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 第一章 求情 永安六年,夏。 大雨滂沱,雷鸣交加,破碎的天幕如同破碎的铜镜,沟堑愈来愈深,好似要破碎一般。 雨水聚会成溪,渐渐的漫过台阶,漫过跪在地上身穿华丽宫装女子的双膝。 那女子好似石刻的一般,在雨水里丝毫未动,任由豆大的雨点浇灌在自己身上。 “贵妃娘娘,您回去罢,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您此刻去给祁王殿下求情,只怕皇上再龙颜大怒,便是您的性命也堪忧啊!”一旁的身着青色裙裳的浣月,哽咽着道“娘娘,您与祁王有私情的事情,宫里何人不知,如今皇上亲眼瞧见他在您的寝宫,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浣月原本清秀的小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或是泪水,一双眼眸里满满的充斥着惶恐和不安。 绿萼抬起长睫,露出好似秋水碧波般的双眸,娘娘?为何她还这般称呼她,她不过是被废黜的皇贵妃,即便昔日如何被帝王如何独*,如今不过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哪里能再扯出这样的称谓。 自嘲似得扯出一抹苦笑,她再赌,赌一份情意。她不相信,昔日待自己*爱有加的李胤,今日竟这般的不顾自己的生死。他曾答应过她,不让她受半丝的委屈,如今却任由她在雨水里跪了整整两天。 或许她还依旧不能明白,这帝王难道都这般的无情无义,便是至亲的兄弟,都能贬斥到边疆的苦寒之地。 “浣月。” 绿萼嘶哑的喊出这个名字,她整个身子早已是麻木了,双腿传来的剧痛,几乎要夺取他的呼吸一般。 浣月全身一震,赶忙跪了下来,又接着劝道:“娘娘,您回去罢,我知道您对王爷情深似海,可您毕竟是皇上的*妃,这天下的男人皆是如此,最容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女人和旁人有染,如今王爷能保住这条命,也算不容易了。” “浣月,你说,倘若我不曾有这般的容貌,是否今日便不会有这般的境遇,是不是王爷此生便不会有此劫难。” 浣月心里一惊,急忙道:“贵妃娘娘,您莫要再这般的想,皇上的圣旨已下,便是太后娘娘也是无计可施的。不如您去求求皇后娘娘,她素来贤德,待您也是极好,便是请她劝皇上几句,皇上总会给些薄面,否则您便是在这金銮殿外再跪上几天,皇上也未必肯见你。” 绿萼听了她的言辞,猛地站起身来,必是麻木的双腿支撑不住疲惫不堪的身子,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冰冷的雨水里。浣月赶忙上前将她扶起,眼泪扑簌扑簌的流了下来,果真是世事无常,不过前几日还风光无限,如今却这般的狼狈。 她身上繁重的宫装,早已经是沾满了泥污,头上的凤钗步摇也在这滂沱的大雨里黯淡无光,她的发髻早已是凌乱不已,那绝代的容貌却那样的震慑人心。 雨越下越大,浣月扶着她的身子,在雨里走着,昔日她坐在步撵上,很短的路,如今却那样的长。她的双腿好似被栓了厚重的石头一般,举步维艰的样子,忍不住让人心里难受。 第二章 求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才到了毓菱宫的宫门。绿萼抬起头,只见因暴雨而形成的帘幕之后,站着几个小太监,许是站的太久了,身上的衣襟已将湿透了。 他们瞧见来了人,便欲要上前行礼。待他们瞧过去,只见倾盆的雨水里站着那位被废黜的皇贵妃。几位小太监眼睛里满是惊艳,以前众人哪里有机会能瞧见这绝美于世间的皇贵妃,便是远远的望去,只觉得已是难得。 那领头的太监被分的了这样的苦差事,又捞不到什么油水,心里已经是百般的不甘心,如今瞧见那贬为庶人的皇贵妃,便想好好的愚弄一番。毕竟昔日皇上*爱绿萼时,他在私底下也几次三番的受到洗桐宫一干奴才的气。他这样皇后宫里的人,却要对妃嫔宫里的奴才忍让。 “奴才拜见娘娘千岁。”他嘴上说着,身上却未见半分行动,言语间皆是嘲弄。 浣月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只见她一张小脸被气的通红,她深知绿萼已被褫夺了封号,废了妃位,如今也只能忍让着。 她在毓太妃宫里侍奉多年,早就见惯了这奴才们见高踩低的样子,如今她们主仆二人已经落魄不堪,如今却只能生生的受着。她认识这当差的太监,正是张敬,原是大内总管的老乡,原本就比旁人趾高气扬了几分。 她向那公公微微的行了礼,勉强笑道:“我家主子要拜见皇后娘娘,还望公公前去通传一声。” 那张公公掀唇一笑:“皇后娘娘如今正陪着大皇子读书,我便是有十个胆子都不敢进去通传,若是惊扰了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我便是长了几十个脑袋都要落地啊!” 浣月心下恼怒不已,脸上却未露出分毫,她轻轻的拉了拉绿萼的衣袖,只示意将此事交予自己。 她从怀里掏出几片金叶子,塞到他的手里:“雨这样大,几位公公只怕是劳累的很,这些钱还请公公们喝碗茶,暖暖身子。” 那太监好似并不满足,反倒将银子反手塞在了浣月手上,“难不成在姑娘的眼里,奴才的命只值这些不成?!” 说完他的眼睛有意无意的向绿萼头上的凤钗瞧了瞧。 绿萼站在浣月身后,原本虚弱的身体此时已经是不堪重负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与旁人争执。待她瞧见那张公公的意图之后,便欲要摘下头上镶着宝石的凤钗。 此时浣月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她轻笑起来,眼睛里却好似淬着寒冰一般,“张公公,您想要什么我心里明白,只希望您想的明白些,那东西可是皇上的御赐之物,天下间仅此一件的东西,您是聪明人,何必被那奢华的东西迷了眼,犯了这样大的错事。 那张公公心里顿时出了一把冷汗,只知道自己是犯了糊涂。若自己真拿了这凤钗,只怕将来留着都要担心受怕,便是拿出宫去变卖,只怕天下间未必有人敢买。 他不由得暗自后悔,眼前这个万般狼狈的女人可是昔日位同副后的皇贵妃。 第三章 求情 如此这般秽乱宫闱的女人,皇上却留下了她的性命,只怕皇上依旧顾念着旧情,难免将来不会有翻身的一天,毕竟这女人的容貌可谓是世间难寻其二。 “奴才适才昏了头脑,还望姑娘见谅。奴才这就叫人通传。” 绿萼脸色惨白,她扶住身旁漆红的柱子,才勉强稳住脚跟。毓菱宫近在眼前,自己却被人拦在门外。她瞧着檐牙高啄的屋檐,金碧辉煌的装饰,在雨里那样的让她心寒。 过了良久,那前去通传的太监才慢慢悠悠的撑着伞过来,不紧不慢的行着礼“两位里面请?” 寰宇厅楼,雕龙画凤,整个毓菱宫都好似迷雾一般。如今她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这位贤良的皇后纪文娴。 绿萼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如此这般的狼狈,依旧有着摄人心魄的美。 “皇后娘娘,臣妾自知犯了大错,只求您能在皇上面前替祁王殿下求个人情,莫要将他遣去那苦寒之地……” 纪文娴随意的扎了一个流云髻,发髻上十分随意的插着血玉凤凰的步摇,整个人倒显的十分的懒散。这位皇后娘娘相貌平平,倒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论美貌她或许远远比不上乡下出身的绿萼,比不上丽妃……可她的贤良和才气和是名动京城的,常言道“娶妻娶德”,如今皇宫里谁不敬重她几分。 皇后轻移莲步,走到绿萼面前,“妹妹,您是聪明人,怎会想这样的糊涂事。你再仔细的斟酌一番,皇上如今如何能容得下祁王的性命,如今将他发配边疆亦是好事。若是再留在这京城的是非之地,皇上保不准何日会取其性命。凉州虽是苦寒之地,可总不必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她的心如同陷入寒窟之中,原来这世上这般尊贵的人物,为了自己已经是身败名裂。倘若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被放逐天涯,或是孤独终老,也不愿在那寒冰陡峭的十里梅花林里遇见他。 她至此才明白,爱才是债,恨不是。 纪文娴语气里温婉,“妹妹,你还要我去向圣上求情吗?” “不必了。” 大雨将整个皇城冲刷的干干净净。花开未半,却已凋残。 晨曦的第一道曙光,将整个皇宫笼罩在金碧辉煌的光芒里。 凤台高楼之上,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迎风而立,乌黑如瀑的头发披散着,遗世而独立。 她瞧着越走越远的身影,眼睛里却满是悲切。她目光呆滞,瞧着身后的琼楼玉宇,满目凄凉之色。她要随着她挚爱的人走,来世在十里梅花林重聚。 她想要自由,想要脱离这皇宫的束缚。她已不是当今圣上的妃子,她只是一个为心上人而殉情的可怜人罢。 “浣月,我今生有负于皇上,有负于王爷。皇上待我百般恩*,我却做出如此秽乱后宫的勾当。王爷将我从贪官污吏手下救出,我却将他害的这般境地。”她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冰凉的很:“等我死了,你便请求皇上,将我挫骨扬灰,撒在路旁,任由万人践踏,以求得世人的宽恕。” 浣月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离得绿萼甚远,只跪在地上沙哑道:“娘娘,你莫要再做傻事,……” 绿萼摇摇头,“我已生无可恋,我若活在这人世一天,皇上便一日不会原谅殿下。我今日便放下这孽缘罢……” “贵妃娘娘,你入宫不过是一场计谋罢了,你被王爷和太妃算计了整整三年,当初将你送进皇宫不过是为了让你迷惑圣上罢了……你已经这般可怜,何必再为了这样的负心人断了性命。 ” 浣月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将她眼前的一切劈成粉碎。原来这痴情,海誓山盟,不过是一场算计。 第四章 逼迫成婚 永安三年,冬 破旧的茅屋充满着一股绝望的哭泣声。 一个衣衫破旧的妇人坐在椅子上,用衣襟抹着脸上的泪珠儿。那绝望的样子如丧考妣一般,便是再狠心的人瞧见了也会动了恻隐之心。 “我说夫人,您可别这样哭了,若是被人瞧见了,传到知府大人耳朵里,任谁也是担待不起的。”徐媒婆满脸的谄媚,心里却是十分的不屑,心里暗暗骂道:穷婆子,如今知府大人肯纳你家女儿为妾,也算的上是祖上积德,却是这样的不知好歹。 她摇晃着扇子思量了良久,便又对坐在一旁的男人道:“我说阮老爷,你难道真的要绿萼这孩子跟你吃一辈子苦?我保了这么些年媒,还头次见这样漂亮的姑娘,如今草窝了飞出的金凤凰,难道你还要拦着她飞黄腾达不成。” 阮崇生原本是个穷酸书生,半点功名都未曾考取,等后来娶了妻,便以卖画卖字为生,谁料生意愈来愈不景气,一家人也是吃了上顿少了下顿。 他这个女儿的美貌,可谓是风华绝代,灿若春华,皎如秋月。前来求亲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宜州原是穷乡僻壤的地方,如今这知府对他们来说也算得上是天了,这个婚事,他倒是十分的首肯答应。 那阮夫人瞧见自己的夫婿露出十分欣喜的样子,脸上顿时煞白如雪,她晃了晃身子,瘫软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崇生,知府大人本是*之徒,府里已经有十几房小妾,若是将绿萼送过去,那还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你若是答应这门亲事,今儿便将我休离下堂。” 徐媒婆听她这样说心里一惊,她已经收了知府那样多的金银,又不敢得罪人家,心里就想火燎似得。 “我说夫人,您可不要不识抬举,得罪了知府大人,你们担待的起么?等将来落个家破人亡,可别说我今日没有劝你,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人得认命……” 她站起身来,身上艳俗的脂粉味,直呛的阮氏喘不过气来。 “阮老爷,您可要细细考量,斟酌斟酌,这知府大人的彩礼钱,可足够你风风光光的过完下辈子。您是个有骨气的读书人,何必做卖字这样低贱的活计度日。” 阮崇生听她这样一说,心里顿时起了几分贪念,她女儿的容貌,天下难寻其二,在知府大人那里铁定会十分的得*,以后自己的好处却是少不了的,便是捞个一官半职也是极有可能的。 “劳烦您回去告诉知府大人一声,这门婚事我答应了,这吉日良辰还希望过来迎娶。” 在旁的阮氏心如坠冰窟,她素来是以夫为天,不敢反驳半分,今日瞧见丈夫答应了下来,便只能在一旁痛哭。 徐媒婆瞧见她的样子,心里冒出了几分怜悯,收住刚刚迈出门槛的脚,扭头讪讪道:“夫人,您何必再难过,这女人得认命,只可惜这花容月貌的女儿,却生的你这样的破落户人家,也只能是给人做妾的命……” 第五章 逼迫成婚 寒夜寂寂,宜州知府的府邸里却是灯火通明,孙怀德端着茶杯慢慢悠悠的品着茶。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几丝风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徐媒婆此时却如坐针毡,眼睛瞧瞧的打量着周围奢华的摆设,眼睛里隐隐约约的略见几分贪婪之色。 她的目光悄无声息的落在八仙上的两柄玉如意上,这样价值连城的宝贝竟然这样轻易的示人,可转念一想,这知府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贪官污吏,搜刮的民脂民膏不计其数,怎么会将这两柄如意放在心上。 她谄媚道:“知府大人,您的事情我帮你办妥了,您就选个良辰吉日将緑萼姑娘接过来罢,免得夜长梦多。” “难道世上还没有本官办不成的事情么,这宜州的女人,本官还不是想娶谁就娶谁?” 徐媒婆附和道:“大人有所不知那阮氏拧的很,实在是不懂规矩,硬是不肯答应,不肯舍得她那如花似玉的女儿……” 孙怀德冷哼一声:“若不是听闻祈王殿下几次三番南巡,体察民情,说什么为民做主,还不是处处挑我们的错处。若不是顾忌着他,本官何必这样的麻烦,便直接从绑了过来,本官如今早已是怀抱佳人了。” “知府大人说的是,官场上小心些总是好的,大人位高权重,自然更要小心一些小人暗害。” 孙怀德却是毫不领情,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懂得官场上的事情,若是再在此处胡言乱语,我便叫人扯烂你的嘴。” 徐媒婆吓得赶忙从椅子上站立起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头上的钗环清脆作响。 他瞧她这样一番狼狈的模样,也不让她起来,问道:“那阮绿萼你可见到了么?她的容貌较我以前那十几个夫人如何?” 那徐媒婆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递了上去,“今日才得一张画像,只要大人一过目,便知分晓了。” 孙怀德接过来一看顿时吸了一口冷气,画中的美人端坐在花丛中,未语人先羞。身上虽着粗布衣衫,可风头却将身后的百花的风韵都掩盖住了,惊鸿一瞥,终生不忘。 他不由得欣喜不已,撸着半白的胡须哈哈大笑“这样的美人,连皇宫里都未必寻的到,若是得到了她,比做皇帝老子还要快活几分……” 世事无常,风云易变,谁家欢喜谁家忧。 昏暗的柴房里充斥着发霉的气味,一个粗糙的手使劲的拍着门板。这样简陋的环境里却也无法掩盖她身上的光华,风华绝代不外如是。 三天了!绿萼绝望的想,一边嘶哑的叫喊着,加大力度的拍着门板,那般的绝望。 过了良久,她坐在湿漉漉的茅草上,听着门外母亲的乞求声。 “崇生,我求求你放了绿萼罢,那知府大人的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善妒,暗地里不知害死了多少小妾,你怎能这般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第六章 逼迫成婚 阮崇生咬牙切齿的道:“你这妇人懂什么,若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只怕全家人都得掉脑袋,怨不得旁人,只能怨你将她生的这般美貌。你在家将她看好,若是让她跑出来我便休了你” 他说完甩袖离开了,只剩下阮氏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昏天抢地的哭着。 绿萼听到母亲凄惨的哭声,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她从未想过一直唯夫命是从的女子,此刻却有了反抗。 不一会,院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柴房外的铁锁好似被打开了。 绿萼赶忙站起来,整整三天未曾进食,整个人虚弱的很,嘴唇也已经干裂。 柴门的突然打开,刺眼的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她赶忙用衣袖捂住眼睛,竭力的去瞧进来的人。 “我的女儿,快些走罢,一会若是你父亲回来了,恐怕想走也走不掉了。”她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斧头,很难想到这样瘦弱的一个女人,是如何拼尽全力砸开铁索。 绿萼赶忙上前,心里却难受不已,“绿萼若是走了,只怕父亲会责怪母亲,不如您同我一起去罢,若是我孜然一身,又如何能在世间苟且偷生。” 阮氏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悲怆道:“如今娘还有什么法子,娘已是人妻,便是你爹有万般的错处,我也不能离开,你快些走罢。” 绿萼跪在地上,“女儿不孝,……” 天已深凉,寒风瑟瑟。 绿萼抱紧了双臂,却如何也不能驱散身上的寒意。她身上早已沾染灰尘,裙裾上亦是泥土,单薄的衣服如何也抵挡不了深冬的严寒。 身寒,心亦寒。 她那样恐惧着,绝望着,这世间的事情难道非要如此不成,难道非要被权贵踩在脚下不成。来世她愿做佛前的一株白莲,不必身处这繁杂的红尘。笑看世人,不染尘埃。 她的容貌对她来说是祸害,是劫数。 抬眼,眼前只是满目的萧瑟,两旁的商铺早已关门,略见几个行色匆忙的行人,却未发觉漆黑寒夜里的娉婷身影。 微雪飘洒着,上天都好似将她逼上绝境一般,她的身子已经冻得麻木了,抖抖索索的往城外走去。 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又冷又饿,身上单薄的衣衫早已被雪打湿。城里已经开始搜捕她了,她只能躲去城外。 长夜太长,就好似她的前路一般渺茫和绝望。直到晨光熹微,她才到了城郊的十里梅花林。 整整*的疲劳行走,她此刻就像是一个孱弱的梅枝,几欲夭折一般。 原本经过*的雪,这十里的梅花竟已开遍。 她眼中的泪再次滚落下来,这个脸颊好似被灼伤了一般,生疼。她无端由的又哭了起来,似乎是为了自己又似乎是为了那花零零落落的稀疏的梅。 若是死在这梅花林里,来生会不会是一株梅花,会不会又要忍受这寒冷刺骨的寒冷,会不会来生还是一个梅花树下的亡魂。 她的绝望,今生只遭受一次罢了,来世她宁愿做一株盛放在水里的芙蕖,也不愿遭受这寒冷的冬日。 第七章 花间绝色 “姑娘好雅兴,这踏雪寻梅的兴致,在下都甘拜下风。” 身后传来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将迷失心神的她拉了回来。 绿萼扭过头看,当目光与那男子目光交接时,不由得结结实实的愣了下。 只见那男人十分的清俊,温润的好似精雕玉镯的一块美玉,好一个风仪俊雅,才貌非凡的少年郎。 