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在罂粟唇边的吻》 第一章 初会1 望着柳墨雪白的t恤后背,夏天的心头流星般掠过一丝不安。 她为自己的失礼感到羞愧。夏天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事出有因。刚才下车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左肩的烫伤,钻心的疼痛陡然触动了她心头痛恨的血痂。 左肩是前天深夜被烫伤的。熟睡中,突然袭来的巨痛,疼得夏天尖叫一声坐了起来。愤怒的视线里,“垃圾”指间夹着烟头,乜斜着眼睛冲着她在得意地狞笑。 “垃圾”是夏天的老公。 那件事。 那件事情! 一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情。发生那件事情以后,夏天背地里一直这样称呼这个满脸女人相的男子。尽管他很魁梧,尽管他是夏天的丈夫。还有,没有那件事情,自己的肩头不可被:“垃圾”烫伤。 当她知道了那件事情,那感觉,不是气恼,而是震惊!更多的是屈辱!心中便种下了许多仇恨。 她仇恨自己的老公,也仇恨做出那件事情的人! 心绪聚然紊乱,由此及彼,谈忘了起码的礼节。 柳墨的背影消失了很久,夏天仍在乱七八糟地回味。 那张温暖的脸……还有……玉树临风的身影……,他真的会那样龌龊吗?他……墨哥,一身浓浓的书卷气,会是那种讳莫如深的男人吗? 夏天一直认为,既然事情做的那么狠毒,必定是个长相丑陋的男子。 柳墨不是,他有张温暖的脸。 夏天摇摇头,接着下巴一扬,垂在胸前的长发晃到背后。她垂下眼睑,长长地叹了口气。 长发如漆,齐肩,熨烫得极柔顺,黑色的瀑布一般。 带着一丝惆怅,柳墨神情沮丧地走出候车大厅。惆怅来自心里的遗憾。或者说是因为女子的那双手。 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手,美丽的让他不想眨眼睛。眼前突然闪过陆游的名句。“红酥手,黄藤酒……”唐婉儿的那双手应该是这个样子。当然,他也好想握一握。美丽的东西总是充满着诱惑。还有,他心里隐约觉得,这次离别或许就是永远。 可女子却丝毫表示也没有。纤纤玉指紧紧叉在一起扣着膝盖,冷漠而高傲地点点头嗯了声。算做送别。和进门前判若两人。 网上聊天的好友儿,初次见面,刚刚在饭店用过午饭。 他开车送她。 以为是永远的离别。没料到一段恋情就此展延开来。蘸着欢笑和泪水。抑或是一段苦乐之旅。 柳墨开着黑色的suv,穿过飞花如雨的临河路,悄然停在客运站外的停车线上。 候车的旅客非常稀少,水蓝色的座椅,空着大片的座位。离别的场所,弥漫着离别的味道。 两人相对而坐,女子告诉柳墨,票已经买了,坐一会儿就好。 竟然一时无语。柳墨必须掩饰所有的热情。他知道熟悉的眼睛,会像枪口一样等待着他。 柳墨瞥了眼大厅左侧的墙,目光轻柔如鸟儿的羽毛,小心翼翼地落在女子的脸上。有几丝依恋。电子屏幕,不断地变换着鲜红的数字。时间匆匆流淌。 他平静地说:“小雨,我该走了,有个会。” 女子的脸红润润的。她叫夏天。 抬起头,她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男子。 柳墨白色adidas牌的t恤,蓝色的牛仔裤。一张温暖的脸,深邃而炯炯有神的眼睛。 夏天清楚,这样的眼睛是一口井。内容非常丰富的井,蕴涵许多许多。温暖的脸,总会讨女人喜欢。香水淡淡的豆蔻、丁香味道,也让女人兴奋。她知道,柳墨用的是“海洋冰夏”。 柳墨眼神里的期待,夏天察觉到了,心里明白,只是不想做。心头拂过一丝淡淡淡的不屑。长长的睫毛轻轻一磕,脸上依旧是平静的微笑。平静得如一潭秋水。 “好吧。墨哥。”手指按在褐色坤包上,她轻轻地说。 真皮坤包,有两朵鲜艳而诡异的花。那是罂粟花。她的手很小很白,食指恰好按在花瓣上。 一双美丽的手。 柳墨的目光从那双手上抬起,淡淡地说了声:“再见。” 柳墨又看了一眼女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清澈。睫毛又黑又弯,一双眸子,清纯灵秀,童真、敏锐、聪慧。还有几分狡黠。和她的年龄相差很远。夏天已经三十四岁。 光洁而盈润的下巴颏,有一颗豆大的胎痣。很漂亮的胭脂色。 那颗胭脂痣,让他心动。 后来,柳墨多次吻过,感觉如吸吮熟透的樱桃般美妙。 柳墨走到大厅门口,情知女子不会再看他,还是忍不住扭头张望。果然,夏天在打量另一个更年轻的女子。 刚和柳墨擦身而过。 夏天是妇科医生,却喜欢看《海上花》这种莫名其妙的书籍。她有一个网名叫“梨花带雨”。 不过,刚才夏天的目光还在追逐柳墨,是迎面走来的待产女子掠走了她的目光。 大巴上的座位靠窗。 而且是中间位置。 大巴很快从客运站驶出。出了市区,速度明显加快,钢筋和水泥排列成的城市森林很快消失在引擎声中。 公路两边,落叶松如列兵般挺拔,不断地扑进我的眼帘,又不断地从眼角流过。太阳的光斑,透过葱绿色的松枝,在男人女人的脸上身上,起起落落,忽明忽暗。车内没有人说话,车轮辗过柏油路面,沙沙的响。 大巴跃过一座山,又跨过一座桥。 公路桥从铁路桥下穿过。铁路桥上,刚好有一列货车通过。两种飞驶的车,刹时,组成一个巨大的加号。 过桥的时候,我瞧了眼桥下的溪水。一夜的春雨,河水丰润了许多,如滚动翻卷的绿色长绸,蜿蜿蜒蜒,曲曲折折,不疾不徐地飘向远方。小河两岸,是错落的稻田。水面如镜,秧苗乍绿。几只燕子,从云朵里俯冲而下,贴着稻田飞掠而过,嬉戏着冲上蓝天,眨眼就消失在田边鲜绿的树丛里。 过了桥,大巴要翻越前面的大山。那是段十多公里的上坡路,大概要二十几分钟。 眼睛有些发涩,靠在椅背上假寐。 没有睡意,脑海里不断地滚动着才过去不久的影像。那张温暖的脸。不停地闪动着。柳墨的。 这就是我蓄意已久、处心积虑寻找的那张脸吗? 不是的。他不应该有那样的一张脸。 他的阴险和狡诈都藏在哪儿了呢?adidas牌子的t恤遮挡着吗?还是他的城府太深? 腿边酥麻,是手机在震动。职业的关系,我的手机铃声习惯地设为静音。 我知道,有短信来。 是海发来的。 海是我的网友。 当然不是一般的网友。是个上床就不要命的家伙。每次要我,涎水都会顺着我的脖直流。我骂他是色魔。他却张着大嘴,呵呵地讪笑:成熟的女人是鲜花,没人享用是浪费资源。更多的时候,啥也顾不上,气喘吁吁,像缺氧的狗鱼。他已经四十多岁。 “红,我想你了。过了伏天,你来吧,我请你去千山。那里的宾馆贼棒。吻你。” 小眼睛大胡子,还有发黄的门牙。 一阵恶心。 他总是在我快要上车的时候,悄悄塞些钱给我。裤兜儿。或包儿里。那是我穿裙子的时候。只有一次,他居然把钱塞进我的胸罩儿里。我怒极!骂:无聊!找妓女呢?那张南瓜脸突然让我反胃。狠狠地摔了门!气呼呼地走出宾馆。别想叫我再来见你!我斜了眼跟在后面的那张污秽的脸大叫。 三天后,我的卡里多了1000元。接着收到了海的短信:请原谅,我任罚。 但还是要给他回短信。 手指飞快地按动着。手机里常常备有几条短信,专门用来对付这些家伙们。男人!嘿!他妈的男人! “垃圾”的,海的、刚的。还有……还有柳墨的。 他们围着圆圈儿,在我的脑海里飞旋。 最后,在柳墨那定格。 柳墨是我“找”到的。如果没有我的好朋友佟欣,到现在,或许还在大海捞针。佟欣是我的同事也是室友,医学女硕士。也是电脑高手。模样一般,对朋友却是出奇的好。 如果不是“垃圾”缘故,我不会处心积虑地寻找柳墨。 当然,我寻找柳墨,也不完全是为了“垃圾”。 女人,特别是我,好奇心都挺强的。 “垃圾”是我的老公。一个矮、胖、黑的肉墩子!自从出了那事儿,我一直这么叫他。 令我没想到,柳墨却是一张温暖的脸。人总是喜欢温暖的。女人更甚。特别是闪烁在男人瞳仁儿里的温暖。熏香一样,吸引着女人的心。 柳墨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这令我羡慕异常。职业的关系,我工作的时候不能用香水。 可是我异常喜欢香水。常上网浏览,男用的,女用的。下班后,偶尔也喷一喷,独自享受一番。 我决定给柳墨发条短信。 “墨哥,小雨感谢你盛情款待。我虽然人走了,心却留在了你身边。车轮飞转,思绪万千。墨哥,小雨晕车了,好难受啊?能把你那宽厚的肩头借给小雨靠一下吗?” 浏览一遍,发现“宽厚”两字并不适合柳墨。他有些偏瘦,沉思一下,改成了“俊雅”。 发了出去。 心里不住地发笑。 去年去见浩乘船回来,七级的大风,海浪连天,甲板上都是浑黄的海水。许多旅客都晕得直吐黄水,我却啥事儿没有。 鬼才晕车呢! 浩也是我的网友。 哈哈! 身子一倾,下坡了。睁开眼睛,路边的苞米、大豆立刻扑面而来。 忽然想起了北岛的一句诗:路啊路,飘满了红罂粟。 炽热的阳光,刺得柳墨眯了一下眼睛,钻进黑色的suv,他摸到太阳镜戴好,心里依然空落落的。马路对面的柳荫下,一个赤背男子靠着树身在吸烟。赤红色的脸膛,头发灰呛呛的。人行道前栽着一排垂柳。如丝似发的枝叶间,许多知了隐藏在其中,慵懒地鸣叫着疲倦和无奈。 suv是柳墨的工作车。他是这个城市颇有名气的“今天”宾馆行政部的经理。 他还在为网友夏天的神态费解。 赤背男子吸完烟脏手一扬,烟蒂被丢在柏油路的斑马线上,仍在徐徐地冒着蓝色的烟圈儿。可是好景不长,它很快就被一个过路的长腿女人的高跟鞋踩灭。这时候,柳墨心里突然明白,刚才的一幕是“见光死”!也应该是夏天谈漠自己的原因。离别前的表情告诉他,这页画面翻过去了! 即是开始,又是结束。柳墨释然。心静如水,散淡如初。 日子还要照样过下去。 再说,夏天并不是自己心仪的那种女人。她比视频中的样子胖,也高。还有,两腮也没有屏幕里那样细腻光润。 虽然,柳墨没刻意想过,心里还对小巧玲珑的女子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老婆静雪的瘦瘦高高吧。 静雪经常炫耀自己骨感的美。柳墨却不认可。她如果不穿衣服,整个是骨头架子! 男人,都喜欢丰腴一点的女人。 柳墨发动着车子,悄然汇进了滚滚的车流。他打开空调,悠闲地向“今天”宾馆开去。 马路两边,熙熙攘攘的行人和林林总总的高楼合,是城市的元素和秩序。 红灯。向右拐。大回。 suv拐过市农行路口。豆绿色的灯柱下,一个紫裙女子挥手拦车。纱裙无袖,胳膊白得扎眼。 柳墨认出,是他们宾馆的质检员曲萍。 曲萍的胳膊如她的脸,贼白。耀眼。 曲萍上车,掏出白色的抽纸,在鼻翼两侧轻轻摁了摁,然后团在手心握着,若有所思的目光,缓缓地移向柳墨。她说,柳经理,有点热啊。 柳墨嗯了声,仍然专心致志地开车。 曲萍坐到驾驶员后面的座位上,轻声细语地问,柳经理,能帮小妹点忙啊? 说。 曲萍支吾了几句。意思是买楼加装修,手头拮据,希望他意思意思。 柳墨没吭声。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沉默。 曲萍很不甘心,面子也上下不来。女人总是爱面子。本想就此打住,可卡里缺银子,买房加装修,早就捉襟见肘。再说,凭自己的花容月貌,摆不平眼前的主儿,未免也太伤自尊!何况,车上就他们两个,屈尊一下也没什么?她看了眼车子正经过破旧的生产资料大楼,路上的行人不多,便站起来,俯向柳墨小声儿央求:“大经理,行不行,痛快点好不好啊?” 一阵燥热。柳墨不敢回头。知道一扭脸,准会碰到曲萍的香腮。 脸往左偏了偏,柳墨轻声说,曲萍,我看这样不好。 哼!跌坐回原处。曲萍从包里抽出檀香小扇一阵猛扇。眉毛倒竖,眸子里炸出了火星儿! 柳墨,胆小鬼!你以为你是谁?接着她数落起卷毛来(总经理头发总是弯弯曲曲的,如没泡的方便面一般)。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叽哩呱啦了一通。见柳墨不语,起身把他身边的矿泉水抓过来,抿了两口。接着说。柳墨,你说他领孩子带老婆,“新马泰”一圈儿,外搭欧洲七日游!咱们一个月的工资,十几万,就让他给考察进去啦!上哪儿说理去?以前,上边有镜子,下面有眼睛。现在可好,比皇上还皇上!皇上上边还有天管着呢!咱单位的股份制!肥了王八瘦死了鱼! 娇美人终按纳不住。她知道,在柳墨跟前,说啥都行。这个男人很敦厚,没有官架子。 柳墨呵呵地笑。说这不是哪个人的事儿,是体制问题。 曲萍不服,却又无奈,看看还要走一段路,想了想,还是不肯罢休,于是试着开导柳墨。柳墨,你也学乖点儿,长点心眼儿行不?同志一回,帮帮忙有什么? 柳墨咧嘴笑了。回头看了眼曲萍,坏坏地说,那你怎么谢我啊? 曲萍笑了。花枝乱颤。笑够了,说:“柳墨啊柳墨!没想到,全宾馆公认的真爷们儿,今儿个也世故啦?想花心一把?说!是洗浴按摩还是酒店开房?老妹儿眼皮儿都不带眨的!” 扯远了扯远了!柳墨说,用什么,你写个单子给我。 这还差不多!曲萍突然一激动,叭地一口,亲在柳墨的腮上。声音很响亮。 柳墨一惊。车子进了宾馆大门。 以后不许胡闹。柳墨嘟哝了一句。 柳墨担心被保安看见。不锈钢的伸缩大门前,着装整齐的保安员小胡抬手敬礼,冲着车子微笑。 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颇为得意。男人的虚荣一点也不比女人差,都喜欢漂亮异性的恭维。 心情好,柳墨觉得自己供职的宾馆还不错。 虽然是四星,但在z市,却是行业的龙头老大。用卷毛老总的话说,咱们是国宾馆。 品字形建筑。 主楼十层,坐北朝南。洗浴康乐在东楼。商场礼堂办公在西楼。一色的奶黄,z市的主色调,省里统一规定城市主色调。 巨大的圆形蓄水池,不间断地喷水,十几米高,大大小小的水珠玉露般抛洒下来,雾气腾腾,远近一片清凉。 配合着轻音乐。中国的,外国的。都是名曲。 柳墨的办公室在后楼。 行政、后勤人员,还有男女宿舍,员工休息室,都挤在那幢傻呼呼的四层旧式楼里。 