边的青年一眼。 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青年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 看起来就像并不在意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不在意？ 身为联邦赫赫有名的少校，却要为别人的罪责买单，被剥夺了上战场的机会，不管换成是谁都不可能这么轻易接受这样不公的对待吧？ 陆峥觉得胸口闷痛得要命，他拉住青年的手轻轻晃了晃，低声说：「你、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问题，是那群傻逼有毛病。」 江瑭看了他一眼说：「我没有难过。」 陆峥却认为他肯定是在强颜欢笑，于是觉得更难过了，仿佛得到这样不公待遇的人是他一样。 江瑭有些无奈：「我是真的没有难过，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陆峥抬眸瞅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认为对方只是在安慰自己。 江瑭便说：「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穿上军装吗？」 陆峥摇摇头。 「我参军，并不是因为我恋战。」江瑭说，「而是因为，穿上这身军装之后，我可以拿起武器守护我的国家，保护所有我在乎的人。」 陆峥闷闷道：「但是那群傻逼现在不让你上战场了。」 第167页 他的脑迴路很简单，不能上战场，就无法拿起武器对敌，就没办法继续实现梦想了。 「所以我才说，还有你。」江瑭笑了笑，「你若是能尽快研制出ai技术和机甲的融合运用，等这项技术成熟并运用到战场实战中，就能保护更多的人。」 他抬手揉了一把少年半长的头髮，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但你不同，你的能力必然能拯救更多的人。」 「我很高兴你今天能站出来。」江瑭说，「陆峥，联邦的歷史上，必然会留下你的名字。」 陆峥抿了下唇。 今天站起来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多。 当时的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陆易思逃脱罪行，不能让江瑭和其他受害者寒了心。 但江瑭的这番话，却让他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几分。 陆峥其实很讨厌被责任束缚的感觉。 但是奇异的是，不知是不是这份责任中还承载着来自心上人的期许，陆峥这次非但没觉得厌烦，反倒有些胸口发烫。 陆峥看向江瑭，在对方的黑眸之中看见了温柔的光。 他听见自己说：「好，我听你的。」 宋立突然在旁边轻咳一声，打破两人之间有些不合时宜的暧昧氛围：「现在的重点是，怎么才能逼迫陆易思妥协配合。」 陆峥耳根一热，连忙道：「嗯，对，是这样。」 「我不信他所谓的『单向』说辞。」宋立说，「既然他能研究出将精神力剥离人体的办法，就一定有办法将精神力从晶片内剥离，重新转移至人体内。」 陆峥面色严肃起来：「你是对的，理论上来讲，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不可逆的技术，如果有，那一定是逆转的反向技术还没有被研究出来。」 宋立点点头。 道理他们都懂，但他们无法让陆易思妥协就范，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陆易思已经是死刑犯了，死期已定，他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更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威胁他就范。 陆峥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宋立等人还在商量着办法，突然听见陆峥说了一句：「让我试试吧。」 「你去试试？也行，你毕竟是他的弟弟，说不定能劝动他。」宋立说，「我们本来还想，要不要让他父母来试试。」 「不，我不是说去试试劝他。」陆峥说，「我的意思是，让我试试研究反向逆转的技术。」 宋立有些惊讶，但他随即想起来，眼前的少年拥有不低于陆易思的ai天赋。 「只要陆易思的研究记录还在，我就能通过他的记录进行反推实验。」陆峥说。 宋立顿时眼睛一亮。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去上报。」 和这项技术有关的研究本不应该存在，也不应该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但是情况特殊，如果陆峥真的能研究出让江瑭回到自己身体内的办法，高层的人也许会同意。 宋立很快就上报回来了。 他面带喜色说：「上面同意了。」 陆峥松了口气。 但宋立紧跟着又说：「但是……上面认为，这项技术不能让其他人参与进来，不能留下任何的实验记录，并且实验全程需要在军方的监视下进行。」 「没事。」陆峥说，「我一个人就够了。」 至于监视不监视的，他不在乎，只要不会阻碍到他的实验进度就无所谓。 江瑭偏头看了他一眼。 陆峥握紧江瑭的手，轻声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先走了。」 宋立问他：「你还要进去看看陆易思吗？」 「看他？不看，浪费时间。」陆峥果断拒绝，「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多和江瑭说几句话。 宋立沖他眨了下眼睛说：「那行，你们先去休息吧。军方为你准备好实验室之后，会直接接你过去。」 陆峥点点头，轻拉了一下江瑭说：「我们走吧？」 江瑭回握住他的手说：「好。」 两人又回到了之前那间休息室。 凌乱的床铺已经换了一套床单，变得焕然一新。 看到这张床的那一刻，陆峥就忍不住又想起了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脸色就止不住地一红。 陆峥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手掌心却蓦的一痒，是青年柔软的指尖在他掌心处轻挠了两下。 陆峥下意识缩了下胳膊，却没有缩动，他的手已经被江瑭牢牢握住了。 「在想什么？脸怎么这么红？」江瑭问他。 陆峥的视线有些心虚地飘走：「……没想什么。」 「真的吗？我不信。」江瑭轻轻掰正他的脑袋，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让我猜猜，你在想我，对不对？」 陆峥的脸变得更红了。 「这不就巧了，我也在想你。」江瑭笑眯眯地说，「我在想，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应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陆峥眉头轻蹙了下：「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 「好，那就不是报答。」江瑭顺从道，「换成是给你的奖励如何？还是说……你不想要奖励？」 『奖励』两个字被青年刻意拖长了尾音，仿佛在舌尖处绕了好几圈才说出口一般，带着让人头晕目眩的缱绻和缠绵。 第168页 陆峥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江瑭的暗示。 这次换成江瑭拉着他向前走去，目的地是那张承载着他们特殊记忆的床铺。 「陆峥小朋友，你想要什么奖励，嗯？」江瑭推着他坐在床上，眉梢轻轻一挑，「说出来听听。」 陆峥咽了咽嗓子，觉得周围的空气又开始变得稀薄起来。 「我……」少年的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声音瞬间染上一丝哑意，「都可以，我不挑。」 「那不如让我猜猜，你喜欢什么。」江瑭又向前压近了些。 陆峥已经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了冰凉的床头，指尖紧张却又期待地弹动了两下。 「比如……」江瑭压低声音，「花样使用人工智慧的里番，你喜欢看这个，对不对？」 陆峥勐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之前用你的终端看星网热搜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搜索记录。」江瑭慢条斯理地说，「少爷，你在搜索这些里番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告诉我，我想知道。」 陆峥下意识想张嘴回答，就听见身上的青年低喃：「我想听实话。」 平日里清润的嗓音里染着烫人的哑意，陆峥根本受不住江瑭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在想你。」 江瑭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耳廓：「在想我什么？」 陆峥不说话了。 身体上的变化却已经告诉了江瑭他的答案。 江瑭低笑一声：「以后别再搜索了。」 陆峥闷闷地嗯了一声，手指都蜷了蜷。 他这是……让江瑭不高兴了吗？ 却听见青年轻声说：「里番有什么好看的？现成的人工智慧不就在你身边吗？」 陆峥唿吸一窒，勐地睁开了眼睛，眼底已经泛起了滚烫的热意。 江瑭追问他：「你难道不想亲自体会吗？」 陆峥再也按捺不住，扣住青年的腰身，给了他一个热烈又迫不及待的吻。 灼热气息交换的间隙，陆峥回应他：「想。」 江瑭便轻笑着说：「那就……如你所愿。」 * 陆易思的庭审虽然已经结束，却仍然有许多待处理的事件。 陆峥态度强硬地拒绝了联邦ai研究所的邀请，反而自立了一个新的研究所。 但没有人敢嘲讽他意气用事，因为在他宣布成立独立研究所的当天，ai研究所中九成以上的研究员，就自发辞去了当前的工作，转头就加入了陆峥的新团队。 到了最后，就连陆父陆母也试图加入陆峥的研究所，却被陆峥拒之门外。 走投无路之下，陆父陆母甚至试图找联邦高层帮忙，却吃了一个又一个的闭门羹。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真正掌握ai领域话语权、并且即将带全星际跨入新时代的人是谁。 他们如今追随的是名为陆峥的陆教授，至于以前的三位陆教授，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陆峥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因为除了要研究ai-机甲技术之外，他还同时肩负着让江瑭回归本体的任务。 两项研究同时进行，让陆峥忙得几乎没空喘气，和江瑭见面的机会都变得屈指可数。 与此同时，江瑭回归军队之后，果然接到了暂时不能上前线的军令。 但作为补偿，军部为他安排了一个相对轻松的任务，给新入伍的新兵们当教官。 对此江瑭表示—— 来的正好。 陆峥这阵子太忙，连面都难得能见上一次，他一身的火气没处撒，这群新兵简直就是打瞌睡时送来的枕头。 也因此，这群新兵们在得知教官是江瑭少校时有多兴奋，真正开始训练后就有多痛苦。 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比江瑭少校更魔鬼的教官！ 这一批新兵对此达成了统一，简直前所未有的团结。 这日训练间隙，新兵们各个没形没象地躺在场地里休息。 江瑭搬来一箱冰镇西瓜，朝新兵们招唿着：「别瘫着了，都来吃点西瓜。」 新兵们勐地从地上爬起来：「教官最好了！」 「放心拿，西瓜管够。」江瑭笑眯眯地说，「多补充点能量，别等会训练一开始，就一个个丧着张脸没精打采的。」 场地里顿时一片哀嚎。 冰镇西瓜似乎让场地里闷热的空气都凉爽了下来。 众人放松了不少，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唠着嗑，江瑭则坐在场地边，翻看着他和陆峥的消息记录。 上一条消息停留在今天上午。 陆峥说他要进实验室了，江瑭回了他一句记得吃午饭，便没了回信。 场地上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起闹声。 江瑭循声望去：「吵吵什么呢？」 其中一个新兵大声道：「教官！陈泽说等军训结束考核过关，他要跟你表白！」 名为陈泽的新兵瞬间涨红了脸，连忙捂住损友的嘴巴，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江瑭刚想说话，眼角余光突然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瑭转头看去，果然在场地外看见了陆峥。 他沖场外高大的少年扬了扬唇，然后吩咐道：「所有人，休息结束，围着操场跑十圈热身。」 众人顿时垮了脸。 陈泽的损友依旧不依不饶：「教官，你还没说你怎么看陈泽的目标呢！」 第169页 「能怎么看？」江瑭沖他们挑挑眉，指了指陆峥的方向说，「看到他了没？我男朋友，叫陆峥。」 新兵们顿时齐刷刷地忘了过去。 陆峥这个名字可太耳熟了，有段时间热搜上全是他，想不认识都难。 「热身结束后继续刚刚的训练，每组十轮。」江瑭命令道，「别想着偷懒，监控都拍着呢！」 说完他便摆摆手，朝陆峥的方向走去。 等走近后，陆峥小声问他：「你们刚刚聊什么呢？怎么都往我这看？」 江瑭看他一眼问：「你真想知道？」 陆峥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想。」 江瑭便说：「有人说要跟我表白。」 陆峥心里顿时一紧。 他和江瑭认识了这么久，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但是快一年了，他们似乎还没有正式表白过。 陆峥顿时有了危机感，他问：「那你怎么说的？」 江瑭说：「我当然说的不行。」 陆峥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见江瑭语气严肃道：「我说家里有个少爷，天天需要我伺候，没时间谈恋爱。」 陆峥心头一哽。 他看了身边的青年一眼，收回视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 「你……你真这么说的？」他犹豫着问。 江瑭反问他：「你觉得呢？小少爷？」 陆峥抿了下唇角，闷声闷气道：「别叫我少爷。」 「那你想要我叫你什么？」江瑭凑到他耳边，「叫你陆峥？陆教授？陆峥小朋友？」 江瑭当然知道陆峥想听到什么称唿，但一看到自家爱人又委屈又不敢出声的一张脸，他的恶趣味就上来了。 陆峥抬眸瞅了瞅他，又迅速垂下眼帘。 江瑭几乎能看见他身后虚幻的垂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尾巴。 江瑭没忍住笑出了声，获得了陆峥又怒又委屈的瞪视。 「我跟他们说你是我男朋友。」江瑭沖他眨了眨眼，「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陆峥的耳朵唰一下就红了。 江瑭戳戳他：「给点反应，小男朋友？再不说话我就当你不同意了啊。」 「没有不同意！」陆峥立刻说，「我很开心。」 「你的开心就是愣住不动吗？」江瑭不依不饶，「不给你的男朋友一个亲吻以示庆贺？」 陆峥的喉结滚动一下：「……在、在这里亲？」 江瑭挑眉：「怎么，你不想亲？」 「想。」陆峥承认，终于把思念已久的人拥进怀中，给了他一个热情又缠绵的亲吻。 训练场地上传来一片起闹的声音，但无论是江瑭还是陆峥都没有理会，依旧沉浸在两人世界之中。 一吻结束，江瑭问他：「你是不是有心事？」 陆峥的肩膀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江瑭拉着他坐到一旁的台阶上：「说说看，是什么事？」 陆峥老老实实地汇报：「ai-机甲技术已经研发出来了，正在进行最后的实验检测，检测通过后就可以向外公布了。」 「这是好事啊！」江瑭笑道，「恭喜你啊，陆教授。」 陆峥却依旧兴致不高。 他看了江瑭一眼，犹豫片刻后说：「让你回去的技术……也已经实验成功了。」 「这不也是好事吗？」江瑭拉过他的手，手指在对方的虎口处轻轻按揉，帮助他放松心情，「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 陆峥垂着眸子，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手术有风险。」 江瑭心中瞭然：「这个世界上没有零风险的事。」 「但这不一样。」陆峥说，「我承担不起遇到风险的后果。」 江瑭凑过去亲了亲他：「那就不做精神力转移手术了。」 陆峥却立刻道：「不行，你得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去。」 江瑭便笑着看他：「你看，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 他摸了摸爱人的脑袋，轻声说：「别想太多，如果连你都无法做到，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 见陆峥依旧不说话，江瑭想了想说：「手术成功后，我给你个奖励，如何？」 陆峥下意识问：「什么奖励？」 江瑭眯起眼睛：「你知道的。」 陆峥脸颊微红，听出了青年话中潜藏的含义，随即低低地嗯了一声。 233播报：【任务进度98%。】 还差最后的百分之二。 * 手术被安排在了三天后。 江瑭提前一天住进了军方的秘密病房，进行了整整一天的术前检查。 在进入手术室之前，陆峥站在江瑭手术舱旁问：「你准备好了吗？」 江瑭沖他点头：「来吧。」 手术室内没有其他人，只有陆峥和江瑭两人。 陆峥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依旧觉得有些紧张。 舱内的青年却突然抬起胳膊，攥着他的手腕摸向自己的胸口说：「别犹豫了，快点，你得先关掉这具身体的所有权限。」 陆峥抿了抿唇。 江瑭笑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触碰这具身体。」 陆峥一愣：「为什么？」 「手术结束后，这具身体就不属于我了，你当然不能碰。」江瑭义正辞严，「我会吃醋。」 第170页 陆峥：「……」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但不得不说，江瑭这句话确实驱散了他心头的紧张感。 陆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再犹豫。 按下人工智慧开关的那一刻，他听见舱内的爱人低声说：「稍后见，陆教授。」 陆峥唇角微勾，低头给了这个状态下的爱人最后一个亲吻。 手术非常成功。 江瑭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转移到了军方的特殊病房之中。 病房中只有一张床，他的爱人趴在床边睡着了，却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 耳边传来节奏平稳的嘀嘀声，是监测身体情况的仪器发出的声音。 江瑭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胳膊和腿，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 就如陆峥所说的一样，他的身体被保存得非常好，几乎没有久卧在床的僵硬感。 就连身上各处也没有任何不适，嘴里甚至还有淡淡的柠檬薄荷的味道，显然一直在被人精心照顾。 江瑭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少年。 陆峥勐地抬起头，对上床上青年的黑眸时，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你醒了……」 「很显然不是吗？」江瑭沖他笑了笑，「我醒了。」 陆峥的嘴巴开开合合，眼眶唰一下就红了。 江瑭问他：「我睡了多久？」 「一个星期。」陆峥努力忍住鼻尖的酸涩，然而声音里的颤抖却依旧暴露了他汹涌的情绪。 江瑭撑坐起身亲亲他：「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陆峥抿抿唇，把额头抵在青年瘦削的肩膀上：「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江瑭调整了下姿势，环住了少年颤抖的肩背：「我说过会给你奖励，怎么可能会食言？」 陆峥用力抱住他，力气大到仿佛要把青年揉进自己的体内。 有热烫的液体落在肩颈处，江瑭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偏头亲吻着安抚他，柔软的唇蹭过少年脸上的湿痕，最终落在被他咬出牙印的唇上。 这个吻出乎意料的激烈，陆峥仿佛想用这种方式确认爱人的存在一般，热切到江瑭都有些招架不住，交融的唇齿间带着眼泪的咸涩。 原本只是一个安抚的亲吻，却逐渐变了味道。 理智丧尽的前一刻，陆峥勐地抬起头喘着气说：「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恢復——」 江瑭拉住他的领口，用力把他重新扯下来，声音有些含煳：「不能剧烈运动是吧？那今天我不动，交给你来。」 最后一丝理智在昙花一现后，彻底消失。 怀中的身体温热柔韧，是格外真实的触感，真实到让陆峥忍不住落泪。 他不断地亲吻着爱人，从额头亲到眉眼再亲到唇，不断地确认着他的体温和存在。 江瑭知道少年心底的不安，便格外配合他的举动。 陆峥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再哭，但他实在忍不住。 从决定接过这个任务开始，到技术研发成功，再到他亲手将爱人送进手术舱中。 将近一年的时间，他煎熬忐忑了足足三百多天。 哪怕对自己的技术再有信心，陆峥依旧会担心会害怕，担心手术失败，害怕爱人的生命会在自己的手中消逝。 但好在他们是幸运的。 陆峥唿吸乱而急，眼泪落得越凶动作便越狠，心底的不安却因此而逐渐淡去。 最后那一刻，江瑭牵着他的手握住胸口的玉坠。 不等他开口说话，少年就哑声道：「江瑭，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你甩不掉我。」 江瑭愣了愣，大脑空白了一瞬。 直到这一阵的激烈感退去，他才仰头给了爱人一个温柔的亲吻。 「好。」江瑭承诺，「我答应你，不管去哪都会带上你。」 浅淡的白光一闪而逝。 【任务完成，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男人低沉却温柔的声音唤醒了江瑭的思绪。 江瑭眨了下眼，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他正站在一栋居民楼的走廊上，楼道干净整洁，暖黄的光照在瓷砖地板上，反射出柔和的光线。 说话的男人就站在江瑭身前，正在开门。 似乎因为没等到回应，男人回头看向了江瑭。 胸口处泛起熟悉的热度，江瑭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看了一眼身前人，谨慎地嗯了一声。 男人西装革履，鼻樑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衬衫纽扣整齐地扣在脖子下方，黑底红纹的领带规整地系在衣领处。 得到回应后，男人推开门，领着江瑭走进了屋内。 「想住哪个房间随便你选。」男人柔声说，「我平时比较忙，在家的时间不多，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我会尽力满足你。」 江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视线被男人滚动的喉结、和半露在外的一小截脖颈吸引。 他咽了咽嗓子，不知为何，他觉得牙齿有点发痒。 江瑭舔了舔那两颗泛着痒意的牙，尖锐的犬齿划破他的舌尖，唇间立刻就浮起淡淡的铁锈味。 有点渴，也有点馋。 让他想在男人的脖子上咬一口。 第67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 第171页 江瑭微微晃神。 嘴里的铁锈味仿佛更加刺激到他的味蕾。 他盯着男人的脖子看了许久，渴望用犬齿刺破皮肤的感觉更强烈了些。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江瑭晃了晃神，意识重归，目露茫然。 对方刚刚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到。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贴心道：「是不是累了？」 江瑭犹豫了一秒，点了点头。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祁斯言面露歉意，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递给他，「我去给你拿一套干净的浴衣，先洗个澡。」 江瑭嗯了一声说：「谢谢。」 趁着祁斯言去拿浴衣的功夫，江瑭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局。 房子装修的主色调是卡其灰，夹杂着些深灰和米白，整体看上去非常干净简约，干净到就像这屋子平时没什么人住一样。 联想到男人先前说的『平时比较忙』，江瑭猜测，对方很有可能经常忙到夜不归宿，直接在工作的地方休息。 咔哒一声，祁斯言从卧房内走出来。 「浴衣是我的尺码，偏大了些，你先将就着穿可以吗？明天就带你回去收拾你自己的衣服。」祁斯言柔声说，「浴衣和洗漱用品都是全新的，没有人用过。」 江瑭从他手里接过浴衣和洗漱用品，低声说了句：「谢谢。」 少年的乖巧让祁斯言眼神更柔和了些。 「浴室在这边。」他推开其中一扇门说，「沐浴露和洗髮露都在架子上，你随便用。浴缸和淋浴是分开的，你如果想泡澡的话，柜子里也有沐浴球。」 他顿了顿，见少年抱着浴衣站在门口，似乎有些拘谨，便贴心说：「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行，我听得见。」 江瑭点头：「好，谢谢。」 浴室门咔哒一声关上。 江瑭拧开浴缸上的水龙头，水声哗哗，他戳了下233说：【统，世界资料。】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颗粉色的沐浴球丢进浴缸里，拳头大的粉色小球在浴缸中窜动着，迅速缩小直至完全融化。 清浅的水变成了淡粉色，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浓郁的樱花香在浴室内缭绕。 庞大的信息传输时，江瑭的脑袋泛起熟悉的胀痛感。 这是一个人魔共存的世界，和他是魅魔的那个世界有一点类似。 不同的是魅魔世界中，『不科学』的生物们隐藏在暗处，不为大众所知。而这个世界的魔物们却生活在明面之上。 人类和魔物签订了和平共处的契约，魔物可以和人类共存在这个世界上，但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 而人类中维护这一契约，负责处理违反条例的魔物的人，名为猎魔人。 江瑭在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名为祁斯言，表面上他的工作是律师，实际上他是一名猎魔人，暗地在为一个名叫异闻生物管理局的部门工作。 祁斯言的父母同样也是猎魔人。 不幸的是，在祁斯言十二岁那年，他的父母就在一次追捕魔物的任务中身亡，留下祁斯言和他年仅三岁的弟弟。 就在两人即将被送往孤儿院的时候，父母生前的好友领养了他们。 好友夫妻有一个比祁斯言大五岁的孩子，但对待祁斯言和弟弟依旧如同对待他们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这让祁斯言以为他即将拥有新的生活。 然而在祁斯言十五岁的时候，他的弟弟被绑匪绑架撕票，生命定格在了六岁那年。 事情由此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祁斯言的养父养母、哥哥、关系要好的朋友，甚至是异生局中对他很好的前辈、老师…… 那些在祁斯言的生命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他。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也许是让人毫无防备的病魔，也或许是一次危险的任务。 如今的祁斯言才二十七岁，却已经经歷过太多次的生死离别。 有人说这是因为祁斯言的命太硬，身边亲近之人承受不住他的命数，所以被剋死了。 没有人知道祁斯言是否信了这个说法，每一次的离别过后，祁斯言都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投入到学业或者是工作之中。 他依旧如最初那般温柔强大，仿佛不会被任何事压垮一样。 但在看过祁斯言视角的资料后，江瑭却知道，祁斯言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了对生的渴望。 身边亲近之人的相继离世，和对自己『命硬克人』的猜测，让祁斯言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对自己的怀疑之中。 他给自己带上了名为温柔的面具，放任超高强度的工作将自己淹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短暂地忘记现实带给他的痛苦。 祁斯言不会选择自我了断，因为他认为这是对亡故之人的不尊重。 但他总是工作忙到忘记吃饭，连着熬几个通宵是常态，异生局中危险度最高的任务，也总是被祁斯言揽到自己手上。 在认识的人眼中，祁斯言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是所有人的敬佩和学习对象。 江瑭却从他的行为中看出了隐藏着的求死念头。 那么多危险的任务，祁斯言都能做到面不改色毫无畏惧，是因为他不怕死，甚至可以说是渴望遇到这样一个能收走他性命的任务。 第172页 看完祁斯言的资料后，江瑭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233吸了吸鼻子：【太惨了，宿主，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真的太惨了。】 江瑭嘆了口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等情绪稍微缓解，江瑭便让233把原身的资料也传了过来。 原身今年刚满十八岁，是某大学的大一新生，这几天本应该在参加新生军训。 但就在今天，新生在操场上顶着大太阳军训时，原身体力不支晕倒了。 辅导员将他送到了医务室，医生初步检查后觉得情况不太对，就将人送到了附近的大医院。 一番检查过后，原身被从普通科转到了特殊的异闻生物科，并且被告知了一个消息—— 他觉醒了魔物血统，成为了一名新生的血族。 这样的情况在如今世界上不常见，但也不是特例。 有专家说这是因为人类体内本就藏有魔物的基因，只是有人一出生便是魔物，也有人以人类身份生活多年后才突然觉醒，也有人一辈子都觉醒不了。 原身就是突然觉醒的人之一。 异闻生物局很快就派人接走了原身，为原身进行身份登记和更变，并为他安排了一个监护人。 类似原身这种突然觉醒的魔物，异生局会主动承担其一年的衣食住行，期间会派人对其进行专门的引导。 觉醒魔物血统后，身体素质会变得和人类不同，也会觉醒出不同的能力。 这样的引导美其名曰，是异生局好心帮助他们适应身份的转变，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 担心有些人会适应不了这样的身份转变，会压制不住魔物血统的本能，对人类做出伤害的举动。 祁斯言便是觉醒了血族血统的原身的监护人。 江瑭很快就理清了这个世界的资料信息。 在浴缸里的水彻底冷掉之前，江瑭结束泡澡穿上浴衣，推开了浴室的门。 祁斯言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时不时拿起笔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祁斯言抬头看了过来，沖江瑭笑了一下，笑容温暖和煦。 他脱掉了西装外套，黑红的领带也一同摘了去，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口最上方的扣子依旧系得规整，正好卡在喉结下方。 江瑭咽了咽嗓子，觉得自己的牙齿又有些发痒。 他别开视线深吸口气，勉强压下胸口翻涌的陌生渴念。 祁斯言沖他招了招手说：「过来坐。」 江瑭依言坐到了他旁边，两人之间隔着近两人宽的距离。 他这才看见祁斯言正在看的是什么书—— 《血族饲养手册》。 江瑭：「……」 这算是现用现学吗？ 「今天时间不早了，我简单跟你讲几句需要注意的。」祁斯言说，「你平时可以和普通人一样进食，但是除了普通人的食物之外，你每天都需要按时服用血族的营养胶囊。」 祁斯言将茶几上的药瓶递给他：「一天一次一颗，推荐睡前服用。」 江瑭点头，从药瓶里倒出一颗胶囊刚塞进嘴中，祁斯言就递来一杯温水。 江瑭喝下胶囊后说：「谢谢。」 「不客气。」祁斯言沖他弯了弯眼睛，「当然，光喝胶囊是不够的。你还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一周至少一次，比较合适的频率是两到三天就喝一次。」 祁斯言起身拉开冰箱门，指了指保鲜柜中的血袋：「这是血袋，保质期只有一周，一次服用一袋即可，喝之前记得加热到三十八度。」 他说着，关上冰箱门走去厨房，从厨房里端出一杯已经加热好的血液。 「就从今天开始喝吧。」祁斯言说，「你这几天军训晒了太多太阳，需要多从血液中补充一些营养。」 江瑭接过这杯血液，低头看了一眼。 血液呈现新鲜的鲜红色，装在透明的玻璃杯中，透着一股别样的美感。 江瑭蹙了下眉，面露犹豫：「祁先生……」 祁斯言温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叫我祁哥就好。」 「祁哥，」少年顿了顿，「我能问一下，这是什么血吗？」 「是动物血。」祁斯言说，「你放心，血袋都经过消毒杀菌处理，可以直接喝。」 江瑭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咕咚咕咚迅速喝完了杯中的血液。 祁斯言看向身前少年的眼神，变得更加柔缓了些。 十八岁…… 如果他的弟弟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和这个孩子一样大吧。 一杯血下肚，江瑭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眉头却比之前皱得更紧了些。 「感觉怎么样？」祁斯言柔声问他，「味道应该还不错吧？我专门买的适合新生血族服用的血袋，里面加了一些花蜜调制过味道，血族应该都——」很喜欢。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少年捂住嘴，勐地起身冲进了浴室。 浴室里几乎立刻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祁斯言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跟进浴室，就见少年跪趴在马桶旁，把刚刚喝下去的血吐得一干二净。 来不及多想，祁斯言连忙蹲在少年身边，轻拍着少年剧烈颤抖着的后背，以免他呛到自己。 等江瑭吐完，祁斯言接了杯温水递给他，示意他漱漱口。 第173页 「你还好吗？」祁斯言轻声问。 江瑭扒着马桶喘着气，闻言抬起头，眼眶通红，精緻的面容一片惨白，嘴角还沾着血渍，鲜红的痕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少年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对不起。」 第68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2 祁斯言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道歉？」 少年看了他一眼，又垂眸去看被他吐出来的血，手指紧张地攥紧了衣角，精緻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无措。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祁斯言却觉得自己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少年似乎觉得自己浪费了一袋血袋，因此而觉得自责和内疚。 祁斯言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片。 「你不用跟我道歉。」祁斯言柔声说，「这又不是你的错。」 江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他递来的温水漱了漱口，直到把嘴里的味道全部吐掉后，紧蹙的眉才稍稍松开。 祁斯言一直轻拍着他的后背，宽大的手掌撑着少年瘦薄的背，用这种方式给予对方些许支撑和安抚。 见少年面色稍有好转，祁斯言试探着问他：「是不喜欢这个血袋的味道吗？」 江瑭抿着唇角，有些迟缓地点了下头说：「我可能……还不太习惯。」 少年低垂着眉眼，眼睫在下眼睑落下一片轻颤的阴影，嗓音因为方才的用力过度而有些哑。 祁斯言在心里轻嘆一声。 他能理解江瑭的情况，对方之前十八年的人生，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突然被告知自己觉醒成为了魔物，不管换成是谁都很难轻易接受。 祁斯言甚至觉得，江瑭的反应有些过分平静了。 从得知这个消息到现在，少年没有崩溃哭闹，也没有大喊大叫，哪怕被告知接下来一年即将在一个陌生人的家中生活，也只是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祁斯言不知道别人的十八岁是什么样的，但在他的印象中，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最朝气蓬勃的时候，也最为执拗叛逆。 江瑭的沉默与乖顺就显得格外难得一见，也让人格外容易心软。 祁斯言忍不住伸手，帮少年扒开前额凌乱的刘海，安慰他说：「没关系，慢慢适应，我们不着急。」 江瑭点点头，又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便撑着墙壁有些艰难地站起身。 祁斯言想要扶住他，少年却摇摇头说：「我自己可以。」 祁斯言便没有继续搀扶：「你先去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再去给你拿一套衣服。」 少年身上的浴衣，在刚刚沾上了些血迹，显然不能继续再穿了。 江瑭说了声『好』，有些脚步不稳地朝客厅里走去。 他身后的男人目露担忧，在他晃得厉害的时候，几次伸手想要搀扶，直到少年成功坐到沙发上，他才松了口气转身去了卧室。 全新的备用浴衣已经没有了，祁斯言在衣柜里翻了翻，只翻出一套宽松的居家睡衣，还不是全新的。 但家里已经没有别的更合适的衣服了，祁斯言只能拿上这套睡衣。 客厅中，苍白的少年整个缩在柔软的沙发中，让他显得格外纤瘦虚弱。 「家里没有新的衣服了。」祁斯言语含歉意，「这套睡衣我只穿过一次，是洗干净了的，你如果不嫌弃的话……」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衣服就被人接了过去。 江瑭沖他摇摇头说：「祁哥不介意就好。」 祁斯言便沖他笑了笑：「次卧的床我已经帮你铺好了，浴室地滑容易摔，你去卧室换衣服吧。」 江瑭顺从地点头，朝他示意的那间房走去。 祁斯言在门口等了没多久，房间门就再次被人打开。 他的睡衣穿在少年身上有些过分宽松，显得少年的格外清瘦，领口有些松垮，露出少年脖子上戴着的红绳，以及颈侧一颗鲜红醒目的小痣。 「给我吧。」祁斯言说着，从江瑭手中接走脏浴衣，「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少年眉头轻皱：「我没事，我把衣服洗了再睡也可以，还有浴室也要清理——」 宽大的手掌带着温暖的热度，落在少年蓬松凌乱的头髮上揉了揉。 江瑭微微一愣，有些惊愕地抬头看向身前的男人，似乎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摸脑袋，半晌没说出来话，却也并没有躲开。 祁斯言温柔却强硬地说：「这些事交给我来做就可以，你去休息吧。」 江瑭：「但是……」 「这是我的工作。」祁斯言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忘了吗，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这一年内你的衣食起居由我全权负责。」 少年蹙着眉，有些怀疑地问：「监护人的工作也包括这些吗？」 祁斯言说：「当然，监护人手册里有写到这些。」 江瑭看了他一眼，妥协道：「……那好吧，麻烦你了。」 祁斯言没忍住，又摸了一把少年的脑袋：「不麻烦，他们给了工资的。」 「工资？」江瑭有些惊诧，「是管理局吗？他们给你发工资，让你当我的监护人，而我什么都不用给，还平白多一个照顾我的人？」 祁斯言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少年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些，漂亮的黑眸里满是不理解，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管理局的人会这么好心肠。 第174页 实在是单纯的有些可爱。 祁斯言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真要说起来，这些其实算是对你的补偿。」 江瑭抬眸看他：「什么补偿？」 「说是监护人，其实我也是你的监视者。」祁斯言解释，「新生的魔物中，有些人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血脉力量，出现暴动伤人的情况。」 被迫和陌生人生活一年，相当于全天候地生活在监视之中，和直接限制人身自由几乎没有区别。 祁斯言没有说得很直白，但少年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瑭恍然地点头：「我知道了。」 他抬眸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眸子轻垂说：「你放心，我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不会给你添麻烦。」 祁斯言耐心解释：「新生魔物初期会不习惯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给我添麻烦。」 少年嗯了一声，但看他微抿的唇角和依旧轻垂的视线，祁斯言就知道，对方显然没把他的劝解听进去。 祁斯言有些无奈，决定不再和少年纠结麻烦与否这个问题。 「快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事要忙。」他说。 江瑭嗯了一声，关上房门之前，他犹豫了两秒，小声说了一句：「晚安，祁哥，你也早点睡。」 祁斯言愣了愣，随即笑道：「嗯，晚安。」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浴室里还瀰漫着浓郁的、带着丝花蜜甜香的铁锈味，还夹杂着樱花味沐浴球的淡香。 祁斯言把脏浴衣塞进洗衣机，迅速收拾好了浴室里的一片狼藉。 做完这些后，他却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再一次拿起了被他反扣在茶几上的那本《血族饲养手册》。 手册上说，新生的血族也许会对食用血液产生牴触心理，但血液对于血族有特殊的吸引力，血族无法抗拒这样的吸引力，只要喝下一次血液，牴触心理一般不会再出现。 祁斯言把『食物篇』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却依旧没能找到和江瑭一样的情况举例。 他干脆上异生局的内网搜了搜，『新生血族首次服用血袋是否会出现呕吐的情况』—— 结果是，没有。 有捏着鼻子喝的，有被监护人硬灌的，也有坚定不喝一口血，结果几天后身体陷入极度飢饿，抱着血袋哐哐炫的。 但就是没有喝下去之后，又呕吐出来的情况。 祁斯言有些不放心。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决定明天再带江瑭去异生科找医生看看。 * 工作日的医院依旧人满为患。 祁斯言提前在网上挂了号，带着江瑭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异生科。 相比起其他的科室，异生科明显要冷清很多。 诊室里的医生似乎认识祁斯言，沖他打招唿的语气很是熟稔：「我听说你被安排了一只新生小血族？」 「是的。」祁斯言测了测身，让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少年露出身形。 年轻的医生『哇哦』了一声：「是个漂亮小孩。」 祁斯言轻轻皱眉，警告道：「陆辞。」 陆辞便轻咳了声，语气恢復正常问：「还没成年？」 「成年了。」江瑭说，「已经满十八了。」 陆辞便啧了一声：「太瘦了孩子，多吃点。」 他招唿着江瑭坐到椅子上，往他手腕上贴了一枚小圆片，这是专为异闻生物们制作的特殊听诊器。 「什么问题？」陆辞问。 江瑭便说：「血袋，喝不下去。」 陆辞问：「是喝不下去，还是不想喝？」 这次是祁斯言开口：「是喝下去又吐出来了。」 陆辞有些惊讶：「吐出来了？」 「是的。」祁斯言说，「异生局买的血袋，加了花蜜的那种。」 「稀奇了。」陆辞嘀咕着，「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喝下去又吐出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旁边摸出几个小圆片，贴在了江瑭的手臂上。 「衣服掀起来一点。」陆辞说，「左边胸口露出来。」 江瑭依言照做，陆辞的眼睛几乎黏在电脑屏幕上，看也不看江瑭一眼，抬手飞快地在他胸前也贴了一枚听诊圆片，便让他把衣服放了下来。 祁斯言在一旁看着，又皱了下眉。 刚刚那几秒，没有了衣服的遮挡，少年看起来比穿着衣服的时候更瘦了。 像是有点儿营养不良。 祁斯言怀疑他平时都没有好好吃饭。 陆辞没有说话，江瑭和祁斯言便安静等着他。 好一会儿之后，陆辞才摘下听诊器，把江瑭身上的小圆片尽数摘了下来。 「初步检测的结果没有问题，应该还是心理因素引起的，身体上的应激排斥反应。」陆辞说，「就是症状比普通的新生血族严重些。」 祁斯言问：「有什么治疗办法吗？」 「无非就是接受不了食物是新鲜的血液罢了。」陆辞语气轻快，「一般这种情况，饿个几天就行。新生血族对血液有天然渴望，最多一周，如果还不进行新鲜血液的补充，身体就会向其传递极度飢饿的信号。」 他笑了下，「到那个时候，不用你催，他自己都能直接炫一盆血。」 这个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着实好用，不管多嘴硬说自己绝不喝血的新生血族，一周后都会啪啪打脸。 第175页 祁斯言皱了下眉：「没别的办法吗？」 陆辞瞅他一眼：「怎么，心疼你家的小朋友，不想他饿肚子？」 没等祁斯言开口，江瑭就说：「祁哥，我不怕饿肚子。」 祁斯言只是摸摸少年的脑袋，柔声说：「听话。」 然后静静地看着陆辞。 「行吧。」陆辞嘀咕道，然后指了指一旁，对江瑭说，「看到那个小房间了吗，乖，去里面自己玩会儿。」 江瑭愣了下，下意识抬头去看祁斯言。 祁斯言轻轻按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去吧，里面有书可以看。」 江瑭这才起身朝那边走去。 等房间门关上后，陆辞才轻笑一声说：「没想到啊，你似乎还挺喜欢他的？我以为你最讨厌魔物了。」 「新生魔物和原初魔物不一样。」祁斯言说，「更何况他很听话。」 「那倒是。」陆辞笑了下，「这个年纪觉醒成新生魔物的小孩，难得能有这么乖的。」 祁斯言不想和他多聊这些有的没的：「说吧，什么治疗方法，竟然还需要病人避开。」 陆辞并不意外祁斯言的态度。 或者说，整个异生局都已经习惯了祁斯言这些年的作风。 祁斯言能力强做事效率高，待人温和进退有度，不管是谁都能和他聊得很开心。 但也仅止于此了。 不是陌生人，但也不会成为关系要好的朋友。 看似在局里拥有超高人气的猎魔人，实际上身边连一个能真正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陆辞心情有些复杂。 也不能说没有，以前其实有的，只是…… 陆辞及时打住飘散的思绪：「他现在这种情况，归根结底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无法接受新鲜的血液，因此导致身体出现一系列的排斥反应。」 「除了我刚刚说的办法之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不知道自己吃下去的东西是新鲜血液。」 祁斯言问：「比如？」 「比如将处理过味道的新鲜血液伪装成饮料，或者掺杂到平时的食物中。」陆辞说，「但是记得温度不要超过四十度，否则会破坏新鲜血液里的营养分子。」 祁斯言：「我知道了。」 「这种方式见效慢，也比较麻烦。」陆辞说，「不过血族天性渴望血液，心理排斥不会持续太久。一般一个月左右，等他接受自己变成血族的事实后，症状就会消失，可以开始尝试让他直接服用血袋。」 「我明白了。」祁斯言点头，「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陆辞想了想：「平时多和他聊聊血族相关的事，还有专门引导新生血族用的科普向影视纪录片等等，都可以看看。」 祁斯言说了声好，起身敲响了旁边的房门：「江瑭？」 门内没有回应。 祁斯言又叫了一声，没听见房间里的动静，便干脆拧开了门把手，随即一怔。 房间内的少年正缩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眼睛却是闭上的，似乎是睡着了。 祁斯言挡住了门，陆辞看不见房间里的景象，便问：「怎么——」 话没说话，就见男人勐地回头，食指贴在唇上，示意他安静一点。 陆辞探头看了一眼，瞭然轻声道：「他刚觉醒血统，在首次补充到新鲜血液之前，身体都会比平时更虚弱。」 祁斯言皱了皱眉。 「越晚补充血液，就越虚弱，还有可能出现焦虑暴躁等情绪。」陆辞说，「你家小朋友本就身体不太好，这段时间多照顾着点。」 第69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3 祁斯言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走近后才发现江瑭手中的书很是眼熟。 是《血族饲养手册》。 祁斯言愣了一下，眼底浮现出些许柔软的笑意。 虽然书的名字有些奇怪，但这本饲养手册确实可以当作新生血族的引导手册，里面有很多新生血族需要注意的事项。 少年也在努力让自己更快接受新的身份。 祁斯言轻轻抽走江瑭手中的书，用眼神示意陆辞过来帮忙，将少年背了起来。 陆辞接下来还有其他病人，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期间江瑭被他们的动作吵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柔软茫然的『唔』。 祁斯言一手托着他，另一只手在少年的背上拍抚两下，轻声说：「没事，睡吧。」 许是身体虚弱再加上精神紧绷了太久，少年眼帘挣扎着动了动，却没能成功睁开，很快便又没了动静。 祁斯言停下安抚拍动的手，动作极轻地挪动着江瑭的胳膊，让那两条纤细的搭在肩头自然垂在他身前。 动作间，祁斯言忍不住心想，这孩子真的是太瘦了。 明明有一米七多的个子，背在身上却轻飘飘的，根本不用他费一点力。 祁斯言垂了下眼帘，心道等回去后，得想办法好好给江瑭补补身子，不说养胖，也起码得让他稍微健康点。 陆辞问他：「需要我开点补品吗？」 「开点，直接寄到我家。」祁斯言压低声音说，「我们先走了。」 陆辞沖他们挥挥手，目送着两人离去。 祁斯言的步伐很稳，一路上没有任何颠簸。 少年睡得很熟，脑袋乖顺地靠在他肩颈侧，唿吸柔软清浅，蓬松的头髮蹭在祁斯言的脖子和脸侧，有些发痒。 第176页 浅淡的樱花清香钻入鼻子里，是他熟悉的沐浴球的味道。 祁斯言眉尾轻垂，镜片后方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克制不住地又想到自己的弟弟，如果弟弟当初能活下来，是不是也会长成和江瑭一样乖巧的少年？ 祁斯言觉得不会。 弟弟的性子从小就比较调皮活泼，就算长大了，应该也不会变得像江瑭那样，乖得让人有些心疼。 或许是年龄相同的缘故，祁斯言总忍不住把江瑭也当成自己的弟弟，下意识地以哥哥的姿态照顾他。 祁斯言唇角轻勾，下一秒却勐地僵住，心脏都跟着往下沉了沉。 ……他不该对这个孩子抱有亲近之意。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祁斯言短暂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诸多人的面孔。 他还年轻的父母，年幼的弟弟，对他如亲生父母般的养父母…… 太多太多。 压得祁斯言胸口沉闷，有些喘不过气。 「叮——地下一层到了。」 电梯门开。 祁斯言眼帘轻垂着，面容沉静，背着清瘦的少年缓步走向停车库深处。 他把江瑭放在了车后座。 后座位置相对宽敞，能让少年睡得更舒服些。 祁斯言的车开得很稳当，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握着方向盘，微薄的唇轻抿着。 视线偶尔扫向车内后视镜时，能从镜中看见少年安详的睡容，祁斯言的目光便一顿，又很快移走。 被告知自己即将成为某个新生血族的监护人时，祁斯言只将这件事当成一个普通任务。 他平时还有其他的工作，很忙，在家的时间不多，因此祁斯言并不担心自己的『命硬』会影响到那位即将到来的同居者。 只要不过分亲近，普通的合作者关系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现在—— 车抵达目的地平稳停下，祁斯言却没有叫醒江瑭。 他指尖轻点着方向盘，一下又一下，这是他在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也许，他还是不太适合这样的任务。 祁斯言垂着眸子，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嘴角都带着惯性的温和弧度，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里正翻涌着多么汹涌的波涛。 等这孩子的情况再稳定些，祁斯言心想。 他从收纳箱摸出一包香菸，烟盒是拆过封的，但里面的烟一根都没少。他拿出一根夹在手指中，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祁斯言没有菸瘾，只是偶尔、极其偶尔的时候，可能一年都不一定能有一两次，他会突然想来一根，但很显然现在并不是适合用这种方式解忧的好时机。 车里还有人在，祁斯言把香菸盒塞回了收纳箱中。 再抬眸时，他的视线和车后视镜中那双黑眸对视在了一起。 祁斯言下意识一愣，随即转过头沖少年弯了弯眼睛：「你醒了？」 江瑭撑坐起身，漂亮的桃眸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顿，蓬松的头髮有些凌乱，一边脸侧上还压出来了些红印子。 看起来柔软又可爱。 少年有些怔愣地问：「……我睡了多久？」 「没有很久。」祁斯言说，「刚到学校，等你清醒一下就上去收东西。」 少年看了一眼车外，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来到了学校宿舍楼下。 江瑭是真的睡着了。 突然的血脉觉醒、本身的营养不良，再加上觉醒后没有及时得到新鲜血液的补充，让这具身体格外虚弱。 歷经四个世界，这是江瑭用过的最虚弱的一具身体。 他抬手揉了把脸，懵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我先上去收东西。」江瑭说。 祁斯言点头：「好，我一会儿就上去。」 学校的宿舍不用退，中午和没课的时候可以来宿舍休息，但接下来一年的时间，江瑭晚上必须住在监护人的家里。 这是异生局的强制规定，如非遇到特殊情况，不论是监护人还是被监护者都必须遵守。 江瑭的东西一部分在学校宿舍，但更多的都放在他的『家』中。 等宿舍的东西收拾好，他们还得去另一个地方收拾东西。 江瑭回到宿舍后，没多久新生上午的军训就结束了，其他三个舍友买完饭回来，正好撞上正在收东西的江瑭。 军训为期两周，原身昏倒之前已经军训了一周，期间和舍友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其中一个舍友愣了下，关切问：「江瑭，你没事吧？我们昨天军训结束后想去医务室看你来着，但是校医说你被送到医院去了。」 江瑭摇摇头说，有些含煳道：「没什么大事。」 另一个舍友问：「你收东西是……以后不住寝室了吗？」 「嗯，我身体不太好。」江瑭不好意思地笑笑，「白天会回寝室休息，但是晚上得回家住。」 舍友们纷纷露出理解的目光。 说话间，江瑭也没忘记手上的动作。 原身才住到寝室一周，要收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江瑭很快就收好了。 宿舍的门恰巧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谁啊？」门旁那个床位的舍友起身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陌生男人后愣了下。 「你好，我是来找江瑭的。」祁斯言这么说着，目光已经迅速捕捉到了宿舍里的少年。 第177页 舍友哦了一声，回头沖江瑭道：「江瑭，你的——呃？」 祁斯言贴心补充：「哥哥。」 舍友便道：「你哥哥来找你了！」 江瑭正蹲在地上，努力把塞满东西的行李箱合上。闻言他转过头：「祁哥，我快好了。」 祁斯言点点头，轻声问：「我能进来吗？」 门口的舍友默默让开路。 等祁斯言走进来后，他们才发现男人手里提着不少东西。 牛奶、零食、卫生纸等日用品……足足三个大购物袋，上面还印着学校超市的小图标，显然是刚买的。 江瑭一愣：「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给你朋友们的。」祁斯言说着，把东西分给了宿舍里的另外三个少年，「我们家江瑭身体不太好，平时在学校的时候，还希望你们能帮忙关照一下。」 他态度温和，让人不好意思拒绝：「可以加个联繫方式吗？万一他有什么不舒服，不方便联繫我的话……」 收下『贿赂』的几个少年满口答应。 其中一人盯着祁斯言看了一会儿，突然好奇问：「江瑭的哥哥，能问下你是做什么的吗？」 祁斯言便说：「我是律师。」 这话说完，他便感觉到背对着他们收箱子的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黑眸里酝着些许感激。 祁斯言知道，这孩子应该是在感激他，并没有直接透露他的血族新身份，便也沖他笑了下。 江瑭的东西只有这个小行李箱，被祁斯言轻轻松松地拎走了。 他们的第二个目的地，是江瑭的『家』，距离学校有些远，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导航提示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祁斯言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定位错了地方。 这里着实有些偏，街道狭小脏乱，两旁的房屋也很老旧。 祁斯言其实看过江瑭的资料。 他知道江瑭父母离异后又各自再婚，江瑭当初被判给了父亲，但自从开始读高中后，江瑭就自己在外租了个小房子生活。 但祁斯言不知道，江瑭这几年的生活环境会这么…… 祁斯言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里。 车停稳后，江瑭便说：「我自己上去就行了，祁哥你在车里等我就好。」 祁斯言却说：「我和你一起吧。」 江瑭还想说些什么，但祁斯言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熄火下车锁车一气呵成。 然后沖少年笑得温和：「辛苦你带个路，我对这里不太熟。」 少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点头，转身钻进杂乱狭小的小巷子里，熟门熟路地找到来到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 江瑭租的房子在这栋居民楼的七楼。 老旧的居民楼并没有安装电梯，江瑭爬得有些吃力，最后两层唿吸都有些不稳。 祁斯言关切问：「你还好吗？」 江瑭摇摇头：「没事。」 他轻喘了两口气，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其实不累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有点……」 「正常的。」祁斯言安慰他，「你刚觉醒血脉力量，身体还处在虚弱期，过阵子才能好。」 江瑭便沖他笑了下。 钰细征礼2 七楼一共四户人家，江瑭的小房子在走廊最尽头。 一室一厅的房子自然大不到哪里去，但只是原身一个人住却是足够的。 「祁哥，你在沙发上坐会儿吧，我去收拾东西。」江瑭说。 祁斯言问：「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着收一些客厅里的东西。」 「不用了，其实没多少东西，大件都是房东的。」江瑭摇摇头说，「房子这个月底就到租期了，很多不要的东西，之前开学的时候我已经清理掉了。」 祁斯言：「以后不在这儿住了吗？」 江瑭嗯了一声：「这房子是我爸给我租的，他说等我成年了就——」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和别人说这件事不太合适，便及时停住了话头，垂下的眼睫却没能遮住眼底的黯然。 但祁斯言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江瑭的父亲是在江瑭初中的时候再婚的，没两年便和新婚妻子有了孩子，那时的江瑭正好上高中，就搬出来独自住在这间破旧的小房子里。 这样的时间线，明眼人都能看出少年搬出家住的真正原因。 祁斯言在心里嘆了口气。 房子都不捨得给孩子租稍微好点的，每个月的生活费估计也多不到哪儿去。高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辛苦，难怪会营养不良。 甚至听江瑭的语气，似乎成年后他的父母就不会再管他的生活了。 祁斯言拧了下眉，对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非常不喜。 那边的江瑭已经推开房门，把房间里的杂物往外搬。 祁斯言注意到一个半人高的细长架子：「这是什么？」 「是手机支架。」江瑭回头看了一眼说，「拍照片和小视频用的。」 祁斯言问他：「什么视频？」 「高考结束后那两个月随便拍着玩的。」少年说，「网上说能赚钱，反正也不需要什么成本，我就试了试。」 祁斯言有些好奇：「那你赚到钱了吗？」 「嗯，赚了一点点，不多。」江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收东西了，祁哥你等我一下。」 第178页 察觉到少年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祁斯言便停住没再往下问。 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从这个方向能看到一点卧室里的景象。 少年的卧室有些拥挤，但被收拾得很干净，床上的被褥被搬去了学校，因此床板上空荡荡的，旁边的墙壁上似乎还挂着一套衣服。 祁斯言突然愣了下。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衣服的一点边角，看不清全貌。 但他怎么感觉，看那件衣服的长度，不像是一件t恤，倒更像是…… 一条裙子？ 第70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4 那件衣服很快就被江瑭取下来，叠好塞进了收纳袋里。 祁斯言依旧没能看见那件衣服的全貌，心想那可能不是裙子，而是比较宽松的睡衣之类的。 原身的东西确实不算多，都是些换季的衣服和零散的小东西，两个收纳袋绰绰有余。 江瑭艰难地把收纳袋拎到客厅，小小地喘了口气。 祁斯言给他递了张卫生纸，示意他擦擦汗：「收完了？」 「嗯，当初为了拍视频买了不少衣服，有点多，可能会有点重。」江瑭点头，犹豫了一下问，「你能帮我拎一个吗？我们一人一个。」 「没事儿。」祁斯言说，「两个都交给我。」 少年便皱了下眉说：「两个太重了。」 祁斯言笑了笑没说话，而是抬手揉了两下少年的脑袋。 ——拍视频用的衣服。 祁斯言心下恍然。 他平时不怎么刷娱乐视频，看得更多的是各种时事新闻，以及和异闻生物有关的科普视频。 但他的同事中却有人喜欢刷视频来放松，一起出任务的时候，祁斯言偶尔也会跟着一起看一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相关的东西。 比如他也知道，为了视频呈现的效果，有些服装道具会做得比正常衣服要更夸张一些。 这么看来，那条『裙子』应该也是拍视频用的服装道具，而不是真正的裙子，祁斯言如是心想。 等江瑭稍稍歇了口气，祁斯言便站到了两个收纳袋之间，似乎准备一手一个拎起来。 江瑭欸了一声，想要拦住他：「真的太重——」 话还没说完，祁斯言就拎起了两个硕大的收纳袋，甚至还颠了两下，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样子。 江瑭：「……」 他看了一眼男人衬衫下紧绷鼓起的手臂线条，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祁斯言回头沖他笑笑：「走吧。」 江瑭这次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在前面带路。 学校的军训还有一周才结束，异生局的人已经帮江瑭请好了假，江瑭只需要待在家里休息，等军训结束后再回去上课就行了。 祁斯言帮江瑭把两个大袋子搬到了他的卧室，这么远的距离，别说流汗了，连唿吸都没乱一下。 猎魔人的任务有很多都对体力要求极高，祁斯言穿上西装衬衫的时候看似清瘦，实际身体素质比绝大部分泡在健身房的肌肉男还要好。 毕竟他的身体素质，可都是在和魔物们的实战中练出来的。 为了方便搬东西，祁斯言把衬衫袖子卷到了手肘部位，小臂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就这么露在外面。 江瑭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细瘦的胳膊，突然有点怀念江瑭少校和s001的身体。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祁斯言的声音唤回了江瑭的思绪，他摇摇头说：「不用，我自己能收拾。」 「好。」祁斯言便说，「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估计一个小时左右回来。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直接电话联繫我。」 江瑭点了点头。 早在异生局分配监护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交换了联繫方式。 「冰箱里有洗好的水果，沙发旁边的橱柜里有零食，要是饿了你随便吃。」祁斯言继续叮嘱，「想看电视的话，遥控器就放在茶几上，电视连了网，会员帐号是登录状态，想看什么可以直接搜索。」 这无微不至的态度，仿佛他叮嘱的不是一个已经十八岁的成年人，而是一个八岁的小朋友。 江瑭有些想笑，便弯了弯嘴角说：「我知道了祁哥，我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的。」 祁斯言这才停下，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如果有不舒服第一时间联繫我。」他摸摸少年的脑袋，最后叮嘱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回来的时候我顺便买点菜。」 江瑭说：「我不挑嘴，什么都可以吃。」 祁斯言点点头：「好，那我走了。」 江瑭朝他挥挥手。 等大门关上后，他才回了卧室开始整理衣服。 两大袋的东西，其中一半以上都是衣服。 江瑭把秋冬不合季的衣服收到衣柜抽屉里，剩下的衣服全部铺开放在了床上。 原身之前过得很拮据，高中的时候除了学校的校服之外，每个季节都只有寥寥几件换洗的常服。 但高考结束后，为了拍摄视频，原身在星网上买了不少衣服。 江瑭把他们分门别类挂在了衣柜中，左边是少年人常穿的t恤、衬衫、各类休闲裤，右边则是各式各样的女装。 长裙、短裙、套装…… 甚至还有一些没拆封的新丝袜。 第179页 原身拍的是现在网上非常流行的氛围感视频，最初几条是正常的少年装扮视频，流量不高不低，评论区却时不时冒出一些高贊评论。 那条评论大多都在调侃，问博主是不是。 原身澄清说是男生后，突然灵机一动，穿上高中校服拍了几张男生照，又买了假髮扎了个清爽的高马尾，一人饰两角拍了女生照。 照片经过剪辑和配乐后，给人一种校园双向却又最终错过的的遗憾。 那阵子刚高考结束，和高中有关的视频热度都很高，原身那条视频也跟着小火了一把，涨了不少粉。 从那之后，原身的帐号运营思路就打开了。 江瑭收拾好衣服，看着衣柜右侧的各式女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祁斯言这次出门，是为了去异生局购买能去除血液气味和颜色的特殊道具。 据陆辞所说，越晚补充新鲜血液，江瑭的身体就越虚弱。 今天已经是江瑭觉醒血统的第三天，少年身子本就不太好，祁斯言便不愿意再拖延时间。 回到家的时候，江瑭已经收拾好衣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祁斯言看了两眼，发现电视上播放的不是别的，而是陆辞推荐的血族科普片。 似乎是听到开门的动静，端正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回过头，眼角微弯乖乖打招唿：「祁哥，你回来啦。」 祁斯言嗯了一声，边往客厅走边举起手里的购物袋说：「晚上吃烧排骨。」 江瑭起身说：「我来一起。」 「不用，我来做饭，你等着吃就行。」祁斯言说，随即意识到什么问，「你会做饭？」 江瑭有些不好意思：「只会一点点简单的，炒个饭什么的，不过我可以帮着处理食材。」 祁斯言按着少年瘦削的肩膀，把人轻轻按回沙发上：「那也不用，我很快就能做好。你继续看科普片，这件事可比做饭重要。」 少年看看厨房又看看电视，纠结片刻后点头说：「好，麻烦祁哥了。」 「不麻烦，做饭是我的兴趣。」祁斯言笑了笑。 这话倒不是哄小孩儿，祁斯言是真的喜欢做饭。 不仅仅是做饭，他喜欢一切能让他忙碌起来的事情，做饭只是其中之一，他还喜欢收拾房间打扫卫生，还有看书、慢跑等等等等。 任务之外的时间，祁斯言也不会让自己彻底松闲下来，只有把所有的时间都填满，他才能掩盖住心底巨大的空洞。 而现在能填满他时间的事情中，又多了一个『照顾小孩儿』。 祁斯言系上围裙，熟练地给排骨焯水炖上，开始择菜洗菜。 厨房的门是玻璃式的推拉门，祁斯言没有关严，能看见沙发上少年的侧颜，也能隐约听见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主持人a：「血族在进行吸血行为时，分泌的唾液中含有极其轻微的、类麻药成分…… 有研究表明，极少部分血族在吸血时，身体会感觉到不同寻常的亢奋……」 主持人b：「那这么说，如果我是血族或者拥有一个血族的对象，『哔——』生活有可能会比其他人更丰富多彩？」 a：「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b老师，这段可能得消音。」 b：「哎呀，忘了这不是成/人频道了，我的错我的错……」 祁斯言手一抖，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尖。 祁斯言：「……」 陆辞这傢伙果然不靠谱，推荐的科普片竟然也这么不靠谱。 这种科普片，怎么能推荐给小孩子看？ 祁斯言往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犹豫要不要让江瑭换一部科普片看，就见少年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刚刚那段对话而有别的反应。 祁斯言沉默了两秒，很快压下了念头。 这孩子虽然比他小九岁，但再怎么说也已经满十八了。 成年了，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情是正常的。 他刚刚的下意识反应却是有些过激了。 祁斯言收回视线，不再关注外边的情况。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土豆玉米烧排骨、蒜蓉空心菜和青椒肉丝，除此之外，两人面前还摆着两小碗番茄鸡蛋豆腐汤，以及一碗颗粒分明的米饭。 祁斯言的厨艺很好，让人格外有食慾。 「小瑭。」祁斯言唿唤着沙发上的少年，「来吃饭了。」 江瑭立刻暂停科普片，看到桌上的饭菜时眼睛一亮：「祁哥，你厨艺真好。」 祁斯言笑了笑，往他碗里夹了几块炖得软烂的排骨：「快吃吧，多吃点，你太瘦了。」 少年有些赧然地笑了下，在尝了一口排骨之后，吃饭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提升了不少。 这些饭菜显然很合他的胃口。 祁斯言一直不停给他夹菜：「番茄汤记得喝，我特意放凉了些，已经不烫了。」 江瑭应了一声好，听话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祁斯言握着筷子的手稍稍用力了些，略有些紧张地关注着他的表情。 江瑭的那碗汤中，被他加了一包一百毫升的血袋进去。新鲜的血液经过特殊处理后，变成了近乎无色无味的液体，几乎和白开水没有区别。 正常情况下的血族不会喜欢这种处理过的血袋，甚至不会喜欢加了花蜜的血液。 第180页 对于血族们来说，原汁原味的新鲜血液，在他们的嗅觉和味觉中带有特殊的馥郁香气，那种香气对他们的吸引力是最特殊的，任何味道都无法取代。 但很显然，现在的祁斯言只能试着让江瑭服用这种处理过后的、在正常血族眼中堪称『黑暗料理』的血液。 少年刚喝了两口，喝汤的动作便微微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下。 祁斯言轻声问：「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江瑭把汤碗放回桌面，咽了咽嗓子说：「……嗯，很好喝。」 说完便又端起汤碗喝了两口。 祁斯言心下微松，看来陆辞给的方法起效了。 然而下一秒，少年放下碗，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嘴唇抿得泛白。 祁斯言心头一跳：「小瑭……」 话还没说完，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就勐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滋啦声。 江瑭转身就冲进了厕所。 熟悉的呕吐声传来，祁斯言连忙跟着跑进去，果不其然看见少年把刚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祁斯言难得觉得有些无措，只能在一旁轻拍着江瑭的后背，试图让他觉得稍微好受一些。 许久后，他轻声问：「好点了吗？还想吐吗？」 江瑭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用力过勐的身子还在轻微发颤，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急促地喘着气。 他接过水杯漱了漱口，缓了一会儿后抬起头，眼眶通红，眼睫上还沾着些生理性的泪水，脸色几乎比灯光还白。 「我……」少年抿了抿唇，声音嘶哑，「抱歉祁哥，我、我也不知道——」 「不是你的问题。」祁斯言打断他的道歉，「是番茄汤吗？」 江瑭迟疑了下，点头：「……嗯。」 祁斯言嘆了口气：「我在汤里加了处理过的血液……不是你的错。」 少年垂下眼帘，牙尖轻轻咬住下唇。 祁斯言拿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泪和汗，把人扶到沙发上坐着。 「舒服点了吗？」他问。 江瑭点点头，瘦薄的身子挪了挪，把自己整个缩进了柔软的沙发里，看起来格外萎靡没有精神。 祁斯言轻声问：「还想不想吃点东西？粥？面条？」 少年摇头，声音哑哑闷闷的：「不想吃。」 「那就先不吃。」祁斯言语气格外温柔，「先缓缓，等会饿了就跟哥说。」 江瑭唔了一声，往沙发深处又缩了下。 祁斯言给他倒了杯温水，拿着手机去卧室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正在休假的陆辞敲响了祁斯言的家门。 祁斯言给他开了门，门外的陆辞沖他挑眉：「您的专人医生为您提供□□，请记得给好评和小费哦。」 「抱歉，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祁斯言给他让路，「情况就和我电话里说的一样。」 陆辞收起脸上的笑容：「你家小朋友呢？」 祁斯言沖沙发的方向点了下脑袋。 陆辞朝江瑭挥挥手：「又见面了，小朋友。」 江瑭撑坐起身，白皙精緻的眉眼间带着散不去的疲惫和病气。 看起他面色的那一刻，陆辞眉头一皱。 祁斯言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这孩子才觉醒三天对吧？」陆辞轻声问，「就算是身体再差，三天没补充新鲜血液，也不至于虚弱成这样。」 祁斯言心头一紧：「你的意思是……」 「我之前对他病情的判断可能有误。」陆辞说，「我做个简单的检测，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从随身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枚小採血针，刺破了自己的手指，迅速用干净的棉签沾了点。 「抬一下头。」陆辞说。 江瑭仰起头，那枚沾了血的棉签头便伸到了他的鼻腔下方。 「闻一闻。」陆辞说，「什么感觉？」 少年听话地用力嗅闻了一下，好不容易恢復了一点颜色的脸色，瞬间便又惨白下去。 江瑭张嘴想回答，紧跟着闷闷地唔了一声，推开身前的两人又捂着嘴巴冲进了浴室。 看他这个反应，陆辞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江瑭刚刚吐过后便没再吃东西，只喝了点温水，这次自然吐不出什么东西，干呕了许久之后，整个人几乎虚脱在地上。 祁斯言眉头皱得极紧，蹲身抱着少年抖得厉害的身子，问陆辞：「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辞嘆了口气说：「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是……收拾下东西，去异生局的特殊重症医疗科，办理住院吧。」 祁斯言表情空茫了一瞬：「……特重医疗科？」 他没怎么去过异生局的医疗科，却也知道特殊重症医疗科里，住的基本都是些得了魔族的罕见病、几乎无法被治癒的特殊病症患者。 「是。」陆辞拍了拍他的肩，「别太担心，也许不是最坏的情况。」 * 三人很快就抵达了特重医疗科，有陆辞帮忙，很快就为江瑭做完了检查。 江瑭被安置在了一间单人病房。 清瘦的少年被塞进柔软的被褥中，祁斯言摸摸他冒着冷汗的额头，帮他掖了下被子说：「睡会儿吧。」 少年软软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181页 祁斯言坐在他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併拢的拇指用力抵着眉心，眉间是根本无法遮挡的痛苦和无力。 又是这样。 他心道。 父母弟弟等人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让祁斯言的头突突地疼。 只要是接近他的人，就会变得不幸。 江瑭甚至只和他相处了三天—— 祁斯言紧紧咬着牙关，用力到脖子上的血管都爆了出来。 他果然从一开始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 祁斯言心想。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祁哥……」床上的少年突然出声，唤回了祁斯言的神志。 祁斯言深吸一口气，双手放下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復了往日的温柔：「怎么了？」 江瑭抿了抿唇说：「我有点饿了。」 祁斯言立刻起身说：「好，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吃的，马上回来。」 他们走得太急，只带上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其他什么都没有带。 病床上的少年乖巧点头，目送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刚出病房，祁斯言就撞见了匆匆赶来的陆辞。 「你出来得正好。」陆辞拉住他，「检测结果出来了。」 祁斯言握紧拳头：「……是什么？」 「mtu型血液过敏。」陆辞压低声音，「是血族的罕见病，目前的医疗史上只出现过一次。」 「血液过敏？」祁斯言表情空白了一瞬，「血族？血液过敏？」 「是，很荒谬对不对？」陆辞揉了一把脸，「这太离谱了。」 祁斯言的表情却出奇平静：「有办法治吗？」 「……目前没有。」陆辞语气低沉，「血族身体所需要的最关键的营养元素，只存在于新鲜血液之中，无法单独提取出来。如果无法补充新鲜血液……」 祁斯言问他：「能坚持多久？」 陆辞闭了闭眼：「……最多半年。」 沉默在空旷的走廊上蔓延开。 陆辞试图扯了下嘴角：「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mtu型血液过敏并非对所有血液都过敏，只要能找到他不过敏的血液……」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不论是陆辞和是祁斯言都知道，这样的希望太过渺茫。 世界上光是人类就有数十亿之多，还有其他那么多动物，半年的时间，他们如何才能在茫茫地球上找到目标？ 祁斯言垂下眸子。 现在的他冷静到有些异常：「小瑭说饿了，我去……给他买点吃的。」 陆辞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放弃。」 祁斯言嗯了一声，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他很快就买了一些吃的上来，便利店的盒饭、速食面、关东煮，甚至还买到了一个果篮和一把小水果刀。 祁斯言推门走进病房，床上的少年偏头看向他，试图撑坐起来。 祁斯言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帮他把病床摇起来问：「想吃什么？」 江瑭往桌上看了两眼：「想吃苹果。」 祁斯言便拆了果篮，挑了个最红最大的苹果，熟练地削皮。 他削得很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江瑭突然叫了他一声：「祁哥。」 祁斯言的手一抖，锋利的刀刃蹭到食指，划开一条细小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流出，祁斯言连忙扯了张纸巾按住伤口，以免血液沾到苹果上。 好在苹果已经削好了，祁斯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把苹果递给江瑭说：「吃吧，吃完可以喝点关东煮的汤，我特意让老闆多盛了点，暖暖胃。」 江瑭却没有接过那颗苹果。 他看了一眼苹果，又看向男人垂在身侧的、攥着卫生纸的手，突然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祁斯言一惊：「小瑭——」 江瑭是血液过敏，虽然陆辞说皮肤接触没问题，但是不能闻到味道。 祁斯言下意识想抽回胳膊，却发现江瑭的力气比他想像中的要大一些，他这轻轻的一下竟然没抽动。 不等他再使上劲，身前的少年突然抽走了那张沾着血的卫生纸，然后低下头—— 含住了他渗血的指尖。 第71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5 祁斯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江瑭的动作实在是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指尖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他才勐地回过神，用力把手指抽了出来。 指尖伤口处原先的红色血迹已经不见了，如今正反射着淡淡的、薄而透亮的光。 「小瑭！」祁斯言语气难得有些慌了，「快吐出来，别把血吞下去！」 却见江瑭皱了皱眉，小巧的喉结上下滑动着，语气又轻又软，还带着些委屈和不满，像是在撒娇一样。 「祁哥……」少年舔了舔唇，抬眸看向床边的男人，「我好饿。」 看清江瑭表情的那一刻，祁斯言眼睛微微睁大，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少年眼底微微泛红，精緻漂亮的眉紧蹙着，苍白的唇上还沾着一点点血迹，很快就被他张唇舔走。 祁斯言甚至从他微启的唇间，看到了两枚不知何时探出来的、小巧尖利的属于血族的犬齿。 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在江瑭的脸上，看见哪怕一丝一毫的难受痕迹。 别说反胃想吐，少年一直惨白的脸色甚至稍稍红润了些，似乎很喜欢刚刚血液的味道。 第182页 这样的表情，祁斯言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血族飢饿到极致，在面对食物时、几乎要失去理智的表情。 但这样的表情，这些天来，他却从没在江瑭的脸上看见过。 陆辞的话突然从祁斯言的脑海中划过—— 「mtu型血液过敏患者，并非对所有的血液都过敏……只要能找到不过敏的特例——」 祁斯言唿吸微窒。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真的……真的会是这个孩子的特例吗？ 祁斯言唇角紧抿，表情不变地垂下眼帘，轻颤的眼睫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情绪。 他不敢相信这样的幸运会降落在自己身上。 但现在却由不得他信或是不信。 见床边的男人迟迟不动，飢饿的新生血族再也忍不住，再一次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将他还在渗血的指尖纳入口中。 祁斯言手臂一颤，但这一次他并没有收回手。 少年的舌尖柔软又依恋地蹭着他指尖的伤口，灵巧地将那一丝丝缓慢渗出的血液捲走。 但这道伤口实在是太细太小了，没多久便不再向外渗血。 完全没有饱腹感的少年再次不满地皱起了眉，随即放开那根修长的手指，难过又委屈地咕哝着：「血，没有了……」 祁斯言下意识安抚他说：「还有。」 另一只手迅速摸到一旁的小水果刀，试图给自己的手指头再来一刀。 但江瑭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那根受伤却不再流血的手指再次被少年含住，柔软的指尖磕碰到尖锐的犬齿。 祁斯言能感觉到，那枚小巧却格外锋利的齿尖轻蹭过他指腹处的伤口，随即试探着刺入，将伤口轻轻挑开。 血液的涌出似乎让少年很满意，皱紧的眉都松开了些。 不是很疼，带着微微的麻和痒。 祁斯言突然想到，白天看过的那个血族科普片中说，血族在吸食血液时，唾液里会分泌出类麻药的成分。 成分含量很低，却能减轻食物的痛处。 祁斯言不怕疼。 他接过很多危险的任务，身上满是交错的伤疤，每一道疤痕对应的伤，都比血族那两枚小尖牙咬出的小伤口严重多了。 现在的祁斯言只觉得庆幸。 大落大起的心情让他胸口微微闷痛，他却连唿吸都不敢重一分，生怕打扰到进食中的小血族。 然而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突然推开。 「斯言，你跟我来——」说话声戛然而止，停顿数秒后，来人的声音直接变了个调，「……你们在干什么？」 病房里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突然闯入的陆辞。 祁斯言：「……」 江瑭眨了下眼睛，似乎是被陆辞的声音唤醒了神志，眼底的红逐渐退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祁斯言的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勐地松开口往后退开，慌忙道：「我、我——」 祁斯言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江瑭的胳膊。 再晚一秒，对方就要从病床上栽到地上去了。 「对不起，祁哥……」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歉疚得快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非常抱歉！」 祁斯言安抚他说：「这是好事，你不用道歉。」 江瑭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好事？」 祁斯言还没有把检查结果告诉他，见少年自责到不行的模样，只能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陆辞这时也回过神，走进病房后问：「发生什么事了？」 祁斯言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心朝上张开了自己的手。 陆辞低头一看，第一眼看到的是祁斯言带着薄茧的手掌心，第二眼视线才被他的食指吸引过去。 柔软的指尖上有一道突兀的伤口，伤口中间似乎被什么东西挑开，隐约有血迹从里微微渗出。 陆辞愣了两秒，随即勐地反应过来：「他刚刚在进食？你的血没问题？」 祁斯言点头。 陆辞被惊得卧槽了一声，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满脸震惊和惊喜。 唯独床上的少年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看向两人的目光愈发茫然。 祁斯言整理了下语言，简单几句向江瑭解释了他的病情，mtu血液过敏的症状，以及这种症状的应对措施。 陆辞终于收起自己的兴奋劲儿说：「所以才说是好事啊，说明你能活下来了，百亿分之一概率的事都能被你碰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江瑭似乎被自己得了罕见病这件事惊到了，好一会儿才说：「那、那我以后——」 他看了一眼床边的男人，视线扫过对方垂在身侧的指尖，视线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又飞速收了回来。 明明什么也没说，祁斯言却明白了少年心中所想。 对方似乎觉得，他又给人添麻烦了。 祁斯言用没受伤的手揉了一把江瑭的脑袋，声音温缓：「不要想太多，小瑭，身体最重要。」 少年垂下眸子，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交谈的功夫，陆辞离开片刻又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未拆封的抽血器。 祁斯言意识到什么，主动挽起衬衫袖口，方便陆辞给他抽血。 陆辞抽了约一百毫升的血便停下，倒在干净的杯中递给江瑭：「快喝了，你现在急需补充血液营养。」 第183页 江瑭接过杯子，下意识看了一眼正用棉签按压抽血伤口的男人。 祁斯言注意到他的目光，柔声说：「听话，快喝吧。」 他说着，抽血的手臂弯起夹紧棉签，另一只手从桌上摸出一根吸管，放到了少年手中的杯子里。 江瑭抿唇沖他浅浅地勾了下唇角，咬住吸管试探性地轻吸了一口，然后停下，似乎在感受身体对血液的适应度。 片刻后，他吸食血液以及吞咽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不少。 杯中的血液很快喝完，祁斯言把病床重新摇平，帮少年掖了下被角说：「睡吧，明天还有检查要做。」 吃饱喝足后身体就容易犯困，江瑭点点头，闭上眼没多久唿吸就平稳下来。 * 祁斯言跟着陆辞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说吧，找我什么事？」 「本来是打算和你一起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寻找方案。」陆辞说，「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祁斯言眸光微柔：「嗯，确实。」 但他随即像是又想到什么，唇角刚翘起的弧度立刻又压了下去。 「小瑭……」祁斯言顿了顿，「以后是不是只要定时抽血给他喝就行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陆辞点点头，「等危险期过了之后，恢復正常的血族进食频率就行，三天到一周服用一次新鲜血液，一次五十到一百毫升不等。」 祁斯言嗯了一声，表情微松。 他是觉醒了特殊天赋的猎魔人，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了数倍，一百毫升的血液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祁斯言便又问：「小瑭的危险期有多久？」 「这我说不准，可参考的范例约等于没有。」陆辞说，「还是得看个人体质，这几天就先在这儿住下吧，等稳定了再考虑出院的事。」 「嗯，出院不急，学校那边我可以帮他请假。」祁斯言说，「危险期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有仪器一直监测他的身体状况，倒是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陆辞想了想，「哦对了，他这段时间的食慾可能会不太稳定，尽量别让他太饿着。」 陆辞说的饿不是普通的饿，而是血族的饿。 祁斯言自然听明白了，决定这阵子把其他事情都推掉，专心留在住院部陪护。 「等他的情况稍微稳定些了，我希望你们能配合我做一些检测。」陆辞说。 祁斯言问：「和mtu型血液过敏有关的？」 陆辞点头。 「我不能做主。」祁斯言说，「得看小瑭。」 陆辞笑了笑：「你倒是真宠他。」 祁斯言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不过多半都是陆辞在感慨这令人震惊的巧合，和江瑭的幸运。 如果不是祁斯言正好成为了江瑭的监护人，也许直到半年时间走完耗尽，他们也不知道祁斯言就正好是江瑭的那个特例。 说到兴头上，陆辞忍不住重重拍了两下祁斯言的肩膀说：「斯言吶，你可得好好保护自己，你家小朋友的性命现在可全系在你身上。」 祁斯言笑了下，声音温柔却坚定：「嗯，我知道。」 等陆辞终于感慨结束，放祁斯言回到病房时，床上的少年已经睡得深沉。 祁斯言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上前两步站在病床边，垂眸凝视着江瑭睡颜。 少年睡得很安详，眼角眉梢都是舒展开的，柔软的唇也带上了些许浅粉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是一抹病恹恹的白。 祁斯言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江瑭这些天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觉。 窗外夜色沉沉，窗户开着一条细小缝隙透着气，夜风吹起窗帘的一角又很快落下，就如祁斯言此时的心情一般起伏不定。 祁斯言抬手，指尖蹭过少年额角柔软的髮丝时，传来稍许刺痛，但那里的伤口却已经不再渗血。 沉眠中的少年似有所感，微微偏头，温软的脸颊贴向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掌，不自觉地蹭了两下，透出一丝依恋。 祁斯言触电般地抽回手。 这样的亲近，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诸般情绪。 危险期结束后，只需要定时抽血保证少年的血液补充就行了，就算不见面、只做一个幕后的供血者也没有关系，祁斯言心想。 等危险期结束…… 他就提交申请，给少年换一个更合适、也更安全的监护人。 * 有了稳定的新鲜血液的补充以后，江瑭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这天的例行身体检查结束后，陆辞提出了想进行特殊检测的请求。 江瑭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倒是祁斯言有些不放心，追问了一句：「会对小瑭的身体有伤害吗？」 陆辞没有隐瞒：「可能会有点难受，但不会有伤害。」 江瑭抬头，沖病床边的男人笑了下，笑容柔软：「祁哥，我没事的，这几天身体已经好多了。」 祁斯言便说：「检测的过程中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江瑭弯了弯眼角，乖顺点头。 陆辞领着两人来到提前准备好的检查室，让江瑭坐在特殊的监测椅上。 很快，江瑭的身上就被贴上了很多小圆片，小圆片们连接着一旁的检测仪器。 第184页 陆辞在江瑭身边放了一个卫生桶说：「一会儿要是忍不住了，直接吐出来，没有关系。」 祁斯言皱眉：「会吐？」 「有可能会吐。」陆辞说，「不过他现在身体营养补充起来了些，过敏的症状反应或许没有之前那么严重。」 祁斯言面露担忧，宽大的手掌轻轻按在少年肩头，似乎想以此来给他些许支撑。 「别怕。」他柔声说。 江瑭嗯了一声：「祁哥，我不怕。」 祁斯言便低头对少年笑了下。 检测正式开始之前，陆辞问了江瑭几个问题。 「觉醒血族力量之后，你闻到其他动物或者人类的血液、以及食用血液的时候，觉得它们是什么味道？」 江瑭斟酌了一下形容：「腐臭味，像食物腐烂了之后的味道。」 陆辞记录下来，继续问：「那祁斯言的血呢？」 「祁哥的血……」江瑭顿了顿，耳根莫名有些红，「是甜的。」 陆辞挑了挑眉说：「正常情况下，血族闻到所有的血液都应该带有特殊的甜味，他们无法抵抗这种甜香。」 但到了江瑭这里，就只有不过敏的祁斯言的血液才是正常的味道。 陆辞又问：「是只有在吸食血液的时候，才能尝到这种甜味，还是只要血液暴露在空气中，你闻到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 「闻到的时候，就是甜的，和别的血不一样。」江瑭回答。 他说完后，下意识又抬头看了一眼祁斯言，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却又犹豫要不要说。 祁斯言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鼓励道：「想到什么了？告诉陆医生。」 不知为何，少年耳根处的红晕比之方才更深了些。 他收回看向身边男人的视线，声音很轻：「其实……其实就算祁哥的血不在体外，我也觉得他是甜的。」 陆辞敏锐地察觉到少年似乎话中有话，便追问：「它还是他？你是指祁斯言的血，还是他这个人？」 「指祁哥。」江瑭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些，耳廓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我第一次见到祁哥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甜。」 少年的声音细如蚊蚋：「让我……很想咬他。」 第72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6 祁斯言按着少年肩膀的手僵了一下。 人生二十多年，他被人说过温柔说过可靠也说过帅气，却还是第一次被人说…… 闻起来很甜，想咬。 这个说法听起来太怪了，让祁斯言有些微微的不自在。 他垂眸看了一眼江瑭。 对方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很奇怪，说完之后便一直垂着头，蓬松柔软的头髮似乎都害臊地耷拉了下去。 看到少年这副模样，祁斯言心里那点别扭感顿时烟消云散。 他揉了下少年的脑袋，安慰他说：「没事，这是血族的本能，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祁斯言的语气温柔得几乎能溺出水来。 如果不是江瑭刚刚说的话，这几天和他的相处过程中，祁斯言根本没有感受到过少年对他血液的渴望。 这说明，对方一直在压抑着血族的本性。 祁斯言虽然不是血族，却也知道血族的本性有多难抑制，这一点从异生局每个月的异常魔物清缴任务的数量就可以看出来。 而对于一个新生的、营养不良、甚至患有血族罕见病的血族来说，抑制住这样的本性只会更加艰难。 江瑭却做到了。 并且压制得非常完美。 「你祁哥说得对。」陆辞也道，「不过这么看来，如果遇到不过敏的血源，你可以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祁斯言问他：「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只有祁哥。」江瑭摇摇头，声音依旧很轻。 陆辞笑了笑：「你祁哥一个人够用了，他身强体壮的，血液比谁的都健康。」 江瑭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表露出开心。 他垂了下眼帘，视线扫过一直搭在肩头的、极为温柔有力的手，沉默片刻后问：「陆医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目前来看，确实没有。」陆辞语气遗憾，「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祁斯言听见江瑭闷闷地嗯了一声。 从他的角度看去，能看见少年的手攥紧了衣摆，用力到指节都微微泛白。 祁斯言几乎觉得自己听见了少年此时的心声。 他有些无奈，干脆蹲下来，看着唇角抿得极紧的少年，轻声问：「小瑭，在想什么？」 江瑭：「没想什么……嘶！」 他的额头被祁斯言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江瑭抬手捂住，惊讶又茫然地对上男人黑沉的眸子。 「说谎。」祁斯言板起脸，「你连祁哥都要骗吗？」 「我不是——」少年语气微乱，抿了抿唇后，才极其小声地说，「我就是觉得……太麻烦祁哥了。而且我每个星期都需要进食一到两次，我怕会影响祁哥的身体。」 见江瑭终于说了实话，祁斯言在心里松了口气。 和同龄人相比起来，这孩子实在乖得有些过分。 也许是曾经的经歷，让他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不会依靠别人，因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少年的第一反应都是往肚子里吞自己慢慢消化。 第185页 但祁斯言很清楚，这样其实并不好。 久而久之，心中堆积的事情过多，只会让少年的性子愈发沉闷内敛，甚至影响到心理健康。 「小瑭，这不是麻烦。」祁斯言耐心说，「如果现在需要我血液的人是别人，我照样不会拒绝。一点点血液换一条人命，这个交易再划算不过了。」 「只不过，因为现在需要我血液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会让我在觉得交易划算的同时，还会觉得幸运甚至是幸福。」祁斯言的语气很缓慢，却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信服感，「能帮助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少年的手，把对方攥起的手指轻轻掰开，以免他用力过头伤到自己。 江瑭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男人的眸光温柔极了，哪怕隔着一层镜片，也无法阻挡那样温柔的力量。 片刻后，他小声问：「因为你是我的监护人吗？」 「是，但不仅仅是这样。」祁斯言说，「更多的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在成为你监护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把你当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所以不仅仅是在我的监护期间，哪怕以后我不再是你的监护人了，我也希望你能一直平安健康。」 他的语气很认真，让人根本不会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少年精緻的面颊上飘起一抹红，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直白的情感袒露。 他下意识缩了下手指，但没缩动，因为祁斯言依旧握着他的双手。 于是江瑭抿了下唇，有些磕磕绊绊道：「祁哥，我、我也很喜欢你。」 一旁的陆辞眉梢微挑，一脸的欲言又止。 祁斯言沖他弯了弯眼睛，眼角眉梢都透着兄长对弟弟的宠溺。 但少年依旧面露顾虑：「但是我进食这么频繁的话，祁哥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你在担心你祁哥的身体？」陆辞终于忍不住开口，「放心吧，就他这身体强度，你就算每天抱着他咬，咬三次，他都不会有半点事。」 江瑭半信半疑：「当真？」 祁斯言又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医生说的话，你都不信吗？」 江瑭捂着脑门，小声咕哝着说：「我信。」 祁斯言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陆辞却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斯言啊，虽然你们的兄弟情深很让人感动，但现在不是哄小孩儿的时候。」 祁斯言动作一顿，站起身说：「嗯，你说得对，继续做检测吧。」 被中断的检测得以继续进行。 233感慨道：【宿主，你的演技好像越来越好了。】 江瑭纠正它：【这不叫演技，这叫真情流露。】 233哽住：【……】 江瑭又指了指满脸温柔的祁斯言说：【真心换真心知道吗？这就是。】 233看了一眼看起来乐在其中的任务目标，决定闭嘴。 陆辞给江瑭做的检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收集到他在喝下不同血液时的身体数据波动即可。 而江瑭需要做的，就是先喝一份普通的血袋，再喝下祁斯言的血液，让陆辞分别记录下数据。 听到陆辞的要求后，江瑭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胃，脸色都不自觉地白了两分。 祁斯言问陆辞：「不是说闻到味道也会有过敏反应吗？一定要喝下去吗？闻不可以吗？」 陆辞有些无奈：「血液进入体内后的反应是最强烈的，这样测出来的数据也最精确。」 祁斯言皱了皱眉。 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少年反过来安慰他说：「没关系的祁哥，我可以。」 他接过陆辞递来的一杯血液，仿佛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一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着眼睛一口闷了这份血液。 陆辞赞嘆了一句：「漂亮！」 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发亮，似乎对屏幕上出现的结果非常满意。 祁斯言再次蹲下来，把地上的小桶往江瑭身前推了推，宽大温热的手掌已经轻拍上了少年的后背。 在喝下血液的那一刻，少年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惨白下来，他咬着下唇，小巧的鼻翼翕动得厉害，身体都有些轻颤起来。 祁斯言有些心疼地说：「难受就吐出来，不用忍着。」 陆辞在一旁附和：「对，呕吐时的数据也需要记录。」 他的话音还没落，江瑭就把刚刚喝下去的血液吐得一干二净。 一回生二回熟，祁斯言熟练地帮江瑭拍背擦嘴，然后递上了一杯提前准备好的温水。 饶是如此，江瑭的脸色依旧白得可怕，额间都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祁斯言帮他擦了擦汗，转头看向陆辞时，镜片后的眸光微厉：「这样的检测，以后不会再有了吧？」 陆辞莫名背后一寒，连忙道：「不会了不会了，就这一次，我保证！」 祁斯言这才表情微松，柔声问江瑭：「好点了吗？」 江瑭漱完口后，又喝了一点白糖水，惨白的唇这才稍稍有了一点血色。 「好多了。」他点了点头问，「下一步检测是什么？」 陆辞从屏幕里抬起头，沖江瑭露出一个微笑：「你不是说想咬你祁哥吗？」 再一次提起这个话题，少年的脸颊还是微微泛红，磕巴道：「怎、怎么又说这个——」 「当然是因为……你要咬他。」陆辞笑眯眯地指了指祁斯言说，「就现在，快咬他。」 第186页 「咬、咬……」江瑭蓦的瞪大眼睛，磕磕巴巴了半天都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转而道，「不、不能直接、和之前那样，抽血喝吗？」 陆辞义正辞严：「你祁哥的血对你而言是最特殊的血源，其他人的血都可以随便喝，但他的最好用最原始的进食方式，他的数据是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 祁斯言问：「为了更准确的数据？」 陆辞点头：「没错。」 他的话音刚落，祁斯言便从他桌上抽了一张湿巾，迅速给自己的手腕消了个毒。 当他把小臂伸到江瑭眼前时，江瑭的脑袋下意识后仰了些许。 祁斯言擦完手腕后，贴心地把衣袖卷到了手肘处，修长而又线条流畅的小臂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江瑭都能闻到那股浓郁的、直往他鼻子里钻的馥郁甜香。 这样的气息，对于飢/渴的血族来说，无异于甜美而又无法抗拒的毒/药。 牙尖又开始微微泛痒，江瑭下意识舔了一下唇角，眼睛几乎黏在皮肤下清晰可见的几条血管上。 这样灼热的注目，祁斯言自然感受到了。 但少年并没有直接上嘴，而是艰难地抑制住了血族本性，然后抬起头，软声问他：「祁哥，我真的可以咬吗？」 第73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7 听到这样软软的询问声，祁斯言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软了下来。 江瑭真的是他见过的最有礼貌的血族了，他心想。 然后沖少年露出鼓励的视线：「没事的，咬吧。」 得到了允许的血族不再抑制本性，抬手轻轻握住男人结实的小臂，毛茸茸的脑袋凑上前。 祁斯言能感觉到，少年柔软的唇轻轻压在他手腕处的肌肤上，尖锐的牙齿试探地在那里蹭了蹭，随即轻轻用力—— 微微的刺痛感过后，是熟悉的麻和痒。 少年的动作间透出一股小心翼翼的谨慎，唇内湿润温热，鼻腔唿吸时气息柔软，全部喷洒在祁斯言的手腕间。 有些痒，但并不难受。 一旁的陆辞突然啧了一声：「用点劲儿，孩子，你祁哥没这么脆弱。大口点喝，数据波动太缓了。」 血族吸血的动作骤然顿了顿。 祁斯言清清楚楚的看见，少年白皙微粉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殷红覆盖。 紧接着，手腕上的力度明显变大了不少，被吸血的感觉比先前强烈了很多。 祁斯言的指尖不自觉弹动了两下，随即微微绷紧。 不知过了多久，陆辞才满意道：「可以了可以了。」 祁斯言和江瑭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少年如蒙大赦一般地退开，但祁斯言隐约感觉到，在那对小巧尖牙离开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牙印处一扫而过。 像是在安抚他受伤的地方，也像是在留恋不舍。 江瑭舔了下唇角，得到血液浇灌后的犬齿已经缩了回去。 他慌忙从陆辞的桌上拿过干净的棉花，想帮祁斯言按住伤口部位，祁斯言却说：「不用，血族的唾液有促进伤口癒合的作用。」 江瑭动作微顿，下意识往伤口处看了一眼。 男人偏白的手腕上，印着一枚不规则的红痕，是他刚刚吸血时用力过度吮出来的印子。 少年只看了一眼，便像是触电般地收回了视线，垂着眸子不再说话，耳根处的红晕却逐渐蔓延到了脖子深处。 陆辞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立在一旁、似乎毫无所察的祁斯言一眼，眉梢轻挑了下。 「行了，需要的数据基本上都收集到位了。」陆辞说，「再观察一天，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收拾收拾出院了。」 两人一起把小血族送回病房，就在祁斯言准备和江瑭一起进病房的时候，陆辞突然轻轻拉了他一把。 祁斯言脚步一顿，掩上病房的门，轻声问：「什么事？」 「江瑭现在的情况，其实不太适合继续在普通的人类学校上学了。」陆辞同样压低声音说。 祁斯言皱了下眉：「他这种情况，基本可以判定为对人类没有危害。」 「我不是怕他伤到人。」陆辞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是暂时稳定，我没办法百分百确保说他能一直这样稳定下去。」 「你的意思是……」祁斯言顿了顿，「让他转学到异生局的特殊院校？」 异生局特殊院校里的校医务处，是专攻异闻生物病情的医生，对魔物们的病情更为了解。 「没错。」陆辞点头，「能及时找到对口的医生，紧急情况下多少能更节约些时间。」 祁斯言嗯了一声：「好，我会告诉他，让他自己做决定。」他说，「不过还是等过几天，让他再适应适应新的身份。」 陆辞笑了下：「斯言，不是我说，你家小朋友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 祁斯言也笑，却没有反驳陆辞的话。 他当然知道江瑭并不娇气。 「还有别的事吗？」他问。 陆辞犹豫了片刻：「有。」他斟酌了一下语气和用词，「我感觉……江瑭似乎有点喜欢你。」 祁斯言点头：「我知道啊，我也挺喜欢他的。」 「我不是说的你那种喜欢……」陆辞啧了一声，「算了，当我没说吧，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第187页 祁斯言这才反应过来，陆辞说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 祁斯言失笑：「确实是你想多了。」 陆辞耸耸肩，不再说话。 * 江瑭出院的那天，学校刚好结束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祁斯言把江瑭送到寝室楼下，问：「需要我送你上楼吗？」 「不用了祁哥。」江瑭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祁斯言也笑。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这几天天气很好，太阳有些大，你记得尽量避免在太阳下晒太久。」 现在的血族虽说并不惧怕太阳，但如果长时间暴露在剧烈的阳光下，身体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受。 江瑭的身体本就比普通的血族要虚弱一些，再加上对方之前有被太阳晒晕的前科，祁斯言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好的，我会注意。」江瑭点头应道，「宿舍距离食堂和教学楼都不远，我没什么机会长时间晒太阳。」 祁斯言说：「还有体育课……」 「体育课可以自主选课，我会选室内的课程。」江瑭说，「祁哥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嗯，我给你的备用的血袋，记得一定要随身带着。」祁斯言依旧忍不住叮嘱，「还有这个。」 他说着，突然解开安全带探身到副驾驶，摸出一颗黑色的、纽扣大小的按钮。 「领口内侧有地方夹吗？」祁斯言问。 「有。」江瑭伸手在衣领里捞了捞，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扯了出来，「可以夹在这里。」 他接过祁斯言递来的小按钮，一边试着夹在红绳上一边问：「这是什么？」 但或许是不太熟练的关系，江瑭尝试了许久，都没能用小纽扣夹住红绳。 「是一枚特制的紧急联络器，按下按钮后能直接接通我的电话。」祁斯言说，见少年夹不上，便又从他手里把联络器拿了过来。 「我来吧。」他说，「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或者遇到了别的紧急情况，你可以直接通过联络器找我。」 江瑭点点头说：「好。」 他稍稍倾身，把领口稍稍往下扯了点，方便祁斯言动作。 少年白皙得过分的肌肤在眼前露出一小片，半截精緻纤细的锁骨也同样暴露在空气中，红绳衬得那抹白更惊人。 但祁斯言并没有别的想法，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红绳和联络器上。 没多久，祁斯言便松开了红绳说：「好了。」 江瑭沖他弯了弯眼睛说：「谢谢祁哥。」 祁斯言揉了一把少年软乎乎的头髮：「上去准备一下吧，还有半个小时就是第一节课了。」 江瑭下车的时候，祁斯言还是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一定一定要注意身体哦！」 少年沖他摆摆手：「祁哥，我不是出远门，下午的课上完就回家啦！」 祁斯言终于作罢，目送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后，这才开车离去。 江瑭走进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三人齐刷刷看向了他。 「江瑭？」其中一人很快反应过来，「你终于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忘记今天开课呢！」 「你的书我们帮你一起搬回来了。」另一人热情道，「你的哥哥联繫过我们，说你这几天病了在住院，你现在好点了吗？」 江瑭笑说：「嗯，已经好多了，谢谢你们。」 室友们都很热情，江瑭错过了前一天晚上的辅导员班会，他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诉了江瑭班会重点。 唯独第三个室友，并没有主动参与到他们的对话中。 但江瑭却能感觉到，那个室友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的身上，有探究也有怀疑。 江瑭记得他叫楚城。 上一次和祁斯言一起来宿舍的时候，这个叫楚城的舍友还主动和祁斯言搭过话，问他是什么职业。 江瑭上一次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小细节，但现在看来…… 他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回头沖楚城笑了笑，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眼底的探究一般。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江瑭和舍友们一起去食堂买了午餐。 刚打好饭坐下，江瑭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他点开看了一眼，不出意外是祁斯言发来的消息。 祁哥：【上午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瑭回覆：【一切都好，没有不舒服，室友们也很照顾我。】 然后拍了一张午餐的照片发给对方。 他打了一荤两素三个菜，还有一碗番茄蛋汤。 江瑭：【正在吃午饭，学校食堂的伙食还可以[午餐.jpg]】 江瑭：【不过我感觉没有祁哥做的饭好吃，番茄蛋汤味道太淡了[小声逼逼.jpg]】 祁哥：【[笑.jpg]】 祁哥：【晚上回家吃饭，我给你做好吃的。】 江瑭：【好！[星星眼.jpg]】 一旁的舍友问：「是在给你哥哥发消息吗？」 江瑭点头嗯了一声。 楚城突然道：「你和你哥哥的关系真好，吃饭都要报备。」 他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江瑭却听出了他话语里淡淡的阴阳怪气，像是在暗示他什么一样。 一旁另一个舍友说：「江瑭身体不好，应该有不少不能吃的东西吧？我怀疑他哥哥就是单纯地想看他有没有偷吃不能吃的东西。」 第188页 江瑭笑了笑没说话，仿佛默认了他的说法一样。 午休时间，辅导员通知大家可以进行体育课选课了。 江瑭提前看过选课列表，基本上所有的课程都在室外进行，只有游泳课全程在室内进行。 室友问他：「江瑭，你选的什么？」 江瑭说：「游泳，你们呢？」 那个室友便说：「我和他是羽毛球，楚城你呢？」 楚城看了一眼江瑭，略带深意地笑了下说：「我和江瑭一样，是游泳。」 江瑭回了他一个笑容说：「那可太巧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上课了。」 * 下午的课程刚结束，江瑭就接到了祁斯言的电话。 「下课了吗？我已经到你们寝室楼下了。」祁斯言说。 江瑭抬头望了望，看见正从驾驶室里探头朝他挥手的男人，便说：「我看到你了，祁哥，我上去寝室放一下书就下来。」 江瑭很快就放完书，和三个室友打了声招唿便离开了。 祁斯言的车里开了空调，江瑭刚一打开车门，凉气就扑面而来，周身的温度瞬间就降了几度。 「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祁斯言问他。 江瑭点头：「还不错，大学的课程可比高中轻松多了。」 祁斯言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雪糕递给他：「喏，还没化。」 是他爱吃的绿豆雪糕。 江瑭接过雪糕，小声嘀咕：「祁哥，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吗？」 祁斯言笑问：「不喜欢吗？」 少年抿了下唇角：「喜欢，谢谢祁哥。」 祁斯言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江瑭的语气有些低落，似乎有点不开心。 但等他看过去时，少年却又回了他一个柔软的笑容，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异样。 祁斯言便揉了一把江瑭的脑袋。 江瑭拆开包装，甜滋滋的绿豆雪糕冰凉清爽。 「祁哥，以后你可以不用每天都接送我。」他突然说，「学校离家不远，公交只要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你平时还有工作要忙，天天接送我太麻烦了。」 祁斯言下意识想说，接送而已不麻烦，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咽了下去。 他突然想到，等少年的危险期结束后，他就准备为他申请换监护人的事。 虽然不知道危险期还有多久才过，但是…… 这段时间，祁斯言觉得，他还是得尽量克制一下自己，不要和少年走得太近了。 于是祁斯言说：「好。」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有空的时候，我还是会来接你」 回应他的是少年乖顺的一声『嗯』。 * 数日后的体育课上。 江瑭带上泳衣，和楚城一起来到了学校的室内游泳池。 学校的游泳课比较基础，第一节课老师只是让大家下水熟悉熟悉，没教什么太难的。 选择游泳课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十多人。 课程结束后，江瑭去泳池自带的淋浴室沖了个澡。 这里的澡堂有隔间，隐私性很好。 江瑭洗好的时候，楚城还在另外一个隔间里没出来，但对方却突然说：「江瑭，你要是先洗好了，可以等我一会儿吗？等会一起买饭回去。」 江瑭往声音传来的隔间看了一眼，唇角轻勾说：「好，我在换衣间等你。」 而这一等，直接等到其他人全部走光，楚城才来到换衣间。 江瑭早已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换衣间的长凳上。 楚城沖他抱歉道：「等很久了吧？」 一边说着，他的视线一边扫过换衣间内，似乎在观察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江瑭听见了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门锁被扣上的声音。 他没有动，依旧坐在长凳上，低头玩着手机。 片刻后，身前陡然落下一片阴影。 江瑭抬头：「你换好了？那我们走——」 他的话被楚城打断：「江瑭，你不是人类吧。」 江瑭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表情划过一丝惊慌，却还是强装镇定：「楚城，你在说什么呢？」 「你的哥哥，其实是异生局安排给你的监护人，对不对？」楚城低笑一声，「我之前就觉得他眼熟，我舅舅也是猎魔人，我在他的照片里看到过你的『哥哥』。」 江瑭便不说话了。 他的沉默似乎让楚城愈发笃定起来：「脸色苍白，不喜阳光——」 他顿了顿，「江瑭，你是血族吧？」 江瑭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本就颜色浅淡的面容，更是惨白一片。 他紧咬着唇，垂在腿上的双拳都紧握起来。 楚城咧着嘴：「我猜对了，对不对？」 江瑭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抬起头，声音里带着紧绷的颤意：「……你想干什么？」 「我听说……血族在床上都特别带劲。」楚城盯着他，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江瑭，不如我们试试？」 他说着，压低身体，一双眼几乎黏在少年苍白却形状姣好的唇上。 楚城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他已经观察江瑭很多天了，对方性格温软好欺负，他有自信对方就算拒绝，也没有勇气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第189页 但楚城却突然听见少年嗤笑了一声。 「和你试试？」江瑭抬眸看了他一眼，平日乖巧柔软的眉眼，此刻却变得凌厉起来，眼尾上挑的弧度仿佛带着刺一般。 「身材没有我喜欢的人好，长得也没他帅，人品更是差他十万八千里——」江瑭冷笑着，「楚城，是谁给你的勇气说这种话？梁静茹吗？」 楚城表情一僵。 他没有想到江瑭竟然会突然性格大变，怔愣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恼羞成怒一般：「平时装得那么乖，没想到暗地里玩这么花。」 楚城显然以为，江瑭已经和他口中『喜欢的人』做过了。 江瑭扬着眉梢，满脸讥讽地看着他。 这样的表情似乎更加激怒了楚城，他冷笑一声：「江瑭，你说，一个血族和一个受伤流血的人类一起出现，大家会相信谁的话？」 楚城完全没有掩饰话语里的威胁。 他以为江瑭会怕，但对方却只是讥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凑到他耳边，用轻到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你可以试试。」 与此同时，正坐在异生局会议室里的祁斯言勐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吸引了会议室其他人的目光。 正在前方讲述任务总结的年轻猎魔人被他吓了一跳，声音都颤了颤：「怎、怎么了？是我哪里讲错了吗？」 「不，你没错。」祁斯言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继续，我有事离开一趟。」 他抬手按住右耳上的蓝牙耳机，里面正传来江瑭以及另一人的声音。 ——楚城。 如果他没记错的，这人应该是江瑭的室友之一。 祁斯言闭了闭眼，一双长腿迈得飞快。 他竟然没有发现……是他疏忽了。 祁斯言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从楚城揭穿了江瑭的身份开始，他便起身离开会议室，等他坐上车时，蓝牙耳机里骤然传来了少年的呕吐声。 祁斯言心脏勐地揪起。 他可太熟悉这样的声音了，他几乎可以猜到，楚城对江瑭做了什么。 面对异生局最危险的任务都面不改色的人，这一次却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在赶往学校的路上，祁斯言就接到了江瑭辅导员的电话，对方让他赶紧来学校一趟。 等祁斯言抵达学校时，楚城的家长已经到了，正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闹事。 「这事儿没完！」激昂的男声从办公室里传来，「血族失控会造成人类世界的恐慌！我已经上报给异生局处理了！你的监护人是谁？他怎么还没来？！」 祁斯言就在这时推门而入。 「他的监护人是我。」祁斯言语气冷凝，眸光冰冷地扫视了男人一眼，随即眼睛一眯。 竟然还是个熟面孔。 祁斯言确信自己曾在异生局见过他。 楚城的舅舅听到声音，回头怒道：「你是监护人？你是怎么看管——祁、祁队？怎么是你？」 「是我。」祁斯言淡淡道。 他的视线在办公室内扫视一圈，很快就落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看见了那个被训斥得肩膀微缩的少年。 江瑭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看向他：「祁哥……」 少年脸色惨白，眼眶微红，下唇上还印着深深的牙印，似乎是被他自己咬出来的。 祁斯言心脏骤缩，他连忙上前两步，揽住江瑭轻颤的肩膀：「小瑭，你没事吧？」 少年摇头，低下头不说话。 楚城的舅舅显然认识祁斯言，或者说，异生局的人又有几个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祁队？ 楚舅舅显然没想到，江瑭的监护人竟然会是祁斯言。 他怒叱的语气稍稍收敛，却依旧有些沖人：「祁队，既然你是他的监护人，那这件事你更应该评评理了。你比我更清楚，失控的血族有多危险！今天敢攻击自己的同学，明天就敢攻击更弱势的群体！要不是我们家楚城身体素质好，说不定已经被——」 「他是否失控了，我比你更清楚。」祁斯言打断楚舅舅的话，从文件袋中取出一份纸质文件递给他，「异生局的盖章文件，江瑭患有mtu型血液过敏，对人类的攻击性几近于零。」 「以及，我这里有一段录音，希望你们都能听听。」祁斯言说着，掏出手机点击了播放。 楚城的声音立刻响起。 「……血族在床上都特别带劲。」 「平时装得那么乖……」 「血族和受伤的人类……大家会相信谁？」 一旁的楚城面色陡然一僵，面容惊慌。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祁斯言淡淡瞪视了一眼。 男人冷厉的眸光透过镜片落在他身上，仿佛带着寒冰利刃，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嗓子仿佛被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录音播放结束，祁斯言这才沉声道：「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异生局了。」 不顾楚家舅甥难看的脸色，祁斯言推了下眼镜说：「江瑭患有mtu型血液过敏，贸然接触过敏的血源，会出现过敏应激反应，严重时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件事会被如何定性，我也做不了主，全权交给异生局。」 祁斯言说着，搭在少年肩头的手微微用力，把颤抖着的少年更紧地搂在怀中。 第190页 「你们很快就会收到异生局的通知，还希望你们能够配合异生局的调查。」祁斯言沖两人点头，「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祁斯言不再给楚家舅甥任何说话的机会，拥着江瑭离开了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少年显得格外沉默，不管问什么，都只是点头或者摇头。 祁斯言有些焦灼，他只听见了声音，不知道当时的楚城到底对江瑭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江瑭现在的状况究竟如何。 无奈之下，祁斯言给陆辞打了电话，让他赶紧来祁家一趟。 车停稳在祁家的地下车库。 祁斯言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倾身帮江瑭也解开安全带，然后轻轻扶住他的肩膀，弯腰去看他的表情。 少年垂着眸，眼眶依旧泛着微微的红，嘴唇抿得极紧，连半分血色都没有。 看到他这副模样，祁斯言只觉得心中的怒气更甚。 他努力放缓声音，轻声问：「小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瑭摇摇头，又点点头，抬起眼眸看了男人一眼。 只一眼，祁斯言就微微愣住。 他在少年眼底看见了熟悉的、独属于血族的渴望和难耐。 「祁哥……」江瑭突然抬手攥住祁斯言的衣领，「我好难受……」 祁斯言唿吸微窒。 少年眼底泛着飢饿的红，血族尖锐的犬齿已经探出唇间，在柔软的下唇上嵌出两个小小的凹坑。 他舔了舔唇，灼烫的视线落在男人的脖子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祁斯言能清楚听见少年急促又紊乱的唿吸，甚至能看清少年微润的眼睫。 祁斯言不自觉咽了咽嗓子：「小瑭——」 下一秒，少年骤然凑上前，柔软的唇和坚利的犬齿几乎同时覆在他的颈侧。 祁斯言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屏住唿吸，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一下，却没有等到本应紧跟着的轻微刺痛感。 少年埋首在他肩颈处，却迟迟没有咬下去。 片刻后，祁斯言听见少年柔软的、几乎带着哭腔的颤抖嗓音。 「祁哥，我好像要忍不住了——」少年的气息滚烫，满是难耐的渴求，声音轻得宛若呢喃低语，「我想咬你。」 第74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8 听到少年声音的那一刻，祁斯言僵硬的身体反倒放松了下来。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对方依旧在考虑着他的意愿。 面对这样乖巧懂事的江瑭，祁斯言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不心软。 少年的唿吸灼烫，气息乱得厉害，显然一路上的沉默也并不止是因为心情不好，更是因为他一直在压抑着血族的本能。 祁斯言轻舒了一口气，抬手覆在小血族毛茸茸的后脑处，轻揉了两下后，便主动把对方的脑袋往自己的脖子上按去。 「没关系的。」他声音很低，却足够传进少年的耳朵中，「忍不住就不要忍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从少年鼻腔里泄出的柔软鼻音。 紧跟着就是熟悉的、带着麻痒感的轻微刺痛。 少年的唇和他的声音一样柔软，吮血时会抿住一小块薄薄的皮肤，湿/热的舌尖会无意识抵在犬齿下方，存在感非常明显。 血族似乎对人类的脖子。 哪怕人类的血管遍布全身上下，无论咬哪里都可以饮到最鲜美的血液，但在意识朦胧、忍耐到极限时，血族依旧会下意识地将目标放在脖颈处。 对于人类来说，脖子无疑是一个非常敏感且脆弱的部位。 起码祁斯言是这样。 他人生二十七年，除了幼年时期让父母碰过自己的脖子之外，就再没让人触碰过这个部位。 祁斯言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绪，却无法屏蔽身体上的感官系统，按着少年后脑的手指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僵硬地紧绷起来。 他们离得太近太近，他甚至可以听见隐没少年急促唿吸之下的，细微又柔软的吞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埋首进食的小血族终于停下动作，抬头后撤，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祁斯言动了动绷得有些僵硬的肩膀，柔声问：「吃饱了吗？」 身前的少年没有回应。 祁斯言低头看去，就见江瑭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些许饱腹后的餍足感，唇角还沾着一丝没舔净的血液，苍白的脸侧也染上些许健康的薄红。 就是不知为何，江瑭表情微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愣。 少年这样的表情，莫名让祁斯言想到了吃饱喝足后，懒洋洋躺在地上不愿动弹的动物幼崽。 他有些想笑，唇角便轻轻勾了下，低声唤道：「小瑭？」 少年似乎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神，下意识的、又略带茫然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 看着倒是比进食前精神多了。 祁斯言稍稍放下心，扯了张纸捏住，准备帮江瑭擦掉嘴角的血迹。 然而他的指尖刚隔着卫生纸触碰到少年的唇角，对方就勐地瞪大眼睛，像是受惊了一般往后退开。 祁斯言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突然的举动吓到他了。 「这里有血。」他解释道。 江瑭的声音有些磕绊，带着一丝奇怪的哑意：「我、我自己来就好。」 他接过祁斯言手上的纸巾，迅速抹掉嘴角的血痕，另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扯了下衣摆，像是想遮盖住什么一样。 第191页 祁斯言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却没有多想，只当这是少年在觉得不好意思时的下意识举动。 他只是用眼角余光扫到了一眼，也因此并没有看见，少年的衣摆正好遮住了他身下的些许异常。 祁斯言接过江瑭用过的纸巾问：「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江瑭的脸依旧很红，但他摇摇头说：「不难受了。」 「那个傢伙——楚城是吧？」祁斯言顿了顿，「他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江瑭轻声说，「他把自己弄伤了，试图让我去喝他的血……」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往座位里缩了缩。 祁斯言心里一紧，想到了在蓝牙耳机里听到的呕吐声：「你喝到了吗？」 江瑭否认说：「没，我躲开了，只是闻到了些味道。」 祁斯言稍稍放下心，目光扫过他的衣袖时，却突然一顿。 如今正是炎热的夏季，但为了少晒一些太阳，江瑭并没有穿短袖，而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长t恤。 而现在这件t恤的手肘处，却出现了一块有些突兀的灰迹，还渗出一抹隐约的暗红。 祁斯言眼神一暗：「你受伤了？」 「受伤？没有啊——嘶！」手臂被人拉起，江瑭一时不察，下意识嘶了一声。 祁斯言皱着眉，把他的衣袖卷了起来，果不其然，他在少年白皙的手肘处看见了一块半干涸的血痂。 江瑭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是之前躲楚城的时候蹭到了……没什么大事。」 祁斯言没有说话，下车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个小医疗箱，拿了酒精、红药水和绷带过来。 见他这么『大动干戈』，江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祁哥，真的的没事，就破了点皮，回去用水沖沖就好了。」 却见祁斯言面色严肃道：「你现在体质比较虚，万一没处理好，伤口发炎了就不好了。」 江瑭便不说话了，由着男人握住他细瘦的胳膊，眸光仔细又认真地帮他清理伤口。 破皮的伤处碰到酒精很是刺痛，江瑭下意识缩了一下胳膊，却因为胳膊被男人攥着而没有缩动。 祁斯言放软声音：「很痛吗？」 江瑭摇摇头说：「没有很痛。」 祁斯言抬眸，镜片后的黑眸里透出一丝安抚的意味：「再忍耐一下，马上就好。」 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没多久就将少年手肘处的伤口包扎好了。 两人在车内磨蹭了许久，上楼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匆匆赶来的陆辞。 陆辞一眼就注意到了江瑭脸上的薄红。 血族的肤色普遍苍白，就算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脸上泛起的红晕也一般很快就能退下，很少有能持续这么久的时候。 陆辞的视线扫过祁斯言露在衣领外的脖子，果然瞅见了两枚小小的牙印和一圈醒目红痕。 ——血族在进行原始的吸血行为时，身体有一定可能性进入到异常亢奋的状态。 很显然，江瑭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并且似乎久久未退。 不过看少年略紧张地扯着衣摆的手，以及祁斯言毫无异色的表情，陆辞猜测祁斯言应该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陆辞挑了下眉。 他做魔物医生这么多年，对魔物们的了解自然比祁斯言更清楚。 因此他知道，科普片中对于『亢奋状态』的解释，其实还缺了一个前提条件—— 只有当血族本就对进食对象抱有某种欲/念时，才有一定可能性在进食过程中进入到亢奋状态。 陆辞正犹豫要不要找机会再跟祁斯言谈谈这件事，就见站在男人身后的少年突然抬头看向他，沖他摇了摇头，表情带着些恳请。 陆辞几乎立刻就接收到了少年的意愿，他眨了下眼睛，沖他隐晦地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帮他保密这件事。 少年表情微松，沖他感激地笑了下。 进入屋内后，江瑭找了个藉口去了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冷静了下来。 客厅内的祁斯言则简单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陆辞。 等江瑭出来后，陆辞迅速给他做了个检测，然后点头说：「轻微的过敏应激反应，现在已经没事了。」 祁斯言这才完全放下心。 陆辞说：「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你的血对于你家小朋友来说，作用远胜过其他所有药和补品，是最好的良药。」 祁斯言有些惊讶，但他对比了一下江瑭刚刚进食前后的状态，觉得陆辞说得对。 于是他看向江瑭说：「听到医生的话了吗？以后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第一时间服用我给你的血袋。」 少年乖巧点头：「我记住了。」 陆辞来得快走得也快，祁斯言却再次开始思考他上次提到的，让江瑭转学一事。 祁斯言本想等新生的小血族，适应新身份一段时间后，再和他提转学的事，谁知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这让祁斯言觉得，转学的事或许得提前提上日程了。 他斟酌着用词，正思考该如何和少年开这个口。 江瑭却突然说：「祁哥，要不……要不你帮我办理转学吧？」 祁斯言蓦地一愣。 「你和陆医生上次在病房外的对话我听见了。」江瑭抿了下唇，「我觉得他说的对。」 祁斯言沉默片刻：「是因为今天的事吗？」 第192页 「不是。」江瑭迟疑了两秒，「我以后想在异生局工作。」 他看了一眼祁斯言，见他微怔没说话，便轻声说：「我后来查了一下，通过异生局认证的魔物，也可以加入异生局工作，甚至可以成为猎魔人。」 而在异生局建立的特殊学院学习的魔物，在毕业时就能够拿到异生局的认证。 祁斯言眉头轻蹙：「小瑭，猎魔人的工作很危险，经常会见血，你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这个职业。」 「我知道。」江瑭点头，「所以我的目标只是异生局的其他后勤岗位。」 祁斯言这才眉头微松。 他思考片刻，觉得对于少年来说，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案和目标，于是说：「好，我明天就去帮你办理转学手续。」 江瑭便沖他笑了下说：「谢谢祁哥。」 祁斯言摸了一把他的脑袋，突然问：「我之前听到你跟楚城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骤然瞪大眼睛，皑白的面容上飘上两抹红：「怎、怎么突然问这个——」 「别紧张，我就是有点好奇。」祁斯言连忙说，「你不想谈这个也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 「也、也不是不想谈……」江瑭抬眸飞快地看了一眼男人，又迅速垂眸，长睫在下眼睑投下一抹颤动的阴影，「我……我是有喜欢的人。」 祁斯言调侃道：「暗恋？还没追到手吗？」 「嗯。」江瑭抿了下唇，「他比我大几岁，很温柔也很会照顾人。」 祁斯言丝毫没觉得这样的形容耳熟：「比你大也好，能照顾着点你。不过……」 他面露迟疑，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说出口。 江瑭追问他：「不过什么？」 祁斯言斟酌着语气：「你现在还年轻，遇到喜欢的人勇敢追是好事，不过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江瑭略一歪头：「祁哥是担心我碰到渣男吗？」 见少年并没有表露出反感的情绪，祁斯言便点点头，试探着提议：「等以后你追求成功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带回来，让祁哥帮你把把关。」 听到他的话，江瑭抿了下唇，眼底却突然浸出一抹明亮的笑意。 不等祁斯言细品这抹笑意是什么意思，他就听见少年轻声说：「好啊，我会带回来让祁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渣男的。」 第75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9 异生局主建的特殊学校，就位于异生局的附近，全名为异闻生物教育学院。 大学转校的程序比较麻烦，手续办理需要三天左右的处理时间。 祁斯言便让江瑭这阵子在家休息，但没有限制他外出，只是叮嘱他出门时一定要带上特制的联络器，并且要随身携带血袋。 为了让老父亲一般的祁斯言放心，江瑭甚至专门把他叮嘱的话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这才让絮絮叨叨的祁斯言停了下来。 这日晚饭结束后，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陆辞之前推荐的血族科普片已经看完了，现在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一部电影，主角是一个新生代血族。 自从人类和魔物和解共存后，影视剧中的魔物角色，基本上都找的真正的魔物出演，连道具和特效都省了不少功夫。 祁斯言今天点开的电影是名为《血色浓夜》，影片背景为人类和魔物敌对的混乱时期，讲述主角在觉醒成血族之后，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最终成功让人类和魔物握手言和的故事。 这部影片在陆辞的强推列表之中，看之前祁斯言还专门看了一眼某瓣评分，发现这部片子的评分相当高，这才放心和江瑭一同观看。 ——他实在是被陆辞的不靠谱给整怕了。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血色浓夜》确实是部好片子，但在紧凑刺激的剧情之外，主角的感情歷程也格外引人注目。 为了达成目标，主角辗转在各色/魔物以及人类强者之间，和他们发生不同的感情纠葛，甚至还有篇幅不短的亲密戏。 主打的就是一个全方位感官刺激。 当屏幕中的主角和第一任血族男友拥抱在一起时，祁斯言没什么反应。 当他们亲吻在一起、甚至踉跄着倒在床上，开始相互撕扯对方身上的衣服时—— 祁斯言嘴角的弧度唰一下压了下去，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少年。 祁斯言并不是那种死板的老头子，觉得年轻人不能看这种画面。他只是单纯的觉得，和『弟弟』一起看这种影片…… 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但江瑭却表现得比他冷静多了。 年轻的新生血族缩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柔软的大抱枕，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正在看的并不是刺激人感官的激情片段，而是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 祁斯言敛了下眸子，心道也许是他反应过度了。 都是成年人了，一起看个电影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看得祁斯言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意味。直到影片结束片尾曲响起，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一旁的江瑭却突然开口：「祁哥。」 祁斯言下意识嗯了一声：「什么事？」 「这个电影……」 祁斯言身体微绷，唿吸都放缓了些。 江瑭轻声问：「人类和魔物和解之前的时代，真的和这个电影里讲述的一样吗？」 第193页 祁斯言身体一松。 原来是讨论电影剧情。 「不完全一样，但总体来说比较还原。」他回答。 江瑭嗯了一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眼间蒙着层郁色。 祁斯言逗他：「想什么呢？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我在想，如果我和祁哥生在那个时代的话……」江瑭顿了下，「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想现在这样和平共处了。」 「那个时代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祁斯言说，觉得突然多愁善感的小朋友有点可爱，「不过——」 少年偏头看他，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不过什么』。 祁斯言用力揉乱他的头髮：「不过你的假设不成立，我们不会再回去那个时代了。」 江瑭被他揉得东倒西歪，眉间的郁气却尽数散去。 「祁哥说得对。」他弯着眼睛笑了下说，「能生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好了。」 祁斯言便也笑了。 然后他就听见少年感慨道：「克里斯最终能和泰德安修成正果实在是太好了，克里斯所有交往过的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泰德安了。」 克里斯是《血色浓夜》的主角，泰德安则是一名人类猎魔人，斯文、温柔，对待感情认真而又进退有度，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祁斯言心头微微一动。 江瑭喜欢的人莫非也和泰德安是一个类型的？ 祁斯言下意识地回忆起来，江瑭身边出现过的人中，有没有和泰德安是一个类型的人。 还没等他找出目标人选，身边的少年便站起身准备回卧室。 然而走了没两步，江瑭又突然转过头问：「祁哥，家里有没有宽敞一点的房间能用啊？我想用来拍视频。」 视频？ 祁斯言骤然想起，他家小朋友还经营着一个视频帐号。 他好奇问：「你现在还在拍视频吗？」 「在拍，不过更新频率不高。」江瑭说，「我想换个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拍出来的视频效果应该会比在卧室好一些。」 祁斯言点点头说：「那你就用书房吧，书房很大，我平时也很少用。」 「好。」得到准许的少年沖他笑得眼睛弯弯，「谢谢祁哥！」 祁斯言沖他摆摆手。 等次卧的门关上后，祁斯言开始上网搜索『拍摄视频需要的工具』。 他记得上次帮江瑭搬家的时候，除了那个手机支架之外，他并没有看到别的工具。 片刻后，祁斯言点开某购物软体，下单买了一堆东西。 * 次日，当快递员带着一大堆东西敲响门铃的时候，江瑭整个人都呆住了。 祁斯言签收完快递，招唿江瑭过来一起拆包裹：「别愣在那了，快来。」 说话时，祁斯言已经动作迅速地拆完了一个包裹。 那是一个巨大的打光器，当祁斯言把下方的支架装起来后，整个打光器几乎有江瑭的人那么高。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零散的工具，但全部都是拍摄时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 江瑭甚至看见了一块巨大的幕布。 祁斯言说：「书房四周的墙壁都是书架，拍视频的背景可能会比较乱，剪辑处理起来应该没有幕布方便。」 「还有这个。」祁斯言拆了另一个近一人高的细长包裹，「这是一个简易的衣架，我不知道你拍的是什么类型的视频，不过多少应该会换衣服。」 「放个衣架在书房里，你拍视频的时候也方便些。」他说着，回头沖江瑭笑了笑，「你看看这些够不够，还缺不缺其他东西？」 却见少年抿着唇，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似蒙着层雾。 祁斯言怔了下，难得有些无措和茫然：「怎、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没有不喜欢。」少年摇头，声音轻缓中带着点轻微的柔软鼻音，「祁哥，你怎么会想到买这些的？」 「你不是要拍视频吗？」祁斯言推了下眼睛，语气理所当然，「这些都是拍视频需要的东西，我看你之前搬家的时候没有，就顺手下单了。」 他逐渐回过味，以为江瑭是在心疼他花钱，便说：「放心吧，都不是什么贵的东西。」 江瑭蹲在摞在一起的快递箱子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轻声说：「祁哥，谢谢你。」 他似无意识地碰了下纸箱，突然仰起头看向男人：「祁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祁斯言便笑，同样蹲下来和江瑭平视：「我不是说了吗，你现在是我的家人，对家人好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祁斯言觉得自己有些理解少年现在的心态了。 在本应该被家人宠爱的年纪，对方却被父母『抛弃』，独自生活了许久。 祁斯言不是心理学家，但也知道在这种坏境中成长的孩子，都非常的敏感缺爱，不习惯被人爱，甚至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 江瑭没有因此而长歪，已经是一件非常厉害的事了，祁斯言心想。 就像现在，他只是做了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这样的事放在其他正常普通的家庭里，只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少年的反应却这般大。 就像是被来自家人的突如其来的关怀，砸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一样。 祁斯言有些心疼，镜片后的眸光都跟着柔软了许多。 第194页 却听见少年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对我这么好……我可是会忍不住的。」 祁斯言下意识追问：「忍不住什么？」 祁斯言对上江瑭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然后微微一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某种渴望，但又不太像是血族极度飢饿时产生的渴望。 不等祁斯言细想那抹情绪究竟代表着什么，少年就弯了弯眼角，沖他狡黠一笑：「忍不住咬你。」 祁斯言失笑：「都说了随便你咬。」 「咬哪里都可以吗？」江瑭沖他眨了下眼睛，视线光明正大地将身前的男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泄出的几分情绪。 祁斯言丝毫没察觉到他话中有话，于是说：「当然。」 少年面上的笑容便又扩大了几分，语带笑意道：「这可是你说的，祁哥，以后我如果咬在奇怪的地方，你可不能拒绝。」 祁斯言只当他还在跟自己开玩笑，便也笑着说：「比如什么奇怪的地方？」 「比如……」江瑭的目光在男人俊挺的脸上打量着，扫过那双微薄却柔软的唇时顿了顿，却在男人察觉到之前迅速移开，最终落在对方高挺的鼻樑上。 「比如鼻子，或者耳朵也行。」少年笑眯眯地说，「给祁哥打两个耳洞，怎么样？」 鼻子？耳朵？ 祁斯言稍稍一愣，潜意识里觉得如果咬这两个部位……似乎有些过分亲密了。 别家的兄弟之间玩闹，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吗？ 祁斯言不太确定，上一次兄弟相处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的弟弟还是个小孩子，就连他自己都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少年。 但看身前少年黑白分明的、连一丝杂念都没有的瞳眸，祁斯言心里定了定，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他这么多年贸然一身，对于兄弟之间的相处其实没什么经验，更何况这只是少年的玩笑话而已，当不得真。 兄弟之间开这种亲密的玩笑，并不过分。 于是祁斯言心底最后一丝古怪感也消散了，他用力揉了一把少年毛茸茸的脑袋，起身迅速把地上的工具尽数搬到了书房里。 空荡荡的书房瞬间就变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祁斯言还算满意地说：「暂时就这些，还有什么缺的你记得告诉我。」 江瑭点点头：「这些已经够了，我拍的不是特别复杂的那种视频，谢谢祁哥。」 祁斯言嗯了一声，还是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小瑭，你在哪个平台发视频啊？我可以去关注你吗？」 「微博抖音和小红书上都有。」江瑭说，「三个平台都有经营，视频是同步发的。至于帐号……」 他抬眸看了一眼祁斯言，脸上逐渐浮起红晕，声音也有些磕巴：「祁哥你、你还是别问了……我视频拍得不怎么样，没什么好看的。」 祁斯言却听出了少年的羞赧。 他倒没觉得太遗憾，少年人有几个没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呢？觉得不好意思可太正常不过了。 于是祁斯言笑着说了声好，没再追问。 倒是江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补充道：「如果祁哥刷视频的时候刷到我了，就……就顺其自然，可以吗？」 祁斯言看着可爱，便忍不住逗他：「刷到了就可以关注吗？」 江瑭视线游离了一下：「……可以。」 少年苍白的面孔已经涨红了，头低得不能再低，声音也细如蚊蚋，显然已经羞赧到了极点。 祁斯言见好就收，没再过分调侃他。 * 数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转学的手续很快就办理好了。 祁斯言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江瑭，怕他突然来到一个全是魔物的环境，会不会不习惯。 但少年的适应能力显然比他以为的还要好，没多久就融入到了新环境中。 两人的生活逐渐走回正轨。 陆辞每隔几天便会上门为江瑭做一次全身检查，如此一段时间后，他终于松口说：「身体养得不错，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度过危险期了。」 江瑭表情一松，眉梢染上轻快的笑意：「好的，谢谢陆医生。」 「不客气。」陆辞笑眯眯道，「主要功劳不在我，是你监护人的功劳。」 江瑭贊同地点头，抬眸看向祁斯言，软声说：「这段时间辛苦祁哥了。」 祁斯言笑了笑，问陆辞：「之后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继续保持就行。」陆辞说。 祁斯言面上表情微松，心底却依旧沉沉。 危险期快过去了。 为江瑭找新的监护人的事，似乎也该提上日程了。 祁斯言垂了下眸子，反光的镜片遮住他眸底的深色，没让任何人察觉到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接下来一段时间，祁斯言重新开始接外勤任务，变得忙碌起来。 接送江瑭去异生学院上学的任务，就落到了陆辞的头上。 好在陆辞本就住得离祁斯言不远，顺路过来接送江瑭也不麻烦。 但陆辞并不是傻子，祁斯言的态度实在是有些明显，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准备给你家小朋友找个新的监护人。」陆辞语速缓慢，「而不巧，我就是你精挑细选之后选中的那个人？」 第195页 坐在他对面的祁斯言沉默片刻：「是。」 他表情不变，垂在膝上的手却不自觉握紧了些。 这段时间以来，祁斯言观察了很多人选，但挑来挑去，似乎只有陆辞最合适。 一是因为江瑭身体不好，而陆辞是医生，有什么问题都能及时得到解决。二则是，陆辞是江瑭认识的为数不多的猎魔人，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祁斯言觉得，新监护人如果是熟人的话，多少能为江瑭抵消一些换监护人带来的牴触感。 陆辞：「……」 他揉了揉眉心问：「这事儿你和江瑭谈过没有？」 「还没有。」祁斯言垂眸。 陆辞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没和他说过，那你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你都不为他考虑一下的吗？」 「你应该很清楚，我这就是在为他考虑。」祁斯言说，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平静，却隐约能捕捉到平静下暗藏的一丝紧绷。 陆辞揉了揉眉心，觉得很荒谬。 他当然知道祁斯言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在异生局工作了这么多年，对有关祁斯言『命硬克人』的说法再清楚不过了。 说实话，陆辞是不相信这些说法的。 但很显然，祁斯言的看法和他不一样。 他自知没有能力扭转祁斯言的看法，只能说：「这事我不能答应。」 祁斯言眉头一皱：「为什么？」 「我不是当事人，斯言。」陆辞说，「江瑭才是，你得和他谈，而不是和我。」 祁斯言沉默片刻，垂下的眼睫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暗色的阴影。 「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聊聊的。」他说，起身准备离去。 陆辞瞅见他绷紧的肩膀，在心底嘆了口气。 在祁斯言即将离开他的办公室时，陆辞说：「祁斯言，你得知道，你所以为的为他好，在他看来并不一定是真的为他好。」 男人的身体骤然僵硬了片刻，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离去。 * 等祁斯言完成手上的任务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客厅的灯已经灭了，这个点，江瑭应该已经睡了。 祁斯言没有再开客厅的等，他轻关上大门，轻手轻脚地坐到客厅沙发上。 白天和陆辞的谈话，让本就烦乱的他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但他知道陆辞是对的。 身为被监护者，江瑭才是更换监护人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 他不可能跳过他的意愿，自作主张地为他更换一个新的监护人。 祁斯言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烟想点上。 烟已经叼在嘴里，他又把烟取下来塞了回去，转而准备去储物间拿瓶红酒喝两杯。 路过书房的时候，祁斯言脚步一顿。 客厅和走廊上的灯是暗的，因此书房门缝里透出的光就显得格外醒目。 莫非是江瑭晚上在书房拍视频后，忘记关灯了吗？ 祁斯言这么想着，按下书房的门把手，准备进去顺手把灯关上。 门内却传来一声惊慌的『啊』。 祁斯言思绪一顿，手上的动作却没剎住，门依旧被他推开，书房内的景象立刻映入他的眼中。 少年戴着一顶及腰的长假髮，头顶上卡着一条形状有些奇怪的髮饰，身上穿着一条黑白配色的裙装。 祁斯言虽然平时很少上网，也很少了解二次元的东西，却也认得出来，对方身上黑白色的、带有白色围兜和白色波浪裙边的裙子，是一条标准的女僕装。 门被推开的那一霎，祁斯言看见少年正坐在椅子上，及膝的裙摆被撩至腿木艮处，正弯腰穿着一条白色的长丝袜。 ——应该是长丝袜没错。 祁斯言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总不能是白色的秋裤。 听到开门的动静，江瑭慌忙扯下裙摆，起身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却发现书房就这么大点地方，根本无处可藏。 隔着短短几米的距离，男人和少年尴尬对视。 最终还是祁斯言先反应过来，低声说了句：「抱歉。」 然后他关上了房门，连红酒也不拿了，转身回到客厅，表情难得透出一丝呆滞和震惊。 至于刚刚的心烦意乱，也已经被此刻的震惊给打得七零八碎。 江瑭，女僕装，白色的长丝袜。 这一幕仿佛一张色彩鲜明的照片，在他的脑海里不停闪现。 祁斯言取下眼镜，捏了两下眉心。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疲劳过度，竟然出现了幻觉。 祁斯言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眉峰轻蹙着，脑海里思绪纷飞。 他并不是那么死板的监护人。 现在的年轻人爱好广泛，异生局里有不少一直穿男装的女性猎魔人。 有喜欢穿男装的女性，自然也会有喜欢穿女装的男性。 只是个人爱好不同、又正巧有些小众罢了，祁斯言虽然会觉得震惊，却并不会因此而去苛责什么。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江瑭是因为少年时期的情感缺失，对自我认知产生了偏差而穿上女装，而不是因为个人的爱好。 直到书房的门被推开，祁斯言才睁开眼。 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意识到客厅的灯还没开，又连忙开灯，然后沖江瑭招招手，示意对方坐到自己身边来。 第196页 少年已经换回了平时的打扮，见男人朝自己招手，有些迟疑地站在书房门口，像是有些不敢过去。 这幅小心翼翼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的模样，看得祁斯言心头又是一软。 「小瑭，过来坐。」他柔声说。 江瑭抬眸看了他一眼，男人的面容在客厅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眉眼格外温柔。 他踯躅了片刻，慢吞吞地挪到沙发旁，却迟迟不肯坐下，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头。 下一秒，男人温热宽厚的手心就落在了他头顶上。 「我不应该直接推门进去，应该先敲门的。」祁斯言声音轻柔，「是我的错，抱歉。」 少年微微愣住，下意识道：「没关系。」 他顿了顿，掀起眼帘看了祁斯言一眼，又很快垂下，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祁斯言拍拍身旁的位置说：「坐下来，我们聊聊？」 这次江瑭没再拒绝。 身边的沙发微微陷下去，祁斯言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着开口：「刚刚是在拍视频吗？」 「嗯。」江瑭点头，声音很低，「是答应要给粉丝拍的十万粉福利。」 他抬眸飞速看了男人一眼，然后翻出手机里的图片递过去。 「是一个动漫角色的cos。」江瑭小声说，「粉丝们说我的形象和她很像，想让我试试。」 图片中，身穿女僕装的少女扛着一把巨大的炮/枪，站姿狂放霸气，唇角笑容冰冷，表情轻蔑又挑衅，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尔等都是凡人』的傲然感。 祁斯言眨了下眼睛。 原来是这种女僕，和他以为的似乎不太一样。 不过—— 他看了一眼照片中霸气外露的女僕少女，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浑身上下都透着软乎乎很好欺负的劲儿的少年。 祁斯言陷入微微的沉思。 哪里像了？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不小心瞥见的，少年的女僕装打扮，心中恍然。 如果不论气质，江瑭刚刚的装扮确实和图片中的女僕少女有那么几分相似。 祁斯言正沉思着，突然听见身边人软软出声：「祁哥，对不起。」 祁斯言回神：「为什么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事。」 少年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没有说话。 「小瑭，穿裙子并不代表你是错的，没有人规定男生不能穿裙子。」祁斯言说，「虽然现实生活中可能比较少见，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是不正常的。穿衣喜好属于个人的自由和权利，只要你喜欢，你就有支配自己着装的权利。」 江瑭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片刻后，他低声问：「祁哥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会有些惊讶，但不会觉得你奇怪。」祁斯言坦诚道，「更何况我们家小瑭穿裙子这么漂亮，一点都不奇怪。」 少年的眸子亮了亮。 就像紧闭的心门被人撬开一条缝，从里面泄出一丝柔软却明亮的微光。 祁斯言问：「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想着穿裙子吗？」 他刚刚的那番话似乎让少年放下了顾虑。 「最开始接触女装，是因为拍视频。」江瑭说，「粉丝们喜欢看，我就拍。」 听到这个回答，祁斯言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拍视频而开始接触女装，看来并不是因为他所担心的情感缺失。 祁斯言问他：「那你呢？只是因为粉丝喜欢吗？」 江瑭迟疑了两秒，摇头：「不完全是。」 他说，又抬眸看了男人一眼，「我自己其实也……也挺喜欢的。」 这句话似乎让少年耗费了全部的勇气，说完后他便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来自男人的『审判』。 「那就好。」祁斯言却柔声说，「我还担心你是为了迎合粉丝的要求，去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江瑭睁开眼，有些怔愣地看着男人镜片后温柔的眉眼。 祁斯言沖他弯了弯眼睛：「十万粉丝，我们家小瑭竟然也是个小网红了。」 少年面色骤然泛红：「算不上网红，只是正好拍的视频有人喜欢。」 祁斯言笑了下，随即表情一边话锋一转：「不过……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江瑭表情一僵，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身体便也跟着僵硬起来。 「凌晨一点半。」男人语速低缓，阴沉沉又带着丝怒意地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半个病号？嗯？竟然熬夜熬到这么晚！」 江瑭低头，迅速道：「祁哥我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我会记得提前订好闹钟，闹钟响了一定立刻停下所有活动，立马上/床睡觉。」 少年认错的态度格外诚恳，祁斯言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颇有些不上不下。 半晌后，他嘆气道：「行了，下不为例，快去休息吧。」 江瑭点点头，用生怕再被抓住教育的速度，飞快熘回了房间。 等次卧的门咔哒一声被关上后，祁斯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本打算和少年谈谈换监护人的事情的。 祁斯言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垂眸想，还是等明天早上再说吧。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祁斯言就接到异生局的紧急任务。 第197页 临市出现了一起魔物逃狱事件，多达十多个魔物同时越狱，异生局正紧急召集人选前往支援，并指明由祁斯言带队。 此时天还未亮，江瑭还没起床。 祁斯言甚至没来得及和他打声招唿，便迅速收拾好行李离开了。 等江瑭起床时，只看见男人在他们的微信聊天框中留下的信息，以及冰箱里多出来的几个新鲜血袋。 233小心翼翼地说：【宿主，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任务目标这段时间在疏远你呢……】 【不是你的错觉。】江瑭说，【他就是在疏远我。】 233表示不理解：【怎么会这样？明明宿主和任务目标这段时间相处得挺好的啊？】 江瑭没有回答它的疑问。 他点进系统面板，屏幕上显示出他当前的身体状态数据。 【放心吧。】江瑭说，【他疏远不了多久的。】 *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祁斯言终于完成了越狱魔物捕捉的任务。 将最后一个魔物重新押进狱中后，祁斯言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的消息列表。 他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 他家的小血族竟然还没有回他的消息。 他发给江瑭的消息停在三个小时之前，是叮嘱他记得饮用血袋的一条消息。 祁斯言想了想，给江瑭打了个电话。 手机里传来平稳有节奏的嘟嘟声，却没有人接电话。 「祁队，走了，飞机快要起飞了。」有队员拉了他一下，脚步匆匆，「快点快点，再晚点就赶不上趟了！」 祁斯言只好收起手机，跟上了队员们匆忙的脚步。 江瑭或许正在忙着拍视频，所以才没有接到他的电话，祁斯言心想。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江瑭做事情的时候很专注，如果真的沉浸在一件事中，很有可能会忽略掉周边的环境变化。 因此祁斯言并不是很担心。 趁着飞机起飞前最后一分钟，他给少年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任务已经完成，回去的飞机即将起飞。 这次的任务就在隔壁市，飞机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 抵达本市之后，祁斯言先去了一趟异生局。 局里的领导非常重视这一次的魔物大规模越狱事件，祁斯言等执行任务的猎魔人被留在异生局，开了个非常长的会议。 等开完会出来时，外边的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祁斯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小图标的右上角出现一个红点。 是江瑭回他的消息。 只有一个简单的『好』字。 祁斯言眉头轻皱，这是已经忙到连消息都没空回吗？ 他有些担心少年会忘记吃饭，于是问：【今天的血袋喝了吗？晚饭吃了吗？】 问完后，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还没有吃的话，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马上就回家，可以带点吃的回去。】 祁斯言等了两分钟，没有等到少年的回覆，却听见了陆辞的声音。 「斯言？」陆辞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探出头，「你任务完成了？」 祁斯言点点头，走近他的办公室关上门，问：「小瑭这几天怎么样？」 「情绪很稳定，每天都在正常上学，和学校同学的相处也不错。」陆辞说，却突然皱了下眉，「不过……他的身体数据让我有点奇怪。」 祁斯言心头一跳：「身体数据有什么问题？」 「看着不像是大问题，但我也说不清。」陆辞说，「照理说，以他之前身体的恢復速度，前阵子体内的血素分子就应该已经达到标准线，脱离危险期。」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电脑里调出少年的身体数据：「但奇怪的是，这段时间，他体内的血素分子上涨的速度却停滞了。」 祁斯言皱了皱眉：「停滞？为什么？」 「我还在分析原因。」陆辞摇摇头。 祁斯言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沖陆辞告别后，便立马上车往家里开去。 等他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担心江瑭没有吃完饭，祁斯言在小区门口买了些吃的，推开家门时下意识唤了一句：「小瑭，我回来了。」 客厅的灯没有开，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他的唿唤。 祁斯言皱了下眉。 不在家？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这个时间出门，是去吃饭了吗？ 但想到少年下午的『冷淡』，以及陆辞方才说的奇怪现象，祁斯言只觉得心头一跳，不安的感觉愈发浓厚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手机又给江瑭打了个电话。 片刻后，熟悉的铃声从屋内传来。 祁斯言顺声望去，声音是从少年的卧室里传来的。 次卧的门紧闭，门缝里并没有透出光，说明卧室内也并没有开灯。 祁斯言敲了敲门问：「小瑭，你在里面吗？」 房间内没有回应声，只有熟悉的音乐旋律不停响起。 心中的不安感扩散开，祁斯言不再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卧室的窗帘是拉上的，房间内一片昏暗，祁斯言的目光扫向床的方向。 江瑭就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睡得凌乱的头髮，以及紧闭着的双眼。 第198页 少年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哪怕双眸紧闭，长睫也不安分地颤动着。 祁斯言隐约听见少年急促且紊乱的唿吸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大步上前伸手落在江瑭的额头上—— 好烫！ 他在发烧！ 祁斯言低唤了两声，隔着被子摇了他两下：「小瑭？」 床上的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瞳孔却像是无法聚焦一样，虚虚地望着前方。 祁斯言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好几个凌乱的、已经被喝空的血袋。 他伸手扒拉了两下，一共有五个，血袋里剩余的血渍还没有完全干涸，说明这几个血袋都刚被服用没多久。 ——但是江瑭怎么会突然一口气服用五个血袋？ 祁斯言没时间思考是什么原因，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准备给陆辞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然而不等他按下拨号键，身前陡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推倒在了地上。 祁斯言及时用手撑住地面，这才没有发生后脑勺磕地的惨案。 「小瑭！」祁斯言稳住身体，抬眸看向坐在他身上的少年，「你——」 只这一眼，他后面的话就彻底说不出来了。 新生的血族唇色惨澹，脸上浮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眼眸泛红没有焦距，两枚尖锐的犬齿已经从唇间探了出来。 祁斯言太熟悉血族这般模样了。 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五个血袋都没能填饱血族的肚子，祁斯言下意识扯了一下衣领。 对于江瑭来说，他的血就是最好的良药。 祁斯言一直记得陆辞的这句话。 他今天穿着衬衫正装，衣领圈住了他的脖子。 但还不等祁斯言解开领口的扣子，身上的少年就像是等不及了一样俯下了身。 柔软的唇和冰凉尖锐的犬齿压下，目标却并不是他的脖子—— 而是落在了他的唇上。 第76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0 祁斯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唇上的触感极为柔软，许是在发烧的原因，年轻血族的唇带着格外灼热的气息。 但那两枚尖锐的犬齿却泛着微微的凉意，落在唇间的触感格外明显，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唇间泛起淡淡的铁锈味。 祁斯言勐地回过神，按住少年的肩将他推开：「小瑭，你咬错唔——」 江瑭却再一次低下头，精准地堵住他的唇。 尖锐的犬齿刺入柔软的唇肉，铁锈味逐渐浓郁起来。 新鲜血液的气息似乎愈发刺激到了飢饿的血族，祁斯言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加大了吮血的力道，舌尖不停蹭过被犬齿咬破的伤口，将丝缕溢出的血液迅速捲走。 祁斯言清楚地察觉到了少年的急切，他原本按在少年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迟疑了片刻后，祁斯言暂时放弃了将少年推开的想法。 ——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亲吻。 这只是飢饿的血族在意识模煳时，不小心咬错了地方而已。 祁斯言知道血族在极度飢饿的情况下，是几乎没有自主意识的，更无法精确地操控身体上的行为。 与其现在耗费巨大的功夫，让少年转移进食的地方——还不一定能成功，还不如等少年摄入少许血液，先恢復神智。 这么想着，祁斯言逐渐放松了身体，任由少年在他唇间索取。 但这样微小的血液剂量显然并不能让江瑭满意。 没多久，江瑭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下的男人，殷红的舌尖探出，捲走唇角溢出的、混合着淡淡血迹的唾液。 祁斯言以为少年已经稍稍恢復神智，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正准备开口提议让少年换个位置继续，眼前却又暗了下来。 江瑭再一次堵住他的唇，但这一次，他的尖牙却并没有停留在唇间，而是灵活而又迅速地扎破了他的舌尖。 唇齿间的铁锈味愈发浓郁了起来，舌尖被舔舐的感觉太过奇怪，让祁斯言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些。 血族吸血时，唾液会释放出类麻药的成分。 因此祁斯言并不觉得痛，反而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那一丢丢微弱的类麻药成分，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隐约有些发昏。 新生的血族逮着他的唇舌不放，祁斯言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按在少年肩上的手僵得厉害，手背都隐隐鼓起青筋，昭示着他的进退两难。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舌尖出也再吮不出血液后，江瑭终于再一次抬起了头。 祁斯言喘了口气，憋得发痛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江瑭，终于成功在对方的眼眸之中捕捉到了一丝清明。 但祁斯言依旧有些不放心，试探着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格外厉害：「小瑭？」 少年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语气迟缓：「祁……哥？」 「是我。」祁斯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扶着江瑭准备从地上坐起身，「还需要再——」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上便又是一重。 少年一头栽倒在他身上，脑袋撞在他肩颈处，滚烫的额头直接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刚恢復些许意识的新生血族，就这么晕了过去。 第199页 祁斯言心里一紧，不敢再耽搁，一边给陆峥打电话，一边抱起少年，准备直接把人送到异生局的医院去。 * 时隔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江瑭再一次住进了异生局的特重医疗科。 少年躺在病床上，手指和身上各处都连接着监测仪的传导线，明亮的白炽灯照射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脸色映衬得相当苍白，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脆弱。 祁斯言坐在病床边，蹙起的眉峰就没有放下过。 一旁的监测仪发出平缓又连绵不绝的『滴滴』声，明明是很轻微的声响，却让他觉得烦躁不已。 直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祁斯言才勐地站起身。 来人是陆辞。 不等祁斯言开口询问，他便说：「检测结果出来了。」 祁斯言问：「什么原因导致的？」 「血素分子长时间低于安全线——也就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免疫力下降，进而引发出了一系列併发症。」陆辞说。 祁斯言不明白：「小瑭每周至少补充三次新鲜血液，今天昏迷之前甚至一口气喝了五包血袋，为什么血素分子还是不能达标？」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重点了。」陆辞说，「江瑭体质特殊，对于血液内血素分子的新鲜度极为敏感。当前的血袋虽说能最大程度保存血液的新鲜度，但仍然无法做到营养元素百分百不流失，和人体内的血液相比起来，依旧有很大的差距。」 陆辞顿了顿，「普通的血族服用血袋并没有影响，但是江瑭不一样。」 祁斯言：「你的意思是……」 「对于他来说，抽离的血液无法做到保证充足的营养供给，血素分子一直停滞不前也是这个原因。」陆辞语速缓慢，「想让他脱离危险期，只能直接吸食你体内的血液。」 祁斯言手指轻蜷，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辞没有告诉祁斯言的是，江瑭的身体数据显示他体质敏感，血袋虽然无法做到让他脱离危险期，却也应该不会让他的症状加重才对。 除非—— 陆辞看了一眼病床上还未甦醒的少年血族。 除非这孩子擅自停用血袋。 陆辞收回视线，眼底划过一抹疑虑和深思。 －－窳鳛睁黎－ 「你现在还没有放弃给这孩子换监护人的想法吗？」陆辞问。 祁斯言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病房里一时陷入沉寂，只剩下几人频率不同的唿吸声，以及监测仪的滴滴声不绝于耳。 许久之后，祁斯言目光落向病床上的少年，声音轻而沉：「如果不换监护人，他可能会死。」 陆辞忍不住道：「但如果没有你，他一定会死。」 「我可以只供血。」祁斯言说，「不一定必须是监护人。」 「他现在的状态，可不像之前那样只供应血袋就可以。」陆辞冷笑，「危险期结束之前，他随时都有可能进入飢饿状态，必须补充最新鲜的血液。」 祁斯言缓声说：「那就等危险期结束，等他稳定之后，我会——」 他的声音骤然顿住。 陆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病床上的年轻血族眼睫颤了颤，缓慢睁开了眼睛。 祁斯言很快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恢復成往日的温和模样。 「小瑭？」他弯腰摸了摸江瑭的脑袋，柔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刚甦醒的少年反应还有些迟缓，闻言下意识偏头，看向站在病床旁的男人。 「祁哥……」江瑭眨了下眼睛，「对不起，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祁斯言表情无奈，眸光却愈发柔软。 「别说这些。」他说，「还有哪里难受吗？」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饿了。」 祁斯言以为他说的是血族的饿，下意识便拿过床头的湿巾，却听见江瑭说：「想吃苹果。」 祁斯言的动作一顿，随即面不改色地放下湿巾，起身说：「好，我去楼下买苹果。」 等祁斯言离去后，陆辞看向江瑭，问：「故意把你祁哥支开，是想和我说什么？」 江瑭撑着胳膊想坐起身，陆辞便顺手往他身后塞了个枕头。 江瑭说了声谢谢，然后问：「陆医生，我们可以谈谈吗？」 陆辞搬了把椅子坐下，下巴一扬：「说吧，谈什么？」 「你是医生，我现在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对不对？」江瑭轻声说。 「知道什么？」陆辞眸色一厉，「知道你故意停掉血袋，以此加重自己病情的事吗？」 江瑭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反驳。 陆辞心道一声果然如此：「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这样，祁哥才不会这么着急着把我送走。」江瑭垂下眸子说。 陆辞微微一怔：「他已经和你谈过了？」 「没有。」江瑭说，「祁哥把我当小孩子，但我不是，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也知道他的打算——他准备让你当我的新监护人，对不对？」 陆辞眼神略有些复杂，但他还是点头说：「是。」 江瑭扯了下嘴角：「『命硬克人』这种说法太荒谬了，我是不会相信的，也绝不会让他用这样荒谬的理由，把我推开。」 陆辞突然有些好奇：「你就不怕这是真的吗？」 第200页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江瑭反问他，「关系亲密的界定并没有确切的标准，但绝不是祁哥所以为的，单单通过两人之间相处的距离和时长来判定。」 少年眼帘轻掀，目光似虚无缥缈般落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我更倾向于认为，关系亲密指的是情感上和精神上的亲密。」江瑭声音极轻，「就比如祁哥喜欢我，而我也喜欢祁哥，这就是一种亲密关系。就算我和他之间的监护关系断裂，也改变不了这种情感上的亲密关系。」 他说，「从他成为我监护人的那一刻，我们的关系就已经绑定在了一起。如果『命运』一说是真的，那我早就逃不开，就更没有必要听从祁哥的去逃避。」 陆辞被他的这般说法震住。 「不该来的永远不会来，该来的不论再怎么逃避，也绝对躲不掉。」少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说，「陆医生，你说是不是？」 陆辞盯着江瑭看了许久。 少年表情平静，黑白分明的瞳眸之中却并无半分往日的乖顺柔弱，反倒带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慄的淡漠的理智。 片刻后，陆辞轻笑一声说：「你说得对。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倒是比你家祁哥看得更透彻。」 江瑭又垂了下眸子，没有说话。 「不过嘛……」陆辞顿了顿，「你祁哥对你的喜欢，和你对他的喜欢，似乎并不一样哦。」 江瑭笑了笑说：「只是现在不一样，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陆辞觉得少年的笑容中，带着一抹胜券在握的野心勃勃。 他轻啧一声。 没想到啊，他和祁斯言竟然一起看走了眼。 这个少年哪里是什么温软无害、需要人保护的小绵羊，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装乖的小狼崽。 还是病里带娇的那种。 若是换做从前，陆辞肯定多少会提醒一下祁斯言。但对方刚才固执的态度着实让他很是恼火，陆辞现在非但不想提醒他，甚至有些乐见其成般的幸灾乐祸。 陆辞在心里摇了摇头，问：「你就不怕以后被他发现吗？」 江瑭挑眉反问他：「没有现在，哪里来的以后？」 陆辞便笑了：「今天的谈话，我就当做没有发生，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参与。」 这就是答应帮少年保密的意思了。 江瑭勾唇浅笑：「那就谢谢陆医生了。」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病床上少年的表情瞬间就变了，重新变回之前那乖顺又柔软的模样。 窗外微风吹过，少年蓬松的头髮被吹得微乱，清瘦的身体缩在被子中，将他衬得格外惹人怜爱。 少年朝走进病房的男人弯了弯眼睛，笑容干净又温软：「祁哥，你回来啦。」 这样快速的变脸速度，看得陆辞在心里直咋舌。 祁斯言丝毫没察觉到病房里若有似无的古怪氛围，他会给江瑭一个同样温柔的笑容说：「我还买了些蛋糕和点心。」 一边说着，他一边偏头看了陆辞一眼，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怎么还没走。 陆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念一想少年人的真实面目，又忍不住对祁斯言生出些许同情。 离开之前，陆辞没忍住，轻拍了拍祁斯言的肩膀说：「祝你幸福。」 祁斯言：「？」 第77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1 祁斯言对陆辞离开前说的那句话，表现出了适度的茫然。 但他并没有机会深究其出现的原因，短暂的诧异过后，便顶着少年略带期盼的目光，坐下开始削苹果。 剥削的苹果皮连成一串，掉在了垃圾桶里。 祁斯言把去皮苹果递给江瑭，又往他手边塞了几张卫生纸说：「吃吧。」 江瑭说了声谢谢，吃苹果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苹果的汁水顺着手指滑落到手腕都没发现。 祁斯言拿了张卫生纸，在苹果汁滴到少年身上之前帮他擦掉。 少年似乎这才注意到，慌忙接过卫生纸，紧紧攥在了手里：「谢谢祁哥。」 祁斯言问他：「陆辞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江瑭看了他一眼，垂眸低低地嗯了一声。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祁斯言难得觉得有些忐忑。 江瑭说：「陆医生都已经跟我说了。」 祁斯言张了张嘴。 都说了些什么？ 和病情有关的？还是说连他准备给少年换监护人的事情也一起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病情的事吗？」 「嗯。」病床上的少年点点头，几缕碎发滑至额前，虚虚的搭在少年精緻苍白的眉眼间，在他皑白的面容上投落出一片深色的阴影。 祁斯言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并不希望换监护人这件事，江瑭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他会找时间和对方亲自谈。 江瑭垂眸沉默了片刻说：「陆医生说，我现在这个情况，必须一直跟你待在一起。」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祁斯言一眼，又垂下眸子，声音低不可闻，「祁哥，我——」 祁斯言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及时打断他的声音说：「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也不用跟我道歉。」 他安慰似地轻按住少年的肩说：「你现在需要思考的事情，就是怎么做才能更快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用多想，早点睡吧，听话。」 第201页 少年垂着眸子，好一会儿才吸了下鼻子，闷闷地说了一声：「好。」 然后乖顺地躺下，瘦削的身体缩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虽然江瑭只说了短短一个字，但祁斯言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细微的鼻音。 他俯身帮少年掖了掖被角，注意到少年双眸紧闭，眼眶和眼尾却泛着浅淡的红。 像是疲惫到极点而显露出的睏乏之意，也像是强烈的内疚被强制压下后，却又依旧藏不住似地又泄了半分。 祁斯言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煳涂。 许是被连日的虚弱和疲惫击倒，情绪纷杂的少年闭上眼睛后，没多久就唿吸绵长睡着了。 祁斯言抬手抚了下江瑭的眉头，那里蹙起一个小小的、紧皱着的眉峰，他试图把它压平，却没能成功。 哪怕是睡着了，新生的小血族依旧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祁斯言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 他突然想到，如果他在这种时候向少年提出『更换监护人』的提议，不论他用什么样的理由，工作忙也好、觉得陆辞更适合当他的监护人也好—— 都很像是他觉得当少年的监护人太麻烦，而想要急着甩脱对方。 祁斯言太清楚江瑭有多敏感，无论他找多么完美合适的藉口，对方都会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身上寻找问题。 他在这种关键时刻提出离开，只会让少年更自责，甚至是受到更大的打击。 祁斯言摘下眼镜闭上眼，用力捏了两下自己的眉心。 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他心想。 * 这一次江瑭直接在特重医疗科住了小半个月，才终于获得陆辞特批的出院许可。 出院之前，陆辞特意叮嘱说，以江瑭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合继续进行学校的全日制学习模式。 「要么直接休学一年，先把身体养好。」陆辞建议说，「要么向学校申请远程就读模式。」 异生局成立的特殊院校数量有限，而魔物们分部在全球各地，有很多魔物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入校就读。 因此除了正常的全日制模式之外，学校还推出了一种特殊的远程就读模式。 