他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的袍子,外面套了件同色纱罩衣,腰间一条玉带,彰显着他身份的贵气与不凡。天气寒冷,她外面披了一袭白色的貂皮披风,披风比地上的雪白出许多,整个人看起来那样的高高在上一般,不容小觑。 绿萼越看心里越觉得疑惑,看他的打扮便知身份显赫。她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是宜州人,只怕是踏雪寻梅而来的贵公子。 他瞧见她转过来的脸,顿时眼中闪现惊艳之态,转瞬即逝。若不是她裙裾上的泥污,他只以为是梅花丛中的仙子。宜州这样的穷乡僻壤之地,竟有如此佳人。 “公子……公子,我……我是来避难的。”她声音沙哑,怯懦的可怜。 那男人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眼前的女人狼狈不堪,一双眼睛哭的红肿,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的劳顿,在加上几天的饥饿,她却是坚持不住了,整个人陷入了黑暗里,最终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星夜流转,白昼昏暗,她不知睡了几天,只记得梦里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细心的照顾着她。 她陷入无边无际的混沌钟,她的恐惧一直弥漫在心里,恍恍惚惚的瞧见自己身穿血红色的嫁衣,绑在轿子里,任由她如何呼喊,声音就好似卡在喉咙里一般,发不出来。 她瞧见母亲跪在地上,替她求着情,一边追着花轿跑一边高声喊着她的名字,轿子的外面吹锣打鼓好不热闹。 漫无边际中她似乎瞧见了一个身影,那样的模糊,极其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绿萼好似瞧见了一丝曙光,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姑娘醒了?”房门被打开,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碗药过来:“姑娘,你病了好几日躺在*上,浑浑噩噩的样子,吓人的很,如今好不容易醒了,可算是心里的石头落下来了。” 绿萼支撑这身子,想要站起来道谢,不料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快些躺着罢,你染了风寒,身子骨好不容易才好了些,仔细别再冻着了。” 她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掉落“多谢婆婆连日来的照顾……” 那老妇人反倒笑道:“你可是谢错恩人,救你的可是李公子,听说你病倒在十里梅花林,人家赶了很远的路才将你带了回来……” 难道是他,那日在梅花林中遇见的少年郎。 她的脸不由得红了,言语间皆有几分欢喜“那李公子……在哪里,他救了我的命,我总要跟他道谢的。” “李公子昨日便走了,只说有要务在身。姑娘不必担忧,那公子留下了些银票给姑娘,只望姑娘在此好好的养伤。” 绿萼听闻那男子已经走了,心里十分的失落。 “婆婆,我昏迷了几日?这些天城里可有什么大事? 第八章 花间绝色 那老婆子将汤药小心翼翼的递给她,轻声道:“姑娘昏迷了整整四日,城里倒不曾发生过何事,倒是县令大人的夫人又生了一胎女儿,这事事皆有天定,那县令已经有六个女儿,却不曾有一子,哎……人得认命罢!” 绿萼听她这样的一番话,心里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莫不是那知府已经没有了纳妾的心思,只怕他府里夫人无数,早已忘了她罢。 她心里想着,却不敢回家。她心里十分的担忧母亲,她性子素来软弱,此番将自己放出来,已是违背了父亲的心思,只怕母亲在家里少不得吃一番苦。 她的父亲虽是读书人,绿萼却大字不识一个,一则家里贫穷,绿萼自小就操家务,何曾有时间读书。二则她父亲也是以宁古不化的书呆子,只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婆婆,不瞒你说,我原是逃婚出来,只是家母在家里十分的担心,希望您能去家里替我向母亲报平安。” 那老婆子瞧见她眼眶微湿,眉眼之间皆是愁容,嘴角微微的抿着,好似有百般的心伤一般。 这样的女子,任由谁不忍心去拒绝。 ******************* 在绿萼的拜托下,那老婆子便去了她的家里,谁知却带回来了惊天的噩耗。 “你说什么?我母亲如何了?” 天地都好似在这一瞬间静止了,眼前的一切都黯淡无光,耳边嗡嗡作响,胸腔里好似有东西碎裂一般。 绿萼几乎欲从*榻上摔下来,紧紧的扯住那老婆子的胳膊,指甲深深的陷入那妇人的肉里。 那老婆子紧紧的皱着眉,满脸的心疼,“姑娘,节哀罢,你娘前日便已上吊自尽了,如今逝者已逝,你娘也不想你这般的为她难过。” 不,她的母亲不会那样死的,她怎放心的下她的女儿,她怎能如此狠心,抛下她一人,怎能忍心。 她痛哭不已,整个*褥都已经湿遍了。她的眼泪好似流不尽一般,她恨,恨自己只是弱女子,恨这世间的不公。 那老妇人瞧见她悲伤欲绝,只得暗暗的叹了口气。 “只听街坊的说你娘前日去了知府大人的府邸,回来的时候被人瞧见满身都是伤,晚上就想不开,上吊自尽了。” 绿萼的手紧紧抓住窗幔,眼睛里满满的皆是恨意,她定要那狗官替她的母亲陪葬,她定要自己手刃那知府。 若她有幸报得那杀母之仇,待杀了那狗官,她便立即自尽,绝不会再忍辱偷生。若事败,她便只能来世再报这天大的恨。 暮色刚至,知府的府邸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影交错。 孙怀德怀里搂着美人,一众舞姬在台下翩跹起舞,香粉扑鼻,只把他的心都熏醉了。 “大人,你莫要在恼了,那女人不识抬举逃了婚,您不是还有我们姐妹几个,难道大人不过几日就这般的喜新厌旧了?!” “你们这些女人懂什么?便是你们加在一起也未必比得上她半分。”他眼睛徐徐的睁开,眼神冷冽异常。 第九章 花间绝色 他瞧着酒席上流水似得摆着珍馐佳肴,美酒无数,却丝毫提不起半分兴致。 正在此时,门外一侍卫匆匆而至,“大人,门外以为姑娘求见,只说是来请罪的。” 孙怀德此刻正醉于案间,用手臂支撑这脑袋,懒散至极。 漫不经心的问道:“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阮绿萼……” 酒盏掉落于地,清脆一声。 “哈哈哈……” 夜风吹拂着绿萼的秀发,此刻她的心里却如同小鹿一般乱撞,这位连鸡鸭都不敢杀的姑娘,此刻却要对一个活生生的恶人下手,她恐惧至极。 她坐于梳妆台上,将凌乱的发髻拆下,青丝直直的垂落在肩膀。暗自算着时间,不过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便听见一个酒气十足的声音道:“你们退下罢,明日人人都有赏,这人间第一大美人,可是属于本官的了。” 孙知府长相十分的丑陋,胡须半白,嘴唇十分厚重,好似酒气不断的从里面涌出来,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倒像是要将猎物撕碎的猛兽。 他*的舔了舔嘴唇,上前将梳妆台上的女子拽起来,细细的打量着。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绝色,比画像上的还要美上几分,便是那皇帝的后宫里也未必见得到这样的美人。”那知府抚摸着绿萼腕间的白嫩皮肤,得意万分的笑道:“今后你便跟着本官罢,本官保证你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她瞧着绿萼吓得瑟瑟发抖,心里更是万分的得意。他趁着酒劲,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劈头盖脸的亲了下去。 室内的灯烛明明灭灭,灯芯中朱红微颤。血滴飞溅,那窗幔间皆是鲜血。孙怀德倒在*榻间,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身上的匕首刺的那样深,一刀毙命。 绿萼忍住心中的恐惧,跌坐在地上。她瞧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报了杀母之仇。 院中不知为何吵闹了起来,人声喧哗着,朝这边走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难道自己的事情这要就败露了,如今自己已生无可恋,便是没了这条性命也算是解脱了。 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大人,祁王殿下来了。” 酒席尚未散去,这个府邸里却已经是乱成一团,院中已是重重禁军,将整个孙府铁桶似的围起来,刀剑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闪着幽光。 宜州知府,受贿无数,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罪大恶极。而祁王正是为了奉旨捉拿他而来。 绿萼瞧着破门而入的士兵,瞧着冷冰冰的刀剑,瑟瑟发抖。 “王爷,孙怀德无法施救,那匕首早已伤及心脉,便是华佗再生,亦是无可奈何。” 李祁皱着眉头,语气里却是波澜不惊:“云统领,刺客可捉拿归案了?” 云义面如沉水,答道:“属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何故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还不快讲?”这云侍卫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往日杀人无数,从未见过半分犹豫,整个人就好似被人控制的木偶一般,无悲无喜,无笑无怒。 第十章 收留 “你何故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还不快讲?”这云侍卫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往日杀人无数,从未见过半分犹豫,整个人就好似被人控制的木偶一般,无悲无喜,无笑无怒。 他瞧了瞧祁王的眼睛“今日行刺孙怀德的人,正是殿下几日之前在大雪中救的那位姑娘。” 李祁匆匆进了屋子,却瞧见这样一幅场景——绿萼衣衫残破,露出胸前的几分*,纤弱的身影被紧紧的捆绑着,眼神却犹如一头无助的小鹿,惶恐,绝望。 屋子里满是浓厚的血腥味,那知府大人躺在*榻间,已是死去多时了。身上那把匕首散发着森森的冷光。 一旁一个穿着浓艳的妇人嚎啕大哭,紧紧的攥着绿萼的衣衫,劈头盖脸的几个耳光,口里不住的骂着:“小践人,你要为我家大人偿命,你要为我家大人偿命……” “还不将这妇人拉开,王爷在此岂容她如此放肆。” 那一旁的侍卫听到云义呵斥,不由得吓了一身冷汗,赶忙将那孙知府的夫人拉开。那妇人一听是王爷,便赶忙瞧去,只见那人服色内外皆是玄黑,宽袖和前袖绣着龙纹。 此时的绿萼眼里亦是惊愕,浑身的血液在此刻结冰。此时的这位男子,与当日十里梅花林里见得好似两人一般,当日那温文尔雅,翩翩贵公子的样子再他身上找不出半分的痕迹。如今身上瞧见的只是冷峻和漠然,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一眼望去便知是尊贵的王爷。 “王爷,我家大人死的冤枉,您可要为他做主啊。”那女人满脸的哀戚,痛不欲生的样子。 “来人,将这孙府查封,所有财务一律充公,妻妾一律送往教坊,成年男子一律发配边疆。”他的声音,深沉低哑,少了那日的温润,多了几分薄凉和残忍。 灯火通明的孙府,人人都感到彻骨的寒意,哀求声,痛哭声,以及绝望的喊叫声,咒骂声。此时整个府邸却好似地狱一般,让人望而生寒。 一轮明月隐没在云中,将府邸的清辉收敛。 周遭喧哗的人声渐渐止息,绿萼此时心里却不由得生出一种恐惧,原来这便是权势,不过几句话便决定了这样多人的命运。 李祁此刻却犹如一个闲庭漫步的公子,瞧着府里已经疏疏落落的梅花,眉头紧皱,脸上微微的透出几分失落,“世间的梅花,没有一处比得上那十里梅林。” 一旁的侍卫见李祁这般闲庭漫步的样子,硬着头皮道:“王爷,这杀人的凶手要如何处置?” 李祁尚未发话,云义反赶忙道:“那孙怀德平时无恶不作,这位姑娘杀他也是为了自保,今日既然他已死,我们便禀告圣上只说他已畏罪自杀……” 绿萼的下颌被抬起,强硬,不容反抗。 李祁打量着她的脸“听闻皇兄曾赐你佳丽无数你都不曾接受,如今你却为了这个女人,竟敢有欺君之意,不如本王做主,将这女子赐给你,如何?” 第十一章 收留 话语中的讥讽刻薄,让一旁的云义汗如雨下,跪在地上,“属下本是随口说说,还望殿下恕罪。” 握住绿萼下颌的手,终于被放开,下一瞬间,捆绑住她的绳子已被割断。 “此女手刃那贪官,已是功不可没,将她送往本王的行辕,听候发落。” 云义一惊——他既认为这姑娘已无罪,为何要送往行辕,为何不放这位姑娘离开。 再无人敢违背祁王的意思,云义深深的看了绿萼一眼,转身离去。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只见一袭白色的狐皮斗篷卓立门前,在绿萼的目光下,一双绣有龙纹的靴子迈过了门槛。 冠簪深衣之下,万千光华集于一身。这个温润的少年郎,承袭了皇室的高贵气度,性情淡泊,不会为任何事失态。可今日瞧见他在孙府里却是那样的薄凉,好似视人命如草芥一般,莫非在皇城里住的久了,便是见惯了生死,才这样罢。 “民女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以后在私下里不必跪拜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带有几分暖意。 绿萼瞧着他一身白衣,仿佛有见到了当日那十里梅花林里那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她一想到他今日的举止,那样的狠绝,不由得怔怔的发呆。 他瞧见她惊乱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十分的好笑,“你不必如此怕我,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几枝梅花,许是他摘了太久了,那花萼掉了大半,十分的凄惨。 绿萼怔怔的接过来,他的手极白,带着几分寒气。她闻见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檀香,又好似兰香。 “我原是叫人折了最好的几枝……”他的语气十分的失落。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将这普普通通的梅花看的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万分。只是她十分的奇怪为什么他这般爱惜梅花,为何还要将它从枝干上硬生生的折下来。 “梅花能忍受苦寒,便是受尽折磨却也能开出那样娇嫩的花来,也难怪王爷这般的钟爱。” 他微微的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伤感和失落“我曾答应过一位故人,要将这世上开的最好的梅花摘给她,如今却只能失约了。” 绿萼听了这话,心口好似被石子堵上一般,闷闷的出不上气来。 “王爷何不将那故人带到宜州来,将她带至十里梅花林。” “她自小便就体弱多病,怎能忍受这宜州的苦寒。”他微微的叹了口气,眉眼之间皆是哀伤,“如今她已经离开这人世,我却不能将她的尸骨带来……” 绿萼听见他这样的一番话,心里十分的伤感,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便是抛去那尊贵的帝王家的身份,天下间会有多少女子倾心相许,曾让他这样记挂的女子,定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家。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暗暗自嘲,阮绿萼,你莫要在痴心妄想,你身份卑微,出身贫寒,如何能配得起这高高在上的王爷。 第十二章 收留 她低眉敛目,眼角流露出的伤心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她绝世风华,手里拿着几枝梅花,人比花艳,好似世间的一切美好的事物在她面前亦是黯淡无光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见过无数的女人,绿萼却是最美的。 “请恕本王愚钝,尚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民女姓阮,名绿萼……” 他不由得叹道,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有这样美的名字,他不是*之人,可他每每见了她还是忍不住惊艳。 她见他不再说话,便更不敢言语。 屋子里静悄悄的,二人沉默了良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祁问道:“你这样柔弱的姑娘,为何要杀了那宜州知府?” 绿萼听闻他这般问起来,不疑有他,便立即将事情的缘由仔仔细细的道了出来。 她声音柔弱,娓娓道来,让人听了十分的顺耳,她讲的很慢,他听得甚是仔细。 “姑娘替母报仇,也算是孝女,本王便恕你无罪,只是你将来有何打算?” “劳烦王爷担忧,民女如今大仇已报,心愿已了,不去出家当姑子去,何必再在人世间招惹是非。” 他听闻这话,眉宇紧皱“姑娘亦是性情中人,何必为了这样的小事看破红尘。” 绿萼摇了摇头,悲怆道:“我身上已满是血腥,不如来日尽忠于佛祖,以求得宽恕,洗刷我身上的罪孽。 屋子里的炭盆烧的极暖,她的脸红得很,但眼里的坚决却不由得震慑他的心神。 “阮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随本王进京如何……本王立你为妃”他含笑绵绵如春日,照耀着她的心神。 倘若年华逆流,再次让她选择,她亦不会选择这条路,可是此刻的她,如何能拒绝这般美好的男子。 她容貌天下难寻其二,可在他的面前却觉得那样的丑陋不堪,她既不识文断字,亦不会琴棋书画。她既无大家小姐的温婉贤淑,亦无才德兼备。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眷顾。 他替她厚葬她的母亲,她又岂能不感恩戴德。 世人皆知,京华美少年,圣上居第二,而风华略胜一筹的,正是祁王殿下。这等风仪俊雅,才貌非凡的男子,她岂能不钟情。 入京那日,正是风和日丽,朱雀的大街热闹非凡,缁衣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踏上帝都的街道。 自从那日李祁说要娶她之后,她十分的震惊,只淡淡道:“家母刚刚离世,我愿为她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君心倘若不变,绿萼便答应王爷。” 李祁听到她这番话,反倒没有了顾忌,在返京的这些时日里,二人同坐在马车里。那些士兵只当王爷艳福不浅,便是在宜州这样的荒凉之地,亦能寻得如此佳人。 绿萼自从离开宜州,一直反反复复的病着,一则她刚刚丧母,心中悲伤不已,二则路程遥远她有些水土不服。 众人不曾发觉,往日风云不惊的云义,此时眼里却更加的深沉复杂。 “京城帝都……”绿萼咀嚼着这四个字,仿佛它们有千钧之重,压在她的心头,她此刻只觉得眼前繁华万分,却掩盖不住恐惧。 那种对未来的恐慌和前途的渺茫。 在这世间,他是她所有的依仗。 第十三章 进京 绿萼撩开帘子,瞧着街上的青砖石路,心里止不住的喟然长叹,原来这帝都京城,果真如如传说中的繁华。 