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江湖来》 第1章 楔子 “师——哎哟!!” “讲多少遍了,出门在外,要叫我郭大善人。下次再喊错,再敲你哦!” “呜…记住了!那,那个,接下来我们准备去哪?” “去衡山!” “是衡山刘师伯那儿?那师傅师姐也会来?” “本善人要去捞大功德,从此做大做强,扬名立万,再造辉煌!” “啥?啥呀?” “笨!当然是搞事啦!难道去吃席咩!” “哎哟!为啥又敲我?” “心情好,当然要敲一下嘛!别哭了,速去牵马来,江湖走起!” ——我是你的转折线—— 二十七年前,华山派动荡,剑气宗之争使得宗门高手几乎一夜死绝,只余下几个小辈幸存,大师兄岳不群坐了掌门交椅,重整华山。 用了整整十年才在江湖中站稳脚根。 郭友便是在这个时候被掌门夫人、上代掌门之女的宁中则抱回了山上。 接下来,便是养育,传武,授首徒位。华山派道统自自昔日道门全真一教,因门派祖师出身缘故,自然也是玄门正宗。 郭友长至十岁,道行有成,玄功自现,是为 ——太玄经 很熟悉吧!意外吧!惊奇吧! 当然会啦!郭友表示:我堂堂一个穿越众,随身没个神功神剑的,这核理吗? 太不核理了!这就是标配、福利! 所以我有,难道我还有个空间戒指的事我没告诉你吗?没有吧! 所以我真有,难道我任督脉天生通畅的事我没跟你讲吗?没有吧! 所以我是华山首徒呀! 没丢大伙的脸吧! 我长的虽然没帅过你们,但也俊呀,平日里师妹们偷偷摸摸的窥瞧我,一边脸红红,一边心荡漾的还当我知不道哩!行走江湖,一双招子不够亮那怎么行?哎我就不揭穿,哎我大大方方的四平八稳!我身高一米八上,虽高不过你们,但也足足了,在华山,那也是鹤立又鸟群了,所以这派内帝位呀——稳! 羡慕不? 郭友的前世,一如芸芸众生,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普普通通的出生,普普通通的成长,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工作。不普通的是,幼时拜了位拳师学了手南拳又练习多年未曾丢下,才在他穿越前干了件不普通的事——挽救了一位父亲的悲剧、拯救了一位被拐的少女,总算是令他这普通的人生有了件光耀门楣宗祠的功德。 或许也是这事才得以让他异世重生,而戒指却是拳师逝世前交予他的,当那天为救人而孤身挡刀后,流出的血便被戒指吸收。而后,重生,天生通脉,身入华山。 所以说啊,百因必有果(诸位可别答甚你的报应就是我,岔了,窜词儿了),因果循环,天机自入,诸公自堪。回接上文,那么,郭友现下在干啥去呢? “那当然嘛!师弟你可可爱爱的,最讨那些江湖侠女的疼爱了,待到入了城,本善人带你赏花去!” “山上也有花呀,还要赏的吗?” “所以说呀,你们这种小弟弟还小。我赏的是花吗?勾栏听曲,绮罗霓裳,拈花而笑,蛾眉青黛,没经历过这些,你好意思混江湖嘛?!” “吓!师兄,你不怕师傅知道了罚你?” “所以你也赏呀,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助人为乐,懂得分亨也是本人的一大优点,师弟不必感谢我哦!” “哟!还感激的痛哭流涕呀,夸张了夸张了——驾!师弟打马跟上,可别掉队了。” 古道宛转,丽日和风,快马急蹄间两道身影疾疾如矢,转瞬消失山拐处,只一道模糊哭声远远传来—— “师…兄…你坑…我…” “…呜…” 第2章 我们的目标是…… 夕照,远山下,驿道。 “其实有一点,我属实是不吐不快。你是咋晓得那人有钱的?” 小茶摊里,与郭友同桌的人踌躇了许久,憋不住便直问,不然属实是如梗在喉,不得痛快。 “简单呀,你只须一瞧他的脸和脖子肤色,便晓得这人易了容。谁家正经人出门就易容的?不外乎骗、盗、匪、逃家,再看他里衣料子,丝润色滑的,一看便是屋有田多米粮且江湖经验乏甚。你是了解我的,最爱是助人为乐呐,在助人之余收获的这少少银钱与那人所得到的经验完全不值一提嘛!” 对面的是郭友同门师弟,路人甲一枚,名号可有可无,便不提也罢了。好吧!其实是有名姓的,姓石,名一鸣,家中父母俱在,是华山脚下一员外,户富田丰,好举善,多善名。郭友四岁时曾随师傅岳大君子下山,恰逢有匪行盗于石员外,郭友出手搭救并擒下众凶,一时惊艳于县中,更令石员外艳羡的是郭友竟也读书识字,四书五经均有涉及,便再三慕求,岳不群才收了石家小儿入列门墙,又为其取名“一鸣”,是座下最小弟子。 石一鸣扁了扁嘴,想起之前师兄坑他的事,心下仍自委屈,面上便带了哀求向郭友道: “师兄,入了城真的要去那种地方吗?师姐知道了会拆了我的!” 郭友本就是逗他玩的,见他又要哭起来的样子便安慰道—— “呐,一鸣呀,师兄来问你哈!” “师兄请问吧!” “去年见恒山派众师姐时,你觉得她们性情如何?哪个师姐好看?” “都好看呀!秦师姐最聪明,仪琳师姐最温柔,郑师姐最爱笑!” “最好看的呢?” 郭友话音一落,石一鸣便扭扭捏捏的吱吱嗫嗫,嚅嚅不语的红了脸,这一下可把郭友逗乐了,当下便诘问道:“扭个甚,说说又如何,值当你这般模样。给师兄讲讲,是啷个?” 石一鸣脸红的似被按在开水里烫过几滚模样,活似涂了胭脂,低低的伏着脸被催问不过,只好低声羞道: “郑师姐!” 说罢便以袖遮脸,露出两只耳朵通红似血。郭友更觉趣致,便曼声秀气道: “那,如果,楼里那些人比你的郑师姐更好看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石一鸣一听之下,顾不得羞涩猛抬头驳道: “郑师姐最好看,笑起来像春日里的金钟花,不,比金钟花还好看!” “真真的,师兄。” “花楼里的人儿也顶顶好看哟!师兄我说的也是真真的哦,小弟弟!” “我不信!” 郭友见他梗着脸,便诱他:“顶顶好看哦,顶顶温柔哦,顶顶爱笑哦!” “师兄骗我。” 郭友竖并四指道:“我发四,绝不骗你!” “真哒?” “真真滴!” “不骗人?” “不骗!” “那…那…去!” 郭友哈哈大笑起来,与店家结了茶钱,两人取马便走。 古时不似今时,一般都结城而居,而城外郊村不过十余里,这茶摊离城不过一停,两人马快,转过林道远远的便望见一方巨墙巍峨。 郭友挥鞭一指,扬声道: “进城。” “进了城,我们的目标是——” “勾栏——听曲——哎哟!” “笨!吃饭!” “…痛!” 第3章 我堂堂…… 凡江湖子弟,出则快马,入则阔宇。有人志曰:喝最烈的美酒,住最舒服的床! 回雁楼恰好两样都有且鼎鼎有名,名声在外的结果便是客众氵弗盈。名气大了,生意就好,一好客人就多,人一多声音便杂,声音一杂便吵耳。尤其是江湖中人多有粗鲁,莽撞人嘛!更兼内功外功有成胆豪气足,一声吼断桥的都有,足见其怖!然而此间此刻的回雁楼内,甚是安静。 见了鬼了。楼内人也不少,二楼人更多些,按理说即便不吵也不该是这般的见鬼模样。 二楼分为两拨人。 居中坐一刀客神色浪荡,左右旁坐着一年轻女尼一年轻剑客。女尼旁徨,剑客带伤。 刀客对面几位玄道坐踞,面色涨红,赤目怒瞳,握剑的手青筋劲勃,俱甚恨狂。 太安静了! 跟活见了鬼似的静,可静中却又带有一般火山浆液般的沉凝! 这火山令人见怖,那刀客却似未觉,仍悠哉悠哉的吃酒吃菜,忽而嗤声笑道: “人生在世,美酒美人最最是令人开怀啊!可偏生有的牛鼻子禁嫁娶禁荤禁酒,也不知活着还有甚么意思哟!哎,好惨,好惨!” 就这一会摇头一会晃脑的样子可把对面的老道给气坏了,终于按捺不住,“仓啷”一声拔剑在手直指着刀客愤声:“好恶贼,贫道今日便替天行道,为江湖除了你这一害——拿命来!” 言罢一步登禹,铁剑铮声急刺,霎时便已近前,那铁剑锋利的尖尖泛着冷冷白芒,即时便将刺入刀客体内。 当其时,老道人后边一众道士眼也不眨的盯着,见此情形俱是忍不住的面泛喜色,囗角咧笑,正欲欢欣雀跃寸—— “锵” 一道白色匹练似光掠起 “扑” 布帛皮肉破裂声起 “铿” 众人似听见入鞘声落,便听到“当啷”一声脆响,一截断刃躺在地上,那老道哴哴倒退,抛了断剑,一双手紧按胸口,众人这才见他胸囗处衣襟斜斜平直破开鲜血迸溅,不时便染红了大半。 好快的刀! 众人惊惧不已,不敢再看向刀客,忙抢身将老道护回,又撕下布条与老道箍扎伤口,一时忙乱不休。 那刀客箕坐其身,嘿声笑问: “我堂堂万里独行,江湖中出了名的快刀,吃饭的家伙,你跟我比快?你是有多瞧不起我田伯光呀!” 人皆不敢言,田伯光正欲再说,却从楼下传来一问 “你堂堂的什么?万里什么?” 楼下那人的语气带着三分不屑、三分惊喜,又有三分的果然与一分笃定。田伯光心头猛的火起,正回身鸷目望去,便见一人负手纵身落在身前五步处,当时便眼一亮,心下暗赞—— 好俊的轻功! 正是郭友来了! 郭友一眼望去,便心下了然。眼见田伯光目露凶光,当即摇头笑了笑,又见一旁剑客脸带惊喜与羞惭身上带伤,便说道: “令狐呀令狐,早叫你勤练功夫少饮酒你不听,被打的师娘都认不出了,你说该不该的?” 自郭友上山,很多事都被蝴蝶的翅膀扇的改变了,剑客令狐冲,华山三弟子,老二嘛却是劳二五喽! 令狐冲羞着脸苦笑,忙揖手求道:“大师兄,留点面,留点面,要脸。” 旁人惊奇不已,田伯光更甚,一双眼珠子溜溜的望向青春勃发的郭友,又看看尘霜扑面的令狐冲。好半晌忽而嬉哈拍腿大笑不已,边笑边指着令狐冲道: “嘿!哈哈…哈哈哈!大师兄…哈哈哈哈——令狐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楼上大笑声盖住了老道人的忍痛嘶嘶声,各道人交谈声,独剩下田伯光边笑边咳嗽边拍腿拍桌,直笑的弯拢着腰,跺着脚,好似要笑的在地上打上几个滚才痛快了。 郭友不急不忙的坐下,并膝按掌,声音轻飘又不急不疾却清晰的在众人耳边响起 “世上最快活的职业是银贼了,做银贼第一点嘛轻功要快,第二活要好,第三要活好!” 田伯光拍着桌,两眼放光大声笑道:“不错,对,讲的好,哈哈哈!” “知道了快活,那么你们谁又晓得令银贼最不快活的职业是什么?” 田伯光哈哈笑过:“哈哈!闻是未闻!” “当然是公公啦!” 田伯光笑声一顿,“太监!?” “拿住了银贼,去了势,就那么小小的簿簿的弯弯的片刀就这么一划,一拉,一勾,一扯,嘘!” 田伯光头皮登时发了麻,周身起了疙瘩,小绿豆眼珠子一眯,收了笑声,腰慢慢的直了起来。 郭友手指挑着手指,似在检看指甲缝,语气愈是轻慢:“但,还不够。” 田伯光手心一紧,挑声问道:“还,不够?” “嗯呢!银去银根,轻功废功。” “也是就那么小小的簿簿的弯弯的片刀就这么一划,一拉,一勾,一扯!” “嘘!” 田伯光腿一抖,目中凶光乍现—— “哎!造孽呀!不行,不行,太惨了!啧啧!换一种。” 田伯光眼中凶光才现,听见这话猛的一缩,讶声道:“换…换…一种!?” 郭友赞赏的欣慰道:“当然换了。做公公也太便宜了普天下的银贼,这与佛门那些贼秃们山下作盗匪入门作佛祖有何异!”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嘿” “恶心!” “拿住银贼。” 郭友拿眼笃视田伯光,口中笑吟吟道: “挑了手脚。” 田伯光眼中起凶光。 “城南史员外家独女闺名翠芬,身长一丈八,身高一丈八,重一百钧。” 田伯光面皮猛抖,凶光不再。 “今年芳龄四十有三,求婿廿余载未得。” 田伯光已觉不妙,浑身冰凉起。 “拿住银贼,送去史家,令其得偿所愿!” 田伯光身形已僵直,额头冰冰凉凉,背襟湿濡。 “须知三十如虎,四十如狼,五十坐地能吸土!” 田伯光一颗心呯呯乱颤,手抖脚麻,想说些什么出来,却发觉喉咙沙涩舌头干噎,嘴巴数度欲张未张,却硬是讲不出来。 郭友乜视了他一眼,弹指轻笑道:“其实,还是差了点,还可以换一个的。” 田伯光脑中嗡嗡作响,两眼发花,不敢作信还有! “银人者,人恒银之嘛!拿住银贼,断了筋,再为他促成一段两情相悦之姻,许两家之诺结百年好合,花好月圆夜,合卺结发时——” 田伯光目中瞳光急缩,不可置信般猛看向前,便见郭友点头赞曰: “在海外岛国,将丈夫绑于床头,目睹新妇与人恣意欢好,是谓——夫前目犯!” 田伯光猛的挣身而起,撞的桌上杯着乱翻碗碟跳跌,目眦欲裂—— “最好是一发入魂正中靶心啦!不过也没关系,无外乎多几次少几次的事,但最最好的嘛还是他亲生的,啧啧!” 郭友抬头直视着田伯光,轻言如同恶魔般的冰冷—— “想想,想一想那时的情形,吃着你家夫人做的酒菜,花着你赚来的银钱,打着你家的亲生骨肉——” “啧啧” “爽!” 这一声爽字大声落下,那边田伯光“啊”的一声大喝,赤血布满眼眶似欲滴血,手中一道冷冽盛放掠来,便见滚滚刀光直向郭友劈到。 第4章 夺命三仙连环 楼内一干人等冷汗滍滍,越听越是身冷,便是那老道的火爆性子也不禁忍痛不语,更何况与田伯光同桌的两人。 那女尼如花的年纪,闭目合十念起心经,娇躯禁不住的发寒,拔动念珠的手指愈发急促。 令狐冲早前在山上便知这位大师兄天姿过人,胆魄异于常人,却也被今日的一番话吓的白了脸,心下正觉不妙之时猛见田伯光拨刀攻去,当即便出声喝道:“大师兄小心……” 那女尼被吓了一大跳,睁眼便见到了一幕奇观—— 只见郭友脚尖一点地板,整个身子便似风筝似的长身而起,轻乎乎的向后飘飘而去,身前便是那一泼刀光迫于身前。而在楼上众人的眼里,却恍如是那一弯凛寒在推着他向后飘飘飞去一般。 似仙似幻! 当下武林豪杰所学轻功,无外乎草上飞、八步赶蝉、蜻蜓点水,又或是武当梯云纵、峨眉金雁、少林一苇,或是大众货色或是各家绝学,但无有一份是这般梦幻而不可思议的轻功。 魔幻的不似人间之物! 众人面皮抽抽,眼角直抖抖,一时都不知该讲些什么才好。 那边田伯光刀势又起,一刀不着,一刀又起,再不着再起,狂风快雨三十六刀疯狂泼洒,刀刀不停,直把身前绞起万千风雨,白光跳荡,如疯似魔。 却连郭友衣带也未伤分毫得! 一百九十刀后,刀法已使过五遍,两人亦绕着楼上桌台五圈,田伯光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泼泼,正拄刀撑膝大口喘吸,。这一番快攻快进用出了十二成的功力,此时乍一停下便觉的心囗似压着座泰山一般死沉死沉,每呼吸一口气都觉两边肺子似要炸开一般难受不堪。大喘吁吁之下说的每一个字都似被刀割,铿铿涩色似铁石撞击—— “你这什么轻功?什么轻功?” “不可能!你这样的年纪,怎么会有这般的功力?!” “不可能!” 郭友没理他,看向目瞪口呆的令狐冲问道: “令狐,洞里的那几招练的如何了?” 是的,华山思过崖洞窟早就被他随便找的由头破壁了。是以华山派内不仅补全了门派绝学,连其他四岳剑派的剑法也整理成册,交予岳夫人、岳灵珊及令狐冲修习。 令狐冲身口刀口横竖错差,却也忍的住痛,听见郭友发问身子却下意识的抖了一抖,当下便说:“回大师兄,已然熟练于心。” 平日里师兄弟们练剑时总由郭友监督,偶有不熟练的招式或练岔的郭友也不骂人,只是会随手折根又细又长的小枝木,慢慢演练一遍后便叫出那人出招对攻。 各位,小时候淘气时都尝过小竹鞭打在身上的滋味吧?妈妈的爱令人深刻不?哈哈! 这便是了。 小小的细枝打身上,便是隔了衣布又如何?那火辣辣的痛、红彤彤的瘢痕让人彻夜难眠,更何况郭友还故意在细枝上灌注的内力,一众师兄弟哪个印象不深刻?哪个再敢偷懒不用心?三更鸡叫五更火,男儿练剑星月明,讲的就是他们了。 郭友别有意味的看着这不省心的老三,直把他看的周身扭捏不安时才说: “我华山剑法也不算差,在江湖中也曾赫赫有名!” “昔年日月教七长老,擅使鞭,人言陕甘首霸、拦江一鞭,我华山杀的!” “又有日月教三长老,双铖赵金司,一手飘灭云贵川三十六派、陕甘宁一十二家江湖巨擎等,横行一时,我华山杀的!” “还有西南五毒老邪,毒术绝步武林,凶残霸道,江湖中人各各闻风丧胆不已,我华山杀的!” 郭友环视楼内众人,重又看向令狐冲,只轻声问他: “今日,你,令狐冲,华山剑派掌门岳师不群座下三弟子,能-不-能折了这污人名节、败人清白的采花贼人!” 令狐冲只听的头皮发紧,心脏好似是被人一手攥握浑身绷紧,血热腾沸却又羞又愧,直听的一字一低头,听到最后却知已是无法避免要全力与田伯光再斗上一场。因先前为救那女尼与田伯光斗了好几天,一路上自已总会设计为女尼创造脱身的机会。不想这女尼却是个迂腐之人,怕是整天里吃斋茹素参禅拜佛敲木鱼敲坏脑壳了,好几次能走却非要留下,说甚么“同患同难,与师兄共进共退”之类的丧心话儿。而在与田伯光的争斗中又感其性畅朗,加之几番对饮,如此之下倒使的令狐冲心生好感,不忍使出门内绝招加诸于身,是以才一路僵持到现在。 而现在,此事怕是得了了! 田伯光了不了,怕是自己得了了! 一想到昔日练功时那一道道鞭影,令狐冲又禁不住的浑身打了个冷颤,不再敢多耽误,持剑抢身对着田伯光说道: “田兄——” 却眼角瞟见郭友面色一沉,马上沉声改口道: “田伯光,华山令狐冲,请了!” 田伯光刚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打斗,令狐冲身上伤势不清,此二人往时差距不多,现下更是半斤八两。 郭友不再理会他们,来到那老道等人身前,倒先揖了手,说道: “在下华山郭师益,忝为岳师座下大弟子,见过泰山派诸位师兄!” 诸道人忙道“不敢”,俱还了礼。那老道还躺身在地,脸色灰败,伤势颇重,虽有包扎却仍见血水渗出,此时也颤巍巍的半揖个礼,强自道:“不愧华山首徒,老道我空活白首,倒惭愧的紧了!” 郭友自怀里摸出来两个小瓶,温声出言:“师兄不必如此!一时胜败而已,那贼子也不过是凭了师兄不备,待日后师兄伤好定能持身拿下。师兄伤势要紧,师弟手中正好有恒山派灵药,当可为师兄疗伤解难。” 恒山派一庵女尼,行走江湖时为何颇得好汉们敬重?除了自身武艺便是这“白云熊胆丸”与“天香断续膏”了,乃一等一的顶级疗伤灵药,武林豪杰多用重金求取,可惜其灵药难求故而外流不多。 泰山派一众道士大喜,纷纷揖礼不住拜谢,郭友留下药交代其一份外敷一份内服后,便来到那女尼身前,取笑道: “小仪琳呀!定逸师伯凶你了?不要你了?咋还跑这儿吃起酒了的?” 前头有说过的嘛!岳不群深感华山高手凋零,后辈弟子又未成才,嵩山左冰块又明压暗夺的搞的他压力山大,白头发都长了,于是广交好友、多结善名,恒山派当然要多多结交嘛!于是之前便举派出访恒山三定,为加深两派之友谊与合作,两派经过一番友好交往与密切的会晤而达成一致,双方共约为亲密的双边合作重要盟友伙伴,为五岳剑派的繁荣安定共同努力、互助互力!而这女尼便是在那时认识的了。 这女尼便是仪琳,现下正是十六骋婷之际,身形妸娜,为人倒是娇憨,听不出话里逗弄之意,还当被华山派师兄误会了,便跺脚急声分辩: “郭师兄,我是被那坏人劫来的,可不是自己赶的。我被人擒来,要不是有令狐师兄,我…我——” “好了好了,师妹对不住了!是师兄的不对!来龙去脉师兄都知道的了,方才只是想逗师妹的,是师兄不对,师兄错了,莫哭啊!” 好家伙!郭友见她才说了两句,那豆子大的泪珠就涌到眼角边儿,却吓了一大跳! 可不敢真逗哭她,想当初也是那么的逗哭了她,就差些被恒山一众师叔伯、师姐妹数落的皮都差点掉了。现下虽不在恒山,恒山诸尼虽不在此间,可这么一只可可爱爱的小团宠,万一以后要是被她们知道,自己怕不得掉三层皮! 正赔着礼,先前被遣去喂马的石一鸣也来了二楼。甫一上楼,便见到令狐冲二人在叮叮当当的交手,又见到大师兄在给仪琳作揖的样子甚是滑稽,当下满脑门雾水的来到郭友身边。先是向仪琳问礼道:“见过仪琳师姐!师姐怎在此处?怎不见诸位师姐们?” 仪琳收起眼底的泪水,一边回着礼,一边:“师父与师姐她们应是在刘师叔家,我被人擒下,幸有贵派令狐师兄搭救才一路平安到了此处。” 石一鸣见与三师兄相斗之人甚是面生,正欲问大师兄此人是谁,却见场中形势霎然生变。 却说令狐冲剑指劲敌下场邀斗,心知有大师兄在一旁观战,自己是万不敢不出力的,有心提醒却也知瞒不过郭友的耳朵,当即心一横,提气运劲便是一式“仙人指路”,剑势直直刺向田伯光。 田伯光虽是身萦力乏却也在勉力回复力气,此时出刀也不含糊,当即便提起身法,同时回了斜斜一刀要削令狐冲的手。 令狐冲一剑“有凤来仪”,刺他肩井。 田伯光一刀“狂沙滚滚”,砍他双足。 两人有模有样的斗了十来招,眼见郭友似是不耐,令狐冲便无声的向田伯光张口示意“小心”,手腕跟着一翻一转,身形拧动“唰唰唰”三剑点出,在田伯光面前展开一扇剑雨。 这一下不比先前,剑出当真似暴雨梨花开,又急又密,剑影里似藏匿着密密细针铺开,真个似倾盘瓢泼,无处可逃。 田伯光首次见得此招,是吓了一大跳。此前从未见令狐冲用出,知是手下留了情,也知晓不能对付,便思付着先避锋忙再作打算。当下向左躲开,却不想右肩一麻一痛,血便飚起三尺高,右手当时便无力握刀,正移形欲换刀于左手,却不想左手又是一麻一痛,血又溅出三尺远,心知再不逃命便得交代在这儿了。好个“万里独行”,来不得多顾双腿便发力勃然一蹬向背后窗横箭射般撞去,激灵灵的眼见到一划生扑扑的剑势扫过中门,将外衣里衣一分为二后浅浅的入肉一分之时,终被他撞破窗逃出了剑势,轰隆隆的掉入江水中逃了个无踪无迹。 第5章 郭友说的话,与我郭师益何干? 泰山剑派一干道人瞠目结舌,眼内满是不可置信与震撼! 不是!好大名头的啊!万里独行呀!狂风快刀啊! ——就这? 那我家师叔受的这一刀—— 咋解? 衡江水曲曲蜿蜒,两岸花开芬香。 阳光明媚! 楼内狼狼藉藉,那破开的大洞口处,有风灌了进来,呜呜呼呼的更添了几分温柔。白飕飕的阳光照了进来,热洋洋的洒了满室。 只有一众道人心下冰凉! “当、啷” 田伯光随身刀器沉重的砸落在地,飘忽忽的扬起了一抹微尘。 落地声打破了沉默,石一鸣最是惊喜,只见他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大声喝采:“哇!三师兄好厉害!三师兄好厉害!” 令狐冲还剑入鞘俯身执起刀拖在手上,回到郭友身前向礼: “大师兄!令狐未能留下他,还请大师兄降责!” 郭友嘿然一哂,朝他摆了摆手说:“无所谓了,反正他也逃不了多时——师叔,还有诸位师兄,这是?” 只见老道在一干道人的搀扶下蹒跚而来,当中老道古怪怪的望着令狐冲,才向郭友语气阑珊的说: “罢了,终是技不如人!” 郭友才欲宽慰一下,老道又说:“贫道有伤在身,且寻掌门去,与郭少侠就此别过,赠药之恩,来日必然报答!”说罢便向楼下去,却行了两步,又转身深深看了令狐冲一眼,哈哈两笑转身艰难下楼,语气莫明—— “好华山!” “挺好!” 令狐冲脸上略有不安,石一鸣与仪琳只觉不解,郭友倒满脸无所谓,反正自己礼数没落下、人情也做足,至于其他的干他甚事,老无所谓了! 仪琳见令狐冲伤势垂垂、身形摇摇摆摆,只当他定是一番激斗又迸裂了伤口,忙小心的扶过来坐下。见众人俱不出声,郭友兀在那儿自堪自饮忙着捡香豆就酒,想起先前他那番令人心底发寒的话,不由的挪了挪身,细声劝道: “郭师兄,先前…先前那番言语,你莫要…莫要…” 但想到自己差些被人害了去,又不知该如何劝,于是改劝道: “那坏人被令狐师兄赶跑了,我也毫发未伤,岳师伯是谦谦君子、高节慕雅之人,那些话听的心发颤的,师兄切勿当了真去。” 郭友正与桌上乱滚的毛豆较劲,一一要夹回碗里,听罢朗声一答,揄揶道: “呐!小仪琳,那是人家郭友讲的,关我郭师益何事?与我无干!” “道上朋友谁个不晓——华山活孟尝、仗义小郎君!” “无财不施,无友不交。无端不立,无难不解!” “就是师兄我——” “华山郭师益!” “小仪琳,师兄是个好师兄,勿忧!店家,掌柜的,来个人……” 仪琳看着他嬉嬉哈哈的叫来了小二,又吩咐人布上一桌素斋,想起初次相识糗状,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也不由的微微翻了个白眼,低首小小的嘀咕: “不要脸!” “郭友不就是你?” “大坏人!” 郭友夹着颗圆滚滚的豆子横在眼前打量,似是满意自己手指的灵活。待到小二把一碟碟素斋摆上,才将豆子扔到口中,吩咐三人说: “耽搁了不少时间,刘师叔那儿也差不多时了,你们仨用过饭后便直去与师傅师伯们汇合,只是有一点要记得!” 见三人一齐望向他,便接着讲:“若人问起,不可言我!” 三人大眼瞪小眼,仪琳小脑瓜里有一百个问号塞着,不解的问:“为啥?” “有事,去不了刘家,你们便当没遇见我便是,别的该咋说咋说。” 令狐冲又问起:“可大师兄,就算这样,还有泰山剑派的师兄们呀!” 郭友抚了抚额,叹了口气,对这老三的情商是彻底的无语,见一旁的石一鸣和仪琳求解的神情,只好解释道: “泰山派的师叔嫉恶如仇,性子最是爆烈也最是要脸皮,结果好嘛!三下两下的叫人田伯光给一刀开了膛。” “再瞧瞧你,啊!华山令狐冲,死的就剩口气了。好家伙!三剑吓得人落荒而逃,连吃饭的家伙什都到你手里了。” “人堂堂一派长老,五岳盟老字号招牌,响当当的名头!” “折这儿了!” “半辈子的骄傲,没了!” “没当场翻脸还多亏有我,你说这么丢人的事迹,人家泰山派会多嘴说一句吗?” “人家要脸!” “所以只要你们不露了底,他们就不会多言。” “懂了没?” 三人恍然大悟,忙不迭点头说: “知道了,大师兄!” “明白了,谢过大师兄!” “懂了!那,大师兄,刘师叔的大事……” 见仪琳还执着刘正风的事,郭友打断道:“事无大小,事便是事。他有正事,我有要事,事赶事。他做他的,我干我的,都是事!” “什么事呀?我能帮忙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吃饭!” “什么嘛!师兄也不比我大多少。” 郭友不理她,快兮兮的与石一鸣令狐冲抢着观音笋和荷折皮。这是华山派的传统节目,在山上每次开饭时都会出现,因为须持筷若运剑,化剑式于箸,讲究个出手要快,下箸要稳;进如电,转如狐,提若针,退若风。 仪琳面带忧伤,眼看三个家伙咬牙切齿的来来往往中刀光剑影好似战场,登时一肚子无名火起,只恨恨夹菜入口,暗暗自语: “坏人,咬死你!” “坏人,吃了你!” “坏人,一口吞了你!” 第6章 月不黑,风不高,好时光 “夕阳笑着去流浪” “月亮寂寞在路上” “遇到谁家的姑娘……” 林间响起了歌声,被风送远,山间托着半弧落日尽染。 时已过酉。 近戌。 这里是一处矮坡下,离了衡阳城门三十里外。 马在吃草,郭友靠躺在林荫下,翘搭着腿在一晃一荡,嘴边叼了根狗尾草,心情看起来好的很。 爱哼着歌的人儿,心情一定好! 华山派不算富裕,好在收了个石一鸣,石家,有钱人呐! 所以妆点郭友的这一身衣裳也不俗,值个几十两。 几十两穿在身上就这么压着林草也不见郭友惋惜,相反他很是期待! 期待,是因为要等人! 人未等来,所以郭友决定先躺一会儿! 躺的久了多生无聊。 所以郭友哼起歌儿! “……竹林外的酒家” “传来边关外” “的生杀……” 日头已沉沉落尽,余辉照洒星空,月亮已悄悄的挂在天边,隐隐约约的,似轻纱遮了的美人,在等待着谁与它揭开。 蹄蹄哒哒声远远传来,夹着铃铛响,杂而不乱,且轻快。 郭友起身,取剑横身路中间。 马蹄声越来越响,不多时山坳处一骑疾出,身后不停歇的跟着转出约五十骑来。 当头马上之人身肥形魁,而落后他一个身位的却是个瘦子。 离得郭友二十步外,为首之人勒马停下,左手向上挥举,“吁!!!”便见得众骑收缰驻马,齐刷刷停在他身后。 郭友扬声问道:“可是嵩山丁勉当面?” 为首那骑出声:“我便是。你是哪家的小娃娃,这般无礼?” 郭友不接话头,再次问起:“仙鹤手陆柏可在?” 那瘦子粗声喝骂:“某家便是!尔是何人,姓甚名谁?拦下去路又做甚事?” 郭友深深一鞠,揖手礼曰:“小子恭候多时,特来——” “送” “尔” “等” “归” “西” 这五个字一字一顿,一顿一进,一进一前。当“归”字响起,郭友已拔剑在手,待得“西”字声起,人已到马前,话音刚落,剑尖已距离丁勉胸口檀中不足一分。 这一下变故之快,丁勉来不及取剑,勉强在鞍上后仰,同时吐气缩胸,登时离远了剑尖半尺。丁勉额上冷汗潺潺间,正庆幸存身去难,眼底猛然间亮起一道白毫—— “嗤” 一汪喷泉顶着丁勉的西瓜泼起三尺高,溅涌的液体泼了后边陆柏一剑,烫滚稠黏腥涩似铁锈。 马惊嘶鸣起。 陆柏目眦欲裂,手握剑把,尖声嘶吼“丁师兄!” “蓬” 已有一剑如线斜下,陆柏持剑方拖离鞘口,便自左肩自右肋斩开,登时追随丁勉而去。 这边厢兔起鹘落、瞬息万变,丁、陆已然殒命,那边厢其余众人还未反应间。 郭友已是射身而至,手中利剑寒光乍起轮转翻飞遍布八方,一息间已递出三十余剑。待到一口气息已浊,方才落到一马背上,将腹中浊气尽然缓缓吐出。 其时月明辉照,泼洒而下,月光下的少年长身玉立,清风将他衣裾吹扬。 四下阒然。 自郭友鞠身揖礼,到此时诛骑三十有六,扰共不到十息,嵩山派余者已寥寥不足十数,愣怔怔的看着站在马背上的杀人者。 “你们只有一人可活!” 他如是讲。 郭友挥剑抖落一沫腥红,剑身复归明亮,将剑斜扬,手指肚贴着利刃缓缓推过,细细感受锋芒。 锋刃无碍! 余下的几人此时惊恐不已,四下弥漫着的血腥味刺激的座骑不安嘶鸣,当即猛的一扯缰绳,掉转方向拍马速逃。 嘶嘶声远去,那几匹马转眼已转过山坳不见。 郭友也不去追,将四周停留的马匹一一牵来,各将缰绳两两绑缚在前鞍桥的桩头上,随后拉过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也不拍马催鞭,就这么悠哉悠哉的任马自往。 郭友哼哼唧唧的唱了几句,忽觉奇想:何不教花楼里的姑娘们学会了,再唱与我听呢? 这念头一出,直如丝绕,便一下子满肚满腹的争不及待。 郭友攸的坐直了腰,猛然双腿一夹马腹,喝一声“驾”,便带着三十余空骑疾疾奔驰。 第7章 岳叔很生气,后果…… 岳不群很是忧伤! 半月之前的这一趟衡阳大秀已然落幕,收获—— 巨丰呀! 刘家大院中,老岳同志实事求是、四平八稳、据理力争、大义凛然、去异求同,终是种瓜得瓜,满座宾朋无不敬昂! 顺手还捡了个徒儿,那可是横跨三省无双无对的超大集团,更难得的是—— 全家死了个剩。 剩下的他是法定的唯一继承人! 连遗嘱都不用捏造的。 我华山终不负先人遗志,华山之光总算要在我的手上熣耀生花了! 老岳心情好的不得了,好到他捧着一盏茶汤在屋头里转了八圈还想要跳高高。 算了,跳高高有失形象。 华山派弟子一片欢呼,掌门师傅答应带他们出门逛街买买买,可见师傅心情。 西市逛了兵器铺,东市买了钗头凤。 欢欣雀跃的众人兴高采烈的压着马路,转到一处花街,当头撞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领着群娇媚俏艳的莺莺燕燕们依依难舍的送着郭友出得门来。 天空一声惊雷! 晴天一个霹雳! 老岳的脸当场就黑炭炭的了。 华山众弟子只觉天雷滚滚,难以置信之下犹带了点羡慕、嫉妒、恨! 郭友的左脚僵停半空,犹未跨出门槛。 下一刻—— “嗖”的一声,人影掠过。 郭友乖乖然跪在岳不群面前,跪的笔挺挺。 一丝不苟! 岳不群眼冒金星,只觉郁气萦绕,两眼一黑—— 到现在,已是回到华山的第三天了,岳不群仍然气不顺、意难平! 郭友是被抬回山的。 讲真,屁股都被抽烂了,可不得抬嘛! 老岳咆哮道: “逆子,给我滚去祠堂告罪,向列位祖师忏悔!” 所以郭友跪在供桌前——打瞌睡! 宁中则是位慈母。 华山剑派上下最是尊崇于她。宁中则仪美温和、处事公正,为人大方、待人诚恳深得众人爱戴。 没有她,华山派早散了! 三日前开开心心的接了自家丈夫回山,紧接着开心不到一刻钟,便见到了惨兮兮的郭友。 当场眼泪水就飚了出来。 出闸的洪流一般。 叫岳不群的不爽更甚,顺手一剑鞘敲在了郭友的翘臀上。 “良生!” “良生!别睡了!” 宁中则慈怜的看着这孩儿,当年的呱呱幼儿如今已是长大成人,也自昔时的瘦弱病困长成如今的一表人材了,不由的轻轻摇醒。 “起来吧!你这次下山可是糊涂透了,可把你师傅给气的不轻,半夜都在叹气。跟师娘来,你师傅唤你!” 郭友一个激灵,马上起身跟在身后,两人出门转过几间厢楼,却是来了大殿。 岳不群正襟危首的端坐居中。 今日是福州福威镖局少主兼董事长的林平之林少侠般拜师仪式。 对,就是死剩的那个。 林公子肤白貌美,身形窕长,老岳很满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说林大公子的家产,单就他这个人,往四海好汉面前一站,这华山的牌面不就有了嘛! 仪式有些繁琐。 上告祖宗,下禀黄泉,文书,敬香,递茶,磕头,入门,众师兄回揖。 一长串流程走完,老岳看着满门青菁,很是满意的捋着美须髯。 前人栽树,后人有荫。 辛苦一十八载终得结果,待日后这一众门生在郭友的带领下—— 嗯?郭友…… 岳不群脸沉了沉。 郭友早留意着师尊,立刻、马上跪了。 跪的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师傅!弟子要立功,要揭发。” 岳不群早不见怪。 郭友四岁那年,想吃鹌鹑蛋,于是放火烧了九华峰半个山头。 岳不群吐血三升,把他吊屋檐上打。 五岁时玩蛇,巨毒。 岳不群吐血四升,把他吊鼓楼上打。 六岁时,把大他四岁的梁大有压地上弹小啫啫,肿了三天三夜。 岳不群没眼看,抓住他吊起来打。 七岁,学《论语》,做抡语。 岳不群直喊祖宗不显灵! 自小到大,就没一年没有因郭友而上火的欲吐血。 “弟子揭发三师弟令狐冲,下山饮酒,还与尼姑同饮,还让人看!” “弟子揭发小师弟石一鸣,下山饮酒,还与尼姑同饮,还想勾栏听曲。” 岳不群沉住气,只问道:“还有吗?” 郭友乖巧的摇了摇头,大眼睛一扑一闪,真诚的说:“没了!” 岳不群之前压抑的怒火终于是顶上了喉咙,咆哮道:“三个逆徒,都给我滚去思过崖。” “面壁!” 三人熟门熟路的上了思过崖。令狐冲的伤早已完好,心情却很受伤。 “大师兄,没你这样的!” 石一鸣也很忧伤,猛点头附和道:“没错!别人都坑爹,大师兄专坑师弟。” 二人直呼没法一起愉快玩耍了。 郭友找到以前的坑位,挪着屁股躺舒服了,乜头笑道:“这次出门屁股开花,师傅气没消尽,早晚我是得来这儿的。两位擎爱的师弟,也忍心看我凄凄惨惨的吃山风么?那不忍心,宜早不宜迟嘛!正所谓,患难与共。师兄我愧领了啊!” 令狐冲幽怨的说:“师兄,其实,师弟也是挺忍心的!” 一旁的石一鸣也要景从,瞥见郭友刮了他一眼,忙立正大声表态: “大师兄是我等最爱最亲的擎爱手足,万不忍心大师兄受苦,有难同当,誓与师兄共进退!” 令狐冲无奈道:“唉!师弟,你快要变成大师兄的形状了!” 三人插浑打趣过后,石一鸣肚腹打起响鼓,扫视洞内一圈,问道: “大师兄、三师兄,你们饿不?我饿了。” 令狐冲也愁,问郭友:“咋办?” 郭友知道崖后是一片山谷林地,珍味颇丰,只是他在祠堂里把供品吃了个饱,正是饱气足睡虫起的时候,有心懒的下崖。 想了想,郭友往身上掏出个小口唢呐,起身来到后崖洞口处停下。 令狐冲二人跟着他过来,见他在那儿舒腰展臂伸脚踢腿的,二个不明所以,便问:“大师兄你在干嘛?” 郭友清了清嗓,又“吚吚呀啊”的开着嗓,然后摆手对二人说:“捂耳朵!” 接着伸头向崖后,扎了个马步,提腹,吐气—— 呀呀嘿呀呀嘿呀 声音清澈嘹亮,传入山谷,浩浩荡荡回响不绝,来自大西北的苗曲响起。 幺妹儿,你住在哪里唉 喊完,捏起唢呐嘀嘀叭叭的吹起来,吹完一段又唱—— 幺妹儿我住在 嘿嘿嘿 十三寨 嘿嘿嘿 隔山那个隔嘛 又隔崖 树上那个喜鹊儿是喳喳叫哇 蝴蝶那个双双嘛落花台 唱完一段又吹起一段欢快的曲,身子摇摆着相和,好不惬意! 土家幺妹儿 乖又乖 甜甜的酒窝嘛惹人爱 土家那个阿妹是乖又乖呀 甜甜的酒窝逗人爱 …… 山清那个水秀花儿开 吊脚那个楼上 我望情哥啊 唱着那个山歌儿 等你来—— “哎哟!” 刚唱到这儿便见崖下飞上来颗黑影砸在郭友额头正中间,砸得他吃痛的停了下来不住跳脚。 旁边二人听着这怪异而大胆的曲子早羞红了脸,身体却诚实的配合着摇摆。 郭友摸摸额头,发现没肿包,于是又伸头出去喊:“老头儿,起床了?” 崖下一道气急败坏的骂声传来: “小兔崽子,你发什么癫?唱的啥乱七八槽的?” 郭友回道:“啥啥呀!就问你好听不好听?” 崖下沉默几息才又说起: “好听你就唱呀!吵的老夫睡不好,你小子屁股烂好了?” 郭友嘚瑟的说:“哎嘿早好了!” 崖下那人气急:“你下来!” 郭友勾手喊:“你上来。” 崖下:“下来!” 郭友:“我不!” 崖下又沉默了下去,不搭腔了。 郭友也不喊了,就伸头把双手拢在嘴边唱—— 吊脚那个楼上 我望情哥呀 唱着—— 崖下喝断了郭友:“停!休战!直说。” 郭友笑吟吟道:“饿了!” 崖下笑骂:“小王八犊子!” 郭友嘿嘿笑道:“多带些,我先架火。” 说罢回头对愕目的两人打了个响指,得意的说:“搞定!你们去找柴火,准备开吃。”说着就赶了两人去干活,半句话不叫他们问出口。 好半晌,令狐冲和石一鸣抱着木柴回来,三人一起架好柴堆生起火,就觉洞里光影晃荡,抬头便见一人站郭友边。 火光映照下,便见这人身材高大,身形挺拔,脚上着一双草鞋,披着鹤衣,脸色红润,若非是头发须髯如雪,任谁都不觉他七老八十了,定以为他是年正风华。 郭友往旁边挪了挪,扯着这人袖子拉他坐下,伸手便向这人怀里刨。 “老风头,你打了獐子?还有山鸡呀!哟呼!居然是竹鼠!一鸣,我的锅呢?快去打半锅水来熬汤!” 眼见郭友一样接一样的在这人怀里掏东西扔过来,令狐冲忙不迭的一一接过。郭一鸣跑到角落里提了个小锅,一溜烟的跑出洞。 老人任由这小鬼一阵掏,半晌无奈的说:“没了。你大爷的,小嵬子手往哪伸?” 郭友嘿嘿笑着,也不尴尬,收回了双手,自身上蛰摸出一个物什,递给他。 “别说我不讲义气啊!喏,江南雅轩居,老物什了。好东西,贵的很!我给你寻了来,够朋友不!” 说着使肩膀顶了顶老人的胳膊。 老人接过,眼里似有湿润,好半晌才拿了方帕子,细细包好轻手放入怀里,嘴角抿起一括欣慰道: “够!” 令狐冲见两人全不见方才崖上崖下的吵嘴模样,倒象一对多年默契的老朋友,于是问了一嘴:“大师兄,这位老人家是……” 刚好石一鸣风风火火的双手捧着锅跑进来,郭友早拿了几块石头搭了个灶,正好伸手接过来摆好,又拉了几棒火塞灶里。忙完这些,才对令狐二人介绍: “往前三十年,这一位,乃凶名赫赫的剑中王者——” “百年来无双无对,打遍天下无敌手——” “一人杀绝魔教长老,闻其名便丧胆——” “我华山上代硕果——” “尊姓风太公清扬——” “你俩得喊他太师叔!” “啪!” 上一代的剑、气宗之乱是华山派的痛,也是华山派没落的根源。当时两宗已是斗的你死我活之际,待尘埃落下,气宗这边剩下岳不群两公婆,剑宗剩仨师兄弟,而唯一存身的叔伯辈便是这老人——风清扬! 一晃几十年过去,往事已是久远。 风清扬独自生活在崖后的林谷里,自十三年前被一把莫名而起的大火逼出谷后便认识了身边这只小鬼头,从此,逍遥就象与他绝了交! 此时风清扬正一把掌轻扇郭友的后脑勺,笑骂道:“老夫自遇到你就像交了霉运,几时见你这么礼貌过?” 郭友苦着脸骂回来: “你还好意思讲,这些年我挨的打起码有你一半原因。” 说完却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 俗话说,老小孩。 人年纪一上来,孩子气也俞增。农村里都讲究个隔代亲的。 风清扬一生清苦,命途多罔,到老遇到这么个小不点后,倒把他平生的郁气都消磨而去,虽然更多是被气到的! 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孩与一个半生坎坷却在心底仍有天真的老汉。 一个煸风,一个点火挨打。 这样的组合,也难怪岳大掌门半夜梦醒都大呼祖坟裂了! 两人相处十几年,不是爷孙,胜过爷孙;不似老友,更胜老友。 郭友絮絮的同风清扬说起了这半个月来的风风雨雨。 令狐二人在一旁边吃吃听边补充。 然后郭友说了一句: “老风,我师傅差些栽福州城里了!” 风清扬沉默片刻,说:“他…还是不长进!” 郭友恳求他:“我想——把九剑录给他!” 这一次,风清扬沉默的更久。 洞口处山风灌了进来,吹动火苗,火光映的洞里一明一灭。 依稀中似有轻轻叹息,阴影晃了一下。 第8章 有人在欢歌,有人在泣涕 华山的夜,分外明。 一脊绝壁巍峨,九华如莲。 离天三尺殊,摘星揽月华。 岳不群坐在石墩上,静静的望着高天皎月,不知所思。 忽觉双肩沉了一下,回头才发觉妻子已来到身边,帮自己盖了褂披风。 “这一阵子,师兄你为何总是不安?我俩夫妻一体,有什么事妾身总能帮衬一些的!”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走过来,师妹一路相伴。回首往事,当初师妹的倾心与义无反顾,到如今岳不群都深深感激。 “没什么!只是这阵子左冷禅越发逼迫——不讲这些了,珊儿可睡下了?” 宁中则见他岔开话儿,知他不愿多讲,便点头与他讲起女儿。 “师兄,珊儿也大姑娘了,这往后……” 话未说尽,便是想叫岳不群定主意。 岳不群眉头蛰了一下,也觉头大。 女儿总归长大了。 老父亲的烦恼每日倍多。 “友儿……冲儿……” “嘶!” “师妹,平日里珊儿粘你,可有说起什么?” 宁中则伸出两个手指头,为他轻轻抹开眉头,也头痛道: “问题也在这儿了!珊儿平时喜欢跟着冲儿满山跑,只是一见到良生又吱吱唔唔的好不扭捏。你说她念着这个吧,又总觉了她心仪那个。唉!我有时问她,她也脸红红的不肯说出!” 良生就是郭友。 当年刚出生的他小小的一只,用七片布包着嫌小只,又总生病。后来山下有人说,这小孩给他契个神明,就会有神明保佑了。 于是,契了观音神,小名取了良生! 夫妻俩齐齐叹气! 岳不群说:“这一趟衡阳之行,差些叫他俩蒙混过去。若非再三问过一鸣,我差些不晓得他们做下了大事!” 宁中则奇道:“是何大事?” 岳不群语气渺渺,说:“冲儿在回雁楼上剑败田伯光。” 宁中则顿生惊喜,一双妙目放光,喜道:“这是大好事呀,师兄!” 岳不群愁道:“当时泰山派的师兄天松道人也在场。” 宁中则问道:“天松师兄剑法精湛……” 岳不群更愁,苦笑道:“被一刀丢了半条命,差些回不去泰山!” 宁中则朱唇微张,被噎的说不出话。 岳不群说:“冲儿当时伤重,却三剑皆中,泰山派……泰山派,怕是结上仇了。” 宁中则这下也愁了。 令狐冲生性不羁,终日浪荡。这些年郭友多有敲打,只是天性如此,也只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天松道人决是恨上令狐冲的了。 岳不群又说:“友儿有恒山的灵药,算是挽留了余地。” 说到郭友,岳不群猛一拍桌,起身说:“这逆子,更是该打!” 宁中则吓了一跳,马上按住了岳不群的手,劝道:“师兄,他已挨了责罚,现今已上崖十日了。那崖上冷冷清清的,他…他还不知会遭受何等的苦……” 岳不群恨恨道:“咄!慈母多败儿!” 见宁中则掉泪,只好拈了阔袖为她擦拭,口气也软了软,说: “你在山上应还不知,嵩山派在衡阳城外折了三十七人。” 见妻子停了泪水,便继续说: “大嵩阳手费彬、仙鹤手陆柏、托塔手丁勉。” “都在其内!” 宁中则一下瞪大了双眼,岳不群扶着她说:“友儿出的手。” 宁中则一把攥紧岳不群双手,紧张问道:“确实?” 岳不群点了点头,语气确切: “无双无对,宁氏一剑!” “夺命三仙连环剑!” “无边落木!” “太岳三点头!” “全是死者身上剑伤的招式。” 宁中则倒是平静了下来,说:“良生的武功,怕是你我都难望其项了!” 岳不群叹道:“天生通脉啊!” 夫妻俩刚说到此,岳不群耳根一抖,便听出风声,猛然向异处喝道:“何方宵小窥视?” 脚下发力,身法展动追出。 便见不远处一暗影蓦然而起,要向山下逃去。 岳不群追赶上前,却那暗影回手撒出一大片镖钉,只好闪身一一避开,待要再寻那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岳不群恨恨的正要追下山去,身后宁中则也赶到了身边将他唤住,却指着地上的一册书问他:“师兄,这是何物?” 两人捡起那一册簿子,却见封面并无文字,待翻开封面,便见页上写满了字文。 宁中则就着月光辨认,口中读出—— “纵横江湖三十馀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宁中则与岳不群相视而惊,两人一起看向书页,便见其文落款—— “剑魔独孤求败” 两人苦苦思索,皆想不出这是何时何地何人,只是字里行间那一股沧溟寂寥之意扑面而来,而那落款更是霸绝天下。 两人苦思不得便翻看起下一页,却见纸里写道: “天下武功,无坚不催,唯快不破!” “独孤九剑,意在料敌先机,以攻代守,以快攻快。” “九剑总诀,又分九势,九九归一” “天下地上我无敌,天上谪仙一换一。” 两人越看越是心潮汹涌,待翻开下一页,见页里写着的九剑总诀与九式剑势,只觉狂喜塞满心头,喜不自胜。 岳不群一把合上书册,对妻子喜道:“先人显灵!师妹,回房细细参详。” 这边不题,却说那暗影一溜烟的窜下山,半道却趁黑改道上了后山思过崖。入了洞便一把扯开了头巾面罩,不是郭友是谁? 令狐冲和石一鸣正互抱着睡的正香。 风清扬仍在火堆旁,见他回来,便点了点头指着旁边。 郭友一屁股坐下,顺手提起壶酒喝了一大口后,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风清扬伸脚踢了踢他,眼里一片揄揶。 “小子,你怎么想的?一换一?” 郭友笑着说:“过份吗?不过份!” 他眼中满是景仰,动情道: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老风,你说我要是能挥出这么一剑,那该是何等的快活!” 风清扬满眼艳慕的说: “朝闻道,夕可死矣!” “便是看上一眼,老夫亦是无憾了!” “光是想想,叫我的老血也都沸腾了!” “快活!” “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风清扬压低了笑声,低声问他:“小子,老实交代。你的剑气修的怎样了?” 三年前,郭友便修出了剑气。 《太玄经》囊括天下武学,郭友自经中选了剑而学,又有一代大家风清扬在旁指点教导,更兼自身任督二脉生来便通,因而修学武功事半功倍,进境一日千里。 而九剑归一后,所修出的却是剑气。 无剑胜有剑。 郭友举手,食、拇指叩着,竖三指。 风清扬眉头一挑:“三?” “三寸?” “不对,三年前都不止三寸。是三尺?” “还不是,那是三…三……” “三丈?!” 风清扬一把攥过郭友,再次涩声问:“真…真有三丈?没哄我?” 郭友点头道:“真的,回山之前找了个深山试了一剑,全力之下过三丈,只是过后要恢复一刻钟。” 风清扬老怀大慰,只欲仰天大笑,却顾忌一旁睡着的二人,只好两手握住郭友的两肩,紧了又松,紧了又松,那一对老眼却盛满了快慰。 郭友也笑的很快乐。他提议道:“老风,横竖睡不着,要不……” 说着倒插二指前后晃荡。 “下山庆庆?” 老人觉少,风清扬也觉的难以入眠,当即颌首答应。 二人一拍即合,即时便收拾妥当,趁着夜色,一溜圈的溜下了山。 第9章 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天上白玉京,五城十二楼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高楼上,有人长吟。 李太白的诗,读之甚豪。 豪迈不羁,气胆自足。 小二已跑了五趟楼上,每次都要送上去两大坛子。 委实是不愿去了,便告掌柜的楼上客人望之不似带有银钱的样子。 掌柜的只喝斥道:“咄!要你多嘴!” 仍吩咐了酒菜一道道的送上去。 郭友坐在靠窗处,浑身软塌塌的像条烂蛇,偶尔伸手拈颗炒花生扔高,再伸头接住。 风清扬盘坐着,箕手张开掌着一坛酒,不时畅饮。 地上全是横七竖八的空坛子。 两人甚是快活,也不多言。自有自的欢。 月上半中。 郭友掏出两大锭足银,示意对面老酒虫:“回不?” 风清扬放下腿,饮空酒坛。 颌首。 起身。 郭友将银锭摆齐,与风清扬跳出窗外。 这里是华山脚下小镇。 也是郭友当年被遗弃所在。 新来的小二不识他,镇上的人却几乎都认得他。 华山一害! 你到了这儿吃酒住宿,要问起哪个谁谁授了皇职,哪个谁谁出了孝廉,可能镇里人家十个有九个会摇头。 你要是问起哪个谁谁最是捣蛋,十个有十一个会点点指着郭友。 老油子了这个。 街上人影稀疏,其时已到一更未,再过不多会,更鼓便要敲响。 到那时可不能走街上了。 “犯夜”罪。 抓到的都扔牢里吃老鼠去。 两人走了一程。 风清扬问他:“方才人多不便,现下你啥话说吧。” 郭友叩指怼了怼鼻子,开口道:“有一阵子,我感受到了一股恶意,来自于——” 郭友伸手向上指了指。 风清扬有点懵。他抹了抹胡子,不解的问:“啥?啥意思?” 郭友倚着树身,两手一摊,也带无奈。 “意思就是,这方天地开始排斥我了。” “等到天地排斥之力达到最大,我就会被排出去。” “举霞。” “飞升。” “差不多的意思。” “按我个人的理解就是破碎虚空!” “我这样讲老风你听懂了吧!” 风清扬吃惊的很,上前用手试了试郭友的额头,嘴里“嘶”的一声呲牙花。 “小鬼,你讲真的?” 见郭友肯定,风清扬一下子兴致来了,捉着郭友问:“你小子,给我讲讲咋做到的?” 郭友见他兴致不假,于是便和他坐在树下说话。 “这么说吧,老风!” “假设啊!假设——一个水池子灌水,那待它满了后会咋样?会溢出多余的水,是吧?那多余的水流到哪去?” “不管是哪,反正是在原来的池子外面了!” “我现在就跟那水池的水一样!” “我越是修炼,内息就越涨。” “现今武林各家绝学秘芨,讲的都是炼身煅身。” “《太玄经》你也修了,是不是越练越发现神清意足,暗室如白毫?” “原由便在此了。” “因为《太玄经》能修出神念。神念修的圆满便诞出神识!” “初时,神识能感知身周三丈方圆,纤毫毕现。” “再精进,能感知方圆三里,慢慢向外。” “待得方圆十里事物尽数悉之,是谓大成。” “再往上,圆满,或是有无圆满。” 郭友一摊手表示:“我现在也是不知了。” 风清扬直觉得七十多年来都白活了,也从未听见过如此玄奇。他歪头看着郭友,问:“那你现在是,修出了?” 郭友点头道:“一年前,我就能闭着眼在那山脊上飞奔上下自如了。” “去年,我参悟太玄时顿悟。当时便感受到冥冥中高天上有道雷霆要朝我劈下来。” “自那起,我已有一年没正经修炼过了。” 风清扬张大了口,反驳道:“可是你的内息一直在强大呀!” 郭友无奈道:“是啊!它自己涨的!” “而且,它现在都不应该称为内息了。” “内罡?” “真元?” “或许这样称呼才对了!” 风清扬咂咂嘴巴,对着郭友上瞅瞅下瞅瞅,满脸艳羡。 郭友揪了一把尾巴草,捻了一根给风清扬,自己叨着一根。 “我有时想着,干脆破开虚中,接你走出这方世界。” “可又不晓得行不行的通?虚空中会不会有危险?” “哎!老风,你说咋办?” 风清扬拍了拍腿,好笑道:“不咋办。路都是自己走的,哪听说有帮人走路的?” 郭友长长的吹了一囗气,说:“也是。”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扭头对老人讲:“你也别总说自己老了老了的,好好努努力,到时出来找我。以后呀——” “可就是哥来带着你了哦!” 风清扬哈哈笑道:“好。你带!” 郭友挥手道:“走,前面有几只蚂蚱,咱们去会会!” 两人并肩走入林中。 攸久。 两人站定。 林子里,树下。 密密的围了一圈黑衣蒙面人。 风清扬问郭友:“有三里没?” 郭友点头。 “五里了。” 风清扬有些伤感:“时间不多了?” 郭友又点了点头。 对面的黑衣人听的莫名其妙,总觉的这两人在藐视他们。一人站出来抽刀喝问:“你们两个,可是华山派的?” 郭友回道:“我是。” 又指着风清扬说:“至于这位,可以是。也可以不是。以前是,现在嘛不知道是不是了。要不,这位大哥——” “你问问他!” 那黑衣人听的昏头昏脑,脑子都快浆糊了,足足想了半晌,好容易才明白过来被耍了。 当即怒气冲天,恶狠狠的招呼同伴。 “做了他,剁碎了喂狗!” 这下四面八方近百人围上,就有上百把刀剑劈来。 郭友犹有空对风清扬说:“你这把老骨头旁边坐一会,别叫他们给你抖散喽!” 说着话,手捉着风清扬的胳膊掷出了几十米开外。 郭友长啸一声。身子如烟絮一幌,便见他现身十步外。 却是“千里不留行”里的轻功。 右手虚握,似执剑在手向着前一人挥去。 《太玄经》二十四解。前十四诀练就罡气,后十诀铸造真元。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位储存的气息汇聚真元,汹涌澎湃如一川大河,其时便是手中无兵,却可虚空造兵了。 就见虚空闪现一柄发光剑刃。 “轰” 便见那人似是被千钧重锤砸中,身形轰然间四分五裂杂抛。 “救赵挥金锤。” 郭友脚不沾地,飞叶似的折向左边,右手虚虚一横。 “十步杀一人。” “脱剑膝前横。” 又一套身法及一套剑法施出。 “丝” 左边两人脖颈间一道血线出现。 郭友夺过剑,身子却向半空飞仙而起。 就见他停在空中,手中利剑朝天一刺—— “霹” 一道匹练自高天引下,盘蜒在剑上。 郭友手捏剑诀,向下挥落。 “轰” 电蛇击落,方圆三丈再不见生口,原地留下个好大的圆坑,边缘处白烟冒冒。 剩下的人尽丧了胆。 郭友扔开手里被融得仅剩的剑柄,飞身而下,身形幻灭,忽隐忽现。 “深藏身与名。” 又是一套迵异的身法。 黑衣人已转身亡命奔蹿,直恨爹娘没给自己生了三条腿。 郭友双手握指成爪虚空一抓,三丈外两块拳头大的石头便被吸飞过来。 只是一握之下,拳头大的石头碎成几十块的小石块。 被郭友向前方一推—— “嗖嗖嗖嗖……” 小石块铺天盖地的疾射。块块似刀似箭似梭镖。 前方响起一连串的撞击声。啊啊啊的惨呼声连声一片,不绝于语。 不一会,惨呼停下。 郭友才一落地,便折下一截带叶的树枝,向着身后一射。 “咄” 十丈外一棵树身上插着截带叶树枝,枝叶犹带血珠。 夜阑俱寂。 山中起了雾气,开始弥漫林中。 血腥味充斥,四下开始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某些小东西爬动。 郭友“哈”了一声,曼声吟道: “男儿当杀人” “千秋不留情。” 风清扬迎了过来,看怪物似的对他上下打量,摇头道:“你那真是轻功?不是牛鼻子那种……是了,缩地成寸?” 郭友奇怪道:“想象力很丰富!你打哪知道这个词儿的?” 风清扬捏捏胡子尾,扯了扯,痛道:“小子,我俩练的是同一部功法吗?你小子是不是给我藏了个七八手来着?” 郭友发笑,歪着嘴说:“没有啦!怎么会呢!也就个四五手啦!” 风清扬笑场,抬脚踢他,骂道:“小犊子!” 郭友跑开,回头招呼他:“走了老头,毒虫都被味儿吸引来了,再不走看了恶心。” 风清扬看了看四下也快步追上,两人吵吵闹闹的一路嬉嬉哈哈,不多时思过崖便在前方了。 郭友先蹲了下来,拉过风清扬,又指着洞口说:“我师傅在了。” 风清扬毫不迟疑,丢下一句“别出卖了老夫”,身形攸攸似风飘忽消失夜阑里。 留下郭友苦头苦脸的想了好大一会,终想不出啥事会劳驾岳大掌门黑天黑夜的跑到思过崖里来。 山洞里火光很亮,令狐冲苦着脸在一旁添柴。 石一鸣揪着两只耳朵,跪的板板正正。 郭友猫着腿来到洞口边,勾头便瞄见这么一副情形了。 一道宏亮的咆哮传来: “滚进来!” 第10章 十是幸运字嘛!论武林 岳不群总觉得老天对他是极好的! 好多人一生碌碌。譬如田头地间;譬如贩夫走卒! 一眼便到了头,终生无望。 老天待自己不簿! 有个名气大的门派存身。 有个青梅相伴的师妹,美名动武林。 膝下乖巧伶俐的小棉袄。 门内一群朝气蓬勃的初阳青茁,光大师门不远。 人生到此,夫复何求! 更不提喜得神功,武道顶峰有望。 岳不群很是满意! 这份情绪在思过崖洞里戛然而止。 思过,思过! 自省吾身,常思己过,善修其身。 偏生这三个得意好徒儿没一个叫人省心。 岳不群心情悲呛! 上辈肯定造了大孽! 不然我何至于有此逆徒! 更造孽的是—— 郭友,郭师益! 我当初是几时瞎了的? 我居然还给他表字?! 师益? 我呸!老师益发火大? 岳不群真希望郭友就在跟前,他绝对会一剑劈了他! 迎头便见洞口边鬼鬼祟祟的伸出只贼头,不是那师益是哪只? 岳不群怒声大喝,把跪着的二人吓了一哆嗦。 郭友讪笑着进来,缩头缩脑的活像只乌龟,两手束下乖巧的低头。 风灌着进来,带着别样的气息。 岳不群脸色一变,鼻头耸动,沉声问道:“山下发生何事?如实道来!” 之前一番杀戮,郭友刻意避开了溅血,所以一直是飞在半空,也是特地为风清扬演示武功。 只是杀气能收敛,这一身浓浓的煞意与血味却没完全散去。 岳不群执掌华山十数载,江湖上历经风雨,闻之便心中有了数,晓得山下出了变故。 郭友也反应过来。挠了挠头说: “好手十数,喽罗八九十,应是西边那位的手笔。” 岳不群惊疑的踱步思索,挥手叫起令狐二人。 “师妹为你们求了情,现下便下崖回房里睡罢!为师有话与友儿要说。” 令狐冲、石一鸣喜出望外,齐齐叩首,起身担忧的看了眼郭友,便出洞下了崖。 洞内师徒二人席地而坐。 一时无言。 山柴还不够干,灸烧时“毕剥”作响,炸出火星溅射。 许久。 岳不群长吁一声打破了沉默。 郭友就知道老岳气消了,于是说:“师傅。” 那边没好气的道:“都是你师娘惯!” 郭友就嘿嘿的乐。 岳不群说:“一眨眼你都快十八了!今晚师妹与我说起了珊儿。” 郭友眨了眨眼,很快就明白过来。 只是,这种事很麻烦! 郭友想岔开话题,便说:“师傅,新上山的小师弟表现如何?人看着挺出彩的。” 岳不群白了他一眼:“专会滑头!” “你平之师弟天资上上。虽是富家玉公子,却半无寻常纨绔习性,人也勤勉。入门半月,表现颇佳!” “早年你若有他丁点上进,何至于挨打!” 郭友只好陪笑道:“打是疼骂是爱!不至于,不至于。” 岳不群继续说:“他家遭逢大变,少年人发奋图强,性子倒是有些乘僻。往后你不可戏耍他。” 郭友叫屈道:“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岳不群给了他一个白眼。 郭友就说:“师傅,那林家祖传剑法,您打算咋处理?” 岳不群身子一定,若无其事道:“那是林家的事。” 郭友摊手说道:“我看过原谱。威力十足,练成后不说独步天下,称霸一方也是可以的。” 岳不群呼吸沉重起来,两眼深深的望着郭友,问道:“你几时找到的?” 郭友往火堆里扔了根柴,说:“青城的人围了他家后,我就去了他家祖宅把剑谱翻了出来。” “剑法是好的,只是有个不好!” 郭友正了正身子,说: “开篇第一句——” “欲练神功,必先——” “自——宫!” 岳不群眼神一缩,错愕万分,脸色复杂,由是庆幸! 老天爷待岳某不簿呀! 郭友坐得近些来,轻声说道:“师傅,林家剩他一个,大仇人逍遥自在,你说他要是见到那剑谱,会不会——” 说着,横着手掌向下一切。 岳不群面色古怪,脸皮狂抽搐。 早知这逆子生性顽皮,却不想会与自己探论起这种话,果真不当人子。 当头便给郭友敲了一栗子。 岳不群心思凊静了,这阵子心底偶尔涌现的念头一扫而空,倒觉的内息似欢快了几分的样子。 郭友嘿嘿笑着说:“师傅莫怪!实在是人情如此,如之奈何。他一公子哥儿,往日金鼎玉食的,出入都随同一大片。曲意奉迎都是常态,这一下子自高处跌落低谷,肯定是又自伤又敏感!” “这眼瞅着仇人在前无能为力,别说那什么什么的了,便是叫他丧尽良心怕也不带犹豫的!” “师傅,你看哪天把那两人绑了来,叫林师弟一剑了了。” “不然凭他那三脚猫,千年万年都报不了仇。” 岳不群听着这小子胡说八道。道理是有,但不多,尽不似人言。 郭友继续胡乱出主意。 “师傅!那小子连福州城都没出过,能有啥世面?只怕心性都偏了。” “整个小白脸的模样,娇滴滴似的。” “你还叫小师妹去教他。” “就灵珊那性子。” “只怕不多会就被迷的七荤八素的了。” “那小子性子偏激,多半是要挥那一刀的,别怪我多嘴。” “到时候您哭都没地儿去。” 岳不群气道:“乱七八糟!照你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郭友殷勤的给他捏肩捶背,边说:“师傅,令狐这小子挺喜欢灵珊的,照我看您不如直接许了他们。这些年来,令狐性子稳重了些,办事也利索。待他俩完婚,您再授他《紫霞功》,过得一二十年,您不就颐养天年了么?” 岳不群敏锐的察出不对,问:“你呢?” 郭友忧伤的说:“我呀!不知道呢!” 他蹲到岳不群身边,伏身在他大腿上,问:“师傅,您相信天上有仙人吗?” 岳不群迟疑道:“应是,有的吧?” 郭友目视火堆方向,瞳光空空。 “徒儿也觉得应该是有的。” “可能。” “大约一年时间吧!” “徒儿会离开这儿了。” 岳不群身形一震,疑问丛生,怕问:“说清楚些。为何离开?一年时间又是什么意思?” 郭友轻轻道:“师傅也知道,我自习武起,不论是内息还是招式都进境很快。其实不是快,是一日千里。旁人苦修十几载的功力,我一个月便能达到。平日在山上山下与人切磋斗技,其实连内息都不曾动用过,全凭肉身之力应对!” 岳不群心下悚然,一股嫉妒的滋味涌上心头,只觉苦涩不已。 郭友继续说:“我本以为就这样也没什么,谁料去年我进了新的境界,然后。” 郭友伸出手掌,掌心向上。 岳不群只见到一缕缕的光芒汇聚过来,在那手掌上方,慢慢的融合成形。 便见到有一柄寸许长的光刃竖着。 离着掌心三寸高,缓缓的旋转。 那光刃当真是美丽的紧,迷人的紧。 世上最漂亮的宝石与之简直不能比。 散逸的光芒放出五彩的光,伴随着这五色光的,是那把光刃发出的嗡嗡震响。 岳不群着迷的伸手,只是与光刃越近,便越觉剑煞迫人,越觉那五彩的光竟与真剑无二。手再进一分,只怕立时受伤。 无须怀疑半分。 无须解释半点。 岳不群看着郭友,第一次竟觉他是如此的陌生。 他哆嗦着手,似要轻抚这徒儿的背。 “你是我的友儿吗?” 郭友收回真元,那光刃“蓬”的一下散开,四逸的光点飘散开,一闪一闪。 慢慢的隐没不见。 郭友回过头轻声说:“师傅,这个世界太小,已容不下我了。再有一年的时间,当我的内息达到极致,便是我不走,这方世界也会迫着我走了。” 岳不群有些不理解:“其时你已无敌于天下——”猛然想起刚才的话,遂指了指上方,问:“天上?” 郭友点头道:“到时会有天雷劈下,且是不停歇的劈,或我身殒或我离开。” 岳不群眼有湿意,声音带哽,强自问他:“一年?” 郭友肯定:“一年!” 岳不群收拾绪意,拍拍郭友示意他起身。 “没与你师娘说吧?” 郭友咧嘴笑道:“没呢!先告诉您了。” 岳不群嘴角扯了个笑,叹了口气,说:“就不说她听了,免得她忧伤!” 两人走出洞中,岳不群遥望天际晈月,对郭友说:“那儿真有月宫?” 郭友好笑道:“谁知道呢?” 岳不群摇头失笑。 “前几日西边那位来话,要重组五岳盟,怕是等不及要做至尊了。” 郭友思付了一下说:“就左冰块那行事手段,几大门派就没人会服他。” 也确是如此。 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武功嘛,算武林一流了,你说他超一流也行。但就那为人处事的手法,当真叫人不耻。 “师傅您平日里教我念书,我就总结了一点:不管是门派也好,庙堂也罢。但凡是众人聚汇,必以政治!” “几千年来,不管是建朝也罢,造反也罢,贯穿其中的只有俩字。” “利益!” “譬如唐朝那个太宗。” “他是造反得位。” “那千年来造反的多了去,咋他成了皇帝?” “还是利益!” “他跟自家将士说:只要你们帮我推翻我哥,我许你们官位、钱财、美人。于是将士用命,从玄武门东砍到了西,推他做了皇帝!” “这是自家的,那外边的盟友呢?” “打突厥。他跟周边的部落说:你们全力上前,回来后我给你们盐茶、女人、唐人身份!于是一个冬天过去,突厥亡了。” “在这些过程中,得利的是皇帝、将士、周边部落,损伤的是他哥和突厥。” “而在徒儿看来。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去成全大部分人的利益,在此过程中所用到的种种手段与博奕,便是我所认为的政治!” “师傅您看!这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很简单?” 岳不群很是意外自家这孩子居然懂得这种道理,当真是个惊喜。 郭友继续说起:“然后再来看看那一位干的事!” “师傅你们当初推举他坐了盟主位,那么这些年下来效果如何了呢?” “首先,嵩山派。左冷禅本人不说,门内三大长老,门下十三太保,外门一大堆黑白两道的成名高手,更兼弟子千余众。好家伙!往前二百年,怕都没今日之盛。” “而我华山与其余三派又如何?山河日下,离散伙都不远了!我华山派,昔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玄门正宗。开派祖师更是昔日的道门祖庭出身!” “就这样一个门派,若不是师傅师娘勉力维持,怕是连招牌都要保不住。” “若单单我一家如此也便罢了!天道轮回,兴兴灭灭嘛!” “可实际上却是家家都是如此,那便是搞笑的紧了。” “结盟结社,历来是拉拢一批、打压一批、镇压一批!” “他左某人有吗?” “没有!” “金银珠宝、名利地位、美人秘芨。” “他更是没有!” “我只看到镇压,镇压,还是镇压。” “就他那般作死样,真召开了五岳会盟,怕便是死的时候了!” 岳不群目光涟涟,惊叹不已。种种自己想到过的和没想到过的尽在这一翻话里,好似接触到了一方新的天地,越是思索,便越是觉得道理不浅。 十数年来的艰难跋涉,背负着的沉重压力,前路迷茫的困惑。 有几人能懂? 几人能知? 岳不群满心感激老天爷,待他不谓不薄啊! 他双手一把搭着郭友的双肩,往日的儒士气度全数抛开,激动到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孩儿!你给为师说说看,五岳盟要不要重组?为师,又要如何做?” 由不得他不激动。 当年的一时动念,现下这孩子决然已是天下无敌的了,就如那对句说的—— 天下地上我无敌 天上谪仙一换一 有这么一个徒儿,天下还有何事能难的住? 更何况这一番洋洋大言! 无不中的。 华山的希望于此! 华山的出路于此! 任谁如他这般,背负了上代人的荣光与希冀,此刻也必如他这般! 郭友缓缓道:“要!必须重组!” “师傅务必全力促成这一决议。不为左冷禅,只为华山!只为师傅!” “重组后第一议,办了左冷禅!” 岳不群愕然:“办…办了左冷禅?” 郭友说:“不错!” “师傅务必自荐盟主,各派苦左久矣!有师傅往时的动作与武林中的名号,各派肯定更能接受师傅!” “即便是左某人不服气。” “有崖洞里的各家绝技,师傅便先天立于鳌头。” “扳倒了左冷禅,各派以为头上的大山没了,心就会生出惰懒,五岳盟也成了一堆散沙。” “那么这时候,我们得给大家重新找座大山压上。” 岳不群吃惊道:“还能这样?” 郭友笑道:“当然能了。不这样,难道这盟主的名号是听着好听,喊着玩的吗?那还扳倒左某人是为了嘛?扳着玩?” “所有内部的不团结、目标的不一致,皆是外部的压力不够大!” “左冷禅现在就是这外部的压力。” “所以师傅才能和定逸师伯、天门师伯他们玩的来、看的顺眼。” “若然没有左某人给到的压力,就恒山那群小师妹,采药的采药,回家生娃的生娃,保管在江湖上稀罕见到!” 岳不群好笑的给了他一暴栗,说:“莫拿出家人耍笑。你继续说找哪座大山。” 郭友也不觉痛,继续说下去。 “说起外部压力嘛!这首先朝廷就得划掉,现下又不是前朝。相反,朝廷是我们要努力靠拢的对象。但是,说到但是了啊!” “朝廷一众,可近不可亲!可疏不可忽!可远交不可相邻!可相助,不可相信!” “朝堂里的人勾心斗角,比您在江湖上见过的可惊心动魄多了。今日仇敌,晚上同一桌上勾搭着算计另一人,到第二天又斗得你死我活的,那心脏的,可比左某人肮脏毒辣个千倍万倍!就师傅您这样的,在朝廷那儿都活不过一晚上!” “师傅!您可一定得牢牢记得了。徒儿这话,能救一辈子的命!” 第11章 论东方教主的重要性 岳不群脸都气歪了。 郭友就一路被敲打着下了崖,师徒俩说闹着回到了岳不群的院子里。 宁中则还没去睡。 她捧了几件衣裳和针线,正坐在石桌旁缝着线,一盏油灯摆在桌上,照着她娴美的脸容。 远远的,郭友便喊了声“师娘”。 待走近前些,郭友便美美的挎住了她的手,甜腻腻的要撒娇。 岳不群眼都差些要瞎了。 行过来没好气的呵斥道:“坐好!” 宁中则倒是不以为意,放下针线,先是给岳不群倒了杯茶。 见郭友眼巴巴的,便将她那盏推过来,慈爱的笑了笑,便继续做起了针线活。 岳不群呷了一口,放下茶盏对郭友说:“你接着刚才的往下说。” 郭友大大的吃了口茶水,衣袖便往嘴一抹,说了下去。 “在开始之前,师傅,您认为日月教与东方不败,哪个更重要些?” 岳不群还在思虑,旁边的宁中则倒是起兴道:“魔教与东方妖人不是一体的吗?哪个分的清楚呀?” 郭友说:“其实不然!日月教是日月教,东方不败是东方不败。二者决不是一体的存在。” 见师母有了兴致,于是继续分析。 “在此之前,我们先来说说日月教,到底是个啥?” “唐朝时,日月教就在中原立教了,但那时,被叫做''事菜魔教''。其本身是波斯袄教,因崇拜火焰,故亦称''火神教''、''圣火教''。来到中原的这一批扎根下来后,缓慢发展,几经动荡。一直到了前朝,草原铁骑席卷天下,这个教派将总部建立在昆仑山光明顶上。后来,改名为''明教''。本朝的太祖皇帝及众多开国公侯,便出身于''明教''!” 这一番内情却是岳不群夫妇俩从未知晓的,闻所未闻。四目相对下,皆不知这自小在膝下打滚的泥猴儿是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 “太祖出身其内,自也知晓其教派本身是何等的厉害!” “老造反专业户了它!” “于是做了皇帝后杀了个头颅滚滚。死的也都是教内的骨干与重要人物!” “而教派此后便改了名。” “名为日月神教!” “日月,合则为明,分则日月。” “它的来历就清清楚楚了。” “那么东方不败呢?” “这个人,有点出人意料!” “首先,他是个男人。正经人家男儿。” “其次。” “师傅——” “嗯?” “重点来了啊!” “其次,他练的武功叫《葵花宝典》!” “而武林中有一武功与它同根同源,乃是被一分为二的姊妹篇。” “叫做 《辟 邪 剑 法》!” 郭友给岳不群丢了个眼色,瞧着对方由愕然,到吃惊,到惊吓,再到惊骇,继续说起。 “这部宝典一手导致了我华山派的剑、气宗之争。由两人相争到两宗相争,最后发展成刀剑相向。兄弟阋墙,华山自此没落。” “而在此事后,日月教原教主失了踪,东方上了位!” “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到了教内所有骨干头上。” “三尸脑神丸。” “药方出自五毒教,药性却更凶残。” “控制住了教内所有服气的、不服气的重要成员。” “第二把火就很平常了。”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嘛!” “豪宅美女、权利荣华,通通都给。只要教派有的,只要江湖上有的。” “给!” “简单粗暴,朴实无华!” “啥内乱、啥纷争,一下子平息了。” “这内部解决了,那外部也得干呀!” “这把火得烧的旺旺的。” “当时武林里,人高马大的少林武当和最跳脱的五岳联盟一下子被人家东方教主相中了眼!” “于是,大光头们脸青鼻肿的献上了大还丹、小还丹和藏经阁各式秘芨后,又被人拖走了尊大金佛后!” “宣布封寺五年!” “武当在一旁划着水,丢了一柄剑一本书。” “剑名真武!” “书曰《太极拳经》!” “不算多惨!” “最惨的,是我华山。” “所以有了个洞中崫。” “三把火烧完,到今天。江湖中人闻神教而色变,就连喊打喊杀也只敢私下里说说。” “综上。” “东方不败可以没有日月教。” “日月教若没了这位!” “东方不败若死,日月教顷刻间便覆灭不存。” 郭友说完,大口饮尽杯中茶,仍续了一盏,饮落大半。 岳不群夫妻俩心潮激荡,各种念头汹汹涌起,脑海里浩浩荡荡的响起一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岳不群一心要重振华山,恢复往日荣耀,为此平日里甘愿低声下气的结交江湖朋友,这才博了个“君子剑”的名头。 昔日龌龊不足夸! 夸个屁呀! 岳不群心底暗骂,思付到:枉我自翎熟读经纶,四书五经、春秋、史记,竟看不透这其中决窍;枉我自夸五湖四海皆友朋,竟连一小孩儿都比我知道的多! 想起在洞里的奇异,又想道:我这孩儿,莫不是天上谪仙下了凡?不然何以是天生通脉之相? 一想到了这,心生欢喜,想道:真若如此,那,那我的毕生所愿不就有希望了吗? 只是又想起时间紧迫,便想道:一年!我得问问他一年内如何成事才好! 思之及此,岳不群便问计:“好徒儿!讲的很好!快与为师说说,一年之内,计将安出。” 郭友早有准备,正襟危坐,不答而反问道:“师傅,师娘。徒儿想先问一个问题——关于灵珊的终身大事。你们是属意令狐冲,还是石一鸣,抑或是,林-平-之?” 最后的名字却是冲着岳不群说的。 夫妇俩齐齐眉头皱起,俱是伤脑筋! 江湖儿女,不是寻常人家盲婚哑嫁可比。岳大小姐自小被众人捧在手里骄纵惯了的,发起性来不得了的! 俩夫妻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还是岳不群代表发问:“友儿,可是你有了主意?” 郭友当即举起手,竖了三根手指。 “徒儿日思夜想,想出了三个策略!师傅师娘不妨参详参详。” “令狐浪荡,与人不辨黑白,易交匪类,将来不大好办。灵珊交予他,我自觉是不大放心的。而将来师傅师娘退下来后,掌门之位可予令狐,亦可予一鸣,独林平之不予!” “师娘莫急,孩儿会细细道来。” “林师弟入门不久。但其人天资上上——噢!师娘,这句话是师傅说的。天资好,学啥都快!兼之家底殷实,人又长的漂亮,与灵珊是千般配万般配的了。只是,师娘!” “他爹娘连镖局上下几百口人尽数被屠,而杀人者至今逍遥在外!有言道:为人子者,不能身报大仇,不若死去!” “所以,考虑这一情况,我想了两个法子!” “一个就是我华山上下倾巢而出,捉拿青城派上下与木驼子,交予林师弟处置!” “由此大仇得报,林师弟怨恨消去,加上他的天资,武功定日进千里。加之华山于他如此大恩大德,他定会对华山忠贞不二。那么灵珊与他便不怕会受到委屈,掌门之位亦可传下!” “只是,师傅师娘肯定是不会选这个的了。” “所以,就有了第二个。” “师傅,您忘了?人林师弟家传绝学,嗯哼?” 宁中则有点糊涂,岳不群解释道:“林家剑法叫《辟邪剑法》!” 宁中则“啊”的一下明白过来。 郭友提议道:“所以,我比较属意一鸣!” 宁中则奇怪道:“不是平之吗?” 岳不群头痛,无奈俯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宁中则“啐”的一声脸上羞红一片,灯火映衬下白玉观音似的美丽,把岳不群给看的呆了。 郭友故意咳了咳嗓子,继续说了。 “所以,我是这般想的:林师弟呢我们就带他回乡,由他亲手取出原剑谱。到时候,任他抉择。” “只是,若决定与他走一趟,那灵珊绝计是与他无缘无份的了!” “至于一鸣,平日里您老人家别看我老指使他这这那那的。可是师傅、师娘!孩儿敢打包票,这华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大事小事他都摸的门清。我、师傅和师娘,我们仨在外头浪荡个一年半载的,回头这华山该咋样,就定还是咋样,半分乱子不会有!” “而一鸣所缺的唯有威望而已!” “孩儿九岁时,一鸣入了门。大多数时间跟着我。可以说,武功、人情世故、待人接物、门派典籍,大半是我传下的,对于一鸣,我是很放心的。” “论家世,方圆百里第一户!” “论样貌,不比林师弟差!” “论武功,嘿嘿!” “嵩山十三太保,譬如丁勉,五十招内不落下风,妥妥的!” 宁中则有些惊愕,岳不群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郭友接着说:“所以,如果您决定要走福州一趟的话,那么这一路上便是一鸣积攒威望的时候了!” 郭友笑咪咪的说:“至于如何做,请二老做个决定吧!” 第12章 你的心,可真够脏的啊! 郭友笑咪咪的一点不着急。 甚至还很笃定! 中途,他跑了个茅房,上了个小解。 又跑到厨房,找了颗生地薯。 随手洗了洗,就这么“咔嚓、咔嚓”的吃着回来。 院子里,夫妻俩在咬耳朵小声商量。 郭友淡定坐下,静静的啃着地薯。 目不斜视。 一只地薯吃完,那边夫妻俩也商量完了。 郭友依然淡定坐好。 岳不群宣报了决定。 “友儿,既是你看好一鸣,为师也决定是他。只是为何方才不提冲儿?” 郭友叉着手放桌上,对二人讲起自己的打算。 “说起令狐,徒儿不得不说起日月教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说这个干嘛? “自东方上了位,日月教内便有一位镇教之宝。人人称之——” “圣姑!”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称,夫妻俩都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 “这位圣姑,长得花容月貌、娇媚非凡,身形那是娉婷袅娜、婀娜多姿!更兼她性格大气,待人多宽,深得神教上下喜爱!” “而最是重要的一点。” “她年正桃李年华。” “最关键是——” “她姓任,任我行的任!” 岳不群与宁中则一齐惊呼:“上代魔教教主任我行?” 郭友点头肯定,说:“没错!他的亲生女儿,全名任盈盈。” 夫妻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俱觉不可思议。 这孩子是他们养了十来年的孩子。 错不了。 只是,这些武林隐秘他们夫妻俩很多都是头次闻知,这孩子从何得知的? 十来年一直养在身边,也未曾远离开过华山方圆。 何况人家姑娘家的闺名,不是至亲好友,他一小孩儿又从哪儿知晓的? 岳不群很是肯定:这孩儿定是天上下来的。祖宗有灵,知他艰难,这才送了麒麟儿到身边! 既说到这儿,郭友干脆和盘托出。 “师傅,师娘!” “孩儿是这么打算的:回头师傅寻个由头假意责备。” “一脚踢了令狐出门!” “这由头也好找的很!” “就令狐这性子,我四岁时就一眼看穿他了。” “吃、喝、嫖、赌。” “这四样,吃是没啥毛病;嫖,他决计是不敢!就这喝和赌。” “嘿嘿!” “可不要玩的太花!” “恒山派的小仪琳倾心于他,这本是好事。出家而已,可以还俗的嘛!” “坏就坏在人家长。” “说起仪琳的亲生父母,二老也都认得。去年我们不是到恒山走了一趟吗?二老可还记得那大胡子的野和尚?叫不戒的那个!” 宁中则惊讶道:“不戒师兄!” 郭友好笑道:“她爹!” 这下连岳不群都讶异了。犹记得那大和尚粗声粗气的,行事也是鲁鲁莽莽,不想却是仪琳的生父!可真是…… 狗听见了都要摇头! 郭友又讲起:“师娘可还记得,当时您与大和尚说了两句话不到,旁边有位仆妇扫洒时溅湿了您的衣裳?” 宁中则回忆了一下,说:“是有这事。只是这人是位残缺,师娘可不会责怪于她!” 郭友忍住笑,道:“装的!” “她故意装聋装哑,又故意易容成又丑又老。” “其实,她卸了伪装后。” “比师娘还要美的!” 女人不怕比人生的穷,最怕被人说容貌不如人,不管她的年龄多少! 宁中则很是不忿,却不好冲郭友去。 借着宽大的袖子掩盖,却去掐岳不群大腿肉。 郭友放了火,却不管谁人殃及,依旧说下去。 “那人号称''天下第一醋坛子''!” “丈夫只准瞧她一人。” “只许与她说话。” “若丈夫与别的女人讲一句话,她便三天三夜不见丈夫。” “若讲了两句,那更厉害!” “决计离家出走。” “那天下夫妻那么多,哪个丈夫会怕?” “哎!她丈夫就是了。” “她丈夫就是不戒和尚!” “两人都是出了家后成的亲!” 夫妻俩大是惊奇。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宁中则想了想道:“即便是如此,也不算坏事吧?” 郭友摇头道:“他们俩夫妻平日里都在恒山躲猫猫,是发誓不下山的。只是老鼠都有三两伴的,不戒大和尚自然也是有朋友的了!” “他那好友却是六胞胎,叫桃谷六仙。” “人多也没啥!问题是这六人武功奇高招式迥异中原各派,加之六人脑袋缺了线,疯疯癫癫不与人同,又不识人世事,出手没个分寸。” “小仪琳倾心令狐,又是山长水远的,又是少女情怀,你二老说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来找令狐?又会是谁来呢?” 夫妻俩以身代入思索一番,激灵灵的齐打了个冷战。 “令狐的性子改不了,那他行走江湖时便容易行差踏错。就他那性子,与日月教的人最是合的来。偏他自己又不以为意,总觉得不就是一起喝了个酒、说了几句话嘛?没啥大不了的!” “衡山派的刘师叔如何死的?为何要死?他令狐冲怕是丁点也未想过!” 夫妻俩听到这儿皆是心中吓了一跳,好在这里是华山。却是忧愁:是啊!冲儿那性子,将来可咋办? “所以我思来想去,总觉的这一策略没走错。” “那便是由师傅寻个由头踢了令狐出门。到时候大和尚若真的找上他,肯定会受一番苦楚。” “他都快三十了,人还这般幼稚天真,不入江湖走一遭,如何生性?日后如何担得了大任?” “况且,苦难未必不是机缘!”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又云:苦尽甘来!” “我的意见是,令狐闯荡江湖,兜兜转转后与那位圣姑相识。” “那姑娘虽是出身魔教,心底却还有一份善良。” “最好令狐是凄凄惨惨戚戚的。” “这般来个美女救狗熊!” “叫两人相遇、相识、相知、相爱!” “到最后,再叫任盈盈坐了教主宝座,令狐做个副教主!” “而我们五岳盟由师傅执掌。” “如此,三不五时的叫他们俩口子吵个嘴、闹个矛盾。” “一生气就攻打五岳联盟!” “一生气就攻打五岳联盟!” “到那时,五岳剑派人人自危,必会紧紧抱团。而师傅作为魔教正、副教主的娘家人便可以指挥着联盟上下向东向西、无人违抗。如此操作之下,嘿嘿!师傅!我华山之崛起——指日可待呀!” 俩夫妻这才识得厉害,却更多的是被这一毒计给深深震骇到。 宁中则身子直哆嗦,伸手指着郭友,如同第一次认识这孩子,好多话涌到喉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到最后,无力的放下,囗里只喃喃道:“我不许。不许。决不应承!” 岳不群有被骇到,眼神深深的望着郭友,有一句话无论如何却也没说出来—— “你的心,可真脏啊!为师都害怕。” 郭友淡定的啜着茶,待宁中则神色略有安定,便说:“师娘!如今之局面,已是天火地雷之势!唯有破局,我华山才敢言未来。否则,师傅还能撑到多久?” 宁中则一下爆发开来,厉声喝问:“即便如此,又为何是冲儿?为何非得是冲儿……呜……呜呜……” 说到此,已是伤心难过绝顶,眼里泪水大颗大颗的掉落个不停。 郭友头皮发麻,却知此时不可让步,又不知如何劝慰才好。 于是便向岳不群做了个口型。 岳不群没好气的刺了他一眼,早已是大手揽住了自家夫人,小声可可的安慰。 郭友不好再待,便起身向两人深深鞠了一鞠,转身出了院子,却来到了峭壁边上。 夜里头,风吹的好大。 凉凉的。 郭友并未有多烦忧。 这世间自有它的规程。任何事物的走向都自有它的轨迹,自诞生伊始便定好了结果。 所以有因必有果。 有果亦有因。 你莫要说我都用尽了一切力量、所有的资源去促成它,可为何结果往往却不是我想要的呢? 所以说,我亲爱的朋友啊! 当您想着要时,莫要忘了您不要的! 您不要的,岂非便不是您的了吗? 美好的事物总叫人喜欢!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美好的早晨,一份美味的餐点,一位美丽的女士! 我是没法子拒绝的。 相反,我还每时每刻都期待着它们。 但世间万物。 有阴必有阳。 有好必有坏。 相对相立,相伴相随! 只是有时好的多,坏的少。 又或许坏的多,好的少。 无论您要,还是不要。 它就在那儿。 不会因为您的意愿而增减。 郭友任由着山风吹乱发丝,静静的赏看这华山的夜,华山的山,华山的树。 天边有些发白。 黎明将近。 郭友身形不动如山,口中却发问:“你都听到了?” 片刻后。 他身后十几米远的山壁下,转出来个人。 这人身子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待他走到郭友身旁,就着月光,才看清是石一鸣。 第13章 许你半世癫狂!许你笑傲江湖! 石一鸣小小的时候入了山门。 小小的他对于家宅之外的世界,其实是没什么记的住的。 只是。 对于这大大的山,山上大大的人,高天下这大大的视野很是记在心里。 第一次见到大师兄,是郭友被吊在屋檐下挨揍的时候。 犹记得师傅打断了三根棍子。 石一鸣却没害怕。 因为大师兄在对着他笑。 于是石一鸣也拍手跟着笑。 往后的日子里,是大师兄带着自己。 追鸡撵狗,溜后山偷老风头的腊肉,脱梁大有的裤子。 天天满山的疯。 大师兄爱对自己笑,自己也喜欢跟着笑,也不为了什么,就是开心。 后来开始授武,读书。 大师兄就开始笑咪咪的了。 哦对了!开始喜欢敲我的头。 这么多年过来,没有被敲成笨蛋,也算是祖先保佑了。 我爹就喜滋滋的讲是因为他生的好! 还老骗我。 害得我就总以为小孩是从男人的胳肢窝里出生的。 这一想法一直持续到十三岁那一年。 镇尾毛姑姑扯着我进了她房间。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了女人这个词。 “哎——————” 郭友奇怪的瞪眼看他,说:“好端端的,你叹个什么气?山风喝涨肚了?” 石一鸣忧伤的回答道:“大师兄,我能做得好吗?” 郭友望着身边的这个小伙伴,很是满意。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好!保持这个状态,别学令狐那家伙!” 石一鸣更是忧伤的说:“那还真的要赶三师兄走呀?没更好的法子了吗?” 末了又补上一句,“大师兄你一向有法子!” 郭友摇摇头,不再说话。 石一鸣晓得日后差不多便是师兄说的那些光景了。 于是提起拳头为自己加油。 大师兄说过,当一件事你无法避免无法拒绝时,你要做的便只有接受,接受,还是他娘的接受! 男人,敢于直面一切挑战! 岳不群过来的时候便见着这一幕。 石一鸣赶忙站好,与郭友一齐揖礼。 迎着郭友平静的目光,岳不群轻声说:“你师母睡过去了!” 郭友说道:“长痛不如短痛。师娘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 岳不群有心想问问他: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吓到了她呢! 想想这小子的性格定不肯认。 岳不群晃了晃头,看着天边隐现的红霞,感叹道:“许久未这般站一块儿了!” 郭友就手一指峭壁边上那棵松树,说:“去年。” “去年您老人家在那儿吊着我打!” 岳不群失笑,继而放声大笑。 笑罢,对郭友说:“你皮糙肉厚的甚事没有,倒可怜了这满山老树,不晓得哪日便被撅了树枝来揍你。” 说完,师徒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友笑道:“师傅,您应该多笑一笑的,徒儿好久未见您这般开怀了!” 岳不群拍了拍他的肩,点头无言。 人是应该多笑一笑,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奔头。 华山派开始忙碌了起来。 岳不群动作很快,借口山下的事把岳灵珊和石一鸣扔下了山,交代了一大堆琐事叫他们处理。 令狐冲也被他扔下山,随便他浪荡。 郭友留在山上,专职指点众人武艺。尤其是林平之。 林家兴旺之时,林震南便使银钱聘了些师傅教导林平之。奈何眼神实在不好,大虾小虾来了又走,倒似是上门来混肚饱。 林家又是当地豪强,于是众人也都捧着他。林平之学了个十来年,打只野兔都费劲。 这都不是根基不牢了,这货就没有根基。 教徒弟,这活儿郭友熟啊! 于是一众师兄弟惨了。 郭友就日日拎着根细细的、长长的竹鞭,就在练功场那儿左逛逛右荡荡。见到哪个不专心就是一鞭子,见到哪个动作变形的又是一鞭子。 林平之总算知道私下里众师兄的畏惧打哪儿来了! 他的身子特别的痛。 稍稍发力就全身都痛。前两天夜里洗凉时对着手脚胸腹上的印子很是嚎了一阵子,再前几天更惨,连衣裳都不敢脱。 今日还好,只受了四鞭。 好像大师兄还表扬了自己,只是当时自己痛的正在跑步,没听清。 大师兄说过,如果你痛苦,那就跑起来,等你累到受不了的时候再想想,就发现那点痛苦根本不叫事儿。 林平之奔跑着,身上被竹鞭抽到的地方确实不觉得痛了。 郭友叩着手放嘴里,吹了个响哨。 一帮人撵兔子似的轰隆隆跑过来集合列队,生怕跑的慢了! 郭友便训话道:“你们这群懒骨头,没几个自觉些的。这几天就一个不挨抽的,咋的,和令狐混一起久了,都学他浪荡?”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郭友继续说:“都给我记住这几天受的痛。将来行走江湖与人放对,我打你的地方就是你对头砍你的方向。记不住的死了都别怨人!” “现在。” “全体都有。” 众人立正。 “目标祖师殿。跑步——走!” 众人一齐起步,匀速奔跑,“轰踏轰踏”的穿过两栋阁楼,来到了祖师阁前。 郭友喝道:“立——定。顺序入殿。” 说完掉头就走。 令狐冲一身的毛病,连向问天都敢结拜,还有啥是他干不出的。 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听着口令齐步停下,一个个鱼贯行入大殿站好。 大殿里岳不群居中坐着,右边的椅子坐着宁中则。 下首跪着一脸茫然的令狐冲。 晌午的时候,令狐冲回了山。上山后首先便向岳不群夫妇请安,然后—— 劳德诺却在此时禀告,声称今早循例整洁房间时在令狐冲处发现了曲洋的着作。岳不群一听到这是曲洋的东西,脸色唰的一下全变了。 自衡阳之变后,曲洋这个名字便响彻了整个武林。 令狐冲仍未觉有何不妥。照他想来,不过是本琴谱而已,并无甚大碍。 岳不群脸色黑漆漆的如锅底灰,心中满是失望与悲愤! 多年的言传身教,仍教不会这般痴愚浪子;华山的兴荣,沉甸甸的压在背上,这么多年来自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细堪慢啄,怎生就会有这么个不自爱的混帐玩意? 岳不群抓起琴谱,忍住气问:“冲儿,为师且再问你,你可想好了再答。这本册子是谁的?如何来的?为何,未禀示师门?” 宁中则在一旁焦急的提醒:“冲儿,细细想。这册子是路上捡的吗?是不是回来后忘了说了?” 令狐冲迷茫的摇摇头,击碎了宁中则的所有幻想。就听他说:“禀师傅、师娘!此书确系弟子之物。乃是刘正风刘师叔托赠与我,言称此是一本琴谱,要弟子寻一传人交付,不致此曲黯黯无闻。弟子并非有意隐瞒,只系刘师叔遗言所托,弟子才未告知师尊。” 岳不群气笑道:“如此说来,你无错?” 令狐冲迷惑道:“应是,没有,吧?” 岳不群彻底失望了,挺直的身形佝偻下下,惨然笑道:“哈!应是!哈哈!师妹,你惯的好徒儿!好徒儿,哈!好一个令狐冲!” 众人皆听出岳不群话中的一番怒气,齐齐低下了头。就听见岳不群说:“自古正邪不两立!百年来,魔教滥杀无算,我辈正道无时无刻不在死伤。” “刘正风结交妖人,死不悔改,叛逆背义,人人得而诛之!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你竟敢私下结交,藏匿其物?” “你令狐冲好大的气魄!” “是不是自觉得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是不是还同情那刘正风,觉得他死的冤枉?” “哈!令狐大侠,你连他为何会死的因由都不肯想一想,便敢接下他的托付。” “你好大的狗胆!” 最后这一句话,岳不群已是厉声断喝,声震欲聋。 宁中则本以为是依了郭友的计策行的事。此时已察觉全不是,毋须用计,令狐冲是真糊涂! 岳不群又说起:“我华山先辈几经浴血,一代代?砺前行,一步一血泪!” 说着手一指祠堂方向,怒声说:“尔且瞧瞧,且瞧瞧!我华山先辈的牌位!” “哪一位不是与魔教不共戴天的?” “哪一位与魔教不是不死不休的?” “又哪一位没染上妖人的血?” 众弟子“呯”的一声跪下,齐齐喊道:“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令狐冲脸色苍白,神色不安,呐呐道:“师尊息怒!弟子知道错了!” 岳不群心情寂寥,揄揶道:“令狐大侠哪有什么错呀!不就一册小小的琴谱嘛,有甚么大不了的嘛!哈!” “笑傲冮湖。” “好一个笑傲江湖!” “既如此,我便如你所愿,免得你怪我不通人情!” “我便——” “许你个笑-傲-江-湖!” 岳不群说到最后已猛的起身,向殿内祖师牌位鞠禀道: “祖师在上!华山第十三代掌门。不肖弟子岳不群。” “今上禀祖师。以示下。” “劣徒令狐冲,往日多有浪荡,触犯门规无算;结交妖人,坏我山门道义,迄今不改。特令——” “逐出师门!” “兹此,师徒情分已断。” “令狐冲不再为我华山派门人。” “往后不得在江湖中号我门墙。” “自下山后,若再相遇,必万剑加诸彼身。” “喋血方休!” 第14章 一夜思亲泪,天明复又收 江湖人除了打打杀杀,也好八卦。 最近道上传的最热闹的八卦,莫过于衡山派的刘正风了。 一众好手纷纷化身吃瓜群众,就连远在大草原上的马贼都能道出个一二三来。 江湖热度极高! 足足霸住了两个月的头条。 太阳底下永远不缺新鲜事。 本月。 头条被抢了! 华山派接下了瓜,被爆出了惊天丑闻! “听说了吗?华山派的令狐冲被甩了!” 所有掌握了不知是几手之后的所谓“独家猛料”的瓜友,热情而神秘的向人爆料,在亨受着一众小伙伴们惊奇、满足的捧哏时,全然不理其所知所言是真是假! 每个人都有一颗窥视的心。 也是。在这个年代,通讯基本靠吼,娱乐基本没有。 江湖粗汉们也有细嗅蔷薇的向往嘛! 以至于岳不群率领着华山派赶到福州城时,一路上已经听到了十八个版本—— 《震惊!少林方丈看到后都呆住了!》 《惊天奇闻,东方不败都哭了!》 《某男子竟当面这样做……》 《真相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琳琅种种,五花八门,各不相同。 简直是离了个大谱! 岳不群表示活久见,听完连他都沉默了。 若非这些“传闻”呀、“真相”呀、“震惊”呀之类的江湖传言里常有他华山的名字,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家发生的事! 简直是岂有此理! 眼不见为净,一众人晓行暮宿加快了脚步,原本一个半月的路程硬是缩短到四十日。 福州城门近在眼前! 距青城派血洗林家,此间才半年不到。 福州城已无人再记的林平之了! 时间最是无情。 众人俱风尘仆仆、污头垢面。 这阵子穿山过水,荒山野地的洗漱都艰难,更别谈什么洗澡的了。上一次洗身子还是十天前,刚好宿营在一条大河边。 岳不群总算松了口气,饶是他平素庄重,此时也显得有些蓬头。 今次福州之行是由石一鸣领头,请示过岳不群后便吩咐众人低调入城。石家在城内也有产业。石员外买了套三进院子,离着林家镖局不远,就隔着一条街。 早先已来信通知此处管家,因而一进了城便被迎了回来。 石一鸣井井有条的安排好一众人。先叫人领着去洗浴,又将换洗衣服备好,待得过后,便吩咐下人整治酒菜接风洗尘。 管家亲自送岳不群去了正房,安排了婢女伺候。一番洗漱后,出门来到膳厅,徒弟们已在座,就等自己了。 岳不群坐了首位,环视一周,说:“你们大师兄、二师兄不在,为师便不多说了。明日,一凡领着你们与平之拜祭过后,与为师一起行动。起筷吧!” 石员外家有良田万顷,在福州开的是粮行。 巨富了! 新摘的时蔬,清晨现割的鹿唇由海船自天京送来,快马接力运来的岭南瓜果,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山里长的,更兼请了省府的大师傅掌勺,整治的属实出色。 自马三保放船西游起,福州就摇身一变成了南国明珠。 昔日无人问津的南蛮之地,如今车水马龙。海港里永远有排队等待靠岸的商船,大洋里千帆远渡。远方的客人接踵不绝,金发红毛碧眼的生番亦常现身,只为朝贡或通商。 林家的镖局在城内,祖坟是在城东十里外的鼓山。 拜祭先人,首重心诚。 亲手采办纸钱香烛三牲茶酒,三跪九拜,烧纸烧香,拜后士娘娘,拜列代祖先。诉说这一年的际遇与收获,祈求祖先保佑来年的平安与机遇。 男儿有泪不轻流,只因未到伤心时。 林平之是林家中独苗。父亲虽严却不失关爱,母亲慈爱又温和,镖师们严肃又风趣,趟子手又与他玩的好,这所有的一切一夜之间都撒手而去,便连梦里都难见一面。 林平之如何不为之痛哭? 家道剧变令他迅速的成长,也学会了收敛。 石一鸣将一切看在眼中,待林平之起身便带领众人赶去与岳不群汇合。 林家老宅凋敝不堪,宅内到处蛇道鼠路,蛛网遍布。这年头的人都忙着找钱,道义都扔的差不多了,先人们的屋舍也便疏忽了。 有一众弟子开路,岳不群带着林平之轻松进来,搜寻一遍后,岳不群指着屋堂居中的挂画对林平之说:“平之,你且看画中人的手指!” 那幅画是少林寺达摩祖师,一手背着,一手却举指向上。林平之顺着那手指往上看去,所见却是屋顶。 岳不群示意他上去瞧瞧,林平之略一运气,用力窜起“咣”的一下撞破了屋顶。 泥沙灰尘簌簌而下,林平之兜头兜脸被扬了个满身满脸。落地后正“呸呸”的吐出口里吃的灰,却见一物飘飘悠悠的落了下来,忙一把接住,定晴一看竟是件袈裟,上面写满了字。 岳不群转过身去,说:“你自己好好看吧!”便出门去了院子中。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林平之失魂落魄的找到了院中正负手望着明月出神的岳不群。 岳不群没有回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说:“人的一生充满了选择,今日为师也交给你一个选择吧!” “你祖父远图公昔年也曾赫名远扬,其留之物必有不凡!只是平之——” “你的祖父威震绿林,你的父亲练了一辈子家学却武艺平平,你可想过其中的原因?” “多是其中弊端太大!” “你好好考虑过后,再做抉择不迟。” 岳不群转过身来,说:“先回城吧!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再与为师说。” 有些事,不能快,急不来。 人一着急,便易出错。 有的错,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一辈子太长,大多数人都等不及。 林平之把自己关了三日才出门。三日未见的他眼球红肿、血丝满布,憔悴的不得了。下定决心的他找到了岳不群,当头便“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人的选择有一,有二,很难有三。 林平之只有一个选择。 昨晚梦见了娘亲。 娘亲依然美丽,依然温和。梦里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娘亲慈爱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朝夕相伴,昏定晨省,承欢膝下的时光。 那时的时光,真好呀! 既已决定,林平之便说:“师傅在上。徒儿欲留在福州一段时间,不能与师傅一同返回华山,还望师傅恕罪!” 岳不群叹息道:“既已做了选择,为师也不勉强你了。明日,为师等人便启程返回,你日后且好自为之。” 仇恨是世上最难解的题目。 岳不群唯有交代道:“莫要牵连无辜!” 仇恨最令人痛苦。 谁没有痛苦? 只要是人便有,只看你有没有勇气去克服。如果你有这种勇气,它就会变成一种巨大的力量。 第15章 前方都有什么 前方会有什么,没到达那里之前,谁也不知道。 郭友只管向前,前方若有什么,自有一剑斩开,无畏无惧。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有些狼狈。 走的也很急。 三日前,岳不群等人回到了华山。 次日,六个疯子从后山闯入,嚷嚷着找人。 宁中则出手阻拦,差些被六人撕了。 岳不群好险没救下妻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六个人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个个争先恐后抢着说话,吵吵闹闹中,岳不群听出来了——找人! 徒儿未卜先知,竟一语成谶。 接下来,情势倒明朗了。令狐冲已被逐出华山门墙三个月,江湖也沸沸扬扬的喧嚣了三个月。这六个家伙脑筋不好使,少与人接触,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三言两语便说的清楚明白。 本来这六人都要下山了的,坏就坏在有人喊了句“大师兄回来了”后,那六个人的眼都开始放光了。 一人高兴的翻了两个筋斗,拍掌道:“令狐冲要请回去,大师兄也要请回去。来的不晚!” 另一个接着说:“对的对的,一个也是立了功。” 第三个嚷嚷道:“我去也。” 其余五个纷纷嚷嚷道:“同去,同去!” 情势变化太快,岳不群有些傻了眼。 宁中则想起一事,悄悄的问道:“师兄,不是说冲儿的吗?为何良生也在其中?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爱情啊!往往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 它来的悄无声息,叫人捉摸不透,相遇可能猝不及防,总有那么一道身影闯入你的生活,霸道的占领你的心房。 有的人,即便是匆匆一面,你都会迅速的沦陷憧憬。 年轻的时候,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 少年人正欢快的爬着山路。 镇上有人家办事,专门请来了天京的戏班子,郭友听的很开心。 开心的时候,看什么都亲切,郭友对着路边的石头都能说上两句。 属实是心情大好。 明天和意外,你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郭友就知道,是意外先来。 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但凡有人喜欢不开心的一天,那属实是脑袋不好使。 郭友打小脑袋就好使,长大了更是人精里的尖尖。 远远的就见到那六只。 这方世界里能出现这种穿扮五颜六色,更生的奇形怪状的,也就只有那六个奇葩了。 桃谷六仙! 看动作是要冲着自己追来。 郭友停下,转身,踏步。 “嗖”的一下蹿出老远,在山脊上三转四折的就不见了。 山上本就显的安静,这下连风都沉默了。 见了鬼了。 桃谷六仙你看我、我瞧你的,都在疑惑同一个问题: 方才,那儿真的有人?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镇子,来往的人挺多,今日恰是墟日。 随处可见来赶集的乡民,墙根下,猎户在卖力吆喝,有客人在挑拣货物,香饮子旗招随风摆,茶楼里说书人抑扬顿挫,听官们轰然叫好。 郭友拦下个托着小盘兜售各式果干的小哥儿,用二大铜板换了一角瓜子,便蹲在茶楼门廊下。 晒太阳。 今日是回不了山了,等晚些再摸上去。 一日闲适,坐看这人世间百态,不比那情情爱爱的有趣多了? 正经人谁谈恋爱? 郭友美滋滋的嗑着瓜子,不远处一对老妇正在吵架,骂声又急又响,含祖宗量极足。 郭友听的津津有味。 旁边有人照葫芦蹲来,一样嗑着瓜子,听的眉飞色舞。 终是劝架的人身份大,一队衙役带走了俩老妇。 围观的人哄地一下散了开去。 郭友意犹未尽的咂吧咂吧嘴唇,对于这无疾而终的结局表示遗憾,正待起身,结果旁边那人说起了话来。 “没想到你竟也喜欢这些!” 先前郭友一直不在意旁人,此时听到这话倒是惊讶,待转头望清此人,才真的吃了一大惊。 大太阳照着,这人的头上熠熠生辉,竟是头发眉毛胡须干干净净的寸青不见,身上着一件干干净净的僧袍,脚上穿着双干干净净的麻屩。 此人竟是田伯光! 郭友绕着他来来回回的转了三圈,很是惊奇。 几个月前的田伯光,粗犷狷狂,意气风发,一副视天下如无物的姿态,那时的他粗眉大眼美须。 眼前的这个田伯光可太干净了! 连眼神都干干净净的。 郭友可太吃惊了! 虽然知道田伯光会被大和尚收拾一番,但郭友无论如何都料不到这个。 一个人前后怎么能变化如此的大? 郭友托着下巴,怎么想都想不透,于是问他: “田伯光,你现在这模样咋回事?” 田伯光摸了摸大光头,咧嘴道:“几月不见,大师兄风采依旧,和尚我现下拜在了恒山派门下,个中缘由倒是说来话长了。” 郭友催促道:“那便长话短说。” 田伯光无奈道:“太师傅想请大师兄去恒山做客。” 郭友大是疑惑:“我与恒山派的人又不熟,认得的人也就刚好一掌之数,做哪门子客?” 说着又多问了句:“再说了,你不更应该是找令狐才对的吗?” 田伯光大是无奈,叹着气说:“我哪知晓太师傅咋想的,派了六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癫货去请令狐兄。到了这儿才听说令狐兄被逐出门墙,早不知在江湖哪旮旯了,和尚我若是也请不到大师兄,那明年还望大师兄多给我烧些纸罢。” 郭友奇“哈”的一声,好笑道:“好!请去死吧!” 说罢,扔下手里的瓜子壳,转身便走。 田伯光毫不迟疑,飞身扑去,扑出的同时伸长了两手。 抓住了。 郭友停下,疑惑的看着田伯光整个人扑在大街上,双手紧紧箍抱着自己的小腿。 “田伯光,你不会以为回雁楼上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杀不了你吧?” “是谁给了你错觉的?” 田伯光苦笑:“非也!大师兄要杀我轻而易举,非是不能,而是懒!” 郭友就奇怪了,说:“既然知道,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你觉得这样就能拦下我的?” 田伯光说道:“和尚我也没法子,太师傅给我身上下了手段,若是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怕是手段发作,想死都难!只好出此下策,请大师兄发个善心了!” 郭友只是一震,田伯光紧箍着的双手就舒舒的自松软开。 走出两步,郭友招呼道:“跟上。” 田伯光下意识的起身跟了上来,目光一片震撼。 虽然知道郭友武功奇高,却不想竟仍是估低了,那不是高,那是高天的高呀! 两人穿过人流,走过了两条街。 眼前是一家成衣铺。 郭友独自入了店,出来后换了一身新衣裳,手里提了个包袱。 田伯光守在店门口前,便见那包袱被扔过来,连忙接住。郭友对他说:“有了这个,回去就不算空手了,对大和尚也有交代了。” 田伯光问他:“这是什么?” “衣服呀!刚换下的。新鲜!” 田伯光无奈道:“这…这能行吗?” 郭友白了他一眼,说:“行!咋不能行?这太行了!” “衣裳内绣有我的姓名,就代表了我这个人,那你既带了我的衣裳回到恒山,是不是就算带回了我这个人?” “要是这都还不行,你还要怎样?” “砂锅大的拳头看见没?” “小心我扁你。” 田伯光缩了缩亮埕埕的大光头,陪笑道:“行,行。听大师兄的!” 郭友没好气的说:“那还不走?等着开席呀?” 田伯光不敢再纠缠,只好抱着包袱,一步一挪的走了。 郭友仰天望了望,低头啐了一口,骂道:“这都叫什么事嘛!” “妈的,吃瓜吃到自个儿身上了!” “真是晦气!” 自感晦气的不止郭友,岳不群也在嘬着牙花子。 宁中则仍是心有余悸。 桃谷六仙出手奇快,诡异莫名,宁中则从未见过这种武功,只两下便被擒住了。 夫妻俩正在院子里说着体己话。 先前郭友说过那六人武功奇高,岳不群还以为是与自己相差上下,今日方知晓果真是又奇又高。 “师兄!” 宁中则后怕的握着岳不群的手,惴惴道:“幸好无事。师妹差些便见不着你了!” 岳不群也是心惊肉跳,此时已平静不少,犹自庆幸道:“也是幸好!” 又骂起郭友来:“先前那逆子也没交代清楚,倒令你邃然失措,待他回来,定要好生收拾。” 宁中则心有余悸,忙劝道:“哪里能怪到他身上的?若非他有提醒,白天恐怕凶险更甚。説起来,也好些天没在山上见着他了。” 岳不群就说:“山下耍着呢!镇上请了京里的戏子,这猴儿听戏儿呢!” 宁中则叹息道:“一转眼这么多年了,长大了。唉!师兄,良生也到了娶亲的时候啦!” 岳不群沉默了一下,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莫要操心他了,还是多操心操心珊儿吧!” 这几个月在他们三人有意无意的撮合下,岳灵珊和石一鸣的感情迅速升温,这阵子形影不离,若非门风森严,怕是两人都要当外公外婆了。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宁中则对石一鸣很是满意,因而催促丈夫说:“这俩孩子天天粘在一起也不嫌腻,师兄,要不找个时间去趟山下?” 岳不群摆摆手,说:“再等等吧!过段时间再说,现下还不是时候。” “友儿……过阵子,可能要出趟远门,到了那时再说吧!” 郭友想出门一趟去找个东西,因为还没决定时间,所以宁中则还不知道。 宁中则有些不舍,轻声说:“儿大不由娘!这孩子,已经会藏着话了。” 话音方落,院子外便传来句话。 “娘大不由儿!师娘啊,已经会藏着话了。” 夫妻俩顿时笑了起来。 岳不群笑骂道:“还不快滚进来!” 便见院墙上翻出一个人进来,不是郭友是谁? 白天在镇上蹓跶了大半天,又在山下猫了半宿,这才趁着夜色摸回了山上。郭友入了院子,先是给二人行过礼,便扯过茶壶对着嘴猛灌了一大口茶水。 宁中则温柔的拿了巾帕给他擦去水渍,心疼道:“怎么渴成这般模样?慢些喝,别呛着了。” 郭友解了渴,放下茶壶对宁中则笑笑说:“没事的师娘,就是在山下林子里候的久了些,这下不渴了。” 又正色道:“师傅,师娘!明日徒儿要出去一趟。有个西域来的行商手里有铁母精金的消息,徒儿想与他们走一趟西域。” 宁中则份外不舍,西域啊,也太过遥远了。 岳不群有些担心,就问他:“千里迢迢的,有把握吗?” 郭友自信一笑,说:“确认过了,他手里有一大块。” 自年初起,郭友就一直在接触镇上的游商。 他的真元太过霸道,需要铸一柄能承受真元灌注的剑器,只是一直差了三种矿材。 岳不群是知道这事儿的,因此未约束郭友,也知道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只是,路途太过遥远了啊! 便问他:“新年能回到吗?” 郭友点头,说:“不在年前,便在年后,看顺利与否。” 岳不群叹道:“路途艰难,你要时刻记得,山上师傅、师娘等着你。” 有人等待,就有了牵挂。 有了牵挂,前方便是迷途也会有了方向。 有人在等着你,岂非是最大的幸福? 第16章 会当挽弓三百石 总有一场说走便走的旅途在等着你。 人生有诸多际遇。 你会选择哪一个呢? 黄沙,无边无际的黄沙,孤旷寂静。 天上黑黑的云团层层叠叠,铺满了高天,在远远的天际挤压着大地。 “ 暴风要来了。” 有经验的向导指引着商队走下沙丘,骆驼与货车团团围成圈,人缩在圈里紧抱住车架。 暴风果然就来了。 远远的就听到沉闷的呼啸声,沙尘细石拂扬着飞来,风开始大了起来,吹的车棚上的厚羊毡都快飞起来。 尘沙漫天,天空仿佛压了下来,四下一片暗黑。 狂风到来,飞沙走石,啸嚎声大作,鸽蛋大小的石头被卷动着飞溅,打的车架噼里啪啦响。 大漠里的天气与中原大是不同,便是沙漠里各地也是不同,一地干燥炎热,一地可能酷寒难耐。白日里骄阳似火,入夜却寒冷冰骨,所以这边很是流传一句话,叫做“早穿羊袄午穿纱,围着火堆吃密瓜”。 密瓜没吃到,但夜里是真的冷,天地都好似下冰刀子似的,又冷又冻。 这里讨生活的不止有商队,更有狼群出没,最叫人胆颤心惊的是那些沙匪。 胡阿七领头,带着约五十骑截住了商队。 大漠里,说话最硬气的是刀子。 刀在手,便有了胆气。有了刀,便会有食物、财货、女人。 他们是沙漠里的发狗,无恶不作,无物不抢。 高兴时还能留个活路,但凡惹了他们不痛快,留给商队的便是覆灭之灾。 沙匪过处,大多尸骨横斜。 商队管事阿瓦提在这条商路上走过了半辈子,与沙匪打过的交道不少,风风雨雨见惯,倒是不惧。 “我家老爷是龟兹城阿洪,不知各位可曾认得?小人也认得几位大漠里的好汉。敢问好汉爷是哪家的阿西尔?” 阿洪,其意是龟兹城清真牧师、大学者,很受人尊崇。 行走江湖,不全是打打杀杀,人情世故还是要讲的。 大漠里凡是靠刀子吃饭的,即便是最穷凶恶煞的家伙,也一定晓得清真徒对阿洪的尊敬。 胡阿七口气软了些。 阿瓦提暗松了口气,面上却更为恭顺,回头吩咐仆人推了三大车货物出来,又自裢里取出五十张银票,双手奉上。 “好汉们辛苦劳碌,小人自中原多采买了些宝货,特孝敬各巴依!” 货物与银票本就是为了应对沙匪而准备下的。沙匪得了好处自然满意,商队免了伤亡自感顺利。 皆大欢喜! 所以说在外头奔波时要多些伶俐,管事的固然可以指挥护卫抵抗沙匪,只是伤亡定是不小,货物也不一定无损,事后的损失与人命的赔付也更大。 最重要的是,结了仇。 生意人,讲究个利益! 三两车货物不算什么,与这一趟购置的货物拉回西域售卖所得的利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那位。 阿瓦提可是亲眼所见,那位可是攥了一把小石子甩出就击毙了几十头狼的存在,只是一提脚就出现在十丈外的神人。 管事的安心极了! 商队一路通畅,路上竟未再遇到过波澜。 郭友斜躺在车厢里,无聊的很。 黄沙漫漫,尘烟四起,人在外面走不到二里路,保证一头发的沙子。 所以自出了玉门关后,他大多都待在车里。 这一日,管事的敲响了车窗说到地方了,郭友才推开厚重的车帘出来。 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后,不远处的城市映入眼中。 入目是一片城墙,石为基,土为墙,窄仄的城门口,排队入城的队伍,一驾架拖迤的车队。 这里是龟兹城。 西域咽喉,东西孔道。 距中原五千里遥远。 是许多人一生都无法到达的距离。 安西,是汉人对它的称谓,也是汉家男儿的执着。 长安西去九千里,黄沙滚滚风烟直。 不见安西旧墙垣,城头犹挂都护旗。 郭友学字读书时,最喜欢的是这一段,最敬佩的是郭昕。 满城尽白发,死不丢陌刀。 小时候也许不懂,懂的时候已经长大了,人一长大,烦恼也渐渐的多了。 郭友也很苦恼。 因为好吃的太多了。 桃、梨、石榴、葡萄就不说了,密瓜是少不了,各式造型别样精美可口的点心,来自波斯的烤包子和馕,面条、饺子、馄饨,皮薄馅足,更有烤的外焦里嫩、稣香馋人的牛、羊肉。 郭友艰难的挪动,一步一咽口水。 烦的是言语不通。 郭友与他们一通比划,虽然牛头不搭马嘴,但在被坑了一把碎银后,总算收获了一篮子瓜果和一整条烤羊腿。 干饭的人最幸福。 阿瓦提甚是高兴,这一趟收获满满,将郭友安排在一家客栈住下,约定明日过来拜访后,便兴冲冲的带着车队离开了。 西域的夜格外的短,日头要到亥时末才会落下,子时方入夜。 一夜无话。 郭友没有认床的毛病,睡的极香,直到巳时才起来,叫小二要了碗馄饨,便等着人来。 一碗鲜香的馄饨吃完,人也等到了。 阿瓦提先进门来,两个力士吃力的抬着个大箱子跟在后边,满头是汗。 “呯!” 箱子甚是沉重。 阿瓦提打开箱盖,向郭友介绍道:“这一块铁石应该便是少侠所寻找的了。似金似铁,表五色毫光,千硾万斧不损,烈焰煅之不融。自本商会得到这料子后,原是想铸一柄天下最锋利的宝剑,无奈匠师想尽各种方法,都无法融化分许。” 这一块石料约四尺高,长宽各有五尺,甚是巨大,阳光下表皮流传着五色彩光,尖刺遍突,其样狰狞。 分明是郭友一直寻找的铁母精金。 这种料只在富铁矿脉里才会偶尔有之,极难寻到。 而郭友脑海里出现的铸剑方子,以铁母精金为主材,辅以寒铁、铜母等一十八种料子掺和煅造,可铸出柄本命剑。 本命剑与剑主一心一体,可化飞剑;日夜温养,神念养之,可化生剑念。 你以为剑念只会是一个念头吗? 郭友花了十年功夫,在这方世界也只寻到了两样辅料,现在主材料终于要到手了。 “呼——” 郭友庆幸的松了口气。 运气不赖! 郭友转身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对阿瓦提说: “料子我很满意。这是答应好的三本秘芨,四大恒钱庄三千两白银的通票,可随时通兑。” 三本秘芨分别是《嵩山快慢十七剑》、《穿云叠浪三式》、《大嵩阳掌》,剑招轻功掌法俱有,都是当日在衡阳城外所得。 四大恒钱庄则是山西的四家商号,人称“四大恒”。其分别是恒利、恒兴、恒和、恒源四家钱庄,属下分号开遍各地,百十年间一例错兑误兑都未有过,深得行商信赖。 阿瓦提接过小箱子,仔仔细细的勘验了一番,这才满意合上了箱子。 交易达成。 两人各有所得,都很开心。阿瓦提对郭友拱手道:“域外虽不比中原繁华,却也别有风情。阁下若有闲暇,阿瓦提愿作东主,定让阁下不枉此行。” 此行目的已了,其时已是十月,郭友着急赶路,便拒绝了。 待送阿瓦提告辞离开后,郭友关好门窗,伸手对着大箱子,默念了句“收”,那箱子就消失在房间里。 下楼,退房,又到市集里采办了吃食水囊帐篷骆驼,才到龟兹城一天,郭友便急急的踏上了归途。 来时慢晃晃的快三个月,不得不急。 大漠一如既往,黄沙漫天。 千年来,无数人在这里穿行,无数人在这里被埋下,留下了一个个或神秘或离奇的传说。 风携着尘沙吹过。 在大漠里行走,人都要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连眼睛鼻子都用轻薄的透纱遮挡,不然无处不在的沙土就会扑面而来,源源堆积。 归途孤单寂寥,入目只见荒芜苍凉。 赶路一十三日,饶是郭友铁打的身子边倍感疲惫,多日未有遇见人迹,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发疯了。 这一夜,郭友在一个沙丘下扎了帐篷休息。 今夜微风。 郭友刚躺下没多久,耳中忽似听到马嘶声,激灵灵的忙一骨碌起身出来。 微风轻拂,风带来了一长串隐隐约约的、断断续续的“嘶嘶”声,惊惶急促。 郭友精神一振,辨明了方向,运足了脚力飞身追去。 轻功“千里不留行”,最是急速,所过处踏雪无痕,脚不沾地。 月下一道身影纵横,似飞仙远去。 足有五十息长,那嘶鸣声越发响亮。郭友掠过一座沙丘,便见着了难忘的一幕。 沙丘下二十丈外,十来头身型细长的灰狼正围攻着一匹高头大马,三五头灰狼扑跃,又三五头在周围堵截,剩下几头灰狼补位等待时机,一头白狼伫在外头,不时发出嘹亮的嚎叫。 那马身形硕大,腰背滚圆,毛色金黄油亮,月光照映下金闪闪的耀眼,四条腿又粗又壮又长,蹄子更有海碗大小,力气不小,正一蹄子把一头扑来的灰狼踢的飞出十米远,翻滚着呕血。 郭友一见之下就喜欢上了。 自祖先们薪火传承以来,马就一直伴随着人族耕耘征战,被视为最得信任的伙伴。拥有一匹健硕高大的骏马,从来都是男儿的梦想之一。 郭友长啸一声,脚尖在沙丘上一点,人已飞身十丈远,再借力在地上一跃,便和身扑入场中。 那十来头狼围堵马儿已久,眼见猎物气力渐消,身形也渐疲滞即将沦为口食之时,哪料到竟杀出了个程咬金来!当即几声急促的狼嚎传出,群狼阵型变动,在留了几头原地牵制那马儿外,其余的皆掉头向郭友扑咬而来。 狼皮可是好东西呀! 能入药,温肝补身、活血化瘀、抑毒抑菌;能成衣,绒足毛大,御寒保暖。 郭友拳掌齐出,当头把臂夹住了一头急先锋,又一掌轰的拍在另一头跃起的狼头上,把它重重的轰死飞出,脚下连点,飞踢在几头狼的腰背上。 狼一般有“铜头铁骨豆腐腰”的说法,讲的就是它的优劣点。 那只头狼登时瘫软下来,腰背塌陷,内脏都从狼嘴里冲出,郭友越过这几头狼,正面一头灰狼已扑到,郭友一记朝天蹬踢在它的咽喉处,那灰狼登时向后翻滚着重重坠落。 郭友扔开臂弯那扼死的狼先锋,双手舒展,蒲扇大手捉住了左右扑来的两头凶狼,旋身向着地上猛的摔了两记结结实实的,登时结果了两狼。 三步外还有剩下的两头狼正欲扑出,被郭友恶狠狠的目光扫到,却“呜咽”一声被吓到,尾巴都夹在了双股。 “嗷呜——” 一声悠长的嚎叫声响起,剩下的几头狼迅速掉转身就逃。 白狼深深望了郭友一眼,带领群狼消失在夜色里。 第17章 月下倩影双双来 明月清辉凉凉洒下,撒满了大漠。 那匹马儿可真美呀! 黄金缎绸般的毛色,连鬃毛、尾巴都是金色的,滑油油、闪亮亮的。 花楼里的姑娘皮肤够水润的了,可是与这马儿一比,真的逊了不少。 郭友心生欢喜,情不自禁上前,手轻柔的抚上马背。 可真柔顺呀! 这马儿真高,腰背都快要和郭友的头顶平齐了,一对大眼睛好似琉璃,大约也知晓是面前这人救下了自己,此时正打着响鼻亲热的拱着郭友。 这一刻,郭友真觉得幸福极了! 郭友轻抚着马头,口里轻叹道:“马儿呀马儿,你可真漂亮!” “哟哟,你顶我呀!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应该是不能的。要是你能听懂,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你有名字吗?” “咴-咴-” “灰灰?这名字可不好听!我给你取个好听的好不好?” “你点头了!” “哈!我见到你点头了。” “我想想哈……对了,你全身毛发金黄,蹄骨却洁白如雪,不如就叫踏雪,好不好呀?” “你还是母的?那正正好,还可以喊你小雪呢!哈哈哈!” 郭友十几日未曾这般开怀了,因而抱着马脖颈就这么吱吱喳喳的碎碎念叨,说了好一阵子,郭友松手退开一步,又抚了抚马头,说:“马儿呀马儿,你独自跑到这儿这么久,家里该担心了。回去吧!” “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呢!” 说完,恋恋不舍的转身就走,深怕回头就舍不得了。 他在这方世界停留不了多久了! 身后传来“唏-咴咴”的马嘶鸣,郭友加快步脚,很快就回到了帐篷处。 其实,还可以再逗留一会儿的! 不是吗?它是那样的迷人! 不可以啊!留的越久,不舍越多。 虽然,它是那么的迷人! 郭友坐在帐篷外,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越想越乱,猛的起身一拍屁股。 “想个锤锤哦!” “睡觉!” 月儿静静的照洒大地,时间缓缓的流逝,东方渐白。 天亮了。 郭友厌仄仄的起来,收拾好一切后,就跨骑在驼峰上一摇一晃的打起了瞌睡。 今日无风,空气干燥的很。 日头实在太大了,即便全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也难挡这闷热的天气。 全身都被汗水湿透。 很快又被日头晒干,干了又湿,湿了再干,好艰难捱到了夜幕降临。 黑夜降临,热潮消散。 寒意开始笼罩天地。 郭友骑着骆驼,期待地寻找着水源,身上粘巴巴的又干又黏,难受的紧。 起风了。 先时只是微微吹来,带着爽意轻拂,渐渐的,风大了起来。 要槽! 记得阿瓦提曾提起过,在大漠里,雨下的甚少,若是在白天无风且闷,夜里很可能会有雨。 有雨是很好的一件事,那是老天爷的恩赐。 可若是暴风雨呢? 那简直是神灵的怒号,生灵的噩梦! 郭友瞬间清醒过来,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西面,约一里处,有座高地。 郭友扯了扯骆驼笼头,双腿猛的一夹,骆驼便撒开四蹄全速跑去。 高地,却是座山包,地势比周边高出甚多,甚至郭友还在半山处找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有两人高,里面很是宽敞、干净。 郭友大大的松了口气。 安顿好行李和骆驼,趁着还没下雨,郭友下山寻了些干枯的胡杨树拖回来。 回来的时候,郭友不经意的瞥见,在山包的南边不远处,居然还有个小湖泊。 惊喜总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常识题——水是生命之源! 有水的地方,必有生物活动,毋庸置疑。 沙漠里,都会有什么动物呢? 郭友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肉肉,吃的肉肉! 这段时间赶路,吃的不是干粮就是肉干。虽然戒指里能放鲜肉,只是自从那块铁母精金放进去后,居然会把生肉的血气吸干殆尽,取出来后像千年的肉干一样腐朽不堪。 大半个月没吃过新鲜的吃食了。 郭友将木柴拖回洞里,就急吼吼的往南边的小湖泊赶去。 这是一天中最温和的时候,热意不再,将冷未冷。 经过一天的奔走与捕猎,各种食草的、食肉的都会来到小湖边安静的饮水。每天,也只有这时候,你才能看到沙蛇与沙蜥、沙狐与石鸡和平共处的一幕。 这是大自然亿万年来的自然法则。它不显迹,不书文,不入耳,但倚赖湖泊生存的生物们都自觉的遵守着它。 那是刻在血脉里的戒谕! 五头盘羊喝完了,正小心的抽身离开,轻轻的退开一大段距离后才发力奔跑,大石头后面,郭友和身扑出,手一伸,便捉住了队伍里的老盘羊。 没理会那四头惶恐跑远的盘羊,郭友喜滋滋的提着这头羊往山洞赶去。 下雨了。 大雨滂沱,夜幕下雨水连成了箭,下的又急又密,伴着急风,高空里雷蛇电闪。 熊旺旺的冓火点起来,油亮亮的全羊烤起来。 郭友美滋滋的靠在骆驼边,小心的控制着火候,嘴里哼着欢快的曲子。 才不管外头的急风骤雨。 “唏-呖呖-” 黑夜里蓦然传了一串马的嘶鸣,在这滂沱大雨中仍是这样的清晰。 郭友手上一紧,放目张望洞口,但见黑沉沉一片。 “咴-咴-” 又是一串嘶声传来,郭友再不迟疑,放下手中物什,飞快冲出山洞。 电闪雷鸣。 夜色中但见几道身影疾驰在大雨里,其中一道身披金光,电光闪耀下绽放着闪亮的油光。 “踏雪!” 郭友眼眶一红,不禁大喊出声。 身子已箭般飞出,自半山处跃起,人在空中借着雨势,似投林的飞鸟几个闪跃落在了踏雪的前边。 “踏雪!” 郭友挽住马头,轻轻的呢喃。 “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吗?” “踏雪。” 马儿轻轻的顶了顶郭友,响鼻直喷在他脸上,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珠里盛满了欢喜。 “轰-隆隆-” 响雷声乍起,郭友回过神来,才发现踏雪身旁居然还有两匹枣红色大马跟随着。 “走。好马儿,快和我回山上避雨。” “哈哈哈!” 郭友拍了拍马颈,示意它跟上,只是转身才迈开两步,衣服就被踏雪咬住了。 踏雪脖颈一扬,叼扯着郭友腾身而起,正正好落到了马背上。 郭友这下真是欢喜无限了! “好踏雪!走,向那边。” “驾!” 踏雪唏呖呖的人立而起,俩后腿猛力一蹬,“呼”的一下蹿出两丈远。 须知,马奔跑时的步幅一般都在三米左,而踏雪却能驼着郭友一步跨出快7米远了。 此马定然是大宛天马! 天马徕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 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这是汉武帝得到三匹大宛宝马后写下的赞诗。 帝皇尚且得意若此,更别提郭友了。 回到山洞时,郭友先取了张毯子给踏雪它们擦干水渍,惊奇的发现它们竟然不怕火。 香喷喷的烤肉味遍布洞内,热油淌下滴入火堆,发出“滋滋”的灸烤声。 火候刚刚好。 郭友盘腿坐下,随手扯下一条羊腿,又从戒指里取出一坛葡萄酒,啃一大口羊肉,饮下一口美酒。 美滋滋! 踏雪伸头过来拱了拱郭友擎着酒的手,大大的眼睛透着渴望。 “你也想喝酒吗?踏雪!” 踏雪又是轻轻的拱了拱,发出了一个响鼻。 “哟呼!哈哈哈!” 郭友要笑坏了,忙放下羊腿,又从戒指里取出个大木盆放地上,满满的倒满了酒。 三匹马围了一起喝着,郭友开心的举着坛子碰了碰木盆,道一声“干杯”,好不痛快! 狂风暴雨不绝,山洞外仿似世间末日;山洞里,郭友载歌载酒——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 干了这杯酒 忘掉那天涯孤旅的愁 一醉到天尽头 也许你从今开始地漂流在没有停下的时候 让我们一起举起这杯酒 干杯啊朋友…… 是啊!我的朋友们。快乐时就要大声的唱出来,大声的喊出来。你不会知道这一份快乐有多久,你只需要抓紧它,在快乐的时候欢歌笑语。请记住这快乐的一刻,当你难过失意时,它能给予你慰藉。 郭友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雨早已不知何时停了。 昨夜的大雨倾盘似是对大漠毫不相关。除了脚下的土地略带湿意以外,黄沙万里再无雨水的痕迹。日头依然高照,空气依旧闷热。 郭友是被踏雪舔醒的。 湿漉漉的大舌头一下一下的舔舐着他的脸,郭友睁眼就见着这一幕,忙坐起身来。 身旁横七竖八的丢着七八个空坛子,冓火早已熄灭,吃剩下的羊骨头扔的满地都是。 昨晚喝到几时,又是何时睡着了的,郭友摸了摸脑袋。 算逑!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大木盆里干干净净滴酒不剩,郭友笑骂了句“三只酒罐子”,便从戒指里倒出水来,洗盆,洗手,洗脸,刷牙。 一根竹柄猪鬃的刷牙子,沾了牙粉,郭友便哼哼唧唧的在嘴里捣鼓起来。 踏雪伸头过来,好奇的打量着他嘴里冒乐的泡沫,大大的打了个响鼻,吹的泡沫乱溅。 郭友也乐了。 他三两下刷完牙,含了一大口水叽里咕噜的在口里滚了几滚,对着马脸“噗”的一下全喷了上去。 “哈哈哈!” 郭友大笑不已,又取了柄新仔刷牙子沾了牙粉,便办开踏雪的嘴,笑吟吟的给它刷起牙来。 “喜涮涮,喜涮涮!呼!呼” 这货一边卖力刷着一边胡乱的哼着歌,只差肩膀上搭条白毛巾,活脱脱就是澡堂子里快乐的搓澡工了! 胡闹过后,郭友把山洞里的狼藉收拾了一番后,从戒指里取出一袋子炒熟的黄豆,估摸着倒了五六斤到盆里喂给踏雪它们。 幸好以前见到啥东西都爱买下存放在空间戒指里,不然还真不知道喂啥。 只是也没料到自已要饲养三匹马呀! 郭友有些发愁。 盘坐在山洞里,郭友看着手中的地图,默默测算了一遍后,心里下了决定。 改道! 买草料! 买鞍具、镶蹄铁。 第18章 我从这里路过 十一月的草原,分外斑斓。 湾湾的河流缓缓的淌过,倒映着碧蓝的晴空。两岸草色青黄,白桦树的叶子金灿灿的连成一团又一团。微风吹过,几片黄叶轻轻飘落河里,顺流而去。 最后的一排大雁往南飞去,它们要到南方寻找温暖的地方过冬。 牧人驱着羊群,赶着勒勒车转移。入冬之前,他们要迁移到下一个水草丰富的草场,以保证在大雪之时能顺利渡过整个冬季。 郭友在哈密停留了一天后,转道向北进入草原,顺着草原边缘一路向东,用了十多天才走到这儿。 鞑靼正在闹分家。 司徒汗与大汗互不相让,草原上的部落各自站队,战乱频起。 明廷边疆常受侵扰,多有明人被俘虏回草原为奴为婢。对于奉行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草原民族来说,通过劫掠来获得人口、钱粮、盐铁,无疑是最有效、最方便的捷径。 这是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暴行。 唯有以暴制暴! 以杀止杀! “杀!” 鞑靼士兵举着弯刀,驱策着战马杀来,百夫长有令,必杀那明狗。 这一百人小队已是郭友遇上的第七个了,每次都只是杀散,而这一次,郭友已决定—— 绝不饶恕! 郭友劈手夺过一柄长矛,虽然从未练过长兵,但只要够快够稳够准,一样所向披靡!踏雪驮着他飞快掠过,郭友只需出矛、抽矛、再出矛。 这里是乌海与鄂托克之间的一处草场,这一队骑兵不久前劫掠了几十名明人女子,正在此地取乐时,碰巧被郭友撞见。 不身处乱世,你永远不会知道“人贱不如狗”的悲哀,你更不会明白“两脚羊”是怎样的恐怖与惊骇。 郭友已杀穿了百人队列,正掉头杀回去,那边的百夫长暴怒的一刀斩下身下女人的头,提着柄狼牙棒拍马追来。 百丈距离对于踏雪来说不过十息,郭友心无旁骛面无表情,倒提着长矛迎头赶上。两马交错间,那百夫长面色狰怖,咬牙切齿的奋力举起长兵,要将他一棒拍个粉身碎骨。 “轰-” 一道身影自马背上飞出,却是郭友后发先至,一记拍击将百夫长抽了个手折胸塌。余力未消,又将他撞的自马背上抽离飞上半空两丈高。 踏雪未停下蹄子,驼着郭友飞快接近追来的骑兵,长矛在他的手里快若幻影,抽、拍、插、扫,一插一血洞,一扫一大片,横拍斜抽,须臾间又杀伤十几骑。 还有二十来骑还在六十步外,一边拍马赶来一边张弓搭箭,“籁籁”声中,飞箭如流星一般射来。 郭友长矛一扬一荡,便将箭矢尽数扫落。 四十步,又是一批箭矢射来,郭友仍是提矛便扫。 二十步,两方人马脸上表情清晰可见,那二十来骑已骚乱起来,慌手慌脚间只稀稀疏疏的射来十几支箭,准头尽失,郭友连避都不避,与踏雪重重的撞入了人群中。 当头那骑被撞翻,马上的骑兵还未落下,一矛便重重的扫在他的胸口,那骑兵受到这一击当场就死了,尸身又重重的撞上了身后两骑,二人一尸滚落马下,被身后的马蹄踩踏的面目全非。 踏雪稍稍一侧身,便带着郭友跑到骑兵的左手边。手里的长矛随手一送,将那人从左胁到右胁扎了个通通透透。郭友左手抽矛,右手“锵”的一下拔剑撩过一人的脖颈,手腕翻转,一剑将另一个拿着连枷的斩下马。背后喊杀声近,郭友左手反握长矛向后一捅,右手挽剑削下一骑半个脑袋,拖矛又扫中两人,眼前一空,已杀穿过来。 身后敌兵只剩下了十二骑。 郭友轻拍踏雪脖子,一马一人兜身重又杀将回去。 双方冲杀至今,对面的百人队被郭友一人杀的剩下十二数,已再无原先的凶狠,见着持剑握矛的郭友回身杀来,当即胆气尽失,竟齐齐转身拍马便逃。 战场上,最忌将后背露给你的敌人。这个道理那十二个骑兵也知道,只是人的心一慌张起来,便是天大的道理也会忘掉了。 踏雪脚力颇足,正是起兴的时候,四蹄翻飞,很快便追上对方二十步近。 郭友早收起了剑,俯身探手取起几柄散落的长矛,平握着向那十二骑背后出力掷去。 就见那长矛如箭矢般旋着飞射,当先插入一人后心,又从前胸穿出去势不绝,再插穿三人后才斜斜落地。郭友如法炮制,手中长矛不断掷出,将仓惶奔逃的八骑尽数歼灭殆尽。 踏雪停了下来抖抖脖颈,身上流淌的血渍黏糊糊,叫它不大适应,四周浓郁的血腥味更让它不住的打着响鼻。 这一番杀戮到如今降下帷幕,郭友心中的愤怒渐渐退下。放眼望去,但见草皮烂泞一片狼藉,刀枪棒矛随处可见,上百具尸身凌乱的散落四周,还有几十匹马安静的待在原主人的身边。 “呼!” “我本借道路过,为何杀戮若此?” 郭友如此想着。 由此一路北去四千里,那里有一座狼居胥山;向西八千里,有一国曾名康居;向南七千里,有一铜柱立;向东一万二千里,有人求赐。 那里都有什么? 那是“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那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那是“铜柱折,交趾灭”。 那是“汉倭奴王印”。 那是深藏在华夏子孙血脉里的魂!是我等远古的记忆,是不灭的传承;是交替的薪火,是崛起的源泉! “是我,我乃大明子民!” 稍近些,郭友先表明身份,“华山派十三代弟子郭友郭师益,路过此地。鞑靼人已死,你们得救了。” 眼前这一群女子虽然蓬头垢面,但不难看出年纪都不大。大的约二十岁上下,小些的十三四岁,人数有三十七,还有十来人或不堪受辱而自杀,或被折磨而死,或是身体孱弱死在了路上。 郭友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去找了柄大刀回来挖了个大坑安葬了死去的女子,埋好土,又与众女祭奠一番。 如何安排这些女子,郭友有些头疼,于是问那位年纪较大些的女子:“还未请教姑娘姓名,不知你们是哪里人氏?家中可还存人?” 那女子右手搭着左手行了个半揖礼,回道:“奴家谢过公子!奴随母亲姓宋,名羡芷,与众姐妹俱是宁夏前卫城外做工的绣娘,鞑子破了卫所烧杀抢掠,如今只剩下了我等。公子救我等水火,恩同再造!如蒙不弃,愿为奴为婢,服侍公子左右。” 说罢,便要跪下。郭友忙抢上前扶住,为难的说:“说实话,我救你们又不是要你们什么什么的。只是我赶着返回华山,委实不晓得该如何安置你们才好!” 那女子宋羡芷弱弱道:“公子,奴与众姐妹商量则个,可好?” 郭友摆摆手说:“不用称什么公子呀奴呀这些,你们好好商量下接下来去哪,我去把那些马牵过来。” 那些没跑的马还在原地,还有追随踏雪一路走来的两匹枣红大马被郭友留在远处坡下,郭友骑着踏雪走了一大圈子才总算将马都赶了回来。 宋羡芷领着一众女子正翘首以盼,见他赶着马回来,都欢喜的拥了上来。 郭友下得马来,问她道:“如何?可拿好主意了么?” 宋羡芷点了点头,柔声答道:“众姐妹欲追随公子,望公子收留则个!” 郭友怔了下,劝她说:“此去华山足有两千里之远,你们怎去的了?而且你们的身子怕也受不住呀?” 女子柔弱,此处南返华山,路途迢遥,她们又无半点武艺强身,如此跋涉千里定然承受不住。郭友单骑走过四千里都觉不适,更何况这群女子? 众女心有戚戚,对落难中出手相救的郭友倍感依赖,加上他名门弟子的身份、仪表堂堂的相貌都心生好感,再就是家破人亡孤身苟存的不安,都使的众女一心要跟随他,哪怕是去千山万水之远方。 劝来劝去,郭友见众女凄戚戚的就要跪下,立马制止道:“停!” 见众女都面带期冀,只好点头说:“就跟着吧!只是有一点要先与大家定好!” 众女纷纷道:“请公子吩咐!” 郭友正色道:“这一路不会太平,你们要听从指挥,平日里不可擅自离队。若有遇敌,自有我阻挡,你们务必远离,可能做到?” 众女相视一笑,娇声说道:“是!全听公子安排!” 马匹足够多,甚至还多出了四匹,郭友吩咐姑娘们收集了鞑靼兵的粮草,又剥下完好藏`的护具叫众女穿戴上,个个拿了柄弯刀在手,又将几十柄长矛与刀让两匹枣红大马驼着,这才带着众女离开此地。 姑姑娘们此前未有骑过马,个个都紧抱着马颈生恐跌下来,一连赶了两天路,好多都磨破了大腿。 这一晚众人在一片小林子里休息,郭友见姑娘们走路一瘸一拐的,才恍然发觉。暗骂了声不懂怜香惜玉后找到宋羡芷,递给她两个盒子说:“这是治伤灵药天香断续膏,你们抹上少许伤患处,明日即可痊愈。我先察看一下周围,你们弄好了再喊我。” 说完便牵了踏雪走出林子,来到一处坡上坐下。 踏雪也半卧下来贴着,郭友抱着它说:“小雪呀!辛苦你啦!这一路上幸好有你,不然这几千里路都不知该咋过来。你看,那月儿圆不圆?今日又是十五啦!” 踏雪亲昵的顶了顶他,郭友自顾自说:“我跟你讲哦!我们华山可高啦!有多高晓得不?反正你是上不去峰顶的了,你说你要是长了翅膀该多好!等回到华山,师娘她们一定很喜欢你。我跟你讲哦!你可别惹她们,到时我可不敢帮你哦!” “真的,你别不信,我长这么大了,还天天挨揍呢!你可得学乖些才好。” “唉!也不知道师傅他们怎么样了?” 出来也有近两个多月了,在山上时还不觉得,如今却也想念的很了。毕竟十七年来朝夕相处,再冷的心也会被捂热的呀! “公-子-。 那边宋羡芷久不见郭友归来,担心之下便找了出来。 郭友起身回了句“就来”,便与踏雪走近。宋羡芷走的有些踉跄,郭友安慰道:“再过几天就进入陕西地界了,到时再换乘了马车便好多啦。” 第19章 造大车。篝火。问话 清晨,郭友叫醒了众女,收拾妥当后纷纷上马赶路。 众女的伤口已结痂,为免伤口再破开,只好侧身坐在马鞍上双手紧抓着鞍桥,因而不敢放马疾跑。 郭友马快,前出五里先探索一番再接应众人。 如是一日过去,一行人才走了不到百里。郭友有些焦虑,自入了草原后便杀了不少鞑靼骑兵,鞑靼人肯定不会罢休,很可能后头已有大军追来。 自己这一群人,可算是鞑子眼中的肥肉啊! 郭友计划一路南下乌审,最后从榆林入关回华山。算上路上会耽搁的时间在内,大约有十日的路程,应该能回到华山过新年。如今想来,还是自己太乐观了,居然忘了这群姑娘们不会骑马的事,看来要好好的想想,要如何应对追兵及赶路的事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郭友把姑娘们都召集了过来说道:“姑娘们!接下来还有大约六百多里路就能入关了。” 众女听后雀跃起来,郭友接着说:“只是,我们需要停下来两天!” 姑娘们面面相觑,皆不知何所以,宋羡芷略有猜测,便问道:“公子,可是要等我们伤好了再赶路?” 众女脸色“刷”的变得通红,目光闪躲。皆因众人不谙马术,这几天下来大腿内侧全破皮红肿。而这伤势又是女儿家最私密、最羞于启齿的地方,此时面对着郭友又怎能不羞涩? 郭友摆摆手说:“也有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想做一辆大马车。” “这边山林颇多,木料随砍随有。之前我杀了那百夫长与百人队,鞑靼人定会追来……”见姑娘们都变了色,郭友安慰道:“但只要造出几辆大车,足够载着你们,那么最多只需三天就能入关,到时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有个十多岁的女孩怯生生的问:“可是公子,我等之前只会针线活,不会做这车呀?” 郭友记得她叫苗秀秀,个子小胆子也小,于是对她笑笑说:“别担心!我会啊。明天你和姐姐们做些小活就好,别的都交给我,可以吗?” 苗秀秀坚定的说:“嗯!我可以的公子。” 商议完毕,众人便三三两两的靠着睡去。郭友跃到一根大树杈上,也渐渐睡着了。 待睡到卯时,众女纷纷醒来,没看到郭友,正待去找时,就见他扛着十几根拳头大小丈许来长的松木回来,前头还挂着一个大包裹。 这几天,众女都知道每天郭友都会外出,而回来时都会带了一个巨大的包裹,里面是馕和水还有肉干。只是,这里是大草原啊,茫茫的大草原里怎么会每天都能找到这些的呢?姑娘们都觉得这太神奇了! 郭友招呼众女过来,说:“你们吃过后,帮我把树皮剥下来。我再去扛些木头过来。”说罢便走了。 宋羡芷打开了包裹,果然是大馕和肉干、水,只是今日还多了几罐子蜂蜜。 众女都倍感惊喜。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拒绝甜味,只是相对于边陲的庶民来说,糖,仍然是份奢侈的馈赠。 山林南边三百丈处有一处白桦林,大部分树才长到婴儿手臂大小,却也有两丈高。郭友砍倒了二十来棵,连树带枝的用拇指粗的老藤条绑实。想起昨天赶路时见到的几棵老树有水缸大小,倒是挺适合做成车轮的,离这儿也不远,只有十里路。 想到就做,郭友忙托起那捆树,大步的拖回了姑娘们这边的山林里。交代宋羡芷把树皮搓揉编成绳,便牵了两匹鞑靼马,风风火火的跑了。 策马狂奔,不过盏茶功夫便来到那几棵大树前。郭友选了棵便拔剑在手,体内真元调动灌注于剑,待到两边剑刃布满了白芒,便猛的“刷、刷、刷”接连平斩出六剑。 六道白芒连成一道匹练横掠而过,郭友又一掌拍向树身,就见那棵树霎时一震,便见它轰隆隆的栽倒了下来。 地上散落着六个约有三寸厚的树墩子,郭友扶起一个树墩子,持剑便是一插跟着一旋。待抽出剑来,那树墩子中间已多了个拳头大的孔,郭友依样画瓢,将另外五个树墩子同样开了孔。这棵树剩下的树干又粗又长,于是又是几剑下去,斩出了六块一掌厚两尺宽两丈长的板子。 郭友从戒指里取出一捆粗绳捆扎住六块板,留出了长长两大段。又取了两捆出来,各穿过三块树墩子的孔绑成了两堆。 搞定,准备回去开干啦! 两大段粗绳绑在两匹马的鞍桥上,又在马尾巴那儿绑了根树枝。郭友一脚踢在马腿上,吓得马猛的蹿了出去,自己则拉扯着两捆树墩子拔腿狂奔。 郭友真元调动,重逾千斤的树墩子轻若鹅毛,狂奔不过片刻,山林已近在眼前。 姑娘们分成两队正搓着绳子,便见到郭友拖着两捆树墩子入来,登时傻了眼。她们都见过木匠盖房子,那种木方尚且需要锯子锯许久,公子这样的也太夸张了吧? 郭友无暇理会,正在平地上摆置好车架式样,剥了皮的木头堆积在旁边。郭友搭起框架绑好,拖来木料挖孔开槽削边,该用木销的用木销,该用绳索的用绳索;笔直的白桦树作框,弯曲的松树作底架。各木头相连处斜接了根木头成三角,两根车辀伸出开槽卡了两根手臂粗丈来的木头作车衡。底盘处次递箍着三根拳头大的横木作轴,再把树墩子套上,两端敲入两根短木头拦住。铺上长板,一架两丈长两丈宽齐腰高的简陋马车便呈现在了眼前。 郭友伸了伸腰,这一下子忙了三四个时辰,天色都快要黑了。 姑娘们早已围在旁边,怔怔的瞧着那些长刀短剑在他的手里变得锋利无比。轻轻一剑挖下木头便是个孔,一刀劈去木头便成两半,什么斧头锯子齿凿子都是浮云。 宋羡芷幽幽问道:“公子,这就是武功么?” 郭友说:“是啊。以后回到华山,倘若师娘收下你们,那么以后你们也可以做得到的。现在,姑娘们,让我们套上马试试这玩意效果如何!” 姑娘们纷纷去牵了马来,郭友把车推到了草地上,牵了二十匹马卸下鞍具,又用粗绳将车衡与马身连接。 一架超级大马车便套好了。 郭友喊了二十位姑娘上来后,手中马鞭“啪”的一声甩响,马车便缓缓的动了起来。不过十息,速度便快了起来,一柱香后,速度便与往常跑马无异了。郭友放下心来,挽着辔转了个大弯轰隆隆的回到了山林这儿。 姑娘们一下车,马上与姐妹们分享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快。 入夜,山林里。 空地上篝火熊熊燃起,姑娘们兴高采烈,纷纷唱起了俚曲。对于郭友带回来的各式点心瓜果,众女已经不再好奇从哪来的了,此时此刻,欢乐是唯一的主题。 宋羡芷走近来坐下,看着郭友脸上的笑容,轻声问道:“公子喜欢听俚曲?” 郭友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喜欢听,只是又听不懂,曲调很好听。”又好奇问她:“宋姑娘你会唱吗?” 宋羡芷红着脸说:“奴不会哩!” 郭友来了兴致,便对她说:“要不,我教你一首歌?” 宋羡芷欢喜道:“可以吗?” 郭友轻轻哼唱了几句,问她:“这一段如何?想学吗?” 宋羡芷眼神都亮了,不住点头道:“好听,好听!还请公子教我。” 于是郭友便一字一句的教了起来。一个有心教,一个有心学,不过片刻,宋善芷已然熟悉于心。 郭友便大声对众人说:“姑娘们,宋姑娘刚刚学了首歌,让她唱给大伙听好不好?” 众人便笑着安静了下来。 宋羡芷站在空地上,缓了缓,开口唱了起来。 “彩云之南 我心的方向 孔雀飞去 回忆悠长……” 宋羡芷声音清亮,情绪饱满,这种曲调虽然迥异于乡间俚曲,但更易于流传,所以当她唱起第二遍的时候,姑娘们已经开始跟唱了起来。 听着这熟悉的歌声,郭友倍感亲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加上白天忙碌奔波,不知不觉中已迷迷糊糊睡着了。 鄂托克这个时候还没开始下雪,阳光明媚,这样的天气最适宜赶路。 二十匹草原马拉着超大马车轰隆隆的疾驰而过,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姑娘们挤在车厢内紧紧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不时发出阵阵惊叫。 早上卯时初,姑娘们就起来了,梳洗过后便催促郭友出发。 宋羡芷经过简单的培训后,便硬着头皮驾起了马车,好在踏雪驮着郭友跟在旁边指引教导,不然的话,怕是跑不了多远便要冲进河沟里了。 为了保存体力,这些马每过六十里便停下休息一个时辰,如此到得傍晚戌时在一处湖边休息时,郭友告诉姑娘们,距离乌审只有百余里路了。 提心吊胆的跑了这么多天,如今终于快要归国了,姑娘们登时热泪盈眶,抱作一团又哭又笑,郭友不好多言,便独自一人沿着湖边走着。 小湖不大,尽头长了几十棵枣树。 现在正是冬枣成熟的季节。郭友走到枣树下,见树上硕果累累压的枝叶都快垂到地上啦,个个又大又黄显然是熟透了。郭友摘了个枣随手擦了擦便一口咬下,顿觉清甜爽口、酥脆多汁。三两口吃完,郭友又摘了三颗吃了起来。 正吃着,耳朵里突然听到远处有蹄声出现。郭友心里一突,收起手里的枣身形纵起,在树上借力一点,身子便飞到了三丈外的树枝上。郭友站在上面,展目向蹄声处望去,只见三里外有三个挎弓持刀的鞑靼骑兵,一骑在前,两骑在后平行,正“得得”的快马奔来。 “鞑靼人的探子?看来我猜的没错,对方是寻仇来了。哈!那就莫怪我先收点利息了。” 郭友蹲了下来,等着那三人来到。过了片刻,那三骑便来到近前,当先那人目视前方,后头两人在马上向两侧张望。郭友取出长剑脚下发力,“簌”的一声身子飞出,半空中“锵”的一声拔剑掠过后边一人的喉间,身子滴溜滔的转了一转便是到了另一人的身后,手中长剑划过,身子跟着冲天而起。 一颗面色惊恐的人头冲天而起,断颈处涌泉般喷溅起一丈高的鲜血。 “唏-呖-呖-” 突然受到袭击,两匹马受惊人立而起,嘶叫声吸引了前头那人的注意回首望来,正好见到了后边同伴被杀的一幕。 “天杀的明狗!啊-啊——” 那人愤恨交加,拔转马头便向郭友冲来。 郭友脚尖在那冲上半空的人头颅顶上借力一踏,身子便似飞絮般飘忽忽地迎上那人。只见郭友伸出左手,两只白晰的手指轻轻一敲刀身,那人登时如遭雷噬身子狂震,手里再握不住刀松了开来,手掌虎囗处鲜血潺潺,竟是瞬间被震裂开一个大口子。 未等那人出声,郭友左手已在他颈间麻筋处轻轻一拂,那人立时便昏了过去。下一瞬,郭友落在了马上,伸手扯过缰绳往后一提,身下的马儿吃痛之下停了下来。 郭友跳到地上,先是将三匹马拴到树旁,然后扯着那人的腰带将他重重的摔到地上。 那人痛醒了过来,睁眼便见郭友手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正欲开口喝问,便发觉自己左半边身子酥酥麻麻酸软无力,右半边身子却像被千刀万剐般痛不欲生,偏偏整个身子动又不能动,教他想撞晕过去都不能。 “吼——” 那人牙齿都咬崩了两颗,鲜血染红了腮边的胡须,双目怒睁,眼球布满了血线,惨嚎一声赛过一声的嘶哑,额头间汗潺潺的湿透了毡帽。 大约过了二十息时间,郭友往他身上点了几点,那人终于不再痛叫,手脚蜷缩,脸贴着地大口大口的呼吸。 郭友蹲下来在他身旁,轻声说道:“刚刚这种,叫分筋拂穴,只须一柱香功夫,人便会痛到七窍流血,因为体内的脏器全绞碎了。类似的武功,我还会十三种。你要全部体验一遍吗?” 那人惊恐不已,嘶声大叫道:“不!不要!大明人,还请饶命!饶命!” 郭友凝视着他,说:“我问。你答。” 那人忙连连点头,生怕郭友再出手。 郭友只问了三个问题。 “那么,你们后续还有多少兵力?现下在何处扎营?领头的又是谁?” 得到答案后,郭友不再多问了。 起身,脚尖在那人的太阳穴轻点,一触即分。 转身来到树下解开缰绳,牵马离开。 身后,树下。 那人双眼暴突一片血红,早已毙命。 第20章 剑气纵横三万里 晌午,姑娘们正在休憩。 停留在这处山林下已有大半个时辰了。 宋羡芷来到了郭友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来处。良久,才轻声问道:“公子,鞑子追来了?” 郭友愣了一下,宋羡芷又说:“昨夜里多了三匹马。” 郭友恍然。 也是,宋姑娘一直是心细的人。 郭友便说道:“待会把所有的马都套上,你只管驾车向前,无论发生何事都莫停莫管,后边有我。能做到吗?” 宋羡芷红了眼眶,半晌才说:“奴听公子的!” 一个时辰已到,姑娘们攀上马车坐好,宋羡芷眷恋的回望一眼后便挽起缰,马鞭用力挥出,娇喝一声“驾”,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 郭友骑着踏雪,两侧是驮着兵器的枣红大马。 姑娘们似也察觉异样,安静的紧抓扶手,目光游离。 “公-子!快看-” 突然间有人焦急的大喊,郭友顺着她的手指往身后看去。 身后是飞快离远的草地,再远的远处,是一大片黑忽忽的身影,旌旗招展间气势汹汹的迫近。 郭友停下,向宋羡芷大声喝道:“走。”缰绳一抖,已是向后疾驰而去。 众人大哭,齐喊“公子”,却已经越来越远,直至身影模糊。 郭友策马跑了一段便停下来,长剑横在鞍前,专心等着。 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的。自入草原至今,所见所闻尽皆惨不忍睹,是以剑之所指无不施以辣手。 只是—— “怕是时间会提前了!” 郭友遗憾的想到,此时的山上应是桂花正香的时候,师娘种下的黄菊怕是没法去摘了,但愿石头不会被灵珊欺负狠了,唉! 昨晚从那人口中得知鞑靼人遣了千骑追来,由千夫长统领,看来是觉得吃定我了吧! “哈!” 郭友嗤笑一声,暗道:无法留手了,便看看谁哭谁笑罢! 一千鞑靼骑兵铺开在百十丈内分列五排,密密麻麻的旌旗招展,骑兵默不作声紧握兵器,一股肃杀的气势扑天压来。 郭友吐气出声,大喝道:“对面的,就此止步可好?” 远处传来一道声音说:“女人,留下;你,头留下!” 郭友再问:“非杀不可?” 对面传来大笑声,紧接着千人大笑,这本来就是很荒唐的事,箭已在弦,不可不发,这个道理谁人都懂。 “你杀我勇土,抢夺我的奴隶,我便要杀你,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郭友“噢”了一声,回道:“你侵我家国,掠我亲朋,我杀你,很应该吧?” 对面挥手落下。 “射!” 百名射雕手挽弓便射,百箭射出,划过半空星坠而下。 郭友定定看着落下的箭矢,深深的长吸一大口气,直吸得方圆三丈内的空气沸腾涌荡,待到丹田处罡元汹汹涌动,汇聚于口,便对着射到近处的利箭猛然呼出。 “呼——” 霎时间一阵猛烈的罡风涌现,搅动着气流,将所有坠下的的箭矢吹的左右碰撞翻滚甚至从中断折,待郭友那一口气吐尽,才无力的掉落在地上。 前方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全体都有。上弦。” “射——” 郭友已看清楚发令的人。那人骑着一匹蹓花马,手握着一杆勾镰长枪,右腰间佩着一柄长刀,一张短弓,左腰挎着一壶利箭,身着锁子甲,顶着鹰羽铁盔,铁盔下露着的一张脸肤色黝黑,有着浓密的络腮胡,此时正惊怒下令攻击。 那一千骑兵得令,“擦”的一声便张弓搭箭,瞄准,随即松开指头。 上千支箭射出,天空顿时黑了一片。箭矢穿破气流划过高空,达到一个高度后便沿着弧形落下。铁制的箭头使的箭矢重量大大增加,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密密麻麻的砸落向郭支所在的方向。 箭矢虽多,却并不用全数接下,郭友只需应付一丈方圆内落下的箭即可。 就见郭友出手向着草地拍去,“蓬”的一声,草叶被罡风带起被郭友袖手一一拢住,内劲催吐,那些草叶被真元裹着立时坚硬锋利,而草叶又何止成百上千枚!顿时如百千把利剑激射,一撞上箭矢便立马轰然炸开,将它们炸的渣都不剩。 便见半空上,一支支利箭似朵朵烟花盛放,稍转即逝。 “夺-夺-夺……” 剩下的箭终于落尽,密密的插在踏雪周围。 络腮胡本来以为,这么多的箭总有那么一两箭会射中郭友。正期待间,很快便见到了这难以置信的一幕,不由心头大振,急切间连连催促道:“射,继续射,把箭袋射空为止!” 很快,又是一千支箭矢射出,射手手指一夹,又是一箭搭在弦上,张弓仰起,随即射出。不过顷刻间,箭袋里便空空如也。 络腮胡眼定定的望着那一轮接一轮的箭雨,口中喃喃自语道:“该死的明狗,不信你还能分毫无恙!我有千军在手,优势在我。长生天在上,那个男人必死无疑!”只是他垂下的手略微颤抖,显的有些突兀。 两万支箭一轮接一轮,密密麻麻遮住了阳光,在地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连绵不绝的“嗖嗖”声此起彼伏,每一道声音响起都似勾魂的无常出巡,要带走箭下的亡魂。 一支重箭流星般坠下,又两支箭,三支箭,十支箭,百支箭,千支箭,直至两万支箭“嗡嗡嗡”的急坠下来,将郭友与踏雪的身影完全淹没,密密麻麻的堆成个圆堆。 再不见其人影。 再不闻其声。 静静的等待了三息,络腮胡长舒了一口气,略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只见他挥手扬起了马鞭,高声喝道:“长生天保佑!草原上的神鹰从不失手。我的勇士们,前面有着水嫩的明国女人,掐一把嫩出水的女人。勇士们,大声地告诉老爷,她们是属于谁的?” 一千骑握着弓举手大喊道:“老爷的,老爷的,老爷的。” 络腮胡马鞭一指,正要下令,便见前方变故突生。 密密麻麻的箭堆处,成千上万支箭悬浮而起,每一根箭的箭尖处皆泛着毫光,显得箭头光辉耀目。阳光照射下,隐隐约约的显现出一个光罩——一个方圆七尺泛着五彩神光的圆罩。 圆罩之下,郭友跨坐在马鞍上,神色轻松,黑发轻扬,衣袂飘动,整个人在泛着光芒。 这是真元催谷透体而出的罡气罩。若催谷到极致,可达一丈方圆,水火不透,坚不可摧。 唯有同级别的武者可破! 区区常人射出的箭矢,又如何能伤到他呢! 郭友身子轻轻一抖震散罡罩,那些箭矢纷纷向两侧掉去,“叮叮当当”的散落了一地。踏雪四肢发力,铁蹄踏碎草皮,烂泥四溅中,驮着郭友像离弦的箭一样就冲了出去,四蹄翻飞似车轮,风驰电掣如流星,当真是: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那边的一千骑兵和络腮胡早已傻了眼。长生天在上,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情形!做梦也想不到的一幕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发生,无情地冲击着他们的认知,早已有骑兵开始喃喃祷告起来。 络腮胡整个身子都颤栗着,这种颤栗是如此的明显,眼前的一幕是如此强烈的震撼着他的心神。 “伟大的长生天啊!您不再眷顾草原上的雄鹰了吗?” 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油然生出,络腮胡已后悔带队追来的是自己了。然而后悔已来不及了,那边,那个男人来了。 来得好快,络腮胡刚闪过这个念头,多年的战斗习惯已令他下意识的命令道:“列阵!” “杀——” 一千骑兵下意识的策马冲出,和声大喊道:“杀!” 郭友已到二十步近处,前方的骑兵正挥舞着弯刀杀来,人马黑压压的一大片。不欲使踏雪陷入军阵受损,郭友“腾”的一声从马鞍上冲天而起。人在半空己拔剑在手,体内真元催动,长剑上猛地吞吐起白焰一样的剑罡。郭友任凭身子坠落,猛然挥下手中长剑。 便见一道白亮皎洁的剑罡自剑尖脱离,浩浩荡荡的直斩而去。前方三十骑冲到,被轻松的切成两半,剑罡未见稀簿,犹掠过二十骑的身体后斩在大地上。 “轰隆”一声炸响,似地龙翻身,地面震荡,碎石泥沙溅射,烟尘弥漫间,一道又长又深的沟壑映入眼帘。 前头冲出的骑兵见着这般情景憷的头皮发麻,惊惶失措的控着马止住冲势。只是后头冲来的骑兵却未防这一着,轰然间连人带马冲撞在一起,或就此跌下马来,或被撞上半空,翻滚着惨然摔下。 郭友一剑挥出后落在地上,右腿重重的一跺,身子便冲向乱作一团的骑兵。手中剑伸出,借着冲势划过十五骑的脖子,人在半空又是一道剑罡挥出,一剑斩出,郭友看也不看,身子已是扭转向另两边再度斩出两剑。 剑罡横空,匹练般掠过,所过处人仰马翻,肉身如纸,被轻易地撕开。 这一瞬间的接触所造成的声势已叫络腮胡手脚冰冷,情势已然明朗。那个大明人,他们拦不下,挡不住,即便千军在手,即便对方只是一人。 郭友不断向前,再向前。人在半空,便一道剑罡斩出;人在地上,就专削马腿。这一千骑虽多,却未叫他生怯,只须费多些功夫,未尝不能将他们尽数留下。 络腮胡就在前头了。郭友纵起两丈高,看准了络腮胡的身影便向着一根飞起的长矛借力在空中越过三丈远,在一个骑兵惊愕的眼神中自他的肩头上猛力一蹬,身如飞燕似的掠向络腮胡。 “咔嚓——” 郭友这一蹬何等的大力,那骑兵的身子当场便塌了下来,余力又将其跨下的马腰折断。 “不好!那杀星是来杀我的!” 络腮胡激灵灵的一个冷战,马上大叫道:“护卫,护卫,速去拦下他!” 鞑靼的千夫长都是由贵族担任,麾下的兵丁也大多是其统领部落内的下民,;护卫则是其帐下直属领民中选取,足够忠心。 二百来骑闻声而动,各个摧动座骑持刀冲去。 郭友人在空中横渡而来已见到动静,神色便是一冷,将功力催动到极致灌注到长剑上,口中冷然喝道: “挡我者死!” 长剑上,白芒比之前更加耀眼,声势也更加大。 嗡嗡声响起,郭友双手握剑高高举起,剑罡越来越凝实,正剧烈的吞吐震荡着。某一时刻,嗡嗡声骤然消失,郭友重重的斩下。 那剑罡已凝成一把长逾两丈的光剑,从剑身上脱出,形成一道近百丈长的剑气蛟龙般蜿蜒而过。大地被深深犁开成鸿沟,人马被撕成千万份,轰隆声震天动地恍似泰山倾塌。 剧烈的震动之下,马嘶声惊慌,骑兵恐惧怆惶。 尘烟笼罩,目不能视。 直过了许久,尘烟散去,但见郭友前方一道百丈长三尺深两丈宽的沟渠内注满了鲜血。沟渠两侧的碎布烂铁一层压一层的散落了一地,各种不明组织抛洒满地。 这一剑斩下,鞑靼骑兵足足少了四百骑。 郭友吐出一口浊气,稳了稳体内汹涌的真元,抬头望了一眼高天,便低头向百丈外那跌坐在地的络腮胡走去。 “踏、踏” 脚步声惊醒了络腮胡,只见他脸色灰败惨然无光,眼中满是畏惧。 郭友走近来,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络腮胡颓然跪倒,继而五体投地,涩声说道: “某,愿降!” 郭友身后的骑兵,大半已悄悄的逃脱,只存不到两百骑,个个脸色惨白,此时俱下马跪倒在地。 一场战斗终于结束,就此降下了帷幕。 郭友欣然应下,当着这些人的面直接从戒指里取出一大捆绳索。 果然,这些人更加乖巧了。郭友叫他们收拢马匹便收拢马匹,叫他们自缚便自己一个接一个的绑好串成一串。郭友打了个唿哨唤来踏雪,纵身上了马,赶着几百匹马和这些人向乌审走去。 才走到半道,迎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郭友在马鞍上看的分明,却是宋羡芷只身驾着车返了回来。 原来宋羡芷按着郭友的吩咐只管打马向前,奔行出了百里后见着一处山林,便停车让姑娘们躲入林中。约好天黑前若不见自己与公子过来,便要连夜赶路,南下从榆林卫城入关。叮嘱好姑娘们,便重又驾着马车原路返回来寻郭友。 宋羡芷一手挽着缰一手挥着鞭,旁边是一把出鞘的弯刀,若然郭友罹难,便会一刀吻颈追随郭友而去。 而远远的,宋羡芷便见着了那道身影坐在金灿灿的马背上,顿时大喜不已,俄而喜极而泣,眼泪儿簌簌流下,又被风带走。 两方汇合,宋羡芷早倚着车栏哭成了泪人。 郭友上前,轻轻的为她拭去泪水,口中却诘笑道:“啧!这么一会儿不见,竟然成了花猫儿了呀宋姑娘!” 一下子把宋羡芷逗笑开来,郭友笑道:“无碍了。姑娘们呢?” 得知众人都在前头,郭友便叫宋羡芷不必着急先走,让她驾车一起带着俘虏同行。 宋羡芷见天上暗云压顶,便说:“公子,不如走快些吧!天快要下雨了。”郭友却摇摇头说:“不是下雨。放心,时间足够,等到入了关就好了。” 一行人走了个把时辰,终于与姑娘们再聚汇。继续赶路,当晚便过了乌审镇。次日便沿着榆溪南下,到得次日酉时,他们终于赶到了榆林卫黄甫川堡。 关堡内正值交班换防之际,总兵徐宁正在城楼里坐镇,忽有士卒来报,言称堡下有人叩关。 郭友已来到堡下好一阵子。先前这乌泱泱的一堆人马便教堡上的士卒误以为敌袭,忙使人去通知了上官,待郭友解释了一遍又将华山弟子腰牌传上堡后,众士卒才明白弄了乌龙,恰好徐总兵也在此时赶了过来。 误会解开,徐总兵便下令放行,就听到郭友对他说:“不知将军可愿前来一叙,在下有笔买卖欲与将军做做。” 徐宁大感惊奇,华山派在陕西黑白两道声名远扬,便是府台大人也是提起过的,便来了兴趣。 两人在堡下见过礼,不等徐宁问起,郭友便先介绍了一通:“在下这一行人里头,有三十七女子,皆我大明清白人家;余者皆为鞑靼降卒俘虏,乃是我自乌海降下,一路押将到此。” 徐宁心头大震,目光大骇。