柳墨把曲萍送到楼前,正要把车停到阴凉的地方,手机响了。 手机很新。lg宽屏带手写的。阳光下闪着蓝幽幽的光。 柳墨看了眼,是季强,要他到东风家电城拉货。 季强是柳墨的铁哥们儿,也是下属,后勤采购员。 第二章 初实2 是两件小香巾。 两人把货拉到宾馆,夏天的短信就来了。 柳墨咧嘴苦笑,暗想嫌我瘦就直说,什么俊雅不俊雅!接着就回复:小雨,如果这样能减少你的痛苦,我非常愿意! 柳墨关好车门,刚走几步,短信提示音又响。又是夏天。“墨哥,小雨非常感谢,你轻轻地搂着我好吗?我害怕……”柳墨苦笑着摇摇头,想了想回复道:小雨,我会的,我会轻轻拍着你的后背,让你在我的怀中轻轻入眠。 “柳经理!”柳墨按下发送键,回头见季强正看着他微笑。忙把手机揣好。 柳哥,中午在公园,那女的,谁啊?贼有气质,就是有点儿胖!一起吃的饭吧? 季强狡滑而暧昧地笑,眨着绿豆小眼睛。 是个编辑,约稿子的! 那好啊,好好地接待!财色双收的好事……不过,柳哥,你还欠我一顿呢! …… 柳墨惊愕地看他。实在想不起来。 忘了吗?去年的一个夏日……小吃街…… 季强模仿着柳墨作品里的语气,绿豆眼眼闪烁着精亮的光芒。 轰的一声,柳墨想起来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季强见了大骇。连忙小声叫道,柳哥,柳哥—— 柳墨挥挥手,问:“真的没把那人咋样吗?” 真的!没有!不然,公安局早找咱了? 柳墨想想有道理,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倒了杯茶,又想起了夏天。 夏天就是小雨,小雨就是我。和我要好的网友,都让他们统称我小雨。 昨天下午,柳墨和季强一帮哥们儿斗地主。夏天来短信,说明天来,想见他。 柳墨躲了出去,压低声音给夏天打电话,问她来做什么。 夏天说“新生儿”报表。 夏天兼职妇幼保健工作。 柳墨说,你没见过我,能认出我来吗? 夏天咯咯地笑了。银铃一样。她说,我不认识你,你还不认得我吗? 她的音色很美。悦耳、润泽、清亮、脆甜。 柳墨想起了视频里那张脸。端庄清秀。不算漂亮,但却很招人怜爱。 柳墨笑了,说明天你办完事,告诉我,我请你。 上午10点,夏天给柳墨发短信,告诉他事情办完了。 柳墨问清了夏天的位置,让她到花都小区公园边等。他马上赶过去。 柳墨心里有些冲动。虽然见过夏天的模样,但还是想早点看看生活中的她是副什么模样。再说,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约会。本来想打车,可是办公室离大街有点儿远,弯弯拐拐,少说也有半公里。 柳墨决定开车去。于是帮着保管员小孙,把车上的两捆电线和三箱节能灯泡,一溜小跑儿搬进库房,一踩油门出了宾馆大门。 五分钟后,柳墨的suv停在了花都小区北门口。 公园很小。迷你型的。 大片的草地。一座低矮的假山。上百株杉树、杏树、柳树、白桦树。其间点缀着不同形状的小小的花圃。还有网球场、排球场和几十张木条长椅。 空地上,铺着平整光滑的青石板。 公园的正门,迎面是两米多高的花坛。花坛中间,竖着三块巨形花岗石。其中一块刻着蝤劲的行草:花都小区公园。 花坛左右的空地上,作为陪衬,胡乱地堆放几块形态各异的巨石。 那就是柳墨让夏天等的地儿。 柳墨脚步匆匆地跨过了小桥。桥下的清水哗啦啦的流水声,让他的心情也欢畅起来。 公园四周,围着鹅卵石砌成的水渠。渠里的水是从一公里以外的绿江里抽上来的。清清亮亮的,弯弯曲曲,荡漾着宁静而舒缓的水纹。柳墨觉得,真像怀春少女温柔目光。 柳墨手里捏着车钥匙,匆匆地拐过假山,目光焦急地向花坛望去。两侧的巨石上,都有坐着年轻的女人。左边的石头裸露在阳光下,女子张着杏黄色的蕾丝花伞,不断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右边的女子坐在巨大的垂柳下面,手里捧一本杂志,看得专心致志。 两人都戴着眼镜。 柳墨断定,肯定是左边的女子。 柳墨虽然只能看到女子侧面,还是断定,那就是自己要见的女子。 他没犹豫,异常坚定地走过去。白色的阿迪达斯t恤,阳光下,很白,也很帅。 临到近前,柳墨突然想起了昨夜的梦。 一阵莫名的悸动。 那个梦,他记得非常清楚。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记得置身于辽阔的草原上,天际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天很蓝云朵很白,一道蜿蜒的小河静静地流向远方。绿茵茵的青草,夹杂着一些野花。几个少女,有的在河边洗漱,有的弯腰采撷野花。一群群洁白的羊如繁星般洒落在草地上。柳墨心里喜欢,正要朝河边走去,一个娇媚如画的少女手捧一束野花,曼步向他飘来,到了跟前停住,只管轻轻地嗅着手中的红束,含情脉脉,勇敢地看着他。柳墨看见,少女手中的花束,有几朵鲜红的罂粟。 清晨,柳墨把梦说给妻子听。 静雪站在衣柜前,正在斟酌穿哪件裙子上班?扯上这条换上那条,不住地自卑自叹!穿什么呀愁死啦!上班连件衣服都没有! 衣服多了,拿不定主意是常事,不知哪件是自己的最爱。 女人的衣柜里,永远都少一件衣服! 静雪也是如此。 什么?!我说,罂粟……?不就是大烟花儿吗?能制作鸦片的植物!这东西可不是好玩艺儿!哎!它可是有很强的诱惑性,你不是要走桃花儿运吧? 就我?切!柳墨摇摇头,说,还挑啥啊?前天买的那条鹅黄色的,挺好的嘛! 哦……罂粟……花儿!哎,我听人说,这花儿挺有侵略性的!说!是不是泡上了小mm? 静雪的语速一直都这样,比一般人要快许多。 静雪套上裙子,对着穿衣镜,左摇右摆的比量,声音酸酸的。 柳墨心尖儿突突直跳,心想,你当我是你啊?我的定力好着呢!可是毕竟有事在心,还真怕窥破秘密,赶紧搪塞了两句,连忙走进卫生间。 水龙头没拧紧,水滴不间断地滴进红色的塑料桶里。静雪说这样子水表不转,有便宜不赚是傻子! 居家过日子,女人比男人精明许多。 柳墨漱了口,打声招呼,急忙下楼。 这或许是柳墨想起梦境的原因。 又想到,静雪的学校在三公里外的北边,如果在这儿碰到她,那真是霉运当头了。 柳墨暗暗骂自己:胆小鬼!看见了又怎么样呢?不就是请朋友吃顿饭嘛!多大的事啊! 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满脸的闲散淡定。 他哪里知道,就是这样一次平常的会面,却把一团乱线扯开了头儿。把两个不同轨迹的珠子串在了一起。 并且生出了许多的恩恩怨怨。 “咳!小雨,我是柳墨。” 柳墨站在女子身边,笑眯眯地打招呼。 你……!刹那间,女子转过头来。她满脸诧异,目光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 女子就是柳墨要见的网友夏天。 夏天异样的神色,被柳墨的目光捕捉到了。他不知道夏天为什么会失望?却以为是自己不够帅气,心里禁不住浮起淡淡的自卑。 她黑色的裤子,白色的半袖运动上衣,两道蓝杠横肩连着两臂。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卡其色的眼镜。宽边细腿儿,靠近镜片的机玻璃上,隐隐透出sbprq。柳墨知道,这是世界名牌。圣大保罗。大学里他的那个同桌,一直戴这个牌子。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柳墨脸上一阵发烫。 哦……不!不!只是有点奇怪,你怎么会径直而来? 夏天的神情有些羞涩,鼻尖渗出了细汗,两腮漾出了红晕。 她的身材比较胖。柳墨心里暗暗地说。 忘了吗?我可是半个作家呢! 柳墨是省作协会员。他称自己是半个作家。 眼力不错!你看,那女子和我也差不多呀!夏天拎包站起来,仍然端详着柳墨的脸。 柳墨不想道破奥秘,眯起眼睛微笑。我想,这应该是缘分吧。 夏天点点头。 咱们是坐坐……还是找地儿吃饭? ……那就找地儿吃饭吧。这呆久了,恐怕…… 夏天略一沉吟,看了眼对面的女子,轻轻地咳了声。 那女子听了,合上杂志,回眸一笑,慢慢向大门走去。 这些,柳墨都没注意。 柳墨后来才知道,那女子是夏天的好友佟欣。 两人并排往外走。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 夏天合上了杏黄色的遮阳伞,秀发如旗般猎猎飞扬。柳墨看了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连连抱歉,说你看我这人啊,总也不会讨女人喜欢。快,把包给我。 柳墨这才发现,夏天是个比较丰满的女子。 夏天的神情很坚决。她说,我不喜欢给女人拎兜儿的男人,也不喜欢自己的兜儿让男人拎。 柳墨暗暗瞥了夏天一眼。有性格。 两人上了suv,三弯两拐就停在了凤来春酒店门口。 上午,柳墨在这定了间小餐厅。 老板是柳墨的哥们儿。 柳墨和夏天来到二楼,服务生躬身请他们进了餐厅。 餐厅靠阴面,乳白色的壁纸,浅灰色的地砖。小巧的有机玻璃方桌,四只镀铬细腿儿高背椅子。餐桌中间摆着小巧的淡绿色的琉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红玫瑰叶片很鲜,花瓣儿也很艳,幽香暗许。 满室的清凉幽香。 柳墨让夏天点菜。她摆手不肯。说不要浪费,可口够吃就行! 柳墨听了犯难。 柳墨是旅游学院的高材生。他当然知道众口难调的道理。更知道,可口的菜点难做。百人百口,百人百味。又不是人家的肚里的蛔虫,咋会知道啥菜人家可口?就连宾馆的大厨,一听可口二字,也难得愁眉苦脸。 柳墨毕竟见过世面。 略一思索,便点了“蛋黄南瓜酥”和“瀑溜鱿鱼卷”,六两三鲜馅水饺。 柳墨抬头看夏天,问她再点什么? 她看着柳墨,爽快地说,我喜欢吃鱼。柳墨和她商量一下,要了盘软炸黄花鱼。 夏天把包放在餐桌靠墙一侧,低头看了眼椅子,抖了抖月白色的椅垫,然后冲着柳墨微微一笑。很满意的样子。 她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神情纯真无邪,秋水一般。 柳墨还发现,夏天的眉毛弯弯的,细长,显然经过精心地修饰,不是纹的。睫毛很长,细密错落,当然不是假的。淡妆,画了唇线,没涂口红。也没涂眼影儿。 柳墨怕夏天以反感,忙把目光挪开。恰巧落在米黄的包上。包上的花,竟然是两朵罂粟。红的大,白的小,下面衬着三片灰绿色细碎的叶片。 柳墨想起了昨夜的梦,心里一动。 同时也找到了话题。 小雨,包上是罂粟花儿吧? 夏天头略略一偏,眉尖跳了跳:“不简单啊!能认出是罂粟花儿的,可是不多啊!” 柳墨说,小的时候,常到乡下姥姥家去住。在姥姥家的菜园里见过。不过,不多。每年大约有三、五棵。有一次他拉肚子,喝姥姥用罂粟果子煮的水,味儿怪而苦,但好使。 哦,花是单片的还是双层的呢? 双的,很好看,花期不长,三五天就落了。柳墨想了想,语气很肯定。 那是罂粟花!告诉你,真正的罂粟花朵是单片的,风一吹,像大片的蝴蝶在翩翩起舞。花瓣多层的,是观赏花。果实要小得多,所以,鸦片的成份也要少得多。 夏天摘下眼镜,从精巧的细瓷餐巾纸缸里,抽出粉红色的压花抽纸,边细心地擦试边耐心地解释。 唔。不愧是学医的,很专业。 专业倒不一定。我就是喜欢。哎,不会一提起罂粟,你就会联想到它的邪恶吧?罂粟的名声的确不太好。用处可是大着呢。还有,我特别喜欢它的花儿。花朵虽然有些妖冶,但是很好看啊!还有那淡淡的香味儿,也招人疼爱。不瞒你说,我哪年都要种几棵,花儿开的时候,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柳墨点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看了看夏天的脸,欲言又止。 夏天无声地笑了。她问,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没有!柳墨摇摇头,接着说,我不过是有点不同看法,说出来,怕你不高兴。 夏天瞪大眼睛,很专注地看着柳墨,让他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柳墨想起妻子早上告诫他的话。他说,是这样,我觉得,罂粟花虽然很美丽,但它富于侵略,或者说有一定的诱惑性,如梦似幻的样子,你喜欢它…… 夏天把粉红色的餐巾细心地铺在腿上,仰起脸说,有些感官上不好,或者名声不太好的东西,其实并不见得就是不好。比方说臭豆腐,味道是不怎么好,吃起来却是不错。还有情人……哎,柳墨,你有情人吗? 柳墨摇摇头,平静而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没有!到现在为止!” 真的?那么以后呢?夏天戴上眼镜,歪着头,眯着眼睛问。 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呢?以后……以后的事,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是啊是啊。你不能打电话问问他吗? 哈哈!有意思。可是,我不知道上帝会不会用手机? 夏天跟着笑。接着问柳墨,我是不是在成心卖弄啊?接着又急忙表态,说自己绝不是好为人师! 柳墨也笑了,说自己喜欢听。很喜欢听她说话。 两人相视一笑。 柳墨问夏天,为什么喜欢罂粟花儿? 夏天歪着头,又是淡淡一笑。 柳墨瞧见了她脖颈上的项链。是串黑白相间的项链。白的透明闪亮,是水晶的;黑得如墨似漆,大概是墨玉。都是八棱形的颗粒。她的脖颈丰满白晢,颏下很平整,没有一点锁骨的影子。 她说,妈妈结婚那天晚上,梦到了两朵罂粟花儿。一红一白。