到了祁王府的时候已是黄昏十分,她瞧着府邸里威严耸立的朱红色大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等气派异常的府邸便是王府罢,她此刻心里反倒有了几分畏惧,进了府里,只见佳木青葱,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白玉为栏,两旁的朱红色墙壁上满是金碧辉煌的彩画,虽十分的大气,却有着几分钟灵毓秀之感。 王爷从宜州带回来一绝世美人的事情,府里早已是众人皆知。王爷尚未娶妻,有不曾纳妾,家里的事情只交给一个徐伯。 那徐伯乃是府里的老人,年纪有些大,事事也是十分的仔细,将整个王府打理的亦是井井有条。他瞧见王爷将绿萼带回来,便立即叫人收拾了屋子。 他瞧见绿萼身上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便从上房仔仔细细的挑选了一个丫头。 那丫鬟名唤清儿,手工十分的精巧,绣花缝补却是府里数一数二的。她的年岁与绿萼相当,却是十分的活泼开朗。 她瞧见绿萼,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只过了良久才惊叹道:“姑娘,你真是漂亮,……” 绿萼自进了王府便一直心里有几分恐慌,只怕做了什么失了礼数的事情,如今瞧见这样一个十分天真的女孩子,心里那份拘束,反倒少了几分。 绿萼拢了拢头发,抚平身上的褶皱,站起身来,“我姓阮,名绿萼,刚刚随着王爷从宜州过来。 清儿瞧见她这般客气,吓了一跳,便赶忙道:“不不不……姑娘,你不必对奴才这般客气。” 她瞧着绿萼虽穿着粗布衣衫,身上全无半点首饰,可整个人犹如从九天而来,虽美艳却不俗,不可方物。 绿萼淡然一笑,十分谦和的样子“我出来王府,许多规矩是不懂的,还希望你多多指教,若是绿萼有什么错处,还望您见谅。” 清儿听她这样一番话,便对她更加的喜爱,只说道:“这些年自打柒寐姑娘之后,王爷的心就好像死了一般……” 她察觉到自己失了言,便赶忙跪在绿萼面前,惊恐万分“奴才不是有意议论主子的私事,还望姑娘莫要向旁人提起此事……” 绿萼瞧见她十分惶恐的样子,好像要被砍头一般,顿时心里已经,难道在王府的规矩能要人性命不成。 她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你莫要再恐慌,我不会向别人提起的,你能不能告诉我那柒寐姑娘乃是何人?” 清儿抬起一双惊恐的眸子,唯唯诺诺的道:“柒寐姑娘乃是景将军的遗孤,自小便承欢太后娘娘膝下,自小便与王爷青梅竹马,王爷待她更是情深意重。” 她瞧见她深沉难测,“姑娘莫要失望,那柒寐姑娘后来被封为妃子,前年便在宫里薨了,只可惜王爷的心好像被带走了一般……整整三年无喜无悲……” 绿萼听到此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有喜,有悲,有同情,有伤感,原来他所谓的故人,果真是他心爱的女子。原来尊贵如他,却亦会有得不到的东西。 她心里想着,那柒寐姑娘定是一个蕙心兰质,纤尘不染的人物,否则怎能得祁王殿下如此厚爱。 第十四章 进京 清儿瞧见她眉宇紧蹙,眼角略有朦胧之色,一哀好似周遭的一切霎时间黯然失色。这等美貌的女子,如今这样一副难过的样子,她便是女子亦会觉得心里十分的难受,只觉得绿萼好似吃了味一般。 她安慰道:“姑娘,奴才说句不该说的,那柒寐姑娘自小便被太后*着,自小就刁蛮任性,容貌亦是比不得姑娘十分之一,只怕王爷见了姑娘,亦会忘却那梅妃娘娘。便是往日再是情痴,如今亦会忘了罢。 绿萼心里一惊,忍不住问道:“王爷待她深情如许,为何还要嫁给皇上,莫不是圣上喜欢她,才活活拆散了这对鸳鸯?” “皇上何曾喜欢过梅妃娘娘,不过是梅妃娘娘一厢情愿的喜欢圣上罢了,她苦苦哀求太后娘娘将她许配给皇上,只可惜皇上待她却是十分的厌恶,整整两年,从未得过圣*,最终在芳华宫里抑郁而终了。” 原来王爷亦是这般苦命的人物……原来梅妃娘娘亦是这样可怜的人,原来这些年他从未忘记过那一株耀眼的梅。 “阮姑娘,奴婢已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还望你莫要将我告诉你的事情告诉旁人,否则奴才的小名就没有了。” 绿萼瞧见他的样子,好像十分不信自己一般,她只觉得十分的好笑。 举起手来,发起誓言来“今日我阮绿萼对天发誓,若将此时说出去,害了清儿的性命,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清儿瞧见她这般发起了毒誓,压在心头的重担霎时间消散,嗔道:“阮姑娘,你何必为了奴婢发这样的毒誓……”她瞧见绿萼几乎没有尊卑之别,对她这样低贱的奴才亦是这般的恭敬,不由得推心置腹起来。 “姑娘刚刚进府,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 绿萼淡然笑道:“你一口一个奴婢,叫我如何担待的起,你我既然年纪相当,便以姐妹相称罢。” 直到晚上,李祁还不曾回王府,她瞧着王府里金碧辉煌的柱子,心里却是空荡荡的,每每想到她来日要生活在这样豪华的府邸,既紧张,又微微的透出几分期待。 她瞧着墙上的壁画,忧心忡忡的向清儿问道:“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殿下为何还不从宫里回来?” 清儿愈发的胆子大了,嬉笑道:“我说姑娘怎么这么晚了都不愿安寝,原来是等着王爷呢,若是您等的急了,我便跟平三说一声,让他去宫里捎个话。” 绿萼霎时间脸色红透了,几乎要将整张脸埋起来,拉住清儿的胳膊,“我的好姐姐,你放过我罢……” 清儿见她这般不好意思,便不再取笑于她,只叹了口气道:“王爷刚从宜州回来,只怕太妃舍不得放人罢,只怕王爷今晚留在宫里不能回来了罢。” 她听了这样的一番话,心里却更加的失落,整个王府里她只认识清儿这一个丫头,众人待自己虽十分恭敬,心里却是各怀心思。 第十五章 进京 二人正说着闲话,只见门外匆匆进来一个女子,见了绿萼却不曾行礼,语气见皆是傲慢:“王爷从宫里叫人传话,今晚不会回府了……” 绿萼抬眼瞧过去,只见那女子长得倒是十分的娇媚,脸上亦是浓妆艳抹,眼角微微上挑,倒有一些狐媚子的样子。 她身上的衣料更是比旁的料子好一些,身上的钗环亦是极好的。 一旁的清儿瞧不惯她这样无礼的样子,只怒道:“菱烟姐姐,您虽是王爷的人,可阮姑娘是王爷带回来的人,保不准是未来的王妃……” “呦!没想到你清儿竟是这等见风使舵的人物,以前倒是被你一副清纯的小模样给骗了,如今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那菱烟冷哼道:“不过是仗着自己容貌才得到王爷青睐罢了,我已经听旁人说了,这等穷苦出身的女人,怎配为王妃,别再痴心妄想了罢。” 那女人牙尖嘴利,清儿吵不过她,一张白嫩的小脸气的通红。 绿萼瞧见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如此侮辱自己,心里却是十分的难受,“菱烟姑娘,你或许有所不知,王爷亲口说过要娶我为妃的……” 她这话犹如一记闷雷,直将那菱烟气的说不出话来。 清儿顿时喜笑颜开,“你不过是王爷的通房丫鬟,我瞧着这些年王爷待你可没有半点情意,若不是你是梅妃娘娘的贴身丫头,只怕早就被踢出王府的大门了。” 那菱烟听到此处好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只恨不得扑上来咬人,可倏忽只见想到这女人是王爷的新*,若是得罪了她免不得清儿在王爷身边说自己的闲话,不如现在先隐忍一番,以后总会找到机会收拾她的…… 菱烟拂袖而去,清儿在一旁却是开心不已,拉着绿萼的手兴奋道:“以前她仰仗着自己是王爷的人,处处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如今姑娘进了府就不必给她面子,省的她将来保不准找您的麻烦。” 绿萼怔怔的问道:“她是王爷的什么人,可是王爷喜欢的人?” “她不过是王爷的侍妾,以前是梅妃的丫鬟,这些年但凡府里有样貌好些的丫头,她便会处处刁难。这些年在王府里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既然阮姑娘你来了,自然府里没有了她的地位。” ************ 帝都比宜州天气要暖上几分,她经过这些日的颠簸,好不易才安安稳稳的睡着觉。一干的奴仆亦是不敢叫醒她。庭院里静而无声,丫鬟们亦是小心翼翼的放松脚步。只有廊下的鹦鹉,偶尔扇着翅膀,它脚上的金铃叮叮当当作响。 睡得久了,绿萼身上昨日的疲乏才微微退去,她原本想起来,可自己的衣衫不知被清儿放在何处。 她瞧着屋子静悄悄的,便清了清嗓子,“清儿,清儿……” 进来的并非是清儿,熟悉的身影直唬了她一跳,她本想坐起来行礼,可她刚睡醒,衣衫散乱,却是失仪的很。 第十六章 进宫 她将自己身子往锦榻上缩了缩,抱紧了被子,“王爷,您从宫里回来了?” 李祁却只是微笑,“昨日在宫里给母妃请安,母妃便留我在了宫里。”他眼里却是那样的*溺,仿佛十分怕她担忧一般,赶忙解释。 “太妃娘娘待王爷真好……”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刚刚去世的母亲,眼泪有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母亲待我也很好,以前家里贫寒,她受了那样多的苦,如今绿萼长大了,却不能尽孝了。” 她说的不胜哀戚,将整张脸埋在被褥间,身体不住的抽泣着。她自从母亲去后,一直想着报仇,如今想到母亲昔日的好,她哭的声堵气噎。 他默默的将她搂在怀里,眼睛亦是无尽的怜悯,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衣衫。 “我已经将我们的事情告知母妃,她明日便差人接你入宫。” 她紧紧的抓住他的袖子,抬起一双惊恐万分的眸子,“殿下,绿萼出身乡野,不懂宫里的规矩……” 他瞧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安慰道:“你不必恐慌,只当宫里是自己的家罢,母妃只怕要留你在宫里用膳,我明日定会去接你的。” 他似乎很无奈的叹息,叫她不由得心口紧了半分,他只怕亦是十分担忧自己罢,自己铁定不会想梅妃娘娘那般知书达理,惹人喜爱。 次日,李祁早早的将绿萼送进了宫里,徐伯倒是精明的很,早早的叫人备下了礼物,便是宫里的规矩也是叫人来教了。 临行前徐伯怕出什么差错,便又将满脸不情愿的菱烟给派了去。菱烟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伺候梅妃亦是多年,如今让她陪着绿萼,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绿萼为了不失礼数,穿了件烟绿色的蜀锦长衫,绾了个芙蓉髻,头上戴着几支翡翠簪子,不过寥寥数样,但却如同九天谪仙一般,清雅脱俗。 菱烟仔细打量她一番,眼里止不住的惊艳,恨恨的道:“以色侍人,我倒要瞧瞧王爷能喜欢你到几时?” 她的声音说的极大,绿萼全都听在耳里,她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与她计较。 太妃宫里的小太监见瞧见王府的人来了,便赶忙接去绿萼身上的披风,领着她们去了大殿。 屋子里笼着好几盆银炭,绿萼刚进大殿,不由得觉得热气扑脸而至,整个人亦是松散起来,她手心里腻腻的起了细汗。 屋里的景致却和她想的并不一样,没有奢华的装饰,没有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反倒四面的墙壁上挂满了佛界神明的画像,迎面的架子上,零零散散的搁着几本佛经,一缕悠悠的檀香,扑鼻而至。 毓太妃亦有五旬的年纪,皮肤略有松弛,样貌倒和李祁十分的想像不难瞧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只是那双慈和的眼睛里,却略显得风霜之色。先帝比她大整整二十岁,如今年纪轻轻便守了活寡,幸亏有了祁王这儿子,否则如何打发这以后的漫漫人生。 第十七章 进宫 她仔细的打量了绿萼一番,笑的甚是慈祥:“好好好……我儿眼光不错,果真是个绝色的人!” 绿萼红了脸,深深的磕下头去,只是她一紧张,顿时忘了如何说辞,“谢……谢……谢太妃娘娘。” 身后的菱烟见此机会,道:“太妃娘娘您莫要生气,阮姑娘是从宜州来的,亦是贫寒人家出身的,自然不懂得什么规矩,还望您莫怪。” 宫里最在乎的便是出身,一旁的丫鬟和太监听闻这女子乃是庶民家里的女子,自然是心里有些瞧不起的,一旁的丫头更是暗暗私语,这等卑贱出身的女子,如何能做祁王王妃。 那毓太妃好似并不在意,反倒满脸的笑意“来日便是一家人了,不必拘束,坐下来说话罢。” 宫女们上了茶,她喝了一口,便对绿萼笑道:“这是今年江南刚刚上贡的茶,你尝尝罢。” 绿萼小心翼翼的端起一旁的茶。 ”哎呦……”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香四溢,绿萼好似犯了大错一般,跪在了地上。 她从不曾想到,那宫女端上来的茶竟是滚烫的,她一端起来,双手立即被烫伤,茶杯亦是滚落在地。 毓太妃瞧见一脸恐慌的绿萼,脸上适才的慈祥全然不见,语气了却是微微的恼怒“你昔日在家里是如何学规矩的,连杯茶都拿不住。” 绿萼颤颤巍巍的磕了头,原本心想着,这样滚烫的茶水,如何能端的住,可她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将茶水滚烫的事情说出来,只怕那些奴才又要遭罚了。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怕的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过了良久,那毓太妃才淡淡道:“只怕你若想成为祁儿的王妃,定要好好的学学规矩,王府里的事情不能再让祁儿烦忧。” 她将眼睛扫向身后,威严万分“齐若,你将浣月拨给她,让她带回王府,教她好好的学规矩,免得来日惹人笑话。” 一旁的齐若姑姑见太妃这样生气,便道:“太妃娘娘,您莫要气坏了身子,那浣月已被我遣出宫办些差事去了,我这就让人去将她叫回来。” 毓太妃微微的点了点头,瞧着地上跪着的绿萼,眼睛里却是几分算计“你来日便常来宫里走走,顺便见见世面,免得丢了王府的脸面。” 绿萼心中酸涩,却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十分恭顺的应下了。 毓太妃提起茶盏来,用盖子撩了撩浮起的茶叶,优雅的喝了一口,道:“也难为你了,陪我这孤寡的老太婆这样久。” 她转身对菱烟吩咐道:“你陪着绿萼在宫里四处转转,那御花园里的几株梅花开的正艳,你领着她去瞧瞧。” 那菱烟在王府里飞扬跋扈的样子此刻却是全然不见,只十分恭顺的应下了。 直到那身影彻彻底底的消失在宫门处,毓太妃才收回目光,她眼睛十分的明亮,里面却充斥着计谋与算计。 “齐若,你说这女子如何?” 齐若姑姑替她小心翼翼的揉着肩膀,“奴婢自小就入宫,那宫里的美人见得多了,可这般绝世的可是头次见,别说我们这些女人见了都觉得自愧不如,那男人见了还不得丢了魂魄!” 第十八章 进宫 “这容貌自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可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你瞧瞧她那双手,粗糙的样子,便是大户人家的丫头都要比她的那双强上几分。” 齐若长长的叹了口气“您故意拿滚烫的茶水来试探她,她却是全然不知的。她既不曾再人前将此事说出来,只怕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叫人好好的教教罢,总得让她知道,这深宫里,可容不得心慈手软的主。”毓太妃皱眉道:“即便现在将她送到皇上身边,亦不会帮我们成事,如今总得好好*一番后。” 她手掌紧攥,眼睛里满是恨意“如今我处处遭受荣凌兰那践人的为难,我岂能放过她,先帝在时,便忌惮他们荣家的权势,便是再*祁儿都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最后亦是把皇位传给了她的儿子。如今我便是拼尽全力,亦是要将祁儿推上皇位。”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这般的算计着旁人,莫不是为了她的儿子。 ********** 宫里花木繁盛,宫殿巍峨耸立,十分的气派。红墙金扉,走廊上挂着八角宫灯,绫绢绘制,纹龙绘凤。 绿萼瞧着往来的宫女皆是形貌迤逦,低着头反倒都是急匆匆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赶在菱烟身后,垂首缓慢前行。 “阮姑娘……麻烦您走快一些,便是到了御花园都要晚上了。”菱烟万分不屑的说道。 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迎面过来一群人,为首的女子头戴金步摇,身着绯红色的棉服,在众人的拥簇下,慢慢悠悠的走着,闲庭漫步一般,倒是十分的惬意。 菱烟见状赶忙走到华服女子身旁,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丽妃娘娘万安。” 那丽妃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尚未向她行礼的阮绿萼,一旁的丫鬟见状赶忙道:“你是何人?见了娘娘为何不跪?” 菱烟心知不妙,她虽然乐得见绿萼出叉子,可毕竟也怕王爷和太妃怪罪下来自己担待不起,便赶忙解释道:“这位是王爷从宜州带回来的女子,初入宫门,什么规矩都不懂,还望娘娘恕罪。” 那丽妃眼睛死死的盯住绿萼的脸,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冷气,她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的美人,幸亏是王爷的人,若是进宫为妃,这后宫里的女子只怕都会黯然失色。 她自视美貌,有深得皇上*爱,如今瞧着眼前这个女子,她几乎嫉妒的发了狂,她心里毁掉这副容貌的想法,止也止不住。 即便来日是王妃又如何,她容不得别人比她貌美,容不得旁人比她出色。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深深的长廊里,绿萼耳边嗡嗡作响,脸颊麻木,“便说你还未被立为王妃,便是来ri你是祁王王妃有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要向本宫跪拜。” 阮绿萼如坠冰窟,并不曾想到这样貌美的人为何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菱烟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急忙道:“这阮姑娘乃是不曾见过世面的野丫头罢了,怎能和书香门第的丽妃娘娘比拟,处处不懂规矩亦是难免的。” 她的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那丽妃深知她是祁王的侍妾,又顾忌着太妃娘娘的面子,亦不再和绿萼再做计较。 第十九章 遇圣 丽妃在宫里素来是十分得*的,皇上为了她正在兴建朱鸾殿,便是那图纸就叫人止不住的啧啧称奇了,这般恩*,她又岂不会飞扬跋扈。 她长得极其美艳,就好似一朵娇艳欲滴的花,难得圣上待她这般恩*。 兜兜转转了许久,绿萼才随菱烟到了御花园里,此时菱烟心里却是十分的不耐烦。她指着几棵梅花树,语气里满是烦躁。 绿萼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花园,忍不住咋舌,心里暗暗想着,这样大的院子里,若是种上庄稼,要养活多少人。