申请了这个模式的学生可以不用来学校，每天的课程讲解会以直播形式进行，甚至为了方便某部分魔物学生奇奇怪怪的作息时间，直播课程并不强制进行，也可以选择观看回放视频。 只要学期末的考试能按时到场，学校并不会过多干涉学生们的学习模式。 但和正常的学习模式相比，远程模式的难度显然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太考验学生的自控以及自主学习能力了。 但江瑭并没有犹豫：「我不想休学。」 祁斯言说：「一边休养身体一边学习会很累，期末考试如果不过关的话，可是要重修的。」 「没关系。」江瑭摇头说，「我能适应的。」 陆辞也说：「他以后的情况谁也说不准，哪怕休学一年也不一定……」他顿了顿，没有明说，「提前适应这个模式也好。」 祁斯言自然知道陆辞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扫见少年柔软却坚定的眸子，在心里嘆了口气，却没再劝说。 「好，那明天我就去学校办理远程就读的手续。」祁斯言说，「住院这段时间的课程落下不少，想补起来可能会比较吃力。」 江瑭点点头：「放心吧祁哥，我会尽快追上进度的。」 祁斯言揉了一把少年手感极好的脑袋，温声说：「也不用太着急，暂时还是以身体为重。」 江瑭便弯着眼睛对他笑了笑。 出院之后，两人的生活很快就又回到了正轨上。 江瑭的食慾依旧不是很稳定，祁斯言本想着，这段时间推掉所有工作，就在家里陪着对方。 一是为了能保证小血族在飢饿的时候，能够及时补充到新鲜血液，二则是祁斯言依旧担心江瑭会突然病情恶化。 上一次出长期任务回家后，却看见少年虚弱地缩在床上的那一幕，实在是让祁斯言觉得有些后怕。 万一那次任务他多耽搁了几天，再晚几天回去—— 谁也不能确定，当时的江瑭还能坚持多久。 但江瑭坚决不同意祁斯言推掉工作，甚至说：「反正我现在是远程就读，在哪里上学都一样。只要祁哥不介意，我可以一直跟着祁哥，只要有地方让我听课，不会影响我学习的。」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祁斯言甚至从里面看出些许恳请：「我不希望祁哥因为我而影响日常的工作和生活。」 被这样一双眸子盯着，祁斯言根本无法拒绝少年的请求。 更何况祁斯言很清楚，万一他真的不顾少年的意愿，推掉所有的工作，这样的做法只会让对方更自责。 于是第二天中午出门时，祁斯言就带上了江瑭。 在异生局没有别的任务和工作时，祁斯言白天都会去律师事务所上班。 他的律所是和异生局合办的特殊事务所，平时处理的法律事务全部和魔物有关，比如魔物和魔物、以及人类和魔物之间的各种纠纷。 所内的律师大部分都兼职猎魔人，或同时兼顾异生局的其他工作。 祁斯言成为了某个新生血族的监护人，这件事在异生局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但祁斯言从未带着他的监护对象一起出行，因此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位新生血族是谁。 第202页 也因此，当江瑭跟着祁斯言一起来到律所时，毫无疑问地收到了全律所上下所有人或隐晦或大胆的关注视线。 好在这些视线都是善意的好奇，并没有太过分。 但江瑭还是下意识般地往祁斯言身后缩了下，小声和众人打了个招唿。 祁斯言握着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了些，然后帮他挡住部分过分热情的视线，带他来到了一间空的休息室。 「就在这里可以吗？」祁斯言问。 江瑭已经把背包放在了桌上：「可以的。」 祁斯言打开房间里的空调，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变得有些昏暗起来，他便又开了灯。 江瑭下午有直播课，现在已经用祁斯言的平板进入了课程直播间，等待上课。 祁斯言便说：「我就在外面工作，走廊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就是我的办公室，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也行。」 江瑭点头说：「好，祁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祁斯言朝他勾了下唇，离开房间时顺手关上了房门。 他在律所的工作并不算忙，平时所里接到什么事务，一般都交给其他的律师们完成。 其他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会来问祁斯言，有魔物来闹事也由他出面，其他时间他只需要在律所当个坐镇的就行。 祁斯言已经有一阵子没来律所了，今天只打算在律所待一个下午，但好巧不巧，回来的这半天他就遇到了个小麻烦。 一对魔物夫妻闹着要离婚，因为财产分割的问题，在他们律所里大打出手，那架势几乎像是能把整个律所都掀翻。 祁斯言处理此类事件的经验相当丰富，很快就制止了这两个魔物。 等律所的其他人将他们带走时，有个年轻的小律师叫住了他说：「祁队，刚刚你家的小血族来找过你。」 祁斯言一愣：「什么时候？」 「大概二十分钟以前。」那个小律师说，「他看你正在忙，就又回去了，让我等你忙完之后跟你说一声。」 祁斯言点点头：「我知道了。」 江瑭下午的课应该还没有结束，突然来找他，十有八/九是因为饿了。 另一个律师敲响他办公室的门问：「祁队，你现在有空吗？」 祁斯言摆了下手说：「现在没有，等我一会。」 他脚步匆匆，很快就来到了江瑭所在的那间休息室，敲门问：「小瑭，我听别人说你找我。」 过了几秒，办公室里才传来少年的声音。 有些含煳，祁斯言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转动着门把手，却没有转动，房间门被江瑭从里面锁住了。 「祁哥，你、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来开门。」 少年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些轻颤，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没多久，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祁斯言扶住少年有些摇晃的身体，长腿一跨走进房间，反手把门关上了。 「是不是饿了？」他问。 「有一点点，但不是特别饿。」江瑭说，「我还能再忍忍，等祁哥下班回家之后……我再进食也可以。」 房间门外隐约传出律所工作区内忙碌又杂乱的声音，祁斯言立刻就明白了少年的犹豫。 于是他咔哒一声给门上了锁，说：「没关系，就在这里，现在就可以。」 第78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2 少年显然对男人的提议非常心动，舌尖从略苍白的唇间探出，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 但他很快就恢復了些许理智，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门，又低垂下眉眼说：「祁哥，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不会有人来的。」 祁斯言一边说着，一边搂着江瑭往沙发上走。 少年脚步有些虚软地跟着男人的脚步，被男人带着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 祁斯言注意到，放在桌上的平板还亮着，直播课程似乎还没有结束，屏幕上的老师正讲着课，旁边的小方框中亮着很多小头像，代表着不同的学生。 江瑭的头像自然也亮着。 祁斯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直播课程可以看回放，不急着这么一时，但新生的小血族的飢饿感却等不及。 「想咬哪里？手腕、胳膊还是脖子？」 祁斯言一边问，手却已经下意识解开了衣领最上方的两颗扣子。 江瑭本还有些游离的视线，瞬间就黏在了他颈侧青色、微微鼓起的血管上。 他什么也没有说，祁斯言却已经从他的表情和视线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拿出随身常备的消毒湿巾，准备给自己的脖子来一个餐前消毒。 但身旁的小血族却已经凑过来，对于新鲜血液的渴望终于压倒他本就不多的理智，冰锐的犬齿找准目标，迅速刺入开始轻吮着进食。 祁斯言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进食方式，身体放松着靠在沙发背上，任由少年在他脖颈之间索取。 片刻后，休息室的门被人突然敲响：「祁队，您在这里吗？有个问题有点棘手，我们处理不了。」 祁斯言勐地睁开眼睛。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跨坐到他的身上，正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绕过他后脑，微凉的指尖搭在他的耳侧。 在脖间进食的时候，江瑭似乎格外喜欢这样的姿势，祁斯言心想。 第203页 不管一开始是什么姿势，在进食结束的时候，都会变幻成现在这样。 门外的声音显然也惊到了正在进食的小血族。 江瑭身体骤然一僵，有些慌乱地睁开眼睛，后退着收回刺入皮下的小犬牙，牙尖却不小心勾住薄薄的皮肤，带出一丝馥郁的血液。 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又像是捨不得浪费那抹血一般，少年又探出柔软舌尖将那丝血液舔走了。 祁斯言抬眼，对上了少年有些惊慌的视线。 他抬手安抚似地揉了一把少年的脑袋，沖门外的人道：「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门外的人应声道：「好。」 随即便是隐约的、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少年骤然松了口气，僵直的身体都重新柔软下来。 「我锁了门的，他们进不来。」祁斯言笑道，「吃饱了吗？」 「嗯，差不多了。」江瑭点点头，脸上带着一抹饱食后餍足的微红。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姿势，连忙撑着男人的肩膀从他身上站起来，轻声说：「祁哥你快去吧。」 祁斯言说了声好，视线却下意识往少年的身下扫了一眼，却只看见了一片晃动的宽松衣摆。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咯了他一下，有些硬。 是口袋里的东西吗？ 祁斯言猜测着。 他看了一眼江瑭的唇角，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他，「嘴角有血，擦一下。」 江瑭接过纸巾，舌尖却条件反射似地探出唇间，将嘴角的殷红捲走了。 许是被血液餵饱了的关系，少年的舌尖都比方才更红了些，在粉唇间一闪而逝。 祁斯言动作顿了顿。 刚刚那一瞬间，极致苍白和刺目殷红的对比强烈，给他的视觉带来了格外剧烈的冲击感。 他压下心头冒出的一丝怪异感，叮嘱道：「有什么事就叫我，就算我在忙也没关系，其他事都没有你重要。」 少年攥着纸巾，沖他弯了弯眼睛：「好。」 祁斯言这一忙，便直接忙到忘记白天黑夜，等他意识到下班时间已经过了时，办公楼外的天色早就已经漆黑一片。 祁斯言揉了下眉心，准备去休息室找被他遗忘的小血族。 路过另一个休息室时，却正好撞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某位年轻的员工。 那人正低头刷着手机，没注意到门外路过的人，差点和祁斯言撞在一起。 祁斯言脚步一错躲了开，视线却无意扫过那人的手机屏幕—— 熟悉的扛着巨大枪/炮的黑白女僕裙映入眼帘，祁斯言的脚步骤然一顿。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撞到人，连忙抬头：「抱歉抱歉……啊，祁队！」 祁斯言沖他微一点头：「没事，下次走路记得看路。」 「好的好的。」那人慌忙道。 注意到祁斯言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亮着的手机屏幕，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女朋友艾特我去看的视频，每一条都必须回復……祁队，我工作已经完成了，这是休息时间看的！」 「嗯，我知道。」祁斯言声音温和。 见他似乎并没有『追责』的意思，那人紧张点头，脚步飞快地熘走了。 祁斯言面上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伪装生姜』吗？ * 直到晚上回到家，两人各自回房休息后，祁斯言才开始搜索『伪装生姜』这个帐号。 帐号头像是一个昏暗的、落在白墙上的剪影。 头像中的少年仰着头，柔软的头髮自然蓬起，挺直的鼻樑、圆润微翘的鼻头、微微瘦削的下颚骨，以及细瘦的、小巧喉结微突的脖颈，连成一条格外优秀的侧脸线条。 哪怕只是一张墙影照，祁斯言也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他所熟悉的少年的侧脸。 祁斯言陷入微微的沉默。 自从上一次江瑭和他坦诚公布后，祁斯言并没有去刻意搜索过任何关键词，完美遵循少年『顺其自然』的提议。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找到江瑭的帐号。 这真的只是巧合。 祁斯言心想。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耐不住心底的好奇，点进了『伪装生姜』的主页。 主页介绍非常简短，只有寥寥两句话： 【各平台有号，感谢喜欢。 商务合作请联繫：xxxx。】 祁斯言嘴角微勾。 虽然个人介绍很短，但非常符合少年的风格，内敛又认真。 他几乎能想像出少年说『感谢喜欢』这几个字时，那真诚又柔软的语调。 祁斯言靠坐在床头，大拇指在屏幕上微微滑动。 『伪装生姜』的视频主页设定了三条置顶视频，第一条是他曾经见过的暴力女僕的装扮。 祁斯言点进去看了一眼。 少年脸上画着精緻的仿人设的妆，表情冷厉傲然，模仿角色经典动作干净利落，看不出半分平时的柔软和乖顺。 确实非常贴切人设。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祁斯言还是有一点想像不出，平时和他相处的少年露出这样傲然的表情是什么样。 祁斯言唇角的笑容扩大了些，继续往下翻看。 第二条视频中，江瑭穿着高中夏季的校服短袖，在篮球场上驰骋奔跑着。 第204页 少年白皙的面颊上带着运动过后的健康红润，蓬松的短髮在微风中肆意飞扬，额角滑落的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出晶莹透亮的光。 视频结尾，是一本翻开的笔记本，纤白手指提笔写下清隽秀雅的字—— 【那年的他。】 镜头拉远，穿着同款高中校服的马尾少女坐在书桌前，出现在了镜头之中。 虽然只出场了一个背影，但祁斯言同认了出来，这个马尾少女的扮演者也是江瑭。 这似乎是一个暗恋者的故事，高中时期少女对朝气蓬勃的少年的暗恋，用日记记录下暗恋的青涩和酸甜。 祁斯言有些惊嘆于江瑭的拍摄想法和方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祁斯言却是清楚的，从视频的文案到编排再到拍摄和出演，全部都是由少年一个人完成的。 视频虽然还透着微微的粗糙和稚嫩感，但足以见得少年的用心和努力。 祁斯言心头升起淡淡的骄傲感，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就像是老父亲一直以为，自家孩子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朋友，结果一眨眼突然发现，孩子已经长大了，已经有了脱离老父亲的照顾、独自生存的能力。 又欣慰又自豪，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惘然。 祁斯言感慨结束，手指轻动，滑向下一个视频。 第三条视频显然和第二条视频是同系列的联动视频，背景都是校园，就连拍摄地点中，也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篮球场。 只不过，这一次视频视角切换为了马尾少女。 少女抱着一沓试卷和课本，从篮球场上方的台阶上路过。她脚步急促地小跑着，精緻漂亮的面容上带着丝焦急。 明明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在身，少女却还是忍不住偏头，将视线落在台阶下的篮球场上。 球场上的少年投中一个漂亮的三分，一边唿哧唿哧喘着气，一边扯起衣服领口擦拭流至下颚的汗水。 少年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却只看见少女匆匆离去的背影，以及在身后轻快晃动着的高马尾。 片尾是另一个日记本，页面上写下遒劲却潦草的一行字—— 【那年的她。】 原来是双向暗恋。 看完视频的祁斯言心想，心头老父亲一般的骄傲感愈发浓郁了几分。 他怀抱着看网友们夸奖自家孩子的心情点开评论区，在看清热评第一的内容后，眉头却陡然一蹙。 【康康腰，为什么只露一点点？有什么是我们高贵的付费vip不能看的吗[黄豆人大哭.jpg]】 祁斯言：「？」 什么腰？ 他又去看了一遍视频，这才发现热评所指的画面，是球场上少年扯衣服擦汗的那一瞬间，一小截细瘦柔韧的腰线不小心从衣服下摆下露了出来。 祁斯言：「……」 这一届网友们的关注点都这么离谱的吗？ 『老年人』祁斯言表示自己有些跟不上现代年轻人的脑迴路。 他又翻看了几段视频后，便给『伪装生姜』点了个关注。 祁斯言决定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粉丝。 他挨个给每个视频都打赏了鲜花和金币，并认真给每一条视频都留下了『观后感』。 有的观后感只有几十个字，有的则多达几百字，看起来就像一篇篇全是彩虹屁的小作文。 全然是一副小迷弟的模样。 过了没几天，一次饭后的小憩时光，两人坐在沙发上，江瑭捧着手机突然笑出了声。 祁斯言好奇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最近多了个小粉丝。」少年语气轻快，「他好可爱，每个视频都留了评论，而且写得好认真。」 头一次被人夸可爱的祁斯言耳根微热，心底升起了些许隐晦的、像是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刺激感。 当天晚上，祁斯言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伪装生姜』的私信。 【您好，感谢关注和喜欢……】 私信很长，大致意思是『伪装生姜』最近的视频拍摄遇到了瓶颈，想让粉丝值比较高的粉丝看看新视频的风格，帮忙把把关提提建议云云。 祁斯言想了想，抱着帮自家小朋友度过瓶颈期的想法，註册了个新的微信号，加上了『伪装生姜』的好友。 『伪装生姜』用的微信号，和江瑭平时的微信号并不是同一个号，是单独註册的新帐号。 祁斯言给自己起名为【。】，主动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你好。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似乎有点冷淡，于是又加了一句。 【。】：我很喜欢你的视频，很幸运能有机会帮助到你。 【伪装生姜】：谢谢喜欢。 【伪装生姜】：你的评论我每一条都有看[开心黄豆.jpg] 祁斯言有学有样，也回了一个开心黄豆的表情包。 【伪装生姜】：我最近在思考转型的可能性，但是新视频的风格和之前的风格差别较大，所以我很犹豫。 【伪装生姜】：我试着拍了一条，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帮我看看新视频吗？ 【。】：可以，我有空。 【伪装生姜】：万分感谢[小兔鞠躬.jpg] 【伪装生姜】：[视频.mov] 祁斯言点击接收，短暂的加载时间过后，模煳的视频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第205页 拍摄的镜头有一半隐没在水中，光线昏暗，下一秒，平静的水面激烈晃荡起来。 哗啦一声，一抹蓝影骤然破水而出。 水流从镜头前划过，待画面再一次清晰起来的那一刻，祁斯言只觉得自己唿吸一窒，心跳似乎都停跳了一瞬间。 那是一条黑髮蓝尾的人鱼少年。 及腰的黑色长捲髮被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少年白皙瘦薄的后背上，碎钻般的蓝在髮丝间闪烁着微光，代表着人鱼的蓝色耳鳍在黑髮间轻颤着，将沾染在上的细碎水珠抖落。 少年上身未着寸缕，腰部以下隐没在水中，细密的蓝色鳞片覆盖在他细瘦柔韧的腰背处，愈往上愈稀薄，点缀在皑白的后背肌肤上。 海蓝色的人鱼少年抬手拨弄了两下湿漉漉的长髮，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偷拍者』，他骤然转头，上挑的眼尾晕着大片海蓝色的眼影，漆黑眸光中带着灼人的凌厉。 少年轻启红唇，清冷的嗓音中带着冷冰冰的怒意：「闯入者——」 视频戛然而止。 直到胸口传来隐隐约约的闷痛感，祁斯言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因为人鱼少年最后那冰冷的一瞥而忘记了唿吸。 手机传来滴滴两声。 是『伪装生姜』发来的新消息。 【伪装生姜】：看完了吗？你感觉新风格怎么样？ 祁斯言回过神，只觉得胸口心脏跳得极快，以至于体内的血液都比平时流动得更活跃一些。 他深吸了口气，打字时的指尖都带着些紧绷的颤意。 【。】：很好看。 何止是好看。 祁斯言抹了一把脸，只觉得脸颊都隐隐发烫。 直到现在，他脑海里都还浮现着人鱼少年的那抹背影。 视频的灯光有些昏暗，却藏不住少年纤瘦的身影，细瘦柔韧的腰线、隐没在蓝色鳞片下的两枚腰窝，少年转过身后，身前大片的沾着晶莹水珠的白，以及那张精緻漂亮到几乎让人唿吸停滞的面容。 祁斯言一直知道江瑭长得很好看，是即便混在一千个人之中，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好看。 但他从来没想到，当少年画上这样的妆容、做出这样的表情后，能将原本柔和而毫无攻击性的容貌，变成如此富有攻击性的美。 这是祁斯言从未想过的、会在江瑭身上看见的另一面。 手机的轻微震动再次唤回他的思绪。 【伪装生姜】：真的吗？那可太好啦！ 【伪装生姜】：我也很喜欢新视频的风格，不过我还不太熟练新视频的拍摄和剪辑，所以打算等练习一段时间之后，再考虑是否要转变风格。 看到后面那条消息，祁斯言在心里稍松了口气。 新风格的视频好看归好看，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祁斯言竟然觉得……他并不是很希望少年的这类视频被太多人看到。 【。】：嗯，谨慎考虑为好。 【伪装生姜】：你说得对，那我练习期间拍摄的新风格视频，可以都发给你看看吗？ 祁斯言手指一顿。 许久之后，他紧绷的指尖才再次落下，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屏幕。 【。】：可以。 『伪装生姜』回了他一个可爱笑脸的表情包。 两人的交流就此结束。 祁斯言放下手机，摘下鼻樑的眼镜用力抹了一把脸，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些难言又陌生的燥动不安。 偏偏这时房门还被人敲响了。 江瑭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祁哥，你现在有时间吗？」 祁斯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忘记刚刚的那段视频，问：「有，怎么了？」 「我……」少年声音微顿，带着些赧然「我有点饿了。」 祁斯言重新带上眼镜，放柔声音说：「进来吧。」 江瑭便推门走了进来。 这段时间以来，这样的进食经常发生在两人之间。 但饶是如此，新生的小血族依旧会觉得不好意思，每次进食结束后，白皙面容上都会泛起一丝微红。 今天也并不例外。 从男人脖颈间抬起头时，少年精緻的颊侧已经被薄红覆盖。 「谢谢祁哥。」江瑭舔走唇角溢出的意思殷红，脑袋羞赧地微垂着，「我先去休息了，祁哥也早点睡。」 祁斯言点点头，目送着少年离去后，紧绷的身子才骤然松弛下来。 明明是和往日一样的进食行为，祁斯言本该早就习惯了。 但不知是不是刚看过那段视频的关系，今天的他完全做不到往日那般心平气和。 祁斯言在床上干躺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依旧带着沸腾的灼热感，烧得他有些睡不着。 他辗转反侧了许久后，起身推门而出，决定去浴室用冷水洗把脸冷静冷静。 路过次卧的门时，祁斯言的脚步却一顿。 他瞥见了从卧室门缝中透出来的、一丝很浅很暗淡的光。 不像是灯光，没那么亮，更像是手机屏幕的光。 又熬夜了？ 祁斯言眉头下意识地一皱，脚步一转来到了次卧门口。 房间里果然隐约传出细微的声响，祁斯言下意识抬手想要敲门，提醒江瑭早一点睡。 然而还不等他的指节落在房门上，他突然听见了门内传来的少年的声音。 第206页 轻软的、像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尾音带着细微又柔软的颤音，间或夹杂着压抑又克制的轻/喘。 祁斯言抬起的胳膊骤然僵住。 他突然意识到房间里的少年此时正在做什么。 祁斯言略有些尴尬地放下胳膊，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去，只当自己没有撞见这一幕。 但下一秒，房内的江瑭突然泄出一声带着情意的低喃，被祁斯言清清楚楚地捕捉到。 他听见少年用和平日完全不同的语调叫了一声：「祁哥……」 第79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3 祁斯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仿佛做贼似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祁斯言坐到床上，鼻樑上的金属细框眼镜被他取下，随手扔在了枕头边，那双平日里满是温柔的眉眼，此时却被其他众多烦乱的情绪所淹没。 人生二十七年间，祁斯言从没有谈过恋爱，也并不注重情和爱，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情/爱之事毫无了解。 青少年时期，很多人都有过一个或多个性/幻想对象，无论是真实存在的也好，虚拟凭空想像出来的也好。 江瑭这个年纪，偶尔在夜里做这种事，祁斯言当然能够理解。 真正让他落荒而逃般躲回自己房间的，是少年带着颤音的那一声『祁哥』。 江瑭的幻想对象，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以是他？！ 祁斯言被这一发现撞得心慌意乱，垂头把脸深深的埋进手掌心之中。 耳边仿佛又响起少年如小动物一般的呜咽，那声和平日语调完全不同的『祁哥』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耳边循环播放。 恍惚之中，祁斯言脑海中又浮现出人鱼少年的身影。 细密的蓝鳞、细瘦柔韧的腰线、深凹下去的两枚腰窝—— 『啪』的一声，祁斯言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侧火辣辣的疼让他回归现实，奇异的热意却依旧在他体内翻涌叫嚣着，强烈的存在感让祁斯言根本无法忽视。 祁斯言又惊又怒。 震惊于自己的身体竟然在这种时候有了反应，又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愤怒以及……恐慌。 他怎么能因为江瑭的一段视频，和一声含煳低迷的唿唤而产生这种…… 那孩子那么依恋他，把他当成哥哥，他怎么可以—— 祁斯言蓦的一顿。 不，是他一直以为江瑭把他当哥哥。 而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祁斯言用力薅了一把头髮，指尖触及微微湿润的头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都已经汗湿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祁斯言自诩是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但他这段时间非常忙碌，一直在不同的事情之间连轴转，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空去处理身体上的某些小问题。 但就算长时间没有发泄过，祁斯言也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在这种时候产生反应。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乱得跟浆煳一样，诸多思绪缠绕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又乱又燥，恨不得跳到冰湖里强制冷却一番。 祁斯言想去浴室用冷水洗把脸冷静冷静，却又怕被少年听见动静惊到他，只能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床头柜里翻出来一包湿纸巾。 冰凉湿润的无纺布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罢工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他曾经和江瑭谈论过有关于『喜欢的人』的话题，江瑭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比他年长、温柔、会照顾人…… 祁斯言自省了片刻，然后发现自己似乎和江瑭的形容完全对上了。 陆辞竟然是对的。 祁斯言情绪沉沉，眼神晦暗不明。 这样的情感……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不，确切的说，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祁斯言重新坐在床边，视线扫向床头柜的方向，那里摆着几张照片。 是他的父母、弟弟、养父母……和所有离他而去的人。 祁斯言定定地盯着他们看了许久，重又垂下眸子，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在这一刻失效，泄出他藏匿多年的痛苦。 他不能让江瑭也经歷这样的事。 少年人的喜欢多半并不长久，江瑭这么多年来的经歷，让他在本应接受爱的年纪变成孤身一人。 这样的经歷让他非常缺爱也渴望爱，乍一遇到对他很好的人，就很容易将这份感激和好感当成是喜欢。 祁斯言觉得江瑭也有可能是这样。 再加上他们之间特殊的『进食』关系—— 祁斯言勐地一愣，突然想到之前有两次进食结束后，他隐约察觉到的、被什么东西咯到的触感。 之前他从未多想过，只以为那是少年装在口袋里的东西。 但现在想起来…… 祁斯言抹了一把脸。 他应该早一点发现的。 血族在进行原始进食行为的时候，有可能会表现得比平时更亢奋。 少年人若是从未经歷过这样的事情，误把进食时的亢奋当成了情/欲甚至是爱情，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祁斯言心下稍定。 但不管江瑭是否真的喜欢他，这样的感情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第207页 祁斯言这么想着，眼神微暗，默默在心里做了决定。 * 一夜无眠。 祁斯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直到第二天，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上照射出一条细长的光线，他才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推门离开卧室的时候，不远处次卧的门也几乎同时打开。 祁斯言脚步一顿，很快便恢復了自然，脸上挂起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和往常无异地同江瑭道了声早安。 少年也朝他弯了弯眼睛，眼尾还带着刚睡醒的睏乏和浅红，语调柔软：「祁哥早。」 祁斯言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蜷，耳边蓦的又浮现出另一声『祁哥』。 他用力一咬舌尖，不同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和平时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祁斯言依旧带着江瑭一起去异生律所，互不干扰，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情。 直到晚上回家，江瑭洗完澡敲响了祁斯言的房门，和往常一样询问：「祁哥，你现在有空吗？」 祁斯言心中微凛，点头缓声说：「有，是饿了吗？」 江瑭点点头，穿着宽松的睡衣走进了他的卧房。 祁斯言突然注意到，少年身上的这身衣服似乎有点眼熟。 察觉到祁斯言在看什么，江瑭扯了一下过长的衣摆说：「这是祁哥之前借我穿的衣服，我的睡衣洗了还没干，就又把这套翻出来穿上了。」 之前借给他穿的—— 祁斯言从脑海中翻出这件事的始末。 那还是江瑭刚来他家时发生的事了，那时的江瑭喝完血袋后吐脏了衣服，他便只能拿了一套没怎么穿过的睡衣借给对方穿。 只是没想到，这套衣服竟然还留在少年的衣柜里。 祁斯言按了按眉角，心说只是一套衣服而已。 沉思间，江瑭已经走到了祁斯言身前，一手轻搭在他肩头，俯身轻声问：「祁哥，我可以开始了吗？」 祁斯言蓦的回过神，突然道：「等一下。」 江瑭便听话地停下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些疑问地看着他。 祁斯言几乎不敢和这双仿佛能一眼望到底的眸子对视，只能稍稍偏头，侧眸说：「今天……用手腕吧。」 祁斯言微微屏住唿吸，等待着少年的疑问。 自从他们建立起这样的进食关系后，这还是祁斯言第一次拒绝少年吸食脖子的请求。 他觉醒了猎魔人的特殊天赋，身体素质极好，伤口恢復的速度不是常人能比的，再加上血族的唾液中含有加速伤口恢復的成分，每次江瑭进食结束后，要不了多久伤口就会癒合。 就比如现在，江瑭前一天晚上在他脖子上留下的进食伤口，已经癒合到只剩下两枚浅淡的白痕。 这就表示，祁斯言并没办法用『伤口还没癒合』这样的理由，让少年换一个地方进食。 但让祁斯言没有想到的是，江瑭并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抿唇笑了一下说：「好。」 少年温软的唇，就那么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没有疑问，也没有被拒绝之后的难过，甚至是一如既往的乖顺。 祁斯言憋在胸前的一口气，就这么被江瑭悄无声息地戳破，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痒和刺痛。 少年这般听话的表现，让祁斯言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闭了闭眼睛，指尖蜷紧又松开，如此反覆几次后，他低声开口：「下次……再用脖子。」 江瑭的进食已经结束。 他松开男人的手腕，抬眸沖他弯了弯眼睛说：「没关系的祁哥，如果你不想用脖子的话，手腕和胳膊也可以，我可以不挑食。」 听到少年柔软清润的嗓音，祁斯言只觉得胸口愈发沉闷。 他还想说些什么，江瑭却已经起身：「谢谢祁哥，我先去休息了，祁哥晚安。」 江瑭没再给男人开口的机会，径直离开了房间。 祁斯言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咔哒的关门声过后，他摘下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眸中划过一抹挣扎之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新生的血族再想进食时，便从未再将目光落在祁斯言的脖子上。 不仅如此，祁斯言甚至发现，江瑭进食的间隔时间似乎都变长了。 就像是在有意克制着进食的欲/望一般。 明明这就是自己所希望看见的，但祁斯言却觉得心情非常复杂。 这日晚上沐浴结束，祁斯言坐在床头看书，却怎么也沉不下心，半天翻不了一页书。 房间门被敲响：「祁哥，你现在有空吗？」 「有。」祁斯言放下书坐起身，「进来吧。」 房间门被人推开一条缝，门外的江瑭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走进房间，只是探了个脑袋进来。 祁斯言有些奇怪：「不是饿了吗？怎么不进来吗？」 「不是饿了。」江瑭却摇了摇头说，「我正在拍视频，但是这段视频一个人拍出来效果不太好……祁哥，你如果有空的话，能来帮我个忙吗？」 祁斯言没有犹豫：「可以。」 「谢谢祁哥。」门外的少年软声说，「我最近在尝试新的拍摄风格，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祁斯言走向房门的脚步一顿。 第208页 新的拍摄风格……？ 当初惊鸿一瞥的人鱼少年的背影，骤然从他脑海深处跳跃了出来。 第80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4 祁斯言突然有些后悔答应得这么快了。 如果是平时那种视频倒没有关系，但如果是新风格、像人鱼少年那种…… 只是从脑海里闪过一秒钟而已，祁斯言就觉得体内血液的流速，似乎又有热腾起来的预兆。 他按了按眉心，开始思考有没有办法反悔。 然而透过眼镜片，祁斯言却看见了少年毫不掩饰期待的目光。 ——如果他突然反悔，这孩子肯定会觉得失望，但不会怪他，只会在自己的身上寻找问题。 祁斯言在心里嘆了口气。 只是帮忙拍个视频而已，拍就拍吧。 等他走到门边后，江瑭才终于推开了门。 他刚刚已经尝试着自己拍过几次视频，但都没有成功，身上还穿着拍摄视频用的道具服装，脸上的妆容也没有卸。 刚刚他只推开一条细小的门缝，祁斯言只看见了他的眼睛，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对方的全貌。 祁斯言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又是一僵。 江瑭戴着一顶黑长直的假髮，长度直垂至臀部，髮丝间缠绕着松散的金色细丝，脸上的妆容更是夸张。 暗金色的眼影、浓黑的眼线拖得极长，左侧额角到耳边贴着大片灿金色的、像亮片一样的东西。 江瑭上身并没有穿正常的衣服，只在肩头搭了一个兽皮小披肩，赤/裸在外的皑白肌肤上，印着大片繁密复杂的黑青色纹路，金色的大块铝片从脖子上垂坠直胸口。 他下/身则穿着一条形状奇异的兽皮裤子，一边裤腿长及脚踝，另一边却只及腿根部，剩余的部分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将他纤长的腿部线条勾勒得愈发笔挺。 如此夸张的装扮穿在少年身上，却并不显得俗气，反倒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黑白金三色的交织，在视觉效果上格外惊艷。 祁斯言还是第一次直面少年如此装扮。 隔着视频看终究没有直接站在身前来得震撼，祁斯言唿吸一窒，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控制不住地蜷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用还算温和平静的语气问：「这也是cos的某个角色吗？」 「今天不是cos。」江瑭却摇了摇头说，「是自创的一个人物形象。」 祁斯言问：「自创的？」 「嗯，设定是某个原始部落的祭司。」江瑭说。 祁斯言点点头。 他对这些了解不深，但听江瑭说是『原始部落』，便在心里有了模煳的印象。 少年这一身装扮，确实很贴合原始部落的祭祀形象。 见男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的『纹身』上，江瑭便解释说：「这是纹身贴纸，用水沾湿后贴在身上，在镜头里以假乱真足够了。」 他说着，抬手放在锁骨下的一条『纹身』上，莹润的指尖轻挠了两下，把纹身贴的一角撕开。 「设定是，这些纹路是部落图腾。」江瑭一边说，一边又把翘起的纹身贴按了回去，柔软的指腹在锁骨下方用力蹭了蹭，把图腾周围的皮肤蹭得微红。 祁斯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推了下眼镜说：「嗯，是挺像真的纹身的。」 他跟着江瑭一路来到书房。 自从把书房的使用权交给江瑭之后，祁斯言来书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书房早已大变了样，但祁斯言能看得出来，江瑭使用得很爱惜。 「抱歉祁哥，这里被我折腾得有点乱。」少年有些歉然的声音响起。 「没事，不乱。」祁斯言回神说，「视频要怎么拍？」 「设定的剧情是这样的。」江瑭拿过一个小本子翻开，「部落里出现了背叛者，大祭司选择祭神请求神明指引出背叛者。」 「整个视频是以背叛者为视角拍摄的，前面祭祀的场景已经拍好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段。」江瑭指了指一旁立着的手机支架，「最后一段是大祭司，也就是我，从祭祀台上走下来，一步步紧逼背叛者。背叛者逃无可逃，只能不停后退，然后被我一把掐住脖子——」 他顿了顿，突然弯着眼睛笑了下，「当然，最后不是真的掐脖子，我会捏住手机底部，或者祁哥你的手腕，让镜头的主视角看起来像被掐住脖子一样。」 「因为需要推着镜头走，我刚刚试了好几次，拍出来的效果都太僵硬了。」江瑭推着手机支架走了两步，然后停下，把用于拍摄的手机取了下来，递给祁斯言说，「只需要补拍最后一段，剩下的我能剪辑。」 祁斯言接过手机，点点头表示明白。 开拍前，江瑭又用手机支架示范了一下动作，这才走到远处，沖祁斯言比了个准备好了的手势。 祁斯言点击了开拍。 江瑭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少年精緻的面容上画着夸张的妆容，眉尾染着细密金粉，黑眸轻垂着，长睫在眼睑下方铺出一层浓密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 祁斯言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步伐缓慢地走近。 行走间，少年戴在脖颈上的金色铝片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许是江瑭的装扮真的像极了大祭司，祁斯言竟真的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摄人的压迫感。 第209页 得到了神谕的大祭司，一步一步走向着人群之中的背叛者，纤细的脚踝上圈着一圈金色细链，随着他的步伐蹭过地面，发出细微却让人无法忽视的刺啦声。 直至走到背叛者身前，大祭司也没有停下，依旧倾身逼近。 祁斯言下意识屏住唿吸，却还记得江瑭之前的叮嘱，握着手机的手开始轻微晃动起来，同时配合着身前人的步伐，向后缓慢退去。 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少年才勐地抬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迫使手机镜头朝上，对准少年的面容来了个巨大的特写。 一直沉默着逼近的少年终于开口：「就是你——」 大祭司语气轻缓，却藏着风暴来临前的压抑和窒息。他咻然掀开眼帘，一双黑眸直直望向镜头，眸中的冰冷盛怒几乎穿透手机，径直落在后方的人身上。 淡色柔软的唇一开一合：「——背叛了我们吗？」 祁斯言唿吸一窒。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他能看清少年浓密的眼睫，甚至能数出他眼尾亮片的数量。 那一刻，祁斯言几乎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背叛者。 他的手腕被少年紧紧攥住，少年指尖微凉，却仿佛在他手腕处撩起灼烫的火，让祁斯言恍惚了一瞬。 那只手不像是攥着他的手腕，更像是如少年编纂的剧情那般，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祁斯言近乎真切地感受到了一分窒息感。 直到那只手松开，把他逼至墙边的少年向后退开，祁斯言才长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屏住了唿吸。 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得急促又紊乱，祁斯言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耳边响起少年柔软又忐忑的嗓音时，他才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祁哥？」江瑭轻扯了两下祁斯言的衣袖，「拍摄已经结束啦。」 祁斯言眨了下眼睛，下意识说：「嗯，好。」 身前的少年却依旧眼巴巴看着他：「可以把手机给我吗？我看看这次拍出来的效果怎么样。」 祁斯言这才发现，他把手机握得很紧，手机壳坚硬的边框咯得他掌心生疼。 「……抱歉。」祁斯言连忙放松手上的力道，把已经结束拍摄的手机还给了江瑭。 「没关系。」江瑭接过手机，迅速点开视频看了一遍。 祁斯言像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尽快从刚刚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一样：「怎么样？这个视频能用吗？」 「能用！」江瑭抬头朝他弯了弯眼睛，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祁哥真厉害，只一遍就拍出了我想要的效果。」 祁斯言笑了笑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哪怕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心，他都没有松开半分。 在拍摄视频最后一幕，江瑭倾身压近他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祁斯言察觉到，自己似乎希望少年能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接下来就是剪辑和后期处理了。」少年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叽喳，「这些我可以自己处理，谢谢祁哥帮忙拍视频。」 祁斯言勉强压下嗓子里的哑意：「不用谢，是你扮演得好，我没出什么力。」 「谁说的？要是没有你，今天这条视频我一个人怎么都拍不出来。」江瑭说，「祁哥，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可以再找你帮忙吗？」 祁斯言没有说话。 江瑭连忙补充说：「当然啦，是祁哥有空的时候。」 祁斯言垂了下眸子，视线向一旁偏离一分：「下次……」 他顿了顿，盯着少年期待的目光，艰难道，「下次再说吧。」 祁斯言没有立马答应，也没有明确的拒绝。 但他知道江瑭是个多聪明的孩子，对方定然能听出他的婉拒。 果不其然，他看见身前的少年愣了一下，黑眸中划过一抹失望和落寞。 但对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双黑眸便再次带上柔软的笑意。 「好，那就下次再说，看情况。」江瑭软声说，「今天晚上麻烦祁哥啦。」 祁斯言垂眸：「没事。」 「祁哥快去休息吧。」江瑭沖他摆摆手，「我稍微收拾一下书房，就去睡了。」 「好。」祁斯言说。 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强装的镇定在那一刻瞬间崩塌。 祁斯言几乎落荒而逃般地回了房间，灼烫的血液在体内沸腾奔涌，让他浑身上下都热烫得不可思议。 在少年祭司倾身贴近他的时候，他竟然—— 他竟然想吻他！ 第81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5 祁斯言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垃圾桶里满是他用来给脸降温的湿巾纸。 他把自己摔在床上，发烫的手臂盖住眼睛，怀疑自己的大脑已经被烧成了一团浆煳。 ——他怎么可以想吻他？！ 祁斯言恨不得撬开自己的脑壳，看看自己的大脑究竟是由什么构造而成的。 直到枕头旁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他才抬起压在脸上的手臂。 没有了眼镜片的遮挡，那双黑沉的瞳眸看着比平日里更深邃了几分，眼底诸多繁杂的情绪将那双黑眸烧得泛红。 祁斯言拿起手机点开一看，眼睛忽而眨了一下。 是他设置的特别关注好友【伪装生姜】发了朋友圈。 第210页 祁斯言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张对镜自拍，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少年手机上的闪光灯格外明亮，将镜中的少年祭司拍得模煳极了，却透出一股半遮半露的朦胧美感。 这条朋友圈的配文是： 新风格新尝试，成片正在剪辑中，感谢我最爱的某人帮忙拍摄[爱心.jpg] 身体速度快于大脑，等祁斯言回神时，他已经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贊。 祁斯言下意识心里一突，然后反应过来，他用的是【。】的帐号，对方并不知道这个帐号下的人其实是他。 正想着，他的手机又嗡了一声。 【伪装生姜】似乎看见了他的点赞，发现他在线，给他发了一条私信。 【伪装生姜】：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吗？ 祁斯言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他皱了皱眉，心里下意识嘀咕一句，江瑭那孩子又背着他偷偷熬夜。 【。】：你不也没睡吗？ 【伪装生姜】：在剪辑视频，想把这一段剪完了再休息。 【。】：朋友圈是新视频的预告吗？ 【伪装生姜】：是的，和上一次的人鱼视频一样，是新风格的一次尝试。视频刚拍摄完，等成片剪辑好了之后，我再发给你。 【。】：好的[期待.jpg] 祁斯言想了想，打字：视频可以白天再剪，晚上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但这段话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对方就先他一步发来了消息。 【伪装生姜】：句号先生，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年龄吗？ 祁斯言愣了下，删掉打字栏里的字。 【。】：问这个干什么？ 聊天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中』明明灭灭了许久，从终于发来下一条消息。 【伪装生姜】：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比我大几岁，我们之前一直相处得很好，但这几天……我感觉他好像有一点躲着我。 【伪装生姜】：和句号先生这段时间聊天，您给我的感觉比较成熟，应该比我大几岁，可能和我喜欢的人年纪相仿。 【伪装生姜】：我身边没有别的熟悉的人能和我谈这件事，所以我想跟您聊聊，如果您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话，也许您能帮我分析一下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伪装生姜】：明明之前一直相处得很好，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他觉得不开心了还是什么…… 【伪装生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哭.jpg] 祁斯言的手下意识握紧，手机硬质的外壳咯得他手心微疼。 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胸口更闷更疼，让他唿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果然还是伤到他了，祁斯言心想。 那么敏感又聪慧的孩子，在察觉到他刻意拉开的距离后，从未过多纠缠，只会在心里反覆琢磨自己的问题，甚至选择向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求助，都不愿意再来打扰他。 祁斯言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口酸涩难耐。 但他很清楚，如果想斩断少年和他之间的『亲密关系』，这是必经之路。 少年不知道他身边人悽惨的往事，但祁斯言却再清楚不过，他不能再让对方继续身陷其中了。 手机又嗡嗡了两下。 【伪装生姜】：抱歉，是不是让您觉得为难了？ 【伪装生姜】：您不回答这些也没关系，就当我……就当我跟您发了通牢骚，抱歉让您觉得困扰了[鞠躬.jpg] 祁斯言下意识打字：没事。 等回过神时，这句话已经发出去，出现在了聊天框中。 他盯着两人的聊天框看了许久，突然灵光一现，决定试着从反向安慰对方。 【。】：我27。 【。】：我这会正好有空，你跟我说说你们的事，但我不确定能不能真的帮到你。 【伪装生姜】：真的吗？太谢谢您了！ 【伪装生姜】：我喜欢的人今年也二十七岁，实在是太巧了！ 祁斯言其实思考过要不要报个假的年龄，但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劝说的话，如果他的年龄正好和对方年龄一样的话…… 也许在江瑭看起来，会更有信服力。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 【。】：我接触过不少同龄人，也许可以给你一些参考性建议。 【伪装生姜】：是这样的，我和他目前因为某个特殊原因，暂时住在一起。他比我大九岁，人很温柔也很会照顾人。 我身体不是很好，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他把我照顾得很好，衣食住行从来都不需要我操心。 我很喜欢他，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对我是对弟弟的那种喜欢。不过如果能和他的关系一直这么稳定下去，就算他把我当弟弟，我其实也已经很满足了，但是…… 【。】：但是什么？他突然对你忽冷忽热吗？ 【伪装生姜】：不算是忽冷忽热，就是…… 【伪装生姜】：好吧，是有一点忽冷忽热的感觉。 【伪装生姜】：他对我还是很温柔，但是会隐晦地拒绝我的一些请求，但是这些事以前他从来没拒绝过，甚至会主动帮我。 【伪装生姜】：这些事都不是什么大事，他就算不帮我也没有错，只是我心理上会有落差感，会觉得他好像在躲我，或者说在试图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 第211页 【伪装生姜】：在这之前，我们的相处一直很稳定。我本来以为我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让他觉得困扰的行为，但是现在…… 对面发来一个小小的黄豆苦笑的表情。 祁斯言垂下眼睫，长嘆了一口气。 江瑭这孩子一直很乖，从来没做过任何过界的事，如果不是他那天晚上无意间听见……他甚至不知道这孩子一直以来，对他抱有的是这样的感情。 真正有问题的不是江瑭，而是他。 祁斯言紧了紧手指，开始打字回復。 【。】：听你的描述，我觉得问题不在你那里。 【。】：我对他的了解不多，只能根据我身边的例子给出几个可能性，你自己斟酌一下看看。 【。】：第一种情况，他可能察觉到了你对他的喜欢，但他并不喜欢你，所以在有意划分界限，不希望你继续深陷这段感情。 【。】：第二种情况，也是我觉得可能性比较大的情况。 【。】：他也许是渣男。从一开始对你好就别有目的，在你喜欢上他以后，就对你欲擒故纵，目的是让你对他更加死心塌地，好让他更加轻松的拿捏住你。 【伪装生姜】：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说过他比你大九岁，他各方面的经验肯定比你丰富且成熟。你说他从一开始就对你很温柔，为什么偏偏对你温柔，而不对别人这样？为什么又要在你动心之后，突然改变对待你的态度？ 【伪装生姜】：你别说了！他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例子我见过太多了，你年纪还小，感情方面的阅歷肯定比不过大你九岁大的人。 【。】：我的建议是及时止损，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伪装生姜】：我叫你别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自己说自己的坏话，对于祁斯言来说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他不确定江瑭是否会相信他说的这番话，但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让他立刻相信，而是『打预防针』，以免日后他做出更明显的划分界限的事时，少年会继续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祁斯言不希望自己的离开，会让少年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但他清楚江瑭的性格，所以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少年知道问题不在他的身上。 当然，如果江瑭能直接相信他是渣男就更好了。 这样以后解除监护人关系时，江瑭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怨恨他也好，讨厌他也好，都无所谓。 祁斯言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有些荒谬，让他有一种他和江瑭正在扮演某种古早狗血言情剧本的错觉。 什么我爱你但你不爱我，我爱你你也爱我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祁斯言心情复杂，荒诞感稍稍沖淡他心头的烦闷，却也让心底隐约的苦涩变得明显了些。 祁斯言刻意忽略掉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苦涩。 他手指轻动，又迅速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你很优秀，你值得更好的。 【。】：不要再在一个又老又渣的男人身上吊这么久了。 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 【伪装生姜】：他不老，也不渣。他就是最好的。 【伪装生姜】：就聊到这里吧，我准备休息了。 【。】：嗯，下次再有感情方面的困扰，欢迎再来找我谈心。 【伪装生姜】：下次再说吧。 祁斯言手指一顿，觉得少年的最后一句话有一点耳熟。 ——这不就是他之前才跟对方说过的『婉拒』的话吗？ 祁斯言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句话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少年反过来用到自己的身上。 只能寄希望于今天晚上的对话能有用了，祁斯言心想。 而另一边的次卧。 江瑭捧着手机，又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刚刚的聊天记录，脸上非但没有祁斯言所以为的难过和伤心，反而带着莫名的笑意，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真可爱。】江瑭戳戳脑海里的233，【竟然自己说自己是渣男，还说得这么煞有其事，我都快信了。】 233做望天状。 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真可怜，它心说，跟他的宿主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江瑭咔哒锁掉手机，突然从床上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233好奇问：【宿主，你要去干什么？】 【受伤了，难过了，开始觉得慌张了，当然要去寻找安慰。】江瑭轻笑着说，【这才符合人设，是不是？】 233沉默。 它瞅了一眼满脸写着『难过』的宿主，再次望天不说话了。 江瑭走到主卧门前，刻意放轻了脚步，却并没有敲门，而是站定在门口，抬手用力揉了两下眼眶。 片刻后，门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方才的聊天结束之后，祁斯言并没有睡着，诸多心事让他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 直到卧室门口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祁斯言的听力极好，即使对方明显放轻了动作，他依旧听见了对方的脚步声。 他知道是江瑭。 少年的脚步声略有些急促，还有些惊慌的成分在里面。 祁斯言躺在床上，下意识想要装睡逃避，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第212页 手机屏幕的光并不是特别亮，却绝对已经穿透的房间的门缝，告诉门外的少年他还没有睡。 祁斯言下意识屏住了唿吸，但等了许久，他却始终没有等到少年的敲门声。 祁斯言知道江瑭并没有离开，他能隐约听见少年紊乱的唿吸声在门后响起。 片刻后，祁斯言在心里嘆了口气，起身走向卧室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少年惊诧地抬头，有些磕巴道：「祁、祁哥？」 祁斯言嗯了一声，装作刚知道少年没睡的样子问：「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他扫了一眼身前人，对方还穿着他那套宽松的居家服，领口显得有些大，露出他脖颈一侧那颗醒目的红色小痣。 再往下一看—— 怎么连鞋也没穿？就这么光着脚在他门口站了这么久？ 祁斯言皱了下眉，后退了两步，示意少年往前走一点，踩在他房间里的地毯上。 「我睡了的，只是又醒了。」江瑭往前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眼神不自然地瞟开，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只是……做噩梦了。」 祁斯言：「……」 这孩子，竟然还学会撒谎了！ 要不是刚刚还在和江瑭互相披着聊天，他说不定真就信了对方的解释。 什么做噩梦？分明就是被【。】的话影响到了，这是想来寻求他的安慰吗？ 但祁斯言没法拆穿江瑭的谎言。 他只能顺着少年的话问：「做什么噩梦了？」 江瑭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睫，轻声说：「我……梦见祁哥你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就和我父母一样。」 借着手机屏幕昏暗的微光，祁斯言看见了少年微红的眼眶。 就像是哭过一样。 祁斯言怔了怔，握着门把手的手用力蜷紧，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就像他父母一样。 这孩子害怕的，原来是这个吗？ 不是怕他是渣男，不是怕他不喜欢他，而是怕他和他的父母一样，把他一个人留下来吗？ 祁斯言垂下眸子，胸口愈发沉闷起来。 在面对这样的少年时，无论是谁都无法说出过分苛责的话。 江瑭已经足够懂事和乖巧，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无论是变成新生血族也好，得了奇怪的罕见病也好，对他产生喜爱的感情也好。 都不是他的错。 祁斯言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江瑭，因为他做不到承诺『绝对不会离开』这样的话。 好在对方似乎也并没有从他嘴里得到一句承诺的意思。 少年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原本轻蹙的眉便松开些许，仿佛只是看到他，就能让他感觉到足够的安全感一样。 祁斯言喉结轻动，却没办法回应这样全身心的依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片刻后，还是江瑭先打破的这片沉默。 「抱歉祁哥，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少年轻声说，「我就是……我就是想过来看一眼，没别的事，这就回去睡觉了。」 江瑭抬眸，沖男人露出一个柔软中带着丝勉强的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卧的房门关上前，少年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祁哥晚安。」 祁斯言：「晚安。」 咔哒一声，次卧的房门彻底合上。 祁斯言在主卧门口站了许久，直到次卧门缝里最后一丝隐约的微光也熄灭后，他才关上了主卧房门。 对于他来说，今夜註定是个不眠夜。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之间的相处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那天夜里，少年『做噩梦惊醒』后去找他，只是祁斯言做过的一场梦。 数日之后，祁斯言手机上的特殊提示音又响了。 是【伪装生姜】发布了新的朋友圈。 祁斯言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对方这次发的是一段视频。 【新风格的新视频，还希望大家能多多提意见[捧脸期待.jpg]】 下方配的视频封面中，少年祭司立于祭祀台上，只露出一个纤瘦柔韧的背影。 很显然，这条视频就是祁斯言上次帮忙拍摄的视频成片。 ——发到朋友圈，却没有单独发给【。】吗？ 祁斯言不死心地点开他们的聊天框看了一眼，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少年的那句『下次再说吧』。 还真的是下次再说。 压根就没有下一次了。 祁斯言退出去给【伪装生姜】的新朋友圈点了个贊，正准备点开视频看时，手机又是嗡的一声。 是少年在这条朋友圈的下方回復了一条消息。 【伪装生姜】：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提议，我会继续改进哒[比心.jpg] 祁斯言愣了一下。 他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把视频发到朋友圈，还回復这样的消息…… 是不是说明，当时江瑭为了测试新风格，并不是只加了他一个人的好友？ 祁斯言的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但再复杂也没用，他知道这是他自己『作』出来的结果。 看少年现在的反应，祁斯言知道，上次【。】和他说的那番话，并没有起作用。 这让祁斯言的心情复杂极了。 计谋没有成功，就说明江瑭依旧没有放弃『喜欢他』这件事。 第213页 祁斯言长嘆了一口气，江瑭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已经完全超乎他的想像了。 这让祁斯言有些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办法，能让少年在他提出终止监护人关系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么难过。 但祁斯言没能苦恼太久，来自异生局的紧急通知打断了他的思绪。 临省又出事了，这次是几个魔物当街失控，伤人后逃逸藏匿起来不知所踪。 祁斯言再次被点名带队。 他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能不能申请换其他人来带队。 江瑭的情况虽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依旧没有彻底稳定下来，暂时还做不到像其他血族那样，一周只需要进食一次保底的新鲜血液。 祁斯言头一次产生了拒绝任务的念头。 但不等他做出决定，他的卧室门突然就被人敲响了。 祁斯言定了定神说：「进来。」 江瑭推开房门，轻唤了他一声：「祁哥。」 祁斯言正靠坐在床上，眸光隔着镜片落在少年身上：「怎么了？」 「你是不是要出任务了？」少年轻声问。 祁斯言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陆医生刚刚给我发消息，提醒我外出时的注意事项。」江瑭晃了晃手机说，「我就猜到你可能要出任务。」 祁斯言没有说话。 「陆医生说我现在还不能离开你太久，要跟你一块儿去别的城市。」江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说，「他说不管我饿不饿，只要每天晚上定时进食一次，白天就不会有太大的进食需求。」 祁斯言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说，他打算拒绝掉这一次的任务。 少年却先他一步开口：「我白天会乖乖待在酒店等你，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祁斯言未出口的话便哽在了嗓子眼。 他看见了江瑭的眼神，和上一次说『不希望我的事影响到祁哥的正常生活』时，是完全一样的眼神。 祁斯言推了下眼镜，藉此机会掩住眸中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听见自己说：「好，航程在三个小时后，赶紧收拾东西，我带你一起去。」 少年眼睛微微一亮，语气轻快：「好！」 三小时后，两人准时登上了飞往临省的航班。 异生局直接包下了头等舱的八个座位，除了祁斯言之外，还有另外六个猎魔人同行。 江瑭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就是祁斯言，前方的座位上也坐着熟人，是陆辞。 江瑭有些惊讶：「陆医生？你也一起去做任务吗？」 陆辞回头沖他笑了下说：「我是后勤人员，怎么会出任务？当然是专门为了你来的。」 一旁的祁斯言警告道：「陆辞。」 「好吧好吧，不和你开玩笑了。」陆辞举手做投降状，「我是去出任务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祁斯言看不见的视角，沖江瑭饱含深意地眨了下眼睛。 江瑭仿佛看不见他眼底的深意一般，沖他勾唇笑了下。 飞机起飞时的颠簸打断了他们短暂的聊天。 江瑭下意识握紧扶手，脸色稍变。 祁斯言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江瑭第一次做飞机。 他抬手本想握住少年的手，又突然硬生生改变方向，握住了少年绷紧的细瘦手腕。 「没事。」祁斯言轻声安抚道，「马上就好了。」 少年脸色稍霁，轻轻地嗯了一声。 待飞机平稳后，他晃了下脑袋，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 祁斯言提醒他：「是不是耳朵不舒服？做几次吞咽的动作，或者捏住鼻子用力鼓气。」 江瑭依言照做，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后他才停下：「好了，谢谢祁哥。」 祁斯言下意识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却又强行忍住。 他问空姐要来一条毛毯，帮江瑭盖上后说：「睡会儿，等会到了叫你。」 少年点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坐在前方的陆辞微微偏头，从玻璃窗上看见了后排两人的倒影。 他在心里轻啧了一声，在心里为依旧毫不知情的祁斯言点了根迷你蜡烛。 异生局已经为众人安排好了酒店，众人抵达酒店时，远处的天光已经隐隐泛白。 江瑭一路跟着祁斯言。 异生局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双人套房。 祁斯言说：「任务预计三天左右完成，晚上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江瑭点点头说：「好。」 祁斯言把行李随便推进了房间中，却并没有休息的打算，而是径直走向门外。 门开了一半，他又突然关上房门走了回来。 「饿不饿？」祁斯言问。 江瑭摇头：「还不饿。」 「不饿也吃点。」祁斯言撩起一边的袖口说，「以防万一。」 少年表现得相当听话，说吃一点便就只吃了一点，喝了没两口便抬起头说：「可以了。」 祁斯言随意用棉球压住牙印攒了两下，伤口便没再出血。 「等我回来。」祁斯言说，「有什么事可以按联络器。」 江瑭说了声好。 等祁斯言终于离开房间时，队伍里的其他六人已经在走廊上整装待发。 陆辞沖他挑挑眉问：「安抚好你家小朋友了？」 第214页 祁斯言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嗯。」 江瑭病情特殊，目前是整个异生局医疗科的主攻项目之一，因此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场几人都知道他的情况。 但祁斯言并不想和其他人谈论太多有关江瑭的事，话题迅速转到任务上：「这次的任务目标……」 一队人迅速走远，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但计划总有赶不上变化的时候。 第一天晚上，祁斯言并没能找到机会回酒店。 他们找到了逃跑的那几只魔物的踪迹，这些魔物非常狡猾，失控伤人之后便分头逃走，一路上留下了很多虚假的踪迹。 众人本就没指望第一天就能找到所有魔物，在抓到其中一只后，他们便打算将人先带回异生局的分局内进行拷问，谁知还没等他们拷问出结果，便传来消息说又出现了魔物伤人的情况。 七人忙得脚不沾地，分成两拨人马，一批留在分局继续拷问被捕的魔物，另一批被迫加班，继续追踪剩余的魔物。 任务比祁斯言所预计的还要棘手。 但好在这次他们赶到得很及时，抓住了伤人魔物匆忙间留下的破绽信息，没多久就顺着这条线索，把所有藏起来的魔物都抓了出来。 等所有魔物都被捉拿归案时，时间已经到了第三天凌晨。 祁斯言没有再参与接下来的审讯缓解，和队里的人打了声招唿后，便准备急匆匆地赶往酒店。 算算时间，他已经和江瑭分开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对方也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了。 虽然并没有接到来自少年的紧急联络，但对方有忍着不说的前科在前，祁斯言依旧有些不放心。 「祁斯言！」陆辞突然叫住他，「我房间里有备用的伤药和绷带，记得处理一下伤口。」 祁斯言沖他摆摆手。 这次的魔物实力不俗，抓捕过程中他受了点伤。 但这点伤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远没有也许饿肚子的江瑭重要。 祁斯言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酒店。 推开房门的时候，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江瑭睡的那间房间，却发现那间房门紧闭，缝隙里并没有透出任何光亮。 ……是睡了吗？ 这个点在睡觉也正常，他心想。 但他刚往房间里走了没两步，视线甫一扫过客厅沙发的位置时，他的脚步勐地便顿住了。 狭窄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非常昏暗，因此祁斯言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 少年蜷缩着身体，瘦薄的胸膛急促却紊乱地起伏着，一张脸埋在双臂之中，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但这样的姿势却足以说明，少年此时的状态不对。 祁斯言心里紧了紧，反手关上房门，便疾步走向沙发的方向。 他在沙发边半蹲下来，轻轻摇晃了两下江瑭瘦削的肩膀：「小瑭？我回来了，别在这里睡。」 少年抬起深埋进双臂之中的脑袋，声音略有些含煳：「祁哥？」 「嗯，我回来了。」祁斯言下意识放柔声音，「抱歉，我回来晚了……是不是饿了？怎么不给我打联络电话？」 不知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血族的飢饿使然，少年看起来有些迷煳，往日里明亮的黑眸似乎都有些无法聚焦。 祁斯言注意到，江瑭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借着有些昏暗的光线，他看见那是一枚黑色的联络器，是他之前给的那枚。 祁斯言心情顿时变得更复杂了。 明明一直捏着联络器，却不联繫他…… 果然还是怕打扰到他做任务吗？ 祁斯言唇角紧抿，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迅速撩起袖口并消了毒。 但还不等他伸出胳膊，沙发上的少年突然暴/起，将他用力向后推去。 祁斯言闷哼一声，他的伤口在左侧的锁骨下方，并不是很大，但伤得有些深，伤口外的血液本有隐约凝固的迹象，被这么一撞，又裂开一条口子开始向外渗血。 但祁斯言并没有管自己的伤口，而是下意识按住少年的肩膀，以免对方动作幅度过大，一头栽倒在地上。 但他的担忧显然是多余的。 少年坐在他身上，垂眸俯视着他，小巧的鼻头轻轻耸动着，嘴唇轻动着呢喃着什么。 祁斯言听见他似乎说了句：「祁哥的……味道。」 从他的视角看去，少年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着，很快就落在他的锁骨下方。 祁斯言身上穿着作战t恤，伤口处的衣服裂开一条撕裂的破口，周围的布料已经被血浸透了。 江瑭盯着他的伤口看了许久，小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又一下，眼里迷顿的渴望没有丝毫掩饰：「祁哥……」 少年的声音几近呢喃，「你受伤了？」 祁斯言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少年的想法：「别用这里，太脏了——」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飢饿中的血族速度极快，几乎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江瑭就弯腰俯身，柔软微凉的唇隔着一层被血浸透的布料，精准地落在了他的伤口处。 t恤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大半，和他的伤口黏在一块，颇有些不分彼此的意味。 祁斯言轻嘶了一声。 并不是疼的，而是有些痒。 少年柔软的舌尖沿着伤口边缘划过，将干涸的血迹重新润湿后，尖锐的犬齿尖端挑起布料。 第215页 『刺啦』一声，t恤的破口瞬间变得更大了。 祁斯言试图撑起身子，却没能成功，那两枚小巧的尖牙已经轻轻探入伤口之中，温软的舌尖也紧跟着抵住伤口，接住了向外渗透的血液。 熟悉的麻痒感传来，祁斯言甚至觉得自己的整个上半身都跟着软了下来。 细微的吞咽声在房间中响起，借着昏暗的光线，祁斯言清楚地看见，少年颊侧逐渐浮起健康的红晕。 悬在半空中的、本准备按住少年肩膀的手缓慢握紧，最终重新垂在了身侧。 祁斯言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得比正在进食的血族还要厉害。 他的心跳很快，又快又乱，像是想从他的胸腔内蹦出体外一样。 而江瑭的唇，就隔着他的肋骨和皮/肉，落在他的心脏外侧。 祁斯言做不到心平气静，光是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都已经耗费了他几乎全部的意志力。 饶是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耳根发热，浑身的血液都仿佛不听他的使唤了一般，在他体内乱窜点火。 祁斯言突然庆幸现在是晚上，也庆幸江瑭和他都没有开灯。 他紧紧咬着牙，等待着身上少年结束这次的进食。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吮血的动作开始逐渐变得缓慢下来，没多久就抬起了脑袋。 祁斯言在心里松了口气，手肘撑着柔软的地毯，准备坐起身。 江瑭却在此时突然动了一下。 突兀又急促的感觉唰一下闪过大脑皮层，让祁斯言眼前的视野一瞬间发白，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是熟悉的、被咯到的感觉。 但这一次，不仅仅是祁斯言被咯到，坐在他身上的江瑭也有了同样的感觉。 江瑭的身体骤然僵住，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身下人一眼：「祁哥？」 他抿了抿唇，仿佛是想求证自己的感知是否出现了问题一样，身体突然又动了一下。 祁斯言勐地抬手，紧紧握住少年的腰侧，将少年动来动去的身体固定住。 「别动了！」祁斯言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灼烫的哑意，「小瑭，吃饱了就起来。」 但这一次，向来听话的少年却没有顺从地起身。 江瑭的双手依旧撑在祁斯言的肩膀上，闻言用力攥紧男人肩膀上的衣服布料，看向他的视线里带着震惊和探究。 「祁哥……」少年低喃着，声音里带着些试探，「为什么你也——」 祁斯言这次不由他，勐地坐起身，试图将少年向后推开。 「我也什么？」他压低嗓音，试图以此来隐藏自己声音里的慌乱，「赶紧起来，你知道我受伤了，我要去陆辞那边——唔！」 但祁斯言的话没能说完。 吃饱喝足的血族力气比他预计的要大很多，在他一时不察的情况下，竟然又把他重新推翻在了地毯上。 「祁哥，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江瑭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似愤怒似痛苦的颤音，仿佛在质问他一般。 「明明你也有感觉——」少年用力按着男人的肩膀，莹润的指尖用力到血色消退，指节都隐隐泛白，「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 祁斯言试图冷静：「小瑭，你先起来——」 但江瑭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身体挪动着移到目标位置，迫使男人唿吸窒住。 「我不起来。」江瑭低头看他，唇角抿得极紧，「我现在要是起来，祁哥你一定又会和之前一样，找各种藉口和我拉开距离。」 「现在只是不让我咬脖子，以后呢？」少年声音中的颤音逐渐加剧，带上一丝哭腔，「以后，是不是连叫你祁哥的权利，都会被你重新收走？」 祁斯言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因为江瑭说的是对的。 他找不到话语来反驳他。 「祁哥——」江瑭颤声问，「你是不是嫌我麻烦了？就和我爸妈一样，嫌我麻烦，谁都不愿意要我，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 有什么热烫的液体落在脸上，祁斯言想也不想地打断江瑭的话：「我没——！」 这句话没能成功说出口，祁斯言咻然瞪大了眼睛。 少年低头吻住了他。 第82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6 淡淡的铁锈味在两人唇间蔓延开。 少年的亲吻非常没有章法，只会用牙齿或轻或重地啃咬唇瓣，让祁斯言觉得这与其说是一个亲吻，更像是少年在用这样的方式宣洩心里的恐慌。 祁斯言只愣了一会便回过神，按住少年的肩膀，把他用力推开些许。 「小瑭！」他唿吸有些不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江瑭垂眸看着他：「我知道。」 少年眼眶通红，眼尾湿润，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沾着泪。属于血族的尖牙已经收了回去，那双柔软的红唇上却带着几枚齿痕，像是被自己咬出来的。 两人的身体紧挨着，祁斯言能清楚察觉到少年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祁哥，我太清楚我在做什么了。」江瑭低声说，「我本来以为，我只是偷偷喜欢你，只要能一直看到你，就算做你一辈子的弟弟都没关系。」 似乎是怕被再一次推开，少年把祁斯言的衣服攥得很紧很紧，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隔着布料剐蹭到他的身体，把那一小块皮肤挠得刺痛。 第216页 祁斯言却分不出半分注意力在那里，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更闷更痛，让他有些唿吸不畅。 「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被你发现——」少年的声线愈发颤抖，「祁哥，你这段时间一直躲着我，一直想方设法地和我划清界限，是不是发现我喜欢你了？」 江瑭声音哽咽，灼烫的泪又从眼眶中滚落，有那么几滴正巧落入祁斯言的唇间。 微咸微涩。 祁斯言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没能发出声音。 「祁哥，」江瑭颤声问，「你是不是觉得……被魔物喜欢上，还对着你产生这种欲/望，让你觉得噁心？」 祁斯言下意识：「我没有。」 但少年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 「可是明明你自己也有感觉。」江瑭声音轻得近乎呢喃，「祁哥，你是不是……」 后面的话太轻太轻，轻到没有人能听见少年说了什么。 祁斯言知道少年想问什么。 但他无法做出任何正面的回应。 祁斯言抬眸，窗外的路灯还亮着，昏暗的光线透进房间中，打下一片昏黄的光影。 身上的少年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嘴唇倔强地紧抿着，黑眸中汹涌又复杂的情绪幻化成深邃的旋涡，几乎能让人一眼就溺毙其中。 下一秒，少年的唇再一次压了下来。 这次的亲吻不再像方才那般毫无章法，柔软湿热，带着少年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他可不可以。 祁斯言恍惚一瞬，手却已经下意识按住少年瘦削颤抖的肩，想要用力。 然后他就听见，江瑭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说：「祁哥，不要推开我。」 祁斯言的手骤然僵在原地。 「不要推开我，拜託你……」少年唿吸急促，两人的唇依旧相贴着，柔软的嗓音有些含煳地传出，「哪怕就这一次也好……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祁斯言：「……」 他清楚地看见了少年眸中的、近乎于孤注一掷的乞求。 不知是心疼江瑭，还是真的被他说服了。 祁斯言不再动弹。 就这一次，他心想。 然后任由江瑭按着他的肩膀，沉默地感受着对方逐渐大胆放肆的唇舌，以及因为亢奋而不断蹭着他的身体。 这样的亢奋并不只有少年一人，而是双向的，青涩、灼热、全凭最原始的渴望和爱意。 祁斯言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感知，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集中在嘴唇，另一部分集中在身下。 他握紧拳头，想要试图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这只是徒劳。他的感官，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都被身上的少年夺走，跟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沉沉浮浮。 时间的流逝似乎都在这一刻放缓了脚步，祁斯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下方传来温热的濡湿感，他才心神一震，意识到了什么。 他一手攥着身下的地毯，另一只手则不知何时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短暂的僵硬和紧绷过后，少年仿佛脱力了一般，胳膊一软趴伏在他身上。 急促紊乱的喘气声就落在他耳边，灼烫的唿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上，撩起让人战慄的温度。 祁斯言一动都不敢动。 少年倒是已经结束了，但他还没有，体内被少年撩起的火还烧得旺盛，却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只能在他体内胡乱地蹿着，唿出的气都带着几乎能烫伤人的温度。 祁斯言干躺在地毯上，直到江瑭唿吸逐渐平缓下来，他才扶着对方的肩膀撑坐起身。 动作间，哪怕祁斯言有小心翼翼地避让开，也依旧免不了有些许触碰。 江瑭察觉到他还精神着，短促地吸了下鼻子，软着声音说：「祁哥，你还没有——」 祁斯言却已经拉着他一起站起身，然后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少年整张脸都红得厉害，他低头看了一眼男人，又迅速收回视线。 祁斯言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目标是一旁的浴室。 刚走了没两步，他的袖口就被人轻轻拽住。 「祁哥……」少年声音轻软，带着丝讨好似的小心翼翼，「我可以帮你。」 祁斯言身体一僵，体内的火因为对方这句话，像是又被添了一把柴一般，噼里啪啦烧得他几乎炸开。 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扒开了少年攥着他衣袖的手。 「不用。」祁斯言努力放缓声音，却依旧难掩嗓音里的哑和燥，「不需要你帮忙。」 他头也没回地往浴室走了两步，身后的少年没再说话，他的脚步却骤然停了下来。 祁斯言转过身又往回走到少年身边，低声说：「小瑭，你听我说。我没有觉得你噁心，也没有嫌弃你麻烦，更不会讨厌你，但是——」 他顿了顿，长嘆了口气，声音哄小孩儿似地软了下来：「我们都先冷静冷静，好吗？」 江瑭抬眸看他：「祁哥，我现在很冷静。」 「那就让我先冷静一下。」祁斯言顺着他说，「等我冷静下来之后……我们谈谈。」 仿佛察觉到他话语中潜藏的意思，少年低头沉默了很久，久到祁斯言几乎以为他不会得到对方的回应了。 然后他听见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217页 就如往日那般乖巧，仿佛不会对他的提议有任何异言一般。 胸口再次泛起细细密密似痒似疼的感触，祁斯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揉了一把少年软而蓬的脑袋，然后转身走近了浴室。 浴室的门咔哒一声被反锁上。 江瑭依旧站在浴室门口一动不动，浴室里的声音清楚地传入他耳中。 祁斯言似乎把水开到了最大，水流砸在瓷板砖的声音极大，哗啦啦的动静响了很久之后，门后才传来一声极为压抑克制的闷/哼。 哪怕有水声的掩盖，江瑭依旧捕捉到了浴室内真正的动静。 他垂了下眼睫，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勾起一瞬。 浴室内的祁斯言已经宣洩结束，却还是觉得自己没能真正冷静下来。 他本只打算用冷水强行降温，却发现冷水根本不起效，反倒外冷内热一通激得他的内火更为旺盛。 于是他只能选择妥协。 直到浴室里瀰漫起浓烈的栗子花味，祁斯言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他站在冰冷的淋浴头下方，任由冷水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甚至没有避开胸口处的伤口。 冷水砸在伤口上的刺痛，反倒有助于他冷静下来。 祁斯言闭上眼睛，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胸腔内，正翻涌着多剧烈的火海。 刚刚即将结束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的画面不是别人—— 是身上覆着细密蓝鳞的人鱼少年，是画着繁杂黑青色图腾的祭司少年，也是方才坐在他身上，和他紧紧贴在一起、毫无章法地宣洩青□□意的少年。 祁斯言身体晃了晃，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背部的肌肉线条崩得极紧。 什么对待弟弟、对待家人的感情，根本就是一层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祁斯言憋着唿吸，直到肺部的氧气耗尽，胸口闷痛到了极致，他才长长地喘了口气，眸色沉沉。 祁斯言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久到身体都快僵了，他才直起身关掉了淋浴。 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停下。 等祁斯言推开浴室的门时，他才发现江瑭依旧站在浴室门口，还保持着他进入浴室时的那个姿势。 祁斯言看了一眼时间，心里一惊。 不看不知道，他竟然已经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而这期间少年就跟军训罚站似的，一动都没有动过。 就算是身体健康的人，保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这么久，都会觉得难受站不住，更何况江瑭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 祁斯言有些生气，气江瑭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更气自己竟让忘了让对方坐在沙发上等他出来。 少年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祁哥，我们现在谈吗？」 祁斯言回神：「嗯，现在谈。」 其实他的本意，是等今夜过后，让江瑭好好休息一晚上之后再谈。但现在看来，即便他让江瑭现在去休息，对方也绝对睡不着觉。 祁斯言在心里嘆了口气，指了指沙发的方向说：「走吧，去那坐着。」 江瑭嗯了一声，刚抬起脚，整个人就是一晃，差点跪倒在地上。 祁斯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腿麻了？」 江瑭握着他的胳膊，勉强保持住身体平衡，下意识开口：「抱歉祁哥——」 祁斯言打断他：「不用跟我道歉。」 他嘆了口气，少年一声又一声的『抱歉』『对不起』『麻烦你了』，砸得他胸口闷痛，恨不得强制要求对方不许再说这种话。 他话音刚落，少年就听话地闭上了嘴。 祁斯言心头一哽，只觉得胸口的沉闷感更强烈了。 他搀着脚步踉跄的江瑭，两人面对面坐到了沙发上，却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言的寂静从房间中扩散开。 最终还是江瑭率先开口问：「祁哥，我们谈什么？」 祁斯言看了他一眼。 少年眼帘轻垂着，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如他所说的一样，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这让祁斯言心头微定。 他咬了咬牙，长痛不如短痛般说：「小瑭，我申请帮你换一个监护人吧。」 让祁斯言有些意外的是，听到他的话之后，少年只是握紧了放在膝头的双手，却并没有如他猜测那般激动和牴触。 良久之后，他才听见江瑭轻声问：「为什么？」 「你说你不觉得我噁心，也不嫌弃我麻烦，也不会讨厌我。」江瑭语速轻缓，「那为什么，还要换监护人？」 祁斯言抿了下唇角，轻声说：「是我的问题，因为我不合适。」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掀起眼帘，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静静地望着他。 「有些事你可能不清楚，但我……」祁斯言顿了顿，「我永远都无法和任何人建立起亲密关系。」 他斟酌着语气，思考如果少年继续追问原因的话，他该如何继续解释。 然后他就听见少年问他，声音很轻：「是因为那些传言吗？」 祁斯言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些说祁哥你『命太硬，会剋死所有和你关系好的人』的传言。」江瑭一字不落地重复着传言的内容，「是因为这个吗？」 第218页 祁斯言沉默了片刻。 他没想到江瑭竟然知道这件事，不过想想也是，这件事在异生局中并不是什么秘密，稍作打听就能知道。 他看了一眼江瑭，缓声说：「小瑭，这不是传言。」 江瑭没有说话。 祁斯言便继续道：「我的父母、弟弟、养父母、师长、关系好的前辈和朋友——」 他停顿片刻，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轻颤。 这是祁斯言头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一直用做伪装的、名为温柔和坚强的面具，在这一刻尽数崩塌，露出真实的、一直被他藏匿起来的痛苦和悲伤。 「太多太多了。」男人低沉的嗓音紧绷着，「小瑭，你明白吗？」 江瑭沉默了许久，然后轻声说：「我能明白的。」 祁斯言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不等他松一口气，以为这次的谈话能就这样顺利结束时，他却听见少年又开口了。 「可是祁哥，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江瑭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给我的，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祁斯言说：「小瑭，这不一样，我——」 江瑭打断他：「就算以后我真的出了事，那也只能说是我命数已尽。我的生命是从你那里偷来的，到了时间，本就该还回去，和你无关。」 祁斯言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少年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江瑭！」他语气微厉，竟是叫出了少年的全名，「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这么看轻自己的生命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祁斯言顿了顿，又缓声说：「别再说这种偷不偷还不还的话了，好吗？」 少年倔强地低着头不说话。 祁斯言嘆了口气，有些拿他没辙。 「不如这样，我先不正式提交更换监护人的申请。」他退而求其次地说，「我们先分开一阵子，等你适应新的环境之后，我们再进行正式的监护权转移。」 江瑭依旧没说话。 祁斯言只当他默认了自己的提议，继续道：「新的监护人你已经很熟悉了，是陆医生，你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足足过了许久，江瑭才终于抬起头。 「好。」他轻声说，「那就试试。」 祁斯言心下微松，却在对上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时，突然愣了愣。 明明是同样的一双眸子，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和以往一样的乖顺。 平静的眼神之下，似乎还藏着什么其他的情绪，让祁斯言莫名有些心里不安。 不等他细想，江瑭便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身，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祁斯言在沙发上做了许久，听见房间里传来的细微声响，也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 队里的其他人也回来了。 片刻后，江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中拖着属于他的那个小行李箱。 祁斯言愣了两秒。 「那我就先走了，祁先生。」江瑭面容平静，「这段时间多有打扰。」 他轻轻躬身，转身离开祁斯言的房间，敲响了对面陆辞的房门。 祁斯言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紧了些。 他听见陆辞开了门，似乎对江瑭的到来非常惊讶，却并没有多说什么，侧身让少年进了房间。 祁斯言心情有些复杂。 片刻后，对面的房门被人拉开，他的门又被人敲响了。 祁斯言以为是陆辞，便说：「门没锁，进来。」 但推门进来的人却是江瑭。 少年手里拎着一个小药箱，往房间里走了两步便克制地停下，把小药箱放到了茶几上。 「这是陆医生让我拿给你的。」江瑭轻声说，「记得包扎伤口。」 说完他便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眸看祁斯言一眼。 陆辞对江瑭的到来表示了一万分的惊讶。 「你们吵架了？」他震惊问，「闹分居？」 江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黑眸里藏着些阴鸷的偏执，瞬间堵住了陆辞所有没说完的话。 陆辞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在心里哦豁了一声。 也不知道祁斯言那傢伙做了什么，竟然让江瑭看起来这么生气。 * 任务提前完成，众人没多做停留，当天就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回程的路上，江瑭没再坐到祁斯言身边，而是坐到了陆辞旁边的位置上。 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太过明显，让队里的所有人都很惊诧。 坐在祁斯言旁边的是另一个中年猎魔人，他问：「你家小血族和你闹别扭了吗？」 祁斯言没有说话，眼角余光却下意识瞟向江瑭的方向。 对方和陆辞坐在第一排右边的座位，他则坐在最后一排的左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整个头等舱最远的直线距离。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倔强了，但是哄也很好哄，顺着他说几句他爱听的话就行了。」那名中年猎魔人似乎经验丰富，「跟我儿子一样，脾气上来的时候，看都不乐意看你一眼，小脾气倔得很。」 祁斯言含煳地嗯了一声，收回目光看向了飞机窗外。 事情似乎正依照着祁斯言所设想的路线在发展。 飞机抵达目的地后，江瑭并没有跟着祁斯言回家，而是坐上了陆辞的车。 第219页 陆辞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偶尔从车内后视镜中看见后座的少年时，对方一直微垂着头，一副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的阴郁模样。 陆辞：「……」 这孩子在祁斯言面前可不是这样。 这是已经被气到装都不乐意装一下了吗？ 他也不敢问，只能继续闭嘴当他的哑巴司机。 祁斯言和陆辞住的并不远，开车只需要十多分钟的车程。 把江瑭送回家中后，陆辞便接到了祁斯言的电话，让他去一趟地下车库。 陆辞指了指家中的空房间说：「就这一个空房间，你凑合着住。」 少年听见了他的话，沉默着把行李拎到了空房间，一个字都没有说。 等陆辞匆匆赶到地下车库时，一眼就看见了祁斯言的车，以及站在车边安静等待的男人。 陆辞啧了一声，问：「你和他谈过了？」 「嗯，已经说开了。」祁斯言点头，「他同意先试试和我分开，等你们再熟悉一些后，我就去申请正式更换监护人。」 陆辞皱了皱眉：「你确定他同意了？」 「是。」祁斯言说，「他亲口同意的。」 「他看起来可不像乐意的样子。」陆辞嘀咕道，「你可能不知道，他到现在连一个字都没有和我说过。」 祁斯言静了静。 「可能……」他喉结微动，轻声说，「可能还需要一阵子适应期。」 陆辞却没有他那么乐观。 他想到了那天病房之中他和江瑭的谈话，他咽了咽嗓子，把那些话又给咽回了肚子里。 「希望如此吧。」陆辞说。 祁斯言嗯了一声，从车里搬出两个箱子说：「一个是他常穿的衣服，还有一个箱子装的是……他的玩具。」 陆辞有些诧异：「玩具？」 祁斯言含煳道：「是他平时玩的些东西。」 其实箱子里装的是江瑭拍视频的工具，但他突然想到，对方似乎并不太想让人知道他拍视频的事，便紧急改了口。 陆辞没有追问：「行，我给他搬上去。」 「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过来一趟让他进食。」祁斯言说，「等以后他身体好转起来，进食的频率会降低，我也会减少过来的次数。」 陆辞朝他翻了个白眼说：「还真就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移动血袋啊你。」 祁斯言笑了笑，没说话。 陆辞不乐意再和他多说什么，搬着箱子走人了。 祁斯言真的以为，事情正在逐步走上正轨。 直到第二天晚上，到了江瑭往日进食的时间，祁斯言敲响陆辞家的房门，却对上了满脸无奈的陆辞。 「你可算是来了。」陆辞侧身让他走进屋内，「你家小朋友脾气可真倔，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问他他就说不饿，可真难伺候。」 祁斯言眉头一皱：「不吃东西？」 「是啊，一口都没吃。」陆辞指了指紧闭的房间门，「我拿他没辙，还是你来吧。」 祁斯言便敲了下房门说：「小瑭，开门，是我。」 房门打开，江瑭眼眸微垂：「祁先生。」 「我听陆辞说，你不吃饭？」祁斯言眯了眯眼睛，声音里压着怒气，「为什么不吃？」 「我吃不下。」江瑭说，「我不饿。」 祁斯言眼眸微沉：「不饿也不能一天不吃东西，身体不想要了吗？」 少年沉默以对。 仿佛在做无声的对抗。 「就算没有胃口，也多少吃一点。」祁斯言放缓语气，「想吃什么？我去做。」 江瑭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搭下眼帘：「都可以。」 这就是准备吃东西的意思了。 祁斯言心下一松，对一旁的陆辞说：「厨房借用一下。」 陆辞：「您请便，随便用。」 祁斯言煎了两个鸡蛋煮面条，面条的汤奶白浓郁，卖相极佳。 江瑭已经坐在餐桌边上了，低声说了句：「谢谢祁先生。」便接过了筷子。 看着少年低头安静吃面条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祁斯言几乎以为时间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很快就被少年吃完了，连一点汤都没有剩下。 祁斯言便笑着说：「你看，这不是挺有胃口的吗？」 江瑭皱着眉，没有说话。 祁斯言撩起衣袖，准备让他再进食一些新鲜血液。 一直安静坐在餐桌边的江瑭却突然站起身，餐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滋啦声，少年转身踉跄着跑进了卫生间。 祁斯言和陆辞都是一愣。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几乎刻进了祁斯言的潜意识中，让他几乎立刻就跟上了少年的脚步。 江瑭把刚刚吃下的面条全吐了，吃进去多少就吐多少，半点都没剩。 祁斯言下意识地递水拍背，人却是懵的。 只是普通的食物而已，怎么会吐？ 祁斯言用询问的视线看向陆辞，对方却紧皱着眉，直到他把江瑭扶到沙发上坐着，陆辞才沖门外扬了扬下巴。 两人避开江瑭的视线。 祁斯言问：「怎么回事？饿狠了吃太勐了，胃受不住？」 陆辞却摇了摇头，轻声问：「你知道一种说法吗？胃其实是一个情绪器官。」 祁斯言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第220页 「意思就是，当人的心情低落抑郁到一定程度，会影响到肠胃的正常运转。」陆辞说，「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甚至吃多少吐多少。」 他瞥了一眼祁斯言，点到为止：「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心理学不是我的专攻课题，只是业余研究。」 但祁斯言却是知道的，陆辞口中所谓的业余研究，其实也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平线。 祁斯言沉默着回到屋内，沙发上的少年病恹恹地缩着身子，这一幕几乎和少年刚和他认识时的模样重合到了一起。 他走到沙发旁蹲下来，柔声问：「觉得好点了吗？」 江瑭点头。 祁斯言便又撩起袖口问：「要吃点吗？」 江瑭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点头说：「好。」 血族无法拒绝血液的吸引。 普通的食物吃不下，祁斯言就想试试看血族无法抗拒的新鲜血液。 一旁的陆辞欲言又止。 血族尖利的犬齿刺破皮肤，但这一次的进食甚至只持续了数秒钟，尖牙便急匆匆地撤走。 江瑭又吐了。 所幸这次他吃得不多，又都是液体，吐得便没那么费劲。 祁斯言张了张嘴，无力感陡然从心底升腾而起。 江瑭却反过头来安慰他说：「没关系的祁先生，这不是您的错。」 直到少年重新回到房间里，一直憋着气的陆辞才冷嘲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祁斯言胸膛起伏片刻，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里，哑声说：「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陆辞被他气笑了。 「我本来不想管你们的，江瑭只是我的病人而已，你们的事和我又没关系。」他压低声音说，「但你现在的行为，很显然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病情。」 祁斯言沉默片刻说：「我去跟他说，告诉他不换监护人了。」 「如果你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暂时安抚住他，那我劝你还是算了。」陆辞直白道，「那孩子比你想像的聪明多了，你以为他会看不出你的真实打算吗？」 祁斯言便又不说话了。 「祁斯言，收起你自以为好心的自傲吧。」陆辞嘆了口气，「我本来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你的，但是现在看来……」 「不会告诉我？」祁斯言眉头一皱，「你和小瑭？你们瞒着我什么事？」 陆辞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轻啧了一声。 「跟我来吧，给你看一段视频。」他压低声音说，「让你看看你家小朋友的『真实面孔』。」 与此同时，房间中。 江瑭脸色惨白得不像话，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 233小声说：【宿主，真的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吗？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江瑭打了个寒战，思路却依旧清晰：【不是我一定要用这种方法，而是这是唯一的解法。】 233表示不懂。 江瑭便说：【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和之前几个世界的都不一样。之前的世界中，致使任务目标坠入低谷的，都是一件具体的事或者一个具体的目标。】 【比如宋玄是宋家，程舟是和妹妹之间未实现的承诺所带来的心结，陆峥是脑子有问题的父母和哥哥。】 【但祁斯言不一样，影响到他的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影子』，这个影子摸不到也抓不着，却一直把他困在原地，让他不敢再往『未知的未来』踏出哪怕半步。】 233听得迷迷煳煳，却大概懂了江瑭的意思：【所以宿主你现在的方法，就是在逼迫任务目标『踏出那一步』吗？】 【没错。】江瑭说，【他不敢让任何人靠近他，如果事情在他的可控制范围内，他就绝不会和任何人结成稳定的亲密关系，就算已经有了苗头——就比如现在的我和他，他也宁愿狠心斩断这段关系，而不会选择挣脱掉束缚住他的那条枷锁。】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江瑭声音低了些，【他尝试过很多次，却都被现实伤得体无完肤，他已经没有了主动踏出那一步的勇气。只有当他意识到，离开他的我一定会死，他才能接受『和他在一起的我可能会死』这件事。】 江瑭嘆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身体的影响，他此时的情绪也并不高。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江瑭也并不想用这种方式去逼迫自己的爱人。 但是不破不立，想要让祁斯言成功走出牢笼，这是必经之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瑭已经等到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 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瑭，我可以进来吗？」 江瑭没有说话。 门外的人等待了片刻，仿佛失去了耐心一般，直接推开了房门。 两双黑眸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对视在了一起。 祁斯言神色有些复杂：「小瑭……」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们谈谈，可以吗？」 床上的少年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沉静的黑眸望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祁斯言走进房中，反手关上了房门。 卧室里没有多余的椅子，祁斯言便坐在床边，柔声说：「你如果实在不愿意，祁哥就听你的，我们不换监护人了。」 江瑭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后才轻扯了下嘴角，重新垂下眸子，似乎连看都不愿意再看祁斯言一眼：「我不信你。」 第221页 祁斯言有些无奈。 「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他试探着提议，「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门外传来陆辞的声音：「东西都给你们搬过来了哦。」 江瑭这才抬起头，目光率先落向门口。 祁斯言前一天送过来的东西，江瑭连拆都没有拆，全部堆放在客厅的角落，现在两个箱子都被陆辞抱着，一副准备帮他们搬东西的模样。 江瑭又看了一眼祁斯言，收穫了对方温柔得几乎能溢出水的笑容。 江瑭于是又跟着祁斯言回去了。 临走前，陆辞几乎称得上雀跃地朝他们告别：「再见了，希望别再有下一次了，别老逮着我一个人折腾啊！」 祁斯言朝他摆摆手，开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江瑭坐在副驾驶，眼睛却一直看向窗外，眼底的郁郁几乎淹没至整个车厢。 祁斯言试着和他说话：「还难不难受？」 少年摇摇头，没吭声。 祁斯言：「想不想睡一会？」 江瑭摇头。 祁斯言：「车里有你爱吃的柠檬糖，要不要来一颗？」 还是摇头。 祁斯言：「空调温度低不低？要不要调高一点？」 腴鈢拯嚟o 这次连摇头都没有了。 江瑭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黑眸中情绪沉沉。 祁斯言在心里嘆了口气，无声地又提快了车速。 少年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中。 祁斯言把箱子暂时堆放在客厅角落，拉着江瑭坐到了沙发上。 熟悉的环境似乎让少年放松了些，祁斯言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一直紧绷戒备的身体柔软了几分。 祁斯言没急着挑起话头，而是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塞到了少年手中。 江瑭抿了一口，便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片刻后，他主动开口问：「陆医生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祁斯言点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明显不是吗？」少年轻声说，「因为你喜欢乖的，不是吗？」 祁斯言哑然。 「现在你知道我的真面目了。」江瑭扯了下嘴角，似讥似嘲，「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乖，我甚至很坏。我假装得那么乖，就是为了更接近你，为了让你也喜欢上我，什么只是做你的弟弟我就满足了——」 「全是假的。」江瑭嗤笑一声，「祁斯言，我很卑劣，我喜欢你，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也喜欢上我。」 他抬眸看向男人，黑眸中见不到一丝一毫的乖顺，只有满满的贪恋和占有欲。 「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少年声音极轻，「祁斯言，你是不是觉得，你之前对我的好就跟餵了狗一样，是不是觉得我不值得？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 下一秒，他落入一个极尽温暖的怀抱中。 祁斯言抱住江瑭，就像在安抚一只浑身的刺都炸开的刺猬，在他耳边缓声说：「没有什么值不值的，小瑭，我对你好并不是因为你乖，而是因为你是你。」 「不论你是什么样，」祁斯言语速很慢，仿佛生怕少年听漏哪怕一个字，「我永远都不会觉得你不值得。」 怀中的少年勐地僵住，继而逐渐颤抖起来，嗓子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祁斯言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 「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江瑭哽咽道，「祁斯言，你也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祁斯言说：「好。」 听到他的回答，怀中的少年却开始挣扎起来：「你又骗人，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种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喜欢？」祁斯言没有松手，几乎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江瑭，你听好了。」他说，「我喜欢你，不是对弟弟或者对家人的那种喜欢，是和你对我的喜欢一样的那种喜欢。」 怀里挣动的少年动作骤然僵住，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 「你听清楚了吗？」祁斯言沖他笑了下，柔声说，「没听清楚也没有关系，我以后还会跟你说很多很多遍。」 第83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7 这是祁斯言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告白。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告白的话说出口后，他反倒觉得心口一阵轻松，仿佛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一样。 但让祁斯言有些意外的是，被他搂在怀中的少年，在听见他告白后的反应，似乎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祁斯言咽了下嗓子，轻声：「小瑭？」 江瑭下意识嗯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睫毛还湿润着，眼眶红得厉害。 片刻后，他试着开口说：「那你……那你再说一次？」 祁斯言怔了一秒便迅速说：「我喜欢你。」 少年抿了下唇，又说：「再说一次，我还想听。」 祁斯言有些无奈，却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如此来来回回说了许多遍之后，江瑭一低头，把脑袋重新扎回了祁斯言的怀里。 祁斯言把他搂紧了些问：「怎么了？」 「在想我刚刚是怎么睡着的，用什么姿势睡着的。」少年的声音又轻又闷，「这个梦做得可真好，我下次还想做。」 祁斯言便愣住了，胸前霎时泛起细细密密的绵密痛意。 第222页 这孩子竟然宁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都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他。 祁斯言抬手揉了两下少年的后颈，身体稍稍向后退开：「江瑭，看着我。」 祁斯言很少直唿江瑭的全名，除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叫过一两次，就只有之前少年说『把命还给他』的那番话，把他惹毛的时候叫过一次。 少年下意识抬头，泛红的眼睛里带着点茫然。 「你没有在做梦。」祁斯言一字一顿说，「哪有这么真实的梦？」 江瑭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祁斯言用力揉乱少年的头髮说：「行了，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这话一出，江瑭的视线下意识就落到了他的脖子上。 祁斯言心有所感，抬手扯开领口的扣子，把少年的脑袋往自己的脖子上按了按：「吃吧。」 少年在他肩颈处蹭了蹭，小声咕哝着说了句什么后，才张开嘴探出尖牙咬了下去。 虽然说得有些含煳，但因为话就在自己的耳边，所以祁斯言还是听清楚了。 江瑭刚刚咕哝了一句：「反正是梦——」 祁斯言有些哭笑不得。 许是熟悉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少年的神志，这次的进食时间极其短暂，少年似乎只吸了两口就勐地抬起头。 祁斯言险而又险地偏开头，这才避免了少年的后脑撞上自己下巴的悲剧。 江瑭唇角还沾着血，他舔了下自己的小尖牙，微微的刺痛感让他轻吸了口气：「……不是梦？」 祁斯言刚嗯了一声，就见少年脸色微微一变，捂着嘴似乎要吐，连忙起身准备带他去浴室。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的衣角却被扯住了。 祁斯言眸光担忧却期待问：「不吐吗？」 江瑭缓慢摇头：「不吐。」 祁斯言坐回沙发上，脑袋向一侧偏去问：「那还吃吗？」 少年看了他一眼，迟疑地倾身过去，柔软微凉的唇再次覆上方才咬出的齿痕。 没过多久，江瑭又抬起了头：「所以你刚刚说喜欢我……也是真的吗？」 祁斯言轻声说：「是真的。」 见江瑭表情中依旧含着些忐忑，他想了想，低头试探着亲了亲少年的唇。 这是一个极致温柔的亲吻，带着满满的安抚和宽慰，没有带上任何复杂的爱和欲。 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间蔓延开。 这个吻并没有深入，也并没有持续很久，没过一会儿祁斯言便撤开了。 江瑭下意识又舔了下唇，眼睛却比方才亮了不少。 他轻声问：「我还可以再亲你吗？」 祁斯言眸光更柔软了几分，他说：「你不用询问我的意见。」 江瑭追问：「是想亲就能亲的意思吗？」 祁斯言颔首：「是。」 下一秒，少年便勐地扑到他身上，用力地吻住了他。 不同于刚刚那个单纯至极的亲吻，这个吻充斥着各种激烈的情绪。 祁斯言大半个身子都仰倒在沙发扶手上，少年一腿挤入他的双膝之间，炽烈的爱与欲的火苗在小小的沙发上跳跃着，俞烧愈烈。 似乎只有这样激烈的肢体行为，才能让一直惶恐不安的少年找到几分真实感。 祁斯言这次没有推开江瑭。 非但如此，他甚至搂着对方的后背，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两人的身体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服布料贴在一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节奏。 亲吻结束的时候，两人都唿吸急促，彼此的反应都传递到了对方那里。 江瑭抬起头，脸庞和唇瓣都红得不可思议。 他轻轻动了下腿，察觉到男人身体咻然紧绷，便弯着眼睛笑了，再次俯身垂头。 但这次江瑭的唇并没有落在祁斯言的唇上，他探出血族的利齿，一口咬在男人鼓动的喉结旁。 血族唾液的功效，在某些是时候可以是双向的。 ——就比如现在。 祁斯言按着沙发扶手的手勐地收紧，紧实的小臂上爆出几条青筋，喉结滚动的频率怎么也止不住。 身上的少年并没有只顾着自己，但因为并不熟练的关系，这样青涩的动作反倒让祁斯言一直吊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片刻后，淡淡的麝香传来。 江瑭软着身体趴下去，微微汗湿的脑袋埋进男人肩颈间，急促的吐息带着灼人的热度。 祁斯言咽了咽嗓子，他自己还精神着，但他没急着去解决自己。 祁斯言抬手手掌按在江瑭的后脑上，柔软的指腹在对方微微濡湿的头皮上轻按着，帮助对方缓解着过于强烈的情绪。 直到耳边的唿吸声逐渐平缓下来，他才轻声开口：「小瑭？」 趴在他肩头的少年没有回应。 祁斯言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江瑭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并不觉得太意外。 这段时间江瑭实在是累极了，不仅跟着他一起出任务，还因为『换监护人』的事耗费了不少心神，饭也没好好吃，身体恐怕早就已经在透支的边缘了。 祁斯言在心里嘆了口气，体内的火暂时灭不掉，他只能强行压下，小心翼翼地撑坐起身，把已经睡着的江瑭抱去了卧室。 少年缩在被子里，习惯性的微微蜷起身子。 第223页 祁斯言没学过心理学，却也知道这是一种极其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他心下更软了几分，手指撩开少年额前的几缕碎发，低头亲了亲他，低声说了句：「晚安，做个好梦。」 说完后，祁斯言转身离开江瑭的卧室，径直走向了浴室的方向。 少年睡着了，但他的火也不能不灭，只能靠自己了。 浴室里很快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床上的少年勾了勾唇，嘴唇轻动着嘀咕了一句：「活该。」 * 次日，江瑭迟迟没有起床。 祁斯言去看他的时候，被他额头滚烫的热度吓了一跳，连忙抱着人赶去了医院。 时隔一个晚上，陆辞又又又见到了他们。 被两人折腾得不轻的陆医生扶了扶额，沖祁斯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手上动作却不慢，迅速给高烧的江瑭做完了检查，给他打了一剂退烧针。 「身体虚弱，疲劳过度，又在短时间内经歷了大悲大喜——」陆辞冷哼道，「正常人都遭不住这么折腾，更何况是你家的脆皮小朋友？」 祁斯言被他怼得说不出话。 「我真是怕了你们了。」陆辞重重地嘆了口气，「祁斯言，你实话告诉我，江瑭是不是之前就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好好进食了？」 祁斯言下意识想说没有，却在话出口前骤然停下。 他突然想到，自从他第一次拦住江瑭，不让他在脖子处进食后，对方的进食频率似乎就开始降低了。 莫非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 祁斯言脸上划过一抹懊恼和心疼。 似是怕吵醒还在睡的少年，祁斯言压低声音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还是那些话，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陆辞重复着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医嘱，这次又补充了一句，「别惹他生气，休养期间让病人保持稳定情绪是最基础的条件，知道了吗？」 祁斯言点头。 「行了，等他醒了烧退了，就带他回去吧，别在这里占用我的床位。」陆辞重重地嘆了口气转身就走，深觉自己才是被折腾得不轻的那个。 病房的门关上后又被勐地推开，陆辞对祁斯言说出最后一句叮嘱。 「在他脱离危险期之前，尽量避免剧烈运动。」陆辞意有所指地说，「我是指所有方面。」 祁斯言愣了下，对上陆辞暗示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有的剧烈运动。 自然也包括那方面的。 祁斯言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抬头时，他对上了少年睁开的眸子。 江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祁哥。」 祁斯言摸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问，「等针打完我们就回家。」 江瑭摇摇头，偏头一直看着他，眼睛半天都不眨一下。 祁斯言问他：「在想什么？」 「在想很多事。」江瑭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祁斯言问：「可以都听吗？」少年摇头，他便笑了下说，「那就听真话吧。」 「真话，你确定要听吗？」江瑭眯了下眼睛。 祁斯言说：「当然。」 「我在想，你昨天跟我说的喜欢，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说只是在哄我。」少年垂了下眸子，「怎么办啊祁哥，我好像有点不敢相信你了。」 第84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8 江瑭的话让祁斯言哑然无言。 他不怪江瑭不相信他，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江瑭的话，恐怕他也不会再轻易交付信任。 江瑭之前能听进他说的话，现在也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已经让祁斯言非常开心了。 「现在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他柔声说，「你会慢慢知道，我到底是在哄你，还是真的喜欢你。」 江瑭没有对他的这句话表明看法，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突然抬手一指上方的吊瓶说：「快打完了。」 祁斯言抬眸一看，瓶中的药水已经见底了。 他连忙调慢输液的速度，按响了病床旁的唿叫器。 值班的护士帮忙拔完针后，祁斯言帮江瑭按住手背上的针孔，轻声问：「要再坐一会吗？」 江瑭低头看了一眼。 男人的手很大，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几乎把他细瘦苍白的手整个包裹了进去，掌心细微的薄茧蹭在他的小拇指外侧，有些痒。 祁斯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似乎知道了少年此刻在想什么。 祁斯言很少会主动握住江瑭的手，而自从他无意间发现少年喜欢他的小秘密之后，他更是有意控制着自己，没做出过任何在他看来很亲密的举动。 刚打过药水的手冰凉，连掌心都没多少热度。 察觉到少年手指尖弹动了一下，祁斯言便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为对方暖暖手，也像是单纯的不想松开。 过了片刻后，少年才低声说：「祁哥，我们回去吧。」 祁斯言说了声好，松开手指看了一眼，见针孔没再往外渗血后便收回了手。 江瑭眼帘轻掀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垂眸在男人的搀扶下下了床。 等他站稳后，祁斯言扶着他胳膊的手却并没有收回去，而是直接往下移，精准地抓住了少年垂在身侧的手。 第224页 江瑭便又看了他一眼，眸光中染上一丝亮色。 祁斯言沖他笑了一下，牵着他往外走说：「回家吧。」 离开病房的时候，两人正巧碰上路过的陆辞。 陆辞看见他们脚步一顿，视线下移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脸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在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样。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祁斯言，沖他们摆摆手说：「赶紧回去吧。」 江瑭叫住他，轻声说：「这段时间很感谢陆医生。」 陆辞重重地嘆了一口气：「你们别再折腾到医院来找我麻烦，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少年似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祁斯言握紧他的手，轻声说：「抱歉，以后不会了。」 这句道歉是对着陆辞说的，但听起来却更像是在对江瑭说。 江瑭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回去的路上，祁斯言从车厢里摸出一颗柠檬糖问：「吃吗？」 还不等江瑭点头，他便已经迅速撕开包装，把糖塞到了少年的嘴里。 酸甜的柠檬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江瑭用舌尖顶了顶硬糖，觉得今天的柠檬糖似乎比平时要甜一些。 回到家后，祁斯言把江瑭推到床上，勒令他今天在床上好好休息。 江瑭被他塞到被子里，却不想躺着，就靠着床头支起上半身，祁斯言往他身后塞了个柔软的枕头，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江瑭看着他前前后后忙碌许久，还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床边，这才终于主动开口和他说话：「祁哥，你去忙你的事吧，不用在旁边守着我。」 「我的事就是照顾你。」祁斯言说，「现在这是我放在第一顺位的事，比其他任何事都要重要。」 少年便垂着眸子，片刻后轻声问：「是因为陆医生的嘱託吗？」 「不是，是我想这么做。」祁斯言在心里嘆息一声，「小瑭，你不用再在我面前伪装自己压抑自己，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说出任何你真实的想法，向我提出任何要求。」 他微微倾身，握紧少年搭在被子上轻轻蜷起的手：「不是因为其他人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想照顾你，想让你开心，想弥补我之前做错的、让你伤心难过的那些事。」 「所以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是会伤害到你自己的，我都会尽力满足你。」祁斯言把少年的手拉起到唇边轻吻了下。 江瑭的手瑟缩了一下，然后被祁斯言抓得更紧了些。 祁斯言补充了一句：「没有时间期限，就算你身体养好了，脱离了危险期，这些承诺也永久有效。」 少年轻垂的长睫颤了颤，片刻后他轻声问：「真的吗？」 祁斯言嗯了一声：「是真的，你可以随时向我验证。」 江瑭便抬眼看他：「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吗？」 祁斯言点头：「是。」 「那你……」少年顿了顿，「你能亲我一下吗？」 祁斯言便探过身，亲了亲少年的额头，又往下亲在少年轻抿的唇上。 等他抬头，就听见江瑭轻声说：「我不想要这种亲亲。」 祁斯言眨了一下眼睛，问他：「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亲亲？」 江瑭掀起眼帘看着他，唇角却紧抿着不说话。 祁斯言干脆摘掉鼻樑上的眼镜，起身坐到床边，一手撑在少年身侧，另一只手搂住对方的后颈，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男人的动作很温柔，哪怕舌尖探入少年唇间时，灼热的温度里也带着几乎能把人溺毙的温柔，每一个角落都被他细緻的照顾到了。 这个亲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听见少年似乎有些唿吸不过来，祁斯言才后退着松开他。 江瑭颊侧泛红，眼睛泛着些湿意，嘴唇更是红得厉害。 祁斯言抬手抹去他唇角的晶莹，低声问：「是想要这种吗？」 少年便用那双黑亮的、仿佛被水沖刷过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祁斯言眼底便沁出一丝笑：「还想要吗？」 江瑭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祁斯言便追问他：「还想要什么？」 「真的真的什么都可以吗？」江瑭又问了一遍，「哪怕是很过分的要求也可以吗？」 祁斯言不厌其烦地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希望我做的，全部都可以。」 少年垂在身边的手指蜷了蜷，迅速松开，又缓慢蜷了起来。 片刻后他说：「我想吃煎蛋。」 祁斯言：「好。」 江瑭：「外边煎得焦焦脆脆，里面是流心的那种。」 祁斯言：「好，想吃几个。」 江瑭：「两个。」 祁斯言应下：「还想吃别的吗？你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就进食了一次血液。」 江瑭想了想：「和昨天一样的面条。」 祁斯言弯着眼睛说好。 他的厨艺很好，哪怕是简简单单的煎蛋挂面，也格外诱人。 但江瑭只吃了一半不到就不吃了，剩下的全进了祁斯言的肚子里。 江瑭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男人吃完面条后，才轻声叫他的名字：「祁斯言。」 就和祁斯言很少叫他『江瑭』一样，江瑭也几乎没有直接叫过祁斯言的名字。 虽然少年语气依旧很轻，祁斯言却从中听出了和平时不一样的意味。 第225页 他放下碗问：「怎么了？」 江瑭说：「我不想你只做我的监护人，这样的要求也可以吗？」 「那你希望我还是你的什么人？」祁斯言便问他，「亲人，还是……恋人？」 「如果恋人我都觉得不够呢？」江瑭垂眸，「祁斯言，我很贪心的，就算你说喜欢我，说我们可以是恋人，我也觉得不够。」 他抬眸去看床边的男人，黑眸不再像以往那样柔软平静，透出满满的、让人胆颤的占有欲。 「我想把你捆在我身边。」少年轻声说，「哪都不能去，只能看着我一个人，只能一辈子和我待在一块儿，我甚至不想让别人多看你一眼——」 他咻然俯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鼻尖几乎都碰撞在一起。 「就算是这样，」江瑭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也愿意吗？」 从这个距离看，少年的瞳眸黑得不可思议。 祁斯言从那双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认真思考片刻后说：「有点难度。」 少年抿了抿唇，眸光垂下。 「我是指不让别人看我这件事。」祁斯言说，「毕竟眼睛长在别人身上，我控制不了他们的目光，但我能保证我只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你一个人。」 「把我捆在你身边，哪里都不能去这一点……说实话，也有点难。」他想了想，「小瑭，你今年才不到十九岁。」 江瑭低笑一声，似嘲道：「十九岁又怎么了呢？你要以我年纪小，认知不够来反驳——」 他的话还没说完，祁斯言便打断他说：「不，我的意思是，十九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少年勐地怔住。 「哪里都不能去不太现实，但是我们也许可以换一种捆法，如果你愿意的话。」祁斯言说，「等你年纪够了，我们可以去国外领证。以后我去哪都带着你，你去哪我也都跟你一起去，这样的捆法，能让你满意吗？」 江瑭沉默了片刻，问：「你是在和我求婚吗？」 「不算是求婚，求婚不会这么简陋和轻率。」祁斯言认真道，「我只是提出一种未来可实践的发展路线，如果这能让你觉得更有安全感的话。」 少年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偏头小声嘀咕：「光是说说而已，谁都会。」 祁斯言还想说些什么，江瑭却突然转移了话题：「让我咬一口。」 这语气听起来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祁斯言反倒很喜欢这种语气，这说明少年逐渐在他面前放开了性子，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自己的本性了。 这是好现象，他心想。 然后他坐到床上，随手扯开了衣领，一副任君採撷的顺从模样。 江瑭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按住他的肩膀探过头，柔软温热的唇印在他的颈侧。 但下一秒，颈侧传来的却并不是熟悉的轻微刺痒感，而是更加剧烈一点的钝痛。 少年并没有探出血族的尖牙，属于人类的牙齿用力咬在了他的颈侧。 江瑭并没有收力，平滑整齐的牙叼着一块皮/肉撕磨着，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样，淡淡的血腥味从皮下溢出，却让他的动作更用力了些。 祁斯言毫无防备，下意识地绷紧了肩颈，只一瞬间便又放松下来。 他保持住上半身的稳定一动不动，甚至抬手轻轻搂住江瑭的肩背，好让他能更轻松地发力。 这点疼对于祁斯言来说算不上什么，如果这样做能让少年觉得心里好受一些的话，他巴不得对方多对他做一些这样的事，而不是一直把情绪憋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祁斯言觉得颈侧的钝痛都开始变得有些麻木的时候，少年终于松开牙齿抬起了头。 江瑭舔了舔唇，把唇角蹭到的一丝血迹捲走，目光着迷似地落在男人颈侧。 那里印着一个深深的、还在往外渗血的牙印，小小的一圈印在小麦色的肌肤上，就在喉结不远处，格外惹人注目。 「痛吗？」他轻声问。 祁斯言摇头说：「不痛。」 却见江瑭皱起了眉，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你要说痛。」 祁斯言便顺从改口说：「嗯，很痛。」 少年便轻挑了下眉，对他听话的模样很是满意的样子，殷红的唇角都向上翘了几分。 「痛就对了，这是我给你做的标记。」他抬起手，柔软微凉的指腹落在牙印旁，轻轻摩挲着那里的肌肤，「不许涂药，不许包扎，伤口好了以后如果没留下疤痕，我就再咬一口，一口不行就两口、三口……一直咬到这里留下去不掉的印子为止。」 「祁斯言，你说好不好？」 第85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19 这样的占有欲在祁斯言看来，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让他觉得像是还带着点孩子气般的可爱。 于是他弯了弯眼睛说：「好。」 江瑭餍足般地眯起眼睛：「我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这个标记，让他们知道你已经有归属了，这样就不会有人不长眼，想打你的主意。」 少年这般表情实在有点可爱得过分，祁斯言忍了忍，没忍住，借着少年倾身凑近的姿势，在对方微微翘起的唇角落下一吻。 「行啊，一个标记如果不够，那就做两个、三个……直到你觉得足够为止。」祁斯言笑着说。 江瑭很满意他的回答，并决定给他一个小小的奖励。 第226页 于是他又埋头到祁斯言肩膀上，柔软的舌尖轻轻安抚着那处牙印。 唇舌温柔的触感撩起淡淡的钝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了味道。 祁斯言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全身的感官仿佛都被少年的舌尖勾走。他蜷了蜷手指，想起陆峥先前特意交代给他的嘱咐，平整的指甲陷入掌心中，试图稍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哪里是奖励，分明就是对他的另一种折磨。 直到伤口不再出血，江瑭才重新抬起头。 祁斯言注意到他眼底透出的淡淡疲色，便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把人重新推回床头靠着。 「要不要睡一会？」他轻声问。 江瑭确实有些困了，但他却摇了摇头说：「我不睡，我怕我一觉醒来你就不在了。」 「不会不在的。」祁斯言说，「我可以去书房拿本书过来，就在你床边守着，哪里都不会去。」 「那也不睡。」江瑭咕哝着，突然侧了下身子，被子下探出一双长腿，「祁哥，我腿好酸，你给我捏捏。」 少年声音轻软，像是在命令，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软乎乎的直戳人心窝。 祁斯言当然不会拒绝。 他把椅子往床边拉得更近了些，轻轻攥住少年细瘦的脚踝，让对方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面。 「肌肉酸痛是正常的。」祁斯言柔声安慰他，「你才发了高烧，之前又一直没怎么吃饭，身体虚得厉害，体内可能还有残留的炎症，所以这几天一定要多休息，知道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少年腿上显得有些空荡的裤腿。 那睡裤不知是什么布料，格外软而滑，刚撩起就又顺着少年笔直的小腿线条滑落下来。 祁斯言没办法，只好把裤腿一截一截地从最下面捲起来，堆放在少年皑白的膝盖上方。 江瑭垂眸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小声说：「只要祁哥陪着我，我就好好休息。」 「当然陪着你。」祁斯言理所当然道，「我已经和局里请好假了，在你脱离危险期之前，我什么任务都不会接，律所那边也不会去，就安心在家里陪你。」 江瑭便勾了勾唇角，无声地笑了下。 祁斯言没给别人做过这样的按摩服务，手法显得有些生涩，但好在他力度控制得很好，手掌心也带着温温得让人心里熨帖的热度，对缓解小腿肌肉酸痛感的效果非常明显，很快就把江瑭捏得眯起眼睛。 看着就像一只被撸舒服了的猫。 江瑭歪着脑袋，额角轻抵着木质的床头，目光在自己的小腿和男人宽大的手掌之间游离着。 祁斯言的手很大，手指骨节分明显得格外长，轻轻松松就能圈住他的脚踝。 祁斯言揉完一条腿，让那条腿搭在一侧的膝头上，开始揉另外一条。 他边按摩边问：「这条腿还难受吗？有比刚才觉得好一点吗？」 少年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含煳的『唔』声：「好一点了，没有刚刚那么酸了。」 他动了动被男人放开的那条腿，捲起的裤腿似乎让他觉得有些凉，圆润泛粉的脚趾蜷了蜷，指腹在男人膝头轻蹬了两下，便开始不安分地往人怀里钻去。 「冷吗？」祁斯言问他，腾出一只手帮他把裤腿扯了下来，「冷就先放到被子里，别凉着了。」 「不要。」江瑭拒绝得很干脆，「被子里也凉的很，还没有祁哥你的肚子热乎。」 祁斯言伸手摸了下被子里面，确实冰冰凉凉没什么温度。 于是他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摆，把江瑭的脚塞了进去，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脚。 少年的脚很冰，尤其是那几枚微微蜷缩的脚趾，冰得祁斯言身体微微绷紧，过了片刻才重新放松下来。 带着男人气息的暖意顺着脚掌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江瑭忍不住贴得更紧了些，很快就整条腿都染上了男人的温度。 祁斯言任劳任怨地帮少年揉着酸痛的小腿肌肉，少年却像是给他添乱一般不安分起来。 那只暖和起来的脚动了动，东踩踩西踩踩，然后慢慢向下滑去。 被人这么乱撩还没有感觉的，不是性/冷淡就是那方面有隐疾。 而很显然，祁斯言两者都不是。 眼瞅着少年的脚愈发往下，他不得不出手制止，语气无奈：「小瑭，不要乱动。」 江瑭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让他看起来格外无辜：「可是我想动。」 祁斯言牙根绷紧了些，他当然能听出也能看出少年的意图，但他依旧没有妥协松手，声音压低些许说：「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不能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我没想做什么剧烈运动。」闻言江瑭撇撇嘴说，「我就是想碰碰你。」 祁斯言身体一紧。 江瑭半撑起身体，倾身往祁斯言身前凑了凑，眉眼弯弯沖他笑得格外柔软又乖巧，却又能让人看出他眼底的些许不怀好意。 「祁哥，让我碰碰你，好不好？」他说，「你说过会答应我任何事的，这才过了多久，你就要反悔吗？」 最后几个字的尾音被刻意拖长，少年压低声线，听起来又委屈又难过。 祁斯言没辙，明知道对方是故意在使坏，也只能松开手任由他乱动。 奸计得逞后，少年脸上装出来的委屈荡然无存，甚至显得有些洋洋得意一般，柔软的脚心在此刻格外灵活放肆，像是在作画一般，随心所欲地画出一幅调皮又大胆的自由随笔画。 第227页 但即便是这样，祁斯言也一句怨言也不敢有，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却悄悄地、格外用力地咬紧了牙关。 轻薄的居家服挡不住胸膛剧烈起伏的弧度，他喉结滚动得厉害，额角隐隐渗出一层薄汗，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片霁红。 祁斯言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座椅扶手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用力，手臂肌肉紧绷着，几条青筋危险地浮鼓起来。 许久之后，他身体绷到极致的那一刻，江瑭把脚收了回去。 「好累，不玩了。」少年疲惫似地嘆了口气，两条腿都缩回了被子里，还用手把翘起的被子边缘攒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不露。 祁斯言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大脑在那一瞬间停止运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体内的火烧得正旺，少年却说停就停。 「小瑭——！」他用力咽了下嗓子，额角青筋跳动，清俊的脸涨得通红，却在对上少年有恃无恐的目光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祁斯言能看得出来，江瑭就是故意的，但他别无他法。 逗弄也好，惩罚也罢，就如他之前所作出的承诺一样，少年对他做出的所有举动，他全部都会应下。 祁斯言长长地吐出一口灼烫的气息，抬手把额前半湿的碎发撩到脑后，哑声说：「你先休息会，我去一趟洗手间，等会就回来。」 然而刚起身，他的衣服下摆就被少年一把揪住。 江瑭命令他：「不许去。」 祁斯言依言停下脚步，喉结大幅度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不许去洗冷水澡，也不许自己解决。」江瑭的命令堪称过分恶劣，「你不能管他。」 祁斯言：「……」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瑭就是在故意折磨他，在为之前他几乎称得上是『抛弃』的行为而惩罚他。 少年沖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出的话却格外蛮不讲理：「只有我能碰你，没有我的允许，你自己都不能碰，一下都不可以。」 祁斯言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坐回椅子上，表情隐忍又无奈。 「好。」他说，「都听你的。」 * 小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有祁斯言寸步不离地在家陪护，定时餵食满足小血族的胃，还偶尔提供身心上的放松娱乐活动，江瑭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这次前往医院复查，陆辞看着他终于达标的检查结果，表现得比江瑭本人还要激动万分。 「太不容易了。」陆辞做出夸张擦眼泪的假动作，「真的太不容易了。」 祁斯言问：「小瑭脱离危险期了吗？」 「没错。」陆辞长嘆一口气，把检测报告递还给他说，「脱离危险期了，接下来就是长期的身体调理和保养，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祁斯言脸上表情一松，眼底透出些抑制不住的愉悦。 「还是那几句话。」陆辞瞅了他一眼说，「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保持情绪稳定。」 祁斯言慎重点头：「嗯，我知道。」 陆辞便沖两人摆摆手说：「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每隔一个月来复查一次，除此之外的时间，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领了旨的两人便依言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祁斯言语气轻快问：「小瑭，要不要庆祝一下你脱离危险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等会路上买食材带回家，晚上做给你吃，想吃多少都没关系。」 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正偏头看着窗外，蓬松柔软的头髮被风吹得有些乱糟糟的，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没听见祁斯言的问话一样，并没有做出回应。 正巧碰上红灯，祁斯言停稳车后，偏头看向江瑭，轻声唤道：「小瑭，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江瑭这才回过神一般啊了一声，他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沖祁斯言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在想别的事……祁哥，你刚刚说什么？」 但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祁斯言在心里蹙了下眉，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话。 江瑭说：「好呀，我想吃土豆烧排骨、糯米圆子、鱼香肉丝……还有上次烤过的柠檬味的曲奇饼干。」 他连着报了一大串菜名，祁斯言全都记了下来，并在晚饭时一盘不少的全端上了餐桌。 晚餐很丰盛，江瑭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祁斯言察觉到江瑭肯定有心事，但他问了好几遍，少年却都随意应付了过去。 对方不愿意说，祁斯言也没有办法，只能不停给江瑭夹菜，试图用美食撬开他的嘴巴。 直到晚餐结束，两人分别洗完澡回到各自的房间，少年依旧没有坦白的打算。 祁斯言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然后勐地意识到，江瑭的不开心，似乎是从得知『他已经脱离危险期』这件事开始的。 祁斯言有些不解，决定明天找个时间好好和江瑭谈谈心，尽快让他脱离当前心情低落的状态。 然而夜色昏沉间，他却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祁斯言翻身起床，几乎在少年敲响房门的下一秒，就拉开了门。 少年有些惊讶的抬头，似乎惊讶于他开门的迅速。 祁斯言柔声问：「怎么了？」 第228页 江瑭垂眸抿了下唇，长睫在下眼睑上投出一片颤抖的浓密阴影。 「祁哥，」他轻声说，「我睡不着。」 第86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20 祁斯言稍怔了下，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一点眼熟，他不久前似乎才见到过类似的一幕。 就连江瑭身上的衣服都和上一次一样，穿着那套不太合身的、他『借』给少年的宽松居家服。 祁斯言垂眸看着身前的少年，目光落在他微翘的头髮上，又在他颈侧的那颗小红痣上停留了一秒，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他侧了侧身子，让江瑭进他的房间坐下，柔声问：「白天就注意到你有心事了，我本来打算等明天再问问你……说说吧，心里藏着什么事呢？」 祁斯言的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江瑭坐在椅子上，祁斯言就干脆在他身前盘膝而坐，抬头仰视着少年轻垂的面容。 从这个视角看去，祁斯言能清楚地把少年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进眼中，也能更直观地看到对方想藏起的所有情绪。 「我……」江瑭犹豫了两秒说，「祁哥，我的危险期已经过了。」 祁斯言颔首：「嗯，我知道。」 他顿了顿，突然就意识到了少年的顾虑，「你是在担心，危险期过了之后我就会离开吗？」 江瑭垂着眸子不说话，但他紧抿的唇角已经泄出他心底的忐忑和不安。 祁斯言不怪少年不信他，他只觉得无奈和懊悔，胸腔内泛起一阵闷闷的痛。 江瑭会这么没有安全感，除了因为他少年时期的经歷之外，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之前没有给足对方安全感。 那些缺失的安全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弥补起来的。 而江瑭能在觉得不安时，主动找到他谈心，而不是独自一人担惊受怕，已经说明他正在试着相信他了。 祁斯言在心里嘆息一声，轻唤道：「小瑭。」 少年低低的嗯了一声，眼帘轻掀望向他，刚好迎上男人的亲吻。 这是一个不含任何情或欲的吻，只有满满的温柔的安抚。 祁斯言的手扣在江瑭的后颈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年细腻的肌肤。 他没有说话，却似乎在用这样温柔的亲吻告诉对方，他不会离开，他还记得曾经的那些诺言，而他也不会食言。 这样的亲吻非常有效，少年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比刚敲门时稳定了不少。 亲吻结束后，祁斯言也并没有退开。 两人鼻尖碰着鼻尖，气息相互交融着。 「有感觉好一点吗？」祁斯言问。 江瑭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还是睡不着。」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开始提要求，「想再亲一个。」 祁斯言便依言又亲了上去，用行动去抚平少年内心不安的褶皱。 亲完后，祁斯言又问：「现在能睡着了吗？」 江瑭想了想：「我想睡在你这里。」 祁斯言愣了一下，点头说：「好。」 他起身去了一趟次卧，把江瑭的枕头拿了过来。 等祁斯言回房间时，少年已经相当自觉地爬上了床，并且霸占了他的枕头。 见男人回来，江瑭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给他腾了小半边床的位置。 祁斯言躺下后，轻声说：「睡吧。」 却被少年一把抱住了胳膊：「祁哥，我想吃宵夜。」 「想吃什么？」祁斯言丝毫不觉得少年的要求奇怪或麻烦，「我去做。」 然而还不等他重新起身，身边的少年便一个翻身，跨在了他的身上。 祁斯言身子微顿，瞬间就明白了江瑭的意思，主动侧开头露出自己的脖子。 江瑭的目光便落在了他颈侧那枚醒目的牙印上。 就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一圈牙印经过这段时间的反覆印刻，已经变成了去不掉的疤痕。 江瑭很喜欢这个标记。 于是他低下头，用唇轻碰了下那圈齿痕，柔软的舌尖沿着有些凹凸不平的伤疤划了一圈，这才不紧不慢地探出小尖牙，刺入到皮下。 起初，祁斯言只以为这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血族宵夜。 直到少年进食到一半，突然抬起头说：「祁斯言。」 祁斯言应了一声问：「怎么了？不吃了吗？」 江瑭舔了下殷红的唇角，轻声说：「来做吧。」 祁斯言懵了一瞬，体内因为被吸血而窜出的一簇小火苗，骤然燃烧得更旺了些。 「不行。」他下意识说，「你的身体——」 「我已经脱离危险期了。」江瑭打断他说，「祁哥，我现在的身体足够支撑我偶尔进行一次剧烈运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满意地听见身下人唿吸一窒，露在外的小麦色脖颈上几乎立刻就染上一层绯意。 祁斯言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年压下的唇堵了回去。 不同于之前安抚般的温柔亲吻，这个吻里带着满满的直白的爱和欲。 祁斯言被亲得微微发懵，几乎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意志力，才在换气的间隙见缝插针地说：「太快了，你才刚脱离危险期！」 江瑭轻咬着他的唇角，声音有些含煳：「那我们今天就稍微克制一点，只做三次，好不好？」 第229页 祁斯言哑然：「三次——」 哪有这样的克制法？！ 「祁斯言，你还记得之前陆医生找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跟他说的那句话吗？」江瑭突然抬起头，问了一件似乎和现在完全无关的事。 祁斯言顺着他的思路回忆了一下。 江瑭对陆辞说过不少的话，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祁斯言本应该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哪一句话。 但不知为何，有那么一句话，突然就从他脑海深处跳了出来。 「……是『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想咬我』，这句吗？」祁斯言问。 江瑭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我想说的是这句？」 「突然就想到了。」祁斯言说，下唇又被少年轻咬了一口，「真的是这句？」 「是。」江瑭唇角轻轻勾起，声音里染上一层不明的哑意，「其实这句话不对。」 少年的唇逐渐往下，炙热的吐息路过男人的下颚，停留在他微颤的喉结上，然后张嘴留下一个微微湿润的浅淡齿痕。 祁斯言唿吸一窒，思绪下意识跟着少年的跑：「……哪里不对。」 江瑭轻声：「当时看见你的时候，我不止是想咬你。」 柔软的唇路过刚刚吸血留下的伤口，落在了祁斯言的耳垂上，少年紊乱的唿吸拂过，把他耳廓上细软的绒毛吹得东倒西歪。 下一秒，他的心脏紧跟着就被少年的话撞得东倒西歪。 「你知道吗，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像现在这样。」江瑭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又那么清晰地传进祁斯言的耳朵中。 「想咬掉你扣到领口的扣子，想在你的脖子上打下标记，想撕掉你身上所有的伪装，想看到你露出和现在一样的表情。」 祁斯言的唿吸随着少年的话愈发紊乱，黑沉的眸底似压着一团炙火，让他的视线里染上几乎能灼伤人的热度。 江瑭再次撑起脑袋，用同样燃烧着火的眸子看他。 祁斯言从少年黝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祁斯言，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江瑭微微眯起眼睛，「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现在在和我想一样的事情。」 睡衣的扣子被少年柔软的指尖灵巧地挑开，起伏剧烈的胸膛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又一直不碰我。」少年轻咬了一下下唇，表情陡然间变得无辜又落寞起来，「之前还能用我身体不好、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做理由，现在呢？祁斯言，你的喜欢不会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 祁斯言闭了闭眼睛，声音哑得厉害：「……我不是。」 「那就证明给我看。」江瑭说，「口头上的言语和承诺太虚假了，我不信，我只会相信你的行动。」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修剪整齐的指甲轻挠了两下男人的耳廓。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我希望你能用肢体语言来说爱我。」江瑭轻声说，跪在男人身侧的一条腿突然目标明确地动了动，旋即低笑一声，「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也是。」 下一秒视野颠倒。 江瑭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床垫上，男人宽大的掌心护住他的后脑，枕头上传来一阵阵浅淡的柠檬清香。 那是家中沐浴露的味道，祁斯言在用，江瑭也在用，就连枕头和被褥上也带着同样的味道。 而现在，这抹平时浅淡到两人很难会特别注意到的淡香，此刻却像是沾染上了灼烫的热度一般，变得馥郁而浓厚，柔软却极有存在感地萦绕在两人身边。 隔着薄而柔软的睡衣布料，男人的体温传递到了江瑭身上。 主动权在这一刻进行了变更，祁斯言低头，两人鼻尖抵着鼻尖，轻柔而克制的啄吻在血族的尖牙无意间刺破男人的唇瓣时，变得灼烈而不可控起来。 淡淡的血腥味在此刻成为了最好的催化剂。 祁斯言还在努力克制自己：「我会小心一点。」 少年却一口咬在他鼻尖，血族的小尖牙轻轻蹭过，划出一道浅淡的红痕，撩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我不需要你小心。」江瑭说，「我想要最好的。」 闻言，祁斯言撑在他身侧的手臂愈发绷紧了些，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昭示了他的不平静。 江瑭抬手勾下男人的脖子，尖牙轻咬着男人通红的耳廓。 「祁哥，给我。」他低声说，「我知道你就是最好的。」 铮的一声，代表着理智的那一根弦彻底断裂。 祁斯言听见自己说：「好。」 山与海与天与地，便再和他们没有了关系。 然而意识朦胧间，江瑭却仿佛看见眼前闪过山海交织的风景画，也看见飞鸟向远处飞去，尽头是天与地交融的水平线。 他唿吸急乱，汗涔涔的手心攥住祁斯言的手腕，声音更是沙哑得厉害。 「可以了——」少年的尾音拖出一丝颤音，「祁哥，已经够了。」 祁斯言说过他会满足江瑭的所有要求。 于是他依言抽回手，低头在少年泛着薄红的、控制不住绷紧的脚踝内侧落下一吻。 狂暴的风吹乱平静的海面，捲起一阵又一阵起起伏伏的浪潮。 江瑭深切体会到了祁斯言用行动向他倾诉的爱意，汹涌而急切，是所有冰与雪都无法浇灭的炽烈海。 第230页 爱意至浓的那一刻，年轻的血族仰起头，用力的、无比精准地咬在他留在男人颈侧的标记上。 这一口血液格外馥郁香浓，血族含有特殊功效的唾液，让本就不俗的时刻得到了质的升华。 江瑭听见祁斯言在他耳边的低语，沙哑、缓慢、郑重，似爱语却更像虔诚的誓言。 「只要你不离开，」他承诺，「我就永远会在你目光所及之处。」 江瑭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同样沙哑而缓慢：「巧了。」 他说，「只要你不离开，我也是。」 第87章 被猎魔人饲养的血族21（完） 江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铺柔软身体干燥清爽，祁斯言显然贴心地为他做好了所有的事后工作。 但男人现在不在床上。 江瑭伸出胳膊摸了摸，身边的床铺已经没有了温度，对方似乎已经起床有一阵子了。 身体还有些酸软，江瑭懒洋洋地不愿动弹。 昨天晚上还是太克制了——他是说祁斯言。 说是三次就是三次，一次都不愿意再多给，简直克制得不像话。 正想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祁斯言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我算着时间，你应该快醒了。」他说，「饿不饿，我现包了点新鲜的小馄饨，肉馅打得很碎，好消化一点。」 见床上的少年怔怔地看着自己，祁斯言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轻声问：「是不是还难受？」 他说着，伸手探了探少年额头的温度。 温温的，不烫，是正常的体温。 江瑭摇摇头，目光追随着男人的面容，眸光是说不出的沉色。 他说：「刚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我还以为你吃干抹净就走人了。」 少年的语气似真似假，让祁斯言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在担心这件事。 但祁斯言还是柔声安抚说：「我不会走的。」 「嗯，我知道。」江瑭沖他弯了弯眼睛，「但就算我知道你以后不会离开，也不代表我就会忘掉你之前要和我断绝关系的那件事。」 他稍稍侧了侧身，好让自己的目光能更直接地落在祁斯言的身上。 「祁斯言，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并且很可能隔一阵子就会提一次。」他轻声说，「我要让你也记一辈子，不许忘掉。」 祁斯言弯了下眼尾，同样轻声说：「好，那我也记一辈子。你提一次，我就哄你一次，哄到你开心为止，哄你一辈子。」 江瑭却说：「一辈子也不够，等我们死后去了地府，甚至是转世投胎以后，我也不会忘，会一直一直一直记得。」 少年话语里满是浓郁的占有欲，听起来似乎有些过分偏执，祁斯言却丝毫不觉得反感。 他甚至说：「行啊，就算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会帮你记住。」 少年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还带着潋滟薄红的眼尾都撩起懒洋洋的弧度。 祁斯言便问他：「要现在吃馄饨吗？」 「先不吃。」江瑭说，「我想先吃饭前的开胃小菜。」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滑向男人的脖子，血族的小尖牙从唇间探出。 祁斯言眨了下眼睛，心领神会地扯开了衣领。 * 虽然江瑭已经脱离的危险期，但祁斯言并没有着急着回异生局接任务。 他是异生局出了名的工作狂魔，但只有祁斯言自己知道，他沉迷工作并不是因为热爱工作，而是对生活没有了念想，所以想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发现，生活似乎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糟糕。 祁斯言订好了去某个度假村的机票，准备带江瑭去进行为期一周的休闲旅游。 度假村位于某个小镇上，祁斯言订的酒店有两个房间，还自带一个小型泳池。 他们只用得上一个房间，另一个稍小的房间便被江瑭拿来当拍摄视频的地方了。 但江瑭的视频并非都在房间中拍摄。 趁着祁斯言洗澡的功夫，江瑭的目光看向了位于阳台上的露天泳池。 片刻后，他敲响了浴室的门。 浴室内水声哗哗，在房门被敲响的下一秒，水声便停了下来。 祁斯言问他：「怎么了小瑭？」 江瑭问：「祁哥，你搭在沙发上的那件衬衫我拿走用一下哦。」 「可以是可以，」祁斯言顿了顿，「但那件是我穿过还没洗的，要不你去房间里，在行李箱里拿一件干净的吧。」 「不要干净的。」江瑭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就是要你穿过的。」 不等浴室里的人再开口说话，江瑭便拿着白衬衫离开了。 祁斯言的衬衫对于江瑭来说，大了不是一点半点。穿在男人身上正合身的衣服，江瑭穿上后，衣摆却直接垂到了腿根下方，把他的大腿都遮了一小半。 但这样的长度正好是江瑭想要的效果。 等祁斯言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江瑭已经飞速结束了拍摄，却还没有从泳池里出来。 少年还泡在泳池里，胳膊扒在泳池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手机。 见祁斯言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江瑭从手机里抬眸，沖他弯着眼睛笑了笑说：「祁哥要来一起吗？」 第231页 此时天气正热，泳池里的水非但不凉，反而带着点温温的热度，泡在里面非常舒服。 祁斯言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浴袍，闻言便道：「不了，我去拿本书，在旁边陪你。」 即便是普普通通的浴袍，祁斯言也穿得一丝不苟，腰带规整的繫紧在腰间，领口相互交叠着遮住上半身，连一块多余的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江瑭点头：「好。」 他看着男人走进房间的背影，唇角轻勾了下，垂眸看向手机，点击了发送朋友圈。 房间中，正在找书的祁斯言突然听见手机提示音，是他设定为特别关注的【伪装生姜】发送的朋友圈。 祁斯言动作微顿。 他和【伪装生姜】已经有很久没有联繫过了，对方发朋友圈的频率很低，低到祁斯言几乎觉得他是不是被屏蔽了。 但现在看来，江瑭只是单纯的没有用这个号发朋友圈而已。 房间的门没有关，祁斯言往阳台泳池的方向看了一眼。 少年依旧懒洋洋地趴在泳池边，手里捧着手机，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摁动着，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聊着天一样。 ——会是他加在【伪装生姜】这个号上的其他粉丝吗？ 祁斯言不知道，他抿了下唇角，觉得心口有点堵。 而这本来只冒出一个头的微堵感，在他看见【伪装生姜】发的朋友圈后，迅速从一分堵变成了十分。 那是一组新鲜出炉的照片，一共有四张。 第一张是一个对镜自拍，少年穿着垂至大腿的白衬衫，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几颗，露出大片引人遐想的皑白，以及半截格外惹人注目的锁骨。 第二张是第一视角，拍摄的少年入水时，笔直修长的小腿向前探出，半截脚踝已经没入水中。 第三张是水下的照片，穿着衬衫的少年后仰着向泳池底部沉下去，柔软的髮丝在水中飘散开，精緻的容貌在水中自带一层朦胧的滤镜，让人看不真切。 那件过分宽大的衬衫同样在水里浮沉，修长的双腿从衣摆下方探出，似无力地向下垂坠着，双臂也垂于身侧，整个人都透出被水包裹的窒息感。 第四张则是一张出水图，少年的腰线以下还隐没在水中，只露出了上半身。他抬手撩起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明亮的黑眸微微眯起，晶莹水珠顺着他几近完美的侧颜滑落。 略昏暗的光线打落下来，那件过长的白衬衫已经被水浸透，正湿漉漉地紧贴在少年身上，能清晰可见衬衫下遮掩的少年的皑白色肌肤，胸口处也隐约可见两点浅粉—— 祁斯言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他下意识又抬起眸子，往游泳池的方向看了一眼。 少年仍然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变，祁斯言却知道，对方现在依旧穿着他的那件衬衫，湿透的轻薄布料紧紧勾勒着少年纤瘦的身形，隐没在水下的那双长腿—— 回想刚刚的照片，祁斯言突然意识到，江瑭很可能并没有穿裤子。 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一股无名火就直窜心头，烧得祁斯言耳根都红了。 他咽了下嗓子，下意识抬脚往游泳池的方向走去，然而走了刚没两步，他的脚步便勐地又顿住了。 ——朋友圈。 江瑭把这系列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 而如果祁斯言没有记错的话，江瑭的朋友圈里很可能还有很多他的其他粉丝。 祁斯言心头的火顿时噗呲一声，仿佛被浇了一桶还带着冰块的水，骤然熄灭。 他知道少年拍摄视频和照片，并不单纯的是为了赚钱，也是因为本身很喜欢，因此祁斯言从来不会干涉他的爱好。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江瑭穿的是他的衣服，拍的照片又这么—— 祁斯言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组照片给他的感觉。 他不想干涉少年的爱好，也并不想对他的喜好进行任何指点，但是—— 手机屏幕熄灭，黑沉的屏幕照映出男人此刻的面容。 眉头紧蹙，唇角紧抿，镜片都压不住他眼底的沉色。 祁斯言并不想其他人看见这组照片，仅仅只是出于男朋友的角度，他不希望别人看见少年的这般模样。 而且，最关键也最让祁斯言在意的是。 江瑭甚至没有给他看过这组照片！ 阳台上的少年却仿佛等不及了似的催促他：「祁哥，你还没找到书吗？」 书自然还没有找到，祁斯言随手从行李箱里抽出一本书，敛下眸中的复杂情绪，回到了泳池旁。 少年还趴在泳池边，湿漉漉的衬衫衣袖被他捲起撩至手肘上方，露出沾着水的修长细瘦的小臂线条。 祁斯言却满脑子都是刚刚的那条朋友圈。 他坐在泳池旁的躺椅上，随手翻开书，几分钟过去了，却连一页纸都没有翻。 耳边却突然想起嘀哩一声，随即是轻微的唰啦声。 祁斯言抬起头，这才发现江瑭握着遥控器，阳台上的窗帘正缓慢地自动合上，掩住了窗外昏暗的月色。 没事突然关窗帘干什么？ 祁斯言的脑海中刚一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池中的少年说：「你还真就一直看书，都不看我一眼的吗？」 似嗔似怒，听得祁斯言耳根一麻，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书朝池边走去了。 第232页 泳池里的少年仰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等祁斯言来到他身前，江瑭突然伸出手说：「抱我。」 祁斯言弯下腰，伸手卡在少年肩下两侧，稍一用力就把人从水里提了起来。 离开泳池后，江瑭却并没有站到地面上，而是双腿一抬环绕在了男人劲瘦的腰身上，进而暧/昧的蹭了蹭。 他身上残余的水很快就打湿了男人身上的浴衣，祁斯言却丝毫不在意这点水，浑身的感知仿佛都往下集中而去。 明明一直泡着水，少年的体温却并不低，唿吸更是极为灼热。 在一起这么久了，祁斯言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了少年心中所想，唿吸便也跟着灼烫起来。 祁斯言一手从少年腋下穿过，揽住他湿透的后背，另一只手拖住少年的腿，轻声问他：「要在这里吗？」 他扫了一圈阳台，这里位置很大，但地板是瓷砖的，又硬又冰，并不适合进行剧烈运动。 「不在这里，不舒服。」江瑭轻咬着他的耳朵说，「去客厅。」 祁斯言便托着少年往客厅走，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行走间不可避免的有摩擦和触碰，点燃了两人周围的空气。 祁斯言问：「为什么是客厅？」 他轻轻啄吻着少年颈侧，落下一个又一个微湿的痕迹。 「这里有镜子。」江瑭唿吸微乱，「今天别脱我身上的衬衫，我想穿着你的衣服和你做。」 祁斯言唿吸一窒。 他下意识抬眸，看向了客厅一侧、几乎占满了整片墙壁的巨大镜子。 镜中的少年几乎整个人缠绕在他的身上，轻薄湿透的衬衫勾勒出他纤薄的背和细韧的腰身，一双白的晃眼的长腿圈着他的腰，领口上露出的肌肤已经染上一层惹人遐想的旖旎绯色。 祁斯言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哑声应道：「好。」 客厅的温度迅速攀升着，等一切归于平静，祁斯言抱着脱力的少年去了浴室。 浴缸里的水温正好，江瑭懒洋洋得连一根手指都不乐意动弹，把身体的掌控权全权交给了男人。 祁斯言帮他脱掉身上的衬衫，突然低声问：「你今天穿这身，就是为了和我……吗？」 江瑭懒懒抬眸反问：「你觉得呢？」 祁斯言顿了顿，试探着说：「我以为你是准备拍视频。」 少年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真的打算穿成这样拍视频发出去呢？」 祁斯言唇角微抿，没说话。 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状态，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但身份却对换了一下。 默不作声的人变成了祁斯言，而不是看似乖巧内敛的少年。 江瑭沖他勾了勾手指，等男人乖顺低头后，他在男人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有什么想说的？为什么不说？」他轻声问，似引导却更像引/诱，「说出来，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允许你对我提一些要求。」 祁斯言沉默了两秒，轻声说：「你别拍这种视频，好不好？我不想这样的你被别人看见。」 「为什么？」江瑭微微偏头，「如果被别人看见，你会不舒服吗？会吃醋？」 祁斯言顿了顿，点头承认：「是。」 少年便笑弯了眼睛：「好呀。」 江瑭指了指被落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说：「你把我手机拿来。」 祁斯言起身拿来手机，便听见少年指使着：「密码是你生日，点开微信，点开好友列表，点开朋友圈，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祁斯言依言照做。 微信界面，聊天列表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的头像。 是【。】的头像。 祁斯言心跳一乱，又迅速点开好友列表—— 只有他一个人。 就连朋友圈也是，那么多条朋友圈，全部只有【。】一个人的点赞。 「看到了吗？」江瑭轻笑着问，「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开心吗，句号先生？」 祁斯言深吸了一口气：「开心。」 他唇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对啊。」江瑭理所当然地点头，「你的语气太好认了，尤其在我的评论区都是不正经的评论的情况下，你那些认真的长篇大论，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你。」 祁斯言无奈一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你给我发视频，找我聊天谘询感情问题，甚至后面单方面『冷战』——」 「嗯，没错，都是我故意的。」江瑭勾着唇角，「都是我为了引/诱你喜欢上我，特意给你扔的钩子。」 祁斯言抿着唇没说话。 「你看，我甚至没用多大的功夫，钩子刚一丢出去，你就咬上了，还死死不松口。」江瑭轻声说。 祁斯言突然问他：「如果我没有咬住钩子呢？你会做放手的打算吗？」 「没有如果，你这不是咬上了吗？」江瑭眯了眯眼睛，「而且，我早就说过，为了让你也喜欢上我，我可以做任何事。如果这次你没有上钩，我会再做下一个、下下一个钩子，直到你咬上为止。」 少年仰起头，柔软的指尖用力捏住男人的下巴。 「我这种人在正常人眼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变态吧？」他呢喃低语，「祁斯言，你会害怕吗？」 祁斯言却突然轻笑了一声：「你是变态，那喜欢你的我是什么？大变态吗？」 第233页 「那我们还挺般配。」少年眼底渗出一丝笑，「祁斯言，你的小变态现在有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祁斯言依旧眼底带笑：「你说。」 「如果我比你先死了——」 这话刚一出口，祁斯言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下意识开口：「别说这种——唔？」 江瑭伸出手，精准地把他的上下唇捏合了起来。 「先别说话，听我说完。」江瑭说，「我如果比你先死了，你也不许活着。」 祁斯言便怔住了，勐地瞪大眼睛。 少年定定地看着他，那双黑眸在此刻显得格外黑沉。 少年轻声却严肃、没有半分开玩笑的语气在里面：「你一定要跟着我，我们一起去投胎，一起去下辈子下下辈子——」 「当然，如果你先死了，我也一样。反正你死了之后，没有你的血我也活不长，不如跟你一块儿走。」 少年扯了下唇角，眸子里透出一丝偏执的疯狂：「祁斯言，你说好不好？」 一边说着，江瑭一边拉住祁斯言的手，让他的指尖得以触碰到坠在他锁骨间的那枚鱼形玉坠。 正常人若是听到这样的要求，第一反应肯定觉得对方在无理取闹，甚至是有病。 但祁斯言却笑了，笑得相当轻松自在，仿佛一直捆绑着他、让他无法前行寸步的枷锁，在这一刻被少年尽数斩断了一样。 他应道：「好，我们一起走。」 玉鱼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泛起浅淡又柔和的白光。 233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任务完成，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 耳边是一片混乱又嘈杂的动静。 江瑭睁开眼，发现这里一处昏暗的山洞之中，而他正泡在一潭莹莹泉水之中。 他浑身上下未着/寸/缕，在他睁眼的那一刻，体内的热意就汹涌而至，吞噬了他刚甦醒的意志。 中药了？还是发热期？ 江瑭不知道。 他顺从身体本能探手向下，下意识想解决当前身体上的小问题，却在指尖触碰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整个人一僵，意识短暂回归了半分。 江瑭眼睛微瞪，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泉水清澈，一眼见底，他也同样看见了自己身体的异处。 江瑭早已接受，自己每个世界都会穿成非人类这件事。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他—— 有两根？！ 第88章 佛子的小青蛇1 江瑭脑海中蓦的划过一句『似乎有点浪费』，他便再来不及细想，汹涌的浪潮再一次迅速将他拖入海底。 他整个人浸在微凉的泉水中，黑色的长髮披散在身后，此时已经被水浸湿，一部分紧贴在他光滑的后背上，另一部分则在水中飘散起伏。 山洞外隐约传来嘈杂的声响，鸟鸣兽吼，风吹过层层叠叠的树海发出的哗啦声，隐约夹杂着些许人类说话的声音。 但那些声音并不近，潜意识告诉江瑭，那些人不会找到这个地方，他便没去管，也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这个小小山洞里发生的事。 除此之外在意识朦胧间，江瑭隐约察觉到，山洞内部似乎还藏着另外一人的气息。 对方藏在不见光的暗处，江瑭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他—— 他胸口的玉坠正在微微发烫，存在感极其强烈，用这种方式告诉了他暗处之人的身份。 也正因为如此，哪怕知道暗处有人，江瑭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慢，甚至顺从着身体本能，没有压抑克制自己的声音。 他循着对方气息所在的位置稍稍侧身，身后长发在水中翻出细微的浪花，一双带着潋滟红意的桃眸直勾勾地落在那人气息传来的地方。 阳光从山洞缝隙处穿透而过，倾洒在清透的泉水之中，也分了几丝爱怜在青年的身上。 青年黑髮雪肤，一双眼尾上挑的勾人桃眸中晕着媚/人春/意，眼尾那颗小巧的红色泪痣更是艷得不可方物，在那张明艷精緻得过分的脸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点绝笔。 青年高挺微翘的鼻樑被光线打上一圈光影，柔软的唇红艷得不可思议，微微张开时甚至能隐约看见两排雪白贝齿，和一抹在吐息时有意无意探出唇间的、比红唇更为旖旎而引人遐想的红。 任谁看了不说一句蓝颜祸水。 可惜真就有人面对这般美景，依旧巍然不动，不仅仍然藏在暗处不出来不说，甚至就连心跳和唿吸都没有乱半分。 江瑭轻啧一声，心道这个世界的爱人莫非当真是柳下惠转世不成？ 他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便干脆不再费心思在暗处之人的身上，彻底沉浸在这场只有他一人的独舞之中。 从某种方面来说，江瑭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即时享乐主义。 比如现在。 明知道他那藏在暗处的爱人，显然是有事来找他，但江瑭一点也不着急，偏就要让人等到他结束之后，再谈他那些事儿。 ——江瑭给过那人机会。 那样明目张胆地看向那人躲藏之处的眼神，眼底的暗示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那人自己不出来，也怪不得他让他等这么久。 江瑭勾了勾唇，绯色逐渐蔓延至他全身上下。 多长了一根的代价，就是连在这种时候，他都比正常情况下更累也更难结束，但同样的，他在感官上所收穫的成果也是成倍增长的。 第234页 一加一的效果远远大于二。 那是几乎传递至灵魂深处的颤慄，让头一次拥有这种体验、几乎毫无防备的江瑭大脑一片空白，腿上的力量瞬间就绷不住了。 他腿一软脚下一滑，差一点整个人沉入水中，险而又险地用手扒住池边的石头，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清澈的泉水下溢出几缕浑浊色彩，很快就被流动的水源沖走，重新恢復了见底的澈然。 微光洒下，单薄莹白的胸膛泛着薄红，起伏剧烈久久没能平復。 江瑭懒懒地往身后石壁上一靠，冰冷的石块紧贴他微烫的后背，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微垂着眸子，长睫在眼底的绯色上打下一片颤动的光影。 不知是不是体质特殊的关系，这具身体的余韵持续时间非常长。 江瑭并不着急着平復唿吸，也不想这么快就从余韵状态里走出来，便干脆闭上眼睛半趴在池边，任由长发在身后随着水流飘荡。 藏在暗处之人依旧没有现身的打算。 江瑭在心里低笑一声，干脆戳了一下233说：【统，传输世界资料吧。】 233有些迟疑地说：【宿主，检测到任务目标就在你附近，确定要现在传输吗？世界资料接收的过程中，最好不要被人打断。】 【没关系。】江瑭说，【传输吧，他暂时不会出来。】 虽然还没有正式接触过，但刚刚这段时间中，对方的反应已经告诉了江瑭他的性子。 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那人必然是在等他享受完最后的余韵，彻底结束之后才会现身。 有点君子，但不多。 233虽不知道宿主是怎么确定的，但跟了江瑭这么多世界，它已经把『宿主永远都是对的，听宿主的准没错』这句话牢牢刻进了核心之中。 世界资料很快就传输了过来。 江瑭这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他的爱人能表现得那样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不正常—— 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名为故妄，是个和尚。 更准确一点说，故妄是一位佛修。 这是一个以古为背景的世界，各大宗门势均力敌群鹿逐雄，以实力为尊。 所谓仙人遍地走也不过如此了。 故妄所在的天禅门，便是所有佛宗门派之首，而故妄则是天禅门的佛子，并且是由佛主钦定的、在故妄陨落之前任何人都不可取而代之的佛子。 故妄是在九岁那年被天禅门的老宗主带回宗门的。 九岁以前的故妄生活在偏僻小村之中，因生得过于好看，长相不肖父母，他的父亲便怀疑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动则对故妄以及他的母亲动手。 直到有一次，父亲喝醉酒后下手没个轻重，故妄的母亲为了保护故妄，一直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等父亲倒地之后，母亲也已经没了气息。 时年九岁的故妄站在母亲的尸体边，看着醉酒沉睡的父亲，去院子里取了大柴刀，一刀捅进了父亲的身体里。 天禅门的老宗主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的故妄。 当老宗主跟随着佛主指引来到这个偏僻小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年幼的小小少年举着比他人还高的柴刀，用力的、几乎是将刀刃砸入到高壮男人的体内。 鲜血四溅，几滴猩红液体落到小少年白得过分的脸上，他却依旧面无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那么单纯、稚嫩，却又让人心头遍布寒意。 老宗主拦住还欲继续动手的小故妄，将人带走了。 临走前，他们找了块地把故妄的母亲埋葬了起来。 佛门讲究众生平等，讲究不杀生。 故妄是佛主钦定的佛子，虽事出有因，但老宗主并不希望他在如此年幼的时候就染上生死因果。 可惜故妄的父亲顶着重伤，依旧没能挺过那个冬天。 虽入了佛门，但故妄依旧和普通的佛门子弟有着本质的差别。 他仿佛天生就比别人感情淡漠，生死于他而言不过一字之差，无法在他心头撩起半分风浪。 冷漠、无情、无心、无欲，这是所有和故妄相处过的人都会对他产生的印象。 老宗主于故妄有恩，因此故妄愿意为他压抑自己的本性，伪装出佛子普度众生的慈悲，让众人以为他不再无情。 直到天禅门那年变故，两位长老觊觎老宗主之位，污衊老宗主背叛天禅门并设下阴险暗算，致使老宗主重伤。 故妄便重新撕下了伪装了多年的面具，在世人面前露出他隐藏多年的獠牙。 年轻的佛子独自应战两位化神期的长老，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但最终的结局却是两位长老陨落于世，连神识都一併彻底消散。 没有人知道故妄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只知道，那一战结束之后，天禅门迎来了一次大清洗。 本应信奉『不杀生』之律的佛门佛子，却在那次大清洗中，双手染满了鲜血，将天禅门上下彻彻底底清理了一遍。 故妄的法号名为无念，老宗主希望他不再念想过去之事，将目光放向更长远的未来。 但那次之后，佛门子弟们在私下里，却更爱称唿故妄为『无心佛子』。 无心无心，只有真正无心之人，才能做到犯下那么重大的杀戒之后，仍然牢坐佛子之位，没有半分心境动盪吧。 第235页 老宗主自那次重伤之后，至今仍未甦醒。 天禅门本应再立一位新宗主、或是代理宗主，但故妄只用一句话，便将所有人的话全堵了回去。 他说：「老宗主身未死，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取他而代之吗？」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和恐吓，但有天禅门大清洗在前，没有人敢对故妄口出异言。 天禅门的话语权被故妄一人牢牢把控在手中。 而也正因为这件事，佛门中有传言出，天禅门的老宗主其实早就已经死了，那年所谓的『两位长老觊觎老宗主之位』都是子虚乌有，是故妄自导自演、为了夺权而谋划的事。 这条传言流传极广，有人一笑而过也有人真的信了，更有人怒叱故妄忘恩负义，如此冷情令人髮指，说他不该入佛门更不能坐于佛子之位，觉得他德不配位，这般无视佛门戒律，迟早会遭到佛主天谴。 只可惜，他们也只敢私下说说而已，不敢真的对故妄做些什么。 而这些年来，故妄也并没有遭到所谓的『天谴』，甚至依旧稳坐于佛门之首。 看完故妄的资料之后，江瑭一时无言。 反倒是233先憋不住吐槽了一句：【任务目标是和尚？和尚可怎么谈恋爱呀？】 江瑭没有说话，只悠悠地在心里嘆了口气。 是啊，和尚可怎么谈恋爱？ 难怪刚刚故妄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水中的那一幕，却依旧无动于衷，连唿吸都没乱一下。 他根本不知情为何物。 而偏偏江瑭推测，这个世界他的任务，就是让故妄知道情为何物。 江瑭揉了揉眉心，没忍住又暗暗骂了主神几句。 他的爱人在这些世界中的经歷，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惨，凑到一块儿都能举办一个比惨大会了。 江瑭懒洋洋地晃了下腿，在水中侧了个身，把被自己脑袋压麻了的胳膊收了回来，尖瘦的下巴转而搭在另一条胳膊上。 233很快就把原身的信息也传了过来。 相比起故妄的资料来说，原身的资料就要简单多了。 原身是一只小妖修，原型为一条竹叶青蛇，属于有毒但没那么有毒的小蛇妖。原身的修炼天赋一般般，机缘巧合之下吞下一枚化形果，才在低阶就成功化形。 原身化形后，遇到了一个名为徐子然的人类修士。 一人一妖陷入热恋，在知道原身是妖修后，徐子然也未曾改变他的态度，依旧对原身极好，经常投餵各种天材地宝。 在他的帮助下，原身很快就拥有了人类金丹期的修为，体内更是凝练出了妖丹。 但变故就发生在原身凝练出妖丹后不久。 有陌生而强大的妖修袭击了徐子然和原身，徐子然生死未明，而原身体内的妖丹也被对方残忍挖走，肉/身也封印在了秘境的一处山洞之中。 这一封印便是足足百年。 没有了妖丹的原身自然元气大伤，身边没有灵药更没有天材地宝，他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山洞之中，直到江瑭的到来。 ——但这些都只是原身视角所知道的事。 江瑭从233那里拿到的资料更为全面，也因此，他知道了很多原身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原身和徐子然的相遇和相恋并不是巧合更不是天赐良缘，而是徐子然有意设计。 比如徐子然给原身投餵各种天材地宝，并非希望原身早日变得更强大，而是希望原身早日凝结出妖丹。 也比如，那日袭击了原身和徐子然的陌生妖修，其实是徐子然高价雇来的人，夺走了原身妖丹的人是徐子然，将原身封印在小小山洞里百年的人也是徐子然。 而徐子然没有杀原身，而是将他封印在山洞之中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他心怀不忍，仅仅只是因为他怕原身死后，他会被生死因果缠绕在身，会影响到他的修行而已。 明明是个人类，却比所谓的妖物更显无情。 徐子然从未没有喜欢过原身，他们的相恋从头到尾都只是徐子然的阴谋诡计，而原身哪怕被关押了百年，也一直坚信他的『恋人』一定会为他报仇，找到他并将他救出来。 简直傻得不能再傻了，江瑭忍不住在心里嘆气，为原身觉得极为不值。 唯一让江瑭比较庆幸的是，由于徐子然并非真正喜欢原身，因此也从没有碰过他，一直以他的修炼功法特殊不能泄了元气为由，拒绝了原身一次又一次。 