此时方注意到那些人皆绑手缚腰,一身鞑子打扮,又见着那辆简陋的超大马车,那三百余匹河套马,不由得又惊又喜。 郭友就说:“在下所言买卖者,便是这些马匹与鞑靼人。” 徐宁勉力压下心头狂喜,抱拳说道:“不知少侠要价如何?” 郭友伸出了三个手指头,说:“我只要三样。第一,我要这三十七女子的户籍和路引,明日正午前送来。” 徐宁心道:这倒是简单,随手的事。便听到郭友接着说:“第二,白银五千两,送交我华山派掌门亲收。第三,我要将军您亲自护送这些女子安全返回华山。” 第21章 自是人间第一流 晌午,黄甫川堡下。 此地只余下郭友与姑娘们,昨夜徐总兵便押了俘虏进堡,连番讯问之后,马上派出快马报与巡抚。 一剑之下,四百骑人马尽皆化灰,如此骇人的事情务必上报府台以定夺方可。 是以早上时,堡内士卒便恭恭敬敬的送了吃食过来。 姑娘们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说笑着,偶有姑娘说起这天色,说:“这两天也是怪了,天阴阴的也不下雨,又不吹风,还老是打雷,昨夜吵得我差些没睡着。”众女纷纷点头称是,宋羡芷就说:“也许是老天爷在生闷气哩!”说完掩口便笑,姑娘们也附声笑了起来。 这边正笑着,便见关堡上吊桥徐徐放下,堡门打开,一行人从堡内走了出来。 徐总兵打头,正引着一员红袍文官边走边说话,后头跟着两队士兵,很快便来到了郭友身前。徐总兵与郭友介绍道:“郭少侠,这位乃巡抚大人。昨夜大人得知少侠壮举后,便星夜启程,欲一睹少侠之风采!” 郭友赶忙见礼,唱诺道:“草民见过府台大人!大人气宇轩逸,文气自来!小子得见尊颜,真乃三生有幸也!” 花花轿子人抬人,郭友三岁便会讲的话,此时随口便是脱囗而出。便见着那官员抚须拍掌大笑道:“好生俊朗的小哥!好生会说话的一张嘴!本官余子俊,对小兄弟的大名是如雷贯耳呀!小兄弟在鞑虏那儿做下好大的事,叫本官敬佩不已!敬佩不已啊!” 郭友笑笑道:“余大人过誉了!小子也是大明人,正所谓家国天下,匹夫有责!区区份内之事,不足道也。” 余巡抚便大笑,颌首赞道:“好一个匹夫有责!说的好!” 徐总兵附和着大笑,说道:“大人,郭少侠,已近正午,不若移步堡内洗洗风尘,如何?” 余巡抚抚须笑道:“正有此意!” 郭友抬头望了望天上厚厚的黑云,对两人正色道:“巡抚大人!徐将军!怕是老天爷不肯赏脸给小子这个机会了。” 两人脸上一滞,不知何意,便听郭友抬手指天说:“诸般事宜两位大人定然已安排妥当,小子先行谢过了!接下来,还请两位大人帮忙,请带着她们先行入堡。” 话音落下,未等两人说话,便见高天之上风云涌动,黑垂垂的云朵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乌云旋转着形成一个大旋涡,旋涡里阵阵电光闪耀、雷霆震怒。 两人从未见过如此情景,已然惊呆住了。郭友唤过来宋姑娘,吩咐她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宋姑娘,不能亲身送你入华山了。待会儿,你领着姑娘们紧随两位大人入堡,这位徐将军会亲自护送你们返回华山。待见过掌门后,你要帮我托句话与他。” 宋羡芷本是欢喜的过来,此时却木住了,她急急说道:“公子你呢?你不与奴等同去啦?您不要奴了吗?” 郭友温柔的与她挽起一束垂下的发丝,轻声说道:“你们这两天不是奇怪为何天上不下雨却阴沉沉的吗?因为呀!那是老天在狂怒啊!” “因为——老天在警告我啊!” 郭友将宋羡芷推到余巡抚和徐宁的中间,双手一推,将三人直送到了关堡门口。又招手召过来那三十六女子,叫她们齐齐入堡去。 踏雪原地不安的踢着腿,摇头晃脑,只是不肯离开,郭友无奈,身上的气息再也压抑不住,彻底爆发开来。 余巡抚等人还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明明上一秒还在说笑着,下一秒自己等人便腾云驾雾似的回到了关堡门口这儿,而那边那位郭少侠—— 刚看向郭友,便听见一道霹雳雷噬而落,正正的对着郭友头顶劈下来! “啊!” “公子——” 与此同时,众女也见到了这一幕,下意识的惊叫出声,宋羡芷更是一把就要扑出去,好在徐宁一下拉住了她。 “莫过来!” 郭友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在霹雳声中仍然清晰的响起。 “铮——” 剑鸣声响起,众人便见远处那雷霆下,一道比雷光更亮的匹练自下而上的斩出,扶摇直上,半空中与雷霆相斗相持了片刻后,轰然爆炸成一团耀眼的炽光,闪过一闪后消逝在空中。 “呃!” 徐宁木然的与余巡抚对视片刻,眼中震骇与狂喜翻涌,余巡抚当先颌首,小声的说:“所以,这便是所谓的老天爷不赏脸?” 徐宁点头道:“定然是了!所以我等是在这儿?” 余巡抚慨声说道:“所以我等捡回了一条命啊!” 当初郭友原估计着体内气息还不到圆满处,所以有大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可以好好安排。孰料草原一行,尤其是那天一场大战最后一剑,虽将体内剑气消耗大半,却也将天地玄关彻底打开了。自那时起,郭友便知晓逗留人间的时间便不多了。 手中的长剑已满是裂纹,这剑取料三年,又三年铸成,在身边日夜温养,竟也不能再用了。 郭友为它注入一道罡气便收剑入鞘,对准宋羡芷抛去,口中说道:“宋姑娘,这把剑内有我一道罡气,若遇危急时刻可拔出剑来,自有剑气纵横而出。” 那把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啪”一声正正好掉到宋羡芷的怀里。 宋羡芷双手一把握紧,便听到郭友的声音传来。 “宋姑娘,请代我转告师父师娘,就说——孩儿不孝,先行一步,你们万事多思量,孩儿在天外等着您!” 众人便见到远处郭友身子拔地冉冉升起,身体被五彩光华照映,而他头顶上空十丈处,一个幽黑而深邃的空洞出现,正在缓缓扩大。 “唏呖呖-” 郭友脚下,踏雪正急速奔来,口里哀鸣声不绝于耳。 郭友哈哈大笑道:“好马儿!好踏雪!你也要陪我一起闯一趟吗?”口中说着,手下不停,左手成爪向着踏雪遥遥一摄,便见它离地腾空而起,正好叫郭友跨坐在鞍上。 郭友双腿夹住马腹,口中哈哈大笑吟道: “手握日月摘星辰, 世间无我这般人。” “师父,徒儿去也!” 待到“也”字落下,郭友连人带马彻底升入空洞里。空洞震了一震,缓缓的向内闭合,最后一丝缝隙合上后,天上便再无一丝痕迹了。 “公子——” 宋羡芷无力跪倒在地,涕泪痛哭。 其后,余巡抚一边令徐宁率一百士卒护送宋羡芷并三十六女子一路返回华山,一边挥笔洋洋洒洒的上了万言密折,详细描述了本本未未。庙堂内如何不详,但黄甫川关堡外修建了一碑一庙,华山派被下旨封赏。黄甫川堡内有犯人逃脱,随后草原王庭震动,王帐迁移,其后二十年更无一兵一卒犯边。 黄甫川堡之事随着护卫南下华山的路上传出,其后江湖沸腾。六个月后,崆峒派、湘西尸拳、昆仑派等一十三个大小门派在嵩山派的率领下围攻华山,却在攻上山门后被一剑诛灭大半,其中包括诸多武林名宿。自此后,华山剑派被人称作“华山仙门”,门下弟子人数迅速增长。 华山之战发生后第三个月,五岳盟召开,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当场发难,痛斥左冷禅“十二大恶”之暴行,后与之约斗,三十招后一剑削下左冷禅头颅。自此,五岳盟开启了华山时代。 五岳盟召开期间,华山弃徒令狐冲于洛阳绿竹巷结识了魔教圣姑之事传遍江湖。华山小徒弟林平之一月内踏遍四川与大漠,青城山上三百二十五人并一干猪鸭鸡羊狗尽皆死绝,大漠木高峰木驼子被追杀千里,最终逃窜到河南少室山,被当着少林众僧的面前虐杀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气绝。 岳不群就任盟主三个月后,石一鸣与岳灵珊于华山脚下石家举行了大婚。大婚一个月之后,河南发生令狐冲率领“群豪”围困少林寺之事,岳不群召开五岳会议,会议后第二日,悍然宣布向日月神教发出诛杀令。 其后一年时间内,两者争斗不休,各有输赢,一年后宣布罢战。 第二年,日月神教前教主任我行现身西湖,三个月后,东方不败身死坠崖。半年后传出任我行死汛,其女任盈盈接任教主位。 第三年,令狐冲与任盈盈举行大婚并接任教主位。岳不群卸任掌门,石一鸣任华山派第十三代掌门之位。 之后的十年,武林中波澜不惊。 其时的江湖子弟流行起大宛名马,尤喜欢月色下高吟“手握日月摘星辰”之类的长短句。 究其根源,由是始于华山女弟子之口。 而这一切种种,郭友都已看不到了! 并不是说是因为他离开这方世界所以看不到,而是他是真的看不到了。 这个“看”字,是一个动词。 是的,郭友现在成了一个瞎子。虽然他是一个气宇昂然、风流蕴藉的瞎子,但他还是一个瞎子。 如何让人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一个瞎子呢? 很简单。 答案是一根布条! 这是一根神奇的布条。没有它,但凡你偷偷的瞄一眼旁边的小姐姐,人家都会骂你是变态!但若戴上它,你即便是肆无忌惮的在别人上三路下三路的瞄,人家非但不会骂你,还可能会温温柔柔的向着你笑。 因为你一看就是个瞎子嘛! 反正你什么都看不见,眼都盲了,你还能看见什么—— “是不是呀?郭家哥哥!” 第22章 我自人间来,自归江湖去 “我说,你不觉得把郭家和哥哥两个词儿连在一起读着,很是别扭吗?” 眼前的少女看着娇娇柔柔的,一开口也是吴侬软语。 “不会哩!” 郭友很是苦恼! 不是苦恼眼前少女的称呼。称呼只是别人眼中你这个人的代号而已,郭友根本无所谓别人如何喊。 苦恼是因为这一双眼睛。 因为这一双眼睛里雷光湛湛闪耀,莹莹亮白绽放光芒,甚是恐怖! 那一日雷霆之下,郭友虽然无恙,但那道雷霆却侵入了身体内。与郭友纠缠一番后,便赖在双眼里不走了。 双眼无事,视物如昼。只是睁着一双大白灯泡,任谁都知道不妥当。 即便闭上眼,那白光仍会偶尔溢出。 是以郭友干脆用一根绶带遮住双眼,不叫眼前的小姑娘吓到。 小姑娘斯斯文文的,她的母亲却是凶神恶煞的很。当日郭友与踏雪入到空洞后,身子便被阵阵乱流搅拌的翻转不休,而不知多久后忽然被吐出空洞,当空掉落下来。 起身的第一眼便见到了她的母亲。 那个女人只是厌恶的看了一眼便挥手吩咐道:“砍了,埋茶树下做肥料。” 满院子的山茶树恹仄仄的长着,郭友多想能帮上忙呀! 于是一道亮堂堂的剑气从他的剑指上掠出,浩浩荡荡的掠过山茶树,掠过假山,掠过了凉亭,最后掠入了湖面。 那一晚,山庄里所有人与畜都吃上了鱼,甚至厨房里多的做不完只能埋了。晚间膳席上,郭友多了门远房亲戚:一个表姨母,一个小表妹。 对了,表姨母夫家姓王,人称她王夫人,小表妹名叫王语嫣。 是的。这里是曼陀山庄!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明天与意外,你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郭友意外的发现,踏雪的身形更强壮硕长了。蹄子也大了些,身子高了些,毛色更加油亮了些,也更聪明了些!这些天它总会在山庄里随处蹓跶,很是受欢迎,就连王夫人都会在无人时与它亲昵。 小姑娘永远对闪闪发光的物体抗拒不了,更何况踏雪还这么漂亮且优雅。 此时她就在踏雪背上追着问郭友:“它一定是大宛来的。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是不是呀?郭家哥哥!” 郭友蒙着眼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苏州的三月还有些冷,暖融融的太阳晒到身上实在太安逸不过了,是以郭友懒洋洋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是——” 小姑娘也不介意,自与踏雪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王夫人走进院子,见此有些无奈的叹气。走近郭友身旁,语气幽怨的说道:“那个,你要找的赤玉铁髓,我没有翻找到。记得是哪本传记里有说过的,只是我没有翻着,或许语嫣能记得,她平时常去翻看。” 郭友曾拜托她帮忙找找书堆里有没有赤玉铁髓的记载,一同寻找的另外一种主材料万年玄冰铁却在昨日被告知有了消息,她的人正与对方交涉中。 初闻听好消息时,郭友很是激动了好一会,随后便对王夫人说:“我呢刚经历了一场大战,金银之类的是没有的,但只要你想要,我就可以给你一座金山。若金银不要,我这一身武艺也还堪入眼,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有,你便是天下无敌也可。但若这些你都不要,那么我也可以帮你将茶花的主人捉来。” “那么,我亲爱的表姨!从现在开始,您可以考虑考虑想要哪一样了。” 王夫人没说她的选择,只是当晚用膳时并未出现,仆妇说她在琅嬛玉洞里看书,吩咐仆人莫去打扰。 郭友起身无奈的说:“我说,表姨!我虽然寻找它们已寻了十三年,但是并不差这一时。看看那边,您的女儿!”那边踏雪卧坐着,修长浓密的鬃毛覆盖在小姑娘的身上,王语嫣正抱着它脖颈睡的正香。“您的女儿都晓得该睡觉时睡觉,该吃饭时吃饭,您一个当人家娘亲的还不如她?” 王夫人讪讪然笑笑,也觉得身上有些干巴,于是便转身离去,出了院门后低低的道了声:“多谢了!”随即远去。 郭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出了院子,吩咐仆妇抱了小姑娘回房,又叫人送来杆鱼竿,自顾自的找了个地儿下了钩。 太湖水清见鱼来,鱼来逗戏水中饵。三月桃花艳,四月海棠开,五月牡丹开不败,千叶芬馥映晚霭。 人在无聊时就想找点事做,钓鱼的人总希望鱼儿排着队来咬钩,这大约是人之常情了,郭友也不例外。眼见得日头从头顶慢慢走过,水里的鱼儿依旧在鱼钩旁边吐着水泡玩,郭友忍不住破口骂道:“不是,大哥!你玩我呢?一个时辰了,你是浮了沉,沉了浮,来来回回的就为了来吐泡泡。你没事干了?还是专门来看我钓你的?好歹你也稍微尊重我一下啊喂,行不行?” 那鱼又吐了两个泡泡,尾巴一摆转身就跑了。 郭友又嚷道:“喂!回来。你个死鱼,是不是在骂我?” 话才说完,就见到那鱼儿又浮了上来,张口吐出两个泡泡,尾巴一摆又跑了。 郭友总觉得它是骂骂咧咧走的。 不远处的水榭里,两个丫头看得目瞪囗呆,听的也是惊奇莫名,这人怎么钓个鱼还能骂起来的呀? 着紫衣的丫头就起身叉着腰喊道:“喂!那边的,你在干嘛呀?” 郭友转过头来对着她们,没好气的说道:“你眼瞎呀?钓鱼呢!” 这边着绿衣的丫头吐了吐舌头对紫衣丫头说:“阿朱姐姐,他是个瞎子呢!你可别恼。别人可能好久都没钓着鱼,说不得的恼火哩!” 阿朱扮了个鬼脸,说:“不恼,不恼!我活该招骂的。嘻嘻!” 两女笑着便走了过来,阿朱屈膝叉了个礼,谦意的说:“对不住啦!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是瞎子,阿朱给你陪个不是了!” 郭友的脸对着她闻言一顿,便扭头对绿衣丫头说:“那你是阿碧姑娘喽?”绿衣丫头阿碧惊奇的点头,娇声问他:“是哩,你怎介晓得。”郭友逗她说:“因为你嘴角边有粒小痣,所以你是阿碧呀!”阿碧奇了,说:“这两者怎会……” 话没说完,一旁的阿朱就拉着她的手说:“傻瓜,人家在逗你!” 阿碧回过味来,掩口羞恼道:“你这人,恁地孟浪。”却是温温柔柔的,说不出什么重话来。郭友这么些年里所识得的女子里,婉娴如师娘,伶俐如师妹,慈悲如仪琳,细致如宋羡芷,现在要加上这温温柔柔的阿碧了。 郭友懒洋洋的道歉:“对不起啦阿碧姑娘,你可一定不能生气!” 阿碧和阿朱心下奇怪,阿朱就问他:“你说话孟浪,阿碧妹妹为何生不得气呀?” 郭友摇头晃脑道:“嘿!你们家大人一定没有教过,女孩子无论何时都不要轻易生男人的气。一个女子若是对一个男子生了气,就一定会把他记在了心里,记在了心里就会有了他的影子,最后一定会爱上他。” 阿朱“啊呀”一声后退了一步,说道:“呸!你这瞎子,果然是个登徒子!” 郭友头也不回,提醒道:“我不瞎!你脚后是块石头,别被扎到了。”阿朱半信半疑的挪开脚,果见一块尖锐的石头躺着,尖头朝上。 阿碧也见着了,惊呼道:“呀!好险!阿朱姐姐差点儿踩上了!” 两女当下更奇怪了,阿朱快人快语问起:“你当真不瞎?可是你都蒙着布带,怎么知道脚后边的石头的?难道之前你踩着了?不对,不对!要真踩上了,这石头也就不会还在这儿了。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郭友叹着气说道:“我真傻。” 是的,他若真的聪明,就应该再装作哑巴,一言不发才对。 阿碧蹲了下来,好奇的望着郭友脑袋后缓带的蝴蝶结。那结儿是王语嫣给他系的,小姑娘手儿挺灵巧的,平日里除了看书,便是做女红。 被看的久了,郭友忍不住说道:“阿碧姑娘,好奇心不要那么大。不然的话——”郭友一提手中竿儿,一尾凤尾鱼儿跳出水面。郭友轻轻摘下,一边将鱼儿扔回湖里一边说:“就会像这鱼儿一般被人钓起啦。” 阿碧被说的既羞又恼。羞的是盯着人家看还被揭穿了;恼的是这人讲话口无遮拦,偏生话语里总像含有深意似的教她生不起气来,只好闷闷问道:“你大半天才钓上来这么一条鱼儿,怎么放了?” 郭友含着笑对她说:“这鱼儿不该属于我,她该属于她自己!” 阿碧不懂,有些茫然的说:“鱼儿钓上来不就是你的了吗?” 郭友笑吟吟的将鱼钩甩进水里,口中说道:“因为这儿还有一条傻傻的美人鱼呀!” 阿碧傻傻喃道:“美人……鱼!”腾的一下红晕上颊,满脸羞涩的起身指着郭友说:“你……你……坏人!”说完,拉着阿朱就急急离开。 郭友哈哈大笑,嘴里还唱了起来: “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 它们可以经常看到你。 而我就算走上千万里, 也不一定看见你! 我愿化作风呀化作雨, 这样才能勇敢去找你……” 远远的,阿碧听着那边传来的古怪歌儿,羞怯怯的低头急走,直到再听不见才停下来,阿朱揄笑道:“美人儿,你的尾巴呢?” 阿碧羞恼的跺了跺脚,说:“阿朱姐姐,怎介你也来取笑?” 阿朱正色道:“那怪人在那儿半天,阿碧妹妹你可曾见有蚊虫?”阿碧回想了片刻,讶然说道:“不曾见哩!”阿朱点了点头,说:“是呀!方才我俩来时还赶了只飞哦,蚊虫也有一些,只是在那人旁边待的那会儿,别说蚊虫了,连个虫叫都无。” 阿碧一下想起来了,惊呼道:“真是哩!阿朱姐姐,这像不像王姑娘说起过的护体真罡?” 阿朱点头说:“很像。” 阿碧恼道:“这怪人,言语孟浪,全无高手的样子,真真可恼!” 阿朱挽着她的手臂,取笑道:“人家夸你是美人鱼呢!你可不能像他讲的生他气来,人家还羡慕风羡慕雨哩!”阿碧恼羞成怒,就手去挠她胳肢窝,阿朱只好告饶道:“好妹妹,姐姐错了!饶过,饶过!” 两人停下了打闹,阿朱舒缓过后郑重的说:“那个人虽满口荒唐,武功却高的不得了!他两次头也不回却能准确说出身后的形况,却与神通无异了,当世闻所未闻。阿碧妹妹,往后切不可招惹他。” 阿碧有些出了神,此时听罢随口应了声“是”,心里却是想起了方才听到的曲儿。 两女却不知,一俟两人走后,郭友再无钓上半尾鱼儿。之前的那尾鱼儿能钓上,还是因为两女的到来打破了郭友自身带有的煞气一角。当日草原一行,煞气临身,而郭友却从未下意识的收敛,因而被两女无意间的举动提醒过来后,郭友已开始有意识的探索起自身内潜蕴的宝藏来。 王语嫣沿着水榭廊栈找了过来,见他一条鱼儿也没钓到,不由松了囗气。郭友刚来的那两天,山庄里全是鱼味,腥味扑鼻,小姑娘小小的心里都有大大的阴影了。便见她背着手提议道:“郭家哥哥,不钓了罢!咱们去找阿碧姐姐耍。” 郭友说:“阿碧刚刚来过,又走了。” 小姑娘有些失望,很快又欢快的说:“那您再吹个曲子,好不好?” 说着便将背着的手递过来,青葱五指握着根竹笛,笑容如花娇美,一双清炯炯的眼眸里满是期待。 郭友接过竹笛试了试,感觉音色够脆,便横笛于唇,十指轻枕。先是吹出一段诡谲难言而急促变幻的长音,长音过后跟着调子一平,起羽音,按徽调,一段旋律起伏而简洁悠扬的曲调便娓娓奏响。 王语嫣听着这旋律高低起落、先仰后扬,只觉古怪秘谲,叫人沮丧,不料峰回路转,羽音一起,便觉一股苍茫豪阔之意跃然入耳,而随着曲调展开,更有一重苍凉寂寥意象自心底升起,愰然想起一句—— 男儿仗剑酬恩在,未肯徒然过一生。 一曲奏罢,小姑娘已是湿了眼。但见她忍泪问道:“这曲子,说的便是江湖么?” “郭家哥哥,江湖到底是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本是江,湖本是湖,有人汇聚,就有了争斗。争斗缠绵不休,于是就有了江湖。 郭友沉默了片刻,面向湖面感慨道:“江湖是充满了人情世故的地方,有人生,有人逝;有人进来,有人离去。但说到底,江湖终究是个是非之地,一入江湖,此生皆为江湖客。” “你平日在庄里,素好读书。书该多读些的,江湖,离你太远!” 江湖很远,却也很近。江湖如人,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 第23章 谁家凉夜推西窗 王夫人种茶花不在行,山庄里的海棠却打理的枝繁叶茂。 庄里的仆妇就常见到,那位新晋表少爷会带一壶清茶、搬一床摇椅在海棠树下晒着日头,自摇自斟自乐,惬意的不行。 偶尔也会带上竹笛,那时王姑娘一定是在场的。 哦对了,隔壁那家的阿碧也在。 王语嫣会与阿碧阿朱同行。 三女本是闺中密友,情同姐妹般亲近。王语嫣有次说起《沧海一声笑》,言词间极尽夸赞,大有尊崇之意,引得阿碧心生向往,便结伴同行,欲一睹为快。 郭友直接扒了一堆曲谱扔给她们。 这几天,郭友一直在考虑铸剑的事。万年玄冰铁已顺利到手,而赤玉铁髓却在庐州霍邱一带出现过,王夫人托了关系,找人去打听消息。而无论消息几时带回,昆明一行已是王夫人最有可能选择的报酬了。 十几年与剑作伴,这一时手上空落落甚是难受,郭友甚至在想着,不如干脆去襄阳城外扒个坟更简单些。 当然,只是想想,本质上还是因为郭友懒! 阿碧在摆弄着七弦琴,郭友问她:“阿碧姑娘,你可会箫?”阿碧愣了下,说:“表少爷,阿碧会的。” 郭友就说:“用七弦琴弹奏《乌兰巴托的夜》不大相搭,你不妨试试箫,用宫调筒二吹。” 阿碧依言取来,这是一根粗短的南音洞箫,音色深沉、含蓄、颇带凄凉之感。略摆弄摆弄,便将红唇抵住吹口,呜呜咽咽的萧声响起,萧洞带起的颤音,幽怨而空阔。仿若置身于辽阔的大草原上,黑夜笼罩,风儿不忍吹起,月儿都躲入了云里,马儿慢些走,让离别的人儿多看一眼,多看一眼那夜色下的故里。 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泪水全无。我想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真美!” 阿朱喃喃低语,满脸落寞。 王语嫣最是感性,哽咽道:“呜!太美了…郭家哥哥,大草原真有那么美吗?乌兰巴托是在哪儿呀?” 三女都一齐看着郭友,便见郭友面有眷恋、语气轻柔的说:“乌兰巴托啊!可太遥远了。从此地入庐州,再过幽云十六州进入草原,向北走过草地,穿越沙漠,跨过戈壁。当你走到一座大山,那是冠军侯封禅的狼居胥山,而山的南面,就是乌兰巴托。” “啊!封狼居胥!” 王语嫣一下惊喜道:“郭家哥哥,那山上还有碑刻吗?” 郭友摇摇头,说:“不知道。” 阿碧失望的说:“你不是去过吗?怎介不知哩!” 郭友无奈的说:“我只是从龟兹出发,从哈密进的草原,路上发生了一些事,遇到了一些人,如此而已!” 阿朱打趣道:“只怕遇到的那些人,才是草原美的原因吧!” 郭友不由得想起了宋羡芷来,那姑娘现在应该拜入师门,说不定已成了一方有名的女侠了。想起临别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公子”,郭友的脸上不禁露出遗憾,低声说道:“是啊!她会轻轻的喊我公子,有着百灵鸟一般动人的歌喉。她率直天真,温柔大方。她会过的好好的,再不会悲伤的哭泣!” 阿朱悄悄的撞一下王语嫣的手臂,示意她与郭友问话,王语嫣就问道:“郭家哥哥,她是你的什么人吗?” 郭友摇头道:“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不属于谁的人,她只是她自己。” 阿碧的身子蓦地一震,脑海里闪电般想起一段对话: “你大半天才钓上来这么一条鱼儿,怎么放了?” “这鱼儿不该属于我,她该属于她自己。” 原来是“她”,而不是“它”,我也是“她”! 所以,乌兰巴托的夜既是草原上的告别,也是你的诀别吗? 你是从哪里来?要将往哪里去?这儿会不会也是你的下一个诀别吗? 阿碧心乱如麻,旁人说了些什么都听不见,呆坐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朱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人已回到了水榭这边。 阿朱奇怪的问道:“阿碧妹妹,方才你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跟姐姐讲,姐姐和你一起想办法呀!” 阿碧思绪凌乱,装着满腹满肚的心事,此刻阿朱问起却教她如何诉说才是。 是啊!不过相识数日,正如他所说的,江湖故人而已,谁知他几时便抛去,只剩孤影? 只是,鱼儿既被钓出了水面,人若不放生它,鱼儿又怎么走得了? 夜色朦胧,微凉。 淡淡的月光照着湖水,水波鳞栉,在那高树遮住的一角,有窗户打开了半扇。 少女倚着窗户望着月亮,心里却胡乱想着心事。一会想道:他说我是一个傻傻的美人鱼,哼!我不傻。嘻嘻,那人鱼一定很美!那天我该多想一想的,好像真的傻傻的。哼,都怪他,胡言乱语,净说荒唐话,对,都要怪他才对。 一会却又想到:那个她是谁呀?真的就那么好吗?唉!阿碧呀阿碧,你在奢望着什么?你不过是个婢女呀!身份低下,连自由身都没有。唉!可是为什么表少爷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他说鱼儿属于鱼儿自己,我自然是属于自己啦!可是我为什么是属于自己啦?我是慕容家的小婢女呀!啊啊啊!好乱呀,完全乱透啦! 阿碧抓狂的扯住脸颊,左右摇摆,心里越发烦乱,不禁轻轻哼起那天听到的小曲: “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 它们能够经常见到你……” 阿碧痴痴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想到,他或许还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或许也在看着月儿呢!风儿吹过他的脸,月儿照着他的脸;月儿照亮西窗,风儿吹过我的脸,那我们算不算也相拥过了? “哎哟!羞死个人啦!”阿碧一下捧着双颊,自言自语。 正当阿碧羞涩不已之时,忽地一记似洪钟大吕的断喝响彻夜空—— “好胆!” 余音震得窗棂都似抖了抖,阿碧听出这是郭友的声音。正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夜空中一道身影凌空虚渡。借着月光,阿碧见那身影头发处丝带飘舞,赫然认出是郭友本人。 阿碧“啊”的一声惊得小嘴都合不上了,只见天上郭友又喝斥一句道:“贼子,你是吃了豹子胆了罢,竟敢闯入书阁偷阅。与我死来!” 最后一句甚是摄人心魄,便见郭友在天上捏了剑指对着下方一划,一道白耀耀的剑气在虚空中生出,照亮了天地,似缓实快的斩下。 夜空下便见下方亮如白昼,跟着是一声轰雷也似的炸响传来,白光消散,黑夜重又笼罩四野。 阿碧只觉双耳聩鸣,两眼发花。待她恢复过来,那夜空上再不见郭友的身影了。 远远的便见山庄处火把点点亮起,阿碧待要再瞧分明些,却听得推门声起,阿朱披着外衣急急走了进来。 “阿碧妹妹,可曾看到那边发生了何事?” 阿朱的房间在另一侧拐角处,因而只是听到说话声音和震响。 阿碧一把拉住阿朱的手,眼中惊异未退,口里吃吃说道:“阿朱…姐姐!你-你一定想不到,表少爷…表少爷…他-他-他…” 阿朱听她连说了三个“他”也“他”不出来个甚么,不由追问道:“表少爷是咋个回事儿?你先匀匀气,慢些说。” 阿碧一下喊了出来:“他会飞!他飞在天上,他会飞!” 阿朱一下懵了,木然说道:“飞?什么飞?”阿碧拉着她的手连蹦带跳激动的说:“表少爷飞在天上不动,然后手这么一挥,就有一道光生出来,白亮亮的,天上地上都照得亮堂堂的!”阿朱吓了一大跳,心里马上想到个词——剑气。 只有剑气,才会有这般表现了。 阿碧还在说着,“那道光看着像是慢慢的落下,实则快的不得了,我只是见到山庄那边一下白闪闪的轰隆隆响,然后天儿又变黑了。”说着嘻嘻一笑道:“表少爷真是厉害!” 阿朱捂脸道:“不止是厉害,是超超超级厉害!” 王夫人领着王语嫣与一众仆妇来到郭友处,见他已重又躺在摇椅上,便与女儿到一侧的椅子坐下。这时管家率领下人来到,行礼道:“夫人,小姐,表少爷!琅嬛玉洞无碍,表少爷出手极有分寸,只斩了贼了一条手臂警告。另外,洞外十丈处的竹林夷平了,原地留下道深坑。在下已叫下人们暂且保留原样不动!至于其他的,还要夫人定夺!” 王夫人颌首道:“辛苦了!你先回房休息罢,让他们都散了,无事了。” 待到院子里只有她们仨个和几个婆婆,王夫人才问郭友,道:“可知那人是谁?” 郭友懒洋洋的说:“还能是谁嘛!就隔壁慕容博呗!” “慕容博(表姨夫)?” 母女俩惊得喊叫出声,王夫人惊疑道:“他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怎么可能?” 郭友嗤笑说道:“人家仇人遍天下,弄个假死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你要是有空就去把他那坟掘了,保准是几件衣服和石头。” 王夫人“呸呸”的说:“谁家正经人有空便去掘人坟头的!” 想了想,又说:“不过,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郭友看了看一旁的王语嫣,搞怪码说:“您确定不先轰了她回房?接下来我说的内容很劲爆的哦!少儿不宜哦” 王夫人还未说话,小姑娘先声夺人抢着说:“不要!我睡不着。”王夫人一向看不上那家的人,因而也说:“嫣儿也长大了,便一起听着罢!” 郭友无趣的撇撇嘴,先饮了一口茶水,便开始讲了起来。 “慕容家的祖上是鲜卑人,五胡乱华时便入了中原,后来立了国,再后来又灭了,再再后后,慕容家出了个猛人叫慕容龙城,你俩听说过没?” 母女俩齐齐摇头,王语嫣看的书虽多,但都是武功方面的居多。郭友白了两人一眼,说:“本朝太祖赵大打天下时,和他斗了十几场,也没听说过?” 见她俩又摇头,郭友哼了句:“书到用时方恨少,叫你不读书!”便一直说下去: “赵宋立国,慕容龙城见中原鼎定,自己复国无望,后来便郁郁而终,而慕容一族世世代代皆遵循光复燕国的家训,一代接一代,便到了慕容博这一代。” “慕容博这个人,咋说呢?” “大智慧没多少,小聪明倒灵光,武学天赋也还行,十几岁时就能胜过成名多年的黄眉僧,更曾化名燕龙渊跑到少林的地头做买卖,生意红火。” “三十年前,他用燕龙渊这个身份探知,契丹禁军教头萧远山欲携妻儿返回中原探亲,便捏造萧远山带兵入中原抢夺各家武功秘芨,并传书给少林寺的玄慈。往时玄慈与燕龙渊交往密切,对信内所言深信不疑,于是带头号召了智光和尚、丐帮汪剑等当时二十一名高手在雁门关外伏杀萧远山。” “那一战,中原武林的高手当场死的仅剩四个,萧远山坠崖,其妻当场就没了。夫妻俩的儿子倒命大,后来被玄慈带回少室山一家乔姓人家养大——” 说到此,郭友停了下来,对听得津津有味的母女俩沉声说道: “起名为乔——峰!” “现任丐帮帮主。北乔峰南慕容的乔峰!” 王语嫣“啊呀”一声跳起来,万万没想到,乔帮主竟有如此惨事。 郭友继续说:“虽然少林后来察知事情真相,但中原武林出了这么一件大惨事,罪魁祸首当是慕容博化名的燕龙渊,于是大肆搜寻誓拿了他偿命!” “慕容博不欲身份暴露,于是潜回苏州坞堡里,不露行踪,第二年慕容复出生,然后,就是你俩所知道的慕容博下葬的事了。” 说完,郭友便喝起了茶。王语嫣倾慕于表哥,今晚却听到这一番旧事,心神大受冲击,呆坐一旁沉默。 王夫人则问起来:“那他假死后又藏身何处了?” 郭友嘿嘿一笑说:“少林寺,藏经阁,偷学武功呢。” 王夫人奇道:“那儿守卫森严才是吧?他能一藏十几年?就没人发现他?哼!自家家传都没学到顶,又惦记着别人家的了!” 这话明显藏着话意有所指了。 郭友于是说:“您看的通透!”话音一转说道:“要说慕容家的毅力,那是世间一顶一的顽强。可要说他家的眼光和心性嘛,那可真心不行,差评!” 见王语嫣脸有不服,气呼呼的瞪眼,郭友就说:“来,小姑娘,我来考考你。上古时三皇五帝是靠着什么成就王位的?” 王语嫣一下说道:“当然是因为他们造福苍生,有大功德,众生推举啦!” 郭友问她:“想清楚哦!是功德,还是武功?” 王语嫣不屑道:“当然是功德!” 郭友点头道:“很好!再问,秦王扫六合,靠的是军队,还是武艺?” 王语嫣不假思索:“军队!” 郭友又点头,继续问:“非常棒!最后一问,听好了。问:本朝太祖立国,靠的是麾下御林南征北战,还是靠手中的蟠龙棍打遍天下无敌手而立国呢?” 王语嫣已明白过来一下噎住了,半晌才讷讷道:“麾下御林!” 郭友两手一摊,对母女俩说:“瞧!建立一个国家,从来靠的都是手下的军队,从未有武夫凭着武艺立国的。那么有了这么一个基础条件在,你们再看看隔壁那俩父子,想想他们这些年到底干了啥!” 母女俩低头沉思了一会,王语嫣越回忆越沮丧,王夫人却“哈”的一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好半晌才边笑边擦着眼角说:“我以前还只是看不上他们,现在倒是瞧不起他们了!真真是傻人傻一个,笨蛋笨一窝。” 郭友见王语嫣还没哭便说:“老慕容教儿子教的很好,完美的复刻了他爹的一切思想和做法,也取了个化名,叫李延宗。这阵子你不是见不到他人吗?他是不是和你说的经商去了?访友去了?办事去了?” “都不是哦!他呀,跑西夏一品堂赫连铁树的麾下,努力多年,终于荣幸的担任了——” “什夫长!” “哇!娘亲…他欺负人……呜呜呜……” 王语嫣一下子被逗哭了,豆子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流个不停,扑到王夫人怀里号淘不绝。 王夫人先朝郭友竖了个大拇指赞许,才安慰起女儿。 郭友自斟自饮,毫不在意王语嫣的悲伤。毕竟两世单身,见到路边两只虫子都忍不住一边一个扔远远的,拆散一对是一对! 王夫人还是有办法的,只问郭友:“按你的思路,若是你处身于彼,你会如何行事?” 一听这个,郭友兴致来了。他略略思索一番,便说:“有三条路可走。福州隔海相望的流求;东边的扶桑;大洋彼岸的美洲。这三个地儿一个更比一个好,一个更比一个富,若要立国,当选此三处!” 王语嫣立时不哭了,只是不好意思起来叫人见到再被取笑。 王夫人凝眉道:“流求多瘴气,岛上土着亦不多,况此地离陆地也太近了吧?有丁点动静,市舶司随即便知,如何为之?” 郭友笑吟吟的说:“市舶司知道又何妨,毒药制之,解药降之,金银贿之,富贵许之,荣华诺之,江山共治之。如此一套连招下去,皇城司不知,还有何难?” 王夫人细细一斟酌,眼光大亮。郭友又说道:“前期冒充商贾,与衙门串通好,迁徙愿出海的人,不需多,只要五万人。登岛后先取一地为根据地,给这五万人发钱,发粮,分田地。白日务农垦田,夜里教认字识数,同时结交岛上土着,如此不出三年,这五万人便可成一国之基石。便如此再发展七年,便可挑拔中原与契丹大战,待两国两败俱伤之时,出兵与中原夹击契丹,彼时,国可立也!” 第24章 我看不起赵宋,但深爱这中土 月色下,院内。 三人越聊越兴奋,越聊越投入。 王夫人道:“流求既然可取,为何无人想到呢?” 郭友答道:“流求固然可取,但有一个不好,它太小了。高山多而平原少,四面环海,岛内人少还好,人一多便易出问题,因为粮食。” 粮食是国人自古至今生存于世的先决条件。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无粮,则无兵;无兵,则无国。 郭友说:“我若为中原执掌,知道流求叛逆起事后,我会先封锁海域,驻以大军,禁止一切粮食外流,不出一年,叛乱可平。所以,琉求可作为前哨基地,作练兵对抗之用,立国可往扶桑。” “老办法,或骗或抢两万青壮,耕田读书,东渡扶桑后,先取石见国。” “为何先取?因为其国有一山,名石见银山,储银量有多少呢?足够日夜开采一千年,自己算算能有多少?” 母女俩吓住了,千年昼夜不息开采,这矿简直可称世间第一银矿了呀! “而且,扶桑现在内患不断,矛盾重重。登岛后马上扶持几个落魄的贵族,再挑拨离间岛上大名和执政家族的矛盾,稍微暗杀一波,制造个事端,则战事必起。彼时优势在我,想要咋么样都行!” 王夫人忽然说道:“要不,咱们去做了这大事!” 王语嫣吓得猛地从她怀里跳起身来,惊呼“娘亲”,郭友奇怪的看她一眼,说:“你脑袋没毛病吧?” 王夫人双眼放光,兴奋的说:“我好的很!从来未有的好!咱们就按你说的,招募青壮过去。待大事一成,你登基为皇,立语嫣为后!” 王语嫣听的目瞪口呆,双脸羞红,郭友则摇头道:“啐!还真敢想,你果然是脑袋坏了!” 王夫人恼道:“哪里有不对吗?我觉得很对!” 郭友沉声说道:“我虽然是看不起赵宋皇室这窝软蛋,但是脚下的这片土地,却是我所深深爱着的眷恋!” 母女俩一下子被震撼到了,或许在家国天下的帝制社会里,从未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与思想吧!郭友继续说:“况且,扶桑岛上现下瘟疫横行,连他们的天皇与皇后都遭瘟了,你还敢去?” 母女俩齐齐摇头,非常果决。 “扶桑那片地儿,地震、海啸、泥石流、火山爆发、瘟疫这些天灾人祸,一年里头三四起那都是平平常常。若非有那银山,我都想带上几万斤火药扔到富士山口里,叫它整个岛全沉到海里去,永不超生!” 王语嫣看着郭友脸色阴沉,眼里那仇恨的目光和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有话里那骇人的想法,被深深的吓到了。好一会,才怯怯的问他:“你…是有什么大仇吗?” 郭友反应过来自己过激了,深深的吸了口气舒缓了一会,抱歉道:“对不住了!吓到了你。吓坏啦?我的错!我的错。” 王语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郭友兴致已去,便说:“夜深了。表姨母、表妹,你们回去休息吧!” 见郭友不欲再讲,王夫人只好遗憾的起身,领着小姑娘出了院子。回到正屋房内,王夫人屏退众妇,独留下女儿。 王语嫣不解道:“娘亲,还有何事要与女儿讲么?” 王夫人坐在登几上,沉吟了一下,问她道:“嫣儿,之前他捉贼时的情形,你可看清了?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武功招数吗?” 王王语嫣摇头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想起月下那情景,王夫人感慨道:“是啊!一剑出而天下白,怕不是神话传说里的剑仙之流了吧!他也就比你大了两岁,武功造诣比你外婆的师傅都要高了。” 这一对比,王语嫣才对郭友的武艺有了个清晰的认知。之前还想着表哥慕容复与其相差不大呢,现在经母亲提点才知晓,那差距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如萤火比之皓月,差的没边了。 王夫人又说:“这些日子你常跟他在一块说话听曲儿,开心吗?” 王语嫣说:“开心是开心,可他讲话老气人,女儿都差些气死了。”王夫人伸手拉女儿坐过来,轻抚着她那柔顺的青丝,轻笑道:“傻孩子!男人呀最会哄人,也最会气人了。他要是对你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的话,那就不叫喜欢你了!” 王语嫣惊叫道:“娘亲你在说什么!他那个人不就那性子的吗?哪里会…会…况且,女儿…女儿又不喜欢他。” 却是羞的如何也说不出那三个字,王夫人叹气说道:“不喜欢他怎又天天跑他那院儿去?这些日子你笑的时候比过去的一年都多!不喜欢他怎又天天听他吹笛?” 王语嫣一下子脸红耳热,慌乱的辩道:“女儿那是去找踏雪耍而已,况且表哥不在,女儿也不想出门。女儿笑是因为他讲话有趣,逗笑的。” 王夫人幽幽的说:“能找个有趣的,才是最难的。” 年轻的女孩子不懂,一辈子很长,有个有趣的人陪着你一辈子,那简直是老天的恩赐。 王夫人轻拍了拍女儿的纤掌,柔柔的说:“喜欢和迷恋,你大约还分不清。等你真正的爱上一个人以后,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了。好了,娘亲也不多唠叼了,你去睡吧!” 目送女儿出了屋,王夫人低低自语道:“傻丫头,你不快些下手,旁人可说不准了。” 曼陀山庄与还施水阁离的不远,一大早上,阿碧就拉着阿朱过来找王语嫣。三女说了一会儿闺房话,阿碧就提议去郭友的院子里听曲儿,却被人告知说他早早的牵了踏雪乘着楼船出游去了。 阿朱再追问,仆妇就说:“表少爷早上起来问秦淮河离这儿有多远,得知不远后就说:来到这儿还没出过门,正好去见识见识,听听她们唱的什么曲,看看花魁长的怎么样。” 三女面面相觑,阿朱笑着说:“别人见他捂着眼,只怕是别人看他了。” 阿碧强笑道:“表少爷来庄上这么久了,是该出门多走走。那儿唱的曲、吃的茶、舞的人,定也是极好的啦!” 王语嫣却眼珠子一转,提议道:“阿朱姐姐,你擅长易容,不如我们化了妆也去走走?” 这话一出,阿碧的眼睛登时亮了,转头看着阿朱,盼她应承下来。 阿朱拍手笑道:“这个好顽。不过夫人那儿,王姑娘你可要通禀才好,不然怕是我与阿碧又要被拍板子。” 王语嫣应下,便转身去找娘亲,不过一会便回来了,道了声“走”,三女便找了艘乌蓬船,阿碧摇撸,“欸乃”声声中,摇着船逐渐远去。 秦淮河,素有“六朝烟月盛江南,金粉荟萃聚风流”之誉。其景象如何,本朝野亭先生马之纯有诗云: 六朝何处立都城,十里秦淮城外行。 上设浮航如道路,外施行马似屯营。 关防直可防津渡,缓急徒能御盗兵。 非是后来谋改筑,如何今日作陪京。 郭友信步行过武定桥,便见画船萧鼓,去去来来,周折其间。两岸楼房之外,家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水楼中,香风团团,盈盈茉莉花味不及香楼女儿。露台上各楼女儿团扇轻绔,缓鬓倾髻,软媚着人。 漱玉楼今夜热闹非常,皆因楼内女儿翠屏香今日发牌子。 进楼有规矩,十两纹银和一句诗或长短句。郭友上前,在门倌奇异的眼神中取了锭足银,提笔写了句“忽有故人心头过”,便掷笔施施然的走入楼内。 门倌兀自腹诽道:“一个瞎子,来凑啥热闹!败家子。” 漱玉楼内人虽众多却不喧闹,侍婢走动穿行,或捧着茶水托盘,或取笔墨纸砚,或娇声唱诺“某州某路某某公子墨宝一首”,之类种种,分外和谐。 已有闲汉(唐宋元时服务员)上前恭恭敬敬唱了礼领着去了靠窗处。此处临水,客少,郭友吩咐上些瓜果点心,又扔了锭大银给他,那闲汉便欢天喜地的操治起来。 忽听一声锣响,就见大厅上首高台处走出来一丫头,两只葱白小手举着张红纸,上用墨汁写了个“情”字。那丫头脆嘹嘹的说:“翠姑娘出题了,诗词一首,优者可上楼二考。” 台下众人一下喧嚣起来,人声鼎沸。很快一书生起身,环顾了一遍抱礼道:“各位,在下山东来优之,献丑了。”说罢挽袖提笔便书龙写墨,很快一首七言诗写完,自有大伯(酒馆青楼服务员)记好收下。其余一干人等不甘落后,纷纷噤声思索句子,一时间,楼内人声弗起,沙沙声大作。 既入欢场,自遵其理,郭友吹干墨迹将纸交给闲汉,拈着瓜子转头瞧着厅内众人各种搜肠刮肚、摇头晃脑的样子来。 正看的起劲,身边香风浮动,三个男子坐下到郭友这张枱子。 郭友原以为是得婆或厮波领来的,也不在意。当他嗑了几颗瓜子听到大厅南端一中年儒生说到“绍兴朱兴柞”,脑海中猛地想起一事,便转过身来仔细打量起那三个同桌男子。 正对着郭友那人面色稍黄,面瘦,八字胡,狭唇,一对眼睛却流光若莹,略带娇媚之意;左侧男子面色白净,留有三缕长须,一双眼睛略带紧张,左右旁顾就是不看郭友;而右边那人却帅气的很,面色坚毅,偏偏一双眼睛纯净天真,带有笑意。郭友再仔细看向三人喉咙,不由一拍额头,心底一片无语。 帅气男子坐的方方正正,说话也方方正正,便听男子压着声轻道:“兄台有礼了!我等三友暂合一桌,先给您陪个不是啦!” 郭友支着右手捂着脸,很想敲她的头,想了想左手摆了摆,无奈的说道:“我等下要上去一晤,你们且先写了诗文再说吧!” 本想出来放个风,顺便瞧瞧这有名的烟花之地是怎样风景,没料到这三只大头鬼居然跟了过来,此刻只觉得份外难熬。好容易高台那边开始唱名: “绍兴朱兴柞,诗名无题。诗曰: 绣鞋踏遍几回寻,相会当年未了因。 记否红栏明月夜,楼头偷占一枝春。” “翠姑娘评了优,请官人上楼!” 楼内众大伯齐宣:“请上楼!” 那丫头继续唱名:“苏州王碧朱,诗名怨情。诗曰: 深点唇儿画眉浅,对镜自怜声声怨。 寒衣针针相思苦,关山难度家书远。 思君念君登楼台,哀怜嗟叹非本愿。 小楼一夜东风起,托付青鸟过海渊。” “翠姑娘评了优,请官人上楼” 又是一众齐宣后,那丫头说道:“本场最优者,苏州郭师,词牌一剪梅:草原赠别宋羡芷。词曰: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这一首词念完,楼内上下叫好声不绝,与郭友同桌三人暗下相视,既惊且羡。惊的是这人平日里尽作些荒唐举止,作诗居然惊艳若厮(其实是抄唐解元的词),羡的却是那位被赠诗的女子,当真好福气。 郭友起身,迈开腿就走。那位王碧朱快步跟上来正欲开口,就见郭友背后长了眼似的摆手止住她。 上搂穿过一道廊,转过屋角,便见朱兴柞已端坐一屋内。待三人来齐,先前那丫头由内屋掀帘出来,见了礼便说道:“三位才华横溢,端庄轩昂,翠姑娘很是欢喜。这二道题便写相见,请三位官人各作一首诗文,择一而取。” 王碧朱瞪大了眼,心想道:“那坏人肯定想入内屋,我怕是拦不住了。怎么办才好?” 这边胡思乱想,那边郭友已提笔刷刷写下,王碧朱在一旁边看边念: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笔迹劲道有力,如剑刻木,王碧朱眼里只剩下那“人生若只如初见”七个字,再顾不得其他,伸手压住郭友握笔的手,哀求道:“表哥,别写了,别写了好吗?” 声音清洌甜腻,哪还有方才的粗气。 郭友叹了囗气,轻轻放下笔。王碧朱马上抢过诗,一把拉住郭友丢下句“我们两个退出”,急急的就出屋下了楼。 直到四人回到了武定桥,王碧朱才长长的大舒了一口气。 另两人不知发生何事就被扯着走到了这里,正一脑门官司,就听到郭友问道:“你们仨什么回事?谁提议进青楼的?女孩子家的清誉都不要了?以后若是被人知晓的话,往后看你们能嫁哪里去?” 三个人被训得低了头,王碧朱觍着脸陪不是,说:“表哥,人多,回头再训,回头再训。” 郭友无奈道:“你们仨个,往后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晓得伐?”三人猛不住点头,郭友看着这三人的男子模样,忍不住想发作,转念一想又咋罢,见天色不晚,便领着三人到了夫子庙旁边的羊肉面摊,要了四碗羊肉面。 三人不大爱吃肉,便夹了肉尽往郭友碗里堆的高高的。郭友来者不拒,大口大口吃完肉面,连汤都哧溜干净,那三人还在小口小口的啜着面条。郭友见旁边还有做炙肉(宋朝的烧烤)的,便过去买下十几串,一手提着,一手捏了一串吃着回到三人这边。 炙肉以松木碳烤熟,洒了调料,喷香扑鼻,诱人之极。那三人吃羊肉面不吃肉,却抢着要吃炙肉。 郭友将炙肉尽数交予她们,又指着面条说:“还剩下几口面,吃完面再吃炙肉吧!”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异口同声道:“吃不下了,饱了。” 郭友恼火的看着这三只,恨声说道:“浪费!”说着便把三碗面倒作一碗,随手拿过双不知是三个中哪一个用的筷子,狠狠的夹了一大口面条,三下两下的吃完,又把碗里的汤喝完,摸了摸肚子,嘴一抹,叫道:“老丈,结账。” 结了账才见对面三人石化了一般,皆一手举着炙肉串,嘴巴微张,双跟圆瞪的望着自己。郭友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拍了拍衣裳,奇怪的问:“怎么了这是?被人点穴了?” 对面三人齐齐摇头,王碧朱指着面碗吃吃说道:“这个…面…面…” 郭友奇怪道:“啊,吃完了!” 王碧朱更急,指着郭友吃面用的筷子,说:“那个…筷…筷子是…” 郭友更奇怪了,说:“不知道谁的,反正你们仨的,咋啦?” 王碧朱低下头,羞道:“你不嫌弃吗?” 郭友好笑道:“嫌弃啥呀嫌弃,又不是外人。”说着崩了一指有三缕长须的那个,问她:“走不走?回去啦!” 那人“啊唷”一声回了神,想捂脑袋,两只小手却抓着炙肉串全是油,只好委委屈屈的起身跟上。 踏雪正在船头,见到郭友远远行来,高兴的长嘶,从船头急急跑到船舷甲板处,凌空跳上岸来,得得的跑近郭友身边。 郭友抱住马头,开心的和它说话,:“好踏雪,可急坏了吧!放心啦,我可没忘了你呢!瞧,豆子哦!”说着从袖筒里拿出一大包用油纸包好的炒豆子喂它嘴里。 转头吩咐三人说:“你们先上船洗浴一番,把脸上乱七八槽的都除了。” 三人乖巧的应了声上船去洗漱。 郭友喂完豆子,踏雪亲昵的蹭蹭他,头一扬,示意他上来。郭友当即翻身上马,轻轻一拍马颈,哈哈大笑道:“好踏雪,走着。” 第25章 一万年太久 踏雪载着郭友使劲撒欢,待郭友回到船上,三人已洗尽铅华,正一脸清爽的等着他。 郭友笑吟吟的看着阿碧,对她说:“你那三缕长须呢?造型挺别致呀!” 阿碧一下红了脸,低下头声若蚊蝇:“表少爷怎么看出来的?” 郭友对着阿朱说:“手艺不错。若非体香、声线、眼睛和喉结出卖了你们,我也差些没认出来的。若再精进些,往后在外行走时便多了一重保障。” 阿朱还以为会被讽学艺不精呢,这下倒受了鼓舞,欣然道:“多谢表少爷!阿朱记下了。” 这三人大约是在山庄无聊了才跑出来,郭友不好指责,只是女孩子家家的跑外面,就凭她们那三脚猫功夫?一点都不注意安全。郭友坐下,催促道:“不早了,还不回房睡下。明早回山庄了。” 三女互望了下,眼里各有怂恿,还是阿朱开口说:“表少爷,天还早,不如再聊会?” 郭友捧着茶盛,漫不经心的说:“有什么好聊的呀!” 阿朱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说:“譬如那位宋羡芷啊?她长的怎么样啊?你们咋认识的?您之前说的都不详细,反正天色还早,您给再说说呗!” 女人大多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无论年龄多大多小。 郭友说:“宋姑娘是位美丽、大方、善良、勇敢的女孩子。我刚见她时是在乌海的一处草场,那时她和三十六个女子一同被鞑虏劫掠了家乡,我救下她们然后一路南下进了长城就分别了。呐,事就这么个事儿啦!” 三女还等着,见他住了囗,阿碧巴巴的说道:“没…啦!” 王语嫣气道:“干巴巴的,说了等于没说!” 阿朱一旁附和道:“就是!” 郭友好笑的说:“哈!难道要我说,我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一剑光寒,剑气纵横?还是弹指间风云变色,一剑横挡百万师?又或是说敌军近前我不怯,身烈魂壮山河春?” 三女齐齐点头,双眼放光,齐声说道:“对,就是这个!” 郭友气笑:“你们以为是话本小说哪?” 阿朱一脸的向往,说:“羡芷…羡芷!那位宋姑娘一定很美,她一定是很喜欢你。” 自古才子配佳人,美女爱英雄,人皆以为然。阿朱就觉得若自己处身易位,必定是会喜欢上救下自己的英雄!郭友摇头道:“你才多大呀,懂得什么是喜欢?” 阿朱白眼相驳道:“难道你知道?” 郭友叹息道:“喜欢呀!大约是两个人淡淡的暧昧吧。她会与你相识、相遇、相知,会在早晨挂惦你,晚间梦着你;会悲你的悲、喜你的喜;她不会轻易对你开口说出那三个字,但你会知道她想说的那三个字!她会在夜里盼望黎明的到来,会在早上祈祷白天的漫长;她是淡淡的矜持,她是炽热的芬芳!” 以前我总觉着这三个字说不说也无妨。后来才知道,人这一辈子不长也不慢,有些话不早些说出来,后来也就没有机会说了,错过的人也不会再回头了。 郭友如是感慨着,对着一脸遐想的三人说道:“我听到过最美的情话是一位叫至尊宝的男人说的,他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呜……好悲…好美!太感人了!”听到这段话,阿碧和王语嫣感动落泪,就连阿朱也是一脸的哀伤与落寞。 所以呀年轻的时候,有些话一定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相爱的人就该热热烈烈的爱着。 “才子不一定娶了佳人;美女亦非英雄不嫁;就如身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孙公子,也可能是唐玄奘。那么我也不一定会在某一天脚踏七色彩云、身披金甲圣衣去迎娶她,” 静待三女情绪稳定后,郭友说道:“我与宋姑娘本就是萍水相逢,所以宋姑娘也不必照着俗套说什么以身相许。人的这一生,会经历许多事,遇到许多人,在你没有足够心动的时候,不要轻易的开口。” 三女大是受教。往时可没人与她们耐心讲过这么多浅白且诚挚的道理,因而都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王语嫣忽而说道:“那要是心动了呢?” 郭友笑着揄揶道:“你要真的迫不及待的话,明天我就去西夏捉了你表哥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小姑娘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瞪眼恨恨的剜了自己一眼,低下头去蚊蚋咒骂。那声音太小,即使以郭友的耳力也只模糊的听出个“拜”字来。郭友以为是小女生脸皮薄就不以为然,对阿碧和阿朱说道:“你们早些睡下吧!我先回房了。” 阿碧起身送他出去,临出门时忽然问道:“表少爷,为什么是一万年呢?” 郭友始料不及愣了一下,不由得大笑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阿碧喃喃了句“只争朝夕”,向郭友福了一福,温柔的道了声“晚安”。(这个词儿还是听了郭友说起的) 回到屋内,便听到阿朱合着两掌礼拜,满是憧憬的祈诉道:“将来,我的意中人一定是位盖世英豪。有一天他一定会踩着七色彩云来迎娶我!” 阿碧就说:“表少爷说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阿朱姐姐,将来什么的可太遥远了。” 王语嫣幽幽的接话道:“雨雨风风花花叶叶年年暮暮朝朝。” 阿朱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搓手说道:“咦惹!王姑娘你讲的好渗人,你看,我的鸡肉腓子都起来啦!” 王语嫣摆摆手,歉意的说:“对不住了,阿朱姐姐,都睡吧!”便起身回到房内,从宽大的袖筒里取出那张纸摊在桌上。只见那纸上用遒劲的行草写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三十二字,字迹洒洒然直画如剑,曲笔似藤,点若危峰坠石,撇如兰叶拂风。字字如刀,刀刀入心,叫她失神轻语:“人生若只如初见…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寄托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哀思,也说出了多少失意者的心声。是啊,人生要是每天都像初初相识时的样子,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哀与愁呢?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愤恨难平呢? 至少王夫人就忘不了,意也难平。 一大清早,仆妇就敲响了郭友的房门。已是回到苏州的第三日了,这几天不晓得小姑娘在忙些什么总也不见人,郭友每日依旧是躺椅上——钓鱼——哼曲或口哨,反正是闲的不得了,因而敲门声方起门便被打开了。郭友问仆妇:“可是表姨母唤我?” 仆妇作了个礼便领着他一路来见王夫人。甫一入大厅,便见地上摆放着两个短几大小的木箱子,郭友心底一下有了猜测,就听到上首王夫人说:“你来的正好。这是从庐州加急送回的,打开看看。” 郭友喜不自胜,向王夫人抱拳一揖便急不可耐的一手一个箱盖掀开,果见那矿料的色泽、纹理俱是不差,与脑海中的一个模样。 厅里仆妇早已退下,屋内里有郭友与王夫人二人在场。郭友起身,正了正衣冠,叉手向王夫人深深揖了一揖,恭恭敬敬的说:“此情此恩,愧领了!郭某身无长物,夫人但有所求,郭某便是身殒,也定求来!” 王夫人颌首道:“知你诚恳,我也不为难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所言之三?” 郭友“卟”的打了个响指,笑道:“茶花树主人,郭某自当请来,不来——也得来!” 王夫人眉间带着喜意,满意的笑着说:“我的要求就这个了。” 郭友一愣,奇道:“您不再加些?您那书阁里武功秘芨虽多,但顶尖的一本也无。须知我这一身武艺惟掌、剑、御最精,而我所学之经书内,刀枪棍棒拳脚皆可为世间顶级,您不要?” 王夫人奇怪道:“记得你初来那日可是打烂了我半个庄子,那时的你可没现在这般客气恭够!怎么有了这几块破石头,你倒恭顺起来了?” 郭友苦笑道:“我该如何告诉您,您口中的破石头万万年也难得?您口中的破石头所煅出的是百步如意、千里外斩人头颅,朝游沧海暮苍梧、扶风直上不老天的如意飞剑?” 王夫人身形一颤,震惊道:“这东西是真的?不是传说吗?” 郭友示意她看仔细了,就伸出手掌对着两个箱子,轻喝一声“收”。刷的一下,原地空空如也。 “箱子?箱子呢?” 王夫人惊叫一声,吓到倒退了一步。“刷”的一下,一个箱子被郭友从戒指内取出放回了原地。 “介子纳须弥,乾坤戒,储物戒指,这都是这指环的叫法,内里有一个屋子大小,可存放物品。” 郭友摊开右手,左手食指指着那枚戒指介绍道:“所以,当初我才让您仔细思考,看来您是啥也没思没考!” 郭友收起木箱子,对走近前左看右瞧的王夫人说:“所以,我的武功,您现在最好是想想要哪种?” 王夫人泄气的说道:“我一大把年纪了,连家传的绝顶功法都没练成,还要你的干嘛?” 郭友就笑了,说:“唉!女人一旦昏了头就傻的不得了。您没发现,您女儿练武资质要比你好上千万倍吗?您是用不上,难道她还用不上?即便她也用不上,那日后她嫁了人生了子,她小孩儿也用不上?” 王夫人双眼越听越亮,拍手喜道:“我果然是忘了这茬啦!那你说,嫣儿练什么好?” 郭友说:“我哪晓得。” 王夫人知道女儿对练武不上心,平曰里翻烂了那些个秘芨也只是为了隔壁的小混蛋,只是如今却无比强烈的希望她上心。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郭友无奈的说:“我说亲爱的表姨母,您老人家不想一下要不要喊她过来问问她,总比我俩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好吧?” 王夫人笑骂道:“当初我不自认是你表姨,你不得顺手劈一剑?小王八蛋!”又向厅外高喊了声“莫婆婆”,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便走了进来,王夫人道:“嫣儿在哪?去唤她来此。” 莫婆婆唱了个诺便退了出去,大半晌后,厅外传来清脆的说话声,不一时便见到王语嫣走了进来。 王语嫣刚迈过厅门,便见着了郭友,脚下一顿,脸就撇到了一边。不知道是不是日头太大晒着了,耳根处一片通红,磨磨唧唧的挪入到厅里,细声细气的向娘亲问安,就柱子似的站那不吱声了。 王夫人眉头一挑,郭友就开口说:“小姑娘,我的呢?” 王语嫣本是低首并脚的,却一下抬头道:“我才不是小…姑-娘。”后面三个字却是满腮桃红,一字一低头,一字比一字细声。 郭友好笑道:“好吧!我错了。大姑娘!” 低着头的王语嫣气道:“本来就是!” 郭友就说:“是。那么王大姑娘,哈哈!王大姑娘!哈哈哈……” 那边王语嫣一下抬头,梨花带雨的哭着说:“你…你又气我……你又气我…欺负我!呜……” 郭友吓的一下跳将起来,忙安抚道:“我不是故意要气你呀!别哭呀,唉唉,先别哭,有正事!天大的正事!真的,不哭了啊!真有大事要找你呢!” 闻言,王语嫣抽抽答答的停下,委屈的问道:“什么大事?” 郭友暗松了口气,轻声说道:“语嫣,我问你啊,你喜欢剑吗?漂漂亮亮的、修长如玉的剑,喜欢吗?” 王语嫣抽噎着歪头想了想,点头。 郭友与王夫人对视一眼,郭友又问道:“语嫣呐,在地上和在树顶上所看到的风景可是不一样的哦!你想亲自上去看看那些不一样的风光吗?” 王语嫣就忘了哭泣,眼带憧憬,点头。 郭友与王夫人相视,皆道妥当。 郭友又问她:“语嫣,你觉得我的武功高不高?剑法漂不漂亮?轻功潇不潇洒?” 王语嫣细细想起那道立身背手凌空虚渡的身影,想起那道一剑白天下白的剑气,很是用力的点头说:“表哥的武功世间无匹,剑气浩然,轻功更是帅气的很!” 郭友大舒了口气,于是问她:“那,这些你想学会吗?” 王语嫣奇道:“我为什么要学?” 郭友蹙眉头疼道:“我来到此地也有段时间了,过不多久就要离开。你的资质很适合练剑,所以我才想传你剑法并轻功一道。你想想啊:你学会了我的剑法,以后再出门去找你表哥的时候就不怕了。你长得这么漂亮,外头那些莽汉肯定垂诞你的,到时你就这么刷的一道剑气盛放,哪个还敢对你不敬,是不是?要是你不想伤人,那么你就这么呼的一下飞天而去,哪个不得立马跪下磕头大喊仙女下凡呀,是不是?有画面感了没?那画面,那场景,是不是美呆了,帅毙了!” 郭友洋洋洒洒长说了一大通,王语嫣只听了开头便呆立原地,脑海中只反反复复的回响起一句:“…过不多久便要离开…便要离开…离开…开……” 至于后面那一大通的话是从耳朵进去了又从耳朵出来了,脑海里只有那一句充塞着她小小脑袋,如金钟晃撞轰鸣大响,教她眼前昏黑金花晃坠,迷迷昏昏中似有两道惊呼声起,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郭友洋洋大言说完也没听到小姑娘吱个声,便向她看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立马吓到。只见王语嫣两眼空洞无神,脸色煞白,身子左摇晃了两下便推金塔倒玉柱似的直挺挺的向后栽倒。郭友大惊失色一把夺步抢上前扶住。但觉小姑娘浑身凉意,冰茬子似的双眼紧合,早已昏晕过去了。 王夫人扑将过来,大喊了几声女儿名字,不见回应,又高声向厅外喊来一干老妇,合手合脚的抬回女儿的闺房,跟着大喊“速速去请大夫快来”,一时间杂乱无比。 郭友站在闺房外门口侧边,勾头问里头:“表姨母,表姨母,是怎么回事?语嫣怎么会病了?这些天是受寒了吗?” 王夫人焦虑的很,被问得头疼,烦道:“你别在那儿杵着了,去外屋头侯着大夫。” 郭友悻悻的出来到庄囗处,心下纳闷:我刚才没说啥不好听的吧?没有呀!应该没有吧?嘶!好端端的咋一下子晕了?在江宁城还活蹦乱跳的呀!不会真是这几天在家里闷着了?嗯——这两天夜里还是春寒,这丫头不会大半夜受了寒吧?嘶!头疼啊!医生咋还不来?这破地儿,出个诊都不方便! 庄囗树下,郭友正一边乱想一边扯着草叶子,那边一艘快舟顺风飞快赶来,离着湖岸两丈外,便见着莫婆婆手里提着位背着药箱子的白胡子老叟跃过来。 莫婆婆扶好惊魂不定的老叟,便向走过来的郭友见礼。郭友摆手道:“婆婆不必多礼,这位便是大夫?” 莫婆婆恭敬道:“这是苏州有名的吴大夫。” 郭友便揖礼道:“劳烦吴大夫了,病人突然晕倒,四肢身子冰凉,还请大夫与我速速入庄诊视。” 吴大夫呐呐连道不敢,三人紧步快行,不多时来到王语嫣的闺房外,郭友大声说了句“大夫来了”,便在门外侧身打开房门,敬请吴大夫自入。 轻手轻脚的拉好门,郭友正提脚往外去,却见莫婆婆还在,不由问道:“咦!婆婆您不进去吗?” 莫婆婆莫名的看着他,说道:“表少爷,老身想说说这三天姑娘的状况。” 郭友便伸手请她到外头正厅里,两人宾主坐下,郭友说道:“我大约猜测是夜里受了寒,可是她很晚才睡下?” 莫婆诧异的说道:“表少爷猜的不错!这些天姑娘都没睡好,也睡的晚。前天夜里头老身起夜,见姑娘房里头灯火还亮着。” 郭友叹着气说:“这几天正春寒,小姑娘的身子——哦唷!果然还是要练武的。婆婆,您说是不是?等她这次病好了,我传她修真元之法,包保她健健康康、无灾无难活到百十一!” 莫婆婆面色古怪,硬起头皮说道:“表少爷,您就不想着姑娘为何没睡好?” 郭友一拍桌子,醒悟道:“对啊!往常也没听说她睡的晚啊!婆婆您说,她大晚上为什么没睡好?” “因为你!” 一道声音从厅外传来,带着十万分怨气。 第26章 风波起澜沧 “都是因为你!” 人未到,声先到。 王夫人恼火的大步入来,恨恨道:“都赖你,写的什么破玩意!” 郭友简直莫名其妙的很,吃瓜看瓜,这瓜一下就砸自己头上来了,简直冤枉的不得了! 郭友无辜道:“这,这又赖我啥呀?” 一旁莫婆婆幽幽的跟了一句:“表少爷,是得赖您!” 好吧,一对二,输净。 郭友认命道:“行吧!赖我。说说!” 王夫人挥退莫婆婆,恨恨的白了他一眼,说:“前几天你去了江宁?” 郭友点点头,这事他早先便给仆妇讲过,想瞧瞧这方世界的花魁,只是后来因为三女,最后没看成还白扔了银子。 王夫人又说:“你还写了两首诗?这几天连苏州都疯传的《草原别宋羡芷》,你作的?” 这几天郭友大门不出小门不迈的,倒并不知,不仅苏州,连天京都传唱的热热烈烈的,漱玉楼的翠姑娘更是宣布要守身如玉,扬言愿携万贯身家,只求见苏州郭师一面。 郭友眼睛眨巴眨巴,说:“是-吧!” 王夫人气笑:“还有半首?” 郭友又点头称是。 “哼!” 王夫人气道:“好个名动苏州的郭师!咋的?你还知道藏个字呀!” 郭友摸不着头脑,问道:“这好像没啥的吧?就写了首词而已,而且那半首还是语嫣抢下不让写了的,这个和语嫣的病情应该是没啥联系的吧?” 这个世上,有才的人最是叫人嫉妒的存在。往往是他们随手作下的事,却偏生是庸人一生所达不到的追求,叫人无奈且无力。 王夫人发了气也平复了些,头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两首诗词的水平啊?还是说有才的人都这么随心所欲的吗?你知不知道嫣儿平素最喜诗词,你的这两首文章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到底清不清楚?她才认识几个人?对外间的了解才多少?你有没有想到过?还而已?就这两首已经害得她彻夜翻读,反复吟咏,你还想再扔个十首八首怎么滴?” 郭友缩头缩脑的说道:“也不是不行——” 却见王夫人杏眼一下瞪来,目光似刀子一般,忙坐正改口道:“没了,江郎才尽矣!” 王夫人气呼呼的长吸了一口气,长长吐出,提醒道:“以后,少干这种人前显圣的事儿!” 郭友忙应下:“省得!省得了。那语嫣现在怎垟了?” “姑娘刚好醒来了!” 刚好莫婆婆进来,便接口道:“大夫说是急气攻心,外加风邪入体,一时闭了气,按了人中醒了过来,稍后修养一番便无事了!” 郭友大大松了口气,说:“这就好!小姑娘不好好按时作息,这下定记得了。” 见厅里两人都瞪着他,想起是挑灯夜读造成的,罪魁祸首竟还是自己,不由讪讪陪笑道:“那个,要不我去看看她?” 王夫人这会儿见着他就来气,挥手就赶他:“去,去,等明儿再去看她。” 郭友赶忙寻了个借口溜了。 厅里两个就笑着看他狼狈的身影,莫婆婆恭恭敬敬问道:“夫人,适才怎的不让他去探望探望?姑娘还说起他呢?” 王夫人嘿然一笑,说:“上赶着人家不珍惜,倔驴倒要吊根萝卜才好。” 莫婆婆恭维道:“还是夫人有高招!表少爷武功绝世,又长得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诗才雄阔!比之那慕容小儿好过千倍万倍,日后与姑娘琴瑟和鸣,恩爱白头。夫人您得此佳婿,到底还是夫人眼光高绝!” 王夫人一脸受用的说道:“更好的还在后头呢。且看着吧!哈哈!” 莫婆婆听出内意,也跟着大笑出声。 郭友出了大厅,远远的一折身绕到了王语嫣房间后边的窗下,神念一扫屋内发觉无人,只有小姑娘一人倚坐在榻上。 榻是描金彩漆榻,人是撅嘴苦闷人。 郭友轻轻将窗扇掀开一角,敲了敲,说道:“小姑娘!” 榻上的人儿似惊到,一下从倚坐换成卧躺。郭友好笑的又轻轻叫道:“大姑娘!” 那人儿两手一捂耳朵。 郭友见她孩子气,想了想,便哼起了歌来。 你总是随手把银簪插在太阳上面 万道光芒蓬松着你长发的波澜 我闻着芬芳跋涉着无限远 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那人儿早松了手,脸上似喜似羞,娇美无比。 郭友又换了一段,哼唱道: 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 它们可以经常见到你 而我就算走上千万里 也不一定看到你 榻上的人坐起来,气哼哼的小声说:“哼,你不走,不就时时见到了吗?还要羡慕。哼” 郭友想了想,又换了一个。 桃李芳菲,梨花笑。 怎比我枝头春意闹。 芍药艳娜,李花俏。 怎比我雨润红姿娇。 雨润红姿娇。 那人儿一下脸蛋红通的,娇羞的两手捂着脸,羞答答的想道:是我,是我。 郭友嘿嘿一笑,轻道:“王大姑娘,心情好些没?我来给你赔不是啦!笑一笑呀!” 王语嫣闷声闷气道:“不好!不笑!” 可是那嘴角弯起,带出两个小酒窝,份外美好。 郭友暗道加油,于是又哼起来。 幺妹儿我住在 嘿嘿嘿十三寨嘿嘿嘿 山青那个水秀嘛花儿开 吊脚那个楼上我望情哥啊 唱着那个山歌儿 等你来 “呀!” 王语嫣惊羞叫出声来,一下子跳下木榻,“吱哑”一声打开窗来,伸手就捂着郭友的嘴巴,不叫他再唱。 “不许唱了,羞死了!” 王语嫣面上红通通的,比太湖里煮熟的螃蟹还要红,一对丹凤眼里水光生辉,含羞带急,微微偏着脸,偏生又不敢去看郭友。 郭友后退一步离开了手掌,说:“苦的!” 王语嫣偏着脸,问道:“什么苦的?” 郭友说:“你刚才哭了?手上都是苦味?” 王语嫣“啊呀”一声缩回手转过了身,脸色更窘,面热身烫,头顶简直快冒烟了。郭友就说:“刚才把我们可给吓坏了,以后好好吃饭,按时作息,再不许病倒了,好不?” 窗内轻声问道:“那你也吓坏了?” 郭友后怕道:“何止。简直快吓死了哦!你娘亲差些生劈了我!” 王语嫣笑得两个眼睛变成两弯月牙儿,嘴角上翘化为优美的弧线,深深的酒窝盛满她的欣快。就听到她笑道:“你骗人!哪有那么夸张,最多——”她伸出手来,袖筒滑落,露出她白玉似的皓腕,在日头下辉光熠熠,只见她大拇指压着小拇指比划道:“最多这么点!” 郭友马上附知道:“哎呀!你好聪明哦!你咋知道的?” 窗里的人儿笑盈盈的转过来。 但见她美目盼盼,流光莹莹,嘴角上翘,心情说不出的欢快,樱桃小嘴轻启:“我就是知道!” 郭友笑道:“很好。就应该多笑,笑起来多好看呀!” 王语嫣刚褪下的红霞肉眼可见的又涌上双颊,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这人,又说…说甚么胡话!” 郭友就摇头说:“真心话呀!这天底下再没比你更好看的人了,可不是胡言乱语哦!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爱笑的女生,将来运气都不会差的?” 王语嫣羞答答的说:“没,没有呢!” 郭友“啪”的打了个响指,手指着自己说:“嗱!现在有人告诉你啦,多笑笑!” “咯咯!” 王语嫣捂着嘴巴欢笑起来,末了拿手指刮着脸颊道:“羞羞羞,哪有人这么厚脸皮哉!” 郭友也在笑,笑的痛快。 凉风轻轻吹,暖日洒下亿万辉光,窗里窗外的人儿在欢笑,这一切是如此的美丽、温馨、祥和! 时光从不会因为人类的情绪就放慢脚步。它一天天的过去,晨起日落,时间匆匆来到了六月。 南方的人还在苦苦抵御酷暑,云南却是清爽如春。 六月的无量山,昨日刚下过一场小雨。早起的莺鸟正在树叶间啼叫,野蕨苔藓遍布,云雾缭绕。郭友走在山野处,暗暗计算着脚程。 自四月开始,小姑娘就开始了练武。郭友传下内功,引导她练出内息后便教她练剑,反正她对各门各派武功招式都了如指掌,于是便将《独孤九剑》传给了她。至于轻功倒是未传,郭友另有打算,只是每日一大早便领着她日出前打坐到辰时,跟着是打拳打到辰时末。其后日间随意活动,到得酉时打坐,酉阳末结束。 王语嫣悟性、资质均属一流,更兼其过目不忘,因而将基础打下后,剩下的只有水磨功夫和积累了。 如此郭友便放心着手出发了。到客埠打听了一番后,郭友便留踏雪在山庄,自己包了艘楼船沿着海岸一路西去,不过大半月便到了交趾太平。然后顺着红河逆流而上,经元江,过峨山,入礼社江,到南涧下了船后便在当地买了匹快马,星夜兼程赶到了无量山。 郭友跃上一棵高树,向四下打量,便见远处山上云烟雾罩间露出一角屋檐,心知已找着地方了,脚下一点,人已如飞鸟随风滑翔而去。 正值天光日白之时,郭友翱翔其上,若有人瞧见,定要惊呼天人不成。 轰隆隆的水瀑飞流直下,玉壁光洁。郭友自半空落下在崖边的一块大石上,见下方水雾腾腾,惟见几棵崖松伸出枝叶,竟不见崖底,不知其深几许。 郭友辨别了下方位,深吸口气,纵身跃向崖下。 风声呼哨,瀑鸣轰隆,约坠下有十来丈深时,郭友吐出腹内浊气轻轻落到一棵斜长在崖壁的松树上,略一打望,便见左边数十丈远处有一洞孔。郭友双眼一亮,踏着崖壁双脚连踩,不几下便到了那孔洞边。 孔洞不大,被人从山石中掏空,里头四壁光滑如镜,悬着柄长剑。 那剑极为奢美。白玉为柄,白银为镡,剑箍错银雕花,剑柄两面各镶了三颗小指大猫眼宝石,剑格用一整块白玉雕成,乌木为室,鲨鱼皮包就,其上缀满各式珍珠宝,鞘口、护环、剑标皆错银雕花,饰有虫鸟,珠华宝气闪耀,端美奢华无限。 郭友欣喜取出,“铮”的一声拔将出来,但见一泓秋水自剑肩处现出,袅袅流光汇向剑锋,剑刃处寒光闪闪,凉气扑面而来。 好一把宝剑! 刃长二尺一寸三分,约有一斤七两重,最是适合女子使用。郭友心想:这般华丽的外形小姑娘肯定喜欢,到时就不会怪我走都没与她讲一声了。 将剑回鞘收入戒指内,郭友发力在山壁上一蹬,“嗖”的一声坠下,烟雾渐淡,已隐隐见着下方一丛丛的黑影。不多时,已近地面,郭友深吸口气,自下方树冠上连连踏足卸去坠力后轻轻落在了地上。 对面镜壁处,飞瀑坠下流入一方大湖,湖边茶花丛丛,间有酸果枝错杂,四边皆是峭崖,在下面往上望去,那四壁似插天玉柱高耸入云,云雾遮掩。 细细辨认后,便径直朝左边酸果丛走去。待到近前,郭友拨开树丛,便见一大片藤蔓缠绕着山壁,隐约似一门状。 “呼!总算没错,小姑娘的轻功便看接下来的了。” 郭友说着话,手上便三两下将那些藤蔓大片大片扯下,果见一道石门竖在其后。 略一用力拉开石门,便见一个三尺来高的洞口出现,郭友信步行入,不过十余步远,洞里已黑漆漆一片。 郭友伸手到脑后,解开蝴蝶结取下绶带,便见他双眼白光湛湛、如月华铺洒,闪跃的雷丝间或闪烁而过,照得洞内亮堂堂、白莹莹。眼前的山洞竟斜斜向地下而去,而十余步外是一道镶着铜环的石门。郭友走到近前发力推开,却见不远处还有一道门,上前推开后,眼前豁然大亮,原来已来到一间阔大的石室。郭友无视室内布置,直向西南方向走去,很快便见到了石壁上有一道缝,用力推开,又是一个洞口出现,一道石隐没在洞口后边。 郭友沿着石阶走下,不过十余级又是一道门,再次推开后,一座白玉雕成、黑宝石作眼珠披着黄绸衫的女玉像正持剑对着他。 郭友俯下身拿起玉像脚下蒲团,轻轻一扯,便露出一个白绸布包来。郭友扔掉蒲团,将布包收入戒指中,伸掌对着玉像念了声“收”,又把玉像收进去了。郭友想了想,移步入内,到一间内室里收了床断弦的七玄琴,出来后又将满室镶在四壁上的明珠钻石全都挖下收好,这才出得门来。 门外旁有一道石阶斜引向上,郭友即拾阶而上。转过几道弯,走上几百阶,前面已见有光,阵阵湍湍水声传入耳内。 郭友走到洞口,见下边便是一条湍急奔涌的大河,便将绶带取出,重又蒙上双眼。 这一趟目的已了,是该去请客人了。 双脚一踏,郭友身子拔地而起,在山石间跃了几跃,待他落下时已上到河岸上了。略微认准了方向,郭友施展轻功,飞鸟一般破空远去。 第27章 此间的少年 “时光匆匆地走啊走 可曾为谁而停留 多少光阴似水东流 却带不走哀与愁……” 阳光明媚,林下,路上。 少年卧坐在马上,两手搭着小腹,任身下的马一摇一晃,在纵声哼唱。 这里是大理城十里外的郊野处。 自无量山崖底下出来后,郭友又足足走了四十多里路才见到一处村寨。用了一颗石室里挖下的宝珠从寨子里换来了这匹滇马,又向村民问明方向后,郭友便骑着马悠哉悠哉的赶往大理。 荒郊野外半日也不见一个人影,郭友闲的慌,便一路哼唱起来。 “岁月无声地偷啊偷 偷偷染白了少年头 跌跌撞撞半生已过 多少遗憾心中留……” 刚哼到这儿,便听到“噗嗤”一声轻笑在前头响起。郭友倒转身子坐起,就见路旁一棵树下系着匹黑色大马,边上一个戴着黑纱遮住脸的女子嗤笑道:“你这人才活了几年,就半生已过白了头啦?” 那女子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年纪,声音倒是脆卜卜如黄莺歌啼一般。郭友不欲惹麻烦,便在马上抱拳道:“哈哈!对,对对,您讲的都对。让您见笑啦!” 说完便又倒卧躺好,几不可闻仍小声说道:“但是我又不会改。”跟着又哼唱起来。 “人生这一杯酒啊 只要一喝就上头 百般滋味皆入喉 烂醉红尘才方休 人生这一杯酒啊 醉在其中怎看透 我且干了你随意 人间一遭已足够!” 女子似想不到这人竟如此讲话,一下子被噎住了,半晌才跺脚冷然道:“好个瞎眼小贼,可恶至极!真恨不得立时便砍了。” 差些被砍的郭友巴适滴很,哼完一曲又吹起囗哨,吹几下又哼唱起来:“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小牛的哥哥 带着他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 咱们去捉泥鳅……” 后边马蹄声疾,郭友懒得起身,神念一扫便见刚才那女子正纵马疾驰而来,烟尘滚滚。拍马经过郭友身边时,也不知是故意呢还是故意,马蹄狠狠的刨起几捧泥土泼来。蹄声远去,一连串黄莺似的笑语远远传来,“小贼,泥鳅没有,赏你几口泥巴吃!” 郭友气劲一发即收,弹开了那些泥土。 无语的摇摇头,这马一抖一抖的舒服的很,郭友干脆打起瞌睡来了。 十里路眨眼便到了,郭友验了公凭交了入城铜板,便牵着马找了间客栈住下。大理这边的吃食与江南塞北大是迥异,郭友一路行来闻着香味,早就口津大作,草草收拾过房间后便出门顺着味找了过去。 菌子馅、嫩笋丁包的馄饨,胡椒醋羊头,煨熟的傍林鲜,红枣点缀、红豆煮烂的豆粥,再来碗清香的茉莉花茶下肚。 “嗝儿-” 郭友摸着饱饱的肚皮,一脸满足的说:“肚儿呀肚儿,长我身上可是你八辈子攒来了,没让你受了委屈。” 旁桌一老哥就笑道:“小哥倒是有趣的紧,你这么一说,肚子不委屈,嘴巴倒委屈了。” 郭友大笑道:“哈哈!老哥所言甚是,诸多美味皆入口中,是嘴巴更福气些才是!同坐一地,便是缘分!在下苏州郭师益,未请教老哥高姓大名?” 那老哥抱礼说道:“不敢!在下姓朱,名丹臣,本地一书生耳。苏州可是个好地方啊!阊门四望郁苍苍,始知州雄土俗强。人杰地灵,物丰宝华,却不知小哥如何到了这千里迢迢之外?” 郭友眼睛一亮,也吟道:“云南背一川,无雁到峰前。墟里生红药,人家发白泉。儿童皆似古,婚嫁尽如仙。共作真官户,无由税石田。” 朱丹臣略一思索,便说:“这是唐朝皮日休的诗了。” 郭友点头道:“彩云之南啊!我想来看看云有多低,想看看闪着银光的玉龙雪山,想听听火把节上的阿哩哩,想瞧瞧蝴蝶泉边梳妆的女子有多美,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阿诗玛与阿黑哥,更想看看月亮里是否住着阿妹。” 说着,浅浅的哼唱起来: “月亮圆圆天上挂 月亮里面有什么 月亮圆圆天上挂阿妹 月亮里面有阿妹。” 云南人将爱人叫作阿妹,将阿妹比作月亮,天上皎白的月亮既是阿妹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阿妹嘴角上的深情。 周围坐下的客人大声叫好。这边的人喜歌善舞更喜月亮,听到郭友的歌声不以为怪,更以为荣。一位千里之外江南水乡的客人跨山越水的来到吾乡,唱出这般动人的一首歌赞颂吾乡,还有比这更让人自豪的吗? 众人纷纷道:“小兄弟,欢迎你来到大理,欢迎你上我家作客。” 朱丹臣也说道:“我云南虽是西陲之地,但风光亦不遑江南几分!过阵子便是火把节了,到时欢迎郭小友前来欢庆。” 周围人有的在侧耳旁听,有的低低哼唱着那四句,越哼越觉动听,只是太少太短太不够听,不由的对郭友恳求道:“小哥的这段歌儿可真是,越听便心里越痒痒,晚上怕是要睡不着了,不如请小哥再来一段可好?” 众人便纷纷起哄着附和,郭友反正无所谓,时间又大把,因而点了点头,压了压手让众人静下,清了清嗓子便唱了一首歌。 “大理三月好风光哎,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蝴蝶飞来采花蜜哟,阿妹梳头为哪桩……” “好!” 开口便教人动容,一个“好风光”,一个“好梳妆”,梳头的阿妹,采蜜的蝴蝶,动人的旋律,令人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蝴蝶泉水清又清,丢个石头试水深,有心摘花怕有刺,徘徊心不定啊伊哟……” 一幅美丽画卷袅袅在众人脑袋里打开,众人会心一笑,心绪徘徊。 “有心摘花莫怕刺哎,有心唱歌莫多问,有心撒网莫怕水哟,见面好相认……”优美的旋律冉冉唱开,众人的眼前似浮现出一位多情的阿妹,泉边梳妆罢思念起阿哥的音容笑貌来,忐忑、相思、难开口!众人心下着急,多希望阿哥能开口,不要叫阿妹再徘徊,快些将月亮摘下,把阿妹娶回吊脚楼。 临街的高楼上,有女子推窗望向楼下的少年,面纱下,嘴角轻轻弯起。 此间的少年,无声的印上心头。 大理与宋王廷关系冷淡,民间交流反而日益繁密,百年来从未间断。巴川的蜀锦,贵阳的头饰,桂地的壮锦,龙泉的精钢剑等等不一而足,而其中,郭友意外的遇见了一位来自浙江的铸剑师傅。 郭友上前攀话,交谈中了解到,原来此人姓区。人是铸剑匠师,名字也叫匠师。当初出外寻找铸剑矿材出了意外,一路流落到此,凭着一手精湛的铸剑手艺名动大理,也在此立了业安了家。郭友随手取过一柄长剑,拔出鞘来,但见这剑寒光凛凛,光华毕现。拔了根头发置于刃上轻轻一吹,头发立时断成两截。真难以想象,如此锋利的剑居然是随手拿来的。曲指往剑脊处一弹,“筝”的一下,长剑抖动嗡嗡作响。郭友细耳听之,不由心下大喜道:“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区匠师好技艺啊,不知可否为我铸一剑?” 区匠师自无不可,说道:“不知小哥剑制几何?剑形若何?是自用还是赠人?要何种用料?” 郭友示意入内详谈,两人来到铸剑房里。四下无人,郭友便将三个箱子“呯”的一下放出地上,又将箱盖逐一打开。 区匠师吓了一大跳,变戏法的也没这般神异。只是,待一见着箱子里的矿料后,登时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合身猛地扑上去揽住三个箱子,两眼痴痴然、口中喃喃道:“神材,这是梦中才得一见的神材呀!未料区某此生竟得一见,日后黄泉下见了欧冶老祖宗,区某亦无愧矣!” 郭友也是吃惊,堂堂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后人,竟会流落此地!吃惊过后却也感慨命运的曲折无常。 若不是区匠师他出外寻矿,不至于流落于此;若此人不流落于此,郭友便不会与他认识;若两人不认识,郭友的剑就不知何时何地才得铸造了。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郭友叫起区匠师,说:“我要铸的剑不依唐形,不照宋制,但循汉样。霞身厚脊,水洗四面,长二尺二寸五分,宽九分。不知匠师需要多久可成?” 区匠师挠头,略有为难的说道:“不瞒贵人!这种材料某家只闻其名从未接手过,实难下手。就譬如这铁母,凡火难融……” 郭友竖掌打断他的话,说:“铁母精金须我喂血方可化生,再以地火融之。而腾冲有地火,快马三日可到。” 区匠师大喜道:“好事也!事不宜迟,不如马上就走?” 早前郭友就已经集齐铸剑的主材辅料收入戒指里头,那铁母精金更是每日喂下一滴自己的精血,如今就待地火融煅了。郭友收起箱子,区匠师自去套好马车装上一干家伙什,两人赶着马车,出了城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去腾冲。 那边厢郭友忙着铸剑,却不知这大理城里头的贵妇贵女们为他痴狂不已。 缘由便是那一曲与四句。 大理人有多崇拜月亮呀!阿细人跳月,傣家拜月;德昂人串月亮,壮家祭月;西羌寻月,摆夷人喊月。在大理人的心里、眼里、嘴里,阿妹就是月亮,月亮就是阿妹! 所以不难想象,她们是为何痴狂了! 镇南王正妃是摆夷人,其族内一直流传有“白月亮,白姑娘”的歌谣。因而这一日,镇南王段正淳便也听到了这一段歌儿。 镇南王府,正厅内。 段正淳好奇道:“凤凰儿,这曲子此前从未听见你哼过,却几时会的?” 厅里还有几人,他身后两侧是四大侍卫,郭友认识的朱丹臣赫然在侧,段正淳旁坐着王妃刀白凤,下首却是其子段誉。 刀白凤哼哼道:“你从前三不五时的跑外头,几时注意过?” 这一阵子段正淳很是安分,没跑外头会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什么的,刀白凤心里高兴,只是嘴上不免要抱怨几句的。 段正淳告饶道:“孩子还在呢!” 段誉惯见了这些,也不在意,刀白凤见好就收,便说道:“城里都传遍了这段曲儿,前天我回族里,族里的小孩都在唱呢!听说还是个俊俏的小阿哥唱起的,我倒不知是谁个!” 段正淳身后,朱丹臣上前抱拳道:“禀王爷、王妃、世子。微臣倒是对此有些了解。” 刀白凤饶有兴趣道:“哦!快讲来听听。” 段正淳附和道:“丹臣快些说来,莫让凤凰儿着急了。” 朱丹臣躬身道:“是。臣这便道来!” 朱丹臣起身后便讲述起来:“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那天臣自城外办事回来,在莫家米线摊子那点了碗粉。王爷也知微臣的习惯,每次出去回来后都会过去要一碗的。臣正吃完,旁边就来了位小兄弟……”如此这般,朱丹臣便将遇见郭友的那日原原本本、事无巨细的讲了出来,末了说道:“郭小友双目似是失明,因而以一粉色绶带遮住。臣这阵子偶然想起,常叹郭小友心性之开朗,臣远不如矣!” 厅内众人听完,也都大有感慨。段正淳安慰道:“佛曰:且破心头一点痴 ,十方何处不加持。郭小友之痴在于情,丹臣之痴在于书,两者不可同日而言,丹臣又何必比较。” 朱丹臣行了个礼,道:“是。臣受教了!” 段正淳望了望天色,略有遗憾的叹息说:“看远处那天色,乌云压顶,想是要下雨啦!凤凰儿,今日又不能陪你出游了。” 刀白凤闻言转身去看,果见远方黑了一大片。但望了一会,却觉云朵有异,便道:“王爷,你看天上的云是不是都向着一个地方飘去了?那个地方是哪来着?” 众人仔细看去,果见高天上所有的云朵都向着同一个地方汇聚飘去,越靠近远方,云朵便渐渐变黑。 段正淳辨认了一下方向,口中说道:“那个方向,好像是…” “腾冲?” 第28章 那边的小姐姐,你好吗? 腾冲。 火山下有地火,经年不熄,火势熊熊。 郭友与区匠师已在此地待了十多日,十多日的辛苦煅造,今日终于可以收获了。 自那日赶到此地,区匠师便找了个火力最旺的火点,取来家伙什,即时便开干。郭友则取出各种矿材,听由区匠师吩咐逐一扔入铁炉烧融。而主材料铁母精金,郭友心一横,一下子逼出三滴精血喂下。 精血落到铁母上,立时便被吸收,表皮上“噼啪”作响,一辔辔的裂痕遍布整个矿材,下一刻,铁母被扔入炉中。 “轰——” 矿材整个表层碎成上千块苹果大小的碎料掉落,显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矿心,在烈火中缓缓跳动。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其正缓缓的吸收着火焰。 而后十天,一干辅料都融化成汁,惟有矿心吸收够了地火后,无声无息的化为了十份闪耀着银光的红色汁液。 两人早制好了十个模子并排放好,而现在,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根据脑海里的内容显示,此时须剑主以神念搬运汁液相合成剑胚,置放于模子里,再以温血浇注,注入神念与剑胚交互。彼时剑念自生,灵剑自成,而后—— “呼——” 大风忽起。 “轰——” 天际乌云密密层层,雷霆震震,黑暗降临,笼罩大地。 “咣嚓——” 细长耀眼的闪电龙蛇张扬。 郭友与区匠师早已退出二十丈外,两人俱是脸色苍白。不同的是,区匠师是吓的脸色苍白,而郭友嘛! 任谁放空了半身血,早就烧纸开席了,郭友只是脸色苍白、头晕身子软,尚且还能走动,已算是奇迹了!若非身怀《太玄经》又狠嗑了几株灵药,他的坟头都堆好了。 天上的雷云已黑到极致。 伸手难见五指。 只有远远的天边,稍见一线。 而雷劫将落! 剑胚渡过雷劫,则锋刃自现,剑灵自成;若渡不过,便是灰灰了。 强大的气压推的两人不住后退,雷场中央,十柄黑红色的剑胚悬浮半空旋转成圆圈,被天上劫云照现。 天空猛的闪了一闪,一道炽白色水桶粗的雷蛇猛然劈下,刹那间缠绕上十柄剑胚,雷丝溅射扭动,誓要将这些不该出现于此界的物事毁灭成渣渣。而后,比雷光晚了一些的声音传来—— “轰——隆隆——” 震天响的雷声霹雳,天地都似震了一震。两人的耳朵在这雷声下都似已失聪,什么也听不到,惟见有半空上的那道雷光闪耀。 该死的,眼要瞎啦! 区匠师低下头,天旋地转般晕乎乎的,心下不住大叫。 郭友只觉太阳穴突突跳涨的很,忍不住的身子前倾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忽觉得似有谁在呼唤着他,叫他忍不住的靠近雷场。 近了,更近了。 心底的呼唤感越发强烈,那似是存在于血脉里的羁绊,藏于血,存于心。郭友越走越近,而脑门两侧太阳穴跳动俞猛,双眼更是开始又痒又痛又涨,忍不住的便要喊出来—— “吼——” 雷场中,郭友飞向半空,发丝飞扬,那遮眼的绶带已化飞灰消逝,双眼处白色神光大放,与炽白色的雷霆猛然冲撞。 “轰…” 爆响声中,郭友一手已握住剑柄高高场起,身上白色神光与炽白雷光交织相缠,大半真元灌注入剑胚内,郭友手松开,道了声“去”,那剑便径射到剑圈中心。 郭友左手掐诀,右手捻了个狮子印,口中一阵念念有词,道一声“合”。 “铮!” 但见九道飞剑脱出雷网,射向中央的剑胚。而后,白光大作。 待得白光消散,原地只见有一柄清光闪烁的长剑,锋刃光寒,正欢快的上下跳动。郭友只觉心底一道强烈的欢愉涌现,手上捏了个剑指向着长剑一点,便见长剑一跳,剑指又一点,长剑又一跳。 郭友大喜,其时他的双目已恢复黑瞳,那白色神光已不知其踪。炽白色的雷蛇已小了一大半,郭友剑指引着长剑便向雷蛇斩去。 “咵” 只是一剑斩下,那雷蛇便断成两截,跟着化成满天的光点,缓缓的消散。 “铮——” 长剑自鸣,似向郭友诉说邀功。 天上的劫云单薄了几分,雷霆仍在闪耀,似要再蕴酿一道天雷。长剑嗡嗡铮鸣,不住跃动,郭友心底的那份呼唤也在急切的催促,于是剑诀再起,剑指指天。长剑嗡的一声射日一般飞射向劫云,飞行中剑身却在变大,变大,直到化成一柄两丈大的巨剑向劫云斩去。便听到“嗵”的一声脆响,巨剑斩过处,一道比乌云更黑的裂痕横亘,裂痕边银光闪烁,天空似被一分二半。 雷霆不再闪耀,雷声熄灭,乌云渐淡,黑暗缓缓褪去,光明重回人间。 天际一道白光似流星般坠落,到了郭友身前攸然停驻,白光敛起现出长剑的身影,正欢快的绕着郭友身周转着圈。 雷劫已过,灵剑已成。 郭友伸手握住剑柄,一股血脉相连的亲切感蓦地涌了出来。 这是我的剑,我的本命剑! 郭友心里说不出的欢快与喜爱,只觉得这一刻是无比的幸福满足此前的一切种种辛苦都顷刻间烟消云散。神念探出接触剑身,照着脑海里的法子烙下印记。 灵剑轻轻一抖,随即平静下来。 本命剑印已烙下。 郭友松开手,嘴巴张开向着灵剑一吸,就见灵剑再度抖动,边抖动边缩小,直到化为一枚剑丸后才冲进嘴巴,顺着喉咙一路落下,直抵达小腹丹田处,停留在气海上空。 “呼!” 郭友长舒了口气,至此已大功告成! 身子缓缓降落到地面,甫一落地,便见到早就跪在地上磕着头嘴里不住念叨“保佑”的区匠师,不由的好笑道:“区匠师,要恭喜我也不用这样的大礼,道声喜就可以了。”说着话的同时两手已扶起了区匠师站稳。 实在是区匠师脚软。 区匠师一半是吓的,再一半也是吓的,前者是为天劫,后者则是因为郭友,因为郭友的那一柄灵剑。 世间无仙踪,世人皆道有仙。只是仙在哪儿,却从来无人见到过! 区匠师发誓,他见到了。 十把剑会合成一把,天雷会打下,剑又会化成屋子大,还能斩天,还能被吞入腹,这不是仙,难道是鬼不成? 区匠师信誓旦旦,时时拜神拜佛,今日轮到拜仙人了! 郭友无奈,这人怎么忽然就神兮兮的了,解释半天都听不入耳,郭友只好说道:“区匠师,这半个多月可辛苦你了,也吓到你了。我这里有些用不到的俗物,便送你啦!” 说着,挥手取出一个大箱子放到马车上,又对区匠师一抱拳说道:“一点小玩意,还望莫嫌弃。日后区匠师有暇,可来苏州城外燕子坞曼陀山庄寻我,郭某定扫榻以待。我去也。” 说完,唤出灵剑,郭友荐身其上,御剑飞上高空远去。 区匠师不禁又是一拜,起身发了好一会呆才收拾好家伙什置放到马车上,打开郭友留下的箱子,登时珠光闪耀,满满一箱的宝珠宝石黄金白银,直看的他口干舌燥,呆楞当场。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啪的一下猛然盖好箱子,又拖了张毡毯盖上,犹觉不够,将一干家伙什哗啦啦的全堆过去,把箱子压了个严严实实。 弄完这些区匠师才长长松了口气,不禁朝着郭友离去的方向又是拜了三拜,心下却记住了“苏州燕子坞曼陀山庄”这句。 郭友可不知道这些,他现在正后悔着呢! 后悔什么呢? 后悔见猎心喜之下装了个大,结果上到高空后发现自己居然会晕氧。 没错!晕机晕车晕波波都有,晕氧也就不奇怪了,谁叫他刚舍了半身的血呢?郭友晃晃荡荡的飞了半程,不得已找了个山林落了下来。 “唉!丢脸差些丢大了!” 郭友忍不住吐槽自己:“你说你,见猎喜啥呀,虽说脑里的御剑诀已熟读三万遍,但毕竟是第一次,首飞呀!不能稳重些么?” 吐槽完,想起那半身血又忍不住咬起牙花,伸手从戒指里取出三瓶白云熊胆丸。想起服下灵药后会昏睡半日,于是唤出灵剑护卫自身,将三瓶灵药尽数吞下,过不多久便睡着了。 大理城内。镇南王府上,正厅。 自刀白凤说出天上异样后,过不多久,众人便见远远天边黑云陲地,天雷翻覆。而大理这里的天色也似暗了好几分。只是乌云虽沉,雷霆虽响,却楞是不见雨落,众人都不由的觉着奇怪。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乌云散去,雷霆乍响,天空恢复晴朗,凉风重又吹起。 只是刀白凤已无兴致外出了,又聊了一会便回房休憇。 第二日,天朗日暖,段正淳陪着爱妻用过早膳后,想起昨夜妻子兴致不高,便借着段誉怂恿刀白凤出城游玩,一家人带着一大帮侍卫去了城外好好的游玩了一番,到得临近傍晚时分才回到王府。 段正淳边行边哄妻子开心,未料到大厅里徙然传来个声音说道:“哟!全在呐,我都等半天了。” 这个声音陌生的很,段正淳拉着妻子退后几步才看向厅里。只见一个年轻的小哥坐在桌子旁,手里捧着盏茶,面带着笑容。那小哥生的虽然极俊,但段正淳朴发誓从未见过此人,况且也无人上禀过有客来访。身后朱丹臣却惊呼道:“郭小兄弟?!你的眼睛好了?你怎么会在这?” 正是郭友。 郭友笑着挥手道:“嗨!朱大哥,好久不见!” 朱丹臣忙说道:“郭小兄弟,擅闯王府可是大不敬之罪!快快向王爷赔个不是。王爷一向宽仁,料想不会怪罪于你的。” 却是因着对郭友的印象不错,又见郭友春风满面笑意吟吟,因而才稍稍提示他说个好话,以自家王爷一向的性子应是轻轻放过。不然光是擅闯王府便可直接叫人拿下,定一个谋刺之罪都不过分。 郭友受了这份情谊,向朱丹臣施了一礼,依然笑着说:“多谢朱大哥了!” 又向段正淳说道:“王爷不必多想,在下苏州郭师益,受表姨母之托,特来请王爷上门作客。哦对了,我家表姨母姓李,名字里有个萝字。想必王爷已然想起来啦?” 段正淳脑海里马上浮现一个身影,往时的甜蜜时光似在眼前。记得她会偎在自己的怀里腻腻的呼唤着“段郎”,自己也会温柔的唤她“阿萝”。 一声“阿萝”,自满脸怀念的段正淳口里轻喃起,段正淳轻问道:“不知阿萝……”说着觉得不好,身旁一道目光似利剑射来,忙改口道:“不知你表姨母现下怎样?过得可好?” 郭友就说:“好的不得了啊简直!老公死了,家产全归她,富得流油;生了个女儿,与她八分相似,天仙一样的人儿;种了一山庄的山茶树,从未开过花儿;半夜睡不着,想男人啦!这不,前些日子对我说:这日子没法过啦!混吃等死,不如造反算了。我就说:你一个女人家造哪门子的反,那是男人干的事!我表姨母一拍手说:对,现下就差个男人了。这样,你去滇南走一趟,我男人在那儿,有权有势,你请了他回来,我们好造反。我说这样不行,你那男人十几年了也不见来寻你,怕是早忘掉你了。再说了,十几年不见,一见面你不与人家叙旧诉衷情,反而叫人家与你造反,会吓跑人家的!” “所以段王爷,你是跟我走呢?还是跟我走呢?” 郭友絮絮叨叨一大堆,众人先前听着还觉尚可,后来却越听越古怪,越听越不靠谱。但剥丝抽茧后,众人倒听出其意了。 王爷在苏州有个老情人思念王爷了,于是派了个人来请王爷去苏州。 只是这小子着实不着调,张口“想男人啦”,闭口“造反去啊”,十句有八句听不得真,着实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不似人言。 当真是不当人子! 刀白凤在旁说道:“王爷乃天潢贵胄,如何是你口中说去便去的?黄口孺儿,满口胡言!再敢放肆,真当我这王府里无人耶?” 郭友不以为意,笑问道:“对面可是王妃?” 刀白凤怒道:“无礼,该打!” 王不可辱,主辱臣死。 登时左右各有一人跃出,向郭友拳掌击出。 郭友望向那两人,气劲勃发尽压向半空。那两人徙然觉着手脚僵硬,一股浩浩荡荡的气息似天高海深一样猛然当头罩下,无形中似有一只托天大掌将他们拍下。“轰隆”一声响,地面陷下半尺圆坑,那两人被拍在坑里,动静皆无。 众人吓了一大跳,慌忙往后退开,郭友又望向刀白凤,依然笑道: “你要拦我?” 刀白凤自知不敌却也不惧,决然道:“王爷不能走!” 郭友哈的一笑,缓缓道:“天龙寺外,化子观音!” “你,还要拦着吗?” 刀白凤呆立当场,脸色苍白,嘴唇嗫嚅着,却半个字也吐不出口。 段正淳厉声说道:“我大理国高手众多,若天龙寺高手蜂拥而上,阁下便是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抗!” 郭友叹了口气道:“唉!为何我想和你好好的讲道理你非不听呢?” 说着,左手掐诀一引,便见郭友身前的虚空中出现一个漩涡,一把细细的小剑出现在中间,渐渐的长大,随后飞上半空长到门板大小,剑锋朝下向着不远处一间无人的空殿斩下。 巨剑无声无息落下。不过两息,地面震颤似地龙翻身,剧烈的晃动伴随着一道惊天巨响。 足有半晌,尘烟散去,不远处哪还有什么宫殿。但见一池狭长的湖泊躺在那儿,正汩汩的涌着泉水! 郭友说道:“王爷刚才说了啥?我好似听到什么龙什么的?” 一众人面色震恐,齐齐摇头,段正淳吃吃说道:“本…我…没…没说…对,我说的是小友乃人中之龙,对,人中之龙!” 郭友轻笑道:“那苏州?” 段正淳正色道:“本王早已想往江南走动。如今故人有请,自当欣往之!同去,同去。” 身后一众人面面相觑,无可适从。郭友却转身向着那湖泊边上的一间大殿,挥手笑道:“嗨!那边的小姐姐,你好啊!你也是来找人的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那殿柱旁边,正无措的站着个黑衣蒙面女子。 本来藏的好好的,正等着刀白凤经过呢!那个天杀的小贼就放出把门板大的剑。放就放嘛!挨千刀的他就往这边砍了过来。当时那把剑离她只有三丈,但是三息过后,那把剑绝对不会砍到她,因为她决定,退一步,再一步。 这一退,便退到了众人的眼里。 众目睽睽之下,人类有史以来最最具哲学性的问题浮上她的脑海里。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我将要去哪里? 直到被一众侍卫团团围住,她才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在场的是个人都知道她不好,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的愤怒。从她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怒火,压抑不住的就要溢出来了。 郭友就对段正淳说:“看她那双眼睛,熟悉不?看她的刀,像不?” 这两句没头没尾的,众人都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惟独段正淳的眼神亮了起来。郭友点点头,说:“她的母亲,叫秦红棉。她是你的女儿!” 段正淳吃惊道:“这,这是真的?她,她,她是,我的女儿?” 郭友不理会他,笑咪咪的对刀白凤说:“你家王爷这一趟是走定了的,我说的。弄坏了你家房子,我很抱歉!所以这个是补偿给你的!”说着从戒指里取出无量山崖下的那个布包。 郭友继续说道:“你大理段氏祖上好大的名号,可惜那所谓的《六脉神剑》都被你们练歪了。我手中有两卷武功秘籍,皆可跃过先天达到宗师境,唔——宗师境界你不知道?” 刀白凤两眼迷茫摇摇头,郭友沉吟了下,说:“灵鹫宫天山童姥,你听说过不?不知?那少林方丈玄慈总知道了吧?”这下刀白凤总算点头,郭友就说:“玄慈的武功境界便是先天了。” 刀白凤眼睛开始放光,若这么一比较,那这秘籍岂不是珍贵无比啦! 郭友把布包扔给她,对她说:“你对比着抄录一份,自己练也好,交给你儿子练也好,不关我事!抄好后再还我,要快些!天要黑了,我赶时间。” 刀白凤竟无言以对,眼前这个人委实不知该如何评判。说他恃强行凶吧,他又没伤到人,连先前被拍坑里的侍卫也只是晕过去的,连皮都没破。说他的好吧,他是来掳人的。说他不着调吧,他还蛮讲道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太矛盾了! 郭友任由那夫妻俩一个凑女儿边上烧冷灶、一个去抄录秘籍,抱拳向朱丹臣微笑道:“朱大哥淳淳君子,郭师益惭愧!我住太湖边上,苏州燕子坞曼陀山庄,朱大哥若挂念你家王爷了,到时可前来作客。” 朱丹臣苦笑道:“在下与李姑娘也许多年未见,来日定上门讨扰。只是那时小友可莫再来这么一剑了,为兄可受不住!” 郭友挤眼道:“放心!先前我不是说过么,那位种了十几年茶花,十几年都不开花,月前就被我一剑全扫掉啦!”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先前的紧张气氛也一扫而空了。 不多时,刀白凤捧着布包回来了,郭友随手接过收入戒指里。众人虽已见过也依旧惊奇,郭友不理众人,只随口对刀白凤问道:“是原藉没错吧?我不好查看,你可莫耍手段!” 刀白凤脸上犹有红晕未消,却也不妨她白眼道:“你给我的就这个,谁爱动手脚?不要脸!” 后面三个字却是说的秘籍里的画图。连她一个女人都看的脸红耳赤,浑身发热,若是男人看了会是如何用脚都猜得出。 那边段正淳热脸贴了个冷饼,那女子气呼呼的走过来,气冲冲的喝问道:“喂!小贼,你是如何晓得这些的?我师……我师……”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说出师傅两字了。毕竟相处十多年,自己尊敬的师傅竟是自己的娘亲,放谁身上也不能释怀! 郭友眨眨眼,笑道:“我都晓得飞,知道这些很奇怪吗?” 那女子气结,手指着他竟说不出话来。 郭友伸掌向段正淳虚虚一抓,便见两丈外的段正淳被吸了过来。郭友唤出灵剑变得门板大,抓着段正淳踏在剑上,又对下方的段誉说道:“你看,你不学武功,所以你爹被我抓了,你却只能干看着而无能为力。我学武功,所以我想抓你爹就抓你爹,而你却只能干看着无能为力。所以段世子,念经求佛能求得我放了你爹吗?读书作诗能救下你爹吗?若是都不能,那你念什么经拜什么佛?读什么书作什么诗?” “若想随心所欲,先要有随心所欲的能力,而后才能随心所欲!” “段世子,加油喔!” 第29章 一文钱难倒俩好汉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高天上,郭友躺在剑身上放声歌唱,对面,段正淳一脸崩溃的盘坐着。 任谁一日八个时辰不间断的听曲子也会腻,更何况在段正淳心里认为的这些艳曲靡音,那简直是魔音贯耳、摧魂勾魄! 灵剑自带罡罩以保护剑主不受风雨,因而两人在天上也不受罡风摧折。只是时间一长,两人又无几多话头说起,郭友无聊之下便哼唱起来。走路休息时哼哼,生火吃食时哼哼,就连去放个水也在哼哼,段正淳忍了好久,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出声打断哼唱,说:“郭小友,能否别唱了?我头疼!” 郭友停下,白眼道:“不懂欣赏!算了,我看看到哪儿啦?” 说着,御剑降低高度,见前方便有一城池,便说:“等下入城打听打听是哪儿,应是没几日路程了。” 两人落地又走了六七里路,便见那城门上的“景德”两个鎏金大字。郭友欢喜道:“运气不错!景德瓷器名满京华,喂,你身上带了银票没有?” 段正淳两眼一白,说道:“你见过王公贵族亲自结帐的吗?” 郭友挠挠头,说:“好像没有!” 段正淳说:“所以,没有。” 郭友嗤笑道:“没有的意思就是没银子、金子、银票喽!所以,你是个穷鬼!” 段正淳没好气的说:“所以你有喽?” 郭友郁闷的说:“我好像也没有!” 段正淳“哈”的一声笑出来,只是望着前头那些人交上的铜板,登时笑不下去了。想他平日里钟鸣鼎食、出入华辇,如今却被这几文的入城费所为难,日后叫人知晓,会被笑话死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却不知该咋办。 身后喧闹声忽起,两人转身望去。只见一架奢华大车正肆无忌惮的冲撞而来,沿途排着队的人无不迅速的退开,却无人敢喝骂。 显是平日里横行惯了! 郭友眼神大亮,朝段正淳丢了个眼色。段正淳会意,两人便溜出人群外,趁着喧闹展开身形,“嗖嗖”两下蹿入那大车里。 大车的内部颇为宽敞,一个身材臃肿、年约二十五六岁的胖子正在两个披着薄纱的女子服侍下吃着葡萄。那葡萄可真够粉啊,叫人垂涎,起码胖子就吃的够努力、够投入,吃到忘我时还吧唧吧唧作响,不时还哼哼两声。 两人一入到里头便见着了这么一副场面。 段正淳撇撇嘴表示波澜不兴,淡定的很;郭友倒是饶有兴趣,只是看了两眼便摇头道:“那位仁兄,你这功夫不行呀!” 三人这才惊觉车内有人闯入。那两个女子连滚带爬从胖子身上跑到他身后,掩脸缩抱在一起,胖子倒是不慌不忙,还有空给自己盖上了毯子遮盖一二。盖好后才打量了一下二人,缓缓说道:“我瞧着二位不像歹人,却为何私入我车内,惊扰了佳人呢!” 哦!这可有趣的紧了! 郭友与段正淳齐齐挑眉,郭友正了正衣冠,坐着向胖子抱礼,口中说道:“所谓美酒不可错过,美人不可唐突!是在下的错,给诸位赔个不是了!” 胖子摆摆手,说道:“就凭这两句,这车二位便闯得了,何错有之?” 郭友笑道:“兄台有眼光!错是有的,礼是要赔的,只是没钱赔。” 胖子道:“二位不像没钱的人。” 郭友说:“有钱就不会钻入你的车里啦!” 此时大车早已入了城,郭友抱拳道:“多谢仁兄宽厚大量!我二人这便下车,告辞了!” 说罢便要起身下车,那胖子却挥手说道:“请留步!二位既然囊中羞涩,何不到舍下作个客,也容我款待一二?不然二位无银无钱,却如何住宿?又如何用食?二位意下如何?” 郭友奇怪了,心想这人倒是心宽,只是嘴上却说:“无故献殷勤可不是好事。这位仁兄,可是有事要说?” 胖子笑了起来,脸上的肉都在抖动,像极了庙里的弥勒。便听他说:“二位能无声无息进来,想是武林中人,身手必是不凡。我家近来遭了些磨难,对头却是高来高去之辈,令我无可奈何!今番得遇二位,岂非缘分?故而想请二位留步,一来食宿有着,二来请二位帮衬一二,事后但有所需,金银财货、美人香车必双手奉上!不知二位可愿留步?” 郭友对着段正淳说道:“老段,你怎么看?” 段正淳眼一瞪,正想喝斥,醒起自身处境,便改口道:“但凡你叫一声段先生都比老段好。话说你有没想过,我到时候只须稍稍与阿萝提上那么一两句,你不怕她找你麻烦?” 郭友吃惊道:“呸!你想的好美。难道你不知道你女儿有多叫人疼吗?” 段正淳更吃惊:“我女儿?!你是说阿萝她…她…为我我生下了个女儿?哈!哈哈!老天爷!阿弥陀佛!哈哈!” 郭友就说:“所以,我只须与你女儿稍稍提那么一两句,你还敢笑的更大声点吗?” “呃!” 段正淳一下被噎住,想想这小子,想想女儿,想想——算了,还是别想了,输定了的事!于是便话头转过,说道:“别打岔我的思路!”又向着胖子说:“小兄弟可否详细讲讲,本…我参略参略。” 胖子在一旁听得正津津有味,三言两语间便分析出了好几个大瓜出来,正待听下去却被问到,于是正了正身子说:“好叫二位知道,我乃景德黄皋居的少东家,祖上历代为官家烧制御器。权势不大,家资颇丰,是景德数一数二人家。半年前家父接待了一位故人,待那人走后父亲却与我说此人巨奸巨恶,叫我日后万万不可接触之。三个多月前,那人却又来了,只是却少了一臂……” 郭友听到此,猛然挥手叫住他问道:“那个人是不是鹤发鸷目高鼻梁薄唇,留有三道浓须,身材高瘦,自称慕容或姓燕的?” 胖子惊奇道:“是,对的,是说姓燕,样貌与你所说一般无二!” 郭友便对段正淳说:“之前,这个人欺负你的阿萝了。” 段正淳义愤填膺,挽袖束衣,跃跃奋勃,就听郭友说:“他的武功比得上两个玄慈。”一下就蔫巴了,只是气愤道:“贼子,贼子,定不放过于他。”郭友又说:“他那只手臂是我斩下的。” 段正淳面皮抽抽,没好气的说:“以你的能耐怎的只斩下一臂?” 郭友说:“他还不到该死的时候呀!自然要留他一命的嘛!谁能料到他不回少林藏好居然是跑这儿祸害起来了呢?” 又转头对目瞪口呆的胖子说:“你是有福气的!” 胖子就笑了,大笑,开怀的大笑。 大车入府,胖子先着好衣裤下车,便双手揭起车帘恭请二人入厅。请了段正淳坐于上首,自己则陪坐一旁,又隆重吩咐管家整治酒席陪着吃了一围,酒足饭饱后,三人回到正厅商议起来。 段正淳坐在首位,上位者气势凛然,问那胖子道:“小友可知那贼人何时会来?不然等的久了恐再生变。” 胖子肯定的说道:“今夜必来!” 见二人不解便说:“上回那人便说这个月月圆之时会来,今日正好是十五,所以我断定他必然会来,这也是在车上我急着相邀的缘故。” 郭友看了看天色,见其时日头已落山巅,便对二人说:“看来要入夜才会来,你们先去休息一下,我在此等着他即可。” 二人摇头,胖子说道:“事到临头反而难睡下,此事不得解决便如梗在喉,教人不安。我还是在此陪着吧!正好一睹二位的风采。” 段正淳笑道:“看这小子的手段便是。我是作衬的。” 郭友摊手道:“三个人,总不能干坐着等吧?无不无聊呀?不如唱曲?” 段正淳面色一滞,叫苦道:“小子,你哼了一路了不觉得烦厌的么?我与你走了一路,日日听,时时听,我现在对这东西有了魔障啦!听不得这个。” 郭友“切”了一声,说道:“老人家!” 胖子提议道:“不如请些姐儿舞伎来府中,咱们边看边等?” 段正淳对这个倒不反感,郭友也无不可,于是胖子便唤了下人,叫府上使银子去请乐伎舞姬过府表演,下人取了条子自去办事。 不多时,便有莺莺燕燕鱼贯入来,福礼罢,便摆开龙门,笙歌起,燕舞飞,着实热闹。郭友上次在江宁无福亨受别的,却不想在此处竟得一观,不住的大呼过瘾,心想道:幸好这次出来没与语嫣说,不然叫她跟着,哪还有机会观看到这般歌舞啊! 莺歌燕舞的舞了两个时辰,郭友忽然叫停下,转头对二人说:“来了!” 二人端坐好,却等了盏茶功夫,才听到一道声音传来:“好侄儿!知道老夫要来,专程等候么?” 听声音是在半里外。 果然,过了几息,一道身影在月下出现。半空中几个腾挪,穿檐走壁,不一会便落在众人对面的屋顶上。 胖子早挥退下人与舞乐伎,在场只他们三人在,此时见到那人,便说道:“老先生莫乱攀亲。上次我家不答应,今日也是不答应的。老先生若肯退下,往后再不打扰我等,则今夜可得全身;否则的话,我身旁边的二位高贤可不似我这般好说话!” 那人桀阴阴笑道:“老夫道你如何这般笃定,原来是有了助拳!” 胖子气定神闲,悠悠道:“江湖高士,道左相逢,却也要出手相助,可比你这贼匹夫高洁伟岸一万倍不止!我又如何不笃定呢?” 那人鸷目瞪来,狠声说道:“不知二位又是何人?老夫予尔等一个机会,出门离去,老夫保二位无事!不然,明年今日,少不得要烧烧纸了。” 郭友轻笑一声,起身走出到廊下,对着那人说道:“慕容老鬼,你的手臂不疼了?” 屋顶那人身形一滞,疑声说道:“这个声音…这个身形…” 郭友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粉色绶带蒙上双眼绑好,说:“这样,认得没?” 那人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叫道:“是你!” 郭友点头笑道:“哎!对,还是我!” 那人说:“不对,你怎么在这?不应该是在庄里的吗?” 郭友说:“嘿你说好巧不巧?我路过这儿又偶遇这胖兄弟,就刚好遇上了你。看来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上次只是斩了你一只手臂略作簿惩,没料想你又跑这儿来搞事了。怎的?看上这家的巨资啦?还是说你山东老家银子不够了?” 那人吓了一大跳,惊叫道:“你如何知道山东的?” 郭友呵呵笑道:“我不仅知道你老家,像你爹的坟,你家的祖坟,你在关外的布置我都知道,要不要我说出来让大伙开开眼啊?老刺激啦!” 那人连连摆手道:“老夫实不知贵人在此,多有得罪,这便离去,可好?” 他委实是怕极了郭友。上次在书阁,便宜没占到,自己倒丢了条手臂,就这还是人家没起杀心。现下可不一样,周身那股凉意萦绕不散,自己若再不脱身,怕是会交待在此了,大事未竞,全身为重。 郭友淡淡说道:“这家我保下了,往后你遇到他们自动退避三舍。为了叫你记得今夜,我得给你加个手段——剑出!” 说着剑诀一掐,剑指一点,便有一道寒芒掠出。 那人刚听完便暗道不好,眼里才见着那道寒芒,心念未起寒芒已到近前,不由得亡魂大冒,惊呼“我命休矣”!却不料,耳边传来“铮”的一声剑鸣,跟着裹着头的黑巾夹着头发簌簌掉落,头皮发凉,才知道那剑是给自己把头发全刮掉了。 这才惊觉,便有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出现在他面前,无人握持,一跃一跳凭空飞行。 “飞…飞…剑!!” 他两眼瞪的溜圆,骇意遍体,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等传说中的物事出现在眼前,叫他几疑不在人间。若不是十丈外郭友剑指虚点,这飞剑便跟着一动,他定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郭友剑指一引,道一声回来,灵剑便飞射回来绕着他前后飞行,好一会才不舍的回到郭友体内。 郭友收起灵剑,对那人说:“我说的,你可全记下了?” 那人心底苦涩,恭敬道:“记下了。” 郭友无所谓的说:“我其实不是很在意的,只是这位胖兄是个有趣的。往后若他家随便谁来苏州曼陀山庄报丧,我也不找你。你儿子现在应该还在西夏混着,到时我只找他。所以你记没记下不打紧,反正我记下了。” 那人腰背伛偻,涩声说道:“我记下了,绝不敢犯。” 郭友便说:“那你走吧,既然假死便有假死的样子,还用燕龙渊这个名字,是怕玄慈和萧远山找不到你呀?” 那人涩声更涩,不敢再留转身便走,夜色下几个起伏便不见了。 胖子看的心潮起伏、唏嘘不已。自家这般天大的祸事竟然还过几下便被解开,果然是术业有据,看来自己果然还是适合混吃等死,往后专职败家便是了!这位神仙人物瞧着比自己还小,风采却高山仰止、日月同光,自己就败个家怎么啦? 郭友走回厅里,对二人说:“可以休息了。方圆百里之内,俱在我的耳目之下,放心睡下便是。” 胖子欢天喜地的连声道谢,因天色已晚,便亲自安排两人住下。次日一大早又来请安,又是宴请二人,又是歌舞不休,总之姿势做足,诚意更足。专门用来装金银器与瓷器铜蓝等物事的大箱便足有三十个,其余金银珠宝无算。郭友一开心,就又留了两日,见慕容老鬼确实走了便与胖子知会了一声。离别时,胖子犹依依不舍哭着相送了三十里。 高空上,段正淳坐着,对翘着腿嘴里叼了根茅草的郭友说:“你确定那贼人真走了?” 郭友瞥一眼他,说:“确定呀!至少方圆百里内没发现他的踪迹。” 段正淳问道:“这方圆是怎做到的?” 郭友哼哼道:“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是练武还是修真。我的真元是由内力转变来的,但我出手便是剑气,所以剑招之类的大多用不上。而真元充沛则使我开发出了自身的神藏,你知道的,下丹田中丹田上丹田都可以贮存内息的,但是惟有上丹田也就是书上常用的紫府可以开辟神宫。神宫一成便可生念头,念头渐壮便可拧成丝,当神宫念丝足够多足够壮之后,神念便诞生了。而后壮大神念,使其圆融熟练,自然便可以神念代替双眼,从初生时的身周三尺到三丈,从三丈到方圆三丈一路壮大至百里,百里内的事物如观掌纹、纤毫不差。我这么解释下来,你明白我是怎做到的了没?” 段正淳双目呆怔,嘴巴张开,如听天书,却不妨他点头称是。 苏州城,到了。 第30章 笑也盈盈,哭也莹莹 太湖上,阿碧棹舟望北。 离着湖岸不太远,自燕子坞荡出,她已经摇了半天的橹了。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会荡舟经过,每日都失望而归,第二日,又会荡舟过湖,毫不气馁。每次感到失望时,她会哼唱起他教的曲子、他唱的歌,每次,都元气满满。 只是,一心要等的人儿还是没出现。 阿碧给自己打气:不急,不急,他终是要回来的。他回来时,第一个见到的定会是我,我一定会等到他的。 从前不觉着有什么,自俩月前他忽然走后才发现,原来有他在与他不在竟是天差地别。从前自己喜欢一个人在水榭弄琴听雨,现在却不习惯一个人待着了,总会觉着闷的慌。从前只觉着正常的日子,现在总觉着索然无味、惨淡颓然。 表少爷,阿碧想你了!您在哪啊? “阿碧姑娘!” 耳边又响起了他爽朗的声音,似往时一般的欢快。他快乐,我也是欢喜的! 阿碧摇摇头。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再等等吧,表少爷一定会回来的。 “阿碧,我在这,我在这儿呢!” 不对,这就是表少爷的声音。 表少爷! 阿碧猛地醒悟,向着声音处望去,便见湖岸边有两道身影站着,其中那不住挥手大喊的,不是郭友是谁? 真的是表少爷! “哎!表少爷,阿碧在呢!” 阿碧挥手娇声回应,笑的甜甜蜜蜜,花儿一般盛放。 终于靠近湖岸,阿碧迫不及待,三两下来到近前。那一对好看的大眼睛里盛满了辉光,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嘴角掩不住的欢喜却在面对他时,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是痴痴望着。 郭友道了声“小心注意些”,便见着少女盈盈似一只蝴蝶般飘然来到,不由的摩了摩她的发髻,口中说道:“阿碧姑娘,好久不见哦!你肯定是又不好好吃饭了,你看都瘦了这么多,怕是风一吹就吹跑了!” 阿碧心里说,吃不下呀!您回来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跑的! 可是她只能笑,心里好多的话呀!塞了那么多想你的话,满满当当的,可怎么能说呢?所以要笑啊,笑的美美的才好啊! 郭友高兴的不行,温温柔柔的阿碧姑娘谁不喜欢,就特喜欢她那笑容,感觉能治愈整个世界!他暗暗取出了好几个盒子递到阿碧的手上,开心的说道:“阿碧姑娘,这是我特意从大理带回来的,感觉特别衬你!一会儿回去后你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透明人段正淳在一旁牙花直咬,心下吼道:小贼,这他娘不是我家宝库里的珍藏么?你倒好,自取来作人情,贼子,可恶啊啊啊! 阿碧摇头,这些东西光是盒子上便珠光宝气,盒子本身更是紫檀打造,可想而知内里放的东西只会是更珍贵的了,自己可不能要。只是郭友手劲多大呀!推都推不动,只好抱怀里,紧紧抱住。 郭友叫上段正淳,对阿碧说:“阿碧姑娘,这位是表姨母的贵客!你摇我们回庄吧!我好久没听你唱歌了,想念的紧。” 阿碧终于能开口说道:“表少爷,阿碧唱给你听,你想听多少都行。” 郭友开开心心的上了船坐好,待段正淳上了船,阿碧上前支好橹浆,一下荡离了岸边,欸乃欸乃的渐渐远离。 船上,阿碧轻轻的哼唱:“穿越旷野的风啊慢些走……” 这首曲子早已烂熟于心,阿碧唱来更显得空灵优美,就连段正淳也是眼前一亮,用心倾听起来。 少女悠悠的歌声飘荡在湖面上,随着舟船的方向,极目远眺,那一片亭榭是山庄所在。一曲终了,郭友拍手笑道:“果然不愧是阿碧姑娘,听得我都要想家了!” 阿碧笑的嘴角弯弯翘起,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表少爷!你的眼睛好了?” 郭友笑道:“我的眼睛本就是好的,只是先前眼睛出了些变化怕吓着你们,所以才绑上布条遮盖的。这次去大理已经治好了,所以不用戴布条了。” 阿碧欢喜的说:“老天保佑!表少爷无恙,王姑娘一定欢喜坏了!” 王语嫣确实要欢喜坏了。 郭友出现在她和王夫人面前时,她先是一愣疑坠梦中。这些日子里骂他想他又骂他恨他,可真当他这个人出现在了眼前后,那些种种尽化作了委屈。眼前的人是多么的熟悉,自己的心里又是多么的委屈!王语嫣紧紧抿着双唇,眼里波光滔涌,跟着眼泪莹莹流下,止都止不住。郭友刚一上前,王语嫣啊的一声大叫着撞上来,狠狠的咬住了郭友的手臂。 “嘶!” 郭友尽量散去罡气,肌肉放松下,不然怕是一下震碎小姑娘那一口银贝不可。只是,下嘴那么狠,是真的好痛啊! 没法子,郭友空着的手迅速的取出几个盒子逐一打开给她,口中大叫道:“有礼物,有礼物!专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啊痛!” 小姑娘不开口,抢下了盒子白了他一眼,转身一溜烟的跑远了。 王夫人一见到段正淳眼睛一下就直了,那表情都恨不得要黏他身上,直到段正淳喊了声“阿萝”才痴痴回过神来。 郭友看不得这些,对两人知会一声便出得门来,两指叩在嘴边用力吹了个响哨,不一时蹄声急鸣,踏雪欢欣雀跃的疾驰而来。待踏雪跑到身边,郭友一记翻身而上坐于鞍上,踏雪徙然长嘶一声驮着他闪电般跑出山庄,肆意驰骋起来。 跑的累了,便踢踢踏踏的走着舞步,驮着郭友晃晃悠悠的回到了院子。 阿朱阿碧和王语嫣都在,打扮的甚是艳丽。特别是阿碧,乌亮发髻上的花细、金钗、步摇,细白脖颈下的珍珠项链,皓腕上的碧翡镯子,腰间悬挂的环佩俱是郭友刚才所送,此时戴上更衬得她明眸皓齿、玉肌香肤、婉丽卓约之姿,看得郭友赞叹道:“阿碧姑娘果是绝世丰姿,不愧是江南水乡孕育的明珠。美不胜收啊!” 一句话将阿碧夸的满脸含羞带怯、春桃娇艳。 阿朱打趣道:“表少爷出去许久,回来后怎偏心了,往常阿朱可也没少为表少爷给菩萨烧香哦!” 二女自阿碧口里知晓郭友的眼睛恢复如常,也想起当初他说眼睛不瞎不是场面话。 郭友大笑道:“阿朱姑娘莫急,待我回房取来,你们都有礼物。”说着下了马,回房里把各种箱子全放出来堆积的密密麻麻。挑拣了一些自认为上乘的装入到一个大箱里,想了想,又从戒指里取出那布包放入怀里,再把那把山洞里取出的长剑和断弦的七玄琴取出一手抱着,另一手扛了个箱子回到院子里。 三女正坐在桌子边说笑逗趣,便见到他大包小包的忙活样,不由的吃了一惊。 郭友把箱子放下,把琴和剑放桌上。先打开了大箱子,从上层捧出三个稍大仔朱紫色木盒放到阿朱桌前,笑道:“阿朱姑娘伶俐俏美,精灵一样的人物,我又怎会忘了呢!打开看看。” 阿朱一一打开盒子,只见三个木盒里静静的躺着六件玉饰,一对玉镯和玉佩,一根玉簪,一柄玉如意,皆是红翡所制,其色水润通透,阳光下更显鲜艳亮丽。尤其是那一柄玉如意,做工精良,首尾各镶嵌着一颗冬枣大小的朱红宝石,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三女目露痴迷,惊叹其瑰丽,郭友又将箱里的六个盒子取出,放桌上全部打开,叫二女自选。 这六个盒子里的玉饰有镯子、簪子、钗子、环、佩、冠玉,各色翡翠皆有,款式也各不同;同样的是美仑美奂,叫人目不及暇、爱不释手。 待二女挑好收起后,郭友把那七玄琴递与阿碧,说道:“阿碧姑娘,这一床玄琴虽是无弦,但琴身用料不俗,料想续上后又是一名品,便送予你了。” 阿碧惊喜的接过,略一打量。见其漆斑斓,青木实纹,心下暗疑,不由的以玉指轻叩,听其声脆绝,当即激动的说:“表少爷,这是用上好的青桐木斫成,世间少有,太贵重啦!” 郭友摆手道:“放我手上它是柴火,在你眼里它是珍宝。收下吧!” 阿碧重重点头道:“阿碧定早日与它续上七弦,弹与表少爷听。”心下暗道,表少爷,阿碧定时时随于身后,为你奏鸣赏听。 在场三女中,唯有王语嫣使剑,而桌上那把奢美华丽的长剑,更是叫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此时三女皆收起了饰盒,连阿碧姐姐都多送了一床玄琴——她还不知郭友先送了阿碧一身的首饰!那和郭友关系更亲、更近、更密的自己,会不会是这把剑的主人呢? 郭友看出王语嫣相中了长剑,不急着送出,却逗起她来。只见他叹道:“语嫣啊!这次外出没带你玩,你不会怪我吧?” 王语嫣眸子里烟波生辉,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道:“我的气也出了,这会已不怪你了。” 郭友又问她:“这段时间没偷懒吧?等下我可是要考较的哦!” 王语嫣气嘟嘟的说:“我才没有呢!” 一旁阿朱也说道:“王姑娘可勤奋了,每日苦练,早晚功课无一遗下,好几次我与阿碧妹妹过来都见到姑娘在勤练不缀的呢!是吧妹妹?” 阿碧脆生生的点头说:“是呢!” 郭友给予肯定,赞道:“不错!就该这样的,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继续保持下去,正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现下可能苦些累些,却能得到个好根基,这是那些懒人所不能拥有的。” 王语嫣脸色怪异的说:“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你练过功的呢!参悟呀,打坐呀,调息呀,练剑呀这些一概没有,你是怎么好意思训我的?不过说回来,郭家哥哥,我却是想问你个问题。” 郭友讪讪然,饶是以他的面皮也有些发热,闻言忙说道:“你问吧!” 王语嫣说:“郭家哥哥,你的武功应属神仙一流了吧?嫣儿很是好奇,能教出你这样一身武功的人物一定更加不凡吧!你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此言一出,郭友心底马上浮现出岳不群和师母的身影来。 世人毁我甚多,误我良多。 师父也够苦命,偌大的名头却苦苦支撑着荒凉的山门。若非自己穿越而来又怂恿师傅收了石头入门,就令狐那个死样,门派上下早晚得分行李提桶跑路。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唉!也不知师父师娘身体可好?门内如何了?石头追到小师妹没有?而我又何时有机会重回华山呢? 不知不觉的,郭友思绪纷纷心潮起伏已想得入了神。 三女见他一脸缅恋,知他定是想起了从前,不由的相视一眼。还是阿朱朝王语嫣使了个眼色,王语嫣才轻轻推醒了郭友。 王语嫣心中更加好奇了,便娇腻腻的使娇说道:“郭家哥哥,你快说说嘛!” 郭友定了定神,咳嗽一声说道:“该怎么说呢!我一张开眼便是师母抱着我上了山,师父待我是极好的。他们养育我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师娘慈爱,师父严肃、宽厚、儒雅。师娘教我芽芽学语,师父教会了我读书认字,教我做人的道理,做事的规矩。他会在我顽皮闯祸时狠狠的教训我,也会在我捣蛋受伤时暗地里心疼不已;会在我偷奸耍滑时严厉的纠正,也会为我课业有成而开心;会为了门派繁兴而夙夜难寐、节衣缩食,却从不会委屈了我。我的师父,他有强大的意志,从不会向磨难屈服;他有中兴之志,一生为了门派光盛而奔走,前路虽遥却不休,运途虽桀仍不弃。我的师父他呀,是一个可钦可佩的人!” 三女听的心潮涟涟,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师长由心钦敬、佩服不已。郭友对三女说道:“若论武功,我早已超过太多,这其中因由太多难以说清。” “你若问我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其实是应该这样来概括的:师父他天性也许有些狡猾,但却一心想成为个真正的君子。有些时候他做事虽然看似虚伪,但无论如何,师父他总算是照着君子的样子做了出来。” “我的师父,行走江湖几十年,人皆称颂君子剑岳大先生!” “当时有个镖局,分局遍布三十六省,走镖天下,少林武当,崆峒青城,大小门派其无有不奉上金银财帛以求结交,却从不对我师父如此。有人问镖局首领缘由,他说,岳大先生风光霁月神仙一般的人物,他不配!” 三女对那位岳大先生的印象更加深刻,而王语嫣就说:“所以呢,你的厚脸皮是怎么学来的?” 郭友不料她会说这个,不免叫屈道:“诽谤啊!小姑娘,你可不能仗着自己长的漂亮就冤枉我。” 脸皮是什么?能吃么?香么? 王语嫣差些啐他一脸,听他说自己长得漂亮又是开心又是害羞,大庭广众的又觉得羞涩无比,当即红着脸扭头,不让阿朱二女见到。 阿朱早见着她耳根通红,知她见羞,便即掩囗胡卢而笑,又向郭友说:“表少爷脸皮确是与众不同,大抵是天生如此!” 郭友就点头,很为之认同。 天色近晚,见王语嫣头扭向一边还以为她生了气,便对她说:“语嫣啊!其实呢我这一趟给你带的礼物是这个呢,你要是不要啊?” 王语嫣一下转过来,也顾不上害羞了,惊喜的说:“真的?” 郭友说:“要不是它,我还不一定会走这一趟呢!见到了它之后,我就觉着这趟没白走。拿起来看看吧!它本就该属于你的!” 王语嫣双手捧起长剑,纤纤素手轻轻抚过,对这光彩夺目的装饰甚是喜欢,尤其是其颜色银白居多而更加欢喜。 “镲”的抽出半个剑身,一道光华便绽放开来。三女只见它寒光凛凛、波澜微兴如一泓秋水泛着冷雾,都觉着此剑不凡。 “秋水!” 吞口不远的剑脊上面刻有两字铭文,王语嫣轻声念出,开心的说:“果然是一泓秋水!秋水剑,好名字,好漂亮,好喜欢!” 又对郭友说:“郭家哥哥,嫣儿好喜欢!” 少女的心思缜密,这些大胆的话往日哪会敢说得,此时却大胆说出也无妨。大家都看得出她喜欢的不得了,也听的出她欢喜的不得了,哪个会多想? 郭友笑着说:“喜欢就好!施展一下吧,让我看看你苦练的成果。” 王语嫣点头应下,抽出长剑在手,走到空地上,一招一式便自手上绽放开来,真个是身形洒洒如翩鸿,剑影漫漫如惊龙,这一番施展,直把她这一段时间的狠心练习都显现出来,剑招熟练,根基踏实,功夫硬是下的足。 九剑施展完毕,郭友拍掌称赞道:“有心无意不是诚,用心用意真善美。语嫣啊!你很是不错,我很满意!是该教你新的东西了。” 说完便从怀里取出那布包递给王语嫣,对她说道:“这是我自一处山崖下得到的,内有一部内功心法一部轻身功法。当初我传你的只是粗浅的内息吞吐之法,可废去修这新的心法和轻功。功法先别打开,等晚上回房后再看并且熟悉它,明早我为你护法废功重修,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语气已是严肃的很。王语嫣虽不明却听话的点头应下。 郭友见她答应便松了口气,脸色也轻松起来,转而与三女又聊起了云南之行的一些逸事趣闻,逗的三女娇笑连连。不久后,阿朱与阿碧见天色开始暗了下来便起身告辞,郭友与王语嫣送走她们后便去膳厅。用过晚晏后,郭友自回院子,王语嫣则回了闺房。 第31章 有人告诉过你似天仙吗? 夜,星稀,月皎。 曼陀山庄。 闺房中,王语嫣将长剑搁放在桌上,从怀里取出了布包。 许是年代已久,白绸布已有些发黄,边上似被裁剪过断口处略新,却是郭友切去了一大段无用废话。 绸布上还残留一股淡淡的茶花香味,甚是好闻,却是沾染上大理王妃刀白凤手上的茶花油。王语嫣不知其里,轻轻解开,便露出了那卷帛布。 取过帛布在桌上展开,当先便见着《北冥神功》四字,字迹娟秀有力。继续摊开读下去,没多几下,王语嫣忽的“啊呀”一声惊呼挥手跳将起来,羞涩无比,目光闪躲,再不敢望向布帛,一颗心只呯呯的急跳,面红耳热,身子腿脚不住发软。 想起之前郭友郑重的交代“回房后再看”,王语嫣这才明白,难怪他要如此说了,原是知晓其内不堪。 王语嫣一想到此,又想起布帛里的内容,当真又羞又惊又气又怒。 羞的是那布帛里的图形无有片缕,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便连那儿……那儿竟也画的活灵活灵,怎不叫她感到羞耻? 只是,为何那图里的面容却与自己九分相似甚或是一模一样,就像是自己…自己那样…那样坐着给人画下来似的,这如何不叫她心惊不已? 大骗子,大色胚,无耻的混蛋,气死我了,啊啊啊!气死我啦! 好你个郭友,你有胆子偷画,你就没胆子开口表白吗?难道是要我一个姑娘家主动?你敢画,难道就不敢说了吗?死郭友,坏郭友,打死你,我打死你啊啊啊啊! 发泄了一阵子后,又是想起图形里有道绿线延伸,还有注解说着途经的穴道名称,知道便是功法运行走向,接着就想到:他不会是一边画着一边想着我的…我的身……身子的穴位吧? 一想到此,羞愤又涌上心头,又是一阵啊啊啊的发泄后,才颓然扶着桌子坐下。 王语嫣怔怔的望着那被她惊慌打翻开的帛布,忽然流下泪来,哭道:“我不干净了…呜呜…以后叫我还怎么做人?以后还怎么面对你……” 她心想:“我是喜欢你的,先前你说过何为喜欢,后来我慢慢的就懂了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说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几天我彻底的想清楚了的,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上的。我一直不说,只是想要你开口,想要你的一个承诺。” 从前或许是疯狂的迷恋着某个人,但若一个少女遇到这么一个人:他有趣、温柔,会逗你笑,会陪你度过寂寞;他与你性情相合,志趣相投;他的笑能温暖到你,他的强大能令你心安!试问哪个少女不会动心呢? 感情最是令人难以琢磨,它既不会轻易让人控制着喜欢上一个人,你也难以控制的爱上一个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一如王语嫣此刻,她想道:“那天你忽然说要走,我便觉着天陷地塌,是因为不舍,因为眷恋。我舍不得你离开,我才刚学会真正喜欢一个人,就尝到了分离的痛苦。可是你也终于是走了,走的悄悄的。你知道吗?我哭了一整夜,痛恨你的离开。只是你离开的第二日,我就开始思念了;你离开的第三日,我发了疯的思念。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刻,我越来越想你。我是真的动了心,也知道了那三个是什么,你说过它不能轻易的说出,我便默默在心里说。我只想要你开口,对我说出那三个字,你为什么没有说呀……” 爱情让人甜蜜,也叫人痛苦,有一天你若真的动了心,便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王语嫣忽尔暗道:不对! 她喃喃道:“难道是…这难道就是你给出的答案?你也喜欢我的,只是不敢说,是吗?所以给了这个答案?!” 渐渐的,她的眼里有了光,那光越来越亮,她忽然坐正,口中说道:“你是想借着这个来告诉嫣儿,你喜欢我!对了,武功…武功!是了,武功!你武功太高太高,要我追赶上才行,所以你要我练武,又给我这个,是承诺于我,对吗?” 她眼睛彻底亮了起来,嘴角唅笑,眼里笑意连连再也止不住,只觉心花怒放,起身在屋里打了几个旋。 刚刚的无名火气和委屈通通消散,王语嫣念头通畅,浑身轻松无比。她回到桌旁坐好,拿过来帛布,娇嗔道:“哼!我明明是大姑娘人家,你却偏偏画个妖媚样子,大白痴!坏人!”虽是娇嗔,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研读起来,将那些穴位用心记下,不虞偏差错漏。 通篇读完,又把图形穴位走向记多一遍,对照后才看向帛后最后所记载的功法。见它多是周易所言的方位名称,不由庆幸自己从前读过的书了,果然是读书百遍,其义自现!不禁自骄自傲的想道:哼!大坏人,你可想不到我读书何止万卷,今日全用到啦!哼,明日定叫你吓一大跳! 少女想到这里,心底雀跃。一想到明早见他又觉羞涩万分,又是想道:哼,小姑娘小姑娘,我是大姑娘啦!坏人,嘴里偏要作怪,就不会正经说个好话! 收起布帛,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难以睡下,只觉着这时间太长过的太慢,胡思乱想一大会,才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睡着了。 晨早,郭友便差人去叫王语嫣,过了大半时辰后,才见到她扭扭捏捏的挪步过来。 郭友挥手招呼道:“语嫣快来准备。” 王语嫣一见他就大羞,原来的挪步也化作小碎步,双颊酡红,好在低着头郭友看不见。 好容易才挪到郭友身边,才期期艾艾的问道:“那个,秘籍……” 郭友打岔道:“放心,正正当当在山洞里捡的,没毛病。” 谁问你这个啦!王语嫣气道:“那图……” 郭友直接问:“都记下了吧?运功路线都熟悉了吧?” 王语嫣脸都要鼓成包子了,跳着脚气呼呼道:“记-下-啦!” 郭友柔声说道:“那就好!来,背向着我盘腿坐好,等下我会以真元护住你各处脉络,这样你散功时就不会那么痛的了。放心,只会是一点点,就像蚊子叮了一下,很快就好!现在,放轻松。” 郭友指示着王语嫣坐好,又叫她笃守心神,别的的一概交予他便是,跟着伸出双掌,一手贴着后心真元缓缓探入护住心脉及中丹田各住大穴:另一只手却贴着她的小腹,真元护住气海及奇经八脉。 王语嫣身子发烫发软,腿根都发痒,脸蛋像烧开的水一样烫的快冒烟,脑袋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处,整个人又羞又怯,哪还顾得上什么心神不心神的了。心里一个声音不停在说:他碰到我了,他碰到我了!怎么办,怎么办? 蓦地感觉身子一震,体内传来一丝疼痛一闪即没。跟着感到自己苦修来的内息破闸似的泄出体外,点滴不剩,整个人虚虚荡荡的,身子一下无力的软倒到郭友的怀里。 他的身子好温暖,胸膛好宽广,那味道真好闻! 不对! 王语嫣忽然醒悟过来:我不该这般想的,我应该起来才对。 王语嫣挣扎着想坐好,却是半分力气也无。郭友却早在她软倒时便收回了手,此时正扶着她坐好。 “语嫣!” 郭友喊她,王语嫣娇羞的“嗯”了一声,抬头风情无限的望着他,看的郭友心里一荡,差些走神。 郭友忙回神,正色道:“语嫣,用手指贴着我的掌心,运转功法。我会一丝一丝的渡出真元给你吸取,我不喊停便一直运转,听好了吗?” 王语嫣乖乖巧巧的点头应下,勉力伸指搭上郭友的手掌心,忆起功法口诀运转,不一下便觉指掌接触处,有着一丝丝的气息渡来。那气息温驯、精纯、浩大且源源不断,方一进入自己的丹田便被吸收、转化。原本干涸的气海立时像甘霖淋下滋润,一丝一丝的真元渡入,一丝一丝的积蓄着,慢慢的从一滴到十滴,从十滴到百滴渐渐汇成一道小溪。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甚至变得更有力了,内息淌涌,整个身子暖洋洋的好舒服! “好了,语嫣!” 郭友闭止了内息,喊住了王语嫣,叫她再运功检视一遍自身,看有无不妥之处。 王语嫣不舍的抽回手,默默运功,自觉内息所过之处并无不妥,便停了下来。 郭友起身走到摇椅躺下,对她说:“以后几天,我会每天渡个三五年左右的内息给你吸取,然后你再练习凌波微步。这样可以一边熟悉步法一边壮大内力。现在开始吧!” 王语嫣正是情意绵绵之时,还以为可以坐一起说说话诉诉衷情什么的,却不料他这般说话,当即受气包似的鼓着粉腮,气哼哼的跑开,迈步练了起来。 一趟走完,王语嫣惊奇发现自己的内息竟有所壮大,登时好奇的又练起来,却越走越入迷,越走越舒服。 郭友看着院子中的身影,见她动静相宜,迅如飞枭,一动一静间婉约妤雅,如九天仙姝临凡,婀娜婷婷,翩翩纤纤。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渡气,吸收,转化,练功,不知不觉间王语嫣已身怀三十年内力,凌波微步熟习,俨然是一江湖小高手了。郭友更是逗趣王语嫣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的好似天仙!” 王语嫣倩笑嫣然道:“当然有啊!” 郭友奇道:“哦!谁呀这么有眼光?” 王语嫣就说:“是你!” 羞涩褪去,心里有了依托,娇柔柔的少女偶尔也会变得大胆。 再次见到段正淳,已是回庄的第八日。 这几日王夫人压着他日夜索取,似是要把失去的十几年通通一股脑的补回来。段正淳苦不堪言,被鞭挞得连救命都没力气喊了! 今日才好不容易劝住了她,便寻了个机会脱了身,却是跑郭友这儿了。 院子里,段正淳眼窝深陷,黑眼圈严重,脸色发白,正在诉苦:“郭小友,快帮帮我,想个法子吧!再这样下去可真完了。” 一开始,郭友还以为是国宝成了精人立走路呢,仔细看才认出是人。此时就笑着说:“老段,你不行啊!才五天就趴下啦!这样不好。男人,不能对自己说不!是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段正淳气的白脸都变绿了,吼道:“快点!” 当初一路过来,段正淳早就发现,郭友这个人虽然武力强大傲绝世间,但是非分得很清,人也随和甚至是随便。平常说话虽是不分尊卑,但该有的尊敬与礼数他却一点没少,是个可以交的朋友。加上与王夫人私下聊起,王夫人更是连当日那番造反论调也原原本本的和盘托告,他更是笃定郭友定是游戏人间的天上谪仙人!因着这些,他才一大早过来想求个法子使。 郭友笑吟吟的给他递上盏热茶,说:“别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看,烫嘴了吧?” 段正淳被茶汤烫的舌头都伸出来了,郭友待他缓过后便说:“有人跟我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段正淳细细品味了一下,颔首道:“这话虽浅白,但个中味道却深,好句!” 郭友就说:“是呀!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以后的苟且呀!” 段正淳一下噎住,恼羞成怒就要发作,郭忙按住他,说道:“办法有!” 段正淳就安定了,静待他说下去。 郭友说:“女人这种生灵,最是难懂与多变的了……” 刚说到这,院子外就传来阿朱的声音:“表少爷,我们可听到了哦!”跟着便见阿朱带头,阿碧、王语嫣随后一起入来,待见到段正淳,忙万福喊了声“见过王爷”。几女都在几日前见过段正淳因而认得,王语嫣行了个礼低声喊了声“爹爹”就来到了郭友身边。 郭友请了三女坐下,施施然说道:“不是坏话,前后都说得。言归正传,老段啊!现在能救你的人应该正在路上,过阵子便好了!你现在伏低做小,多讨好讨好我表姨母才是正经事!” 几人好奇看来,段正淳皱眉不解道:“谁还敢从你手上抢人?谁能呀?” 郭友眉毛一挑,说道:“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那如果一山有两只母老虎呢?想想?最后会是山得了便宜?还是母老虎得利?” 段正淳身子一顿,若有所思,只是近来憔悴太多,还有些抓不住内意,郭友见此,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小姐姐!” 段正淳眼里精光一现,马上想起了,跟着又想到,于是笑吟吟的道:“哈哈!多谢多谢!” 旁边三女一头雾水,阿朱疑惑的说:“表少爷,你们到底在讲了什么,云里雾里的,打禅锋么?” 郭友两人闭口不语,只是不住请茶。 茶过三道,阿朱又说起:“表少爷,刚才就听到您说女人这种生灵什么什么的,怎么,表少爷很懂?” 他懂个鬼! 王语嫣暗骂,睨目瞪他。 郭友激灵灵的头皮紧,忙一本正经的说:“我连自己都搞不懂呢!阿朱你可别害我。” 王语嫣就幽幽开囗道:“唉!郭家哥哥,女人到底怎么啦?” 郭友立马说“女人是这世上最亲爱的、最可爱的、最敬爱的人了!谁敢说不是,我马上打烂他的嘴。是不是呀老段?” 段正淳强忍着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拇指,点头道:“你说的对!” 几女这才放过,王语嫣娇嗔道:“哼!跟个小孩似的。” 郭友摇头晃脑,得意的道:“俗话说,男儿至死是少年!不管是田头老翁,抑或是高官耄耋,都是改变不了的。” 见几人呵呵笑,便说:“怎么,你们都不信?” 众人摇头。 郭友想了想,便说:“小孩子都爱玩泥巴,可以说,只要是男的,不管年纪多大,成就多辉煌,他们小的时候都玩过泥巴。” “那么,各位美丽的女土,假若你们脚下踩了一坨泥巴。” “咦惹!” 三女打了个激灵,齐齐变了脸色。 郭友一指三女说道:“你们自己看看,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了。” 郭友指着自己说:“我这么给你们说吧,即使我到了八十岁,只要我面前有一坨泥巴,我最先想的永远是:不知道它摔起来响不响?” 三女先是愕然,旋而笑靥如花。 正笑着,一旁的段正淳忽然大声道“不对,还是不妥!万一二虎联手了呢?” 郭友捂着额头无语道:“我的大爷哎!你是谁?你是王爷,大理的镇南王啊!你的手段呢?你的策略呢?统统喂了狗啦?” 段正淳面色一正,说道:“这怎可以?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郭友对三女说:“接下来的话太卑鄙无耻,要不你们先回去?” 王语嫣冷哼一声,纹丝不动;阿碧本已站起半身,见此重又坐下;阿朱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更是不会走了。 郭友无奈,只好打了个预防说:“语嫣啊!先说好,我好端端的晒着太阳,是你爹爹先找我的,我是不愿在太阳底下耍诡计的,等下听完不带生气的啊!” 王语嫣不置可否,郭友便说:“女人有三大法,专制男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三女瞪大眼睛,似发现了新大陆,双眼放光。 郭友还在说:“女人使得,那男人也使得!老段,女人为什么都爱小白兔、小猫儿、小狗子?就因为听话呀!你呢偶尔撒个泼,撒个娇,反正也是自家人没啥丢脸的。做人丈夫做久了,偶尔做个小奶狗,多有新鲜感呀!” 段正淳脸皮老不自在,咳了下说:“那个,说正事,说正事。” 郭友索性放开了说:“到时候她们肯定会吵嘴,说不定三两下就动起手,你呢就瞅准这将打未打之时跳出来,拔剑就横在脖子边,呐,就像这样,这垟。” 或是嫌说的不过瘾,郭友起身拉着王语嫣就演了起来。 第32章 嗨!小姐姐你好吗? 曼陀山庄,郭友院子内。 王语嫣手持长剑,横在郭友喉间。 郭友表情凄苦,热泪涕流,深情的地对王语嫣泣道:“你是应该杀我,我也应该死。” 他靠近剑锋,贴住。 悲伤的哀道:“来吧!你的剑就这么的轻轻的割过去,就像你说的那样,爱的那么累,就算长生不老又怎么样?不如去死。” 郭友情真意切,脖子就往剑上撞去,王语嫣吓的剑猛然缩开。看着他伤心欲绝的神情,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郭友又走近来,对她哀哀的说:“你为什么要躲?生亦何欢,死又何悲!来,杀了我吧!尘世间的一切对我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只是在死前,我还有些话想要说。可以吗?” 王语嫣眼睛一酸,泪水也流了下来,哭道:“你说,你说啊!” 郭友流着泪水,目光深情,一脸诚挚的说道:“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等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尘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了。如果上天能够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对你说——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王语嫣“哇”的一声大哭,那柄奢美的长剑从手上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扑入郭友怀里,头枕着他,一双玉手抱的太用力,连青筋都现出来了。 眼泪水很快便湿透了郭友的衣襟,郭友轻拍玉人,劝抚道:“语嫣,语嫣,好了,不哭了啊!不哭了。是我错了!咱不哭了,啊!你是个大姑娘了,再哭可要成大花猫啦!可就不漂亮啦!” 王语嫣缩在郭友的怀里,闷着脸瓮声瓮气的说:“你才是大花猫!你才丑!大骗子!大坏蛋!” 郭友忙陪着不是说:“是是是,我最丑,我最坏了!快起来吧!你爹爹他们可都在笑话你呢!” 王语嫣“啊”的一声惊叫,这才想起还有人在,慌慌张张的松开手,三两步就出了院子,却把凌波微步用在逃跑上了。 郭友无奈一笑,捡起剑回鞘放好,两手交叉抚胸,向目瞪口呆的三人行了个谢幕礼。 重新坐回躺椅上,郭友对三人说:“嗱!现场演示,一哭,二闹,三上吊。学会没有?” 段正淳眼角直抽抽,怒道:“你演示就演示,你弄哭我女儿作甚?” 郭友玩味一笑,道:“在场的有两个是你的女儿,只有语嫣会使剑呀!” 三人一滞,你望我,我望你,段正淳惊疑的说:“两…两个?我的?谁?” 郭友问二女:“你们谁身上有个金锁片?肩头刺了个段字?”一听这话,阿碧一下子望向了阿朱,口中说道:“阿朱姐姐!” 阿朱手足无措,张口结舌,只觉慌的很,就见郭友对她说:“你的母亲姓阮名星竹,是个温柔的女子,也和你一样娇俏可人。你的爹爹就不多说了,虽然他现在在你面前多有不堪,也无甚么光辉的形象了,不过,总算也是叫你知道自己的来历了。你应该开心的笑了!” 阿朱强笑道:“表少爷,我…阿朱谢谢你!我是该笑的,只是…只是…” 郭友摆摆手,对阿碧说:“阿碧姑娘,你扶着阿朱姑娘去和语嫣说说话吧!今天就别回那边了,你们仨姐妹留庄里过夜聊天吧,愿意吗?” 阿碧甜甜的笑道:“阿碧愿意的。表少爷,那我们先过去啦!” 送走了两女,段正淳惭愧道:“当初星竹刚生下……” 郭友打断道:“我知道的,老段!反正人我给你找到了,现在你还恼我当初闯你王府劫了你过来不?” 段正淳苦笑道:“我简直该多谢你才是,哪还会恼?” 郭友笑道:“那就算我俩扯平啦!我劫你来江南,送还你一个女儿,大家无拖无欠了。那么我们该继续说母老虎的事了。” 段正淳奇道:“方才你不是演示过了么?怎么还有?” 郭友就说:“这才哪到哪呀!” 想了想还是决定说清楚些好,于是说:“你最好是发个信给小镜湖,反正也不远。秦红棉肯定是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三个女人一台戏,你再来上那么一出,先唬住三个女人,到了晚上把三个女人全扔你房间里,第二天能不能和平相处可就看你的了!” 段正淳羞耻的很,实不知这小子竟无耻至厮,竟连这些混帐话也说得出口,当即骂道:“卑鄙啊你!太无耻了。” 郭友两手一摊,说:“办法给你了,做不做随便你喽!反正不是我受罪。” 段正淳愤愤起身,郭友又说:“对了,你抽空和表姨母提一下,把阿朱阿碧的身契要回来!那慕容家也配?呸!” 段正淳点头表示知道了,抬腿便走,快出院子时又回头道:“混账小子,以后离我女儿远些!我怕你带坏了她们。”说完便真的走了,留下一脸无辜的郭友。 郭友啐道:“要不是你浑身轻松的,我差些还信了!过河拆桥,丧良心啊你!” 郭友骂骂咧咧的躺下。 阳光正好,风正爽,适宜睡一觉! 随后的日子,郭友无所事事,成日里不是和踏雪在后山撒欢,就是去湖边钓鱼,要不就是听阿碧弄箫抚琴。对的,郭友送的那张残琴续上弦了,音色奇绝,奏出的曲子相当出彩,听的郭友甚是满足。 偶尔带小菜鸟王语嫣外出邻省剿匪攒经验,有时也会带上阿碧阿朱。通常是上门切磋,有时撞上些衙内仗势行凶,郭友就半夜放飞剑斩了。是的,三女都知道郭友腹内有柄飞剑,第一次带王语嫣飞的时候,她居然腿软,全程缩到郭友怀里不敢出来,阿碧二女还好些,阿碧甚至是唱起曲儿飞了一路。 就这么一个多月就过去了,日子过的平平常常,朴实无华,且枯燥。 这一日,三女正在郭友院子里说话。阿碧抚琴,阿朱煮茶,王语嫣手里捉了个知了剪去半翅,正放在桌上逗弄着。 郭友万年不变的躺摇椅上。 “表少爷,饮茶。” 阿朱递过来一盏清荼,郭友接过手上,对她说:“阿朱姑娘,你们现在可不再是什么丫环了,你们是正正经经的皇女啦!” 是的,阿朱阿碧的身契早就要过来了,段正淳甚至认下阿碧做女儿,皇族谱内添了名的正儿八经的大理郡主。 阿朱笑着说:“阿朱知道啊!可是阿朱又不会像阿碧她们那样喊你,还是表少爷顺囗些。”郭友便只好由她喊了。阿碧放好琴走过来坐下,对郭友说道:“生哥儿,爹爹今日没来找你啦?” 当日段正淳认下阿朱和阿碧后,让她们莫再以奴婢自居。阿朱表面答应,私下还是称呼郭友为表少爷!阿碧听话,就问郭友,郭友对她说:“小时候多病,师娘给我契了观音神,所以我小名叫观生,你既入皇族就不能喊什么表少爷了,被人听到了不好,叫我生哥吧!”称呼就这么的定下了。 郭友笑的眉飞色舞,对三人说:“你们的爹爹和娘亲正在玩游戏,这两天是没空来我这儿啦!哈哈!” 郭友的神念早笼罩山庄,后厅那边现在正到了精彩处。 那边段正淳正上演苦肉计,完全照搬当日郭友演示的剧情和台词,唬得三女一愣一愣的齐齐上前劝。双方拉扯一番后段正淳扔开剑,两手舒展将三个女人揽在怀抱里深情倾诉,着实赚了一波又一波的眼泪水。郭友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收回了神念对阿朱说:“阿朱姑娘,你有个新妹子来了,再添个杯子。” 阿朱对这种神奇事已平常心,闻言便取了个杯子斟了茶,静待“妹妹”过来。 约过了十余息时间,莫婆婆领着一个黑衣蒙着面纱的女子过来。郭友挥手招呼道:“嗨!小姐姐,又见面了,你好呀!” 那女子本是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模样,闻言一眼便见着了郭友,往时情景登时涌现,便见她黛眉一竖,叱声说道:“好个小贼,原是在这里!与我死来——”那原本垂下的手里忽然就多出一把剑,纵身一跃,持剑便刺了过来。 “铮——” 出鞘声起,王语嫣走过两步,身子如飞天仙女一般凭虚而起。手中长剑使了个“破剑式”,剑花朵朵,只两三招便搭着剑身绞了两绞,那女子受力不住登时失了兵器,被王语嫣一手搭上肩膀麻筋,立时擒下了。 王语嫣收起剑,放开女子,好笑道:“妹妹,非是姐姐欺负你,实是那小贼出手极重。妹妹刚来不知,姐姐只好拦住你了。希望妹妹别怪姐姐!” 女子茫然说:“你,你的武功好高好漂亮!” 王语嫣嘻嘻一笑,说:“姐姐以后教你,你想学不?” 那女子回过神,眼神缩了缩。实在是武林中各家看家本领都往死里藏,轻易不外传,如何这人甫一见面却要教人绝顶武学码?她的武功得自师傅所授,本也是上品武学,不想三两下便被缴了械便可知这人的武学水平如何了!这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定是学的顶级武学,就这么轻易的授予自己? 不管黑衣女子如何想,王语嫣拿起地上的剑递给女子,又拉着她来到桌边坐下。 莫婆婆过来与众人见了礼后,对郭友说:“夫人吩咐老奴带清姑娘过来一起认识认识,说说话儿。表少爷,老奴先退下了。” 郭友忙起身送她出门后才回来,刚好听见几女在问女子姓名,张口便答:“你们称呼她清妹妹婉清妹妹都行。” 话音一落,六只眼睛都瞪着他。 郭友头皮一紧,知道犯了忌讳,忙嘿嘿笑着缩到躺椅上,闭口噤声。 阿朱倒还好,正笑吟吟的帮众人添茶,王语嫣却瞪着郭友嗔道:“郭家哥哥,不许打扰。” 郭友忙用手在嘴上划过,表示收声。 三女又与黑衣女子说起话来。 郭友闲的无聊,干脆闭目歇下,渐渐的睡着了。 三女声音顿时小了几分,阿碧温柔的对那女子说:“妹妹,我叫阿碧,你叫什么名哩?” 女子往时只得好友一个,再无旁人,此时也感受到三女的好意,戒心渐宽,便说道:“我姓木,叫木婉清。” 王语嫣吟哦道:“水木清华,婉兮清扬。婉清妹妹,你的名字真好听,以后我便这么称呼你了,可以么?”见她点头便又说:“我姓王,叫王语嫣。”木婉清便叫了声“王姐姐”。 阿朱刚好放下茶壶,便对她笑道:“我呢年纪应是最大,我叫阿朱。”木婉清又叫了声“阿朱姐姐”。 几女认识过后,阿碧便问起来:“婉清妹妹,生哥儿怎么惹你生气了?” 木婉清不解,王语嫣便指着郭友解释说:“那小贼姓郭名友字师益,小名观生。是个大恶人,你以后不理他便是。” 木婉清欣然应下,对王语嫣认同感更足,自是因为她也觉着那是个大恶人。 木婉清对阿碧说起大理王府中的那一剑,末了说道:“这小贼定是故意要显露我行藏。”三女纷纷帮忙讨伐起郭友来,引得木婉清好感大增,心里边热乎乎的好不温暖。 要知道,她自小与师傅相依为命,少与外人接触,更是被耳提面命,要为师报仇。平日里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加上师傅的影响下,对外人戒心极重,由此也养成了一言不合即拔剑的样子。看似泼辣,实则是对外界的认知不全而造成的排斥心理。阿朱多聪明多伶俐的人儿呀,带着两女三言两语便收获木婉清的好感,又以郭友为突破点,迅速的获得了木婉清的信任,打开了心防。一时间,四姐妹聊的热火朝天,感情迅速升温,比好姐妹还要好姐妹的样子。 姐妹们正说到开心处,院子外得得答答的啼声传来,跟着一声长嘶声中,踏雪摇头晃脸的跑了入来。 木婉清“啊呀”一下叫出声来,一双眼亮如点漆,妙目中露出喜爱之色。委实是踏雪的毛色太过耀眼,全身都在泛着金闪闪的华光,绸缎一般油亮的身形硕长,四蹄硕大有力,比之她的黑玫瑰胜过好多,叫她怎不喜爱! 王语嫣脸色一下苦了下来,唉呀呀的叹气。木婉清不明所以,阿朱就笑着解释道:“没啥,就是语嫣要挨打了。”也不多说,只叫她看下去。 郭友就被踏雪推醒了,一看天色便对踏雪说道:“好踏雪,你先一旁躺会儿,等下和你去玩。”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左右晃了晃腰和头,对着王语嫣说:“自觉一点啊!” 王语嫣恼火的给了刮了他一眼,撅着嘴起身,抽出长剑在手一步一挪的走过来,在郭友对面十步外站定。 王语嫣持剑摆了个架势,忽然说道:“坏人,这次你不许打我这里。”却是指着腰部以下大腿以上。 郭友唤出灵剑悬浮身前,挖了挖耳朵,说道:“安了。” 王语嫣当即右脚斜步一踩,身形变幻向前,却是由“归妹”走“夬”位,动作迅疾在身后拉出长长一串身影,浮光掠影一般现身在郭友左侧,提剑便撩。 郭友捏着指诀微动,灵剑挡下跟着剑身翻了个跟斗旋斩,王语嫣脚下一转已从“夬”位换了“履”位,身子滴溜溜的在郭友左后方回手刺剑。“叮”的一声,却刺到灵剑剑身上,王语嫣也不停留,身形又换,一阵变幻后出现在郭友身前,手中长剑抖动,剑尖虚忽不定,已是锁住郭友左胸三记大穴。。 不料灵剑绕着郭友一旋,绞着王语嫣的长剑顺着右手臂直上,剑身翻横连拍,“啪、啪、啪”三记肉响夹杂着王语嫣的痛呼响起,便见到王语嫣身子顿住,左手猛揉痛处。 郭友皱起眉头,不满的说道:“喂!你干嘛?生死搏杀呢你居然揉手,谁教的?” 王语嫣泪花都涌出来了又憋了回去,放开手忍着痛,心里恨死他了。便见她贝齿紧咬,手上恨恨的持了剑,脚下方位连变,踩“中孚”,过“雷泽”,长剑斜刺郭友左胁,一击不中,脚下再变“山蹇”,拖剑横掠郭友长腰,再击不利,毫不犹豫换“巽风”,却是平平切向郭友双腿。 那边阿朱阿碧在娇声给王语嫣打气喊着“彩”,一旁的木婉清看的双眼清光涟涟,却完全跟不上王语嫣身形的变换速度,往往是一片掠影跟着一片掠影。只见得场中大袖飘飘,衣袂扬扬,剑光浮动,竟连出招都看不清楚,剑会刺向哪,斩向哪,掠向哪都一概看不见,只有被那把飞剑挡下才勉强猜出招式方位。 木婉清耳听着院子里王语嫣不语响起的痛呼,心戚戚然的问两女:“两位姐姐,王姐姐往常都是这样练剑的吗?” 阿朱笑着说:“语嫣平时是一个人练招,然后午后表少爷给她喂招,说是什么要打人先挨打、挨的打多了打人也利索之类的歪理。幸好我没学剑,不然这时候喊痛的还要加上我了。” 阿碧笑咪咪的在一旁猛点头。 木婉清若有所思不再说话,眼睛紧紧盯着场中,努力想要看的清楚些,一会儿却放弃了,无他,太快了,跟不上。 王语嫣痛呼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郭友叫停,忙一拐一拐的过来,一屁股重重的坐在石凳子上,长长的松了口气。身上无处不痛,却不想再揉,因为完全揉不过来。 