后来就生了我们姐妹两个。所以她极喜欢罂粟花儿。潜移默化,我们姐俩喜欢上了!当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因素。心理上的热爱,还是这两年的事。我觉得,生为女人,性别上的优势是幸福的。特别是有点姿色的女孩子,有那么多的人疼爱!多幸福!但我也想过,在感情方面,女人为什么总要站在被动的位置?为什么不能有一点侵略、或者是主动性呢?很多人都说,女人如花。既然这样,紫嫣红之间,为什么不能丰富、特殊一点?百花园中,有牡丹、玫瑰也要有罂粟和夜来香,不然就太单调了。任何事物太纯了太真了,许多意义就失去了。也就是失去了自我。 是这样啊!说来可能是巧合。昨天夜里,我梦到了罂粟花。红艳艳的,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柳墨有意隐去了梦中的捧花的少女。 你信梦吗?梦里的东西,毕竟是虚幻的。对吗? 柳墨微笑着点头。 其实梦里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可毕竟是在梦里!柳墨说。 夏天想了想,又接着说,其实,人的一生,就像一只羊羔漫步在牧场里一样。偌大的草原上,不仅有青草野花儿,也会有毒草,或许还有罂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时候自己会说了不算,那要看命运是怎么安排。 说话间,菜端了上来。很丰满,颜色搭配的也好。小餐厅立刻溢满了诱人的香气。 柳墨看了眼,问,头一次见面,三个菜,是不是寒酸? 咯咯笑了两声。夏天眼睛盯着菜肴,反问道:“你还想吃多少啊?不过……我想……是不是少点东西吧?” 咳!柳墨一拍额头。靠!忘了酒嘛!这脑袋,臭! 扬手招呼服务生。 请问,点啥酒啊? 柳墨征求了夏天,吩咐道:啤酒。 请问先生,您想上哪种牌子的? 随便! 夏天又咯咯地在笑。 柳墨忙问什么? 夏天说,柳墨啊,你可真够豁达的!你不知道啤酒价格不一样吗? 柳墨也笑了,说这有什么?贵能贵到哪去?再说,咱们又能喝多少呢? 也对。我一瓶就行。 我也差不多。 柳墨启开酒瓶,正要斟酒,却被夏天伸手拦住。 接过瓶子,她用餐巾纸仔细地擦了擦瓶口,这才把两只杯子倒满。 柳墨端起杯子,和夏天碰了下说,为了我们的见面,喝一口! 柳墨放下杯子,发现夏天的酒只剩了半杯,而自己只喝了一点点。 柳墨还发现,夏天的右腕,戴着一条墨玉手链儿。手腕显得更加白嫩。 夏天却不在意,只管夹起南瓜条,大大方方地塞进嘴里。柳墨发现,她一次夹了两条。 柳墨不喜欢忸怩的女人。 两人很快喝了两杯。夏天放下筷子,眼神略显迷离,瞥了柳墨一眼,说真是挺逗的啊!没想到我会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男人,单独在一起喝酒。 柳墨说,这就是网络的好处,能把远的变成近的,也能把不认识的变成认识的。 夏天笑了,说着翘起兰花指,轻巧地捏起炸得金黄色的黄花鱼,一口咬下鱼头,咯吱吱地嚼。一点骨头没吐。 然后她接过柳墨的话,也可能把认识的人变成情人。说完了又笑。 柳墨心里品味着她的话,也暗自吃惊,夏天竟然这样吃鱼! 但是她的吃相很好看。优雅得如同一只波斯猫。 抬头见柳墨面露惊诧,她顺手给他满了酒。说,柳墨,你不会笑话我吧?在你面前,我一点拘束的感觉也没有。你就像我的哥哥。真的! 那你以后就叫我哥好了。 墨哥。夏天叫了声。 柳墨心里甜甜的。回了声小雨妹妹。接着还要给她倒酒。夏天按住了他的手,说一会儿还要坐车。她怕晕。 夏天忽然想起柳墨刚才吃惊的样子,淡淡地笑了,说道:“墨哥,你是不是见我这样吃鱼吃惊啊?告诉你,虽然我的牙齿不是很好看,但却很异常坚硬,特别喜欢嚼鱼头。” 去客运站去的路上,夏天的嘴一时也没停。她感谢柳墨的款待,叫的菜她好喜欢;又说柳墨很懂女人的心。还告诉柳墨,以后她来的时候,不要再用车接。她喜欢有人陪着走走。 路过一家水果店,柳墨停下车。 夏天问有事吗? 柳墨说,买点水果,路上吃。 夏天连连说不要。 我不喜欢吃水果。真的! 柳墨记住了。夏天不喜欢吃水果。 可是进了客运站大厅,夏天突然换了副模样。 告别的时候,竟然连柳墨的手也没有握一下。 柳墨从事旅游接待,当然知道,女人不主动,男人不应该先伸手的。 柳墨突然心生惘然。和夏天的初会,或许是深海中的两条游鱼,在漫无边际的游弋中,不经意中的一次碰撞,并不代表着什么。或许肩头上,突然停栖了一只飞累了的蝴蝶,什么时候起飞,也不代表着什么。 永远。 第三章 初会3 下午4点,我回到了q镇中医院。 斜阳夕照的妇科诊室,两个女人在等我。 q镇中医分院只配一名妇科医生。我不在,看妇科的患者就得等。 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先站了起来,说检查一下胎位。 她不胖不瘦,四肢匀称,不漂亮,皮肤却出奇的白,还特细腻,如绸似缎,手感很好。 我本能地想,这样的肌肤,男人应该有多喜欢啊!他的男人艳福不浅! 已经四个多月,小腹微微隆起。光洁的肚皮上,浅褐色的妊娠纹隐约可见。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她莞尔一笑:夏大夫,谢谢!一抹幸福漾在脸上,幼稚而清纯。她的鼻翼两侧已浮现出轻微的蝴蝶斑。走路的样子仍然轻盈可爱。 剩下的是位中年妇女。一张铁锈色的糙脸,眼角、唇边的皱纹,刀刻般清晰。见我瞅她,她的脸像小姑娘似的红了,两只手好像是多余的,找不到放的地方。张望了一下,见诊室只有她和我,这才低声说,丫头才15,就让坏小子给祸害了!求你了,给她流了吧。 糙脸胀得发紫。 见我点头,满是老茧、粗粝异常的手哆嗦着掏出瓦灰色的手机,然后压低声音冲着墙壁说:“玉儿呀,来吧。我和大夫说好了。”手机很旧,样式也很老,也不知是什么牌子的,已经很难见到了。 我从卫生间出来,迎面碰上一个女孩儿,看着脚尖儿一路走来,一张稚气的脸,羞得红如一枚秋果。 进了引产室,我边做准备,边小声安慰,小妹妹,不要紧张,可能会有点痛。但为了以后的幸福,你必须要忍受这份痛苦。以后千万可要小心啊!知道吗? 惊惧的目光沉重地滞留在我的脸上。小女孩儿的话声若游丝。医生,我知道——!晶亮的泪,从稚气的眼角滑落,悄然渗进油亮的发根儿,又滴落在黑色的人造革床上。 心里泛起痛楚,酸酸的。 面前的这张床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女子的泪。 下班回到宿舍,见佟欣坐在塑料小方凳上摘香菜。 塑料小方凳天蓝色,佟欣的八分裤儿是水绿色,很配色。 一棵一棵,剔去黄叶,掐掉根须。佟欣做事从来都极认真。 几根洗好的茄子,横放在长方形的椴木菜板上。紫色的,水珠点点,鲜嫩得紫气荧荧。白地红花的洗手碗里,盛着铰好的肉馅儿。 菜板放在圆桌上。桌上还有一盘剖洗干净的河鱼。一色的白漂子,炸着吃味道很美。 见我进来,佟欣灿然一笑,露出两排稻米银牙。夏姐,看你今天顺风顺水儿,小妹准备了两样儿你最爱吃的菜,庆贺庆贺。 她眯着眼睛,暧昧地笑,冲着我。 “自己想吃就说,少拿我说事儿。”白了眼佟欣。谁不知道这丫头属猫,两天不见荤腥,就吵着眼睛发咒,苍天啊大地啊的直叫。 嘴里嚷着,还是当起了大厨。 佟欣老夸我菜做得好。 有几次感动得就差点管我叫妈了!她说你比我妈还妈!我妈也做不出这么爽的菜!好棒耶!夏姐哎,哪天不做医生了,当大厨一样挣钱。 那可是没准儿的事!没见院长老说吗?如今的医生,左脚踩着医院,右脚踩着法院。我说。 夏姐,说说呗。今儿中午——?佟欣洗好香菜,乍撒着水淋淋的手,晃着短发说。 有啥说的啊?你不都看见了吗?来,往茄子里抹肉馅儿。我切好了葱花儿姜末儿,开始用菜刀在茄子上拉口儿,嘴里吩咐佟欣。 也太那个了吧?我是说细节——还有结果,怎么也有点儿脸红心跳的地儿吧? 弄好一个茄子,把粘在外边的肉末抿在小指上。佟欣唠叨着,心有不甘。 我说了柳墨要啤酒的那段。 佟欣歪着头看我。 不会一面钟情吧?豁达加才气!哇塞!晕!我晕!靠!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别吓我!我可不是青涩女孩儿!一介书生,何惧之有? 象牙色的蒜瓣儿,被菜刀拍击成碎块,立即溢出浓烈刺鼻的气味。 喂!喂!炸鱼别忘了放盐啊!别像上次,光诅咒你家破“垃圾”,吃的时候才发现! 去!别贫啦!买几瓶啤酒,记住,要雪花儿! 佟欣见酒就醉。10点才过,就睡得风声水起,手脚乱扔。 睡不着,踏着拖鞋下了床,拉开窗帘看月亮。 满天薄云,一轮弯月。天也朦胧,地也朦胧,心更朦胧。 谁也不知道明天是啥样子! 长叹一声。 第四章 浅笑1 在qq里,啥时候“加”的夏天,柳墨已经淡忘了。大约在三年前的初春。那时候,他的“好友”很多。还有,妻子静雪和网友折腾得正欢,他已经焦头烂额。哪会想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网友,无足轻重。 只记得夏天要求“加”自己的时候,十分固执。 “缘分是千年的期待,可遇而不可求。如果有缘,我会加倍珍惜。” 这是夏天在qq资料里的情感表白。闲暇时仔细品味,柳墨猛然发现,其中的诱惑,虽然不露声色,却又让人欲罢不忍。 柳墨记得,夏天那时的网名叫“欣雨”。有部电视剧的主人公叫张欣雨,温情脉脉的,是个挺招人怜爱的主儿。“梨花带雨”是后来改的。 这也是柳墨“加”夏天的原因之一。 柳墨还记得,起初他曾三次拒绝。可她却固执异常,锲而不舍,屡拒屡求,只到“加”了为止。 “心情好吗?”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柳墨感到很新鲜。也好温暖。恰如相识多年的知心好友,贴心暖肺。 两个人的距离并不遥远。 那天聊了些什么,柳墨不记得了。但是开头的这句话,却没齿难忘。凭感觉,柳墨觉得她和别的网友不一样。 在以后的日子里,“欣雨”有时间就找柳墨聊天。知道了她是医生,叫夏天。知道了她工作在q镇。还知道了她把老公叫垃圾。 “别提那个垃圾!” “少提那个垃圾!” 一次,柳墨无意中问她的老公。夏天略一沉吟接着回答。深恶痛绝,疾恶如仇。 那时,夏天打字慢。但字里行间,却显露着敏锐的聪灵和明净的秀气。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也如同和柳墨约好一般。常常一拍即合。 渐渐有了好感。 但夏天不常上网。 一天,夏天在qq场景里,给柳墨发了一首歌。叫作《电话情缘》。 歌很甜景好美。 “很想很想给你打个电话, 问问远方的朋友现在还好吗? 顺便问问你的爸爸妈妈, 电话能否把我的问候转达。 …… 能否把我问候转达? 能否把我问候转达?” 帅哥伊扬唱的。清亮、委婉。情深深,意切切。小溪清流一般。 柳墨很喜欢,发了个握手的动画,说道:“真好听,我喜欢。” “是吗?我还会唱呢。”夏天马上回话。 “唱给我听听好吗?” “现在……不行。在朋友家。” “如果能听见你的歌声,那应该是我最大的荣幸。” “你想听吗?知道吗?我唱歌,还是不错的。真的,我不骗你。哈哈哈!” “想啊!” “有机会吧。” 突然,柳墨想见见夏天。 “小雨,能让我欣赏一下你的芳姿吗?” “这个……你努力吧,会有机会的。哈哈哈!”她是个爱笑的女子。 柳墨没吱声。 过了片刻。 “柳墨,生气了吗?如果你想听,把电话号给我,我自己值班的时候,唱给你听好吗?” 柳墨毅然把手机号码给了夏天。他打破了给自己定的清规戒律。 柳墨曾经下过决心:不和网友打电话,也不和网友见面。 中秋节前夕,柳墨在网上遇到了夏天。。 “我在朋友家,只有我自己。”她说。 柳墨心里明白,赶紧说:“我们开视频好吗?我好想看看你。” 很快,对面就出现了一张戴着眼镜、端庄而秀丽的脸庞。 是柳墨没想到的样子。 柳墨真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恰当地描绘她。 清水芙蓉一般。 聪慧柔美的一双俏眼。 微笑里藏着风情万种。 “你呢?为啥看不到啊?”夏天问。 “不好意思。没视频。” “不公平。不让你看了!” “别呀!我还没看清呢!你好漂亮啊!”柳墨十指如飞,雨点似地敲打着键盘,不眨眼地盯着显示器。生怕对面的美女下线。 “是吗?不戴眼镜更漂亮呢!”夏天莞尔一笑,无限的幸福和自信。 女人的漂亮,大多来自于自信。柳墨想起了某本书中的一句话。 那天晚上,夜色幽静。 静雪打麻将去了,儿子长托,柳墨和夏天聊个痛快。 “柳墨,我会记住你的。”夏天最后说。 “小雨,我也一样。我已经记住你了。”(那时柳墨已经这样称呼夏天了) 柳墨下了线,并没有多想。网上的东西,都是过眼云烟。山盟也好,海誓也好。就那么回事。 觉得有些遗憾,柳墨忘了让夏天唱那首歌。那首好听的《电话情缘》。 转眼间,北国到了晚秋,北风肆虐,遍地黄叶飘零。 农历十月初一,祭典故人的日子。 好多人都到野外去祭奠故人。 柳墨的故人都在外地,用不着上坟填土。早上来到办公室,刚沏了茶,就收了一条短信: 我点击整个秋天看到了你的笑颜;我复制你的笑脸粘贴在我的心间;我下载我的思念把它另存为永远;我打开手机给你最美好的祝愿:秋天快乐! 柳墨看了眼,知道是网上摘来的,但电话号却是眼生。他正琢磨是谁发的,电话响了。是卷毛老总找他有事。给新来的电工办理招工手续。 宾馆的人力资源部撤了,人事方面的业务都由行政部兼着。 柳墨拉着劳资员去市劳动局,给新招聘的电工买了招工表,又在各个部门走了一圈儿,这才回办公楼。 柳墨刚上楼,迎面碰上营销部的曲萍。那天曲萍穿件葱绿色的小毛衫儿,胸前缀着的玫瑰形图案亮片,随着动作闪烁不已。她刚从卫生间出来,一见柳墨便招手尖叫:“柳哥啊!快,斗地主!”