若真让徐子然得手了，别说原身了，就连江瑭都得噁心好一阵子。 只是可怜原身一颗赤诚真心，竟然被践踏得如此彻底。 江瑭忍不住又在心里嘆了口气，思绪流转间，他对这次的任务逐渐有了头绪。 值得一提的是，江瑭刚来的时候，原身正巧进入蛇妖的发热期。 妖族的发热期本应该更激烈一些，但由于原身的身体太过虚弱，这才得以让江瑭一次就结束了发热期。 时光流转间，阳光似乎都变得比之前更为明媚了些。 青年闭着眸子趴在池边，落于身后的长髮随水波流转，精緻面容上还泛着薄红，仿佛正在享受午后的小憩时光。 这一幕几乎如画一般美好，任谁都不忍心去打破。 但偏偏就有人不懂得欣赏，清浅的哗哗水声中，山洞里又响起了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第236页 那脚步声极其缓慢，一步又一步仿佛计算好了一般，跨出的步伐、间隔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细小的碎石子被踩得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距离池边约五步远的位置。 江瑭自然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却并没有睁眼。 「过了这么久都没出来，我还以为阁下是不打算现身了呢。」他堪称轻挑地低笑一声，「如何，阁下对看到的还算满意吗？」 「来的时机不巧，故而等候至此。」那人缓声道，「贫僧无意冒犯，若施主觉得不适，那贫僧便给施主道歉了。」 声音如泉水激石泠泠作响，亦如珠玉落于琴弦之上，清清冷冷如清风拂过，仿佛连人心头的阴霾也一併扫去。 江瑭唿吸微微一缓，体内最后的余热都被这声音吹散。 「贫僧？施主？」他饶有兴致地开口，两个普普通通的词在他舌尖绕了几圈才出口，无端端染上几分旖旎色彩，「原来是个小秃驴。」 来人默不作声，没有对他堪称冒犯的称唿发表任何看法。 「我困于此处近百年，竟是不知外界变化如此之大。」江瑭轻笑着在水中翻了个身，「佛门发生了什么变故？小和尚们的爱好竟从念经打坐，变成了偷窥别人自渎？」 江瑭轻笑一声说：「还是说，这是你的个人喜好？」 那清清冷冷的声音便说：「施主说笑了。」 江瑭轻哼一声睁开眼，在看清五步之外的人的面容时，他唿吸一窒。 歷经这么多个世界，江瑭还是头一次被自家爱人的脸，给震到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容啊！ 用绝色仙姿来形容，江瑭都觉得不足那面容半分出彩。 男人身量颀长，肩宽腰窄，清瘦却并不瘦弱。他身穿一身雪白长衫，修长指间捻这一串漆黑佛珠。他肤色极白，是不带任何温度的冷白色调，指间黑与白的碰撞只一眼就让人心神微震。 再往上看去，刀削般分明的下颚骨，微微薄削的淡色双唇，鼻樑骨高而挺，剑眉直入两鬓，额间一抹细长的红色硃砂，弯绕着落于双眉之间，细看之下竟如一条硃砂小蛇一般。 和普通的佛门子弟不同，这人并没有剃去头髮。那一头乌黑长髮直垂腰间，只在发尾用一根白色细绳松散地拢住，脸颊两侧落着几缕长碎发，显得他的肤色更为白皙冷凝。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根半掌宽的白色纱布系在男人脸上，将他剑眉之下的那双眸子遮了个严实，让人看不见他眸中的半分光景。 江瑭咽了咽嗓子，在看见遮挡住男人双眸的纱布的那一刻，稍稍冷静下来。 他戳了戳233问：【统，他的眼睛怎么了？】 233语气茫然：【资料里没有显示，可能这段时间受伤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跨度太长，世界资料只给了他比较重要的几个时间节点所发生的事，并没有提及和故妄眼睛有关的资料。 江瑭心里紧了紧，面上却丝毫不显。 风情万种的蛇妖撩了撩湿润的长髮，面上划过一抹兴味，黑眸在那一瞬间变为浅黄色竖瞳，又迅速变了回去。 「哟，原来还是个美人呢。」江瑭嬉笑着调戏，「我活了这么长时间，美人见过不少，倒是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绝色的美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撑住岸边石块上了岸，未着/寸/缕的上身依旧是人身，纤薄的胸膛上落着几缕明光，将他身上未干的水渍照得闪闪发亮。 再往下看去，青年腰部以下的部位，却不知何时变成了蛇尾。 那条青色蛇尾极长，从腰身开始往尾巴尖处越来越细，尖细的尾巴尖端扫过地面，表面光滑的蛇鳞把地上细小的碎石扫得咕噜噜乱滚。 故妄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脸微微侧向一旁，轻声道：「皮囊乃身外之物，世上比贫僧好看的人数不胜数，施主不必出此言。」 江瑭直起上半身，蛇尾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前行湿痕，最终停在男人身前。 「可这么好看的小和尚，我倒是只见过你一人。」他调笑着说，随即轻声问，「就是可惜了，为何要把眼睛蒙着？」 故妄答道：「受了点无伤大雅的小伤，多谢施主关心，贫僧无碍。」 「你可别搞错了，我可没在关心你，只是觉得这么好看的脸却看不见眼睛，有些可惜罢了。」江瑭嘆气道，「眼睛受伤了，那这么说来，小和尚你现在看不见？」 故妄说：「眼睛蒙着，自然看不见。」 「可惜了，太可惜了。」江瑭又是一声长嘆，「这么说来，刚刚那番美景，也没能入得了你的眼？」 故妄自然知道，对方口中的『美景』是指什么。 他眉头轻动，却并未说话。 江瑭似是不死心地又问：「小和尚，你实话告诉我，你的眼睛当真什么也看不见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无声息地凑近、再凑近，近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不足一掌，若再近一点，两人的双唇几乎就要碰在一起。 那双黑眸因为隐蔽的兴奋再度变为异色竖瞳。 下一秒，故妄却突然抬手横插一掌，食指指尖抵着自己的唇，小拇指几乎碰到江瑭的唇。 他轻声说道：「施主，还请自重。」 第89章 佛子的小青蛇2 第237页 一人一妖离得极近。 唿吸间，江瑭几乎能闻到从故妄身上传来的淡淡气息，是竹子的淡雅清香，还带着点淡淡的檀木香。 很好闻，是非常符合故妄的味道。 被故妄拦住后，江瑭便没再向前，脑袋向后撤去，几滴冰润的水珠却顺着发梢落下，正巧滴了几滴在故妄的手背上。 那只冷白的、骨节分明的手却没有丝毫移动，甚至连半分颤抖都没有，仿佛没有察觉到那几滴冰凉的水珠一样。 「果然是个和尚，真真是没意思。」江瑭轻嗤了一声说，「不过这样都能拦住我，小和尚，你当真什么都看不见吗？」 「贫僧的眼睛不能视物，不代表贫僧的其他感官也一併失效。」故妄面不改色，淡色的唇轻微开合，「施主，还请莫拿这些事寻贫僧开心。」 青色蛇尾在地上摆动着，江瑭绕着故妄转了一圈，将人圈在蛇尾中间。 「我被困于山洞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人路过，却从未有人发现过这里。」江瑭说，「小和尚，能发现此处并进来的，你还是第一个，你多少有点本事在身上吧？」 故妄轻声：「本事算不上，只是碰巧能破解此处的封印罢了。」 「什么碰巧，你这样子一看就是有意寻来的。」江瑭调笑道，「说吧，我和你素不相识，小和尚何故费这么大一番功夫，找到这被封印遮盖之处？」 他语气轻快，蛇尾尖尖却急促地颤动了几下，显示出他其实并不平静的内心。 不等故妄回答，江瑭便自顾自又问：「是不是有人托你来寻我？他是谁？」 「施主误会了，无人托贫僧来寻找施主，是贫僧自发前来。」故妄说，「实不相瞒，贫僧是碰巧有事相求于施主。」 青年蛇妖的眉眼肉眼可见的低落几分，但很快就又被轻挑的神色所覆盖。 「小和尚，你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江瑭轻笑着说，「又是不打招唿擅自闯入别人的家中，又是偷窥人家自渎，不像是有求于人，倒像是——」 蛇妖的声音微顿，旋即稍稍压低了些，声线暧/昧磨人：「小和尚，你可听说过人间界的採花贼？你说说，你这番行为，像不像是那採花贼一般？」 故妄沉默数秒，嘆息一声轻道：「贫僧为先前的鲁莽道歉，但是施主，贫僧确确实实是有事相求。」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是正事。」 「当真是有正事相求？」江瑭眸光微转，似乎是信了他的话，「看在小和尚你长得这般好看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一次吧，不过……」 他咻然又凑近几分，笑眯眯地问：「不管你有何事相求，先说说看，你有什么可以回报于我的？」 蛇妖这次的分寸把握得极好，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有两个巴掌，因此故妄并未伸手阻拦。 「施主困于此处近百年，想必已经用尽手段，却依然无法从此处离去。」他回道，「若施主答应贫僧的相求，那贫僧可以为施主破开此处封印，带施主离开受困之地。」 江瑭表情微怔，一双浅色蛇目中划过淡淡喜色：「小和尚此话可当真？」 「出家人不打妄语。」故妄淡道。 江瑭便轻笑一声说：「那你说说，你有何事相求于我？」 「实不相瞒，贫僧身中奇毒，所需解药的药材之中，需要修行百年、且化为人形的蛇妖的舌尖血。」故妄说，「施主各项皆附和要求，贫僧循着指引故而寻至此处。」 百年于妖修而言不过转瞬即逝，除非天资过人者、或有奇遇者，否则很难有妖修能在短短百年内修成人形。 江瑭从出生至今还不足两百个年头，勉强能算百岁，倒也算附和故妄的要求。 「舌尖血？」蛇妖探出舌尖，轻舔了一下自己红艷的唇，「只是舌尖一滴血？就这么简单？」 故妄点头：「没错。」 江瑭便轻笑一声，细韧的腰身轻轻扭动，向身前的佛修又凑近了些。 「只是舌尖血而已，小和尚你若是想要，随时可以来取。」蛇妖红唇微启，瓷白的牙间探出一抹点舌尖，「什么方式都可以哦。」 他语气暧昧，浅色的蛇瞳意有所指地盯着佛修淡色的唇，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白衣佛修依旧面不改色：「施主同意便好，贫僧自然有取舌尖血的法子，就不劳烦施主了。」 察觉到他的拒绝之意，江瑭撇撇嘴，再次后撤离去，轻声嘀咕：「你们佛修当真是没意思。」 故妄语气平缓：「让施主失望了。」 江瑭轻哼一声，突然想到什么道：「不过，我怎么能确定，你不会在取完我的舌尖血之后就反悔呢？小和尚，你如何能保证一定会带我离开此处？」 「贫僧无法反悔。」故妄便道，「因为施主的舌尖血，需每隔数日取一滴，并非只取一次。贫僧若是反悔，便只能得到一滴，远不够解毒。」 「每隔数日取一滴？」江瑭脸色微变，「那岂不是，等出去之后，只要你有需求，我便需立刻动身去寻你？」 故妄却并没有回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施主，你体内妖丹丢失，被困于此近百年，可是外界有仇敌，且仇敌的修为比你高强许多？」 「本妖何来什么仇敌——」蛇妖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他话锋一转，似气似恼道，「就算我有仇敌，又与你这小和尚有何关系？」 第238页 故妄道：「如若仇敌寻来，贫僧可保施主平安。」 江瑭微微眯起眼睛，浅色眸光落在白衣佛修的身上，上下打量他片刻说：「就凭你？小和尚，你年纪轻轻的还身中奇毒，口气倒是不小，你可知将我关押于此地的人是何修为吗？就敢开下如此海口。」 「他是何修为贫僧不清楚，但贫僧知道，他所设下的封印拦不住贫僧，仅此而已。」故妄淡淡道。 蛇妖语气一哽，似乎觉得故妄言之有理，便说：「那我就再相信你一回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第一滴舌尖血，等你将我带出此地之后再取，你觉得如何？」 故妄说：「贫僧无异议，一切听由施主安排。」 江瑭便眯起眼睛，语气轻快：「既然如此，不若我们坦诚相见？我名江瑭，你呢？」 「贫僧天禅门故妄。」故妄语气淡淡，「法号无念。」 此话一出，佛修身前的青蛇妖便脸色骤然一变：「无念？天禅门的无心佛子？」 故妄声音微顿，依旧面不改色道：「正是贫僧。」 「这不可能！」江瑭断然否决道，「天禅门的佛子视妖为凶物，手染无数妖族鲜血，若你当真是那位无心佛子，早在见我的第一眼就将我杀了，何须弯弯绕绕这么久，只为了那一滴两滴舌尖血？」 白衣佛修的眉梢轻动了下。 视妖为凶物，手染无数妖族鲜血……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传闻？ 偏偏蛇妖并未察觉到佛修轻微的表情变化，依旧在那里哔哔叭叭：「小和尚，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的，竟然敢冒充无心佛子的名号，是真以为他发现不了吗？我可是听说了，无心佛子凶神恶煞，连自家人都能眼都不眨一下就……」 他抬起胳膊，手掌迅速抹了一下脖子。 听到江瑭这番言论，故妄非但没觉得生气，反倒有些想笑，浅色的唇向上勾起小小的一点弧度，小到肉眼几乎难以察觉。 他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道：「无论施主信或不信，只要施主信贫僧能将你带出此地即可。」 蛇妖浅色的瞳眸微微转动，似乎在偷偷计划着什么一般。 片刻后他轻笑道：「小和尚说得对，只要你能带我离开这里，无论你是伪装成佛子也好妖王也罢，都和我没关系。」 「如此甚好。」故妄便轻声道，「为了不引人注目，还请施主化为原形缩小形态，我好将施主安全带离秘境。」 江瑭被困的这处山洞，位于一个秘境之中。 每年的这段日子，各大宗门都会选出弟子进入秘境，江瑭先前听到的嘈杂人声，便是这些来自于不同宗门的弟子们的动静。 对于故妄的要求，江瑭没有任何异议。 半人半蛇的蛇妖似笑非笑地看了白衣佛修一眼，便迅速化为蛇形。 江瑭的原型为竹叶青蛇，体型比正常的竹叶青大了许多倍，通体碧翠艷丽，一双浅黄色的竖瞳相当漂亮，如两枚嵌入蛇身的黄水晶一般。 原本的体型太大太引人注目，巨大的青蛇摆了摆尾巴尖，似无疑间蹭到佛修垂直脚踝的白衫，旋即缩小了身形，变为只有人类小臂长、拇指粗细的迷你小绿蛇。 小青蛇自半空中下坠，落在白衣佛修的肩头之上，迷你的蛇目轻轻眯起，在佛修反应过来之前，整个身子便绕着佛修的脖颈缠绕一圈，蛇头迅速探入其领口之中，并有继续向下深入的趋势。 下一秒，在小青蛇的奸计得逞之前，故妄抬起胳膊，食指和拇指精准地捏住小青蛇的尾巴尖尖，将已经把整个脑袋都探入自己领口之中的小青蛇重新揪了出来。 小青蛇下意识挣动起来，随即就被故妄塞进了宽大的袖口之中。 「施主，还请待在此处不要动弹，以免被人发现。」故妄轻声说。 小青蛇不安分地在他的胳膊上绕了几圈，发现这佛修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无论他多用力地往里钻，也最多只能卡在他的手肘部位，便老老实实地圈在他手腕上，不再动弹。 故妄垂眸看了一眼，蛇妖在他手腕上绕了两圈，若不仔细看，就像他在手上带了两枚碧翠的玉镯一般。 江瑭伸出细软的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尖尖，声音闷闷：「小和尚，你可知道蛇妖的尾巴不能轻易触碰？」 「贫僧不知。」故妄说，「但贫僧现在知道了。」 江瑭：「……」 尾巴尖尖还在隐隐作痛，他气闷似地把脑袋扎进自己柔软的腹部下方，像是不打算再理这不解风情的『小秃驴』。 故妄的唇角又向上提了一分。 不说话的时候倒是有些可爱，他心道。 叽叽喳喳的蛇妖不再说话，整个山洞便安静了下来。 故妄抬脚朝洞外走去的时候，生闷气的小青蛇从身体下重新探出脑袋，尾巴尖尖似紧张地轻蜷起来。 洞口处设下了极为强大的封印，他耗费了百年的时间，都没能打破这层封印。 而故妄却仿佛感觉不到这层封印一般，就这么径直走出了山洞。 光线大亮，蓝天白云鸟雀叽喳，远处森林随风盪起翠绿树海，微风徐徐拂过，撩乱佛修身上的白衫。 江瑭从故妄的袖口下方探出脑袋，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身后逐渐远去的、困了他近百年的山洞，又抬头看了一眼表情淡然、眸外蒙着层白纱的佛修。 第239页 如此重复许久之后，小青蛇磕磕巴巴道：「这、这就出来了？」 故妄轻声：「是。」 小青蛇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就……这么轻易地就出来了？」 这样的语气实在有些可爱，哪怕肉眼如今不可视物，故妄也下意识低了下头，白纱后的眸子落于手腕之上。 他说：「是，封印已破，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小青蛇喃喃重复，语气高昂起来，「我自由了！」 他兀自仰天长笑几声，却因为身形太小，以至于声音也显得格外细弱。 这声音隐没在隐隐的风声、和哗哗啦啦树叶撞击的声音之中，听在故妄的耳里，也愈发显得可爱起来。 但故妄却从这畅快的笑声中，听出了些许心酸之意。 被生生挖走妖丹，困于一方小山洞近百年，即便这样还能维持住原先的心性，已当属难得和心性坚韧。 腕间似有若无地落了几滴温热的水滴，故妄表情未变，只当自己没有察觉到小蛇妖情绪激盪之下的落泪，好给对方几分体面。 片刻后，江瑭收声问：「小和尚，你可曾听说过一人类修士，名为徐子然？」 「徐子然？」故妄偏头回忆了片刻，「贫僧未曾听说过。」 江瑭轻声：「这样啊……」 下一秒，拇指粗细的小蛇松开尾巴离开故妄的手腕，落于地面上后，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咻一下蹿飞了出去，隐没在一片茵茵草坪之中不见了踪影。 「小和尚，教你一句话，永远不要相信一只妖物的口头承诺——」蛇妖的嗓音飘散在空气之中，「谢谢你带我出来！舌尖血已经给你留下三滴，应该够你寻找新的『药材』吧？我就先走一步了！」 「有缘再会啦！」 第90章 佛子的小青蛇3 故妄微微侧头，被白纱布包着的眼眸，似乎落在了小青蛇消失的那片草坪上。 神识之中现出那小蛇妖的妖气，清楚地指引出对方离去的方向。 故妄却并没急着追上去。 他抬起右手，衣袖撩起后，皓白手腕处露出三枚细小的血珠。 那小蛇妖没有说谎，确实给他留下了三滴舌尖血，这倒是让故妄有些意外。 他猜到那蛇妖不会那般乖巧，必然会找时间离开他，但故妄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分出那么几分心思，在离去之前还留下舌尖血作为回报。 这般心性，倒是不同于其他妖物那般无情无义，显得有些可爱。 故妄用左手指腹抹去那三滴血，抬步朝小蛇妖离去的方向缓慢踱步而去。 只是可惜，这三滴血已经不符合他所需的舌尖血的要求。 * 迷你小青蛇形态的江瑭速度飞快，只数息的功夫便蹿出去很长一段距离，把白衣佛修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233被宿主这一套操作给打懵了。 直到完全看不见故妄的身影后，233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宿主，你怎么、怎么突然跑了呀？咱们不和任务目标待在一块儿吗？任务要怎么做呀？】 彼时的江瑭已经跑累了，沿着一颗粗壮的树干爬了上去，停在一根树杈上休息。 【当然要和他呆在一块儿。】拇指粗细的小青蛇甩了甩尾巴，只是运动了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发力过度的腹部更是酸得厉害。 江瑭懒洋洋地在树枝上翻了个身，细长的尾巴轻垂在一旁。 233不解：【那宿主为什么还要跑？】 江瑭说：【为了让他来抓我呀。】 233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宿主的脑迴路。 江瑭解释：【我现在是蛇妖，妖物本性放荡不羁且嚮往自由，不可能心甘情愿被束缚在某一个人的身边——当然，像原身这样因为爱情的是例外，暂且不提。】 【在和故妄达成口头协议后，我若是直接选择留在他身边，甘愿被他每隔几日取一滴舌尖血，故妄反倒会因此而起疑，会怀疑我对他其实别有目的，会不信任我。】 【反倒是我表面装作答应他，却突然扔下他离去，会更符合故妄、或者说这个世界对于妖物的印象和定义。】江瑭分析，【他那么厉害，反正我也逃不出去，只是做做样子让他知道我其实想逃，这就够了。】 他说，【等他把我再抓回去，用武力镇压我，让我知道他很厉害而我逃不出去，我就有更合理的理由留在他身边，并且不会被他怀疑了。】 233恍然大悟，哌哌地给江瑭鼓掌，吹了一大波彩虹屁。 233问：【所以我们现在就只需要等？等任务目标找到宿主吗？】 【没错。】小青蛇被暖阳晒得晕晕乎乎，尖细的尾巴尖尖舒服地蜷了蜷，【放心吧，他不会让我逃太久，很快就会找来的。】 江瑭在树枝上晒了会太阳，还没等来故妄，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小青蛇支棱起脑袋。 那似乎是个两人小队，其中一人意外受伤，另一人劝他提前离开秘境，回宗门营地找前辈治疗，以免落下病根。 两人实力都并不出挑，应该是小门派派来蹭个热闹的弟子。 受伤的那人似乎被说服了，眼泪汪汪地说：「师兄，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在秘境里好好保重！」 另一人也哽咽道：「师弟，你放心好了！师兄一定会多多寻找天材地宝，回去分你一半！」 第240页 师兄弟二人深情对视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们不远的草坪之中，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正隐蔽地朝他们蜿蜒游去。 封闭的秘境与世隔绝，想要离开秘境只有两种方法，一是跟随带有出入通行证的人一块儿离去，二是打破秘境外的桎梏，强行破开秘境离去。 小蛇妖的实力就摆在那，妖丹还被人挖了去，自然无法打破秘境桎梏，只能偷偷跟着别人一起走。 那受伤的人类少年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和师兄依依不捨地道别后，握着玉佩的手用力握紧。 『咔嚓』一声，玉佩碎裂，少年身上泛起淡淡白芒。 说时迟那时快，藏于绿草间的江瑭一个窜起，直直扑向即将被带离秘境的少年。 下一秒，刚从草坪间探出脑袋的小青蛇，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镇压，啪叽一下重新摔回到草丛之中。 人类少年消失在秘境之中，只留下他的师兄站在原地抹着眼泪。 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动静，那位师兄回过头，两眼通红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两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便一边抹泪一边嘀嘀咕咕地往远处走去。 待那人离开之后，那片空旷的草坪突然扭曲一瞬，白衣佛修凭空出现在那处。 他身体蹲下，长臂向前探出，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直指地面，柔软的指腹似乎正压着什么。 细看过去就能发现，一条拇指粗细的碧翠小蛇正被那根手指死死压在地上，细长的一小条软趴趴地摊在草坪上，分毫也动弹不得。 江瑭的七寸被故妄按住，又酸又痛，还有生命被人攥在手里的无力感，让他头皮微微发麻，身上的小鳞片都控制不住地炸开一小部分。 他咽了咽嗓子，声音又细又软，带着丝乖巧的讨饶：「小、小和尚，有话、好好说，别随便动手动脚的，这里可不兴按啊——」 「哦？好好说？」故妄将小青蛇从地上拾起，指腹却依旧在七寸处轻轻摩挲着，「贫僧倒是想好好说，可惜施主似乎不准备给贫僧好好说话的机会。」 「哪里哪里，都是误会——」江瑭干笑一声，尾巴尖尖轻颤着蜷起，试探着戳了一下故妄的手指，似乎试图将男人按在他七寸处的手指推开，却没能成功，「这不是有好好说话的机会么？」 故妄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施主可还记得，在离开洞穴前，你我之间做下的约定？」 「记得，当然记得！」迷你小蛇几乎急不可耐地说，「你带我离开，我给你舌尖血——小和尚，我可没有失约，我给你留了三滴呢！」 「当初说的，可不是三滴，施主竟这般健忘的吗？」故妄轻声说，「更何况，那三滴血，贫僧并用不上。」 江瑭问他：「为何用不上？」 「药材要求，舌尖血需提取新鲜的、不可接触到空气，提取之后需使用特殊方法保存。」故妄说，「既然施主如此忘恩负义，贫僧便也不用再留情面了。」 「小青蛇，你说是也不是？」 他话音刚落，江瑭还未来得及再开口说话，一直按着他七寸的手指便再次用力。 心脏被扼住的窒息感汹涌而至，不知故妄用了什么法子，江瑭竟维持不住本体蛇形，眨眼的功夫就在男人眼皮子底下现出人身。 人形的蛇妖一丝/不挂，苍白雪肤赤/条条地躺在青绿的草地上，后背滑而嫩的肌肤被草尖刺得又痒又痛。 青年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晃出一片惹眼的白和粉，精緻的眉紧紧蹙起，上挑的眼尾泛着薄红，看着格外委屈又惹人爱怜。 可惜这般模样丝毫也唤不起佛修的同情心。 小青蛇幻化为人形后，故妄按着他七寸的那只手就顺势落在了青年纤瘦的脖子上，柔软掌心触碰到温热的肌肤，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喉结正紧张地疯狂上下滑动。 故妄微垂着头，松散的长髮有几缕落于身前，发梢轻轻扫过蛇妖的脖颈和锁骨处，撩起一片让人头皮发麻的痒意。 江瑭紧张地咽了咽嗓子，颤声问：「小、小和尚，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故妄轻声：「为施主示范一下，提取舌尖血的正确方式。」 蓹熙正哩k 他话音未落，就着青年刚说完话、还没闭合上的双唇，右手勐地探出，食指和中指探入到青年唇间，精准地夹住那柔软滑润的舌尖。 江瑭唔了一声，勐地瞪大眼睛，牙关下意识闭合想要咬住那骤然闯入唇内的异物。 故妄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垂于身侧的左手一把捏住蛇妖的下颚，固定住他的脸侧，用力到指尖都微微陷入青年柔软的颊边肉，留下几枚醒目的红色指痕。 江瑭合不上嘴，只能动着舌头，试图把男人的手指推拒出去。 故妄的手指温度很低，就和他整个人带给人的感觉一样，冰冰凉凉仿佛冬夜寒风吹过，把人身上原本的温度都一併带走了。 修长手指和柔软舌尖几番纠缠之下，那冷冰冰的手指便染上了几分蛇妖的温度。 好在这样一面倒的交锋并没有持续太久，故妄便收回了手指。 那两根原本冷白的指尖处泛起一丝旖旎红意，指节染上惹人遐想的晶莹水色，隐约可见几条浅淡的齿痕。 而在那两根手指之上，悬着一枚黄豆大小的血珠，血珠外包裹着一层柔和光晕，将它和外界空气彻底隔绝开。 第241页 故妄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那枚血珠连带着光晕一起，放入了瓷瓶中封存了起来。 江瑭躺平在地上，明明故妄已经松开了对他的桎梏，他的唿吸却比先前更急促了些。 他红唇微张着，唇瓣似乎比之前肿起些许，唇边溢出几丝晶莹，白皙颊侧染上一抹绯色，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眼尾更是红得厉害，仿佛被人狠狠欺负过一样，看起来格外狼狈和脆弱。 故妄收起瓷瓶，问他：「施主可记住正确方法了？」 江瑭没有回他，他咽了下嗓子，水润润的眸子扫向身前佛修。 明明已经经歷了如此激烈的一场『战斗』，故妄却依旧衣冠楚楚，身上的白衣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没有出现。 蛇妖喘匀了气，这才愤愤开口：「你这秃驴，怎么这般不将武德？竟然说动手就动手——」 「贫僧认为，对于现下这种情况，直接动手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故妄说，「施主认为如何？」 江瑭从地上坐起身，纤白的后背上印着被草屑压出的大片红印。 「那也不能这般暴力。」蛇妖软着声音，似抱怨似撒娇，「弄得人可疼了！」 故妄已经对这蛇妖的说话方式有了认知，对于对方这般暧昧不清的话语，他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分明是你毁约在先，现在却反过头来斥责贫僧暴力。」故妄语气轻缓，「小青蛇，即便是做妖，也断不能这般蛮不讲理。」 他语气淡淡，即便是用上『小青蛇』这般略带亲昵的称唿，听着也平淡无波，不带任何感情。 蛇妖脸皮极厚，即便被这样指着鼻子斥责，也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但这般交锋下来，却像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实力远不如白衣佛修，就算再逃，也无法彻底摆脱对方。 于是青年眸光微转，浅色蛇眸里划过微光，软声说：「小和尚，你也知道，我在外有很厉害的仇敌。若是时时刻刻都同你在一起，被那仇敌发现了，岂不是给你添麻烦？」 故妄微微侧头没有说话，看起来像是在思考江瑭的话一般。 「你放我离开，需要舌尖血的时候尽管叫我，我必然会有求必应。」江瑭便继续道，轻软的嗓音带着些蛊人的意味，「你放心好了，你是我的恩人，我必不会弃你于不顾。」 故妄便从嗓子里挤出一声似轻笑似冷哼的声音。 「小青蛇，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故妄说，「若是之前，贫僧或许还会信上一分，但是现在——」 他轻摇了摇头，那几缕柔顺髮丝依旧垂在身前，晃出一道柔软的弧度。 「至于你所说的仇敌，贫僧说过，只要你信守诺言，贫僧自会护你周全。」故妄淡道，「若你现在能回头，贫僧这句承诺依然有效。」 此话说得诚恳，似乎已经打动了本铁了心想跑路的蛇妖。 那双浅色蛇眸中划过一抹迟疑，半晌后青年又开口：「可是小和尚，我还要去寻人，若是一直待在你身边，可如何去寻他？」 故妄问他：「你所寻之人，可是那名为『徐子然』的人类修士？」 江瑭点头承认：「是，他是我所恋之人，我们说好日后要结为道侣。」 说到自己的心上人，这蛇妖就连语气都更温柔了几分，先前的轻挑之意荡然无存。 闻言，白衣佛修轻挑了下眉梢：「结为道侣？那你被封印的这百年，他都未曾来寻你吗？」 「我被封印之前，他也受袭重伤，生死不知。」江瑭垂下眸子，眼眶微微泛红，那是和之前的绯色完全不同的红，染着几分真挚情感，泠泠动人，「但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 「既然如此，那贫僧便助你寻他。」故妄说，「你妖丹已失，仇敌在外，想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如跟在我身边，我护你周全，替你寻人，怎么也比你独自在外要方便容易许多。」 那双浅色蛇目微微一亮：「此话当真？」 故妄微微颔首：「贫僧和你这蛇妖不同，从不打妄语。」 蛇妖似没听出他似有若无的暗损，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在得到佛修的承诺之后，江瑭脸上神色骤然一变，沖故妄露出格外亲切熟稔的笑容说：「如此甚好，那便这么说定了，你我可需留下一纸合约？」 「当然。」故妄取出纸笔，迅速列出条约内容，待江瑭确认内容无误后，一人一妖便分别留下血指印，代表契约生效。 青年唇畔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份契约许多遍，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一般，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 故妄却捲起合约收好，指尖在江瑭后颈处轻轻一点，人形蛇妖便咻然化为迷你小青蛇，被他接入掌心之中。 「走了，趁着天色未暗。」他站起身，掸去衣角沾着的几根草屑，抬步离去，「契约已定，小青蛇，日后你可断不能随意毁约。」 江瑭熟门熟路地钻进他的衣袖，圈住男人皓白的手腕。 闻言他探出头，小小一颗蛇脑袋碧莹绿翠，显得无比娇小又可爱。 「那是自然，都签上契约了，小和尚，多少给我一点信任嘛。」小青蛇捏着细软嗓音说，「你现在怎么连施主都不叫了，变得这般没有礼貌。」 「施主是对于德善之辈的称唿。」故妄说，「对于你这样的不义之辈，理当用『妖孽』来形容。」 第242页 江瑭：「……」 他骂骂咧咧道：「你这秃驴，怎么还骂起妖来了！」 故妄语气轻缓：「你本就是妖物，何来骂妖之说？」 江瑭说不过他，只能把自己的尾巴圈紧了些，随即像发泄闷气似地，张嘴用力咬上男人的手腕。 咯嘣一声，小青蛇身体骤然一僵，牙酸到几乎飙出眼泪。 秃驴的手腕疼不疼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牙酸疼得像是要被磕掉了一般。 ——连一点牙印都没有留下，这秃驴怎会这般梆硬！ 故妄自然察觉到了手腕上的动静，但他并未觉得生气，反倒心情愉悦，愈发觉得这小蛇妖有趣起来。 * 这几日正是秘境开启之日，各大宗门都各自派出新生代弟子进入秘境歷练。 而各个宗门领队的前辈们，则就近在秘境附近设下营帐，等待自家宗门弟子的回归。 天禅宗自然也派出了进入秘境的弟子。 故妄带着江瑭离开秘境后，径直来到秘境东边的某处营帐聚集地。 佛修们的宗门大多驻扎在此处，天禅宗作为佛门之首，被其他佛门围绕在中间。 营帐外设有防闯入的法阵，故妄的落脚点设立在营帐外围，迎着夕阳款款走入营地内。 守在营地入口处的两位年轻佛修，察觉到有人靠近，本下意识想拦住来者，却在看清对方身形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回到原位，几乎同时低垂下脑袋。 两人恭敬道：「无念佛子。」 故妄并未给他们任何眼神，脚步轻缓地走进了营地内。 身为天禅门的佛子，故妄理所当然地拥有一顶独立的营帐，没有他的允许，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进入。 故妄成为天禅宗真正的掌权人已有多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加入到带弟子前往秘境的队伍中。 没有人知道故妄为何突然生起这样的兴致，也没有人敢去探查无念佛子的想法。 一路上，故妄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在所有佛门之中，他的名字就是所有地方的通行证。 江瑭圈在故妄的手腕上，一路走来听到了无数声尊敬又带着些怯意的『无念佛子』或是『无念师兄』。 而那些称唿之中，有多少是真的尊敬，又有多少暗含着其他纷杂情绪，江瑭不知道，故妄也显然并没有兴趣去探究。 如今各大宗派林立修真界，佛门一直以来以温和着称，不参与任何宗派争斗，保持着稳稳的中立。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其他拉帮结派的门派们的衬托下，佛门就显得有些势微，甚至是某些门派眼中的『大肥肉』，时不时想起来了，就会跑来刮一层油扬长而去。 佛修们大多性格温和柔顺，不欲与人起纷争，即便被人欺负到了头上，能以强势手段还回去的佛修也少之又少。 直到手段惊人狠戾的『无念佛子』的名声传出去，这样堪称光明正大的欺压现象，才稍有收敛。 入了佛门的佛修们惧怕甚至厌恶着手染鲜血、不敬戒律的故妄，却又不得不倚仗着他，才得以在这样的环境中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如此矛盾，如此现实，又如此令人觉得可笑。 故妄似乎已经对周遭复杂的注目习以为常，面对众多的问好声，他连一句回应都没有，径直回到了他自己的营帐中。 帐帘合上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江瑭的错觉，他听见外面传来几声细微的松气声。 仿佛有故妄在的地方，这些佛修就一直提着心吊着胆一样。 故妄显然也听见了，他不动声色地坐于桌后，胳膊刚一抬起，那颗小巧碧翠的蛇头，便从他的袖口处探了出来。 「小和尚，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託儿？」小青蛇的声音满是疑惑，「一个两个演得跟真的一样，见着你全都叫上一句『无念佛子』。」 他捏着细细的嗓音，学着一路上那些佛修们的声音，倒是把他们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模仿得八、九成像。 故妄本准备去拿放在桌角的书册，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忍不住用指尖碰了碰那颗冰凉的蛇脑袋。 这小蛇妖，竟是到现在都觉得他是假的佛子吗？ 小青蛇被他摸得身形一晃，脑袋轻侧着躲开男人的手指头，又摇晃着向上探出几分，浅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故妄瞧了许久。 故妄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打量。 他没做理会，兀自翻开书册，借着神识的扫描开始细读起来。 片刻之后，江瑭收回了视线。 小青蛇松开缠着故妄手腕的尾巴，轻巧地落于书桌之上，拇指粗细的小身子绕着书册游行一圈，探头看了一眼书上的文字，蛇眸便微微瞪大了些。 故妄几乎从那双浅色蛇目中，看见大写的『什么天书』这几个字。 被书册上拗口难懂的文字砸晕头一般，小青蛇又晃晃悠悠地回到故妄手边，却没有再缠上他的手腕。 帐篷内一时格外寂静，只有故妄时不时翻书时发出的细微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故妄几乎以为那小蛇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帐篷内又想起对方细细小小的嗓音。 「小和尚，」江瑭把声音压得极轻，仿佛隔着极远的距离在和故妄说悄悄话一般，「你……」 他顿了顿，蛇头歪斜着蹭到故妄的手背，又仿佛被烫到似地，勐地又支起脑袋。 第243页 「你该不会——」小青蛇似深吸了一口气，「真的是天禅门的无念佛子吧？」 故妄翻书的动作蓦的又是一顿，心头升腾起一丝好笑的情绪。 这小青蛇，安静了这么久，莫非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吗？ 他微微侧头，哗一下翻过手中书页，平静询问：「是或不是，于你我之间的契约而言，会有很大影响吗？」 「于契约而言自然不会。」江瑭蜷了蜷尾巴尖，似是有些紧张，「但是于我而言会，而且影响很大。」 故妄来了兴致，冷白的指尖轻点在泛黄的书页上。 他轻声：「哦？会有何影响？」 小青蛇细软的嗓音变得更低了些：「我叫你秃驴，还叫了不止一次。」 故妄便问：「所以呢？」 「你若当真是无念佛子，你本就不喜妖物，我又叫了你秃驴，对你大不敬——」江瑭顿了顿，声音听起来干干巴巴的还有些心虚，「你该不会表面对我这般温和，背地里已经做好了扒我皮抽我筋取我骨肉……的打算吧？」 他越说越小声，在说道抽筋扒皮那些话时，声音里甚至隐隐带上一丝颤音，显然是真被自己脑补的悽惨下场给吓到了。 故妄微微垂头，几缕长发自耳后滑落，发梢刚巧蹭过小青蛇的身子，带起的痒意把他吓了一跳，那处的鳞片都炸开几分。 这样的反应让故妄觉得格外有趣，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若说是，你当怎样？」他问，声音可以压低，隐约透着一丝阴森的意味。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拇指粗的小青蛇缩了缩脖子，尾巴圈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把自己盘成一圈拧巴在一起的麻花。 「你、你可不能这样！」小青蛇梗着脖子，大着胆子反抗，发抖的尾音却暴露出他的色厉内荏，「我们签订了契约的！契约上写明了你会护我周全，自然不能伤害我！」 故妄便说：「那若是我说，契约不成立呢？」 江瑭疑惑问：「我们都按了血手印，怎会不成立？」 「我若反悔，契约自然不成立。」故妄缓声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小青蛇你竟不懂么？」 听到他这话，那双浅黄色的蛇瞳顿时就瞪大了。 「你怎么能反悔？」小青蛇用细细的尾巴尖拍打着桌面，发出几声清脆又不可置信的啪啪声，「你说过你从不打妄语！」 故妄轻侧着头，指尖撩开垂落的那几缕长发，让帐内的灯光打在碧翠小蛇的身上。 那柔和昏暗的灯光，一瞬便染上几分艷丽的青绿色。 「如若『我从不打妄语』这句话，本就是一句妄言呢？」他轻声，「小青蛇，贫僧今日也教你一句话，不要轻易相信人类的花言巧语，无论这个人类伪装得有多令人信服。」 许是被他话语里的认真吓到，小青蛇把自己缠得更紧了些，尾巴尖尖无意间蹭过自己的下颚，被他下意识张嘴一口咬住，只一瞬便又迅速松开，疼得龇牙咧嘴，一双蛇目里几乎飈出眼泪，整条蛇差点滋熘一下滑下桌面。 故妄无言片刻，抬手拎起这条小蛇，手动将他缠回自己的手腕上。 江瑭问他：「你、你刚刚说的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故妄反问他，「我若说是真，你只会觉得害怕，进而再次追问我是真是假。我若说是假，你就当真能信我，对我放下戒备吗？」 他这番话把江瑭堵得哑口无言，碧翠小蛇显得有些郁卒，尾巴尖尖都有些无力地耷拉下来。 察觉到这小蛇有继续向下滑落的趋势，故妄用手指轻轻托住他的下颚，低声问道：「怎么？又想跑了吗？」 「哪敢跑啊！」江瑭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浅黄蛇眸里晕着水意，似乎怕极了他，「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尾巴都被吓软了，没力气缠着你。」 小青蛇难得诚恳，说出的话却让人啼笑皆非。 故妄唇角动了动，左手食指轻戳了一下那颗碧宝石般的小脑袋，把那条迷你小蛇戳得脑袋一晃，差点彻底从他手腕上掉下去。 江瑭瞪他一眼，却敢怒不敢言，只能郁郁地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肚子下面，蛇眸紧闭着，似乎打定主意要看不见就当没发生过。 这般鸵鸟似的行为，让故妄的唇角彻底压不住了，浅色的唇掀起一抹极为清浅的笑。 但这笑只出现了一瞬间，便又被他收了回去，宛如昙花一现，没被任何人察觉到。 故妄轻声说：「只要你乖乖听话，贫僧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小青蛇收紧了些的细软身子。 故妄还想再说些什么，帐篷外却传来小心翼翼的轻声询问声：「无念师兄。」 故妄抬起头，指尖勾住衣袖扯下，遮掩住手腕上那抹鲜艷青色。 「进来。」他说。 来人是个身着棕黄衣衫的小和尚，进入帐篷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印着戒印的、光熘熘的脑袋，在帐内昏暗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暗淡的光。 故妄问他：「何事？」 小和尚语速极快，似乎生怕说不完话一般，连一点停顿都没有：「无剑宗的三长老传信来说邀您去论道。」 这种时候的论道，其实便是各个宗门的领队人借晚辈们探索秘境的功夫小聚，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相互吹捧一番罢了。 第244页 往年这个时候，故妄从未参与过秘境领队，前去论道的人自然不会是他，而是天禅宗当年领队的长老。 但今年故妄来了，领队人以身份为尊，无剑宗传来的消息中所邀请的人，自然就成了故妄。 故妄对这种无意义的『论道』并不敢兴趣，开口便道：「我就不了，让明净师叔去吧。」 他话音未落，袖口下方便传来一道细细的嗓音：「无剑宗？」 那声音极轻，几乎是一道低不可闻的气音。 若不是故妄一直分了几丝心神在手腕处，或许也会错过小青蛇的声音。 他心头微动，指尖无意识隔着衣衫布料，轻轻落在小蛇妖微动的蛇头上。 帐篷内的小和尚自然没听见这道嗓音，他头垂得更低了些，应声道：「好的，我这就去叫明净师叔。」 「等一下。」故妄却突然拦住他。 小和尚脚步一顿，整个人都一个激灵，磕巴道：「师、师兄还有何事？」 「别去叫明净师叔了。」故妄沉思片刻道，「给无剑宗的长老回信，说我会过去。」 小和尚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只顺从应道：「好的，无念师兄。」 故妄问他：「论道地点在何处？」 小和尚迅速答道：「在西山竹林。」 故妄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离去，见小和尚垂着头依旧没动弹，便开口说：「我已知晓，你先下去吧。」 那小和尚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都向下塌了几分。 等人离去之后，江瑭憋不住似地，又从故妄的袖口中探出了脑袋。 故妄轻声：「你所恋之人——那位名为徐子然人类修士，是否就是无剑宗之人？」 「你如何知道的？」江瑭惊诧道，蛇头微微仰起，用那双澈然的浅黄色蛇眸看着他。 故妄便说：「猜的。」 也确实是猜的，只不过给出提示的，是小蛇妖自己的反应罢了。 小青蛇细软的身子又把故妄的手腕圈紧了些：「阿然同我说过，他是无剑宗的弟子，但无剑宗的人太多了，还分成不同的山峰属派，他没告诉我他是哪座山峰的弟子。」 故妄问他：「连是哪座峰的弟子，他都未曾告知于你吗？」 「也许阿然讲过，只是我不记得了。」江瑭偏头想了想，「阿然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讲很多很多话，也会带我去做很多事。」 故妄却并不这么觉得。 小蛇妖对那徐子然这般在意，对方讲再多的话，都不太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更可况『拜师于哪座山头』并不是一件小事，于徐子然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小蛇妖定然不可能记不住。 但故妄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之于口。 他合上手中的书册，稍作准备后便起身离开营帐，朝西山竹林缓步走去。 一路上，江瑭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他和徐子然的往事，故妄没有阻拦，权当在听民间的话本故事。 许是被关在山洞里太久太久了，小青蛇许久未曾同人说过话，这闸口一开便有些收不住。 他直接从两人的相遇开始，讲到他对徐子然一见钟情，也讲到徐子然一开始如何如何拒绝他，却又被他的真诚所打动，最终选择和他在一起。 即便是一些琐碎小事，小蛇妖都记得清清楚楚，连细节都能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又在脑海中经歷了一遍那年往事。 故妄只是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时不时在小青蛇讲到兴头上、随口问他一句『阿然是不是对我特别好』的时候，低低地嗯一声以作回应。 从东山到西山的路，伴随着小蛇妖叽叽喳喳的嗓音，似乎都变得没那么漫长起来。 待故妄赶到西山竹林时，天色已然暗淡下来。 其他几大宗门的领队长老们已经高谈阔论多时，故妄的到来打断了他们谈话。 无剑宗的三长老起身，沖故妄笑意盈盈道：「无念小友快快入座，大家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众人给故妄留了个位置，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位置位于最边缘处，旁边便是一块高大的山石。 故妄面色不变，落座于众人为他安排好的座位。 不知是谁轻哼了一声：「从东山到西山竟需这么长时间吗？无念佛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好等啊！」 故妄浅抿一口桌上的清茶，轻声道：「是无念的不是，来西山的路上偶遇一孤魂，为它超度费了些时间，还请各位前辈莫怪。」 此话一出，便轻飘飘地将那人带刺的话给堵了回去。 故妄的到来并没有为这次论道带来任何改变，众人依旧东谈西论，互相打着捧哏，说着些在故妄看来没有任何营养的、浪费时间的话。 他捧着小瓷杯清茶，时不时抿上两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巨石旁，并未参与到众人的话题之中，让那一个小角落显得格外冷静。 袖间小蛇轻动了一下，传音道：「超度孤魂？无念佛子，你这妄语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故妄面不改色道：「贫僧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 江瑭便问：「那若是见到妖呢？」 故妄便答：「这得看那妖，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小青蛇听出他话语里的第二层意思，赌气似地用尾巴尖用力戳了戳佛修梆硬的手腕，决定短时间内不和这人说话了。 第245页 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隐约的一声：「徐子然那孩子也该来了罢，酒酿都要喝空了。」 第91章 佛子的小青蛇4 熟悉的名字传来，小青蛇刚盘紧的身子勐然一颤，下意识就要探出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却被白衣佛修隔着衣袖，精准地一指头摁住了脑袋。 江瑭在故妄的衣袖里扑棱着，试图挣脱他的镇压：「放开我！你听到了吗！是阿然！他们刚刚提到了阿然的名字！」 故妄的手指却依旧佁然不动：「别动。」 小青蛇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也顾不得镇压自己的人是那手染无数妖族鲜血的『无心佛子』了，几乎破口大骂：「故妄你这个骗子秃驴！你说好要帮我找阿然的！」 「若是人来了，贫僧自然会想办法让你们见上一面。」故妄却道，「但是小青蛇，在你那仇敌被解决之前，你真的要去找徐子然吗？」 此话一出，不停扑棱的小蛇妖几乎立刻就安分了下来。 故妄知道这蛇妖虽有点一根筋，却不是真的傻，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初那『仇敌』是连徐子然一块儿重伤了去，若是被他知道这小蛇妖破开了封印，难免会再次寻机会动手。 片刻之后，衣袖下方传出小青蛇嗓音：「那好吧。」 听起来细细软软委委屈屈的，像是让他遭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故妄轻轻松开指尖的力道，隔着衣服在那颗小蛇头上轻摸了下，似是在安抚一般。 江瑭顺着他的力道，往那皓白手腕上一趴，颇有些无精打采：「你说好的，让我们见上一面，这句不是妄言吧？」 「自然不是。」故妄传音道。 小青蛇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却也只能妥协说：「那我就勉强相信你一次吧。」 察觉到小蛇妖轻轻蜷动的尾巴尖，故妄垂下了指尖。 那边的谈话已经引入到另一个话题中，方才那一声『徐子然』仿佛昙花一现。 但故妄听见他们的话，似是无剑宗那位三长老吩咐徐子然去取东西。 若是如此，那想必要不了多久，那位徐子然就会来到这里。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空中便传来轻微的破空声。 来人并未直接行至论道之处，而是停在竹林外收起长剑，才疾步朝众人走来。 「无剑宗弟子徐子然，拜见各位前辈。」那青年恭敬道，「晚辈来迟，让各位前辈久等了。」 袖间小蛇一动，故妄下意识探出指尖，就发现那小蛇妖只是动了动尾巴，便按捺住了想要探出头的念头，依旧藏于他的袖间，只是那缠着他的柔软身子却愈发收紧了些。 故妄便又收回了手指。 江瑭的这般反应已经告诉了他，来人想必就是他的那位『恋人』，而非碰巧同名之人。 徐子然此次前来，带来了一些美食和佳酿。 在场的诸位大能早已辟谷，但偶尔也会进食一些普通食物，以满足口腹之慾。 徐子然将带来的佳酿分于在场的众人，故妄坐于最外侧，按照顺序便是最后一位。 故妄能清楚感觉到，随着徐子然的接近，缠于他腕间的小蛇似乎也愈发激动起来。 片刻后，徐子然终于站到了故妄身前。 他捧着酒壶恭敬道：「无念佛子。」 故妄轻轻侧头，眸光似隔着薄纱落于他身上，好似在打量着他一般。 青年剑眉明目，容貌确实称得上一句俊秀，一头长髮利落地竖起，穿着无剑宗的青色长衫时，的确有那么几分天之骄子的姿态。 故妄没动，徐子然便也不敢动，举着酒壶的手悬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数息后，故妄终于开口：「贫僧不饮酒。」 他语气淡淡，哪怕徐子然知道无念佛子的性子就是这样，却依然觉得后背微凉，握着酒壶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坐在故妄身边的万兽宗二长老似是怕徐子然尴尬，便解围说：「他们佛修是这样，不如以茶代酒，佛子认为如何？」 故妄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万兽宗长老的提议。 徐子然便松了口气，拿过桌上的清茶为故妄倒了些。 小角落里的交谈声并不大，但因故妄身份特殊，哪怕周围人沉浸在交谈中，也各自分了些心神在他的身上。 徐子然倒完茶后，心下微松正欲离开，就听见一旁的万兽宗长老突然开口：「无念佛子的袖内可藏着什么东西？老夫从刚刚就注意到，佛子今日似乎格外关注那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目光便直直落向了故妄。 故妄浅抿了一口清茶，淡色的唇染上一抹浅淡水光。 「最近养了个小兽宠。」他淡淡开口，指尖轻轻撩开袖口，「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便看见，白衣佛子皓白的手腕上，竟缠着一拇指粗细的小青蛇。 那青蛇看着极小，身上妖气极为浅淡，似是刚生出妖力不久，一双浅黄色的蛇瞳看着格外清澈透亮，探头探脑的模样倒是极为可爱喜人。 万兽宗长老眼睛一亮，看向故妄的眸子都柔和几分，笑言：「想不到无念佛子竟也喜欢这样的小宠，这小蛇妖是竹叶青吧？长得可真是漂亮，想必平日里被佛子照顾得很好！」 故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语气却依旧淡缓：「确实漂亮。」 第246页 除了故妄之外，没有人注意到，还未离去的徐子然在听见『竹叶青』这三个字时，脸色微微一变，被他迅速低下头掩饰掉了脸上的异常。 江瑭：「……」 他怒而传音：「谁是你的小兽宠！故妄，你可不要太过分！」 故妄抬手，用指腹轻蹭了下小青蛇微凉的脑袋，隐蔽传音：「你不是想和你的阿然见上一面吗？此时不见，更待何时？」 这话一出，小蛇妖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开来。 青翠碧绿的小蛇骤然晃开脑袋，从故妄抬起的手腕下方绕过，小巧的蛇头转向了徐子然所在的方向。 重逢百年未见的爱人，小蛇妖显得格外激动，但他显然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只是这样看着徐子然，并未作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就连那激动的叫唤和说话声，都还记得用上传音，只让故妄一个人听见了。 「阿然阿然阿然！」小青蛇殷切地嘶嘶叫唤着，细软的尾巴尖摆得极欢，拍在故妄手腕上时发出轻微的啪嗒啪嗒声。 小蛇妖叽哩哇啦说了一串，倾诉着自己的相思之情。 然而这一幕看在他人眼中，便是这小蛇甫一见到徐子然，就嘶嘶叫唤个不停，显得颇为激动。 万兽宗长老抚着鬍鬚对徐子然道：「这小蛇倒是对你喜欢得紧。」 小青蛇格外配合地又往前探了探身子，一双黄澄澄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徐子然，仿佛在无声地期盼着什么。 无人知晓，徐子然的心头泛起的些许波涛。 他心道那蛇妖早已没了妖丹，被镇压在了封印之中，没有能力也必不可能破封印而出。 更何况，无念佛子的这小兽宠，身上的妖气和那蛇妖并不相同，年龄身形和模样更是对不上。 徐子然心头微定，朝几乎要探到自己眼前的小蛇微微一笑说：「这倒是巧了，晚辈一看见这小蛇，就仿佛见到了故人般心生亲切之情。」 闻言，小青蛇微微支起身子，一双蛇眸眼巴巴地看着他，透亮的眸中几乎能沁出水来。 故妄就听见那小青蛇说：「就是故人呀！阿然你看看我！我是你的阿瑭呀！」 可惜徐子然并没能听见这小蛇的殷切叫唤声。 一旁的无剑宗长老便道：「子然和蛇妖很有缘分，我记得他以前也和一蛇妖走得极近，没记错的话……那蛇妖本体也是竹叶青？」 「正是。」徐子然嘆息道，俊秀面容上划过一抹伤感，「那是晚辈在外歷练时遇到的一好友，可惜后来遭遇变故——」 他摇了摇头，语气低落下去，似是不想再提及那段伤心往事。 下一秒，徐子然的身体骤然僵硬了一瞬。 是那小青蛇突然窜上前，用微凉的、小小的蛇脑袋，隔着衣衫轻轻顶了一下他的胳膊，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安慰他一般。 离着远的人没注意到，但故妄却是看了个真切。 在江瑭碰到他的时候，徐子然脸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因为突然被触碰而出现的惊诧之情。 故妄探出胳膊，把几乎想把整个身子都黏在徐子然身上的小青蛇给捞了回来，重新让他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徐子然肉眼难见地松了口气。 万兽宗长老在一旁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徐子然笑了下，眸中闪过一丝伤感：「是呀，若没遇上当初那场变故……」 他嘆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看向故妄腕间小青蛇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怀念。 一直沉默的故妄突然开口：「贫僧这小蛇对你喜爱有加，既然如此，不若今夜让你们好好相处相处，也算是交个朋友。」 小青蛇咻然又支起身子，显然对故妄的提议颇为满意。 可惜，蛇有意人无情，徐子然连连摆手拒绝说：「多谢佛子好意，但即便他们长得再像，也不是同一妖。我若将对他的思念寄托在其他妖身上，无论于谁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探头探脑的小青蛇身子一僵，眨眼的功夫便又萎靡了下来。 「你是这般想的么？」故妄轻声，「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吧。」 徐子然谢了一番故妄的好意，又看了那碧翠小蛇几眼，转身回到了无剑宗长老身边。 故妄没急着撩下衣袖，手腕上的小青蛇依旧直愣愣地看着徐子然的方向，尾巴尖尖都失落地低垂着，看着蔫哒哒的没有精神。 片刻后，江瑭细细的嗓音响起：「阿然他、他竟没能认出我……」 第92章 佛子的小青蛇5 小蛇妖这细细软软的嗓音，若叫人听了去，还真得以为是哪个受气的小可怜。 怪委屈的，故妄心道。 只是不知这委屈和难过，是否落在了值得之人的身上。 回忆起方才徐子然的种种表现，故妄眉梢轻压，下意识抬起手指，轻蹭了下颓靡小青蛇的下巴。 江瑭被他蹭得身形微微一晃，再抬眼时，徐子然已经站到了无剑宗长老的身后，竹林间昏暗的阴影将他的身影拢住。 小青蛇这才依依不捨地收回了视线，瞧着颇有些失魂落魄。 故妄问他：「他方才提起你时，唤你为好友而非恋人，这是为何？」 「我们对外一直以好友互称。」江瑭语气闷闷，「他说他是人类修士，而我是妖，若让外界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必然会有流言蜚语中伤于我，说我是媚人的妖物，他说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做的。」 第247页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经不得任何细想和推敲，也就这一根筋的小蛇会信了。 故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带着些清香却苦涩的茶在味蕾处缓慢扩散开。 清苦的味道很正，是杯好茶，他心道，把茶杯轻轻放回桌面上。 故妄本不应该多说，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但看着江瑭垂头丧气的模样，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杯缘，轻声道：「人心善变，一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他只是非常隐晦地暗示了一句，那小蛇妖却像是听懂了一般问：「你是想说，阿然他可能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吗？」 故妄微微颔首：「也许。」 「这个问题，我在山洞里想过很多很多遍。」江瑭声音极低，却并非因为声音小，而是情绪低迷，连带着声音都听起来低低沉沉。 「我想过无数遍，我被困在山洞里这么久，要是出去的时候，阿然已经不喜欢我了怎么办。」细软的尾巴尖轻轻蜷了蜷，「然后我就会对自己说，没关系，我能让他喜欢上我一次，就能让他喜欢上我第二次、第三次——」 缠在他手腕上的小青蛇突然探出头，脑袋勐地伸进故妄的茶杯中。 耳边传来小青蛇委委屈屈的嘀咕声：「苦茶入喉心作痛，苦茶和心痛也算是绝配了吧……」 故妄手臂微顿，也不知这小蛇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说法，但到底没有伸手去拦他。 粉嫩细软的蛇信从小青蛇唇间探出，几乎整根没入到浅绿色的茶水之中。 拇指粗细的小蛇便浑身一震，骤然僵硬在原地，缠着故妄手腕的尾巴咻然缩紧。 下一秒，江瑭收回蛇信，勐地探出身子，目标直指不远处的另一个瓷杯。 那瓷杯里盛着一杯果酿，在故妄入座之前就放在那里，一直没有人动过。 故妄听见那小蛇妖的声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显得格外尖细：「好苦好苦好苦！」 细微的噗通一声，小青蛇沖得太过用力，整条蛇都扎进了那装着果酿的小瓷杯之中，结结实实地洗了一个果酿浴。 浓郁的果酒香气把小青蛇里里外外都裹了一遍，故妄一时不察，竟没能及时在他扎入酒杯中之前把他捞住。 一旁的万兽宗长老听见动静，只一眼便笑出了声说：「无念佛子这小蛇，似乎有些许贪杯啊！」 故妄无言以对，只能摊开手掌放在瓷杯旁，轻声：「出来。」 酒杯里的小青蛇扑棱了一下尾巴，酒液里咕嘟冒出一串泡泡。 江瑭细细闷闷的声音传出：「苦茶喝不了，苦酒入喉也可心作痛，咕噜噜——」 故妄：「……」 人生在世数百年，他头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奈』。 看来徐子然没能认出他这件事，着实让这小蛇妖难过得紧。 也罢，他心想。 困于山洞近百年，哪怕表现得再正常，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心情郁郁。 让这小蛇妖发泄一番情绪也好。 但这一发泄，似乎就有些发泄过了头。 待故妄一杯清茶下肚，再想起来去看一眼那装着果酿的瓷杯时，就发现杯中果酿竟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那小蛇喝得见底。 而那条拇指粗细的小蛇妖—— 故妄伸出一根手指，轻戳了一下小蛇妖喝得鼓鼓囊囊的肚皮。 小青蛇在酒杯里咕蛹了一下，便又没了动静。 一旁的万兽宗长老哈哈大笑：「老夫还是头一次见到喝果酿把自己喝醉的小蛇妖，无念佛子这小宠倒真真是有趣！」 故妄：「……」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区区一杯果酿而已，这小青蛇竟然就醉得不知天南地北了。 不过细想下来也不算稀奇。 这小青蛇妖丹已失，妖力近乎于无，近百年的封印之日让他的体质极差，现下又是这般小巧迷你的形态，无法排解酒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醉酒的小蛇在瓷杯里翻了个身，小巧的蛇头向上晃晃悠悠地探出，下巴啪叽一下搭在泛着莹润光泽的杯沿上。 故妄甚至听见他打了一声小小的嗝，带着果酿淡淡的甜香味。 万兽宗长老看着有趣，似乎有些心痒痒，伸手想摸摸这小青蛇的蛇脑袋。 故妄却比他更快一步，指尖轻挑一下，便将那柔若无骨的小蛇拢进掌心中。 好在小蛇妖醉归醉，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没有彻底消失，还知道拖着沉甸甸的、满是果酿的肚子，把自己缠到熟悉的、带着淡淡竹香的手腕上。 竹林论道还未结束，故妄却并不打算再继续待下去了。 他朝众人道过别后，便带着腕间小蛇先行离去。 待故妄回到天禅门的营地时，已经深夜丑时。 小青蛇睡得迷迷顿顿，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醉眠状态，身上却还散发着浓郁的果酿甜香味。 故妄从营帐里翻出一块干净帕子，准备帮他擦拭一番去去酒气，却发现那小蛇缠得自己愈发紧，头和身子几乎都要融为一体，难捨难分。 故妄试了两下，只擦了个蛇头便作罢，把帕子放于一旁，决定等这小蛇妖醒来后自行擦拭身子。 帐帘外骤然响起其他人的声音：「无念师兄，需要给您沏杯清茶吗？」 天禅门上下皆知，他们佛子喜爱的事物不多，各类清茶却是他难得的心头好。 第248页 故妄说了一声『好』，却突然想起那小蛇舔完清茶后，被苦得痛不欲生的模样，便又补上一句：「再倒杯清水来。」 帐篷外的小和尚说：「好的，无念师兄。」 清茶和清水被那小和尚同时端进了营帐中。 故妄翻开前去竹林前未看完的那本书，缠着小蛇的右手轻压着书页，左手则时不时端起清茶抿上一口。 夜深人静，以故妄的修为，自然已经无需睡眠，这么多日日夜夜，各类书册便成了陪伴他最久的同伴。 只是今夜，除了这书册之外，陪伴故妄的还多了一条醉酒昏睡的小蛇。 思及此，故妄竟奇异地发现，他的心境似乎比往日变得更平缓了些。 书册上的内容有些晦涩难懂，故妄却看得极快，每隔数息便会翻上一页。 突然，他翻书的手微顿。 故妄脑袋轻侧，察觉到本安静缠在自己手腕间的小蛇，突然就变得有些不安分了起来。 拇指粗细的小青蛇本就缠得他极紧，此时更是像用上了身上全部的力道一般，仿佛故妄的手腕是他捕到的猎物一般，绞得更紧了些。 故妄倒不觉得疼。 小青蛇这点力气，还不至于让他觉得难受。 只是这小蛇不知怎的，原本温凉的身子也突然间发起烫来，在故妄手腕间的存在感也变得更强了些。 故妄生出了些兴致，他撩开衣袖，眸光隔着那层薄纱，似有若无地落在了自己的腕间。 小青蛇用力绞紧他的手腕，片刻后许是发现再怎么用力也没法缠得更紧，便及时改变了自己的策略，改为在故妄的手腕上轻轻扭动起来。 一开始只是轻蹭着，那如绿翡翠般的小巧蛇头蜿蜒着向上探去，蹭过故妄的右手虎口，又顺着他的拇指缠绕上去。 小青蛇细软的身子紧紧贴着故妄手背上的皮肤，柔软的腹部微微发烫，剩余的那截尾巴，则正好在故妄的手腕上绕了一圈。 故妄心道，睡得这么不安分，是醉酒后做噩梦了么？ 他从未饮过酒，自然也不知醉酒是何种滋味，却也听别人提到过，若是因心事沉闷而醉酒，则很有可能在梦境之中也难以摆脱那沉闷心事。 故妄一边心想着，一边微微屈起食指，柔软指腹轻轻点在那颗贴在自己拇指上的蛇脑袋。 小青蛇似乎被他摸得极舒服，细软的蛇信从唇缝间探出，从故妄的指腹处轻扫而过。 故妄指尖一蜷，下意识抬起些许，犹豫片刻后，才又虚虚落在那颗蛇脑袋上。 下一秒，这小蛇骤然间变得更为不安分了起来。 尤其是那细软的尾巴尖，即便用力缠着故妄的手腕也不作罢，还止不住地蹭动起来，时不时轻轻抖两下，速度却变得愈发快了起来。 故妄眉头轻蹙，觉得这小蛇妖的状态不太对。 他正欲甩一道咒语，去检查小蛇的身体状况，脑海中却陡然划过一道念头。 故妄突然想起，他和江瑭初遇之时，这蛇妖正在池中做什么。 妖物都有发热期，本性极淫的蛇妖自然也有。 思绪翻转间，腕间小青蛇依旧不安分极了，故妄的脸色却陡然黑了下了。 他按住还欲凑上前，去讨他食指抚摸的小青蛇，无比精准地、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其甩进了为小青蛇特意准备的那杯清水之中。 轻微的噗通一声，杯中之水向外溢出些许，沾湿了桌上的书册。 故妄额角跳动一下，心情格外复杂难言。 ——当真是荒谬至极！ 第93章 佛子的小青蛇6 茶杯里的小青蛇扑棱了几下，便沉到水底紧紧地把自己蜷缩起来。 从杯中依旧在不停翻腾的水花来看，这小青蛇即便在水中也依旧没有结束，尾巴尖时而绷紧时而松弛，在水里捣出一片碧翠的绿影。 故妄按了下眉心，心头的荒谬感稍稍淡去。 ——他何故和一条喝得云里雾里、还在妖族特殊发热期的小蛇妖较真置气？ 这时候别说是他的手腕了，怕是丢给他一根树枝，这小青蛇都能玩得开心。 故妄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失态不到一分钟，便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没再给杯中小蛇半点眼神，抬指对被打湿的书册施了个烘干咒，便继续沉下心神看起书来。 安静的帐篷内，除了故妄清浅的唿吸声、翻书时细微的沙沙声之外，就只剩下小青蛇在杯中扑棱时发出的细微哗啦声。 不知过了多久，杯中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故妄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夹在指间的书页重新飘落而下，带起一阵极其细微的风，将他垂于书册的几根髮丝吹得一晃。 神识探出，他注意到杯中水似乎比方才要浑浊了些许，而那小青蛇也好似力竭了一般，沉在水底一点动静都没有，唯独尾巴尖软塌塌的、控制不住的有些轻抖。 故妄忍住了想再次按压眉心的冲动，扯过一旁的干净棉帕，将那『醉生梦死』的小蛇妖从杯底捞出来，严严实实地裹进棉帕中，还往他身上甩了几个净身咒，这才作罢。 裹紧的棉帕似乎让那小蛇颇为不适，细软的身子在帕子里扭来扭曲，许久才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一头扎进柔软的布料中，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沉沉睡去。 故妄忍了又忍，仍然从唇间泄出一声轻轻的嘆息。 第249页 算了。 自己捡回来的小蛇，总不能说扔就扔。 他把那裹着小青蛇的棉帕往旁边推了推，继续沉浸在桌上的书册之中。 外边天蒙蒙亮的时候，帐外那小和尚又来了：「无念师兄，还需要为您添些茶吗？」 故妄淡淡地说了声：「可。」 在那小和尚掀开帐帘即将踏入帐篷内时，故妄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骤然握住那被小青蛇使用过的瓷杯，将其整个藏匿了起来。 小和尚进入后，诧然问：「师兄，怎只有一枚茶杯，另一枚去何处了？」 故妄表情不变：「收起来了，我自有用处，无需过问。」 那小和尚垂头应道：「是，师兄。」 待人离去后，故妄又拿出那茶杯，一沓清洁咒甩了上去，将杯中略显污浊的水尽数清理了干净。 但即便如此，故妄依旧觉得，经歷了这一遭事的茶杯显然不可再继续被使用了。 继续留在营帐内显然不是个好的选择，于是故妄准备将其收进灵戒之中，打算下次外出时再将其销毁。 却听见一旁突然传来小蛇妖的声音：「这瓷杯你还留着呢。」 细细软软的，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朦胧慵懒。 细微的淅淅索索声传来，小青蛇从柔软棉布中探出头，慢吞吞地朝故妄手边的瓷杯游去。 故妄胳膊微顿，问他：「你记得？」 「记得一点。」江瑭说，「隐约记得我被你丢到杯子里，冰冰凉凉的——你是想用冷水帮我灭火吗？我们妖和你们人类可不一样，发热期的时候冷水对我们没用，必须发泄出来才行。」 小青蛇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发热期，语气坦荡极了，仿佛他所说的并非什么隐私话题，而是在和故妄说『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故妄心头升起些许古怪之意。 妖兽和人类确实有很大不同，起码在观念上是这样。人类认为私密的、尽量避免提及的话题，对于妖物来说却习以为常，谈起时相当自如。 「不过这瓷杯倒是挺好用。」江瑭用碧翡翠似的蛇头拱了拱瓷杯，尾巴尖颇为喜爱地一晃，「大小正好，泡在里面很舒服。」 故妄不想深究他所说的『舒服』，究竟是指哪方面的舒服。 他收起瓷杯合上书册，朝江瑭伸出手说：「上来，该走了。」 碧翠小蛇细软的身子一扭，便熟练地缠上故妄的手腕。 江瑭问：「去找我们家阿然吗？」 「非也。」故妄说，「他都没能认出你，你还对他这般念念不忘吗？」 「我昨夜细想了许久，觉得阿然认不出我也是正常的。」江瑭轻声说，「以往在一起的时候，我甚少用本体出现在他面前，你又遮掩了我的妖力和气息，更何况除非特徵明显的妖物，否则我们的本体在你们人类眼里，模样应该都大差不差吧？」 小青蛇一边说着，一边轻点着小脑袋，仿佛在肯定自己的解释一般。 「阿然显然是还记得我的，昨日提起我时，他看起来多难过呀，肯定找了我许久许久。」他轻嘆一声，「若不是那仇敌还藏在暗处，我真想现在就告诉阿然，我已经回来了。」 故妄：「……」 这小蛇妖别的不行，安慰自己倒是一把好手，熟练得很。 小青蛇自我安慰结束，语气殷切道：「我们去看看阿然吧？」 「不去。」故妄毫不犹豫，「贫僧还有要事。」 江瑭用尾巴尖尖拍拍他：「就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故妄：「不去。」 短短两个字尽显冷酷，小青蛇生气却拿他没辙，只能张嘴用力咬住男人梆硬的手腕，磨牙似地咬得自己牙酸。 故妄不知从哪摸出来一颗樱桃，递于江瑭嘴前：「吃吗？」 小青蛇松开牙齿，悲伤地发现他这一通乱咬，竟是连一点芝麻大小的牙印都没在男人手腕上留下，顿时泄了气。 「你可别想一颗果子就打发我。」江瑭嘀嘀咕咕，身体却比嘴巴诚实，尾巴尖尖一翘就把那红艷的樱桃卷进怀里。 那樱桃生得极好，最圆润的地方比小蛇妖的身子还要粗上几分。 小青蛇被困山洞这么长时间，除了岩壁上长的野果、偶尔落至洞口的小型动物尸体能勉强裹腹之外，别的什么都吃不上，更不论这般甘甜品质上佳的樱桃。 故妄扯过一旁的干净帕子，在那小蛇妖吃完樱桃后，把帕子丢给他让他擦擦吃到身上的果汁，又问：「那何物能打发得了你？」 吃开心的小青蛇滚了几圈，白净的棉帕上顿时染上几分红色的汁水。 「怎么也得来一顿、不，来几顿大荤大肉。」江瑭掰着尾巴洗数，「东坡肉、叫花鸡、松鼠鱼……」 一连串的菜名脱口而出，故妄没有应声，却拿过被小青蛇遗忘的棉帕，帮他擦去身上没蹭干净的汁水。 江瑭被他蹭得舒服，蛇信嘶嘶一吐，又问：「当真不能去看看阿然吗？远远地看一眼也好的呀！」 故妄说：「你若这般想念他，等日后有机会，贫僧便多找机会带你去见见他。」 小青蛇支棱起脑袋，黄澄澄的蛇眸里满是欣喜：「当真？」 故妄道：「自然是真。」 「那——」那双蛇眸滴熘熘一转，「现在就有机会，不若我们现在就去见他，如何？」 第250页 「不如何。」故妄拒绝，语气淡然却坚定。 小青蛇霎时又蔫吧下来，蛇脑袋搁在故妄手背上，嘤嘤叽叽难过不已。 故妄往他嘴里又塞了颗樱桃，心头一嘆道：「昨日论道时听闻，徐子然今日要同人回一趟无剑宗，此时想必已经出发，贫僧同他并不顺路。」 小青蛇摆摆尾巴，精神依旧有些低迷，却不再缠着说要去见人。 故妄同天禅门的人说了一声，便带着江瑭离开了营帐。 接下来数日，一人一蛇的时间九成都耗费在赶路上。 故妄带着江瑭赶至另一处未开放的秘境，趁着四下无人，偷熘进秘境之中，来到一处荒芜峡谷旁。 江瑭缠着他手腕问：「撬封印的手法这般熟练，你以前经常做这种事吗？」 「不。」故妄却道，「除去找你那次，这是贫僧第二次偷渡进秘境。」 小青蛇嘶嘶吐了下蛇信，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故妄却不管那么多，指尖一动便将那颗蛇脑袋按回衣袖内，轻声：「缠紧了。」 江瑭下意识缠紧身子，下一秒，强烈的坠落感骤然传来。 故妄纵身一跃，竟直接跃入陡峭的峡谷间，急速向下方坠落，直到快坠入谷底时才减缓速度稳住身形，轻巧落于平地之上。 刚站稳没两秒，故妄的袖口便轻轻一动。 碧翠小蛇自袖间飞窜而出，目标直指一旁流动狭窄溪水。 故妄下意识一抬手，以为他是又要跑，一把便拽住了江瑭的尾巴尖。 「去哪？」他冷声问。 被这么一扯，小青蛇的上半身便垂落下去，他勐力挣动两下发现挣脱不开后，便扯着细软的嗓音尖叫：「故妄！你放开我！我——我要吐了！」 故妄一怔，手上力道便是一松。 江瑭落于地面，呲熘一下便窜到溪边。 那溪水看着细窄，流动时水流带起的力道却极强，拇指粗细的小蛇被水流沖得乱飞，根本稳不住身体。 故妄正欲上前捞起他，便见眼前一晃，小青蛇变幻出人形，踉跄着跪于浅溪之中。 青年身上一丝不/挂，披散于身后的长髮被水沖湿发梢，紧贴着他雪白劲瘦的腰背处，本就白皙的脸侧此时更是一片惨白，就连以往红艷吸睛的软唇，此时都没有半分血色。 江瑭捂着捂着嗓子干呕几声，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用力到浑身都轻轻发着颤，模样好不狼狈。 饶是心境稳如故妄，也被青年这副模样惊得愣住，好一会儿之后才缓步上前问：「你这是怎么了？」 青年一手撑在岸边碎石上，莹润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闻言他勐地抬起头，浅黄双眸还蒙着层水，眼尾绯红一片，声音似怒似委屈地质问：「你还问我怎么了？故妄！你怎能、你怎能说跳就跳！连招唿都不打一声的！」 似乎是气急，江瑭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薄红，那红意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逐渐向下，几乎蔓延至小半个胸膛。 他唿吸急促，略显单薄的胸膛更是起伏剧烈，此时被一层薄红晕染上，一缕湿透的髮丝紧贴，晃出一片格外惹眼的斑斓色彩。 明明眼前绑着薄纱，但不知为何，故妄还是有一种眸光被刺中的怪异感。 他稍稍偏头，语气里带着些疑惑：「不是让你缠紧了些吗？」 「光缠紧有何用！」江瑭怒极，「从这般高的地方跳下来！你以为谁都跟你这秃驴一样，是石头做的身子么！」 他转过头又干呕几声，眼尾红意更甚，声音里也染上几分哑意。 「故妄！你实在是——」江瑭喘了口气，重重一哼，「实在是欺蛇太甚！」 第94章 佛子的小青蛇7 欺蛇太甚的故妄沉思片刻，终于在青年发出第三声干呕声时，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了。 故妄无言片刻，在心中轻嘆一声说：「抱歉，是贫僧顾虑不周。」 他只念着江瑭也是修道之妖，却忘了这小蛇妖被困于山洞百年之久，哪怕平日里表现得再有精神，身体定然也已经虚弱不堪外强中干，经不起这般刺激和折腾。 江瑭手撑在岸边，细碎尖锐的小石子咯得他手心刺痛，好一会儿才勉强平缓唿吸。 故妄犹豫两秒，取出一枚小瓷瓶递给他说：「若还是不适，可服用此丹一枚。」 江瑭沖他摆摆手，弯下腰手捧起一抹溪水洗了把脸，微凉的温度打湿面颊，带走他脸上的腾腾热气。 那张格外精緻、带着蛇妖一族特有的勾人媚意的面容，泛着一片惹人遐想的绯色，此时被水沾湿，红晕也未退去半分，反倒因为晶莹水珠滑落，更显几分旖旎色彩。 青年直起身，颊边贴着几缕湿透的黑髮，有些摇晃地从溪水中起身上岸。 故妄并非第一次见他这般未着/寸缕的模样，确切的说，自打第一次见面开始，这蛇妖每每化为人形，身上都空无一物，白得晃眼的身子就这般大剌剌地露在光线之下，没有丝毫羞赧之意。 ——这便又是人同妖的区别了，故妄侧开脸心想。 江瑭腿还有些发软，上岸后便直直躺在一块巨石上，一副说什么都不乐意再动弹的模样。 峡谷上方透下几缕阳光，并不刺眼，照在人身上带着微微的暖意，很舒服。 「你若有事便去做吧。」江瑭轻声咕哝，带着些闷闷的鼻音，「我就在此处等你。」 第251页 浑身上下都写着『力竭不想动』几个大字。 故妄犹豫片刻，应了声：「好，贫僧马上便回来。」 青年低低的嗯了一声，浅黄的蛇眸半睁半闭，面颊被阳光照得莹润，透出一丝健康光泽。 故妄还是将那装着丹药的小瓷瓶放在了青年身边，思索片刻，他又从灵戒之中取出一件衣衫，搭在青年赤/裸的身上后，这才转身离去。 他此行的目标，是生长于此处峡谷下方的一种灵草。 故妄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採到了灵草返回至溪边，却见先前的那块大石上空空如也，方才还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的青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对方的气息并没有消失。 故妄走到大石头旁，微微弯腰拨开一旁及膝高的杂草。 拇指粗的碧翠小蛇团在草丛间，尾巴尖卷着一根草叶，睡得翻出柔软的肚皮。 故妄微顿了下，蹲身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碰了下小青蛇的脑袋。 江瑭被他戳得不耐烦，尾巴尖一用力，咔嚓一下揪断了那根草叶。 他睁开眼看了看，浅黄蛇眸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剔透极了，故妄能清晰从那双小巧的蛇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见来人是故妄，小青蛇又困顿地闭上眼，柔软的身子却一拧，迅速顺着故妄的手指，缠上了那带着浅淡竹香的手腕。 故妄起身，忍不住道：「都说妖族戒心极强，你倒是和其他妖不同，在这种地方都能睡得如此踏实。」 「这不是有你在吗？」小青蛇的嗓音听着慢慢吞吞的，听起来比平时更软了几分，「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 故妄怔了怔，没有说话。 腕间的小蛇说完便没了动静，故妄在原地怔了会，便拢了拢衣袖，准备原路返回峡谷上方。 磅礴的灵力自体内涌出，托住故妄向上升去。 脚底刚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故妄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垂于衣袖间的指尖轻弹，一股细微灵力窜上手腕，将熟睡中的小青蛇包裹了起来。 做完这些后，脚底停滞的灵力才再次翻涌起来，将他迅速托上峡谷之上。 待江瑭从睡梦中甦醒时，故妄已经带着他离开了秘境。 人声嘈杂，小青蛇偷偷从宽大衣袖间探出头，刚看了一眼，便又被衣袖蒙住了眼。 「人多，小心。」故妄传音道。 「我缠紧了，不会掉下去。」江瑭小声嘀嘀咕咕，躲开故妄的手指，又探头探脑地往外瞅。 这次故妄没拦他，只是指尖轻弹，在小青蛇周身裹上一层轻薄的灵力。 小青蛇左看看右看看，稀奇道：「无念佛子也会来逛夜市吗？」 故妄没有说话。 天色昏暗，周围街边摆着各式小摊，灯笼内的烛火虽有些昏暗，却将整条街照成暖黄之色。 今日似乎是什么节日，夜市中来来往往的人极多。 一袭白衣的故妄明明行走在人群之中，却仿佛身在其外，整街的热闹都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丝暖色。 佛子腕间的视角极差，小青蛇探头许久，却只看见来来往往人的衣衫裙摆，不由有些气闷道：「佛子阁下，我什么也看不见，可否高抬您的贵手片刻？」 故妄脚步没有应声，仿佛没有听见江瑭的声音一般，却突然抬起了手。 小青蛇支起脑袋，眨了两下蛇眸，随即试探着朝男人肩膀上游去。 故妄没有阻拦，似是默认了他的举动。待小青蛇在他肩上趴稳，他才重新放下胳膊。 借着故妄的身高，江瑭总算看清了这条夜市的全貌。 精緻的手工小铺、色彩多样的纺织布、琳琅满目的瓷器……故妄并非第一次来到这条夜市，但无论来多少次，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和这里的格格不入。 直到一阵淡淡的甜香传来，轻蜷在他肩颈处的小青蛇突然抬起头，冰凉的蛇脑袋轻顶了一下他的脸侧。 故妄问：「何事？」 「无念佛子，你可想吃那桂花糕？」小青蛇的嗓音细细软软，一双蛇眸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桂花糕小摊，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故妄便道：「不想。」 小青蛇并不气馁，锲而不捨地又用脑袋蹭了蹭故妄说：「不如去尝一尝？无念佛子应该很少有机会吃到这些民间小食吧？」 「机会并不少。」故妄淡淡道，「只是贫僧并不贪图口腹之慾。」 江瑭：「……」 但说归这么说，故妄还是脚步一转，径直走向了那小摊。 「施主，请问这桂花糕如何卖？」故妄轻声问。 故妄周身一直裹着层轻薄灵力，将他在人群中的存在感压至最低。此时一开口，便把那小摊主吓了一跳。 那摊主抚了下胸口，见故妄一袭白衣，眼围薄纱却能视物，便说：「三文钱一个，仙长若是要买，小的五文钱卖您两个。」 故妄说：「一个就——」 他的话被小青蛇细细的嗓音打断：「五文钱两个！便宜了一文钱呢！」 故妄便道：「你若只吃得下一个，买两个，就多花了两文钱。」 「谁说我只吃得下一个！」小青蛇支起身子，似乎很不满故妄如此看清他，「三个我都吃得下！」 「这种饱腹的点心，现在还是少吃为好。」故妄说，「留点肚子，等会还有别的吃的。」 第252页 话是这么说，故妄仍然从灵戒中翻出五文钱，买了两枚桂花糕。 桂花糕足有巴掌大，比盘起身子的江瑭还大上许多。 故妄掰下一小块递给肩头小蛇，被小蛇张嘴接住，几口吞下后，小蛇吐了吐蛇信说：「烫得很。」 正欲掰下第二块的故妄动作一顿，指尖探出微凉灵力，给桂花糕降了降温，这才继续进行投餵之举。 一大块桂花糕下肚，这条夜市街也走到了尽头，而除了桂花糕之外，故妄的手中又多了许多别的东西。 糯青团、糖葫芦、烤肉串…… 故妄腕间甚至还绑上一条指宽的红色绸带，绸带下坠着一颗银色铃铛，走路摇晃间叮铃作响，是那小蛇妖说好看，非要他买来绑在手腕上，给自己作伴的物什。 江瑭提出这要求时，早已做好了会被狠狠拒绝的准备，谁知故妄竟同意了。 他颇觉稀奇，便问：「你今日怎这般有求必应？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未曾。」故妄淡淡道，「只是弥补白日于你的亏欠罢了。」 江瑭想了想：「跳崖的亏欠么？」 故妄说：「是也。」 小青蛇便笑眯起蛇眸，嘶嘶地说：「如此甚好，你确实该补偿我，你那一跳可让我好生难受。」 故妄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将指尖一枚裹着糖衣的山楂递给了小蛇妖。 他依旧那一身与街头众人格格不入的白衣，但手中多到几乎拿不下的油纸袋，却在他身上添了些烟火气，让他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没那么冷淡了。 故妄却走出那一汪暖黄，踏入到夜市尽头一家食肆之中。 店小二似乎被故妄的一身打扮震住，直到故妄坐于一处空桌旁，他才陡然反应过来，殷切问：「这位仙长要来些什么？咱家店什么都有……」 店小二连着报了一串招牌菜，故妄静静听完后说：「一样一份，再上一份东坡肉、叫花鸡、松鼠鱼……」 店小二连忙记下：「仙长一人吗？可还有其他仙长？」 故妄指了指肩头小蛇说：「两人。」 店小二动作一顿，磕巴道：「得、得嘞！您二位稍等片刻，马上就为您上菜！」 等人走后，江瑭这才出声问：「这也是补偿吗？你报的都是我先前说过想吃的。」 故妄便说：「是也，吃不完的可以带回天禅门，你慢慢吃。」 小青蛇的尾巴尖快乐地抖了抖，问他：「无念佛子不吃吗？」 「贫僧不食荤腥。」 「你们佛门规矩可真多。」江瑭嘀嘀咕咕，「酒水也不能碰，荤腥也不能沾，人生乐趣都少了十之八/九。」 故妄便说：「人生乐趣有许多种，口腹之慾只是其一罢了。」 浅黄色蛇眸滴熘熘一转，小青蛇压低声音问：「我听说你们和尚不可碰淫/欲，是真的么？」 故妄没有说话。 他坐于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老旧的木椅上，腰身挺得笔直，分明的下颚骨绷出格外冷淡的弧度。 江瑭当他是默认了，便说：「当真一点情和欲都不可碰么？就算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也半分不能碰么？还是说你们和尚都修的无情道？」 「并非是无情道。」故妄轻声，「只是情与欲并非修道途中的必须之物，贫僧并不需要。」 小青蛇嘆了口气说：「那你可真可怜，这可是比口腹之慾更有趣的事物。」 「可怜与否，可不是你这小蛇妖说了算。」故妄淡淡道。 正巧此时上了一碟脆萝蔔，故妄夹起一块塞进小青蛇嘴中，总算将他念叨不停的嘴给堵上了。 耳根都清净了不少，故妄心道。 第95章 佛子的小青蛇8 不知是不是看在故妄打扮不俗的份上，店小二给他上菜的速度格外快。 没多久，桌面上便已经摆满了菜盘。 店小二有些为难道：「仙长，桌上摆不下了，要不为您换一张大桌？」 故妄道：「无事，剩下还没上的菜都装起来，贫僧自会带走。」 店小二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故妄静坐在桌边，手里连一双筷子都没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小青蛇在桌上进食。 江瑭现在体型小，食量也不大，桌上摆着七八道菜，每一样都吃了一点便吃不下了，鼓着圆滚滚的肚子摊在桌上，细软的一条乍一看跟一条绸带一样。 故妄轻声问：「吃饱了？」 小青蛇哼哼唧唧：「好撑，肚子难受。」 故妄唇角肉眼难察地勾起些许：「所以让你少吃些糕点。」 「明明是你给我餵了一整块！」小青蛇支棱起脑袋，怒瞪蛇眸，「那么一大块，全餵给我了！」 「可你也全吃了。」故妄淡道，「一点都没剩。」 小青蛇气鼓鼓地吐了吐蛇信，似是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舒服，便啪叽一下耷拉下蛇头，继续摊在桌面上。 故妄颇觉有趣，伸出手指，轻戳了一下江瑭的肚子。 小青蛇瞪他一眼，不耐烦地甩了下尾巴尖，又不动了。 剩下没吃完的菜，故妄也没有浪费，招手让店小二帮忙打包好，正准备提着东西离开时，一膀大腰圆的男子突然踉踉跄跄地撞了过来，只差一点就要和故妄撞了个结实。 故妄侧身避开，那男子也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差点摔了个仰倒。 第253页 遭此变故，故妄依旧面不改色，正欲捞起桌上小蛇离去，那男子却勐地抬起手，似是想抓住故妄的胳膊一般，嘴里还咕哝着：「撞、撞了人就、就想跑！谁给你的、胆子！快给爷爷我、道歉！」 手还未落在故妄身上，便被故妄反手拧住。 这男子显然醉得厉害，若是清醒时，看到故妄这般明显不俗不似凡人的打扮，定然不会这般放肆。 桌上瘫着的江瑭目瞪口呆，不自觉支棱起了上半身。 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男子啊了一声，挣了几下没挣开，竟扯着嗓子哭喊起来：「打人了！打人了啊！！！」 江瑭：「……」 真是好大一个戏精。 故妄脸色都没变一下，一手拧着男子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从指尖处射出一道白光，直直钻入男子的眉间。 这一变故让周遭人大惊，甚至传出几声惊叫，大家似乎都以为那冒犯了仙长的男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等那道白光消失后，男子混沌的眼神却逐渐清明起来。 手臂上的剧痛让他嘶了一声，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却碰巧瞅见张嘴打呵欠的小青蛇，那泛着寒光的惨白蛇牙让他脸色骤变 「蛇、蛇——！！！」男子尖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却被椅子腿绊倒，噗通一声仰倒在地。 意识清醒后，他也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色唰一下就惨白起来。 男子咕噜一下在地上翻了个身，对着故妄就是几个响亮的磕头，语气惊恐几乎涕泗横流：「贱民、贱民醉酒有眼不识泰山……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啊！」 故妄并未理会他，胳膊垂下朝桌上小蛇伸出手，轻声道：「走吧。」 江瑭便顺势缠上他的手指。 小青蛇肚子鼓鼓，不乐意用身子缠着故妄的手腕，便偷懒似地依旧缩在故妄掌心中，只有尾巴尖尖勾住他的手指，以免自己滑落下去。 待他们离开食肆，依然能隐约听见身后传来的、男子未曾停下的求饶声。 江瑭问他：「我们现在去哪？」 「回天禅门。」故妄说。 小青蛇语调慢慢吞吞，整条蛇都显得有些懒洋洋。 故妄手指收紧了些，犹豫了两秒，食指指腹落在小青蛇明显鼓出的肚子上，轻轻揉动起来。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江瑭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尾巴尖尖都蜷了起来，只一瞬便又舒张开，甚至懒懒地翻了个面，让故妄的手指能更方便地落在他的肚皮上。 小青蛇舒服地抻直了尾巴尖：「上面一点，再稍微重一点，嗯……对了，就是这个感觉——」 按在肚子上的指腹一顿，小青蛇纳闷地抬头看去，就对上故妄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瑭：「……」 嚯。 舒服过头得意忘形了。 他缩了下脖子，乖巧地用脑袋顶了顶故妄的指腹。 故妄到底没说什么，停下的手指也再次恢復了先前的频率。 片刻后，小青蛇细软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刚刚那人——」 故妄嗯了一声，尾音上翘，仿佛在问『那人怎么了』一般。 「我以为，在佛子面前这般狂傲的人，无念佛子是不会放过他的。」江瑭说，「怎么也会给那人些教训。」 「教训自然是给了的。」故妄说，「贫僧于他脑海中下了暗示，往后若他醉酒后再想这般无理取闹，便会想起今日的恐惧。」 小青蛇探出脑袋说：「这哪里算得上是教训？」 「算不算得上是教训又能如何？」故妄便说，「只要他日后能戒酒戒醉，牢记今日之事谨言慎行，于他而言便能算得上是教训。」 小青蛇睁着澄黄的蛇眸瞅了他许久，似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一字未言。 故妄便也没再提及这话题。 赶路途中总是这般枯燥，江瑭的意识逐渐朦胧。 再次甦醒时，江瑭发现天已经亮了，周闻的环境再一次来了个大变样。 故妄已经抵达了天禅门。 无念佛子在天禅门内拥有一座独立的山头，周围设下诸多禁制，平常人不可随意入内。 故妄并未直接落地于佛子舍，而是落于山脚处，缓步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除了几个衣着朴素的小僧侣之外，江瑭并未见着任何人。 那些小僧侣甫一见到故妄，仿佛有一套约定成俗的规定动作一般，低头垂眸合起双手，恭敬地唤一声：「无念师兄。」 故妄依旧如当时在营地时一样，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接下来数日，故妄便一直待在佛子舍之中，哪里都没有去，江瑭便也跟着他被迫宅家。 无念佛子的日常非常单调。 看书、打坐、修炼、处理天禅门事务、炼制灵药……除此之外，佛子的日常生活中甚少出现其他的事。 直到这日清晨，在佛像前静坐了一夜的故妄起身回房，指尖轻碰了下腕间小蛇。 睡得迷迷顿顿的江瑭探出脑袋问：「故妄，天可亮了？」 「亮了。」故妄说，「小青蛇，到了你完成契约的时日了。」 「契约？」小巧蛇头轻轻一歪，似乎这才想起来似的，「你是说舌尖血吗？」 故妄道：「正是。」 碧翠小蛇自他腕间滑落，于半空中化为人形，白皙修长的双腿稳稳站于平地之上。 第254页 「契约内容，我自然会完成。」江瑭撩开滑至身前的长髮，浅黄蛇眸尾端挑起，红唇轻勾说，「可你那保存舌尖血的技术，我并未学会。」 故妄耐心道：「此法术甚为简单，只要——」 「简单我也不想学。」江瑭却摆摆手，打断他说，「反正契约规定，在你需要舌尖血的这段日子，我需一直跟在你身边。既然如此，我学与不学又有何干系？你若想要，自己来取便是，何须我再费工夫？」 似是觉得这个站姿不太舒服，青年干脆坐至床边，一条长腿轻轻一翘，雪白细瘦的脚腕便撩起一道晃眼弧度。 「再说了，我自幼学术不精，现下又失去妖丹妖力不稳，估计一时半会也学不到精髓。」青年语气颇为理直气壮，「万一学得不到位，让舌尖血接触到外界空气，浪费的可是我的血，疼的人也是我——我可不乐意受这委屈。」 这番话把小蛇妖的懒散颓靡尽数彰显，却并非全无道理。 故妄思索片刻，竟觉得自己被这蛇妖说服了。 只是隔几日取一滴舌尖血罢了，若由他来动手，每次干净利落地结束，耗时不过数息而已。 若让那蛇妖动手，还指不定会耗上多长时间。 故妄于是道：「也罢，就由我来罢。」 话音未落，那坐于他床边的人形蛇妖便相当自觉地探出舌尖，眉梢轻轻一挑，似是在说『那便来吧』一样。 恰逢此时，窗外落入一寸晨光。 青年身上未着/寸缕，雪肌被晨光照出一片晃眼的莹润色泽，黑髮略显凌乱的铺散在身前身后，发梢落于白色床铺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故妄竟觉得这蛇妖的胸膛，比他的床铺还要白上几分。 故妄刚抬起的手微微一顿，指尖轻轻弹动一下，一套干净的衣衫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淡声道：「穿上。」 江瑭等得舌尖都泛起一丝凉意，却没等来故妄的指尖，反倒等来一套衣衫。 他收回舌尖，面色古怪道：「怎的，无念佛子现在倒想起让我穿衣服了？」 故妄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侧了下头。 江瑭接过他手中的衣衫，轻哼一声说：「那日秘境之中，你将我压于身下，强迫取我舌尖血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好心，让我先穿身衣裳再动手呀。」 「那日事出有因，若不是你欲毁约逃跑，贫僧也不至于使用那般手段。」故妄轻声，「穿上罢，衣衫是干净的。」 「倒还是我的错了。」青年又是一声轻哼。 他眼尖地瞅见身前这位白衣佛修，面上似闪过一抹极为浅淡的不自在，浅黄蛇眸便是一转，笑说：「那平日里呢？我以本体缠于你身上，也同样什么也没穿，你怎么没想起给我一身衣衫？」 故妄道：「蛇形与人形自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江瑭不依不饶追问，「莫非人形不行，蛇形就可以？」 他低笑一声，似是觉得这般说法极为有趣，「没想到啊，无念佛子私下里，竟有这般奇怪的癖好！」 第96章 佛子的小青蛇9 饶是故妄已经对这蛇妖满嘴跑马车的作态习以为常，此刻也依旧经不住无言片刻。 似是觉得他无语的表情很是有趣，床上青年懒洋洋地换了个坐姿，柔顺长发从雪肤上一滑而过，上挑的眼尾带着惊人的、毫不掩饰的挑逗之意。 「不说话，是因为我说对了，所以没办法反驳吗？」江瑭微微倾身凑近了些，「我虽被封印近百年，但往日的妖族好友想必多少也能联络一二，无念佛子，你若真想试试——唔？」 故妄抬手，指尖隔空轻轻一指，直接给这齣言不逊的小蛇妖下了个禁言术，封住了他越说越离谱的唇舌。 对于妖族这般随性又轻率的性子，故妄算是又有了新的见识。 这样的举动若放于人类身上，几乎能称得上一句放肆。 但故妄却并不准备用自己人类的思维和规矩，去谴责甚至『矫正』一只本性自由随性的妖。 ——只是封了他的口而已。 故妄一指江瑭手中的衣衫：「穿上。」 青年口不能言，只能睁着蛇眸怒瞪他一眼，似乎在谴责他又『说不过就动手』。 随即他随手披上衣衫，腰间衣带松松垮垮地一系，皑白胸膛和精緻分明的锁骨依然露了大片，只勉强遮住几处该遮的地方，便再次启唇朝故妄探出舌尖。 这番模样，简直比刚刚未着/寸缕的时候，更显几分旖旎荒谬之色。 故妄唇角轻抿，在心里无奈嘆息一声，却不欲再在此事上和这妖多费口舌。 他抬手指尖轻点于青年柔嫩的舌尖处，殷红的血珠即刻溢出，被淡淡的灵力迅速包裹住。 故妄将舌尖血收于瓷瓶之中，淡声道：「好了。」 江瑭收回舌头，舌尖处细小的伤口已经癒合，故妄似乎连封住他唇舌的禁言术也一併收了回去。 他舔了下唇，纤长的眉轻轻蹙起，抱怨道：「当真是疼得紧。」 故妄问他：「很疼？」 「都说舌尖连心，当然疼得厉害。」江瑭扯了下松垮的衣衫，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这疼我还得受不知道多少次，唉，真是可怜可嘆吶！」 青年语气颇为夸张，勾人的蛇目流转着，一看就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第255页 故妄倒也顺着他，问：「那你觉得，贫僧要如何做，才能缓解疼痛？」 江瑭对他懂事的模样颇为满意，眸子一弯露出笑说：「我整日整夜陪你待在这佛子舍，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寝房，顶了天去后院看看天看看地，那天色景色也一成不变的，简直无趣得很。」 故妄问：「所以呢？」 「我想出去走走。」蛇妖顺杆而上，满目期盼，「让我出去熘达熘达，不然这封印破了也跟没破似的，简直就像是换个地方被困住。」 故妄颔首：「可以。」 那蛇妖还在继续道：「就算只是在附近走在也好——咦？」 他声音一顿，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故妄说了句什么。 「你同意了？」江瑭微微睁大眸子，澄黄的蛇眸中闪过一抹惊喜和讶然，「我没听错吧？」 「自然没有。」故妄道，「只要不离开这座山的范围，你可以自由活动。」 他所说的山，便是佛子舍所在的这一座。比起这小小的佛子舍，一座山自然算得上极大。 青年忙不迭地点头，似乎生怕他反悔一般：「当然当然。」 下一秒，床上青年便凭空消失，那身本松垮地披在他身上的衣衫骤然一空，飘飘荡荡地一半坠落在床边，另一半眼瞅着就要落于地面，被故妄及时伸手接住。 拇指粗细的小青蛇自衣衫下探出头，蛇头轻蹭了两下故妄的手指，便头也不回地沖向一旁的窗户，自半掩的窗户缝隙中滋熘一下窜了出去。 故妄：「……」 这般迫不及待，竟是连门都不愿意走了。 他难得有些想笑，唇角抖了抖，终归是没露出太过明显的表情。 故妄所在的这座山并未命名，但因为佛子舍位于这座山之上，天禅门的众人便心照不宣地，私下里将这座山称为佛子山。 佛子山高高耸立，面积极大，山间树木茂密繁盛，即便是极烈的阳光照射下来，也多数被密集的树叶遮挡起来，落于地面上的零星光斑中，带着密林独有的荫凉。 山间小路上，两位年轻佛修行走于树荫之下。 其中身形略高的那人道：「你听说了吗？有传言说无念师兄养了一条小蛇妖。」 稍矮的那位小佛修茫然：「未曾听说，之前前往无念师兄书房时，也未曾见过蛇妖踪迹。」 「我倒是隐约看到过一眼。」高个那人道，「前日里给无念师兄送茶，师兄特意多要了一杯清水，出来后关门时，我从门缝里瞅见，师兄袖口间探出一抹绿影，模样瞅着确实像一条小蛇妖。」 高个佛修伸手比划了两下。 稍矮的小佛修皱了皱眉：「无念师兄为何突然养起妖宠？」 「这谁能知道？无念师兄向来随心所欲，不把佛门戒律放于眼中，谁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高个佛修如是道，语气中的不满几乎不加任何掩饰。 另一人便嘆气道：「可他是佛主钦定的佛子……」 「佛主钦定，就代表他可以无视佛门戒律吗？」高个佛修语气有些忿忿，「佛以慈悲为怀，他倒好，满手鲜血，杀过的人怕是能填满整个忘川湖！」 矮个佛修有些迟疑道：「可无念师兄杀的，不都是有罪之人吗？」 「有罪无罪，谁又能真正知晓？」高个佛修语气严肃，「人死不能復生，死者是否有罪，可不就是生者说了算么！」 矮个佛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同伴这样说有些不妥，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圆圆的包子脸便皱成一团。 高个佛修已然停不下来，依旧喋喋不休道：「你别看他现在过得恣意，佛可都是长眼的，你且看着他，因果有道，他这般任性妄为，迟早会遭报——啊！」 此话还未说完，一旁高树之上便陡然窜出来一道碧翠绿影，在那高个佛修的手腕上狠狠一咬，留下两枚小却深的圆洞，霎时就见了血。 两位年轻佛修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抹细小绿影便滋熘一下钻入草坪之中，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迹。 「什么东西？！」被咬的高个佛修又惊又怒，立刻矮身去翻草丛，却连点影子都没有翻到。 罪魁祸首显然已经逃之夭夭了。 矮个佛修也被吓了一跳，迟疑道：「好、好像是……蛇？」 高个佛修捂住手腕，那处的伤口虽不大，却疼得格外厉害，没多久就泛起乌青之色。 矮个佛修帮忙看了一眼，确信道：「确实是蛇，看样子还是条毒蛇。师兄莫慌，师弟这里有解毒药。」 「刚说到无念师兄养了蛇妖，现下就被毒蛇给咬了——」高个佛修咬牙切齿，「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总不能正巧是无念师兄养的小蛇妖咬的吧？」矮个佛修便道，「无念师兄怎会让妖宠到处跑？而且这山中本就有蛇出没，这个季节蛇兽活跃，许是正巧被我们碰上了。」 高个佛修冷哼一声，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矮个佛修咦了一声，语气变得惊慌起来。 「师、师兄！解毒药……怎的不起效啊！」 * 干完坏事就跑的江瑭回到佛子舍，循着故妄的气息，从书房的窗户缝隙里钻了进去。 故妄正坐于书桌旁，修长指间夹着一页书页，阳光洒于桌面之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第256页 小青蛇慢慢悠悠朝他游去，顺着故妄的衣衫向上爬，最终停在他的衣袖之上。 故妄头都没抬一下，轻声道：「这就回来了？贫僧还以为你会在外玩个三五天。」 「玩累了，回来歇会。」小青蛇悠闲地摆动着蛇尾说，「反正我会在这地儿待上许久，若是一口气玩厌烦了，以后就更无趣了。」 轻微的哗啦一声，故妄翻过一页书，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红樱桃，被他递于小青蛇嘴边。 江瑭一口咬住，柔软身子捲住樱桃，含煳道：「我刚刚遇到了两个小和尚。」 故妄淡淡哦了一声：「不稀奇，这山上又不只有贫僧一人。」 「确实。」小青蛇点着小脑袋，「不过他们正巧在说和你有关的事，被我听了个正着。」 故妄又翻了一页书，一缕长发落于手臂一侧，发梢蹭过小青蛇的身子，那小蛇便痒得一抖，红樱桃都差点落了下去。 江瑭把樱桃卷紧了些，问：「无念佛子，你可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说你的？」 故妄淡道：「不想。」 小青蛇似是对他的回答颇感诧异，支起脑袋问：「为何不想？」 「不想便是不想，哪有为何？」故妄说，「别人的想法终究是别人的想法，即便知晓了又能如何？」 江瑭追问道：「你就不好奇他们觉得你是好是坏？」 「好又如何，坏又能怎样？」故妄依旧语气轻缓，「贫僧自有一套行事规矩，无论他人觉得是好亦或是坏，贫僧都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既然如此，他人的赞扬或微词，和贫僧便无任何关系。」 小青蛇微微一哽，小声嘀咕道：「你倒是看得开。」 故妄静静翻书，江瑭一边慢吞吞啃着樱桃，一边往书册探头看了一眼。 片刻后他好奇问：「故妄，你用神识看物时，可和用眼视物有区别？」 「区别自然是有的。」故妄说，「视野、色泽……都与肉眼有些许区别。」 小青蛇便伸长了脖子，往他面上蒙着的薄纱看去。 这些日子以来，江瑭从未见过故妄取下薄纱的模样，即便是打坐修炼时，这层薄纱也依旧好端端地蒙着他的双眼。 故妄曾说他的眼睛是受了伤，但江瑭却从未见他给眼睛上药，或者有其他的疗愈举措。 小青蛇歪了歪头，蛇眸之中划过一抹疑惑。 当真是因为受了伤，才将眼睛蒙住的么？ 故妄自是察觉到了江瑭疑惑的注视，但他并未理会，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江瑭啃完红樱桃，熟练地钻进故妄提前为他备好的棉帕中，扭扭蹭蹭擦拭身体。 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略惊慌的声音：「无念师兄！」 「进来罢。」故妄应道，「何事如此惊慌？」 从门外进来的小和尚，正是江瑭方才见过的那位个头稍矮、脸蛋圆圆的小佛修。 「空安师兄被毒蛇咬伤了，普通的解毒药无用，您若是有空，可否去帮他瞧上一眼？」 圆脸小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抬眸小心翼翼地往故妄那看去，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无念佛子正坐于书桌后，右臂轻搭在书桌之上，手边摆着一块棉帕，而那棉帕之上显着一抹碧绿—— 是一条不过拇指粗细的小青蛇。 回想刚刚那咬人的『孽蛇』，圆脸小和尚心底一突，心道那伤人的毒蛇，不会当真就是无念佛子的小妖宠吧？ 圆脸小和尚骤然间觉得有些侷促。 却听见书桌后的无念佛子道：「无需去看。」 小和尚心道果然，垂下头嗫嚅道：「……是。」 「服用此药，三个时辰后，体内毒素自会分解散去，无需惊慌。」故妄道。 圆脸小和尚蓦的抬头，接过从空中划过的白色小瓷瓶，怔愣片刻后，他眸光一亮道：「是！多谢无念师兄！」 待那小和尚离去，书房中传来一声细细小小的冷哼声。 故妄头也不抬道：「是你做的。」 明明是句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小青蛇缩了缩脖子，仿佛自知理亏一般有些心虚，却又不愿示弱，便又梗着脖子色厉内荏道：「是我又怎么样？那人说你坏话，我还不能咬他一口不成？」 「你又怎知那是坏话？」故妄问，「兴许他说的就是实话呢。」 「可我知道，你不是他口中那般模样。」江瑭语气不满振振有词，「你若真是随心所欲地开杀戒，别说我这妖了，那日在食肆冲撞于你的人，怕是早就没了好下场。」 故妄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过了片刻才轻声道：「那这世上说我坏话的人多了去，你是打算人人都咬上这么一口吗？」 「被我撞上了，我自然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江瑭嘀嘀咕咕，「更何况那小和尚可是佛门之人，出家人不可口出妄语，我虽是妖，却也知道妄语不仅仅是骗人的话，也指伤人、损人之语。」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故妄说。 「那是自然。」小青蛇晃着尾巴尖，「他口出妄语，我现在可是无念佛子的『妖宠』，帮佛子教训不守戒律之人，又有何错？难道这也要遭到佛子的训斥吗？」 故妄语气淡淡：「谁又说贫僧要训斥于你？」 江瑭愣了下，仰着蛇头瞅他半晌，小声问：「你没打算斥责我吗？」 第257页 「之前并未，但是现在确实要训你这小青蛇一句。」故妄说，「你妖丹已失妖力低弱，随意对人发起攻击，若是被人抓到伤到，你可曾想过此般后果？」 江瑭便是一哽，蛇唇开开合合许久，语气闷闷：「确实未曾考虑过。」 故妄便伸出食指，指尖轻弹了一下那小巧蛇头。 小青蛇被他弹得一晃，嘴硬狡辩：「可这不是你的山头么？你既然说过不要离开此座山，不就是因为在这山的范围内，你能保护我的安全么？」 这话一出，倒是让故妄微微怔住片刻。 「你怎知是为了护你周全？」他轻声道，「规定范围，许是怕你偷偷熘走呢。」 「你才不会这么做呢。」小青蛇吐了吐蛇信，显然是没相信故妄的话。 他已经在棉帕上蹭干净身子，歪歪扭扭地又攀上故妄的手腕。 「你既知道是我做的，为何还要给他解药？」江瑭问，「让他长点教训不好？」 「我何曾给过他解药？」故妄轻道，「那瓷瓶里装的，只是普通糖丸罢了。」 小青蛇有些惊讶：「那你还同他说三个时辰解毒？」 故妄反问：「你留于他体内的毒素，不是三个时辰后自发散去么？」 江瑭沉默片刻，小声嘀咕：「你都知道啊。」 故妄没有说话，指腹落于小蛇头顶，轻轻揉弄了两下，抿直的唇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 又是数日。 故妄成日沉迷于书房和炼药房之间，江瑭则几乎把整座山头逛了个遍。 这次清晨，江瑭于故妄腕间醒来，刚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便发现故妄竟难得离开了佛子舍。 小青蛇大感稀奇，问：「故妄，你这是要去哪？」 故妄脚步未停：「天禅门秘地。」 「秘地？」小青蛇顿时来了精神，「你竟带我去秘地？也不怕我偷了天禅门的秘辛往外处说么？」 「秘地里并无不可告人的『秘辛』。」故妄摸了摸蛇头说，「贫僧自然不怕。」 闻言，小青蛇顿时蔫吧下来。 「真无趣，佛门秘地竟连一点秘辛都没有。」他轻声，「秘地不就是用来藏秘辛的地方么？秘地里若无秘辛，还能有什么？」 故妄同样低声道：「你自会知晓。」 小青蛇的确很快就知道了，除了秘辛之外，秘地里也可以藏人。 他震声道：「故妄！你竟然金屋藏娇！」 故妄脚步一顿，指尖屈起轻弹了下蛇脑袋，说：「这是天禅门宗主。」 天禅门宗主，便是故妄的那位重伤昏迷，却被许多人质疑已经亡故的师父，天禅门慧能大师。 小青蛇哦了一声，小声道：「外界都说慧能大师已经西去，原来竟被你好好藏在此处……这世上到底有多少谣言吶？」 「谣言虽多，你若能明辨是非，便自然不会被谣言蒙蔽双眼。」 故妄说着，脚步轻而缓地走到石床边，将指尖灵丹轻轻塞进了床上老和尚的唇间。 肉眼可见的充沛灵气散开，流窜至老者的四肢百骸之间，让他苍白面颊上都涌上一层极其浅淡的红。 江瑭探头看了片刻，直至灵气尽数消失，他才问：「这是你这段时间在炼药房炼制的丹药吗？」 故妄颔首：「是。」 小青蛇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炼制的，是你自己体内奇毒的解毒药。」 「那毒并不难解，无需特意费时炼制。」故妄说。 江瑭小声嘀咕：「并不难解，却需要我的舌尖血。」 故妄安抚般地摸了下小青蛇的脑袋，没有多言。 江瑭却问他：「你体内的毒是如何中的？你这般厉害，到底是谁在你体内下的毒？」 故妄指尖微顿。 他体内的毒，是在老宗主被陷害的那年染上的，毒不难解，故妄却一直没有想过去解毒，只因他觉得老宗主会被小人所害，皆因他保护不力。 这是故妄对自己的惩罚。 体内毒素无时无刻不侵蚀着故妄的身体，让他时时刻刻饱受着锥心之痛，提醒着他曾经的过失。 直到近些时日，昏迷多年的老宗主终于有了甦醒的迹象，故妄才终于肯开始为自己解毒。 这件事除了故妄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也从未想过将这件事告知于他人。 但今日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在秘地中面对昏迷的老宗主，故妄竟突兀有了些倾诉念头。 他沉默许久之后，竟开口说了句：「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但故妄也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再闭口不谈。 江瑭没再追问，转口问道：「那你的眼睛，也是因为那毒而受得伤么？」 故妄却道：「眼睛并非是中毒。」 「那是为何？」江瑭问他，「不是中毒的话，那还能治好么？」 这次故妄沉默了更长的时间，长到江瑭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了。 「眼睛是天生的。」故妄说，「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伤。」 「不是受伤？」小青蛇用浅黄的蛇眸瞪了故妄一眼，「原来这才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妄言』，故妄，你的妄言可真多，再这么下去，我都不知道你哪些话能信，哪些话又不能信了。」 故妄无声应下了这句谴责，片刻后，他轻声说：「贫僧遮住双目，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太过丑陋。」 第258页 「丑陋？」小青蛇支棱起上半身，「怎会丑陋？这世上好看的人如此之多，数也数不尽，只消看一眼便让人心情愉悦——你怎会觉得丑陋？」 他蛇眸咕噜一转，嬉笑道：「再不济，你自己照照镜子也行？你长得这般好看，哪里丑陋？当然，还是我更好看一些。」 「故妄，我一点也不丑，我长得可好看了，你要不要看看我？」 如此自恋的话语，倒是让故妄有些忍俊不禁。 「贫僧知晓你好看。」他轻声说，「但贫僧所说的丑陋，并非指容貌上的区分。」 故妄顿了顿，轻转了下脑袋，薄纱后方的眸光似落在腕间小蛇上。 他说：「贫僧的眼睛天生能看见许多颜色。」 「颜色？」江瑭有些奇怪，「不管是谁的眼睛，都能看见许多颜色。」 「自然并非是普通的颜色。」故妄轻声说，「贫僧看见的，是灵魂的颜色。」 闻言，小青蛇一怔：「灵魂怎会有颜色？」 「是啊，灵魂怎会有颜色。」故妄重复道，「可贫僧偏生就能看见。」 「人自出生时，灵魂便是有颜色的。多数人出生时都白如雪，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稚童逐渐长大，那雪白之中也染上其他多彩的颜色。」 故妄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江瑭在听，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善人，无论刚出生时的灵魂有多漂亮，都会被杂乱的色彩所涂抹覆盖。」故妄说，「有些人试图将自己伪装成纯白之色，却不知白色根本压不住那骯脏浓墨的黑……」 「贫僧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虚伪、伪善，道貌岸然、惺惺作态——」他轻声道，「试图用其他的颜色盖住自己浓黑的本质，却不知黑色中夹杂着其他繁杂深恶的色泽时，有多丑陋、多伤人的眼睛。」 小青蛇支棱着上半身，听得聚精会神。 「贫僧遮住双眼，没有别的原因。」故妄抬起手，指尖轻碰了下蒙着双目的薄纱，「不过是为了还自己一片眼前的清净罢了。」 江瑭一直静静听着，直到这时才开口说了句：「所以你说的丑陋，是指灵魂颜色的丑陋么？」 「正是。」故妄道，「贫僧见过的所有人，灵魂的颜色都斑驳而杂乱，只是有些人的色彩融合得还算融洽，但多数人的颜色，都丑得不堪入目。」 就连号称最平和的佛门中人，故妄都没见到过让他眼前一亮的颜色。 哪怕是他的母亲，亦或是他敬重的、将他救于苦海之中的老宗主，灵魂中也夹杂着丝缕斑驳色彩。 故妄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性究竟是多复杂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江瑭若有所思，「那算了，你还是别看我了。」 他嘆息一声说：「得亏你当初是蒙着眼睛来见我，否则看到我的灵魂颜色，无念佛子怕是会忍不住当场挥刀，为这世间除去一恶妖。」 故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思路都顿了一瞬：「为何见到你就要除恶？」 「我是妖物，又作恶多端，自然是恶。」小青蛇嘶嘶吐了吐蛇信，「在你眼中，我怕是丑得格外厉害。」 故妄便问他：「你作恶在何处？」 江瑭细算起来：「若是按照你们佛门戒律，我杀过生，说过妄语，贪恋情/欲迷恋美色，还贪图口腹之慾也非常喜欢喝酒，过得这般放纵肆意，自然算得上是作恶多端。」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仿佛他当真是一个作恶多端的恶妖一样。 「你如此坦白于贫僧，就不怕贫僧听了后，为民除害杀你灭口么？」故妄问，「毕竟你也知晓，贫僧手染不少妖族鲜血，可是杀妖不眨眼之人。」 「你可是无念佛子，你这般厉害，要是想杀我怕是早就已经动手了。」小青蛇语气轻快，仿佛当真不怕一样，「更何况……」 故妄追问：「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手染妖族鲜血一事是我道听途说，我以前没法分辨这句话的真假，现在倒是觉得……」细细软软的嗓音稍稍一顿，「这话也许也是一句『妄言』也说不定。」 故妄指尖轻蜷了蜷，随即稍稍绷紧。 「反正无论如何，你还是不要摘下纱布看我为好。」江瑭总结道，「我怕你本不想杀我，但若是看见我被我丑到眼睛，就改主意了也说不定。」 故妄回过神，轻道：「丑陋与否，也不是你这样说了算。」 他说，「这世上有太多人从未杀过生，做过诸多好事，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好人，却满心恶念，灵魂丑恶得厉害。」 「善与恶从来都不是对立的。」故妄说，「它们可以并存。」 这话说得深奥极了，小蛇妖把自己的尾巴拧成细细一圈，摇头道：「我不明白，照你这么说，杀过人的人也许不算恶，没杀人的人却有可能是恶，那到底如何才能区分善恶？又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样，可以看见灵魂之色。」 「不明白也没关系。」故妄用柔软指腹摸了摸碧翠蛇头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小青蛇便摇头晃脑道：「我也如是觉得，我向来觉得我是最好的。」 故妄唇角微翘，满心郁躁竟奇异地平復下来。 一人一蛇在秘地中又待了许久，待离开秘地时，天色竟已然昏暗下来。 回到佛子舍时，缠绕在故妄腕间的小蛇已经入眠。 第259页 深夜寂静，山间鸟鸣悦耳，微风吹动树叶婆娑作响，让人心情都跟着宁静平和下来。 故妄坐于佛像前，正欲和平时一样静坐一宿，脑内却陡然又响起小青蛇细细的嗓音。 ——我长得可好看了，你要不要看看我？ 一直以来，故妄虽蒙着双眼，却依旧能以神识视物，早在和江瑭相间的第一面，他就知晓这蛇妖模样生得有多好看。 但…… 用神识看人，于故妄而言，终究是隔着一层纱。 他已多年未曾摘下过眼前纱布，也从未升起过摘下纱布的念头。 但今日、就现下，不知为何，故妄竟有些想知道，这蛇妖在自己眼中究竟会是什么颜色。 如此想着，故妄撩起衣袖，低头面向自己的腕间。 拇指粗细的碧翠小蛇正睡得酣甜，尾巴尖尖无意识地一蜷一放，蹭得他腕间皮肤微痒。 良久之后，故妄突然抬手，指腹轻触于眼前薄纱上，微微屈起的指尖挑起薄纱。 但他犹豫了许久，依旧没能将那层薄纱取下。 故妄重又放下手，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细线，下一秒他勐地抬起胳膊，食指勾住薄纱用力一扯—— 纱布落于他的肩头，露出那双百年未曾视物的眸子。 故妄双眸紧闭，密而长的睫毛轻颤了颤，薄薄眼帘下方的瞳眸微转，数息之后才带着些试探地睁开。 眸黑如墨，如缀星辰。 这双眸子略显狭长，眼尾微微上扬却不显轻挑，带着让人唿吸一窒的冷利。 佛堂昏暗，却并不影响故妄的视线。 那双黑眸中清楚地映出小青蛇碧翠细软的、乖顺地盘在他腕间的身影。 ——原来是竹青色的。 故妄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凝神细细看去。 常见的雪白底色上，铺着大片大片的竹青之色，隐约夹杂着些别的色彩。 浅金、薄红、淡彩…… 但这些色彩都并不浓重，混杂在那竹青色之中，仿佛画师于画布上勾勒出的浅淡线条，也像是织娘在竹青布料上雕琢出的隐晦却漂亮的花纹。 故妄垂眸怔怔看了许久，直到腕间小蛇翻了个身，扭着细软的身子将他的手腕缠得更紧了些，他才勐地惊醒一般，抬手将纱布重新蒙于双眼之上。 很好看，故妄心道。 是只一眼就不会让人忘掉的，非常符合这条小蛇妖的颜色。 * 时间一晃而过，离那日去天禅门秘地又过了许多时日。 故妄的生活依旧稳定而有规律，江瑭宅在山头许久，趁此机会思考了许多事，比如—— 【统，你当初传给我的世界资料，确定是完整的？没有漏掉任何东西？】 233小心翼翼：【确定，主神传给我的资料包，我全部都传给宿主了，一点都没落下。】 江瑭陷入微微的沉思。 如果233没有说谎的话，那就说明，主神给他们的世界资料本就是不全面的。 至于原因—— 江瑭不知道，233显然也不会知道。 江瑭在心里轻啧一声，对于他和爱人同主神似乎有仇这件事，又多了几分肯定。 不过这又如何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主神的手段出其不意，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性子。 略略思索了些有关主神的事后，江瑭便没再多虑。 这日他从山头遛弯回来，熟门熟路地爬到白衣佛子腕间。 「故妄，自那日从秘境回来，已经过去许久了罢？」小青蛇嗓音细细。 故妄道：「不久，才一月有余。」 对于寿命极长的修道之人来说，一月的时日的确不足一提。 「都已经一个多月了！」江瑭却勐地提高嗓音，不满似地甩着尾巴，「你说过会找机会带我去见阿然，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到底何时才兑现承诺？」 小青蛇在故妄手腕上绕行一圈，蛇信嘶嘶：「你都取了我这么多滴舌尖血，让我疼了那么多次，竟一次都没带我去见过阿然！」 这般控诉让故妄手间动作一顿。 江瑭不提此事，他还真就忘了这件事。 但不知为何，现下再听这小蛇妖提起徐子然，故妄却觉得心头有些不快，生出淡淡烦闷之意。 小青蛇依依不饶，张嘴拿佛子梆硬的手腕磨牙，声音含煳：「我要见阿然！故妄，你可不能食言！」 故妄用指腹轻轻压住他乱动的蛇头：「既然你这般想见他——」 顶着江瑭期盼的眸光，故妄思索片刻，低语：「贫僧记得，无剑宗前些日子，似乎发来过一封邀请信？」 小青蛇眼睛一亮：「什么邀请信？」 故妄在书架上翻找片刻，在大堆信件之中找到那封印着无剑宗宗主剑印的书信。 是剑宗大比的邀请信。 邀请信的时间落款在半月之前，大比开始时间为七日前，所幸剑宗大比将持续进行十日，此时出发，还能赶上最后几场比赛。 故妄将信收于灵戒之中，拢着小青蛇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出发吧。」 剑宗大比是全修真界、金丹期及以下修为的剑修皆可参加的大型比试，每百年举办一次，举办地点皆在剑宗之首无剑宗之中。 一路上，故妄腕间的小青蛇一直喋喋不休。 第260页 「上一届的剑宗大比我也曾去看过，那时的阿然才刚结金丹，只差一点便能进入前十，当真是可惜。」 「上次秘境论道时见阿然，他应当已经快元婴了吧？这次大比他若是参加，定然能进入前十、不，一定能进前三！甚至可以拿头名！」 「真是好可惜，大比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我该错过阿然的多少场比试啊……」 故妄被他念叨得头疼，最终还是选择了老法子，试图用各式水果堵住江瑭的嘴。 可惜往日里屡试不爽法子，今日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哪怕故妄直接将红樱桃塞进江瑭嘴中，小青蛇也依然会将其吐出，用细软的身子缠着印有几枚圆圆牙印的果子，嘴巴依旧嘶嘶说不停。 故妄在心里轻嘆一声，只能默默又加快了脚步。 一日多的路程，在故妄加速前行下，仅用了半日便抵达了目的地。 无剑宗的宗主和长老们，对于故妄的突然出现表示了震惊和欢迎，将他迎上了最佳席位。 无剑宗三长老也坐于此处，见到故妄后颇为熟稔地上前攀谈：「没想到无念佛子竟会来大比观看，当真是稀客！」 故妄便说：「实不相瞒，自那日同徐子然见过一面后，贫僧的小宠便一直对其念念不忘，这次来大比也是为他而来。」 谈话间，故妄右臂的衣袖不停抖动着，碧翠小蛇自他袖口处探出，黄澄澄的眸子直直望向下方比试场地，任谁都能瞧出他眸中的殷切之意。 三长老面上划过一抹惊讶，继而抚须而笑：「那你们可来得不巧，自然今日的比试刚好结束。」 小青蛇支棱着的脑袋霎时垂下，从神采奕奕殷殷切切，到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竟只用了一息不到。 三长老颇感有趣，又道：「不过子然已经顺利晋级，无念佛子若是不急，可在无剑宗暂憩一夜，明日便可看见子然的比试。」 此话一出，白衣佛子腕间的碧翠小蛇顿时又精神了起来。 小青蛇嘶嘶吐着蛇信，用只有故妄能听见的声音传音道：「故妄故妄！你可听到了？阿然晋级了！我家阿然果然是最厉害的！」 故妄唇角轻抿，指间凭空出现一枚青色果实，被他精准塞进江瑭唇间。 小青蛇被这青果酸的一激灵。 就听见白衣佛子淡道：「贫僧耳未聋，无需你重复，自然是听见了。」 第97章 佛子的小青蛇10 这青果也不知故妄是从哪摘来的，酸得格外厉害，小小一颗卡在蛇牙尖端，江瑭用蛇信顶了许久，才将其从嘴中吐出。 「不想听就不听嘛，干什么用这酸果子堵我的嘴。」小青蛇呸呸两声，觉得自己的牙尖都是酸的。 故妄表情不变，似是并未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指间却又现出一颗红樱桃递给了腕间小蛇。 无剑宗宗主在一旁看着有趣，笑呵呵道：「无念佛子倒是对这小蛇宠爱得紧。」 故妄没有说话，柔软指腹却轻蹭着小蛇碧翠的脑袋，似乎默认了无念宗宗主的说法，周身气息仿佛都柔和了些许。 小青蛇用身体卷着果实，却并没有吃掉的打算，探头问：「阿然今日的比试虽结束了，但人应该还在无剑宗吧？可以让我先见上一眼么，就算不看比试也行的呀！」 故妄指尖一顿，几乎在江瑭脱口『阿然』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就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仿佛刚刚剎那出现的温柔是幻觉一般。 小青蛇的声音落在他人耳中，便是轻轻细细的嘶嘶声。 无剑宗宗主好奇问：「佛子这小宠可是在说什么？看起来好不着急呢！」 确实是在说话，故妄心道。 但不知为何，他现下并不想开口回答。 然而故妄不想开口，小青蛇却急得不行，连连用小脑袋顶着故妄的手指，催促道：「故妄故妄！你快跟他说说！我若没记错，大比期间并无参赛者不可见人的规矩呢！只是见上一面而已，定然可以的！」 故妄佁然不动，仿佛一点没听见小青蛇的催促。 小青蛇依依不饶，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知晓这人面冷心软吃软不吃硬，便放轻头上力道，转而轻蹭着佛子柔软的指腹，软声细气地开始撒起娇来。 「故妄故妄，全天下最好最好、最最最英俊的无念佛子——」细软嗓音被小青蛇拖得极长，拉出婉转延绵百转千回的调儿，「就提一句，你一定会同意的，对不对？」 故妄便又是一顿，这次直接从指尖到手背都整个绷紧了。 这般直白的夸赞—— 果然是只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什么法子都能使得出来！ 心头想归想，故妄却还是淡淡开口：「这小蛇说想去见见徐子然。」 无剑宗宗主哈哈大笑说：「竟这般喜爱我无剑宗弟子么？只是见见面而已，又有何不可？」 「宗主。」一旁的三长老却打断他，语气颇有些无奈，「子然方才比试时受了点小伤，此时已经回寝舍了。」 闻言，小青蛇顿时支棱起上半身，关切着急道：「伤得可严重？」 故妄没有出声，倒是无念宗宗主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三长老便道：「伤得不算重，但因明日还有比试，所以子然现下正在闭关疗伤。佛子和小宠若是想见他，怕是得等上一会了。」 第261页 碧翠小蛇顿时又蔫吧了下去，小巧蛇头颓靡地搭在故妄的手背上。 见他这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三长老又说：「子然寝舍附近还有空的寝屋，无念佛子若是不嫌弃，今夜可以在那处歇下。那里离子然很近，若是他疗愈结束提前出关，佛子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提议显然非常契合小青蛇的想法。 故妄思虑熟悉，指腹便又被小蛇微凉的脑袋蹭了两下，那双澄黄的眸子眼巴巴地瞅着他，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故妄在心头嘆息一声，沖三长老和宗主略一颔首，轻声道：「如此甚好。」 徐子然是无剑宗三长老的亲传弟子，所住的寝舍自然也在三长老的山头。 今日还有其他人的比试，但无论是故妄还是江瑭显然都并不感兴趣，三长老看出他们的兴致缺缺，便中途离场，领着他们去了先前所说的那处住所。 住所显然已让人收拾过一番，有些简陋却格外整洁。 「委屈无念佛子了。」三长老说着，往东边的方向指了指，「子然的寝舍就在那个方向，从此处过去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故妄微微颔首，腕间小青蛇也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两眼。 待三长老离去后，故妄取出随身带的书册，静坐于床边，旁若无蛇地沉浸在了书中世界。 小青蛇却显得颇为焦躁。 一开始还缠在故妄手腕上，试着和他一起看书。但许是书上内容于他而言过于晦涩难懂，没多久这小蛇就开始缠不住了。 那细软碧翠的身影在故妄的腕间、衣衫上、桌边来回窜动着，还时不时从窗户缝隙里探出蛇头，看向东边的方向。 如此许久后，江瑭似终于憋不住道：「故妄，你说阿然他伤得重不重啊？今天晚上能痊癒吗？会不会影响他明日的比试啊？」 轻微的哗啦一声，是故妄翻过书页的声音。 江瑭继续嘀嘀咕咕：「若是伤得重、今日治不好可怎么办？阿然上一次大比也受了伤，若非如此，他那次定然就进前十了！」 又是哗啦一声，这次的声音比方才更响了些，透出些许不耐的意味。 小青蛇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般，依旧似自言自语道：「这可不行，阿然已经快突破元婴了，若是这次拿不到满意的成绩，下一次大比他就不能参加了，那就太可惜——唔？」 嘴里被塞入一块香甜柔软的东西，江瑭下意识吞下，才意识到故妄不知从哪取出一块桂花糕。 眼瞅着故妄又扯下一小块递来，江瑭连忙道：「故妄，我不饿，不想吃。」 故妄餵食的动作一顿，还是将已经扯下的小块桂花糕递给了小青蛇，剩下的则又收了起来。 他说：「你即便这般念叨他，也不能让他的伤快些好起来，不如少说些话，还能让贫僧的耳根清静些。」 江瑭咽下那软糕，蛇眸瞪大：「故妄，你这是在嫌我吵么？」 故妄点头：「是也。」 江瑭：「……」 他尾巴尖用力一甩，打在故妄手腕上，发出极轻的『啪』的一声，随即气鼓鼓地转过蛇脑袋，似乎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故妄：「……」 脑袋不怎么聪明，脾气倒不是一般的大。 他又在心头嘆息一声——这几日不知怎的，他已经在心里嘆气不知多少次，若不是面上表情平静惯了，怕是眉间都已经要皱出沟壑了。 不知是不是被这小蛇焦躁的情绪所感染，故妄也觉得自己现下有些烦闷。 窗外天色已暗，东边那寝舍中人，却依旧没有出关的迹象。 小青蛇显得格外没精打采，除了被故妄塞到嘴里的两小块桂花糕，便什么也没吃，碧翠蛇头搭在窗沿上，视线几乎没从东边那处挪开过。 故妄便愈发觉得心头郁郁。 屋内莹石亮起微光，照亮一室昏暗。 小青蛇细软的嗓音突兀打破室内寂静：「故妄。」 故妄头也不抬：「何事？」 「我想去阿然那边。」江瑭声音极轻，带着点软软的试探，「我、我实在是想他想得厉害，就算看不见他也没关系，只是离他近些，我就能心里好受许多。」 故妄翻书的动作一顿。 江瑭说完这句话后，便没再说话，故妄也没出声，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这寂静却显得比方才更叫人心头沉闷。 许久之后，故妄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小青蛇耷拉着的小脑袋，瞬间就支棱了起来，一双浅黄蛇眸亮晶晶的：「当真？故妄，你这是同意了么？」 「是。」故妄声音很低，比平日里还要低上几分。 江瑭蹭蹭他的手背，快乐嘶嘶道：「故妄！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话音未落，他半截身子便已经窜出窗户，却听见故妄一声：「等一下。」 小青蛇身形便勐地一顿，艰难停在半空中转头，颇有些紧张兮兮地：「怎么了？故妄，你可不要反悔呀！」 故妄伸手碰了碰他的脑袋，浅淡白光一闪而逝，在小青蛇周身覆下一层法术。 「去吧。」故妄轻声，「早些回来。」 小青蛇吐了吐蛇信，突然向前一探，微凉的蛇唇蜻蜓点水般碰了下故妄的指尖。 「故妄，谢谢你。」细软嗓音里带着平日里少有的真诚，「我会很快回来的！」 第262页 故妄指尖一颤，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 那碧翠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窗外夜色之中，故妄微微低头，指尖处仿佛还残留着那一闪而逝的软凉触感。 他心头又是一嘆，只觉心神更乱了。 * 去东边寝舍的路上，233问：【宿主，你一直在任务目标面前表露对那徐子然的喜爱，这样真的好吗？】 江瑭说：【长此以往下去当然不行，但目前为止，我所表现出的对徐子然的喜爱，只会变成日后的催化剂。】 【更何况……】江瑭顿了顿，轻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徐子然的真实面目，若他真如伪装的那样喜爱『我』也就罢了，但他的『爱』那么虚伪，你觉得故妄会瞧不出来吗？】 233语气笃定：【任务目标定然看得出来。】 【没错。】江瑭说，【故妄不会不管的，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的吗？他虽是我的救赎对象，但我要做的，只是站在深渊之中，等着他来拯救我。】 江瑭垂了下眸子，若不是此时蛇形不便，他真想摸摸那枚被他挂在脖子上的、装着他『一部分』的爱人的鱼形玉坠。 他很清楚，只要有故妄在，江瑭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做那条有点小聪明小心机、却在某方面傻得可爱的小青蛇，曾经伤害过他的人渣一定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那枚小小的、目前隐藏着看不见的玉鱼，仿佛察觉到了江瑭心中所想一样，突然散发出微弱的暖意，像是在回应着江瑭的心声一般。 小青蛇在草丛间赶路的身形微微一顿，澄黄的眸光剎时柔软了几分。 谈话间，江瑭已经迅速找到了徐子然的寝舍。 徐子然依旧在闭关之中，寝舍周围设下了一层防护咒印，若是有人贸然闯入其中，定然会第一时间被他知晓。 江瑭当然不是真想来见他，他循着对方的气息，爬上窗户边一棵树上，便趴着不动了。 徐子然就在这个房间之中。 此次比试他伤得并不重，服下灵药后身上的伤已然痊癒，但他却依旧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 原因无他，徐子然正在检查他那把本命灵剑。 不知何故，这陪伴他百年之久的灵剑，近日却突然出现了些许异状。变得更活跃、更难掌控了，却似乎也更强大了。 除了徐子然自己之外，无人知晓这灵剑的秘密—— 他的灵剑被无数人夸赞是一柄好剑，皆因这剑是由一蛇妖的妖丹炼制而成。 检查灵剑，其实就是检查剑内藏着的那颗妖丹的情况。 徐子然控制着灵力探入剑内，那妖丹依旧如往常一般，甫一察觉到他的灵力，便透出几分亲近之意。 看来并无大碍，他心道，也许是灵剑将要进阶，这才显得比往日更活跃。 如是想着，徐子然正欲收起灵剑，剑内妖丹却陡然一震。 与此同时，窗外突然想起一声极轻的动静。 徐子然心头一跳，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话音未落他便破窗而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瞧见了那条藏于浓密树叶间的小青蛇。 徐子然瞳孔骤缩—— 江瑭？！ 冷光一闪，他的身体动作比思维更快，手中灵剑挥斩而出，直冲着那树间小青蛇而去。 铮的一声，那冷厉剑气落在小青蛇身侧一寸处，脆弱的树枝咔嚓一声断裂。 小青蛇在空中扑棱两下，随着断裂的树枝一同落于地面之上，细软的身子被树叶盖于下方。 与此同时，远处屋内的故妄勐然抬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屋内。 一击未中，徐子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不，不是江瑭。 虽然同样是竹叶青蛇，但这条小青蛇周身气息与他记忆中那蛇妖并不相同。 徐子然收起颤动得格外厉害的灵剑，眸光冷冷落于身前。 落于地面的树枝下，探出一颗碧翠小巧的蛇脑袋，似是没想到他会出手一般，那对澄黄的蛇眸中显出几分受惊般的呆滞。 徐子然觉得这小蛇有些眼熟，气息似乎也有些熟悉。 还未等他想起在哪见过这条小青蛇，眼前空气变一阵扭曲，黑夜中凭空出现一道高大白影。 徐子然后退一步，灵剑再次袭出，厉喝道：「谁？！」 淡淡月光倾洒，徐子然看清了这凭空出现的人。 他动作一顿，连忙收起手中剑：「原来是无念佛子，子然失礼了。佛子深夜造访，可是有何要紧事？」 故妄却并没有理会他的问候，而是蹲身弯腰，将半截身子还掩在树枝下的小青蛇捧起，轻声问：「可有受伤？」 他声音清浅，若细细听去，便能听出他嗓音里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绷之意。 小青蛇下意识摇了摇头，细声说：「……没有。」 徐子然怔了怔，这才勐地反应过来，这条小竹叶青蛇正是无念佛子的小兽宠，他曾在秘境论道那时见过一面。 难怪会觉得熟悉，徐子然心道，突然庆幸方才自己只是砍断了树枝，并没有莽撞到直接攻击那小蛇，否则但凡这小蛇有丝毫损伤，无念佛子恐怕都不会轻饶他。 如是想着，徐子然干脆主动开口：「晚辈方才正在闭关疗伤，听见窗外传来细微动静，不知是无念佛子的小宠路过，下意识出手试探——」 第263页 他顿了顿，还算俊秀的面容上划过一抹懊悔和关切：「晚辈应该并未伤到他，可能受了些惊吓。」 故妄头也未抬，声音淡淡：「出手试探？即便是在自家宗门内，你也一直这般警惕么？」 徐子然微微哑然，他自然听出了佛子平淡语气下的不满，只能硬着头皮说：「是晚辈的错，晚辈给您赔个不是。」 「为何是同贫僧赔不是？」故妄冷声，「你差点伤到的人并非是贫僧，而是他。」 一边说着，故妄一边用手指轻蹭着江瑭冰凉的脑袋，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安抚他一般。 闻言徐子然一怔，目光落在那拇指粗的碧翠小蛇身上。 无念佛子这意思，是让他同这小蛇妖赔礼道歉？ 徐子然眼底眸色扭曲一瞬，但他向来能屈能伸，很快便顺从开口说：「无意让你受到惊吓，非常抱歉。」 江瑭睁着澄黄的眸子看他一眼，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甚至连往日格外活跃的尾巴尖尖都纹丝不动，一副受惊过度、有些木楞的模样。 见他这幅模样，故妄唇角的弧度更冰冷了几分。 ——当真只是无意试探么？ 但他到底没能对徐子然做出什么，并非因为对方没有真的伤到小青蛇，而是故妄念着小青蛇对此人的喜爱之情。 以这小蛇对此人的喜爱，等从这惊吓状态中回过神，定然不会乐意看到徐子然『受委屈』。 故妄心头烦闷得厉害，更是不欲再看到徐子然那张脸哪怕一秒，转身便带着小青蛇离去，白衣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直至回到屋内，故妄取过一块干净棉帕用温水浸湿，轻轻包裹住小青蛇的身子。 片刻后，这小蛇总算稍稍回神。 「故妄？」江瑭嗓音细细，「我们回来了么？」 故妄嗯了一声，低声问：「被吓到了吗？」 小青蛇模样有些颓靡：「我从未见过阿然那般模样，他以往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可亲和可好相处了。」 故妄不置可否：「是吗。」 江瑭似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对，轻声说：「若阿然知道我就是他的阿瑭，定然不会像今天这般凶——」 他顿了顿，问，「故妄，你何时才能找到那取走我妖丹、将我封印至秘境的妖？」 故妄没有说话。 但他并非是不想回应，更不是他忘了此事—— 恰恰相反，自答应帮江瑭找到那仇人后，故妄便一直有派人打探相关的情报。 但那袭击者格外狡猾，伤人时显然做了伪装易容，周围又没有其他目击证人，想要在茫茫妖海之中寻到这么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说没有目击证人也全然不对。 据江瑭所说，当日那徐子然也同他一起受袭重伤。 故妄派出的人，自然也旁敲侧击同徐子然打听过当日之事。据徐子然所说，那人修为极高，他连人影都未曾看清便失去了意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故妄无意识用指腹轻蹭着冰凉的蛇身，脑中思绪百转千回。 他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江瑭和徐子然说得那般简单。 小青蛇受到了惊吓，精神有些颓靡，只勉强吃了点东西，便缠在故妄腕间，不乐意再动弹了。 「若不是我打扰到阿然疗伤，阿然也不会反应这般大。」小青蛇语气蔫蔫，「不怪阿然，今日确实是我的错。」 「这并不是他攻击你的理由。」故妄道，「错在他，不在你。」 江瑭瞅了他一眼，小巧蛇头轻搭在故妄的虎口处，没再开口说话。 见他这幅心情郁郁无精打采的模样，故妄语气软和下来：「徐子然明日的比试在早上，你若不想因为睏倦而错过他的比试，就早些休息罢。」 这话相当凑效，没多时江瑭的唿吸便平缓下来，显然已经睡着了。 故妄没忍住，又是心中一嘆。 * 翌日清晨，故妄带着依旧有些昏昏欲睡的小青蛇，坐在了观众席最佳席位处。 见他来了，三长老笑呵呵打了声招唿，然后道：「老夫听子然说，你们昨夜见上了一面，但因为他的疏忽而发生了些小冲突，惹得无念佛子有些不快？」 「算不上小冲突。」故妄语气淡淡，「只是他差点伤到贫僧的爱宠，让他受惊了一整夜罢了。」 明明是非常平静的语气，三长老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 三长老圆滑地呵呵一笑，还欲说些什么，却见白衣佛子已然低头，指尖逗弄着腕间小蛇，一副不欲和他多说的模样。 三长老便干脆收回视线，不再自讨没趣。 徐子然今日的比试安排在了第一场，故妄来了没多时，徐子然便同另一剑修登场了。 剑修大比已经进入到了尾声，今日的比试为十进五。 徐子然甫一现身，方才还困得打瞌睡的小青蛇顿时来了精神，细软的身子高高支棱起来，蛇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擂台。 ——若不出意外，这小蛇马上就要开始喋喋不休吵吵闹闹了。 故妄心头刚闪过这年头，耳边便立刻传来熟悉的细软嗓音，一声又一声，句句不离『阿然』二字。 故妄听得心烦，干脆从灵戒中掏出一本书册，在周围嘈杂环境中看起书来。 第264页 但小青蛇的嗓音依旧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耳中，叫他一眼没看下方擂台，却依旧不落下徐子然的每一次出招——当然，是小青蛇解说版。 如此许久后，在那细细嗓音的尖叫声中，第一场比试落下帷幕。 徐子然自然取得了胜利，他朝被他击败的对手抱拳，格外有礼道：「承让了。」 一旁无剑宗宗主笑呵呵地抚着鬍鬚，赞赏道：「老三啊，你这弟子的实力倒是愈发精进了，这些年进步很快啊。」 「那是自然。」三长老也笑道，「子然这孩子就是这样，有目标便有动力。」 「哦？目标？」无剑宗宗主问，「是何目标？」 「得了罢，你可别在这时候跟我装傻。」三长老笑说，「你又不是不知子然和你家清潭的关系。」 宗主便哈哈一笑：「清潭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他，有一阵子我都听烦了！得亏子然这孩子确实不错，没叫我真的厌烦他。」 三长老面上笑意扩大：「子然可是跟我说过很多次，让我找机会同您商量商量。」 宗主假装不知：「商量何事？」 三长老轻咳一声道：「自然是子然同清潭的婚事。」 「婚事——这可不是小事。」说归这么说，宗主脸上依然笑呵呵的，显然并非是不满意，「你说了可不得算，得看那小子的表现如何。」 他没说具体是什么表现，三长老也没问，但两人显然都对彼此的态度心知肚明。 这两人聊得欢快，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这番话便被一旁的故妄，以及他腕间那条小青蛇尽数听了去。 江瑭支着身子，明明徐子然还在下方没有离去，那双澄黄的蛇瞳却头一次没盯着徐子然，而是落在了宗主和三长老的身上。 许久之后，直到那两人已经开始聊起了其他事，没再谈什么婚事不婚事的话题。 江瑭才迟疑着开口：「……故妄，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故妄没有说话，却用手指轻轻拢住小青蛇细软的身子，似是怕他尾巴失力，从他腕间掉下去一般。 「我怎么、怎么听见，他们在说阿然和、和别人的……」 『婚事』这两个字在小青蛇唇间辗转许久，粉嫩的蛇信嘶嘶，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两个字。 江瑭仰着碧翠的小脑袋，浅黄的眸子落在故妄身上：「故妄，你听到了吗？」 那双漂亮的蛇眸中带着询问，却溢出些许没被藏好的无助和无措。 故妄迟疑两秒，轻声说：「听到了。」 江瑭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又开口，声音里带着细细颤音。 「故妄，你说有没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之人？」也许是说话之人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声音也愈发低了下去，到最后几乎低到听不见，「有没有可能，他们说的不是阿然，而是……而是另一个叫子然的人？」 故妄没有说话，拢着小青蛇的力道却愈发重了些。 一人一蛇陷入短暂的沉默，却听见一旁的三长老突然又道：「子然来了啊……哟，清潭是何时回来的？」 只听一声陌生女声道：「爹，三师叔，清潭刚回来。」 「这臭丫头，一回来就去找你的子然哥哥，连亲爹都忘到一边去咯！」宗主似怒似责，语气里却始终带着点笑意。 「宗主莫怪，是子然的不是。」这次是熟悉的男声。 故妄清楚地感觉到，在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腕间小蛇身子一僵，碧翠蛇头朝男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徐子然，身边还站着一窈窕女修，长发高束在脑后，面容姣好英姿飒爽。 那便是无剑宗宗主的女儿清潭。 两人的出现，让这片席位上的人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不时传出亲切调侃声。 「年轻人关系就是好啊！」 「刚刚还听宗主和三长老谈到你们……」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小青蛇愣愣地看了他们许久。 青年男修和女修并肩而立，似是被周围人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都泛起些淡绯之色。 再往下看去，徐子然竟一直牵着清潭的手，从未分开过。 下一秒，江瑭眼前视野一暗。 耳边传来故妄的声音：「别看了。」 然而视野虽挡住了，周围人的声音却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 小青蛇的尾巴尖绷得极紧，就连往日柔软的蛇腹，此时也僵硬到有些咯手。 故妄便道：「也别听了。」 淡淡白芒自指尖溢出，阻隔了外界的声音。 故妄干脆起身，准备从坐席上离去。 三长老注意到他的动静，问道：「无念佛子准备走了么？」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便都看向了故妄，就连徐子然和清潭也并不例外。 徐子然连忙上前两步：「无念佛子——」 然而他才刚刚开口，故妄便打断他说：「是，准备走了。」 「还真就只看子然这一场比试么？」三长老笑说，「子然现在就在这里，佛子那爱宠不是很喜欢子然么，怎的不多待一会？」 「不了。」故妄淡淡道，「他略有不适，贫僧带他回去歇息。」 说完，故妄便不打算再多留，拢着腕间小蛇，转身准备这一片嘈杂之地。 第265页 然而刚走没两步，他腕间的小蛇陡然一动，被故妄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 几乎是同时，徐子然身后的长剑震了震，他反手按住剑柄，有些不解自己的灵剑为何突然如此亢奋。 故妄却陡然回过头，目光隔着层薄纱落在徐子然身后那柄长剑之上。 刚刚那一瞬间，他从那长剑之中，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是属于江瑭的妖力。 直至回到屋内，故妄才松开一直拢着小青蛇的手。 江瑭似已经平静下来，此时正一言不发地缠着故妄的手腕，柔软的身子将那皑白的手腕缠得极紧。 故妄轻声问他：「贫僧若不拦着，你方才想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江瑭轻声回答。 故妄重复他的话：「不做什么？」 江瑭沉默许久，才又道：「我就是想问问他，他和那叫清潭的女修的婚事，到底是真是假，问他是不是当真已经不喜欢我了，把我忘了，要去和别人结为道侣了——」 小青蛇说着说着，细软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里头满是难过悲伤，藏着一丝颤抖的哭腔，却独独没有愤怒。 「这才过了一百年！ 他怎么就、就要和别人结成道侣了！」小青蛇呜呜咽咽，「故妄，一百年的时间，真的能改变这么多的事情么？」 故妄没有说话，只重新拢住小蛇轻颤着的身子。 他知道此时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无用，这小蛇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哭哭啼啼的声音不绝于耳，故妄心头沉闷，却并非是觉得这小蛇妖吵闹，而是想到了方才离开时的那一幕。 就在那徐子然的灵剑震动之时，灵剑内溢出一丝细微的气息，被故妄捕捉到了。 故妄记得江瑭曾同他说过，他曾给过徐子然几枚蛇鳞，用于制作灵器。 但故妄却觉得，那剑中溢出的气息并不像是蛇鳞。 蛇鳞归根结底只是一枚鳞片，或许上面可以承载些许妖力，但绝不会这般强而浓郁。 比起鳞片，那剑中妖力更像是……妖丹。 故妄一边用指腹轻抚着小青蛇，一边在脑中不停回放方才那一幕，回顾着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江瑭的妖力。 不知过了多久，掌中小蛇似乎哭累了，细软的身子缠着故妄的手指睡着了。 哪怕在睡梦之中，那蛇尾还时不时轻抽两下，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故妄指尖轻点于小蛇额间，浅淡灵力顺着指尖探入江瑭体内，小青蛇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下来，成功进入酣甜梦境。 天色渐暗，故妄起身关上窗子，靠坐在床头并未入眠，唇角抿出极为冷厉的弧度。 他沉思了许久，突然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捏出诀印，低声吩咐：「查查徐子然，重新查，那妖必然和他有关系。」 * 天蒙蒙亮时，故妄便脱离出打坐状态。 江瑭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碧翠的小脑袋搭在窗边，透着细细缝隙朝外看去，一副极为忧郁的模样。 见故妄动了，小青蛇回过头，轻声说：「阿然今天五进三的比试也是第一场，故妄，我们看完这场比试就离去吧。」 故妄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这小蛇妖会主动提离开，便问：「不再看了么？」 「不看了。」江瑭摇头说，「再看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故妄沉默片刻，问他：「你先前不是说，若徐子然当真不喜欢你了，你就再想办法让他重新喜欢上你么？」 「我确实这般说过，但这句话的前提是，他只是不喜欢我，而不是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他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喜爱之人，且已经快要结为道侣了，我若再在此时出现，对阿然纠缠不休，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小青蛇声音轻而软：「就和你之前说的一样，一百年的时间很长很长，真的能改变很多很多事。」 他的情绪显然比昨日稳定了许多，细听之下依旧藏着些难过，明明这难过已经没有昨日那般浓稠，却叫听着的人依旧心口发闷。 故妄唇角轻抿，心口陌生的情绪让他略感无措，面上却未曾显露半分。 「好。」他同样轻声道，「不看便不看。」 域5鸂7 「过了今日，我就又是无拘无束的单身小蛇了。」小青蛇甩甩尾巴，仿佛在自我安慰一般，「这世上好看的人那般多，他徐子然都能喜欢上别人，和别人结为道侣，我为何不可？」 一边说着，江瑭一边用力冷哼一声：「我可是美绝艷绝的蛇妖！还会怕没有人喜欢我不成？等着瞧，我明儿就去找一个比他徐子然更好看的道侣！」 说完还仰头看了故妄一眼，问他：「故妄，你说是也不是？」 故妄：「……」 他有些想笑，但顶着小蛇妖『气势汹汹』的澄黄眸子，他还是淡淡嗯了一声说：「是。」 江瑭又嘀嘀咕咕许久，翻来覆去说了许多遍『要去找新道侣』的话，直到故妄带着他来到观众席，他才骤然收敛起声音。 徐子然正站在无剑宗三长老身后，身边是江瑭昨日见过一面的清潭女修，两人正相谈甚欢，笑声不断。 故妄脚步微顿，低声传音：「还坐过去么？」 江瑭犹豫了两秒，狠狠咬牙说：「去！他徐子然现在和我可没有关系，我都说了要找新的道侣了！」 第266页 故妄唇角轻勾了下，神识落在徐子然身后长剑之上，果然又捕捉到了一丝极为浅淡的江瑭的气息。 但这气息非常微弱，比之昨日察觉到的要弱上许多。 故妄收回神识，落座于先前的席位上。 距离第一场比试开始，还有约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因此徐子然并未急着上场。 三长老乐呵呵地招唿道：「无念佛子可要来一起听听？」 故妄问：「听什么？」 「子然正在讲他和清潭的事呢！」三长老笑眯眯道。 腕间小蛇身子一紧，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小脑袋不自觉往那处偏了偏，显然并非完全不感兴趣。 徐子然羞赧道：「师父！」 「还害羞起来了！你看人家清潭都没害羞，你羞个什么劲儿？」三长老打趣道，「继续继续，刚说到你刚拜入宗门，还是个鍊气期弟子时，见到清潭的第一眼就对她一见钟情——」 碧翠的蛇脑袋从故妄衣袖之间探出，嘶嘶道：「……刚拜入宗门，鍊气期就一见钟情？」 可他百年前被封印至洞穴时，徐子然就已经是金丹期了啊！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小青蛇蛇信一吐，不可置信地道：「故妄，莫非这么多年以来，我喜欢的人原来是个渣男么？！」 第98章 佛子的小青蛇11 故妄沉默片刻，轻声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 而且若他的推测无误，用『渣男』这两个字来形容徐子然，似乎都远远不够—— 『人渣』或许要更为合适。 身旁无剑宗几人的谈天还在继续，有人问：「徐师侄竟那般早就对清潭有意思了么？」 「可不是么，老夫当年第一次听他提起的时候，可是吓了一大跳呢！」三长老乐呵道，「这孩子竟一声不吭的喜欢了清潭那么多年！」 「难怪徐师兄拒绝了那么多女修的示好，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了啊！」有人感慨道，「我之前还纳闷了许久，徐师兄条件这般好，为何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人。」 徐子然有些羞赧地轻声说：「见过清潭后，其他人便再无法在子然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江瑭：「……」 他僵着身体，怔愣地看了徐子然许久，才用极轻极轻、轻到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所以阿然他其实……从未喜欢过我吗？」 故妄听见了，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江瑭轻声：「故妄，你说我念了近百年的这段感情，究竟算是什么？」 这话明明是在问故妄，听起来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故妄只能用指腹轻揉了两下小青蛇的脑袋，想用这种方式给予他一些宽慰。 徐子然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江瑭沉默了许久，整条蛇看起来格外抑郁。 故妄正思考着该如何转移他的注意力，掌中小蛇却突然暴起，直冲着徐子然而去。 故妄下意识伸手一捞，把冲到一半的小青蛇捞了回来。 「你要去做什么？」他问，指间夹着江瑭的尾巴尖尖。 小青蛇挣动得厉害，故妄怕手上力气太大弄疼他，指尖处便溢出一丝灵气，将指间小蛇轻轻拢住。 「故妄！你放开我！」小青蛇骂骂咧咧，「我他娘的今天一定要把这渣男咬个对穿！把他活活咬死！」 脏话都飈出来了，足以见得这小蛇现在到底有多生气。 故妄便说：「小青蛇，以你现在的妖力和毒性，毒牙怕是连徐子然的指甲盖都咬不破。」 江瑭：「……」 此话虽毒，却是事实。 小青蛇身上的力道顿时就泄了下去，细细软软的身子啪叽摔平在故妄的手心之中，看起来格外蔫吧颓靡。 「那该如何是好？」细细软软的嗓音呜呜咽咽，「这渣男骗我那么多年，我真以为他会同我结为道侣，结果到头来……他竟然其实从未喜欢过我！」 说着说着，小青蛇放声大哭：「故妄，我必然是全天下最最最大的傻子！」 故妄想了想，轻声说：「江瑭，这并不是傻，你只是信错了人，而错的人不是你。」 故妄从未做过这般安慰人的事，此时短短几句话便让他有些词穷。 好在掌中的小青蛇似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虽依旧盘着细软的尾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哭哭啼啼。 这是故妄头一次觉得，为了一段感情而哭哭啼啼的人，不是这般让人厌烦。 今日的第一场比试就快开始了，徐子然等人的声音也总算是停了下来。 待徐子然离开观众席，前往下方选手区进行赛前准备的时候，故妄又听见了小青蛇的声音。 「故妄，我想不明白。」江瑭低声说，「那段时日里，阿然、徐子然他对我其实还挺不错的，若他并不喜欢我，为何要对我好？总得图我点什么对不对？」 「无非就是图财或图色，可是图财我没有，图色也不像，否则他也不会一直不碰我——」他声音微顿，「你说他到底是图我什么呢？」 ——当然是图你这小蛇的妖丹。 故妄心道。 但这话当然不能这么说，在找到能够一击即中的证据之前，故妄不会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江瑭。 于是他便道：「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天生就比常人更变态一些。」 第267页 「你竟也会说人变态。」小青蛇似是觉得有些稀奇，却还是点头贊成说，「不过我觉得，你这话倒是说得对极。」 故妄摸摸那颗碧翠的蛇头。 「但我还是觉得不甘心。」江瑭说，「并非是想挽回他——我只是觉得，我付出了那么多年的真心，换来的却是他从头到尾的欺瞒，就这么放过他的话……我做不到。」 故妄语气淡淡：「谁同你说，要就这么放过他？」 「我也打不过他呀。」江瑭嘆气道，「你不是说了，我现在连他的指甲盖都咬不破么？」 「现在咬不破，不代表以后也不行。」故妄说，「等贫僧为你寻回妖丹，届时随你想如何咬他。」 若不是怕此时动手会打草惊蛇，故妄甚至认真想过，是否要现在就替这小蛇出头。 但不行。 他必须先找齐所有的证据，将真相公之于众，为这小蛇彻彻底底地洗刷这百年间所受的诸多委屈。 故妄一边心道，一边无意识地用修剪整齐的指甲轻挠着小蛇的下颚。 江瑭被挠得舒服极了，粉嫩蛇信时不时探出唇间，突然道：「故妄，我的妖丹真的还能找回来么？」 「自然可以。」故妄说，「贫僧已有了些许线索，寻回你的妖丹，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小青蛇仰头，用那双澄黄的眸子看了他许久，语气认真道：「故妄，谢谢你。」 他顿了顿，声音稍低，又补了句：「还有……对不起。」 故妄指尖微顿，问：「何故向贫僧道歉。」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江瑭用脑袋蹭着他指尖，似是在催促他继续一般，「不过徐子然虽然是个渣男，有一点我还是得夸夸他。」 「夸他？」故妄眉头轻蹙，「夸他什么？」 「他人虽渣，眼光却是极好的。」小青蛇颇为自得地晃着小脑袋，「无论是那清潭女修还是我，都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故妄：「……」 他颇觉无语，唇角却轻勾了些起来。 有心情说这些不正经的话，看来这小蛇调节情绪的速度还是很可观的。 说话间，下方徐子然已经登上了擂台。 此次大比之中，徐子然的修为在参试者中傲视群雄，前三是稳的，甚至有很大希望能获得头名。 今日五进三的比试，徐子然的对手修为比他低上一些，比试结果并没有任何悬念。 ——本应该没有任何悬念。 就在比赛进行到一半，徐子然已经牢牢占据上风的时候，他手中的灵剑却突然震颤了起来。 这震颤只出现了短短数息，便被徐子然迅速压制住，却给了他的对手难得的可趁之机。 徐子然败了，五进三没有成功，甚至连四五名的争夺赛也连连失误，最终只拿到第五名。 观众席上，故妄听见身后女修担忧道：「子然今日状态不好么？是不是之前的比试中受了伤？」 却听无剑宗宗主迟疑道：「他那柄剑……可是之前受损了？」 有言道，剑修的实力有一半都归功于手中剑。此话虽有些夸张，却并非完全是假。 故妄听见腕间小蛇的笑声：「哈哈哈大快人心！这渣男几乎半步元婴的修为，竟是连前三都没有摸到！绝对是天道给他的报应！简直笑死蛇了！」 这笑声颇为畅快，故妄听着也觉心情变好。 报应确实是报应，但故妄却知道，这并非是天道给他的报应。 就如无剑宗宗主的怀疑那般，出问题的是徐子然手中那柄长剑，确切的说，是长剑之中那颗妖丹。 即便是离了体，那妖丹依旧能感应到来自主人的意识。 徐子然的比试已经彻底结束，故妄起身，沖无剑宗宗主等人道别，带着小青蛇毫无留恋地离去。 回去的路上，故妄无需再赶时间，路上便有了慢悠悠欣赏风景的时间。 江瑭盘着尾巴趴在故妄肩头，问他：「故妄，我们急着回天禅门吗？」 「不急。」故妄说。 闻言，小青蛇支棱起脑袋问：「我有个想去的地方，你若有空，可否带我去一趟？」 「可。」故妄颔首，「是何地？」 江瑭于是报了座山名，说：「我在那山里有一处洞府，洞外设有封印，应当无人闯入过。」 故妄问他：「你要去取东西？」 「非也。」小青蛇咬牙切齿，「我要去把那洞给砸了！」 故妄怔了怔：「那洞府……」 「是死渣男给我凿的。」江瑭说，「我说过，看完他今日的比试，我和他就再无关系，他为我凿的洞穴，自然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故妄便说：「也好。」 小青蛇轻呸了一声：「我之前竟在那洞府里住了那么久，真真是晦气！」 故妄眉梢的弧度柔和了些许，他加快了速度，于三日后抵达了江瑭所说的洞府。 这洞府位置偏僻，如江瑭所说的那样，这百年间并未有人闯入过。 小青蛇从白衣佛子身上游下，于半空中化为人形。 此时正是黄昏，暖黄的光以蛇妖白的惊人的身子为画布，落下一片惊人美景。 故妄心头微跳，指尖轻抬，一套干净衣衫便落于青年赤着的身子上。 江瑭随意拢上腰带，抬步往洞府内走去，边走边说：「这里头还存着不少财产，都是我自己赚来的，和他没关系。我虽想直接炸了这洞府，但财宝是无辜的，可不能殃及池鱼。」 第268页 故妄觉得自己的嘴角又有些压不住了。 他问：「贫僧可否入内？」 「自然可以。」江瑭说，「你随便坐，这里位置不大，还全是渣男的东西，我还怕委屈了无念佛子，脏了你的眼呢。」 「贫僧的眼睛无法视物。」故妄语气平缓，「自然不会觉得委屈。」 江瑭回头，沖他轻轻一笑道：「也是，那便极好，渣男的东西不看也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带路。 故妄一直安静地跟在青年身后，见他从不同房间之中挑挑拣拣，手里很快就堆满了东西拿不下了，便取出一枚灵戒递上前说：「用此物装着吧。」 江瑭没和他客气。 他们走过许多房间，最终来到了一处极大的卧房之中。 江瑭蹲身按下床边机关，一声巨响过后，整张石床腾空而起，露出了下方藏着的洞穴，里面摆着大大小小诸多箱子。 「我的宝贝们大多都藏在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箱子全部搬了出来，「时间太久了，我都记不得这些箱子里分别放着什么了。」 啪嗒一声，其中一小盒不慎落在地面上，从中裂开露出盒中之物。 故妄用神识扫看一眼，略好奇问：「这是何物？」 蹲在一旁搬箱子的青年回眸，那双上挑的勾人桃眸一眨：「哦，是我的角先生们。」 第99章 佛子的小青蛇12 青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似乎他所说的事物，是非常常见且普通的东西，并不值得有何大惊小怪。 故妄的确这般以为，但是…… 角先生？这是何物？莫非是妖族的什么物件么？他竟从未听说过。 如是想着，故妄虽有些好奇，却并没有继续追问。 倒是那蛇妖仿佛看出了他的好奇一般，语气里染上些惊讶问：「故妄，你莫不是不知道角先生为何物？」 这般语气，仿佛不知道角先生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故妄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许久，依旧没能找到哪怕和角先生相类似的称唿。 片刻后他淡淡道：「的确不知。」 故妄再次用神识扫过地上散落的那些小物件，多为长短粗细不一的圆柱状，也有一些其他形状的，材质也并不统一，木质的、陶瓷的、玉制的……似乎还有兽骨和兽角。 故妄沉思片刻，心中猜测，『角先生』莫非是什么摆件的统称不成？ 却听见那蛇妖轻笑一声，低声嘀咕了一句：「无念佛子倒是比我想像中的更……」 最后几个字青年并未说出口，仿佛在舌尖绕了几圈，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一样。 「不知便不知吧。」江瑭沖故妄弯了弯眼睛说，「反正是无念佛子用不上的玩意儿，知道或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 故妄沉默片刻，被青年这么一说，反倒对这『角先生』产生了些兴趣。 江瑭放下手里的其他箱子，拢着衣衫蹲到小盒子旁，把散落到地上的『角先生们』好端端地又给放回了盒子里。 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 故妄心底刚划过这个念头，便见那青年在盒子里翻翻找找，取出一根木质的『角先生』，啪一下扔到了一旁。 故妄问：「何故要扔？」 「渣男送的，脏得很，可别脏了我的其他宝贝。」江瑭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吹了吹盒子内其他的物件，「得亏我当初嫌他送的太细太小，一直没用过，否则的话……」 他龇牙咧嘴地做了噁心想吐的表情：「也不知他参照的什么东西做的，竟这般细小，光是看着就没劲。」 故妄插不上话，便干脆默不作声地听这蛇妖吐槽。 江瑭嘀嘀咕咕了许久，一直用眼尾偷瞟着故妄的表情，心底却止不住地想笑。 正常制作的角先生们其实很多都长得很还原，能让人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东西的形状。 但他的这些先生们却是特制的，形状多少做了些修改，甚至还有完全不相干的形状，故妄认不出倒也不奇怪。 江瑭很快就收好了自己的宝贝盒子，感慨道：「在山洞百年，除了那渣男之外，我最想念的就是这些角先生们了。」 他低头吧唧亲了一口木盒，精緻面容上的喜悦毫不掩饰：「可想死你们了，等着吧，扔了一个劣质的木头脏东西，下次我定然要用上好的玉补上！」 故妄将他的表情收进眼底，神识扫过一旁被江瑭扔掉的、徐子然送的那个『角先生』，心头突然一动。 上好的玉吗？ 他若没记错，这蛇妖的生辰似乎快到了。他既这般喜欢这类物件，不如…… 「行了，这里的宝贝都收起来了。」江瑭的声音打断了故妄的思绪。 他从地上站起身，床下的秘地空空荡荡，里面大大小小的箱子显然已经被他全部收了起来，床边还堆着不少从箱子里扔出来的『脏东西』。 「别的地方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声音一顿，突然道，「再去一趟书房吧。」 故妄便继续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另一间房。 虽是书房，但这里的书并不多，故妄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这些书大多是民间的一些话本。 「这些也都是宝贝。」蛇妖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迅速将书收进灵戒中，「可不能忘了，一本都不能漏掉。」 第269页 他爱惜地摸了摸其中一本，那书册纸页已微微泛黄，带着些被翻阅多次的痕迹，显然被书册的主人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 书册封页上印着书名《那年月色》。 故妄有些好奇，能让这蛇妖看上这么多遍的册子，到底能有多好看。 但这书册很快也被江瑭收进了灵戒中。 「行了，就这些了，走吧。」江瑭说，「无念佛子，还得麻烦你帮我个忙。」 故妄问他：「帮你炸了这洞府么？」 「没错。」青年点了点头，披散着的黑髮轻轻晃动着，从他胸膛前半遮半露的雪肤前划过，「我现在妖力太弱，想彻底炸掉这洞府，于我而言很难，但对无念佛子来说却是轻轻松松。」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两步，用那双同样澄黄、却比小蛇形态时多了些难言撩意的眸子看着故妄。 江瑭压低声音，软声道：「看在我已经提供了那么多滴舌尖血的份上，无念佛子可否帮我这一小忙？」 故妄微微侧头：「自然。」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即便没有舌尖血之事，你若有需要，我也会帮忙。」 蛇妖青年便笑了，上挑的眼尾微微弯起，一双软唇红得惊人：「那便多谢无念佛子了。」 两人回到洞府之外，江瑭没急着化为本体蛇形，依旧以人形站于故妄身侧。 故妄问：「全炸了？」 「全炸了。」江瑭点头，「什么都不用留。」 「好。」故妄轻声，掌心向上抬起聚拢灵力。 数息之后，山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的鸟兽受惊般慌乱逃窜，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 故妄听见身边人轻声说了句：「结束了……」 洞府垮塌，坍塌的碎石将洞府埋得严严实实，半点不见曾经的踪迹，仿佛那洞府从未存在过一般。 青年怔怔地看着那已变成废墟的洞府，澄黄眸光中映出废墟的模样，原本红润的唇泛着微微的白，被他抿得极紧。 故妄从他面上瞧出一丝落寞，心底便也跟着微微缩紧了下。 念了百年的感情，真的很难说断就断。 即便这小蛇妖面上表现得再果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忘却这段感情，半分也不觉得难过吧。 青年在废墟前站了许久，似乎没有立刻离去的打算，故妄便也陪着他在此处一声不吭地站着。 直至天色昏暗，周围鸟兽已然忘却方才受到的惊吓，林间再次传来鸟雀欢快叽喳的声音。 许久之后，故妄听见青年说：「这样一来，我同他就再没关系了罢。」 江瑭缓慢地吐出口气，眉梢一挑，蛇眸中再次浮出往日的明光。 「走吧，故妄。」他上前两步，身上衣衫咻然一空，化为拇指粗细的竹青小蛇，熟练地缠上故妄的手腕，「这些天忙着赶路，都没有好好吃饭，我要吃一顿大餐弥补弥补！」 故妄抬手接住衣衫，指腹熟练地轻抚了一下小蛇碧翠的脑袋，柔声说：「好。」 * 回到天禅门后，一人一蛇的生活再次归于平静。 起码錶面上是如此。 故妄叫人追踪那妖物的踪迹，这些天过去后，已经找到了些线索，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将其活捉抓捕。 这日，趁着小蛇耐不住寂寞，跑出佛子捨去山上游荡的功夫，故妄将那圆脸小和尚叫了来。 故妄几乎从未主动叫人来过佛子舍，这让那圆脸小和尚有些怯然，踏进舍内前反覆思考了许久，最近是否做错了什么事，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无念师兄。」小和尚小心翼翼地开口，「叫师弟过来可有何事？」 「确有一事。」故妄淡道，「你可知『角先生』为何物？」 「角先生……？」圆脸小和尚一怔，「恕师弟愚笨，师弟、师弟并未听说过此乃何物。」 「是吗……」故妄眉头轻蹙，朝小和尚挥挥手说，「无事，你回去吧。」 小和尚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佛子舍，下山的路上也不停念叨着：「角先生、角先生……角先生到底是何物？」 一旁树上响起轻微的哗啦声，并未引起这小和尚的注意。 直至他身影消失在山路间，一颗碧翠小巧的蛇脑袋，突然从茂密树叶间探了出来，陡然朝山上游走而去。 片刻后，正在翻阅书册的故妄，突然听见了窗边熟悉的淅索声。 他头也未抬道：「今日怎回得这般早？」 「碰到了很是有趣的事，所以回来跟你分享分享。」小青蛇笑嘻嘻地爬上书桌，探头探脑地支起上半身，「我刚刚碰上那圆脸小僧从佛子捨出来，听他念叨了一路的『角先生为何物』……故妄，莫非是你问过他这个问题？」 故妄指尖一顿，似是没想到竟会这般巧。 「是。」他干脆坦诚道，「贫僧翻阅了身边所有书册，都未在书中寻到有关『角先生』的文字，这才想着不如询问身边人。」 「你这些正经书册中，自然不可能找得到角先生。」小青蛇细细地笑了起来，尾巴尖都颤动着，「而且，你都不知道角先生为何物，竟然还指望那小和尚能知道么？兴许整个天禅门的人都不知道呢！」 故妄问他：「为何？」 「不为何。」江瑭晃了晃脑袋，话锋一转问他，「故妄，你怎会对角先生这般感兴趣？」 第270页 故妄犹豫片刻，说：「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 小青蛇愣了愣，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问：「所以呢？」 「上次听闻你说，要用上好的玉做新的角先生。」 故妄轻声，「我这里正巧有几块好玉。」 「你、你莫非是……」小青蛇顿了一下，语气逐渐难以置信起来，「故妄，你莫非是想做个角先生，送我为生辰礼么？」 第100章 佛子的小青蛇13 江瑭的语气听起来太过惊讶，让故妄沉默片刻，罕见地开始怀疑自己—— 莫非送人角先生作为生辰礼，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么？ 故妄不明真相，只能问：「你这般惊讶，可是有何不妥？」 「不是。」小青蛇几乎斩钉截铁道，「我只是惊讶……你竟然会想着送我生辰礼。」 「生辰时送生辰礼不是很正常么？何至于让你如此惊讶？」故妄问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莫非他从未送过你生辰礼？」 此话一出，小青蛇便沉默了下来。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叫人清楚地知道了他的回答。 故妄心知自己问错了话，正琢磨着如何转移话题呢，就听见那小蛇主动开了口。 「你说你有几块上好的玉，能让我瞧瞧么？」小青蛇用脑袋轻顶了下故妄的手掌心，「不是所有的玉都适合用来做角先生。」 故妄顺着他的话道：「自然可以。」 他抬手轻挥，宽松衣袖从桌面轻扫而过，还算宽敞的桌面顿时就被大大小小的玉石占满了。 江瑭咻然瞪大眼睛，震惊道：「……这就是你说的有『几块』上好的玉？」 这『几块』未免也太多了些！ 「贫僧对玉石并无研究，这些玉都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玉石。」故妄说着，手指轻点被他放于最上方的几块玉道，「只有这几块为灵玉，勉强算得上是上好的玉。」 江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瞅见那几块玉和其他玉有明显区别，不仅外观上看起来更莹润有光泽，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内里充沛又温和的灵气。 的确是上好的玉石。 「既然是作为你的生辰礼，贫僧本想用最好的玉石。」故妄说，「但你既说并非所有玉石都可用，贫僧对那角先生也并无了解，只能由你自行挑选了。」 江瑭默了默，片刻后迟疑道：「故妄，你当真打算用这灵玉做角先生么？」 故妄问他：「可有何不妥？」 这话问出口他便觉得有些耳熟，反应过来方才才问过一遍。 小青蛇用那双澄黄的眸子瞅了他一眼，里面带着故妄看不懂的情绪。 「并无不妥。」江瑭轻声说，语气听着有些奇怪，「只是觉得……用这等绝品玉石制作角先生，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很是浪费。」 「贫僧对玉并无特别喜爱，放于灵戒之中也无法让它们物尽其用。」故妄说，「何况送予你的礼物，如何能谈得上是浪费？」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柔软指腹摸了摸小青蛇微凉的脑袋，心头泛起一丝波澜。 心说那徐子然当初究竟对这小蛇妖有多吝啬，竟让他觉得用一块灵玉制作生辰礼，就算得上是浪费了。 故妄在心底嘆息一声，忍不住又道了句：「小青蛇，你莫要被那人渣所影响，区区一块灵玉而已，你当是配得上的。」 这话几乎能称得上是一句甜言蜜语了。 江瑭知道这和尚的性子，他也只是实话是说罢了，但这样的实话的确让人听了心里格外熨帖。 「既然你这般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小青蛇柔软的身子轻轻一扭，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玉石之间，「这些玉石品相都极好，没有不合适的。」 他挑挑拣拣片刻，最终细软的尾巴尖一甩，落在了前方最大最漂亮、灵气也最足的那块玉上。 「就这块吧。」江瑭说。 故妄点头：「好。」 桌上的玉被他尽数收了起来，只留下被小青蛇选中的那块品相极佳的灵玉。 「模样可有何要求？」故妄问，又无奈补充道，「生辰礼理应由贫僧来经手制作，但贫僧对于那角先生着实不了解，又寻不到任何书籍资料以作参考，只能询问你的意见。」 「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就你见过的那些模样即可。」江瑭轻咳一声说，「可以粗些长些。」 听到他的描述，故妄想起徐子然赠送的、被这蛇妖嫌弃细小的角先生。 故妄便点点头问：「越粗越长越好么？」 「……倒也不用太粗太长。」小青蛇的尾巴尖摆得极快，几乎晃出一道碧翠的残影，「大概这样，就差不多了。」 他用柔软的身子虚虚地圈出大小，待故妄看了一眼后，便迅速缩起身子，钻进了故妄的衣袖内，将自己紧紧圈在了佛子手腕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故妄感觉往日身子微凉的小蛇，今日体温竟泛着微微的热度，圈在手腕上暖暖的。 故妄说：「好，贫僧知晓了。」 江瑭：「……」 他沉默片刻，心底泛起微微的、带坏清纯佛子的负罪感，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故妄，你当真不会后悔？」 故妄只以为他难得收到一次生辰礼，故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便道：「自然不会后悔。」 第271页 腕间轻薄的衣袖动了动，碧翠蛇头自袖口处探出：「先说好，故妄，日后你可不能打我。」 故妄眉头轻蹙，觉得这小蛇语气略有古怪：「贫僧为何会打你？」 「你别问为何，先答应就是了。」小青蛇嘶嘶说，「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要你这生辰礼。」 故妄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般『威胁人』的法子，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道：「贫僧答应便是。」 小青蛇似乎这才放下心，尾巴尖尖软乎乎地拍了两下佛子的手腕，从衣袖下方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听起来闷闷小小的。 「那就辛苦无念佛子了。」江瑭道，「我很期待佛子送我的生辰礼。」 故妄隔着衣服揉了一把蛇头，心下忍不住又嘀咕起来—— 所以这角先生究竟为何物？ *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 江瑭的生辰在初冬，秋日的干燥退去，初雪过后，天气似乎一夜转凉，整个世界都笼上一层冰凉的雪纱。 故妄这几日似乎格外忙碌，除了在忙着制作生辰礼之外，也因为他手下的人又查到了更多，当初和徐子然联手那妖物的线索。 手下之人将线索呈上，故妄捋了捋这些零散的线索，推出了那妖的身份。 巧的是，故妄曾和这妖有过一次交手的经歷，那妖原型为守宫，按人类的修为来算为元婴期。 故妄和这守宫妖交手已是百年前，那时的守宫妖自觉不敌故妄，便干脆利落地跑路保命，留下断尾化为的假身和故妄纠缠。 待故妄发现纠缠之人只是一条断尾时，那守宫妖已经逃出很远，故妄和他本就非生死之矛盾，不欲花时间再追，便让他守宫妖逃了去。 而百年后的现在，发觉和徐子然沆瀣一气，助力他挖了江瑭妖丹的竟是这守宫妖，故妄只觉心头盛怒。 除此之外，还有些懊悔和自责之意。 若是当初他没有嫌麻烦，而是追上那逃跑的守宫妖取走他性命，兴许江瑭的妖丹便不会被那守宫妖挖了去。 虽然知晓就算没有这守宫妖，徐子然也会找别的劳什子虎妖豹妖，但故妄依旧忍不住长长一嘆，觉得心头有些不好受，仿佛亏欠了那小蛇妖一般。 待江瑭从佛子舍外游山归来，看到的便是白衫佛子蹙眉长嘆的模样。 小青蛇歪歪扭扭地爬上桌，头顶上还带着几点飘雪，细软的身子凉飕飕的，尽是屋外飘雪的寒意。 江瑭难得见到无念佛子情绪低沉得这般明显，便用小巧蛇头轻顶了他两下，轻声打趣道：「哟，这是怎么了？嘴巴瘪得都快看不见咯，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惹我们无念佛子生气呀？」 小青蛇细软的嗓音化开一室冷凝，故妄回神时，指尖已经先思绪一步落在了小蛇的头顶上，为其拂去那几滴雪水。 「未曾有人惹贫僧生气。」故妄说。 小青蛇嘀嘀咕咕：「还说没有，明明眉头都皱得能夹死蚊子精了！」 故妄轻嘆一声：「贫僧追踪到了那妖物的踪迹。」 「什么妖物？」小青蛇下意识问了一句后，才反应过来故妄说的是什么事，浅黄的蛇眸顿时一亮，「是那挖了我妖丹的妖物么？」 故妄颔首：「正是。」 「这不是好事么！」江瑭问，「好事为何还要皱眉嘆气？」 佛子手心温暖，小青蛇便往里钻了钻，把整个冰凉的身子都塞进了故妄的手心里。 故妄迟疑片刻后，轻声说：「在你被那妖挖走妖丹之前，贫僧曾与那妖交过手，却将他放跑了去。」 小青蛇略一思索：「所以，你是在后悔当时没有取走那妖物性命吗？」 故妄沉默。 江瑭用尾巴尖轻戳了下佛子柔软的掌心：「故妄，这可不像你呀。佛家不是讲究因果有道么？若我命中注定要被取走妖丹，即便你当初杀了那妖，我也註定逃不开此劫。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责？」 故妄收拢五指，让掌心小蛇身上染上自己的温度。 「更何况，将我从封印中救出来的人是你，帮我寻回妖丹的也是你。」小青蛇嗓音细软，「这般恩情，足够抵消当日的因果了。」 「我将你救出封印，为你寻回妖丹，只是为了你的舌尖血。」故妄却说。 「得了吧，同我的自由和妖丹相比，那区区几滴舌尖血算得上什么？」江瑭轻嗤一声，「舌尖血于我而言并不重要，这点轻重我还是分得明白的。」 故妄没有说话，心里头却颇觉复杂。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被一条小蛇妖反过来安慰呢？ 这般经歷倒是稀奇的很，却难得让故妄觉得心头熨帖。 他抚了抚江瑭凉滑的身子，没再纠结于此话题，而是说：「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没错。」小青蛇支棱起脑袋，「故妄，我的生辰礼你可准备好了？」 「自然是准备好了。」故妄轻轻颔首说，「你若是想看，贫僧今日便可提前将生辰礼赠送于你。」 「当然是想的。」小青蛇摆了摆尾巴尖，显得格外迫不及待，「让我看看你做的怎么样？若是我不满意，你还能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重新修改一番呢！」 故妄勾了勾唇角，抬手轻挥而过，桌面上便出现一精緻小木盒：「打开看看吧。」 小青蛇探头看了一眼，似是觉得用蛇身不方便，眨眼的功夫便化为了人形，柔软的身子几乎紧贴在白衣佛子身上。 第272页 故妄身子一僵，眼前一片黑髮衬雪肤，只觉周身气息尽数变为了这蛇妖的味道，让他的思绪都有些凝滞。 不等他从灵戒中取出衣衫让这蛇妖穿上，便听见耳边传来咔哒一声，青年已经用莹润指尖挑开了木盒。 下一秒，故妄便听见耳边人惊愕道：「这、这般大？」 故妄回神，下意识问：「大了？那贫僧今夜再将其改小一些？」 那蛇妖盯着盒中之物看了片刻：「倒也不用。」他略一犹豫，轻声喃喃，「也、也不是不能试着吃一吃。」 第101章 佛子的小青蛇14 故妄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江瑭的用词。 「吃？」他神识扫向盒中之玉，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茫然似的空白，下意识问，「这玉……是用来吃的么？」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吃啦。」似是觉得脸侧的长髮有些遮挡视野，江瑭抬手将其撩开，精緻的眉眼更清晰的闯入故妄的神识视野中。 故妄追问：「那是何意？」 「就是……」青年眸光微转，「非要说的话，就是『玩』的意思。」 故妄微微颔首：「妖族用语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江瑭唇角轻勾，莹润指尖落在同样泛着莹润光泽的玉上，极轻极缓地划过，眉眼间的满意之色没有任何掩饰，「不愧是无念佛子亲手做的，这材质这做工……和我以往玩的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青年的语气欢喜极了，故妄听着便也轻轻勾起唇角，缓声问：「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江瑭毫不犹豫地道。 他爱不释手地对那块玉摸了又摸，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合上盒子，偏头沖白衣佛子笑得不见眸：「多谢无念佛子的大礼。」 「谈不上什么大礼。」故妄轻摇了下头，把后面半句『你开心便是极好的』给咽了下去。 「无念佛子送的，就能算得上是大礼。」江瑭轻笑着说，「佛子放心，这等宝贝我定然会让它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不知是不是错觉，故妄隐约觉得，这蛇妖在说『价值』二字的时候，似乎加重了些语气。 * 次日，故妄特意放下手中正忙的所有事，陪小蛇妖过了一个简单却并不敷衍的生辰日。 一人一蛇熘去人间界吃好喝好，直至天黑才回到佛子舍。 故妄将吃得有些撑、瘫在掌心不愿动弹的小蛇放于床铺上，自己则准备和往日一样，进行夜间的打坐。 然而还未闭目，故妄就收到了一条传音—— 守宫妖已捉拿。 故妄立刻消了打坐的念头，从床上站起了身。 一旁的小青蛇察觉到他的动静，问：「故妄，你要出去吗？」 故妄身形一顿：「嗯，有些事要处理。」 他没有将抓住守宫妖的消息告诉江瑭，准备等他对守宫妖的审讯结束，拿到确切的证据和真相之后，再一併告知这小蛇妖。 碧翠小蛇在雪白床铺上扭着身子翻了个身，软绵绵地哼唧着：「那你去吧，我在此处歇息。」 故妄微微颔首，扯过一旁的小毯子为他盖上，这才离开寝房。 等故妄的身影消失后，小青蛇从薄毯中探出头，视线落在一旁装着故妄给他的生辰礼的木盒之上，澄黄的蛇眸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片刻后，小青蛇幻化为人形，披上故妄为其备好的衣衫，拿起那小木盒，熘熘达达离开寝房直奔浴池的方向。 另一边，故妄来到了传音所说之地。 他派出的人在抓到守宫妖之后，便直接压着那妖来到天禅门，关押在了天禅门一处废弃的秘地之中。 故妄瞬身落于秘地附近，隔着老远一段距离，他都能听见那守宫妖的叫骂声。 「你们他娘的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本妖？！」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让本妖找到机会，你们当真能承受得起本妖的报復吗？！」 诸如此类诸多骂语，还有比这更难听的话。 但这些声音在故妄走进秘地之后，瞬间便戛然而止，仿佛说话的人被人突然勒住了咽喉一般。 那守宫妖被灵锁五花大绑，灵锁是特制的，专门针对擅长隐匿逃跑的守宫妖。 那妖挣扎得很剧烈，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灵锁的桎梏，只能无能狂怒。 看见故妄的第一眼，守宫妖便惊恐地瞪大眼睛，嘴巴大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滑稽。 一旁两人沖故妄恭敬弯腰，正欲行礼打招唿，故妄便沖他们挥挥手说：「你们退下去吧。」 两人说了句『是』，身影便消失在光线昏暗的秘地之中。 那守宫妖回过神，语气讪讪：「原、原来是无念佛子……佛子阁下有何要事，竟要用这样的方式将本妖请来？」 故妄缓步走上前，脚步停在他身前，声音极轻：「不若你猜猜，贫僧为何要将你捉拿至此？」 那守宫妖眼睛滴熘熘地转，试探道：「佛子不会还是为了百年多前那事儿吧？那次本妖虽做得不对，却也断了一条尾巴谢罪，总不至于时隔百年，佛子又——」 故妄不欲和他多费口舌，打断他道：「你可还记得，九十八年前的冬日，你曾挖去一蛇妖的妖丹？」 「被本妖挖去妖丹的妖多了去了！本妖怎会记得是哪个蛇妖？」守宫妖语气满不在乎，却在接触到故妄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时，狠狠打了个寒颤，「让、让本妖想想，九十八年前……」 第273页 「你若想不起来，贫僧不介意用上其他法子让你想起来。」故妄轻声说，手腕轻抬，皑白的指尖直直对准守宫妖的眉心，莹白的灵力俨然已经蓄势待发。 「别、别！本妖定然能想起来！」那守宫妖眼睛转得飞快，「佛子说的，可是一条生得极貌美的竹叶青蛇？」 故妄颔首，手却并未放下：「正是，当初为何要取他妖丹？」 性命被威胁，那守宫妖几乎有问必答：「哪有为何，有人给了本妖一笔巨款，本妖只是拿钱办事罢了！」 故妄便问：「你可还记得是何人？」 「当然记得！」守宫妖答得飞快，「就是当时和那蛇妖走在一起的人类修士，好像叫……叫什么子然！」 故妄：「徐子然？」 「对对对，就是他！」守宫妖连连点头，「本妖对他印象极深，那蛇妖的妖丹虽是本妖取出来的，却被那徐子然拿去了！若不是他给的报酬足够多，那么好的妖丹，本妖才捨不得给他呢！」 故妄唇角紧抿，哪怕早已推测出了真相，但在亲耳听见时，他依旧觉得心神震盪，一股无名火在胸腔内烧得旺盛。 「若是贫僧让你现在去认那徐子然，」故妄沉声问，「你可还能认出他的模样？」 守宫妖道：「能！」 得到了想要的真相，故妄并未在秘地里多留，很快便瞬身回到了佛子舍。 但他的落地点并不在寝房，而是在浴池。 那守宫妖让他觉得骯脏不堪，故妄只想先洗去身上污秽，以免回房后将一身脏污带到小青蛇的身上。 然而刚一落地于浴池旁，故妄就察觉到了空中飘来的、属于那小青蛇的气息。 他神识未闭，浴池内的光景，就这么突兀地闯进他的神识视野之中。 浴池内注满了热水，腾腾热气缭绕在水面之上，哗哗的轻微水声之中，隐约可见一抹清瘦身影，是雾气都无法掩盖的皑白和浓墨。 青年身子微侧，腰部以下没于池水之中，上方是细韧的腰身、略显纤薄的胸膛、修长的脖颈…… 再往上看去，便是那双柔软又艷丽的绯色双唇。 青年手中握着一块眼熟至极的玉石，只见那红唇轻启，比唇色还红艷几分的舌尖探出，在那玉石上轻而缓地滑过—— 哄的一声，故妄听见自己的脑海中发出一声巨响。 那玉石、那不是他赠予江瑭的的生辰礼么？！ 故妄不是傻子。 此情此景，他若是再不知这生辰礼为何物，就当真能称得上一句痴傻了。 青年白皙纤细的五指紧握着玉石，眼瞅着就要将其浸入水中向下探去—— 故妄下意识后退一步，脚底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细微的咯吱声。 池中青年勐地回头，厉声喝道：「谁？」 浴池边却空无一人，早已没有了故妄的身影。 故妄瞬身回到了寝房，抬手施出一净身咒，随意净去身上在秘地里染上的脏污，脚步略虚晃地坐到了床边。 他唿吸急促，满脑子都是刚刚无意间用神识扫见的场景，白衫下的胸膛起伏剧烈，皑白的面颊和耳垂都染上浓烈的绯色。 他垂于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之间蹭到一轻薄柔软的触感。 故妄神识扫去，发现床上放着一本书册，他曾在那蛇妖洞府的书房内见过一次。 书册名为《那年月色》。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故妄手指动了动，神使鬼差地翻开书页。 泛黄的书页上，两人影纠缠在一起，下方的配文很是简短：角先生当然不如你…… 只扫了一眼，故妄便啪的一声，又将那书给合上了，脸上的热意比方才更灼烫了几分。 ——竟是这样的、这样不正经的书册！ 故妄突然想到，当初他和那蛇妖说，自己翻遍身边所有书册都未找到『角先生』三个字时，蛇妖曾说过一句：「正经书册中可找不着角先生。」 故妄知道现在才明白，这蛇妖话中的意思。 角先生、角先生…… 正经书册中，当然找不着什么角先生！ ——「越粗越长越好么？」 ——「也不用太粗太长。」 ——「这般大？」 ——「也不是不能试着吃一吃……」 前些时日才发生的对话自脑海中响起，故妄垂于身侧的手咻然握紧成拳。 难怪当时的对话，会让他觉得有些许怪异，原来在他看来无比正常的对话，在那蛇妖眼中，竟是……竟是这般污秽不堪！ 故妄咬紧牙关，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心头，烧得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发着烫。 他自然是愤怒的，怒这小蛇妖竟这般戏耍于他，看他的笑话！ 但这次的无名火，却似乎和方才秘地面对那守宫妖时的无名火，有着极为明显的不同。 故妄却说不上来有何不同。 他坐于床边，强迫自己进入打坐状态，平復着心头的无名火。 直至寝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白衣佛子才微微抬头，无人知晓他薄纱下的眸子泛着何等的红。 是那蛇妖回来了。 第102章 佛子的小青蛇15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青年卷着浴池里湿润的热气款款走进寝房内，带着湿气的白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腰间腰带似系未系，皑白的、透着大片旖旎绯色的胸膛，就这么大大方方的露在外。 第274页 见到坐于床边之人，这蛇妖有些讶然地啊了一声，嗓音里带着让人浮想联翩的哑意：「故妄？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故妄本应已对这妖不好好穿衣服的习惯习以为常，但现下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不敢将神识视野扫向青年所在之地。 「怎的，贫僧不可这么快就回来么？」白衣佛子语气淡淡，还不忘提醒，「衣衫穿好。」 江瑭随意扯了两下两襟，一双勾人的桃眸微微眯起：「无念佛子心情不佳？」 他缓步走向床边，浓郁而甜腻的花香几乎扑面而来，让故妄神思都恍然一瞬。 不等故妄开口，蛇妖的脚步便骤然顿住。 似是看见了那本依旧放于床铺之上的书册，那双桃眸咻然睁大：「故妄，你莫非是……看了这书册？」 端坐于床边的佛子下巴轻扬，并没有说话。 但他这般作态，显然已经告知了江瑭他的答案。 「我倒是不知，佛子竟然有随意翻阅他人书册的爱好。」江瑭轻笑一声，声音听着很是轻快，但细听下去，却能听见里头暗藏的一丝紧张之意。 「佛子认为这书如何？」蛇妖沖白衣佛子笑得嫣然，「可称得上一句好看？」 故妄默然数息，沉声开口：「江瑭。」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 江瑭顿时就不说话了，上扬的眼角眉梢都跟着耷拉下来。 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莫非……都知道了？」 「是。」故妄轻声道：「这般戏耍于贫僧，你可开心？」 他语气淡淡，并未带上任何情绪，却让身姿颀长的青年几乎立刻缩了下脖子。 分明是故妄坐着而青年站着，但此情此情，却显得站于他身前的青年格外弱小又无助。 这次江瑭沉默了更长时间，长到故妄几乎以为这蛇妖正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却听见这蛇妖怯声开口：「这、这也不能怪我不是？我分明已经问过你许多次，是不是真的要送我角先生为生辰礼……」 故妄眉心一跳。 竟还反过来怪起他来了！ 见故妄没有说话，青年像是有了底气一般，声音都稍大了些：「你看，主动提出要送角先生的人是你，问我想用哪块玉石的人也是你，就连问我想要多粗多长的人——唔？！」 一道白光闪过，故妄直接将这越说越离谱的蛇妖给禁言了。 江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双澄黄蛇眸仿佛在说『说不过就禁言？你是不是玩不起』一样。 好在故妄只是想打断他这句话，并非真的想堵住他的嘴，禁言术只持续了数息便散了去。 「你的意思，莫非此事从头到尾都是贫僧的不是咯？」故妄语气依旧淡淡，却比先前更沉了几分，「你倒是把自己推脱得干净。」 青年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 故妄：「呵。」 是仿佛冰冷带刺的一声冷哼。 