郭友收起剑走了过来,拉起她的手臂为她活血舒筋,看的木婉清两眼大睁,差些又要抽剑。 待王语嫣手上气血通畅无碍后,郭友输了一道真气给她吸收,便坐回躺椅上,开始总结起来。 “总的来说,进步很大!” 郭友开口先夸了一句,王语嫣喜笑颜开,连身子都轻了几分。 “但是!注意但是——” 郭友敲了敲扶手,提醒道:“速度方面仍是不够快。身法、剑速、反应有待加强!目前就这些,多加练习就好。” “关于王语嫣同学的学习精神,值得鼓励与肯定!阿碧阿朱,你俩要多向她学习。” 阿朱、阿碧捂着嘴笑嘻嘻的应道:“知道了,表少爷(生哥儿)!” 木婉清疑惑的插话说:“你们…这还叫慢…的吗?” 郭友撇撇嘴道:“等到她什么时候打到我,什么时候能称快。” 又对王语嫣说:“创出《独孤九剑》的那位前辈在他那个时代,曾打遍天下无敌手,落寞归隐!我也不指望你真去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别人来打你的话你有能力自保甚至是保护你身边的人,这也是我教你的目的之一了。今日的痛和汗水,往后会证明是值得的。” 木婉清一旁讥道:“打遍天下无敌手,能打得过天上的吗?” 阿朱等人忍俊不禁,王语嫣笑着摇头道:“天上的不归我管呀!” 郭友也笑,笑完就说:“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须尽低眉。剑客,一往无前!若无一击必中的信心,若无有死无生的决心,手中的剑也就称不上无坚不摧了,更别说什么打不打的过了。须知生死一线,全凭心念。又说虽千万人吾往矣!说的都是信念与决心。” 阿朱请了茶,忽然发觉木婉清还是面纱蒙着脸,这才醒起一直忘记她从进来就没脱下过,便说:“婉清妹妹,脱了面纱喝口茶吧!” 王语嫣也暗道自己失礼,便说:“大热的天,戴着也不方便,来脱了吧!” 说着,手已伸了过去就要揭下。 郭友吓了一大跳,猛然大喝道:“不要……” 木婉清与众女谈的忘我,颇为投缘,早已放下戒备,连王语嫣伸手过来也未反应过来。王语嫣捏着面纱一端被郭友的大喝吓了一跳,茫然的回头,手却下意识的一抽—— 木婉清的面纱就捏在她的手上,晃晃荡荡的随风飘动。 一张绝世无双、倾国倾城的脸蛋出现在大家面前。 众人但见她脸如新月清晕,肤似花树堆雪,秀丽绝俗,活色生香,娇媚万状,依稀是天上广寒仙下了凡。下颚尖尖,脸色白腻,光润晶莹,一张樱桃小口灵巧端正,嘴唇甚薄,容光清丽 ,真乃天下间极为少见的绝色美人! 众女自觉不如,心底竟生不出丝毫争妍斗芳之意。 郭友—— 郭友早闭了眼,甚至是取了条粉色绶带系上,重又做了个死瞎子。 死瞎子低着头摸索着悄悄走到踏雪身边,手刚搭上鞍桥,便听得“丝镲”拔剑声起,一道冷若寒冰的声音传来。 “你走一个试试!” 郭友顿时不动了。 那声音继续说:“你看见了!” 郭友激灵灵的分辩:“没有,没有!你看,我连眼睛都看不见呢!” 转过身,蒙着眼的郭友垂头丧气。 王语嫣吃吃问道:“到…到底…怎么…了?” 阿朱劝道:“婉清妹妹,这是怎么啦?怎么突然拔剑的?” 阿碧也着急的说:“婉清妹妹到底怎么啦?你先说呀!有什么事姐妹们都会帮你。” 木婉清厉声道:“那你走什么走?” 郭友马上答道:“我尿急。” 众女一阵脸红,若非境况不对,怕是要当场笑骂一番才是。木婉清脸上闪过丹霞,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既蒙眼,又悄声退走,定是知我的誓言。我也不管你是如何知晓,只是问你一句,你承不承认你看见了?” 郭友说:“我蒙——等一下!” 却是木婉清一下翻转手腕横剑颈边,大有一副你继续扯我就死给你看的决绝模样。 木婉清凄绝的说道:“在大理的时候我就打不过你,自然也杀不了你。或许你可以试试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郭友头痛道:“问题是,我啥也没干呀!” 木婉清幽怨道:“场中只有你是男的,刚好又坐我对面,现在你还不肯认么?” 郭友对还在举手捏着面纱的王语嫣说:“语嫣啊!帮忙啊!” 王语嫣只是太过震惊,以至于楞在原地,单只从两人只言片语中已推敲出事情真相:木婉清有誓言,哪个男子见了她的面容,要么他死要么她死,要么两人配成夫妻。 这是一个让她绝望到崩溃的真相! 人是她拉来坐下的,面纱是她揭开的。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她怎么帮?怎么办? 第33章 白云一片去悠悠 江南的女子,如同微雨中江南的小镇,恬静,婉约…… 六朝金粉,秦淮河边,浣纱溪畔,运河水边,轻吟着江南小调,盈盈走来。 从诗中走来,从画中穿过,低眉浅笑,发丝轻绾,柔柔的声音中浸润了千年不变的优雅。 阿朱柔柔的声音响起:“表少爷诚不欺我,果真是不二法宝!” 王语嫣奇怪的问她:“阿朱姐姐,你在说什么?”阿朱说:“那天你和表少爷演示的,你忘啦?” 电光火石间,王语嫣一下子全明白了。 那边郭友求助不成,只好点头承认。木婉清说:“那你娶还是不娶?” 郭友头涨的厉害,他说:“我——” “铿锵…” 又是一道剑鸣,王语嫣抽剑横在颈间,脸上似哭欲哭,声音哽咽说道:“郭家哥哥!” 郭友气的脸都涨红了,怒道:“你个白痴!我是这么教你用剑的?啊?把剑给我放下!” 王语嫣哭的梨花带雨,凄泣道:“我不!” 郭友只好深吸口气平缓了一下,缓缓的、轻轻的、柔柔的对她说:“语嫣最好了,天底下最最好的语嫣乖,听话好不好?先放下剑,咱们好好说好不好?” 王语嫣噗嗤一下哭着笑,笑着哭道:“不好!你要是答应了婉清妹妹,那我怎么办?” 郭友头大如斗,一个够乱的了,又添一个,急切间只好说:“好,好,应下,都应下,姐姐们,可以放下剑了没?” 两女对视了一眼,各哼了一声,手上却放下了剑。 郭友退后一步对两人说:“这种大事呢!我认为还是应该告知父母的,所以,你们要不先过去说一声更好些?” 两女又对视一眼,王语嫣眼神大亮擦去泪水喜的像只蝴蝶说:“好!郭家哥哥,你先等一会,嫣儿这便去!”说着就走。木婉清隐隐觉着哪儿不对,但见王语嫣都快要出院门了,急切间哪还多想,施展轻功三两下追上,一个跃身已越过姐姐,闪身疾奔。 院子里,郭友大舒了口气,见阿碧担忧,阿朱在笑,便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阿朱笑道:“表少爷恼我作甚嘛!” 若不是你提了一嘴,没准自己还能轻松脱身。郭友没时间骂人,只好对阿碧说:“阿碧姑娘,接下来麻烦你帮我照顾踏雪了,我先避开风头再说。” 阿碧担忧的说:“生哥儿放心,阿碧会好好照顾踏雪的。” 郭友又对阿朱说:“阿朱,你多看着她俩,别打起来成了仇人。你们多保重!” 说着,唤出灵剑纵身跃上,略一催动便扶摇直上,眨眼工夫便不见踪影了。 阿朱目送剑光远去,低下头对仍痴痴远眺的阿碧说道:“傻妹子,人走远啦!” 阿碧收回目光,忧伤的说:“阿朱姐姐,生哥儿他不会有事吧?去了外头吃穿怎么弄呀?” 阿朱摇着头说:“表少爷有没有事我是看不见了,你的事倒是看到了。你不去和爹爹说吗?万一以后她们两个不让你靠近表少爷呢?” 阿碧低下头,轻声说:“我出身低下,不敢奢望!” 阿朱笑道:“你可是表少爷开了口、爹爹亲囗认下、皇族谱上添了名的正经郡主,低什么低?你要是不敢去说,我可去说了哦!到时我要是说了什么珠什么胎什么暗什么结呀什么的,你可别怪我瞎讲哦!” 阿碧“呀”的一下红了脸,羞不可及,声若蚊蚋的说道:“阿朱姐姐!莫瞎说,害生哥儿为难!” 阿朱怜惜道:“我可怜的妹子!” 说话间,王语嫣和木婉清回来了,各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样子。 一见到她们那样子,阿朱惊道:“你们这是咋了?打架啦?” 二女“刷”的一下红了脸,皆不好意思的点头。 阿朱奇道:“你们不是去找爹爹的吗?爹爹怎么说的?他没过来?” 二女又是一下低头,脸更红了。 阿朱就追问两人干了啥了这个模样,又问见到段正淳没有,往时一到晌午都见他来院子,今日倒是奇了,临近酉时了都不见人。 王语嫣低低说道:“母亲爹爹都在后院…后院……” 原来段正淳使出手段唬住了秦红棉三人,又叫阮星竹帮手捉了两人入房胡天胡地的耍了大半日刀枪,直到段正淳弹尽粮绝方才鸣金收兵,几人草草穿戴一番就在后院里说着体己话,好好的温存温存。 没多久,王语嫣两女就兴冲冲的撞了进来,一眼正见到段正淳抱一个、背一个,旁边还靠着一个,正忘我的探讨男女口腔分泌物交互作用。 两女闹了个大红脸,再没勇气待着,又跑了出去。 回来院子的半路上,两女才想起所为何事,当即埋怨起来。一个恼她搅局不讲义气,一个恼她插队不讲道理,争争吵吵中不记得是谁先推了谁,于是动起手来。双方都没带剑在身,论拳脚功夫王语嫣不行,论轻身功法木婉清不行,比划了好大一会,二女竟打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才罢手回到了院子。 阿朱幸灾乐祸的架火:“你们就没发现少了什么吗?” 二女一抬头,便发现不见了郭友,正待去找,阿朱就说:“人早跑了!”又指了指王语嫣和木婉清,摇着头说:“你们可真够出息的呀!语嫣我还能明白,婉清你怎么回事?你和表少爷才见几面,就因为个誓言就栽进去,你是怎么想的?” 木婉清红着脸说:“我…我当时惊呆住了,就下意识的做了!” “下意识?” 三女一齐惊呼,好家伙,怕不是每天都要念叨一遍那个见鬼誓言,才会在面纱被拉下后下意识的照着誓言做的吧? “是的。” 木婉清点头如是说。 大抵每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会有一个藏在心里的或梦想、或志向、或目标、或誓言。而如果是一个不靠谱的娘带娃,可想而知会被养到多歪的地步也就不难想象了,似木婉清这般单纯的简直万年少见了。 单纯的不止木婉清,王语嫣拉着她的手向她道歉说:“对不起啊!婉清妹妹,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不?” 木婉清和她打打骂骂倒是促进了感情,此刻也问她:“姐姐,现在怎么办?” 王语嫣有些拿不定主意,便问阿碧和阿珠:“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去找他?万一他在外面出了点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阿朱笑骂道:“你的武功都是他教的,他的武功那么高,谁能伤到他?瞎操心!倒是你们几个,真想好了?就选表少爷?” 木婉清幽幽道:“我娘要我发的誓,我不能不从。” 王语嫣吟哦:“人生若只如初见。心动了,也就沦陷了!” 很多人都听过的一个故事:古时候的寺庙门口都挂有幡旗。有一天一阵风吹过,幡旗飘动起来。 一个小和尚就说:幡动了。 另一个小和尚反驳道:不是幡动,是风动。 老和尚说:不是幡动,也不是风动,是你的心动了。 幡动犹可扶,风动亦有止,心动了就再也难停下。爱本身没有对错,被爱是一种幸福!只是爱如果有那么多的回头路可走,人这种贱骨头又怎么会晓得珍惜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呢? 死瞎子兼贱骨头郭友此刻也在思考。 出来都有五天了,林子里的走兽都吃的差不多了,现在回去应该是没啥事了吧! 但转头又想到,再过十日便是中秋了,毕竟空着手回去也不好,还是得多带些礼物才好,不然怕是不好交代。 心里正在琢磨着去哪弄些与众不同之物,神念覆盖下忽见一男一女向这边摸来。 那女子生的娇娇柔柔、弱不禁风的模样,白净的脸庞轻蹙着双眉,说话轻声细气,三十徐娘的年纪,着一身白衣白裙,发髻插了朵茉莉花,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两人走到树后,就听到她娇滴滴的对男子说:“这荒郊野林的,全长老,你带我到这儿干嘛?” 那男子戴着兜帽,脸相方正,手脚干干净净,却作乞儿打扮,破衣烂裤,此时正笑道:“干!” 女子就“吃吃”的笑了起来,笑的波浪翻动,杨柳摇摆。便见她伸了只白皙手指头去点那个全长老的额头,笑吟吟的说:“死鬼,昨日才勾上,今日便迫不及待啦!你也不怕我家那死鬼知晓么?” 那个全长老回味的笑道:“美人儿,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哇!小康儿,我可是想了你整整一夜一日了,快让我抱抱!” 郭友简直无语! 有病吧!我好不容易躲个人还特地跑城外林子里,这对狗男女居然也跑这儿偷腥调情。林子这么大,就没别的地方了吗?非得跑跟前碍眼,简直污耳朵。 那边两人已滚作一团,那男人挺着个大白尻就要入巷。郭友正要收回神念,却不料那女人两手撑着男人的心口,嘴里气喘喘的说:“乔峰那个恶贼欺我太甚,我老大咽不住气,你几时帮我?” 郭友一下明白过来,这对狗男女肯定是丐帮九袋长老全冠清和马大元的老婆康敏。 本来这两人不来近前,郭友还懒的理会,毕竟山长水远的,加上一时也找不着人。哪知这两人竟跑眼皮子底下干偷人勾当,密谋阴诡。 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嘛! 郭友懒的再听,唤出灵剑,剑指一点。飞剑便破空而去,在两人脖颈间邃然掠过,“刷”的一下,两个人便分成四个身,到死还保持着欢愉。 “咄” 郭友啐了一口,道了声“晦气”,便翻身从树杈上跳下。 东海有遗珠,赠君解相思。嗯!这个可以有。 天山与云齐,雪莲生瑞兆。嗯!这个有点远啊! 崖州多松柏,入海擒大螯。呃!这个貌似会吓到阿碧呀! 山有芙蓉出九华,九莲山下照碧来。咦!这个,我是不是去看看此方的华山呢?也不知山上的老松树在不在了。 “唉!好难办呀。” 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做啊啊啊! 郭友苦恼的挠头,记得上一次这么为难的时候,还是在上一次呢! 神念探入戒指里左翻翻右找找,除了一堆金银外,还是一堆金银。哦,还有一堆宝石钻石,无量山崖洞里抠的,咦!这是…这不是那座玉像吗?送给语嫣正好!只是,还有那一大家子,咋办才好? 郭友在想,阿碧可以送送琴谱之类的,《春江花月夜》就蛮不错嘛!阿朱倒是有些为难,总不能捉个乔峰送给她吧?最头疼的是木婉清了,送不送都不好,送了吧!她误会加深,不送吧!别人都有,就她没有,到时候她再来个“架剑试问君可拦”什么的,就问你死不死的吧! “早知道当初该多找些字画武功秘籍之类的扔里头,要不然现在也不用费心费力的去想去找了。”郭友苦恼的想着,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林子,来到了一条大河边。 大河不知人间忧愁,终日奔波不休。青山卓约,樯橹飘幢,道是西边了极乐。歌舞几时休。 “得不到戒不掉忘不了。 逍遥地看淡就好。 你只要听自己的心跳 何必赶他人浪潮” 愁闷的时候,就哼个歌儿,这烦心的事呀它就没个尽头。 郭友正在哼着,却见大河上一艘楼船驶近,船头上有人在喊:“岸上的郎君,可是苏州郭师?” 咦!我好像用过这个名字哎。 郭友精神一振,便打眼望去。只见河上那艘楼船船头处,一中年儒生正朝自己挥手,登时想了起来,这不是那日漱玉楼里作诗的那人么? 郭友马上挥手回应,那船渐渐靠岸,有船工铺了船梯板连到岸上,那中年儒生站在舷口,抱拳邀郭友上船。 郭友上得了船,向他抱礼道:“兴柞兄别来无恙!小弟苏州郭师益,那日却是化了名,兴柞兄勿怪,勿怪哈!” 朱兴柞爽朗一笑道:“无妨,无妨!谁家上青楼用真名呀?老哥痴长岁月,姓赵名长贞。师益兄坦诚,愚兄当与你看齐嘛!哈哈!” 两人又重见了礼,一个口称“长贞兄”,一个说道“师益兄”,不一时气氛便烈,作忘年故交样,列座兴谈。赵长贞说起旧事,便说:“师益兄当日一首词出,满城皆思,名动京华,可谓少年国手,老哥我搜肠刮肚想出的句子,倒是可笑的紧!” 郭友好奇那日走后楼上的事,便说道:“长贞兄却是过谦啦!所谓国手什么的师益万不敢当之。对了,那日长贞兄可曾入了帷后?” 赵长贞苦笑一声,道:“却是不曾。” 郭友这可奇了,花房在侧,掀帘可入,这人却怪了,忙问道:“哦!这又是为何?” 赵长贞叹道:“无他,自是长贞自愧不如,不敢受之,因而师益兄走后,长贞亦是离开,自然不曾入内得见佳人了!” 郭友揖礼说道:“长贞兄大丈夫是也,倒叫小弟惭愧了!” 赵长贞忙扶礼道:“哈哈!师益兄却不必如此,愚兄虽不得见花魁,倒见着了黄涪翁,可是有了一番大造化,都是托了师益兄之福呀!” 郭友眼都瞪圆了,假的吧?黄庭坚哎!活的哎!怎么就没叫自己见着呢? 那边赵长贞挥手叫过随从,叫他入房取了个大盒子出来后,便自己上手放桌上揭开盒盖。郭友伸头望去,见盒内静静的躺着四个卷轴。 赵长贞取了四个卷轴逐一打开,却是一山水画一桃杏画一诗一词,落款俱“山谷道人”。 赵长贞说道:“愚兄得豫章先生赐宝,喜不自胜,今与师益兄重遇,莫非天意乎!有道是礼尚往来,师益兄,可看中哪个?愚只作主相赠。” 郭友一眼相中桃杏画,却不好冒冒然直要,因而沉吟道:“长贞兄君子也!我不如也!宝物不可轻取,师益身无长物,惟一身铜臭,又恐污了先生墨宝,唉!” 赵长贞大笑道:“这有何难!别人为难,师益兄却是身怀宝山而不自知!愚兄不求别的,只求师益兄将那日未竞之文章写下,愚兄便足慰矣!” 啊哈! 郭友哭笑不得,受宠若惊,忙施礼道:“多谢长贞兄!师益钟意那幅桃杏画,这便与长贞兄捉笔!” 当下,赵长贞吩咐下人送上笔墨纸砚,郭友凝神片刻,饱蘸了厚墨,挥笔即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又在下方写下《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签了落款,大功告成。 赵长贞双目发红,双手颤抖着捧起词,口中道:“好词,好词!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师益兄之才,无愧少年国手名号,愚兄佩服至极啊!” 郭友不要脸至极,朗声说道:“长贞兄过奖了,您满意才好!” 待墨迹干透,赵长贞才小心翼翼的收好,又卷起那幅桃杏画递与郭友,双方交换完毕,皆满意长笑。 第34章 人生啊!总有些猝不及防 和田有玉,滑如脂,软如糯,其色润。 赌得新疆石, 细观河田润。 向西北去时九千余里,日照戈壁,巍巍山峨高川,云低天近。 《史记·大宛列传》载:“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阗,其山多玉石”。当时的汉王朝有多喜欢玉,一个“穷”字已能说明,张骞就差把于阗园的地皮给掀过来找玉了。 郭友倒不须如此。 你若想寻些小籽料,那就沿着玉龙卡什河的下游逆流而上,茫茫大戈壁滩上,随手划拉总能在沙石砾中发现惊喜。 顺着河一路向上,你会发现小料随处可见,更可贵的是光白籽料丰富。扒开河沙,不时便可见各种通透细腻的玉石掩藏其中,如雪之白,翠之青,蜡之黄,丹之赤、墨之黑者,皆是上品。若运气足够好,你还能寻到大如磨盘的皮料,雕琢成品,价值连城。 自那日于赵长贞处得了墨宝,郭友决定再去寻摸些玉石,回头找首饰匠镶嵌或雕琢,这么一来礼物也就不缺了,他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回庄嘛。 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暝。 御剑碧空,万里咫尺比邻,郭友直达上游,一日间寻了籽料一大堆,高过人的皮料五座。 只是,此处地形遭了大殃,山川要么开裂要么缺一大口子狗啃狼噬似的,地面坑壑纵横、横七竖八的杂乱交错、破败不堪。 破坏者郭友熟视无睹,架起飞剑“嗖”一下飞远,连回头多一眼都吝啬。 这方世界天地灵气稀薄,好在高空上尚算足实,郭友飞飞停停的足足一日才过了青海湖,休整了半日又再出发,过了西夏,却在边界处撞见了西夏伙同黄头回纥犯边。 洪州,西夏与大宋交界处。 几个小村子已燃起大火,滚滚浓烟直冲长空,房屋烧毁崩塌,废墟里处处狼藉,抬脚间常见人体伏地,鲜血汩汩,除了火焰偶尔响起的“毕剥”声外,悄无声息。 山林处却是喧闹不休、沸沸扬扬,男人的大笑声,女人的哭嚎声,尖叫声、喘息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郭友正是在这个时候经过。 一大股浓烟冉冉直上,引起了他的注意,再神念一扫,便发现了下方的人间地狱。 相似的地点,相似的剧情! 仍记得当初在塞外,那一把长剑转战千里,杀敌盈野—— “分!” 灵剑分出九剑,九剑将林子外围九人枭首。 怒发冲冠。 九剑散开,如穿花蝴蝶般投林,绵密雨幕泼洒四散。 凭栏处,潇潇雨歇。 剑雨掠过林木,林木倾倒;掠过人身,身首分离。 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倾塌声,惨叫声,啸声,惊动林子里作乐的蕃蛮,怒喝着齐齐取了兵器跃出林来。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一百个人跃出,便分成两百具身体;五百个人跃出,便铺成密密麻麻的一地。人不停跃出,剑光不绝掠过,惊呼声、惧叫声、惨嚎声,不断响起。 只是两三盏茶的功夫,地面上、林木间已倒满了枝丫,人身分离其间,层层叠叠的铺了一堆又一堆。 再无人敢轻易出林来,再无人敢大声开口。 山不来见我,我自向山走去。 九剑轻颤,“铮铮铮……”九道剑鸣后,便听到“唰唰唰……”声连一片,九剑变十八剑,十八剑再分成三十六……只是片刻,半空中便悬浮着七百二十九道剑光,光彩耀目,令人胆寒。 这是《太玄经》里头的“意气素霓生”,为化气分光剑诀。以前郭友用精钢剑只能分出十八道剑光,而现在拥有了本命剑加上雄浑无匹的真元,若不是怕战后昏厥,他能一次性催谷生成六千五百多道剑光。 七百二十九道剑光分布在三百丈内,剑光层层推进,三百丈内林草木灌一层一层削断。剑光推进三十步,前方一空,已是到了西夏军队前面。 打头的是五百黄发、黄衣、黄头巾的回鹘骑兵,身上无甲或穿戴牛皮甲,神色惊恐,正骇然望着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剑光,不敢稍动;而其后的则是西夏的一千余擒生军,多数为汉人;再后头的是三千铁鹞子,人马具甲,使钩镰枪。 七百二十九道剑光已然杀来,那五百回鹘提刀格挡,“格”的一下,刀断,人裂,马分。 掠过回鹘骑兵阵容后,剑光不曾停下,“嗡嗡”的飞射。擒生军连兵器都少,多数着单衣,被剑光轻轻一划便短一大截。当场中了要害者尚还安祥,少数拦腰分离者扑跌在地,惊恐的划拉着自已的残躯,恐惧着流逝的生命,哭诉着对世间的眷恋不舍。 后方铁鹞子方阵已生骚乱。 对于党项人来说,死亡不是终点。他们流行火葬,认为肉身化灰,可令灵魂飞升,永受长生天护佑! 但是,即便是至高无上的长生天也有鬼怪与之作对,常降灾于人。更何况,这些密密麻麻的剑光,怕不是中原的“仙神”来复仇了吧? 夫战者,胆气为要。胆气一弱,则败象便生。 前面两排的铁鹞子已开始后退,有聪明些的已自队伍两侧脱离,而中间向后退的却与后方的骑兵冲到了一起。未等喝骂多声,“铮铮”剑鸣已至,自坐骑脖颈间掠出,又从甲士腰腹处划过。那身连床弩都射不穿的冷煅甲连同腰上挂着的大夏剑便如黄油般被平滑斩开,无声无息间断成两半跌下马来。 七百二十九道剑光掠去,便有两千九百多截马尸人身倒地。 三千铁鹞子,不论聪明的、不聪明的、后退的、逃离的,三轮剑光划过,此地已再无人畜站立。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老人、小孩、女人们低低的哭泣声起,混杂着尸山堆里的惨嚎与痛叫,求饶声、忏悔声、求死声不时响起。又过了盏茶功夫,除低低的哭泣声外,余声再无。 七百二十九道剑光嗡嗡作响,响声中剑光逐一消逝,只剩下九柄血红长剑横空。 “回!” 九剑归来,投入到郭友脚下灵剑的剑身中合为一体,“铮”的一声脆鸣,灵剑带着郭友直向北飞去。 兴庆府(现银川)与宋、辽毗邻,仿唐制筑城立殿,地理位置优越,人口众多,为西夏国都。 卫城环山拥水,城高四丈,砖石砌筑,砂浆填充,又泼与灰白,尽显肃穆。 郭友御剑来到上空,但见脚下生民蕃息,一派繁华景象,与边境的地狱人间似无有丝毫关系,心中万丈怒火燃燃腾起。 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 “九剑-出!” “铿锵”声响起,送入风中传开,九剑重开,铮然作响。 “九剑-合!” 九剑归一,合成一柄插天大剑,剑尖朝上,剑柄在下。 “斩——” 剑诀掐动,剑指疾点,大剑“嗡”的轰鸣一声,剑身大振,荡开高天上的流云,切开罡风,流星般的直坠斩下。 “轰-隆隆-” 卫城正面,城墙、门楼、街道通通化了灰,一道大河般的沟垫横亘原处,护城河水急涌荡去,水位都下降了三尺。 边上幸未被波及的直吓得手脚僵硬,良久才惊吓出声,连滚带爬的远远离开。而始作俑者已带着大剑一路飞去,来到了西夏皇宫上空。 郭友也不废话,大剑一竖,剑指一点,便又是一剑斩下。 一剑之下,连毁三间大殿。 “轰-” 前景再现,下方吓坏的侍卫宫妃及百官狼奔豖突,一时乱了套。热热闹闹的喧闹声里,一道娇脆断喝传开。 “何人在此放肆!” 声未落,便见得宫阁后方有一道白衣身影跃起,凌波漫空而至。 那身影甫一现身,下方一众人等皆俯首山呼:“我等参见太后。太后安康!” 那人却是西夏太后,只见她环顾四野,只见狼藉瓦砾,土石四散,惟不见作恶者。正待再寻,高空上郭友降落下来,离着地面五丈高处停下。 “李秋水。” 郭友早已将大剑缩小悬于脑后,此时朝着下方沉声喝问道:“今日是谁人发令犯我洪州边境,掠我大宋子民?人交出来,我走;交不出来,你死!” 那太后便是李秋水,逍遥派第三亲传,王语嫣的外婆。 李秋水差些以为师尊再临,待看清不是师尊,却是一十七八岁的俊俏公子。只是郭友年纪是轻,李秋水却丝毫不敢看轻。 “哎呦呦!这位小公子却是好大的火气嘛!问个罪而已,只是太也无礼了罢?奴家好生生睡个觉,却叫你扰醒。论赔罪,难道小公子不该先与奴家赔个不是吗?” 李秋水白纱覆面,仅露出一对剪水秋波。此刻听到郭友问罪,却是三推二辞化作无,倒叫郭友赔罪在先。那声音娇腻腻的似在人耳边轻喃,眼中媚意丛生,叫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郭友早知她本性,自是恶心不已,再不多言,脑后小剑现出寻常大小,滴溜溜的便斩朝她斩去。 “飞剑?!” 李秋水眼瞳剧缩,不敢含糊,流云飞袖猛击,却被飞剑罡劲碎成千万片纷飞,飞剑毫不停顿,杀将而来。 “苦矣!”李秋水脚下连踏,凌波微步发动,闪挪腾避,已自侍卫手上连夺了四枝长枪当头便朝飞剑掷去,然后看不看,连闪了几闪身避出了十几丈远,这才回首望去。 长枪劲足力大,枪尖迎着飞剑射到,只见着枪尖一下分成两爿,飞剑顺势掠过,已轻松将木柄划了个对半。 十几丈的距离,对飞剑来说只是一个眨眼便到。 李秋水肯定是听说过但没见过飞剑的威力,否则她肯定不敢停下来,也会后悔停下来!对于她来说,天下间又有几人的实力能超越她? 很不幸的是,郭友首当其冲。 飞剑只是一闪,已是掠过十几丈远,李秋水心念未起,便觉着左臂膀一凉。 一只白嫩玉臂静静的躺在尘土上。 李秋水愣了愣,又看了看地上沾着尘土的手臂,一股钻心剧痛自肩部发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一剑削去了整只左手。 鲜血电喷溅射,李秋水慌忙连点胸口肩头五处大穴止住血,两眼惊惧的望向郭友。 “现在,还要赔罪吗?” 郭友淡淡的问她:“交人,我走。不交,我削你成人棍,七日七夜再死!” 李秋水脚下踉跄连退,心下惨然。眼前之人似神似魔,心性之狠绝,恐怕连师姐也不及他十分之一,为今之计,惟有妥协一途。 “我-交!” 李秋水银牙紧咬,面纱下红唇颤抖,也不知是气是痛。只见她叫来一官员问及日间诸事,那官员抖着身子惶恐答道:“太后娘娘…昨日赫连将军呈上文书,多有言及赵宋,今日有捷报传来,谓之…谓之…” 李秋水一肚子辛酸委屈怒愤正无处发泄,眼见肩头血渍又湿,这人却拖拖拉拉直情废材一碌,怒火当即发作:“废物,话都说不清,本宫要你何用?” 说着话,剩下的右手已搭上其人颈后一捏。便听“啪格”一声响,那人双眼翻白、四肢蜷搐软倒在地,不一时面色紫黑、口沫喷涌,眼看着活不成了。李秋水又指了一人厉声问:“他不说,你说!” 这人已见到了前边的榜样,很是大大的咽了口唾液,急声说道:“赫连铁树将军。是赫连铁树用的印发下的军令!” “赫连人呢?” 李秋水喝问:“人在哪?给本宫叫来!” 这时,郭友摆手说道:“不用了。” 李秋水暗松了口气,还以为郭友高拿轻放饶过了赫连,便见郭友柔声轻问这人:“那位铁树将军在家吗?他家在哪边?” 这人见郭友口气和善,便笑着说道:“在的。今日将军在家休沐,将军家正是那边一条街的正中央。”说着手已抬起指明了方位。 郭友升高了一些,入目便见那方庭院中,一高壮秃顶的壮汉正远远望来,低头朝答话的这人道:“多谢你!” 说罢手中剑印一捏,便有嗡嗡声响起,在下方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飞剑轻抖了抖剑身,攸地化作门板大小,在郭友一声喝令下,直向那方庭院斩下。 “轰”的一道震天巨响传来,隆隆声中,众人脚下的地面恍似也震了三震。一干人等纷纷爬上屋顶,待风波停息后便向巨响处望去。只见那处街道已成废墟,无半点墙壁存在,原先赫连铁树的府邸连同上下左右邻共计五家侯府家宅通通消失。原地出现一个方圆五十丈大的深坑,百丈内人畜无存,百丈外路面裂隙处处、烟尘袅袅。 “扑通-” 有人吓得腿软,从屋顶上翻滚跌下。 郭友立于半空,向下方传话道:“李秋水,以后管好你的人。若非你是语嫣外婆,今日便已是你的死期!一年之之内,再有掠我大宋子民者,我夷平你西夏,上天入地,必屠尽党项人!” 说罢,剑指轻晃收回门板大剑,重归于脚下不见。神念微动,灵剑托着他扶摇直上,径向大宋飞去。 下方众人待到天际再无郭友身影才大大的长长松气。之前压力太大,此刻邃然松懈下来方觉得身子一阵虚软,浑身冷汗潺潺流出,没两下便湿透了衣衫。 李秋水呆立在场,直到侍女为她包扎肩头断口才醒觉。一个相貌与王语嫣几乎相似的少女也自内宫奔出揽住她,泪眼婆娑的哭道:“皇祖母你伤的怎么样?疼不疼?” 李秋水眼光一亮,忍痛柔声安抚道:“银川乖,奶奶无事,莫哭!扶奶奶回房说说话。” 少女扶了她回后寝,又有皇帝赶来嘘寒问暖,再交代一番后,自与少女说话不提。 这边郭友身在高空,却在骂骂咧咧! “扑街啊!怎么就没忍住收力呢?冚家你个富贵啊!手这么欠,贼老天都差些招惹来,你他娘的才来了几天吃了几顿安乐茶饭啊?” 那一剑,本是想劈向脚下的。只是心念刚起,便觉泥丸宫突跳,虚空中风云动荡,浑身毛孔舒张,恍如大恐怖临身。直到他激灵灵的斩到宫外街上,那股压抑才潮水般退去。 郭友这下算是明白了。 自己的实力超出了这方世界,而世界意识也只有在自己针对大气运原住民时或是使用了过多的武力比如杀戮时方会现身并尝试驱逐自己,也就是说以后在一些小世界里,自己不能太浪了,只能小浪,偶尔浪。 人生啊!总有猝不及防。 一路感慨,一路往东南飞去,不消一日已到临安(即杭州)。 找了个无人处降临,郭友收了剑,找人问了路,便去了城中最大的珠宝铺子。 京溪供铺记。 这是冮阴数一数二的头面珠翠铺号,门市上的陈列琳琅满目:猫眼儿、马价珠、玉梳、玉带、琉璃等等奇宝甚多。 除了售买头面饰品,京溪供铺记还代客加工。客人自带珠翠,铺号有专业匠师出图出样,加工费则会与客人商量,或银钱或剩料,而郭友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郭友来时,早在街上已买了个大盒子,悄悄的放入了八九颗鸡子大小的籽料及十几颗指头大小的宝石钻石。甫一入店,便有小二哥眼尖,上前招呼道:“贵客是来做钗还是头面?”待得到肯定便领着人去了东边的屋子,伺候了茶水,奉上干果点心,便去寻匠工。 郭友吃了几个干果,便见小二哥领了一位老师傅过来,五十多岁的样子,留着短胡须,手上、身上还留有点点粉点,显是做着工便被唤了来。郭友与他见过,待小二哥下去后便揭开盒盖,指着里头一堆籽料道:“老师傅,这一盒子料您给掌掌眼,估摸估摸能做出几样首饰和头面,报酬好说。” 老匠工细细验过,思索一番后对郭友说:“本朝禁珠翠,非命妇不得饰金戴翠。客人您这……” 郭友就说道:“我表姨丈是姑苏王家,应是戴得。况且这些籽料乃昆仑玉,非是翡翠。老师傅只管出手,五日之内可能做好?” 那老匠工吓了一跳,五日?自己不要命了?急忙说道:“贵客见谅,非是小老儿推托……” 郭友竖起三个手指头,道:“三百两白银以作酬谢,另送你三颗昆仑白玉。” 老匠工说:“…推…托!贵客请好,五日后尽可来取!” 郭友道:“我只一个要求!” “贵人请讲。” “珠光宝气,美仑美奂!” “百年老手艺,皇城专应,贵人放心!” 第35章 人生呵!不期而遇 角菱鲜翠满蓝装,桂米摇金论斗量。 也爱鸡冠饶野趣,半肩秋色杂红黄。 这首诗写的是苏州人过节前的准备,有菱角、桂花和鸡冠花。桂米,就是桂花,俗呼木犀米。鸡冠,即鸡冠花,中秋节例供,所以会有人将盛开的鸡冠花砍了去集市上卖。桂花金黄,鸡冠血红,所以才会“半肩秋色杂红黄”。 郭友扛了一大捆鸡冠花鬼鬼祟祟的往院子里走,那群女人都挤在后厨里捏菊饼,无人看见他。 回到院子,将花放到桌上,那张躺椅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打开房门,里面清清爽爽半点异味也无,之前从云南回来后放出的箱子仍堆在一边,却也擦拭的干干净净。 从戒指里取出二十个精美盒子放在箱上,连同早前抄好的《春江花月夜》琴谱与赵长贞送出的桃杏画一并取出。 院子外忽地传出一声惊呼,下一刻,一道身影冲入房来,郭友转身,轻轻笑着说道:“阿碧姑娘,好久不见啦!” 阿碧俏生的站在房间门口,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似披着霞彩,映衬着她娇秀的身形。因为惊喜而酡红的脸颊份外俏丽,一双杏眼里满是喜悦,正温温柔柔的看着郭友,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啊!一别十五日,他仍是似昨时一般,平平常常的淡笑,平平常常的问好,还是那一声平平常常的“阿碧姑娘”。 当一份相处变得平常时,本就意味着不平常。 平常是两人的习惯,当一种习惯成为平常的时候,岂不是代表着一份感情已经走向了成熟? 阿碧也轻轻一笑,熟门熟路的上前为他拍去肩头的叶子,柔声说道:“生哥儿去了好久,在外头可吃了苦?平日里都没人在旁边侍候,都晒得黑了,唉!叫王姐姐好生担心。” 郭友略弯了腰,好让她不必踮着脚,嘴里笑着说:“不苦,在外头好生耍了一阵子呢!” 待她停下,便伸手拿过一只盒子打开,炫耀的说道:“阿碧姑娘,我去了昆仑哦!你看,这便是昆仑玉啦!漂亮不?我特地去临安找人做成首饰,都是送你们的哦!” 盒子内是一件碧玉钗,银柄双枝。枝头缕绕着银线紧紧裹着碧玉,镶有小钻、绿宝石;花球镂空,镶了颗黄宝石,晶莹剔透,银光烁烁。阿碧很是喜爱,不仅仅是样式精美,更因为是他送的,便单凭这一点已足够叫她为之欢喜了。 郭友拿起碧玉钗轻轻为她插到发髻上,拉着她到妆台前坐下,问道:“怎么样,好不好看?是不是很衬你,喜不喜欢?” 镜中的少女云鬓环髻,朱唇红颜,青黛碧波,一袭碧衣,头插碧玉珠钗,世间的美好尽敛一身,除了温温柔柔的阿碧,还有哪个女子与之相衬? 阿碧坐在妆台前,镜中只见郭友站在她的身后微笑打量,此情此景,竟教她心中动容,恍惚间思量起一句诗来。 妆罢问夫婿,画眉入时无? 心中情思起,脸上便泛情意,动心而嫣然,一双眼睛便弯成甜甜的两弯月牙儿,如春花般灿烂。 “生哥儿,阿碧喜欢。好喜欢!” 阿碧喃喃轻语,郭友又取来镶钻的碧玉耳环、碧玉环和曲谱给她,笑着说:“还有这些,都是送你的中秋礼物。” 阿碧的眼眶水色泛起,泫然道:“生哥儿,谢谢你!” 被人惦念,总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女生流露情感,通常会用泪水表达,喜极而泣,泣不成声,声泪俱下等等。 阿碧会仰起小脸,笑的嫣嫣然。 往常时节,也只有阿朱会记得她,如今,多了个郭友。 这种感觉真好。 阿碧告诉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了。 不会忘的还有王语嫣。 郭友一出现,她已抢步拉住他的衣角,小手紧紧抓住,生恐这人又一语不发的消失不见。 上一秒还在掉泪,下一刻笑颜如玉。因为眼前真的有玉。 一座真人大小的玉像。 玉面粉腮,云鬓如雾。白玉为肤,黑玉为睛,竟雕刻得仪态万千,生似活人一般,更绝的是竟是与她的面容十分相似。 阿朱掩口揶揄道:“语嫣,还哭不?” 王语嫣笑都来不及,臻首一仰,哼道:“算了,原谅他了!” 郭友与阿碧搬出那些盒子,塞了四个给木婉清,里面是镶嵌墨玉的钗、耳环、玉环、玉坠,又分出两个盒子对王语嫣说:“这是两件玉把件,你晚些送给老段。还有你娘亲她们,我也带了礼物,你一并送去。”说着又留下六件交给她。 送给阿朱的是红玉首饰,王语嫣的是光白籽。一通头面玉器送出,众女对于郭友的翘家行为已是轻轻揭过了。 圆月高悬,中秋已至。 与粤地不同,这边的人称中秋为八月半。 放上个小桌子,摆上香炉,供奉菊花饼、桂花糕、桂花糖藕、石榴、莲花酥、芝麻团圆饼、甜酥饼、瓜子仁及新鲜的水红菱等。一家老小侍立桌旁,待月上半空便点燃香烛, 女眷先拜,孩童再拜。 拜了月,便要烧斗香。 有诗云: 早烧香斗祝团圆,蜡炬生花未肯残。 将线香扎成大小不同的一捆,层层叠放,最大的放在底下,最小的放在最上面,每层中间又以彩纸做斗。如此当上一层燃烧时,香屑便落在彩纸之上,谓之“斗香”。 烧了斗香,众人便可结伴出门游玩了。这一日朝廷会专门给百工放休并取消宵禁,人们可以一直玩到天光都不会有人管。 而苏州人出游的热情会在十五之后涌现,因为他们会去石湖看串月。 姑苏城西南石湖旁楞伽山,俗称上方山,有山有湖,景色绝佳。石湖有古桥行春桥,此桥有十八桥洞。至八月十六晚开始,至石湖行春桥看月,天上一轮明月,十八个桥洞下均可看见湖中有一个月亮倒影,名为串月。 郭友居中走在前,左手边各是王语嫣、木婉清;右手边则是阿碧、阿朱。四女珠饰头面、花钿插发,身着盛装,手上俱提了盏羊角灯。 这边是石湖边上,游人如织,四周明灯高照亮如白昼。 灯火下,四女巧笑嫣然、美不胜收。俏皮的阿朱、冷艳的木婉清、温柔的阿碧,还有天仙人儿似的王语嫣,娇妍艳丽,盈盈暗香。 王语嫣见湖心亭处有人赏月斗诗,便对郭友说:“郭家哥哥,你看那边。” 郭友扫了一眼,见是几个衙门模样的纨绔在斗酒斗诗,言语尽是“江上一群鹅”、“一个月亮大又圆”之类,又袒胸露脐,辱尽斯文,举止放浪尽显不学无术姿态,因而鄙视道:“莫看那边,尽是草包絮肚,有碍观瞻。我们去那边屋舍下坐坐。” 屋舍下却是各式摊档,郭友等人选了个茶酒摊坐下,又要了五壶虎丘白云茶。 阿朱想起旧事,登时笑得前仰后俯的,她笑吟吟的说道:“表少爷那次说见花魁,结果没见着,就吃了盏茶,恼不恼?” 闻言,郭友也懊恼道:“可恼了!白扔了我的银子,水花都没见着。” 一晚上没出过声的木婉清好奇道:“什么花魁?什么银子?” 阿碧在一旁小声给她解释,她才明白花魁是什么,为什么要花银子后,恨恨的剜了眼郭友说:“家里有这么多人,你不够看?跑外头看别的女人,活该你白扔银子。” “噗嗤……哈哈哈!” 话音落下,便听得旁边一高大汉子呛着了。 那汉子好生雄壮,方脸浓眉,正气凛然,却在此刻大笑道:“这位小嫂子,他扔的银子不应该原本是属于你的吗?” 王语嫣几女眼神一下子犀利了几分,齐齐逼视郭友,只要他一个答不好,大家便新旧账一起与他清算。 郭友暗道失策,早知便不该吱声了。 心下动念,马上便说道:“我苦啊!我这些天可都是在荒郊野外过的夜,就连那天去了西夏也不曾沾地,属实是身无分文的了。” “西夏?” 众女惊道:“你怎地去了那儿?” 这两日里众女忙着布置中秋祭月的事,因而并来细致了解郭友的行踪。本欲过些天再问的,此时见郭友不打自招,便追问道:“这几天忙的很,都没空问你的。你一走十多日,却是到哪儿了?母亲的人都找遍城里城外了也没见着你。” 郭友苦下脸说道:“那天漱玉楼里的朱兴柞,你们还记得不?” 王语嫣记性好,一下便记起,想了想才说:“记得。怎么?你又见到他啦?”郭友点点头说:“阿碧姑娘的那幅桃杏画便是他送的,那时他刚求来了四件黄庭坚的墨宝,非要送我一幅。” 阿朱接口道:“所以表少爷随他出游了十多日?” 郭友摇头说道:“没有。” 王语嫣奇道:“那你不回家,跑哪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吗?” 郭友告饶道:“这不是想给你们带些礼物嘛!我就跑到昆仑那边采玉去了。哦对了,我手里还有一些大的皮料,哪天语嫣你叫人搬去雕琢雕琢。” 王语嫣板着小脸,努力要作出生气的样子,却也艰难维持不住,“噗”一声掩口嗔笑道:“就会使花样哄人!” 郭友哄道:“不是花样,是真心想送些别致的。” 阿碧担忧的劝道:“听说西夏人又凶又恶,生哥儿你还是不要去它那边了,咱在家好好的,再也不乱走了。” 郭友笑道:“西夏那边除了一个宗师,别的都废材的很,我这次可是把那边差点掀翻了,皇宫都给它砍烂了。” “咣当-” 众女还未追问个究竟,旁边那个大汉一下起身,却是起得太急连长凳都翻了。 “这位兄弟。” 那大汉向郭友一抱拳,急切问道:“兄弟所言可是确实?” 郭友等人声音不大,但若有心也是依稀能听个真切的。那大汉刚从外地办事回来,本就警醒,加上在路上收到帮众的传书,因而迫切想要证实。 郭友未料竟遇到有心人,见大汉生口生面一点不熟,遂问他道:“不知你是?” 那大汉这才醒起适才太过急切了些,因而朗声说道:“某家乔峰,现忝为丐帮帮主。非是乔某有意窥切,实是我在此之前得了飞鸽传书,信中言西夏有变,又听到兄弟所言,这才冒然出声讨扰。” 众女诧异不已,这人竟是与南慕容并称的“北乔峰”,再看他容貌气魄,端是称得上众人翘大拇指,道一声“好汉”! 郭友也是“啊”的站起来,赶忙抱拳揖让道:“乔帮主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闻名已久了,不想今番得见尊面,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啊!哈哈!”又见周围人好奇望来,便对乔峰说:“这里人杂,乔帮主若不介意,请随我等庄上作客,也好叫我等把酒言欢、一叙详情?” 乔峰天生沙胆,气魄凛然,便爽快应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众女本也不想逗留,便痛痛快快的收起灯笼结了账。一众人出了茶酒摊,又行了一段路,见四下无人,郭友唤出灵剑变化舟船大小。 乔峰实实在在的吓了一大跳,几疑是醉了酒眼花,不然怎解释这魔幻的一幕? 郭友招呼了好几下才惊醒乔峰,犹是惊疑不已的上得剑来,只听得郭友一声“起”,便觉眼中风景变幻。一眨眼大地远离身入高空,天阔月近似伸手可捉;又见得渺云飞逝向后,一眨眼间那石湖已是小如蚊蚁攸忽不见,再一眨眼竟已到了一处山庄偏室小院上方,正缓缓落下。 直到下了地,脚踩到了实处,乔峰才确信方才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御剑飞行。 那柄大剑便在乔峰面前缩小,边缩边飞没入郭友的身子里。乔峰犹记得小时候父亲给自己讲的神异诡事里,剑仙斩妖除魔的故事。 故事本是撰事编成,奈何眼前有真仙! 乔峰感慨道:“乔某一直以为自己胆子大,直到刚刚才发现,原来我也会有吓脚软的时候。”又躬身一礼道:“晚辈乔峰,见过真人!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 郭友哑然,失笑摇头,侧身避过,双手托起乔峰对他笑道:“乔帮主一向洒脱,如何作儿女状?况且我亦非甚么前辈高人。” 扶起乔峰,郭友郑重施礼道:“苏州郭友郭师益,见过乔峰乔大侠!” 乔峰正色道:“郭真人……” 郭友就打断说:“乔帮主,我今年才十八岁。” 乔峰一下瞪大了眼,目中满是不可置信,这句话委实是超乎他的想象了。 郭友笑着说:“不如我喊你乔兄弟,你喊我郭兄弟,也免得帮主呀真人呀之类的太过客气,也显得生份了些。如此可好?” 乔峰拍手痛快道:“好!承蒙不弃,乔某愧受了。郭兄弟!” 郭友伸手请道:“乔兄请坐!” 四女环坐左右,郭友请了乔峰在对面坐下后便说起前事。 “六日前,我自昆仑山采玉归来,回到陕西的时候,发现西夏人冦边,大约有五千人左右吧,洪州三镇二十余村子屠的屠、烧的烧、抢的抢,我一怒之下把这些贼军全灭了,然后觉着还不够。你西夏可以来犯,难道我不能杀过去?于是我一路直闯西夏皇宫,轰塌了一个卫城,又把皇宫给闹了个够。至于这次下令出兵的人,我将他家连周边几户一并诛灭,灰都给扬了。” 郭友略略讲了一遍经过,至于李秋水则隐去不提,毕竟王语嫣也在场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 齐峰与收到的消息对比了下,发现郭友的更清楚、更详细,不由振奋道:“郭兄弟干下大事,大大的扬了我朝威武,边地百姓将有一阵子喘息可得。不瞒郭兄弟,我丐帮弟兄日前从西夏发回传信,言称赫连铁树尸骨不,兴庆府城楼消失,并且皇宫里传出震响,内情不详,但有剑仙扬言两年内不得南侵,否则杀无赦。” 说着,阿朱已提了两埕梅花酒,乔峰大手捏过一埕,朗笑道:“乔某只知兴庆之事,却不知郭兄弟还除了犯边来敌,大快人心,实乃滔天功德!乔某借花献佛,与郭兄弟贺。干杯!” 说罢,一掌拍开蜡封,提着酒向郭友一敬,便仰头张嘴,大口大地饮下,不消一时,便将一埕酒饮了个点滴不剩。 郭友起身端起身前的海碗,阿碧为他倒满了一碗酒,郭友敬了一敬说道:“乔兄海量!我平日里饮的少,不敢似乔兄豪饮,但陪乔兄喝个痛快却是可以的。”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又将海碗翻转示意饮尽。 王语嫣叫下人再取酒来,阿朱放了只碗在乔峰桌前,开口说道:“乔帮主见谅了!平日里惯常小酌,可没法似乔帮主一样。乔帮主只管放开畅饮,酒管够。” 乔峰谢了一句,因是女眷自也不好留她对饮,于是向郭友道:“乔某今日方自江阴归来,若非一直有留意四周动静,差些错过郭兄弟。只恨未能早日结识郭兄弟,今日当不醉不归!” 郭友敬上一碗酒,与他饮胜,两人各自落座,下人送上了点心瓜果炒豆子,琳琳琅琅摆的满满。 四女也取了个小盅,在边上小口品尝。江南人爱花,也喜以花入酒,梅花酒因此诞生。其汤浓,其色淡,酒未入唇而香先至,颇具风雅之意,因而倍受闺阁妇女与举子书生的喜爱。 众人或畅饮,或小酌,谈笑风生、宾主融洽。往时的见闻,朝廷的施政,东市的马曹,东海的传闻,各方各面,无所不谈。兴到之处,阿碧取了竹笛奏了一曲《沧海一声笑》,郭友当场拍桌和应,就着笛声唱了两遍,众女或是鼓掌拍和或是开口唱和。前所未闻的曲子与唱词倒是令乔峰开怀大笑,连饮了三大碗。 一曲唱罢,众人尽皆放声欢笑。乔峰心满意足,起身却向众人告辞,郭友再三留客不得,只好道:“我这小院,随时欢迎乔兄过来,无论何事,无论何时!” 乔峰快意大笑道:“郭兄弟的话,我记下了。” 郭友向他抱拳道:“既在江湖中相识,终在江湖里相聚!你要离去,我就不送你了。但下次你再来,无论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我一定会去结你。” 乔峰身躯一震,热血上头,一双大手握住郭友的手,感怀道:“与君相识不过一晚,乔某却觉得与郭兄弟相处了一辈子一般。多谢!各位保重,乔某告辞了。” 阿碧吩咐仆人,安排一船楼船送乔峰过湖,嘱咐下人照顾好他,莫叫人落了水。 第36章 大清早的戳了心 俗语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话应在段正淳的身上,相当合适。 一大早,这人就踹开了小院的大门,当头就喊:“起床了!” 郭友就相当的懵。 是前晚的酒过期了,大清早遇上个傻子?还是说我这院门与他有仇,大早上的挨了一脚? 段正淳大马金刀的坐下,手里把玩着一件白玉把件,口里笑呵呵说道:“昆仑玉,汉武帝穷兵黩武发兵西域,也不过是为了本王手中的一颗美玉。而本王,有两颗!” 郭友忍住捂脸的冲动,向他翻了个白眼,实不忍心告诉他,自己手里有更多。 大傻子把玉件向郭友炫耀,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全方位展示,口中犹是得意说道:“怎么样,漂不漂亮?” 郭友无语点头。 段正淳更得意了,笑着说:“我亲亲乖女儿送的,你没有吧!羡慕不羡慕?” 郭友后槽牙在用力。 这人属实欠揍滴很!郭友心想:这么多日不见,捶他一顿好不好? 段正淳好的不得了,多日未见这小子,自己吃嘛嘛香,一口气上五楼,气不喘,腿不痛,腰不酸。啊!多么美妙的日子。 望着郭友眼神渐渐变的不友好,段正淳决定见好就收。 他施施然坐好,拂了拂衣摆,懒懒的问了一声:“小子,这阵子去哪疯了?” 郭友淡淡说道:“去昆仑采玉了。” 段正淳“哈”的一声笑起来,又笑声渐小,面色变幻,涩声说道:“去昆仑…采…玉?” 郭友点头道:“嗯呢。” 段正淳一把收起白玉说道:“告辞!”起身便走,两三步便要出了院子,郭友喊他:“回来。” 段正淳蔫蔫走了回来。 郭友给他倒了杯茶水,问他:“大清早的,你没事干呀?我院子的门又没得罪你。” 段正淳讪讪道:“这不是太开心了嘛!” 郭友摇了摇头对他说:“我房里有一些于阗玉,品相也是极好的,你喜欢的话等会带些走呗!对了,我表姨母呢?你不用陪着她们的吗?” 段正淳笑道:“朱儿陪着她们在正厅。托你的福,我现在才明白了一件事。” 郭友奇道:“与我有关?说说!” 段正淳这一阵子可谓春风得意,困扰了他近二十年的难题正一步步解决,几个女人和和气气的,他的心里难免欢喜。便听他说道:“我才明白,原来女人也怕男人流泪!” “呵!” 郭友鄙视的看着这个贱人,怼道:“那是因为别人在乎你、心疼你,如此而已!” 段正淳说道:“那也是因为我有人心疼,阿萝以前都为我茶饭不思。” 郭友嗤道:“这世上不吃饭的女人或许是有一些,但不吃醋的女人却一个都没有。你别忘了老家还有个更厉害的,等你搞定了再得意吧!” 呃! 段正淳哑然,是哦,在这儿太过快活,连老家都差些忘了。 “唉!”段正淳叹息道:“这可怎么办呢!” 郭友剥了个红桔,曼声说道:“过中秋过傻了你,回去继承皇位不就好了。” 大理保定帝尚在位,颇有手段,将国家治理得甚好,段正淳才有空闲拈花惹草,不然早被摁在皇宫里日夜听宣调用了。 所以段正淳便说:“我大哥尚能做个几十年,我不行,别像商纣王似的亡了国。” 哈!说起这个可不困了。 郭友“嘿”的笑问:“老段啊!问你个问题哈,你说纣王是怎么亡国的?” 段正淳奇怪的瞟一眼他,说:“你这书都读哪去了?史书有记啊!天下公认的事实。” 郭友摇头道:“《论语-子张》里子贡说过一句。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人家都明明白白的说了道听途说要不得,上位者若是没了权势地位,天下人都可以厌恶憎恨他,泼他脏水、说他坏话。所以,你还要说是天下公认吗?” 段正淳一下被问住了。他苦苦思索了一番,略有动摇的说:“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郭友坐躺椅上坐起,双手交叉对他说:“好吧!那这样,《史记》里头说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这是说他聪明、灵变、机敏。然后《史记》又说-而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 郭友两手一摊,问他:“你看,矛盾的地方来了。纣王这么聪明,为什么会任用费仲这个媚上欺下、贪财而殷人厌恶的小人为政务官呢?” 段正淳皱眉道:“这不正好证明了纣王不施仁政、亲小人而远君子吗?” “呸!”郭友骂道:“得亏你还是大理镇南王呢!你的这个镇字简直是白瞎了。” 段正淳也怒道:“本王的封号如何就白瞎了?你给我讲清楚了!” 郭友道:“商朝时候,国内成员分为诸侯-祭司-贵族-平民-奴隶五类。而到了纣王继位后,祭司没了,也是自纣王起,往后一千年,神州再无代表上天而凌驾于皇帝头上的祭司。老段,你说有人对你大哥说,他是天上派来的,皇帝你要听他的,他说皇帝不好要废除皇帝。你猜你大哥是听从还是不听从?” 不待段正淳说话,郭友接着说:“国家要发展,像你说的要德政兼修。德政嘛,无非就是农桑、赋税、百官、军队这些了。国家有军队,就要有钱粮来养,钱粮从哪来?从赋税中来。” “那么,老段,你说这么聪明的帝王,为什么会任用一个贪财的小人来做官呢?” 段正淳吃惊的看着郭友,心里思潮汹汹泛起,他吃吃的说道:“这,这会不会是,因为要建鹿台和酒池肉林缺钱呢?” 郭友哈哈笑道:“你果然够幼稚!一个人能贪的天下人尽皆知、天下人尽皆厌憎,你说得是贪了多少钱?钱又去了哪儿?鹿台有奴隶做工建告,不费几个钱,缺人就抓俘虏;酒池肉林更可笑,两千多年前的人酿酒,你知道要耗费多少粮食才得一桶酒吗?” 段正淳也摊手道:“两千多年前的事儿我哪晓得!” 郭友说:“《竹书纪年》有载。四年,大蒐于黎。《左传》里也说纣为黎之菟而东夷叛。说明他登基第四年的时候,东夷人叛乱,他阵兵演练威吓。但凡军队出动,粮草少不了,粮草从哪来?商朝国都在殷地,出兵去恐吓东夷人。东夷人是哪里人?不就是江南江东这一带吗?这么一说,老段,你说费仲这种人是为了什么被纣王任用呢?” 段正淳无奈道:“照你这么讲,还非用不可啦?” 郭友微微笑道:“哈!当时商朝内乱丛生,方国诸侯常有叛乱,比如西伯侯姬昌。姬昌反叛,起兵攻打商军,惨败。《竹书纪年》里记载二十二年冬,大蒐于渭。二十三年,囚西伯于羑里。但是,注意啊老段。” 郭友笑得甚是怪异,他说:“关于西伯侯被囚一事,我们看看《史记》是如何讲的哈!” 说着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的诵道:“西伯昌闻之,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 他向段正淳挤了挤眼,挑着眉头说:“老段啊!你看,一个是由晋、魏两国史官记载的从三皇五帝到战国七雄时代的史书;一个是由个人通过走访编撰的史书,你会相信哪一个呢?” 段正淳彻底迷茫了,他摇头不语,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郭友就说:“我相信前者多于后者!” 他继续说道:“所以,姬昌是个乱臣贼子,而非后世人所传颂的天定英雄!而这位逆臣叛乱失败的下场也仅是被囚而已,世人所言的纣王残暴一说不攻自破!” 说罢,郭友又问他:“那么老段,请问西伯侯为什么要反叛呢?” 段正淳苦笑道:“我不知,你讲!” “因为纣王要变法呀!” 郭友起身说道:“他摒弃了旧典,推翻神祗,任用底层平民甚至释放奴隶收为百姓,对宗族内骄奢无度者或驱逐或流放或下狱,对诸侯削减权利,对外敌用兵,远交近攻,所以醢九侯、脯鄂侯、剖比干、囚箕子、逐微子。” “微子不甘失败,但又争不过强势的帝辛,因此不惜卖国以求荣,《竹书纪年》里说微子启,胶鬲与周盟。太史公的《史记》里也说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牛,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 “你听听,多无耻无义之人呐!” “这些心向西伯侯的王公贵族被剔除,纣王又任用有才但出身不好的下层百姓,又整顿军队,清理百官,使国家焕然一新、生机重开。” “然而诸侯却受到了损害,而东夷又生变,纣王发兵攻打了快一年才平灭叛乱,军队减员严重,不得已之下将俘虏和奴隶充入军中。” “西伯侯瞅准了时机,在丞相吕尚(姜尚)的建议下笼络了八百方国大小诸侯结盟,正式宣誓传檄伐商。” “这其中,一方面是商朝军队兵卒不全,奴隶和俘虏居多,严重拖累了战斗力;一方面是姬昌有八百大小诸侯结盟,从兵力人数对比上便不难想象,商军必败了。” 郭友踱步说完这一大翻话,对惊愕的段正淳说:“所以,姬昌不是前人所讲的先贤高士,而是真真切切的小人、逆贼、乱臣。而人人憎恶的纣王,他聪明、爱才、善任、锐意进取、能征善战。自纣王在位的三十余年内,由其所统领的军队所向披靡、无一败绩。所以啊老段,你以后可千万别拿自已与纣王相比了。” 郭友望着段正淳,笑道:“说真的,你还真比不上人家。” 段正淳白眼以对,抱怨道:“我也只是踢了你的院门一脚,你这已经把我的心给蹂躏了几百遍了吧!” 郭友哈哈笑道:“叫你大清早踢我门,以后还敢不!” 段正淳不服气,暗道:我也算读了万卷书的人了,居然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不行,得叫他也为难,不能只让我丢脸。 想罢便对郭友说:“你这么熟悉古史的样子,难道秦始皇也是好皇帝?” 郭友就惋叹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千年来,什么汉武光武、唐太宗唐明皇,他们在始皇面前,永不敢称雄!雄霸如项羽,也只敢在始皇薨后才敢起兵。始皇若在,哪个敢吱声?” 又白了一眼段正淳说:“匈奴人厉害吧?一道长诚,一个蒙恬,终其一生不得放马南下;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哪个今人不受益?秦发徭役,工钱三十刀币,迟到超六十日,罚一盾牌,遇天灾阻路,不罚,哪个皇帝有这政策?一生未立皇后,一生痴爱阿房,哪个皇帝做得到?无杀功臣一人,无昧兵卒一功,哪个朝廷有做到?论焚书,汉代独尊儒术,谁人有骂?为何独骂始皇?论求仙,唐太宗服金丹炼五石,谁人有骂?为何众人皆骂始皇?” “老段啊!因为始皇的功绩太大太重,后世皇帝望之项背不及啊!不骂一下始皇,万一手下人说你这个没始皇帝做的好,那个也没始皇帝做的好,那你还要不要做这皇帝了?还怎么统率百官万民?” “所以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书若不能叫你明是非,你还读它干甚么?趁早焚了它!” 段正淳叹气道:“道理都被你讲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哈哈!” 郭友笑着说:“所以我笑你说的做不好皇帝,有什么做不好的?学刘秀便是。” 段正淳郁郁的说道:“你说的好简单的样子,你能做好?” “好皇帝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郭友一口接下说道:“坏皇帝更简单,吃喝女票贝者样样精样样不少,就正事不干,除了废腰子。” 最后总结道:“皇帝,狗都不做。” “感觉有被冒犯到。”段正淳郁闷的说:“总结的很好,以后别再说了。谢谢!” 院子外,王语嫣挽着王夫人走了进来,郭友好奇道:“表姨母可是许久没来我这小院了,今日怎有闲暇过来了?” 第37章 清风上南枝 秋风起,落叶黄。 山上松木针叶犹翠,早莺声脆。乱石堆在岸滩,飞瀑流泻,白花溅射。 红日刚探出山头,朝霞丹赤。雾气未消,隐隐约约的见了山路那头的山谷。 这里是擂鼓山。 昨日王夫人说起王语嫣的武功小有所成,不如带她出去见识一下江湖名家。郭友点头应下,与几人商议过后,次日便带着三女飞向河南。至于阿朱则是留下,帮郭友送信与乔峰。 山谷很大,长满了松树,白雾茫茫,四人迤逦前行,不多时便见着了前边大树下的几间木屋。 那木屋建的好生奇怪,竟无门户。屋前树下正有一矮瘦老者闭着眼盘坐,听到有脚步声倏地睁眼,那眼中神光星动,似疑惑为何此时会有人上山来。 郭友领着王语嫣、木婉清、阿碧一同来到老者身前,当先鞠礼道:“敢问老先生,可是苏星河老先生当面?晚辈苏州郭友郭师益,携故人特来拜访!” 那老者默然点头,依然是不言不语,只是眼中疑光更甚。 郭友指着王语嫣说:“故人是这位!” 那老者才看向王语嫣,甫一看清她的面容,就猛的跳将起来,口中惊呼道:“二师叔?!” 却是被吓的破了誓开了口。 郭友好笑道:“老倌,看仔细些!你家大人能有这么鲜嫩?” 那老者惊魂未定,却也依言仔细打量。果真发现这位少女面容虽与那人极为相似,却不似那人的媚艳。这少女娇俏娴雅,眼里纯真懵懂,却更像是位养在深闺的娉婷佳丽! 草率了! 太过失礼了! 老者面色赫然,刚刚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连声暗道丢脸,于是赶忙整理一下仪容,清了清嗓子对郭友点首说道:“老夫苏星河,见过几位小友!适才多有失仪,实是昔年大敌太过厉害,这才失了礼,诸位勿怪才好!” 苏星河一身所学唯旁门最得精义,对自家门派武功却是学了个寂寞,半生练下来也不过是个后天巅峰的境界。 郭友揖了一礼说道:“老前辈许久未见外客,方才是惊喜太过,何来失礼一说?倒是我等冒冒然闯进来惊扰了您才是失礼了!” 以前就说过,这小子是个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是嘴甜。 这不苏星河也笑了嘛! 苏星河心底舒坦,脸上笑吟吟道:“无妨!许久未曾有客人,老夫再是欢喜不过了!”轻轻揭过了这篇,转而又疑惑道:“不知小友与几位姑娘上门是?” 郭友对王语嫣说道:“语嫣,走一下步法。” 王语嫣虽是对郭友带着她们上山来见那老者一事不解,却是百分百信任他,闻言便踩着先天六十四卦方位走了起来。 “凌波微步?!” 苏星河又是吓了一跳,脱口道出功法名称。郭友对王语嫣道:“语嫣,可以停下了。” 王语嫣停下走动,回到郭友身边问道:“郭家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郭友对她说:“语嫣,稍等啊!” 又向苏星河说道:“此女根骨上佳,天资聪颖,更兼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未来必为一代宗师!苏先生觉得,您这位师妹怎么样?” 苏星河也是个伶俐之人,哪还不知郭友言下之意?况且他摆下棋局遍邀天下豪杰,不正是为了寻一良材延续门派嘛! 当下便抚须笑道:“步法纯熟,内力想必也是不浅!老夫委实不作二想。只是小友——” 苏星河正色道:“老夫既摆下了这珍珑棋局,便有了规矩,规矩不可妄弃!不知可否移步与老夫对弈一局?” 后一句话却是向着王语嫣说的。 郭友倒是认同,恰好王语嫣向他看来便对她说:“语嫣,便对上一局,可好?” 王语嫣点头道:“好。” 众人跟着苏星河来到棋枰边,苏星河执黑子,王语嫣执白子。不多时,两人来回间便是下了十几子。 阿碧平日里素尝自对自奕,棋力自是不差,只在一旁观望片刻便看出白子已被黑子扼住龙头。就在棋盘左下角,黑棋已经凭借“倒扑”吃住了白棋足足十四个子,白棋只剩下一口气就要被提掉了,只待下一子落下,便即斩龙,白棋该怎么办呢?阿碧细细思索对策,一连想了七八种路子,却是总也逃不过一败到底,不由得心头着急。 阿碧这一急可是不好,要知道大凡珍珑,最耗心力。阿碧本就一直在用心推衍棋路,这一下急意上头牵扯着心神也是恍惚,只觉着晕晕酡酡的脚下虚晃,身子一软就要跌倒。 郭友一下托住她,轻喝道:“咄!” 虽是轻喝,却以真元灌注,蕴着雷音将阿碧一下叱醒,郭友又输入真元,阿碧才感觉不适驱去,身子有着说不出的温暖。 郭友柔声对她说:“莫看,莫想。学学你婉清妹妹,就做个呆头鹅多好。” 旁边的木婉清俏生生的白了郭友一眼,心里却不恼他。 自那次在大理被郭友的一剑吓到,心里便有了个淡淡的影子。后来在庄内再见时下意识的出剑,却是因心头被那道影子烦扰;加上王语嫣诸女的原因以致心神松懈之下被摘下了面纱才顺势要郭友逼娶,而在郭友逃遁之后索性留在庄里住下,也不再提嫁娶之事。须知女儿家脸皮薄,有过一次开口便难生出勇气再提,只是心里却也盼望这个木头能明白她的心意! 三人在这边打趣,那边王语嫣却下得步步惊心,步步艰难,粉额上已是香汗津津,玉指上拈着一子左右为难,不敢轻易落下。 便在此时,郭友传音与她:“语嫣,闭上眼睛。好!落子。可以睁开眼了!” “啪”的一声脆响,白子按落,便见苏星河摇头叹道:“唉!姑娘前面落子有进有退,大有条理。可这一子简直是乱下,送死而已!” 说罢,一子落下,登时提掉十五颗白子,棋面上登时白少黑多。 王语嫣虽不明郭友为何叫她乱下一子,本着对他的信任却也仔仔细细的察看棋路。不想却发现这一子送出棋局变幻,局势虽是苏星河占尽了优势,但己方却也隐隐有反杀之势。 王语嫣心神振奋,拈来白子信手便落,却是白子打吃,下在被黑棋吃掉一大片白子之后的空里。 苏星河随手应对,两人下了三四手后,棋势剧变。 只见棋面上,苏星河的黑棋角上被白子吞吃,大龙居然只有一只眼而不活。苏星河沉默了一下,不得已落子引大龙向外突围。 又下了两三手,黑子两路看似又能吃住一颗白子,然而这仍然做不出眼套下白子。 王语嫣执子轻落,巧妙的送出一子,然后白子三路缩小眼位空间,任由黑子合来提吃白子;这边白子绕道扑回,便了然黑棋这里仍是假眼! 假眼已破,苏星河当即再落子,欲重施故伎做眼截杀白子。 两人你来我往,你绞我杀,便见双方下得十几手之后,局势已见明朗。那边黑棋欲要取胜,便只有从平下四位打吃开始,不断做眼以求继续向外突围后扑杀回来。然而王语嫣已是胸有良策,玉指执着白棋不断弃子,再把棋子下入被黑棋提掉子之后的空里,反手一一破掉黑棋眼位。 厮杀至此,眼见黑棋大龙跑遍天下、绵延全局,竟然做不出第二只眼,最终愤然全灭。 苏星河手拈着一子,默然许久,终是掷子入盅,慨然叹道:“小师妹棋力深厚,竟死中转生,一举破了我这珍珑棋局。摆局十余年一朝尽破,师兄自愧不如,由是佩服!” 王语嫣心里雀跃,见他面上尽是落寞,不愿欺瞒,便说:“苏先生无需如此,却是有人相助,这才侥幸盘活了棋面。” 苏星河也只是慨叹一下,心里却欢喜,便见他畅快一笑,朗声说道:“无论如何,破了便是胜了,小师妹还要称我为苏先生吗?该称我苏师兄了,哈哈!” 说着大手一请,说道:“请入屋!” 王语嫣不解的河道:“入屋?为什么?又如何入屋呀?” 郭友提醒道:“莫问。只须运功于掌,一掌劈开便是门户了,我们在外等你。” 王语嫣便不问,走到屋前只搬运内力于掌沿,对着木屋便是一掌刀劈下。一劈之下,木板轰然破碎成一个大洞,刚好够她走入其中。 郭友见她终于入了屋,很是大松了口气。 来到此界已有半年了,最近老感觉自己似是又被老天给盯上了,或许是之前在西夏杀戮过甚的缘故。如今康敏、全冠清已诛,李秋水断臂,阿朱又遇上了乔峰,虽不知她们最后是否如愿,但想来结局应是改善很多,自己若某日又被迫离开也是无憾了吧? 苏星河眼神落寞,神色郁郁,郭友走近他身边说道:“老先生应该有想到这一刻的,人终有一别,你我亦不能免此一遭,无非早晚而已!” “唉!”苏星河长叹道:“话虽如此,我师——” 苏星河忽然意识到一事,失声道:“郭小友知道屋内人?” 郭友笑道:“知道呀!” 苏星河奇道:“此乃本门秘事,郭小友是如何得知的?” 郭友笑意连绵,曼声说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好像我也知道一些。比如那位无崖子老先生,比如西夏那位。” 苏星河急声问道:“你见过她了?” 郭友说道:“上个月我断了她一臂。” “嘶” 苏星河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惊愕莫名,心中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小郎君面容俊逸,说话不急不缓,但说出的话却是吓人的很,看他一副“本就如此”的神情做派,倒是让人信服,虽然荒谬! 郭友沉吟了下,估摸着王语嫣要大半天才会出来,便对苏星河说:“苏先生,您可知那丁春秋现下在哪?” 丁春秋叛逆师门、暗害师长,苏星河与他仇深怨大已是不共戴天之势,无时无刻都在关注其行踪,而这十来年摆下棋局也有寻访高手相助诛杀师门败类之意。此时闻听到郭友相问便点头道:“老夫一直有留意那贼人行踪,七日前门下曾传信来,言丁老贼仍肃州的星宿海中。小友问来,不知何意?” 郭友摆摆手,笑道:“无甚事。苏先生可有去星宿海的地图?不介意的话,可否一观?” 苏星河不疑有它,这人是与小师妹同行,应是眷侣,因此爽快应下,自怀里取出一纸。那纸巴掌长宽层层折起,摊开却是桌子大小的地图,苏星河指着纸上的一条红线终点对郭友说:“从这里出发,过陕西大夏入肃州,一直到这儿,便是那贼人的老窝了。” 郭友看着地图,记下了星宿海的路线,点了点头说:“语嫣怕是要待许久,丁春秋一身毒功,为免脏了她的手,便让我代劳吧!” “郭小友,你…你要去…去…”苏星河吃惊不小,忙劝道:“老夫虽恨不得那老贼立死当场,只是他的毒阴诡谲异,加之其内力深厚,不好对付。小友不如等小师妹功成之后,由她出手稳妥一些啊!” 郭友摇头拒绝了他,转身与两女交咐道:“阿碧姑娘,木姑娘!语嫣一时出不来这么快的,我走一趟西夏。你们先陪着苏先生等侯语嫣,我很快便回!” 两女知他武艺绝顶,天下间大可去得,因而倒也不阻拦,阿碧说道:“生哥儿一路上多加小心些,阿碧与婉清妹妹等你回来!” 郭友交代好便与她俩点了点头,遂唤出灵剑,在苏星河惊骇的目光中登上剑身,口中轻喝一声“起”,倏忽间飞起,流星般消逝在高天的尽头。 苏星河的嘴巴张大的能装入一只鸡子,他呆愣愣目送郭友飞远,又骇然问向二女道:“这位…阿…碧姑娘,郭…郭…他…他飞了,你看见了么?他飞走了…”激动之下,竟是语无伦次,口齿不清了。 阿碧宽慰道:“前辈不必如此,生哥儿武功绝世,天下间无人可敌,您该是高兴才对。” 听到此话,苏星河神色动容,猛地转身向着木屋拜下,泣声说道:“师傅,您的仇今日有望得报了。弟子无能,当为师傅祝贺!” “痴儿!” 木屋内,似传来一道飘飘渺渺之语,隐隐约约,却又被吹散入山风里,终是不闻。 山风吹过林木,带起了几片枯叶。 此地已是一片无声。 第38章 明月出天山 碧空如洗,蔚蓝无垠。 罡风阵阵,却在郭友面前被分开,大剑劈风斩云、超尘逐电,千里路程就在眼前。 飞剑破开云雾降下高度,便见下方大地一片蛮荒,毒瘴升腾,人畜罕见。 星宿海,已是到了。 这边的树普遍不高,树身却粗壮,远远望去像是倒着的萝卜似的,因而当地人又叫它“棒槌树”。谷地泥土干燥赤红一片,霭霭瘴雾弥漫在山野,林子、地头、深沟这些地方常有毒物出没,而星宿派弟子也常现身于此寻毒炼毒。 郭友正下方就有两人趴在大石后头,正挑逗着两条毒蛇。 那蛇身披斑斓,尾巴摇动间“嗦啰”作响,海碗粗大的蛇身上三角扁头喷吐毒雾,周边接触到的石壁、地面焦黑一片,气味焦臭令人作呕,可那两人却兴趣勃勃,不时陶醉的嗅闻,仿若那是芬芳喷香的鲜花似的,浑然不惧那蛇已弓着身子,蓄势待噬。 方圆几十里也只见着这两个,郭友懒得再找,便落下到两人头顶三丈高处。 地面倏忽一黑,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两人发觉,马上抬头望去,便见到了头顶高处的郭友,立时便吓得一屁股跌倒,又手脚并用,三两下爬出五丈远。 郭友不动分毫,冷眼看着两人狼狈逃窜, 直到两人停下,才甩手一道剑气扔在两人背后,剑气没入泥土,轰的炸出一条沟隙,吓得两人身子一哆嗦,其中一个裤子都湿淋淋的了。 郭友又凝出一道剑气绕在指头上,对着那两人道:“你们俩个,谁告诉我丁春秋在哪,可活!说的迟的那个,我请他吃一道剑气。” 话音刚落,那两人已争先恐后的开口道:“在门派里(就在山门里)。” 郭友笑着说道:“很好!你们的命保住了。那么,你们山门在哪?” 平时丁春秋常让门下弟子试毒,或是心情不佳时拿他们出气。轻则毒倒在床上躺个十几天都是平常,重则当场毙杀。因而一众弟子对门派毫无归属感,甚至是希望山门早日崩塌,他们好分行李跑路。此时的两人一听是来找丁春秋的,又见郭友面色不善,便马上一齐手指着远处那座山说道:“那座山峰半山腰处,便是山门所在,丁春秋住在最里面的那栋庭院里。” 郭友满意一笑,正待要走,却见那两条大蛇已攀附上大石顶上,大口阔张就要噬咬而下。郭友当即手指一动,那道剑气便“嗖”的一下斩下,将大蛇连同石头轰了个稀巴烂。 甩出剑气,郭友看也不看御剑飞高,随即疾风一般向那山峰飞射而去。 那山很大,山也很高,峭壁上寸草不生,危石耸立。 半山处有一方平地,零零落落的散布着十几座石头房子,在这些石头房子的后边,一栋石砖木头建成的宅院坐落其中。 宅院有亭台、楼榭,小湖、流水,芍药、玫瑰。 郭友神念放开,略一感应便察觉右侧厅堂里,正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面色红润无一丝皱纹,不是丁春秋是谁? 剑指一点,大剑轻抖,分出一剑流光似的冲下,没入其中。 稍顷,飞剑裹着一物重现。 既已得手,郭友更不停留,大剑拖着飞剑在空中划过,风驰电掣般向擂鼓山飞去。 奔袭两千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擂鼓山上,王语嫣仍未出来。 已是夜色降临。 残月高悬,山风萧瑟,呜咽着穿过松涛,刮过树后边,吹在苏星河的脸上。 脸上无欢无喜,无悲也无苦,身形寂寥似个活死人 泪已流干。 大悲无声,大哀无泣。 新坟,湿土未掩。 棺木很旧,显是早已备下,只待有人躺进去。 人是老人,白雪似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乱、整整齐齐,脸容清濯,嘴角犹含一丝笑丝凝固,显是心事了了,安祥离去。 苏星河就这么看着老人的遗容,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是他的授业恩师。 说是恩师,不如说是慈父,三十年朝夕相处的亲人,如今已离他而去。 有人说父亲是儿子的倚靠,没了父亲,人生只剩归途! 郭友的归途无波无澜,当弯月挂在树尖尖时,他带着一身的云气从高天上降落,伴随着呼啸声而来的,是一柄飞剑,以及飞剑裹着带回的首级。 那是丁春秋的头颅。 苏星河似是活了过来,费力的起身踉跄着过来,颤抖着伸出枯蒿似的双手便要拔开首级脸上垂下的发缕。 郭友阻止了他,摄过来一根枯枝递与他说:“你若触碰了便会被毒死,棺盖未钉,坟未立好,你,还不能死。” 苏星河眼里终于有了光,他接过了枯枝拨开乱发,终于是看清了那首级的面容。 “嗬哈哈…哈哈哈!” 苏星河大笑出声,声音沙哑且干涩似生锈的铁板刮过,又满是快意与满足,“大师兄…哈哈…师父走了,你害了师父一生,如今终也是陪着一道走了!哈哈…死得好!” 最后的三个字咬牙切齿,带着说不尽的愤恨与痛苦。 仇人伏诛,固然痛快。然而几十年的怨仇所积攒的苦闷,又如何能一朝尽散?身死仇消,怨气却又如何化解呢? 新坟,土包仍湿。 烛火摇曳,檀香袅袅,纸钱一叠一叠又一叠烧去,在风下翻滚,又被吹卷在风里。 丁春秋的首级已是置于木匣内,供奉在坟前。 日后,风吹雨打,也终世不移。 这一对师徒,经历了背叛与伤害而分道扬镳,终将也是聚到了一起。 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相聚过后,会不会又是再一次的离别呢? 王语嫣不喜欢离别。每一次的离别,留下的只有伤心的泪水和钻心的疼痛,所以她只喜欢相聚。 和爱的人相聚,和闺友相聚,这便是她的幸福,简单朴素,却是她的弊帚千金。 出了木屋,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郭友三人。 彼时朝阳初升,阳光透下将雾气染成七彩,郭友一身青衣,肩披霞彩,朦朦山雾在他身周弥漫。清风徐来,拂动着郭友的襟袍,他就在那儿,等待着她,脸口微微笑着,在迎接她。 有人在离别,有人在相聚;昨日,离别的人在伤悲,今日,相聚的人儿在欢笑。 王语嫣笑的时候特别的美。 她的眼睛本就好看,水汪汪的永远像是太湖的波光,蕴藏着春天的诗意和秋日的温馨。只一笑,便抖落了相思的红叶,飘扬在温暖的晨光中。 温暖的晨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心里也是喜滋滋的,一日一夜未见,王语嫣早已等不及的要与他分享她的喜悦。 少女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郭友并不意外,他只是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开心的,只不过现在我们要先去拜祭一个人!” 任何人拜祭的时候都是严肃的,这不仅是对先人的尊重,也是对他们的缅怀。 土坯已干,火烛燃尽。 郭友与二女侍立一旁,对愕然无措的王语嫣说:“语嫣,这里面躺着的是你的一位长辈,拜吧!” 三拜已过,苏星河走上前来,向王语嫣拜道:“逍遥派弟子苏星河,拜见掌门!” 王语嫣吓了一跳,慌身让开急道:“快请起,我,我不是什么掌门呀!”苏星河起身指着她拇指上的指环解释道:“先师已将这七宝指环交予你,便是将掌门之位传于你,这个指环一直便是本派的掌门信物。” 郭友在一旁说道:“那位长辈既选中了你,你便应下。逍遥派的武学一部分就在你家,你若无心管理门派,可以让苏老先生托管,也可让他召集门人先去你家书洞。修书也好,补全也罢,总不会让你劳神的。” 王语嫣这才认下,便按郭友所说的一一交代,至于苏星河,他要守坟三年,暂时无法动身,只能发信召唤门人弟子归来。 四人便辞别苏星河,下山去了最近的城里找了间客栈暂住一晚。 客栈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郭友四人方一入内,便引人侧目,尤其是三女天姿国色,更叫人眼直。 这世上永远不缺胆子大的人。 四人刚坐下,便有一个衙内模样的青年摇着折扇带着六七个家丁凑了过来,刚要一屁股坐到王语嫣这边的长凳上,便见一把长剑递出,隐隐指着他的咽喉。 那青年顿时停下,这才看清那把长剑的模样,见其上宝石翠玉珍珠镶嵌无数,立时便知不好招惹。 便见他退后一步收起扇子脸上堆笑说道:“唐突了!小生只是想过来交个朋友,未有恶意。既然诸位不欢迎,小生这便退下,不打扰诸位了!” 说完转身就走,呼啦啦的带着一群人,匆匆走出了店。 王语嫣气道:“端是无礼!” 郭友笑道:“这算什么,更无礼的还在后头呢!” 此言一出,三女登时愣了一下,木婉清皱眉道:“难道那人还要纠缠?若真如此可是不识好歹了,我会教他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郭友“哈”的一声笑道:“这个世上,比刀剑更强的也就只有权势了,你们看店内的人。” 三女环视一圈,这才发现客栈里先前还有着一些客人在,而现在,别说客人了,连柜台里的掌柜都不见了。不止店里空荡荡的,就连街上也是空荡荡的一人都无。 “别看啦!” 郭友说道:“那小子的身份在此地应该很高,平日里也是霸道横行惯了,因此这些人都早早地避远。” 木婉清柳眉一竖,煞气腾腾的道:“哼!叫他来,来多少,杀多少!” 王语嫣安抚她:“婉清妹妹,尚不知那人将如何行事,不须如此!再说了,郭家哥哥在这儿呢,保管万事无忧。” 郭友起身,对三女说道:“人已经在外边等着了,过去看看。” 走出客栈,郭友脚步不停,带着三女走入一条长巷中。 长巷两边是高墙,高墙下有人,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就包围着四人。这些壮汉满脸横肉,在这萧肃的秋日里只披了件短褂,露出身上鼓胀的肌肉,目光汹汹紧盯着四人,大约是一俟有动,便即用厚实的身体砸倒四人。 先前的青年摇着扇子出现在人墙外,郭友好奇的问他:“你摇扇子,是因为身子太热还是单纯觉着潇洒来着?” 那青年一拍折扇,大笑道:“嗬!有眼光。” 郭友笑着说:“夏天的话,我尚能理解,但现如今的季节,你不觉着摇着扇子显得很傻吗?” 那青年面色一黑,却是怨怒的说:“本以为是个妙人,不想也是个蠢人。我会好好招呼你的!不想受苦,就乖乖跟我走。” 郭友不介意他的语气,但想弄清楚一件事,于是向他说道:“你们人多,我们当然乖乖听话。看阁下行事风格,俨然熟门熟路,只怕平日时惯常如此了。只是,你的手下倒更像是走镖的多过像家丁,阁下可否为我一解心中之惑呢?” 那青年“刷”地一下展开折扇,得意洋洋的说道:“走镖的天天与银子打交道,本衙内用的放心。” 走镖的人当然见惯了银子!每当镖局的生意红火时,也是盗匪最猖獗、最活跃的时候了。 只是,镖师与匪徒,谁是谁?谁又分的清呢? 一行人驱着四人走动,穿过几条小弄,走过一道大街,再走了十几步进了小门,却入了一座府邸的后院。 后院里的壮汉更多,仆役进进出出,见了青年皆是拜称“小郎”。院子很大,约一亩大小,正中有一小池塘,池塘上有桥,曲曲折折的从地上连着凉亭,凉亭里正有一对中年男女在喂着池里的金鱼。 那青年毫无顾忌,大剌剌的迈步入到凉亭,口中说着:“阿翁,阿姐,我回来啦!” 在在扔着鱼食的两人停了手,中年男人斥道:“那边四人又怎么得罪你了?不知道最近风紧要收敛些吗?为父平日里让你多低调些,为何总也不听?你是想要气死你阿耶么?” 一旁的中年女人忙帮他抚着心囗,嘴里劝道:“老爷莫动恼了,衙内喜欢,就顺着他罢!横竖也不过几个蒲柳女子,又不是第一次了,当不得甚大不了的事!” 那边在说着话,这边郭友几人听得真切,木婉清恨恨道:“这一家子,当杀!” 王语嫣平生温娴,却也气道:“足见平常是掳人惯见了,竟不管制,着实恶当满满。”阿碧陪着点头,不说话只看着郭友。 郭友笑道:“本就是无聊了又刚好撞见。语嫣刚经历了一位长辈的离去,虽只见了一面,难免心下郁郁。这小子撞上来却是刚好,既可出气又可令语嫣见识一番人心的险恶,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转而对王语嫣告诫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便是平平常常的人,有时也会是化身恶魔。是以行走江湖,眼睛一定要亮,多观察,多思量。遇见好人家可以笑脸相付,若遇上如这般父不教、母不喻、子不善、好事一件没做坏事倒做尽了的人家,你须当如此——” 说着,剑决已掐下,灵剑从体内飞出横在半空铮然作响,“嗡嗡”声起,便见着九十九道莹莹亮亮的剑光分出,铮铮然指向庭院里的人。 凉亭里,那一家子已是骇得跌坐在地,那中年女人惧道:“仙人饶命!小妇知错,知错矣!饶过一命啊!” 郭友只是对三女说道:“她现在惧怕我的力量,但眼里只有惧而没有悔!口里说着知错,其实是不知的,人在上头高处待惯了,就不愿低头看人间的了。错事做的太多,也不是一句知错便能了结。我们虽不能审判她们,我们却可以送她们下去,给该认错的人好好认错。语嫣,阿碧,这句话要牢牢记在心里!” 两女点头记下,郭友剑指点动,便见半空上的剑光流星般坠下。 流光曳过,壮汉们厚实的身躯在这些锋利无匹的剑光下如同纸帛,轻易被击穿撕碎湮灭,连一丝肉渣血迹都无,仿若世间从无这人。这庭院中刚刚站着的也如幻影一般被风吹散,再无踪影。 那一家三口旡论往日里的身份多么仔高贵出众,无论其行事如何的荒唐凶恶,当这些剑光如天谴般降临时,所有的一切一切便都已勾销,全化为飞灰一笔带过。也许她们真的知错,只是这又怎样?这世间作恶的人已够多,该死的人也不止他们几个,错事已铸下,岂有回头?郭友自有长剑与她们论理,只是他们论不过而已。 歌者的歌,舞者的舞,文人的笔,剑客的剑,这几样,劝你莫要轻易对上。 四人跳上大剑便即扶摇直上,丢下院子里瑟瑟跪倒的仆伇。这些人对他无半分威胁,若是他们平日里仗势行凶欺负过旁人的话,如今靠山已倒,别人自会报复,又何须郭友再污了手? 大剑一路向西。 过了西夏,风景已然大变。天更澄蓝,云更绵白,地上黄沙万里,入目穷尽竟难见一山一川。大漠上偶尔可见有绿洲,只是从高空望去也如瓷碗大小。 木婉清寻了个机会发问道:“之前你为何不问问我有没有记下?” 却是因为之前郭友只叫王语嫣和阿碧记下,却单单忽略了她,木婉清心里醋意\\翻波,郁闷难平,终是忍不住的发作。 一个姑娘若是对你吃醋,那便表示她对你不讨厌;她若是为了别的姑娘而吃醋,那一定是喜欢你。女孩子眼里流露出的喜欢,就连高天上的白云也是遮不住。 郭友稍稍避开木婉清的眼神,无奈说道:“我们见的第二面,你差些把我砍了,那些江湖经验对你而言不值一提嘛!” 郭友却是忘了,再坚强的女人也渴望被人呵护和关心,对木婉清而言,郭友的忽视便是最大的伤害。 所以她鼻子一酸,眼泪已是流下,打湿了脸庞。 郭友便知是自己说错了话,细细思忖过后,便御剑落在了戈壁上。王语嫣两人轻声安慰着木婉清,郭友上前对唤道:“婉清姑娘!” 这是郭友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木婉清猛然抬头,眼中热泪更急,脸上却喜笑颜开,如同朝露下的玫瑰盛放。 郭友又唤了声王语嫣,她甜甜的回应道:“哎!” 郭友看向阿碧,对她说:“阿碧姑娘,还记得你刚见到我时,我的眼睛吗?” 阿碧柔声说道:“记得!那时生哥儿眼睛出了问题,是用布条蒙着的。阿朱姐姐当时还笑话你来着,后来你去了一趟大理,回来就不再蒙着了。” 郭友颔首,从戒指里取了一方大布展开铺在地上,让三女坐下说话。 思量了一番,郭友缓缓道:“我那时眼睛里进了一道雷光,睁眼的话会吓到你们,就像这样。”说着,闭合双眼,再睁开时,眼睛里已满是白色雷光,正噼啪作响。见三女吓了一跳,便闭上眼,睁开时已是恢复了原样。 王语嫣悚道:“郭寂哥哥,刚才你的眼睛?” 郭友点头说道:“这便是我当初蒙眼的原因了,那道雷光是天上雷霆的一部分,是我上一次破界时带到这里的。” “破界?” 三女齐声疑问,这个词太过陌生和神秘,令她们心头阴霾生起。 郭友决定坦承一部分实情,便对三女说道:“天之大,人所不能想象!如我们所处的世界,许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走完脚下的路,但对于诸天万界来说,也不过是恒河星沙里一颗不起眼的尘埃而已。” 木婉清忽然问道:“那个,诸天万界是高天上帝那里吗?” 郭友摇头道:“应该说玉帝陛下所在的三十三天也是诸天中的一界。” 阿碧心头惴惴,细声问道:“生…哥儿,你…你为何说起这个?” 郭友正色道:“我非此界中人。本在笑傲世界出生,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有了师门,有了一群师弟妹。只是当我的力量超出了世界所能容纳的界限之后,世界,便会将我排斥出去。我只好破开虚空,然后就降临到了语嫣家的山庄上。” 三女目瞪口呆,王语嫣也才明白为何他会与别人与众不同,为何有时会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了。 “我本以为会在此界逗留至少一年的,只是前阵子在边境斩杀了几千西夏兵,又在西夏皇宫闹的太大,以至于被老天爷盯上了。这几天,我身边那种排斥感若有若无,大差不差的话,最多三个月,我便无法再逗留了。” 郭友对三女说道:“届时,我只能破开虚空,被迫离开这方世界了。” “不!” 王语嫣一下激动的大声道:“郭家哥哥,你是故意吓我们的是不是?” 郭友摇摇头,歉声说道:“我非草木,也知冷暖!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承蒙厚爱,我本该欢喜接受才是。只是,我本一过客,亦终将会离去,是以我……” 只是话未说尽,便已有一只纤纤玉手捂住不让他说下去。 阿碧放开手,只是问道:“生哥儿,所以那天你特意叫爹爹认下我,也是因为如此么?” 当时确是为此,因而郭友大方承认。 阿碧柔声说道:“生哥儿,谢谢你!阿碧自记事起便在慕容家了,从不知原来有个爹爹是多么叫人心里踏实的一件事,这应该就是你说过的幸福吧!” 阿碧柔柔的轻笑,梨涡浅浅,她说:“鱼儿不属于谁,它该是游于水,阿碧只属于自己。生哥儿,阿碧都记在心里的!” 是啊!若阿碧是那尾鱼儿,那么她会游到谁的身边呢? 郭友勉力一笑,实不忍再说。 王语嫣轻声问道:“郭家哥哥,你要我练武,是早知会有这一天吗?” “一开始只是希望你的身体强健些。”郭友唏嘘道:“天下太大,这方世界又太小。你的资质很好,加上你的天赋,未来宗师可期。如今你受人灌顶省却了四十年的功夫,只要不懈坚持努力,说不得也是可以破碎虚空,踏入诸天万界。那么将来可能某一天,我们还会相聚。” 木婉清却追问道:“为什么要未来?为什么不能带着我走?” 郭友头痛道:“非是不能,而是不敢!” 虚空乱流遍布,一不小心便是殒命之危,上次带着踏雪之所以顺利通过也是因为那道雷霆的缘故,而这一次谁敢保证还是那么幸运呢? 所以他解释道:“破开虚空,后面是无尽的黑暗与银色的裂隙,还有乱流在游动,它会吸住你的身体,直到扯碎为止,里面的通道漫长且动辙有殒灭的可能。我宁愿在未来可以再见到你们,也不愿在虚空里让你们受到伤害。” 三女默然无声,良久,王语嫣振奋道:“郭家哥哥,我会努力修行的,终有一天我会在彼方追上你。你,一定要等着语嫣!” 郭友笑道:“嗯!我会的。你受了灌顶,但逍遥派的上乘武学还未学过,我们现在要去的正是那位长辈的师姐、你的大师伯。” 见三女都在专注听着,便继续说道:“此行不比在擂鼓山,你大师伯名叫巫行云,人称她天山童姥或是姥姥。在天山飘渺峰开宗立派,平生与你的外婆是死仇,不死不休的那种,而你与你外婆长的甚是相似。所以到时候交给我,我去与她搭话打交道。” 王语嫣惊奇的睁大双眼道:“我外婆?那我岂不是没法学她的武功了?” 郭友安慰道:“放心,有我呢!” 又向木婉清说道:“我们预计会在天山待一到两个月然后返回。天山雪莲是个好灵药,养颜养身,还可以增加内力,到时可以寻一些。” 木婉清点头应下,面上虽是不显,心里却记下了。 郭友见交代的差不多了,便起身与三女说道:“那么出发吧!天山不远了。” 第39章 月下举杯敬沧海 明月出天山, 苍茫云海间。 天山离着中原凡八千里,天远路迢,往来客商颇多。其中又有西域客说起过,天山壁仞千丈,霜雪不化,诸水源流,境世绝殊。 穿过塔里木河,来到天山的南麓,这里虽也雄奇但却不算高,郁郁葱葱的树林覆盖,云雾笼罩渺渺茫茫。 缥缈峰到了。 半山处座落着一片宏伟的宫殿群,虽是地处西域,宫殿样式却是中原风格,一木一瓦无不充斥着汉家的气象。白玉为栏,石砖地面,宫殿前方有着一处大广场,立着一方巨石,上书“灵鹫宫”三个血红大字。 四人缓缓在巨石处落下。 正值晨间,广场上有上百女子正在列阵操练,猛见到空中落下的四人俱是一惊,灵鹫宫建立至今,少有人登门,何况还有个男人! 当即有统领模样的女子喝道:“灵鹫宫禁止男子上山,尔等擅闯山门,是为死罪!布阵,与我拿下此人。”左右一片应诺走出,须叟间阵势便成,气势汹汹剑指郭友就待发动。 郭友忙一指指着王语嫣道:“我非恶客,此女乃是童姥的故人之后,特来拜访,还望众位姐姐稍息干戈,代为通传一声。令有信物为证,可证明我所言不假。” 说罢,又让王语嫣除下指环上前递交与那女统领,以作信物。 灵鹫宫内的女子多是遗婴捡来养大,又或是不堪家中丈夫暴行离家出走之人,加上天山童姥性情暴戾,极憎男人,日间常骂“负心汉”、“臭男人”。正所谓上有所行,下有所效,宫里的女人们尊崇姥姥,自然觉着她是被男人伤了心,再有自身经历,也就跟着痛恨一切男子,视男人为洪荒猛兽、妖魔鬼怪了。 此时那女统领将信将疑,见郭友保持着距离、有礼有矩,手掌一竖令阵势暂止。又叫过一女子将指环交予她,低声吩咐后便让她入内通禀,自己仍是保持警惕,时刻监视着前方的四人。 郭友自无不可,柔声安抚过三女后,便站在原地等待着。 这一通却是好等。许是宫殿太大,又或是关口众多,直过了三盏茶的功夫,才见远处一道大袖飘飘的身影腾跃横移、飞鸟似的掠来。待这道身影落下,却是一娇小俏丽的女童。 那女统领已率领一干女子拜下山呼:“见过姥姥!” 女童正是天山童姥。因昔年练功时受了惊扰以致岔了劲,七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女童的模样,难以长大。 只见她急身落地,不理会身后众女,小手捏着七宝指环对郭友喝问道:“那小贼呢?为何不见他来?他怎样了?”话音才落,却见着了郭友身后的王语嫣,猛地勃然大怒、煞气狰狞,口中大喝道:“好个贱人!”空着的小手已是一掌击来,其势若奔雷,迅猛有如千钧。 王语嫣吓了个花容失色,脚下却下意识的踏转。未待她躲闪开,早有郭友已横臂格挡。便听得“蓬”的一声闷响,掌臂交击,劲风四溢,郭友安然无恙。童姥的一掌未能建功,还待再击,这边郭友已出声说道:“童姥,且看清楚了,她是无涯子的外孙女!” 一声“无涯子”倒是让天小童姥入了耳。待细细一看,果然只是肖似那仇人,此女却是个懵懂纯真的二八佳人。 童姥气性渐消。 王语嫣缩在郭友背后伸出头来看她,便见童佬挥手招她过去。刚才那一掌的掌风实在太过猛烈,现在仍心有余悸,有心不想上前,却听郭友说道:“语嫣莫怕,刚才是童姥试试我的功夫,不是向你去的。童姥相招,你且去与她安心相处便是!” 郭友又向童姥抱礼道:“姥姥,这边二女皆是语嫣闺友,一路上的事她们都经历过,可否叫她们陪着一起?” 童姥不耐的挥手道:“啰嗦个甚,便一起过来。你,且一边去。” 郭友笑呵呵的让开站在一旁,让阿碧和木婉清陪着王语嫣过去。 木婉清却不愿去,郭友只好对阿碧说道:“阿碧姑娘,辛苦你去一趟吧!我与木姑娘去寻摸些雪莲回来,勿须担心。童姥如有所问,如实告之便是,我们会早些回来的。” 阿碧点头应下,嘱咐郭友一切小心,便与王语嫣牵了手过去。 郭友唤出灵剑,在灵鹫宫女子的惊呼声中与木婉清跃上剑身,“呼”的一下飞上高空,身影迅速飞远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广场上静谧一片,良久,童姥跳脚骂道:“好小贼,这是吓姥姥来了嘛!” 又骂众人道:“还看个甚,都散了!” 众人呼啦啦的散去,更多的上前簇拥着二女与童姥入殿。 天山绵延万里,顶峰多是积雪,放眼四野白茫茫一片,银妆素裹,原驰蜡象,端是冰雪国度。 在山下还只是略带凉意,到了顶峰已是冰寒侵体。两人落地不过一会的功夫,木婉清虽然远转内力相抵,却也被冻得脸青唇白,幸好郭友早有准备,翻手便取出一件狼绒锦袍将她裹紧取暖。 狼绒绵厚,木婉清摸着锦袍奇道:“好滑手的皮毛,这是哪来的袍子?” 之前一路上四人形影不离,所到之处也不算寒冷,亦未见郭友出手买过任何东西,故而木婉清甚是好奇。 郭友略带怀念的笑道:“这是初次遇到踏雪时,我斩杀的十几头狼身上剥下的皮毛。一直收着,上次在临安给你们做珠钗时想起,便顺手做成了锦袍,果然还是能用上啊!” 上次? 木婉清摸了摸耳垂上戴着的环饰,心下甜蜜,脸上甜甜的一笑,口里甜甜的呢喃:“阿郎!” 蓦地一股冲动升起,木婉清和身扑过,已是紧紧抱住郭友,口中不住轻语:“阿郎!阿郎!我的阿郎!” 郭友一下怔住,温香软玉在怀他却慌得手足无措,想推开却又不敢动,身子木头一般直笃笃的栋着。 烈风呼号,吹动衣袍烈烈。木婉清紧抱住爱郎,如同拥抱了整个世界,这一抱,便如永恒,印在记忆里永不褪色! 站久了,脚麻。 郭友跺了跺脚,嗫嚅着道:“…木姑娘…” 木婉清在他怀里抬头,眼神如火,道:“二位姐姐不在,如现下这般,你还不肯喊我名吗?” “婉…清。” “哎!” 木婉清抱得更紧,埋头在郭友肩旁,却流下了热泪,这一声她已等的太久太久! 那时面纱被摘下,阿朱、阿碧惊艳她的芳华,对面的郭友眼神里从惊诧到赞叹,又从赞叹到慌张,然后迅速蒙眼退走,木婉清记得清清楚楚,看的明明白白;自那一剑横颈到得如今,终于回应了一声“婉清”。 这是开心的泪,它被冻成了冰珠掉落,冻不住的是木婉清那颗滚烫而炽热的芳心。 “阿郎!” 木婉清清晰的轻语传来,“我很喜欢你曾说给姐姐们的一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她抬起臻首,眼如春桃,水泫含情,嘴角轻轻挑起一弧新月,脸上万般风情只为伊盛放。她说:“相比遥不可及的将来,我无法等待,即便只是一日、一时、一刻,我也只愿在你身边,哪怕——” 木婉清定定的看向郭友的双眼,柔情化作坚定对他说道:“哪怕身死,我也只愿死在你的身边!” 郭友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少女脸容坚毅,海枯也不可变的态度叫他方寸难移。 该如何回应你,这一腔的深情! 想说话却觉干涩如铁,郭友咽了口津涎才艰难开口道:“我…你…” 却是想说自己不是可托付之人,又想说她家人或是不许,只是木婉清越发抱的紧了,于是问道:“语嫣知道吗?” 木婉清道:“昨夜我与姐姐们商量过,你若走,须带一人走。语嫣姐姐武学天赋最好,她决定与阿碧姐姐留下,待日后功力圆满再破开虚空寻你,我不愿像我师傅那样空守山谷十多年,我会疯的。所以你若走,须带上我!” 郭友心情沉重,暗暗做了个决定,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先松开吧!我们去寻些雪莲,能增进你们的内力。” 木婉清松了手,却抱着他的手臂复问他:“你是应承了的,是不是?” 郭友道:“若不答应的话,你会再像在山庄那次一样吗?” “会!” 木婉清毫不犹豫。 爱如烈火,火势熊熊而起时,不是泼下冷水所能浇灭的。只有爱,只有回应同样的爱才可以调和它,它会变得温柔而炽烈、热辣而长久。 “好!” 少女的笑脸便温暖的要融化这万年冰雪,甜美而欢畅。 郭友交给她一块翠玉,郑重嘱咐她莫要一直盯着雪山,多看一会玉石,便带着她专往山石里寻。 天山雪莲多在山石峭壁上生长,其形如苞,花瓣洁白如雪。武林多有流传它的传说,如“肉白骨而起死人”、“一株可抵甲子功力”、“服之白日飞升”等等之类的众说芬芸、不一而足,但剖去那些夸张到过份的传言后,其增进内力的效果却是江湖公认的事实。 两人行了几里远,倒是也见到零星几棵雪莲,只是观其茎叶便知年份太短故而略过,一路行来尽是白雪,偶有峭壁也无有收获。直到两人转过一角棱壁,木婉清眼尖,一下指着对面兴奋道:“阿郎,快看那儿!” 那是一处冰雪下的峭礕,光滑如镜,笔直的向下延伸,深不见底,在顶端下方百十丈的一处缝隙里,两株一紫一白的雪莲并蒂生长,正在山风里摇曳。 郭友唤出灵剑变化门板大,与木婉清一起飞到两株雪莲前面,这才发现其与众不同之处。 只见那两株雪莲花开并蒂,却是一花两开,其上泛着微微彩光。郭友心下疑惑,神念探出笼罩花朵,猛然间只觉得精神一振陡然活跃了起来,神念更是凝实了几分。而在神念所观察的世界里,那两株花朵却似是在吞吐着灵气,且灵气的质量甚好。 上次在滇南铸剑时便发现此界存在着灵气,但很稀少,那次西夏之行也发现高空上的灵气更多一些。但若与这两株雪莲所吞吐的灵气相比较的话,前两者简直是差的不能再差了。 郭友甚是兴奋,决定在这里修炼一下。 天可怜见,上一次修炼还是在华山的时候,到如今快有两年了。 神念观照之下,忽觉边缘处有异,郭友一凝神,将神念对准缝隙往里探入,待神念入到前方一丈深时,一方大洞、一头异兽已出现在内。 那是一尾盘踞在洞中浑身青色的大蛇。尾巴扁而大,一身青色的鳞片,脖颈背上有青色的长毛,脑袋鼓着一个苞芽,有着长长的蛇吻,扁塌的鼻,两个尖牙露出,其颌下生着钢针似的长须,此时正立身警惕的对着洞口。 “护药灵兽!” 郭友徙然一惊,收回神念御着剑退远了些,身后木婉清问道:“阿郎,怎么了?” 郭友面色凝重对她说道:“世界之大,无其不有!这株花已是有了灵性,而那缝隙里面却是一处山洞,洞里有一尊正在化蛟的青蛇!” “化蛟?!” 木婉清震惊道:“这岂不是要成神龙了?” 郭友摇头道:“听人说千年蛟万年龙,它现在连蛟都还不是,要化龙得更久了。况且,即使它成了蛟,也要走蛟入海,其过程千难万难、凶险重重,稍有不测便是身死的下场。” 木婉清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郭友道:“那青蛇倒不可怕,只是这灵株却是采不得了。若是寻常雪莲你们还可以服用,这株花吞吐的是灵气,一旦入体,你们顷刻间便会被撑到爆体。” 他叹息道:“早先该让你们都学《太玄经》的,悔之不及!” 木婉清握住他的手,柔声劝慰道:“谁也无法预料先知,就如我也无法预料会遇到你。过去的不须再提,顾好当下才是呀!” 郭友盘腿坐在剑上,对木婉清道:“婉清,我要在这儿耽搁一下,你……” 木婉清在他身旁坐下,细声道:“我陪着你。” 郭友便闲上眼,封闭五识,放出神识探入洞里。那青蛇本已放下身子又再盘身,这一下猛的又感应到异样,正待直起蛇躯,一道虚影却降临在它那刚形成不久的识海里,同时一道声音响起。 “灵药…不摘…灵气…吞吐!” 在它懵懂的意识里,倒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歪头考虑了半天方才点头,同时也缓缓爬出洞来到两株雪莲花旁。 郭友的神念重又笼罩雪莲,运起心法吸收花朵吞吐出来的纯净灵气。那些灵气一进入身体经脉里便迅速汇聚到气海里,渐渐与真元相融,同时也往紫府冲入,引发一阵阵的震荡。 无声的震荡中,郭友的紫府又再度扩大了几分,连神念都又凝实几分。 简直是比大力丸还大力。 这一番修炼果真痛快,源源不断的灵气入体,冲涮着百脉,气海、紫府充满了纯净的灵气。先前真元凝成的水流大半替换掉,一部分又溢进骨肉血液中沉淀。 紫府内,先前虚虚缈缈、迷迷朦朦的昏雾已稀薄了不少,《太玄经》走过了几个周天后,骤然间白光绽放,光明遍洒,又有洪钟大吕敲响,雷霆闪耀。待一切平息,一道白耀狭光贯穿紫府,上接穹顶下接昏雾,狭光里却依稀映现外面两株雪莲与青蛇所在。 又有白光化作游龙,游走全身,最后停在了气海上方,隐匿不见。 外界,木婉清已是在旁边枯坐了两个多时辰了。 原先也对那青蛇感到奇异,只是打量了半晌也不见那蛇异动,转而看起了郭友来。 情人眼里,百看不厌,木婉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脸红,心里正不知在想着什么的时候,徙然间从郭友身上散发出一股清光。未及细看,他的身上又闪起白色辉光,尤其是郭友两眉中间的上方,一道狭长白线生出,那白线相撞时噼啪有声。木婉清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白线,这分明是一道道的细小雷霆! 木婉清吓了一跳,不明白这东西对爱郎是好是坏,正彷徨不知时,郭友已收功缓缓张开双眼。 郭友正待探究一下那道白线是何物的时候,怀里忽然一沉,木婉清抱着他焦急的说道:“阿郎,你的身子有没有什么不妥?额头上的雷光要不要紧?” 闻言,郭友立时醒悟到那道白线不是别的,正是先前破界侵入的那道雷霆,不知何故正与自己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回首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倒似是好事居多。 郭友揽住怀中玉人,道:“应是好事,不须担心,我很好!” 又再看了一眼那青蛇,向它挥手道:“大蛇,我走了,期待日后再会!”说完便与木婉清御剑冲霄而起,继续寻找雪莲去了。 灵鹫宫内,童姥已了解了前事后因,此时正唏嘘道:“师弟呀师弟!师姐悔不该未早日去寻你,倒叫你孤零零一个人受苦了!” 正是: 月下举杯敬沧海, 朝来寒雨东风外。 有心无心莫相待, 寸心难依寄灵台。 第40章 忽有雷霆千万钧 残秋已过,又是一年冬来到。 今日是冬至。 天山入冬的第一场雪,就在这冬至里落下,纷纷扬扬的飞雪飘飘,映衬着下方的宏伟宫殿。 殿内早已生起炉火,一室如春。 大火熊熊,时不时噼啪炸响,火星溅出很快又灭去。 三五人正在说着话,那是几位美娇娥。 俄尔掩笑,俄尔轻语,不约而同的是几女都时不时看一眼那边的男子。 男子是郭友。 一张躺椅轻摇,晃动着他的自在闲适,郭友闭目躺下,手掌压着扶手随着口里轻哼的小曲打着拍子。 “……鸳鸯扣,宜结不宜解;苦相思,能买不能卖……” 这一曲南音赫然是与他的舒适不合时宜,却又与他的心事丝丝入扣,只是谁又会懂? 阿碧很是懂事,压低了声音问木婉清,道:“婉清妹妹,生哥儿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唱的曲子悲悲喜喜的?” 木婉清懵懂道:“这一月他都在这边,而且我们都陪着他呀!要不问问去?” 阿碧摇头道:“还是不啦!” 那日采莲归来,至今已过了一月。王语嫣忙学修武,阿碧二女或是陪着郭友,或是与童姥身边四剑侍作伴,日子倒也悠闲。 悠闲不住的郭友却将二女叫来,传了她们《太玄经》,又逼着她们勤修苦练,一月下来成效不匪。 今日下雪,便让她们自由活动,只是二女也不愿出去,于是一众人便在殿内生了火,边取暖边聊天。 聊天的人还有竹剑与菊剑。 菊剑野,竹剑凶。 这说的是二人的性子与武功。随侍四剑自小在灵鹫宫里长大,所见所识皆为女子,学有所成后又常威压附属势力的洞主、岛主,因而性子狂野直率,武功又猛又凶。 眼见阿碧二女一副忧心的模样,那边又一副闲哉的哼唱,竹剑便觉好笑。菊剑道:“要问便问,何须忧心?” 说着便扭头向郭友喊道:“喂!你哼的是什么?” 郭友道:“我呀,在骂一个欠债的人。” 说完,却是又再次轻轻哼唱。 “他以前一直这么说话的吗?”菊剑不解,“那人一定欠了他很多钱!” 阿碧倒是听出了端倪,听着菊剑说的话不由莞尔。 “是呀,欠了好几个呢!” 阿碧只是这么说给她听,至于内情,说与她作甚,谁欠谁、谁多谁少这些都是自家心知,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木婉清在一旁听着,心却飞到了郭友那边。这一个月她勤练不辍,收获甚丰,也开始明白那日雪山上郭友说的话了。 若是以前,她只是提炼自身内息,努力壮大内力,所得不过是几滴雨水的话;那么现在改修了功法,所得的却是甘霖,又如小溪小河奔流不止,终将汇入江河,奔赴大海。 大海无言,不会知道木婉清所思所想。 阿碧却是了解。 都付一笑,纵有千万语,尽化不言中。 殿外,雪已大了许多。 灵鹫宫的人正在扫雪,三五成群,将雪扫归一堆,年幼的跟在后头捏着雪球玩耍,竹剑笑道:“记得小时候,我也曾这般跟在嬷嬷们的身后,也是这般的调皮样。” 阿碧羡慕道:“姑苏也有下雪,只是不大,我倒也是首次见了大雪的样子,她们真的好快乐!” 菊剑道:“今年的雪下的早了。” 竹剑却忽然说道:“这雪不大对劲!怎么还越下越大了?” 郭友已睁开眼站起了身走到殿门外,在他的观感里,天地元气似在变得过分活跃,也过分的狂躁,似乎并非是正常的天象引发,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 云气在高天攒动,天地元气越发躁动,郭友心头烦闷,不由暗呼不妙。 “语嫣!” 郭友忽然大喝出声,震响硕硕,半空的雪都似停顿了一下。 门窗嗡嗡作响,远远的宫殿处,天山童姥沙哑的骂声传来:“混帐小子,你发的什么癫?” 话落,已携同王语嫣跃出,三两下来到这边落下。 郭友郑重道:“我心头感觉不好,怕是就在今日了!” 王语嫣身形剧震,一下有些站不稳。虽早已知道,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坚强!她稳了下心神,握着郭友的手道:“怎生这般快?天上的变化是你引发的?” 郭友道:“上次采莲回来时提起的青蛇还记得吗?应是祂要渡劫了。天发杀机,却是连带我也捎上了。” 王语嫣紧紧拉着他的手,眼眶已湿,哽道:“太早了,我,我还未……” 旁边的童姥早已不耐,呛声道:“郭小子,有话说明白了,欺负她作甚?害她伤心!” 王语嫣伸手拉了拉童姥的手臂,泣道:“姥姥,不关郭家哥哥的事。”说着放开两手,擦去泪水从怀里取出一束黑发。 一条粉色绶带绑紧发束,上面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一个蝴蝶结饱含了少女多少的情意与相思。 王语嫣道:“我原本想着,过阵子便求姥姥作主,与你拜堂成亲,纵不能长相厮守,总也做了夫妻,不料想天不从人愿!割发明志,结发长生!郭郎,你去后莫要忘了,这儿还有人在想念着你。” 郭友踌躇了下,并指割下一束长发,阿碧也自怀里取出发束交予郭友,柔柔的笑道:“生哥儿,一去别界,莫要忘了我们。” 笑如芙蓉,却有珍亮水珠滴落。 王语嫣收下长发,道:“结发授长生。郭家哥哥,从此你该记得了。” 郭友郑重收好两束秀发,召出了灵剑化作船大,对众人道:“上去吧!去看看那青蛇,看它是否能成蛟。” 童姥率先跃上,竹剑、菊剑相随,其后王语嫣三女相继跳上,郭友踏上剑身手指轻点,大剑生出罡罩扶摇直上,又似流光霎时飞逝远去。 “轰隆-隆-” 雷霆在酝酿,响动天穹,穹顶处风云变幻已渐渐汇聚一处。 飞剑破开罡风,很快已来到上次发现并蒂莲对面的棱壁处,众人纷纷落到地面上,童姥道:“小子,你刚才说了什么成蛟,是不是?” 郭友指着对面的峭壁,道:“姥姥且看那边缝隙。” 众人顺着郭友手指望去,只见那边的缝隙处,一头水桶粗大、长吻青鳞的怪蛇正昂头向天吞吐蛇信。那蛇的头顶处有个鼓苞裂开了几道小裂痕,正中一点寒芒星现,赫然是要长出角来。 几人心中骇然,童姥乍舌道:“我在半山住了几十年,竟不知有如此一邻居。真了不起!这便是要化蛟吗?” “是!” 郭友答道:“上个月它还没有这般粗壮,应是吃了那两株雪莲的缘故。” 高空上劫云聚集成了一个倒悬的漏斗旋转,中间雷霆跳动,白雷闪耀,显然已是成了型。 四下的山风猛的一滞。 “轰-噼-” 一道拳头大的白雷从天降下,直劈缝隙,将其炸开。乱石飞溅中,一方洞窟呈现以来,那青蛇已被劈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溅。 “嘶-哞-” 青蛇愤怒直起身,发出一声似蛇似牛的痛苦吼叫,怒视苍天似是不屈。 上方,那劫云仍在旋动,白光又起。 “轰-” 一样的白雷,一样的大小。 青蛇纵身直起迎上白雷,那白雷似有千钧,直将它劈落在地,又炸开一道圆坑。 半晌,那蛇才爬起身,头上鼓苞脱落,一支寸许长的尖角生出,寒芒闪闪,身上大半皮鳞被撕开,零星挂在蛇身上,晃晃悠悠。 “哞-” 看它似是重伤,吼声却清亮,青蛇怒吼一声便攀着峭壁向上。郭友细细看去,才发现青蛇的肚腹下竟鼓胀着两个小肉苞。 未待青蛇爬上顶端,高天上又是一道白光闪下,耀眼的光芒将众人险些闪瞎,众人忙移开眼神。待白光尽去,众人才见那青蛇重又被劈落坑里。 “吼!” 这一次青蛇迅速起身,头上尖角已有尺许长、拇指粗,神光环绕其上。长吻处生出两条细须,身上鳞甲尽除,脊柱上毛发生长延伸至尾巴,肚腹下鼓苞裂开,两只细爪伸出插入峭壁,迅速向上攀爬。 “哇!” 众人惊叹青蛇的神异,王语嫣眼中异彩连连,道:“它化蛟了吗?” 郭友平静答道:“现在是半蛟了。” 童姥感叹道:“半蛟已是这般了不起了,难以想象它化蛟后又会是何等的神异了!姥姥我从未想过世间会有这等奇物,当真是空活了九十年!” 郭友道:“起码姥姥已是见过了,这世上还有几人能亲眼目睹蛇化蛟呢,是吧?” 童姥笑道:“你小子讲话姥姥我爱听!郭小子,那天雷还要继续劈吗?” 郭友点点头,道:“一共六道!” 众人说话间,那青蛇已爬到峭壁顶端的平地。天穹上再次绽放白光,又是一道耀目霄雷直劈下来在青蛇身上肆虐,闪亮雷光中不见其身,惟有声声痛吼传出,震动四野。 待到白光散去,那青蛇已生出四爪来,四爪细长锋利在地上划过便是一道沟,此时正昂首挺身向天长吼,罡风吹动它的两根长须摆晃着,而头上的那根尖角正在熠熠闪耀着银色的光华。 “轰-” 雷霆再次轰然飞坠落下,这一次青蛇头上尖角闪耀的银光也猛然吐露射出,无声地迎着天雷冲了上去。 “呯!” 一声炸响传出,两道光辉相撞处,银辉闪耀、白焰溅射。 “哞!” 青蛇似欣喜状大吼,旋即身体腾空而起,蜿蜒爬升,似是要撞破天穹。 劫云震动,苍穹似已震怒,雷声响动,一道水桶粗的雷柱电噬而下,在众人震骇的眼神中直撞上那上升的青蛇。 “吼-昂-” 雷光中,青蛇发出不甘的怒吼与痛叫,整个身躯被雷柱直直的撞下云端,跌落在地。雷柱不依不饶紧随其身撞下,将大地山川都撞得震动晃荡,碎石脱落,尘烟漫天,恍如天崩地裂、世界终结之时。 众人站立不稳,郭友召出灵剑与众人飞离地面,王语嫣花容失色,道:“郭家哥哥,你…你…你也要经历这些?” 阿碧也一下吓得脸色苍白,不由得拉住郭友,惊道:“生哥儿!” 郭友笑道:“放心吧!不须担忧,只要到时我离开了此界,它也就会自己消散了。” 正说着话,那边一道凄厉的吼声响起。众人望向青蛇处,便见银光乍起与雷霆碰撞,雷霆粗大,撞得银光渐渐稀薄。再过得片刻功夫,雷霆撞碎银光直冲青蛇,将它所在的地面炸得飞石乱溅,尘烟滚滚。 许久过后雷光散去,烟尘也消退,众人只见那青蛇已彻底萎靡在坑里,遍体焦黑冒着烟气,就连头上那根尖角也神光全无断了一节,此时正躺在坑里哀哀的痛哼着。 六道天雷已过,青蛇也化作青蛟,只是这方天地灵气不足,因而祂重伤之际无力疗伤,一时难以动弹。 这是一个好时机! 郭友御剑飞到青蛟上方,取出两株完整的百年雪莲递给王语嫣,道:“语嫣、阿碧,你们送它雪莲运功为祂疗伤,往后祂定会感激你们!若是可以的话,尽可能收作灵宠,待日后你们功满破界时便能助力一二了,快去吧!” 两女目露不舍,知道郭友快要离开了,纠结了片刻,终是接过雪莲转身跃下。 童姥不解道:“姥姥我不明白,你怎不收服它?” 郭友笑道:“因为我不需要它啊!” 上方的劫云仍在,雷霆仍绽,气机却是隐隐罩住他。 天地在排斥着他。 郭友向童姥躬礼道:“往后的日子,语嫣她们就有劳童姥多多照看了,郭友只行谢过!” 童姥不明所以,郭友也不解释只降到坑边放她三人下地。 雷声响起,天穹上旋涡轰鸣。 郭友对王语嫣二女道:“语嫣、阿碧,你们多保重!我与婉清先行,我在将来等着你们!” 二女已知事不可违,热泪流下,却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挥手作别。 王语嫣道:“郭郎,前路务必珍重!” 阿碧泣不成声只顾挥手,泪水流下却不愿拭擦,惟恐抬手间便不见了郭友。 郭友对木婉清道:“婉清,与她们道个别吧!日后再见不知是何时了。” 木婉清红着眼眶道:“请二位姐姐放心,妹妹会看顾好阿郎,家中爹娘便拜托姐姐尽孝了。待姐姐归家,请代妹妹向他们说一声,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二老,万请勿念!” 穹庐上雷霆已生,天地间的气机也完全锁定住郭友,耽搁不得,郭友剑诀掐出口中喝了声:“分!” 一柄血色长剑自大剑身上脱出,郭友点指前方,猛然道:“斩!” 长剑血色蓬勃,剑芒吞吐剑身已竖将起来,灿灿的剑光向着前方轰然斩下。 “刷-” 便见前方虚空裂帛一般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边缘处闪烁着点点银色光点,长剑上血芒催动,将裂缝撕开到门户大小方停下,随着郭友剑指轻动被召回融入到大剑。 郭友向着下方二女挥挥手,道:“我会等着你们!” 说完,便催动大剑飞入那道裂缝。 裂缝之后,是一片黯寂。木婉清抱着郭友的手回头看去,见那裂缝在缓缓收拢,一抹日光自裂缝探入却又迅速消逝。 郭友道:“这里是黑暗之地,只有一些银色光点偶尔存在,至于别的我便不知了。” 剑指点动,大剑缩小成门板大小,郭友点指在额上往下一抹,一道白色雷痕出现显化成线,正缓缓向两边张开。 雷眼,开。 这便是上次修炼所得了,既能内视紫府亦能照观外界,还能发出白光射出,郭友曾试过射向山壁,结果是被射中的地方无声无息的融出一个洞,深不可及。 白光照射前方,木婉清只见光照里空无一物,偶尔会飘过一些物件,却认不出是何物码残骸,只是看着便遍体生寒、令人生怖。 两人在黑暗中也不知飞了多远,更不清楚过了多少时日。 木婉清困了便伏在郭友腿上睡下,不困时便与郭友闲聊,在这暗无天日、静谧无声的地方,她能依靠的只有郭友,若非有他陪着,怕是自己早便疯了。 郭友不敢乱飞,只认准一处直直前往。这般飞行已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某一时刻,郭友忽然察觉不对。 刚刚经过一处残骸时,似是有异物闪过。 郭友毛骨悚然,汗毛都竖了起来,身子一下绷紧。这一变化立时被伏在他背上的木婉清察觉到,忙问道:“阿郎,可是出了变故?” 郭友佯作镇定道:“无事,你继续睡一会。” 心下惕然,已是把罡罩注入更多真元加固加厚,又分出一柄长剑巡视四周,谨防着黑暗中的那物。 木婉清重新伏下,姣好的脸庞轻轻抵着他厚实的脊背,柔声细语道:“阿郎,若真有那一刻,请让我先死去,好吗?” 郭友心底一沉,转身揽往她的细腰,沉声道:“不可妄语!我未死前,你不许再有此念头。” 木婉清吻上他的脸,道:“好!” 危机已生,局势不明,黑暗里那忽现之物究竟是什么?实力如何?前方还要多久才达彼岸?自己又是否能凭着手中之剑扭转乾坤、横扫前敌呢? 第41章 客自江湖来 青云景幽八百里, 山阳洪川两相近。 自古便有神仙一说,神仙之道,虚无缥缈,仙迹隐匿,人莫道不闻;又说苍天至公,无有长生。 有人远遁他乡,只为寻那心中梦乡。 有人开宗立派,只求功业相承。 又有人,来到了青云山上,立下了青云门,传下了道统,了却生前身后名。 青云门凡一十八代,历两千一百四十八年。其间虽有过兴盛也有过衰败,却也无碍它被正邪两道推认为当世人间第一宗。 一代又一代传承不绝,传到当代,乃是道玄真人执掌门户。 道玄正与诸峰首座议事,忽闻外间哗声大作,不由脸色沉下,暗道众弟子失了规矩,竟于议事殿外喧闹。 门外急急冲入一弟子,看服饰是精英弟子境,只见他匆忙见礼,急道:“掌门,各位师叔伯,外头出了变故,还请移步殿外,统御内外。” 见此,道玄也不多问,拂衣起身,带着诸峰首座一齐出殿。 大殿外,众弟子皆仰首观天,竟无人发觉掌教真人出现,直到有人出声拜道:“弟子见过掌门!见过各位师伯、师叔!”众弟子才发觉,慌忙躬拜道:“弟子等见过掌门!见过师伯(叔)!” “起身吧!” 道玄说罢,便仰首望向天上。却见上方乌云激荡罡风怒号,闷雷声滚滚大作,又听到偶有铮铮剑鸣声传来,甚或是沉沉怒吼嘶声响起,叫人心烦意躁、摄人心魄甚是不安。 “掌门师兄,情势古怪,那吼声甚为可怖,可是有人在上面斗法?” 身后,水月问出声来。 道玄只是摇头,他也是不知的。 天上忽有异变。 只见得满天的白光照耀苍穹,久久闪亮,却无声音传出。又过了许久,众人看得脖子都酸了。 苍穹之上,满天光耀隐去。蓦地一道漆黑的裂缝出现,似是白布上割开的裂口,裂口向两边张开,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长。终于,在它裂大到门户大小之时,一柄闪烁着清光的大剑从门户中猛然飞出。 大剑“铮”的脆鸣,在门户处转绕了两圈后,便径直向道玄等人所在飞来。清光环绕,罡风扑来,道玄等人连忙闪开,而大剑也嗡的一下悬在众人面前。 众人这才发现,眼前这柄黑色大剑上还有两个年轻男女相拥着昏迷了过去,男子的嘴角还有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道玄看向天上,只见那道裂缝正在一点一点的缓缓收拢合回,却不多时已合成了一条裂痕,又再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若非在场众人都亲眼所见,几不敢相信那对男女竟是从那儿冲出来的。 “掌门师兄!” 身形高大的苍松道人疑道:“若您持着诛仙剑,是否可以斩开天幕?” 道玄眼神古怪看着他,这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想回答,转而道:“先去看看那两人情况如何。” 几人上前,大剑嗡然轻震,剑身上猛地分出九柄血色长剑环绕着中间的黑色大剑,其中七柄的剑尖朝外,隐隐指向道玄与诸峰首座,一剑却指向大竹峰峰主田不易的妻子苏茹,剩下的一剑却飞到大剑上方,似在守护着那对昏迷的男女。 八人面面相觑,皆是震惊。 此方世界的剑式,皆以剑气为主,大名鼎鼎的青云门镇宗神器诛仙剑也不过是分出亿万剑气攻击敌人,而似这般剑身分出九剑的方式却从未闻见。 道玄沉吟了一下,对几人道:“诸位师弟师妹且先退下,我试试看可否上前。” 诸人依言退开,却见那八柄长剑也嗡的一下收回,依次融入大剑,惟有上方那剑仍留下巡梭。 道玄慢慢上前,向着大剑稽礼道:“无量天尊!贫道乃青云门掌门人道玄,你家主人不宜耽误,可否由贫道带他们入殿疗伤?” 话音落下,便见大剑轻震,收回了上方那柄长剑,道玄运气布在掌上对着那对男女轻轻一托,便托付着两人移出大剑。 大剑“嗡”的一声极速收小,在道玄的眼前隐入那个男子的腹中消失不见,却无伤衣物皮肤分毫,就似水滴融入了湖里一般自然而然。 在场的几人也都看在了眼里,又是一阵震惊不已。 众人围了上来,纷纷仔细打量着这对男女,只见男子剑眉玉面,嘴角一丝血渍干涸平添了几分妖异;而拥抱着男子的那位女子更是貌美出众,新月清晕似的脸庞,肤若堆雪,当真是艳绝群芳无人可及。望着女子紧紧抱着男子的双手以及她嘴角的一丝笑意,众人暗暗羡慕,不禁在心头赞道:好一对神仙眷侣,端是生死不渝、百死不悔! 道玄转头对苏茹说道:“苏师妹,劳烦你来抱着这位女子罢,我等先安顿好他们,等人醒了再问明来历不迟。” 苏茹应声过来便要抱开女子,却发现那女子双手十指紧扣竟轻易分之不开,若强行掰开必会伤了手,因而摇头苦笑,道:“掌门师兄,不如便这般罢,实不好分开!” 众人也发现了,道玄苦笑道:“罢了!” 方才托付着两人走出两步,道玄又回头对苍松道人吩咐道:“这两人来历不凡,师弟务必令众弟子不可外传。” 见苍松应下便托着两人来到一处厢房,苏茹收拾好一方大榻铺上一面厚实的褥子,道玄便轻轻将两人放在褥子上。 水月真人走上前来,道:“这二人自天上出现,一身衣饰却似是人间豪门所穿,也不知是何来头?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道玄说道:“医师呢?” 后头孙长老越众而出,先是坐在榻边伸出两指搭上男子手腕处,细细诊过后又为那女子搭脉。半晌过后,才终于说道:“此女无虞,脉中略有滞气,应是被冲击才晕了过去。只是这男子……” 说着,大手抚上胡子沉吟良久方道:“这男子脉象中正,坚挺有力,不像是受伤之兆。只是他嘴角带血,我猜测可能是脑部受了伤。” 道玄愕然,道:“那为何不探知一下他的脑部?” 孙长老举起刚才搭脉的两指向他展示道:“我的内力只是从他手脉往上到了天突时,便是这般了。” 道玄这才见他那两根手指火烧一般炙黑,不由惊疑道:“这是…雷击?” 孙长老苦笑,道:“正是。” 众人围了过来看罢,皆是“嘶”的倒吸凉气,道玄惊喜道:“莫非,这男子的体质是……” 孙长老接话道:“应是雷体无疑了。” “哈哈!” 道玄一下连笑两声,嘱咐道:“孙长老与苏师妹先在此照看他们,一待醒转即来唤我。众位师弟师妹,随我回议事殿,师兄有事与大伙商议。” 当下一众人鱼贯而出,房里很快便剩下孙长老与苏茹两人。 过了许久,苏茹小声问道:“孙师兄,您确定吗?” 孙长老道:“基本确定吧!他的体内百脉俱通,又宽又大,雷蛇自生。我不过是稍稍探入便被他无意识击退,难以想象他的体内是如何存在这些,除了天生雷体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的通了。” 苏茹“啊”的小声道:“看掌门那样子,怕是起了爱才之心。孙师兄,水月师姐手中不是有把天琊剑吗?那把剑也是属雷的吧?” 孙长老摇头道:“那柄剑可是水月师妹的心爱之物,你看掌门敢不敢张口吧?” 苏茹掩口轻笑,却不再提了。 房内陷入了沉默,两人坐到一边,各自出神,如此过得良久。 榻上忽然传来“嘤咛”一声,两人转头望去,便见那女子张开了眼,神色迷惘了一瞬又立即警惕的打量两人,身子紧绷。 苏茹对她柔声说道:“姑娘莫怕!此地乃我青云门所在。师兄你先去禀告掌门,我在此守着罢。” 待支走了孙长老,苏茹便对那女子说:“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何事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女子不答话,松开手仰起身子温柔的抚摸着男子的脸,口中轻叫道:“阿郎,醒醒,快醒醒,我是你的婉清啊!我们出来了,你快点醒来呀阿郎!”说到后边,清冷的脸上已是泪湿如雨,滴滴落在男子额上、脸上、唇上。 苏茹在一旁听得真切,心里老大不好受,便安慰道:“那个…婉清姑娘,他并无大碍,只是受了冲击昏迷过去,相信就快醒了的。你叫婉清,那你姓什么?” 女子闻言停下,泪眼朦朦说道:“我叫木婉清,您说的是真的?那阿郎为何还不见醒?” 是的,两人正是破界而来的郭友和木婉清二人。 当时骤然遇敌,木婉清本欲舍身相祭,她从未从郭友的脸上见到过如此慎重的神情,这人一向笑骂无拘,平日最是懒散,自己也早已习惯他强大无匹的实力。只是在那里面,对方神出鬼没的骤现骤逝,木婉清才更明白之前郭友所说的危险有多严重,也更痛恨自己实力低微,不但一点忙也帮不上,反而成了郭友的累赘与弱点。 木婉清只记得郭友与暗中的怪物斗了良久,一路打打停停、边追边打的过了好久终于发现了远处的光,只听到那怪物突然吼叫,震的她头晕目眩,接着郭友身上亮起无尽白光。 那白光亮起的刹那,木婉清隐约似见着一头狰狞恐怖额生利角的怪物站在不远处,满是利齿的大嘴张大喷出一道黑漆漆的冷光与白光撞上,只一瞬间,木婉清只来得及抱紧郭友就被散溢的气劲冲晕了过去,意识全无。 待得醒来,便是如今的景状了。 木婉清已醒来,郭友呢? 郭友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美梦,那梦简直让人为之深深沉迷。 似曾相识的街道,熟悉无比的车流,慌乱的行人,惊呼的女孩,面带狞笑的恶徒,斜刺而来的利刃,这一切是这么的亲切和熟悉,叫他一下愣怔住。 直到他的手下意识的捉住一只手,一只握着柄致命利器的手。 恍惚间,郭友怱然醒悟到,这里是哪! 这是他的家乡啊! 出生,长大,读书,习武,工作,这一切都是在这儿。 这里有他的同学、朋友、父亲! 父亲?! 是了,我要回去看看父亲了。郭友如此想着,手上一转已将那恶徒扭翻在地,脚尖又一点将人踢晕,转身便要走。 “阿郎,你要扔下我,一个人走了吗?” 这道声音好熟悉,我好像常常听到,只是为何看不清面容呢? 郭友摇头,又用力的拍了拍脑袋,却仍是看不清那人真容,于是说:“那你跟上!” 光影变幻,莫名其妙的已身处村口。 这熟悉的村口是他童年的欢趣所在,偶尔也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头。 两人走了半晌,在一处老平房的院子前停下。院子里有座老水井,老人正提桶打了水上来放在脚边,身形高大,头发稀疏,腰背笔挺。 “阿爸!” 这一声他已是想念了足足十八年,多少个梦回之时,他也是如这般喊着。只是这一次,老人转过身来,笑呵呵道:“阿仔,返来啦!食饭未啊?” 郭友泪如雨下,笑道:“未啊!等阿爸你煮?!” 老人笑得畅快,脸上皱纹深刻,笑道:“阿仔真乖,带着女仔入门!阿女,你叫什么名呀?” “我叫木婉清!” 婉清?木婉清?木婉清! 郭友终于看凊了她,只见她泪湿双襟,哭红了眼眶,正摇晃着自己。 老人伸出粗糙的大手,拉过郭友道:“阿仔,你要返去了。”大手用力,猛然推了郭友落入水中。 水,咸的水,漫天水花没过脸,淹过头,郭友呼吸一窒,猛地冲天而起。 “呯-” 榻上,木婉清徙然觉着有异,转头便见郭友跳将起来,将她扯了个趔趄。 “啪!” 郭友掉落榻上,迷茫的扫了眼室内,脑中还在迷糊想道:我不是在水里冲出的么?怎么会在这儿?阿爸呢? “阿郎!” 木婉清一下扑入郭友怀里,惊喜而泣,一双手死死的用力抱住他,这一下倒是让郭友回过了神来。 是了,这是婉清,木婉清! 美人情深! 犹记得与那怪物对冲时,她便是这般死死的挡在身前,那般的决绝,那般的无悔。 美人恩重,世所难忘! 郭友轻轻拍着木婉清瘦削的香肩,为她拭去泪珠,柔声道:“婉清莫哭!我在的,一直在的。莫让外人笑了去,不哭了哦!” 又向苏茹说道:“多谢这位姐姐了!能否请你先行在外等候一会,我与内人整理一下仪容?” 苏茹一下有些懵,多少年了,居然会有少年郎喊她“姐姐”,这可真是叫她心里甜甜的很,于是客气回道:“我姓苏!那我先到外边,对了,刚才我已知会了掌门师兄,一会他也会过来了。”说完,便起身出屋,还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木婉清脸蛋红扑扑的双眼含春笑问道:“阿郎,方才你说了内人对不对?” 郭友摸了摸鼻头,又点了点头。 木婉清双手攀到他颈后,两眼深情望着他,动情道:“阿郎,婉清好欢喜!” 郭友吐出一口浊气,手揽着她的小蛮腰往里一带深深吻下,直到良久良久后才抬起,问道:“还欢喜么?” 木婉清大脑迷糊像是碗粥,早已云里雾里忘了身在何处,魂都飘到九天外了。 又哪里能回答呢? “呼-” 郭友松了一口气,将她放下躺好,自己则是起身下榻,略略整理一下衣裳便走到门前。 拉开门,前面黑压压的一群人。 郭友不慌不忙出门,回身,关门,转身,抱拳:“小子郭友,字师益。见过诸位前辈!” 对面一众人始料不及,忙稽礼道:“无量天尊!” 道玄率着众人引手道:“郭小友有礼了!这边请,我等坐下谈,可好?” 郭友道:“长者先请!” 众人入到不远处的木榭里依序坐好,郭友坐在下首,率先谢道:“我记得昏迷前斩出了一剑,醒来后却是到了这儿,小子先行谢过诸位!苏姐姐,便劳驾您为小子介绍一下各位前辈吧!” “苏…姐姐?” 道玄等人一下注目过来,满是疑惑与揶揄。苏茹脸上发红瞪了一眼田不易,吓的他缩着头讪讪陪笑,瞪过后便起身一一为郭友介绍起来。 “方才与你说话这位,乃是我青云门掌教师兄道玄真人!” 青云门?道玄?诛仙?! 郭友心里已是明了,起身见礼。苏茹还在介绍,郭友却已是将在座诸位与脑海里的记忆一一对照认出来,只是脸上却不露分毫,苏茹每介绍一人便起身抱拳见礼。待得她介绍完后,郭友才道:“诸位前辈小子具是记下了,只是,苏姐姐还未介绍自己呢!” “哄-” 道玄等人一下子笑呵呵的起哄,苏茹泼辣劲上来,手叉着腰笑骂道:“一群老不休的!” 骂完,便对郭友道:“你姐姐我姓苏,单名一个茹字。以后再宗门里头你就这么喊我,有啥事我罩着你!我罩不住了还有你姐夫在呢,是吧,死鬼?” 田不易见爱人瞪着自己,不得已顶着众人的诘笑站起来向郭友点头,硬着头皮道:“嗯!你苏…姐姐说的没错!” 郭友就欢喜的叫了声“姐夫”。 众人笑过一场,道玄问他:“郭小友,我等发现你时,你的剑正带着贤伉俪自天上裂缝中冲出,后来降下我等面前。不知小友可方便说说你的来历,另外你的剑可否也召出来?” 郭友自无不可,唤出灵剑化作寻常大小悬在众人中间,口中说道:“我这柄剑得来也是侥幸,是我寻遍千山万水找到的矿材以地火炼化、以鲜血喂养、以天雷成锋的本命灵剑,陪着我走过了江河湖海。相信各位前辈也知,小子并非此界中人。” 见众人点头,便继续说道:“我所出生之地乃一武道世界,武道盛行,习武之人众多。小子自小便得神功习之,历时十年功满,彼时已为世界所不容,只能破碎虚空,远走他乡,而内人正是小子在他乡所遇。他乡非吾乡,后来小子功力渐深触及世界壁垒,又恰逢蛇化蛟之时,天劫之下,无奈破虚遁走。在虚空里又与一怪物遇上,小子手段尽出才斩杀此獠,只是我亦力歇,昏迷前一剑破开虚空,却是到了贵宝地。” 道玄等人恍然,难怪他自天而降昏了过去,原来如此!天外有天,古人诚不欺我,这小子年纪轻轻便有不凡手段,不知我等是否也能做到一剑斩开虚空? 众人心下雀跃,有心试探,便见苍松道人问:“郭小友,先前你昏迷之时,那剑曾分化出九柄长剑,这又是如何做到的?” 对于这高大魁梧的苍松道人,郭友很是好感,便详细解释道:“这个不是甚难之事。铸造剑胚之时,我一共打造了十柄,皆以自身精血喂养,加上矿材本身特性,待它们天劫临身之时法诀掐动,便可在天雷下使它们合而为一。关于材料及手诀,小子可抄录下来赠与诸位,也算是小子的见面礼了!” 众人大喜过望,万万不曾料到此子竟如此大方豪爽! 想想若是青云诸人都有本命剑,对敌之时一剑祭出,一剑施放“神霄御雷”,一剑施“斩鬼神”,再一手施放“剑引苍龙”,那场面,那气势,那种豪横光是想想就令到众人向往憧憬不已了。 这般想过,回头再看这孩子:好一位天钟地材呀!这般赤诚的好孩子合该入我青云门。 一众人齐道多谢,心满意足地捊着胡须。孙长老想起一事,开口出声,道:“小友可知晓自己的体质?” 众人也回过神来,关切注视,便见郭友摇头道:“关于这个,小子委实不知了,不知孙前辈可否为小子释疑?老实讲,小子一路走来出手甚少,虽对修真向往已久,但也不甚了解其中详情。” 孙长老道:“方今之世,道魔并立!自青云祖师立下青云门已有两千余年,我青云门有无上道法,名太极玄清!门内弟子众多,而资质出众者寥寥,其缘由便是灵根!灵根者,先天之灵,人体隐骨。也只有身具灵根者,方可吞吐天地灵元壮大自身、驱使道法;若身无灵根,便万难做到。而小友你,恰恰是天雷之体,千年难得一遇的雷灵根了!” 郭友有些迷惘,自己有雷灵根,怎么以前就没有感觉呢?但又想起,在笑傲世界里曾施放的剑气里确是带有银色光点,那些不会便是雷点吧? 道玄见他迷糊,便对众人道:“这样,哪位师弟、师妹有兴趣使一招神宵御雷真诀,也让郭小友掌掌眼,如何?” 众人眼神大亮,暗道不错,于是纷纷踊跃举手。郭友回过神,起身便向苍松道人说道:“不若便由前辈试剑如何?” 苍松欣然起身笑道:“甚好!” 两人当即移步来到平地中间,苍松缓缓漂浮起来,口中说道:“郭小友,贫道这一式乃是以剑引雷,又以剑御雷,你可得看好了!” 说着话,人已悬在半空,便见他凌空迈步踏出,却是照着七星方位踏下。七步踏过,苍松“铿锵”一下拔剑在手,剑指苍穹,身上气势蓬勃口中急急诵咒: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剑诀发动,便见天穹上云气涌动,无边乌云翻滚汹汹积聚,电光闪耀之际,便听到“轰”的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传来,白光闪耀间,一道雷霆巨龙张牙舞爪电闪劈下,瞬息间便淹没了郭友。 木榭里,众人早已起身来到栏栅边上。 苏茹担忧道:“苍松师兄修为越发精深了,这…他不会有事吧?” 田不易握着她的手,道:“且看吧!” 只见得场中,那道雷霆渐渐消失,不!不是消失,它在渐渐缩小,被一点一点的吞吃下,而吞没它的,却是郭友额间张开的一只白光湛湛的雷眼。 道玄险些扯下一绺胡子,失声道:“好小子,居然还有这般手段,了不得,了不得啊!” 众人尽皆颌首附和。郭友的实力他们早已暗暗探明,要论内力(真元)储量大约在上清境五层左右,虽不识道法,但那一身的手段实在惊艳。先前便有分化九剑之秘,可斩虚空,现下又显出雷眼,更是叫人拍案。 “阿郎!” 一道惊叫传来,却是木婉清听到外头雷霆轰鸣,心头不妙升起这才起身出门来。甫一出屋,便见着这令她胆颤心惊的景象,不由惊叫出声。 苏茹招手喊她过来,安慰道:“你家那位却是无恙,果然是好手段!难怪能从那边闯过来。” 这边说话间,那边郭友已是将雷霆尽数吃下,最后一丝雷霆没入,额上那只雷眼便缓缓闭合隐没不见。苍松降落下来他身边,道:“好小子!你这只眼厉害得紧,竟可吞吃雷霆。” 郭友摸了摸鼻子,回道:“这是在蛇化蛟之时,因缘巧合下炼成的,却是撞了巧。” 两人回到水榭里,木婉清担心的迎了上来,郭友握住她的小手轻道:“无碍的,只是想见识一下前辈的法诀而已,先坐下吧!” 众人落座。道玄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小友跨界而来又刚好落在我青云门,这便是缘分使然!你的资质出众,只是手段单一,我青云门有太极玄清道,又有剑诀各种,及旁门三十六,不知小友可愿拜入我青云门?” 话毕,众人一齐望向郭友,面色殷切。 郭友躬礼道:“掌教殷殷之情,小子心向往之。只是我这内人资质也算不错,不知可否与小子一起入门?” “哈哈!” 道玄与众人快慰大笑。水月真人起身道:“我的小竹峰皆为女弟子,便入我的门下可好?” 木婉清看向郭友,见他点头便向水月真人盈盈拜下,道:“弟子木婉清,拜见师尊!” 三拜后,乖巧的递上茶,水月真人接过浅浅一口,笑道:“好孩子,快起来!” 郭友扶起木婉清,道:“掌门,各位首座,苏姐姐,小子贪心,想把剑诀全都学了。” 众人又笑。 道玄抚须笑道:“好,有志气!既如此,我便丩……” “收”字未说完,苍松道人已是打断道:“师兄!” 道玄一滞,苍松道人已一百七十多年未曾开口喊过他一声“师兄”了。是呀!今日苍松笑的比往日十年里加起来的都要多,要知道他平时可是不苟言笑的啊! “唉!” 道玄叹息一声,罢了!便遂了他愿吧。 却在此时,郭友上前拜道:“二位何苦推让?我先前便有师傅,如今再拜二位为师,好像也不是甚么为难的事吧!” 道玄笑骂道:“果是贪心不过!” 说完又向苍松问道:“师弟,你看……” 苍松沉吟一下,便走上前与他并列坐下,喝道:“贪心的小鬼头,过来!”只是眼中的笑意却也掩藏不住,显是极为开门。 郭友上前一撩衣襟拜下,口中大声道:“弟子郭友,拜见大师傅!拜见二师傅!” 木婉清棒过两盏茶,先递上一盏,郭友双手接过捧起过顶,道:“大师傅喝茶!” 道玄接过大喝了一口,道:“好!” 郭友接过第二盏敬奉道:“二师傅请喝茶!” 苍松道人两手接来,举杯饮下,笑道:“好,好,好徒儿快快起来!” 木婉清扶起郭友,为他掸去灰尘,众人皆笑吟吟望着这一对壁人。 一室皆欢。 道玄待两人重新与各人见过礼后,道:“为师观你功力深厚,想必原先所习经藉来历不凡,功法一事尚可放下。只是你道法不通,却须从头学起。” 苍松接话道:“不错,为师亦是如此想。你身具雷灵根,又修有深厚功力,当可边学道法边学剑诀,双管齐下,同步修习,到时可莫要喊辛苦!” 郭友笑道:“弟子虽懒,却也不怕苦的,二位师傅尽请宽心!” “甚好!!” 第42章 谁知旧事多悲欢 山上的青草黄了又青,岁月悠悠,不知不觉又是一年。 花开灿烂,野地芬芳。 最是春色日渐斜。 日渐斜时,斗拱檐下,摇椅吱吱响,少年人枕着黄昏,赏花。 黄昏,日落,花树,树下有美人。 有风,风吹过时,花枝摇曳,裙裾飘扬。 山是青云山,少年是郭友。 花树下,如精灵舞动的是木婉清。 眼波宛转,顾盼生辉,罗袜纤尘,飞燕凌微,山花不与春妍,杨柳不让红钗。 拜入小竹峰一年,木婉清更显清冷出尘,其冰清玉洁之姿放诸小竹峰内无人可及,无人敢比,即便是入门更早被人唤作“五百年难遇之冷霜”的陆师姐。 惟有在郭友身前,才是烟波缈缈尽去、素指纤纤嫣然的温柔女子,玉肌生辉,俏目含情的木婉清。 “阿郎!” 木婉清娇笑道:“昨日你大师傅问了我。”木婉清喂了他一颗樱桃,“说你只顾着二师傅,有两日没去他那了!你二师傅偷偷与我说,叫你仔细皮肉。” 郭友叫苦道:“苦也!” 又拉着木婉清皓腕,道:“好婉清!你可得帮我,我可是你亲亲阿郎啊!” 木婉清啐道:“呸!有事好婉清,无事木姑娘。你这样的,待日后姐姐到来,我定要好好告一大状!” 郭友拥她入怀,好一会,怀里玉人低低道:“阿郎,也不知姐姐们现下如何了?” 郭友沉默了一下,低头轻轻亲了亲她额头,道:“应是顺顺利利、妥妥当当。你想她们了?” 木婉清点头。 确实有些想念了,离别一年多,当日情景依然清楚记得。 离乡别井,多思故里。 “婉清,昨夜我做梦了。”郭友望着远山,道:“梦见了我的阿爸。” 木婉清抬起头,目光流波,问道:“阿爸说了什么吗?” 郭友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尖,道:“阿爸说,儿媳是宝,叫我不可辜负!” 木婉清眉笑颜开,声如百灵鸟一般婉转,喜笑道:“那,你要好好听话,绝对绝对不可负了我哦!” 郭友也笑,又亲了她一下。 两人早已成了亲,缘由却是因为苍松师傅常到小竹峰找木婉清传话,一来二去的水月真人不乐意了。某日,她拦下苍松,道:“找找找,你干甚不找她当女儿算了。” 苍松师傅一拍大腿,对啊!我若是找女儿传话,她还能多嘴拦我? 于是,在掌门道玄真人及诸峰首座与长老的见证下,一场轰轰烈烈的认亲仪式便这么办下了。 苍松一下子从师傅变身老父亲。 各位,老父亲的心情是啥样大家都深有体会吧? 何况是一个百年孤拐呢? 八月金秋,老父亲忙里忙外、亲力亲为,又是在掌门道玄真人及诸峰首座与长老的见证下,一场轰动了整个正道的婚礼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办下了。 当日,老父亲涕泪交加,喝了个痛快淋漓,最后酩酊大醉。 以至于木婉清三日回门时都未醒。 爱徒变爱婿,还敢逃学,老父亲当然要他仔细皮肉了。 郭友嘴上叫苦,心下却不然。他与木婉清已是夫妻,两人已是一体,自然也已将前事细细告之。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阿爸”,木婉清甚是尊敬。 至于苍松这位新晋老父亲,日常最大的爱好便是托着缸酒去后山祠堂里找人吹牛、喝酒、打屁。 没错,苍松授业第一天,郭友便告知万剑一的存在。 诛仙里多少悲剧都由此二人而发,也由此二人而起,自然也须由二人而结。 郭友总觉得他这般漫无目的的游走诸天,应是该挽救一些悲剧!至少,一些意难平要挽回,至少,该尽力避免。 所庆幸的是,他终是做到了。 郭友收回思绪,长舒了一口气,又是亲了一口怀里玉人,笑道:“婉清,有你,真好!” 木婉清山桃花一般灿烂,昂起小脸“啪”的给他盖了个印。 第二天一大清早,郭友便来到通天峰。 一进门,便见师傅道玄黑着脸坐在殿中,甚是恼火。 郭友蹬蹬两步走近,来到他背后,抬手便给道玄捶背,脸上笑嘻嘻道:“嘿嘿!师父,徒儿给您请安了!师父用过早膳没?肩膀酸不酸?徒儿捶的好不好?” 道玄真心喜欢这小子,脑子聪明活泛,学东西也快,青云门五大剑诀他不须俩月就学了个滚瓜烂熟,太极玄清与太玄同修,如今其境界虽只是上清境,但其真气储量已是太清境,怕是不须几年便追上自己了。 只是也真心恼火,这小子天生懒骨头。平日里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野地高榻他都能适应。偏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从苍松那老小子做了他的泰山后,他更是变本加厉了。 这不,三天,整整三天没过来这边了。 只是这小子向来嘴甜,自己也舍不得下狠手。 唉 “唉!” 道玄叹着气,道:“为师迟早有一天会被气死。” 郭友马上道:“怎么会,净瞎说。师傅仙福永亨,徒儿还盼着到了仙界后,师傅再庇护我呢!” 道玄一下笑出声,骂道:“就你会讲话!怎么?今日你舍得扔下媳妇儿来为师这儿了?” “嘿嘿!”郭友献媚道:“师傅这话讲的,徒儿的心里可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师傅呢!师傅这样讲,徒儿可要伤心了。” 道玄乜视他道:“就这?空手来?” 郭友恍然,手腕一翻便献上一盒桃酥,郭友揭开盒子,桃酥仍冒着热气。郭友殷勤奉上,道:“师傅,请用点心。这可是我家婉清早早起来为师傅您准备的,怎么样?用不用心?笑一笑嘛师傅!” 道玄叹道:“你要是有你家媳妇一半勤快就好了!” 郭友道:“那不行。一个家总得有一个懒的吧?不然显不出媳妇的好。” 道玄笑骂道:“就你歪理多。” 献过殷勤,又向师傅展示了这段时间修炼所得后,师徒俩就在殿里坐着说话。 两人从青云山说起,又说到正道三中的焚香谷与天音寺;说完二宗,又转而说起邪道五宗,其中多是道玄在说,郭友在听。道玄讲完,道:“鬼王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为人最是机断已隐隐为邪道之首,近几年更是动作频频,却须提防才是。” 郭友道:“师傅,您不召大师兄回来么?” 大师兄萧逸才很久前外出,这些年一直送回邪道那边的情报,劳苦功高。 道玄沉吟道:“为师本是打算过几年再召回他,倒是你为何说起这个?” 郭友道:“师傅,这么多年了,您一个人担着正道的责任,太过苦累了!该叫二师兄回来分担才好。百多年了,也该换个心情了,不然也太压抑了吧?” 是啊,长久以来道玄真人都给人一种道法高深莫测的感觉,每次正道沧桑之时,道玄真人总能力挽狂澜,救人于水火之中。久而久之,别人每谈起道玄真人总会一脸崇拜,也公认他是正邪两道第一高手。 高处不胜寒啊! 没人会永远不败,也不会有永世无敌的存在! 道玄真人只有不断精进、奋勇当先,才能一直保持这般无敌的姿态,半分不敢松懈。对他来说,原地踏步本就是一种退步。 只是,又有谁能体会他的艰辛呢? 偌大的青云门及这浩浩正道都将希望与责任加诸他的肩上,只因他是正道第一人! 无可推却! 无可放松! 这也正是道玄真人的悲哀与无奈。 当所有的人都视你为救世主时,却从无有人想过:人不自强,谁人可救? “人间,从不需要什么救世主!人人都是救世主,这人间,才能繁华兴盛永存。否则,救它何用?” 这是郭友说的最后一句,道玄眼神复杂,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弟子。 在这一刻,无人知晓他在想着什么。 只是到了次月,青云门召回了在外的二师兄萧逸才及一些道行精深的弟子。虽然拒绝了来访的天音寺长老普智禅师交流功法的提议,却也未拒绝两宗弟子间的切磋交流;甚至由苍松道人促进的七峰弟子交流也在进行,这一举措使得七峰弟子间的友谊也在促进,比往日七峰各自为政甚或略有摩擦的氛围要亲密友好了很多。 这一切都与郭友无关了,他在庭院里悠哉悠哉的过着桃源一般的日子,有着木婉清的陪伴与照顾,他甚少出门。 二师兄归来之时,郭友倒是出了门拜见。通天峰弟子不多,尚有常箭三师兄和段雷四师兄未曾出师留在门内修行,郭友也曾见过几面。其中常箭师兄老成稳重,为人坚毅,几次碰面都会叮嘱郭友莫要太过懒散,大好时光更应多加珍惜,才不负师傅的教导之情。 所以郭友不爱出门也有此因。 这一日,郭友在木榭里独坐,手里捧了本秘籍诵读。小竹峰每到月中都会检验各弟子的修行,因而木婉清昨日便回山了,留他自己在家。 正读得入迷的时候,常箭师兄敲开了门,也不多言只叫郭友跟他走,郭友带好门便与他一路急行,不多时到了玉清殿。 殿内,道玄真人及五峰首座都在,水月真人有事未来,座下另有萧逸才在场。两人入了殿给诸人行礼问安后,道玄对萧逸才道:“逸才,给你五师弟讲讲经过,老三,你去带他们过来吧!” 常箭一整衣袍恭声应下便出了殿,萧逸才小声的对郭友道:“昨日常师弟回山路过草庙村时,竟发现村内四十余户人家全部惨遭屠戮。经过清点,全村原来共有二百四十七人,只剩下两个小孩,以及一个已疯了的村民。”说着,便指着殿中缩在墙角的一个樵夫打扮的中年汉子。 郭友眼皮子一搭,心下已是了然。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接下来便是那对宿命中的兄弟登场之时了。 果然接下来的一切如郭友所知的发展着,三师兄领了两个半大小孩入殿问话,也果然是一番无果。两个小孩中稍大的叫作林惊羽,天资出众兼沉着冷静,大变之下仍口齿清晰、伶俐乖巧,很是得各峰首座的喜爱争相收徒,一时在殿内争的面红耳赤口沫唾飞,场面甚是热闹。 郭友伸指捅了捅萧逸才的手,悄声说道:“师兄,我姐夫那儿人丁稀零,不似其他五峰人才济济的,何不让他收下那林惊羽呢?至于那个张小凡,师弟我倒是觉着也不差的,师兄您不如叫师傅收下呗!” 郭友声音虽细,但殿内各首座哪个不是道行高深之辈,已是清清楚楚听入耳中,当即殿内的嘈杂声为之一顿,众人皆是盯着郭友望来。 田不易嘴角都快咧到耳边了,心底很是感激妻子,幸好认下了这位好弟弟。 道玄坐在殿中,开口道:“好了,当着小辈的面,你们也好意思这般模样!我有师益这么一个皮猴子已够头疼的了,这样罢,大竹峰弟子确是少了些,田师弟受累,便领这两个孩子回峰悉心调教吧!另,诸位也莫生懈怠,草庙村惨案乃本门千年未有之事,其手段之残忍、气焰之嚣张罕有见之,诸峰当督促众弟子务必谨慎、用心修行,日后查明真相后好斩妖除魔,还人间清明,表我辈之正义!” 诸位首座皆起身稽礼道:“是,我等必谨遵掌门教谕!” 道玄挥袖道:“都散了吧!” 众人鱼贯出门,道玄留下郭友,问道:“方才何以那般妄语?我那几位师弟怕是想捶你的心都有了。” 郭友咧嘴笑道:“怕啥,我有两位师傅撑腰呢!而且师傅,那张小凡虽天资平平,人又虽迟钝看似蠢笨,但是师傅啊!岂不闻笨鸟先飞乎?有的人天生注定是要成就不凡功业的,即便三年不鸣,终也将一鸣而惊人!反正,弟子很看好他。” 道玄摇头,只当这小子说了狂言,便道:“算了,为师问你,今日功课可曾偷懒?” 郭友手里一直攥着那本秘籍,此时便摊开对着书里一段问道:“弟子今日是在看这个,其中这些有些未明,师傅给我讲讲。” 道玄看去,但见其上所指的是“真人者,通于灵府,与造化者为人,执玄德于心,而化驰如神”这么一段,便抚须笑道:“甚好!这却是天心人心、天人感应之说,已是育神通灵阶段,讲究的是如何煅炼紫府神念的手段。接下来,为师与你细细参解。” 当下,便在殿下为郭友详尽解说,又演示一番如何运用神念摄物及伤敌手段。 郭友如今的神念已壮大到能一举覆及五百里方圆,进步神速,因而很快便将道玄所教通通学会。道玄甚是满意,便道:“不错!记得不可偷懒,去吧!” 郭友行礼退下,走出大殿便唤出灵剑,却是去了小竹峰。 第43章 元是芙蓉芬香来 青云七峰各有胜景,以小竹峰最美。 其不仅仅是小竹峰历来只收女弟子,更因其峰内生有一奇物,是为泪竹。 烟岚浩渺隐青螺,山竹斑斓染泪多。 月夜风微生绮浪,犹疑帝子踏清波。 泪竹坚硬,刀剑难伤,终年青翠不枯,其形便如诗中所写,因竹上表面有着点点粉斑若女子的泪水而得名。 小竹峰上,众弟子正聚在竹林下一一演练。水月真人授徒甚严,每到月半皆亲临现场检视徒儿,优者多有褒赏,劣者则斥责一顿,众弟子对她是爱之敬之畏之。 郭友在山脚下便降落了下来,当下便有守山弟子上前来,问道:“不知师弟是哪一峰弟子?来我小竹峰何事?” 郭友客客气气的上前见礼,道:“见过师姐!师弟乃通天峰郭友,此来是为内人而来,不知师姐可否代为通传师叔一声?” 一年前,青云门众弟子因掌门收徒之事闹的沸沸扬扬、举派皆知,这名师姐显然是知道郭友此人,只是未曾见过。当即饶有兴趣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原来你便是郭师弟呀!那你在此稍等,师姐上去通报一声。” 郭友谢过,便见她脚下云气生就,托着她飘然飞上峰去。 这是小竹峰弟子都要修习的驾云法术,郭友曾见木婉清使了多次,对此道法很是熟悉。 约有盏茶功夫,便见那位师姐又驾云而来落到原地,道:“师傅传你上去,师姐还要值守,师弟自往后山去便可!” 郭友又是一礼,道了声谢,便踏着山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峰上。 峰上是一处大广场,广场左边有一条山路,木婉清曾对他提起过,那是通往小竹峰后山的路。郭友信步行去,一路上但见竹林处处,青翠竹身上泪斑点点,煞是好景致。曲曲折折的走了许久,前方已传来嘈杂的女子声音,穿过一片竹林,便见到了不远处坐着的水月真人。 郭友上前见礼,水月真人好笑道:“免礼吧!你平日里大门都少出的人,今日倒是上了我的小竹峰,是来找婉清的吧?”见他点头,便指道:“去那边。” 木婉清正与两个同门站在几根竹子下说话,见到郭友便挥手唤了他过来,柔声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郭友道:“刚从师傅那边出来,我想着你应该差不多结束了,便顺道过来看看。” 旁边的两人中,那个娃娃脸师姐笑着问:“木师妹,这位是谁呀?你一见他就笑,师姐可没见过你笑的这么开心,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一下!” 木婉清粉色上脸,道:“阿郎,这位是小诗师姐,平日里对我照顾颇多。”又指着另一个背着连鞘长剑的冷面女子对郭友道:“这位是陆师姐,平时不大爱说话,我在修行上多有她的指点才进境神速呢!” 郭友便拱手道:“郭友见过两位师姐!小诗师姐,多谢您对我家婉清的照顾了!也谢过陆师姐!” 两人还礼,小诗说道:“原来是你呀,嘿嘿!平时木师妹三句话倒有两句说的是你呢。师弟放心,师姐我会好好照顾你家婉清的。” 话中虽满是调侃,郭友仍是谢过。 那位陆师姐果真不爱说话,只是好奇的望了下郭友,略微颔首便算回应了。 郭友不以为意,问木婉清道:“还没到你吗?” 木婉清摇摇头,道:“快到我了。” 郭友便站她旁边不再说话了。 场中的女弟子们早已窃窃私语起来。小竹峰内可是“男人禁入”,今日倒是奇了,师傅居然破天荒的让一个男弟子进来,还会笑着与他说话,可把弟子们惊得掉了一地的眼球;又见郭友径直寻了木婉清说话,瞧那样子,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掌门关门弟子、木师妹的夫君了吧?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便听水月真人说道:“小诗、婉清、雪琪还有郭师侄,你们过来。” 几人移步过去,水月真人道:“郭师侄,往日苍松老在我面前炫耀,说你进境快的吓人,都快赶上我们这些做师叔的了。今日刚好你在,便由你替师叔我检验检验这些不成器的,可好啊?” 郭友心里“咯噔”一下,立时头皮发麻,暗骂老丈人坑女婿,有心拒绝,但见着水月真人杏眼紧盯着自己,那对黑瞳里分明有火,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子入门较晚,修为甚浅,还请师叔多多指点,但有不足之处,万望师叔不吝教导。” 水月真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对着那位陆师姐道:“雪琪,你下场来领教一下郭师侄的本领,郭师侄入门虽晚,本领却不小,你尽管放手而为便是。” 陆师姐恭敬回道:“是,师傅!” 说完便走到离郭友七丈来远处站定,拱手道:“郭师弟,请!” 郭友转身无奈道:“师姐下手轻点!” 陆师姐冷哼一声,指诀掐动,身后一直背着的神剑顿时蓝光大盛,“呛啷”一声出鞘飞向高空,蓝色光辉将整个天空都染得湛蓝湛蓝的,神剑在天上掉转了剑尖,流星坠地似的刺向郭友。 “要不要一开始玩这么大呀!”郭友苦笑嘀咕着,唤出灵剑化作门板大,却是竖在身前。 “当!” 蓝色神剑刺在大剑脊身,发出一道洪钟大吕的震响,竹林下的师姐们纷纷掩耳尖叫。 神剑被震退老远才止住。陆师姐法诀一变,剑身上蓝光更盛斜斩而来,却仍是被大剑挡下,陆师姐连换了七八个方向皆是无用功,当即俏脸含煞,召回神剑握在手里。 那神剑甫一入手,燿灿的蓝光一下收敛回剑身,陆师姐猛地举剑刺天,脚下便是走动起来。 郭友猛然看向水月真人,当日在水榭外的场景水月不可能会忘记。果然,水月真人跳将起来,大喊道:“雪琪,快停下!” 然而,那边已是升上半空,口中的咒诀也已念到最后。便见神剑生出湛蓝的神光将她罩住,而高天之上风云涌动,渐渐的形成了一个乌黑的漩涡,声声闷雷隆隆轰响。 水月真人闪身来到郭友身边,歉疚的道:“郭师侄,师叔不该激你上场的,雪琪她修为不足,此时强行御使剑诀,一个不好便遭反噬,师侄可否拦下…拦下…” 拦下什么两人心知,郭友叹了口气掐动灵诀,剑指一点,门板大的剑便化作寻常长剑。郭友又是一指点去,长剑登时激射长空,黑红色剑芒大放,向着漩涡一剑斩下。 “轰隆隆-” 长剑斩过处,乌黑的漩涡猛地一滞停下,雷霆炸开震响,漩涡处乌黑渐渐褪去,不一会烟消云散,天空再度现出碧蓝。 郭友向水月真人拱手道:“师叔,弟子带着婉清先回去了。” 水月真人感激道:“好,好!” 长剑流光般返回,郭友招来木婉清站列剑上,向水月真人行了一礼,便化光飞远。 半空上,陆师姐呆呆地望了望神剑,又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穹,实不敢相信自己施放的真诀就这么的化作风平浪静。毕竟师傅也说过神霄御雷真诀一旦施展成功,别人便难以破除惟有硬接一途了。 “还不下来!” 正发呆间,耳边忽传来水月真人的怒喝,陆师姐缩了缩脑袋按下云头,忐忑上前。 水月真人本待骂她一顿,见到她后却心中一暖,叹道:“雪琪,你修为还不足,万不可使用这一招。方才实在是太过凶险了,那天雷若引了下来非得先把你击成焦炭不可,你要引以为戒啊!” 陆师姐弱弱道:“师傅,那人…怎么可以破开的?” 一说这个,水月真人叹息更甚,只听她幽幽道:“苍松那老鬼,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 好徒弟郭友载着木婉清却是重又回到了玉清殿这边。 道玄奇道:“咦!你们怎又来了?” 郭友兴冲冲的给媳妇倒了杯茶,才向道玄说起:“师傅,弟子发现个有趣的事儿。” 道玄笑道:“怎个有趣法?说吧!” 郭友却道:“师傅,您先召你的剑出来再说。” 道玄不明所以,却还是召了出来。 郭友说:“师傅您看。”说着已是放出神念探入道玄召出的长剑剑身内,口中道:“弟子发现你们的剑居然没有剑灵,而且也不认主。师傅,您说若是对方施法之时,我的神念就这么硬生生把对方的剑给打上烙印,您说对方施放在剑上的道法是不是就斩向他自己了?” “嘶!” 道玄猛的瞪大了眼,凉气贯脑,惊道:“你-你…” 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当下便来来回回的在殿内踱起步来。良久方道:“徒儿,你何时想到这一点的?” 郭友笑道:“刚才想到的。” 道玄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是个脑子活泼的,很好!你说的这些很是重要,修真界几千年来居然没有人会想到这些,为师很是为你骄傲!哈哈哈!”道玄越说越是开心,说到最后已是纵声大笑。 郭友道:“嘿嘿!都是师傅教的好嘛。” 两人笑了一阵,郭友又问道:“对了师傅,您的本命剑还没打造吗?这么久了,那些材料还没找齐吗?” 道玄脸色一滞,暗感丢脸。当初只是对郭友的灵剑好奇而已,内心却断无打造的想法,只是这些日子的变化倒使得他改变了想法。而今徒儿问起,不由面色讪然道:“差不多够了的,等为师铸好了剑再说。不急,不急!” 转而向木婉清问道:“婉清在小竹峰待的怎么样?还习惯么?” 木婉清起身恭敬回道:“回掌门,师姐们都很照顾弟子,师傅对弟子也是关怀有加,弟子在峰内很是习惯。” 道玄指着郭友笑骂道:“你个皮猴要是有婉清一半的懂事,为师能少长几根白头发了。” 郭友嘻笑道:“嘿嘿!师傅风华正茂,哪会有白头发嘛!” 道玄指指他,道:“罢了,你若空闲,便带婉清去苍松那儿吧!还有,是你告诉他祠堂的事吧?”见郭友讪讪赔笑,便摇头道:“为师也不是要怪责你,只是除了苍松,其他人便莫要知晓了。” 郭友点头应下,道玄便挥袖道:“去罢。你刚才讲的那些,为师会与众师弟研究,你安生修炼便是。” 两人辞别道玄,出了殿便径直去了龙首峰。 一踏入龙首峰,便见到齐昊被一柄飞剑追的抱头鼠窜,身上衣袍褴褛好生狼狈。木婉清“啊呀”一下转过了身子,郭友却哈哈大笑道:“哈哈齐师兄今日咋惹恼了师傅,叫他飞剑砍你?” 齐昊正被追得屁股冒烟,见到郭友大喜道:“好师弟,快…快帮帮忙!” 郭友笑道:“好呀!” 说完便扎了个马步又拢了双手放在嘴边,向着山上大声喊道:“师傅,我和婉清来看您啦!” 那柄飞柄一顿,舍下齐昊飞到木婉清脚边轻轻摆了摆,郭友便说:“婉清,师傅想你了,你且先去与他说会话,我稍后便到。” 木婉清站到飞剑上,对郭友道:“阿郎,那我先去义父那儿了,你别耽搁太久,不然又要遭埋怨了。” 郭友点头应下,那飞剑便带着木婉清激射而出,飞去了峰内。 齐昊一身酒气的走了过来,大是轻松道:“幸好师弟来的及时,师兄谢过!” 郭友忍住笑,问道:“说说咋回事?” 齐昊叹着气,道:“唉!买到了假酒,师傅才喝了一口就全喷我身上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那酒里怎么会掺了那么多的水,师傅气不过,就扔了柄剑追着打我!” “哈哈!” 郭友再忍不住,大笑道:“齐师兄,难道你没有试喝过?” 齐昊摇头,他又不喝酒,哪会喝嘛! 郭友笑道:“齐师兄,今日师弟告诉你一个道理——和赌鬼赌钱时弄鬼,给酒鬼杯里头掺水,当着自己的老婆说别的女人漂亮,无论谁做了这三件事,都一定会后悔的。你可一定要记得了,下次可不一定还能遇到我。” 齐昊苦笑道:“可没下一次了!” 苦笑过后却好奇道:“那师弟,你可曾当着弟妹的面说过别的女子?” 郭友点头道:“说过啊!” 齐昊瞪大眼,道:“啊?” 郭友笑道:“啊什么啊,所以我是结了婚,而你还是个光棍嘛!” 齐昊疑惑道:“难道结了婚就可以当着面说别的女子好看了吗?郭师弟,你可别骗师兄,是不是真的呀?” 郭友正色道:“师兄放心,我,出了名的诚实小郎君,从不骗人。” 是的,不骗人,会坑人而已! 齐昊眉开眼笑,致礼道:“谢谢了师弟!师兄突然想起一事,就先告辞了!”说着,已是急匆匆的走了。 郭友“哈”了一声,吹着口哨乐乎乎的上山去。 龙首峰是执法殿所在,却种满了木芙蓉,大约是前人有感执法森严,栽花以度人情吧!不过木芙蓉入药却可医人解毒,所以孙长老既是执法长老也是医术大家。 孙长老抚着白胡子笑道:“今日怎来的迟了?” 郭友见礼道:“和齐昊师兄聊了会儿,耽搁了。孙长老不去帮齐师兄讨回酒钱?” 孙长老说:“后生就得多吃教训,知道什么叫尔虞我诈,不然日后栽了大跟头,也就晚了!” 郭友挑眉翘起大拇指,笑道:“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孙长老的话好有道理!” 孙长老呵呵笑道:“进去吧!” 郭友拱手,便施施然去了后殿找师傅。 苍松正在开怀大笑,见了郭友就笑道:“好徒儿,听婉清说你差点害得水月那老娘们——” “义父!” 木婉清还是很尊敬她师傅的,一听到这便跺脚道:“师傅她平日里对女儿很是关怀,义父怎么这般说!” “好好好!我不说她坏话。”苍松马上改口道:“徒儿,你在小竹峰又干了啥?” 郭友耸耸肩说:“还能干啥?都怪师傅你老在师叔面前得意,师叔叫我给师姐们试剑呢!” 苍松哼道:“婉清呀!我这师妹一向眼高于顶,这回可是走了眼。你家这位可是会藏,是不是把你师傅吓到了?” 木婉清道:“确实吓着了。” 苍松就笑道:“不长教训呀她!” 郭友想到刚才的那把剑,便问道:“师傅,您的本命剑炼好了?” “前阵子就打造好了。”苍松道:“你那时候不是去了外头吗?就那几天渡了雷劫。” 郭友舔了舔嘴唇,可惜道:“早知道就不出去了,我还想着多吃几道雷霆的呢!” 说起这个,苍松就好奇道:“你那只雷眼是不是只要不断的吃进雷霆就可以不断的成长?最后会变成啥样?” 