扭着盈握小蛮腰,杏眼放光,燕语莺声。 拖着拽着,进了营销部。 她的上司,部长刘菲赶紧让座,然后找出扑克玩了起来。 每逢特殊的日子,宾馆对员工的行为,不是那么严格。 两点。柳墨输了56元钱。 “好了,好了。我要去接儿子。”柳墨说完走了。 柳墨住的是栋老楼。上世纪90年代建的。装修也是90年代的样式。土不拉叽的,旧不拉叽的。四楼,三室一厅。五年前,匆匆来到z市,匆匆买的。 柳墨把儿子接到家,打开电视让他看,自己准备饭菜。 儿子6岁,听话,可爱,而且漂亮。静雪常引以为荣,有人夸奖,就沾沾自喜:“像我,细皮嫩肉的!” 晚饭四个菜:猪头肉、金针磨拌黄瓜、肉炒芹菜和干炸刀鱼。 酒菜上桌,柳墨给静雪打电话。 静雪不让他等,说一会儿她们出去吃,正打麻将。 柳墨有些泄气。为了买静雪爱吃的猪头前脸儿,他跑了三、四个熟食店才买到的。 越瘦越挑食,一点不假。 静雪婚后依然没胖,仍旧瘦骨嶙嶙。 把儿子叫上桌,柳墨喝了两听蓝带啤酒,吃了半碗米饭。收拾完毕,又陪儿子说了会儿话,然后让他自己玩,自己去了书房。 十平米的小屋。西、北两侧是书柜,南面放着电脑桌。 以前,小屋绝对是柳墨的“小天地儿”。看书,听音乐,写稿子。 静雪难得光顾。 上了宽带,小小的斗室,风光就不再了! 柳墨常骂自己傻帽儿二百五! “引狼入室”!如果不上宽带,如果不教静雪上网聊天儿,何至于将领属权,拱手让出三分之二! 悔也!恨也!痛也!话又说回来,不教静雪上网聊天儿,宽带上得了吗?人民币只要交给静雪,再想要,无疑是猴儿嘴里抠枣儿! 柳墨打开电脑,刚看了会儿新闻,一位常给他发稿子的编辑mm上线。于是他就边和她聊天,边玩“边锋”游戏。 静雪回来已经7点。 书房里“吱吱吱”、“咚咚咚”响声一片。她知道柳墨玩电脑。心里来气。于是边脱外衣,边运动喉舌,怒气加怨气,恶语如刀,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的向柳墨袭来。 一个大男人,除了玩儿就是玩儿!孩子回来了,就不能好好陪陪?后爹啊?像我从娘家带来似的!被罩褥单,都几天了,就不知道换换吗?你看看,这地板、这地砖,脏得都下不去脚!看这灶台!菜板!啊!哪哪儿都猪窝似的!见了电脑,比见了亲爹还亲! 柳墨知道静雪肯定输了。这是他总结出来的规律。此时如果知趣,把电脑让给她,马上就会偃旗息鼓,笑逐颜开。 柳墨在和编辑讨论稿子,不能立即下线,但也不想和静雪理论。 凭唾沫横飞,我自岿然不动! 沉默,是柳墨对付静雪惯用的手段。 “妈,你又说爸爸啦!爸爸也没做错什么呀?” 儿子文文觉得爸爸没有错,摇着静雪冰冷的手,仰起苹果似的脸蛋儿,一本正经地说。 去!爷俩是一路货色!早点睡觉,明天早点走! 柳墨置之不理,更是火上浇油。静雪气急败坏,故意将花花绿绿的枕头、褥单、床罩,扔了满地。 也不动手捡。 文文已经会察言观色。见妈妈生气,他绷紧小脸儿,屏着呼吸,悄悄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捡起来,拖着抱着,往卫生间送。 柳墨不想招惹是非,引火烧身。好在编辑很快下线,他决定结束游戏,把电脑让给妻子。他知道,只要说一句,我来吧,肯定天下太平。 恰恰这时候,夏天上线了。 梳着小辫子的头像鲜亮起来,吱吱地叫着晃着。 柳墨不想冷谈她。 和生活中一样,柳墨待人很温和,从来不厚此薄彼。 “墨哥,你好?” “墨哥,你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墨哥,我就在绿江!” 柳墨心里一动。问:“小雨,啥时来的?在哪儿呢?” 夏天说,她是上午来的,如今在工商行旁边的电脑房里。 柳墨心里正在犹豫:去还不去呢? “绵绵细雨,孤女独处。好寂寞呀!” 意思很明白!柳墨迟疑地推开了窗户。 下起了雨,街路已湿淋淋的,雨滴落地的声音,听得非常清楚。已是万家灯火阑珊。 卫生间里,静雪把洗衣机弄得叮当做响,摔鼻子摔脸! 柳墨虽然心里虽然不忍,但眼前的情景,如果出去显然不合适宜。只好硬下心肠。 “小雨,实在对不起。家里有事,实在走不开。抱歉啊,不能去陪你。” 柳墨回话给夏天。 夏天那边,沉默了片刻。 接着发来三个小人儿大哭的动画。 “没关系。你不用抱歉。我就是这命!算了,我一会儿就回旅店。” “柳墨!来抻床单!”静雪并不知情,在卫生间里扯着嗓子喊。 柳墨还想解释点什么,又怕静雪一步撞见不好,赶紧关了qq下线。 他不想自寻烦恼。 两人抻完床单,柳墨到阳台去晾。静雪趁机溜进书房。 柳墨收拾完洗衣机,擦了地砖,然后给儿子铺床。做完这一切,书房里,吱吱声已响成一团。 柳墨打开冰箱,拿了瓶绿茶,推开阳台窗户,轻轻抿了一口。淅淅沥沥的雨声,又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夏天。 孤身女子,雨夜独处,又被网友拒绝。那种心境,不用想,也能猜得出。 柳墨很内疚,也很不安。 但又实在想不出见她的理由。柳墨不会撒谎,特别是在妻子面前。没办法,只好作罢。 次日清晨。柳墨看着静雪酣睡的那张清瘦的脸,心底暗暗生出几许自豪。他为自己的定力骄傲。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赴约,在雨丝缠绵的夜晚,将会发生什么? 昨晚上的内疚,随着秋日干爽的阳光,烟消云散了。到了宾馆,柳墨坐在写字台前,又翻出了昨天早上的那条短信,这才知道,原来是夏天发来的,本想删掉,沉吟了一下,又放弃了。他想,这一段,虽然已是昨日黄花,作为纪念也好。 如若柳墨那日把短信删了,可能日后也不会生出那么多的苦乐恩怨,也不会派生出刮骨挠心的一段儿女情长了。 可是,他没有删。 好多事情,都由偶然引发。 第四章 浅笑2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怎样回到旅店的。 被柳墨拒绝的尴尬,心中的那种滋味,实在没法形容。我突然觉得很自卑、很无聊。原来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竟然这个的无足轻重! 悲哀! 狠狠地关了电脑,拎起包,狠狠地跺着地面,高跟儿鞋把水泥地踏得很响,恶狠狠的。满屋子少男少女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向我袭来。一片费解。 浑然不觉。昂然推开玻璃门,冲向大街。 明亮的路灯下,雨声依然。淅淅沥沥,雨丝绵长。行人已经非常稀少,他们擎着伞,步履匆匆。雨点落在伞上,扑扑地响。 包里有伞,我不想用,任凭冷冷的雨丝,凉凉地舔着滚烫的脸颊。 “mm,出差的吧。一个人?要不要陪呀?”正低头急行,突然有人拦我。抬头见面前竖着一个棕色衣服的男子,瘦瘦高高,下眼皮肿泡泡的,色眯眯地盯着我的脸。 “滚!找死啊!”恼怒难当,血往上涌,我奋力大叫。胸膛里的郁闷和气恼,突然找到了发泄的对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md!找便宜也不看看啥主儿? 男人被我的气势震住,竟然不知所措,呆鹅一样盯着我的眼睛。前面几个擎伞的年轻男子,听到我狂怒的叫喊,同时回头向我们张望。 “还不快滚!等我打110啊?”我低声怒喝。 男人听了,像被大赦的囚犯,转过身,嘟哝一声“晦气!”慌忙拐下马路,很快就消失在幽深黑暗的胡同里。 更加气恼。 柳墨!哼!柳墨!冷血动物!由此可见,你做出那样的恶事,一点也不奇怪!不是吗?怜香惜玉,应该是男人的本能。小女子虽不是花容月貌,却也不是低俗女人,满腹柔情,竟然受此冷落!可恶呀可恶! “送货上门”,竟遭拒绝,孰可忍?孰不可忍?佟欣听了,岂不笑掉大牙?“垃圾”知道,绝对会手舞足蹈! 为什么要见这家伙呢?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靠!回去我就把柳墨“黑”了!再也不想见他!永远永远永远! 旅店老板把我领到房间门口,打开门悄悄退去。看着他沉稳的背影,我鬼使神差的改变了主意。钻进被窝儿的时候,见他的信心越发的坚定。 漫漫长夜,独宿小店,黑暗永远没有尽头。惯性的失眠和揪心的懊恼,像煮沸的药罐,苦涩和酸辣的药渣,不停地在胸腔中沉浮、翻滚。 没有片刻的宁静。 夜深更长。 泪水如泉,打湿了枕头。 大清早,我就踏上了回程的大巴。窗外,蓝天如洗,白云似絮,静默地等待太阳露出笑脸。街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是学生。中学生,小学生。脸上都挂着自信的微笑。我的心头却覆盖着沉重的阴霾。压得心脏好痛好痛。 可恶的柳墨! 可恶的z市! 好多日子,夏天仿佛在网上悄然蒸发了。柳墨的好友框里,“欣雨”的头像常常是黑的。 偶尔一见,寒喧几句。夏天也都是怨恨和自嘲。“不好不坏,对付着活吧。”“乡下人,不敢劳您大驾挂牵!”“乡村农妇,又俗又丑,高攀不得!” 柳墨自觉无趣,甘愿落败,赶紧溜之大吉! 夜里,第一场雪光临小城。 恰巧是周日。清晨,柳墨见窗外一片洁白,抓起数码相机就往外跑。 托着雪团的松枝柏叶,洁白的杨柳枝条,扔雪团嬉笑的男孩儿女孩儿,都被柳墨拍了下来。 柳墨打开电脑插上数据线,剪辑相片。 “吭吭!”提示声,有网友上网。 原来是夏天。梳小辫子的头像红润而鲜亮。 柳墨在网上总是彬彬有礼,有人上线,总会先打招呼。夏天后来说,柳墨的这点很招她喜欢。 柳墨那天亦是如此。 寒喧过后,柳墨问夏天,在做啥呢? 夏天说,她在值班。 柳墨问,很寂寞吧? 夏天回了个苦笑的动画,说那也没办法,工作嘛。 柳墨忽然花心骤起,调侃道:“小雨啊,我去陪你好吗?” “别逗了!别吓我!净捡好听的说!人家大老远跑去见你,你都没胆儿见我。还是远点儿吧,乡下人,别沾着你。” 柳墨苦笑了,他知道,夏天仍然耿耿于怀。 毕竟,女人的自尊心,都是很强的。 柳墨发了个难为情的动画,手指跳动,搅动脑汁,试图解释。 老半天,夏天也没回话。 柳墨以为她有事没来得及打招呼,正欲离开,“吱吱”一叫,对话框里,夏天发了长长的一大段话。 “那天早上,我就给你发了短信。一整天,我就盼呀盼呀,盼着你回复,那怕是只言片语也好。你倒好,等到天黑,你连一个字也没回!吃过晚饭,我进了网吧。被一群少男少女围在中间。挺不好意思的。打开了qq,见你在线。真挺高兴的,一激动话就说到了那种地步。可我万万绝没想到,你竟然会拒绝我!我想,你一定没有品尝过被拒绝的滋味儿!而且,你又急三火四地下线了!当时,我难堪得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脚下裂个缝儿,把我漏下去!我一点都没骗你!我盯着电脑,呆呆的发愣。暗暗地骂自己,真他妈的是个贱女人!” 柳墨急着解释,额头不觉冒出汗来。 夏天却不依不饶。 “不听!不听!你坏!大坏蛋!” “不是!根本不是!” 对话框里,玫瑰色的字体,刮风一样传了过来。 柳墨知道,夏天用了复制功能。以她打字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那架式,如同赌气的小女孩。 不容他打字。刻不容缓。 柳墨急了。 夏天就像幼儿园撒蛮的小朋友,柳墨不知怎么办才好? 忽然,柳墨想起了手机。手机上留着那条没删的短信。 柳墨把电话打了过去。 “是小雨吗?”电话接通了,柳墨小心翼翼地问。 “你好?墨哥,我是小雨。” 柳墨浑身一震。 从话筒里传过来的声音,竟然美妙如天籁!柳墨从来也没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清脆、亮丽、温润、柔和、亲切。 不媚、不娇、不浮。 柳墨很兴奋。世间美好的东西,总会激发起心理的愉悦和生理的悸动。特别是异性的。 “小雨,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柳墨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郑重地说。 “呵呵!也太简单了吧!那天早上,你没收到我的短信吗?”那边,冷笑着问。 “收到了啊,我觉得号码很陌生,才没回啊。”柳墨想起当时的情景,如实回答。 “陌生就可以不回复吗?难道你不记得把电话号给过我吗?回复短信,礼尚往来的事,也是起码的礼貌。这点,你是不懂还不想为之?我看,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是吗?” 柳墨连忙解释,把那天家里的情况说给夏天听。她却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妹妹,好容易找到了哥哥,把心中积攒下的怨气怒气,暴风骤雨般地向柳墨倾泄。“在网上挺潇洒的,文质彬彬。没想到,生活中,却不是个男子汉!让一个女子雨夜苦等。啥意思啊?就是嫌我难看呗!我真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自做多情,恬不知耻!哼哼!” 柳墨越是解释,夏天越是不听,最后竟然小女孩儿似的赌气撒娇:“你就是坏!就不是个男子汉!就不原谅你!就不原谅你!” “哎!小雨啊,你不是说过,想给我唱歌的吗?不如现在唱歌儿给我听好吗?”柳墨被夏天逼得连连败退,试图转移一下话题。 “想得美!我今天心情不爽!想听啊?领我到歌厅去唱!想白听,没门儿!”夏天硬是不买账。 “好。一定一定。哎,小雨,请教点事儿好吗?”一招不奏效,柳墨只好另寻借口。 “说!” “我啊……春秋两季老烧心吐酸水,怎么办好啊?” “哦。这个啊,没事。不是胃炎就是胃溃疡。不严重的话,每晚吃一粒法默替丁;严重了就要做胃镜,再针对具体情况处理。