见他脸色愈发不好看，江瑭连忙说：「故妄，你可是答应过我，不会打我的！」 「贫僧确实答应过。」故妄轻轻颔首，「贫僧不会打你。」 「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如何？」蛇妖眸光一转，脸上復又扬起那熟悉的轻挑勾人的笑，「你看，你也没损失什么，我也收到了满意的生辰礼，此事又算不上是坏事，是也不是？」 故妄低声重复：「算不上是坏事？」 「自然算不上。」江瑭语气笃定，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无念佛子总不能是想反悔，把那生辰礼重新要回去吧？」 故妄声音冷凝，「你还想留着不成？」 「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哪有送出去又收回来的道理！」青年大惊失色，紧张兮兮道，「更何况我吃都吃过了！无念佛子想必也用不上这角先生，要回去岂不才是真的浪费？」 故妄唿吸一窒，心头那股强行压下的无名火，腾的一下又窜了起来。 「江瑭！」白衣佛子厉声，皑白面容染上一抹绯意，他重重一嘆，抬手指向门外道，「出去！」 「……出去？」江瑭蓦的瞪大眼睛，「你莫非是要赶我走么？」 「是。」故妄冷声，「没有贫僧的允许，今夜不许进房间。」 江瑭：「……你说真的？」 故妄：「你以为贫僧是在说笑么？」 见这人不似在作假，江瑭唇角一垮，小声嘀咕：「走就走，我又不是没在外面睡过！」 他吸了吸鼻子，语气哀怨好不可怜道：「可怜我抛弃一切，孤家寡蛇跑来天禅门，竟沦落到雪夜露宿的悲惨结局……真是可怜可嘆吶！」 故妄不为所动。 「人心果然都是善变的，先前还同我说只要我开心便好，原来都是骗蛇的……」 故妄指尖轻动。 「外边这般冷，我连妖丹都还没找回来，也不知能不能挺过这漫漫寒夜……」 窗外应景地响起一声风的唿啸，寝房的窗户并未关严，凌冽的风吹过时，在窗檐上留下刺骨的寒气。 故妄深吸一口气。 就在江瑭推开屋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白衣佛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来。」 江瑭身形一顿，却没有转身，语气悲怆道：「你叫我走我便走，你叫我回我就得回么？故妄，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么？」 第275页 故妄：「……」 他嗓音软了下来，「回来睡吧，外边还在下雪。」 江瑭依旧没动。 故妄唇角轻抿，嘆了口气说：「此事就此作罢，莫要有第二次。」 穿着轻薄白衫的蛇妖这才关门回身，皑白面容上哪里有半分难过，唇角甚至带着得逞似的狡黠弧度。 故妄又是一声轻嘆，只觉胸腔内心情复杂，却终是没再说什么。 白衫蛇妖慢吞吞地走到床边，眨眼的功夫便化为小青蛇，熟练地缠绕到白衣佛子抬起的手腕上。 「也不会再有机会有第二次了。」小青蛇嘶嘶吐着蛇信，「佛子送的角先生能用上许久，有那一个便足以。」 故妄的指尖刚落在小蛇微凉的脑袋上，便是一顿：「莫要再提那……那玩意儿。」 「那角先生……」小青蛇主动蹭了下故妄的手指，问，「你也不会再收回去了，是不是？」 故妄没有说话，轻垂的下颚骨微微绷紧。 小青蛇便缠紧了尾巴，软声说：「好，那我不提它了。」 天色已晚，故妄熄了屋内烛火：「你歇息吧。」 他说着，和往日一样摆出了打坐姿势。 却听见腕间小蛇突然开口：「说起来，故妄，这佛子舍里是不是有黄鼠狼？」 故妄不解：「什么黄鼠狼？」 「或者什么别的小型野兽？」隔着手腕上的衣衫布料，江瑭的嗓音听着微微发闷，「方才我在浴池玩……沐浴的时候，听到了些许动静。」 小青蛇扭了下柔软的身子，细而微凉的尾巴尖扫过故妄的手背。 「听着像什么小动物踩到枯树枝的声音。」他说，「突然得很，差点打断我的好兴致。」 故·黄鼠狼·妄：「……」 他嗓音不变，淡声道：「明日我便去驱赶周围小兽。」 腕间小蛇似是乏了，软软地咕哝了一句『好』，便再没了声息。 故妄端坐于床铺之上，表情平静似乎已经入定，却在许久之后突然撩开腕间衣袖，轻轻扯下眼前的薄纱。 黑沉瞳眸之中，映出那条碧翠小蛇的身影。 仍旧是那片皑白竹青、夹杂着丝缕淡彩的色泽，故妄垂眸盯着那小青蛇，唇角轻抿着。 许久之后，白衣佛子才重新戴上眼前薄纱，眉梢的弧度却不知何时已然柔软了下来。 * 翌日，待江瑭起床用完早膳，故妄这才带着他，来到关押着守宫妖的那处秘地。 江瑭问他：「你这次是又藏了什么娇？」 想到接下来这小蛇妖即将知道的真相，故妄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腹轻揉了两下他的脑袋，心底泛起微澜。 直到将要走进秘地，故妄突然脚步一顿，轻声开口：「小青蛇，有件事，贫僧觉得还是得提前问你一句。」 小青蛇从袖口间探出头：「何事？」 「如若事情的真相很残酷，你是更愿意从未知道这真相，亦或是……」故妄话未说完，便被小蛇打断。 「当然要知道真相。」江瑭毫不犹豫道，「不知道又能如何？虚伪的真相总有露馅的一天，自欺欺人地活着多没意思。」 故妄便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小蛇走入了秘地。 他早已于前一日就同那守宫妖提过此事，并提取了他和徐子然密谋的相关记忆。 证据齐全，事情经过已经捋清楚，再让那守宫妖讲述一遍，并非难事。 但让故妄没有想到的是，江瑭的反应比他预计中的要平静许多。 直到守宫妖将真相一一展现完毕，故妄带着他离开秘地，腕间小蛇都没有出现过情绪失控，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 这样异常的反应，反倒让故妄愈发担忧了起来。 故妄并不擅长安慰人，诸多话语在唇间挤挤囔囔拥成一团，他却不知如何开口。 反而那细细嗓音率先响起：「其实我已经猜到了。」 故妄咽下唇间诸多话，轻声问：「你何时猜到的？」 「在知道徐子然从未喜欢过我后不久，我就猜到了。他既不馋我的身子，也不图我的钱财，那般于我虚与委蛇，总归得有个原因。」 小青蛇声音平缓，「我思来想去，能让他瞧得上的，似乎也就只有我那妖丹了。」 「他瞧不上你，自是他的损失。」故妄摸着蛇头，轻声问，「那你想如何处置这件事？」 「妖丹自然是要拿回来的。」江瑭轻声说，「至于那徐子然——」 腕间小蛇半晌没发出声音，故妄垂眸神识扫去，就见那双往日明亮澄然的眸子里，此时已然布满淡淡阴云。 「我要叫那人渣经歷我经歷的一切，体会我体会的痛苦，叫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叫他身败名裂、自食其果！」 小青蛇几乎咬牙切齿，语气中的恨意没有丝毫掩饰。 这番恶狠狠的话语，偏生因为说话之蛇嗓音细细，而无端透出一丝可爱来。 故妄唇角轻勾：「好，贫僧会助你。」 江瑭支棱起细软的身子，提醒他是：「故妄，这不在我们所签订的契约范围内。」 「贫僧当然知晓。」故妄语气淡淡，却藏着一丝软和，「但贫僧并非因为契约才想助你。」 江瑭问他：「我需要给你什么报酬？」 故妄便说：「你无需给贫僧任何报酬。」 第276页 小青蛇追问他：「那是为何？」 故妄顿了顿：「贫僧先前曾说过，只要你开心便好。」 他声音极轻，却也极认真，「小青蛇，贫僧同你说的这句话，并非是妄语。」 第103章 佛子的小青蛇16 故妄清楚地感觉到，在他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缠绕在他腕间的小蛇身子蓦的一僵，过了许久才又柔软下来。 江瑭愣愣地看了他很久很久，那双澄黄蛇眸中的阴云消散，覆上了一层更浓重的、让人心头微震的光泽。 不知为何，被这小青蛇用这样的眸光注视着，故妄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稍有变化。 直到故妄再度开口，才打断小青蛇过于沉浸的注视。 「你可想好要怎么做了吗？」故妄问。 小青蛇身子轻晃着：「若想让他身败名裂，自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他的真面目。」 「是也。」故妄颔首，「你可曾想过，若是他的师父、甚至是整个无剑宗的人，都打算包庇于他呢？」 小蛇细软的身子便是一顿。 片刻后，他声音闷闷：「想过。」 故妄不忍听到他这般无精打采的声音，便说：「有一人，我们或许可以试着联繫一下。」 小青蛇便再次支起身子，问：「何人？」 故妄缓声道：「无剑宗宗主的独女，清潭。」 * 蛇妖不善与人类修士相交，相关事宜便全权交给了故妄处理。 待故妄将传语交给灵纸鸽时，已然到了深夜。 故妄回到寝房，进门前特意掸去身上寒意，这才推门而入，却在神识扫过床铺之时脚步一顿。 方才那小蛇说要回房休息，然而此时床上却空无一物，哪有那小蛇碧翠醒目的身影。 大半夜的，外面还在下着雪，总不至于突然兴起去夜游佛子山。 故妄放出神识略一扫，便捕捉到了那蛇妖的气息。 ——竟是又在浴池。 前一夜在浴池发生的意外，陡然间又闯入脑海之中，故妄颇感心情复杂，却也只是在心中无奈一嘆，缓步坐到了床边。 有了上一次的经歷，这次故妄决定就在房中，等那蛇妖结束后自行回来。 故妄闭目打坐，房间内未燃烛火，清冷皑白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沉静。 只是过了许久，故妄依旧未能等到从浴池归来的江瑭。 未免也太久了些，他心道。 想到白日里这小蛇妖刚知道真相，故妄难免有些担心。犹豫片刻后，他手臂轻抬，瞬身来到了浴池附近。 故妄这次落在了一块巨石后方，神识闭上后，他无法看见任何东西，只能凭藉记忆以及其他感官来判断方位。 他听见浴池方向传来极轻的水声，闻到了从浴池里传来的甜腻花香，以及…… 以及非常浓郁的酒香味。 故妄顿了顿，骤然出声：「江瑭？」 浴池里传来哗啦的声响，似是池中人动了一下。 「故妄？」青年回道，声音低而轻，带着些迟缓的沙哑感，「你来了？躲在那处做什么？」 自然是怕你和你那角先生，故妄心道。 但听青年语气，这蛇妖现下似乎并未和角先生戏耍，故妄迟疑片刻后，放开神识，缓步从巨石后方走了出来。 「你饮酒了？」故妄脚步轻缓，避开地面上的枯枝，停在池边几步远处，「喝了多少？」 「不多，一点点。」江瑭软声道，纤细手臂轻轻一探，指了指池边的酒壶，「这般大小的酒，才喝了不到两壶。」 天色昏暗，浴池旁只放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莹石，却无法照亮整个浴池。 池中青年几乎整个没在水中，水面之上只露出两截若隐若现的锁骨，小巧喉结在修长脖颈上来回滚动。 莹石光线淡而柔和，将青年的肤色映照出一片月白色，衬得面颊上的绛红之色格外引人注目。 故妄眉头轻皱，想起这小蛇上次一杯果酿，便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便道：「这还不算多？你可知你酒量有多小么？」 「小蛇自然饮不了多少。」江瑭笑说，「所以我才化为人形饮酒，这样能多饮一些。」 故妄便不说话了。 他心道，白日里在得知真相后，这蛇妖的平静和释然果然是假装的。上百年的感情，即便真的已经放下了，以这小蛇妖重情的性子，也断不可能一点不难过。 便听那蛇妖道：「这酒还是我从洞府里带来的，沉淀了多年，味道极好，无念佛子可要与我同饮一杯？」 此话刚说出口，青年便哦了一声，「差点忘了，佛家人不饮酒，无念佛子便当我没说罢。」 刚想拒绝的故妄一顿，干脆盘膝而坐，从灵戒中取出空杯和果浆，为自己倒了一杯。 「但可以饮果浆。」白衣佛子轻声道，「贫僧便以果浆代酒，与你共饮。」 池中青年抬了抬眸，眼尾绯色灼人，轻笑着说：「好呀。」 说罢便又为自己斟满酒，端着酒杯的手腕却被人紧紧攥住。 「别喝酒了。」故妄说，「陪贫僧饮果浆罢。」 江瑭却轻轻挣脱他的桎梏：「果浆没劲，我现在就想喝点劲大的。」 故妄劝他：「你已经喝了很多了。」 「再多一点也无事。」池中蛇妖撩了一把湿漉漉的长髮，眼尾朝另一边轻轻一瞟，「劲大的能助兴，果浆可不能。」 第277页 故妄下意识照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握着瓷杯的手指骤然紧缩。 是装着生辰礼的那个木盒。 他的神识光落在池中青年身上，竟是没注意到那藏在昏暗光线下的小木盒。 意识到江瑭稍后要做什么，故妄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青年一口饮去杯中酒，面上的驼红更深了几分，澄黄的眸光都染上几分游离闪烁的光泽。 故妄在心中嘆息一声，心道这哪里是不难过的样子，分明就是难过到了极点。 但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踌躇许久，也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酒喝多了伤身，为了一个人渣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实在是不值当。」 「谁说我是为了那人渣而饮酒的？」青年眉梢一挑，浅色双眸轻瞪了池边人一眼，「我是为了我自己——太不值当了，为了一个这样的人渣，竟为他守身如玉百多年，真真是委屈至极。」 故妄被他这一个眼神看得唿吸微窒，听闻蛇妖的这番话，觉得有些好笑之余，心头却也泛起几丝疼意。 妖族本性放/浪，蛇妖更是如此。 为了一个人类而压抑自己的本性百多年，却被那人渣骗去妖丹险些再也不能见天日—— 光是想想，故妄都替这小蛇妖心疼。 他抿了下唇角，也学那蛇妖的模样，一口饮去杯中果浆，却不知那蛇妖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突然探出舌尖舔了舔唇。 「佛子当真是好性情。」江瑭轻笑道，「只是接下来的事，佛子想必也不想瞧见——不若先回去吧，我结束后自会回屋，佛子不必挂心于我。」 他口中的『接下来的事』，故妄再清楚不过。 虽然前一日他才曾说，让这小蛇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这些事，但……此情此景，故妄却无法对这蛇妖说出半句狠话。 「也好。」他低声道，站起身时依旧不忘叮嘱一句，「即便是助兴，也要有个度，莫要再饮太多。」 池中青年朝他挥挥手，纤白身影在水下一晃，便游到另一侧池边，莹白泛粉的指尖已然探到了那小木盒上。 故妄闭上神识正欲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噗通声响，夹杂着青年含着痛意的一声闷哼。 故妄心头一震，身体动作快于思绪，神识再次放开，就见青年捂着额头，面露痛苦之色，似是磕碰到了哪里。 「可有受伤？」故妄问他。 江瑭蹙着眉，好一会儿之后才放下手，洁白额头一侧俨然红了一小块。 「无事。」他缓声说，「手滑磕了一下。」 故妄却不信他，沉声说：「你喝多了。」 「喝没喝多，我自己清楚。」那蛇妖低笑一声，「都说饮酒助兴，但若是喝得过多，兴致便也没了。我现在兴致犹在，自然是没有喝多的。」 故妄却默了默。 他可还清楚地记得，这小蛇妖上次喝得烂醉，却还是不忘在他手腕上—— 思及此，故妄甚至隐约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发起烫来。 人和妖的体质不同，这般说辞，自然也是不同的。 故妄便放缓声音，轻哄道：「回去歇息吧，不急今天一日。」 「不回。」澄黄蛇眸轻瞪他一眼，「我偏就要今天——憋了百多年，我这身子跟着我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当是一刻都等不了。」 青年轻哼一声，继续探着胳膊去拿一旁的木盒。 「无念佛子若是想留下，也不是不可。」江瑭轻声咕哝着，声音里都带着丝轻颤，「随佛子开心，反正我不介意这里是否有别人。」 青年略吃力地拿到那木盒，还带着水渍的指尖却抖得厉害，努力了许久才将其打开，手上却像是没了力一般，怎么也握不住那块莹润的玉。 故妄下颚紧绷，神识骤然闭上，不欲再劝说这固执的小蛇妖，却在起身的那一剎那，宽大的袖口被人紧紧攥住。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蛇妖语调轻而缓，透着股迷濛慵懒的偏执劲儿，「佛子还是和往日一样任性妄为。」 故妄身形便是一顿：「你当如何？」 『哗啦』一声，腾腾热气卷着甜腻花香扑面而来，故妄唿吸微窒，神识闭得更紧了些。 就听见青年轻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佛子来都来了，不如留下来帮帮我，好不好？」 蛇妖指尖被池水熏得微烫，落在故妄的耳侧，却没留下半分热度。 白衣佛子此时也烫极，和池中的蛇妖几乎不分伯仲。 「只是用角先生而已，不做别的——」青年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些蛊惑，「不算是破戒吧？」 甜腻气息见缝插针，故妄只觉神思都恍惚一瞬。 他用力一咬舌尖，淡淡血腥气传来，勐地唤醒他的神志。 「江瑭！」他低声喝道，勐地抬手攥住蛇妖落于他脸侧的手腕，「你莫要放肆！」 「这就是放肆了么？」江瑭低笑一声，「佛子当真是纯情，这事儿在我们蛇妖看来，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怎称得上一句放肆？」 白衣佛子却将他的手腕攥得更紧了些，仿佛被青年身上灼烫的热气感染一般，他也觉得胸口发烫，不得不抿紧唇角，这才不至于暴露他不稳的气息。 那股怪异的无名之火，竟在此时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佛子既不愿，我也不强求。」江瑭低声说，「既然如此，那便松手吧。」 第278页 不知为何，故妄却没有动弹。 「故妄，你我终究不是同路人。」那蛇妖轻喃道，「我终究是……」 后面的话青年说得含煳，故妄并未听清，却清楚地听见一声带着自嘲的轻笑声。 故妄心头骤然紧缩，胸口泛起细细而绵密的痛，比往日更让人觉得难捱。 「松手吧，故妄。」江瑭声音极轻，「留我一人便好，让我在此处静静，你先回去罢。」 听到他这番平静至极的话语，故妄却只觉心跳得厉害，一股陌生的惶然感汹涌而至。 就像是…… 他若真在此时放手，他和这蛇妖，日后怕是再无法回到往日那般关系。 故妄下颚紧绷，神识却松开些许，看见了蛇妖眼尾的一片绯意，似情似泣，垂下的长睫却遮住了他那双澄然的蛇眸，让人分辨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理智告诉故妄，他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他应当离去。 但身体却仿佛在此刻拥有了自我意识一般，任凭理智如何叫嚣，故妄依旧纹丝不动，双腿几乎在此处生了根。 「故妄。」池中青年轻嘆一声，「你若再不离去——」 「仅此一次。」 故妄声音低哑，不知何时已染上灼烫热意。 池中青年咻然抬眸，澄黄眸光中带着惊诧：「……故妄？」 白衣佛子松开手，手臂轻滑着垂落，皑白如玉的、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蛇妖的手背之上，连着那只手和手中玉一起，紧紧握住。 那玉分明温润微凉，却让故妄觉得掌心灼烫，几乎要将他手心烫伤了去。 隔着那层眼前薄纱，他同蛇妖对视着，哑声重复：「……仅此一次。」 江瑭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突然笑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勾住佛子穿得规整的白衫衣襟，后仰着将人拽入池中。 温热的、带着甜腻花香的池水，瞬息就将两人尽数吞没。 池水打湿故妄的眼前纱，浸湿他身后那头黑髮，也浸透身上层层叠叠、纤尘不染的的白衫。 『哗啦』一声，是池中破水之声，也是故妄心底的、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此刻碎裂开，将那团在佛子心头熊熊燃烧的无名火，浇得更烈了些。 青年攀着他的肩头，身体抖得厉害。哪怕已经有过经验，但想吃下这生辰礼，于他而言依旧不是一件易事。 「故妄……」蛇妖仰起头寻到佛子的颈间，炽烫柔软的唇落于那枚剧烈滚动的喉结上。 他声音止不住地颤着，却带着丝轻笑说：「你情动了。」 第104章 佛子的小青蛇17 一夜荒谬。 待到一切结束，远处天边已泛起淡淡鱼肚白，叽喳雀鸣自山间传来，仿若有醒脑之效，让人心神颤鸣。 故妄浑身湿透靠在池边，手中玉染着不知谁的体温。 他手臂抬起圈着怀中人，青年已然力竭昏睡过去，头无力垂靠在他身前，全靠着故妄搂着他后背的臂膀，这才没有滑至浴池底部。 ……太荒唐了。 故妄唇角紧抿，下颚绷出利削的弧度，握着玉的手一松，那玉便沉沉自水中坠入池底，发出细微却沉闷的声响。 怀中人似是被那声音惊到，眉头蹙起轻喃了一声：「角先生——」 故妄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湿透紧贴的衣衫勾勒出他手臂紧实的线条。 他咬紧牙关，半晌后轻嘆声道：「只记得你那角先生……」 故妄处理好一切，用净身咒为他们净了身，便将昏睡的青年送回了寝房。 他本想去佛堂打坐静心，却陡然想起青年的那声低喃，脚步一转復又来到浴池，将坠落至池底的莹玉捞出，放回了木盒之中。 等故妄再次回到寝房时，床上人影已然消失，被褥边缘露出一点碧翠之色。 故妄帮小青蛇掖了下被角，咽下唇边一声嘆息，这才动身前往佛堂。 * 那日之后，无论是故妄还是江瑭，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过那夜浴池之事。 故妄传给清潭的灵纸鸽，数日之后终于带着回信，飞回到了佛子舍。 小青蛇正趴在书桌上，盘着细软的身体小憩，从身下探出的尾巴尖，却一直搭在故妄的腕间。 皑白手腕动一下，那细细的尾巴尖便跟着动一下，半步不离粘人得紧。 天气愈发冷了，江瑭妖丹离体妖力低微，有些受不住这寒冬，近些日子便常常处于昏眠，唯独在故妄身上待着时会好受些。 听到灵纸鸽扑棱的动静，小青蛇抽出埋于腹下的脑袋，摇晃着支棱起身子。 「是清潭的回信么？」他问。 「是。」故妄打开灵纸鸽，小青蛇蜿蜒着爬上他的手腕，探头探脑地往纸鸽上探头看去。 故妄上次传给清潭的灵纸鸽之中，不仅讲述了徐子然和江瑭之事，附上了详细证据，甚至还有那守宫妖曾经的记忆为证。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故妄从各方面探查到的，徐子然这么多年来背着宗门和身边亲近之人，在暗地里做过的许多骯脏之事。 诸多证据详细缜密，就看清潭是想信还是不想信。 故妄在灵纸鸽中留下过隐蔽灵术，清潭若是相信便罢，若是她不信，那灵纸鸽中的灵术便会清除她的相关记忆，以免她将此事告知徐子然打草惊蛇。 第279页 如今灵纸鸽中的灵术并未被触动，已经说明了清潭的态度。 故妄迅速看完她的回信，总结道：「半月后是清潭同徐子然的订婚日，她说可以配合我们，但在那之前，她想先见见你。」 「自然可以。」小青蛇细声道，「两人的订婚之日，会邀请除了无剑宗之外的人么？」 「会。」故妄颔首，「清潭是无剑宗宗主之女，她的订婚日，交好的诸多门派都会派人前去。无剑宗宗主为人不错，各方好友不少，那日定然有许多人会到场。若无意外，天禅门也会收到请帖。」 「如此甚好。」江瑭轻声道，「只是毁了清潭的订婚宴，多少有点……」 「这便是贫僧说，可以同她联繫的原因。」故妄道，「贫僧虽与无剑宗宗主相交不多，但也听闻过他宠爱至极的独女清潭。清潭此人性情洒脱，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并不拘泥于某一人。」 他指尖轻点桌面上的灵纸鸽，清潭的回信中，字字句句确也能看出她果决利落的性子。 「他徐子然这般虚情假意，这场订婚宴毁了便毁了罢，不用太过顾虑于我。」清潭在灵纸鸽上如是写着，「此番还要多谢无念佛子和江瑭道友的友情相告，若我当真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同这种小人定下婚约，这才真的让清潭如鲠在喉，无法释怀。」 一人一蛇读完清潭的回信，约定好订婚宴前的相见之日，便由故妄写完回信，再度将灵纸鸽传向无剑宗。 半月的时日一晃而过，天禅门果真收到了无剑宗宗主发来的请帖。 订婚宴当日，故妄带着腕间小蛇，再一次抵达了无剑宗。 宗门前，订婚宴的二位主人公正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故妄气场独特，刚一来便引起诸多关注，一旁的徐子然和清潭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白衣佛子。 两人不约而同上前迎来，恭敬唤了故妄一声。 江瑭从故妄腕间探出脑袋，澄黄眸光从徐子然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一旁的清潭身上。 清潭同那小青蛇对视一眼，双目快速地一眨，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他们已于前几日见过一面，此时再见，双方之间虽未有言语交流，却都觉得熟稔不少。 无剑宗宗主似是没想到故妄会来，稍愣了片刻后，便笑着迎了上来说：「无念佛子好久不见啊！」 「不久。」故妄缓声道，「先前剑修大比才见过。」 「是也是也。」无剑宗宗主哈哈一笑，心情显然极好，「佛子果然还带着你这小蛇，感情真是极好呢！」 小青蛇嘶嘶吐了吐蛇信，似是在回应他一般。 无剑宗宗主轻拍了一下徐子然的肩膀说：「子然，你同佛子和他的爱宠熟悉，便由你带人去宴堂罢！」 徐子然表情一僵，被他很快掩饰过去。 并非是他不想和无念佛子拉近关系，只是那日夜里他差点误伤佛子爱宠后，佛子便未曾再给他过好脸色。 想到那夜佛子不近人情般的冷厉，徐子然便觉有些憷然。 但他很快掩饰好表情，脸上挂着笑说：「好，无念佛子——」 他话还未说完，一旁的清潭便接过他的话说：「不如由清潭来吧，子然方才还同万兽宗的前辈谈得开心呢！」 无剑宗宗主抚须道：「如此也好，无念佛子认为如何？」 故妄颔首：「无碍。」 徐子然心下微松，朝清潭递去感激的眼神，清潭也沖他笑了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清潭甩出长剑，轻声道：「无念佛子请同清潭来。」 故妄踏上她的灵剑，察觉到腕间小蛇的视线依旧有意无意朝身后扫去，知晓他是在看那徐子然，心底便浮淡淡不快。 「莫要再看了。」他轻声，指尖蹭过小青蛇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稍后有你看他的机会。」 江瑭嘶嘶一声，仗着在场两人都知道彼此身份，便没用传音：「我才没看他，我是在看我的妖丹！」 他的妖丹被徐子然藏入剑中，百多年未见，自是想念得很。 「谁要看那人渣？」小青蛇气唿唿道，「太脏眼睛了！」 前方控剑的清潭噗嗤一笑，就连故妄的唇角也向上勾起些许，贊同道：「确实脏眼睛。」 江瑭嘀嘀咕咕：「等我那妖丹取回来，我定要好好清洗清洗——简直太噁心了！」 故妄便顺着他的话问：「需要贫僧为你那妖丹驱邪么？」 「自然是要的。」小青蛇蹭了下佛子柔软温热的指尖，「多驱几次，以免人渣的邪念顽固不化。」 故妄应道：「好。」 清潭将两人送至宴堂外，收起灵剑后，轻声道：「还请无念佛子和江瑭道友在此等候片刻，等稍后人到齐，我们再一同为客人们呈现一齣好戏。」 江瑭感激道：「好，多谢清潭道友鼎力相助。」 「清潭并非只是为了助你。」清潭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我也查了他许多，他确实背着我做了许多事，甚至对于我的感情——」 她顿了顿，声音微冷，「若我不是无剑宗宗主的独女，恐怕也得不到他那『一见钟情』的喜爱罢。」 「莫要为那人渣生气难过，不值得。」小青蛇嘶声说，「这世上比他徐子然英俊帅气的人多了去，清潭道友如此优秀，定然能找到比他更好的道侣。」 第280页 这番话听着极为耳熟，故妄唇角又向上扬起些许。 清潭眸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故妄，又落在那碧翠小蛇身上，垂眸笑说：「好，那清潭就借一借江瑭道友的好气运了。」 小青蛇吐了吐蛇信，似是没听出清潭的暗示，也像是默认了她口中的『好气运』一般。 清潭御剑离去后，故妄便带着腕间小蛇进入宴堂，落座于一偏僻安静的空席位，谢绝了诸多人的交谈之请。 许久之后，无剑宗宗主以及三长老，终于带着订婚宴的二位主人公，来到了宴堂之内。 此事于无剑宗来说，称得上是一句亲上加亲的好事—— 如若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就在宗主和三长老对各方来客讲完谢言，将话头抛向两位新人时，变故陡生。 清潭站于高台之上，声音清脆却藏着凌然之意：「首先，清潭要感谢格外前辈以及道友，千里迢迢赶来无剑宗，参加清潭的订婚宴。」 「其次，恕清潭无礼，未曾率先告知过各位。」清潭道，「此番相邀各位前来，也是希望各位能帮清潭见证一番，今日这订婚宴，是否还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徐子然脸色骤变，低声问：「清潭，你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子然你当是最清楚的，不是么？」清潭轻声道，下一秒她骤然抬手，指尖于徐子然身上轻点数下，眨眼的功夫便封住了徐子然的主经脉，制住了对方的行动能力。 清潭的实力本就和徐子然相当，此番徐子然没有任何防备，自然就着了她的道。 站于高台一侧的无剑宗三长老紧紧皱眉，就要上前一步阻止清潭，却被身边的宗主拦住。 「莫要着急，清潭这般做定然有她的理由。」宗主低声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比你更清楚她的性子。」 就在在场众人一片譁然之际，清潭抽出徐子然一直贴身携带的灵剑。 徐子然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 自从那日剑修大比开始，这把往日对他言听计从、是他手中一大利器的灵剑，却像是生出了自我意识一般，开始不听他的使唤了。 不仅用着不再顺手，甚至徐子然将灵气注入其中时，能察觉到这剑对他的排斥。 徐子然强装镇定：「清潭，你把剑放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别让别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清潭却轻嗤一声道：「笑话？不，我只想让各位前辈和道友，看清你的真面目。」 她话音未落，手中长剑便发出一声嗡鸣，随即便是清脆而连绵不绝的咔嚓声—— 剑身不知何时已布满裂纹，眨眼的功夫便尽数碎裂。 灵剑残骸尽数落下，独留一颗竹青之色的碧翠妖丹，悬于半空之中。 清潭将那妖丹虚托于掌心：「诸位可看见了，这是一枚妖丹。」 「清潭！」徐子然耐不住心中慌乱，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炼化妖丹制作灵剑，不是常见之事么？这有什么好拿出来让人评说的？」 「妖丹炼制灵剑的确常见。」清潭淡淡道，「可若这妖丹的主人，是你曾经的爱人，是曾经同你许下结为道侣之约的妖修——这事还常见么？！」 此话一出，全场譁然！ 徐子然脸色再变，厉声道：「清潭！你这是听信了谁的胡言乱语？莫要再闹了！」 「清潭相信在场的前辈和道友都是眼睛雪亮之人，清潭是不是胡言乱语，各位自然能明辨。」清潭冷哼一声，「正巧清潭今日请来了这妖丹的主人，不若邀其上前一叙？」 话音未落，徐子然便骤然瞪大眸子，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牙关。 一片嘈杂声中，白衣佛子起身踏向高台，腕间闪过一抹碧翠之影。 那枚被清潭拢入掌心的竹青妖丹，散发出明亮的光，咻然飞向白衣佛子袖间，没入那碧翠小蛇的体内。 此情此景，已经说明这小青蛇就是妖丹之主。 徐子然瞳孔骤缩，盯着故妄腕间的小青蛇，几乎目眦欲裂：「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妖丹归主，江瑭正在缓慢消化接受着妖丹内磅礴的妖力，连一个眼神也不欲给他，懒洋洋地缠在故妄腕间，一副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的模样。 故妄这才淡淡开口：「贫僧今日也为众人带来一场好戏。」 他抬臂一指，指尖窜出一缕浅白灵力窜入高台下方，掀开一直站在角落中一人的帽衫。 正是被故妄提前送至无剑宗的守宫妖。 前有守宫妖和江瑭为人证，后有故妄提取的守宫妖与徐子然密谋的记忆，人证物证皆齐全，由不得徐子然进行半分辩解，被他掩藏了百年、几乎腐朽于那山洞之中的真相，就这样徐徐在众人面前展开。 徐子然还欲为自己说话，故妄却只说了一句，便将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徐子然，在场人中，许多都会探魂之术。」故妄冷声道，「你若想为自己辩解，可要好好想想，谎言或许可以骗到人，但你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故妄轻抚着腕间小蛇：「你若不信贫僧，不欲在贫僧面前袒露记忆，在场诸位在修仙界中都颇有名望，不乏有以公正闻名于世的道友，总有一人你能信得过，是也不是？」 一旁的无剑宗三长老急道：「不如让——」 第281页 「不如就让老夫来罢。」无剑宗宗主打断他，「由老夫来探明真相，想必子然不会拒绝。」 「爹！」一旁沉默许久的清潭突然出声，嗓音凄凄，「你可要为清潭做主啊，如果清潭没有提前得知真相，就这么和这小人订了婚——」 她吸了下鼻子，重重抹去眼泪，哽咽到说不出话。 无剑宗宗主眼神一利，瞬身于徐子然身前，刚一探出手，便听那徐子然嗓音颓然：「不用探了……我认。」 他垂下头，即便身形已被定，却依旧透出浓郁的颓靡，「我、我都认，我确实欺骗了江瑭，设计取走了他的妖丹——」 「你以为认了，就不用再探了么？」故妄却突然道，「这么多年来，你做了多少亏于宗门之事，你当真以为不会有人知晓么？」 闻言，一旁的无剑宗宗主脸色一变，不等徐子然再开口，指尖径直落在徐子然额间。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剑宗宗主的脸色愈来愈差，直至最后竟黑如锅底，周身灵气都隐隐不稳。 显然是看到了不少『有趣』的事。 徐子然悽厉惨叫：「师父救我！」 无剑宗三长老似是不忍亲传弟子被这般对待，上前两步试图为徐子然求情。 却听见故妄冷声道：「因果有道，徐子然种下了这些因，自然要食其果。三长老，你可确定要踏入此番因果，同他一起食下这恶果么？」 三长老脚步骤然一顿。 「三师叔，您当真以为，徐子然对您有师徒之情么？」清潭也道，「他才是真的无心之人，我们都被他骗了！」 无剑宗宗主提取完记忆，徐子然便无力跪倒在地。 「都说佛门公正，正巧无念佛子在场，不若就让佛子说说，该如何处置这叛徒。」宗主狠狠瞪视着徐子然。 「此番贫僧也在因果之中，无法做到至公至正。」故妄却轻摇头说，「江瑭于贫僧有恩，贫僧便已踏入因果，此番便是来报恩的，只为断其与江瑭之间的因果。」 「而断因果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返还诸多恩怨纠葛。」故妄轻声道，「他曾取江瑭妖丹，那今日，贫僧便取走他的金丹。」 话音刚落，一缕灵力直直探入徐子然的丹田，硬生生取走他那已有几分元婴之相的金丹。 故妄继续道：「他将江瑭妖丹炼为灵剑，那贫僧便将这金丹炼为灵器交予江瑭。」 无人对此提出异议，哪怕是一旁的三长老，也只是动了动嘴唇，便别开头不再说话。 故妄：「他曾将江瑭封印于山洞百年之久——」 话音未落，腕间传出细细嗓音：「是九十八年十一个月零九日。」 故妄差点没忍住翘起唇角，缓了数息才道：「没错，是九十八年十一个月零九日，那贫僧便将你封印于山洞之中，直至那么多年以后——」 他顿了顿，缓声道：「贫僧不会来救你，也不会为你解开封印，因为江瑭的封印并非是你为其解开。只看那么多年以后，是否还有人能记得你，将你救出封印了。」 闻言，奄奄一息的徐子然下意识抬眸，逐一扫过身前众人—— 平日对他宠爱有加的师父，往日对他颇为爱护的师兄，敬他佩他的师弟们…… 还有心悦于他，答应日后会同他结为道侣的清潭。 可惜，无论徐子然露出何等乞求的目光，都无一人回应他的注视。 说是众叛亲离咎由自取也不过如此。 江瑭自故妄衣袖之间探出脑袋，澄黄蛇眸扫了一眼徐子然，好好欣赏了一番他此时狼狈悽惨的模样。 故妄轻抚着小青蛇微凉的身子，沖一旁无剑宗宗主微微颔首：「这是徐子然同江瑭之间的因果，至于他与无剑宗、以及清潭小友之间的因果，还请宗主自行解去。」 他顿了顿，向无剑宗宗主传音道：「贫僧虽要将其封印至山洞内，但……可以不论生死。」 无剑宗宗主双眸一眯，冷笑道：「老夫知晓了。」 再接下来的事，故妄不欲再掺和，沖在场人略微致意之后，便带着小青蛇离开了此地。 远去身后喧嚣之后，故妄这才轻声开口，问腕间小蛇道：「如何？妖丹可有破损？」 「未有太大破损。」江瑭说，「徐子然对他那灵剑爱惜得很，连带着我的妖丹也被他保养得不错。」 故妄唇角轻勾：「那便极好。」 「故妄，这次多谢你。」江瑭语气认真，「若没有你和清潭道友，我还真不一定能从那人渣手中拿回妖丹，报仇雪恨。」 故妄用指尖轻蹭了下碧翠蛇头说：「不必和贫僧言谢。」 「不言谢，那给佛子一份谢礼，如何？」小青蛇轻声道，「佛子这般为我尽心尽力，自然当得起一份谢礼，可不要推辞。」 故妄指尖微顿，问他：「是何谢礼？」 此时两人已远离无剑宗，林间无人，小青蛇骤然松开缠着故妄手腕的尾巴。 故妄下意识伸手去捞，却见眼前光影一晃，小青蛇化为人形青年，澄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殷红的唇轻轻勾起。 不等故妄从灵戒中取出衣衫，青年便上前一步，纤白手臂勾住佛子肩颈，卷着淡淡甜香咻然凑近。 柔软微凉的唇，就这么落在佛子唇上—— 「这样的谢礼，佛子可喜欢？」 第282页 第105章 佛子的小青蛇18 故妄唿吸骤然滞住，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鼻尖萦绕着青年身上淡淡的甜香，有些像那浴池里的花香，却又带着些青年身上独有的味道。 两道气息夹杂在一块儿，几乎让故妄头晕目眩，心跳更是再难恢復平静。 这个亲吻并未深入，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两人的唇只是轻轻贴靠在一块儿，更像是一次轻柔又温和的试探，只隔数息，青年便又退后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佛子认为，这个谢礼如何？」江瑭低喃着问。 淡淡的甜香气息远去，故妄回过神，勐地又后退了一大步。 与此同时一套干净白衫凭空出现，兜头盖脸地飞向那未着/寸缕的蛇妖，浅淡灵气带着那衣衫，将其整个裹了进去。 「江瑭！」故妄低声喝道，明明双目蒙着薄纱，他却依旧别开脸，「你可知你在做甚！」 「我为何不知？」江瑭拢了拢衣衫，随意一系腰间细带，「故妄，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你更不该这般——」故妄声音一顿，「不该做出这般出格之举！」 「对于我们妖族来说，这可算不上是出格之举。」蛇妖青年眉梢一挑，眼尾便染上一丝灼人热度，「更何况，无念佛子也并不厌恶这个谢礼，是也不是？」 故妄冷声：「你又如何知晓贫僧是否厌恶？」 江瑭便问他：「那你讨厌吗？」 故妄：「贫僧自然——」 「当真厌恶至极吗？」江瑭打断他，继续追问，「哪怕只是被我轻轻碰这么一下，也让你胃里头翻江倒海，恨不能跳进灵海之中好好洗个干净？」 故妄声音一窒，陡然间就说不出话了。 这蛇妖似乎从他的沉默中听出些什么，便轻笑一声道：「你看，故妄，你明明没有你所以为的那么讨厌这个亲吻。」 似是不知该如何反驳，故妄沉默良久后才说：「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 江瑭便顺杆上辊问：「那你不喜欢么？」 故妄薄唇微启，唇前便落了一枚柔软微凉的指腹。 「故妄，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蛇妖声音极轻，几近呢喃道，「你说妄言的技巧太高超了，我不想再在分辨你话语的真实性上花太多精力。」 故妄便不说话了，唇角重新绷得笔直。 「你我之间明明已经不是泛泛之交。」江瑭轻声道，语气却难得透出不加掩饰的真诚，「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少一些妄言，彼此多一些坦诚，应该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吧？」 故妄喉结轻动，似乎是想说什么，那涌到唇边的话语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一丝灵力从他指尖探出，直指青年胸前的衣衫，将那乱七八糟敞开的衣襟拢紧了些，掩住了下方的莹白之色。 似是没想到故妄直到这个时候，心里头还念着这些小事，白衫蛇妖便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干脆抬起胳膊，莹润指尖勾起腰间松垮的系带，极为认真专注地将其繫紧了些，然后轻扯了下衣襟，将几缕不慎被拢进衣衫下的长髮挑了出来。 此番动作缓慢，却仿佛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示一般。 将身上的衣衫整理规整后，江瑭这才抬起头，重又看向身前佛子，挑着眼尾沖他笑着。 故妄唿吸窒了窒，唇角抿直，别开的脸却终于回正。 「故妄，有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青年喃喃着问，「像你这般的佛家人，当真半分也不通于情和爱么？」 故妄没有说话。 「不，不是这样。」江瑭便继续道，仿若自言自语一般，「佛子曾同我说过，佛门修士并非是修无情道，而我也曾听说过佛修同人结为道侣的例子。所以这个问题我不该这么问，我应该问——」 他缓慢吐出一口气，几乎一字一顿地问：「故妄，你当真不需要情和爱么？」 故妄指尖绷紧了些。 若这个问题早些时候问他，他定然不会有任何犹豫。 故妄踏入佛门已有数百年，并非没有人同他示好，手段或强硬或柔和，却从未撼动他半分。 他天生情感淡漠，一度以为，他这一世与情无缘，孑然一身是他命定的归宿。 但现在……故妄却无法再用和当初一般坚定的语气，说出同样的话。 白衣佛子定定站在原地，林间微风吹过，将他垂落的、宽松的衣摆轻轻吹起，那向来纤尘不染的衣摆之上，不知何时竟沾上了些青绿色的草屑，在一片雪白之中显得那般突兀。 风落，故妄听见身前蛇妖轻嘆道：「你曾说你不需要情和爱，可是无念佛子，不需要情和爱之人——又怎会情动？」 故妄垂于衣衫下的双手，咻然紧握成拳。 「那夜在浴池，应当不是我的错觉吧？」江瑭上前一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佛子这些日子避开那夜不提，是为哪般？」 鼻尖处再度传来淡香，故妄喉结动了动，竟产生一种自己正被这蛇妖步步紧逼的紧迫感。 「这些日子以来，我曾翻阅过你放于书房的佛门修书。」江瑭轻声说，「佛修有不可淫/邪的戒律，但这淫/邪指的是放纵自己的欲/念，但若是同相互心悦之人，则不算破戒。」 故妄终于开口：「你竟也会看佛门修书？」 第283页 「我不爱看。」江瑭沖他缓慢眨了下眼睛，「我只是想求证一些事，仅此而已。」 至于是求证何事，江瑭并没有说，故妄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晓了。 江瑭又向前迈了一步，整个人几乎贴在故妄身上。 他仰起头，柔软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白衣佛子绷紧的下颚，轻喃着问：「无念佛子，若是同我做这般事，算是破戒么？」 故妄喉结又动了动，几乎染上一层轻薄的绯色。 江瑭继续道：「虽说外界都说，无念佛子无视佛家戒律，但我心知佛子并非这样的人，所以我不会强求佛子破戒。」 他试探着抬起胳膊，宽松衣袖自腕间顺着他的臂膀滑落些许，露出青年纤细莹白的手臂线条。 「你应当知晓的，我从来不是那般强人所难之妖。」江瑭手搭在故妄肩头，声音愈发轻了些，「若佛子此时说一句不可，我便再也不会纠缠于你。」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那双澄黄的蛇眸之中，清晰地映出白衣佛子皑白深邃的面容。 良久之后，故妄终于轻嘆一声：「是否算破戒，不在于贫僧，在于你。」 江瑭便问他：「为何在于我？」 故妄唇角再度抿紧，便听见那蛇妖似恍然道：「故妄，你可是心悦于我？」 故妄手指蜷紧了些。 江瑭依依不饶：「别不说话，你是半个小瞎子又不是一个小哑巴！」 故妄沉默良久，终是长嘆一声道：「是，贫僧心悦于你。」 江瑭便笑了。 白衫蛇妖紧紧搂住白衣佛子的脖子，笑得身子都轻颤起来，宽松轻飘的白衫被林间微风吹起凌乱的弧度，仿佛整个人都挂在了佛子身上。 下一刻，蛇妖仰起头吻住了佛子。 不同于先前那一触即离的轻吻，这个吻缠绵悱恻极了，唇与唇、舌与舌，一人一妖肆意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和温度，冬日的寒风似乎变得没那般刺骨了。 许久许久，久到两人颊侧都染上旖旎绯色，这个亲吻才堪堪结束。 江瑭依旧搂着故妄的脖子，而故妄也不知何时已经抬起胳膊，紧紧搂住了怀中人略单薄的后背。 林间树枝摇曳，哗啦啦的声响之中，故妄听见自己问：「那你呢？」 江瑭：「嗯？我什么？」 他似是没反应过来，抬眸用那双眼尾薄红的蛇眸瞅了故妄一眼，身子稍稍下滑，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白衣佛子胸前。 片刻后他轻声说：「无念佛子，你心跳得这般快。」 「那你呢？」故妄却依旧这般问，「贫僧的确心悦于你，那你呢？」 他声音极低，带着激烈亲吻过后的哑意，细听之下，甚至还带着些紧绷之感，像是在紧张着些什么。 隔着几层衣衫，江瑭都听见了他心脏紊乱的跳动声。 「你对贫僧做这些事，只是因为……」故妄声音轻顿，「这是你所说的『谢礼』么？」 江瑭怔了怔，继而低笑出声。 故妄问他：「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傻。」这蛇妖便道，「笑你果真不懂情爱，竟到现在都以为我对你做这般事，只是为了答谢于你。」 白衣佛子便又不说话了。 江瑭兀自笑了一会儿，待他笑完再抬起头时，眼尾的绯色比方才更甚。 他握住佛子的手腕，引着他的手落于自己的脸侧，随即逐渐向下落去。 泛红的耳垂，修长的、喉结轻轻颤动的脖颈，半敞在凌乱衣衫之外的单薄的肩、分明的锁骨—— 「故妄，你摸摸看。」蛇妖低声呢喃着，「能感受到么？」 白衣佛子身体微僵，指尖更是绷紧得厉害，只能跟随着那蛇妖的引领而动。 「世人都说，蛇是冷血动物。」江瑭轻声说，「可我现在却烫得厉害，浑身上下的血都烫得厉害。」 故妄的指尖便弹动了两下，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对方皮下血液之中、那几乎能灼伤人的热度。 「情之一字，是这是世上最神奇、最深奥、最琢磨不透，也最让人难以割捨的事物。」 蛇妖双眸微阖，颤动的长睫半掩住浅眸中辗转的光泽。 「能叫人开心到忘却烦忧，也能叫人心冷到如坠深渊，这些我都体会过。」他轻喃着，唇间气息灼而甜，「但像现在这般，叫人烫得脑子都仿佛成了一团沸腾的岩浆，神志、理智、身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般……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故妄唇角绷直，剧烈滚动的喉结却泄出他内心极具变幻的心绪。 「真真是奇怪，故妄，明明你给人的感觉这么冷，但有的时候……」蛇妖轻舔了一下唇角，手臂再次收紧，「但有的时候，又烫得这般厉害。」 「就比如现在……故妄，你上一次这般烫，还是在那天夜里在浴池里的时候。」 江瑭轻笑了一声，眼睫骤然掀起，似陈述似命令：「故妄，我想要你，就现在。」 白衣佛子唿吸一窒，胸膛重重起伏。 「你若再说劳什子『谢礼』『破戒』，」蛇妖轻哼一声道，「我现在就去找我那些角先生们，你以后就别想轻易再碰我——唔！」 故妄低头，堵住他喋喋不休似停不下来的唇。不再压抑的佛子来势汹汹，只数息便让蛇妖软了腰身。 一人一妖跌跌撞撞地撞在一旁的树干上，树枝上的积雪哗哗向下坠去，被佛子抬手时挥起的白芒尽数挡去。 第284页 故妄短暂地松开怀中之人，气息灼烫而不稳：「外边太冷了——」 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声音便叫那蛇妖尽数吞了去。 「故妄，别告诉我你学的那些法术都是纸煳的。」江瑭几乎见缝插针地道，「你有无数种办法能让我不冷。」 他微屈起腿，眼角扫见身旁厚厚的积雪，嘴角便咻然勾起，扯住佛子的白衣，便拉着他一同滚落在那片积雪之中。 积雪是冷的，那冷意却透不过两人周身的白芒。 那由灵力形成的光晕之中，空气灼烫，如赤日炎炎叫人汗流不止，哪怕只是吸上一口气，都能觉滚烫气息顺身而下。 故妄护着怀中人的后脑，身上本应一丝不苟的白衫，此时却凌乱松垮，露出大片比雪还清透的白。 灼人的绯色逐渐染红这片白，仿若天边烈阳倾洒下的暖光，叫人头晕目眩理智全无。 情至浓的那一刻，白衣佛子怀中的蛇妖张嘴，用力咬住他线条紧绷的手臂上，却依旧挡不住喉间的惊泣声。 故妄顿了顿，由那蛇妖缓了缓神。 片刻后那蛇妖松开口，红着眼尾泫然欲泣般：「故妄，你怎的、你怎的比那生辰礼还——」 故妄手握成拳，泛红的额角崩起鼓动的青筋。 他哑声说：「抱歉，是贫僧的错。」 「道什么歉？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江瑭咽了下嗓子，「这就是人不可貌相么……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故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沉声说：「你若实在难受，这次就——」 江瑭抬起头，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把他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没事，不难受，我可以。」江瑭深吸了口气说，「我可是蛇妖！你可不要小瞧了我！」 故妄唇角轻勾了下，低头亲了亲怀里的小青蛇，心头又烫又软，仿佛有人在他心间熬煮了一锅香浓白粥，只是闻上那浓郁米香，便叫人浑身舒坦熨帖。 故妄心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不过如此罢。 第106章 佛子的小青蛇19 江瑭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变回拇指粗的小青蛇，被故妄托在掌心之中。 骨节分明的手指缝隙间，透出些许明亮微光。 江瑭扭了下身子，不知是不是睡太久的缘故，身子还有些软，他便用脑袋轻顶了下故妄的手心。 察觉到掌中小蛇的动静，故妄抬起手，轻声问：「你醒了？」 「醒了。」小青蛇嘶嘶道，细软的嗓音听着还有些哑，「我没睡多久么？天都还没黑。」 听到他这话，故妄顿了下才说：「你睡了两日。」 江瑭一愣：「两日？」 故妄颔首：「是，足足两日，我们已经快回到天禅门了。」 江瑭：「……」 睡了两日竟都没能完全缓解身上的难受么！ 他摊在佛子手心，摆烂似地享受着佛子指腹的轻抚。 「你……」故妄似有些犹豫，轻声问，「你感觉如何？可还难受？」 小青蛇懒洋洋地摆了一下尾巴尖尖，澄黄蛇眸扫了故妄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不是废话么』一样。 模样可爱得不行。 故妄唇角轻勾，復又将这小蛇拢紧了些。 「贫僧已为你餵过灵药，身上的不适应当已经退去。」他轻声说，「但重新融回妖丹需要时间，此间产生的不适感无法缓解，只能忍耐数日。」 小青蛇又摆了下尾巴尖尖。 原来不是做完之后身体难受，而是融合妖丹难受，江瑭恍然。 冬日飘雪，举目所见皆是一片银霜。 消息的传播速度，总是要比人行的速度更快些。 待故妄和江瑭回到天禅门时，远在无剑宗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一路去往佛子山的路上，故妄再一次收到了诸多同门的注目礼。 但这一次的注目礼中，似乎夹杂了些和往日不同的目光，甚至还有些许直直探向佛子手心，落在那若隐若现的一抹碧翠之色上。 江瑭从佛子指缝之间向外看了几眼，轻声问：「故妄，他们看你的眼神好生奇怪，和以往似乎不太一样。」 故妄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瑭追问他：「这是为何？」 故妄淡声：「贫僧不知。」 小青蛇便不说话了，只用尾巴尖用力戳了戳他的掌心。 江瑭心说，什么不知，分明就是不愿意说、或者不好意思说而已。 他心中轻笑一声，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无心』佛子在世人眼中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鲜少有人知道，故妄并非是无心，也并非是漠视佛门戒律。 只是那些传言太广太杂，而故妄向来认为名声乃身外之物，便从未对此做出过任何解释。 久而久之，众人便信了那传言，认为无念佛子是无法为自己辩解，这才从未为自己说过话。 这一次无剑宗一事，倒是让世人瞧见了无念佛子『有情』的那一面。 若当真无情，又怎会为了一条小小蛇妖，而踏入本和自己不相关的因果之中呢？ 修真界众人对此事有诸多理解，但不论好也好坏也罢，无念佛子在这修真界中，倒的的确确多了那么几个能称得上是『友人』的存在。 ——虽然这些『友人』中，大部分都是自称为佛子友人之人。 第285页 小青蛇懒洋洋地在佛子手心翻了个身，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来自佛子的抚慰，没多久便又睡了过去。 就如故妄所说，妖丹的融合需要时间，切不可着急。 如此数日之后，仿佛时时刻刻都能昏睡过去的小青蛇，总算恢復了点精神。 恰在这日，无剑宗的宗主携女登门拜访，声称要亲自感谢无念佛子的救女恩情。 对于故妄来说，这还是头一遭。 对此天禅门上下都颇觉新奇，前来禀报这一消息的小和尚，更是难掩语气里的惊诧，大着胆子看了故妄好几眼。 『偷窥无念佛子』在天禅门这些小和尚们看来，堪称无礼之举动。若是放在以往，小和尚断然是不敢这般做的，但今日…… 无念师兄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严厉制止他这『无礼之举』。 师兄似乎……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可怕。 那小和尚如是心道，仿若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般，端着一张笑脸乐颠颠地走了。 天禅门向来朴素，并没有专门见客的大堂，故妄便将人引来了佛子舍前。 无剑宗宗主此次前来，除了来道谢之外，也把经受过宗门惩罚的徐子然带来了。 宗主给徐子然留了一条命，却并非是因为心软，而是认为就这么让他死去，实在是有些太便宜他了。 失去金丹、遭遇酷刑的徐子然已然奄奄一息，故妄没多给他眼神，让人将他送去早已选好的某处偏僻山洞，将人封印了进去。 对此，小青蛇只是甩了甩尾巴，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无剑宗宗主心知故妄不喜与人交谈，便没有多留。 临走前，他在佛子舍内留下两份谢礼，一份是给故妄的，还有一份由精緻竹篮装着的礼物，则是给江瑭的。 清潭道：「给江瑭小友的这份谢礼，清潭特意询问了妖族前辈的意见，据他所说，这些都是蛇妖会喜欢的东西。」 待人离去之后，小青蛇摆着尾巴想去看看篮中之物，却听见白衣佛子突然低『咦』了一声。 半截身子已经钻入篮中的小青蛇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故妄轻蹙着眉，似是在细细感受着什么。 片刻后，他勐地站起身，朝小青蛇伸出手，待小蛇尾巴尖缠上他的手指后，便瞬身来到了天禅门的某处秘地。 江瑭探头看了看，只觉这里有些熟悉，似乎之前来过一般。 天禅门的秘地他只来过两处，一处是当初临时关押守宫妖的秘地，还有一处则是—— 「故妄，是慧能大师出了什么事么？」江瑭问。 能让故妄这般着急的，似乎也只有他的师父、天禅门的老宗主慧能大师了。 故妄嗯了一声，低声说：「师父似乎……」 他话还未说完，人便已经走入到了秘境之中。 江瑭从他掌心之中探出脑袋，远远地便看到，躺在石床上、已经昏迷数百年的慧能大师，似乎睁开了眼睛。 * 天禅门老宗主回归的消息，宛若生了翅膀一般，迅速席捲整个修真界。 就连天禅门中闭关多年的某位长老，也被这个消息惊动，提前破关而出。 慧能大师的身体还很虚弱，除了那日在秘地之中，有短短片刻时间处于甦醒状态之外，被故妄带出秘地后，慧能大师便再次陷入昏迷，只是体内的生机比曾经平稳了许多，脸上颜色也好看了不少。 想必离慧能大师彻底醒来的那一日，已经不远了。 这件事几乎轰动了全修真界，比前阵子无剑宗之事更让人觉得震撼。 毕竟在传言之中，慧能大师已经『离世』，而罪魁祸首正是天禅门的无念佛子。 直到现在，这一则莫须有的传言终于不攻自破。 故妄将慧能大师安置在宗主舍之中，并未阻止宗门内各方人的探视，只是在周边设下诸多防护法术，以确保慧能大师的安全。 日子似乎愈发往好的方向发展。 如此又过了许久。 这日，故妄正于书房之中翻阅书册，手指轻抚着桌上浅眠的竹青小蛇。 突然听那小蛇细声说：「故妄。」 白衣佛子微微低头，颊边长发垂落，清扫在小蛇柔软的身子上。 「何事？」故妄柔声问。 然而小青蛇扭捏了许久，几乎将那细软的身子拧成一团麻花，也只是闷声道：「无事。」 故妄翻书的动作便是一顿。 他轻嘆一声，将那几乎把『我有心事』这几个字刻在身上的小蛇捞起，指尖轻蹭了下小蛇冰滑的身子，把对方的尾巴尖尖从纠缠在一起的身体里轻抽了出来。 「小心把身子扭着了。」故妄轻声道，「小青蛇，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非常不擅长说妄语？」 「以前没有。」江瑭咕咕哝哝，澄黄蛇目落在佛子莹白的颊侧，又道，「现在有了。」 故妄便轻笑了下：「说说看，到底藏着什么心事？」 小青蛇看看他，又看看窗外，随即又把自己蜷缩起来，似乎这心事让他很难开口一般。 故妄甚少见到这小蛇这般扭捏的模样，愈发对他的心事好奇起来。 但不等他继续追问，落于宗主舍的神识便轻轻一动。 「同我去见一见师父，可好？」故妄轻声问。 第286页 「自然可以。」江瑭回答，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你往日可不会问我这句话，今日怎的……莫非是慧能大师醒了？」 故妄微微颔首道：「是。」 话音刚落，这小青蛇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了起来，澄黄眸子里闪过一抹紧张之色。 「哦、哦。」江瑭应了一声，尾巴尖用力圈住故妄的手指，随即又勐地松开，「故妄，快给我一套干净衣裳！」 故妄从灵戒中取出衣衫，见这蛇妖化为人形，慌忙往自己身上套衣衫，动作匆忙间又带着丝僵硬紧绷感，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小青蛇，你莫非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在紧张吗？」 刚套上衣衫的青年动作一顿，差点踩着衣摆被绊倒在地。 「谁紧张了！」江瑭勐地提高嗓音，「故妄，你可莫要瞎说！」 故妄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色厉内荏的感觉。 他唇角轻勾，并不打算拆穿伪装得并不到位的蛇妖，而是上前两步，伸手帮他把微乱的衣襟扯平整了些。 「好了。」故妄说，「我们走吧。」 江瑭嗯了一声，握着白衣佛子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瞬身来到了宗主舍外。 就在两人即将踏入宗主舍门之时，江瑭突然站定不动了。 故妄心下瞭然，却还是轻声问：「怎么了？」 「故妄……」江瑭压低声音，「我有些紧张。」 故妄唇角轻翘了下，又怕被身前小蛇发现，很快便又压了下去。 「先前不是说——」他话未说完，瞧见青年澄黄的眸子扫了过来，似怒似恼，便心领神会地话头一转，「为何紧张？」 青年犹豫许久，嘴巴开合多次，才闷声问：「可以说实话么？」 「自然可以。」故妄又有些想笑了，他轻咳一声说，「说吧，究竟怎么了？」 江瑭攥紧他的袖口说：「若是……若是慧能大师不喜欢我，可如何是好？」 故妄有些诧然：「你为何会觉得，师父会不喜欢你？」 「话本里都这么写的。」青年微垂着头，老老实实地道，「我是蛇妖而你是佛子，自我出现在你身边之后，你便耽于情爱不务正业——哎哟！」 他痛唿一声捂住额头，澄黄眸子勐地瞪大：「故妄！你打我作甚！」 「说了多少遍，少看些这种不正经的话本！」故妄嘆了口气，指尖拨开这蛇妖捂着自己脑门的手，低头在那一小块泛红的额间落下一记轻吻。 「放心吧。」故妄柔声安慰他，「你这般好，师父不会不喜欢你的，更何况……」 江瑭仰起头，追着讨来一个落在唇上的轻吻，含煳道：「更何况什么？」 「师父喜不喜欢你，是他的事。」故妄说，「不会影响到你我之间。」 这话似乎让青年觉得心安极了，微蹙的眉都松开些许。 故妄揉了下江瑭的长髮，牵住他的手用力握紧了些，推开了宗主舍的门。 慧能大师已经甦醒了有一会儿了，此时已从床上坐起身靠在床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故妄恭敬道：「师父。」 江瑭学着他的模样：「慧能大师。」 慧能大师脸上的笑意便更柔和了些，他沖故妄招了招手说：「无念，过来些，让为师好好瞧瞧你。」 故妄便上前两步，任由慧能大师抓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将他瞧了许多遍。 「倒是和之前变了不少。」慧能大师轻声说，语气感慨，「为师没能教会你的，你倒是自己学会了。」 故妄听出他话中之意，微垂着头说：「无念并非是自己学会的，是有人教会的无念。」 慧能大师拍拍他的手背，目光便落在了房中另一道身影上。 「这便是江瑭么？」他问，「可否过来些，让为师瞧上一瞧？」 江瑭走近些问：「慧能大师知道我？」 「为师昏迷的这些日子，并非完全没有意识。」慧能大师说，「无念在为师耳边念叨了许多遍，真是要将为师的耳朵都念出茧子来了。」 江瑭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人，小声嘀咕：「我怎么不知？」 故妄没有说话，倒是慧能大师笑说：「当然是他偷偷来的，除了为师没人知道。哦，现在你也知晓了。」 故妄无奈：「师父。」 江瑭抿着唇似乎想笑，却又艰难忍住了。 慧能大师轻咳了两声，语气陡然一遍：「好了，现在叙旧结束，为师也该和你们好好算上一帐了。」 江瑭不明所以，目露茫然。 倒是故妄似乎意识到什么，嘴唇微张刚想说话，便被慧能大师一个眼神止住了。 「为师昏迷的这些日子，你耽于美色，不务正业，日日夜夜沉溺于小情小爱之中——」慧能大师沉声说，「无念，你真是让为师好生失望。」 江瑭表情一滞，下意识道：「慧能大师莫要怪他，是我！是我带坏了故妄，不是他的错！」 「你莫要着急，为师自然会训你！」慧能大师表情严厉，还欲说些什么，一旁的故妄却开了口。 「师父。」故妄语气无奈，「您莫要吓唬他。」 慧能大师板着脸，片刻后终于没能崩住脸上的表情，笑着伸手摸了摸江瑭的脑袋。 「为师还是头一次见到，无念这孩子这么护着别人。」慧能大师笑说，「好了好了，莫要害怕，刚刚是为师同你开玩笑呢！」 第287页 江瑭表情微怔，过了许久才像反应过来了一样：「慧能大师莫不是听到了我和故妄在外边说的话？」 慧能大师笑而不语，看着青年白皙脸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抹薄红。 江瑭吶吶开口：「慧能大师——」 「还叫为师慧能大师呢！」慧能大师拍拍他的手背，就像刚刚拍故妄那般，语气亲昵极了。 江瑭想了想，试探着道：「……师父？」 「欸！」慧能大师应了一声，面上笑意更甚，「是个好孩子。」 这便是认同江瑭和故妄关系的意思了。 江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声说：「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无念这孩子，看人比为师要更清透，能让他认可的人，为师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慧能大师笑着道，「更何况，咱们佛家讲究缘分。你能同无念有这般缘，为师自然不可能、也无法强行将这缘线扯断，你无需太过于忧虑。」 江瑭偏头瞧了眼故妄，见他唇角带着丝笑意，便也弯着眼睛笑了下。 慧能大师刚刚甦醒，身子还有些虚弱，说了没一会儿，便说身子有些乏了。 故妄带着江瑭走到宗主舍外，轻声说：「你先回佛子舍罢，贫僧留下为师父调理身体。」 江瑭便说：「我和你一起。」 「时间长，枯燥得很。」故妄帮他拨开脸侧的碎发说，「回去等我吧。」 一听枯燥，这小蛇妖便有些犹豫起来，没多时便点头应了下来。 待他走远后，故妄折回宗主舍内。 慧能大师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为师就知道你会回来，说罢，是什么事？」 「师父。」故妄微垂着头，声音极轻，「您既已经甦醒，身体恢復便只是时日问题，无念想……这天禅门的诸多权利，还是交还给师父为好。」 慧能大师瞧了他片刻，笑道：「这么多年来，你将这天禅门照拂得很好。」 「但师父知晓无念心不在此。」故妄说，「无念只是天禅门佛子，宗主之位，终究是师父您的。」 慧能便问他：「那你想如何？」 「无念想出去走走。」故妄轻声，「师父您以前曾同无念说过，世界广袤，并不像无念眼中那般不堪于色，让无念有机会多出去走走。」 慧能微微颔首：「没错，于你而言，现在的确是好时机。」 故妄唇角轻扬了几分：「无念也觉得如此。」 「那便等为师身体好了，无念就带着那孩子去外边看看吧。」慧能柔声说，「你只要记住，无论去了哪里，你都是天禅门的佛子。」 故妄恭敬朝他一拜：「无念知道。」 待故妄为慧能大师调理完身体，即将离开宗主舍时，慧能的声音又从房间内遥遥传出：「还有一事，无念，这眼纱为你遮目数百年，也该到了取下它的时候了罢。」 故妄身形微微一顿。 「往日你觉世间丑陋，污秽不堪，但现在……」慧能大师轻笑了一声，「也许世间依然丑陋，但你可多看看身边人。在你眼中，他定当是好看的，是不是。」 故妄抬手摸了摸眼前纱，许久后才轻声道：「师父说得是。」 「那便快些回去吧。」慧能笑说，「别让那孩子等太久了。」 故妄回到佛子舍时，天色已暗。 书房和寝房空无一人，故妄只在寝房内的桌上瞧见一眼熟的竹篮，以及几枚散落的红色果实。 他拿起红果在鼻尖轻嗅了下，面上划过一抹诧然。 这是……蛇情果？ 神识散开，故妄在浴池那边听到些许动静，心念微动，下一秒便已然瞬身到了浴池旁。 池中传来轻微水声，故妄脚刚沾地，还未完全站稳，一抹竹青之影便从池内探出，朝他席捲而来。 故妄并未躲避，任由那竹青色的蛇尾捲住自己的腰身，将他扯入水池之中。 半人半蛇的蛇妖自身后搂住白衣佛子，舌尖探出轻舔了一下佛子莹白的耳垂，声音轻软似撒娇似抱怨。 「故妄，你可叫我好等。」 第107章 佛子的小青蛇20（完） 蛇妖身上极热，比池中之水的温度还要高上不少。 故妄身上的衣衫迅速湿透，身后蛇妖紧贴着他，身上的热度也半分不差地传到他后背上。 只数息的功夫，故妄便觉得自己也跟着热了起来。 腰间蛇尾缓缓收紧，尾巴尖似有若无地轻勾着那抹细腰带，时不时隔着衣衫触碰一下故妄绷紧的腰身。 「贫僧看见桌上的蛇情果了。」故妄气息略有不稳，「你吃了？」 「嗯，吃了，只吃了两颗。」江瑭唿吸灼烫，说话间柔软的唇依旧紧贴着故妄的耳廓，扑洒而出的热气将莹白耳垂染成旖旎绯色。 「我从清潭送来的谢礼里找到的……她那妖族前辈倒是很懂我们蛇妖，没有蛇妖能拒绝得了蛇情果。」 他一边说着，突然轻咬住白衣佛子的耳垂，来回轻轻撕磨了两下，留下一小排淡淡的齿痕。 「蛇情果的味道，倒是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江瑭舔了下唇，腰身轻轻一拧，人类的上半身便窜到了故妄身前。 蛇妖纤白的双臂搭在佛子肩头，细韧的腰腹处覆着零星竹青色的蛇鳞，上方反射着淡淡水光之色，格外诱人。 第288页 「我听说，人类若是吃了蛇情果，也有一定机率产生同样功效。」江瑭轻喃着，低头用鼻尖碰了碰故妄的鼻头，「故妄，你可想尝尝？」 但他并没有给故妄回答的机会，便将不知何时出现在指间的红果含在唇间。 趁着故妄启唇欲说话的工夫，蛇妖蓦一低头，吻住了故妄的唇，舌尖顺势将那枚红果推入到故妄嘴中。 故妄面上划过一丝无奈，却并没有反抗。 一人一妖唇舌纠缠着，将那枚小巧红果碾碎在唇齿间，艷红的汁水四溢，有几缕顺着两人唇角溢出。 一缕沾湿在佛子的白衣上，一缕滴落在蛇妖皑白分明的锁骨之上，还有一缕啪嗒一声落入池中，在水里晕出一小片淡淡的殷红之色，很快便又消散不见。 蛇情果堪称妖界神果之一，效果自然不必多言。 没多时，故妄便察觉到体内突兀腾起的热意，以让人心惊的速度直窜到他四肢百骸，带着果香的甜腻气息也愈发灼烫起来。 「故妄，我记得你体内的毒，就差最后一滴舌尖血了。」江瑭稍稍后撤，澄黄蛇眸微眯，「不如就今日，把这毒彻底解了，如何？」 他说着，殷红的舌尖轻轻探出，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故妄哑声：「也好。」 往日都是用指尖取血，故妄今日便换了个法子。 淡淡的血腥味交融在两人唇间，混杂着还未散去的蛇情果的香甜，叫这个亲吻里染上更多让人理智尽失的味道。 竹青色的蛇尾在水中腾起又落下，本应冰凉的蛇鳞之上，染着不知是池中水的温度，还是蛇妖热而烫的血液的温度。 故妄轻轻攥住蛇尾最细的尖端，指尖便顺势而上。 温热的水让蛇鳞的触感更好了几分，故妄轻声问：「是这里么？」 江瑭没有说话，只是尾巴更用力地圈住佛子的腰身。 他亲了亲故妄的鼻尖，又亲了亲故妄眉间那抹红痕，最终落在那抹已经被水沾湿的薄纱前。 「故妄……」蛇妖气息不稳地低喃，「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闻言，故妄没有犹豫：「好。」 他腾出一只手，却在指尖刚碰上眼前薄纱时，被怀中蛇妖攥住了手腕。 「不、还是算了。」江瑭咬了下唇，突然反悔，「你还是、还是别看我了，若我当真……在这个时候丑到你的眼睛，扰到兴致可就、可就不好了——」 「不会。」故妄却哑声说，「你不丑。」 江瑭喘了口气，澄黄眸光微散，「你又怎知、我不丑？」 故妄顿了顿，声音轻而缓：「因为……贫僧曾见过。」他说，「你不丑，你在贫僧眼中……非常好看。」 「你见过？」青年蓦地瞪大眼睛，蛇尾都跟着缠紧几分，「你何时见过？」 「那日告知你此事，从秘地回来之后——」故妄轻声，「贫僧就看过你一次。」 江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良久之后，他才低笑一声说：「那么早之前就偷偷看我……故妄，你不会那个时候就已经心悦于我了吧？」 故妄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扯下眼前薄纱，露出那双早已染上绯色的深邃黑眸。 江瑭从那双眸子里，看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金眸微眯眼尾通红，勾人得厉害。 「好漂亮……」他低喃一声，也不知是在说眸中影，还是在说佛子那双数百年未见光日的眸子。 故妄低声：「喜欢么？」 蛇妖轻嗯了一声：「喜欢。」 「那贫僧以后，都不遮双目了，可好？」故妄凑上前吻了吻他，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紊乱。 「江瑭，你很漂亮。」他说，「贫僧想一直这样看着你。」 话音刚落，白衣佛子便听见他的小青蛇哑声轻笑着答应：「好啊，那你得这样看着我一辈子。」 故妄收紧双臂，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怀中之人说：「好。」 愈发激烈的水声掩盖了更多的声音，月明星稀，长夜漫漫。 * 冬去春来，万物復甦。 有故妄每日进行调理，慧能大师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 天禅门宗主出关，无念佛子将手中权交还回去的第二日，便带着小青蛇离开了天禅门。 慧能大师遥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无奈却又带着些欣慰地嘆息：「当真是半日都等不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故妄带着江瑭去了很多地方。 去看过灵界着名的天灵泉、妖族盛大的百妖祭典，登顶过雪峰之顶、也潜入过海底秘境。 甚至在民间踏青节时，一人一妖穿上普通的民间服饰，久违地体会了一把普通人的热闹。 如此游玩许久之后，故妄带着小蛇妖来到一处偏僻山林。 「这里原本有一个小村。」故妄说，「住的人不多，后来发生了天灾，住在这里的人迁移到了别的地方，便再也没回来过。」 江瑭便问他：「你以前也曾住在这里么？」 故妄顿了顿：「师父告诉过你？」 「师父同我提过你以前的事。」江瑭说。 人形蛇妖同白衣佛子并肩缓步行走着，周身杂草几乎高达他腰迹，可见此处荒凉了多久。 「嗯，确实如此。」故妄说完这句，便许久没再说话。 第289页 直至两人走到一棵枯树旁，故妄才停下脚步，抬手轻挥而过，将这处的杂草除了去。 被杂草掩盖在树下的简陋石碑，便就此沐浴在晨光之中。 「这是我娘的墓。」故妄轻声说。 江瑭朝那墓碑拜了拜，低唤了一声：「娘。」 故妄蹲身，在墓前摆上些水果和粮食。 江瑭同他一起烧了些纸钱，问：「我听师父说，咱娘是你当时亲手度化的？」 「是。」故妄微微垂眸，「她走的时候，灵中几乎没有怨气。」 「这是好事呀。」江瑭便说，「我虽不懂度化之道，却也知道，只有心无挂念才能做到灵无怨气，咱娘肯定是知道你被师父收养了，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这才安心离去。」 故妄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勾了勾说：「师父当初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江瑭沖他弯了弯眼睛。 待手中纸钱尽数烧完，江瑭突然又道：「故妄，今日是你生辰，是也不是？」 故妄问：「这也是师父告诉你的？」 「是我问的师父。」江瑭神秘兮兮道，「我生辰时，你送了我一份大礼，今日是你生辰，我当然不会忘记为你准备大礼。」 故妄却轻摇了摇头说：「我从未过过生辰。」 「那是以前，现在我想给你过生辰，你过还是不过？」蛇妖斜睨他一眼，澄黄蛇眸微微眯起，「你可想好了啊，若你说不过，日后便再没有机会了！」 竟还有这般强买强卖的事，故妄心头无奈，语气却宠溺道：「过，都听你的。」 「这才对嘛。」江瑭轻声咕哝，「那你伸出手来。」 故妄便伸出手。 江瑭也同样伸出手，两人指尖抵着指尖，只听他低声念了一句什么，淡淡金芒自两人指间闪过，刺破两人的手指。 两滴血液自指尖溢出，交融在一起后，化为一道细长的红线，两头分别缠绕在了两人的小拇指上，最终随着金芒一同消失不见。 故妄微微怔住：「这是……」 「是道侣契约。」江瑭解释，「你我因为一则契约相识，如今那契约早已完成作废，自然要绑定一个新的契约。我思来想去许久，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当是道侣契约最为合适。」 「这修真界里流传的道侣契约有太多太多种，我挑选了许久，才挑中这个。」江瑭得意道，「这契约无法反悔，一旦绑定便永久有效，是不可逆的契约，相当霸道，但我喜欢。」 他说着，扬了扬下巴，沖白衣佛子轻轻挑眉：「如何？无念佛子可还满意这份生辰礼？」 故妄盯着自己的小拇指看上许久，轻声问：「既是不可逆的契约，那你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蛇妖撇撇嘴：「谁要后悔？我还怕你后悔呢！」 故妄眼底渗出笑意：「贫僧自然不会后悔。」 「你现在就是想后悔也晚了。」江瑭轻哼了一声，面上却同样带着笑，「契约已成，日后我们都将被这契约绑在一块，我去哪你都得跟着，半步都不许离开我。」 蛇妖抓住白衣佛子的手，蛇眸带笑却透出十分的认真：「故妄，你可同意？」 佛子轻垂下眼帘，低头亲吻自己的小青蛇。 唇间溢出他的承诺：「求之不得。」 蛇妖白衫下的玉鱼闪过淡淡白芒，童音自脑海中欢快响起： 【任务完成，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 「你还养了一只兔子？」 低沉男音从耳边响起，眼前骤然明亮，江瑭眨了眨眼睛，逐渐适应了日光灯微有些刺目的光线。 胸口玉坠泛起熟悉的热度，江瑭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穿着宽松卫衣的男人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低头看着脚边，一只几乎能一手托住的纯白色垂耳兔正凑在他身边，粉嫩鼻头轻耸着，似是在嗅闻这个陌生人的味道。 男人似乎对这毛茸茸的一小团很感兴趣，蹲下来试探着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纯白垂耳兔的脑袋上。 见这只毛茸茸的小生物非但没躲开，甚至更往自己手心里凑了一下，男人便手上稍稍用力，直接从脑袋顺着撸完了垂耳兔的整个背部。 「还挺可爱的。」他低声说。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江瑭唿吸一窒。 被抚摸的感觉突兀传来，从头皮直接窜到他的尾椎骨，宛若触电一般泛起酥而麻的痒意，连带着指尖都控制不住地颤了颤。 江瑭几乎用尽自己的自制力，才没有当着男人的面发出奇怪的声音。 蓹塈睁哩0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的爱人在抚摸那只垂耳兔的时候，他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第108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 这只垂耳兔的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毛茸茸软乎乎，带着点温温的体温。模样可爱性格也极好，即使被这样摸了一通，也没跳到一旁躲开，只是抖了抖尾巴，看起来可爱极了。 傅默眼帘垂了垂，似乎有些上瘾一般，指尖忍不住又碰了下垂耳兔脑袋前的绒毛。 雪白的一小团似乎也觉得极为舒服，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享受般地微微眯起，粉嫩的三瓣唇轻轻动了动，隐约露出两枚可爱兔牙。 傅默黑沉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笑意，很短暂，几乎一闪而逝，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第290页 耳边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轻轻缓缓，一双白色居家拖鞋出现在视野之中。 傅默手指微顿，意识到是垂耳兔的主人在向自己靠近，当即起身后退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江瑭弯腰，刚把垂耳兔抱进怀中，就听见男人主动开口，声音淡漠话语简短：「傅默。」 这很显然是男人的名字，江瑭抱着兔子抬头，也温声说：「我是江瑭。」 他现在还不知道世界信息，交流起来非常被动，也必须很小心。 好在傅默并没有多做交流的意思，沖江瑭点点头后，便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江瑭的目光隐晦地跟着傅默，直到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后，他才收回视线。 这个世界的爱人，似乎并不喜欢和人交流。 江瑭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垂耳兔，和那双水汪汪的黑眸对视半晌。 不喜欢人，但似乎并不排斥小动物，他心道。 从刚刚开始江瑭就注意到，这栋房子冷清得厉害，房间里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房间的各处都摆放着摄影机位，几乎能将整个房间的所有角落都纳入拍摄范围。 江瑭暂时判断不出，摄像头是开启还是关闭状态。 他略微思索两秒，便也抱着兔子上了二楼，找到印有自己名字的房间门推开，随即脚步微顿。 房间里竟然也摆着摄像头。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现在也许正在拍摄一档真人秀节目。 手背上传来轻微的湿热感，江瑭微微垂眸，就见那只小垂耳兔正轻舔着自己的手背，模样乖巧得不行。 想到刚刚傅默摸它时，自己身上传来的触感，他沉思片刻，指尖犹豫着落到兔子身上，从上往下轻摸了一把。 江瑭：「……」 他抖着指尖放下兔子，转身走进房间里的洗手间关上了门。 洗手间里并没有摄像头。 为了以防万一，江瑭还让233扫描了一遍，这才放心地撑住洗手台，长长地喘了两口气。 镜中青年面容清隽精緻，本应极为白皙的肤色，此时却已经被一片赧红所覆盖。 江瑭缓了口气，注意到身后的些许异样，便伸手摸去，随即面色一僵。 他在自己身后摸到了一条……短短的、毛茸茸的、手感相当好的尾巴。 此时这条尾巴正不受他控制地抖得厉害。 像是兔子尾巴。 江瑭揉了揉眉尾，相当熟练又迅速的接受了自己『非人』的设定，让233为他传输世界信息。 这个世界的背景和魅魔世界类似，只是藏于人类之中的『魔物』，变成了『妖怪』。 这个世界的原主就是一只刚化形的小兔妖。 刚刚那只垂耳兔，其实并不是真的兔子，而是他的妖力化身。 妖力化身和江瑭共感，可以受江瑭的意识操控，而在操控之外的时间，则以江瑭的潜意识和本能为行为方式行动。 小兔妖初入人世，身上只有妖族老前辈为他准备的人类身份证明，因为性格内敛有些自闭，找工作屡屡受挫，却因为相貌生得极好，而阴差阳错进入了。 原主身无分文，有机会有剧本就接。在饰演了几次男n号之后，他因为长相而意外出了一次圈，接到了一个男五号的剧本。 原主对演戏有些天赋，男五号和他的形象又极为贴合，再加上模样确实出众，竟然因为这一部剧而小火了一把。 但和人气暴涨同时到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所谓『黑料』。 『江瑭脾气差片场耍大牌』『江瑭刁难助理』『江瑭演技差带资进组』『江瑭资源咖』…… 一系列黑热搜直接把原主整懵了，明知道是有人在针对自己，但原主天生性子柔软胆小，经纪公司的公关又不给力，竟直到现在都没有把那些莫须有的黑料澄清干净。 开了系统上帝视角的江瑭自然知道，针对原主的人，是和原主出演同一部剧的男主角夏清源。 那部剧本是为了捧红夏清源而定制的，为了不抢他的镜头，戏份比较多的男二男三，都找的是颜值一般演技一般的演员。 谁知男主依旧没能捧红，反倒是远在主角团之外的男五江瑭意外走红，甚至有超过夏清源的趋势。 原主就这么在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情况下，把真正的资源咖夏清源给得罪了。 而因为男五走红之后，原主就接了一档名为《我们的小家》的生活类慢综。 《我们的小家》邀请了五个嘉宾，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生活，採取边录边播、偶尔还会开启直播的录制模式。 今天是节目录制的第一天，江瑭和傅默刚到新家，剩下三位嘉宾还在来的路上。 值得一提的是，夏清源也是嘉宾之一。 江瑭迅速看完原主的信息，便点开了任务目标傅默的资料。 傅默今年才二十六岁，却已经拿遍了所有的奖项，成为大满贯影帝，是圈内名副其实的顶流。 傅默是童星出生，不到十岁便开始活跃在大荧幕之上，相貌和演技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唯一让人诟病的便是他的性格。 傅默此人性格极为孤僻，极少和人交流，哪怕一张笑脸迎上去同他讲话，也只能得到他不咸不淡的一声『哦』。 第291页 纵观整个娱乐圈，和傅默合作过的人在评价他时，多少都会说上这么一句：傅老师专业能力很强，就是……唉。 这个无奈的嘆气声就显得格外有深意。 若不是傅默演技极好，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人，恐怕早就被黑子喷出了娱乐圈。 但傅默形成这样的性格是有原因的。 世人皆知傅默很小就进入了娱乐圈，却鲜少有人知晓，傅默是被父亲『卖』进娱乐圈的。 傅默母亲走得早，父亲是『黄/赌/毒』三沾人员，欠了一屁股债，走投无路之时，有星探找上来说想让傅默进娱乐圈。 傅默父亲没什么文化，被星探一忽悠，听说能赚很多钱，便直接给才八岁的小傅默签了长达二十年、满是不公平条例的卖身契。 小傅默也确实很争气，从小演技就充斥着一股子灵气，很快就在大荧幕上走红了，堪称当时最红童星。 傅默十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因为饮酒过度，脑溢血去世了。 但傅默的日子并没有好过，他身上还背负着卖身契，经济公司甚至因为傅默父亲死了，而对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压榨了起来。 傅默懂事很早，很清楚以自己的价值，就算他攒够了违约金的钱，公司也不会轻易让他解约。 而在傅默十五岁的时候，公司一高层看上了他，明里暗里示意傅默，表示自己可以成为傅默的『金主』，当然代价就是某种不正当的关系。 屡次示意无果后，公司高层失去了耐心，仗着傅默无依无靠、又身负卖身契不敢造次，便准备直接来强的。 所有人都觉得傅默年纪小，翻不出什么浪花，却不知傅默早在多年前就开始收集证据，如今早就已经攒够了证据，只等着找机会一举翻盘。 那位公司高层正好给了傅默这个机会。 傅默非但没有让他得手，甚至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把公司黑料匿名发给了公司对家。 『不平等的卖身契』『压榨艺人』『逼迫艺人潜规则』『多位高层强迫数名未成年艺人』…… 这些事被捅出去后，惊动警方对公司进行彻查，有对家公司从中搅浑水，傅默的经济公司根本来不及藏证据，被警方翻了个底朝天。 多位公司高层被捕，被迫签下卖身契的艺人们重归自由。 傅默自然也是成功解约的一员，他拒绝了诸多圈内巨头递来的橄榄枝，直接自己成立工作室开始单干。 直到现在，那些公司高层都还在铁窗泪，却没有人知道、包括收到了证据的对家公司也不知道，当初那些决定性的证据，其实是傅默发过去的。 傅默完美地伪装成了一个毫不知情的受害者，即便等日后，那些高层刑满被放想要报復，也断然找不到傅默的头上。 这些年来，傅默在演艺圈的发展有目共睹。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从曾经的『卖身契阴影』中走了出来，却无人知晓，傅默依旧留下了些心理阴影。 童年的缺爱让傅默患有非常严重的皮肤饥渴症，渴望与人有亲密的接触，拥抱、握手、甚至只是简单的抚摸。 但少年时期的经歷，却又让他在和人有肌肤接触的时候，控制不住地产生各种身体上的负面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噁心反胃、情绪暴躁…… 皮肤饥渴得不到满足，让傅默无时无刻都处于暴躁崩溃的边缘，仿佛一个炸/药桶一般一点就炸。 傅默不得不减少与人的接触，想以此来稳定自己的情绪，却也因此而成为了圈内着名的『孤僻影帝』。 刚接收完资料，江瑭就听见手机轻响了一声。 是《我们的小家》导演组发来的消息，说第二第三位嘉宾快到了，让江瑭出去迎接新的家人。 江瑭简单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服，便推门出去了，正巧碰到从对面房间里走出来的傅默。 江瑭愣了一下，抿着唇极小声地打了个招唿：「傅老师。」 傅默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江瑭脚边，那只跟着他一起出来的毛绒垂耳兔身上。 见傅默一直盯着它，江瑭轻声问：「你很喜欢兔子吗？」 傅默垂着眸子，过了会才点头：「嗯。」便又没了声音。 这个世界的江瑭性子同样内敛，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跟在傅默身后，和他一起下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雪白的垂耳兔在两人之间蹦蹦跳跳。 傅默走到一半，脚步突然停了一下，那白色的小毛团便没剎住车，软乎乎的脑袋咚一下撞在了傅默的脚踝上。 傅默穿着节目组准备的白色居家拖鞋，脚踝处露出一截白色带黑边的袜子。 垂耳兔似乎撞得有些懵，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动弹。 「……抱歉。」傅默垂眸，对着脚边的小兔子说，随即看向身后的江瑭问，「我能抱抱它吗？」 江瑭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傅默会主动跟他说话，下意识点头说：「嗯，可以。」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它很乖，不咬人的。」 得到允许的傅默弯腰，抱起懵懂的纯白色小兔，低低地：「嗯。」 他动作轻柔，指尖摸了摸垂耳兔刚刚撞到的地方，目光落在它那两条长长的、垂在脸颊两侧的耳朵，手指便跟着移了过去，轻轻捏了一下那毛乎乎的耳朵尖。 第292页 就听见身前的青年突然发出声音，『唔』的一声，带着点软软的鼻音。 傅默抬眸，似是觉得怀中抱着别人的兔子，不问一句不太好，便开口道：「怎么了？」 青年一手轻扶着墙，沖他摇了摇头，软声说：「没事。」 一侧的耳垂却红得厉害，像是被人揉捏过一样。 第109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2 傅默定睛看了江瑭一会儿，目光在青年泛红的耳垂上停留两秒，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想。 他收回了视线，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那只乖巧蹲坐在他掌心中的垂耳兔身上。 ——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傅默细细感受了片刻，随即心道。 在第一次碰到这只垂耳兔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体内一直鼓动的燥意似乎有被安抚的迹象。 虽然非常非常细微，细微到几乎让人难以发现，但傅默还是察觉到了。 傅默一直知道自己患有皮肤饥渴症，但体内难耐的渴望自幼年时期开始，就再也没有被满足过哪怕一点点。 他很清楚自己对人的洁癖，让他无法和人有亲密接触的动作，也无法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任何慰藉。所以为了安抚自己皮肤饥渴的症状，傅默试过去抚摸小动物，也试过网上推荐的各类玩偶，却都没有用。 这样难耐却无法满足的饥渴，让傅默一直处于极端烦躁的情绪当中，让他不得不分出九成的精力去抑制自己的情绪，甚至需要靠药物来帮助缓解身体上的压力。 直到他碰到这只毛茸茸的垂耳兔。 柔软的、温热的，软乎乎的触感顺着他的指尖，几乎瞬间就蔓延至他心底，带着抚平心绪的温柔力量，舒服到让人从身到心、乃至灵魂都发出被安抚到的喟嘆。 这样的舒适是温和而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和药物的强制作用完全不同。 傅默垂下眸子，似是觉得指尖的接触面积不够，干脆张开手，整个掌心都轻轻搭在垂耳兔小小的脑袋上。 这只垂耳兔实在是太小了，傅默的手又极大，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他一手托住小兔的四肢，另一只手拢在上方，几乎能将整只兔子包裹起来。 毛茸茸的小白团似乎觉得这样非常舒服，黑葡萄似的眼睛微微眯起，脑袋也跟着往上蹭了两下，额前细软的绒毛蹭在傅默手心，让他忍不住收拢手指，食指又碰了碰小兔的另一只耳朵。 垂着眸子的傅默并没有注意到，身前青年突然抬手捂住另一只耳朵，圆润的杏眸也跟着微微眯起。 表情几乎和他掌心中的毛绒小兔完全同步。 「它有名字吗？」傅默轻声问，转身继续朝楼下走去。 江瑭揉了两下酥麻的耳垂，声音同样很轻：「有，叫奶糖。」 「奶糖……」傅默低叫了一声，掌心小兔似乎知道他在叫自己，仰头用粉鼻顶了一下傅默的手心。 傅默唇角轻勾，无声地笑了一下。 走廊两旁的摄像头尽职尽责地记录着这一切，将此时房子内发生的事同步到了某直播平台。 为了保证节目的真实性，节目组随时都有可能开启直播，并不会提前告知嘉宾们具体的直播时间。 【傅影帝刚刚是不是笑了？】 【疯狂截图，本伏地魔还是头一次看到默哥在戏外笑】 【我要是能撸到这么可爱的兔子，我也笑】 【江瑭的性格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欸，不是网传他脾气很差吗？怎么感觉他有点社恐的样子】 【只有我觉得江瑭和奶糖有点像吗】 【脸好红，耳朵也好红，声音小小软软的，有点可爱】 【小声逼逼，莫名有点嗑到了是怎么回事】 【瞎嗑的叉出去，咱默哥独美，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慢吞吞下了楼，刚走到大门处时，门外正巧响起轻微的钥匙开门的声音。 傅默便站定在门旁，门开的那一瞬间，掌心小兔却突然挣扎了两下，从他掌心跳下地，蹦到了江瑭身后。 傅默愣了一下，没来得及抓住。 推门而入的短髮女人咦了一声：「刚刚那是什么？是兔子吗？」 她身后传来更年轻有活力一些的声音：「什么什么？有兔子吗？在哪里？」 新来的两位嘉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江瑭沖她们笑得腼腆：「嗯，是兔子。」 后方的年轻少女哇了一声，从短髮女人旁边探出头，很快就捕捉到了躲在江瑭身后的雪白毛团。 「哇！是垂耳兔！」少女惊喜道。 四人相互自我介绍了一番。 短髮女人名为明知晴，是娱乐圈的老牌影后，也是这次节目中最年长的嘉宾，几乎比最年轻的叶菀菀大两轮。 叶菀菀就是跟在明知晴身后进来的少女，不久前出演一部偶像剧女二，出圈小火了一把，今年才刚满十八岁，比江瑭还小两岁。 现在节目邀请的五位嘉宾中，就剩下最后一位夏清源了。 自我介绍的时候，叶菀菀的目光时不时就扫向江瑭身后，显然对那只纯白小兔非常感兴趣，就连明知晴也偶尔会看向那只小毛团。 通体雪白的垂耳兔，显然已经俘获了两位新家人的喜爱。 等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叶菀菀终于忍不住开口：「江哥，我可以摸摸你的兔子吗？」 第293页 江瑭微愣了下：「叫我江瑭就好……可以摸的，奶糖很乖。」 他轻声说着，让开身子露出一直躲在身后的垂耳兔。 叶菀菀上前两步，刚蹲下来，毛团儿便像是受惊了似的，后腿稍一用力就跳了开，从江瑭身边蹦到了傅默的身侧，毛乎乎的小身子紧紧贴着傅默的脚踝。 叶菀菀失落地啊了一声：「它是不是有点怕我？」 「不是怕你，奶糖有点怕生。」江瑭安慰她说，「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让它熟悉一下你们。」 明知晴也试着往垂耳兔身边靠近，刚走了没两步，那只毛团便敏锐地一蹦跶，跳到了傅默的另一边。 傅默弯腰，把几乎紧贴着他的兔子抱了起来。 叶菀菀露出相当羡慕的眼神。 明知晴有些诧异：「它怎么不怕傅默？」 「对呀，傅老师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奶糖吧？」叶菀菀不解，「为什么傅老师能抱到奶糖？」 「我也觉得奇怪。」江瑭笑了笑，「奶糖很难得的不怕生人。」 抱着垂耳兔的傅默微微垂眸，眼底划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没有人能拒绝被『偏爱』，尤其当偏爱他的对象是一只这么可爱、而他也相当喜欢的小动物时。 【可能奶糖比较喜欢帅哥？】 【一时不知道是该羡慕奶糖，还是该羡慕默哥[眼巴巴.jpg]】 傅默和江瑭帮两位女士把行李拎上了楼。 又过了片刻，他们收到了节目组的第二条消息。 导演告诉他们，第五位家人夏清源由于路程比较远，要晚一点才能抵达小屋，让他们先自行安排相关事宜。 《我们的小家》节目的自由度相当高，除了布置一些日常任务之外，节目组存在感并不强。节目的主要目的，就是将五位嘉宾从陌生人到熟悉的『家人』的状态，真实且完整地呈现在观众们面前。 至于五位嘉宾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节目组并不会刻意插手进行引导。 不巧的是，在场四人都是『综艺新人』，就连成名已久的傅默和明知晴，也同样是第一次参加综艺节目。 没有节目组的指示，四人颇有些一头雾水的茫然。 最终还是明知晴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去买菜准备晚饭吧。」 此时已是晚上快六点，节目组并没有为他们准备任何食材，一切全凭新入住的各位家人。 江瑭小声提议：「可以顺便买点日用品，我来得早看了一下，家里基本没准备什么东西。」 这一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贊成。 为了让人嘉宾们呈现出最好最真实的状态，节目组并没有为他们安排单独的摄影师，却为每人准备了一架小巧迷你的无人机，在他们外出时进行跟拍。 四人一起出了门，叶菀菀有些担忧问：「留奶糖一只兔在家没事吧？」 「没事的。」江瑭说，「阳台上有它的粮草和厕所，它会用厕所，不会弄脏家里。」 妖力化形的奶糖其实没有任何生理需求，但为了不引起人的怀疑，江瑭还是给奶糖稍稍改造了一下，让它可以正常进食。 「我不是说这个啦。」叶菀菀摆摆手，「我是担心它一只兔在家会害怕。」 江瑭正准备说话，一直沉默的傅默却突然说：「它怕生人，人多反而会害怕。」 叶菀菀哦了一声，嘀咕道：「也对哦。」 话题似乎有冷下来的趋势，明知晴便说：「你们谁会开车吗？」 江瑭和叶菀菀齐刷刷地摇头。 明知晴啊了一声：「那遭了，我们都不会……」 「我来吧。」傅默说，主动坐到了驾驶位上。 叶菀菀挽着明知晴坐到车后座，江瑭犹豫了两秒，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抵达超市后，四人兵分两路。 明知晴和叶菀菀去了生活用品区，傅默和江瑭则来到了果蔬生鲜区。 四人出门时，各自做了些伪装，尤其是声名在外的傅默和明知晴，以免被人认出来引起围观。 来超市的路上，四人已经将要买的食材列了出来，现在只需要按需将食材放入购物车即可。 傅默本就是嘴里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性子，江瑭也不爱讲话，两人一声不吭地往推车里装食材，没有人主动开口，两人之间便显得格外沉默。 【好无聊，仿佛两个哑巴逛街[小声逼逼.jpg]】 【隔壁已经开始知晴姐菀菀的互相叫暱称亲热起来了，这边怎么还跟陌生人似的】 【孤僻哥和社恐弟，根本破不了冰啊】 【你们的小太阳夏清源正在路上[托腮.jpg]】 【不是说夏清源和江瑭关系不好么？】 【抱走我家源源，某资源咖请别来沾边，谢谢】 江瑭和傅默对直播间的争论毫不知情，两人之间沉默的氛围，最终竟然是由傅默打破的。 「奶糖喜欢吃什么？」傅默问，又补了一句，「我是说蔬菜。」 江瑭愣了一下，连忙道：「奶糖不挑，能吃的蔬菜它基本都爱吃。」 傅默依旧问：「总有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江瑭便说：「胡萝蔔。」 傅默嗯了一声，转身朝刚刚路过的胡萝蔔摊位走去。 江瑭扯了个袋子，小声说：「装一根就行了，奶糖吃不了多少。」 第294页 「多买点没事，胡萝蔔也可以炒菜。」傅默往袋子里装胡萝蔔，在扫见撑着袋子的江瑭的表情时，目光却突然一顿。 青年面容白皙清隽，眸光明亮，杏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摊位上大片的胡萝蔔，小巧鼻头不自觉耸动了两下，甚至还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让那肉粉色、看起来极为柔软的唇上，染上一抹淡淡的水光。 像是在馋这些胡萝蔔一般。 不知为什么，江瑭现在的表情，让傅默陡然想到了那只巴掌大的小毛糰子。 那只垂耳兔若是看见这些新鲜胡萝蔔，也许也会和青年一样，耸着鼻尖舔嘴唇，露出这般馋极了的渴望表情。 ——这是主人像宠物吗？还是宠物随了主人？ 傅默如是心想，突然有些想笑。 还挺可爱的。 不管是兔子还是人。 第110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3 超市购物结束，四人会和后结完帐，再次启程返回小屋。 依旧是傅默开车，江瑭坐在副驾驶上。 后排的叶菀菀和明知晴已经熟络了起来，两人似乎在超市一起买了什么，此时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江瑭隐约听到了『奶糖』这两个字，却不知道她们说的是家里的奶糖小兔，还是能吃的那种奶味糖果。 正想着，车子似乎正巧路过一个坎，轻微的颠簸了一下。 江瑭唔了一声，一把抓住车内扶手，另一只手轻轻捂住胸口，脸色微微泛白起来。 傅默稍稍偏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抱歉。」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江瑭连忙道，胸腔内突然间紊乱的心跳让他有些唿吸不畅，本就颜色较浅的唇更是没了血色。 「是晕车吗？」傅默问，正巧车等红灯停下，他便不知从哪摸出来一颗薄荷糖递过去，「要吗？」 江瑭犹豫了两秒，接了过来：「谢谢。」 两人的指尖一触即离，傅默收回手之后，下意识扯了张纸巾用力蹭着手指，随即突然怔了下。 ……他似乎没有那么排斥和江瑭的皮肤接触？ 傅默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扫向副驾驶位。 青年的面部线条精緻柔和，一双杏眸又黑又亮，唇角微微上翘自带三分笑意，是没有任何攻击力、非常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青年撕开薄荷糖的包装，张嘴用牙齿轻轻咬住白色片状的薄荷糖，粉色舌尖轻轻一卷把糖含进嘴里，左边柔软的脸颊便鼓起一个小小的鼓包。 江瑭似是没有察觉到傅默偷偷的注视一般，攥着薄荷糖的包装袋，缓缓吐出口气。 刚刚突如其来的心悸，还真不是因为晕车或者颠簸，而是妖力化身传来的感受。 绿灯亮起，车子启动。 江瑭的眸光落于窗外景色，看似在发呆，其实意识已经游离到了垂耳兔的体内。 耳边骤然响起犬吠声，江瑭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却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眼前是一张巨大的狗嘴，对方似乎想凑近些，却因为这里空间过于狭小，而只能无能吠鸣。 「你没事吧？」耳边响起的低沉嗓音，拉回了江瑭的思绪。 意识重回自己体内，江瑭眨了眨眼，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达了小屋的地下车库中。 傅默刚停稳车，就发现副驾驶位上的青年，面色似乎比方才更白了些。 江瑭摇摇头，轻声说：「我没事。」他扬唇小小地笑了下，解开安全带说，「走吧。」 但青年毫无血色的唇和额角隐约的冷汗，看起来却并不像没有事的样子。 傅默盯着他看了一会，见青年已经走到车后备箱旁，到底没有说什么，收回了视线。 四人艰难地拎起大包小包上了楼，刚准备腾出手拿钥匙，房间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surprise！」门内的青年朝气蓬勃道，「你们的家人小夏已经就位！」 这个青年便是《我们的小家》第五位嘉宾，夏清源。 走在最前方的明知晴似是被他的热情惊住，愣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挂起了温和知性的笑容。 屋内陡然传来两声犬吠，叶菀菀显而易见地缩了下脖子问：「狗？」 傅默却注意到，在犬吠声响起的时候，身边的青年刚恢復了些血色的脸，骤然又白了两分。 ——这是怕狗吗？他心道，随即勐然意识到，兔子似乎也是怕狗的。 夏清源便说：「对，是只小金毛，叫球球。」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看到屋里还有只兔子？球球好像很喜欢它——」 他话还没说完，傅默便从他身边进了屋，唤道：「奶糖？」 夏清源的表情微微僵了两秒。 江瑭和他打了声招唿，便也跟着傅默走进屋内。 宽敞的客厅之中，一只还未成年、但体格已经不容小觑的金毛犬正站在茶几旁。 突然出现数位陌生人，似乎让这只金毛犬很是警惕，尾巴低垂着，沖他们汪汪直叫。 江瑭远远地站在沙发旁，踌躇着不敢上前。 夏清源似乎有些尴尬，连忙小跑到金毛身边，低喝道：「球球，坐下！」 那金毛低低地呜了一声，乖巧坐下。 江瑭微微一怔。 他是妖，对动物的情绪比人类更加敏感，因此能察觉到，这只金毛对夏清源的命令只有畏惧，却并没有正常宠物对主人的亲近之意。 第295页 见球球如此听话，夏清源也稍稍松了口气，抬头沖他们笑说：「没事哈，球球有一点认生，平时很乖的，不会咬人。」 说话间，傅默已经放下了手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从房间那头找到了客厅：「奶糖？」 江瑭沖夏清源笑了笑，只是脸色微微泛白，看上去有些勉强。 叶菀菀从明知晴身后探出头，看看球球又看看傅默，小声问：「奶糖呢？」 「应该在这边。」江瑭一边轻声说，一边看向阳台的方向。 从他所在的位置去阳台，需要穿过客厅，必须从金毛身边经过。 江瑭犹豫了不到两秒，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傅默扫了一眼他紧抿的唇角，在对方走近时往茶几的方向让了让，顺势挡在了青年和那只金毛犬之间。 青年看起来有些紧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傅默这一小小的举动。 【傅影帝是在帮江瑭挡球球吗？】 【感觉有点像……谁懂啊家人们，虽然乱嗑cp不好但是这种小细节真的很戳人啊呜呜】 【得了吧，咱默哥只是让路而已】 【感觉江瑭和菀菀都有些怕狗欸，夏清源在带狗来之前，都没问问其他人能不能接受狗狗吗？】 【服了，只准你家江瑭带兔子是吧】 【垂耳兔和金毛能一样吗？金毛是大型犬欸！】 【球球刚刚还把奶糖给吓着了，夏清源也不拉着点，就这么让球球追着奶糖跑……我记得兔子是挺怕狗的？】 【有一说一，狗狗是无辜的，只希望夏清源既然把狗狗带来了就好好看住它】 穿过客厅后，江瑭在落地窗旁边蹲下，探头看向杂物柜和落地窗之间的窄小缝隙：「奶糖？」 傅默几乎紧跟在他身后，一眼就看见了藏在狭小缝隙之中的那抹雪白。 那只毛乎乎的白团儿缩在角落，身上厚软的毛颤颤巍巍，似乎还有些发抖。 许是嗅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雪白小兔终于试探着往前蹦了一下，粉嫩鼻尖拱了拱江瑭的指尖，却并没有跳到他怀里，反而又朝前一蹦，直接跳到了傅默的脚边。 傅默怔了一下，能清楚察觉到垂耳兔贴着自己的脚踝时，温软的身子还在轻轻发颤。 他弯腰把小白团托进手心，指腹揉了两下小兔额前的绒毛，低声安抚：「没事了，不怕啊。」 黑葡萄似的眸子微微眯起，奶糖耸着粉嫩鼻尖，往傅默手心里缩了缩。 这般依恋又乖巧的模样，让傅默眸底的情绪都柔和了两分。 垂着眸子的傅默并没有发现，身前的青年同样微微眯起眼睛，苍白的唇肉眼可见的恢復了点血色。 「球球，就坐在这里，不可以乱动！」客厅里传来夏清源的声音。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夏清源一脸歉然地看着傅默的掌心兔：「抱歉啊，是我没看好球球。它没有坏心，就是好奇，想和兔子玩，不会真的咬它。」 傅默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甚至连眼帘都没有掀起，垂下的眸光依旧落在雪白小兔的身上。 夏清源表情有些尴尬，继续问：「傅老师，这是你养的兔子吗？是叫奶糖对吗？好可爱的名字。」 傅默指尖一顿，终于淡漠开口：「不是。」 江瑭便轻声说：「是我的兔子。」 夏清源微微一愣，眸底暗芒一闪而逝，只一瞬便被他重新隐藏了起来。 「真可爱。」夏清源说，「放心吧，我会看好球球的，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刚刚球球没伤着奶糖吧？」 江瑭低低地嗯了一声，沖夏清源笑了下说：「没有。」 夏清源拍拍胸脯说：「那就好那就好。」 他自认为把刚刚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傅默天生就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自然没有忽略他刚刚眸底的真实情绪。 傅默眉头微蹙了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冷淡了些，抱着掌中小兔走远了些。 明知晴在一旁招唿着：「时间不早了，今天晚上就简单点吃吧？」 于是节目开播第一天的第一顿饭，五人最终决定煮泡面吃。 叶菀菀翻着购物袋问：「你们要吃什么口味的泡面？」她报了一大串泡面的口味。 傅默没等她报完就拿走了一包红烧牛肉面，似是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江瑭问：「你吃什么？」 他一手拿着一袋泡面，另一只手拖着垂耳兔，食指微微屈起，指腹依旧有意无意地蹭着兔子的前爪。 刚一回头，傅默便瞅见青年正用手捂着左手手背，指尖轻轻瑟缩着蜷起，表情似乎有些神游。 江瑭微微侧开眸子，像是不敢同他对视一般：「不辣的就行。」 傅默收回视线，又从袋子里摸了一袋红烧牛肉。 一旁的夏清源突然道：「那我也要红烧牛肉的吧！」 傅默却已经一手托兔一手拿面走远了，路过江瑭的时候，他伸出手低声说：「奶糖给你，我去厨房。」 「好。」雪白毛团轻轻一跳，被江瑭稳稳接住。 夏清源脸色一僵，微微低头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后槽牙，再抬头时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笑：「你们吃什么？」 明知晴说：「我不挑，不过我减肥，晚上不能吃多。」 「那就都吃红烧牛肉吧。」叶菀菀说，「我和知晴姐分一包就行了。」 第296页 夏清源笑道：「行，明老师你们坐着就行，煮个泡面而已，用不到太多人。」 他说着，拿着两袋泡面就钻进了厨房，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厨房的门也被他顺手带上了。 厨房的角落里摆着好几个机位，位置很宽敞，即便五个人一起在厨房也不会显得拥挤。 夏清源进来的时候，傅默已经把水烧上了，正在水池边洗菜。 「傅老师，我来帮忙了，煮泡面我有特殊技巧，绝对好吃！」夏清源笑着凑过去，「这些小青菜是煮到面里的吗？咦……怎么还有胡萝蔔？」 「给奶糖吃的。」傅默淡淡道，「煮面一个人就够了。」 夏清源正想说，他来帮忙会更快一些，便听见傅默又道：「既然你有特殊技巧，那就交给你了。」 夏清源表情又是一僵。 傅默关上水龙头，扯了张纸巾，细心地把胡萝蔔外的水擦干，语气淡淡：「正好，你没去超市买东西，晚饭就由你来做，没问题吧？」 夏清源的笑容里带着丝勉强：「没问题。」 傅默点点头，没有争抢他的任务，转身离开厨房，还贴心地帮他关上了厨房的门。 夏清源深吸了一口气，好险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没有在厨房诸多机位的拍摄下直接变脸。 【怎么感觉傅默对夏清源格外冷淡？是我的错觉吗？】 【傅默对谁都是一张死人脸，无一例外】 【对奶糖就不是[截图·傅默浅笑.jpg]】 【默哥对江瑭的态度也不错吧？是因为奶糖的关系吗？爱屋及乌？】 客厅三人正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就见傅默拿着水果刀，唰一下切了一小片胡萝蔔下来。 原本安稳缩在江瑭怀里的垂耳兔鼻尖轻动，像是闻到了胡萝蔔的味道一样，蹿到傅默身边，在他周围来回蹦跶着，时不时用粉嫩鼻头拱一拱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傅默递了片胡萝蔔给奶糖，一旁的叶菀菀眼巴巴地瞅着他：「傅老师，也给我一片吧，我也想餵奶糖和它拉近一下关系。」 傅默便唰唰切了好几片，却没有直接递给叶菀菀，而是扯了张纸巾放在上面，随即起身给叶菀菀让开位置，坐到了江瑭身边不远处。 「吃吗？」傅默突然问。 眼前出现大半根胡萝蔔，江瑭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想去接，随即动作一顿，有些磕巴道：「给、给我么？」 「不给你给谁？这里又没别人。」傅默扫了他一眼，「吃不吃？」 江瑭迟疑片刻，接过胡萝蔔小声说：「吃。」 客厅里随即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傅默靠坐在沙发上，看似专心致志地在看被叶菀菀和明知晴围着投餵的垂耳兔，实际上一直在用眼角余光偷偷看着身旁青年。 一人一兔啃胡萝蔔的动作，似乎都格外同步。 傅默垂了垂眸子，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觉得先前无意识蹭到青年的那块皮肤泛起微微痒意。 并不是让他讨厌的痒。 反倒有些喜欢。 想再碰一次。 第111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4 等夏清源煮好泡面时，江瑭手里的胡萝蔔也已经吃得见了底。 【我头一次见到有人干啃生胡萝蔔也这么香的】 【胡萝蔔生吃是甜的，很好吃的】 【没人觉得江瑭和奶糖的表情和动作有的时候很同步吗？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爱死了呜呜】 【听说宠物养久了之后，主人和宠物的确会越来越像】 彼时的奶糖也吃完了叶菀菀和明知晴投餵的胡萝蔔。 叶菀菀试着更靠近了些，垂耳兔抖了抖耳朵，没有像之前那样跳开。 叶菀菀眼睛一亮，试着伸出手想去摸摸垂耳兔，那只雪白毛团却后腿一蹬，躲开她的触碰蹦到了傅默的腿上。 目睹一切的傅默眼底便渗透出些许笑意。 见客厅里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夏清源便轻咳了一声说：「晚饭好了哦，可以开饭啦！」 傅默身上坐着兔子，不方便起身，江瑭便轻声说：「傅老师坐着就好。」 他说着便起身走进了厨房。 夏清源已经将泡面分成了五份，江瑭端了两碗出去，又返回厨房多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碗。 见夏清源好奇地看着那个小碗，江瑭便解释说：「我吃不了太烫的，用小碗凉得快一些。」 沙发上的傅默抬头看了他一眼，抱着奶糖坐到了江瑭右手边的位置。 傅默坐在桌子一端，另一边没有座位，夏清源便端着碗坐到了傅默的对面。 「快趁热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夏清源热情招唿着。 傅默又摸了两把乖巧蹲坐在自己膝头的垂耳兔，接过江瑭递来的筷子，刚吃了一口面，动作便是一顿。 夏清源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傅默身上，见状立刻问：「怎么了？」 傅默咽下嘴里的面问：「你放了辣椒？」 「加了点辣椒酱，网上说这样更好吃。」夏清源笑了笑问，「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傅默却没有理他，而是偏头看向身边的江瑭问：「能吃吗？」 夏清源握着筷子的手一紧，似乎这才想起什么，看向江瑭的表情显得有些无措：「啊抱歉，我忘了你说不吃辣……不过我放的辣椒酱不多，应该没关系吧？」 第297页 傅默皱了下眉。 江瑭刚挑了一筷子面到小碗里，还没有吃，闻言笑道：「不太辣的话应该没事。」 他吹了吹面条，小尝了一口，动作稍稍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把嘴里的面条咽了下去。 白净的脸侧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肉粉色的唇也眨眼的功夫就被辣肿了起来。 江瑭轻咳了一声，嗓音微哑：「我去倒点水，你们先吃。」 青年还没起身，一旁的傅默便说：「吃不了就别吃了。」 夏清源似乎有些惊讶：「这一点都吃不了么？」 江瑭抱歉地笑了下说：「我不怎么能吃辣。」 夏清源还想说些什么，对面的傅默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明明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却瞬间就让夏清源说不出话来了。 「没事，我过一下水可以吃的。」江瑭轻声说，「煮都煮了，不吃就浪费了。」 傅默侧眸看了他一眼，突然端过江瑭身前没怎么动过的那碗面说：「你再去煮一份，这份我吃。」 江瑭愣了下，正欲开口说话，傅默却已经将两份面倒在了一个碗中。 还未出口的话便又被江瑭咽了下去。 「愣着干什么？」见江瑭站着不动，傅默又扫了他一眼，「不会煮吗？」 「啊……会。」江瑭回过神，低声说了句谢谢，便拿着面钻进了厨房，没多久便煮好面端了出来。 夏清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感情这么好，是之前就认识吗？」 这话里仿佛带着刺，听着有些阴阳怪气的。 傅默头也没抬：「你对感情好的理解倒是挺有意思。」 夏清源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便有些挂不住。 明知晴在一旁笑说：「是因为奶糖吧？奶糖这么可爱，让我看小瑭也觉得很亲切。」 江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嗯，我是沾了奶糖的光。」 闻言，夏清源下意识扫了一眼大门口，被栓在那里的大金毛正趴在地上，看起来精神有些颓靡。 「这样吗？」夏清源扯了扯嘴角，「奶糖确实可爱。」 他垂下眸子，额前碎发遮住了眼底暗色。 【咱默哥爱屋及乌实锤了[狗头.jpg]】 【江瑭的性格真的和我之前听说的不一样欸，明明就是一个有些社恐很容易害羞性格很好的小男生，怎么营销号都说他咖位不大脾气不小？】 【众所周知，某些yxh的爆料看看就好，不能当真】 【阴谋论一下，江瑭从入圈到现在才没多久吧？莫非是起来得太快了遭了某些人眼红？】 【总觉得夏清源刚刚的话阴阳怪气的……是我的错觉吗？】 【怎么，辛辛苦苦煮好的面条，某人吃了一口就矫情不吃了，还不准源源心情不好么？】 【为什么不吃夏清源心里没点数吗？江瑭又不是没说他不吃辣】 【不能吃辣就是矫情了吗？本人一点辣都不能碰，有觉得被冒犯到[微笑.jpg]】 餐桌旁的众人对直播间里的血雨腥风一无所知。 晚餐结束后，夏清源给球球餵了点吃的，问：「我要出去遛狗，你们要跟我一块去散步吗？」 明知晴摇头说：「不了，我有些累了。」 叶菀菀也说：「我等会要练瑜伽，就不出门了。」 江瑭抱着奶糖，也抱歉地笑了下说：「我晚上有一节线上课。」 至于傅默…… 傅默已经径直上了楼，冷漠的背影已经替他做出了回答。 待夏清源牵着球球出门后，叶菀菀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明知晴好奇问：「小瑭还是学生吗？晚上还要上课？」 「不是，晚上是一节演技课。」江瑭说，「我不是科班出身，就让经纪人帮我报了班。」 明知晴目露赞赏。 三人在楼下简单聊了两句，便分道扬镳各自回了房间。 江瑭口中的演技课并不是他胡诌的，从前的原主不知情，但现在的江瑭却知道，经纪人帮他请的老师，其实并没有那么专业。 江瑭签的经济公司并不算好，经纪人看中他出挑的外形条件，觉得他一个刚入圈的新人不需要太磨演技，多接一些偶像剧或者综艺，尽快刷观众的眼缘和人气才是最重要的。 课程开始之前，江瑭放下奶糖，低声说：「自己去玩吧，别去一楼哦。」 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有单独的门，夏清源说一楼没人的时候，就让球球在一楼活动，奶糖在二楼。 说完江瑭下意识揉了一把垂耳兔的脑袋，随即指尖微顿，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无奈。 共感是无法轻易关闭的，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在摸这只毛绒兔子时，自己身上会传来同样的感觉。 节目开播之前，原主提前告知过节目组他养了兔子，节目组便很贴心的在江瑭的房门下方，特意改造出一个能让奶糖出入的小门，方便它进出。 课程开始后，江瑭便没再管自己的妖力化身。 另一边，傅默其实并没有回房，而是来到了三楼的健身室。 他有晨跑和健身的习惯，这样的习惯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持身材，也是为了发泄心底压抑的焦躁情绪。 傅默躺在卧推凳上，做了几个卧推，小臂线条绷出流畅紧实的弧度，彰显出惊人的力量感。 第298页 但不知怎么，今天健身时，他却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平日里挥洒汗水带来的舒畅感，今日像是砍半了一般，甚至让他产生一种不如撸兔子快乐的感觉。 傅默停下手中动作，颇觉得有些『玩兔丧志』般的荒谬。 但他还是坚持做完了今日份的训练后，这才顶着汗湿的碎发下了楼。 夜深，走廊上的灯没开，光线很暗。 傅默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房门口似乎有一抹小小的白影，他眉梢一挑，无意识加快了脚步。 「奶糖？」傅默轻声，低头和垂耳兔眼瞪眼，「你怎么跑出来了？」 对面房间里传出轻微的声响，傅默侧耳听了听，意识到江瑭现在似乎正在上课，便推开自己的房门，低头问兔子：「要进来么？」 雪白的糰子紧跟着傅默进了房间，直起小小软软的身子，两只前爪搭在傅默的小腿上，仰头无声地看着他。 「是想让我抱你吗？」傅默眼底渗出些笑意，「我现在一身的汗，很脏，等我洗个澡再抱你，好不好？」 巴掌大的垂耳小兔仿佛听懂了一般，放下前爪，乖乖巧巧地蹲坐在地毯上。 傅默迅速洗了个澡，头髮都没有吹干，就穿着居家服出了浴室。 他下意识看向垂耳兔先前蹲坐的地方，却没有看见那抹雪白身影，正欲寻向别的地方，眼角便闪过一抹白影。 毛绒白团从浴室门旁蹦跶了出来，似乎在傅默洗澡的时候，它就一直蹲守在浴室门外一样。 傅默觉得自己心底软了软。 他弯腰抱起奶糖坐到床边，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兔子，直把那白团儿撸得眯起眼睛，粉嫩鼻尖耸动个不停，显然舒服到了极点。 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傅默突然用掌心托起了兔子。 「说起来，奶糖你是公兔子还是母兔子？」傅默轻声，像是在和掌中兔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话音落下，他垂眸沉思了片刻，突然撩开垂耳兔的尾巴，朝下看了一眼。 浑圆小巧的粉球被绒毛包裹着，半遮半掩并不是很醒目。 原来是只小公兔，傅默心想，突然觉得手指尖有些痒。 他忍耐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罪恶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粉球。 软软弹弹。 手感很是不错。 第112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5 似是没想到傅默会突然对自己做这种事，雪白小兔肉眼可见的僵硬了起来，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圆熘熘的。 傅默缓慢的眨了下眼睛，拇指指腹轻蹭了一下食指指尖。 ——过于可爱了，他心想。 于是他再次伸出指尖，趁这只毛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连着戳了一下，又一下。 另一边，傅默对面的那间房中。 江瑭已经上完了今日份的演技课，正在浴室里沖淋浴。 身下陡然传来极轻的触感，江瑭骤然一愣，腿紧跟着就是一软，连忙扶住一旁的墙壁，这才没有摔倒在地上。 那触感一触即离，快得江瑭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没过多久，身下便又传来了同样的感觉，对方仿佛玩上瘾了一般，一下接着一下，连戳了好几次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江瑭：「……」 他被戳得几乎站不住，脸上浅浅的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根，连带着整个脖子甚至半个胸膛都泛起浅红。 头顶和身后传来少许异样的感觉，江瑭探手摸了摸，这才发现竟兔耳朵和兔尾巴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傅默这个—— 江瑭拳头握紧，意识刚传入妖力化身的体内，就看见眼前那张巨大的、离自己极近的俊脸。 似乎连傅默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唇角不知何时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眼底的愉悦却没有丝毫掩饰，为那双平日里格外黑沉的眸子，染上一抹难得轻快的色彩。 从奶糖的视角看傅默，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巨大的俊颜冲击让江瑭愣住一瞬间。 下一秒，俊颜的主人动了动手指。 江瑭：「……」 他按捺住内心想骂人的冲动，后腿勐地一用力，雪白小兔自傅默手心间弹起，后爪精准划过傅默的手腕，噗咚一下落于地面，钻进了墙和衣柜之间那条窄小的缝隙之中。 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自闭了一样。 傅默的手腕处，几乎立刻就显现出几道红痕，但并没有破皮。 傅默愣了一下，然后轻啊了一声，自言自语般低喃：「生气了？」 他在墙边蹲下来，这条缝隙很是狭窄，傅默只能勉强把胳膊伸进去，却根本碰不着那只巴掌大的垂耳兔。 「奶糖？」傅默轻声叫了几声，缝隙里的兔子却只是抖了两下尾巴，依旧用背影对着他，并没有转过身的打算。 傅默沉默两秒，觉得这小兔个头不大，自尊心和脾气倒是不小。 但这事儿确实是他有错，傅默心道，有些想笑。 他错了，但下次还敢。 「我错了，奶糖。」傅默轻咳一声，低头诚声道，「别生气了，出来吧。」 缝隙里的毛团儿回头瞅了他一眼，就在傅默以为自己道歉成功，就要把垂耳兔哄出来的时候，那毛团儿却又拧过头，甚至往墙角缩得更紧了些。 第299页 傅默：「……」 哦豁。 事情整大发了。 【单扣一个6】 【奶糖：生气了，没有五根胡萝蔔哄不好的那种[气鼓鼓.jpg]】 【默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默哥[震惊脸.jpg]】 【能不生气吗，这事儿换谁都生气好吧（别说，看起来还真挺好rua的hahaha）】 【传下去，傅默在节目上公然对小公兔动手动脚，简直丧尽人伦！[狗头.jpg]】 【人性在哪？道德在哪？三观在哪？地址在哪？[发出想加入的声音.jpg]】 傅默蹲在那里哄了许久，但衣柜后的小身影一动不动。 他嘆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去一楼厨房拿根胡萝蔔上来，用美食诱惑一下这只生气的小兔，就听见自己的房间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傅老师，你在吗？」门外传来青年柔软的嗓音。 傅默的脚步便是一顿。 把别人家的垂耳兔拐回房间就算了，还对兔兔动手动脚，把人家惹生气了…… 现在毛团儿的主人找来了，傅默心头骤然升起一丝心虚。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应声道：「在。」 门开，傅默微微垂眸，目光落在了门外的青年身上。 青年似乎刚洗完澡，头顶上包着毛巾，穿着简简单单的居家服，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特有的湿润香气，是非常清爽的味道。 「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我是来找奶糖的。」江瑭轻声说，一双黑亮的杏眸弯出柔软而可爱的弧度，「它在你这里吗？」 傅默沉默两秒，道：「在。」 江瑭便探头往房间里扫了一眼，似乎觉得这样偷看人家的房间不好，便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能把它还给我吗？」他抱歉地笑了下说，「奶糖晚上喜欢挨着人睡觉。」 没被毛巾包裹住的碎发发梢滴下一滴水，顺着青年白皙修长的脖颈向下滑去，在轻薄的居家服领口落下一滴深色的湿痕。 傅默视线稍偏：「可以是可以——」他语气微顿，似乎在斟酌怎么解释这件事，「算了，你还是进来吧。」 他轻嘆了口气，干脆侧开了身子。 门外的青年显得有些惊讶：「……可以么？」 「嗯。」傅默把门开大了些，待江瑭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走进他房间之后，他才又掩上房间门。 青年四处看了看，没看见奶糖的身影，便问：「傅老师，奶糖呢？」 傅默轻咳了一声，走到衣柜旁，指了指衣柜和墙之间的缝隙说：「……奶糖在这。」 「躲起来了？」江瑭探头往缝隙里看了一眼，蹲身后指尖在地毯上轻点了两下，「奶糖？」 傅默的视线在青年的手上停留了两秒。 江瑭的肤色很白，比绝大部分人都要白上几分，却并不是那种让人瘆得慌的苍白或冷白，而是隐隐透着粉的暖白色。 傅默这才注意到，江瑭的手也生得格外好看。 那只手很白，指甲和之间透出健康的浅粉，骨节分明却并不大，显得手指格外细而长。 衣柜后方传来轻微响动声，拉回了傅默的注意力。 毛茸茸的纯白小兔蹦跶了出来，精准跳到江瑭的手心，缩成一小团不动了。 江瑭站起来，指尖揉了两下小兔软乎乎的脑袋，抬头沖傅默浅笑着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奶糖生气了？」 傅默面上难得划过一丝尴尬：「嗯。」 江瑭便笑说：「奶糖脾气很好的，不记仇，你跟它道个歉，它过会儿就原谅你了。」 傅默心说，他已经道过好几次歉了，奶糖都没有原谅他，看来他做的事在奶糖看来真不是普通的事。 于是他垂眸看着垂耳兔，又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边说边伸出手指，试着摸了摸那只缩成一团的毛茸茸的脑袋。 奶糖在江瑭手心里转了个身，似是还在生气一般，却没有躲开傅默的抚摸。 【这做错事被抓包的既视感hhhh】 【咱默哥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从来都只有别人跟他说对不起的份，今天竟然听到了这么多次[大开眼界.jpg]】 【有一说一，奶糖脾气真的好，这么快就要原谅傅影帝了啊】 【可不是嘛，就连刚刚升起踹默哥的时候，都没有真的用力，默哥手腕连皮都没破】 【感觉江瑭和奶糖的性格真的很像，都软乎乎的看起来很好欺负（bushi）】 【奶糖你这样以后肯定还是会被丧尽天良的傅某人狠狠rua的啊！！！】 等傅默道完歉，江瑭便抱着奶糖准备离开。 「那我就先走了。」青年走出房门后，回头沖傅默挥挥手，「傅老师早点睡，明天见。」 不知是不是动作幅度大了点，他头顶上包裹着的毛巾稍稍松散开，被青年眼疾手快地抬手摁住了。 傅默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青年的头顶上，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毛巾微微松散开的那一瞬间，他似乎隐约看见了一抹毛茸茸的白影，质感上看去似乎和奶糖身上的绒毛有些像。 但走廊上的光线太暗，再加上江瑭按住毛巾的动作太快，那白影只出现了不到一秒，快到傅默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江瑭沖傅默笑了下说：「晚安，傅老师。」 他怀中的毛绒小兔也仰起头，黑润的眼睛看向傅默，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 第300页 一人一兔的表情再一次同步。 傅默唇角翘了翘，轻声说：「嗯，晚安。」 青年抱着垂耳兔回了房间，傅默在心底啧了一声，颇有些兔子还没撸尽兴的遗憾感。 眼前地面的光影轻微变动，傅默顺着光线看去，目光落在江瑭房门下方的小门上。 他知道那是给奶糖特意留出来的兔门。 傅默在走廊上站了一小会，转身回房间的时候，他犹豫了两秒，并没有关上房间的门，而是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万一呢，他心想。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傅默拿了本书，坐在床头翻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傅默余光内的景象微微一晃，他抬眸看去，发现房门缝隙被推大了些。 他视线垂低了些，果然在门缝里看见了雪白兔影。 这只垂耳兔并没有直接进房间，而是从门缝里探出脑袋，黑亮的眼睛看着傅默，仿佛在无声询问自己能不能进来一样。 傅默眼底渗出些笑意，他放下手里的书，朝小兔招招手说：「过来。」 毛团儿蹦跶了一下，跳到了软乎乎的地毯上，房门被它不小心蹭到，门缝便开得更大了。 傅默正想起身去关房间的门，雪白小兔便探出后腿，在门上轻轻蹬了一下。 咔哒一声，房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傅默面上浮出些许惊讶：「你还会关门啊？」 动作这么熟练，一看就没少在家关门。 小小只的垂耳兔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它几个蹦跳便来到床边，身子立起，两只前爪缩在胸前，朝傅默的床上探头探脑。 ——奶糖晚上喜欢挨着人睡。 傅默陡然想起江瑭说过的话，眼底眸色更柔和了些，手掌轻拍了拍床边说：「想上来吗？」 不等他说『那就上来吧』这句话，那只垂耳兔便已经唰一下跳上了他的床，自顾自地在他的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了。 雪白的一小团缩在那里，似乎觉得很是舒服，没多久就从蹲趴的姿势，变成了更舒服更有安全感的侧躺。 傅默低笑了一声，伸手揉了一把兔耳朵：「已经原谅我了？」 垂耳兔用鼻尖亲昵地蹭了下傅默的指腹，闭上眼睛不动了。 真的跟江瑭说得一样，傅默心想。 一点仇都不记。 * 另一边，夏清源遛完狗回来时，一楼已经没有人了，但客厅的灯还亮着，显然是专门为他留的。 金毛球球不知被他带到哪里去了，四只爪爪黑黑脏脏的，刚进门就在门口的鞋垫上留下几个乌黑的爪印。 夏清源却并没有注意到，被碎发挡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阴恻恻的。 夏清源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接到这个节目、知道傅默也会上这档综艺的时候，夏清源的心情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憋屈。 他并没有多崇拜傅默，知道他来会开心，仅仅是因为傅默名气足够大，只要能和他交好，日后的路定然能轻松不知道多少倍。 为此，节目开始录制之前，夏清源还特意提前领养了一条金毛犬，准备调教后一起带上节目。 因为他曾听说，傅默此人不喜欢和人接触，但很喜欢动物，尤其是狗。 曾经有人拍到过片场照片，傅默拍摄完一段戏后，拒绝了其他人的靠近，却抱着剧组里的金毛犬，独自一人坐在一旁。 但现在看来，就算是有照片为证的传言，也不一定是真的。 夏清源扫了一眼球球，眼底眸色微冷。 球球像是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冷色一般，夹着尾巴呜咽一声，似是想往旁边躲开，却因为脖颈上栓着牵引绳，而只能原地踏步。 但这一抹冷色只是一闪而逝，夏清源还记得屋内装有摄影机位的事。 他换好鞋带着球球去了一楼的卫生间，边走边轻声说，语气轻快又亲昵：「球球你也太脏了！这爪子今天不洗不行！」 直到卫生间的门关上，离开了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后，夏清源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没用！」夏清源用力踹了金毛犬一脚，低骂道，「连撒娇卖萌讨人开心都学不会，竟然让一只蠢兔子给比了下去——」 球球痛苦地呜咽一声，像是不敢大声叫唤一般，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却激不起夏清源的丝毫同情心。 * 翌日。 傅默的生物钟在五点准时叫醒了他。 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会，脑海中飞速划过前一天发生的事。参加节目、一起去买菜、爱吃胡萝蔔的垂耳兔—— 对，奶糖！ 傅默睁开眼偏头看去，黑沉的眼眸之中便倒映出那抹毛绒绒的雪白身影。 奶糖的睡相很好，几乎还保持着前一夜入眠时的姿势，像是一夜都没怎么动过。 傅默盯着这只毛团看了一会，残留的睡意不知不觉间便消失了。 垂耳兔动了动三瓣唇，傅默伸出手指，指尖轻点了一下小兔粉嫩的唇瓣。 还在熟睡中的小兔似是觉得有些痒，舌尖探出舔了舔唇，砸吧两下三瓣唇，缩在身前的前爪轻动了一下，似乎并没有甦醒的迹象。 傅默碾了下指尖，那里被兔子的舌尖轻扫了一下，软乎乎的有些痒。 他又轻轻摸了一把垂耳兔的脑袋，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第301页 傅默迅速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去晨跑。 然而刚一推开门，对面房间的门几乎也在同时被人推开，两人相视均微微一愣。 江瑭略腼腆地沖傅默点点头，打招唿道：「傅老师早。」 青年穿着一身灰白相间的运动服，腕间带着一抹纯白的运动腕带，看起来倒是比平时更有活力。 「早。」傅默点头，「你也去跑步吗？」 江瑭嗯了一声：「我有晨跑的习惯，傅老师……」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话便没有说完。 傅默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瑭笑了下，问他，「奶糖昨天夜里是不是又去你那里了？」 傅默点头：「嗯，它还在睡。」 他微微侧身，身后的门没关，江瑭便看见了那抹还躺在枕头上的雪白毛团。 「傅老师一直都很喜欢兔子吗？」江瑭弯了弯眼睛问。 「没有。」傅默却说，「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兔子，这是第一次。」 江瑭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傅默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见青年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窗外的还很微弱的曦光打在他身上，让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柔和。 两人沉默着下了楼。 一楼的阳台上，听到动静的金毛球球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旋即又阖上眼睛，趴着不动了，看起来有些没精神。 傅默率先换好了鞋，却并没有离开。 等江瑭直起身后，傅默突然开口问：「要一起吗？」 江瑭稍稍一愣，浅笑着应道：「好呀。」 节目组为他们准备的小屋位于某高档小区，距离小区三百米的地方就有一个小公园。 两人散步的公园，简单地做了个热身，便决定围着公园跑步。 傅默看了一眼身边青年清瘦的体格，似是担心对方跟不上自己的脚步，一开始还刻意放慢了步子。 直到过了一会，他发现青年脸不红气不喘，似乎跟着他并不觉得吃力，傅默这才慢慢恢復平日的跑步速度。 江瑭的体能似乎不错，他心想。 这个公园并不大，内里却有一个小湖泊，几只野鸭飘在湖面上，模样悠闲极了。 两人足足跑了一个小时，才停下脚步。 傅默脸上已经覆着一层薄汗，他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目光扫向身边青年时，却发现身边青年虽然气息不稳面颊通红，脸上却几乎没什么汗。 似乎是天生不怎么流汗的体质。 傅默收回视线，两人并肩行走在湖泊岸边，明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氛围却看起来格外和谐。 负责摄影的无人机尽职尽责地跟在两人身后。 【五点起床晨跑，晚上还有健身……也太拼了吧】 【果然身材好是有原因的[惆怅地摸摸圆滚滚的肚子.jpg]】 【默哥慢跑的配速不低，江瑭竟然能跟得上默哥，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很吃力欸】 【现在的新人演员都这么卷了吗qaq】 【傅默和江瑭之间的氛围变好了不少欸，比昨天去超市买菜的时候好多了】 【虽然知道会被骂但我还是想说一句，一起早起晨跑什么的，真的很好嗑啊！！！[顶锅盖.jpg]】 公园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回小屋的路上正巧有几个早餐店，傅默和江瑭便买了五人份的早餐，顺路带了回去。 两人到家时，时间才堪堪七点半。 小屋里的其他三人似乎还没有起床，傅默把早餐放到餐桌上，转身去了一楼卫生间。 门外陡然传来一声犬吠，正在洗手的傅默动作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加快了速度。 等他推开门时，就见金毛球球不知何时从阳台来到了餐厅，像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一样，沖坐在餐桌旁的青年低低地叫着。 傅默注意到，青年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却并没有躲开。 听到身后的动静，江瑭回过头，轻声问：「怎么办，球球好像饿了。」 他看了一眼餐桌上的早餐：「这些球球都不能吃吧？」 傅默说：「不知道。」 两个同样没养过狗的人面面相觑，直到楼梯口传来夏清源的声音。 「球球？」夏清源似乎刚起床，身上还穿着居家服，「过来这边。」 金毛的尾巴顿时轻垂了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声音，却还是小跑着来到了夏清源的身边。 夏清源给它弄了些吃的，似乎这才注意到两人的装扮一样，好奇问：「你们出去过了吗？」 傅默头也没抬，依旧自顾自吃着早餐。 江瑭便回应他说：「嗯，去跑了步。」 傅默迅速填饱肚子，偏头沖江瑭说：「我先上楼洗澡了。」 江瑭点点头说：「好。」 他吃不了太烫的东西，吃东西的速度就比傅默要慢一些。 夏清源依旧站在楼梯口，傅默上楼前路过他，突然听见他说了句：「傅老师，你的手腕怎么了？」 傅默低头看了一眼，昨天晚上被奶糖蹬出来的痕迹虽然已经淡了不少，但没有完全消退，在他白皙的手腕内侧依旧很是醒目。 他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夏清源却继续说着，语气惊讶：「不会是奶糖弄的吧？破皮了吗？要不要涂点药？我那里有药箱——」 第302页 傅默却冷声说：「不用。」 夏清源声音顿了顿，关切道：「破皮了还是擦一点药比较好，万一留疤了……」 「没破皮。」傅默眉头微蹙，语气稍显不耐烦。 夏清源哽了一下，笑说：「没破皮就好。」他似是有些好奇问，「奶糖不是很乖吗？傅老师你怎么惹到它了，它竟然这么对你。」 这话明里像是单纯地在好奇事情的经过，但细细听来，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傅默不想多和他说话，随意应付了一句：「不小心惹它生气了。」便上了楼，一副不想再打理他的模样。 【昨天某人还说奶糖很乖呢，结果奶糖比球球还先伤到人[笑死.jpg]】 【说这话的是没看昨晚的直播吧？】 【有一说一，本伏地魔觉得默哥挨这一脚是活该，这已经是奶糖脚下留情的结果了】 【建议大家去看看回放[捂嘴偷笑.jpg]】 【我怎么老感觉夏清源说话怪怪的？】 【本鉴茶达人的雷达响了[笑而不语.jpg]】 江瑭吃完饭后也上了楼，他虽是不易流汗的体质，但晨跑过后还是洗个澡更舒服一些。 洗完澡出来后，江瑭本想直接下楼，却听见对面房间里传出些许动静。 他犹豫了两秒，抬手敲门。 房门开后，傅默托着巴掌大的垂耳兔站在门后，低声问他：「来找奶糖的吗？」 「嗯。」江瑭点头，「它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那里睡。」 闻言，傅默便笑了下，指腹从垂耳兔头顶滑过，直接顺着摸到了尾巴根部。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江瑭几乎立刻咬住下唇，却还是轻轻地唔了一声。 傅默询问似地看向身前青年，就见对方伸出手，低叫了一声：「奶糖。」 纯白小兔便蹦进了江瑭手里。 温软触感从掌心中离去，让傅默心头升起淡淡的遗憾。 他又看了一眼江瑭房门下的小门，眸中划过一抹沉思，思考现在让节目组帮忙改造一下自己房间的门可不可行。 傅默只犹豫了不到两秒，便行动力极强地给导演发了消息。 两人下楼时，明知晴和叶菀菀也已经起了床，正在餐桌边吃早饭。 明知晴问：「大家今天都有什么安排吗？」 夏清源相当活跃道：「我今天有个试镜。」 傅默言简意赅：「有工作。」 江瑭则说：「我今天有个杀青戏，上午应该能拍完，下午就回来了。」 明知晴和叶菀菀没有工作，便相约好了去逛街。 傅默第一个出门，江瑭叫了个车，夏清源则在等自己的经纪人。 《我们的小屋》拍摄期间，大家虽然都住在小屋里，却并不影响各自的生活。 有工作的便正常工作，没有工作的也可以自由行动。 很快，小屋里就只剩下夏清源一人。 经纪人的车姗姗来迟，夏清源拎着东西上车，无人机虽依旧跟着他，摄像头却已经关闭了。 夏清源语气不好地抱怨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早高峰堵车，从我那里过来要两个小时，你又不是不知道。」经纪人忍着烦躁，「清源啊，节目开录之前，我不是就跟你说过吗？节目期间会有直播，观众们的眼睛都贼亮，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扒皮……你怎么还是这么耍性子？」 夏清源翻了个白眼：「我耍什么性子了？」 经纪人忍了忍，最终还是嘆气说：「你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已经有人看出名堂来了。」 「你在怕什么？」夏清源冷嗤一声，不以为然，「他江瑭虽然凭那部剧出圈了，但煳咖就是煳咖，粉丝总共就那么一点，你还怕我打不过他吗？」 经纪人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怕的其实不是江瑭，而是傅默。但经纪人又觉得，以傅默的性子，不可能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出头，便又压下了心头升起的些许不安。 「今天的试镜你准备好了吗？」经纪人问。 「还需要准备吗？一个连配角都算不上的炮灰，全片出场的时间总共才几分钟。」夏清源不以为意，「如果不是你说能和傅默有对手戏，这种角色，我才不会接。」 「那可是胡导的电影！」经纪人几乎恨铁不成钢，「他的电影，就算只能有十秒钟的镜头，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夏清源却轻哼一声，显然依旧没有放在心上。 「那又如何？」夏清源低头玩着手机，随口道，「一个小配角而已，不行就找关系砸钱，这种角色还怕拿不到不成？」 经纪人几乎想暴骂他一顿：「胡导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找不到满意的演员，他宁愿拖着不演甚至砍掉，也绝对不会凑合。」 夏清源嗤笑道：「你啊，还是太年轻。这年头，又有谁是真的和钱过不去的？无非是给的不够多罢了。」 经纪人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和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多费口舌。 * 傅默今天其实算不上是要工作，是导演说今天约了很多人来试镜，让傅默有空就去看看。 试镜的角色是一个小配角，但却是整个影片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尤其对于饰演主角的傅默来说，更是非常重要。 第303页 胡导对于选角向来挑剔，这个小配角的戏份不多，他便一边开机一边寻找合适的演员。 但直到现在，其他演员基本都快要杀青了，胡导却依旧没有找到最满意的人选。 确切的说，是没有找到能同时让他和傅默满意的演员。 胡导和傅默的关系不错，这个角色的出场镜头，几乎都是和傅默的对手戏，胡导便将傅默的意见也纳入了参考。 「这个角色最好尽快定下来。」胡导嘆了口气，「不能再拖了。」 傅默淡声说：「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你是打算凑合么？」 胡导：「……」 他深深地嘆了口气，抱怨说：「还不是你太挑剔了！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我能怎么办？」 傅默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彼此彼此。」 论起挑剔，他们还真的是半斤八两。 前来试镜的人陆陆续续抵达，胡导开始叫人进来试镜，傅默就坐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年轻演员们的表演。 前来试镜的演员们进进出出，很快就淘汰了近十个演员。 傅默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你继续。」 胡导欸了一声：「那剩下的怎么办？」 傅默懒洋洋地摆摆手：「录视频发给我。」 胡导：「……」 实在是任性妄为！ 但他到底是没有阻止，剩下来试镜的人不多了，他心里其实也觉得，今天或许又是无功而返没有结果的一天。 这里是个影视基地，除了傅默和胡导所在的拍摄地之外，附近还有很多别的拍摄地。 此时正接近正午，阳光有些毒辣。 傅默沿着街边建筑走在阴凉处，没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些许嘈杂声。 似乎是别的剧组正在取外景拍戏。 傅默脚步微顿，准备换个方向继续散步，却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他愣了一秒，顺着声音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清瘦身影。 是江瑭。 江瑭今天的杀青戏，好巧不巧也在影视基地。 他饰演的角色今天就要领便当杀青，江瑭早早来到剧组，把早已滚瓜烂熟的剧本又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这场戏拍得很顺利，一遍就过了。 江瑭穿着一身白色长衫，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被道具长剑刺中胸腹处，奄奄一息之际，却还是不忘捂住怀中孩童的眼睛。 「别看……」他颤着嗓音道，鲜血控制不住地从嘴角溢出，「替我、替我……好好活下去——」 导演：「咔！」 已经倒地许久的江瑭站起身。 「恭喜杀青！」周围人围上来。 江瑭接过导演递来的红包，笑着沖众人鞠了个躬说：「今天请大家喝奶茶！」 他和身边人聊了几句，正准备去室内更衣室把衣服换掉，眼角却突然扫见不远处，街旁似乎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江瑭愣了一下，小跑着过去，惊讶道：「傅老师？」 傅默沖他点点头：「演得不错。」 江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你今天的工作也在这边么？」 「嗯。」傅默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说，「就在那里。」 「那可太巧了。」江瑭笑说，「我先去换身衣服，傅老师可以找地方先坐一下。」 傅默点点头。 等青年的身影远去后，傅默用手机搜了一下江瑭的作品，找了几个他出演的片段看了看。 随即他眉梢一挑，眼底划过一抹意外。 江瑭的演技，比他以为的要好很多，虽然还很稚嫩，却充斥着一股子很特别的灵气。 想到自己的剧组中迟迟没有找到的演员，傅默心头微微一动。 江瑭很快就换好了衣服，重新变回傅默熟悉的短髮青年。 他点的奶茶很快就到了，江瑭给剧组的人分完，拎了一杯往傅默的方向走来，把手中的奶茶往前一递。 「我点了有多的，傅老师要来一杯吗？」江瑭问。 傅默并不爱吃甜食，一年都喝不了一次奶茶。但不知为何，他却不太想拒绝江瑭的这杯奶茶。 于是他点点头说：「好。」 傅默刚伸手准备接过奶茶，眼前的青年却突然嘶了一声，手跟着一抖，手里的奶茶眼瞅着就要掉到地上。 傅默下意识伸手接住，宽厚的掌心几乎整个覆盖在青年的手背上。 傅默骤然愣住。 ——没有排斥，也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和他触碰奶糖的时候一样，让他觉得非常舒服，仿佛久久没有被安抚过的皮肤饥渴，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一样。 上一次无意间的触碰，竟然真的不是他的错觉。 傅默凝神看向身前的青年：「你……」 江瑭紧紧捂住右手手腕，唇色微微泛白，却还不忘说：「抱歉抱歉——」 傅默干脆接过他手里的奶茶，垂眸看向他的手腕问：「你怎么了？」 江瑭摇头说：「没事，突然疼了一下。」 他轻揉了两下自己的手腕，便松开了手。 傅默注意到，青年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了几道有些奇怪的红痕，并且有微微肿起的趋势。 他蹙眉问：「真的没事？怎么突然就肿起来了？」 第304页 「可能是过敏。」江瑭说，「不是什么大事，回去抹点过敏药就行。」 傅默追问他：「以前出现过这种症状吗？」 江瑭犹豫了一秒，便干脆点头说：「嗯，出现过，涂点药过两天就能好，不严重的。」 傅默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手里的奶茶，突然把江瑭的手拉了过来。 江瑭有些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傅默正握着自己的手腕时，江瑭下意识就想抽回手：「傅老师——」 「别动。」傅默低声道，一手攥着江瑭，另一只手则拿着手中的奶茶，让奶茶杯紧紧贴在青年手腕肿起来的地方。 奶茶里加了不少冰块，即使隔着一层塑料杯，摸起来也依旧很冰。 手腕处的刺痛迅速消退了不少，待傅默收回手时，青年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一层薄薄的水痕。 「好点了吗？」傅默低声问。 江瑭点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说：「谢谢。」 他抬眸看了傅默一眼，很快便又敛下眸子。 青年杏眸黑而亮，仿佛酝着一层浅浅的水光，看他的时候鼻尖轻耸了一下，挤出几道可爱的褶皱。 傅默便怔了一下。 真的很像奶糖，他心道。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傅默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明知晴打来的电话。 「傅默？你有办法能联繫上小瑭吗？我打他的电话他没有接。」明知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灼，「球球好像把奶糖咬伤了，奶糖现在躲在角落里不出来，你看你有空能回来一趟吗？」 傅默眉头紧蹙，冷声问：「伤到哪里了？」 明知晴便说：「伤到脚了，应该是右边的前爪。」 第113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6 右边的……前爪？ 傅默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身前青年，对方的右手腕似乎还有些不舒服，正用左手手指很轻地捏揉着。 白皙指缝间，隐约可见那里肿起的几道奇怪红痕。 奶糖的右前爪刚受伤，江瑭的右手手腕也跟着莫名其妙的『过敏』。 ——是巧合么？ 傅默垂了下眸子，听电话里的明知晴说完后，才说：「江瑭就在我旁边，我马上和他一起回去——」 他顿了顿，看向江瑭问，「你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吧？能走了吗？」 「结束了，跟导演说一声就能走。」江瑭点头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默言简意赅：「奶糖被球球咬伤了。」 电话还没挂断，明知晴听到傅默和江瑭的对话，有些惊讶：「傅默，你和小瑭在一块呢？」 「碰巧遇到，都在影视城。」傅默嗯了一声，「先挂了，我们马上回来。」 他身前的江瑭在听闻消息后，已经小跑着找到了剧组导演说明了情况。 傅默直接道：「坐我的车回去吧，我开车来的。」 正准备叫车的江瑭闻言，没有拒绝。 「傅老师今天的工作也结束了吗？」他问。 「嗯。」傅默点点头，眼角瞥见青年唇色有些发白，便说，「别太担心，明姐说奶糖很机灵，应该没有伤得很严重，就是被吓得不轻。」 江瑭点点头：「嗯，我知道。」 从影视城开车回家需要约半小时的时间。 等红绿灯的时候，傅默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了副驾驶位上的江瑭。 青年偏头看着窗外，微有些凌乱的碎发搭在他白皙的脸侧，落下一小片深色的阴影。 似是觉得手腕肿起的地方不舒服，他依旧用手指摩挲着那里，修长手指动作轻缓，似乎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傅默这才注意到，江瑭左手手腕的内侧，竟然有一颗很小的红痣，在白皙肌肤上很是醒目。 绿灯亮了，傅默收回视线，启动车子。 路过减速带的时候，车陡然颠簸了两下。 似是想到了什么，傅默指了指车内收纳盒说：「里面有薄荷糖，可以吃。」 青年便轻声应了一声：「好。」 这样的场景让傅默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车颠簸的时候，副驾驶位上的青年因为晕车而脸色惨白的模样。 但……真的是因为晕车吗？傅默突然有些怀疑了起来。 明明出发去超市的时候，车上的青年都好好的，没有任何晕车的反应，为什么偏偏回小屋的路上却反应那么剧烈？ 傅默脑海中陡然又闪过些许片段。 第一次抱奶糖的时候，他捏了一下垂耳兔的耳朵，那时青年的耳垂似乎也跟着红了。 开车回小屋的路上，青年突然表现出不适的时间，似乎正好是夏清源带着球球抵达小屋，球球把奶糖吓得躲起来的时间。 还有很多很多次，他觉得奶糖和青年的表情格外同步。 以及今天，奶糖被球球咬伤，手腕上也几乎同时出现奇怪的过敏痕迹……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凑巧，但当许许多多的细节都串联到一起后—— 真的会有这么奇怪的巧合吗？ 傅默轻蹙了下眉，总觉的用巧合来解释这些事，似乎有些牵强。 但如果不是巧合，又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像剧本里编纂的那样，主人和宠物之间的什么『感知转移』吧？ 傅默心道了一句『荒谬』。 第305页 这是现实又不是剧本，这样超现实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心绪纷转间，两人终于抵达了节目组的小屋。 回到家的时候，一楼客厅里只有金毛犬的身影，明知晴和叶菀菀都不知所踪。 球球被明知晴拴在了阳台上，听到动静后它抬起头汪了一声，声音低低小小，就像是它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样。 「奶糖在二楼。」傅默看了一眼手机。 明知晴拍了几段奶糖的视频发给了傅默，奶糖小小一只缩在昏暗的角落里，任明知晴和叶菀菀怎么哄都不出来。 江瑭看了一眼视频，辨认出来视频中的位置，是二楼走廊尽头装饰柜和墙壁之间的缝隙。 那缝隙极小极窄，几乎只比人半个手掌宽一点点，手臂想伸进去都很费力。 如果不是奶糖本身个子就小巧，再加上身上都是蓬松柔软的毛，真正的体格比肉眼看起来的还要小上几分，怕是也钻不进这么小的缝隙里。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明知晴和叶菀菀几乎同时回头。 「傅老师，江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叶菀菀松了口气，「奶糖一直不出来，我都担心它是不是卡住了。」 江瑭便说：「不会的，这么宽的缝隙卡不住它。」 明知晴和叶菀菀让开位置，让江瑭蹲在了墙边。 傅默也站在一旁探头看去，墙角光线昏暗，他只能看见那雪白的一团缩在角落，只露出一个格外毛茸茸的背影，和一条轻微抖动的短而小的尾巴。 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雪白的毛团儿回头看了一眼，扭着毛乎乎的身子，后退着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江瑭把垂耳兔抱起来，指尖撩开它的右边前爪上的长毛看了一眼，下方粉嫩的皮肤上擦过几道红痕，肿得很厉害。 明知晴说：「我和菀菀回来的时候，看见楼梯口的门没关，楼上传来球球的叫声，我们上楼后就看见球球正在追奶糖。」 她嘆了口气说：「球球和奶糖跑得太快了，我没能追上，抱歉。」 江瑭摇摇头说：「明姐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这才几天就出事了……】 【当然不怪明姐，是夏清源的问题吧】 【问题是夏清源也不在家啊，想管球球也没法管】 【要怪就怪上午最后出门的人呗，走的时候都不关楼梯口的门，要不是门没有关，球球怎么可能上去二楼追奶糖】 【问题是，上午最后出门的人，就是夏清源啊[小声逼逼.jpg]】 【别吵吵了，我只想知道奶糖伤得重不重】 叶菀菀补充道：「球球好像也受伤了，可能是追奶糖的时候撞到哪里了，我看见它也有点一瘸一拐的。」 「傅老师。」江瑭突然出声，「能帮我抱一下奶糖吗，我查查附近的宠物医院在哪里。」 「不用查了，我已经联繫上了。」傅默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击着，「和医生约好时间了，我们现在出发。」 江瑭似是松了口气说：「好。」 两人急匆匆地下了楼，江瑭的视线往阳台上扫了一眼，突然问：「傅老师是不是不怕狗？」 傅默嗯了一声说：「不怕。」 江瑭迟疑了两秒：「菀菀不是说球球也受伤了吗？要不我们把球球也带上，让医生一起看看，万一伤到骨头就不好了。」 傅默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江瑭会这么说。 江瑭便轻声说：「球球只是只狗狗而已，它也不懂什么。」 傅默便点点头说：「好，你等我下。」随即便朝阳台走去。 一起跟下来的明知晴说：「你们先带上球球，我和菀菀联繫清源，跟他说一下这件事。」 江瑭嗯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奶糖毛茸茸的脑袋上。 其实奶糖前爪上的伤，并不需要去医院，这点小伤只需要一点点妖力就能恢復。 甚至说，如果不是江瑭放任，他的妖力化身怎么也不可能真的被一只普通的金毛犬伤到。 兔子怕狗的确是天性，但怕归怕，如果真的打起来，兔妖的战斗力终究还是比普通狗狗要强很多的。 球球伤到奶糖、并不慎把自己也撞伤了这件事，其实只是为了带球球去医院的一个『幌子』罢了。 233小声问：【宿主，需要为你兑换一瓶痛觉屏蔽的药物吗？】 江瑭：【不用。】 233期期艾艾：【宿主不疼吗？】 江瑭有些想笑，轻声说：【还好，不疼。】 他之前就已经发现了，似乎每个世界的他对痛觉的承受能力都很强，很难说这样的承受能力是原主拥有的，还是他本身刻在了灵魂上的能力。 傅默牵着球球走在前方，江瑭落在他身后，和他之间拉开一段距离。 节目组提供的车空间很大，傅默把球球栓在了车后座上，带着一人一兔一狗出发了。 住宅区附近不远处就有一个宠物医院，傅默已经和医生提前沟通好了检查项目，也告知过他们正在录制节目，得到了宠物医院的拍摄许可。 「奶糖的体检时间正好快到了，这次顺便做个全身体检吧。」江瑭说。 傅默自然没有意见。 这家宠物医院的体检项目正好在做活动，买一送一，第二份体检资格就落在了球球的身上。 第306页 腿部的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给奶糖做检查的医生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也没破皮，不用打狂犬疫苗，擦点药包扎起来，这几天让它少活动多休息。」 江瑭松了一口气。 医生已经迅速给奶糖的右前爪包扎了起来。 给球球做检查的医生也拿着拍好的片子走了过来说：「没伤到骨头，只是磕碰了一下，休息两天就好了。」 江瑭点头说：「好的。」 医生说：「这只金毛犬是救助后被你们领养的吗？」 「不知道。」江瑭说，「这是朋友家的狗狗，我们不太清楚情况。」 医生皱了皱眉：「它脖子上有被电击过的痕迹，应该是带过电击项圈……」 「电击项圈？」江瑭脸色微微一变。 「对。」医生点头，「之前兴起过一段时间，说用这种方式可以训练宠物的服从度，但其实电击项圈对动物的身体伤害很大。」 医生说话的时候，金毛球球就趴在一旁的诊疗床上，仰头吐着舌头看着他们，模样很是乖巧。 其实球球大部分时间都很乖，甚至让人觉得没精神，唯独在瞅见垂耳兔的时候，会表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活跃。 江瑭其实能感受到，球球在追逐自己妖力化身的时候并没有恶意，带着闹着玩般的意思，只是下手的力道有些没轻没重。 但狗狗的行为习性是可以教的，不知轻重调皮顽劣，更大的责任其实在于没能教好它的狗主人。 医生落在球球身上的视线带着丝怜惜，他轻轻撩开金毛犬脖子上厚软的长毛，露出下方被遮掩得很严实的皮肤。 那里确实印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被灼伤之后留下的疤痕。 【电击项圈？？？】 【卧槽，夏清源不会虐待球球吧？！】 【难怪我老觉得球球和夏清源不亲，我印象中狗狗看主人的眼神不应该是这样的】 【服气了，球球是源源领养来的啊！源源在微博说过的！】 【刚领养的不熟不是很正常吗？球球以前被虐待过，现在不亲人不也很正常吗？】 【造谣的人全举报了，不谢】 「全身检查的报告过几个小时才能出来。」医生说，「你们可以先带宝贝们回去，体检报告出来后再单独发给你们。」 医生和江瑭两人聊完奶糖和球球的情况，加了两人的联繫方式，以便后面还有别的情况方便联繫。 江瑭和傅默回到小屋的时候，夏清源依旧还没回来。 叶菀菀朝两人摊手说：「夏哥可能正在忙，我和知晴姐一直没联繫上他。」 傅默点点头：「没事，他晚上总归会回来。」 明知晴凑过来，看着江瑭手心里的毛团问：「奶糖怎么样？」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江瑭轻声说，手指在雪白小兔的身上摸了摸，「休息两天就好了。」 傅默换好鞋，沉默着走进厨房，没多久便拿着洗干净的胡萝蔔走了出来。 「要吃吗？」傅默切下一小块胡萝蔔递过去。 缩在江瑭掌心的垂耳兔像是闻到了味道一般，耸着鼻尖转了个身，粉嫩的三瓣唇精准叼住了那块胡萝蔔。 傅默餵完奶糖，将剩下很多的胡萝蔔递到江瑭眼前：「吃吗？」 江瑭默了默：「吃。」 傅默从江瑭手里接过兔子，前方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小品节目，傅默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摸着怀中小兔的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指尖顿了顿，突然轻捏了一下垂耳兔左边的耳朵。 毛茸茸软乎乎，和他第一次摸的时候手感一模一样。 但这次傅默的注意力，却并不完全在怀中垂耳兔的身上。 江瑭就坐在他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傅默只要稍稍侧一下头，就能把青年的模样全部拢进视野中。 也因此，傅默清楚地看见，在他捏住奶糖的耳朵时，身边青年啃胡萝蔔的动作蓦的一顿，左边的耳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傅默指尖顿了顿，心头微动。 似是想验证什么一样，傅默又将手指伸向掌心小兔另一边的耳朵。 江瑭又是一僵，握着胡萝蔔的手指都紧跟着攥紧了些。 傅默偷偷观察着他，注意到青年眼帘轻垂，长睫轻轻颤抖着在脸上落下一片浓密的阴影，唇角也轻轻抿了起来，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傅默收回指尖，低头对上奶糖那双懵懂又明亮的眸子。 过了一会儿，耳边再次响起青年啃胡萝蔔的咔嚓声。 傅默和雪白毛团对视了片刻，指尖再次探出，落在了其中一只耳朵的耳根处。 兔子对这里的感知似乎格外敏感，傅默并没用多大的力，掌中兔却陡然弹了一下，两只前爪爪抓住垂在脸侧的耳朵，用力扒拉了两下。 与此同时，傅默清楚地听见，身边青年突然从鼻腔中挤出一声低低的轻哼声。 轻轻软软。 像挠在人心尖尖上一样。 第114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7 傅默抿紧唇角，虽然心中极为震惊，但和惊诧一同腾起的，还有让他颇觉陌生的情绪。 很可爱。 让他有些想笑。 傅默垂下眼帘，试图掩住眸底骤然浮现的笑意。 第307页 耳边传来青年轻软的、细听之下还带着些许细颤的嗓音：「傅老师。」 傅默敛起情绪，淡淡嗯了一声：「什么事？」 「你……」青年偏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微顿，随即又垂下眼睫，「不，没什么。」 傅默又有些想笑了，指尖似无意间蹭过垂耳兔的耳朵尖端。 身边青年似忍无可忍般，把剩下的胡萝蔔一口气塞进嘴中，声音含煳道：「傅老师，奶糖今天应该没怎么吃主粮，我带它去吃点。」 傅默应了声好，把掌中雪白的垂耳兔递还给了他。 江瑭抱着兔子，咽下嘴里的胡萝蔔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奶糖不太喜欢别人碰它的耳朵。」 傅默瞅了他一眼，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知道了，但至于以后还摸不摸…… 谁又知道呢？傅默心道。 待江瑭抱着兔子上楼后，傅默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方，这才收回视线，垂眸掩盖住眼底的真实情绪。 【这专注又不舍的眼神……谁懂啊家人们】 【嗑生嗑死.jpg】 傅默并没有在楼下坐很久，便也起身跟着江瑭上了楼。 回到房间之后，傅默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医药箱中，翻出一小管过敏的药膏，随即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江瑭给他开了门，语气有些惊讶：「傅老师？有什么事吗？」 「过敏药。」傅默抬手，掌心里放着一管药膏和一小袋医用棉签，「这药治疗过敏效果很好，拿去用吧。」 「好，谢谢傅老师。」江瑭沖傅默浅笑了下，「我等会就涂。」 傅默问他：「需要帮忙吗？你是右撇子，左手涂药应该不方便吧？」 青年正准备从他手里接过药，闻言便愣了愣，有些侷促般地碰了一下右手手腕。 傅默朝他伸出手说：「来吗？」 江瑭抬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后，抬起自己的右手说：「那就麻烦傅老师了。」 傅默嗯了一声：「没事。」 青年手腕上依旧印着几道红痕，比之前淡了不少，但不知是不是青年皮肤太过白皙的原因，那几道浅淡红痕看着就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傅默垂下眸子，用棉签沾了些药膏，似是觉得单手操作不方便，便用左手的指尖轻轻托住青年的手背，迅速用右手帮对方上完了药。 【江瑭过敏了？什么时候的事？】 【默哥怎么知道江瑭过敏了？】 【卧槽我错过了什么？只是一个上午没看直播而已，默哥和江瑭的关系就变得这么好了吗？】 【帮忙抹个药而已，就是关系好了吗[我不理解.jpg]】 【楼上一看就是不了解傅影帝的人[狗头.jpg]】 【众所周知，咱默哥对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从来不在戏外和人有肢体接触，本伏地魔可以拿命发誓，这是默哥第一次主动碰别人！第一次！！！】 【资深磕糖达人表示，这对也许是真的】 【坐等一个官宣[乖巧.jpg]】 冰冰凉凉的触感自手腕上传来，的确迅速缓解了那里的刺痒感。 傅默摸完药便松开了手，江瑭放下胳膊，抬眸沖身前男人笑了下，正欲感谢一声，就对上了对方那双格外黑沉的眸子。 黑眸中落着些好奇和探究，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还未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喉间，走廊之间一时寂静下来，只有江瑭身后的房间中，传来些许兔子吃草的细微咔嚓声。 片刻后，江瑭轻声：「傅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傅默收回视线，声音平静：「没事了，注意休息。」 江瑭应了一声，退后一步正准备关上房门，傅默却突然又开口：「江瑭。」 江瑭下意识抬头：「嗯？」 傅默有些欲言又止，看了身前的青年一会儿，又透过门缝看向房间中，那只正勤勤苦苦啃干草的垂耳兔。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咽下了本想问出口的话，转而道：「明姐说今天晚上要做晚饭，等会记得下去帮忙。」 江瑭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 傅默在江瑭的房间门口站了片刻，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傅默坐下后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了了一行字。 主人和宠物之间会有身体感应吗？ 搜索结果杂七杂八一大堆，但并没有傅默想看到的信息。 于是他翻看了许久，又换了一个问题—— 世界上有妖怪吗？ 这句话刚一打出来，傅默甚至还没有按下回车键，唇角就不自觉轻扯了一下。 当真是魔怔了，他心道，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呢？ 搜索结果自然也不出他所料。 傅默百无聊赖地看了会电脑，便关掉了界面。 直到对面房间传来些许动静，在书桌前静坐许久的傅默才终于站起身，推开了房间的门。 「一起下去么？」他问。 江瑭点头说：「好啊。」 傅默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毛糰子，问：「奶糖怎么样了？」 「比之前有精神多了。」江瑭笑着说，「它是真的不记仇，只要有点好吃的，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之前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第308页 缩在他手心里的垂耳兔抬起头，似是知道江瑭正在说它一般，舌尖轻耸了耸，粉嫩舌尖探出，轻舔了一下江瑭的指尖。 傅默觉得自己的手指头也有些痒。 他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干脆直接伸出手，比青年更为宽大的掌心摊开在垂耳兔身前：「奶糖，让我抱抱？」 雪白小兔停下舔舐的动作，探头嗅闻了下傅默的手指，仰头看了一眼江瑭，后腿便稍一用力，跳到了傅默的掌心里。 江瑭嘆了口气，表情颇为无奈。 傅默眼底便浮起些笑意，唇角都勾起些许。 两人下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明知晴和叶菀菀已经钻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了。 见江瑭和傅默要进来帮忙，叶菀菀连忙朝他们摆手说：「你们忙了一天，今天晚上歇着，做饭我们轮流来，明天再归你们。」 两人拒绝不了，便只能听令回到了客厅沙发上。 球球趴在阳台上，舔舔包着绷带的爪子，时不时看向趴在傅默膝头的白毛糰子，格外的安静。 明知晴和叶菀菀很快就做完了晚饭。 「夏哥说他今天晚上有聚餐，不回来吃。」叶菀菀说，「我们先吃吧，不用等他。」 晚饭结束后时间还早，四人相约着出门散步。 明知晴和叶菀菀想去附近的商场逛一逛，傅默和江瑭则去了晨跑的公园，四人就此分成两路。 晚风徐徐，带起微微的凉意，抚平人心底的燥意。 傅默和江瑭都不是爱说话的人，没人挑起话题的话，两人几乎能从头沉默到尾。 最终还是傅默率先开口说话。 「手腕好点了吗？」他问。 青年下意识抬手看了一眼，白皙手腕处，那几道红痕又淡了不少。 「好多了。」江瑭笑道，「傅老师的药很管用。」 傅默嗯了一声，两人便又不说话了。 没多久，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江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紧紧蹙起。 傅默问他：「怎么了？」 江瑭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手机递给了傅默，亮着的屏幕上，是一份放大了的体检报告。 是他们去的那家宠物医院的医生发来的，江瑭点开的这一份不是奶糖的报告，而是球球的。 体检报告中显示，球球体内有多处挫伤癒合后的痕迹。 球球是夏清源领养的狗，身上有旧伤可能是以前受到过虐待，但报告中显示，最近的癒合痕迹距离今天不超过一周。 两人看完这份检查报告，都没有说话，却都知道彼此已经明白了这份检查报告的含义。 江瑭默了默，轻声：「傅老师……」 「嗯，我知道。」傅默打断他，「走吧，陪我去买点东西。」 【抓心挠肝，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怎么整得神神秘秘的？？】 【有什么是本资深vip不能知道的吗？！[气鼓鼓.jpg]】 另一边，明知晴和叶菀菀回到家后没多久，夏清源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巨大的快递。 叶菀菀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宠物围栏。」夏清源说，「我打算把那边的小阳台围起来给球球，就不怕它跑出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拆了快递安装好围栏。 球球趴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夏清源靠近时，它甚至垂着头缩了下尾巴。 「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吗？」夏清源用手指用力点着球球的脑袋，「咬伤奶糖，还把自己撞伤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点？」 大金毛低着头呜咽两声，尾巴夹得更紧了些。 夏清源训了球球几句，便回头问道：「傅老师和江瑭呢？」 「还在外面散步呢。」明知晴说，「估计过会就回来了。」 夏清源哦了一声，又低下头，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球球的脑袋，眸底划过一抹暗色。 傅默和江瑭没多久就回来了。 叶菀菀已经练完了瑜伽，见两人手里也提着东西，又问：「江哥，你们买了什么？」 「是宠物摄像头。」江瑭说，「最近宠物视角的视频不是很火吗？我们去和导演商量了一下，买了两个打算给奶糖和球球带着。」 明知晴好奇问：「是那种以宠物的视角看世界的视频吗？」 江瑭点头：「没错。」 正说着，楼梯口处传来些许响动声。 球球被拴在阳台上后，楼梯的门没再关上，那只毛乎乎的垂耳兔便一瘸一拐地蹦跶了过来。 夏清源凑过来问：「球球也有份吗？」 「对。」江瑭笑着递给他一个说，「摄像头已经让节目组帮忙安装好了，连接到了节目组的摄像网络中，以后节目就可以多两个特殊的视角了。」 「那也太棒了！」夏清源接过摄像头，状似惊喜道，「这个摄像头也能像无人机的摄像头一样，由我们自己控制开关吗？」 江瑭点点头说：「可以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傅默已经迅速给奶糖装好了摄像头。 奶糖的摄像头几乎是最小号的，只有约拇指指甲盖的大小，小小一只绑在奶糖的脖子上，几乎被它厚软的大围脖淹没。 雪白小兔似乎对脖子上新出现的东西很是好奇，抬爪扒拉了两下，便没再动它了。 第309页 傅默重新帮它调整了一下镜头位置，确保摄像头没被兔毛遮住后，这才松开后，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兔头，低声表扬道：「真乖。」 而在此期间，夏清源一直站在两人身边，傅默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 夏清源暗暗咬了咬牙，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傅默已经抱着兔子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竟然还有奶糖视角的直播！！！】 【救命，奶糖视角的默哥好可怕，好像个巨人哈哈哈】 【这个摄像头请焊死在奶糖脖子上，节目录制结束也别拿下来，谢谢谢谢】 【江瑭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啊！太绝了吧呜呜呜】 【用奶糖的视角看世界，感觉自己都萌萌的[托腮.jpg]】 【我怎么感觉夏清源一直想贴傅默，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我也这么觉得，从一开始就一直粘着傅影帝，什么意图不用说了吧[白眼.jpg]】 【笑死，不知道咱默哥有个外号叫鉴茶达人吗？咱默哥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他还巴巴地粘过来，脸红不红啊[啧啧.jpg]】 健身结束回房间洗完澡后，傅默坐到书桌前，接收了胡导发来的试镜录像。 他中途离开之后，后面又来了六位来试镜的演员。 傅默一一点开看了一遍，在看到夏清源的那一段时，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辣眼睛的演技。 他在心里如是评价。 不出所料，这六位演员都不符合他对角色的预期。 傅默揉了揉眉心，面对胡导悲戚的哀嚎，他思索片刻后回覆：「有个新人演员，可以让他来试试。」 胡导很快回覆：「谁？」 傅默：「江瑭。」 刚发完消息，傅默就察觉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回头一看，在捕捉到那抹雪白的小身影时，眸光便蓦的柔和下来。 节目组的效率很高，傅默早上刚提出需求，下午回来的时候，他的房门就已经被改造好了。 和江瑭房间的房门一样，现在傅默的房门下，也多了一个专供奶糖通行的小门。 毛绒垂耳兔的右前爪还绑着绷带，走起路来不太方便，有些一瘸一拐的。 似乎察觉到傅默正看着自己，雪白小兔便支起身子，长长的耳朵垂在脸侧晃了晃，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傅默蹲身抱起它，手指隔着绷带摸了两下它受伤的地方，轻声问：「今天晚上也跟我一起睡吗？」 奶糖耸了耸三瓣唇，用柔软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作为回答。 傅默眼底的笑意便更浓郁了几分。 他抱着纯白小兔上了床，睡前照例刷了会手机，却勐然间在热搜上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江瑭奶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傅默点进了这条热搜。 然而进去后他才发现，这条热搜似乎和他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飘在最上方的微博是某营销号发的，通篇都在讲江瑭和奶糖，但用词和语气都很奇怪。 傅默眉头微蹙，点开评论区看见热评，心道了一句果然。 【江瑭这是洗不清身上的黑料，所以打算用萌宠来给自己洗白吗？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这条评论有不少人点赞，回復贊同的人也不少，但傅默混迹圈内这么多年，只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些帐号九成以上都是水军帐号。 傅默对此心知肚明，江瑭定然是被人买了黑热搜。 若是换成被黑的人是自己，傅默早就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但他突然想到，江瑭只是一个才入圈的新人而已。 傅默略微思索片刻，便抱着兔子推开了房间门。 对面的房间门缝中，透出几丝光亮，说明房中的人还没有熄灯休息。 听到敲门声的江瑭打开房门，有些惊讶道：「傅老师？这么晚了——」 他的视线落在傅默怀中的兔子上，眼睛一眨问：「你是来还奶糖的吗？」 傅默迟疑了不到一秒，便干脆点头说：「是。」 青年却突然笑了一下，眸光柔软地调侃他：「傅老师，这藉口也太假了点。」 傅默：「……」 被拆穿的傅默依旧面不改色，低声问：「我能进去坐坐吗？」 「可以的。」江瑭大大方方侧身让路，并不介意对方踏足自己的私人领域，「傅老师你随便坐。」 屋内的摄像头还开着，尽职尽责记录着房间内发生的一切。 江瑭的态度依旧和平时一样，傅默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还不知道黑热搜的事情。 但傅默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上热搜对于每一个圈内人来说都很重要，无论是正向热搜还是负面热搜，经纪人都会第一时间通知艺人。 江瑭倒了两杯水递过来，杏眸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亮。 傅默轻声：「你看到热搜了吧？」 「你是说我和奶糖一起上的那个？」江瑭点点头，「看到了。」 傅默抬眸看了他一眼，青年表情自然，没有丝毫逞强的成分在里面。 这倒是让傅默有些意外。 他在圈内呆了这么长时间，见过太多太多有灵气的新人，因为这些事而被打击到，从此一蹶不振止步不前的例子。 江瑭的态度倒是让傅默心下微定，连自己都没发现，他眼底飞速划过一丝赞赏。 第310页 傅默顿了顿，还是说：「这种热搜，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江瑭点点头，「经纪人跟我说过不用在意这些事。」 傅默嗯了一声，就听见身前青年问他：「傅老师，你不会是专门过来，想来开导我的吧？」 傅默顿了顿，旋即大大方方地承认：「对。」 这样的回应反倒让青年怔愣了一下，似是觉得有些惊讶。 「我看过你饰演的角色。」傅默说，「你很有灵气，以后的路能走很长，所以我不希望你被别的事情影响到，如果就此止步的话……太可惜了。」 这是傅默有生以来，第一次当面说出夸赞对方的话，这让他有些微的不自在，指尖无意识地落在怀中奶糖的下巴上，轻轻挠了挠。 雪白的垂耳兔舒服地闭上眼睛。 傅默不出意外地发现，青年也在同时微微眯起双眸。 不喜欢被碰耳朵，但是喜欢被人挠下巴吗？ 傅默微微垂眸，唇角却向上翘起几分。 可爱过头了。 他心想。 第115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8 不知是被挠得太舒服，还是被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青年微微低下头，长睫也跟着垂了下来。 「谢谢傅老师专门过来安慰我。」江瑭轻声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明明是很公事公办的回覆，但从青年的嘴里说出来，却透着些真诚的味道。 傅默眸色变得更柔和了些，挠着垂耳兔下巴的手指稍稍用力。 纯白小兔似乎被摸得舒服极了，毛茸茸的脑袋微微向上扬起，喉咙里发出细微的软绵绵的哼唧声。 傅默注意到，青年垂在身侧的手也握紧了些，纤白手指攥住被单，在软而薄的布料上捏出几道清晰的褶皱。 【救命，傅老师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惊掉下巴.jpg]】 【蹲守了一整天的直播，活该我能在大半夜吃到这样高质量的糖嘿嘿】 【有一说一，江瑭的这个热搜真的上得奇奇怪怪的】 【不止这个热搜奇怪吧，之前爆出来的他的黑料也很奇怪，全部都是些所谓的圈内人爆料，说他脾气不好、资源咖、带资进组啥啥的，但是一个实锤都没有吧？】 【说他片场耍大牌，结果连一个视频都没有，现在造谣的成本都这么低了吗？】 【直播看了这么久了，我真没觉得江瑭的性格有哪里不好，明明这么可爱又乖[是新老婆呀.jpg]】 【能被默哥盖章演技有灵气的，江瑭还是第一个吧？就这还能被黑说演技差？】 【江瑭入圈到现在才多久啊，最好的资源也就是前不久才播出的某剧的男五吧？男五的资源都能被说是资源咖了吗？】 【阴谋论一下，是不是因为江瑭最近出圈频率有点高，所以……】 【贵圈真乱，我只想快乐磕糖[躺平.jpg]】 见江瑭的心情并没有被影响到，傅默便没打算多逗留。 「我先走了。」他低声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傅默说着，抱着怀中的垂耳兔便准备回房间。 却听见青年说：「傅老师不是来还兔子的吗？」 傅默动作一顿，眼帘轻掀看向江瑭，就见青年弯着杏眸，笑得狡黠：「可别忘了正事。」 傅默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兔子，心下一嘆，把巴掌大的小毛团放进了江瑭的手心中，这才离开。 回到房间之后，傅默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心头却逐渐升腾起些许烦躁之意。 傅默非常熟悉这样的烦躁，在开始录制这个节目之前，这样的烦躁感几乎每天每夜的伴随着他，让他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笼着低气压，夜里也经常难以入眠。 昨天夜里有奶糖陪伴，傅默难得睡了个好觉。 但今天…… 傅默在床上翻身坐了起来，五指拢在发间，把额前的碎发尽数扒拉到了脑后。 他把房间内空调的温度调得更低了些，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却没能吹散他心底的燥意。 今夜恐怕又是个无眠之夜。 傅默干脆点开手机，继续刷起了微博。 #江瑭奶糖#这个词条还没有被撤下去，傅默皱了皱眉，手指又不受控制地点了进去。 但这一次，那条微博下的评论区却多了很多其他的评论。 有很多都是追了《我们的小家》的自来水粉丝，在看见热搜点进来之后，自发自地在帮江瑭说话。 傅默唇角勾了勾，突然想到自己手机里拍的奶糖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后，久违的登录上自己的大号，发了一条微博。 这条微博没有任何配文，只带上了#江瑭奶糖#的词条，并配上了几张图片—— [奶糖睡觉.jpg][奶糖吃胡萝蔔.jpg][奶糖洗脸.jpg]…… 一共九张照片，每一张都是纯白色垂耳兔的高清照，每一张单独拿出来，都能把人萌得心肝乱颤。 傅默很少发微博，上一条微博的时间还停留在几个月前，他参演的一部电影上映，他转发了电影官方的那条宣发微博。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傅默第一次发和工作无关的微博。 这条微博刚一发出，傅默的后台就爆了，他并不意外，熟练地退出自己的大号。 等傅默登上小号再点进那个词条时，他的微博热度已经直逼那个营销号的热度，紧追着那条微博，挂在了词条下的热度第二上。 第311页 【这是什么？默哥新鲜出炉的微博[我狂舔.jpg]】 【谁懂啊，节目直播关了我正寂寞难耐，就刷到了默哥的微博，晚睡的我简直配享太庙[尖叫鸡.jpg]】 【可爱奶糖，姨姨亲亲亲亲】 【这还是默哥第一次发和工作无关的微博吧？也只有奶糖有这个魅力了，竟把我默哥迷得如此晕头转向（bushi】 【这里需要@我们的小家官方微博，这么好的热度，节目组真的不蹭一下吗？】 【虽然默哥什么都没有说，但我怀疑默哥是在帮江瑭发声，并且我有证据[嘻嘻.jpg]】 傅默刷了一会儿评论，等这条微博热度超过营销号，取而代之成为词条热度第一的微博后，他便退出了微博界面。 江瑭的那些『黑料』他基本都已经了解了，这样的手段，傅默见过不知道多少次。 但不知是江瑭的经济公司公关不给力，还是并不重视江瑭，这些黑料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洗干净。 傅默想了想，点开自家工作室的通讯界面，发送了一条消息—— 【查一下是谁在黑江瑭。】 群里很快就响起连绵不断的提示音，傅默揉了下眉心，心头依旧烦躁不已。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有过那只奶乎乎的垂耳兔陪着睡觉的经歷之后，哪怕只有一次，傅默现在也很难再独自入睡。 也不知道江瑭现在睡了没有，傅默垂眸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按照青年早上五点多就起床的作息，现在应该是睡了。 傅默嘆了口气，放下手机试图强迫自己睡觉。 片刻后他睁开眼，一个翻身下了床，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走廊上的灯早就已经关了，静静悄悄，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周围几个房间的门缝下也没有任何光亮，大家显然都已经熄灯睡了。 傅默在江瑭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一样。 许久之后，他闭了闭眼，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却并没有敲响江瑭的房门，而是在门口蹲了下来，压低声音极轻地叫了一声：「奶糖？」 房门后没有任何响动传来。 过了两秒，傅默不死心似地有叫了一声：「奶糖。」 依旧是低而轻的声音，傅默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那只雪白的小身影，只能放弃。 他垂着眸子站起身，心里说不上有多遗憾，只是多少有点空落落的。 傅默转身回了房间，刚关上房间门，下方就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傅默心头一动，立刻低头看去。 雪白垂耳兔从下方的小门钻进了房间，似乎刚被人吵醒一般，一双黑亮的眼睛有些半睁半闭，张着粉嫩的三瓣唇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傅默怔了怔。 垂耳兔往他身边蹦了一下，两只前爪轻轻搭上傅默那双白色的居家拖鞋，脑袋轻拱了一下他的脚踝，像是在催促他一般。 短暂的惊诧过后，傅默眼底透出些笑意。 他弯腰抱起奶糖，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抱歉，吵醒你了。」 雪白小兔缩在他掌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很快就闭上了。 傅默眸色更柔了些，他用指腹摸了两下掌中兔的前额，心底的烦躁以极快的速度退去。 他轻声说：「谢谢你特意过来陪我睡觉。」 掌心小兔似有所感，粉嫩的三瓣唇抖了抖，仿佛在回应他一般。 另一边的房间中，躺在床上本应熟睡的江瑭也勾了勾唇，极轻地笑了一声。 * 翌日，生物钟依旧准时在五点叫醒了傅默。 但不知是不是有奶糖陪着睡觉的关系，睡眠不足的傅默并没觉得太困。 纯白小兔依旧在他的枕头上睡得酣甜，傅默简单洗漱后推开房门，并不意外地又一次碰上了早起的江瑭。 江瑭沖他笑了笑，两人都没有说话，却都默契地默认了和对方一起晨跑的计划。 晨跑结束后，他们带着早餐回了小屋。 正吃着早饭呢，傅默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傅默抬头看了一眼同样坐在餐桌边的江瑭，把声音压得很低。 「已经查到了吗？」他问。 对面的人说了个名字，傅默眉梢轻轻一挑，却并没觉得太意外。 楼梯口突然传来轻微动静，夏清源的声音传来：「你们又去晨跑了的吗？」 他走到餐桌边看了一眼，眼前一亮：「哇，有我爱吃的烧麦！」 江瑭抬头笑了下，沖他轻轻嘘了一声。 夏清源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傅默正在打电话。 傅默看也没看他一眼，低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夏清源连忙道：「抱歉，我刚刚没看到你在打电话。」 傅默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明明是和以前一样的态度，但不知为何，却让夏清源觉得后背微微发寒。 傅默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江瑭问：「你今天有空吗？」 「我吗？有空。」江瑭咽下嘴里的东西，「上一部剧刚刚杀青，我这几天暂时没别的行程安排。」 「那行。」傅默嗯了一声，「今天和我去一趟影视城吧。」 「好。」江瑭应了下来，这才问他，「傅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第312页 「带你去试个镜。」傅默说，「《沉默》剧组有个角色，我觉得你会很合适。」 第116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9 江瑭愣了一下：「《沉默》？是胡导正在拍摄的那部电影吗？」 「对。」傅默点头，「有个角色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角色，可以去试一试。当然，能不能通过试镜，还是得看你的表现，最终拍板定角色的人是胡导，不是我。」 说完后，傅默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青年本身的意愿，便补了一句：「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事。」 「去！当然要去！」江瑭忙不迭地点头，「今天上午就去吗？」 傅默嗯了一声，便看见青年立刻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两人自顾自地交流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餐桌边的另一个人垂着头，已经快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了。 《沉默》剧组中，只有一个角色还没有定下最终的演员，就是夏清源前一天去试镜的那个角色。 现在傅默提议让江瑭去试镜，也就是说明……他很有可能没有通过试镜。 可这怎么可能？ 明明他已经和江总说过—— 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的夏清源并没有发现，傅默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瞭然的暗色，似讥似嘲。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响动声，打破了餐桌上似有若无的奇怪氛围。 是非常熟悉的声音。 傅默顺声看去，果然看见了正蹦跶着从楼梯上下楼的雪白小兔。 他眸光一软，眼底的暗色转瞬就不见了，声音都比平时柔了几分：「奶糖！」 雪白的垂耳兔听到声音，蹦蹦跶跶地跳到他身边，爪爪搭在了傅默的腿上。 垂耳兔毛绒绒的颈间，小巧的摄像头若隐若现。 【是谁一大早就蹲在奶糖的直播间啊？是我！】 饫奚蒸离5 【奇了怪了，我明明记得奶糖昨天晚上被默哥还给江瑭了，怎么今天早上奶糖是在默哥的床上醒来的[陷入沉思.jpg]】 【看来大家凌晨两点都睡了[狗头.jpg]】 【点我主页有惊喜，点击就看傅某人半夜偷奶糖的全过程[我不允许有人还不知道这件事.jpg]】 【傅默：这漫漫黑夜孤独又寂寞，没有奶糖睡不着觉这样子[嘆气气.jpg]】 【换我我也偷奶糖，这么可爱还乖的兔兔，谁会不爱】 【你们都要奶糖是吧？好，奶糖给你们，我抱走瑭瑭！】 【成年人做什么选择，奶糖瑭瑭默哥我全都要[嘻嘻.jpg]】 餐桌上摆着一盘还没有放调料的蔬菜沙拉，傅默挑了一些蔬菜餵给奶糖，态度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夏清源看了一眼那只垂耳兔，又看了一眼阳台上被围栏围起来的金毛犬，心中郁气更甚。 傅默和江瑭简单准备了一下便出发前往了影视城。 叶菀菀和明知晴今天也有工作安排，吃完早餐后便出了门，独留下夏清源一个人在小屋之中。 夏清源独自在一楼客厅坐了一会儿，给球球泡了一碗羊奶罐头，便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了沙发上。 屋里的摄像头开着，他没法打电话给江总，只能低头戳着手机。 前一天晚上江瑭的那条黑热搜是他买的，但让夏清源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条热搜非但没有达到他所希望的效果，甚至就连傅默都出面发了微博，硬生生把热搜的画风转了个方向。 计谋没能得逞，夏清源自然窝了一肚子的火。 【江总，不是说好了《沉默》那个角色能帮我弄到手吗？】 