便是地主家里的地,都没有这样多。 “这宫里素来是养不得梅花的,冬日种上,夏日便死了,亦是只有这几棵,乃是王爷亲手为我家小姐所种。便是酷暑之日,便堆积冰块在树下,才得以存活数年。如今你瞧着这梅花便可知道王爷待我家小姐的情义了,你莫要再痴心妄想,做什么王妃了。” 绿萼郑重道:“我知道王爷待柒寐姑娘情深意重,可她已经是皇上的妃子,王爷若是再对她这般痴情,岂不是被人耻笑。” 菱烟深知此事乃是宫中大忌,她亦是暗暗的后悔,心里却是十分的不甘心“既然姑娘这般的明白事理,不如您在这御花园里休息片刻,奴婢在宫里有个好姐妹,我要去探视一番,姑娘请便。”说完甩袖而去,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绿萼本想叫住她,可又不愿意求她,如今这花园里跟迷宫一般,她如何能出的去。 她的眼不由得落在了那几株梅花树上,那菱烟走了,她心头的酸味止也止不住,她不由得承认,自己妒忌的发了狂。既然王爷爱梅妃娘娘如厮,为何要娶紧紧见过数面的自己,莫非只为了自己这副皮囊? 他不是这样肤浅之人,她知道。 梅花微微凋落,地上的泥土里满是花瓣,好不凄凉。难怪祁王殿下这般喜爱宜州的梅花,这帝都里的花,远远比不上自己的故乡。 她伸出手,抚着细弱的枝干,手掌之上,凉丝丝的。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拾着地上的落瓣,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包好,花瓣夹杂着冰冷的雪水,她原是细茧的手,被冻的通红。 她裙裾上满是雪水,湿哒哒的好不狼狈。 突然身后有吱呀踩雪的声音,她原以为是过路的宫女和太监,便回头准备问问路,转头莞尔一笑 。 来人却是一怔。 绿萼眼里却瞧见一双金黄色张牙舞爪的盘龙靴,闻到馥郁浓烈的龙涎香。 竟不是宫女,而是至高无上的皇上,那明晃晃的龙袍正在彰显着他尊贵异常的身份。 她在他的眉眼之间看见了几分李祁的样貌,他比不得李祁温润。可他身上有着祁王殿下没有的威严和深沉。 他的唇极薄,唇角之间透出几分薄凉和无情。 他直直的盯着她,但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旋即又恢复了平淡。可他眼睛里的惊艳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她从未想到皇上会来这人烟稀少的园子,来欣赏这几乎要开败的梅花。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快跪。”一旁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第二十章 遇圣 绿萼慌忙跪下,此时却已经是口齿不清“民女阮绿萼,参……参见圣上。” “你叫阮绿萼?”他眯起眼睛问道:“朕以前为何从未见过你?” 她想着昨日王府里嬷嬷教她的规矩,恭恭敬敬的道:“民女是王府里的人,头次进宫……” 一旁的太监此刻心里顿时明了,便赶忙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女子原是王爷从宜州带回来的,祁王殿下已经禀明了太后和太妃娘娘,要立为王妃……”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目光闪动,面上却轻笑如旧,他无意间瞧见她手里用帕子包裹的落英,不由得叹道:宫里道是很少见到像你这般爱花惜花之人。” 他显然是误会了,绿萼将头压的低低的,“皇上您错了,绿萼并不是喜欢它,只是王爷甚是喜欢这些梅花,傍晚来接绿萼出宫时若是瞧见这遍地残瓣,只怕心里难免会难过。” 李胤十分玩味的笑着,心里却暗暗想到:天下竟有这般痴傻的女人,若是来日知道这几棵梅树乃是自己心里叨叨念的人,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而栽的,不知要如何后悔难过了。 “你倒是痴情至极……”他瞧着她几欲要把脸贴在地上不由得觉得十分的好笑,“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何必如此畏惧。” “民女在家里时常听人提起,伴君如伴虎,皇上凶猛似虎,绿萼自然害怕丢了性命。”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由得替这位倾城的佳人紧紧的捏了一把汗,这女人虽长得俊俏,可却是毫无心机的,这些话怎能在圣上面前提及。 这实在是怨不得绿萼,她自小在乡野间长大,自然是毫无心思的,阮氏教女又素来严厉,不让她撒半句谎。 如今反倒好,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竟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哈……难怪你如此畏惧朕,原来只当朕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身后的众人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被圣上的举止惊到。 他忍不住用力揉搓了一下她的脸颊,脸上绽笑:“你放心罢,朕便是杀了全世界所有人,都不会杀你。” 绿萼呆呆的愣在那里,不明所以,她几乎闻到了他衣袖之间浓郁的龙涎香。脸上适才被他揉捏过的脸颊,红的似那黄昏之时的火烧云。 倒是一旁的徐公公机警些,赶忙道:“皇上,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去请安呢,若是再耽误也时辰,只怕太后要礼佛了。” 阮绿萼瞧着眼前穿着栌黄染龙袍的男人,淡淡笑道:“不去也罢,改日再过去。” 一旁的徐公公顿时明白了,只瞧着皇上盯着那阮绿萼的目光,便深知皇上只怕心里已经喜欢上这位女人了。不觉喟然叹道,天下竟有这般的美貌?颦笑,哀伤之态犹如九天谪仙,音容样貌皆是惊艳。如此佳人,来日卧的君王怀,也不知于国于民是福是祸。 如此这般的女人,注定要独*六宫的。 “你陪朕走走,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皇上,绿萼不能走的。” 第二十一章 遇圣 李胤眉头紧皱,眉眼之间透出几分浓浓的不悦之色,“莫不是你又将朕当成是吃人的猛兽不成,君无戏言,朕告诉过你,朕不是伤害你的。” 阮绿萼见他又几分薄怒,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小声的答道:“菱烟姑娘叫我在此等她,若是待会她来了,见不到我,只怕是要着急的。” “你倒是十分的替他人着想,她扔你一个人在园子里亦是罪不可恕,亦不知是哪里来的奴才竟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越想越觉得菱烟这个名字十分的熟悉,可实在想不起曾经在哪里听过,便向一旁的徐公公问及。 “皇上,您难道忘了,她梅妃娘娘的贴身侍婢,后来被王爷要了去,娶了做妾。” 李胤冷哼道:“朕倒是想起来了,她素来桀骜,以前寐儿在时,寐儿便处处袒护她,如今倒好去了王府,愈加的猖狂起来了。” “你莫要再担心,朕马上就叫人给毓太妃送信,只说朕有些话要和你说,待会便差人将你送回去。” 她原本想拒绝,可她的心里却是惶恐不安的很,只瞪着一双明眸,半句话亦是说不出口来。 李胤像身后使了一个眼色,徐公公立即会了意,领着一干奴才亦步亦趋的离着远远的跟着。绿萼随着他走着,他走的甚是慢,她小心翼翼的走在身后,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圣上。 绿萼正要踏上台阶,他骤然止了步子。问道:“你可曾见过毓太妃了?” 她的身子微微一怔,“见过了。” “太妃可曾问难你了?” “回皇上,太妃对民女很好,并不曾为难于我。” “你莫要再骗朕,毓太妃素来教子严厉,二弟自小可是吃尽了苦头,便是小的错误便会被惩戒一番。记得朕小时候和二弟将宁古不化的孙尚书教训了一番,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太妃那里。” 李胤苦笑一声,接着道:“整整罚二弟在暴日下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若不是我求着父皇替他求情,只怕还要多挨几个时辰。” 绿萼不曾想过,这般尊贵的王爷,小时候却受过这般严厉的惩罚。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待自己那样的好,根本就舍不得打骂半分。 交杂错落的路不知走了多久,她的心里依旧那样的难受,她瞧着身后明黄华盖甚是醒目,遮住了一方朗朗的苍穹。 她微微仰视着她如九天谪仙的脸,心中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母亲去世后,自己随祁王入京,是剩下父亲孤苦伶仃的一人。 她虽恨自己的父亲,可她毕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不由得又将父亲待自己的好历历在目。或许她实在是不孝的很。 绿萼从未想过,圣上会待她来尚未建成的朱鸾殿。 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瓷。宽绰绰罗帷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柱,金碧辉煌。琼楼玉宇之内,两边穿山游廊,挂着各色鹦鹉,画眉,雀儿。 或许她的表情太过惊讶,他柔声道:“朕这些年从未好好的爱过任何人,朕在众人面前只能是英明的样子,无论*爱任何女人,都是要顾忌万分的,如今朕建造者朱鸾殿,只为了好好的*爱一个人,倾其所有的去爱值得朕去爱的人。”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但他眼里的坚决,震慑了她的心神,她久久不敢言语。 *********** 第二十二章 赏赐 京都的夜晚依旧那样的喧哗。 王府里灯火通明。 李祁小心翼翼的瞧着她烫的红肿的手臂。他的手很大,将她的胳膊紧紧的攥住。当着王府里一干丫鬟的面,他确实毫无顾忌的。 “烫的这样厉害,疼吗?” 她将头压得很低,懦懦道:“绿萼皮糙肉厚,这些伤不算什么的。” 他瞧着她的样子甚是心疼,她这般的隐忍,无论受到任何伤害,却一直都是隐忍不言的样子。 “母妃虽有时候蛮不讲理的样子,却亦是疼爱本王的……” 她轻笑起来“今日听皇上说起您小时候的事情……” 他的手霎时间顿住,旋即又替她擦抹着药膏,“哦……你见过皇上了。” 绿萼不曾瞧见他适才的举止,却是毫无隐瞒的微微道来“恩,今日皇上还跟我说了许多话,……”她甚是欢喜,语气里竟有些许得意“皇上还带我去瞧朱鸾殿,那房子可是漂亮的很,比王府还要华丽好几倍。” 李祁微微一怔,只听她接着道“我原以为皇上是那种胡子耷拉的样子,整天坐在金銮殿里将人赐死的狠角色,如今瞧来,却是那样的平易近人。” “王爷实在是幸福的很,有这般疼爱的母妃,又有平易近人的哥哥。如今想来绿萼却是孤苦伶仃的很,母亲惨死,唯一至亲的父亲又险些把我推进火坑。” 绿萼满眼嫉羡的模样。 可她哪里知道这帝王之家亲情这类的东西少的可怜,原本是至亲的骨肉,却百般的算计和陷害。她此刻哪里明白他的处境。 在朝廷上处处被圣上提防,李胤除他之意,已不是一朝两朝,否则不会便是去宜州,亦要云义处处监管。他的母妃在后宫里处处被太后娘娘压制,举步维艰。 可怜生在这帝王之家,连亲情都是稀少的可怜。 “王爷,绿萼可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她便是再愚笨,可依旧瞧出了他眼里涌出了些许难测的情愫。 “你哪里有说错的地方,是本王多虑了。你可知道在皇宫里,一个人对你笑未必是对你好,或许她有朝一日会要了你的命。” 他将话说的甚是郑重,绿萼虽不明白可依旧点了点头,她微微的咬住嘴唇,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心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得不承认,她果真是倾国倾城,难怪宜州的知府为了她丢了性命。他不知将她带到这京城里来,是福是祸。 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将她紧紧的拉进自己的怀里。“本王或许有朝一日不能保护你,你定要好好的保护你自己……” 是啊,她在京都毫无根基。既无半点权势,又无半点家族的势力,她唯一仰仗的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王爷,宫里的顺公公来宣旨了,只说让阮姑娘一人去接旨。”徐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知是为了什么,天色这样晚了皇上下了什么旨意。 李祁亦是一愣,可依旧从架上取下她的披风。她顿时觉得身上一暖。原来他早已将厚厚的披风拢在她的身上。 “莫要担心,只怕是些赏赐罢了……” 第二十三章 赏赐 顺公公见绿萼缓缓而来,亦是一愣。不由得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瞧,只以为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子罢。他自小就进宫,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原本天气十分的寒冷,那顺公公脸上却是豆大的汗珠,只怕是赶的急了。人们不由得暗暗推测,就几个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这样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顺公公过了良久才缓缓的收回目光,可心里依旧忍不住咋舌,这样的女子,连他,瞧了都忍不住动容。 “皇上有旨,阮绿萼端赖柔嘉,深得朕心,赏如意珠一串,珊瑚钗一支……” 赏赐之物实在是多的很,她几乎是瞧花了眼。待身后的宫人呈上来,只见金银珠宝光华灿烂,褶褶生辉。 红珊瑚,碧玉,翡翠,样样俱全,成串的夜明珠,还有那赤金练,紫瑛簪,双玉环,却是无价之宝。 绿萼瞧着这些东西,惊愕不已,她自小就家境贫寒,何曾见过这样多的珠宝,自然望而生怯。 一旁的顺公公收起圣旨,递给她,尖着喉咙道:“奴才跟着皇上好几年,从未见过这样齐全的赏赐,便是那珍珠玉屏风,连丽妃娘娘多次向皇上讨要,皇上都未曾给。” 绿萼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明黄色的圣旨,“谢公公……” “呦,阮姑娘,您这话奴才可是担待不起的,赏您的是皇上,怎么反倒谢起了奴才。”他的语调很长,好像是戏台上的戏子一般。她虽觉得十分的有趣,却是如何都笑不出来。 绿萼将圣旨紧紧的攥在手里。赶忙道:“谢皇上……” 顺公公向身后的宫人使了一个眼色,一干人立即退出很远。 他走到绿萼面前,假装搀扶,却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将一件物什悄悄的塞在绿萼手里,低声道“这是皇上让奴才私下里给您的,您可要好好收着,这可是贵重的很。” ******************** 勤政殿,灯火通明。徐公公小心翼翼的人推门进来。只看到,李胤站在轩窗前,一张英俊的脸在烛火辉映下,晦暗不明。 “皇上,东西已经送到祁王府了,只是请恕奴才多嘴,您将那龙纹镶玉腰带赐给阮姑娘实在是与理不合。这——”他顿了一顿,过了好一会还是鼓足了勇气“那是您的贴身之物,若被旁人发现了,事情传到宫里,太后娘娘还不要了奴才的脑袋……” 他凝视窗外良久。 “你觉得阮绿萼如何。”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半分的喜怒。 “奴才不敢妄下结论……” “你说罢,朕不怪你便是……” 徐公公抬头瞧了瞧皇上的脸色,“阮姑娘不可方物,和祁王殿下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王爷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俊俏,配阮姑娘却是……” 李胤冷哼道:“你如今越来越精明,你知道朕是何意。” “阮姑娘出身乡野,宫里的规矩半分都不懂,心里更是无半点城府。”他硬着头皮答道。 “朕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朕只是有些嫉羡祁王罢了,那厮怎如此好命,有这样的女子情深意重的待他。” 第二十四章 赏赐 “朕佳丽三千,可未必肯有一人诚心相待,不过是算计着朕,算计着自己的地位,算计着家族的名利。” 这句话,带着万分的无奈。可徐公公依旧知道,这圣上只怕已是对那阮姑娘动了真情,这也难怪,见惯了后宫的算计和争*,这样钟灵毓秀的可人皇上如何不喜欢。 李胤走到御案,拿起狼毫在宣纸上写着字,他下笔浑厚,满是藏金抱骨,蕴藉*之态。徐公公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顿时慌了心神,只见那宣白的纸上大大的写了一个“萼”字。 徐公公踟蹰了许久,还是将今日御花园内丽妃掌掴绿萼的事情说了出来。 狼毫重重的摔在御案上,豆大的墨汁溅的徐公公满身都是。 “这件事为何不早禀告朕?” 徐荣连擦都不敢擦,只颤颤巍巍的道:“这件事太后娘娘已经知晓,已经责罚了丽妃娘娘。” 他重新拾起桌上的狼毫,瞧见徐公公狼狈不堪的样子,怒气顿消了大半,“也罢,是朕将她*的这样无法无天了……” ***************** 宫里赏下了那样多的珍宝,一干的奴仆却是惊愕不已,这阮绿萼出身低微,却如此沐浴圣恩,这样的赏赐却是前所未见的。 自此清儿却十分的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生怕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府里未来的王妃。 绿萼好不容易才打发清儿去睡,自己坐在锦榻上,小心翼翼的摩挲着那龙纹嵌玉的腰带。她不由得想起今日那公公塞给自己惶恐不安的样子,只以为是件难得的宝物,她只想到若果真是件无价之宝,便觉得十分的难安,生怕有所损坏。 她瞧着屋子里陈罗的珍宝,实在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处置。她穿上衣衫,只想将这些东西交予李祁。 王府里灯火通明,八角宫灯高高的挂起。侍卫们见是她便未加阻拦,她直接去了王爷的住处。 绿萼不曾想到,门外没有伺候的丫头,她推开门,霎时间愣住了。 只见菱烟风情万种的躺在李祁怀里,巧笑嫣然“王爷,你尝尝今日太妃新赏的丹荔……” 绿萼知道她是李祁的侍妾,可此时见二人你侬我侬之景,依旧免不了有些吃味。她尴尬不已,低着头,紧张的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李祁清咳了一声,言语间依旧风轻云淡,“天色这样晚了,来找本王所谓何事?若是有什么事情,差遣下人过来便可,何必要亲自跑一趟。” 菱烟倒是十分的精明,她素来在李祁面前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此时脸上却毫无往常的样子,十分亲切的将绿萼拉进屋子,连声说:“你来的刚刚好,今日太妃赏了江南新进宫的丹荔过来,妹妹只怕从未吃过罢,今儿,你就尝尝鲜罢。” 绿萼低声道:“我今日过来,只是有些事情想请求王爷帮忙。” 