怎么样?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谢谢!” “咋谢啊?动动嘴就完了吗?” “你说你说,悉听尊便。” “好,我再去的时候,别再让我吃闭门羹就行!如果不方便,也求你打个电话好不好?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如果不是柳墨的电话提示没电,那段马拉松式的通话,不知还要打多久。 柳墨关了手机,客厅的电子钟显示,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柳墨掂着手机,摇摇头,咧开嘴苦笑了。 柳墨耳边响起了老妈教导他的那句格言:能吃过头饭,别说过头话。 想到自己常常指责静雪给网友打电话,柳墨脸红了。真得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啊!人生的路边,不知会遇到啥样的风景。 柳墨品味了一番,直觉告诉他,自己和夏天的这个电话,把两人犹如风中舞动着的两条藤蔓给连在了一起,未来的日子,注定不会风平浪静。 心里却甜丝丝的。很幸福。 那天,柳墨正在北楼察看装修进度,夏天有电话打来。 “柳墨,你好吗?有点事,求求你,行吗?” 已经换了一种口气,怯怯的,柔柔的。很甜美。 得到柳墨的肯定,夏天说了声谢谢。脆生生的,冰糖豆儿一般,一路甜到了柳墨的心里。 “客气啥啊?你还没说啥事呢?哎,你不生气啦?小女孩儿!” “哈哈!干什么?揭短啊?谁让你惹我呢?哦,是这样,求你去趟市保健院,补张收据,然后给我邮来,行吗?” 一声轻笑,风荡银铃一般悦耳。 恰如小巧的铜锤儿,轻轻击打柳墨的心弦,胸腔立刻荡漾起快乐的声音。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银铃似的笑声! 柳墨原以为,描述女人的笑如银铃,肯定是文人凭空杜撰,故弄悬虚。 现在终于验证,文学作品描述的不假! 柳墨很快把夏天交待的事情办妥。也记住了她的名字。还有那银铃似的笑声。 秋冬冰雪,春暖花香。自然的规律。柳墨和夏天通了电话,感情升温,亦很自然。 柳墨觉得,给夏天打电话,是非常愉快的事情,或者是极美妙的享受。聆听甜美清脆的嗓音,妙若风摇银铃般的轻笑,时间如风般逝去。才放下电话,又盼着下一次开始。 夏天的短信,柳墨也很欢喜。 “哈哈!别忙了,陪小妹妹说说话儿,好不好啊?” “哥们儿,吃了没有啊?小妹妹不想吃,上网聊会儿好不好?” “真对不起,刚才有患者。别介意好吗?小妹给你揉揉肩好吗?” 总是一副商量的口气。 柳墨感到了被敬重的快乐和满足。 元旦过后,夏天又来过一次。 离她们的初会,已经半年多了。 电话常打,短信常发。人却没再相见。 虽然很喜欢夏天的笑声。可他知道,喜欢归喜欢,感情是感情。两码事。 柳墨请她在“小四川”火锅店吃饭。 饭后,柳墨把夏天送到了今天宾馆。两人闲聊了几句,柳墨便起身回家了,连羽绒服都没脱。 半冬无雪,人行道脏兮兮的。那场初雪,早已化得无影无踪。路灯下,绿化带里的草坪,仍然固执地残留着夏天的影子。嗖嗖的寒风,把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儿,还有小食品的塑纸包装,刮得贴着路面嗖嗖飞跑。柳墨慢慢地遛达,任凭缩着脖子的行人一个个超过自己。他在想夏天。 他在想夏天吃饭的样子。 眯着眼睛,嘴角轻轻蠕动,仿佛一直在笑,惬意而又幸福。那副幸福而又惬意的样子,柳墨很喜欢。 柔和的灯光下,夏天下巴颏儿的红痣,像熟透了的樱桃,好诱人!望一眼,便想去吸吮一下。冬天的缘故,夏天换掉了脖子上的水晶墨玉项链,取而代之的是条金的。细细的水波纹。白胖的手腕上,仍然戴着墨玉手链。手白如玉,手链黑亮如漆。柳墨感到好亲切。 静雪没回,柳墨坐在沙发上,打量着空荡荡的屋子,怅然如浓雾一般从心底升起。再陪一会儿夏天多好啊!他在为回来早了后悔不迭。便打电话给她。 小雨,今晚上我如果不走,你咋办啊? 墨哥,我当然会不高兴的。但我不会撵你。或许,我会借故离开。但是,你没有啊?我挺高兴的。也很感激你。墨哥,只是你走得早了点儿,没多陪小妹妹会儿。你知道吗?我现在心里空荡荡的。想你! 说到最后,语气明显伤感起来。 柳墨觉得心弦咚的响了声。 小雨,今后,我想我们走到哪步不好说。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们宾馆里,我们之间,永远不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 不知道。没想过。 我知道,你虚伪! 虚伪……?或许吧。 柳墨说。 柳墨挂了电话不久,夏天就发来了短信。 “墨哥,谢谢你了。都市的夜晚平静而又浪漫,我用点点的星光,将你的梦点燃,如果你心有灵犀,梦里一定知道是谁触动你的心弦。” 柳墨看了,心头轰然发热,想了想,回了短信。 “小雨,我有三个心愿。说给你听好吗?夏天的夜晚,陪你在绿江边,面对着异国他乡,痛快地吃一次烧烤;在你我二人的世界里,我亲手下厨,为你做两个爱吃的好菜;找个适当的机会,为你搓一次澡,触摸到你每一寸肌肤。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实现呢?” 稍顷,夏天回了:你坏!你坏! 柳墨正捧着手机呵呵坏笑,夏天的短信又到。 “墨哥,那要看你表现如何了。你努力吧。” 柳墨看了,心跳的频率一下子快了许多。 两人的感情,很快密切起来了。 第六章 浅笑3 正月初八,柳墨第一天上班。 第一件事就是给夏天打电话。夏天嗓音沙哑,鼻音浓重,咳声断断续续。柳墨骤然心痛,紧皱眉头连忙询问。 没事儿。感冒。夏天的声音有些慵懒。 柳墨放心不下。过了几日,夏天依然如此。 柳墨急了,劝她去省城看看。 次日清晨下起了雪。细雪若沙,乱纷纷,粗萝筛面一般,地面的积雪,眨眼间就厚了许多。柳墨双手抄进藏青色的羽绒服兜里,勒紧帽子,任凭雪粒刷刷地打在身上脸上。羽绒服是波司登牌子的,新上市的款式,很新潮。拐过宾馆的不锈钢伸拉大门,柳墨觉得腰部震动,知道有短信来,顾不上寒冷,看了眼是夏天的,便迫不及待地观看。 柳墨,今天,垃圾陪我去省城看病。请勿打扰好吗? 柳墨默然。 也很失落。不能和夏天通话的日子很枯燥,几近乏味。 柳墨已经习惯了和夏天卿卿我我的日子。 焦躁、不安的日子过得好慢,蜗牛散步一般。 过了漫长的三天,柳墨终于盼来了夏天的短信。 傍晚,柳墨下班走进楼梯口,短信提示音响起,他慌忙掏出手机。 是夏天发来的,是他最想见到的电话号码。 墨哥,病情可能要麻烦。初步检查不乐观。墨哥,我们那浪漫的约定,可能要在来世实现了。 脑袋嗡地响了一声。接着面前便飞旋起一片金色的花朵。 到了家门口。柳墨捅了几次,钥匙都对不准锁孔。他的身心都在剧烈地颤抖。 大米饭排骨炖酸菜,是柳墨最爱吃的,可他只吃了半碗饭。 静雪目光审视着柳墨的眼睛,疑虑地问,怎么了? 柳墨垂下眼睑,摇摇头说不舒服,然后跌坐进米黄色沙发里。闭目不语。 来电话了,找静雪打麻将。 她来不及收拾,扔下筷子,飞快地套上红色羽绒服,拎起黑色的长带真皮挎包,噔噔噔跑下楼去了。 扔下一桌残汤剩饭。 柳墨长长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又看夏天的短信。心痛愈烈,刀绞锯割一般。 他强忍痛楚,皱紧眉毛收拾餐桌。 刷完了碗,抹了桌子,柳墨的心绪仍然不能平静。慢慢地走到阳台往外看。残月西斜,寒星点点,牛郎织女,遥隔银河闪烁不已。心里更加寒冷,柳墨暗自思忖,小雨是医生,对自己的病情应该有客观的估计,她那么悲观,肯定是不可救药了!一眨眼,一个流星划过夜空,倏地消失在天边。又胡思乱想。都说每人在天上都有一颗星星,人死了,星星就落了。那么小雨的那颗星还会亮多久呢?是不是也要陨灭了呢? 让人怜爱的脸庞,清脆悦耳的声音,银铃般的笑声,都要随着星星的陨落而远去,永远永远地消失,这不是太残忍了吗?难道自己如此薄命?刚遇见一个知己,就要就此完结吗??他想着想着,一双手情不自禁地当胸而合,鼻问口,口问心,面对一轮残月,喃喃自语:“苍天啊苍天!念我和小雨前半生没做坏事,让我的小雨躲过一劫吧!如果真的要她离我而去,情愿把我的寿命借给她十年,那样,我们就可以一同归去了。苍天啊苍天!” 言罢,清泪如汹涌的春水,淌过脸颊,滴湿了手背和衣袖。 第七章 选择1 第三章 选择 说心里话,我也很喜欢听柳墨说话。 当然,这有悖于我寻觅他初衷。 人世间,许多人都是生活在矛盾之中。我也一样,俗女子一个。 柳墨的嗓音并不清亮,沙哑中略带少许的悲凉和沧桑。却又十分清晰。语速也有些慢。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送到你的内心深处。 有时候还挺幽默。常常会逗得我开心地大笑。柳墨说他最喜欢我放肆的笑声。还说特别是那两个音节的笑声。他说,那声音,像夜空绽放的礼花,既绚丽多姿,又能引发心弦的震颤。 我不喜欢奶油小生,也不喜欢男子清亮、尖细而高亢的声音。更厌恶一些所谓的明星不男不女、卖弄做作的样子。男人总要有男人的韵味。男人应该是山,女人应该是水。 柳墨考虑事情也颇周到。我们之间的电话,几乎是他打给我的。有时候我打过去,他也会挂了,接着他再打过来。不管是单位的座机还是自己的手机。我知道,他不想让我花费电话费。 柳墨打电话的内容,一般情况下都是问一下我的心情,吃饭睡觉什么的,闲暇的时候,也会聊一些情感方面的一些事情。 很自然聊起各自的家庭。 不过,是柳墨先开始的。 他说,小雨,我非常愿意把心里话告诉你。我的心扉永远对你敞开。无论哪个部位,倘若你喜欢,都可以跳上去尽情地舞蹈。有时我也纳闷儿,和你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是为什么呢?我说不清楚。 我听了,嘴里像含了块口香糖。 寒冬的一天清晨。柳墨睡不着,便给我打电话。他寒暄了会儿,问我,小雨,想听听我的感情波折吗?小雨,我觉得,对你倾诉,是很痛快的释放。 当然是求之不得。 柳墨和妻子的感情风波,我多少知道一些。也是促使我接近柳墨的因素之一。 我答道,怎么会呢?如果我们的情感生活没欠缺,谁会寻找另外的感情的寄托,是吗? 柳墨说是的。 佟欣回家了,我孤单地蜷缩在清冷的床上。宿舍更加空寂。 这是那个冬天非常寒冷的凌晨。 屋里的温度很低,铝合金窗的玻璃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花,卡通画似的妙趣横生。原煤涨价,供热公司很会算账,省一点是一点。 知道我睡眠不好,只要有机会,柳墨一定会在清晨给我打电话。 柳墨说,他非常喜欢躺在被窝儿里和我喃喃细语。他说一想到我慵懒地绻曲在被窝里,秀发散乱,睡眼惺忪,一边托着手机,一边不断地掖着被角,轻语呢喃的样子,感觉很亲切,心情很美好,还有一丝微妙的东西在血液里涌动。 当然,我也喜欢这种感觉。有男人的声音响在枕边,的确不错。 一天凌晨,电话里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 柳墨又在马路上给我打电话! 三九天,滴水成冰。 我想他一定是疯了,一时情急,便大声斥责,你不要命了吗! 柳墨笑了,说我很没出息,想你了!正出差,睡不着,又怕影响房间里的同事,所以就跑出来了。 我催促他,有什么话快说,小心冻成了冰棍儿。 柳墨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儿。 我没办法,任凭他絮叨。后来他说实在坚持不住了,没戴手套儿。我也听见他的声音在颤抖。 与其说感动,倒不如说是震撼! 我不知道柳墨的这份执着是傻还是爱。面对这样的痴情,作为女人,心海如果泛不起爱的浪花儿,那她一定很冷血。 你找死啊!快回去!情急之中,我大喊大叫。 我忘记了保持淑女的形象。 过了几日,佟欣值班,柳墨又打电话来。我又听到马路上嘈杂的声音。问柳墨。他说没事,戴着皮手套儿,穿着羽绒服,不冷。我说,那也不行,你知道吗?寒冷的空气从电话里都传到我的心里来了。我的心也会冷的!给你五分钟时间! 我居然担心起他的冷暖了!我怎么会担心他的冷暖了呢? 和佟欣说了。她点着我的额头咬着牙告诫:乖乖姐!别玩儿大了! 嘴里不说,我心里好喜欢。被窝儿里轻声慢语的浪漫,特能释放一个人的心情。特别是对于一个饱经风霜、伤痕累累的心灵,更加显得弥足热切。 佟欣正在热恋,常常彻夜不归。 失眠的烦闷与寂寥,常想找人聊天。可那两个东西,都死猪一般!清早曾依次给他们打过电话,一个嘟哝了一嘴,你精神病啊!另一个直接就关了机! 郁闷。恨不得一人一个大耳光!甩开胳膊狠狠地打。 柳墨和他们不同。知道我职业的关系,电话24小时开机。想说话了,先发个短信来。如果我不方便,就算了。 柳墨说他的睡眠也不好。我们俩相像的地方特多。 那天早上,柳墨坏坏地说,小雨,如果想听我的故事,得让我钻进你的被窝儿,我在你耳边轻轻地诉说,好不好啊? 我说,好是好,但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摸乱动。 柳墨,说那我可进来了!他说话的声音显得非常高兴。 我不语,轻轻地笑他。 这有什么?让你进来,你也进不来,嘴皮子痛快一下,有什么了不得的呢? 傻子! 柳墨说起他的情感遭遇。 大学校园,是酿造和孕育爱情的天堂。过来人都说,大学里,如果没有淡过恋爱,就等于白上了。 柳墨说,他真的没有。也没觉得大学白上。 他说,四年里,没有女孩子追他。他也没追过女孩子。 柳墨说,事后才知道,让女同学望而怯步的,是现在的妻子静雪。 