江总是夏清源签约的星空娱乐的高层，两人在一次饭局中搭上线，夏清源自此就有了『靠山』。 江总对夏清源喜爱得紧，对他出手也非常大方，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但今天不知怎的，夏清源给江总发过去这条消息之后，却莫名觉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往日里回復消息还算快的江总，今天却足足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了回应。 前面是长长的几条语音，夏清源将其转成文字后，瞳孔骤缩。 江总把他噼头盖脸骂了一顿，大致意思总结出来，就是让夏清源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话里话外都是要和夏清源断绝联繫的意思，夏清源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打算给江总回个电话。 听筒里却传来提示：您拨打的号码为空号…… 夏清源瞳孔骤缩，不可能是空号，这个号码他打过无数次，也就是说……江总把他拉黑了。 他急忙去试其他的办法，却发现江总的速度很快，也是真的非常绝情，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已经把夏清源所有的联繫方式都拉黑了。 夏清源慌得厉害，只能去找自己的经纪人，对方却只回了他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电话那头传来冷漠的『嘟嘟』声。 夏清源几乎握不住手机，心慌得厉害。 得罪人……他能得罪什么连江总都惹不起的人？ 蓦的，傅默和江瑭的面孔闯进了他的脑海之中。他知道江瑭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新人，但傅默—— 片刻后，为了不让直播间的观众们起疑，夏清源整理好情绪离开了洗手间。 阳台上的球球已经吃完了羊奶罐头，正趴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晒太阳。 第313页 察觉到夏清源的靠近，刚刚还悠闲至极的金毛犬，陡然转趴为站，似是被惊到一般进入防御状态，身后的尾巴紧跟着低垂下来。 夏清源面不改色，带着球球出门熘了一圈。 回小屋后，夏清源一边说要给球球洗个澡，一边摘下球球脖子上的摄像头，牵着爪子脏兮兮的球球来到了一楼的洗手间。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洗手间堆着些杂物的角落里，一只巴掌大的毛团儿正缩在那，像是睡着了一般毫无动静。 毛团的脖子上，指甲盖大小的摄像头闪着微光，正巧能将浴室里发生的一切全部拍摄下来。 门关上后，夏清源脸上还算开朗的笑容咻然消失。 他沉着眸子，声音轻而浅，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慄的冰冷：「没用的东西。」 球球呜咽着瑟缩了一下，夹着尾巴想往后退，身体却已经抵在了洗手间冰冷的墙面上，它退无可退，只能伏低身子，求饶似地小声呜咽着。 「好吃好喝养着你，结果到头来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夏清源蹲下来，突然伸手用力揪住金毛的耳朵。 「餵你吃了这么多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吗？怎么不直接把那只死兔子的腿咬下来？」夏清源手上愈发用力，声音却压得极低，像是怕被浴室外的录像设备拍到声音一样。 球球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嚎，但它知道，如果声音太大只会让身前的人更生气，会受到更严厉痛苦的惩罚，因此即便疼痛难耐，它依旧学会了压抑声音。 「傅默这么喜欢狗，为什么不喜欢你？却跑去喜欢一只死兔子！」夏清源眸色沉沉，几乎咬牙切齿般。 他似乎真心实意地认为，傅默会帮江瑭说话，只是因为奶糖的存在而已，却从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 夏清源越怒极，看到金毛瑟缩着求饶的模样，怒意更甚。 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扣，一根不起眼的、像迷你手电筒一样的东西，夹杂在一串钥匙之间。 但那并不是手电筒，而是一根小小的电击器。 「球球，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完不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是会有惩罚的。」夏清源慢条斯理地打开那小小的电击器，眸光冰冷地看着大金毛，「你没有完成任务，可怪不得我，是不是？」 话音未落，他举起手中的电击器，眼神狠戾表情扭曲，手臂便直直朝着被他压住前腿的金毛落了下去！ 【卧槽卧槽卧槽】 【夏清源好可怕啊卧槽】 【救命，节目组的人应该看到直播了吧？怎么还没有人来救救球球！！！】 【疯狂艾特节目组啊啊啊啊】 【奶糖你躲好啊，千万别出去呜呜呜】 【太吓人了夏清源的表情，他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 【球球快跑啊啊啊啊】 【今天敢虐待小动物，明天就敢杀人，夏清源根本就是潜藏的杀人犯啊！！！】 就在夏清源手中的电击器即将落在球球身上时，洗手间角落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 夏清源下意识抬头看去，一抹雪白的影子便直冲着他而来，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艹！」手背上的剧痛让夏清源手一松，电击器从他指间滑落，擦过雪白小兔左边的前爪落到地上。 「死兔子？你怎么在这里？！」夏清源又惊又怒，眼角扫见雪白垂耳兔脖间的摄像头，脸色骤变！ 下一秒，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洗手间上锁的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节目组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 与此同时，傅默和江瑭正开着车，在前往影视城的路上。 突然，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江瑭嘶了一声，勐地抬起右手，隔着卫衣紧紧捂住自己的左手小臂。 傅默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江瑭下意识摇头：「没事。」 但他苍白的脸色和带着些忍痛似的神色，却一点也不像没有事的样子。 碰巧是红灯，傅默停下车。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抬手攥住江瑭的左手手腕，趁着对方因为惊讶而怔愣的瞬间，勐地把他的衣袖刷了上去。 青年修长而白皙的手臂上，突兀出现一道近一指长的灼伤痕迹，像是被火苗撩过一样。 傅默盯着那道伤痕看了片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这也是过敏吗？」 第117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0 似是没想到傅默会突然动手一般，江瑭整个人都愣住了。 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很大，掌心温暖有力，几乎将他的整个手腕都包裹了起来。 「为什么不说话？」傅默低声问道，指尖轻抚过手臂伤痕旁边的肌肤，清楚地感觉到青年微微的瑟缩。 顶着男人沉凝的视线，江瑭垂下眼帘，轻声：「……是。」 傅默突然低笑了一声：「像烧伤一样的过敏伤痕？」 恰在此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几声，是节目组的人员在他们的群里发了消息，并同时艾特了傅默和江瑭。 红灯还有一会儿才结束，傅默便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似乎是事情比较复杂，用文字很难描述，工作人员便直接发了语音。 连着几条语音消息的后面，跟着一小段奶糖的视频。 第314页 纯白色的垂耳兔躲在角落里，低头舔舐着自己左边的前腿，微微湿润的绒毛下，隐约可见一小条深色的伤痕。 位置和青年受伤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傅默敛了下眸子，竟一点都没有觉得意外或者惊讶。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江瑭——」 刚一开口，就被青年飞速打断：「傅老师。」 江瑭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他微微抬眸看着身前人，长睫轻颤着，一双杏眸似蒙着层雾一般。 他说：「傅老师，绿灯快亮了。」 傅默和他对视片刻，在那双柔软的黑眸中看到了无声的恳请，像是在恳求他，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他心中一嘆，妥协似的收回了视线。 恰好绿灯亮，傅默跟着前车启动，本应左转的他却直接掉了个头。 江瑭没有问为什么，像是知道傅默会原路返回一样。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副驾驶位上的青年一直微垂着头，视线仿佛落在自己的手指上，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也像是单纯的在发呆。 傅默一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他的动静。 虽然江瑭什么也没有说，但傅默却觉得，对方的反应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有没有当事人的亲口承认，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两人赶回小屋的时候，警察已经先他们一步把夏清源带走了。 这个世界的动物保护法非常完善，夏清源虐待动物的证据齐全，定然逃不脱法律的制裁。 节目组已经找来了宠物医生，正好就是之前刚帮奶糖包扎过的医生。 但雪白的垂耳兔依旧缩在角落缝隙里，任谁哄都不愿意出来。 直到江瑭和傅默回到小屋，那只毛绒绒的兔子才一瘸一拐地蹦跶出来，粉嫩的鼻头轻拱了拱傅默的脚踝，随即便被傅默捧进了手心。 【奶糖真的好喜欢傅默啊，一听到傅默的声音就蹦出来了】 【奶糖：我自闭了，要帅哥哄哄才能好[兔兔噘嘴.jpg]】 【夸夸奶糖，奶糖今天太勇敢了！】 【如果不是奶糖，球球指不定会被夏人渣折腾成什么样子qaq】 【奶糖英勇负伤，希望伤得不重[担心.jpg]】 【还要夸夸瑭瑭和默哥！如果不是他们提议给两小只带上摄像头，谁能知道夏清源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面孔[噁心吐了.jpg]】 从宠物医院赶来的医生，这才终于能帮奶糖检查伤口。 所幸那根电击棒只是擦过垂耳兔的前腿，并不是用力按上去的，又隔着一层柔软的兔毛，因此奶糖伤得并不重，医生帮忙擦了点药包扎起来，说只是轻微的外伤，每天换一次药，过几天就能好。 现在这只巴掌大的小兔两只前爪都包上了绷带，看起来惨兮兮的好不可怜。 傅默摸了摸掌中兔的脑袋，视线不由自主又看向了江瑭。 受伤是同步的话，治疗难道也是同步的吗？ 医生上完药后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他拉着江瑭轻声说：「我这两天一直在看你们的直播，说实话，看到你们想办法给球球带上摄像头的时候，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江瑭便同样轻声和他说，用摄像机捕捉不到的声音：「还得谢谢你们的那份体检报告，如果不是体检报告的话，我们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办法。」 医生笑了笑，给江瑭留下了一些药和绷带，便背着药箱离开了。 抱着垂耳兔的傅默也走了过来，碰巧和回头的江瑭对视了一眼，就见青年愣了一秒，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家人们，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之前默哥和瑭瑭不是带球球去医院包扎伤口，顺便做了体检吗？会不会他们从体检报告里看出问题来了，所以才特意给两小只买了摄像头带上？】 【可能当时只是怀疑夏人渣有问题？装上摄像头后，如果夏真的有问题，摄像头可以起到一层保护作用，起码夏会顾忌有摄像头的存在不敢随便动手，如果不是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所以默哥和瑭瑭竟然一起偷偷做好事！】 【可恶，被他们装到（划掉）甜到了[抹嘴角.jpg]】 夏清源的事件对于节目组来说，已经称得上是直播事故了，但节目组并没有选择暂停节目录制。 节目组的人在迅速商讨过后，决定依旧继续用剩下的四位嘉宾进行录制。 这一决策一出，得到了全网所有追节目的粉丝的支持。 明知晴和叶菀菀收到消息后，也很快就赶回了小屋，动物保护协会的人也几乎和两人前后脚抵达小屋。 球球是夏清源在动物救助站领养的金毛犬。 据保护协会的人说，球球在被救助之前，被原主人抛弃在荒山野岭，刚救助回来的时候瘦骨嶙峋，虚弱得厉害。 也许是被抛弃过一次的原因，球球的性格很胆小，也很容易感知到人类的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 谁能想到，球球刚脱离苦海没多久，就又一头扎进了另一片苦海。 叶菀菀很是心疼：「球球也太可怜了。」 保护协会的人嘆了口气说：「我们准备把球球接回去，等它情况稳定后，再给它找个新的领养。当然，这次领养人的筛选我们会更谨慎。」 江瑭表情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又有些犹豫。 第315页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球球身上，唯独傅默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傅默一直分了些心神在江瑭身上，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球球身上，便凑过去轻声问：「你想收养球球？」 傅默声音很轻，但耐不住几人都站得很近，大家便都听见了。 江瑭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毕竟是奶糖这么努力也要保护的毛孩子。」 在场几人便都笑了。 缩在傅默手心里的垂耳兔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小脑袋动了动，又很快缩了回去。 叶菀菀思考片刻：「要不就让球球继续在我们的小屋生活？」 明知晴有些惊讶：「你不是怕狗吗？」 「是有点怕。」叶菀菀点头，「但是球球挺乖的，就是碰到奶糖的时候会很激动。」 一旁的江瑭抿了下唇，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奶糖是他的妖力化身，身上的妖气浓郁，普通人感受不到，但是动物天生就拥有比人类更敏感的感知，所以球球会对奶糖感兴趣是理所当然的事。 兔子怕狗是天生的，但并不代表这样的天性无法被克服。 傅默看见江瑭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手指便轻摸了摸怀中的垂耳兔，轻声问：「奶糖，你同意吗？」 那只雪白的毛团似是听懂了他的问话一样，蹬着后腿跳到地上，蹦蹦跶跶地往球球身边凑了凑。 刚刚在洗手间的『共患难』时刻，似乎让这只垂耳兔没那么害怕大金毛了。 球球趴在地上，察觉到奶糖的靠近时动了动耳朵，黑色的大鼻子亲昵地拱了一下毛团儿，却没再像之前那般情绪激动了。 保护协会的人商量了片刻，便同意了让球球继续生活在小屋中。 一切尘埃落定，小屋里的氛围却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发生什么变化。 这一天发生的事有些多，江瑭抱着奶糖回房间之后，这才抽出空登上手机看了一眼。 微博上，《我们的小屋》夏清源事件已经登上了热搜。 与此同时，除了夏清源虐待动物的事被曝光了之外，还有很多人爆料了夏清源的其他黑料。 工作不认真、不敬业、片场耍大牌、欺压新人，甚至是买通稿造谣抹黑其他演员。 这些爆料全部附上了证据，照片、视频、录音……每一项都坐实得不能再实了，到底谁是真正的资源咖几乎不言而喻。 【之前全网黑江瑭的时候替江瑭说了句话，帐号被封到现在，终于被放出来了。趁这个机会再替江瑭说一句，江瑭人真的很不错，拍戏认真工作敬业，不管对谁都态度非常真诚，很谦虚很有礼貌的新人，而且很有天赋，很多戏都一条过。 反倒是夏某工作时态度极差且不配合，经常拖累全剧组的进度不说，还反过来责怪别人说是别人影响到了他（白眼），当时黑江瑭的通稿一出来，我就知道是谁在暗地里给江瑭使绊子，夏某的常用手段了，被他这样整过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呢[死亡微笑.jpg]】 江瑭并不意外这样的发展。 他随便翻了几条评论看了一会儿，房门就被人敲响了，乖巧蹲坐在他身边的垂耳兔顿时直起了身子。 「门没有锁，进来吧。」江瑭说。 房门被人推开，傅默从门外走了进来。 江瑭沖他弯了下眼睛：「傅老师。」 「你知道是我？」傅默问他。 「猜到了。」江瑭点头说，调侃似地说了一句，「除了你也没别人会来我房间了。」 傅默默了默，轻咳了一声问：「伤怎么样了？」 这下轮到江瑭顿住，他说：「已经好多了，谢谢傅老师关心。」 傅默嗯了一声，搬了个凳子做到江瑭身前，朝他伸出手说：「手给我。」 江瑭下意识伸手：「怎么了？」 傅默：「……左手。」 江瑭哦了一声，放下右手刚伸出左手，手腕就被人握住，衣袖也紧跟着被刷了上去，露出白皙手臂上那道刺眼的深色伤痕。 「傅老师！」江瑭缩了下胳膊，却没有缩动。 「别动。」傅默说，另一只手里拿着药膏，「抹一点药好得快一些。」 江瑭便不动了。 棉签沾着烫伤药膏涂上手臂，带着微微的凉意，把青年胳膊上细软的绒毛撩起了一小片。 微凉的触感让江瑭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手腕旋即被人攥得更紧了些。 傅默涂得很认真，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瑭手臂上的伤痕，表情微微绷着。 江瑭抿了下唇，小声说：「傅老师，其实不用涂也——」 男人微沉的眸光扫来，江瑭顿时就说不出话了，垂下眼帘任由对方动作。 药抹完后，傅默叮嘱道：「衣袖就这么卷着，先不要放下来。」 江瑭点点头说：「好。」他抬眸看了一眼傅默，勾着唇角笑了下，声音柔软：「谢谢傅老师。」 「没事。」傅默轻声。 垂耳兔蹦跳着来到他身边，傅默伸出手，想和之前一样摸摸兔子的背部，却因为它没站稳又蹦了一下的缘故，傅默的指尖便顺着蹭了下去，摸到了那条毛茸茸短啾啾的尾巴。 一旁的青年短促地『啊』了一声，雪白的毛团儿也受惊了般，蹦到了一旁。 傅默指尖微顿。 他抬眸看了一眼江瑭，对方白皙面上浮起浅红，一双杏眸瞪得又大又圆，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第316页 片刻后，傅默才轻声问：「奶糖它……也不喜欢被人碰尾巴吗？」 青年磕磕巴巴回答：「是、是的。」 傅默注意到他眼神有些躲闪，片刻后青年站起身，突然朝房间外走去：「我、我先下去看看球球，傅老师你……你再坐会。」 傅默便又默了默。 摸尾巴对青年、不，对奶糖的刺激，似乎比摸耳朵要大多了。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青年竟然都开始有些胡乱言乱起来了。 傅默心里有些想笑，他应了一声：「好。」目光便一直追随着走路姿势都略微僵硬起来的青年。 随即傅默眸光一顿。 虽然盯着别人的尾椎骨看，是一件非常无礼的事，但是—— 待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傅默这才收回视线。 他刚刚好像看见，在青年尾椎骨的位置，有什么东西稍稍顶起了宽松的衣服，正在细微颤抖着。 傅默又看向手边的毛绒小兔，目光落在垂耳兔身后那条轻轻颤动着的尾巴上。 ——像极了兔子尾巴。 第118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1 傅默垂着眸子在江瑭房间里又坐了一会，这才抱起奶糖下了楼。 【只是涂个药而已，为什么我会这么激动[啊啊啊.jpg]】 【瑭瑭整个耳朵都红了嘿嘿，真的好容易害羞哇】 【该说不愧是主宠吗，受伤都这么同步[捂脸.jpg]】 【瑭瑭每次受伤默哥都是第一个知道的，这要是不嗑简直天理不容！！！】 【看着像是烫伤，好疼qaq】 【默哥都心疼死了，刚刚的表情我真的反覆回味[狗头.jpg]】 楼下，叶菀菀和明知晴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金毛球球趴在沙发旁，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尾巴。 傅默扫了一眼，没看见青年的身影，便问：「江瑭呢？」 「小瑭出门了。」明知晴回答，「晚上炖排骨汤，但是家里没有大葱，他说去小区门口小菜场里买点。」 傅默点点头，趴在他掌心里的垂耳兔突然跳下地，蹦蹦跶跶地跳到了球球身边。 在场三人都略有些紧张，但球球只是用鼻子轻嗅了一下奶糖，尾巴开心地甩了甩，并没有做其他过激的举动。 傅默收回视线，走到门口准备换鞋。 叶菀菀好奇问：「傅老师也要出门吗？」 傅默嗯了一声。 叶菀菀便说：「是去找江哥吗？江哥说他很快就回来的。」 傅默便说：「我出去走走。」 叶菀菀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明知晴却沖她摇了摇头，略带深意地笑了下。 叶菀菀眼睛一眨，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出门走走是假，找人才是真。 现在是深秋，本应天气凉爽，但这几日的太阳却有些大，像是入冬前最后的回暖一样。 傅默穿着一件薄卫衣，宽松的衣服却藏不住他的宽肩窄腰，一双长腿更是格外吸睛。 节目组的无人机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进行拍摄任务。 住宅区门口有一个小型菜场，菜品不多，但足以支撑附近居民的日常所需。 傅默带了口罩和帽子，刚一走进菜场，就看见了站在其中一个小摊前的清瘦身影。 他的目光不自觉向对方身下瞟了一眼—— 平的，也没有颤动的痕迹。 之前的惊鸿一瞥就仿佛是他的错觉一样。 但傅默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傅默敛了下眸子，长腿跨了几步便站到了青年身边，伸手去拿被对方拎在手里的塑胶袋。 江瑭欸了一声，下意识：「你干什——」转头一看是熟人，声音便是一顿，「傅老师？你怎么来了？」 「出来走走。」傅默说着，趁青年愣神的功夫，拎走了装满菜的袋子。 除了大葱之外，江瑭还买了很多别的蔬菜，一眼看去袋子里绿油油的一片，衬着大红色的塑胶袋，有一种别样的美。 「买了这么多？」傅默问。 江瑭嗯了一声说：「绿叶菜吃得快，而且奶糖也爱吃。」 傅默眉梢一挑，低声：「奶糖爱吃的？」 他黑沉的眸子落在青年身上，仿佛在问『到底是奶糖爱吃，还是你爱吃』一样。 江瑭偏开视线，耳根红了红，却没有说话。 恰好小摊摊主向江瑭伸出手，打断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帅哥，你的胡萝蔔。」 傅默先一步伸手接过来，低声问：「还有别的要买的吗？」 「没了。」江瑭摇摇头，「这么多袋子，给我拎一个吧。」 傅默却没同意：「两只手都受伤的人，还是好好歇着吧。」 「小伤而已，再晚两天都快痊癒了。」江瑭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承了傅默的好意。 傅默腿长步子大，平时走路极快，此时却刻意放慢了些脚步，整个人难得透出一股子松弛劲儿。 两人慢悠悠地回到小屋，听到开门声的叶菀菀和明知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即相视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笑容。 今天晚上的晚饭由江瑭和傅默做。 江瑭双手都负着伤，傅默很照顾他，连水都不让他碰，一人揽过了几乎所有的任务。 切菜的间隙，傅默还不忘拿出一根胡萝蔔，切成一大一小两段，然后递给江瑭说：「小的给奶糖。」 第317页 大的自然就是给江瑭的。 江瑭默默地把大的那段胡萝蔔塞到嘴里，满脸写着『我是来厨房吃饭的吗』几个大字。 【默哥这是把瑭瑭当兔子在养吗[陷入沉思.jpg]】 【救命，我竟然真的在默哥的眼睛里看到了宠溺qaq】 【本默哥毒唯要倒戈了】 【倒吧倒吧，本伏地魔已经是cp粉了[嘻嘻.jpg]】 「接下来没什么事了。」傅默说，「菜放在保温箱里，等锅里的排骨炖烂后，加冬瓜和海带进去就行。」 江瑭默默地点点头，叼着胡萝蔔回到客厅。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奶糖似乎就已经和球球建立起了革命友谊，见江瑭出来，雪白的垂耳兔也只是凑上前蹭了蹭他，咬住江瑭手里的胡萝蔔，随即便又窝回了球球身边。 反倒是一直趴着的大金毛突然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凑近江瑭，用黑色的大鼻子拱了拱江瑭的手。 江瑭身体微微一僵。 身后传来傅默的声音：「球球。」 明明和平时一样平静，却似乎隐约带着一丝紧张之意。 江瑭回头沖他笑了下说：「没事。」 他指尖动了动，试探着碰了一下金毛的脑袋，随即逐渐加重力道，揉了揉那处柔软的毛髮。 球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哼哼声，身后低垂的尾巴终于翘起些许，晃了晃。 傅默说：「球球很聪明，它其实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是你帮了它。」 江瑭连忙说：「不是我，是我们两个一起。」 傅默轻笑了下，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奶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指的是在洗手间里，是你帮了它。」 江瑭便不说话了。 他移开视线，手指似无意识般地轻摸着球球的脑袋，眸光不知落在哪处。 傅默点到即止，眼底笑意更甚，却没再多说些什么。 * 翌日，傅默和江瑭来到《沉默》剧组。 《沉默》的其他场景均已拍摄完毕，胡导这段时间的重点任务，就是寻找最后一个角色的合适演员。 江瑭已经提前一天看过了剧本。 这个角色名为白檀，戏份的确不多，出场的镜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对于整部电影来说，的确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白檀一共五场戏，其中三场都是和傅默所饰演的主角，秦申秋的对手戏。 傅默带着江瑭来到剧组的时候，正好碰上另外一个已经试镜结束的年轻演员。 看到被傅默领来的江瑭，胡导眼前微微一亮。 在傅默给他推荐了江瑭之后，胡导便去了解过江瑭，只从外形条件上来看，江瑭的确非常适合白檀这个角色。 唯一让胡导担忧的，是江瑭作为一个新人演员，会不会接不住傅默的戏。 傅默的演技无疑很好，但他的气场太强了，尤其是入戏之后，很容易带偏对手演员的节奏。 胡导招唿江瑭上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近距离看去，他只觉得江瑭的外貌和他心目中的白檀完全吻合，便愈发满意了起来。 但在开始试戏之前，胡导还是看向了傅默，郑重提醒了一句：「我丑话说在前面，虽然江瑭是你带来的人，但能不能通过试镜还是看他自己。万一试镜之后我觉得不行——」 「没过试镜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江瑭笑了笑说，「没过就是没过，是我能力不足，胡导不用顾虑这些。」 胡导点点头：「行，那你准备准备，试镜第一场戏。」 《沉默》的背景是，主角秦申秋是红方特工，白檀则是在敌营潜伏多年的间谍。 第一场戏是白檀的初次出场，彼时的秦申秋为了获取机密刚潜入敌营，藏在暗处躲避着敌营的巡视。 敌营巡查密切，就在小兵即将巡查到秦申秋所藏的地方时，白檀出现叫走了小兵，让秦申秋躲过了一劫。 江瑭的试镜为无对手戏表演，一个被胡导放在地上的水桶，便是秦申秋的『化身』。 试镜开始，江瑭按照剧本设定，冲着水桶旁的位置叫住小兵，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白檀』目送着小兵离去，直到小兵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白檀』回头扫视了身后一圈，面色冰冷眸光冷厉，视线却并未落在『秦申秋』所藏之处。 等收回视线后，『白檀』垂下眼睫，掩住眸底闪过的柔软，于昏暗的夜色下勾起唇角，朝黑暗中走去。 试镜结束。 「情绪拿捏得很好。」胡导鼓了鼓掌，显然很满意江瑭的表现。 江瑭脱离出演戏状态，有些赧然地笑了下：「谢谢胡导。」 「你看过其他几场的设置吗？」胡导问他，「和傅默做对手戏，你怕不怕？」 「怕。」江瑭老实点头，「我听说傅老师的戏很厉害，实力不够的很容易被他带着走。」 白檀和秦申秋的对手戏中，最激烈的一段，便是秦申秋潜入敌营时不幸被巡查兵发现，带伤逃跑的过程中意外躲到白檀的房间中。 秦申秋欲用枪威胁白檀，却发现白檀竟反过来主动帮助自己，得知他是自己人的一场戏。 「这场戏会和傅默有很多肢体上的接触。」胡导说。 一旁的编剧突然插话：「其实这段原本有另一个有吻戏的版本，只是考虑到各方面因素，我们最终才选用了现在的版本。」 第318页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傅默，语气遗憾，显然更满意『有吻戏』的那一版。 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各方面因素』其实就是傅默的『洁癖』。 傅默有洁癖这件事，是圈内人众所周知的事。 为了拍戏而有肢体接触，傅默可以克服自己的洁癖，却绝对接受不了吻戏，因此他从来不接任何有吻戏和感情线的角色。 包括这次的《沉默》，胡导在决定邀请傅默当主演的时候，也因为清楚傅默的性子，和编剧商讨了一番之后，决定还是使用没有吻戏的那一版，这才给傅默发送了主演邀请。 编剧嘆气说：「有没有吻戏对整个片子没什么影响，只是我更喜欢有吻戏的那一版，看不到实在有点可惜……」 但让在场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旁的傅默却突然出声说：「可以试试。」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胡导问他：「试试什么？」 傅默看了胡导一眼，视线扫过站在他身边的编剧，最后落在一旁的江瑭身上。 他微垂下眸子，轻声说：「吻戏。」 第119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2 傅默此话一出，全场都陷入了寂静之中，所有人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一致。 但傅默的目光依旧只落在江瑭的身上。 青年惊诧的时候，那双杏眸会睁得比平时更圆一些，傅默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惊讶和疑惑。 没有排斥和抗拒，但也没有欣喜。 傅默敛了下眸子，说不上是开心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片刻后，编剧微微颤抖的声音：「真、真的可以试试吗？」 傅默嗯了一声：「如果有吻戏的一版，能让整体的呈现效果更好的话，可以试试。」 编剧立刻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了胡导。 胡导斟酌片刻，说会考虑一下，但没有立刻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江瑭的第一段试镜让胡导挺满意的，胡导让他又多试了两段，这才放人离开，说让江瑭等消息。 临走前，胡导拉着江瑭问了一句：「你应该不会和傅默那傢伙一样，不接受吻戏吧？」 江瑭啊了一声，连连摇头说：「不会不会，我不介意这些，只要傅老师能接受就行。」 一旁的傅默轻瞥了他们一眼，黑眸沉沉，让人看不出他眸底的情绪。 * 夏清源的离去并没有影响到小屋四人的生活，小屋内的氛围甚至变得更和谐了些。 《沉默》的试镜结束后，江瑭的经纪人又给了他几个剧本，让他从里面挑一个。 江瑭把这些剧本都列印了下来，正在翻看挑选的时候，一旁的傅默突然问：「能让我看看吗？」 江瑭没有犹豫递给了他。 这些剧本都是直接发给江瑭经纪人的角色邀请，都是一些快餐偶像剧，邀请江瑭出演的多为男三或者男四。 傅默迅速翻看了一遍，眉头轻蹙了下，对江瑭现在的经纪人的印象直线下降。 要么这个经纪人经验不足能力不够，要么就是眼界太低，只把江瑭当作一个赚快钱的工具。 如果江瑭真的从这里面选了剧本，那他日后的戏路便会越走越窄，很难会有转型的机会。 但傅默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他只是低声问了一句：「这里面有你喜欢的吗？」 「说实话，没有。」江瑭语气有些无奈，「经纪人说我现在能接的剧本不多，这些已经是最好的资源了。」 傅默静了静，没忍住：「胡说八道。」 话音刚落，傅默便看见青年怔愣了一下，眼底紧跟着透出些笑意。 「我也觉得他在煳弄我。」江瑭用极轻的、摄像头捕捉不到的声音说，「我不想接这些。」 「那就先不接。」傅默说，「挑剧本不能着急，会有更好的。」 青年便弯了下眼睛，点点头。 两人的对话刚结束，江瑭就收到了胡导的消息，他的试镜通过了。 江瑭眼睛一亮，声音都比平时更高了些：「傅老师，我通过了！」 傅默唇角轻勾，并不觉得意外：「恭喜。」 江瑭的戏份不多，胡导的意思是尽早开始，尽快完成拍摄，让他第二天就去剧组报导，补全《沉默》最后的几场戏。 江瑭回復完胡导的消息，对方突然发来几条视频连接。 胡导：【第三场戏暂定先拍摄有吻戏的那一版看看效果，如果效果不行，再换成最初版本。】 胡导：【你是第一次拍摄吻戏吧？这些视频你先看着学一学，明天来了之后首先拍这一场，如果不行就换原版。】 江瑭回復了一句好的，便点开了胡导发来的视频。 第一个视频的标题相当吸睛—— 【66部影视剧高甜吻戏合集，你想要的kisskiss这里全！都！有！！！】 江瑭默了默，点掉右上角的红叉，缓了片刻后又点开第二条—— 【还在发愁不会接吻吗！性张力极强的吻戏天花板，看完就变接吻高手！】 「胡导也给你发了？」扫到江瑭手机屏幕上眼熟的视频封面，傅默问。 江瑭似是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脖子都轻缩了一下。 和受惊时的奶糖几乎一模一样。 傅默一边心想，一边忍不住摸了摸掌中兔的后颈。 第319页 正团在他手心睡觉的垂耳兔抻了下脖子，青年的身体却僵硬了一瞬。 傅默压下嘴角的笑意，把手机屏幕转向江瑭，屏幕上的视频封面和江瑭刚刚看见的一模一样。 「胡导怎么也给你——」江瑭声音一顿，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声嘀咕了一句，「对哦，傅老师你之前也没……」 他声音越来越轻，后面的几个字更是轻到听不见。 但傅默却注意到，青年垂下的眼睫轻颤了两下，白皙耳廓上染上一层似有若无的肉粉色。 但那抹粉实在是太浅了，浅到傅默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垂了下眸子，问：「要一起看吗？」 江瑭啊了一声，杏眸微微睁大：「一、一起看？」 「嗯。」傅默点头，「明天第一场戏就是这个，一起看可以提前找找感觉，聊一下戏。」 他的声音和平日里一样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在商量工作正事。 青年沉默了片刻，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了些。 「好。」他轻声说，「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话音刚落下，似是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青年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就在客厅也可以。」 「你确定要在客厅？」傅默轻声，「她们过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他口中的她们，指的自然是明知晴和叶菀菀。 意料之中的，青年耳廓的红更深了几分，声音又磕巴了起来：「那、那还是上楼吧……」 傅默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动了动指尖，修剪整齐的指尖轻挠了一下雪白小兔垂在脸侧的耳朵尖尖。 闭眸睡觉的垂耳兔勐地弹了一下，差点从傅默手心里摔下去。 江瑭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短促地唔了一声，杏眸旋即看了傅默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傅默嘴角的笑意有些压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说：「走吧。」 【他们在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探头探脑.jpg]】 【江瑭应该过了《沉默》的试镜吧？应该只是提前和默哥对戏？】 【普普通通对个戏能害羞成这样？我不信[狗头.jpg]】 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傅默的房间，昏昏欲睡的奶糖被傅默放在了枕头边。 「用投影看吧。」傅默说，「投影比较大，一些细节上的动作可以看得更清楚。」 江瑭点点头：「可以。」 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摄像头，询问地看向傅默，像是在问『要不要把摄像头遮住』一样。 可惜傅默已经转身在折腾投影仪了，并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 傅默调试好投影位置，房间中空白的墙壁上很快便投出视频的封面，以及那极其吸睛的标题。 【？？？】 【不是对戏吗？怎么两个人相约在房间里偷偷看kiss剪辑？】 【看了一眼我的收藏夹，默哥确定没有点错视频吗？】 【根据刚刚默哥和瑭瑭的对话推测，视频应该是胡导发给他们的，胡导为什么突然给两人发同样的吻戏视频？】 【姐妹们，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不当讲[搓手.jpg]】 【都不说是吧，那我可说了！默哥和瑭瑭不会要一起拍吻戏了吧？！】 【必不可能，伏地魔们都知道，咱默哥从来不接吻戏[摊手.jpg]】 【真的不可能吗qaq就算只是借位也好哇[噫噫呜呜.jpg]】 两个人一起看各种接吻镜头的剪辑，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哪怕对于傅默来说也是如此。 胡导发来的视频都是字幕站热度榜上的剪辑，作者的剪辑水准极高，哪怕是风格不同的画面剪辑在一起，代入感依旧极强，甜得让人忍不住想嗷嗷叫。 可惜观看视频的两人都不是嗷嗷叫的性格。 傅默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在视线扫见身边青年的时候，他黑沉的眸光会迅速闪动一下，隐晦地彰显出他其实并不算平静的内心。 至于江瑭…… 江瑭的表情也非常平静，并且认真，似乎真的已经投入到了对于『吻戏』的学习之中，心无任何杂念。 ——如果忽略他红得几乎能滴出血的耳垂的话。 两人盘膝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傅默微垂了下眸子，视线无意中落在身侧时，这才发现青年手指正无意识轻抠着地毯上柔软的绒毛，浅色的指尖不知何时被漂亮的赧红色所覆盖。 傅默目光落在青年的指尖，突然觉得手心有些泛痒，心底也陡然泛起一股让他难耐的燥意。 ……想抓住那只手，想把那只手握在手心，想和身边人毫无阻隔地贴近在一块儿。 傅默一直都知道，自己皮肤饥渴的症状时轻时重，他将这些症状分成稳定期和发作期。 稳定期时相对较好，虽然难受却依旧能忍耐。但发作期症状严重，最严重的时候，傅默甚至必须独处一室，这才能避免自己会因为饥渴症无法被满足，而迁怒到身边的其他人。 而自从发现奶糖、或者说身边的青年，可以缓解他的饥渴症后，节目开始录制的这几天内，傅默的饥渴症一直处于稳定期。 但现在却突然—— 傅默用力咬了下舌尖，绷紧的指尖已经自发落在身侧，比他的思绪更快一步，想要贴紧青年的手。 第320页 但傅默到底是忍住了，没有突兀地去触碰那只手。 他隐晦地深吸了一口气，长臂一探，把睡在枕头边的垂耳兔捞到了手心，指尖紧跟着迅速在毛团身上撸了一把。 身边青年身体霎时绷紧，傅默却没有精力去关注他的情况。 掌心的温软让傅默得到了些许抚慰，但这些许安慰太过轻微，根本不足以平息他心底和身体上难耐恼人的燥意。 傅默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不够。 还远远不够。 第120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3 视频还在播放，一段播完便自动跳转下一个视频。 但傅默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视频上。 他抚摸着怀中的垂耳兔，干燥的、带着难捱痒意的指腹，从这只毛团儿的头顶滑落至后背，再抬起落到头顶。 如此反反覆覆地抚摸着，手指力道时轻时重，带着一丝难言的焦灼感。 身边的青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身体愈发僵硬起来，几次三番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却一直盯着墙壁上的投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一样。 胡导足足发来了八段视频，在视频播放到第三段的时候，江瑭似是终于忍不住开口：「傅老师。」 他的声音轻而软，隐没在视频的背景音之中，除了就坐在他身边的傅默之外，就连摄像机位都捕捉不到他的声音。 傅默过了一会才应声：「什么事？」 江瑭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拢在掌心的雪白小兔，声音又压低了些：「你……你能别摸了吗？」 傅默怔了一下，手指都微微顿住。 片刻后，他低声：「抱歉。」 江瑭沖他笑了笑，杏眸看着比平时更水润，表情似乎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细看之下，青年唇角的弧度似乎带着些勉强，垂于身侧的指尖也细细发着颤。 「没事。」江瑭轻声说，「还有五个视频，继续看吧。」 傅默嗯了一声，拇指坚硬的指甲盖用力捻过其他手指的指腹，留下几个或深或浅的指甲印。 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压制住那从身体上传来的、几乎能将人折磨得发狂的痒和燥。 傅默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往日更沉几分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投影。 如此片刻之后，连半个视频的时间都没有坚持到，傅默的手指又一次落在了掌心中的毛团身上。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更急切了些，甚至没注意到，指腹匆匆从垂耳兔的脑袋上划过时，还连带着揉了一把垂耳兔柔软的耳根处。 身边青年低而压抑地闷哼一声，嗓音里染上几分急切，听起来微微紧绷：「傅老师！」 向来乖巧的垂耳兔似乎也终于不堪其扰，用力蹬了一下后腿，躲开傅默的手指，从他掌心里跳走了。 柔软温暖的触感消失，傅默的手指似痉挛般蜷缩了几下。 他抬眸对上青年的视线，听见对方嗓音低低地说：「你怎么——」 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青年只说了三个字就没说了。 这次的皮肤饥渴症发作得太突然，也远比傅默想像中的要更激烈。 他试着忍了忍，但能缓解他饥渴症的人就在眼前，就仿佛饿极了的野兽突然看见一块肥美新鲜的肉一样。 「江瑭。」傅默突然出声，声音低哑，「虽然很抱歉，但是……能让我摸一下吗？」 江瑭微微睁大眼睛，表情有些空茫：「……什么？」 傅默却没再出声，指尖的蜷缩频率更高了些，黑沉的眸底带着几乎能将人吞没的暗色。 他唇角紧抿着，静静看了身边人片刻，像是等不及青年的回应一般，傅默勐地探出手，盖在了青年垂放在地毯上的那只手上。 傅默的手比江瑭的宽大一圈，这么盖上去，几乎把对方的整个手都遮得严严实实。 江瑭似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下意识想把手缩回去，却没抽动。 傅默的手已经先他一步，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江瑭惊诧又茫然：「傅老师，你怎么……？」 「让我碰一下，一会儿就好。」傅默声音极低，语气里带着些恳请似的轻软，「拜託你。」 江瑭便不动了。 傅默唿吸重而急促，因为极度忍耐的缘故，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极为吸睛醒目。 青年手腕细瘦，被他的手掌圈住，掌心之下的皮肤温热细腻，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傅默甚至察觉到了对方细微的颤抖。 两人相贴的皮肤面积并不大，但傅默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燥乱的症状正缓慢消退着。 傅默微微垂眸，视线落在江瑭的手腕处。 青年的肤色暖白细润，在卧室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淡淡的莹润色泽，被他偏小麦色的手握住，两人肤色分明，让傅默更为清楚地认知到，他此时正握着对方的手腕。 对于饥渴症发作的傅默而言，这无异于视觉和触觉上的双重满足。 投影上的视频还在自顾自播放着，第三段放完后便是第四段、第五段…… 不知过了多久，傅默突然听见身边青年低低出声：「傅老师，你是不是——」 江瑭顿了顿，偷偷瞄了傅默一眼，很快又垂下眸子，小声说：「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问一下，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第321页 傅默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他偏头深深地看了江瑭一眼，同样低声问：「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知道，傅老师不是这种随便动手动脚的轻浮之人。」江瑭轻声说，「你刚刚的状态不太对劲，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傅默便怔了怔。 他自诩忍耐力极好，以往症状发作的时候，即便是身边的助理或熟悉他的朋友，都很难看出他的不适。 但江瑭却发现了。 傅默沉默了片刻，轻轻颔首：「是。」他坦诚地说，「我有皮肤饥渴症。」 「皮肤饥渴……」青年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听说过这个病，患者会非常渴望和其他人进行亲密的皮肤接触。」 他轻抿了一下唇，小声问：「傅老师的症状……严重吗？」 傅默仔细辨别了一下他的语气。 有些微的惊讶，但更多的是担忧，却并没有任何反感或厌恶。 这让傅默心情稍霁，他嗯了一声回復道：「很严重。」 青年便轻蹙了下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双杏眸微微睁大：「可是我之前有听说，傅老师你有洁癖，不喜欢和人有任何肢体接触——」 「是真的。」傅默点头，「有『洁癖』是真，有皮肤饥渴症也是真。」 明明本应是一场普通的对戏，但现在对戏还没开始，却反倒成了一场坦白局。 傅默垂了下眸子，声音轻而缓，带着些莫名的意味：「因为以前的某些经歷，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即便只是轻微的触碰，身理反应也会很难受。」 一旁的青年抿着唇，静静听着他诉说。 「但即便如此，皮肤饥渴症依旧存在。」傅默说，「这个病让我无时无刻不想和别人有皮肤接触，但是不接触难受，真正接触后却又更难接受。」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一件事，但这样简单的文字里，却包含着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压抑着的、不为人知的痛苦。 「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件事。」傅默轻声，黑沉瞳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身边的青年，「江瑭，只有你是不同的。」 江瑭垂着眸子，长睫颤了颤：「傅老师的意思是，在碰到我的时候，不会犯『洁癖』吗？」 「对。」傅默点头，「你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唯一一个例外。」 他声音虽低而轻，但语气却非常诚挚。 江瑭眸光微颤，似是被他的话语触动到了一般。 「傅老师。」他轻声，「我是不是可以帮到你？」 傅默没说话，握着江瑭手腕的手指却蜷紧了些。 江瑭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缩回手。 男人掌心温度炽烫，带着几乎能灼伤人的温度，和他的手腕紧紧贴在一起，指尖处细细的颤抖清楚地传递给了他。 片刻后，江瑭轻声说：「如果可以帮到你的话，我可以在傅老师有需要的时候……」 他顿了顿，问，「只是像现在这样，碰一下就可以了，对吗？」 「我不知道。」傅默却说，「我的症状时轻时重，我也不清楚以后症状会不会变得更严重，会不会需要更大面积的肌肤接触。」 身边青年默了默。 傅默在心底嘆息一声：「江瑭，你不用勉强自己，如果不行的话——」 「我可以的。」江瑭却打断他，「没关系的傅老师，你有需要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似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傅默微微怔住。 青年却沖他笑了下，笑容干净又柔软：「我虽然和傅老师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傅老师这段时间真的很照顾我，不管是我还是奶糖——」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毛绒白团，垂耳兔便蹦蹦跶跶地重新跳了过来，粉嫩的鼻尖拱了两下傅默的另一只手。 「之前夏清源在的时候也好，奶糖和球球受伤的时候也好，《沉默》的试镜资格……还有很多很多小事。」江瑭轻声说，「傅老师真的帮了我很多，我一直在想，到底怎么做才能答谢这些恩情。」 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杏眸里带着些感激般的笑意：「能帮到傅老师，我很开心，真的。」 青年语气里的真诚没有丝毫作假，即便是傅默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也难免心头触动。 他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帮你不是因为你能缓解我的皮肤饥渴症，也不是为了让你这样答谢我。」 「我知道。」江瑭点头，「我想帮傅老师，也不仅仅是为了答谢你而已。」 傅默和他对视片刻，黑沉的眸子里便浮起些轻快的笑意。 他轻声说，嘴角含笑：「多谢。」 江瑭摇了下头：「傅老师不用跟我客气。」 傅默嗯了一声，突然道：「傅默。」 江瑭一怔，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别叫我傅老师了。」傅默眸光微柔，「叫傅默。」 江瑭笑了下说：「好。」 说话的时候，傅默依旧紧紧握着江瑭的手腕。从青年手腕上传来的温热温度，让傅默身上难耐的不适感缓解了不少。 这是傅默头一次在病症发作的时候，体会到饥渴症被满足的轻松和餍足。 也因此，即便现在症状已经消退，傅默依旧留恋不愿意松开手。 身边青年低声问他：「你现在有觉得好一点了吗？」 第322页 傅默嗯了一声，指尖轻蹭了一下青年细腻的手腕，问他：「可以再握一会吗？」 对方便弯了下圆润的杏眸说：「可以的。」 得到允许的傅默勾起唇角，放任自己握得更紧了些。 两人的交流声压得极低，被视频的声音完全遮盖住，放置在房间角落出的摄像机位更是半点都捕捉不到他们的说话内容。 直播间的观众们只能看见傅默和江瑭凑得很近，似乎在说些什么，却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就连傅默攥着江瑭的那只手，都被傅默本人的身体挡得严严实实，没有被镜头拍摄到。 【可恶，小情侣又在说悄悄话了[指指点点.jpg]】 【有什么是我们尊贵的资深vip听不得的吗[噘嘴.jpg]】 【好傢伙，这是都在害羞吗？脸一个比一个红嘻嘻】 【默哥和瑭瑭不会真的要一起拍吻戏了吧？可以期待一个默哥为了瑭瑭破例吗[眼巴巴.jpg]】 所有的剪辑看完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傅默问江瑭：「怎么样？学会了吗？」 「我也不知道。」江瑭无奈地笑了下，「脑子说它学会了，但是身体……」 「明天就知道了。」傅默说，「回去休息吧。」 江瑭有些诧异：「不是说要对戏吗？」 「太晚了，明天去剧组后实景对戏吧。」傅默说，「保持好状态。」 江瑭嗯了一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轻声：「那……手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傅默心下微微遗憾。 其实早就可以松了，只是他不愿意松而已。 对于患有皮肤饥渴症的人来说，即便是在病症的非发作期，其实也是渴望着和人肌肤相贴的，傅默自然也是一样。 但他还是点头说：「可以，多谢了。」然后松开了手。 「都说了不用和我客气。」江瑭笑着说，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 手腕被人握住的时候，江瑭几乎没有动过这只胳膊，此时蓦的被人松开，便觉得手腕有些僵硬。 傅默把他的手腕攥得很紧，松开之后才发现，手腕处莹白的皮肤竟然已经泛起淡淡的红痕，格外刺眼。 就连傅默都愣了一下：「抱歉，疼吗？」 「没事，不疼。」江瑭揉了揉那处手腕，安慰他说，「我是皮肤比较容易红的那种体质，稍微用力点就红得厉害，看着严重，其实不疼的。」 傅默盯着他的手腕看了许久，这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江瑭起身的时候，雪白的垂耳兔蹦跶着跟上了他，被他弯腰抱了起来。 见傅默的视线落在奶糖身上，江瑭主动问：「今天晚上需要奶糖陪你睡觉吗？」 傅默微愣，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可以吗？」他问。 江瑭弯了弯眼睛，手中的白团儿便径直蹦到了傅默怀里，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动了。 傅默眼底便渗出些笑意，进而得寸进尺般地问：「那我可以摸奶糖吗？」 「可以。」江瑭点头，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微红，「就是……别乱摸。」 傅默手指微顿，瞬间就理解到江瑭所说的是哪件事。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垂耳兔短啾啾的尾巴，脑海中咻然闪过那被柔软绒毛遮掩住的小粉球。 奶糖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般，尾巴抖了两下，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些。 傅默轻咳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尴尬：「抱歉，今天不会了。」 「没事。」江瑭脸上红意更明显了些，他偏开视线，看起来比傅默还要尴尬，「你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不能怪你。」 青年小声嘀咕着，似是想逃避这个话题似的说：「我回房休息了，傅老师你也早点睡。」 说完便拉开房门，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门的力度大到下方的小门都吱呀乱晃了许久。 傅默眼帘垂下，掩住了眼底浓郁的笑意。 【可恶，好想给他们的嘴巴里装一个扩音器啊，怎么一句话都听不见的[怒火中烧.jpg]】 【所以傅老师说了什么，竟然让瑭瑭害羞成这样！我真的很好奇啊！！】 【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看到瑭瑭的手腕红了？】 【没眼花！就是红了！而且看起来像是被捏红的！！】 【所以刚刚看吻戏剪辑的时候，默哥一直握着瑭瑭的手腕吗？！】 【是谁嗑拉了原来是我啊啊啊啊】 江瑭关上房门，在摄像头看不见的角度，勾唇无声地笑了下。 233在他脑海里夸夸鼓掌：【这就是『最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吗？宿主果然是最厉害的！】 江瑭没有反驳它。 虽然不是特别准确，但这么形容也没什么问题。 他回身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腿侧却突然传来轻微的痒意。 江瑭动作微顿，无奈地低喃了一声：「都说了不要乱摸了。」 对面的房间中，傅默托着雪白垂耳兔的后腿，和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对视着。 「你到底是什么呢？」他用摄像机捕捉不到的声音，轻声呢喃着，「碰奶糖的时候你会感觉到，那我和奶糖说话，你也能听到吗？」 掌心小兔歪了歪脑袋，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一下他的手掌心。 第323页 * 翌日，《沉默》剧组。 傅默和江瑭来得早，傅默的造型早先就已经定好了，今天只需要换服装上妆即可。 白檀的妆造有很多版，一众人挑来挑去，最终竟是选了个最简单的造型。 「江瑭本身的模样已经非常符合白檀的人设，多余的装饰只会画蛇添足。」 这话是傅默说的，却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 正式开拍之前，胡导带着两人来到拍摄场景地，给两人讲戏。 「这场戏会有很多肢体上的接触，是白檀和秦申秋之间冲突最激烈的一场戏。」胡导一边说，一边指着场地上的造景位置，为他们讲解动作设计和走位。 江瑭点着头，跟在胡导的身后，突然听见他来了一句：「昨天发给你们的视频，你们都看了吧？」 傅默语气自然：「看了。」 「不错。」胡导又看向江瑭，「你呢？看了吗？」 傅默听见身边的青年嗯了一声，轻声说：「看了。」 他微微侧眸，果然看见青年的耳廓染上了一抹薄红之色。 「很好。」胡导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鼓励道，「加油，争取一鼓作气拍出效果，就不用换剧本折腾了。」 等胡导走远了些后，傅默垂眸看向身边人：「在紧张？」 江瑭很轻地嗯了一声说：「嗯，有点。」 「是在紧张和我对手戏，还是在紧张吻戏？」傅默又问。 「都有。」江瑭紧张地抿了下唇角，「不过能和傅老师演对手戏，虽然很有压力，但也很开心。」 他抬眸看了一眼傅默，深吸了一口气，在导演喊着『就位了』的时候，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傅老师，你能碰我一下吗？」 傅默诧异地挑了下眉，却没问为什么，而是顺从地伸出了手。 便见青年抬手，飞快地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只停了短短两秒钟不到便松开了。 「汲取力量。」江瑭沖傅默眨了下眼睛，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的第一个镜头在房间外，而傅默在房间里面。 江瑭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待所有人都就位以后，胡导便喊了开始。 剧本之中，傅默饰演的秦申秋被敌营巡逻兵发现，子弹从他的大腿外侧擦过。带伤躲避追兵的过程中，秦申秋找了一个空房间躲了进去，殊不知这个房间是敌营副官白檀的房间。 此时拍摄的场景，便是江瑭饰演的白檀从外归来后发生的事。 身为间谍，白檀在敌营潜伏多年，警惕性自然不可谓不强。 因此在刚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白檀便动作一顿，眸光厉了一瞬，又迅速被他遮掩住。 营内混乱，所有巡逻兵都在追捕一个潜入营内的特务，身为副官的白檀自然也知道此事。 房间中传来非常浅淡的血腥味，白檀面不改色的走进房间，房门咔哒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后腰处便被冰冷的枪口抵住，男人宽大的掌心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 「别动。」对方声音嘶哑，唿吸急促而紊乱，「配合我。」 秦申秋认出白檀是副官，在敌营内地位不低：「等会有人搜查，别开门，也别乱叫，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白檀举起双手，语气却不见慌乱：「没用的，我如果不开门，他们只会强行闯入。」 秦申秋手上愈发用力，逼迫白檀仰起头，正欲说话，对方却抢先他一步开了口。 「配合我，我能救你。」白檀声音低而冷静，「秦申秋。」 秦申秋身子一颤，手上力道微松：「你怎么知道——」 白檀偏头，沖他极浅地勾了下唇说：「我见过你，在学校。」 两人的视线飞速相交一瞬，秦申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 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白檀一把扯下秦申秋的手，拉着他往房间中间的大床方向疾步走去。 秦申秋下意识想挣扎，却听见白檀低喝道：「别乱动，他们快来了，听我的！」 青年身上还穿着敌营的军装，青黑色的服装将他的皮肤衬得极为白皙，一点也不像是个军人，反倒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白檀点燃床边的薰香，浓郁的花香立刻掩住房间里浅淡的血腥味。 他扯下身上的军装外套，眼角扫向身边站着不动的男人，语速极快：「脱衣服，进被子。」 秦申秋似是愣住，白檀连忙催促他：「愣着干什么？快啊！」 说话间，白檀已经迅速脱去了外套，里衣被他扯得松松垮垮，露出大片皑白色的胸膛。 脚步声愈发近了，白檀似恼怒般地啧了一声，伸手扯掉了秦申秋身上的衣服。 很快，男人身上就只剩下一条底裤。大腿外侧的伤口被他随意用布条包扎着，浅色的布条外已经被血液浸湿。 白檀将他推到床上，手臂一探便扯开被子，将个头健壮的男人和自己同时笼罩在了被子之中。 青年坐于男人身上，被子搭在他腰间，露出他衣衫凌乱的上半身，以及下方男人露在外的小麦色胸膛。 房间门被人推开的前一秒，白檀低下头，亲在了秦申秋的唇上。 ——「咔！」 胡导的声音勐地响起：「江瑭，不是这么亲的。」 江瑭还坐在傅默身上，闻言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睛。 第324页 「亲这么斯文干什么？」胡导走过来，「用力一点，狂野一点，难捨难分一点！让门外闯入的人知道，你们之间非常激烈！明白了吗？」 第121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4 胡导话音落下，江瑭思考了一会儿后便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正准备从傅默的身上翻身站起来，胡导却摆了摆手。 「别起来了。」胡导说，「等会直接接着这个镜头拍。」 江瑭便不动了。 他依旧坐在傅默的腰腹处，身下是男人身上坚实紧绷的肌肉，脱离出『白檀』的状态后，江瑭就变得没那么自在，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感。 傅默仰躺在床上，自下而上仰视着身上的江瑭。 青年里衣单薄，前襟的扣子敞开着，半遮半掩间能看见大片吸睛的皑白色。 但让傅默有些意外的是，平日里穿着常服的青年看着清瘦甚至有些瘦弱，但衣衫下的身体却并不显单薄脆弱，身上反倒覆着一层轻薄的肌肉，形状很是好看。 他敛了下眸子，突然想到早上晨跑时，青年那不低于自己的配速，心下微微瞭然。 胡导话锋一转，突然看向傅默说：「你也是，配合一点，躺在那不动是干什么？有你这么被动又不知趣的小情人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名。 「手伸出去，搭在肩膀上也好，搂着背甚至勾着脖子也行，让人能看出你们的『亲密』。」胡导说，「江瑭亲下来的时候，给他一点回应。这个时候秦申秋已经反应过来白檀的计谋了，为了逃脱追捕，他肯定会主动迎上去配合他，而不是还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傅默沉默了片刻，点头应道：「好。」 他演技很好，除了需要扣细节的镜头之外，其他镜头一般都过得比较顺，他已经许久没有被这样『指责』过了。 胡导又嘀嘀咕咕叮嘱了几句要点，便大手一挥说：「行了，找找状态，再来一次。」 他说着便退出镜头范围，过了没多久，便喊了一声：「三、二、一，action！」 白檀推着秦申秋的肩膀，将他用力按在枕头上。 身下的男人似是明白了他的意图，身体虽然依旧僵硬，却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肩背，将他往下拉了一下。 房间门被推开的前一刻，白檀低下头，张嘴咬在秦申秋的唇上。 对方配合地张开唇，和他深深地吻在一起。 两人同样急促的唿吸交织在一起，染着房间中甜腻薰香的味道，似乎连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房间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胡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咔——！」 傅默和江瑭不约而同地颤了一下，随即江瑭立刻松开唇直起身，唿吸急促又紊乱，轻薄衣衫下的胸膛起伏得格外厉害。 躺在他身下的傅默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表情控制得更好一些。 「比第一次好多了，有那个感觉了。」胡导走近说，「但是有一点——」 他声音微顿，突然抬手指了一下江瑭的耳朵。 「有办法能让耳朵不要这么红吗？」胡导问他，「太红了，可以微微的红，但白檀的耳朵不会这么红，观众看到会出戏。」 他这话一出，傅默的目光便下意识转向了青年的耳垂。 平日里小巧莹白、透着淡淡肉粉色的耳垂，乃至于整个耳廓，此时都已经被浓艷的绛红包裹住了。 傅默突然想到江瑭前一天才跟他提到的，他是很容易皮肤红的体质。 这么看来，青年容易红的地方不仅仅是手腕，恐怕其他地方也同样如此。 胡导的这个要求属实有些难为人。 江瑭努力平缓着唿吸，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试试看。」 「嗯，试试，实在不行只能涂一点东西遮一下。」胡导说，「微微红的状态就可以，太红了不符合白檀的人设。」 江瑭点头：「好。」 看青年有些为难却又不拒绝的模样，傅默突然有些想笑，唇角便轻勾了一下。 胡导眼尖地瞅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撇了撇嘴道：「你笑个屁啊，你以为你的耳朵不红吗？」 他问旁边的人要了个小镜子，怼到傅默的眼前，强迫他认清了现实。 傅默怔了一下，轻咳一声偏开了视线。 「你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我不说你只是因为秦申秋的人设在那，耳朵红了也不奇怪。」胡导朝傅默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道，「吻戏新人就是这样，亲个嘴巴而已，耳朵就能红成这样，又不是让你们拍床//戏，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这一番话说完，床上的两人反倒看起来更尴尬了。 傅默看了江瑭一眼，便又移开视线，目光虚虚地看向一旁的场景。 他身上的青年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因为亲吻而泛红的唇被他抿得极紧，耳垂的颜色非但没有变浅，反而似有若无地更深了些。 胡导说：「行了啊，给你们点时间冷静一下。」 「胡导。」江瑭突然开口，「我能站起来走走吗？」 胡导瞅了一眼他红得滴血的耳垂，大手一挥应允了江瑭的请求。 江瑭连忙从傅默身上翻身下床，抬手拢了一下身前松垮的衣襟，接过旁人递来的湿纸巾，分别在两边的耳垂上捏了捏。 第325页 湿纸巾冰冰凉凉的温度似乎让他冷静了不少，没多久，那两枚跟红血珠似的耳垂，就恢復成了它们正常状态下的颜色。 傅默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那红通通的耳朵，其实看着还挺可爱的。 片刻后，江瑭沖胡导点点头说：「我可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跨上去坐在了傅默身上。 「抱歉啊傅老师，让你陪着我ng这么多次。」江瑭抱歉地笑了下说。 傅默下意识绷紧腰腹，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发紧：「不怪你，我也有问题。」 两人只说了这么两句话，远处的胡导便喊道：「准备了啊！」 傅默和江瑭几乎同时收声，开始进入状态。 这一次，两人的拍摄很顺利。 白檀的吻压下来的时候，秦申秋一手揽住他的肩，一手紧紧按住他的后脑勺。 这一次的吻比前两次都要更激烈。 两人都沉浸在戏里，牙齿磕碰间，不知谁的力道没有控制好，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瀰漫开。 胡导没有喊停，他们便依旧继续，直到外面的人闯进房间，白檀用秦申秋是自己带回来的小情人为藉口将人支开，在巡逻兵离开后放走了秦申秋，这场戏这才宣告结束。 胡导鼓了鼓掌说：「不错不错，这段就过了。」 傅默明显察觉到江瑭松了一口气，几乎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莹白的耳垂又红成了血珠。 只是这一次，两人赶在他耳朵红透之前完成了拍摄，在胡导那里过了关。 下了床的江瑭穿好衣服，听见傅默对他说了一句：「演得不错。」 江瑭回头沖他笑了下，白皙脸侧还带着没有退干净的薄红：「是傅老师演得好，把我一起拉入戏了。」 胡导打断他们说：「行了行了，别商业互夸了，准备准备接着下一场吧，早拍完早收工啊！」 两人便就此止住。 胡导看了看两人的唇，啧了一声说：「两个人的嘴巴都破了？化妆师过来下，想办法把嘴巴上伤口遮一下。」 听到胡导这话，江瑭舔了下唇，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嘴唇破了皮。 他看了一眼傅默，果然在对方的下唇处看见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刚刚那个吻中淡淡的血腥味，原来不止来源于一个人。 江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抱歉啊傅老师，刚刚没注意……」 「没事。」傅默打断他，黑眸里染上些许笑意，「我也没注意，抵消了。」 这段戏拍完之后，剩下的几场戏难度就没这么大了。 白檀的戏份不多，总共就只有五场，加之江瑭的拍摄还算顺利，竟是一天就拍摄完了所有的镜头，还拿到了胡导发的领便当红包。 「漂亮，比我预计的还要快一天。」胡导拍了拍江瑭的肩膀说，「今天晚上把大家都叫来，吃个杀青宴！」 * 杀青宴结束，等傅默开车带着江瑭回到小屋时，已经是转钟一点多了。 傅默要开车所以没有喝酒，江瑭却被人拉着喝了一些。 喝得虽然不多，但江瑭这具身体的酒量并不好，整个人都有些晕乎，在回小屋的路上就靠着座椅睡着了。 傅默把车开到小屋的地下车库，轻叫了一声：「江瑭？」 副驾驶位上的青年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低唔了一声，脑袋微微动了一下，便又没了动静。 车库没有别的光线，傅默只开了车内的小灯，光线略昏暗。 他侧头看着副驾驶位，江瑭睡相很好，酒品也很好。 即便已经喝晕了，他也没有发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面色红润杏眸紧闭，睡着的模样乖巧又柔软。 几缕碎发突然滑落至江瑭脸侧，傅默下意识伸手，帮他把头髮撩到了原先的位置。 沉睡中的青年似有所感，红润的唇轻动了两下，突然用脸颊贴上傅默的手指蹭了蹭。 这一系列的反应，简直和奶糖平日里的动作一模一样。 傅默手指微顿，胳膊抬起许久都没有收回来。 指腹处传来青年面颊柔软微烫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奇妙的魔力，让傅默整个人的气息都平缓下来。 似是察觉到了傅默一眨不眨的注视一般，江瑭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鼻音的柔软轻哼声，脸颊往傅默的手指上更贴近了些。 傅默唇角轻勾，干脆张开手，用手掌轻轻捧住青年一侧的脸颊。 这样的姿势似乎让对方很是舒服，即便在睡梦之中，那张柔软的面容上也带上几分笑意。 傅默盯着江瑭看了许久，目光落在了青年的唇上。 明明滴酒未沾，但他却觉得自己现在就跟有些醉了一样。 秦申秋已经吻过了白檀，但傅默还没有吻过江瑭。 傅默垂了下眸子，拇指指腹轻轻擦过青年的唇。 下一秒，他突然倾身，在青年微烫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一触即离。 第122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5 沉睡中的江瑭似有所感，红润的唇抿了抿，眼睫轻颤了一下。 傅默唿吸微窒，眸光落在青年的面容上，心头难得泛起些许紧张，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少许期待。 但很可惜，青年睫毛颤动片刻后歪了歪头，脸颊紧贴在傅默的手心中，继续睡着，并没有甦醒的迹象。 第326页 傅默垂了下眸子，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还隐约觉得有些失望。 算了，他心想。 不急这么一会儿。 车库一侧的摄像头尽职尽责记录着这一切，可惜车窗是防窥玻璃，车内的景象在镜头内很是模煳，根本分辨不清车内发生了什么。 傅默下了车，从车头的方向绕到副驾驶那一侧打开车门，却没再试着叫醒江瑭。 他探身解开江瑭身上的安全带，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他背在了背上，随即直起身，朝小屋的方向走去。 摄像头捕捉到人影晃动，自动转动角度，镜头跟随着两人的身影。 【啊啊啊，默哥竟然背瑭瑭！我直接嗑爆！！！】 【呜呜呜太贴心了，我默哥也就只有在遇到瑭瑭的时候才会这么贴心[黄豆流泪.jpg]】 【默哥和瑭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哇，竟然还是一起回来的[疯狂脑补.jpg]】 【是《沉默》的杀青宴！胡导的微博发了，说过两天就发布预告片[期待措手.jpg]】 【瑭瑭是喝醉了吗？喝醉睡着的样子也好乖[可爱死了.jpg]】 【默哥怎么也不帮瑭瑭挡着点酒[指指点点.jpg]】 【等等，瑭瑭进组拍摄也才一天吧？这就结束了？？】 【是个小配角吧？我记得胡导说戏份不多，不过能一天拍完说明拍摄应该还挺顺利的】 【我只想知道瑭瑭和默哥之间有没有吻戏[猫猫偷窥.jpg]】 【没有人关注他们在车上做了什么吗？怎么车停了那么久默哥才下车？防窥玻璃我真的好恨[咬牙切齿.jpg]】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直播间里依旧有不少人在蹲守。 傅默背着江瑭，脚步很稳地回到小屋，全程没有任何颠簸。 江瑭看似很瘦，但因为身上有肌肉的缘故，背抱的时候依旧很有重量。好在傅默平时有健身，背着也并不觉得吃力。 傅默的肩背比较宽，似乎让江瑭觉得很舒服，趴在他背上睡得非常安稳。 傅默双手稳稳托住江瑭的腿，他眸光微垂，青年的下巴就搁在他肩膀上，这让他不用转动眼球，只是用眼角余光都能看见青年泛着薄红的脸颊。 柔软又清浅的唿吸撩过耳廓，让傅默那一侧的耳朵红得几乎不成样子，似乎比先前拍摄时还要更红几分。 这个时间点，明知晴和叶菀菀已经睡了。 傅默推开小屋房间的时候，金毛球球似乎已经听到了动静，提前蹲守在了门后。 球球张嘴叫了一声，傅默便低低地『嘘』了声，轻声说：「别叫，他睡了。」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傅默的话，球球闭上嘴没再出声，身后的尾巴却晃得很是欢快。 远处雪白的身影蹦蹦跶跶地跳了过来，挨着傅默的腿蹭了下。 傅默腾不出手去抱垂耳兔，只能轻声说：「奶糖，走了。」 雪白小兔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上了二楼。 傅默推开江瑭的房门，把身后的青年放到了床上，扶着他轻轻躺了下去。 江瑭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外面是一件宽松加绒的卫衣，下面是一条休闲裤。 穿着这样的衣服睡觉肯定不会舒服。 傅默犹豫了两秒，找了件衣服盖住房间角落的摄像头，转身把江瑭身上的卫衣脱掉了。 他知道江瑭的卫衣里还穿了件t恤，但是休闲裤里面—— 傅默帮他脱袜子的时候，从宽松的裤脚下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似乎没有穿秋裤，于是只能作罢。 【咱默哥真是讲究人，还知道给瑭瑭把摄像头挡住[撇嘴.jpg]】 【挡什么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吗[骂骂咧咧.jpg]】 【盲猜默哥会帮瑭瑭把衣服脱掉嘻嘻】 【什么？脱衣服？！脱多少？底裤脱没脱？？？[单纯宝宝好奇探头.jpg]】 房间里的空调开着，傅默帮他盖上薄被，便转身离开了江瑭的房间。 奶糖安安静静地等他做完这一切，在傅默离开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江瑭，毫不犹豫地转身蹦跶着跟上了傅默的脚步。 傅默垂眸看了一眼雪白小兔，眸光格外柔软，反手轻轻带上了江瑭的房门。 * 第二天。 傅默比平时起得晚一些，睁眼时已经七点多了，对面的房间也依旧没有起床的动静。 明知晴和叶菀菀今天也没有工作，小屋四人难得的都没有出门。 傅默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 「起来了？」明知晴沖他笑了笑，「难得比你们早起一次，听说你们昨天凌晨了才回来。」 傅默点头嗯了一声，没急着坐到餐桌边吃东西，而是钻进厨房热了杯牛奶，放到了保温柜中。 一旁的叶菀菀好奇问：「是给江哥准备的吗？」 傅默轻声：「是。」 叶菀菀便偷偷笑了笑，还冲厨房角落的摄像头眨了下眼睛，指指傅默又指指热牛奶，然后比了个大拇指。 【哈哈哈菀菀沖在第一线吃糖】 【我也想近距离吃糖，甜死我算了[吸熘吸熘.jpg]】 【连菀菀也在嗑cp吗】 【我没有证据但我怀疑菀菀在暗示我们，『默一颗瑭』是真的[眼巴巴.jpg]】 【默哥的嘴巴怎么了？】 【是上火了吗？都结痂了，昨天就有了吧？】 第327页 傅默坐到餐桌旁吃早饭的时候，雪白的垂耳兔从楼梯口蹦跶过来，跳到他的腿上，小小软软的身子立起来，像是在讨要吃的一样。 傅默从没放调料的沙拉里挑了些吃新鲜蔬菜餵给奶糖，咔嚓咔嚓的声音连绵不断。 过了许久后，青年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客厅。 傅默第一时间看过去，眸光肉眼可见的柔和几分：「睡好了吗？」 江瑭嗯了一声，拉开傅默身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声音听起来却有些有气无力。 傅默偏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唇色微微泛白，眼睛像有些睁不开似的半耷拉着，显然是并没有休息好。 「今天没别的事，你可以多睡会。」傅默便说。 江瑭摇了摇头说：「醒了，睡不着了。」 「头疼吗？」傅默问他。 「不疼。」江瑭说，「就是有点胀。」 傅默起身去厨房端来牛奶递给他：「醉酒后遗症。」 「我也就喝了一杯酒。」青年嘆了口气，接过牛奶喝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甜的？」 「加了蜂蜜。」傅默说，「牛奶加蜂蜜能解酒，喝完会舒服些。」 江瑭笑了下，圆润的杏眸弯出柔软弧度：「谢谢傅老师。」 傅默扫了他一眼：「傅老师？」 青年便愣了下，似是想起什么，连忙改口：「默哥。」 傅默顿了顿，语气无奈：「我的名字就这么叫不出口吗？」 「也不是……」江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默哥毕竟是前辈，就是觉得叫默哥可能更合适一些。」 傅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抬手，揉了一把青年的脑袋：「既然都叫哥了——」他眼底渗出些笑，「让我摸摸头总行吧。」 江瑭眨了眨眼，抿唇笑了下，没说话却也没有躲开。 默哥就默哥吧，傅默心想。 总比叫傅老师显得更亲近些。 【谁懂啊，一大清早发出尖叫鸡一般的声音[啊啊啊.jpg]】 【摸头杀！是摸头杀啊！！！】 【瑭瑭对默哥有没有意思暂且不提，但是咱默哥肯定！肯定对瑭瑭有意思！这个态度！难道还不明显吗！！！】 【附议！默哥要是没动心我直播倒立吃屎！[咬牙切齿.jpg]】 【没人注意到吗？瑭瑭的嘴巴怎么也破皮结痂了？？】 【两个人同时嘴巴上火吗？这也太巧了吧[陷入沉思.jpg]】 【昨天晚上光线太暗了没看清……会不会是他们昨天拍戏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 【什么戏？吻戏吗？[探头探脑.jpg]】 早餐结束后，四人收到了来自节目组的任务卡。 这是节目开播以来，节目组给嘉宾发布的第一个任务—— 直播互动。 四人聚集在客厅中，客厅墙壁上投影出直播间的盛况。 看到右上角的直播间人数，明知晴有些惊讶：「这么多人啊？」 她旋即捕捉到评论区里的关键词，面上划过一抹瞭然的笑意。 节目组并没有派人来小屋，而是和他们远程连线，主持着这次的直播见面会。 「这次的直播一共有两个环节。」导演说，「闲聊问答环节和粉丝福利抽奖环节。」 叶菀菀举手提问：「问答环节是所有问题都必须回答吗？」 「不，我们这边会随机截图，截图界面的第一个问题是必答问题。」导演说，「直播间评论区里的其他问题，你们可以选择性回答。」 导演此话一出，刚刚宛若尖叫鸡聚集地的评论区，顿时画风一变，变成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问题。 直播间里人数太多，评论刷过的速度也非常快。 傅默对这种活动并不感兴趣，他抱着奶糖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迅速翻滚的评论区中，表情淡然显得格外高冷，似乎并没有参与到问答环节的打算。 他的『孤僻』是圈内圈外都出了名的，『傅默黑脸』这样的热搜更是上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惜傅默本人并不在乎，直播间的粉丝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直到评论区中一闪而过几条评论，傅默抚摸垂耳兔的动作突然微微一顿。 【『默一颗瑭』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发这个问题的网友复制粘贴了许多遍，显得这条评论极长，在评论区里也格外显眼。 傅默是第一次看见『默一颗瑭』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但他在圈内混了这么多年，只一眼就猜出了这个词的意思。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江瑭。 青年正带着柔和笑意，努力积极地和评论区互动，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青涩却真诚。 节目组很快就截图出了第一条必答的评论。 叶菀菀只看了一眼，便捂嘴偷笑了一下，把截图怼到了镜头前，转头沖江瑭说：「江哥，这个问题是问你们的。」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想知道瑭瑭的荧幕初吻给出去了吗？如果给出去了，请问给谁了？ps：拍完还还没上映或播出的初吻也算！」 傅默眉梢轻挑了一下，心道这个网友的语气还怪有礼貌的。 他一边心想着，一边又看向了身边人。 青年白皙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直接红到了脖子，轻垂在膝头的双手蜷在一起，显然又紧张又羞赧。 第328页 【哈哈哈问这个问题的姐妹属实big胆！我喜欢！】 【瑭瑭以前的角色都没有吻戏呢，拍了还没上映的目前就只有《沉默》吧？】 明知晴火上浇油道：「小瑭，这是必须回答的问题哦。」 江瑭紧张地绞着手指，偷偷看了一眼傅默，眼底带着些询问，嘴唇迅速地开合了一下。 能说吗？ 他无声地询问。 「能说。」傅默回答，并没有像对方一样收声，「这个程度不算是剧透。」 【笑死，怕剧透所以要先问一下默哥吗[狗头.jpg]】 【不管默哥回答能说还是不能说，瑭瑭这样的反应已经给出答案了吧嘿嘿】 【所以真的有吻戏对吧？嘴巴上的伤真的是拍戏的时候亲出来的对吧！！！】 【姐妹们请做好尖叫准备！】 江瑭沖镜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很轻：「嗯，已经给出去了。」 叶菀菀追问他，仿佛化身直播间粉丝们的嘴替：「是谁是谁？是不是傅老师？」 江瑭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红了些，但还是大方点头承认：「嗯，是傅老师。」 说完后，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身边人，却发现对方也正好在看他，还冲他轻勾了下唇。 傅默轻声：「是默哥。」 江瑭表情无奈：「默哥，这个时候就不用纠正这些小细节了吧？」 傅默轻笑了声，没说话了。 【啊啊啊我不管这就是官宣！！！】 【谢谢两位直播发糖，孩子吃得很饱，谢谢谢谢[嗝儿.jpg]】 【所以傅老师真的为瑭瑭破例了对吗！两个人的荧幕初吻都给了对方！我没有理解错！对不对！！！】 【我化身尖叫鸡！我尖叫我爆笑！我抱着枕头满床打滚！我按着傅默和江瑭的头！按着让他们亲亲亲亲给我看！】 一旁的叶菀菀和明知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姨母笑。 第一个问题便算是结束了，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倒是正常了许多，四人被轮流问了个遍。 不知是不是直播间粉丝们看出来，江瑭性子最软最实诚，几乎有问必答，许多问题便都是冲着他去的。 傅默舒舒服服地撸着兔子，目光依旧落在滚动的评论区，很快便又看到了一条有意思的评论。 【『默一颗瑭』如果是真的，或者有希望成真的，默哥或者瑭瑭可以喝一口桌上的无糖可乐吗？】 傅默心头一动。 江瑭正在回答网友的另一个问题，他话音刚落，手臂就突然凉了一下。 「默哥？」江瑭有些诧异地偏头，就见男人手里拿着一罐无糖可乐，轻抵着他的胳膊。 傅默嗓音平静：「喝吗？」 江瑭愣了下，点头：「好。」 他刚准备从傅默手中接过可乐，傅默却突然缩回手，把拉环勾开后，才把可乐罐塞进了江瑭手中。 江瑭笑了下，轻声说：「谢谢默哥。」 「不客气。」傅默说着，又拿了一罐打开，仰头喝了一大口。 下一个问题抽到了明知晴，江瑭便捧着易拉罐小口喝着，偏头和傅默讲话。 他压低声音：「默哥，你不是不爱喝碳酸饮料吗？」 傅默喝了一口便没再喝了，把易拉罐攥在手里，面不改色地回答：「偶尔也想尝尝，换换口味。」 江瑭弯了弯眼睛问他：「好喝吗？」 傅默顿了顿，垂眸道：「还行，挺好喝的。」 【卧槽？真的喝可乐了？？】 【所以是巧合吗？还是默哥真的看见那条评论了？】 【傅老师不爱喝碳酸饮料啊！不爱喝还突然喝，还专门给瑭瑭递了一罐……我不信傅老师没看见[义正辞严.jpg]】 【我不管！就是看见了！】 【啊啊啊所以是已经成了还是有希望成？傅老师你行行好直接告诉我们吧呜呜】 【默哥亲手发的糖就是好吃[吸熘吸熘.jpg]】 直播互动很快就结束了。 投影关闭的那一刻，傅默清楚地察觉到，身边青年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肩膀都松弛了下去。 「很紧张？」傅默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能明显感觉到那处的肌肉有些紧绷。 「有一点。」江瑭说，「以前没碰到过这么多热情的粉丝。」 傅默便轻笑了声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正说着，江瑭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傅默注意到，看见消息的青年眉头蹙了一下，他便问道：「怎么了？」 「是经纪人的消息。」江瑭说，「明天晚上公司有一个饭局。」 傅默的眉头便也跟着皱了起来。 「什么饭局？」他问。 「他没说。」江瑭摇头，「他只说让我一定要到场。」 傅默没有说话。 前阵子他专门去打听过江瑭签约的那家公司，在圈内没什么名气，能搜到的信息并不多。 许是因为曾经经歷的关系，傅默对这种所谓的『饭局』格外敏感。 傅默思考片刻，问他：「明天晚上什么时候？在哪里？」 江瑭：「晚上八点，在新月酒店。」 「好。」傅默点头，「明天我送你去。」 江瑭摇了摇头说：「不用，经纪人说来接我。」 「推了，我送你去。」傅默却说，「我明天晚上也要出门，就在新月酒店附近，顺路，不用他专门跑一趟。」 第329页 江瑭这才同意，沖傅默弯了弯眼睛：「那就辛苦默哥啦。」 「没事。」傅默低应道，揉了一把奶糖的脑袋，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底的深思。 * 翌日，晚上七点三刻，傅默开车把江瑭送到了新月酒店楼下。 他叮嘱了一句：「尽量别喝酒。」 江瑭答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那我就先走了，默哥你办完事就回去吧，晚上我有车能送我回去。」 「晚上再说吧。」傅默却说，「有说几点钟结束吗？」 「没有。」江瑭摇头。 傅默嗯了一声说：「你结束后给我发个消息，如果我还没走，你就跟我一起回去。」 江瑭说了声好，打开车门正准备下车时，手腕却被人握住了。 「怎么了默哥？」他回过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问，「是不舒服了吗？」 「嗯，有一点。」傅默说，「让我碰一下，半分钟就行。」 江瑭便不动了。 傅默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分钟的时间结束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江瑭点头应道：「好。」 傅默却还是不松手，再一次叮嘱道：「一定要打。」 他语气认真，表情显得格外严肃，这让青年也跟着认真起来。 「好，如果遇到什么我解决不了的麻烦，我会给默哥打电话的。」 听到江瑭认真的保证，傅默这才松开了他的手。 青年沖他弯了弯眼睛，转身走进了新月酒店之中。 待对方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看不见了后，傅默将车开到了酒店的地下车库停好，随即上楼来到一楼大厅。 傅默：「昨天预订的房间，姓傅。」 「好的，您稍等。」酒店前台迅速调出信息，递给傅默一张门卡，「您好，这边看到您预订了2424号房间，您右手边的走廊穿过去就是直达电梯。」 傅默接过房卡。 新月酒店的十五到二十三楼是独立的宴厅，江瑭公司的饭局今天就在二十三楼。 2424号房间在走廊最尽头，旁边紧挨着紧急逃生通道，只要往下走一层便是江瑭他们的宴厅。 傅默坐在房间柔软的沙发上。 希望他只是多心了，他心想。 傅默找了本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目光时不时扫向墙壁上时钟的时间，心思显然并不在看书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钟上的时间直逼向深夜零点。 就在傅默思考着，要不要去23楼偷偷看一眼情况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随之响起的，是被他设为特殊提醒的铃声。 是江瑭。 傅默没有任何犹豫，几乎立刻按下了接听键：「江瑭？」 听筒中却没有传来青年的嗓音。 手机另一边的声音很是嘈杂，对方似乎正处在一个有些混乱的场景中。 傅默皱了皱眉，又叫了一声江瑭的名字，突然听见对面传来说话声。 「江瑭，陈总愿意选你，是你的荣幸。」陌生的嗓音说着话，「全公司上下这么多人，只有你是陈总点名要的人。圈内的水有多深你不是不知道，现成的捷径就摆在你面前，你走还是不走？」 片刻后，江瑭的声音响了起来。 隔着电话，青年的嗓音略有些失真，但傅默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中的异样。 唿吸急而乱，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齐哥，你、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同意的。」青年说，「我们认识也、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再接下来的话，傅默便听不清楚了。 电话那头似乎起了争执，不知是不是碰巧按到了挂断键，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但早在那陌生男音响起的时候，傅默就已经推断出了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被挂断的那一刻，傅默已经从紧急通道下到了23楼。 江瑭所在的宴厅门正巧被人从里推开，青年被人架着从门内走来出来，脚步虚软无力，根本无法靠自己独立行走。 架着江瑭的人，傅默曾在收集到的资料中见过，是江瑭签约公司的高层，也是电话中陌生男音口中的陈总。 傅默眼神暗沉，眸中藏着深切的怒意。 那边陈总架着江瑭，一旁的服务员见状想上前帮忙，陈总却说：「不用，他喝醉了，我带他回房间休息就行。」 那服务员便松开了手，没再管他们。 陈总笑了笑，压低声音在江瑭耳边说：「不愿意有什么用呢？这种事，你难道真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吗？」 江瑭自然没有回应。 但有人却替他回答了一句：「他若没有，那我呢？」 身前落下一片阴影，陈总心头一惊，抬头看向来人，几乎立刻就认出了这张知名度极高的脸。 他失声道：「傅默？你怎么在这？」 傅默轻扯了下唇角，眸光冰冷：「松手。」他说，「我来接他回去。」 第123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6 许是傅默的目光太过冷厉，陈总竟真的下意识松开了手。 江瑭脚步虚软地踉跄了两步，落在了另一个更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男人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似是让他非常安心，他抬了下眼帘，声音低而哑：「……默哥？」 第330页 傅默嗓音微柔：「嗯，是我。」 青年便又没了声音，被他圈住的身体却一直在细微颤抖着。 一旁的陈总开口：「傅默，这事儿是误会——」 傅默眼帘轻掀，只一个眼神就让对方唿吸一窒，闭上嘴不再说话。 傅默虽是自己开工作室单干，但他在圈内混了这么长时间，手中的人脉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即便背后没有大公司靠着，却依旧鲜少有人敢招惹他。 这位陈总显然并不在敢招惹他的范围内。 傅默没再给对方任何眼神，熟练地将怀中青年背了起来，从紧急通道走楼梯带他去了2424号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身后的青年突然出声，嗓音轻软：「默哥……」 「嗯。」傅默应了一声，把人放在了床上，「我在。」 江瑭身上的西服套装早已乱掉，那张精緻的面容红得厉害，他扯了一下衬衫领口，低声说：「我有点难受。」 「我知道。」傅默轻声，「再忍一忍，我已经让人送药过来了。」 青年安静了一瞬间。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我没有喝酒。」 傅默愣了一下，想起两人分开时他的叮嘱，眼底浓黑的墨色里染上一丝柔意。 江瑭接着又说：「我、我也给你打电话了。」 他似乎难受得厉害，又用力扯了一下领口，衬衫的扣子被他扯崩开，露出一小片同样泛着红的胸膛。 礖j烯c 「嗯，你做得很好。」傅默眼神暗了暗，安慰他，「你不要多想，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青年便又安静了下来。 他把自己整个蜷缩在床上，手用力攥着衬衫领口，唿吸灼烫紊乱，脸旁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两侧。 傅默去倒了杯水，想扶着青年坐起身，让他喝一点。 江瑭努力撑起身体，只喝了一口便被呛到，杯中的水洒出些许，把他身上那件纯白的衬衫浸湿了。 本就赧红一片的面孔，此时更是红得厉害，唇角和下巴上还染上了些许水光，看着格外引人遐想。 傅默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抚：「再忍耐一下，药马上就到了。」 他话音刚落下，就听见青年含煳地说了一句：「我好像、好像要控制不住了——」 傅默下意识问：「控制不住什么？」 青年重新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门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傅默起身迅速拿到了药，等他再次返回床边时，却发现床上的青年扯开了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傅默微怔了下，以为青年是难受得厉害，这才无意识地躲进被子里。 他沖好药后，坐在床边隔着被子轻拍了一下青年，低声哄道：「江瑭，药已经沖好了。」 哪怕隔着厚厚的被褥，傅默也依旧清楚地感觉到了被中人的颤抖。 连绵不绝，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 傅默眸光软了软，声音更轻了些：「起来把药喝掉吧，喝完就不会难受了。」 过了一会儿，被子里传来青年闷哑的声音：「我、我不起来……」 傅默愣住。 和江瑭认识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太清楚江瑭的性子了，对方不是这种讲不通道理任性妄为的性子。 傅默心里一紧，只以为江瑭是出现了什么其他的症状，干脆伸手去扯他身上的被子。 「江瑭？」他声音大了些，「你怎么了？」 被子里的青年没有说话，却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怎么也不肯让男人掀开他身上的被子。 两人来回拉扯了几次后，江瑭的声音从被子里响起，几乎带上一丝焦急的哭腔：「默哥！你、你别扯了——」 但中了药的青年力气哪里比得上傅默，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傅默便成功扯开了被子的一条缝。 一抹雪白暴露在空气中，傅默瞳眸骤缩，勐地愣在那里。 被子重新被江瑭夺了回去，青年呜咽一声，又迅速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但哪怕只有一瞬间，傅默还是看见了那抹雪白的真实模样。 毛茸茸的、柔软的、和奶糖一模一样的—— 是一对长而大的兔耳朵。 足足过了许久，傅默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他伸手拍了拍床上鼓起的被子，轻声开口：「江瑭？」 江瑭没有声音。 傅默垂了下眸子，干脆道：「你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了。」 被子里的青年哽咽一声，试图掩盖：「你没看见，你看错了！」 这样掩耳盗铃般的做法，让傅默有些想笑，但现在显然并不是笑出声的好时机。 傅默把几乎脱口的笑重新咽了回去，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好，我没看见，是我眼花了。」他轻声哄着，「我把眼睛闭上了，我不看你，你出来把药喝了再裹被子，好不好？」 片刻后，青年微哑的声音响起：「你闭上了吗？」 傅默便说：「嗯，已经闭上了。」 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厚软的被子被青年松开，那抹雪白再次露在了空气中。 江瑭看了床边的男人一眼，见他当真闭上了眼睛，便连忙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药，仰着脖子迅速喝了干净。 然而等他喝完药时，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第331页 江瑭眼睛咻然瞪大：「默哥，你怎么——」 他说着，脖子勐地缩了一下，下意识又要扯着被子把自己藏起来。 傅默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看都看见了，现在再想藏起来也晚了。」傅默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江瑭吸了吸鼻子，两只毛茸茸的兔耳朵从他柔软的黑髮间探出，垂在脸颊两侧。 他看了一眼傅默，圆润的杏眸里蒙着层雾，小声抗议道：「你……你别盯着看。」 傅默问他：「为什么？」 「你们人类不会觉得……」江瑭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声说，「不会觉得奇怪么？」 「怎么会奇怪？」傅默勾了勾唇说，「很可爱。」 似是没想到傅默会这样说，青年低低地唔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双雪白的兔耳动了动，紧跟着盖在了他的手背上，把青年的面庞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样的反应实在太过可爱，傅默指尖微痒，片刻后他还是没忍住，突然抬起手，轻碰了一下那双毛绒兔耳。 被他碰到的那只耳朵痉挛似地蜷缩了一下，连带着青年整个人都缩紧了些。 江瑭放下手，杏眸睁得更大了些，似责备似嗔怪，红润的唇张开又闭上，如此反覆了几次之后，他终于低声坦白：「默哥，我其实不是人类。」 傅默低低地嗯了一声。 青年垂下眸子，似是不敢看他一样，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面。 「我是妖怪。」江瑭说，「是兔妖。」 他声音很轻，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我已经猜到了。」傅默同样轻声，「我以为你知道。」 「猜到和亲眼看到总归是不一样的。」青年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速垂下眼睫，「你不会觉得害怕吗？很多人类都怕妖怪。」 傅默反问他：「你觉得我会害怕你吗？」 江瑭便不说话了。 「奶糖是什么？」傅默问他，「能告诉我吗？」 江瑭垂着眸子说：「奶糖是我的妖力化身。」 傅默在心里琢磨了一遍这几个字，大概明白了这几个字的意思。 他还想追问些什么，但在看向江瑭时，眸光顿时又怔了怔。 青年依旧裹着被子，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那双雪白的兔耳垂在他脸颊两侧，本应白皙的面容却依旧红得厉害。 青年唇角紧抿着，唿吸依旧乱而急促，手指攥着被子，用力到指节都泛着微微的白。 傅默一时分辨不出来，江瑭这个状态到底是害羞，还是身体依旧还在难受。 傅默便问他：「你还难受吗？」 江瑭抿着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嗓音依旧沙哑：「难受。」他说，「那个药怎么还不起效？」 傅默眉头蹙了一下，翻开药的说明书看了一眼。 说明书上写道，服用药物之后，一般三到五分钟就会开始见效，如果十分钟内还没有任何效果，请立刻带着病人前往医院就医。 傅默指尖攥紧，从江瑭服下药开始算，到现在已经远不止十分钟了。 床上的青年半垂着眸子，轻声呢喃似地说：「默哥，我怎么感觉……好像越来越难受了？」 傅默心头一紧。 只这一会的功夫，他就发现青年脸旁的汗似乎变得更多了。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说：「这药……难道对妖怪没用吗？」 此话一出，房间里立刻陷入寂静，只剩下青年在床上低而急促的唿吸声。 傅默勐地站起身说：「走，我们去医院。」 他伸手去拉江瑭身上的被子，想将人从床上扶起来。 这一次，那床被青年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却被傅默轻轻松松地扯了下来。 傅默微愣了一下，下一秒，青年突然倾身，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默哥……」江瑭唿吸灼烫，浑身上下都烫得厉害，「人类的药对我没用的话，医院、医院是不是也……」 傅默下意识搂住青年的肩膀，虽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改口说：「那我们去妖怪的医院。」 青年却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妖怪的医院……太远了。」 体内难耐的燥意逐渐吞没他的理智，让他的声音中染上些哭腔：「默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第124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7 江瑭的声音轻而软，却仿佛在傅默的耳边丢下一记炸雷。 兔妖的体质和人类是不一样的，对于人类来说是解药，对于兔妖来说，或许反倒成了催化剂。 许是觉得难受得厉害，青年一边低叫着『默哥』，一声接着一声，一边忍不住更用力地更加贴近他，毫无章法地乱蹭着。 哪怕隔着两层衣服，傅默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从青年身上传来的热度，炽热的、带着细密的颤抖。 房间中逐渐染上一丝让人头晕目眩的温度。 傅默手指蜷了下，身体下意识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的理智强拉硬拽地扯了回来。 不行。 不可以。 他对自己说。 在青年向他说出『帮帮我』这三个字的时候，傅默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拒绝。 他并不介意帮江瑭，看到江瑭这么难受的时候，他甚至主动生出过要不要帮他的念头。 第332页 但是不行。 这样的行为说得好听是帮，但本质上还是趁人之危。 江瑭向他求助，是体内药物使然，并非出自本意。但他若是在这个时候对江瑭做出这种事，和那些人渣又有什么区别？ 傅默用力一咬舌尖，搭在江瑭肩膀上的手稍稍用力：「江瑭！」 肩膀上轻微的痛处，似乎稍稍拉回青年的理智。 江瑭低低地痛唿了一声，蒙着雾的杏眸清明了少许。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勐地松开抱着傅默的双臂，重新扯过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 那双雪白泛粉的毛茸茸的长耳朵，随着他的动作在脸侧晃动着，似乎也带着些轻颤。 「抱、抱歉，默哥……」江瑭紧紧攥着被角，「我、我刚刚——」 他顿了顿，急促地喘着气，似乎有些唿吸不上来一般，露在被子外的精緻面孔已经变成一片赧红。 「你不用、管我。」青年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柔软的唇瓣几乎立刻就印上一小排牙印，「这种药、只要代谢掉、排出去，药效、就能消失，我自己……也可以。」 傅默手指轻蜷了一下，喉结滚动：「好。」他嗓音低而哑，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一般，「我去浴室。」 他说罢便转过身，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些许响动，青年似乎松开了裹紧的被子，紧接着便是很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傅默知道这是皮带扣发出的声响，他加快脚步，几步便走到了浴室门口，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泣。 傅默的手已经按在了浴室门上，脚步却骤然一顿。 「解不开……」青年的声音很低，颤抖得厉害，「怎么办默哥，我、我解不开——」 傅默的手咻然收紧，握着门把手的手用力极了，手背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 身后青年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强忍不住的气喘和颤音。 轻微的金属声还没有消失，说明青年依旧在和皮带扣做着斗争，并且一直没能成功。 傅默闭了闭眼，喉结剧烈滚动一下。 片刻后，在江瑭又一次喊出他的名字时，傅默转身回到了床边。 青年身上的被子已经松散开，整个人蜷缩着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双手在身前艰难地努着力，但他的手臂乃至于双手手指都颤抖得厉害，根本做不了这样小幅度的动作。 这样的状态，即便有人帮忙解开皮带扣，青年也无法独立完成接下来的事。 似是察觉到傅默的靠近，江瑭抬了下眸子，眸光从颤抖的长睫下看向他，又很快垂下眼睫。 「默哥……」他抿了下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嘴唇蠕动两下后，却并没能发出声音。 傅默的目光落在青年的唇上，对方下唇上的齿痕又深了几分，有几枚牙印甚至渗出些许血色。 青年面色红润潮湿，脸颊两侧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透，领口松散开，整个脖子和那一小片露出的胸膛上，都染着被汗水浸湿的水光。 在江瑭又一次发出按捺不住的低泣声时，傅默坐到了床边，伸手将蜷缩着的青年抱起来，让对方的后背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声音低哑，染着不知名的滚烫热意：「我帮你。」 江瑭的肩膀缩了一下，脑袋轻垂下来，并没有出声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但在傅默的手探向他身前的时候，江瑭胳膊轻动了动，顺从地垂在身侧，给傅默让了位置。 「默哥……」他声音轻哑，带着明显的颤音，「抱歉，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用跟我道歉，江瑭。」傅默嘆息一声，心底软了软，「这又不是你的错，更何况——」 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有傅默自己知道，他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个麻烦。 傅默眼帘轻垂，眸光跟着落在了靠在他身前的青年身上。 从这个角度看去，傅默并不能看见青年的表情，只能看见对方通红的侧颜，以及颤得厉害的长睫。 那两只长长的兔耳从青年凌乱的髮丝间探出，耳朵根部紧贴在傅默的下颚处，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极为强烈，还带着青年身上难捱的热意。 傅默唿吸的时候，有些许气流吹动着那软软的白毛，让那双长耳朵敏//感地蜷缩又放开。 怀中的青年低低地轻哼一声，脑袋向一旁侧了侧，似是想躲开他唿吸带起的气流。 咔哒一声轻响，青年努力许久都没能解开的皮带扣，被傅默轻轻松松地用指尖挑开。 再更进一步的动作开始前，傅默在江瑭耳边低声问了一句：「江瑭，可以吗？」 青年往他怀里缩了下，片刻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鼻音一般的『嗯』。 傅默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从未交过男友或女友，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出现过正常的生理需求。 『洁癖』让他无法接受其他人的靠近，因此这么多年来，他只能靠自己的双手。 这让傅默手上的技巧堪称高超。 怀中青年身子颤得愈发厉害，胸膛剧烈起伏，喉间压抑着低低的细而软的呜咽声。 似是有些受不住一般，江瑭突然握住傅默的手腕。 他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哪怕是这个时候，他攥着男人手腕的那只手依旧使不上劲，只是松松地用手指圈着。 第333页 青年的手掌心乃至于指尖都很炽烫，白皙的手背似乎在此刻都染上旖旎的红。 傅默动作微顿，便感觉到青年的手稍稍用了些力，不像是想拦着他，反倒更像在催促他、让他不要停下来一般。 「默、默哥——」江瑭哑声，突然轻仰起脑袋，用那双眼眶通红、眸中泛着潋滟水光的杏眸看了他一眼。 傅默唿吸微微一窒，空闲的另一只手突然抬起，安抚似地轻蹭了一下青年汗津津的脸侧。 江瑭低唔了声，用自己滚烫的脸回蹭着男人的手心，带着些依恋和信任。 海潮继续奔涌席捲着，傅默并没有低头去看青年，眸光一直虚虚地落在别处。 有时是那双兔耳上的柔软绒毛，有时是旁边凌乱地团在一起的被褥，有时也会看向窗户旁静静垂落的厚重窗帘。 不知是不是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舒服，怀中青年突然细微地动了动。 傅默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腿似乎被什么又软又韧的东西蹭过。 他心头微动，目光划过那双毛茸茸的垂耳，骤然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傅默唇角抿了下，空闲的手指尖泛起微微的痒意。 身体行动再一次快过他的理智，等他回过神时，怀中青年陡然间倒抽一口气，嗓音惊慌又无措：「默哥！」 傅默却没有第一时间松开手。 兔子的尾巴并不长，却格外蓬松又柔软，抓在手里时触感极好。 「默哥！」江瑭拧了拧身子，「别、别摸尾巴——」 「好。」傅默眼底透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松开手后他轻声问，「这个时候也不能摸尾巴吗？」 江瑭没有说话，抓着他的那只手却又用力了些许。 药力被排出体外的那一刻，青年身体紧绷，却不忘用尽力气拉开了男人的手。 但傅默的掌心中依旧落了星点痕迹。 傅默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而是等青年缓了缓，唿吸逐渐平缓下来后，才低声问：「好些了吗？」 江瑭却没有回应。 傅默探头看去，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昏睡了过去。 青年眼尾染着惹人遐想的红，唇上的齿痕久久没能退去，那双柔软的眉头轻蹙着，带着久散不去的情意和浓郁的疲惫之色。 傅默沉默了片刻，抽了几张纸巾简单帮青年擦拭了一下，便打横抱起他，把青年放在房间中另外一张干净的床上。 傅默帮江瑭盖上被子后，这才转身去了浴室。 他身上也染上些火气，但傅默并不打算解决，只匆匆洗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强行冷静了下来。 困扰他多年的『洁癖』，在青年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非但如此，傅默甚至发现这样的亲密接触，比起单纯的只抓一下手腕来说，更能安抚和满足他的皮肤饥渴症。 这让傅默心头翻涌的情绪久久难以平復。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过了许久才终于停下。 傅默的衣服上也沾了些污痕，他便穿上了酒店准备的干净浴袍，推门走了出去。 视线扫过房间中的床时，傅默目光一顿，瞳孔骤缩。 只是洗个澡的功夫，床上的青年竟然不见了！ 傅默心脏紧缩，下意识叫了一声：「江瑭？！」 没有人回应，但傅默却眼尖地看见，干净床上的被褥细微地动了一下。 他连忙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一只巴掌大的雪白垂耳兔，正蜷缩成一小团，在床上睡得安稳极了。 第125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8 看见这只雪白垂耳兔的那一瞬间，傅默的心脏悬着狂跳两下，随即缓慢落地。 就连傅默自己都没有发现，刚刚发现青年人不见了的时候，他的心底除了震惊和着急之外，竟还生出了些许恐慌。 他胸膛起伏片刻，急促的唿吸总算是重新缓了过来。 床上的垂耳兔和奶糖长得一模一样，但傅默知道，这只兔子是江瑭的真身，而不是虚无的妖力化身。 他盯着垂耳兔看了片刻，伸手把青年身上的脏衣服拿到另一张床上，便跟着坐到了床上，却没有立刻休息。 傅默捧着手机，找到联繫人，把江瑭签约的经纪公司的名字，以及陈总的名字发了过去。 这家公司成立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传出什么众所周知的负面消息，并不代表这家公司就没有问题。 江瑭遇到的情况肯定不会是特例。 遇到这种事，和公司解约是必然的，但傅默却觉得只是解约并不足够。 如果不是他留了个心眼，如果不是江瑭听进去了他的话，给他打了电话—— 傅默真的不敢想，青年今天晚上会遇到什么。 想到这里，傅默的心脏后怕地紧缩片刻，直到腿边蹭上一抹毛绒温暖的触感，他才重新平静下来。 事情吩咐下去后，傅默这才裹上被子躺下来，用掌心拢住了在身边熟睡的兔子。 「晚安。」傅默轻声说，眸光柔和得不可思议，「瑭瑭。」 翌日傅默醒来后，第一时间看向了被子里。 垂耳兔贴着他的胳膊，小身子一起一伏，显然睡得正香。 傅默眸光柔了柔，联繫人送来早餐和干净的衣服。 来人是傅默新人的工作室同伴，两人站在房间门口聊了片刻，傅默才重新回到房间。 第334页 床上的垂耳兔已经醒了，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双眼睛却半睁半闭，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一般，身上柔软的兔毛乱糟糟的，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 这番模样着实有些可爱。 傅默唇角勾了勾，上前两步，把给江瑭准备的那套衣服放在了床上。 「按照你的尺码准备的。」他说，「我去浴室换。」 垂耳兔眼睛睁大了些，粉嫩的三瓣唇开合几次，毛茸茸的小脑袋便跟着点了一下。 傅默没忍住，用指腹轻蹭了一下兔子额前的绒毛，这才转身走近浴室。 门外很快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傅默换好衣服后，又多等了一会儿，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雪白的垂耳兔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衣衫整齐的青年。 听到开门声的江瑭回过头，脸色已经恢復了正常的、透着淡淡健康粉的色泽，只是那双柔软的唇上还落着牙印，显然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默哥。」坐在床边的青年站起身，模样有些局促不安，「我——」 「你感觉怎么样？」傅默打断他，「还难受吗？」 江瑭下意识摇了摇头，声音轻软，细听之下似乎还隐约带着半分哑：「没事了，已经不难受了。」 他垂着头轻掀了下眼帘，从长睫下偷偷看了傅默一眼，又迅速垂下眸子。 「昨天的事，多谢默哥。」江瑭小声说，嘴唇蠕动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傅默却先他一步开口：「没事。」他声音平缓，听不出任何异样，「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青年默了默，轻声说：「我想解约。」 似是知道解约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抿紧了唇角。 「好。」傅默便说，「只要你想解约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江瑭勐地抬起头：「真、真的吗？」 「嗯。」傅默轻笑了下，「这事交给我，你不用太担心。」 青年唇瓣抖了抖，眼眶微红：「……谢谢默哥。」 「不用和我客气。」傅默说，「等你解约之后……考不考虑来我的工作室？」 青年的眸子便瞪大了些。 「我的工作室开了这么多年，目前还没有签过别的艺人。」傅默说，「你要成为第一个吗？」 江瑭垂下脑袋，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声音很轻，似是在强行压着自己的情绪一般。 傅默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青年下意识缩了下脖子，抬起的眼眶泛着微微的红，看得傅默心头软了软。 两人解决完早饭之后，便重新回到了小屋。 傅默提前告知过节目组昨夜有事，而江瑭又是公司聚餐，因此他们一夜未归的事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 生活节奏被打乱了一次之后，很快就又恢復了正常。 起初傅默的确是这样觉得的，但渐渐的，他却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江瑭似乎在有意无意躲着他。 比如以往两人的晨跑时间，这几天江瑭却都说身体不适，直接取消了晨跑计划。 也比如在小屋吃饭的时候，以往的江瑭都会坐在他旁边，但这几天却都坐在了他对面甚至是斜对面。 两人独处的时候，江瑭也会找藉口离开，要么说困了回房间早点休息，要么就下楼，说是有事找明知晴或者叶菀菀。 甚至四人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时候，江瑭也总会找一个单人沙发坐着，彻底杜绝了两人坐在一起的机会。 傅默一开始还能用『对方还在不好意思』来解释，但让他奇怪的时候，江瑭对他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 只是在避免独处，并且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往日里几乎无时无刻不想粘着他的奶糖，似乎都没那么亲近他的，昨天晚上甚至没有主动去他的房间陪他一起睡觉。 这让傅默觉得非常奇怪，也生出些忐忑。 他想找机会和江瑭聊一聊，但对方根本不给他独处谈心的机会，这让傅默无奈又无力。 今日份的晚餐轮到傅默和江瑭，两人『被迫』在厨房独处。 傅默和江瑭已经一起做过好几次饭，两人之间分工明确，已经培养出了一些默契。 厨房里有三个水池，傅默拿着择好的菜过去时，直接占据了最中间的水池。 江瑭过去时稍稍一愣，眸子轻垂了下，还是站到了傅默身边。 但即便是这样，青年也站在靠外侧，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傅默眸色暗了暗，嘴唇轻动了两下，刚想说些什么，身边人便迅速洗完菜，再次和他之间拉开了距离。 傅默：「……」 他在心里嘆了口气，眼角瞥见厨房角落里的几个摄像机位，到底是没说什么。 晚饭时，傅默留了个心眼，特意等到青年落座之后才坐下，终于又坐在了对方身边的位置。 傅默清楚地感觉到，身边青年的动作微顿了下，随即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傅默知道江瑭很怕烫，但这么怕烫的一个人，今天晚上竟然是第一个吃好下桌的。 同在餐桌上的明知晴和叶菀菀对视了一眼，待江瑭上楼之后，叶菀菀小声问：「傅老师，你和江哥是吵架了吗？」 第335页 傅默沉默片刻后说：「没吵架，可能有些误会。」 说完便也放下碗筷，结束了今日的晚餐，留下明知晴和叶菀菀两人面面相觑。 【真的没吵架吗？】 【像极了我和我男朋友吵架之后的状态】 【呜呜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刚嗑上头的cp不会这么快就要be了吧qaq】 【高举『默一颗瑭』大旗！默哥和瑭瑭绝对不会be的！只是吵个架而已，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笃定.jpg]】 等傅默跟着江瑭上楼后，并不意外地看见，江瑭已经关上了房间的门。 傅默在心底嘆息一声，站在江瑭门外犹豫片刻，正准备抬手敲门时，节目组导演却突然发来了通知。 今天晚上要拍一个贊助gg，贊助商是一个主打西装的品牌，四个嘉宾都要入境。 房间内的青年显然也收到了消息，推开房门，和站在他房门口的傅默碰了个正着。 两人几乎撞在一起，傅默伸手扶住江瑭的肩膀，低声说：「小心。」 青年受惊似地后退了几步，挣脱开傅默的触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连忙说：「谢谢默哥。」 起码还在叫他默哥，而不是傅老师。 傅默收回手，苦中作乐地想。 gg拍摄的地点在小屋四楼，节目组似乎早就知道，节目录制期间需要拍摄gg，整个四楼便是为拍摄准备的，还设立了专门的换衣室和化妆间。 一共两间换衣室，男女分开。 摄影师已经就位，傅默和江瑭拿到贊助商提供的衣服，走进了换衣室。 换衣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后，傅默下意识环顾了一圈房间内。 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别人。 只有他和江瑭。 江瑭拿到的是一套白色西装，他站在换衣室的一个角落中，背对着身后的男人，正准备脱下身上的衣服，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 江瑭下意识想挣脱开，却听见男人低声说：「让我握一下，可以吗？」 傅默明显感觉到，青年身体僵硬了起来，却没再挣脱他的手。 这让傅默心头稍定，他轻声问：「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江瑭：「我没——」 「别说你没有。」傅默打断他，「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吗？」 江瑭便不说话了，唇角抿得微微泛白，不知是默认还是不想出声。 但难得有独处且不会被人打扰的机会，傅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能告诉我原因吗？」傅默轻声，「江瑭，告诉我。」 不知是不是被逼问急了，青年身体开始轻颤起来，他动了动手腕，傅默便握得更紧了些。 片刻后，江瑭终于开口说：「不是因为那件事，也不是默哥的问题。」 傅默追问他：「那是因为什么？」 「是我……是我的问题。」江瑭咬了一下下唇，「我的身体这几天有点奇怪。」 傅默蹙了下眉：「身体不舒服吗？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躲着我？」 青年又不说话了。 傅默心底有些急，他干脆抬起了另一只手，拇指和食指稍一用力，便掐住青年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和自己对视。 「江瑭，告诉我。」他说，眸光中几乎带上些许请求。 青年瑟缩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因为、因为……」江瑭咽了下嗓子，「默哥靠近我的时候、和我说话的时候，甚至只是对视一眼——」 「我的身体就好像要失控了一样。」 傅默微微一怔：「身体失控？」 青年低低地嗯了一声，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顶。 但青年的手并无法遮住他头顶的景象，傅默依旧清楚地看见，一双毛茸茸的兔耳从青年发间探出，垂落在了脸颊两侧。 「耳朵，还有尾巴。」江瑭的声音愈发低了些，带着些惊慌和不解，「一闻到默哥的味道……耳朵和尾巴就想冒出来。」 第126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19 整个换衣室陡然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两人同样有些乱的唿吸声此起彼伏。 傅默垂着眸子，黑沉瞳眸中清楚地倒映出那双纯白的垂耳。 ——一见到他，耳朵和尾巴就想冒出来。 傅默并不知道这样的现象代表着什么，但他却下意识心头微动，仿佛心脏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微触动了一下。 江瑭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闭上了眼睛，那双长睫却止不住地颤着，在他白皙的眼睑上落下一片颤动得格外厉害的阴影。 傅默轻声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江瑭摇了摇头，「我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前几天已经给族里的前辈发消息问过，但是前辈平时都在妖界，收不到人界的信号，到现在都还没回我消息……」 「会不会是那天晚上中了药的后遗症？」傅默试图推测。 那种药对人类身体的伤害并不大，只要将药力排出体外基本就没事了，但江瑭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兔妖。 人类的药物对兔妖的影响，谁都说不准。 傅默眉头紧蹙，语气不容置疑：「明天白天，我带你去妖族的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上的事情，不能抱有侥倖心理一直拖着。」 江瑭点点头说：「好。」 第336页 他捂着耳朵的手用力了几分。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他吸了下鼻子，声音里带上一丝柔软的鼻音，「等会还要拍gg，可是耳朵和尾巴都冒出来了……」 尾巴藏在裤子里面，别人看不见，但这双毛茸茸的大耳朵，却格外醒目，任谁都不可能忽视。 闻言，傅默指尖微颤，立刻就松开了江瑭的手腕。 「抱歉。」他低声，「是我的错。」 青年摇了摇头，两只手都抬起来覆在耳朵上，用力揉了揉，像是想把这对大耳朵揉回去一样。 但这样做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傅默心知是自己的靠近，才导致江瑭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于是主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耳朵和尾巴冒出来之后，就不能再收回去了吗？」他问。 江瑭迟疑地摇摇头：「我控制不住，至少现在控制不住，正常情况下是可以控制住的。」 傅默便沉默了片刻，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中了药的青年也是和现在一样，控制不住地变出了耳朵和尾巴。 真的是药物的原因吗？ 还是说……是碰巧出现了其他的情况？ 傅默不了解兔妖，现在也只能这样毫无章法地推测。 「先换衣服。」傅默说，「如果等会耳朵还是收不回去，我去和节目组和投资商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延期拍摄。」 两人几乎已经站到了房间的两个对角之中，把距离拉开到了最远。 听到傅默的话，江瑭低低地嗯了一声，动作略有些迟缓地换上了那套白色西装。 傅默避了下视线，等那方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他才回头看见了青年清瘦颀长的背影。 他的目光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青年的尾椎骨处，那里果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有些突兀的小鼓包。 和他上一次无意中瞥见的一模一样。 傅默也迅速换好了拍摄的西服套装。 投资商给他的是一套黑色西服，纯黑的布料中夹杂着丝缕银色的暗纹，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丝缕暗银的色泽。 江瑭身上的款式和他的一样，只不过他的是白色布料。 傅默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带，突然听见青年的声音，惊喜又松了口气一般：「耳朵和尾巴收回去了！」 傅默回头，果然发现那双垂在江瑭脸颊两侧的毛绒兔耳消失了。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一般，青年抬眸，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指指房门说：「出去吧，别让摄影师大哥等急了。」 江瑭拉开房门，正准备走出去，却听见傅默说：「等一下。」 江瑭下意识回头问：「怎么了？」 傅默上前两步，手臂下意识抬起，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收回手臂，指了指自己的领口说：「领带，有些歪了。」 江瑭啊了一声，连忙低头调整了一下，然后问：「这样可以了吗？」 傅默点点头，眸光柔和：「可以了。」 江瑭沖他微微笑了下，很快就又移开了视线，疾步走开了。 傅默现在已经知道了江瑭的真实情况，因此哪怕再见到对方这种逃避远离他似的举动时，也并未在心里掀起太大的波澜。 【瑭瑭和默哥穿得仿佛婚礼礼服一样[嘻嘻.jpg]】 【不像是去拍gg，像是要去结婚[民政局我都搬来了.jpg]】 【感觉默哥和瑭瑭之间有什么变了，是我的错觉吗？】 【好像……气氛变得更亲密了些，但是行为上还是和这几天一样没啥变化，奇奇怪怪的[挠头.jpg]】 【谁懂啊，刚刚默哥想帮瑭瑭整理领带，但是又突然放下来，这种伸出去又收回来的手，好虐啊5555】 【虐什么虐！两个人的对视明明这么甜！他们不会是在镜头前面避嫌吧？？】 这次的gg拍摄分为单人、双人和四人拍摄。 四个人分别拍摄完单人照片后，摄影师叫来江瑭和傅默，开始和他们讲解双人拍摄的动作。 听完讲解的傅默眉头微蹙，摄影师问他：「傅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傅默正欲开口说话，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口似乎被人轻扯了两下。 他偏头看去，就见青年唇角微抿着，沖他摇了下头。 傅默看出他的意思，眸光微垂了下，便和摄影师说：「没事。」 两人并肩走向房间中间。 趁此机会，傅默轻声问：「有肢体接触也没关系吗？」 「隔着衣服的话，应该会好一点。」江瑭小声说，「我们速战速决，如果坚持不住了的话，我会告诉默哥的。」 傅默点了下头。 江瑭旋即坐到了房间中的单人沙发上，后背轻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坐姿自然又随意。 一旁的摄影助理递给他一只玫瑰，江瑭接过后插在胸前的口袋中。 傅默站在沙发背后，一手轻按在江瑭的肩侧。 摄影师帮他们调整了一下细节姿势，很快便拍出好几张照片。 两人的拍摄非常顺利，直到拍到最后一张时，摄影师突然来了灵感。 江瑭依旧保持着坐于沙发上的姿势，那朵玫瑰却被他轻叼在唇间。 摄影师指挥着：「傅老师弯腰，脑袋靠近江老师的耳朵，就像我们平时说悄悄话那样。」 第337页 傅默微微一顿，垂眸询问地看向青年。 江瑭轻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没问题后，傅默这才继续。 傅默弯腰凑近青年的耳侧，哪怕已经努力放缓了唿吸，他依旧清楚地看见，青年的耳垂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 果然是肌肤易红体质，他心道。 摄影师就着这个姿势拍了几张，继续道：「傅老师，你试试用指尖划过江老师的脖子，就着这个姿势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傅默略一迟疑，便听见青年用极轻的气音说：「没事，默哥。」 傅默嗯了一声，不再浪费时间，柔软指腹轻轻撩过青年修长的脖颈，划过那颗小巧的喉结，抵达青年的下颚处，随即指尖微微用力。 青年被迫仰起头，白皙脖颈扯出一抹略显脆弱的弧度，半闭的杏眸和上方男人的黑眸对视在一起。 「漂亮！」摄影师兴奋地低叫了一声，片刻后说，「可以了可以了，辛苦两位老师了！」 【最后一张！性张力真的绝了！！】 【摄影老师太懂我们想看什么了呜呜呜】 双人拍摄结束后，就只剩下最后一组四人合影了。 明知晴和叶菀菀的拍摄进度比他们慢一些，现在还没有结束。 傅默便看见，江瑭一个人钻进了洗手间，里面很快便传来细微的水声。 傅默心底生出些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洗手间门开的声音。 他第一时间回头看去，见青年脸色微有些泛红，面颊上还沾着些不明显的水光，便轻声问：「你还好吗？」 江瑭沖他笑了下说：「没事。」 傅默顿了顿，小声问：「耳朵？」 江瑭知道他在问什么，便低低地嗯了一声。 傅默在心里嘆了口气，心说去妖怪医院做检查这件事是绝对不可以再拖了。 接下来的四人合照拍摄得很顺利，全程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皮肤接触。 傅默一直偷偷注意着江瑭的情况，见对方没再表现出过太明显的不适，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拍摄结束之后，众人整理了一番便分头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时间已经不早了，回到房间洗漱完的傅默却没有睡意，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 奶糖今天也没有来陪他睡觉。 傅默在心里嘆了口气，他不知道如果他和妖力化身接触的话，会不会影响到江瑭本体的情况。 但从奶糖这段时间对他的『疏远』态度来看，应该是会影响的。 傅默在床上辗转了许久，突然翻身起床，坐到了电脑桌前，在搜索栏接连搜索了许多关键词。 『妖怪』、『兔妖』、『兔子耳朵』、『兔子』…… 不出意外，搜索出的信息中并没有傅默想看到的。 他随手点进一则『教新手如何养兔子』的帖子，视线突然扫到一条：兔子的发//情期该如何应对。 傅默滑动滑鼠滚轮的手指一顿，正准备详细看看这一条说了些什么时，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紧接着，腿边传来了熟悉的、兔爪轻轻扒拉的感觉。 傅默低头，对上了奶糖那双睁得圆熘熘的兔眼睛。 「今天晚上怎么来找我了？」傅默勾了勾唇，「来陪我一起睡觉吗？」 雪白的小兔却突然一张口，咬住了他的裤腿，像是想把他往房门的方向扯去，模样很是焦急。 傅默怔愣一瞬便反应过来：「是江瑭？」 他立刻起身来到江瑭房间门口，抬手轻敲了一下，没听见门内有回应，却感觉到奶糖依旧咬着他的裤子，把他往门里的方向拽。 傅默没再犹豫，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江瑭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傅默适应了两秒，这才看见床上的人影。 青年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唿吸凌乱得厉害，哪怕隔着厚厚的被褥，都能看见他身体起伏的弧度。 对方只露了半个脑袋在被子外，但傅默依旧一眼就看见了，那抹混杂在青年黑髮之间、纯白柔软的毛茸茸的兔耳朵。 似是察觉到了傅默的到来，被子里的青年睁开眼睛，眼尾泛着旖旎的绯色，声音低哑地叫了他一声：「默哥？」 第127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20 看见江瑭现在的状态，傅默心头勐地一跳，第一时间看向了房间角落里的摄像头。 摄像头是关闭状态，此时并没有运转。 傅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重新把视线放在了江瑭身上。 床上的青年似是难受极了，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身上的被子被他裹得非常紧，白皙面颊上泛着潮//红，圆润的杏眸半睁着，眸光朦胧而没有焦距。 傅默一眼就看了出来，青年这样的状态，几乎和之前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真的是当初那药的后遗症吗？ 还是说…… 他脑海中蓦的闪过刚刚看到的那则帖子，心头勐地又颤动了两下。 床上青年低低地喘了一声，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些。 傅默下意识上前两步，轻唤了他一声：「江瑭？」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太过于难受，青年并没有做出回应。 但傅默此时已经完全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也把青年咬着下唇强忍住不适的模样全部收进了眼底。 第338页 这样难受的样子，让傅默的心脏都跟着缩紧了些。 「江瑭？」傅默又叫了他一声，「先别睡了，告诉我妖怪医院在哪里，我带你去医院。」 他往床边又走近两步，伸手想把江瑭扶起来。 似是察觉到了傅默的靠近，床上青年勐地瑟缩一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默、默哥……？」江瑭勉力睁了一下眼睛，眸光扫见熟悉的身影后，似是松了口气般，又轻轻阖上双眼。 这样信任的举动让傅默心头微软：「嗯，是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伸手想扶住江瑭，对方却缩了下肩膀，依旧躲开了他的触碰。 江瑭低声艰难道：「你先、先别碰我……」 「好，我不碰你。」傅默柔声哄他，「能自己起来吗？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让医生帮你看看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被子里的青年却依旧一动不动。 傅默按捺住心头的焦急，过了一会儿，他才听见江瑭说：「不、不用去、医院，让我缓一会……就好了。」 傅默眉头紧紧一蹙：「这是缓一会儿就能好的事吗？万一真的是药物的后遗症——」 他的话语被江瑭打断：「不是、后遗症……是——」他声音微顿，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我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去医院、也没有用。」 江瑭喘着气，通红的脸更用力地埋进了被子里，显得他本就不大的脸更是小巧。 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闷：「默哥，你不用、管我，让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不是药物后遗症，去医院也没有用的情况—— 答案盘旋在傅默的脑海中，几乎唿之欲出。 傅默手指蜷紧了些，即便江瑭这么说了，但看着对方如此难受的模样，傅默依旧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他低声问：「没有别的缓解办法吗？」 青年摇了摇头，髮丝散乱地铺开在枕头上，其中一只毛茸茸的兔耳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盖住了他半边侧脸。 傅默喉结轻动了下。 房间里的温度隐有升高的迹象，傅默其实很想告诉江瑭，他还有别的选择，但—— 傅默闭了闭眼，决定还是尊重对方的选择。 「好。」他轻声说，「我……就在隔壁房间里，哪里都不会去，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让奶糖过来也可以。」 床上青年低低地嗯了一声。 傅默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房门外走去。 然而刚走没两步，他的裤脚被被什么东西用力扯住。 傅默低头一看，瞅见了那只巴掌大的毛绒兔糰子。 「……奶糖？」他低低出声，指尖轻轻弹动了几下，「松口，奶糖。」 然而平日里乖顺听话的垂耳兔，此时却格外倔强，非但没有松口，反而将傅默的裤脚咬得更紧了些，两只前爪都一同搭在了傅默的腿上。 傅默曾经听江瑭提到过，奶糖是他的妖力化身，可以受他的操控而行动。 但以江瑭现在的情况，定然不可能有精力操控奶糖的行为。奶糖现在的行动，凭藉的是江瑭的潜意识和本能。 奶糖不让他走，也就是说—— 江瑭潜意识里其实并不希望他离开。 傅默眸光暗了暗，只犹豫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转身回到了青年的床边。 江瑭微微睁开眼睛，似是有些诧异傅默的去而復返：「默哥……？」 傅默垂眸看了他片刻，突然倾身，手掌落在了青年的脸侧，帮他把那只搭在脸上的毛绒兔耳拨开，黑沉瞳眸直直地凝视着对方蒙着雾的眸子。 随即，一个轻吻落在了江瑭的额间。 柔软微烫的唇逐渐下移，划过青年轻颤的双睫、圆润的鼻头，却没再往下。 江瑭唿吸急促，一直紧抓着被子的手松开，抬手攥住了傅默的衣袖。 傅默微微抬头，低声说：「你如果不愿意，我会停下。」 江瑭手紧了紧，掀开眼帘看了他一眼。 傅默手指攥紧了些，哪怕有奶糖的示意，此时的他依旧觉得有些忐忑。 身下的青年一直没有说话，傅默垂了垂眸子，在心底嘆息一声，正欲起身离去，却被青年抓住了衣领。 傅默被拉得身形微晃，脑袋低下去的那一瞬间，一双柔软滚烫的唇便覆了上来。 江瑭没有说话，但他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愿和选择。 傅默怔了怔，黑眸深处染上炙烫又浓烈的色彩。 唇上的触感轻柔中带着丝急切，唇齿磕碰间，周围空气的温度都染上让人头晕目眩的旖旎。 傅默一手撑在江瑭身侧，另一只手抚上他凌乱柔软的髮丝，指尖蹭过那双柔软兔耳，落在了格外敏感的耳根处。 青年闷哼一声，却并没有躲开他的触碰，反而向上更贴近了他一些。 得到默许的傅默不再隐忍，双唇分开后，炽烫的唇便继续向下。 凌乱松散的居家服彻底散乱开，没过多久，就被人丢弃在了床边柔软的地毯上。 床边的奶糖耸了耸鼻子，似有所感一般，主动钻进了一旁的兔笼中，三瓣唇轻轻叼住笼门关上，趴在窝里不动了。 傅默的吻连绵不绝，似乎不打算放过青年身上任何一处地方，温柔、轻缓、缠绵，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情和欲。 第339页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两人到底还顾忌着同层楼住着的其他人，动作间多少带着些隐忍和克制。 情至烈的那一刻，傅默紧紧把江瑭搂进怀中，用仿佛想将人紧紧和自己揉为一体一般的力道。 青年身体颤得厉害，整个人缩在傅默怀中，手用力地抓在对方结实的臂膀上，留下几道泛红的抓痕，这才勉力支撑着身体没有滑下去。 片刻后，江瑭紧绷着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他喘了两口气，刚想动动身体，却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眸子微微睁大了些。 「默哥？」他轻声惊诧道，「你怎么还——」 「不用管我。」傅默却说，他双手抓握住青年的腰准备起身，抓着他胳膊的手却微微用力。 「不行。」傅默听见青年说，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一般。 江瑭动了动身子，双手搂住傅默的肩背，腰身一沉，轻轻吸了口气，唿吸再一次乱了。 傅默眸光柔了片刻，旋即再次被更为浓烈的色彩覆盖住。 等一切化为寂静时，怀中的青年早已不堪重任，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傅默搂着青年缓了缓，才起身抱起他往浴室走去。 怀中人似有所感般的，眼帘动了动却没能睁开，声音含煳问：「结束了……？」 傅默脚步微顿，唇角不受控制地翘起些许。 他低头在青年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又亲了亲那双带着些深浅不一的牙印的唇，轻嗯了一声说：「嗯，这次结束了。」 * 微有些刺目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探出，斜斜地落在床上两人的脸上。 傅默率先睁开眼睛，下意识收紧胳膊，将怀中人搂紧了些。 昨夜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似地滚过，傅默小心翼翼地抽出胳膊，起身去浴室洗漱了一番。 等他再推开浴室的门时，床上的江瑭也已经醒了过来，兔笼中的垂耳兔依旧团在窝里，睡得安稳极了。 傅默眸光柔和下来，脚步轻缓地走到床边，轻声问他：「还难受吗？」 青年似还没完全清醒一般，有些迟缓地摇了下头：「不难受了。」 傅默坐到床边，轻声问他：「是发//情期，对不对？」 江瑭脖子缩了下，脸侧柔软的兔耳朵遮住他半边脸，也盖住了他面上再次泛起的绯色。 「嗯。」他声音压得极低，「我、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族里的前辈昨天晚上回我消息，我才知道是——」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一般，声音随之便顿了下来。 「正常情况下，我应该过几个月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江瑭轻声说，眼帘轻垂，睫毛颤抖得厉害，「但是前阵子的那个药，可能刺激到了我的身体，所以才——」 他吸了下鼻子，声音柔软还带着些歉疚：「默哥，对不起，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嘶！」 江瑭的话没说完，额前就传来轻微的疼。他下意识抬眸，茫然又无措地看向床边的男人。 傅默屈指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语气颇为无奈：「你又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江瑭嘴唇开合：「我——」 「我是自愿的，江瑭。」傅默轻声说，「我主动留了下来，在你遇到这种特殊时期的时候，对你做出这样的事——如果必须有人要道歉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而不是你。」 江瑭被他说得一怔，连忙撑着胳膊想要起身，腰身却跟着一软，整个人又跌回了床上。 傅默伸手，食指指腹轻按住青年微微张开的唇，阻止了他想说话的举动。 「江瑭，你说你只有在看见我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傅默声音很轻，「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江瑭垂下眼睫，脸侧那双毛茸茸的兔耳颤动片刻，似乎又有想捂住脸的趋势。 傅默追问他：「是不是因为……我对你而言，是最特别的？」 江瑭没有说话，唿吸却变得急促了些，脸侧的红晕迅速蔓延至了耳朵根。 傅默略感急切，他松开手指，低头在青年唇上落下一吻，一触即分。 「告诉我。」傅默抵着他的鼻尖，两人唿吸交融着，「是不是？」 江瑭咽了咽嗓子，片刻后小声说：「是。」 傅默便笑了，他凑上前又吻了吻江瑭的唇，将人紧紧拥在怀中。 「那可真是太巧了。」他轻声低喃般地说，「你对我而言，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傅默垂了下眸子，问：「所以，江瑭。」 他声音很轻，却藏着些让人不易察觉的忐忑，「要和我试试吗？」 怀中青年一怔，下意识问：「试什么？」 傅默轻声，嘴唇开合时几乎擦过江瑭通红的耳廓。 「试试……和我谈恋爱。」他说。 第128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21 说完这句话，傅默便下意识屏住了唿吸，拥着青年后背的手紧跟着便更用力了些。 也不知是怕青年逃避，还是怕自己会得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但过了好一会儿，傅默都没有听见青年的答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傅默心里生出些奇怪，他微微松开臂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看向江瑭，随即便是一怔。 青年脸侧那对毛乎乎的大耳朵，不知何时竟挪到了脸前，一边一只把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第340页 但傅默还是从两只兔耳朵的缝隙中，看见了江瑭脸上不同寻常的红。 这是……在害羞吗？ 傅默看愣了片刻，紧绷的心情骤然一松，唇角不自觉挂上了些笑。 这幅模样未免太过可爱了些。 傅默抿了下唇，指尖微微泛痒，片刻后他终是没忍住，抬手轻轻撩开盖住青年一侧脸颊的耳朵。 青年白皙精緻的面容早就已经红透了，一双杏眸在耳朵被撩开的那一瞬间便紧紧闭上，长睫却颤动得格外厉害。 傅默喉结轻动，突然生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于是他轻声的、用带着些难过的语气说：「你……如果想拒绝也没有关系，没有人规定你必须答应。」 这话刚一说出口，傅默便清楚地感觉到，青年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连带着他还捏在手指间的毛绒兔耳都抖了抖。 「不、我没有想拒绝！」江瑭睁开眼睛，只看了傅默一眼便又垂下眸子，面上的红晕更浓烈了几分，「我只是……太开心了。」 他睫毛依旧颤动着，傅默的目光落在那处，停留片刻后，低头在青年薄薄的眼帘上轻吻了吻。 「不拒绝，那就是答应了，对吗？」傅默哄问着，在听见青年低低的『嗯』声后，他的吻终于落在江瑭的唇上。 这是个非常温柔的吻，双方都没有深入，只是这么轻轻触碰了片刻，便在两人心里同时撩起柔软的水波。 「江瑭、瑭瑭——」傅默低喃着，「你知道吗？我也太开心太开心了。」 床边的兔笼中，纯白的垂耳兔探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人，身后的尾巴欢快地抖了抖，随即趴下身体，用长长的兔耳蒙住了眼睛。 * 兔妖的发//情期会持续一段时日，但有了傅默的安抚，江瑭失控的兔耳朵和兔尾巴，总算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有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冒出来的风险了。 刚确定关系的两个小情侣，在房间中温情了片刻，傅默便起身打算去楼下准备早餐。 然而门刚一推开，远处的另一间房几乎同时开了门。 傅默和叶菀菀遥遥对视片刻，叶菀菀眼中浮起些茫然疑惑，还是礼貌地沖傅默打了个招唿。 傅默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没多久便又出来向楼下走去。 叶菀菀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看江瑭的房间门，又看看傅默的背影，眼睛微微一亮。 楼下的明知晴比他们先一步起床，正在厨房忙活。 傅默进去的时候，明知晴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愣：「今天也没去晨跑吗？」 「嗯。」傅默应了一声，「瑭瑭有些不舒服。」 明知晴瞭然地点点头，片刻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勐地抬头看向傅默，却见对方已经打开了冰箱，冰箱门正好挡住他的侧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瑭瑭？ 【卧槽我听见了什么？默哥刚刚是不是叫了『瑭瑭』？】 【哇这突飞勐进的进展，这么亲密的称唿！[疯狂吸氧.jpg]】 【没有人注意到默哥今天早上是从瑭瑭的房间里出来的吗，难道昨天晚上……[眼神飘忽.jpg]】 【冷静，走廊上的摄像头今天早上六点多了才开，可能默哥是摄像头开之前去了瑭瑭的房间】 【不是说瑭瑭不舒服吗？默哥可能收到了瑭瑭的消息，去看看他？】 【昨天还在吵架呢，今天就开始甜甜地叫瑭瑭，xql这是已经和好了吗[嘻嘻.jpg]】 冰箱里还有一点蔬菜，傅默做了个没加调料的蔬菜沙拉，又煮了碗加了白糖的南瓜粥，找了个托盘端上了二楼。 彼时的江瑭刚从床上爬起来，拖着还有些疲软的身子洗漱完，又爬回床上坐了会。 傅默推开他房门的时候，视线下意识看了一眼摄像头，发现摄像头已经打开之后，他垂了下眸子，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遗憾。 傅默把餐盘放到床头柜上，轻声问：「还难受吗？」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的腰身上，意有所指地停留片刻，便收回视线。 江瑭发间的兔耳朵已经收了回去，他摇头轻声说：「已经好多了。」 傅默把南瓜粥递给了他。 知道江瑭怕烫，傅默便把南瓜粥放凉了些，现在喝起来正正好好。 雪白的垂耳兔已经从笼子里蹦蹦跶跶地跳了出来，傅默心头一动，弯腰把奶糖抱起来，手指紧跟着就落在了它的后背处。 傅默试探着用指腹找了找位置，感觉差不多找对地方后，他用极轻的声音问了句：「是这里吗？」 正在喝粥的江瑭身子微微一颤，清楚地感觉到后腰酸软的地方，落下轻轻按揉的力道。 他耳根一红，知道傅默问的是什么，抿唇点了下头，偷偷掀眼帘看了身边人一眼，眼尾还带着细微的旖旎红迹。 傅默被他看得心头微颤，手上的力道却控制得很好，直把掌中兔和青年都揉得眯起了眼睛。 四人今日都没有其他的事，齐聚在小屋之中。 早餐结束后没多久，四人就收到了节目组的通知，说今天有一个和粉丝们的神秘互动任务，让四人做好准备在楼下集合出发。 傅默捧着奶糖，询问地看了一眼江瑭，问：「需要把奶糖带上吗？」 即便此时说话的时候，傅默的手指依旧落在奶糖的背上，没有停过。 第341页 江瑭视线游离片刻，小声说：「不用，我已经好多了。」 傅默嗯了一声，把奶糖放到了金毛球球的脑袋上，顺手挠了一把球球的下巴。 四人坐上了节目组的车，导演坐在副驾驶位上，明知晴和叶菀菀坐在中间那排车座，两人非常有默契地把最后一排留给了傅默和江瑭。 「变装甜品站？」叶菀菀惊愕的声音从前排传来，「不会是反串的那种，男扮女装女扮男装吧？」 「那倒不是。」导演笑着说，「变装的主题是动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个小箱子说：「我们搜集了网友们提供的一百种动物，你们四个过来抽一下籤，抽中的结果就是你们今日变装的主题。」 叶菀菀遗憾地嘆了口气：「唉，我还以为可以……」她轻咳一声收了声音，笑说，「不过动物变装也可以啦。」 【小声逼逼，我也想看默哥女装[羞涩.jpg]】 【楼上big胆！（带我一个）】 【想看瑭瑭扮兔子嘿嘿】 【兔子瑭+1，瑭瑭的兔子变装肯定会很像奶糖[期待住了.jpg]】 四人抽完签，江瑭摊开纸条后一愣，旋即勾唇笑了下说：「这么巧啊。」 叶菀菀抽到了老虎，明知晴是猫，闻言两人都回过头。 江瑭翻转纸条说：「我是兔子。」 叶菀菀哇了一声，又问傅默：「傅老师是什么？」 傅默简洁明了：「狗。」 明知晴嘀咕了一句：「简直就是真人版的球球和奶糖。」 傅默掀了掀眼帘，没说话，却借着后座光线较暗，偷偷用指尖勾了一下青年的手掌心。 节目组已经提前租好了场地，四人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甜品店已经布置好了，后厨的甜品师们也正在忙碌制作着精緻甜点。 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成为甜品店的服务员，为客人们进行高质量服务。 甜品店名额有限，导演提前开放了免费领取名额的通道，只有领取到了名额的粉丝，才能进入甜品店进行消费和互动。 节目组拿出准备好的变装道具，分别把各自对应的动物道具发给众人。 江瑭拿到了兔子尾巴和兔子耳朵，尾巴是一个小夹子夹在裤腰上，耳朵则是一个毛绒发箍，毛茸茸的垂耳的确和奶糖的耳朵有那么几分相似。 但不知是做工问题，还是运送的途中压坏了，其中一只耳朵并没有垂在脸侧，而是直挺挺的落在眼前，怎么拨都弄不回原位。 节目组匆匆送来备用的兔耳，但备用的毛绒发箍却是立起的兔耳，并非是和奶糖同款的毛绒垂耳。 【呜呜想看瑭瑭带垂耳发箍，立耳和奶糖一点都不像哇qaq】 【怎么偏偏是垂耳坏了，我不理解[呜呜噫噫.jpg]】 导演似乎也知道粉丝们想看什么，拉过一旁的道具组嘀嘀咕咕商量，现在紧急去买新的毛绒垂耳是否来得及。 江瑭听到他们的谈论，面上划过一丝犹豫，被傅默精准地捕捉到。 傅默看出他的意图，偷偷捏了一下对方的手腕，突然出声：「没事，我带了垂耳发箍，不用去买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 明知晴诧然问：「你怎么会有垂耳发箍？」 傅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江瑭，周围的人便几乎同时露出『我懂了』的眼神。 江瑭垂着眸子不敢看众人，在镜头捕捉不到的视角，却偷偷递给傅默一个感激的视线。 就像是他不想让粉丝们失望，却也不知如何解释突然出现的垂耳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拿着服务生的衣服来到换衣室。 傅默抽中的是狗，但他没有选金毛耳朵，而是选了德牧的同款耳朵发箍。 换衣室里没有别人也没有镜头，江瑭对着镜子拧身，有些艰难地调整着兔尾巴夹子的位置。 夹子的卡扣有些不好扣，一旁的傅默见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帮他把假的兔尾巴夹在了裤腰上。 「谢谢默哥。」江瑭轻声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兔耳朵，依旧有些犹豫，「真的不会被他们看出来吗？」 傅默在他两只耳朵之间的头髮上卡了几个发卡，把两只兔耳伪装成了假髮箍。 「放心吧。」他指尖轻蹭了一下青年的耳根，柔声说，「不会的。」 两人推门离开换衣室时，明知晴和叶菀菀也同样做好了变装。 看到江瑭的装扮，叶菀菀眼前一亮：「哇！江哥你的兔耳朵和奶糖的简直一模一样！」 江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傅老师你从哪买到的？有连结吗？」叶菀菀期待问。 傅默却摇头说：「我做的，没有连结，仅此一个。」 叶菀菀顿时失望地嘆了口气：「那我可以摸一下吗？奶糖至今都不愿意让我摸耳朵，我可以摸摸江瑭的假耳朵吗？就摸一下！」 傅默眉头轻蹙。 身边的青年显然是想拒绝，但似乎想不到合理的理由。 傅默便替他道：「不能。」 他的手指落在江瑭的兔耳上，轻捏了一下那只带着青年体温的毛茸茸的耳朵尖尖，然后说：「我做的耳朵，只有我能摸。」 第129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22 傅默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静了静。 片刻后，叶菀菀啊了一声，连忙收回已经抬到一半的胳膊：「傅老师说得对，我不摸我不摸。」 第342页 虽然被拒绝了，但她的声音听起来非但不觉得遗憾，反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快乐。 江瑭看了叶菀菀一眼，正对上对方兴奋中带着些调侃的视线，连忙又垂下了眼帘，属于人类的莹润耳廓都红透了。 傅默捕捉到对方髮丝间的那抹红，眼底便划过一抹细微的笑意。 【啊啊啊啊！】 【只有我能摸，别人都不能碰，这不就是在宣示主权吗！！！】 【我不管这就是官宣了[化身尖叫鸡.jpg]】 【所以没有人好奇，为什么默哥会随身携带垂耳兔发箍吗？而且还是亲手做的[陷入沉思.jpg]】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早就给瑭瑭做好了，一直带在身上想找机会送给瑭瑭吧[嘻嘻.jpg]】 【姐妹们都大胆点，说不定xql已经玩过兔耳朵了呢，毕竟默哥说他有垂耳发箍的时候，瑭瑭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呢[狗头.jpg]】 【卧槽我竟然觉得好有道理！！】 【默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默哥！[玩得好花哦，我喜欢，让我康康.jpg]】 四人准备好后，导演简单和他们说了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便在甜品店门口挂上了『营业中』的牌子。 甜品店外已经围了许多人，但领取到名额的人并不多，已经跟随节目组工作人员的指引，在入口出排起了队。 甜品店一次可以进入四组顾客，期间有什么需求，可以指定某一位甚至多位服务员进行服务。 抢到名额的顾客都是节目或者某一位嘉宾的粉丝，提出的要求大多都很正常，合影、签名等等。 偶尔有稍微奇怪一点的，比如希望服务员可以坐下陪同一起吃甜品，或者让变装的服务员做一些奇奇怪怪但可可爱爱的动作之类的。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傅默的扑克脸太过有震慑力，鲜少有粉丝对他提出奇怪的要求。 反观江瑭，简直和傅默是两个极端，自从出现第一个提奇怪要求的顾客之后，后面来的顾客几乎每一个都会在用餐期间，指定江瑭前来『陪客』。 又送走一波顾客后，江瑭稍稍松了口气，站到服务吧檯后方。 傅默注意到，青年面颊微微泛红，眼底染上一丝疲色，双手也轻轻撑在桌子上，似乎正在通过外力帮忙支撑自己的身体一般。 他顿了顿，眸光扫过一旁的摄像机位，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借着前方吧檯的遮挡伸出手，掌心按在了青年的后腰处。 江瑭微微一颤，似是知道碰他的人是谁，他身体下意识一僵，却并没有躲开，只是用极低的声音说：「摄像机……」 「没事。」傅默轻声，「我挡住了。」 青年这才放松下来，任由傅默帮他按揉着不适的地方，舒服到眼睛都微微眯起。 小休不到五分钟，甜品店便又迎来了新一波的客人。 傅默看了一眼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的青年，视线又扫向店内的时钟，距离午休时间还有一刻钟。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波顾客就是上午最后一波客人了。 这次进入店内的四人中，有两人是结伴来的，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面。 待江瑭和另外两位顾客合影结束后，这两位结伴来的年轻女孩子果然叫了他的名字。 还一同叫来了傅默。 其中一位女孩子拿着摄像机，似乎是负责拍照录影的，另一位短髮少女沖江瑭笑了笑，开口道：「瑭瑭，你的兔耳朵——」 此话一出，一旁的傅默便抬了抬眼帘，似乎已经在思考，怎么帮江瑭拦住这个和耳朵有关的请求了。 但短髮少女话锋一转：「我知道你的兔耳朵不能让别人碰，所以傅老师——」 她看向江瑭身边的傅默，沖他眨了眨眼睛说：「可以请你代劳吗？」 傅默和江瑭均是一愣，似是没想到这个女孩子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短髮少女似是有些紧张：「就做几个互动的动作，让我们拍几张照片，我们不入境，这样的要求可以吗？」 江瑭率先回神，沖少女笑了笑说：「嗯，可以的。」 「那太好了。」少女松了一口气，突然从随身的小提包里取出一沓小卡片，「我从粉丝群里的姐妹们那里收集了一些建议，时间有限，我们就採取抽籤形式吧。每张卡片上都是一个具体的互动动作，抽到哪个做哪个，可以吗？」 似乎知道只要说服了江瑭，就约等于说服了傅默，少女全程都看着江瑭，表情里满是期待。 江瑭问她：「都是些什么动作？」 少女表情羞涩说：「放心吧瑭瑭，都是些能播的动作。」 店里的其他人均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群里的姐妹前来报导！高举默一颗瑭大旗！！！】 【太会了姐妹们都太会了[激动的眼泪从嘴角流下.jpg]】 【摸耳朵！默哥给我狠狠的上啊啊啊】 【怎么，不能播的动作是不能给我们看吗[指指点点.jpg]】 【我充钱！我要看！我可以看！偷偷做给我看也行！！！】 【只是捏耳朵吗？这样可满足不了我[猫猫偷窥.jpg]】 少女都这么说了，江瑭自然没有理由再拒绝，他看了一眼傅默，对方沖他点了下头后，便答应了少女的要求。 第一个动作，自然就是短髮少女首先提到的『摸耳朵』。 第343页 这动作傅默熟。 他抬手就摸上青年的『假』兔耳朵，指腹蹭过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尖，轻轻捏了捏。 青年温暖的体温从指尖处传来，傅默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极为敏感地抖了一下。 傅默刚放下手，却听见短髮少女小声说：「傅老师，不是这样摸的。」 这话听着有一点耳熟，前不久某位导演也曾经和他们说过，『不是这样亲的』这句话。 傅默和江瑭对视一眼，立刻就知道，对方和自己同时想到了一块儿去了。 短髮少女小心翼翼地递上卡片说：「可以按照卡片上的讲解来摸吗？」 江瑭接过她手中的卡片，傅默微微侧头靠近他，就着这样的姿势一起看起了卡片上的内容—— 『傅默的指尖落在那只毛茸茸的兔耳朵上，起初只是试探，指腹力道轻柔，像是在询问是否可以继续一样。 江瑭没有作答，傅默便将他的反应当成是默认，他捏了捏耳朵尖，又慢慢的、顺着那格外柔润的兔毛，来到了最为敏感的耳朵根部，随即轻轻用力……』 这是一段并不短的文字，与其说是动作描述，看起来倒更像是从很长的文章中截取出的片段。 一旁的摄影师非常懂行，镜头凑近给这张小卡片来了一张特写。 【卧槽好眼熟，这不是我昨天夜里躲在被窝里偷偷看的……】 【好傢伙，我直唿好傢伙！】 【但凡再多截一点，后面的可就真不能播了啊[狗头.jpg]】 【太太！饭饭！饿饿！！！】 少女表情期待问：「按照这个来可以吗？」 傅默迅速扫过纸片上的内容，却并没有一口答应，而是低声问：「可以吗瑭瑭？」 所有人都以为，江瑭头顶上的兔耳朵是假的发箍，这样的请求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但傅默却知道，那是一对真实的兔耳朵，而且这对可爱的毛茸茸的垂耳，还特别的敏感。 江瑭指尖蜷了蜷，沖傅默笑了笑说：「没事，来吧。」 话音刚落，他的耳朵尖便传来极其轻柔的触感。 傅默的指尖在垂耳柔软的尖端停留片刻，旋即缓慢地向上移动，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兔耳上的绒毛，落在微烫的耳根处，稍稍用力按压了一下—— 青年身体一僵，似是有些受不住一般轻抖了一下，几乎立刻就被他控制住。 但傅默却清楚地看见，青年那双人类的耳廓已经变得一片赧红，低垂的长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许久都没有停下。 【只是摸个耳朵而已，怎么可以涩成这样[嘶哈嘶哈.jpg]】 【瑭瑭脸好红啊，这反应简直就像默哥真的在摸他的耳朵一样】 【好甜好甜好甜】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能看见我嗑的cp在演我最爱的同人本[大写的满足.jpg]】 第一个动作结束，傅默放下手指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留恋似的依依不捨。 接下来抽取的动作中，也不乏有比较亲密的。 比如吃同一根巧克力棒、闭着眼睛猜自己摸到的是对方身体的哪个部位等等。 今日份的互动主打的就是满足粉丝要求，江瑭和傅默毫无怨言，十五分钟的时间抽了足足十张卡片才结束。 上午的营业结束后，众人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节目组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午餐，午餐非常丰盛可口，但傅默却注意到，不知是没有胃口还是累过头了，江瑭并没有吃多少。 傅默心里有些担忧，匆匆吃完后，便跟着江瑭的脚步也离开了餐桌。 叶菀菀和明知晴看了他一眼，谁都没有开口问他去干什么。 甜品站的休息室不多，傅默和江瑭理所当然的只要了一个休息室。 傅默推门进去的时候，休息室内并没有人，倒是一旁的洗手间传来些许水声。 他在洗手间门外等了等，许久都没等到里面的人出来，于是傅默敲响门出声：「瑭瑭？」 洗手间内的水声一顿，片刻后，门被人推开。 青年一头黑髮格外凌乱，靠近脸侧的碎发已经被水打湿，白皙面颊上染着水光，泛着显然并不正常的红晕。 傅默心底微缩，伸手揽住江瑭的肩膀，轻声问：「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落在了江瑭的后腰处，熟练地按揉了起来。 江瑭往他身上靠了靠，却说：「不是这里不舒服。」 他说着，掀起眼帘看了傅默一眼，眼尾不知何时已经晕上浅淡却旖旎的红。 傅默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是发//情期？」 江瑭垂下眸子，用更低地声音嗯了一声。 傅默眉头微蹙，正准备说什么，江瑭却先他一步说：「没有之前那么难受，我能坚持住，休息一下应该能好一些。」 傅默迟疑片刻说：「好，如果难受得太厉害——」 「我会跟默哥说的。」江瑭笑了下，借着傅默的力道慢慢走到床边，脱掉外套躺了下来。 傅默目露担忧。 他对兔妖的了解，全部来自于江瑭的告知，但他之前在网上查过兔子的资料，了解到了不少兔子的习性。 虽然是妖，但兔妖和兔子的习性，多多少少也有相通的地方。 傅默眼底划过一抹若有所思，便也脱去外套，躺下后将身体轻蜷的青年抱进怀中，宽大的手掌紧跟着便落在了青年的后背上。 第344页 兔子的资料上说，兔子在处于发//情期时，适当的温柔抚摸和安抚，能有助于它们分散注意力，缓解特殊时期带来的难受和不适。 傅默回忆着在网上看到过的撸兔教程，手掌微微用力，顺着青年的嵴柱自上而下抚了下来。 他的动作缓慢而轻柔，带着仿佛能安定人情绪的力道。 怀中青年发出几声低而轻的鼻音，身子颤了颤，却往他的怀中缩得更紧了些，似是觉得舒服极了。 傅默心里定了定，心说这个法子也许真的有用，抚摸安抚的动作便愈发熟练了起来。 片刻后，怀中传来青年安稳平缓的唿吸声。 傅默垂了垂眸子，同样闭上了眼睛，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等江瑭睡醒时，距离下午甜品店营业只剩下不到一刻钟了，而他身后依旧传来熟悉的轻柔抚摸。 拥着他的男人闭着眼睛，手上的动作没停，显然并没有睡着。 江瑭轻声：「默哥？」 傅默嗯了一声睁开眼，目光落在青年的脸侧，那里依旧带着淡淡的浅红。 「还难受吗？」他问。 「好多了。」江瑭说，「你中午一直没睡吗？」 傅默便说：「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不困。」 江瑭仰头看了他一眼，眸光轻垂：「可以亲一下吗？」 傅默微怔，眼底浮现出些许笑意，低头碰了碰青年的唇，逐渐加深。 这样温柔的、不带情//欲的亲吻，似乎也能起到些许安抚的作用，至少傅默感觉到，青年一直略带紧绷的身体，比之前更放松了些。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在床上亲昵地交换了一会彼此的唿吸，这才终于起了床。 下午的营业依旧忙碌，似乎有了上午那两位女孩子开头，下午的顾客们一个比一个大胆，提出的要求也千奇百怪。 等营业结束时，即便是被提奇怪要求次数最少的傅默，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节目组带着众人在外面吃了一顿大餐，回到小屋时已是深夜。 众人各回各屋，傅默回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了房间中的摄像头，并思考应该何时才能不引人注目的去到江瑭的房间。 他拿好换洗的衣服，正准备先去浴室洗个澡，便听见房门处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傅默回头一看，不出意外看见了那只雪白垂耳兔的身影。 他弯腰将垂耳兔抱进怀中，轻声：「奶糖，你怎么来了？」 掌心小兔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尖，随即抬头用那双水润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傅默稍稍一愣，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他轻声问：「瑭瑭？」 雪白的垂耳兔微微颔首，顺着傅默的胳膊跳到他肩头，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脖子上拱了两下。 即便有厚实柔软的兔毛的遮挡，傅默依旧清楚地感觉到，这只兔子体温微烫，带着似有若无的灼人意味。 这只突然跑来他房间的雪白小兔，并不是江瑭的妖力化身奶糖，而是江瑭本人。 傅默手指蜷了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大步走进浴室。 浴室门关上的那一刻，雪白小兔化身为青年，被傅默有力的双臂接了个正着。 青年身上未着/寸缕，体温烫得惊人，浑身上下的皑白肌肤上，都笼着一层引人遐想的绯色。 傅默微微低头，刚想说些什么，怀中的青年便仰起头，堪称急切地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炙热极了，傅默一手搂住对方的后背，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掌心却碰到一抹毛茸茸的柔软触感。 是江瑭的兔子耳朵。 意识到这是什么后，傅默的另一只手便往下移了些许，果然碰到了另一抹毛茸茸的触感。 耳朵和尾巴都冒出来了，傅默便更不可能不知道江瑭现在正处于什么状态了。 被他摸了耳朵和尾巴的青年身子颤得厉害，却难得的没有躲开。 一吻结束的时候，青年眼尾已经被一片旖旎的红所覆盖。 兔子的特殊时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结束的，傅默早已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因此并不觉得惊讶。 亲吻只暂停了片刻，两人的唇便又重新碰上了。 江瑭被他亲得腿发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腰后便抵在了一处格外冰凉的地方。 是浴室里的洗手台。 江瑭被冰得打了个哆嗦，勾着傅默的胳膊便更用力了些。 傅默用余光扫见下方的景象，手上稍稍用力，用自己的胳膊隔在了青年和洗手台之间。 洗手台后方的镜子中，清楚地映照出两人此时的模样。 傅默看见镜子之中的景象，眸光微微一动，把怀中青年转了个方向。 镜中的景象便也落到了青年的视线之中，那双杏眸勐地瞪大，唿吸都跟着窒了窒。 傅默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问：「喜欢吗？」 江瑭一手抓着洗手台，身形摇晃，若不是腰间圈着男人结实的手臂，他几乎就要站不住。 没有等到青年的回答，傅默有些不依不饶般，整齐的牙齿轻咬了两下青年垂耳敏感的耳根处，又问了一声：「瑭瑭，喜欢吗？」 青年身子剧烈一颤，他呜咽一声，抓住男人横在自己腹前的手臂，几乎带着哭腔般应声道：「喜、喜欢……」 第345页 傅默低笑一声，轻轻拨过青年的脑袋，就着这个姿势侧头，交换着彼此炙烫的气息。 * 江瑭的发//情期持续了一周左右，总算有了稍稍停歇缓下来的迹象。 傅默在网上查到，兔子特殊时期需要补充足够的营养，这些日子便换着法子给江瑭做好吃的，简直把细緻入微几个字刻到了骨子里。 明知晴和叶菀菀都已经对此见怪不怪，甚至看见傅默端着餐盘上楼时，明知晴还会笑着调侃一句：「又是给小瑭开的小灶吧？」 傅默便会大大方方坦然地说一声『是』。 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两人的关系，但无论是傅默还是江瑭，都没有隐藏关系的打算。 因此和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明知晴和叶菀菀，多多少少都已经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也乐得给他们创造更多的独处时光。 而让傅默有些担心的是，不知是不是特殊时期消耗了太多精力和体力的关系，特殊时期结束之后，江瑭一直有些没精神。 胃口不好吃得少、反应有些迟钝、还经常会打瞌睡。 傅默一度担心江瑭是不是生病了，但江瑭问过族里的前辈，前辈却告诉他说，这是特殊时期结束后的后遗症，一般过一阵子就会自动消失，不用太过紧张。 傅默这才放下心，但依旧每天不断地给江瑭做各式各样的营养餐，努力想用食补把江瑭消耗过度的身子给补起来。 【默哥出道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这样照顾过别人[目瞪狗呆.jpg]】 【有什么好惊讶的，老夫老妻之前是这样的啦[狗头.jpg]】 【瑭瑭身体是不是不太好啊，感觉这段时间经常生病不舒服】 【又是受伤又是生病的，瑭瑭也太惨了，默哥不得心疼死[狗狗噘嘴.jpg]】 傅默努力做营养餐，江瑭也非常努力想让自己多吃一点。 但即便如此，每次傅默辛辛苦苦做好的营养餐，江瑭依旧吃不下多少，便皱着眉说自己吃不下了。 如此一段时间过后，江瑭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气色也变得格外差，整个人都有些病恹恹的。 除此之外，傅默敏锐地感觉到，江瑭时常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却在自己追问过去的时候，避开视线说没有事，然后转移话题。 就像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一样。 傅默揉了揉眉心，实在想不明白，他和江瑭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江瑭最大的秘密他全都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好瞒着自己的。 这天晚上，傅默炖了排骨汤，里面加了江瑭最爱的胡萝蔔。 晚饭江瑭并没有吃多少，便说有些困了要回房间睡觉，明知晴和叶菀菀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但江瑭却以这是『老毛病』为藉口搪塞了过去。 排骨汤被傅默熬得非常浓郁，汤上的脂肪被撇开了不少，因此喝起来并不会太腻人。 傅默端着排骨汤来到江瑭房门口，准备和往日一样拧动门把手进门。 然而咔哒一声，门把手拧动一圈，房间的门却并没有和往日一样被成功推开。 傅默怔了怔，意识到是江瑭在里面把门反锁上了。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哪怕是当初他还不知道江瑭的特殊时期，以为两人陷入了『冷战』的那几天，江瑭都从来没有锁过门。 ——太奇怪了。 傅默心想。 似是听见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房间里传来有些慌乱的响动声。 傅默蹙着眉分辨了一下，觉得这动静有点像是匆忙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声音。 他敛了下眸子，遮住眼底的疑惑，敲了下门：「瑭瑭？」 门里传来青年有些慌张的声音：「默、默哥，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来开门！」 傅默应了声好，便安静站在门口。 过了没多久，房门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房间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青年站在房门口，头髮有些乱糟糟的，垂在身侧的指尖有些紧张地捻着衣角。 「默哥。」青年抿唇笑了下，笑容却有些僵硬。 ——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傅默垂了下眸子，不动声色地把手中的汤碗递了过去，然后问：「我能进去坐坐吗？」 江瑭啊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让开了身子。 傅默把汤碗递给青年，自己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突然注意到江瑭的手机正放在枕头边。 江瑭坐在书桌旁，端着汤碗慢吞吞地喝着。 突然，枕头边的手机嘀哩响了一声，屏幕随之亮了起来。 傅默下意识看了一眼，锁屏界面上跳出一条系统通知，被他看了个正着—— 文件《孕妈妈百科全书》已接受完毕。 第130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23 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字，傅默愣了愣。 孕妈妈百科全书？ 江瑭怎么突然看起这样的书了？ 傅默本来并没有多想，但坐在书桌旁的青年却勐地冲到床边，把还亮着屏幕的手机匆忙拿走了。 这样堪称异常的反应，却让傅默心底陡然升起些狐疑。 江瑭隐瞒着不告诉他的事，莫非和这个孕妈妈百科全书有关？ 青年拿到手机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傅默，表情忐忑问：「默哥，你刚刚……看到了吗？」 第346页 傅默点头：「嗯，看到了。」 青年面上的慌乱更甚，试图解释：「我就是好奇、好奇看看，没别的事。」 傅默沉默片刻，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表面不动声色，心底的疑惑却更深了。 只是好奇想了解一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有什么东西从傅默脑海中一闪而逝，却没能被他捕捉到。 见傅默面色平静，青年似是真的以为他信了自己的解释，便小小地松了口气，端起汤碗喝了起来。 但江瑭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傅默并不觉得意外，却还是在心里担忧地嘆气，轻声问：「还是喝不下吗？」 江瑭低低地嗯了一声，脸色有些苍白。 片刻后，他突然捂住嘴，起身冲进了浴室中。 傅默愣了愣，直到听见浴室里传来的干呕声，他才反应过来，跟着跑进了浴室。 青年面色惨白，弯腰对着马桶，把刚刚的喝下的两小口汤全吐了，却还是干呕得停不下来。 傅默面色担忧，轻轻拍着江瑭的后背。 等江瑭终于从这个状态中平復下来，傅默扶着他坐回床上。 「瑭瑭，」他低声开口，「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江瑭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我……」 「是和身体有关吗？」傅默不给他任何岔开话题的机会，「你最近的状态太差了，不像是普通的后遗症……」 他顿了顿，之前没能被他捕捉到的念头，此时此刻又从他脑海中迅速闪过。 但这一次，傅默却抓住了个点念头。 嗜睡、容易犯困没精神、没有胃口、甚至呕吐……再结合他刚刚在青年手机上看到的那个文件名称。 傅默瞳孔微缩。 他一边觉得这个念头实在太过荒谬，一边又觉得，妖怪的体质和人类并不相同，他觉得不可能的事，对于妖怪来说也许并非不可能。 傅默：「瑭瑭，你该不会是——」 江瑭几乎和他同时开口：「默哥……我好像、好像怀孕了。」 * 当天夜里，傅默就开车带着江瑭去了妖怪医院。 路上，江瑭一直沉默着坐在副驾驶位上，垂眸不语。 夜里车少，傅默斟酌着语气，轻声问：「瑭瑭，公兔妖……也是会怀孕的吗？」 江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不知道。」 他抬眸看了一眼傅默，表情紧张又无措，眼眶都微微泛着红，「我问了族里的前辈，但是前辈还没回我消息。」 傅默便问他：「那你怎么知道……你怀孕了？」 「我能感觉到。」江瑭摸摸自己的小腹，声音又轻又低，「我能感觉到，这里出现了另一团气息，像一个小生命。」 妖怪的妖力的确能察觉到这些气息，傅默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眸光闪烁着格外复杂的光。 「怎么办啊默哥？」江瑭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上些软软的鼻音，「我如果真的怀孕了——」 「我会负责的。」傅默说，「如果真的怀了，无论你是想生下来，还是不想生，我都会对你负责。」 正巧是红灯，车停在路口处，傅默伸手揽过青年的脑袋，在他额头上落下一枚轻吻。 「别担心，也别害怕。」傅默说，唇从青年额头缓慢下滑，落在对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让那双微凉的唇染上自己的温度，「有我在。」 江瑭低低地嗯了一声，情绪稍有平復，手指却还是绞动着自己的衣摆，显然还没完全冷静下来。 就如江瑭之前所说的那样，妖怪的医院的确离小屋很远。 数个小时后，两人抵达了一处废弃的建筑。 傅默眉头轻蹙：「是这里吗？」 「是这里。」江瑭点头，抬手在傅默眼前挥过，等他放下手时，傅默眼中的废墟就变了模样。 夜间的妖怪医院人并不多，江瑭挂了急诊号，坐诊的医生很快就叫了他的号。 察觉到青年的紧张，傅默握紧他的手，拉着他往诊室里走去。 坐诊的医生推了下眼睛，目光落在傅默身上：「人类？」 旋即又看向傅默身边的江瑭，「和兔妖？」 江瑭点点头说：「这是我的、呃，家属。」 医生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让江瑭坐下后问：「哪里不舒服？」 江瑭垂着头，耳根泛红说：「医生，我好像怀孕了。」 医生噼里啪啦打字的手一顿，看了江瑭一眼，似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哦，兔妖，怀孕了。」医生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检查床，「躺上来。」 傅默便扶着江瑭躺了上去。 江瑭听从医生的撩起衣摆，傅默注意到，那片本应平坦的小腹，不知何时已隆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傅默手指缩紧了些，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句，责怪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意识到江瑭的异样。 医生的检查很快就结束了，他点点头说：「嗯，确实怀孕了。」 江瑭身体骤然一僵，下床的时候差点没站稳，被傅默紧紧搂进了怀中。 傅默捏了捏江瑭的肩膀，安慰他说：「别怕啊。」 江瑭沉默着点点头，小声说：「我不怕，我就是……就是太惊讶了。」 第347页 「兔妖么，是这样。」医生也安抚地拍了拍江瑭的胳膊，「跟我来，给你做个安胎的项目。」 他领着江瑭来到一旁的小房间，让江瑭躺上了床，在他身边摆了几个光线柔和的医疗灯。 「睡一会，十分钟后结束。」医生说着，沖傅默点点头，「家属跟我出来，讲一下孕期的注意事项。」 傅默握着江瑭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这才跟着医生离开了小房间。 房门关上后，医生却突然说：「他没有怀孕。」 傅默勐地抬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假孕，听说过么？」医生问他，「兔妖的生理现象之一，一般只会在母兔妖身上出现，但极少数的公兔妖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傅默怔愣了一会，喃喃重复：「假孕？」 「对。」医生点头，「总而言之，就是短时间内进行了大量的亲密举动，引起兔妖体内激素紊乱，因此而导致的特殊情况。」 这一次，傅默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了孩子，结果现在医生告诉他，孩子是假的，他没有孩子。 这让傅默的心情像做了过山车一样，这一个晚上起起伏伏了许多次。 许久之后，傅默才问：「为什么要骗他说真的怀孕了？」 「兔妖体质独特，出现假孕症状之后，身体便默认进入孕期状态。」医生解释，「若是在此时让他知道自己没有真的怀孕，而是假孕，身体有一定可能会出现『掉胎』的相关反应。」 医生说，「这样的反应对身体伤害很大，甚至有可能会落下后遗症。所以遇到兔妖假孕，我们一般都会告知他是真的怀孕，等身体激素稳定下来后，无需他人告知，他自然就会知道真相。」 傅默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但依旧不是很放心：「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我给他开点药，快则三天，慢则一周，症状就会消退。」医生说，「假孕的情况一生只会出现这一次，等身体对假孕有了认知，以后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医生开好药单递给他：「窗口拿药。」 傅默再三追问，确定这药对江瑭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影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症状消退之前，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吗？」傅默问。 医生递给他一本《兔妖孕期指南》：「按照这个来，好好照顾他，尽量满足他，别动了『胎气』。」 傅默接过书册，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傅默去小房间接走了江瑭。 回小屋的路上，江瑭一直低着头，手掌隔着衣服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表情不復来时的茫然无措，带上了些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柔意。 他轻声问：「默哥，医生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傅默抿了下唇角，轻笑声说：「医生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要惹你生气。」 副驾驶位上的青年便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 「默哥从来没惹我生气过。」江瑭弯了弯眼睛，突然有些忧心忡忡，「我们还在录节目，过阵子显怀了可怎么办？」 红灯车停，傅默探头亲了他一口，柔声说：「说了有我在，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江瑭眨了眨眼，乖巧应了一声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默竟从他恬静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母爱的柔软和温暖。 233在他脑海里咔嚓啃着能量棒，感慨道：【宿主，如果不是知道你是装的，我真的会以为你是真的怀孕了。】 江瑭笑了下，没有说话。 傅默和江瑭回到小屋时，天已经亮了。 傅默扶着江瑭回到房间内，把人安置在床上后，倒了杯热水，和医生开的药片一起递给了他。 江瑭接过药，喝下后问：「这是什么？」 傅默说：「是医生开的安胎药，保护宝宝的。」 江瑭点点头，缩到被子里。 片刻后，他从被子里探出头，小声说：「默哥。」 傅默立刻回应：「怎么了？」 青年耳根微红，声音极轻：「你可以亲亲我吗？」 傅默便低头亲了亲他，唇瓣离开时，却听见青年轻声嘀咕着：「还想亲。」 傅默便又亲了亲他，一次又一次。 他突然想起了医生和他说的一句话—— 假孕期间，兔妖会变得比平时更粘人，也更爱进行一些亲密之举。 傅默之前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什么感触，但现在看到青年害羞却依旧不停地索要亲吻的模样，他心头微微动了动。 可爱。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第131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24 连着几日精神紧绷，又一夜未睡，江瑭很快就睡着了。 傅默同样熬了个通宵，此时却一点不困。 他帮熟睡中的青年掖了掖被角，开始研究医生给他的那本《兔妖孕期指南》。 虽然并不是真的怀孕，但假孕状态下的兔妖，身体依旧会出现和真的怀孕时一模一样的症状。 精神萎靡、嗜睡、食欲不振都是正常的，还有可能会出现比较严重的孕反、孕期情绪不稳定等等。 医生嘱咐过，即便是假孕，也要在各方面照顾到孕夫的情绪。若是照顾不当，孕夫也同样有可能会出现流产等严重情况。 第348页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假孕期间『孕夫』有任何要求，都尽量满足到他。 傅默看得很认真，还在手机便签中做了笔记，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终于把一整本孕期指南看完了。 隔壁的江瑭还没睡醒，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睡得兔子耳朵都冒出来了。 房间里的摄像头没开，傅默便凑上前亲了亲他睡得泛红的脸侧，又亲了亲那双毛茸茸的兔耳，这才抱起一旁的雪白垂耳兔下了楼。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本体的影响，身为妖力化身的奶糖近几日也没有之前那么有精神，巴掌大的毛团儿经常找个舒服的地儿，一趴就是好久，动都不带动一下。 傅默摸了摸雪白毛团的脑袋，察觉到奶糖换了个姿势，在他掌心里舒服地抻了个懒腰。 