李祁轻笑:“何必这样客气,你说罢。” 她低眉敛目,十分的恭顺“今日皇上的那些赏赐,我不知要如何处置,不如交给王爷。” “那是皇上赏赐你的,你便好好的保管罢,这些东西来日定会有用处的。” 第二十五章 争执 她原本想将怀里的腰带拿出来,可瞧见李祁坐在锦榻上,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的声音不悲不喜,却极其的生疏。她一直觉得二人之间好似有什么隔阂一般,他虽说要娶她,可她依旧不曾感觉过半分的情义。那样的客气,却亦是那样的好。 ***************** 天色愈发的沉,也愈发的冷了起来。她顺着长廊漫无目的的走着,她脚步轻浮,有气无力的样子。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在厚重的青石板上,幸亏她扶住柱子,否则非摔个头破血流不可。 亦不知是赌气还是为何憋了良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夜愈发的静了,她瞧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奴仆,生怕她们发觉,便赶忙顺着台阶,往园子里走去。 东风骤起,吹在她脸上好似刀子剜一般,夹杂着树梢上的雪散子,她觉得寒冷透骨。她不由得想到那日在十里梅花林处,他们初次相见,她只觉得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待人亲切,温文尔雅。 又倏忽之间想到,那日在知府的府邸,他好似从寒冰地狱来的一般,不过数言,便将数人的命都夺了去。她又感到那样的惶恐和不安。 沉厚的乌云挡住了月光,园子里愈发的阴沉了。寒风刮着树梢呜呜作响,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她素来胆子大,更不信什么鬼邪之说。 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只找了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绿萼想了一会心事,回头见灯火通明的院落,便想着若是自己没有回去,清儿若是发觉了,定会吓得够呛。” 她走着走着,不觉转到假山之后,只听见有女子的声音。绿萼料想定是府里的丫头,心下不以为意,可愈发的觉得有个声音极其的熟悉。 是清儿。 她不知清儿为何半夜来这园中,便附耳去听。只听一个声音说道:“清儿姐姐如今可谓是一步登天了,玉昕还望姐姐多多照顾呢?” 清儿满是得意:“如今我既然攀上了那阮绿萼的高枝,自然你也是功不可没的,若不是你在徐伯面前举荐了我,妹妹如今只怕还在那菱烟身边受气呢。” “那菱烟素来如此,仰仗这王爷*她,将府里稍微有些姿色的姑娘都打发去做杂役。姐姐容貌姣好,自然被她视为眼中钉了。” “如今她倒是失了意,阮绿萼这般的美人,天下间哪个男人不会心动,便是王爷也未必不会动情。” 那丫鬟撇了撇嘴“王爷可不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昔日那温国公家的小姐亦是城里少有的美人,虽比不得那阮绿萼,可亦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那般的钟情于王爷,王爷还不是一样的不肯娶她。” 清儿叹了口气“当初王爷待梅妃娘娘是如何的痴情,当初梅妃归天以后,整整三日闷在房里不吃不喝,整个人都垮了。若不是太妃娘娘过来以死相逼,只怕王爷当年都随着柒寐去了。” 玉昕笑道:“如此说来王爷未必爱上了那阮绿萼,不过觉得她可怜才收留她了罢。她倒是傻得厉害,你故意将柒寐姑娘的事情说给她听,她却毫不在乎。” 第二十六章 争执 “她哪里是不在乎,只怕是自卑罢了,那柒寐姑娘是大将军的遗孤,自小便被太后娘娘*着。她阮绿萼不过是轻贱的乡下女子,除了容貌,别的只怕都比不过咱么这些丫头……” 绿萼身上寒一阵,热一阵。好似觉得她们的谈话声离得自己那样远,那样模糊,耳朵嗡嗡作响,如坠冰窟一般,冷的瑟瑟发抖。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稳住脚步,才随着假山走了下来。她顺着青石板走着,脚底都生了寒。 离娟正在门外紧张的东张西望,见到了她的身影,大大的松了口气,道:“姑娘去哪里了,奴才找了半天都不见姑娘……” 绿萼并不搭理他,反倒直勾勾的眼睛瞅着地板,连转都不转,脸上毫无半分血色,只是一双唇都被咬出嫣红的血来。 那丫鬟见她脸上雪白,顿时没有了主意,只赶忙道:“奴婢这就将清儿叫来,您好好歇着……” 绿萼摇了摇头,道:“不必叫她过来,你出去罢……” 她一直待下人十分的客气,如今说话却这样的生硬,顿时唬的跪在地上“奴婢知道错了,您不要赶奴婢出去。” 说完赶忙从地上起来,拿了块热毛巾,替她擦着脸,小心试探着问“姑娘可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离娟替她点上安息香,只瞧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榻上,却是怕的很。便顿时没有了主意,便壮着胆子叫人禀了李祁。 绿萼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帐顶,心里却是十分的困乏,好似一生从未这样累过。 那丫头不敢说实话,只差人禀告王爷,只说绿萼姑娘得了疾病。 李祁很快就赶过来了,在灯下仔仔细细的瞧着她一会,说:“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病了。” 她不去瞧他,亦将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人直勾勾的瞧着那烛火,淡淡的出神,双手狠狠的绞着手里素锦的帕子。 他赶忙命人去找大夫,一面小心翼翼的替她把着脉。 李祁瞧着屋子里只有一个丫鬟,怒道:“你们是如何当差的,怎么主子屋子里连个丫鬟都没有。” 管家赶忙过来,跪在地上,大声的求饶:“王爷息怒,奴才原本从上房拨过来四个丫头,阮姑娘却不肯收,只留下了两个。” 他心中着急,嘴上安慰绿萼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就病了。一会子大夫就过来了,你莫要害怕。” 她抬起头来,眼中泪光盈然。那双乌黑似玛瑙的眼睛,直勾勾的瞧着他。 他不由得恍惚,他只觉得造物者实在是厉害的很,世上竟有这样称得上是巧夺天工的眉眼,便是伤心难过,亦是美如谪仙。 她不由自主的拉住他的衣袖,声音哽咽“王爷……你送我回宜州罢……我害怕……”声音那样的凄凉无助。好似将要沉溺在水里,却抓不到任何救命之物,那样的惶恐,那样的不安。 情不自禁的将她揽如怀里,心中爱怜,说“你莫要再怕,本王在这里,定能护你周全,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尽管告知本王……你莫要再说这样的浑话。” 第二十七章 争执 她的眼中依稀的闪着淡薄的雾气,声音那样的低沉:“您这般的抬爱,我委实担待不起,我只问你一句话,还望您坦诚相告……” 他满腔的话语,都被噎在那里,过了良久,才淡淡的道:“你说罢。” 她抬起头来,他眉宇紧蹙,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她缓缓的道:“你既然那般的喜欢柒寐姑娘,有何要答应娶我,你尽管告诉我,你待我阮绿萼可有半分的真心。” 听到那个极为熟悉的名讳,顿时变了脸色,口中道:“你从何处得知她的事情……莫不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口舌。” 恰巧在此时闻讯赶来的清儿进了们,绿萼顿时转过脸去,眼睛里流露出愈加伤心的样子,她紧紧的拢住袖子,可怜楚楚的样子。 李祁何等的精明,又十分的心思细腻,只瞧着绿萼的样子便知道,定是这清儿在她面前乱说了话。 “你在她面前胡说了些什么?她怎会如此……” 绿萼瞧着跪在地上,吓得哆嗦的清儿,心里却是更加的难受。 她待这些丫鬟仆人们十分的好,待清儿更是亲如姐妹。若不是今日在园子里听到她那番话,她怎会知道她不过是她利用的工具罢了,只怕亦是处处利用着她。 清儿跪在地上,只瞧着绿萼一句话也不说,只想到莫不是自己将梅妃娘娘的事情告知绿萼,东窗事发了。这原本是府里的禁忌,她此番算是栽了一个大跟头。 “王爷,奴婢不知……奴婢冤枉……”她暗暗的向绿萼使着脸色,只希望她能给自己求情,谁料绿萼低着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你说了什么,难道本王还要在跟你说一遍不成,如今府里的下人是愈发的没有了规矩。来人,将这丫鬟拖出去,乱棍打死……” 清儿不曾想到自己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个脸面出来,如今不过了多了几句嘴,便丢了性命。 她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抱住绿萼的腿,“小姐,小姐……你给奴婢说说情……你给奴婢求求情,奴婢知道错了。 绿萼到底心里慈善,心里虽十分的生气,可不希望她因自己而死。 她跪在地上道:“王爷您何必这般的恼怒,不如您打死我罢了。在死之前,我只想您告诉我,您是不是觉得我可怜,才要娶我的。” 他直直的看着她,眼睛是风起阑干的云涌,最深处却闪过转眼即逝的不忍,“你不过是仰仗这本王*你,舍不得罚你……” 此刻心里倏忽之间明了,他说*她,却从未说过爱她。 原来她原以为的情深永筑不过是他痴心妄想罢了,可怜她那般的痴傻,一直以为他待自己是真心实意。 她只跪在那里道:“我自知身份地位,配不上王妃之尊位。” 只听“咣当”一声,那白玉盏被狠狠的掷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一旁的徐管家见二人闹成这样,顿时唬了一跳。他却是十分的惊愕,素来在王爷面前唯唯诺诺的阮姑娘,今日为何这般的不同情理,胆敢多次顶撞王爷。 “王爷息怒,阮姑娘亦是无心之话,您莫要当真……” 李祁并不理会他,拂袖而去。 绿萼心里一路的往下沉,就好似掉进无底的深渊一般,无助,绝望,蔓延至全身。 第二十八章 寸心 年关将近,府里的人早早的准备起东西。绿萼自打前些日子和李祁闹僵之后,从未再见过他。 她跟着教习姑姑小心翼翼的学着规矩,她虽是尽心去学,可依旧是时常出错,几遍下来那教习姑姑都气白了脸色。 那姑姑正在训斥着她,忽听徐伯推门进来道:“太妃打发人,要你进宫一趟。” 她不知是何时,她前些日子才进的宫,今日为何又要宣她进宫。莫不是她和王爷闹的事情传到了宫里被太妃知晓了?!想到此处心里愈发的惶恐起来,便想着如何向太妃解释。 她赶忙换上衣袍,随着内侍进了皇宫。 才进的太妃宫里的门,只见太妃正和以为女子说着闲话,那女子身穿黄色花蝶妆花锦袍,发髻上插着几支凤凰金步摇,金凤栩栩如生,好似欲要展翅高飞一般。 绿萼虽不认识,瞧她的雍容华贵样子定是宫里的妃子无疑。 当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跪下道:“给太妃请安。”磕了头。稍顿又道:“给娘娘请安。”再磕下头去。 太妃瞧她了一眼,笑道:“这位便是当今的皇后,如今哀家老了,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也只有她时时来瞧瞧哀家,宫里顶孝顺的人就数她了。” 那皇后笑道:“太妃,您过奖了,若论孝顺,臣妾哪里比得上祁王。那年您沾染风寒,王爷在您榻前不眠不休的照料了整整三日,这份孝心,便是佛祖神明都要感动万分。” 毓太妃听到此处,心里不由得十分的高兴,指着她道:“你瞧这厉害的嘴,可真是拿捏不得。” 纪文娴见绿萼依旧在地上跪着,便未等太妃发话,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 她细细的打量起绿萼,只见她身姿婀娜,穿了件鎏金犟翟锦衣,梳着如意髻,髻边插着几支碧玉的簪子,那簪子上坠着的珍珠,好似龙眼那般大小,随着她的行走,摇曳间皆是不尽的潋滟华贵。 纪文娴瞧着眼前这个女子,即便同为女儿身,亦是十分的惊艳。 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倾国倾城罢,世间男儿的目光,终究为她所留吧。 “果真是个精致的人儿,难怪太妃三番五次的念叨。”她拉住绿萼的手,笑道:“本宫听闻丽妃前些日子在御花园里罚了你,你莫要与她计较,她素来孤傲,性子直,心肠却不坏,时常得罪人,今日本宫替她给你陪个礼。” “绿萼不敢怪罪丽妃娘娘,这原是我的不是,不懂礼数。” 纪文娴淡淡地笑着,一手扶住她的手腕:阮妹妹果真是个大度的人。” 绿萼原以为宫里都是美貌的女子,可眼前这位皇后,却是样貌平平。常言道“娶妻娶德”这样的女子贤德兼备,果真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她这样想着,太妃问道:“这些日子在府里规矩学的如何了?” “绿萼愚钝,只学了一些简单的。” 太妃在一旁的齐若简单的吩咐了几句,那齐若微微颔首,便领命下了去。 “你上次入宫,哀家只说要拨个宫女给你,不料出宫去办事了,今ri你便将她领会去罢。”太妃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可是哀家身边最贴心的人了,你来日在府上有什么不明了的,你便问她罢……” 说未说完,宫门外徐徐进来一容貌姣好的女子,身着深绿色的宫装,发髻上只用一只银簪束着。 她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浣月给太妃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第二十九章 寸心 “皇上驾到!”随着内侍尖利的通传,李胤缓缓的踱到殿内。 他身着朝服,只怕刚刚下了朝便匆匆的赶了过来,冠冕之下脸上竟是薄薄的细汗。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显见是未曾料想李胤会过来, 绿萼赶忙也行着礼。 毓太妃眼里含笑,道:“如今这人来的这般的齐全,哀家这孤寡老婆子的屋里总算热闹了。”她转而对李胤道:“皇上前些日子才给阮绿萼的赏赐,还未去勤政殿谢恩,皇上倒来了。” 皇上若无其事的说“不过是些俗物罢了,朕只想着二弟的寿辰将至,往年朕只拨些银两过去,今年便叫人挑了几样像样的东西送了过去。” 毓太妃笑道:“皇上有心了。”说完又笑道:“哀家原打算替祁儿好好的办回寿辰,亦让绿萼这孩子好好的学学如何管府里的差事。” 说完她又叹道:“原打算今年便让他立绿萼为妃的,只可惜这可怜见的孩子刚刚丧母,要守孝三年。” 皇后在一旁赔笑道:“太妃莫要再心急,阮姑娘孝顺,是件好事。太后来日可算有福了,臣妾瞧着这阮小姐和王爷定时那九天上的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人儿。来日若给您添了白白胖胖的孙子……” 皇后只瞧着绿萼早已经涨红了脸,双手绞着帕子,恨不得一头钻进桌子下的样子,有趣的紧,便愈发的想着打趣起来。 她越说越觉得有趣,正巧皇上的目光扫了过来,只觉得如冰雪寒冷。心下顿时一激灵,满腔的话都堵在嗓口。再抬头瞧时,几疑适才是自己瞧花了眼。 毓太妃并未注意到她,反而向绿萼问道:“哀家听闻宜州的女子最擅刺绣,年年进贡的布匹最数宜州的出色,你既是那的人,可会些?” 她将头低的更低,“绿萼愚钝,未曾学过。宜州乃是苦寒之地,便是尚好的丝绸亦是产的极少,绣娘亦是少得很。” “你或许不知,这京城里的女子人人都要会刺绣的,便是出了嫁,亦是要给夫君绣些东西。虽说王府里丫鬟多,可有些事情亦要是自己动手的……” 纪文娴抬头瞧着皇上的脸色,硬着头皮道:“太妃莫要担心,日子长的很,总会学会的……” 李胤瞧了一眼皇后,只说道:“朕倒是时常听闻宜妃的绣工却是出了名的好,若是跟她学却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转身对徐公公道:“去芳宜宫传朕的话,只说阮姑娘要去学刺绣,叫她们好好的备着。” 皇后听到此话心里霎时一惊,那宜妃乃是皇妃,难道还要这样恭候着一个普通女子不成,即便那阮绿萼未曾被立为王妃,即便现在是祁王王妃又能如何,地位亦是低于宜妃的。 她虽未敢言语,可太妃却道:“绿萼哪里能劳烦宜妃呢,只怕是不合宫里规矩罢。”嘴上这样说,可还是笑着对绿萼吩咐道:“皇上待你这般的照拂有加,还不快谢恩。” 第三十章 寸心 年关将至,宫里的人却愈发的忙了起来,只为筹备各宫主子的新衣。宜妃的绣工乃是出了名的好,那皇上的龙袍却年年都是她亲自绣的。 宜妃犯了旧疾,精神不济,却依旧支撑着身子,一针一线小心翼翼的绣着。 她是当尚书大人之女,名齐静姝,自小身子十分的羸弱,倒是后来入了宫,天下良药吃尽,还依旧病怏怏的模样。可绿萼却以及瞧见她有生俱来的高洁,即便和那高高在上的皇后相比,仍是圣洁高傲,与众不同的。 绿萼在一旁深深的叹了口气,绝美的脸上皆是羡慕“娘娘的绣的可真好,这条龙栩栩如生,好似真的一般,我便是这辈子都及不上娘娘了。” 宜妃瞧着她丧气的很,一双柳叶眉紧蹙,耀如春华的脸上恹恹的,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她笑道:“姑娘定要好好的学,太妃素来是极为要强的,对王爷亦是十分的严格……” 绿萼听到她念起李祁,心里又多了几分堵,他只怕真的恼了自己罢。她这样想着前些日子隐忍的委屈又无端端的从心口溢出,虽极力忍着,可眼圈依旧微微的发红。 齐静姝是个聪明人,瞧见她这般的模样,便觉得定时有什么事情。 “姑娘莫要伤心,你只管告诉本宫,让本宫替你出出主意,本宫素来不是乱说话的人,你尽管放心罢。”她语气轻柔,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让绿萼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她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她说的极尽委屈,并将听到清儿如何那样利用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道来。 宜妃只瞧见她一双瞳眸翦水,眼里满是委屈和伤心。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美灿烂夺目,宛如深秋之时的月华,又似云霏飘散的苍穹。 她紧紧的拉住绿萼的手,她尚在病中,柔嫩的手亦是冰的厉害。 “姑娘,或许你不知,这王府里的奴才和宫里的一样见高踩低,处处利用,有些人未必对你好,却依旧在你面前曲意逢迎。有些人虽待你冷淡,心里却是刚正不阿的。” 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劝道:姑娘在王府里待些日子总会明白的,莫要在为那些不争气的奴才气伤了身子,也莫要为了这些小事得罪了王爷。” 绿萼重重的点了点头。 宜妃叹道:“旁人只瞧见我们女人入宫,便得到一生一世的荣华,可旁人岂止,我们身上所系的是家族的兴衰和命运。” 她薄唇微启,却重重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只怕是对梅妃的事情有些吃味,可我们是女人,生下来只能迁就着男人。王爷喜欢的人,你一定亦要去喜欢,那样才能拉拢住男人的心。”她拉住绿萼的手,带着檀香的气息从耳边拂过。“你便好好的向王爷认个错,莫要再说那些气话,伤了王爷的心。” 她语气温柔的如三月春风,但绿萼听得出,这份温柔背后压砸的无奈。 宜妃没有再说话,仅拿起桌子上的绣布,仔仔细细的绣了起来。那一抹无奈之色映进绿萼的眸底,她的心忍不住猛地一缩。 