郭友摇头道:“原则上是这样说,但它会变啥样我倒是不知了。” 苍松沉吟了下,说道:“东海流波山那边有个雷山,终年被雷霆所覆盖。只是从未有人能进入中心,你要不去看看?” 木婉清担心道:“义父,会不会太过危险了?” 苍松说道:“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危险,只是这小子的那只雷眼太过古怪,那处地方或许便是他的机缘也说不定。” 想了想又说:“你们商量好再决定。” 第44章 蹈海浴雷气胆豪 过得五日,天刚蒙蒙亮,郭友悄悄溜出山门,放出灵剑就朝东海飞去。 本来是打算前几日便出发的,只是…… 唉! 往事不堪回首,耕田才知汉子累。 高天上,郭友揉着腰,庆幸自己溜的快,不然会耽搁到几时才能成行,这是个问题。 青云山地处中原,流波山却在东海深处,两地相隔之远不是常人可达,便是郭友也是足足飞了十多日才来到东海入海口处。 这里有一个小城,郭友入内采购了一大堆衣服净水等物资。此次出海未知是否会有变故,因此多些准备总是好的,再说了,郭友还未完全摆脱口腹之欲。老实讲,辟谷丹的味道就是没味道,若不隔几天吃些食物的话,郭友都怕自己会忘了美食的味道了。 天色已晚,在小城里过了一宿后,第二天清早他便再次启程。 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没什么概念的,或许会单纯地认为是比湖更大、更深、水更多而已,若是他们来过、见过、经历过,他们便会知道—— “轰-” 大海无量,啸厉的飓风是它的欢呼,滔天翻涌起伏的巨浪是它的心跳。这前一片海域还是风平浪静,下一片海域或许狂风巨浪,汹涌的海面就像染坊里被风吹起的布匹,一浪未落,一浪又起,骇浪滚滚而来竖涌扑起占据了半空,然后携着万钧之势排山倒海地落下。而在它远远的深处,乌黑的云与墨绿的海面相接,那里狂雷密闪,电蛇遍布,仿似世界终焉之地,诡谲而危险。 那远远的深处,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了。 郭友终于是松了口气,不停歇的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终于是要到了。 流波山外郁郁葱葱,却是一片好大的森林,林木高壮,枝叶繁盛,只是越向中心处前进,林木越疏,巨石越多。山石弥坚,怪异嶙峋,危峰罗立,寸草不长,而更前方,密密麻麻的殛雷接天连地,闷响不绝。 自上次开了这颗雷眼后,郭友一直在探究它的用处。除了在虚空里用它击杀了那头怪物之外,好像也就只能用来代替神念和双眼,要不就是用来照明。 它不可能仅是如此! 郭友坚信,一定还有什么作用没探查出来,而内心深处也对吞吃天雷跃跃欲试。此时见着这漫天雷霆,心中是不尽的欢欣与雀跃。 灵剑在郭友身边晃动,发出嗡嗡响声,似是迫不及待的要进入雷场之中。郭友深深地吸了口气,边走边用两指往额头向下一抹,一道白色雷线绽放,缓缓张开,露出其中炽白的雷眼。 “霹雳!” 郭友刚一接近,那方雷场便似被激怒了似的猛地劈来一道急雷,却被他额上的雷眼吸水一样吞吸。 脚下不停,一路行一路吞,走了百步后,郭友不得不盘腿坐下,无他,紫府里的雷霆满了。 雷眼吞下击来的雷霆,却筛滤出纯净的雷元到紫府里,又被郭友吸收化为己用,源源不绝的雷元涌来,被他搬运到气海里。而气海上方的那枚灵剑化作的剑丸也铮铮有声,大量的雷元被它吸收掉,仿似个无底洞一般怎么也不见底。 不知过了多久,剑丸的表面开始泛起血色与白光,渐渐的,白光俞盛血色俞淡,越来越淡渐至稀薄。最终无声无息的完全消融,整枚剑丸开始散发出璀璨夺目的辉光,照亮了郭友身体内外。 “啪!” 气海中传来一声轻响,似有什么破碎开了,接着又是一连串啪啪响声传来,那辉光开始缓缓收缩,当响声停下的时候,辉光尽敛,气海上方不见了那枚剑丸,只有一柄白光鳞栉的小剑在那欢快的游走。 小剑游了几圈便剑身一竖,飞快的向上方飞去,再出现时已在胸囗后的绛宫里了。 此时的绛宫不复之前的黑暗,处处都是光明。小剑悬在其上,剑身轻晃,却是在催促郭友再多存些雷元进来。 外面,郭友又前进了两百步,便再度盘坐下来,疯狂的吸收雷元。 额上的雷眼尽放豪芒,将不断击来的雷霆吞噬、过滤,雷霆越急,吞噬越快,最后竟是不再满足被动,豪芒大放,将周围的雷霆大片大片的拉扯过来,肆意吞吸起来。 “轰隆隆-” 整片雷海开始暴动起来,雷霆剧躁翻滚,漫天泼地的涌来,风云变幻,乌云密密压来遮盖了整个海域,海浪滔滔激荡涌起半天高又重重拍下,撞击在礁岸上。 而在郭友的体内绛宫上,小剑欢快的旋动,那自紫府涌下的雷丝被它大片大片的吸收进去,慢慢的整个剑身已是晶光璀璨、闪烁灿烈,整个绛宫如同镀上了一层厚厚的晶壁,同样在反射着光灿,与小剑遥相呼应闪闪发亮。 雷霆不断劈下,又被尽数吞去,郭友除了竭尽全力的搬运周天,使是将溢散的雷元收拢,储存到气海里。 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海山里不知日月,不见星辰,唯有天雷漫漫无有穷绝,叫人无从知晓时辰。 某一时刻,郭友的丹田内,不知何时已凝成一枚金光灿灿的小圆球,在滴溜溜的转动着,每转动一次,便将雷元一扫而空,再转动一次,又释放出道道白色的灵元。灵元游走到郭友的周身,渐渐分散到三百六十五个穴道,每一次游走便分化一次,每分化一次便被储存一丝。时间无声无息的悄然划过,而各穴道也将将要储满灵元,微微的胀痛感传到郭友的脑海里头,未待他有所动作,绛宫内的小剑已铮的一声轻鸣,自剑身内喷出三百六十五道白色的剑气,直接冲进那三百六十五个穴道里。 剑气甫一冲入,登时与白色灵元斗将起来,而剑气锐利,灵元绵柔,立时被劈斩成无数小块。 这些小块小块的灵元又慢慢重合起来,与剑气再度冲杀,再被斩碎,再重新聚拢。 而在这般不断的重合又碎、碎又再聚的过程中,灵元却不知不觉的变得更加绵密、更加的纯粹,这些灵元在剑气的分碎之下,却使得穴道内能容纳更多的灵元。 郭友已无暇他顾,此时他的注意力都被气海中的那粒圆球所吸引。 那浑圆无垢的形状、闪耀的金光,还有球体上显现的纹路,无不在告诉着他一个事实,一个在他过去的过去所向往的事实。 那他娘的哪是什么小圆球。 那分明是他娘的金丹! 郭友一路修行《太玄经》,到了青云山又兼修了《太极玄清道》。后者虽是道门功法,却是从天书上演化而来,走的是天人之道。 而《太玄经》,先前郭友一直以为是晚唐之后所创,只是越练越是否定。皆因这经文是蝌蚪文而非汉字,而蝌蚪文却是上古文字,乃是道门三清上人之元始天尊授下,因此郭友多有怀疑是先有蝌蚪经文,后有太玄一诗。 而且《太玄经》是自他在华山长大才在脑海中浮现,甫一修炼便进境神速,当初堪堪六年的功夫,他的境界已是笑傲之巅,若是叫外人知晓,必定是骇人听闻;自他十四岁后一直到天龙世界少有打坐修行,但功法却能自行运转,到得他入了青云门时,未修《太极玄清适》但其本身的功力却可比那些有着上清境的修士,《太玄经》的厉害之处便可见一斑了。 这一次东海之行,却缘起于心血来潮。当日苍松的一句“东海流波山有雷山终年击雷不绝”便叫他的心脏登时咚咚猛响,血液沸腾,于是回到别院后便与木婉清商量,要走这一趟,以证缘由。 而此时郭友体内所运转的正是《太玄经》搬运之法,通过本命剑气逼迫体内灵无不断压缩分别储入三百六十五个穴道里,此举又正合周天之数。 而三百六十五个周天穴数所储存压缩的灵元简直是海量,此时不断涌来的雷霆竟已跟不上郭友的雷眼吞噬速度,不得已,郭友只好每隔一阵子便换一个雷霆充足的地方,待此地雷霆跟不上了又再次更换下一个更充足的雷场。 人间已是斗转星移,日月轮转不休,东海深处的流波山里,郭友仍在孜孜不倦的吞噬着雷霆,无休无止。 体内的那枚金丹已从小米粒大小长大到拇指粗,又从拇指粗长大到如今的鸡蛋大小。而每一次膨胀又会被郭友硬生生的压缩回去,直到现在,已压无可压,而金丹的表面,更是镌刻了九道玄奇的道纹,随着灵元的吞吐在一闪一烁,仿若小儿呼吸一般趣性十足。 流波山上空已是墨黑无比,此地除了无尽的雷光亮起,雷场外已是漆黑一片。而内中的天雷源源不绝,其粗细却正从先前的拇指大小转换成现在的拳头粗大,威力增加数十倍,数量也更密集。若有人站在森林内望向中央,只会望见白茫茫的一片闪耀且刺目伤眼。 郭友盘坐在一块巨石上,浑身上下无着寸褛,先前身上的衣裳早在雷场内被天霉轰的灰飞烟灭了。况且此地无人,他自然也不惧赤身精光的晃荡了。 他身上的毛发也已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在天雷的轰击下荡然无存。而新生的毛发却也在悄然间慢慢的适应着,到得如今已是无惧神威,虽在雷场里毛发炸起凌乱,却已不再被轻易击毁了。 郭友禁感慨,直呼这一趟来的太对了。 只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却稍稍觉的有些不对劲,却找不到原因。而且天雷加身,体内又在忙着搬运周天,就干脆不再多想,专心压缩灵元储存到周天穴道之内。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郭友脚下涌泉穴注满压缩灵元并亮起的时侯,自涌泉而起,足三里、血海、阳谷、曲泉、合阳等穴道被一一注满。每当一处穴道注满并发出亮光,灵元便会移到下一处继续灌注压缩直至它被点亮为止。时间悄悄的过去,更多的穴位被接连注满、一一点亮,郭友也更轻松一分。到得神阙穴亮起白光之时,郭友已是驾轻就熟的搬运着灵元来到巨阙穴,熟手熟脚的等着剑气斩下,自己则不断的压缩着灵元的体量,让其在不断的碎散中变得纯粹。 额头上的那只雷眼如今已是威势凛凛。那些暴戾的殛雷被它一一摄来,去其戾气,择其精粹炼化成雷元。或充斥于紫府,或流注于绛宫、气海。 绛宫内,小剑再见不到剑身的模样了,但见一泓灿烈的光团悬浮其上。绛宫也变了模样,其壁更大、更广,壁上泛起的辉光更亮、更烈。当下方的穴道被填满并点亮、灵元移入绛宫之后,整个绛宫已变成白光汪洋。 “铮!” 剑鸣响起,灵元震荡,便见一团比白光更为炽白的光团冉冉升起,凌驾于汪洋之上。 “铮-铮!” 又是两道剑鸣响起,下方汪洋涌荡翻滚,渐渐的缩到湖泊大小,又从湖泊缩成深潭。而自紫府不断流注而下的雷元注入,其又涨到湖泊大再涨成汪洋阔,涨大、缩小、缩小又涨大,周而复始,不断涨缩。 绛宫里的灵元越来越多,越来越紧密,当灵剑开始向紫府升去时,绛宫内已重新变为白光汪洋,豪光熠熠照映万重。 灵剑入到紫府,立时吞吸起无尽雷丝,郭友体内的灵元已点亮到神庭。 当其时,那汹汹的雷霆已彻底将郭友淹没。 紫府内神光绽放,无穷无尽的雷元被不停的炼化,当郭友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穴道被尽数注满灵元并全部点亮后—— “嗡!” 便见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绽放着万千道白色光芒,白光由内至外在身周迫退雷霆形成一个大圆罩,在一瞬间却又猛然收敛回来附着身体表面的毛发和皮肤上,晶洁莹白,仿似一层白釉裹着郭友,闪闪生辉。 光辉闪动,却按着周天之数轮序闪亮,内外呼应,渐渐的光辉闪动加快,周天三百六十五个穴位都在发光,那些被雷眼炼化的雷无不断的自三百六十五个穴道内溢出,融入郭友的血肉皮肤之中,将全身上下洗炼了一遍又一遍。 神辉光耀熠熠,却渐渐的将郭友包裹起来遮挡住,原地形成了一个天雷缠绕的大茧。 第45章 风雷闪动插翅飞 又是一日清晨。 木婉清走在龙首峰山道上,脸上蒙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她的脚步不快,路上有着三三两两的弟子走来,见着她俱是揖手称诺。自龙首峰首座苍松认下她为义女后,木婉清常来请安问好,不时还带上一些点心,因此峰上大部分人都认得她。 木婉清清清冷冷的福身见礼后,便自顾自走。身后三人中,有人疑惑道:“二位师兄,这位是谁呀?师弟都没见过的,好冷傲的样子啊!” 有人就回道:“你见没见过有何关系?反正不是你能肖想的,趁早息了。” “啊?”那人奇道:“什么来头呀?” 另一人笑道:“执法殿殿主、龙首峰首座,是她爹。她的夫君,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师兄劝你是为你好,听说呀,她家那位的修为都比水月大师高了呢!” “不会吧?” “还问啥呀?走吧!” 身后三人走远,木婉清略顿了一下,心里生出一丝委屈来,却是想到郭友不知何日归来,叫她好生思念。 思妇多闺怨,良人归不归? 苍松见到木婉清时,一眼便知她又在思念郭友,便骂道:“那小子走了快两年了也没个消息,我看他是皮痒了,迟早得揍他个皮开肉绽不可。” 木婉清强笑道:“爹爹莫说气话,女儿无事!女儿只是担心阿郎,这么久了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而已。” 苍松说道:“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放心!那小子的修为虽不及我,那一身的手段可是不差,真让他放开手脚全力以赴的话,你爹我再加上你师傅都未必就敢说能拿下他。所以就不用担心他了。东海那座雷山应是对他大有裨益,可能也正因此才去了这么久。” 木婉清虽是听了进去,心里也相信苍松所说,只是仍忍不住向着流波山的方向望去。 两人不知的是,流波山已成了黑白分明的两个世界。 黑,是黑天下的黑夜。 白,是雷域里的光茧。 这完全相对的奇景无人得见,唯一在场的人只有光茧里的郭友。 郭友的皮肤已在渐渐的炼化雷元,肤色在一寸一寸的变得莹莹如玉,这是雷元在融入他的身体的象征,而他的头发也已有大半变成晶莹剔透的白色雷丝,其上雷丝缠绕,电光噼啪炸开化作电蛇流动发间,丝丝雷光从中透出,照耀着他的身躯。 紫府里光剑已分裂出九柄小剑环绕着它,按着九宫阵位悬浮。雷眼吞入一道雷霆却不炼化转而放入九宫阵位里,便见雷霆电蛇似的轰击在十剑身上,溅起阵阵雷光。雷光闪耀,照射着整个紫府白光熠熠。 雷霆动而无功,九宫阵又是微微一震,却见九剑发出万道剑光将那道雷斩成九万道光点,被悬在阵上的光剑吸入。 一雷消尽,又是一雷从外头送入,九剑依样画葫芦,照旧将它斩碎交由光剑吸收。而外头送入的雷霆一道接着一道,绵绵不绝。直到某一时刻,光剑“铮”的一声脆鸣,白光尽数如潮水般涌入剑内,显出了剑身的样子来。 只见小剑已不复先前,剑身黑色尽去亮净莹白,其上雷丝跳动,不时噼啪作响,剑刃处晶芒凛然,显得锋利无匹。 原来小剑先前除了吸收雷元外,却是借助雷霆洗炼自身杂质,以使剑身更加坚韧,更加锋锐。 接下来,外头的雷霆被依次送入九剑,煅炼其身。炽光绽耀,丝丝血红色斑点被炼出,又被殛雷弥化,渐渐的九剑的剑身上血色淡去,一抹莹光开始显露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九剑已化作九道光团被雷霆包裹缠绕轰击,而在外头,郭友的身上却也有了新的变化。 此时郭友的身上已是晶光笼罩,满头发丝尽化莹白,而在他身后肩胛处,两扇由雷霆组成的巨大翅膀正虚虚的插着。这两扇翅膀却不是血肉生成,乃是雷元所化,骨、肉、羽毛无不栩栩灵动,其上雷光丝丝、电蛇游走,正收扰着掩靠在背后。 雷翅与皮肤接触处,却有丝丝缕缕的雷电生出,正是这些雷电连接着翅膀,为它们输送雷元,构成这一对雷霆大翅。 终于,紫府里头那九剑白光尽敛,变得与上方的小剑一样的晶光凛冽,小剑轻轻震动,那九剑便似燕鸟还巢一般投身过来,如水般融入。 而郭友额头上的雷眼已是金光满布。 那金光神威凛然,漫天雷霆击来,如同见了天敌一般,被其摄住不能动弹。金光漾漾荡出,便见天雷寸寸殒逝,当真是神威如狱、赫赫煌煌。 郭友已张开双目,微微打量了一下裹着他的光茧,便扭头看向身后的两翅。 “刷”的一下,雷翅舒展伸开,那翅尖如同利剑一般轻易的将大茧划破分成两半,大茧缓缓化作光点涌入双翅中,使得翅上的羽毛白光大盛。大翅完全张开,翼展竟有六尺来长,双翅轻轻扇动,便有狂风暴雷生出。 郭友举头望天,双翅使劲一拍,便听“嗖”的一声响,耳边风声呼啸厉叫,眼前光景剧速变幻。待他身形停下时,已是处身罡风嘶厉的高天,而在身下远处,是一片暴戾汹涌的浓厚墨云,其间电闪雷鸣不绝。 这一扇,赫然将他送上了万丈罡天。 郭友当真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莫名弄出来的雷翅遁速惊人,可比御剑快了不知多少倍,偏生自己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而驾驭这对翅膀的,居然不是法力灵元,而是神念。 喜的则是这翅膀实在是太过厉害了,日后赶路什么的可是方便多了。 而翅膀上的翎羽晶光密布,估计也是锋锐无俦,只是不知比之本命剑如何呢? 想到便做。 郭友神念一起双翅扇动,云河墨雷闪烁,瞬息之间便回到了原地。身形转动,双翅向着那巨石斩下,便听见“刷”的一下,那方房子大小的巨石被斩成两大方,边缘处焦亮火红一片,却是被翅上遍布的雷丝给炽成了晶壁。 “呼!” 果然是神异无比啊! 郭友轻轻抚摸着大翅,心下无限感慨。 神念微动,大翅便无声无息的收回合在背后,又化作两道云纹刻印在脊背两侧,等到要用时只需神念注下即可重新长出。 这时候郭友才发觉全身赤光,而此地的雷霆也暂时对他无用了,于是便走出雷场,到树林里穿戴好衣物,这才得空检视起自身。 额上的金光雷眼威严凌人,其发出的金光应是镇压、辟邪之用,因无物用来试验,暂别猜测其功用是这两个。而当郭友将它收起后,额上却留有两道上下勾连的金色云纹,衬着他莹白的肤色与俊俏的脸庞,更显神秘,倍加俊美。 骨骼、血液、肉身、毛发都被雷元渗透改造。骨头变得更加坚韧刚硬,血液如汞浆,其色如银,皮肤也变得更白,更有莹莹辉光泛动。而一身的毛发柔时如丝缎顺滑,硬时若钢针尖锐,当雷元运起时便会变作如皓玉一般莹白,雷元散去,它们又会恢复成柔顺的黑发。 紫府、绛宫、气海都已大变样,变得更广更阔更加韧厚,其所能容纳的雷元更多。 气海处的那颗金丹仍在滴溜溜的旋动,先前的灵元早已转换成雷元,被金丹不住吞吐,而金丹的表面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缝。郭友内视着这些裂缝,心里猜测道:该不会是要破丹成婴吧? 身后的雷域已恢复往常的模样,连带着天上的墨云也消弥退去,海上重现光明,郭友看了看天色,见其大约是上午巳时。 郭友摸了摸鼻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过了多久了? 一想到此,郭友心里便是一个咯噔,心中大呼道:坏了!会不会过了太久,婉清会不会担心坏了? 当即召出雷翅,郭友认准来时的方向,双翅一振便狂风生出拔地而起,又再猛力一扇已飞过百里。雷音爆响,海面炸开一道漫长的水线,水气腾起,被阳光照射出七彩虹光,郭友背后雷翅扇动,每次都带着他飞过百里远。身下的大海飞速后退,飞过一重又一重海域,掠过一座又一座岛屿,不过顿饭功夫,郭友已见着了曾夜宿过的那座小城。 既然方向没错,郭友更不停留,大翅扇动,在雷音与云汽中飞速穿越。 身下关山万重,身边是碧空万丈,郭友的身躯已被雷元培育得更加坚韧有力,这般快速穿梭时所带来的压迫与拉扯之力早已对他毫无作用,因而郭友扇动起双翅毫无顾忌,神念一刻不停的指挥着雷翅大力扇起又大力拍下,只一味的追求极速,以求尽快赶回山门。 青云山内,小竹峰大殿。 已是午后申时。 大殿前是一个广场,每日的早间与傍晚供弟子演练七星剑阵所用,其余时间则作为教授道法之用。 此时广场上正有着上百女弟子,三三两两的聚集交流各自的见解与疑问。木婉清与那位陆师姐,还有名字叫小诗的圆脸师姐站在场下说着话。 在郭友出门的这些年月里,木婉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峰上度过。在别院里总会睹物思人的,来到山上还能多读些典籍经文,学多一些法术,以此来转移对郭友的思念,不然怕是会忍受不住心中的那份相思之情。 而在这里,木婉清与两女也是越加熟络起来,加上木婉清的修为进境飞快,已是隐隐追上了陆师姐,因而被人誉为“竹峰双姝”。 这不仅是因为她的进境快,也因为其美貌。 外人难以知晓木婉清面纱下的美,小竹峰内的弟子却是见识过,都觉着陆师姐与木婉清两人虽是一般的清冷,但木婉清的那份绝美却稳稳压了陆师姐一头。 此时便见小诗师姐埋怨道:“木师妹,你家那个狠心的家伙可真是够够的了,居然舍得扔下你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跑到东海去挨雷劈,当真是可恶!” 这两年来,小诗师姐总会过一阵子便骂几声郭友,木婉清都习惯了她这样子,于是便说道:“师姐又来了,阿郎他是去修行了而已!这世上并不是处处都与门内一样的安逸,外面处处危机,我只担心阿郎会不会遇到了危险,才会一去这般久。” 小诗师姐气道:“阿郎阿郎,木师妹你一定是被灌了迷魂汤了,才会……” 一句话未说完,便听到远处风雷滚滚而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那响雷声遮盖了一切声音,天地间只听闻到那声响雷贯彻四面八方,再无别声。 风雷声猛的顿住,广场上空一阵剧烈的狂风刮下,叫人差些迷了眼,就在这寸,有人惊叫道:“啊!那上面的是什么?”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半空上一道白色身形悬停,白色的儒袍飘拂,一身白莹莹的肌肤欺霜赛雪,一头白晶晶的白发飞逸,而在他的背后,是一双巨大的炽白翅膀,正在轻轻划动。 “婉清!” 众人只听得一声深情的呼唤,接着半空那人双翅一动人已消失不见,待细看时已站在木婉清师妹的身前了。 “婉清,我回来啦!” 木婉清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喜的心花怒放,只是这莹白的肤色与长发还那对大翅,实难与她记忆中的爱郎联系对照起来。 郭友紧赶慢赶,跨越千山万水,这十万里路等闲飞越,终于是见到了木婉清。此时见她不敢相认才猛然想起不对,神念一动便收起了雷翅,又压下雷元后,肤色头发便变回了原样。 一个原原本本的郭友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简直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阿郎——” 木婉清大叫一声,整个人已用力的扑上前狠狠用力的将郭友紧紧抱住,晶莹码泪珠止不住的涌出滴落,很快便将郭友的衣衫打湿了。 “阿郎!你回来了…呜…” 木婉清泣不成声,郭友疼惜的抱住她,道:“是的,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怀中的人儿说不出话,只是摇头,手上却抱的更紧了。 郭友向陆师姐与小诗师姐颔首道:“两位师姐好久不见!我先带婉清回去了,再会!”说着,整个人又化作先前的模样唤出双翅,只是轻轻一拍便抱着木婉清飞入长空中,那双大翅又是轻轻一扇,两人便已消失不见了。 广场上,众人听着风雷轰动震撼不已,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小诗师姐眼神迷蒙的看着空中,口气莫名的道:“这迷魂汤,我也想喝了啊!” 第46章 谁家今夜扁舟子 轰隆隆的雷音响彻青云山七峰,惊动了无数门人。 郭友抱着木婉清翩然落到别院里,全不理外间的动静,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傻女子。 木婉清轻抚着那晶莹的发丝,自郭友的怀里抬头,举起手轻轻放在他的脸上,直到接触到皮肤才确信。 这就是她日夜思念的阿郎。 “阿郎!” 木婉清呢喃着,踮起脚尖双手捧着郭友的脸,献上深情的一吻。 这一吻饱含了她的幽怨、她的思念。 无尽的情思,尽在吻中。 若非快要窒息,这一吻可以到天荒地老,便是海枯石烂也全然不顾。 “阿郎!你终于回来了。” 木婉清动情道:“婉清好想你啊!” 郭友眼里满是歉疚,柔柔的道:“是我忘了时日,未能早些归来。我的婉清,受苦了!” 木婉清抱着他的脖颈,不再多言,以吻封缄。 又是良久良久的深吻。 两人面贴面的拥吻,良久之后,郭友伸手环住她的脚弯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迈向了房间。 “呯” 门被重重踢回合上,再不得见内里。 庭院里花开正盛,勤劳的小蜜蜂在花蕊间忙碌,落下又飞起,采过一朵又一朵花房。 木榭外,小湖里的鱼儿在嬉玩戏水,游曳间摇头摆尾,吐出一连串水泡,撞碎一池的涟漪。日光倾泻而下,照得池水熠熠生辉,涟漪波动,泛着一池辉光粼粼。 蜂有花伴,鱼有水戏。 郭友有木婉清。 日头缓缓西斜,晚风送走最后一道晚霞,星月亮起。 夜幕降临了! 关于男人与女人的战争,自古以来就从来没有胜利者。 不过是一时的胜负,就如西风压倒东风,东风也会倒压西风,你胜我负从来不是绝对。 只是男人挥师而上,女人自也从容布阵应对,而在两方交错时,不是两两平手便是两败俱伤。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已。 所以当第三日苍松见到郭友时,见面便是一番哈哈大笑,直呼活该。 郭友只是幽幽道了一句:“唉呀!我的师娘在哪里啊?” 苍松好悬没被噎死,随后折了根桌腿,两人一追一跑的跑到了玉清殿里。 道玄眼神平静的望着眼前的两人,如同看两个弱智。只是那眼角的抽搐却显示着他内心的咆哮:自己是怎么会有这么两个奇葩的师弟与徒儿的?说出去都丢脸丢大了。 只是到最后也是没骂出口。 还是道玄多年的修养拯救了下首的两人,不至于被骂个狗血淋头。道玄轻道:“两年没音信了,说说你的收获吧。” 郭友先召出了灵剑。只见灵剑甫一出来便欢快的绕着郭友转动,时而贴贴郭友,显是灵性大增。道玄与苍松看着这一幕皆是有些沉默,他们也有本命剑,本身眼界与见识也是卓绝,自是一眼便发觉无论是从灵性到品相、从锋锐到坚韧都令自己两人的本命剑绝难与之相比。 这小子,出去一趟,光是这柄剑便已是值得了。 郭友心念微动,灵剑不舍地回到了他的体内,道玄问他:“我记得你的剑先前是九柄血红,一柄黑色的剑体吧?” 郭友点头应道:“这是在流波山雷域里,借着雷霆炼去了杂质。” 道玄与苍松两人对视一眼,都有意动,苍松问道:“流波山那里的雷霆居然还可以这般用处,看样子你这两年应是大有收获了,你的额头上几时纹了这么一道云纹的?” 郭友笑道:“这道云纹可比本命剑的收获更大,两位师尊请看。” 说完神念动起沟通雷眼,便见额上那道云纹泛起金光,那两道云纹向着两侧展开,一只金光闪闪的眼睛显现出来。 这只眼睛一显现,道玄与苍松两人立刻感受到大殿里降下了一道威严的意志沉甸甸地压在身上。这道意志仿若天地合拢一般,两人的身形凝滞,连忙运功游走周天才抵消这份压迫。两人又是震惊的对视一眼,对这只眼睛都是忌惮不已。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已少有人能让他们忌惮了,而这只眼睛却有着天地之威压,若是在战斗时突然被它这么照住,怕是立时便会遭了难。 郭友见两人面色不对,忙问道:“师傅,你们怎么了?” 苍松奇道:“难道你小子竟不知你那只眼睛的威力吗?为师差些动不了,这眼睛实在太过神异了,居然含着天地之威。” 郭友道:“我只是觉得它能镇压、辟邪,还能摄物分解,别的倒还不知。” 道玄沉吟道:“它能摄物?” 郭友移开雷眼,两人顿觉身子轻松,便见那只眼睛发出一道金光照在一个花瓶上。那花瓶登时冉冉升起,被金光拖近,接着在两人面前一点一点的化作粉尘,金光一闪,便连粉尘都灰飞烟灭了。 两人吓了一跳,心中忌惮更深。 方今修行界里,也是有些法宝或功法是可以射出光芒来伤敌的,只是似它这样无声无息、轻而易举的却一个也无。从这一点来看,郭友额上的这只雷眼只怕是无人可制了。 想到这里,两人又是庆幸,幸好这是自己的徒儿,该忌惮的应该是其余几个正邪宗门才对。 郭友收回雷眼,道玄想到个问题,便问他:“它的金光能照到多远?” 郭友道:“神念、目视之下。” 道玄沉吟道:“那么它就不能再叫雷眼了,该叫天眼才是了。” “天眼?” 郭友思索了一下,道:“也行!” 确定了名称,郭友又说道:“师傅,我留在门内的那部《太玄经》,弟子建议你们可以多研究一下。” 停顿了一下才道:“修行界里的功法都是炼精化气、炼神返虚,《太玄经》是直接以武入道,跳过阴神、阳神直达金丹的法门。是以武道意志立成神念,神念者,神明之念,神者圣者,比之阴神之类高明的多了。两位师傅,修行界这么多年,可听闻有谁证道成仙飞升而去的?” 道玄两人摇头道:“从未听闻,只听有寿长千年者,未有人飞升成仙的。徒儿你的意思是阴神之道走不通?” 郭友道:“弟子也不知。只是……” 道玄里他沉吟着,似是不好说下去,便道:“无妨!你便说只是什么罢,为师又不会怪你说的好与不好。” 郭友便道:“只是此路不通,还有一路,《太玄经》直指金丹大道,化液还真,炼真成丹,乃堂堂皇皇的玄门正宗法门,这也未尝不是一条光明正道。” 道玄、苍松听罢,久久沉吟不语。 两人修行两百余年,太极玄清道已修到极致,早已是化为了本能,如何轻易改弦易张。只是仙路渺渺,两人也知无论太极玄清道再如何修到极致,想要举霞飞升简直是不可能。 郭友献出的《太玄经》,经文宏大伟奥,虽不了解其效用如何,但郭友就在跟前,却是个明明白白的例子。 两年前,郭友不过是比拟上清境的修为;而两年之后的一趟东海之行,归来的郭友身上却如雾遮盖迷迷朦朦,叫人看不真切他如今的境界与修为了。 《太玄经》的独到之处,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两人心下意动,却不好就此挑明,道玄便说:“为师会考虑的。这几日弟子们议论纷纷,你那翅膀是怎么回事?” 郭友这几日足不出户,自然是不知宗门内因为他而吵的嘈嘈杂杂,当日他在小竹峰降临的形象在这几日里早被传的沸沸扬扬。小竹峰的女弟子们对木婉清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当日便与外峰好友传说起,一传十,十传百的便迅速传扬开来。 此时听得道玄问起便转身背向两人,神念一动,一对巨大的雷翅便在他的后背向两边张开。 虽早正知道了有这么一双翅膀,道玄与苍松仍是惊奇不已。两人走上前来伸手摸向翅膀,不料刚一上手便齐齐痛哼一声撒开手,一看才发现手掌焦黑一片,与那时孙长老的一模一样。 两人惊叹万分,苍松问道:“这分明是雷霆所化,却不知是何窍门。” 郭友摇头,将当日他在茧中的情形详细说出,最后说道:“它出现的莫名其妙的,我也是不明白它是用了什么窍门构成。” 道玄问他:“威力如何?” 郭友道:“开山裂石,平整如镜。” 见道玄两人讶然,又继续说道:“最主要的是遁速,我从流波山回到山门也不过仅用了四个时辰而已。” 两人顿时悚然动容,吃惊不小。 道玄动容道:“遁速这么快,可有什么不妥么?” 要知道,越是威力强大的武器或法术,代价就越大,反噬也越严重,因为道玄才有此一问。 郭友摇头道:“只是神念负担较大,消耗颇多,其他并无大碍。” 这一下,两人是彻底动了心,于是拉着郭友细细盘问起流波山内情。郭友也乐得他们动心,不然道玄再这样一成不变的话,难保他最后仍会入魔发疯。 当下便在殿内将当初自己在流波山修行的详细情形原原本本、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郭友回到别院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木婉清早已在前厅等着他,见他回来便是嫣然一笑。 来到此界已有三年了,木婉清也从碧玉少女到了如今的桃李年华,昔日青涩的豆蔻已是摽梅瓜熟。 自拜入小竹峰,三年来她一直勤修不辍,又有苍松在旁指点,修为进境已是直达玉清境六层。这个境界虽是太极玄清道的第一境,但已经是许多人一生都难望颈的了,再加上有了郭友传授的《太玄经》加持,木婉清的天赋虽不算顶级,却也轻松达到。 水月真人又传她天冰坠地真诀,这一法门与木婉清简直如量身体裁一般衬配。若单论战力,已是与陆师姐、齐昊这些天之骄子看齐,青云门几千弟子中,木婉清绝对是寥寥可数的佼佼者其中之一了。 两人挽手漫步,木婉清忽然说起一事,道:“阿郎,师姐说七脉会武更改规则了,日间掌门有说与你知么?” 郭友摇头道:“今日说错话,被你义父追了九条街,后来见了掌门又只顾得别事,倒未有说起,待明日我再打听一下。”说完又问道:“今日你师姐她们来串门了?” 木婉清靠在他身上,轻轻道:“嗯,陆师姐和小诗师姐还有文师姐一起来了。” 郭友为她挽好一缕被风吹下的发丝,笑道:“你性子清冷,能多些闺中好友也好,这次我在流波山忘了时间,幸好有你的几位师姐陪伴着,若不然我只怕……” 木婉清轻轻以指抵住他的唇,柔声道:“阿郎,我与你已是夫妻,夫妻一体,便莫再说甚胡话。不管如何,我都会等着你的!” 郭友心中爱意百转,伸手拥她入怀,动容道:“有你,真好!” 木婉清嫣然道:“我也是!” 两人伫立桥上,共看繁星明月,木婉清指着天上玉盘道:“阿郎,可还记得在姑苏时,也是这般明亮的圆月。” 当然记得啊! 那年的十六,月圆如镜,有温柔如阿碧、娇俏如阿朱、婉娴如王语嫣,也有豪迈如乔峰,诸人共聚齐欢,载歌载舞。 往日的温馨犹存,昔时的脸孔难寻。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想她们了?” 郭友低头抵着她轻声问道:“我也不知那边是过了多少年,不过以语嫣的天资,如今应是快到宗师的境界了。” 木婉清点头道:“姐姐的天赋比陆师姐的都要好上几分,当时若是她随你来此,或许现在已臻至上凊了。” 郭友勾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琼鼻,笑道:“傻瓜!语嫣正是天赋太好所以才让你随我离开的,阿碧的天赋可是不低呢!到时她们一定会与我们重逢的,放心吧!” 木婉清俏皮的顶了他一下,也是笑道:“我知道了!” 明月高悬,木婉清看着月亮呢喃道:“今晚的白月亮,真美呀!” 郭友看着满天繁星,对木婉清说道:“天上太过冷清,我们可以放一小舟在湖上,到时月影倒映,小舟压着星河,那会不会更美?” 木婉清听得眼神大亮,惊喜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后,娇声说道:“阿郎,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郭友笑道:“你说好就行,走!” 桥边却系有有一只小舟,郭友解下绳索与木婉清坐入,两人泛舟湖上,待到水纹平伏后,果见白月寒星倒映入水。 木婉清伸出青葱纤手,掬起一捧湖水,惊喜的对郭友道:“阿郎,快瞧!” 郭友探首过去观瞧,只见那双素手捧着的水中,一轮明月倒映。天上月明如盘,已似被木婉清摘下盛于掌中细赏。 “婉清!” 郭友赞道:“你比月亮更美!” 木婉清脸上笑容盛开,忽尔撤了双手拥着郭友,与他深深醉吻。 月色醉人,何及人自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第47章 何处相思明月楼 别院里旖旎两日后,郭友才出门。 御剑路过一片大竹林时,听着下方丁丁的砍伐声,郭友忽然想起了苏茹,还有那对苦难兄弟。 大剑转了个弯向下飞去,降落在前峰大殿前。 这是大竹峰主殿守静堂。 正有一个瘦脸的弟子自殿内走出,郭友拱手道:“师兄好!请问你们峰主在不?” 那弟子道:“师弟也好!师傅他在,不知你是?” 郭友道:“我叫郭友……” 还没说完,便见那弟子笑道:“是你呀!快请进吧,师傅师娘常常提起你,就差挂在嘴边了,师兄我是对你闻名已久啦——师父,快看是谁来啦!” 他朝着殿里喊了一声,又转头对郭友道:“我姓杜,叫杜必书。在峰里排第六,你叫我六师兄就好了。” 郭友又行礼道:“六师兄好!” “老六!” 殿里传来田不易的爆喝:“你是皮痒了是吧?大清早的嚷嚷啥!” 田不易披着外衣自殿内走出,刚一脚跨过门槛便见到了郭友。只见郭友拜道:“姐夫,好久不见哦!” 田不易愣了一下,马上又笑道:“好弟弟!你早该来了的,哈哈!” 他一下跨出门来,蒲扇大的手掌拍了拍郭友的肩头,道:“你说你,啊!这么久才来。你姐昨天还在念叨呢!说你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见来看看她,是不是忘了她这个姐姐了呢!” 郭友苦笑道:“苏姐姐可是错怪小弟了!这不,刚一得空我就上门来了。” 田不易大笑道:“哈哈!我也是这么说的。毕竟你一走两年了,这刚回来不得好好给弟妹赔个不是的嘛!对不对?” 郭友道:“姐夫说的甚是。” 田不易大手一挥说道:“走,与我去见见你姐。老六,饭菜做好了便去喊他们过来用膳,顺便认识认识我这位弟弟。” 最后一句却是朝着杜必书说的,杜必书连声应是,转身便向后山走去了。 田不易拉着郭友走入守静堂,两人一路去了后堂,正好碰见苏茹母女俩出来。苏茹一下见到郭友,马上惊喜道:“弟弟,你怎么来了!” 郭友忙上前见礼道:“我刚得空,便过来见见姐姐。一别两年,姐姐还是风采不减,弟弟心里好生欢喜!” 苏茹眼圈一红险些落泪,疼惜道:“可怜见的!你在外面两年,姐姐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可曾吃好,睡好?姐姐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得很。” 郭友忙安慰道:“害姐姐担心,是我的不是!姐姐放心,弟弟好着呢!你看,我都没变黑。” 苏茹细细打量着他,皮肤果然是没黑。不但没黑,皮肤似乎还变的更加白皙了。 田不易在一旁道:“你瞧,我都说了没事的嘛!快进屋里坐下,站这儿许久水都没喝上。” 苏茹醒悟过来,忙拉着郭友入到厅堂里坐下。 田不易和女儿进来,郭友起身说道:“这位是灵儿对吧?这个来的匆忙,我都忘了要备些礼物。”说着,手已是在怀里从戒指内取出一个大盒子出来交到田灵儿手上,笑道:“你娘既然认了我做弟弟,那你就该是喊我叫舅舅啦!第一次见面呢,舅舅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之前外出时买来的小物件,你且打开看看喜欢不?” 苏茹见这大盒子做工精美、漆金描凤的样式,忙劝道:“弟弟你人来就好,怎么还送什么礼物?这太贵重了。” 郭友笑道:“世俗界的小物什,不值当什么的。再说了,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见她还要说,便道:“姐,弟弟送给外甥女的礼物,就收下吧!” 田不易挥手道:“好了,好歹是你弟弟的一番心意,灵儿收下便是。改日你上他那儿认个门,给弟妹也回个礼不就行了!” 郭友竖起大拇指,道:“姐夫讲的对!”又向田灵儿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田灵儿还是豆蔻年华,正是活泼的年纪,当下便把盒子放到桌子上轻轻的打开盒盖。 “哇!好漂亮!” 入眼全是玉饰珠钗环佩,大大小小足有十来件,而下面还有一层,田灵儿取起上层,却见下方是两对粉色手镯,晶莹剔透,不由惊叹出声。 苏茹上前看到,惊道:“这,这也太过贵重了呀!” 郭友笑道:“姐,这有什么贵重可言的,反正你们是收下了的,可是没的退还了,而且灵儿都长这么大了,有几个小东西装饰一下很正常。” 苏茹苦笑道:“不怕弟弟笑话,姐姐还没见过比这更好的小东西了!” 郭友摆手道:“弟弟有的,姐姐也要有,回头我寻摸些,让婉清送来,也算是认个门。” 苏茹只好道:“也罢!” 又对田灵儿道:“灵儿,还不快谢谢舅舅!给你舅舅上茶。” 田灵儿回过神来,欢喜的向郭友道谢,又麻利的斟了盏茶,双手恭敬的奉上,脆声说道:“舅舅请用茶。” 郭友双手接过饮了一口才道:“谢了哈,正好有些渴了,哈哈!” 一家三口都笑了起来,田不易说道:“这两年我只听掌门师兄说你有事外出,不知是何事要这么久,办完了?” 见三人都看着自己,郭友放下茶盏,笑道:“办完了。这两年去了东海流波山,你们也知道我的体质,刚好那里有个雷域,很是适合我修炼,我便在那里闭关了,只是没成想太过投入以致忘了时间,也就前些日子出的关。对了——” 郭友想起一事,便向田不易和苏茹问道:“灵儿还未及玉清境六层吧?” 见两人摇头便说:“灵儿的天赋很好,我建议你们和我师父说一下,让灵儿兼修《太玄经》。” 苏茹奇道:“难道说《太玄经》另有妙用?” 郭友便将当日在玉清殿里与道玄、苍松所说的话又讲了一遍,末了才说:“我修习了十一年,如今已然炼真还丹,可见《太玄经》实乃康庄大道,妙用无穷。” 苏茹与田不易一惊,这才发现已看不透郭友的具体境界,就好似他的身上蒙着一层迷雾,且由他身上隐隐传来的压迫感竟压得两人需运功才能抵消。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心里也决定要到掌门那走一趟了。 田不易看了看天色,估摸着众弟子都已回来了,便起身道:“先去用膳,有什么话过后再说也不迟。” 苏茹也起身道:“瞧我高兴过了头,弟弟跟姐姐来,尝尝我大竹峰的手艺。” 郭友道:“好!” 众人边行边说,不多时到了膳厅。只见厅里饭桌上已摆好酒菜,桌子两边坐着八人,杜必书、张小凡与林惊羽在在末座,身材高大的大弟子宋大仁领着众师弟起身恭敬道:“师傅、师娘!” 田不易摆手道:“这位便是你们师娘常常提起的弟弟,也是掌门师兄的关门弟子郭友,你们都来认识一下。” 杜必书率先说道:“郭师弟,我就不用介绍自己了。” 宋大仁和剩下几人纷纷道:“宋大仁。” “吴大义。” “郑大礼。” “何大智。” “吕大信。” 林惊羽则拉着张小凡上前一步道:“林惊羽(张小凡)见过郭师兄!” 郭友抱拳回礼道:“郭友郭师益,见过大竹峰诸位师兄。”又对林惊羽两人道:“好久不见了,你们的修为不错哦!” 林惊羽谦逊道:“师兄谬赞了!” 这时宋大仁已搬了张凳子放在苏茹的下首,田不易大手一挥,道:“来,都入座吧!” 苏茹招呼郭友过来身边坐下,道:“弟弟快坐,今日不晓得你要来,只有些粗茶淡饭,可别嫌姐姐怠慢了。” 郭友道:“姐姐说的哪里话!” 两人正说着,那边杜必书忽然道:“咦!小师妹今天戴的镯子,水头很足啊!” 田灵儿炫耀的笑道:“漂亮吧?我舅舅送的哦!还有坠子和耳环钗子呢。” 众弟子愣了一下,才醒悟是郭友所送。 杜必书道:“是很漂亮。小师妹可得收好,这玩意可贵重了。” 上首田不易道:“好了,吃饭吧!” 苏茹亲自给郭友递酒布菜,口中热情道:“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郭友吃了一口笋丝,赞道:“这手艺,可真不错啊!定是名师教出来的,闻着鲜、看着嫩、吃着滑、咬着脆,这可是顶好的手艺了,一般人可做不出来!” 大竹峰盛产竹笋,苏茹嫁过来时很是下了番工夫钻研厨艺。后来见杜必书修行不行,厨房倒是一把好手,便耐心传了厨艺给他,这平日里也是叫他下厨整治饭菜。 此时听了郭友的盛赞不由得眉开眼笑,道:“你喜欢便好,姐姐还怕做的不合你口味呢!再试试这些。” 郭友来者不拒,他对吃的无甚要求,饱肚即可,鲍参燕翅也好,粗梗枥叶也罢,他都能吃的津津有味。这一顿饭直吃了大半时辰,宾主尽兴,饭后,众人又移步到大堂吃茶说话。 杜必书对郭友的修为很是好奇,便问道:“郭师弟,本门的功法你修到哪个境界了?师兄眼拙,竟半点也看不出来。” 话音一落,田不易和苏茹就笑了。郭友当年刚降临时他们是亲历者,自是知道他的实力本就不低,一晃眼两年过去了,他们也是好奇郭友修到了哪一步。 只是对自家老六的眼光却也好笑,他们做师傅的都看不出来,以老六那半桶水的修为又如何能看的出呢? 郭友笑道:“我也不知道是到了哪一步了,大约是在六、七层吧!” “哇!” 大竹峰弟子都惊叹起来,杜必书自嘲道::“师弟厉害呀!师兄我蹉跎了十年也不过才堪堪到玉清境六层,与师弟一比,我简直是笨蛋一个。” 刚说完,便见田不易吃惊的起身动容道:“你-你进境这么快!” 苏茹也是悚然道:“弟弟,两年前你不是才……”话未说完,却是想到若被几个弟子知道郭友两年前便有上清境五层的修为了,怕是会大受打击。 谁知田不易大声道:“不对,大大的不对!友弟你不会是太……” “不易!” 苏茹截下话头叫住了田不易,对他微摇了摇头。 田不易醒悟过来,急切间编道:“……太上的……儿子吧?” 郭友还未说话,那边杜必书已笑道:“师傅净说笑话,哈哈!”这时坐他下首的林惊羽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服,对他小声说道:“六师兄,不是玉清。” 杜必书正要转头说话,苏茹已发话了:“必书,你去厨房把碗都洗了吧。” 大竹峰众弟子对苏茹甚是敬畏,杜必书当即起身向田不易夫妇施礼走了出去,林惊羽抿着嘴,便见苏茹对他说:“小羽,你的天资上佳,勿要被外物影响到,须知修真一途,道心须紧守。” 林惊羽恭声应道:“弟子记下了!” 郭友见张小凡一直讷讷不语,便对田不易道:“姐夫,我看小凡的修为虽是不高,但基础却打的很踏实的,看来不出一年便可御物了。” 对于这个略微蠢笨、做什么都会慢一拍的弟子,田不易很是无奈,虽不嫌弃他的资质中庸,却对他的木讷性子很是捉急,因此他叹息道:“唉!老七要是有小羽一半的聪明劲就好了。” 郭友道:“潜龙在渊,腾必九天。姐夫莫要心急,有的人天生底子好,而有的人内秀不显,这并不代表他不好嘛!”又对张小凡道:“小凡师弟,坚守本心,持身以正,师兄可是很看好你的哦!”说着,便起身向苏茹辞别道:“姐,姐夫,我还要到师傅那儿,就先告辞了!回头您和灵儿有空了就上门来玩,婉清一个人在家也闷。” 苏茹道:“好,姐会的!” 田不易道:“这次仓促了些,下次来,姐夫好好款待你。” 郭友笑道:“自家人,我便不客气了!姐、姐夫,你们留步,让惊羽送送我就好。” 苏茹看出郭友有话对林惊羽说,便道:“好吧!小羽,送送你郭师兄,走慢些,勿用太着急了。” 郭友向众人一拱手,道:“各位师兄,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便与林惊羽一起走出门来。 两人走在山道上,行到一处,郭友停下,林惊羽揖手敬道:“之前幸有郭师兄为小凡说话,我们两兄弟才能拜入恩师门下,惊羽谢过郭师兄!” 郭友笑道:“你是替小凡说谢的吧?” 林惊羽点头道:“小凡哥心里感激,只是他不大爱说话,便托我向您道谢。” 郭友也不揭穿他,而是望着山下说道:“你天赋好,修行也勤奋,人又聪明,以后不缺奇遇。我让你来,是有句话想让你转告给你哥的。” 林惊羽道:“师兄请讲!” 郭友回过身对他道:“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是不会知道的;有些人不挽留,她是会跟人跑的!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些人一旦错过,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相思,相思,先要相互知道才会有思,你应该明白我讲的是什么吧?” 说完,对着林惊羽眨眨眼。 林惊羽就笑道:“师弟明白。” 郭友放出灵剑,对他道:“你的修为在同龄人里算高了的,只是还不够!大竹峰历年来在七脉会武中都没拿到过好名次,我那姐夫吃饭都不香。你等下回去后跟我姐说,让她喊你师傅带你上龙首峰找我二师傅,你记得是和我姐先说,记下了么?” 林惊羽拱手道:“多谢师兄!惊羽醒得!” 郭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那么少年,关于重振大竹峰威望、夺得会武前茅的重任就交给你啦!有信心吗?” 林惊羽攥拳说道:“有!” “哈哈!” 郭友踏上灵剑,向他挥手,笑道:“那么龙首峰再见啦!少年。” 神念一动,在下方少年郎欢喜的目光中御剑远去。 第48章 最是玉颜情深 苍松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他的老年退休生活提早体验了。 清晨,提着壶酒,背着手从龙峰蹓跶到风回峰,俩老头互拼酒力。 中午,继续拼酒。 午后,日头偏到耳下时,曾叔常被他家娘子提着衣领脱离战场。 苍松获胜。 苍松嘬了下牙花子,在一道河东狮吼中悠哉悠哉的回到了龙首峰。 体验失败。 郭友早躺在摇椅上吱呀吱呀的摇着,见到这老头美滋滋的回来便问道:“咋啦师傅?老树开花了?” 苍松一窒,黑脸道:“还提?” 郭友见好就收,抬手放出一把躺椅,苍松就手便躺了下来。 “早上路过大竹峰时,我进去见了苏姐姐。”郭友道:“师傅还记得大竹峰的林惊羽不?” 苍松道:“那孩子天赋很好。” 郭友也道:“是呀!所以我叫他等下过来见见您!” 苍松奇道:“见我?” 郭友道:“对啊!你的斩龙剑也该找个主人了,万师伯也该有个传人呢!” 沉默片刻,苍松道:“掌门知道不?” 郭友奇道:“大师傅该知道吗?” 苍松问:“他不该知道吗?” 郭友就笑道:“他要是知道了,你还答应不?” “呵!” 苍松冷哼一声,道:“我偏答应了。” 郭友两手一摊,说道:“所以啊!师傅您为什么会问他知道不知道呢!” 苍松就笑了,大笑。 他拍着大腿笑道:“小兔崽子,你大师傅要知道了你在消遣他,你说你怕不怕啊?” 郭友轻笑道:“师傅,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一成不变的呀!我看过了门内的弟子,这些年出色的甚少,一代不如一代了,也是该改变一下的时候了。” 笑声戛然而止,又是一阵的沉默。 许久。 苍松叹息道:“你的想法很好!那孩子的事,交给师傅来办。” 郭友从戒指里掏出一瓶女儿红递过去。 “哟!二十年老陈酿。”苍松拍开封泥只是一闻便喜道:“你小子早有预谋啊!” 郭友道:“您老人家悠着点,这可是婉清她亲爹埋下的,不多了,就三瓶。别一口给闷了哈!” 苍松吹了吹胡子,道:“咋来的?” 郭友侧过身子笑道:“我连人家宝贝女儿都偷了,再偷他几瓶酒算什么!” 苍松瞪大眼道:“好无耻啊你!” “这可不赖我。” 郭友道:“婉清让我拿的。” 苍松笑道:“还是乖囡会办事!” “嗤!” 郭友鄙视他,幽幽道:“师傅,婉清可没在这儿,她可没听见。” 苍松又瞪眼,道:“我夸乖囡,你有意见不成?” 两人正斗嘴,天上一道剑光落下。只见田不易和林惊羽正一脸吃惊的看着他们,不,准确的说,是两人正一脸惊恐的看着苍松。 苍松脸色一板,黑脸道:“怎么?见了师兄师伯,不会见礼么?” 苍松执掌法堂二百年,手段强硬,平时也是这么板着脸,谁见过他也会这般有说有笑的模样。 田不易差些以为他被鬼上了身。 人若是有了成见,成见便会在心里长成一堵墙、一座山,它会遮住你的视线,叫你再看不到别人真实的样子。 苍松那无情冷血的形象已在他的心中固定了两百年。 换你,你会不惊恐? 换谁来都一样。 听到苍松的喝问,两人顿时回了神。林惊羽乖巧的上前,一丝不苟的正容、正衣衫、揖手、躬身、问好。 “大竹峰弟子林惊羽,见过三师伯!” 苍松坐起身伸手虚扶,道:“好孩子,起身吧!” 田不易见他看来,便道:“见过师兄。” 苍松提着酒坛子起身道:“好了,这孩子我领走了,你在这待着还是回山,都自便吧!” 说完,便带着林惊羽走了。 田不易望着两人走完,才道:“友弟,你家师傅平时都这样的么?” 郭友笑道:“嗯呐!” “可真是没想到。” 田不易咂咂嘴,忽的两手一捶,说道:“我定是在做梦!友弟,姐夫先回去了,回头你送一下小羽回来吧。” 郭友道:“刚来就走?” “没法子,我不在,大信他们会偷懒。”田不易挥手道:“姐夫走了,你有空多来家里耍。” 郭友只来得及道了句“姐夫慢”,田不易便急匆匆的飞远了。 “……点走!” 郭友摸了摸鼻子,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舒了口气。 这人白白胖胖的,性子却这么急,也难为苏姐姐能治得了他,也难怪杜必书喜欢研究厨道了。 没耐心。 又躺着过了许久。 郭友觉着有些无聊了,便放出神念束成一线延伸到祠堂里。 祠堂里,林惊羽跪在独臂老人身前,两手平平伸着,老人正平平拿着一柄老旧的连鞘长剑轻轻放在林惊羽的双掌上。 见状,郭友收回了神念。 一直到日头落到山巅时,苍松才领着林惊羽回来。 苍松空着手,林惊羽手里多了把剑。 神剑自隐,与破旧的鞘成一色,外人难以想到,这便是青云门六大神剑排在第三的斩龙剑。 林惊羽笑得很是灿烂。 毕竟还是个少年人。林惊羽新得神剑又习得绝技,心头自是欢欣雀跃、喜不自胜,以至于脸上都压不住。他本是少年老成之人,以前又因全村被灭之事而少有笑容,如今这个模样显然是心情激动下,反而恢复了他的少年本性。 “遇大难而不改容。” 郭友说道:“这点你之前做的很好!但也要记得一点。” “临大喜而不轻狂。” 林惊羽站定,品味了一会躬身道:“师兄说的是,惊羽受教了!” 郭友摆摆手,道:“倒不是要责怪你,只是你的心情浮躁不利于学艺。斩鬼神真诀可记下了?” 林惊羽平复了情绪,道:“记下了。” 苍松躺下,轻道:“他学东西快,师兄也说他很适合真诀,待得修为上去了,那一剑也就能施展了。” 郭友点头,起身对他说:“师傅,那我先送他回去了。” 苍松已闭起眼睛,闻言挥了挥手。 唤出灵剑变大,郭友跃上剑身,对林惊羽道:“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待他上来后,大剑便升起飞出龙首峰。 龙首峰与大竹峰离得远,郭友又不赶时间,因此大剑飞得很慢。林惊羽看着脚下的大剑,虽不是第一次见到仍是很惊奇,便道:“师兄,为何你的剑与别人的不一样的?我见师傅他的剑都不会变大。” 郭友道:“这是我的本命剑,大可如山,小可如丸,随心随意,当然与别的不一样了。” 林惊羽惊叹道:“太神异了!” 郭友笑道:“不用羡慕,铸剑的法子我给各峰首座都写下了的,你现在修为还低,暂时还用不上。” 林惊羽点头应是,心里却在吐槽,自己苦修两年多已是玉清六层了,在你面前确是太低,可是比门内许多师兄师姐却要好的多呢! 郭友又道:“惊羽。” 林惊羽脸色一动,道:“师兄?” 便听郭友道:“你未到玉清境八层时,最好不要动用这一真诀。” 林惊羽道:“师兄,惊羽不太明白。” 郭友道:“斩鬼神一招讲究个一往无前,有我无敌。若是你修为太低而强行动用的话,一来会伤你经脉损害根基;二来,若是不能尽功,会在心里留下破绽,日后与强敌相斗时便会被人利用到。” 转过身来,郭友对他郑重说道:“一往无前斩龙剑,万剑归一斩鬼神。这是那位前辈做到了的,我希望你以后也能做到!” “一往无前斩龙剑,万剑归一斩鬼神?” 林惊羽细细念起,心绪激荡的大声道:“师兄,惊羽记住了!我一定能够做得到。” 郭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精气神不错!另外,别和我姐夫说起那位前辈,你师傅问起,便说是我二师傅教授于你。此事关乎门内团结,待日后该我姐夫知道之时,他自然便会知道了,在此之前,你全推说是我二师傅传下,可千万记住了!” 林惊羽不解道:“这样好吗?” 郭友说:“内情太过复杂,一时说不清,有时间了我再和你讲,先下去吧!” 却原来是到了大竹峰山道处,林惊羽走下到山道上,对郭友道:“师兄,我记住了,不说。” 郭友笑道:“那你回去吧。” 林惊羽上前一步,问他:“师兄,您为何对我这么好?” 郭友一愣,旋而大笑道:“因为我看好你呀!少年。”说着,大剑驮着他一飞冲天而去。 原地上留下心中感激的林惊羽,望着那迅速变小的身影,道:“谢谢您!” 这边按下不提,另一边。 灵剑风驰电掣,眨眼间便回到了别院。 刚一落地就听到院子里有笑声传来,郭友收起剑,对里面道了声:“婉清,我回来了!” 入了院子,只见木榭里木婉清正迎了出来,后边两个少女也是起身,却正是那位陆师姐与小诗师姐。 木婉清迎了上来,道:“回来了!” 郭友微笑道:“去了大竹峰,又去了你义父那儿,没什么事便回来了。你师姐她们来好久了?用过饭没?” 木婉清道:“晌午来的,适才刚用过,正好说说话。” 郭友便说:“那我先打个招呼吧!” 说着,两人便向木榭行去,小诗师姐笑眯眯的挥手道:“郭师弟!” 郭友向两位师姐打揖道:“郭友见过小诗师姐,见过陆师姐!师弟不知二位师姐到访,倒是失礼了!” 陆师姐清清冷冷的还了一礼,倒是没说什么,脸圆圆的小诗师姐则是脆声说道:“哎呀!不失礼,不失礼。师弟肯定是忙着的,师姐怕婉清一个人无聊,就与雪琪冒然上门了,没打扰到师弟吧?” 郭友连忙道:“哪里的话!没打扰,还得谢过师姐才是。” 小诗师姐就笑道:“那你说说咋谢?” “啊?” 郭友哑然。 就见小诗师姐掩口道:“嘻嘻!逗你的,别当真。” 一旁的陆师姐皱眉道:“小诗!” 又向郭友裣衽道:“郭师弟勿怪!” 小诗师姐就吐了下舌头,郭友拱手道:“说起来婉清在师门里多得两位师姐关照,郭友深表感激,是该多谢才是的。” 陆师姐又复皱眉,却向木婉清辞别道::“师姐也该回去了,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师妹也须……”原想说也须用功,却想到郭友深不可测的实力,便改口道:“须照顾好自己,有空多来峰里。” 说着便要走,木婉清忙挽留道:“师姐多留一会,用过饭再走吧!” 陆师姐摆手道:“不了。师妹留步吧!小诗。”又向郭友道:“师弟也请留步。” 郭友送她,边道:“实在抱歉!回来的晚了,未能尽主人之责。下次,下次师姐惠然肯来,师弟必扫塌以待、倒履相迎。” 陆师姐欠身道:“师弟有心了。就送到这吧!” 三人正好在门外,郭友便揖手道:“那师姐慢走!师弟翘首以盼,师姐常来。” 陆师姐脚下白雾涌动,裹着她与小诗师姐冉冉离地,又化作一道白光飞虹而去,很快便看不见了。 回到木榭,木婉清倚在木栏上问道:“师姐回去了?” 郭友点头,上前与她坐下。 木婉清靠在他怀里,半晌忽然问道:“阿郎,陆师姐不漂亮吗?怎么看你急着赶她们回去似的?” 郭友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天下间只有我的婉清最好看了!” 木婉清心花怒放,脸上喜笑盈盈,抬起臻首“叭嗒”便是一记香吻。之前那么说,不过是情人间的小小吃味而已,郭友反夸她最美,大有天下间其他女子入不了他眼中之意,如何不叫她欢喜? 热恋中的女子最是在意情人的态度,哪怕一个小小的夸赞也能欢喜连连,何况一句深情的告白? 自是男女之间,真诚最为深情。 兄弟们学会了没? 关于此类的问题,你就不要答,只需吻她,吻她,吻到她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 她若是还能想起的话。 当我没说,告辞! 第49章 曾许几多韶华 一大清早的,道玄便派人来唤郭友,要传他去通天峰。 郭友内心是懵懵然。 也不知发生何事,居然会大清早摇人,他本想今日与木婉清上大竹峰作客,看来是要耽搁了。 通天峰上人来人往,玉清大殿里坐着道玄与其他六峰首座,正等着郭友。 七个人,七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进来。 郭友在门口踌躇,这殿里头的气氛不大对劲,激动、期待、羡慕、嫉妒、酸五味杂陈,倒是叫他迟疑了。 这一屋子的人有病吧?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又不是那花房魁首? “还不进来,在那儿作甚?” 道玄没好气的瞪了眼郭友,满脸的无奈,又满心的期待。 郭友挪入到殿里,给众人见了礼后,问道:“师傅,一大早唤徒儿来是有什么急事吗?魔教中人来攻山了?” 道玄斥道:“胡思乱想。那日忘了问,你从东海回来后修为到了哪一步了?” 原来是这个啊! 郭友看了眼期待的田不易,向道玄回道:“可能、大概、也许,是在六层了。” 七人动容,道玄问:“太清?” 郭友挠挠头:“应该是。” 几人坐不住了,道玄无语道:“是便是,还什么应该是?说清楚些。” 郭友道:“这个,我平时没仔细练,它自己就晋升到这一步了。师傅,你知道的,我主修《太玄经》的嘛!” 众人再也坐不定了,“哗”的一声全部起身,苍松稳稳坐着,甚至慢悠悠的在品着香茗,全无方才的急切了。 “哈哈哈!” 道玄大笑三声,笑声里满是快哉! 朝阳峰首座商正梁行出一步,涩声问道:“好师侄,难道《太玄经》功用如此出众的么?” 郭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见其余四人都一脸期待的等着他的答案,便问道:“师叔,你不会连看都未看吧?三年前我抄录的功法与本命剑铸造法门,你们不会都没去碰过?” 五人面色吭吭,一脸的尴尬皆是移开脸不敢与他对视,郭友不由得无语的遮脸。 摇摇头,郭友拱手向道玄说道:“师傅,弟子觉着师叔们还是多看看的好,毕竟有我这个例子在,众位师叔大可放心,即便不练,用来参照也好啊。” 又向商正梁拱手道:“商师叔,本门功法太考验天赋了,非天赋杰出者连上清境都到不了。许多弟子一百几十岁了还只是玉清七、八层的,这样下去,不出百年,我青云门的人才怕是要青黄不接了。到时见了列代祖师,师叔又该如何交代才好!” 道玄在上边斥道:“怎可无礼?还不快与你师叔赔不是!” 商正梁几人忙拱手道:“掌门师兄,郭师侄也是为青云门着想,确是我等疏落了。” 郭友刚才一番话几乎是在骂他们有眼无珠、不识美玉了。只是这一番话又叫他们惭愧不已,各自暗骂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修为比不上就算了,连这份眼光也不如,真个是空活百年了。 郭友向众人躬身一礼,起身道:“只是《太玄经》可以改善天资却是事实。” “我家婉清天赋并不算好,修习《太玄经》三年半了,修太极玄清道三年了,如今是玉清六层马上七层了。” 郭友向惊愕的几人道:“这意唻着什么,想必师叔们肯定能猜出了。” 没错,这意味着天赋差者可以修习《太玄经》,一来改善天资,二用来打基础;而天资高者也可以修习它,两相印证,互利互助,到时只会修行进境更快、更牢靠。 殿中几人能修行到如今修为,都不是蠢笨之人,略加思索便已决定:练,不但自己练,门下弟子也都要练。 商正梁四峰首座一齐向道玄躬礼道:“无量天尊!” 却是几人要脸,若向郭友道谢难免羞愧,于是便向道玄唱诺,毕竟他是郭友师尊又是掌门,向他施礼不是很正常的嘛! 道玄欣然接受,面上有光。 徒儿出了风头大大涨了他的脸面,看以后这些人还给他脸色不? 看谁个徒弟有他徒儿的出息? 谁敢吱声的,出来走走? 郭友见着道玄得意暗爽的样子,也觉好笑,摸了摸下巴想着既然师傅的心情好,那求他个事应该不难。 便道:“师傅,弟子想带些人去外边历练一下,不知可否?” 道玄奇道:“你不是刚回来不久吗?” 郭友道:“婉清的道行修为到了,就是少了些锻炼,我想着带她去找邪派的人练练手。反正是攒经验的,也不差多带几个了,明后年不是要大比吗?干脆我先带他们去提前适应一番。师傅、各位师叔觉着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啊! 几人惊喜的想道,皆是期待的望着道玄,眼巴巴地等着掌门的决断。 道玄抚摸着长须,沉吟半晌终于拍板道:“好!这对于本门亦是一件大好事,说吧,你要带谁?” “唰”一下,几人又齐齐眼巴巴的望向郭友。 “萧师兄肯定要去的,一来他熟悉那边的人和地,二来师兄他的本命剑缺了件材料,顺手去找来。另外,常箭师兄也去。” 郭友先定下萧逸才,这是长门未来掌门人,肯定要带上。 又道:“张小凡、林惊羽,这俩人一个内秀,一个外慧,天赋不错,稍加培养便能成为门中精英,带上。” 田不易就眉开眼笑。 郭友继续说:“楚誉宏师兄和申不斗师兄,若有意可自行前来。” 商正梁抚须,向他颌首微笑。 郭友向水月真人道:“陆师姐也来,陪着婉清吧!” 水月真人还以为她小竹峰就婉清去呢,闻言也是一喜,当即应下。 郭友向道玄躬礼道:“师傅,我便带这七位下山了,大约会出门三个月到半年左右。” 道玄颔首道:“出门在外,一切小心。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郭友道:“现在是辰时,待他们用了朝食后再来我别院集合,巳时出发。行李带着两件换洗的,路上还可以再买。” 道玄便对诸峰首座道:“各位师弟自去通知自家弟子,去与不去全凭自愿。” 众人皆称喏,商正梁吹着胡子道:“敢不去,我打断他们的腿。郭师侄,你可得帮师叔好好调教一番,师叔可等着他们在会武中拿个好名次啊!” 郭友笑道:“师叔放心便是。” 各人散去回峰不提。 道玄待到殿内只他和苍松、郭友三人时,才道:“你手段多,为师倒不担心。只是这些都是各峰菁英,你须照看好了,万勿有失!” 郭友微微一笑,道:“二位师傅放心,我会全须全尾的带他们回来。” 又道:“弟子先回去准备一下。” 道玄挥手让他自去,郭友拜别二位师傅,却是迅速的回到了别院。 木婉清已准备好了早点,郭友与她一道用过才将玉清殿内的事说出,木婉清静静听完后,喜道:“阿郎,我很期待呢!” 上次东海一别两年,木婉清可不想再受那样的思念之苦了。这次同行,她是期盼已久了,当即便去收拾了两人的衣物,又去厨房做了许多点心取来,统统给郭友收入戒指里头,到时取出还是热乎乎的呢。 忙完这些已快到巳时了,萧逸才等人也御剑来到。 郭友见七人仅来了六人,不见了申不斗,便问道:“楚师兄,申师兄没来吗?”楚誉宏拱手道:“申师弟闭关未出,师父只好让我过来了,令我务必听你吩咐。”郭友摆摆手笑道:“师叔玩笑话,师兄不必当真。” 既然人齐了,郭友便放出灵剑变作船大,道:“都上来吧,我们出发!” 郭友与木婉清跃上,待六人上来后剑诀一掐,大剑便冲天而起直飞云端,萧逸才在身后指路,一路直向万幅山飞去。 张小凡几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身下的大剑,一道弧圆的半透明光罩笼罩着整柄剑。外面冰冷罡风猛烈吹刮,白云朵朵斩开,光罩内却半丝风声没有,甚是安静。萧逸才用手按了按那光罩,发现其坚固无比,不由慨叹道:“师弟,这便是本命剑了吗?果然神异的很。” 郭友笑着回道:“你不是还缺个材料么?这次凑齐后,师弟帮它渡劫如何?” 六道劫雷即是六个生死关,萧逸才有玉清八层的修为,怕是最后两道雷难渡,因而郭友才有这一问。 萧逸好奇道:“师弟,你那法门上说须渡过雷劫方可启灵,有几道雷来着?” 郭友笑道:“六道。” 见众人望来,便道:“想必各位师叔与大伙说起本命剑铸造之法了,没错,此乃我拜师时献上的,成品便是你们身下的这柄。” 张小凡望着这大剑,心下羡慕不已,只觉着霸气无比,便讷讷问道:“郭师兄,那个,这次是去找剑材的么?” 郭友笑道:“不是哦!” 张小凡“啊”的诧道:“不-不是?” 郭友道:“师兄准备带着他们,去捉个妖女给你当老婆哦!开心不?” 张小凡羞得“唰”的一下满面通红,深深低下头去。萧逸才等人哈哈大笑出声,纷纷附和,陆师姐“呸”的啐了一口,脸上粉霞飞过,一张脸别过去不看众人。 木婉清与她并排坐着,挽着她的手轻声笑道:“师姐别理他们,阿郎随意惯了,口上没个把门的,不过出门之前,他也是这么与我讲的。” 陆师姐问她:“他平时也都这样?” 木婉清笑道:“是呀!阿郎以前比这还甚呢。” 木婉清脸上嫣然一笑,目光中带着怀念,与她悄悄说话:“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扔了一道剑气吓我,你知道吗?我那时才刚出江湖呢,他一剑斩塌了我旁边一座宫殿,然后笑着喊我小姐姐。” 陆师姐奇道:“小姐姐?” 木婉清嘴角翘起,嫣然道:“是呀!他比我大两岁呢,却喊我小姐姐,我后来再次遇到他时,当场就拔剑了。” 陆师姐疑道:“你打不过他吧?” 木婉清道:“当然打不过呀!我那时在姐姐的手上都走不过三招呢,而姐姐也才跟阿郎学了几个月的武功。” “你还有姐姐?” 陆师姐奇道:“她怎么没上山?” 木婉清道:“姐姐还没过来呢!”她跟陆师姐说:“阿郎说了,姐姐的天赋比我好上十倍,到时候她自己会过来,还有阿碧姐姐。师姐,阿碧姐姐会吹笛子,会抚琴呢,以前阿郎常常在院子里哼一些好听的曲子,现在都很少哼了。” 陆师姐奇怪的看了眼那边正与众人说笑的郭友,实难将他与曲艺这种文雅之物联系上。 郭友正在说:“这次呢我们会先去万幅山,七星剑阵你们熟不熟?不熟?呐,万幅山上亿万的蝙蝠够你们练了。” 萧逸才道:“师弟,队伍里有弟妹和陆师妹呢!而且,衣服不够呀。” 郭友一指下方,道:“呐!河阳城。” 说着便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交给萧逸才,打开一看发现全是金叶子,细数之下足有百两之多。 张小凡平生第一次见列这么多金子,惊道:“郭师兄,怎会有这么多金子?” 郭友笑道:“等下入城,这些金子就包括了你们住店、用餐、买衣裳全部在内的了,建议你们多买些。我们这一次出来会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所以你们尽量多备几套衣服换洗。” 说着,大剑已落在城外五里的一处山林里,郭友让众人换一身普通的常服,至于他,他本就一身的常服。 等大家换好衣服裹好剑,郭友便带了他们走出山林,行了一大段路进了诚。 萧逸才常年协助道玄处理门派事务,像住店这种小事根本又算什么。熟悉的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叫“山海苑”的大客栈,又和郭友商量过后选了四间相邻的上房,付了钱便带着众人跟着小二去分配房间。 房间足够大,每间都是一厅两房,林惊羽与张小凡一间,楚誉宏与常箭一间,陆师姐与木婉清作伴住了一间。 萧逸才有事要与郭友说,便住了一间。 放下行李,萧逸才问过众人要不要一起去逛逛顺便采购,众人兴致勃勃,连木婉清和陆师姐一听到逛街都眼里有光,于是便一齐出了门。 第50章 空桑山上七星起 河阳城靠近青云门,又是三地交汇、行商必经之地,天南地北的客商逗留于此,造就了这一繁华之城。 西市是脂粉成衣一条街。 宽敞的街道整洁有序,两边的两层小楼一栋挨着一栋,一楼就是铺面了。 木婉清挽着陆师姐走在郭友右手边上,两女都戴上了面纱遮挡住绝世的容颜,又有众人前佑挡住,倒是没引起别人的注意。此时木婉清正被一间成衣铺里摆品吸引,那是一件墨绿孔雀服,面料由蚕丝与各色锦线缂成,一只蓝色羽毛的孔雀占据了大片面料,山茶花点缀其间,挑经织纬,穿金引绿,其趣盎然,极尽典雅秀美。 木婉清一眼便挪不动步了,郭友见状挥手叫来掌柜,指着那衣服道:“孔雀服多少银子?” 掌柜的说:“这件成衣通体由孔雀线缂织,共用了黄、蓝、朱、绿、褐等28种色线,金线耗用黄金12两,历时一十六个月,其……” 郭友道:“五十两黄金,买否?” 在场众人都傻了眼,那掌柜的掐了掐大腿,犹不敢置信道:“贵客可当真?” 郭友伸手入怀掏出五枚金饼。 那掌柜眼都直了,对着小厮吼道:“快,快与贵客包上,仔细包好。”向郭友打揖恭敬道:“请贵客,请上座,请品茶!”转头又吼道:“上好茶来。” 郭友拍下五枚金饼在柜台上,与众人一道入了雅间,又对众人道:“看着有心仪的便与掌柜的说,这间铺子里的花用算我的。婉清,你也替陆师姐挑几件,我先坐会。” 众人只觉咋舌,不好意思叫他花费,木婉清便道:“阿郎手里这种阿堵物多的很,各位不必替他省俭,都来挑挑。” 众人这才起身向郭友道谢,出来挑拣。 木婉清指着套月白色的绣服对陆师姐道:“师姐,这一件很衬你呀!” 这是一件绣着寒梅的锦服,通体皆白,掌柜的很有眼色,立马叫人取下打包。一众人兴致勃勃的左挑右选,足足忙了大半时辰才选好,最后掌柜一结帐,发现又有十五金的入账,那件绣服便要价十金。 郭友结了账,吩咐掌柜的派人送到山海苑掌柜处,便与众人去了一旁的脂粉店,订了六套精致的妆品,一样送去客栈。 接下来,众人又选了一些粗布衣裳鞋袜巾布,到南市买了锅碗瓢盆帐篷箱柜等一大堆东西,统统都送到客栈掌柜处。待得他们回到客栈时,天色已开始擦黑了。 吩咐几位小二将东西送到他与萧逸才的那间上房又裳了一人一锭银两后,众人才在大堂里用饭。 张小凡兀自惊恐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逛街也是一件恐怖之事,那银钱花的我心惊肉跳的,以后都不敢逛街了。” 常箭搭腔道:“我又何尝不是呢!” 楚誉宏苦笑道:“在山上,师兄我十年也没有今日花的多。” 萧逸才与林惊羽点头附和,就连清冷的陆师姐也点头应是。 郭友笑道:“在山上又用不到这些,我又不差这一点点,你们愧个甚?你们应当这样想,不花白不花,花了也白花,白花谁不花,不如我来花,对不对?” 众人愕然片刻,又哄然大笑。 林惊羽拱手道:“好吧!郭师兄的心意,师弟知道了,到了那边必用心熟练,与师兄们团结互助,尽快达到师兄的期望!” “啪!” 郭友嘿的一下拍掌道:“都看看,什么叫大气?什么叫觉悟?这便是了。” 众人发笑,皆拱手承情。 饭后,众人来到郭友房中。郭友将粗布衣裳与鞋袜叫众人分领起,又对木婉清道::“明日要浴血奋战,难免会沾上污渍,衣服先放我这儿,明晚再取给你们。你与师姐先回房吧。” 众人各自拿了东西回房,萧逸才正发愁,这么多的东西咋上路呀?便见郭友大手一挥,白天买回的东西就统统不变了。 见萧逸才一脸震惊疑惑的样子,郭友好奇道:“师兄,你没用过储物袋么?” 萧逸才茫然的摇头。 郭友挠挠头,比划道:“就是芥子纳须弥,袖里乾坤之类的,反正是能装下许多东西的法术之类。” “哦!” 萧逸才明白了过来,这才想起一事,便道:“师兄险些忘了说的,师弟此行只是历练剑阵吗?” 郭友道:“空桑山下有异宝,我欲移回山门。另外帮你寻找剑材,让他们熟练剑阵,还有师弟准备拐两个妖女回山,都是此行的目的。师兄明日与他们练习剑阵,我来替你们压阵。” 其他的倒好,唯有那个“拐”叫他不懂,见郭友不准备说,便不再问,转而与他说起了一些修炼心得。 次日,众人起来的晚了。 实在是昨日太过疯狂,他们精神亢奋,很晚才睡下,待得郭友载着他们来到万幅洞前时,众人仍是犯困不已。好在蝙蝠都是夜间活动的,正好扎下帐篷,众人又睡到近黄昏时才醒来。 万蝠洞不止万蝠,万是一个基数,真实数量数也数不清楚。 萧逸才站于天枢位,陆师姐天玑位。 楚誉宏天权位。 常箭玉衡位。 张小凡开阳位。 林惊羽摇光位。 郭友与木婉清在天璇位站好,额头上金光射出轰入洞窟后,又原地生成一个金光闪闪的光罩罩住两人。 “嗡!” 一阵阵翅膀拍动的声音传出,瞬即汇合成一阵轰鸣,金光闪耀中,洞窟里飞出一大片黑麻麻的乌云,道道猩红光点在其中闪起,轰隆隆的扑向众人。 当头萧逸才七星剑发出白莹莹的剑芒,向着乌云炸开,便见原地下雨似的掉下一大片的蝠尸。木婉清用的是一柄精刚长剑,剑气扫去,冰雾冻霜杀伤一大片,脚下跟着萧逸才的禹步变换方位。 天琊剑映得周围一片蓝湛湛,剑光纵横间,数不清的碎片泥沙一般洒落。下方的楚誉宏守着天权位,与常箭上下呼应,阵位走动间,蝠尸成片成片的散落在地;张小凡还未寻到他的烧火棍,此时正笨拙的挥舞着一柄长剑,只是那剑上半分剑气也无,纯是仗着剑利在驱赶血蝠走开而已。 倒时镇守摇光位的林惊羽气势不错,这阵法运行两个时辰了,他仍是精神奕奕。 郭友对木婉清道:“婉清,我去张小凡那边,你自己注意了!”木婉清点头道:“去吧!我会小心的。” 郭友一个闪身来到张小凡旁边,张开金光罩住他,轻道:“小凡,你师父还没教你七星剑式吗?” 张小凡赫然道:“我太笨啦,师父教的没学会。” 金光一绽,扑灭无数血蝠。 郭友伸手贴在他的后背,一道雷元连接了张小凡的中枢穴。雷元进入他的丹田后化成玉份,两份往下肢,两份往上肢,一份留在丹田。 雷元指挥着张小凡的石脚迈出,左手捏诀,右手握着剑向上一撩,便见一道莹白璀璨的巨大剑柱直冲而上;又向着左右一旋,剑柱炸开化作万道剑光,将上方十丈内的血蝠化作飞灰。 郭友道:“什么都不用想,用心记下灵力运转的路径,每一次便是一招。” 说着,雷元一动,张小凡的脚步便跟上常箭的节奏,禹步踏出;一手变换法诀,一手转、提、撇、划,各式剑招引发的巨大剑柱点亮夜空,炸出一朵朵巨大的烟花。 “记下了吗?” 郭友带着他走了九个周天,张小凡惊喜道:“谢谢师兄,我记得了。” “好!”郭友撤回雷元,对他道:“接下来靠你自己了,加油吧!少年。”说着一个闪身已回到了木婉清身边。 木婉清略有香汗,可见压力不小,众人的脚下皆堆满了厚厚的蝠尸,迈步间犁出道道深沟。 郭友额头云纹流动,一只金光闪闪的天眼显现。 天眼甫一出现,满天密密麻麻的血蝠似遇到了天敌,霎时发出尖锐的厉叫,转身齐齐冲回了蝠洞。 七人累的差些便要跌坐在地,只是见着满地满身的血污,强忍着站起。 萧逸才惊奇的望着郭友额头上的金眼,诧异道:“郭师弟,你还真是惊喜不断啊!这眼睛是怎么练的?” 郭友笑道:“很简单的,到东海雷域挨两年的雷劈,你也会有的。” 众人无力吐槽,只能翻了个白眼给他。 萧逸才笑骂道:“你大爷的!你不要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变态啊!劈完两年你师兄我的灰都早被扬了。”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这三个时辰的收获可比在山上独练的多了去,心中自是快意。 “南边有条小河。”郭友说道:“你们去梳洗一番,我先清理一下这儿。今晚外面便不要生火了,免得惊动那些东西。婉清,你带着陆师姐到上游洗漱,衣服给你!” 木婉清接过衣物,与陆师姐去了上游,其他人也结伴向下游走去。 郭友天眼发出金光,身后雷霆大翅唰的一下伸张开,白光闪耀,照得半天都亮如白昼,身后天雷涌动,轰隆隆的劈下。 雷光闪动,震雷滚滚。 那边正准备脱下里衣的陆师姐吓得“啊”的一声尖叫,一只手就紧紧的抓住了木婉清的手腕,把她也吓了一跳。 木婉清哪会知道这人居然怕打雷。 连忙道:“师姐,不怕!是阿郎在放雷焚化那些血污的,不是天上打雷。” 陆师姐六神稍定,身子仍在发抖,颤声道:“师…师妹,你扶-扶我一下…下,师姐有点…点…腿软。” 木婉清搀扶着她到一棵树下坐好,不解道:“那师姐怎么还学了神霄御霄雷?因为自己打的雷不怕?” 坐了一会儿,虽然雷鸣响起时仍会发抖,陆师姐却也没先前那般紧张了,说话也流利起来。 郭友用天眼和雷翅来毁尸灭迹是相当的干脆,以金光摄起碎块,引雷霆轰成飞灰。不过是那么一会,原地除了袅袅白烟外,连异味都没有多少了。 众人将衣服洗了几遍后才陆续返回营地,帐篷足够厚密,在里面点灯外面也透不了光。 木婉清两女过了许久才手牵手的回来。 郭友叫了众人来到自己的帐篷里总结一下经验。 林惊羽举起手来,道:“各位师兄、师姐,师弟今晚是摇光位。摇光既是起点也是连接天枢的端点,师弟功力浅薄,阵势远转时总会有滞涩感,不知换陆师姐到摇光位是否更顺畅些?” 萧逸才沉吟道:“林师弟还是谦虚了!不过这也要看陆师妹的意愿。” 陆师姐道:“我都可以。” 楚誉宏今晚累的不轻,迟疑道:“我进天玑位倒也行,只是天权位是个关键节点,常师弟的压力会比较大。” 常箭苦笑,正待说话,林惊羽便道:“不若由师弟接过天权位如何?” 张小凡走了几个时辰的阵位,又得了郭友的指点已是熟悉了七星剑阵的基本走法,此时也弱弱的举手道:“各位师兄师姐,今晚都是我拖累了大家。” 萧逸才安慰道:“小凡师弟却也不必如此,之前你都未曾接触过自然生疏,相信接下来你会更加熟练的,不必气馁。” 郭友道:“你们再讨论一阵就早些睡下,明日多熟悉一下,今晚我守夜。” 说罢便出了帐篷,神念展开。 空桑山不是太高,山脉却宽,深崖也多,蝠洞曲曲伸展十里便是死灵渊之湖,那条大黑蛇正在湖底静静待着。 神念下一览无遗,目标却不是它。 就在五十里外山脚下一处石壁下,二十多名一身黑的修士正在商议。 这些人穿戴着黑巾、黑衣、黑靴,连兵器都黑不丢的一丝反光也无,露出的鸷目凶光连连,很难叫人相信他们是好人。 好人家才不会大半夜的这种打扮。 郭友静听片刻,已明白这些人的来历,却原来是邪道各宗派出找寻黑心老人洞府的人,已在山中打转了大半年,之前有人被蝠洞这边的战斗吸引,返回后正与统领汇报。 郭友雷元运转,头发迅速化作晶白,神念微动,背后伸展出一对巨大的雷翅。 两翅一拍,郭友已消失不见。 第51章 星芒闪动下人间 夜,黑的夜。 夜色深深,凉月无言,万物俱籁。 无边的黑色笼罩大地,黑的山,黑的林,黑的大地。 无风。 夜凉如水。 就在这黑夜之中,一道白线掠过,将这黑划开,也将这份宁静打破。 “呼-” 剧烈的狂风刮过,雷鸣嘶厉。 白光照耀,将下方的黑暗驱逐,照亮那惊诧莫名的二十多人。 郭友挥手招呼道:“各位晚上好呀!” 那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各自惊疑不定,心下却是惶恐不已,从郭友的出场方式已感棘手,此时那统领发一声喊道:“分开走。”二十几人抬腿便走,欲作鸟散叫郭友追之不及。 额头云纹流动,一只眼睛显现,金光一闪,便将跑得最快的那人摄起。 金光闪动,那人在空中只是一声惨烈的痛叫便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化作一股轻烟,永远的消失在人间。 “各位,还要跑吗?” 郭友悬在半空淡淡的问道,额头挥洒的金光压得那队人趴在地上骨头都咯咯的响。 “不跑了!” 统领大叫道:“请上人收了神通吧!” 金光潮水般退去,众人只觉浑身一松,跟着却是骨骼复位,痛得又是齐声呻吟。 郭友道:“要不,我让你们先跑半个时辰再追,一柱香内我抓不到的话保证不再追,有谁愿意试试的吗?” 那统领正待说不,身后却有一人急声问道:“真的?” 那是一个长着一对三角眼的瘦削汉子,求证道:“你如何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万一你反悔呢?” “姜老三,你闭嘴!” 统领喝止道,生怕他再说些混账话。 郭友道:“无妨!家师青云门道玄,我也说话算数,如此,你可以开始跑了。半个时辰后若被我抓住,可是有惩罚的哦!” 那姜老三向统领道:“嘿嘿!年老大,兄弟逃出去后会向圣门求援相救,您可得等着我。” 说罢,爬起身一溜烟的跑不见了。 年老大等人纷纷爬起身,见郭友果真没追去,不由得又是沮丧又是庆幸,幸好姜老三胆子大,就盼他能回到圣教搬人来救了。 上下两方人马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下方众人皆是在默默地数数,时间缓缓走过。 半个时辰到了! 郭友伸了伸腰肢,对着下方众人笑道:“我去追了,你们最好乖一些哦!” 说完就双翅用力一扇,登时狂风扑下,飞沙走石,响雷霹雳震耳欲聋。年老大等人忙闭眼捂耳紧合嘴巴,缩着头翘着屁股任石子打在身上。 过得一会风烟息止,众人抬头,见原地只余下自己等一队人,有人便道:“年老大,不如我等也跑吧?姜老三最擅逃跑,半个时辰都要跑出五十里地了,谅那小毛孩也追不着。我们分散跑,总会有人能逃脱,您意下如何?” 年老大沉吟一下,心中意动,手掌抬起正要下令,便听得风雷声大作,轰隆隆声中上方白光闪耀人影乍现。 只见郭友手里提着一人,手脚软软耷拉着,面巾已是不见,三角眼中满是惊骇。 可不正是那姜老三么? “啪!” 年老大抬起的手便是用力挥去,一巴掌将那人打了个眼冒金星,跟着向郭友谄媚道:“上人,这小子竟敢唆使小人逃跑,实在该打,小人可是一直在等着上人呢!” 郭友好笑的看着他,甚觉有趣,笑道:“既如此,那这些人便归你管着,便领着他们往蝠洞那边去吧!” 年老大连忙应下,郭友将姜老三抛给他,一行人便各施法诀赶路,不消多时便赶到了蝠洞。 营地里,众人早已聚集在空地上。 他们本是在商议着明日的合作与分工,却忽听到雷鸣响声,木婉清与陆师姐知是郭友那对大翅弄出的动静,便叫了众人出来查看。 出来不见了郭友,又见着远处天空白光闪烁雷霆震响,便在原地等着郭友回来。 这一等便等了半个多时辰。 正不耐间,忽然黑暗中亮起了几道红光,接着一队人从山林里冲出。众人忙握剑戒备,却又见白光亮起,郭友带着风雷之势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一队人收了冲势,却畏畏缩缩的靠近郭友,其中一人甚至向他弯腰讨好道:“上人,二十五人,一个未漏尽数在这了。” 萧逸才看着郭友直咋舌,这个小师弟一直在刷新他的认知。 木婉清迎上前,好奇的问道:“阿郎,这些是什么人?大半夜的跑过来,你刚才便是去找他们?” 郭友点头道:“这些人有大用,明天你们会用到的。” 又转头对年老大道:“你带着他们全部到那个帐篷里睡下,明日听从吩咐办事,我保证不坏你们性命,去吧!” 年老大又弯腰哎了一声,便带着一队人入了郭友的帐篷里。 萧逸才与众人上前问道:“师弟,我瞧着这些人不似善类,领头那个甚是眼熟,是怎么一回事?” 郭友道:“领头那人叫年老大。” 萧逸才“啊唷”一声说道:“原来是他!那剩下的也全是邪道修士了?” 郭友点头道:“全是。” 萧逸才吃惊道:“之前师傅派我到邪道做间,虽是不后便被召回,却也认识他。这位年老大修为颇高,在那边也是相当有名的了。还有那二十几个,想必也是不差,师弟却能一网成擒还是这样的轻松。师弟——” 萧逸才道:“你的修为多高了?” 郭友好笑的伸出两指比划道:“不多,就高了一点点而已。” “一点-点?” 萧逸才很是怀疑郭友在逗他,郭友就掐着指甲比划说:“就这么一点点。” 林惊羽笑道:“萧师兄别在意这个了,师弟瞧着夜己深,之前又太过辛苦,不妨先去休息,明日还要演练剑阵呢!” 这一说,众人立时感觉确是要休息了。之前一番血战还没什么,现下被林惊羽一说,倒是浑身酸累了。 萧逸才无暇再多问,也回了帐篷,待众人差不多都走了,木婉清才道:“阿郎,师姐怕打雷,今晚我陪着她。” 郭友奇怪的看了一眼陆师姐,点了点头道:“去吧,早些睡下!” 两女便挽着手去了帐篷睡下。 郭友摸了摸下巴,道:“怕雷?!” 有意思! 取出躺椅躺下,郭友神念张开控制在方圆五百里的范围,五百里内任何风吹草动纤毫毕现。 郭友就这么维持了一整夜的警戒。 天亮后,众人纷纷醒来。 萧逸才走出帐篷,就见着了郭友身下的躺椅,不禁哑言失笑,自家这位小师弟真是到哪都带着它。 众人洗漱过后便围了过来,郭友早在戒指里取出了两张方桌与十几条板凳放在两边,当下众人按正邪分坐两旁。见众人坐好,郭友便说道:“等下年老大带着你那队人去河里捉鱼,今日朝食午餐都吃鱼,多捉些。” 年老大起身弯腰道:“是,上人。” 郭友摆手道:“不必如此!我既有言不伤尔等性命便不会伤,你领他们去吧!” 年老大带着邪修们去提鱼了,郭友又向萧逸才等人道:“师兄,你们用过朝食后继续演练。小凡师弟修为最弱,你们多注意如何在保持威力的同时还能护持他,这一点对于你们的协调能力是个考验!” 又道:“陆师姐镇守摇光,萧师兄钉在天枢,这是个很好的想法。” 郭友对萧逸才道:“七星仙剑是七星诛邪真诀施放的关键。人走天罡,剑引七星,成功施展后引下天上星宿之力抗敌,一步一剑,一剑威力叠加一剑。第七剑出,便是我二师傅也难挡其锋芒。” 萧逸才苦笑道:“师兄现在最多能出三剑而已。” “怎会才三剑?” 郭友疑道:“以师兄的修为,当可一气出到第四剑。” 沉吟片刻,道:“要不师兄出剑?” 萧逸才也不推辞,当下便走到前边空地上,七星剑握在右手,左手掐诀,脚踏七星罡步,口中念咒: 白气混沌,催合登明; 迥转七星,罡履九灵; 通天透地,诛邪煞惊; 伏妖灭形—— “斩!” 便见萧逸才手中握持的七星剑身上泛起耀目的银白色毫光,毫光涨到一定程度后,萧逸才向着前方连斩出三道剑光。 第一道剑光不过一丈长,第二道已有三丈长,而第三道更是足有六丈长。三道巨大剑光接连斩在前方大地上,众人便听到轰隆隆的轰鸣声传来,脚下震动,而萧逸才斩下的地方已是出现一个十丈长、三丈宽、一丈深的巨大深坑。 常箭感慨道:“师兄的功力更深了,我何时才能到达这种程度啊!” 萧逸才正好收剑走了回来听到,便笑道:“师弟不必气馁,师兄相信你很快也可以施放出这一招。” 郭友问道:“师兄,咱们师傅有没有当你面施展过这一剑?” 萧逸才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这老头,也忒不用心了。 郭友暗骂一声,便抽出萧逸才手上的七星剑,指着剑身道:“师兄,您瞧这个七星铭文,是不是觉着它只是个铭文而已?” 萧逸才奇道:“难道不是吗?” 郭友笑道:“七星剑,七星,它本就是储存北斗星力的阵文。我们在施展真诀时会引动星力落下,其时便会灌入这七星铭文里,在剑式斩出时再流出与灵气合成剑气,而不是仅仅用自已本身的灵气。” “所以在罡步踏出时,我们便要沟通阵文,以便御使星力了。” 说完,便将剑递还给他。 萧逸才抚着那铭文问:“如何沟通?” “嗯?” 郭友奇道:“那你与仙剑是怎么沟通的?” 萧逸才“啊”的惊诧道:“日夜伴身啊!这样久了仙剑便不会抵触,也就可以被我御使了呀!” 郭友一拍额头,看着几人问道:“你们,不会都是这样的吧?陆师姐也是?” 几人齐齐点头。 郭友不再多言,神念放出透入七星剑体内,不多时仙剑铮的一声自萧逸才手中跳起,绕着郭友在欢快的转着圈。 又是铮的一声,被郭友御使的天琊剑也自行出鞘飞来加入。众人见着两柄仙剑飞绕只觉得眼晕头也晕,陆师姐惊道:“天琊剑?怎会如此?天琊,回来!” “叮-” 两剑停下贴在一起,又各自回到两人手上,郭友收回神念,极为无语的望着这一群所谓的修真者。 “小师弟,你…为何这般看着我等?” 萧逸才被看的莫名其妙,总觉着郭友的目光太过诡谲,如同在看傻子一般。 郭友叫过他们围坐过来,木婉清挽着陆师姐坐他身边问道:“阿郎,我记得你曾说过——祭炼剑器须以神念心魂成印,神器即可认主;又或以血炼祭献,也可使其认主。没错吧?” “婉清讲得很对!” 郭友对她翘指赞道:“方才萧师兄所讲的日夜相伴,其实不是真的沟通。神剑有灵,它只是熟悉了你们的气息,所以才能被你们所用,仅此而已!不然刚才你们的剑也不会被我所摄了?” 说着便召出灵剑对两人道:“你们即便与这柄剑相处了一万年,也休想御使得动!因为我早在打造它时便血炼过又以神念在其内部烙下了本命剑印。” 又对萧逸才道:“这便是你要铸造的,一柄独属于您的本命剑器!” 众人听得目眩神往不已,萧逸才两眼放光,惊喜道:“这一趟,师兄来对了!” 陆师姐恼他擅自取来天琊,便哼道:“难道它还能比天琊更好不成?” 郭友笑道:“那我证明给你们看!” 说着便起身越过众人来到萧逸才先前试剑所站之处,对身后众人道:“各位都请看好,所谓的本命剑是如何个好法?” 两手法诀掐起,灵剑“铿”的一声悬到他头顶一丈处,剑尖向上。郭友身体一定,一股浑厚、凝重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众人只觉心头一紧似有万钧压来,忙退开了几步才觉轻松。 郭友脚下踏出,右腿踩上摇光星位,手上掐诀变动,左脚又踏入开阳,口中咒语念起,头顶上那柄灵剑白光亮起似是小太阳一般璀璨。 一步踏出,剑上便升起一个小太阳,五步踏上,剑身早已看不见,其熠熠辉光已似煌煌大日照遍寰宇,众人只能以手遮挡住双眼别过脸,耳中只听得郭友咒语念尽后的一声断喝。 “……诸法敕摄!” “斩!” 辉光似已离去,未待众人转过脸,一道天崩地裂似的响声在天地间响起,地面震晃动荡,众人摇晃着站身不稳,忙御剑飞上空中。 众人在空中才睁眼抬头,便见天穹上投下七道巨大的光柱,擎天插地。 天地间已是昏黑一片,惟有这七道光柱照亮着,众人这才发现郭友仍在原地,手中掐诀正向着蝠洞一指,便见这些光柱流光一般淹没了洞窟。 又是一阵阵的山河震荡,便连身处空中的众人也感觉身体发震。 好半响,一切都停息下来。 风烟消弥,众人这才看清,前方哪还有什么血蝠洞窟,那分明是一个方圆上十里的湖泊,其间正汩汩的涌动着泉水,却是那一剑斩穿了地下河,将河水引了上地表。 众人头皮发麻,张口结舌。 再看看萧逸才刚才斩出的深坑,各个都不忍直睹、唏嘘不已。 “啊——” 一声惊惶厉叫将众人回过了神,只见年老大一帮人正奔到那湖边呆呆站着,叫出声的正是那姜老三。 地下水涌出甚急,此时已漫到了湖边。 萧逸才等人落地来到湖边掬了一掌湖水喝下,只觉湖水清甜凉肚,甚是甘口,不由叹道:“师弟,这便是你说的高那么一点点了么?” 这分明是天与地的区别! 郭友笑道:“师兄,与其在意这个,不如多想想星光为何落下?又为何我不用七星仙剑却能引动星光?这一切都源自什么才是您该关注的呀!” 又向陆师姐道:“这,便是答案了!” 第52章 心有光明向阳生 陆雪琪是个骄傲的女子。 自拜入师傅水月的门下修炼后,几年间一路顺风顺水的到了玉清境六层。 生得花容月貌、清辉冷颜,师傅宠爱,同门敬仰,被称为“五百年不见”的绝世美姝,为小竹峰一绝。 又有神器天琊剑,习得神霄御雷真诀。 放眼青云七峰,哪一个有她耀眼?谁比她更出类拔萃? 偏偏有个木婉清。 偏偏还有个可恶的郭友! 可是,不得不佩服的说,无论是修行还是剑式,她都不能相媲。 陆雪琪是个骄傲的人,但不代表她是个自大的人。 骄傲是她的保护色。 她本是个善良的女子,内心温淳。 所以她上前施礼道:“郭师兄,适才雪琪无状,还望师兄细细指教!” 郭友愕道:“这个,陆师姐——” 陆雪琪打断道:“达者为兄!您的修为与见识都广于我,喊你师兄并无不妥。” 萧逸才在一旁哈哈笑道:“对,各喊各的便是了。师弟,陆师妹讲的甚是,师兄可指着你再讲详细些呢!” 郭友摆手道:“先来生火吧!年老大。” “哎!” 年老大屁颠屁颠的小跑过来,一张皱褶的大脸挂满谄笑道:“公子,小年这便整治,公子但安坐一旁便是!”双手接过郭友交给他的锅碗瓢盆,自去营地那边收拾。 或许有人要唾鄙年老大的谄媚了,但是朋友啊!您要知道的是,这年头,混黑是没出头的死路子,人,终究是向着光明生长的呀!若有光明前途,谁又愿阴沟暗渠呢? 年老大领着一帮人捉了鱼回来,便见着那边天地变色,接着那擎天七柱落下,天穹都似要倒倾,大地也似要崩裂。待他们连滚带爬的回到这边,便见着那深渊洞窟变作了一方二十里大湖水泊。 这种变化如何不叫他们为之胆寒? 又如何不心惊于郭友的实力? 百果必有因! 所以年老大一干人熄了逃跑的心思,老老实实的一心一意干起活儿来。 郭友心思一转已然明了,摇摇头不再管他,便与众人在湖边席地登下。郭友说道:“之前在门内我便与师傅讲起过神念一事,所以才有了师兄你要铸造的本命剑。” 想起往事,郭友感慨道:“当初我在婉清的家乡那儿足足煅了十五日,每日都要滴血喂给剑材从无间断。彼时我的修为尚浅,若非内心坚定,才支撑着煅出了十把剑胚。” 木婉清悄悄拉住他的一只手轻轻摩动,郭友与她相视一笑,继续道:“以师兄的修为也可勉强煅出剑胚,但本命剑渡的雷劫师兄却不可妄入,六道天雷,一道还比一道强,必须慎重。” 萧逸才苦笑道:“今日才知师兄乃是井中蛙,不过不怕,师弟定会助我的。” 郭友笑道:“放心,师弟早先应下的了!咱们说回神念,其实你们早已练出,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郭友指着张小凡道:“小凡,你现在是玉清三层,再进一步便是御物了。御物者,便是以神御使万物;神者,即是神念,也或称为念头、心念!其所在者,便是泥丸宫了。” 众人都是“啊呀”一声,尽皆明悟。 郭友抬指点向额头云纹,众人便见那云纹勾动向两旁移开,一道金线绽现向着两边张开,露出了那只神威凛然的金色天眼。 不管是见了几次这只神眼,众人都是感觉呼吸不畅,如身入阎罗之上在等待它的审判一般。楚誉宏忍着不适苦道:“师弟的这只神眼一出,师兄我是半分心思也无,真个是如毡板上的鸭子一样了!” 郭友无奈道:“这是我沐浴天雷两年所得,其吸收的天雷不计其量才造就成这般,先前它是一只雷眼,只能放出雷霆。” 又道:“平日里不动用时,它便待在泥丸宫里,而云纹则是沟通它的道纹了。” 郭友道:“只须驱动神念勾动云纹,便可显现。神念用处广泛,如摄物——” 一方巨石从远处飞来,悬在众人中间。 “如伤敌——” 神念化剑,将巨石斩成碎石子。 “如察看四周——” “唰!” 众人只觉身体似有无声无息的虚无之意漫过,触不着、摸不到、看不见,却真真实实有感觉到。 “这是我调低了灵敏性,不然除非是神念如我这般强度才可以察觉,而神念观测范围视自身神念强度而分大小。弱小时身周一丈之内动察分明,强大时方圆三千里纤毫毕现,分毫不差。” 萧逸才好奇道:“那师弟,你现在能察看多远?” 郭友道:“方圆三千里,束线一万里尽可察之。” “哇!” 众人齐齐惊叹,陆雪琪却忽然红了脸又忽然隐去,眼底隐现慌张。 郭友道:“既然了解了神念,那么你们便要多煅炼它,无论在生活中还是战斗中,它能给予的帮助会超乎你们的想象。” 林惊羽问道:“郭师兄,我该如何煅练才是呢?” 郭友笑道:“目前我所知道的方法只有苦练与苦修,还有便是与仙剑神器或是灵药催增。陆师姐——” “啊?” 陆雪琪正低首想着心事,猛然间听到喊她,便抬头茫然望来。 郭友见她神色有异,便问道:“陆师姐,是出什么事了么?你的脸色不好。” 陆雪琪猛然回神,清冷冷道:“无事!师兄请说。” 郭友见她如往常一般再不疑有它,便说道:“你的天琊是柄好剑,如小羽的斩龙、师兄的七星,你们以神念探入其内部试试,应该会发现其内另有空间。对,把剑贴在额头上,细细探查。” 三人按言举剑贴额,闭上眼驱去杂念,一心一意的察查起来。 众人等了足有一柱香之久,蓦地,林惊羽率先兴奋睁眼咧嘴便要大笑,郭友忙竖指制止,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人。 林惊羽忙压下兴奋,只是那嘴角翘起、眼里满是激动溢之欲出。 郭友神念探出在他的脑海里说道:“小羽,别慌!是我,你郭师兄。这是神念传音,外人不可知,既隐蔽又方便是不?” 林惊羽抿嘴眼里大是惊奇,小鸡啄米一般猛点头。 “你只须在脑海里想象说话的样子,我便能听到的了。你找到那方空间了吗?可找到一团雾气?” 林惊羽双眼大睁,大是点头,在脑海里说道:“喂!师兄,能听到吗?” “能!你很聪明,学的很快啊小羽!” 林惊羽道:“师兄,是有一团雾,不过它都不理人的呀!” “你想象传你剑的那位再去试试!” 林惊羽点头道:“好的,师兄!” 几人只见林惊羽奇奇怪怪的不住点头,正欲发问便见他又举剑贴额闭上了双眼。 这时陆雪琪和萧逸才都相继睁开了双眼兴奋道:“郭师弟,果然可行!想不到剑内居然会有一个空间,真是匪夷所思!” 陆雪琪也喜道:“这样便行了吗?” 郭友道:“还不够!你们找到那团雾气,与它沟通,然后截下一节神念烙上你的记号才算是成了。” 说着,神念又探入两人脑海中说道:“我是郭友!这是神念传音之法,师弟现在将烙印记号的法子说来,你们且记好!” 两人吃惊的望了眼郭友,连忙点头,当即郭友将法子说出便退回了神念。 常箭尝试了许久都没能如愿,沮丧道:“郭师弟,为何我的剑不行的?” 郭友摇头道:“常师兄,你的灵气属水,而你手中的剑却是土行,水土相冲,它没法子回应你的!” 常箭苦笑道:“苦也!” 这时年老大走过来恭敬道:“公子,鱼都好了,可以吃了。” 郭友与木婉清起身,对几人说道:“先不管他们仨了,我们先去填饱肚子要紧,年老大,你也来一起吃吧!” 年老大笑道:“嘿嘿!不瞒公子,小年还真是饿了呢,嘿嘿!” 郭友也笑道:“辛苦了!走吧。” “哎!” 年老大眉开眼笑,亦步亦趋的落后一步跟上。 回到方桌这边,桌上已摆好碗着,中间是三碟鱼烩,一蒸一焖一烤,看着色水不错,郭友挟了一着尝过,翘起大拇指赞道:“不错呀年老大!你这手艺没的说,就一个字,好吃!” 年老大笑容更盛,唏嘘道:“我原先的愿望啊便是要做一个厨子,怎奈世事坎坷,倒是叫公子笑话了!” 郭友拍了拍他肩头,真诚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我的家乡有位好汉说过,一个人若是没有梦想,那和一条咸鱼又有什么区别呢?” 又道:“这年头活得艰难,但不要紧,人间本就是个苦礶子,所以甘甜才会愈加稀少。活着,本就是要爬出这个苦礶子去奔向甜美的幸福!你若真有心,我便领你一声公子拉你一把,如何?” 年老大呆呆的望着这个才相识一晚的年轻人,心里不住咀嚼着这一番话,不由得红了眼眶。 不是坠落到底层的人,就不会知道陌生人的一句安慰与激励会有多大的欢喜? 没有人会天生喜欢吃苦。 也没有人不希望奔向幸福! 所以年老大辖然起身,一撩衣摆双膝便要跪下,却似触到一层看不见的墙壁,怎么也弯不下腿弯。 郭友伸手一提便将他拉回凳子上坐下,笑道:“叫声公子听听!” 年老大笑称:“公子!” 郭友大笑道:“说好了啊!以后,我喊你年老大了!旁边这位生得闭月羞花的,是我的夫人。” 年老大也大笑称:“见过少夫人!” 木婉清嗔怪道:“作怪!” 又对年老大道:“不必客气!阿郎喜欢随心随意,平时也随便惯了,不过只要他说过的都作数,以后请年老大多多帮衬了。” 年老大拱手道:“好!” 郭友就从戒指里取出几份点心分给几人,又多分了一份给年老大,对他说:“尝尝,我家夫人出门前做的,看手艺如何?” 点心仍冒着热气,仿佛刚出笼一般,但年老大却确信他的话,挟起点心咬一大口,猛然抬头赞道:“少夫人好手艺!公子好福气!我年老大也好大的福气能尝到这般可口点心,值了啊!” 众人大笑,郭友笑道:“那就好!” 又招呼道:“来,别光顾着笑了,快吃!年老大的手艺没得说,顶呱呱好吃!” 一顿饭吃得众人尽皆满足,饭后,年老大却期期艾艾的对郭友道:“那个,公子!有件事吧,它这个有点那个,那个急!” 郭友好笑道:“扭捏个啥?想要个婆娘还是什么,直说吧!” 年老大扯了扯耳朵,道:“就是我刚刚想起,昨晚公子未来之前我放了信鹞回去,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要来人了!我之前被公子震惊到就忘了。” 郭友笑道:“就这个呀?亏你扭的像个女人,人来是来了,还早,现在还在一千多里外,半夜或是明日午时才会到了。” 年老大惊道:“一…一千多里!” 郭友道:“也就是我扑十多次翅膀的距离,不算多远。” 年老大才恍然,难怪昨晚能放心。 郭友道:“你等下安排几个修为中等的帮我几个师兄弟们练功。这几日他们要演练剑阵,你看着挑人,总之最好是两方都不会伤到又能让我的师兄弟熟悉阵法便可!” 年老大应下,自去安排。 郭友与木婉清牵手绕着湖边散步。 已是晌午时分,日光正暖。 风儿也温柔。 身边的丽人连风都不忍挑逗,正柔柔的对着他微笑。 木婉清道:“阿郎,你笑得好诡秘,在想着什么?” 郭友畅声笑道:“正在赶来的那队人里头,有两个要捉回山门的,一个给张小凡当押寨夫人,一个给祠堂里扫地那位煮饭,哈哈哈!” 木婉清好奇道:“便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么?” 郭友点头道:“对啊!这不巧了么!” 木婉清掩口娇笑道:“你这样捉弄,不怕姐夫跳脚骂你呀?” 郭友道:“所以我教小羽七星剑啊!” 木婉清“啊呀”一声道:“原来你早打好算盘了!阿郎,你是想着万一姐夫恼你,还有小羽出面是吧?” 郭友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婉清!好媳妇,你怎么就辣么完美呢?长得是人间第一美,还这么聪明,你这样会让别的女子羞愧死的哟!” 木婉清咯咯笑着轻轻的捶他,毕竟也习惯了他的风格,只是翘起的嘴角与弯弯的双眼显露了她内心的欢喜与甜蜜。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一刻,又有谁能有她幸福! 第53章 守株待瑶终成擒 下午,林惊羽三人还未成功,但也醒来草草吃了点东西后便与众人继续演练。 这一次没了血蝠,却有比血蝠更为狡猾难缠的一众邪修轮番上场。到傍晚结束时,几人累得连握筷的力气都差些没了。 待用过饭又草草洗了身子,早早的众人便已睡下了。 仍是郭友守夜。 舒服的躺在躺椅上,神念张开延伸至三百里外,发现那队人马也已在扎营,显然是准备在那儿过一夜了。 三百里外的一处湖岸边,鬼王宗诸人正在扎营。今夜的月色亮堂,又有篝火照着,众人倒是不虞看不清。 营地中间早已搭好了一处帐篷。 帐篷内有三男两女,四人却以年纪最小的女子为主。 这是一位绿衣少女,梳着螺髻,好看的瓜子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晴里满是精伶,悬狮琼鼻,有着一张樱桃小嘴,此时正在说道:“教中的兄弟发信来说似有收获,幽姨,为何不早些过去呢?” 这少女说话声音不大,甚是清脆动听,若是未见其面而先闻其声的话,相信每个人都会先喜欢上这份嗓音。 被叫幽姨的是另一个女子,白纱遮面,仅一双丹凤眼露出来,眼波流转间遮盖了隐没在眼底的一抹哀怨。便听她回道:“小瑶,那份传信中语气用词甚是模糊,大约是他们也不确定,单纯只是邀功而已,所以我等大可缓一些赶路也不迟。” 少女听罢便摆手道:“好吧!外面帐篷搭好了吗?我饿了!” 三个男子中,那位作和尚打扮的汉子道:“碧瑶小姐,和尚这便去吩咐他们,小姐稍待片刻便好。” 少女笑道:“杀生大师,麻烦您了!” 和尚爽朗一笑,抱拳后便出了帐篷,朝着外面大声喝道:“你们这群懒胚,该杀千刀的玩意,麻利点,我都饿了!” 这一大嗓门直喊的营地上诸人身子发抖,手上的动作都快了三分。 郭友将这一切记下,随即收回了神念。 山上一片静寂,郭友召出灵剑代他警戒,自己却合上眼躺在椅上,很快便是沉沉睡去了。 一夜无言。 清早,众人用过朝食便各自忙活,年老大领着邪修钻进山林狩猎,说是要给大伙改善伙食;楚誉宏与常箭二人给张小凡讲解修行中的寻常问题;萧逸才三人却继续在湖边盘坐下,额头贴着仙剑想要尽快烙下印记。 郭友依然是万年不变的躺椅,木婉清在一旁打坐。对她来说,自身修为更进一步,便能离郭友更近一些,也能在下次破界时能出多一分力。 身边的人们都在努力提升,倒显得郭友太过懒散了。 郭友咂了咂嘴唇,起身来到萧逸才三人这边,这三人中陆雪琪与天琊剑最为亲密,而此时她手中的仙剑也在泛着流光。 果然,下一刻天琊剑光彩大放从陆雪琪手中飘起,摇晃了两下后重又稳住,那光彩身剑尖与剑首两端向剑身中间收回,露出了寒光凛凛的锋刃。 “叮!” 剑鸣轻响,陆雪琪已睁开了眼,笑道:“郭师兄,天琊变得更好了!” 郭友道:“更流畅、更顺手了吧?” 陆雪琪点头道:“若非师兄指点,雪琪不知何时才会发现这一点了。谢谢!” 郭友摆手道:“陆师姐先去旁边熟悉一下,他们也快要成功了!” 陆雪琪却道:“我先等会吧!” 说话间,萧逸才与林惊羽两人的剑上光华泛起,两人也成功在仙剑烙下了印记。 两人睁开眼睛,俱是满脸欢喜,郭友对他们说道:“你们尽快熟悉熟悉,远方有客人上门来了。” 林惊羽笑问:“师兄,这荒山野岭的,不会是恶客吧?” 郭友笑道:“算是吧!” 萧逸才思索了一下,道:“看来这边有什么是魔教那边要寻找之物,不然也不会一批又一批的过来。” 郭友道:“还是师兄厉害!” 又向林惊羽两人道:“你们刚收服仙剑,等下便在营地守护。师姐,帮我护一下婉清!” 陆雪琪道:“我会护着师妹的,师兄你自己一个人去吗?” 郭友运转雷元,双翅召出,对三人道:“那边有三个家伙,你们不是对手,再者我的速度够快,来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便我一个人即可。” 三人看着郭友的黑发变成晶莹雪白,那一对翅膀上电蛇缠绕的样子,心里明白郭友还是往轻里说了,他口中所说的那三个家伙说不定一招便能制服自己这三人。于是三人默默地退开几步,便见郭友双翅轻轻一拍已飞上半空,那对翅膀再一扇,天空中便再也不见了他的身影。 三人呆呆的抬头望着郭友消失之处,那里天空蔚蓝,白云朵朵,唯独无人。 林惊羽惊诧不已,说道:“萧师兄,我们要多久才能达到这般速度?” 萧逸才苦笑道:“再过一百年吧?!” 陆雪琪道:“便是再有两百年,师妹也不敢保证!当真如咫尺天涯一般,大约书上讲的缩地成寸才差不多吧?” “唉!” 萧逸才叹息道:“郭师弟太打击人了,师兄我的心呀真的有些受不住啊!” 林惊羽道:“还好吧!习惯就好了。” 陆雪琪望着远处,却是在想着:那边来的到底会是什么人? 五十里外,和尚的大嗓门正在咆哮。 之前他们接到了传信,于是一行人便按着信中所言来到了此地,谁料到了地方后才发现空无一人,徒留下一堆杂物在。 和尚气急败坏的吼道:“杀千刀的直娘贼,淦恁娘的畜牲!别他娘的叫和尚找着人,老子非扒了他祖宗十八辈的皮不可!淦!” 四下一片尴尬,诸人看着和尚跳脚骂街的样子,甚觉好笑,只是想到他的凶名,却怎么也不敢真笑出来。 和尚还在骂着:“大眼怪,你死哪去了?吱个声啊?你他娘的喊了人来玩儿呢是吧?啊?老子早晚把你个狗日的干碎了!直娘贼!什么混帐玩意……” 这和尚嗓子够大,中气又足,就站那儿叉着腰不带停的骂了半柱香的工夫。 诸人正听得烦躁时,猛然间风声大作,狂风迎头扑来,吹得地上烟尘飐飙;又听得天上爆雷滚滚震耳欲聋,直震得人都晕乎乎的头昏身软、恶心欲吐。 和尚闭着眼跳脚骂道:“贼老天,吹的甚恶鬼乱风,连你也要欺负我么?” “咦!你咋知道?” 和尚本是随口一骂,哪料头上还真有人回应。此时风息尘落,和尚睁开大眼,便见到了半空中的郭友。 “啊哟!”和尚吓了一跳,激灵灵的向后退了一步。 和尚自号杀生,自也是胆大莽撞之人,此时退得一步后却觉丢脸,便又踏前一步大喝道:“你是哪家的小鬼?却来吓唬爷爷!不怕死吗?” 郭友额上金光一现,心念一动天眼便照住和尚,一股煌煌天威浩浩荡荡的压下。 “轰!” 杀生和尚好似铁锤似的直挺挺的摔身在地,他本就生得胖壮,这一摔好似响锣大鼓般干脆,地上的尘土都被他摔的扑腾开来。 “我爷爷早已走了几十年,”郭友淡淡道:“你要去陪陪他老人家吗?” 声音不大,却叫杀生和尚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一份真真切切的杀意就萦绕在他肥大的脖颈之间。和尚非常的确信,只要他点个头,那股杀意便会化作利刃,顷刻间叫他飘去望乡台。 “和尚…不敢!” 杀生,杀生,杀的是别人的生命,却不是轻易的就放弃自己的命,关于这一点,和尚拎得很清,也很干脆的投降认输。 郭友收起天眼,向那边的四人笑了笑道:“早安好各位!” 幽姨上前一步挡住少女,厉声喝道:“并不好!请问你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来此又是为何?我等乃是奉鬼王宗鬼王大人之令来此寻找教内圣物,不知朋友可否看在鬼王大人的面子上,就此离去?” “哈!好一个鬼王宗!” 郭友飘近,笑道:“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的,朱雀阿姨,您还真够忠心的呀!” 幽姨眼神一缩,凝重道:“我已有百多年未曾用过此名,阁下是如何得知?” 郭友眨了眨眼,道:“啊!这个呀,是一个独臂老头告诉我的哦!” 幽姨的眼中光芒大作,竟抢出一步急问道:“他,他可有告知,他姓甚名谁?” 郭友笑笑,却看向她身后的绿衣少女,与她说道:“碧瑶小姐,你好!我来呢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你,一个是天书第二册!”见少女瞳孔剧缩便继续说道:“你挑个人回去送信或是信鹞传书也可,告诉你家老爹,自此刻起,我只在此地等他三日。” 郭友竖起二指笑道:“要么他带着第二册天书来换你;要么我绑了你,从此天涯海角,叫他永生见不到你面。” 说罢,朝着碧瑶挑了挑下巴说道:“碧瑶小姐,开始吧!” 下方站在碧瑶身后的两个男子齐声喝道:“放肆!好大的狗胆,与我死来!” 一人双手虚抱,向着郭友掷来;另一人放出一只骷髅头,空荡荡、黑沉沉的眼眶内红光绽放,猛地射出两道粗大的血色红芒,急电似的射向郭友。 那人虚抱着的却是一片灰蒙蒙的鬼雾,似轻实重,其势有若千钧,也飞电似的向郭友扑来。 郭友摇了摇头,这两人早在自己出现时便已在运功,也难为他们维持了这么久才将攻来放出,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又如何放在郭友的眼里呢? “无聊的把戏啊!” 两扇大翅一抖,汩汩电光雷蛇涌现,将鬼雾与红芒释数劈灭,白雷闪烁,轰隆隆的劈在两个男人的身上。 “轰-轰-” 几乎同时响起的霹雳声中,那两个男人当场被殛雷轰飞出去老远。 “啪!” 那骷髅头无人操持跌落在地,眼眶里红芒不再,骨头上裂痕遍布,叫人生怕它下一刻便要碎裂开。 “铮-” 灵剑飞出,剑身抖动分出九剑。九柄飞剑环绕着灵剑展开,接着九剑又变,一剑化十剑,九剑化百剑。每一把的剑身上流光溢彩、莹莹汪汪,只是轻轻催动着,每一把的剑尖都齐齐对准了地上众人,锋芒凌厉,叫人心惊胆战不已。 郭友笑道:“碧瑶小姐,你可以继续沉默下去,但我的耐心可是不多哦!” 碧瑶面色变幻,终是站了出来说道:“杀生大师,传信给我爹爹吧!要说些什么你自己决定,不必问我。” 杀生和尚惊惧的扫了眼上方的剑势,低声道:“小姐——” 碧瑶横了他一眼道:“自己写。” 郭友收起剑,额上金光乍现罩住幽姨和碧瑶,将两人摄起,又向下方道:“你们鬼王未来之前,你们便待在这边,但凡往前摸来,便是有死无生!” 说完转过身子,额上金光大放将两女裹了个严严实实,双翅用力一扇,“呼”的一下狂风震雷大起,整个却裹着两女消失在了原地。 杀生和尚眼睁睁的看着郭友裹挟着两女消失不见,只恨的目眦欲裂。奈何实力不如人,只能是速速取来信鹞,洋洋洒洒的写了封信绑好,便放飞信鹞,只盼鬼王大人早日到来以作决断。 碧瑶两女只见着眼前光景变换,什么蓝天白云、花草树木,都化作急速幻化的线条向后延伸,只是一瞬间又变作原样。 这般的急剧变化令二人恶心犯吐,以至于郭友放她俩到地上时,两女竟跌跌撞撞的跑到湖边,“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木婉清与陆雪琪好奇的走过来,见两人吐的厉害便伸手帮她俩拍着背。 碧瑶与幽姨好不容易吐完,又招来湖水清洁过后,才得空往身后看去,但见着两女新月清雪似的容颜,也不禁轻赞道:“好生娇妍的女子!” 萧逸才在不远处大声道:“师弟,她们是什么人?” 郭友早收起了翅膀,闻言便道:“我给小凡抢的,小凡,你看那姑娘漂不漂亮?你喜不喜欢?” 第54章 空桑山下黑心洞 碧瑶容颜极美,清灵绝丽、明艳无伦;一身水绿衣衫,腰肢苗条,身姿卓绝显得灵气逼人。 这是一个集世间美好于一身的女子。 张小凡本是在偷偷打望,闻听此言,吓得跳起身连连摆手,一张脸涨的通红。 木婉清轻轻“啊”了一声就向碧瑶望去,却见她杏眼冒火,正咬牙切齿的恨恨道:“好个小贼!竟如此消遣本小姐,你等着,待我爹爹一来,定叫你生死难抉!” 木婉清心里咯噔一下,眼前这人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样子。 郭友走了过来,碧瑶怒火中烧,犹是不客气道:“小贼,你将我俩带来,这地方又是何处?” 郭友奇怪的看着她,道:“你不认得?这里是空桑山血蝠洞啊!” 碧瑶大声道:“你当本小姐眼瞎吗?” 又一指指着山斥道:“空桑山也还罢了,蝠洞呢?你编瞎话也是睁着眼编的吗?这明明是一座大湖!” “呃!” 郭友尴尬的挠挠头,小声说道:“那个,有没有可能,蝙蝠住腻了山洞想换个环境,所以就有了眼前的这个大湖呢?” 话音一落,满场沉默。 木婉清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亏他的嘴够能瞎编,那么大的一个洞窟是如何变成脚下大湖的,碧瑶不知道,她木婉清与陆雪琪会不知道? 只是自家的男人自是不能拆台,于是便拉了拉郭友问道:“阿郎,她们要如何安置才好?” 郭友笑道:“让小凡看着便是。” 陆雪琪在一旁说道:“师兄,张师弟毕竟是男子,修为也低,不如我来吧!” 郭友沉吟一下,道:“也好!” 又向木婉清、陆雪琪说道:“她们的气海已被我封住,十天半个月的运转不了法力,平时也不须管,只要不走丢便是。哦对了,这位幽姨,你们可以对她客气些、尊敬一些!回去后,有可能会是我们的师伯母。” “至于这个小的,随便!” 话音一落,一旁正竖着耳朵的碧瑶跳起来骂道:“可恶的小贼,你给本小姐说清楚了,什么叫随便?啊?什么叫随便?” 郭友不理会她,大手牵起木婉清的小手就往空桑上走去。 身后,碧瑶犹在气愤的嚷嚷着。 木婉清回头望了一眼,转而对郭友道:“阿郎,你有没有觉着她很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的我也曾这样子来着?” 郭友笑道:“怎么可能?你这么温柔这么可爱!” 说着,身后大翅伸展开,郭友环手揽住她的细腰冲天而起,飞过莽莽山林,却来到了一座山崖下。 这里是空桑山的半山处,背靠山阴。面前是一面被密林遮掩的山壁,向上却是一片高崖直至山顶。葱绿的树木枝叶繁盛,少量的阳光稀稀疏疏的透过枝叶间渗下,使得密林里尚能视物。 木婉清抓着郭友手上的衣袖问道:“阿郎,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郭友收起大翅,额上天眼显现,金光潮水般漫过,便见前方山壁下,一方洞口矗立。郭友拉着她的手边行边说道:“这山下面是魔教找了几百年的洞府,里头有几样东西却是师傅们用得着的,我们进去取出来。” 洞口足够宽大,两人遁着金光走入,又顺着台阶拾级而下,终于行到一面石壁前。 金光罩住石壁,动念间便见得那石壁渐渐的似风化的泥墙化作石沙,又化作飞灰如烟消失,而一方硕大的石室也渐渐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了。 “我们进去吧!” 郭友两人抬腿便走入石室里,,木婉清见左右各有一座雕像,于是好奇道:“这不是魔教的洞府吗?怎么会有两尊神像在这?莫非他们也是要拜神敬佛的么?” 郭友笑道:“这是魔教传说中的。慈眉善目的叫幽明圣母,职责与女娲娘娘一般无二;看着凶神恶煞的叫天煞明王,与盘古大神类似,只是在他们这边却是掌管刑罚。不管它们,都是魔教中人乱拜乱造的,我们来走这边。” 两人走出石室,在一条隧道走出好远,便进入到一个满是钟乳石的山洞里。 洞内的钟乳石在金光的照耀下发出五彩缤纷的霞光,木婉清望着那些怪兀倒悬的钟乳石不由得感叹道:“好漂亮啊!” 郭友笑道:“还是我的婉清最美!” 木婉清娇羞的捶了他一下,娇嗔道:“油嘴滑舌!” 郭友哈哈笑道:“好了,我们往前走” 穿过一片石笋,两人的面前出现一方巨大的石碑,上边刻着十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郭友道:“莫看碑文,你的神魂还不够强,看久了会头晕。” 木婉清惊疑道:“阿郎,这个便是你要收取的东西?” 郭友伸手贴上巨碑,轻喝了一声“收”,便听得“唰”的一声,原地已不见了那方石碑,只有一个巨大的深坑留下。 郭友对她说道:“这是一件,还有三件呢,我们走左边。” 两人又向着左边的隧道走入,隧道很长,而在尽头的一间石室里,郭友正挥剑将整片石壁完整切下,收入戒指里。 郭友带着木婉清原路返回到石笋那儿,又去了对面隧道里的一间石室内,将一个铁盒子拿在手里。郭友揭开盒盖,一股腥臭的黑雾腾起,却都被金光全数罩位,又迅速化烟消融不见,最后仅留下了一枚金色的小铃。 将金铃挂在木婉清腰间,郭友对她说道:“婉清,这个铃铛叫合欢铃,具有宁神、镇神、护身的效果,还可以摇动它,通过铃声迷乱敌人心神。” 木婉清对它甚是喜欢,郭友又道:“等以后有机会了再炼比一番,我们回到山洞那边,还有最后一件。” 两人折返回钟乳石洞中,绕过碑坑向山洞深处走去,山洞里随处可见倒挂的钟乳石与杂乱的石林,郭友带着木婉清绕了一段路,便见着了前边的一具端坐在石台上的骷髅。 木婉清惊道:“阿郎,快看。” 郭友随手放出一道剑气,在旁边挖了一个石坑,又将这具骷髅移入坑里,铺上石头埋好,笑道:“不过是死了八百年的骷髅架子,莫怕!” 见埋好了骷髅,木婉清才轻松下来,郭友伸手取下她腰间的铃铛,插入那石台上刻印着的“苦”字口部。 那苦字口部深陷,大小正与铃铛相若,郭友将铃铛左右转转,便听得片刻后,那石台边上的石壁“咔咔”声的震响,又轰隆一声塌下了一层,就见到这石壁内却原来另有一层刻字石壁。 郭友挥剑将里面那层石壁完整取下,将它收入戒指里,又拿起铃铛,将它挂在木婉清的腰间。 这一行的目的便算完美达成了。 郭友带着木婉清向来时的隧道走去,路上木婉清好奇道:“阿郎,那些石壁石碑都是些什么?很重要吗?” 郭友道:“相对于青云门来说,它们很重要!” 木婉清道:“对我们不重要吗?” 郭友笑了笑,抚了下她柔顺的长发,道:“只有铃铛重要,是专门为你寻来的,你现在还没有衬手的兵器,只好先用用铃铛将就一下了。” 木婉清心里柔情百转,满腹情意无从说出口,只好拥住他深深热吻。 回到营地,见众人正在演练剑阵,年老大指挥着邪修轮番上前搦斗,碧瑶已是安静下来,正紧皱眉头、神色凝重的在旁观看。 木婉清走动间,腰间铃铛发出的“叮铃”脆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萧逸才边挥剑边道:“咦!师弟,你们去哪里找了个铃铛?这铃铛与弟妹蛮相衬的嘛!” 郭友笑道:“我俩随便走了走捡的。”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一旁的碧瑶一见着郭友便咬牙切齿,嘴里嘟嘟囔囔着,两只好看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一副凶唧唧的样子。 林惊羽三人已令仙剑认了主,这回更是轻松的驻守着三个重要位置,更有余力给另外三人分担压力,只是少了木婉清阵势却是不全,只勉强与众邪修堪堪战平。 直到木婉清也回到阵中,形势一下大变。 碧瑶本是见邪修打得几人手忙脚乱,正在娇声喝彩。不料木婉清一上场,反而是众邪修手忙脚乱了,尤其是她摇动铃铛时,总有那么一两个邪修迷茫当场,再被旁人击来,登时便被扫出场外去。 眼见得阵内几人越斗越勇,阵势也越来越流畅,而一众邪修的攻击却越来越是无力、难以奏效,可把碧瑶气得火大。 一连三日,碧瑶都是在发火怒斥中度过,对于这些邪修也彻底失望了。 郭友在一边躺椅上懒懒的旁观了三日,终是起身喊住了她。 碧瑶凶道:“喊我干嘛?” 郭友道:“你父亲来了!看来他真的很在意你,这是日夜兼程赶来了。” 碧瑶一下脸色复杂,郭友不再多说,召出天眼与双翅,额上金光将她包裹严实后便一拍翅膀飞上空中,又再用力一扇。 两人已飞到了鬼王宗的营地这边了。 鬼王宗诸人正在迎接鬼王的到来,便听得风吹雷鸣,郭友已收起翅膀正带着碧瑶飘然落地。 鬼王面相似中年,天庭饱满,一身文士打扮甚是儒雅,此时见到两人,一双炯目早已紧紧的望着碧瑶,见她神色如常才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当他望向郭友时,却被郭友额上的天眼给惊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记忆中的古老传说,不由问道:“天赋?神通?” 郭友笑道:“哟!识货哦!” 鬼王望着郭友,不动声色的平复内心的震惊,自怀里取出一册簿子平静的道:“阁下,天书第二册在此,遵照约定,不知可否放了小女?” 郭友摇头道:“先扔了天书过来。大老远的过来,总要验过真伪不是?” 鬼王脸上怒意闪过,冷目如电的睃了郭友一眼,口中哼了一声,抬手便扔。 郭友轻轻接下,一边翻阅一边嘲道:“鬼王也忒小家子气了,给就给了,又何必附上真气呢?浪费!” 一句话说得鬼王脸色铁青。 郭友合上书,对身边冷眼旁观的少女道:“碧瑶小姐,请你运转一下功法!” 碧瑶嗤笑道:“呵!我偏不。” 郭友笑吟吟的说:“碧瑶小姐,你-听说过蚂蚁上树吗?” 碧瑶笑道:“没听说过,又怎样?” 郭友道:“蚂蚁上树就是,把一个人剥光光了绑树下,再用小刀在这个人的身上划上几道浅浅的口子,然后在口子上涂满蜂蜜,蚂蚁就会蜂拥而来。” 又向她笑道:“碧瑶小姐,想象一下,想想那蚂蚁爬在身上爬呀爬、咬呀呀,哎呀痒呀痒!” 郭友边说边比划,末了还啧啧两声。 再看碧瑶已脸色发白,听他说着身子不自然的扭了下,汗毛惊炸,仿似身上正有蚂蚁在爬上爬下的难受。 郭友拿出一罐蜂蜜,热情的对她说道:“来,碧瑶小姐,去了我那边还没请你吃过什么,正好请你吃蜂蜜呀!” 说着便将罐子递了过去,碧瑶却“啊”的一声猛的跳开,大喊道:“拿开,快拿开!我答应了。” 郭友收起罐子,神念探入碧瑶的经脉内,见她运功所行的脉路与册子里的一致便退了出来,轻声道:“可以了!” 碧瑶停下运功,整个人都大是轻松下来,正在这时,便听得郭友道:“两方交易无讫!碧瑶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碧瑶愣住,见他微笑伸手作请,方才慢慢走出几步,回头见郭友仍是请势,心下一松,当即快步回到鬼王身后。碧瑶躲在后边伸手向着郭友一指,娇声道:“爹,他欺负女儿!” 郭友哑然失笑,见鬼王正轻声安慰她便转身欲走,猛听得身后鬼王沉声喝道:“慢着!还有幽姬呢?” 郭友转身笑道:“第一,我们的约定是天书换你女儿;第二,无可奉告!” 鬼王面色一青怒极而笑,道:“好,好!小子,你欺我爱女,我这做父亲的却须向你讨个公道!” 郭友撇嘴道:“讲这么多,还不是要打。” 第55章 才得金铃又得鼎 鬼王平素自称万人往,气魄非凡。 又是魔教顶级势力鬼王宗的宗主,平日里只有别人恭敬他的份,几时受过这鸟气? 纵是郭友神通玄奇,他又有何惧哉? 当即挺身而出,默运真气凝于手上,向着郭友一只大掌如山拍去。 掌风如怒潮涌来,狂风大作飞石乱溅,郭友额上金光一闪,已化作一面光墙挡在身前,任狂风拍击也巍然不动。 郭友心念一动,光墙向外迅速扩张,金光如水一般铺开,很快便蔓延到了鬼王的身前。 鬼王正一掌拍下,不料那金光看着虽薄实则极强韧,他那一掌竟压不下去,被金光硬生生的挡了下来。 一掌不成,鬼王抽身即退,挥手间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弥漫开来,却在遇上金光时“嗤”的一下消融掉。鬼王停下身子神色凝重,以他的这一身实力竟连这么一道簿簿的光罩都打不破,骗人的吧? 便在此时,金光攸地退去尽数归于郭友额上,连带着天眼也收回。 郭友迈步,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当场中响起一声“铮”的剑鸣声时,一柄莹莹白耀的灵剑已横身当空,剑尖正正对着鬼王。 那一柄灵剑寒芒凛然,自空中翻了个身,便向着鬼王一剑斩下。 “轰-” 一声巨响,地上炸开了一道大坑道,沙石喷溅,尘烟漫漫。 灵剑“咔”的一下自下飞起,剑身白芒一现一吐,一道白莹莹的剑气便平平的向外掠过。 剑气划破迷雾,平平的向着鬼王的腰间斩去。 这一招若接不住,后果难料。 只见鬼王左手向着身前一划,便有一杆大幡凭空浮现被他一把握住往前一挡。 “当-” 但听得一声悠悠似晨钟一般的震响在兵器交触处响起,剑光震动了一下竟立时变得稀薄了大半,而一股奇大的力道却推得鬼王刹不住脚的后退,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沟渠。 鬼王双手握着杆子又是猛力一震这才震散了那道剑光,面色却更加凝重。 这一道剑气不过是那柄剑随意发出,已是要他取出聚鬼幡才能抵住,若是再多几道呢?自己还能挡住吗? 未及想太多,又是两道剑气袭来。 鬼王摇动旗幡,黑雾顿生,只见黑雾中一具又一具的身影从中走出,身形足有两人高,死气沉沉的面上狰狞恐怖,似人非人却似兽人更多,这些非人怪物身如金石泛着铜色光泽,一走出黑雾便向那两道剑光举臂扫去。 “铿!” 一声金铁相击的脆响传出,那些非人之物的铁臂虽看似坚硬,却被剑气一下斩下,剑气又撞在怪物的身上,差些将两只怪物拦腰斩断才堪堪消散。 幡旗顿拄在地,黑雾已停下喷涌,其内的怪物已堆满了两方之中足有上百具。 鬼王轻喝一声,道:“小子,且瞧瞧我鬼宗手段!” 说着双手变幻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咒语念出便递手向前一指,喝道:“天苍地灵,神鬼速应。去!” 郭友倒是首次见到鬼道手段,见此饶有兴致的指挥着灵剑飞去,当头向着一具高大的怪物斩下。 那是一具比之其他怪物要更加高壮、身上色泽更青、看着更加坚硬的怪物,其头颅上有着一只硕大的弯角,靛面阔口,又有两只利齿翘翘的伸出口外,生有四条长臂,每只手里各持着刀、锤、斧、鞭,此刻正仰首咆哮发出嘶厉的吼叫,四臂高举持着四件兵器便砸向灵剑。 灵剑白光一耀,催放出无尽光辉,只是轰的一下,兵器交击处白光闪动,那四件兵器已被灵剑切豆腐一般直直斩断,剑势未住,又将怪物从头到尾给切成两爿,切口处平滑整齐,腥臭冲天的脏器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断掉的兵器叮叮当当的掉落,灵剑却似嫌弃的抖了抖剑身,放出成千上百道剑芒铺天盖地的向那百余头怪物扑去。 这些怪物尽是些尸傀,是由一具具兽尸炼就,而灵剑在流波山吸收了无量的天雷,所放出的剑芒尽带有雷霆,最是阳刚暴烈,天克这些死物阴物。 便见白熠熠的光芒笼罩着尸傀,一阵阵密集的噼噼啪啪声像炒豆子似的响起,间中还有“嗤嗤”的裂帛声连绵不断。 光芒散去,那上百尸傀已被斩成零碎掉满一地,连带有袅袅阵阵的白烟升起。 那旗幡已破破烂烂裂成一辔一辔的不成样子,其上鬼气全无显然已成一根废材,鬼王扔开杆子,两手向内一合又缓缓向两边拉开,便见一尊小小的血色小鼎自虚空中被拉了出来。 那小鼎正滴溜溜的转动,见风便涨,须臾间便大如水缸,两耳三足,小鼎身上飞鸟走兽篆刻其上,云纹间杂,古朴厚重。 血色红芒萦绕在小鼎身上,甚是诡谲。 鬼王托住鼎足,嘿嘿冷笑两下,道:“本座倒真是小看你了!此乃本教圣物伏龙鼎,便是龙也将你伏成一条虫,看鼎!” 说着却咬破手指,用指头血液点中兽篆两眼位置,手上一抛便祭起血鼎。 血液迅速渗入鼎内,那兽篆两眼处绽放出血红色光芒,渐渐凝成两束粗大的血色光柱,猛然射向不远处的郭友。 郭友早觉有异,心下已是惕然。 此时见血柱射来,当即法诀掐动,灵剑一下化作房屋大小直插在前,便听得轰隆隆两声爆响,灵剑震动,却仍是轻松挡住了血柱半分不退。 未几,血色光柱已然无力撼动灵剑。 郭友收回灵剑向着鬼王微微一笑,道:“以目前看来鬼王是教训不了我了,不知鬼王可还有什么厉害招数没使出来呢?不妨让小子开开眼界,如何?” “呼!” 鬼王深深吸了口气平缓下心里的怒火,郭友的难缠超乎他的想象,只是先前放话在先又有爱女在旁,此时却由不得他认怂。 罢了,便用此招吧! 鬼王做下决定,当即一掌拍向心口,掌力之重竟是一大口血喷在了血鼎上。 “啊!爹,你干嘛?” 碧瑶吓了一跳,便跑过来要扶住他,却在此时血鼎发出浓烈血光,晃的她眼都花了,脚下一个不擦竟踩到一个坑里,“啪嗒”一下重重摔倒。 鬼王已无暇他顾,血鼎吸收了他即一大口心头血之后,竟在鼎内升起一般黑烟,又渐渐凝聚成型,最后竟形成了一张人脸。 那人脸似是被困在鼎内已久,甫一现身便粲然喜道:“嗬哈哈哈!没想到我修罗竟还有重现人间的一日,嘿嘿嘿!喽蚁们,准备迎接你们的主人吧,嗬哈哈哈!” 鬼王一头黑线,万料不到鼎里竟还有这么一个神经病,不由的暗骂道:混帐!教典误我,不是说心血催使下伏龙鼎镇压一切吗?怎会如此? 正腹诽间,那自称修罗的人脸已向他看来,饶有兴致道:“小鬼,还不快献上血食,在那发什么呆?” 血食?血食! 鬼王脑中灵光一闪,遥指着郭友对那张人脸说道:“修罗大人,那人便是!” 修罗转过脸便见到了郭友,却猛的两眼放光,鼻子在不停的吸嗅着,终于是大喜道:“好美味的肉体!好纯净的灵魂!好,你做的非常好!哈哈哈!未想到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居然还能遇上如此完美的血食,捡到宝了,活该我修罗大爷不死万万年啊!” 修罗越说越是兴奋,一张大口垂涎三尺,便见它驾驭着血鼎如万钧雷霆一般冲到郭友头顶上方,当头便罩了下去。 “嗡——” 一道金色神光蓦地射出,郭友的额头上,天眼悄然显现,正发出煌煌金光。 金光一接触到血鼎,登时便将它定在了空中,那血鼎上的血色光芒只闪了两闪,便似泡沫一般烟灭消融,而修罗—— “啊!” 那张大脸早已全无之前的悖狂,此刻如见了鬼似的惊恐骇惧,口中大叫道:“滚开啊!什么东西?快滚开啊啊啊…” 郭友好笑道:“这位尊敬的修罗大爷,您好呀!” 修罗大叫道:“小子,快放开本大爷,本大爷大人有大量,决不会再寻你麻烦!” 郭友歪了歪头,轻声说道:“修罗大爷,现在有麻烦的是你哦!听您刚才的意思是——” 说到此,郭友脸色一敛,沉声问道:“你-吃人-是么!” 那张大脸一滞,正欲再说,却见郭友手指往天眼上一抹,一道比之前的金光更浓郁、更粗大、更炽烈的光柱轰然射出,将大脸和血鼎完全笼罩。 “轰-” 金色光柱轰然撞入,那大脸未发一声便被搅了个稀里烂,血鼎上血色褪去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 良久,光柱退回天眼里消失不见,那血鼎已变了模样。 只见它浑身清光泛起,那三只小足蝉纹扉棱,金光偶现其间,鼎身的云纹兽篆俱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精巧的盘龙纹与饕餮纹环着鼎身上下,更显威武凝重,而鼎身中间,却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天地不仁,以……” 郭友才辨认出开头几字便住了口,无须再看,此界中会以这些字开头的,除了那一个再别无他物了。 天书,第二卷。 哈!这算不算意外之喜?听说过走路上捡到钱的,这当头被扔来一册天书,却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不收下都不好意思了啊! 郭友便喜滋滋的将它收入戒指里了。 转身看向鬼王,只见他神情呆滞,一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转折来的太快,他懵住了。 郭友走到近前,鬼王才如梦惊醒猛的退后,经过碧瑶身边时,这才发现她正跌坐在地上捂着脚脖子一脸的痛苦,一双大眼睛里郁满了泪水。 “啊!瑶儿,你怎么样了?” 鬼王爱女心切,一下将郭友抛于脑后,一脸关切的蹲下,伸手便要察看伤势。 “断了。” 鬼王猛的转头,似是没听清郭友所说。 “我说,她脚骨断了,裂了。” 鬼王浑身一震脸色一白,心疼的望向爱女,便要伸手将她抱起。 “我说,”郭友叫住他,道:“你不是先得给她止痛,将骨头扳正、固定,然后上药包扎的吗?” 郭友指着碧瑶的小脸,两行清泪正在滴落,他说:“若是冒冒然抱动,只会令她更加痛苦,虽然你是爱女心切,但最好别动,否则只怕她要恨死你!” “这…这…这…” 鬼王双手凝住,想收回又觉得自己若是听郭友的话照做岂不是低了他一头?想伸出却又觉着郭友的话很是有道理,尤其是最后一句,要知道,之前碧瑶跟他告状时所喊出的那一声“爹”,已是近些年来的第一次。 为人为父,所为的不就是这一声爹嘛! “唉!”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萦满胸膛,这个一生要强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已弯了腰,鬓角的白发似是更浓了些,此时他涩声问道:“你…可…可…” 先前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尤其是他召出的血鼎与修罗,虽然后来血鼎大变了样也被郭友夺去,但若是让他甘心情愿的开口求郭友医治碧瑶却是千难万难,纵是话到了嘴边都打了个转又咽回了肚内,这一番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囗,只好祈求的望着郭友。 哈! 郭友无言失笑,略微摇摇头便走到碧瑶脚边蹲下,刚要伸出手去一下又定住,好笑的向她说道:“嗱!碧瑶小姐,首先我要声明一下,此时此刻的我,是一个医者,所谓医者父母心!在医者的眼里无分男女,所以一会我触碰到你的小脚脚时可算不得侵犯啊欺负啊之类的,若是同意的话你就说,不说话你就点点头,好不?” 碧瑶痛的要命,虽然倔强的没叫出声,但脚骨断裂处却痛彻心扉,哪还顾得上郭友说的那一大篇,闻言便是点了点头。 郭友这才放心,天眼张开金光乍现照在断骨处,碧瑶只觉得一阵温暖包裹住脚伤处,连那股痛苦都一下子消失了大半,不由惊奇望了过去。 只见郭友一手托住那只嫩白如水萝卜似的小脚,一手已脱去她的鞋袜,手心凝聚出清光从脚踝处一路向脚趾头按下,在骨头断裂处停下,五指舒展擒弄,只听得几声轻轻的“咔嚓”声响起便令骨头回复了原位。 碧瑶这下更是觉得脚上已全无痛楚了,正觉得到此为止了,便又见郭友手一翻,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忽然出现在他手上,碧瑶定晴细看,只见瓶身上写着天香断续胶五字。 可不正是恒山派之灵药么! 当年郭友购置了不少,到如今手上仍然存有一些,看着手上的瓶子,郭友不禁想起了华山,想起了一那师弟们,那对可亲可敬的中年夫妇,还有当年那位—— “喂!” “你在想什么?” 第56章 苍天无情道义存 碧瑶本是有些红脸,却见得郭友自拿出那小瓶子后便在发呆,脸上满是怀念与追思,不由的便出声喊动了他。 郭友回过神来,唏嘘的叹了口气,便摇摇头用大拇指别开了瓶口的塞子。 三人便闻到阵阵浓郁的醉香弥漫开来,浓香泌人心脾,三人精神为之一振,郭友将膏汁倒出,只见其颤抖抖的色若冻乳豆腐,看着甚是可口的样子。 膏汁倒下,郭友手上凝气将其化成胶水状均匀涂抹在断骨处,又缓缓的将其一点一点的渗入皮肉下,使其一丝一丝的胶附在骨头上。 做完这些,剩下的便是加块木板固定了,只是郭友刚一提出就遭到了碧瑶的强烈抗拒。 理由竟是太丑太难看了! 嗬!女人,你的名字叫麻烦。 郭友无奈的苦笑,实在不能理解,最后只好说道:“如此便只能以泥巴给你做成一只大鞋子了。” 那鞋子有多大?是什么样子的呢? 郭友就近掘来一大团粘土,反复揉打搂压捶按后便敷在碧瑶的脚上脚下,将其裹了个密密实实后运功催动,便如烧窑炼铁一般将泥鞋蒸了个通透干燥,宛如一只巨型的靴子牢牢地套住了伤脚。 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是完工了,郭友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郭友又取出一瓶白云熊胆丸递给碧瑶,向她道:“这一丸服下后会昏睡半日才醒,与脚上的膏汁是一套的,三日后痊愈。” 说完便要离开,谁知碧瑶却喊住他道:“我的脚不方便,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郭友愕然道:“喂!讲讲理好吧。” 郭友指了指鬼王,又指了指害她断骨的坑说道:“不管是哪一个都轮不到我呀!我好心给你治个伤,怎的?要赖人啊?” 碧瑶皱眉道:“我的脚,不方便!” 郭友道:“我也不方便啊!” 碧瑶加重语气道:“我-的-脚,不-方-便!你-听-懂了没-有?” 郭友正要反驳,猛然间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方便的时候不方便呀!你早说嘛,早说明白不就好了。” 果然,麻烦! 只是回过味来又觉不对,郭友咂摸着嘴巴,好奇道:“那,我们到这边一趟就为了和你老爹打一架?你原先是俘虏,那这次回去又算什么身份呢?碧瑶小姐,请问这些意义何在啊?” 碧瑶翻了个白眼给他,道:“谁让你不放幽姨回来的?怪我咯!” 郭友摊手道:“你先问你爹同意不?” 碧瑶就可怜兮兮的箍着鬼王的手臂左右摇晃,边摇边道:“爹爹!” 鬼王心尖尖都快要被摇化了,女儿甜腻腻的称呼简直是让他的骨头都要酥了,虽不知女儿是如何便重新与自己亲近如昨,但这并不妨碍他笑呵呵的受着,只是他同意归同意,但是他要求自己也要一同前往。 郭友表示无所谓,却事先声明道:“鬼王去可以,只不过我的那些同门修为尚浅,我要封住你的气海才行。” 鬼王已然败在他手下自无异议,郭友神念一动,一对白莹莹的翅膀便自背后舒展开来,把鬼王吓了一跳。 只见他惊诧道:“你-又一个神通?” “大惊小怪!” 郭友鄙视道:“天赋神通而已,惊讶个什么?准备好,要走了。” 说着,天眼再现,金色的光芒裹着父女俩便大翅一拍飞上半空,双翅又是一扇,却已是回来到了原先的蝠洞现在的大湖边上。 萧逸才等人正在演练剑阵。都是天赋甚好之人,经过这几日的磨合,众人已经对步法熟练于心了,便连张小凡也融洽自如的紧紧跟上,虽然剑技仍然有些生涩,却也无妨他与同门共进共退迎敌出击。 鬼王只觉两耳发聩,眼前一花便已身处湖边,回首望着这方大湖不由得疑惑道:“这里…怎的像是空桑山下的血蝠洞窟?” 碧瑶道:“便是这里啦!” 鬼王道:“洞窟呢?” 碧瑶郁闷道:“你问这恶人!看他好不好意思告诉你,这是他轰出来的湖泊?” 鬼王身形剧震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问道:“他…轰出来的?他的实力到底有多高?那之前……” 鬼王后悔不迭,已然明白先前郭友与他较量时根本是在玩儿,恐怕当时连一半的力量都没使出,可恨自己用尽了手段都被一一克制,想到那尊可怜的血鼎心头都在滴血。 镇教之宝啊,没了! 这小子年纪轻轻,一身的实力恐怖如斯,便单单是那对古怪的翅膀,从营地那边到蝠洞这里起码几十里路了,却是一挥翅便过来了,就凭这速度,天下间淮能追得上? 况且,谁知道那翅膀有没有别的作用? 正心疼间,又见到那边空地上演练的剑阵,不由失声叫道:“七星剑阵!” 转而又向郭友问道:“你是青云门的人?” 郭友淡淡道:“家师道玄真人。” “道玄!?” 鬼王惊疑道:“道玄那家伙会是你师傅?只怕你的境界都比他要高多了,他能教你什么?” 郭友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鬼王呵呵冷笑,也不再言,碧瑶道:“幽姨呢?” 郭友朝年老大招了招手,年老大一早侯着了,见状马上小跑了过来,笑问道:“公子回来了,怎的耽搁了这么久?之前少夫人还问过你的呢!” 郭友轻笑道:“在那边耽搁了一下,你有看见戴着面纱的那位吗?” 年老大想了想,道:“先前我倒是在帐篷那儿见到过,要不我再去找找?” 郭友摆手道:“算了,跑来跑去你也怪累的,我来看看。”说罢便放出神念探向帐篷那边,果然发现了幽姬正一个人在帐篷里发着呆。 郭友的神念向她扫去,一下便惊动了她,未等幽姬喝问脑海里忽然响起郭友的声音:“碧瑶受伤了,来湖边一趟。” 神念收回,郭友道:“好了,她马上便会过来,你们先在这等会吧!” 又向年老大道:“老年,有没有钓杆,咱俩钓鱼去,好久没钓了,手痒!” 年老大笑道:“嘿嘿!我这便去拿。” 说着,又是一路小跑的跑远。 鬼王上上下下的、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郭友,奇道:“年纪也不大呀!怎么像个老人似的,居然喜欢钓鱼?” 郭友挑眉道:“钓鱼佬不分老嫩!” 鬼王摇头挖苦道:“啧啧!道玄不会就教了你怎么钓鱼吧?” 郭友也不惯着他,回道:“对啊!今日就钓到了一个大水鱼呢!” 鬼王刚要讥笑他“个、尾”不分,却马上意识到不对,略一回味便反应这只“大水鱼”所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你-” 鬼王气的肺都差些炸了,指着郭友却骂不出口来。 郭友却不理会他,转身向着急急来到的幽姬施了一礼便离开了这边,与同样来到手上提了两竿鱼杆的年老大一起去了河边。 幽姬听到传音后心急如焚,见了碧瑶后才略舒了口气,只是讶异,鬼王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鬼王叹道:“打架打输了,瑶儿脚又伤到,便只好过来麻烦你照顾她了。” 幽姬道:“此乃份内之事倒是无妨,只是宗主您怎么轻易陷身在此?那人实力高强深不可知,您…” 鬼王摆摆手,道:“无妨!我是陪着瑶儿过来,三日后再与瑶儿一齐离开。” 又问道:“只是幽姬,你呢?” 幽姬脸上闪过挣扎,终是裣衽道::“我…我还是想去看一看,他…他在哪?” 鬼王叹着气,不再劝说,只是转而说起了郭友,指着身后那方大湖道:“你来的早些,可知这湖是怎么轰出来的么?” 幽姬道:“听那些孩子们说,是那人施展出七星真诀,从而引动了天上星宿之力,最后一剑斩出的大湖。宗主,此人实在太过危险,你们宜早脱身才是。” “七星真诀啊!” 鬼王唏嘘道:“已有快两百年未曾听闻这一剑式了!青云门,嗬!青云门,老天何其薄我圣门啊!” 感慨过后,又道:“教内青黄不接,正道天骄却层出不穷,不说这一位,单是那边的七个,又哪一个不是明日之翘楚?苍天不公!我圣门何时才能出头啊?” 幽姬垂下眼皮,道:“难,难,难!” 鬼王满脸苦涩,深深的叹气。 郭友也在叹气! 这可恶的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舒适闲逸,却就是不咬钩,旁边的年老大的桶里都钓了五条大鱼了,他却连手指头大的鱼苗都没钓上半条。 郭友气得直跳脚。 狠狠的跺了跺脚,郭友眼珠子一转对年老大说道:“老年,这杆子不趁手,我俩换换!” 年老大笑呵呵的与他换过鱼杆,取了只扭动的青虫便下饵,不消半晌又是连下连中,忙的不亦乐乎。 郭友撑着脸郁闷的看着自己的鱼钩旁边那几尾游动的鱼儿,万分无语。 人与人的差距,总是如此的明显吗? 郭友不信邪,提起杆子捏着鱼钩,将钩上串着的蚯蚓扯下,却从戒指里拿出了木婉清做的一笼包子。 分了年老大三个,自己将包子皮吃了却将馅芯挂在钩子上,向着河中便是一甩。 “嗵!” 一声轻响,鱼饵与钩子沉入水中,郭友顿了三息便轻轻曳动鱼杆左右摇摆。 才摇得三五下,猛然间鱼线紧紧绷直。 “哟呼!” 郭友欢呼大喜,忙起身握紧杆子向着河岸边左右走动,便见得河中央水花拍动浪花翻滚,一抹天青色闪烁其中又转瞬消失在河水里。 “公子,稳住!” 年老大吃惊的起身朝着郭友喊道:“慢些,将大鱼溜久一些,待它力疲便好。” 郭友已无暇它顾,一心一意的眼里只有那一根绷得直直的鱼线,手上虽用力紧握着鱼杆却甚是轻缓的走动,眼神坚定却温柔。 河里的大鱼扑腾不休,搅得水面黑泥泛动一片污浊,气性着实猛烈。 相持了大半时辰后,那鱼渐渐疲惫不堪了,大半个身子已露出水面,一扇巨大的尾巴偶尔无力的拍动。 大吉大利,开张了! 郭友又是欢呼一起,将鱼线缓缓收回,收一下停一下,尽显小心细意,生怕一个用力弄疼了大鱼,叫它发性挣脱了。 好半晌,大鱼终于被拉近岸边。 这是一尾硕大的青鲤! 光看鱼头便有人的身子大,更别说鱼身了,丈许长的身子,鱼腹鼓鼓囊囊甚是肥硕,青鳞排布,贲鳍凛凛。 年老大皱着眉头,沉吟道:“公子,这鱼…像是有孕在身呐!” 郭友也是怀疑,毕竟那鱼腹鼓胀胀的样子确是太过古怪,闻言便道:“这可不好办了!老年,现在放它回去还行吗?” 年老大摇头道:“怕是晚了!” 咂咂嘴又道:“主要是钓上来之前,它的一身力气怕是都折腾光了,此时只宜静养才可,若是放回去怕是活不过今晚。” 毕竟水里不止一种鱼。 郭友想了想,问道:“那将它放生到营地那个大湖里,你说可行不?” 年老大咧嘴笑道:“公子仁心!这鱼却是有福气,那湖水是地下河流之水,这两日我也有见过小鱼在湖里游动,想必是极适合这大鱼存身!” 郭友笑道:“那好!你带上鱼杆与桶,我将这鱼护住送去湖里。” 说罢便小心将钩子从鱼口里取下,天眼显现罩住大鱼及一大汪河水,就这么的漂凌着向湖泊走去。 营地空地上,萧逸才等人正好挨过最后一轮战斗,便见到了这一幕,当即愣住了。 “当啷!” 却是楚誉宏太过吃惊之下竟忘了握住手中宝剑,一下子掉了下地。 响声惊醒了众人,大家一窝蜂的涌过来围着郭友,都惊奇的望着这一尾大鱼,这么大的鱼他们委实是平生罕见。 萧逸才更是笑道:“师弟不仅修为通天,便连这下钓的本事也是不小呀!” 木婉清诧异道:“阿郎,这鱼是要放到那湖里吗?” 郭友笑道:“这鱼怀了小鱼儿,刚才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拉上岸的,老年说放大湖里才行,不然怕是会被别的大鱼吃掉了。” 几人恍然,当即与郭友一道去了湖边。 鬼王三人仍在湖这边,碧瑶甚至霸占了郭友的躺椅,这张椅子用的料子乃是酸枣硬木,很是牢固,上又铺有柔软的皮子,木婉清甚至还给皮子薰了香,人躺上面那真可叫一个舒适。 难怪那恶人喜欢躺着了! 碧瑶正想着,便听到了一阵嘈杂声与脚步声临近,睁眼起身一看,不由惊呼道:“好大的鱼!” 鬼王黑着脸,心头庆幸道:这小子邪门!幸好之前没生起好胜心与他同去下钓,不然又要被嘲笑了。 那大鱼游在凌空晃荡的河水里,眼见其力气在渐渐恢复,郭友虚虚举着它来到了湖边,缓缓的将它放入了水中。 天眼收起,大青鲤甫得了自由,大尾一摆便轻松的游走,游出老远后,身子摆动回头望了岸上一眼,便迅速没入湖中不见了。 第57章 再回青云山,破境,定计 时光悠悠,三日一晃而过。 这三日里,青云门众人每日勤练不辍,而鬼王也仅是每日里守着碧瑶。 碧瑶的脚伤恢复得很快,三日一过,郭友便给她将泥套给拆了,下地行走无虞,只需自己调养一下便可。 萧逸才望着鬼王父女远去的背影,略有忧虑的对郭友道:“师弟,不留下他们?” 郭友道:“暂别不用,这次从他那儿得了个大好处,回山后你与我一同去面见师傅,至于鬼王,以后说不定还能在他身上蓐多一些好处,慢慢来。” 萧逸才奇道:“什么大好处?” 郭友笑道:“回山再说。” 那二十多名邪道修士还在,有年老大管束着,要一起带回宗,自有道玄来处置。 郭友对陆雪琪道:“陆师姐,你等下带着幽姨,我们先回宗门。” 又向众人道:“本打算领着你们一路闯到蛮域的,不过现在事情有变,咱们得回宗了,你们收拾好行李物件,准备出发!” 众人齐声应下自去收拾,木婉清悄悄问道:“阿郎,是因为山上的东西吗?” 郭友点头道:“你与师姐一起把行李收拾好,为免夜长梦多,我们宜尽早回去。” 当即众人快手快脚的便收拾妥当,郭友将帐篷等不好携带的东西收入戒指里,便唤出灵剑变作房子大,让邪修们全挤了上来。 郭友与木婉清一马当先在前头,左右分别是萧逸才带着张小凡、陆雪琪带着幽姬,两人御剑在后,其余三人则御剑押后,众人浩浩荡荡的飞上高空,一路直向青云山方向出发。 与来时不同,这一次回山的路程因为带了太多人却是慢了许多,众人飞行了几日才遥遥见到了河阳城。再有半日功夫便到宗门了,郭友舒了口气,见天色尚早,便示意后边众人加快速度,回山再做休息。 及得天色近晚,一行人才匆匆的回到,郭友也不停歇,直接与众人飞到了龙首峰。 苍松本在后殿歇下,却有执法殿的弟子禀报,说是郭友带着一大帮人回山了,正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不由吃了一惊,忙起身披衣出来。 “师傅!” 郭友见礼后,指着年老大道:“这是我收下的仆人,那些都是他原先的门人,您让执法殿的师兄们甄别一下,成份好的留下,作恶的封了真气派到药园打杂。” 苍松叫过一人带走了众邪修,郭友又道:“等会师傅来太清殿,有好事。” 说完便对萧逸才道:“师兄,您先回去与大师傅通一下气,师弟待会便到。其余的先各自回去,日后再聚。”安排完毕,便祭出剑来与木婉清、幽姬和年老大一起回了别院。 回到别院,先安排了两间厢房分别给幽姬、年老大住下,便带着木婉清往通天峰飞去。 通天峰太清殿内,七峰首座已来齐。 七人分两边坐着,萧逸才坐在后面,道玄真人居中上首端坐,见两人进殿正要行礼便摆手道:“不必多礼,先说说是什么事情这么急?” 那边水月真人朝木婉清招手,郭友便叫木婉清去她师傅后边坐下。 郭友团团一礼,起身道:“两位师傅,各位首座,敢问诸位可知《天书》?” “天书?” 众人齐齐纳闷,唯有道玄与苍松身子一直,道玄问他:“徒儿,你如何得知天书一事的?传闻天书乃世间道法之总成,吾等也只是耳闻,不曾亲见。” 郭友笑道:“禀师傅,徒儿这次在空桑山与婉清寻到了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洞府,里面正有天书刻碑。” 众首座一下坐不住的起了身,田不易面色凝重道:“友弟,确定么?” 郭友点了点头,道:“本门与魔教由来相克相斗,但有一点是现下可以肯定的了,那便是——本门至高功法《太极玄清道》、佛门的《大梵般若》、鬼王宗的《玄冥道》这三大功法,都出自于天书!” 道玄身子一震,沉声道:“徒儿,你可确定如此?” 郭友道:“各位稍候!” 说着便大手向前一挥,众人便见到大殿中央的地上,一面两人高的厚重石壁竖立着,石壁的一面光滑如镜切口新鲜,另一面却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 商正梁正坐在刻字这一边,此时正逐字念道:“天-书-第-一-卷!” 田不易念道:“夫天地造化,盖谓混沌之时,蒙昧未分,日月含其辉,天地混其体……” 郭友等了半晌才道:“各位是不是都有种体内真气窜动的感觉?” 田不易感悟颇深,由衷叹道:“真乃天地奇书!友弟所言不错。” 郭友指着石壁道:“此乃天书总纲!” 又向道玄礼道:“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也正因各位所修功法乃出其左右,如此一来各位的真气才会受其牵引。” 上首道玄沉吟道:“徒儿,为师观其对于本门功法虽有补缺,只是承上不足,继下又太过散乱,若只此一卷对于本门来说根本无济于事呐!” “啪!” 郭友打了个响指,又从戒指里取出了那只伏龙鼎上前递给道玄,指着那些铭文道:“师傅,请看!” 道玄打眼看清开头几个铭文,不由脸色大变,失声道:“天书…第二卷!” 郭友道:“正是第二卷。” 道玄细细阅览、品味,半晌才慢慢道:“这…怎么有些像是鬼道的修行路子?” 郭友笑道:“师傅法眼如炬!这正是鬼道修行法门,但严格来说,这是一篇修炼神魂的功法诀窍才对!” 说着又取出与鬼王交换的天书递上。 道玄纳闷道:“这个难道也是从黑心洞里得来的?” 郭友道:“这是鬼王宗代代所传的天书第二卷文书,与鼎上刻着的铭文相差不少,我验证过了,这册文书里的内容更适合鬼道修行。” 郭友哈哈一笑,道:“说到这,就不得不多谢一下鬼王宗的鬼王大人了,若非他无计可施之下祭出伏龙鼎与我斗法,徒儿还真不知他们鬼道传承千年的教主信物伏龙鼎居然还是天书第二卷呢!” 此言一出,众人脑海里一片凌乱,俱是惊愕不已。 都知道郭友天资好,修行进境也神速,但谁又能料到他竟与魔教的鬼王斗了一场,而看他那样子,显然是胜了,连鬼王的法器都夺给了。 要知道,正道的道玄,魔教的鬼王,这两人便是两方公认的至强,没有之一。 道玄沉吟道:“你将当时的情形再细细道来,为何会遇上他的都讲一遍。” 郭友自无不可,当下便在殿中讲述了起来,众人凝神侧耳,郭友便从带着众同门去了空桑山血蝠洞窟演练七星剑阵到擒下年老大等人开始讲起,又到引来碧瑶与幽姬被他一举成擒,再以碧瑶为胁与鬼王交换鬼王宗天书,一路讲到与鬼王的相斗,便听到他说:“伏龙鼎最初的模样是一尊血红的小鼎,鼎身是云纹与兽篆,并不是现下的样子,也没有这一身的铭文,只不过被我天眼煅过后才显露出原本的模样,不然任谁也想不到它居然是外面还蒙有一层皮。” 郭友讲完这一段,又道:“伏龙鼎内有空间,曾关押了一个修罗,只是在金光下与蒙皮一道被灭了。另外,在黑心洞里弟子与婉清还带回了一块刻碑。” 说完,便挥手将那十字刻碑取出放在天书石壁旁边。 众人见到这一座高大刻碑,望着碑上的十个大字,只觉着心神震荡、体内真气沸腾不已,似是要透过经脉从穴道喷薄而出。 田不易忽然盘腿坐下,身上衣袍鼓胀,阵阵罡气自他身上涌出,众人只见他似是被一股清光环绕着,而田不易周身气势也在不断的散发、提升。终于在一柱香后,两记隐隐约“噼啪”声传出,便见田不易气势一胀、罡气一缩,随即便见他睁开眼来。 商正粱问道:“田师弟,如何了?” 田不易嘴角挂笑,快意道:“甚好!师弟只是观瞻了一眼竟得了造化,我的境界竟连升了两层。” “什么?” 众人大惊,这也未免太过惊人了! 要知道,上清境五层往上,每上一层所花费的时间、精力与努力比之前要付出更多,很多人努力勤修十来年都毫无寸进,而田不易居然会只是看了这石碑一眼就破境了,这能不叫他们惊讶吗? 这座石碑与天书石壁同出一源、承上启下,加之田不易多年的感悟与积累,方才有如此进境。 众人才惊叹间,又见苍松也是盘坐在地,身上气势逼人,显然是又有所得、破境在即了。 商正梁等几人皆是艳羡不已,无奈自身积累不足、天资又不及两人,此时只能静静的等待了。 不多时,便听得苍松体内“啵”的一声轻响,苍松随即睁眼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气贯三尺,将地面射穿了一个核桃大的深坑,苍松站起身,全身骨头又是一阵炒豆子似的爆响,整个人都似生生拔高了一寸,面上皱褶都似浅了几分的样子。 众人啧啧称奇,而后盯着两道石刻,眼神火热,恨不得立时扛回峰内。 郭友笑道:“鬼王宗修行的是第二卷天书,若为其得了总纲,怕是不妥,因此我便直接将其整块山壁削下带了回来。” 道玄满意道:“徒儿想的周全,这事儿办的利索,便该如此。” 郭友道:“天书有一有二便有三,根据线索显示,西南死亡沼泽里有一建木,其上极高处有一个天帝宝库,而天书第三卷便藏于其中。” 这所谓的线索其实是他胡诌的了,毕竟总纲与第二卷既已入了青云门,那第三卷乃至第四第五卷也顺便告之他们,总好过商正梁几个只顾着眼前之物而不思进取的好。 果然,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背神色大喜,道玄问他:“确定么?方位可有?” 郭友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是方位却只知在死亡沼泽内,更有神鸟守护,别的情报却须师傅派人打听了。” 道玄沉吟一下,而后道:“此事稍后再议。依你方才所说,这天书不止三卷吧?” 郭友道:“确是如此。目前已知的还有天音寺的无字石壁为第四卷,而第五卷嘛?嘿嘿!” 郭友停下,向道玄嘿然笑道:“师傅,您不觉得镇宗神器不大对劲么?” 道玄及苍松等人面色一变,道玄怔愕道:“徒儿且莫卖关子,快些细细道来!” 郭友道:“本门千年来动用过数次诛仙神剑,但为何每一个动用过的掌门晚景如何想必大家都知!我入门虽不久,但也有所耳闻,综合这两座石刻所猜,应是本门上下所修皆为天书尾段功法,而这一部分功法行的乃杀伐之道。若无总纲填底,以第二卷煅魂、第三卷炼骨、第四卷煅肉,那么以诛仙剑之煞气冲击之下,轻则神魂损伤。” 讲到此,郭友郑重道:“重则煞气入体而发疯癫狂,或是走火入魔、永坠九幽!” “啪!” 道玄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上,心底震骇非常,前事涌上心头与之一一对应,便发觉无不中的十分准确,不由得喉头发苦,抬头与郭友涩声问道:“若是集齐五卷天书,是否便可彻底压服煞气?” 郭友笑笑,意有所指道:“师傅,您的修为已迈出了这一步,那么前面两卷对您便是至关重要了,至于三、四两卷则聊胜于无。” 又道:“只不过,若无四卷天书在身,怕是难以引发诛仙共鸣,也无法最大程度的发挥出诛仙的真正威力。” 道玄若有所思,便听郭友道:“师傅,为本门大计,应尽咦遣人追查建木所在,尽早开启宝库,待第三卷天书到手,那么天音寺,恐怕到时须您老人家走一趟才行了!” 道玄皱眉道:“之前,天音寺的普智大师曾访问本门,也向为师提出过交换功法一事,为师也断然拒绝了,这…” 郭友笑道:“我的师傅哎!您到时带上一队年轻弟子,以两派较技切磋的理由去一趟不就好了么?到时二师傅带着小的们去与天音寺的小和尚们接触,您再用一个仰慕天音寺无字玉壁的借口前往,再暗暗运行三卷天书的力量则无字玉壁自生反应,一切,不就妥当了么?” 大殿内众人目瞪口呆,实不敢相信郭友竟提了个如此无耻的提议,只不过细细推敲之下却发觉甚是可行,不由得各个抚须点头微笑不已。 苍松更是笑道:“这小滑头可是都安排好了呀!掌门,此法可行,不妨考虑下。” 道玄左思右想了许久方才道:“若真寻到了第三卷,那么到时候徒儿你亦须陪着走一趟方可。” 郭友笑道:“一切谨遵师傅号令!” 第58章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 青云门,通天峰玉清殿内。 道玄既将天音寺计划敲定,众人随即轻松下来,却在这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忽然道:“师侄既已逼迫那鬼王缚手,为何不将其拿下带回宗门发落,也好叫魔教乱上一阵子呢?” 闻言,别人还未怎的,苍松已是吹胡子瞪眼,怒道:“好你个天云子,老糊涂了不成?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的脑子呢?” 天云道愕然道:“苍松师兄,师弟的话哪里不对了招你这般恶语?” 苍松还待再骂,郭友连忙劝道:“二师傅,天云师叔!两位莫争,还请听过弟子关于此事的想法后再说,可好?” 上首的道玄挥手道:“苍松、天云,你们先听着!” 郭友一抱拳,道:“弟子尝听闻人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己。” “万物都是由两极相对、互相依存的因素构成的。阴和阳是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它们相对而生,互为表里。” 说到此郭友又道:“我们正道好比阳,邪道好比阴,阴阳相对、正邪互立。而弟子认为,阴与阳、正与邪,皆源自于人心!” “自古以来,人心从来不是单一的善或是恶,而正是因为人心的复杂才有了善恶正邪的区分。我青云门历代祖师中,不乏智慧超绝、武力横压一世的天骄,那为何他们没扫平魔道、荡尽天下魑魅魍魉呢?是他们不能吗?” 郭友道:“不,这正是他们所不愿之事!天下若无魔,何以体现人间正道?世间若无恶,又何来善?” “弟子固然可以扣下鬼王,邪道固然也会大乱不休,只是,彼时天下乱起,受害的又会是谁呢?是人间的百姓呢?还是正道的宗门呢??” “方今魔教之鬼王,野心固然不小,实力固然不低,但是请问诸位,您是愿意与一个相对熟悉的鬼王交手呢?还是愿意与一个十分不认得的鬼王交手呢?” 郭友断然道:“而据弟子这几日的观察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如今的鬼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 “女儿奴?” 众人不解,郭友解释道:“所谓的女儿奴,便是这位鬼王十分之疼爱其女儿,也就是碧瑶,已经到了了什么地步呢?碧瑶被弟子擒获,他当日即刻不歇赶路,想也未想便将其鬼王宗传承千年的天书用以交换,各位,在座的有哪一位能对自己的儿女着紧到这种程度的?有么?” 众人直摇头,商正梁道:“用本门功法换取我儿一人,老夫怕是想过一夜后仍是拒绝,老夫怕日后见了列位祖师无颜面对。” 