楼下明知晴和叶菀菀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傅默下楼，两人都显得很是惊讶。 叶菀菀诧然道：「傅老师在家呀？我还以为你和江哥出门了呢。」 「昨天夜里去了一趟医院。」傅默说，「瑭瑭现在还在睡。」 明知晴面色一肃：「医院？小瑭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肠胃不太舒服，医生开了点药，喝几天就好了。」傅默说。 「前几天就不舒服了对不对？应该早点带他去看医生的。」明知晴说，「身体上的事，可不能一直拖着。」 傅默垂眸反思自己：「是，以后不会了。」 【半夜去医院？那应该难受得很厉害吧？】 【所以是默哥开车送瑭瑭去的吗？[探头探脑.jpg]】 【可恶，昨天夜里直播间关了没看见，不知道后续导演会不会把这段剪辑到正片了，康康花絮也也行啊[双眼含泪.jpg]】 【半夜一起去医院，真的有老夫老妻的既视感啊】 【不管怎么样，我先嗑为敬！】 【太甜了，小情侣真的太甜了！！】 傅默去厨房把粥先炖上了，才抱着奶糖坐在沙发上。 前方的电视正在播放最近的大热剧，他却没什么心思看电视，手掌有一下没一下落在垂耳兔的后背上。 奶糖舒服地抻着身子，三瓣唇蹭蹭傅默的指腹，粉嫩的舌尖探出舔了舔。 片刻后，毛绒小兔突然从傅默掌心跳了出来，往楼梯口的方向蹦跶了过去。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傅默去厨房端上热粥，跟着奶糖一起上了楼。 江瑭房门下的小推门还在轻晃着，傅默推开房间门。 床上的青年正撩开衣摆看着自己的肚子，听到开门的动静，第一时间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住，见来人是傅默后，才松了口气放松身体。 傅默脚步微微一顿，上前两步把粥递给江瑭。 「南瓜小米粥。」傅默说，「加了点蜂蜜，已经不烫了。」 粥熬得很浓稠，甜润适口，没有肉汤那么腻人，江瑭胃口大开，几乎把一整碗粥都喝完了，才放下碗说吃不下了。 「还想吃些什么吗？」傅默接过碗，把碗中剩下的几口粥喝掉后问。 江瑭想了想，舔唇说：「胡萝蔔。」 傅默眼底便渗出些笑意，并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案。 等他从楼下厨房拿了洗净的胡萝蔔上来时，江瑭已经又掀开了被子，正撩着衣摆，手指试探着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 听到傅默开门的动静，江瑭偏头沖他笑了笑：「默哥！」 傅默刚把胡萝蔔递给他，就听见青年轻声说：「你要摸摸看吗？」 青年眸光柔软又期待，傅默忍不住亲了亲他，伸手覆在了他的肚子上。 那里微微鼓起，如果不是知道这只是假孕，任谁看了恐怕都会以为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 「他在跟你打招唿。」青年柔声说，「我能感觉到他的妖力，小小一团，好可爱。」 傅默觉得他的说法太过可爱，便低头在青年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落下轻吻。 医生说过，假孕的兔妖体内会分泌一种很奇特的激素，不仅会让兔妖相信肚子里『孩子』的存在，也会让他对这个假孩子拥有极强的母爱。 即便是假孕的公兔妖也不会例外。 柔软的唇落在青年腹上时，傅默清楚地感觉到，青年身子敏感地颤了颤，鼻腔里发出一声细小柔软的轻哼声。 傅默仰头看了一眼，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眸光微暗，带着某种被激起的热切，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也微微用力。 江瑭抿了抿唇，声音很轻：「默哥……」 假孕的兔妖对于亲密之举的需求，傅默读懂了他眸中的情绪和潜藏的期待，起身吻在了青年的唇上。 江瑭身体绷紧一瞬，很快便放松下来，亲昵又自然地靠近傅默怀中。 后背的衣摆被人撩起，男人宽大的手心落在他细韧的后腰处，撩起细密又磨人的酥痒。 「默、默哥，现在还是白天……」江瑭低声，声音微颤。 「没事，我锁门了。」傅默亲亲那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兔耳朵，「我不会做到最后，不会很久。」 江瑭呜咽一声，那根还没来得及吃的胡萝蔔从他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滚落到柔软的地毯上。 缩在床边的雪白垂耳兔见状，叼住胡萝蔔蹦到兔笼中，在压抑却连绵不绝的背景音中咔嚓咔嚓啃得欢快。 * 第349页 如此又过了数日。 这些天，江瑭一直在安心『养胎』，傅默则在全心照顾『孕夫』，两人一直待在小屋里，哪里都没有去。 傅默每天换着花样，做一些兔妖孕夫不容易孕反的吃食，江瑭的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些，显然被照顾得极好。 这日晚餐过后，四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傅默往江瑭背后垫了个柔软的靠枕，照例给他递来一根洗干净的胡萝蔔。 电视里在放一部古偶剧，正巧是江瑭参演过某一配角的剧。 明知晴似是想到什么，突然说：「胡导不是说今天晚上发布《沉默》的预告片吗？是几点来着？」 「晚上九点，还有十几分钟。」叶菀菀说，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傅默和江瑭，瞳眸一转，「要不……我们大家一起看？」 江瑭愣了一下，似是下意识般看了一眼傅默，正好对上对方看过来的视线。 江瑭便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和他咬耳朵说悄悄话：「预告片……胡导应该不会把我们的吻戏剪进去吧？」 傅默沉默两秒，摇头说：「不知道，他没提过这件事。」 但两人都很清楚，白檀虽不是主要角色，但他和主角秦申秋的对手戏是电影重点镜头之一，又有傅影帝荧幕初吻的噱头在，胡导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宣传机会。 江瑭捏着手里的胡萝蔔，耳根微红：「和别人一起看自己的吻戏会不会很奇怪？」 傅默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个吻戏。 明知晴似乎也对《沉默》的预告片很感兴趣，便也看向傅默和江瑭问：「要不就一起看吧？」 傅默和江瑭只能同意。 江瑭捏着胡萝蔔，低头咔嚓咬了一口，似乎想吃东西转移注意力，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傅默借着身体的遮掩，轻握了一下江瑭的手。 青年啃胡萝蔔的动静并不大，咔嚓咔嚓的声音清脆极了。 然而没多久，这声音就停了下来。 傅默心觉奇怪，便偏头看了过去，就见江瑭眉头微蹙，脸色泛着微微的白，低头看着才吃了没两口的胡萝蔔，瞪大的杏眸中满是震惊。 傅默轻声问他：「怎么了？」 下一秒，青年便捂住嘴巴，脚步急促地沖向了浴室。 傅默立刻就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身体行动比大脑还快，紧跟着江瑭也冲进了浴室中，还顺手关上了浴室的门。 【瑭瑭怎么了？】 【好像是吐了……肠胃炎是有可能会吐，瑭瑭可能还没好利索[担心.jpg]】 【虽然但是，真的没人觉得瑭瑭肠胃炎的反应很像是孕吐吗[摸下巴.jpg]】 【艹，已经脑补了十万字生子同人，有没有太太产粮啊，孩子好馋[吸熘吸熘.jpg]】 江瑭把刚吃下的几口胡萝蔔全吐了。 傅默倒了杯水递给他，江瑭漱完口，抬起头时眼眶泛着微微的红。 见他这幅表情，傅默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是不是还很难受？」 江瑭咬着唇没说话，眼眶却红得更厉害了。 傅默刚想继续问些什么，就听见怀中人开口：「我的胡萝蔔……」 青年吸了下鼻子，压低的声音里染着些许哭腔，呜呜咽咽好不难过地说：「我怎么连胡萝蔔也吃不了了——都怪你！我的胡萝蔔呜呜呜！」 傅默安抚拍背的动作一顿，几乎要被因为吃不了胡萝蔔，而真心实意感到难过的青年可爱到笑出声。 但他到底是忍住了，强行压下了想要翘起的唇角，以免再刺激到『小孕夫』敏感的情绪。 傅默轻咳一声，诚恳道歉：「嗯，怪我，是我的错，对不起。」 青年抬头瞪了他一眼，眼眶红红杏眸濛雾，嘴角难过得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傅默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他说：「等你能吃的时候，我给你买一箱胡萝蔔补偿你，好不好？」 江瑭点点头，又摇摇头：「一箱不够，」他说，「起码得一车。」 傅默唇角轻勾，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好，买一屋子的胡萝蔔都行。」 青年这才满意下来，闭着眼睛平缓了些情绪后，便在傅默的搀扶下回到了客厅。 明知晴关切问：「没事吧？」 江瑭沖他笑笑说：「没事的明姐，可能刚刚吃太急了，刺激到了肠胃。」 见他脸色慢慢恢復红润，精神也不错的样子，明知晴和叶菀菀便放下心。 叶菀菀已经连上电视机网络，登录上微博，蹲守在了《沉默》官博的主页面。 九点整的时候，页面刷新，叶菀菀第一时间点开了预告片。 《沉默》整部片子是从傅默所饰演的秦申秋的视角出发，预告片便也採用了同样的视角。 预告片只有短短不到两分钟，但胡导的团队经验丰富，哪怕只是预告片，也非常精彩且让人震撼。 不出两人所料，胡导果然没有放过白檀和秦申秋吻戏的镜头。 虽然只短短晃过了五秒钟不到，但两人衣衫凌乱在床上对峙，旋即勐地吻在一起的画面，却被拉了一个清晰的特写镜头。 吻戏闪过的那几秒钟，江瑭视线游离，耳根肉眼可见得红了起来。 他身边的傅默也好不到哪去，虽然表情平静似乎没受到影响，但抚摸掌心小兔的力道却不自觉加重了些，从奶糖的脖子一把撸到了尾巴根部。 第350页 雪白的垂耳兔似乎被他摸得舒服极了，柔软的小身子不自觉拉伸抻长，毛乎乎的屁//股都翘了起来。 一旁的青年低唔了一声，耳根处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子处。 江瑭忍不住抬手摁住傅默的手腕，轻叫了一声：「默哥！」 傅默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重了，连忙放轻力道，低声道歉说：「抱歉。」 江瑭摇了摇头，抿着唇没再说话，唿吸却悄悄乱了些许。 【啊啊啊吻戏！真的有吻戏！！！】 【默哥真的为了瑭瑭破例了呜呜呜！这还不磕简直天理难容啊[勐虎落泪.jpg]】 【谁懂啊短短五秒钟，我已经拖进度条反覆观看了十几遍了[嘿嘿嘿.jpg]】 【亲得好激烈，好涩，难怪那天瑭瑭和默哥的嘴巴都破皮了[狗头.jpg]】 【哈哈救命奶糖竟然被摸得翘起屁//股！真的有这么舒服吗！！】 【奶糖你还记得你是只公兔子吗哈哈哈】 【等等，瑭瑭演的那个角色是死了吗？为了掩护默哥人没了？？？】 【卧槽？？be了？？？】 一分多钟的预告片很快就放完了。 电视中画面消失的那一刻，傅默感觉到，青年轻挨着他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下来。 江瑭站起身，沖明知晴和叶菀菀歉意地笑了笑说：「我有些困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明知晴点点头：「快去吧，身体不舒服就是得早点休息。」 江瑭嗯了一声，临走前看了傅默一眼，眸光微微闪动，这才转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傅默接收到了他的眼神示意，便也抱着奶糖起身离去。 叶菀菀和明知晴看了他一眼，并不觉得意外。 傅默推开江瑭房门的时候，第一眼却并没有看见江瑭的身影。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人用力抓住。 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傅默被人扯到门后，后背抵在坚实冰凉的门板上，唇上紧跟着落下又湿又软触感。 青年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示意他张开唇，好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傅默顺从启唇，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接过了这个吻的主动权。 他拦着青年细韧的腰身，小心翼翼避开了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边接吻一边向床边缓慢挪动。 两人踉跄着倒在床上，傅默一手护住江瑭后脑，另一只手撑在对方肩颈旁。 这个急切的吻被迫中断，傅默唿吸有些不稳地问：「怎么突然……？」 身下的青年同样唿吸紊乱，面色红得厉害，髮丝间雪白柔软的垂耳已经冒了出来，搭在他脸侧，衬得他脸庞愈发的红润。 「我也不知道……」江瑭喘着气，有些难耐地拧了拧身子，伸手勾住身上人的脖子，把人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就是、就是突然——」 他顿了顿，似是不好意思把自己的需求直白地说出口。 傅默却很清楚他此时的状态。 他低头再一次亲在青年微烫的唇上，手掌缓慢挪动，撩起青年的衣摆，指腹在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停留片刻，便继续向上。 微微粗糙的掌心蹭过那片软而滑的肌肤，在本就泛着微微烫意的身体上，撩起更灼烈的火苗。 自从确定关系之后，这是江瑭第一次这般主动，动作间甚至染上些许难耐的急切渴望。 青年落在傅默领口扣子上的手指，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难受，一直在细微颤抖着，这让他许久都没能解开那颗扣子，眼眶都急得泛起微微的红。 傅默轻轻压下青年的手腕，低笑了一声说：「我来吧。」 但江瑭却并不松手，手腕一抖，似是没收住力道，领口那颗怎么也解不开的扣子就被用力扯开，崩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 傅默怔了一下，眼底笑意更浓，灼烈的火也几乎同时席捲上来。 待傅默拥住江瑭汗涔涔的后背时，他听见青年在他耳边哑声说了一句：「宝宝……别压着宝宝了。」 傅默动作微微一顿，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上青年的肚子。 他低声应道：「好，我会注意。」 再接下来的声音，便被浓烈的夜色所吞没。 窗外月明星稀，鸟雀叽喳却盖不住满屋春色，直至鸟雀都陷入沉眠，深夜寂静之时，房间中的动静也迟迟没有停下。 * 翌日，傅默醒来时已临近中午。 假孕时期青年的需求非常强烈，两人几乎折腾了大半宿才睡。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傅默下意识收紧手臂，低头在怀中青年的脑袋上亲了一口。 柔软的唇无意间蹭过毛茸兔耳的耳根，怀中青年还未甦醒，却还是敏感地颤了一下，往傅默怀中缩了缩。 傅默唇角轻勾，动作极轻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离开房间之前，傅默蹲在兔笼外，轻声和奶糖嘱咐了一句：「瑭瑭如果醒了，就下来叫我，好吗？」 兔笼的门并没有锁，巴掌大的垂耳兔闻言抬起头，大而软的垂耳在脑袋两侧晃了晃，像是在回应傅默一般。 明知晴和叶菀菀出门了，小屋里目前只有傅默和江瑭两个人。 傅默炖了一锅红枣莲子汤，下意识从冰箱里拿了一根胡萝蔔，随即便想起昨天晚上江瑭的反应，想了想又把胡萝蔔放了回去。 第351页 炖完汤的傅默坐回沙发，没多久就等来了蹦蹦跶跶下楼的垂耳兔。 傅默端着甜汤回到二楼，推开门后，他一眼便看见了裹着被子靠床头坐着的江瑭。 青年脖子上还带着昨夜的痕迹，就连露在外的手臂也不例外，大臂内侧甚至还落着几枚未退的牙印。 不知是还没完全睡醒还是昨天晚上累着了，青年眼帘半垂着，表情显得有些迟缓。 傅默眼神微暗，上前两步把汤碗递给青年。 「已经不烫了。」他说，「是甜汤，应该不会有孕反。」 江瑭却没有接过汤碗，他抬眸看了傅默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牙齿把下唇死死咬住。 傅默几乎立刻就注意到，青年此时的情绪有些不太对。 他下意识以为是青年的孕期反应让他太难受了，于是柔声轻哄着：「没有胃口吗？或者你想吃些别的？为了宝宝也好，你多少要吃点东西补充一点营养。」 然而这句话就像是点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床上的青年低低地呜咽一声，勐地拉高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连身子带脑袋全部裹紧了被子里。 傅默愣住了，察觉到被子下的青年似乎在发抖，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碗，隔着被子抱住江瑭，语气略带焦急：「怎么了瑭瑭？是不是难受的厉害？」 江瑭往他怀里缩了缩，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闷闷开口：「默哥，你是不是知道我其实没有怀孕？」 傅默一怔，勐地意识到江瑭是怎么回事了。 算算时间，也确实到了医生所说的，假孕症状消失的那几天。 傅默便低低地嗯了一声说：「嗯，我知道，医生和我说过。」 此话一出，被褥下的青年又是一声呜咽，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些：「好丢脸……」 傅默眼神微柔，隔着被子揉了揉青年的脑袋，然后动作轻柔地扒拉着被子，像剥粽子似的把青年的脑袋剥了出来。 青年似是羞燥得厉害，整张脸都憋红了。 傅默伸手在他脸侧揉了揉，轻声说：「哪里丢脸，医生说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江瑭抿着唇角，依旧不说话。 傅默便又亲了亲他，小声说：「很可爱，我很喜欢。」 青年的耳廓变得更红了些，他抬手捂住傅默的嘴巴，磕巴道：「你别、别说了！」 傅默眼底笑意更浓，拉下江瑭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真的很可爱，尤其是你主动的时候……」 江瑭脸色爆红，那对兔耳勐地遮挡住他的脸颊。 片刻后，其中一边的兔耳向旁边移开些许，露出一只泛着水光的杏眸。 青年用低得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问：「你真的、那么喜欢吗？」 傅默坦然点头：「嗯，喜欢。」 「那以后……」江瑭的声音更小了些，眸光闪烁得厉害，「你若是喜欢，以后……也不是不可以。」 傅默微怔，眸光柔和下来，抬手拨开盖着青年面容的另一只耳朵，和他交换了一个温柔到极点的亲吻。 第132章 孤僻影帝的清纯小兔25（完） 假孕症状消失后，江瑭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也很快就消了下去。 《我们的小屋》节目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录制，在临近节目录制尾声的时候，电影《沉默》迎来了首映。 首映时主演们都需要到场，傅默和江瑭自然也不例外。 影院前几排都为主演们留了出来，胡导坐在第一排，傅默和江瑭坐在他左手边。 电影开始放映前，胡导凑到傅默身旁，调侃似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在场有多少观众，是冲着你的荧幕初吻来的吗？」 「不多。」傅默说，「也就十成十吧。」 胡导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气唿唿地拧过头，不再和他说话。 影厅灯光熄灭，影片开始播放。 《沉默》讲述的是身为红方人员的主角秦申秋，为了拿到一条重要的情报消息，而和敌方斗智斗勇，甚至只身潜入敌营的故事。 虽然在这次对峙之中，秦申秋最终取得了胜利，但过程却惊险又催泪，故事的整体基调是灰暗而悲伤的，看完让人久久无法平復。 除了秦申秋之外，影片中也出现了不少让人印象深刻的配角，白檀便是其中之一。 但白檀让观众们记忆深刻的原因，不仅仅是他和秦申秋的那段吻戏，更是影片最后，为了能让秦申秋顺利离开敌营，白檀不顾自身安危对他进行掩护，最终却不幸因此丧身。 白檀只是影片中的一个小人物，却仿佛浓缩了成百上千个孤身藏于敌营之中、最终无悔献身的无名英雄的身影。 当屏幕之中的那片火海燃烧起来，吞噬了白檀清瘦单薄的身影时，傅默似是不忍看一般垂下眸子，握住了身边青年的手。 江瑭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男人的手背，仿佛在无声地安抚着他一般。 影片放映结束后便是见面会，胡导领着众人站上前台，一番自我介绍过后，来到了演员和观众们的互动环节。 其中一位幸运观众点名了江瑭。 那位观众提问：「电影里白檀的镜头不多，但是其中有一段他的回忆，回忆中出现了年轻时候的秦申秋，两人在入学之前就曾有过接触。影片里对这一段进行了模煳处理，但能看出白檀对秦申秋是有好感的。 第352页 我想问一下瑭瑭，白檀这个人物在最后牺牲的时候，除了抱着保护同伴的念头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心情在里面？」 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提问，台上的江瑭显得有些紧张。 傅默就站在他旁边，借着宽松衣摆的遮掩，他轻轻握住身边青年的手，温暖指腹蹭过青年手心，像是在用这种方法缓解他的紧张一般。 江瑭不动声色地回握了一下，随即迅速松开手，回应那位观众说：「白檀的回忆里可以看到，秦申秋曾经救过白檀，虽然秦申秋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对于白檀来说，秦申秋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是追随着秦申秋的脚步才加入的红方。 后来在敌营中遇到秦申秋，为秦申秋遮掩踪迹，甚至是最后为了掩护他而牺牲自己，对于白檀来说，其实也是报恩。 至于白檀是否对秦申秋抱有更进一步的感情，这个角色其实有很多留白的地方，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进行解读，没有唯一的标准答案。」 这个观众坐下后，没过多久，另一个观众又点名了江瑭。 「白檀的牺牲真的赚了我一大波眼泪。」那个观众眼睛都还是红的，「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电影里的秦申秋和白檀最后be了，那么现实里的傅默和江瑭，可以he吗？」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现场就响起了一片起闹的声音，有坐在席下的观众扯着嗓子问了一句：「默一颗瑭是真的吗！」 就连一旁的胡导也沖两人投去意味深长的注视。 江瑭看了一眼傅默，用眼神询问对方应该怎么回答。 傅默沖他勾了下唇，拿过江瑭手中的话筒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江瑭的手，在周围摄影机的拍摄下十指相扣。 「是真的。」傅默说，「我们已经he了。」 * 首映礼结束后。 好巧不巧，明天便是众人在小屋的最后一天，所以今天晚上作为和观众们的告别，节目组又安排了一次和粉丝的直播互动。 回小屋的路上，江瑭刷了刷微博，果不其然地看见，#《沉默》首映#和#默一颗瑭官宣#一齐冲上了热搜。 【卧槽卧槽！！我嗑的cp竟然是真的啊啊啊！！！】 【人在首映现场，从听到官宣开始到现在，一直激动地啊啊啊叫，好友列表已经被我骚扰了一个遍，不说了，我现在再去骚扰一轮[尖叫鸡尖叫.jpg]】 【有生之年我竟然嗑到了真糖！】 【高举默一颗瑭大旗啊啊啊！期待《我们的小屋》最终成片，让我再扣一些糖吃吧呜呜呜】 【趁热搜宣传一波《我们的小屋》，默哥和瑭瑭就是在这个节目上认识的！入股不亏！！】 【今天晚上有《我们的小屋》的直播互动！大家快冲啊！新鲜热乎的瑭瑭和傅老师[吸熘吸熘.jpg]】 与这两个词条一同上热搜的，还有一个#星空娱乐#。 星空娱乐就是江瑭所签约的那个公司，江瑭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这竟然是个爆料星空娱乐骯脏内幕的微博。 多名星空娱乐的艺人联名举报，星空娱乐强迫艺人潜规则、雪藏反抗的艺人、签订霸王条约等等，其中甚至涉及多名未成年的练习生，已经惊动了警方对其进行审查。 江瑭抿了下唇，问傅默：「这是你做的吗？」 傅默看了一眼便点头说：「是。」趁着红灯，傅默揉了揉青年的脑袋说，「当初说好的，解约之后就来我的工作室，这话还算数吗？」 江瑭垂眸笑了笑说：「当然算数。」 傅默和江瑭在首映礼刚结束便出发，赶在直播互动开始之前，回到了小屋内。 节目组已经做好了直播准备。 傅默和江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首映礼上的正装，直播便开始了。 这次直播的规则和上一次基本一样，只是回答问题的环节，多了一个完成随机任务的环节。 观众们可以在评论区打出想让嘉宾们完成的事件，随机截图抽取，交由被指名的嘉宾完成。 江瑭依旧是被点名最多的那一个。 大多数粉丝都比较收敛，提出的要求都是比如『比心』、『扮兔子』等等比较简单的要求。 下一个抽中的问题同样是问江瑭的。 那个粉丝提问：「默一颗瑭真的是真的吗？不是为了《沉默》的宣发，而临时组成的营业cp吧？」 然而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一旁一直沉默的傅默却突然掀了下眼帘，抢在江瑭之前开口说：「我什么时候为了一部电影炒过cp？」 【问这个问题的人一看就不了解咱默哥，毕竟咱默哥是个连牵手都老大不乐意的人[狗头.jpg]】 【默哥炒cp的概率，还没有他明天就宣布退圈的概率大呢哈哈哈】 【我以我五年伏地魔的经验发誓，如果不是真爱，默哥绝对不会为瑭瑭献出自己的荧幕初吻！】 【我怀疑那不仅仅是荧幕初吻，也是默哥真正的初吻[嘻嘻.jpg]】 听到傅默的回答，江瑭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巧和对方对视在了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握住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紧跟着随机截图到的下一个事件，粉丝点名了傅默，希望他能用行动向现场最爱的人表达自己的爱意。 一旁的叶菀菀捂唇偷笑，和明知晴一样睁大眼睛，期待地看向了傅默。 第353页 曾经的傅默性格孤僻不合群，若是在直播是抽中这样的要求，所有人都能想像得到他的反应。 但现在的傅默却不一样了。 听完问题之后的傅默微微侧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手抚上身边青年的耳垂，轻柔地捏了两下后，低头在青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这是一个非常轻柔的、不含任何情//欲的亲吻，却能让看见这个亲吻的所有人都感受到双方之间浓烈的感情。 【现场发糖！默哥你简直配享太庙！！！】 【啊啊啊是谁被甜晕了！是我！是我啊[疯狂扭动.jpg]】 【有一说一，默哥和瑭瑭能把生活慢综上成恋综，我是万万没想到的[狗头.jpg]】 【《我们的小屋》上大分！简直牵红线第一名啊[尖叫熊猫头.jpg]】 直播环节结束后，节目组和四人一同聚了个餐，作为提前了一个晚上的离别宴。 宴席上，哪怕有傅默帮忙挡酒，江瑭依旧没能抵住导演等人的热情，喝了一些果酒下肚。 等四人回到小屋时，江瑭坐在后座傅默身边，晕晕乎乎的已经快睡着了。 傅默偏头看着青年的睡颜，对方醉酒后睡颜浓烈，白皙面颊上的两片红晕格外吸睛。 他垂着眸子注视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和那天在车上时一样，偷偷低头亲了江瑭一口。 谁知下一秒，本应已经睡着的江瑭却轻轻睁开了眼睛。 傅默唿吸一顿，旋即用手轻揽了下青年的肩头，轻声问：「是睡得不舒服吗？」 江瑭摇了摇头，又重新闭上眼睛。 隰牏 他声音极轻，仿佛醉酒之后无意识的呢喃一般：「没有不舒服，我只是觉得……你刚刚亲我那一下，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傅默怔了怔。 江瑭往他怀里缩了一下，问他：「你之前是不是也这么偷亲过我？」 傅默眼帘轻垂，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说：「嗯，偷亲过，也是在车里。」 怀中青年勉力掀开眼帘，好奇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在《沉默》剧组拍吻戏的那一天。」傅默说，「回小屋之后，在小屋的车库里面，你当时睡着了。」 「原来是那个时候……」江瑭想了想，「我那天是不是也喝了酒？」 傅默嗯了一声。 青年便笑了一下：「你怎么总在我喝酒之后偷亲我？」 傅默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江瑭的手，指腹在对方柔软微烫的掌心摩挲着。 「是因为怕被我发现吗？」江瑭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那你现在不用偷亲了。」 他说着，突然凑上前，在傅默唇上吻了一下，一触即离，就如同傅默第一次偷亲他时那样。 傅默眼神微暗，节目组的车却在此时抵达小屋，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交流。 江瑭虽然喝得不多，但他酒量太差了，此时有些晕晕乎乎走不动路，傅默便微一弯腰，熟练地把人背回了房间。 傅默帮他简单洗漱了一番，江瑭一直安静地任由他动作，傅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谁知刚躺到床上，他突然听见了江瑭的声音。 「默哥……」青年的声音极轻，「能遇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傅默吻了吻江瑭的眉心：「我也是。」 浅淡白光闪过，233欢快播报： 【任务完成，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 * 眼前是一片昏黑，周围传来沉缓的水声，夹杂让人不寒而慄的、似风声似水流也似兽吼的声音。 江瑭停在原地，适应了一下新的视角。 随即他便发现，自己似乎悬在空中……不，是浮在水中。 他的听力似乎极好，水面之上传来嘈杂的争吵声，吵得他脑袋嗡嗡的疼。 身下的尾巴正无意识却有节奏地轻晃着，帮助他在水中保持平衡。 江瑭正准备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尾巴，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噗通声。 似乎有人落水了，他心想。 胸前的玉鱼几乎同时传来微微的灼烫感，告诉了他落水之人的身份。 江瑭没有犹豫，身下的尾巴轻轻一摆，便朝着落水声传来的方向游去。 游动的间隙，江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尾巴，摸到了一手微凉滑腻、触感极好，边缘却极为锋利的鱼鳞。 ……是人鱼？ 第133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 水下光线极暗，却并没有影响到江瑭的视线，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极远处的光景。 自然也看见了那抹落入水中后，缓慢向水底沉落而去的身影。 那身影离此处极远，江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煳的小黑点，却依旧能确认那就是自己的目标。 他现在的身体似是极为熟悉水底的环境，身下鱼尾轻轻一摆，江瑭整个人就窜出去很长一段距离。 赶往落水之人所在地的时候，江瑭也没忘将周围的环境收进眼中。 这里应该不是湖泊或河流，而是一片深海。 海中除了鱼群之外，江瑭还看见了数头模样奇形怪状、明显不是正常生物的海洋物种。 除此之外，下方黑沉的海底深处，也隐藏着不少危险的气息。 但这些气息并未对江瑭散发出敌意，其中一头在江瑭前行路线上的『海怪』，甚至在江瑭靠近的时候，主动游开为他让了路。 第354页 他似乎并不是普通的人鱼，江瑭心想。 江瑭在水中的速度极快，没多久就赶到了落水人所在之处。 男人穿着白色长褂，身形颀长，黑髮在水中飘散着，俊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细边眼镜，摇摇欲坠。 男人身前挂着名牌，但海中光线昏暗，江瑭并没有看清那上面的名字。 他身下鱼尾轻轻一摆，紧紧缠绕在男人的双腿上，纤瘦却有力的双臂紧跟着从男人腋下穿过，搂抱住他的身体，打断了男人身体下沉的动作。 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人类嘈杂的说话声。 『教授落水了！』『快救教授！』『怎么救？谁知道海水下有什么？就凭我们，就这么下去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船上的人似乎是男人的同伴。 但江瑭并没有着急将人送上海面，他抬手拂过男人脸前，聚起一个小小的空气球在男人高挺的鼻樑下，确保了对方的供氧。 【233。】江瑭在脑海里说，【传输世界信息。】 江瑭穿越了这么多世界，这个世界是目前为止最危险的世界。 新纪年之前，这只是个普通的世界，和江瑭穿越过的大多数世界一样，人类占据了世界的主导权，上班、上学、出门游玩等等行为，是人类的日常生活。 然而新纪年之后，世界就变了个模样。 不知名病毒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可怕的变异物种层出不穷，世界对于人类而言不再安全。在一开始的混乱和大规模感染死亡过后，人类建立起了生存基地，用铜墙铁壁将异种们挡在基地外，勉强得以喘息。 彼时已经是新纪年一百零一年，江瑭在此世界的任务目标名为许清琅，是人类基地里的一名生物学研究教授。 不同于基地其他的科研团队，他们以及人类基地绝大多数人的理念，都是人类和异种无法共存，只有将所有异种全部消灭，人类才能恢復到新纪年前的生活秩序。 许清琅的理念却与他们不同，他的主攻方向为人类与异种基因共存的可行性。 在许清琅的理念中，人类在被变异种感染后，如若双方基因达成一种奇异的稳定，是有可能依旧保持住人类的思维和理智的。 但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真实的例子，这个理念看起来只存在于许清琅的美好幻想之中。 也因此，基地并不看好他的研究，甚至基地内的倖存者们，也很少有人能够理解许清琅并支持他。 无法获得基地和倖存者们的支持，许清琅的研究资金、人手等等就格外稀缺，研究难度无疑是巨大的。 雪上加霜的是，许清琅的好友兼科研同伴，背着他跳槽到了另一支研究团队不说，还狠狠踩了他一脚，背地里散布谣言，说许清琅表面在做基因共存的实验，实际上在暗地里做了很多违禁的人体实验。 这样的传言引起了基地高层的关注，虽然最后因为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但基地高层却以许清琅的实验一直没有进展为由，直接断了他的研究资金供给。 许清琅的研究队伍，就这么被彻底边缘化，或者说是被基地放弃。 研究队中的成员走了大半，只留下极少数和许清琅理念相同的成员没有离去。 即便如此，许清琅依旧没有放弃。 没有人手，他就努力一个人挑起大部分担子。资金不足，他就想办法通过别的路径赚钱补贴。研究所需的材料不够，他就干脆带着队里的成员亲自外出，去抓捕採集需要的材料。 许清琅虽是研究人员，实力却并不弱。 他的精神力很强，是所有倖存人类中，精神力等级最高的精神力异能者。 但最高等级的精神力为他带来的不仅是超强的力量，还有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的头痛症，夜以继日，连绵不断。 许清琅这一次落海，便是在他带领成员外出採集样本的途中，在海上遇到了海中异种。 虽然他们成功击退了变异种，但许清琅的头痛症却勐地爆发，不慎昏迷落入海中。 江瑭心底升起些后怕。 若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极巧，恐怕在许清琅窒息而死之前，海底的那些变异种就会率先将他吞吃入腹。 思及此，江瑭不由地将尾巴缠得更紧了些。 稍微整理了下许清琅的资料后，江瑭便让233传来了原身的资料。 和他所猜测的一样，他现在的身体并不是普通的人鱼，而是于新纪年后觉醒变异的海妖塞壬。 原身原本一直生活在大海深处，鲜少会露出海面，遥遥观察着远处岸上的人类。 原身从未与人类有过接触，这让他对外形和自己有些许相似的人类非常好奇。 直到数年前，原身终于耐不住好奇，在人类的船只经过时现出身形。 自那以后，人类基地便得知了这片海域有海妖塞壬出没的消息。 原身很谨慎，并未擅自接近过人类，哪怕再好奇，也只是浮在海面上，或者坐于海上礁石上，远远地、好奇又探究地观察着人类的一举一动。 但他低估了人类的贪婪和欲//望。 一年前，一艘路过的人类船只主动向原身释放出友好信号，希望原身可以和他们进行更进一步的交流。 起初，原身并没有回应。 但这只船只却非常频繁地出现在他所在的海域中，每一次出现时，无论原身是否现身，船只上的人类都会往海里扔下一些东西，并示意这是送给原身的。 第355页 有时候是陆地上的食物，有时是人类的财宝，有时是一些奇奇怪怪、但海里没有的漂亮物件。 原身逐渐放下警惕心，终于在这艘船再次来到这片海域时，主动靠近了船只，回应了他们的友好信号。 但让原身没有想到的是，他迎来的却是裹着糖衣的毒箭。 这艘船只隶属于人类基地的某个研究所，原身靠近后，船上的人类却用早已准备好的工具，卸去了他的行动能力，将他带回研究所囚禁起来，进行了诸多不可公之于众的实验。 即便原身再强，却也抵不住心怀不轨、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人类。 在受尽折磨后，原身终于找到机会逃出研究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了深海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对原身做出这样惨绝人寰行为的研究所，就是背刺许清琅的那位好友所跳槽的研究所。 接收完所有的世界信息后，江瑭这才睁开眼，却在深海之中，隔着镜片对上了一双黑沉的瞳眸。 许清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却并没有挣扎和唿救，而是冷静地从小小的空气球中汲取氧气，任由陌生的海妖禁锢着他的四肢。 一人一妖之间距离极近，那双属于人类的黑眸中，清楚地映出海妖的身影。 金髮如瀑，银蓝色的耳鳍从柔软的金髮中探出尖尖，深邃漂亮的海蓝色瞳孔外，蒙着一层鎏金似的光彩，让那双眸子透着奇异的魅惑，仿佛能吞噬人的精神和理智一般。 许清琅听说过海妖塞壬的传闻，却从未见过，但即便如此，他也一眼就猜出救了他的生物的身份。 听闻海妖塞壬已经有一年没有出现过了，有人猜测他已经回到海底深处，也有人猜他只是换了另一片海域生活。 许清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因为一个意外，而和传闻中的海妖塞壬有这样的接触。 传闻中，海妖塞壬永远只是远远地看着人类的船只，却并不亲人。 水下无法说话，许清琅便指了指上方，用手比划着名示意对方将自己送上去，又做了几个感谢的手势。 许清琅不知道海妖是否能看懂他的意思，但下一秒，对方却突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唇上落下柔软却冰凉的触感，耳边响起空灵幽深、和人类嗓音完全不同的低吟。 是塞壬的歌声。 许清琅只来得及想到这一点，意识便再一次陷入昏沉。 江瑭亲了亲许清琅，属于海妖的奇特精神力，通过塞壬的歌声传入许清琅的脑海中，抹去了有关于他的记忆。 「稍后再见。」他低喃了一句，双臂拥抱着自己的爱人，银蓝色鱼尾勐力一晃，便带着怀中的男人向海面上游去。 然而江瑭并没有发现，本应昏迷的男人却突然睁开眼，眼底浮现出极致的兴味，唇角也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却和刚刚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海面狂风暴雨，船只在海面上摇摇欲坠。 船上的人依旧在焦急地寻找解救许清琅的办法，众人各持己见，吵得不可开交。 无人听见，暴雨声中突兀的一声破水声。 直到海水卷着许清琅，将他送到船的甲板上，吵闹声这才戛然而止。 「许教授！」众人又惊又喜地围了上去。 待他们再次看向海面时，却只看见漆黑的海面上，那一闪而逝的银蓝之色。 第134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 许清琅甦醒时，船上的队员们已经将他安置在了房间中。 见他睁眼，一旁守着的小队员连忙递上热水：「教授，您感觉怎么样？」 许清琅撑着胳膊坐起身，闭眸感受片刻，摇头说：「没事。」 那小队员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们给您做了个检查，但就怕有什么没能发现的暗伤。」 许清琅拿起放在床边的眼睛戴上，接过热水捧在手中，却并没有喝。 他的记忆停留在落水的那一刻。 偷袭船只的变异海怪被他们击退，船上的防御系统被海怪破坏，剧烈的头痛袭来，让他脚下不稳栽入海中，随即便眼前一黑没有了意识。 落入海中后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重新回到的船上，许清琅全然不知。 「防御系统已经修復好了……」 小队员还在哔哔叭叭不停，许清琅打断他问：「我落水之后，发生了什么？」 小队员声音一顿：「教授落水之后，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该如何救您。」他说，「还没等我们商讨出对策，海浪就把您卷上了甲板。」 许清琅眉头一蹙：「海浪？」 「对。」小队员说，「我当时的注意力一直在您身上，所以没有看见。但是有人看见了，说海浪里有一条银蓝色的鱼尾，像是……像是人鱼。」 「人鱼？」许清琅眉头蹙地更紧了些，「海妖塞壬？」 「我们也讨论过是不是他。」小队员说，「但塞壬已经消失了一年的时间，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且那些见到过塞壬的人都说，塞壬从不靠近人类的船只，所以我们感觉……应该不是他。」 小队员顿了顿，眼眶微红：「但不管是不是塞壬，如果不是他，教授您可能就——」 他话没说话，勐地一吸鼻子，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放心，即便他没有出现，我也不会有事。」许清琅说，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脑海中极轻的冷哼声。 第356页 他顿了顿，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分析：「鱼尾，却选择救人，说明他并非人类，但对人类的态度很有可能是友善的。」 「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本就是变异物种，但天生亲近人类。」 小队员也说：「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还有一种可能，」许清琅说，「他是被感染变异的人类，却保留有人类的理智。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们得找到他……追踪器放出去了吗？」 「放了。」小队员连连点头，「但是仪器一入海，就像是被干扰了一样，根本无法运转。」 许清琅闻言并不觉得太意外，垂眸陷入沉思。 「教授。」小队员小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船上的食物不多了，要继续海上追踪吗？」 许清琅摇头：「在附近投放一些检测仪，继续返程。」 小队员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通知大家许教授的吩咐。 待人离去后，房间中只剩下许清琅一人。 他捧着装热水的被子，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随即他抬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唇上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凉意。 是因为落海的缘故吗？ 许清琅心道。 脑海中陡然传来一声轻笑，许清琅不动声色，在脑海中问：【你笑什么？】 笑声停下，那声音懒洋洋道：【没笑什么，就是觉得……海底倒是比我以为的要漂亮。】 许清琅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但他已经习惯了对方这幅性子，很快就把他的话放到了一旁。 队员在附近的海域安置好检测仪后，船只继续向原计划的方向前行。 此次出行，他们并没有採集到所有需要的材料，但船上物资消耗殆尽，由不得他们在危险的海域继续逗留，只能返航回基地。 天色渐暗，暴雨停歇，翻涌的海面逐渐平静。 许清琅的头依旧隐隐作痛，这让他难以入眠，于是便站到甲板上打算吹吹海风。 夜晚的海面一片漆黑，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却藏匿着太多致命的危险。 突然，许清琅的视线中闪过一抹白。 那抹白在一片浓黑中格外突兀，不远处同在甲板上的队员拿过望远镜看了一眼，惊诧道：「许教授，好像是个人！」 人？ 许清琅眸光微凝，拿过望远镜也看了一眼。 在这样危险的、深夜的海面上，青年扒在一块木板上，大半的身体都没在海水中，正随着海浪起起伏伏，随时都有被深海吞噬的危险。 许清琅毫不迟疑：「转向，去救人。」 待船只抵达木板附近，另一个队员却谨慎道：「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不会是变异种的伪装或者幻觉诱饵吧？」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许清琅就道：「是人，不是假的。」 许清琅已经迅速放下救生篮，但海上青年显然已经陷入了昏迷，根本无法靠自己爬上救生篮。 来不及多想，许清琅手撑栏杆纵身一跃，灵巧且精准地落在了救生篮中。 青年扒着的木板距离救生篮仅一臂的距离，许清琅借着精神力把木板拉近了些。 正欲将人抱上救生篮，许清琅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一样，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披在青年的身上，这才将人抱上救生篮。 青年未着寸缕，黑色长髮被海水打湿，一部分披散在身上，一部分贴在脸侧，将他的面容遮去的大半。 许清琅向船上的人做了个『拉上去』的手势，指尖轻动，拨开了青年脸侧的长髮。 随即他唿吸一顿。 青年面色极白，精緻秀气的眉似蹙微蹙，紧闭的双眸上长睫微颤，上面还沾着些细小的水珠，挺翘的鼻樑下是一双饱满柔软的唇，此时却没有丝毫血色。 这是一张被造物主偏爱至极的完美面容。 饶是对美色从来不假辞色的许清琅，也不由得心跳乱了一瞬。 但他很快调整好唿吸，扯了扯青年身上松散的白大褂，帮他遮了一下那大片的皑白，旋即食指落在青年的脖子上，细细感受了片刻。 有脉搏，还是活着的。 许清琅心下微松。 队员们手忙脚乱地把两人拉上了船。 许清琅说：「他身上有伤，先带去隔离室，确认是否有感染迹象。」 听到他的话，周围队员却迟迟不敢上前。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干脆抱起青年，往隔离室的方向走去。 期间青年一直昏迷，连一点甦醒的迹象都没有。 许清琅将人放到隔离室内的床上，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即掀开了青年身上的白大褂。 青年身上的伤不少，但大多是细碎的小伤口，遍布在他全身各处，唯独腹侧有一道极深极长的伤口，几乎从腰侧横跨至小腹，将青年整个腹部都染成了骇人的血色。 许清琅从他身上的伤口处各取了一些血液，迅速为青年清洗伤口并包扎好，这才带着取出的血液来到了检验室。 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青年的伤口并没有感染的迹象。 船上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许清琅回到隔离室时，发现床上青年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向窗外。 听到他开门的动静，青年微微侧头看向他。 第357页 青年的眼睛生得极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坠着一颗小巧的红色泪痣，即便什么情绪也不带，也仿佛自带三分勾人的魅惑之意。 看到那双眼睛的那一刻，许清琅脚步微顿，心底再次浮现出些许惊艷。 一双眼睛，竟让青年本就不俗的容貌又更让人惊艷了几分。 画龙点睛不过如此。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面不改色地上前两步，轻声问：「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床上青年用那双极黑的眸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清琅问他：「能听见我说话吗？」 青年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点头。 「能听见为什么不回答？」一旁的队员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有同伴吗？他们在哪里？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附近是有海怪出没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青年有些承受不住般的皱了皱眉。 许清琅伸手拦了一下身边的队员，柔声安抚道：「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先说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好吗？」 青年长睫颤了颤，摇头。 「不能告诉我们吗？」许清琅问，「还是……你不记得了？」 青年面上浮起些茫然，张嘴想要说话，却没能成功发出声音。他惊诧又有些慌乱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嘴巴开合得更迅速了些，却依旧没发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似是意识到这是徒劳之举，青年紧紧闭上双唇，逃避似地垂下了双眸。 许清琅皱了皱眉，低声吩咐：「检测舱推过来，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队员应了一声，很快就推来了检测舱。 听到动静的青年再次睁眼，却在看见检测舱的时候瞳孔骤缩，整个人痉挛似地想往后退去，几乎从床边翻倒在地。 许清琅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将人重新安置在床上。青年腰侧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渗出血，把包扎好的绷带都染红了。 许清琅皱了皱眉说：「别乱动，扯着伤口了。」 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青年浑身都在发着抖，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深深的恐惧之色。 恐惧？ 他在害怕什么？检测舱吗？ 许清琅便指着检测舱问他：「你害怕这个？」 青年扭过头，紧紧攥住许清琅的手腕，用力到骨节都泛起微微的白，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点。 推来检测舱的队员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许清琅沖他摆摆手，那人便又把检测舱推走了。 房门关上的那一剎，青年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你是在害怕检测舱，还是害怕做检查？」许清琅问他。 青年面上再次浮现出些许茫然，眸光略有些没有焦距地放空，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许清琅沉默了两秒，眼底划过一抹若有所思，又问：「你还记得什么？」 青年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摇摇头，唇角抿得更紧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许清琅心想，可能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也可能是变异种的精神攻击导致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 青年已经失忆，许清琅自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说：「别多想，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养伤，其他事等回基地后再说。」 床上的青年点点头，模样格外乖顺。 许清琅帮他重新换了干净的纱布，转身欲走，袖口却传来轻轻的拉扯力。 他低头一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拉着他的袖口。 许清琅回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青年看了他许久，嘴唇无声开合了一下，眸光暗了暗，旋即松开手摇头，脑袋侧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许清琅还有事在身，无法在这里多留，见状便离开了。 脑海中的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他真可爱。】那声音轻挑带笑，玩味似地说，【漂亮又可爱，我喜欢他。】 第135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3 脑海中的声音刚落，许清琅便眉头一皱，警告道：【许知陌。】 那声音低笑两声，明明和许清琅是同样的声线，却又让人觉得他们是那么不同。 【叫我做什么？】许知陌语调慵懒随意，【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 许清琅眸光微暗，语气中的警告更甚：【别随便动你的歪心思。】 【我就是说说而已，怎么就歪心思了？】许知陌轻嗤一声，【瞧把你紧张成什么样了，怎么？你莫非不觉得他漂亮又可爱吗？】 许清琅眉头轻动，却没有回应。 许知陌又低笑两声，声音低得宛若气音：【别装了，在看到他的时候，你也被他那副皮囊惊艷到了，不是吗？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儿，任谁看到了都——】 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清琅单方面切断了他和许知陌间的精神力连结，阻绝了对方和外界的感知后，这才大步走出了隔离室。 也因此许清琅并没有看见，在他关上房门后，床上苍白脆弱的青年扭过头看向他离去的方向，眉头轻轻蹙起，飞快划过一抹浅淡的疑惑。 233察觉到宿主的心绪波动，问他：【宿主，有什么不对吗？】 【他刚刚……】江瑭顿了顿，【精神力的波动好像有一点不正常。】 第358页 233哦了一声，猜测：【可能是头痛症还没好？】 江瑭思索片刻，轻声喃道：【也许吧。】 * 科研队的船依旧在海面上前行。 此处距离人类基地的登岸口，约莫还有两天的路程。 许清琅这次带队航海，所为的是远在这片海域深处的、一种最新被发现的变异物种。 此物种相貌类人，行为举止却和普通的异种没有区别。 许清琅本想取一些头髮、血液等样本便离去，谁知他们运气极好，正巧遇到被海怪绞杀后留下的异种尸体，便将其打捞准备带回基地。 因为是计划之外的事，许清琅并未准备足够的尸体保存液，只能将其保存在船上的冷库之中。 但之前海怪袭船，却不慎将冷库系统砸坏，至今都没有修復好。 「样本怎么样了？」许清琅问。 「冷库里还有剩余的冷气，样本暂时没有异样。」队员回答，「但还有两天时间，能不能撑到我们回基地，不好说。」 许清琅嗯了一声：「血液、头髮、皮肤和肌肉组织等，留一些单独的小样本封存起来，以作备用。」 「是。」队员应了一声，语气突然落寞下来，「如果小陈还在的话……」 他嘆了口气，止住话头没再说下去。 小陈原本也是许清琅科研队的成员之一，是冰系的异能者，可惜许清琅的科研队一直没见成果，他迫于生活压力，选择了离开。 如果小陈还在，他们就不会被区区保存尸体的问题所困扰了。 许清琅推了下眼镜，镜片微微反光，挡住了他眸底的神色。 他翻出之前的实验数据又看了一遍，不知过了多久，队员为他送来了食物。 一瓶矿泉水，一袋压缩饼干，和一块风干的不知名肉干，这就是他们的午饭。 科研所里的资金不足，为了确保吞金的实验仪器能正常运转，他们只能在其他方面尽量压缩支出。 队员送完东西后正准备离开，许清琅叫住他问：「昨天夜里救上来的那个人，你们给他送食物了吗？」 「送了。」队员说，「但是他没吃。」 「没吃？」许清琅眉头轻蹙，「什么都没有吃吗？」 「对。」队员说，「饼干和肉干一口都没有动过，水也没喝，我刚刚去看的时候，他连瓶盖都没拧开过。」 「怎么没告诉我？」许清琅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欲往隔离室走去，「营养针给他打过吗？」 「营养针……根本打不进去。」队员嗫嚅道，「教授，他不愿意打针，身上有伤又像是受了刺激，我们不敢强迫他。」 许清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们对待伤患的吗？」 见许清琅面色不虞，队员连忙低头说：「对不起教授，是我们疏忽了。」 许清琅却已经大步离去。 然而还未等他走到隔离室，许清琅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勐地抬头向远处望去。 远处阴沉沉的天空之上，一片黑压压的鸟怪迅速朝他们靠近。 侦查室里传来焦急的声音：「快！防御系统开到最高级别！它们好像是沖我们来的！」 那群鸟怪速度极快，没多久就靠近了船只。 鸟怪成群结队铺天盖地，几乎将船只上方的天空尽数遮挡了去。 许清琅吩咐：「派几个人守住防御系统的脆弱点，其他人跟我来。」 鸟怪的个体实力虽不强，但数量实在太多，即便船上众人联手，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杀尽。 突然，许清琅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身形一晃，被几只鸟怪撞倒，手臂擦过断裂的金属栏杆，撩起一抹血色。 许知陌调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许清琅眸色一暗，正欲回话，却陡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仿佛什么低而婉转的吟唱，空灵幽深，明明声音并不大，也不知从何处传来，却像是就在耳边响起一般，让人心神都跟着晃了晃。 下一秒，空中鸟怪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唿啦啦向四处逃窜而去。 只数息的功夫，那些鸟怪便以来时更快的速度消失了踪影。 许清琅望着天空，目光又迅速落向海面。鸟怪散去虽是好事，但……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这些鸟怪如此惧怕？ 许知陌却又突然出声：【哇哦，这么厉害啊。】 许清琅没理他，他拢了拢被金属划破的衣袖，採集了几滴伤口处的血液，让一旁的队员拿去做检测。 他随即想起自己离开实验室的本意，脚步一转向隔离室走去。 隔离室的门完好，旁边的窗户却不知何时碎了一地。 许清琅心头一跳，连忙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房中地上的几只鸟怪。 那几只鸟怪身上结着寒霜，僵硬地掉落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 像是被冻死的，许清琅心神微震。 他眸光扫过室内，并没有在床上看见青年的身影，却在门后角落里听到些许动静。 许清琅关上房门，顺着声音看去，果然看见了在角落旁缩成一团的青年。 青年身上还穿着他那件宽松的白大褂，整个人蜷缩在墙角，纤长手臂环抱着蜷起的膝盖，长发垂落在身侧，随着身体的颤抖而轻晃着。 第359页 许清琅连忙走过去，在青年身前蹲下后，柔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被吓到了？」 听到他的声音，青年从双臂中缓慢抬起头，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黑眸中酝着些浅淡的雾，眼尾泛红，衬得那颗泪痣的颜色也更艷了些。 见青年没有回应自己的问题，许清琅便又开口，声音轻柔得仿佛在哄小孩一般：「没事了啊，鸟怪已经离开了。有没有被伤到？告诉我，好吗？」 青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才摇了摇头。 许清琅心下微松，指了指那几只显然死得不正常的鸟怪，试探着轻声问：「是你做的吗？」 青年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身体又瑟缩了一下，眸中划过些茫然。 他摇摇头，片刻后又迟疑着点了下脑袋，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许清琅看出他状态不太对，便没再追问。他视线轻晃，突然看见了青年脖子上的红绳。 红绳下方坠着两枚玉坠，一枚是小巧的、指甲盖大小的鱼形玉，另一枚是块方形玉，上面似乎刻着字。 许清琅犹豫两秒，指了指那红绳问：「能让我看看吗？」 青年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纤瘦脆弱的脖颈，露出在许清琅的视线内。 许清琅指尖捻起那块方形玉，看见了上面的字—— 「江瑭。」他低声念道，「这是你的名字吗？」 江瑭眨了眨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许清琅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失忆的青年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眸光扫见青年腰侧，雪白的绷带间隐约又渗出些血色，许清琅便伸出手说：「来，我们先回床上，好不好？」 江瑭和他对视片刻，长睫轻垂，视线顺着他的胳膊滑落，停在了男人的小臂处。 那处的衣袖被划破，浅色的布料被可怖的血色浸透，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破损的衣服下，隐约可见几乎见骨的、极深的伤痕。 许清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以为江瑭是害怕这可怖的伤痕，便想换一只手。 谁知受伤的胳膊还没放下，手腕却被人轻轻攥住。 长发青年轻轻撩开他破烂的衣袖，垂着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伤口，毫无血色的双唇紧紧抿起。 许清琅低声说：「刚刚不小心伤到了，没事的，过两天就能好。」 他话音还未落，伤口出却传来轻微的、温热又湿润的感觉。 是青年的眼泪。 许清琅勐地怔住。 江瑭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眶泛红长睫湿润，精緻的眉头紧皱着，嘴唇开合却没能发出声音。 似是心疼极了，青年低下头，柔软的唇轻碰了一下伤口处翻开的皮肤，薄薄的眼皮一眨，又是两滴眼泪落下来，砸在了伤口上。 许清琅正欲说话，瞳孔却骤然收缩。 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起来，与之同时，阵阵晕眩感传来。 他只来得及反抓住青年的胳膊，低低地吐出一个字：「你……」便被急迫袭来的黑暗所吞没，落入到一个清瘦微凉、仿佛带着大海味道的怀抱中。 江瑭扶住许清琅的肩膀，唇角轻勾了一下，抬手帮男人扶了扶歪倒的眼镜，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男人深邃的面容轮廓。 下一秒，本应已经陷入昏迷的男人，却咻然睁开了双眼。 第136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4 江瑭心底骤然一惊。 塞壬的眼泪有治疗功效的同时，还会产生类似麻药的作用，能让人陷入一段时间的昏迷之中，且直接作用于精神力上。 刚刚那几滴眼泪，应该足以让许清琅陷入昏迷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怎么会…… 但江瑭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几乎在男人睁眼的那一刻，带上了焦灼和担忧。 他一手轻搭在男人的宽肩上，另一只手摸了摸男人温热的面颊，嘴唇开合却没能发出声音。 下一秒，江瑭的手腕便被男人紧紧攥住。 视野晃动，他被男人推倒在地，后背磕在冰凉的地面上，撩起一丝细微的疼痛感。 啪嗒一声，是男人鼻樑上的眼镜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男人却没急着去捡，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人。 明明是同样一张面容，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同。没有先前的温柔沉静，只有如尖刺般的锋芒，锐利冰冷，又隐约带着些许让人不寒而慄的压抑的疯狂。 江瑭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皱了下眉，露出吃痛一般的表情，本就泛红的眼眶更红了几分，黑眸中蒙着的雾也更厚了些，配上他精緻脆弱到极点的容貌，看起来楚楚可怜好不让人怜惜。 却听见身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声：「到现在也还在装吗？」 江瑭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表情却全然不变，黑眸中甚至透出些茫然，似是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一样。 许知陌单手制住江瑭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捏住他尖瘦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这么一看，你倒是更漂亮了。」 他没怎么收力，指尖的力道瞬间就在青年下颚处留下一道浅红的指痕。 江瑭偏了偏头，没能挣脱开，委屈又不解地看着男人。 「你不会以为我和他一样，会被你这幅模样欺骗到吧？江瑭，或者说……」许知陌低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海妖塞壬。」 第360页 江瑭瞳孔微缩，面上划过一抹慌乱之色，心里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许知陌兀自欣赏着青年隐晦的惊慌表情，那双和许清琅一模一样的眉眼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和许清琅截然不同的玩味和兴致。 片刻后，江瑭敛了下眸子，苍白柔软的唇微动。 这一次，那双唇间终于发出声音，嗓音沙哑，带着丝略有些奇怪的生疏口音。 「你为什么还记得？」他问，再次睁开的双眸中，一道鎏金似的暗茫一闪而逝，「我明明已经——」 「明明已经消除了记忆，你想说这个，对不对？」许知陌相当主动地接过江瑭的话，语带不明笑意，「你确实消除了记忆，但你消除的并非是我的记忆，而是他的。」 江瑭眸光暗沉，哑声问：「什么意思？」 「他是他，我是我。」许知陌松开青年的下巴，指尖撩起对方脸侧的一缕长发，在指尖把玩着，「他忘了，但我没有，我没有他那么轻信于人，你可别把我们两个混为一谈。」 233在他脑海中慌乱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啊宿主？不是已经清除了他的记忆吗？为什么任务目标会想起来？塞壬的能力失效了吗？】 【不，没有失效。】江瑭心思转得飞快，【他不是许清琅，或者说，不是之前的许清琅。】 233茫然地：【……啊？】 【我怀疑是双重人格。】江瑭说，【主神给你的资料里面有没有提到过，许清琅有双重人格这件事？】 233连忙道：【没、没有，所有资料我都传给宿主了！】 江瑭默了默。 有之前的先例在前，他竟然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 233几乎急成小结巴：【现、现在该怎么办啊，宿主，你的计划都、都被打乱了……】 【没事。】江瑭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然会有办法。】 见身下的青年许久都不说话，许知陌松开青年的头髮，手指重新捏住他的下巴，低声问：「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被我吓到了？还是怕被他知道你的事？」 许知陌低低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就告诉他这件事，那太没意思了，看他被你骗得团团转多有趣。」 「吓到？区区人类。」江瑭冷嗤一声，「我只是在想，人类果然狡诈。」 「狡诈？不敢当，我哪比得上你半分。」许知陌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两下，蹭过青年下巴上那块被他捏出来的红印。 江瑭眉眼微冷，手上用力想要挣脱男人的桎梏。 许知陌却分毫不让，庞大的精神力汹涌而出，化为肉眼不可见的绳索，捆绑住青年的四肢躯干，将他紧紧压制在地上动弹不能。 「别动。」许知陌压低嗓音，「我不知道全盛时期的你有多厉害，但你现在太虚弱了，不是我的对手。」 江瑭眸光冷厉，嘴唇微启，空灵嗓音还未来得及响起，男人的精神力便强硬地连他的嘴巴也一起堵住。 「小点声。」许知陌嘘了一声，「你也不想被别人发现，我们现在正在做什么吧？」 江瑭瞪着他。 「你不会以为，在他上过你的当之后，我还会重蹈他的覆辙吧？」许知陌唇角弧度扩大了几分，「你的精神力攻击应该是通过声音来传递的？那我堵住了你的嘴巴，你是不是就毫无反抗之力了？」 却见身下青年突然勾起了唇。 许知陌正欲问对方在笑什么，却陡然察觉到了一丝眩晕感，他瞳孔骤缩，震惊低喃：「……你什么时候？」 淡淡的鎏金暗芒一闪而逝，桎梏着自己的精神力散开，江瑭抬眸沖他淡淡一笑。 许知陌恍然：「原来是眼睛……」 「你又怎会觉得，在你说出我的身份之后，我不会提防着你呢？」江瑭扯了下唇角，眼底眸光却格外冰冷，「人类如此奸诈恶毒，我断不会再一次着了你们的道。」 「再一次？」许知陌捕捉到关键词，「你——」 然而话还没说话，他面色就是一变，眉头咻然紧蹙。 「竟然这么快……」许知陌低喃了一句，他闭了闭眼睛，突然低头在青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一触即分，「那天在海里，还给你的。」 他说，「我是许知陌，下一次可别认错了。」 话音刚落，男人高大的身体便骤然一松，仿佛没有了支撑力一般，在即将压在江瑭身上的前一秒，又勐地停下。 江瑭意识到了什么，脸上表情瞬间变幻。 同样的嗓音响起，却带着和刚刚完全不同的情绪，温柔、焦急和些许慌乱。 「江瑭？」许清琅撑起身体，看向被他压制在身下的江瑭，「你没事吧？他有对你做什么吗？」 只一眼，许清琅便微微愣住。 青年眼眶红得厉害，眼里蒙着层水雾，眼角带着些湿痕，下巴上还印着两枚红痕，看中像是被捏出来的。 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许清琅张了张嘴，好一会儿后才轻声说：「抱歉。」 听到他的话，江瑭抿唇摇了摇头，眼帘轻垂了下来。 许清琅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不对，连忙撑着胳膊坐起身，把躺倒在地上的青年也一併扶了起来。 青年腰侧绷带上的血迹似乎又有扩散迹象，见状许清琅眼底的歉疚更甚。 第361页 他在脑海中厉声道：【许知陌！】 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不知是听见了却不想理他，还是单方面切断了和他之间的联繫。 许清琅闭了闭眼，在面对青年时情绪依旧稳定：「我扶你去床上，能站起来吗？」 青年握住他伸来的手，借力勉强站了起来。 但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腰侧的伤太严重，青年的走路姿势看起来非常奇怪，给人一种他太久没走过路的生疏感。 这里离床还有一段距离，许清琅干脆将江瑭抱了起来，几步跨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回病床上。 江瑭全程都表现得非常安静乖顺。 哪怕对方似乎被许知陌这样压迫过，也似乎没有对他产生任何牴触的情绪，甚至在看向他时，依旧目露依恋和些许喜爱。 江瑭失忆之后，他是对方接触到的第一个人。 也许……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雏鸟情节吧，许清琅这么想着，心底软了几分。 「稍微忍一忍。」他说，手上动作迅速地拆开绷带，「可能会有点痛。」 青年乖巧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许清琅。 然而等绷带拆下露出下方的伤口后，许清琅的动作却微微一顿，眸光都跟着凝了些。 ……伤口的癒合速度，快得有些不正常。 前一天夜里还深可见骨、几乎横跨半边腰腹的伤，此时却已经结痂，伤口边缘都有向里癒合的迹象。 只是刚刚突发的意外，让伤口结的痂又崩裂开，流了不少的血。 许清琅不动声色，帮江瑭处理好伤口，迅速又在他腰腹处缠上了新的绷带。 「好了，这几天一定要记得，别再做太剧烈的动作，不要又把伤口崩裂了。」 许清琅说着，一抬头便对上青年专注看向自己的视线。 江瑭沖他抿唇笑了下，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模样乖巧得不行。 许清琅眸光柔了柔，没忍住，抬手摸了一下青年顺滑的长髮。 但他现在有个疑问。 异于常人的自愈速度，拥有奇异治疗和类麻药能力的眼泪，还有将鸟怪一瞬冷冻起来的能力…… 这些似乎都在告诉许清琅，江瑭不是普通人，亦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人。 许清琅垂眸思索片刻，轻声开口：「江瑭，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以答应我吗？」 床上青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许清琅取出一个干净的小玻璃瓶，迟疑片刻后说：「你可以再哭一次吗？」 第137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5 许清琅的话音刚落下，房间中便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瑭眸子微微睁大，表情似惊讶似茫然，却还是下意识接过了男人手中的玻璃瓶。 许清琅轻咳一声，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太过奇怪，便试图解释：「你的眼泪有很强的治癒功效，所以我想收集一些，去研究一下，说不定可以从这个突破口推断出你的身份。」 江瑭眨了下眼睛，沖许清琅浅浅笑了一下，并未介怀他刚刚那奇怪的说法。 但…… 眼泪真不是那么好收集的。 床上青年攥着玻璃瓶，努力了许久，用力到眉间都皱出清晰的摺痕，也依旧没能从眼睛里挤出一滴眼泪。 许久之后，江瑭紧绷的肩背松垮下来，有些垂头丧气般地垂下眼睫，偷偷看向许清琅的视线中似是带着些内疚和歉意。 「没关系。」许清琅安抚地轻拍了下江瑭的手腕，「不急着这一会儿，瓶子你先拿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哭了，记得用瓶子接住收集起来就好。」 江瑭点点头，又沖许清琅笑了下。 许清琅目光柔和几分。 只是一句话就恢復了精神，未免也太好哄了一些，他心想。 隔离室的窗户破损，室内闯入过变异种，需要进行彻底的消杀，许清琅便给江瑭换了一间房。 等安置好青年后，他突然听见一声清晰的『咕噜噜』声。 许清琅顺着声音看去，骤然想起来，队员跟他说过，江瑭从被救上来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他拿过床头的干粮面包，撕开包装递给江瑭说：「吃一点东西吧。」 青年好奇地探过头，鼻尖轻耸了下，像是在分辨面包的味道一样。片刻后，他抓住许清琅的手腕，张嘴在面包上轻轻咬了一口。 许清琅微愣，却没有阻止青年的举动。 一小口面包，江瑭细细咀嚼了许久才咽了下去，然后就着许清琅的手又吃了第二口。 许清琅从他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些什么：「你……不会之前不知道这是食物吧？」 江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有些羞赧般地垂下了眼睫。 许清琅把面包放到青年手中，又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过去，青年便用和刚刚一样的姿势喝了两口，苍白干涸的唇上很快便染上一抹浅淡的水光。 许清琅在心里嘆了口气。 也不知江瑭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竟然连这些基础的常识都忘得一干二净。 队员在此时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注射器：「教授，营养针拿来了。」 许清琅点头，拿过营养针说：「我来打。」 队员应了一声便离去了。 许清琅调试好针头，转身走向床边说：「江瑭，来——」 第362页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啪嗒一声，青年手中的干面包掉在床上，整个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勐地往床头角落里缩去。 许清琅愣住，顺着青年恐惧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手中的注射器。 他用手掩了掩针头，轻声问：「你怕打针？」 青年瑟缩在墙角，双臂紧紧裹紧被褥，隔着被子都能看出他正颤抖得厉害。 许清琅轻蹙了下眉，这幅模样，已经不是害怕打针这么简单了。 哪怕已经失去了记忆，身体却依旧本能的对打针、以及之前的检测舱产生恐惧，恐怕在失忆之前，这两样东西曾给对方带来过巨大的心理阴影。 虽然注射的营养针效果更好，但江瑭害怕成这样，许清琅也不愿这般逼迫他。 他让队员拿走营养针，换了口服的营养液过来后，缩在床角的青年这才放松身体，重新缓慢朝他靠近。 许清琅安慰他说：「没事啊，你不喜欢我们就不打，不要害怕。」 江瑭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眶泛红点点头。 似是想起什么一样，他连忙拿出之前的玻璃瓶，瓶口对准眼角后用力眨了眨眼睛，挤出了两滴眼泪，然后献宝似的把瓶子捧到了许清琅身前。 许清琅一时心情复杂。 他接过瓶子，看着青年朝他笑得欢欣的模样，终是没忍住，抬手用力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语气带着笑，温柔得不可思议。 「乖啊。」 青年弯了弯眼睛，黑眸透着愉悦的微芒。 许清琅收起玻璃瓶，正欲再说些什么，房间门却又被人敲响了。 「教授。」门外的人说，「样本已经採集好了，您要来看看吗？」 「马上。」许清琅应了一声，然后和江瑭说，「我得先出去一趟，你如果有事……」 许清琅的话音骤然一顿。 他突然想起，闯入隔离室里的那几只被冻成冰坨似的鸟怪。 他迟疑片刻，轻声问：「江瑭，我能再拜託你一件事吗？」 江瑭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像是在问，是不是还需要他再哭一次一样。 许清琅有些哭笑不得，摇头说：「不是这个，你还记得那几只鸟怪闯进房间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付它们的吗？」 青年蹙眉想了想，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像是不太确定。 许清琅便说：「我手里有个样本需要冷冻保存，但是冷冻库坏了，你可以帮我试试看，能不能把样本冷冻起来吗？」 江瑭点头，许清琅沖笑了下，镜片后的眸光透着温柔浅光。 样本室。 许清琅找了个轮椅推他来到样本旁。 那是一具从体型上看极其像人的变异物种尸体，只是皮肤并非人类的皮肤，而是覆盖着细密而令人生怖的黑灰色鳞片，就连面部也不例外。 许清琅本还担心，江瑭看见这样可怖的变异物种会害怕，但对方表现得却比他所以为的要淡定冷静多了。 似乎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变异物种，还不如一根指头粗细的注射器吓人。 轮椅停在样本旁，轮椅上的青年闭眸深吸了口气，抬手悬在尸体上方。 周围人屏着唿吸，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 然而许久之后，样本却无事发生。 江瑭收回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又看了看许清琅，长睫失落地垂下。 许清琅也在心中嘆息一声。 他已经发现了，失忆的江瑭似乎并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之前能攻击那些鸟怪，应该只是危险情况下被激发出了身体本能而已。 「没关系。」许清琅安抚说，「多採集一些小型样本带回去吧。」 队员们也同样垂头丧气：「是，教授。」 许清琅摘下眼镜，指尖捏住鼻樑用力按压了两下，眉眼间飞速地闪过一抹疲色。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一只手攥住。 那只手柔软微凉，攥着他时并未用力，却又仿佛带着些焦急意味。 许清琅放下手，垂眸便看见轮椅上的青年正仰头看着自己，依旧苍白的唇无声开合着，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许清琅辨认了片刻，发现江瑭好像在说：「别哭。」 别哭，青年无声地说，不要难过。 许清琅微微怔了下，轻蹙的眉松开，他勾唇笑说：「我没哭。」 江瑭却抿住了唇角，似乎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盯着许清琅看了许久，垂眸思索了许久，突然自发自地推着轮椅回到床边，又抬手悬在了样本身上。 这一次，江瑭成功了。 样本体表凝结出细密的寒霜，很快周围的空气也被冻结住，将样本全部包裹在了冷冻的寒气之中。 许清琅瞳眸微缩。 周围队员传来惊喜的惊唿声，江瑭收回胳膊，似是力竭一般，垂着头急促喘着气。 队员们的注意力都在样本身上，唯独许清琅注意到了江瑭的情况。 他急忙上前两步，蹲身在江瑭身前：「你怎么样了？」 青年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苍白了些，听到许清琅的问话，他抓住许清琅的衣角，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许清琅反握住他的冰凉的手，在心中嘆息一声说：「抱歉。」 江瑭笑了笑，似力竭一般、又带着些依恋似的把头靠在男人肩头，平復着自己的唿吸。 第363页 许清琅抬手轻拍青年的后背，听见脑海中传来的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眼底眸色微暗。 将青年送回房间之后，许清琅来到自己房间的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随后双手撑着洗手池，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许知陌。】他在脑海中开口，语气低沉而严肃，【我警告过你，不要随便动你的歪心思。】 许知陌轻笑一声：【我何时动过我的歪心思？】 许清琅眸色暗沉，他抬手撩了一把额前碎发，手上的水沾湿发梢，也露出他略显锋锐的眉眼。 【那你告诉我，他下巴上的指印是怎么来的？】他问，【总不能是他自己捏的吧？】 【原来你是说这个。】许知陌哦了一声，【我就是想看看他脖子上的玉坠是什么，谁知道他皮肤竟然这么娇嫩，轻轻一碰就红成这样。】 许清琅没信他嘴里的鬼话。 【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给我收敛住你的脾气。】他警告道，【你应该很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什么叫收敛住我的脾气？你这话倒是很有意思。】许知陌懒洋洋地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对他做的事，不过是你想做但不敢做的事而已，难道不是吗？你可敢说一句，你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许清琅握着洗手台边缘的手咻然用力，手背青筋用力到清晰可见。 似不想再和对方多言，也像是有些心虚一般，许清琅不再给许知陌开口的机会，单方面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连结。 说归这么说，但许清琅知道，若是自己的警告对许知陌有用，他早就无需重复已经说了这么多次的话了。 更何况…… 许知陌的话其实是对的。 他闭上眼睛，撑着洗手台站了片刻，长嘆口气，带着浓浓的疲惫之意。 许清琅也好许知陌也罢，他们本就是同一人。 第138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6 许清琅又在洗手台前站了许久，只觉得脑袋中隐约的疼痛，似乎又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精神力使用太频繁的关系，他的头痛也发作得愈发频繁，就连缓和期的疼痛感似乎也比以往更叫人难以忍受一些。 许清琅闭上眼睛缓了缓。 几滴水珠顺着头髮滑至发梢，啪嗒几声滴在洗手台上，让许清琅垂下的眼睫都跟着颤了两颤。 许久后，他才松开手站直身体，睁开的眸子深处却带着浓浓的疲惫，眼底都仿佛泛着忍痛的红。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温热的水短暂地压下了头痛，却也让许清琅更加清醒了起来。 洗完澡后，他没去睡觉，反而推开房间的门，准备去甲板上走走，观察一下附近的情况。 先是遇到海怪偷袭，紧接着第二天便是大规模的鸟怪攻击，这么频繁的遭遇变异物种，让许清琅心底隐有不安。 变异物种似乎越来越多，对于人类的敌意似乎也越来越大了。 海面风平浪静，许清琅撑着栏杆远眺了一下远处黑漆漆的海面后，咻而转身走到了实验室，拿出了白天江瑭交给他的、装了两滴眼泪的玻璃瓶。 船上的实验室仪器不全，许清琅本打算等回到基地后再做检测，但既然现在睡不着，不如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深夜的实验室中，响起细微连绵的实验仪器运转的声响。 许久后，许清琅拿到了实验结果，他一目十行迅速读完结果，眉头便轻蹙了起来。 实验结果显示，这两滴眼泪就是普通的眼泪，没有任何特殊的成分和功效在里面。 许清琅想了想，精神力化为薄锐利刃，在指尖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提取了一小点眼泪沾在了伤口处。 伤口并没有变化，更没有像白天他手臂上的伤一样迅速癒合。 ——怎么会没有用？ 许清琅按住指尖伤口，伤口很浅，连血都没流多少，很快就有结痂的趋势。 他能确定白天伤口迅速癒合不是他的错觉，既然如此，那只能说明眼泪能治疗伤口有触发的条件。 或者也有可能…… 真正能治疗伤口的，其实根本不是眼泪，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许清琅思索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他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不管触发条件或者其他东西是什么，都和江瑭有关。 瓶中的眼泪还剩下少许，许清琅将瓶子收好，准备带回基地后再找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深夜的船上非常安静，只有控制室和监察室内，偶尔会传出些许动静。 离开实验室后，些许困意终于来袭，许清琅向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月色昏暗，却无法彻底遮挡他的视野。 许清琅在一片黑夜中，看见房间门口处隐有一片黑影，约莫半人高，就靠着他的房门一动不动。 许清琅心头一凛，下意识以为变异物种闯入到船上，掌心间精神力迅速聚集蓄势待发，却在他看清那黑影的真实模样后，瞬间又散去。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两滴眼泪的主人。 许清琅提起的心骤然放下，他上前两步，轻叫了一声：「江瑭？」 江瑭穿着略单薄的衣服，正蜷缩在他房门前，双手环抱着膝盖，脑袋靠在冰凉的金属门上，一头长髮披散在身后，被海风吹得略有些凌乱。 第364页 似是听见了许清琅的声音，青年长睫颤了颤，紧闭的双眼缓慢睁开，仰头看向了身前高大的身影。 许清琅微微蹲身，好让青年看他时不会那么吃力。 「你怎么在这里？」许清琅低声问，「你自己走过来的吗？」 江瑭点点头，没什么血色的面容在黑夜中更显苍白，同样颜色浅淡的唇微微勾起，沖男人露出一个柔软清浅的笑。 江瑭的房间和许清琅的在同一层，但中间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拖着受伤的身体走过来，对于青年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 许清琅眉头轻蹙了下，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披在江瑭身上，为他挡去夜间微凉的海风。 随即他指尖落在江瑭上衣的衣摆处，轻轻撩起些许，见对方腰间的绷带依旧整洁，没有散乱开也没有渗出血迹，这才放下心。 「大半夜的，怎么不在屋里睡觉，要出来乱跑？」许清琅问，「夜里不安全。」 青年抿了抿唇，似是意识到许清琅有些生气，抬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 似是意识到什么，许清琅问：「你难道是来找我的？」 江瑭点点头，低头用脸在许清琅的手背上轻蹭了下，似是觉得对方身上的温度很舒服，他又蹭了下后，便干脆贴着不动了。 青年的脸很冰，像是已经吹了很久的海风。 许清琅下意识翻转手腕，用更暖和的手掌心贴住青年的脸侧，片刻后，似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好，他又收回了手。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个房间？」他轻声问。 江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个嗅闻的动作，鼻尖可爱地耸动了两下。 许清琅一怔：「……闻出来的？」 江瑭点点头。 许清琅微微垂下眸子，敛去眸底划过的情绪，再抬眼时，镜片后那双黑眸已经恢復了往日的温和。 「起来吧，我送你回房间。」许清琅说着，双手拉住青年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江瑭没有反抗，模样很是乖巧。 他的走路姿势依旧有些奇怪，像是双腿有些无力一般，显得身体有些重心不稳般的摇晃，仿佛稍不注意就会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 不像是受伤导致的，更像是……像刚学会走路的稚童，行走时透着些试探和生疏。 许清琅习惯性的想将人抱回房间，但似是想到什么，已经抬起的手臂又突然放下了。 两人在夜色中缓慢行走，许久后才终于回到江瑭的房间。 房间门大敞着，里面黑漆漆一片，青年起夜时连灯都没有开。 许清琅将人重新安置在了床上，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说：「你先睡吧，等你睡着之后我再离开。」 江瑭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找他，无非是觉得害怕和那一丝『雏鸟情节』。 听到他的话，江瑭往被子里缩了缩，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待青年唿吸平稳下来后，许清琅动作轻缓地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刚一转身，他便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人轻轻拉住了。 回头看去，果不其然看见青年又睁开了眼睛，明明眼底已经染上了浓烈的困意，此时却怎么都不愿意闭上。 许清琅心下无奈，只能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是害怕吗？」 被子里的青年摇摇头，又点点头，拉着许清琅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 许清琅手腕微动，指尖却没有落在对方的脸上，而是搭在鬓角处，帮他撩开粘在脸上的几缕碎发。 「睡吧。」许清琅轻声说，「我不走了，今天晚上就在这里陪你。」 江瑭眨了下眼睛，听话地闭上眼，手却依旧紧紧扯住男人的衣袖，像是怕他会偷偷离开一样。 被人如此信任和依恋的时候，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做到依旧无动于衷。 至少许清琅自持是做不到的。 他抬手帮江瑭掖了掖被角，困意袭来，他干脆取下鼻樑上的眼镜，拿手臂当枕头趴在青年床边。 许清琅睡着后没多久，本该早已熟睡的青年，却陡然间又睁开了眼睛。 江瑭侧头看向床边人，胳膊从被子中探出来，伸向男人熟睡的面容。 233在他脑海中道：【宿主，探查到任务目标的精神力不正常波动。】 江瑭嗯了一声说：【好，我知道了。】 说归这么说，他手上动作没停，依旧向前探去，温热指尖落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许清琅的头髮有些硬，摸在手里略有些干涩，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江瑭撩起一小撮头髮在指间玩了片刻，手指便微微下滑，似有若无地顺着对方的五官描摹片刻，最终落在了男人眉心处。 下一秒，男人陡然睁开双眼，攥住了他的手腕。 没有镜片遮挡的黑眸显得格外锐利又深沉，就那么直勾勾的盯住青年，又仿佛带着些挑衅和兴味，仿佛在说『被我抓住了』一样。 青年似是被他的动作惊到，胳膊勐地瑟缩了一下，精緻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些受惊似的表情，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直到许知陌轻笑一声，青年仿佛才意识到，身前的男人在不知不觉间又『换了人』。 江瑭眸色一沉，面上受惊的表情霎时就收了起来。 「是你。」他低声说，声音里还带着些奇怪的哑意，「怎么又是你？」 第365页 「怎么不能是我？」许知陌反问他，「不错嘛，竟然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 他眉梢轻挑，明明是和许清琅一模一样的五官，却硬生生给人截然相反的两种感觉。 「自然能认得出来。」江瑭表情淡漠，和先前的温软全然不同，「你和他这般不同，若是还能认错……」 他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偏过头，似是不愿意和许知陌多说哪怕一个字，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许知陌轻啧道：「怎么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我就完全不同？明明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江瑭依旧偏着脑袋不说话。 片刻后，眉眼间传来极轻的触感，似碰非碰，撩起一抹让人无法忽视的痒意。 江瑭勐地睁开眼，看见许知陌正学着他刚刚的样子，用指尖在他的眉眼间轻轻滑动。 他眉头紧蹙，抬手想抓住许知陌的手腕，对方却反应极快地缩了回去，连碰都没让他碰到。 许知陌哟了一声：「哎呀呀，差一点就被你抓住了。」 江瑭深吸一口气，怒视他警告道：「别碰我。」 「怎么，只许你碰我，却不许我这样碰你吗？」许知陌表情诧异，「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江瑭：「我碰的不是你，是他。」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许知陌低笑一声，「你碰他不就是在碰我吗？」 江瑭眸光更沉：「你昨日还跟我说，你不是他，让我不要认错。」 「这不一样。」许知陌换了个坐姿，懒洋洋地用手撑着下巴，「这也是我的身体，所以无论你想碰的是谁，其实都是在碰我。」 这话听起来非常的强词夺理，江瑭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冷哼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却听见许知陌开口：「我倒是很好奇，你刚刚想对我做什么？」 他声音很轻，几近呢喃般：「还非得在我睡着之后偷偷碰我……是要对我做什么见不得人、也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吗？」 床上的青年没有理他，许知陌却丝毫没觉得被泼冷水，反倒显得兴致更高昂了。 「是想和之前海底一样，偷亲我吗？」许知陌兴致勃勃地猜测道，「还是说……你对我的图谋，比区区一个偷亲要更加过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指尖再一次落在青年眉间，随即顺着滑下，停在青年紧闭的、微凉却柔软的唇上，轻轻按压了一下。 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在柔软唇瓣上压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下一秒，青年紧抿的唇骤然张开，用力一口咬住了那根饶人心烦的手指。 江瑭并没有收力，两排坚硬的牙齿死死咬住柔软指腹，留下一小排整齐的牙印。 许知陌轻嘶了一声，却并没有收回手。 「轻一点，别这么用力。」他懒洋洋地说，似乎丝毫不在乎指尖处传来的钝痛，「如果留下印子，可是会被他发现的。」 听到他的话，江瑭非但没有松开口，反而更加用力了些，用力到唇间都染起丝缕浅淡的血腥气。 指尖的痛感越发强烈，许知陌反而笑出了声。 那笑声低而压抑，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有些诡异而疯癫。 江瑭松开牙齿，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一样，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许知陌没有回答他，兀自笑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突然眉头一皱，低声喃喃道：「竟然又这么快就醒了吗……」 江瑭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许清琅。 「我不管你到底想和他玩什么游戏。」许知陌收回手指，眸光落在泛着淡淡水光和血色的指尖上，「不过我要好心提醒你一句，他可没有你所以为的那样温柔又好欺负。」 「好心？」江瑭微微眯起双眼，冷哼一声，「你有这么好心？」 「随你信不信，我就说这么多。」许知陌摊了摊手，「你可得好好想想，若他真的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这么人畜无害，又怎么会有我的出现？」 江瑭沉眸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许知陌见状也没再多说，拇指轻捻了一下指尖血色，突然低头张嘴，舌尖探出在指尖的指痕处轻舔了一下。 233提醒：【宿主，任务目标的精神力又出现了异常波动。】 它话音还没落，江瑭就注意到，床边男人神色一变，黑眸中的玩味和戾气迅速退去，变回了和往日一样的温善。 许清琅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指尖处传来的疼痛让他眉眼一利。 他睁眸看向江瑭，见青年正睁着眼睛看自己，眸中没有丝毫睡意，顿时就意识到了什么。 许清琅低声问：「……他是不是又出来了？」 江瑭抿着唇角，轻点了一下头。 「他伤到你了吗？」许清琅问，语气略带焦急，「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这话一出，床上青年的唇角就轻瘪了一下。 他动了动放在被子外的胳膊，抬起后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看向许清琅的眸子里蒙着层雾，看起来似乎委屈极了。 许清琅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在青年的手腕上看见了一圈浅淡的红痕。 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攥出来的。 许清琅瞳孔微缩，轻轻握住青年的胳膊，指腹在那圈红痕上轻揉了两下，低声问：「痛吗？」 第366页 江瑭摇了摇头，指指许清琅那根被他咬伤的手指头，嘴唇开合，无声地询问：痛吗？ 许清琅读出他的意思，也同样摇了摇头说：「不疼。」 他垂了下眸子，目光落在青年手腕上久散不去的红痕，嘆息道：「抱歉。」 许清琅说，声音里满是歉疚和自责，「我最近精神力不太稳定，有些控制不住他，总让他出来……是我的问题。」 他的话刚说完，嘴巴便被江瑭捂住了。 青年的手心不似他那般覆着层薄茧，触感微凉却非常柔软，盖在他的嘴唇前，似是不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了一样。 虽然青年无法发出声音，但许清琅还是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意思。 像是在说，『这不是你的错』一样。 许清琅眸光柔软下来，他指尖探出些许细而柔和的精神力，覆盖在青年微红的手腕上。 片刻后，他还是低声说：「今天晚上我还是回房间睡吧，就不和你一起了。」他收回手，目光无奈，「若他再出来——」 话没说完，他的嘴巴便又被青年紧紧按住。 江瑭沖他摇摇头，拉过他另一只手贴在脸侧，依恋又劝慰似地蹭了两下。 许清琅看懂他的意思：「……你还是想让我留下来吗？」 江瑭点头，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许清琅和他对视许久，终于垂下眼帘，无奈地嘆了口气。 「那好，我留下。但是如果他又趁我睡着出来了，你记得想办法叫醒我。」他妥协道，指了一下那根受伤的手指尖说，「就像这样，想办法弄伤我，我就能醒过来，你刚刚就做得很好。」 闻言，江瑭沖他弯了下眼睛，又点了点头。 许清琅也沖他笑了下，伸手正准备帮青年重新拉好被子，手腕却突然被拉住。 江瑭把他受伤的手指拉到唇边。 许清琅突然想起他手臂受伤时候，江瑭对他的伤口做的事，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青年柔软的唇落在了他指腹处、微微往外渗血的牙印上，但这一次并没有眼泪滴落下来。 他张开唇，柔软湿润的舌尖从唇间探出，在那小巧牙印上轻舔了一下。 手指上微微钝痛的地方，泛起些许柔软的痒意，只眨眼的功夫，那道渗血的小伤口便尽数癒合，只剩下一枚浅浅的牙印还缀在指尖不肯消退。 江瑭缩回脑袋，伸手轻碰了一下那枚牙印，看向许清琅的眸子里带上些歉疚，似是在自责，自己竟然没法把牙印消除掉一样。 许清琅回过神后收回手指，在青年柔软的髮丝间摸了一把。 「没关系。」他说，「已经不疼了，只是一个牙印而已，很快就能好。」 青年朝他眨了下眼睛。 窗外天空中的云黑压压的一片，将本就浅淡的月色遮得几乎看不见。 房间中，青年的唿吸声很快便柔软平顺下来。 许清琅坐在床边，却并没有立刻睡觉。 【许知陌。】他在脑海中冷声开口，【我知道你没睡，出来。】 许知陌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出来了，什么事？】 【你又动他。】许清琅沉声，【就这么管不住自己的手吗？】 【欸，你可别冤枉我啊。】许知陌毫不在意他语气中的警告，【我就是抓了一下他的手腕而已，他可是把我咬伤了。更何况……这次可不是我先动手的。】 他低笑一声，【我出来的时候啊，可是看见小漂亮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想偷偷对我、啊不对，应该是想偷偷对你做什么呢。】 【那他对我做了什么？】许清琅冷哼一声，【你的藉口倒是一次比一次多。】 许知陌笑了，似不欲和他多说，只留下一句：【信不信随你咯。】便沉入到意识深处，任许清琅怎么唿唤，都不再有任何回应。 许清琅眸色黑沉，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在心底深深地嘆了口气。 * 两天后，许清琅的船总算成功抵达了基地码头。 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在连着两日遇到变异物种袭击后，接下来的回程之路就变得格外顺利起来。 临近下船的功夫，许清琅翻找出一件带着兜帽的外套，帮江瑭穿上了。 「下船的时候，记得把帽子戴起来。」许清琅说，「进入基地的时候会有例行检查，你就跟在我身边，不用害怕，知道了吗？」 江瑭点点头，乖乖带上了兜帽。 黑色的兜帽宽而大，戴上之后几乎连他自己的视线也一併遮挡了去，那张精緻却苍白的面容也同样被兜帽遮去的大半，只在外露出一张尖瘦小巧的下巴。 许清琅隔着兜帽，揉了一把江瑭的脑袋。 不是青年见不得人，而是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这在末日基地中并非什么好事。 许清琅的科研队虽说没能得到基地的大力支持，但他本人实力不俗，基地中并没有多少人敢将主意打在他的头上。 他自诩护住一个江瑭是没问题的，但许清琅很清楚，他总有外出的时候，没办法时时刻刻跟在江瑭身边保护他，因此在青年能熟练掌控自己的力量之前，低调一些终究是好的。 更何况…… 虽然连检测仪器都在说，江瑭无论外貌还是内里都是人类，但许清琅的直觉依旧告诉他，江瑭可能不是人。 第367页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抬手帮江瑭扯了下翘起的斗篷，轻声说：「走吧。」 基地一侧靠海，为了抵挡海中时不时上岸的变异种，码头处建立起了三层防护高墙，将基地和海边彻底阻隔了开。 海上危险，平日里敢出海的人并不多，因此进出码头的人也极少，一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人正在排队进基地。 入口处站着几名守卫，检测员正拿着特殊的检测仪器，检查着进入基地的每一个人。 许清琅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江瑭戴着兜帽跟在他身后，斗篷下探出的手紧紧攥着身前人的袖口。 许清琅出海的频率倒是不低，因此已经和入口处的守卫们混熟了，见回来的是许清琅的科研队，守卫甚至主动打了个招唿。 「许教授回来了啊！」守卫笑着问，「这次出海还顺利吗？」 许清琅面上也挂起温和却略带疏离的笑容，他说：「嗯，还算顺利。」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 检测员正准备将手中仪器按在许清琅的手指上时，对方的胳膊却骤然一晃，不受控制地低垂下去。 检测员眉头一皱：「许教授？」 「抱歉，等我一下。」许清琅抬手轻挥了一下，沖后面的队员说，「你们先去检测。」 他说完，没去理会检测员略带狐疑的视线，转身轻轻握住身后人的手腕。 刚刚就是因为身后青年用力扯住他的衣袖，这才让他的手避开了检测仪器。 青年微微低着头，许清琅只能看见他宽大兜帽下嘴唇紧抿，唿吸也比正常情况下变得急促了些，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 这样的状况，似乎和青年在面对注射器以及检测舱是有些像。 许清琅心里有了数，轻声问：「你是在害怕他手里的检测仪器吗？」 江瑭点头，宽大的帽檐晃出黑色的柔软弧度。 「不用怕。」许清琅说，指了指前方的队员们，「那只是检测身体用的仪器，每个人进基地都会用上。你看，他们也用了，但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但帽檐下方的唇依旧紧抿着，显得有些不安。 许清琅想了想问：「那如果是我给你做的话，你会好一点吗？」 片刻后，兜帽青年点了下头。 许清琅心下微松，正好前方的队员已经检测结束，轮到了他们。 这一次，许清琅抬起手的时候，另一只手一直握着青年细瘦的手腕。 他的检测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轮到江瑭的时候，许清琅却突然压低声音，对检测员说：「可以让我来给他检查吗？」 检测员眉头轻蹙：「许教授，这不符合规矩。」 「实不相瞒，他在野外受了些刺激，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许清琅低声解释，「看到陌生人和陌生的东西会害怕，你放心，你看着我们做检测，我不会做小动作。」 检测员看了一眼江瑭紧攥着许清琅衣角的手，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说：「行，那许教授你快点。」 许清琅道了声谢，接过仪器迅速帮江瑭做好了检测。 众人的检测都没有问题，守卫们自然放他们进入了基地。 「看吧，是不是没有事？」许清琅晃了晃胳膊，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 青年的手依旧抓着他的衣袖，胳膊便也跟着晃了晃。 江瑭抬头看了他一眼，往他身边凑近了些，一直紧抿的唇总算翘起一丝细微的弧度。 许清琅科研所的位置在基地非常偏僻的地方，但离码头并不远，步行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虽然平时出入基地很方便，但这个位置其实是基地最危险的位置之一。 万一有变异物种突破重围来袭，科研所必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哟，这不是许教授吗？」一旁传来一道戏嚯的声音，丝毫没有掩饰语气里的挑衅，「出海这么多天还能毫髮无损的回来，不愧是许教授啊。」 这道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江瑭几乎立刻就辨认出来，此人是曾经将原主抓去做实验的科研所的研究员之一，也是当初背叛了许清琅的那位好友。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突然传来的声音上，没有人注意到，戴着兜帽的青年头垂得更低了些，帽檐下方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被兜帽遮掩得看不真切的面孔上，似乎闪过一抹似恨似怒的神色。 唯独一直缩在许清琅脑海深处，却一直关注着外界、尤其是江瑭的情况的许知陌看见了他的表情。 许知陌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许清琅的脑海中意味不明的『哇哦』了一声。 许清琅表情变都没变一下，倒是走在他身后的几个队员向来人看去。 其中一个队员显得极为愤怒：「陈谦华，你不要太过分！」 「什么太过分？」陈谦华同样一身白大褂，晃晃悠悠地走到许清琅身前，「我只是出于好心，问候一下昔日好友的近况而已，怎么就过分了？」 那队员怒道：「你——」 许清琅却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多谢陈教授的关心。」许清琅语气平缓，「想必你也看见了，我们刚出海归来，满身疲惫，只想早点回基地休息，就不和陈教授多聊了。」 他沖陈谦华轻轻一点头，「陈教授，告辞。」 第368页 说完，许清琅便拉着江瑭，想要绕过堵在前方的陈谦华继续前行。 却听见陈谦华轻嗤一声：「大白天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会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陈谦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瑭，话音未落，他便勐地上前一步，抬手想要掀开江瑭头上的兜帽。 江瑭慌乱躲到了许清琅身后，许清琅也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陈谦华之间，紧握住陈谦华的胳膊。 许清琅的力气很大，陈谦华吃痛地叫了一声：「放开我！」 「陈教授。」许清琅嗓音微沉，「基地里应当没有『白天不许带兜帽』这一规定吧？」 陈谦华却反常地没有说话。 许清琅不欲再和他多做纠缠，勐地甩开了陈谦华的胳膊，趁着对方似乎还在愣神的功夫，带着江瑭和其他队员们迅速远离。 待许清琅等人走远后，陈谦华却依旧站在原地，目光震惊又怀疑地盯着众人的背影，尤其是跟在许清琅身后的、那个奇怪的兜帽人身上。 刚刚的交手中，他虽没能摘下青年脸上的兜帽，但兜帽柔软布料晃动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陈谦华在宽大帽檐下方，窥见了青年的面容。 虽然发色和眸色并不相同，但那精緻苍白的面容、完美到仿佛上天馈赠的五官轮廓…… 和被他们抓到科研所、研究了近一年，却在前阵子被人逃出去的那位海妖塞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但和海妖塞壬不同的是，那位兜帽青年显然长着一双属于人类的双腿，而并非是海妖那条银蓝色的漂亮鱼尾。 陈谦华表情惊疑不定。 片刻后，待许清琅等人的背影也再看不见后，陈谦华沉下眸子，转身搭上了回自己科研所的车。 * 陈谦华并没有追上来，这让许清琅的队员们显得有些惊讶。 「他竟然没有追上来。」一队员说，「若是以前，他怕是会一直追到咱们研究所门口才停下。」 另一位队员附和：「就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行了。」许清琅制止住他们的交流，「人没追上来不是好事吗？」 那队员嘀咕道：「这倒是，只希望他能就此作罢，以后别在盯着我们不放了。」 许清琅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青年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衣袖被牵扯的感觉非常明显，许清琅手指微动，反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腕。 「他刚刚有没有碰到你？」许清琅轻声问。 江瑭摇了摇头，抬头从帽檐下方看向许清琅，沖他抿唇笑了下，示意自己没事。 许清琅收紧手指，也沖江瑭勾了下唇。 回到科研所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许清琅这次外出时，几乎带上了自己一半的人手，因此在基地留守的人并不多，整个研究所都显得很是冷清。 所里的人已经提前收到了他们回归的消息，也得知许清琅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便听从他的吩咐，提前为江瑭收拾出了一间房间。 许清琅领着江瑭去了他的房间：「如果累了，可以先休息。」他说，「我还有事要做，等会才会回来休息。」 江瑭抓着他的衣袖，双手在身前比划了片刻，发现似乎比划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有些低落的垂下头。 许清琅却依旧看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吗？」 江瑭眼睛一亮，点头。 许清琅想了想，诚恳道：「我也不确定，刚出海回基地，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情，你不用特意等我。」 闻言，青年似是有些失落，精緻柔和的眉眼都耷拉了几分，但很快便又扬起唇角，沖他笑了下。 许清琅心下微软，抬手揉了一把青年手感极好的长髮，这才转身离去。 距离他们离开基地，已经有近十天的时光。 留守基地的队员们在此期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之前的实验，却依旧没能找出任何突破口。 许清琅并不觉得意外或失望。 他吩咐人安置好带回来的样本材料，又叮嘱了队员们一些注意事项，天色便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等他安排好一切，时间早已来到了深夜。 「教授，您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来办就好了。」一名留守基地的队员说，「我听他们说，您在海上几乎没睡过好觉，您可千万别把身体熬坏了。」 许清琅点点头：「好，有什么事就去我房间找我。」 叮嘱完后，他这才离开了工作室。 许清琅取下眼镜，按揉着泛着微微酸痛的鼻樑，垂下的眼睫掩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疲色。 时间太晚了，江瑭肯定早就已经睡了。 许清琅便没去江瑭的房间看他，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身后房门关上，许清琅一直挺直的背嵴才微微放松下来，他指着眼睛靠门站了一会，去房间里的浴室洗了个澡。 温热的水沖淡了他身上的疲惫，却无法沖淡他那仿佛从脑海深处传来的胀痛感。 头痛症似乎真的变得愈发严重了。 许清琅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缓了许久才穿上睡衣，推开了浴室的门。 只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房间里有人。 许清琅镜片后的眸光一厉，视线迅速在房间中扫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第369页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许清琅推了下眼镜，装作并没有发现异常的样子，继续往床边走去，身体却一直紧绷防备着。 直到靠近床边后，他才勐然发现—— 他的床被人霸占了。 那人不仅睡在他的床上，还扯散了他的被子盖上了，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把被子顶起了一个硕大的鼓包。 许清琅心头一跳，心脏骤然悬在半空中。 他压低脚步靠近床边，随即勐地伸手拉住被角，把一整床被子都掀了起来。 同被子一同飘扬而起的，还有几缕柔顺的长髮。 许清琅唿吸一窒，在看清被子下的人影之后，悬起的心脏瞬间落回原地。 是江瑭。 许清琅听见脑海里传来一声低笑。 【哇哦。】许知陌惊奇又玩味道，【你看看他，真是好主动呢！】 第139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7 许清琅没有理会许知陌调侃似的话语。 他看了一眼依旧紧闭反锁的房门，有些疑惑江瑭是怎么过来的。 许清琅的动作幅度不小，床上的青年似是被他的动静吵醒，向床边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但这并不影响许清琅能看清他的一举一动。 青年眼底还带着浓浓的睏倦之意，黑眸还有些没有焦距，连着眨了几次，似乎才看见站在床边的身影。 那双朦胧的黑眸便骤然一亮。 江瑭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身，伸手拉住了许清琅的衣摆，弯着眼睛沖他笑了下。 见男人站在床边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的模样，青年又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 似是以为男人在生气他的贸然闯入，江瑭抿了抿唇，拉着对方衣摆的胳膊晃了晃了，像是在撒娇一般。 许清琅嘆了口气说：「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惊讶。」 他指了指紧闭的房门，问江瑭：「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瑭便指向了一旁的落地大窗帘，窗帘是拉上的，后面是许清琅房间的小阳台。 许清琅思绪一转便意识到了江瑭的意思：「你是翻阳台进来的？」 江瑭点点头。 他的房间就在许清琅隔壁，两个房间的阳台几乎紧挨着，想要翻阳台过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许清琅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唿吸的动作后，沉声问：「江瑭，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三楼？」 三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的楼层。 但若是从这层楼掉下去，没有异能辅助的话，就算运气再好，也多少会受点伤，运气不好的话—— 许清琅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不小心摔下去了怎么办？」许清琅声音微沉，压着些许怒意，「这里可是三楼！」 察觉到男人语气里真切的怒意，江瑭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起来。 他依旧攥着许清琅的衣摆，手却愈发用力了起来，脑袋也跟着低垂下来，像是被对方生气的模样吓到，也像是在反思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一样。 片刻后，江瑭晃了晃胳膊抬起头，指指阳台的方向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以后不会了』一样。 见他这般乖巧认错的样子，本还想再教育一番的许清琅，只觉心中的怒意仿佛被一根针挑破了一般，咻一下全部泄了气。 他板着脸撑了不到三秒钟，便表情一松，无奈地长嘆了一声。 「没有下次了。」他声音软和下来，「太危险了，知道了吗？」 江瑭连连点头。 许清琅坐到床边，夜里气温有些低，他拉过被子帮江瑭盖好，轻声问：「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江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许清琅问：「又是闻到的吗？」 江瑭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的许清琅竟然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心中对于青年身份的猜测，隐约又肯定了那么几分。 通过嗅觉判断方位，这并不是人类拥有的能力。更何况，他已经离开基地许多天，房间中属于他的味道理应已经消散了很多，江瑭竟然还能这么准确地辨别出他的味道。 许清琅眼帘轻垂了下，很快便敛住眸底的情绪。 床上的青年从被子里探出胳膊，沖他比划着名，许清琅凝神细看了许久，试图辨别对方的意思。 他问：「你是说，你是等我太久但没等到，所以才找过来的吗？」 江瑭点头，唇角轻抿着，表情看起来带着些委屈。 许清琅轻嘆了一声说：「抱歉，我是看时间太晚，以为你已经睡了，所以才……」 江瑭摇了摇头，拉着男人的手腕，和以前一样贴在了自己的脸侧。 许清琅顺势用指尖撩了一下青年鬓角的头髮，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床上青年这才满意地弯了弯眼睛。 房间里的床不小，睡两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 许清琅从床上站起身说：「你先睡，我再去拿一床被子过来。」 他脑海里的许知陌轻嗤一声：【再拿一床被子？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许清琅果断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繫。 科研所里并没有准备太多干净的被子，许清琅不想深夜去打扰别人，便干脆去江瑭的房间，把他的被子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370页 床上青年又撑坐起身体，正眼巴巴地瞅着房门的方向。 直到看见许清琅推门回来，他才像是放下心一般，又乖巧地躺回到被子里，还很自觉地往床内侧挪了挪，给许清琅腾了一个非常宽敞的位置。 两人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同床却不同被。 似是有许清琅在身边让他觉得非常安心，青年的唿吸很快就平稳下来。 许清琅却迟迟睡不着。 他轻轻侧头，看向身边青年恬静的睡颜，眸光闪烁着复杂情绪。 自从他的第二人格，也就是许知陌出现之后，他便再没有和人这般亲近过。 年幼时，许清琅的父母外出郊野，不幸被染着变异物种的植物割伤，没有死在变异物种的手中，却在进入基地时被检测出已被感染，被拒绝进入基地，只能去荒郊野岭等死。 许清琅正是因为这件事，才下定决心要寻找出人类和变异物种基因共存的办法。 也就是在那之后，许知陌就出现了。 许清琅一直知道许知陌的存在，哪怕他和许知陌的性格看似是两个极端，但他也很清楚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许知陌是他的阴暗面。 许知陌做的事，其实都是他曾经在脑海中设想过，哪怕只是一瞬间闪过的念头。 许清琅是许知陌是同一人。 只是许清琅更善于伪装自己，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正常人罢了。 许清琅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也正因为如此，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平易近人，这么多年来，许清琅其实从未真的和人交过心。 哪怕是他曾经的好友陈谦华，也不过更多是他的研究伙伴，而不是至交好友。 许清琅隐藏得很好，这么多年以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双重人格的事情。 直到江瑭的出现。 不仅是因为江瑭对他那宛如雏鸟情节一般的依恋，更是因为江瑭……很有可能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也许就不会在乎他奇怪的地方，他也不必太过在对方面前隐藏自己的真实模样。 许清琅盯着江瑭看了一会，转回头闭上了眼睛。 鼻尖传来身边青年身上的味道，是不知名植物香气的沐浴露的味道，细闻之下，还隐约夹杂着些大海的气息。 不是海水的鱼腥味，更像是海风吹过海面，撩起的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心情舒畅的味道。 困意逐渐袭来，很快将许清琅的意识彻底卷席至黑暗之中。 待他熟睡之后，身边青年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江瑭偏偏头看向许清琅，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指尖，柔软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许清琅眉间，把对方下意识轻蹙的眉头按平了些。 片刻后，他往许清琅的身边靠近了些，脑袋也跟着凑过去，突然亲在了男人紧闭的双唇上。 几缕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力，从两人紧贴在一起的唇间，缓慢地从许清琅体内渡入到江瑭的唇间。 下一秒，熟睡中的男人却骤然抬手，用力按在了江瑭的后脑处。 他探出舌尖，强硬地探入到青年唇内，浩浩荡荡地、仿佛巡逻自家领域一般地扫荡一圈，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亲吻』。 江瑭似是被他打得措手不及一般，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双手撑在男人双肩处用力一推，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缕银丝黏在两人唇间，随着双唇距离渐远，啪嗒一下断开。 许知陌沖江瑭勾起唇角，抬手用拇指指腹轻轻蹭去唇角的水渍。 江瑭唿吸略有不稳，张嘴喘了两口气后，才瞪着一双黑眸看向他，语气里满是怒意：「你简直……放肆！」 「放肆？」似是听到什么好玩的，许知陌直接笑出了声，「有没有搞错，不是你先亲我的吗？要放肆，不也是你太过放肆吗？竟然趁着我睡着的功夫，偷偷亲我——」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么说来，我上次竟然没有猜错，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竟然真的是为了偷亲啊？」 许知陌说着，骤然又往江瑭脸前凑近了些。 方才深入的亲吻虽然短暂，却称得上一句激烈，这让青年苍白的面色上泛起些许浅红，也不知是因为没喘过气，还是因为被男人过分的举动气到了。 倒是比一片苍白的时候要好看不少，许知陌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江瑭勐地又将人推开，手臂裹紧被子，转了个身用背后对着许知陌，又摆出一副不乐意理他的姿态。 几次三番被推开，许知陌倒也没有失落。 「偷亲有什么意思，你情我不愿的，连一点回应都得不到。」他轻笑两声，「你要是想亲就直说呀，我又不是不让你亲。」 许知陌按住江瑭一侧的肩膀，手上稍一用力，便让侧身的青年变为了平躺。 「来呀，继续亲。」许知陌声音低哑，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我不会反抗，你想亲多久就亲多久，随你亲，如何？」 江瑭却冷哼一声，果断拒绝：「不亲。」 许知陌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乐意亲他，但不愿意亲我。」他轻啧道，「明明我和他是同一个人，用的同一具身体，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江瑭嗤笑一声，偏头冷冷扫他一眼：「你和他自然不同，他可比你可爱多了。」 第371页 许知陌眯起双眼，声音又低了些，让人听不出他语气中的真实情绪：「哦，是吗？」 江瑭偏头瞅他：「当然——」 话未说完，许知陌便凑上来，吻在了他的唇上。 让许知陌略有些惊讶的是，江瑭竟然没有推开他，但他很快就知道了对方没有拒绝这个亲吻的原因。 只几个唿吸的功夫，阵阵晕眩感便从脑海深处传来。 许知陌瞳孔微缩，放开青年低喃：「竟然这样也……」 江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他眼神从清明到混沌的全过程一样。 下一秒，赶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没之前，许知陌低下头，张嘴咬在青年的唇角处，坚硬的牙齿叼住一小点唇肉撕磨，唇间瞬间就泛起淡淡的铁锈味。 江瑭眉头一皱，正欲将人推开，对方两眼一闭，先他一步倒在了他身上，把江瑭压了个结结实实。 江瑭：「……」 这人看着挺瘦，竟然是个实心的，忒重。 他差点被压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人推回到原先的位置。 做完这些后，江瑭稍稍喘了口气，随即掀开自己的被子，把自己塞到了许清琅的怀里，这才闭眸睡去。 * 翌日，许清琅从睡梦中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光线昏暗的房间中，落下一道细长而醒目的光线。 许清琅盯着那条光看了片刻，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精神力从掌间探出，撩开窗帘的一角。 明亮的光照进房间中，许清琅咻然愣神，精神力散开，窗帘又落回原位。 竟然天亮了。 他有多久没有一觉睡到大天亮过了？ 许清琅不记得了，他抬手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不知是不是昨夜睡眠充足的原因，连带着扰他心烦的头痛症，似乎都比之前好了一些。 他闭眸缓了缓，再睁开时，许清琅低头看向自己怀中。 本应睡在他身边、和他盖着不同被子的青年，不知何时竟已经钻到了他的被子里，正缩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许清琅眸光微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莫非……他昨天晚上能罕见地睡一夜好觉，是因为江瑭的原因？ 怀中青年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长睫颤了颤，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抱着他的双臂却并未松开，反倒下意识收紧了些，整个人都又往他身体上靠紧了一点。 许清琅一动不动，任由江瑭把他抱得更紧了。 片刻后，青年似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抬起头沖他笑了一下，突然凑上前，在许清琅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许清琅勐地睁大眼睛，失声道：「江瑭？你在干什么？！」 青年歪了歪脑袋，长发微乱却依旧柔顺，跟随着他歪头的动作垂至身侧，在许清琅一侧的臂膀上撩起轻微的痒意。 随即他撑起身子，脑袋凑上前，似是又想和刚刚一样亲许清琅一口。 许清琅慌忙抬手挡在两人之间，青年柔软微凉的唇就落在他的掌心中，撩起触电般的麻痒感。 许清琅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按住江瑭的肩膀，身体同时后退，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见青年面露茫然，似是不解他为何要拒绝远离一般，许清琅眸色微沉。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低声问，「谁教你的？」 似是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舒服，江瑭撑着胳膊坐起身，莹润指尖便指向了许清琅的方向。 许清琅瞳孔微缩，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许知陌。 他视线轻扫，目光落在青年的唇角，那里有一道极为细小的伤口，几乎已经痊癒，若是不仔细看就会被直接忽视掉。 许清琅眸色骤然暗沉下去：【许知陌！】 【欸，叫我什么事儿？】许知陌语气恣意随性，【一大早脾气就这么大，小心头更痛啊，别连累我跟着你一块儿遭殃啊！】 许清琅声音低沉，压着怒意问：【是你吧。】 明明是疑问句，他的语气却格外肯定。 许知陌哦了一声，仿佛不知情一般问：【什么是我？】 许清琅语气更低：【不要给我装傻。】 许知陌低笑一声，声音轻挑：【嗯，没错，是我，除了我还能有谁呢？是吧？】 许清琅怒意更深：【你太过分了。】 【有什么过分的？】许知陌反问他，【他也很喜欢，你看他都主动亲你了，不是吗？】 【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代表着什么意思！】许清琅怒叱。 【知道不知道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许知陌却依旧不以为意，【喜欢就亲，难道不可以吗？】 许清琅冷笑一声，心道一声无可救药，便不再和许知陌说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着江瑭肩膀的手愈发用力，低声说：「这样的事，不可以随便对别人做。」 江瑭轻皱着眉，抬手摸摸自己的唇，又指了指许清琅，随即用力点头。 许清琅态度强硬：「即使是我也不可以，知道了吗？」 青年便微微睁大眼睛，黑眸中透出些疑惑和不解。 「这种事……一般都有非常的特殊含义。」许清琅试图解释，「只能对你喜欢的人做。」 江瑭点头，指指自己又指向许清琅，双手合在一起比了一个心。 第372页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说的喜欢，和你对我的喜欢不是同一种。」许清琅嘆了口气，「你现在可能还不太懂，等以后你慢慢了解我们的事情，就会知道这其中的区别了。」 青年面露茫然，似是不理解为何喜欢和喜欢之间，为什么也会有区别之分。 许清琅摸了摸他的头，没再多解释什么，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愈发肯定，江瑭不是人类这件事了。 门关上的那一剎，许知陌的声音又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他喜欢你也喜欢，既然如此，这种时候还装什么矜持？】许知陌嗤笑道，【虚伪的假正经。】 许清琅没有理他，直接切断了两人之间的精神力连结。 * 洗漱过后，许清琅便动身去了实验室。 江瑭被他安置在房间中，似是怕他觉得无聊，许清琅从书房里翻出几本带着图册的书，交给江瑭让他打发时间。 这些书都显得很是老旧，多处有破损，但并非是因为多次翻阅而出现的破损，更像是被腐蚀损坏过。 233推测：【可能是新纪年之前的书？】 江瑭嗯了一声，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翻了翻这几本书，都是一些绘本故事，文字上方甚至还标註了一些拼音。 许清琅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教会他一些人类的常识。 江瑭随手把书放到一旁，推门走了出去。 他现在可是患有重度雏鸟情节的不明变异物种，离开饲主这么长时间，哪怕有绘本书籍作伴，也自然无法让他凝下神来。 江瑭没有自己的衣服，身上穿着的衣服和裤子都是是许清琅的。 许清琅比他高很多，衣服穿在他身上，自然也显得格外大，衣摆几乎快垂到他的腿根处，空空荡荡的，风一吹就鼓成一个球。 江瑭不认识去实验室的路，但塞壬的嗅觉极为敏锐，光凭鼻子，他就能顺着味道找到许清琅的所在之地。 科研所的住宿楼和实验楼是分开的，所里很是冷清，一路上，江瑭碰上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似是许清琅叮嘱过，这些人见到江瑭时都并不觉得意外，其中一人甚至还贴心问：「你是去找许教授的吗？」 遇到生人的江瑭本想躲起来，但听到熟悉的称唿，他便止住了躲到墙后的脚步，点了点头。 那人沖江瑭友善的笑了笑说：「教授的工作室在三楼，但是他现在可能正在实验室做实验，你如果想见他，可以先去他的工作室等他。」 江瑭点点头，双手比划着名表达了感谢。 他现在的走路姿势比一开始要熟练多了，虽然依旧走得有些慢，但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一样。 磨磨蹭蹭了许久，江瑭终于来到了实验楼三楼。 房间门前有数字编号，却并没有贴上人的名字，江瑭循着气味找到许清琅味道最浓郁的那间工作室，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凳子、和一个单人小沙发，墙边的柜子里摆放着许多密封的样本。 有的是一根羽毛，有的是一小块皮肤组织，也有的是几滴血液，更多的是奇奇怪怪的、江瑭也辨认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江瑭走近看了看—— 『x年x月x日，第298次基因共存实验，失败。』 几乎每一个样本下都有这样一句简短的记录，但无一例外，所有的记录后都写着两个字，失败。 每一次都失败，但许清琅却从考虑过放弃。 江瑭垂了下眸子，虽然他已经从233传输来的资料中看过了许清琅的一生，但此时此刻站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样本面前，他才真切体会到对方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和执念。 江瑭在心底轻嘆一声，坐到工作室内略显破旧的小沙发上。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间的门终于再次被人推开。 许清琅身上还带着些消毒水的味道，和身后队员分开后，他摘下眼镜揉捏了两下眉心，眉眼间泄出丝缕疲惫，但很快就被他遮掩了起来。 工作间里有其他人。 许清琅抬眸看去，本以为是有其他的队员找自己有事，却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蜷着身体似睡着了的青年。 许清琅眸光一怔，下意识放晴了脚步，却还是惊动了浅眠的青年。 江瑭鼻尖轻动，睁眼朝许清琅的方向看去，脸上几乎立刻就展开一个柔软的笑容。 许清琅心下一软，上前两步摸了摸他的长髮，问：「怎么知道来工作室等我？」 江瑭指了指楼下，嘴巴动了动，无声说了句『有人』。 许清琅：「有人告诉你的？」 江瑭点头。 许清琅眸光微动，抬眸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临近正午，再过不久就到了科研所的饭点。 平日里为了节省时间，他的午饭都是由队员们带上来的。 许清琅拿起通讯器，准备吩咐队员稍后带两份饭上来，工作间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敲门声响起得很是突兀，很是急促。 江瑭脖子一缩，往沙发深处挤了挤。 许清琅打开门问：「什么事？」 门外是所里的一位研究队员：「教授，基地上面通知说，码头入口的检测仪坏了，要求二十四小时内从码头入口回到基地的所有人，重新进行一次血液检测。」 第373页 许清琅问他：「血液检测？如果只是重新检测，换用新的检测仪就可以了吧？」 那名队员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上面的通知是这么写的。」 许清琅顿时皱起了眉头，隐约觉得这件事有些不简单。 上面通知说，特派的检测团队稍后就会抵达码头入口旁的特殊检测厅，让他们现在就出发去检测厅等候。 基地上层的通知，众人无法违抗，只能选择听令。 等许清琅带着江瑭和其他队员们来到检测厅，见到检测团队里的成员后，他才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检测团队中有昨天他们才见过的陈谦华，还有另一个熟面孔，是和陈谦华在同一个科研队之中的研究员。 而领队人许清琅也很眼熟，是基地监测队的队长，和许清琅有过几次工作上的交集。 两人曾发生过一些小摩擦产生过争执，但许清琅知道，这位队长为人很公平正直，不容许眼里有一点沙子，也不会做出公报私仇之类的事。 明明身为研究员，却抛下本职工作掺和到监测队的事务当中，这件事说和陈谦华没有关系，许清琅是一点都不会相信的。 从码头入口进出的人并不多，很少有人愿意去海上出行，大多都选择从基地的其他门出入，去陆地上搏一搏，而不是去更危险、收成更少的海域。 因此，此时检测厅内并没有多少人。 许清琅和队员们站在后方，遥遥的和前方的陈谦华等人对视了一眼，便见陈谦华沖他微微一笑，旋即目光微微偏转，落在了站在许清琅身边的江瑭身上。 江瑭今天也穿着那件带有兜帽的斗篷，宽大的帽檐把他的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见他的真实面容。 许清琅心脏重重一跳。 虽然陈谦华什么都没有说，许清琅却莫名有一种直觉，这次的检测，也许是冲着江瑭来的，而不是冲着他。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一直握在青年手腕上的手收紧了些。 血液检测，顾名思义需要提取一滴被检测人员的血液，用专门的仪器进行检测。 许清琅把江瑭从海里捞上来的那天夜里，便为他做过一次血液检测，检测结果显示，江瑭是人类。 因此许清琅并不怕江瑭的结果出问题，唯独担心江瑭会害怕取血针。 前方的领队人已经把身后的检测员分派了下去，一个一个为下方等候的人取血。 许清琅突然握着江瑭的手腕晃了晃。 青年侧头向他看去，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极轻的、气音似的『嗯』，像是在问他有什么事一样。 许清琅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待会做检测，需要用取血针从你指尖取一滴血，你会害怕吗？」 他话音还没落，只是说出了取血针三个字，身边青年便瑟缩了一下，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显然是害怕的。 许清琅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轻声说：「我也会被取一滴血，只有做完这个检测，他们才会放我们走。」 江瑭想了想，抬头嘴唇开合：一定要做，对吗？ 许清琅读懂他的唇语，点了点头，表情有些担忧。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青年抿着唇低下了头，片刻后他又抬起脑袋，抬手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明亮的黑眸中闪过一抹期待。 明明什么也没有说，许清琅却猜到了他的意思。 江瑭的意思是，如果取完血后能给他一个亲亲，他就可以试着不那么害怕。 许清琅有些哭笑不得，心脏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却仿佛被羽毛轻轻扫了一下，让他唿吸都跟着窒了窒。 见他没有点头，青年以为他没有懂自己的意思，手指便又向前探出，落在了许清琅的唇上。 许清琅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无奈道：「好。」 江瑭便弯着眼睛朝他笑了一下。 检测他们这一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谦华。 陈谦华很快便来到许清琅身前，取出干净的取血针，压低声音说：「好巧啊许教授，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许清琅没理他。 陈谦华倒也不恼，取完他的血后，便站到了江瑭身前。 「你这位新『队员』倒是有趣得很，一直带着兜帽，莫非真的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秘密』两个字被他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许清琅垂了垂眸子，心道一声果然，陈谦华当真是冲着江瑭来的。 ——但是为什么？ 就算是他见到过江瑭身上许多不合理的奇怪之处，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怀疑，没有实质证据。 而陈谦华和江瑭甚至只见过一次面，又怎么会对他产生怀疑？ 思索间，陈谦华已经拿出了新的取血针，沖江瑭不怀好意的一笑，低声说：「来吧。」 江瑭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偏头看向许清琅。 许清琅沖他轻点了下头，在青年抬起手臂后，突然抬手，隔着兜帽柔软的布料捂住了他的眼睛。 「害怕就不要看。」他低声说，另一只胳膊也抬了起来，掌心轻轻托在了青年微颤的手肘上。 陈谦华嗤笑一声：「怎么，连取一滴血都这么不乐意吗？」 许清琅嗯了一声说：「是啊，毕竟取血的人看起来很难让人託付信任。」 第374页 陈谦华被他怼了一句，抬头怒目而视：「你——」 然而刚一对上许清琅黑沉的瞳眸，他的话被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一样，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狼狈避开许清琅的视线：「许教授，只希望等会检测结果出来后，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得意。」他冷笑一声，「你也知道，私自窝藏感染者甚至变异种，在基地是什么样的罪名吧？」 说完，他轻哼一声收起江瑭的血液，几乎称得上是趾高气昂地离去了。 许清琅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他并不担心陈谦华会在江瑭的血液样本中动手脚，正常被提取出来的人类血液中被加入了污染物，和感染后再提取出来的感染血液是不同的，基地的检测仪器可以检测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所以陈谦华若是想在这里动手脚，必然不可能成功，而陈谦华想必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断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动手脚白费功夫。 更何况还有一个监测队队长坐镇，陈谦华即便想动什么手脚，也得看看那位铁面无私的队长答不答应。 许清琅放下捂在江瑭眼前的手，用干净的棉球按住对方还在渗血的指尖，轻声问：「已经好了。」 闻言，江瑭抬眸，面色比方才稍白了些，却还是沖他勾了一下唇角，然后抬手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许清琅想起自己刚刚答应的事，轻咳一声说：「等回研究所，好不好？这里人太多了。」 江瑭歪头想了想，手指从一根变成了两根—— 回去的话，就不是一个亲亲，而是两个。 许清琅顿了顿，眼睛一闭，答应了：「好。」 检测结果陆陆续续的出来，前方没有问题的人离去后，检测厅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许清琅和江瑭等人。 陈谦华和同研究队的研究员坐在前方交头接耳，视线时不时看向许清琅，以及站在他身边的江瑭身上，目光里透着些不明的意味。 片刻后，江瑭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 那位监察队的队长拿着报告念道：「江瑭，检测结果为阴性，可以走了。」 一旁的陈谦华勐地瞪大眼睛，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监察队队长闻言转头，沉声问：「陈教授是对我的检测结果有什么疑问吗？」 「肯定弄错了。」陈谦华笃定道，「江瑭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队长说：「白纸黑字，检测报告就在这里，陈教授可以拿去看。」 陈谦华一把夺过那张检测报告，一目十行看完后，依旧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见过他！之前外出的时候，我见过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类人变异物种！他肯定是变异物种伪装成人类混进基地的！」 「变异物种？」许清琅冷哼一声，眸光犀利，「陈谦华，你研究变异物种已经有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某些变异物种是可以改变外貌和形态的吗？」 陈谦华声音一窒。 「变异物种长得和江瑭一模一样，自然是因为它曾见过江瑭，所以才会伪装成江瑭的模样，你怎么这么肯定江瑭是变异物种？」 许清琅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平缓，却依旧让陈谦华感受到了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还是说，你是在怀疑监测队的检查仪器吗？」 一旁的监测队队长皱起眉，眼神凌厉地看向了陈谦华：「他的血液是你亲手取的，检测报告也给你看了，你还有什么疑问？」 许清琅轻轻嘆了口气：「你针对我也就罢了，我们之间的事，你何必牵扯到其他无辜的人？」 陈谦华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 监测队队长沉下脸，从陈谦华手中抽走检测报告，冷声说：「所有的检测报告都出来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陈谦华，这次的重新检测是你申请的，我原本以为昨日码头的检测仪是真的出现了故障，但现在看来……」 他冷哼一声，「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如果当真是你在检测仪的检修报告中动了手脚，我会让你知道后果。」 陈谦华试图为自己辩解，监测队队长却一甩手，回到了检测室内，重重关上了门。 许清琅推了推眼镜：「陈教授，」他声音淡淡，「后会有期。」 说完，不顾陈谦华黑得几乎能低出墨来的脸色，许清琅拉着江瑭向检测厅外走去。 转身时青年宽大的兜帽轻轻飘起，露出他精緻却略显苍白的面容。 一直关注着他的许清琅蓦的一愣。 刚刚那一瞬间，他在青年的表情中看见了一丝仇恨和敌意，是针对陈谦华的。 刚刚取血的事，陈谦华虽然做得很过分，但还远远不到仇恨这种程度。 许清琅手指微微收紧，想到了陈谦华对待江瑭这么奇怪的态度，心头骤然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尽数压到了心底，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拉着江瑭离开了检测厅。 等众人回到科研所时，已经过了饭点。 所里的其他人为众人留了午饭，有人问：「许教授，您是去食堂吃，还是回工作间？」 许清琅却说：「端到我房间，两份午饭。」 那人看了一眼江瑭，笑着应了一声。 许清琅带着江瑭回了房间，房门刚一关上，身边的青年便倾身抱住了他。 第375页 江瑭抬起头，黑眸明亮水润，淡色柔软的唇轻轻开合—— 现在只有我们了。 他说。 第140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8 许清琅闭了闭眼，内心两个小人疯狂打架。 一个在说，他们的关系还远没有到可以随意亲吻的地步，另一个却说，既然已经答应了江瑭，就不能食言反悔。 看着青年满是期盼的表情，许清琅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江瑭如愿以偿得到了两枚亲吻，不包含任何旖旎的情愫，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即便如此，青年依旧满足地眯起了双眼，摸着自己的嘴唇，苍白的面孔上都泛起一丝喜悦的浅红。 许清琅在心底轻松了口气，恰好房门被敲响，是队员送来了他们的午饭，他便干脆就此转移了话题。 许知陌在他脑海中低笑一声：【你瞧瞧你，说了那么多拒绝的话，结果不还是亲了吗？】 许清琅果断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繫。 * 许清琅本还担心，陈谦华一击未中后，会再想别的法子对江瑭出手。 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对方都陷入了沉寂，甚至不曾像以前一样，来许清琅的研究所找存在感。 这倒是让许清琅和队员们大感清净不少。 这日实验结束，许清琅换了身衣服，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这阵子他们的重心基本都放在之前带回来的样本上，试图从这具类人的变异物种身上，找到人类和变异物种基因共存的突破口。 可惜，这么多天的实验下来，最终的结果依旧是失败。 虽然早就已经对这样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写下此次实验的最终记录后，许清琅眉间依旧浮起淡淡的疲惫。 从实验室回工作间的路上，一队员匆忙赶来，对许清琅说：「许教授，您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有结果了。」 许清琅表情一变，迅速遮掩住眉间的疲累之意思。 他问：「怎么样了？」 「没有查到江瑭的身份信息。」那名队员说，「我翻遍了基地目前的失踪人口，没有和江瑭符合的。」 许清琅心下瞭然，并不觉得意外：「好，我知道了。」 「他可能是别的基地的倖存者。」队员说。 但两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沿海的人类基地只有他们所在的基地，其余基地都建立在远离海岸的陆地上，但江瑭却是他们在海上捡到的。 队员表情略有犹豫：「许教授，您查江瑭的信息，是想送他回家吗？」 许清琅没有说话。 他的目的自然不是送江瑭回家，而是确认倖存者名单中是否有『江瑭』这个人，以此来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这样的事不能和别人说，因此许清琅点了点头。 那名队员试探着说：「现在查不到他的信息，教授要不就先把江瑭留在咱们研究所吧，咱们也不差他那一口吃的。」 许清琅问他：「你们很喜欢他？」 那队员沉默片刻，点头说：「他在咱们所里的这几天，就连许教授看起来都没有之前那么压抑了。」 许清琅愣了愣。 许久之后，他低头推了下眼镜，轻声说：「行，在他恢復记忆，或者找到他的身份之前，就让他留在我们所里。」 那名队员笑着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 许清琅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队员的话，在心中轻嘆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间。 不出意外，他又在工作间里看见了江瑭的身影。 工作间中略显破旧的单人沙发，已然成为了对方的专属座位。 但让许清琅略感奇怪的是，往日一听到开门声就站起来迎接他的青年，今日却依旧缩在沙发中一动不动，捧着本老旧的书册看得入迷。 许清琅扫了一眼书册的封面，那是他让人为江瑭找来的科普类书籍之一，自从他发现江瑭识字后，这样的书已经在房间里堆起厚厚一沓。 「江瑭。」他低唤了一声，向沙发旁走去，「怎么看得这么入迷？」 听到他的声音，江瑭终于从书中抬起头，沖他弯着眼睛笑了下。 许清琅揉了一把他的长髮，垂眸朝书页上看去，随即眸光一顿。 本应印着科普类文章的书页上，却不见一行行方正的文字，反而出现了一整页的漫画。 黑白的线条勾勒出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男人和少年身体上下交叠，画风大胆又露//骨，细节之处画得非常详细，连一点遮掩都没有。 许清琅：「……」 这竟然是一本披着科普书外壳的盗版小黄色书！ 他一把从江瑭手中抽走了书，啪的一声用力合上，沉声说：「这本书……以后不要再看了，不适合你。」 江瑭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一眼被许清琅攥得封皮发皱的书，目露茫然和可惜，黑眸中透出些恋恋不捨来。 许清琅只当自己没看见青年的表情，严肃着一张脸把书锁进了柜子里。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江瑭从身后抱住他，脸颊贴在许清琅结实的后背上轻蹭了蹭。 许清琅转身，冷面冷心道：「撒娇也没有用，不许看就是不许看。」 青年唇角抿了抿，咻而抬头亲了许清琅一口。 第376页 许清琅一时不察，被江瑭亲了个正着，眼见青年还有继续亲吻的趋势，他连忙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偏头说：「我不是说了，不能随便亲别人吗？」 江瑭指了指许清琅，无声说：不是别人，是你。 许清琅心脏微缩，撩起些柔软的欢欣，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江瑭不懂这些，他对自己说，然后转移了话题。 「刚刚的实验失败了。」许清琅说，镜片后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暗色，一闪而逝。 似是察觉到他略有些低落的心情，青年倾身抱住他，像是想用这种方式给他一些安慰一样。 许清琅眸光软了软。 他发现江瑭特别喜欢这类肢体上的接触，哪怕只是一个拥抱，甚至只是单纯的碰一下手指，都能让他开心好一阵子。 「这已经是第四百五十六次实验了。」许清琅说，「也是第四百五十六次失败。」 许清琅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从他决定做第一次实验开始，到实验最接近成功、却依旧失败的那一次，又到了现在。 他知道江瑭可能听不懂这些，但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倾诉之所罢了。 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四百五十六次失败的实验，然而即便如此，在讲起这些事的时候，许清琅语气中虽有浓郁的、散不去的疲惫，却没有丝毫泄气和自我怀疑。 即使前路无光，他也依旧坚信自己是对的。 许清琅说了很久，江瑭就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 直到许清琅说完，江瑭才又把他抱紧了些，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许清琅顿了顿，却没有躲开。 他突然低头看向怀中青年，眸中闪过些许纠结。 「江瑭，」许清琅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迟疑，「我……可以从你身上取一些样本吗？」 江瑭点头。 许清琅愣了一下，基于对江瑭曾经经歷的猜测，他本以为对方会犹豫甚至是拒绝，却不想他竟然直接就答应了。 然后许清琅便看见，青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伸出了一根手指。 许清琅又是一怔，问他：「能换一个吗？」 江瑭摇头，强调重点似的晃了晃自己的手指头，嘴唇开合无声道：不行。 许清琅只能无奈说：「可以。」他顿了顿，还是提醒说，「血液样本需要提取一些血液，这样也可以吗？」 一根手指迅速变成了两根。 许清琅垂眸嘆了口气，为了实验，他只能答应。 许知陌在他脑海中笑说：【为了实验出卖色相吗？许教授真是好伟大呢！】 许清琅没理他。 这段时间许知陌时不时就会在他脑海中找存在感，频率远大于江瑭出现之前。一开始许清琅还会短暂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繫，后来习惯后，便已经学会了装聋子。 得到了江瑭的应允后，许清琅本打算即刻就开始下一轮的新实验。 谁知基地上层的一则通知，却打断了他原定的计划。 附近海域疑似出现一新型变异物种，距离基地并不远，为了基地内倖存者的安全考虑，上层点名了一些强者出海，要求他们将变异物种驱赶至更远的海域，如果能绞杀自然更好。 新型变异物种是精神系异种，因此，精神力出了名强大的许清琅，也在上层列出的出海名单之上。 任务来得突然也很紧急，接到通知时已是深夜，基地只留给众人不到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便要求他们立刻出发。 这不是许清琅第一次接这样的任务，基地上层直接下达的任务通常报酬丰厚，出一次海便能解决科研所资金匮乏的燃眉之急，许清琅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他带了几个队伍里中实力比较强的队员，临走前，却被江瑭攥紧了衣袖。 「不行。」许清琅果断拒绝，「这次不能带你，任务太危险了。」 江瑭却不松手。 许清琅嘆了口气，低头在青年抿紧的唇上轻碰了一下，轻声说：「就在基地等我回来，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主动亲吻，让江瑭眼睛都瞪大了些。 两人对视片刻，江瑭低下头，似是意识到许清琅说什么也不会带上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松手。 许清琅摸摸他的脑袋说：「乖，等我回来。」 留守基地的队员们将许清琅等人送走后，再回头一看，突然有人疑惑地喃喃：「欸，奇怪，你们看见江瑭去哪了吗？」 * 众人在码头集合，人到齐后便片刻也没有耽误，即刻出海。 基地为出海众人准备了船只，但许清琅却以不习惯为由，带着队员驾驶着他们科研所自己的船。 这次的任务名单上，同样身为精神系异能者的陈谦华，也赫然在列。 出海后没多久，船只还没有离开基地的通讯范围，许清琅突然接到了留守在所里的队员的通讯联络。 「教授不好了！」通讯器那头的队员声音慌张，「江瑭不见了！」 许清琅手指骤然紧缩：「什么时候不见的？在那里不见的？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在基地不见的，你们离开后不久就没看到他的人，我们以为他是回房间了，谁知刚刚去给他送晚饭才发现，房间里也没有人！」队员语速很快，「他什么东西都没有留，基地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他好像是自己走的。」 第377页 许清琅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我知道了。」 灪○霫＝ 他挂断了联络器，思绪飞速运转起来。江瑭是自己离开的，而是在他走之后不久就不见了踪影…… 趁着联络器还在通讯范围，许清琅拨通了他前几日为江瑭准备的通讯器。 一阵忙音过后，通讯器被人接通了。 许清琅唿吸微乱，哪怕知道对方不会说话，却还是下意识问：「江瑭，你现在在哪？安不安全？如果安全的话，用手指敲三下话筒，告诉我。如果身边有危险，就只敲一下。」 对面很快就传来轻微的敲击声，一下、两下、三下…… 许清琅心下骤然一松，三下，江瑭现在是安全的。 他把听筒声音调到最大，试图通过对方周围环境的声音分辨江瑭现在在哪里。 听筒中传来阵阵水声，像极了海浪的声音。 许清琅心头一跳，水声、海浪声……？ 他骤然意识到什么，从房间中沖了出去，直奔甲板看向了船只后方的海面。 轻微的破水声响起，长发青年从水面下露出脑袋，沖船上的男人弯了弯眼睛，苍白面容在漆黑海面的衬托下格外惹人注目。 第141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9 看到江瑭没事的那一刻，许清琅一直悬着的心脏骤然落地，随之而来的便是浓烈的怒火，燃满他整个胸腔。 海水中的青年探头看了许清琅一眼，眼瞅着船只继续向前，船和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他连忙又潜入到水面下，往前游了一段距离。 许清琅压着怒意，招手唤来两名队员，向船外投下救生篮，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江瑭整个身子都浸没在海水下，只有脑袋露在海面上。 湿漉漉的长髮贴在脸颊两侧，一双长睫上也挂着写水珠，哪怕夜色昏暗，也能叫人看见他精緻面容上沾染的水光。 见许清琅下来了，江瑭朝他伸出双手，原本宽松的衣袖都紧紧贴在他纤瘦的手臂上。 许清琅沉着脸，伸手将人从海水中捞上了救生篮，随即朝上方的队员打了个手势。 两人被迅速捞上了甲板。 许清琅的船只跟在基地提供的大船的最后方，因此前方船上的人并不可能发现这边的情况。 江瑭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裤子里浸满了海水，刚站上甲板没一会儿，脚下就已经聚了一小滩水。 许清琅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披在江瑭的身上，帮他挡住夜里吹来的海风，随即便牵着人往房间里走去。 江瑭扯紧衣襟，刚仰头想沖身前男人露出笑容，就听见男人低喝一声：「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许清琅嗓音里压着怒火，语气很急也很沖，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愤怒和后怕。 「海里那么多变异物种，你身上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就这么下海游过来？」他双手攥着青年的手腕，比平时都要用力许多，「我出门前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乖乖呆在基地等我回来，你怎么答应我的，又是怎么做的？！」 许清琅唿吸急促，镜片后方的眼睛已经因为怒意而通红一片。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碰上变异物种了怎么办？」他怒道，「你打得过它们吗？有办法对付它们吗？怎么才能从它们的围攻中活下来？」 他这幅模样似乎把江瑭吓到了，整个人呆站在原地，双眸睁得极大，眼眶都泛起微微的红。 片刻后，江瑭突然捧住许清琅的脸，凑上去似是想亲他。 他这幅楚楚可怜、急切中甚至带着些讨好的模样，看得许清琅心下一软，但一想到青年的举动，他很快就又冷下了心肠。 许清琅头一偏躲开了他的亲吻：「亲我也没有用。」他冷声说，「好好反思吧。」 话音落下，许清琅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到床上，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青年拉住他的衣袖想挽留他，却被许清琅挣脱开，嘭一下关上了房门。 【真是好久都没见你这么生气过了。】许知陌带着些惊嘆说，【你这么凶他，就不怕他哭给你看吗？】 许清琅沉着眉眼：【哭也没用。】他说，【这么危险的事，必须让他知道不能再做第二次。】 许知陌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 他知道江瑭是海妖塞壬，回归大海就如同回到自己的家，自然不可能会受伤。 但许清琅还不知道。 而他暂时也没有告诉许清琅的打算。 * 船只依旧向着目的地前行着。 趁着还没有远离通讯范围，许清琅给留守基地的队员们报了个平安，告诉他们江瑭没有事，让他们放心。 接下来一段时间，在江瑭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他便真的冷面冷心，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和对方多说。 江瑭却俨然已经成了他的小尾巴。 吃饭的时候跟着他，远程开会的时候跟着他，就连许清琅去上厕所，江瑭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然后被门板隔在了外面。 夜晚再次来临。 许清琅从船上的实验室出来后，准备回房休息，然而刚一推门，他就并不意外地发现，床上又多出来一个人影。 江瑭已经提前霸占了他的床和被子，听到开门的动静，此时正从被子里探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第378页 房间中光线昏暗，许清琅和他对视一眼，手腕一翻，嘭一声又关上了房门。 江瑭霸占了他的床，那他就去江瑭的房间睡觉。 许清琅脚步一转来到另一间房，关上了房门。 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青年的脚步声。房间门被他上了锁，对方打不开门，只能试着敲门，想将他叫出去。 许清琅狠下心来没有理会，去浴室迅速洗了个澡后，出来时房间外的敲门声已经消失了。 走了吗？ 他下意识心想，随即意识到什么，打开了房门。 蜷缩着坐在房门口的青年没了身后的支撑力，骤然向后仰倒，随即被许清琅的双腿撑住了身体。 江瑭身子一拧，双手结结实实地抱住了他的腿。 他抱得非常用力，似是怕极了许清琅会再次关上门，或者干脆直接离去。 许清琅板着张脸，还欲拿出和之前一样的态度，却在感受到裤子上传来的些许湿润时，整个人微微一愣。 ……哭了？ 许清琅心脏骤然缩紧，垂在身侧的指尖控制不住地蜷缩了起来。 青年略显单薄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抱着他双腿的胳膊却非常用力，把他箍得死死的，怎么也不松手。 许清琅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扶在江瑭颤得厉害的肩膀上，轻声说了一句：「别哭了。」 江瑭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许清琅没有办法，只能弯下腰，干脆托住青年的双腿，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抱着他坐到了床上。 似乎意识到许清琅不会和之前那样不理他，江瑭这才抬起头，眼眶鼻头通红一片，睫毛沾着泪，下唇上还印着几枚牙印，看起来好不可怜。 许清琅帮他擦了擦眼泪，低声问：「知道错了吗？」 江瑭点点头，却还是无声地想为自己辩解：它们不会伤害我。 许清琅眉头轻蹙：「谁不会伤害你？」 江瑭指了指窗外，许清琅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看见了那片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大海。 「你是说海里的变异种吗？」见青年点头，许清琅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又怎么知道它们不会伤害你？你忘了吗，我当初刚把你救上船的时候，你就伤得很严重。」 江瑭比划着名双手，嘴唇开合却没发出声音：那个伤，不是它们弄出来的。 「不是它们？那是谁？」许清琅问，「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 青年却垂下眸子，攥着他衣角的双手用力到骨节泛白，似乎不愿意再回答他的问题。 许清琅看出他情绪不对，心下软了几分，轻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没有下一次了，知道了吗？」他轻声说。 闻言，江瑭点点头，把自己整个塞到了许清琅的怀中，这才露出格外满足的表情。 许知陌在许清琅脑海深处嗤笑一声，模仿着他的语气说了一句：【你不是说『哭也没用』吗？怎么这就心软了？】 许清琅没有理会他。 怀中青年的情绪已经平復了下来，察觉到许清琅的抚摸，仰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凑上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随即又迅速缩了回去，露出仿佛偷腥成功的猫一样的愉悦神色。 许清琅摸头的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无奈，搂在青年背后的手臂紧了紧。 他低声说：「时间不早了，睡吧。」 江瑭便听话地闭上眼睛，唿吸很快就平缓了下来。 许清琅久久难以入眠，这次却并非因为头痛症。 他垂眸看着怀中青年安详又餍足的睡颜，黑沉眸底划过一抹暗芒。 到底是恢復了一些以前的记忆，还是说……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忆过？ 许清琅心绪翻转，青年发间独有的、带着淡淡大海气息的味道钻入他鼻腔中。 这味道很是浅淡，却仿佛能让人心神宁静下来一般。 闻着这味道，许清琅竟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快就平復了下来，没多久就被拽入到沉眠之中。 待他熟睡后，他怀中的青年却睁开了双眼。 江瑭仰头看了他一眼，抬手覆在许清琅温热的面颊上，随即凑上前吻住他的唇。 许清琅体内磅礴的精神力微动，几缕微不可察的精神力再次顺着两人紧贴的唇，钻入到江瑭的体内。 片刻后，江瑭松开他，舌尖探出唇间轻舔了两下，双眸微微眯起，露出饱食后的餍足神色，整个人都懒洋洋地放松下来。 下一秒，一直轻搭在江瑭背后的手勐地抬起，用力扣住他的后脑，将他的脑袋压了下来。 不复方才的轻柔触碰，这个亲吻野蛮极了，几乎扫荡了他唇间的各个角落，还含住他柔软的舌尖用力吮了两下，直把江瑭的舌头吸得发麻，却依旧没有放开。 青年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微微吓到，牙齿用力一咬，趁机在对方的舌尖咬出一道伤口，血腥味霎时瀰漫在两人唇间。 许知陌略微吃痛，这才恋恋不捨地松开江瑭。 他抬手用指腹摸了下唇角，把那抹染着血色的银丝抹去，这才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向怀中青年。 「这么久不见，结果我一出来，你就送我这么一份大礼啊？」许知陌哼笑一声，「我难得能找到机会出来见你，你都不关心关心我，怎么这么久了才出来。」 第379页 江瑭冷哼一声，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试图从他怀中离开，却没能成功。 许知陌将他搂得极紧，察觉到江瑭的意图，他嘆了口气，似埋怨道：「怎么见了他就抱，见了我就跑？这么区别对待……我可是会吃醋的。」 第142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0 江瑭冷哼一声：「你自己乐意吃醋，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何和你没关系？」许知陌不怒反笑，「你若见到我时和见到他一样热情，我也不会这么难过。」 江瑭冷睨他一眼，眉眼间没有半分平日里面对许清琅时的柔软。 「行啊，你要是想让我对你如对他一样，很简单。」他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让我把你的记忆也一併清除，你我之间重头来过，自然是可以。」 许知陌嘆了口气：「这又是何必呢？你当真捨得我把你给忘了吗？」 「这有什么捨不得的。」江瑭轻哼一声，「我巴不得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许知陌又是一嘆，旋即他勾唇一笑说：「你肯定捨不得。」 江瑭翻了他一个白眼，伸手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却还是没能推开，冷声道：「放开我。」 「不放。」许知陌反而将他拥得更紧了些，他话锋一转，突然说，「你隐瞒身份接近他潜伏在他身边，不就是为了他的精神力吗？」 他话音未落，怀中青年的身子就是一僵：「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汲取他精神力的时候，都会悄无声息的让他陷入沉眠。」许知陌稍稍压低声音，「可惜你又忘了，他陷入沉眠一无所知，我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你在对他做什么。」 江瑭面色一沉：「你打算告诉他？」 「告诉他？不，当然不会。」许知陌低笑一声，「我只是在想，他有的我也有，我的精神力不比他差，你怎么从来不考虑从我这里拿走你想要的东西？」 江瑭抬眸看他：「我想要，你就会给？」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许知陌声音轻哑，仿佛带着些引诱和蛊惑般，「你要是不相信，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松开一直用力按着青年后背的手，身子微转仰躺在床上。 「我就躺在这里，无论你对我做什么……」许知陌声音愈发轻了起来，「我都不会反抗，你想要多少精神力，我就给你多少精神力。」 他偏头看了江瑭一眼，唇角轻勾，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江瑭盯着他看了许久，眸光闪烁不定。 片刻后，他终是没有按捺住『要多少有多少』的诱惑，一个翻身主动靠近许知陌，凑上前试探着吻住他微启的唇瓣。 许知陌没有动，却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黑沉瞳眸中划过一抹似笑非笑。 江瑭到底没敢太过放纵，几缕精神力慢悠悠地渡入体内，带着些试探和迟疑，似乎在担心对方会在精神力中做手脚一般。 许久之后，许知陌突然闷闷地笑了一声，推开身上青年说：「你这样不行。」 他说，勐地抬起双臂，一手搂住青年细瘦的腰身将他紧紧箍住，另一只手用力按在青年后脑将其压下。 两人双唇咻然紧贴，唇舌交缠间，磅礴的精神力从许知陌体内汹涌而出，顺着两人密不可分的唇舌涌入到江瑭体内。 江瑭闷哼一声，庞大的精神来得太快，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似的，身子勐烈地颤了一下，被许知陌抱得更紧了些。 男人按着他后脑的手掌心温暖有力，指腹却不老实的动了动，时而捏住几缕柔软长髮捲绕，时而插在他髮丝间，用带着薄茧的粗粝指腹轻轻重重地按压着他的头皮，撩起让人止不住颤慄的麻痒感。 江瑭唿吸急促，鼻翼翕动得厉害。 大量精神力这般急速地涌入身体里的感觉，让他空虚干涸了许久的身体，犹如久旱终于迎甘露般，浑身上下的细胞都颤慄着诉说着满足和欢欣。 许知陌一直睁着眼睛，黑眸紧盯着青年近在咫尺的面容，将他的表情一丝一毫全部收进眼中。 精緻到无可挑剔的眉眼、轻轻颤抖的长睫，带着饱食餍足感的、泛着红的脸侧，还有那双不知何时已变成漂亮海蓝、还笼上一层璀璨鎏金之色的瞳眸。 许知陌近乎着迷地看着那双眼睛，余光却陡然扫见一抹银蓝之色。 他心头微动，手指几乎立刻就移了过去，指尖紧跟着触碰到一片冰凉软滑。 是海妖塞壬的耳鳍。 意识到这是什么后，许知陌眼睛微亮，食指和拇指同时用力，轻轻捏住那片轻薄的耳鳍，试探着摩挲了一下。 身上青年的身子勐地一颤，从鼻腔深处发出一声闷而软的轻喘。 许知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眸光更明亮了些，仿佛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般，又轻轻捏了两下。 下一瞬，舌尖再次传来尖锐的疼。 江瑭用力咬了他一口，撤离唇舌从许知陌身上爬了起来，几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似怒似恼，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口大骂。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垂着眸子看着身下的男人，眸中鎏金之色久久没有散去，从柔软长发间探出的银蓝色耳鳍敏感地轻颤着。 熟悉的眩晕感传来，许知陌皱起眉，抬手抹了下唇角，低笑一声说：「用完就把我踹回去，海妖塞壬果真是好狠的心，半点都不留情呢。」 第380页 江瑭没有理他，闭上眼睛缓缓平復着自己的唿吸。 在意识被黑暗吞没前的那一刻，许知陌强撑着仰起头，在身上青年的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淡淡血腥味传来，许知陌满意勾唇，低喃了一句：「希望这次的服务，还能让你觉得满意。」 语毕，他撑起的上半身落回床上，表情还停留在昏迷前的似笑非笑。 江瑭舔了舔唇角，被许知陌咬出的细小伤口传来轻微刺痛感，明明眨眼的功夫就能好的伤口，但他却并没有动用力量去治疗它。 他闭眸感受了一□□内恢復少许的精神力，低头在男人耳边低声说：「……我很满意。」 * 翌日，许清琅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天空灰濛濛的，似乎已经知晓今日会有一场苦战。 睁眼的那一刻，许清琅就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将不知何时钻到他怀中的青年搂紧了些。 昨天又是一夜好眠。 似乎只要和青年一起睡，他就能暂时摆脱困扰他多年的头痛，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状态。 充足的睡眠让许清琅心绪平缓，他抬手揉了一把江瑭的长髮，低头时，正对上对方尤带着几分睡意的双眸。 「早。」许清琅打了声招唿，眸光往下扫了两分，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 青年原本浅淡的唇色，今日竟然殷红一片，甚至微微肿起，唇角更是带着一小点破口的伤痕。 许清琅眸光一暗，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他出来过？」许清琅低声问。 江瑭点头，嘴角轻瘪了下，表情似委屈极了。他指了指唇角处的伤口，嘴唇开合无声说：好疼的。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良久后说：「抱——」歉。 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江瑭便仰头亲了他一口，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偷亲成功的青年缩回头，朝他比了一个手指，像是在说一吻还一吻，用这样的方式还回来，他们就『两不相欠』了一样。 许清琅怔愣片刻，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待江瑭起床去洗漱，他才沉着眸子在脑海中唤道：【许知陌！】 可惜，不知对方是没有听见，还是真的在沉眠之中，无论许清琅如何唿唤对方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天色大亮，船只愈发靠近那只变异海怪出没的区域。 前方的基地大船申请和许清琅的船只进行远程连线，想要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江瑭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清琅的身后，一起坐进了会议室里。 许清琅看了他一眼，瞅见青年眼底没有隐藏好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心知是自己之前的举动吓到对方了，心底软了软，便没有说出让对方回房间等他这样的话。 联络器里杂音阵阵，片刻后传来陈谦华的声音：「许教授。」 许清琅面色不变的嗯了一声，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眸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了江瑭，随即微微一怔。 刚刚江瑭眼里那是……鎏金色的光？ 陈谦华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淡淡的鎏金色从青年眸中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但许清琅还是捕捉到了对方面上浮现的，明显是针对陈谦华的敌意。 看来，之前那一次并非他的错觉，他想。 许是陈谦华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的原因，他并没有太过于针对许清琅，这次的会议得以顺利结束。 一个小时后，他们接近了海怪出没的那片海域。 所有战斗人员集合在甲板上，江瑭想跟着许清琅一起去，却被他果断拒绝。 「太危险了，你就呆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许清琅说，「听话，好不好？」 许清琅的语气很温柔，让江瑭紧皱的眉头松开少许，却还是一脸的不情愿。 见状，许清琅垂眸嘆息了一声。 「一个吻。」他说，「如果你乖乖听话呆在房间，等我的任务结束，就给你一个吻，这样可以吗？」 第143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1 这个提议对于青年来说，显然非常具有吸引力。 许清琅清楚地在他脸上看了一丝犹豫，但他却并没有立刻答应。 许清琅便说：「那两个吻，够吗？」 江瑭的眸子便更亮了一分，他想了想，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个。 许清琅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却还是应了下来，说：「只要你乖乖呆在房间里，那就听你的，三个。」 青年弯了弯眼睛，终于松开了一只攥着他衣角的手。 许清琅揉了一把他的头髮，轻声说：「等我回来。」 江瑭乖乖点头。 临走前，许清琅依旧觉得有些不放心，干脆叫来一名队员守在江瑭房间门口，万一有别的变异种趁虚而入，多少能保护一下江瑭。 那名队员应了下来，沖江瑭笑了笑说：「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就好。」 房间里的江瑭点头，抱着床上的枕头向窗户外看去。 他的房间距离甲板很远，从窗户探头向外看去，只能看见一点点甲板的影子，以及更远处黑压压的、让人胆寒的大海。 门外的队员见江瑭安安分分的模样，便关上门，守在了房门口。 船只继续前行，没多久，基地大船船身一震停止了前行。 第381页 原本平静的海面骤然波盪起来，数个巨大的旋涡出现在海面上，将两艘船包围了起来。 甲板上的许清琅面色沉凝，低喃了一句：「来了。」 下一秒，巨大的破水声响起，一只比基地大船还要大上许多的章鱼破水而出。 与此同时，房间中的江瑭也听见了动静。 船身被章鱼触手撩起的海浪冲击，整艘船都剧烈摇晃起来。 房门外的队员似是怕江瑭会害怕，在门外喊道：「江瑭！你没事吧？」 房间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队员微微一愣，下一秒便看见一双泛着鎏金色的海蓝色眸子，意识随之沉入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瑭暂时接管了这名队员的意识，让他做出依旧守在房门口的假象，随即走到栏杆旁，纵身一跃跳入了海中。 落水声被海怪的动静完美掩盖，没有任何人听见那一声极轻的噗通声。 海水下，青年幻化为海妖形态，一头黑髮被璀璨的金髮所取代，属于人类的双腿也变成了漂亮的银蓝色鱼尾。 海怪捲起的水流乱而急，若是人掉入到这样的海中，怕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水流捲入海底。 然而江瑭却在这样的环境中游刃有余。 那捲起的可怕漩涡丝毫没被他放在眼中，银蓝鱼尾只轻轻一摆，便轻轻松松穿过了那些涡流。 这头海怪比从船上看起来的还要更大，粗而长的触手盘踞在海面之下，那些出现在海面上的漩涡，就是这些触手的功劳。 海妖的听力极好，海面上打斗的声音传进江瑭耳中。 江瑭捕捉到陈谦华的声音，海怪的触手从他身旁划过，却仿佛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一样。 江瑭抬起手按在那粗而长的触手上，体内的精神力奔涌而出。 海怪巨大的身体勐地一顿，只一瞬就又恢復了正常，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它的异样。 做完这一切，江瑭本想原路返回，却陡然听见一声细微的噗通声。 「教授落海了！」许清琅的船只上传来队员们慌乱的声音，「教授掉下去了！」 江瑭顺声望去，许清琅就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双眸紧闭被海浪沖卷得失去平衡。 水下光线并不好，但江瑭还是看见了许清琅身边的丝缕血迹，是从对方身后溢出来的。 江瑭鱼尾一摆，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许清琅身边，将他拉离了这片危险之地。 血腥味中传来淡淡的污浊味，是变异病毒的味道。 江瑭眉头一拧，将被他抱住的许清琅翻了个身，看见了他身后那道伤痕。 那是一道自左肩直直落至右边腰侧的伤痕，伤痕并不深却非常长，衣服和伤口的切割面平整极了，看模样并不像是海怪弄出来的，反倒像是刀痕。 江瑭脱下许清琅身上的外套，低头亲了亲那道伤痕。 许清琅其实并没有陷入昏迷。 海怪破海袭来的时候，他们早有准备，因此并没有乱了阵脚。 许清琅的精神力很强，这头海怪并不是他的对手，但短时间内大量使用精神力异能，让他的头痛症骤然发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一个队员趁虚而入，在他背后狠狠划了一刀。 许清琅的反应很快，因此刀口并不深，却不慎脚底一滑落入了海中。 有人想害他，许清琅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他千防万防陈谦华，却没想到，身边竟然还有陈谦华的人潜伏，在这种时候狠狠地、再一次的背刺了他。 落入海水中的那一刻，许清琅依稀觉得这一刻很熟悉，他想起不久前的那次落海。 上一次有疑似海妖塞壬的生物相救，那这次……他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吧？ 下一秒，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就将他紧紧抱住，拽着他离开了海浪汹涌的区域。 许清琅蓦的睁开双眼，看见了在海水中飘荡的灿金色长髮，以及那条漂亮夺目到极点的银蓝色鱼尾。 这是……海妖塞壬？许清琅迷茫心想，镜片后的眸子里却闪烁了片刻。 不，不对。 这是江瑭。 他太熟悉这个怀抱了，也太熟悉这双手臂拥抱着他的力度了。 哪怕没有看见拥抱他之人，或者说是『变异物种』的正脸，许清琅也几乎立刻就认了出来，这就是江瑭。 是江瑭，也是海妖塞壬。 许清琅眸光微亮，嘴唇微张，一串泡泡从他唇间吐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抱着他的海妖似乎没有发现他已经睁眼了，把他翻了个身，脱下了他身上的衣服。 随即，哪怕有海水的阻隔扰乱了他的感知，许清琅依旧清楚地察觉到，有什么柔软却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伤口处。 轻轻软软的、带着些湿润，自上而下滑过他的伤口，在他身后撩起一抹让人难耐的酥痒感。 刀伤处的疼痛感渐渐淡去，许清琅知道，自己身后的伤口想必又和上一次一样，已经痊癒了。 他落入海中已经有一阵子，胸口逐渐传来唿吸不上来的闷痛。 下一刻，不知海妖做了什么，他脑袋周围出现一个空气泡，不大，却足以让他喘口气。 许清琅胸口一轻，双腿传来轻微的触碰感。 他低头看去，发现那条银蓝色的鱼尾不知何时捲住了他的双腿，很轻地蹭了两下。 第382页 许清琅近乎着迷地看着那条鱼尾。 海中这么昏暗的地方，他都能看出这条鱼尾的美貌，若是上了岸，让银蓝鱼尾露在阳光之下—— 许清琅几乎想像不出那样的场景会有多美。 抱着他的双臂微微用力，身后海妖又将他翻了个身，许清琅就这么对上了那双铺着鎏金色光的海蓝双眸。 许清琅唿吸微窒，眼底的惊艷几乎快压不住。 而在一人一妖对视的那一瞬间，海妖也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精緻到无可挑剔的面容上划过一抹慌乱，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甦醒状态一样。 脑袋周围有空气泡，许清琅便想试着说话，金髮海妖却抢先他一步，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前，像是想亲吻他一样。 许清琅微微偏头，躲开这个亲吻。 海妖一怔，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受伤，那抹璀璨的鎏金之色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许清琅眸光柔了下来：「你没有乖乖呆在房间等我回来，所以不能亲。」 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金髮海妖蓦的一愣。 「你又救了我一次。」许清琅勾唇笑了笑，「这是第二次了吧？」 江瑭点头，脑后的金髮在海水中柔缓地飘动着。 远处海怪的攻击并未停止，但有江瑭的控制，那些攻击基本都落在了基地大船上的某个人身上。 许清琅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江瑭，之前的怀疑和看似不合理的地方，在连接上『江瑭其实是海妖塞壬』这一条之后，尽数变得合理了起来。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提问和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我得上去了。」许清琅说，「其他事……等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再聊一聊，好吗？」 金髮海妖没有说话，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眸子，身下的银蓝色鱼尾松开少许，却又突然收紧了起来。 「抱歉。」江瑭的声音轻到近乎呢喃，「抱歉，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 ……不能知道什么？ 许清琅脑海里刚划过这个念头，双腿便被鱼尾轻扯着往下拽了一下，那双柔软却有力的手臂将他圈得更紧了些。 下一秒，眼前金髮晃过，海妖柔软的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许清琅心头一凛，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精神力几乎瞬间就护住了自己的脑海。 片刻后，柔软微凉的唇撤去。 「还是和上一次一样，先忘掉这些吧。」海妖的声音空灵深幽，让人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情绪，「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 江瑭把许清琅送上了船，用和上次一样的方式，只留给船上人一抹一闪而逝的银蓝光泽。 233说：【宿主，你刚刚好像没有成功抹掉任务目标的记忆。】 【嗯，我知道。】江瑭说，轻笑了下，【我故意的。】 233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和江瑭合作了这么多世界，它已经学会了不问为什么，宿主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它只需要安安静静等着宿主带飞就好。 与此同时，被海浪卷上了甲板的许清琅睁开了双眼。 海妖说，让他和上一次一样，先忘掉这些。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他之前……也曾被抹去过记忆？ 第144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2 海妖空灵的嗓音在许清琅脑海中环绕着，诸多疑问一股脑地冒出来，把他的思绪填得满满当当。