她与宜妃不同,宜妃进宫两年,早已将孤独了落寞尝尽。对于他来说尊贵的身份,比那虚无缥缈的帝王之爱来的真切。绿萼却依旧怀揣着对举案齐眉的憧憬。 绿萼抬起一双秋水盈波的眸子,“绿萼不过是要王爷的心罢了,若是没有真情,便是荣华富贵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宜妃倏忽只见想起几年之前亦是有一个女子,跪在太后面前,眼里满是坚决“柒寐只愿嫁给胤哥哥,即便一生得不到得不到他的心,亦是无怨无悔。” 她与她那样的相似,却亦是那样的不同。 一个钟情的是皇上,一个钟情的是王爷。一个得不到便甘愿离开,一个得不到便执意守候。 第三十一章 重合 宜妃不由得想到李祁的一言一行皆让人如沐春风。他这个人无有不好,反倒是太好,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明月。原以为近在眼前,却如何都拿捏不到。 世上却有这般无缺的人,却终究逃不开一个情字。或许这阮姑娘为了这份情,终究要遭受一番苦楚。 不知何时窗外扑簌扑簌的飘起了雪,冷气从窗缝里挤进来,宜妃受了寒,忍不住又拼了命的咳嗽起来。 ************ 绿萼从未想过李祁会来皇宫里亲自接她。 雪下得愈发的紧,他紧紧的牵着她的手。绿萼拢了大毡在身上,还是感觉到了些许寒意。一旁的奴仆立即将伞递上,她撑开,替他小心翼翼的打着。 她小心翼翼的跟随着他的步伐,心里却十分的暖。脚下的雪“吱吱”作响,很快就沁湿了她的一双绣鞋。 她正要下台阶,李祁骤然之间止住脚步,他眉宇紧蹙,只瞧着她湿了的鞋子。 将莲足收回裙裾只中,仰头轻笑道:“王爷,怎么停下来了……?” 她问的甚是小心。 绿萼的话尚未说完,身子骤然腾空,人已经被一个宽厚的臂膀抱了起来,脚底传来的冰冷乍然之间消弭。他打横抱起来她,她的整个身子都缩进他的臂弯了。 一旁的奴仆,瞧了瞧绿萼的脸色,硬着头皮劝道:“王爷,这是在宫里,只怕有违礼数……” 李祁瞧了一眼那无垠的白雪:“无妨。” 绿萼此刻却涨红了脸,她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他大毡上的狐狸毛轻轻的扎在她的脖颈里,她觉得那样的暖。 “王爷,这样空怕不妥当,放我下来吧。”她这些话有些言不由衷,她心里好似灌了蜜一般的甜,这些天压在她心里的霾霎时烟消雾散。 他不语,反倒深深的低下头凝了她一眼。 她微微仰视着他俊美的容貌,他们二人相识亦是在这样的大雪里,而如今她亦要做他的王妃,她想起来亦是那样的暖。带着悸动,更多的是期盼。 她鼻翼之间闻到的都是轻微的檀香,那样的好闻。 宫里的甬道上,软石铺路,他走的那样的慢。她自知他是养尊处优的王爷,便舒臂搭上他的肩。她凝视着这张脸,眼里泪光盈盈。 “怎么了?”他低声问。 “呃,王爷,你莫要再怪绿萼了……我知道错了” 这句话,她在心里滚了无数遍,终于脱口而出。 他倒是十分懊恼的样子,眉头紧皱,眼里却是微微的不舍,语气里却是几分微微的懊恼,“是本王的不是,不该恼你。” “王爷……”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一丝颤抖,她从未想过这般倨傲的人物,会这般向她道歉。 “你以后莫要再说要离开的话,你便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他抱着她的手愈发的紧,她将脸紧紧的倚在他的他的胸膛,只觉得那样的暖。她的眼底竟有几分湿热的感觉,原来幸福离她这般的近,只要她不去计较那柒寐,他们二人终究能够在一起。 第三十二章 重合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脚下深厚的积雪漫过了他脚上的鹿皮靴。他每一步走的甚是艰辛。 沿途偶尔有宫女内侍经过,皆惊讶的跪在地上,都想着,昔日王爷对梅妃娘娘的那场痴恋,只怕早已走到尽头。 绿萼涨红了脸颊,躲在他的怀里,娇羞不已。 *************** 直至傍晚,雪下得愈发的大了起来。宫里的甬道上的雪压住了枝桠,几棵冬青被硬生生的折断了,走廊上的几只画眉鸟冻得哆哆嗦嗦的,在笼子里叫个不停。 徐公公此时却小心翼翼的跟着圣上。他瞧见李胤的脸色犹如九天寒冰,目光似乎抵得过这冰冷的雪水,便生怕生出什么祸端。 天黑了起来,地上的雪瞧起来银白一片。天这样凉,徐公公脸上却微微的冒着虚汗,那冷飕飕的寒风直往鼻子喉咙里灌。 他赶上数步,喘着粗气道:“皇上,这样天寒地冻,您可要传轿?” 李胤脚步未停,口气倒似寻常“不必,去叫人将珍珑牵来。” 珍珑乃是皇上的御马,十分的高大神骏,浑身通白,却无半丝的杂毛。 徐公公此时如同五雷轰顶,跪在地上,“皇上,使不得。雪这样大,您若是伤了自己的身子,奴才的命也没有了。” 他未曾理会他,反倒直穿过御花园,径直的奔往御马苑。 御马苑的侍卫远远的瞧见一行身影过来,大声的呵斥道:“是谁?御马苑已经落了锁,明日再过来罢。” 徐公公赶忙上前,急道:“圣驾在此,还不快开门。” 那几个侍卫唬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求饶“奴才不知,还望皇上恕罪……” 李胤并不理会他们,只吩咐道:“将门打开,把御马官给朕叫来。 雪越下越大,这御马苑四周既无半点可以遮风的树木,只能听见北风呼呼作响。徐公公只觉得寒风刺骨,只打了一个哆嗦。 御马官很快就赶到,只听说皇上要见珍珑,便忙不迭的叫人将马牵了出来。 待到皇上认镫上马,徐公公霎时间变了脸色“皇上,奴才求求你,这样的风雪天,危险的很,奴才绝不能让您去……” 李胤瞧也不瞧他一眼,举起一脚便向他的胸口踹了去。他闷哼一声接着道:“您就放奴才一条生路吧。” 皇上此刻却上了马,怒道:“没有朕的旨意,你就一直跪着。你莫要叫人跟着朕,否则朕绝不放过你……” 尚未说完,却已经纵马驰出。 寒风沁骨,众人此时却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双眼紧紧的盯着那一片雪地。珍珑乃是宝马,日行千里亦不足为奇,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不过片刻的工夫,顺公公便干了过来,只瞧着徐公公跪在雪地上,却无皇上的身影,便立即将事情猜测出来,顿时慌了心神。 “徐公公,皇上在金銮殿是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工夫竟闹成这般?” 徐公公苦笑一声,压低声音“元本好好的,谁知在路上瞧见了祁王殿下和阮姑娘,二人倒是十分的恩爱……”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王爷可是抱着阮姑娘离开皇宫的……” 顺公公和他霎时间交换了眼神,惊叹道:“莫非是皇上瞧上了祁王的女人?” 第三十三章 重合 顺公公的心顿时凉了一个透彻,低声道:“这事如何是好,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少不得又要遭罪了。” 徐公公的双腿在雪地上早已麻木,牙齿直打颤“我跟了皇上这些年,亦能揣度皇上的些许心思,皇上素来不愿受人摆布,您瞧着昔日太后娘娘将梅妃塞给皇上,皇上亦不还是冷落梅妃……” 顺公公瞧见无垠的雪上,只剩下几只蹄印,整个心都扑通扑通的跳,生怕圣上有什么意外。 “还是赶紧去云府将云大人请来罢,圣上莫要出什么叉子……” 徐公公的双腿好似被冻住了一般,却已失去了知觉“你糊涂不成,云义云侍卫乃是尚阳郡主的夫婿,那尚阳郡主又是太后的亲侄女,她若是知道了,只怕这事很快要传到太后耳朵里了……” 就在此时,却瞅着有丝光亮出现在远处。 “那是圣上身上的夜明珠……”顺公公脱口大叫一声。 不过是一丝小小亮,众人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却如遭大赦,直到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里,顺公公才赶忙跑过去,替李胤牵着马。 他兴许是跑的急了,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道:“皇上,你可吓死奴才了————奴才求万岁爷圣躬。” 皇上脸色倒不像刚才那样难看,只瞧着一干人等,淡淡的道:“这天下之大,莫不是朕的,这世上没有朕得不到的,为何不保重身体呢?” 顺公公听他口气中殊无半点喜怒之意,只吩咐道:“起驾回宫,此时绝对不要传到母后耳朵里……” *********** 残雪凝在窗棱上,冻得那样的皆是,屋里烧着银炭,暖的绿萼直打着瞌睡。 王府里自打浣月姑娘来了,那清儿的嚣张样子顿时少了,只十分幽怨的瞧着绿萼。这也难怪,昨日还是绿萼面前的红人,今日却得来了绿萼的冷淡相对。 浣月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人,府里的管家都要敬重她几分,便不用说她这个丫鬟。绿萼瞧着她不苟言笑的样子,又冷淡的很,便无端的生了几分畏惧。 她正在拿着暖炉若有所思,却被浣月硬生生的打断了。 “阮姑娘,太妃吩咐过奴才,要好好的*您,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莫要怪罪。” 绿萼重重的点点头,“我的规矩已经向教习嬷嬷学的差不多了……” 浣月盯住她的眼睛,不卑不亢的说道:“姑娘,您或许不知,我来不是教您规矩的,而是——驭使人心。” 绿萼不明白,只睁着一双眼。脸上却满满的都是疑惑。 “阮姑娘,王爷的寿辰将至,您还是好好准备罢……” 绿萼顿时发了愁,便深知除了皇上那些赏赐,便连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了。那些赏赐他都见过了,亦不知道送什么好。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们家乡有习俗,寿辰之时,定要煮碗长寿面,绿萼不才,不如那日亲自给王爷煮碗面条。” “您是未来的王妃,千金之躯,莫要去厨房那样的地,会失了礼数。奴才知道两人若是定了情,定要绣条腰带给至爱之人,姑娘便亲自绣条腰带给王爷罢。” 绿萼深知自己绣工甚是不好,顿时发了愁,可转念之间想到,那日宫里的公公不是偷偷的塞给自己一条龙纹镶玉的腰带吗?!如此甚好,便步入转送王爷。 她从未想过,那条腰带不仅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险些使自己丧命。这亦是怨不得她,她不识字,怎会认得那玉带之后的两个字。那样尊贵的名字,天下之人无人敢直呼。 第34章 酡颜欲语娇无力 因连日的雪,宫里却是十分的安静。宜妃更是惧冷,这几日更是病的更是厉害。 宫女正侍候着她吃药,忽听小太监满面笑容的来禀报:“娘娘,圣上来瞧您了。” 皇上的身后只跟了徐公公一人,进来屋子,见她歪在*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只皱着眉道:“怎么好端端的又病了起来,几日都不见好,可叫太医瞧过了?” 宜妃行了接驾的礼,只说道:“却是旧疾,年年都要犯的,多谢圣上惦记……”说道这里又咳了起来,一旁的宫女赶忙上来替她轻轻的拍着背。 皇上瞧她桌上放着尚未绣好的龙袍,心中微微怜惜:“这样的事交给奴才们,都病成这样,要好生养着才是。” 宜妃接过宫女奉上的茶,吃了一口,那喘咳声才渐渐消失。 “皇上过年的衣裳,年年都是臣妾办,若是交给旁人怎会放心。再说左右也是无事,这样消磨时日也好。” 李胤眼睛不小心瞧见桌上一个荷包,绣的甚是难看,不方不圆,针脚亦是大的很,上面戏水的鸳鸯更是不伦不类。 他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瞧起来,忍俊不禁“宫里竟有人绣工这样的不好的人……” “皇上,那是阮姑娘绣的,原是打算给王爷的,只是又怕见不得台面,便留在了臣妾这里,原打算让臣妾扔掉的,臣妾只觉得这是阮姑娘头次绣的,留在以后总会有个念想,便没有叫奴才去扔。” 李胤“恩”了一声,只淡淡道:“这东西朕拿走了……” 宜妃只以为他要拿给祁王,便笑道:“明日阮小姐便过来,原只打算还给他的,既然如此,皇上便拿走吧。” 她只瞧着皇上今日这样冷,却来探望自己,不由得感动万分。她瞧着皇上穿了件玄色的家常的衣服,瞧着倒是十分的亲切。少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倒像一个陌上谦谦的少年郎。 “臣妾倒是许久未见皇上的龙纹腰带了,皇上以前倒是经常戴的。” 李胤道:“朕将它送人了……” 宜妃脸上略有讶异,那是先皇所赠,皇上亦是十分的钟爱,如今竟送了人。她倏忽只见想到,那丽妃素来得*,赏赐更是不断,只怕是那腰带皇上趁着性子给了她罢。 “皇上待丽妃真好……” ********************** 次日绿萼给太妃娘娘请完安,便赶忙来了芳宜宫。屋里的置了几个炭盆,又药气重的厉害。 绿萼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只听着外面内侍们扫雪的声音,困倦的厉害。 宜妃兴致也不高,只仔仔细细的教了绿萼一会子的工夫,整个人又懈怠了起来。 “本宫乏的很,要睡一会的工夫,阮姑娘就按照我教的绣一会罢,这绣工可并非一朝一夕便能练好的,只要姑娘能认真学,总是会的。” 绿萼瞧见她脸色苍白,嘴唇更是干裂的厉害,歪在*上,倦乏的厉害,便说道:“娘娘,您安置吧,绿萼自知愚钝,不会急于求成。您莫要为了我,伤了身子。” 第35章 酡颜欲语娇无力 屋里静悄悄的,绿萼只听得到炭火噼啪的微声,宜妃果真是困倦了,不过一会的工夫,便睡得十分的熟。 绿萼越绣越觉得无趣,她举眼望去,四处十分的富丽堂皇,极尽华丽。她刚一走神,便觉得指尖猛地一痛,那血珠子,落在素锦的帕子上,却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她不由得暗暗的气自己,尚未绣好的帕子却毁了。 “皇上驾到!”突然殿外处传来内侍的尖声通传声。绿萼有些惊愕,甚至一时之间,慌了心神。 宜妃已经睡得很熟了,不知该不该叫她起来。她如今病的这样厉害,实在不愿意再叫醒她。 “绿萼参见皇上。”她搁下手里的绣布,福身请安。 “起来吧。”她瞧着锦*榻上熟睡的宜妃,眉宇紧皱。他径直坐于她刚刚起身的地方,信手拿起她尚未完成的秀绢,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淡淡一笑,“今日的倒比前些日子的好些了。” 她的脸上顿时涨红,只螓首蛾眉,手复缠着衣襟。一边伸手去接,一边道:“民女绣的不好,只怕入不得皇上的眼……” 声音猛然的顿住,皇上的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她顿时只觉得心跳的又快又疾,惊恐不已。 宜妃此刻还未醒,她又不敢惊呼。他的力气那样大,她无论如何挣扎依旧无法逃脱。皇上身上那浓郁的龙涎香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心刹那之间凝住,只觉得万无边际的冰雪向她扑来,五脏六腑都冻到麻木。 皇上猛地一用力,她只瞧着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此时李胤心旷神迷,只瞧着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如寒风中娇嫩的花朵,叫人忍不住摘择。他情不自禁的唇上她的脖颈。 绿萼顿时蒙住了,她脑中混沌一片,只觉得唇上滚热的灼烫,掌心沁出冰冷的汗滴。 她本能的拿起桌上的剪刀,锋利的如同利刃一般向他刺去。饶是李胤反应快,一下子用手去挡,可尖锐的剪子依旧划破了她的掌心。 几乎听见那锋利的尖锐穿进血肉里的声音,她的心里亦是惧到极点,耳中嗡嗡作响,双手上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消耗尽,剪刀霎时间掉在了坚硬的砖石上。 剪刀着地的声音惊醒这屋子里的每个人,李胤却是暗自后悔,自知自己适才乱了心神,险些酿成大祸,绿萼亦是泪珠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她亦不知道求情,只是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尚在睡梦中的宜妃,骤然之间惊醒。刚睁开眼帘,便瞧见李胤手上满是鲜血,猩红的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的淌了下来,龙袍上亦是印出大团大团的褐色血迹,十分的触目惊心。 “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 她赶忙从**榻上下来,饶是下的急了,整个人险些摔在地上。她不顾自己尚在病中,连鞋袜都不曾穿,只冲了过来。 “来人,宣……” 皇上脸上弄出浓浓的不悦,只向她微微使了一个眼色,她会意,便赶忙住了嘴。 第36章 酡颜欲语娇无力 李胤的脸上却是毫无表情,只扫了一眼一旁呆住的绿萼,脸上略有悔意。拿起桌上绿萼尚未绣成的手绢包扎了起来。绸布的帕子不过片刻间就被沁透了,触目惊心。 宜妃向来只那样冷静的人,如今亦是没了主意。屋子里散着浓郁的血腥气味,夹杂着暖气,直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绿萼站在一旁,只瞧着宜妃表情十分的沉重,脸色雪白。她不知伤了圣上要受多大的罚,可心里依旧惶恐万分。她只瞧着宜妃探寻似得眼神,哑口无言。 “此事莫要张扬,找个奴才过来,将事情推到他身上。朕的意思,你可明白?太后问起来,你只管说是她无意间伤了朕。” “臣妾明白,还望陛下快些将御医宣来……” 宜妃将门外候着的丫鬟灵犀唤了进来,她刚刚进来瞧见屋里的景象便忍不住惊呼。“娘娘,皇上……” “咳……咳……灵犀,你扪心自问,本宫这些年待你如何?” 她抑制住惶恐,道:“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本宫不用你做牛做马,既然你自知本宫待你不薄,今日本宫便要你一条命,本宫来日定会善待你的家人你便安心的去吧。” 灵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不知犯了何错,还望娘娘示下。”她原是宜妃身边最得力的人儿,宜妃亦是十分的不舍。 “大胆奴婢,你伤了圣体,还不领罚……” 她此刻全然明白,顿时心如死灰,过了良久,只沉声道“奴婢谢皇上恩典,娘娘恩典。” 绿萼在一旁听得愈发的糊涂起来,为何宜妃要说是她伤了皇上,为何她还要谢恩。 可众人依旧听到李胤的声音犹如催命符一般,“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 云义奉命送绿萼出宫。 她在路上再也忍不住了,她的耳边依旧充斥着那丫鬟的惨叫声。她不由得承认自己着实懦弱的很,连站出来讲出实话的勇气有没有,反倒无端端的夺取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便是尚在病中的宜妃亦是受了牵连,只因*奴才不当,被太后训斥了一番。许是天气那样的冷,她只觉得脸上冰冷一片,拿手一抚,原来竟是成串成串的泪珠儿。 “阮小姐……” 云义轻轻的扶了一把摇摇欲倒的她,她无力的掀起眼帘,瞧了好一会,愈发的觉得云义眼熟,好似似曾相识一般,可又好像有千金重的石头压在自己头上,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好似瞧出了她的困惑,轻笑道:“姑娘昔日在宜州的知府大人的府邸里见过在下,那时曾和王爷一起去查案。”他接着试探的问道:“姑娘脸色这样的不好,可是病了?” 绿萼无力的点了点头,虚软的道:“我害怕……”她的语气里带有惊魂甫定,刚刚收起的眼泪又噼噼啪啪的流了下来。 