郭友便道:“所以称这位鬼王为女儿奴一点没错。所以只要这位碧瑶在,鬼王便不会乱来,人间得了太平,我正道也可免麻烦!” 又道:“而日后若要进一步消除鬼王的威胁,则只须派一弟子卧底魔教将这位碧瑶拿下,那么区区鬼王还有何惧哉!” 田不易好奇道:“友弟,如何拿下?” 郭友笑道:“当然是娶了呀!” “哈哈!” 众人不禁莞尔,相视大笑不已。 郭友抱礼道:“综上所述,弟子决定放归鬼王父女,此女安在,天下太平。” 道玄抚须微笑道:“甚好!徒儿有理有据,有进有退,所行所言无不妥当。逸才,你也须当如此行事,要知道,武力并非横行天下的唯一选择,有的时候,一个出色而稳定的对手更符合门派发展的需求。我青云门镇压世间两千年,所依托的除了武力,还须有策略!” 萧逸才起身恭敬道:“是,师傅!弟子不敢有忘,必谨记于心!” 道玄满意点头,只是望着两座刻字又一阵头痛,无奈道:“至于这两座刻文,诸位议一议该陈放于哪里才好?” 天云道人起身道:“不如放到我落霞峰吧!” 田不易道:“放屁,那还不如放我大竹峰呢!” 众人大笑,商正梁道:“放到后山如何?那边少有人至。” 苍松道:“那还不如放到祠堂呢!” 众人甚少去祖师祠堂,纷纷点头,郭友提议道:“七脉会武在即,不如将它们作为前十名获胜者的福利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纷纷附和,道玄沉吟道:“既如此,便按此法子办吧!列位,就此散了吧,各位回峰后,当督促各峰弟子勤加修炼,以期在会武中获得好名次。” 各首座起身揖别道:“谨遵教诲!定督促门下弟子刻苦修炼,不负掌门所望。” 众人依次走出大殿,天云道人犹埋怨道:“放我的峰上多好,田师弟你非要横插一杠,不然掌门早答应了。” 几人摇头笑笑也不搭话,出了通天峰便分道扬镳了。 玉清殿内,木婉清、萧逸才仍在,郭友问道:“师傅,这两件东西摆到祠堂的话,要不要公开那位的存在呢?” 道玄摇头道:“他不愿在人前露面,也不意让他们知道后生出更多烦恼,随他吧!只是,方才你所说的沼泽,你可有什么想法的么?” 郭友思索道:“首先,宝库是一定要寻找并开启,第三卷天书也一定是要掌握在我们手中的,师傅可派出一小队人,由一长老或首座带队搜索死亡沼泽,途中若遇到魔教中人,可擒下或干脆灭之,以免走漏了风声。” 道玄点头道:“那依你之见,由淮来带队比较好呢?” 郭友道:“弟子推荐二师傅。” 闻言,道玄饶有兴致道:“哦!你怎么没推荐田师弟呢?要知道,田师弟的境界可比苍松师弟的要高许多。” 郭友笑道:“自从二师傅放下了心结后,整个人都懒散得不成样子了,每日不是去祠堂那边喝酒就是在躺椅上躺一天,再这么下去,我都怕他四肢给躺退化喽!如今门中既有大事要事,不叫他出马怎么行?” 又道:“况且,出门去死亡沼泽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要寻多久,我怕姐夫出门太久,回头要遭埋怨呢!” 道玄笑道:“便依你。” 郭友道:“师傅,这次徒儿还带了魔教四圣使中的朱雀使回来,您说该不该带她去祠堂那边,让他俩见上一面呢?毕竟这些年,这位幽姬一直对那位可是念念不忘的,您看这……” 道玄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小子,专与为师添麻烦!” 当年道玄与几位师弟直闯蛮荒之地,从外围一直杀入到圣殿内,而当年之惨烈而今犹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他可没忘记这位幽姬可是将那位的手臂给斩了下来的,现在自己这位好徒儿却还要让他俩见面。 “你是怎么想的?”道玄疑惑道:“照理他们该是生死仇人才对,你怎会有此提议的?” 郭友道:“师傅,您看那位老人家孤苦无依的孑然一身,每日间除了山间的落叶便是祠堂里的牌位,多凄凉多苦呀!您说要是给他找个伴的话,一来您也全了同门之谊、兄弟之情,二来魔教少了一位朱雀使,不是间接削弱了它的实力吗?一举而两得呀!师傅您说是不是?” 道玄笑骂道:“小混蛋,你这么热心,咋不见你多孝敬孝敬为师!” 郭友挠挠头,陪笑道:“嘿嘿!师傅您心胸广阔,胸怀大志,腹中所藏皆是天下众生、星辰大海,徒儿万不敢放肆!” 道玄指指他,挥袖道:“去把人带来,为师亲自问她。” 郭友连忙对木婉清使眼色,木婉清心里有数,向道玄拜别,便出门往别院而去。 待木婉清走后,郭友又道:“师傅,这次去大泽,须得萧师兄带队才好。毕竟师兄将来得承继您的衣钵,由他带队、二师傅压阵,这样待天书取回后其余几峰便对师兄有更多认同感,而顺利取回天书也是大功一件,门内弟子也会对师兄更有崇拜感,这对将来会是件好事。” 道玄奇道:“你不想坐这位子?” 郭友惊愕道:“我为什么会想坐它?这完全不符合我的爱好。师傅您是知道我的,徒儿懒散惯了,又不爱动脑子应付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萧师兄这些年来在师傅的栽培下,也一直在处理着门中内外琐事且整整有条,门中弟子也信服。” “况且,徒儿体内的金丹快要破婴了,想必下次渡劫时很可能会……” 郭友说到此停顿了一下,转而说道:“总之,徒儿必会支持师兄的!” 道玄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微微垂首不知在想着什么。 木婉清回到别院的时候,却见到田不易与幽姬正在对峙。田不易面色愠怒横眉竖眼,而幽姬却是一脸凄苦泪湿衣襟,不由走上前问年老大:“年叔,这是怎么啦?” 年老大见了木婉清简直如见到了救星,顾不得行礼便急道:“少夫人你可是回来了!是这样的……” 原来,之前田不易出了玉清殿后,想起好些日子没见到郭友了,便想着先来别院等着郭友他俩回来叙话。谁知一进来别院便见着了幽姬,虽然百多年没见,但幽姬又正好没戴面纱,叫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位可是当年断了那手一臂的大仇人,田不易当场骂出声来便要动手,谁知幽姬一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模样,只是连连问他道:“我今日来非是来与你动武,我只问你,万剑一呢?为何不见他?他在哪?” 田不易冷笑道:“呵呵!你还敢问起万师兄来!当年他被你一剑砍去了手臂,受伤严重,回来后没几年便撒手而去了。你要问他,好!我便告诉你,他死了!” 幽姬如遭雷殛怔愣当场,面色惨白喃喃道:“死了?他怎么会死了?他怎么能死了?” 田不易冷哼一声,大声喝道:“是人便会死,当年他冲杀入你们圣殿中大杀四方本就伤重,又遭了你的一剑,令他伤上加伤,如此重伤之下又如何会不死?” 幽姬被说得倒退三步,眼里慢慢的蓄满了伤心的泪水,又一串串的溢出滑落,清澈泪水滑过脸庞,很快便将身上衣襟与地上湿了一大滩。 木婉清便是在此时回来的,听完经过便对田不易道:“姐夫请暂息怒火,掌门要见幽姨。” 田不易道:“掌门要见她?” 木婉清点头道:“姐夫且在此安坐,婉清先带她去面见掌门,稍后自有分晓。” 田不易怏怏道:“你去吧!我也先回大竹峰了,下次再来叨扰!” 送别田不易之后,木婉清便与心情低落的幽姬径直来到了通天峰。 玉清殿内,道玄已吩咐郭友将两座刻石收起,待后再放置后山,郭友收回后却在戒指里见到了一块桌子见方的石壁,这才想起这是黑心洞里那具骷髅身后取下的东西,便对道玄不好意思的道:“嘿嘿!师傅,适才却是忘了,徒儿在黑心洞里还带回了一方刻文。” 说着便取出石壁倒放在道玄右手边的矮几上,道玄望去,见那石壁上所刻的文字似是咒文,便疑道:“这是一篇祭献自身的邪法?虽其效果霸道,但这代价却是惨烈。” 郭友道:“此正是魔教的痴情咒,源自于金铃夫人,施术者会祭献全身精血并三魂七魄,以永堕九幽的代价凝出一片罩幕,此罩慕——可挡诛仙一击!” 道玄猛的站起身,沉声问道:“果有如此的威力?” 作为执掌诛仙剑的道玄,最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以邪修的行事风格,此篇咒文若是在魔门中流传开来,那就相当于有了对抗正道的手段,甚至若是魔教狠绝一些的活,以数百上千人施展咒诀,那诛仙剑将会毫无用处,而正魔两道也会攻守易势,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一旁的萧逸才抱拳道:“师傅,此咒太过伤天和,不如就此毁去,以绝后患!” 道玄也有此意,只是见郭友在一旁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不同意见,便问他:“你有什么话便直说,此地只我师徒三人,当无话不可言。” 闻言,郭友便道:“师傅,师兄,我想着既然魔教可用它来挡下诛仙剑,为何我们不能用它来挡下比诛仙剑威力更大之物呢?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万一有一天有某些连诛仙剑也无法克制的人或物呢?所谓人无近忧,必有远虑。留下它妥善保管好,未来总也有个在暗处的杀手锏嘛!” 萧逸才颇有忧虑,他迟疑道:“师弟,这毕竟是邪道法门,若为外人所知,岂不是有伤我青云门千年清誉?” 郭友轻声道:“师兄,你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 萧逸才疑惑道:“什么话?”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郭友肃然道:“这是我老家一位姓艾的智者所讲的一句,他说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师兄,师兄你这是干嘛了?” 一句话未完,便见萧逸才盘腿跌坐地上,双目闭合双手虚抱。 道玄忙制止道:“莫吵!你师兄好不容易入定静悟,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到殿外去,莫惊扰了他。” 第59章 见面,木婉清的孩子气 玉清殿外凉风吹送,不及郭友心底的凉。 讲道理,这句话他都听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就没有入定入悟了呢? 郭友百思不得其解,便问了出来。 道玄抚须直笑,长身立在柱下摇头道:“到了你我这等境界,若想入悟可是不易,再者你师兄本就是自身积累足够已在破境边缘,你所带回的石壁与碑文已是刺激到他体内的桎梏松动,再加上适才的话不吝于当头棒喝叫他明心悟性,所以他才当场入了定。待你师兄出定,我青云门又得一上清境修士,可喜可贺呀!” 郭友恍然道:“原来如此!” 修行,从来都是修心,只是有人求长生,有人求因果;有人求力量,有人求清静。 郭友求的不多却走的太快,所以许多常识只是懵懂,因此才会闹了笑话。 说话间,木婉清带着幽姬来了。 道玄颇为唏嘘,当年敌对的两个人,如今却也因为另一个人而面对面站在了一起,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 幽姬惨然道:“一别百余年,如今却是我闯入你青云门了,当真是造化弄人!” 道玄稭首道:“当年之事已是云烟,如今再会也是造化。贫道且问你,可确定要去见他?” 幽姬苦涩一笑,道:“我等了他一百七十年,年年不见人,如今他既已去,我也要去他坟头问问他的,且带我去。” 道玄略略略觉着不对劲,好似话头对不上的样子,于是再次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入我青云,此生再无可退之身,从此你也只能在祠堂那边不得再出了,可清楚?” 幽姬道:“原来他(葬)在祠堂那边吗?那便去吧!” 不及多想,道玄便要带着她过去。 郭友在一旁好笑,心道:这俩人讲的九不搭八,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等下在祖师祠堂里肯定会闹笑话,我还是别去凑热闹的好! 心里想着,人便拉着木婉清悄悄的退后了一些,萧逸才下意识的便要跟上,只是脚步方动便被郭友喊住。 郭友道:“师兄,不若你我一起到龙首峰去一趟?正好与二师傅讨论讨论那死亡沼泽之事,如何?”心里却道:这傻师兄要真跟了过去,保不准得挨一顿削!人家老情人会面,你掺和进去,等下师傅与幽姬明白了乌龙之后肯定尴尬,师傅又好面子,不骂你才怪。 萧逸才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三人拜别道玄,转转悠悠的来到了龙首峰上。 苍松果然又躺在躺椅上,郭友不由吐槽道:“师傅,您一天天的就这么躺着,不嫌闷的慌么?” 苍松闻言,一骨碌的起身,劈头就骂道:“你小子是不是又给我揽了什么事?” 相处日久,苍松对郭友的行事风格早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可谓知之甚深了,往日里也没见过他这么殷勤,不是摊上事儿就是有事要摊上自己。 果不其然,郭友下一句便暴露了他的目的,便听他殷勤道:“嘿嘿!徒儿这不是担心师傅您闲得久了手艺生疏,就向大师傅推荐了您带队往沼泽那边走一趟喽!” 苍松的小日子过的舒服的不得了,每日喝点小酒,完了往椅上一躺,神仙也不换,听得郭友的话后,苍松气道:“你小子就见不得我闲是吧?我一个老人家了你不说多体谅体谅,也该多照顾照顾才是!你可真孝顺啊我告诉你,我不去!” 郭友道:“据说,据说啊!那个宝库里有一种酒乃天地精华所酿,十年才得一小杯,哎!也不晓得滋味如何?” 萧逸才在一旁搭话道:“师弟,真有这种酒?只是也太少了,都不够你喝呀!” 木婉清嗔怪的推了郭友一下,对苍松道:“在宗内待久了也闷,不如这次就陪着萧师兄走一趟吧?就当出门散散心了!” 苍松向来是囗硬心软,典型的吃软不吃骗,这话如果是郭友说的他连个白眼都欠奉,但说这话的是木婉清,那苍松就立马答应了下来。 郭友叫屈道:“师傅,我还是你的亲徒弟呢,结果就这?” 苍松回敬道:“那么为师的好亲徒儿,你是不是也该陪着为师走一趟呢?” 郭友本也是想着跑外面浪一圈的,自无不可,当下几人商定队伍人员多少合适、出行日期何时,最后决定之前去空桑山的七人全部成行,另外再添上齐昊一共十个人,定于后日出发。 却说道玄带着幽姬避开众人,专挑了人迹罕至的小道而走,迤逦缓行了大半天到了后山,两人刚走入祖师祠堂,便见到了祠堂下正在奉香的老人。 地堂里干干净净,各类物件摆放的整整齐齐,可见平日里老人常常收拾打扫。 听到脚步声,老人耳朵动了一下却不回头,仍是有条不紊的把檀香插好,又恭敬的拜了三拜方才边回头边道:“师兄今日却是好兴致,这回又是…带…了……” 却是回头便见到了站在道玄身后的幽姬,不由得猛地愣在原地。 只是一愣之后便回了神向后便退,退了两步又觉不对,猛然转身便欲向祠堂里避去,仿似眼前之人毒蛇猛兽一般。 幽姬呆呆的望着老人转身间扬起的无臂衣袖,那熟悉不过的背影曾是千百个夜里出现在梦里,那依稀能认得的脸,不正是她苦苦追寻的人吗? “万剑一!” 幽姬厉喝一声,把道玄也给吓了一跳,只听得她大声说道:“你有本事别装死,有本事你就出来呀!出来!” 老人被喝停在原地,背对着两人涩声道:“老头不过一风烛将残之人,并非你所说的什么万剑一千剑二的,你…认错人了!” 幽姬气笑,幽幽道:“敢做不敢当,你还算是个男人么?” 见老人不应不睬,幽姬不由恼火,恨声道:“别忘了,你的手臂是我砍的。” “唉!” 老人长叹一声,终于是转过身来,对她轻声说道:“我既已不认,你…又何苦非要揭穿呢?朱雀!” 一声“朱雀”,直叫得幽姬柔肠寸碎,眼里苦苦忍住的泪水再也禁不住,鼻子一酸,一对青黛微颦,两行清泪便如断线的珠孒似的哗哗往下掉。 幽姬上前几步来到老人面前,望着这个苍老的面容,幽姬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老人却退开一步避开。 这一下可把幽姬给惹毛了,心头万丈怒火燃起,气昏了的她上前一步,一把扯住老人恨声道:“当年你扯下我的面纱时,你为何不退?偷看我洗澡看光了我的身子时,你又为何不退?现在你却退了,嗯?该退的时候你不退,现在你倒给我退了,啊?你混蛋!你个懦夫!” 后头的道玄目瞪口呆、震惊当场,心里暗暗震惊逆:万剑一呀万师弟,万万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精彩的过往,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前人诚不欺我! 想到最后已是啧啧出声,忍俊不禁。 一百七十余年过去,幽姬除了岁月所添加的一抹风韵仍是美丽动人,时间却摧残了老人的风采,那曾经昂然自信的面容不再,被皱纹与白发所掩盖,一起掩盖的,还有曾经在那内心深处的一抹柔情。 曾是少年慕艾的动了情,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冲走,而今这一副苍老的面容又如何能面对眼前的娇花美眷呢?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幽姬的愤怒而打破,扫地老人,这位曾经的“青云双骄”、昔日的天之骄子——万剑一,此时已是面红耳赤慌了手脚。 踌躇间正不知如何应对之时,便见到了一脸暧昧的道玄,心头一阵烦躁升起,便运劲蓄满独臂向前用力一挥。 狂风猛起,道玄猝不及防,被一袖子抽出了祠堂外。 “嘭!” 祖师祠堂的两扇破旧木门猛的合上,将他挡在门外。 知道这是师弟恼羞异常,道玄也不介怀,兀自嘿哈两声笑罢,便转身折返回通天峰了。 门内这一对老冤家如何折腾,外人是不得而知的了,这边的别院里,郭友正与木婉清笑嘻嘻的玩着水。 自从上一次夜泛湖舟后,木婉清便喜欢上了在小湖上放舟自流。 此时已是入夜,两人回到别院后,年老大已然睡下,木婉清见星朗月明,便去桥边解了小船,招呼郭友与她一起坐入船内,素手轻轻一推,小船便晃晃悠悠的向湖心荡去。 船到了湖心,木婉清躺倒下来枕在郭友大腿上,仰望着天上的星空,见明月亮堂,便感叹道:“阿郎,再过把月便七夕了,你说到了那日,天上真的会有鹊桥吗?” 郭友轻抚摸着她那瀑布一般散开的秀发,柔声道:“我也不知道呢!应该是有的,不然那两口子该如何相会呢?” 天上的星一闪一闪,就如木婉清那明亮的大眼睛,睫毛一眨一眨间,倒映在眼中的星光也点点闪动。 湖上起了风微动,荡起漾漾的涟漪从湖心向湖岸波动,繁星倒映湖面上,又被涟漪荡散,木婉清侧过身子,伸出柔荑轻轻拨动湖水,望着手边的水纹轻笑出声。 郭友好奇道:“什么事这么开心?不如说来听听!” 木婉清摇头轻笑,把手从水里伸了出来,却将湿漉漉的手指头点在郭友的鼻尖上,笑道:“就是这样子!” 鼻尖上湿意弥漫,凉凉的、冰冰的,郭友笑了起来,伸手轻轻的刮了下她的琼鼻,宠溺的笑着说:“调皮!” 说完又是“哈哈”笑道:“婉清回来别院后很开心是么?” 木婉清抱着他的腰点头道:“嗯!开心!” 郭友想起后日便又要出门,便道:“明日,我俩去拜访一下大竹峰吧?” 木婉清道:“那我得想一下该备些什么礼物才好?阿郎,你有什么主意吗?” 郭友一向是不懂这些,向来是有什么顺眼的便随手送了,此时说道:“说起来,自从我们入了宗门还没正式和你去过苏姐姐家呢!她家有个女儿,上次我送了一盒头面,她倒是蛮喜欢的。对了,这次在河阳城里不是买了好些衣服和钗粉吗?明日我和你挑一些出来,连同之前我在昆仑山找的玉一起送上,应该就行了!” 在和田找的玉石还剩下好多在戒指里,加工成品的也有许多,连同珠钗环佩耳饰妆粉绸缎等一大堆都堆在戒指里。 木婉清闻言放心下来,开心道:“还是阿郎有办法!亲一个!” 自从在苍松的坚持下为她办了婚礼后,木婉清身上的那一份清冷已褪去好多,有外人时还不明显,惟有与郭友独处时犹显热情,时常会显露她调皮、小孩子气的一面。 该说是婚姻改变了她,还是她因婚姻而改变,红尘阡陌中,这本就是木婉清的选择。或许是因为找到了归宿,而婚姻便是她盛放爱情的地方了。 郭友低下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亲下,凉凉的唇接触到皮肤,木婉清咯咯笑道:“今晚的月色好美!阿郎,你也快躺下来,这样看着天上的星星会更漂亮。” 郭友依言躺下,木婉清揽着他的腰贴近,感受着爱人火热的呼吸与体温,木婉清渐渐的呼吸急促却又舍不得离开怀抱。 两人静静的躺了一会,湖面上渐渐的起了白雾。 白雾渐浓,郭友叫起木婉清道:“婉清,起雾了,看来今晚会越来越浓,回房吧!” 木婉清也见到了白雾,起身后却撒起了娇,只见她抱着郭友娇声道:“阿郎,那你背着我回去好不好?” 郭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行!” 木婉清唷呼一声,翻身便爬上郭友的背上,又侧头过来,在他的脸上啪嗒一下盖了个红色的印记。 郭友脚尖在小船上一点,人便如离弦之箭跃到了岸上,那小船受了这一点之力,呼吸间便划破湖面冲到了对岸草地上。 “走喽!” 木婉清欢呼一声,郭友两手穿过她的腿弯托了一托,迈步便走。 第60章 登门拜访,出发大沼泽! 次日辰时,别院里。 木婉清与年老大正在清点着礼品,琳琳琅琅的一大堆,各式各样都有,诸如白玉绿翡、珍珠宝石数不枚举,造工精美、镶金嵌翠的头面与锦绸绫缎分门别类依次用檀木盒子装好,这些都是用来送与大竹峰众人的礼物,年老大一一记下。 大竹峰上全是男弟子,郭友专门给宋大仁留出了两盒首饰与两匹上好的蜀锦,小竹峰大师姐与他相好,这些也算是变相送与她的礼品了。 这一次便是正式拜访了,因而木婉清甚是热情,从起床后便一直忙着挑拣礼品。 辰时未,三人正式出了门。 木婉清驾起云头,这是小竹峰通用的出行方式,只需在脚下生出云雾,便可承载着诸人飞腾,其云雾缭绕美不胜收,深受小竹峰弟子的喜爱。 年老大站在两人身后右侧,两个大木箱堆在脚边,箱盖上还有包裹着的绫罗绸缎,一会还得他上门报信并将礼品送上。 木婉清今日换上了那套在河阳城里买下的孔雀锦装,这件衣裳的面料由蚕丝与各色锦线缂成,一只蓝色羽毛的孔雀占据了大片面料,山茶花点缀其间,挑经织纬,穿金引绿,其趣盎然,穿在木婉清的身上极尽典雅秀美,叫郭友都失神了片刻。 且她又挽了个单螺髻,又以花钿、钗簪、金玉花枝等饰物点缀,额间点了五花,耳珠佩了镶绿宝石珍珠坠,与身上衣裳相衬,更显趣致。 离着大竹峰有些路程,三人驾云飞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到,一路上也遇到过许多师兄师姐,无论男女,皆是被木婉清所惊艳到,男的直接看直了眼,女的则两眼放光,盯着木婉清身上的首饰环佩艳羡不已。 不多时,三人按下云头落到广场上。 其时广场上宋大仁正领着众师弟做早课,见三人到来忙招呼道:“郭师弟来了,这是…来拜访师傅师娘?” 却是瞧见了郭友身后的东西,郭友施了一礼道:“正是如此!” 年老大适时上前与宋大仁诸人见过礼,又道:“我家公子欲拜访贵府主君,还望足下前往通禀一声。” 宋大仁眼直了一下,这才发觉年老大足够正式,当下不敢唐突,躬身回道:“烦请老丈稍候,在下先行禀告师尊。”转身对众人道:“众位师弟不可造次,招呼好郭师弟,我先进去与师傅说一声。”说着,又向郭友三人抱拳一礼方才急忙进了守静堂。 广场上,吴大义与众师弟有些发懵,不大明白郭友怎么忽然之间这么的隆重严肃,七人中惟有杜必书了然,他出身于中等人家,少时也读诗礼,自是明白今日是郭友正式登门拜访,因此越众而出上前与郭友攀话。 只见他上前与三人见礼,笑道:“今日早上喜鹊还叫,我便知有贵客登门,果然,郭师弟便来了。多日不见,师弟风姿仍是潇洒不凡,又有美眷仙侣在伴,叫师兄好生羡慕呀!这位便是弟妹了吧?” 郭友与他见礼,道:“今日突然来访,尚请师兄见谅!” 又向木婉清道:“婉清,这位是姐夫的六弟子杜师兄,为人最是洒脱不过了。” 木婉清裣祍作揖,道:“妾身郭木氏,见过杜师兄!” 杜必书忙还礼道:“木师妹不必多礼!” 又引了宋大仁等师兄弟来相见,众人见过礼后,林惊羽笑道:“师兄今日来的巧,师傅他们一早便起来了。” 正说话间,那边大殿里田不易走了出来,郭友等人忙迎了上去。 田不易老远就伸出双手喜道:“友弟,弟妹,千盼万盼,可算是盼到你俩上门了,快快与我入门,你姐姐正在厅里等着呢!” 郭友吩咐年老大搬了礼品上前,抱礼道:“上次来的匆忙好生惭愧,还好这次弟弟做了准备,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姐夫勿嫌!”田不易忙道:“友弟,这可不行,哪有上姐夫家还带这么多东西的道理?这可不行的啊!回头你姐不得埋汰我好久。快收回去,姐夫家里啥也不缺,就盼着你们人到了就好!” 郭友执着田不易双手郑重道:“姐夫哪里的话,弟弟给姐姐送些家用还不行吗?这眼看着又快换季了,姐姐不得用得上嘛!姐夫勿要推辞。老年,进门。” 年老大提着大箱子便要入去,田不易又拦下,郭友上前挡住田不易,两人好一阵你推我让,如此客气了三轮,田不易才一拍大腿道:“唉!终是弟弟一番好心意,姐夫愧领了!来,友弟、弟妹,随姐夫进门,待会呀,咱们可得好好唠唠!” 当下,田不易与郭友平步而行,木婉清落后半步,后头吴大义等诸人鱼贯而入。 张小凡落在最后,他捅了捅前头杜必书的后腰,不解的问道:“六师兄,刚才师父怎么不一开始就让郭师兄进门?郭师兄给师娘送的礼,师傅不是应该收下的么,怎么还要推了这么久的呢?” 杜必书慢下半步与他并肩走,细声说道:“老七,你不懂,这事一定要辞过三轮才好,不然外人会说闲话的。” 一旁的林惊羽也凑过头来轻声道:“啊?六师兄,师弟不太明白,明明是我们师傅的家事,外人有啥好说的?” 杜必书嘿嘿笑道:“谈起这个就只能说你俩单纯了,这里头的人情世故可多了去啦!” 见两人一脸不解便又道:“你们想想,郭师弟与咱们师娘是姐弟,是吧?那为啥这次郭师弟三人不直接入门呢?这是因为呀,这一次他们是一次正式上门访亲,所以要先让下人来通报,大师兄又上禀师父才行,这叫叩门问礼,突出的就是一个礼节的事!明白没有?” 林惊羽已明白过来,恍然道:“原来还有这个原由!那么后来只是师傅出来迎接,师娘不用吗?” 杜必书笑道:“因为师傅是当家的呀!所以才由师傅出来迎了人入门才是,反而师娘不论和郭师弟有多亲都不行,不然就会有人笑话师傅,说咱们阴盛阳衰、夫纲不振之类的怪话。而师傅作为一家之主,以主人家的姿态出面才是合乎礼仪。” 张小凡惴惴道:“想不到一个进门的事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道道,真是开了眼了!” 杜必书哈哈笑道:“这还只是小场面,要说细心还得是郭师弟呢!” 林惊羽问道:“师兄详细说说呗!” 杜必书正待再说,那边田不易喊道:“老六、老七,你们三个走那么慢干嘛?快过来谢过友弟,人家可是也带了你们的礼物!” 三人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只见正厅里苏茹与田灵儿已是迎出了门外,正在与郭友叙话。 田灵儿一眼便被冷艳动人的木婉清所吸引,尤其是她身上那一袭绿孔雀服,叫人直挪不开眼,映衬着木婉清那艳丽的面容,田灵儿不禁脱口而出赞叹道:“姐姐你的是太美啦!” 苏茹回头就是一记叩指打在田灵儿的后脑勺上,呵斥道:“没大没小,乱叫什么?要喊舅妈,听到没?” 田灵儿“啊哟”一下捂住脑袋,伸出小舌作了个鬼脸然后道:“娘,我知道了!” 苏茹挽着木婉清的手笑道:“婉清这是第一次来,往后呀可得常来才是,阿友叫得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也喊得他弟弟,更何况我与你师傅最是亲近,你呀,就该常来!” 跨过门槛入得厅里,苏茹与木婉清坐下,吩咐田灵儿道:“灵儿,与你舅妈上茶。” 田灵儿快手快脚的奉上热茶,木婉清向年老大招了招手,示意他将礼品取来。 田不易与郭友进来,分了宾主坐下,年老大将绫罗绸缎取来,双手托着交付于宋大仁,郭友指着布匹向苏茹道:“姐,过不几月快要换季了,弟弟寻了这些绸布回来,您有空做几身衣裳。” 苏茹欢喜道:“弟弟有心了!姐姐就不与你客套了。” 郭友笑道:“本该如此!” 正好年老大取了首饰盒打开,郭友便道:“点翠珊瑚腊梅簪、碧玺蜻蜓牡丹钗,这些都是专门孝敬姐姐的。” 首饰盒里除了这两对,还有金镶玉步摇一对,而盒子旁边的几个檀木盒子里装着的分别有顶簪、小插、掩鬓、叠胜、挑心、花细、金铛、金镶玉雕花牙梳、点翠黑珠带玉龙凤冠等等,林林总总共有几十种样式近百件首饰。 各式珠翠镶嵌其中,金玉流光溢彩,直将进来的吴大义诸人都差些闪花了眼。 张小凡咋舌道:“乖乖!郭师兄出手也太大方了吧?这也太多了!” 年老大将另一个大箱子打开,从最上面取出两个沉香木打造的盒子放到郭友与田不易中间的案几上。 郭友揭开盒子,只见盒内静静的躺着几块白玉把件与玉佩,郭友道:“弟弟见姐夫腰间有块玉玦,想来这些小物件也用得上,这白玉是早年间我于山中得来,最是白润透亮,很适合盘玩。” 又揭开另一个木盒,郭友指着盒子里的玉勾带与坠子说道:“后来我找了位大匠帮忙做了好些小件,正好借花献佛,也不枉那位大匠的一番付出!” 田不易感激道:“友弟实是太过糜费,姐夫不甚感激!这坠子的造型与做工很是精美,有心了!” 郭友摆手笑道:“姐夫勿要与我客气了,我家婉清这是第一次上门,自然是要隆重一点,那里还有婉清挑出来送与诸位师兄弟的见面礼,姐夫便代他们收下,不然我回头带着两个大箱子也怪累的不是?” 田不易无奈摇头,笑道:“你呀你!行了。” 转而向宋大仁道:“老大,你将箱子里的木盒分一下吧。” 宋大仁揖礼道谢,便来到年老大这边将箱子里的八个檀木盒分给师弟们,随后带领众师弟齐声谢道:“多谢郭师弟(兄)!” 众人收下礼品,又陪着喝了三巡茶水,田不易这才谈起正事,只见他放下茶盏,道:“昨日在玉清殿里,友弟曾何掌门提议沼泽之事,不知友弟如何前往?” 郭友回道:“昨日与二师傅、萧师兄谈过,决定明日出发,这次小凡和惊羽也要一同前往,之前在空桑山他们七人合练剑阵有了默契,带着他们一路上游历,也好增加些阅历,对他们以后的成长有些好处。” 田不易沉吟道:“本门剑阵须七人演练,让他们多些相处也能增加默契,友弟想的周到,到时候我这两个不成器的便托你多多照看着了!” 郭友道:“都是同门师兄弟,我自是义不容辞,姐夫放心便是!” 又指着林惊羽两人道:“小羽进境颇多,小凡也是不赖嘛!怕是再过两年,他俩便能撑起一方风雨了,以后呀你们大竹峰可就不怕落寞无名了!” 田不易爽朗大笑道:“那就承你贵言了,姐夫可就等着那一天了。” 下首众人跟着陪笑,他们本就与郭友交好,又有张小凡、林惊羽与郭友出过一趟门更是熟悉,此时见田不易心底高兴使纷纷开口出言,大竹峰众人平日里少与其他峰的同门有来往,如今既与郭友相识,不过多时便已熟络了起来。 这一番叙话直热闹到了巳时末,眼见日头已高,郭友便借口还要往小竹峰走一趟,皆因木婉清回山后还未曾前去与水月大师请安问好,因而不好久留。 已近食时,苏茹便要他们多待片刻准备留饭,郭友再三婉言拒绝后苏茹方才作罢,只好起身与田不易及众弟子一起送他出门。 待送到广场上,郭友便道:“便到这里吧!左右也是不远,姐姐不必再送,待我下次回山再来叨扰,到时姐姐再整治不迟。” 苏茹无奈,犹自不舍道:“那说好了,下次可得留下用过饭才行,到时候姐姐整治一大桌好宴来犒劳你。” 郭友唤出灵剑与木婉清、年老大站到上边,道:“好!弟弟记下了。” 又向众人道:“诸位,郭友先走了,各位请回吧!”说完催动灵剑扶摇而起迅速远去,不多时便离开了大竹峰,御剑直向小竹峰飞去。 郭友所说也不全是借口,木婉清确实是要回小竹峰,除了给水月大师请安之外,另一个便是去找陆雪琪。 郭友也不清楚这两人是怎么合得来的,照理说对外人的行事风格都是冷冰冰的,应该是没什么话说才是,谁知道这两人却出奇的交好,两人凑一起倒是有说有笑一副闺中好友的样子。 在小竹峰放下木婉清,叮嘱她早些回之后,郭友两人便去了龙首峰,在苍松那儿成功蹭到了一顿饭。 之后两人便回了别院,见年老大有点无所事事的样子,郭友便将鬼王那儿得来的天书第二卷册子扔给了他,叫他回房照着练。 打发走欢天喜地、千恩万谢的年老大,郭友在树荫下放出躺椅躺下眯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木婉清回来才起身一起回房睡下。 一天就这么的过去了。 第二曰,众人在龙首峰集合,在苍松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向西南方死亡沼泽出发。 第61章 大泽之行,遇袭 诛仙世界里,东有沧海无边辽阔;南疆十万大山无垠,内有百族;西域蛮荒,最多巫人遗族部落;北地荒凉,少有人存。 中原腹地以西南望向,此去十万八千里,乃是一片广阔的沼泽地。 此地常年为湿雾笼罩,瘴气丛生,土软地烂而水草丰茂,生人进入其中多有迷路失陷之事发生,素有“生人易入,死人无踪”之称,因而被世人称为“死亡沼泽”。 大泽外围有一村子,叫大王村。 大王村的名字为什么叫大王,年代久远,由来已不可考,或是远古时有妖王盘踞画圈为地,又刚好圈中了大王村,所以它便叫大王村了吧! 这里地处平地,离村子十里之外便是大泽入口,郭友等一众人便在村子里。 当日从龙首峰出发,一行十人跋山涉水、走走停停的飞了大半月,因这一路上尽往高处飞行,休息时也尽找些山林降落,所以一路顺顺利利的到了这儿。 村子里还有十来户人家在此生活,据村里老人所讲,大泽里桃瘴粉疠横生,又有猛兽妖物出没,所以大王村的村民基本上只存外围种些庄稼或是狩捕鱼虾走兔,从不敢越过外围进入大沼泽,皆因进去的人从来没存再出来。 郭友略略了解过后,便与萧逸才等人商议,反正迟早要进去的,既然这边的人不了解里边的情况,干脆大伙直接进去算了。 苍松在一边道:“首先,进去后优先保全自身,你们每个人之间相隔距离不得离的太远,要时刻处于队友肉眼可见之内,这样有什么突发危机的话旁人能以最快速度救援,都记住了没?” 众人齐齐大声应道:“记住了。” 走出村子向西行了半顿饭的功夫,众人便见着了一条路,一条隐没在茂密草木之中的弯曲小道。 小道显然是久无人行了,杂草都要长过路面了,偶有路边的矮树枝叶伸出遮挡住路面,或是蛇虫忽然爬过,吓人一跳。 齐昊与萧逸才押后,郭友与苍松在前,中间护着木婉清,身后是张小凡与陆雪琪等人,十人小心前行,不时警惕的扫视左右地面和灌木丛,以防有异。 迤逦缓行了半天才终于走出这一片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水泽草地。 水面很浅,刚好漫过半截指头,只是水面下却是湿软的一层草皮,一旦人踏上去,只怕立时便会陷落草皮下的淤泥里,眨眼间便会将整个人淹没。 而放眼望去远空阔落,竟无山无木。 这一片水泽地之阔令人咋舌不已,众人只好飞上半空,作一字排开向前飞去。 飞了半晌,前方粉色瘴雾蒸腾弥漫着整个空间,众人忙运功遍布全身隔开雾气,以防瘴气入体。 苍松示意大家靠近,以免走失,又飞了大半晌,眼前忽然一空,却是过了瘴雾。 前方是一片平原,稀稀疏疏的草丛生长其间,一方又一方的沼泽分布在原野上,在原野的尽头处,隐隐约约的黑影阵列着。 众人分不清那是什么,苍松却道:“走吧,到了那边便知。” 众人便加快速度向前,谁知那尽头竟然特别的远,一行人飞了大半天都依然摸不到边,没奈何,众人只好落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找了片开阔的硬实地面开始扎营,打算在此过夜。 幸好上次众人的帐篷还在戒指里,郭友尽数取出,自有人去支搭好,苍松找了过来与他走到一边问道:“这片草地还有多远到边,你能估摸出吗?” 郭友摇头道:“有些困难,这里面不知是什么限制了我的神念,单向最远只能伸出一千里,方圆也不足五百里,恐怕明日大伙要分开几个队伍搜索才行,不然的话不知何时才能找到那株建木了。” 苍松本还指望郭友给力呢,不想竟是这样,不由得头痛,沼泽里毒瘴弥漫,如何分组他也拿不定主意,因而问道:“照你看分几队才好?谁与谁成队呢?” 郭友沉吟道:“师傅你领一组,萧师兄刚刚晋升上清境了,也有足够的实力领一组。” 说到此,他心里有了主意,便道:“张小凡,楚誉宏师兄和齐昊师兄,这三人归您一队;林惊羽和常箭师兄还有陆师姐归萧师兄一队;至于我则和婉清作第三队,师傅您看如何?” 苍松想了想便基本同意,只是有小小的不同意见,只听他道:“昊儿归到逸才那儿吧,把常箭调来我这边,雪琪毕竟是个女子,不如叫她与清儿一起,反正你境界高,多她一个也不怕拖后腿。” 这大半个月下来,苍松对队伍中的各人境界水平都有长足的了解,是以如此安排。 郭友皱眉道:“这个…师傅,是不是不太方便呀我?” 苍松瞪了他一眼,道:“臭小子想躲懒便是,扯啥方不方便的,清儿与她要好,两人在一起互相照应着不好吗?现在是出来办正事,又不是叫你出来游玩观光的,反正你没得拒绝,就这么决定了。” 郭友无奈,只好点头应下。 那边帐篷搭好,楚誉宏与林惊羽早抬来了几棵粗大的枯木,抽出剑来几下便将其斩成了几段,又是几剑下去,木段便成了一堆堆的木柴,两人架好木柴点上火,刚好常箭与齐昊还有萧逸才三人提了几只肥兔与十几尾鳜鱼回来,苍松便与郭友过去,一众人围着火堆团团坐下,准备起晚食。 张小凡已入门三年,修为虽不敢说多高,但一手厨艺却能吊打在场诸位师兄,三年来他在大竹峰上,每日除了修炼便是砍竹、煮饭,煮饭、砍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杜必书的厨艺尽数学了过来,因而这大半个月都是他在张罗吃食。 肥兔去了皮毛扔掉内脏不要,鱼也处理干净,用洗干净的木杈叉好,张小凡从背囊里取出一堆瓶瓶罐罐,这是大竹峰的传统了,出门在外油盐酱醋是会必定带上的,不管是去哪。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举目四望,黑暗将四野吞噬,唯有众人面前燃起的熊熊火光照亮了左右。 四下一片寂静,只有火堆里时而传来的噼啪声、肉油滴落火里的滋滋声,苍松环顾众人,开口说道:“明日里你们分成三队吧,先向西边寻找建木。逸才,你带着惊羽和小昊向西南方向寻找,一路上务必同心协力、互助互力,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妖兽袭击,知道了吗?” 萧逸才三人起身揖礼道:“是,弟子记下了,定当齐心同进退。” 苍松又道:“至于常箭、誉宏、小凡,你们仨就与我一道。陆师侄,你与清儿同为女子,便一起做个照应,与阿友往正西方向搜寻吧!” 众人齐齐应喏,张小凡适时递上一份烤兔,苍松接过咬下一口,不由赞道:“小凡手艺不错!这兔肉烤得酥脆嫩都有了,值得表扬!” 张小凡腼腆一笑,将剩下几只烤好的兔肉分与众人后,又坐下继续烤起鱼来。 苍松三两口吃完,便起身道:“你们吃完早些休息,明日别耽搁了!等下你们留两个人守夜,别叫人摸上来都不知。”说完就回了帐篷,自去睡下。 郭友待到鱼都烤好了才对众人道:“吃吧!吃完后都洗漱一下便去睡下,晚上还是我来守着。” 林惊羽不好意思的道:“师兄,之前在空桑山都是你守着,要不今晚让我来吧?” 郭友笑道:“不用了,我会张开神念警戒,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立马就能知道,你们都好好休息便是,无须介怀!” 萧逸才知他境界奇高,便道:“林师弟放心吧!有郭师弟守着便行,吃完都早些睡,那建木还不知在哪个角落,明日可是得飞上一天,今晚大家都养好精神才是。” 众人心知明日可能会很辛苦,不觉间加快了速度吃完手中的烤肉,之后各人打来清水收拾一番后,便各自回了帐篷睡下。 郭友放出躺椅躺下,闭上双眼将神念放出扩至方圆五十里。 大泽里蛇虫鼠蚁都喜欢夜里出动,只是在这方圆五十里内的毒物猛兽都被神念里带有的气机所吓到,早就连滚带爬的跑了个无影无踪。 一夜无事,星月退去,朝阳初升。 天色已是大亮。 出门在外,众人起的挺早,走出帐篷的时候,早已有早点摆在面前,苍松奇道:“哪来的早点?还是油条配白粥!” 郭友淡淡道:“南边百里外有个小镇,我见你们还未起来,便去了一趟买回来的,不然又得麻烦小凡忙活。大家用完早点,准备一下就出发了。” 众人都笑称有翅膀就是方便,又嘻嘻哈哈的刷过牙洗了脸,麻利的吃完后便各自走到了队伍里。 萧逸才祭出七星剑跃上,向苍松揖手逆:“师叔,弟子与师弟们先出发了,待晌午再回来。” 苍松挥手道:“路上多加小心便是!” 萧逸才应下,向身后一挥手道了声“出发”,便领着齐昊与林惊羽御剑飞出,不多时便消失在天际。 郭友适时对苍松道:“师傅,您先在营地守着,待我们回来后您再出发。” 苍松点了点头,嘱咐道:“路上可得护好清儿她们,别走太远了,晌午前必须返回,知道没有?” 郭友笑嘻嘻道:“安啦!我会的。” 便唤出灵剑变作舟大,与二女跃上剑身,神念催动光罩生出,只听得“嗖”的一下,灵剑已驮着三人飞上高处,须臾间便看不见身后的营地了。 高空上,三人盘坐在大剑上,木婉清探头望着下方的广泽疑惑道:“阿郎,我们就这么一直飞么?” 郭友道:“暂时是这样,看运气吧!运气好遇到迷雾的话应该就不远了,运气不好的话便要这么一直飞着了,你们先打坐调息吧!这里的灵气充足,正该练功才是,至于搜寻,有我放出的神念在前方探路呢!” 二女一想也是,便调息运功吞吐起天地灵气,努力壮大真元。 时间缓缓走过,这一路飞了足有上千里,自飞出广泽便渐渐有粗大的树木生长在大地上,起先还是稀稀疏疏的隔老远才有一两棵,而越是向前,树木逐渐多了起来,到得后来,却是到了一片广褒的森林。 林木郁郁青青又粗又壮又高,之前遇到的树木不过六、七丈高,但眼下的这片森林已是足有十余丈高,而越是深入,更远处的更是二、三十丈高都有。 看了看天色,郭友停住前进,心里暗暗计算了一下路程后便掉头向来时路返回。 来时因要探路,所以速度稍稍放缓了些,而回去自然不须如此,郭友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出,只求以最快速度返回。 如此极速之下,不过个把时辰郭友便御着大剑飞回到了营地这边。 只是才刚远远看见营地便觉不对。 遥遥地郭友便见着地面上剑光纵横、尘雾滚滚,显是营地受袭了,未及细看,郭友已捏起剑决冷喝一声“分”,大剑便分出九剑电射而去。 铿铿的剑鸣声惊动了二女,两人甫一睁眼未及发问便见到了前方营地的状况。 陆雪琪扬手向外一抓,天琊神剑便自虚空中被她拉了出来握在手中,木婉清祭起金铃悬在头顶,功运全身经脉,已随时准备出手施援营地众人。 郭友微微摇头,示意二女不用紧张,而那九柄飞剑已落下营地,在张小凡等人身边转了几转便即剑光一定,随后返回高空依次融入到大剑里。 大剑降落下来,三人跃到地上,郭友随手收回灵剑便向苍松走去。 陆雪琪走了两步,便见地上伏着一具无头尸身,而在几步外,一颗硕大的鱼头却静静的躺在泥地上,睁大的鱼眼兀自望着天上,眼里犹带着不可思议之色。 木婉清走了过去,见那具尸身的手脚趾间长着薄薄的筋膜,又走到那颗鱼头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想起以前在琅嬛玉洞里看过的古籍所记,不由得惊讶的叫道:“鲛人?” 陆雪琪走过来到木婉清旁边,闻言不解道:“师妹,你认得这种怪物?” 木婉清不大确定,只是含糊道:“我也不大敢肯定,只是确实挺像!我以前曾在一本古籍里看过一段描述,与这怪物倒是大差不差的,要不问问义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应该会认得。” 陆雪琪便与她一起向苍松走近,刚好听到他向郭友道:“你回来的刚刚好,这些鲛妖突然从沼泽下冒出来,差点弄乱了营地,还好你来的及时。” 郭友环视四周,见只有苍松四人,便问道:“萧师兄还未回么?” 第62章 苍穹之下,云海之上 大沼泽地里,宿营地上。 萧逸才正午时分终于率人赶了回来。 营地已收拾妥当,若不是那十来具鲛妖的尸身外,几乎看不出受袭的痕迹。 齐昊看着那些狰狞的鱼头,略微疑惑的问道:“师傅,这些是什么怪物?人不人,鱼不鱼的,看起来着实怪异,着样子像是水里的妖物,怎会跑到岸上来呢?” 苍松骂道:“不学无术般混账玩意儿!平时叫你多读书,你跑去杀猪,连婉清都知道的妖物,你这个师兄是怎么当的?” 齐昊被骂了个莫名其妙的,心里委屈,这以前师傅都要求自己苦修勤练多用功,可也没说要去翻杂书呀!只是作为徒弟,师傅又在气头上,只好认错了,于是诚恳的说道:“师傅教训的是,弟子以后一定改正!” 苍松气他孤陋寡闻,还待要训斥,郭友忙道:“师傅,大师兄刚回来,搜寻了半天也累了,您消消气。” 转而又道:“我在东海曾见过这一族群,只是为何又会出现在这儿呢?” 苍松道:“东海离着这里数十万里远,此事确是令人费解,只是这又关我们什么事呢?别忘了我们来这儿可不是解谜的,话说你们可有收获?” 齐昊刚挨了一顿训,这会便悄悄让出个身位退后,萧逸才上前道:“师叔,弟子三人飞出了六百里远,一番搜寻之下并无收获,往西南而去五百里多有陆地山石,甚是荒凉,弟子怀疑那边应不是建木所在。”说完便退开了一步。 郭友接话道:“我这边倒是有些收获,往正西方向一千里外有一大片森木,树高二十丈,若是猜测正确的话,那边大概率会是我们所要寻找的方向了。” 众人精神一振,苍松细细问过那边的具体情况后,又沉吟片刻,道:“如此,下午大家全部往正西方向去,到了那边再作打算,现在先填好肚子。” 有了方向,大家的热情也调动了起来,草草用过午食后,众人便御剑向西而去。 一路向西,照顾到张小凡几人修为不高,苍松和郭友都不约而同的控制住速度,与众人的速度差不多一致。 一行十人飞过广泽,进入了林地,又飞了约个把时辰才接近那片森林。 森林一望无际,远处的高树大半隐没在迷雾之中,叫人分不清有多高,但据自古流传的只言片语之中也可看出,这一片森林与那建木必定有些关系。 众人在森林外扎下帐篷,郭友望了望天色,见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便找到苍松对他道:“师傅,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天黑,不如我到前边再探探路,看看明日往哪边寻找比较合适些。” 苍松有些担忧,皱眉道:“这…你能赶在天黑前返回吗?我看那边大雾弥漫,怕是有些凶险吧!” 郭友道:“我先在五百里之内搜一搜,上古神木怕是会有神异,或许神念也照应不到,我先探究一番,不然明日他们进去后怕是难办。” 苍松沉吟片刻,终是点头应承下来,只是又怕他走的太远,因而不放心的叮嘱道:“切记勿要太过深入,及早归来。” 郭友答应过后,召出雷翅飞上半空,几个拍翅间便飞过了几百里。 这里已是浓雾滚滚,整个天地灰蒙蒙的连身前一丈处都是模糊不清,除了雾,四面八方全是浓浓的大雾包围着。 浓雾接天连地,便连方向都难以辨认,郭友停在半空,用力拍动双翅扇出巨风将迷雾吹动,但也无济于事,大雾太过浓厚,大风一过,转瞬间又弥漫过来。 这方天地被浓雾笼罩着,前方已无法前进,郭友仰头,身后双翅用力拍出,“呼”的一下风雷响动,郭友已飞上万仞高空,而浓雾依旧弥漫着不见天日。 大翅又是一扇,转眼间日光灿烂扑面而来,却是已穿过了雾气飞到了云天之上。 云海漫漫,日光挥洒在云层上显出斑斓七彩,而在更远的彼端,一道黑色的影壁矗立,连接着层云与天穹。 郭友大喜,接连不停地挥动翅膀向那影壁飞去。 流云在身后转瞬消失,云天之间唯有他一人飞快穿行,那道影壁虽能看见,但距离却委实够远,直到十个呼吸后郭友来到了它的身前,这才看清楚了它的样子。 这哪里是什么影壁呀?这分明就是一棵大树,一棵撑天的大树。 出现在眼前的也只是它的树身而已!而这一段树身,却是足有百丈粗大,更粗大的树身被云雾遮掩在下方。 这巨树便是此行的目标了。 找到了它,这一趟的目的便初步达成了,郭友准备回去,待明日与众人再一起过来寻找宝库。 仔细辨明了方向,郭友双翅一扇便已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在远远的几万丈之外,郭友一边拍动着翅膀一边在心里估算着脚程,在快要回到时才一低头飞下云海,拍翅间已到了森林边的上方。 营地里,苍松和木婉清正翘首以盼,此时见到半空上的那道身影皆欢呼出声。 郭友挥翅间的风雷响声引动了其他人的注意,众人纷纷望来,便见他从天而降轻巧巧的落在了木婉清的身前。 收起双翅,郭友握住木婉清伸出的柔荑轻轻道:“别担心,我回来了!” 苍松见他眉间带着的喜色,不由惊疑道:“你找到了?” 郭友笑道:“找到了!” 苍松心里一下轻松了下来,喜道:“哈哈!原以为是千难万难之事,我都想着要寻个十天半月的了,未曾想你一出动就带回了好消息,嘿!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回宗了。” 木婉清心里也是欢喜,这边的林木高大枝叶繁密,连阳光也被遮挡了大半,林间乌漆麻黑的叫人心里发怵、甚是压抑。 而郭友找到了建木所在,想必明日便不用再待在这个令人不舒服的地方了,木婉清欢喜之下连连叫好,又追问起建木所在的环境,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苍松也很是在意,便问道:“那地方离这还有多远?” 郭友道:“估摸着得有个上千里远,而且,明日我们不能走半空,得到云层之上飞过去才行。” 见两人不解便又道:“我先前是从半空飞过去的,大约四百里外便有浓雾遮天盖地笼罩,人在其中,连东南西北都难以分清,最后我飞上去穿过了云层才行。” 闻言,苍松咋舌道:“乖乖!那建木居然高到了云层之上?太匪夷所思了。” 木婉清也感慨道:“只是光听着阿郎所说都能想象到有多壮观了,真不敢想象它到底有多高多大了!” 其实郭友现在已不在意那建木多高多大,因为木婉清问他:“阿郎,今夜还是你守夜吗?要不我也陪着你吧?” 郭友道:“夜里凉,万一你着凉了怎么行?况且,你不陪着陆师姐吗?” 木婉清红着脸低声道:“我想你了!” 一旁的苍松摸了摸酒糟鼻,轻咳了声走开,郭友揽住她轻笑道:“要不,我带你上去看日落时的云霞,怎么样?” 木婉清只要能与他独处片刻也好,闻言喜笑颜开灿若丹霞,轻轻颔首道:“好!” 郭友揽住她的细腰,唤出双翅扇动,两人拔地而起转瞬消失不见。 云层之上,另有一番天地奇观。 落日开始越变越小,先是一个整圆,渐渐的被天际吞噬,变成了半圆,直到最后完全被淹没了,只留下一个小红点,天穹中现出了橘黄色的晚霞,此时肉眼已无法分辨出哪个是晚霞,哪个是落日了,橘红色的晚霞与橘红色的夕阳融为了一体,在两人的视线中渐渐的消沉。 其时残阳落下沉渊,红光泼洒遍照天地,落在云上将其渲染成层层叠叠的丹赤辉光,层云大红似火燎烧了整个天空,而在天远之端,余晖袅袅,胜景壮阔。 木婉清双手抱紧爱人淌漾在云天之间,尽睹金晖赤霞,心中自有无限爱意涌现。 “阿郎!” 木婉清柔声轻喃,带着无尽绵绵情意。 郭友将她抱紧,两人的身子紧紧贴近,呼吸着彼些的气息轻声问道:“婉清,今日是怎么了?” 木婉清摇摇头并不作答,松开双手却穿过郭友的脖颈,仰首贴了上来索求。 也许是这一段时间整日在外奔波,虽是日日相见,但中间毕竟是隔了个陆雪琪在,因而两人可以说已分居了许久,木婉清又是个痴情女子,自是对他思念深重。 红云染尽,漫天赤金,高天之上罡风正烈,两人都有修为在身自以真元屏隔,就在这茫茫的云海中深深热吻。 霞光渐渐褪去,天色也缓缓染墨。 天要黑了。 郭友见此,便对木婉清道:“该回去了,不然师傅该是要着急了。” 木婉清伏首靠在他的肩上,撒着娇甜甜祈求道:“那晚上我与你一起,有那件狼皮大氅在,料想也不怕着凉。” 这已是她再次提及,既然如此郭友只好答应下来,便抱紧她和身扑下云层。 营地里,苍松已向众人公布了郭友的发现,大家纷纷惊喜不已,晚食自有张小凡准备,郭友两人回来的时候,他也正好将一只烤猪腿递给苍松。 苍松接过边咬了一大口边招呼郭友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常箭和惊羽拾柴火时抓到的,这肉老劲道了!” 张小凡用小刀切下了一条里脊递过来道:“师兄慢用,有些烫。” 郭友笑着接过来,道:“多谢!辛苦你了,为我们忙活了这么久,你也吃吧,让他们自己来,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动手吃起来边香一些。” 萧逸才起身大笑道:“师弟讲的有道理!来,大伙自己动手,开抢了!” 口中说着,手上却不慢,已是伸手扯了条肋排,旁人见状也是哈哈大笑,纷纷起身抢着出手。 郭友将里脊递给木婉清,向她示意一旁的陆雪琪,木婉清坐近她身边,却是与她一起亨用了起来。 林惊羽两人抓着的这头野猪够大,众人直花了大半时辰才将它吃了个精光,洗了手上油脂漱完口,众人又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待到月上中天,才纷纷回了帐篷。 守夜自然是郭友两口子,木婉清身上披着大氅在郭友的身边渐渐睡去。 圆月斜倚,东方渐白。 当清晨第一缕霞光照射在郭友的脸上之时,他便已醒了过来。 晨风轻送,拂动着身边丽人的秀发,郭友不动声色继续躺下,目光柔柔的注视着她姣好的脸庞。 细细想来,两人结识了这么久,阴差阳错之下竟有了这么一段缘分,如今成婚日久,对于木婉清,郭友的心底早已彻底接受,这是他的妻子,结发缔盟,山海相赴。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木婉清已有所觉的睁开双眼,向着爱郎嫣然一笑。 郭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脸,柔声道:“早安,我的婉清!” 木婉清倚过来轻道:“早安,阿郎!” 两人腻了一会,营地里已有人醒来起身,郭友拉着她起身道:“先去洗漱一下,等下我们就要出发了。” 木婉清应了一声,便回了帐篷拾缀去。 张小凡起身出来帐篷,为众人收拾起干粮来,准备等下在路上用,郭友对他挥手道:“小凡,等下你跟在我身边,我带着大家一起赶路。” 张小凡御字诀还是不大熟练,经常手忙脚乱的闹笑话,因而痛快答应了下来。 日头跃出林海,天色大亮,帐篷里不断有人起身走出,待到众人全部收拾好行李后,郭友便将帐篷等一干杂物收入到戒指内,这才唤出灵剑变作房子大,招呼大家全部上来。 待得众人上来,郭友心意微动,大剑上生出罡罩笼住众人,指诀掐动,大剑驮着十人扶摇直上高天。 穿过厚厚云层,大剑驰骋在高天之上,电光擎雷,流星般飞速向前,层云迅速接近转瞬又消逝,罡风被斩开,大剑所过之处,一道长长的白色云浪直直的在身后延伸。 排云翻涌,不过两个时辰,众人已远远的见到了那一抹横亘在天际的黑影。 第63章 天帝宝库玄蛇现 云天之间,似被一堵木墙充塞,下不见其根,上不见其顶。 大剑带着十人飞到近前。 这棵建木不愧为上古神树,其高,其壮,无不令众人为之惊叹不已。 苍松慨叹道:“书中所言,万不及其三分壮观,果然不身临其间,世间又有谁能想象到它的雄伟呢?” 郭友笑道:“这便是书中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了。” 众人纷纷点头,大觉此言不假,萧逸才更是自嘲道:“果然许多事若非亲眼所见、亲身所历,是很难体会其中的意味!我从前只觉着书上所写便是十分精彩了,如今才知浅陋,上古神树之丰伟,哪里是我所能揣测的呢?井中蛙也不过如此罢了!” 郭友道:“师兄不必妄自菲薄,未见其真身之前,师弟不也如此么?所以这都是人之常情而已!好了,我要向上方去了。” 大剑翘首一仰与神木平行,众人直如平躺着被大剑带着直冲向天穹,这般飞行姿态从未试过,大家都被这前所未有的体验所刺激,不禁齐声欢呼起来。 神木不知其高,大剑向上足足飞了半炷香的工夫,才终于见到了它的枝丫。 翠绿的藤蔓攀附着枝丫生长,而就是这么的一根枝干也足有数十丈宽,大剑停下,众人纷纷落在枝干上,郭友收剑入体向藤蔓延伸处走去。 那里有着云雾缭绕,隐隐约约的绿意透出,众人迈步前行,穿过云雾后便辖然一亮。 眼前的树干,突然被无数藤蔓所完全遮盖,鲜花争奇斗艳,自上而下如花海一般,凝聚成一面墙,而在花海之中,赫然耸立着一座石门,高五丈,宽三丈,硬生生的嵌入树干之中,周围被无数藤蔓鲜花所淹没,只留出中间厚实的巨石,上边刻着古篆体的四个大字。 “天帝宝库!” “天帝宝库?” 萧逸才大喜道:“得来不费功夫,全靠郭师弟啊!” 众人欢呼雀跃,之前二十来日的辛苦奔波疲惫,在这一刻全然消失无存,心里头只有满满的喜悦与欢欣。 苍松上前拔开花叶蔓枝,摩挲着这道厚重石门,回头问道:“是这没错吧?” 萧逸才等人纷纷上前仔仔细细的察看,又将巨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却发现它光滑完整,找不到一丝缝隙。 这下众人有些抓瞎了,找不到破绽便没法找出机关,也就无法打开大门了。 宝库就在眼前,就好似正在等待临幸的新妇,结果要入屋时才发现门被上了门闩,不但如此,还在闩上加了把大锁从内牢牢锁住,人在屋外既无钥匙也叫不动的感觉是如此般叫人抓狂。 齐昊瞪大双眼使劲的摸着石门,这般看得着却吃不着的遭遇着实令他傻眼,楚誉宏在一旁看见,转身便向郭友问道:“郭师弟,这道门太过诡异,怎么办?” 郭友稍微想了想,对众人道:“你们让开一些,我试试看行不行。” 众人让开身子,郭友额上天目显现,金光迸裂猛的射在宝库门上,将石门都打得石屑碎落,郭友忙控制着金光减弱,让它柔柔的照射在“天帝宝库”几个大字上。 金光照在四个大字上闪闪发亮,静待了片刻毫无动静,郭友又将金光逐个字逐个字照去,哪知金光才刚照在“天”字上的那一横时,变故突生。 “咔嚓!” 厚重的石门内蓦地传出一声响动,郭友心里一动,将金光对准那一横继续照射,便听得咔咔的机括响动由门内传来,众人目不转睛的望着石门,皆是一脸的期待。 石门忽址轰然震响,一道笔直的裂对半出现,将石门一分为二,裂缝渐渐扩大,咔咔的响声不断传来,一道耀眼的金线从石门里闪耀而出,众人猝不及防一下被晃的花了眼睛。 轰隆隆的震响声中,石门已张开到一人宽,郭友一边撑持着金光一边向众人喊道:“快,都进去!” 闻言,众人忙鱼贯走入,待到最后木婉清进入后,郭友才猛然飞身冲入门内。 门内却是一室皆暗,惟有最中央处有微弱光芒闪动。 石门失去了金光猛然一顿,紧接着咔嚓声又起,郭友在门内暗室里看得分明,那两扇门在机括的扭力之下,不过一息之间便轰然闭合。 大门一合,室内便漆黑一片。 “刷-” 郭友额上的天眼放出万道金光,将满室黑暗驱散。 借着这些金光映照,众人这才看清宝库里的样子,只见宝库内空空荡荡,惟有四壁围踞,而在宝库的正中央处,有着一方小小的木台,其上有一个小小的木杯,除此之外再无余物。 袅袅醉香传来,众人闻过后精神大振,本就爽利的身子似变得更好更元气满满。 郭友的天眼不断扫视着宝库内的方方寸寸,只是扫视良久依然是一无所获,不由得叹道:“这儿可真的是枉为宝库!” 苍松在那木台前向他招手道:“过来这边看看这是什么,光是闻上一闻居然能让我的境界有所松动,你知道这是啥不?” 郭友走过来,望着木杯中那泛着七彩华光的半泓液体,道了声:“这是神木诞出的神药,有人叫它为不死神药,但据我所知它的功效应该没有它的名字这么响亮。” 那七彩华光却是一个光罩将木杯倒扣在里面,阻隔了外物的侵入。 木杯中浮着一颗小小的亮着光的石头,郭友指着那小石道:“师傅,看见杯中的那颗石头了吗?天书第三卷便是它了。” 苍松低下头细看着那小石子,疑道:“这小东西,天书怎会是它?” 郭友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是天书,但它又确实是天书,你们都过来。”郭友招呼众人过来团团围着木台,接着道:“现在,都伸手抓着木台,运转太极玄清道并将真元输入到木台里,师傅您也是。” 众人纷纷抓住木台的身子,默默运功,将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到木台上,渐渐的,木杯上的七彩华光开始涨大,一寸又一寸,一尺又一尺,缓缓的蔓延到众人手上、身上直至扩散到四周的石壁上。 木杯中的液体开始震颤,抖动着杯中的那颗小石头,而随着抖动加剧,小石头的光亮也开始暴涨,最终,一道熣灿的金光直涌而出,直直的射在宝库顶上。 金光抖动两下,又猛的呈扇形张开,一道若隐若现的低微梵唱在金光里传出,在众人的心头响起,却直如洪钟大吕一般响亮,震得众人都激灵灵的身躯一抖。 梵唱不绝,金光潮涌,郭友猛然喝道:“趁现在加大真无输出,不要留力。” 众人深深呼吸,然后齐齐将体内真元疯狂输出,便见那金光大涨,梵唱也越来越响亮,终于,金光与梵唱声猛的一定,众人便见到一个又一个的金色大字在光幕里次第出现。 “天书-第三卷!” 苍松喃喃道,嘴唇微颤,双眼圆睁的望着那金光里的金色字体,心下已经是在默默地诵念并将其一一记下。 十人里,只有郭友是空着两手在旁,此刻却翻手取出纸笔,快速的抄写着光幕里的天书内容。 因为他总觉得,好记忆不如好笔头,能用纸笔记下的总要比自己死背硬记的要具体一些,毕竟时间一久,再好的记忆也不免会有疏漏丢失之嫌,而纸上所记下的东西,百年千年依然能保存下来,所以,能动笔就绝不去费那个脑子。 洋洋洒洒三千字,郭友足足抄写了五页纸才抄完,抬头便见众人愣愣的望着自己,郭友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衣服上有污垢,待打量过后才知不是,不由的疑惑道:“你们都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干嘛?就没见过这么靓仔的么?” 萧逸才“呸”的一声,没好气的骂道:“臭不要脸的!太不仗义了啊郭师弟,你明明带了纸笔在身,干嘛不告诉一声?” 郭友摊手好笑道:“因为你没问呀!” 苍松吹胡子瞪眼,也在气道:“臭小子,我没问你,你就不会吱一声?” 郭友“呃”的一下噎住,又见大家都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于是小心的探首试探道:“吱?” 苍松一下气笑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直笑得眼都湿了,众人也是大笑不止,跌坐在地东倒西歪的趴着。 木台没了众人真元的加持,金光抖动两下便消失不见,那七彩华光重又回到台上,将木杯笼罩在内。 待大家都笑够之后,郭友才道:“这杯神药虽说不知晓能不能让人不死,但增强功力、疗伤瘉体还是卓卓有余的,要不师傅你喝下它吧?” 苍松吁了一口气,摆手拒绝道:“我的天资比起同门来太差了些,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杯神药于我无甚大用,便留着给你们吧!” 木杯中的液体不过两三囗便尽,因此萧逸才也推辞不受,见到掌门首徒不接受,常箭与楚誉宏就更不肯接受了,而林惊羽直接退后,摆手表示不需要,这一下连同张小凡也跟着退到林惊羽的身后,态度坚决。 郭友便望向木婉清与陆雪琪两女,劝道:“婉清,还有陆师姐,不如你俩分了它吧?” 陆雪琪不解道:“师兄,建木是你找到的,宝库也是你打开的,就连天书也是在你的指挥下才显现出来的,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您受用才是,为何你不动心呢?” 郭友苦笑道:“详细情况有复杂,总的来讲就是我的身体不大允许喝下它。” 木婉清愣了一下后,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便问道:“阿郎,雷劫又要来了吗?” 自从当初从东海返回,郭友体内的灵力便已满到溢出,所幸他一直以体内穴道贮存压制,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只是,世事难料! 天帝宝库虽说有些徒有虚名的夸大,但那半杯不死神药却非同寻常,郭友仅仅是一开始闻到的那几口药香,体内的雷元便汹汹涌动,在周身百脉大穴里到处窜动,虽然他及时封闭了全身上下的毛孔,但这神药的效用却霸烈非常,如今郭友仍是在极力抑制,又怎敢再沾染那神药半点呢?怕是天劫立时便会降下,到时他自己或许无事,但身边的九人包括爱妻定无幸存之理了。 木婉清与他朝夕相处,心意早已互知一二,闻言便点头应下,正要回头与陆雪琪说话之时,冷不防地面剧烈抖动起来。 猝不及防下,众人立时东倒西歪的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郭友反应及时一把扶住木婉清,正要询问她有无大碍之时,一道白衣身影忽然跌撞了过来。 郭友一手扶着木婉清,另一只手一拦一扶已是将人稳住,只是来人却惊呼一声双手猛的推出身子后仰,眼看着又要跌倒。 郭友不及细看,伸出手便将人揽了回来,早在那人出声之时便已知晓其身份,不是那陆雪琪是谁? 陆雪琪扶着郭友的手臂勉力支撑着身子站稳,俏脸上粉红一片,神色似羞似恼,木婉清关切问道:“师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陆雪琪脸色又白了一白,闷声说了句没事,脸却向一边撇开去。 木婉清又道:“阿郎,怎么这么抖的?我们怎么出去才好?” 郭友先是向陆雪琪道:“方才……对不起!我的错,请师姐相信,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见她依然撇脸不应,脸上羞红,便仰首深深吸了口气,体内真元与神念涌入天眼之内。 “轰-” 一道夺目的、粗大灿烈金光电射而出,将上方的宝库屋顶给轰出了一个大洞,大洞足有两人大,边缘处袅袅紫烟生出,阳光从洞口处探射进来,照在了郭友的脸上、身上,还有在他两手间扶着的两女身上。 郭友断喝一声,道:“你们暂且在宝库里待着,外头来了个大家伙,我先出去收拾收拾它!” 说罢脚下一踏,双手放开两女从头上的洞口处冲天而出。 天帝宝库外面,一头洪荒巨兽正盘身攀附蜿蜒在粗逾百丈的建木身上,每窜上一段距离,建木便震颤抖动一次,巨兽爬得越快,树身抖动得逾剧烈,这也是为何宝库内众人都站立不稳的原因了。 罪魁祸首,便是下方的那头狰狞恐怖的巨大黑蛇。 正是天地异种——黑水玄蛇。 第64章 降玄蛇渡劫化婴 《志异·妖兽篇》黑水玄蛇—— 巨蛇,体黑,腹白,绿眼,蛇身粗逾四丈,长逾百丈。 食神仙药而不死,寿过万年,居于西方大沼泽,又传居于海中。 这是典籍中的记载,然而下方的那头黑色巨蛇仅是头颅便已有四丈之大,那一对绿眼每一只都大如壮牛,朱红蛇信吞吐,如一道苍雷击扫而出,叉子上能串过十几个人犹有余地,惨白的腹部厚甲森然扁平足有七丈,碾着树身蜿蜒盘旋,自云端探出处便有四十余丈长,云端之下隐隐约约的偶尔忽现三根硕大的粗尾,每一根都有三四丈长。 前些日子,这头畜生还盘踞在死灵渊深处,当时郭友见它沉睡便没去理会,毕竟它又没主动现身打扰到自己,郭友自然不会去动它,谁料今日它竟又来到了西方大沼泽地,现身在了眼前。 来便来了,却又主动袭来,害得宝库抖动得厉害,陷众人于险境,更是害得郭友失手捏住了陆雪琪的要害。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郭友本就尴尬,而今见到这大蛇可算是将一肚子的窝火有了发泄对象。 “铿锵-” 当下便不客气,一把召唤出灵剑握持在手,在原地踏出七步,步步玄禹,手上剑诀捏起,口中诵念咒语。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 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风云浩荡,玄然变色,天穹之上雷光闪动掠动,黑压压的乌云层叠涌来形成一个大型旋涡,旋涡有如一个倒扣的漏斗,其内天雷滚滚生出电蛇炸裂。 郭友飞快诵咒完毕,神色一凝持剑向着大蛇遥遥点出,便见高高的穹顶之上漏斗之中白光凝聚,一道十丈粗大的璀璨雷柱向着下方的黑水玄蛇轰然殛下。 大蛇长生万年灵智非凡,早在雷霆涌动之时便已察觉危机,血盘大口嘶吼脖颈间黑鳞贲张黑气缭绕,腹下急剧抖动,却是加快了攀爬速度,想要在天雷劈下前拿下上方那道小黑点人形。 众所周知,自然界之中光的速度最快。 光有多快呢? 黑水玄蛇血口张开,郭友灵剑点出,天雷聚成,三者在同一时间同时出现,而后,玄蛇方动,雷柱已劈头盖脸轰然撞上。 “轰隆隆-轰!” 耀目的雷柱劈下,白光比天上日光更耀眼,而两息过后,炸雷轰响声才传入耳中,黑水玄蛇虽是寿长得万年不死,然而躯体仍是蛇身又无法术,唯有的血脉天赋还是喷毒,面对这浩浩神威的九天罡雷,除了用它的粗皮厚肉硬接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便听得白惨惨的雷光之中,黑水玄蛇惨厉的嘶吼传来,初时狠厉,不过两三息已是渐渐弱了下去。 雷柱足足持续了五息,而这还是郭友主动撤去的,不然便是一个时辰他也能维持。 雷柱闪了闪便即散去,璀璨的光芒也跟着收敛消逝,而下方的那一头巨兽也露出了身形。 只见此刻那大蛇已是名副其实的黑黔玄蛇了,通身上下黝黑无比,,通体黑鳞碎裂翻扯,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被雷霆劈得焦黑,余烟腾腾黑血横淌,显得凄凄惨惨、戚戚厉厉。 硕大的蛇头上皮肉裂翻露出森然白骨,几扇门板粗大的黑色鳞片连着皮肉半吊在外,晃晃荡荡,那一对壮牛般大的巨眼半张半翕,四丈来长的信叉吐出大嘴外,气息微弱,若非其森黑的鼻洞在翕动,还以为它魂归极乐了呢! 当真是来时有多么的嚣张,如今便有多么的凄凉,有着最凶恶的派头,挨着最凶狠的毒打属于是了。 郭友眉间天眼金光乍现笼罩住黑水玄蛇,将它拖上枝干上挂着,宝库里众人也在这时纷纷飞了出来。 苍松一眼便见到了这条巨蛇,望着倒挂着的百丈蛇躯不由得惊异道:“黑水玄蛇?这孽障居然还活着?传闻它不是被九天神鸟弄死了么,怎会活到现在还出现在这?” 萧逸才啧啧称奇,只见他咂了咂嘴,道:“玄蛇都来了,黄鸟怎没出现?” 苍松瞪了他一眼,气道:“一条蛇都能灭了我们了,怎的?你还嫌不够呀?那黄鸟可是比这大蛇还凶猛,你挡的住?” 萧逸才忙连连摆手道:“师叔别埋汰我了,我这小身板可挡不住那等凶禽。” 郭友抬头望了望西面,意味深长的道了句:“也许那只鸟也怕打雷,飞走了呢!” 木婉清上前来问道:“没事吧?” 郭友摇头道:“那神药你与陆师姐喝下后马上打坐,木杯里的小石交给师傅带回宗门,我要离这里远一些才好。” 木婉清担忧的道:“有把握吗?” 郭友道:“放心吧!” 而这时,楚誉宏在一边惊呼道:“天上怎么回事?天色这么黑,要打雷了?” 高天之上,黑云重重铺天盖地压来,众人只觉着心头压抑,,耳听得闷雷沉沉,皆茫茫然不知所措。 郭友行到一边,回首向苍松道:“师傅,我先去了!” 苍松知他劫近,便挥手叫他自去。 唤出双翅,郭友神念微动,接着大翅用力一扇,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劲风扑来,众人不及掩面,便听得雷鸣乍响,定睛一看,郭友已出现在十里开外,而众人头顶上的重重墨云也出现在郭友那边的天空上。 墨云既然远去,众人这边攸然光明,齐昊愕然道:“师傅,师弟这是怎么了?” 苍松叹道:“是好事,也是坏事!” 众人不解,齐昊还待再问,猛然间雷霆闪耀,即使隔了十里远,但空中无遮无挡,那莹白的雷光直将他晃的眼前一片花白。 “轰-” 雷霆落下,直直的劈在那边郭友的身上,白光将他完全裹住,远远望去,众人只见到那一颗小小的白亮光球在半空中。 木婉清惊道:“阿郎!”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见到郭友渡劫的情形,之前郭友前往东海,回来后也只是淡淡的谈起流波山的雷域,而当时她未曾亲眼见过,并且当时他又表现得甚是轻松写意,自己便以为那雷霆也不过了了而已。 而今劫雷就在眼底,木婉清也总算是了解到天雷的威势有多恐怖了。 劫雷虽在十里外,气势却并未减弱多少,众人站在枝干上,被天劫的气势压得连连后退,心下各自惊骇不已。 齐昊面色震惊,体会着这股气势不禁动容道:“这…这样的天雷,师弟他如何应对才好?” 苍松白了他一眼,哼道:“丢人现眼,仔细看着。” 木婉清一把拉着陆雪琪的手对她说道:“师姐,我俩回宝库里。” 两女携手回到宝库里,只见那方小木台上的华光不知何故已消失无踪,独有那颗小石浮在木杯里的神药上,木婉清素手一招,那汪清亮的液体便悠悠地飘了起来,将一半神药送到陆雪琪面前,自己却是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把液体收了进去。 将瓶口封好,木婉清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盒将玉瓶放入内,盖好玉盖,又用丝巾包裹住。 陆雪琪愣愣的看着她,口中问道:“师妹,你不服下它吗?” 木婉清摇摇头道:“我等阿郎渡过天劫后再服下,师姐你快吞下那神药然后打坐调息,我先把神石带给义父。” 那颗小石通体明亮,有着五个棱面,晶莹剔透,即便是放在手上也仍是亮着明光,木婉清用手帕包裹着石头飞身从洞口出了宝库,将石头连同手帕一起交给了苍松。 苍松小心的收入怀中放好,口中不忘问道:“神药喝了后须马上调息才好,你还没喝?” 木婉清摇头,脸上忧心忡忡,并未答话,只是担忧的眺望着那边天劫中的身影。 苍松安慰道:“放心吧!你家那位的实力你也清楚,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平安渡过,小小劫雷伤不了他。” 木婉清这才道:“但愿吧!” 这边天劫已落下了九道,前三道都被郭友背后的大翅挡下,散碎的雷霆甚至还被双翅吸收殆尽,只是三道过后,大翅已是不堪重负,郭友只好收起翅膀祭出了灵剑。 这柄独属于他的本命灵剑可大可小,最大时可比山岳,最小时微若丸子,六道水桶粗的天雷轰下,灵剑变大连连挡下,终于在挡住第九道劫雷之后,大剑也颤抖两下,最后化作一枚剑丸飞回了郭友的体内。 翅膀和灵剑已不能再发挥作用,而天穹上的旋涡仍在旋动,气息越发深邃厚重,郭友的身上如同背负着万钧泰岳,浑身肌肉紧绷,连开口说话都难。 天劫蓄势已毕,满天白光一闪,一道蛇形雷霆已张口向他噬了下来,倏忽间便到了他头上十丈外。 “刷!” 郭友额头天眼显现,金灿灿的辉光射出将那道雷霆笼罩定住,神念一动间,那雷蛇不过两息便即溃散或了满天的白色光点,扬扬洒洒的缓缓落下,渐渐消逝不见。 一雷才毕,又有一雷落下,郭友如法炮制接连击溃了四道雷霆,然而第十四道劫雷却甚是诡异。 这第十四道劫雷却不是针对身体而落的,针对的却是体内的三魂,第十五道针对的是七魄,第十六道落下,却是直直向着郭友的丹田处轰去。 之前那两道劫雷自有天眼化解击溃,这第十六道劫雷却是白中带紫,还未临身,光是劫雷中携带着的万钧气势便已等丹田处的金丹给逼了出来。 圆不溜丢的金丹上裂纹遍布,甫一飞出体外,紫金色的金丹便发出万道璀璨夺目的辉光华彩,将方圆百丈都染上了一层紫意。 眼见体内的金丹竟被逼的自行飞出,郭友这一下可是吃惊不小,来不及思索其原由,额头上的金光已是向着金丹笼罩过去。 “轰-” 说时迟,那时快,迅不及耳之下,劫雷已是疾然轰至,刹时之间,郭友的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咔-” 一道细微的破碎声自雷光中传出,如同鸡仔啄碎蛋子破壳而出,紧接着,咔嚓声不断响起,终于在“啪”的一声之后,郭友忽然间“看”到了自己。 一个高高大大、粗粗壮壮的郭友。 那个“郭友”有着俊逸的脸孔,剑眉朗目,尤其是他的额间,一只金光灿灿的天眼正定定的望着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郭友望了望那个巨大的“郭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何种原因,自己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婴孩。 手是小小细细的手,身子是矮矮低低的身子,脚也是短短促促的脚,更关键的是全身上下赤身裸体、不着片缕,下面那微微的一丁点就这么的颤巍巍的晃荡着。 小孩?婴孩?婴儿! 电光石火之间,郭友猛然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再抬头望向对面那位,那不正是自己的肉身么? 而自己这个婴儿,不是别个,正是被劫雷劈得破丹而出的元婴。 郭友这才明白,原来前十五道劫雷是考验修行者的天资底蕴、还本溯源,将修行者肉身的筋、骨、皮、肉通通洗炼通透,成就内天地混沌如金丹者,在天雷之下破壳而出,到了这一步,便是元婴出世之时了。 明白了这一层,郭友已经可以确认,后面的三道劫雷大概率是要以元婴来抵挡了。 当即,郭友便操控着小小的元婴将散落在旁的雷霆收集起来,只见他小口用力一吸,便将雷霆全部吸入,咕嘟一下吞下腹中去了。 这一下子元婴的小肚子直接胀到隆起,还未待郭友思量如何消化,便听得咕噜一声,小肚子已重新瘪了回去,元婴如同吃下了十全大补丸似的,一下子长大了许多,由刚出世时的两寸膨胀成了三寸。 嘿!这莫非就是俗世间三寸丁的由来? 还未待他乐起来,穹顶上的旋涡处又是一道紫色雷霆明晃晃的轰了下来。 郭友的元婴屈腿一跃,已是来到了肉身的头顶处,其时,肉身的天眼金光绽放迎向劫雷,而那元婴则盘腿而坐,两只小手飞快捏动,指诀翻飞间,汹涌的天地灵气浩浩荡荡的蜂拥过来,被元婴张口尽数吞入腹中。 迅雷电掣而至,郭友的元婴不慌不忙,伸出小手向着雷霆一指,口中叱道:“木!” 便见得一根根圆木飞快的凝现,将雷霆困在其中,元婴小手轻轻一扯,小口又是一吸,那道雷霆便如面条一般,吸溜一下被元婴如数吞下。 吞下这一道劫雷,元婴马上变得紫彤彤的周身鼓胀,接连胀了三次之后才恢复了原样,那一身的紫色也渐渐的褪去隐下不见。 挥手散去圆木,郭友抬首望向天穹,眼神炽热,口中喃喃道:“味道真不错呀!第十八道又是怎样的滋味啊?!” 第65章 元婴!元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大道无常,天道自然,修行修真,修的自然是自身的一颗无垢道心,心所修者,道法天成。 自从那第十六道紫白色的劫雷降下,劈开金丹化生元婴之后,天穹之上的浩浩天劫所赋予劫雷的种种妙处总算是为郭友揭开了其中的神秘一角。 那雷霆中所带来的种种玄妙法门与生机,为新生元婴提供了足够多的道法真解与力量,这些道法中除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之外,另有阴、阳玄妙隐藏其中,而五行阴阳合一,五行顺布,四时行焉,是为太极。 当然这两道雷霆之中不可能藏有这么多的法门,但却让郭友由此明悟到了诸般奥义之所在,而这些奥妙则在元婴体内生根发芽,默默生长,等待着未来的某一时刻花开蒂落,成就玄门道果。 就在郭友的一脸期待中,久久未落的第十八道劫雷也终于酝酿完毕,紫中带着金色,明灿灿的轰然落下。 元婴大喜之下一跃而起,伸开双手向雷霆拥抱而去。 “刷-” 出乎意料的,这一道雷霆却半分威力也无,反而柔和温暖之极,郭友的元婴与肉身沐浴其中,飘飘然似是回到了胎中之时。 金光缓缓没入元婴与肉身的体内,洗涤着两者内里的污垢,这些都是平时难以察觉到的,而此刻在金光下无所遁形,被一一排出体外迅速风化分解掉。 阵阵肉芝香味渗溢而出,弥漫在四周,恍惚间似有天音仙乐响起,叫人陶然忘机。 总算郭友还算清醒,只沉醉了片刻便清醒了过来,扫视自身,发现元婴不知何时已回归丹田,正盘腿悬浮在气海之上,一双小手持着本命灵剑,小口一张一合正吞吐着海量的天地灵气。 紫金雷霆持续了一袋烟的工夫,在这段时间里,郭友周身毛孔大张,在贪婪的吸收着紫金雷霆中的精华,其后悉数汇入丹田,从气海直上中宫,又一路抵达紫府神庭,每到一处便截留下一部分流向奇经八脉与周身大小穴道,最后停驻于泥丸宫中,悄无声息的滋润开来。 “嗡!” 穹庐上,那个旋涡已然停下,雷霆息宁,乌云从外围开始缓缓淡去,在一阵轰然的震颤后,嗡的一声中,天劫退去,隐没于九天之上。 灿烂的阳光重新照下,风和日丽。 郭友睁开双眼洒然一笑,面向着十里外的众人抬腿迈步。 一步迈出,郭友已现身在苍松的面前。 正是元婴神通——缩步成寸。 这神奇的一幕立时吓了苍松一大跳,唬的他倒退两步才发现是郭友,不由得埋怨道:“你小子,别动不动就吓唬我这些老人家了,都一把骨头了,我可遭受不住!” “缩步成寸!” 萧逸才惊道:“你这是缩步成寸?道家神通?” 被吓了一大跳的不止是苍松,还有一旁的萧逸才,只听他兴奋道:“师弟,恭喜你渡过天劫。” 说完又是啧啧有声的道:“嘿,你这一身的奇香,可真是肉灵芝了,若是出现在妖物面前,怕是天下没有任何一只妖物能够抵挡得住肉香的诱惑。” 齐昊也笑道:“别说妖物,便连我闻着都咽口水了,恭喜师弟,平安度过劫难!” 郭友与众人揖手还礼,口中称谢,来到木婉清身前,见她脸上喜笑盈盈,惟有一双美目之中却带着薄薄的湿意,不由得轻轻握住她的手柔柔的道:“让你担心了!” 木婉清嫣然一笑,摇头不语。 苍松此时过来道:“那条大蛇怎么处理它,总不能就这么挂这儿吧?” 黑水玄蛇早已恢复了意识,此时却在瑟瑟发抖,面对着郭友,它的绿眼里满是讨饶之意,显是意识到双方位格的差距。 郭友道:“师傅,您觉得将它放宗门里做个守山灵兽如何?” 苍松沉吟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凶兽性情凶狠,怕是会动辙伤人吧?况且它的体格又大,路上也不方便带回呀!” 郭友笑道:“这个简单!” 说罢上前单手一指点向黑水玄蛇,便见这头狰狞巨兽渐渐缩小到两尺长短,一身恐怖的伤势也顺手沿好,郭友将它交给苍松,对他道:“师傅,我已在它的神魂种下了禁制,往后它再不会对青云弟子有任何伤害之意,将它放到山门前,若有来敌,它自会迎击敌人守护山门。” 苍松接过玄蛇,果见它乖乖的盘在手腕上,不禁爽朗大笑道:“真好啊!这一趟可是值大发了,不仅找到了天书,还顺便得了头守山灵兽,更好的是你顺利渡劫,从此我青云门必将越发兴盛,这么多的好事都在同一天出现,真的是太好了啊!哈哈哈!” 见苍松笑得开心,郭友自然也为他高兴,环视一圈,见少了陆雪琪,便问道:“陆师姐是在宝库里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头上道:“我在这。” 却是宝库顶上洞口处,陆雪琪正悬在那儿出声回话。郭友将她打量了一眼,奇道:“陆师姐怎地还服下神药?” 陆雪琪适才就待在洞口处,将郭友渡劫的情形一一收入眼底,虽是担心无比,此时面上却波澜不兴淡淡淡的道:“师妹还未服下,我等着与她一起服下。” 闻言郭友便道:“你们现在服下吧!” 有他在旁,两女自是安心,取出神药服下,当即打坐调息,运转功法极尽努力地将药力化开。 药香引得郭友体内的元婴都睁开了眼,郭友压下元婴吞吸神药的欲望,只关切地以神念扫视木婉清脉穴。 天帝神药药性平和,药力却甚为磅礴,若不运功去化开它还好,那样药力会在体内慢慢的滋化,一但运功接触到它,那股磅礴的药力便猛然催发开来,充斥在木婉清体内所有的经脉与穴道中。 两女痛哼出声,脸色惨白。 “不好!” 郭友及时发觉不对,赶忙盘腿坐在两女身后,双掌贴上两女的后背同时传音道:“婉清,陆师姐,莫慌!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现在紧守神庭,跟着我的雷元走。” 雷元霸烈,一下子便将药力驯服下来,又在奇经八脉内游走了一圈之后,便将两女体内暴动的药力平息下来,见两女已经有余力自行吸收药力,郭友便将雷元收了回来。 见郭友睁开双眼收起手,苍松大是松了口气,幸好之前两女并未吞服神药,不然后果可就难测了。 郭友笑道:“已经没事了,她俩还得许久,我们今晚得在这树上过夜了。” 苍松大笑道:“这有啥!只要她们平安无事,为师便是在这待上一个月也行呀!对了臭小子,你这一次收获怎么样?” 郭友道:“收获很大!更多的得回宗闭关一阵子后才知道了。” “刚才,”苍松忍不住好奇道:“你一下子就从那边过来了的神通,是神通吧?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 郭友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方才萧逸才也问过,只是那时候郭友并无回答他,此时见苍松再度问起,便点头承认下来,毕竟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既然如此,干脆便告诉他们。 见他点头,苍松由是感慨道:“做你师傅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我都没教到你付么!但也荣幸能做你的师傅,我这一辈子虽然碌碌无为的活了大半生,可是我却拥有天下间最厉害的弟子,这个成就算是独步天下了吧?” 郭友道:“肯定是呀!这天下间也就师傅您最有慧眼了!” 虽知郭友是在奉承他,但苍松仍是开怀大笑不已,自己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今后逢人讲话都能大声三分,腰杆子硬直,教他如何不为之骄傲呢? 人生有一得意弟子,无憾矣! 建木直上云霄,其上不见树顶,本就是上古神木,又是在高天处,自是灵气充沛之极,尤其是木属性灵气更是浓厚、活泼。 众人目睹了渡劫的整个过程,很是受了郭友的刺激,当即也不浪费时间,原地坐下打坐,都起劲的吞吸起天地灵气。 郭友也盘腿坐下,检视起体内元婴的种种神通道法。 得益于最后三道天雷的馈赠,缩地成寸神通初步明悟,目前一步能踏出十里,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方寸空间基本真解这一法门。 参照重生前阅览过的典籍,空间、时间可组成时空,参悟至高深处,得时间大道,虽然眼下自己才元婴境界,但谁又能确定日后不会领悟到更多呢? 元婴境界只是地仙的起步阶段,在这一境中,肉身可以从元婴中参悟一些神通奥义,初步涉及到世间的种种规则,而缩地或寸对应的正是空间规则,利用规则划地成界、切割空间、移形换位都是最基本的手段,目前郭友也只初步领悟了划地成界与缩地成寸两种,另外两种仍沉寂在元婴体内。 天劫洗炼了郭友的肉身筋骨皮,使之弥加坚韧与紧密,而最后一道天雷甚至令肉身的生机更加浓郁,基本上断肢重生之类的都是小伤小患了,只要不是被一下毁灭头颅、心脏和元婴,那么郭友便可重新恢复过来。 现在的郭友,便是一个行走的唐僧肉。 本命灵剑灵性更足了些,天眼神威更甚,其中的劫雷气息更加浓郁,相信以后若是阴邪之物遇上自己,那一定是它们前世造孽太大,八辈子霉气爆发。 背上的翅膀也变得更加真实了,那一根根翎羽如同一柄柄利剑,其上幽光闪烁,寒芒凛冽。 大致便是这些了,外在变化不大。 最大的变化当然是体内的元婴了,郭友神魂检视内在,见元婴体内诸如腾云术、回春术、召雷术、穿墙术、分水术、变化术、假死术、隐身术、役兽术、丹鼎术、真火术等洋洋洒洒百余种法术贮存其中。 腾云术是驾云飞行之术,修成此术即可随手招来一朵云团,随心意可大可小,因其外形美观,人踏在云中显得飘逸灵动最具仙气,是修行者出外寻仙访友的绝佳选择,因而郭友选中了它参悟起来。 一旦修行起来便对外界无知无觉,好在身边皆是信得过的,郭友放心的修炼。 时间如白驹过隙,似是眨眼间便已度过,日落月升,月暗又日明,当东方发白旭日破晓之时,随着温和的阳光射下,树干上的众人皆齐齐醒了过来。 郭友睁开眼睛,见木婉清已是醒来,身上气机缭绕、芬芳扑鼻而来,便知道她已将药力尽数吸收殆尽。 她那一身芬香,不过是境界突破所催发的体香而已。 倒是因为突破的境界太多也太快,导致了她气息不稳、气机外露,这个问题却须靠她自身去调整才行了。 最合适的,自然是打一架了。 郭友于是对她说道:“待回去后进行一段特训吧!不然会影响到你的将来,我会亲自出手帮你的。” 木婉清初时尚觉得这主意很好,自家夫君实力如何是有目共睹的,有他帮忙,自己的境界肯定能更迅速的踏实稳定下来,这当然很好啦! 只是刚点头应了下来,脑海里却忽然回想起当年初入曼陀罗山庄小院子里的所见情景来。 犹记得,那年姐姐都喊痛不绝的呀! 一想起这茬,木婉清身子一顿,面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惴惴道:“那个…阿郎,我…我,你不会像帮姐姐那样帮我吧?” 呵! 郭友眉毛一挑,好笑道:“这都能联想起来,好记性!放心好了,不会的。” 木婉清心头放心了一半,另一半则怕他作怪,于是挽着他的手祈求道:“你说的哈!可不许作弄乱来,不然我可是要哭给你看,答应不答应?” 郭友笑道:“答应,肯定答应!” 木婉清这才放心下来,脸上娇俏嫣然一笑生花。 那边苍松召集众人,道:“出来快一个月了,此行圆满,也该回去了,你们谁还有什么落下的吗?” 众人齐齐摇头,皆欢颜喜笑,见此苍松大手一挥,道:“那便出发,回宗。” 众人便要召出剑器,郭友制止道:“回山路途遥远难免劳累,刚好我有所突破,便由我代劳吧!” 说罢便扬手向着前方的一朵白云轻轻一招,只见那一朵白云悠悠飘至,正好停在众人跟前,郭友牵起木婉清的小手,两人当先迈步踏上云朵,回身向众人招手道:“都上来吧!” 这可不是小竹峰的法术,陆雪琪乘云的时候他们也见过,但彼云非此云呀,这可是真真切切的一朵白云呀! 原先的云团那儿,可是真的缺了一角。 众人面面相觑,忐忑不定,倒是陆雪琪平静的走出来,淡定的走上云朵站到郭友的身边,恍似平常的很。 苍松斥道:“都愣着干什么?上去。” 众人才期期艾艾、小心翼翼的迈步走上前,脚下一踏上白云,却惊觉如踩实地一般无二,这才纷纷行入。 待到苍松上来后,郭友心念一动,白云便轻飘飘的移动起来,众人只见两边云彩刹那变幻,远空便在眼前,这才知道,原来腾云驾雾不止逸美,更是极速。 当真是白云一片去悠悠,朝游北海暮苍梧。 第66章 虐妻一时爽 “啊!痛啊……” “轻点啊!” “啊……郭观生,你死定了!你——啊……” “呜呜!你个死人,下手这么狠,你等着——啊——你且等着——啊…吧!” “等见了姐姐,你看我怎么告状!” “…啊痛……” “骗子,你明明说好答应了我的,你…你…撒谎,你这个骗子!” “大骗子,我恨你!” …… 青云山,郭友的别院内陆陆续续的传来哭骂声,声声凄泣,声声惨痛。 其间夹杂着的啪啪击打声更是不绝于耳,细听之下,还有着几道“嗬嗬”怪笑,外人不知内情如何,只是光听着这些哭诉声与怪笑声便知道,定是有人在施暴。 真是岂有此理!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有人对一个如花少女痛下毒手,做出这等天人共愤之事! 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当真是岂有此理! 有没有侠义心重的好汉出来吱个声呀?除暴安良,便在今朝! 让我们走过门庭,穿过回廊,进入院子里,便见得别院内木榭下的空地上,木婉清正在上下翻飞,左右腾跃,边哭痛边捂腿的,嘴上犹嘀嘀咕咕。 虽是狼狈,木婉清却不敢停下,面上虽梨花带雨,身姿却是翩然。 皆因,一柄长剑无情的拍来。 长剑上下翻飞,横拍竖砸,招招不离肉多的地方,木婉清的手上、大腿上、前腹、后臀无一幸免,全被长剑招呼过。 这对昔日的恩爱夫妻之所以会现下动起武来,全然是因为当日早有之言,而这一切都得从沼泽地归来之后说起。 当日郭友招来腾云带着众人返回青云山,去时用了大半个月,归来不过两日便到,道玄那边自有苍松去交接一切,郭友则是与木婉清回了别院。 年老大自得了天书第二卷便在房间里闭关,郭友两人休息了一日后,回宗的第三日便开始了对木婉清的特训。 前头说过了的,木婉清境界虚浮不稳是因为神药的药力太大,硬生生的催谷上去的,若是闭关需耗去大量时间,最快也最能让她掌握这股力量的便是战斗了。 既是如此,郭友施施然坐在水榭里,唤出灵剑,剑指掐起便向着木婉清疾驰而去。 灵剑撕开空气嘶嘶有声,剑上虽未附有灵气,只这万钧之势便叫木婉清不敢小觑,当年她也是敢孤身行刺的“黑玫瑰”,反应自是不慢,金铃祭出便守护了全身。 但郭友又如何会让她如愿,一手捏着剑指,另一只空着的手却向着金铃虚虚一抓,便将金铃摄了过来,又随手画了个圈困住。 木婉清最大的攻伐与防护手段被卸下,整个人便暴露在剑势之下,心中惊慌,一时间便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一开始郭友还只是压着剑速以玉清境界来御剑,木婉清尚还能应对几分,虽是慌忙,却也不至于挨到几下,只是光这样子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不起是出了一身的香汗而已,对她的帮助完全没有。 见状,郭友一狠心,手上便紧了几分。 这一下可苦了木婉清。 心里尚且得时刻提防着来剑,体内则时刻运转功法以调动真元,好应对郭友暴雨般密集的袭击,不敢分神。 正所谓久守必失,这不,木婉清一个应对不慎,后臀便挨了重重一下。 “啪-” “啊——” 木婉清痛呼一声,一手下意识的便要往背后抚去,却又见灵剑横飞过来便即拍下。 “噗-” 灵剑拍空,泼起一道急风,扬动着木婉清的裙裾,她也不由得庆幸缩手得快,不然就这一下自己的手可讨不了好。 随即木婉清闪身避开砸来的一剑,妙目带火狠狠的瞪向郭友,银贝暗咬,恨恨道:“阿郎,你疯啦下这么重的手?别忘了,我是你的妻!” 木榭里,郭友淡淡道:“放心,忘不了!别分心,专心调动真元应对。” 嘴上如此说着,手下却不慢。 木婉清又是狼狈躲过几下,见那灵剑步步紧逼毫无放松之意,心里恼火更炽,当下气道:“你——这不是当年你陪姐姐练功的招数吗?你耍赖!” 郭友“嗬嗬”笑道:“看来还得加些力气,不然你哪还有空闲说话!” 于是手指微动,灵剑追着木婉清便当头拍下,剑未至,风声已到,劲风吹乱了她的一头秀发,衣袂翻飞乱拂,显然劲道十足。 “啊!你偷袭——” 木婉清吓得声音都快变形,劲向下发从脚底喷涌,向原地猛然后跃。 才躲过一击,横身劲风又到,木婉清劲力用老,新力未生,便听到“啪”的一下肉打板子声起。 “啊!痛啊……” 以上,便是事情的始末了。 木婉清已是尽了全力,奈何郭友太过狡猾,大剑逼迫又急,角度也太刁钻,以至于一天下来连挨了几十板子,手痛、腿痛、肚子痛、屁股更痛,坐都没法坐,就连吃饭时都得郭友抱着喂。 晚上郭友抱着她洗浴过后,便络她推宫过血,忙的满头是汗。 一番死卖力气之后,木婉清见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日间所积攒的怨气不知不觉间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自责与心疼,若非自己本领不济、学艺不精,又何须阿郎如此倦累呢?非是阿郎尽心尽力的与自己对练,只为自己尽早稳住境界,可恨自己竟然不识好歹,白天时还狠狠的骂了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木婉清如此想着,再加上日间为了躲避灵剑绞尽脑汁的应对,委实是精神紧绷无一刻松弦,此刻窝在郭友的怀里,不知不觉的便是沉沉睡去了。 见她安然睡着,郭友大舒了口气。 白天下手太狠,都怪手感上来了拦都拦不住,以至于差些被娇妻记恨上,好在自己的一番卖力气博同情还是起了作用。 郭友脸上倦色一扫而空,重又变得神采奕奕,一双眼睛在灯下湛湛有神。 明日下手得注意分寸,留力才好! 郭友如此想着。 不留力不行啊!看妻子的样子,明日若还是这般的强度怕是会当场翻脸,到时候还不是得自己落力去哄么? 最怕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就惨了! 对,决定了,强度降一半,先适应适应,等她适应一两天再加大力度,这样子应该就妥当了。 修炼就该有松有弛才对嘛!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郭友喜滋滋的做下决断,当即便抱着怀中佳人一起安然睡去。 一夜时间悄悄溜过。 当雄鸡报唱,东方发白之时,木婉清已是醒了过来。 一夜安眠令她精神充足,再加上睡前有了郭友为她以灵力推拿过,一觉睡醒后,昨的肿痛已尽扫不觉,浑身轻松舒畅,巴适的很。 见抱着的郭友还在睡,木婉清探头去在他嘴唇上轻轻一啄,未了又张牙舞爪的虚张了一番声势,才重新满足的贴着他躺下。 这一贴上,木婉清才发觉自己周身清凉,低头一望后,嘀咕道:“哼,居然都不帮我着衣,真是个大懒鬼!” 其实也不是郭友太懒,实在是昨睌又是帮她沐浴又是为她推宫活血舒缓筋骨,衣服穿了又脱太过麻烦,反正也是老夫老妻的,干脆便让她袒着了。 郭友闭着眼睛,却突然开口说道:“我不是懒鬼!” 木婉清吓了一跳,不依的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嗔怪道:“吓我一跳,醒了居然不睁眼,故意吓人是不是!” 郭友睁开双眼,笑道:“我家婉清这么美,为夫怎么舍得呢?” 说着握着木婉清的皓腕,灵力探入察看过后,道:“很有效,境界稳重了三分,昨日辛苦你了!” 木婉清埋首与他耳鬓厮磨一阵,伏在他耳边轻声道:“阿郎也辛苦了!” 见此,郭友趁势道:“那今日继续?” 话音刚落,木婉清猛的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口中含含糊糊的道:“爱银,牙丝一,牙丝一格得爱银(坏人,咬死你,咬死你个大坏人)!” 郭友哭笑不得,抬手抚上她光滑的后背,口中说道:“强度减一半,怎样?” 闻言,木婉清松开口,抬头半信半疑道:“真的?” 郭友笑道:“比珍珠还真!” 木婉清依然怀疑道:“不骗人?” 郭友真诚的道:“不骗人!” 凝视着郭友的双眼片刻,木婉清才信了,开心的抱着他用力的亲了两下。 郭友的眼前,两颗嫣红提子盈盈坠着,鲜艳欲滴,叫人垂涎不已,于是张口便将提子含下,舌头还搅了两搅。 “呀!” 木婉清惊呼一声险些软倒,不禁用力抱住郭友的头,口中娇嗔道:“阿郎,你干嘛?别作弄人!” 郭友哼哼道:“时间还早,再歇会!” 说着,顺势便将她压了下来。 屋外,日头渐高。 直到将近晌午时分,两人才出门。 耽搁了一上午,郭友也不啰嗦,召出灵剑便再度与木婉清耍了起来。 确实是耍,跟玩儿似的,皆因剑速比之昨日简直是慢了一半,就似用两条腿走路跟骑马奔跑的相比较,不是同日可言。 这一下午便是如此度过,木婉清倒是轻松不少,虽然仍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却是一下也没挨到。 这可把木婉清给乐呵的,到晚食时还在喜滋滋的心情特别美。 晚餐是年老大操持的,他在傍晚时分终于出了关,甫一出关便咚咚咚的给郭友两人叩了三个大响头,那响声,郭友听得都直咋舌,连忙扶起了他,生怕他磕晕了过去。 以前的时候,年老大带领着大猫小猫三两只,艰难的维持着一个没落的宗门,虽是门主,但做菜的手艺却出奇的好,三人围坐着用罢饭,木婉清忽发奇想,提议道:“阿郎,要不要把师姐也喊来一起,这样即使是昨日的训练强度,有师姐分担,我相信自己一定会表现的更好!” 啧!小白兔呀这是。 郭友咂了咂牙花,看着妻子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不禁为陆师姐而感到好笑。 有这么一位“好”师妹,相信那位陆师姐一定会“感动”到哭! “不哭不行,我说的。”郭友暗中道。 木婉清仍在问他:“阿郎,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是不是很棒呀!” “太棒了,棒得不得了。” 郭友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夸道:“谁听了都得赞一声妙极了!我家婉清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到这个好主意,厉害!” 木婉清臻首一仰,得意道:“那是。” 想了想,木婉清起身道:“不行,我得先去师姐那儿告诉她一声才是。”说着便往外跑。 郭友忙朝她喊道:“记得早些回来。” 木婉清头也不回,扬手挥了挥脆声道:“知道啦!我顺道拜见一下师傅。” 说完,人已跑的不见影了。 年老大收拾好碗箸后,走过来坐下问道:“公子,明日有客人来,需要我准备多一份餐么?” 郭友也问道:“老年,你练成了?” 一说着这个,年老大就笑吟吟道:“成了,多亏了公子赐予的宝册,老年我如今总算是修炼有成之士了。唉!蹉跎半生,幸赖公子看重,我…我……” 说着说着,却已是哽咽难抑,说不下去了。 郭友劝慰道:“人生总是充满了选择,既然你喊我一声公子,我便不会对你置之不理放之任之,你虽出身魔道,秉性却是好的,我呢,一向是论心不论迹的,既然如此,你便值得那份功法。” 年老大感激道:“多谢公子!” 收拾了一下心情,赫道:“以前在那边打混,所遇皆非良善,从未有被人赞好,老年我一时失态,让公子笑话了!” 郭友摆摆手道:“无妨!人之常情而已,做人呢最紧要就是开心,想笑便笑,该哭当哭,总在意别人眼光的话未免太累,做人还是自在些才好。” 年老大笑道:“公子讲的甚是在理。” 郭友撑手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从明日开始,你也加入她们一起来训练吧!你不是刚练了功法吗?刚好给你再温习一下,免得日后与人动手时技艺生疏了。” 年老大这才知道,方才木婉清说的与师姐一起训练原来是这个,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禁扭捏道:“这…可以吗?会不会不好?” 郭友笑道:“有啥不好的,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先讲好,我下手可不轻,活血散瘀之类的伤药你得备好。” 年老大洒然道:“公子看得起我,老年我也不能给公子丢脸,公子尽管放心吧!” 事实证明,年老大—— 唉!一言难尽。 第67章 提笔难写离别近 正午的阳光正浓,别院里,年老大一脸的疲惫, 晴空一碧如洗。 正如他此时的沉默,沧桑且落寞。 今日一大朝早郭友便喊起了三人,没错,昨晚木婉清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一同归来的还有陆雪琪陆师姐。 郭友表示无所谓啦!反正一只举是放,两只也是赶,多一个少一个的都没影响。 结果转身木婉清就拉着陆雪琪走了,说是要秉烛夜谈,聊慰师姐妹情深,扔下郭友在风中凌乱,一人独守空房过了一夜。 于是,隔天大早便喊了她们起床。 陆雪琪很是好奇木婉清口中所说的特训是如何的艰辛,昨晚两女夜话,木婉清好一通控诉,大有咬牙切齿之恨,大约是同为女子,因而木婉清对她无有隔阂,很是吐槽了一番郭友的“恶”举。 于是,当陆雪琪握着天琊剑摆好姿势,准备迎接挑战时,郭友只是捏个剑诀,道了声“分”,便见灵剑分出另两柄长剑分别袭向木婉清与年老大。 白莹莹的灵剑急风追雨般当头向陆雪琪拍去,劲风狂扫,吹得她衣袂飘摆,发鬓凌乱飞舞。 陆雪琪沉着举剑向上一荡,便听得“当”的一声大响,整个人被扫飞十丈远。 “?” 陆雪琪头脑一片懵然,迷茫的看了一眼手中神剑,又望了望郭友,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挡住了,为什么还会被击飞? 郭友友情提醒她:“师姐,战斗中走神,可是会挨打的哦!” 说着,手指微动,灵剑又疾然拍去。 灵剑旋着剑花,叫人分不清会攻向何处,飘飘忽忽。 陆雪琪下意识的一闪,却仍是被剑风扫了一下,身形摇晃,好在她终于回了神,横剑一摆,翻身便跃过了攻击。 人在半空翻转间,眼底却映入了灵剑迫近的身影,来不及躲避,陆雪琪只来得及将剑横在胸前,便又被一剑像拍球似的击飞了出去。 “刷!” 一道身影凌空跃来接下了她,两人双双落到地上,陆雪琪才看清楚是木婉清。 “师妹,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练功的?” 陆雪琪心里有好多疑问,临到嘴边只问出了这个问题。 木婉清苦笑道:“阿朗说这样子能让我们的境界垒实,再不会像之前那般虚浮,所以这两天我都是这么过来的,今日还好些,力度没前日那般大。” 陆雪琪正待说话,木婉清已一掌将她推开,自己也在同时后退。 两人才刚分开,一剑刚刚好直直拍下。 “叫你们应战,不是叫你俩来聊天的,看来你们很有活力嘛!” 郭友说完,手上便多了一分力。 灵剑更猛更急了,木婉清已疲于轻付,再顾不上陆雪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一剑拍在地上。 “哼-” 陆雪琪痛吟一声便生生忍住,站起咬了咬银牙,身子一正脚下连踏,一连走出七步成咒,手持天琊对着郭友便点下,口中娇喝道:“神剑御……” “啪-” “啊!” “御”字方落下,郭友的灵剑已是一板拍在她的小腹,将她身形拍飞的同时也打断了她的施法。 这一下挨的实实在在,陆雪琪痛得柳眉紧皱一下子喊出声来,只是她也要强,在半空中稳住身子,云气涌现托住她,却是迈开双脚又是走出七步。 乌云凝聚,陆雪琪飞快念动咒语,手中天琊蓝光湛湛笔直刺天,在一声“轰隆”震响中与苍穹降下的雷霆连接,陆雪琪银牙暗咬,目光凝重,开口清喝道:“…以剑……” “引之”两字还未说出口,一柄剑,一柄闪耀着清莹灵光的长剑已拍在她的小腹上,将她要说出口的二字生生的打断,人也被击飞出十数丈远。 同样,那道雷霆自然也一并被打散了。 两次被拍打在同一个部位,陆雪琪恼道:“师兄你换个位置不行么?” 郭友是个读书君子,对于女士的意见他自然是接受的,便点头应承道:“好的陆师姐!我知道了,下次换个肉多的,接下来可是要更加小心了哦!” 说罢已是两指一引,灵剑便挽了个剑花飞旋着向陆雪琪射去。 陆雪琪还未想明白什么叫肉多的,便见灵剑袭来,当即身姿轻忽忽的飞起,人在空中翻转持剑向着灵剑用力一挑,已将它挑的远远的,又借着这一挑之力,将身子摆正,神剑举天重又召下桶粗雷霆,口中断喝道:“神剑御雷…——啊!” 却是被一剑从背后臀部大力拍中,又是硬生生中断了剑诀。 女子的臀部有多娇嫩,看陆雪琪便知晓了,只见她猝不及防下被打得当即一个趔趄,踉踉跄跄的差点从云头跌下。 “啊!” 陆雪琪刚一站稳又是呻吟出声,后臀实在是火辣辣的又痛又麻,叫她气恼之下又是羞愤不已。 哪有人那儿打的?还下这么重的手! 陆雪琪双眼直欲喷火,刚一转头正要怒斥,便见那柄可恶的灵剑又是鬼鬼祟祟的向自己再度横拍而来,当下顾不上其他,一双手紧紧握着天琊神剑向着灵剑重重斫去。 “当!” 如同重锤落到铁毡上的雷响,自两剑交击处轰然传开,空中现出炽浪波纹,劲风爆散激烈荡动。 灵剑被击得爆射倒退,陆雪琪双手一震,整个人也被击得身不由己的退后,待她刚刚勉力站稳,那柄灵剑又是追了过来。 陆雪琪苦恼不已,这把剑追得这么急、这么紧,大有再拍她后臀一剑之意,令她大为羞恼,心中思付着神剑御雷真诀的口诀与动作,忽然间有了个主意。 便见她在空中站定,一手捏诀,一手持剑,脚下一步迈出,手中天琊与袭来的灵剑磕上,手腕一个翻转荡开灵剑,口中已吟道:“九天玄刹!”脚下迈动,天琊刺向右边挡下灵剑,指诀变动接着吟道:“化为神雷!”脚步变幻踏出,揉身扬手一斩,将灵剑劈飞,口中继续吟道:“煌煌天威!”天雷震震,陆雪琪矮身挥剑上撩将灵剑的拍击化解,脚下连踏诵出最后一句咒语:“以剑引之。” “轰-” 炽耀的雷霆从九天降下,落在陆雪琪的天琊剑上,雷光映耀着她清雪般的娇颜,将她姣好窕窈的身段衬托得如同九天之神女。 雷柱与天琊相连接,如连接天与地,陆雪琪体内灵气迅速涌动,持剑再度挡下灵剑的偷偷一击,口中断喝道:“神剑御雷——斩!” 天地间似蒙上了一层莹白炽烈的辉光明耀灼目,叫人目不能张,而在这一瞬间,一个白色光罩将陆雪琪笼罩在其内,与此同时,天琊携着水桶粗的天雷向着那柄灵剑轰然斩下。 “轰!” 一声巨响之后,陆雪琪连连退后十步,再看天琊剑上,哪还有什么天雷?她召唤下来的那道雷霆正被对面的灵剑吸面条似的一段接着一段的吞下。 “这-这是…什么?!” 陆雪琪难以置信,一柄剑竟将天雷给整个生吞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却是真的呢? 灵剑可不管她,吞下了整道雷霆竟似撑着了打嗝似的上下抖了几抖,跟着一个扭身在半空划了个大弧掠过愕然的陆雪琪,回身一记横剑狠狠的拍了过去。 “啪!” 陆雪琪臀部又遭重拍,痛得“啊”的一声被击飞出去,身子一软已跌下云头,正正好撞向了前方的木婉清那边。 木婉清正挡在前头艰难应付,又见她撞来,一时分心之下便被长剑拍在身上。 “嘶!” 前日的痛苦又在今日上演,木婉清身子飞出,与陆雪琪撞上,两女各自又是一声痛哼,待稳住身形后,木婉清问道:“师姐没事吧?伤着哪里没有?” 陆雪琪强忍住身后那般又痛又麻的痹感,又是羞赫又是遮掩的支唔道:“没…没事!师妹你呢?” 木婉清咬牙恨恨道:“那个坏家伙太可恶了,师妹的屁股好痛!” 陆雪琪未料她竟会据实直说,不禁吃了一惊面上有愧,只是暗地里却松了口气,暗道既然师姐妹的伤处都是一样的部位,那自己也不好记恨师兄了。 正要开口劝慰,却瞥见那柄灵剑已再度袭来,当即挥剑便挡。 木婉清这边也应接不暇,两女不敢再掉女人轻心,全心全意的施展身法腾挪辗转,运转功法全力留神应对着郭友那两柄剑的各种拍击。 年老大早就大汗淋漓的了,郭友分出的那柄长剑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的身上早就挨了七八下,正痛得要命。 三人各自为战,被三柄剑分开三处。 两女渐渐的便有些醒悟到,再这么下去结果只会更差,若不合力结阵,怕是挨不到中午了。 于是两女都不约而同的向各自靠近,一边靠近一边抵挡着攻击。 就在两人快要会合的时候,年老大终于用出了赤魔眼,便见他本来正常的双眼中,右眼突然变大了一倍,转为赤红之色。整个巨眼显在他脸庞之上,又是可怖又是滑稽。 即便如此,却也不耽误年老大这只赤魔眼的威力,年老大蓄势完毕,忽然之间那赤红巨眼中竟射出一道红芒,疾射而出。 “呯!” 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就见得长剑顿了一顿,原本莹白的剑身此刻居然有一小块染上了淡淡暗红之色。 木榭里,郭友微微一笑,指诀掐动,长剑登时闪过一道白光,将那红印抹除。 红芒刚刚消失,那边年老大的赤红巨目中又发射出一道红芒,疾冲而至,在与那柄长剑相撞时,同样是闷响声起,但这一次却再没有喑红之色留在剑身上了。 年老大愕然道:“怎会这样?” 当然是因为剑上的白光了,那是雷霆的力量,而年老大所修的灵力包括他的赤魔眼都是偏向阴邪,雷霆至刚至阳、霸烈无比,又如何会惧怕他的手段呢?所以红芒刚一接触到剑身,除了相撞的声音响起,其所携带的腐蚀力量都被剑上所附着的雷霆悄无声息的给摁灭了。 年老大并未死心,又是一连发出了五道红色射线击中长剑,不出意外的仍然是只有五道相撞声响起,而那柄长剑依旧是莹白一片,毫无半丝异样。 最拿手的攻伐手段近乎无用了,眼见长剑又要拍到,年老大只好连躲带闪的狼狈避开锋芒,身上黑气一凝,两手结印,终是用上了新学的鬼王宗手段。 这边两女已背靠背联起手来,木婉清祭出金铃悬在头顶,金铃轻轻震响布下一个金色光罩笼住两女,木婉清则是专心使用道法不停歇的凝聚冰墙,在两人身前重重叠起,一层又一层,为两女挡下了一剑又一剑。 “呼!” 两女终于缓过了一口气,齐齐喘息,之前郭友的一番猛烈拍击打得两女疲于应付,现在总算是轻松多了。 陆雪琪晃了晃额上的汗珠,一只手抚了抚犹隐隐作痛的小腹,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天琊,双眼紧盯着灵剑,口中轻道:“师妹,你怎么样了?” 木婉清背对着她,双手飞快掐印,回道:“还好,师姐你呢?” 陆雪琪道:“那把剑上的力量很怪,似是带有麻痹之力,但麻过之后身子竟好像轻松了一分,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自己的灵力可以调动的更流畅一些了。” 木婉清苦恼道:“正是如此!那是阿郎所修的天雷之力,可以将体内的灵力梳理夯实,所以那不是你的错觉,是真实的轻松。” 顿了顿双手翻飞掐动凝聚冰墙,口中接着道:“可是被打中是真的好痛!” 闻言,陆雪琪目光闪烁,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侧臀。 感受着气海里奔流的真元,再一想之前几日真元的晦涩沉重,陆雪琪脸色复杂,内心不禁叹了又叹。 正在这时候,冰墙碎裂,灵剑再度袭来,陆雪琪无心再想,连忙举剑应对起来。 三个时辰之后。 连番激烈恶斗,三人都已是筋疲力尽。 眼见日头已到了正中,郭友便收回了灵剑,宣布暂停。 “呜!太痛了。” 木婉清气道:“坏郭友,下手忒重。” 郭友已然上前来,掐诀结印发动“回春术”,给三人一人丢了一个。 薄薄的绿色灵雾弥漫在三人身上,逗留了片刻便融入三人体内,滋润着剧烈运动后的身体,将那些痛处一一消除。 忙完,郭友道:“打坐调息一番,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三人只觉得浑身舒爽轻松,闻言便即打起坐来,这一调息便发现真元搬运起来比起往时要更顺畅些,这一惊喜发现令三人再顾不上其他,专心吞吐调息。 见三人专心修炼,郭友点了点头转身一步踏出。 这一步迈出,半边身子便嵌入了虚空,神通金光焕发,将虚空中的乱流撑开令到郭友整个人进入,然后一步踏下,人已出现在青云山下,再一步踏出已堪堪来到了河阳城五里外的驿道上。 日头正高,驿道上少有人迹,两边林木繁枝遮挡着烈日,阵阵清风吹动,枝叶婆娑摇曳。 郭友大步迈开,清风拂动衣衫大袖飘飘,不多时便入了城。 找了家装潢豪华的酒肆,郭友点了十五个菜要打包带走,掌柜的一见郭友衣着锦丽,又见他气质清逸,与青云山仙师的气质甚是相似,心知不凡,因而不敢怠慢了,不仅亲自请了雅座,又双手奉上茶茗,跟着又是去了后厨,吩咐掌勺的先烧这十五个菜。 郭友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店内的雕梁,耳中忽听得街上有糖葫芦的叫卖声,刚好掌柜的从后门进来便招手唤他过来道:“店家,外面有几家卖糖葫芦的?” 闻言,掌柜的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道:“城内仅一家是卖糖葫芦的,叫老张,贵客可是要买些,不如小老儿唤他进来?” 郭友打揖道:“内子好这一口,今日刚好遇上却须多带些回去,如此麻烦店家请他过来吧!有劳了。” 掌柜的连连摆手,眼角快要笑成了一朵花,口中道了句:“不碍事,贵客稍坐,我这便去请他。”说着便笑吟吟的快步出了门,往十字街头那边叫住了正在叫卖的老张,口中笑道:“老张,别喊了,快与我走,有贵人相中了你的糖葫芦。” 老张叫卖了半天,正吐槽今日还未开张呢,闻言大喜,当即与他小跑着回来酒肆。 郭友见两人快步行入,那老张扛着两根棒子,棒上密密麻麻插着上百串糖葫芦,当即要了一串张口吃下一个,感受着贻糖与山楂的味道,对此甚是满意,便道:“老丈,您这糖葫芦全留下吧!对了,平时您一根要价多少的?” 老张咧开大嘴憨笑道:“多谢贵人哩!老张我这糖葫芦甜酸适中最是爽口,卖的也不贵,一个铜板一串,这儿一共两百三十八串,贵人您赏我两百三十个铜板便好了。” 郭友见他实诚,便笑道:“您这价儿呀,喊的低了。这样吧!我身上没带铜板只有足银,等会我将银子交予店家,他再付与您,您看这样可以吗?” 老张想了一下,爽朗道:“中,那老张我便先回家一趟,等下再过来。”说完转身抬腿便走,三两步便出了门去。 见他如此干脆,郭友不禁轻笑,对掌柜的道:“店家,我那些菜品一共多少银子?” 掌柜的心里默默算好,恭敬道:“贵客点了八个肉菜,五个青菜,两道汤,一共一百八十七两七钱,其中鱼唇因是珍品也是最贵,收银五十两整。” 正好小二吃力的提着两个大食盒过来要,郭友顺手轻轻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又伸手在袖筒里暗中从戒指中取出两大锭花银摆放在食盒边,对掌柜的交代道:“这两锭银足二百两,一百九十两是店家您的,剩下的十两是那位老张的,店家可明白?” 掌柜的惊诧道:“贵客,这…这…十两是付与糖葫芦的价钱?可…可它们不过才两百三十文而已,这……” 郭友笑着打断道:“随他卖与别人多少文,卖与我便是十两。” 随后也不管两人如何,自顾自的提着大食盒与糖葫芦便走了。 小二捅了捅掌柜的,朝着桌上两大锭花银呶呶嘴道:“老爷,这银子要称上一称么?还是取斧子斫十两十来?” 那掌柜的身材雍肿,身手却灵活,闻言吓了一跳,兜头便是一巴掌呼在小二的头上,口中斥道:“老爷我斫了你也不会伤这花银半分,你这狗东西张口就来,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能斫的么?这种花纹的银子老爷我只在小时从青云门的仙师那儿见到过,这是什么?这是仙师用的仙银呐!你个狗东西,还不快去喊老张过来取钱。” 小二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这边郭友已出了城,两手空空,糖葫芦与食盒在出城后无人处收入了戒指内,来到城外五里的一处树林中,发动神通,一步迈出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青云山,郭友的别院内。 三人仍在打坐,郭友自虚空一步走出,见她们还未收功,便回到木榭里坐下,静待三人醒来。 凉风习习,大日偏移,这一通好等直等了两个时辰,随着木婉清长长的一声吐气,三人随之睁开了眼。 郭友取出食盒,揭开盒盖将各式菜肴一一取出摆开,直满满的摆满在了石桌上。 “醒了就过来吧!还不饿吗?” 三人本还在回味着体内的变化,听到郭友的话之后,肚子却适寸的“咕噜”作响,不由相视一笑莞尔,起身拍干净尘土便向木榭走来。 木婉清当先行入,一眼便见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各式佳肴,不禁口齿生津,欢喜道:“哇!闻着好香啊!太好了,多谢阿郎!”说着伸手便要往一碟蘑菇抓去。 郭友眼疾手快,忙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我的姑奶奶哎!病从口入、病从口入,先洗手。” 三人先前劳累至极,此刻又腹内空空,以至于忘了净手,陆雪琪眼见郭友拉着木婉清向水池走去,一个嘴上唠叨、一个嘴角带笑,心下正暗暗羡慕时,便听得旁边年老大感慨道:“公子与少夫人感情深厚、和如琴瑟,真乃天作壁合、无双无对,可真是羡煞旁人呐!” 陆雪琪心头一跳,还以为他在影射自己,待瞥见他一脸笑吟吟的喜意才知是为前方两人而感叹出声,不由得又是庆幸又是失落的应了声,道:“是呀!真羡慕呀!” 本来她的这句话不过是随口附和,不想年老大却一下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公子如此之优秀,难道陆姑娘就不动心吗?” 陆雪琪这下真被吓到,忙摆手道:“不是,没有,别瞎说!” 年老大嘿嘿一笑,道:“真没有?” 陆雪琪跳开一步离远他,口中低声道:“没有,一丁点也没有,你别再问这些了,再说这些话,我可不客气了。” 年老大哈哈笑道:“唉唉不说了,不说了,大家不过是探讨一下而已嘛!陆姑娘不要生气嘛!” 陆雪琪哼了一声迈开脚步,才走出两步便听后头年老大又在悄悄道:“反应这么大,真的一丁点都没有吗?不可能呀?” 陆雪琪心头剧烈跳动几下,慌忙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走开。 郭友帮木婉清细细洗好手,又用丝帕为她洗了脸,擦干净她手上的水后才回身朝年老大喊道:“老年,磨磨唧唧的干啥呢?再不快点等下饭菜就凉了哈!” 年老大应了一声快步跑过来,笑嬉嬉的洗了手,旁边的木婉清问郭友要了方新丝帕递与陆雪琪,笑道:“师姐,用这个。” 陆雪琪接过丝帕洗了脸擦干手,便将丝帕叠起,却见到丝帕的一角绣了个“郭”字,不禁问道:“这是师兄你用的?” 郭友转头看来,摇头笑道:“放心,这是语嫣绣给我的,这还是第一次用呢!” “语嫣?” 年老大与陆雪琪异口同声一齐问出口来,这个名字可昊从未听过。 一旁的木婉清笑道:“是呀!语嫣是我姐姐的闺名,她最是聪明不过了,爱看书也爱针线,阿郎身上的衣裳都是姐姐亲自一针一线做的呢,厉害吧!” 陆雪琪见她不以为忤,反而一脸的骄傲样,不禁满心的疑惑与不解,于是悄悄问道:“师妹,你姐姐与师兄?” 木婉清点头笑道:“姐姐她呀,是我见过的最集天下灵秀于一身之人了,对了,你没见过我姐姐的,她还在老家那边呢!还有阿碧姐姐也是,阿郎说过,待到姐姐功成圆满便可破界而来,到那时我们一家人才算是团聚了。” 陆雪琪更加疑惑了,道:“你姐姐破界而来?一家人?” 木婉清反应过来,道:“师姐,师傅没有和你讲过我们的来历么?” 陆雪琪摇摇头,一脸迷茫,心道师妹什么来历神神秘秘的?师傅怎么从来都没提到过?平日里也没半点风声的,叫她哪里去知道这些。 木婉清沉吟片刻方笑道:“师姐,先吃饭吧!用过饭后,等晚上师妹再与你细说,我们快过去吧!别叫阿郎等久了。” 郭友早与年老大在木榭里坐下,见两女远远的边走边说笑,还以为是两女在分亨闺阁私密,便耐心的等着了。 既然郭友都等着了,年老大自然也陪着等,见两女有说有笑的样子,便说道:“公子,少夫人与陆姑娘感情很好呀!日后成了姐妹,倒也不怕会有什么龌龊争斗,家宅安宁,万事大吉啊!” 郭友便要点头赞同,却猛的意识到不对,回想了一下找到关键词后呵斥道:“胡言乱语,你在我面前胡咧咧还好,要是被婉清听见,到时她拿剑砍你,我可不会救你!人家既是师姐妹又是同为女儿身,谈的来不是很正常的么?你呀,与其把心思放在这些无聊事上,不如潜心修习宝典,说不得未来证道成仙也说不定呢!” 年老大摇头道:“证道什么的我是不指望的了,成仙?那可太渺茫啦!往前一万年,就没听说谁谁谁成了仙的,以我的资质,没可能的了!” 见他摇头叹气的,郭友淡然笑道:“既然往前一万年没有,那为什么往后一万年不能是你呢?人活着,要是没个目标,那做啥都是没指望的,我们老家那边有位爷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的,他说,人要是没有梦想,跟一条死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年老大听罢身形一震,久久不语,脸上若有所思,脸色变幻。 木婉清与陆雪琪挽手进来,见年老大脸色精彩,不禁问道:“阿郎,他这是怎么啦?受到打击了?” 年老大回过神来长长一叹,起身正了正衣襟,肃然拜道:“听公子一席话,老年我感慨万分!过去浑浑噩噩不知人间真味,至今方知真理,公子厚恩,待我如造再生,老奴无以为报,今后唯有肝脑涂地、侍奉终生,以谢公子!” 郭友将他托起,温言道:“过了,过了,不必如此!好了,都落座吧!这些都是河阳城里的人间美唻,很是不错!你们累了半天都饿坏了吧?来,起筷,开动!” 说着便举箸夹了块滑嫩的蘑菇与鱼腩到木婉清的碗里,鱼唇鲜美,入口即化,郭友吃过一囗连连点头称好,又给木婉清的碗里添了两箸鱼唇。 正给木婉清添上一碗浓白的鲫鱼汤,见陆雪琪心不在蔫,只挟了两箸青菜木然咀嚼,便热情招呼道:“师姐,是不合胃口吗?来尝尝这个吧!” 说着便换了双新箸,夹了一箸鱼唇送到她的碗里。 陆雪琪愕然抬头,见郭友热情的示意她尝尝,这种热情此前她从未遇到过,不忍拂了他的热情便下箸夹了块送入口中。 朱红檀口轻张,嫩白滑弹的鱼唇在口中轻轻一含便即化开,味道鲜香无比,口惑柔和,感觉就如同置身于温柔的水流顺滑而下,叫人回味不绝。 陆雪琪眼神亮晶晶的,已是一下喜欢上了这种味道,美味令她忘却了心中的纠结,宽颜笑问道:“这是什么?好持别!” 郭友笑着介绍道:“这道菜名是蜜汁鱼唇,既然合意,那便多吃,听店家介绍,此物养颜润肤,最是适合女子受用了,只可惜那家店每日也只做三道,我去的巧,恰好赶上,今日大家有口福了!” 其实不是他去的巧,而是店家将自家的那道让与他的,郭友不知其中关窍,自是以为刚好赶上了。 郭友饭前先饮汤,每餐必有汤,这是前世的习惯,在他前世老家那边,有着“无汤不成席,无青不成宴”的说法,说的就是吃饭先喝汤,办宴的最后一道菜品必是青菜,譬如菜心,譬如生菜,这是独属于两广人家的习俗,也是两广人们的倔强。 而这一习性刻印在郭友的血脉里,即便是穿越两界,也被他深刻保留,只为了不让自己在漂泊中忘了他的根来自于哪里! 郭友勺了一碗冬瓜排骨汤,冬瓜煨得软烂入口即化,冬瓜皮粉脆,排骨用开水焯过,又用姜葱酱油腌入味,一点膻腥也无,老火炖熟,小火留温,店家每日也只做十煲,卖完即止。 这一顿四人吃得痛快淋漓,满足无比,本身肚饿之后对食物的需求便剧增,再加上这些菜肴道道美味鲜香、色香俱全,自是胃口大开将十五道菜一扫而空。 饭后,自有年老大将餐具收拾,郭友坐在木榭里,木婉清与陆雪琪却谈起了别事。 陆雪琪道:“师妹,你怎没使兵器?” 之前在空桑山和大泽的时候一直没提,陆雪琪以为木婉清是不使剑,只是好几次见到她有使剑的动作习惯,因而便问了出来。 木婉清笑道:“师妹没有趁手的仙剑,阿郎说要帮我铸造一柄本命剑器,只是材料还差了一样,因此师妹暂时用金铃护身御敌了。” 那金铃一直挂在木婉清的腰间,方才也使出过,防护力确是厉害。 年老大收拾妥当后走了进来,郭友便起身对三人道:“你们歇过一会便去冲洗一下,天色近晚,明早再继续。婉清,我到萧师兄那儿问问,看他集齐矿材没有。” 木婉清柔声道:“上次拜托萧师兄帮忙,等会不管有没寻到,你记得谢谢他。” 郭友答应一声,又朝陆雪琪点头致意,对年老大道:“老年,你那魔眼很有意思,专蚀人兵器,对敌也勉强,可以多参详一下那册宝典,将神魂煅得更强大,如此出其不意之下,怕是那鬼王也不好受,好好努力吧,你行的。” 年老大咧嘴笑道:“公子说的甚是,我也觉着是神魂不够强大的原因。” 郭友提醒道:“肉身也别太弱了。” 见他点头明白,郭友不再多言,抬腿一步迈公,登时便消失不见了。 年老大啧啧赞道:“公子的道行越发叫老奴看不懂了!少夫人,陆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吩咐老奴去做的吗?” 木婉清道:“年叔,不须这般客气。” 年老大固执道:“少夫人,公子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过是自称老奴,已经算是厚颜了。” 木婉清无奈道:“好吧!这边也无甚事,不如您帮我们烧好热水吧!” 年老大笑着应下,向两人又执了一礼,转身便到厨房取水烧火去了。 见年老大走远,此地只余二人,陆雪琪想起先前的事,便问道:“师妹,趁现下空闲,不如讲讲你姐姐她们?” 木婉清自无不可,离开曼陀罗山庄已快四年了,对王语嫣几女也是思念的紧,此界又无几个密友,因而听罢陆雪琪所问后,便将话匣子打开,把往事和心里话都一股脑的给抖了出来。 “我有好些个姐姐,大姐叫阿朱,二姐就是语嫣姐姐了,三姐叫阿碧,阿郎说还有几个我没见过的,也不知是在哪?长的什么模样?对了师姐,其实我该是姓段的,只是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随了母姓,直到前几年才与父亲相认的。” 闻言,陆雪琪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段婉清”三个字后,摇头道:“师妹,我还是喜欢你叫木婉清,好听!” 木婉清嘴角噙笑,温言道:“是吧?我也喜欢,阿郎也说好听,他还念过,水木清华,婉兮清扬,说是我名字的由来呢!” 陆雪琪望着她新雪霁月一般的娇颜,不由点头赞道:“师妹丰姿冶丽,当得这八字盛誉!” 木婉清笑道:“谢谢师姐!” 又道:“我二姐也是随母姓王,生得端庄曼妙、仪态万方、娟丽无双、娇柔尊贵,哈!师姐,无怪我用了这么多词来形容语嫣姐姐,实是姐姐她在师妹的心里头从来都是这样的尊崇!” 陆雪琪好笑道:“如此说来,你的王姐姐却是顶顶上等的女子喽?” 木婉清肯定的道:“当然是啦!姐姐她从小熟读诗书,广闻博识,又兼过目不忘,她家里有一幢房子专门存书的,里面每一本书她都能倒背如流,师姐,你说是不是厉害的很?” 陆雪琪听罢,叹为观止、自叹弗如,闻言便叹道:“不让须眉,天下无双!令姐却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当真厉害的紧!” 木婉清与有荣焉欢喜的笑道:“不止这些呢!姐姐的武艺比我还要高多了,四年前,我在她手上都走不出三招!” “这么厉害?” 说起武艺,陆雪琪兴致高涨,好奇问道:“那岂不是和师兄一样高了?” 木婉清一下子笑作掩口葫芦,好一会才道:“你有所不知,我姐姐的武功还是阿郎教的呢!我姐姐她呀,当初也是如上午我们一样挨了不知道多少下。” 陆雪琪手掌悄悄握起,轻声问:“那你姐她不生气吗?” 木婉清摇摇头,道:“怎么不会呢!姐姐当时练完功就将阿郎追着打了哈哈!每次阿郎都会帮姐姐推宫过血,好让她活血通瘀,每次按摩过后,姐姐就不气了。” 闻言,陆雪琪疑道:“师妹,你姐姐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亲密了?” 木婉清愕然道:“嗯?师姐你不知道?哦!是了,我一直没说,其实姐姐和我一样,也是阿郎的妻,只不过当初阿郎破界在即,姐姐只好让我跟着阿郎先走了。” 陆雪琪惊愕万分,她本是个清冷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冷着一张俏脸,叫人分不清她在想着什么,而此时的她微微张开小口,杏眼瞪大,一双手都握成了拳头,娇躯轻震,由是诧异问道:“你,你们不是在宗门里成的亲么?怎么会?” 木婉清轻道:“是啊!我多幸运呀竟先于姐姐与阿郎成了亲。” 说着,她转身对上陆雪琪诧异的眼神道:“语嫣姐姐、阿碧姐姐都与阿郎绾发结誓,我虽然是正式与阿郎拜了堂,但日后见到姐姐,我依然还是要喊她们大姐二姐。” 陆雪琪心头跳动,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望着湖边那翩翩的蝴蝶,涩声问道:“你…不介意吗?” 木婉清眼神清澈,笑道:“是姐姐成全了我,不然此刻在师姐您面前的便该是姐姐了,而我却是在那边苦修不辍,只为早日功成圆满,好破界飞升与阿郎相聚了!” 陆雪琪一下转过头来,吃惊道:“等等!师妹你刚才说的是,破界…飞升?” 木婉清笑道:“是啊!不然我和阿郎怎么会出现在青云宗?掌门和义父又怎么会抢着收下阿郎为徒呢?” 陆雪琪震愕道:“这么说,你…你…你们是天…外之人?” 木婉清点头,伸手握住陆雪琪双手,诚挚道:“师姐您看,我的手也是热的,我也有血有肉,与您一样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也会笑也会哭,除了来自另一方天地之外,与您一样是真真实实的人,师姐没必要如此惊讶吧?” 陆雪琪双眼失神,心里乱糟糟的一片,只觉着这定是在发梦,以至于自己听到了这般荒谬之事。 木婉清见她一脸难以置信,想了想又道:“师姐,虽说这事很离奇,但我们可能过不了多久又要走了。” 陆雪琪回过神来,闻言不解道:“你们不是在宗里好好的么?还要去哪里?” 忽地想起了什么,忙追问道:“你是说,你们又要离开这儿了?你确定吗?什么时候的事?” 木婉清声音低沉,叹息道:“自从这次回来后,阿郎好几次在夜里对着月亮叹气不语,我就知道他的修为快压制不住了,阿郎曾经对我讲起过,你们的修炼体系与他的甚是差异,按他的说法,掌门现在是太清境二层,相当于初入金丹甚至是假丹,而阿郎已经是元婴了,这方世界已开始排斥起他了,最多半年、最早一两个月便会降下天罚逼迫阿郎离开,到了那一天,便是你我分别之时了,唉!” 木婉清长叹一口气,对陆雪琪道:“师姐,婉清真的好舍不得离开。” 陆雪琪握紧她的手掌,嗫嚅片刻方才出声问道:“留不住吗?” 木婉清摇头道:“老天爷要赶客,留不住的,阿郎还没强大到可以只身违天,到时若强行留下,怕是此方世界会出大乱子!” “这些…”陆雪琪疑惑道:“都是…他告诉你的?” 木婉清道:“阿郎说,若到那时,生灵涂炭都是轻的,更严重的话,世界都可能会成为废墟甚至毁灭,那种情形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为离开做准备了,时间一到他便会破开虚空,就像来时一样,带着我重走一趟虚空路。” 陆雪琪好奇道:“虚空,危险么?” 想起当初虚空怪物的样子,至今木婉清仍心有余悸,便听她回忆道:“虚空啊!里头暗黑一片,难得见到光亮,到处都是空间乱流,擦之即伤,手碰到手断,身子碰到立马便成两段,而人却不会感觉到疼痛,最危险的是虚空里还有一种怪物,披鳞带甲,刀剑难伤,又出没无常,上次阿郎为了保护我与一只怪物生死博杀,最后虽是击杀了怪物,但阿郎也昏厥了过去,我们也是在那时出现在宗门广场上,后来我又拜了咱们师傅为师,与师姐您成了同门师姐妹了。” 陆雪琪皱起双眉,迟疑道:“三年多前,小师妹她们谈起过什么天外飞仙,说的就是你们?” 木婉清点头道:“定然是了!” 陆雪琪自责道:“怪我!我那时才入门没多久,却是未曾放在心下。” 木婉清笑道:“师姐勿须如此。” 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你我同门,分别在即,师妹却要劝师姐一句才是。” 陆雪琪奇道:“师妹请讲。” 木婉清道:“阿郎所用飞剑名为本命灵剑,功效如何师姐应是了解,其煅造方法阿郎早在三年前便赠与了各峰首座,师姐最好也煅一柄,不会比天琊差的。” 陆雪琪颔首道:“师姐记下了。” 木婉清继续说道:“阿郎所修功法名为《太玄经》,别的暂且不说,但驻颜长生是肯定的,一路修下去仙门在望不是空话,论攻伐之术也不比师姐所修码差,阿郎也早已将此功法上呈,师姐可与师傅讨来修上一修,说不定日后咱们还能在他乡重逢呢!” 陆雪琪感动道:“师妹,师姐竟不知师兄他……唉!” 木婉清笑道:“这有什么?以前阿郎告诉过我一句话,说是对待同志,要像春天一般温暖,虽然怪怪的,不过也蛮中听的,阿郎这个人平时虽然懒懒散散,但他对待他好的人却素来大方,只要他有的便恨不得别人也有,我都搞不懂他这种性子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到现在,居然还能这么强的?” 陆雪琪也笑道:“可能…是好人有好报?又或是老天爷也帮衬着他?” 木婉清道:“才不会!阿郎整日说自己是什么大恶人来着,贼老天才不会帮衬他,要不然也不会逼得他背井离乡了。” 是啊!那个男人,老天若是肯帮衬,又怎会逼他离开呢?陆雪琪心里腹诽着,面上笑容褪去,忧虑爬上眉间。 木婉清仍在说道:“师姐,明年大比您可得全力施展,上次在空桑山下,阿郎收了好些个好东西交给掌门,就放在后山作为大比的奖励,对您的修行大有用处,您可一定要夺得魁首。” 陆雪琪道:“师妹,那些东西,师兄都不留着给你的吗?” 木婉清笑道:“我主修《太玄经》,对那些不太用得上,阿郎让我拜入宗门,其实是想要我多学些道法的,至于功法剑诀之类的他一早就替我安排好了。” 陆雪琪奇道:“《太玄经》真有那么厉害么?” 木婉清道:“阿郎与我说了,这次你我喝下的神药名叫不死神药,炼化后你我将寿增五千岁,而阿郎渡劫步入元婴后即可寿逾万载,将来修为增加再破境界直与天地同春,最终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 闻言,陆雪琪震撼当场,实无法想象那天地同春会是怎样的光景,而郭友现在的强大更叫她震惊不已,要知道,青云门最强祖师青叶祖师的寿元也没有千年啊! 第68章 无计悔多情 光阴似箭,岁月无情, 时间不等人,一晃眼便是十多日过去了。 十多日前,郭友向萧逸才询问无果,又与道玄、苍松两人见了一面,三人具体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只是自那日之后,掌门闲了许多,很多事都扔给了萧逸才处理,自己倒是老往郭友别院那儿去。 便是苍松,也是如此。 那日郭友半路遇到了水月真人,她刚送了苏茹母女回去,见状便聊了好一阵寒喧,很晚才回到别院,也不掌灯,摸黑回了房抱着木婉清很是歉然的亲吻了几下,见她已是睡着了便也一起沉沉睡去。 第二日仍是训练,年老大得了郭友劝诫,一头钻到房里研习宝典苦修神魂,因而场上只有二女。 郭友下手不软,两女若是应对不当,当即便会被灵剑拍中,好在两女已协调妥当,木婉清祭出金铃护卫,又不停歇地施放冰墙阻拦灵剑,陆雪琪则施展剑诀召唤天雷对抗,场上时不时的雷鸣大作,乌云漫天。 如此情形一直持续了十日,当结束之时,郭友便宣布,特训圆满结束。 木婉清“啊”的一声喜道:“唷呼!终于结束了,太折磨人了,阿郎,我的表现如何?还不错吧?” 郭友笑道:“表现很好!” 陆雪琪依旧一脸清冷,只是眼中略有寂寥与不舍之意,这段时间与木婉清配合默契,两人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此时心里清楚,分别在即,再相见怕是万难了。 自从当日在木婉清那里得知内情,陆雪琪便明白,每一个黑夜到来之时,离别便近了一日,不舍便更多了一分。 此次特训完毕,意味着郭友已准备妥当了。 果然,下一刻郭友便道:“陆师姐,婉清已经和我说过了,师父他们也是知道了的,我与婉清即将要离开了,分别在即,师弟也没什么好说的,惟愿山高水长,祈盼来日能在他乡别处再与师姐相逢了。” 陆雪琪无悲无喜的裣衽一礼,道:“我…先回了!” 郭友料她应是心情低落,只是不惯言说而已,便将她送出了门,目送她驾云飞远,才回来与木婉清卿卿我我的温存起来。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如此过得几日。 这天木婉清要出门去找小姐妹叙话,郭友一人无所事事,考虑到还有一人未作安排,便回房找来了年老大。 这些日子年老大多数时候都在房间里研习宝典,终是略有所得,前日还与郭友说起,说是这阵子差些翻烂了宝册,不知不觉的竟破了一境,如今的修为相当于青云门弟子的上清境,不过仅在第一层。 郭友叩开他的房门后,见屋内桌上、案几上都是翻开的典籍,随手拿过一本来,见其书页上满是对年老大对神魂的理解,虽仍浅薄,但他能写下这么多的字句,足见勤奋了。 放下书,郭友指着凳子对候在一旁的年老大说道:“这么拘谨干嘛?我来是有件事要对你说的,先坐下吧!” 年老大嘿嘿笑道:“公子您先坐!” 郭友也不客气就近坐下,见年老大也侧身坐下后才道:“老年,在这里还适应吗?可有不自在?” 年老大咧开大嘴,摸了摸头笑道:“公子这话说的,老奴在这儿待的挺好,也没啥不自在的,这儿僻静,我待的蛮舒服的。” 郭友听罢点了点头,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里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与他把话说开好些,于是对年老大说道:“老年,不瞒你说,过些日子我便会与婉清一起离开了,我有点犯愁,不知是把你留在青云门还是让你回归魔门才好,所以想先问问你的想法,你属意哪一种?” 闻言,年老大便是一愣,接着又是不解的问道:“公子,难道老奴不能跟你一起离开吗?” 郭友道:“我说的离开,是离开这个世界,到九天之外的意思。” 年老大诧异道:“九天之外?公子是要成仙了?” 郭友解释道:“不是成仙,只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不得不离开而已!” 年老大道:“九天之外不是一片寂灭的么?公子往天外而去,岂不是很危险?不行,那样的话老奴就更要随公子一起了!” 郭友本还要反驳一下他,从哪听说的,只是想了想还是作罢。 “很危险!” 郭友告诉他:“连我都不敢保证能保全自身,一不小心便是殒灭的下场,那儿委实处处都隐藏着凶险,叫人难防。” 年老大却恳求道:“公子,还是带上老奴吧!若是遭遇不测之危时,至少,老奴还能为您挡上一挡,好让公子及时反应过来着手应对,不至于措手不及!” 郭友好笑道:“真有危险你挡不挡得上还得另说,再说了,离开后便再也回不来了,你不是一直以振兴炼血堂为己任的么?怎么,要抛下了?” 年老大自嘲道:“老奴自接下了炼血堂堂主之位后,一直兢兢业业的奋力振作,奈何鬼王宗与万毒门野心勃勃,明争暗斗,又有长生堂从旁窥伺,老奴多年努力也不过在夹缝中艰难求活,实在是力不从心了,如今抛了便抛了吧!公子与我恩深义重,老奴不能报之万一,惟有这区区一副残躯,若能为公子挡上半分,老奴亦将无憾了!” 郭友沉默片刻,方道:“你会死的,值得吗?” 年老大坚定的道:“人生在世,有谁不死?若是为公子而死,老奴觉得值!” 郭友又再沉默,半晌后起身道:“你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吧!若还有未了之事,也可抓紧去了了,有想见之人也去见上一见,这一去,再想回来便是千难万难了,莫让心中有憾!也趁出发之前的这段时间再慎重的好好考虑考虑,是否真要抛弃一切随我赴那渺茫不知的前程?好了,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 年老大没有反驳,只恭敬的送了郭友出门去。 出了院子后,郭友长吁了口气,回首望了眼年老大闭上的房门,心下感慨万千,又是叹了口气才转头向通天峰而去。 玉清殿内,道玄与萧逸才正在商议着什么,见郭友走进来不由得奇道:“徒儿,你怎的来了?何事?” 郭友先是上前与两人见过礼后,才摇头笑道:“师傅这话问的,徒儿无事,只是走到这儿便进来拜见一下师傅而已!” 道玄抚须微笑道:“哈哈!有心了!” 萧逸才抱拳道:“师弟来的正好,师兄也正好要找你,本打算与师傅商量完正事之后去找你的,刚好你就来了,可真谓来的及时。” 郭友奇道:“哦!师兄找我何事?先说好,若是好事,师弟是欣然若喜的;若是不好的嘛?嘿嘿,师弟可是不听的哦!” 萧逸才朗声笑道:“哈哈!放心,是好事,大好事!” 郭友便道:“既是好事,师兄请说。” 见他一副无赖样,萧逸才以手点了点他才笑道:“上次你不是找我,要我多留意留意铁母精金的消息么?嘿!你猜怎么着?” 郭友本是无所谓的听着,但听到“铁母精金”四字后精神便是一振,双眼放光,此时见他在卖弄关子,便焦急的催促道:“我的好师兄哎!莫逗师弟,快说,快说!” 萧逸才也就是想着逗一逗郭友,见他着急便道:“也是巧了,昨日我经过小竹峰时正好遇到了水月师叔,又正好听我说了铁母精金,而正正好的是,师叔她手里刚好就有,师弟,你说这是不是大好事呀?” 闻言,郭友狂喜道:“是大好事,好的不能再好了!哈哈!多谢师兄,辛苦师兄了!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狂笑一阵,郭友醒起道:“那师兄,水月师叔她有说肯交换吗?” 萧逸才点头道:“师叔她老人家本不肯换的,只是听说是你要的后便答应了。” 郭友笑道:“师叔可真是和蔼可亲,集真善美于一体,好师叔!对了师兄,水月师叔有说到需要什么条件的么?” 闻听此问,萧逸才一下脸色古怪,不自然的支吾道:“这个,关于这个,咳咳!师叔却是要师弟亲自上小竹峰求恳才行。” 郭友正在兴头上,哪里注意他脸上的变化,闻言一摆手,大义凛然的正色道:“该当如此,师叔爱护晚辈,师弟也不能恃宠而骄嘛!我当亲上小竹峰,当面向水月师叔诚恳求取才是。” 又向两人揖礼道:“师傅、师兄,我先走了!” 说完,起身便走,萧逸才还未来得及喊住郭友,见他三两步便迅速出了殿门转眼不见了。 “哎……” “唉!师弟这急性子。师傅!” 萧逸才只喊出一个字,那边郭友已走远了,只好回身与道玄说道:“您说这可怎么是好?师叔的条件可是很苛刻的呀!” 道玄一直笑呵呵的在旁抚须看了个首尾,此时见他问话,不禁白了他一眼微斥道:“胡说八道!苛刻什么苛刻?人家的条件不知道有多轻松了,就你会怪话!行了,你还有事不?无事便可以滚了,省的在为师跟前丢人现眼!” 萧逸才不明所以,见道玄面色不好,当下便只好告辞,惴惴的出了殿。 道玄训退了他后,在空阔的大殿里轻笑起来,边笑边道:“水月呀水月,当年你就是个势利眼,没想到现如今还是个势利眼,哈哈!势利眼才好,不然我那好徒儿又怎有今日之福气呢?哈哈哈!好徒儿呀好徒儿,你可得接下了,可千万别推辞啊!” 喜提了福气娃兼好徒儿名称的郭友全然不知大殿里的事,此刻他正立身在小竹峰正殿外,等待着水月师太的召见呢! 话说他一得知矿材下落后,便迫不急待的展开双翅一下便飞到了小竹峰这儿,找了位不知姓名的师姐,请她代为通禀说请见水月师叔后,便一本正经的候在殿外乖乖的等待,实在是做足了姿态。 岂料这一等便等了大半个时辰,郭友还以为水月太忙,哪知道水月真人这是在故意晾着他的呢? 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人来通知郭友,要他入内觐见。 郭友揖礼谢过,正了正衣冠跟随那人入了大殿,从殿内侧旁走过一道门又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才在一座假山流水的亭子里见到了水月真人。 那人上前禀告道:“师傅,那人来了,弟子先行告退。” 水月挥道:“嗯,你退下吧!” 待那人走后,郭友上前施礼拜道:“通天峰弟子郭友,见过师叔!问师叔安?” 水月真人颔首道:“安!起身吧!” 郭友起身,脸上堆满笑容殷勤道:“许久不见师叔,师叔风采依旧,可喜可贺!弟子……” 郭友末及说完,水月真人打断道:“哦!那师侄你说说如何个风采依旧呀?” “啊?” 郭友一下愣住,随即机灵:“腹有诗书芳华真,岁月从不败美人!从前见师叔风采,多年后还是如昔,师叔可得教教弟子,我家婉清也得似师叔一般的风采。” 水月真人被逗笑了,挥手道:“行了,就你会说话!你的来意我已尽知,不过这东西也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找来的,可是老大的不容易,难道你想着就凭着这么轻飘飘的几句好话便要了去?” 郭友知道正题来了,于是正色道:“弟子自然不会这般厚颜无耻的空手换来,师叔肯换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弟子又怎敢这样做呢?还请师叔明鉴示下,需要什么条件要求,弟子断无二话!” 听到他说的斩钉截铁,水月真人这才满意道:“甚好!师侄无愧是个大丈夫。既然师侄发话了,那我也便说了,条件不多也不难,放心!” 水月真人先是给他吃了颗放心丸,见他一脸期待的等着,便道:“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说到此却话锋一变转而问道:“师侄,听说你即将离开此界了,是也不是?” 郭友未料她有此一问,不过这又不是秘密事情,其实各峰首座都已隐隐收到风声,只是知道的不太详尽而已,因而爽脆承认道:“不错!师叔您也是知道我是如何来的,应也猜的出来我是如何离开的,我本就是天外来客,如今修为到顶,这方天地已容不下,为免生出事端,我也只好先一步离开了。” 水月真人颔首道:“那好,我的条件便是,在你离开的时候,我要你带走一人。” 郭友疑惑道:“师叔,这却是为何?” 水月真人不耐烦的道:“你莫管为何,你只说答不答应?” 若是别的条件如金银珠宝、报仇雪恨诸如此类的话倒还好办,问题是这个人可麻烦得紧,郭友又是个最最讨厌麻烦的性格,因而他就想开口拒绝。 水月真人看出他的不情愿,当先说道:“怎么?方才不是断无二话的么?一转眼就要反悔不成?” 郭友被她抢了话头,只好苦笑着解释道:“师叔见谅,非是弟子反悔,而是弟子离开需破开虚空进入其中,虚空内惊怖丛生、危机处处,弟子能护住婉清已是侥幸!几年前弟子刚出现在宗门时的情形想必师叔也还记得,连弟子都昏迷了过志,这么多年来记忆犹新,至今想起仍是心惊肉跳不已,试问弟子又怎敢答应师叔的条件呢?” 见逼迫不成,水月真人眼珠子一转软了口气叹道:“唉!其实师叔本也不愿强求于你,只是却不得不如此!你入宗快四年了,想必也知此界万年来无人长生,便是千寿的也少,是吧?” 郭友点头称是,并道:“弟子猜测,应是此方天道有缺、大道不存,因而如此。” 水月真人见他入套,便道:“是呀!万年来皆是如此,世人早已习惯,可师叔却不忍心雪琪那孩子老死此界,以她的资质本应扶摇直上、登仙天阁才是,既然在此界不行,那跳出此界到另一方世界,难道还会是这样吗?师侄,你说是不是呢?” 郭友登时无言以对,说对不是,说不对也不是,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沉吟片刻方道:“师叔,事关重大,弟子无法自已私下做主应承,得先与婉清商议一番才好。” 水月真人气道:“枉你作为男人大丈夫,这等小事都做不了主,真是愧称男子汉!你自己答应不就好了么?还商量个甚么?” 郭友苦笑道:“我与婉清夫妻一体,自该有商有量!我老家那边都是这样,不然怎么能叫夫妻呢?” 水月真人哼了一声,道:“你老家那些女人倒是好福气!但即便如此,你也得答应下来才是,本座相信婉清也是答应的。” 又道:“况且,雪琪都被你欺负过了,难道你还想吃干抹净不认吗?” 郭友一下跳将开来大声道:“师叔,您可不能冤枉我啊!弟子几时欺负过陆师姐啦?又哪来的吃干抹净呀?这我可不能认,您可不能凭白污人清白啊!” “哼!” 水月真人冷笑道:“你不认?” 郭友叫屈道:“这没有的事,弟子认什么认呀?弟子一直对陆师姐恭敬有加、克俭守礼,说我欺负她,那是断然没有的事!” 水月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冷然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师叔问你,你可是打了她的髀肉?” “呃!” 郭友弱了弱囗气,辨解道:“关于这个,师叔您可别误会,当时这不是在特训嘛,偶有磕磕碰碰还是很正常的嘛!毕竟动起手来顾及不了太多,师叔您也能够理解的对吧?” 水月冷笑着行近,道:“哦!那你抱着她又亲又摸的也是正常的了?这可就无法让师叔我理解了!” 郭友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大声说道:“师叔,这可绝对绝对没有,师叔从哪听来的谣言?弟子可从不干这种事的啊!” “哈!” 水月气极而笑,咬着牙道:“从哪听来的?从雪琪口中听来的,你-听-清-楚-了-没-有?” 郭友大惊,失声道:“怎么可能?!” 水月冷哼道:“不可能?十几日前,开训前一晚,你是不是回去的很晚?” 郭友想了想,道:“弟子记得那晚还遇到师叔您的,可是这能有何关联?” 水月道:“回去后你也没掌灯?” 郭友不耐道:“婉清都睡下了,弟子掌了灯岂不是会吵醒她?” 水月不接他话头,继续问道:“然后你倒头就躺床上了?” 郭友道:“弟子有床不睡,睡哪?” 水月冷笑道:“是啊!你不掌灯,当然就没看清床上是谁?你倒头便睡,自然也不辨抱着的是谁了?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清楚,你抱着的、亲着的是谁吗?” 郭友始料不及双眼发直如受雷殛,脑袋嗡嗡作响,喃喃道:“怎么可能?她怎会在我与婉清的房里?”抬头失神,脸的难以置信,“师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会不会哪里弄错了?” 水月真人见他仍是死鸭子嘴确,便火气腾腾的冲郭友怒道:“好一个误会!好得很!既如此,你便与我去当面对质一番,看是不是弄错了!” 说罢,扯了郭友的衣领大步便行,郭友被扯得踉跄了两步,忙挣脱她的手道:“师叔不须如此,弟子与你同去便是!” “哼!跟上。” 水月真人冷哼一声,快步行前,郭友半是忧虑半是沮丧的木然跟上,一路上都在使劲回忆那晚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通关窍,连半分蹊跷不对劲之处也想不出来,就这么一路跟着水月真人来到了后山竹林处。 小竹峰后山也是遍布着茂密的竹林,但与大竹峰后山上的“黑节竹”不同,小竹峰上盛产的是另一种奇异竹子——泪竹。 这种竹子颜色翠绿,竹身细长,比一般竹子少了近一倍的竹节,在竹子翠绿的竹身之上,遍布着一点一点粉红色的小斑点,宛如温柔女子伤心的泪痕,极是美丽。 竹林下,陆雪琪正在练剑,木婉清与那个小诗师姐也在,还有宋大仁倾慕的文敏师姐,三女在旁为陆雪琪鼓掌。 陆雪琪转身刺出一剑,正好望见了郭友两人到来,于是停下收起剑恭敬道:“见过师傅!师傅,您怎么来了?” 水月真人见到她后,脸上就泛起慈爱的笑容,那边三女过来见礼,水月真人一挥衣袖道:“婉清、雪琪留下,小敏、小诗你俩先回去,莫在这儿待着。” 两女不明所以,但师傅既然发话也只好照做,于是各施一礼齐齐退下。 待两女走远不见,水月真人才道:“正妈婉清也在!雪琪,为师问你,此前这小兔崽子是不是轻薄了你,不得谎言,照实道来便是。” “啊?” 陆雪琪猝不及防,未料师傅竟当众说出这话,不免得脸上一下红霞蒸腾羞赫不已。 水月见她羞红着脸就是不说话,于是催促道:“啊什么啊?问你话呢!快说。” 陆雪琪望了望恩师,目光又触及到水月身旁的郭友,一下子似受惊的兔子般挪开目光,低下头来,良久才蚊蚋似的应了一声。 那声音实在太细太过模糊,即便以水月真人的修为也分辨不清,于是又问了一句:“大声些!你想急死为师么?” 陆雪琪局促的并着双脚,两手背向身后紧紧的绞在一起,听得水月真人催促,只好说话了,这次倒是声音大了一些,虽仍是细不可闻,但众人却听清楚了。 她说的是“没有”! 见这个不争气的矢口否认,水月真人恨铁不成钢,遂毫不留情的揭穿道:“没有?这小混蛋没有抱你?没有摸你?没有亲你?” “师父!” 陆雪琪一下抬头,恨恨的跳脚,又急又羞道:“师父,那些…那些都是误会,徒儿也都…也都…早就忘了!” “哼!忘了?” “早忘了,忘得一干二净的了!” 水月真人听到此话,当即讽道:“是谁?藏了这小王八蛋的画像的;又是谁?半夜喊着他的名字的;还是谁?找我打听的全是关于这混帐的?” 郭友一直插不上话,在边上听了一阵,心里已晓得多半还真的是自己造了孽酿下了大错,正浑噩间,一旁的木婉清走了过来扯了扯他手臂,道:“阿郎!师傅问的是不是十来天之前那个晚上的事?” 郭友吃惊道:“你知道?你们都知道的事,为何我反而半点不知?” 见状,木婉清反而比他更吃惊,闻言便道:“啊?阿郎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呢!” 郭友拉着她走开几步,附身过去悄悄问道:“婉清,那个晚上不是你在房里?是陆师姐在?我抱着的不是你,而是她?” 木婉清眼神晶晶亮,点头道:“那晚是我在床上。” 郭友长松了口气,哪知木婉清又道:“师姐也在,你一进房就直接上来抱住了她又是……” “好了!” 郭友以手掩住她的小嘴,赶忙打断,生怕她将后边的虎狼之词讲出来。 “唉!” 郭友愁眉苦脸的长长叹气道:“婉清,为夫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会在房里,我以为是你的呀!婉清,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木婉清抬手放在他的两侧太阳穴上,一边给他轻轻按着一边笑道:“我家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点小事算什么呀?阿郎何必烦恼!” 郭友苦笑道:“这怎么会是小事呢?这是天大的事呀!事关陆师姐的声誉,而且——”说到此,郭友朝着水月真人那儿望了一眼,恰好陆雪琪也望了过来,一时间两人齐齐怔住,“刷”的一下,陆雪琪的脸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嫣红起来。 郭友避开她那炽热而娇羞的眼神,对着木婉清道:“而且,你师傅要我带上师姐一起离开,婉清,你知道虚空里的危机有多惊心动魄的,这事我不敢应下。” 木婉清想了下,道:“阿郎,其实,我倒是希望你接受!” 郭友吃了一惊,以为她在说胡话,还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木婉清哭笑不得道:“哎呀!你在想什么呢?我是说真的!” 郭友仔细的观察了她一番,见她不是说笑,便奇道:“婉清,你不应该吃醋反对才对吗?怎么反而是这个样子呢?” 木婉清笑道:“那我问你,你会抛下我吗?会厌烦我吗?将来和姐姐们相聚后,会一视同仁、不厚此薄彼吗?” 郭友认真道:“不会!绝对不会!” 木婉清道:“那便是了!既然这样的话,那带上师姐又何妨,左右不过添一双筷子的事,值当我家阿郎这么纠结么?” 郭友结巴道:“可是…这…不是,那个…也不对!你…你…” 木婉清掩口轻笑出声,难得见到他束手的模样,一时甚觉有趣,正此时,那边水月真人朝着两人吼道:“你们两个,与我过来说话!” 两人连忙收敛表情走近,水月真人不耐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 郭友刚一张口,木婉清已先开声说道:“师傅,弟子与阿郎已商量好了,阿郎决定要带上师姐离开,望师傅成全!” 说完,先是向水月真人与陆雪琪笑了笑,又向郭友使眼色叫他说话,郭友苦笑着向水月真人道:“师叔,我说不——” 水月真人一下截下话头道:“好!师侄深明大义、敢做敢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那就说好了啊!人就交给你了,东西也给你,带上你的人和东西就可以滚了!” 说罢将一颗脑袋大的矿料扔了过来,转身便走了。 郭友忙不迭的接过,见其色泽、纹路与材质正是那铁母精金,忙抬头去找水月真人,却见她就这么一会的工夫早已走出大老远,又拐过一角后便消失无踪了。 “这……” 郭友抱着矿料站在原地,与对面的陆雪琪相视一眼又各自挪开,木婉清伸出双手一边拉着一人,口中说道:“别愣着了,走,先回师姐房间收拾行李再说其他。” 第69章 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人非木石皆有情, 不如不遇倾城色。 早知如此绊人心, 何如当初莫相识。 别院,房内。 郭友坐在方桌边,望着那边的两女,莫名的想到了一句歌词。 “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纵是多情要比无情苦。” “唉!” 郭友只觉得,这一天他叹气的次数比他往前几十年的次数都多,是不是要把这两世的郁闷都吐尽出来呢? 这一生,他从未如此的郁闷过。 早知如此绊人心…… 唉! 横竖想不出个所以然,郭友干脆起身出门去。 木婉清正与陆雪琪说着话,见他出门便笑道:“师姐,阿郎怕是得郁闷坏了吧?我与他一起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这么束手无措的样子。” 自入到房内,陆雪琪便很是拘谨,尤其是郭友坐在那边更是令她羞赧,连和木婉清说话都特小声,就生恐被他听去了,此时见他不在也就稍稍放开了些,闻言便是想起此前所见到过的郭友确是判若两人,从前的他总是一副阳光自信的面容,脸上总会带有笃定的表情,仿佛任何难事都难以令他为难,任何困难在他面前总会有解决办法,如今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确是少见,至少陆雪琪未曾见过。 因而便道:“师妹,师兄他……” 木婉清倏地打断道:“师姐,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叫阿郎师兄么?你该换个称呼了!” 陆雪琪不解道:“换个?换个什么?” 木婉清笑着指了指她的行李,又指了指她,伸手屈指道:“比如夫君呀、相公呀、阿哥呀、郎君呀、良人呀、丈夫呀、老公呀这些,师姐你喜欢哪个?” 陆雪琪“啊”的一下羞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这…些,这些…怎可以?我…我,不是…” 木婉清握住她的手,正色道:“师姐,师傅已将你托付给阿郎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陆雪琪羞道:“我一点都没准备好,而且,师…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木婉清笑道:“他不是不高兴,是不知道怎么与你相处而已!阿郎是个不懂得拒绝的人,我当初向他逼婚的时候他比现在的反应更大。” 陆雪琪诧异道:“你,逼婚!向他?你们不是掌门主持的婚礼吗?” 当初的那一场婚礼太过隆重浩大,十里红妆都不过如此了,因此陆雪琪一直以为她们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在长辈撮合下举行了婚礼的,哪知道其中竟还有内情? 木婉清回忆道:“我从小是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的,那时母亲很是痛恨男子,于是让我一直戴上面纱遮住了脸,并叫我发誓,第一个揭开我面纱的男子,要么杀了他,要么嫁给他!我也一直这样子行走江湖,直到遇到了阿郎。” 又将当年在大理与苏州的事从头讲了一遍,尤其是王语嫣摘下她面纱的那一刻,至今想起木婉清仍是啼笑皆非,她好笑道:“我当时人都是傻了的,心想哎呀我的面纱!哎呀姐姐摘了!哎呀是个女的,师傅我该怎么办?” 陆雪琪也笑道:“王姐姐可太有意思了!她当时不知道你的规矩吧?” 木婉清道:“那时大家都才是刚认识,她是不知晓的啦!奇怪的是,阿郎却知道,而且看样子还知道更多!” 陆雪琪奇道:“哦?” 木婉清就解释说:“因为当时姐姐伸手过来时,阿郎就立马大喊''住手'',结果反而吓得姐姐一哆嗦就扯下了我的面纱了,他倒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了我的事情一样!” 