上大学的时候,柳墨和静雪不同校,亦不是老乡,却是同路。 学校离家很远,一个单程,要在火车上折磨一天一夜。 那段苦乐相伴的旅程,柳墨仍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柳墨的家在终点下车,比静雪要远出两个站。因此,他返校的时候,上车从不担心没有座位。 静雪不行。柳墨上车一个小时后,她才能上车。平常日子,或许还能找到座位。返校都是客运高峰,等到静雪上车,车厢里过道上都挤满了人。都是学生或者是农民工。中途下车的几乎没有,都是一个方向,越聚越多,后来就挤成了沙丁鱼。 一次,静雪上车挤到车厢中间,见一个男孩儿旁边有空座,张嘴就问:“同学,给同伴儿留的吗?” 柳墨抬头看了眼问话的女孩子。 瘦长的身材,一袭黑衣,雪白的丝巾,随便地搭在胸前;小巧的鼻梁上,架着副小巧玲珑的近视眼镜。 单眼皮儿,脸蛋儿清瘦,齐耳短发,层次很分明,显然是经过了精心地修剪。 渴望和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他马上就会上来的。要不你先坐着?不过,咱们丑话在先,你不许赖座! 或许赢弱的身材弱不禁风,或许没抹口红,或许身上没有浓烈的香味儿。反正女孩子博得了柳墨的同情,他稍加思索,点头示意她坐在身边。 此前,好几个男孩儿女孩儿一路问过,柳墨都婉言拒绝了。 列车缓缓驶出了站台。 柳墨的同学没上来。 女孩子长长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念了声哦弥托佛,然后用细长的食指顺着鼻梁往上顶了顶眼镜,转过脸冲着柳墨微笑了,问道,我们是不是互相介绍一下啊? 柳墨知道了女孩子和自己在同一城市读师范。 她的名字也不错。 张静雪。 听柳墨介绍完,静雪笑得眉毛更弯了:看来,我们要同行三年了!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吧!我离车站近,回家的车票我负责;返校的时候,你给我占座! 静雪的语速比较快。隐约之中,隐隐流露着锐利的霸气。 不容柳墨推托。 柳墨同意了。 耶!静雪快乐地一声轻呼,竖起手掌朝柳墨拍去。 啪!两只手迎合在一起。 手凉凉的,和女孩子和身材一样,瘦长瘦长。 以后的日子,两人都忠实地遵守协定,漫长而寂寞的旅途,有了异性的陪伴,增添了许多乐趣。 当然,静雪也常去柳墨的学校。 同学们都认为他们在恋爱。 柳墨却没觉得。虽然两人常常在一起,吃啊喝啊玩啊逛街啊听歌会啊,但他总觉得离那种关系,还有不小的距离! 最后的一个寒假,两人还是结伴回家。静雪到站没下车,歪着头若无其事地打量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柳墨心生奇怪,忙催促,到站了,你还不下呀?一会儿车开了! 静雪收回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柳墨的脸。忽然,她的睫毛上下一磕,眸子里绽放出一绺美丽的光束!极诱人。甜甜的、暖暖的、柔柔的,像舞台上的聚光灯,刷地罩住了柳墨的脸! 静雪抱紧双臂,脆生生地说,我不!我要去你家! 那时候,正流行赵本山和宋丹丹“秋天的波菜”。柳墨刹那间就明白了那束光芒的意思。他知道,这应该就是“秋天的波菜”! 人的眼睛是器官中最为神奇的!不同的心理活动,它都会用不同的光束表达出来。传达爱的信号,之所以用“暗送秋波”形容,笃定是因为它最可爱,最迷人,最能表露思想,也最容易使人陶醉。或者说最具有诱惑、挑逗的魔力。柳墨那时觉得,用秋水的波纹形容女子示爱的目光,并不是十分贴切。因为,秋水的波纹虽然很美丽,但毕竟是潭清水,没有情感和温度;而示爱的目光,却蕴藏着炽烈的温度和绵长的柔情。 见柳墨诧异,那光束愈加炽烈。 静雪哈哈一笑,恢复了常态。突然弯起食指,轻轻从柳墨的鼻梁刮过,揶揄地说,怎么?害怕了?不欢迎啊? 可是——!柳墨还是不清楚静雪的意思。 他不是那种机灵透顶、善于曲意逢迎的人。 可是什么?不过就是有点儿突然啦!家里没有准备啦!柳墨,你是个男子汉吗?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好?再说了,我去看看大娘不行啊? 一串不容反驳的反问句!婚后的日子里,柳墨哪天都要听几遍,耳朵几乎听出了老茧。 静雪知道柳墨自小无父,还知道他母亲的年龄比老爸大。 柳墨无话可言。只能被动地讪笑。 柳墨!直觉告诉我,到现在,你对我仍没有感觉。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应该试着爱我。你的性格过于随和,有时候近乎软弱,自信心也不是很强。而我的性格恰恰和你相反。我们应该是最佳的搭配。柳墨,生活是现实的。社会是现实的。而爱情和婚姻也需要太多的现实。我不指望你现在接受我,但你如果想清楚了,就应该知道我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静雪说话的时候,始终注视着柳墨的眼睛。不管身旁的旅客都在看她。 柳墨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于是便旁若无人地看着窗外。列车穿行在茫茫的雪野里。越往山里走,雪越大,山峦、农田、村落,银镶玉砌一般。弯弯曲曲的公路,像随便抹在白纸上的一段黑色的曲线。 夕阳斜照,农舍炊烟袅袅,水墨画一般。 列车不断前进,水墨画也在不断变换着内容。 静雪见柳墨不语,知道他在心里斟酌,也不追问,起身从行李架上摸出两个桔子,一个留给自己,另一个塞给柳墨。 列车拐弯儿了。阳光明亮地照在柳墨的脸上。静雪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那张令人感到温暖的脸。柳墨两道浓浓的卧蚕眉,一直皱得很紧,后来终于松开,毛绒绒的嘴角,也不再那样僵硬。 静雪明白,柳墨已经默许。不觉欣然。掰开鲜黄的桔子瓣儿,一个一个往嘴里扔,很准确,样子很优雅。 果然,柳墨掏出手机,告诉妈妈自己要带一个女同学回家。 到了家里,柳墨才发现静雪是个非常勤快的女孩儿。做饭、清扫卫生、洗衣服,都跟在妈妈前后忙活。性格也更加开朗。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忸怩和造作,在她的身上找不出半点影子。 静雪进门后,妈妈脸上一直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柳墨,和妈说实话。你和静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还是女朋友啊?”趁静雪下楼去买精盐,妈妈悄悄问儿子。 当然是普通同学。女朋友?没感觉! 柳墨低头站在洗碗池边,洗静雪刚才削好的土豆。旁边的长方形菜板上,堆放着切好的鸡块儿。 “柳墨,我看静雪不错。人又勤快……” “可不嘛!”柳墨的姐姐抱着女儿从卧室转出,“细高挑儿,白白净净,爽快大方,哪儿配不上你啊?”女儿八个多月了,正在淘气。她咧着小嘴儿,不断用粉嘟嘟的小手儿,一下接一下揪母亲的耳朵和头发,嘴里咯咯地笑着。童音很清脆。姐姐一边制止着女儿,一边帮着妈妈。 问题是,她太霸气!再说,也有些瘦削—— ! 在亲人面前,柳墨不必隐瞒什么。 “弟弟,你必须会审时度势。居家过日子,得有一个能挑起灶门儿的!一个家庭,也是需要管理的。静雪在这方面的能力要你比强得多!再说,瘦有啥不好啊?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像我这样好吗?唉!时髦儿的衣服基本和我无缘!” 柳墨还想反驳,静雪推门回来了。 刚才她见调料罐里盐没了,说了声我去买就下了楼。 腊月二十六,静雪走了。 正月初四,静雪又回来了。 进门儿刚坐稳,她就决定:今天咱们上大舅家,明天看三叔,后天和大娘一块儿,上老姨家。 年前小住,静雪已记住了柳墨所有的亲戚。 亲戚走完,早饭桌上,静雪郑重地说:“大娘,我妈让把柳墨带去她看看。您说柳墨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去! 妈妈斩钉截铁地说。 静雪领着柳墨上了大巴,七拐八弯走了一个多小时,停在了一个小镇的大街上。 两人弯着腰顶着嘶叫着的北风,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路,走了大约一百多米的样子,途中经过了饭店粮店美发屋按摩院咖啡厅小超市,最后在一家杂货店门口停住。静雪推门进去。柳墨跟在后面一瞥,见一位精瘦的中年妇女正抹铝合金柜台。 “妈!我把这小子给弄来了!您好好儿瞅瞅,行不?” 静雪开门见山。 柳墨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脸上一红一白。他不知道该说句什么。 静雪妈笑了,皱纹越发的多。 从惊异到柔和,最后暖暖的了。 “我女儿是谁呀?目光能错得了吗?孩子,快和静雪到后屋儿,平房不比楼房。快,雪儿,把后屋儿烧暖和点啊!” 从后门进去,柳墨发现,里边还宽敞着呢! 院子里,铺着黄色的沙子,积雪扫得很干净。 三间砖房,很气有魄。 第八章 选择2 柳墨已经很长时间没睡火炕了。 适度的温暖,他感觉很舒服;硬邦邦的炕面儿,又硌得他浑身僵痛。他觉得火炕和静雪差不多。想到静雪,柳墨的心绪又乱了。他觉得自己像头笨牛,被静雪乖乖地牵着鼻子走。恋爱就是这个样子吗?未来的日子真得要和静雪生活在一起吗? 蒙朦胧胧之际,东边的屋门吱呀一声。 静雪的父亲看店,她和母亲睡在东边的屋里。 脚步声朝西屋走来。门轻轻地开了。 没容他多想,一团黑影儿已钻进被窝儿里。 一团女人香。 柳墨心里好紧张。 他清楚来人一定是静雪。但他不知道她来做什么。 只能顺从地给她让出半边被子。 你真是色胆包天!不怕婶子听见?柳墨压低声音责备。 没事儿!老妈一沾酒,扔到马路上都不会醒。静雪掖了掖被子,平静地说。 柳墨僵硬地平躺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什么。 静雪侧卧着,拥紧他。 怕你睡火炕不习惯,我来陪你说会话,你不要想别的!我不是随便的女孩子! 把人家搂得这么紧,还自我表白!羞不羞?柳墨心里暗暗冷笑。虽然都穿着衬衣,柳墨还是感觉到了女孩儿胸脯的柔软。 这样就很好!不许乱动!柳墨啊,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拿定主意。我问你,你必须回答。你身边还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儿吗? 没有! 柳墨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再问你,还有比我对你更好的女孩儿吗? 没有! 柳墨不用想,真的没有。 好了,那我再问你,我哪点让你讨厌? ——说实话吗? 必须是实话! 不是讨厌,是惧怕,你……霸道……! 静雪忍不住,嘻嘻的笑了。 柳墨觉得两团柔软的东西在轻轻地颤动,心里像爬上了蚂蚁,痒痒的酥麻。 就这些?你不知道,爱情有时也需要点霸气!好了,我以后一定注意。还有什么,一块儿说出来。 静雪止住笑。 再就是……,你有点瘦…… 这也算缺点吗?咳!要胖还不容易吗?以后我多吃点就是了! 还有吗? ……没有了。 那你说,到底喜欢我不? 说心里话,还是……有些喜欢的。 不行!不要有些,要全部!知道吗?以后,你必须好好地爱我!行不? 行。不错!本姑娘很满意。来!奖励你一下!转过来,搂一下! 两个年轻的躯体缠在一起。 静静的,一句也不说。 忽然,柳墨觉得脖颈湿淋淋的,静雪的身子在微微抖动。 静雪,你哭了?柳墨晃着静雪的肩头,轻轻地问。 ……柳墨……,你知道吗,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可你这根木头……来!亲我一下。 柳墨暗自惶惑。 做梦一般。静雪会和自己躺在一个被窝儿里。而且还主动让他亲! 柳墨的双唇轻轻亲了下静雪的腮。 蜻蜓点水一般。 完啦?不行!我是说接吻! ……我,我不会……。 柳墨身心燥热,支吾着。 你以为我会吗?我也不会!来,我们试试! 静雪说完,张嘴去寻找柳墨的嘴。 又笨又拙。 像两条缺痒的鱼,互相碰撞着,寻找着,最后还是不得要领。 算啦!我回去问问室友吧,她们都很有经验! 静雪说完,掀开被子,跳下炕,趿着鞋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低头亲了下柳墨的腮,柔声说:“乖!好好睡!”然后推开门,悄悄回东边屋里去了。 静雪走了好一会儿,柳墨还在发愣。他用力掐了下大腿,知道不是梦,静雪的确来过。 第二天清早,静雪给柳墨打来了洗脸水。豆绿色的塑料盆,热气腾腾的水,还有崭新的毛巾。她把毛巾搭在他的脖子上,顺手拧下了他的鼻子,哧哧地笑:“你真是个小笨蛋儿!” 柳墨脸色绯红,轻声儿说:“去!我没有你那大的胆儿!” 一句揭短的话,让静雪愠怒了,她含羞带嗔地怒目而视,小声喝道:“说什么呢!不理你了!”打了下柳墨的屁股,纤细的腰肢一扭,帮妈做饭去了。 在d市,两人安了家。 在d市宾馆,柳墨很快升职为副总经理。毕业前夕,他被到学校招聘的d市宾馆总经理看中,同时还答应安排静雪的工作。 柳墨曾经以为总经理在吹牛。他到了d市才发现,一个市宾馆的总经理,能量该有多大。 那时候,精英教育,大学生还是时代的骄子。 柳墨给总经理当助理。 静雪被安排到d市第二高中。 第二年的秋天,他们的儿子来到两人的世界里。 