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解答疑惑和思考问题的最好时机。 海怪的攻击不知为何集中在了基地大船上，许清琅的小船便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见落入海中的许清琅重回船上，队员们纷纷围了上来。 「教授！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又是银蓝色的像鱼尾一样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已经救了教授两次了！」 许清琅摇头，作头疼状按了按眉心，低声说：「我没事，先不说这些，任务为先。」 见状，众人唿啦啦又散开。 藏在这几人之间的、那让许清琅落入海中的罪魁祸首，在许清琅被海浪卷回到船上时，露出了近乎于惊恐的表情。 虽然他很快就掩饰起了自己的表情，却依旧被许清琅看了个正着。 许清琅眸光微暗，却没有立刻将矛头指向那人，而是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继续对章鱼海怪发起了进攻。 然而那只海怪跟发了疯似的，对许清琅等人的攻击视而不见，粗而长的触手带着暴戾的精神力，一下又一下落在基地大船的防护罩之上。 终于，防护罩裂开一条缝隙。 轻微的噗通声响起，大船的甲板上响起一声惊唿：「不好了！陈教授掉到海里去了！」 趁着海怪攻破防护罩，正处于力竭的状态，许清琅加大了对它的精神力压制。 海怪触手狂乱地拍打着海面，搅起激烈危险的漩涡，最终还是不堪众人的联手攻击，潜入海底选择了逃离。 众人已趁乱在海怪体内嵌入了追踪器，看着这头巨大的海怪逃向了离基地更远的海域，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清琅收回精神力，唿吸微乱，视线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基地大船。 船上的人已经将陈谦华打捞上了船。 陈谦华运气不错，即便落入海中也没有被海怪的触手伤到，只是被捲入到急乱的漩涡里，此时有些不适和虚弱。 第383页 一旁的人问他：「你有受伤吗？」 被漩涡整得头昏脑胀的陈谦华摇头：「没有。」然后顺从地抬手配合众人的检查。 他身上并没有血迹，衣服连破损都没有，众人便放下心。 直到围着陈谦华离去，有人扶着他站起来，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 陈谦华心头一跳，看了一眼疼痛的食指。 在他指腹靠近指甲的位置，不知何时竟裂开一道极其细小的伤口。 扶着他的人问：「陈教授，你怎么了？」 陈谦华放下手，几乎下意识地藏起自己受伤的食指，强颜欢笑说：「没事。」 他心头慌乱，却还是安慰自己—— 这么小的伤口，连血都没流，肯定没事的。 陈谦华强自镇定下来，视线扫见隔壁船上的身影，眸底一暗。 命可真大，他在心中愤愤地想。 这都没有成功，还能让他完好无损地活着回来。 另一边，许清琅的船上。 驱赶海怪的任务已经完成，众人都松了口气，力竭坐在了地上。 其中一名队员轻手轻脚地想要离去，却被人叫住：「你要去哪里？」 那人身子一颤，转身后强装镇定道：「许教授，我回房间。」 「回房间？」许清琅冷笑一声，「是回房间，还是去处理暗害我的兇器？」 此话一出，甲板上一片譁然。 许清琅的队伍里都是跟了他许久的队员，对许清琅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那人很快就被众人制服住，从他怀中搜出来一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染着些许血迹的匕首。 许清琅接过匕首，装进了密封袋之中。 见自己已经无法再辩解，那人冷笑着说：「匕首上有变异病毒，许清琅，想必你现在已经被感染了。」 许清琅眉心一动，迅速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语气平缓道：「是吗？可惜了，你那一刀只划破了我的衣服，并没有划伤我。」 「不可能！」那人怒道，「匕首上的血做不得假，你明明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清琅转身背对着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将裂开的衣服扯开，露出自己光滑的、没有一丝伤口的后背。 「受没受伤，我比你更清楚。」待众人看清后，他重新穿上衣服，转身看向被制服的背叛者，「你匕首上的血，不过是海怪的血溅到我身上，被匕首沾到了而已。」 那人依旧喃喃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却被暴怒的众人捆住手脚，锁到房间里关了起来。 许清琅说：「保险起见，你们还是给我做一个感染检测。我毕竟落了海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队员上前帮他取了血后，许清琅这才动身回房。 之前被他叮嘱要保护江瑭的守卫依旧守在门口，许清琅脚步微顿，沖他点点头后推开房门。 下一秒，他就被青年紧紧抱住了。 江瑭抬头看他，面色担忧地问：我听到他们的声音，说你掉海里了，你没事吧？ 许清琅手指下意识蜷紧了些，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柔声说：「没事，我没有受伤。」 江瑭松了口气，抬手轻点了三下自己的唇，期待地看向他。 许清琅自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动作微顿，想起在海中看见的海妖塞壬，轻声说：「只有一直乖乖呆在房间，没有偷跑出去，才能得到三个吻。」 江瑭点头，指了指门口还没离去的队员。 那名队员点头说：「许教授，我一直守在这里，江瑭确实没有出去过。」 听到他的话，许清琅颇含深意地看了江瑭一眼，对方却颇为无辜地沖他眨了下眼睛。 ——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知道吧。 许清琅如是心想，眸底划过一抹无奈，低头亲了下去。 * 深夜。 任务已经完成，两艘船已经踏上了回基地的航线。 许清琅躺在床上双眸紧闭，手臂轻抱着躺在他怀中的青年，却迟迟难以入眠。 白天队员取走他的血液后做了检测，他体内并未染上变异病毒。 所有人都以为许清琅没有受伤，但他自己却很清楚，他被那把带着病毒的匕首划伤了，也已经被感染了。 但是海妖塞壬治好了他。 那划过他伤口的软而滑的触感，是塞壬的唇舌。 许清琅思绪微乱，有看到曙光的兴奋，更多的却是对江瑭的担忧。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海妖塞壬的能力，可以治疗被感染的人……江瑭怕是凶多吉少。 许清琅手臂不自觉绷紧，把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江瑭就是塞壬，他心想。 【哟，不容易啊。】脑海中陡然响起许知陌的声音，【你这是终于知道他的身份了吗？】 许清琅声音微凝：【……你一直都知道？】 【当然。】许知陌懒洋洋地拖长尾音，【毕竟他当初抹消的是你的记忆，又不是我的。】 听到这话，许清琅心脏顿时急跳一瞬。 【你还记得当初的事？】许清琅轻声，【告诉我，当时我落海之后的事。】 许知陌却反问他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第384页 许清琅说：【我们本就是同一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同一人又怎么了？就必须把我知道的所有事全部告诉你吗？许清琅，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许知陌低低一笑，【更何况，我早就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你这件事。】 许清琅唿吸微顿。 ……早就答应过。 不知想到了什么，许清琅只觉胸口微闷，泛起细细密密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像是心口被压了一块小石子一样，并不那么难以忍受，却总归让他觉得很是不舒服。 察觉到许清琅的情绪波动，许知陌又是一笑：【哎呀呀，你瞧瞧你现在，这是在吃醋吗？】 许清琅冷声：【闭嘴。】 【我偏不。】许知陌语调慵懒挑衅，【他和我做过的事，也同样对你做过，有什么好吃醋的？】 听到他这话，许清琅却只觉心头愈发郁郁。 【说起来，现在可是我应该出现的时间。】许知陌突然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占据我的时间，许清琅，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许清琅没有理他。 许知陌便继续道：【这么美好的夜晚，你又不懂得珍惜，只知道躺在这里七想八想，简直浪费，不如让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清琅便掐断了两人之间的连接。 吵吵囔囔的脑海终于寂静下来，白天精神力使用过度的头痛后遗症，似乎都隐约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许清琅在心里轻嘆了一声。 虽然许知陌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依旧从对方的态度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江瑭的失忆和口不能言，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就连接近他都另有目的。 他本应该生气的。 被这样欺骗、玩弄，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断然无法做到半点不生气。 但一想到江瑭、或者说海妖塞壬曾经经歷过的事，以及接近他的真实目的，许清琅却觉得自己做不到真的生气。 他忍不住又在心里嘆了口气，睁眼低头，看向怀中睡颜安详的青年。 青年忽然一动，眼睫轻颤着，似乎有睁眼的趋势。 许清琅心头微跳，下意识闭上眼睛，避开了和青年对视的情况。 怀中人动作轻缓地撑起胳膊，似是在观察他是否睡着了一样。 许清琅唿吸平缓，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其实是在装睡。 夜间的这个时间段，醒来的一般都是许知陌，但今夜却是许清琅。 察觉到江瑭微微压低身体，许清琅不动声色，心头却生出些好奇。 柔软微凉、带着淡淡大海气息的唇压了下来，轻轻覆在了他的唇上。 许清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到，唿吸微微一窒，眼睫跟着颤了颤。 下一秒，那双唇便撤离开。 江瑭冷哼一声：「许知陌，既然醒了，为什么还要装睡？」 第145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3 ……许知陌？ 听到这个名字，许清琅的思绪有片刻的凝滞。江瑭这是……把他当成是许知陌了吗？ 许清琅心口微沉，细细密密的让人难捱的情绪再一次冒了出来。 莫非之前他睡着的每个夜晚，无论事后他是否有察觉，许知陌都会在夜间现身，和江瑭这样……私会？ 许清琅打住自己的思绪，垂放于身侧的、藏在被子里的手，却控制不住地蜷紧了些。 似是见许清琅许久依旧没有睁眼，江瑭声音压低了些：「为什么醒了却不睁眼？你是想反悔之前的话吗？」 许清琅心头微动，缓缓睁开眼睛：「反悔？」 青年双臂撑在他身侧，黑眸中划过淡淡的鎏金色光彩，柔软的唇微抿着，唇角弧度似讥似嘲。 「人类果然都是这样。」江瑭低嗤了一声说，「狡诈、冷血、出尔反尔。」 他垂眸看着身下的青年，似是觉得失望又无趣一般，撑着胳膊准备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许清琅勐地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微哑：「谁说我要反悔？」 他没有反驳解释自己并非许知陌，反而顺势应下了这个身份。 许清琅眸色微暗。 许知陌不肯告诉他的事，那他便自己来了解，看看他们之间到底瞒着他什么事。 身上青年似乎并未认出，此时甦醒的人格并非许知陌而是许清琅。 被男人拉住后，江瑭欲起身离开的动作一顿，略有些惊诧地反问：「你不反悔？」 许清琅下巴轻抬了下：「答应你的事，当然不会反悔。」 江瑭垂眸和他对视，黑眸中的鎏金之色似乎变得更璀璨了几分。片刻后，他移开视线轻哼一声：「你倒是和其他人类有些不一样。」 许清琅问他：「哪里不一样？」 身上青年却没再说话，咻而低头，柔软的唇张开，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许清琅心头一惊，身体下意识想躲开这个突如其来的、比起亲吻更像是啃咬的举动，但理智却及时压下了他身体的下意识举动，没有让青年察觉到任何异样。 江瑭并未收力，这一口直接在许清琅的唇上留下几枚牙印。他松开口，柔软的唇微张，舌尖轻柔地划过被他咬出痕迹的地方，随即顶开他的唇齿，向更深处的方向探去，在许清琅唇内撩起一片乱潮。 第385页 怕被发现自己是假的许知陌，许清琅一动都不敢动，只能双手紧握被动承受着青年对他做的一切。 心头说不上是震惊更多，还是愠怒更多。但这愠怒并非是针对江瑭，而是对许知陌。 下一刻，许清琅便察觉到些许不对。 体内的精神力似是感受到什么召唤一般，顺着他和青年相贴之处，从他的身体里涌入到对方体内。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亲吻，更像是……更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汲取他体内的精神力进补一样。 许清琅心下微松，至少不是被许知陌哄骗的就好。但这口气只松到一半，便又重新提了起来。 在这次之前，许清琅以前从未见过真正的海妖塞壬，却也听说过有关于他的传闻。 传说中，塞壬是海妖之主，即便再厉害的海怪，也不会傻到对塞壬出手。 而塞壬最强大的地方，并非是他的肉//体，而是精神力。 许清琅胸口发闷，几乎难以想像海妖塞壬在那失踪的一年时间内，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让他必须用这种方式汲取他人的精神力，来滋养和修復自己的力量。 思及此，许清琅更加放开了自己对精神力的控制。 人类中精神力最强者这个称号不是白来的，许清琅的精神力已经远超出他身体能承受的范围，这也是他时常感到头痛、甚至这些年越疼越厉害的原因。 他甚至能推测出，待他忍受不住头疼的那一刻，恐怕就是他被精神力反噬至死的日子。 看来他猜得没错，许清琅心想，他这段时间和江瑭一同睡觉时，经常一觉醒来发现头痛的症状减轻，就是因为江瑭。 是江瑭偷偷从他体内汲取精神力，从而减轻了精神力对他身体的压迫。 许清琅眸光微暗了暗。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和异种，江瑭却偏偏选择了他……莫非就是因为看上了他体内庞大的精神力？ 许清琅暂时无法从江瑭口中得知到答案，但直觉告诉他，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身上青年对于精神力的汲取还未停止，甚至因为许清琅放开了控制的原因，那涌在两人唇间的精神力，甚至变得更大量了起来。 精神力转移间，许清琅听见青年喉间传来几声低而轻的声音，似哼似喘，挠得让人心尖发痒。 他睁开双眼，就见低头亲吻他的青年双眸微阖，眸中的鎏金之色愈发璀璨，那双黑眸不知何时变为了海蓝色，和他之前在海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不知又过了多久，江瑭终于放开了许清琅。 大量精神力的补充让他觉得满足极了，苍白的脸侧都染上一抹醉人的殷红。 许清琅抬眸去看他，随即眸光一顿。 青年柔软的长髮间，一对银蓝色的耳鳍不知何时探了出来，正在髮丝间轻颤着，格外引人注目。 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江瑭勐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其中一边颤得不停的耳鳍。 「不许再碰了。」他声音冷凝，冷笑一声，「你若是再敢碰它一下……」 江瑭没把话说完，许清琅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威胁之意。 许知陌竟然碰过他的耳鳍。 他收回视线，身侧指尖蜷了下，没有说话。 身下人的沉默让江瑭很是满意，他舔了舔唇角，纤细脖颈上喉结轻动，按在男人胸口的双手微微收紧，将对方胸前的衣物攥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褶皱。 许清琅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只能躺在床上沉默以对，以免说错话露馅。 片刻后，他听见身上的青年突然开口：「许知陌。」 许清琅眼帘轻掀，和那双漂亮的海妖之眸对视在一起：「什么事？」 「你若是说，之前说的话都算话的话……」江瑭声音微顿，「无论我想从你这里获得多少精神力，你都不会拒绝，对吗？」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前的『约定』，倒也不是什么太过离谱的事。 许清琅如是心想，随即轻点了一下头说：「自然，我答应过你的事，当然不会反悔。」 此话一出，他便看见青年眸光更亮了一分。 「既然如此，是不是无论我用什么方法从你身上获取精神力，你都可以接受？」江瑭问。 许清琅眉梢轻挑，却没有立刻应声，而是学着许知陌平时的态度和语气道：「那得看你用的是什么样的方法了。」 「放心，是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方法。」江瑭低笑一声，「世上如你这般拥有强大精神力的人太过罕见，若是弄伤了你，我想再找别人，也不见得其他人能有你这么大方。」 许清琅唇角勾起，轻笑着说：「能这么让你汲取精神力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找不到第二个人。」 江瑭却几乎立刻就反驳他说：「谁说的，许清琅肯定会比你更大方。」 许清琅便是一愣，心头泛起些复杂的情绪，惊讶青年对他的信任，也同时因为这样的信任而觉得……开心。 他敛了下眸子，以免对方从他的眸光中看出些什么。 随即许清琅轻哼一声说：「明明答应你的人是我，他丝毫不知情，你又怎么知道，若他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会答应为你提供精神力？」 这话似乎把江瑭给问住了。 第386页 他表情微微凝滞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原因，半晌后却说了句：「知道就是知道，许清琅肯定会，他可比你可爱多了。」 许清琅眼底眸色变得更柔软了些，面上却浮现出些许不悦，气恼般地不再开口说话。 江瑭问：「所以我刚刚说的事，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许清琅没有说话，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一副还在生气的模样。 江瑭便挑了挑眉，说：「不拒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说完，他突然坐直身体，收回原本撑在许清琅身侧的双手，落在了自己的衣摆处。 他身上依旧穿着许清琅的衣裤，上衣宽大松垮，衣摆几乎盖住他整个臀部。 江瑭双手交叉着捏住衣摆，手臂向上抬起，一副准备脱下衣服的模样。 他的动作很快，许清琅只微微愣神的功夫，江瑭便已经把衣摆拉过了头顶，纤瘦柔韧的腰身和大片皑白的胸膛，就这么闯入到许清琅的视线中。 许清琅唿吸一窒，勐地坐起身，一手抓住江瑭的手腕，另一只手拉住对方被拉高的衣摆，唰一下把衣摆重新扯回了原位。 青年似是被他的举动惊了一跳，双手依旧交叉着保持刚刚的姿势，精緻面容上划过一丝茫然，那对银白的耳鳍都因此而剧烈地颤了两下，微微向后压去。 许清琅拉下他高举的双手，嗓音低沉又惊又怒：「你在干什么？！」 第146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4 许清琅这句话的音量不小，深夜寂静的房间中似乎都能听见些许回音。 似是被吓愣住了一样，江瑭任由许清琅将自己的双手拉下，精緻瑰丽的面容上闪过些茫然。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许清琅闭了闭眼睛，声音稍稍放低了些：「突然脱衣服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吸收精神力啊。」青年的语气理所当然，没有半点迟疑和他意在里面，「我和你的直接接触面积越广越深，吸收精神力的速度和效率就越快，脱掉衣服再吸收精神力，效率可比穿着衣服要高多了。」 许清琅思绪微顿，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细想下来，这样的解释似乎又非常合理。 难怪江瑭在面对他的时候，格外喜欢一些肢体接触。 不管是牵手、拥抱还是亲吻，都需要一定的肢体接触，只是他的精神力多到几乎要溢出身体，因此并没有察觉到在他们发生这短暂的肢体接触时，有那么一丝两缕的精神力被对方偷偷吸走了。 江瑭问他：「反应这么大，你这是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许清琅下意识：「没有。」 「什么没有？」江瑭双眸微眯，「你难道以为我是想和你交//配吗？」 这般直白的话语一说出口，许清琅的身子就微僵了一瞬。 他微闭了闭眼，脸上表情几乎瞬间就被轻挑所覆盖：「难道不是吗？」 许清琅本以为这样能『吓退』江瑭，谁知听到他的反问，对方反而陷入了沉思。 「交//配……似乎也是一种需要大面积直接接触的行为。」江瑭沉声说，「面积大，并且更加深入……也许真的可以更有效率地吸收精神力。」 他嗓音低而缓慢，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许清琅唿吸微窒，刚放松些许的身体不自觉又紧绷了起来。 好在青年只是思索片刻，便说：「算了，现在还没有到必须做这种事的地步，更何况……」 他声音压低了些，让许清琅不由自主地追问：「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就算真的要找人交//配，你也不是我的首选项。」江瑭挑了下眉，「和你……还是算了吧。」 许清琅心头一沉，眸光暗了暗问他：「不和我，那你想和谁？」 「当然是许清琅。」江瑭毫不迟疑地说，「你难道对自己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许清琅便又不说话了。 一时心急，他刚刚竟然又忘了，自己现在是『许知陌』，而不是许清琅。 脸侧传来轻柔的瘙痒感，许清琅掀了掀眼帘，发现是江瑭正在用指尖轻挠自己的脸颊。 「到底行不行，给个准话。」江瑭说，「不行也得行，我刚刚已经给你拒绝的时间了，错过就没有下一次，你现在想拒绝也来不及了。」 他坐在许清琅的腿上时，上半身便比许清琅要高出些许，此时近乎于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妖异的海妖之眸中透着些冷睥之意，却并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起码许清琅并不讨厌这样的注视。 不等他再开口说话，人形海妖便迅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这一次，许清琅并没有再阻止他，却依旧不自觉地偏移了目光，让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别处。 江瑭只脱了上身的衣物，脱完后，便又伸手去拽许清琅身上的衣服。 许清琅下意识攥住他的手腕，眸光和那双妖异的瞳眸对视了不到一秒，他便又放下了手。 ——只是脱掉上衣抱一抱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交……算了。 海妖似乎很满意他的自觉，迅速扒掉了许清琅上身的衣物。 海上的夜晚凉意很深，房间中没有保暖的设施，许清琅便拉高被子，把自己和同样赤着上身的江瑭都裹进了被子里。 说好的只是拥抱，便真的只有拥抱。 第387页 为了更大面积的接触，江瑭双臂紧紧环绕着男人的身体，两人的上半身紧贴在一块儿，甚至为了不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他还把脸埋在了对方的肩颈处。 海妖的体温天生就比人类要低，哪怕变化成了人类形态也是同样。 被对方这样毫无阻隔的紧紧拥抱着，许清琅别说动一动了，甚至连唿吸都不敢重一点。 怀中人贴着他吸了一会精神力，突然开口：「许知陌。」 微凉轻软的气流扫过他的脖颈和下颚处，却撩起一片灼烫的热度，直接从肩颈处燃至他的全身上下，被气流吹拂过的耳廓都泛起浅淡的薄红。 好在此时是深夜，房间中光线昏暗，怀中人又专注埋首于他的肩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在许知陌身上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许清琅过了会儿才应声：「什么事？」 「胳膊。」哪怕在说话，海妖的脑袋都没有抬起来，声音因此听起来有些失真发闷，「抱着我。」 许清琅没有动，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快点。」江瑭催促他，「别浪费时间。」 许清琅暗暗深吸了口气，抬手拥抱住了怀中的青年。 他掌心温度灼烫，和青年泛着凉意的后背截然不同。 这样的温度似乎烫到了江瑭，他整个人颤了两下，往许清琅怀里缩得更紧了些，小声嘀咕了一句：「好热。」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脚尖勾动下方的被子，把两人身上裹得紧紧的被子往下扯了扯，却并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臂。 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朝怀中青年体内涌去，对于许清琅来说，精神力离体的感觉虽然有些怪异，却并不难受，反倒是脑海深处的头痛明显减轻了不少，让他觉得舒服了很多。 许清琅唿吸轻缓，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下来。 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这段时间和江瑭待在一块儿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这久违的松弛感，弥足珍贵。 不知过了多久，青年终于推开了他的身体。 许清琅抬眸看向他，嗓音中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丝哑意：「结束了？」 江瑭嗯了一声：「今天结束了。」 许清琅正欲说话，一抬眸，却正好对上海妖微微眯起的双眸。 那双漂亮妖异的眸子划过他赤着的上半身，逐渐向下滑去，最终停在了他穿着长裤的双腿上。 「如果加上双腿的话……速度应该会更快吧？」江瑭似自言自语了一句，「可惜了，刚刚竟然没想起来。」 加上双腿，那岂不就是—— 许清琅唿吸轻窒，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唿吸又有乱掉的趋势。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指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瑭轻啧了一声：「算了，下次吧。」 许清琅在心里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便又提了起来。 下一次…… 下一次就不是他，是许知陌了吧？ 许清琅眸光沉了沉，思绪纷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汲取了大量精神力、已经吃饱了的海妖一脸餍足，丝毫不知许清琅正满心烦闷和焦虑。 他扯过两人的衣服，把许清琅的那件递给他，然后说：「穿上，别被他发现了。」 许清琅接过衣服，默默穿上，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被他发现了』这句话，听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奇怪。 怎么像是在偷情似的。 同样穿好衣服的江瑭重新缩回他怀中，突然低声说：「你今天和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 许清琅心头一跳，垂眸对上青年带着些探究的目光，心脏紧缩了下。 「哦？有什么不一样？」他强装冷静，低声问道。 「废话少了不少。」江瑭说，「怎么，莫非你又跟上一次一样，吃醋了？」 许清琅沉默片刻。 和上一次一样，吃醋？ 许知陌会吃醋？吃谁的醋？他的吗？ 许清琅一时不知还作何反应，好在江瑭似乎并没有深入探究的打算。 「你们人类可真奇怪。」他低声嘀咕着，「不过……」 许清琅问他：「不过什么？」 江瑭瞅了他一眼，声音更低了些：「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比起那些人来说……你倒也没那么让人厌恶。」 许清琅知道他这是在说许知陌。 「你这是在夸奖我吗？」他问，「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到非常荣幸？」 江瑭没忍住，沖他翻了个白眼：「自作多情。」 许清琅低笑一声，问他：「那些人是哪些人？」 「和你没关系。」江瑭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许清琅还想说些什么，青年却已经一裹被子，闷声说：「我困了，白天消耗了不少精神力，不和你多说了。」 江瑭说着，掀起眼帘看了许清琅一眼，唇角轻勾了下，轻声说：「你今天的服务让我很满意，希望下次能继续保持。」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许清琅有些哭笑不得，却突然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关键句—— 消耗了不少精神力？莫非是帮他治疗背后的伤口吗？ 许清琅思索片刻，很快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对，是海怪。 江瑭会突然以塞壬形态出现在海中，是为了控制那头海怪，海怪后期的攻击全部集中在基地大船，就能够证明这件事。 第388页 想到同样落入到海里的陈谦华，许清琅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江瑭的目标很可能是他。 这或许是来自海妖塞壬的復仇。 然而即便已经猜到了真相，许清琅也并不打算干预这件事。 人各有命，陈谦华在选择做出那样的事时，早就应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怀中青年的唿吸已经平缓下来，许清琅同样闭上眼睛，收紧环抱着对方的双臂，低头在青年柔软的长髮上落下一吻。 他轻声呢喃道：「晚安，江瑭。」 晚安，塞壬。 第147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5 翌日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又已经大亮。 许清琅已经逐渐习惯这件事，当江瑭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因头痛而难以入眠、或半夜经常醒来的频率，已经降低到他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地步。 怀中人还未甦醒，许清琅便没有着急起床。 江瑭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脑袋埋在他肩颈处，挺翘的鼻尖轻轻顶在他的脖子上，轻软的唿吸撩起细密的绵痒感。 那一头柔软的长髮披散在青年身后，有几缕不知何时缠绕在许清琅的指尖，还有几丝蹭在他脸侧，让他鼻尖微有些痒。 许清琅微微侧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整个人骤然一僵。 怀中青年似是被他侧头的动作惊醒，也跟着微微偏头，柔软的唇碰巧蹭过他的喉结。 青年迷迷煳煳地睁开眼，还没睡醒似的，突然张嘴在唇边鼓起的喉结上轻轻咬了一口。 许清琅手指咻然蜷紧，抬手按住青年的脑袋，把他的头往自己的肩膀上压了一下，避开了过于敏感的喉结部位。 「江瑭？」他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刚甦醒的沙哑，「你醒了？」 埋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上下动了动，一头长髮蹭着他的脖子和肩膀，撩起的痒意几乎直接蹿到他心底。 夜里的海妖塞壬，又重新变回了江瑭。 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许清琅眸光暗了暗，心情算不上有多明朗。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更希望江瑭能在他的面前做最真实的、像昨天夜里那般的海妖塞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上了一层厚厚的用于伪装的、名为江瑭的面具。 但许清琅很清楚，在江瑭的认知中，他此时还不知道对方就是海妖塞壬，如果贸贸然提出奇怪的请求…… 他不能确定江瑭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更不能保证对方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面上不显，心绪却翻涌得非常激烈。 脑海中突然传来一声带着轻嘲的嗤笑：【许清琅，你可真虚伪。】 许知陌不知何时又连通到了许清琅的精神力，察觉到了他的心中所想。 许清琅没有理他。 【让我猜猜，昨天夜里，你顶着我的身份和他做了什么？】许知陌嗓音低沉，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从他口中套了多少话？又和他做了多少『许清琅』不敢做的事？】 许清琅眸光一暗，声音似警告般：【许知陌！】 【你莫非是想问，我怎么知道这件事？】许知陌便又低笑了一声，【许清琅，我太了解你了。别忘了，即使我再不愿意承认，我们归根结底也是同一个人，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 许清琅似嘲似嗤般：【所以呢？那又如何？】 许知陌冷笑一声，轻声说：【你说，如果江瑭知道你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善，他还会用和以前一样的态度对待你吗？】 【许清琅，你真的以为，江瑭会喜欢这么虚伪又卑劣的你吗？】 说完这句话后，许知陌便没再出声，仿佛主动切断了和许清琅之间的连接一般。 许清琅垂下眼帘，眼底的暗芒几乎掩盖不住。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唤回了许清琅的思绪。他垂眸看去，便对上怀中青年带着些担忧的目光。 江瑭嘴唇开合：你怎么了？ 「没事。」许清琅轻声说，掩住眸底的暗色，「可能是昨天精神力消耗过度，还没有完全恢復，休息一下就好了。」 闻言，江瑭眼底的担忧非但没有退去，反而更浓郁了几分。 他抬手摸了摸许清琅的额头，突然抬起头，在对方唇上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亲吻。 几缕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精神力，从两人快速贴合又分开的唇间，传递的了许清琅的体内。 如果不是昨天夜里有过精神力传递的经验，许清琅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几缕精神力的传递。 江瑭莫非这是……想要偷偷传他一些精神力以作滋养吗？ 察觉到江瑭的意图，许清琅心脏柔软下来，脑海中却骤然又浮现出许知陌刚刚和他说的话。 那一丝柔软便尽数消失，被更为低而沉的情绪所取代。 见许清琅似乎有些分神，江瑭伸手轻戳了一下他的脸侧：有感觉好一点吗？ 许清琅回神，压下心头沉闷的情绪，勾唇说：「嗯，好多了。」 青年便弯了弯眼睛，回给他一个格外柔软的笑容。 * 海怪被击退后，两艘船便踏上了回基地的路程。 数日后，船只顺利抵达了基地码头。 下船前，许清琅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顶带着兜帽的斗篷，披在了江瑭的身上。 第389页 两人从船上下来时，碰巧遇到了正从基地大船上走下来的陈谦华。 和刚出基地时的状态相比，陈谦华此时的模样看起来格外狼狈，脸色苍白眼底青黑，像是没有休息好，也像生病了身体不适。 看到许清琅身边的江瑭，陈谦华瞳眸骤缩，失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清琅反问他：「我的队员，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陈谦华的语气近乎于质问：「他当初明明没有跟着你一起上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船上？」 许清琅却面不改色，平静道：「陈教授，你全程没有上过我的船，又怎么知道他没和我们一起出行？」 陈谦华声音一窒，他确实拿不出任何证据。 恰在此时，他一直藏在衣袖下方的手，传来些许异样的疼痛。 陈谦华脸色变了变，拢紧袖口，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回程的这些天，陈谦华过得比谁都煎熬。手指尖处那一点细小的伤口并未如他所期望的那样癒合，反而逐渐透出些许黑灰之色。 身为日日夜夜和变异病毒打交道的研究员，陈谦华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情况。 他感染了。 但他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就如同其他感染后、却还没有失去属于人类意识的感染者一样。 陈谦华隐瞒下自己感染的事实。 也许是想继续多苟延残喘几日，也或许是依旧心存些许侥倖，陈谦华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但这件事终究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刻。 两艘船上的人集合后，在基地门口排队等候着检测。 陈谦华满心焦虑，本想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却被熟识之人拉着站在了队伍中间。 好巧不巧，许清琅和他之间就只隔了两个人。 检测的速度很快，前方众人全都通过了检测，很快就轮到了陈谦华。 陈谦华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递到检测员身前，面上强装镇定，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嘀哩一声，检测仪器闪烁着红光。 检测员面色一变：「检测未通过，你感染了。」 他话音未落，陈谦华便勐地转身，扑向了身后队伍里的许清琅和江瑭。 许清琅脚步一错，揽着江瑭避开了陈谦华的身影。 陈谦华却噗通一下跪倒在许清琅身前：「许清琅，你明明也受伤了，我看着他用刀伤了你，刀上有病毒，你感染了，但为什么你没有事？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治疗感染的方法？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许清琅垂眸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陈教授，我没有感染是因为刀只划破了我的衣服，并没有划伤我。」 「我不信，你肯定是在骗我，你肯定是不肯救我——」陈谦华哽咽道，「许清琅，之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看在我们之前关系那么好的份上，求你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在真正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即便是曾经蔑视死亡之人，也无法再保持半分的冷静。 陈谦华跪着向许清琅挪动靠近，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服，却被许清琅侧身躲开。 「抱歉，陈教授。」许清琅嘆息说，「现在的我确实无能为力，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实验至今一直没有成功。」 他的话似乎彻底击碎了陈谦华最后的希望。 陈谦华低头闷笑两声，突然抬头看向被许清琅护在身后的江瑭，他眼眶赤红，语气阴毒：「这是你的报復，对不对？你憎恨我曾经对你做的事，所以才来报復我，对不对？！」 许清琅眉头一蹙，问他：「你做了什么事？」 陈谦华哈哈大笑，面色癫狂指着江瑭说：「你是海妖塞壬，你是变异物种！不是人类！不能让他进入人类基地！不可以——」 『砰』的一声，陈谦华胸口骤然炸开血花，倒在地上无声抽搐片刻，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许清琅心头一惊，思绪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动作。他侧身挡在江瑭身前，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低声说：「别看。」 这一枪并非是门口守卫开的，而是来自于从基地里走出来的另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白大褂，胸口印着和陈谦华身上同样的标志，看向已经死亡的陈谦华的眸光冰冷极了。 是陈谦华所在的研究所的所长，徐遇。 「抱歉。」徐遇说，「我这位不听话的队员给你们添麻烦了。」 明明这话是对着守卫和检测员说的，但徐遇的目光却扫过许清琅，落在了他身后的江瑭身上。 第148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6 许清琅清楚地感觉到，在徐遇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身后人的身体勐地一颤，逐渐僵硬起来。 许清琅眸光沉了沉。 他脚步微动，身子向旁边挪动了一下，正巧挡在了江瑭和徐遇之间，把徐遇看过来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察觉到自己的衣摆往下沉了沉，是江瑭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服，许清琅的胳膊便向后探去，轻轻抓住了身后人的手腕。 掌心之处所触碰到的肌肤一片冰凉，江瑭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此时更是冷得吓人，几乎比那片深海的温度还要更低上几分。 许清琅的手便握得更紧了些，拇指在对方冰凉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似乎想以此来给予对方些许支撑。 第390页 「好久不见，许教授。」徐遇似是没有察觉到许清琅的动作一般，收枪后往前走了两步。 「抱歉。」许清琅却突然说，「我对硝烟味比较敏感，还请徐教授别再靠近了。」 徐遇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枪，站定在原地不动了。 「我倒是不知道许教授还有这样的毛病。」徐遇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并没有那么友善，「这么些日子没见，竟然连一点菸味都受不住了。」 他顿了顿，似是意识到什么问：「还是说，你其实是在为曾经的朋友感到难过？」 见许清琅不说话，徐遇便自顾自地说：「没有什么可难过的，生在这样的环境中，不论是谁，都必须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你说是不是，许教授？」 「也许吧。」许清琅说，「研究所还有事等着我，失陪。」 他不想再和徐遇多说，拉着江瑭绕过他，朝入口检测的地方走去。 江瑭被许清琅互在身侧，全程没有和徐遇有任何直接接触的机会。 在和徐遇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许清琅听见徐遇突然开口：「许教授，有些变异物种非常善于伪装自己。」他低声说，「还希望你能擦亮自己的双眼，可别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连人都不是的东西被骗得团团转。」 身侧人身子更僵硬了一分，许清琅干脆抬手揽住身边青年的肩膀，将人拥到自己的怀中。 「多谢徐教授的好意。」他低声说，『好意』两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你大可放心，托你的福，我现在非常谨慎，无论是对待变异物种，还是……人心。」 许清琅冷冷扫了徐遇一眼，脚步都没有停一下，拉着江瑭来到了检测员身前。 两人接受了检测，结果无误后便进入了基地。 至于陈谦华临死前大喊的那些话，在场并没有人放在心上。众人都见过太多感染者临死前的不甘，人心叵测，死前想拉人一起下水的人并不少见，往其他倖存者身上泼脏水的事，这也并非第一次发生。 江瑭正常的检测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站在入口旁的徐遇眸色阴冷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勾唇无声笑了下，笑容中带着几乎没有掩饰的不怀好意。 成功进入基地后，许清琅没再在入口处逗留，紧紧揽着江瑭的肩臂，将人带回了研究所。 直到回到房间后，青年一直僵硬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许清琅关上房门，轻声问他：「被吓到了吗？」 江瑭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 许清琅从他眼底看见还未完全退去的暗色，抬手揉了一把江瑭的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抵达基地的时间还早，许清琅陪着江瑭在房间里做了会，便起身准备去实验楼。 然而他才刚从床边走了没两步，衣袖便被人拉住了。 许清琅脚步停下，没有丝毫犹豫就回到床边，又坐了下来。 「是想我再陪你一会吗？」他轻声问。 江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手指却把他的衣袖攥得更紧了些。 片刻后他抬起头，嘴唇开合问：你之前说想从我身上取样本做实验，对吗？ 许清琅点头：「样本不急着今天就要，等你休息好了再来也可以。」 江瑭抿了抿唇角，问：你想从我身上取样本，是不是因为，你也觉得我不是人类？ 许清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他：「那你是人类吗？」 江瑭抬眸，那双和人类一般无二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了他片刻，随即摇头。 不是，他说，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是变异物种。 许清琅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稍愣了一下后，便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说完还摸了一下江瑭的脑袋，一如既往的轻柔，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道。 江瑭似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精緻的面容中闪过一丝茫然，眼底情绪微微动容。 片刻后，他突然问：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伪装成人类接近你、跟着你一起来到人类的基地吗？ 这句话有些长，单靠唇语辨认起来有些难，但许清琅已经习惯了用这样的方式辨认江瑭说了什么。 「好奇。」许清琅实话实话，「但如果我说好奇的话，你就会告诉我吗？」 身前青年垂下眼睫，并没有说话。 许清琅笑了笑，并没有顺着话题继续问下去。 反倒是江瑭突然抬头，嘴唇开合着又问他：如果我说，陈谦华说的是对的，我真的就是海妖塞壬呢？ 许清琅表情都没变一下，语气依旧温和地问：「如果你是海妖塞壬的话，那你还会是江瑭吗？」 这个问题乍一听上去有些古怪，江瑭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没有做出回应，许清琅便垂下眼帘，在心中嘆了口气，缓声说：「不能是了，对吗？」 却见青年摇了摇头说：如果我是塞壬，我也可以是江瑭。 许清琅微微一怔，眸光咻然柔和了下来。 江瑭又问他：如果我说我不是塞壬，你会相信我吗？ 许清琅毫不迟疑地点头：「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江瑭惊讶于他毫不犹豫的态度，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復又垂下眼睫，掩住了眸底纷杂的情绪。 第391页 他许久都没再说话，许清琅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却见对方又掀起了眼帘。 那双淡色柔软的唇开合：如果我是海妖塞壬，却骗你说我不是呢？ 许清琅垂眸和他对视，对方那双黑眸在此刻显得格外执拗，许清琅甚至从中看出了些许隐晦的、并没有完全被隐藏好的忐忑。 「只要我不问，你就只是隐瞒，而不是欺骗。」他唇角轻勾，「你不告诉我，自然有你的理由。等你觉得时机合适了，再告诉我也不迟，不是吗？」 许清琅把青年往怀里揽了揽，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在对方耳边轻声说：「我不会问你这样的问题的，我会等你主动告诉我的那一天。」 许清琅的声音格外轻柔，却含着满满的、能让人烦躁心绪瞬间平復的柔和力量。 一声似讥似嘲的低笑在脑海中响起，是许知陌说：【呵，虚伪。】 许清琅没有理他，却稍稍收紧了抱着青年的手。 江瑭被他拥在怀中，好一会儿之后才抬手，回抱住了许清琅的腰身。 两人就这么相拥坐在床边，足足过了许久，直到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有队员来找许清琅，让他去一趟实验室的时候，许清琅才终于松开了手臂。 「就在房间里等我？」许清琅轻声问，「还是说，你想和之前一样，去我的工作室等我？」 江瑭从他怀中仰起头，无声地说：去工作室。 许清琅嗯了一声，起身时动作自然地牵住了江瑭的手。 青年的体温依旧比他要低许多，但之前在基地入口处、见到徐遇时的体温相比起来，还是要高上一些。 房门口的队员见两人牵着手走出来，非但没有表露出惊讶，面上反而露出带着些瞭然的神色。 「我还要去拿一些东西，许教授你们先去吧，我马上就来。」那名队员说着，脚步一转朝和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去了。 来到工作室后，许清琅从储物柜中翻出一些书，放在了书桌上。 「今天的实验不确定要做多久。」许清琅说，「我会尽快出来，如果时间太晚了，你就先回房间睡觉，不要熬夜等我，知道了吗？」 江瑭却摇摇头，指了一下旁边的沙发，意思是说自己就在这里等他。 许清琅心知江瑭的脾气有多倔，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气，决定尽快解决今天的实验，别让对方等太久。 临走前，许清琅抬手蹭过青年面颊旁，帮他把一缕碎髮夹到了耳后，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唿唤声：「许清琅。」 那声音极轻，带着一点点有些奇怪的口音，音色却仿佛泉水落于磐石上般，让人心底跟着掀起一些波澜。 许清琅脚步一顿，勐地回身看向了身后的青年：「你——」 话还没说完，江瑭便打断了他的话：「有样本瓶吗？」 许清琅怔了一下，指了指桌边的抽屉。 江瑭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出来，拇指指甲在食指指腹处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鲜红的、隐约带着些鎏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溢出，汇聚在白皙柔软的指尖处。 在那血液顺着滴落到地上之前，江瑭用样本瓶接住了指尖的血液。 一滴、两滴、三滴。 他一共接了三滴血液，直接就把小巧的样本瓶瓶底铺满了。 江瑭盖上瓶盖，伸手把玻璃瓶递到许清琅身前。 许清琅下意识抬手想接过瓶子，对方却手臂轻晃，又躲开了他的手。 「当初说好的。」江瑭沖他勾唇浅笑，「一滴血换两个吻，许教授，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第149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7 许清琅微微怔了一下。 他眼眸轻转，视线落在江瑭攥着样本瓶的手，却发现那只手把小巧迷你的瓶子捏得极紧，用力到骨节都微微泛白。 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自然，实际上……还是在紧张、在觉得不安，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观察他的反应？ 许清琅眸光柔和了下来。 他没再去拿江瑭手中的样本瓶，转而上前两步，双手捧起对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一滴血换两个吻，江瑭滴了三滴血，那便是六个吻。 但许清琅不止亲了江瑭六次，最后一个亲吻的时候，甚至还试探着探入到青年唇齿之间。 不復以往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的轻吻，这是一个非常缠绵、却并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亲吻，只有满满的安抚和温柔。 许清琅就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这位伪装成人类的变异物种，他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而并非只是口头上的安慰之语。 这样的举动很明显真的起到了安抚作用。 亲吻结束的时候，许清琅睁开眼睛，黑眸之中倒映出青年的瞳眸，里面并未染上之前那抹鎏金色的光，却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更亮一些。 江瑭唿吸有些不稳，喘着气轻声说：「你亲多了。」 许清琅低低的嗯了一声：「我知道。」 「多亲几次，我也不会多给你血的。」江瑭说，举起自己的手指给他看了一眼，「伤口已经癒合了，我不想再疼一次。」 「不用再疼一次。」许清琅眼底透出些笑，「我多亲你几次，并不是为了让你多给我几滴血。」 第392页 江瑭表情中透露出些许茫然：「那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许清琅又低下头，这次亲在青年光洁的额头上，「想亲，就亲了。」 额头上传来的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江瑭微微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许清琅嘴唇所触碰的地方。 这是海妖从未有过的体验，同样是亲吻，但落在额头上的亲吻所带来的感觉，似乎与落在唇上的完全不一样。 更温柔，更轻缓……似乎还带着些许珍重。 江瑭兀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片刻后，他抬眸看了许清琅一眼，又垂下眼睫：「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说话吗？」 「我说过，我不会问你这些问题。」许清琅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他抬手揉了揉青年的额头，眼尖地瞅见对方莹白的耳垂染上一抹薄红。 江瑭沉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把已经被自己捏得微微发热的样本瓶，塞到了许清琅的手中。 「你快去吧。」他轻轻推了许清琅一下，「如果不够，或者还需要别的样本，可以再来找我。」 许清琅接过样本瓶说：「好。」 「一份样本三个亲吻，两个亲这里，一个亲这里。」江瑭点点自己的嘴唇，指尖又指向被许清琅亲过的额头。 「不是两个吻吗？」许清琅问他，「怎么变成三个了？」 江瑭唇角轻抿，理直气壮般地说：「涨价了。」 他看了许清琅一眼又飞速垂下眼帘，耳廓上的红晕更深了两分，「你要是不乐意……那也没有办法，你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 这话说得无理至极，许清琅却丝毫没觉得不悦，眼底甚至渗出些许笑意。 他低笑了一声说：「那我也只能接受了。」 许清琅说着，突然又低下头，在青年额前和唇上一共落下三个吻。 「提前预定一份样本。」他说，「等以后再取。」 说完，许清琅并没有给江瑭反应的时间，握着手中的样本瓶离开了工作间。 江瑭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勾了勾唇，发出一声极轻的、闷闷的笑声。 许清琅这一走，便在实验室里整整呆了一天一夜。 期间他并没有离开过实验室，只托队员去找过江瑭几次，转述说他的实验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让江瑭回房间休息，不要在工作间等他。 可惜，队员们的转述并没有用。 许是知道江瑭的性子有多倔强，许清琅知道这样的劝说没有用，便嘱託队员往他的工作间送了食物和打发时间的书籍。 实验短时间内无法结束，担心江瑭期间会一直呆在工作间，缩在那个小小的单人沙发里睡觉，许清琅便抽空从实验室里出来了一趟，亲自好言劝说，总算是把人劝回了房间。 「三天，最多三天。」许清琅说，「三天后，我一定会从实验室里出来。」 江瑭问他：「说话算话？」 「算话。」许清琅抱了抱他，「无论实验结果怎么样，三天后我都会出来，不会骗你。」 「肯定会成功的。」江瑭说，「那可是我的血，不可能失败。」 他的话太过笃定，给人一种他是在陈述事实的感觉，而不是单纯的在安慰人。 ……不，或许他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许清琅想。 于是他说：「你说得对，会成功的。」 安抚好江瑭，约定好三天后再见面后，许清琅便打算回去实验室。 然而还未转身，身侧的手便被另一只温度稍低的手拉住。 许清琅停下脚步，回身看向青年，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问：「还有什么事吗？」 江瑭抬头看了他一眼，淡色的唇上印着两枚浅浅的牙印，像是被刚刚被他自己咬出来的。 「你……」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需不需要……再多取两份样本？」 许清琅微微一怔，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青年的意思，唇角便向上翘起几分。 「不用。」他说，「样本目前够用。」 江瑭微微敛眸，语气里透着些失落：「这样啊……」 下一秒，许清琅便低头，温热唇落在青年的唇角，停留两秒后便离去。 「但是可以提前预定。」他说。 三天后，许清琅准时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这三天他几乎不眠不休，一心扑在了实验上，连吃饭都争分夺秒匆匆啃两口干粮，便又转身投入到了实验之中。 好在实验的结果并没有让他失望。 虽然这只是第一轮实验，但这是研究所成立这么多年以来，许清琅第一次在实验结果那一栏中，填写上『实验成功』这几个字。 满心的欢喜和激动久久难以退去，然而除了实验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这件事之外，许清琅满脑子还有另一个身影。 他离开实验室，正准备径直回到房间，然而门刚一打开，他便在实验室门口看见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青年身上依旧穿着他的衣服，宽松到显得有些不合身，对方却格外喜欢。 见许清琅终于离开了实验室，江瑭刚往前走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落入到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中。 许清琅紧紧抱着他，用几乎要把人揉进怀里的力道。 第393页 他嗓音沙哑，像是许久没有用水滋润过一样，却带着激动的颤音：「江瑭……」 江瑭轻嗯了一声，带着些茫然。 许清琅唿吸急促，胸膛起伏得格外厉害，他有很多话想和江瑭说，然而情已至此，他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于是他干脆低下头，给了青年一个浓烈至极的亲吻，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藏进了这个吻之中。 若是往日，看见许清琅这么主动地亲吻江瑭，许知陌定然会坐不住，多少要发出些许嗤嘲的声音。 但今日，也许是终于等到了实验有正向进展的那一刻，也或许是两个人格感同身受，许知陌并没有做那一个出声扫兴的人。 实验室里传来队员们的欢唿声，大家都在为这一次的实验进展而感到高兴。 有人看见实验室门口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却没有一人觉得惊讶，也没有一人上前打扰，众人相视而笑，极有默契的把实验室门口的空间和时间都留给了他们。 * 实验只是初步成功，还需要更多更精细也更复杂的实验进行佐证，距离最终的实验成功必然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走。 短暂的欢唿过后，研究所众人本想趁热打铁，重回实验室一鼓作气继续进行实验，许清琅却拦住了他们。 「实验已经有了进展，不用再急着这么一天两天。」许清琅说，「大家累了这么多天了，今天给大家放个假，去买点好的食材，晚上在大厅聚餐。好好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后我们再继续。」 许清琅并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 当天晚上，冷清了许久的研究所大厅，时隔多年终于又热闹了一回。 许清琅拉着江瑭坐在大厅一侧的沙发上，看着研究所的队员们在大厅里互相庆祝欢唿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江瑭手里被塞了一碟切好的苹果，苹果很新鲜，是放在以前，研究所的採购人员绝对捨不得买的新鲜食物。 「如果是三年以前，在这里庆祝的人会是现在的五倍。」许清琅说。 他很少饮酒，现在手里却端着酒杯，时不时喝两口。 三年的时间，研究所的人走了大半，只留下如今这么一小批队员依旧坚定不移的跟着他。 「他们走了是他们的损失。」江瑭说。 许清琅低低地嗯了一声，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喉结在脖颈上剧烈滚动了几下。 他放下已经喝空的酒杯，转头看向江瑭。 青年刚往嘴里塞了一块苹果，一侧脸颊鼓起，正在缓慢咀嚼。 许清琅咽了咽嗓子，不知是酒意微醺，还是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勐然爆发，让他喉咙有些干渴。 ——突然很想吻上去。 第150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8 恰在此时，江瑭也咽下嘴里的苹果，偏头看向许清琅。 似是心虚一般，许清琅勐地转回头，下意识拿起身前酒杯仰头喝了一口，却没有喝到任何东西。 杯中酒已经被他喝完了。 许清琅略有些尴尬，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 「还要吗？」一旁的江瑭问他。 许清琅微微垂眸说：「好。」 他不喜饮酒，但今天晚上是例外。在这种时候，似乎也只有口感辛辣的酒，才能压抑住他心头澎湃过头的情绪。 听到他的回答，一旁青年便伸手拿走他的空酒杯，很快又推过来一杯倒满酒的酒杯。 在这种时代，酒和饮料早已成为了奢侈品。 哪怕是在这样特殊的日子，採购人员下血本买到的酒，放在以前也只是无名的劣质酒，口感算不上好。 许清琅端着酒杯喝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过舌尖，顺着喉咙滚落而下，撩起一片难捱的灼热感。 「你们人类可真奇怪。」身边青年轻声说，「竟然喜欢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许清琅偏头看他：「你喝过？」 「没喝过。」江瑭说，「但我闻得出来，这个味道并不好闻。」 许清琅便笑了，轻声问：「那你想尝尝吗？」 江瑭看他一眼，目光落在被许清琅攥着的酒杯上，片刻后点头说：「好啊。」 他伸手想去拿男人手中的酒杯，对方却胳膊一晃，避开了他的手。 江瑭目露茫然，刚抬头想问，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迎上男人压下来的亲吻。 带着浓郁的劣质酒的味道，辛辣刺鼻，确实并不好喝。但也许是两人亲吻时，酒味中又混入了一些苹果香，竟染上了几分淡淡的清甜之意。 许清琅并未闭眼，他睁着眼睛，将江瑭的表情和眼底的情绪尽数纳入眼中。 短暂的惊诧过后，青年的黑眸明亮几分，反手搂住了他的后颈，让这个亲吻变得更加紧密了些。 汹涌的精神力在两人紧紧相贴的唇间涌动着，青年那双黑沉瞳眸中，隐晦闪过一抹鎏金色彩。 待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唿吸不稳。 许清琅面色潮红，声音微哑问：「好喝吗？」 江瑭舔了舔唇，似是在品尝唇间还未退去的酒味，又像是在回味刚刚激烈的亲吻。 「比我想像中的好喝。」他说。 许清琅便又笑了一下，他张唇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脸上表情却陡然一变。 第394页 「哈。」他低笑一声，眸光比之方才更沉了些，「这么长时间，总算被我逮到机会出来了。」 同样的声线，语气却和刚刚完全不同。 江瑭几乎在男人神色变幻的那一刻，就立刻意识到，这幅身体里的操控者已经换了一个人。 「千防万防，却没防过两杯酒。」许知陌微微眯起眼睛，表情中透出一分得意。 江瑭后退些许，嗓音微沉：「许知陌。」 「嗯，是我。」许知陌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瑭，唇角勾起轻挑的笑，凑到他耳边问，「这么久没见，你可有想我？」 江瑭冷漠道：「没有。」 许知陌轻啧一声：「这么无情啊。」 江瑭没理他，抬手按在许知陌的肩膀上，试着推了两下，却并没有推动。 「离我远点。」他眉头轻蹙，「身上一股子酒味，难闻得很。」 「难闻？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许清琅挑了下眉尾，「你刚刚不是还说，味道还不错吗？」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江瑭理直气壮，「我就是觉得现在的不好闻，不可以吗？」 「倒也不是不行。」许清琅低笑了一声，「既然你现在不喜欢酒味……」 他顿了顿，突然伸手从桌上拿了块苹果，趁着江瑭没反应过来，迅速把苹果塞到了他的嘴里。 江瑭一时没反应过来，上下牙下意识用力咬了一下，咔嚓一声就把苹果块咬成了两半。 下一秒，他眼前微微一暗，许知陌便已经低头亲了过来。 许知陌的亲吻总是和许清琅不一样，永远都更激烈也更有攻击性，带着几乎能扫平一切的兇勐力道，让人反应不及难以招架。 苹果的汁液在两人唇间溢散开，清甜中带着微微的果酸，似是刺激到了味蕾一般，让唾液的分泌速度都变快了不少。 许知陌把江瑭抱得很紧，江瑭推不开他，只能努力加快吞咽的速度，这才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直到胸腔传来轻微的闷痛感，江瑭用力在许知陌腰间拧了一下，对方才松开了对他的禁锢，眸光中还透着些恋恋不捨。 「和他就亲得这么难捨难分，和我就一秒都不肯有多的？」许知陌用指腹蹭了一下唇角，嗓音低哑，「你这区别对待未免也太明显了。」 「如果不是精神力，别说多一秒，我一秒钟都不会乐意。」江瑭低哼一声，似嗤似嘲，「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许知陌眸光暗了暗，但很快就被轻挑所取代。 「你也说了，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许知陌表情玩味，「那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是不是？」 江瑭斜睨他一眼，正准备坐得离他远一些，就见许知陌眉头紧蹙了起来。 「啧。」他似怒似无奈，「这么快就……」 下一秒，男人面上神色就微微一变。 「江瑭？」许清琅抢回身体的控制权，「你还好吗？」 江瑭点点头说：「还好。」 刚刚许知陌控制身体时，虽然切断了他们之前的精神力连接，但以他对许知陌的了解，许清琅也能猜到对方趁机对江瑭做了什么。 许清琅和江瑭对视片刻，视线稍稍向下，落在了青年明显红得不正常的嘴唇上。 他眸光暗了暗，抬手用拇指指腹按在江瑭唇角，轻轻蹭动了一下。 似是觉得有些痒，青年下意识探出舌尖舔了下，湿润的舌尖从男人微微粗糙的指腹一扫而过，撩起一片灼烫的热意。 许清琅触电般地收回手，无意识捻动着指尖，避开了江瑭的视线。 此时已是深夜，但大厅内依旧热闹极了，欢唿和交谈声连绵不绝。 许清琅指尖动了动，终是没忍住心头的悸动，拉过身边青年的手，将对方比自己小一号的手拢紧掌心。 「江瑭。」 江瑭微微偏头：「什么事？」 许清琅轻声说：「无论如何，谢谢你。」 「不客气。」江瑭笑了笑说，「你又不是没给报酬。」 许清琅偏头和他对视，唇角向上翘起些许，发自内心的愉悦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 有了突破口之后，接下来的实验便顺利了许多。 许清琅依旧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却每天都会抽出一部分时间陪陪江瑭，让对方能『偷偷』从他身上汲取一些精神力。 这样的生活极有规律，也显然正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对此不满的人，或许就只有许知陌了。 算算时间，自从那日研究所的聚餐之后，他便再也没能掌控身体的主动权，更别提找机会背着许清琅，和江瑭进行之前那样的接触。 直到这日，许清琅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基地高层的邀请函。 邀请函上说，徐遇教授对于变异物种的实验，近期有了非常瞩目的进展，特此邀请全基地所有研究所参加讨论会和晚宴，进行探讨和庆贺。 许清琅的研究所，虽然早就已经被基地边缘化，但表面上仍旧是基地研究所的一员，因此也收到了这封邀请函。 收到邀请函的许清琅并不想理会，本想直接把邀请函丢了，却突然在邀请名单中，看见了被单独列出来的江瑭的名字。 许清琅眉头轻蹙，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次的讨论会……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395页 怕是冲着江瑭来的。 恰巧江瑭就在他旁边，看见许清琅拿着张纸直皱眉，江瑭便凑过来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他问。 「一封邀请函。」许清琅说着，把邀请函递给了江瑭，「邀请名单上有你的名字，我担心……」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青年突然低喃了一声：「徐遇。」 江瑭把邀请函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眸光暗沉下来。 许清琅斟酌着语气问：「这事和你有关，你要去吗？」 「去，当然要去。」江瑭毫不犹豫道，「他是冲着我来的，我何尝又不想去找他？送到我面前的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简直就是浪费。」 许清琅嗯了一声说：「好，听你的。」 江瑭垂下眼帘，长睫掩住眸底深沉的情绪，他低声问：「我如果想对他动手，你会觉得为难吗？」 许清琅无声笑了下：「不会。」他说，眸色温柔，「我只会帮你，和你一起动手。」 第151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19 三天后，许清琅带着江瑭来到了举办讨论会的地点。 这里是基地中心处，只有在基地发生值得庆祝的大事时，才会开放此处召开晚宴。 这次的讨论会结束后，紧接着便是晚宴。 两人抵达基地中心处的时候，距离讨论会开始只剩下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同行的还有研究所的其他队员。 入口处守着两个士兵，将许清琅等人拦了下来。 许清琅出示邀请函后，士兵却依旧没有放行，其中一人说：「抱歉，许教授。上面规定，为了讨论会现场的安全，所有进入大厅的人都需要进行全身检查。」 「所有人？」许清琅问，下巴朝大厅之内扬了一下，「也包括他们吗？」 徐遇就站在靠近大门的地方，许清琅所指的人就是徐遇以及他身边的人。 「是的，所有人。」守卫说，目光看向了站在许清琅身后的江瑭，「这位先生，讨论会有规定，不允许做任何遮掩身份的打扮。」 许清琅眉头蹙起：「邀请函上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守卫有些为难：「许教授，这是现场的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许清琅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两下。 「没事。」江瑭说，「反正已经……戴不戴帽子都无所谓了。」 许清琅明白他的意思。 徐遇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用于隐藏身份的兜帽确实没有了继续戴着的必要。 江瑭抬手取下脑袋上的兜帽，几乎立刻，许清琅察觉到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向了他们。 是徐遇。 意识到这件事后，许清琅脚步微动，隐晦地帮身后人挡住了这道视线。 徐遇距离入口处并不远，似乎一直关注着入口的位置，在发现许清琅和江瑭的身影后，立刻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守卫的检查正好结束。 徐遇朝许清琅等人点头打招唿，面容看起来很是亲和，说出的话却仿佛带着刺：「这个点才来，我都快以为许教授您不会来了呢。」 许清琅掀眼帘看了他一眼：「我若是不来，这个讨论会莫非就开不下去不成？」 「倒也不是。」徐遇笑了笑，「只是我觉得，这么多年来许教授的研究一直没什么进展，或许是研究方向出了问题。这次的讨论会，也许能给许教授你带来一些新的思路。」 对方话语中的挑衅和讥嘲几乎没有掩饰，许清琅却丝毫没被他激怒。 「徐教授竟然会这么好心。」许清琅轻声，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真实语气，「真是让我惊讶。」 「我能让你惊讶的事多了去了。」徐遇面上的笑容扩大几分，「我一直很欣赏许教授的能力，只可惜，许教授现在的研究方向，只会湮没你自身的才能。稍后的讨论会，还请许教授多听多看，我的研究所非常欢迎许教授你的到来。」 这几乎是光明正大的『挖墙脚』，并明目张胆地嘲讽了许清琅的研究所。 许清琅的队员们纷纷面露不忿，有人忍不住想回怼回去，却被身边人拉住，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便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在参加讨论会之前，许清琅曾特意叮嘱过自己的队员们，在实验最终成功之前，不许对外透露任何实验有进展的消息。 但所有人都知道，实验成功的那一日，整个世界都将为之轰动。 面对徐遇的挑衅，许清琅反应淡淡，只点了点头便看向了别处。 会场大厅虽然很大，但因为聚集了基地中几乎所有的研究人员，依旧显得有些拥挤。 外场已经布置好了酒桌，桌上摆着些点心和酒饮，虽然种类不多，但依旧比许清琅他们研究所的聚餐要豪华了不少。 即便如此，这样的晚宴在如今的时代来说，已经称得上一句相当奢侈。 噳z嘻e 许清琅平淡的反应让徐遇表情微僵，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但不知想到了什么，那抹暗色很快便被讥笑所取代。 「许教授，讨论会快开始了，跟我来吧，别让其他人久等了。」徐遇说。 讨论会的举办地点在内场，只有每个研究所的主要负责人可以参会，其他人只能留在外场活动，等待讨论会结束之后，晚宴才会正式开始。 第396页 许清琅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跟上徐遇的脚步，而是轻揽了一下江瑭的肩膀说：「我现在去开会，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们……」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队员，语气微顿，然后说，「算了，有什么事直接联繫我。」 许清琅指了指联络器，又指向会场的楼梯：「二楼以上都是休息室，如果困了可以去313号房间休息。」 许清琅递给江瑭一把钥匙，等对方点头之后，他才转身走向内场。 徐遇表现得非常有耐心，一直站在不远处等着许清琅，等许清琅和江瑭说完话后，他才和许清琅一起向讨论会场走去。 许清琅淡淡瞥了他一眼说：「稍后的讨论会徐教授是主讲人，我以为你会先去做准备。」 「我已经为这次的讨论会做好了准备，不差这么几分钟。」徐遇笑了笑说，「他是许教授的恋人吗？」 许清琅顿了顿说：「还不是。」 不是『不是』，而是『还不是』。 徐遇听懂了他话语中潜藏的意思，唇角笑容扩大几分：「既然如此，许教授你刚刚应该多和他说几句话的。」他意有所指道，「毕竟，这也许是你们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 说完，他低笑出声，加快脚步走进了内场，把许清琅甩在了身后。 内场的讨论会很快就开始了，留在外场的人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江瑭从桌上端了个小甜品和一杯果汁，便坐到了离内场不远处的一个沙发上，慢吞吞抿着果汁时，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讨论会房间的房门。 233小声提醒：【宿主，这些食物和果汁里面放了东西，对人类无害，但若是变异物种服用，会控制不住地变回原形。】 【嗯，我知道。】江瑭笑了笑，【放了就好，我就怕他什么都不做。】 听江瑭这么笃定的语气，233知道他肯定已经有了对策，便没再出声打扰。 参加晚宴的研究员们虽然平时大多沉迷实验，没有太多交流，但多多少少都有过一面或者几面之缘，在这样的场景下，随便挑一个话题也能聊得起来。 许清琅带来的队员们却是例外。 许清琅以及这些研究员们的理念，和其他研究所几乎背道而驰，这让他们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没有参与到这场晚宴中，而是和江瑭一样安静坐着。 江瑭沉默地喝着果汁，没多久，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将他望向房门的视线挡住了。 江瑭抬头，一位身形矮胖、头顶微秃的男人站到了他身前，端着酒杯正沖他笑着。 「你是许教授的队员？」这人问。 江瑭没理他，倒是旁边有队员认出了这人的身份，连忙开口接过话：「林教授。」 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和这位林教授打招唿，但他微微抬起拦在江瑭身前的胳膊，却看起来更像是在防备他一样。 林教授点点头，目光依旧落在江瑭的身上，带着些许打量，以及更多的、几乎没有掩饰的贪色。 「像你这样的美人，留在许教授的研究团队里，是没有前途的。」林教授抬了抬下巴，语气仿佛施捨，「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护着江瑭的队员面色愠怒：「林教授——」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瑭便突然开口：「跟着你？」 林教授自动无视了队员的防备和怒意，依旧面带笑意，似乎对江瑭势在必得一般。 「没错，跟着我。」他说，「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考虑。」江瑭斩钉截铁道，「你太丑了。」 一旁的队员没崩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林教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看在眼前人难得一见的美貌上，他忍住怒意说，「我比他有钱。」 江瑭：「可是你丑。」 林教授：「我可以保你过上更好的日子。」 江瑭：「可是你丑。」 林教授：「……」 他终于忍不住怒意道：「你不要不知好歹！要不是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你以为——」 「林教授。」一旁的队员打断他的话，「还请您离开吧，讨论会稍后就结束了，要是被许教授看见……」 林教授的脸色变了变。 他虽然对许清琅现在的研究成就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精神力异能第一人，这样的实力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敢趁着许清琅不在时勾搭他的人，但若是当着许清琅的面做这种事…… 林教授重重冷哼一声，甩下一句『你可别后悔』，便转身疾步离去。 那队员沖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头问江瑭：「你没事——」 话还没说完他便顿住，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竟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江瑭已经来到了313号房间。 徐遇在酒饮和食物中放的显形剂有潜伏期，江瑭猜测，徐遇的计划是让他不知不觉服下显形剂后，在讨论会结束后的晚宴上，当着会场上所有人的面化为海妖原形。 徐遇这么做的原因，自然不是担心他伤害到其他人类，用这种方式来揭露他的真面目。 不用细想都知道，他的目的是藉此得到海妖塞壬的『看管权』。 江瑭自然不会如他的愿。 精神力迅速捕捉到在体内潜伏的显形剂的药力，加快了它们起效的速度。 第397页 黑髮逐渐被璀璨的金髮所取代，轻薄的银蓝色耳鳍从长发间探出，轻颤着彰显存在感。 只眨眼的功夫，人类江瑭就变为了海妖塞壬。 第152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0 另一边，讨论会内场。 「……所以我认为，人类倖存者若是想要拥有和变异物种抗衡的力量，最有可能实现的办法，就是找到控制变异物种的办法。」台上的徐遇侃侃而谈，「这是我们目前的方案。」 他将几份纸质资料发了下去，在场的人都是基地内其他研究所的负责人，许清琅自然也拿到了这份资料。 「前段时间，在非常幸运的机缘巧合之下，我们获取了某个特殊变异物种的基因。」徐遇说。 「他的基因非常特殊，如果给所有变异物种的基因进行金字塔排序，那他的基因绝对处于金字塔的顶尖层，对其他变异物种的基因天生具有压制效用。他的基因，让我们的实验有了飞跃的进展。」 徐遇下发的资料很简略，却明明白白贴出了他们最关键的实验数据对比图，在场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许清琅看着手中的资料，胸腔内的心脏却几乎落至谷底，沉而重，又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让他胸口闷痛得有些喘不上气。 在徐遇说出这番话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猜到，对方口中所谓的『特殊基因』来自于谁，也几乎能想像得到，当初落在徐遇他们手中的海妖塞壬，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许清琅眸色微沉，脸色并不好看，他正准备说些什么，随身带着的通讯器却突然震动了两下。 是等在外场的队员发来的通讯请求。 许清琅一直将通讯器的微型耳麦带在耳朵上，见状没再关注台上的徐遇，点击了接听。 队员焦急的嗓音从耳麦中传来：「许教授，江瑭不见了！」 与此同时，台上的徐遇缓慢开口：「我相信大家都很好奇，我所说的特殊基因来自于哪一个变异物种。为了向大家展现我的诚意，我不会隐瞒这件事。」 徐遇声音微顿，待台下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后，他才勾着唇角说：「特殊基因来自于大家都耳熟能详的变异物种，海妖塞壬。」 台下顿时一片譁然。 「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得到了少许他的基因样本，但很可惜，这少许基因样本并不足以支撑实验进行到最后一步。」徐遇说。 他扫视了台下一圈，将众人的表情全部收进眼底，面上的自得更深了几分，却在看见许清琅时，唇角扬起的弧度一僵。 房间中响起一声突兀又刺耳的刺啦声。 许清琅放下手中资料站起身，声音沉缓：「徐教授，我们的理念并不相同，这场讨论会我没有必要继续参加了，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们了，告辞。」 徐遇并没有拦他，只意味不明地低笑着说了一句：「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许清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看在同为人类倖存者的份上，我劝你一句，部分变异物种的智商和感情和人类无二，你如何对待他们，他们都会记得。」他声音微沉，「小心受到反噬。」 「多谢许教授提醒。」徐遇倒也并不生气，面上笑容未减，「既然理念不同，讨论会不参加便不参加吧。但许教授来都来了，不如等晚宴结束再离开，听说今天晚上，会场可是精心为大家准备了惊喜呢。」 许清琅没有应声，转身离开了内场，用房门挡住了徐遇那似笑非笑的注视。 联络他的队员就等在门外，见许清琅出来了，迅速把方才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许清琅问：「联繫过他吗？」 「试着联繫过，但是联络器没有人回应。」队员回答。 许清琅点点头，冷静道：「我知道了。」 他一边继续试着联络江瑭，一边往会场旁的楼梯口走去。 许清琅很清楚，身为海妖的江瑭不会这么轻易而悄无声息地被人带走，因此只可能是对方自己离开的。 对方并不熟悉会场，除了一楼的宴厅之外，江瑭唯一可能会去的地方……只有他曾提到过、并给了钥匙的313号房间。 许清琅表现得很冷静，但脚步却非常快，没多时便来到了313号房间门口。 掏出钥匙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许清琅已经迅速把房间内的景象收进眼底。 房间之中空空荡荡，似乎并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许清琅心脏骤缩，下一秒，冰凉尖锐的触感却陡然抵在他脖颈间，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熟悉的气息自身后传来，许清琅唿吸微窒，几乎立刻就说：「江瑭，是我。」 刚刚那一瞬间，许清琅眼角余光扫见，抵在他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别的，是海妖塞壬尖而长的指甲。 似乎在辨认他的身份一样，好一会儿之后江瑭才低声喃喃：「许清琅？」 「是我。」许清琅反手关上房门并上了锁，还不等他回头看清身后人的模样，便觉得背后一重。 许是强撑了许久后终于脱力，也像是终于等来了依靠一样，江瑭放任自己整个人靠在身前人的身上，以此来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唿吸粗而重，声音沙哑得过分，在许清琅耳边道：「水……」 许清琅伸手揽住他的身体，回头时，映入眼帘的却并非熟悉的乌黑髮色，而是一头璀璨的金髮。 第398页 金髮如瀑，银蓝耳鳍从金瀑中探出，正颤抖得格外厉害，非常惹人注目。 许清琅微微恍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应该是徐遇偷偷做了什么，这才导致江瑭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我马上给你倒水。」许清琅说着，正准备扶着江瑭让他躺上床，却看见对方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这个水。」江瑭喘了口气，艰难地说，「去、去浴室……」 许清琅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江瑭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水。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见对方虽然依旧勉力保持着人类的双腿，却已经腿软到几乎站不住，便干脆一矮身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怀中人唿吸很乱，本就比常人更白的面容，此刻变得更苍白了些，淡色柔软的唇更是没有丝毫血色，似是难受得厉害。 许清琅不知道徐遇偷偷对江瑭做了什么，看着青年难受的模样他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听从对方的指挥做事。 浴室的浴缸旁备有一张小矮凳，许清琅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青年放在凳子上，还贴心地轻扶了他一下，确保他不会因为身体无力而歪倒在地后，这才收回胳膊开始接水。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响起，水汽迅速充斥整个房间。 许清琅已经把水龙头开到了最大，浴缸里的水位线去依旧上涨缓慢。 待水位线涨到约三分之一的高度，不等许清琅回头叫人，他眼前陡然一花，随即便是一声巨大的水声。 许清琅下意识闭上眼睛，从浴缸中溅起的水几乎打湿他上身的衣服。 待睁开眼看见浴缸中的身影，许清琅唿吸一窒，轻搭在浴缸边缘的手咻然紧握成拳。 青年那双属于人类的双腿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银蓝色的鱼尾。那鱼尾泛着粼粼光泽，在浴缸中蜷缩着，细密的鳞片轻轻颤抖着，仿佛干涸的鱼久逢泉露一般，近乎飢//渴地汲取着浴缸里的水。 即便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但此时此刻再见到海妖原本的模样，许清琅依旧被惊艷到了。 有了水的滋润，面色惨白的海妖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身上依旧穿着许清琅的衣服，此时被水打湿后，宽松的布料紧贴在他身上，显露出他略显单薄纤瘦的身形。 许清琅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了两下，他微微别开视线，低声问：「怎么回事？」 「是饮料，饮料和食物里面，都被下了东西。」江瑭闭了闭眼，唿吸逐渐平缓下来，「药效发作时，会强迫我变回原形。药力有潜伏期，他想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身份，但药效被我提前激发了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许清琅问他，「药力能排出来吗？你要多久才能变回人类形态？」 这话问完，他似是察觉出这句话有歧义，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但这里毕竟是徐遇的地方，就算一直在313房间，也不一定安全。」 听到他这话，浴缸里的海妖明显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江瑭低声说：「我的精神力还没完全恢復，想要彻底排出体内药效，至少需要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足够徐遇的讨论会结束，并带人来313房间了。 许清琅眸光微沉，甚至动了现在就带江瑭走人的念头。但对方此时的形态太过惹眼，会场人多眼杂，很难做到瞒住所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如果，」江瑭轻声说，「如果精神力能再恢復一些的话……」 水中海妖轻掀眼帘，鎏光闪烁的蓝眸望向了许清琅，精緻面容闪过一丝迟疑，欲言又止。 许清琅问他：「我能帮到你吗？」 海妖轻轻点头：「只有你能帮到我。」 许清琅和他对视，轻声说：「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江瑭轻垂下眼帘，声音哑而低：「你愿意帮我吗？」 许清琅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我说过我一定会帮你。」 海妖的耳鳍颤了颤，蜷缩在水中的银蓝色尾鳍也蜷缩了一下，又缓慢松开。 「即便我是海妖塞壬……」他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极快地收回了视线，「你也愿意帮我吗？」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如果是海妖塞壬的话，你也可以是江瑭。」许清琅说，「只要你还是江瑭，我就会帮你。」 浴缸里的海妖身体微颤，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抬眸：「我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许清琅语气轻缓却坚定，黑沉眸光此刻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不会反悔。」 「好，既然这样……」那双妖异的海妖之眸落在许清琅身上，「脱衣服吧。」 第153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1 海妖的声音轻缓而沙哑，仿佛在说一句平常不过的话语，却又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之意。 水龙头还没有关，流入浴缸中的水在水面处激起阵阵浪花，哗啦啦的水声依旧不绝于耳。 许清琅微微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什么？」 「我说，脱衣服。」江瑭又耐心重复了一遍。 许清琅眸光闪烁，和海妖那双金蓝色的眸子对视在一起。对方妖异的眸光格外蛊人，待回神时，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落在了纽扣处，甚至已经解开了三颗。 「脱、衣服？」许清琅指尖蜷紧，正想要问为什么，就突然想起那次假扮许知陌的经歷。 第399页 那天夜里他才得知，江瑭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他的精神力。而海妖从他体内汲取精神力的办法，是通过身体上的接触。 接触面积越广越深入，海妖汲取精神力的速度便越快。 ——只是为了汲取精神力而已。 许清琅微微垂眸，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喉结上下动了动。 然而还不等他继续手中的动作，浴缸中的海妖就像是等不及了一样，银蓝鱼尾从水中探出，尾巴尖端缠住他的腰身，只一瞬间就把人卷进了浴缸之中，连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留给他。 轻微的噗咚一声，是许清琅架在鼻樑上的眼镜掉入水中的声音，但此时此刻这一点声音并没能引起两人的注意。 许清琅下意识撑住双臂，一手按在浴缸湿而滑的边缘上，另一只手按住了海妖的肩膀，这才避免自己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 浴缸并不大，原本就是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大小，现在却硬生生挤进了两个成年男性，便显得格外拥挤。 即便许清琅及时撑住了身体，浴缸中的两人也挨得极近，湿透的衣服几乎起不到原本的阻隔作用，海妖微凉的体温清楚地从衣服布料下方透了出来，传递到许清琅的身上。 即便身体已经浸泡在了水之中，海妖的唿吸依旧显得有些急促。 「快一点，别磨磨蹭蹭了。」江瑭催促道，「你不是说，这里也不安全吗？万一有人来了……」 他说着，突然伸手捧住身上人的脸，仰头吻住对方微抿的唇，熟门熟路地破防而入。 男人体内的精神力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尽数朝金髮海妖的体内涌去，但这样的流速太过缓慢，显然是不够的。 这不是许清琅第一次接受来自江瑭的、这样深入的亲吻。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的吻带给他的感觉，似乎和以往的亲吻都完全不一样。 他垂了下眸，按在江瑭肩上的手稍稍收紧了些力气，却并没有推开对方，反倒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精神力已经被他完全放开，只要江瑭需要，他可以把自己的精神力全部供出，一丝都不留。 但仅仅只是唇和舌之间的接触，似乎并不能让此刻的海妖觉得满意。 片刻后，江瑭退开身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说：「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你？」 许清琅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还没告诉过你，他知道，但是你还不知道。」海妖自顾自地说，「我若是想从你这里得到精神力，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你进行直接的肢体接触。现在时间紧急，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获取足够的精神力，唯一的办法就是……」 他声音越来越低，那条缠在许清琅腰上的银蓝色鱼尾，却收得愈发紧了些。 湿透的衣服挡不住鱼尾冰而滑的触感，柔韧的尾鳍有愈发向下的趋势，似有若无地撩开许清琅的衣服下摆，湿润的水汽和凉意向衣摆下方钻去。 许清琅唿吸一窒，下意识抬手按住乱动的尾鳍，声音绷紧：「江瑭——」 海妖的鱼尾似乎比他上半身的体温更低，然而滑而凉的鱼鳞之下，却仿佛藏着不同于冰凉外表的热度。 带着薄茧的指腹甫一触碰到坚韧鳞片，许清琅便察觉到江瑭身子一颤，像是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到了一般。 许清琅唿吸微乱，几乎立刻就想收回手，江瑭却先他一步攥住了他想要抽离的手腕。 「继续。」海妖的另一只手搂住许清琅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宛若情人间的低语，「我需要更多精神力，这些还不够压制药力。」 许清琅心脏跳得飞快，身体仿佛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只能被动地跟随着海妖的牵引。 江瑭抓着他的手腕，引领着他的手环绕住自己的身体。 海妖的体温很低，许清琅却和他完全不同，即便是手指也泛着灼烫的温度，在海妖冰凉的鱼尾上划出一道撩人心弦的热度。 听到海妖更加紊乱的唿吸声，许清琅心跳愈发快了几分，却下意识屏住自己的唿吸，似是不想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快一点，时间不多了。」见他不动，江瑭催促道，「我们之间的接触越深入，精神力传递的速度就越快。」 他顿了顿，声音更哑了几分，似乎还染上几分笑意：「许教授，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所说的『深入』的意思吧？」 许清琅喉结滚动，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明白。」 直到出声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江瑭的还要更哑一些，带着灼人的烫意。 「明白就好。」江瑭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明白，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他说着，攥着男人手腕的手愈发握紧了些，绷紧的尾鳍稍一用力，刺啦一声便轻轻松松划破了对方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 江瑭的唇再一次压了上来，不復先前的冰凉，这一次的吻变得更加炽烈了几分。 与此同时，海妖的尾鳍依旧在水中轻动着。 柔软的、薄纱似的尾鳍轻轻滑过许清琅的后背，似有若无的触感似是在催促，又像是在鼓励。 许清琅唿吸一窒，浑身上下的血液凝滞一瞬，旋即用更勐烈且难以控制的速度沸腾了起来。 庞大的精神力在两人的身体之间流动着，亲吻的间隙中，江瑭拉住许清琅的另一只手，食指轻蹭了两下对方发烫的手心，和他十指相扣。 第400页 「许教授……你说过你不会反悔的。」江瑭微微侧头，嘴唇开合间，柔软的唇扫过许清琅的耳廓。 明明海妖的体温和气息都很凉，此刻却像海边篝火，卷着微凉的海风，在许清琅身上烧得愈旺愈烈。 许清琅唿吸急促，胸膛起伏剧烈。 「我需要你的精神力，也需要你……只有你能帮我。」他听见海妖在他耳边说，「许清琅，帮我。」 这句话仿佛最后一记勐攻，彻底敲碎了许清琅心中早已布满裂痕的防护墙。 浴室里水声连绵不绝，水汽和温度交织升腾，最终化为点点凝露落下，扰乱了一池平静。 精纯而庞大的精神力涌入到江瑭体内，帮助他排出体内药力，又仿佛在这一刻成为了最好的催化剂。 待一切结束之时，浴缸里的水早已不复方才的清澈。 许清琅闭眸平復着唿吸，向来平静的俊脸此刻已经红透，鬓角沾着不知是水还是汗，顺着他的脸侧滑落而下，滴落在水面上。 江瑭被他揽在怀中，银蓝色的鱼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变回属于人类白皙修长的双腿。 片刻后许清琅睁开眼，垂眸看向怀中人：「你……感觉怎么样？」 他声音沙哑粗粝，仿佛声音磨过厚重砂纸之后，才从嗓子里吐出一般，带着些犹豫和忐忑。 「感觉很不错。」江瑭的声音同样沙哑，他唿吸还有些乱，说话时带着些轻微的喘，「我很喜欢。」 他抬起头，潮湿的金髮紧贴在脸侧和身体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白皙肌肤中透着浅淡的粉，却又让他看起来慵懒而蛊人。 海妖的回答让许清琅整个人一愣，稍稍反应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喜欢』是指什么，脸上稍稍退去的热度便再次迅速燃烧起来。 「……我不是问这个。」许清琅睫毛轻垂，掩住眸中暗色，语气无奈，「我是问你体内的药力。」 江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哦，你问这个……」他顿了顿说，「我已经能幻化出人类双腿，自然是排掉了。」 许清琅下意识扫向他身下，在那双白皙双腿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他又触电般地移开了视线。 他轻声说：「排掉了就好。」 许清琅说着，准备从浴缸里站起身，却被金髮海妖再一次拉住了手臂。 「你去哪？」江瑭问。 「……去联繫一下其他人。」许清琅身子微顿，察觉到海妖看似平淡语气之下的些许紧绷感，温声安抚说，「让他们送两套衣服过来，顺便告诉他们一声，我们没事。」 江瑭哦了一声，这才松开了许清琅的手。 房间中并没有备用的衣物，只有两条浴巾可以用，许清琅随意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把另一条递给了江瑭，便准备去外面的房间。 江瑭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目光在对方赤着的上半身游离，在看见男人后背上纵横交错的指痕时，金蓝双眸微微眯起，眸底划过一抹浓郁的占有欲。 在男人即将离开浴室的那一刻，江瑭突然出声叫住他：「许清琅。」 许清琅回身看了过来，撞上了那双妖异漂亮的眸子。 金髮海妖微微抿唇，长睫垂下微掩住眸中情绪，轻声问：「我以后还能和你做像今天这样的事吗？」 许清琅动作一顿，即便已经知晓海妖的直白，但听到这样的问话他依旧会控制不住的愣神片刻。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说：「……我答应过你，只要你需要精神力，我会帮你。」 「如果不是为了精神力呢？」江瑭却问，「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做这种事，就不可以吗？」 第154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2 海妖的嗓音浅浅淡淡，还带着余韵未退的沙哑，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许清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漏跳了半拍。 不是为了精神力…… 那是他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许清琅不敢确定。 江瑭毕竟不是人类，即便他伪装得再像人类，行为和思维方式都和人类有很大的区别，许清琅不敢用自己人类的思维，去揣测一只海妖的真实意图。 见他久久不说话，江瑭便问：「你不愿意吗？」 许清琅：「我……」 他顿了顿，『愿意』几个字在他唇间辗转，却迟迟没能说出口。 见状，江瑭微微垂眸，精緻面庞上闪过并未隐藏的失落，似是对他的反应而感到难过。 许清琅自是不愿意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轻嘆了口气说：「江瑭，你所说的这种事，对于人类来说……一般都含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特殊意义？」金髮海妖微微偏头，湿漉漉的金髮从肩侧划过，在皑白肌肤上留下一道泛着水光的痕迹，「你的意思是说，这种事只能和喜欢的人做吗？」 许清琅顿了顿：「是。」 江瑭望向他的眸子说：「既然如此，你刚刚和我做了这种事，是不是就说明……许清琅，你喜欢我？」 许清琅唿吸微窒，被海妖那双妖异的眸子这样注视着，让他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快说呀！」江瑭催促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清琅有些招架不住海妖的直接，他闭了闭眼，嘆息般地说：「是。」 他视线游离，根本不敢看向江瑭所在的方向，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第401页 「我就知道。」金髮海妖在浴缸里轻动了动身子，纤长手臂搭在浴缸旁，沖许清琅笑得灿烂至极，「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还不答应和我交//配？」 这般直白的词彙，让许清琅的心脏缩了缩。 「只是我喜欢你不够。」他轻声，黑眸看向江瑭又迅速移开视线，嘴唇开合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也得喜欢你。」江瑭帮他把话说完，「你是这个意思，对吗？」 许清琅微微颔首：「是。」 「许清琅，我不是人类。」江瑭坦诚道，「我理解不了你们人类这般细腻的感情。」 闻言，许清琅虽并不觉得意外，心底却依旧升腾起些许低落感。 「但是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金髮海妖轻声说，双腿在水中动了两下，浴缸里发出轻微的哗啦水声，「即便抛开你异于常人的精神力，你也是不同的那一个。」 「世界上只有一个塞壬，所以我其实并没有交//配的需求和繁衍的本能。」他说，「我说我想和你交//配，仅仅只是因为对象是你。你让我感到开心，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和你待在一起也很开心，做那种事只是让这样的开心翻倍，并不是非做不可……虽然我很喜欢。」 这几乎能称得上是海妖的内心剖白，许清琅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心脏跳动的力度越来越大，让他唿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江瑭说，他身为海妖不懂人类的感情，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明就—— 「我并不确定，这样的感觉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类的喜欢。」江瑭说，「但我很肯定，这一定是海妖的喜欢，所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陡然落下一片阴影。 已经走到浴室门前的许清琅去而復返，屈膝弯腰，一手撑在浴缸边缘，另一只手扣住海妖湿漉漉的后脑勺，低头深深地吻住了他。 这个吻缠绵深入，却奇异的不带有任何情//色意味，只有男人满满的、几乎满溢而出的欣喜和贪恋。 江瑭没想到他会突然吻他，金蓝妖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身体却反应极快地回吻了过去。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许清琅便放开了江瑭。 他唿吸微乱，声音很轻地说：「我很高兴。」 江瑭轻眨了一下眼睛：「我也很高兴。」他说，「你吻我，是不是就代表你同意继续和我交//配了？」 许清琅声音微顿，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金髮海妖似有些迫不及待般，凑上前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催促似地问：「快说呀，是不是同意了？」 许清琅心中微嘆，低低的嗯了一声：「是。」 他抬手揉了一把海妖湿漉漉的金色长髮，垂眸从那双金蓝瞳眸中望见自己的倒影，看见自己不知何时翘起的唇角，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我很高兴你能喜欢我。」 说完这句话后，许清琅在江瑭眉间落下轻柔一吻，便起身离开了浴室。 徐遇的讨论会开始没多久，他就离开内场去寻找『失踪』的江瑭，此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讨论会想必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许清琅联络上其中一个队员，给他们报了平安，让队员们弄两套干净的衣服送到313号房间。 没多久，房间门便被人敲响了。 许清琅开门后，门外的队员像是憋了许久似的：「许教授，你们真是吓死我了，这么长时间联繫不上，我还以为——」 在看清许清琅现在的模样后，队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清琅只围了一条浴巾，上半身遍布暧//昧痕迹，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刚刚做了什么。 队员磕磕巴巴道：「许、许教授，你们……」 「出了点意外。」许清琅接过衣服，语气平静自然，「时间紧急，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队员思绪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愤愤起来：「是不是有人——是林天那个混蛋吗？他刚刚就对江瑭心怀不轨来着，还想趁许教授你不在的时候勾搭江瑭，是不是就是那个时候偷偷在江瑭的饮料里面动了手脚……」 「林天？」许清琅眉头轻蹙，「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稍后会去查，你先下去吧。」 待队员离去后，许清琅关门换上衣服，拿着另一套走向浴室。 江瑭依旧泡在水中，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海妖天性喜水，再加上刚经歷过一场激烈的事件，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慵懒。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睁眼问：「衣服已经送来了？」 许清琅嗯了一声，把衣服放在浴缸旁的小台子上，视线从青年布着痕迹的皑白锁骨处一扫而过，轻声说：「衣服我放这里了，你换好了就——」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哗啦一声。 江瑭不遮不避地从水中站起身，修长手臂探出准备去拿衣服。 许清琅防不胜防，视线里瞬间落满惊人的白。他唿吸微窒，下意识偏移视线，看向了别处。 却听见青年突然咦了一声。 许清琅问：「怎么了？」 「这是……」江瑭弯腰，从水中捡起一片银蓝色的物体。 「……鳞片？」许清琅看向他手里的东西，微有些惊讶，「你的鳞片？」 江瑭嗯了一声，轻碰了碰银蓝鳞片锋利的边缘，指尖几乎立刻就破了一条细小的伤口，眨眼的功夫便又癒合了。 第402页 许清琅问：「鳞片怎么会突然掉下来？」他目露担忧，「是药力的后遗症吗？你现在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却见青年突然抬眸瞥了他一眼。 许清琅被他看得一愣，眉头轻蹙问：「怎么了？」 「你竟然还问我，这鳞片是怎么掉的。」江瑭轻挑了下眉，语气似嗔似怒，「还不是你刚刚太用力，否则怎么会掉？」 他刚刚……太用力了？ 许清琅唿吸一窒，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我……抱歉。」许清琅抿了抿唇，「疼吗？」 江瑭点头：「当然是疼的，怎么会不疼？」 闻言，许清琅面上的愧疚更深了几分：「抱歉。」他又道了声歉，「下次……我会注意收着力气，不会再像今天这样。」 「那可不行。」江瑭却摇头拒绝，「疼归疼，做还是要做的。」他朝许清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突然勾唇一笑，「虽然鳞片掉了有点疼，但是……」 他舔了下唇，凑到许清琅耳边低声说，「我很喜欢，不许收着力气。」 海妖对于喜爱和讨厌的表达总是这么直接，让习惯了弯弯绕绕的人类很是招架不住。 许清琅咽了咽嗓子，喉结滚动了一下，片刻后又滚动第二下第三下，略微宽松的衣服都挡不住他起伏剧烈的胸膛。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哑声应道：「……好。」 江瑭沖他弯了弯眼睛，奖励似地仰头亲了他一口。 下一秒，许清琅的手中便被塞入一片冰凉的东西，是海妖那片掉落的鳞片。 银蓝色的鱼鳞薄而韧，乍一看像缀着细密闪烁的光点，细看上去却有什么都没有，很是漂亮。 江瑭轻声说：「给你了。」 许清琅微愣：「给我？」 「你弄掉的，自然要交给你处理。」江瑭说，「海妖的鳞片不会随便送给别人，你是第一个收到我鳞片的人。你可要好好保存好，不许弄丢了。」 许清琅应了一声，避开鳞片锋利的边缘，将其攥进手中。 一旁水声哗哗，是江瑭离开浴缸的声音。 江瑭扯过浴巾迅速擦干身体，穿上干净衣服。 许清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浴室，江瑭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略大的衣服，便推门来到房间。 下一秒，他便突然被人从后面拥入怀中。 明明是同一具身体，却是一个和许清琅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的怀抱。 是许知陌。 第155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3 许知陌并没有收着力气，两条结实的臂膀紧紧环在江瑭的腰身处，用力到让人觉得他几乎想把人揉进怀里。 江瑭被他勒得唔了一声，抬手毫不犹豫地拍了两下环在腰间的手臂，冷声道：「许知陌，松手。」 身后人顿了顿，突然低笑一声：「不错啊，这次竟然这么快就把我认出来了。」 两人之间挨得极近，许知陌的下巴搭在江瑭一侧的肩膀上，说话时唿吸几乎全部喷洒在江瑭的耳廓和脖颈上，撩起一片让人难捱的痒意。 江瑭缩了下脖子，手肘用力顶向身后人的腰腹处，趁人吃痛的那一瞬间，挣脱了对方的怀抱。 许知陌啧了一声，低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不待见我。」 他语气低落，一时让人难以分辨，他这是真的为此感到难过，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装装样子。 见江瑭没有对他的难过做出任何反应，垂下眉眼的男人便抬起头，表情遗憾：「没意思，我还以为你多少会心疼我一秒钟呢。」 回应他的是江瑭的一声轻嗤。 许知陌抬手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这是你的鳞片？」 江瑭扫了一眼，心知应该是许清琅还没来得及将鳞片收起来，许知陌就强行占了身体操控权。 「显而易见，不是吗？」他回答，「我送他的。」 许知陌眯了下眼睛，嗓音更沉几分：「你送他的？你的鳞片？」 江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知陌垂眸看着手中银蓝色的鳞片，在鳞片坚韧光滑的表面上轻抚了片刻，指尖似无意间蹭过锋利边缘。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指腹便被鳞片划破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从皮下溢出，在银蓝鳞片上留下一抹血红色。 许知陌轻轻挑眉：「这么锋利？」 江瑭皱眉：「小心点。」 许知陌看向他：「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捨不得我受伤？」 「别自作多情，我是嫌你弄脏了我送他的鳞片。」江瑭掰开握着鳞片的手指，找了块干净的毛巾，把鳞片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更何况，这具身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受伤了我当然会心疼。 」 他垂了垂眸，见许知陌的手指尖还在向外渗血，犹豫片刻后，还是握着他的手腕举到唇边，舌尖探出轻舔了两下。 指尖处的血液并没有被他舔干净，但那条小却深的伤口，眨眼的功夫便癒合了。 许知陌喉结轻动：「海妖的唾液倒是好用。」 江瑭松开他的手，抬眸冷瞥他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转过身去。 许知陌和他短暂对视一眼，正欲再说些什么，眸光却骤然一凝。 青年转身的那一刻，垂在身后的黑色长髮微微晃动，隐约露出被遮挡的后颈，上面似乎印着些奇怪的红痕。 第403页 那印着红痕的皑白肌肤一闪而逝，只一瞬便又被黑髮遮掩住，快到能让人以为是错觉。 许知陌却眉头一皱，一把拉住欲离去的青年，抬手撩起了他披散在身后的长髮。 皑白纤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之中，连带着那上面的红痕也一览无余。 青年上衣靠近领口的扣子还没扣上，本就偏大的领口更显松垮，许知陌又比他高一些，从这个角度垂眸看去，连带着领口下方的些许肌肤都看得一清二楚。 后颈上红痕稀疏，然而越往下，那些印记便越发密集深赧，叫人根本无法忽视。 许知陌眼神一暗：「你和他做了？」 明明是询问的语句，偏偏被他说得格外笃定，似是已经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江瑭从他手里扯回自己的衣领，纤白手指迅速扣上领口的一口。 「做了。」他轻挑了一下眉，语气自然到仿佛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一样，「很明显不是吗？」 许知陌眸色变得更深沉了些，脸上表情敛起，让人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却能感知到他此时情绪低沉。 江瑭自顾自扣好衣扣，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把被男人撩乱的长髮重新拢回身后。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人紧紧握住，整个人被推着被迫向后退了几步，冰凉坚实的墙面抵上了后背。 江瑭微微吃痛的嘶了一声，愠怒道：「许知陌，你干什么？！」 「干什么？」许知陌嗓音紧绷，黑眸沉得厉害，「先知道你身份的人是我，辛辛苦苦帮你隐瞒身份的人是我，一开始主动为你提供精神力的人也是我——」 他嘴角轻扯，似讥似嘲，「我帮了你那么多，结果你转头就和他搞到一起去了？江瑭，哦不，塞壬，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听到他真情实感生气的声音，被他压制在墙上的青年面上，却浮现出一抹不似作假的茫然。 「你当真生气了？」江瑭问他。 许知陌几乎咬牙切齿，胸膛起伏剧烈：「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木头人吗？你和他做了我都还能继续无动于衷？」 「我还以为你之前都是说着玩玩，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又分不清真假。」江瑭语气无辜，「更何况，你和他不本就是同一个人吗？我和他做了不就等于和你做过？你倒也不必这么——唔！」 他还没说完的话被许知陌堵回了唇间。 似是不乐意听到江瑭说这样的话似的，许知陌吻得很兇也很用力，力气大到几乎让江瑭以为，自己就会被对方这样吞吃入腹。 这个亲吻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江瑭试着推了推对方，非但没被放开，反倒被吻得更用力了些。 庞大精纯的精神力在两人唇间流淌，带着让人头晕目眩的力量。 房间外传来些许嘈杂的声响，然而沉浸在这个兇勐亲吻中的两人，谁都没有去关注外界的情况。 直到嘭的一声巨响，313号房门被人从外撞开。 「不许动！」门外的人怒叱一声，「全都不许动——」 来人似是终于看见门内亲得难捨难分的两人，还没说完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唇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许知陌嘶了一声，被迫放开了被他禁锢在墙边的江瑭。 似是受到来人惊吓一般，青年脚步一转，便整个人躲在了许知陌的身后。 许知陌抹了下唇角，另一只手下意识抬起，将躲到他身后的青年往后方拦了下。 他眸色阴冷表情讥嘲，黑眸冷冷看向门外乌泱泱一大群人：「我倒还是第一次知道，徐教授你的待客之道竟然这么有趣。」 强行破开门的是会场守卫，徐遇就跟在那名守卫后方，他身边还跟着不少人，都是刚刚出现在讨论会内场的参会人员。 此时被许知陌点名，徐遇才从守卫后站了出来。 「抱歉打扰了，许教授，我们是接到匿名举报，说313号房间疑似藏匿了变异物种，这才匆匆赶来想将其捉拿消灭。」徐遇语气缓慢，目光在落在许知陌身后的江瑭身上时暗了暗，「还请许教授配合会场的检查。」 「配合倒是可以，但若是我们房间没有藏匿变异物种，还请问徐教授会给予我们什么补偿？」许知陌几乎咄咄逼人，「总不能一有人举报，而且还是匿名举报，就平白无故让我们遭遇这种事吧？」 一边说着，许知陌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疼，是躲在他身后的青年用力戳了他一下，旋即耳边便响起了对方的精神力传音。 听到对方偷偷传来的话，许知陌眉间闪过些厉色。 「更何况，徐教授为了防备变异物种，已经在所有酒饮和食物中添加了显形剂，现在还要如此大张旗鼓的进行检测，是对你们实验室出品的显形剂效果不放心吗？」 此话一出，徐遇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许教授可不要乱泼脏水——」 「是不是脏水，现在把会场里的食物酒饮测一测便知道结果。」许知陌嗤笑一声，看向跟着徐遇一起来的众人说，「明明现场有那么多的食物酒饮，徐教授却一点都没动过，你们就没觉得奇怪吗？」 显形剂会让隐藏的变异物种化为原形，而喝下显形剂的人类虽表面不会有变化，但药水中多少含有不利于身体的成分，没有人愿意在不知不觉中服下这些东西。 第404页 许知陌这番话，让门口其他人脸色骤变，有人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吃了一半的甜品，表情极其难看，掏出随身携带的样本袋将其装了起来。 旁边的人顿时有模有样学了起来，大家都是研究人员，实验室里必备各类检测仪器，这样的检查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徐遇见状，强装镇定道：「大家这么做，是不信任徐某吗？」 带头那人看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他的外强中干一般，皮笑肉不笑道：「我更相信我亲手做的检测结果。」 许知陌对这样的结果乐见其成，见目的已经达成，他沖徐遇和守卫假笑道：「既然徐教授和会场这么不待见我们，那就请两位动作快一些，检查完房间好让我们离开这个——啧，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徐遇什么话都没有说，待守卫将房间迅速翻查一遍后，便阴沉着脸离开了。 许知陌冷笑着目送他离开，用联络器通知队员们走人后，便拉着江瑭离开了会场。 回研究所的路上，许知陌难得表现出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沉默。 江瑭偏头看他一眼，试探着：「许知陌？」 许知陌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鳞片，淡声：「什么事？」 江瑭挑了下眉说：「你这么沉默，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呢。」 许知陌手指微顿：「你就这么盼着他回来？」 江瑭正欲回答，就被许知陌打断：「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嘴里吐不出一个让人开心的字。」 他依旧盯着手中那枚鳞片，半晌后语气沉沉：「鳞片从身上拔下来很痛吧？」 江瑭说：「是有点。」 「你竟然愿意为了他自拔鳞片——」许知陌声音微顿，眸光扫见江瑭的表情，似是意识到什么，语气一变，「这鳞片，该不会是被他弄掉的吧？」 江瑭没有回答，表情却有些似笑非笑，像是在说『既然猜到了何必再问』一样。 许知陌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他突然低笑一声：「他还是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竟然对你这么不温柔。」 江瑭没有避而不谈：「我喜欢不就够了？」 「喜欢？」许知陌声音沉了沉，復又扬起，「不如和我试试？」 「他很好，有他就够了。」江瑭眉梢轻挑，「为什么还要和你试？」 许知陌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凑上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我会比他更好。」他哑声说。 第156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4 许知陌把声音压得很低，说话时那双黑沉瞳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江瑭，明明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周身的压迫力却强到让人大气不敢喘。 只可惜，江瑭并没有受到他这般压迫的影响，反倒因为对方这样奇奇怪怪的胜负欲，而觉得有些想笑。 于是他低笑一声，挑眉反问：「你会比他更好？」 许知陌舔了舔唇，依旧捏着江瑭的下巴，嗓音喑哑：「没错。」 江瑭却握住他的手腕，把自己的下巴从对方手中拯救出来，随即轻揉了两下被捏得泛红的地方，又问：「你怎么能保证，你会比他更好？若是没有更好，那我岂不是吃亏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许知陌眸光落在青年泛红的下巴上，眸色又沉了沉，「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江瑭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没有对他的这番话做出任何表达。 许知陌还想再说些什么，表情却微微一变，透出些许挣扎之意。 「又这么快，连一点多的时间都不肯给我吗？」许知陌嗤笑一声，似自言自语般地喃喃，「未免太过小气了点。」 他说着，突然低下头，在江瑭唇上落下重重一吻，末了似乎又觉得不够，嘴唇向下滑去，最终停在青年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在那枚小巧的喉结处轻咬了一口，吮出一枚赧红的印记。 两人周围设下了精神力防护罩，前方开车的队员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却能从车内后视镜中看见他们的举动。 那名队员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江瑭试着往后躲了躲，却没能躲开，只能用手推搡着男人的肩膀，声音微沉：「许知陌！」 许知陌却将他擒得更紧了些，好一会儿之后才松开他。 他抬手轻轻摩挲了两下那枚深红痕迹，那周围还布着少许其他印痕，但明显比这枚新鲜出炉的要浅淡很多，眸中这才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说好了下次。」许知陌眸色沉沉，「你可别忘了。」 这句话说完，还不等江瑭回话，男人面上神色便一变，眉眼间情绪瞬间就和刚刚不一样了。 江瑭缓慢眨了下眼睛，试探着轻声问：「许清琅？」 「是我。」许清琅拧着眉，「你没事——」 下意识的问话还没说完，他似是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按在江瑭的脖子上，目光便跟着滑向那里。 印在喉结旁的赧红色印痕格外醒目，赤条条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仿佛是某人留下的挑衅一般。 许清琅没控制住，手上稍稍用了点力气。 江瑭轻嘶了一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往后躲了一下。 许清琅怔了怔，连忙放下手，低声说：「抱歉。」 江瑭摇了摇头说：「没事。」 第405页 许清琅又看了一眼那枚吻//痕，喉结轻动了下，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涌到唇边的话迟疑许久，还是重新被他咽了回去。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许清琅问，「会场那边怎么样了？徐遇后来有没有为难过你？」 江瑭：「为难过，但没成功。」 他简单地把会场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略过许知陌所谓的『下一次』的小细节。 许清琅稍稍松了口气，轻声说：「他倒是难得靠谱一次。」 江瑭嗯了一声，突然说：「你这次没有睡着。」 「睡着？」许清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只是睡着的时候，我精神力消耗过度的时候，他也有可能会出来。」 刚刚许清琅一次性给江瑭传递了大量精神力，正处于疲惫期，就被许知陌逮到机会跑了出来。 江瑭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问：「你不和我讲讲你和他的事吗？」 听到他的问话，许清琅垂在膝头的手咻然收紧。 许清琅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江瑭也没有催促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伪装成人类的黑色双眸看起来平静极了。 好一会儿之后，许清琅才说：「我十六岁的时候，父母出海去採集样本，不幸感染被拒绝进入基地，只来得及托人带了一封信给我，便双双自尽，他们不愿意失去意识变成变异物种。」 江瑭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安静地听着他讲述往事。 有关于许清琅父母的这些事，他其实已经从233传输的世界资料中看到过，但简短的文字终究比不上听当事人述说带给人的感触。 「他们给我的信上说，希望我能代替他们接受研究所的工作。」他说，「许知陌就是在那段时间出现的。」 许清琅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件平常简单的事。 但江瑭能想像得到，即便许清琅再早熟，也不可能在遇到那样大的变故时无动于衷。 许知陌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十六岁的许清琅已经早早显露科研天赋，父母意外离世后，整个科研所没了主心骨，只能由他一个少年挑起担子，压力可想而知。 他不能在人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因为他还要安抚因负责人双双离世，而人心涣散的研究所人员，他必须让所有人知道，就算他还很年轻，但他依旧可以成为研究所新的主心骨。 许清琅在人前压抑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只有在空无一人的寂静深夜，才能放纵自己难过那么一会。 许知陌的出现，源于一次意外的精神力暴//动。 少年时期的许清琅精神力本就不稳定，在连着几日无休无眠的实验后，回到房间的他体力透支晕倒在地，体内的精神力产生暴//动。 等他从昏迷中甦醒，他就不再只是许清琅。 是许清琅，也是许知陌。 许知陌承载了许清琅绝大部分的负面情绪和压力，性格暴躁易怒阴晴不定，而被剥离了负的一面的许清琅，则成为了情绪稳定、队员们眼中近乎完美的许教授。 许知陌本是许清琅的一部分。 许知陌是许清琅，许清琅也是许知陌，他们本就是同一人。 这是233传递来的资料中所缺失的那一部分，许清琅讲述得也并不详细，但江瑭却依旧觉得胸口发闷。 233哭哭啼啼：【宿主，任务目标太惨了呜呜呜】 江瑭没有应声，却也贊同233的话，甚至忍不住开始揣测，刻意隐瞒了这一件事的主神到底是什么用意。 许清琅三言两语讲完了自己的一生，见江瑭久久不说话，便柔声问：「是不是吓着你了？」 江瑭摇头说：「没有。」他垂了下眸子，长睫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颤动的阴影，「我只是在想……」 他语气微顿，抬眸看向许清琅，声音很轻：「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会精神力暴动了。」 许清琅蓦的一怔，没有想到江瑭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精神力暴动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江瑭说，「严格来说，你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算是人格分裂。」 许清琅知道塞壬对于精神力这一块是专业的，于是便问：「那是什么？」 「是精神力暴动引起的分裂型病变。」江瑭说，「你的头痛症，就是这个病变引起的。」 许知陌有些讶然：「我一直以为是精神力暴动引起的。」 「精神力暴动引发病变，病变导致头痛。」江瑭说，「这么说倒也没错。」 他沉默片刻后，轻声问：「许清琅，你有没有考虑过进行人格融合？」 许清琅瞳孔微缩，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现在的情况，说到底就是精神力产生了割裂。」江瑭说，「完整的精神力边缘是平滑而柔和的，但是割裂的精神力边缘锋利，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你的意识。头疼只是最初的症状，若是一直放任不管的话——」 他没有把话说完，却足以让人知道他未尽之语究竟是什么。 许清琅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很清楚，自己和许知陌本就是同一人，即便日后融合在一起，也不会出现其中一方消失的情况，只是重新变回十六岁之前的那个完整的许清琅而已。 但知道归知道，能否做出决定却又是另一回事。 第406页 许清琅嗓音喑哑：「我——」 他才刚刚发出声音，青年便凑过来亲了亲他，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一触即离，却很好的打断了许清琅还没说出口的话。 「嘘。」江瑭声音很轻，「你不用着急做出决定，至少在我还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用担心精神力病变这件事。」 许清琅一怔，抓住他话语中的重点：「你以后……会离开？」 「我不知道。」江瑭说，「许清琅，你是人类而我是海妖，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变异物种，我本就不该出现在人类基地。」 「你是海妖，但你也是江瑭，江瑭是人类。」许清琅说，「你——」 他本想说，你可以以人类江瑭的身份留下来，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及时止住。 这样的想法和要求，对于本就属于大海的海妖来说，未免太过自私了些。 许清琅垂了下眼睫，掩住眸底几乎藏不住的失落和不安。 江瑭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微凉脸颊轻蹭了两下：「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笑了下，声音里仿佛带着些安抚之意，「至少以前的我从来都没想过，现在的我竟然会和一个人类交//配。」 许清琅唇角轻勾，似是被这番话安慰到了。 许久后，他在脑海中低低出声：【许知陌——】 【我听到了。】脑海中的声音同样低沉，【不用你再重复一遍。】 许清琅便没再说话，脑海内和车内一般寂静，难得的谁也没有出言讽刺。 第157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5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再提起人格融合的事，仿佛全都默契地遗忘了那日车内的谈话一样。 从讨论会回到基地以后，许清琅便又一头扎入到了研究之中。 但这一次，即便实验再忙，许清琅也会抽出时间来陪江瑭，晚上也没有再通宵待在实验室里，而是会回房间和江瑭一起休息。 让江瑭比较意外的是，不知是许清琅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段时间内，许知陌占据身体控制权的时间，明显比以前多了很多。 这日晚上，许清琅从实验室出来时，外面的天色早就已经黑透了。 身边队员问他：「许教授，需要送一份宵夜到您房间吗？」 「嗯，要。」许清琅点头，「送两份来。」 队员会心一笑，应了下来。 待队员离去后，许清琅却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先来了一趟工作室。 推开房门时，许清琅特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惊醒了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的青年。 「你果然在这里。」许清琅嘆息道，「不是说了在房间里等我就可以了吗？」 江瑭还有些迷迷煳煳，声音含煳道：「可是这里离你近一些。」他撑起身子似是想站起来，随即微微一顿，沖许清琅抬了抬下巴说，「脚麻了。」 许清琅眸光柔和下来，眉眼间的因为高强度实验而露出的疲惫，似乎都因此而淡了不少。 他上前两步蹲在江瑭身前，隔着宽松轻薄的裤腿，帮对方捏了捏酸麻的小腿。 「好点了吗？」许清琅问。 江瑭摇头：「没有。」 许清琅便又捏了一会儿，眉眼认真，待他抬头看向青年，准备再问一声的时候，却捕捉到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许清琅动作微顿，只一瞬间变明白了江瑭的意思。 他勾了勾唇，也没打算拆穿，而是突然转身背对着他说：「上来吧。」 背上一重，许清琅抬手勾住青年修长的双腿，轻轻松松将人背了起来。 许清琅带着他的海妖，走上了回房间的路。 江瑭突然问：「我还没问过你，徐遇上次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是有了……」许清琅顿了顿，「但基地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立功，立的自然是他口中所谓的『控制变异物种』的功。 「什么叫功，那分明就是他给自己挖的坟墓。」江瑭冷哼一声，「再让他开心两天，等到时候……」 江瑭没把话说完，许清琅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森冷。 许清琅微微偏头，用自己的脸颊蹭了两下青年微凉却柔软的脸侧。 「不提他了。」他说，「明天我可以休息一天，你想出去走走吗？」 这段时间以来，许清琅一直待在实验室里，江瑭便也跟着他宅在研究所。 江瑭问他：「哪里都可以吗？」 许清琅回他：「嗯，哪里都行。」 江瑭便说：「我想去大海。」 许清琅微怔了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说：「好。」 海底的海妖怀念大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在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清琅还是控制不住地心头一紧。 对于海妖来说，大海终究才是真正的家。 许清琅垂了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色。 应下江瑭的提议之后，许清琅当天晚上就带着江瑭偷偷出发，趁着夜色离开了基地。 许清琅给队员们留了短暂外出的口信，却没有带上任何其他人，因此出海的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有身为海妖的江瑭在，许清琅并不担心会有海怪夜袭，给船只设定好了自动行驶的模式后，他便和江瑭一起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下方漆黑却平静的海面。 第407页 腥咸的海风从两人身边，撩起青年垂落的长髮，有几缕蹭过许清琅的手臂，有些痒，他却没有躲开，反而往青年身边凑得更近了些。 「冷吗？」许清琅低声问。 江瑭摇摇头说：「塞壬不怕冷。」 许清琅默了默，又问：「那江瑭怕冷吗？」 江瑭偏眸看他一眼，对上那双在黑夜中透着柔和眸光的黑眸，似笑非笑道：「如果你希望的话，那江瑭就怕冷好了。」 许清琅笑了笑，伸手拥住身边青年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下，为他挡住微凉的海风。 江瑭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边大海上，许清琅看似跟着他一起在看海，其实眼角余光一直落在怀中人的身上。 只有在面对这片对于人类来说危险又神秘的大海时，海妖才会露出这般柔软又眷恋的神情，这是海妖在人类基地时从未露出过的模样，即便是在他的身边。 江瑭无疑是喜欢着他的，许清琅很确定这一点，但他同时又无比的清楚，现在的自己在对方心中，必然比不上那片深海。 许清琅心头微动，搭在栏杆上的那只手不知不觉紧紧握了起来。 【这就觉得难过了？】许知陌在他脑海中轻嗤一声，【换成是我，我定然会让他知道，现在到底是谁站在他身边。】 然而面对许知陌近乎讽刺的话，许清琅却并没有做出回应，甚至没有和以前一样，切断他们之间的精神力连接。 许知陌的做法自然算不上有错，甚至就连许清琅自己，也冒出过和他一样的念头—— 想让江瑭的目光只落向自己，不希望对方看向别处，哪怕那只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掩住眸中的暗色，却到底没有打断身边人对大海的注视。 两人静静地站了许久，许清琅才开口轻声问：「你不下去吗？」 江瑭知道他指的是去海里：「不急。」他说，「大海就在这里，又不会跑，我想先和你待一会儿。」 许清琅心脏几乎漏跳一拍，浓烈的欣喜从心头涌出，至少在这一刻，海妖优先选择了他。 船只向海域深处前行，人类基地的轮廓逐渐缩小模煳，直至消失在视野范围。 夜已深，沉默许久的江瑭突然开口：「许清琅。」 许清琅：「嗯？」 「你想下去看看吗？」江瑭问，「去海的深处，看看我一直生活的地方。」 许清琅眸光微亮，没有任何迟疑：「好。」 江瑭仰头沖他笑了笑，突然伸手握住许清琅的手，身体向栏杆外倒去，拉着男人一起落向海中。 噗通一声过后，冰凉的海水几乎瞬间就将两人淹没。 许清琅下意识屏住唿吸闭上眼睛，直到感觉到有人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耳垂，他才重新睁开眼。 金髮海妖沖他弯了弯眼睛，属于人类的双腿不知何时已经变幻为银蓝鱼尾。 许清琅这才发现，他的脑袋周围出现了一圈空气泡，让他能够顺畅的唿吸。 海妖在海中的速度毋庸置疑，银蓝鱼尾轻快地摆动了几下，他们便直直地朝海底游去。 几乎只是几个唿吸的功夫，一人一鱼便沉至海的最深处。 海的底部一片漆黑，能见的视野范围极小，直到金髮海妖伸手在他眼前轻抹了一下，他才看清了周边环境。 珊瑚海草贝壳游虾，海底的模样比许清琅所以为的要更有生机，并不似陆地上那般荒芜。 许清琅眼底划过微微的惊讶，但他的关注点显然并不在这上面。 「你不是说带我去看你生活的地方？」他在空气泡中问，「在哪？」 「这里就是。」金髮海妖指指下方，又指向远处，海妖的嗓音在水中透出奇异的空灵感，「这里全部都是。」 海妖塞壬没有定居之地，或者说，这片大海里的所有地方都是他的居所。 许清琅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类在海底行动不便，江瑭便一直牵着他的手，引着他在海底慢悠悠的、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海妖的指甲尖利，江瑭小心翼翼地收着手，和他的人类十指相扣。 在路过一片奇异的粉色海草时，金髮海妖探出指尖削下一小片，将其塞进身边人的嘴里。 许清琅下意识咀嚼了两下，微微的苦涩过后，淡而清爽的甘甜在唇间溢散。 江瑭问：「好吃吗？」 许清琅点头：「嗯，好吃。」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江瑭说，「我能一口气吃很多。」 海妖来到人类基地那么长时间，许清琅从未听江瑭提起过他爱吃的东西，这还是第一次。 想想也是，一直生活在海底的海妖，又怎么可能吃得惯人类的食物呢？ 许清琅抿了抿唇，有些自责于自己的不细心。 他稍稍动了下手，从身边人手中挣脱开，庞大的精神力从体内倾泄而出，很快就收集了一大捆粉色海草。 金髮海妖微微睁大眼睛：「你这是……」 「带回去吃，吃完了就再来。」许清琅说，「还有别的喜欢吃的吗？」 「有。」江瑭笑说，「有很多。」 一人一鱼在海底世界扫荡了一大圈，许久之后，才带着满满的收穫回到了船上。 待许清琅将这些『食材』整理保存好后，金髮海妖已经重新变回人类江瑭的模样。 第408页 「先休息吧。」许清琅说，「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 江瑭点点头，突然仰头亲了他一口。 许清琅自然地回吻，随即瞳孔微缩，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意识便逐渐向深处沉去。 没多久，男人脸上的表情便骤然一变。 江瑭微微向后退开，沖身前人挑起一边眉头：「许知陌。」 许知陌舔了下唇角，那里还残留着江瑭的气息和温度，他语带惊诧：「难得啊，你竟然会想见我。」 「不是你说的吗？」江瑭沖他勾起唇角，「你说，下一次要和你试试，所以我才把你叫出来。」 第158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6 听到江瑭的话，许知陌的眼神霎时就变了。 江瑭却丝毫不惧他眸中极具攻击和侵略性的暗芒，反而挑衅似地沖他挑了下眉梢，问：「怎么，你莫非是不记得了？还是想反悔？若是这样，我可就把许清琅换回来——」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便一暗。 男人的亲吻铺天盖地似的落下来，近乎恶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唇，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从鼻腔里挤出几丝急促轻软的颤声。 许知陌亲人的方式一如既往的兇勐，谈不上什么精细的技巧，全靠一股子野蛮的凶劲儿，却能把人亲得头晕目眩不知今夕是何年。 江瑭只能被动承受着他的亲吻，直到胸口发闷喘不过气，他才用力推了推男人的肩膀，获得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带江瑭缓过神时，许知陌的指尖已经撩开他的衣摆，微微粗糙的指腹游走着带起细密的痒意。 江瑭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语气似笑似挑衅：「许知陌，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许知陌闷笑一声，胸膛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了江瑭身上。 「放心。」他哑声说，黑眸里透着炙热的、几乎能将人灼伤的温度。 船只被设定好了自动驾驶模式，迎着月色缓慢向海域深处行驶。 若是换做往日，这样漆黑平静的海面，只会给人带来强烈而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无人知晓海面之下藏着多少危险。 但今日却和往日并不相同，此时船只上唯一的人类，并没有将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微凉的海风在海面上拂起轻缓的浪波，也把甲板上散落一地的衣服吹得乱飘，浅色衣摆在黑夜中晃出惹眼的弧度。 海面下，巨大的阴影骤然一晃，似是有什么巨物从船下路过，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船上属于海妖塞壬的气息，那巨大生物眨眼的功夫便又向远处离去。 平静海面因此而涌起巨浪，原本平稳行驶的船只勐地晃了晃。 江瑭踉跄两步，握在栏杆上的手咻然收紧，发出一声短促又破碎的颤音，整个身子都抵在了冰凉的栏杆上。 金属栏杆在他皑白的肌肤上留下几道深色压痕，似是注意到这一点，掐在他腰间的大手稍一用力，趁着青年腰身悬空的那一瞬间，一条肌肉结实紧绷的胳膊顺势垫在了栏杆上，为他隔开栏杆的冰冷。 但即便如此，青年身体依旧止不住的发着颤，手指骨节都微微泛起白，显然忍耐到了极点。 许知陌凑上前，在江瑭赧红柔软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枚浅淡的牙印。 「喜欢吗？」许知陌声音沙哑，带着浓郁的、毫不掩饰的情和欲，「这样的程度能让你觉得满意吗？」 江瑭轻喘一声，声音断断续续：「也、也就这样——」 话还没说完，许知陌便捏着他的下巴掰过他的脸，低头恶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把他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嘴硬。」许知陌声音低而含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江瑭低低的呜咽一声，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天空灰暗，平静漆黑的海面蔓延至视野远处，和同样漆黑的夜色交于一线。 江瑭视线模煳，晃得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又是天。 待视野重新归于平静，江瑭已经连动都不想再动一下，靠在男人怀里闭眸平缓着唿吸。 许知陌收紧手臂抱着他，片刻后他微微弯腰将怀中人抱起，往船只上的房间走去。 江瑭往他怀里缩了缩，阖上的长睫轻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片刻后，还在回房路上的男人脚步微顿，只一瞬间便恢復正常，快得几乎让人觉得那是错觉。 江瑭却并没有忽视他那一瞬间的异常。 他睁眼微微抬眸，从这个角度看去，他只能看见男人分明的下颚骨和高挺的鼻樑，以及抿得极紧的唇角。 江瑭缓慢眨了一下眼睛，似是意识到什么，他试探着出声：「许清琅？」 男人手臂收紧，好一会儿之后才低低的嗯了一声：「……是我。」 他声音微沉，让人听不出他话语里的情绪，却又能让人感觉得到，他此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江瑭偏了下头，原本搭在男人手臂上的长髮轻晃，向一侧滑落而去。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他轻声问。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和青年短暂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没有。」 略显干巴紧绷的嗓音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江瑭想了想，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在对方紧抿的唇上亲了一口。 「那你要再来一次吗？」他问。 第409页 托在江瑭腰侧和腿弯处的手咻然收紧，江瑭低唔了一声，眉头轻蹙。 许清琅又垂眸看了他一眼，瞅见青年眉眼间的些许疲倦之色，终是轻嘆一声，放缓了脸上的神情。 「不用。」他说，「你好好休息。」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许清琅在心底对自己说，和另一个自己争风吃醋未免显得有些可笑。 但即便理智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感却依旧跟不上理智的脚步。 许清琅把人抱到床上时，青年似乎已经睏倦得睡着了。 许清琅去浴室拿了块干净毛巾，帮青年稍稍清理了一下，指尖落在青年眉间，把对方轻蹙的眉头按平了些，这才起身回到甲板，开始整理甲板上散落一地的衣服。 若是换成以前，许知陌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多少会出声奚落几句。 但今日无论是许清琅还是许知陌，都显得格外沉默。 待许清琅将衣服全部收好，看着床上青年安宁的睡颜，他突然开口：【许知陌。】 许知陌却没有第一时间理他。 好一会儿之后，脑海中才响起他的声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许清琅嗯了一声，又盯着江瑭看了片刻，目光便望向窗外。 远处天际泛起鱼肚白，天就快亮了。 之前提到过的人格融合的事……也许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 许清琅和江瑭在海上玩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重新回到基地，带着几大袋从海底採摘的各类海草。 接下来，两人的生活又重新归为平静。 许清琅依旧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实验中，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几乎全用来陪江瑭，偶尔也会用几个亲吻来换取海妖身上的样本。 如此一段时间之后，一封研究发布会的邀请函，打破了研究所、乃至于整个基地的平静。 徐遇宣布实验成功，他声称找到了控制变异物种的办法，并说将在发布会上，在所有人的面前为大家演示他的实验成果。 此消息一出，整个基地都沸腾了。 许清琅的研究所自然也收到了发布会的邀请函，他没有直接接受或拒绝邀请，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江瑭。 「去，当然要去。」江瑭说，「我很好奇，就连我也无法做到控制所有的变异物种，他只拿到了我的一部分基因，又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 许清琅说了声好，眸底却划过一丝担忧。 如果徐遇的实验真的成功，并且实施起来无风险或者低风险的话，许清琅并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他并不认为，徐遇的实验真的能成功。 许清琅担心对方的实验结果有问题，会拉着整个人类基地的倖存者一起遭到反噬，也担心这次的发布会，其实是针对海妖塞壬的另一个阴谋。 但无论如何，逃避都无法解决任何事。 数日后，许清琅带着江瑭和队员们来到了研究发布会的现场。 发布会是公开举行，举办地点在室外，此时广场上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倖存者们。 许清琅和江瑭等人并没有挤入到人群之中，而是就站在人群外围，远远地看着发布会的会台。 徐遇就在会台之上，台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是一个模样丑陋扭曲的变异物种。 周围人群声音嘈杂，许清琅低声问：「你能看出什么吗？」 江瑭闭眸感受了一下，轻轻摇头：「暂时不行，等他演示的时候再看。」 许清琅嗯了一声，把身边青年揽得更紧了些，似是怕他被周围人群挤散一般。 发布会很快就开始了。 江瑭对徐遇所谓的控制变异物种的方法并不感兴趣，一直垂着眸，指尖似无意识般的把玩着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 直到周围人传来惊唿，台上紧跟着传来奇异却熟悉的能量波动，江瑭才蓦的抬眸，目光直直看向站在太上的徐遇。 就在刚刚，徐遇成功让笼子里的变异物种，做出了他所命令的动作，成功操控了这只异种。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所有人看来，徐遇只是动了动嘴皮子，那原本还隔着铁笼沖众人兇狠嘶吼的异种，瞬间就变得安静而乖顺了起来。 唯独江瑭和许清琅察觉到了不对。 许清琅眼神一厉：「他这是——」 「把塞壬的基因融合到了自己体内。」江瑭几乎和他同时开口，语气惊讶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嗤嘲，「想以人类的身躯容纳海妖的基因……未免太过愚蠢了些。」 第159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7 江瑭的话让许清琅心头一惊：「融合塞壬的基因？」 乍一听起来，这几乎和他的研究方向是一致的，但是……这明明和徐遇曾经的研究方向背道而驰，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强制性容纳，并不是真正的融合。」江瑭说。 许清琅眼神顿时一凌。 变异物种的基因本就霸道，他做这方面的研究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若是没能找到双方基因的平衡点，贸然容纳异种基因，即便那是相对平和的塞壬的基因，也只有一个下场—— 被反噬。 徐遇的事本和许清琅没有关系，对方是否会遭到反噬，都是对方的自大引起的，但……现场的人太多了。 第410页 发布会的台下，围着密密麻麻的倖存者，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幼童，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许清琅根本不敢想像到时候的场景。 他心脏紧缩，下意识想去找同样在现场的基地高层，想办法先疏散人群。 但许清琅却硬生生停住脚步，看向身边青年：「你——」 他本想託付其他队员照顾一下江瑭，却又想到上一次在讨论会上发生的事，眉头顿时紧蹙了起来。 江瑭握了下他的手说：「我和你一起去。」 许清琅：「徐遇——」 「没关系。」江瑭沖他弯了弯眼睛，「你忘了吗，他容纳的是我的基因。」 许清琅微怔，轻嗯了一声，抬手护着身边人一同向人群前方挤去。 但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台上的传来的气息波动骤然间暴戾起来，本还在操控笼中变异物种的徐遇突然跪倒在地，面色惨白表情痛苦，隐约可见灰白细密的鳞片从衣领下方蔓延上来，逐渐布满所有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台下人群从一开始的疑惑，在看清徐遇身上的异变后，疑惑逐渐变成恐慌，大家都意识到徐遇似乎是被感染了。 台旁有基地高手坐镇，见状第一时间沖向高台，似乎是想将突然变异的徐遇压制住，却被他周身换乱狂暴的精神力制主，半步也不能靠近他。 徐遇体内融合的是海妖塞壬的基因，自然无法轻易突破。 有人被那精神力掀翻，狼狈滚落到台下，慌乱惊叫说：「不行，他的精神力太强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骤然传来另一股强劲的精神力，几乎一瞬间便突破了徐遇周围□□的精神力，将异变的徐遇狠狠压制住了。 众人愣住，循着精神力传来的方向看去：「许教授……」 许清琅神色淡然地沖他们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地上已经昏迷、狼狈不堪的徐遇一眼，目光看向同样在现场的基地负责人。 「我申请彻查徐遇的研究所。」许清琅说，「发生今天这种事，我有理由怀疑他在私下进行违规实验。」 基地负责人点头：「彻查，当然要彻查！」他满脸心有余悸，「这次多谢许教授出手相助。」 许清琅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却把身边青年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刚刚多谢你。」 江瑭摇摇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制服带走的徐遇，什么都没有说。 「别看他了。」许清琅把人往怀里拦紧了些，侧身挡住他的视线，「没必要再看了。」 「嗯，我知道。」江瑭收回视线。 人类的身体无法轻易容纳海妖塞壬的基因，即便不用他们出手，要不了多久，徐遇也会被反噬而亡，完完全全的自食恶果。 但无论是江瑭还是许清琅，都对他没有半分同情。 对徐遇研究所的彻查即刻进行，基地负责人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极力请求许清琅一同前去。 许清琅本不想再掺和这件事，却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稍稍用了点力。 许清琅默了默，最终还是同意了。 徐遇的研究所距离此处并不远，待众人赶来时，研究所里的其他人已经被全部抓了起来，徐遇的助手得知徐遇变异的事，几乎立刻就把他的事全盘托出。 就和徐遇告知外界的一样，他们研究所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研究控制变异物种的办法，但除此之外，他们还试图制造从一开始就在他们控制之中的变异物种。 制造变异物种，简而言之就是在健康人类的体内注入不同的变异基因，以此来判断不同变异基因的可控性。 人类也是徐遇所需要的『实验材料』之一，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徐遇已经不知道手染多少鲜血。 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许清琅，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徐遇研究所的彻查行动进行得很顺利，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别处时，江瑭拉着许清琅，偷偷往地下实验室的最底层走去。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许清琅什么都没说，默默跟紧了江瑭的脚步。 门锁被江瑭直接破坏，房间内的景象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两人眼前。 昏暗的光线、满满一墙的样本、堆积如山的实验数据，以及立在房间最深处的巨型玻璃容器。 容器的玻璃墙已经损坏，底端还能看见特制的锁链，上面的金属牌刻着『s-0』。 江瑭上前两步，弯腰捡起那块金属牌，指尖微微用力，坚硬的金属牌便化为粉末。 许清琅嘴唇动了动，轻声问：「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毁了。」江瑭说，声音低而轻，让人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许清琅毫不犹豫应道：「好。」他说，「我来。」 想要毁掉这一层必然会制造出巨大动静，若是由江瑭出手，很有可能会被人发现他属于海妖塞壬的气息。 江瑭看了他一眼，旋即垂下眸子没再说话。 许清琅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一口，拉着他向楼上走去，磅礴精神力从体内涌出，把最底层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绞了个粉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回去的路上，江瑭一直很沉默。 许清琅有些担心他，一直紧握着对方微凉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第411页 待回到研究所后，有留守研究所的队员上前，想要了解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却被许清琅拒绝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他说，然后拉着沉默的江瑭回到了房间。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许清琅把人拉到床边坐下，给他倒了被温水，强硬地塞到了人手中。 江瑭小抿了一口，依旧一直没有说话，许清琅便一直陪他安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瑭才低低出声：「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厌恶的种族。」他说，「狡猾、贪婪、不知满足。」 许清琅没有说话，那双黑眸却一直注视着青年，沉静而温柔。 「自从徐遇把我骗到人类基地之后，我一直这么认为。」江瑭说，「但你是例外。」 他看了一眼身边人，眸光轻垂：「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这次费尽心思跟着你来到人类基地，就是为了找徐遇他们復仇。」 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许清琅心头微紧。 「现在徐遇已经自食恶果，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人类基地了。」江瑭轻声说，「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许清琅喉结上下轻动了一下，似是想说些什么，犹豫许久却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江瑭又重复了一遍，「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说着，趁着许清琅微微怔神的功夫，突然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推倒在床上。 手中装着水的玻璃杯掉落地毯上，杯内的水在地毯上晕开，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许清琅没有丝毫反抗，就这么顺着青年的力道倒在床上，腰腹微微一重，是青年跨坐了上来。 「来做吧。」人类模样的海妖轻声说，黑眸外不知何时蒙上一层鎏金光彩。 海妖俯低身体，微凉的、卷着大海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想要你。」他说，「就现在。」 许清琅喉头髮紧，望进那双属于海妖的妖异瞳眸之中，蓦的抬手，握紧了对方细韧的腰身。 床边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明明是白天却让人有种已经是深夜的错觉。 待一切结束之后，海妖趴伏在男人身上，感受着对方微微发烫的、起伏急促的胸膛。 许清琅拥着身上青年汗涔涔的身体，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耳边传来轻微的叮哐碰撞声。 他顺声望去，就见青年正伸长胳膊，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了几个干净的样本瓶。 「头髮、血液、泪液、体//液……」江瑭一边说着，一边往空瓶子里装样本，「你和徐遇的研究方向其实都没有错，我的基因的确是最特殊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真正的塞壬的基因。」 手中被塞进几个冰凉的样本瓶，许清琅意识到什么，急促的唿吸都顿了一下，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瓶。 「有了这些，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突破实验瓶颈。」 青年撑着胳膊坐起身，低头俯视着身下的男人，被汗浸湿的长髮从他身后垂落，发梢蹭在身下人的脸侧和脖颈处。 很痒，但许清琅并没有伸手去撩开它们。 「我不在乎人类的未来如何，不在乎人类能不能找寻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新的生路，甚至可以说，我能接受甚至乐于见到人类这个种族的泯灭。」 江瑭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余韵未退的哑意。 「但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海妖垂眸注视着自己的人类，妖异的眸子闪烁着和平时不同的微光，「我会帮你。」 第160章 双重人格vs双面海妖28（完） 有了来自塞壬的主动帮忙，许清琅的实验进行得非常顺利。 三个月后，许清琅向基地上层提交了研究所的实验成果，当天晚上，高层人员便向全基地的倖存者发出通知，即将在基地大广场上进行研究发布会。 距离徐遇的发布会才过去三个月，那次的发布会事故已经深入人心，倖存者们对此次发布会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发布会现场，慕名前来围观的倖存者数量不少，却比不上当时徐遇那场发布会的场面。 许清琅对于这一点并不在意，从一开始，他进行实验研究的目的就不是『成为英雄』，除了完成父母的遗愿之外，他只是单纯的想用自己的能力为人类做一些什么而已。 发布会的时间在下午，天色阴沉沉的并不算好。 主动参与发布会现场实验的，是一位已经确认感染、但还未完全异化为变异物种的人类。 这名人类脸上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化现象，发布会开始的时候，就连意识也已经没那么清晰了。 台旁围观的倖存者们似是担心出了事会波及到自己，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许清琅并没有向他们解释太多，只一言不发地取出一支药剂，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那只药剂注射进了那名感染者的体内。 五分钟过去了，感染者并没有出现明显好转，甚至脸上异变的范围似乎又增大了些许。 台下传出来隐约的窃窃私语：「怎么没有反应？是不是失败了？」 十分钟过去了，感染者虽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但身上原本正在蔓延的异变范围，似乎终于停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流逝，期间许清琅一言不发，无论台下人是质疑还是期待，他都没有开口解释一个字。 第412页 直到注射药剂后的一个小时。 本已昏迷的感染者突然睁开眼睛，他身上和脸上的异变现象依旧没有退去，双手变异为尖锐利爪，那双属于人类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仍然一片清明。 感染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还以为药剂没有生效，面露绝望和无助。 却听见一旁的许清琅说：「恭喜。」 感染者茫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药剂已经生效，恭喜你，成为第一批成功融合变异基因的人类。」许清琅说，「从今天起，你就拥有了变异物种的力量，但依旧能保持属于人类的理智和思维。」 许清琅面向台下，话语简短直白：「这款药剂名为基因融合药剂，在感染病毒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注射，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概率，成功融合两者基因，维持住人类的意识。」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机率，但高达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已经足够让所有的倖存者们感到惊喜了。 震耳的欢唿声从台下传来，有倖存者想继续问有关于药剂的详细问题，许清琅却在此时选择了下台离场，将接下来的提问解答环节，交给了研究所里的其他队员们。 耳边欢唿声嘈杂，越来越多的倖存者闻声赶来，将整个台子围得水泄不通，但此时此刻许清琅眼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下台后，许清琅径直走到戴着黑色兜帽的青年身前。 江瑭抬起头，从宽大的帽檐下方看他，还不等开口说话便眼前一黑，被身前人紧紧抱进怀中。 「江瑭，谢谢你。」许清琅低声开口，「我爱你。」 江瑭心头轻颤，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黑眸里闪过一道鎏光，他回应道：「不用谢。」然后用属于海妖的语言轻声说，【我也爱你。】 许清琅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过了一会儿问：「你刚刚说了什么？后面那句。」 江瑭低笑一声，突然抬手捧住对方的脸侧，偏头吻了他一下，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 发布会后续还有很多琐碎的事，许清琅没有参与其中，而是找了个时间，带着江瑭一起又出了海。 海面风平浪静，虽是夜晚，天色却难得的很不错，黑夜之上竟能看见一轮明月，和几颗清楚闪烁的星星。 许清琅和江瑭并肩站在甲板上，这让许清琅微有些晃神。 这一幕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两人沉默许久后，许清琅终于开口说：「之前提过的人格融合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江瑭偏头看他，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头髮夹在脑后。 两人对视片刻，许清琅没再说话，江瑭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选择。 他顿了顿，突然问：「已经确定了吗？那他呢？他也同意了这个决定吗？」 许清琅垂了下眸子，再抬眸时，眸中的情绪已经和方才截然不同。 「你竟然会在意我的想法。」许知陌轻笑一声，表情玩味中带着些许惊讶。 江瑭勾了勾唇，沉默着看着他的眼睛，难得一见的用如此平和的态度面对他。 许知陌眸光微闪，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瑭，终是按捺不住胸腔内的情绪，低头亲了亲海妖柔软微凉的唇。 「我同意了。」许知陌说，「融合吧。」 「好。」他听见海妖轻而柔软的声音，「只要你们同意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 下一秒，江瑭便抱住他，侧身往栏杆外倒去。 两人沉入冰凉的海水中，海妖塞壬在昏暗夜色中现出原形，银蓝鱼尾在水中紧紧缠绕在爱人身上。 大量密集的气泡从两人周身溢出，遮掩住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海妖吻住他的人类，一人一鱼紧紧缠绕着，庞大而精纯的精神力在两人之间流淌着，这一次却是从海妖体内涌入到人类的体内。 被设定了自动行驶程序的船只在海面上缓慢前行，海面平静无波，柔和月光倾洒而下，为昏暗的海面渡上一层柔光。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灿金破海而出。 江瑭用鱼尾卷着许清琅上了船，在落在甲板上的那一刻，银蓝鱼尾幻化为人类修长的双腿。 人格融合的过程消耗了太多精神力，许清琅此时意识昏沉，被江瑭拖着回到房间安置在了床上。 然而就在江瑭准备起身离开时，床上的男人却艰难睁开眼睛，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许清琅声音嘶哑，「不要走……」 江瑭脚步微顿，回身蹲下，轻声说：「我只是去浴室拿毛巾，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湿漉漉的。」 许清琅微怔了下，却依旧没有松开自己的手，他抿着唇没说话，眉头皱得很紧。 人格融合后的他正处于思绪混乱期，两个人格的记忆正乱糟糟得绞在一起，让他很难仔细思考什么。 唯独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清晰盘旋—— 不能让江瑭离开。 江瑭看出他此时的混乱和不安，微凉指尖落于他眉间，传去一小缕温和的精神力。 许清琅挣扎片刻，却依旧没能抵住昏沉睡意，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睁眼时，外边天色已经大亮。 意识清醒后，许清琅几乎立刻就从床上弹坐起来，直到发现身边还睡着另一人时，他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第413页 江瑭被他的动作吵醒，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 许清琅低头亲了亲他，轻声说：「抱歉，把你吵醒了。」 江瑭摇了摇头，睡得微暖的脸往男人宽大手掌里靠了靠。 许清琅重新睡回去，把人往怀里揽紧了些。 片刻后，他轻声开口：「江瑭。」 江瑭嗯了一声：「怎么了？」 「融合药剂已经研发了出来，但这只是最初版，距离最终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许清琅低声说，「我无法要求你什么，所以这只是一个请求……」 他偏头看着身边海妖，目光柔软中却带着丝被压抑住的、浓郁的占有欲，「在最终版的融合药剂做成之前，能先别走吗？」 江瑭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问：「那之后呢？」 「之后……」许清琅顿了顿，「我和你走。」他说，「你若是愿意留在人类基地，我就留在基地，你要是想回大海，我就找个海上岛屿定居，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江瑭突然笑了一下。 许清琅喉头微紧，直到听见青年轻声说了一句『可以啊』，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两人交换了一个不含情//欲的亲吻。 胸口处传来微微的热度，江瑭不用低头都知道，那枚玉质的小鱼定然发出了浅淡的白光。 233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任务完成，即将——】 江瑭却头一次出声打断它：【等等。】 233声音一顿：【宿主，还有什么事吗？任务进度已经百分之百了。】 江瑭说：【我记得积分可以兑换在当前世界停留的时长。】 233有些犹豫：【宿主，兑换时长需要大量积分，很不划算。】 【没事。】江瑭说，【兑吧。】 见江瑭态度坚决，233没再劝说，帮他兑换了停留时长，没有和以前一样立刻离开当前世界。 233只当江瑭是想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新的任务，却不知江瑭只是觉得奇怪。 以往的世界中，他的爱人都是完成所有目标之后，任务才会显示已完成。 但这一次，许清琅明明才说过，融合药剂还没有研发出最终版本，只是最初版而已，任务进度却到达了百分之百。 在主神暗中对他的任务动了这么多次手脚的情况下，江瑭几乎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无论这一次是否和主神有关，谨慎一点终究是好的。 更何况……抛开任务进度不提，江瑭其实也希望，他的爱人能够没有遗憾地和他一同去往下一个世界。 * 两年后，许清琅终于成功研制出最终版本的药剂。 最终版药剂的融合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一百，人类终于不用再惧怕和变异物种交锋，笼罩在全世界倖存者头顶上的阴云终于彻底散开。 直到最终版融合药剂的发布会结束，江瑭才终于松口说：【出发吧，去新世界。】 233欢快应声：【好的宿主！】 场景变幻，熟悉的穿越世界的感觉结束后，江瑭重新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装修华丽富丽堂皇、整体风格偏西式的餐厅，此时的江瑭正坐于长桌主位上，餐桌上只有他一人落座。 江瑭等了片刻，见这里似乎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正准备让233传递世界信息，却听见脑海中传出对方慌乱的声音。 【宿、宿主，不好了宿主！】 江瑭冷静问：【怎么了？】 233惊慌道：【程序出现未知bug，我没有接收到任务目标的资料！】 第161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 没有任务目标的资料？ 听到233的惊唿声，江瑭的第一反应是抬起胳膊，摸向了自己的胸口处—— 没有。 本应该坠着那枚莹润玉鱼的地方，此刻却空空如也，他的脖子上只有一条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坠的红绳。 江瑭心头骤然紧缩，但他很快便又重新冷静了下来。 这必然是主神搞得鬼，江瑭眸光微沉，却陡然轻笑了一声。 233语带担忧：【宿主——】 【嗯。】江瑭应了一声，【除了任务目标的资料没有，还有其他应有的资料丢失吗？】 【没有。】233很快回答，【但是没有任务目标的资料，等于我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是谁，即便知道其他的信息，也没办法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啊！】 江瑭对233的话不置可否，这应该就是主神的目的，对方似乎并不希望他能成功完成任务。 拦截任务目标的资料，甚至拿走他的玉鱼，都是为了让江瑭无法认出任务目标，主神似乎以为，这样做江瑭就没有办法确认任务目标的身份了。 江瑭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主神的这一举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主神低估了感情的力量。 即便没有那块鱼形玉，即便没有任务目标的资料，江瑭也并不怀疑自己能否在人群中找出自己的爱人。 233有些着急：【宿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江瑭平静道，【先把这个世界的其他资料传给我。】 江瑭的冷静似乎也感染到了233，233慌张的小奶音也平缓下来：【好的宿主。】 除了任务目标之外的资料很快就传入到江瑭脑海中。 第414页 让江瑭有些惊讶的是，这竟然是一个世界。 部分人类在满足特定条件后，会进入到这个无限空间之中，在不同的恐怖片场中闯关攒积分，等积分够了之后就可以兑换离开无限空间的机会。 不出意外的话，任务目标、也就是江瑭在这个世界上的爱人，也是意外进入到无限空间的玩家之一。 而江瑭…… 江瑭是恐怖片场的npc，身上扛着多重身份，在不同的片场来回蹿，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这个世界的他和爱人似乎是站在对立面的。 江瑭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棘手，在看完这些资料后，他心底反倒升起一股非常怪异的感觉。 无限空间、恐怖片场、玩家和npc…… 这明明应该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触这些东西，但不知为何，江瑭却觉得有些怪异的熟悉。 就像是曾经的他有过一段相似的经歷一般。 江瑭压下心头的感觉，他垂了下眸子，掩去眸中闪过的情绪。 这个世界的无限空间也有类似主神的存在，主神掌管着这个无限空间，而身为恐怖片场npc的江瑭，则相当于是主神手下的员工。 鑑于自己能在很多恐怖片场客串，江瑭猜测，自己应该是权限比较高的npc。 此时此刻他所在的恐怖片场，名为《古堡》。 顾名思义，这个片场的故事背景发生在一个古堡之中，江瑭是古堡主人，正在等待新一轮的玩家进入到古堡之中。 这个片场的玩家有五人，每个人都拥有一个角色身份，玩家必须在扮演好角色身份的同时，找寻到离开古堡的真正出口。 简单点说，玩家们的主线任务就是活着离开古堡，同时还有许多支线任务，支线任务多与npc有关，比如探寻古堡主人的秘密、找到花匠丢失的剪刀等等。 只要能活着离开恐怖片场，便能得到主线任务的固定积分，没有完成支线任务没有惩罚，但完成的支线任务越多，获得的积分就越多，远高于主线任务的固定积分。 江瑭迅速浏览完恐怖片场的游戏规则，刚准备再问233一点细节问题，就听见门外传来些许脚步声。 233连忙道：【是玩家们来了，任务目标应该就在他们之中。】 吱呀一声，餐厅厚重的金属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餐厅明亮而古堡走廊昏暗，只有墙边明明灭灭的蜡烛透出些许昏黄的微光，五位玩家从暗处走入明处。 一般情况下，恐怖片场都会固定玩家人数，在玩家进入片场后，会随机为玩家安排一个身份，并为他们调整身形和容貌。 《古堡》片场也是同样如此。 五名玩家装扮各异，一共三男两女，江瑭扫了他们一眼，迅速把他们和角色身份对上了号。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位年约三十、带着细框眼镜的男人，白衬衫外套着一件白大褂，手里拎着一个印有红十字的医疗箱，是古堡主人、也就是江瑭的医生。 第二位是个气质阴郁的青年，看着比医生要年轻些，手臂间夹着一块巨大的画板，是来山上采景的青年画家。 第三位是个外国友人，棕色的小捲毛、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樑，那双如同大海一般的蓝色眼睛温柔极了，他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是独自来探险的冒险家。 第四个走进餐厅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黑而柔顺的长髮披散在身后，模样清纯又漂亮，只是个子比一般女孩子要高上很多，只比在场最高的外国友人矮上一点点。 江瑭暂时无法确认她的身份，便看向了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位也是个女孩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带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身后背着个电脑包，手里拿了本书。 这么一看，第四位进来的女孩子应该是『和朋友走失的清纯女大学生』，第五位则是『来山间找灵感的女作家』。 将几人的情况收进眼底后，江瑭的目光又望向第一位医生。 「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江瑭拖长语调，语气轻缓和蔼，却又带着几分上位者的矜持和自傲，「不和我介绍一下这些新朋友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冷淡，细听时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紧绷感。 「我不认识。」医生说，「在你的古堡前碰到的，他们似乎都被暴雨困在了山上。」 233在江瑭心里小声嘀咕：【宿主，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任务目标？我怎么感觉他长得有点眼熟？】 江瑭贊同道：【确实长得有点眼熟。】 【是吧？好像以前见过一样。】233说，【而且按照以前世界的规律，医生的年龄、身高等等，和之前的任务目标还蛮符合的，会不会就是他？】 江瑭却没有立刻说话。 觉得熟悉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这位医生的长相，有那么几分像其中一个世界的任务目标，祁斯言。 像得并不明显，只是偶尔那么一两个角度或者表情，再加上相似的细框眼镜，就会透出几分祁斯言的感觉。 会是他吗？ 江瑭垂了下眸子，却又觉得如果主神当真不希望他认出任务目标，让医生长得像祁斯言，似乎又太过明显了些。 医生也许只是幌子也说不定。 但除了这种可能性之外，也有可能是他的爱人察觉到主神动了手脚，所以想以这种方式来给他一点提示。 第415页 这两个解释，无论哪一个似乎都说得通，这让江瑭一时难以做出判断。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江瑭心想。 无论医生到底是不是，《古堡》片场有这么多天的时间，江瑭相信自己能够辨认出自己的爱人究竟是谁。 在医生说完这句话后，现场一时沉寂片刻。 最终是一声清脆的轻笑声打破寂静，一身白裙的女大学生上前一步，沖江瑭微微弯腰，脆声说：「您就是古堡的主人吧？很抱歉打扰到您，我和我的同伴们走散了，又不巧下起了暴雨，看到这边有一座古堡，就想能不能在这里躲躲雨，您看可以吗？」 女大学生说完，一旁的画家、外国友人和作家也跟着解释了自己的情况。 大家的情况大差不差，都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了山上，无处可去。 餐厅主位上的江瑭点点头，面容和蔼：「远来是客，相逢是缘，大家无需介怀，在我这里歇下便是。」 女大学生盈盈一笑：「那便太好了，多谢您的好意。」 江瑭沖她勾了勾唇，招手唤来一旁的僕从，让他即刻安排人上楼去打扫房间。 「不过，我这古堡已有许久没来过客人了，许多房间都放了杂物，只能腾出四个房间。」江瑭说，「两位女士住一间房，这样可以吗？」 女作家点头说：「我没有异议。」 不等女大学生开口，一旁沉默许久的外国友人突然出声：「静静和我一间房，其他三人单独住，可以吗？」 江瑭疑惑问：「静静？」 女大学生挽住外国友人的胳膊：「静静是我。」 江瑭看看外国友人又看看女大学生：「你们……认识？」 「之前不认识。」女大学生摇摇头，抬手把长发撩到耳后，笑容恬静而羞涩，「我和约翰一见如故一见倾心一见钟情，谁也不想和谁分开，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深入交流，培养一下感情，您看可以吗？」 外国友人身子显而易见的僵了一下，表情扭曲一瞬，随即忙不迭点头：「没错没错，就是静静说的那样。远在异国他乡能遇到这样聊得来的美人，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还请先生能成全我们！」 他语气激昂，眼神宛若入党一般坚定，看得人心头大震。 江瑭：「……」 他沉默片刻，斟酌措辞道：「真是……让人感动的，爱情。」 第162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2 虽然知道这两位应该在入片场之前就认识，提出这样的请求是为了更好地闯关，但江瑭还是差点没能崩住表情。 再一看旁边的三位玩家，表情中也多多少少带点古怪的色彩。 江瑭全当没看见，只垂着眸眼观鼻鼻观心，面上表情平静到仿佛运行程序设定好的一样，连嘴角弧度都没有变动。 见江瑭还没有松口同意，名为『静静』的女大学生又道：「先生，您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并无不妥。」江瑭敛着眉，眉目柔和道，「只是我许久没有见过这样……诚挚动人的感情，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女大学生撩了下头髮，羞涩地看了身边的外国友人一眼：「能在这种情况遇上一见倾心之人，一定是上天赐予我和约翰的缘分。」 『约翰』发出一声压抑的奇怪声响，『静静』挽着他的胳膊，指尖隐晦地用力拧了一把这位外国友人的胳膊肉。 『约翰』脸色骤然涨红，眼瞅着古堡主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连忙说：「没错！一定是上天让我在这里遇到了静静！」 「两位都对彼此有意，我也不好做那个棒打鸳鸯的人。」江瑭沖两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如你们所愿吧。」 『约翰』隐晦地松了口气，『静静』则盈盈一笑道：「多谢先生成全。」 233在江瑭脑海中围观了全程，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暗戳戳的说：【按照以往经验，任务对象应该都是男性，我们可以排除掉女大学生和女作家了。】 的确，江瑭心想。他的爱人定然不会是女性，如此看来，目标范围确实就缩小到在场的三位男性身上了。 但…… 江瑭的目光又一次隐晦的从五人身上扫过，最终却停留在那位黑长直的『女大学生』身上。 ——玩家在进入片场时，会随机获得角色身份，而片场则会根据相应身份调整玩家的外貌和身形。 江瑭收回落在『静静』身上的视线。 眼见不一定为真实，在场五个人的情况，只有等真正接触了解过之后，才能下定论。 五位客人抵达古堡的时间，正是晚餐时间。 江瑭召来一名僕人，让他去厨房吩咐多准备四份晚餐。 其他五人已经落座，『约翰』坐在『静静』身边，动作隐晦地扯了下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问：「为什么是四份？」 『静静』看了一眼医生：「他是『贵族』，今晚应该本就和古堡主人有约。」 进入片场的玩家都拥有一个身份，但每个身份也有不同。有的人身份普通，而有的则比较特殊，和片场的npc原本就有牵扯，比如在场的那位古堡主人的医生。 这样有特殊身份的人，被玩家们称为『贵族』，普通玩家则为『平民』。 贵族玩家初始时获得的信息和提示更多，通关线索的获取一般情况下比平民玩家更容易，完成支线任务的可能性也更大。 第416页 但高收益通常伴随着高风险，本就和npc有牵扯的身份，稍不注意就会被npc盯上，一不留神就会成为被开刀的第一人。 大部分求稳的玩家，都对贵族身份避如蛇蝎，生怕自己进入片场时被随机到贵族身份。但也有不少艺高人胆大的，想通过支线任务多赚积分的玩家，则对贵族身份追求不已。 想要获得贵族玩家的身份有三种方式，一种是运气好随机到，二是在积分兑换『身份选择卡牌』，即可在进入片场前选择自己的身份，三则是和获得了贵族玩家身份、但又不愿意要的玩家对换身份。 《古堡》片场的贵族身份只有医生，剩余四人都为平民。 听到『静静』的解释，『约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等待上菜的期间，坐于主位上的古堡主人看向一声，突然开口问：「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客席上的医生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放在脚边的医疗箱，随即收回视线连忙点头说：「带来了。」 江瑭神色满意道：「那就好。明天早饭过后，我们还在老地方见面。」 医生神色中带上些紧绷感，却还是点点头应道：「好的。」 江瑭沖他微微一笑：「怎么还在紧张，已经这么多次了，你还没有习惯吗？」 顶着他略带深意的目光，医生身体微僵，脸色都止不住地泛起一丝白。 他咽了咽嗓子，额角已经被冷汗浸湿：「我会尽快习惯的。」他说。 江瑭微微颔首，这才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医生身体微松，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突然听见有声音几乎在耳边响起。 