云义不发一言,良久才说:“莫要太勉强自己……若是可能,便回宜州罢,京城不适合姑娘这样钟灵毓秀,毫无心机的人……” 她微微有些动容,委屈有无端端的漫了上来。 瞧着长长的甬道上,朱红色的高峨宫墙,只觉得漫无边际的东西在压抑着自己,直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37章 此情不与自云知 金碧辉煌的殿宇,窗户外人影幢幢,皇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眼睛里含恨的瞧着她,“是你伤了朕,是你拿剪刀伤了朕……” 绿萼觉得那眼神愈发的熟悉,只瞧着她,那目光好似要将她撕碎了一般。 她只瞧着那双眼是那样的熟,好似一个女人。 是灵犀,是替她而死的宫女。是含冤而死的宫女。 倏忽之间,那明黄色已经不见,出现满身是血的灵犀。 她身上的血,洒在地上,绿萼的眸前满是腥蒙之色,无边无际的雪沁湿了她的衣衫。她想躲却如何也躲不了。 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她的心,在一刹那几乎停滞。她拼命的想逃却如何都挣扎不起来,她拼了命的想大声尖叫,话=声音却如噎在喉。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她猛地惊醒,原来不过是一场噩梦。 ******** 晚风吹过,隐隐约约的听见屋外侍卫巡逻的声音。烛火摇曳,一切那样静,一支烛突然爆了一个烛花,“噼啪”一声火光跳动。 菱烟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 他只瞧着身旁的这个男人在微弱的烛火之下,眉宇之间顾盼流光,只如一块细心雕琢的璞玉,叫人沉溺其中,再也舍不得移开眼去。 她伸出葱指,描摹着他英俊的脸庞。 李祁睡得不深,睁开眼眸,在昏暗的灯火下,眼里尽是迷离之色。 “寐儿。” 她的眼倏忽只见微微发涨,鼻子微微一酸,眼泪终究还是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亦不知识多少次了,他这样叫她,或许此刻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情深似海。 骗的自己久了,心亦是麻痹了。 她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宫里,她跟随祁王和小姐偷偷溜出宫去。王爷自小长得便十分俊俏,只扮作一个小丫头,亦是那样的美。三人偷偷拿着皇后宫里的令牌,只装作是出宫采办的小宫女。 她依旧记得那日笙歌婉转,光华照人,灯火彤彤。护城河涟漪漾荡着河灯的光芒,落在她的眼中,却是那样的美。 那日的王爷蹲在河畔边,将手里捧着的河灯慢慢的放入河水中。他的眸子被河灯的光芒照耀的褶褶生辉。她依旧记得那日他写在灯瓣上的字:情深永筑,至死不休。 那日香花宝树,灯火阑珊。 王爷瞧柒寐的眼光,亦是那样的深情如海。 情深永筑,至死不休。仿佛那几个字便早已预示了今日的结局。一个去了,一个陷在爱里,始终无法自拔。 “砰砰砰……” 屋外的敲门声将她惊醒,身旁的那个男人亦是惊醒了。 “王爷……”屋外的丫鬟道:“阮姑娘魇着了,半个时辰都未好,好像丢了魂一般,浣月姑姑吩咐奴婢,请您去瞧瞧。” 菱烟怒道:“这样的事情去将大夫叫来,为何来叫王爷……” 她甚是恼怒。 李祁赶到之时,绿萼睁着一双眸子,直愣愣的瞧着那双龙戏珠的屏风,眼珠转也不转。一张小脸没有半分血色,乌墨的头发凌乱的垂散着。 第38章 此情不与自云知 瞧见他来了,绿萼睫毛轻轻的扬起,露出幽深如水的眼。 她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袖子,眼里的恐惧倾泻儿出。 “王爷,我害怕……我害怕……”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好似沉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最后的挣扎。 “本王在这里,你莫要再怕。”淡淡的一句话,她徊转眸华。 过了良久,她眼中的恐慌慢慢退去,嘴角勉强浮出一丝笑意,“王爷,你在这里陪我可好?” 他轻轻的搂住她的身*子,闻着她鬓间的发香。 “好。” 她知道二人尚未成亲,这样是极为失礼数的,可她此刻亦是顾不了许多。她很想把误伤之事告诉李祁,可她又那样的明白,皇上轻薄自己之事却是断断说不得的。 可她亦是无从开口,难道她要告诉他因为自己一个正值芳龄的女子丧了命。 淡淡的檀香萦绕在她的鼻翼之间,他的身*上那样的暖,暖的她忘记了所有的恐惧。 她的睫毛翕动了一会,终于昏昏沉沉的靠在他的怀里睡了。 待她睡去之后,李祁瞧了瞧窗外,晨光熹微。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上,替她拢上锦被。 快四更天了,一会便要去上朝了。 “王爷,您快回去歇息罢,这里便交给奴婢……”浣月在一旁沉声说。 他瞧了一眼尚在睡梦中的绿萼,峨眉紧紧的皱着。她身子那样的孱弱,躺在锦*榻上亦是那样的无助和不安。 “她进宫出了何事?她为何这般的怕?!” 浣月低声说:“奴婢只听说昨日有个宫女伤了皇上,被活活打死,只怕阮小姐受了惊吓罢。” 祁王顿时一怔。 “王爷,奴婢亦是觉得此事定有蹊跷,当时宫里只有宜妃,阮姑娘和皇上,那奴婢伤了皇上,倒没有去叫人去审,便直接处死。便是太后想追查此事,都没了证据……只是重重的罚了宜妃,只说管教下人不力。等姑娘醒了,我定会细细询问。” 李祁重重的叹了口气,只淡淡的吩咐道:“来ri你便问她罢……如今她怕成这样,你莫要再逼她。” 窗外的晨光愈发的亮,照进这深广的殿宇,整片屋顶都好似鎏金一般,褶褶生辉。屋子里那样暖,可他依旧觉得寒冷刺骨。 他只瞧着刚才那双清澈的眼,乱了心神。 那或许真的错了,这样一个干净的姑娘,如何能承受宫里的残忍和绝情。 她与宫里的每个人都那样的不同,在那个人人视人命为蝼蚁的地方,她却丝毫见不得任何血腥。 他倏忽之间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人的选择只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了佛,一念坠成魔。 当初父皇临终之前只留他一人在榻边,苍老的脸上遍布沧桑,他紧紧的拽着他的手,眼睛里满是不舍和疼爱。 父皇虚弱的喘着气,在他耳边说道“我的儿,你告诉父皇,这皇位你可想要?” “儿臣自小便时常见到宫中你争我夺的戏码,便不想永陷其中。儿臣见父皇处处权衡,处处精心算计,从未真正幸福过。” “你素来性子淡薄,又不与人争,这样的孤寡之位或许不值得你留恋,也罢,就将它交给旁人来坐,朕昔日极力提拔你母妃一族势力,此生你定能安安稳稳,荣华富贵的做你的王爷。” 第39章 此情不与自云知 自从柒寐立为梅妃之时,他才明白与自己失之交臂的是什么。他贵为一国之尊的王爷,却不能得到自己至爱之人。 柒寐是不受*的皇妃,时常被别的妃子欺负,甚至有些得主子*的奴才都敢对她不恭不敬。以前素来有太后*她,可为了嫁给皇上的事情她与太后闹翻,却是失去最大仰仗。 可李祁明白,这后宫的人之所以如此待她,不过是那个男人的授意罢了。 因为太后将她强塞给他,亦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是一国之尊,春风得意的皇上,可以娶无数的女人,无论爱或是不爱。可别人如此强迫塞给他,亦是对他权势的不恭,即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然而李祁对她所遭受的苦却是毫不知情的,她每次见到他,总是喜笑晏晏,只说皇上待她如何如何的好。 她瞒的那样好,连他这般精明的人都被骗了过去。 或许柒寐这一生都只能望穿秋水的等待,这个极其厌恶她的男人的回顾。 相思成疾,爱极生恨,原来亦是会夺人性命的。 柒寐的身体自小就弱,只因昔日大将军战死沙场,惊闻噩耗的夫人痛不欲生,早早产下一体弱多病孤女便一命呜呼了。 以前住在太后宫里,喝尽天下良药来调理。此时她备受冷落,便是请御医亦是十分的难。她只这样的熬着,病着,亦是不愿去求旁人。 那日梅花凋落,残雪融化,原来有些东西注定是留不住的。 不顾母妃的阻拦,他不顾一切的来看望柒寐,此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终究要抛下他撒手而去,终究被这冷血的后宫蹂*躏,践踏而死。 他拉起她纤柔的手,放在他的脸上无限怜爱地摩挲着,此时的她已经骨瘦淋漓,那样的瘦弱。 她瞧着他,虚弱的说:“祁哥哥……他喜欢那样多的女人……为何不喜欢我……”柒寐闭了一下眼睛,却又那样费力的睁开。 “祁哥哥……你自小便最疼寐儿……我如今亦是放不下皇上……我只听人说今生同棺而葬的人,来世便能做那并蒂莲,能做那连理枝……那比翼鸟。你答应我,让我今生和皇上葬在一起……” 说完这话,她的手从他的脸颊掉了下来,她欲和皇上葬在一起竟成了她的终生遗愿。 她又是何须残忍,明明知道,他爱她如厮,却要他为她做这样的事情…… 他绝望的大声呼唤“寐儿”,可她再也听不见了。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自此以后,他一生都不会再流泪了,只因为再也遇不到比失去她更绝望和伤心的事情了。 那一刻,他发誓,一定要让所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即便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君主。 那日他那尊贵的皇兄终究来了,只瞧着眼前香消玉殒的佳人,眼里瞧不见半丝的悲痛。 永安二年,梅妃薨,葬于妃陵。 李祁此刻终于明白,所谓的生死,所谓的是非对错,只有一个人掌握。只有得到了皇位才能左右旁人的命,才能为自己至爱之人报仇雪恨。 第40章 何处峨眉有怨词 祁王府。 金碧辉煌,庄严绚丽,雕花镶金的朱门。 整个王府,此时已是热闹非凡。因着今日是王爷的寿辰,太妃一早便驾临王府,府里的下人亦是不敢出什么差错。 殿内早设有九桌宴席,各色的菜肴都摆在了大宴的桌上。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直让人看花了眼,所用的器皿均为纯金,纯银的碗盏。 既然是王爷的寿辰,京里的权贵自然早早的赶到了。众人只瞧着奢华异常的王府不由得感叹,昔日先皇在时便百般的提携毓太妃的娘家,毓太妃的弟弟年纪轻轻便被封了国公,家里更是家财万贯。 王大人举着杯盏,酒已微醺,“王爷,微臣听闻您喜得绝世佳人,为何不让我们瞧瞧,亦让我们一睹芳容。” 一旁的众人,亦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位美人,便随声附和起来。 只有一旁的云义,依旧不喜不悲,自顾自的喝着婢女端上来的酒水。 毓太妃坐在上首,未待李祁说话,反倒笑着对众人道:“王大人,您或许不知,这阮小姐乃是乡野出身,自然是见不得台面的,若是见了各位大人失了礼数,您还要莫怪。” 说完,她吩咐一旁的婢女道:“还不将她叫上来给王爷敬酒。” “娘娘,阮姑娘来了。” 浣月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众人赶忙向殿外去瞧,只见一个婀娜的身影从月华中走来,身着一件流彩的锦衣,梳了一头如意高寰髻,髻边插着几支宝石簪子,下面坠着碎珠流苏,长长的垂至耳边。随着她的行走,是不尽的潋滟华贵。 美而不妖,媚而不俗。 众人眼里都是惊艳,那王大人的酒霎时间醒了,酒樽滚在地上。眼珠子瞪得欲要夺眶而出一般。 银盏滚落在地,他却浑然不知。直至一双莹润如玉的手,轻轻拾起地上的酒杯,徐徐的递至他的面前。 “大人,您的杯子。” 他好似被人夺走了心魄一般,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盯着绿萼那张脸。 一旁的林大人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收回魂魄,面红耳赤的说道:“谢谢姑娘……” 众人亦是嫉羡不已,只暗暗后悔这样错过了近眼瞧美人的机会。 绿萼拿起丫鬟呈上来的酒杯,走至李祁面前。 轻声道:“祝王爷福寿安康。”说完她举杯向他一敬,一饮而尽。 她不会饮酒,又饮得急了,顿时面红耳赤,脸颊上红彤彤,好似一朵潋滟绽放的桃花。李祁将一切放在眼里,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这样傻气的一个姑娘,明明不会喝,还要学别人给自己敬酒。 李祁嘴角上扬,亦是将杯盏里的酒水喝一干二净。 绿萼从衣袖里掏出一物什,递了上去,只送上来的寿礼。锦囊包裹着,外人实在瞧不出里面乃是何物。 倒是毓太妃兴致高昂,“快拿来哀家瞧瞧,我倒要看看……” 丫鬟甫递上去,她便将锦囊打开。待瞧见囊里的东西,顿时变了脸色。 那里面不是别的,正是那条龙纹镶玉的腰带。 第41章 何处峨眉有怨词 往日素来风轻云淡的李祁亦是变了脸色,那八爪金龙后面的“胤”字让他愣住了。他瞧了瞧好似浑然无事的绿萼,淡淡的道:“这寿礼本王甚是喜欢……” 一旁的的王大人眼尖,只瞧着那寿礼,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先皇昔日赐给皇上的腰带吗?为何会在阮姑娘手里?!” 众人一瞧,亦是觉得吃惊的很。为何皇上之物,会在祁王的女人身上。 毓太妃的拿着那腰带的手猛地一哆嗦,那腰带连同顿时摔在了地上,一旁的丫鬟赶忙拾了起来。 “皇上与祁儿,兄弟情深,如今托绿萼赏赐些东西亦是常事。”她这些话说的风轻云淡,一股脑的打消了众人的言辞。 “祁儿,你明日便要去宫里好好的谢恩,免得辜负了皇上这般的抬爱。” 说完她将琉璃盏中的佳酿轻抿一口。只这一抿,只瞧着她的嘴角微微含着笑意,却漾着一种让人不战而栗的感觉。 她言语之间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从容,声音微微的发颤。 绿萼瞧着众人的脸色,亦是觉得十分的奇怪,原本好端端的为何忽然之间好似各怀心思一般。 李祁瞧着她,梨涡透出红晕,如芍药拢烟,风韵天琢。这样的美人,试问天下间哪个男人不会动心,即便是那个阅尽群芳的天子。 如今一切都好似来的那样快,一切快的超乎了他的计划,他瞧了瞧正襟危坐的云义,眼底风起云涌。 他执起盏,一口气闷下,醇酒入喉,竟是有些苦的。欲要夺取皇位,必要将李胤身旁的支系剪断,太后家族的的势力若是不除,那么他在朝中亦是举步维艰。而挑拨圣上和太后的关系,乃是重中之重。 ************ 绿萼随着浣月甫入寿安宫,便立即有宫女走上来,将她身上的披风脱下。 太后倚在绣塌上,一旁的内侍小心翼翼的给她揉着腿。她的眼睛眯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她跪下请安:“民女阮绿萼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哀家可承受不起。”太后徐徐的睁开眼睛。 绿萼只瞧着她头发已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她与先帝乃是结发夫妻,年纪比毓太妃大上十几岁。 太后睥睨着她,亦不让她起来。 “哀家听闻昨ri你给王爷的寿礼乃是一条腰带?” “是。”绿萼规规矩矩的答道。 “那旁人说的便是真的了,你告诉哀家这是皇上的东西,为何会在你的手里?莫非是你偷窃得来的?” 绿萼听到这样一番话,不住的摇着头“太后,您冤枉我了,这腰带乃是皇上赠与我的。我只瞧着珍贵异常,便转赠给了王爷。我实在不知乃是皇上的贴身之物,犯了禁忌,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她只按着浣月交代的,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太后轻笑起来,嘴角却毫无笑意,冰冷似千年寒冰一般。 “果真是个美人,亦是个会装傻的人。”她紧紧的咬住牙,怒道:“你还不快给哀家坦白,究竟是谁让你去接近皇上的,是谁让你在众人面前拿出皇上的东西的?” 第42章 何处峨眉有怨词 绿萼只觉得双腿好似麻木了一般,却又不敢起来。 “没有人让绿萼这样做,是太后娘娘误会了,皇上待我和王爷如同兄长,未有半分的越过规矩。” 太后的脸上泛起冷笑,“难不成是哀家冤枉你不成,本哀家宫多年,你这样的小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罢。” 绿萼低垂眸华,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回太后娘娘,你若不信,不妨去问皇上,那腰带是那日叫顺公公私下里给我的。” “你瞧瞧,难道你还要我叫顺公公过来跟你对嘴不不成?” 浣月在一旁道:“娘娘不如叫顺公公过来,和阮姑娘对质一番,便能真相大白了。莫非娘娘在袒护皇上不成。” 太后将茶盏重重的磕在卓子上,恼怒万分:“好胆大的奴才,哀家的事情何有你来插嘴,来人,拖出去杖毙……”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却是万分的冷冽。 绿萼直觉得恐惧如同雨水兜头兜脸的浇灌而来,她重重的磕着响头,“太后娘娘,您放过浣月吧,你要责罚便责罚我罢。” “来人,将这贱*人拖下去!狠狠的打!” 忙有人架着绿萼下去,一旁的太监没有法子,来问太后“娘娘,到底要打多少仗。” 一旁的姑姑将足一顿“糊涂东西,打死了算数。” ************** 李胤赶到的时候,尚未来得及换衣袍,依旧是朝服。这样寒冷的冬日,脸上竟有微微的薄汗。 他眉宇间倒是十分的镇定自若,先行下礼去:“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淡然道:“你巴巴的赶来,来叫人停了手,莫非想给她求情不成?” 皇上有些吃力,苦笑一声:“这原是儿臣的错,还请您给儿臣一个薄面。” “我瞧你昔日继承大统之时当着列祖列宗说的话,全然忘记了。”太后语气冷冽:“如今你为了她求情,莫非果真对她动了心不成。” 皇上早就跪了下去,默默低首不语。 太后见他不置可否,顿时火冒三丈“皇上,好一个皇上,哀家的好儿子。哀家今日便放她一命。” 说完扶起一旁姑姑的手,站了起来“传哀家的旨意,阮绿萼训彰礼教,端赖柔嘉……特封为祁王王妃,下月十五日完婚。” 说完拂袖而去,大殿内只剩下皇上,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皇上自从太后的宫里出来,徐公公赶忙急匆匆跑了过来。李胤见着他问道:“她如何了?” “阮姑娘整整挨了二十板子,已经是皮开肉绽了,人已经昏过去了。奴才已经叫太医去诊治了。” 顺公公说完,偷觊皇上的脸色,只见李胤的一双眼睛里,似燃着两簇火苗,在暗夜里似乎要噼里啪啦飞溅而出。 他在皇上面前侍候多年,从未见如此恼怒过,心里打了一个哆嗦。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随朕瞧瞧。” 绿萼躺在*上亦是认识不知,身旁素锦的袍子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一旁的太医正诊着脉。 第43章 灭烛怜光满 皇上闻着屋里的血腥气味,亦是万般的心疼,一直沉默不语。只瞧着一盆盆的血水被宫女们端了出去,触目惊心。 徐公公赶上前来,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您快些回去罢,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怕又要恼了。” 皇上并不理会他,直直的向*榻上走去。