顺风顺水地又过了四年。 柳墨当总经理的呼声已经很高。 柳墨停了停,仿佛在斟酌一下该如何叙述以后的故事。 柳墨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我知道,他的心灵,又下了一次地狱。 柳墨那天在起草来年的工作计划。 有人敲门。 来人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 身段和脸蛋儿都不错。却是满脸的怒气,眉心隆起,眼角挑得很高。毛绒绒的青灰色的皮草,还有一头毛绒绒栗子色的卷发。 她没有坐在柳墨指向的奶黄色真皮沙发上。 径直走到老板台前,阴沉着脸问,你是柳墨? 老板台做工很精细,光洁的台面,闪烁着黑幽幽的光泽。 柳墨收回身子坐回靠椅上,心里虽然不悦,还是微笑着点头。 张静雪是你的妻子? 是。请问您是——? 柳墨不知道女子什么目的,轻轻地问道。 好!好! 女子抿紧了嘴巴,食指重重地敲了敲老板台。 手保养得很好,白嫩而又细腻。 柳墨心里虽然不悦,但还是微笑着问:“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您慢慢说,好吗?” 不能!我不能!柳墨,看看吧,你的老婆都做了些什么? 女子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从硕大的藏青色包里抽出一个信封,啪地摔在柳墨面前。然后,扭身坐进沙发,掏出精致的烟盒,抽出一支瘦长的香烟,啪一声点燃,恶狠狠地吸了一口。 两道烟雾从鼻孔里笔直地窜出。跟男人似的。 深绿色的烟盒。咖啡色的烟卷儿。 柳墨认出那是more。烟味很大。 阳光很好,办公室很明亮。蓝色的烟雾冉冉升腾盘旋,渐渐向柳墨逼来。 死一般的静。 柳墨低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信封。 牛皮纸的。 柳墨知道,信封里绝不会是好东西。 但是,他必须要看。 都是照片! 柳墨看了第一张,脸就没了血色。 柳墨匆忙地把剩下的照片看完,怒不可遏地摔在台面上。 卑鄙!无耻!柳墨怒目而视。 哼! 女子翘起二郎腿,冷笑一声。咖啡色的卷烟停在嘴边,蓝色的烟雾,仍然不知疲倦地冉冉升腾扩散。 柳墨从老板椅上站起来, 在淡褐色的地毯上走着。提花纯毛地毯质地很好,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他掂了掂牛皮纸信封,然后缓缓来到女子面前,直视着她那张满是仇恨的脸。 哈哈哈!柳墨突然冷笑:“要挟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电脑合成的吗?拿回去!”呵呵! 女子瞪圆了眼睛,站起来迎着柳墨的目光跟着冷笑:“你以为我是无聊的人吗?是不是电脑合成的,回去问问你老婆!这是我的名片,问明白了,再来找我!”烫金的名片丢在玻璃茶几上。皮草女子熟练地弹了弹烟灰,开门离去,很张扬。 淡青色的玻璃茶几上,散落下一片烟灰。 第九章 选择3 柳墨说,静雪很痛快地承认了一切。 但她提出的条件有些蛮横。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婚! 柳墨答应了。 红杏是这样出墙的。 学期总结会后,例行的晚宴结束,许多青年教师余兴未尽,吵着嚷着,练地摊,进歌厅,有的换了饭店继续喝。 静雪的政史组有十几人,他们随便找了家歌厅,要了啤酒果盘杂果,边喝边唱边跳舞。 难得放松。 包房里,五彩射灯忽明忽暗,悠闲地摇曳着绚丽的五彩斑斓。幽暗朦胧迷离。酒香淡淡,乐曲悠扬。 洋溢着松弛、舒缓还有温婉的情调和味道。 不用端着架子的老师们,唱啊跳啊,节日一般。 静雪五音不全,不愿意唱歌却喜欢跳舞。 现代舞交谊舞拉丁舞交谊舞,都跳得很好。 长袖善舞。 优美的舞姿总是青睐四肢修长的人。 静雪跳罢一曲,有人叫她。 是学姐也是她的副组长叶梓。 叶梓已经脱了外套,杏黄色的羊绒衫很容易辨认。 她已经喝得醉眼迷离。手里却还紧紧地握着啤酒瓶子。静雪挨着坐下,悄悄劝,叶姐,悠着点儿。一会儿还要回家呢。 唉——!回家也是一个人!有谁能安慰我寂寥的心?静雪,来陪我再喝一杯好吗? 学姐啊,少喝点行不行?静雪剥了个桔子给她,试图换掉酒瓶子。 “一生能得几时醉,不欢更何待——”她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艳词。推开静雪,举起手中的酒瓶,咕咚喝了一大口。 “真得好想你,我在夜里盼望黎明——” 凄凄婉婉的音乐。凄凄婉婉的歌声。 一男一女在唱。都是教历史的。男的,李若风。女的,陈慧玉。拿着话筒相视而唱,情深深意绵绵。两人的周围,四、五对男女慢条斯理地挪动着舒缓的舞步。 “静雪啊,你看李若风,个子高高的,腿长长的,挺拔而英俊。你知道吗?这样的男子最棒,每次让你三次gao潮,一点问题也没有!” 清亮的歌喉,吸引着叶梓的视线。迷离的目光追逐着沉醉在歌声里的男子。她的喃喃细语,却令静雪脸热心跳。 静雪感到很难堪。她不相信,平时端庄素雅的叶梓,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抬头睃了一圈儿,发现没人特别注意她们,她这才松了口气。 “学姐,我看咱们走吧。你看,这里连个像样儿的菜都没有! 不如我们找家饭店好好喝行吗?”静雪担心叶梓再胡言乱语,忙拍着她圆润的肩头劝道。 好在叶梓没有坚持。 静雪找了家咖啡屋,把叶梓扶了进去。 要了两杯绿茶。 “静雪啊,男人有时候真得好伟大!会让你欲仙欲死,也会让你的灵魂飞升到天堂那绚丽多彩的世界。”叶梓喝了口绿茶,闭上眼睛,头仰靠在沙发背上,无比的心驰神往。 学姐啊,你说的我一点也不懂!什么gao潮?什么欲仙欲死? 包房里只有两个人,不再怕被别人听到。静雪没了顾虑,便疑惑地问。 你真是不知道还是装相啊?静雪,孩子都那么大了,连这点起码的常识都不知道吗?叶梓眯起眼睛,满脸的惊异。 静雪无言地点点头。 静雪,柳墨这个丈夫当得不够格!男人都会说,我会让心爱的女人幸福。可是他们有几个知道?女人需要什么样的幸福呢?静雪啊,我告诉你,我们女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是性快乐!性满足!不是金钱,不是地位,更不是温情! 静雪愕然。 女人是什么?是部车子。也有人说是架钢琴。男人呢?当然是司机,是操琴手。车子随心所欲地行驶,是幸福快乐。钢琴能弹奏美妙的音乐也是幸福快乐。你呀你!整天没心没肺的。做女人起码的知识都不懂! “谢谢你,学姐。你不说,我一辈子也不知道。” 你不用谢我。谢我也没用。重要的是,做女人要懂得享受自己应该享受到的幸福。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为女人,生命中不应该留有空白。女人的青春,是一朵鲜花,鲜艳芬芳的时候,不充分实现自我价值,一旦人老珠黄,悔之晚矣!我看柳墨也不错啊?你们怎么会做不到呢? “学姐,其实他也很努力的。可能是我不行吧—— ” 叶梓闭目想了一会儿,突然睁大眼睛问:“静雪,想品尝那滋味儿吗?” 静雪的脸红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找人帮你一下吧!李若风!我刚才和你说的一点没错。我和你说,他真的很棒。我知道。 静雪坚定的摇头。说:不!那是背叛! 啊——!你读过昆德拉的小说吗?他有一句话,我非常赞成:背叛意味着打破秩序和进入未知。我是这样理解:丢掉旧的东西,寻找新的彼岸。当然这需要勇气。我或许是喝多了。或许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事情。但是,静雪,作为女人,如果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了却一生,得不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幸福,永远甘当别人享受的工具。你不觉得可悲吗? 静雪默默地看着叶梓,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静雪把叶梓送回家后,一个人在灯火辉煌的街路上走了好久,也想了好久。 静雪并不知道,叶梓的一番话,悄悄激活了中血液中本能、好奇的因子。 在以后的日子里,和柳墨做ai 的时候,静雪都很专注,也曾暗示过柳墨,自己对美好是向往的。她套用了叶梓的话:女人应该享受到女人应该享受到的东西。 柳墨很努力。 但还是不行。 静雪失望了,告诉柳墨,自己可能就是那倒霉的“五分之一” 。两人人一本书里看到,有五分之一的女性,是没有性高chao 的。 在一段时间里,静雪真以为自己是女人中的异类,上帝没赐给她作为女人应该得到的幸福权力。 后来,李若风走进了她的世界。 一年一度的春游。 郊外,柳绿如烟,繁花如雪,草地如缎。心情如无云的碧空一样晴朗明媚。 吃过午饭,静雪斜卧在一株野山楂树下,嘴里咬着一棵小草儿,眼睛盯着树枝间跳跃翻飞的鸟儿在微笑。她知道,那些不知名的鸟儿,在欢快地调情,啾啾的鸣叫充满爱意,敏捷的翻飞展示自我的魅力。由鸟儿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一阵春心荡徉。 暖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快乐嬉笑,白色的花瓣细雨般飘荡纷飞,轻轻地飘落在草地上,也轻轻地飘落在静雪的身上和脸上。 忽然,静雪的视野里,出现了两条修长的腿。踏着嫩草野花,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了。是个男人的腿。静雪没抬眼就认定了。因为,眼帘里出现的是一双男式皮鞋。 是李若风。 看到李若风,静雪突然想起了学姐说过的话,心里紧张起来,胸中不禁一阵鹿撞。 一套深蓝色的运动装,李宁牌的。让这个男人更加帅气。 李若风来到近前,盘腿在静雪对面坐下。 静雪不好再躺着,坐了起来。 李若风的面庞棱角分明,眉清目秀,文弱中透着几分阳刚。 春天真是让人激动的日子。他说。 静雪应道,是……是……啊,我……喜欢。天知道,怎么会语言迟纯啦! 李若风意味深长地看了静雪一眼,叹了口气,说是啊,人生也一样的,过了春天也就没意思了。 呵呵!人生也能分出春夏秋冬?有点意思。静雪笑了。 当然,四十岁之前,应该是人的春天和夏季。静雪,听叶梓说,你好像有点问题?是吗? 李若风关切地看着她。 静雪的脸刷地羞红了,别过脸气恼地说:“别听她的!” 李若风顿了下,盯着静雪的脸说,你知道吗,我真得很喜欢你。但是我惧怕你的清高。需要我帮助,我会尽力的。如果你不反对,听我的安排好吗? 那一刻,静雪的大脑出现了空白。她呆呆地看着天上游动着的云朵,手中下意识地捻动一根小草,心里不知道怎么回答李若风。 她不知道,李若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回家的路上,静雪在大巴车里,接到了李若风的短信,告诉她一个地址。口气不容置否。 静雪不知道去还是不去。下了车,犹豫再三,还是鬼使神差地去了。后来,她想,女人有时候真是个怪物,身体会拒绝执行大脑的命令。 小别墅很漂亮。 依山傍水,掩映在一片槐树中。槐花绽放,香气正浓,花坛草坪,绿篱围绕,空气中里飘荡着甜丝丝的芳香。 主人出国,让李若风给照顾一下。 房间布置得很舒适也很有品味。 前戏做得很好,功夫也不错,花样也换了几个。 最终,静雪的身体始终没有燃烧起来,当然也没品味到欲仙欲死的滋味。 李若风已经汗流浃背。 长叹一声,雪啊,过两次或许会好的,你要有信心。 既然开了头,接下来也就没那么多顾虑。男女间的事,一次和一百次没有什么区别。事后,静雪虽然觉得对不住柳墨,但后来李若风约她,还是忍不住地前往。 最后一次,李若风服气了。他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自己或许就不是这把钥匙。 静雪却不知道,稀里胡涂的,就被人算计了。到此时才明白,原来叶梓把她领进的,并不是芳草萋萋、鲜花如锦的草原,而是一片暗藏罂粟的牧场! 静雪哭得很伤心。 她恳求不要因为自己影响了儿子。没有父爱的人容易自卑。为了不让咱们儿子的性格像你,柳墨,我恳求你,你怎么对我都行。你可以报复我,也可以看不起我,但我不许你离婚! 我听了哈哈地大笑:“霸道的人啥时候都霸道,在这种时刻,还这么强硬!有性格!佩服佩服!所以,你就忍辱负重了?” 柳墨长长叹了口气。他说,我知道没有父爱的男孩子有多么失落,这是没办法的事。心虽然在滴血,但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柳墨又告诉我,第二天,他给皮草女子打了电话,问她要怎么样?皮草女子说很简单,只要他们两人在d市消失,一切都过去了。柳墨问为什么?她说为了自己的妹妹。告诉了一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女人是市宾馆另一位副总经理。 水落石出。 柳墨什么都明白了。 情知遇上了高人。静雪的出轨只不过连环棋中的一步。话又说回来。苍蝇不盯没缝的鸡蛋。只好服输。通过同学的关系,两人同时调到了z市。 静雪去了技工学校。柳墨担任今天宾馆的行政部经理。 第四章 尴尬1 柳哥,这几天咋啦?病了吗?脸色很憔悴耶! 下班的路上,曲萍听见后边有脚步声,扭头瞧见柳墨,便站下来等着,满脸关切地问。 柳墨摇摇头苦笑,没有啊,挺好的啊! 