陆雪琪好笑道:“那接着怎么样了?” 木婉清道:“那时我的面纱一摘下,因为是姐姐无意中扯下的,大家都是女子,我总不能嫁给她嘛!我正不知该怎么办时,阿郎…哈哈!师姐,你猜他做了什么?” 陆雪琪很是干脆的摇着头说:“我不在那儿,可猜不出他要做啥,难道他还跑了不成?” 木婉清哈哈笑道:“难怪呵郎夸你冰雪聪明,师姐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闻言,陆雪琪心下一甜,喜笑道:“他还真的走了?就这么走了?师妹你肯定是拦住了他的,是吧?” 木婉清点头笑道:“当时阿朱姐姐、阿碧姐姐都在,阿郎却一下子闭上双眼,还拿了个布条包住,我一想,在场的都是女子,就他装疯卖傻来骗人,是瞧不起我吗?我一气之下也顾不上其他,一把就喊住他,只问他娶与不娶!” 陆雪琪好奇道:“他答应了?” 木婉清摇头道:“那个木头,才没有答应呢!” 陆雪琪讶异道:“啊?那你……” 木婉清道:“说来惭愧!后来我以死相逼他才认下,一直到了这边成亲拜了堂。很庆幸阿郎是个温柔重诺的人,只要他认可,便是千难万难他也不会抛下,所以师姐,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咱们郭氏门楣的人了!” 陆雪琪面上嫣红一片,羞道:“师妹,我知道了!” 木婉清就坏笑道:“那还不喊姐姐?” 正在此时,郭友刚处理好铸剑所需的矿材,进房来见两女有说有笑的便问道:“聊什么这么开心?” 木婉清笑道:“阿郎,师姐是不是得喊我姐姐了?” 郭友被惊到,沉吟一会后便对她道:“材料都处理好了,只差铁母了,你先过去用血喂养一番,一茶杯的量就够了。” 铁母精金需要剑主的精血融合才能在煅炉中烧化,木婉清自也知道,这煅出来的可是她的本命灵剑,因而爽快的答应下来,与陆雪琪挥了挥手便蹦跳着出门而去。 房内剩下郭友两人,气氛却一下沉凝了起来,两人互望了一眼,却是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许久,两人相隔两端垂首,站的脚都有些麻了,郭友心里虽觉尴尬却也知不能再这么沉默下去,于是斟酌着开口道:“那个,陆师姐!” 陆雪琪抬起瑧首,轻声道:“你,可以叫我雪琪的!” 郭友一滞,随即呼了声:“雪…琪。” 陆雪琪凝视着他的眼睛,面上泛起红晕应道:“哎!” 郭友喊过后却又一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正踌躇间,陆雪琪已是大胆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喊你才好呢?” 郭友不解道:“不是喊我师兄吗?” 陆雪琪摇头,这不是她想听到的回答。 郭友挠挠头,试探道:“师弟?” 陆雪琪仍是摇头,脸色淡了半分,眼里既是失望又是期待。 郭友问她:“不后悔吗?” 陆雪琪轻柔道:“所以我在这里!” 声音虽轻但却透露着坚定,郭友深深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还有二位夫人……” 陆雪琪打断道:“我早已悉知!” 郭友闻言又是一滞,抬头迎向她炽热的眼神轻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便喊我郎君或是官人吧!” “官人?” “郎君?” 陆雪琪两两对比过后,道:“既然师妹称你阿郎,那妾身该当称你郎君才是!” 郭友点头道:“也好,便如此吧!” 说完便欲转身,陆雪琪却喊住他,面色清冷的道:“郎君,晚上要留门吗?” 郭友身子一僵,马上道:“不必了,不必了!你先歇着,我看看婉清去。”说罢便着急忙慌的退了出去。 “嘭!” 房门被慌张的关上,陆雪琪长舒了口气,方才那句话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此时脚下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方觉得脸上烫的厉害,一颗芳心“砰砰砰”的大力撞击着胸口,全身都发软无力。 待缓过一阵,又想起郭友狼狈慌张的模样不觉“噗嗤”一下笑出声,心里却升起了淡淡的失落。 环顾了一下屋内的物什,见与木婉清两人房里的摆设相差不大,陆雪琪起身来到床榻前,见被衾早已铺好,床上放着她的包袱,还有她的天琊神剑。 陆雪琪轻轻摩挲着天琊的剑鞘,想起师傅水月真人把剑交给她时交代的话,不由得轻轻的道:“天琊啊天琊!从今往后我们就要跟着他浪迹天涯了,你期待吗?” “锵-” …… “锵!” 郭友一手托着赤玉铁髓,一手抓着铁母轻轻相撞,听着那震响满意的点头。 高音甜、 中音准 、低音沉,通透! 木婉清期待的望着他,一脸的不解,虽然她不懂郭友这么做的意义,也不明白有什么用,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对他的崇拜。 嗯!阿郎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郭友放下矿材,见她两眼都在放光便好笑道:“行了,这些材料先前已处理过萧师兄才送过来的,再喂两天铁母就可以开炉了,到时你的兵器便会有了!” 到时,借助天劫搅动天地的时机,郭友可以更加轻松的一剑开天,带着三人穿越。 听到还要喂养两日,木婉清一下苦了脸,小手抓着郭友撒娇、小嘴巴撅起哀道:“啊?不要啊!还要放两天的血呀?阿郎,你看看你的婉清,她的手上一点血色都看不到了!” 听着她娇滴滴的哀求声,郭友哭笑不得,抽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捏了捏木婉清的鼻子笑道:“好啦!就两天而已,又不是十天八天的,我的婉清可不是这么半途而退的性子哦!而且,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柄随你心意的剑器么?再辛苦两日,一睁眼一闭眼便过去的了,忍忍就好了!” 木婉清挪了挪脑袋离开他的手指,眼睛一转又道:“好吧!不过今日放了这么多血,现下人家腿脚发软了,怎么办?” 郭友好笑的摇头,宠溺道:“好吧!怕了你了,上来我背你!” 说着,已是转身矮下身子弯着腰,木婉清“呜呼”一声便猛的整个人砸在他的背脊上,纤秀的十只葱指伸出交叉扣在郭友的胸前,口里还唱着喏道:“起-驾!” 郭友笑着直起腰,两只大手挽住她的腿弯将她背起,迈开长腿便在院落内漫无目的地走动着。 木婉清伏在他的背上,松松挽就的宝髻下两缕云鬓垂落,搔搔痒痒的扬在郭友脸上和脖颈间,叫他忍俊不禁,木婉清凑过红唇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下,在他白净的肌肤上留下了个鲜艳的红印,不由的调皮心起,于是又一下,两下,三下…… 初初还甚是轻柔,及后越发用力,直吻得“啵啵”声不断,弄得他脸上艳红一片。 郭友好笑道:“婉清,胭脂很贵的!” 木婉清停下顽皮,双手抱紧轻轻道:“阿郎,婉清好喜欢你的,好喜欢好喜欢!喜欢的不得了!阿郎,你会永远都对婉清这么好的么?” 郭友两手出力向上托了托将她背着,耳边闻听着她的轻语,眺望着天边的残阳与落霞开口道:“会!” 木婉清胸口贴着他的后心,感受着两颗心的律动,情意漫上心头,昵喃道:“真好!真想时光永远停留在这瞬间,我的阿郎背着她的婉清,阿郎,婉清好爱你!” 郭友停下脚步,低声向道:“婉清,你会怪我吗?” 怪他接受了另一个女子? 木婉清笑着摇头道:“我的阿郎是位盖世英豪,本就该是风采动人、迷煞世间万千女子的存在,婉清又怎会怪你呢?何况师姐也是一等一的好女子,也只有这等佳丽才配得上入我家门!” “姐姐不在身边,我又无有玩伴,又正好与师姐合得来,阿郎迎她入门既是成全了她也是成全了我,我心里是欢喜的。” 日暮近晚,郭友背着她绕着小湖又转了一圈才问道:“饿了没?” 木婉清轻轻的“嗯”了一声。 郭友将她往上托了托,边往膳厅方向走去边道:“年老大烧好饭菜了,咱们回去。” 两人回到时,年老大刚好将最后一道菜烧好,见两人回来得及时,于是笑道:“公子、少夫人,马上开饭了!” 及至请了陆雪琪过来入席,见年老大足足做了十八道菜作贺,一贺她新妇入门,祝她青春永褒、年年岁岁十八娇颜;二贺木婉清神器在望,愿她仙途坦荡、千秋万年! 四人举杯喧庆同酌,席间有说有笑一时开怀却是贪了杯,待到散筵,众人已是有了几分醉意。 木婉清已是头重脚轻,一手拉着陆雪琪的手不放,一手却死抱着郭友,两人好不容易将她送回房,木婉清“呼”的一下倒在床上,却拉扯着两人跟着一起躺下了。 陆雪琪伸了伸手,发现她抓得死死的,只好尴尬的望着郭友,让他想个法子。 郭友办了办,果然也是不行,又不好用力怕弄疼了木婉清,无奈下只好与陆雪琪商量道:“要不先躺着,等过会婉清转身便会松开了,到时你再回房吧!” 陆雪琪脸色通红,不知是酒力发作还是羞的,闻言也不作答只扭过头去闭上眼睛。 郭友也有些醺然,便想着歇息一阵,谁知当他睁开眼睛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和曦的晨光正透窗照射进来,又觉身上重物压着,打眼一看,只见两侧各枕着一人,木婉清不知何时松了手却翻身躺到了他的右边伏身枕着他轻轻的打着呼。 而陆雪琪也没回房,大约是昨晚没能等到木婉清松手便睡着了,夜里不知几时挪了过来,正双手抱着郭友的手臂睡得正香。 一手被木婉清压得发麻,一手正深深陷在月亮中,直如身处冰火两重天之间。 前世,到死都不知女人有什么好。 如今,得亨齐人? 郭友动弹不得,被两女制得死死的,心里呼道:“这种齐人之福,不如不要!” 正想着,忽听得陆雪琪的呼吸声一顿,接着含糊的呢喃一声,便见她慢慢的张开了双眼。 陆雪琪甫一醒来便觉胸前有异,低头一看,见自己抱着一只手臂箍紧,看那手形,分明是男子的,果然,抬头便见到郭友苦笑着与她打招呼道:“早啊!雪琪。” 陆雪琪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在郭友的眼里只觉得变脸也没有她的快,只见她结结巴巴的道:“早…早郎…君…君…” 郭友朝她示意道:“要不,你先起来洗漱一下?” 陆雪琪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一下大羞,连脖子耳朵都通红起来,晨光打在她的耳珠上显得嫣红通透。 “啊-” 陆雪琪惊呼半声忙强行压下,怕吵醒了木婉清,赶紧松开了双手身子往后退。 可她却忘了自己的腿还夹着郭友的手腕,这一退不要紧,却一下子扯着他的手按在了那里,陆雪琪只觉一热、一颤便软了下来,只躺在那边大口喘气。 郭友无奈,只好自己用力把手拿开,结果不知哪里又挨着了,陆雪琪“啊”的一声长吟,好一会儿才停下,紧接着一股甜意在床榻上弥漫开来。 好不容易陆雪琪才回过了神来,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甜意、感受着异样,整个人着实要羞死,也不知道足哪里来的力气叫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跳落地,连鞋子都未穿就“嗖”的一声到了门边拉开门,又“嗖”的一下跑没影了。 “嘭!” 直到此时房门才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响声吵醒了木婉清,小妮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问道:“怎么这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郭友望了望那关闭的房门,又看了看陆雪琪适才躺着的位置。 水光潋滟晴空阔。 郭友好笑道:“无事!一只小白猫惊到撞出门去了,你还困么?困的话再躺会!” 木婉清哦的嘟囔了一声,倒头又睡了。 郭友睡意全无,看着那的水印,心里暗暗苦笑道:“她也太那个了,如陀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的嘛?” 陆雪琪未经人事,有此一节当然是毫不夸张了,也因着这一羞人之事,陆雪琪羞的一整天都不曾在人前露面,连饭食都未曾踏出房门一步。 这般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次日。 次日早上,炼器堂内。 青云宗有专门煅造兵器的炼器堂,平时都是为普通门人弟子打造些凡兵,因尔并不出名,但外人不知,炼器堂却有煅炉能引动地心炽炎,是打造神兵的首选之处。 早前便告知了两位师傅与苏茹夫妻会在今日于此处煅兵并穿越,因而炼器堂已尽数遣散了无关人等,而郭友一大早便叫起了三人,将三人的行李收入戒指里后,四人提早赶到了炼器堂准备开炉,待他们到来时,七峰首座并萧逸才、田灵儿等十人早已在等待着了。 众人寒喧了一番,随着道玄的一声令下,地火便被引动,自火口处涌了上来。 “轰-” 地火才喷涌起半天高,便被一樽烘炉给压了下来,待炉膛火旺,郭友便照着他以前煅剑时的工序次第将处理过的矿材一一投进炉子里。 各种矿材被郭友逐一处理,田不易负责抡锤,道玄与苍松一个负责引火一个负责控火,木婉清无所事事被郭友叫到近前,让她放血浸湿铁母精金准备投入炉子里与一众材料烧融。 这次准备充分又事先将所有矿材处理过,所以木婉清不须似郭友那般放出半身血,只是毕竟也失了大半碗的血,木婉清红润的小脸一下煞白,整个人都憔悴了些。 郭友将碎散的铁母与铁母芯投入炉内,又掏出一瓶丹丸给木婉清服下,好半晌才让她的脸有了血色,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炉子里铁母芯被烧融化开,与其余辅材逐渐相融直到合成一炉黑红颜色的汁液。 “准备模子,开始出炉了!” 郭友朝众人吩咐过后,手上一翻已取了个瓮坛出来,其内血色流动,正是以前木婉清陆陆续续放的血被他收集了起来,准备当下使用。 十个模子并成一列摆好,道玄两人散去法术,郭友将瓮坛交予木婉清,要她以神念搬运炉子内的铁汁形成剑胚置放到模子里,再将瓮里的血液将剑胚一一浇注,到时须剑胚与神念交织生感,待剑念诞生之际,便是天劫落下之时了。 木婉清全部照做,而天劫也如期而至! 黑云压顶,强大的气势将此方天址笼罩,郭友等人早退出了老远,独留下那十柄剑胚在天劫中心处。 雷光闪燿,电蛇狂舞,水桶粗大的雷柱轰击下来,那十柄剑胚在雷霆中忽隐忽现的浮沉,见其势汹汹,木婉清心中无底,份外担心其难以渡过。 陆雪琪一直怕打雷,此时已贴在郭友身侧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每一道雷霆震响陆雪琪就身子一颤,郭友见她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惧怕不已的样子,心下一叹,不由怜惜的揽她入怀,在她耳边轻道:“莫怕!有我在,只是小小雷蛇而已!” 陆雪琪伏在郭友肩头开口道:“我…我知道的,只是总忍不住怕响雷。” 这毛病,看来得找个机会治好才行了! 郭友暗暗决定,这毛病平时不显,若是在雷雨天与人动手,怕是十成力里能用出半分都是谢天谢地的了。 这边郭友忙着安慰佳人,那边劫雷已落下了五道,眼见第六道还在酝酿之中,郭友马上对木婉清道:“婉清,快过去引诀使十剑合成一剑,就按我教你的那样劈开劫眼,不然本命剑撑不过第六道雷。” 木婉清早有此意,闻言“哦”了一声后,便飞向劫雷的中心处。 那些剑胚正环成一个圈,其中九柄黑色的在外,簇拥着中间一柄掺杂着银色的粗胚,木婉清来到近前,将体内真元大半灌注入粗胚里之后便将手松开,口中道了声“去”,那粗胚便径直射到了圈的中心处。 见此,木婉清又左手掐诀,右手捻了个狮子印,口中一阵念念有词,道一声“合”—— “铮! 但见九道黑胚脱出雷网射向中央的粗胚而后,白光大作。 待白光散去,那九柄剑胚已全部融入一剑内,一柄白光闪耀、清芒冷冷的长剑正悬在空中,形相细长秀气,柄首古朴缀有凤首,剑锷有两扇小巧精美的鎏光羽翅,整把剑娇俏秀美,木婉清一眼便喜欢到了心底。 郭友见她欢喜的把玩长剑,好似忘了身在劫雷之中,忙提醒道:“婉清!” 木婉清才猛然惊觉,连忙松手掐动法诀,周身灵力涌动法诀快速变幻,便听得“铮”的一声清脆的剑鸣响起,那柄长剑倏然涨到房子大小,迎着九天之上坠落的雷霆猛然斩去。 “轰-镲-” 一阵耀目的白色光芒爆发,电花溅射,那道天雷被斩得四分五裂散碎开来,大剑还未停下,仍然顺着天雷快速上撩,在快要接近乌云中的劫眼时,木婉清手诀变动,便见大剑一旋,整柄剑身如搬山跋海一般凌空一掠而过。 “刷!” 一道黑线横亘在天空上,黑线渐渐扩大向两边撕扯开,将满天乌云扯得凌乱,中心处电蛇熄止,不一会云气渐淡,劫消雷散。 木婉清再度掐动法诀召回大剑,只见那柄剑一边飞坠一边变小,当它飞回到木婉清的面前之时,整个剑身已化作原本大小,正亲昵的依偎着木婉清的手。 郭友飞了过来对她道:“把剑贴在额头,将你的神念探进去烙下印记。” 木婉清伸出手握住长剑贴在额上,一丝神念轻松探入,又轻易的在里面烙下了剑印,待她收回神念,心念一动间,长剑便“铿”的一声化作一枚小小的剑丸,被她张口吞入腹中温养。 郭友见她妥妥当当,便朝陆雪琪与年老大招手示意过来,又向靠拢过来的道玄等人躬身道:“二位师傅以及各位!郭友却是要离去了,很感谢这一路遇见了大家并且有了几年的相处,这是我的荣幸!只是山高水长,有相聚便有离别,今日我与你们离别,祈盼来日能再与你们聚首!前路漫漫,诸位,珍重!” 道玄与苍松心头萧瑟,尤其是苍松,往日有多疼爱木婉清,此时就有多不舍。 离别的哀伤,一时爬上众人的脸庞。 木婉清盈盈走出向苍松俯身拜下,泣道:“义父,孩儿向您拜别了!您老人家多保重身体,莫要贪杯了,对身体不好!孩儿与阿郎会一切安好,勿要担忧!” 苍松一把扶起她,强笑道:“好,好!为父省得,为父这便戒了它,戒了它!” 苏茹携着田灵儿过来,对她道:“婉清,你苏姐姐没什么好送的,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还有这些点心,都收下吧!路上一切小心,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不用记挂我们!” 说着,田灵儿递上一个蓝布包袱,木婉清双手接过,含泪道:“谢谢苏姐姐与灵儿!婉清记下了。” 这边郭友唤出灵剑对陆雪琪道:“雪琪,与你师傅道个别吧!这一去,往后再见面都不知何时了,去吧!” 陆雪琪闻言向他点了点头,便去到水月真人的身边道别。 水月真人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却拉着她向外走出几步低声问道:“雪琪,怎么回事?怎么你的身子没破?你们还没圆房吗?这几天你们都在干嘛?” 陆雪琪本是过来与师傅告别的,哪料她竟会当头问出这般羞人的话来,当即羞得满脸通红,见师傅目光殷切,只好扭捏道:“喝,喝醉酒了!” 水月真人以手抚额,恨铁不成钢的气道:“都好几天了,你居然…唉!算了,反正以后的路都得靠你自己走下去了,为师再也管不到的了,你…好自为之吧!往后在他身边,切莫意气!你的性子太过清冷,这可不好,要改一下才好!你……” 水月真人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大堆话,说着说着眼里却泛起了泪花,陆雪琪早已泪流满面一把扑进她的怀里痛哭道:“师傅!” 水月真人叹息一声,举起手为她拭去泪水,柔柔的道:“往后,要好好的!” 陆雪琪闷声道:“徒儿记下了!” 水月真人推开她,摆手道:“去吧!莫让他们等久了,快去吧!” 陆雪琪拜别道:“师傅保重!” 水月真人受了一拜便扶起她,不再多说只轻轻推了她过去。 郭友见二女与年老大都在,便向道玄、苍松两人点了点头,跟着手中指诀掐动,元婴期的气势不再压抑尽数放出,一身浩瀚的灵力涌入本命灵剑内,配合着法诀施放,灵剑见风便涨,很快化作插天巨剑,其上锋芒凛冽白光辉熠,令人不能直视。 “轰隆隆!” 高天上流云聚拢而来,一只暴风闪雷的巨大眼球在快速成形,眼球略转动了一下,便将焦点聚集在地上郭友的身上。 不能再耽搁了! 郭友法诀一变,口中冷喝道:“斩!” 巨剑向着虚空猛然一斩而下,便见到“唰”的一下,剑锋所过处一道裂天大缝横亘虚空,巨剑向着左右一撑将裂缝撑开了一个暗黑无光的门户。 做完这些,巨剑便飞了回来,郭友招呼三人跳上后,自己也跳了上去。 天上的眼球已经锁定了郭友,天地间有股莫名的气势在沉重的向他压了下来,郭友回身向道玄道:“师傅,徒儿先行一步,您多保重了!日后若您出来了可一定得来找我,走也!” 说着朝众人挥手作别,回身来到前边御剑便向着那门户飞去。 待郭友几人飞入虚空那个门户之后,天上的巨眼倏地一顿,跟着便缓缓的隐去不见,它本就是感应到了郭友的气息已超出了此界力量的极限才出现的,如今正主都不在了自然也就消散了。 虚空里头仍是一如从前的暗黑无光,郭友甫一闯入便开启了额上的天眼泼洒出金色的光芒照亮前方,又舒展出双翅点亮四周,好让木婉清三人能够视物,不至于在黑暗中太过压抑。 木婉清召出长剑护在郭友的左侧,陆雪琪也将天琊握紧,站在郭友右边警惕的巡睃身侧。 至于年老大则施展出赤魔眼站在郭友的身后,遥遥的见到远处那个门户缓缓闭合上,最终消失在了黑暗中,映入眼内的最后一线光明尽去。 黑暗中不知飞了多久,又前进了多远,郭友一边御剑向前一边以天眼扫视着四周,每当有银色的光线出现在前方马上御剑避过,万不敢触碰到,更是吩咐了身后三人也要小心提防,那是空间裂缝,世间万物在它面前不堪一击,即便是最坚硬的神剑也不一定能对抗得了。 三人各自应下,皆面色凝重,陆雪琪这才清楚为何木婉清一提起虚空里面便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果然是危机四伏、凶险处处,若不是有郭友在,自己在这里怕是寸步难移,一不小心就栽在此处了。 飞行中郭友估摸着算了一下时间,自觉着飞了八、九个时辰的样子,只是这里的时间流速怕是与外面不同,因而也不确定是否算对,只是过了这么久,估计几人也饿了,于是对木婉清三人道:“婉清、雪琪、老年,你们饿了没?要不要吃些?” 几人中年老大修为最低也最不抗饿,闻言便笑着回道:“公子,老奴却是不争气,已是肚子空空了,嘿嘿!” 二女也有些饥意,郭友见状便停了下来,从戒指里取出吃食与清水递与三人,自己则还要警戒四周,并不需要进食。 自从死亡沼泽归来,郭友便一直在储存物资为穿越做了准备,此时取出的都是些肉干烧饼与新鲜的水果,戒指里他还有许多东西,琳琳总总的包囊了衣食住行等各类物品应有尽有,被他塞了满满的一戒指。 待三人填好肚子后,郭友才继续御剑前进,这一路飞得甚久,途中空洞无物,除了那些空间裂缝之外,偶尔还会撞见一些乱流挡在前面,而他则早早便远远的避开,生恐被乱流卷到。 上一次遇到的怪物未再见到,这倒是令郭友暗松了口气,为免意外,郭友加快了速度以期尽早冲出虚空。 正所谓,日无念神,夜不言鬼。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来了! 郭友才刚松口气,便发现额上天眼的金光遍照之下,一头狰狞恐怖的怪物出现在神念里,距离他还有上百里远。 “铮!” 大剑分出了一柄长剑,郭友持剑在手对三人道:“小心了,前方有一头怪物,等会我去解决了它,你们仨切记不可离开剑上,小心提防直到我回来,知道了吗?” 木婉清听闻有怪物出现,知道自己出去也是累赘,因而坚定道:“阿郎放心,婉清等定会守在剑上的,倒是你自己要多多注意,当心那怪物伤到。” 郭友笑道:“好!我会注意的。” 说话间,大剑已飞近那怪物二十余里,郭友放开神念扫视四下,见方圆百里内仅那一头怪物在,当即大翅一振,持着剑消失在三人面前,待他现出身形时已是在那头怪物身边三尺处。 甫一现身,郭友挥剑便是迅雷似的斩下,剑光冷冷映入那头怪物的黄浊竖瞳内。 这便是存了神念加持的便宜之处了,郭友可以提前在百里开外便发现它并作好了突袭的准备;而怪物则无知无觉,若非郭友现身出来,即使过去千年万年它也发觉不了。 如此猝不及防之下,那怪物只来得及张开大口露出两排锯齿一声嘶吼,便被郭友的这一剑掠过脖颈,饶是以怪物的鳞甲之坚也未能阻滞长剑一丝一毫。 “丝-丝-” 脖颈既断,那怪物体腔内的血液便一股脑的向上冲出,将断开的头颅冲上半天高。 郭友早已退开,金光扫视下,见那血液居然是乌黑黑的颜色,与虚空里的黑暗一个样,上一次未及细看便脱力昏厥了过去,这一次才终于看清了怪物的模样。 只见那怪通体长有绵密的毛发,又黑又长的披在身上,鳞甲大如钱,边缘处锋利无比,四肢粗壮似牛,身大似一头大公牛,尾巴却蓬松似扫把,头颅上长有四根尖锐坚硬的弯角,郭友操剑斩去却也伤不了分毫,只有“铿铿”声响起火星飞溅。 郭友捡起怪物掉落的头颅,见其模样与牛相似,当即想起一个上古异兽来。 《山海经·西山经》有载:三危之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身白而四角,其豪如披蓑,其名曰獓因,是食人。 手中的怪物与经中所述大差不差,只是一个白身,一个黑躯,倒是叫他拿不准了。 据说獓因遁生于幽冥,以食活物为生,最喜欢吃人,其凶恶程度与穷奇一般无二,因其尤喜欢为祸世间,后来被上古大能以阵法收入空间结界之内囚禁。 难不成这头怪物是獓因被囚后生下的后代族群?只是它们不是应该在幽冥或是蓬莱那里的吗?又是为何会现身在暗无天日的虚空里头、又是靠着什么生存的呢? 得益于前世所翻阅的只言片语,郭友也是了解不多,对上所问委实知之不详,既然想不通透郭友便不再多想,或许以后有朝一日会发现这些问题的答案,但肯定不是现在的他所能了解的了。 郭友将神念放开,见四下确是仅这一头怪物,转身便欲回去,脚下才转心念一动却是将怪物的身子与头颅收入戒指里,这下才终于确认怪物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木婉清三人正等的焦急间,便见郭友在面前现出身形,不禁欢喜道:“解决了?” 郭友点头道:“一剑两断!” 三人长舒了口气,皆放下了担心,郭友又道:“上次遇到怪物,没多久便寻到了出路,想必这次也不例外,下一站的门户应在前方四下不远了,你们都注意察看,发现有特殊的地方记得叫我一声!” 三人齐声答应,郭友便继续出发,只是这次速度放缓了许多,别一个不察错过了出口。 虚空内不知时日,四人边飞边仔细观察四周,但凡有异样处便去堪察一番,期间多见是裂缝或乱流,四人遍寻多时却一无所获,不由得心中焦燥起来。 木婉清还算沉得住气,年老大却有些不安道:“公子,怎么办才好?” 郭友沉吟道:“之前那头怪物所在之处好像未曾察看,若那怪物真是獓因的话,那它所在之处应是出口不远处才对,不然他靠什么存活至今呢?只有能供它随时进出的门户存在着,它才能跑出去吃了人或别的血食填肚子,如此才说的通它为什么会在那儿并且活着,你们觉得呢?” 三人中木婉清不是个爱看书的,对那些上古奇闻也不了解;陆雪琪与年老大却不知《山海经》一书,自也不了解内情,只是三人都觉得郭友的分析很有道理,因而齐齐点头,一致同意掉头回去再找一遍。 于是郭友掉转大剑,载着四人向那先前怪物的所在之处快速赶去。 这次郭友加足了马力,只是片刻便飞到了斩杀怪物的地方,木婉清三人搬运体内真元凝注眼内,仔仔细细的翻看着四周,不放过一寸一毫的地方。 很快郭友便有了发现,天眼下十里外有一道散发着银白毫光的细线,神念延伸而至轻松探入,下一刻穿透而出,一下子一个崭新清明的世界映入神念之中。 这一下可是令他大喜不已,正要向三人宣布这一发现,便听到陆雪琪惊喜道:“郎君,这边有个门户!” “呃!” 从来只听说过喜上加喜,未料竟真的有双喜临门,郭友为难道:“怎么办?我这边也发现一个。” 陆雪琪还未开口,孰料木婉清与年老大一同喊道:“这边也有(还有)!” “呼!” 这下好了,四个人,四道门户。 “咋选?” 郭友摊手好笑道:“众里寻它千百度,一下子却出现了四个,总不能一人一个闯进去吧?” 木婉清轻轻的拍了下他,道:“莫要顽笑!师姐,你来说。” 陆雪琪笑道:“郎君在,妾身便在!” 年老大嘿嘿笑道:“公子,要不您随便选一个吧!反正也差不多的样子。” 郭友摸了摸下巴思量了一番,翻手取出了一只玉佩,那是当年在苏州时做好的,戒指里还有好多个。 木婉清奇道:“阿郎这是干嘛?” 郭友扯下一根头发将玉佩捆扎了几圈,道:“用这个做个标记放在此处,待以后再度穿越时便可以顺着它找来,就不须再费劲的赶路寻路了,这个主意如何?” 此话一出,木婉清拍手叫好,道:“呀!阿郎这主意真不错,这样也不用纠结要选哪个了,就按年叔说的随便选吧!” 陆雪琪与年老大皆无异议,郭友将玉佩抛下,见其悬在虚空中,便闭上眼伸手指出,口中念道:“点兵点将点兵点将,点到哪个是-哪-个!” 说完最后一字,郭友睁开眼睛,见手指指着的方向刚好是陆雪琪所发现的门户,于是对三人道:“好了!天意要我选中了雪琪发现的出口,那咱们就去那边,如何?” 三人笑着点头附和,皆无异议。 见此,郭友大手一挥,道:“好!既是众望所归,那咱们就——” “出发!” 第70章 兰若?兰若? 丽日迟迟,百花胜景。 湖海塘畔,游人如织,又是一年春好景,新雨刚过,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有人就说了,下过雨,它野外的花草树木不还是湿的么?一脚踏上去不得弄的一身泥么?谁家好人喜欢湿身呀? 说这话的人一定还不懂其中的乐趣。 就连桃坞下卖炊饼的王大嫂都一脸怀念的对着小儿道:“那年十八,湖边也是这么多人,那个多哟!人接着人,人挤着人,把老娘都挤的哟,回来不久后便有了你了。” “那我爹呢?” “那时候人那么挤,谁知道是哪个!” “那你还去?” “你还小,还不懂!就是人多才好去,人少了还不愿去呢?” 瞧,连一个乡野村妇都识得野趣,面对这百花盛放的美景,那些公子王孙、酸儒书生又怎肯落于人后呢?不吟它两句华丽的藻词又如何对得起十年寒窗的苦苦攻读呢?佳人在畔,不多多表现如何能体现出自个的才高八斗文采飞扬呢? 是吧? 于是便有才子在一众佳丽期许的目光下踱了数步,终于一拍掌道:“有了!” 又装模作样的整了整衣袍、咳了咳嗓子赚足了关注与赞赏后,才开口吟道: “湖海晴晴远山隐,一分水色两相宜。三分颜色留人间,清风徐来春满枝。” 此诗一出,边上的老仆便拍手叫好大声赞道:“好!好诗!公子吟的一手好诗,便连我这粗鄙老汉都要拍手叫绝,好一个三分颜色留人间!这句太妙了,公子!” 同行的两位绝色佳人也在鼓掌称好,其中一黑衣丽人笑道:“阿郎哟!敢问这三分颜色是哪三分呀?又分给了谁人呀?” 阿郎?两女?老仆? 啊哈!没错,这一行四人正是穿越而来的郭友四人。 从虚空内那处门户出来后,四人便出现在半山腰了,待四人下山找到一处人家问过后,才知道这儿是浙江金华城南,此湖名为湖海塘。 湖海塘又名秋都塘,相传塘名取塘大如湖、蓄水如海之意,经测量,周一千二百四十丈,计六里八分,素有金华“小西湖”的美称。 美景留客,四人随着人流信步行来,走到一处湖岸边,见林木青翠湿润,露珠儿还在垂垂欲滴未滴,日光照来现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木婉清因说起从前郭友上青楼吟诗一事,郭友便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凑了一首七言出来。 又听得木婉清顽笑,郭友哂笑道:“嘿嘿!你一分,她一分,还有一分留给你姐语嫣如何?” 木婉清这才放过他,又道:“阿郎,你说这里的苏州会有曼陀罗山庄吗?” 郭友摇头道:“不是同一个世界,虽也有太湖,但山庄肯定不会有,此地天地灵气充沛,修行之人应是不少,甚至是妖魔鬼怪也有不少!” “话说,你们还没见过鬼吧?” 凡灵气充足之地,必有福地或精怪存在,郭友早已放出神念小心翼翼的探知此界,果然在城北方向百十里外找到了个有趣的地方。 三人只在话本小说或是口口相传中听说过,还从未见过“鬼”这种存在呢!年老大稍感兴趣,陆雪琪倒是无所谓,木婉清则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花容变色,失声道:“阿郎,别吓我!真有这种东西?在哪?” 郭友好笑道:“你怕什么?你的修为是摆设的吗?御雷真诀白学了?” 闻言木婉清愣了一下,才恍然道:“对哦!” 鬼怕天雷,这是定律! 木婉清笑了起来,倒是开始催促道:“要不咱们现在过去,先放两道雷试试?” “别急!” 现在是白天,阳气正足的时候,哪只小鬼敢暴露在日头下的?怕不是挨不过十息便烟消云散了。 郭友按下她的急意,笑道:“别着急,先找人打听一下那地方,听听别人都知道些什么?古怪不古怪?不然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去了那里两眼一抹黑啥情况都不知道,那可不行!” 三人皆所以然,于是郭友带着她们入城找人打听,不料所问之人原本还和颜悦色的,待一听到他打听的是城北百余里外荒山之后,立刻就变了脸色,连连摆手转身便走,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听之便如避蛇蝎,木婉清不由得气道:“这地方的人怎么这样,问个路都不行,真是气人!” 郭友安抚道:“莫气,莫气!这种情况只说明了那个地方太过恐怖,以至于本地的人谈之色变、畏之如狼,既然如此,那我们直接过来,也免得再吓到他们了。” 木婉清本是一时气不过才说了句牢骚,闻听郭友所说便笑道:“好,那就走吧!” 四人重又出了城,一路行到了无人处,郭友招来一朵腾云遮掩了众人身形,便向城北百十里处飞去,不多时便见得下方林木郁郁葱葱,方圆十里内雾气弥漫,叫人看不真切其内究竟如何。 郭友按下云头落到地上,眼前正有一道青石小路蜿蜒而上,路两旁大树野花繁茂,蓬蒿丛生高过人头,一些枝叶探出差些掩盖了小路,显然是许久未有人迹了。 众人循着小路迤逦而行,年老大当先在前,遇到伸出来的枝叶便随手折断,一行人走了有半柱香的工夫,转过一棵大树,见路旁老滕枯枝遮掩处,正立有一方石碑。 那方石碑覆满苔藓与尘土,枯枝败叶堆在碑底攒了厚厚一层,显是年深日久又罕有人至,是以连碑上的刻字都看不清了。 年老大走上前,挥袖吹去腐叶,又折了根连枝带叶的树条往石碑上来来回回的擦扫,待他吹去碑上的浮土后,石碑上刻着的大字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了。 “兰-若-寺!” 木婉清念出碑文,回头便见到郭友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兰若?兰若?哈!居然是到了这里。” 语气中满是意外与怀念,木婉清好奇道:“阿郎,你知道这儿?” 郭友感叹道:“很久前听说过!” 又道:“咱们再往前走,应该就是湖边了,应该是的。” 说着带头往小路走去,而其实这条小路到此已阔落起来,可并行五人的大小,四人走出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一泊大湖呈现在前,碧水绿影水波粼粼。 湖边是一道长堤,破败古旧,沿着长堤走到尽头便是大宏宝殿,只是野蒿丛生从石板缝隙里长出,连路面都哒要遮过了。 大殿高阔,斑驳破旧,地上尘土寸厚,屋顶漏瓦,窗棂也掉了几扇,殿内供奉着佛佗与诸罗汉的神像,却也全无色彩,山风从窗户与屋顶的空洞里吹入,吹得神像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弥散。 “阿郎,这边好似有人住哎!” 木婉清在旁边的厢房外有了发现,“有人住的话,我们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郭友摇头道:“那人是个道士。” 言下之意便是此处是和尚的寺庙,住下的却是个道士,明显与他们一样都是外来客,既然道士住得,那他们也住得。 木婉清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却也奇怪为何郭友会笃定住客是个道士,于是过来郭友近前问他:“阿郎,我总觉着好多事你都知道一清二楚似的,是吗?” 这个问题估计她也疑惑了好久,此时问出来,大约是憋心里太久了总想要一个答案,因而郭友点头道:“有许多事情我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才合适,但确实有很多是我早就知道了的,关于其中的种种我都了解,只是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木婉清见他为难,便道:“我知道了!那等哪天你觉着可以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可以吗?” 郭友愧疚的拥着她,感激道:“谢谢你,婉清!我会的,在合适的时候。” 两人正说着,陆雪琪与年老大回来了,刚才两人去了后院与后山探索,一番无果后便退了回来。 郭友松开木婉清,对两人示意道:“咱们把大殿收拾一下,先暂且住下。” 年老大闻言便自告奋勇的着手收拾了起来,并请了三人到殿外安歇,表示这种粗活不须他们沾手,有他一人便行了。 郭友见状便与二女出了大殿,来到殿外空地上,大手一挥放出了四床躺椅,又将矮几与瓜果点心酒水等一一摆出,三人躺下边用着零嘴边说话,一直过了大半时辰之后,年老大终于收拾妥当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郭友指着那湖泊对年老大道:“辛苦你了!先去洗手,回来一起躺着。” 先前说过,此界时值春日,正是风和日丽之时,最适宜晒太阳吹风了,因而年老大快脆的去洗了脸和手后,回来便与三人一起并排躺下,惬意的享受赴暖洋洋的日光与美味精致的点心。 从外面望向兰若寺是一片笼罩在烟雾里的山林,而在寺内向外看去却是碧空阔林一览无遗,独不见外面笼着的那些烟雾。 此间有异,定是妖鬼作祟无疑了。 四人一路到此,自入林起便不再显示修为,一切表现也与常人无疑,表面功夫当是做足,任谁看来也觉着他们是公子哥儿带着宠姬与仆从游山玩水累了才在这儿歇脚,谁能知道他们仅仅只是想钓只鬼来瞧瞧是个什么模样的如此而已呢? 山风伴着暖阳,密林阴暗,四人全不理会暗中的窥视,就这么躺下嗑着瓜子说着话,从日中到日昳,再到日落。 黄昏时分,太阳沉没,万物朦胧,天地昏黄,山林里传来了一阵粗犷的歌声。 “道,道,道,道,道,道……” “…天道地道……” “……黑道白道黄道亦道……” 听声音干涩糙犷,歌声里亦愤亦悲亦悯亦怜又带着洒然自在,明显是在醉酒当歌。 果然,不过一会儿山林里踉跄走出一虬髯汉子,一头乱发随意挽起用一根木簪定住,圆脸粗眉虬髯,一身道袍脏兮兮的左一块污黑右一块残黄,身上灰尘扑扑不知是在哪个土坑里打滚似的,身后斜背着一人高的大匣子,脚上一双芒鞋全破了洞,两只大脚趾正翘着漏出洞来也是黑一块白一块,想是许久未曾洗过。 道人正在边走边唱好不洒逸,却猛的见着了空地上四床躺椅上的四人,叫他一下子怔愣住停下,那一对本是眯缝着的眼睛也猛的睁大努力的向四人观瞧,好一会后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奇怪,真奇怪!这荒山野寺的怎会有人来?道爷我定是醉酒花了眼,得睡一觉才好!对,睡一觉。” 说罢便继续摇摇晃晃的走到厢房那边,推门走入。 “咯吱-” 破旧的木门关上,道人入了屋。 须臾。 “嘭!” 木门被粗暴的拉开,道人伸头出来望向空地,见那边依然是四人,这才醒悟不是眼花,是真的有外人来了兰若寺。 下一刻,道人酒意尽去走出屋来,冲四人喊道:“喂!你们四个,这儿有人住了,你们通通离开此地,勿要打扰了道爷!” 郭友笑道:“这位道爷,我们四人走累了,在此歇息一下。” 道人见他们桌椅齐备,瓜果点心酒水一应俱全,一点也不似“歇息一会”的样子,便道:“歇什么歇,到城里住下不是更舒服?何必到这里来?快走,快走,这儿不欢迎你们!” 郭友摇头道:“城里哪有这儿好?有山有水还可上香拜佛、颂经参禅,不走!” 道人见硬的不成,于是转而说道:“这里不好!此地妖物横行,你们留在这,半夜就得被那些妖怪摘了心肝脾肺肾,将你们通通吃个干干净净的了。” 郭友好笑道:“道长又吓我!道长不也一样住了好久都没事么?” 道人一瞪眼,两道粗如阔剑的浓眉竖起,狠狠道:“道爷有神剑在手,斩妖除魔无往不利,你这公子哥有啥?” 郭友扬首道:“我有浩然正气!” “你-” 道人一下子无言以对,直气得“哇呀呀”的七窍生烟,便见他跳着脚气冲冲的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道爷绝不会帮你们收尸的,等死吧你们!”说完又气冲冲的回了屋,“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木婉清悄声对郭友道:“阿郎,这位道长心地善良的很,我们的话会不会有些过份了?” 郭友也小声道:“正因为他心地好,所以才要赶开他呀!晚上我们动静不会小,未免牵扯到他,还是先晾他到一边为好。” 木婉清一想也是有道理,便不再多言。 四人又躺了一会,不久之后夜色终于降临,黑暗涌上大地,四周的温度也似变得冷了起来。 林木肃杀无声,重重幢幢、影影绰绰。 “呼-” 蓦地一阵冷风自林中吹动,席卷着周围,树木野藤摇曳起来,暗影婆娑。 “要来了!” 郭友对三人道了一声,起身站了起来。 三人也纷纷起身,陆雪琪道:“郎君,听动静那妖物不小的样子,小心些!” 郭友笑道:“的确不小!咱们沿着湖边往后边走,去会一会这头妖物,看它在此地叱咤多年到底凭的是什么?” 三人自无异议,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妖物而来的,既然如此,四人迈步便走。 湖岸边尽是野蒿,遍地横生,四人边行边拨开蒿草,几人全是修行有成,视之暗夜如白昼,因而不多时便越过院墙穿过湖边,到了寺院后面的林子里。 这里比之湖边更要黑暗,有雾,雾气翻涌,压抑,肃杀的静寂笼罩众人。 树木高大,枝叶更繁更密,遮挡了头顶,今夜月色也算明亮,却在这里透不下一丝光亮。 郭友感应着四下的动静,忽然间向陆雪琪道:“雪琪,用神霄御雷真诀。” 陆雪琪早已是全神戒备,闻言便反手拔出背后的天琊,口中诵咒脚下禹步连走七步,七步走完,陆雪琪神剑向天一刺,便见得平地风雷起,狂风刮动树枝,月光透了下来,透过枝条的间隙可见天上雷云激荡电闪悚然,一道粗大的白雷自九天上发出,正撕开云层向着大地轰下。 与此同时,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在林木间气急败坏的咒骂道:“啊?修士?小畜生,却来诓骗姥姥,与我死来!” 声音中带着意外与怨恨,分明是恼怒几人隐藏了修为叫它偷袭失败,伴随着这道咒骂声而来的却是一条又扁又宽又厚的湿漉漉的满是涎液之物。 陆雪琪真诀发动,神剑生出一个光罩将她保护在内,便听得“当”的一声震响传出,那袭来之物被光罩牢牢的挡下。 雷霆降下连接了天琊剑身,灿烂的辉光闪耀着,把这一方天地照得浑白如昼,当其时,陆雪琪娇叱一声手腕翻转,向前便是一剑猛然斩下。 “帛-” 一声裂帛声起,似是布匹被撕扯开,远远的还传来一道凄厉的痛呼声。 只见天琊所斩之处皆被分成两爿,汁液潺潺喷沫横溅,郭友天眼一开金光泼洒,将所有飞溅的汁水通通化去随即又闭上。 陆雪琪一击得手,当下更不迟疑,自她喝下神药一跃晋升上清境后,今日尚是第一次出手,难得遇到敌手,她又怎会留情呢? 狂风骤起,陆雪琪一头浓密的青丝飞扬,身上气势巍然衣袍鼓胀,显然已是调动了周身灵力,灵力被她源源不断的灌注入天琊剑中,使得神剑威势暴涨,锋芒更胜。 方才相撞之时,陆雪琪已看清那个东西是什么了,那分明是一根巨大的舌头,难怪汁水乱溅的,不就是口水嘛? 咦惹!口水??! 陆雪琪厌恶的皱眉,暗恨这妖怪恶心人,当即脚下不停,手上连连召来天雷向那舌头袭来之处劈去,直将周围的野草乔木全给搅得乱糟糟的东倒西歪,狼藉满地。 虽是如此,陆雪琪犹未解恨,正待再发大招,猛听得林中传来那妖物的话来。 “住手!那修士先住手!” 闻言陆雪琪手上一紧蓄势待发,只转头望向了郭友让他拿主意打还是不打。 郭友微微摇头,示意她先听听妖物要说些什么再作打算。 便听远远的那妖物传声道:“你我都是修行中人,何苦相逼于我?我承认方才说话是大声了点,那我给你道个歉如何?大家各退一步,你们院子那边我不再进去,我这边你也不来干涉如何?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岂不是两全齐美?” 陆雪琪看向郭友,见他微微点头便收了气势,将天琊回鞘,与郭友三人转身便走。 凉凉月光柔柔柔的洒下,回去的路却是好走了许多,连两旁的树木都似远离了些中间的路宽阔了好多的样子,四人走出密林沿着湖岸又蹓跶跶的回来了大殿前的空地。 那道人正在焦噪的来回踱步,口中还含含糊糊的在骂骂咧咧,却一下见到了回来的四人,不由得异常的惊诧。 郭友向道人挥手道:“晚上好呀大胡子!打了雷快要下雨了吧?您怎么没去收衣服早些睡?啊!我晓得了,您是在赏月?” 道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郭友,直认为这人一定是个混帐,跳脚道:“道爷我来来去去就这一身衣裳,收什么收?我有空喝酒也不会去赏这鸟甚的月!你老实说,你们方才是不是去了那边?” 说完,抬手向着妖物的方向一指。 郭友摇着头道:“我们绕着院墙走了一圈,回来就见到你了。” 那道人见他不承认,只好嘱咐道:“最好别去!这地方不是你这种公子哥儿待的,明日最好早些离去。” 说完也不管郭友如何,转身便回了房。 第71章 燕赤霞,定策,将行 “阿郎,就这么放过它么?” “是呀郎君,我感觉它坚持不了多久的了,下一招就能击败它了!” “婉清,雪琪。” “怎么了??” “你们有没想过,那妖物的真身还没现形呢!在未找出它的真身之前,我们所做的都是无用功;也只有找到它的真身所在才能对它一招灭杀,否则只是打伤了它叫它往别处一躲,过个几年养好伤它又会卷土重来了,而我们总不能在这儿干巴巴的等它几年,是吧?” “哦!” “原来是这个!郎君,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那它求饶岂不是在使诈?” “雪琪,你所说的也对也不对!那妖物只是没把握无伤而擒下你,况且我与婉清还有年老大在边上未出手,因此它有所忌惮才退了一步而己!不过说它使诈也差不多,依我估计,大约这两天它便会派出手下来试探我们了。” “好狡猾的妖物!它若敢派小妖来,我定要一剑将它们斩了不可。” “哈哈!雪琪不必如此,到时只需引到那道人旁边,自有道人收拾它们,咱们先且等着那道人找到妖物真身再动手不迟!” “好!听阿郎(郎君\/公子)的。” …… 日头正当午,郭友四人又在空地上开起了茶话会,几人围着矮几团团坐在躺椅上边嗑瓜子边谈天说地。 气氛正浓之时,便听得“吱哑”一声门页拉开的声音,几人转头望去,见那道人睡眼惺忪的跨出门槛,仰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口中“嘿哈”喊着伸腰踢腿,接着又扭了扭腰骨,将身子晃得噼里啪啦的脆响。 许是他的形象太过滑稽,木婉清忍俊不禁,“哈”的一下笑出了声。 笑声惊动了道人,只见他一下僵在原地木然的睁大了双眼望来,见是四人不由得讶异道:“是你们?不是叫你们早点离开的吗?怎的还在这里?” 郭友向道人招手道:“道长,过来吃盏茶呀!” 那道人宿醉刚醒,正是腹肚空荡之时,正想拒绝然后到外头找点吃食祭过五脏庙,却又见到郭友这边有瓜有果有点心,恰好又得他相邀,因而咽了咽口津矜持的道:“呐!既然你开口邀请,总不好拂了好意不是?这可不是我饿了才过来的!” 说着,已是两步走近前来,年老大起身让了躺椅给道人,对郭友道:“公子,老奴去做些热食过来吧!” 郭友向他点头道:“辛苦了!” 年老大笑呵呵的摆摆手,自去了后头起火下厨。 郭友又向道人作了个请的手势,道:“道长刚酒醒,先饮口茶洗洗肠胃,再用些点心垫付一下,我那朋友手艺不错,待会道长可得好好品一品才是!” 道人毫不客气的扔了两块糯糕入口,又“呱唧”的饮了两壶茶水,看那架势尽显无拘,应是久离人群因而养就了一副自由放犷的性子,倒是很叫人生出亲近之心来。 又吃了几大块云糕,道人才满足的抱拳道:“好久没尝过点心的味道了,甚是可口,多谢了!” 郭友回礼道:“道长客气!” 正所谓吃人嘴软,道人用过点心后,态度早不复昨晚的强硬,口气也软了几分,只听他说道:“这位-嗯!公子……” 郭友笑道:“道长喊我郭友便是。” “郭…公子,你们不该在此地逗留的,这儿阴森恐怖的很,妖魔鬼怪聚集之地,实在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道人倒是言辞恳切,郭友也笑问他:“那依道长所看,这世间又何处不是妖魔鬼怪?况且,道长不觉得,相比起人间险恶来,那些妖魔鬼怪不是更加黑白分明么?” 闻言,道人爽然一笑,赞赏道:“郭公子所言不错!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了,再没有别的生灵比得上,那些妖魔鬼怪确实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黑便是黑,白便是白,好与坏都一目了然,分的清清楚楚!哈哈!我也正是厌倦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才来了这破败荒寺里躲清静,未料朋友你也有此认知,吾道不孤,当浮一大白!” 郭友笑道:“那么在此之前,道长是否该介绍一下自己了?未知道长高姓大名,仙山何处?” 道人了然,一拍大腿道:“我就说漏了什么呢!” 又赫颜道:“郭朋友,某家姓燕,字赤霞,早先当过几年捕头,如你所见,现在是一个山野道人。” 郭友见他率真坦诚,便起身揖礼道:“郭友郭师益,见过燕兄!这二位是我内人,黑衣这位姓木,白衣这位姓陆。” 二女一并起身裣衽,口称见礼。 燕赤霞平生不及女色,面对二姝并无异样,回了礼后,众人坐下再聊得一会,年老大整治了一桌子酒菜呈上,异香扑鼻而来,诱人垂涎,引得燕赤霞食指大动,一双虎目紧紧望着那桌菜肴猛咽口水,郭友见状向他道了声“请”,燕赤霞也不推就,筷子一夹已捞了一大块肥肉送入大口,才一入口便见他眼光大亮,边嚼边咽边赞道:“好手艺!一块肥肉都能做到肥而不腻,你这位朋友端是厨星临尘哪!” 郭友笑道:“这位是年老大,一手厨艺确是不凡!燕兄,请!” 燕赤霞欣然递箸,痛快享用,连呼过瘾,一顿下来直吃了个肚圆腹鼓,跌坐在躺椅上捧着肚子满足无比。 “郭朋友莫怪!许久未吃到这般美味,今个忍不住口,罪过!罪过!” 许是见几人吃得不多,满桌酒肉大半入了自己肚子,燕赤霞却是有些赫颜,郭友闻言笑道:“燕兄尽兴,乃是看得起我这朋友的手艺,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见怪?多谢燕兄赏脸才是!” 燕赤霞自觉受了好处,倒不再好开口要他们离开了,只心底暗暗决定要照看好这几位朋友,莫叫那妖物给害了。 一想到那妖物,燕赤霞便叮嘱道:“郭朋友,平日里你们千万莫到后边林子去,那儿充满不祥,晚上也须紧闭门窗,若有呼喊亦不须理会,有任何状况便大声喊某,某顷刻便至,可记下了?” 郭友抱拳谢道:“好,我省得了!” 燕赤霞这才满意点头,撑着肚子起身道:“吃得太撑,某去外边走走消消食儿,郭朋友,多谢款待,不胜感激,多谢了!还有年先生,你的手艺真棒!走了。” 几人相视一笑,郭友道:“燕兄自去!这春日暖阳正好眠,我们再晒一会儿。” 目送燕赤霞蹒跚走远,陆雪琪笑道:“郎君,这道人确是洒脱,说话做事都透着股天真烂漫的品性,是个好相与的人。” 郭友道:“他本是威关东广西二十六省的判官,最恨贪官污吏,只因看不惯别人的勾心斗角与种种黑暗,才心灰意冷退出江湖隐居在这兰若寺内,他的法力比你们要高许多,其本身所学也杂,道释儒都有涉猎,所使法术最重攻伐,所以养成了这一朴诚纯粹的性子。” 木婉清微微蹙眉,道:“既如此,咱们若遇了妖物可不好再引到他那儿了,阿郎,你有办法找出昨晚那妖的真身在哪么?” 郭友点头道:“能倒是能!只是我本欲以此妖——算了,待天黑后咱们便杀到妖扬老巢去,至于其他的再当别论了!婉清,雪琪,你们来说说,要不要喊上燕赤霞一起去除妖呢?” 木婉清歪头想了一下才道:“我倒是无所谓的,师姐的意思呢?” 陆雪琪道:“那道人法术若果如郎君所讲的高明,雪琪倒想观瞻一番!师妹,咱们学艺尚浅,若能多接触一些修士学来几分本领总是好事,郎君您说呢?” 郭友笑道:“雪琪说的很对!咱们确实该不懈勤学才是,那等下我找他相询一下,也听一听他的想法。” 随后郭友让三人自行其事,自己去寻燕赤霞,只是燕赤霞蹓蹓跶哒的却是出了林子自去了镇上耍,直到了酉时日斜才兴尽而归,行到石碑处与郭友遇上,燕赤霞狐疑道:“郭朋友不陪着娇妻美眷,为何却独自一人在此?莫不是等燕某吧?” 郭友哈哈一笑,道:“燕兄所言极是,正是等你!” 燕赤霞奇道:“哦!可是有何要事?” 郭友拱手弯腰先向他躬了一礼才道:“之前有所隐瞒,是我的不对,先与燕兄赔个不是!” 燕赤霞侧身避开,不解道:“郭朋友但有言语尽管说来,燕某并非胡蛮之人,自不敢生受!你我已是相识友朋,朋友之间不须如此的。” “燕兄赤诚,那郭某也就不相瞒了!” 郭友道:“实不相瞒,我乃是为了寺中妖鬼而来!昨夜内子与之斗过一场,惊扰了燕兄,未曾相识,故而隐瞒,还请燕兄原谅则个!” 燕赤霞早前已存了疑心,此时得知却未觉惊奇,只诧异两女子竟可与那妖物对恃,观郭友面态也不似败手,倒似是占了上风的样子,因而道:“某早有猜测朋友一家子各个不凡,果然如此!只不知是木妹子还是陆妹子出的手?” 郭友见他豁然,也是朗笑道:“是陆师姐出的手。” 燕赤霞奇道:“你们还是同门?” 郭友揖手道:“我们三人俱乃青云门弟子,初到宝地,有幸遇到了燕道兄,幸甚至哉!” 燕赤霞抱拳大笑道:“某家所学颇杂,只是散人一个,倒也有幸与朋友相遇!哈哈!未知贵宗山门何在?燕某孤陋寡闻,倒是不知,勿怪,勿怪啊哈哈!” 郭友道:“小宗小派而已,入不得道兄法耳!” 又随口移开话题,“我观寺中妖物乃是一棵千年槐树成精,又聚扰了一干鬼物作乱肆虐,道兄法力高深,为何留它至今?” 燕赤霞闻言叹了口气,道:“唉!说来惭愧,某本是个捕快,只是人面憎恶、世情如雪,心灰意冷下躲入这荒山破寺里,才发现还是妖鬼纯粹些,黑白分明的不须费劲斗心眼,而那妖物自称姥姥,确是老槐树成了精,某亦曾与它恶斗一番,奈何那树妖是个不要脸皮的,但凡受伤便往地下一钻逃遁无踪,时不隔的又便那些树根来烦人,一来二去的某便与它定了协议互不侵犯,只要它不出来害人某也懒的去理会它,日子久了也就这么的过来了。” 郭友边听边点头,那树精的确不要脸,本身根系又发达,兰若寺这方圆一里之内都是它的生息范围,若它当真一心要逃的话,一般道士确实很难制的住它。 “若知晓它真身所在,道兄可降它?” 郭友抖出猛料后,又道:“那树妖攻击单一,所会法术不多,以我之见当可一举拿下。” 燕赤霞闻言点头赞同,此前他与树妖缠斗多年,便是因为不知其老巢所杜,所以每次都只能击败而不能击杀,便是此缘由,因而开口道:“朋友所言是极,若找到它的真身,区区一头树妖自然是不在话下。” 郭友却又皱眉道:“只是有个难题!” 燕赤霞奇道:“是什么?” 郭友道:“树妖座下伥鬼众多,其虽是帮凶却也堪怜,不过是一群慑于树妖恐吓的孤魂野鬼而已,我欲将其超度往生,不知燕道兄何以教我?” 燕赤霞两手抚过密髯,沉吟片刻才道:“燕某有金刚经一卷,可度亡魂,只是地府生乱,怕是要身入地府亲送至六道轮回处转生方可,这……” 此界天地大乱,已许久未有仙踪神迹显世,故而燕赤霞担心事不能竞功而为难。 郭友道:“道兄勿忧!我亦有技艺傍身,到时可与您一起动身,路上若有恶鬼怨魂也会出手,必安然护卫道兄。” 燕赤霞道:“朋友若前往却须出魂,肉身却不能入,万一有个闪失,这…这个,朋友可会阴神出窍?” 阴神出窍郭友是没有,不过阳神倒有,不就是元婴嘛! 因而郭友点点头,道:“会的。” 听闻他会,燕赤霞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又叹了口气,哂然道:“某虽不屑于世俗,却也不欲与鬼为善,今从尔言,便作一回善人也无不可,只是朋友须知,人鬼殊途,此行只可送至轮回,其余诸事万勿沾惹为好!天地大乱,三界混乱滋生,某亦不知地府中是何景象,料想无非是群魔乱舞、万鬼伥牙,只要它们不入人间起乱,朋友便放之任之勿要插手,不知朋友意下如何?” 一通遑论大言直说到郭友的心巴上了,此前郭友便是个懒性子,若不是想去观瞻地府通景及六道轮回也不须这般来哄、来骗燕赤霞这等老实人了。 于是肃容揖道:“道兄此言大善!” 燕赤霞听罢点下头,又问道:“依朋友所言,何时动手?” 郭友道:“今晚入夜时,如何?” 燕赤霞双眉一扬,笑道:“善!” 当下两人约定时间,待晚食过后便动身前往树妖巢穴,直捣黄龙。 第72章 天冰坠地,神霄御雷 “朋友,你确定是这儿?” “是这儿了!” “某还有个疑问,到时如何防止它逃跑朋友可有对策?” “无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果然?” “当然!指地为钢,专防遁地。” “妙!哈哈哈!” …… 自用过晚食,郭友四人与燕赤霞略作休整过后,一行人便径往北边茂林而去。 林深雾笼,烟岚缭绕,众人渐行渐深,不多时便身置葱郁密林里头,四围皆暗,四围皆寂,只闻风嗖,不见人语,绿藤野木,荒败莹丘,这些无不一一在向众人诉说着,此地凶祸,生人勿近。 几人都非等闲之人,却也不轻易造次,当落日残晖尽敛、黑暗笼罩大地之时,此地变化倏起—— “呱-呱-” 黑鸦声凄,厉唳振野,啼声充满了不祥,万踪俱灭,山风呼啸而起,阴冷入骨,林木摇曳,梢影重幢,似追魂幡动招引。 夜,己临,气氛冷凝。 燕赤霞虽入住经年却也未曾涉足此处,因而有些担忧树妖届时眼见不妙又会仗着地利逃遁,于是有了上面的一番对话。 郭友展开神念铺满了方圆百里,这一方天地顿时笼罩在淡淡的神威之下,燕赤霞缩了缩衣领,疑惑的望了望身边的郭友,只感觉这一刻的他凛然不可直视,教人望而生畏、内心惴然,在他的眼里,这一刻仿若郭友神明附体似煌煌大日威德赫赫,对于这一变化,燕赤霞委实不解,想要开口问及却嗫嚅不能言。 这可把他吓了一个激灵,心底隐隐约约的已察觉到郭友的修为高深莫测。 郭友专心以神念扫荡着四下详细,不及多时已是有了发现,当即开口道:“雪琪,东北方向,御雷,两道!” 陆雪琪早已手痒,一得指令便即“呛啷”一声反手抽出神剑,功力灌涌罡步迈动,令咒起时,天琊剑身碧莹莹的辉光霎时遍照山林,将众人脸色映衬得碧蓝如玺。 燕赤霞早前已关注过陆雪琪的剑器,本以为只是剑锋犀利了些,万没料到竟是如此一柄仙品,当即心下暗暗将自己的轩辕剑与之相比较,却发现无论是卖相还是品相都不及,不由得一阵汗颜。 便在此时,天上雷霆震响,白龙耀熠自九天掼下。 顿时,整片山林亮如白昼,纤毫尽现,雷霆之下,一道凄厉的惨嚎响彻四野。 “啊……” 大地震动,林木娑婆颤抖着倒伏,众人向东北方望去,便见五里外一棵高大茂盛的老槐树被劈成两爿,正仄仄的分垂两边将倒未倒,而在老槐树的上方,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正狼狈的闪躲,好不难堪。 那身影,可不正是树妖姥姥么! 树妖正庆幸避过一雷,未及喘息,一道同样粗壮的白雷又自高天之上轰落,正中它的头顶,一下将它劈落地上狠狠肆虐。 “啊啊啊!痛啊!!” 树妖始料不及半分防备也无,这猛的又一下让它本就不轻的伤体更是雪上加霜。 “可恶的修士…可恨…可恨!!” 雷光将树妖彻底淹没,众人只断断续续的听闻它的只言片语,其无非是一些怨恨恶咒,不听也罢!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又道趁热打铁。 此时正是树妖重伤之际,方圆百里土地早已被郭友施展了指地为钢的神通,也就不虞妖物遁走,于是向木婉清道:“婉清,天冰坠地,全力一击。” “好!我的凤羽也该见血了。” 木婉清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双手掐诀唤出本命灵剑,口中清叱诵念灵咒,濯濯清光在她身上荡漾开来,一股轻灵的气息伴着阵阵寒意传出,须?间便听得她轻喝道:“阵起!” 便见她点指间灵剑化作点点雪光射向远空布列成圆,咔咔声起,道道闪烁着寒芒的坚冰自圆阵中透出,密密麻麻的布满天空,随着木婉清法诀掐动旋转,见阵势完成,体内真元在急剧消耗,木婉清不敢耽搁,向着圆阵遥遥一指,口中大喝道:“落!” “簌…簌…簌……” 如万花散坠一般,无数锋锐的坚冰星坠而下,一枚接一枚,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而嗖嗖嗖的破空声也在众人耳旁密密响起绵延多时,足见其冰刃之多之密。 树妖本就身受了两道雷霆,正是彷徨恐慌之时,又见天上锋刃绵密,滔滔不绝的疾刺下来,不由得大呼道:“吾命休矣!” 话音才落,如瀑的冰刃已无情的刺落,将它穿透贯彻,连同身周的土地、林木通通被冰刃涉及无一幸免,绵密的刃光直闪烁了一袋烟的工夫才落尽,圆阵轻轻一振重又显现凤羽的身影,“铮”的轻鸣了一声便自行飞回到已脱力的木婉清身旁。 郭友扶着她赞道:“手法犀利,功力也有很大进步,辛苦你和雪琪了!” 又向年老大吩咐道:“老年,你且护卫两位夫人调息,有任何动静即可出手,无需询问,可能做到?” 年老大肃容道:“请公子放心,老奴必守护两位少夫人安然无恙!” 郭友也不多言,叫二女原地调息尽快回复灵元,自己则与燕赤霞道:“道兄,你我且上前察看一番,那妖物似未断气。” 自陆雪琪祭出天琊召来神雷后,燕赤霞的嘴巴就没合扰过,心惊于二女的高强法术,又艳羡于二女的宗门底蕴,只恨自身不过一散修,连看家本领都是东拼西凑的,以前还沾沾自喜于自身运道够好才能捡到一身所学,如今才觉着有个宗门就是好呀!连道术法诀都是一套连着一套。 真真是羡煞旁人啊! 此时听到郭友招呼连忙应承,开玩笑!人家两个师妹都已是这么优秀了,那他又怎会俗鄙?只看平时两女偶尔望向郭友时那盛满于眼底的崇拜与尊敬便可料想他的修为必然更高,至于有多高? 大约一两层楼那么高吧?! 郭友已见着了他的羡色,只是此时不好提及便故作不知,燕赤霞御剑横渡三两下已到了树妖埋身所在,而郭友嘛! 一步。 缩地成寸,天涯咫尺。 一步足矣! 燕赤霞双脚刚落地便觉身边轻风扬起,眼角便瞟见一道身影淡淡显现出来,不由吓了一跳猛的扭转头颅望去,待见到是郭友之时,几乎愕愣当场。 尤记得自己御剑击空时尚回头见他还在原地不曾动身的,又如何会与自己同时来到的呢? 这可比见鬼还要见鬼了! 郭友淡然摆手道:“道兄勿怪!小小神通,入不得道兄法眼。” 燕赤霞眼角都差些瞪裂开,心里咆哮道:“我他娘的入得,很入得!”只是郭友并不知他心思,与他道了一声便迈步向树妖行去。 此地尚有密密麻麻的细长冰刃插在地上,遍地狼藉,满地碎屑烂枝泥叶,而中心处一道烂泥般的身影躺在泥地里,浑身碧绿的血汁涌出汩汩不止,口中更是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双目神采暗淡,面色灰暗,虽仍喘息,但离死也是不远了。 郭友细细打量了一番,向近前来的燕赤霞逆:“道兄,此妖之生命力够旺盛的,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有气,换作一般的妖物怕是早已身死道消了。” 燕赤霞也是点头回道:“的确如此!怕是木类精怪都是如此了!” 那树妖已近弥留之际,此时闻听两人说话声,一时不知自哪得来的力气竟是森然桀笑道:“吓-吓-姥姥我一时失察才遭此横厄,两个小鬼高兴的太早,大人定会为我报仇,姥姥我在鬼门内等着你们,趁现在大人未到,你们尽管欢喜一阵吧!日后可不会再有了,姥姥会准备好百般花样招呼你们,定叫尔等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一番怨言说罢,又长笑几声,终是气力尽消,干嚎了两声后圆睁双眼,不甘的断了气,全身“蓬”的一下化作飞灰彻底殒落。 郭友忽的哼了一声,眉间金光乍现,燕赤霞正惊异间,便见他额上一只金光闪闪、神威凛凛的天眼显现,金光泼洒而出,罩住了空中一缕轻烟,燕赤霞仔细一瞧,才发现那道轻烟正是树妖的魂体。 原来树妖自知必死,早已将魂魄隐没天灵,待肉身化灰之时借机逃遁,只须遁入地府找上大人告状,谅这些人间修士也抵抗不住,到时便是它报仇雪恨之时了。 孰料一切皆非自想自决,天命不在呐! 郭友的天眼原先便带着雷霆,又经进化,正是妖邪刑克之物,此时金光罩下,又哪能让这道小小的魂魄就这么的溜了呢? “啊!……” 树妖痛嚎出声,被金光照处“滋滋”似泼油入水声响,却正是金光驱邪辟易,将它净化,可不正是如下油锅么? 燕赤霞惊奇的望着郭友,眼前的这一幕绝对超出了他的想象,毕竟天眼代表了什么郭友可能不太清楚,但不代表燕赤霞不清楚呀,对此他可是太清楚不过了。 也正因为太过清楚,所以燕赤霞才心惊不已,内心对郭友的称呼也早已从朋友升级到神尊之称了。 在这个当口,那边炸油的“滋滋”声已渐细,终是不再响起,燕赤霞打眼望去,见那道魂体已从先前的浑浊暗红变得纯粹白亮,半丝杂质不见,郭友轻轻招手,金光裹着它飞回落在郭友手心上,又听得郭友笑道:“道兄,此物不错,纯净无比,可要服用一番?” 燕赤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某家可受用不住,怕是会被撑爆,还是您受用了吧,某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这都不假!其虽只是小小一团不过蛋子大小,但内里所蕴含的精华能量可是大的很,毕竟那是千年树妖的一身魂体精祽,以燕赤霞的百年道行确实禁受不住。 只是,有郭友在旁又怎会束手旁观呢? 这一点燕赤霞也知,只是可惜两人才认识不过一日,况且日间受了口福已是无物回赠,更遑论这般珍品呢? 郭友略一思索已是了然,轻哂一声翻手收起了手中之物,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老槐树残骸之处,手中起诀口中快速诵读咒语,点指向着残骸一点,叱道:“分!” 便见大地泥泉涌动向两边分开,渐涌渐深,不多时中心处一道绿荧荧的光点现出渐渐攀升,很快光点便升到了齐肩处。 只见那光点下端莹光流溢,华彩灵动,赫然是一根似绿玉般的棒槌! “千年树心!” 燕赤霞一眼认出此物,这东西世间难觅,寻常树精少有生出,唯有一些千年道行的树妖才勉强结有,而似眼前这根手臂粗大半人高的树心,讲老实话他是从未见过,不仅如此,他连听都未曾听闻过,因而才一时失态惊呼出声。 郭友伸出手,五指轻拢,将这根千年树心握住,神念已悄悄延伸入内,天眼张开金光照射半晌,见其无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翻手将它收入了戒指里单独存放好,做完这些才转过身来对燕赤霞道:“先前内子一番施法,却将一众伥鬼差些灭杀,我已将它们的骨坛尽数取出,燕道兄,还请麻烦你开坛作法打开鬼门,我等且送诸多游魂下去往生才是。” 燕赤霞闻言便道:“倒不须如此麻烦,某家直接打开鬼门关,届时你我元神出窍,一路直至轮回处便可。” 能简单的事郭友当然不愿搞复杂,于是爽朗一笑道:“好!” 又向着地上那些随着泥泉分涌而出的坛坛罐罐喝道:“尔等听了半天也知事情来由,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这一道喝斥声里却含有雷霆之威,直喝得四周震响,那些坛子“嗡嗡”作响着,一道又一道或稀薄或凝实的魂体便战战赫赫的浮现了出来,轻飘飘的浮在各个坛口上方。 “奴等拜见老爷大……” “停!” 众魂体皆是女态,甫一现身便是齐齐欠身拜下唱诺,郭友不欲多费口舌马上喝停,对众鬼道:“如今树妖已除,此地往后也不复阴森之象,对于尔等助纣为虐之辈,我本该一掌灭杀的,但这位燕赤霞燕道长发了慈悲欲赦免尔等,更是愿送尔等入轮回投胎人间,尔等可愿否?” 众女鬼被树妖收拢帐下,对于燕赤霞自不陌生,往日里还恨他不死,此时听得郭友所说,燕赤霞竟是这般仁善能护送它们离开魔窟投生轮回,哪个不愿?又哪个不感激涕零的呢? 一时间众鬼齐齐拜伏五体投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大礼,起身后一艳丽女鬼泣涕道:“多谢燕道长!多谢这位大人!奴等姐妹原也不愿作恶,只是姥姥手段残酷才不得不屈从,若得二位相助,来生奴等定不敢忘,定会报答……” 郭友不耐的挥手打断道:“好了,话讲到这便够了,多的便不需多说了。” 又向燕赤霞道:“道兄且待片刻,我与内子说一声再行动。” 燕赤霞点头道:“您自去,不差一时。” 郭友省得,转身一步迈出,旁边的燕赤霞这次看得分明,见他迈步间平平无奇,只是一步起一步落,人已消失无踪,待抬头向来时望去,才发现他的人早已现身在两女旁边了。 缩地成寸! 燕赤霞咂吧咂吧嘴皮,啧啧称道:“厉害呀!” 那边郭友已领着三人归来,二女精神饱满显然已调息好,见状燕赤霞也不耽搁,便见他咬破右手指后,以血在左手掌画了一道阴阳鱼符,口中速速念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天清地冥,阴阳分明,急急如太皇元降律令,敕!”咒语念罢举掌向着地上一按,便有一股常人不可见之灰气自他的掌心处漾开,很快铺成了一个门户大小的灰暗圆洞。 燕赤霞盘腿坐下,手诀变幻又是念念有词,郭友听得分明,那段咒语是“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金身不灭,元神出。” 便见一道虚幻的魂体自燕赤霞的天灵盖上走出,很快又变得凝实,只见他伸手从肉身上摘下剑匣背上,又示意那一众女鬼站他身后,这才向郭友道:“咱们该出发了,此去只有一柱香的工夫,回来迟了可就糟糕了,耽搁不得。” 郭友点头道:“好!” 又向三人道:“你们守护道兄肉身谨防受袭,我下去一趟。” 说罢,神念一催灵剑显现,紧接着从他身上走出一尊幼嫩的神婴轻轻跃上剑身,当先一头冲入了门户之中。 “元…元…元…婴?!!” 燕赤霞凝实的魂体一阵震荡,几令魂体散乱,总算他定力尚在,勉强按下了震惊,却对接下来的路途少了忧虑,只觉着定是安然无恙。 想到此,忙向二女及年老大抱拳道:“有劳三位了!” 又向众鬼一摆手,道:“跟上!” 一众魂体次第投身入门户中,待最后一鬼进入,门户闪烁了几下便渐渐隐没不见。 通道内,郭友站在放大的剑身上朝燕赤霞道:“道兄且上来,尔等也是,都上来,赶路要紧。” 待众魂体站上后,郭友元婴略一催动,大剑便流星飞电般极速疾驰,不一时已过了鬼门正式进入地府,阴寒的冥界鬼气充斥着整个阴间,燕赤霞尚未觉着什么,那一众女鬼却似吃了百十斤十全大补药似的魂体一下涨大又一下猛缩,剧涨剧缩闻,众女鬼先是一阵享受,未及体会便又是一阵撕裂感遍布整个魂体,直欲将其撕成千丝万缕一般,众鬼忍痛不住,纷纷惨嚎哀叫不止。 郭友心知肚明,知是众鬼贪婪鬼气大补这才毫无分寸的过分撷取所致的苦果,见众鬼苦头吃过后才将灵剑的罡罩打开,将鬼气隔绝开来,众鬼这才保住了爆体的危机。 只是该受罪还是得受罪的,众女鬼平日魂体虚缈,又多受树妖压榨剥削,因而不懂修炼,全凭着本能在大口大囗吞吸鬼气,如今鬼气虽然隔绝,但留在其体内的鬼气却没法一下子吸收殆尽,此时尽皆鼓胀着身子咸鱼一般躺倒,一边哀哀叫着一边设法吸收好尽快融入魂体。 而在一众女鬼中却有道魂体奇殊异常,自始至终都安然淡定、娴静适止,不随众鬼吞吸鬼气,倒是叫郭友稍觉另类。 郭友叫过它,道:“你为何不与同伴一道吸取鬼气?须知此物对于凡人是大毒,对于尔等却是大补,可令你快速凝实魂躯,更可壮大魂魄,可谓好处多多,你不动心?” 那女鬼欠身恭敬道:“回神尊大人!奴只是觉着,既然自己就要投入轮回,那要这鬼气又有何用呢?是以才未动心!” 郭友哈哈笑道:“错矣!” 摇了摇头又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那女鬼道:“奴生前姓聂,名小倩。” 果然是她! 郭友笑过两声又道:“人之七魂六魄,生来该是弱,及成人后便是弱,反之亦然!而投胎之前,若魂体凝实,则过六道往生时能轻松许多,托生人间后七魂六魄强壮者则生有神异,浅则聪慧,再则通灵,天生开慧自具灵根,而这正是修真之人的根本!所以,你没有想过投了胎后到长大成人时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过怎样的生活吗?” 此言一出,不止女鬼聂小倩,便连燕赤霞与周遭小声哀叫的众鬼也惊到了。 燕赤霞修行多年一直懵懵懂懂,早前也只是照着残卷功法修炼,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此时听得郭友所说不由的恍然大悟,又福至心灵霎时间竟就这么的原地坐下闭目打坐入了定。 聂小倩呆呆的立在原地,口中反复念诵着郭友所说的最后二问,好大一会后忽地跪伏拜道:“请神尊怜悯,赐奴指点!” 郭友叫起她,问道:“日后要什么样子的活法,你想好了吗?” 聂小倩泣涕道:“从前,奴只觉着人间好苦,做鬼也总比做人要快活些,人生一世,来生再不愿来!今日得神尊点化才知做人总比做鬼要好,人间虽苦,奴却心有领悟,下一世,奴定要活得精彩!” 郭友点头道:“起身吧!人有执着,所以能成事!鬼有执念,所以能强大!你既有所悟,我当助你,抬起头来!” 最后一句却如雷音初绽,聂小倩情不自禁的抬起头,便见郭友白嫩的小手上金光乍现凝束着向她额上点来,聂小倩只觉额上一凉,金光已在她眉间烙下了一道印记,那印记似一株三花兰草似绽未绽,华光一闪间又隐下不见。 郭友收回小手,对她道:“我在你主魂里封印了一道灵光,当将来你开启宿慧之后可自行解封它,其内有我的一些修行心得与一部功法,对你将来的修行略有帮助!” 聂小倩又是拜谢道:“谢神尊恩赐!大恩大德,奴却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郭友摆手笑道:“只是看你顺眼而已!我之行事全凭心意,不须如此!好了,准备一下,我们快要到了。” 灵剑速度极快,这么一阵说话间,前方已遥遥见着一轮巨高巨大的旋涡。 这一路过来,得益于灵剑自带的雷霆气息震慑阴府恶鬼,因而顺顺利利的到了此地,而越飞近前方的那轮旋涡郭友才越发看清旋涡边上还有五个略小一些的旋涡,六个旋涡恰似一个五角星一般,五角各有一个漆黑的门户,五角星的中间另有一稍大的门户,同样也是黑漆漆的看不清内里。 旋涡下方是一处广阔的平地,其上黑烟滚滚、鬼雾冲天,全是恶鬼厉鬼密密麻麻的挤在平地上,黑色的业力缭绕着这些厉鬼躯体,让本就面目可憎的它们更显狰狞。 郭友本想直飞过去好放众女鬼投生,不想鬼堆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道:“哪来的野狐禅,竟敢蔑视于本王!小的们,给本大王拿下他们!” 群鬼霎时动荡,尖啸厉唳着就要一拥而上将郭友等通通拿下。 燕赤霞正好出了定,闻言大怒就要发作,郭友却轻轻止住了他。 “哼!找死。” 郭友冷哼一声,小手向下一招,一柄闪着莹莹白光的长剑自大剑身上脱离飞来,郭友手中法决捏起,脚下接连踏出七步,跟着长剑向天一竖,口中喝道:“雷来,御!” “轰-嚓!” 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在地府阴司里召唤天雷出来,以至于当下方鬼众纷纷飞上到半空之时,光明乍现,明亮耀眼的白光泼洒下来,照亮了这亘古未变的幽暗之地。 “轰隆隆!” 光辉才现,雷霆震响又起,下方鬼众略一抬头便见到天穹裂开,一道庞大无比的白色雷柱遮天蔽目的电殛而来,雷柱未至,一股强大的威压已将鬼众直接压得倒飞而回,全被压在平地上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雷柱带着无匹的威势飞泻直下,“轰”的一下将平地淹没,诸多鬼众还未及惨嚎出声便已灰飞化烟,魂销魄亡了。 袅袅轻烟扑腾而起,被雷光一触即灭,偌大的平地上,那道庞大的雷柱肆虐了足有三十息才停下来。 雷光散去,先前的满地鬼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团清澈纯净的鬼元,这是鬼物的一身精华所在,入药、炼器、修炼等俱可适宜,可谓是用途广泛了。 郭友小手一招,无数的鬼元纷纷飞了上来涌入他手上的戒指里,说来也奇,这枚储戒虽然只是储物收纳之用,却可随着元婴随意移动,所以当郭友元婴出体时,戒指就自动的戴在了他的小手上了,如今正好,一下收集到这么多的鬼元,以后木婉清她们的神魂壮大有望了。 地上鬼元太多,其何止十万数,郭友收了好半晌才收完,留下了三团略小的交给聂小倩,要她即时服下。 鬼元纯粹全是精华,对魂体是至补之物,聂小倩将三团鬼元服下,直觉着才一入口便消融化开,迅速的被鬼躯吸收竟毫不滞碍,不一时她的躯体竟似生出血气一般粉嫩白净,更胜之生前的肤色,而这还只是外在的变化而已。 郭友当然知道她内里会发生什么变化了,只是时间不多了,于是大手一挥道:“尔等排好队伍,速速投身于正中通道去!” 众女鬼闻言,忙排好队依次上前,先是恭恭敬敬的向两人拜上三拜,再投入轮回。 聂小倩挨到最后一个,郭友道:“你也去吧!” 受那三团鬼元滋补,聂小倩的鬼躯如今凝实无比几与活人无异,此时只见她“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将二人相貌牢牢记住,才道:“奴谢过二位大德!愿二位道途坦荡、百尺更进!”说完,转身向通道飘了过去。 轮回通道吸力强大,将她吸入通道一下便已不见,或许十几二十年再相遇时,双方都不知是在哪个地界了。 到此终于忙活完了,郭友与燕赤霞相视一笑,御剑向人间而去。 第73章 清点收获,准备闭关 兰若寺,东北方向。 木婉清等人正焦虑的望着地上插着的燃香,其已燃到香骨处,就快要燃尽了。 忽有清光化作涟漪漾开,作门户样。 便见一点寒芒当中穿出,跟着是整个剑身,剑上正站了两人。 正是郭友的元婴与燕赤霞元神。 郭友两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一柱香熄灭前平安归来。 待得两人回归了肉身,地上的燃香堪堪熄灭,一阵风吹过,将香灰吹落,地上只余下香骨上的小小火星,犹冒着烟气。 燕赤霞由是庆幸道:“好险!差些赶不上了,幸好!” 郭友向二女笑道:“此地已靖平无碍,咱们先回寺里,清点一下收获,接下来的日子你们恐怕要闭关许久了。” 树妖已伏诛,连魂都灰飞烟灭了,又送了众女鬼入轮回投胎,此地再无先前阴森之意,几人合手合脚将骨坛收拢一处,开坑建墓将其一一合葬,回了土堆了坟茔,又到别处移来一方大石,以掌作刀两三下劈成一方碑石,以指代笔写下墓名及铭文,一切妥当后,几人才移步回到了寺院这边。 年老大生了火堆,又在四下挂了灯笼,照得院子里一片光明,众人落座,郭友自戒指里取出那根千年树心,碧莹莹的树心在灯火的照耀下份外晶亮,郭友将它摆在案几上,对众人道:“这便是那树妖本体孕育的树心了,年份久远,因是木属,我也不知有何作用,对你们合不合适。” 陆雪琪细细回想昔日在青云门所学的内容,沉吟道:“郎君,师妹的灵根属水,按五行来是水生木,倒是适合师妹所用。” 一旁的木婉清却摆手道:“我有本命剑器作攻伐,金铃护身,实不知这木头能作何用,要不先收着留待日后再说?” 郭友见此,也不置可否,又从戒指里抖出一大堆元核出来,堆在案几上。 这些都是灭杀厉鬼所得的鬼元,纯净剔透,粒粒皆如拇指大小,郭友道:“这些东西便是你们要吸收的了,此物最是精纯,尤为补益神魂,燕道兄,不如你为她们作个示范?” 燕赤霞朗笑一声,伸手拈起一枚元核扔进口中,咔咔两下嚼碎吞下,待精华散溢立马运功打坐搬运起来,众人只见他身上劲力勃发撑胀衣袍,头上白烟袅岚甚是趣致,大约半柱香过后,燕赤霞睁开眼收了架势,张口吐出一股浊气,面带喜色笑道:“果然是精纯无比,某家受益不小,怕是百十来枚便能让神魂晋升了,而且,味道蛮不错的,嘎嘣脆!” 众人皆笑,郭友将元核分作四大份,每份约有四五百枚推到四人面前,笑道:“道兄所言不错!你们也各自收起,明日开始大家便在这寺里闭关吧!先把各自的神魂提升起来,神魂壮大后,对你们的施法与修炼都大有益处。” 又向木婉清交代道:“婉清,你和雪琪一同闭关,顺便将《太玄经》教授与她,我观雪琪肉身基础不足,想是功法所致,你便与她细细详解,若有不明之处再来寻我。” 木婉清应承道:“阿郎放心!” 年老大此时举手道:“公子,都闭关的话,那饭食该如何弄才好?” 郭友笑道:“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鬼都能使得动,何况人呢?山下有大把的店家,只要银子使足,便叫他们每日送餐来即可,你就安心修行,我观你天庭灵光溢出,想是修为快要晋升了吧?” 年老大嘿嘿笑道:“托了公子的福,老奴最近修为突飞猛进,确是快要突破四层了,嘿嘿!不出意外也就是这几天了。” 郭友点头道:“甚好!相比婉清她们,这些元核对你更为补益,配合鬼王经更是相得益彰,这次闭关你可要好好努力,可莫让婉清她们后来追上了。” 年老大笑道:“二位少夫人天资惊人,老奴不过仗了年岁才一时先了两步而已,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可不是老奴不努力啊!” 郭友笑着以手点了点他也不点破,只是向燕赤霞道:“燕道兄,你呢?也一起闭关不?眼下妖物尽除,四下清静,正是修行的好时候,至于饮食之类的,待明日我下山找个酒家每日送餐上来便是,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燕赤霞抚须笑道:“那就多有麻烦您了!最好是有酒,某嗜酒如命,一顿少了它犹如丢了魂似的,却是叫您见笑了!” 郭友好笑道:“道兄何须如此!不过一小爱好,谁人不有呢?便包在我身上,定会日日好酒送来。” 说罢,郭友环视一圈,见夜色深沉便道:“时候不早了,都去睡吧!” 早先年老大便将大殿与几间厢房都打扫干净,屋内物什也都一一归致整齐,原先这些房屋里还有甚多老尸藏匿,都被他一一找出清理了个干干净净,随后又通通扔到后山一把火焚烧殆尽,因此郭友三人一入到房里便见其内通透明朗,窗几埕亮床榻崭新饶是温馨,看得郭友暗暗点头,心里庆幸好在带上了他,不然照自己的懒散性子怕是要让二女餐风宿露白白受苦了! 床上有席却无有被衾,床帐也无,想是残旧污糟都被年老大扔了,好在郭友的储戒里不缺这些,将被褥玉枕取出,又挂好床帐,郭友才对二女道:“今晚你俩睡作一床,我还要守夜,你们便先睡吧!” 木婉清嘻嘻一笑,拉着陆雪琪上榻除了鞋袜后便齐齐钻进了被窝里,在床上扭头对郭友笑道:“阿郎辛苦啦!呣-唉!” 却是俏皮的吹了个飞吻,郭友哈哈笑着一手虚虚接住按在心口,向她点了点头道了声“快睡吧”便转身退出了房间。 这一晚兰若寺格外的宁静,月色如水凉凉的洒入黑夜中,照亮了夜色里的山林荒寺,也照着荒寺中躺椅上的人儿。 一夜无事,天色渐白。 黎明时分,最后的一丝黑暗退去,朝霞在天际露了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轮金红的大日自天端升起,昭示着一日之始。 红日初升,万籁俱动。 晨曦澄澈,莺鸟早啼,夜露还垂在嫩绿的叶子上将欲滴落,小兽活动的细碎声音传起,沉寂在夜幕里的山林开始在微风的拂动下婆娑舞动咯吱作响。 便在这般生机勃发的早间,郭友已乘着晨雾来到了山下。 早晨的小镇很是热闹,各路江湖豪客携剑带刀穿街过市,时不时从身上掏出一沓画像,目光犀利的扫视着街上的行人,偶有一声“站住”或是“莫走”此类声音响起,这些人便似苍蝇闻见了茅房一般蜂拥而去,那争先恐后的模样叫人心慌,渗人的紧。 路边一摆面摊的老倌摇头叹气道:“唉!作孽的世道,咋就成了这般模样?” 有客人就笑道:“这有啥的!总比荒外的要好些,而且,听说国师就要南巡了,到时候什么牛鬼蛇神通通都得乖乖贴贴,我听闻衙门里的张捕头说哦,说是国师什么功参造化什么的,反正就厉害的不得了,以后这世道呀肯定会变好的了!” 郭友听了直摇头,也不多嘴只寻了镇上最豪华的一间酒楼,见了掌柜当先扔下了一锭百两纹银,淡淡道:“每日两餐,五人份,十道菜,荤素各半,上好烧酒一坛,送到郊外兰若寺里,可能办到?” 那掌柜见了纹银已是两眼冒星,听着菜式也不繁琐,正心头暗喜却猛听到要送到兰若寺去,一下子跳开半步惶恐道:“客官,这…这兰——” 郭友又扔下锭十两银子,淡定的望着掌柜不说话。 就不信使不动! 果然,那掌柜接口便道:“兰若寺嘛!能,相当能!不知贵客要订几日的?” 郭友淡笑道:“先定两个月吧!” 那掌柜心头大喜,又伸出拇指与食指搓动着陪笑道:“这个小本经营,贵人可否再落些订金?” 郭友早已备好,将一个粗布包袱“哐”的一声扔到柜台上,直吓了掌柜一大跳。 包袱里是十大锭纹银,每锭都是百两足银,那掌柜的迅速伸手捧起抄入柜格里,满脸堆起热切的笑容恭敬道:“贵人但请放心,今日开始将近午时小人定准时送了酒菜到寺里,保准每一样菜式新鲜美味,绝不会含糊!” 郭友道:“那我便在寺里等着了!” 说着转身便走,那掌柜在身后热情招呼道:“好嘞!贵人慢走,贵人走好!” 郭友也不理会,出了店便一路向镇外走去,待得到了林子里才施展神通,一步迈出,落脚时已是回到了兰若寺的院子里。 坐回躺椅上,郭友翻手取出了十枚元核,这些元核有鸡子大小,正是昨夜那喝骂出声的鬼王所遗,其形圆满,其泽亮澈,郭友扔了一枚入口,如糖豆似的嚼下,果然有甜味,而元核一碎,其内所蕴含的精元便尽数泄出,被他的神魂轻轻一卷已是吸收殆尽,郭友微微计算了下,发现这种元核较之其余更为精纯,蕴含的精元也更加绵密,只这一颗,便抵他三个月苦修了。 虽然他向来也不曾苦修过,哈! 郭友的肉身经过流波山雷域的两年洗礼,又渡得十八道劫雷精煅,其强度韧性早已远远超过同阶许多,现在差的只是元婴结成不久,底蕴尚浅而已。 这一批元核来的正是时侯,解了郭友的忧虑,估摸着闭完关自己的神魂会更胜层楼,元婴也能获益匪浅。 将手上的九枚元核服下,郭友便躺下消化吸收这些精祽,待到他再睁开时时,天色已将近晌午时分,寺外的林子里走出三人,正是那掌柜带着两个小厮抬了食盒送了酒菜上来。 这一路上三人心头惴惴,好在是大白天的,又得有银子在前,掌柜的一路与小厮打气鼓励,才勉勉强强的上了山来。 一见到院子里的郭友,那三人都大是松了口气,有个小厮更是大喜道:“掌柜的,有影子,他有影子的!” 掌柜的活剥了他的心都有,狠狠的剜了那小厮一眼,怒斥道:“胡言乱语!贵人面前,安敢龌龊?还不快快向贵人赔个不是,想讨打吗?” 郭友好笑的摆手道:“不须如此!我这荒寺以往确实吓人,不怪他夸张。” 掌柜见郭友饶过,忙赔笑道:“是极!是极!贵人,这些都是本店招牌菜式,店里师傅的拿手功夫,还请贵人过目验上一验,若是入得贵人青睐,小人往后便照此例每日更换一二,不知贵人可否?” 掌柜三人共抬了三个大盒上山,一盒全是荤菜,一盒全是素食,最后一盒装了炖汤与碗箸外加一坛子酒,郭友略略看过,点头满意道:“很好!便按你说的来,往后送了东西上来,有时会有我的仆人接收,你们也不需惊异,对了,上山的路好走不?若是不好走的话,我会将它修葺一番,这样刮风下雨天也能好走些。” 那掌柜连忙道:“不敢隐瞒贵人!路上确实不大好走,好在小人腿脚尚且麻利,只是那样会不会太过麻烦贵人了?” 郭友摆手道:“无妨!我早有此意了,你们傍晚申时半送晚食上来,这样不至于归家太晚看不清路面,若无其他的事,你们便先回去吧!” 掌柜与两小厮忙不迭的应下,各个抱拳揖礼后便告辞下了山去。 将酒菜摆好,郭友唤了燕赤霞与木婉清等四人出门来用饭,因有好酒,燕赤霞与年老大很是拼了三大碗又三大碗,眼见着两人不着调,郭友忙制止他们道:“你两个,空腹饮酒,很伤身的不知道吗?先吃些菜垫下肚子,我与店家约好每日午时与傍晚申时送餐上来,老年,你记得接一下。” 年老大抹去嘴边的酒渍爽快道:“老奴省得。” 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叮嘱的了,郭友便与众人用过午食,又蹓跶着到了上山的那条青石板小道处,思索了一下就半蹲下来伸出双手按在地上,体内灵力调动感触着大地的脉络,好半晌后猛喝一声:“起!” 只见得这边声落,那边石道上便有了神异的变化,一方方大石条齐齐整整的次第铺出一直向山下堆去,这一条原先仅容二人行走的小道,如今竟已宽敞阔落平整笔直,从山上就能一眼望见下方山脚处,那里泥土翻滚石条涌现,不须多时,一条能容三骑并行的大石板路已是铺好。 郭友舒了口气,才察觉到体内灵力已去大半,不由唏嘘道:“果然是要多用多练才行,这第一次用来差些没成功,险些就丢脸了,好在没人看到。” 不过看着铺好的石路,心里的成就感也是满满的,毕竟是第一次使用“起石术”,身手难免生疏了些,不过手艺也是不错。 至于傍晚来送餐的人会不会被这条路吓到,这就不是他考虑的事了。 既已将吃食安排妥当,接下来自然是要去闭关了,要知道自郭友成就元婴之后一直未闲下来,自然也安定不了,再加上这几年里他也没正经的修炼过几日,这一次闭关却是要好好梳理一番才是。 第74章 见佛不拜?岂有此理! 种族:人族。 天赋:雷灵根、雷灵体质。 修为:元婴前期、太清境(超越)。 肉身强度:二九天劫。 主修功法:太玄经。 辅修功法:太极玄清道。 主武器:本命灵剑。 副武器:神威天眼、天雷双翅。 神念范围:方圆万里。 法术:缩地术(一步二十里)、划地成界(入门)、腾云术(入门)、回春术(初级)、召雷术(初级)、穿墙术(初级)、分水术(初级)、变化术(初级)、假死术(初级)、隐身术(初级)、役兽术(初级)、丹鼎术(初级)、真火术(初级)、起石术(初级)、空间切割(初级)、空间刃(初级)……(共有一百零八种小法术) 真诀(武技):神剑御雷真诀、斩鬼神、天冰坠地真诀、剑引苍龙、七星剑式(俱是熟练级)。 物品:储戒(一枚,已绑定神魂)、千年树心(一根)、怪兽尸身(一具,疑似上古凶兽獓因后矞)、玉山一堆、金银珠宝无数、衣裳……(杂物一大堆,衣、食、住、行皆有,就懒得清算了) 略微整理了一下自身的所有,修为在稳固中,攻伐有青云道法可用,只是也只有五式剑诀,郭友成就元婴时得来的道术却未有正经修习过,这次闭关正好研习一下空间奥术,尤其是空间切割与空间刃。 这两个术法与他的缩地术颇有关联,本身缩地成寸也是关于空间的,咫尺与天涯之间的距离,在施术者遁入到空间后感应标的从而在方寸之间完成缩地,所以能一步而至,郭友对此已颇有心得,只是未曾细究。 而回春术与召雷术也同样吸引人,首先是回春术,这个法术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回复元气、疗伤、解疲甚至是种植、生长、催熟,可谓是作用广泛了。 既然这法术这么好,郭友当然要多多修习了,毕竟明天与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只有身傍要术,才能不惧风雨嘛! 召雷术的作用就更明显了。 作为青云门的招牌剑式,神剑御雷真诀在诛仙世界里可谓是鼎鼎有名、人所共知了,一代代的青云门弟子正是靠着它才一步步的在修行界里打开了门路,而这一真诀也是众所共知的以剑引雷用之御敌。 所以召雷术的优异性质便一下突显出来了,想象一下:当你遇到了敌人,这时你决定施展神剑御雷真诀,但前提是你需要有一柄好剑,至少能承受你的罡元与天雷的洗炼是吧?但是万一呢?万一你手上空空并无好剑,这时的你该怎么办呢? 那么再想象一下:当你遇到了敌人,你手中无兵,退路又绝,那么你便该两手掐寅五指藏甲捏雷诀,再诵咒诀: 雷霆猛吏,八卦将军。太乙真宰,五雷雄兵。吾今令召,速至艮宫。急急如律令! 随着诀起咒落,九天雷霆殛降。 于是之前所遇的窘境一扫而空,在这道天雷面前,不会有几人愿意以身相试的。 这般想想,召雷术与回春术是肯定要好好研习一番了,绝对不能辜负了这么好、这么相宜的法术! 确定了接下来的修行目标后,郭友又交代过年老大诸般杂事之后,便找了间空房闭关研习了起来。 回想这二十余年岁月,自笑傲世界入了华山学得一身本领,又经历了天龙与诛仙两个世界,路途虽然匆忙,过程却是精彩纷呈,一路走到如今,有亲友,有仇敌;有欢笑,更有离别,这些都是美好的思忆!而现今爱侣伴行左右,未来更要找寻王语嫣与阿碧她们,郭友已不能再似从前的懒怠与散漫了,要想达成所愿,唯有时时变得更加强大才能守护住身边的美好与幸福! 随着众人纷纷闭关,一时间兰若寺静寂了下来,门庭冷落,只有萧瑟轻风扬动林木枝梢,还有朝起暮落的日头旁视着这一切。 小镇里偶有流言传出,言称兰若寺有了生气,或言仙人出世清涤了兰若寺的污脏,总之对于这个以往人们心底禁忌的破寺,如今总算是有了小小的改观,不再讳莫如深、避如蛇蝎了。 这些流言有着同一个源头,就是镇上最大酒楼的掌柜,以及他的两个伙计。 有流言,便会有人信之、有人疑之,相信的人是因为亲自去过那座山下见过那道本不该出现的宽阔石板路,不信的人则是呼朋喝友三五成群的欲一探究竟,却在远远的瞧见了那道石板路再从山脚下直接望见山上凋敝的旧寺后,也从不信变得深信不疑了。 至于上山? 无论是相信的还是不信的,由始至终从无一个敢付之行动。 而在这一片喧嚣闹腾中,一个外地来收账的书生因为大雨弄坏了账册而无从对证,又因囊中羞涩而冒雨上了山。 兰若寺从未拒绝过上山的人,过去没有,如今也是没有;过去山上有妖,对过路人是欢迎至极的,而如今妖物伏诛,山上早已荡涤邪异,人来便来,人走便走,再无挂碍。 只是兰若寺不会拒绝,燕赤霞却是会。 书生上山的当晚,正好遇到了出来遣闷的燕赤霞,这道人的性子最是纯诚且心直口快,见了生人当即便要轰赶下山。 这里已经是众人闭关之地了,若书生浪荡无行冲撞个万一,使得别人有个好歹那可是件大祸事,要知道修行之人最喜清静,尤其是闭关之时心神恍然,不定正是倏忽之时,冲撞之下轻则打断了领悟境态,重则心神受损走火入魔也有可能,试问燕赤霞又如何敢轻易允许陌生外人留宿呢? 书生知礼,却也是个执拗的性子,若道人好声言及,大约他也就下了山了,偏偏燕赤霞的嗓门大言语也急,加上他实在不知往哪里去对付一宿,于是硬着脖子就这么与道人争执不下,打定了主意就是要住下。 燕赤霞轰他不走,又不欲倚仗武艺欺负他,只好通知来年老大,两人叮嘱书生绝不可擅入内里,只可在前院及大殿活动。 于是兰若寺又添了一个客人住下,书生每日里摊开湿烂的账册在日头下翻晒一番后便取出纸笔将一些尚能勉强认出的字迹抄誊,这本账册本该可讨回欠款,如今也只能盼老天赏脸保佑他了。 就似兰若寺不会拒绝人一样,时光也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朝阳起又落。 有人来了,有人走了,来的是送餐的小二,走的是书生。 书生在寺里住了三日,倒是安分的很,除了抄誊便是读书,某日晨中下了山,晌午就兴冲冲的跑回来,收拾了一番后便向燕赤霞辞了行,据说是收回了欠款要归家了。 待得书生真的下了山,燕赤霞终于大松了口气放了心,这三日他时刻盯着书生,生怕他莽撞惊扰到闭关的几人。 无人打扰,于是燕赤霞转身回房闭关。 兰若寺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山风吹送,日头依旧,而时间仍在往前走着。 一晃眼,俩月工夫悄悄的过来了。 木婉清与陆雪琪都已结束了闭关,之前郭友交给她们的元核都尽数服用,神魂吸收了元核里的精华后,比之在青云门时,如今已是壮大了数倍,得益于兹,两人在使用剑诀与术法时可以更加得心应手,就连修行中遇到的难题,以往生涩的关隘也流畅了悟、境界大涨,这一次闭关委实得益良多。 年老大与燕赤霞也出了关,两人各有收获,相比于三人,年老大的进步更大,这与他所修习的功法有关,本身鬼王宗的功法出自天书第二册,原本就是偏向修炼神魂一途,而元核又是厉鬼一身精华所聚,对年老大的帮助也就更加的明显了。 郭友仍在闭关中,沉浸在诸般道法玄妙中流连难却,因着几人尚未辟谷,年老大回房取出了闭关前郭友交给他的金银下山了一趟,一是结算这两个月的酒菜费用,再是续订了一个月,仍叫掌柜遣人送上山来。 用度无忧,此处又是僻静无人,四人每日里便多是聚拢来交流心得,以增广闻。 如是又过了半个月,这一日傍晚初近酉时,几人正用过了饭食在院中休憩,落日正红,风徐林深,忽听得有喧锣响鼓法螺由远及近的自山下传来,行色甚疾。 燕赤霞疑惑道:“奇也!燕某住在此地已有多年,倒不知这鬼地方几时出现这等怪异?本地承接红白事的班子就那么两家,可不曾见有身怀修为的呀?” 年老大呵呵笑道:“本地没有,难不成外地也没有吗?说不定是路过的官眷呢?” 燕赤霞凝神倾听片刻,忽的起身奇道:“不对!是冲着寺里来的,你仔细听听,那队吹乐的是不是快到山脚下了?” 陆雪琪三人闻言运功贯注双耳仔细听了听,果然如燕赤霞所言的快到山脚下了。 兰若寺座落于北郭横山,此时山脚下正热闹非凡,长长两列身披明黄衲衣的喇嘛在前开路,幢幢宝幡华盖高举,五明彩扇竖立左右,娥眉侍着彩执篮时时散花,皓白玉腕抓一把鲜艳花瓣抛撒半空,铺作一条鲜花道路,又有各式衣着者头戴鬼面跳起祭祀舞步,其后礼乐鼓吹,状甚庄严。 队伍更中,一座三十二抬大辇平缓伴行,洁白纱帐围绕四面,辇具阔大且高,足有千钧沉重异常,前后各十六个轿夫却轻松抬着,各个神情坚毅肃穆,双唇紧抿,目光中带着狂热,观其貌不似抬辇,更似托着的是他们的信仰! 大辇后边是两列长长的扈从队伍,贯甲执戟,佩刀带剑,显然是官兵行伍随行护卫,领头者束发无盔,背着五柄长刀骑在一匹枣红骏马上,目光惕然环视四下,领着队伍紧紧的保持着大辇十步开外的距离。 舞者跃蹈,侍女散花,仪仗居于左右显露其后的大辇,队伍似缓实快,十里脚程也只用了柱香工夫,不多时便到了横山前。 山下是平坦野地,林木植根麓下,一道宽敞的石板铺就的山道横阵其间,遥望山上寺庙见有飞檐伸出,由是敞然。 队伍步伐不停,各个行步抬阶而上,仪仗不乱犹作奏乐吹响,一路到了山上。 院子里四人早已起身,耳听着山下锣鼓嘈嘈震响皆是不明所以,如燕赤霞所说,兰若寺早已荒废凋敝日久,从前更是恐怖的代名词,连本地百姓都避之不及,眼下这般动静却是怪异,不是冲着寺庙来的便是冲着众人来的了,问题是几人平日低调无比,又有什么能引起外人兴师动众的跑来这呢? 此时仪仗已是上来,后头犹源源不断的有人冒出身子充塞在院子外,过不多时,一座豪华的大辇现身出来,被几十个大汉抬着来到了四人不远处,随着大辇停下,上山的人群齐齐唱喏逆:“南无,阿弥陀佛!” 燕赤霞四人面面相觑,目中异样更甚。 事有反常! 陆雪琪已暗中戒备默运玄功,天琊也已握在手中随时拔出,木婉清向着年老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与外来者交涉一番,看来者是何路数。 年老大跨前两步,向着对面扬声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前方队伍沉默无声,无人应答。 年老大浓眉一扬,又是喝问:“烦请来者禀明来意,此地久无人来,尔等因何而来总该讲上一讲,否则莫怪我等赶人了!” 便在此时,大辇中终于传来了声音,只听得辇中有人曼声吟道:“众生皆苦,我佛慈悲!此地乃我佛家道场,虽是泯然,亦有金身,尔又缘何出言驱赶?世人应知天高地厚!你的耳根不净,是非不分,戾气太重,有损佛门祥和之气,善哉善哉!还不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虽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年老大听得一头雾水,对这一通言语感直是不知所云,诛仙世界也有佛门,他也曾遇过一些佛家弟子,却未曾有听到过有僧人这般说话的,纵观通篇洋洋大言,看似字字明义,实则句句胡诌,便连句段也是别扭得很,就像是拼凑而成,显得生硬无比。 燕赤霞在后头嚷嚷道:“简直是不知所谓!某家修道的,与那光头有何关系?还立地成佛?混账玩意,真乃岂有此理!” 话音刚落,辇中人口气冷然,怒道:“不知悔改!也罢,就让本法丈超度了你们吧!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陆雪琪早按捺不住,听得此言更是愤然,手上一抹天琊猛的出鞘,深蓝色的光芒泼洒漾荡开来,剑刃森寒锋芒大炽,陆雪琪举剑刺天,剑气呼啸向着大辇便是用力一斩。 深蓝色的剑气裹挟了陆雪琪的盛怒,携着风雷啸鸣万钧斩下,一往无前。 大辇不过凡物,又如何能挡! 便见剑气溅谢,碎片横飞,那座大辇四分五裂,却激荡起尘烟滚滚,大辇所在之处莫不能看清其境况,唯有浓烟笼罩遮挡了一切风波。 “这么脆的吗?” 年老大嘀咕了一声,双手大袖挥动荡起劲风吹了过去。 风声猛烈,尘烟吹散,场上异变突起。 第75章 那么喜欢扮佛祖?好呀 夜幕拉开,天色暗淡。 四野墨笼。 就在这片黑的夜里,兰若寺却光明亮堂,金壁辉煌。 神秘的梵唱自四面八方响起,如魔音贯耳直往人的心里钻去,梵音不绝饱含慈悲普渡之意,教人聆听久后便欲舍家抛业投入佛佗怀抱,只愿就此大彻大悟,证得无上正等正觉。 在这梵音之中,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金身悬在半空上,金佛丰满圆润宝相庄严,双目低垂,眼神安详,低眉慈目俯视芸芸众生,慈悲肃穆,法相金身,普度众生,慈光摄受一切众生,正是: 宝相庄严彻法界,梵音流布遍大千。 金佛庞大,开囗斥道:“我佛如来金身在此,尔等凡人还不参拜,皈依我佛,早脱苦海,善哉善哉!南呒怛那啫多…怛啫他摩柯南呒摩柯啫多……” 佛迹显世,早有后头随行扈护以五体投地大礼参拜,口中发愿称誓,求佛祖收客,洗清罪孽重新做人。 梵音声声催人洗脑,燕赤霞怒不可遏厉声喝骂道:“贼头,竟敢假扮佛祖欺瞒世人,简直是大逆不道!你若是佛祖,道爷我还是大帝呢!”说着已是咬破手指在掌心画太极鱼,“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吧咪吧嘛轰,掌心雷!给我轰…轰…再轰…索命梵音?看我破了它,般若波罗蜜,破!” 燕赤霞连摧三道掌心雷,打在金佛身上却似挠痒痒,除了留下三个黑色斑印再无别用,又使金刚经欲破除金佛的梵音。 那边陆雪琪见此,与木婉清相视一眼便默契的起手用出真诀,两女同时迈出罡步走出七星,双剑递起诵念咒文:“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神剑御雷,斩!” 九天雷动,狂雷迸发。 灿耀的雷柱从天而降,狠狠的轰击在金佛身上,电蛇乱舞雷鸣震震,雷光闪闪照得四野亮如白昼,梵唱被打断,金佛也被彻底淹没在雷光之中。 两女引下的神雷足足持续了二十息之久,随着二女收剑,耀眼的雷光散去,场中现出了一道巨大的身影。 但见金佛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更加庞大的妖躯,玄甲深墨,千足钩镰,头角狰怖,须似细柳,锯齿钢腭,浑身覆有倒刺寒芒闪烁,正挺身探脑嘶啸厉唳,眼似灯笼目射赤光凶狠的瞪视下方四人,口中绿雾喷涌涎液溅落,将地面上的方砖都腐蚀大半,显是剧毒无比,其身探出地上足有三丈高,另一半埋在地下却不知还有多长。 好大的一条蜈蚣成了精! 便见其嘶吼一声,张口喷出浓浓的毒汁泼射向下方四人,燕赤霞等人刚撑开护盾腾移躲开,那大蜈蚣已是向地上一撞,整个身子已是钻入土里,原本埋在土里的半个身子也跟着抖搂了出来,顺着身子在半空扬了个半圆后进到土里,已是遁入了地下。 蜈蚣本就擅钻地,这么一遁众人顿时失去了它的踪迹。 “滋滋滋……” 那些毒雾附着在护盾上,将护盾侵蚀得快速消融,燕赤霞几人忙加大了灵力输出艰难的稳住了护盾,正要寻找蜈蚣精的去向,猛然间脚下泥土变软就要塌陷下去,几人连忙飞身上了半空,便见众人刚刚容身之处纷纷陷空,泥土砖块簌簌的掉落,那头妖物张牙舞爪的从陷坑中窜出,口中毒雾不停乱喷,竟是想行偷袭之举袭杀众人。 “好狡猾的妖物,看剑!” 陆雪琪怒斥一声将体内灵力灌注入天琊,蓝色光芒再起,天琊剑上剑芒暴涨,陆雪琪飞身扑下神剑直向蜈蚣精狰狞的怪首发力斩去。 “轰-” 天琊锋芒无俦,妖首坚甲厚鳞,二者斩击之处发出一声震天响,火花溅射。 蜈蚣精厉声嘶吼被斩得撞回了陷坑,陆雪琪也被震得冲天而起,这么一个回合,两者又是不分伯仲。 燕赤霞早已祭起剑匣,趁蜈蚣精被轰飞之际使出万剑诀,只见他口中飞快诵咒:“轩辕神剑 ,驱妖伏魔,敕!”随着法诀发动,剑匣顶盖轰然掀开飞出万道小剑横向妖首射去。 便听得一阵阵的“叮叮当当”撞击声不绝于耳,陷坑里嘶吼不断火星迸溅,燕赤霞却道不妙,双手指诀掐动召回飞剑后,指印再变,又使出一式“剑归须臾”,将万道小合成了一柄三丈大剑,大剑剑尖朝下,燕赤霞飞身踏上半空,双手按着剑柄猛然用尽全力向下方插去。 “咻-” 这一按之下直如流星坠地声势威赫,电光火石之间便听得“扑”的一声闷响,大剑深深插进陷坑里,跟着一声凄厉的嘶吼传来,穿金砺石,分明是伤到了那头蜈蚣精。 “唰!” 随着燕赤霞提起大剑,陷坑里彪出一大股暗绿的喷泉飞起半天高,直过了三息才退下,也不知是伤到了妖物哪里,竟流了这么多的毒血,登时地下嘶吼连连响起,泥土翻涌起伏,砖石如浪乱滚。 机不可失! 陆雪琪与木婉清同时出剑施展真诀引下天雷,年老大方才巡视四周谨防受袭,此时也加入战团使出赤魔眼向陷坑深处射出炽烈的红光,这道红光极为锋锐,躲穿了泥土打在了隐在地下的蜈蚣精身上,将它的厚甲炙成了深红,似是蒸熟的虾壳一样。 几人各种招式相继打出,那蜈蚣精却死挺着缩在地下硬是不肯露头,只胡乱的搅动地下泥土,将好好的一个院落弄得似个猪圈,到处坑坑洼洼、糟烂不堪。 见妖物一昧遁地,几人只好停手留心戒备,燕赤霞对着陷坑气道:“这妖物真是混账!做人不似人样,做妖又缩头缩脑,丢脸!就这样居然也敢扮作佛祖,真是岂有此理、混账至极!有本事挑衅,就该有本事接着,出来!”说着又是施展“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朝着陷坑好一通狂轰滥炸。 碎石四溅,地矮三尺。 只可惜那头蜈蚣精根本就不露面。 燕赤霞恨恨道:“这妖怪莫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地下待到天亮了不成?” 木婉清道:“它爱待多久待多久,只是若被它惊扰到了阿郎可就糟糕了!燕道长,你还有什么法子吗?” 事关郭友,陆雪琪和年老大也关切的望向燕赤霞,希望他能有个办法,见此,燕赤霞思付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某家有一小术可寻到妖踪,只是各位可曾想到,先前我等手段尽出也只是破了它的金身,对于它的本体却是刀剑难伤,某琢磨着,欲除此妖,怕是得由内而外方可!” “由内而…外?” 两女异口同声惊呼,光听这词已能大致想象得到如何“内”如何“外”了。 果然,燕赤霞补充道:“不错!妖躯坚硬,不代表其内部也同样坚硬,既是蜈蚣成了精,那么它的肉一定是软的,某年幼之时可是烤过蜈蚣吃的,那滋味有如鸡肉啧啧香!” 两女方才听到要进入蜈蚣精的体内,一时露了不适,女生大多对这些虫子一向是敬而远之,只是一想到郭友,两女又是坚强起来,向着燕赤霞点头,就要他施展法术寻出妖踪,以除后患。 “唉……” 正其时,一道飘渺的叹息响起,在四下回荡着。 “我说外面这么热闹,原来是个妖怪!”伴随着说话声落,郭友已是出现在众人面前。 燕赤霞惭愧道:“原是想着要早些解决,不想还是惊扰到了朋友。” 郭友笑道:“那虫子外甲坚厚,怪不得你想从它的体内开刀,只是我的两位夫人未免难受得很,这么一来可不大好!再者,我也是时候出关了的,总不好自己在一旁看着叫你们拼命的嘛?这不像话!你们先退开些,我来试试它的斤两。” 与两女稍微点头以作致意后,郭友便面朝蜈蚣精所在的方向打开了天眼,金色的神光照耀之下,蜈蚣精无处遁形,却藏身在地下十丈处,头角狰狞,尾部有伤。 既探清其底细,郭友收回天眼,口中默念法咒召引天雷。 与此前不同,郭友召来的却是一头雷龙,浑身炽白,雷霆缭绕,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张牙舞爪须发戟张轰隆隆的从天而降,又从陷坑而进。 须臾间,地下动荡剧烈、嘶吼连连,伴随着一声轰响,地面炸开一个大洞,那头黑色的蜈蚣精与白色的雷龙撞将出来,泥石翻飞间,便见雷龙一个摆尾,将蜈蚣精给扫落在地。 “轰”的一下,蜈蚣精重重的撞翻在地上,浑身黑甲遍布着道道裂缝,有碧绿的汁液顺着裂缝渗透出来,汇聚成水滴掉落下来,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大口子。 “嘶!” 燕赤霞咂咂嘴,倒吸了口凉气,随后惊叹道:“这就完事了?” 那蜈蚣精目中凶光不再,一身品相看着实惨,那身黑甲有多硬实,燕赤霞四人早已体会过,不想却是在郭友的手上走不过一合便去了大半条命,剩下的眼看着也是风中残烛挨不过多时了。 “看来惊醒了你还是件好事嘛!” 燕赤霞转而笑道,郭友也只笑了笑,道:“这蜈蚣只须挨过天亮便会复生,这么重的伤,它复生的第一时间便是进食,我观它神魂中有龙气却无功德金光,想来它是想吞下整个朝堂百官及天子以补全龙气,最后化出龙身,燕道兄,该如何处理此妖,你来决断吧!” 这蜈蚣精潜伏朝堂,打的便是化龙之意,可惜折戟于此。 若放过它不杀,则燕赤霞将会有机会得到一头假龙,然而虽名假龙,但它能渡得孽龙雷劫蜕下孽身,同样可得神通变化龙身,战斗力亦不可小觑。 而这些都在郭友的一番话里默默地传达出来,所以是杀是放,便真的是全凭燕赤霞一家之言了。 “唉!” 燕赤霞叹息道:“当初朝堂混乱,同袍排挤,某心灰意冷躲入这兰若寺,不想终还是躲不过这些纷争!” 郭友道:“人生在世,红尘难逃!” 燕赤霞哀道:“难逃!出红尘,入红尘,只要身在人世闻便身在红尘,又哪里能躲得开逃得掉?罢了!既如此,这孽畜留它作甚?杀了罢!” 郭友捏起法印,笑问道:“道兄为何不留下它呢?” 燕赤霞道:“终是吃了人的畜牲,面对着它某实在难受,不留。” 郭友法印捏起,手诀变幻,便见雷龙一个蜿蜒,盘旋跃动,整个身子从蜈蚣精的头部撞穿了进去。 “布盾。” 郭友眼疾手快,伸手一抹在众人面前拉开了一幕长长的护盾,刚完成这些,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蜈蚣精全身白光遍布猛然爆炸开来,粉身碎骨,已是死无全尸。 “散。” 待尘烟尽散,郭友撤去护盾,眼前只见片片狼藉,碎石遍布,坑洞深深,与前一日的光景简直有如天渊之别,叫人见了直呼“造孽”不绝。 郭友忽想起一事,遂向众人问及:“方才那妖炸开之后,你们可有见过一道金光飞走?” 众人齐齐摇头皆道不曾见到,木婉清轻问道:“阿郎,这道什么金光很重要吗?” 郭友摇头笑道:“倒也不是很重要!只不过那道金光是蜈蚣精偷来的龙气,既然未曾飞出,那么蜈蚣精的神魂便还未死绝!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它那么喜欢扮佛祖,那我便送它上西天好啦!” 说着已是唤出天眼,金光焕发神威迸现向着四下扫射。 须知天眼最早是由雷霆组成,雷乃正阳最克妖邪,寻常鬼魅只是被金光扫过都会化为飞灰,便是厉害些的也只看郭友心情如何而已,心情好了留一手,心情不好嘛自然是不留了。 很快,在一片金灿灿的光辉中,一小团金绿相杂的斑点突兀的现身在众人眼前,见被发现,那团斑点便欲逃走却难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天眼金光将它一点一点的净化一空。 至此,世上再无蜈蚣精这一号妖物了。 桎梏尽去,那一小团金光得了自由,腾地而起绕着郭友飞了三圈后,终于冲天而起,向着京都的方向飞走远去。 事到此时已了了,众人尽皆相视一笑,郭友玩笑道:“我这一出关气都没喘匀呢就除了只大妖,还挽救了一道龙气,这不就是解救了朝廷内外于水火嘛!这可不止造了一浮屠哈,那是成千上万了,啧啧!这么大的功绩,老天爷总不能当没看见吧?哈哈哈!” 燕赤霞朗声笑道:“朋友功绩确实够大,只是老天爷嘛…嘿嘿!” 要说爆脾气的最受不得激呢!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风云激荡雷光震动,众人吓得一个激灵,皆以为是老天爷把燕赤霞那句话给刺激到了,正担心的望向天上。 只见天上彩云卷动,很快形成了一只五光十色的彩色云涡,紧接着“刷”的一下,从云涡中心处飞下来一大朵金灿灿的云团和四朵拳头大的小云团。 最大的云团轻柔落在郭友面前,其余四朵每人一朵,待众人接住还未及问起这是何物之时,一个门户“刷”的在郭友身后打开,将他与二女并年老大给扯了进去。 伴随着“啊”的几声惊呼,那门户又“刷”的一下合并起来,消失不见了。 第76章 这是功德?伊人芳踪 漆黑,无边无际的黑。 在这深深的漆黑中亮起了八只晶萤光点,眨巴眨巴又左移右晃。 金光乍现,显露出郭友四人的身子,四人此时正捧着那些金云不知所措,前一秒几人还在兰若寺拆着家打着怪兽呢,忽然之间就被老天爷赏了这么些金色的云朵,又莫名其妙的被扔到了这里。 就很突然啊! 木婉清望了望左右,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又望了望自家阿郎,忍不住问道:“老天爷…是活的?” “?” 众人头皮发麻皆是一紧,有点被吓到。 郭友轻吁了口气,叹道:“怪之前多嘴邀功,嗱!人道功德,天老爷赏的,领了赏后就让咱们麻溜的滚!所以,对,活的!” 众人啼笑皆非,望着手中小小的一团。 陆雪琪举起手中物,好奇道:“郎君,人道功德…是这个么?” 郭友点头道:“是。” 几人纷纷看着自己手里小小的一朵,又看向郭友手上那一大坨,忽然间心里有了点委屈。 年老大道:“少爷,这老天爷…我这…总觉着是自己沾了您的光,否则,怕是这么一点也不给了!” 郭友笑呵呵的将手上的金云分成四份,对几人道:“因为是我斩了祸国之妖,免了人间惨剧,刚好天道复苏,于是便赏了我等一人一份功德,功德嘛有三类,分别是大道功德,那离咱们还太远太远,二是天道功德,这是救世才有的,咱们够不着,剩下的便是咱们这次的人道功德了,别看赏的这么随意便以为很容易得到,这也是咱们这次赶巧了,刚好人间荼靡妖魔当道,又刚好天道觉醒,不然咱们可得又到这好东西。” 木婉清嘟着嘴不乐意,道:“为啥又突然赶人走啊?突然就把人给扔这来。” 郭友把几份功德分给三人一人一份,自己留下最大的一份,这样四人的功德刚好人人均若,分发完才拉着木婉清的小手抱歉道:“应该是因为我的缘由了。” 木婉清吃惊的抬头,便听郭友道:“天道复苏,要处理的事很多,我们不是本地人士,实力又太出挑,于是便趁着赏赐的由头顺便踢咱们出来,这样天道便可以安心的梳理世界了。”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嘛?”木婉清勉强忍耐,问起现下。 郭友道:“大家先把功德处理了吧。” 只是,对这种东西大伙着实没个见识,也就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见状,郭友只好道:“人道功德,对应的就是身为人族的咱们了,功德吃之可增功力修为,用于炼器可增兵器品阶宝相,蕴之于神也可免走火入魔、外邪侵害。” 这些话却不是郭友胡诌乱编的,却是当时几人被扔入门户之时,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在他脑中如此讲述,如今他也照着讲来,如此而已。 陆雪琪便问道:“那郎君,妾身一半蕴于神一半炼入天琊,如何?” 郭友道:“所行所好,皆汝自堪!” 木婉清却道:“师姐,先充实自身,师妹打算全部蕴于神。” 陆雪琪一想也对,两女一拍即合,当即伽坐于旁将手中金云蕴藏于神魂中,年老大却将金云炼入自己的赤魔眼中,要提高它的品阶及威力,郭友则翻手取出一方大玉岩,挥手间切成一方玉柜将手中的功德尽数收纳锁好,才小心收回储戒里。 做完这些,又守着三人约有个把时辰的样子,木婉清和陆雪琪相继睁开眼睛收了功,起身满面笑颜的来到郭友身边。 郭友伸出两手往二女的皓腕上搭去,神念也跟着渡入在体内游走了一圈,并未发现二女神魂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反而她们的神魂壮大几倍有余,郭友估摸着应是到了筑基圆满的样子,看来接下来很长一阵时间二女不须担心境界的问题了,问题反而是她们的修为增进不够快了。 “怎么样?” 二女期待的看着他,郭友笑道:“太清境之前都不用注意神魂的突破了,现在你们努力增加修为便可以了,多猛都不怕!” 木婉清听罢,一下子揽住陆雪琪蹦蹦跳跳的摇起来,嘴里“啊呜”、“啊呀”的叫闹着,倒是把陆雪琪给吓了一下,待见她高兴如斯心下也受感染,便也抱住木婉清,两女将往日那闺秀模样尽皆抛却,此时只想开心肆意的欢呼雀跃。 正欢闹寸,年老大也醒了过来,只见得他的左眼一阵紧缩,瞳孔变幻成针尖大小旋即又漾漾开来恢复了正常。 郭友对他贺道:“恭喜你,老年!” 年老大恭敬礼道:“同喜呀,公子!” “哈哈!”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相视而笑,这时候木婉清忽尔“噫”的惊喜道:“阿郎,这里…这里是不是很熟悉的样子?” 郭友道:“总算发现了呀!当然熟悉了,这里就是之前咱们杀了怪物的地方。” “可是…” 木婉清奇道:“为何少了一个门户的?不应该是四个的吗?怎么只有三个?” “因为不见的那个门户便是兰若寺那边了。”郭友指着空处笑道:“我们被驱逐出境了,门户也关闭了,除非运气非常好,不然怕是没机会再见燕道长了。” 陆雪琪可惜道:“那位道长本领高强,可惜妾身还未与他学得几个小法术。” 郭友笑道:“他那法术强则强矣,只是每次都要咬破手指施法,这个可不大适合你!你呀可别学他那样,次次把手指弄伤了,咱们以后寻机会再学些正经法术吧!” 陆雪琪想了想,“噗嗤”一下笑道:“妾身本还可惜来的,被郎君这么一讲倒也真是,好吧!对了,接下来咱们还是找个门户进去吗?” “对!” 郭友道:“这里有三个门户,挑一个进去看看是什么世界,可以的话咱们先进去多待几年,之前的元核还有足够多,先给你们把基础打牢实些。” “好,都听您的!” 三人点头应承下来,郭友见状便随手指着中间的门户,与三人一同踏脚进入。 一阵耀眼的光芒过后,四人现身在一处山坳里,四下林木稀疏皆是手臂粗细的桦木,高不过丈六的样子,山坳上是百丈高崖,而山坳之外,水阔波澜起伏连绵不绝汇成银川一线,海天一色,眼前分明是在一处海外孤峰。 鸥鸟翱翔,大鱼喷薄幻出七色彩虹,山的另一边,其实还是海。 海,无边的海将孤峰包围。 四人飞上半空,入目处茫茫然一片,海水无涯,不辨方向,好在大日中天,倒勉强能分个西东。 郭友放出神念,磅礴的感知笼罩三万里,略一寻找,便道:“咱们往那边走,七千里外有船。” 山坳背后方向,四人一路飞行了个把时辰,下方便见一艘大楼船航行在汪洋中。 几人停下身形,木婉清奇道:“阿郎,为何这一次飞行好似快了许多?妾身感觉天地间的阻碍若有若无,是错觉吗?” 郭友面色奇异,也早有所觉,这方天地灵气较为稀薄,天地间仿似无所阻碍,伸手即可破开,星辰也近挽手可揽,较之诛仙与倩女两界,这一方世界更低了好几层的样子,不似仙侠世界,倒是与天龙八部世界更为相似一些。 陆雪琪感应着周遭的灵气,此时也开口疑道:“郎君,妾身也有师妹所说的疑惑,总觉着这儿更像是处贫瘠之地,天地灵气淡薄,咱们不会真的到了个不毛之地吧?” 郭友摇头道:“先打听打听再说,我心中有所猜测,但愿不是真的。” 说着手一挥,一片茫茫水气涎出很快笼罩住四人,待身影全被遮掩后,郭友又招来一朵云团置于众人脚下,悄悄的带着四人降下到楼船甲板上。 甲板上稀稀落落的站着几个人,皆是汉人面孔,头发凌乱扎着布条,身上衣衫却是褴褛污糟,虽是落魄,各人却行进有序纪律严明,再加上人手持着一根木棍七人及衣服上的口袋,这分明是丐帮中人,只是丐帮坐落中原一向穷困潦倒,如何却有这么一艘大型楼船,又为何会跑到这茫茫大海之中却就不是郭友所能明白的了。 楼船共有三层,甲板上这一层叫庐,再上一层叫飞庐。 此刻二层飞庐内正有十好几人在说话。 十来人团团盘坐舱板上,中上首一人站着,此人姿貌甚伟身材高大,猿臂熊腰端是一表人材,方脸狭唇,浓眉如帚,一对大眼略有吊梢,破坏了其端严,便听此人侃侃而道:“此番计成,全赖兄弟们用力,兄弟齐心方成就今日之功,待船归南港回到帮中,本长老定上禀帮主,为各位兄弟请功。” “多谢陈长老!陈长老威武!” 听到这人的承诺,盘坐的那十几人皆是欢喜不迭,一下好话如潮送出。 待众人谢完,其中一个年纪较大、颌下蓄着山羊白胡子的老丐又道:“陈长老,不知那位宋少…宋公…姓宋的小子后续作何安排才好?不瞒长老,近来门下弟子多有怨言,皆说这人不知好歹,明明是个丧家之犬,偏生还端着少爷架子,对一众小的是横竖看不上,弟子知晓那是长老您的人,平日里不敢怠慢了他,只是长此以往,怕是他还会生出事非来,因而想要长老示下,给个主意才好。” 陈姓汉子听罢沉吟了片刻方道:“这样罢,那小子心高气傲惯了,待回去后找个由头踩踩他的脸面,叫他明白入了我丐帮便是乞儿,可不再是从前的公子哥儿,此事交由我来安排吧!除了此事还有别的吗?” 山羊胡便交手揖道:“如此有劳陈长老了!便此一事,余事皆小事,弟子可不敢拿来烦扰长老。” 陈姓汉子拿手点了点山羊胡,面上却泛着好笑,又与人逗趣了两句,转而谈起了一些琐事奇闻来,舱室内十来人倒也凑趣,与他捧起哏儿,一时倒也颇为热闹。 外头郭友四人听了几句发现并无甚有价值的消息,不由的意冷,举步便欲离开,却不想方一转身,忽尔听到飞庐内有个声音说道:“陈长老,此番拿下奸贼带回,待逼问出宝刀下落后,不日长老便可称号至尊号令武林,看那天山灵鹫宫的小娘皮们还敢猖狂不?什么龙女呀蛇女的,通通抓来给长老暖被窝怎么样?” “哈哈哈!” “轰-” 室内十几人正哈哈大笑着,冷不防整个舱室如火药桶一般轰然炸开,整层飞庐连同上层爵室全被轰起半天高,划过一道弧线后“轰隆隆”的掉落到海里。 “呃……” 板墙庐顶全部崩飞,那十几人倒是无恙,此时却也被吓到僵立原地手脚冰冷发颤,实不知无端端的怎么就惹了什么厉害人物,只是眼见四下也无旁人,若非海水里飘浮着的木板,这些人险些还以为是大白天的活见了鬼。 “敢…敢问…不知是哪位…好汉?小的丐帮八袋长老陈友谅,若是兄弟们有哪里得罪的,还请英雄看在丐帮的份上给个通融,如何?”陈姓汉子终是主事之人,当即强忍恐惧当空询问,初时尚且惧怕,待报出丐帮的名头后已是口齿清晰,连说话声也大了几分,只是那一双吊梢眼滴溜溜的左转转右转转,分明是暗下打起了主意。 方才四人已是转身,却忽然听闻“天山灵鹫宫”与“龙女”几个字眼,木婉清心下狂跳,一时情绪激荡真气爆发,于是便冲击到身后建筑,也就有了上面发上的一幕。 见此,郭友转过身来挥手撤去了水气现出身形,那边十几人本对这一团水气不以为意,毕竟大海之上水雾惯有,不多时便会散去或飘远,谁知眼前这一团水气蓦地消失不见,却有二男二女现身出来,当下有胆子小的惊叫一声“鬼…呃…”,却是吓得翻着白眼昏晕了过去。 自称陈友谅的汉子也是吓了一大跳,脚下发软已是站不住,于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低头间便见眼前一袭阴影将他笼罩。 郭友来到那汉子身前沉声喝道:“方才,尔等讲的天山灵鹫宫龙女是如何一回事?将尔所知细细道来尚可饶你,若敢胡编乱造、七隐八瞒,我答应不追究,我的剑可不会答应,可听清楚?” “清楚,小人听的清清楚楚,定知无不言、不敢欺瞒!” 冰冷的剑气凛冽,冷冷的刺激着这人脖颈间的皮肤,陈姓汉子毫不怀疑,若果自己稍有迟疑,定会有一剑掠过自己的颈部,这大好头颅也定会就此与这具身体分了家。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着他,因此这人不待催促便自行讲述起来。 “灵鹫宫地处西域,几百年来少有与中原武林来往,因而中原武者也少知那个门派,小的也是听自家师傅提起过,据传说,传闻百余年前天山有真龙出世,听说当时动静闹的很大,从那时起天山灵鹫宫与天山龙女才在中原武林传扬开来,小的一直是听师傅讲起也才得知,此前也曾前去天山,只是那儿雪域茫茫未曾……” 陈姓汉子正絮絮说着,郭友忽然打断道:“百余年前,可是二百六十年前?” “啊?!” 这人吃惊道:“您…您怎知…” 见他如此反应,郭友心里已有三分确定,只是仍旧问道:“龙女,可是姓王?” 这人吃惊更甚已是说不出话来,这两个隐秘事他探究已久,前前后后所花费的时间人力精力甚巨,且自己早已将一切资料销毁,连同当初派出的探子都通通灭了口,本以为天下间除了自己应是再无人知晓,孰料眼前这神秘男子一清二楚,听那口气更是笃定有加,如何不叫他惊骇? “呼!” 郭友按下心头激动,淡淡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天山,在哪个方向?” 陈姓汉子茫然抬头,略一辨认抬手指着郭友来时的方向道:“大约是那边,但此乃是南海偏东,离那天山不止十万八千里之遥,您看——” 这人讲到此处,面上已尽显谄笑,口中也极力邀道:“不如让小人吩咐船上力夫加快速度,好送大人及早靠岸……” 郭友早不耐再听下去,衣袖挥动间已是转身看向木婉清三人,微笑道:“婉清,咱们…回家了!” 木婉清早湿了眼眶,闻言含笑带泪用力的点头道:“回家!” 云气自四人脚下生起,托着四人冉冉升空。 身后,伏尸十余。 第77章 我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豪 神州大地,烽火连绵。 古有大秦失其鹿,诸侯共逐之,今有暴元屠戮中原,其存国九十七年间,多杀戮,衣冠、妇女与牛羊俱北,侵渔措克,惨放兵凶,擅科横殴,无所不至。 据史料记载,“盗贼所在蜂起”,“大或数万,少或千数,在在为群”,“相挺而起”的大小起义,从“凡二百余所”到“四百余处”,“聚众十万,连五十余寨”,“时诸郡盗起”,“船至七千艘,众号二十万”,“拥众十万,声摇数郡”。 至此,一个幅域辽阔的庞大帝国彻底走向风雨飘摇、危危欲坠的最后时刻,而就在整个天下都陷入烽火狼烟之际,在西辽柱州的天山之上,却还有着一处人间净土。 这里气候寒冷,常年被冰雪覆盖,因而被当地人称呼为“白山”,天山又称“昆仑山”,为“(西)王母之山”,有诗赞曰: 金山东畔阴山西,千岩万整横深溪。 溪边乱石当道卧,古今不许通轮蹄。 前年军兴二太子,修道架桥彻溪水。 今年吾道欲西行,车马喧阗复经此。 山上万年积雪,山下却是四季如春,山脚下的绿洲,更是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山腰间森林牧场,牛羊成群,小溪流水,穿林绕石,高山湖泊,如面面明镜,闪耀在山藏。 风光胜景,宛如最娇美的女儿亭亭伫立于高岗,积雪是她的柔润的肤色,绿茵是她的眉黛,镜湖是她明亮的眼晴,奔腾的河流是她远古的呼唤。 天山缥缈峰,是她栖身所在。 五年,是郭友离开的五年。 二百六十五年,是离别郭友的二百六十五年。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便有九万六千七百二十五日;一日有十二时辰,便有一百一十六万零七百个时辰;一个时辰有八刻,便有九百二十八万五千六百刻。 都说望阙云遮眼,思乡雨滴心,又说问君何事轻离别,一年能几团圞月。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郭友的衣裳不新也不旧,而在他的心底最深处,仍清晰的藏着那一抹少女的盈盈泪目。 犹记得小姑娘梨花带雨的哭着说:“你…你又气我……你又气我…欺负我!呜……” 也记得她笑得两个眼睛变成两弯月牙儿,嘴角上翘化为优美的弧线,深深的酒窝盛满她的欣快。就听到她笑道:“你骗人!哪有那么夸张,最多——”她伸出手来,袖筒滑落,露出她白玉似的皓腕,在日头下辉光熠熠,只见她大拇指压着小拇指比划道:“最多这么点!” 还记得她抽剑横在颈间,脸上似哭欲哭,声音哽咽说道:“郭家哥哥!” 郭家哥哥! 这是初相识时她称呼自己的别号,那时候表姨母指着自己对她交代道:“这是你的表哥。”当时小姑娘很是拒绝这个称呼,认为这么喊是对隔壁那位天大的冒犯。 于是,她喊自己为“郭家哥哥”! “语嫣!” 云头停驻在缥缈峰顶上半空,俯瞰着下方郁郁葱葱的云杉林中隐现的宏伟宫殿群,郭友心潮起伏思绪纷起,千言万语腹中生起,到口只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借问江潮与海水,何似君情与妾心。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曾几何时,郭友一度以为与她再相见时会是在彼处未知大世界里,今日之前,他对于两人重又再相逢之事深信不疑且坚信,他知道,以小姑娘的武学天资绝对可以跳出天地桎梏遨游各个世界之中,直到今日,从那人的口中听到了她的消息。 郭友破界离别之时,宋廷还未南渡偏安于南隅,至今已有二百六十五年之久。 人生能有几十秋? 更何况,这是二百六十五个秋! 足足二百六十五年,她是如何过来的?又是什么让她坚持了这么久? 郭友已不敢再想,也不忍再去想,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这股痛恨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周身灵元暴动,如沸烫的滚水嘟嘟鼓胀,就欲喷薄而出。 正在此时,一只葱白小手从旁探来,轻轻握住了郭友的大手,一道温柔的话语传入耳中:“郎君,醒来!” 话语又轻又柔,却及时唤醒了他。 郭友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渍然,深深地呼吸平缓了涌动的心潮,抬头歉意的对陆雪琪道:“差些着了相,还好你及时止住了我,不然后果……” 陆雪琪轻轻摇头,柔声说道:“路上师妹已告诉了我一些往事,想来郎君也是骤然闻听大姐的消息,惊喜若狂才致如此!大姐乃天之骄女,往日多从师妹口中闻听,郎君若厮,妾身亦是感同身受!” 旁边木婉清也递过手来握住郭友另一只手安慰道:“阿郎,莫急!先把姐姐找到,再说其他不晚!从前如何婉清历历记在心中,万不敢忘,只盼姐姐安合家团圆!” 郭友情绪已然平复,闻言应道:“好,合家团圆!”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相思无尽处,女儿亦如是,壁巷亭台,廊桥水榭,花开繁星,摇曳春风,穿过重重门户,走进宝殿华阁,灵鹫宫九天八部宫娥执事汇集殿内,正在向上首端坐的女子恭敬禀报。 “……时维元都新年,都鲁台上书江南剿匪,元帝以国府空虚为由,暂押不批。” “……十五日,肃州清水寨及土木寨两位寨主派人运送金银珍宝共五十箱并贺笺,以贺宫主寿辰。” “十六日,乌水洞洞主送珍宝五十车。” “十六日,三十六洞洞主……” “……二十日,七十二寨寨主……” “昨日,我部接收连环坞送至的三十万石精米,经检验,都是上好粮食,可供宫中六月所用。” “宫主,属下禀报完毕,还请训示。” “做的很好,继续保持!方今天下动荡不安,余者惶恐,尔等各部宜向山民多以抚恤,勿乱我灵鹫太平,下辖各洞各寨各坞亦作如此,众心成城,共度逆乱。” 上首女子声如黄莺动听悦耳,所说之事却如山岳般厚重,闻言,堂下众人齐齐单膝跪地轰然应道:“是,谨遵宫主诫谕!属下等定用心用力,共度逆乱。” “起身吧!” 女子素手轻扬开口道:“钧天部战力最强,平日里须多留意,莫生骄纵,似三个月前丐帮窥伺之事就处理的很好,是用了心出力的,今日先口头嘉奖一下,待年终再着重表彰!” 钧天部执事喜上眉梢,立即出列跪谢道:“多谢宫主!我部定再接再励、不骄不躁,定不负宫主的期许。” “很好!其余诸部亦是,有功者赏,有过者罚,我灵鹫宫?立江湖多年不倒,皆是因有规有矩之故!历来赏善罚恶皆是有循有制……嗯!” 女子正言语间,忽觉心头一跳警兆自生,“嗯”了一声中断训话,就在此时,大殿上一股浩大的神念掠过,女子惊疑之下猛的大喝道:“何人放肆?” 声若大吕轰然炸开,大殿内嗡嗡震响火烛摇曳险些熄灭,各处帐幔无风身动窗棂“啪啪”跳动,喝声中女子长身而起衣袍鼓胀猎猎作响,一头青丝已是扬开,身上气势冲天,显然已是功运全身,袖筒下已捏起剑指就欲动身。 恰如其时,人未至,声先来。 “语嫣!” 一声幽幽轻语传来,如穿越了时空。 女子停下,定住。 目中有惊,有疑,有喜,有哀。 这个名字,已有二百年未被叫起! 二百年了,她都差些要忘了这个名字,而能叫出这名字的且是男子的,莫如二百多年前的那一个。 女子身形僵住,目中有希冀,有等待,有祈盼,有紧张。 有海一样深的情意。 有珍珠一样宝贵的泪花。 有恍若梦中的彷徨与不安。 有等待千年不能相念的孤寂。 有独守海誓山盟志不渝的委屈。 有薄薄雾气送来,铺陈在殿中处处云烟起,有轻风拂来,撩动众人的发丝,当门向光处,一朵七色彩云缓缓移入。 “将来,我的意中人一定是位盖世英豪。有一天他一定会踩着七色彩云来迎娶我!妾身王语嫣,结发受长生,郭家哥哥,你仍记得当初的话儿。” 这位被诸位宫娥执事尊称缥缈峰灵鹫宫宫主的女子,可不正是当年的王语嫣么? 王语嫣愣愣的看着这朵飘来的彩云,口中忽然念诵出这段话,念罢,一双美目已是泪花翻涌汇聚成珠,终是盈盈掉落,晶莹的珠泪划过佼美的脸庞,“啪嗒”一声摔到地上染成了一朵花瓣。 “郭家哥哥!” 七色彩云渐渐飘近,从中倏尔分开一人宽的空当,露出彩云上郭友的身形。 “语嫣!” “夫君——” 在殿中众人错愕的目光中,这位平日里威严有加的宫主大人此刻哭得梨花带雨,正飞身扑向那驾云闯入的神秘男子怀中。 “哇——” 一抱住这温热的身体,感受到这只在梦中出现的结实胸膛,王语嫣痛哭出声,哭声响亮。 “你这狠心人,为何如今才来?呜…” “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呜哇…” “为何不早些回来?呜…” “嫣儿好想你!” 怀中的人儿身躯瘦小,哭得撕心裂肺哀伤不已,郭友紧紧将她抱住不发一言,任由她的小拳头把自己的后背捶得“咚咚”响,似是这般可令自己心底的疚歉减去几分。 美人情深,何忍辜负? 嗫嚅片刻,郭友轻声愧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苍白的言语更令他歉疚多添三分,讲不出更多,只好轻抚怀里玉人的青丝,一下,一下,再一下。 王语嫣哭声渐小,转而低泣抽噎,两肩一耸一抽显是仍觉委屈,但即是这样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这个令她朝思暮想、午夜辗转梦中流连的人儿,是她的夫,是她的一生所爱。 也是她能坚持二百多年的唯一理由。 泣声停下,王语嫣抬起瑧首泪眼凝视郭友轻语道:“二百六十五年第三个月第四天,每一天嫣儿都在想你!郭家哥哥,这么多年来你有想我吗?” 佳人俏丽,仍是旧时的美好模样,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只是,看得见的面容如此,那看不见的心呢?是否也会没有半分沧桑? 郭友沉沉点头温柔回道:“想!” 话音才落,美人欢颜。 这一刻天地也在她的面前失色,百花不能与她争芳,苍山为她低首,江河也要为她倒流。 世间无一物可比拟美人的笑。 更无一物可及! 在心上人面前,女人可以变得很复杂,复杂到她就站在你的面前,而你不管如何努力也进入不了她的内心。 她也可以很简单,只需简简单单的的一个字便可以令她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一如眼前的王语嫣。 很多时候,她不需要多么高大上的造句,不需要那么多华丽的堆砌,更不需要太多的瞻前顾后。 她要的,从来都只是一个态度。 一如郭友的肯定。 一个简单直接的“想”字,已道尽了眼前人的态度。 所以王语嫣笑了。 笑得百花失妍,笑得春风羞恼,笑容爬上她娇美的容颜,那对灿若星辰的眼睛就弯成了一镰新月,琼鼻微皱银贝微现,唇角处一尖虎牙微露,少女揽住他的腰,就这么仰着头展颜若霞,美不胜收。 “我本来想着从此都喊你夫君的,但仔细一想你还未曾为我披上嫁衣揭下盖头。” 王语嫣娇俏笑道:“郭家哥哥,你要几时才叫我换个称呼呢?” 郭友道:“只要你点头,随时都好!” 王语嫣心满意足的点头,正欲开口却忽又摇头道:“没诚意!不算,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郭友伸出双手捧着她的小小脸蛋道:“你点头了,嫣儿!从现在开始,你就得换个称呼了,那么,作为你的夫,你现在应该喊我什么?” 王语嫣挣扎了一下,奈何那一双大手实在太过牢靠,只好嘟囔道:“无赖!” 郭友低下头靠近她的脸,那一张娇艳的红唇丰润欲滴委实太过诱人,叫他忍不住的便要贴近,贴近,再近一点。 “叭-” 两唇相抵,少女的体香沁人心脾,教人陶然忘我,便忍不住的贪婪索取,忘情的吸吮,小意的试探,一段长长的拥吻后,早已叫怀里玉人忘了身在何处,张口刚欲呻吟一声,却不料早有灵蛇伺服在旁,得机便“咻”的一下探入翻搅起少女的香舌。 王语嫣怀春少女如何禁得住这般工夫,只抵得两下便溃败在他的霸道之下,只晓得踮起脚尖闭目忘我奉迎,一双皓白纤手早已绕到郭友的后颈十指绞住,如同树熊一般吊挂在郭友的身上了。 这一吻,几如天荒地也老了,王语嫣从未感觉生命是如此的美好,呼吸是这么的美妙,原来情人之间的吻是这般令人深深为之陶醉的,以至于可以唇分开之时,竟叫她不舍的追了上去。 郭友一手揽着她细软的柳腰向上一提,笑道:“嫣儿!” 王语嫣迷糊的睁开双眼,又密又弯的睫毛便劲的眨了又眨,好大半会儿才清醒察觉如今仍在大殿之中,而四下里全是宫中女娥,此刻皆又是惊愕又是欢喜的齐刷刷的望着她。 “唰!” 王语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耳垂都红的透亮,粉颈似霞,整个人羞不可及“啊呀”一声将脸深深埋入郭友的胸口,两手紧紧捏住郭友的衣袍口里催促道:“夫…夫君!快带我离开这儿,太羞人了!” 郭友宠溺的抱住她,又笑着向四下致意,跟着心意念动间,云彩烟笼摇曳薄雾扬起,渐渐遮掩了他的身形,彩云合拢离地而起向着殿门退去,一俟出殿便冉冉升高,终是化作一道虹影消失无踪。 第78章 天池湖畔起誓愿 江水流春去欲尽, 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 立足高处,举目远望,一片碧绿的海浪此起彼伏,那一泓碧波高悬半山,似一只玉盏被万山的巨手高高擎起,沿岸苍松翠柏,怪石嶙峋,含烟蓄罩;环山绿草如茵,羊群游移;更有千年冰峰,银装素裹,神峻异常,整个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溪流曲折,山径纡回,林木交荫,蔚然深秀,穿岩越壑,盘旋于松云蓊郁之间。 这里地属天山。 此处是为天山明珠,人间瑶池。 天池美名,古来有之,曾有诗赞曰: 一泓碧流成龙潭, 青松白雪镶翠盘。 金秋桂月沉壁底, 疑是嫦娥出广寒。 便连嫦娥也要走出孤冷的广寒宫,只为一睹天池之美,更何况人间的痴男怨女呢? “美吗?” “美则美矣!不若我家嫣儿之美,天上人间,四海列国,再也没有比嫣儿更美之景了,只消嫣儿一笑,便是天上广寒也要减色七分!” “登徒子!” “那这样的登徒子,嫣儿喜欢吗?” “只要是夫君,嫣儿都喜欢!” “苦了你了,我的妻!从前我只道离别不会太久,此去经年,一别五载,不想此间已是百年!是为夫想的差了,辛苦娘子……” “你我之间不须抱歉!妾身早已心许郎君,莫说百年,便是再久也将一直等着你,往日磋磨虽苦,未知良人几时归来,嫣儿却甘之如贻!这是当年离别之际与君结发之物,妾身时时取出,睹物以思,便是苦也是蜜如糖甜!夫君,嫣儿不苦!”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老天爷待我郭友真心不薄,三生有幸得遇佳偶,嫣儿!” “夫君!” 落日斜倚山头,余晖遍洒天地闻,山风徐来撩动草木,也撩动着这对痴侣的心弦,湖光山色中两个倒影靠在一起,终是融成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何语解相思? 情话千句不如深情一吻,便有再多的苦楚与伤感都在这一吻中尽数化去。 便吻作地老天荒! 便是万物终蔫亦与两人无关紧要。 一吻,情深若许;一吻,海天为证!少女的眼神迷离,红霞上颊,虽是生涩却不妨她全心全意的投入,这是爱人的印记,这是情人的蜜宠。 良久,两人稍分。 “夫君,嫣儿好欢喜!” 王语嫣粉面玉腮、酡红嫣然,眼里盛满了水光,柔情浓得化不开泫泫欲滴,山花烂漫,她在花丛中柔柔的微笑,如厮佳景,如厮佳人,怎不叫郭友冲动? 他双手拢在嘴边,向着远山呐喊。 “喂-山神、地母、天君,我-郭某人,想对吾妻王氏语嫣大声的说!” “我-爱-你-” “我-好-爱-你-” “神灵护佑!一愿吾妻春常驻,岁岁年年花常好!” “二愿夫妻永相伴,朝朝暮暮月常圆!” “三愿——” 郭友鞠身与王语嫣对拜,祈愿道:“岁月永不败,年年-如今朝!” “天地有证,今我誓盟,千秋万载,纵死——” “不悔!” 第79章 再度重相逢 有人欢喜,有人忧。 有人羡慕,有人心发酸。 羡慕的人是木婉清,心里泛酸的也是木婉清,便见她气鼓鼓的与陆雪琪抱怨道:“哼!臭家伙好偏心,昨日还喊人家小甜甜呢,今日却讨好起大姐来了,噫惹!好肉麻呀!” 陆雪琪眨了眨她的大眼睛,抿嘴轻笑道:“师妹,若不是你那一脸的羡慕出卖了你,我还真相信你在嫌弃了呢!” 木婉清向着远山湖畔下的那对俪影挥了挥小拳头,不甘的道:“唉!怎会不羡慕呢?阿郎都没对我说过那三个字呢!” 陆雪琪冷冷睃睃的白了她一眼,随口道:“知足吧你!郎君与我礼数周正,难道我与郎君连手都未曾拖过的事也会告诉你吗?没有吧?” 一闻此言,木婉清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便见她靠近陆雪琪身边与她肩并肩不住点头笑道:“啊对对对!师姐您还不知道吧?阿郎的胸膛宽又厚的哦!阿郎的臂弯长又壮的哦!阿郎的…嗯…嗯…嗯…” 却是未及说得下去便被陆雪琪兜手压在她的嘴上,叫她再说不出,只能徒劳的闷声闷气嘟嘟囔囔,陆雪琪羞恼道:“你这个女人真心学坏了,这等言语竟也敢说!能不能照顾一下你师姐我的感受啊?疯丫头,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木婉清好容易才挣脱开来,见此便道:“哼哼!我怎么不敢说了?当日在空桑山的时候阿郎可是碰到过你的手了,当时你的脸就跟个大马猴似的,我可是看的真真切切,还别说,师姐的手摸起来软软的,闻着还是香香的,真香!” 陆雪琪“刷”的一下红了脸,恼羞成怒的便要提住她好好教训一番,木婉清却早有准备,话一说完身子已向后飘退,边退边扮着鬼脸挑逗她,口中喋喋戏道:“略-略-略,打不着…哎打不着,哈哈!” 两女便在山中你追我赶嬉闹玩耍,陆雪琪修为虽高出木婉清一截,惜乎轻身功夫比不上人家,对方滑溜的左晃右蹿教她恼火无比,追了有半袋烟的工夫都没能捉住。 正追逐间,忽闻呼唤声传来,木婉清停了下来与陆雪琪道:“阿郎唤咱俩了,师姐准备好了吗?” 陆雪琪讶异道:“什么准备?” 木婉清笑道:“当然是准备拜见大姐了啊!不然还能是什么,你早该意识到的。” 对于那位王家姐姐虽然多有耳闻,往时也常听木婉清提及,早知会有这一日,只是如今事到临头,一向云淡风轻的陆雪琪方发觉,原来自己还是忐忑的呀! 木婉清轻轻握住她的玉手,才一上手已察觉其不安,心里好笑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姐姐她人很好的,定不会为难于你,咱们过去吧,别让姐姐等久了!”说着已是拉着陆雪琪迈步向湖畔而去。 王语嫣已听了郭友说过这些年在异乡的境遇,听罢不由得唏嘘感慨,本以为身穿异界已够惊奇,未想两界中的时间竟也不同,由是惋惜道:“或许当年妾身若是也学夫君一般破界而去的话,当不必蹉跎了百年时光,也许早便在他乡与夫君重逢了罢!” 郭友倒是未置可否,天意难测,谁又能对此作保证呢?毕竟不是圣人,又怎能有大神通了然万物规则? 陆雪琪将身来到两人身前,还在踌躇间王语嫣便已挽住她的双臂,将陆雪琪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笑道:“夫君果没大言,妹妹确是如清辉冷月般的仙子!这一身清冷的气质倒与月宫仙娥一般无二,姐姐娘家姓王,闺名语嫣,妹妹喊我王姐姐或是语嫣都行。” 许是王语嫣热情的样子叫陆雪琪有些错愕,转头见到郭友向她微笑致以鼓励,心下一暖,于是退后一步裣祍一礼盈盈拜道:“小妹陆雪琪,见过王姐姐,问姐姐安?” “安!” 王语嫣待陆雪琪见了礼后,忙上前扶起她,木婉清此时才上前来见礼,王语嫣一手拉着陆雪琪一手扯起木婉清怀念道:“当日一别到今,妹子一如昨时容颜,我仍犹记得那时离别的情形,如今你们平安归来,咱们团团圆圆的,真好啊!” 木婉清本是欢颜笑语,闻言便是心下一酸,涩声道:“姐姐!” “莫哭!” 王语嫣倩然笑道:“今儿是咱们的好日子,可莫要哭哩!姐姐一直都念着你们,有时午夜梦回总能梦见你,来,叫姐姐好好瞧瞧可曾有瘦了。” 木婉清眼眶湿润,却笑道摇头道:“好,妹妹不哭!” 王语嫣也是眼睛微红,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满意道:“我一直担心你与夫君流落异界过得不好,如今倒是自己瞎想了,很好!还是从前的样子,听夫君讲起你俩还是拜的同一个师傅呢!等下可得好好与我说一说在那边的趣事才好。” 木婉清用力点头俏生生的应承道:“姐姐愿意听,妹妹当为您一一道来!” 眼见三女一时融洽亲密无间的模样,旁边的郭友便提议道:“好了,既是要说话,还是回去后坐下好好说罢,天色已是不早了,语嫣,不如咱们先行回宫?” 王语嫣抬头望了眼天色才恍然歉意道:“瞧我,一时倒忘了!两位妹妹,随我回去先行安顿好,咱们呀,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不急这一时,此处水气雾浓可莫沾湿了衣裳,走,咱们回宫!”说罢拉着两女的手,又向郭友示意道:“夫君!” 郭友回意,当即挥手召来一朵洁白的云朵罢于四人脚边,与三女踏足云上后念动法诀,驾驭着云朵拔地而起。 虽则先前是乘云而来,只是当时光顾着欢喜与羞涩倒是不大留意,现下见郭友挥手间便能召来白云,看着绵软站上后却是如踏实地,王语嫣大是惊奇的道:“夫君,这便是法术么?竟能驱使白云载人飞天,真叫人难以置信,此般术法委实神奇!” 郭友解释道:“此乃召云术与腾云术。”沉吟一下又道:“嫣儿,你体内的真气已然化罡,当也可使此术,婉清与雪琪早先学有生云术,其中法门与腾云术有异曲同工之妙,算是腾云术之入门术法,到时你们多多交流,待你学会生云术之后再学腾云术便事半功倍了。” 木婉清“噫”了一声奇道:“阿郎,那我与师姐不也可以用出腾云术了么?” 郭友却摇头道:“非也!你们两个的修为照语嫣可差了许多,别看语嫣不会法术,她体内的力量可不差,那至少是你俩相加的两倍,所以她学会了能使得出。” 听他如此说,木婉清这才后知后觉的要探查王语嫣的修及,谁料想她的真元才一触及便被弹回,王语嫣的周身竟似遍体罡元流转,其势绵密生生不息,又以神念化丝缓缓探入,才惊觉其体内真元如汞如桨雄浑粗壮,还未及再深入便被一股大力给驱逐了出来。 王语嫣歉意道:“我也忘了体内的真气是几时化了罡的,这股力量还很排斥他人的力量,非是姐姐故意驱赶。” 木婉清倒不在意被逐一事,倒是对她的一身强大修为感到好奇,便道:“姐姐,你这一身修为?” 王语嫣看了眼郭友道:“关于我这一身修为,个中缘由夫君应是能猜中,是吧?” 郭友道:“之前在半空我曾以神念扫过宫内,未见有童姥踪影,想必是她早已兵解将一身内力悉数灌顶给了嫣儿!” 王语嫣感激道:“夫君所言正是,若无姥姥,焉有妾身今日!更莫说捱过这两百多年了,当年若非姥姥相助,只怕夫君归来也只能为妾身拈香撮土了!对于姥姥的大恩大德,妾身常怀感激,一日不敢忘记。” 郭友叹了口气,道:“是啊!童姥她老人家的恩情大了天去了!嫣儿,姥姥葬在哪?为夫得给她老人家上柱香,再狠狠磕上几个头才好。” 受人恩惠记千年,更何况对于自家爱妻来说这是活命之恩,可不大上天了么?只是磕几个头又有什么,若是可能,郭友甚至愿意倾尽所有以谢厚恩。 “擂鼓山。” 王语嫣轻道:“姥姥临去前曾吩咐妾身,要将她与那位合葬,姥姥走后,妾身便率宫中上下送她的灵柩到了擂鼓山上。” “原是如此!” 郭友点头道:“生不能共枕,死当同穴,童姥的一生所思所念皆是她的师弟,有此执念倒是理所应当!既如此,明日我等便去旧地祭奠一番罢,唉!岁月如梭,故人寥寥,嫣儿,这一生也唯有咱们几个相扶相倚了,不成仙终难逃岁月轮转,前路茫茫,咱们呀,要努力喽!” 王语嫣眼波流转盈盈道:“妾身只求夫君莫再丢了我便好,这般苦等的日子实是煎熬,妾身委实不愿再经历了。” 伊人情重,郭友心下愧然,伸手揽住她沉声道:“再也不会了,这一次幸有童姥相助,便是如此已叫为夫心惊胆战了,可不敢再有,往后不管是走是留,为夫是再也不会与你分开了,我保证!” 在倩女幽魂里莫名其妙的被老天爷扔了出来,却无意中与爱人重逢,汪洋上耳闻佳人音讯时,天晓得他是多么的忐忑不定,当再次见到伊人的那一刻,天知道郭友是何等的狂喜,当从前念念不忘的倩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时,郭友的心中除了喜悦便是感激,感谢天,感谢诸位神佛,感谢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失而复得,又怎敢再言丢弃? 唯有视若珍宝朝夕与共,方对得起爱侣的若海深情! 第80章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 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 岁月悠悠而过,两百年间沧海桑田,山河易主,人潮浮沉,独擂鼓山花繁如昨。 春风迎送往来,树枝随风舞动,烟岚袅袅被风摆弄,小路弯弯杂草丛丛,显是久无人行,许多地方已是野蒿蔓藤攀附,松谷里青松挺直枝繁叶翠,只是当初的那几间木屋已成废墟,老藤缠绕灌木乱长间,隐隐露出几片的斑驳的木板,教人依稀分辨出屋子的规模。 春风为我来,旧人随风去。 “唉!一晃眼过去这么多年了。” 几人驻足树下,望着旧时遗址,郭友不由得唏嘘莫名。 人事纷纷,相逢相离谁能把握? 王语嫣也是感慨,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对于那位传功灌顶于自已的老人家她也已了解其乃是自己的亲外公,只是又能如何呢?除了这两个身份外,在她的记忆中再无可寻,更莫说亲近了,终究不过是位长者罢了。 郭友也只是略微感慨了下,回过神来便带着几人绕过松树,只一眼便愣了。 却见树后立着九座坟茔,一大八略小作君臣分列,八座略小的土包拱立着上首的一座大土包,九座坟茔俱是堆尖,祭台上尚有残留的纸灰痕迹,几柱燃尽的香骨犹插在土里,看模样约是半年前左右有人拜祭过。 王语嫣上前来为他解惑道:“那八座墓乃是苏师兄与他的七位弟子,当年苏师兄临终前曾托妾身将他葬在此处,后来他的七位弟子也相继过世,妾身便也一起将他们葬下,算是让他们泉下也住得近些。” 郭友恍然,由是感叹道:“当年苏先生与他七位弟子便是亲近,这样也好,人间做师徒,幽冥做近邻,倒是难得!” 王语嫣又道:“这些年来,妾身偶尔也会来拜祭,只是很少,一般都是别的人来扫墓上香。” “别人?后人?还是逍遥还有传人?” “妾身曾物色了一些资质上佳的孩子,一开始是苏师兄及其七大弟子教导,妾身则传下北冥神功与凌波微步,后来这些孩子渐渐成材,也能独挡一面后,便由他们各自收徒传承技艺,逍遥派便一直延续了下来,到如今已有千人左右,修为俱是一流,这千人若放诸武林,怕是甚么少林峨眉都旦日可覆,为防其乱来,妾身多以约束,现在大部分留在海外,只有一些随妾身居于宫中帮手打理大小事务或是跑跑随。” 听到王语嫣的这一介绍,郭友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当年的懵懂小姑娘,如今已是位居万万人之上的一宫之主。 而且听其言,海外还有派驻足有千人以上,千人皆是强绝一方的人物,可以预见两百多年来她所掌握的势力有多强大,而这么多年来她也只是驻身天山,任凭外面风云变幻仍岿然不动,可见其心清濯。 驻身天山两百余年,是为了郭友归来时可以轻易寻到她吗? 郭友轻轻握住王语嫣的小手,动容道:“谢谢你!让你久等了。” 王语嫣倩笑嫣然,有些话不必说透,爱她的人自会领悟,百年苦等算得了什么,有这一句,足矣! 两人说话间,年老大已是利落的移除了坟茔里外的枯枝杂草,又将拜台平整打扫,这会儿已摆好三牲茶酒,点燃香烛捧到郭友身前轻道:“主君,主母,该上香了。” 先前郭友只是令他称自己为“公子”,本也只是一时起意,及至叫得久了顺耳顺口便也一直如此称呼,只是王语嫣听了后道了句:尔既称拜,便不可嬉言,当改称主君方是正经。 年老大是个伶俐的,一番察言观色便知晓王语嫣的家庭地位犹在木婉清之上,又闻木婉清称呼其“姐姐”,当即景从。 这一次出门,王语嫣未带随从,一行五人轻身简装驾云而来,先到的第一站便是此地,为的便是给无崖子、童姥上柱香。 郭友从年老大手中接过香烛,一旁的王语嫣也接了三柱香,其后是木婉清与陆雪琪,年老大分发香烛后留了三柱在手站到最后,几人上前,执香秉烛礼拜祭奠。 因是童姥与无崖子合葬之故,这座墓修葺得甚大,光是坟包便有半个屋子高大,一方大理石碑矗立坟前,碑上左右刻有“天和随所寄,风气若无怀”的挽联,其正中刻着“先师李无崖\/童飘云之墓”,落款处则是“苏星河”。 王语嫣解释道:“当初苏师兄原本是要妾身落款,不过被我拒了,所以只好押了他的落款。” 郭友点头道:“师师徒徒,有苏生生为表,份属应当。” 又肃穆道:“童姥,小子看您来了,当年一别不觉已过百年,来睌了些,童姥泉下有灵但望勿怪,小子给你赔个不是——” “一拜!” 郭友率众女躬身深深一拜。 “跪!” 单手撩袍,众跪。 “叩首!” “咚-” 一个响头后。 “起!” 众人起身。 “再拜!” 而后经三跪九拜,奉香,请茶,请酒,一番仪节过后,郭友手捧一沓纸钱蹲在台下边往火盆里放边胡乱道:“童姥啊,中原这些年又打起来了,战乱一起人心惶惶,生民艰难物价高涨,您瞧小子手中这一沓纸钱,往时不过一个大子,今时却不行了,您猜要几多?嘿嘿!足足五个铜板才行了,嘿!这世道,可真乱啊!您在下边倒是不虞担心,小子身家丰厚,您使劲花使劲用,不够了就托梦与我,小子必随传随候,您呢也不须啬吝,有遇到鬼差大哥便送上几张,有左邻右舍也打发几页,莫再使那从前脾性,咱记得呀,从前你的性子啊……” 王语嫣三女侍候在旁,听他在那喃喃低语絮絮不休滔滔不绝,虽是荒唐,三女心下却添染了一丝感伤,无声的寥落一下爬上心房,叫人险些泪落。 “……唉!说了这么多也不知童姥你烦不烦,若真烦了恼了便托个信儿来,许久未见,也不知您有甚变化无,身体可曾恢复了?您二位相处如何?在下边可还缺些啥?嘿嘿,小子等着您老人家大驾啦!” 此时纸钱刚好送尽,山风吹来,烟柱却直直向上,久久凝而不散,郭友就抬头指着烟柱与几人笑道:“你们看,童姥听到我讲话的哩!听我老家的人说,像这种烟柱就表示地下有灵遥相呼应了,哈!” 王语嫣偏过头,红了眼眶,木婉清早已听得泪流,闻言便抽泣道:“阿郎好生可恶,哪有平白无故专招鬼灵入梦的?也不怕吓着人!” 郭友微微一叹,起身来到两女身旁伸出大手将她俩拥入怀中,轻吻去两人泪珠才道:“岂不知你所惧怕之鬼,又何尝不是旁人想见而不得见之魂呢?况且婉清你作为一个有道修真,真有鬼现身的话,该说是你怕鬼还是鬼更怕你呢?” 听到他这么一说,木婉清朴楞着一对大眼睛愣住了,王语嫣倒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木婉清身后,陆雪琪也是笑道:“到时只怕师妹还未来得及怕,那鬼早吓得溜之大吉了,哈哈…” 这时候木婉清也醒悟到了,俏脸上泪痕犹湿却也化作海棠欢笑,陪着三女笑了一阵,郭友开口道:“咱们给童姥二位敬个酒吧!敬了酒咱们也该离开了。” 三女收起笑意,随郭友端起茶酒在墓前倾落,又听郭友道:“茶酒落地,顺顺利利!” 敬过三轮,郭友领着四人又再拜了三拜,此行祭拜便已是结束了,五人更不逗留,回身便向谷外行。 来到松谷入口处,郭友念动法咒招来云团,与几人腾云而去。 高空上,王语嫣略好奇道:“夫君,方才你最后所说那两句话口音好怪,妾身却是听不懂。” 郭友道:“那是我老家方言,以后慢慢就听得懂的了!先不说这个,记得我离开前曾留给你一部铸剑法门,你的材料有搜寻到吗?还是已铸好了?” 说起这个,王语嫣便言笑晏晏,只见她嫣然一笑娇俏笑道:“夫君所留的法门太神异了,妾身却是铸得一剑,夫君,您看!” 说着,已是挥手召出一柄刃长二尺一寸三分的灵剑,锋刃欺寒饮烈白豪凛然,剑首绞以金缕缠绕延展,到护锷处作缠枝状伸出,剑身刻有铭文,上书: “于归!” 郭友轻声念出,略一思索便道:“之子于归?” 王语嫣眼神大亮,却是因为郭友所说正是她当时的心境,而这一句乃出自《诗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而单从其择出“于归”二字取为剑铭,既有当年结发为许新嫁妇之意,也有盼君当归之愿,千般殷切,万缕相思,尽化于归。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嫣儿。”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 王语嫣尽明其意,执手与郭友相偕,无言最是相知,两心相通,便千言万语亦不须细说。 温馨的?思缓缓徜徉在云上,山河退去云岚如流,天之巅,地之涯,海内明珠入目,细看之下,一汪碧波已映眼帘。 震泽春深涨碧漪,静涵天影漾玻璃。 遥增越峤千寻阔,顿减吴山数尺低。 红泛落花通别浦,绿含芳草漫长堤。 钓舟昨夜归来晚,没却渔矶路亦迷。 太湖之美,由此得窥。 一蓬莲舟棹于湖上,摇橹的却是个女子,身形窈窕着一袭绿衣,柔荑轻扬间橹桨划过水波,摇着小舟在“欸乃”声中荡行湖面,碧波广阔,女子和歌作兴: “万缕垂杨柳浪莺鸣 绿野上蝴蝶诉情 盛放红菱吐艳水上 湖上把鸳鸯订……” 歌声动人随风飘来,伴着小舟的摇橹声,橹桨划过水面的浪花声,女子柔和娇俏的嗓音组成了一幅美丽的山水风景。 女子满面都是温柔,满身尽是秀气,将江南水乡的美韵凸显得淋漓尽致。 人说粤女要家,湘女多情,川女爱才,鄂女要命,这些都挺好的,只是你还没有见过阿碧,只要你见过她,第一眼便会知道,这就是江南水乡孕育的女子,诗经里的温柔可人儿,看见了她,你便目无余子,一眼万年。 也是一眼足万年,再见不许鬓发染。 青岱曾许千秋月,夜夜相思更漏残。 今早心血来潮,阿碧顿足廊下,举目望见太湖粼波忽然生出一股荡舟的冲动,遂推了一蓬莲舟棹游碧水,船到江心处,见烟波浩缈天水相接,不由得忆及当年,心生感触,便轻启秀口哼唱起来,一曲才罢,思情更浓,彼时舟边游鱼戏水,阿碧低首瞧见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恍惚间却想起那时的水岸边,也曾有那么一位少年学人垂纶遭鱼戏。 湖鱼依旧调皮,当时的人却不在,今夕明夕,良人何时能归? 阿碧触景生情,心下一酸险些落泪,垂首低低一叹放开手中橹桨,矮身坐在舟中对着舟下涟涟轻道:“生哥儿,阿碧好想你!” 春风醉人,也恼人,吹乱了发丝也吹乱了阿碧的心绪,烦忧丛起,怎生对谁诉?当年玉郎飞蓬去,别离昆仑瑶台远。 阿碧抱膝独坐,低低哼起当年的歌: “我好羡慕风啊羡慕雨 它们可以经常见到你 而我就算走上千万里 也不一定看到你 我想化作风啊化作雨 这样才能勇敢去找你 希望没有我的坏天气 会有人陪着你……” 风轻轻吹,吹过湖面,吹起粼粼微波辉光点点,吹过湖心,吹起如泣思情,日光灿照暖融,照不进阿碧的心房,融不去阿碧的哀思。 等风等雨,等人归,吹不尽的春风,化不去的思念,在这个春日里,风起,风起时,离人当归。 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有雾起,化作云烟,与湖水相接,白云悠悠,飞虹西来。 湖心风止。 云头降下,烟岚四散,湖舟上的阿碧呆呆的望着那朵白云几疑眼花,云上当头那人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爱郎又是谁? 风止息,水无声,天地间寂籁一片,阿碧只呆呆望着郭友喃喃道:“我…又做梦了吗?怎生又梦到了生哥儿?” 郭友缓缓靠近,眼前的伊人憔悴了,昔日的温柔人儿眼圈微陷,脸上光彩消减,梨涡不显,不由得心生疼惜,牵起阿碧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好让她真切的感受到脸上的温热,告知她—— “我回来了!” “阿碧!” “呜哇……” 手一抚上郭友的脸,阿碧便确信无异,眼前的人是她日思夜想之人,是真真切切的从远方归来,这真真切切的温热使她从呆呆中焕发欢喜,喜意方现已化作热泪盈眶,哭声顿起,阿碧一下扑入郭友怀中大哭不止,凉凉的泪珠儿如珠涌出,很快便浸湿了郭友的衣襟。 相逢犹疑是梦中,相见泪湿沾衣巾。 世间痴情,有王语嫣;痴心不改,阿碧亦然!天下间人潮汹汹如纷如织,百年苦候一朝梦真,便作欢喜也泪流。 第81章 天涯路近喜相逢,拔剑荡寇海之东 生命中总会有那么一个瞬间让人泪崩不止,却又无法言说。 阿碧只顾着泪流,甚至未注意到身边已多了几道身影,直到王语嫣出声才觉察到,从郭友怀中抬头,便见三女正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她,那笑也非揶揄,却是满带理解与善意。 这些年与王语嫣多有见面倒是平常,待见到王语嫣身后的木婉清,阿碧很是惊喜,忙从郭友怀中离开挽住她喜道:“啊!婉清妹妹,你也回来了,真好!太久了,你们走了太久了,再不回来姐姐都害怕等不到你了!” 