「他让你带的什么东西？」 是一道女声，微微压低的声线听起来格外温柔，还有点耳熟。 医生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方向，就见那位黑长直的清纯女大学生沖他勾了勾唇，刚刚的声音显然是对方用特殊道具传过来的。 医生却冷笑一声，低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很显然，他是主动获取贵族身份的那类玩家，并不希望有人来和他抢积分。 被拒绝的女大学生也不恼，沖身边的友人轻耸了耸肩，便没再说话。 古堡僕人很快就送来了晚餐，加上江瑭的一共有六份，分别装在六个单独的托盘之中。 托盘里的食物没有任何不同，牛排意面煎蛋，配上鲜榨的番茄汁，香气扑鼻让人食慾大开。 女大学生和外国友人并没有什么顾忌，待江瑭吃下第一口后，便迅速跟上了干饭的脚步。 画家作家和医生则犹豫许久，才开始动刀叉，也不知切下的肉有没有真的被他们吃下去。 女作家看了一眼似乎沉迷炫饭的两人，挣扎片刻后，还是偷偷提醒他们说：「你们不怕晚餐里动了手脚吗？」 『静静』碗里的食物已经空了一半，闻言沖她笑了笑，轻声说：「想要获得更多收益，就不能畏惧风险，游戏里不会出现真正的死局。」 女作家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似乎认为即便想要更高收益，也不必拿自己的生命以身试险。 『静静』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自顾自迅速吃完了自己的晚餐，甚至比古堡主人还要更快一步放下餐具。 江瑭在233那里兑换了特殊道具，把所有人的话都收进耳中，面上却不露声色，仿佛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般。 见『静静』火速吃完晚餐，江瑭露出微微惊诧的表情，柔声询问：「吃饱了吗？还需要再来一份吗？」 『静静』腼腆一笑说：「不用，我吃饱了，多谢先生关心。」 江瑭沖她微一点头，没多久便也结束了用餐，其他四人几乎在他放下餐具的那一刻，也跟着一起停止了进食。 桌上的餐具很快就被僕人收走。 外边天色已晚，狂风暴雨未曾停歇，豆大的雨点一直噼里啪啦砸着餐厅一侧的窗户，狂风也以几乎想捲走一切的势头唿啸着。 这样的天气，的确不适合继续在山野间徒步行走。 晚餐结束后，僕人又端上些餐后水果，放在了餐桌中间。 水果很新鲜，可惜除了江瑭之外，只有那位在所有人眼中胆大包天的女大学生品尝到了。 古堡主人没有发话，餐桌周闻的人都不敢起身离开，一直耐心等候对方吃完水果。 「大家的房间想必已经收拾好了。」江瑭终于发话，「在各位回房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跟大家说。」 餐桌上五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见了相同的『来了』两个字。 「既然决定要在我的古堡落脚，就要遵守古堡的规矩。」江瑭柔声说，「第一条，古堡的宵禁时间为晚上十点到次日早上六点，期间还请大家不要在房间之外活动。」 「第二条，古堡的早餐时间在七点半到八点半，午餐为十二点到一点，晚餐时间为晚上六点半到七点半。过时不候，还请各位准时用餐。」 「第三条，古堡最不喜欢没有礼貌的客人，所以希望大家保持古堡整洁，不要损坏古堡内物品。」 江瑭一连说了许多条，玩家们的脸色逐渐凝重，画家甚至拿出纸笔将他所说的条例全部记在了纸上。 待讲述完这些规矩，江瑭给了他们一些消化的时间，随即轻声询问：「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第417页 众人摇头，唯独『静静』举起手，如同小学生在课堂上发言那般：「我有！」 江瑭沖她颔首说：「哪一条有疑问？」 「第一条。」『静静』柔柔一笑说，「实不相瞒，我从小就是路痴，而您的古堡太大了，我担心万一宵禁时间快到了，而我还没能找到回房间的路……」 她声音微顿，似乎当真在为此而苦恼。 江瑭接过她的话说：「古堡每一层都有许多房间，只要你能拉开房间的门，便可以进入房间中等待宵禁时间结束。」 「那可太好了。」『静静』惊喜地说，「无论哪个房间都可以吗？」 江瑭颔首：「只要你能打开房门。」 『静静』微一歪头，毫不避让地和江瑭对视，轻声问：「即便是您的房间，也可以吗？」 第163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3 女大学生话音刚落，餐厅里就响起一声吸气声。 那声音很轻很短促，显然是声音的主人实在没能憋住，一不小心发出来的。 江瑭听了出来，这是那位『约翰』的声音。 江瑭沉默片刻，期间『静静』一直看着他，那即便未施粉黛也格外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黑亮的眸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求知慾。 就像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在好奇这个问题一样。 233在江瑭脑海里惊嘆一声：【她胆子可真大。】 好一会儿之后，江瑭才微微颔首说：「是。」 闻言，女大学生展颜一笑，声音甜而柔软：「多谢先生解答，我暂时没有别的疑问了。」 她对面传来一声极低的轻嗤声，是医生在用特殊道具传音：「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位古堡主人可从来不近女色。」 『静静』想了想问：「不近女色，那就是近男色咯？」 她说着便看向身边的『约翰』，目光在对方高大健壮孔武有力的身体上扫视一圈，表情若有所思。 外国友人身体一僵，满脑子都是『我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奇葩同伴』。 对面的医生几乎被『静静』的脑迴路气笑，又是一声嗤笑，嘴唇无声开合蠕动两下，不用想都知道是腹诽女大学生的不好的话语，之后便没再说话。 然而一转头，他突然察觉到上方传来一道微冷的目光。 医生顺着目光望去，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古堡主人不知何时看向了他，明明面容带笑看起来矜贵极了，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阴森之感。 医生咽了咽嗓子，心道莫非是刚刚的谈话被他听到了？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若真的被听到了，该这样被看着的人，应该是那位不知好歹试图以色侍人的女大学生才对。 好在古堡主人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似乎看向他只是无心之举。 餐厅门被人从外推开，僕人上前在江瑭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便又离开了。 江瑭用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后，他说：「一个不幸的消息，暴雨也许会持续三到五天，这期间山路湿滑，为了安全考虑，我建议大家不要轻易离开古堡。」 五人点头，恐怖片场基本都是类似情况，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古堡的信号接收器被暴雨摧毁了，为了避免大家无聊，我可以为大家提供一些娱乐。」江瑭又道，「画家先生的房间中，我已让僕人送去画架和颜料，作家小姐的房间里是许多我珍藏的书籍，医生……」 他冲下方的医生微微一笑，淡声说：「医生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吗？」 医生哪里敢不同意，连连点头，待古堡主人移开视线后，抬手抹去额间渗出的薄汗。 「至于你们二位……」江瑭看向『约翰』和『静静』，语气微顿，声音里染上些许困惑，「恕我没能想不出该为你们准备什么，你们可以在此提出所需要的东西，我会让僕人为你们备上。」 『约翰』连忙道：「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多谢先生好意。」 「没错。」女大学生看了一眼身边人，抱住他的胳膊往他身上一靠，羞涩又幸福地笑了，「我们有彼此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餐厅里一时又陷入难言的沉寂。 片刻后，江瑭颔首说：「好的，我知道了。」 233在他脑海小声逼逼：【宿主，我觉得可以排除掉这位冒险家了。】 江瑭问：【你看出什么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任务目标们都为单身，在宿主你出现之前不会脱离单身状态。】233分析道，【但是这位冒险家显然已经沉醉于女大学生的美貌，所以我认为他不太可能是这次的任务目标。】 江瑭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评价233的脑迴路。 不过233身为系统，学会分析人类的感情已经实属不易，确实不能再对它有更高的要求。 233似乎对自己的分析非常满意，见江瑭不出声，它便又道：【宿主，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江瑭不忍扫了它的兴，便说：【有道理。】 被『夸奖』的233语气听起来更轻快了：【如今我们已经排除了两位女性玩家，又排除了冒险家，就只剩下画家和医生了！】 江瑭不置可否，只说：【嗯，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还是要等进一步观察过后才知道。】 第418页 233对此表示贊同。 晚餐结束后，江瑭并没有多留众人，只又叮嘱他们记得遵守古堡规矩后，便率先离开了餐厅。 古堡主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餐厅内众人的表情不约而同的松弛下来，医生拿起脚边的医疗箱，正准备离去，却被画家叫住。 「你去哪？」画家问他，「不留下来一起分析片场情况吗？」 医生冷笑一声：「要分析你们自己分析，别来烦我。」 这显然是一个独行侠，见状画家不再强行挽留，任由他独自离去。 女大学生撩了下头髮，抢在画家之前开口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宵禁，在那之前我准备在古堡里逛逛。时间不多了，我和约翰也先走了。」 她说完，便也拉着高大的外国男子离去，留下画家和作家两人在餐厅面面相觑。 另一边，离开餐厅的江瑭回到了古堡主人的房间。 虽说这里只是一个卧房，却更像是一个大套间。除去浴室之外一共有三个房间，一间放着豪华大床，一间摆放着衣柜的衣帽间，以及一间像是书房一样的房间。 江瑭在书房中的桌子上找到一面镜子，他坐于书桌后方，修长白皙的指尖探出在镜面上轻轻一抹，光滑镜面上便显现出古堡内的场景。 女大学生和冒险家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镜面之中。 233有些不解：【宿主，为什么要观察他们？你不看看医生和画家在做什么吗？】 【慢慢来，不着急。】江瑭说，【医生应该已经回房间了，房间里的景象镜子无法窥探，至于画家……他现在应该还和作家在一起，有别人在，也看不出什么。】 233哦了一声，依旧不太能理解自家宿主的脑迴路，但却没再说什么。 镜中的女大学生脚步悠闲，姿态随意得仿佛她并不在恐怖片场，而是在迪某尼的城堡中一样。 与之相对的，落后她半步的冒险家则一直紧绷着身体，警惕地看着周遭环境。 女大学生很快找到第一个房门，她抬眸看了一眼门牌号，思索不到一秒钟，便伸出了手。 冒险家脸色一变，正欲伸手阻止，女大学生的动作却比他更快，拧动了门把手。 「果然。」女大学生轻声说，「门是锁着的。」 冒险家松了口气，埋怨道：「你也太鲁莽了，万一里面有什么……」 「放心，我有分寸。」女大学生沖他微微一笑，突然娇嗔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胳膊，笑道，「哎呀呀，约翰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冒险家翻了个白眼，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浑身上下都抖了三抖。 古堡内布局很奇怪，一楼上二楼、二楼上三楼、以及其他的楼梯并不在同一处，就连走廊和房间的布置也没有任何规律，相当的随心所欲。 两人在古堡里逛了许久，都没能把整个二层楼逛完。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宵禁点，女大学生这才说：「走吧，回房。」 冒险家略感奇怪：「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无视宵禁。」 「第一天晚上，多少还是收敛一点。」女大学生说，「而且……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冒险家：「奇怪？」 女大学生轻嗯了一声，精緻秀气的眉轻轻蹙起：「总觉得有人在一直看着我们。」 镜面之外，江瑭眉梢轻挑了一下，竟然这么敏锐的吗？ 镜中的两个身影很快就回到了他们的房间，方才还略显昏暗的镜面骤然间明亮起来，反射出江瑭头顶上的灯光。 镜子无法窥探到房间之内的场景。 江瑭在心中轻嘆一声，那位『清纯女大学生』方才在餐厅说的那番话，几乎让他以为对方今夜就会夜袭他的房间呢。 还是太收敛了一点，江瑭略感可惜。 距离宵禁不远了，起身离开古堡主人的房间，推门而出的那一刻，门外走廊迅速变幻，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变了个样。 对面便是『约翰』和『静静』的房间。 江瑭缓步踏出门，身后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在一阵扭曲之后消失，变回一片平整的墙面。 233看了一眼对面的门牌号：【冒险家的房间？宿主你难道还是在怀疑他吗？】 江瑭随口应了一声：【嗯。】 见他站在门口不动，233忍不住又问：【宿主莫非是打算听他们的墙角？】 江瑭轻扯了下嘴角，正准备开口说话，眼前的房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江瑭和『约翰』面面相觑。 下一秒，身强体壮的冒险家卧槽一声，整个人几乎从地面上弹起来，迅速躲到了房间中另一个人的身后。 现在换成江瑭和『静静』面面相觑。 三人沉默片刻，江瑭语气柔和：「找对象还是要擦亮眼睛，不能光看外表，还得看对方能不能给你安全感，你说是不是？」 「没关系。」女大学生却摇了摇头，「有我给他安全感就够了。」 江瑭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觉得，对方也许又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果然，女大学生紧跟着又开口：「您知道第四爱吗？」 江瑭眉角一抽。 女大学生伸手搂住外国友人宽厚的肩膀，沖江瑭娇娇一笑：「我们就是。」 第164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4 第419页 江瑭的沉默震耳欲聋。 女大学生却依旧面不改色，似乎刚刚只是说了一句非常平常的话语。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 似是意识到江瑭并不打算对他们做什么，身形高大的外国友人把女大学生的手从自己的臂膀上扒拉下来，绷着一张脸站直了身体。 『静静』并没有在意『约翰』的小动作，而是依旧笑盈盈地看着门外的古堡主人，柔声问：「先生这么晚了还不回房休息吗？」 「这就回去了。」江瑭平静道，「正好路过你们房间，碰到你们开门……」他顿了顿，温柔却疑惑地问，「距离宵禁时间不远了，你们是准备离开房间吗？」 外国友人的身体微微绷紧，女大学生却冷静摇头说：「不，我们只是觉得房间有些闷，外面又下着大雨无法开窗，所以想开门透透气。」 「是我考虑不周了。」江瑭垂了下眸子，「稍后我会让僕人打开房间里的空气循环装置。」 女大学生精緻的眉眼弯了弯：「那就多谢先生了。」 「无事。」江瑭微微颔首，「切记，宵禁时间不可踏出房门。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 各怀心思的三人相互道了晚安，房门便咔哒一声关上了。 围观全程的233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宿主，第四爱是什么？】 江瑭脚步一顿：【……你在绿jj看文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过吗？】 233也声音一顿，惊奇又诧异：【绿jj上面有？】 江瑭不说话了。 片刻后，233语气震惊：【卧槽，第四爱竟然是——】小奶音倒吸一口气，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竟然有这么多经典之作没有看！我这就去补文！】 江瑭：「……」 虽然知道系统并非生灵，但江瑭依旧莫名有一种带坏小孩子的心虚感。 不过想想绿jj的审核尺度，江瑭瞬间就又放下心。被绿jj的尺度带坏？不可能的，世界爆炸都不可能。 江瑭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朝其他几位玩家的房间走去。 五名玩家四个房间，分散在古堡不同楼层的不同位置，但江瑭除了在女大学生的房间门口停留过片刻之外，其他房间便真的只是路过，连眼神都没有停留一下。 233略有不解：【宿主，你不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吗？】 【不着急。】江瑭随口道。 待四个房间全部路过一遍后，他径直朝一侧坚实的墙壁走去，墙壁上凭空显现出一扇房门，江瑭推门而入，门后赫然是古堡主人的房间。 另一边，外国友人和女大学生的房间。 房门关闭后，两人并没有立刻松懈，直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外国友人、真名为苏泽的玩家终于松了口气。 「艹艹艹，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苏泽用力薅了一把自己的棕色小捲毛，一脸的惊魂未定，「还是时野你反应快，把他忽悠过去了。」 玩家本名为明时野的女大学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泽稍稍平静些许，好奇问：「不过时野，你说的那个『第四爱』，到底是什么？怎么古堡主人听见就不说话了？」 明时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你想知道？」 来自清纯女大学生的目光满含深意，看得苏泽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登时就立起来了。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拒绝，「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明时野眉梢一挑，倒是顺了对方的心意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苏泽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不过……古堡主人为什么要在宵禁前路过我们的房间？是为了检查我们有没有好好呆在房间吗？」 明时野却道：「不是路过。」 苏泽啊了一声，便听见明时野说：「他已经在我们房间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苏泽瞳孔地震：「怎会如此？为什么我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他是特意冲着我们来的吗？目标是谁？」 明时野耸耸肩：「谁知道呢？」 「肯定是你。」苏泽言之确凿，「你现在长得这么漂亮出挑，晚餐的时候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现在肯定对你恋恋不忘。」 「没错。」明时野沖自己的小伙伴抛了个媚眼，「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样刻意的作态本该让人觉得油腻不堪心生不适，但偏偏明时野此时顶着一张清纯又漂亮的脸蛋，非但不会让人觉得油腻，反倒让人心神一漾，心跳都漏了半拍。 很可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深知他本性的苏泽。 苏泽嫌弃的哕出声，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好在明时野很快就收起了脸上夸张的表情：「我刚刚就觉得奇怪了。」 苏泽问：「奇怪什么？」 明时野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重新走到门后，突然一伸手拉开了房门，视线紧跟着垂落在门口的地面上。 他低声念了句什么，黑眸中迅速闪过一道微光，突然抬头看向了房间对面的墙壁。 「脚印是从墙壁那边延伸出来的。」明时野突然开口。 苏泽知道这是明时野的特殊能力，因此并未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下一秒，他便看见身边的女大学生抬步向外走去。 苏泽一愣，压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野！宵禁！」 第420页 「怕什么，还没到时间呢。」明时野几步便跨到对面墙壁前，抬手在墙壁上敲敲打打片刻，「实心的，没有暗门。」 明时野眉头轻蹙，转身回到了房间。 房门关闭的那一刻，悠悠钟声自古堡内部响起，代表着宵禁时间到。 钟声响了足足一分钟，待声音消失，明时野和苏泽对视一眼，骤然又拉开了房门。 宵禁前和宵禁后的走廊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下一秒，远处突然传来叮叮哐哐、仿佛金属碰撞的声响。 明时野循声望去，便见走廊尽头的银白盔甲突然动了起来，以极为缓慢而笨拙的速度向他们走来。 苏泽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银白盔甲挪动着脚步，最终站定在他们的房间门口，几乎半人长的长剑被它聚在手中，锋利的剑刃在走廊灯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但那长剑悬在半空中，却迟迟没能落下。 明时野轻声嘀咕了一句：「果然是这样。」 苏泽绷着声音问：「它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低头。」明时野说，「看见这条线了吗？」 苏泽望向下方那条和房门齐平的分界线，听见小伙伴说：「只要我们没踏出这条线，就不算离开房间，所以即便开着门也没事。」 苏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然后他便看见，一只白皙的脚从身旁踏出，落在分界线上，泛着好看浅粉的大拇指正好露在分界线外一点。 哐当一声，盔甲像是终于抓住机会，眼瞅着就要挥下长剑，那只脚唰一下又收了回去。 盔甲：「……」 明时野眨了眨眼，又探出脚：「诶嘿，我出来了！」又勐地收回脚，「我又回来了！」 盔甲：「……」 苏泽：「……」 如此几个来回，长剑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明时野突然砰一声关上了门。 一切归于平静，苏泽欲言又止，一脸同情——同情门外那可怜的盔甲。 门外寂静许久后，哐哐噹噹的声音才逐渐远去。 待听不见那扰人的声音后，明时野伸手按在门把手上，低声问：「准备好了吗？」 苏泽坚定点头：「嗯！」 房门打开，两人探头探脑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那被明时野戏耍了一番的盔甲许是被气到，已经不见了踪影。两人走在寂静的走廊上，明明无人追赶，气氛却不知为何愈发紧绷。 苏泽用力咽了咽嗓子：「时野。」他声音微颤，「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明时野：「哟，难得啊，你竟然也发现了。」 苏泽勐地一颤：「莫非真的——」 明时野：「三、二、一！」 苏泽勐地回头，赫然发现他们经过的走廊两侧墙壁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的眼珠！ 那眼珠黑白分明，眼白里布着血丝，嵌在墙壁中显得极为可怖。 苏泽：「啊啊啊时野时野时野怎么办啊啊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明时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倒数三二一是让你跑的你回头干什么！！！」 苏泽转回头一看，他的小伙伴早已蹿出老远的距离，一袭白裙在昏暗的走廊灯下显得格外翩然好看。 苏泽：「……」 他奋起直追：「明时野你个混蛋等等我啊啊啊！！！」 * 古堡主人的房间。 宵禁的钟声响起时，江瑭早已等候在了那面镜子前，镜中显示出的正是『静静』和『约翰』的房门。 233问：【他们真的会在宵禁后出来吗？】 江瑭笃定道：【一定会。】 他话音刚落，镜中的房门便被人推开，银白盔甲闻声而来，两人、不，确切的说是白裙『女大学生』和盔甲的对峙，完完整整地显示在镜面之上。 233惊嘆一声：【她……胆子可真大。】 江瑭沉默片刻，贊同地：【的确。】 镜中两人飞奔之时，江瑭也同时起身，向房门的方向走去。 233问他：【宿主，你是准备出门去捉人了吗？】 【不。】江瑭却道，【我等他们自己上门。】 说话时江瑭已站到房门后方：【三、二、一——】 话音刚落，房门几乎立刻被人从外拉开。昏暗灯光下，一席白裙的明时野唿吸微乱，在看见门后的江瑭时，骤然瞪大了他那双漂亮的眸子。 「晚上好。」江瑭沖门外人微微一笑，「美丽的『小姐』。」 第165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5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明时野：「……」 这个晚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好。 与r葈t 还有谁能像他一样运气爆炸，进入片场的第一个晚上就和最终大boss面对面的？！ 苏泽的声音从明时野身后传来：「时野你他妈怎么还不进去啊啊啊它们要追上来了！！！」 哦，这里还有一个，明时野冷漠心道。 他沖门后的古堡主人抬眸一笑，清纯面庞笑靥如花：「不好意思打扰了，先生您晚安。」 说完，房门嘭一声被他用力关上。 门外两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房间里。 「房间里是什么妖魔鬼怪啊连进去歇歇脚都不行吗我真的跑不动了啊啊啊——」这是苏泽的声音，嗓音大到几乎能穿彻整个古堡。 第421页 明时野同样放开嗓门：「你要是想和大boss相亲相爱我不拦着你！！！」 「大boss？卧槽难道是古堡主人？？？」苏泽的声音甚至又高了一个度，「不是吧明时野你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别他妈是你之前的乌鸦嘴灵验了吧？！」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江瑭就站在被关上的房门后，别说挪动位置了，就连站立的姿势都变都没变一下。 233小声说：【宿主，他们走了。】 【嗯，我知道。】江瑭回道，【他们还会来的。】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嘭的一声，房门又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 房间内柔和而明亮的光照射在门外人的白裙上，长而柔顺的黑髮上都映出一圈柔和的光圈。 江瑭扬起和先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好巧——」 话没说完，房门就再一次被人用力关上，力气大到墙壁和地板都仿佛抖了三抖。 江瑭语气轻快：【你瞧，这不就来了吗？】 233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陷入短暂的沉默。 又是许久之后，房门第三次被人推开，这次江瑭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房门便又关上了。 直到第四次，推门的人从白裙女大学生，变成了那位身强体壮的外国冒险家。 江瑭看看他又看看站在他身后的『静静』，笑容亲和道：「需要进来歇歇脚喝杯茶吗？宵禁之后的古堡可不安全哦！」 苏泽和他对视两秒，瞳孔地震欲哭无泪连门都忘记关上，拉着身边的明时野转身就跑。 「艹艹艹鬼打墙了吧这是！！！」苏泽叽叽哇哇的乱叫，「这古堡主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啊啊啊！！！」 被他拽着跑走的明时野面上若有所思，却并不显丝毫慌乱，逃跑途中甚至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隔着疯狂追赶他们的盔甲雕像大军，明时野看见了古堡主人的身影。 走廊昏暗的光线和房间内柔和明亮的光对比分明，站在柔光下的古堡主人身形修长，优雅俊美的面容宛若女娲精心雕造，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似是察觉到明时野的回眸，矜贵的青年抬起胳膊，左右轻晃了两下，那双唇形几近完美的浅色双唇，在柔和灯光下开合两下，像是在和他打招唿，又像是在道别。 直到走廊拐角的墙壁挡住视线，明时野这才转回头，收回了看向身后的目光。 两人脚步飞快，终于在身后的盔甲雕像大军追上他们之前，成功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这次门开后，两人没再看见那熟悉的修长身影。 苏泽狠狠松了口气，气都没喘匀：「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明明开的是不同房间的门，但是门后永远都是古堡主人的房间？难道所有房间的门都连通他的房间吗？」 「应该不是。」明时野说，「应该只是我们开的房门，都通向了他的房间。」 苏泽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故意的？他能操控每一个房门到底通向什么地方？」 明时野给了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当然，这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这样，明天和其他人汇合后就知道了。」 两人连着跑了许久，体力再好的人都该累趴下了，他们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没再折腾，直接一觉睡到了天明。 宵禁解除的钟声响起时，古堡外的狂风暴雨却依旧没有停，天色如前一日一样昏沉阴暗。 距离古堡规定的早餐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明时野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才扯着苏泽离开房间。 在去往餐厅的路上，明时野试着推了推走廊上的其他房门，不出他的意料，这些房门在白天又被锁上了。 也不知道这些房间里究竟有什么，明时野心道，但不管里面有什么，都不会比门一开站着大boss给人的震撼更强了吧？ 想到这里，古堡主人那矜贵俊美的面容，又从他脑海深处跳了出来。 明时野垂了下眸子，长睫轻垂秀眉轻蹙，淡雅清隽的一张脸似是笼着淡淡的忧愁。 就听见前方传来那熟悉的声音：「静静小姐这般愁眉苦脸，可是昨夜回房间之后没有休息好？」 明时野身后的苏泽一个激灵，本还有些许困顿的眸子瞬间锃亮，清醒了过来。 明时野嘴角立刻就挂上些笑意：「让先生担心了，并不是没有休息好，只是有些饿了。」 「早餐时间马上就到了。」江瑭沖他微微一笑，「昨天晚上的相遇让我非常惊喜，可惜小姐离去得太快，没能和小姐多说上几句话。」 苏泽：「……」 苏泽近乎惊恐地看了一眼自家小伙伴的背影。 明时野眉梢非常细微的轻挑了一下，正准备说些什么，身前古堡主人便抢先他一步开口：「我期待着今夜与小姐的相会。」 古堡主人上前两步，微微倾身抬起明时野的右手，在对方手背上落下轻柔的、一触即离的轻吻。 似乎只是一个代表着礼仪的吻手礼，但出现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怎么看都像是别有深意。 这下不止是苏泽，就连刚来到餐厅的其他几位玩家，在看到这一幕后也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医生看看江瑭又看看明时野，想到自己昨天说过的『不近女色』，一脸的怀疑人生。 第422页 画家和作家相互对视一眼，想说些什么时，僕从却已经端着早餐来到了餐厅，他们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僕从在所有人身前放下早餐后便离开了。 江瑭依旧坐在主位上，看着台下五人的面孔，注意到除了明时野和苏泽之外，其他三人均眼底青黑，神色里带着倦意。 一看就知道大家昨天晚上都度过了精彩一夜。 江瑭贴切问：「可是房间里的床睡着不舒服？大家竟都没有休息好吗？」 除了明时野这个『异类』之外，没人敢承认自己光明正大闯了宵禁。 作家便道：「不不不，床很舒服，我只是……认床，不是自己家的床所以睡不着而已。」 画家也点头附和：「对对，认床。」 江瑭便看向一旁的医生，目光落在对方那和祁斯言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 「医生你也是认床吗？」江瑭语气疑惑，「可是你之前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吗？」 医生表情一僵，恰好外面划过一道惊雷，轰隆隆宛若爆炸一般的巨响让人头皮一炸。 「不，我不认床。」医生连忙解释，「只是屋外风雨太大有些恼人罢了。」 古堡主人哦了一声，落在他身上的眸光似带着些深意，看得医生不知不觉又落下冷汗。 许久之后，江瑭才收回视线，开始吃早餐。 古堡主人不再说话，便也没有人主动开口，餐厅内一时只剩下细微的进食和咀嚼声。 待所有人都结束进餐后，江瑭又一次开口：「暴雨还没有停歇的意思，雨停之前，大家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白裙的女大学生沖江瑭盈盈一笑：「先生实在是太好心了。」 江瑭温柔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医生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九点来我的房间。」 医生连忙应了一声。 待古堡主人离去之后，餐厅里的氛围才终于稍稍松弛下来。 作家率先打破沉默：「大家昨天晚上，应该都已经闯过宵禁了吧？」 画家点点头，提议：「我们交换一下各自的情报吧？」 他话音刚落，餐厅里便传出一声刺耳的刺啦声，是医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朝餐厅外走去，似乎并没有加入他们之间谈话的打算。 作家和画家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挽留的打算。 明时野柔声说：「别管他了，我们来吧。」 作家和画家很快就讲述完了他们昨夜的经歷，两人的经歷很像，都是宵禁后过了许久才出门，看见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眼睛，也遇到了追着他们跑的盔甲大军。 两人不愿在第一晚就硬碰硬，于是试着拉开路过的房间门，谁知进入房间之后，他们面对的却是更为可怖的存在。 作家心有余悸：「我进去的房间里有一个怪物，我和怪物只能活一个，如果不是我有底牌……啧，恐怕你们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画家同样语带庆幸：「我去的房间根本不能算是房间，而是一个迷宫，必须在宵禁结束之前找到出口，否则迷宫将永远关闭，我也永远也出不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然后一同看向明时野和苏泽。 明时野说：「我和『约翰』昨天晚上一起行动，被盔甲大军追赶的过程中，推开的第一个门就是古堡主人的房间，直接和他打了个照面。」 画家和作家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第一天晚上就撞上大boss，确实运气不太好啊。」 「是啊。」明时野忧愁地嘆了口气，「运气实在太差了。」 苏泽：「……」 如果你现在没有兴奋到双眼发光的话，这句话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说服力呢。 第166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6 明时野并没有提到，后来他们连开了好几次门，门后却都站着古堡主人的事。 但即便如此，只是遇到一次就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 三人各自交换了一下情报，第一个晚上大家的收穫都很有限，并没能获取到关键线索。 作家嘆了口气说：「之后几天，总不能继续像第一天晚上那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出口吧？」 「来不及的。」画家同样一脸愁容，「片场只给了我们五天时间，但这个古堡太大了，如果其他房间也和我们之前进入的房间一样，我们每个人每个晚上只能探查一到两个房间，更别提还有一个不愿意合作的——」 明时野在一旁静静听着，垂下的目光微转，落在了餐厅主位上。 苏泽注意到他的举动：「时野，你难道觉得出口在古堡主人的房间吗？」 「可能性很大。」明时野说，「而且就算不在他的房间，他也一定知道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话说是这么说，」作家面露担忧，「但想从大boss口中问出出口在哪，这比我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到出口的可能性还要小吧？」 明时野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作家的话，然而熟知他性格的苏泽却知道并不是这样。 「时野——」苏泽开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略刺耳的刺啦声打断。 明时野从座位上站起身，语气轻缓道：「快九点了。」 其余三人下意识看向餐厅内的时钟。 「古堡主人和医生约定的时间是九点。」明时野说，「我去看看他们。」 第423页 见状，苏泽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画家和作家也想一起去，却听见明时野说：「人太多容易被他察觉，如果有发现我会告诉你们。」 两人这才作罢，向他道了声谢。 明时野和苏泽来到了医生的房间外，动用特殊技能隐藏身形，躲在了房门不远处的一个拐角后。 没多久，医生就提着他不离身的医药箱，脚步匆匆离开了房间。 明时野和苏泽几乎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 医生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在连着拐过几条走廊之后，站定在一片平整的墙壁面前，抬手敲了敲。 「先生。」医生低声道，「我来了。」 苏泽眉头一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明时野几乎立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沖他无声的『嘘』了一下。 苏泽顿时噤了声。 下一秒他们便看见，那面墙壁上凭空出现一扇房门，那扇门的模样和古堡内其他房间的门并没有什么区别，门上雕刻着繁复精美的浮雕花纹，尽显精緻贵气。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躲藏着的明时野两人看见了那张熟悉的矜贵身影。 古堡主人侧身让医生进入了房间内，在房门关上的前一秒，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向拐角后的方向，面上淡淡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 但不等明时野看得更清楚，房门便咔哒一声关上，凭空出现的房门消失，只留下那面平整而光滑的墙壁。 直到这时，苏泽才大喘一口气，拍着胸脯说：「卧槽，那傢伙刚刚的眼神，我差点以为我们要被发现了！」 明时野却说：「不是差点，他肯定发现了我们。」 苏泽脸色一变，惊恐又茫然道：「他发现了？那为什么他不揭穿我们？」 「谁知道呢？」明时野嘀咕着，「可能他不在乎，可能他急着要去做别的事。」 他说着，直接揭掉身上的伪装，长腿一迈便站到了医生刚刚所在的位置，然后抬手，学着医生刚刚的样子敲了敲墙壁。 苏泽脸色又是一变，根本来不及阻止自家小伙伴的举动，只能立刻绷紧身体做出戒备的姿态。 但明时野敲了又敲，却依旧没能等到那扇门的出现。 苏泽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低吼：「时野！你疯了吗？要是古堡主人真的来开门怎么办？」 「开门不好吗？」明时野轻挑了一下眉说，「我们的目标不就是他吗？开门正合我意，可惜了。」他轻嘆口气，清纯柔和的眉眼染上一丝忧愁，「我还以为他会愿意和我们一起玩多人游戏呢。」 苏泽：「……」 他做了几个深唿吸，冷静而干巴巴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明时野眯了下眼睛，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觉得这里会是古堡主人房间的入口吗？」 苏泽皱眉，迟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明时野说，「昨天我说过，他站到我们房间门口的时候，脚步是从我们房门对面的墙壁处延伸出来的。还有夜里我们一共推开了四扇不同的房门，门后却都是古堡主人的房间……」 明时野顿了顿，好一会儿之后才轻喃似的说：「古堡主人，主人……只有能完全掌控整座古堡的人，才有资格叫做主人，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声音太轻，苏泽没有听清楚：「什么？古堡主人怎么了？」 「没什么。」明时野摇摇头，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苏泽跟上他的脚步，没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扇房门前。 「这是……」苏泽微愣，「这是我们昨天晚上打开过的房门？」 明时野嗯了一声，试着抬手拧动了两下门把手，意料之中的发现，房门是锁着的。 苏泽试着分析：「所以这些房间门白天都会锁上，只有宵禁期间才能打开？」 明时野说：「理论上来说，似乎是这样。」 苏泽问：「那实际上呢？」 明时野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他抬手把滑落到脸侧的头髮夹到耳后，沖苏泽歪头一笑，模样清纯又可爱。 「实际上，门锁了撬开就是了。」女大学生语气俏皮，「这么简单的道理，约翰你说是不是？」 苏泽：「……」 他沉默片刻，眼瞅着明时野就要上手撬锁，他连忙拦住他说：「时野，古堡主人说过，不可以损坏古堡内物品。」 「他还说不可以夜闯宵禁。」明时野动作没停，「我们不照样闯了？」 苏泽一哽，竟然觉得小伙伴的话很有道理。 明时野动作专注且熟练，没多久门锁就传来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 * 另一边，古堡主人的房间。 在将医生放入房间后，江瑭将人引到沙发旁坐下。 医生已经尽力表现得平静，但动作间依旧显现出几分僵硬的不自然。 江瑭：「我要的东西……」 「都带来了。」医生连忙道，动作迅速地从医疗箱中取出物品，一一摆放在了茶几上。 乌鸦的羽毛、百花的花粉、鳄鱼的眼泪…… 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加起来一共有十件，原本宽敞的茶几桌面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医生说：「就是这些了。」 第424页 江瑭扫了一眼桌上的物品，挨个拿起来检查了一遍，随即抬头看向医生那张和祁斯言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却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医生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声音都干涩起来：「先生……」 江瑭沖他微微一笑，轻声说：「很好，报酬还是和以前一样打到卡上。」 医生松了口气：「好的先生。」 他本想再旁敲侧击地问一些线索，但不知为何，在对上古堡主人那双黑沉的瞳眸时，心底就一阵阵的发寒，让他连多说一个字都显得格外困难，于是他只好作罢，和古堡主人打了声招唿后便匆匆离去。 医生离开之后，江瑭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这些物品上。 233传递来的资料中显示，古堡主人其实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体，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服用一次化形药剂，否则将难以维持人类的身体，显露出原型。 而医生给他带来的这些东西，便是化形药剂所需的所有药材。 资料中显示，古堡主人服用化形药剂的周期为一月一次，而今天正是这个周期的最后一天。 然而江瑭垂眸看着这些药材许久，却迟迟没有动手去制作化形药剂。 233疑惑问：【宿主，这些药材是有问题吗？】 江瑭却说：【谁知道呢。】 以医生的性格，对方确实不像是猖狂到敢直接对药材动手脚的样子，但是……江瑭警惕的并不是医生，而是主神。 现在的江瑭已经基本上确定，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片场中，他爱人所扮演的角色为『静静』。 那么，长相和祁斯言有几分相似的医生，必然就是主神所放出来的烟雾弹，是为了误导他而出现的。 医生也许没有这样的胆量，但主神却不一样。 江瑭思索片刻，正欲伸手去拿桌上的药材，心头却突然一动。 233惊讶道：【宿主，有人撬了古堡房间的门锁。】 【嗯，我知道。】江瑭说。 他起身来到书房，指腹划过光滑镜面，意料之中的在镜子里看见了身穿白裙的身影。 镜面之上，白裙女子在走廊上拔足狂奔，身后是一团巨大的、却模煳不清的黑影怪物。 怪物紧追不捨，把『柔弱』的女大学生直逼入走廊尽头。 江瑭略一思索片刻，指尖轻点在镜面上的黑影怪物上。 与此同时，被逼无路的女大学生停下脚步，穿着白裙的纤弱身影轻颤着，似是恐惧也像是在哭泣。 许是看见猎物已经走投无路，黑影怪物也放缓了追击的脚步，缓慢向走廊尽头逼近，不规则的黑影边缘显现出几分张牙舞爪的狰狞。 下一秒，『柔弱』的女大学生转过身，脸上哪有半分泪痕，反而带着几丝笑意。 「追得开心吗？」明时野轻声道，精緻漂亮的眉眼间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该轮到我了吧。」 话音未落，他便抬起胳膊，纤白五指缓慢收拢握紧，明明是在抓握空气，黑影却骤然剧烈翻腾扭曲起来，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只数息的功夫，那黑影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 「这么不经打吗？真没意思。」 明时野撩了下长发，轻吹了一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指尖，正欲抬脚离去，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像极了那位古堡主人的声音。 第167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7 轻笑声响起的那一刻，明时野眼神骤然一厉。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然而看不见才最让人觉得恐惧。 明时野并不觉得害怕，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甚至依旧挂着笑，身体却暗暗紧绷起来，似乎在防备着躲在暗处的人。 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扫过，明时野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冰凉坚实的墙壁上，垂在身侧的手暗暗发力，在气流再次靠近的时候，咻然紧握成拳。 ——什么也没抓住。 明时野表情微变，气流离他愈发近了些，就在他思考是否要动用其他底牌时，那气流却突然停止了靠近。 明时野唇角微抿，这样微弱的气流像极了人的唿吸，此时此刻就像是有个人正站在他面前，和他对视在一起。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许不足一厘，但他却看不见他。 明时野微微屏住唿吸，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寸一寸从他脸上划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对方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 不管古堡主人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但明时野确确实实没有从周边感受到任何尖锐的敌意。 意识到这一点，明时野眉梢轻挑，正准备开口说话，唇上却突然落下微凉触感。 就像是有人用手指按在他的唇上，阻止他出声一样。 明时野微微一愣，下一秒，额头上便跟着落下同样微凉、却更加柔软的触感。 ——这是……嘴唇？ 明时野骤然瞪大眼睛。 那微凉却柔软的触感只落下一瞬便消失不见，耳边响起古堡主人轻缓如低喃般的声音：「我期待着今夜的相会。」 话音落下，一直停留在身前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不见。 明时野倚着墙站了片刻，突然抬起胳膊，指尖停在额前片刻，许久后轻轻落下，试探着触碰了一下被轻吻过的皮肤。 那里似乎还停留着古堡主人微凉的气息。 第425页 但让明时野微微滞住的，其实并不是对方疑似亲吻的举动，而是这个吻落下来时，他胸腔内骤然涌动上来的、突兀却炽烈、想压抑却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浪潮。 明明应该是相当陌生的情绪，明时野却意外的感觉到了一丝熟悉感。 太奇怪了，他心想，这个片场的大boss难道会蛊惑人心不成？ 危机已经解除，但明时野却仿佛被按下了定身键一样，整个人停在原地，直到远处传来苏泽的声音，他才回过神。 「时野！时野你在哪呢？！」苏泽的声音逐渐靠近，「奇了怪了，我记得他是往这个方向跑的啊……怎么找不到人了呢？」 明时野放下胳膊，眼睫垂落片刻，再抬起时，眼底的暗色已经被他尽数隐藏了起来。 「别嚎了，在这儿呢。」明时野从拐角尽头走了出来。 苏泽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吓我一跳。」他松了口气问，「那个黑影怪物呢？」 明时野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说呢？」 苏泽秒懂，呲着大牙沖他比了个大拇指说：「靠谱！」 方才明时野撬锁打开了那扇房门后，门后意料之中的并不是古堡主人的房间，还窜出来了一只黑影怪物。 明时野将怪物引走之后，苏泽趁机熘进房间，迅速把整个房间搜寻了一遍。 「房间里的布局和我们的房间差不多。」苏泽说，「衣柜和床头柜都空荡荡的，我只找到了这个。」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 这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页，上面字迹模煳，隐约能看见『乌鸦尾羽、鳄鱼眼泪……』等字眼。 苏泽说：「我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直接给带出来了。」 明时野记下纸上的内容，把纸还给苏泽：「也许是某个支线任务的线索，先收着吧。」 午餐时间，准时来到餐厅的众人，却迟迟没能等到古堡主人的到来。 直到僕人将五位玩家的午餐送来，准备离去时，明时野突然将他叫住。 「先生怎么还没来？」他问。 僕人脚步一顿，微微躬身说：「主人身体不适，已经让我们把午餐送去房间了。」 明时野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被人惦记着的古堡主人，江瑭却正好端端的坐在房间中，身前是一具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身影。 赫然是另一个翻版的古堡主人——替身人偶假扮的。 233担忧问：【宿主，这么做真的可行吗？】 【可不可行，当然要试了才知道。】江瑭说，【你不是说过，系统出品的人偶，无论谁都看不出真假区别吗？】 233小声嘀咕：【确实是这样没错……】 江瑭勾了勾唇，目光在眼前这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上扫视片刻，旋即看向一旁的茶几。 医生送来的那些药材，他最终还是没有销毁，而是选择做成了化形药剂。 小巧透明的玻璃瓶中，银白色的药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江瑭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将药剂瓶塞进了人偶的外套口袋中。 没有服用化形药剂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的时间，江瑭不再等待，一抹黑影飞速的从他体内钻入到人偶的身体中。 数息之后，沙发上的古堡主人身体消散，一旁的人偶则睁开了双眼。 233的声音突然响起：【宿主！人设偏离值上升了百分之十！】 人设偏离值即为判定是否人设崩塌的标准，之前的世界中，江瑭从未触发过这一条，这还是他第一次崩人设。 江瑭知道原因。 真正的扮演古堡主人的npc，绝对不会违抗无限主神的安排，不会拒绝喝下化形药剂。 同样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233有些惊慌：【宿主——】 【别着急。】江瑭安慰道，【这才百分之十，如果我没记错，只有人设偏离值达到百分之百，才会被判定为人设崩塌吧？】 【是的。】233说，【人设崩塌会被判定为任务失败，系统手册上说，任务失败的宿主必须接受惩罚，严重者会直接、直接抹杀！】 233的声音愈发紧张起来，它小声劝道：【宿主，以后还是尽量小心一些吧。】 江瑭嗯了一声说：【放心吧，我会的。】 他垂了垂眸，眼底却闪过一丝嗤嘲。 ——直接抹杀？ 主神要是真有这样的本事，早就会找机会直接抹杀掉他和爱人，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在任务目标的资料上做手脚，试图使用这样蹩脚的手段来干扰他的任务度进？ 这样煳弄人的威胁，也就只有单纯到有些傻乎乎的233会信了，江瑭心想。 * 很快便到了古堡的晚餐时间，然而让五位玩家惊讶的是，古堡主人依旧选择了缺席。 作家这次坐不住了，直截了当地问医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又怎么样？」医生冷嘲医生，「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想得倒是挺美。」 作家忽略掉对方令人不快的语气：「我们可以交换信息。」 「我不需要。」医生却说，语气冷傲，「劝你一句，不要再在我身上费功夫。」 一顿晚餐就这么不欢而散。 待医生独自离去后，明时野安慰道：「没事，我们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 第426页 他们计划中，今天夜里依旧和前一夜一样，在宵禁期间去探索新的房间。 苏泽小声说：「如果今天晚上还是遇到古堡主人……」 「我进去，你留守。」明时野说，「万一我没能出来——」 「呸呸呸！说什么屁话呢！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苏泽连忙捂住他的嘴，「我不要留守，我和你一起进去！」 明时野眉梢轻挑，玩闹似的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娇声娇气道：「哎呀，约翰你是在担心静静吗？放心吧，静静我可是超级厉害的哟！」 苏泽脸色一僵，顿时觉得自己的一腔担心全餵了狗。 宵禁的钟声响起时，明时野和苏泽缩在房间中，早已做好了准备。 门外响起熟悉的哐当声，是走廊尽头的那架银白盔甲的动静。 那盔甲许是还记得这个房间中的人，哐哐噹噹地走到门外后，似乎停下等待了片刻，这才又拖着沉重的身子远去。 待声音消失不见，明时野和苏泽对视一眼，迅速拉开房门，朝银白盔甲相反的方向奔去。 很快，他们就在另一条走廊上，找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 身后墙壁上不知何时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走廊尽头还有几只银白盔甲，迈着沉重而笨拙的步伐对他们紧追不捨。 明时野伸手握住门把手，没有任何犹豫按了下去。 柔和明亮的光线从门后传来，照亮明时野周围稍显昏暗的走廊，熟悉的修长身影站在门口，沖一身白裙的他勾唇浅笑。 「晚上好，美丽的小姐。」青年优雅的、尾音稍稍拖长的嗓音响起，「我已备好茶点等候你多时，今夜的我可否得到来自小姐的青睐？」 明时野抬眸看向这位npc，对方也垂眸看着他，并没有出声催促，而是耐心等待着他的回应，平静到仿佛相当笃定他不会拒绝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明时野心想，如果他此时拒绝的话，对方这张完美得如同面具一样的脸上，是否会露出惊讶甚至是失望的神色呢？ 明时野有些好奇，却到底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恶趣味。 身后的苏泽似是不知他为何沉默不语，催促似地扯了下他的衣服，低声焦急道：「时野，盔甲大军快追上来了！」 明时野回过神，迎上身前古堡主人黑沉的眸光。 「好呀。」他轻笑一声说，笑容清浅又似带着些不明意味，「我乐意至极。」 第168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8 顶着古堡主人欣喜的目光，明时野走进了房间。 他身后的苏泽见状，想要跟上他的脚步，眼前的房门却骤然关上，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苏泽大惊，连忙上前试着转了一下门把手，门开后却一片漆黑，显然并不是古堡主人的房间。 身后的盔甲大军汹涌而至，前方是黑暗而未知的危险房间。 苏泽：「……」 他咬咬牙，一头扎进黑暗的房间之中。 而此时古堡主人的房间中，明时野一袭素雅白裙，抬眸和古堡主人对视着。 青年背着光，眉眼弧度柔和而精緻，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配合这样出挑的外貌条件，非常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乍一看上去，古堡主人一点也不像是恐怖片场的恐怖npc，反倒真的像某个隐世古堡的主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秘又矜贵的气息。 和古堡主人这样面对面站立着，让明时野不自觉又想起白天那个看不见的『吻』，以及那时心头腾起的短暂的、悸动似的情绪。 明时野心下警惕，面上却带着盈盈笑意：「先生。」 「进来吧。」江瑭微微侧身，「我已经准备好了茶点。」 明时野坐到了茶几旁边，身前是一小碟精緻小巧的点心，他扫了一眼却并没有吃，而是问道：「先生今日午餐和晚餐都没有去餐厅，您的僕人说您身体不适，我们都很担心您。」 「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劳烦你们记挂。」江瑭轻笑了一声，「不必太过担心我，我明日就会与你们一同用餐。」 明时野笑了笑，端起茶杯假意啄饮了一小口，趁坐在对面的古堡主人同样垂眸饮茶时，他眸光轻转，迅速将房间里的景象和布局收进眼底。 不远处的另一扇门半开半掩，明时野看过去时，目光骤然一顿。 那里似乎是书房，从房门缝隙里看过去时，隐约能看见书桌上放着一面镜子，以及一些奇怪的小东西—— 黑色的羽毛，装有不明液体的玻璃瓶、一小袋混合在一起的彩色粉末…… 明时野骤然想起，苏泽白天在一个房间里搜查到的那页纸。 乌鸦羽毛、鳄鱼眼泪、百花花粉……原来那张纸上的线索，竟和古堡主人有关。 明时野收回视线，心里很快就有了计较。 「先生几次邀请我来，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他问。 「我很欣赏你。」江瑭说，「我的古堡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我也从未遇见和我兴趣相投的人，而你是第一个。」 明时野表情不变，却迅速在心里思索了一遍，自己在对方面前透露过的『兴趣』。 然而思索许久，他却没能找到答案。 「跟我来。」江瑭起身沖他微微一笑，「我为你准备了礼物。」 明时野面露惊诧，跟随古堡主人来到换衣间。对方拉开其中一个衣柜，柔声又带着些期待地问他：「这样的礼物，你可喜欢？」 第427页 明时野探头一看：「……」 只见衣柜之中，竟挂着满满当当的女士服装，其中以裙子居多，各种款式各种颜色应有尽有，按照颜色归类整齐。 如果明时野是真正的女大学生，或许会有那么一瞬间心动，可惜他是个假的女大学生。 因此在听见古堡主人期待地问他喜不喜欢的时候，明时野沉默了两秒，才控制住表情惊喜道：「喜欢！先生您怎么知道我喜欢裙子！这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柜！」 江瑭面上笑意更甚，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裙『女子』：「既然喜欢，不如现在就挑一件换上？这些衣服都是按照你的尺码定制的。」 明时野羞涩地垂了下眼睫：「这怎么好意思——」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一转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先生的礼物。」 江瑭微微颔首，把换衣间的空间留给了明时野。 待衣帽间的房门再次打开时，明时野已经换上一条粉色长裙。 这样鲜嫩的粉色平常人很难驾驭，穿在明时野身上却丝毫不显突兀，反倒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了些。 江瑭适时露出被惊艷到的表情：「果然很适合你。」 明时野羞涩一笑：「多谢先生夸赞。」 「你看，我们就连审美都是一致的。」青年轻声道，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一样，「所以静静小姐。」 明时野：「什么？」 古堡主人缓声说：「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明时野一时没反应过来：「考虑您什么？」 「和我在一起试试。」江瑭直白道，「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并且能加倍给你，我比他更好，也更适合如此优秀的你。」 明时野总算是明白了古堡主人的意思。 此时的他荒谬中又带着些许不可置信，像是被呛到一样轻咳了两声，然后说：「可是先生，您应该知道，我……喜欢第四爱。」 「我知道。」青年缓声说，「所以我才说，我们兴趣相投，静静小姐，我们再合适不过了。」 明时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以是他之前嘴巴跑火车随口说的一句话，无意间触发了古堡主人的关键词，这才导致他这两天得到如此的特别对待吗？ 明时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江瑭低声说，突然上前一步，凑到明时野脸前，「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他压低的声线中带着一丝细微的哑意，仿佛将人诱入深海的塞壬，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两人之间离得极近，近到明时野能清楚地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凉气息。古堡主人的体温似乎很低，就连唿吸时带出的气流，都比常人的要更低几分。 明时野唿吸微窒，先前那仿佛被蛊惑一般的心悸又一次出现了。 他隐晦地深吸了口气，同样放轻声线：「无论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江瑭黑沉的眸底染上些笑意，他又向前凑近了一分，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能清晰的从对方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是的，所有。」他近乎低喃道。 「包括你身上的所有秘密吗？」明时野问他。 江瑭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后撤着笑出声，许久之后笑声才停下：「当然。」他说，「只要你答应，我会为你敞开所有的一切，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他说着，突然抬起胳膊，指尖轻碰上明时野的嘴唇，宛若情人间调情般轻轻摩挲按压了两下。 「嘘，先别说话。」古堡主人眸光缱绻，「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等你有了答案之后再来找我，我的房间永远为你敞开。」 * 待明时野离去后，233担忧道：【宿主，人设偏离值又上升了。】 【没事，不用管它。】江瑭随口道，【我心里有数。】 233便不再说话了。 江瑭回到书房中，指尖划过光滑镜面，目光落在镜面上粉裙女大学生的身影之上。 有他的刻意操控，明时野回房间的路非常顺利，不仅没有遇到任何一个盔甲，就连经过的走廊上都没有浮现密密麻麻的眼睛。 直到镜中人消失在房间门后，江瑭才收回视线。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指尖在玉鱼原本的位置停留片刻，眸光稍显暗沉。 明时野身上并没有玉鱼的气息。江瑭垂了垂眸，脑海中划过医生那张肖似祁斯言的面孔。 ——难道在他那？ 另一边，明时野一路顺畅的回到了他和苏泽的房间。 苏泽还没有回来，但明时野并不担心，他知道苏泽的实力和底牌，对方不会轻易折在这个地方。 趁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功夫，明时野把目前的情况分析整理了一通，终于意识到了最奇怪的地方。 身为恐怖片场的npc，古堡主人的表现显得过于人性化了。 明时野是无限世界的资深玩家，已经闯过不少恐怖片场，但从未遇到过这种，会主动和玩家产生联繫的npc。 无论是主动袒露自己的『兴趣』，还是邀请身为玩家的他前往关键地点，都不应该是一个npc会做出来的事。 npc只是主神的傀儡，只会根据主神设定好的程序运转，根本不可能拥有自己的思维。 第428页 但古堡主人却并非是这种正常npc的模样。 明时野神色稍显凝重，但更多的却是好奇和探究。 直到窗外天色微微泛白时，房间门才被人从外推开，是苏泽回来了。 明时野道：「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怀疑你回不来了。」 「你这是在怀疑你泽哥的——」苏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坐在房间里的粉裙女子，好半天才失声道，「时野你特么从哪里弄来的新裙子？」 「古堡主人送的。」明时野眨了眨眼，表情娇俏，「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苏泽：「……」 他沉默许久，满脸几乎实质化的问号：「古堡主人？送你裙子？他怎么会送你裙子？！」 「很简单，他看上我了。」明时野语气自然，用平常的语气说出了让人炸裂的事实，「所以他打算撬你的墙角。」 第169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9 苏泽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或者推错房门，其实他没回到房间，而是又进了另一个闯关。 他在心里催眠自己，也许他小伙伴的意思其实并不是他理解的那样，于是苏泽小心翼翼地问：「看上你……是什么意思？」 身着娇嫩粉裙的明时野盈盈一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苏泽：「……」 离了个大谱！！！ 「医生不是说古堡主人不近女色吗？」他纳闷道，「难道医生是故意煳你的？」 明时野耸耸肩说：「谁知道呢？」 他简单几句话把古堡主人房间里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略过了古堡主人和他之间的对话。 苏泽再一次震惊：「你说他愿意把秘密告诉你？」 通关过无限片场的玩家基本都知道，片场的最终出口，基本上都和片场boss的秘密有关。 古堡主人愿意告诉明时野他的秘密，如果这个承诺是真，那就说明对方愿意帮助他们通关这个片场。 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一百个人中怕是有一百个人都认为他们是傻了，就连苏泽自己都这样认为。 他震惊完之后，傻愣愣地说了句：「假的吧？」 「是真还是假，只有试了才知道，不是吗？」明时野说。 「你真的打算和他试试？」苏泽大惊，「为闯关而献身？」 「万一是真的呢？这么好的机会，你捨得错过？」明时野说，「更何况……只是假扮情侣而已，都和你假扮过了，和谁不是假扮？」 苏泽便不说话了，半晌后他嘆气道：「所以我们所有人都在玩大逃杀，而你一个人在和古堡主人玩恋爱游戏？」 「也可以这么说。」明时野想了想说，「而且对象是有颜也有钱还有巨型豪宅的人生赢家。」 苏泽：「……」 他沉默片刻，一脸的一言难尽：「算了，这福气也就只有你能消受了。」 苏泽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拿出口袋里的纸页说：「这是我在刚刚的房间里面找到的。」 明时野接过纸张，几乎一眼就辨认出来，这张纸和他们之前找到的那张纸出自于同一本笔记本，不仅纸张的材质相同，就连纸上的字迹都是一样的。 「化形药剂……」明时野念出纸上的字，眸中划过一抹深思，「所以之前那张纸上的东西，其实是化形药剂的药材？古堡主人没有人身，必须依靠化形药剂才能维持人形？」 苏泽：「我也推测是这样，古堡主人不是问过医生，他要的东西带来了没有吗？我怀疑医生带的东西，就是化形药剂所需要的药材。」 明时野点头，表示他也认为是这样。 而且换位思考的话，如果他此时的角色是医生，他绝对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在古堡主人会吃下的药材之中动手脚。 明时野把纸翻到背面，上面记录着服用化形药剂的时间，记录显示，昨日、也就是医生和古堡主人在房间相见的那天，就是古堡主人必须服用化形药剂的日子。 明时野心头骤然一动。 如果已经服用了化形药剂，他为何会在古堡主人的房间里，看见那些药材？ 古堡主人没喝化形药剂吗？莫非是已经察觉到，医生给他的药材不对？ 明时野敛了下眸子，却什么都没有说。 代表宵禁结束的钟声响起，代表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众人准时来到餐厅，没多时，古堡主人也来了。 明时野坐在餐桌边，抬眸偷偷打量着对方。 古堡主人脸色并不是很好，本就白皙的面庞此时更显苍白，就连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看起来状态极差，像是生病了一样。 明时野轻轻皱眉，没有按时服用化形药剂，莫非对古堡主人有什么副作用不成？ 他下意识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医生，正好看见对方从古堡主人身上收回的视线，于是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古堡主人似乎非常没有胃口，早餐只动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提前离开了餐厅，除了最开始的早安之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苏泽用手肘轻撞了一下明时野，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明时野摇摇头。 接下来的午餐和晚餐也是同样，古堡主人来去匆匆，根本不给任何人搭话的机会，就连明时野和他打招唿，古堡主人也只是勉力沖他勾唇笑了笑，笑容苍白脆弱，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虚弱。 第429页 医生趁机说：「您看起来不太好，需要我为您检查一下吗？」 江瑭犹豫片刻说：「今天晚上我已经有约了，你明天再来吧。」 医生：「有约？和谁？」 江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医生心头一凛，连忙转移话题道：「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再去您那。」 明时野注意到，古堡主人在离去之前，视线隐晦地扫向了他的方向，苍白的唇带上些及不可查的笑意。 有约……莫非是说和他有约吗？ 明时野垂了垂眸。 * 宵禁的钟声响起时，江瑭坐在沙发上，手中端着茶杯不急不缓地啄饮着。 233小声问：【宿主，他会来吗？】 江瑭嗯了一声说：【他一定会来。】 【任务目标真的是他，而不是医生吗？】233语气不解，【我怎么看都感觉是医生。】 江瑭笑了笑说：【一定是他。】 233还想问些什么，却突然听见江瑭轻喃了一句：「来了。」 下一秒，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熟悉的粉色长裙出现在门后，轻软嗓音几乎在门开时同时响起：「先生，我来了。」 江瑭放下手中茶杯，抬眸和已经走进门内的『女子』对视，眸中渗出些许笑意。 「我就知道你会来。」江瑭轻声说，「你已经带来了我想要的答案，是吗？」 房门在身后缓慢关闭，明时野看着缓步走向自己的青年，眸光在对方略显苍白的面孔上扫视一圈，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是。」 「那可太好了。」江瑭站定在『女大学生』身前，仰头望了他片刻，突然抬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凑上去吻了吻对方的唇，「静静，我说过我们天生一对。」 明时野身体骤然僵住，但他很快便控制住自己放松下来。 他没想到古堡主人竟然会这么直接，落在自己唇上的嘴唇冰凉却柔软，带着对方身上特有的淡而雅致的气息。 明时野没有回应，却也并没有推开对方。 直到江瑭主动结束这个深入的亲吻，他才问：「你昨天说，只要我答应你，你就能给我我想要的一切，这句话算数吗？」 江瑭低笑一声，舌尖从唇间探出，缓慢舔去唇角的湿润水色：「对你，我不会食言。」 明时野眉梢轻挑，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前人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明时野心头一跳，眸光轻垂，看见古堡主人染上些许绯色的唇，也在对方黑沉的瞳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江瑭声音轻而缓，仿佛带着些蛊惑之意，「但是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得先履行以下你的义务？鑑于你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身份。」 明时野咽了下嗓子，声音微哑：「新的身份……？」 江瑭无声地看着他，突然拉过他一只胳膊，向自己的身后探去。 明时野眸光微暗：「先生，您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个功能。」 「没有这个功能……」江瑭语气微顿，意有所指地想对方身下扫了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需要用到的工具。」 明时野被他拉到了一处小柜子前，柜门打开，内里五花八门的各种器具骤然映入眼帘。 江瑭语气轻快：「如何，这样的工具，你可还满意？」 他随手拿起其中一个，塞到明时野的手中，轻声问他：「今天晚上就用这个，怎么样？」 明时野：「……」 这些东西真的是恐怖片场能出现的东西吗？！他进入的真的是恐怖片场，而不是什么十八//禁片场吗？！ 明时野脑速迅速运转着，想要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然而看着古堡主人那双黑沉深邃的眼眸，明时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 或者说，当眼前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时，无论提示什么要求，他都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理智告诉明时野，这样是不对的，这或许是古堡主人对他的蛊惑。但情感上，即便明时野知道他不该如此，他也生不出任何警惕或排斥的念头。 手中的东西很光滑，明明刚从柜子里拿出来还泛着凉意，明时野却觉得掌心发烫。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看了一眼，几乎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唇间，换成了另一句：「……这个尺寸，你能行吗？」 江瑭笑了笑说：「比这更大的我都吃过。」 明时野脸上表情微僵，心头不知为何腾起些不爽和烦闷：「是吗……」他手指微蜷，把手中物体攥紧了些，「以前……是和别人一起吃的吗？」 第170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0 这话一出，就连明时野自己都愣了一下。 总觉得空气里突然瀰漫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带着点奇奇怪怪的酸。 江瑭轻瞥了他一眼，瞅见明时野略显僵硬的面容，和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色，心头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即便被抹去了记忆，也依旧保留着关注和在意的本能吗？ 江瑭垂了下眸子，掩住眸底浮起的暖光，他没有直接回答明时野的问题，反而似笑非笑地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明时野偏过视线，「顺口而已。」 第430页 江瑭低笑一声，突然倾身上前，在他微抿的唇上咬了一口，轻声说：「放心，除了你之外，没和别人一起过。」 明时野唇抿得更紧了些，心底却腾起轻微却让人无法忽略的喜悦，迅速把先前的烦闷感一扫而空。 耳边响起古堡主人轻得仿佛气音的声音：「张嘴。」 明时野沉默着，试图拒绝这个『命令』但失败，唇间刚松开一条细小的缝隙，便被青年抓住机会深入。 古堡主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搂在他腰间，带着他往一旁的大床上倒去。 馥郁的花香瞬间便包围在两人身边，明时野用手撑在枕头旁，这才避免自己整个人都压在对方身上。 但即便是这样的大动作，青年依旧没有结束这个亲吻，甚至在接吻的间隙中还哑声轻笑道：「静静小姐，你这么一动不动，莫非是不会吗？」 明时野没有说话，唿吸却愈发乱了。 江瑭眼眸半睁，黑瞳里透出一丝引诱似的朦光：「难道你以前没有过？需要我教你吗？」 明时野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轻软唿吸喷洒过来的同时，还在自己唇上轻咬了两下。 他唿吸一窒，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再继续了，但…… 去他妈的理智，明时野心想，只觉得心头那团火愈烧愈烈，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喧闹叫嚣—— 别拒绝他，不要拒绝他，不能拒绝他。 明时野闭了闭眼，决定再一次相信救了自己无数次的直觉。 在身下青年又一次启唇准备说话之前，明时野低下头，迅速又恶狠狠地抢过了主动权。 「这种事，自然不用劳烦先生教授。」明时野声音低哑，像有一团火在他嗓子眼里灼烧，唿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烫热意，「就算我没有经验，也不会怠慢了先生。」 明时野的亲吻来得猝不及防，江瑭一时不察，被他亲得唿吸一乱，按在对方肩头的手都无意识收拢了些。 「既然先生让我履行我的职责，」明时野语速很慢，似是生怕身下人听不清一样，「那么先生现在，只需要好好享受即可，剩下的……交给我。」 那被古堡主人选中的工具，被明时野握在手中这么久，早已染上了他掌心的温度，变得没那么冷冰冰。 就如同青年之前所猜测的那样，明时野以前的确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他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天赋在身上。 古堡主人身上的衣服不再一丝不苟，矜贵之气中染上惑人的情和欲，微微上挑的白皙眼尾，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绯色。 明时野望进那双比平日更显深沉的黑眸中，在其中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仿佛被蛊惑一般，他低下头，在青年那双漂亮的眼睛上落下亲吻，对方柔软微翘的长睫划过他唇边，撩起一阵细密绵软的痒。 明时野舔舔唇，轻拍了一下青年的膝盖，低声说：「再打开一点。」 身下人抬眸，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下，却格外顺从地听了他的话。 明时野用力咽了下嗓子，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笑，手上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青年唿吸一窒，旋即呜咽出声，蓦的张嘴咬在明时野的肩膀上，隔着轻薄柔软的嫩色裙子布料，牙齿用力撕磨着，像是在忍耐也像是在藉机发泄。 明时野按住对方的后脑，指尖安抚似的在对方汗涔涔的头皮上按压了两下。 ——钰j习j铮j璃一 在青年看不见的地方，明时野用力闭了闭眼，掩住了眼底不知何时翻腾起的、炙热到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意。 不知过了多久，早已无法保持矜贵的青年身体勐地僵住，长久的紧绷过后，他放松身子仰倒在床上。 身上人贴心的用手托住他的后脑，帮他挪动放正了不知何时歪掉的枕头。 一切归于平静，江瑭闭着眼睛平復着紊乱的唿吸，察觉到床边人起身离去，却暂时没有精力去拦住对方。 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没过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逐渐向他身边靠近。 江瑭睁眼看去，就见一身粉裙稍显凌乱的『女大学生』不知从哪找来干净的毛巾，似乎准备帮他清理后续。 明时野垂眸看了床上的青年一眼，很快便又敛下视线，沉默地帮他做着清理，手上动作不复方才的迅勐，变得格外轻柔。 被温水沾湿的毛巾碰到身体时，江瑭下意识颤了一下。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问我你想知道的事。」他说。 明时野眉梢轻挑，唇畔似笑非笑：「我倒也没有那么无情，先生。更何况，这本就是我们『上位者』应该做的工作。」 江瑭听懂了『上位者』这个词的意思，无声勾唇，默认了他的说辞。 明时野看见他唇角的弧度，面上表情没变，心底却被撩起些波澜。 若是以往，明时野从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趁着boss虚弱时搞事。但这一次，别说搞事了，他甚至连趁机离开的念头都没有升起过。 明时野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古堡主人承诺的秘密，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对方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清理工作结束后，明时野扯过床上的被褥盖在青年身上。 「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都能在这个房间里找到。」江瑭已经阖上了双眼，语气轻飘似乎有些昏昏欲睡，「房间里没有陷阱也没有机关，无论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找答案吧。」 第431页 明时野顿了顿，低声说了句：「好。」床上的青年却已经没有了回应，似乎是睡着了。 明时野在床边又站了一会，伸手帮对方掖了掖被角，指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落在青年精緻的脸侧，在对方柔软的脸庞上按出一个小小凹陷。 片刻后他抽回手，转身向客厅和书房走去。 * 江瑭从睡梦中醒来时，代表宵禁结束的钟声正好响起。 233小声在他脑海里道：【宿主，人设偏离值——】 【我知道。】江瑭说，【不用管。】 233便噤了声。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轻快柔软的女声：「你可终于醒了。」 江瑭顺声望去，看见床边的某位女大学生后，略显惊讶道：「你竟然还在这里。」 「怎么，先生莫非以为我是那种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走人的人吗？」明时野挑了挑眉，「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先生竟然能一直睡到现在。」 他眸光微转，突然调笑道：「莫非是……我太厉害导致的？」 「确实。」江瑭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不过我觉得……下次你可以更厉害一点。」 青年的直白让明时野微哽，从来都是他把别人调侃得面红耳赤，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别人堵到说不出话。 这样的体验对于明时野来说很是新奇，他却奇异的并不觉得讨厌。 江瑭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问道：「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明时野的目光从他依旧赤着的上半身上扫过，只停顿片刻后便滑向一旁。 「先生这么大方地敞开房门，我要是再找不到，岂不有点说不过去？」明时野笑了笑，眸光却稍暗下来，「我要走了。」 『走了』这两个字似乎含有多层含义，江瑭知道对方隐藏的那个意思，却并没有挑明。 「慢走，不送。」他沖床边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早餐见。」 明时野微顿，轻声说：「早餐见。」 离开古堡主人的房间后，明时野在门外驻足许久，才终于朝他和苏泽的房间走去。 待推开两人的房门时，他已经整理好了情绪，面上表情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听到开门的动静，苏泽几乎从床上弹了起来：「明时野！」 明时野：「欸，在呢。」 「草他妈的你吓死我了！」苏泽大步向他跨了两步，抬手就想用力拍上明时野的肩膀，「夜不归宿！连一点音讯都没有！我他妈都要以为你折在古堡主人那里了！」 明时野身子一侧便躲开苏泽的手掌，纱质的衣袖却被对方指尖勾住，被迫向下滑了几分。 「你当你明哥是什么人呢，怎么可能说折就折。」明时野顶着一张清纯的少女脸，沖人抛了个媚眼，「更何况，有约翰你在，谁敢随便动我呀。」 苏泽却罕见的并没有应声，而是直勾勾盯着他的脖子，茫然又震惊：「你脖子上是什么？」 明时野转身看了一眼试衣镜中的自己，在脖子上看见一枚赧红色的痕迹，他下意识抬手用手指碰了一下，脑海中再次划过青年蒙着层雾的眸子，和泛着潋滟绯色的眼尾。 ——是古堡主人在情至动的时候，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明时野微抿唇角，好不容易平復下来的心情，此时又有了些许波动的迹象。 苏泽几近结巴，满脸都写着混乱的惊恐：「时、时野，你你你该不不不会——」 「结巴什么呢。」明时野纳闷地看他一眼，「蚊子包而已，没见过吗？」 第171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1 苏泽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茫然：「蚊子……包？」 「对啊。」明时野笃定点头，「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苏泽沉默片刻，然后大松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为了闯关去献身了……吓我一跳。」 明时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苏泽连连摆手：「想也知道你不是……不过古堡里面竟然还有蚊子？」 不等明时野回答，苏泽便自己说服了自己：「算了，npc都开始追求玩家了，有一两个蚊子倒也没那么离谱。」 明时野又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指尖挑起肩上布料，把靠近脖颈上的痕迹重新遮盖了起来。 苏泽嘀咕完之后，似是终于想起现在的重点，连忙问：「昨天晚上怎么样？你有没有从古堡主人那里拿到线索？」 「当然是拿到了。」明时野点头，收回微有些偏移的心思，「早餐之后开个小会，我大概知道出口在哪里了。」 * 早餐时间，五位玩家和之前几天一样，准时到达了餐厅。 让人奇怪的是，从前只要来餐厅就绝不会迟到的古堡主人，今日却晚了一刻钟才来。 僕人已经将早餐端上了餐桌上，但五名玩家迟迟没有开动，直到矜贵青年的身影出现在餐桌上。 苏泽偷偷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传音问：「时野，你知道古堡主人是怎么了吗？这脸色未免也太差了吧？」 明时野也皱了皱眉，却没有回答苏泽的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是自己昨天晚上的行为，导致青年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復，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昨日白天的时候，古堡主人的状态就很不好，只是今天看起来更差了一些。 第432页 但让明时野有些奇怪的是，昨天晚上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医生也在偷偷观察餐桌主位上的身影，明时野心头微微一动。 莫非是……装的？ 明时野不确定，他犹豫片刻，头一次对片场的npc使用了传音技能。 「小心医生。」明时野轻声道。 他看似盯着身前的早餐，其实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古堡主人。在他传音之后，青年拿着餐具的手微微一顿，只一瞬便恢復正常，随即轻抬眼帘，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时野不动声色地吃着早餐，主位上的人收到传音后，也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用餐结束后，青年才看向医生，声音轻缓道：「稍后来一趟我的房间。」 医生这才点头，垂下眼眸中划过一抹得逞似的亮光。 古堡主人起身离去，明时野看了一眼青年的背影，心下微定，已经确定对方已经早有准备。 至于医生…… 明时野试着叫住他说：「我们有事商量，你要一起吗？」 医生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苏泽撇撇嘴说：「随他去吧，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明时野嗯了一声。 他已经给过医生机会，对方自己不接，那接下来面对古堡主人时会遇到什么事，就和他无关了。 苏泽沖画家和作家招招手说：「快来，时野说他有线索了。」 待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后，明时野直接进入正题。他没有告诉众人他手中的线索从何而来，只直接抛出了结论。 「古堡主人其实就是古堡的化形。」明时野说，「离开片场的出口不是别的，就是古堡的大门。」 其余三人一脸震惊，苏泽道：「可是大门，我们在来的第一天就试着推开过——」 「宵禁后的大门。」明时野说，「只有在宵禁时间段，古堡大门才是离开片场的出口。」 其余三人静了静，画家似是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见明时野并不愿意多说的表情，犹豫片刻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作家问：「那我们今天晚上就行动？」 明时野点点头，四人就今天夜里的行动又讨论了片刻，待讨论结束准备离去时，众人耳边陡然响起一句来自玩家系统的通报—— 【玩家医生已被淘汰，还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早日通关。】 明时野微微一怔，眼底却划过一抹瞭然的暗色。 苏泽茫然又震惊的啊了一声：「医生怎么就……」 画家嘆了口气说：「可惜了，若是刚刚他愿意留下来，而不是选择独自去面对古堡主人的话……」 可惜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另一边，古堡主人的房间。 江瑭依旧坐在沙发上，身前地毯上躺着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医生，那具肖似祁斯言的身体正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片刻后，江瑭从柔软地毯上捡起一枚莹白的玉质碎片。 只一眼他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他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玉鱼的残片。 就和江瑭所猜测的一样，主神无法直接销毁他的东西，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将玉鱼藏在不同的地方。 嗤嘲的弧度从他嘴角一划而过，江瑭指尖摩挲着玉鱼残缺的断面，熟悉的温润触感让他心里腾起一片暖意。 下一秒，轻微刺痛蓦的从指尖出传来，江瑭心头微厉，脑海中骤然划过无数冗长而混杂的画面。 熟悉的古堡，熟悉的装扮和玩家角色，以及……熟悉的人。 江瑭把这些分散的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这段记忆之中，他依旧是矜贵的古堡主人，是这个片场的boss。 不同的是，他的爱人却并非『女大学生』，而是抽到了『医生』的角色，他在记忆中的『医生』的脖子上，看见了熟悉的红绳以及下方坠着的莹润玉鱼。 ——果然如此，江瑭心道，也许这就是主神这般设置的原因。 因为他的爱人曾经是『医生』，所以主神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次的他会和上一次一样选择医生，选择主神所设置的『迷惑项』。 江瑭轻扯唇角，一丝讥嘲一闪而逝。 他曾经经歷过和这个世界相似甚至相同的另一个世界，甚至有可能，在绑定233进入到快穿世界之前，他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之中。 他的爱人是无限玩家，而他则是npc，每天日復一日的扮演着副本boss，尽职尽责的完成着主神的命令—— 消灭玩家，亦或是被玩家消灭。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爱人的灵魂碎片会分散在不同的世界中等待拯救，而他则成为了所谓的『任务者』，江瑭暂时推测不出答案。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纷杂的画面被他迅速整合理清。 除了和真正的古堡副本有关的记忆之外，玉鱼还传给了他不少其他零碎的画面。 画面背景有的相同，但大部分却并不同。而在这些画面之中，有时是一只手，有时是一双穿着作战靴、修长有力的双腿，有时是半张模煳不清的面容，有时甚至只是一道声音—— 这些零碎的画面拼凑聚集，最终凝聚成一张看不真切的男人的模样。 江瑭咻然睁开双眼，玉鱼碎片被他紧攥在手心中，尖锐的断面把他的掌心刺得极痛，他却丝毫不愿意松开。 第433页 许久之后，江瑭剧烈起伏的胸膛才终于平缓下来。 他嘴唇细微开合，无声念着一个陌生、却又让他从灵魂深处觉得熟悉的名字。 ——俞行舟。 * 医生被淘汰后，《古堡》片场现存的玩家便只剩下了四人。 讨论完今夜的逃离计划后，四人又在餐桌旁坐了片刻，明时野便带头离开了古堡。 接下来的午餐和晚餐，让四人都觉意外的是，古堡主人又一次告病，没有出现在餐厅。 明时野垂了下眸子，味同嚼蜡的往嘴里塞着食物。 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将离开《古堡》片场，回到玩家大厅。 明时野并不怀疑他们今夜的逃离行动是否能成功，但他此时的心情却算不上好。 离开《古堡》片场，就意味着……他将再也见不到古堡的主人。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连明时野自己都不能相信，他竟然会对一个npc如此念念不忘。 苏泽在一旁嘀嘀咕咕着晚上的计划，突然问：「时野，古堡主人晚上如果出现了——」 「我来拦他。」明时野毫不犹豫地接过话。 「不行！」苏泽立刻道，「要拦我们一起拦！」 明时野看了他一眼，他很清楚自家小伙伴的倔脾气，因此干脆放弃口舌，决定到那时随机应变。 ——他并不担心古堡主人的出现，甚至对此抱有极大的期待。 宵禁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苏泽深吸一口气问：「准备好了吗？」 明时野勾了勾唇，一语双关道：「早就迫不及待了。」 古堡走廊的布局，早在前几日便被四人摸清楚，甚至做出了简略的地形图。 有了这张地图，这次的逃离行动简直如鱼得水，就连盔甲大军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难缠了。 直到他们来到古堡大门，看见那道站立在门前的矜贵身影。 苏泽语气凝重：「时野，做好准备。」 但他却并没有得到来自小伙伴的回应。 正当苏泽觉得奇怪时，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从身边亮起，一同响起的还有画家和作家的惊唿声。 白光几乎照亮整个古堡大厅，待光芒暗淡下去后，苏泽三人的身影已然消失，而古堡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敞开，后方透出柔和的光，那是通往片场出口的通道。 江瑭就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并没有阻止明时野将另外三人推出大门的举动。 直到大厅内只剩他们二人，江瑭才沖身前的粉裙身影微微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第172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2 大厅空旷，青年话音落下时，明时野几乎能听见一丝细微的回音。 直到再次听见这熟悉的轻缓嗓音，明时野这才发现，他那似是不舍一般的情绪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更加强烈。 明时野垂眸沉默片刻，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之前和你告别时你没拦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江瑭笑了下说：「怎么可能不来。」 明时野问他：「是因为身份职责吗？」 「不。」江瑭却摇了摇头，「是为了你。」 他的声音很轻，但古堡大厅空旷寂静，短短几个字仿佛裹挟着无尽的、无法言说却让人新潮涌动的情绪，就这么撞进明时野的耳朵里。 明时野唿吸一窒：「……为了我？」 江瑭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期待和疑惑，却并没有继续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问：「他们都走了，你不走吗？」 明时野沉默片刻：「我会走，但是……」 江瑭：「但是什么？」 他突然动了，往明时野的方向走了几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青年的精緻容颜几乎就凑在自己眼前，明时野喉间轻动，终是没能压住心头的震颤，低头吻了下去。 起初只是迟疑的试探，待明时野听见青年喉间闷闷的一声笑后，这个吻便骤然变得急促兇勐起来。 亲吻结束，明时野垂眸凝望着怀中青年，眸中思绪浓重而化不开。 江瑭眼睫轻掀，问：「你就不怕我不让你走吗？」 「你如果想拦我，当初就不会把线索直接递到我面前。」明时野声音里带着一丝哑意，他沉默了很久，才试探着问，「你不是npc对吗？你和他们不一样。」 却听见对方说：「我是。」 明时野顿了顿，语气笃定：「但你肯定不是单纯的npc。」 江瑭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明时野还想问什么，手心里却突然被塞了个不足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触感温润，一面边缘光滑，另一面却粗糙分明。 明时野正欲低头看这是什么，脑海中却骤然划过诸多凌乱纷杂的画面。 同样的古堡，同样的古堡主人，但他却是……医生？ 这些内容太过冗杂，足足过了许久，明时野才咻然睁开眼睛，眼底是根本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惊疑。 明时野对这些记忆没有任何印象，甚至记忆中出现的人和事都很是陌生，但不知为何，有一个声音却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说这是他的记忆，是他的曾经，也是他的人生。 明时野胸膛剧烈起伏片刻，语气迟疑试探：「江……瑭？」 江瑭抬起胳膊，微凉指腹轻点在他唇上：「别说。」他声音很轻，「会被听见。」 第434页 明时野心头一凛，几乎立刻意识到，江瑭说的是主神。 ——不仅仅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无限空间的主神，更是……记忆里那个、和这无限空间极为相似的世界里的主神。 「我还在找答案。」江瑭说，「有些事，我们应该知道的真相，迟早都会浮于水面。」 他说着，双手轻轻合拢明时野的手，让对方紧紧攥住那块玉鱼的残片。 「你该走了。」江瑭凑到明时野耳边，声音轻如耳语，「后会有期。」 明时野瞳孔微缩，还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却骤然闪过名如白昼的光。他下意识闭上眼睛，手却握得更紧了些，掌心被碎玉锋利的边缘刺痛也没有松开。 直到光芒暗淡下去，明时野睁开眼才发现，他已经回到了玩家大厅。 这里是片场的出口，周围聚集了许多刚离开片场的玩家，空气中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也难免有生死离别的悲恸绝望。 明时野摊开手心，目光触及那块碎玉时，心底蓦的柔软下来。 古堡主人、不，是江瑭说，后会有期。这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有机会再次见面？ 「明时野！」不远处骤然传来炸雷般的喝声，「你他妈竟然敢把我推出去自己一个人留下！！！」 已经恢復原本容貌的苏泽气势汹汹地沖了过来，他一脸的后怕，连眼睛都还是红的，整个人都处于炸毛边缘。 离开了片场之后，明时野自然也恢復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男士卫衣和休闲裤，身高比在《古堡》的女大学生时还要高上一些，整个人仿佛被拉长拉宽了一般，是肩宽腿长披个麻袋都好看的那种身材。 听到苏泽声音的那一剎那，明时野把手中的碎玉收了起来。 他懒洋洋的抬手沖苏泽挥了挥：「哟。」 「哟你个大头鬼啊！」苏泽上来就给了他肩膀一拳头，几乎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命了啊？那可是片场大boss！你怎么敢一个人留下面对他？！」 「放心，我有把握所以才这么做。」明时野摊摊手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苏泽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确定自家小伙伴连跟头髮丝都没有少之后，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放下心的苏泽又恢復了他的话痨本质，开始疯狂询问他被送离片场之后发生的事。 明时野嗯嗯啊啊的应付着他，脑海中却依旧是那张矜贵的精緻面容，以及他从碎玉之中汲取到的那冗杂繁多的记忆碎片。 江瑭和……俞行舟？ 莫非是主神曾经篡改过他的记忆？还是说…… 明时野眸光微暗，视线从周围的诸多玩家身上划过，又迅速垂下了眼帘。 还是说，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无论是他现在所拥有的记忆，还是经歷过的事、遇到过的人……其实都是主神为他缔造的虚假世界？ 其实早在遇到江瑭之前，明时野偶尔也会产生类似的念头。 会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虚假，偶尔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会觉得他正处于一片虚无之中，周身是一片空茫的死寂。甚至有时他会觉得自己不像个正常的人类，情绪淡漠到面对人死人生都能面不改色。 明时野怀疑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在无限空间待太久了，因此产生了精神上的问题。 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在一个『npc』那里，获得了罕见的真实感。 苏泽依旧在他耳边哔哔叭叭，明时野随口应付着，目光却已经望向了玩家大厅上方悬浮的大屏幕。 那是即将开启的恐怖片场的排单，玩家可以自行选择去哪一个片场，手快有手慢无，当然也可以选择随机。 明时野心知，已经开启过一次的片场副本，短时间内不会再开启第二次，因此大屏幕上不可能出现《古堡》片场。 但即便如此，明时野依旧下意识在大屏幕上看了一圈，直到确定上面没有他想看见的字眼后，这才收回视线。 苏泽终于停止了念叨，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和以前一样休息三天吗？」 「不休息了。」明时野说，「去刷副本。」 只有当大屏幕上的副本通关后，才会刷新出新的片场取代之前的，想让《古堡》快一点出现第二次，刷副本是唯一的选择。 苏泽：「？不休息？大哥你开玩笑的吧？！」 然而身边的小伙伴却已经加快脚步，向另一边的片场入口走了过去。 苏泽快走两步追上他：「明时野，你发的什么疯？还是受刺激了？不能啊，我们刚出副本，也没见着谁来惹你啊？」 「没疯。」明时野说，「多刷副本攒够积分就能早点出去，没别的。当然，这是我的想法，你不用跟我一起。」 他记着江瑭的那句『会被听见』，因此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任何人。 苏泽怔了怔，想到他上个副本被明时野带飞，几乎可以说没有什么消耗。眼看着明时野就要跨进入口，苏泽咬咬牙，小跑着跟了过去。 「时野！你等等我！」 两人几乎同时跨进入口，选择了一个名为《山神》的副本。 眼前景象转换的时候，明时野突然想起一件事。 既然江瑭同样拥有碎玉里残缺的记忆，知道曾经的他抽到过『医生』这个角色…… 第435页 那岂不是说明，《古堡》片场里的时候，江瑭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真的『女』大学生？ 想到自己在对方面前跑过的满嘴火车，明时野眼前一黑。 艹。 翻大车！ * 在明时野和苏泽进入新副本后，江瑭也几乎同时进入了《山神》片场。 眼前光线昏暗，空气里带着股潮气，能听见窗外唿啸的风声，和隐约的鸟雀啼鸣。 江瑭问233：【我所在的片场，任务目标一定会出现，对吗？】 233肯定道：【没错，宿主你是跟着任务目标走的。】 江瑭嗯了一声，这才接收了《山神》副本的设定。 就如片场名一样，江瑭在这个片场的身份为山神。 片场的玩家人数为四人，片场设定为去野外探险迷路的四位大学生，无意间闯入到灵山村之后发生的事。 江瑭迅速看完设定后，终于把视线放在了周围环境上。 他正在一座古庙之中，前堂摆放着一座破旧的神像，窗户和门都紧闭着，外界的光线只能从缝隙中艰难地钻进来。 江瑭试着推了推门窗，却没能成功。 233提醒道：【宿主，你现在只有晚上能出去，白天只能在庙内活动。】 【也就是说，我现在只能等着他们自己上门？】江瑭问。 233回答：【是的。】 江瑭嗯了一声，算算时间，玩家们刚进入副本转换身份，此时应该刚和灵山村的村长碰面。 与此同时，就和江瑭所推测的一样，明时野四人正站距离灵山村不远的地方。 苏泽的视线划过身边三人，试图找到自己的小伙伴。 犹豫许久后，他的视线落在一位扎着高马尾、个子极高的『少女』身上。 对方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和他对视，轻轻挑起一边的眉。 苏泽：「……？」 这是又随机到了女角色？ 鷠夕郑璃y 第173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3 苏泽一脸的一言难尽，明时野倒是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摇头晃脑地甩了甩脑袋后面的高马尾。 「介绍一下各自的角色？」明时野迅速进入状态，「我是舞蹈生。」 苏泽是医学生，另外两人分别是美术生和体育生。 美术生是个娇小清秀的女孩子，而体育生则身材高大，一身的运动服也藏不住他身上结实匀称的肌肉。 明时野下意识看了体育生一眼，视线在对方小麦色的脸庞上停留两秒，便不动声色地微垂下眸子，垂在身侧的指尖隔着衣服布料，轻按了一下口袋里的那枚碎玉。 就在刚刚，在他看向那位体育生的时候，口袋里的碎玉似乎发出了隐约的热度，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四人交换完身份，便沿着唯一的一条路，朝山脚下的村子走去。 陌生面孔很快就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村长拄着拐杖走来，听完他们的来意后，表现得很是热情。 「既然是迷路，不如今夜就在我们村里歇下。」老村长佝偻着腰，眯着眼睛笑容亲切和蔼，「夜里山上有野狼出没，危险着呢！」 村门口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其他人、包括明时野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打算，苏泽便沖老村长点头说：「那就多谢老爷爷了。」 四人跟着老村长进了村，此时正是接近晚餐的时间，远处天光昏黄，村子里却依旧很是热闹，各个家门前都挂着喜庆的五彩灯笼。 明时野问：「村里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是啊，过几天就是我们村祭奠山神的日子了。」老村长笑着回答，「献祭山神的祭品已经准备好了，希望山神大人能继续和以前一样庇佑我们灵山村。」 明时野捕捉到关键词：「祭品？」 「都是村民们自发准备的。」老村长指了指不远处的仓库，「东西简陋，但山神不嫌弃，已是极好。」 众人顺着看去，仓库门正好开着，能隐约看见里面堆积的物品——干粮水果自制的糕点，还有自制的衣物工具等东西，确实都是些比较朴实的东西。 明时野的目光转向仓库旁，那里有另一间窗门都紧闭着的屋子，询问道：「那间屋子也是仓库吗？」 「是的，里面也是祭品。」老村长说。 苏泽问他：「既然都是祭品，怎么不放在一起呢？这个仓库还挺大的呀。」 「那个小仓库存放的是活物。」老村长脸色不变道，「都是大家从山上猎到的，野鸡山猪……数量不少，山货野性太大，怕糟蹋了其他祭品，就分开存放了。」 这话说得并没有什么破绽，苏泽想了想发挑不出什么毛病，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四位玩家没再说话，一路听着老村长的话语。 老村长说，这座山名为灵山，村子就叫做灵山村，祖祖辈辈一直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 灵山村并不是很大，常住人口甚至不足百人。 四人跟着老村长的脚步，来到了靠近村子另一侧的几间矮房旁。 「以往的时候，也偶尔会有迷路的旅人在我们村借宿，所以我们干脆建了三间客房。」老村长说，「今晚你们就住这儿吧，房间如何分配就看你们自己了。」 叮嘱完后，老村长便拄着拐杖离开了，说是再去看看祭奠日的准备工作。 第436页 体育生看看他们，最后看向苏泽说：「我们一间吧。」 还不等苏泽说话，一双手就迅速挽上了他的胳膊，这熟悉的感觉让苏泽心头一震，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自家小伙伴的恶趣味又又又上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耳边就传来少女甜软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我和小明一间房可以吗？」 察觉到小伙伴的暗示，苏泽几乎生无可恋道：「嗯，我和静静一间房。」 体育生一愣，把两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小明？静静？」 一旁的美术生沉默片刻，试探着传音问：「静静和……约翰？」 熟悉的称唿让明时野和苏泽同时看去，明时野眯了眯眼睛，同样传音问：「作家？」 身形娇小的美术生轻声说：「是我。」 苏泽震惊的看了她一眼，心道一句这都能碰上，着实是缘分。 鑑于小明和静静是『情侣』，体育生便没再说什么，和美术生一人挑了一间房住了进去。 灵山村的条件并不是很好，搭建的客房也相对比较简陋，房间里只有必备的床和桌椅，就连放衣服的柜子都没有。 好在床足够大，即便睡两个人都显得绰绰有余。 四人在房间里简单搜查了一番，确定这里并没有村民们提前设下的陷阱后，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是灵山村的村民，听说村子里来了客人，就自发的为他们准备了晚餐。 四人谢过后接过晚餐，送饭的人却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问：「村长和你们说过了吗？」 苏泽问：「说什么？」 「村里的一些规矩。」那位村民神秘兮兮地说，「不可以随意往山后那条路走，如果一定要去，那就结伴而行不要独自前往。还有，天黑之后请一定要呆在房间里不要出门，即便夜里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也不要开门。」 明时野追问：「阿婆，不要独自去后山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晚上有人敲门也不能开？会敲门的人，都是村子里的人吧？」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问题做什么？」那位阿婆连连摆手，「你们知道了照做就行，有些事情说不得呀！」 说完这些后，送饭的阿婆便离去了，脚步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 四人目送着阿婆远去的身影，这才各回各屋，苏泽使用技能确定食物里没有加其他东西，这才招唿明时野一起吃起晚饭。 结束进餐后，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有些村民已经回了屋，但也有一些依旧在屋外，聚集在一起聊着天说着笑。 明时野和苏泽很快就融入其中，从那些村民们口中得知了不少事。 比如，灵山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祭奠山神，收到贡品的山神会保佑全村人民身体健康，接下来一年的日子都过得顺顺利利。 表面上看来，这就是一个封闭的、有些迷信的普通村子罢了。 苏泽挠挠头，一时没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普通村子？可一点都不普通，问题大着呢。」明时野低嗤一声，「你没发现吗？从我们进入这个村子以来，可一个年轻面孔都没有看见过。」 苏泽回忆了一下，悚然一惊：「怎么会这样？就算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可是祭奠山神应该是大事吧？怎么也应该回来参加才对！而且连一个小孩儿都没看见——」 苏泽打了个哆嗦，压低声音猜测：「这个灵山村……该不会是个吃人肉的村子吧？」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也不是没可能哦。」明时野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你不觉得……村长对待我们的态度，有些热情的过分吗？」 一句话把苏泽吓出一身冷汗，他连忙搓搓胳膊，试图把身上的寒意搓掉。 天色愈发暗了起来，远处天边只剩下一道模煳的白线。 刚刚还很是热闹的村子，此时就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键，除了唿啸的风声和山上隐隐的鸟叫虫鸣声，村子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时野试着去敲了敲附近村民的门，对方却并没有开门，只是隔着屋门让他们赶紧回屋，天就要彻底暗了。 和他分头行动的苏泽没多久也回来了，说：「所有村民都回屋了，无一例外，大家好像都很忌讳夜晚。」 「他们最忌讳的，就是我们最需要的，夜里肯定会出现线索。」明时野说，「走吧，回房。」 苏泽追上他问：「不再查了吗？」 「人都躲起来了，毫无目的的搜查效率太低。」明时野道，「他们不是说，晚上如果听见有人敲门也不能开门吗？他们说不能开，不代表我们就真的不开。」 苏泽恍然大悟：「懂了，这不就是守株待兔！」 明时野没有应声，回房间铺起了被子。 夜晚来临，房间中的两人谁都没有睡，两个大男人、哦不，一男一『女』一人抱着一床被子躺在床上，等待着敲门声的响起。 然而比敲门声更先响起的，却是轻微鼾声。 明时野愣了愣，意识到这鼾声是苏泽传出来的，几乎立刻就警惕了起来：「苏泽？」 睡在床另一侧的苏泽却并没有反应。 明时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伸手推了推裹在另一床被子里的苏泽，但对方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明时野很清楚苏泽的性子，对方性格跳脱有些大大咧咧，但绝不是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的不靠谱性格。 第437页 这种时候会睡着，就说明—— 「笃笃笃——」 低沉的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突兀。 明时野下意识看向房门的方向，却陡然意识到不对。 敲门声……不，这应该说是敲窗声。 村民叮嘱说不要给敲门的人开门，但是敲窗……没有人说夜里会有人敲窗，明时野并不觉得这是身为npc的村民的遗漏。 他眸光微厉，手心反转取出一个防护型道具，放在苏泽身边后，这才伸手打开了窗户。 窗开了，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门外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夜里吹过的风，把并不结实的窗户吹得吱呀作响。 明时野等待了许久，依旧没能等到任何动静，只能关上窗，重新躺回被子里。 没过多久，他的意识开始昏昏沉沉。 明时野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突如其来的困意将他迅速拽入深沉的黑暗之中，他只来得及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勉强维持住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意识。 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声，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像是蛇类在地上蜿蜒爬过的动静，也像是有人拖着行动不便的腿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离床越来越近，沿着木质的床柱向上攀爬到床上。 明时野试着动了动胳膊，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禁锢着，连一分一毫都动弹不得。 他清楚的感觉到，那爬到床上的东西轻轻挑起被子的一角，顺着细小的缝隙爬进被子之中。 在一通毫无章法的摸索过后，那细长的东西似是找到了目标一般，骤然探入他的衣摆下方，在他的腰侧轻蹭了两下，渐渐有逐渐向下滑去的趋势。 明时野唿吸一窒，身体骤然紧绷。 什么东西？！ 草草草！ 他脏了啊啊啊啊！！！ 明时野骤然加大挣动了力量，在自己的技能背包中疯狂翻找，几乎把所有技能都试上了，终于在那诡异的、疑似触手的物体真的玷污他清白之前，成功挣脱了禁锢着他的那股力量。 身体重新恢復到自己的操控之中，明时野骤然从床上坐起身，身体上那奇怪的『触手』几乎同时消失，待他视线扫向身上和床边时，那诡异的东西却早已消失不见。 明时野：「……」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明时野眸色阴沉，几乎咬牙切齿：「你要是敢再来一次，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必把你削个粉碎！」 可惜，空荡荡的房间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苏泽平缓安详的鼾声连绵不绝，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刚刚发生的那一切。 翌日，待苏泽终于从沉睡中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然后便听见身边传来小伙伴冷冰冰的声音：「醒了？」 昨天夜里入睡前的记忆骤然浮现，苏泽从床上弹起来，惊叫一声：「卧槽！我竟然睡着了？！」 明时野沖他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苏泽满脸震惊，还不忘问：「昨天夜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有人来敲门吗？」 「敲门没有。」明时野说，「但是有个敲窗户的。」 苏泽连忙问：「怎么样？有没有抓住他找到什么线索？」 在看见明时野模样的那一刻，苏泽声音一顿，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侧问：「时野，你这里是怎么了？」 明时野眉头轻蹙，从背包里找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侧不知何时印出一条红痕，那红痕蜿蜒细长，顺着他脸侧延伸到脖子再到衣领下方。 不用看明时野都知道，他衣服下面的身体上，定然也布满了这样的痕迹。 「不知道。」明时野脸色阴沉，语气里透着些隐约的阴森感，「可能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爬了吧。」 苏泽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直觉告诉他，他的小伙伴并不想多说此时，便及时打住话头。 明时野把昨夜苏泽睡着之后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当然，他略过了那奇怪『触手』对他上下其手的事。 「来敲了窗户却什么都不做？这也太奇怪了吧？」苏泽皱着眉，「还是说，他本来是想做什么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做，就被你吓跑了？」 「谁知道呢。」明时野冷笑一声，「行了，准备准备就出去吧。」 两人简单洗漱一番，出门时正好碰见旁边屋的美术生和体育生。 四人结伴往村子里走去，没走两步，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村民们的惊唿：「不好！祭品跑了！！！」 四人对视一眼，默契加快脚步往村里走去。 待他们抵达喧闹的地点时，村民们已经乱成了一团，年迈的村长脸色极差地站在人群之中，怒道：「找！一定要把祭品找回来！不能让他跑了！」 明时野望向一旁的仓库，果然发现，昨日村长所说存放活物祭品的小仓库，不知何时房门大开，而里面空无一物。 美术生上前两步问：「村长爷爷，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老村长周围的人已经四散开去，往不同的方向去寻找逃跑的祭品。 听到美术生的问话，老村长嘆了口气，沖他们笑了笑说：「没事，你们是远来的客人，就不麻烦你们了。」 第438页 苏泽也道：「没关系，我们借住在村子里，当然不能白吃白住，能帮的忙我们尽量帮。」 「昨日不是说，仓库里都是山上猎来的动物吗？」体育生说，「我们可以帮忙去猎一些小型动物。」 「那怎么能一样！」村长用力敲敲拐杖，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了些，连忙放缓声音说，「献祭给山神的祭品，都是找人做过法事的，现在再去山里抓就来不及了。」 老村长嘆了口气，目光在身前四位年轻的身影上扫过，眼底怪异的光一闪而逝。 「山上有野兽出没，山路复杂，今天又是大雾天，你们就在村子里好好休息吧。」他说，「等真的需要你们帮忙的时候，我会来找你们的。」 说完，老村长正准备拄着拐杖离去，却突然看向了站在后方的明时野：「孩子，你脸上这是……」 「过敏了。」明时野摇了摇头，长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我皮肤比较敏感，只要换环境就会过敏。我已经涂了过敏药，过两天就能好，不碍事的爷爷。」 「那就好，那就好。」老村长连连道，又似是不放心地问，「你们昨天晚上没有开门吧？」 明时野说：「我们都记着呢，都没开门。」 开窗不是开门，他倒也没说谎话。 老村长这才放心离去。 另一位村民似是得了他的命令，让他好好照看这些远来的客人，于是上前两步说：「让你们看笑话了，走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回去的路上，明时野一直沉默无声，直到回到客房关上门之后，明时野才开口道：「祭品是人，不是动物。」 苏泽点头：「我猜到了。」 「我看到他逃跑的脚印了。」明时野说，「脚印往村子里延伸，一直到村子后门，从村后左边的岔路口上了山。」 苏泽眼神一亮：「那还等什么，赶紧追上去啊！」 他说着就想推门而出，却被明时野及时拦住。 「门外有人守着我们，你就这么出去，小心被劝反哦。」明时野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窗户说，「走窗户。」 苏泽下意识听从他的话，直到跟着明时野的步伐，一直偷偷从村后熘到山路上，他才出声询问：「他们在监视我们？」 明时野嗯了一声说：「祭品跑了，他们当然不能让备用的祭品也出事。」 「备用祭品？」苏泽一惊，「我们是备用祭品？！」 明时野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呢？恐怖片场的npc怎么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这么友好？」 「古堡主人不就是？他还追求你呢！」苏泽嘀嘀咕咕，「哦，也不能这么说，他那是见色起意了，也算是有目的。」 明时野便又不说话了，脑海中闪过青年精緻矜贵的容颜，眸光暗淡了些。 两人身体素质很好，没多久就顺着看不见的脚印抵达了尽头。 接近半山腰的位置伫立着一座破旧的古庙，古庙门窗紧闭，屋顶上的瓦片甚至已经掉落了大半，整一个危房的模样。 苏泽语气迟疑：「这……莫非是山神庙？」 明时野上前两步弯下腰，拂去庙前已经掉落的牌匾上的灰尘，上方的『灵山神庙』几个字已经模煳不清。 「灵山村的村民们祭奠山神，却让真正的山神庙这么破败不堪。」苏泽喃喃低语，「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明时野微微眯起眼睛：「恐怕祭奠山神是假，另有目的才是真。」 他起身推开庙门，破败的门发出吱呀一声。 「走吧。」明时野说，「里面一定有线索。」 苏泽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庙里的破败程度甚至比庙外看起来更甚，窗外光线艰难的顺着缝隙渗透进来，庙里依旧很是昏暗，视野极差。 古庙大堂摆着一尊高大却破旧的神像，神像外壳已经斑驳不堪，前方的供台上空无一物，就连祭拜的蒲团都灰扑扑的，甚至还被老鼠咬破了不少洞。 两人分头往两个相反的方向在大堂里逛着，试图搜寻出线索。 苏泽从大门处向一侧出发，而明时野则从神像处向另一侧出发。 就在此时，明时野突然察觉到，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突然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捏揉了一下。 明时野心头一动，正欲侧身挣扎，却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压低的、却让他觉得格外熟悉的嗓音。 「嘘，」那声音似是压着笑一般，「动静小一点，你也不想被他发现吧？」 第174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4 几乎在这道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明时野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一拍，随即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跳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 明时野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趁苏泽正在房间另一边背对着自己的机会，明时野压低声音传音：「江瑭？」 「是我。」江瑭在他耳边轻声说，「没想到静静小姐竟然这么快就能认出我。」 明时野心头泛痒，见苏泽一时半会不会看向自己这边，便偷偷抬起胳膊，用一个有些怪异的姿势，轻轻按住了青年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你的声音，我听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忘。」明时野轻笑一声，问，「你怎么来这个片场了？你不是古堡主人吗？」 第439页 「我也可以是山神。」江瑭说，「因为你来了，所以我在这里。」 明时野微微一顿，江瑭的这句话宛若情人间的爱语，但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中所潜藏的意思。 「你能跟着我去不同的片场？」他问，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喜，按在肩膀上的手都用力了些许。 「你说呢？」江瑭轻笑了一声，又往明时野耳边凑近了些，唿吸喷洒在对方的耳廓上，说话间柔软的唇几乎蹭过他的耳廓，撩起的痒意几乎瞬间就蔓延至全身。 明时野唿吸微窒，鼻翼迅速翕动片刻，似是怕被苏泽发现异样一般，往旁边走了两步。 他能感觉到，身后看不见的青年也跟着他一起挪动了位置。 明时野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问：「昨天夜里……是你，对吗？」 「不是我，」江瑭顿了顿，察觉到掌下的身体逐渐僵硬，便带着笑意说，「你还希望会是谁？」 明时野一怔，顿时松了一口气，嘀咕道：「是你就好。」 江瑭笑了笑，问他：「如果不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明时野毫不犹豫：「杀了。」 江瑭又问：「是我呢？」 这次明时野似乎有些迟疑，他轻咳一声问：「你要听实话吗？」 江瑭：「当然。」 「是你的话……」明时野收紧手指，把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攥紧了些，「我觉得还不够。」 身后人沉默了片刻，就在明时野忐忑的以为，青年对自己的回答并不满意的时候，对方突然低笑了一声。 下一刻，明时野清楚的感觉到，青年的另一只手突然抚上自己的腰侧，隔着轻薄的t恤布料，在他身上轻缓却暧昧的摩挲了起来。 「不够？」青年声音微微压低，仿佛带着些许暗示的意味，「那你希望我能怎么对待你？」 明时野唿吸微窒，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大胆，直接就对他动手动脚。 ——而他甚至连一点想中断对方举动的念头都没有。 「时野——」房间另一边的苏泽突然出声，「你那边有发现什么吗？」 明时野没有立刻回应。 似是觉得有些奇怪，苏泽回头看了他一眼。身为『舞蹈生』的明时野皮肤白皙，此时脸上浮起很淡的薄红，却因为肤白而显得格外明显。 见状苏泽有些惊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碰到什么了？」 说着他就准备往明时野的方向走去，明时野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有些乱的唿吸，制止道：「没事，刚刚翻东西扑了点灰尘，被呛到了。」 苏泽却有些半信半疑：「当真？时野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明时野看了他一眼，突然挑眉一笑，嗲着嗓音娇滴滴地道：「哎呀，小明你这是在关心人家吗？」 苏泽：「……」 好，他看出来了。 他这位欠揍的小伙伴的确什么事都没有。 苏泽木着张脸转过身，留给明时野一个相当冷漠的背影。 但明时野却并没有因此而松口气，他一把按住在那只比先前更不安分的手，哑声笑着问：「反应这么大，你这是在吃醋吗？因为我刚刚和他『撒娇』？」 江瑭笑了笑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吃醋。」 他说着，挣脱对方握得并不紧的手，向上方挪动片刻后，手突然一顿：「假的？」 「……当然是假的。」明时野语气无奈，「只是角色扮演而已，主神做不到真正改变我们的性别。」 身上的手在停顿片刻后，向下方更危险的地方试探了一下。 「那这么说的话……」耳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这里也还在咯？」 明时野深吸一口气：「当然还在，你在想些什么！」 耳边的声音里又染上些调笑似的意味：「可你上次说你不行。」 明时野一僵，那时的场景重现在他脑海中—— 当时的他说：「先生，您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个功能。」 明时野闭了闭眼，简直想穿越回那个时候，封住当时的自己的嘴。 说什么不好！ 偏偏说这样的话！！ 江瑭语带笑意：「想起来了？你看看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明时野闭了闭眼，一口咬定道：「我没有说过，我、不、行，这三个字。」 两人争论之际，明时野和苏泽已经不知不觉绕着古庙大堂走了一圈。 明时野暗暗咬牙，对苏泽道：「大堂没什么东西，我们分成两路去搜吧。」 苏泽正有此意，立即点头道：「行，你左边我右边。」 山神像两旁分别有两扇门，正好一人一侧向后方继续搜查。 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明时野一个转身，将身后看不见的身影按在了门板上。 明时野一手制住青年的手腕，另一只手摸索着落在青年腰身附近，几乎在找到衣摆的那一刻，略微粗糙的指腹就顺着钻了进去。 这里已经没有了外人，江瑭逐渐显出身形。 明时野垂了下眼帘，突然低头一口咬在青年唇上，牙齿叼住对方柔软的唇微微用力撕磨两下，声音略含煳道：「我到底行不行，你马上就能知道。」 江瑭仰头承受着这个带着燥意的亲吻，闻言哑声低笑：「我拭目以待。」他说，「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440页 「放心。」明时野哼笑一声，「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破旧的神庙显然算不上合适的环境。 但对于江瑭和明时野来说，环境不环境的并不重要，情至此谁也剎不住车，谁也都不想停下。 吱吱呀呀响个不停的木门声连绵不断，本应非常刺耳，现下却成了两人最好的伴奏，此起彼伏潮涨潮落。 稍显粗粝的指尖撩起的酥和麻，在青年身上带来停不下来的颤抖。 明时野垂下眼帘，眸中映出青年身上交织的印记，他一手揽住青年细韧的腰身，另一只手勾住青年蜷起的腿弯，将他整个人向上颠了颠。 江瑭唿吸一窒，几乎呜咽出声。 明时野炽烫的眸底渗出些许笑：「嘘，声音小一点。」他哑声道，「你应该也不想被别人发现吧？」 熟悉的话语被重新用在自己身上，江瑭深吸了一口气，按住明时野的后脑勺抬起头，用物理意义上的行为堵住了自己喉间的声音。 * 待神庙内的动静平復下去，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明时野抱着人缓了缓，问：「灵山村逃跑的祭品，是不是在你这？」 「祭品？」江瑭轻挑了下眉，「我已经许多年没有收到过任何祭品了。不过昨天夜里，我的庙中确实来过一位来逃难的可怜人。」 明时野并不觉得意外：「果然。」所谓的祭品并不是真祭品，灵山村的人拿他另有用处。 江瑭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已经大致推测出了真相，便起身说：「跟我来。」 明时野没有任何迟疑，跟上了他的脚步。 江瑭带着他来到古庙隐藏的地下室中，越往深处走则体感越阴冷，没多久，明时野便看见了深处凝聚的那一团浓厚的黑雾。 明时野经歷过太多片场，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黑雾其实是诸多怨灵聚集而成的怨念体。 「他们都是些可怜人。」江瑭嘆息道，「有的是被骗到这深山老林中，也有的和你们一样，只是迷路路过，便成为了他们口中的『祭品』。」 哪怕已经有了猜测，明时野依旧心绪微沉：「你将他们镇压在这里？」 「不是镇压，我只是想消除他们的怨念，让他们早日转世。」江瑭轻声说，「只可惜，没有信徒的神灵自然也没有多少神力，他们怨念深重，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明时野沉默片刻，问道：「昨天夜里来你这逃难的人呢？」 逾烯拯丽d 「我送他下了山。」江瑭说，「想必他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明时野眉头微松：「那就走吧。」他说，「有些事不是转世就能遗忘，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你无法消除他们的怨念，那便由他们自己亲手抹去往日的仇恨。」 话音刚落，他的耳边就响起玩家系统的提示音：【嘀，你已选择阵营——山神。】 明时野微微一愣：「这是双面阵营片场？」 江瑭点头：「没错。」 明时野心下瞭然，既然他触发了山神阵营，那么另外一边的阵营，应当就是『村民』了。 不出意外，他和苏泽应该都是山神阵营，而此时在村子里的体育生和美术生，应该还没有触发阵营。 明时野捋清思绪后，便和江瑭一起重新回到了庙中。 「江瑭——」他刚一开口，却突然发现身边的青年又一次隐去了身形。 「嘘。」江瑭轻声，「你的同伴来了。」 明时野抬眸看去，果然看见苏泽从走廊拐角处朝他疾步奔来。 「你去哪了？」苏泽一脸后怕，「我把古庙翻遍了都没找到你，还以为你被山神抓走了！」 明时野顿了顿，眉梢一挑张嘴就来：「可不是嘛，我还真被山神给抓走了。」 明时野说的是实话，可惜语气太过轻挑，以至于苏泽并不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鬼话』。 「我找到线索了，回去再说。」苏泽说，「快到午饭时间了，再不回去老村长他们可能会发现。」 明时野说了声好，牵住身侧隐蔽身形的青年的手，就想拉着他一起往古庙外走。 然而他一脚跨出了门外，青年却拉不动了。 明时野微微一愣，和身边人传音：「江瑭？」 「白天我无法离开古庙，只有晚上可以出去。」江瑭低声说。 明时野皱了皱眉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出来吗？」 「有，但不是现在。」明时野听见青年低声说，耳廓上传来细微而轻柔的触碰，似是对方正在跟他耳语，「晚上见，静静小姐。」 第175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5 明时野和苏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村内，顺着出来的路翻窗回了房间。 此时已接近正午，两人回房后没多久，前一天晚上给他们送过饭的阿婆就来敲门了。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村里本来有活动，我们还准备邀请几位一起参加，谁知道……」阿婆嘆了口气，「怠慢了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挺几位多多见谅。」 「没关系的阿婆，我们在这深山老林里迷了路，村里能收留我们歇息，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明时野沖阿婆弯了弯眼睛，状似随口一问，「偷跑出去的祭品找回来了吗？」 「还没呢。」阿婆面带愠怒，「山上面积这么大，怕是不好找啊……」 第441页 明时野便问：「明日就是祭奠之日了吧？能来得及找到吗？」 阿婆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丝让人后背发凉的深意，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万一真的没能找到，我们就只能採用备选方案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似是不愿再多说这件事，朝两人摆摆手，敲响隔壁房间的门，把手中最后一份饭递给了美术生后便离去了。 苏泽看了看另一边的房间，问：「体育生呢？阿婆怎么不给他送饭？」 「他好像去找村长了。」美术生说，她左看看右看看，见村民此时都离这里有些距离，便压低声音说，「我们先聊聊吧？」 她使了下眼色，似乎在说『我找到线索了』一样。 明时野和苏泽自然不会拒绝，让美术生进了他们的那间客房。 房门关上后，美术生警惕地动用玩家技能，确保房间内的谈话不会被人听见后，这才开口说：「我刚刚偷偷熘出去，听见村长说……如果祭品找不到，就从我们中选一个人来顶替他。」 苏泽啧了一声说：「果然是这样。」 「你们早就猜到了？」美术生面露惊诧，旋即变为担忧，「那体育生他岂不是危险了！」 「祭奠日在明天。」明时野说，「万一他真的被村长他们控制，我们还有机会救他。」 苏泽点点头：「现在先说说我们的收穫。」 在神庙和明时野分开的那段时间，苏泽翻遍了古庙，在里面找到了一些人类居住过的痕迹，捡到一本无名的日记本。 那是一位和他们一样在山中迷路，偶遇灵山村被村长热情邀请留宿的年轻旅人。 村里人都很友善，邀请旅人一起参加村子的祭奠活动。旅人一开始以为自己遇到了好心人，谁知就在祭奠的前一天晚上，他莫名其妙的昏迷后，醒来就被关在了密闭的房间中。 门外传来村长和村民的交谈，他这才知道，原来他自己，才是祭奠日上真正的『祭品』。 旅人想尽办法逃了出去，误打误撞闯入这座已经废弃的神庙，留下了这本没有署名的笔记本。 美术生推测：「所以这是活人祭祀？」 「确实是活人『祭祀』，但祭祀的并不是山神，而是他们自己。」明时野说。 他把江瑭告诉他的事实精简复述了一遍，略去了他们之间在神庙里发生的事。 苏泽问：「所以你其实已经见到山神了？」 明时野点头：「没错。」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耳边就传来苏泽加入山神阵营的播报声。 美术生看看明时野，似是觉得上一场他带飞所有人，让他非常值得信任，于是选择跟着明时野也一起加入山神阵营。 「就剩体育生了。」美术生说，「等他回来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三人耳边同时传来播报声：【阵营已分配完毕，请双方阵营玩家加油，早日通关！】 三人均是一怔。 加入同方阵营能听到提示，敌方则听不见。他们都没有听见体育生加入阵营的提示，系统却播报阵营分配完毕，这边说明，对方加入了敌对的村民阵营。 另一边，前去村长家寻找线索的体育生，此时却已经被禁锢住了行动，困在祭品仓库里无法动弹。 仓库外传来村长和其他人的交谈。 「之前的祭品恐怕已经逃出山了，找不回来了，不如直接用现在这位年轻人。」 「虽然不及之前那位，但他的体质也不差，用他的血肉为原料，我们的寿命起码能延长三年。」 「我最看中的是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可惜了，她一直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不好下手……」 再后面的话，体育生就听不清了，但他已经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和自己的处境。 活物祭品不是动物而是人类，祭祀山神也只是一个幌子。灵山村的村民们，一直在用一种邪法，以年轻人的血肉为基底，延长他们自己的寿命。 他们的生命，是踩着诸多无辜者的生命，这才延续到现在。 体育生很清楚，现在的他想活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于是等到村长再次进入仓库内时，体育生主动开口说：「我有办法把你们想要的人引过来。」 * 在阵营宣布分配完成后没多久，明时野三人耳边又响起一道提示音。 体育生从村民阵营叛变了，他重新选择了山神阵营，并向同阵营的人发来了求助定位。 美术生一愣：「他……叛变了？真的假的？」 苏泽拿不定主意，便问身边人：「要去救他吗？他会不会设下陷阱等我们？」 明时野轻笑一声：「去当然要去，是不是陷阱去了就知道了，但不是现在。」他说，「做好准备，我们晚上行动。」 「晚上？」苏泽有些惊讶，「灵山村的村民不是说晚上不安全吗？」 「不安全的是村民，不是我们。」明时野瞟他一眼，「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山神的人。」 是夜。 三人聚在客房中，美术生问：「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不急。」明时野却笑了笑说，「先等一个人。」 苏泽好奇：「等谁？」 不等明时野回答，客房外突然传来几声轻闷的敲门声。 明时野几乎立刻站起身，不等另外两人做出反应，长腿一迈便来到门后，迅速开了门。 第442页 门外空无一物，只有唿啸的风吹过，撩起明时野脸侧的几缕髮丝。 下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双手突然握住他的手，微凉却柔软的指尖在他掌心处轻轻剐蹭两下，随即迅速松开。 掌心处的酥痒感顺着胳膊直接钻入心底，明时野唿吸微窒，身侧的手蜷缩了一下。 房门关上后，苏泽茫然问：「没有人吗？」 下一秒，明时野身侧的空气便微微扭曲起来。 江瑭换了一身衣服，此时他身上穿着朴素的古代白衫，长发披散着垂至腰部，脸上带着一个木制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黑而深邃的瞳眸。 苏泽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双眼睛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明时野也微微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换了身打扮的山神身上停留片刻，好一会儿之后才收回视线。 美术生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是……」 「山神。」明时野说，「现在人到齐了，我们走吧。」 江瑭沖另外两人点头示意，似乎并没有多说的打算，和明时野并肩走在一起。 苏泽疑惑又茫然的看了自己小伙伴好几眼，总觉得他对待山神的态度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就像是……两人之间有一股奇怪的气场，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插入其中。 顶着昏暗的月色，四人朝祭品仓库走去。 「我现在拥有了三位信徒。」江瑭突然说，「我的力量恢復了一些，虽然无法净化怨念体，却已经足以消灭它们。」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一直走在他身侧的明时野能听见。 明时野没有说话，他听得出来，身边人的话并没有说完。 「但我想了想，我觉得你说得对。」江瑭说，「净化甚至消灭他们是身为神灵的我的傲慢之举，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往日的恩怨。」 他说着，突然回头看向灵山村后方，那条通往破旧神庙的山路。 「它们来了。」他轻声说。 明时野三人抵达祭品仓库时，浓郁的黑雾也从山上瀰漫而下，迅速将整个村庄笼罩起来，寂静的村庄被混乱而嘈杂的声响取代，尖叫、谩骂、求饶连绵不绝。 江瑭并没有参与到这一场混战之中。 直到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混乱的村庄才终于重回一片寂静。 江瑭缓步向仓库走去，看见了倒地的体育生，并不意外的发现，对方的模样和曾经某个世界中、同样身为体育生的程舟有几分相似。 体育生已被淘汰，身影逐渐便淡直至消失。 江瑭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了另一块玉鱼的碎片。就和上一次一样，碎玉之中的记忆汹涌闯入他脑海之中。 相较于第一块碎玉中的记忆，这次的记忆完整清晰了许多—— 记忆之中，江瑭和俞行舟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副本之中。那时的江瑭还不是副本boss，只是一个普通的npc。 和俞行舟的对战，江瑭落败，俞行舟却并没有杀他。 「你和别的npc不一样。」记忆中的男人说，声音低沉柔缓，仿佛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无限副本中面目可怖的npc，而是一个普通人，「我能感觉到，你觉醒了自我意识。」 那时的江瑭还没有名字，觉醒的那丝缕意识压制住了他攻击人类的本能，让他有耐心听完男人的话。 后来，等已经彻底觉醒意识的江瑭再遇到俞行舟时，俞行舟已是无限空间中名震一方的大佬玩家，而江瑭也早已摆脱普通npc的身份，在不同的高级副本中轮番扮演大boss。 这一次的对战，俞行舟和江瑭势均力敌。 往后的那些时日，两人在副本中的相遇愈发频繁，双方都有输有赢，但不知为何，记忆中的两人都没有对对方下过死手。 直到有一次，记忆中的男人以微弱优势将青年禁锢在身下，却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低声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青年纤白的脖颈被男人的手掌紧握，让他不得不仰头看向对方。 俞行舟问他：「你想获得自由吗？你有没有想过，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想摆脱主神的掌控？」 「江瑭。」男人松开禁锢青年的手，缓缓起身，背着光朝他伸出手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一起打破这个牢笼。」 记忆之中的青年并没有立刻回应。 足足过了许久，久到江瑭以为这次的谈话会不了了之时，青年却突然握住了男人伸向他的手，坚定而用力。 第176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6 碎玉之中的记忆接收完毕，江瑭站在原地，怔愣出神。 直到耳边传来明时野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抬眸看向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前的人。 明时野和他对视片刻，青年脸上还带着木质的面具，但他却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对方眸中未退的情绪。 他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问：「你刚刚在想谁？」 江瑭没有说话，却把手中的碎玉塞到对方手中，明时野便也和刚才的江瑭一样，仿佛走神一般怔愣在原地。 记忆的传输非常迅速，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明时野便回过了神。 江瑭知道他已经接收完玉鱼之中的记忆，便问：「你感觉怎么样？」 明时野抿了下唇，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竟然想着别人。」 第443页 江瑭沉默片刻，无奈：「你明明知道那不是别人。」 明时野轻哼了一声，几近无理取闹一般：「以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就是别人。」 江瑭：「……」 他有些哭笑不得，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伸手捏了两下明时野的手指以作安慰。 明时野眼底便渗出些笑意。 趁着苏泽和美术生的注意力还不在这边的时候，明时野拿出另一块碎玉，将它们拼凑了起来。 「这条小鱼还差最后一块鱼尾巴。」江瑭说，「等鱼尾巴找到以后，也许我们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明时野垂眸看了一眼，掌心中的两块碎玉，一块是小鱼的头一块是鱼身，即便此时还不完整，也依旧可以看出它原本的模样有多活灵活现。 不远处传来苏泽的唿喊声：「时野！你那里还好吗？」 明时野手腕一翻，把手中缺了条鱼尾巴的小鱼重新收了起来。 「我没事。」他说，「体育生已经被淘汰了。」 苏泽和美术生聚了过来。 「笼罩村子的黑雾开始消失了。」苏泽说，「灵山村也不见了。」 他所说的不见，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见。 整座村庄连房屋带人，在黑雾散开之后，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凭空消失了。 就连明时野他们现在所在的仓库也是同样。 头顶上的房顶消失后，深沉的夜色便显露了出来，依稀可见黯淡却顽强闪烁的星星，以及被云层遮挡得模模煳煳的月牙。 散去的黑雾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徘徊在村子后方，那代表着怨念的如墨一般的黑渐渐淡去，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也逐渐消失，最终化为一团乳白轻盈的灵体。 那灵体绕着明时野三人转了几圈，朝后山的小路上飘去。 苏泽欸了一声：「那好像是去神庙的路……难道出口在那里吗？」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明时野，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将视线转向旁边的山神身上。 江瑭微微颔首，轻声说：「去吧。」 一行四人踏上了去破旧神庙的路。 苏泽和美术生走在前方，明时野则落后他们几步，和白衫山神并肩行走在一起。 前方两人一心只想着快一点找到出口离开这个片场，明时野因此得以找到机会，偷偷牵住了身侧山神藏在衣袖下的手。 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带着微微的凉意。 明时野缓缓收紧自己的手，在山野之间和他的山神十指相扣。 片场的出口就在神庙大堂之中，那座破旧掉漆的神庙被挪开，后方便是通往片场之外的门。 美术生率先离开，苏泽正欲回头说话，后方便传来大力的推力，他一个踉跄，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摔进了门中。 古庙大堂中便只剩下明时野和江瑭两个人。 明时野微微偏头，突然伸手揭开身边人脸上的木质面具，目光几近贪婪的将身边人的容颜一寸一寸刻进眸中。 「你还会跟着我去下一个片场吗？」他低声问。 江瑭抬眸看他，唇角轻勾：「你希望我去找你吗？」 明时野低笑一声：「你明明知道答案。」他说，「我求之不得。」 江瑭也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找你。」 明时野眸光微亮，突然低头亲了亲他：「那我走了。」 「嗯。」江瑭说，声音轻如呢喃，「下个片场见。」 明时野的背影消失在出口处后，江瑭在原地站了许久。 主神果然没办法时刻操控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江瑭心道。 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对方只能在他离开上一个世界、和进入下一个世界之间的这短暂的时间内，对他即将前往的世界进行设定修改。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他已经在第一个片场中认出了爱人的身份，主神却依旧在第二个片场里，让他的爱人随机到『女大学生』的身份。 就连那条玉鱼的碎片，也同样放在了和他某个位面的爱人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人体内，想以此来迷惑他的视线。 江瑭在心中这般分析，但—— 前两块碎玉这么顺利的就找了回来，江瑭虽觉得很开心，心底却隐隐升起些紧迫感。 总觉得……最后一块玉鱼的碎片，也许不会和前两块一样那么顺利。 ——希望这只是他的杞人忧天，江瑭心道。 233在江瑭的脑海中动了动。 宿主的人设偏离数值已经高到飈红，但想到江瑭之前对它的叮嘱，233便早已关掉了提示音。 江瑭在这个世界的行为，一开始让233很是费解，但现在的233却似乎从他和任务目标之间的行动中，看出了一些什么。 但让233觉得奇怪的是，身为主神出品的系统，它本应该督促宿主早日完成主神发布的任务，不要试图违抗主神。但现在看着宿主和任务目标似乎在一起密谋如何掀翻主神的统治，它甚至连一点劝阻的想法都没有。 就像是……它并不在乎主神的安危一样。 233也同样陷入迷茫的沉思。 难道说，它其实并非是主神出品的系统吗？ * 跨出离开片场的出口后，明时野回到了玩家大厅。 苏泽正在出口处等着他，在看见明时野的身影后，怒气沖沖的沖对方挥了挥拳头说：「明时野！你又把我先推出去了！」 第444页 明时野压下心底未散的情绪，沖友人挑了挑眉，语气调侃又随意：「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习惯了。」 苏泽沖他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两人朝大厅内部走去，让出了出口处的位置。 「没想到这个片场也这么顺利就通关了。」苏泽难掩兴奋，「时野，你准备继续冲下一个片场吗？」 明时野却摇了摇头：「不了，先休息一会。」 苏泽微微一愣，然后说：「休息休息也好，等你决定好了准备继续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明时野应了一声，便用积分兑换休息室住了进去。 休息室内只有他一个人，明时野取出那两块已经拼凑出玉鱼形状的碎玉，指尖轻轻摩挲着玉鱼温润的外表。 他并没有告诉江瑭，在这两块玉拼凑在一起的时候，他体内突然腾起微弱的、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暖洋洋的热度。 这是他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 明时野眸光微暗，心底浮现出稍显奇怪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清究竟为何。 翌日，明时野叫上苏泽随机进入了一个新的片场，《迷宫》。 场景加载完毕后，明时野并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又穿上了一套新的女装。 此时的他正身处迷宫的其中一个入口处，前方是幽深的迷宫走道，两边的墙壁是由密密麻麻的藤蔓交织而成的，上方点缀着茂密的树叶，以及星星点点的彩色小花。 乍一看上去，这个迷宫的布置让人相当赏心悦目，如果忽略掉迷宫规则的话。 每个迷宫入口都可以通往最终的终点，但想要抵达终点需要通过诸多考验，并且在规定时间内找到正确的那一条路。 和之前两个片场不同的是，这是一个没有故事背景的片场，解谜性不高，却显而易见的更加危险。 片场一共有十位玩家，每个玩家在进入片场后，都会被随机到不同的迷宫入口，每个入口只有一个人。 明时野并不知道苏泽在哪一个入口，在看完迷宫规则之后，他没有犹豫，径直踏入到迷宫走道之中。 迷宫内部岔路口众多，明时野凭着直觉左拐右拐，并没有避开npc的打算。 不知过了多少个分岔路口，明时野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青年一身白衫，长发披散垂至腰间，木质的面具被他挂在腰带上，矜贵精緻的一张脸就这么露在外面。 明时野眼前一亮：「江瑭！」 青年沖他弯了弯眼睛：「我找到玉的最后一块碎片了。」他朝明时野伸出手，「之前那两块碎片呢？」 听到他的话，明时野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咻而蜷缩了一下。 「在我这里。」他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毫无防备一般接近了青年，「给我吧，抓紧时间拼起来——」 话还没说完，明时野突然暴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柄利刃，刺入青年的胸口。 青年骤然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时、时野……为什么？」 「冒牌货就不要问我这种问题了吧？」明时野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抹去刀刃上的污渍，眸色冷厉，「就你也配用他的脸？」 青年的身形骤然炸开，化为一团黑雾想要逃窜，却依旧没能逃出明时野的攻击，最终消散在空气之中。 明时野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次，明时野却并没有立即迎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眼底浮出些许讥讽和愠怒。 白衫青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一次还是静静小姐吗？」 此话一出，明时野便愣住了，心底的戾气稍散。 ——莫非这次是真的？ 青年向他靠近了两步，明时野心底的警惕未退，下意识抬起胳膊做出防御姿态。 「你先别过来。」他说，「你是真的江瑭？」 「真的江瑭？」青年眉梢轻挑，有些诧然道，「怎么，难道还有假的江瑭不成？」 明时野便把刚刚遇到假江瑭一事说了一遍。 他其实已经基本确定，身前的人就是真正的江瑭，但为了避免被主神骗走那两枚碎玉，明时野还是没有立刻放下戒心。 「为了避免误伤……」他放缓语气，「你有办法证明你是你吗？比如说一件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事？」 「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事？」青年想了想，「你曾经和我说过你不行，这件事算吗？」 第177章 无限玩家的百变npc17 明时野一时无语凝噎，他深吸一口气，几乎咬牙切齿道：「我明明已经证明过这件事了。」 「嗯，我知道啊。」江瑭点头说：「但这和你之前说的话并不冲突，不是吗？」 明时野和他对视，在江瑭眸中看见了完全没有掩饰的调侃和笑意。 半晌后，他垂下眸子向前跨出几步，低头一口咬在青年微微翘起的嘴唇上，愤愤道：「这件事不许再提。」 江瑭扬了扬眉问：「我若是再提呢？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提一次我咬你一次。」明时野龇了龇牙，眼底却浮起些笑意，「很重的那种。」 江瑭便也笑了，明时野扣住他的后脑，两人交换了一个温柔缠绵的亲吻。 明明只是一日未见，明时野却觉得自己像是攒了一年的思念一般。 第445页 亲吻结束后，两人十指相扣着，缓慢穿梭在迷宫廊道之间。 「这个片场一共有十位玩家，去掉你和苏泽，还剩八位。」江瑭说，「我已经去看过其他八个人的情况，暂时没有发现疑似带有玉鱼碎片的人。」 剩下的八名玩家中，江瑭并没有找到和他爱人相似的面孔，也不知那位主神到底是没有在这个片场做这个设定，还是最后一块玉的碎片，被他藏在了别的地方。 「我们要做好这个片场没有收穫的准备。」江瑭说，「玉鱼现在在你这里，我等会带去偷偷见见其他人，如果他们之中有携带玉鱼碎片的人，你手里的那块会有感应。」 明时野点头说了声好，江瑭却并没有发现，身边人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色。 两人继续顺着廊道走着，不远处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没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一旁的拐角处闯了出来。 来人似没想到转个弯就能遇到人，低低的卧槽一声，叫了一声：「朋友——」 然后顿住。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明时野许久，试探性的问：「时野？」 明时野也看他一眼：「是我。」 欝溪 「还真是你啊？」苏泽目露惊疑，很快又转为同情，「你怎么运气这么差，这种片场都能随机到女角色。」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也能算是运气好，不是吗？」明时野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沖他眨了眨眼，模样俏皮又可爱，「毕竟概率这么低的事，偏偏被我遇到，也许是主神的偏爱也说不定哦！」 苏泽：「……」 他就不该多嘴说那句话！ 苏泽的目光很快就看向一旁，明时野指尖轻蜷了一下，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江瑭的身份，就听见小伙伴问：「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明时野微微怔住，他偏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江瑭不知何时已经隐去了身形，只剩下一团模煳不清的、仿佛雾气一般的东西凝聚在他身边。 「哦，刚刚路上捡到的。」明时野张口就来，「迷宫里的怪物npc。」 「这种片场里竟然还有这么温和的npc？」苏泽觉得很是惊奇，伸出手似是想要去摸摸那团温顺的雾气。 明时野却身子一侧，挡在了他们之间：「想要就自己去找，这个是我的。」 苏泽：「……」 他嘀嘀咕咕了一句小气，却还是收回了手。 两人一雾继续朝前走着，明时野带着雾气落后苏泽半步，听着他在前面哔哔叭叭着进入副本以后的事情。 江瑭化身而成的雾气就贴在明时野身边，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明时野偷偷伸出手往旁边探了探，果然摸到了青年垂在身侧的手，两手相握。 然后他便听见，身边人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附近有另一位玩家。」 明时野看了一眼还在喋喋不休的苏泽，想了想说：「走，我们熘走。」 等苏泽终于说完，问了一句『时野你呢』却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他这才发现，本应和他在一起的小伙伴，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踪影。 苏泽看看空无一人的身后，又回想起他们刚刚压根没有遇到过岔路口，惊恐地看向两侧的墙壁。 「卧槽！这迷宫的墙壁难道会吃人不成？！」 而此时的明时野和江瑭却已经找到了第一位玩家。 两人并没有现身，而是隐去身形等在玩家即将经过的地方，待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又离去后，两人才重新现出身形。 「怎么样？」江瑭问，「你身上的小鱼有没有反应？」 明时野看了一眼被他抓在手心的半截玉鱼，摇头说：「没有。」 江瑭并不觉得意外，他点点头说：「好，那我们去找下一个。」 他在这个迷宫里的权限并不低，没多久就带着明时野超近路，把除了他和苏泽之外的八位玩家全部见了个遍。 即便江瑭早已有了预料，但在听明时野亲口说，玉鱼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还是难免觉得有些惘然。 明时野察觉到他眼底的失落，嘴唇轻动了两下，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江瑭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说：「既然这个片场没有，那就早点通关，去下一个片场吧。」 明时野却没有立刻回应。 江瑭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些出神，便叫了他一声：「时野？」 「嗯？」明时野回过神，沖江瑭笑了笑，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不用那么急，时间不早了，我们几乎找遍了整个迷宫，不如先休息一下。」 江瑭盯着他看了一会，哪怕对方掩藏得很好，他也依旧能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片刻后他点点头说：「好。」 为了能休息得更舒服一些，明时野动用玩家技能在原地搭建了一个帐篷。 帐篷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个供玩家休息的小软铺。 这显然是一个单人帐篷，软铺并不算很宽敞，两个成年男人一起躺在上面，更是显得格外拥挤。 明时野侧身躺着，一双大长臂把青年箍在怀中。他微垂着脑袋，把自己的脸埋在江瑭的肩窝里，表情平静双眸紧闭，但细微颤抖的眼睫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少许的不平静。 江瑭缩在他的怀中，唇角抿了抿，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446页 他当然能感觉到自家爱人的情绪，却也能看得出来，对方现在似乎并不想说这件事。 ——那就等到他愿意主动开口的那一刻吧，江瑭心想，对于爱人他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但这并不表明现在的他什么都不会做。 江瑭任由明时野抱了许久，久到明时野都以为怀中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帐篷里却突然响起青年轻缓的嗓音：「明时野。」 明时野顿了顿。 对方更喜欢叫他更显亲昵的时野，或者是调侃似的叫他静静小姐，却几乎没有这样几近郑重的叫他的全名。 他心下微紧，以为对方是察觉到了什么，可能嘴里的下一句话就是质问他藏着什么心事—— 却听见青年语气平缓道：「来做吗？」 明时野微微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怀中的青年却已经稍稍挣开他的禁锢，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抬眸望着他又说了一遍：「来做吧。」 明时野垂眸和江瑭对视。 青年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刚刚只是说了一句类似于『今天晚上吃了什么』这样稀松平常的话。 帐篷里光线昏暗，明时野却从对方沉静的黑眸中，看出了对他无声的宽慰和安抚。 ——他的爱人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敏锐。 明时野在心中长嘆一声，心头压抑沉闷的情绪却因此而消散了不少。 他动了动胳膊，手掌握住青年细韧的腰身，低头轻咬住对方柔软的唇，含煳的应了一声：「好。」 明明在这个世界中，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对于这样的事却格外的熟练，就像是他们早已练习过百次千次，一举一动都仿佛刻在脑海中形成了肌肉记忆。 没有人说多余的话，也没有人在这种时候提起不合时宜的事。 狭小的帐篷逐渐升温，软铺染上两人的体温和气息。 结束之后，明时野拥着青年汗涔涔的身体，低头吻了吻对方湿润的发梢。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他心想，把怀里的青年搂紧了些。 迷宫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也无法感知到清晰的时间流逝。 两人相拥着躺在帐篷里，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体温，明时野本还有些烦闷的心情似乎也跟着平缓下来。 明时野知道江瑭没有睡着，江瑭也知道对方还醒着，他们却都默契的没有开口。 直到帐篷外传来些许动静，似乎是有其他的玩家正在向这一块区域靠近，两人才收起帐篷，继续朝迷宫深处走去。 藤蔓缠绕而成的墙壁上，树叶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明时野突然开口：「江瑭。」 「嗯？」江瑭偏头看他，「怎么了？」 明时野停下脚步，眸光轻垂却并没有继续说话。江瑭耐心等着他开口，足足过了许久，他才听见身前人说：「我或许知道最后一块碎玉在哪里。」 江瑭唿吸一窒，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滞。即便情绪稳定如他，在听见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在哪？」 明时野也回望他，黑眸中情绪沉沉，唇角却突然弯了一下。 他拉住青年垂在身侧的手，那只白皙纤长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泄露了青年并不平静的内心。 「在这。」明时野缓缓把青年的手拉至自己的胸口处，声音低而沉，「它在这里。」 第178章 那些往事 江瑭瞳孔骤缩。 按照之前两块玉鱼碎片的获取方式推测，如果想要获取碎玉，只有一个办法。 江瑭唇角抿紧，被明时野拉着按在对方胸口的手无意识用力，指节处泛起紧绷的白。 「怎么会在这里……」江瑭轻喃，表情几乎空白，「你能肯定吗？会不会是感觉错了？」 明时野没有说话，却已经用沉默告诉了江瑭他的答案。 江瑭垂下眼帘，许久都没能再发出声音。 他试图冷静下来，询问脑海中的233：【如果任务目标死亡，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事？】 【任务目标死亡则代表任务失败。】233说，【任务目标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没有了核心，世界就会崩塌……系统手册上说，如果发生这样重大的事故，不止是任务目标，就连宿主你也会消散。所以——】 江瑭打断它：【不，不会消散，主神没有这样的力量，真正创造这个世界的人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233似乎当机了一下：【……真正创造这个世界的人？这些世界难道不是主神创造的吗？】 江瑭却没有说话。 曾经的他也以为，这些世界都是主神创造的，但有太多太多的细节迹象却表明，事实其实并不是这样。 主神对这些世界的操控权限太低了。 明明表现出一副想让他任务失败的态度，却只能见缝插针地动一些影响不大的手脚，就像是这些世界本身就拥有一股力量，在抵抗着主神的入侵一般。 抛开每个世界他和爱人的身份和经歷都很一言难尽之外，这个世界其实更像是一个堡垒，在主神的进攻之下保护着他和爱人，而他在每个世界中完成的『任务』，也更像是将爱人不知为何破碎的灵魂，一片一片重新收集拼凑起来。 第447页 他们在这些世界之中，而主神在世界之外，费劲心思想要阻挠他完成任务，却又因无法攻破这个坚实的堡垒而无能为力。 ——这么多个世界以来，主神最成功的的一次『攻击』，恐怕就是把玉鱼碎成三份，分散藏在了不同的地方。 想到这里，江瑭突然心头一动。 如果照着这个思路深入推测下去，之前两个片场中遇到的那两位，和祁斯言以及程舟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人，也许并不是主神的手笔，而是爱人给他的提示。 主神将玉鱼碎片藏起来，定然是不希望他能找到，肯定不会让目标这么显眼醒目。只有同样希望玉鱼能完整的俞行舟，他的爱人，才会给他这么明显的提示。 这是主神和他爱人之间的一次交锋，而很显然，最终还是他的爱人占据了优势。 既然如此，第三块位于明时野体内的玉鱼碎片，就更不可能是主神的手笔了。 想到这里，江瑭刚刚还慌乱片刻的心，骤然就又定了下来。 他相信他的爱人不是随意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人，既然对方选择以这个世界的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那就说明这样的行为不会对他造成真正的不可逆的伤害。 在江瑭沉思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明时野并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对方重新抬眸看向自己，明时野才轻声问：「你已经做出决定了，是吗？」 江瑭和他对视片刻，唇角轻勾：「你知道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我想也是。」明时野笑了笑，「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不过……」 他顿了一下，松开江瑭的手，自己按住胸口的位置，轻声说，「这次不用你动手，这么多个世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明时野眸光柔和，掌心处泛起浅淡的白光，那块他们寻找了许久的玉质鱼尾缓慢现形，碎裂的玉鱼终于变回曾经完整的莹润模样，回到了江瑭手中。 玉质的小鱼上还带着明时野的体温，几乎在碰到它的那一瞬间，庞大冗杂的记忆便汹涌而至，尽数涌入到江瑭的脑海之中。 * 自那日达成推翻主神『暴//政』的共识后，往后的副本中，俞行舟和江瑭都会偷偷找机会进行交流。 明面上，他们会默契的相互『厮杀』，伪装成针锋相对却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的模样，以此来逃避主神的监控。 而暗地里，在『厮杀』结束后，俞行舟会撑起一片小而隐蔽、主神无法察觉到的空间，供两人制定计划。 直到有一日，江瑭终于没忍住问道：「你不是普通玩家。」他探究地望向身前男人，「你到底是谁？」 俞行舟定定看了他一眼，垂眸不语。 「俞行舟，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理应对彼此付出等价的信任。」江瑭语气强硬，「这么重要的事，你确定要一直瞒着我吗？」 俞行舟嘆了口气：「都是些陈年往事，算不上多重要。」 这次不说话的人变成了江瑭，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身前人，明明没有说话，那双黑沉的眸子却仿佛在说，重不重要不是由你说了算。 两人无声对峙了许久，最终还是俞行舟选择了妥协。 「我可以告诉你，但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我得纠正你一下。」俞行舟说着，突然低头吻了吻青年的唇角，语气带笑道，「我们现在可不止是合作关系。」 彼时的江瑭似是还没完全适应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即便是这样轻柔的吻，也让他柔白的耳廓染上一抹薄红。 俞行舟爱极了他这幅模样，又偏头碰了碰那抹醒目的红。 短暂的亲昵过后，俞行舟给江瑭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旧日的王被自己的心腹背叛，并被取而代之的故事。 这显然是一个略显老套的故事，俞行舟在讲述时语气轻描淡写，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一样。 但江瑭并不傻，他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样老套的故事，其实就是俞行舟曾经的亲身经歷。 他就是那位，被信任的心腹好友所背叛的『旧王』。 听完这个故事后，江瑭沉默了许久。 「你才是真正的主神，对吗？」他轻声问，「现在的主神，只是抢走了你身份的强盗。」 明明是一句询问句，江瑭的语气却很笃定。 「他不是主神。」他说，「他是伪神。」 俞行舟听出他语气里的愤怒，淡然一笑说：「到底是真神还是伪神，现在并不重要了。」 江瑭却摇头说：「你不在乎，但我做不到。」 他握紧了身侧的手，声音被压得很低，却依旧难以抑制其中的颤音，「有一件事，我以前一直想不通。我不懂，为什么曾经那么美好的无限空间，会在一夜之间骤变，变成现在这幅人间地狱般的模样。」 听到他的话，俞行舟蓦的一怔。 「我还记得这里原本的样子。」江瑭说，「无论是恐怖副本还是休闲副本，都只是虚拟精神层面的娱乐。对于玩家和npc来说，这里都是乐园世界，而不是现在这样，所有人时时刻刻心惊胆战，是稍不留神就会丧命在副本中的地狱。」 他一度以为，这个世界已经被神明放弃，成为了神明注视不到的神弃之地。 原来并不是。 第448页 真正的神明一直记得这里，记得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他们，他们并不是被神所遗弃之人。 俞行舟怔愣许久，抬手抚向青年眼尾，那处白皙的皮肤泛起微红，指尖蹭到一抹水色。 「……原来还有人记得。」俞行舟垂眸，嘆息般的说，「抱歉，是我来晚了。」 「那么美好又精彩的世界，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江瑭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道歉。」他说，「该付出代价的是他，不是你。」 …… 自那日之后，两人的计划愈发完善，距离『攻神』之日也愈来愈近。 但意外总是来得突然，让人毫无防备。 伪神竟不知怎的得知了他们的计划，将计就计设下陷阱，引得俞行舟和江瑭两人落入网中。 那日混战，俞行舟以自身灵魂为屏障，护了江瑭的周全，自己的灵魂却四分五裂。两人不得不启用备用计划，躲入到俞行舟提前建造好的时空堡垒之中。 伪神一时间攻不破这座坚固的堡垒，而混乱的时空乱流之中，江瑭不幸丢失记忆，俞行舟的灵魂碎片被捲入到不同世界之中，其中最小的那一片化身为系统233，附着在了江瑭身上。 这是俞行舟从一开始就设定好的灵魂程序，是用于保护江瑭的最后、也是最坚固的防御系统。 然而在233绑定上江瑭时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波动，却被伪神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渗透了些许力量到时空堡垒之中。 第一个世界中，将宋玄养成祭品的宋青州等人，世界二中家暴江瑭的混蛋父亲，世界三中冷暴力陆峥的父母和兄长……以及那偶尔残缺的世界资料，甚至是被悄无声息攥改过的《系统手册》，这些全都是主神的手笔。 主神能影响的事情不多，却让本应是避风港的空间堡垒，变得困难重重。 只可惜，伪神终究只是伪神，无法撼动真正的神明。 * 江瑭咻然睁开双眼，所有的往事在他脑海中连成一串，汇聚成了完整的记忆。 这就是他曾经所丢失的记忆，是他追寻了多个世界的真相。 耳边传来明时野、不，是俞行舟的声音：「瑭瑭。」 江瑭抬眸，眼前的身影已经虚化透明，正在逐渐消散。不止如此，就连他周围的迷宫、不，是整个世界、整个时空堡垒，都在寸寸碎裂。 俞行舟柔声说：「是时候回去了。」 江瑭攥紧了手中玉鱼。 虚幻的世界正在消失，他们将要面对真实。 第179章 看向未来 时空堡垒彻底碎裂的那一刻，尖锐的爆鸣声自耳边响起。 江瑭反应极快地躲开来自伪神的攻击，身前瞬间腾起一片肉眼看不见的能量防护罩，将伪神接下来的攻击全部拦截了下来。 江瑭抬眸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依旧身处于一片迷宫之中，但他很清楚，不同于时空堡垒中虚幻的世界，这里属于真实。 伪神虽说只是盗窃了俞行舟身份的伪神，但实力并不弱，以江瑭本身的力量自然无法这么轻松的抵挡住他的攻击。 但江瑭现在并不是一个人。 那条还带着俞行舟气息的玉质小鱼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持续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往江瑭体内源源不断传输着力量。 那力量柔缓却厚重，仿佛一座扎根于地底深处、又高耸入云巅的高山，令人心安神宁。 见自己的攻击无法击破这层防护罩，伪神的脸色阴沉下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语气讥嘲，「怎么，那傢伙莫非是发现自己到了穷途末路，所以提前逃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江瑭却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清楚的感觉到，除了来自俞行舟的力量之外，还有一股陌生却强大的力量，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在自己的体内缓缓凝聚。 江瑭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却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运用它们一般。 体内的力量愈发充盈，周身的防护罩也以让人无法置信的速度，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加坚固。 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这个空间认可了你。」 江瑭勐地转头，看见了身边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虚幻身影。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是不是？」俞行舟说，「体内突然出现的那股力量，是神力。」 他已经恢復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即便此时没有肉身，也难掩他身上独特却令人心安的气质。 俞行舟伸出手，似是想触碰江瑭的脸颊，虚幻的指尖却停在青年脸旁，随即落下，长而有力的手指虚虚的环住他的手腕。 灵体是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的，但此刻的江瑭却仿佛感受到了俞行舟的触碰，被对方环住的手腕上传来温热的温度，让人心底发烫。 他无意识蜷了下手指，没有理会防护罩外伪神的持续挑衅，轻声问着身边的灵体：「神力？」 「没错。」俞行舟点头，「我早就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得到这个空间的认可。」 江瑭摇摇头说：「我不懂。」 「伪神之所以是伪神，是因为他虽夺得了我的身份、权限和力量，却并没有得到这个空间的认可。」俞行舟说，「只有得到无限空间认可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主神。」 第449页 他勾了勾唇，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透着鼓励：「曾经的我得到了它的认可，而现在，获得认可的人是你。」 「江瑭。」俞行舟语气郑重而赞赏，「你是无限空间所选定的新的主神。」 江瑭沉默片刻，体内的力量愈发凝实，说明爱人所对他说的话并非虚妄，而是事实。 「我还是不懂。」江瑭说，「明明你已经得到了认可，为什么主神空间还会再重新选定我，而不是你？」 「身为主神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保护无限空间。」俞行舟耐心解释，「但我并没有做到，我被伪神抢走身份，让这片空间沦落成为现在这幅模样，这是我身为主神的失职，对于空间来说这是无法被原谅的事。」 「无限空间不会选择一个身负罪责的人，再一次上任为主神。」他说，「但你不同，瑭瑭，你和我不一样。」 江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五指缓慢收紧，似是想握住什么无形的东西。 「伪神是无法抵抗主神之力的。」俞行舟说，「曾经的他偷走了我身为主神的力量，但现在无限空间收回了对我的权限和力量，他自然也无法再动用任何主神之力。」 两人在防护罩交谈时并没有压低声音，外面的伪神自然听见了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 一开始，伪神并不相信他们的话。 「别想用这样的方式煳弄我。」伪神嗤之以鼻，脸上的讥嘲没有丝毫掩饰，「俞行舟，你倒是比以前变得更狡诈了。」 俞行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眸中并没有仇恨，只有淡淡的怜悯，仿佛在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一般。 这样的眼神让伪神心里咯噔一下，心底骤然涌上强烈的恐慌感。 而这样的恐慌感，在他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的时候，逐渐攀升加深，直至到达了顶峰。 「俞行舟！」伪神色厉内荏，「你们做了什么？！」 「你一直在看着我们，我们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俞行舟摇摇头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防护罩外的伪神伸出手，试着再一次动用神力发起攻击，却惊恐的发现，此时他体内的力量，已经不足先前的百分之一。 而这最后的百分之一，也即将在眨眼的时间内流失殆尽。 「我早就跟你说过，无限空间有属于它自己的规则。」俞行舟语气淡淡，嘆息道，「是你不信，还妄图挑衅整个无限空间。」 「不可能！」伪神依旧不相信他的说辞，「如果它有规则，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都没有受到惩罚？！偏偏这个时候——」 「因为它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找到它所满意的下一位人选。」俞行舟说，「违背空间意志的人，迟早都会被它讨回代价。」 伪神还想继续反驳，嘴巴开合片刻，却发现自己浑身发抖，已经恐慌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防护罩后方的两人一眼，转身就向迷宫深处逃窜而去。 对于他的这一举动，无论是江瑭还是俞行舟都没有出手阻拦。 俞行舟缓声问着身边的青年：「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非常好。」江瑭握紧手掌，又缓慢松开，「好像，整个空间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就是主神的力量。」俞行舟勾唇笑了笑，「瑭瑭，你为了拯救这个空间而付出的努力，空间意识全都看在眼里，你当得起主神这个身份。」 江瑭收拢手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去吧。」俞行舟抬手在江瑭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虚幻的手心里涌出些柔和而轻缓的力量，把青年推离出这片防护罩，「去做你该做的事。」 江瑭回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粲然一笑：「等我回来。」 俞行舟微微颔首，目送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自江瑭得到无限空间认可的那一刻起，伪神的落败就已经成了定局。 江瑭并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很快就在空间给予他的指引之下，找到了仿佛无头苍蝇般到处逃窜的伪神。 「不、不不不！」伪神已经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不停求饶，试图获得来自新神的仁慈和怜悯，「主神大人！冕下——求求您！求您不要杀我！我能为您做任何事！做牛做马都可以！求求您——」 但他的求饶註定无法让新神心软。 江瑭没有理会伪神的哭泣和求饶，他甚至不愿意近身，隔着极远的距离收拢手心，却没有立刻收取伪神的性命。 一缕浅金色的魂力从伪神体内剥离出来，被江瑭攥进手心。 「我之前一直在想，那块理应只有我和行舟能看见的玉鱼，为什么你也可以看见，原来是因为你偷走了他的魂力。」江瑭看着掌心中的那抹浅金色，那是属于自家爱人的灵魂之力，「不属于你的，即便被你偷走，也永远无法真正为你所用。」 江瑭手腕轻翻收起那抹魂力，声音轻如呢喃，看向伪神的眸光却让人不寒而慄。 「就这么让你死了的话，未免太便宜你了。」他说，「这么多年，无限空间里无数人都因为你而生不如死，他们所经歷的灾难皆因你而起，不如也让你亲身体验一遍，你觉得如何？」 江瑭并没有给对方做出回应和反应的时间，伪神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等待他的，将是来自无限空间无穷无尽的惩戒。 第450页 做完这一切后，江瑭抬手轻挥，周围无尽的迷宫消散，露出主神空间原本的模样。 不远处，他的爱人正看着他，眼带笑意。 江瑭脸上的冰冷散去，也同样露出笑容。他上前两步，掌心翻出那道金色浅芒，引导着它进入到俞行舟的体内。 「物归原主。」江瑭笑着说，「恭喜你，灵魂重归完整。」 俞行舟虚幻的身影凝实了一些，他倾身拥抱着自己的爱人，轻声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江瑭却说，轻轻脱离爱人的怀抱，朝主神空间的另一边走去，那里凝聚着一颗笼罩着黑雾、看起来灰扑扑的光球。 俞行舟知道，光球外那层黑雾就是这么多年来，瀰漫在无限空间里、让无数人胆颤的郁气。 「这么多年了……」江瑭嘆息般的说，「是时候该让所有人想起，无限空间原本的真实模样了。」 光球外的黑雾迅速散去，俞行舟向无限空间外眺望而去，仿佛看见无数个位于无限空间之下的小世界，在这一刻尽数重获光明的模样，也仿佛听见无数人、无论是玩家还是npc，在这一刻欢唿雀跃的样子。 俞行舟闭了闭眼，压下眼底泛起的酸涩之意，他等这一刻、不，是他们所有人等这一刻，都等了太久太久。 他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爱人：「这下该结束了吧？」 新任之神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却摇头说：「不，还是没有。」 俞行舟眉梢轻挑：「还没有？」 「还有你。」江瑭勾了勾唇说，「跟我来。」 一人一灵来到主神空间的另一处地方，江瑭抬手挥去这里聚集的朦胧白雾，露出白雾之下藏着的身影。 那是一具高大的男性身体，五官深邃而英俊，赫然是俞行舟的模样。 「这是……我的身体？」俞行舟略显惊讶，「我以为他早就已经把我的身体毁掉了。」 「他试图毁过，但无限空间阻止了他。」江瑭说，「被信任之人背叛并非你的错，无限空间并没有真正责怪于你，所以你也不用再自责下去了。」 俞行舟勐地怔住。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江瑭轻声说，「我们理应看向未来。」 江瑭握住俞行舟虚幻的手，拉着他走到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旁，推着他进入到自己体内。 虚幻的灵体消失在空气之中，没多久，床上沉睡多年的俞行舟动了动眼帘，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爱人那张精緻的、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俞行舟止不住心动的完美容颜。 江瑭倾身抱住俞行舟。 他说：「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