不对!肯定不对!和嫂子生气了?哎哟--!曲萍光顾看柳墨,高跟鞋踩上路上的冰,一滑,乍着胳膊很夸张地尖叫一声。 柳墨赶紧扶住她的细腰,说好好走路吧,我没事。 曲萍满脸狐疑地斜了眼柳墨。摇摇头,挥手说了声拜拜。两人在十字路口分手。 难言的苦痛,只能深深地压在心里。隐密的恋情引发的苦痛也是隐密的。 夏天已经走了三天,只来过一次短信。 这条短信更使柳墨惊惧不安。 不知不觉,夏天在柳墨心里,已经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又过了焦躁难耐的一天。 终于按捺不住。柳墨临下班前,咬咬牙,给夏天发了短信,询问她的病情。 柳墨已经顾不得夏天的告诫。不然,又要面对一夜失眠的煎熬。 时间过得好慢。 十多分钟过去了。夏天还没有回复。 她不方便吗?还是不想回呢?她在什么地方呢? 反常的情况,让柳墨胡乱猜想。 两人曾经约定,不管谁收到短信,一定要立即回的。 一对一。 小区的路面,没来得及打扫的积雪,被人们踏成了坚硬的雪路,在行人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柳墨拎着两只鸡腿,还有三个拳头大的土豆,急匆匆地走着。 晚上我想吃鸡块炖土豆。 早晨,静雪挎上包,推开门时,突然扭头对柳墨说。 没收到夏天的短信,柳墨很沮丧,也很焦躁。但日子还要过下去,晚饭还是要吃。在静雪面前,还要装作啥事没有。 柳墨走进楼洞的时候,夏天的短信来了: “我没事了,已经回单位上班。让你担心,不好意思。今天患者多,忙得很。没及时回。墨哥,你想我吗?我好想你!” 柳墨松了口气! 又恨又喜! 上楼梯时,柳墨感觉双腿又有了活力,一步两个台阶轻快地爬上了四楼。 第二天早上,柳墨上班走到宾馆大门口,收到了夏天的短信。 墨哥,昨天的短信怎么没回啊?难道我走了这么多天,你一点也没想我吗? 柳墨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边走边摇头。他仍在责备夏天。 把短信删掉,手机揣进羽绒服兜里,柳墨加快了脚步。他很谨慎。夏天的短信,他看过后都立即要删掉。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柳墨没立即回复夏天。他清楚,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不应该像少男少女那样,边走边摆弄手机。 进了办公室,柳墨就忙着给夏天发短信。 “没想!回来也不告诉一声!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惦记你吗?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再说,想你也没用!拥抱一下都不行!不知道你是胆小还是吝啬?” 狠狠按下了发送键。 他真得很生气。不知道夏天是粗心,还是有其他啥原因? 夏天的短信很快就回了。 “墨哥啊,你生气了吗?小妹不是故意的啊。你要拥抱我,小妹答应你,不过,你要轻轻的,好吗?小妹害怕……和别的男人拥抱,我是第一次。” 柳墨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却异常兴奋,仿佛已经拥住她那丰满而性感的躯体。 转眼间,又是春暖花开。 一个周日的早上,柳墨在主楼门前,迎面碰上了卷毛老总。他边走边挥着大手安排柳墨,要他和工程部一起去检验北楼的装修质量。 刚离开卷老总,柳墨觉得腰间震动。原来是夏天的短信。 下午到绿江,请你安排一下住宿,好吗?小雨。 心跳如鼓。 终于又要和夏天见面了!上次约会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 柳墨赶紧拐到楼角背静处,迫不及待地给夏天打电话。问他啥时候到?需要他做什么?还告诉她,这几天宾馆正接待一个大型会议,没有空闲的房间。 夏天说找家旅店,卫生安全就行。另外嘱咐他带些洗漱用品。 检验完毕,快10点了。柳墨开车上街上转了转,发现位置稍偏一点的“天缘”旅馆还不错,就订了间好一点的房间。 年轻的女老板热情得几近殷勤。眉飞色舞的宣耀一阵,临了儿附在柳墨的耳根儿暧昧地说:“如果您想找乐儿,请吩咐,保证物美价廉,安全卫生。” 柳墨摇摇头笑了。他说住客是个女的,医生。最后叮咛了一句:老板,你可要多加小心哟! 下午三点。柳墨在宾馆西侧“乡亲”酒家门前的大柳树下,接到了夏天。 浅灰色的短春装,无领儿,左胸打一黑白格子面料的蝴蝶结,右边下摆上,也衬着同样的一个。两个蝴蝶结一白一紫,一大一小。领口缀着白色的蕾丝花边儿。黑色的八分韩版筒裤。藏青色的真皮细带凉鞋。 白晢的脖子上,仍然戴着那条黑白分明的项链,水晶和墨玉的。水晶一闪一闪的。 洋溢着简洁、明快和清爽。 依然拎着那只包。罂粟花很鲜艳。 柳墨眼睛一亮。小雨,今天好靓啊!妩媚清纯,干练聪颖。 夏天笑靥如花。想到牙齿的瑕疵,忍不住用手遮挡。黑亮的墨玉手链,衬托得手腕更加白嫩。 她说,这是因为你在意我。在单位,就没人这样夸我。 不是。你这副样子,真得好可爱。柳墨直视着着夏天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夏天的笑容更加灿烂。 喜欢奉承是人的本性,特别是女人。 柳墨接着又说,那是他们不懂女人。 柳墨没有开车,离天缘酒店不远。 两人悠闲地漫步在林荫路上。 贵宾街,南北走向。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张开硕大的树冠,浓密的阔叶,密匝匝地遮天蔽日,凉爽怡人。 两人进了房间。 北侧摆放着双人床,米色的喷漆床头。姜黄色的双人被上面,并排放着两个一样颜色的枕头。绛红色的木制圈儿椅、独脚圆面实木茶几和双开门衣柜。茶几上摆着红色的电话。还有一台二十一寸的海尔电视机。 夏天把包放在茶几上。动手检查床上的东西。揭开被子一瞧,眉尖跳了跳,面露不悦,扭头对拎着钥匙的女老板说,请你换一条床单,好吗? 大姐,这是新换的。很干净的! 柳墨也看到了,床单上有两块纽扣大小的斑渍。虽然不太显眼,但确实存在。 老板,难道你的视力有问题吗? 夏天没打算刁难女人主人。她和颜悦色地说,如果换了你,躺在别人的脏东西上面,能睡得着吗? 年轻的脸刷地红了。她当然知道,床单儿上遗留下的是什么痕迹。垂下头说了声对不起,亲手扯下床单,轻轻退了出去。 小雨,真对不起。如果住宾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柳墨满脸歉意。 这不是你的错。 夏天说着推开卫生间的门,缓慢地扫视完,回身对柳墨笑了。她说还不错。 女老板很快回来了。手脚利落地铺好床单,笑着问,大姐您满意吗? 谢谢!夏天点头微笑。 床单是新的。女老板铺床的时候,才撕掉塑料包装膜。 柳墨把旅行牙膏、梳子、浴液、洗发液还有一条洁白的毛巾放进卫生间,掏出两个纸杯,倒满了水。发现女床单没铺平整,本能地给扯平了。 夏天见了,瞳仁里闪过一丝火花。 柳墨坐进精巧的圈儿椅里,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夏天的脸。 她的鼻尖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星儿。 啜了口水,夏天发现柳墨的眼神不对,心生诧异,讪笑着问,墨哥,我的脸有什么不对吗? 小雨,我在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怎么?啥事啊?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直说好吗? 你不知道吗?你去省城的那几天,我多担心你啊?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可你,没事了也不尽快告诉一声。我不问,你还不告诉我。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许我和你联络!难道,你真的不再乎我的感受吗? 哎呀!墨哥——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在你心中有那么重要。我是一时高兴,忘了告诉你了。好了,好了!墨哥,别怪小妹了好不好?你说,晚上咱们上哪去吃饭啊?你要请我吃什么啊? 真诚而内疚,软语轻声。忙不迭地摇着柳墨的胳膊。一副小妹妹撒娇的神态。 柳墨心软了。 步行进了一家烤饼店。 没有雅间儿,挑了一处靠墙的餐桌。 就餐的客人不多。 柳墨点了香椿芽炒鸡蛋,要了两份驴肉烤饼。夏天要了清炖鲫鱼。 两人约定,以后吃饭就俩菜。 不许浪费,是他们的原则。 夏天吃得很开心,她说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柳墨知道,夏天是长白山里长大的,上大学也在寒冷的北方。 四条鲫鱼,她吃了三条。 看着白色吃碟里堆满的鱼刺,她羞涩地笑了,扬起脸问柳墨,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看,都让我吃了。你问我今天为什么不吃鱼头吗?这个,哈哈!我只吃炸过的鱼头!咯咯咯! 银铃似的笑声。 清冽得几近甘甜。 啤酒也喝了不少。桌子上竖着七、八个空瓶子。 柳墨这才知道,其实,夏天真得很能喝酒。 谈话很随便,无拘无束。柳墨谈写作的苦乐与艰辛。夏天聊医院的烦恼与自豪。 像朋友,又像兄妹,在外人眼里,没有一点情人的味道。 柳墨怕碰到熟人,捡了条背静的街路,领着夏天朝天缘旅馆走去。 两人微醉,脚步跌跌撞撞的。 原先,两个人还各走各的。 走了几步,两人的身体就缠到了一起,他们相互搀扶着、依偎着走在空旷而寂静的街路上。 没有路灯,只能借着住宅楼里的光亮前行。 墨哥啊,小妹喝多了,你会笑我吗?夏天紧紧地抓着柳墨的胳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肩头,嘻嘻哈哈地问。 小雨,为什么我要笑你呢?我也没少喝啊。柳墨也走不稳,但还是努力坚持,不让两人倒下去。 墨哥啊,你说,茫茫人海中,我们为什么会相遇? 小雨,这就是缘分! 墨哥,你会珍惜吗? 小雨,我会的。你喜欢我吗? 墨哥,我当然喜欢你了。我心里,就觉着和你亲! 小雨啊,哥可是什么也没有啊!没权没钱。你图哥什么啊? 墨哥,不许你这样说!墨哥,我就图你对我的一片真心。我真不知道,你是那么在乎我! 当然。小雨,哥问你,你爱我吗? 爱! 小雨,我也爱你。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如果现在死了,也不会遗憾的! 墨哥,我也是。如果后半生,我们就这么走过,该多好啊! 小雨,你想得太多了,现在不是很好吗? 是的。墨哥,你冷吗?你的身体在发抖呢。 有点。喝那么多啤酒,全身都凉透了。 城市临江,温差很大。初夏的夜晚,仍然有浓浓的凉意。 墨哥,一会儿到了房间,小妹给暖暖好吗?小妹胖,脂肪多,不怕冷的。唉——!就是身段儿不苗条。墨哥啊,你不嫌小妹胖吗? 好啊。小雨,你虽然胖了点,可是胖得好可爱啊!我真的好喜欢! 墨哥——! 夏天猛地抱住了柳墨的腰。 房间里的温度也很低。 喝了杯热水。柳墨仍在轻轻发抖。 夏天打开电视,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洗脚,哗哗的水声,和电视里的歌声混杂在一起。 洗完了,夏天推开卫生间的门,冲着柳墨莞尔一笑。脱了裤子和上衣挂在墙壁上折叠衣架上,露出一身蛋青色的彩棉内衣。她提起包,蹬掉绿色的塑料拖鞋,一步跨上床,盘腿坐在柳墨的对面。 夏天不让开灯,彩色的电视画面,闪闪烁烁,两个人的脸色忽明忽暗。 拉开拉链儿,拿出硕大的一卷卫生纸放在枕边,又翻出一个塑料瓶,拧掉盖子,倒出两粒椭圆形白色的颗粒。一颗放在柳墨的手心,另一颗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口香糖。特意买的。市场上最好的,10块钱呢。 柳墨看了眼。粉红色的商标。商标涂了条大红的斜带,上面标着:木糖醇。 味道真的很棒。 墨哥,你还冷吗?夏天把口香糖的瓶子放进包里,递给柳墨,示意让他放到茶几上,然后关切地问。 哦。好些了。柳墨放好包,顺势挨着夏天坐下。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悄然袭进他的鼻子。 你用的香水儿是啥牌子呀?很怪。怎么会是这种味道呢? guqqi 古姿狂爱。现在散发的是罂粟花的味道。好闻吗?一会还会变的。 好。其实我也不是很懂香水。柳墨老实地回答。 夏天笑眯眯地把腿伸直,一双白嫩的小脚儿伸到柳墨面前。她绞着手问,墨哥,你说我的脚好看吗? 柳墨想起了静雪瘦骨嶙嶙的脚。 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他摸了摸,软软的,柔柔的,手感非常好。 眯起眼睛笑着说,很好呀,我好想啃几口! 去! 夏天撒娇地搡了柳墨一把,然后伸出手来说,其实,我的手更好。 两只胖乎乎的手伸到柳墨眼前。 虽然柳墨早就对那双手向往至极,但是当它伸到面前的时候,他还同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赶紧托在掌心,敛声屏气地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