说着又是险些落泪,木婉清与她手挽手笑道:“阿碧姐姐,婉清可也是一直想你哩!你都瘦了,一定是没好好吃饭,得好好养养才行,妹妹我可是学了几个菜式,等晚上也给您好生卖弄一下,叫姐姐瞧瞧咱的手艺如何?” 阿碧闻言止涕为笑,道:“好,妹妹有心,那阿碧就等着了哦!” 木婉清与她欢趣几句,见她泪意已消心情欢欣,面上带着喜悦显是已然无碍,便招呼陆雪琪道:“师姐,王姐姐你已见过了,也来见过阿碧姐姐吧!” 陆雪琪上前两步,阿碧先时已将她看在眼里,见此女容颜空灵清绝,白衣翩跹,身负蓝色仙剑临风而立,青丝飞扬,心下暗赞了一句“好个仙子般的女子”,因陆雪琪与郭友同归,且王语嫣面色并无异样,阿碧便察觉到了几分她的身份。 果然,下一刻便见陆雪琪俯首拜道:“小妹陆雪琪,见过阿碧姐姐!” 阿碧忙扶起她道:“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不须如此,况且生哥儿也不喜繁规,咱们随意些便好!” 郭友适时上前附和道:“大家都认识过了,天色近晌,要不咱们回庄里叙话?” 先前一见着郭友光顾着哭了,却忘了时辰,这会得他提醒阿碧才察觉到,正要答话时却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啊呀”一声惊呼道:“生哥儿,你华山是不是有一位姓风的老先生?” 郭友闻言一愣,姓风?老先生?不会是风老头吧?便赶忙问道:“可是叫风清扬的白胡子老头?” 阿碧点头道:“正是了!生哥儿,语嫣姐姐,两位妹妹,咱们快回庄里,老先生受伤势重,庄里大夫束手难医,生哥儿你武功最好定会有法子的。” 郭友本还惊喜不已,待听得阿碧所说也着急起来,忙带着四女与年老大催动云头急驰而去,好在山庄本就建于太湖中,郭友又是心急,不一时已腾云驾临庄上。 山庄布局未改,郭友神识一扫便已寻到了卧病在榻的风清扬,按下云头与众人急匆匆推开房门,方一踏入房中便见床上的老头子紧闭双眼昏睡不醒,见此郭友心中一沉趋前几步,见他眼窝深陷浮肿,白发凌乱呼吸急促,胸前虚掩隐隐露出白色纱布,其上血迹隐隐腥味浓重,间杂着药材味弥满了房间。 郭友心情沉重,以老头子的武功世上少有能敌,何况他还练了《太玄经》,纵是如此武艺如今也被伤成这般模样,到底是谁将他打伤的? 阿碧搬了张凳与他,当前之急还是治伤要紧,郭友坐下伸出手搭上风清扬腕上脉门,催动雷元分出一丝从内关穴探入,同时神念探出小心的检查起风清扬的伤情。 从内关穴一路畅行,到云门时便觉其窄,穿过窄处又一路探入到达屋翳,便觉其处已堵,而神念所查看到的更是触目惊心,只见其右胸及胁下一大片血肉早已消失不见,边缘处啮痕模糊似是被啃咬到,肋骨都露了出来,而除了胸下这处伤势,风清扬背后也没落好,一道巨大的墨黑伤印赫然其上,看着似是鞭痕,只是又哪会有这么粗大的鞭子?伤印下骨肉翻烂,虽是有过处理但仍有些许碎渣深陷在烂肉里,显然处理的人只是潦草了事。 风清扬身上便这两处伤势,虽只两处却也要命,好在他的手脚与脑袋无事,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摸清了风清扬的伤况,郭友便回头对四女道:“语嫣,你们暂且到外间候着,我先替老头子治疗伤势。” 要治伤便得解了风清扬上身的衣裳与纱布,前者不计,关键是纱布包裹下的伤口太过吓人,为免众女不安郭友便婉言请几女莫要在场,王语嫣也明白其中不适之处,闻言便道:“夫君且放手为老先生治伤,妾身与妹妹久未得见,当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三位妹妹,咱们且到凉亭里坐会。” 王语嫣一说,三女自无不允,当下四女携手相伴出了门去,房里只有年老大与郭友及昏迷中的风清扬三人。 “年老大,准备一套干净衣裳,烧一桶热水等会给风老头洗浴用。” 这会儿借着诊验郭友已探清风清扬的修为,其人虽在昏迷中,体内的真元却在不断的修复生机,也正是有着这股强大的真元才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未伤及本源。 这点伤当然是难不倒郭友,考虑到过会为他疗理后需清洁一番,便开口让侍候一旁的年老大帮忙烧水去。 年老大应了声便在房内找了套干净衣衫带上,随后出门去寻家伙什装水生火不提,这边郭友已将风清扬上身单衣除下,又解开包裹好的纱布,将他翻过身子侧躺后,这才念动法咒,却是发动了回春术。 回春术作为一门道家术法,虽是小术却易学难精,其练到精深处不止活死人肉白骨,甚至让一方旱漠春回大地也只在一念之间,郭友虽未练到那般境界,对风清扬的伤势却也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之事。 “…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还复长春…生太玄三一守其真形五脏神君各保安宁。” “敕!” 郭友走禹步踏罡斗,双手法印捏动口中轻诵出一大段长长的咒语,便见天地灵气积聚而来覆在风清扬的身上。 人体如混沌,聚阴阳而化五行,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灵气源源自来生生不息,藏血济心,助心行血,助脾运化,化气以充肺,肺气肃降以纳血,便见风清扬胸下伤口处死肉脱落,新生的肉芽纷纷长出渐渐覆盖住露出的肋骨,背后被抽烂的皮肉与钳在烂肉中的碎渣也次第翻露出来,在新肉的推动下慢慢的变得干瘪掉落下来。 旧肉去,新肉长,裂骨合缝断茬重生,风清扬的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曾被伤情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庞也焕发生机。 回春,回春,不愧是疗伤要术! 法术维持了大半时辰才散,之后郭友又施展了一次回春术以回复风清扬失去的元气。 “呼…” 这么连续两个法术下来效果显着,不多时风清扬便缓缓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 郭友还待与风清场打个招呼呢,结果风清扬刚一睁眼便讲出这么一句,大约是睡懵了吧!见他尚在迷茫中,郭友随口接道:“苏州,曼佗山庄,你的房间里。” 风清扬先前还未注意到边上有人,闻言偏过头来,第一眼便叫他清醒了不少,只是旋即又闭上双眼喃喃道:“真见鬼了!这声音像,这模样也像,老夫莫不是到了黄泉路上吧?” 边上的郭友哭笑不得,这老头也忒埋汰人了,啥呀就见鬼了?咱俩个好不容易见了面你不说一句好久不见便罢了,你倒好,开口就一句“见鬼了”,这不是伤感情吗?心下不平,手上便使了些力一把拍在了风清扬的大腿上。 “哎哟-卧槽…” 这一巴掌可是够重的,直把风清扬痛得从床上蹦了起来,边呲牙咧嘴的抚着火辣辣的大腿边惊疑不定的望向郭友,待确信自己果未眼花,风清扬的眼中才由惊疑化作满满的惊喜,也顾不上腿上的疼痛一把跳下床赤脚踩在地上,两个蒲扇也似的大手猛的抓着郭友的双臂惊喜道:“郭小子?哈哈哈!果真是你,果真是你个小鬼呀!老天开眼,终是叫老夫遇到你了哈哈哈…” 郭友翻了个白眼嫌弃道:“风老头,仔该感谢的是我呐!我要再晚来些日子你便没了你晓不晓得?” 风清扬只将他上看下看左左右右的好好端详,对于郭友的话半个字都听不入耳的自语道:“好小子长个儿了,也壮了,老夫早便说了祸害贻千年,你小子妥妥的祸害,不可能轻易的就折了,哈哈!老夫果然没说错,这不就又见面了嘛!” “唉!” 郭友无奈的叹了口气,闭上嘴巴任由风清扬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讲了一大串话,直到风清扬的情绪慢慢平复后才挣出手将他按在床沿上坐好,开始问起风清扬的事。 “老风,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先停一下,你先给我说说是啥状况?” “什么啥状况?” 风清扬眼神懵懂,清澈中透着愚笨,郭友一眼便看穿了他在装傻,于是毫不客气的拆穿道:“你被打得像条死蛇的事,谁干的?几个人?在哪?” 见被拆穿,风清扬眼神闪烁了下微微侧了侧身子辩道:“什么死蛇,说的这么难看,这不是…这不是没死成嘛!” 听他依然在嘴硬,郭友不由气笑,只是见他那扭拧的样子又是叹气,口气也软了些道:“老风呐!咱俩啥交情?那是过命的交情是不?你受了伤,咱是不是得帮场子?咱们是谁?那是华山一霸好不好,你受了伤,我是不是得给你讨回来?当年你唆使我放火烧山的时候可没见你有过不好意思的,昨的?就这么几年没见感情就淡了?” 一番话说的风清扬也是忍俊不禁,听到最后忙摆手告饶道:“行了,打住!”说罢又是叹道:“说来惭愧!也怪老夫本事未到家,临老了被啄了眼,说起来也是怪不意思的。” 见他肯说郭友便道:“刚才我可是探过你的修为的了,就你这一身内息当世也属绝顶,说说看是什么厉害人物竟能将你伤的这般重,我也好些日子没动手了,听你这么一说倒叫我的手都有点痒了,快说说看。” 风清扬斜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见猎心喜的神色有些恍然,知道这小子肯定是不弄清楚原委便不肯罢休的了,只好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道了出来。 “当年你小子在塞外一战封神,在你走了十五年后,老夫也感应到了一股排斥之力,不过与你所说的略有差异,就是没有你所感应到的恶意,又过了一年排斥越来越强烈,老夫与小宋商量了下……” “小宋?” 郭友听得心头一跳打断道:“老头子,这个小宋是谁?” 风清扬不满的道:“还有哪个?宋羡芷,不记得了?” 郭友心头突突惊喜道:“宋姑娘?她与你一道过来的?她还好吗?武功练到哪一步了?她人呢?庄上没见有她呀!” “哼!” 风清扬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还要不要听,啊?还要不要听?” 见他如此郭友忙摆手讪讪道:“您讲,请讲!” 风清扬扬了扬头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急个甚?老夫讲到哪了?哦!老夫与小宋商量过后便决定去你当年离开的地方,也学你一样破界而去,当时老夫……” 当年风清扬与宋羡芷破碎虚空后,又在虚空里摸索着穿行了许久,好在未曾遭遇到那些怪物,两人终是平安的从虚空里走了出来,第一站却是到了战国。 “战国?” 听闻两人竟去了战国乱世,郭友大是惊奇道:“啧啧!老风,你这一杵可是支到了战国哦!对了,秦始皇长啥模样?” 风清扬奇怪道:“你脑子进水了?老夫去的是战国,又不是秦王朝,到哪去找秦始皇?行了,你别打岔,老夫在那儿可是遇上了一位厉害人物,险些栽跟儿了!” 听他这么一说,郭友可就乐了,于是笑嘻嘻的戏谑道:“有多厉害呀?你不会是遇到阿青了吧?” 这个名字一说,风清扬便瞪大了眼吃惊道:“小鬼,你认识她?你也到了战国时期不成?老夫与小宋可是满世界的打听你的消息却始终没打听到。” 能打听到才是真见鬼了! 郭友暗暗嘀咕,面上却不显的摇头道:“没,我可没去过,不过战国时期的厉害人物我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碰巧了!来,您继续说。” 风清扬狐疑的望了他一会,见他不似作伪便继续道:“说起来,这位阿青姑娘可真是天骄无双,老夫与她斗剑三次……算了,不说她了,那时候小宋到处打听你的消息,老夫与她把七国都走了个遍,就差把地皮给翻过来了,后来一合计,干脆就破空离去,那些年老夫与她陆陆续续去了好些个世界,俱是一无所获,直到来了这边,到了这边地界又刚好赶上了元人肆虐,唉!神州陆沉,惨绝人寰呐!鞑子暴戾,连老夫都看不下去,那时小宋也屡屡出手很是杀了许多元兵,直到有一年遇到了你的小媳妇儿,才在她那儿得知了你的音讯。” 听到此郭友心中一动,一个名字便脱口而出。 “阿碧?” 风清扬抚须含笑道:“正是!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倒是成家了,还是两个,日后开枝散叶兴洐有望了。” 郭友摸着后脑勺嘿嘿道:“不止两位,是四位夫人!” 闻言风清扬眼都突了,“嘶”了一声啧道:“你小子!嘿,从前老夫还担心你来着,如今才知是瞎操心了,你小子贪心大了!” “不过你可别玩朝秦暮楚喜新厌旧那一套,老夫对王丫头与阿碧她俩可是钟意的很,你要是敢做出没良心的事儿来,老夫可第一个不答应!” 从先前阿碧的态度便可以看得出来,这一老一小相处的很是要好,老头子一生无儿无女的似是将她俩当成半个女儿来对待了,这倒是个好事儿,连苍松师傅都认了木婉清作女儿体验了一把老父亲的滋味,风清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郭友便郑重道:“放心!我不是那种人,绝不会辜负了她们的。” 两人相识已久,风清扬知他本性不是浪荡子,见他郑重其事的保证这才满意,便继续道:“阿碧这女娃心地善良,尤其是得知老夫的来历后更是热情,对小宋也无刁难,后来老夫两人便随她在庄上住了下来,一晃眼就待了几十年了,上个月东边传讯说倭奴袭扰……” “嘭!” 风清扬正讲到这,猛然便见郭友一下起身手掌重重的拍在床边的凳子上,当场便将那张凳子拍的粉碎,眉目怒忿一脸凛然,只见他咬牙切齿的道:“小日子活腻了!倭奴,好一个倭奴,哼哈,既然如此,咱们便新仇旧恨一同清算!老风,伤了你的也是倭奴不成?” 风清扬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道:“也是也不是,准确的说,是被倭奴驱使的怪蛇所伤。” “怪蛇?” 一听到这个,郭友的脑海里就想到了八歧,为确认心中所想于是问道:“是不是一条长了好几个脑袋的大蛇?” 风清扬郁闷的道:“你小子咋啥都猜到!的确如此,那条怪蛇长有八个脑袋,被些个倭奴驱使着翻江倒海、兴风作浪,差些将岛屿都给毁了,老夫一接到传信便即时出发,在外海将它截住又与它大战了一场,后来被那畜牲给咬了一口抽了一尾巴——你别看老夫伤成这样,老夫可也是斩下了它的两个脑袋的!” 通过风清扬的这一段话,郭友已确定那条畜牲就是小日子的八岐大蛇了,至于倭奴用了什么手段驱使得动它的,郭友表示: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倭人,该死! “老风,你先去沐浴一番,等会我带你报仇去。” 那条大蛇的头能再生,风清扬斩下的两个蛇头最多令它痛一阵子而已,相较于八岐而言并未伤及到根本,而风清扬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于情于理郭友都不会叫那畜牲还活在世间。 而无论是前世的旧恨还是今日的新怨,接下来海外这一趟,郭友定要那弹丸之地天翻地覆! 倾四海之水,难濯三千万血仇! 不死——不休! 第82章 东渡梨胡庭,倾波扫厥闾(上) 暖日,微风。 云头下的东海碧波浩瀚,目穷千里无舟船。 云头上,郭友与风清扬二人远眺天际。 “老风,你对倭人有什么看法?” 趁着赶路的功夫,郭友闲来无事,又想到等下要做的事太过凶残,于是便问起同行的风清扬,探一探他的口风。 风清扬拈须沉吟道:“倭人甚恶!观其形似三寸土酥,行极凶,牙獠憎面,蛮夷也!老夫早闻其声名多有狼藉,前番得见更践所言,足见前人诚不欺我!你若问老夫的看法?老夫无甚看法,一切以剑说话。” “哈哈-还得是你呀老风!” 郭友又道:“从前在华山时便常闻沿海屡屡遭受倭寇侵扰,到成祖帝之时已然有近百次之多!” “不过五十余年的时间,却有足足近百次倭患,倭寇一来便毁家灭舍、烧杀抢掠,老人、妇女、小孩全没放过,以致沿海郡县家家挂白绫、户户烧纸钱!老风你说,这些倭奴是不是统统都该死?” 风清扬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愤怒,当即怒道:“往时老夫躲于后山苟活,不想竟有此惨闻,当真骇人听闻,叫人怒发冲冠!郭小子,老夫没别的说,唯有杀,杀,杀!” 三声杀字,一字一切齿,风清扬须发戟张怒容满面,整个人杀意毕露。 郭友朗声呼道:“好!杀,且叫这群三寸丁也尝尝被人毁家灭舍的滋味,不把整个岛国弄个天翻地覆,从此老子羞姓郭!” 说起倭寇,其起源可追溯至元末。 而在明太祖朱元璋洪武二年和三年,山东、江苏、浙江和福建地区先后遭到了倭寇的大规模侵扰,引起了朱元璋的高度警惕。 因此从第二年开始,朱元璋就多次向当时倭寇的主要来源,也就是日本南朝派出使节,要求其管束流浪武士,制止其对华夏沿海进行袭扰。 但当时在日本南朝主政的怀良亲王面对明使却态度极为傲慢敌视,不但曾试图杀死明使,甚至还曾在给朱元璋的回信中公然对华夏表达了战意。当时他在信中说: “臣闻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又闻陛下选股肱之将,起精锐之师,来侵臣境。水泽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备,岂肯跪途而奉之乎?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臣何惧哉?” 诸君看见没? 其口气何其狂傲? 而郭友没告诉风清扬的是:在嘉靖在位的四十五年时间里,发生的倭寇袭扰事件竟然高达六百二十八次。 明代已然如此,近代更是灭绝人性,在那十多年的人间地狱里,国人殒灭足有三千万巨!作为一个生于红旗下、长于红旗下、育于红旗下的粤西人,郭友的前世自幼时便接触到这些史实,每年的清明更是会到烈士陵园祭拜,年年不落,如今虽是魂穿异世,旧乡已不知在何处,但郭友的魂灵仍是前世的魂,记忆仍是前世的记忆,如比刻骨铭心的记忆,纵是一次次的穿越也磨灭不了,不会忘,更不敢忘! 幼时恨无力,徒然翻故纸。 一朝拔剑起,平生快哉事。 既意快哉,脚力便急,白云飒杳不过一时已掠过群岛,远远的已能看见影影绰绰的岛陆了。 风清扬遥遥指着一岛道:“那边便是老夫先前拦截那头怪蛇的地方了,当地人称此岛为奄美大岛,王氏在此立国已有两百年,以夷洲旧称为国号,仍称流求,现如今在位的是第七任皇帝,国中有三万虎贲并一万五千水师官兵,灵鹫宫派有千余宫卫驻守在此,各个俱是以一当百的好手,另有十余先天好手拱卫皇宫,这千余宫卫与十余先天俱由小宋统领,咱们先到皇宫里问问那怪蛇的踪迹如何?” 郭友的本意原是打算一路杀将过去的,但见着风清扬如此说了,况且他也想见一见宋姑娘,看看当年那位故人有甚变化,因而便点头答应一声降下了云头。 待飞近皇宫时,云头已降下到半空,郭友捏了个诀使了个法术将两人身形隐去,落地后驱散了云团,郭友神念展开向着四下一扫已找到了人。 旁边的风清扬未察觉异样,只兴致勃勃的道:“郭小子,跟上老夫。” 许是故地重游,风清扬的声音比平常都大了几分,只是他却不知二人此时已是隐了身,若是有人在旁,便会发生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怪事了,好在两人落脚之处无人,倒是不虞吓着别人。 风清扬对皇宫甚是熟悉,领着郭友三转四绕的不多时已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朱红色柱,缀以金钉,屋顶为铜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门横上挂的匾额以金漆写有“垂供殿”三个大字,门下两旁有金甲卫士执戟值守,风清扬向两旁的卫士相继点头示意,脚下不停带着郭友直直的行入殿里。 大殿里正在议政,所议之事却正是倭奴袭扰本国船队官家应对的策略,殿下文武分作两派各执己见,一方认为应予“绥靖”之策祸水东引,另一方则大骂“奸贼”,认为应积极迎战与倭人不死不休,两方正是争论不休之时,风清扬与郭友正好入来听到,当即便戟指指着“绥靖”派怒声喝骂道:“简直混账,一派胡言!” 风清扬中气十足,这一声喝骂带着内劲又响又亮,骂声一时盖过了殿内两派的争执声在殿内回响连连,直将众文武官员震的头昏耳鸣,忙纷纷掩耳转头寻找出声之人。 “护驾!” 而此时殿上陛座后一声清喝传出,喝声方罢,已有十余人飞身落于陛座下,各个运功凝气团团护住了身后的皇帝。 这时陛座后又转出一人肃视四方后运劲道:“何人擅闯宫禁?还不速速现身!” 来人声音清越远传十方,气劲十足绵绵不绝,足显功深,观其气定神闲的姿态教人一见便知其信心十足定有足够的手段与能力护卫王驾。 风清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莫名其妙,望着郭友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是好,浑不知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便是旁边的这位。 方才郭友神念已扫到这边,只是未待他出声风清扬已急急领着他赶来,于是便发生了这么一场乌龙事,如今正主在前,郭友抬手捏决散去了两人身上的隐身术。 随着法术解去,两人的身形便似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一般,殿内众人只见得这边光影晃动间,两个大活人便生生的站在了殿中。 “啊!” 有胆气怯的即时惊呼出声抽身踉跄退后,也有胆大的大喝道:“有刺客!” 纷纷嚷嚷中,一声清亮的喝声猛然盖下:“肃静!噤声!” 这一声正是先前由陛座背后走出之人,此时看清郭友两人面容已是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您么?公子!” 望着眼前的人,郭友点头笑道:“自黄甫川一别已是好久不见了,宋姑娘!” 不错,这人正是好久不见的宋羡芷了。 几次穿越,郭友已知道各个世界与位面之间的时间流速不同,从离开笑傲世界至今已不知该算多少年了才对,万幸的是,他们终是在这方世界里相遇了。 宋羡芷已是泪眼朦胧百感交集,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欢喜,脸上珠泪两行却是眉开眼笑的欢声道:“公子,好…好久不见!” 郭友摆摆手道:“你既已拜入了华山,便叫师兄吧!” 宋羡芷却摇头执意道:“公子便是师兄,师兄便是公子,师妹却是叫惯了的,索性还是称呼公子顺口些!” 既如此郭友也不强抝,正待问起倭奴下落之时,便见宋羡芷身后的皇帝排开众人急急冲下来撩着袍摆“扑嗵”一声跪下,跟着便“卜、卜、卜”的连叩了三个响头,见他还待再磕,郭友忙神念一动将他定,神念再一动已将他直直的提起身来站好,那皇帝不过及冠之龄,生得唇红齿白、面貌轩然,看着与郭友年岁相当,无缘无由的郭友如何敢受他三拜,于是郭友便道:“这位…陛下,我与你素眛相识,方才却是何故?” 皇帝此时直通通的僵站着,虽是浑身上下也只有眼耳口鼻能动,却不妨碍他目中激动连连满是崇敬膜礼,口中更是激动说道:“高祖姑丈!高祖姑丈,寡人…朕…我,我及是您的内玄侄孙呀!我是您的内玄侄孙-崇益呀!高祖姑常提起您的,我…我的后堂还挂有您的画像,我还给您上过香的呀——呃……” 好嘛,这一顿嚷嚷可把郭友闹的哭笑不得了,尤其是这小子最后那一句更是口不择言,关系攀便攀了,你把画像挂便挂吧,又来个什么叫“给您上过香”? 过分了嗷! 殿内一众文武见他们的皇帝二话不说直接就来了一通叩头,原本已是吹胡子气瞪眼便要出声,一听到那声“高祖姑”后马上偃旗息鼓低眉顺目的左右旁顾,再不敢开口。 郭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下对王语嫣在此地的威严已有七分清楚了,又见皇帝还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便收了神念还了他的自由。 皇帝一待身子可以活动后便凑上郭友跟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又恭敬的道:“高祖姑丈,您几时回来了的?对了,您怎么一个人过来的?高祖姑她老人家呢?还有啊,原来风护军与宋御带都和高祖姑丈您是旧识呀?这个我先前倒是不知……” 听着他这一通喋喋不休的发言郭友头都大了,连忙打断道:“好了,这些话稍稍往后再说,此次我过来是想问问,月前倭奴袭扰后他们往哪边去了你可知晓?” 皇帝被打断了话头仍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待听到郭友的问话却又不知,不愿在郭友面前丢脸便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宋羡芷那里。 这边宋羡芷已收拾了面容,见此便道:“公子,此事师妹正好知晓,当日太师叔他老人家受伤之时已斩下了那群倭奴所驱御的怪蛇二首,见怪蛇受伤他们便脱身带着怪蛇望东而走,我接应太师叔回来后又孤身一路跟踪,见他们先是在九州岛停留修整,补给了一些物资后便出海往四国方岛而去,在那边逗留了几个时辰后又再度出海直向东去,最后是去了江户。” 闻言郭友已是心下暗道“果然”,不出所料的话那头畜牲应是盘踞在富士海岸一带了。 当日风清扬伤重垂危,如今再见却是精神抖擞生龙活虎的,联想到郭友的修为宋羡芷眼神大亮由是追问道:“公子,您问这个可是准备要去降伏它?” 郭友摇头笑道:“降伏它?不!此行我要令它灰飞烟灭后悔生于这个世上,连那些倭奴一起,我要他们国灭岛沉!” 这一番话说的杀气腾腾血腥味十足,殿内正侧耳听着的一众文武俱是畏惧的缩了缩身子,俱是暗道此子杀意太盛不敢亲近,惟独宋羡芷一脸殷切的道:“公子,请务必带上师妹一道前去诛凶,师妹学艺多年略有所成,正好与公子并肩作战,一偿经年夙愿。” 郭友略一沉吟便点头应承了下来,既已得知大蛇踪迹,那择日不如撞日,现下正好,又向皇帝说道:“语嫣现在苏州山庄,那地方你应是知晓,我便不留了,老风,宋…师妹,咱们出发!” 一老一少应了声与郭友向殿外走去,皇帝率领文武官员一同前往送行,才出得殿外便见到前边郭友向着天上招手,正疑惑间,一朵洁白的云团已自九天之上飞落下来,缓缓停在了郭友的脚边。 郭友当先一脚踏入云团里,风清扬招呼着看呆了的宋羡芷一同踩到云上侍候于郭友两侧,云团冉冉升空,下方的皇帝与一众文武乃至皇宫内外所有亲眼目睹之人皆惊喜交加的虔诚拜下,皇帝本人更是恭声大叫道:“高祖姑丈威武!恭送高祖姑丈!祝高祖姑丈夷荡贼寇、扬威海外!” 皇帝本人已是激动如厮,其身后百官更是疯狂,纷纷大喊“仙人显世,佑我流求”,其后左右卫侍纷纷景从,一时间皇宫内外山呼声大起。 而郭友三人早已驾起云头飞到了云端高处,正飞快的向着东面的本州岛而去。 第83章 东渡梨胡庭,倾波扫厥闾(中) “东炁合肝,南炁合心。 西炁合肺,北炁合肾。 天雷隐隐,四户分明。 雷公雷母,风伯雨师。 闻呼即至,不得久停。” 召四神咒,以咒文召唤雷公、雷母、风伯和雨师四位神灵,此界天道不显,却也有天庭诸神仙神话流传,有道真修亦可依此召唤四神一丝香火性灵显形人间。 郭友领了两人飞近一处岛峡上空便即停住,先是起手捏印脚踏罡斗,开口诵咒请来四神,敕言才落,便见九天之上天公变色风雷涌荡,四方生出四尊庞大的神袛虚影。 雷公也即雷神、雷师,神容是位尖嘴猴脸的老者,身穿紫袍,手持铜锤或钢鞭,祂能发出震天动地的雷声,以慑天地恶邪。 电母号电神,或称闪电娘娘、朱佩娘娘,其形象是一位容貌端雅的女子,两手各执一镜或一蛇,能发出刺眼的电光,与雷公乃相出相隐,在闪电打雷的过程中与雷公配合默契,传说当雷公与电母吵架时,天上就会出现雷电交加的现象。 雨师号雨神,又称萍翳、玄冥或陈天君,乃一乌髯壮汉,左手执盂,内盛一龙,右手若洒水状,掌管降雨之职,赐福生民。 风伯号风神,亦谓之风师、箕伯或飞廉,其形象是一只鹿身雀头的怪兽,身有豹纹,头有角,尾似蛇,有控制八方之风、调节四时气候之能,传说其原来是蚩尤的师弟,后为黄帝降服成为天帝出巡的先锋,负责打扫路上的障碍。 风起。 云涌。 电闪。 雷鸣。 诸般震动随着四位神灵显形时一齐发生,天地随之变色,海域亦然波澜惊涛勃动,仿似四海之水纷纷涌来,在三人下方,海浪一波又一波倾覆翻滚浩浩荡荡的赶来。 “异风忙忙雷起兴,冯夷鼓舞怒不停。 关伯撼动天地昏,飞砂走石穿山林。 震响爱魂哮吼声,翻山入水怒涛惊。” 郭友无顾海上翻波,身形又动,开口又是诵念起风咒语,念罢便即手印一变戟指向着前方一指,口中也是猛喝道:“急急如律令。” 一语才罢,大风便起,呜呜啸风伴随云气降临吹刮惊涛怒浪,大风初时便烈,来势亦猛,只得几息间便愈发剧烈,电光闪耀中,那响彻天地的呤诵又再响起: “天蓬有敕,部领雷公。郯火大神,八将侍行。雷霆猛吏,八卦将军。太乙真宰,五雷雄兵。吾今令召,速至艮宫。” “急急如律令。” “…急如律令…” “…如律令…” “…律令…” “…令…” “……” 这一道咒念的又急又快,以至于其后天地间不断回响,真君有灵回应发令,律令降,九天便生剧变。 但见密云层叠处,有东方之风雷、南方之火雷、中央之土雷、西方之山雷、北方之水雷齐齐生发,五雷五色,五色万雷,万雷骤现随即发动,雷光灿烈,雷鸣轰然,雷霆密密麻麻无边无际排布重重声动灵霄、光灿万古,忽闪闪光剌剌的便已星坠而去,朝着下方的岛屿重重砸下。 自半空处望去,前方光华爠耀雷动不休,整个天幕上流光曳泻仿如天裂,教人望之生畏,又有四尊倚天神灵兴风布雨击槌砸锤,下有涛天骇浪滚滚翻涌,真个似人间破灭浩劫临世,仿佛是要将天地重开了的一般模样。 郭友三人所临之地乃属新宫,相临郡县便有和歌山,而郭友的神念足逾三万里,三万里之内整个天空俱是雷霆遍布,如此大的施术范围内其雷霆何止万道?十万道都算是少的了,那么问题来了——只是对付一堆土着而已,何须这般神鬼惊骇的大手笔呀? 答案便是,郭友本便是冲着灭种来的! 东瀛人民族种群不多,大部分是大和族,其余为阿伊努人与琉球族,大和族是由早期的弥生人、高句丽人、渡来人与东洋列岛本土的绳文人融合而成。 而郭友,管你大不大和不和的,本便看你碍眼早怀杀心,如今有了风清扬这一档子事后,哈!这不是上赶着送上门来了么?为友报仇雪恨,多正当的理由呀不是?这简直就是藩小姐遇上了大官人有杀错无放过,郭友多上心哪连多耽搁一秒都得骂一声自个儿腿短。 所以,这是一场撞枪口上了的蓄谋已久的报复!是对后世三千万血仇的报复!也是郭友——一个人的报复! 说时迟,那时快,便见: 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 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 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 “郭…郭小子,你这…这动静,是不是太夸张了?老夫眼都被晃花了!” 云头上,风清扬望着郭友二话不说便掐诀走罡反手便是这么一个大范围的雷场,立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心中暗道:好家伙,都说冤有头债有主的,这小鬼果然一如以往小心眼,一生气就开大! 郭友虽不能听到风清扬的心声,但往前十来年里两人相处甚久了,对他的内心想法却也有所领会,只是这一趟东洋之行绝非单纯替他出头,而一些未来之事现下也解释不了,便干脆不去解释而是吟起诗来。 “炎黄地,多豪杰,以一敌百人不怯。 人不怯,仇必雪,看我华夏男儿血。 男儿血,自壮烈,豪气贯胸心如铁。 手提黄金刀,身佩白玉珏,饥啖美酋头,渴饮罗刹血。 儿女情,且抛却,瀚海志,只今决。 男儿仗剑行千里,千里一路斩胡羯……” 下方大地已是浓烟滚滚,天上的雷霆又急又密仿如瓢泼大雨一般,大地被炸得开裂,山川被劈得动摇,人畜虫蠹皆化飞灰。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 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 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 雷霆不绝,刮地三尺,初初时地上岛民刚察觉天色突变时还只是感叹一下,随后满天满地的雷霆轰殛而来,只是轻轻一触便是山触山崩、树能树碎,至于人,便如春未的一阵轻风拂过后夏署到来,如此的丝滑,如此的自然!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 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我辈热血好男儿,却能今人输古人?” 一边是末日浩劫人间炼狱;一边是气定神闲吟吟咏唱。 炼狱里毁灭一切,吟咏者咬牙切齿! 直到—— “很好,一刻钟了!” 郭友手印起诀收了法术,静待地上尘烟消散。 风清扬不解道:“郭小子,为何是一刻钟?这其中还有甚门道不成?” 郭友目视下方肃然道:“老风,我有两笔债要向下方这片土地讨回,有一笔是替旅顺两万人讨的,一共两笔债,我算它一刻钟,刚刚好的,刚刚好!”说到后两句杀意又起,却是手一挥召出了本命灵剑。 剑器在手杀意更盛,郭友周身罡劲遒发点势逼人,体内雷元源源不绝的灌注入本命剑内,便听得剑器“嗡嗡”声振响彻云霄。 灵剑挣出郭友手上飞上云天化作光芒万丈的插天巨剑,剑气勃发剑芒耀目,而剑身周遭云团被其切割的七零八碎飘荡在外,连那虚空都在隐隐发出涟漪,偶尔一丝丝黑色游丝乍现,显然是因为郭友的雷元注入太多将灵剑的锋锐发挥到了极致所造成的。 作为郭友的本命灵剑,以往从未曾这般被催谷到这种地步,连郭友也稍感吃力。 “刷!” 金光乍放,郭友的额头现出一枚神光湛湛的天眼,有了天眼辅助,方才的小小吃力感一扫而空,郭友长吸一口气手上法诀捏动剑指举天,而后—— 猛力下挥! 下方的大地已是尘埃落尽,处卵满目疮痍,入目处找不着一寸好地,不见一丝喘气,属实是梨庭扫穴的地覆倾绝,而高天之上,一柄插天截地的巨大剑岳也在剧力斩了下来。 “五…” “四…” “三…” “二——” “吾与倭寇不共戴天,今当报之!” “斩!!!” 剑岳撕擦着云天火红如炬照红了半边天空,带着火花、带着郭友的嘶吼与愤恨狠狠的、猛烈的、极速的斩落在这片罪恶的大地上。 “帛——” 剑岳与大地接触,先是一声闷闷的裂帛声,俄而—— “轰……隆隆!!!” 待剑岳斩下深不见底之后,便听得一阵密集的震天巨响连连传出,稍顷,地动山摇天翻地覆,黑泥乱石连着水幕喷涌飞起百丈高,只见得大地上剑岳斩下处一道深邃而广阔的天堑向着大地的两端迅速蔓延,不多时下方的大地便裂成了两块,在云头上的风清扬清楚的看到那道天堑已将整片陆地一分为二,两端笔直的伸到海边一直深入不见首尾,而两端的海洋已是啸浪骤起。 巨大的震动不止陆地,海陆海陆,这是一体休一体息的关系,陆地发生巨变,海洋又如何跑得了? 于是,海上风波骤变,巨浪滔天而起一排推着一排向陆地迫来,这些排浪低者五十丈,高者百五十丈,正气势汹汹的奔腾扑来,大浪既已滔天,岂可少了大风伴随呢?便见飓风飚台随浪顺波,浪借风势,风借水力汹涌澎湃的降临到陆上。 “轰!” “嘭……” “啸……嘶……” 大浪汹汹,狂风裂云,这些排浪顺着风力便狠狠的拍在了离着海举上千丈外的陆地上,一浪才落,一浪再来,排浪一排又一排连绵绵不绝,顷刻间便将刚刚被雷霆肆虐摧残的废土绝墟淹没在海浪里。 “唰!” 一道流光自下方飞来,待飞到郭友身前已是化虚没入其体内,那正是他召回的本命灵剑了,方才那一剑郭友特意擦着和歌山麓斩下的,毕竟另一边的土地可以交给即个便宜内玄侄孙的嘛!反正那一道天堑内密布剑罡,就不信将来有人能从那边渡海。 “郭小子,这地方算是毁了吧?依老夫看其五百年都无法存人了。” 风清扬作为见证者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心中对郭友的实力无限拔高只当作仙神一流,又感慨这小子这些年也不晓得是浪到了哪儿叫他有了这么一身本领。 郭友静静的望着下方,见大浪已将大地尽数淹没且渐渐深埋,这才看向风清扬笑道:“这水若能淹到三丈深且保持半月一月的话,千年内,我保证千年内这儿寸草不长且水质浑浊不能入口,入口即是饮毒。” 风清扬听罢愕然道:“千年?有毒?” 郭友转头又望向下方,口中淡淡道:“海水质咸且杂,混入土地后会慢慢将土壤变得似沙一般散且燥,农人便是堆再多的肥也不会有庄稼生长,而这些土地与水会渐渐变得又咸又苦又涩又臭,到了那个时候,这水便成了巨毒了,人畜一旦长期饮下,那么不出一年两载的便可以开席了。” 说罢满意的点了点头轻笑出声,继而仰天大笑,足足笑了十息才罢,收敛了一下情绪才与风清扬挑眉道:“老风,咱们该去下一处了,今日怕是有点赶场哦!” 风清扬一愣,道:“照你的意思,是有许多处喽?” 郭友催动云头,边赶路边道:“嗯,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扫过去,我说过的,要让这东瀛天翻地覆,做人最紧要是讲口齿的嘛!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来就要做到方显大丈夫本色不是?” 风清扬目视下方洋洋大海,只觉着头皮发紧,口中呐呐不语心底却狂喊道:疯小子,不是说好了替老夫出头的么?咋回事?啊咋回事呀? 郭友背对着他站在前头,操纵着腾云快速朝本州岛的丰桥赶去,对于身后老人的牢骚分毫不知。 新宫到丰桥走陆路的话不到千里,而海路就更近了,郭友云头又急不消片刻便已到了。 与新宫不同,丰桥多有平地,是个耕作的好地方。 郭友望着下方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土地冷笑道:“地是好地,人非好人,不过类猿畜生而已!下辈子投胎时记好了,若投人胎,勿入东洋!” 说罢已是衣衭一振捏印踏罡,诵道: “微妙真空,神霄赵公。驱雷掣电,走火行风。何神不伏。何鬼敢冲。神虎一吠,万鬼灭踪。吾今勃召,速出绛宫。” “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助我——” “荡妖靖宇!” “起雷!” 第84章 东渡梨胡庭,倾波扫厥闾(下) 这是一片安宁祥和的土地。 是的,安宁。 战争,这个命题贯穿了人类的所有历史轨迹,不止过去,不止现今,也会且一定是贯穿在未来。 生于人世便要生长,生长就需要资源,有则活,无则亡,这个道理简单且公认。 不论是人还是物,皆是如此。 于是便有了纷争,纷争扩大后便有了战争,古往今来四海列国,不外如是。 有生便有死,有死亡便有新生,诸般循环轮回不息,于是便有不甘者喊出“天道不公”如此诸般的废话,也有甘心者默默静候,坦然承受、等待死亡的来临。 所以安宁便是死亡,祥和便是坦然了。 是的,这是一方安宁祥和的土地,人们日出而作又日落而息,为了一张口或几张口碌碌半生起早贪黑,不单如此,在夜幕降临时又要忙于床头床尾,为家族血脉的繁衍而努力挥洒汗水与力气。 老人会在种不了地时静静的独自一人走入深山来个一了百了以减轻家庭负担,只为省下一份口粮给赢弱的小儿填饱肚子,壮力汉子除了田头床头山头卖力之外还须防备被地方大名给抓了壮丁,一旦充作军士那便意味着这个家在坠散边缘了。 你看,他们活的是多么的艰难多么的不容易呀?又是多么的可怜呀? 是的,艰难! 是的,可怜! 简直是狗屁! 有人开了个小店起早摸黑的辛辛苦苦好多年,好不容易攒了点家底,结果呢? 你口中所可怜的这帮家伙眼红呀!贪婪呀!嫉妒呀!就一股脑的蜂拥而来持刀仗剑的抢呀!杀呀!烧呀!拿呀!偷呀!就恨不得将这人底裤儿扒光光连根儿都挖掉,不止如此,你口中所可怜的这帮家伙害怕做的恶事被人发现,还要将这人的六亲九族连邻里街坊都统统给斩杀殆尽以绝后患! 那么问题来了: 你,还觉着这帮家伙可怜吗? 哦,你又说了,犯错的是后世的人,又不是现在的人,怎么能怪到他们身上呢?有本事你冲着后世那些人去弄呀? 呵! 放心,会有机会的—— “我说过的,杀!” 高天之上,郭友望着下方那片充满了生机的大地喃喃低语,目光冷冽满满的尽是敛着的杀意。 这股冰冷的杀意感染了一旁的风清扬,只见他抚须道:“郭小子,虽不知你因何与这些人有两笔债,但无论是何事,老夫都是与你一路的,还记得你从前读过的《论语》宪问一章里有一段是如何说的么?”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郭友只是略一思索便答,风清扬含笑点头道:“便是这个了,咱们不是那些酸儒,咱们是武林中人,讲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般的快意恩仇,所以放手去做便是。” 郭友朗笑一声,却道:“相比孔丘,我更喜欢公羊所讲的一段。” 风清扬笑道:“哦?说来听听。” 郭友正身束袖,正色道: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说出这句话后,郭友又补充道: “家亦可乎?曰:不可。国何以可?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 是的,家仇不可以,国仇则可以千世万代的追讨过去,华夏民族的血仇,不管是先前的还是后来的,只要自己体内流淌的是龙的血脉,那么前人之耻辱便是吾今之耻辱,而欲行雪耻之法,惟血债以血偿! “殷商时,东夷人是化外蛮族,现在是炎黄子孙。” “晋后有五胡乱华,现在五胡皆为华夏。” “汉有匈奴,唐有突厥、吐蕃、柔然,如今呢?” “老风,我从不认为生活在下面这片土地的是人,我们惯将之称为——” “小鬼子。” 郭友微笑道:“天日昭昭,乾坤朗朗,既是鬼便不该游荡在人世间,而我-很乐意、也很荣幸,能送它们回归阴冥!” 当年郭友破界而去时风清扬便已七老八十了,如今也搞不清他寿高几何了,对于生死事风清扬很是看得开,听了郭友的这一番话也是好笑道:“如此,请吧!” 说罢飒然一笑让身一旁,静观其动。 “呼!” 郭友吐出一口浊气,提步起罡正法,手中法诀手印变幻,口中念诵咒文,体内灵力涌动,脚下辨罡踏斗。 熟悉的幕重临。 便见九天之上风起云动,星台摇曳仙榜灵应,随着风云而起的还有电闪与雷鸣。 “轰-嚓-” 沉闷的响雷声开始响动,电光闪耀乌云聚拢,大风又起雨幕挂落。 海面上,先前新宫那边造成的动静早已传到了这边,海浪虽不比新宫那边的骇人却也有个几十丈高,波涛汹涌间浪头高耷狠狠拍来,丰桥这边的海岸线早已前进了百多丈远了。 当地的土着或恐惧、或慌乱、或无所谓的面对着这一切,只不过这些落在郭友的眼里都无甚分别了。 就这个,连前菜都算不上。 而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才是郭友要上的正席。 当天空出现四尊神只后,地面上的才后知后觉的争先恐后跪下五体投地,边拜边念叨着意义不明的句子。 或许是求神保佑吧? 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这一切落入郭友眼内,只是郭友心中波澜不兴,依然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施放着法术。 召四神咒。 召雷咒。 起风咒。 召五雷咒。 新宫尚且只是前三道法术,而到了丰桥这边郭友却加了一道五雷法术,这是为了避免毁的不够彻底而添的,有了这些再斩下一剑,就不信这个岛国将来还能出息! 印起,咒落。 术成。 雷霆密密匝匝遍布天空。 雷光电影遍照四方。 风起。 雨落。 神灵显世却有雷霆密布恍如灭世,这一刻,地面上不论是惧与无惧的俱是狼哭鬼嚎起来,哇呀呀的哭着喊着或是连滚带爬的冲回房屋,或是屁滚尿流的蹿入林窟山洞,一时间地面上狼奔犬突,从半空望去也只见得一个个小黑点在慌里慌张的左冲右突。 术法既成,郭友便指诀一变引动雷雨发动,而其额上天眼也早已显现,助他轻松施放法术。 天空在震动,大地也在震动,先前在新宫的一幕又在丰桥这边重现,天崩地裂的浩劫囊括了三万里,三万内山崩、河决、地裂、树毁、人畜不存,三万里内天高三尺地矮三丈,旧土沉下新泥翻起,无论是大路小道山川河流俱都改变,沧海桑田也不过在翻掌之下而已。 人畜走兽顷刻便无,便连飞鸟也逃不过,而这一场雷雨也足足过了刻钟才止。 望着烟尘滚滚冲天而起,郭友却觉得它与大西北戈壁滩上那个横空出世的丘小姐盛放时的模样相近,不由转头望向江户方向低语道:“快了,近了,莫近,很快便到。” “逆胡未灭心未平,孤剑床头铿有声。” “铮!” 灵剑持于手中,依旧是灌注雷元,依旧是冲出半空化作剑岳,依旧是光芒万丈剑罡四射,依旧是-狠狠的—— “斩!” 恩酬期必报,岂是辄轻生。 神剑冲霄去,谁为平不平。 天平任翱,地平任踏,人不平呢? “我来踩!” 剑岳没入大地深处,天地崩塌的场景再现,浑浊的烟尘被震荡冲击,隆隆的震天巨响中,一股又浓又墨的浓烟却突兀的升起。 “这是(甚?)?” 云头上的三人望见这突然出现的墨烟不由得大眼瞪小眼,你望我我望你的摸不着头脑,正疑窦间,郭友忽的心头醒起一事,脑海中回荡着的两个字脱口而出,便见他兴奋的对风清扬两人道:“哈哈!这把中了,中了大奖了,火山,海底火山,哈哈哈!我居然还忘了这地儿就盛产这玩意了。” 火山听过,但海里居然也有火山,对这个风清扬倒是不知道了,郭友便略略解释道:“海里的火山比地上的还要更多更活跃了,从前人们常说的甚么海眼呀,讲的其实就是这个海底火山了,刚好,今儿让你们见识到了,可以留着以后和人吹牛了哈哈!” “原来是这个!” 明白过来后,风清扬感慨道:“你小子,倒叫老夫又学到了!” 郭友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道:“这下歪打正着,省大功夫了我,海啸加火山爆发,这可是一一得四的大好事呀!” 风清扬气笑道:“小王八蛋胡言乱语,一一不是得二么?几时得四了?” 郭友笑嘻嘻的竖起四根手指,一边办下一根一边说道:“哝,听好了哦!郭友小课堂开讲了。” “首先,海啸是一。” “其次,火山是二了。” “再次,火山爆发时会先有浓烟,嗱,就是那股了,这烟里有着又细又微又密又浓的细粒,人一旦吸入体会伤肺伤心伤肚,当然了,这片地儿也死得差不多了的,这个就先不算,但是-但是哈,这种火山灰会对河床和土壤造成污染,这是三了吧?” “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了,便是每当火山爆发时还会伴有地震也就是地龙翻身,老风,你知道吗?这个岛国上本就有二百多座火山哩侬晓得伐?二百多座火山中即便是只有一半是随时爆发的,老风你想想,要是今日这一座海底火山的爆发能牵动这一半里头的哪怕仅仅是那么一座半座的呢?你说若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我就专挑着火山去,你说那后果是怎样?这个算不算四了?” 风清扬只听得心惊肉跳的使劲瞪眼望着郭友,末了才向他翘了个拇指语气莫名的道:“当年你那不成器的师父说的真对,你的心,真脏呀!” “呃!” 听他突然提及岳不群,郭友一下息了兴奋意气,对于这位恩师,在归来的这几日里郭友已是心下了然,他定然是留在华山了。 不是老去,便是老死,二选一! 风清扬话一出口便觉不妥,果然便见先前还是意气兴发的郭友一下子蔫仄仄的了,这回倒换成他安慰起郭友来了。 便见他轻轻拍了拍郭友肩头道:“想个屁呀想,你有你的活法,他也自有他的缘法,还劳你记挂起了?先做好你自己的事再说吧!这天下兜兜转转的说不定日后哪天就相遇了不是?” 虽知那一天可能是遥遥无期,郭友也只有按捺下心底的那一分失落,望着下方大地已被淹成了陆上汪洋的模样收拾好心情,脸上挂起了笑容道:“您讲的对,有道理!” 见他生笑,风清扬便问道:“接下来咱们到下一处?” 郭友道:“嗯呐!” 下方浪头高耸排浪连天拔起又汹汹扑下,一浪接着一浪涌动,因着先前新宫那边的动静原已不小,这边又触发了火山爆发与地震,整个丰桥从海边开始,震荡一路向着内陆蔓延而去,途中又会触发什么郭友已不关心了。 新宫与丰桥两地的动静已不是一一得二的结果了,两地本就不远,这又是海啸又是裂地又是火山再加上地震,其所牵连的早已不是两地了,而是从新宫开始向着东面一路推移而去,其所有的海域上俱是浪涛滚滚排山倒海般沸沸汤汤,海面上的舟船也各各急急忙忙的归港,生恐跑的慢了。 只是郭友早已驾云从丰桥上空飞过直插向陆地的另一边来到了岐阜这边的御岳山。 山高九百丈,顶有厚厚的不化积雪覆盖,陡峭的悬崖,巨大的岩石,如水晶般清澈的溪流奔腾在岩石之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使御岳升仙峡成为岐阜最灿烂的美景。 啊,多美的山景呀! 但越是美好的背后,往往就潜伏着致命的凶危。 这是一座火山。 活的! 这就意味着它随时随地的在爆发的边缘,区别只在于——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云头上郭友伸了伸腰又踢了踢腿才懒散的与风清扬商量道。 “我?” 风清扬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你脑子进水了吧”的表情羞恼道:“小子,你爱动手不爱,老夫这副小身板可扛不动你那柄剑,去去去-快去!” 一旁的宋羡芷便笑作掩口葫芦,见他羞恼便向郭友道:“公子,快作法吧!莫叫太师叔为难了。” 小小调弄了风清扬一把后郭友哈哈一笑,随即敛声收笑调动周身灵力,脚下走桩手上起诀,口中也在快速念诵咒文。 “…左社右稷…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洞罡太玄…杀鬼万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岳渎真官,土地祗灵,使 东 即 东 , 使 西 即 西 ,使 南 即 南 , 使 北 即 北,吾奉威天大法,急急如律令。 ” 这一段咒文念的又长又急,却是郭友使的破地神咒,咒文才止术法已成,周天星斗感应灵光下泄,云头下方已是地动山摇。 这般光景,有诗为证: 踏上巅峰身影轻,黑龙摆尾我先行。 天坑喷火大张口,石海翻波猛放声。 又云: 长沉重压蓄高能,烈火盈腔暗运腾。 巨盖坚封终破口,狂魔怒怪顿开绳。 天庭迸去三千仞,地狱穿来十八层。 料得是题应有解,先疏还导或堪朋。 第85章 拔剑荡寇海之东,髭鬓戟立岔流星。 你-可曾见过末日浩劫? 你-可知人间炼狱? ………………………… 山的那一边,其实还是山。 不论是本州岛本土,还是北海道之西东,随处山峦起伏,郁郁葱葱连绵不绝。 其中便夹带着几十口欲喷待喷的火山。 ………………………… 平静的天空突然被墨黑的烟柱充斥,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大地颤抖着,火红色点亮了天际,炽热的烈焰从山顶不断喷发! 浓烟滚滚冲起,弥漫了整片天。 天上烟尘笼罩,地上烈焰喷涌。 暗红的岩浆被滚滚黑烟的裹挟着喷涌而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向着四周围层层的压去,烧的通红的岩石被推到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 一场火山爆发,像是一场大自然的炼狱。漫天的烟雾和火光舞动在空中,炽烈的喷发声响彻云霄。几乎所有的物体都被覆盖在黑色、粘稠的岩浆中,所有的生物都无法逃脱它的毁灭性打击。 在远处望去,黑洞洞的火山喷口猛然间喷出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光芒照亮了整座山峦,甚至可以看见茫茫的大海和远处的城市。火球破裂出来的光芒和能量使得整个地区都充满了一种狂野和疯狂。在这个时候,岩浆涌出火山口,在充满狂暴的混沌中迸发出来。 岩浆冲破了山峰,以及其他阻拦它前进的一切物体。它淘汰了一切生命,吞噬了一切筑体开始向着远离火山口的地方流淌。汹涌的岩浆一路上爆燃起来,发出嘹亮的炸响声。等到它到达较平缓的山坡,它开始以一种迅猛的速度流淌,凝聚成一个个火红旋涡,像一条条灼热的炎龙般,将山谷撕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碎块。 炽热的岩浆顺着火山口顺流而下,它的流动速度之快和破坏力之大令人惊叹。岩浆呈现出橙红色至赤红色的色彩,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光芒。它如同一条流动的熔岩河,席卷而下,冲刷着周围的一切。 爆烈而恐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烈火。 空气开始沉闷起来,闷且热。 遮天蔽日的烟尘挡下了暖日的照射,大地一片昏暗,恐怖的高温泛起蒸腾的水气,爆发的火山方圆百里内外如炙如烤。 山火起来了。 南风吹起了。 风助火势,不须多时熊熊烈焰猛烈燃烧而起,风越发大了,山火,也越发烈了。 ………………………… 山石烧融,高树付之一炬,江河之为蒸腾,人畜呢? 昏暗的天空中南风吹刮,也刮来了密密的细小火山灰颗粒,这灰人不能察,却入眼眼盲,入口口烂,人肠肠断! 飞鸟走兽或惊飞,或暴走,惊飞的不一会便气绝坠地,身上羽毛暗暗嘴眼流血;暴走的气喘如铁声咳似木,跑了不过里许地身体便已承受不住,往往是忽然间便一头撞在地上、树桩、山石上,昏厥的尚能无知无觉的离世,尚能睁眼的只能无力的躺在那儿吁吁喘息,双眼祈求的望天,祈愿上苍见怜解忧解难。 兽禽尚如此,人何以堪? 信仰者跪天跪地祈求神灵,发愿渡厄;笨拙老愚者不知所措蜡在原地;有聪明醒目的便以巾湿水掩住头脸把衣裹住手脚,身子往屋内躲入闭门闭户,只求早日度过苦难。 有用吗? 有用是有用,但不多。 无非是早死早超生,后死后难受。 仅此而已! ………………………… 你-可曾见过末日浩劫? 你-可曾见过人间炼狱? 熔岩袭来吞山噬河,遇村村没,遇城城破,火山灰烟天笼地迷迷蒙蒙,天地间了无声息生机全无,如果这还不是浩劫,还不是炼狱,那么—— “十胜岳、樽前、有珠、道驹、浅间、烧岳、秋田烧山、岩手、那须等等等等,诸般火山共百来口,今已为我一一引发,小鬼子们,准备好了吗?快来迎接这场史无前例的烟花盛晏吧!” 人间烟火气,尽敛火山口。 郭友很是满足的吟了句打油对子,一旁的风清扬沉默片刻才幽幽道:“郭小子,你是不是放火上了头,忘了咱们最初过来这边的目的了?” “安心啦!” 郭友摆摆手道:“没忘,没忘!咱们这便出发,去找那条大蛇的晦气,顺便,把最后一座、也是最大的一座火山给捅了!” 风清扬奇道:“嗯?哪座?” 郭友一指京都方向,朗声道:“目标-江户,出发!” ………………………… 江户最早是由豪族江户氏所统治,扇谷上杉氏家臣太田道灌筑城于此后,便一跃成为关东的战略要地。 而离着江户两百多里外的便是富士山,这是一座年轻的活火山,迄今为止,富士山在山体形成过程大致可以划分为以下四个阶段,分别是先小御岳、小御岳、古富士、新富士,而其中以先小御岳的年代最为久远,那是在数十万年前的更新代形成的火山。 而人们现如今所看到的便是新富士山了,距今不过一万年。 富士山山体高耸入云,山巅白雪皑皑,放眼望去,好似一把悬空倒挂的扇子,因而也有“玉扇”之称。 ………………………… “玉扇?就这?” 云头上,风清扬一边听着郭友的解说一边满脸嫌弃的道:“老夫倒觉着更像个烟囱,等会儿烧起火来就更像了!” 此言一出,郭友便“哎哟”一声翘指道:“有道理!哈哈。” 两人相视了一眼,继而大笑。 ………………………… “法有正传,幸相承于师训;职无虚授,仰答于天恩。……故得掌心握印,笔下飞符,役使风霆……” “……乞时暂以‘高上神霄玉清府雷霆令、统五雷将兵、提领雷霆都司鬼神公事’,摄行上清……” “神霄之府,雷霆之所。掌持化,之主。太玄皓,降光行雨。上清,起威土。伯,元公起。使者掌水,神意伏疤。仙火,木郎排。,五老童子。六甲,六丁玉女。真威,霹大斧。天命羲皇,雷之祖。令下,震寰宇。青上,赤焦暑。白霜降,黑雪聚。中央,而降。太之南,吾所使。上有朱雀,下有玄武。左有青,右有白虎。身披雷印,雷鼓。急急速速,邵鼓舞。急急如律令。” 邓帅在心,辛帅在胆,张帅在肾,三帅配合五雷神,以阴阳生克作用,并念木郎咒以盖之,可致山倾谷沸,霹雳迅发,电光奔飞。 雷霆天威掌赏罚生杀之权柄,用之除凶诛逆,伐奸戮虐;亦可以之封山破洞,斩妖馘毒。 便见天昏昏,地暗暗,龙蛇迸裂五雷齐生,又有万雷乍现裂天割地,风云震荡三司合力,高天将倾厚土欲覆,真个似: 天元运关,地纪转维。九灵交渡,三五相推。四七幡宿,五帝徘徊。 承玄步虚,上蹑玉机。衣斗履斗,流铃焕威。顺我者吉,逆我者衰。 我行天真,万里廓开。身腾苍軿,魂升形飞。长离劫会,升入太微。 宇内雷霆役使才发,又有覆海神咒并起,咒曰: “大道玄元始,覃恩出上清……万里风云合,千山草木平。云垂过北海,雨阵激南溟……灵官持玉印,太乙捧金晶。猛将骑朱虎,先锋跨大鲸……火轮红焰起,雨盖碧烟生……渴吞沧海竭,力压泰山倾。虎应庚辛白,龙乘甲乙青……急急如北极紫微大帝律令敕。” 印起。 咒落。 术成。 便见苍龙游于太虚,极海冲象于鸿冥,天地动荡,海水横空,浪高百丈,推山没岛,上有雷霆,下有惊涛,四海汇聚,水列狂飙。 又有飓风激烈,摧城拔户,刮地三尺,移海三丈,鸿鸿禺强,杳杳冥冥。 ………………………… 天要崩了。 地要裂了。 富士山在疯狂的晃动着、咆哮着,向外猛烈的喷吐出灰白相间的浓厚烟尘与炽热的熔浆,仿似其内积攒了万年的愤怒,要一鼓作气的尽数催发出去。 烟柱冲天而起,渐渐笼罩了天高,淅淅沥沥的火山灰遍洒,天也朦朦,地也朦朦。 剧烈的晃动与喷发又引动了大地的震荡,就好似地龙翻了身,一时间山峰倾倒大地开裂,处处裂缝,处处深渊。 又有海水倒灌,连同惊涛骇浪汹汹拍来,又厚又急的排浪涌上百丈高密密匝匝排排成墙。 天要倒了。 人间,要亡了! ………………………… “天神啊!您要遗弃地上的信民了吗?天照在上,您的信民呼唤您的神恩,祈求您的威光安抚大地,祈求您结束对人间的怒火,祓へ给ひ(将身体和灵魂从罪孽和污染中解放出来\/请神灵降福)……” 浩劫一起,便有灵祝与巫女举行神拜,涕泪慌张的焚香祷告,祈愿高天神降福去灾平息岔怒,然而…… 天神回以雷电,焚化万物。 海神致以汹涛,淹没万里。 ……………………………… 举目望去,海啸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峰,在海上狂飙而来,势不可挡。浪涛在它的冲击下,犹如无数只狂暴的猛兽,张牙舞爪,翻滚着,咆哮着,向海岸线猛烈扑来。 火山喷发出的熔岩,像是从天而降的流星,砸向了地面,那喷发的岩浆,像是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巨浪,那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狂风怒吼,卷起滚滚浓烟,遮天蔽日,整个世间都在颤抖着,颤抖着迎接这末日的降临。 从新宫到北海道,又从北海道到富士,整个东瀛四州六十六国都陷入了哀嚎。 空中弥漫着尘埃和烟雾,让人窒息,大地在颤抖,仿佛愤怒的神灵即将降临,呼啸的烈风如同鬼物的泣号,穿梭在废墟之间,讲述着末日的惨烈。 末日的世界就像一座空寂的废墟,只剩下破败的残筑和干枯的江流,高天上的大日已失去了原有的光芒,阴沉,且暗谲,充满了死亡的阴霾。 大日失色,光芒不再,阴霾遮满了天幕,世间都被这场灾难所震动,万物都在这场浩劫中苟延残喘,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被困在自己的居所里,只能依靠残存的资源和自身的意志力苦苦支撑。 人类在这场灾难中变得无比弱小而无助,或还有人在废墟中苦苦寻找着生存的希望,但更多的是失望和绝望,哭泣声、呼救声、祈祷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末日的画卷。 疮痍满目,惨不忍睹。 “公子,它会沉没吗?” 宋羡芷一路上少有发言,默默地跟在郭友身后,偶尔为他整理衣襟,一如当年的草原之行,也直到此时才好奇发问。 郭友故意道:“应该沉不了?” 说罢,回头见两人皆存异疑便道:“倭奴存身的这片大陆是由一整片火山群岛给支起来的,理论上来说只须将所有火山撬动爆发便可以让它陆沉大海,但实际上……” 说着,便见郭友姿狂一笑道:“会!” “哈哈!火山一动便会有地龙翻身,彼时陆翻海倾飞沙走石,还有这熔浆烈焰滚滚洪流在大地上横淌,所过处无物可存皆化灰烟,你们看那灰黑的烟云已遮挡了日光照下,如此只须旬日,地上将再无生机,届时这岛沉与不沉已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定律了!况且——” “吾辈武人,除自身拳脚之外,尚有一剑在手!” “剑在手,寇何往?” “哈哈哈!灵剑——出!” “铿!” 剑鸣声中,本命灵剑铮然飞出,郭友持剑在手,体内雷元疯狂运转源源不断的灌注其中。 插天巨剑再现,冷洌的剑罡切裂长空,雾霾被割开现出灿烂的日辉,金色的辉光如一抹金色的希望柔柔的洒下人间,在这个残破的岛国上空重现。 只是,辉光皓皓,巨剑铿锵。 无边流云搅动,映衬着巨剑的庞大,就在这一抹金色的辉光下,巨大的阴影携着无匹的威势—— 一斩而下! “帛——” 巨剑沉沉,自高天之上星坠劈下,无边的利刃轻松斩入地下,将陆地错裂成渊,闷重的响动自地底传出,闷响声渐渐响亮,震动也越加剧烈,终于—— “轰-隆隆……” 连绵的震荡与雷鸣似的咆哮响彻天地,瞬息之间便见大地迸裂开来,无量海水猛烈冲撞涌动之时,还伴随着惊天的烈焰与浓重的烟柱在滚滚冲出。 地,裂了,山,崩了。 海天倒悬。 第86章 吴钩如月月如钩,神女翩翩若惊鸿。 人间苍黄,已是改天换地。 从高处望下,大地上横七竖八的迸裂成片片辔辔,无尽的灾难降临人间,在席卷,在肆虐,在上演。 狂风呼号。 烈焰冲天。 地崩山移。 倒海翻波。 落日余晖洋洋遍洒却为厚厚黑云挡下,虽仍有些许光亮从缝隙处投下,只是人间已成焦土废墟,又与它何用呢? 虽于人间无用,但于八岐的蛇生而言,还是有些用的。 八岐,即八首。 它有着八只蛇头八条蛇尾,传言其身上长着青苔、桧树和杉木,其身体之大能够填满八个山谷和八个山岗,眼似红灯笼,头顶上常常飘浮着八色阴云。 又言其现身处多有水害,是为凶兽。 兽倒是兽,凶也倒是挺凶,只不过“其长度谿八谷峡八尾而”这一句嘛倒就是有待商榷一下了。 “嘶吼……” 随着一连串的怒号声响起,海中冒出了一头怪物,身形硕大如小山,八只怪异的脑袋伸着细长的蛇颈在伸张声势,恫吓连连。 “好丑!” 宋羡芷皱眉嫌弃,望着下方怪物露出的八首对风清扬道:“太师叔,便是这头怪蛇伤了您?” 风清扬也是皱眉道:“便是它!郭小子说的不错,它的头果然长出来了。” 八岐大蛇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它拥有八个头,八条尾巴,身体庞大到横跨八座山峰和八个山谷,它广阔的背部长满青苔、茂密的橧树和杉树,腹部总是被不断渗出的血染成红色。八岐大蛇经过的地方总是笼罩着黑色的雨云,全部十六只眼睛在黑暗中闪耀着红酸浆一样的光辉。 另外,它还非常喜欢喝酒。 “所以,那群倭奴之所以能驾驭它是因为给了酒它喝才乖乖服从?” 风清扬简直是不敢置信,这个答案直如一道天雷直把他雷了个外焦里嫩,早知道如此简单,当初他何苦与这畜牲苦战连连来着?闹着玩呢? 都差点让他去见太爷了,能是玩儿吗? “干它!干死它!” 这一刻的风清扬内心是崩溃的,就感觉这辈子的里子和面子在郭友面前丢了个光丢丢,就什么逞强呀风范呀都可去他娘的吧,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叫郭友把这头该死的畜牲给办了不可! 凌迟! 剐它个四万五千六百七十八刀! 抽肠! 将它的肠子绕个十万八千结! 刷洗! 刷它个亿兆万万肉丝条! 抽筋! 扒皮! 不怪风清扬恨欲若狂,亦不怪风清扬会如此失态,任谁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堵下的畜牲是这么一种状况都会失态失仪兼发疯! 郭友同情的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转头却偷偷的笑了起来。 孰料他抬起头时,便见—— 老头红着眼阴着脸瞪着他,为了保证两人友谊的小船绝对不会说翻就翻,郭友甚是干脆利落的、态度甚是坚决的、语气甚是郑重的一口应承。 “好,我这就去弄它!” 却说着,那边大蛇已耐不住昂起头颈作势,八只蛇头齐刷刷的向着郭友这边张大了大嘴,腥红的舌叉似八根长矛抖擞,满嘴利齿又尖又长,口齿间白涎勾连腥秽冲天,八个黑洞洞的喉咙里八色光芒闪烁,却是欲要喷吐毒雨来个先发制人。 说起八岐大蛇大家都会有个印象,那就是名声震天响,结果被人一顿酒给干趴下了,就相当于又菜又爱玩的那些“我的宝”,但大家别信,谣言!大家也别传谣,八岐大蛇生有八头别有八命,八头各有一属,依着金、木、水、火、土、暗、毒、风共八种不同属性而长,能生出金剑、木叉、行雨、喷火、潜土、吃鬼、吐毒、呼风共八种天赋术法来作为攻击,而除此之外,它还很喜欢用嘴咬、啃、噬等方式去吞吃撕扯猎物或食物。 而在猎物变成食物之前,它会先放一波毒液给猎物洗个澡,就比如现在。 “混账东西,不知死活!” “天眼——开!” “籁…” 金色神光自郭友的额上泛起,一只神威凛凛的金色法眼显现,无尽的神光探下,前一刻还在张牙摆尾的怪物立时如同受到了致命威胁一般的闭口低首敛眉合目,再不复之前的嚣张模样。 之前便知晓了的,郭友的天眼最是威凌罡正,也最克妖邪鬼魅,什么神怪邪妖,任尔便有天大能耐,在这只法眼之下都统统会立减一半,从无例外! 只因法眼神性自生又带天威,加之万千雷霆,便铸就出这一只天克它的金目。 “呃-这…完事啦?!” 风清扬错愕不已,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较早之前已自王语嫣的口中得知了郭友的一些光辉往事,也知他额生神目之事,先前一路也见过这只神目显迹过,当时也只当不过多长了一只眼而已,不过了了而已嘛!哪料得这只眼竟了得如此? 肤浅了! 风清扬心下羞惭,暗道了声“草率了”,面皮赫然目光偏移再不愿多望。 郭友不虞他顾,头也不回的道:“差不多,等下将它炼个……” “吟——” 只是话未讲完,天边突地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吟啸声,其声似牛非牛、似马非马又如象似驼,广阔嘹亮声洪如吕,听罢叫人心头跃跃血气欲涌,似是血亲远祖在呼应脉矞,是那样的熟悉而陌生、亲切而忐忑。 《太玄经》略一运转已抵住了这一声所带来的悸动,郭友从未听闻过这种声音,但脑海中却莫名的有个名字在悄然生出隐隐的便要冲将出来。 “大奶奶!公子,是大奶奶和小青儿来了。” 这边郭友还在忙活时,那边宋羡芷已经欢喜的踮起脚向着吟啸声传出的方向挥起手大声招呼道:“这儿,在这儿呢…” 郭友忙喊住她问道:“师妹,什么大奶奶什么小青儿的?到底是谁呀?” 宋羡芷被他喊住,回头道:“公子,大奶奶便是王姑娘呀!”说着见郭友一脸不解便又道:“王姑娘是您的正妻,虽未曾完婚但也结发同盟过了的,按律按纲常都合该称一声大奶奶!不然唤作大娘子的话总觉着不合时宜嘛不是?” 郭友这才醒悟到朝代不同了称呼也会有所不同,刚要点头马上又想起一事,便又道:“好吧!大奶奶我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那这个小青儿又是谁?宫里侍剑女?” 宋羡芷一听便掩口笑道:“公子您这…哈哈…不是的啦!小青儿是……” “嗥…” 又是一声吟啸响起,听其声知其已近,宋羡芷便道:“公子,她们快到了,小青儿到底是谁,等下您一见便知了!” 见宋羡芷卖起关子停口不说,郭友也不催促,索性便等着王语嫣的到来。 先前的两道吟啸,第一道还相隔几百里远,第二道已在百里内了,三人连被金光制住的大蛇才等不到袋烟功夫,便见汹涛骏浪中一道白衣丽影乘风破浪。 这道丽影迎着啸风劈波斩浪,风带起了她的秀发,月白色的衣裙随风飘逸,迎着光色翩翩而近。 而在她的脚下,却是一头青蛟。 蛟与龙的模样很是相似,但角很短,甚至没有,其脖颈有着白色的花纹,且背上有蓝色花纹,胸是赭色,身体两肢像锦锻一样有五彩的色泽,有四脚,前端就像很宽的桨一样,尾巴尖上有着坚硬的肉刺,眼睛上眉有突起的肉块,因其在眼睛之间交叉,所以才会称为“蛟”。 《埤雅》——蛟,其状似蛇而四足,细颈,颈有白婴,大者数围,卵生,眉交,故谓之蛟。 《续水经》——蛇雉遗卵于地,千年而生蛟龙属。 《广雅》——有鳞曰蛟龙。 这头青蛟通体如碧玉,有鳞,首似牛,有两短角,半身悬空驮着王语嫣快速靠近。 只是待得她来到近前时,郭友才发觉那头青蛟身上竟还站着木婉清与陆雪琪两女,三人同乘一蛟言笑晏晏,待见到郭友纷纷挥手示意。 “你们怎么过来了?” 郭友降下云头来到她们跟前,很是好奇她们是如何在这茫茫大海上找到自己的。 这么半日过去,王语嫣早已与两女熟络了,木婉清不用说,两人早已相熟,主要是陆雪琪往时性子清清冷冷的,如今也与王语嫣有说有笑很是健谈。 王语嫣先是解释道:“我与两位妹妹先前见你剑光东御,本还以为你不多时便归返,只是东边天色突变又伴有电闪雷鸣,再有地晃震荡传出,妾身记起当年夫君曾有言,有机会当令扶桑岛陆沉东海永不超生,昔年情景犹言在耳,妾身便赶忙与两位妹妹动身出海了,至于如何找到这儿的,这得好好多谢青儿了!”说着便以目光示意了脚下的青蛟。 郭友顺着她的目光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头青蛟,忽然想起一物,便道:“这是当年天山的那个?它不是一个尖角的吗?” “夫君,两百多年了呀!” 王语嫣幽幽道:“都这般久了,还不允许它也进步进步的么!” 郭友刚一出口便知不对,果然引动了王语嫣的幽怨,待见到她蛾眉微颦眼含幽光的模样后心中更是暗骂自己多嘴问多一句,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于是连忙道歉:“是为夫不好,为夫有错,莫恼,莫恼!”口中说着,一双手早已伸了过去牵起王语嫣的柔荑将她揽入怀里。 人在怀里,王语嫣的魂都要飘了,闻着郭友身上干净中带着清香的气味、那胸膛上传来的温暖与心跳声,王语嫣的一双美目都迷离起来,一时间不觉嘴角含笑娇靥如花。 不远处的陆岛正在缓缓倾覆,黑烟弥漫烈焰遍地,啸风吹刮海浪滔天,这片岛陆正上演着毁灭的葬歌。 而在这处毁灭之外,正出演着一场温馨浪漫酸甜醉人的默剧。 有情人终成眷侣。 这般场景深深的伤到了风清扬,便见他默默转身嘀咕道:“老夫上辈子应当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吧?这辈子也安分守己了大半辈子,何怨何仇呀叫老夫看你们腻歪!” “噗嗤…” 宋羡芷一下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俏声道:“这很美呀!太师叔,您老人家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风清扬苦笑道:“美是美,般配也般配,老夫却是见不得这种场面啊!” “哈哈哈!” 这一下倒是把木婉清和陆雪琪都逗乐了,王语嫣离开郭友的怀里向着风清扬盈盈裣衽拜道:“太师叔,此前多有失礼处,妾身向您请礼了!” 风清扬嘴上虽说嫌弃,实则是为避嫌,转过身来就笑呵呵的道:“无妨,无妨的,好孩子有礼了!快起身来,咱们也相识这么久了,老夫与郭小子本便投缘,不须这般。” 郭友扶起王语嫣,道:“风老头是自家人,把尊敬放在心上便是了,不用生分。”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王语嫣可是自小便通读《女训》,又有诸多礼规约束,自不似郭友这般随意,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前的一些虚规褥节终究是有所摒弃了,因而听到郭友的话后便顺势点头应下。 “这青蛟…咦!不对……” 众人言笑过后,郭友又打量了一番那头青蛟,竟冷不防的发现它头角有异,于是问出声道:“我竟看它与龙无异,倒似是从画上走出一般!语嫣,这青蛟可是得了甚了不的的造化了?” 根据《述异记》的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蛟是由大蛇修炼而来,成为蛟后又要经历千年才能化龙,眼前这头青蛟身长十丈披鳞戴甲,颌下两束肉须轻轻飘扬,牛耳,两根尖利犄角却各有一节小杈斜斜探出。 当年到今不过二百五十多年,若非大造化,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快的修出龙相来。 王语嫣颔首笑道:“夫君所言不错!昔日妾身不过随口道了句青儿有青龙之潜质,不想竟是无意间为它讨了封,自那时起青儿便修炼甚速,鳞甲碧青,就连样子也越发威武了,照这般模样,怕是不出五百年便能化龙了吧?” 这却是王语嫣妄言了,蛟龙蛟龙,蛟在前,龙在后,中间蜕蛟化龙的过程却不是一句话能说得出的漫长与艰辛,其所要经历的痛苦与磨难更是无法以言语表达。 而更叫郭友啧啧称奇的是,他经历的这么几个世界里还从未见过龙的真身呢,诡谲如倩女世界里的普渡慈航也不过一条千年蜈蚣精,到死也化不成蛟,可是这些世界万年难出一头的蛟,却在倚天世界里出现了。 更叫人诧异的是,居然还修出了龙相! 第87章 曾恐相逢犹梦中,红烛青杏小登科(上) 这是一头修出了龙相的蛟。 一个低武世界里居然能诞生出一头青蛟,属实是打脸了一众中、高武世界甚至是灵界了。 更何况,方今世界大道不出天道不显,山河有缺纷争不息。 在这个灵气贫瘠而戾气横生的世界里,居然还能成长起来,这头青蛟也属实是个异数了。 “当年青儿可是记下你身上味道的了,这才能在出海后一路顺利的找到了你,所以妾身才说多亏了它呀!” 听了王语嫣的补充,郭友这才了然,也对,蛇目难远视,因而嗅觉灵敏,青蛇进化成青蛟后,不仅眼清耳灵,就连鼻子也更胜一筹了,出了海循着味一路追来倒也仿佛是在情理之中了。 其时天色昏黄,风浪滔滔排山倒海,不远处的那方岛国已半数沉沦于水下,照此估算整片大陆永沉大海也只在旬日之内了,此处已无须他再多出手,自有天地发威收它。 该回去了。 如此想罢,郭友便伸手一招将三女并一蛟牵引过来,云雾舒展开来轻松容纳,郭友与王语嫣并肩而立笑看着青蛟在云头上欢快扭动的身躯道:“倒是叫它提前享受腾云驾雾的好处了。” 王语嫣也是笑道:“妾身也是有福气享受一番神仙待遇了!” 郭友牵起她的小手,道:“那怎能比!你是我的妻,为夫的便是你的,只要你喜欢,便是天上的星为夫也摘得!” 这话说的轻,王语嫣却十足十的相信! 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的情话最是撩动女儿心,试问哪个女儿家能抵挡? 至少王语嫣就不能。 抵挡不住,便是沉沦。 沉溺于温柔里,沦陷于甜蜜中。 倒是木婉清对此无虞,大姐最大的嘛!从前打不过,中间没打过,现在嘛就更别说了,人家连灵宠都有了,更加打不过了! 打不过就加入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只是这两人若是再这么腻歪下去估计天都黑完了,自己是无所谓,但下边不是还有个俘虏吗?看着都快要死不活的了,于是木婉清便出言提醒道:“姐姐,阿郎,那只八头蛇咋处置啊?” 对哦! 郭友这才醒起:咱还有个事没办完呢! 八岐:我谢谢你哦!谢你妈!谢你爸!谢你奶奶!谢你爷爷,谢你祖宗十八代…… 自被郭友的天眼镇压之后,八岐便丧眉耷眼的安静待着,以致于众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它,若是木婉清不说它或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偏偏却被她说起—— 危! 六人一蛟共十四只眼睛齐刷刷的向它望去,尤其是青蛟那垂涎三尺的目光更是令它遍体生寒不已,连蛇鳞都抖动起来。 求饶! 卖乖…哦不,卖个萌吧! 绝对绝对,不能叫这帮人类把自己给宰了去。 蛇生宝贵! 世界那么大,小蛇蛇想去走一走。 小蛇蛇还没活够,不要呀! 郭友是人又不是蛇,哪里懂得这么一瞬间工夫它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只是见到它晃头摆尾的模样倒似是只狗子一般,更夸张的是郭友竟在它那八只丑陋的蛇脸上看到了讨好的嘴脸。 小舌头吐着,小脑袋低着,小尾巴摇着,小身子摇着…… 啊呸! 卖萌可耻! 这个小山般大的丑家伙强行卖萌更是可恶!叫人恶心! 呕- 本就没有放过它的打算,这下子郭友更加不可能放过它了。 “天眼-炼!” 金光大盛神威更迫,便见那头大蛇立时痛苦嘶吼出声,浑身甲鳞抖动却丝毫挣扎不得,唯得十六只蛇目露出极度痛楚之色,口不能张独喉间闷哼嘶厉,金光笼罩之下,大蛇似雪冰暖融般渐渐肉销骨毁,一身精华化作一大团金色的果冻颤抖抖的悬着。 郭友收起天眼将手一招,那一大团果冻便来到了青蛟的嘴边,郭友虚手一敲,青蛟的大嘴便不由自主的张开了。 “嗖-” 大口方一张开,那大团精华已是自行落入青蛟的口中,郭友又是虚手一抬,青蛟便是一抬身子将那团精华尽入腹肚。 “语嫣,你这灵宠有福了,吞了这八岐大蛇的一身精华后,如不意外的话,不出三年五载便可生龙角、长龙爪了,日后只须修行个百八十年再褪去蛟皮,那么化龙也只在五百年里了!” 做完这一切,郭友便向王语嫣解释了下。 王语嫣倒是惊喜不已,接着又有些担忧的道:“这倒是好事!只是,妾身却怕是等不到青儿化龙那一日了!” 听得她如此说,郭友先是一愣,继而奇道:“嫣儿,你不知道?” 王语嫣也是一愣道:“知道…什么?” 郭友见她一脸不解之色,再观陆雪琪等人也是迷惑不解的样子,便知众人俱是不知,不由得一拍脑门指着那头青蛟道:“它是谁?它是蛟呀!嫣儿你收下它做灵宠的时候是打服了它还是它自个儿贴上来的?” 王语嫣略一思索便道:“它自个儿来到我身边的。”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郭友又问道:“那它贴上来后有没有在你的手心或是额上做过什么?” 手心?额上? 王语嫣细细回忆了一番,很快便道:“对哦!青儿曾经在我的手心取了一滴血,然后它的额头也冒出了一滴血,两滴血混合后就…就……” “就滴到你的额间消失了,对不?” “咦?夫君你知道?” 郭友好笑道:“你呀!真的是糊里糊涂的受了大造化了!你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王语嫣哪知道这些,便听郭友又道:“咱们存身的这方世界为何只有武道而仙神却在传说之中呢?归根究底便是灵气的原因了,天地灵气稀薄,修仙便成了妄想,因为无法修仙,于是便有了武道,本来嘛这些还没什么,毕竟世间万物都在前进发展,未来的某日天地灵气绝迹,世人连武道也修行不了也未可知的,但偏偏哈-偏偏在这个时候,世间出了一头蛟!” 陆雪琪听得不明所以,不明白一头蛟又能如何,难道不能翻天覆地不成?诛仙世界里的那条玄蛇够凶够猛了吧,也没见诛仙世界有什么大造化呀?关键是眼前的这头青蛟也没啥过人之处吧?连自己都能收拾得了它,就这个能是什么大造化? 心下不解于是便问道:“郎君,一头蛟而已,真有什么大牵连吗?” 郭友笑道:“你呀,可别小瞧了这头青蛟,这牵连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说着回头望了望陷入沉睡的青蛟继续道:“须知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世间的法则不就如同拉弓箭吗?高了压低它,低了抬高它,有多余的就减少,不够充足的加以补足,所以天道法则是减少有余而补充不足。 “此方世界天道不显,此谓之不足;青蛟出,此谓之补不足!是以有了青蛟之后,这世上的不足便可以补之。” 王语嫣越发迷茫了,这些与她先前所说有关系吗?便问道:“然后呢?” 郭友道:“然后便是你了呀!” “?” 众人皆是不解,对此郭友只好继续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补的便是你寿数不足呀!不然你以为你这几百年下来,单纯只是因为《八荒六合唯我至尊功》吗?” “噢!-” 众人恍然大悟,心下暗道“难怪”,王语嫣得了答案心底轻松,感激的望着青蛟道:“难怪这些年里妾身的功力水涨船高,原来是有青儿暗暗相助…哎!可是——” 王语嫣转而问郭友道:“夫君,青儿助我,却不知是如何相助?” 郭友笑道:“还能如何,结契呗!” 凡兽禽精怪,欲修行必先启灵,及至修行有成则开智,灵、智开者可辨性明经、知言语、立善恶,当年青蛟度劫时险象不断,可谓是濒死难生之际了,还是王语嫣二女以雪莲为它续了命的,可说是活命之恩了。 一般人对这种事是如何处理的呢?有些乐子人是这么讲的:恩公是个粗糙丑汉的话,那就“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当牛作马来报答您了”。 恩公若是位彬彬好人才,那便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为奴为婢”! 王语嫣是糙汉子吗? 不是! 那她是翩翩好人才吗? 是。 “你交出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滴鲜血,而青蛟那滴血却是它的心头血,其内包含有它的精、气、神在内,代表着它对你的恭顺与亲近,也即是说,它交出了自己的命契,而你,则幸运的成了它的命主!” “所以,我很庆幸能在这几百年后再次与你相聚!嫣儿,若非有它与你性命相生,只怕我与你…” 说到此处,郭友又是后怕不已,王语嫣也是心下悸怕,两人执手相望皆是感激不尽,郭友道:“待回去后,我要将千年木心赐予它,那木心乃是一千年树妖的精?所在,其内所含之精华能助它更上层楼,大大加快它化龙的时间,也能通过你们的命契来提高你的道行。” 其余三女一听,皆是向王语嫣欢喜道:“好事,好事呀!” 风清扬亦是抚须笑言:“如此互惠互利之下,待它日青蛟化龙之时,你的大娘子也会如在渊潜龙般一飞冲天了,可喜可贺呀!郭小子,咋感觉好似这天下间的美事全落在你头上了?” 郭友微微一笑向他挑眉道:“唉,谁叫咱这么帅呢!是吧?” “你还是这么臭不要脸,一点没变!” 风清扬摇头笑骂了一句,转头望向下方正分崩离析的岛陆,见它们渐渐沉没在滔滔波涛里,不由得感慨道:“你说的不错,这片大陆之下全是火山,也不知这些岛民时时刻刻都坐在火山头上是怎么吃得下饭的,居然还能活了这么多年!” 正感慨着,忽然王语嫣惊呼一声道:“夫君,石见山,石见银山!从前你与母亲曾言石见国有银山的,可还记得?” 郭友讶道:“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呀?” 王语嫣急切道:“夫君的话妾身一直记得呢!夫君,那银山可是真事?能否……” 见到王语嫣焦急的模样,郭友略一思索便已然明悟,无外是灵鹫宫与流求国缺乏物资与银钱,因而想要起出石见山的银矿好充盈库房,一则现今中原大地战火将起,有了银钱便可购置物资或是招募四方,无论是闭山亦或是自保都可;二则流求山地多平地少,所产粮食不足多是外购,而兵将亦是不步,缺人缺粮,将来若是被中原攻来怕是抵不住,若有银钱充盈入库,那么便有了足够的底气招募兵丁好早作准备,不至于将来毫无准备的任人揉搓。 想明白这些,于是郭友便道:“放心!我下手的时候还特意隔开了的,即便会沉也不会这么快…算了,我们直接过去将它起出,一并带回流求,走!” 石见银山位于岛根中部,地处本州岛西部地区,面临海岸附近,虽是一百八十丈高但林木茂密枝繁叶盛,其时扶桑岛上尚未有人发现此山异处,因而人迹罕至鸟兽众多,只不过如今整个东瀛正处于分崩离析之际,各岛列国亦陷入沉没危机之中,郭友出手时虽刻意避开了这边,但石见山亦未能幸免于难,此刻也受了牵连正处于震荡之时。 几人驾云而来,所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地动山摇的场景了。 四海沸腾,倾波倒海,近陆早已浸没,房屋、林田、人畜俱各葬身大海,汹汹涛浪滚滚扑来,越过山海迫近石见山,更远处,那肆虐的啸风呼号着连天接地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龙卷风,鲸吸海水缓缓靠近。 王语嫣站在郭友身侧忧道:“夫君,这般模样该是靠近不得了,要不…算了?!” 郭友温柔的摩了摩她的鬓发,笑道:“无妨!忘了你家夫君是什么本事了吗?我是谁?我乃元婴大真人,区区一座小山包而已,于我而言又算得了甚!且看为夫手段,为你取了这山回去,你我虽然结发为盟,毕竟未曾嫁娶,此座银山便算是为夫奉上的小小彩礼了!” “啊?!!” 听得此言,王语嫣先是一怔,继而羞涩,又再是欢喜,脸上粉艳若霞眉间带笑,眼里是浓浓的爱意,心下是满满的甜蜜。 “之子-于归!” 第88章 曾恐相逢犹梦中,红烛青杏小登科(中) 飓风。 巨浪。 暴雨。 雷动。 日出之国,东瀛扶桑。 岛国在陆沉,大地在四分五裂,这只是开始,还未结束。 石见国国民还未曾意识到灾厄正在降临,今日或许便是他们留存人间的最后时刻,恐怖的噩难正在迫近。 又或许,高天原众神会庇佑他们? 当百尺巨浪汹汹扑来,海岸被吞没,房屋被摧夷时;当大地开裂,高山摇撼时,人们才惊恐的发现: 神佑,并未降下! 昏暗的天空中陡地裂开一条缝隙,光明从缝隙中透出,金光灿灿,就在这光芒中,一柄或说是一座巨大的剑岳,正飞速斩来。 巨剑当空,斩灭星辰。 大剑急急。 人们还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巨剑已星坠而来“扑哧”一声斩入地下,跟着又自地下飞出又是一剑、一剑、再一剑。 整个石见山山麓被斩出了一个圆形的渊堑,绕着整座山,渊壁光滑如镜,渊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而巨剑斩下最后一剑补全圆圈后却未再飞出来。 稍顷,石见山摇摇晃晃的撼动了起来。 “快看,石见山在长高…” 有眼尖的人哇呀呀的呼喊了起来,叫喊声吸引了更多的人注目凝视。 石见山在摇动,晃荡中也在缓缓的拔高,细眼望去果真似在长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高。 但,山怎么可能会长个子呢?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山不是长高。 石见山整个被斩,被方才的巨剑从四面八方、从地脉深处被连根斩出。 于是拔地而起! 所以远看之下是在缓缓“长”高! “山…飞…走了!!!” 地上的人惊恐交加的望着整座石见山拔地而起冉冉升高,膝下一软跪倒在地哀哀嚎道:“伟大的天御中主尊、尊贵的伊邪那岐命啊!求求您张开神目,注视世上您可怜的子民呀!请您降下您的威能阻止这一切呀!请您平息苇原中国的动荡抚去诸海的愤怒吧……” 高天原的众神听没听见地上的祷告没人知道。 但郭友却听得到。 便见他冷冷的哼道:“夷狄,蛮夷也,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古人诚不欺我!” “老祖宗的话,一针见血!” 咱那迷人的老祖宗就是靠谱,不说别的,光是这先见之明便甩了后人几条街了。 没心情理会底下的那些鬼哭狼嚎,郭友手上不慢,早已全神贯注将大部份神念与霉元尽数加持在巨剑上,托着那座银山稳稳的踏上了归途。 …………………… 奄美大岛,琉求国。 皇宫。 垂拱殿内。 黄昏。 百官臣工早已不在,殿内仅得皇帝与左右大相外加两宦官共五人仍在说话,殿时灯火灿烂,先前掌灯侍女一俟时漏近度便已将烛火点亮,又挂了宫灯在顶,因而虽值近晚殿内却光明亮堂。 今日发生的事比较多,也挺突然。 先是画卷里的老祖宗活生生的现于人前,无论音容笑貌还是气质都与供奉着的古画里的人一般无二,更有宋御带自陈同门之谊,着实今皇帝与百官艳羡不已。 虽然宋御带平日里很是低调,也无法与老祖宗的地位相提并论,但好歹她们是同门师兄妹呀! 再说了,就宋御带望向老祖的目光,谁知道未来有一天就怎么什么那样了,是吧? 琉求国国土面积不多,国内虽也风调雨顺,国民安居乐业,但若是能与老祖宗多攀附点关系总是好的嘛?毕竟,国民们不知道,百官们都晓得皇帝的高祖姑母可就在中原住着的,那位可是活了两百多年仙子一般的人物啊! 好吧,人是经不住念叨的。 老祖宗才刚露了个面认了个亲说了句话,转眼就腾云驾雾离开了,顺手还带走了宋御带和伤愈归来的风护军。 这边前脚才走了,那边又来了位老祖。 皇帝的高祖姑丈来了,两位! 琉求国与宋廷相似,文以汉字,饰与汉服,食与米粮,住以汉工,宫廷民间处处相若,因立国初时便早有大批汉民多次跨海迁徙而来,人数数以万计,更在宋廷落幕后大量组织江南流民渡海,最多一次有十多万人之巨,因而现如今的琉求国内大部分国民都是汉人,本土生番倒是罕见,多数早已与汉人通婚或是汉化。 这也是琉求国内民俗风俗处处都与中原相似的原因了,几百年下来虽略有变动,但对于祭祀祖先这一礼俗却从未变动过。 王语嫣与阿碧偶有几次在皇室大祭祀时现身过,但大都是惊鸿一现,露个面而已。 而今日,两人却是联袂而来。 有心思活泛的大臣一下子便猜到两女是为谁而来的了,参拜过后便大声恭贺道:“下臣贺喜秦国大长公主,贺喜吴国大长公主!” 王语嫣长居天山,又因擂鼓山逍遥派之故,加上辈分之故,因而早些年授封秦国大长公主之号。 阿碧虽是天山、苏州、琉求三地都有走动,但因常居苏州祖地之故授了“吴国大长公主”的封号。 两女虽领了公主封号,日常却与往时无异,一个仍是在天山号令群雄;一个在苏州调弄花草乐章,闲时放舟太湖,对这琉求的国事甚少关心,只有这边遇上棘手事时才会遣人过来帮忙,就好比如风护军与宋御带便是她们派遣过来的。 两女现身后并未绕圈子,直接便问了郭友的行踪,当得知倭奴来之事和郭友他们三人驾云向东飞走后便也随即要跟上,临走前丢下了一句“尔等且找人给看个好吉日操办婚礼”。 皇帝笑呵呵的应道:“好!” 事情很简单,事儿却大。 皇帝金口开,嘴皮子一磕一碰轻轻松松,本以为事情很容易搞定,可真正要办事儿的时候—— “今上,最近的便是十日后,廿六那天正好是谷雨,正所谓谷雨时节作去声,如雨我公田之雨,盖谷以此时播种,雨复雨泽,宜播种,正与婚育相对应,这日子如何?” “大相不愧吾之臂膀,甚佳!暂定廿六,除此外可还有?” “臣,遵旨。” “嗯…这个可以…嗯?诸事不宜?啧!这个?忌祭祀?不行,不行,大长公主大婚当行大祭祀敬告列祖列宗才是,再瞧瞧-咦!这个日子,忌出行,冲蛇,时冲己巳?唉!果然不是好。” 一番忙碌后终是起身禀道:“回圣人,经过臣的一番推算,仍是推举十日后的廿六谷雨为吉日,吉时为乙亥时。婚,昏也!乙亥时正是明月高挂之时,夜色昏昏,正合古婚之字义!彼诸事皆宜、百无禁忌,实乃今岁无上良辰是也!星神长生,功曹木星,吉日吉时,不知圣人以为如何?” 皇帝很是欢喜的道:“好!好!爱卿果是国之栋梁,这日子甚好,朕很满意,想必两位大长公主也会满意,算你一功!” 大相年近七十须发皆白,闻言却道:“两位?老臣驽钝,圣人的意思是秦、吴国两位大长公主同嫁?” 琉求段氏传到如今已是第七帝,皇帝本名段崇益,字归义,年方及冠,登基却已有十一年,自幼聪慧,品性端良,善纳辨谏,上对长辈恭敬,下对臣工温和又不失威严,更是厉行改革,更易制度,损除苛令,大举推动利民政策,亲政十一年来国泰民安,国力大进,深得国内臣民的尊敬,民间更是多立有牌位早香晚拜,显见其民心多丰。 现任琉求皇帝段崇益在国内臣民心中的形象有多伟高大,两位高祖姑母在段崇益的心中便有多伟高大,甚至更伟、更高、更大,而对于郭友的崇拜,尚在两女之上。 皆因为—— 郭友,字师益。 段崇益出生时,王语嫣刚好来宫里散心,其父便抱着他向王语嫣求取名字,希翼这位仙子一般的曾祖姑母能予以多些关注,而事实上结果也遂了他的愿,王语嫣不但赐了名字,对其也是喜爱,其后来往琉求的次数也多,甚至是在其长至六岁时还带在身边待了足足一年,至于教授了什么,外人便不可知了! 因而白天一见郭友便认了出来,不单单是因为皇宫后堂祭祀挂画的原因,更因为天山、苏州两地二女的房子里处处都是郭友的画像与雕像以及诗、书手稿,在王语嫣的身边待了一年,对两位高祖姑母的心思再是清楚明白不过了。 此时大相问及,段崇益便颔首温言道:“大相有所不知,朕的这位高祖姑丈才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神仙人物,当年他于天山之巅身披苍雷,一剑斩开天穹就此飞升天外,那是何等的威武霸气!而在老祖宗破天之前,两位高祖姑母亦与其结发为盟共订白头,只因老祖宗飞升在即这才未成亲,如今老祖归来,朕既为内玄侄孙又乃一国之主,自当要好好的筹备,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为两位高祖姑母送嫁,这才不枉她们对朕的一番呵护栽培之情呀!” 琉求有左、右二相国,而历来又以左为尊,因而左相国又称大相、大相国。 大相虽也是大理高氏族人后矞,但对这些却是不知,闻言已是惊讶得嘴巴大张双目圆睁,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许久后才慌忙躬身奏禀,道:“可是圣上,之前二位大长公主身边还另有二女,老臣虽未见其容貌,但那二位女子与二位大长公主说话时却自称妹妹,说到陛下的高祖姑丈时又囗称阿郎、郎君的,可听其言、观其形又不是侍女护卫一类,老臣臆测,那二位女子恐怕是…恐怕是……” 这“恐怕是”三个字说得吞吞吐吐的,分明是想说又不敢肯定,段崇益听得不耐,便没好气的道:“说便是,是什么?” 大相期期艾艾的道:“恐怕是…与二位大长公主…一般…无二的了!” “嘶!” 段崇益听得他这般说,又回忆了一番先前见面时的样子,越想也越觉得大相所说的八九不离十了,不由得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语嫣、阿碧、二位不知名女子,搞不好还得添上个宋御带。 四,不,有可能是五。 五位夫人?! 我的天哪! 段崇益越发觉着离大谱,这,这,这怎么搞?这怎么弄? 没得个办法呀! 愁人的很! 刚刚选吉日的时候还觉得很顺利,谁料到这儿出了岔子,这下子皇帝与大相都抓瞎了,在大殿里大眼瞪老眼,两个是彻底呆住了。 好在一旁还有个右相国,便见他沉吟片刻后献言道:“这个,有没有一个可能?” 其时殿堂上、丹陛下,皇帝高坐銮座,下首左、右二相在旁,三人探身抵着头在说话,五步之外一左一右俩侍宦垂手侍立,殿内灯火通明,时有灯盏里头的“毕剥”声传来,轻风悄悄吹来,吹动了轻纱缦帐,灯影摇动间,便听得皇帝与大相齐声喝道: “快说!” 右相缩了缩脖子,道:“世上有公母,有上下,有上下便有尊卑,有了尊卑便分正副,陛下,您想想皇后娘娘,侧妃娘娘…” “混账!” 只听得段崇益骂道:“什么侧妃旁妃的,萧正光、萧表兄,你老糊涂了?” 右相,也即萧正光却全不在意骂声,嘻嘻的道:“陛下息怒!微臣说的不是这个了,微臣当然知道不止陛下,便是我朝历代皇帝都是只有一位正宫娘娘!陛下,微臣是想要说,皇长公主王氏女,当是正妻!” “嗯!” 段崇益点头道:“你这不是废话嘛!朕的高祖姑母身份尊贵,乃是仙子一般的人物,那必须得是正妻,要你来说?” 萧正光正待解释,旁边的左相却一巴掌拍在台子上兴奋道:“臣明白了!圣上,正光的意思是既然王氏女当为正妻,那我等就紧着王氏女操办婚礼即可,其余诸女子便不须如此费心,只须按着民间俗例就是了,届时待王氏女拜过堂后再让她们一一上前奉茶请安,如此不就解决了么?” “妙呀!” 段崇益一听大觉有理深以为妙,便连方才被左相拍台吓了一跳也不在意了,此时只喜笑颜开对两人称赞道:“好,非常好!两位爱卿真乃朕之肱股呀!很好,就照你俩说的提议来办。” “那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你们统算统算。” “陛下,那新房可有?” “这个呀?不知道!” …… “陛下,花轿呢?” “这个有,朱金木雕喜轿,百金百工,自立国初时营造,到文帝时完工,历时一百三十年整,乃十六抬大轿。” “啊?这,这个逾制了吧?” “无妨,此乃专为高祖姑母准备的。” “啊,哦!那谢媒呢?” “这个呀?不知道!” …… “陛下,那聘礼……” …… “陛下,嫁妆……” …… “……” …… 第89章 曾恐相逢犹梦中,红烛青杏小登科(下) 烬日余晖,懒倚山头。 山头染了红,层林尽染,入目皆是烂漫美景。 这是一日里最后的绚丽,当日头下了山,便是夜幕降临之时了。 大殿里头,三人正在头脑风暴,猛然间外间喧嚣声大起,夹着宫女的惊声尖叫与慌慌张张的脚步,嘈嘈杂杂。 三人自商议中抬起头,段崇益挥手叫了左边的侍宦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孰料那侍宦才出得殿去不过一会便连滚带爬的冲了入来,“啪嗒”一下就跪下,手指哆嗦着指向外头一脸惊恐的道:“陛下,外面…山,山…天上,山…山在天上飞…飞…飞…” 虽然这人说的话断断续续九不搭八莫名其妙的,但好在三人都听懂了,三人对视一眼,忽然齐齐出声,道:“老祖宗!!!” 白天郭友才在众目睽睽之下驾云飞走,先前又见王语嫣等人御剑飞行,如今一听侍宦的话里有个“飞”字,只一下便想到了他们几个身上,再无他想。 “走!随朕一同出殿。” 一想及此,段崇益再也坐不住的走下銮座便往外走,二相国也紧接着随后跟上。 君臣三人一出到殿外便发现:嚯,好家伙!这人是非常的多呀,简直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琉求皇宫的正殿叫做大庆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大庆殿之南,是中央政府办公机关,二者之间有门楼相隔。大庆殿之北的紫宸殿,是皇帝视朝的前殿。每月朔望的朝会、郊庙典礼完成时的受贺及接见契丹使臣都在紫宸殿举行。大庆殿西侧的垂拱殿,是皇帝平日听政的地方。紫宸、垂拱之间的文德殿,是皇帝上朝前和退朝后稍作停留、休息的地方。 而现在,不论是北宫还是南殿的廊下,全是人。 密密麻麻的人,站了一匝又一匝。 羽林、执戟、执纨、戴花、御厨、太医、博士、监生、宫察、廷尉、侍郎…… 皇宫里外的人几乎全跑了出来,个个都仰着头伸着脖子一致望天,面色惊恐、慌张、惊叹、惊异等各不相似,但无一例外的皆是张口结舌,无言沉默。 而随着众人的目光向天望去,就见到——一座巨大的山岭,正缓缓飞近。 “左、右宰,计相并工部尚书出列,皇帝!” 大山缓缓落到皇宫三里外的平地上,山虽壮,落地却不起片尘,皇帝三人正惊疑不定之时,便听闻半空中传来的声音。 “这是…老祖的声音!” 三人对视一眼已确认了说话的人是谁,不由心中大定,其时人群中又走出两人来到三人身边,其面色从容显然皆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五人方一站定,脚下忽然一空,众人忙向下看,却见地面越来越远,人与景越来越细,眼前空空荡荡,身子轻轻飘飘,不一时竟处身于白云流风之间,身畔不过方寸间便是郭友几人,君臣五人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一行人已站在一团云朵上了。 君臣五人神思稍定,来不及细思细品忙整冠正襟叉手躬身见礼唱喏道:“我等,见过老祖(仙人),老祖(仙人)安?” 郭友摄了五人上来乃有事交代,因而淡淡回了声“安”后便道:“都起身罢,不必多礼!皇帝——” 皇帝段崇益听得郭友喊他,刚直起的腰身又待弯下,却被郭友随手一拂而起,便听郭友道:“前番风太师叔之伤全因倭奴而起,今我已将倭岛四州六十六国殒灭贻尽,除寥寥几处高地外,其余皆陆沉大海,往后这东边的海上除了你便仅有高丽那边的几个小国了。” 说到此处,郭友停顿了片刻待五人消化这个消息后才接着说:“方才那座大山,本是倭岛的一座银矿,尔等可遣人开采,人手充足的话每年约摸能得五百万两白银,而这座山足够尔等开采数百年之久!” “五百万两!!数百年!!!” 此话一出,君臣五人皆是吓了一大跳,惊吓过后又是狂喜不已。 不说别的,单是这笔银子便代表了源源不绝的财富了,更别说粮食、兵丁、器械等等等等了。 只是狂喜过后,五人又犯了难! 银子太多! 人生在世,银子嘛当然是多多益善了,只是有的时候吧,这银子多到泛滥的地步后,怕是这银子就要不值钱了呀! 左相四人都是国之柱石,自也对此很是敏感,在想到这一点后,四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皇帝身上。 段崇益亲政日久,见此古怪目光只一沉吟便已明了其中关窍,待左思右想不得定夺下只好向郭友寻计,于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道:“谢过老祖!老祖,这个…银子太多,怕是会引起国朝国政…这个…那个…不太稳,这个…孩儿非是抗拒老祖美意,只是…孩儿有些不知如何处置才算稳妥,想求老祖教个法子。” 郭友听罢笑道:“不碍事,也莫担心!总归是我送出的聘礼,自当做个双全。” 君臣五人松了口气,段崇益便道:“多谢老祖!还请老祖不吝示下,这笔银子该如何使用,孩儿定会一一照做。” 郭友摆摆手,笑道:“不必这般拘谨!此番虽是国事,于你我而言亦是家事!你这般,先着工部选官遣人开采,矿石淬炼出银之后便归库,但有几点却须仔细。” “这第一点,便是这银山之事仅在尔等五人所知,工部所选官吏只知监理不得知其详,以免外人得知后引起动荡。” “其二,召选军队围山驻守,驻地与矿山之间须隔出五里空白,外人无令不得进入,有逾越者一律按细作处理;而内里亦不得妄出,可令民夫吏官之家眷迁移入内安家,并设工场店铺营业,以安其乐。” “设学堂以启智,以安民心,夫子人选按上述一、二要则办理。” “再则,军队不可久驻,当用轮换制,两年一换即可。” 说罢又候了一阵,见四位大臣俱已停笔,郭友又道:“以上几点,其中机要处我便不多说了,皇帝与众臣工自然理会!待库房银两充足时,一部分可缓缓流入市场用于国防及民生,一部分可用于派遣船队商队及仪仗出游列国换取粮草兵械!方今中原动荡已久,正是归一统之时,尔等须及时关注,待中原定鼎之后与其建交!彼时,这巨量白银便有了使用之处,各位也就不必担心钱太多了!” 这一番建言有理有据、有进有退,可把君臣五人给安了心,皆言此策妥当,郭友想了想,日后与王语嫣成了婚,这皇帝便成了自家晚辈,还是得多给点甜头才是,于是又道:“我见你这兵甲多有不足,士卒也多孱弱,想是军队战力泛泛,明日可挑出两千成年男子送来,待我稍加调教后,还你两千虎贲之卒,可愿否?” 在君臣五人的心里头,郭友早与仙神比拟,猛听得郭友此言自是心头大喜不已,段崇益更是忙不迭的连连喜道:“愿意,太愿意了!有老祖的调教,此乃孩儿的福气,孩儿定当细细挑选…” 郭友打断他的话,随意道:“不须细挑,只在十八到三十的男子之间凑够两千数即可。” 说完,怕皇帝不明所以,便补充道:“所选之人四肢完好身体健康即可,无论壮弱家世,我欲取六百轻骑六百具装重骑六百重甲步卒并二百夜不收合共二千士卒,再授其甲装兵器、功夫杀招,如此一来,不论是保家卫国也好、还是对外开疆也好,都可无畏无惧了!” 兵丁从成军到组训到出战往往须花费大工夫、大精力才有效果,且能人善将缺一不可,只是一想到郭友的仙人风姿,君臣五人便不再犹豫当即应下。 见众人谈完,王语嫣适时问起婚期准备如何了,待皇帝一一细细回答后,郭友便按下云头叫皇帝挥退众人,自己则与几女回到王语嫣所在的西苑住下。 今日事多,一夜无话。 皇帝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上午便选了两千壮年送到西苑后边的西山脚下,中午又差拔了两千兵士的粮草等一应所需送来。 而郭友则是将前世上学时的军训内容删删减减的写了下来,剔除了火器之类的相关内容,保留了如步操、列队、跑步以及夜间演习等诸般项目,将其交代给风清扬后,郭友便外出四方满天下的搜罗天材地宝,将诸多的珍药宝矿一一取回琉求。 每日忙忙碌碌中,时间转瞬流逝,十日很快过去。 大婚在即。 三日前,交换了草贴、大雁等礼物。 吉时定下,互换细贴。 两日前,有十车珍珠,十车玉石,十车红、绿、玛瑙宝石,十车赤金,十车绿铜,十车镔铁送来,长长的车队绵延五里,叫人望而生叹。 聘礼聘书送入皇宫,宫内又送出婚书。 书书既定,白头约盟。 昨日,送去了催妆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靴芴等物。 宫内则来人布置新房,挂幔帐、铺毡褥、陈设嫁妆器具、珠宝首饰动用之物等。 新房位于文华路中,门前一条大街直通皇宫,一大早,大街两侧便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与朱帐红缎,地面铺着一层青色地毯从新房一直铺至皇宫。 吹笙击鼓乐手已达,骏马也披红挂绿,两旁亲迎仪仗由军营里挑出来表现良好的二百壮士担任,经过这些时日的训练,这二百人已适应队列排步,更难得的是其高矮肥廋一致,以致于外人从远远望去竟只可见前首的两人与整整齐齐的两列旗牌,叹为观止。 宫里的礼官孜孜不倦的交待流程,又不厌其烦的纠正礼仪,及得昏时,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亲迎,开始了。 谷雨。 宜:祈福 、求嗣 、订婚 、嫁娶 、出行、 求财 、开市 、交易 、安床、 祭祀。 忌:上梁、 盖屋、 入殓。 星神:天兵 、喜神、 日禄、 福星。 时辰煞方:煞北。 郭友身着紫色直领对襟长衫、红色圆领袍,腰配金带,簪花戴帽,骑跨金马。 琉求遵循宋制,无论宫廷或是民间皆是如此,因而平头百姓多是穿着黑色圆领袍衫结婚。 而无论是王语嫣还是阿碧,毕竟是钦封大长公主,而郭友更是如仙如神,两相结合直如“天婚”,琉求皇室又怎敢轻视之? 于是在当日婚书交换之后,一品“护国公”的敕封也如期而至。 随后,左右百姓皆知“仙人”将要迎娶秦、吴两位大长公主殿下了。 有怪莫怪,闲话不提。 回到亲迎现场,大街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还有小孩子围着讨要喜糖,嘴里全是些漂亮的吉利话。 不多时,从宫内抬出两架十六辇喜轿,两位新娘头戴特髻凤冠,身着青绣锦翟,其上花钗九株,及有如瀑霞帔,翠眉青装,温婉动人。 喜辇抬至新房大门前,便有乐官上前拦住并念拦门诗曰: 仙娥缥缈下人寰,咫尺荣归洞府间。 今日门阑多喜色,话箱利市不许悭。 这首拦门诗里多有吉祥话,其意就是你娶的媳妇这么漂亮,马上就要进入你的家门,这喜气让我沾沾,我管你多要几个红包,你可不要吝啬。 这个流程乃是俗例,郭友一边念《答拦门诗》一边发红包,还将谷子、豆子、糖果、铜钱撒到门外,让围观的小朋友争抢。 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 欲望诸亲聊阔略,勿烦介绍久劳心。 红礼洒出打发了众人,新娘的喜轿抬进门,便有傧相念诗,执事放鞭炮,吹鼓手滴滴答答奏起曲子,女官搀扶新娘下轿。 依循宋廷的习俗,新娘双脚不能沾地,要踩着青色的地毯,走进新房,坐在床上,等待婚礼仪式的到来。 婚礼仪式开始,新人被众人簇拥到堂前,朝当日喜神的方向站定,拜香案, 拜诸亲,又有木、陆二女着红嫁衣上前敬茶,其后由年老大念诗赋, 新郎在前, 新娘在后, 先捧着五谷随进房中,再请新人坐床, 年老大拿起五谷, 念道: 撒帐东, 帘幕深围烛影红。 佳气郁葱长不散, 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 锦带流苏四角垂。 揭开便见嫦娥面, 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 好合情怀乐且耽。 凉月好风庭户爽, 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 津津一点眉间色。 芙蓉帐暖度春宵, 月娥苦邀蟾宫客… 撤帐之后。 便是合髻。 再是合卺酒。 “夫君,好好爱我……” 青帐重影撩动,飞虫撞入其中。 正是: 红烛青杏小登科…… 第90章 浮生等闲 垂穗饮清露, 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 非是藉秋风。 秋风未起,蝉声先动,此间正是一年酷暑退去秋凉近来之际。 落日。 映山红。 余晖遍洒,染得田头禾穗金黄一片,阡陌井然,顽皮的孩童正在赶水摸鱼玩,弄得一身泥水。 又有大人的斥叱传来,再远处,盛怒的老母亲正擎着细长的枝条怒冲冲的赶来。 须臾,便有呜呼哀哉之声响起,水花四溅之时,众顽四散奔逃。 又有爽朗大笑哄堂而起。 各声各异,交织而汇。 有小河弯弯,有小溪潺潺,水流激荡处,有奇石屹立。 山不高,水不深。 有芳草萋萋,有林木葱葱。 有飞鸟倦归,投入山林。 有肥鱼吐珠,游溯滩潭。 斜晖下,晚归人。 有钓叟作歌。 有樵夫作和,伐木丁丁,声越四野。 又有晚风轻吹,送来烟气。 饭已熟,人已归。 稍顷,呼唤声起,唤住奔跑的顽童,唤回了辛劳的耕夫。 日落山渊,轻掩晚霞。 蝉声起,明月出。 夜幕降帷,白帝星亮。 烛火掌起。 明光自窗棂处透亮出来,夹杂着欢声笑语不断,有孩童的欢快吹嘘话语,也有大人的殷殷教诲。 星月无垠,星也灿,月也明。 明月挂于高天,月光照在地上,如水银泼洒,亮亮炫炫。 凉风吹过小村,吹过山林。 林叶簌簌,风过无言。 无言是这凉的夜,无声是这夜的黑。 时光如水流逝,黑夜终将过去,黎明时分,鸡啼鸣起。 天亮了。 清晨的曦光照着街道,车马粦粦,铃铛丁零,夜香郎沙着嗓子招呼着沿街走近,收拾夜香后沙着嗓子招呼着沿街走远。 车轮札札,铃铛丁当。 招呼声唤醒了沉寂的市镇,便有临街的铺子掌柜陆陆续续的搬走门板,开门迎客。 墙根下,有小摊支起,熊旺旺的柴火燃起,滚烫烫的汤水煮沸,大块的筒骨大块的肉并下水统统放入镬里,过水,去沫,除腥,大包的香料倒下,不多时,香飘十里。 肉香飘飘,随着清爽的晨风送入千家万户,于是乎,整个府城的人醒来了。 便有三三两两的人踱步而近,或独自一人,或结伴而来,或着绫罗,或着陋衣,不约而同的是,其皆为饱肚皮而来。 宿夜露尽,正是腹内空空之时。 生而为人,一生忙碌不过为着三餐,而这股浓郁的酥香味道时不时的便自鼻下溜窜,试问又谁能抵得住呢? 随着一声脆亮的唱喏,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已摆上桌,配有汤饼,先将热汤吹上几吹,再轻啜慢尝,待汤稍凉,便即大块朵颐,及至碗底空空,便即腹中尽饱。 痛快! 食饱后,捏一枝细签惬意的边剔着牙缝,边斜眼膘视四下,见行人匆匆络绎不绝,浑不似自身随意,自是青眼一白,投以呵呵哂笑。 笑罢起身,足下踩着木屐踢踢踏踏的沿街走出,随意旁视,终是汇入人流。 有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 晨早已是如此惬意,一日又是如何的快活呢? 此谓: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便是凡人,便作凡身,怡情怡性。 偷得浮生,若此等闲! 第91章 引兵,西进,借道。 元至正十八年。 琉求皇室改元中正,是为中正元年。 距离那场两位大长公主出嫁的婚礼已过去了一年又半载。 西山,校场。 二千名士卒分作三个方阵列队,当年的菜鸟如今早已成才,强壮的身躯被文山甲铠包裹,看不见面容,只有那一双双露出的眼睛里无不透着竖定与炽热的目光。 一年的集训期内,郭友每日指挥着这群人玩命锻炼,风雨无间。 得益于充足的粮饷,还有自天下四海搜寻来的珍药,早已将这二千人打磨的脱胎换骨非同凡响。 再加上这二千人俱习练《北冥神功》,为求速成,郭友甚至每日里输出自身的灵元分解成千万道细丝供他们吸收壮大。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如此,便是一头猪也能飞上天了! 也因此,这二千人的修为最低的都有后天中期的修为,而最高的三个统领全是先天修为。 又有《太玄经》里的绝顶轻功“千里不留痕”在身,不论是长途奔袭还是充作斥侯都不在话下。 在诸般加持下终是在一年后成军,又用了半年时间北上渡海,与百济、高句丽等地的军、匪搦斗,以战养战。 大战一二十,小战百三十。 露粱海登陆后,曾一战斩万首,俘八千,坑杀二千余,杀得两地军民心惊胆寒。 溯究其因,不过是这两地人的民族劣根性,自大而又自卑,以为仗着元人便可睥睨四海独霸一方了。 却被郭友挥军轻易杀绝,其后两国闻“克复”而色变! 是的。 这二千人打出的旗号便为“克复中原”。 千年前的丞相也曾打出这个旗号,后而六出西蜀,虽则未竞大业,但千年之后,又有后来人重张旗鼓卷土重来。 虽则丞相在蜀中,郭友在海外。 但张王赵李,不外炎黄。 终归华夏! 而今日召集三军将士,是为战前动员。 点将台上。 当一袭白衣的郭友登上台后,校场上的三个方阵齐齐爆发出响亮的欢呼。 “见过将主!!” 二千名悍卒齐齐击打胸甲,拳头砸在胸甲上发出“铿铿”脆响,众将士虽是低首,目中却溢满了崇敬与膜拜。 作为这支军队的创建者及领头人,众将士的内心除了膜拜,还是膜拜! 一声“将主”,声震四野。 郭友立于台上目视下方的二千人,道:“众将士!” 校场上,二千将士铿锵应道:“在!” 郭友欣慰的看着这些人,顿了顿才道:“本将主与尔等共事,至今一年有半,我琉求立国已有二百载,不知众位将士之中,有多少祖上乃是自中原迁来的?” “举起你的陌刀,让我瞧瞧都有谁!” “刷-铿!” 刀锋林立,密密层层。 郭友放眼望去,但见校场上竟无一漏尽皆举刀,但他记得陌刀营的军头分明是本岛原住民,于是便将那军头叫出问他: “本将主记得你是世居本地的吧?方才如何也举刀呢?” 那军头被叫出,当即纳头便拜,口中只道:“回将主,小可虽是世居本地,但小可祖上却出自百越,因是外越,便自秦时扬帆出海,历经千亲万苦后到了此地,便落叶生根世居于此,因而小可方才举了刀。” “原是如此!” “你起来吧!忘了军中的规矩了么?见礼只行军礼,跪跪拜拜的成何体统,莫要学那些腐儒的软脚样子!” 郭友斥了那军头一句,末了又问他:“不忘祖宗,你很如!你叫啥名?” 那军头起身后听得此言,当时便喜的满脸红光激动的一捶胸甲大声道:“回将主,小可姓蒲名甲。” “蒲-甲!” 郭友轻轻念了遍蒲甲的名字,随后道:“甲为先,你既名甲,那么当事事争先勇敢无畏,名字很好!归队吧。” 蒲甲压抑着激动应声归队,甫一入队便迎接了周围同袍们的羡慕目光。 见蒲甲归了队站好,郭友才道:“尔等俱出身中原,当知晓方今中土早已沦入鞑虏手上,元人凶残且灭绝人性,前宋覆灭时,有两千万宋民为暴元所杀,其每攻下一地即屠一城,所过处白骨盈野,百里无鸡鸣!” 说到此,郭友声音稍高,道:“此血债累累罄竹难书!将士们,此债该不该还?” 台下陌刀高举,众将士齐声高喝道:“该还!该还!!” 郭友声音再高,道:“此仇滔滔,此恨无绝!将士们,此仇,该不该报?” 众将士气血冲脑,高呼道:“该报!该报!!” 郭友高声道:“如何还?如何报?” 台下群情汹汹,山呼:“杀!杀!!杀!!” 见此,郭友伸手虚虚一握,便见校场上山呼立止,山风吹动士卒头盔上的红缨,陌刀拄地,全场鸦雀无声。 “昨日,陛下有言,道山河沦陷已久,鞑虏欺我汉家子弟亦久,今有雄才起义,吾等当不可坐视义士势单,乃起兵西归,驱除鞑虏,克复中原!” “而今,战舰已在码头停靠,粮草已备齐,所有人听令!” “玄甲骑为前,射雕营随后,陷阵营与斥候营跟上,全体都有!向-左转!” “刷-” 众将士听令,郭友话音一落便齐刷刷拧步转身向左,跟着黑甲黑袍黑面罩的玄甲重骑驱动胯下黑骑默默无声的依序前出。 玄甲骑出发后,后边的射雕轻骑也跟着动身。 射雕营,取神射之意,全营六百人,满编,皆是擅射弓手。 其军头、指挥及都头皆为射雕手。 标配装备为角弓一张,箭五壶,每壶三十枝箭,绣春刀一柄,解手刀一把,小盾面,轻甲,白马。 剩下在后方的八百卒亦动身。 陷阵营有六百人,个个身壮体硕孔武有力,身高俱在八尺上下,披重甲,甲重二钧。 兵器有陌刀一柄,长有七尺,重一钧,其刃有三尺长。 另配苗刀一柄,重盾一面,盾底端有尺许长铁枝,方便休息时插入地遮风挡雨,也方便在防御时插入地下增固。 至于斥候营则仅是二百人,无甲,无骑,配有横刀及信鹞,斥候营,非轻功出众者,拒收。 陆陆续续过去了袋烟工夫,全军上下皆已无踪,点将台上,郭友轻舒口气,随后也转身走下。 此次出征,郭友带上了年老大,毕竟过去的半年里年老大很是积极的随军北上,应是喜欢上了那种带领着军队挥斥方遒的满足感,此次便也不例外的跟了过来。 另外,宋羡芷亦在。 一年前。 这位师妹便已辞去了御带一职住进了护国公府,平日里专职帮郭友传信和送信等琐碎杂务。 此次听闻大军西进便央求了王语嫣说情,安排她进了队伍里候在郭友边上做文书工作。 随行队伍还有一位礼房官员。 虽然说是礼房吏官,但看那大块头可无法叫人信服。 此人是右相幺孙,俩月前才刚行过冠礼,姓萧,名慕乔,现任枢密院礼房主客司郎中一职,兼鸿胪寺寺卿、外商使。 礼房吏官随军乃是郭友申请的,此行回归中原途中若遇上那位天命之人,那么到时候这位外商使便算是派上用场了。 毕竟,琉求,自古以来皆为中原藩土。 此次行军,战船只作运兵之用,到时将会在平州张士诚的大周国海边登陆,随后直插而过一路向西,经过集庆的朱元璋时稍作停留,看有无机会与他碰面。 以上便是此番西进的前半部分设想了,至于能否与朱氏会面,郭友并不在意。 左右不过是一个设想而已,能见最好,可以雪中送点碳;不能见也不损失什么,毕竟那人现在也只是只不起眼的小虾米而已。 中原那么大,反王那么多,得是多苟才叫他最后掌握大宝? 不及多想,这边年老大已小步跑了过来喘吁吁的禀道:“公…子,呼!呼…萧郎中那边都已上船了,咱们…呼…也过去?” 郭友哭笑不得的望着他那个装模作样摇头道:“这儿又无外人,你喘给鬼看呐?收起来!” 见年老大嘿嘿笑的收了扮作,郭友又道:“你呀你!都不晓得你是哪根筋搭错线了,我又是皇帝的老祖又是语嫣的丈夫,又不造反什么的,你演戏演上瘾了啊?等上了船后正常点,不用搞这些把戏的了,懂?” 年老大便笑嘿嘿的应道:“懂了!公子放心,老奴一定正常,嘿嘿!” 郭友对他的谄笑声很是头痛,之前纠正了许久都不改也就由他了,对此便无奈一笑,挥手道:“咱们也走吧!” 码头上,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也有送行的,人群前端路中间摆置了一桌香案,左右相正在几名吏官的陪同下与候在一边的萧郎中寒喧着。 及至郭友三人现身,左右相便率众来迎。 众人揖礼罢,右相便道:“护国公辛苦!此番出军,还望护国公相持吾孙,小孙虽幼,亦知人世,早晚侍候左右,也能稍减护国公忧烦,不求他丰功伟业,只望来年归国时他能无碍无恙,老朽便足以安慰了!” 郭友忙道:“萧相言重了!此行虽足西出,入吴后却会修整一阵子,彼时若无意外,萧郎中应会在集庆停留,待我凯旋时再与他会合一齐回国,所以萧相无须担心,令孙会安全的很!” 之前的设想仅是郭友三人自知,萧慕乔自然是无从知晓,闻言便是一愕,又一急。 年轻人总想着脱离父辈营造的安乐窝,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总渴望着天空,幻想着要展翅高飞,鹰击万里云。 只是成年人的世界这么复杂,妥协与让步总是不可免除。 郭友一眼便知他接下来便要急切的向人展示他自已的能力与决心了,心知不能由他,便抢先开口道: “至于萧郎中先别急,集庆那地方太过重要,牵扯众多,乃万重之中的万重之事!然此事却非大毅力大智慧之人能成,而我部均乃丘八莽夫,委实不能担当重任!” “所以萧郎中,此事交由你,如何?” 如何? 这还用问吗!论能力,论智慧,论才气,这仪军丁里谁能及我? 萧慕乔大大受用,昂然应道:“请公爷放心!卑职但有十分心力便定会使出十二分心力,必不负国公重托!” 年轻人很是上头,脑海中甚至已在幻想着日后的风光美事,浑没注意到旁边的左右相正与郭友在暗搓搓的打着眼色交流暗语。 三只老鬼打了一阵聊斋,有吏官上前向左相禀告吉时已到,待吏官退开,左相便与右相各退开一步向郭友请道:“吉时已到!护国公,请进香!” 郭友点了点头,接过使官递来的束香以双手合住,缓步行至香案前礼拜。 身后,左右相各带领两列队伍奉释,有司在默声祷祝,敬过三拜三叩后,在一声洪亮的“礼成”声过后,众人纷纷起身,郭友则恭敬的把香正正中中的插在了香炉里。 似这种祭仪一般都是拜海神也即海龙王的,一年之中扰共都要祭个三四次的,众人也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至于心里头信不信? 这个吧,谁知道呢! 毕竟人心隔肚皮的,心又没嘴巴能说。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的,郭友是信的,毕竟连穿越都穿过了,修真也修到元婴了,谁知道这叩拜时会不会有香火传送到龙王那边地儿去呢? 万一真传到了,偏巧自已信的无神论,那到时是尴尬呢还是尴尬呢? 是吧? 总之,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反正郭友是信的。 仪式结束,有使官上前,将三牲奉敬龙王,其实就是扔入海里头,又将瓜果时鲜撒送围观的人群。 趁着一众围观百姓在欢乐抱果之时,郭友告别了左右相一行人,带着宋、年、萧三人登船。 解缆。 起锚。 扬帆。 出海。 今日东风正兴,正好趁力行船,下舷一众力夫猛卖力气摇浆甚急,在阵阵的鼓点声中,大船先是缓缓驶离港口,再逐渐提速,终是越行越快,不多时,大船已是驶远。 中土,便在彼岸。 第92章 闻恶行欲攻扬州 一路顺风又顺水,大船乘风又破浪。 船舰只有一艘,满载可容三千人,郭友率领的这二千人加上马匹,正好把大船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就在大船驶了快半个月时,郭友不耐,便在夜里暗暗使了风诀吹动大船疾速狂飙。 于三日后的子夜时分,船入长江口。 海港离苏浙两地相近,沿着长江口溯游而上便可直达应天府,也即集庆。 集庆也即南京。 又称作金陵。 没错,便是那个十三朝古都了! 一说起金陵,人们便会想到那条秦淮河,想到秦淮河,便又会想到“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金陵烟雨中的秦淮河,还有那秦淮八艳、乌衣巷、王谢故居…… 算了,都不重要,就不说了。 单说这边郭友想到,其时苏州已为张吴王所据,听说张九四属乌龟的很是喜欢缩在城里,到时万一不肯借道的话岂不是坏菜? 一想及就,郭友便着人唤来操舵,令他一路沿江行船至集庆。 左右郭友官职最高,又是护国公爷又是大长公主驸马爷,操舵不敢托辞哈头巴脑的忙不迭应承下来。 江河甚阔,江水甚平。 大船平稳驶入,一入江河,船上众将士便觉迥异,其行船之时竟再无海上的晃荡摇摆感觉了,不由得纷纷唏嘘不已,感慨过后便好好的睡了起来。 一连三日,风平浪静。 这日天色大白,忽有斥候来报,言称扬州府内发生大规模吃人事件。 那斥候脸色发白,自上得船来便是脚下发虚,竟险些站不住,幸有旁边同袍扶了一把,才不致丢糗。 饶是如此,在述说其发现的事情仍叫他强烈不适,边述话边发干呕边落泪,着实叫人感同身受,若非上头未曾发令,怕是这些人便要冲上岸去,将元凶千刀万剐了。 当郭友被叫起来到此处时,所见的便是这么一片群情汹汹的场面了。 士卒们见他到来便纷纷住口,却也不曾散去,郭友问起原由后,不由的嗤道:“没用的小子!过去半年里经历的还不够你醒会的?既然撞见了此般惨象,你却为何没制止?” 随后对场上的都头吩咐道:“令尔点出百人,自去城中打探消息,贼首姓名相貌,居处,家眷,从属俱一一探悉!另,若途中遇见不平可自决,无须返船报禀!” 最后又道:“至于这个小兵,念你传信有功,便不打你板子了,跟着都头去罢!” 说罢转身着人去舵室,准备靠岸。 身后那都头很快便点齐了百人,又叫上了那个报信的小兵,不等大船靠岸便纷纷跃出船舷,几个起落间迅速消失在江面上。 郭友却想到,现如今的扬州府应该是被吃人狂魔一片瓦张明鉴所占据。 这家伙是个没人性的,嗜好吃人肉。 “噎-” 一想到这些,郭友也是没来由的干呕。 呸! 死害人精,你死定了! 随后,郭友唤来三大统领,将斥候禀报的事儿说出,又将舆图上的扬州府标红,最后发布军令。 “此战,陷阵营为前军,斥候营为辅军,射雕营化作游骑随机应对。” “前军破城,先登者记三功勋,生擒贼首者记三功勋,弄死则扣五功勋,另贼子家人少一人扣三功勋,全家成擒者,记一功勋。” “城破后不得乱纪扰民,违者,斩!” “我不管你们如何打,我只管看到我要的结果,都听明白了?有没有困难?” 三位统领“刷”的一下起立齐道:“报告将主,听明白了!没有困难!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很好!” 郭友满意的对三人颔首,又向玄甲骑统领道:“扬州城内狭窄多小巷水道,不利骑兵,此战尔不必入城参战,可于城外安营扎寨,但本主也答应你,待大军与元军接战后,第一刀让你们上!” 玄甲骑统领生得一副好相貌,更兼肤白,因而众人都笑称他为“书生”,书生原本还有些着急的,待听到最后已是喜笑眉开欢喜不已。 另两位统领艳羡不已,纷纷笑称书生请客方可,郭友不理说笑的三人,自顾自的背着手走了。 才走到门外,忽又醒起事,便返身回到房内吩咐道:“书生,待会你交代手下扎营,我却要你去往集庆府走一趟,等下我会修书一封交与你,到了集庆后务必亲手交到那儿的首领手上。” “待书生请了首领过来后,陷阵营再开始作战。” “在此之前,尔等先行拟定作战计划,书面交一份与我!记住,攻城务要漂亮利落,我不希望有伤亡出现,若有重大伤亡发生,小心你们的皮!” 三位统领闻言便是一个激灵,犹记得初初首战之时,将主也是这句话,三人也只是一听,结果没成想,战后的伤亡数据令到郭友雷霆大发。 那一次,他们仨的皮差些被剥了,饶是郭友从轻发落,三人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如今再次听到这话,三人哪敢再怠慢! “请将主放心!卑职等定当思之再思不敢懈怠,务必让此战赢的漂亮!卑职等再此立状,此战,必保证无一伤亡!” 其实大军出动,伤亡是避免不了的事。 可郭友仍是提出了高要求。 这却是郭友在敲打三人了。 因为先前的大小战役打得太过顺利,以致于军中出现了一些自高自大的情绪,尤其书生三人,尾巴简直不要翘的太高了。 须知骄兵必惰,骄兵必败。 这便是郭友敲打三人的缘由了! “按说这半年来,尔等逢战必胜,遇城必下,本将主是没理由要求这么高的。” “可是,最近你们仨可是有些飘了!” “往前两千年,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人,是最最不可自高自大!” “骄兵必败的道理,你们也是知道。” “依我观来你们是没放在心上!” “轻敌,骄躁,自傲,攀比之风盛于军中。” “前宋才亡了几个年头?”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呀!” “莫要忘了,你们现在可不像前宋那般,军中还设了监军的。” “看来我是得向陛下要几个文官过来,也好压一压尔等的狂妄之气了!” 这一番话劈头盖脸的,郭友的话音虽轻,话里头的份量却重,直把三人说的满面通红羞愧难掩。 待听及监军之事,三人又是大惊,忙讨饶哀告道: “将主,不要啊!卑职等知道错了,我等改过,一定改过!日后我等定时时铭记吸取教训,也会一日三思,还望将主相信我等,我等定不再犯!若犯,请斩我等!” 由不得三人不惊啊! 众所周知,有宋一朝,担任临军之人大多不是无能之辈便是祸害之流,能从中找出几个叫人正眼相看的委实是难。 也因此,三人才赌咒发誓苦苦哀求,内心都已决定日后行事再不可骄傲自满了。 不然,真给弄了个监军过来。 就问难受不难受便是了! 郭友目的达到自也顺势许诺道:“最好如此!我也不多废话,往后只看结果,出了事你们自往最坏处想。” 说着便取来笔纸,边伏案疾写边道:“本将主也不是难说话之人,此战尔等若是干的漂亮的话,我也不吝奖赏,除了应许的财货功勋外,另有一新武功作为奖励。” 郭友说完停笔抬头道:“想要不?” 这不废话嘛? 将主向来出手大方,但用武功作为奖励却甚是罕有,三人精神大振齐齐点头,满脸满眼皆是渴望。 郭友握着狼毫随手一指,道:“想要,就去开会,讨论一下怎么出兵怎么打,本将主早有言在先,我不看你如何说,只看你如何做。” 说罢,再不理会三人,埋首奋书。 三人见状,便缩到舆图旁边努力开展头脑风暴,一边细声讨论,一边察看舆图。 足足过了大半晌,郭友终于写好了信,写了满满当当的三大纸,与此同时,那边的三人也讨论出了万全计划。 郭友见三人停下,便将书信折好交给书生,并道:“你找个信封装好,不须封口,待船靠岸便即动身,许你骑着爱马,着甲,记得全副武装。” “啊?” 书生愕然,“将主,咱不是去送信的么?” 郭友笑道:“是送信,也是示威!” “哈?!!” 三人皆是不明,见此郭友又道:“送信随便派个小卒便是,之所以派书生去,便是为了给对方个下马威,不然的话,你信不信那人看过信后不会来?” “那个人疑心重,性子却是要强好面皮的。” “而我的信上却是大番好话。” “再有书生这张脸,这一身甲,这一溜兵器!啧啧,就不信他不来!” 解释过后,郭友又嘱咐道:“书生与那人见了面后无须多言,只须亲手将信交与他便是,最多说一句本主有大礼奉上,问他要是不要?” “对了,走的时候,记得交代那人多带人手,这句可以多讲几遍。” “其余的,一概不开口,记住没?” 郭友的交代不可谓不无厘头,那是相当的无厘头,简直是云里雾里的叫人摸不着头脑,只是三人与他相处日久,都知他的话里必有深意,只是三人还参不透而已。 参不透不要紧,反正听令行事便是了,书生将话记下,遂告辞出门做准备去了。 房内,郭友又点了点二人道:“记得交份计划书上来,船停后尔等着人安顿,待营帐设好再来唤我,走了。” 说完转身便走,走的甚是干脆。 身后二人恭敬行礼,郭友未加理睬,背着的手摆了摆,便施施然的回了他的房间。 回房后又补了个回笼觉,一直到日斜时分,终于有人敲响了郭友的房门。 “门没锁,进来。” 房门被打开,便见早上上船报信的斥候走了进来请示道:“将主,都头已将府城中的情况打探清楚,诸事皆已录于纸上,请将主过目示下。” 郭友半倚在床头懒洋洋的道:“不用了,将它交与陷阵营统领即可。” 那斥候举着纸页的手一滞又放下,接着禀道:“另外,营帐已安好,统领令小人来请示将主,是否移步入营?” 郭友这才来了精神,起身道:“甚好!走,现在就去。” 说着便快步越过那斥候走出房外,那斥候连忙跟上,并道:“将主,还有!将主……” 郭友脚步一顿,没好气的道:“说话大喘气呀你?还有何事速速讲来。” 那斥候便道:“还有便是,玄甲统领已经归营,且领了乌泱泱的一大群…呃!好像是兵卒的农夫过来,统领叫小人请示将主,那些人该如何…嗯…接待!” 闻言,郭友转身抬起手拍了拍那斥候的肩头,道:“怕我?怕个甚?” “早上那事,你做的对,但也做的有不对!作为士兵,你是合格的,但作为人,一个追求崇高理想的人,你却不能看见恶行而不予理会的,须知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男子汉大丈夫,最忌忧柔寡断!” “呐!早上当着大伙的面骂了你,是我的不对,现下无人,我就给你说声对不住了,大家扯平,当无数了,怎么样?” 那斥候却似是要被吓坏了,急的连连摇头摆手直言罪过,郭友好笑的止住他,道:“骂你,是我的职责!给你道个歉却是我的心意,你知道就行,不须在意!好了,前头带路吧,挺胸,昂首,正步-走。” 最后一段话,语气却是正经无比。 这却是士卒操训时的号令。 果然,郭友话音一落,那惴惴不安的斥候便立马身子一整挺胸抬头,以标准的正步在前头行进。 这种步姿早已深刻的融入到二千士卒的骨血肉里了,随便喊出一卒要他走正步,只须口令一喊便立马做到。 这既是习惯,也是纪律使然。 斥候腿长,步幅也长,不多时两人便已到了营帐,随着郭友的一声“立定”一声“解散”,斥候登时恢复了常态,向郭友请示过后,便迳去寻陷阵营统领去了。 郭友入得帐中,方在上首太师椅上坐定,便有人前来通禀,称书生正领着来客在营门外等候,郭友便称已知晓,着其前去营门外带人前来会晤。 来人走后,不多时帐外便有嘈乱脚步声响起,随即书生掀开门帘,三个壮年汉子鱼贯入来。 郭友起身相请,“贵客进门,请坐!” 又吩咐书生道:“今有贵人造访,请上座,上好茶!” 第93章 会晤。议谋。攻城。 三位客人入营前,身上还是存有薄怒。 郭友的信三人尽阅,其中言词之恳切、情意之真诚、事实之明确,确是叫人动容。 只是那信使的态度却是分外傲慢! 问东,东不应,问西,西不答,整个就是爱理不理的状态!且那态度生硬无比,语气冰冷,若非有那封信在,三人定不肯来。 也是因为信使与来信反差过大,三人才放心前来。 郭友不是交代自己多带人手么? 好呀,老子把兵卒带够上万,看他能作何妖! 一路前来,三人对书生的座骑兵械着实是羡慕不已,瞧瞧人家那装备,再瞧瞧自家那破烂玩意! 哎,一言难尽呀! 总之羡慕就是了。 待入得营地,三人又觉心惊不已。 皆因营内将卒个个威猛,先前在营门前还道寻常,毕竟大门所在,放一两个勇猛精兵也是常操嘛! 是吧? 他大爷的腿,才不是咧! 他娘的简直是白日里见了鬼了,这里面的兵哪个差了? 我的天老爷哎!看看这些大长腿,看看这些大粗胳,看看这些大肌……呃,大块头,瞧瞧这些人的兵器,瞧瞧这些人的装备,瞧瞧这些人的修为,天呐!这不就是自己的梦中情兵吗? 三人的激动与艳羡不须言表,那恨不得粘在众将士身上的大眼和猛咽的口水便表明了一切。 及至入帐,又听得郭友的那一句“请上座、上好茶”,三人又觉倍有面子通体舒坦,先前的一丢丢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了。 书生告退,帐内宾主客套两句后落座。 请了茶汤后,郭友先道:“尝闻首领座下有两员大将,皆不世出之材!一者人称常无敌、常十万的常将军;一者智勇双全,有无双帅才之称的徐将军,不知可是二位当面?” 三人神色一正大感意外,据探马传报,这些人也是今日才到此地,何以消息灵通若厮?还是我等的名头在外面这么响亮了? 嘶-好像也没呀! 咱们这些年里不是在闷头存米储粮造孩子么?几时有过这么威风的名号呀? 三人对视了一眼,尽皆纳了闷。 常遇春生的雄壮,脸色却带有菜色,徐达身材高大,留有长须,虽着戎装仪态却儒达,这二人起身抱拳,却道:“将军却是说笑话了!俺们就是个庄稼汉,哪有什么无敌无双的名称?更莫说与其相匹配之壮举了!将军抬举,俺们却不敢愧领!” 郭友呵呵一笑也不说破,只摆摆手请二人坐下才道:“首领!” 朱元璋却抱拳道:“将军折煞我也!咱本是个种地放牛的,有幸得兄弟们襄助这才在对岸站稳了脚跟有了个吃饭的地方,将军太过客气,莫若叫咱重八,或者兴宗,嘿嘿!将军若看得起咱,再加个兄弟便是。” 郭友见此便改口道:“那我便称你重八兄吧!重八兄弟,我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朱、徐、常三人抱拳请道:“俺们兄弟三人一路走来,但见将军士卒雄威阔阔,料想将军非是凡流!将军请讲,俺们愿闻其详!” 郭友吃了口茶润了润喉才道:“我姓郭名友,字师益,出身华山,粤西人士。” “正妻王氏女,乃大理皇族,受封琉求国秦国大长公主,苏州人,现居天山,为灵鹫宫宫主,兼逍遥派掌门人。” 说到此,朱元璋三人已是动容无比,刚欲插话便见郭友一摆手,便继续听着。 “平妻段氏女,吾妻之妹,受封琉求国吴国大长公主,现居苏州太湖曼陀山庄。” “至于我本人,则为琉求国一品护国公!硫求地处东海,位于夷洲之东倭岛之西南,只在两地之中,前宋之时,有大理段氏东渡立国,距今已有两百余年。” 这下子不说朱元璋,便是徐、常二人也是坐不住了,纷纷跃跃欲言。 郭友只当未见仍在说道:“我这两千士卒自成军后便一直与高丽、百济寻战,半年间大战小战百来起,锋锐已成。” “日前,我与国主建言,元廷暴虐,致使中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身为大理段氏后矞、炎黄子孙,凡华夏子弟,皆当以经世济民为己任!” “我汉家子当驱逐鞑虏,克复中原!” “好!说的好!” 朱元璋三人直听得热血沸腾,心怀激荡下情难自禁的高声喝彩,“郭家兄弟说的太好了!不错,咱早就说过那些个鞑子早晚要赶走才对,这泱泱中土向来是咱们的,让一个异族当皇帝算什么回事!” 郭友好笑道:“重八兄莫急!此次我率兵过来本就是为此而来,本欲先去集庆拜访重九兄的,只是早上斥候来报,说是扬州城里驻了一伙吃人恶魔,这才差人相请重八兄弟过来。” “嘶!” 朱元璋三人一下子嘬起了牙花子,相视一眼后便见徐过抱拳道:“关于这个,郭将军!扬州城里的情况我等也有耳闻,奈何贼众势大,既有十数万兵,又有坚城以固!将军仅有二千兵力,便加上我等带来的万余人也是不够,还望将军,三思!” 郭友闻言便是一笑,道:“非也,非也,三位却是误会了!” 闻言三人一喜心中一定,确实,同淮右之军,又怎不知“吃人张”是个什么人么?但也确如徐达所讲一般,无力杀贼啊! 只是很快便听得郭友道:“我请三位过来,只因破贼后却须你们来接管城池,同时安置城里百姓而已!至于攻打张贼之事,自有我军出力,三位却不须参与,只管作壁上观即可!” “啊?” 三人面面相觑几疑听错耳,片刻后朱元璋才问道:“将军,可是还有后军未至?” 郭友心下暗笑,面上却故作神秘的摇摇头,笑道:“重八兄弟,一切待城破后自有分晓!” 朱元璋却以为猜测成真,便抱拳道:“郭将军高义! 遂又迟疑道:“只是…” 郭友料他又是想差了,也不点破,却顺着他的话头接道:“我与重八兄一见如故,兄弟只管直言无须讳忌。” 朱元璋便不迟疑索性道:“想来贵国址处东海之上,国土应是不大,将军费心费心调来大量兵卒,难道不怕后方国土兵力空虚吗?俺虽不曾出过海,但也从过往行商口中得知,那东海之上尚有扶桑国,若彼时贵国兵力不足,恐怕会为其所趁,将军却不可不防啊!” 这番话却是交心之言了! 朱元璋此举属实足交浅言深,从中却也能看出此时的朱重八还未进化成那位洪武爷的地步,心中尚还保留有赤诚一片。 这一番话说得真诚无比,郭友也甚是欣慰,便道:“重八兄且安心!大约是中原太乱,所以重八兄还未知晓,便在前年,那倭岛便已被我所灭,方今世上再无东瀛扶桑,现如今那片海域早已化作一片暗礁,莫说是存身住人,便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无!” 说到此,郭友起身为三人续茶,边道:“这大半年里,我这二千士卒更是有事没事便北上高丽百济找碴开战,京观都堆了好几个,现如今只要我方不过去,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过海来找死!” 说着,郭友放下茶壶,向朱元璋一抱拳谢道:“不过还是要感谢重八兄弟!你我虽认识不久,重八兄弟却有肺腑之言于我,兄弟我感激不尽!” 说完便要作躬。 见此三人连忙起身,朱元璋一把擎着郭友双臂扶住他,并道:“将军切莫折煞于俺,这可万万使不得!” 郭友顺着他的力气,又深深的望了一眼三人,忽然露齿一笑爽朗道:“哈哈!咱们都聊了这么久了,大伙也算朋友了吧?怎么重八兄一直喊我将军?难道就不愿喊我一声兄弟么?” 朱元璋一愣,继而又是大笑,道:“那便-郭兄弟?!” 郭友也是大笑,又直起身子向三人重新抱拳道:“重八兄弟!徐兄弟!常兄弟!” 郭友每念一人,其人便“哎”的一声回以抱拳,四人互相表礼后,却又是相视而大笑不止。 待四人笑罢,郭友也不回上首坐下,却从旁边拖了个椅子坐在朱元璋的对面。 大家坐好后,郭友才道:“说起东海,我却才想起了一件事,前年我方从海外归来,却刚好遇到了一个人,后来这人又犯了我的忌讳被我杀了!虽然当时这事没什么,不过今日与三位兄弟相识,倒是应该告知三位才是!重八兄弟,不如你来猜一猜,前年消失的那个人是谁?” 徐、常二人一头雾水,均想着这没头没脑的怎么猜得到是谁,惟有朱元璋却是心下一动,内心有个大胆的猜测在盘旋,便试探着开口道:“那人,可是姓陈?” “啪!” 话音一落,便见郭友猛的一拍手赞道:“果然还得是重八兄弟!不错,正是陈友谅那个混账!” 一旁的徐达也才恍然道:“难怪了!难怪去年便有流言传来,既说那匹夫没了的,又说他那地盘在闹分家什么的,原来竟都是真的…哎呀!” 一说到此处,徐达猛的一拍脑袋悔道:“我悔呀!当时竟不信,若是…唉!” “哈哈!” 朱、常二人笑着劝道:“天德勿须如此,此时得知也尚未晚呐!” 郭友也笑道:“徐兄弟,你若有心,却须重视那边一个将领!那人叫张定边,弓马纯熟尤擅水战,若在江上,你不如他,但若叫他上了岸,三个他捆起来也不如你!” 徐达“嘿嘿”一笑,却是被郭友夸的有些赫颜,那张定边他却是知道的,平生最是擅战,不下于自己,但闻听郭友对自己如此推崇,内心却也欢喜。 正在此时,帐外有人禀报道:“将主!宋御带与年先生已回营,正在等候将主接见,是否放行?” 郭友一听大喜,大声道:“放行!” 帐外应了声“喏”,下一刻宋羡芷与年老大便掀帘走了进来。 朱元璋三人都晓得“御带”乃是御前带刀护卫统领一职,本还以为是哪位昂藏男儿,不料进来的却是一男一女。 按着猜度,“年先生”应该便是那个中年男人,但是“宋御带”? 不会真是那名女子吧? 那姑娘生得端雅秀美容貌出众,更兼一双明眸灿若星辰,鹅蛋脸上樱桃小嘴艳红,一袭淡黄宫裙更衬身形妍秀,这么美丽的女子真的会是“御带”? 哦,她腰间挂着剑? 三人正失神间,便见进来的两人走近向着郭友恭敬行礼,道:“公子!” 郭友“嗯”了声,问道:“弄好了?” 三人便听得那男的嘿嘿笑道:“嘿嘿!公子,都弄好了!沿途的山川地理、关卡暗哨,还有营卫及粮草所在等都弄清楚了!老奴俱一一录了图形并作了标记,便连舆图也重新画了一幅!嘿嘿!公子放心好了,您吩咐的,老奴我肯定得办的妥妥的。” 对上了,对上了! 三人心中暗忖道,便又见那名女子接口道:“公子!我与年先生一路记录过去,一直到了漠北,返回时又换了一条路线并一路记录。” 三人终于确认,那女子真是“御带”。 在那个时代那年头,女子多是命贱如草,更甚至算是一件“工具”、“物品”、“羊”。 由此可知,宋羡芷的出现多少有点狠狠的冲击到了朱、徐、常三人的世界观了。 宋羡芷又取出一个卷轴奉与郭友,待郭友接过又道:“公子,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么?” 郭友将那卷轴把玩了下,又沉吟片刻,道:“这样,劳烦师妹你去通知书生那三个家伙,叫他们过来,辛苦你跑了一趟,通知过后便先休息去,营帐给你安排了的,就在隔壁,去吧!” 宋羡芷目光一亮欣然道:“不辛苦呢!我这便去通知他们。” 说着便转身掀帘出帐去了。 这边郭友又道:“年老大,这边有个事还得辛苦你跑一趟。” 年老大矮身笑道:“公子您吩咐!” 郭友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朱兴宗朱首领,掌管着集庆城内内外外;这位是徐达徐将军,帅才无双;这位,是常遇春常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 年老大腰身稍高向三人问礼,口中也跟着“朱爷”、“徐爷”、“常爷”的喊。 郭友倒是未阻止,接着又道:“三位兄弟与我相谈甚欢!还记得咱们刚刚回来那日所杀之人不?其中有一人便是三位兄弟的对头,现如今那人留有一子在,人应是在武昌,此子名陈理,另此子有心腹大将名张定边,着你即刻出发,明早之前将二人带回,有一点须注意,此二人,可伤,不可杀!” 年老大腰身再低,将二人名字默念一遍后抬首应道:“嘿嘿!公子请放心,明早您起来时,这二人定是早在帐外候着了!那公子,老奴这便出发了?” 见郭友轻轻摆手,年老大便倒退着躬身出了帐外,自去捉拿二人不提。 帐内,三人又是意外又是感激又是不解,朱元璋更是感慨道:“将…郭兄弟手下能人辈出啊!谁能料到那位姑娘竟是官身?对了郭兄弟,贵国不禁女子作官的么?” 另外二人也是好奇,便见郭友哂然笑道:“倒也并不完全是如此,我家师妹却是个例外,不过,相比于中原,琉求国内对于女子方面倒也相对是要宽松一些!在琉求,女子当家作主或是入学或是经商或是做吏官倒也有那么一些,主要是近些年国内经济民生等较为蓬勃发展,而琉求人口又不算太充裕,所以有些政策便稍稍放宽了一些。” “至于师妹,嗯…主要是家妻捱不过陛下恳求,刚好那时师妹为了寻我离开了宗门,于是便安排她成了陛下的护卫,做了大内的护军统领,直到去年才卸任。” “噢!原是如此。” 三人私下一阵腹诽,面上却作恍然样,正待多说,帐帘却被掀开,便见光影一明一暗间,三名轩昂大汉结伴进来,当先的竟是先前送信的“冷脸”男。 三人一入帐便并作一排,立正后又是捶胸作礼,口中更是大声报告道:“未将已到,请将主发令!” 郭友先是邀请了朱元璋三人一起起身,然后对书生道:“想必早上那都头与斥候探知的情报尔等都已了解,书生。” “到!” 书生出列,立正。 “作战计划书呢?” 书生闻言身形便是一垮,在朱元璋三人惊奇的目光中贱兮兮的谄笑着递上两册薄子,郭友接过计划书粗粗扫了几下便转身自案几上取了笔在最后一页的右下方签名。 签过名后,一册留下留底,另一册则重又塞回了书生手上。 其后,郭友道:“贼人有坚城,贼众有十数万,倍数于我方,开始前,先去喊话,就言借道通过车马。” 书生寻思了一下问道:“这个倒是可行,可对方若是不肯呢?” 郭友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训道:“傻啊你!我就那么一喊,人家肯定不让呀!这不就是现成的借口了吗?” 现场所有人恍然大悟,后又暗暗笑郭友好脸皮,好借口! 郭友又道:“跟着你着人上前骂上一骂,看对方有无开门出城,若上当,则书生你军上前冲阵,冬瓜开路,秋秋则领着射雕营迅速占据城头及城内高处,并连续狙杀对方军官;若对方视若无睹,则依计划书行事,尔等可明白?” “我等明白!” “好!” 郭友手一挥,道:“且去发动吧!” “是,将主!” 三人一得军令,随即转身便走,那干脆利落的范又是叫朱元璋好生羡慕,三人行进间身上时不时响起的“铿铿”甲页碰撞声更是叫常、徐二人眼热不已,兄弟仨的眼神都恨不得黏在那甲胄身上,便在三人神思恍惚中不知不觉的竟不知何时置身在了中军的高台上。 待得喊话声震天响起时,朱元璋三人才惊觉战争已起。 攻城,开始了! 第94章 首捷。入城。再战。 且说书生三位统领领命而出,自点齐本部兵马列队到了扬州城墙前。 按着原定决议,由陷阵营打头在前。 陷阵营统领便叫冬瓜,当然了这是花名,冬瓜不矮,相反是众士卒里头块头最大只个子最高壮之人,便是一身蛮力也最最巨。 当然了,有得便会有失。 论修为,其在三大统领领了末位! 所以说嘛,老天爷是公平的。 总不好连修为也是最高,不然他怎么叫冬瓜呢? 向来只有取错的名字。 可没有叫错的花名! 冬瓜既为统领,又嗓门最大,因此在列阵完毕后便上前叫门。 “喂!上面的听着:本将军率军北上打鞑子,要从贵宝地经过,烦请借问一声,可否打开城门行个方便,与我借道通过?” 冬瓜不负众望,喊起话来又响又亮,四下回声不绝,便莫说城头上的青军士兵了,连城内北门那儿都能隐约听闻。 城下的三军经验老到,早在他开口前便已紧掩双耳微微张口磨牙,不至于被吼坏。 城上的人便遭了大罪,老惨了! 本就嗓门大,又阴险的将内力聚于喉间发声,这么一开口发吼便将天也震了一震,好似晴天里一个霹雳,将城头上的人震的眼花身发软,大部分人更是双耳“嗡嗡”作响不断,短时间内失了聪。 而相比较于城头上还好是空旷的,城门洞里及瓮城里的人却是最大的受害者了。 受回音振荡的关系,在冬瓜喊话的那一瞬间,门洞里及瓮城里的人却是毫不知情,也因此,第一时间便受了伤,一个个的耳膜裂穿口耳流血,更有体弱些的当场便往奈何桥那儿去了! 待冬瓜喊完话,城头上竟再无一人能站着不倒的了。 至于暂时还看不到的门洞与瓮城处,则密密层层的倒满了晕死过去的士兵,间中偶尔传出一两下无力茫然的咳嗽呢喃声音。 “呃…这!” 场面一时冷清。 冬瓜有些迷茫,有些不晓得接下来的操作还有没有用了。 只是想了想,冬瓜决定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老子喊自己的话,城上的有无回话都无关紧要了,继续喊! 于是乎,冬瓜前出了十步,站定。 叉腰。 呼气。 吸气。 运劲。 开始—— “回话(话…话…话…)!” “人呢(呢…呢…呢…)?” “老子数到三(三……)” “一(……)!” “二(……)!” “三(……)!” 到此为止! 冬瓜面容一肃,将之前取下的头罩甲戴好扣紧,随后举起右手,将五指一握—— “嘶-呖呖!” “踏-踏踏-踏轰隆隆-” 马嘶声起,接着沉重又清脆的马蹄声踏响,蹄铁在石板路上刮着火花奔腾而来,又呼啸着沿着城墙根驰过。 这是披着重甲的玄甲骑。 书生领头,策马的同时一手捉住马缰一手伸向背后的短枪,身后的骑卒也跟着反手取下短枪与书生一样紧握。 马速甚快,前头的书生快马经过城门口时,忽然哇呀呀的一声发力将短枪掷出。 “呯!” 短枪飒杳如流星飞过,坚硬锐利的枪尖扎穿墙皮后深入城砖内两尺有余,只留有枪柄在外剧烈的晃动着。 “呯-呯呯呯……” 随后呼啸而过的玄甲骑也随之次第投出手中短枪,在一阵密集如爆豆的破墙声中深深的嵌入城砖。 过后,便见整个城墙外,一根根枪柄外露,如阶梯次第自下向上延伸。 一条简陋的棍梯就此形成。 嘟—— 竹哨声嘹亮,冬瓜举起的手变拳为掌向下一挥,身后的重甲陷阵营士卒便潮水般迅速涌上。 没有呐喊,没有喧鼓。 陷阵营沉默着快速冲向城墙而队形不乱,冲锋的士卒连成一条直线鱼贯跃上棍梯。 朱元璋三人回过神来时,满目所见的便是这么一幅悄无声息的攻城画面。 “这……”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疑惑不解,在他们的印象当中,凡是攻城不应该是盾牌手在前士兵们推着云梯在中,后方锣鼓激烈喊杀声冲天的么? 怎么到这的画风就这么清奇呐! 倒是常遇春渐渐的看出了门道,以往他便常常是带头冲锋,对于抢登城头两军接战时的惨烈深有体会,而每一位战将都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郭友军队此举无疑是最优解了。 想通了此结,常遇春一拍大腿赞道:“妙呀,郭兄弟!” 朱元璋还未尽解,旁边的徐达也已看穿,便向他解释道:“大哥,郭兄弟此举确实是妙!您看,先前那位冬…呃,冬统领喊话之时,估计其早缊内力附于喉间,类似于少林狮吼功以此来震慑敌军,加之冬统领嗓门又大,如此双管齐下城头上的士兵便是不晕也昏头昏脑了,此时前军押上抢登城头,待敌军回过神时已是刀剑加身之时了,彼时,便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也不为过了。” 听得徐达解释,朱元璋才是恍然大悟。 郭友也补充道:“敌军数众,我军数寡,当以保全我军的同时多多杀伤敌众为要;且此举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以无声的杀戮在快速灭敌码同时,更多的以震慑人心,以加速瓦解对方的战斗意志!” 徐、常二人倒未想到这一层,听罢佩服不己,便听郭友又道:“还有一点便是为了保存士卒的体力了。” “啊?” 朱元璋奇怪道:“难道说话还能消耗体力的吗?” “不错!” 郭友点头道:“日常中我们每时每刻都需要用到力气,也时刻的消耗着体力,起床,洁齿,端碗,吃喝,行走等等等等无一不是,虽则有的消耗少到我们并不在意,但要知道积少成多积沙成砾,其道理并无迥异!” “而作为一战主力的士兵来讲,其所要消耗的体力尤为巨大,无论是日常作训还是行军打仗,其身上的铁甲兵器及其携带的装备无时无刻都会耗去体力,所以才有军中多饭桶一说!士兵吃得多是正常的,反倒是吃的少才是不正常了。” “而在攻城作战时,士兵奔跑之时开口呐喊,这会使得他们耗去精力的同时还分散了作战意志。” “在我眼里,这是尤不可取的事!” 说着,郭友笑着道:“我的兵可是精贵的很!死伤一个都足以叫人肉疼。” 朱元璋虽也领兵,但对这些花费却不是很清楚,只是见郭友的部队兵甲齐全长兵短兵都有,看样子是花费不菲,于是估摸着说道:“看得出来,十几二十两银子是要的。” 郭友却是摇头道:“十几二十哪够,最少的都要五十两。” 这个时代,五十两银子可相当多了,是比之万元户也多让的,朱元璋三人穷苦出身,即便现在坐拥一府可手上也没摸过五十两的银子。 三人瞠目结舌暗暗心惊,这却没完呢,因为郭友又轻轻吐出了两字。 “黄金!” “什么?五十两黄金?一个人??” 三人刚刚还佩服郭友爱兵如子呢,现在倒觉的是爱命如财才对! 天老爷,夭寿啦! 三人只觉得眼前的士卒哪还是人,那分明是一个个会走路的金子了! 未等三人开口吐槽,已有人飞奔来禀。 “报!” “禀将主!冬瓜统领已拿下城墙,正列队在城后街道迎战城内敌人援军!射雕营已占据城内高地,秋统领特派属下来请将主移步城楼!冬瓜统领说,要请将主安坐城楼,以观我军威武!” 来人语速平稳,身上脸上未见污垢,轻甲挎弓,显然是位射雕手。 郭友先叫他起了身,又询问了下城中战况,当得知先前冬瓜那一嗓门震死了不少敌军后大是欢喜道:“好,准了!你先回去备战,本将主随后便到,告诉冬瓜、秋秋,好好打!要打的漂亮!待战后本将主重重有赏,全部有有!” 来人欢喜的拜道:“是,将主!属下等定为将主打个漂亮仗,属下这便去!” 说罢一抱拳,旋即转身,迅步飞奔。 郭友向着身边的百余名斥候吩咐道:“尔等随我入城,入城后准许尔等加入战斗中,队形以三三制出动,优先拿下敌军头目,若城内有敌军趁乱行凶,准许尔等即时出手!每控制一条街道即发布安民告示,无故不得扰民!三大纪律八大注意尔等早已熟读,都按律行事,明白没有?” 那百余斥候早跃跃欲动,闻言便是欢呼一声,随后齐声应道:“明白!” 百余人斗志昂扬,激动溢于言表。 朱元璋三人看得暗暗惊奇,既惊异于其部众求战之切,而听其所言又疑惑于郭友身边竟似不须留有护卫。 难道这些人就不担心敌军来偷袭郭友? 而观那些人的神色间却丝毫未见担忧,倒像是习以为常之事一般。 就好似根本不担心郭友的安危似的。 带着疑问,朱元璋悄悄问他: “郭兄弟,你身边却无护卫,不怕……” 郭友笑而摇头,对此只是不答。 朱元璋无奈,只好悄悄对徐、常二人使了个眼色手势,暗示二人等下若有变故须护他一护。 徐达二人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三人跟着郭友一行人往城门走去。 城门大开,甬道两旁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尸体,一行人面色无异快步走出甬道,顺着门洞后两边的阶梯抬级而上。 那百余斥候三人成群的分成了几十个小组四散而去,后面如何自也不提。 单说郭友四人登上城楼,便见射雕营统领秋秋迎了过来。 “将主!” 郭友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又问道:“战果如何了?敌军反扑势力找见没?” 秋秋咧嘴笑道:“甫一接战,我军便斩首八百,另有降兵三千余人,末将已将其集中绑缚手脚着人看管好,但有异动格杀勿论!至于反扑的敌军,冬瓜刚才已率军杰退两轮,他说先活动下身子,待您一到,须瞧瞧他的勇猛!” 郭友就点头道:“我们可以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 说着扭头便对秋秋身后一人道:“小萧,记下来,冬瓜语态轻佻,似对上官不敬,罚他战后巡更一月。” “啊?” 小萧,即萧慕乔,自上船后便被郭友安排在书生三人身边厮混。 秋秋幸灾乐祸的在边上添油架火道:“将主,要不要再加上个怠慢战事给他?” 郭友瞪了他一眼,笑道:“栽赃也得悠着来,叫他知道了不怕人家半夜往你被窝里扔蛇呀?” 秋秋一缩脖子,忙摆手讨好道:“别,别!可不敢有!” 没错,三人中生得最俊的书生,怕蛇! 萧慕乔与三人厮混日久,早知道几人平日里感情很好,私下里也常互相捉弄,于是从胸前内兜里掏出了小本子与短笔记下寥寥数语。 朱元璋三人在旁由头听到尾,见那小萧果真记下,不由的暗暗乍舌,俱道胡闹。 一行人来到城楼后边,众人倚阑向下望去,但见前方宽敞的空地上死尸遍地,再前方,五个方正的方阵正镇守在通往城门的五道大街前,方阵的前方乃至更远处正有忙乱赶来的大群敌众。 街道巷口不利于陌刀的发挥,冬瓜等人早换了苗刀在手,以手绳紧紧绑住。 敌军涌上前来,便有匹亮的刀光斩下,百人百刀,而街道最多能容十五人并排,于是冬瓜等人轮换而上,瞧他们那从容且悠闲的样子,便知战局优势在我了。 街道口已堆满了人,冬瓜他们特地留出丈五空地,目的便是为了诱使敌军前出。 敌军汹涌而来,街道却容不下太多人并行,加之两边商贩遗留下的摊档物什,队伍本来就不够齐整,这一下挤得更乱了。 队伍散乱,伍卒互不相识,加之将官离散,一时便使得队伍前后左右皆是陌生面孔,惟有紧紧跟着人潮往前挤去,若是一个不小心失足跌倒,那么迎接自己的定是络绎不绝的大脚板踩过来。 便是这样,敌众后军不断涌出,前军又不断被冬瓜率队斩杀,整个街道口外就像是在流水线一般作业—— 敌来,刀起,刀落。 刀落,敌来。 刀起。 刀落…… 第95章 斩瓜切菜取人头 城下,血战正酣。 城楼上,众人也看得悠闲。 郭友观望了一会,便转头朝萧慕乔说道:“待战后你找个机会跟冬瓜说说,叫他找个良家妇女调戏几句。” “啊?” 众人讶异非常!这…哪有这样的呀? 萧慕乔苦着脸道:“老祖,这怎么行,那可是我亲哥呀!再说了,平白无故的干这事,这不是叫他犯错嘛?为啥呀?” 朱元璋几人也点着头,暗道:对嘛!谁家好人干这种事,这不是丧良心嘛! 郭友却是给了萧慕乔一个暴栗,痛得他眼泪汪汪的,又道:“傻呀你!就是要他犯下错才跟你说的。”说着顿了顿,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我出发前,皇帝跟我说了,那个谁谁谁说我糜费国力养出了一群虎狼猛兽,还叫上了几个老头想进宫倒逼皇帝解除我的武装。” 说到此,萧慕乔顾不上头痛忙道:“啊?老祖!那,那陛下没答应吧?” 郭友白了他一眼,道:“陛下的事几时要你管了!放心了,我叫皇帝先拖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先和他们暧昧一阵子。” 一旁的秋秋却道:“可是老祖,这似乎与冬瓜没啥关系吧?” 郭友关爱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恨铁不成钢的道:“咋就没关系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插几个人手进来,好间接掌管全军,这还不明白吗?亏你们两个做了这么久的官,这些个政治觉悟都没有的吗?” 既然话说开了,郭友索性说得通透些。 “如今倭岛已除,东边在百年内再无威胁,而北边两国又吓得不轻,可以说国内江山稳固,接下来便是快速发展的时候了。” “在此情景下,对某一撮人来说,这不就是发财升官的好时候了么?” “商者揽财垄断民生,官者夺权号令不轨,这些都是轻易平常之事。” “我让皇帝态度暧昧,便是为了引那些人出来,到时好一网打尽诛除帝国毒瘤,让国家在高速发展壮大之时法有擎制拦路。” “既然你都喊我老祖了,当知我是不会害你们的了!昔年苏州与你家老祖一别,却无再见之期,每每想起尤觉惋惜!你们萧家这一代人丁稀落,就你跟你哥是出众的,论起来,我还得叫你家高祖奶奶一声姨姐,那就更不会不罩着你们了!” “朝堂上那些人不是想分权吗?我干脆另立军嘛!而新军的主将我选了冬瓜,新军番号我都想好了,就叫背嵬军!” 背嵬军,一个有着特殊含义的番号,在场众人无不知晓! 郭友又道:“冬瓜不是还设成亲嘛!叫他寻个钟意的女子行事,完了后我再逐他出门造成我俩有仇的样子,就不信国内那几个老家伙不心动!” 萧慕乔却眼巴巴的道:“可是老祖,我哥那人是个直肠子,他能行吗?” 郭友气的又想骂他,旁边的朱元璋却先开口教道:“又不须真去猥亵,只是讲几句轻浮浪荡之语便可,多简单!” 相较于战场,朱元璋其实对郭友的身份更加好奇,先前已知其身份显贵,但如今一番话旁听下来却更加迷糊了! 这位郭兄弟太过于神秘! “还是老哥明白!” 郭友先赞了朱元璋一句,又向萧慕乔说道:“记得叫他事先在身上泼碗酒!” …………………… …………………… 街道这边,冬瓜等人轮番杀敌犹游刃有余,众人甚至喊起了号子来。 哎嗨哟嗨, 大刀哪抡起来哟嗨! “刷-” 嗨哟咦哈抡起来, 哟嗨! “嗤-扑!” 腰马要嘛哟合了一嗬, “不!” 一了嗬, “救命……” 哟嗨! “扑嗵!” 两脚要踏稳了嗬, 稳了嗨! “发生了什…啊……” 哟嗨! 大刀要落准哟嗬! …… 城楼上,众人也被这段号子声所吸引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战场上,但见街口那边已尸横满地血流成河,街口前方的冬瓜等人长刀抡的飞快,街口内敌众不断的涌来,看那情形不似是在战斗,倒似是来送人头才对! 街道两旁虽有屋宇挡住了后面大部分画面,朱元璋三人却明白为何明明前方死路一条而敌军却依旧没停止前进。 三人都是带兵之人,自是知道军令一下,士兵便当向前,无令止步或退后者,即当逃兵处理。 早前便已听得郭友布置了射雕手各占高位伺机射杀敌军的重要人物,再结合如今敌军的惨状,三人哪还不知敌方军官将领十有八九已是被诛,也因此那些敌军才在得不到上官指挥的情况下前出送死了。 而也是因为失去了大部分将领,后方的队伍不知前方的惨状,只知道前头有一小撮敌人来犯,因而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去,惟恐去得慢了抢不到功劳,便不管前方的人哭天抢地的用力挤上前。 但前头的人却骇得是肝胆俱裂,只因他们亲眼所见对面的那百十个壮汉是如何一茬又一茬的轻松收割人头的,而前面的人也已死光,马上便会轮到自己了。 后方一股大推来,身子便由不得的踉跄上前,对面壮汉们雪亮的长刀高举。 那些人都挥了大半时辰的刀子了吧! 那刀子那么长! 都不累的吗! 死亡来临,这些人的第一念头竟不是“我命休矣”诸如此类的悲呼,而是为冬瓜他们的体力而感到惊奇不已。 若是被冬瓜他们听到,少不得要啐一口。 呸,当本将军每日挥刀千次是假的! 是的,没错! 陷阵营每日训练内容除了步操及长跑以外,还有挥刀千斩,盾御,土石工事,政治思想,识字练字等众多课目。 而每日的惯例修行与锻炼则是让他们拥有了一身强大的实力与体魄,造就了他们百折不挠的坚韧意志。 本身已如此强大,却在此之上,他们还另有纪律: 一切行动听指挥! 听从命令,服从指挥——这八个字早已化作他们的本能。 是以军令一下,即以行动。 充沛的内力游走在四肢八骸,强壮的躯体力量爆棚,坚韧的意志无畏无惧。 莫说是大半时辰,便是日落西山他们也能坚持! 况且这次的对手是这么的蠢甚至还有点可爱,乃至于冬瓜他们一边挥刀一边喊起号子聊以解闷。 便连城楼上观战的郭友等人都被逗笑。 朱元璋三人却震惊兼震撼,在三人眼里,城下那五百壮汉简直是不知疲倦为何物的杀戮机器! 是的,不知疲倦。 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军,那五百壮汉犹显得轻轻松松悠闲惬意,敌人在他们面前竟毫无反抗之力,如三岁幼儿一刀一个,直如斩瓜切菜一般。 莫要忘了,这五百壮汉是披甲上阵的,光是他们身上那套全铠便有百斤重了吧? 非人哉! 也不知道这郭兄弟是怎么训练的他们,太叫人羡慕了!要是我也有这么一支军队在手,那还筑什么墙积什么粮呀?元狗的大都都给它捣破了! ……………… ……………… 杀戮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不是战斗结束了,而是因为街道口堆积的尸体太多阻隔了双方,蜂拥而至的敌军也终于回过神来,对面那些人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功劳。 那些人是索命的魔鬼! 前方被杀的兄弟尸体堆到了一人高,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上万,而自己又干了什么? 除了往前挪动便是努力保持不被后面的人给挤倒,这么两个时辰里莫说杀敌立功,便连对方的人影都未曾见到。 那己方折了的上万兄弟白死了? 后头的人在愤愤不平,而尸堆前,侥幸逃命下来的却大大松了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 大凶之地! 走为上着。 再也不要面对那群魔鬼了! 于是,前方的人迫不及待的转身折返,此时街道内人流已无有先前的逼仄了,毕竟死的人太多了。 有后方挤过来的人问他们干甚回返了,只是这些人只管回返,对别人的问话毫不理会,正走着,蓦地一人惊恐的尖叫道:“魔鬼过来了,快跑!” “哄-” 这些转身折返的人齐齐打了个冷战,掉转头一看,果见那尸堆之上,正有十个壮汉冒出了半个上身。 一下子,这些人唬的心都停了两拍,接着尖叫着用力推开身边挡着的人。 跑,努力的跑,快! 只要我跑的比别人快就好,跑呀! 一人这么跑还好,可百人都这么惊恐万分的往回跑可就出事了。 有灵醒的已猜到前面一定是死伤无数才会引得这么多人溃败逃命,不然也不会这般惊吓恐惧到连执法队的刀子都不顾了,心思一到,这种人的脚下也是一转,抽身便往后疯狂的跑去。 这下子倒好,百人带动千人,千人形成大恐慌,只是仓促间又哪能顺利,后头的人可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仍在挤着向前,而前方的人又拼了命的要努力向后。 一边要上前,一边又要向后,两边的人便挤作一团难以动弹。 一方恐惧万分,一方大惑不解。 人在万分惊吓的时候就只会专注着一件事,那便是逃命!所以在后方挤来的人问他们话的时候,他们也只会焦急的喊着“让开啊”、“让我走”、“快逃啊”诸如此类的话,而别人却一头雾水加上身后推挤,一时难以让开,双方形成胶着,直到—— 一名年纪较轻的花青头终于忍受不住,红着眼的拔出尖刀猛地向前攮去,刀身插入人体的声音与铁锈似的血腥味仿似一下子打开了他身体里的凶性,便听得他怒骂着道:“干你女良的,给老子死!通通都死逑!啊——” 接着,猛的拔出刀子又向着身前左右方向的人用力的刺去,拔出,再刺…… 受他的影响,与他一同返身的人也醒悟过来齐齐抽刀向着对面的人劈斩而去,都是为求活命,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哪还管对面的人是谁! 这边发癫疯批,那边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管你是为啥发疯,既然刀子冲着老子来了,难道老子还乖乖生受不成? 于是便也抽刀与对方放对,一时刀光血影纷纷闪动,生死两难间,群魔乱舞。 于是乎,刚率领着手下爬到尸堆顶上的冬瓜他们,所见到的便是这种人挤人、人杀人的场景,倒是叫他们都纳了闷了: 怎么的,他们不是一个队伍的么? 他们的对手,不应该是咱的么? 谁来讲讲,这是咋回事? “统领,咱们咋办?要不要冲上去?” 有人问冬瓜是留还是冲,冬瓜想了想摆手道:“不用,咱们先留在这,这样,你速去通知其他队伍,叫他们一样操作,然后分出一半人从房顶迅速通过街道到另一头去,从另一头一步一步的杀过来。” “统领好主意,属下这便与通知他们,另外,属下也跟着去再战一场。” 冬瓜无所谓的道:“随你,快去吧!” 随后又叫过一人吩咐道:“你去禀报将主这边的情况,另外通知人来搬运这些尸体,把空地整理出来。” “是,属下这便去!” 说着,这人向冬瓜行了个军礼后便快步向城楼跑去。 城楼这边,秋秋沏了茶正奉于郭友身前的桌面上,众人也在轻松愉快的说着话,便见一甲士带着满身血腥“咣当咣当”的前来禀报,待郭友了解过后便道:“回去告诉冬瓜,就按他说的去做,至于人力——重八兄弟,可以让您的人手出动了。” 朱元璋在旁听得分明,闻言便与徐达道:“天德,你去安排吧!”徐达早按捺不住,立时便起身向众人一抱拳,领命后转过身子下楼自去安排。 徐达走后,朱元璋对郭友道:“郭兄弟,城内战局已是明朗了,只是仍未见那张贼身影,莫不是那狗东西早逃出城了?” 郭友轻笑道:“放心,他跑不掉的。” “哦!” 常遇春见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便好奇道:“莫非兄弟你还有后手?” 郭友摇摇头,笑道:“常兄弟忘了不成,战斗到此时,我那骑兵可是还没出手呢!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在城外转悠,至于吃人张,若他还留在城内还好,若他真的早逃出城外的话,相信书生会好好招呼他的。” “书生那人可最喜欢这种恶棍了!” 第96章 落幕。公审。 一场乱战,直到黄昏时分才告落幕。 朱元璋先前还觉着带的万人足够了,但一俟吃人张的部队尽数缴械投降后,他才体味到人手慌张的滋味。 这一战,吃人张的士兵死了四石有余,除攻城时的伤亡及街道口头尾战役殁去的两万,其余尽是死于互相残杀之中。 听到这个伤亡数字,朱元璋大感意外,扬州长枪军人人暴虐战力也是不俗,怎么一场战打下来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难道真是乌合之众,不足为凭?” 想不通便先放一边,当务要紧的是这些俘虏要如何处理才是,当问及郭友时,却见他回道: “皆是残渣败类,够死有余!” 吃人张的队伍,当然也食了人肉,可不就是够死有余么? 可是也不能一刀切的全杀了。 但就这么关着也不是办法,整整七万俘虏呢!不说其会不会暴动什么的,便是一人一张口,有再多的粮食也不够喂呀! 对于这个事,郭友淡淡道: “要是我的话就挖个大坑,将人通通埋了,再堆平土坑,上面种上庄稼,来年一定是个大丰收!哎哟,想想还蛮不错的哎!” 郭友向他挑了挑眉毛怂恿道:“你不是在广积粮么?这不就是上好的肥料?” 朱元璋整个人都快要不好了,自己偷偷发育的事咋他知道的这么清楚的?还有,这是肥料不肥料的事吗?这是七万条人命,可不是七条猪猡! 就在他抓狂的时候,终于听到郭友道:“这些人纯粹是死有余辜,你要说把他们全杀了肯定有冤枉的,但要是隔一个杀一个那肯定是会有漏网之鱼的,养着费粮,杀了费劲,所以,你需要开一场公审大会了!” “嗯?为何?” 菜市口斩立决这些倒是清楚,但这个劳什子的“公审大会”? 朱元璋隐隐约约的有个念头在呼之欲出,却如何也冲不出迷雾,便听郭友道: “公者,公开,公正,公平;公审大会,顾名思义便是公开审判大会了。” 正说着,有快马来报,称吃人张于南城十五里外为书生所获,随行者五千贼兵无一走脱尽皆或擒或诛,书生正押着俘虏归来,恐将主急切,特遣了人飞马赶来报信云云。 郭友听完便让来人下去休息,接着对朱元璋道:“你瞧这扬州城里的人,吃人张未入城之前乃有两万多户人家,而现在却连万五都是勉强!可见扬州人被他祸害的不轻,刚好此时,你提兵破贼并擒获贼头,还告知扬州人明日将于城门外开一个公审大会,叫他们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之后你再顺便接管扬州城,你说,这剩下的人会不会对你感激不尽从而死心塌地拥护你呢?以后你征兵征粮时,他们又会不会甘心情愿、欢呼雀跃的勇跃参与呢?” “嘶!” 朱元璋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同时对郭友是又是意外又是惊叹又是欢喜。 意外的是郭友拿下了扬州城转手却要送与自己,惊叹的是一个公审大会竟有如此多的伏笔,却为自己办得清楚明白,郭友的随手一笔却含有如此长远的打算在内,论谋略、眼光与及对人心的把握,自己还是差了许多。 最令朱元璋感到欢喜的便是,按照郭友话里头的意思,这次解扬州人于水火之中的大功竟要算在自己的头上。 这,这绝对是天大的恩情啊! 朱元璋犹是不敢置信,再三问道:“为何是俺?论名气,俺不如苏州张四几,论兵力不如平州陈理,地盘就更不用说了!与郭兄弟相识也仅半日,这……” 对此,郭友只是淡淡一笑,道:“不为何,皆因你姓朱,名重八。” 朱元璋愕道:“俺的名字?!” 郭友道:“朱兄弟,你可曾听过这么一首诗?” 说罢,不待朱元璋作答便吟哦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朱元璋泥腿子出身,自加入明教后也开始识字读书,这首诗自然是听过的,不但听过,对此诗也很是喜爱,只是却不懂郭友为何会在此时提起这首唐诗。 郭友便道:“秋色赤,九月八后乃重阳,再想想你的姓名,还不明白吗?” 赤近朱,九月,重阳,重八! 朱重八! 朱元璋眼都瞪圆了,万万想不到这本是毫无关联的两者竟也能联系在一起! 郭友又道:“当然了,前面说的话都是骗你的!其实——” 此话一出,便见朱元璋黑了脸,郭友好笑的接着道:“其实,你的幕僚给你的高筑墙缓称王等策略才是我选择你的主要原因!” 说着,郭友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道:“成大事者须隐忍,后伺机而起!夫立大志,如驱除鞑虏还我山河等,昔年昭烈帝于新野败走,及至入蜀,终建共业,此与你之今况亦曾相似!而遍观四海,虽义军蜂起却雄主寥寥,似那张四九,不过一据屋为宇之人,不足道哉!再有那陈理,连手下都不能收服之人,又有何脸面言共逐天下?天下虽大,首领虽多,独你有大志气、大毅力、大智慧!方今天下乱业,便惟有你方有人主之姿,而这,便是我的答案!” 言罢,又再次拍了拍对方肩头沉声道:“重八兄弟,任重而道远,你我皆须出力,为这天下汉民,为这泱泱华夏!” 朱元璋身子猛的一震,大手压住肩头上的手面色郑重的道:“好!为天下汉民,为泱泱华夏,咱朱重八誓必戮力与共!” 两人正说着话,城下忽响起一阵阵嘈朵声,郭友便道:“应是书生他们回来了,走吧!重八兄弟,常兄弟,咱们且下楼去见见那吃人的张明鉴。” “好!郭兄弟,请!” 几人便相笑着走下城来,果见玄甲重骑已经归来。 书生正纨骑巡视着俘虏,却见郭友等人已出了城门外,当即令副将代他继续监管,自己则缰绳一抖掉转马头飞骑迎来。 待离着郭友约有二十来步时,书生勒马停步,同时一个漂亮的翻身便跳下马来,快走两步到了几人身前,立正,行礼。 郭友笑着让他无拘,跟着问道:“兄弟们有无伤亡?” 书生道:“禀将主!并无伤亡。” 随后指着队伍里头一名满脸横肉的胖头佗道:“将主请看,那人便是张明鉴了!末将候在城外十里处等来了此人,一番冲杀之下,贼兵死了个七七八八,连同此贼共擒获一千三百二十一人,今特向将主交令!” 郭友无悲无喜的淡淡道:“做的很好,辛苦了!将他们移交给朱首领的人便可,尔等先行下去休息。” 之后,郭友又对秋秋吩咐道:“行了,你也不用闲着了,带上你的手下去清剿城内残存的贼兵,特别是那些藏匿在普通百姓家里的,若有挟持人质,视人质老病妇幼而救,若被挟持者为青壮,则与贼同诛!” “未将领命!” 秋秋应喏一声,便领命而去,常遇春有些不解,便道:“郭兄弟,为何青壮被挟持了不去相救反而同诛,这样不会错杀吗?” 郭友摇摇头,这位猛将兄果然适合冲锋陷阵,让他为帅却是万万不可! 只是此话也不能出口,郭友想了想,却道:“常兄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说着,不给常遇春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讲道:“从前有个人遇到了麻烦,便去庙里求观音,当他走进庙发现,观音的像前也有一个人在拜菩萨,长得和观音一个模样,这人问,你是观音?那人答道,正是!这人又问,那你为何还拜自己?观音笑道,我也和你一样遇到了难事,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郭友讲完,见常遇春脸上若有所思,便道:“自性自渡,求人不如求己,这世上已经这么乱,若有人刀剑临身时还惟惟喏喏不思反抗的话,似这种人死一个少一个,省得留下来教坏小孩!” 说完这番话,郭友又道:“张明鉴占据扬州这么久,人也吃了这么多,城里青壮要么从了贼,要么藏了去,要么就成了别人腹中餐。” 常遇春这才明白过来,想起自己适才所问便有些汗颜,朱元璋看出他不好意思,便道:“伯仁啊!郭兄弟的人太少了,不如你领些人手过去帮忙,如何?” “好的,大哥!” 常遇春也正想开口自请去搜索贼兵的,有了朱元璋的许可后,当即欢快的告辞。 “不知接下来郭兄弟如何打算?” 身边无人,朱元璋整理了一下措词便问起了郭友这个问题。 对于这个事,郭友早有打算,而他也不须隐瞒,便道:“我既在南岸登陆,当从南岸发兵,三日后,我军便将离开,从此地入来安再一路向北直入江北行省,进入河南后便是王保保的地盘了,我想去称量一下这位元廷国柱份量有多大,也想看看,是它大漠突骑无敌,还是我汉唐兵锋坚锐!” 郭友军力仅两千员,日间朱元璋已尽数观之,亦知其军有部主力。 一曰玄甲,二日陷阵,三曰射雕。 玄甲黑骑,为覆甲重骑,全员使马槊,配掷枪、马弩,虽是仅有六百骑,但从先前书生汇报的战果来看,其战力应与那冬瓜所统领的陷阵营无差上下。 至于陷阵营已无须多说了,从攻城伊始,那六百重甲壮汉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及至街道口一战,连勇猛的常遇春都叹服不已,便知其战力之恐怖了。 而射雕营则只闻其名未窥全貌,但从战后结果来看,张部所属将领大多死于箭矢,由此可知这一部的厉害了! 朱元璋相信,待来日郭友提兵河南与脱脱开战,优势在郭居多。 两人边走边说说笑笑,不多时回到了营帐这边,书生已卸了甲正在喂着座骑,冷不丁见到郭友回来忙扔下手里的豆渣迎了上来。 郭友止住他行礼,吩咐道:“一会儿我要回庄上,军队这头暂时交由你操持,年老大带了人回来后叫他把人直接交给朱首领便可,我不在的这两日,你有什么办不了的事便使唤年老大去做,至于宋师妹,她想做什么都可。” 书生沉默了下,道:“那,将主,您要在那边待多久?” 郭友道:“两日吧!” 书生只得应下,言称有事会与大伙商量着来,若无紧急要事,不会去打扰郭友的度假时光。 郭友又向朱元璋道:“重八兄弟,接下来扬州就交给你了,我的人会在城外扎营警戒,你便弄你的公审大会,有事可寻书生;另外,那个陈理建议你留着他,张定边是个帅才,你若能收服了他,相信我,回报会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朱元璋心中一动点头道:“好兄弟,俺省得了。” 交代过事情,郭友便不耽搁,出了营地走到无人处,一步踏出,消失在了原地。 神通,咫尺天涯。 第97章 有凤,子归。 一步踏出,眼前瞬间星移斗转景色变换,不过十数步间,郭友已到了太湖边上。 太湖水清又清,轻风徐徐。 湖上荷花开得正盛,莲叶蓬蓬,香飘十里,正是一年花期至,花色正妍。 岸上湖里倒是许多前来赏花者,三五人作伴谈天说地、赏景吟诗,各尽风骚;又有小厮仆从侍候左右张罗忙活,一时倒也热闹得很! 郭友无心理会这些,脚步迈动间,郭友的身影如烟岚般消散,直吓的身后几人险些晕将过去。 “……” 太湖之上,藕花深处,翠木成荫,亭台楼阁遮掩其中,雕梁画栋,水榭环绕,却正是曼陀山庄。 小院里,平空泛起涟漪,波纹摇曳间,一只脚凭空伸出踏在了空地上。 远隔多年,小院曾经的主人回来了。 小院还是当年的布置,石桌,石凳,还有那把熟悉的摇椅,当年的海棠还在,早已长的又高又大枝叶茂密,几乎要将整个小院遮在树荫下。 当年它还未长有这模样,可在树下的他们是快乐的,如今景、物依旧,当年情景却难再现了。 原地唏嘘了一会,郭友忽地耳根一动,已听出了有人在朝这边飞快赶来。 衣袂的破空声急速靠近,伴随着一声“夫君”,阿碧那明媚欢快的俏脸已在不远处的屋脊上探出。 呼唤声才落,郭友眼前一花,阿碧已俏生生、喜洋洋的自半空中跃下,跟着便张开两只笋白的玉臂如乳燕归巢一般扑过来。 “慢些!别撞疼你了…” 佳人投怀,郭友忙伸手接住她的身子。 阿碧的身子软软的、香香的,因为修炼了《太玄经》和《不老长春功》的缘故,她的容颜一如当年分毫不减甚至更胜。 先前大婚之后郭友忙于练兵,故而王语嫣先行带了木婉清与陆雪琪回天山,阿碧则回了苏州这边,一边打理山庄一边等他。 山庄里的大小事务自有各位管事处理,阿碧不时过问一下即可,反正也无甚大事发生,她只须作个总决或口头意见,其余时间便是侍花弄琴悠哉悠哉,除此外,便是办着手指头计算郭友出兵的日子了。 因而郭友方一踏入小院正感怀之时,这边的轻微异动便被她捕捉到,这也是她来的这般快的原因了。 “夫-君…” 阿碧檀口轻启,“妾身一直掐着日子呢,可是夫君直到现在才回来!” 郭友的手紧了紧,轻道:“害娘子等了这许久,是为夫之过,这一次你便与我一起出发吧!到时候他们在边上打仗,咱俩给他们喝彩鼓舞,等打到草原上以后便向着西边与嫣儿汇合,如何呀?” 阿碧惊喜的道:“啊?真的可以?” 待得到郭友的肯定后,阿碧直接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用力的“巴”了一口。 阿碧一向温柔文静,性情比较内敛,今日能这么大胆的亲吻也是欢喜坏了,往时的她可做不出这种行为。 郭友笑吟吟的将另一边脸挪过去,阿碧脸蛋红扑扑的又是用力的嘬了一下。 “哈哈哈哈……” 虽然只是两颊,郭友也是开怀大笑,大笑声中郭友弯腰将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揽着她的背上只是略一使力便已将人儿抱起。 “啊!” 阿碧惊叫一声,待对上郭友那双布满了柔情的眼睛后,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红了脖子! “夫君呐……” “…夏日炎炎正好眠呀…” ……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 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 所谓久别,所谓胜新。 所谓金风,所谓玉露。 所谓相思,所谓夜短! …… 当郭友在苏州这边流连温柔乡乐不思蜀之时,扬州这边却比过年还要热闹三分。 按着郭友所授的法子,朱元璋在城门外搭了个大台子,然后将一众贼军降卒俘虏分批拉到台上,又事先在台下人群里设了十来个捧哏唱和的手下,把一众扬州百姓的心气与愤恨都激起后,便开始让百姓述说台上人的罪行,检举并揭发,大有一扫百姓往日所有冤屈之意。 扬州城内的百姓每日里过得胆颤心惊惶恐不安,早已被当官的和当兵的欺负狠了,哪里敢呐! 眼看着就要无功而返了,朱元璋只好向那十来个混在台下人群里的手下示意开口。 当即便有人出来高声喊冤,言称那个谁谁谁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路过其家门口时看上了其妻美貌,当时便起了歹意竟欲光天化日之下行事,其老父亲闻声出来阻止,却被一乃劈成了两段,其老母亲上前欲抢下老父尸身,也被一刀枭了首,可怜其年迈父母亲,一生未行恶事却横遭了此祸!可怜其妻,自嫁入家门后终日操劳田间地头,生儿育女,只因生得貌美便为歹人所诞,被当街污辱生生被强至死! 末了,这人哭道:“上人,此贼之凶之狠之恶之毒,百年来鲜出其右,台上贼众皆为同伙元凶,求上人明鉴青天、襄辟光明,为我等再造朗朗乾坤,小人愿为奴为婢追随上人左右,百死无悔!” 自张明鉴占据扬州城后便关闭了四个城门,终日捉人剔肉下酒,因其纵容,其手下兵凶破家之事屡见不鲜,还活着的扬州人无不终日惶惶,惟恐下一个便轮到自己。 受欺压的久了,扬州人早已变得麻木,台下这人虽然惨绝,但也只是让他们稍稍抬头而已,谁知道新进城的这些人是好是坏? 而接下来朱元璋的举动却引发了全场的欢呼。 只见朱元璋怒喝一声,道:“来人!” 即时有左右乃斧手搭手唱喏:“在!” “将其押将出来,斩了!” 便在台下万众瞩目之下,那贼兵被押到台边,早有刽子手擎着鬼头大刀手起刀落。 “夺-” 大刀势沉力大,轻松过脖,眼见大仇得报,台下这人顿时五体投地敬拜道:“爹,娘,娘子,报仇了!” 高呼过后又是大声喊道:“上人威武!青天大老爷威武!” 沉疴当用重药,多说不如多做! 台下的扬州百姓有见及此,哪个不是心中振奋?当即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齐声喊道:“上人威武!青天大老爷威武!请上人为我等做主!!” 台上,朱元璋含笑抚须心下大慰,暗忖道:郭兄弟说的不错,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不错,不错!想来入主扬州后当有大收获了。 套路归套路,公审也要进行,便在台上台下一呼一应间,足足用了两日时间,公审大会才圆满谢幕。 公审过后,又有扬州城幸存的乡老强烈邀请朱元璋入主扬州,治理教化生息。 朱元璋虽是心下一百个答应,却也在三让三请后挥军入城,正式接管扬州城,扬州百姓欢欣喜悦,自发于道旁箪食壶浆相迎王师,自此后,扬州城正式纳入朱元璋手中。 张明鉴被当众千刀万剐,其手下凶兵也十去九八,于公审中被百姓指认罪行,朱元璋大手一挥,表示罪无大小,尽皆斩了。 剩下来的倒是无甚恶行,被他尽数编入军队充作敢死营。 至此,祸害扬州良久的张明鉴军尽灭。 而朱元璋在入主扬州后,日里无一刻得闲,民生城防、吃穿行住等事无巨细皆要他拿主意,千头万绪纷乱不已,弄得他头都要大了! 这一日,朱元璋忍不可耐,丢下满屋的文书建章直接跑了。 这一跑便跑到了书生这边,几人陪着他在郭友的军帐里吃起茶、说起话来,与朱元璋相比,书生三人不可谓不潇洒多了,便听得秋秋笑道: “朱首领也是累坏了吧?哈哈!我家老祖就不喜管事,有事也是扔给我等哥仨,他老人家常言称,吾又不似诸葛丞相一般全才,更不似他那般事必躬亲,不然要尔等何用? 这话虽有偷懒之嫌,但手下也需多加锻炼学以致用方可!为此我等三人才能管着这些个骄兵悍将如臂指使,朱首领不妨参考一下,选几个心腹大才听用,便有再多的政务也不似现下这般劳累了!” 朱元璋听罢大觉有理若有所思,遂缓缓道:“秋统领的话,咱觉着相当的有道理,回头咱也要学着来试试。” 书生在旁道:“老祖常常谈论起古时名人,说汉刘邦就做的非常漂亮!有萧何、张良等一大堆国之柱石相协理,他只需交代下去便可,自己倒在旁吃酒赏美好不快活!老祖说他知人善用、人尽其才,是个榜样!” 汉高祖大名咸响千古,朱元璋听得心生向往,却心中一动,问道: “三位统领,咱有一事不明所以,想要问问,不知可否?” 三人并不推辞,便叫他问来。 “郭兄弟也甚年轻,为何你等都称呼老祖?是因为辈分的缘故么?” “啊?这个,这……” 正当书生三人在斟酌该如何说之时,忽见帐内气流泛动,在朱元璋的眼内,但见那前方空处异彩窜动、涟漪泛波之际,一方门户凭空生出,自门户内走出了郭友及阿碧。 朱元璋目瞪口呆简直傻了眼。 虽知道这位郭兄弟本事不小,现在才知道这哪是不小,这是大无边了呀! 郭友与阿碧挽着手自虚空中走出,方一踏入帐中便察觉了不对,偏头一看,正好见到了瞪圆双眼的朱元璋。 “重八兄弟,你怎会在此?” 郭友有些惊讶,按说对方此时不应该在城里府衙内处理公务收拢人心的么,怎会有空跑这儿来? 朱元璋还未及答话,便见书生三人重重行礼道:“见过将主!卑职等见过吴国大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安!不必多礼了,我欲随夫君北上,往后一路上给大家添麻烦了!” 阿碧说了一句,便站到了郭友身后。 书生三人赶忙连道“不敢”,又向郭友大致说了朱元璋到此的来由,郭友听罢便笑道:“重八兄弟……” 话音未落,便听得朱元璋急道:“仙人当面,万不敢称!先前不知仙人手段多有无礼,重八……” “好了!” “听我说,”郭友挥手打断道:“我不是仙!” “啊?” 朱元璋抬头愕然,郭友又道:“我非神仙,还差的远呢!方才不过是些赶路的手段而已,虽是看着神异,其实不过尔尔,在大能的眼里也只是平平无奇,没甚大不了的,不须这般惊讶!” “可是你……” 朱元璋有些不大信,还想争辩一下,可是郭友不给他机会,张口截下话头问道:“别可是了,小问题而已,都不重要!倒是你,你这问题有点大啊!” 仙不仙的先抛一边去,朱元璋马上为郭友所说的问题大感兴趣,忙请指教。 “你本身势力是一座域,原来的文武班子还能应付;现在不过加了一座你就得赤膊上手,那你有想过以后你有了十座城百座城的时候要咋弄,总不能到时候还是你日日批阅到天明吧?对不对?” 朱元璋听得连连点头道:“是不能!” 郭友道:“你也知不能了,那你就得考虑考虑组个领导班子为你分忧了嘛!” 朱元璋为难道:“能人不多呀!” 人到用时方恨少,做首领的难处也多! 权力一旦下放,再要收回便没这么轻易了,就算收回容易,就怕人心变了! 没什么不可变,最易变却是人心。 针对这些郭友避而不谈,只是道:“世间有几个诸葛武侯嘛!能力先不论,能做事便行,能人可以慢慢发掘,能做事的人总有现成的嘛!先把这种人拉过来组个团,有事不决便开会讨论,总能商量出个结果,同样的,一些不那么重要隐秘的事也可以扔给他们,这样你不就轻松点了么? 你可想好了,人家丞相享寿五十三,算是壮年早逝哦!” “呃!” 说到这个朱元璋才下定了决心! 常人谁不想长命百岁福禄双全寿终正寝? 又不是人人都似诸葛丞相一般。 上下两周公,千古一诸葛。 古今认证的嘛! 听人劝,吃饱饭呗! 第98章 凤尾白帝 (ps:这一章跳过吧,前后被审核了三次后删了好多的,果然搞擦边要不得,抱歉了诸位,我删不掉这一章,跳过不看) 夫两军相斗,以勇为要! 勇字当头,以谋为倚,以艺为傍,以军为威伏,以气为强盛。 这边玉将军整兵待发,一通鼓后,大军即动。 玉将军驱使白龙驹,手持白玉蟠龙挺凶枪,一马当先。 三千对一将,优势在吾矣! 两军未相接,二将的兵器已扬起,一同遥遥对准了双方的胸膛。 兵近。 接战。 孰料玉将军却是使的掩眼戏法,双方相距十步处,便见玉将军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两马疾速,十步,不过一忽。 草将军大惊失色间茫然四顾,惊愕间忽有一枝白冷冷的尖芒自那马腹下电刺而出,欲直取自己咽喉要害处。 却原来,玉将军早已屈身藏于马腹下。 做那建功美梦呢!谁想转眼瞬息之间便有万变,自家将军平日里也有万夫不当之勇,怎也一记斩落马下? 这便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强中更有强中手呀! 众草头军发愣之间,玉将军趁机高声喝道:“鼠辈!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速速放下兵器跪于两旁!缴枪不杀众兵俱弃了兵械滚爬于两旁乖乖跪伏。 首战得利,玉将军正值意气风发之际,后师已至 言罢,又是一马当先提枪便走。 城头处,主将见草将军如此草包不济事,气的一拳捶在女墙上又气狠狠的淬了一口浓痰,接着开始点将。 “阴将军!” “未将在!” “着你领山包团,于城门左外拒敌,务要使敌兵进门!” “是,将军,未将得令!” “户将军!” “未将在!请大人吩咐!” “令你率白馒师,于城门右外接敌,此战,毋令敌军一兵一卒过门,尔当悉知!” “大人放心,未将定当谨记!” “下去点齐兵马,出发吧!” 二将起身抱拳,旋而转身下了城墙,自点兵备马去了。 主将布置过后,毕竟还觉不够,便又招来一将与他叫那些个贼人来得-去不得嘿嘿嘿!” 师将军乃主将心腹之人,闻言也是嘿嘿夸赞道:“主君智谋超绝奇招迭出,真乃再世诸葛也!” 又道:“此战过后,主君的贤名必遍传天下,后世之人,亦会撰书作传为主君留名青史,到那时,主君便可如武圣一般名列千古、彪炳史册!” “哈哈哈!师将军之言甚得吾心呐!好,好,好!尔且速去,本主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一幕了。” “主君放心,某定不负主君所望!” 城头上这边的点兵点将暂且不提,却说城下,玉将军擎着凶枪拍着快马,距阴将军已不过二十步近。 却说阴将军不愧为左军都侯,其人躯肥体硕最擅防守,见玉将杀至,当即催动山包团围杀上来,欲以山压之势制服敌将。 好个玉将 阴将军打的一手好算盘,独漏算一着。 那便是: 人家玉将军,可是也有部下士卒的呀! 狼烟不绝,千军万马奔涌。 “嘭-啪啪!” 玉将军神勇, 打的便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了! 很快,玉将军便与那主将在衙前撞见,双方都是独身一人,身边更无左右随从,正所谓 这一刀出其不意,当真是又快又急,又绝,又奇! 如此奇招,却不妨 这便是“玄女九式”中的第六式。 凤翔! 此式常用于枪势,对使用者的眼光与身法要求甚高,讲求急、速、疾、迅,追求的 那主将武艺不俗,是一触即离,却也凶险异常,各个步步惊心。 小视对方了! …… … 第98章 敌踪现 待送走了朱元璋,年老大与宋羡芷也赶来向阿碧见礼后,郭友才问起三人。 “你们仨且说说,我军是先往济宁府运动,还是往开封府开进?” 三人中,书生先开口道:“前番辛苦年先生与宋御带探出的路线,根据消息得知,济宁有察罕帖木儿领军坐镇,开封则有王保保,两军互为犄角相互策应,可谓是两头刺猬了!然则,王保保与关中四将之间相处却极为不谐,尤其是武关李思齐,此四将与王保保必有一战,暂无暇顾我!而自扬州到大都却有一条大运河沟通上下,以济宁居中,上承天京,下扼淮南,最为要害!” 郭友听完便指着冬瓜二人道:“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己,蠢笨不过你俩了!” 冬瓜闷声抗议道:“说事就说事嘛,好端端的骂我作甚?” “就是!” 秋秋一见冬瓜抗议便也马上附和,郭友气笑,道:“好!我且问你俩,那接下来我军向哪方接近?是先往开封还是济南?有没有旁的重镇要注意?预备用时多久?” 这些问题一抛出,冬瓜两人马上低下头打望起脚上穿的战靴,研究起靴子的纹饰。 “立-正!” 两人才打望了几眼,猛听得耳边口令声起,两人顾不上其他,下意识的便长身而起,抬头挺胸,两只手更是笔直的垂下紧贴着大腿。 “两个混账!” 郭友没好气的数落道:“你两个作为一军之统领,知道这些很难吗?大军作战,就光是直直的打过去?以一当百?若对面调来十万人围着耗呢?” 冬瓜二人被说的满脸羞红不敢驳嘴,继续听训:“冬瓜也就算了,你秋大统领也敢这样?你是轻骑!轻骑啊!我问你,轻骑的作战要领是什么?” 秋秋不假思索马上答道:“回将主!游而分之,分而击之,是为游击!” “如何游之?如何击之?”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何种战术?” “近战当以三三制;突击即以一点两面;巷战可以四组一队;穿插迂回分割围迁。” 郭友面色放缓,道:“此乃伟人所述,又授于我,我又授于尔等,且勿忘!” 三人身子一正敬礼道:“我等定当时刻谨记于心!” “很好!” 郭友要的就是三人态度,勿忘勿忽,见此便转而说道:“接下来,我部须快速进军,以便早至济宁,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其间多有关闸,为隐秘计,我决定于运河沿岸夜间行军以消官兵耳目,且远离水陆人家以遮身影,全军昼伏夜出运动,先下淮安,再下宿迁!令……” “报告!” 便在此时,帐外忽有传令兵传报,郭友心中一动向三人摆摆手,又道:“进!” “是!” 传令兵掀帐入来禀道:“将主,高邮急报!”说着递上一个封筒,随即退下。 封筒是个竹管,两端封闭,中间有火漆缄印,专作传信、密函、急报之用。 郭友接过,见火漆无损,便两手握住封筒正反一旋将之分开,取出筒内急报略一扫视,便将其递给书生,示意三人传阅。 书生接过,便见纸上写着:今有高邮湖大船运输诚王军将士,大船十艘,每船载千,中船五十,每船过百,小舟无算,约合两万卒于午时开动,兵锋似指向扬州,末将沿途已传令部下密切关注吴军踪迹,请将主早作定夺。 落款为“许”一字。 “高邮?诚王张士诚的人?他不是一向缩在城里的吗?我等还未去招惹他,怎么这次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书生看完,嗤笑一声随手将信递给冬瓜两人,随后对郭友道: “将主!信是半个时辰前送的,现在是午时末,属下觉得,可以叫兄弟们戴甲了,只是不知高邮军是在槐泗下船还是在城北上岸?” 郭友沉吟片刻道:“应是城北多些!” 槐泗有河,但一来河水深浅不足以大船通行;二来槐泗多村落,人多便代表耳目通。张士诚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此次出兵大约是收到扬州城被人攻打的风声,料想是千几两千的兵力难挡他的两万雄卒,再加上急兵偷袭,或可一举占了扬州扩大地盘。 而城北是一片平原,又近大河道,船只顺流直下,到时打个出其不意,不是手拿把掐的事么? 想通这些,郭友便吩咐书生三人道:“高邮军不时便到,你们商量一下谁出头阵?对了,年老大去请朱重八过来,看他要不要这两万人。” 第99章 人马俱碎!如墙而进!(一) 扬州城外。 城北。 护城河外,这里有一大片宽阔的平地,足够存下十万兵马厮杀纵横。 原先是一大片林地,后来树木砍伐殆尽,连树桩都被挖了,再后来成了码头,再再后来,元人来了,张明鉴来了,人便走空了,现今码头仍在却再无筑物,早被乱兵放火烧烬,成了如今的模样。 大河宽广,河水流淌,从高邮湖驶出的船只一路顺流直下而来,堆簇在河面。 靠了岸后,便见一船一船的高邮兵匆乱的下船登陆,随后在各个军头的大声催促与喝骂中乱糟糟的列队。 这一列队,便过了个把时辰。 自从张士诚在高邮称王之后便一心沉迷于享乐中,连军队与政事都一股脑的交给了弟弟张士信与女婿。 高邮军军纪如何,从其列队便可窥全豹。 至于其战斗力如何? 这便是书生、冬瓜与秋秋的事了。 事实上,这也是三人所期待的。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虽则先前在高丽他们已经用刀锋证明了,他们是有用的且能用的,毕竟也只是针对异族,对于同根同源的中原军兵的战力如何,他们心里还是不够了解。 便惟有战,再战,直到他们把中原土地上的军队打个遍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处于哪个层次了。 三人一早就在城头上了,耐心的候着远处的高邮军乘船驶来,候着他们靠了岸,候着他们列队,候了足有个半时辰后,书生终于舒了口气对另外两人笑道: “两位,将主不在,只叮嘱我等三人通力合作,将主更说了,要打,更要全力以赴的打!此战务要打出我军的威风与威势,要教这些贼人上人后听到我军的名号便两股战战!刀锋所指,无往不胜,与二位共勉!” “共勉!” 冬瓜与秋秋重重一砸胸甲,口中郑重和应。 前几日攻伐张明鉴不算,那一仗三人根本不尽兴,秋秋更是全程打酱油。 而今望着城外列队完毕的高邮军,不论是书生还冬瓜或是秋秋,三人尽皆兴奋雀跃不已。 看那架势,敌军应有两万众了。 够三人分了。 冬瓜压下心头激动,缓缓道:“二位兄弟!此战当以我为头阵,如何?” 三人先前已议好策略,现在冬瓜也只是着重说起罢了,书生是无异议的,便打眼向秋秋看去。 秋秋笑道:“我部为轻骑,适合为二位掠阵作游翼,不管是冬瓜还是书生你们哪一部都可作头阵,我是不争的。” “好!” 冬瓜抱拳道:“多谢二位兄弟了!” 书生道:“既如此,我便在冬瓜你部之后吧!只待你部摧毁敌军阵势后,便是我部出动之机,届时我会以号声为信号,切记,当冲锋号响起时,你部须迅速让开,勿令误伤!” 冬瓜郑重道:“我会的,放心冲锋!” 三人商量过后,秋秋伸出手掌意气风发的朗声说道:“二位,旗开得胜!” “啪-啪!” 又两只手掌贴来,三人手掌压着手掌齐道:“万胜!” 三人相视大笑,继而各各走下城头回到自己的部队里,整装,蓄势,待发。 “开城门。” “下吊桥!” “吱-哑…” 又高又大又重的城门被缓缓拉开,在一阵干涩的门轴转动声中,从头到脚都被罩在厚厚重甲内的陷阵营率先动了。 “咔-咚-咔-咚-咔……” 黑洞洞的甬道里传出一声接着一声的脚步响动,这脚步声沉重,整齐,有力,乍听似是一人出来,再听却似千人走动,只是,这么整齐的踏步声传来,叫人不由相信其纪律是何等的严明! 也叫人闻之色变,继而头皮发麻。 很快,军容严整的陷阵营便出了甬道,过了护城河,六百人,六百甲,六百陌刀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踏步向前。 “咔-咚-咔……” 沉重的步伐整齐如一,六百人同时抬步同时踏下同时前进,黑色的甲胄在阳光下如同暗影,全覆盖兜鍪仅留出一指缝隙,从那一双双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那是士兵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横扫无敌的信念。 大日灿烈,陌刀如林,刀光森寒。 如山,酷冷,肃杀。 “……咔-咚!” 陷阵营在高邮军阵两百步前骤然顿住,冬瓜手中陌刀一举,口中高声令道:“列兵就位!” “刷!” 六百重甲身形一正,便见冬瓜手中陌刀在左右一摆,又听他下令道:“山字!” “山字”诀,为分列御敌之诀,以三组为队,每组三人分作三队,三队之后又三队,取左右中上队形合成山字形,因此称“山字”诀。 此诀在应对方阵为用,只作斩击。 优势为快速突进,能迅速撕裂敌方阵势并分割敌阵,最后以“一点两面”的战术围歼打援。 缺点也很明显,容易被反包围! 但陷阵营士卒俱是壮硕高大的汉子,又有后天修为傍身,力大如牛,兼之腿长手长,加之陌刀在手,若遇反围,则结“圆桶阵”以迎敌,最终突围而出。 而不论是包围还是被围,这六百壮汉都表示很欢迎。 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对面高邮军可不管这些,只是见这边仅是几百人上前且还分散开来,心下早已乐开了花。 “进!” 高邮军中一声令下,大军便即压上,各队列间士卒闻令即动,只是队形松松垮垮,精气神全无,若不是见冬瓜他们人少且散,怕是也不会这般积极。 至于冬瓜他们那一身的重甲与陌刀,全被高邮军选择性忘记。 毕竟,人多势众,蚁多咬死象嘛! 两万打六百,优势在我! 于是,便见高邮军挺枪擎刀快步前进,只是各个只为贪功都想要快人一步而互相抢先,以至于本就松垮的队形更加不成样了。 “呵呵!好机会。” 冬瓜平素为人又懒又楞,但一在战场上,整个人便变得睿智细致,如今更是一眼便捕捉住了战机,当即高声下令: “吹冲锋号!” 司号手摘下腰间的小号,深吸气后,嘹亮的冲锋号响彻战场。 “滴滴答滴滴滴……” 冲锋号一起,后边的玄甲骑前头,书生一边将铁槊挂在得胜钩上,一边取出马弩,在上弦的同时下令道:“玄甲骑,全体上马弩,两百步,速射三轮!” “是,统领!” 随着六百骑手快速更换武器,书生一马当先冲出,带着玄甲骑冲出城快速掠进。 黑骑。 玄甲。 玄兵。 如黑云卷瀑,摧山镇岳。 一往无前,舍我其谁。 谁与争锋? 玄甲骑座下骏马皆是郭友花了大力气从天山外搜罗回来的良种,高头,长腿,大蹄,长身,擅驰,更难得的是全为黑色。 六百玄甲骑卒的修为更是人均后天后期境界,而作为统领的书生更是先天中期接近先天后期的境界修为,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却仅是作为一个骑营,在之前征战高丽百济时无往而不利,百战而百胜。 大小战斗凡百余场,玄甲骑无伤一员! 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高邮军有幸当先见识到并切身的体会到这一支骑营的战力。 玄甲骑脚力甚急! 六百步……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二百五十步…… “预备!” 正在快速猛进的六百零一骑整齐划一的腰一挫、脚下一提。 二百步—— “射!” 便见六百零一骑熊腰一顿、右脚一踏。 “嘣——” 一弩带三箭,共计千八百零三箭离弦射出,弩矢如飞星劲攒,一闪而没。 “换弩。” 玄甲骑左右马镫处各有一具马弩,其上弦已拉开矢杖俱备,是为出战前便已装好,方便在冲锋接战前先射两轮。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书生的指令仍清晰的传到六百骑的耳中。 一发既出,六百零一骑便再换左弩。 其时,两军已近一百四十步—— “射。” 玄甲骑卒应令而发,顿腰踏脚。 “嘣……” 又是千八百零三矢电射而出。 前方高邮军似稻草一般唰唰唰的中箭倒下,有的甚至被飞矢大力带起撞向后面,更有些飞矢自高邮军肚腹处穿出后又再中两人,其矢身没半才堪堪停下,将这些倒霉蛋的腹部都创开了个大洞。 “啊…救我…” 惊恐的哀嚎声遍野响起,跌落在地无力爬起又侥幸未死的高邮军纷纷呼唤同伴,只是—— “轰-隆隆-” 马蹄声急,马蹄声沉,如雷霆霍霍,如山崩地撼,密集而急促的震响已越来越近,风中似依稀传来一声沉喝—— “…御槊!” 地上的伤卒抬头,映入眼帘里的是一片黑色,一片黑色的冷如冰、酷似寒、墨如海的森寒。 那是玄甲骑的槊锋,利刃如林。 书生的铁槊直直探出,大手稳稳握住槊杆,腕、臂平平贴着杆身,眼神坚定、淡漠,视线内尽是前面惊慌的身影。 “无胆匪类,尽皆插标卖首之辈尔!” 书生如是想,身上坐骑四蹄翻飞疾速撞入敌阵,手中铁槊轻易将三个敌军穿成一串,而后攥着槊杆使力甩飞尸身,将长长的槊锋轻快掠过身侧敌军的脖颈。 如切黄油! 身后六百骑以锋矢阵紧随其后,铁槊横掠,急疾猛进,所过处高邮军往往身首两断尸横四野,无人能御。 第100章 人马俱碎。如墙而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眼见那里玄甲骑在前边肆虐建功,冬瓜这边也未怠慢。 先时,陷阵营已散开两端让路,如今,面对着人心惶惶的高邮军,正好合拢成一字阵势。 重装黑甲的陌刀手,各个相隔七尺。 七尺,即是刀锋所在。 齐踏步-前进! 可怜高邮军刚才还庆幸能在重骑铁蹄之下逃过一劫,还未待这些幸存者松过口气,一转头便见着了那一列长长的黑甲陌刀。 如墙而进。 人的胆子可以大到无边,但一个人刚经历了生死劫难死里逃生后,此一时若再叫他奋勇战斗的话,怕是也鼓不起多大的勇气。 勇气可以积攒鼓舞,精气神却非如此。 正如这些侥幸存活的高邮军,此时正是精气神跌落最低谷之时,面对着那森冷的长刀与恐怖的威煞,一个个早已胆寒身颤。 而击倒他们最后一丝勇气的,是陷阵营的无上战意。 只听得行进中的冬瓜陌刀一扬凛然高声大喝道:“陷阵之志——” 话音一落,六百陌刀手齐声喊道: “有死无生!” 冬瓜再喊:“陷阵之志——” 六百陌刀手高声和道: “有我无敌!” 当其时,双方相距不过三十几步,冬瓜等人长的又高又壮,其声洪亮无比,六百人齐声呼喝时其声震霹雳,其势壮哉凛冽,更有那一双双冷漠的目光自盔甲上露出,在紧紧的盯视着两股颤颤的高邮军身上,那目光如刀,如戟,仿若下一瞬便要将他们劈开两半,叫人不由自主的浑身冰寒。 陌刀半斜,刀锋指地,其势将出未出,不难想象,在双方接近后便会瞬间挥出。 那泛着冷芒的长刃,绝对是锋利无比! “陷阵营——攻!” 双方刚接近二十步时,兀地一声响亮的命令发出,便见陷阵营六百卒连同统领冬瓜猛的大步前进,不过几息间已到了敌军身前。 “唰——” 雪亮的冷月绽放光华,锋利的刀刃自下挥出,撩起一道道新弦弯月。 这弯月泫亮,华丽,夺目! 如匹练,如飞虹,辉煌而迅急,如流星花火,灿烂而短暂。 虽短暂,却夺命! 便见挡在前方的高邮军一声不吭横死当场,在那刀锋稳稳扬在半空之时,他们的身体已成两半,正斜斜的滑落在地。 腥红的鲜血如瀑喷溅,染红了地面。 惨厉酷烈! “收!” 冬瓜一声大喝,六百人收刀平举,脚下不停,将目光盯向下一个。 而这一声大喝也惊醒了吓傻当场的高邮军,自加入高邮军后,一直以来,他们都习惯了顺风摸鱼、逆势跑路的套路,便有大战也不曾有过眼前这般惨厉之象,即便是他们的将军也未经历过,叫他们如何不胆寒! “恶鬼!他们都是恶鬼!快逃啊!” 高邮军中,有胆小惊惧到了极致的发一声喊转身便逃,边逃边涕泪横流边凄厉哭号道:“逃,快逃,我不要死…啊啊啊!我不想死啊……” 都说人是群居灵长,多会趋势从众,这些高邮军本就战意消沉,这会儿在那一声声哭号的感染下,再加上地上那些同袍惨厉的死状还历历在目,这一双重刺激之下其本就不多的士气迅速瓦解,便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转身便逃,丝毫不顾其背对着的是什么。 或是在贪生面前,早已忘了其他。 他们会忘,是因为要逃命,但别忘了,这里,是战场! 战场上,还有一方。 陷阵营。 六百零一人冷眼以示,沉默着大步前进,既不急,也不缓,继续挥刀收下两批未及逃出刀下的亡魂后,那些高邮军已连滚带爬的逃出了二十步开外。 斩杀敌军,来溃敌军,驱溃敌以冲乱敌阵,是为伐兵之谋。 是以,眼下正是冬瓜所要的效果。 这也是开战前书生三人所商定的计划之一,如今既已达到效果,冬瓜便即下令一众陌刀手扬刀驱赶着溃兵冲阵。 冲阵为饰,意在中军。 高邮军中军所在处却有五千卒护卫,其中枪护军一千,刀盾手二千,亲卫一千,另还有骑兵一千,五千军士紧紧环护主帅不动如山,即便是前方高邮军吃了大亏也无动于衷。 毕竟,有两万士兵在手,高邮军将官难免看不起那边区区千二人马。 两万…呃,一万六对千二,优势在我! 书生已率领着玄甲骑将高邮军阵势撕开了一道又长又大的口子,眼下的战场上,若有人从高处望下便可发现,高邮军已被一分为二,前边一万多步卒与后头的中军隔空相望,中空处百步内尸首横陈,惨不胜言。 最前头,已被吓破胆的溃兵正朝着后方豕奔。 军法有言:若奔填逆遣者,犹谓之乱军也,如是者斩之。 但这些溃兵早已是惊弓之鸟,耳听得身后沉重的踏步声与甲叶碰撞声不断迫近,还如何顾得上其他,只一心往后埋头逃命要紧,两条腿抡动如转轮飞快,直恨爹娘未与他们生多三条腿动用,如是这般,不多时便与后头军阵撞上,引起好大的骚乱。 冬瓜冷漠的目光透过头盔,见高邮军骚乱已起,自知时机已到,手中陌刀猛的向前一挥,口中高声大喝道:“进!” 说罢,两手执刀,迈开两条大长腿快速向前,身边六百陷阵营士卒齐声大喊气势如虹的跟上,便见这六百零一人执刀在手如墙而进,恶煞煞气汹汹的杀向前面。 “斩!” 两军一俟接近,随着冬瓜一声号令,六百零一柄锋利的长刃应声挥出,斩出一道道雪亮的月弧,将面前的敌军一刀两断。 一刀斩去,六百零一人再进一步。 “斩!” 又见寒光一片,地上伏尸累累。 陷阵营六百人重甲背盾沉默不语,只是随着号令不断挥刀,上前,挥刀,上前,刀光雪亮,一刀既出,身首便分,一刀再出,便又斩一亡魂,斩得十刀,地上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尽皆是身首分离者,委实是惊悚恐怖,惨不忍睹。 其间也有不少刀枪劈来刺来,却有厚厚的甲胄尽数挡下未有一伤,高邮军众何曾领教过这般打法,己方已死伤无算,对面却未有一伤,且对面倚仗重甲之厚无惧己方的刀枪棍棒,只管一眜的抡刀斩来带走一大片亡魂,这根本就是无赖打法嘛! 且观对面进退有序,挥刀整齐划一,其头盔下流露出的目光森冷无情,分明是冷血屠夫,怕是己方这万余人在其心目中有如猪狗抬手可屠,教人如何不心生畏惧? 此念一起,高邮军斗志一减退意顿生,军阵后头早有人却步不前,已打算着返身脱逃了。 只是,又哪里是他们想脱身得了? 冬瓜虽然在挥刀杀敌,却留了一分注意在外,观察到对面的那一分异样,盔甲下的他冷笑一声,暗道:“是时候了!” 当时三人计划的是:冬瓜竖刀赶人,书生驱马冲锋,秋秋游击穿插。 是的,战事进行到如今,冬瓜与书生都已出场,唯有秋秋这个家伙好似一个打酱油的路人,存在感不多,但须知,郭友手下三大营,而秋秋却能领一营居统领之位,如何会是个庸手? 当其时,陷阵营陌刀再出,高邮军死伤惨重,后军便再也耐不住的发一声喊转身逃亡,孰料跑不出五步,便猛听得马蹄声如闷雷的响起—— 后军偏右处两百步开外,旌旗忽展,一支轻骑正从斜刺里冲出,看那数量约莫几百骑,轻甲快马,正冲着他们张弓搭箭。 前有陌刀如林,后有围追堵截,正是前有狼后有虎,逃脱的高邮军不由哀嚎道: “我命休矣!” 第101章 人马俱碎。如墙而进(三) 凉风习习,旌纛轻扬。 牙旗为一军之首,其所在处则为主帅所在,兵书有云:牙旗者,将军之旌。谓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饰之,故云牙旗。 高邮军中军处。 张士信及其幕僚蔡彦文正站在牙旗下观望战事。 蔡彦文本在张士诚身边作参军,只是这个人并无什么才能,更是个酸腐书生,平日里好与人吟诗作对,出口住口必之乎者也,对政事民情丝毫不懂,偏又好为人师成日里殷勤献策,张士诚不耐其烦,正好其胞弟张士信开口问他要个参军,便索性将他打发去张士信的帐下任用了。 这下可是有趣了。 本身张士信也是个草包,其为人轻浮浪荡,胸无点墨却又好附庸风雅,这两人一聚上,便正如莲妹妹遇到了庆哥哥得偿所愿,又有如旱地有了甘霖欢天喜地,这两位相处下来,一个自认为是伯牙再世,一个自觉是子期本期。 而此次出兵扬州城也是蔡彦文的主意。 前头有说起过,张士诚现下忙着享乐,一干军政大事俱交由亲信手足处置,而身为张士诚的同胞兄弟,如今的张士信权柄威重,可以说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不过是攻取一个小小的扬州城而已,那边蔡彦文才刚一提议,这边张士信便兴致昂扬的应承下来,即时升帐擂鼓,聚将点了两万水军便浩浩荡荡的顺江而来。 此前早有斥候探知了扬州城的情报,当得知攻破扬州城的军队仅仅两千众而已,张士信不惊反喜,直言张蛮子(张明鉴)军空有其表,若早知他如此无能,自己便该早先来取,何用今日奔波? 张士信一向自大骄侈,大船方一靠岸便催促士兵整队列阵,其时有大将进劝道:“大军方至,宜营造高车云梯以作攻城,扬州城固垣高,未必一日便下,可使一路大军只攻一门,余者掩埋踪迹,待入夜人乏之时突然发难,定可一举拿下此城!” 劝是好劝,言是良言,可惜,张士信身边有个蔡彦文,当场便否了这一建言。 张、蔡二人可谓是臭味相投,作“知己”之交,张对蔡也是言听计从,因而一眛催促前军,欲急夺城池以显武功,并美其名曰“今当夜寐城衙,足显我军威武”。 便如此,前军先是被玄甲骑拦腰截断,又为陷阵营陌刀所阻,后再有射雕营矢发连攒,一时间死伤惨重。 眼见场况不妙,张士信已起了慌张,适时,蔡彦文献策道:“左丞相(其时张士信已任江浙行省左丞相),敌军兵寡,可摇旗帜令前军反抄马骑驰道,再派中护军骁骑冲杀,待敌军稍溃,即以全军压上,如此定可将其一网而尽矣!” 张士信听罢,心下略一沉吟便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质轩(蔡彦文,以字行,别号质轩,绍兴路山阴县人),所言甚得我意!传令,骁骑出击。” 虽有将领表示此举大为不妥,但张在军中积威已久,竟无人愿意当面指出。 命令很快便执行了下去,马匹嘶鸣声中碎泥溅起,一千骁骑迅速冲出中军肆意驰骋,看那马首所向,目标却是最前方披着黑色重甲的陷阵营。 嗯? 对此,冬瓜表示:虽说骑兵天然压制步兵,但自己这一身重甲却被那一千骑当作弱鸡,这就叫他很是不爽。 “蒲尼木,我现在火气很大啊!” 冬瓜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至于如何炮制这一千“羔羊”—— 他紧了紧手中的陌刀,一个旋斩将对面七八个高邮兵劈死当场,继而高声令道:“陷阵营,御!” 御,即防御,为结阵之意,乃是陷阵营每日训练科目之一,众陌刀手早已熟然于心,待一听到命令便即抛下对手结队成阵,各个紧握手中陌刀,将刀刃斜斜对向了那边驰来的骁骑。 马蹄声疾。 隆隆的蹄声急发,敌骑来的甚快,冬瓜看到马身上的敌军露出的张狂笑面不由的眉角轻抖,很是恶狠狠的道:“下盾,盾前,山字,疏!” 疏,并不是散开,而是疏通;盾前,山字,即一人御盾前出,后方左右各有一陌刀手杀敌,因其站位与“山”字相似,所以称呼为“山字”。 此为小阵,通常用于小队作战阵式,尤擅拦截阻击,重心却为盾手。 盾为半人高重盾,常人扛起走不过半里即累的不轻,可在陷阵营士卒的手上却无此虑,甚至还能轻松举起舞上半日,因而当冬瓜的命令一下,便见盾手反手将背上大盾抓来抵在身前疾走十数步,跟着“呯”的一声大力将盾牌下端的铁枝插入泥土,接着将陌刀倒插盾旁,一双大手握住盾牌把手,斜身将肩膀顶住大盾上端位置。 与此同时,亦有两位陌刀手跟上,一人在左,离着盾手有两步之数,反手持刀严阵以待;另一人则在三步外的右侧,身子略为前倾双手握刀,正侥有兴致的等待着敌方骑兵的接近。 “轰隆-隆!” 敌骑已近,前后已射来了两波箭雨,可惜陷阵营将士皆着全覆盖式的重甲,这两波箭雨除了将他们的重甲敲的“叮叮当当”乱响之外,便再无作用,连个白印都未留下。 眼见箭矢无功,敌军骁骑虽觉异样,但此时双方已接近四十步,以当前马速却是不过十数息即至,因此他们纷纷收起射弓换上长刀长枪吆喝着疾驰而来。 接近三十步。 陌刀手纹丝不动,脚下已在运力。 二十步。 陌刀半抬,手上已蓄力。 十步。 双方面容已清晰映入眼瞳。 再过三息,敌方骁骑已轰然撞来,携着千均马身狠狠的撞上了前方盾上。 “轰-” 撞击声乍然呯响。 “唏-呖呖-” 马匹惊嘶,骨头断裂的“咯嚓”声也同时传来。 “怦-呯-怦-呯-” 到了这一时刻,陌刀手耳中却再无他响,惟余胸膛里一颗心脏在有力的跳动声响动。 以及,目光所至,刀之所指—— “呼!” 先前积蓄的所有决意与力量,都尽数驱入手中陌刀的锋刃之上,自脚下动起,由手上递出,雪亮匹练当空掠过,那白毫光芒竟是在一刹那与大日同辉,夺目惊心。 “帛-” 裂帛声起,人惊马嘶,刀光如洗,切肉分骨,其势若雷,其疾似电。 “嘭!” 陌刀斩入泥土,四爿喷洒着腥汁的躯体自士卒的身体两侧冲过,又重重的跌落在地,激起一地烟尘。 人马俱碎! 第102章 高邮军,覆灭。 玄甲骑勇猛精进,其势无俦。 书生手上铁槊挥舞,跃马奔突,直至眼前一空,才发觉已杀穿敌阵。 回头望去,但见麾下精骑如墨紧随身后,各个杀气腾腾满身腥污,一条宽阔的血路横陈在后,敌尸遍布。 “呼!” 书生吐出一口浊气,吹开身周的血雾,回头向麾下说道: “诸位,可尽兴否?” 但见六百骑整齐道:“兴犹未尽!” 书生爽朗一笑,铁槊一指高邮中军方向大笑道:“既如此,诸位可愿随我马踏连营斩将夺旗,赚取不世奇功?” 诸人毫不迟疑横槊举天道:“愿!愿!愿!” 书生豪情激荡,吼道:“随我来!” 说罢,跨下两腿一夹,手上僵绳一抖已是驱动坐骑轰然冲出,铁槊一指,却正是高邮军张士信牙旗所在。 “吼-” 六百玄甲骑兴声吼叫着策马跟上,马啼翻飞,烂泥四溅处,各个躬腰执槊如风一般疾驰而去。 当其时,战场的另一端正是张士信的骁骑冲向陷阵营之际,书生却在此时率部杀向张的中军,所选之时机可说是相当的微妙! 只因为张士信的麾下此时仅有四千步卒护卫其左右,虽说那些中护军亦执有长刀长枪,但要值得注意一点的却是: 玄甲骑,特娘的是一支重骑部队! 玄甲墨黑,马披墨铠覆护肚颈,人马覆甲重逾千钧,又岂能为普通步卒可制? 再者,玄甲骑人均后天后期的修为又岂是摆设? 于是乎,趁着对方骁骑脱离中军之际,正是玄甲重骑冲撞敌阵之机,也好教高邮军知晓知晓何为重骑之威,何为天下骁锐! 书生一骑先出,身后六百重骑浩荡跟随,烟尘滚滚之中,周身黑甲黑骑的玄甲骑不断调整身位,战友间默契配合迅速形成锋矢阵形,在接近敌方约有百步之时,随着书生的一声大喝,六百骑渐渐加速,待得十来步后,玄甲骑的马速已是疾急,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扑中护军。 “轰!” 如瀑的撞击声轰然传出,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一个又一个高邮步卒如布袋般被玄甲重骑撞飞半空,身在半空已是骨折筋断,一截截破碎的枪矛胡乱飞抛,而当这些步卒从半空跌落在地之时,整个人早王是进气少出气多,更甚至,有的早已气绝身亡了。 “稳住!长枪手顶住,钩镰手快上,勾他马腿!来人,快护卫左丞!” 事发突然! 先前这些将军大半心神都集中在骁骑方向,实未料及中军侧面居然会杀出个程咬金来,更要命的是,对方居然还是重甲重骑! 大伙儿跟随张氏兄弟大半生,何时遇到过这种要命的兵马呀?从前杀盐贩杀官杀元狗,风里雨里闯荡半生,不敢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必须要承认的是: 眼前的风浪确实没见过呀! 玄甲骑迅速撕破外围,正猛烈向内突进,书生身上腥红如霞血水湿淋,一杆铁槊上下翻飞,劈、盖、截、拦、撩、冲、云、带、挑、砸无所不用,前方身侧但凡被其碰到便是遭殃,槊下无一敌手,倘有勇夫持枪接近亦被他一槊挑了性命,书生杀得性起,看准一将领模样的着甲刀手便是一槊将他剌穿心胸,随后手上发力将尸身挑起大力向前甩去,那尸身飞快砸在后边的几名步卒身上,便听得“噼里啪啦”的骨折声与哼哼唧唧的痛苦呻吟声陆续响起,待书生策马冲过后,原地只剩下几滩血肉馍糊的烂团团了。 中军不过四千士兵,眼见前方人嘶马鸣的响动不断接近,牙旗下方的蔡彦文惊得面无血色两股震震,忙对张士信劝道:“丞相,我等快走!敌军势盛,眼看着我军便不能阻拦,为今之计唯有速退好留下有用之身,待日后再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张士信口干舌躁双目失神,听了蔡彦文所说才回了魂,便忙不迭的点头道:“对对,对!是该速退,退,快走!来人。” 身边有亲从应了一声上前来,张士信吩咐道:“速牵我马来,莫要声张。” 那亲从“喏”了一句,接着便悄然向后退去,不多时再度出现,却已是扯了两匹高头大马过来,又帮忙将二人扶上马鞍后,才带着几十亲卫拥着两人偷偷的脱离中军,却是要扔开那些中护军出逃脱身。 战场上一片混乱,惨呼声不绳于耳,护卫中军的士卒无人发觉他们的丞相大人已逃脱,但这一切却分明落入了书生的眼内。 其时书生正一槊挑开前方的枪兵,眼尖的他一下便见到了又远处那十几人诡异的举动,待见到被簇护在中间衣装鲜艳的张蔡二人后,书生略一思索便认定此二人乃高邮军的首脑人物,如此光鲜的两条大鱼如何能生生让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那不是吃馄饨不吃馄饨馅嘛! 绝对绝对不行! 书生两腿猛然一夹,跨下的座骑与他朝夕相处早有默契,在感受到主人催促之后,骏马拔动头颈发出“唏呖呖”的一声,跟着四蹄蹿动猛然冲出两步后,两条粗壮有力的后腿筋肉发力在地上大力一蹬前腿与身躯抬起,便轻易的自前面几名惊恐的步卒头上跃过,又轰隆一声四蹄着地,随后四蹄翻踏迅速奔跑向张蔡等人追去。 前方那十几人正待要向江船赶去,猛听得身后踢踢答答的马蹄轰响迫近,回头便见一骑气势凶怖的持塑策马而来,不禁惊慌的叫道:“快去几个人拦下他!” 有忠心的亲人带着两人返身对上书生,本以为三个打一个即便不能杀了他也能拦下,孰料书生只是一抖铁塑溅起点点寒芒,三人便头颈胸皆被戳出一个血洞,一声不吭的便横死当场,随后书生更不停留仿似杀了三只蚊蝇般毫不在意,仍旧策马奔驰不断接近,誓要将那些人尽数留下。 “快,快走!” 蔡彦文吓到瘫软在马鞍上,只惊恐万分的嘶声催促,张士信还算好些,却也不断挥鞭丝毫不恤马力的驱使马匹,要它再快一些,好远离身后那个恐怖身影。 只是他们两人有座骑出力带着他俩奔跑在前头,可是那十来个亲从便无这般幸远了,陆陆续续的有人被书生追上信手便是一槊刺死,虽也有几人鼓起勇气持刀返身欲待搏斗,却也不过是送上门的点心一般被书生轻易解决,连半分阻拦都未做到。 江岸已近在眼前了,只是,那催命符一样的马蹄声亦近在身后了。 大船船舷边,有水手已候在梯板旁,张士信心中大喜不已,张口正欲喊话,不料背后忽的一痛,跟着胸口一凉,整个人猛的自马背上抽离吊立半空,身体更是迅速变得无力,便连呼气吸气也变得艰难,头脑发昏,两眼更是金星迸发。 “这…这是……” 张士信犹不敢相信自身境况,努力的挣扎着低下头,才见着自己的胸口处,一大截雪亮的长刃伸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正沿着长刃不断喷涌而出,淅沥沥的顺着刃口洒落地面形成了一汪血色滩涂。 “…嗬…嗬嗬…” “…我…我…要…死了…” “…好痛…” “…兄…长…” “…救……” “扑哧!” 一大口黑血夹着些许脏块自他口中猛的喷出,张士信圆睁双眼满是痛苦与不甘,就此气绝。 第103章 打得一拳开! 天色已近日斜。 扬州城外。 风过处,吹来阵阵腥味。 正面战场上,高邮军已溃不成军,各色旗帜倒伏,乱军四逃,人心惶惶。 三大营早已围住了战场。 左侧,有玄甲重骑持槊遥指溃兵。 右侧,有陷阵营举着陌刀一字排开。 后方,射雕营已截堵退路。 斥候营各个配合抢登江船控制船员。 扬州城城门已闭。 退无可退,亦进无可进! 如之奈何! “降了吧!” 高邮军只剩下八千士卒,有将领长叹一声对着麾下将士道:“此非战之罪,乃吾过错,众军便降了罢,毋须枉送性命!” 说罢,将手中长枪扔下,又摘下腰间宝剑并箭壶雕弓扔在地上。 “将军!” 士卒们欲再劝,那将领已摆手道:“勿作无谓牺牲,都降了罢!” 顿了顿,叹道:“我军,败了!” 言罢,又仰首高声喝道:“我军已败,传本将军令,弃械,投降!” 众卒心头一滞,接着便是欣喜、忧伤、庆幸、悲号等虽各不同,却也不妨大伙击鼓传花一般将军令依次传下。 于是,战场上便相继响起了喊话: “将军有令:弃械,投降…” “将军有令:弃械……” “将军有令……” 人皆从众,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成百上千,当越来越多的溃卒扔下兵械束手投降后,便表明这一场战斗已是落幕。 之后便是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统计敌我损伤,战场缴获,待得这八千降卒一个个捆手傅腰绑成一串串后,书生等人这才押着他们回城向大营赶去。 天色已暮。 书生三人再见到郭友之时,郭友正在帐内接待着朱元璋与徐达等人。 因是政事忙碌,偏生高邮军发兵又急,是为要打扬州一个猝不及防,因此朱元璋一得报信便急急忙忙带着一万士兵前来,后得知郭友麾下三大营已尽数出城接战,怕书生他们人少吃亏,于是吩咐那一万士兵在城下随时待命,自己则带了几人登上城头观战。 观不多时,朱元璋叹喟:“不愧是铸造了盛唐的宝具,一刀之下人马俱碎!有如此悍兵雄锋,天下几人能挡?” 徐达亦为之惊叹,只是他的关注点更多是在战阵战术上,闻言便道:“有勇,勇不可挡;有谋,攻无不克!大哥,天下能挡此军兵锋者寥寥无几呀!” 朱元璋偏过头问他:“若你是此时的高邮军大帅,可能挡住?” “哈?” 徐达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一苦,道:“大哥,若是有十万大军在手,小弟尚可一试,就下边那两万人,想都别想!” 朱元璋闻言沉吟不语,片刻后又深深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道:“走吧!” 徐达问道:“去哪?” 朱元璋转身向城下走去,道:“去郭兄弟那儿,这里没啥紧要的了,高邮军撑不了太久了,咱们先回去讨杯茶吃。” 于是乎,当书生他们仨入了大帐汇报时,便见着了朱、徐两人。 “回来了?” 郭友轻笑一声,道:“我军如何了?” 书生忙道:“禀将主!我军已胜,末将等特来禀报,此战杀敌一万两千零七人,俘虏七千九百一十人,另有几十俘虏伤势过重而死,已就地掩埋,我军除两人伤了腿脚外,无有一亡。” “那两人伤情如何?可严重?” 郭友才问出声,书生还不作答,便见冬瓜红着大脸闷闷的说道:“回将主!那两个…是踩到坑,崴到脚了。” “噗嗤…” 三个人,秋秋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冬瓜瞪着一对牛眼,忙收敛起来补充道:“就是得踮着走了,三日后便可痊愈,不严重。” 郭友莞尔,又道:“还有吗?” 秋秋上前一步立正道:“据书记官记录,此战缴械长枪一万杆,其中完好的有七千;缴获战刀一万六千把,角弓五千张,羽箭一万枝,另有箭头七千枚;其外朴刀、钩枪、长刀共二千柄,末将已令手下入库作存。” 说到此处,秋秋停顿了一下,见朱、徐二人脸带羡意,又见郭友毫不在意样,便接着道: “另外,缴获战马一千三百匹,鞍具齐全;缴获楼船二十艘,每艘可载员千人,另有走舸钩槽等二百余艘,皆已拿下,此时由斥候营负责看管。” “此次缴获粮草十五万石(宋石),菽豆三万石(宋石),另有肉干衣布等物资未得算清,待明日未将再行呈上。” 说完后退一步,与书生两人站齐。 听完这些,朱元璋眼都红了,其他还好,但粮草战马与楼船却叫他要眼热死了。 须知他的集庆府里兵少将寡,兼且粮产不丰,更少马匹,就更别说甚楼船了,便是舢舟小艇也不过二百而已。 却看郭友,只一役便得利丰厚。 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呐! 朱元璋心下苦涩,正自哀眼热间,冷不防郭友转头与他说道: “重八兄弟,那八千俘虏可要接下?” 朱元璋愕怔道:“郭兄弟,这……” 郭友道:“予你十万石粮草,如何?” “咦?” 朱元璋神情一奋,喜笑颜开,托词道:“这,这未免太多了吧?” 郭友笑眯眯道:“再予你楼船走舸,我仅留大船一艘。” 闻言,朱元璋欢天喜地,笑的见牙不见脸,再不敢托词急急道:“郭兄此言当真?那可是楼船啊?” 郭友笑笑,摆手道:“兄且勿虑,我军不过两千人,用不了这么多船只,况且重八兄弟虎踞集庆,平日用度紧张,兄弟一场,我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朱元璋欢喜的咧开大嘴嘻嘻直笑,便听郭友又道: “除一万羽箭外,那些刀枪等兵器都予你,我军明日休整一日,明晚便要离开了,重八兄弟可择日令人前去接收。” 朱元璋与徐达一同起身,两人面带敬意抱拳道:“郭兄大恩,重八(天德)感恩不尽……” 郭友无所谓的摆摆手,道:“二位不须如此!于我而言,只要是真心抗击暴元的便是我的兄友同志!不过是些许物资而已,不值当二位如此。” 朱、徐相视一眼两两苦笑,心下暗忖道:此许??这是可以拉起一万士兵的物资好吧?两人心情一时不知如何形容是好,但也不妨碍二人齐齐暗道: 女马的,狗大户! 好一会,朱元璋收拾了心绪略带急切的道:“郭兄,天色已晚,咱就不再叨扰了!回头咱派人来交接,再次多谢兄弟了,你这一份大厚礼可是解了俺的大难题了!咱嘴笨,别的话咱也说不好,便看以后罢,来日兄弟但有所使,俺定为所驱、绝无二话!” 这些话,现在的郭友会信,但也不会放在心上,见二人执意要走加之天色甚晚,于是起身将二人送出营外,在营地门口处与之道别。 送走了朱、徐二人,郭友回来帐中,示意书生三人坐下才道:“你们辛苦半天才得的缴获就这么被我随手送人,心里可有什么话要说?” 三人齐齐摇头,俱道无有,郭友笑了笑,指着书生道:“真无?” 三人又是摇头,书生笑道: “回老祖的话!晚辈原先是有的,方才老祖出去的时间里晚辈想了好一会后,现下是真的无了。” 闻言,郭友两手压在案几上饶有兴致的笑道:“哦?原先有,现在无,想通了?都想到了甚,讲来听听!” 书生清了清嗓子,道: “晚辈是这般想的:我军人少,宜作孤军速行,物资虽好,却也会拖累我等;况且天下之大,又非只此一家有粮!老祖将多余无用的刀枪船粮送人,但也留下了战马、箭矢、楼船与一干物资。” “战马可为我等驮运铠甲,可为玄甲、陷阵两营节省马力和脚力;此战我军消耗也多,正缺这万多箭矢补充;而楼船可与我部之大船同航,日后但有缴获也有地儿放置不是?晚辈一想至此,心里头便通朗明了啦!” 书生讲完,郭友便是爽朗大笑赞道:“讲的好!你这家伙,不错哦!” 得了赞扬,书生忙道:“晚辈有此一想,全赖老祖平日里多有教诲,此乃老祖之德行感化,故有晚辈今日之明悟!” “咦惹!” 闻听书生讲的肉麻,郭友与冬瓜、秋秋三人齐齐打了个冷颤,委实适应不了,冬瓜更是一把薅住书生腰带将他扯近,大手一夹便将他挟在肋下故作狠恶道:“书生你个鸟人,讲的甚话,忒也嫌人了,不许再讲啦!” 未了,放开书生时又讲了一句: “讨厌!” 这两个字一出,当场恶心到秋秋,当即“哕”的一声作呕吐状表示有被刺激到。 三人闹了一阵,还是上首的郭友叫住了他们,三人坐好,只听郭友微笑道:“好了!方才书生所言不错,我军兵少而精,不宜为辎重所拖累;扬州离着济南尚有千里之远,行军宜速,此方为正理。” 书生等人边听边点头,郭友又道:“况且此一路向北,途中多有关防重镇,然粮草补充亦沛,我军何愁缺衣少食!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抢他粮,吃他粮,自有敌军送上场!鞑子占我中原百年,该住够了,也该吃够了,如今正是我等讨债之时,便合该抢他的吃他的用他的,勿须有歉!” 三人听得热血沸腾,攥紧拳头喊道:“对,抢他的,吃他的,哈哈哈!” 郭友笑道:“今日一战,尔等进退有度互相打的好配合,勇谋得当,我的心很是欣慰!这一战,以两千破两万,足以威镇四方!尔等俱功不可没,但亦不可骄恃。” 三人起身抱拳,郑重道:“是!我等定时刻谨记将主教诲,勿骄勿躁。” 郭友望着三人,起身笑道: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我与诸君,共勉!” 书生三人大笑,俱回道: “共勉!” 第104章 免得百拳来 行行重行行。 昏时,暮色深重。 荒芜的小路上人影幢幢,影影绰绰,多年已无人烟,早为杂草铺陈,天色昏黑,更难辨路径。 蹄声踢踏,闷闷轻响,蛐儿叫鸣连绵不停,蛙儿和唱,入耳吵闹。 这里已是邳州地界了。 自扬州城外一战过后第二日的晚上,郭友便趁着夜色率领着麾下儿郎沿着运河行军,一路上专挑人烟稀处日宿夜行。 凡大军开拔,粮草辎重必赘,郭友的部众只有二千人,就算加上那缴获的千五匹战马也不叫多,又有大船沿江同行可载补给,麾下俱是轻装上阵,因而脚程颇快,不过七日便已运动至邳州地界了。 此地距扬州有六百多里,常人来往两地需十日左右,况且山路、小路难行,又是夜间,且还要时不时的等候大船到近,否则的话,这两千后天高手只需放开手脚,不出三日便可抵达。 午夜时分,郭友下令队伍停下休息一个时辰,同时埋锅造饭。 这里地处偏僻,地低林密,茂盛的野草和黑夜足以掩藏烟火,众人快手快脚的清理出一大片平整的空地后便纷纷在原地垒灶,又找来干柴生起了火。 一部分人做饭,其余的则随意往草地一躺便即睡下。 冬瓜搬来了十几个木墩子请郭友坐下,宋羡芷与年老大还有书生三人围着他团团坐成一圈。 “书生。” 郭友说道:“我们离济宁还有多远?” 这几日书生一有空就查看舆图,此时不假思索便道:“还有五百里左右。” “五百里!” 郭友低头在心底计较了片刻,忽而抬头笑对三人道:“书生,冬瓜,秋秋。” 三人心下一凛,忙抱拳应道:“末将在,请将主吩咐!” 郭友问他们:“按现在的脚程,我军在五日后可到济宁,只是这样子太耽搁时间了!先前与高邮军一战,周边郡县应已得知,为防济宁府的鞑子有了警惕,本将主觉得,我军有必要加速突进才好!” 闻言,书生迟疑道:“只是…我军若是加速,后方楼船必是追不上我等,甚或是失联,那粮草等物资该如何补充才好?” 书生求稳,冬瓜却是性急,此时便插进来说道:“我军只带三日干粮与水再加速前进,却到济宁就食,当如何?” 秋秋眼神一亮,道:“吃他粮,喝他粮,这个主意不错!” 众人就笑,郭友也笑着抬手指了指他,又看向书生,道:“你的顾虑是有,不过也能克服!” 济宁便在运河边上,乃扼守南北之要冲重塞,其内有鞑子兵马数万之众,而济南亦有逾十万兵马,元廷对其不可谓不重视!其两地守望相助,一地有恙,则另一地必快速来援。 有见及此,郭友便打算以最快速度拿下济宁,再以济宁为中心,一者东击济南,一者北抗元廷。 其后,即或向西进军中原,也可向南接应朱徐!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太遥远,当下紧要事在于如何夺取济宁,因此郭友说道:“有运河在,大船只需一路向上便是,我军大可轻简行军,急袭济宁。” 济宁、济南,此两城若失,则益都乃至整个山东都将陷入绝境,取之如探囊取物。 书生只是担忧,他说:“将主,我军兵仗雄锐,攻取济宁不难,只是攻下容易,守之却难,毕竟……” 毕竟全军就这么点人,数来数去也是两千人而已。 总不能说叫他们去守城吧? 偌大个济宁府,他们可守不下! 郭友自是知晓书生话中未尽之意是什么,这些却都不是问题,于是便笑道: “暴元肆虐中原汉土,其行可怖,其恶骇人,其罪难书!而时至今日,这曾经赫赫煌煌的帝国也将要崩塌了,当今天下义勇蜂出,南方有朱、张、陈等多支义军队伍;北边却也有韩林儿、刘福通之流的红巾军在活跃。” “北边的这些队伍虽拜弥勒,立白莲,但秉着杀鞑子好兄弟的理念,我们却是可与其合作一下的嘛!” “你们觉得呢?” 红巾军是元朝末年义军反抗元朝的主要起事力量,最初是与明教、弥勒教、白莲教等民间宗教结合所发动的,因打红旗,头扎红巾,又称作“红巾”或“红军”,又因焚香聚众,又被称作“香军”。 其主力曾一度占领州府大郡,惜乎其军纪散慢人心不齐,且义军成份复杂又往往是各自为战,加上所占州郡根基不稳,没多久便为元廷镇压的镇压,打杀的打杀。 到现在还活跃着的队伍也只能打打游击,偶尔骚扰一下各州各府,要真让他们与元军对阵,那得是够戗! 这些事有的是听人讲的,有的是猜测的,更多的是书生他们在扬州时听徐达他们讲起过。 于是乎书生便道:“也只好如此了,只是…” 犹豫了下,书生还是说出了心底藏了许久的话,道:“将主,咱们的人还是少了些,要不要壮大一点?” 郭友笑道:“当然!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带你们过来本也有这一层心思。” 此言一出,冬瓜与秋秋俱是双眼放光,便是书生也嘻嘻的乐了,只见他搓着手兴奋道: “嘿,真好!到时我把玄甲骑要扩成五千骑,美滋滋!” 说完,又嘿嘿的傻乐。 郭友丢下一句,道:“你养得起?” “呃!” 书生好似被噎住,一下笑不起了,只见他揪着双眉忧愁道:“还真是…养不起啊!” 说着望向郭友,目光幽怨。 书生这样,冬瓜两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三人一齐望向郭友,希望他给个主意。 郭友手指向北,笑道:“所以要取两济呀笨!” “没钱?那里有!” “没粮?那里也有!” “没人?” “还是那里有!” “我军方挫败高邮,此已在南边立有威望与功绩,而济宁数万鞑子,则将是我军拓业之始!” “两千败高邮不算什么,两千撼元廷才叫高功!” “夺城,溃敌,斩将,缴纛!唯有使鞑虏闻我军而惊、见我军而避、遇我军而溃,此方为尔之使命!” “此谓,打得一拳开。” “免得百拳来!” “诸君。” “当共勉!” 第105章 岱宗夫如何 齐鲁大地峰峦如聚,景色如画妖娆多彩。 可惜烽烟四起,使得这大好河山涂了一抹血色与狼藉。 去年八月初,原黄河义兵镇守万户田丰,率所部加入刘福通领导的红巾军,参加到反元大潮流中来。 其后又率部随刘福通先后攻下东昌(山东聊城)、东平、大名(河北大名南),兵锋直指巨野。 巨野与济宁仅在一隅之隔,双方阵兵两地,于城上城下相望。 红巾军兵有十万之众。 济宁城有元军四万,据城苦守。 另有四千元兵扼守运河,以防失关。 目前山东境内,红巾军兵盛,而元军势衰,若大都援军迟来,则济宁旦夕便失。 济宁元军由元廷重臣孛罗帖木儿麾下将领陈秉所统领,多尔济为副将。 这一时期的齐鲁可谓是风云激荡变幻不休:三月红巾军才克曹,元军便在五月阻击了红巾军中路大军,使其迫而转进山西,次月攻占太原。 期间各路大军一一上场,整片齐鲁大地上如流水戏台轮番上演一出出惊世大战,精彩纷呈。 郭友等人便是在此时兵近山东。 在整个元军为红巾军拖在巨野对峙之时,各路人马的注意力都投放到了那儿,以至于运河这边的警备都有所松懈。 先前,出于政治上的一些原因,元廷选择了邻近他们家乡并具有战略意义的城砦北平作为首都,同时改名为大都。 但元廷很快就领会到了,如果要长期保持在中原的王位,就必须依靠基本经济区的长江流域作为供应基地。 而原先在隋朝挖就的大运河到了如今却已多有破坏涸流,于是元廷便从临清开始重新翻修并改道。 元至元十七年,忽必烈任命姚演为开凿运河工程的总管,委派山东东西道宣慰使阿巴赤率领从益都、淄莱、宁海调动的万名士兵,作为开凿胶莱河的主力,又征调民工万人,拨银万锭进行施工。 因工程施工影响农耕,又特意免了益都(今青州)莱州等地赋税,终是在两万兵民依靠简陋的工具,日夜劳作,不停挖掘,到至元十九年八月,终于把胶莱水道打通并沿途设司置所。 其中济宁则下置有南阳卫,其内驻军千员,以保证运河日常正常运作。 本来有这一千元兵把守关口是稳妥妥的,毕竟背靠着济宁府,又有水路及下游关防水师,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了。 但偏偏是在帝国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 又偏偏,有了郭友这个意外来客。 且这位来客虽是兵强马壮,却偏偏要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奇袭。 何况他们还是悄悄的进村呢! 以有心打无心,以夜色为掩护,斥候完美的隐没身形,干脆利落又极有效率的清除了守军的暗梢及守夜之后,剩下的守军便在好梦中无知无觉的失去了性命。 当一切杀戮停下之时,整个关口便落入了郭友手中。 此时,天色仍暗黑如墨。 今夜,无星无月,最宜潜行。 随后书生指挥着众人趁着夜色将死去的守军军衣留下,又将其尸身全部挖坑埋下,封土踏实后又在新泥上洒落一层细灰遮盖,这才换装假扮元军。 做好这一切,时间已来到寅时末卯时初,郭友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入屋睡下。 这一睡,便睡到了申时。 昨夜的战斗悄无声息,加上近日局势紧张来往船只也少,因而卫所外、运河上无人知晓,这一处的关防却已是换了主人。 等书生三人寻到郭友之时,郭友刚好听完斥候探听到的情报,见三人入来便温声吩咐斥候下去休息。 “将主,济宁那边如何了?” 三人向郭友见过礼后,冬瓜便不迭的出声催问,“可是打起来了?” 这些人里头,书生稳重,秋秋苟,唯独冬瓜稍躁,郭友笑而不答,而是问三人道:“可睡足了?儿郎们精神如何?” 书生笑着抱拳答道:“都养足精神了,只待将主一声令下,末将等即可赴战!” “很好嘛!” 郭友满意的笑道,继而面客一肃,道:“斥候来报,巨野已聚集有二十万兵马,其中元军五万,余者皆是义军,据观察,目前双方兵马调动频繁,预计今日夜里或明日便有一战。” “你们仨个,说说自己的看法先。” 三人中书生智谋最足,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书生出谋最多,因而冬瓜两人便看向书生,等着他说。 便见书生低头沉吟,稍后抬首曼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嗯??” 冬瓜两人不解,好好的书生咋背起书来了呢?倒是郭友会心一笑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见郭友态度肯定,书生信心大增,继续道:“如今我军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下了关防,那么偷梁换柱的先决条件便有了!” “你是说我们扮作元军……” 秋秋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书生点头道:“不错!昨夜将主特意吩咐儿郎们除下元军的衣服,想来便是为了要我等以此计行事。” 郭友也不否认,只道:“方才斥候回禀,巨野元军正抽调各卫所兵力。” “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书生欢喜道:“末将还担心冒冒然前去会被治个擅离之罪,如今看来,分明是鞑子助我嘛!” “哈哈哈!”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书生把握更足,又道:“如此,我军便可藉此瞒天过海,届时不论是围魏救赵还是借刀杀人,又或是以逸待劳之时再行趁火打劫都可以了。” 书生的意思郭友清楚了,无非是声东击西叀10拗猩有叀暗度陈仓叀7呈智q颚叀5骰16肷溅叀3茉羟芡酽叀8底抽薪等计算。 “此外,我军人少兵精,不宜作正面突进,以免受陷,可于战场侧后方切入,以策应义军并骚扰敌后方。” 说罢,书生抱拳道:“末将暂时便想到这些,不足之处尚须将主斧正!” “已经是很难得了!” 郭友首先给予了肯定并赞道:“不错!说的很好,想的也基本到位,非常好!” 犹记得当初在琉求的时候,书生的表现还没这么抢眼,从他今日的表现来看,已能放心的让他独挡一面了。 想到此,郭友就点了点冬瓜两人,道:“书生的进步是有目共睹,你俩也别落后太多,凡事多看,多想,时事相移,一味的莽撞可不好。” 冬瓜两人没想到会被点到,当即赫颜,好在郭友点到即止,见两人羞惭的模样,知得他们已将话记入心里,便转而说道: “关于济宁元军大帅,已知是元廷国柱汝阳王之子王保保,为人果勇忠孝,此既是他的优点,却也是其缺陷。” 闻言,冬瓜难得的开动了脑筋,反问道:“将主,您讲错了罢?果勇忠孝那是顶天的优点呀!怎会是缺陷呢?难不成果勇忠孝还不好了么?” “对呀,将主您这话可不兴讲咧!” 秋秋也在帮腔,而书生虽无开口,面上却显迟疑。 见状,郭友笑道:“一个人若是又忠又孝,那当然是位好汉子,可是这些对于敌方来说,那可是大缺陷乃至是致命缺陷了!” “尔等且想象一下,若是皇帝下令其人不可抵抗束手就擒,他会如何?” “若是敌手拿了其父母妻儿作挟,只须其自尽便可放过其亲,他又会如何?” 三人直听得目瞪口呆,心内暗暗推度,皆是觉得其人除死之外,再别无他算了。 郭友又道: “此便是立场不同而利益诉求不同之下所发生之势态。” “尔等须谨记于心!” 三人听罢,忙起身抱拳,郑重道: “谢将主教诲,我等定会铭记于心,时时遵从,不敢有忘。” 郭友摆摆手,道:“坐吧,咱们回接上言!既然此人忠孝,那么若是其在战场上忽闻父上噩耗,是否会心神不定乃至心神大乱?而若是此时,报信之人突然出手将其擒下,此战是否又是另一个结果了呢?” “呯!” 书生三人才刚坐下,屁股都未压实,便听到了这一连串话,当真是又惊又喜,惊喜交加之下压不住内心之激荡猛然站起,将座椅都给碰倒在后。 三人对此充耳未闻,只欢喜的望着郭友,书生脑筋转的快,跟上话头接道: “那咱们这两千人便刚好可分作两部,一部还是扮作元军,却不再是卫所护航兵卫了,乃是自大都而来之溃兵,乃是自汝阳王身边逃身出来,有重要事情要向王保保传达,事关汝阳王遗命,末将料想,旁人定不敢怠慢而不上报于王保保。” “若得见其人,听我之谎报,其人纵是未阵脚大乱也必会心神恍惚,而我亦只需得见其人,则其性命便在我一念之间了!” 郭友含笑接道:“不错!而若是要取信于人,使此谎言更加真实,那么便须得添上一些信物了——” 说着便转头吩咐年老大: “却是要劳烦你往大都一趟,将汝南王随身佩剑以及其亲女敏敏穆特尔手中扇子取来,早去早回!” 年老大一直无所事,偶尔有事也是外出跑腿,闻言便“嘿嘿”笑着领命,转身便出了门奔大都而去。 第106章 齐鲁青未了 巨野,杨官屯。 刘福通率领的红巾军便驻扎此地。 十万大军漫山遍野,营帐连绵一望无尽,各色旌旗招展,幡帱幢幢数不胜数。 红巾军已在此扎营两日,除一开始与济宁元军稍稍触战外,接下来的时间都在赶制云梯冲车。 义军多为步卒,而元军几乎全员骑兵,因而这一次刘福通耐心的很,决意从元人不擅守城这一缺陷处下手,只一俟云梯与冲车制好便发动攻势。 “报——” 中军帅帐内,刘福通正与毛贵田丰陈秉等义军将领商议攻城事宜,帐外忽有士卒来报,言称夜不收捉到个疑似细作之人,此时正在大营外候见。 毛、田、陈三人对视一眼,三人皆觉有异,当前正是两军阵兵对峙之时,双方尚在克制着,但若有细作混入来倒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好,余尚不清楚济宁城内如今详情,此人来的正是时候。” 刘福通一般活跃在河南山西一带,对山东境内了解不多,因此与毛、田、陈等人解释一句后高声道:“叫他们把人押进来!” 帐外应了个喏,随后脚步声远去,又过不多时,外头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到了帐外便即停住,刘福通说一声,道:“不必通传了,直接进来。” “喏!” 帐外有人恭敬的应下,继而帐帘被掀起,肆意的日光泼洒入来,跟着光影一暗一明间,三个人相继走了进来。 “嗯?不是两个人么?” “怎会多了一人?” “怎么如此?” 刘福通、田光、陈秉心头一疑,继而一惊,三人俱是明教出身,武功虽不敢说有多厉害,但自认一对招子还是雪亮的,三人都正值壮年,两只耳朵自认也是没问题的,刚才却没一人听出第三个人的脚步声来。 不好,今日打眼了! 三人俱是有些赫然,惊疑中相视一眼又各个快速避开。 最后还是刘福通咳嗽了一声强作自然的说道:“咳-说说,这细——嗯?” 他刚要讲“这细作是如何被认出,又是如何被拿下”这句话的,却猛然醒悟到:来人落脚轻忽无声,显然是内功深厚武艺高强之辈,如此人物若为细作又装作被擒,如今离着自己又是如此近之距离,若是此人悍然出手—— “唰!” 一想及此,刘福通未有犹豫猛的退后,长手一揽便自刀架上抽出长刀横在身前,同时口中沉声喝道:“两位将军,速退!” 而在刘福通想通并后退之时,毛贵、田丰与陈秉也想到了那些,三人六只大眼紧盯着帐内身前被夜不收挟持在中间的那个人,脚下却已快速的退到了刘福通身前一左一右的护着,也在同时三人的手俱已抚上腰间长剑,若那人真的暴起,两人定然出手。 “汝是何人?” 刘福通狠狠的瞪着被称作“细作”的那人,口中不客气的道:“身为高手,却隐蔽行事,阁下孤身一人入我军门,未免也太过轻视小觑世人了罢?真当我十万义军是摆设的吗?” “不错!” 田丰也跟着道了一句,“阁下若为细作,却意失囚我军,可是要行刺刘帅不成?” 一旁的毛贵与陈秉倒是未曾多言,只是握着剑柄的手却又紧了几分,面上冷眼以视。 “呃!” “几位首领勿须紧张,在下并非细作,来此亦并非欲行那不轨事!在下乃海外方国琉求国人,来此乃奉吾将主之令,欲与大帅联合,以取济宁元虏贼首,共击鞑子,光复中原之事!” “至于在下,不才申时行,乃是将主麾下射雕营一员,目前忝居都头一职。” “另外,将主修有书信一封要在下呈送,相信刘帅看过后便可确认在下身份了。” 几人一时半信半疑,方才田丰嘴角一动差些便忍不住要呵斥反驳那人,别是嘴上讲的好听心肝却黑,万一有个不察,天晓得那人下起手来会有多毒不是? 只是听完那人一番讲述之后,面上虽仍是冷漠戒备,心底却信了一分,手上仍握住剑柄将抽未抽样,口中驳道:“呵!好话倒是一串串的谁知真假?那个谁——” 田丰手一指那边两个正持刀戒备的夜不收的其中一个,道:“对,就是你!你将他的信取来。” 那夜不收领命,持刀缓缓靠近申时行,见其正伸手往怀里探去,恐其是要去取暗器毒粉之物,吓得刀子一竖对着申时行大声喝道:“住手!” 大喊的同时手中的刀子也是下意识的全力劈去,惟恐自己一人拦不下来,又向着帐外高呼:“快来人,有贼人欲——呃!” 一句话还未喊完,剩下半句却是喊不出来了,张口结舌目光震惊的望向那人。 那人不避不闪,身形不退分毫。 只是伸出了两只手。 一手自怀里取了封信,封口处漆泥完好的信函。 一手却是抬起,微屈。 玄色袖筒滑落几寸,露出其臂穿戴的轻甲,而自臂至腕,一只形状秀气的手掌上正竖起两根纤长的手指,肤色稍淡,骨节分明,而另帐内众人瞠目震骇之事也正在于此处—— 那两根手指间,正稳稳的夹着夜不收全刀劈来的刀身。 须知,每一个夜不收基本都是古时职业军人中的佼佼者了,兵书《阵纪》中,也专门提到夜不归的筛选标准:“捷能飞檐走壁,而杀人放火技能奇巧异人而骇世惊俗,俱应选入中军为心为膂之用。” 夜不收常出穷边绝境窥探贼情,跋涉险阻,冒犯霜露,昼伏夜行,艰苦万状。 而能加入哨探营成为夜不收之人,无一不是精兵悍勇之辈,可就是这般,其全力劈下的一刀却被两根秀气的手指给轻轻松松的夹住了。 “嘶!” 帐内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都紧张的望向申时行,生恐其怒而出手。 只是,申时行只是轻轻将刀子推开后便松开了手指,同时递上信函,轻声说道:“劳烦这位兄弟一下!” 那夜不收早已有些发懵,闻言只是有些呆呆的接过信函来,浑浑沌沌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几时收了刀入了鞘又几时将信函上呈于田光的手中。 毕竟是带领着山东红巾军起义抗元的将领,田丰虽然也是心神恍惚,但却未曾忘记要检查一下信函。 强忍下心头震骇,田丰将信函细细的查验了好一会才确信其无有抹毒刺针等歹毒手段,方才要双手持着敬言刘福通,便听到帐外匆忙纷乱的一片嘈杂脚步声快速传来。 “大帅!大帅可在?” 帐外人停步,紧接着有人大声问话。 田丰恍然,外面的人应是被刚刚那夜不收的一嗓子招呼来的,有了这么多士卒在帐外,田丰再无忌虑,恭敬的将手中信函呈上。 刘福通也放下了心,头也不回“铿”的一下反手将长刀插回刀鞘,另一只手接过信函,与此同时转头向帐外喊了声:“尔等且先于帐外听候调用,无令不得入帐。” 帐外,密密麻麻的围满了头扎红巾的义军,以刘福通的龙凤军为首的韩宋王军,此外还有江淮、齐鲁、辽海等各路兵卒,各个俱是神情紧张的执矛持枪,皆肃声严阵,以待令下。 各军卒在帐外等候,只是帐内却沉寂无声,正不耐间,忽听得帐中有人在痛快大笑。 龙凤军却听出此乃是刘福通刘帅的声音,只是却不知因何而笑,正疑惑间,便听得刘帅朗声高呼: “好,好呀!我汉道不灭,中士复兴有望啊!我华夏义士辈出,壮哉!……” “哈哈…讲的好啊!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人无论汉羌,皆有抗元复汉之心,驱除鞑虏,还复中原……” “妙哉!” “……击河东之寇,据鲁之邕水,南联百部,北袭凶顽,先生真大才也!” 众人正听得迷糊时,猛然间帐帘自内向外挑起,只见刘福通大笑着出现向着众人大手一挥,道: “各军且复各岗,留一部人守在帐外五丈,勿令细间靠近!” 吩咐过后,也不管帐外如何转身又回了帐内,当先向着申时行抱拳笑道:“申将军,方才多有失礼,勿怪勿怪!” 申时行谦逊道:“刘帅言重,申某无妨!” 刘福通行上前来与他执手道:“申将军大量!军情势急,余便不多留将军逗留了,烦请回复贵军将主,信已尽阅,其上所言之事余尽允之,当依计行事;另请附言,此战后望能互面共叙,刘某人翘首以盼,定当扫榻以待!” 闻言,申时行自知此行任务已完成,便抱拳与他告辞,道:“刘帅放心,在下定会一一告知将主,来日方长,咱们后会有期,申某先告辞了!” 刘福通大笑道:“好,咱们便待后会了,幸甚至哉!吾等汉道永昌!!” “再会!” 第107章 造化钟神秀 泰山之巅。 天烛峰,封禅台始皇遗刻。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 从臣思迹,本原事业,只颂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 刻石是四面环刻,颂辞刻了三面,有一百四十七小篆刻字。 始皇二十八年,也即统一六国后的第三年,始皇东巡郡县,召集齐、鲁的儒生博士七十余人到“天下第一山”——泰山下,商议封禅的典礼,以表明自己当上皇帝是受命于天的。 只是儒生们的议论各不相同,难于施行,始皇绌退所有的儒生,借用原来秦国祭祀雍上帝的礼封泰山、禅梁父,刻石颂秦德。 于是便有了这些刻字流传下来,千年后仍熠熠生辉。 “吁…嘘!” 郭友轻叹口气,领着阿碧与宋羡芷、年老大向着遗刻恭敬的躬礼。 揖手到额。 一拜先人纳履踵决之艰辛。 二敬始皇华夏统一之功德。 三愿薪火传承永世不灭。 礼毕。 四人缅怀一阵,随后便欲下山,阿碧望向山外,但见云霭蒸腾如雾如海,云天如一降与地平,不由得感慨道: “夫君,你看此地此景,真美呀!” 众人循目望去,一时点头皆然,虽则都见识过天上风光,此时见得如此云海奇观亦觉大为心撼,只觉得天地间一线宽广,万里山河撞入眼帘,尽入胸怀。 郭友思怀一荡,不禁曼声吟道: “夫有云天海一色, 当年筑台封禅还。 山海玉门两万里, 华夏首功惟始皇。” 吟完,年老大与宋羡芷虽觉欢喜却也仅仅是为自家公子出口成章而欢喜罢了,倒是阿碧掩口一笑打趣道: “夫君果然是偏爱始皇帝多一些呢!昔日在山庄的时候便听王姐姐说起过,当时还不觉着;如今夫君此诗一出,妾身才知当年无知了,却不知为何夫君颂他?世人不都说暴秦无道失鹿,而群雄尽逐,为何妾身听来夫君多有惋惜之意呢?” 郭友怅然一叹,道:“有道也罢,无道也好,都已是过往,不谈也罢!惟始皇帝之功绩,世人却不该、不能、也不可抹除!我等后来人得祖龙余萌庇佑方有如今大一统之家国理业,此功德可谓华夏第一功了!” 说罢想了想,又觉得这个话题稍为沉重,遂笑了笑转而说道: “你们看哈,正因为始皇统一六国,自此在这片土地上便有了一统论,而由秦传至今朝,暴元无道,正合众英豪驱逐鞑虏暴元之机要嘛!” 阿碧莞尔,笑问他:“夫君说的甚是!只是夫君怎又扔下你那两千大军,不怕他们有个损失的么?” 关于战争,关于巨野,郭友自那日写了信叫人送走后便交代了书生三人,山东、山西、河南与大都的这些战场都任由他们三个自由发挥,而期间所得所失也皆由三人承担,待日后马踏草原之时,自己才会归来带着他们扫灭胡虏。 关于此事,阿碧当然是知道的,当时还是当着她的面与三人交代的,此时说起也不过是顽闹而已。 郭友微微一笑,摇着头笑而不答,却转身向山下行去。 阿碧又笑,莲足轻快赶上郭友,与他挽手共偕,宋、年二人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四人俱是脚下稳妥,泰山虽山高径巍,却也未曾放入四人眼里,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下了山。 来到山下,郭友回首仰望山巅,见那山巅早已隐没在云探雾涌之中不可见得,惟余霭风阵阵吹动涧松针叶,荡起阵阵碧纹,于是与几人笑道: “昔年杜子美诗曰-造化钟神秀,此山镇坤维而不摇,威仪高旷,不愧为五岳之长!” 几人都知郭友性情,只是见他赞美之词不绝于口与他平素懒散大是迵异,又觉得甚为惊异。 阿碧心思细腻早有所觉,便道:“夫君,岱庙便在不远处,可要过去?” 岱庙,又称东岳庙。 其始建于汉武帝时期,乃历代帝王供奉泰山神灵、举行祭祀大典的场所。 庙成千年来多有各朝各代多有修葺,又自从金皇统七年东岳庙重修后,岱庙多历战火,期间有毁有建,又到了元廷至正十三年四月,元廷诏命重修了东岳庙延禧殿与诚明堂。 “算了,不去了!” 郭友摆摆手拒绝,心下却叹道:山东战火一起,岱庙怕是要被乱兵付之一炬了,既如此,不如不去,免得日后想起了会难过。 嗯? 无来由的,郭友心里惊愕不已,自己当时毁灭东瀛诸岛之时可不似今日这般优柔,难过?自己怎会有这种情绪的? 又是什么时候有的? 按说以自己当下的修为与心境,是绝不会无端端的生出难过这种情绪才对,区区一间庙观,即便被毁,日后自己得知也只会付之一笑而已,何来这般难过心绪? 这事,不对劲的很! 郭友心头凛然,思之微微警醒,功运周身,又以神识内视,却是找不到有何不妥,回首深深望了一眼才转身道: “岱庙便不去了,咱们去个更有趣的地儿,去见个更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 几人不解,阿碧便问道:“夫君,是哪里?又是何人?” 郭友抬手招来一朵白云,招呼了众人上去后,道: “武当!” 第108章 阴阳割昏晓 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 ——武当山。 自汉时高祖置武当县起,延历魏晋隋唐,武当山一直是求仙学道者的栖隐之地。 再至唐贞观年间,太宗诏武当节度使姚简到武当山祈雨而应并敕建“五龙祠”,后于乾宁年间,将武当山列为“七十二福地”之第九位。 自唐代后,武当山就得到历代皇帝的重视,封号武当,使其地位崇高、名声显赫。 本朝至元二十二年,玄教宗师张留孙向世祖忽必烈奏报武当山后,忽必烈大信其道。 大德八年,封诰“武当福地”。 有诗赞曰: 千盘转尽见三门,七十二峰朝至尊。 天柱峰东北方,展旗峰下。 紫霄宫,紫霄殿。 金柱斗栱,施井口天花,内槽斗八藻井,后部建有刻工精致的石须弥座神龛,中供玉皇大帝,左右肋侍神像。 紫霄殿为紫霄宫的正殿,建在三层石台基之上,台基前正中及左右侧均有踏道通向大殿的月台。 月台下便是一块平阔的明堂,由一方方平整的石方铺就,石方缝隙以糯灰粘合,又经匠工仔细打磨至平正。 正是朝阳初升之时,红日大光,明堂上正有二十余武当派第三代少年道徒在演练拳脚功课。 武当派由宋人张三丰所创,功法特点是强筋骨、运气功。 该派强调内功修练,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短胜长,以慢击快、以意运气,以气运身,偏于阴柔,主呼吸,用短手。 俞莲舟,三丰真人亲传、武当派二代第二徒。 三丰首徒宋远桥去年因其子宋青书弑叔莫声谷一事而自表教子无方以致积壤惨错,由此自辞掌事一职,自罚身入南岩面壁受刑,三丰真人及一众师弟拗劝不过只好由之。 本来门派上下在宋远桥手中发展的虽不说蓬蓬勃勃却也不曾衰败,孰料竟骤逢此等人间悲惨,自感再无颜窃权掌事。 而数及一众师弟里惟有二师弟俞莲舟为人稳重性平不躁,便是武艺也高出几分,于是在禀告其师三丰真人后,自此门派上下大小事便交由俞莲舟执掌了。 张三丰一生收徒不多,徒弟却有美名,门下七子被时人称作“武当七侠”。 其中,五侠张铁山已死去十有二年,再有去年为侄戕害的七侠莫声谷,加上大师兄宋远桥自罚南岩面壁,还有俞岱岩与殷梨亭二人养病不能理事,七侠已去其五,现仅余俞莲舟与张松溪二人。 月台上,二人正在观看众道徒练功,不时低声交口言谈。 练过功后,便是常朝仪,醮仪礼十方。 俞莲舟正要率领众人入殿,外头忽有一弟子匆忙赶来,却是守山弟子前来禀报,言山门外有四位居士称欲拜谒祖师三丰真人,此时已行至解剑石等候。 守山弟子又称,那四人望之器宇轩昂端是不凡,且一身衣料名贵无比,料之富贵,弟子不敢私决,惟请教掌事定夺。 禀完便呈上一方鎏金拜帖。 俞莲舟接过拜帖,但觉入手便是一沉,待细看之下才发现其竟是黄金所制,整本拜帖由两方纯金压制而成,其厚足有分许,中间几片簿页,其色亦是金灿。 拜帖正中间竖着书文“三丰真人敬启”六字,用墨为金,其字方正圆润,用的是欧阳公正楷体写就。 “这…哇!壕气啊!” 张松溪离得他较近,当时就凑近来看,亦是发觉拜帖材质乃是真金,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一下便惊呼出声来。 “师兄,快打开瞧瞧是哪位土财来着,师弟我活了四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居然还有人会将它打造成一方拜帖,如此败家之人可是少有!快打开看……” 张松溪不迭声的催促,一边催促一边慨叹,却见俞莲舟手指一掀之下… 嗯? 打不开? 俞莲舟一掀无功,心下一惊,又用两手各执拜帖上下一面使力一掀,拜帖却仍是好端端的合着。 “师…师兄,这……” 张松溪也是惊异,按说金帖便是再重也奈不住师兄的力气才对,当即建议道:“不若运功试试?” 俞莲舟也有此意,当即脚下一分一沉,便运起玄功力聚双手十指,扯着拜帖使动力气用力去办—— “呀呀呀!给我——开!” 论武功,俞莲舟可谓是武当二代弟子之首了,可就是这么一位人物,如今却是使出了全力也无法打开这么一册薄薄的拜帖,仿佛这帖本是一方大山立于大地一般,纹丝不移。 “师兄,我来助你。” 张松溪也惊到了,不信邪的上前伸出双手,也是运功聚气帮忙办扯,却是不知为何,合两人之力也动摇不了。 不多时,两人便累的气喘吁吁大汗横淌,只是拜帖仍是拜帖,依旧不能打开。 “呼!” 张松溪终是放弃了,只听他道:“师兄,这东西太邪乎了!要不咱们直接找师尊吧?” 俞莲舟担忧道:“只怕这东西……” 话未说完便被张松溪打断道:“怕个鸟甚?师尊学究天人功深如渊,咱们打不开,或是修为浅薄,但若师尊出手定是手到擒来之事,放眼方今天下,有谁能及?” 俞莲舟一想也是,再说拜帖上也说是师尊亲启的嘛! 一念及此,俞莲舟也应了下来,当即与那些道徒说了声,吩咐他们先行入殿仪礼,又交代守山弟子回去请那四位居士移步前殿吃茶,要他务必好声招呼,自己则与师弟持着拜帖快步去寻师尊。 自十二年前张翠山自刎堂下,张三丰悲怀之下却感应到有一丝玄妙念头在脑海里欲出未出云遮雾掩,于是便将派内大小事务交托给大弟子宋远桥之后便在后山寻了个僻处闭关至今。 其间虽出关几次,但那念头却越来越是清晰,尤其是这几年里出关日少,很多时更是月余不出来一次。 众弟子都知师尊玄功圆满在即,平素若无大事也是不敢前去惊扰的,只是—— “师尊,徒儿有紧要事谒见!” 一方厚重石门前,俞莲舟与张松溪正恭谨的躬身揖手请示。 山风轻柔,吹过石门扬在两人面上,撩起几根发丝轻扬,除此再无声息,门外无声,门内亦无声。 一等好半晌。 两人却恭谨依然,连揖手都未中断。 又等过了一阵。 正当两人要开口再禀,石门处却传来“啷嚓”数声,接着便被由内向外的移开,一位鹤衣老者大步走出。 老者身材魁伟鹤骨松姿,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修髯如戟,顶作一髻,手上摩有柄古旧拂尘,斜斜倚在鹤衣上。 此正是一代宗师,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张真人。 其人有赤子心肠,又因其惯不饰边幅,时人皆目为张邋遢 。 “徒儿等见过师尊,师尊金安!” 俞莲舟二人一见三丰真人忙上前请礼,心下大觉祥和,来时的所有忧虑俱抛天外去。 张真人大袖一拂,两个徒儿便不由自主的起了身。 “是何事竟要你两人偕同前来?可是山下又被元兵给围了?” 武当曾在当年遭受过赵敏率元兵围山逼迫,那一次幸有无忌孙孩前来解围,因而真人以为此次又逢祸事被围,故而问及。 俞、张二人连忙摇头否认,先是粗略讲了下有人拜山及殿前一事,又举起手中拜帖,二人伸出四手分执两面,使出吃奶力气使劲向两边办去。 张真人听闻不是被围,先是松了口气,及待见到二人费力模样与拜帖材质后,心里一个咯噔,立马意识到此事是比围山更要夸张,也更要紧要为难。 黄金性软,俞、张两个弟子武功也是不弱,却便是在二人的大力之下,那方拜帖无伤分毫,就连一丝变形褶皱也无。 有神异显世乎? “吁!” 二人费力演示过后便将拜帖敬奉,张真人抬手接过后,虽也惊奇其质重手,但那一双眼睛与心神却已牢牢的盯着帖面那六字上。 字为楷体,初看时平平无奇,但那字迹笔划起始承转间却流传着一股神异。 一股不可思议的隐形力量。 那股力量,神异无方! 前头讲到过,张三丰曾感受到一丝玄妙念头,近几年频频闭关便是要寻出这丝玄妙所在而少现身人前。 好在,念头虽轻虽缈玄妙无常,但他也不愧为一代宗师,经年追寻终有所得。 近来对这些玄妙越发清晰,越是探究越是觉着其玄妙奇奥博大无上,也正因如此,他才一眼便感应到了手上这方拜帖的神异。 俞莲舟见师尊接过拜帖后便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心下担忧,恐怕师尊有不妥便开口道:“师尊!师尊!师尊!!” 刚开口时声音还轻,却见真人并无回应,由是焦急的又大声喊了两下。 好在喊了三声后,张真人终于有了回应,只见真人长长吁气,眼神迷朦恍似大梦初醒一般,接着便是哈哈大笑。 “吁嘘乎!哈哈哈…吾道不孤!吾道不止!哈哈哈…莲舟,松溪,为师今日方知,世上尚有道友,吾心足慰啊!” 笑罢说罢,手上轻轻一翻已是将拜帖打开。 其时朝阳正跃上山巅,霞彩焕发照洒万山遍野,便见帖内金光大放滟滟潋潋,其光柔和,安祥,蓄勃生机。 俞、张两人只觉着自师尊打开拜帖之后,整个身子便是暖意洋洋好不舒贴,就连周身经脉也是贲涨了几分,而且两人还隐隐觉得一身内力都凭空增了两倍似的。 两个徒弟如何,张三丰已无暇顾及了,此时的他早已沉浸在拜帖内。 拜帖里无有几多字,只有两字在目。 “缘。” “道。” 便是这两个字,却是将他整个心神都拉扯入内。 张三丰只觉着身寄混沌,虚空内无边无际,无方无向,无上无下,无内无外,无思无想,惟余一脉玄异淌漾,流涮冲荡。 而在其中又有一丝晦涩的念头在不断求索,在追寻,在吸吮,在吞吐中缓缓壮大。 壮大。 再壮大。 再再壮大。 直到—— 光亮焕发,一方门户在前。 门户,即出口。 一念起处,张三丰恍然间已立身于门户前;一念才落,整个心神已脱离那方虚空醒了过来。 “呼!如今…年月几何?吾身…竟不知处于何所在!” 张三丰恍恍惚惚间,还觉于那处虚空已流连经年,待见到身前两个徒儿时,竟失口问了出来。 俞莲舟被问的一滞,随即疑惑道:“师尊,您…没事吧?咱们…不是正说过话的么?为何……” 后面的话没法问出,俞莲舟总觉着不能说出于口,不然要糟! 果然,张三丰闻言便是身子一震精神一抖擞,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也想起了自出关后的所有事情,想起了这些,张三丰又看了看手上的拜帖,由是慨叹道: “一梦经年,烂柯黄梁,今闻道矣!” 说完又是看向手上,见那方拜帖内干干净净金光灿灿,却已再不见一字一文了。 “神人呐!” 刚感叹完,马上又听到两个徒弟惊喜的欢呼道:“涨了!真的涨了呀!师父,您瞧,我俩不知为何竟是凭空涨了好大的修为,竟有之前的两倍之多!” 张三丰一惊,马上伸手探上二人脉穴细细一察,见果然如他俩所说修为大涨。 记得早在几个月前张三丰还给他们查过功课,当时二人修为还不过是后天巅峰境界,体内都还有一条大脉未曾贯通的。 只不过此时探查之下,才觉两人不但奇经八脉贯通,便连任督二脉都已通畅。 不止如此,其脉络内壁也足够韧固宽大。 原先他们的内力也不说有多厚实,稀潧潧的宛若水沟;可如今却充沛的不像样,也厚实的不可思议! “这…这是…” 张三丰细细思索,猛然间脑海一道灵光闪过—— “光!是那道金光…呸呸呸,不是,是那股力量所散溢出的金光!是了,是如此了,那道金光仅仅是它散溢而出的力量而已……” 不思则己,细思极恐! 有些东西就怕人细思,张三丰的心里已是翻江倒海般,仅仅只是散溢的力量便让两位徒儿在悄无声息间更上两层楼了,那自己呢?自己又会受了多大的恩情呀? 咝! 张三丰不敢再想,也顾不上细察己身,急忙问两人:“拜帖的主人呢?在哪?快,快些与为师前去迎接!” 俞莲舟与张松溪还沉浸在欢喜中,根本未曾听清楚师尊讲了啥。 张三丰不由分说的一手一个扯住二人,急吼吼的就往前山跑动,浑不觉手中两徒弟被拉的趔趔趄趄踉踉跄跄脚不沾地。 远远望去,就似拉着两张风筝儿。 飘飘忽忽的好不狼狈。 山道上,仍余下几声急切的说话: “快些,莫耽搁……” …… … 第109章 初见。会面。明悟。 “师父…” “等…等一下…” “我…” 山道上,俞莲舟与张松溪两人被老者拉扯着半个身子扬在半空,一边狼狈的沾着地一边开口求告。 无奈,他俩的师尊张真人正急迫无比,根本无视两人哀告,一心只想快。 要再快些才好,莫使道友久等了! 便如此的在拉拉扯扯间,三人好容易出了后山到了紫霄宫,穿廊过户又到了紫霄殿,过月台下明堂出了坊牌,跑下一长串石阶后,才终于见着了前殿的屋檐。 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呼! 到了近前,张三丰才终于慢了下来。 停步,扶好两徒弟。 正衣冠。 俞莲舟惊奇的望着师父,见他竟将一身烂旧外袍上上下下的灰垢噼里啪啦的拍干净,还将头上的乱发又细细的捋个滑顺,末了还就着山泉将手脸都洗了一遍。 无量个天尊哦!贫道今日一定是见了鬼了,师父这个百年老邋遢竟也有在意仪容的一日哦! 呀呀个呸的,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吧? 张三丰一番整理过后,转头对两人道:“都把仪容整理好,再随为师面见贵客!” “啊?哦哦是!” 两人压下心里百思,忙照样整理好仪容,随后跟在师尊身后亦步亦趋的迎向前殿。 三人来到殿前站定,张三丰将两个大袖一挥,左手将拂尘横倚臂弯,四指包住右手大拇指握在内侧,半举;先抬了右腿迈过门槛,后是左脚,走入殿内,一眼便见着了殿中那四道显眼身影。 两男,一年轻一中年;年轻的正背手站在真武画像下看的甚是入神的样子,中年人则微微躬身立于年轻人斜后方,脸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还有两女安坐殿中静静品茗,俱是明艳靓丽娇俏动人,两女年纪相仿,一女着绿衣,身姿玲珑,白肤云髻,面相柔和,眼眸纯净;一女姿貌恬淡,挽发束冠,红袍玄甲,分明是个女娇娥,却作木兰要向燕山行,好个巾帼不让须眉男! 四人俱无兵器,看模样应是以年轻男子为主。 张三丰定了定神便即拱手欲招呼出声,孰料那年轻男子虽离着有个三丈外却似脑后生了眼一样,也不知他是如何转过身的,张三丰只觉着眼前晃了一晃光影花了一花,身前已多出了一个人来。 定睛一看,却不是那年轻男子是谁? 张三丰一惊,正要开口,那人却早先他开口前握住了自己的手,又听得那人喜道: “哈!真人却是来得好快,真是叫小生惊喜万分啊!敝姓郭,名友,字师益,见过三丰真人!” 说着便要见礼。 张三丰大惊,顾不得再理会他是怎么到近前的,连忙一双手将他托住,口中急急道:“不可,万万不可!折寿,折寿矣!” 嗯?! 话虽如此,可是老道咋觉得是在扶着两座大山似的? 恁是嘛回事? 来人正是从泰山过来的郭友,一行四人驾起云头不消多时便跨过千山万水,来了武当县后寻了个山脚下的客栈打尖。 住了一晚后,天一早便上了山。 上了山奉了拜帖,本以为见不到真人呢,不想四人在解剑池未等多久便被请入了前殿吃茶。 估摸着来人还要许久,郭友无聊间便去墙壁处观赏起各幅道画来。 结果才看完两幅画像,殿门口便有细微声音传来,郭友心中一动,知是真人法驾,旋即转身脚下一动来到殿门内三人面前,打眼见到这位鹤衣老者,无须多言,定是真人当面无疑了。 郭友本欲行个弟子礼,毕竟自身是后世之魂,执个后辈礼仪也是无可厚非的嘛! 谁知真人一开口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到,自己堂堂一尊元婴真君若真的行拜礼的话,可能,也许,或许,大概率真的是如真人所说的那般在折他的寿了! 后怕怕!差些害了真人了。 郭友一个激灵,忙收回手上力量任由真人扶起,再不敢坚持。 霎时间,张三丰便察觉到手上的那两座大山变成了两团棉花似的,轻飘飘的便扶了起来。 “道友…贵客…您是…” 修道至今,张三丰也活了近百二十年了,一扶之间哪还不知自己多年孜孜苦索的孤道,眼前之人必定也正走在其中,甚至更在前,惊喜之下,竟连口齿也哆嗦了起来。 “真人莫急,道友,莫急!” 郭友挽住真人一双大手轻道:“苦心人,天不负,山在前,人也在山前,莫忧,莫急!” 张三丰狠狠的深吸口气缓缓舒出,压下心中狂涌的劲潮,定了定神,伸手一引,道:“好!道友,且随贫道,请!” 郭友微微一笑,也伸手引道:“请!” “哈哈!”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俱是安心,当下一老一少相携上前落座。 俞莲舟与张松溪只觉着摸不着头脑,师尊两人的言语直听得他俩云里雾里的,见师尊落了座连忙抢步上前抄起茶壶为众人斟起茶水来。 郭友看着两人呵呵一笑,道:“两位大哥不须如此,不若也坐下来嘛!” 话音一落,俞、张二人尚未作答,冷不防的一只大手自旁处伸来,也不见那只大手如何动作,俞莲舟只觉着手上一轻,那茶壶已跑到了那只大手的手上了。 张三丰眼神大亮,这才见那大手的主人正是方才所见的中年大汉。 这大汉面容隐似凶狠,但只望其眼神却无半分恶狠,张三丰活了这么久,也深信一个人的眼神是内心的窗户,人的恶可从眼神里窥见,人的善也能从眼神里溢出。 “此人,貌凶实善,好奇怪的人,而且,他的修为…” 嗯? 老道我竟然探不着他的深浅? 张三丰又是吃了一惊,正惊疑间,一旁郭友就说道:“真人勿用理会,年老大早年走的岔道误了好年华,如今正好让他做些小事消磨消磨,过些年便会好了。” 岔道? 岔?道?不会是那个道吧? 张三丰抬首欲言,郭友却似早已知悉,与他含笑点头,道: “是,改了。” 话是没头没脑,张三丰却听懂了,便见他朝年老大两手一拱,喜笑道:“年道兄,恭喜了!多谢了!” 这话也是说的莫名,年老大却也是听懂了的,恭喜乃是喜他脱离魔道投身正道。 多谢却是谢他这一盅茶汤。 年老大嘻嘻一笑,向张三丰点头道:“无妨无妨!老年我呀早些年是个浑人,后来不是遇到了公子么?嘻嘻,也是该谢公子拉了我一把,嘿嘿!不说那些,来来,吃茶,吃茶嘿嘿!” 众人见他笑得滑稭也忍俊不禁,却也不敢失了礼,都以双手捧着茶向他遥敬。 茶为春毫,其色碧绿,味堪三巡,最适闲谈,众人团团围坐,各捧一盏细品慢尝,又有年老大不时插诨,各人也慢慢熟悉起来,一时胸怀渐舒,心底压着的话也渐浙浮荡扬于喉舌。 期间郭友说起琉求,又从琉求说起东瀛,说到东瀛沉没时,张三丰脸上开始肃然,又仔细的往郭友脸上打量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道友,近来你的思绪是否多变?日间可是偶尔觉得绮思繁乱不得心静?”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俱是一定。 俞莲舟与张松溪本是要被老道士赶走的,可一来两人听了几句后暗暗吃惊郭友几人的本领,心下痒痒难耐越听越吃惊越起瘾,半分也不愿走开。 二来嘛,两人也仗着厚脸皮硬是不走。 才不要走,走了准是亏大了去。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听到郭友所说,一剑斩长蛇,一剑断海峡,一剑动天地,一剑灭东倭之后,两人早已是激昂不已面红如赤,跃跃欲动了。 两人虽是习武,但也是修道的嘛! 对于那些神话志异之中所描绘的种种覆海裂地飞天驾云、朝苍梧而暮沧海等各式玄奇早就神往不已,虽则自家师尊平日里常被世人称作老神仙,但两人都知道,师尊也仅是凡人,如此而已! 而如今,一尊活生生的活神仙可便坐在身前啊! 教人如何不激动! 可是听师尊所言,分明是心魔之困! 阿碧自众人落座后便一直安静的陪在郭友身旁,甚少出声,此时听得真人所说,再对照郭友平日的种种异常,一时也觉得是为心魔所为,急切间不由得开口问道: “敢问真人,可有法子怯去心魔?” 阿碧性子温柔,平生无有大声过,便是急切间说话也是柔声柔气,众人听来犹如清风拂面清爽轻柔好感倍生,更兼她一口的吴语软侬讲来娓娓动听,众人莫不感到舒心,便是张三丰也不能免俗。 于是真人也缓声轻道:“阿碧姑娘莫急,老道见郭道友眉间清朗目光纯粹,观之不似心魔之象,至于别的…” 说到此处,张三丰苦笑道:“老道修为浅薄,于道之一余亦是新人入蜀,阡陌不识,难甄路途!” “啊?” 闻言,阿碧抓着郭友手掌,眼眶一红险些掉泪,忧忡道:“夫君——” “安心,安心,不一定是坏事的。” 郭友赶忙安慰道:“莫哭,乖哦!冷静些!想想,咱们可是修的同样的功法,太玄经有多玄奥多好用你是知道的,安心啦!真人不也讲了么,不是心魔,那么就不一定是坏事,也有可能是好事呢不是?” “真哒?不骗人?” 也许是郭友的一番话起了作用,阿碧也冷静了下来,开始努力开动小脑瓜,想要找出问题所在,好为夫君解忧。 劝好了阿碧之后,郭友又向真人道:“我也确信不是心魔作怪,不瞒您说,直到昨日登上泰山瞻仰了始皇遗刻之后,我才意识到自身有异的,想着当世唯有真人或会有解,是以我等一大早便来叨扰。” 张三丰内心暗惊,对方果是大修士,想那泰山离此快有两千里了,对方一行四人却能在旦夕之间便到,可不是古籍上所说的飞天之士么? 听到最后一句,张三丰不敢托大自恃赶忙道:“道友客气了,你我既是同道,又何来叨扰一说?老道却是巴不得道友多多来扰呢!” “哈哈!”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一时哄然齐笑。 张三丰也笑,末了又道:“老道我想了想,既然不是心魔,那么道友你现下应是心境冲动之象了! 所谓日月盈昃,斗牛垂象;又言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郭友闻言心下一动,忽觉泥丸异动,似是为真人这一句所触动,一时顾不得其他,心神沉入神台沟通泥丸宫。 心神一入,便见泥丸宫内灵光隐泛大是奇异,往时积攒其内的雷元也显的活泼起来,其间白色雷丝溅起隐有闷雷响动,与平时的一副沉闷模样大是迥异。 呼! 待得退出泥丸宫,心神归位,郭友睁眼便见着众人皆是一脸担心的表情,不由得心下一暖满是安宁。 由是笑道:“无事了,真人一言料中。” 又向真人诚恳道:“真人,小子有一事,却是要麻烦真人,不知可否?” 张三丰爽快道:“道友请讲。” 郭友摸了摸鼻尖,道:“武当山乃世间名山,洞天福地,小子欲借贵宝地闭关一阵子,不知可否?” 此事甚是冒昧,不想真人却是大手一挥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并且还向他热心推荐自己先前闭关的那处山洞,只是—— “那个,真人,小子其实是属意那儿多一些的。” “哪里呀?” “呐,就那个殿,够高,旁边也无多余碍事的殿所,刚刚好,非常合适!” “哪?哪个殿?” 张三丰原先还不以为意,待到郭友指着山巅那一座金灿灿的殿所之后,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又再三确认后,才吞了吞口水,开始苦口婆心的劝止道: “不成不成,道友啊!那儿可不兴住人,那儿,那儿容易招雷呀!” 真人还以为这么一说能劝退他,不想郭友一听到“那儿容易招雷”这句话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眼神大亮的喜滋滋道: “哈哈,招雷好呀!容易招雷,那可再好不过了呀!” 郭友身具雷灵体,本就对雷霆亲近,以前在青云宗的时候还曾在海外雷岛上待在雷场里数年之久呢! 那处大殿容易招雷?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场所呀嘿! 第110章 卧——槽! (据《明史.成祖实录》记载:武当山金殿实为明成祖朱棣亲发谕令敕建。 余搬来此文中,望诸位莫去辨其合理与否。) 最后的最后,郭友还是如愿以偿。 张三丰拗不过也不肯松口,还是郭友抬手招了一道雷霆下来后才止住。 眼见得那道暴烈无匹的天雷在他掌指之间滑溜窜动,要前便进,要止便停,要后便退,左绕右蜒,那副听话无比的样子委实叫人不能置信。 天老爷哦! 几时天雷有这般老实听话过? 于是真人咂舌之下松了口,终是点头同意了。 那处大殿名为金殿,是一处由金铜铸就的神殿,因武当山重峦叠嶂、气候多变,云层常大量带电。 于是,便有了流传于世的“雷火炼殿”这一奇观。 雷雨时,金殿四周往往电光闪烁、火球翻滚,景象绚丽万千;有时雷电划破长空,如利剑直劈金殿,武当山金顶顿时金光万道,直射九霄,数十里外可见武当峰巅之上红光冲天。 世人莫不震撼敬畏。 郭友却似乌鸟还巢鲤入龙门如鱼得水舒畅的很,自住入殿里后,一张嘴就笑的没合拢过。 略微打量了一番,郭友自戒指里扯出两根长长的铁枝,一头接在铜柱,一头攥在手心,这才盘腿坐下,调息运功,准备开始他的闭关生涯。 …… 闭关第二日,晴,却有乌云忽起,狂风不止,天公怒吼,雷霆翻滚。 …… 闭关第十日,同上。 …… 闭关第三十日,同。 …… 一日又一日,一月又过一月,武当山巅三不五时的便有雷霆降下,一轰便是连绵数日不止,轰得金殿俞发金光灿灿簇新如昨。 时人不识真相,对武当也愈加敬畏。 只是私下里也是议论纷纷,有说是天上真武临凡斩妖诛邪,帝君带了雷公相随,故而雷霆不止。 又有说是金殿之下镇有妖魔,星君斩妖,故而天降雷霆与妖魔争斗。 更有有是武当三丰真人要成仙了道飞升,此正是渡劫之时,只一俟雷止云消便会功德圆满,飞升天庭位列仙班了。 总之各有各说,众说纷纭,各说各异。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都与阿碧无关,她的心里眼里惟余郭友安危。 每日里见着远处那座金殿,每一次见其上雷霆缭绕翻滚涌动都令她担忧无比,也心惊恐慌无比。 这些年里,早先忧虑郭友几时能归;及至郭友归来后终于拜堂成亲了,想着一家五口以后就能和和美美的快快乐乐的一直生活下去了,谁知又遇到了这么一着。 阿碧告诉自己,夫君要上进,夫君要成就上仙,夫君要…… 可是夫君呀! 阿碧只愿你陪在我的身旁呀! 哪怕是你的身旁不止我一个,阿碧也是满足的呀! 夫君,你几时出关呀?阿碧…呜鸣…阿碧好担心啊…… 日复一日。 就在这一日,阿碧终于忍不住了。 这段日子来每日忧心寝食不安,眼看着人都消瘦憔悴了好多,怕是郭友还未出关阿碧便要病倒。 于是这一日,当金殿上空雷霆又降之时,阿碧挥手叫了年老大与宋羡芷两人过来,对两人道: “年先生,宋妹妹,眼看着夫君已进去两个半月之久了,我的心里委实担忧,我欲往天山去请王姐姐过来,希望她们能帮夫君一把或是劝夫君出关,你们觉得呢?” “大夫人?这个好呀!” “呃,这个……” 宋羡芷对此是认同的,只有年老大欲言又止。 不同于阿碧两女,毕竟年老大跟随郭友日久,心知远处那方奇观看着吓人,其实也就仅仅吓人而已,对郭友无有丁点伤害。 只是话虽如此,二夫人的话却也不能不听的呀,日后公子出关闻听,以公子护妻宠妻的程度,不得把自己给吊树杈上打出屎来才怪! 哎,做人好难!做个忠心耿耿的好下人更难呀! 罢了,还是别出声反对了,不过—— “夫人,不若老奴去往天山走一趟请大夫人过来吧?毕竟这边更需要您,万一老奴走了后公子就出关了呢?那您便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公子了么不是?嘿嘿,您安心在此处等候公子出关,有宋娘子与您一起,至于天山,这等小事便交予老奴了,老奴快去快回,必实尽快将大夫请来,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阿碧听的心动,略一沉吟便即应允,又嘱咐道: “此去万里之遥,年先生且一路小心珍重才是。” 这边才说罢,刚好那边张三丰也走了过来,今日无事,真人想着郭友闭关了几日,不觉间便走到了这边,见年老大一副离山模样,心下奇怪,口上便问了出来。 “年道兄,你这是…要去哪?” 年老大正解下腰间挂着的红葫芦,闻言抬头与他笑道:“真人来啦!这不是夫人心忧公子嘛,便想请大夫人过来,这边夫人留下较好些,我便代夫人去往天山走一趟。” “天山?那都在天的那边了!” 张三丰惊呼道:“你这一走,怕是得许久呀,年前能回的及么?” 这些时日里,几人时有来往,因而张三丰对郭友的一些基本情况略有知悉,也知其成亲未有几年,除了二夫人阿碧外,还有位大夫人远在塞外之远。 闻言,年老大只是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却不答话,将红葫芦解下便对着阿碧辞别道: “夫人,老奴这就出发?” 阿碧点头应下,道:“辛苦先生了!” 年老大嘿嘿笑着摇头道:“份内事,夫人勿须忧虑,老奴去了!” 说罢将葫芦往天上一抛,手上法诀捏动,口中喝了一声“大”,便见那个葫芦见风便涨,在空中迅速变得有寻常马车大小,年老大又向着目瞪口呆的老道拱了拱手后,脚下一蹬,整个人便飘身跃到半空跨坐在葫芦上。 接着,也不见年老大如何动作,那硕大的葫芦无声的转了个方向后,“嗖”的一下如飞星电射远去化作一个渺小的黑点,等到人再一眨眼,早已见不到了。 “卧——槽!” 原地,张三丰久久才回过神来,却是数次张口都吐不出一句话来,憋了许久,终是狠狠的吐出俩字。 就这俩字,都还是与年老大学的呢! 这些日子里年老大给武当众人的印象都一直是个爱怪笑、脾气好、耐心、手脚麻利、忠心耿耿的似是管家老仆一般。 天晓得他竟也是位大修士! 张三丰简直是要被惊呆住了,呆呆的望着年老大消失不见的远空,再见着阿碧的脸上一丝诧异也无,仿若对此习以为常不值一哂的模样,心潮不禁又是一阵翻涌。 此女莫非……也是??…… 嘶!! 若是如此,那这一家子…… 恐怖耶? 此非福降武当乎? 第111章 吾名,郭友,字师益。 寂寂秋风吹黄叶。 今朝厌,眉下愁。 晓起江渚烟雨楼。 雨楼妆尘点锁,簟灯残火,孤影冷枕,夜静独倚阑。 无由未醉先成泪。 世间事,多烦忧。 东风无过潮信头。 信头却无君期,小窗月照,朱槿红了,雁来声声寒。 ——王语嫣.御街行.寂寂秋风吹落叶 武当山巅。 金殿。 殿内,郭友坐关已有半年之久,外事不知,外事不闻,外事不理。 他的心神早已沉入体内。 周天三百六十五道穴位早已被雷元灌满,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亦被拓宽筑固,在体内闪烁着辉光,宛若河汉星布,煞是绚丽。 而在神庭之下、泥丸宫内,却又是另一片景象。 只见那泥丸宫内的雷元正汹汹涌动,浪翻涛滚,势若倒海,雷元伏着波涛一浪接一浪的正向着中心处倒卷。 那中心处,却无风也无浪。 惟有一岛兀现! 岛上有高台,晶莹剔透,泛着神光。 台上有一孩儿,正是郭友的元婴,此时双眸闭合,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捏印置于脐下,整个身躯处于神光之中。 那神光紫中泛着金色,映在元婴的身上,使之显得温润而尊贵。 这高台不是别的,正是郭友的灵台。 雷元汹涌,泥丸宫遍布裂痕,每一次雷元所化的浪涛翻滚间,那些裂痕便更大一分,裂痕每大一分,浪涛便更汹一分,此消彼涨接连不断。 而在这一消一涨之下,终于—— “咔——嚓嚓……” 那些裂痕再也无法合缝,被无尽浪涛冲拍的迅速裂开,化作一片片碎块飞扬。 “……” 整个泥丸宫无声消失,碎块纷纷飞向灵台又迅速融入其中,每融合一片碎块,灵台便大一分,好比是久旱逢甘雨,碎块片片融入,灵台神光动荡。 “轰隆隆!” 雷鸣响彻,浪涛上云气层缭。 云气初时还薄,稀薄一片,雷光闪烁电蛇蹿动,照得灵台与浪涛一闪一烁,不多时已成团团一大片,云遮雾缭,便在此时,金光大作,宛如大日。 金光中,有雷霆化作巨斧斩伐;有混沌鸡子裂或两半;有神人撑手立足;又有生灭轮回演变…… 待得金光消褪,此地已变了模样—— 只见云雾升于高空化作长天;小岛化作陆地演化山川河流,引四下雷元灌注充作流水;灵台仍在中央,只是早已不复原先的样子,却是化作一座祭坛,周身刻满了奇诡玄奥难辨的符文,点点神光闪烁,其间偶有银色光弧显现隐没不定,显得甚是神秘。 祭坛正中,那元婴不复,却有一道元神伫立其间。 这道元神高有六尺上下,几与真人无异,两眼神光湛然,正定定的仰头望着天上的金色大日…… 而此时,外界—— 山巅上的金殿已被雷霆淹没,电光雷鸣间,金殿金光焕然岿然不动,牵引漫天雷霆轰下。 殿内,已是雷霆的世界。 整座大殿俱是铜汁浇铸,内外刻有符纹遍布,于殿中心处汇聚成阵,有引雷化灵镇灵之效,这便是万雷齐至,而金殿无恙之故! 在宫殿的正中央,郭友双腿盘起,稳稳地坐在地上。他双手结成法印,放在肚脐下方,双眼紧闭,面容严肃而庄重。额头之上,一只威武凛然的金色眼睛竖立着,闪烁着耀眼的电光吞吐雷霆。 源源不绝的雷霆从高远的天空中坠落下来,然后被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所吸引。这些雷霆如同一条条银色的巨龙,咆哮着、翻滚着向这里汇聚而来,紧接着被那只神秘的金睛竖眼中射出的金光紧紧聚拢,并经受着高度的煅烧与炼化。 经过一番奇妙的变化,这些雷霆最终化为了无尽的雷元素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方的灵台之上。 这些雷元充满了强大的力量,仿佛蕴含着天地之间最原始的威能。 突然,郭友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 一道道细小的雷电如同灵动的小蛇一般,在他的皮肤下游走,时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时而又隐没不见。 这些雷电似乎拥有自己的意志,不甘受到束缚,不断地挣扎着,试图冲破他身体的限制,获得自由。 它们就像是一群被囚禁已久的囚犯,渴望着重见天日,释放出内心积聚的能量。 然而,尽管雷电奋力抗争,但他却紧紧地掌控着这股力量,不允许它们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的意志力坚如磐石,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将雷电牢牢地困在体内,双目紧闭努力维持着法印的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雷电变得越来越强烈,他的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灵台上方的元神睁开了眼睛,一道璀璨的光芒从中射出,与郭友额头的金睛竖眼相连。 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鸣,雷电的力量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 “…嗥……” 一道闷不可闻的雷音传出,其来时无迹可寻,其绝时也无踪可得,渺渺杳杳。 郭友全身的气息如火山喷发般喷涌而出,将整个金殿笼罩在一片雷光之中。在这片雷光之中,郭友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仿佛要与雷电融为一体。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灵台上方的元神双手不断结印,引导着雷电的力量在郭友体内流转。 每一次流转,都带来一股强大的能量冲击,郭友的身体也随之震动。 伴随着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强大能量,郭友的身体开始散发出耀眼而炽热的光芒,如同一颗燃烧着的巨大恒星一般,让人难以直接凝视。 在这片绚丽多彩、辉煌夺目的光辉之中,一个隐约可见的身影缓缓浮现出来。紧接着,这个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天空疾驰而去,其背后展开一对巨大无比、遮蔽天空的巨型羽翼。 每一次翅膀的挥动,都会带来阵阵猛烈的狂风,同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惊天动地的雷鸣闪电。 这些自然现象交相辉映,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因为这个身影的出现而颤抖不已。 风声呼啸,雷声轰鸣,云朵翻滚涌动。整个天际风起云涌,云雾翻腾,形成了一幅壮观而震撼人心的画面。 而此时此刻,站在那里的那个身影仿佛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 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只见他那双大手慢慢地从身体两侧张开,并缓缓向上抬起。与此同时,他背后那对插入云霄的巨大翅膀也紧随其后,慢慢地展开并开始轻轻煽动起来。 在他的额头中央,还有一只神秘而奇异的竖立眼睛正在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这光芒犹如炽热的太阳,给人带来无尽的温暖;又好似庄严的地狱山岳,稳稳地镇守住人世间的一切。 便在此时,那道身影双眼猛然睁开,两道璀璨夺目的神光自双眼处遽然爆射而出。 霎时。 整个世间似为之一滞—— 风住。 雷静。 云定。 这一连串的神异悚然景象,早惊得山下一众人等心旌动摇。 那正是张三丰及王语嫣几人。 早前两月时,王语嫣、木婉清、陆雪琪三女便已从天山赶了过来。 彼前,阿碧目睹金殿上方雷蛇不断翻滚,接连轰击而下,其势仿若对金殿抱定不毁不休之决心。 她几曾见过如此情势? 更何况,金殿内更有她此生的挚爱,其时滚滚天雷轰击而下,而她却束手无措,教她如何不方寸顿失? 慌神之下,思及王语嫣修为高绝或可有解,旋即吩咐年老大马不停蹄的赶去天山。 这才有了前文那一幕。 及至第二日,王语嫣三女悉数御剑赶至,引得武当上下又是一阵惊呼恍惚彷徨,自是不须再述。 张三丰见到三女,心神亦是暗惊三女清逸如仙姝临凡,但有当前年老大飞天葫芦与金殿万雷竞发打底,虽是叹赞却也能够接受,稳住心神后便急声催问三女可有法子解决当下难局。 而三女中,陆雪琪与木婉清二女伴随着郭友一路跨界过来,早知其夫君手段不凡,心道那山巅万雷虽看似恐怖却也难碍其身。 王语嫣虽未有二女之心态,但早年也曾于天山绝巅见过郭友破界而去的手段,当时也是雷霆诛世一般的情形,与眼前的金殿浴雷无有二致,彼时的郭友都还未有今时之高深修为却也安然离去,如今当也无恙才是。 因而,王语嫣对着真人只道了句: “无碍!” 接着便与三女留下,候着郭友出关。 于是,这一等便是两月过去了。 张三丰亲自安排人手收拾出了几间宽敞明亮、布置雅致的客房供几位女子住下。 年老大殷勤地侍奉着她们,时刻关注着她们的需求并尽力满足,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日常琐事,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无微不至。 在这段时间里,王语嫣几女的生活变得简单而充实。 她们每天除了专心修炼以提升自己的实力外,大部分时间都会来到山下远远地眺望着山巅金殿,心中默默祈祷着自己的夫君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每当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金殿上时,那金光闪耀的景象更是令她们心生向往,她们坚信,终有一日会见到心爱之人的身影。 而在其余的闲暇时光里,几女之间的关系也日渐融洽。 她们相互交流心得体会,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共同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在这个过程中,她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成为了彼此最亲密的伙伴。 就在众女的等候中,这一日,山巅上日复一日的雷霆终是起了变化。 先是漫天雷霆猛的声势浩瀚,比先前更密更粗更疾,接着便是山巅神光大作,将天空与武当都映照得如同白光的汪洋,直照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此间异象还未待众人消化,便见到山巅处一道淌漾着辉光与神威的身影冲天而起,又有一对风雷大翅拨风弄云其势无匹,更有神目如电凛凛睁开—— 其时,风云息止,雷霆休静。 世间都似为之滞停,更不提一众人心底之惊叹、欣喜、悚然与敬畏了。 恩神如海。 威怖如狱! 那道身影的双手抬至胸前,十指掐动,却是捏起了道家九秘印结。 临。 兵。 斗。 者。 皆。 阵。 列。 在。 前。 九字九秘,历来是为道家修持真言,张三丰自是认识,当此一见之下却是惊咦一声,道: “这是……真法!” 这一声却不是因着那道身影所掐印诀,却是因其双手印诀掐动之时,其十指之间却有点点灵动的光点在雀跃舞动。 光照人间,九天之上澄澈透亮,星辰列布其耀若汉,星星点点的七色斑斓光点汇聚成柱,穿越重重罡风投现人间,在武当山上方身影的十指间显现,随着十指掐动而起舞纷飞,而每一个道印结好,光点便雀跃活泼一分,当九印结完,整个武当山上下都已被无数五彩缤纷的光点笼罩。 那些光点一闪一烁的遍布山上与山下,其色各异,其华若隐,其味自馥,闻一口便使人陶然欲醺,忘忧醉怡。 张三丰甫一接融之下更是双目圆睁,失声惊呼道: “这…这是——灵炁!” 灵炁,与灵气、灵元异同,道家所谓之“元炁”,有先天元极之意,众谓之人体先天之炁,亦谓之练气修真之灵,各家各说,不一不异。 张三丰学冠众长,所识广博,却在当下也是大惊失色,足可见其心中震惊异常。 只是高天上的那道身影却不理会这些,其手印结完引下漫天的浓郁灵气之后,那十根手指却是未停仍在掐动,手印变动间,便见其一手捏了个缚灵诀,另一手掐了个镇地诀,一诀点向那漫天灵光,一诀却压向下方山体。 说时慢,见时快—— 便见得漫天灵光霎时沸腾起来,转眼间化作蓬蓬甘雨泼天倾洒而下,密密匝匝源源不断,落到山,落到树,落到花草,落到宫阁,落到人群里。 雨势又急又密,砸落到众人的身上却一点力度都无,落到发上发不湿,落到衣上衣不渍,落到肌上—— 一沾上肌肤,众人便惊奇的发现这些雨水竟是在缓缓的被吸收融化入体内,在体内润泽着肌理内腑经脉,又充斥于脉穴,或是拓扩脉壁,或是化为真元提升修为,更甚至是如张三丰这般寿高年老者,其华发开始缓缓染上一层墨色,肤肌皮肉收束绷紧变得光滑似孩童之肤,体内老伤旧患处隐隐发痒,一丁丁黑垢污瘀被渐渐排出,一身腐气尽驱无遗,周身清丽异香传出,闻之心旷神怡。 “真乃奇异神迹是也!” 张三丰抬手处清香习习,更觉周身通泰竟再无一处旧患,不禁出声赞叹,便在此时,忽闻高天之上一道巍然大响传来—— “吾名,郭友。” “字师益。” “今日道满,于武当化神!” “伏念众生修行不易,采九天之气布人间不息。” “天道有常。” “人道奉余。” “其唯有道者,在渊在湛;其飱有道者,天地玄根。” “今以吾之号令,沛武当洞天之灵,镇此山象帝之盈。” “吾号——” “西华玉玄清源妙微洞天元化自在灵应佑圣真君!” 第112章 出关,收获,施惠 西华玉玄清源妙微洞天元化自在灵应佑圣真君! 这个封号却是先前在琉求国时,国君为他请的三个封号其中之一。 另外的两个封号中带有“圣极”、“德圣”、“天君”等名号,郭友当时一见之下眼都大了,登时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连迭声摆手推却。 谁敢的呀? 便是这个“西华玉玄清源妙微洞天元化自在灵应佑圣真君”封号,郭友都怕将来会被王灵官穿小鞋子。 只不过嘛,人都是贪心的。 尤其是男人,最是好面皮的紧,这个封号好看又好听,出身与功绩又相当适配,郭友沉吟再三最后还是受下了。 而此次突破,又刚好为武当开了一个洞天,这不就是功绩了嘛! 于是,郭友自是留下了名号。 却说张三丰闻听此号,自是心中有数,毕竟“真君”一名不可轻许,若无相应德行修为而乱取乱应,怕是异日便遭歼难。 其时高天之上,代表着郭友的那道身影也已束手翱立,见那星汉辉光渐淡,知其福泽已是尽遗,便将双目与竖睛金光收敛,身后雷翅稍拢,将身一晃,便自高天之上向下一冲回到体内。 山巅金殿内。 “唰——” 郭友慢慢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座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大殿。 此刻的大殿与往日相比显得格外不同,仿佛被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洗礼过一般,散发出令人心醉神迷的光芒。 他惊讶地发现,经过长达半年时间里无数道雷霆的轰击和淬炼,原本就坚固无比的金殿竟然变得越发纯净无瑕,所有的杂质都已被驱除殆尽。 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梁柱都闪耀着微弱但清晰可见的灵光,使得整座宫殿宛如一件绝世珍宝般璀璨夺目。 不仅如此,郭友还特意采集而来的九天之气也在此时发挥出了巨大作用。 这些至纯至净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汇聚到金殿之中,滋养着每一寸土地,赋予了它更为神奇的力量。 可以想象得到,随着时间推移,这里必将发生更多不可思议之事。 面对眼前这番奇景,郭友心中暗自感叹:“此次万雷竞发虽然给武当带来了不小麻烦,但却也成就了一座更加强大且充满神秘感的金殿!或许在未来某一天,这座金殿真能展现出超乎想象的神威吧……”想到此处,郭友不禁对此期待了起来。 不过,当下还是先整理一下自身才好。 郭友缓缓收敛起纷飞的思绪,将心神完全沉浸到自己的身体内部之中。 他仔细地感受着周身那仿佛无穷无尽、汹涌澎湃的强大力量,就像无数条滔滔不绝的大江大河一样,在错综复杂的经脉之间奔腾流淌。 而在灵台之上,那个静静盘坐着的元神,则宛如一尊庄严神圣的雕像,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一切都清晰无比地展现在郭友的感知之中,每一个细节都是如此真实,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示出了这段时间以来所取得的惊人成就和巨大收获。 这次的突破,不仅让他的雷元更加深厚精纯,就连身体也得到了极大的强化,随着时间的推移,雷灵体似乎有着更进一步成长的迹象;原本就已经颇为强大的丹田此刻变得更为茁壮,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源泉;而那双神目则散发出更为凛冽的威势,仿佛能够洞悉世间万物;至于那对雷翅,则变得更加强劲有力,每一次挥动都能带起阵阵风雷之声。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不断积累和修炼所带来的成果,也是他未来能够取得更高成就的坚实底蕴所在。 拥有如此深厚的底蕴作为支撑,相信他在日后的修行之路上定会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郭友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金殿。 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阳光明媚。 郭友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让他感到无比舒适。 他看向远处的群山,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不断超越自我,向着更高的境界迈进。 “夫君!” 这一声呼唤满带柔情,郭友循声望去,便见王语嫣领着三女急急行近,四女脸上皆是欣喜不已,笑靥如花。 待离得近了,王语嫣又是轻呼道:“夫君!” 佳人如斯,情深似海。 郭友抢上两步接住她,与她触了触额轻笑道:“夫人勿忧!” 说着松开她,伸手执她素白柔荑,又见阿碧脸上带有忧色,心下愧疚顿生,遂三女道:“让你们担心了!为夫无碍,倒是此次闭关大有所得,未来通途明亮,无忧矣!” 见他如此说,阿碧面上忧色不再,担忧既去,面上自是开心笑颜。 在阿碧的心里,她不求前途如何,但求夫君安康无恙,众姐妹众姐妹平安喜乐便好,余者无有多求。 木婉清上前轻轻挽住郭友手臂,眼中满是孺慕依恋,轻声道:“阿郎。” 郭友与她对视一眼,继而相笑,这时陆雪琪开口道:“众位姐姐,夫君既已出关,咱们也该为夫君接风才是,莫不如边走边说,如何?” 众女一想也是,遂簇拥着郭友下山。 途中,郭友与王语嫣等人谈论起此番闭关所得,引得众女惊叹不已连连娇呼,不多时众人已来到了山下众人厢房处。 厢房外,张三丰与年老大及宋羡芷正候在此地,除此外还有四男一女。 却正是还在世的武当七侠中除宋远桥外另四侠,其中俞、张二侠先前已见过面,剩下的两位却还未曾会面。 郭友见两人面带病容,心思稍转便已认出二人是谁,再见其中一人身边寸步不离的搀扶着的俏丽少女,一下便将两人姓名区别了出来。 行走轻松的是俞岱岩无疑了,而另一位则是殷离亭,边上的少女便是杨不悔了。 “哈!” 郭友住步轻笑一声,口中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口中说着手却是一动,抬手捏了个诀便是向着段、俞二人印去。 先前下山之时,漫天灵雨已是稀稀落落了,只是郭友这一印却是正为勾聚仍飘荡在空中的灵气。 于是,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俞岱岩三人身周清光突现灵气聚拢将三人环绕,接着郭友手指轻挑,那些灵气便纷纷融入了三人的体内。 张三丰眼尖,见那灵气先前多在俩徒儿的手足脊椎处,一下便醒悟到郭友的用意,如今见三人灵气入体,哪还不知三人得了大造化,登时满心欢喜之下,对郭友的敬意更是高到无边。 众人又等了一等,便听得三人身上一阵阵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声不住传出,跟着便见三人面上手上涌出一连串的污垢,又黑又臭。 只是,还未待臭味传来,郭友又是大袖一挥,一个“清风术”落下,跟着又是一个“除秽术”点出,那边的三人登时变得清清爽爽干净整洁了。 做完这些,郭友便道:“张真人!” 张三丰还在惊喜中,猛听得此言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贫道修为浅薄,万不敢当此称呼,真君还是称我君宝为好,不然三丰也得!” “咦?” 郭友奇道:“张,好罢!只是你学众所长通古博识,却是当得一声真人之称,为何……” 张三丰苦笑告饶道:“便如真君所言,贫道当是当得!只是真君当面,贫道却是不敢应下,怕折了寿啊!” “啊?” 郭友一听,先是不解,旋即明白过来。 天道有常。 也是,自己修为太高,无形中便占了魁星位,若再刻意要称呼他为“真人”,倒真的会害了他,即便寿数无恙,但张三丰的命宫却肯定受损。 既是如此,也罢。 郭友便与他道:“那我便喊一声张老,如呵?” 张三丰笑道:“不如叫我老张?” “啊?” 郭友一愕,继尔“哈哈”大笑道:“老人家,老张!哈哈,得罪了,老张!” 张三丰道:“真君却说哪里话!我那两个徒儿伤病多年,幸遇真君赐福,我老张感激不尽才是,武当上下该谢真君,真君之大恩大德,我等难报万一,却是惭愧的紧!” “无妨!” 郭友摆手道:“缘之一字,妙不可言!你我相遇是缘,我与他们遇见也是缘,既都是缘,又何分你我?又何必分你我呢?” 说着,郭友向张三丰挑眉道: “是吧?” 郭友的话平淡无奇,但为随心随意,只是听在张三丰耳中却如洪钟大吕,一下将他往日心内的一些困惑给击散,一时间似有无数的感悟涌上心头激荡不休,整个人立时呆立当场。 “哟!啧啧,不愧是天命所钟呀!” 郭友一见之下便是了然,这人却是正在入悟了道,不禁大是艳羡,口头打趣了一下便对俞莲舟道: “俞先生,你家师父正在入悟,当下不可受扰,我且为他布个护身咒术,你们师兄弟且先与人护好他们,我便先不打扰了!” 俞莲舟正左右为难呢!一边要顾全师父及二位师兄弟的安危一边又不敢放下接待郭友等人,生怕对方以为自己失了礼数招呼不够周全,如今见得郭友如此大度,心底也是大大松了口气,闻言忙揖礼恭道: “小道多谢真君!真君刚刚出关,还请真君先行沐浴休息一番,但有所需所用只须言语,小道必尽心尽力无有怠辞!眼下家师无暇分身,还谢真君体谅,待家师事了,我等再拜谢真君大德!” 郭友挥手笑道:“毋须如此,我与乃师相交,皆因缘也!好了,便这么罢,你且安心照看,语嫣——” 王语嫣等女也是惊奇于这幕,众女早不是昔年阿蒙,自是知晓修真求道之人入悟之贵,对于张三丰也是佩服的很,此时听到郭友喊她便回过头来,便见郭友道: “走罢,此处留他们在便是,咱们久未再见,为夫可是思念得紧!来,咱们回房说话!” 第113章 那远山呼唤我…… 接下来的日子也无多大波澜。 郭友的一次闭关以及一次馈赠,为武当带来了新的希望,也给张三丰等人送上了一份造化。 这些在张三丰出定后便迫不及待的赶着去闭关便可看出。 至于另外三人,郭友无有多以关注,在巩固并适应了自身的化神境界与力量后,郭友便带着诸人离开了武当山。 一行人去过湘山,赏过湘君的灵秀,折过斑竹的枝;也去去十万大山,见识过壮民的热情,也曾跋涉过象郡的山水;也曾沿着汉水,感受着无支祁的神韵;踏足过蜀地的路,拜祭过武侯的香火;去过大理旧地,忆起故旧的温馨。 他们来到华山,山峰一如亿万年不变的模样,却少了那分温情。 还雇车从皇甫堡出关,沿着当年的途径一路向西,黄沙万里,青青草原。 便是当年山丘,半坡山洞,却是不见那年那时的月下倩影。 中原的战事俞发频繁,也自行商们的口中得知了克复军及书生等人的消息,却是他们率领着三大营的军队所向披靡无有敌手,一时间琉求勇士之名传唱天下。 只是此便本该是如此,郭友未放心上。 一行人行走天下,半是游玩半是伴行,自和田东出,却又向北而去,一路走走停停,待得他们停下之时,却已是来到了狼居胥山。 千年岁月悠悠而过,物是人非。 山还是那座山,景也还是那个景,人却不是当年那人。 遥记当年冠军侯封狼居胥的壮举如今仍在流传,只是碑刻不在。 想是早已被毁。 郭友驻足良久不语,众人见此便知他心情不佳,正想上前劝慰一二,便见他猛的一跺脚—— “轰隆…” 那一脚踏下,山石登时便有密密裂痕自脚下向着山下快速延伸,同时一道沉雷也似的闷响自地下传出,紧接着郭友蹲下身子一手按在山石上,口中猛喝道: “起!” 一字如令,话音才落,便见到整座山体在剧烈震动,碎石烟尘中,一方岩碑骤然拔地而起高高矗立,其高竟有三丈,其宽其厚皆有丈许。 岩碑方立,郭友两手法诀掐动对着它点去,口中沉声喝道: “固城,金体,镇。” 一道灵光自郭友指间骤射而出直直落在岩碑上,便见碑身土色自上而下的褪去,一抹金色闪烁其间,待得土色尽褪,碑身已化作一方大理石碑的模样。 郭友动作未停,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捏了个剑指对着石碑虚虚比划,仔细看去,却是在写着一个个的大字。 与此同时,那方石碑身上,一个个大字也正随着郭友的剑指所指而逐一镌刻浮现—— “汉大司马、冠军侯、景桓、霍去病封狼居胥并祭天地所在”。 落款处为—— “琉求国护国公、琉求国克复军将主郭友、西华玉玄清源妙微洞天元化自在灵应佑圣真君立於中正伍年、元至正廿叁年”。 “呼-” 写完,郭友轻吁口气,浑身一阵轻松,似若多年心事一朝偿愿,牵挂尽去。 王语嫣上前与他并肩而立,俏目凝视碑体片刻,转头与他说道:“夫君,为何会想到要立此碑?” 闻言,郭友牵住她的柔荑,温言道:“还记得吗?当年你曾问我,狼居胥山上的碑刻还在否,那时的我答不晓得。” 说完指着石碑笑道:“为夫不曾想到,当年的小嫣儿如今已是我的妻!既如此,此地也当有此碑,而我亦可答你当年一问。” “此碑,在!” 王语嫣听罢身子一震,心里立时被甜蜜灌满。 记得那时年少,郎亦俏,红烛举案并蒂娇。些许闲话,问君不知君自许,未弃一语山那畔。还照料峭。 有夫如此,还复何求? 几人各样心思好生缅怀了一阵便复离去,此处不是归处,众人自向来处,春风暖日下,车马萧萧向东扎扎驶去。 行得一程,王语嫣忽然黛眉一蹙,眼底似有讶异,却很快便被欣悦所取代,郭友见状便好奇道: “嫣儿,何事欢喜?” 王语嫣稍作矜持,道:“适才灵契引动心神冲撞,原来是小青与我传讯。” “小青?” “嗯哪!” 王语嫣笑道:“小青,醒了!” “哦?!” 郭友闻言也是一喜,忙道:“小家伙醒了,想来那一身道行是更上层楼了,可喜可贺呀!对了——” 说到此,郭友转而道:“咱们要不要回去?” 此时马车停下,王语嫣掀起窗帘往外望去,所见处青山绿山景色甚是怡人,遂道: “要不,咱们继续走着,至于小青,妾身可传讯祂赶来与咱们汇合,想来不须多时便可到来,夫君觉着可好?” 话落,木婉清在旁拍手笑道:“这个法子好,阿郎,不如便依了姐姐说的罢,反正小青速度比咱这两个轮子的快得多。” 陆雪琪也是赞同,毕竟天山的冰雪固然姿丽,但瞧着多了也会觉着单调,不似北国,风光多彩绚烂。 见几女都无意归返,郭友便让年老大继续赶车,一路向东。 车迟行重,众人兴致盎然,一路游玩,不几日已是入到了辽阳行省的长春州境内。 因着此地与大都不到两千里距离,中原虽战火星布,长春州却甚是平静,众人不欲惹事,自入了境内便低调赶路,几女无事少有露面。 如此便又是两日,几人已到了白山。 白山,即长白山;其名定于金,唐时称其为“白山”、“徒太山”、“不咸山”,金代统治者认为“长白山在兴王之地,礼合尊崇议封爵,建庙宇”,遂命名。 巍巍长白山是一座令人神往的山,有着神秘的森林,奇特的山峰,无尽的宝藏。 气势磅礴的飞流瀑布,巨大的高山湖泊,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奇异的火山地貌,众多的珍禽宝材,堪是绮丽迷人。 有诗赞曰: 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 山脚下,王语嫣指着远峰对郭友道:“夫君,小青已在顶峰等着了,咱们快些过去?” 郭友抬头,顺着她所指处极目远眺,见远远那白色峰顶入眼,点头道: “好!” 说罢便令年老大弃了马车,挥手招了云团来裹着众人向那远峰飞去。 那白峰远看时甚小,待得众人飞近才知其峻奇,且峰岭内外云烟缥缈白雾弥罗,尤显得其若隐若现,顶峰积白,其内一泊澄碧如镜横陈,在烟雾下更显秀美。 果真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如此美景令人陶醉,有如登临仙庭瑶池,王语嫣美目顾盼俏立池边,轻笑道:“素知天山有瑶池,孰知白头绛色碧!夫君,若非登临此地,妾身还不知此山竟有如厮美景,真个叫人心醉呀!” 众女纷纷附和,齐声赞叹,郭友好笑道:“少来,想必是小青早已来了水下戏耍,你们又是心意相通,定是知晓景色。” 王语嫣美目含笑,粉脸却故作嗔怪,道:“夫君冤枉人,妾身不依的哦!” 闻言,木婉清带头,与阿碧和陆雪琪起哄拱道:“就是哩,阿郎怎生无端伐语,不依哦不依!” 说罢,众女又是纷纷嘻笑,作掩口胡卢样笑作一团。 景美,人更美,美人娇俏嫣然,更显山色风光绝秀瑰丽无边,为这罕有人迹的白头峰顶更添了一道绝色生香。 郭友坦然受了众女的打趣,待得笑过一阵方道:“好了,为夫错矣!嫣儿,该喊小青上来了,不然祂贪玩过头可就不好了。” 王语嫣勉强止了笑,正色道:“夫君说的是理,妾身这便——咦?!” “诶?” 郭友见她脸带惊疑,心下一动,忙问道:“嫣儿怎么啦?可有不妥处?” 王语嫣脸色稍凝,迟疑道:“夫君,那水下……” 郭友见此,边忙将神识展开向水下探去,口中边道:“水下有怪异?是何物?” 王语嫣凝重道:“青儿说,有个——” 话音未落,恰此时郭友开口,与她同声惊呼道:“祭坛?!” 是的,水下百丈深处,却有一方祭坛静静躺在水底,周身水草缠绕,透过水草缝隙处可见有铭文刻书,偶有银光闪耀其中,那银光似有奇异,每一闪烁,其周身水草便被荡开,漾起一圈圈细密涟漪向周围扩去。 坛身不能显其全貌,坛面却光洁平整无污无垢,其色为玄,其面若镜。 玄坛的不远处,一道硕长的青色身影正绕着祭坛游动,却正是王语嫣的灵宠——青蛟。 青蛟年岁尚幼,正是贪玩调皮的年纪,当日醒来,乃是将先前八岐大蛇的一身血肉精华尽数消化之时,接到主人的指示后便下了天山,一路潜江探河溯游而来,却在此地寻到了这一方镜泊,横竖郭友等人未到,无人管束之下,自是在天池里使了劲的撒欢。 发现这处祭坛也属意外,因为它在先前青蛟的尽情撒欢下,无伤分毫。 青蛟的智力虽不算多高,但基本的判断却有,分辨出搞不定这东西后便汇报给了王语嫣。 王语嫣知道了,郭友也知道了,于是乎,大家全都知道了。 木婉清最是积极,雀跃着怂恿道:“阿郎,快,咱们快些下去瞧瞧吧?这可真是太神奇了,看看是不是哪位神仙留下的机缘呀?” 几女中数木婉清的性子最急,郭友捱不过她连连催促,只好运起法力捏了个分水诀,与众人一起寻向青蛟所在。 众人皆凭虚御风,不多时便已见着下方不远处的青蛟和那方祭坛。 经年未见,眼前的青蛟已不是从前的模样,身长已近五十丈,须发更戟,头角分明仪态优美,分明已有假龙之相,可见当初那头大蛇的精华有多么补益了。 郭友只是略一打量便移开眼睛,目光挪到了那处祭坛身上细细打量,久久不语。 王语嫣也是许久未见青蛟了,甫一相见便上前与其好一番嬉闹,待得兴致过后,回头才发现郭友正眉头紧锁绕着祭坛一边踱步一边咂摸着舌头,见此不由得心下惊奇,便轻移莲步行近。 “夫君,何事难明?可是祭坛有不妥之处?” 郭友正拿不定主意之时,恰好王语嫣来问,于是拉着她行近祭坛手指着坛身一处铭文道: “嫣儿你来得正好!瞧这,你觉着它是金文还是籀文?亦或是云篆?” 王语嫣定睛看去,见他所指处有一铭文似是两个人向左匍身弯腰的形状,形似符却非符,似字却非字,与她所识书体大是迥异,忆及往昔所学,苦思却无一字对应,不由得撅嘴啐道: “咦惹!夫君分明是为难妾身了,若强说此为字,却非是天书乎?” 王语嫣本是吐槽一句,孰料话音一落,便见郭友“哈”的一声笑道:“夫人果是博学!不错,此便是天书,也即是道书,它还有个称呼叫——云篆!” “啊?!” 王语嫣吐了吐香舌,未料到自己的一番胡话却是乱撞乱着,心下暗羞,当下正色道: “那,夫君,上面这些个都是什么意思?夫君可是都认得?” 郭友点头接道:“认得!如这字,似两人伏背弯身,是妙字;旁边那个,似个弓却有条长长尾巴往上翘的,是浮字;而前头那个,好似三条小蛇游走的,是元字;那一个,似是一个人掬手弯腰伸腿的,是召字!” 说到此处,众人早已围拢过来安静倾听,陆雪琪却一眼认出,这些云篆与天帝宝库里的《天书——第三卷》上的字体一致,是以她亦早已认得坛身上的所有铭文。 “呼——!” 郭友长长舒了一口气,语气莫明的道:“这处祭坛,是一方挪移阵图,至于落点——” 他指着那个两直笔连着三个圆点的篆字说道:“这个,是星字,所以此阵若激活后,其将被挪移至星外,至于是哪一处的星空外,此处却无填充说明,因而我亦是不知会是何地何处了!” 听他说罢,众人皆是皱了眉。 郭友却是目色迷茫,因着这一方祭坛,他的心里竟是莫名的激动。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耳畔低语,似远似近,难以捉摸。他努力想听清那个声音,但无论怎样集中精力,都无法捕捉到确切的内容。 然而,在这迷茫之中,有一样东西却格外清晰—— 那就是眼前的祭坛。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力,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踏上这个神秘的地方。 像是远山的呼唤,要召唤他来。 这感觉来的莫名,却分外的强烈。 “所以,通过它便能挪移星外。” “咱们是要离开此界了么?” 正安静间,王语嫣忽而幽幽出声问道:“可是,天山那边,还有琉求那边,就这么抛下不管了么?夫君,咱们是不是要交代安排一下才好?” 此话一出,瞬间提醒了众人。 是啊,留连人世这么多年,真便是走,也该当与人告知一声才好。 更何况,风老头可还在琉求那儿呢! 郭友醒悟过来,心知急迫不得,便招呼众人离开湖底回到了峰顶上,王语嫣说的不错,毕竟还有牵挂,总不能就这般的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