他便紧紧的抱住皇上的腿,“皇上,您便放过奴才一条狗命罢,奴才求您了。” 李胤此时已经急迫万分,举起脚便向徐公公的胸口上踹了过去。只踹的他跌坐在地上,整张脸霎时间乌青了一大片。半晌缓不过神来。 一旁的太监,宫女和御医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皇上,阮姑娘遭此责罚,不过是因为皇上。”他瞧了瞧皇上的脸色,硬着头皮接着道: “您可要三思……若您依旧留在这,最后受责罚的只能是祁王王妃……” 祁王王妃……呵,祁王王妃。 皇上一怔,脚步顿住,手终于缓缓的垂了下来。手上那颗硕大扳指摇摇欲坠,头地上的那颗明珠更好似要压垮他一般。 他瞧着那火红色的帐子之后,那孱弱的身影,心里却是万般的无可奈何,他本是一国之尊的皇上,如今便连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都保护不了。 绿萼此时却在沉沉的昏迷里,她那样痛,伤口处好像火燎一般。 她恍恍惚惚的想起自己小时候任性胡闹,将隔壁的林婆婆家里的孙子失手打伤,那孙婆婆可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只添油加火的在父亲那里告了一通。 父亲不问原由经过,只抽起地上的藤条便向她瘦弱的身板上狠狠的抽。她只觉得那时候火辣辣的疼,疼到心里。 她的母亲亦是不敢给她求情,只坐在椅子上呜呜的哭着,嘴里还叨念着“我的女儿,你来日便好好的听你父亲的罢,莫要再惹是生非了。” 母亲已经去世了,这世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被打时再也没有人会给她求情了。 绿萼蹙着眉,眼泪向断了珠子一般往下掉着。 浣月手里拿着一块帕子,一直替他擦汗拭泪,素锦的帕子,不过一会的工夫,早已湿透了。 她心下可怜,便轻声道:“小姐,你忍忍罢……” “王爷,王爷……你救救绿萼罢,真的很疼,很疼……”她说完声音又细又小,李胤却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那语气里所包含的情深和依恋,亦是那样的明显。 徐公公见皇上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直如失了魂一般,心里有害怕又惊慌。过了良久,李胤才低声道:“去王府,将此事报知给祁王。” “皇上,这里便交由奴才罢……丽妃娘娘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快去罢……” 丽妃更是出了名的泼辣性子,若是误了时辰,那些奴才保不准又要受气了。 李胤出了宫门,此时脚下虚浮,扶着走廊的柱子定了定神。只瞧见院子里的人直挺挺的跪着,四下静寂,唯有寒风吹过,呜咽有声。 第44章 灭烛怜光满 绿萼醒来时,屋子里竟是漆黑如墨,连半丝的光芒都看不见。她可以听见周围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不见半丝的人影。 她好似从未见过这样黑暗的夜,漫无尽头的恐惧。 “王妃,你醒了?!您已经睡了整整四天了,您快些把药喝了罢。”浣月的声音带着些许高兴。 她紧紧的皱着没有,双手紧紧的攥住*褥,挣扎着要起来。 “天为何这样的黑,掌灯罢。” 瓷碗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滚落至绿萼的*榻边上。 “王妃,现在是白天!” 王府里顿时又陷入一片混乱,王妃失明了。 原本是些外伤罢了,不过养上数十日便就能下榻了,为何那眼睛就瞎了呢? 杨太医从宫里急匆匆的赶过来,只拿着数跟银针扎进绿萼的身上,顿时找出了缘由。 他拿着发黑的银针,恭恭敬敬的呈给李祁看“王妃是中了毒,还望王爷给臣几日的工夫,让在下配置解药。” 绿萼眼睛虽瞧不见,可依旧感觉的李祁的暴怒“如今愈发的了不得了,连这样下毒的事情都有人做得出来,莫非你们都视王府为无物,是本王为无物不成?” 他将银针狠狠的扔在地上,“给本王查,一定要查的彻彻底底。” 徐管家见除了这样大的事情,顿时吓得不轻。李祁站在他面前,冷冷的看着他,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酝酿了滔天的怒火。 十几日之后便是成婚之日了,王妃的眼睛却瞎了。 徐伯只瞧着帘子后面那孱弱无助的身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作孽呀。 ********* 绿萼自从瞎了之后,整个人愈发的懒散懈怠起来。整日恹恹的闷在屋子里,亦不见人。 太妃自知她瞎了眼之后便从宫里赏赐了不少奇珍异宝,那人参燕窝之类的亦是不少。 浣月给她念着单子,她却半分都不关心,只淡淡的听着,亦不说半句的话。 门外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王妃,王爷过来看您了呢。” 她从锦被里爬出来,倚着*头,怀里紧紧的拥着被子。“王爷,下朝回来了?” 过了良久,一双温热的手紧紧的攥住她的臂膀,轻轻的将她拉至怀里。” “现在已是晚上。”过了良久,他接着道:“本王明日便去邛山,你这些日子便要好好的自己照顾自己。” 绿萼紧紧的拽住他的袖子,“王爷,你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杨太医已经配出了解药,只可惜缺了药引子。” “什么药引子?” 李祁替她拢了拢眉,闻声说道:“不过是一株盛放的西海菩提罢了,这花产于邛山,本王便去为你寻来。” 那邛山离京城有数千里之遥,西海菩提的花期亦不过是短短四日,除了李祁的日行千里的宝马,世间再无将盛开的花朵带至京都的人了。 她的牙齿微微的发颤“王爷,那邛山乃是险要之地,常有野兽,你莫要去了,绿萼的眼睛瞎了便瞎了罢。” 李祁沉默了良久,道:“本王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第45章 灭烛怜光满 李祁走了两日,绿萼已经不再黑白颠倒。倒是整个人愈发的颓废起来,只整天躺在*榻上,茶饭不思。 便是珍馐佳肴无数,也动不了几下筷子。 倒是那汤药和补品却是不断地呈上来,直至喝的几欲作呕。浣月才忍不住呵斥下人:“是要三分毒,便是好端端的活人这样的喝汤药,亦是熬不住的。” 徐伯知道绿萼的眼睛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毒瞎的,如今却愈发的小心起来。绿萼屋子里的丫鬟更是三番五次的被叫去问话,回来亦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 清儿这几日更是对绿萼谄媚起来,自从浣月遣来王府之后,她愈发的没有了地位。阮绿萼对她亦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她只打着自己的算盘,常言道“患难见真情。”如今绿萼瞎了,正是自己在跟前表现的时候。 午膳用过之后,浣月只瞧着她恹恹的样子,便道:“王妃,莫要再这样这样熬着了,奴婢扶着您去园子里逛逛,顺便瞧瞧……“ 浣月自知失了言,便默不作声。自从她眼睛瞎了之后,屋子里的人便不再说“看”“瞧”这一类的话,只怕触犯了禁忌,惹得绿萼伤心。 屋子里的摆设和昔日陈列的东西都被撤了去,那瓷瓶玉器之类的亦是不敢再摆出来了,生怕她不小心伤着自己。 她轻轻抚着自己的眼睛,语气亦是万分的难过“如今我什么都瞧不见了,都是漆黑的一片,倒成了一个废人!” “王妃,莫要再伤心了,王爷已去寻药,等王爷回来,您的眼睛定能复明。” 绿萼不忍浣月失望,便由着她扶着自己出了屋子。她扶着柱子慢慢悠悠的走着,浣月亦是搀扶着。 “你莫要再扶着我了,让我自己走一会罢。” 浣月慢慢的放开了手,只在身后慢慢悠悠的跟着。 她的脚步不稳,走廊上又有些雪水,她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身后的浣月来不及扶,眼睁睁的瞧见她倒了下去。 “这不是我们王妃吗?!怎么好端端的躺在了地上。”身后传来了菱烟的冷笑声。 浣月并不理会她,赶忙将绿萼搀扶起来,她摔得甚是狼狈,钗环滚落在地上,发髻凌乱不堪,身上的衣衫亦是沾满雪水。 “王妃,王妃……” 菱烟瞧着她惨重的样子,甚是愉悦,“前几日还是一副轻狂傲慢的样子,如今却这般的狼狈,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不过是个瞎子……” 绿萼甚是委屈,两行清泪霎时间就夺眶而出。她不明白,那祸事为何接二连三的找了上来。 浣月在替绿萼擦拭着身上的泥水,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侍寝的丫鬟,比我们这些奴婢高贵不了几分,如今莫非忘了昔日学的规矩了不成,胆敢出言讽刺王妃?” “我出言讽刺又能如何?莫非你还去太妃面前告上我一状不成?” 浣月轻蔑道:“我自小入宫,若论心计,宫里亦算是出了名的。对付您这样的人,何必去劳烦太妃。” 第46章 日日思君令人老 菱烟见她在众人面前这般给自己难堪,心下恼怒不已。 只恨不得将她撕扯碎了,才能发泄自己的气愤。 “浣月姑姑虽说是宫里的人,可我也是王爷的人,说起来亦是主子。如今你这般的羞辱于我,亦是给王爷难堪。” “您这话说的实在是牵强,您不过是侍妾罢了,见到王妃,自然应该要恭恭敬敬,我不过是替王妃说教你罢了。” “王妃?!你莫要再说笑了,那日我听到太医回禀王爷说,便是将那西海菩堤寻来入了药,亦是不能复明。” 她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绿萼的心口,流出来的是无穷无尽的伤心和绝望。她只觉得脸上冰凉,却是流了泪珠儿。 如今都已经瞎了,便是流再多的泪又能如何?昔日她在宜州吃尽了苦头,瞧尽了别人的脸色,心里却是快活的,如今锦衣玉食,尊贵为王妃,人人敬仰,却半丝都不能高兴起来。 浣月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变了,怒道:“你莫要浑说。” “我胡说?你不妨去问问杨太医。你在宫里侍奉多年,定会知道皇亲贵胄,绝不容许娶身有残缺之人。如今还妄想做王妃,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老祖宗的规矩便是王爷亦是不敢违背的。原是下贱的出身,还想飞上高枝。” 绿萼的听到她极其恶毒的言语,恍若未闻一般。她整个人好似痴傻了一般,只伫在那里,失了心魄。 “规矩是人定的,太后娘娘亲自赐婚,莫非还能更改不成,我劝你还是安分收敛一些,免得有人会怀疑毒是姑娘下的。如今府里正在彻查下毒之事,若是让人瞧见你的样子,只怕定会怀疑你。”浣月在冷声道。 ************* 这日天气阴沉,下半晌竟飘起雪花来。浣月才进了太后宫里,便瞧见芳若正拢着炭盆。 瞧见她进来笑道:“好久未见着姑娘了,太妃还甚是想姑娘。” 浣月坐在一旁和她话了几句家常,便去了太妃的寝室。 太妃正那了本佛经,手里捏了串佛珠,一个珠子一个珠子的拨着。 她抬头瞧了浣月,放下手里的经卷。“阮绿萼如何了?” “回太妃的话,阮姑娘已经瞎了。奴婢听闻她中毒颇深,若是复明,亦要几年的时日。” 太妃将佛经掷在桌上,重重叹了口气。 “莫要怪哀家心狠,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王妃,哀家定要让她去皇上身边。” 她抬起头,瞧着浣月,语气里掺杂着几分狠毒“你将药放在她的饭菜里,保不准将来露了什么蛛丝马迹,便从王府里找个替罪之人,将事情全部推在她身上,免得将来把柄落在旁人手里。” 浣月点头称是,低头敛眉,眼里平静如死水。 “如今你年岁大了,等事情办成了我便替你寻一门好亲事。”浣月“扑通”跪在地上,“奴婢身份低微,只想侍奉太妃。” “你这些年的心思哀家明白,你钟情于云义多年,可他毕竟娶了郡主,你若去了,亦只能委身为妾。” 第47章 日日思君令人老 浣月的睫毛微微的颤抖,却泄露了心底的的波澜。 “奴婢不敢奢求嫁给云大人……。” “傻孩子,你跟了哀家这些年,哀家定会给你谋个好出路。等来日成了大事,哀家定要他休了那郡主,娶你为妻。” 说完抬起眼帘,仔仔细细的瞧着浣月的一举一动。 浣月微微的动容,眼里好似一汪清池,暗涌着犹豫和踟躇。 过了良久,才淡淡的说道:“奴婢谢太妃成全,来日定不会您的厚爱。” 窗边飘起了雪,落在窗子棱上。屋里的碳盆噼啪作响,那样暖,却依旧觉得寒气不断的向自己袭来。 她恍惚之间对这深宫有一些厌恶,几欲作呕。 ****************** 雪天阴沉,天黑的早,徐伯早早的便落了匙。夜色刚至,下人便来禀告,只说宫里来了人。 自打王妃瞎了,人人都十分避嫌,生怕生出什么祸端,如今不知是哪宫的主子,竟打发人来送东西。 徐伯不疑有他,只得刚忙赶了过去。只见他们直往上走,便拦住了道:“几位可是太妃宫里当差的?王妃这会歇下了。” 那当头的太监刚忙到:“奴才是皇后宫里的,娘娘听闻王妃病了,便巴巴的打发奴才过来,还望行个方便。” 皇后?徐伯此时却犯了迷糊。这皇后从未派人来过府里,如今天色这样晚了,为何还要打发人过来? 徐伯见来了五个太监,便细细的打量起来。只瞧着最后挺身而立的奴才愈发的觉得有些别扭。 那人相貌堂堂,长相十分的英俊,身上却极具威严之气,并不似旁人那般低头哈腰,在众人里显得极为突兀。 那人手中提了一盏鎏银的宫灯,似乎感觉到了徐伯瞧过来的眼神,便蓦然抬起头来,双眼犹如寒星微芒,那目中的森冷,竟比那风雪更甚。 徐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只觉得有些面熟。他正要上前去询问。那领头的太监顿时拦住徐伯,悄悄的拿出几块银子。 沉声说道:“那人刚刚入宫,却略同几分医术,皇后娘娘巴巴的叫人赶来给王妃瞧瞧的,还在宫里等着回话呢,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宫门落了钥,我们回不去,娘娘只怕要恼了。” 那徐伯听到此处,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下了。 可他只觉得那人又几分面熟,便仔仔细细的想着,只想着好似在哪里见过。只觉得他的样貌与王爷有三分的相似,身上那种气度亦是…… 那是皇家的气度,莫非眼前的这个人是皇上?!徐伯全身上下都好似被冻住了一般,只觉得那寒风飕飕的往身上钻,连眨眼的亦是十分吃力的,先前只觉得有些冷,如今却连寒冷都是感觉不到的。 王妃挨了几十杖,亦是被这位九五之尊的皇上给连累的,如今却又来了王府,王爷又不再王府,若是再生出什么祸端,他实在是担待不起。 他脸色煞白,只陪笑道:“王妃已经睡下了,几位若是有什么事情明日便过来罢。若有什么罪责。明日老奴进宫亲自去领。” 第48章 日日思君令人老 绿萼病里之后,愈发的懈怠起来。浣月早早的伺候她睡下,只在一旁拿着簪子拨着着灯芯。 只听见门外死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便以为定是来送药汤的,只开了门说道:“主子睡下了,端回去罢。” 可她刚说完顿时唬住了,那人穿了件宫里太监的服饰,待她仔细一瞧,顿时跪在了地上。那人并不理会她,只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她壮着胆子,道:“皇上,王妃已经睡下了,您快些回去罢,免得太后知道了,王妃又要受苦遭罪了。 “你莫非连朕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如同地狱来的罗刹,不会让人觉得狰狞,但入耳,却是死亡的降临。 她只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淡淡的道:“奴婢告退。” 绿萼自从瞎了之后,睡得愈发的浅,便是轻微的脚步声亦是能惊醒的。可她便是醒了,亦不会睁开眼睛,只附耳去听,这些日子她几乎能辨别众人的脚步声了。 她的手她的手指被人轻轻的拢住,那手那样的凉,只带着冬日的寒气。手上有薄薄的细茧,她几乎断定是个男人的手。 她只想到这这样光明正大不用通传进这屋子里的男人只有王爷无疑。 伸出一双手,抚上他的脸。 “王爷?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让绿萼等的好苦。”她脸上的欢喜,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张脸骤然一寒,眼眸中透露出磅礴的怒气。 “是朕过来瞧你了。” 绿萼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传来的阵阵颤抖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安和惶恐。 她往*脚缩退,可她刚刚一挪,手臂上骤然一紧,倏地被人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浓郁的龙涎香气将她紧紧的包围。 她拿手去推,可他的臂膀就好似一座山一般,任由她如何挣扎,亦是无济于事,起不了一点作用。 后腰被他揽住,只感觉他的脸压了下来,感觉唇上一凉,竟被牢牢的吻住。 她所有的惊呼被堵在了嘴里。 浣月除了屋子,脚微微的有些踉跄,房檐上的积雪被风刮成雪霰子,砸在了她的脸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半丝寒冷。 她远以为自己这些年在宫里的倾轧,已经见惯了人心的自私和阴险,如今眼看就能达到目的了,为何却想裹足不前了。 她倏忽只见想到了太后的眼睛,那眼底深得好似不见底的海子,旁人无法揣度其心理所想,便是淡淡的瞧着你,你依旧觉得好似被人算计的毛骨悚然。 徐伯从远处急匆匆的过来,恍若未见一般从她的身旁走过。脚下好似踩了风一般,脚步飞快。 她赶忙叫住他“徐伯,天这样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徐伯母在家等的急了。” 徐伯回过头来,见了她脸色顿时煞白。过了半晌才道:“让姑娘见笑了。”说完瞧了瞧四周,低声道:“刚才皇上过来了,被我给拦回去了。” “你亲眼瞧见了皇上出了大门?” 徐伯摇了摇头,“我只跪在地上,皇上的龙颜,岂非我能直视。我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听见马车走了的声音。” 浣月犹豫了良久,心里却是百转千回,才道:“如此甚好,我定会禀告太妃的。” 夜那样的凉,她的心亦是如此。 第49章 可怜入得君王怀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腥甜的味道终于流进两个人的嘴里。她心里顿时寒冷似冰,不知为何浑身冷的很,上下牙齿互相碰撞,咯咯咯的打起架来。 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再也无法忍受,她掀起窗帘,痛苦的呕吐起来。 她无论如何恐惧和惊慌,眼前依旧是黑暗的一片,她想逃,却无从逃起。周围浓郁的龙涎香气,只让她寻不到任何出路。 她的眼里似乎瞧见一丝光亮,却是一双柔软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深入海水,蕴含了难言的怜惜,自责,哀伤。 是李祁,只有他有那样温柔的眼睛。 她恍惚记起那日在宜州,他紧紧的拉住她的手,“跟本王回去,本王立你为妃。”仍旧温润如玉般的清澈眼眸,一如记忆里的那般。 “王爷,救我……救救绿萼……”她的声音那样的低弱,却一字不落的全部落入身旁那个男人的耳朵。 他陡然的阴鸷起来,喉咙的深处压着愤怒。一伸手将她抓了回来,她的力气那样大,好似要将她捏碎了一般。 她只觉得自己的被抛进软榻里,跌的头嗡嗡作响,分不清东南西北,头上的发髻早已松散,长发凌乱的铺在肩上。 他的声音冷如千年的寒冰,从他的唇齿间阴森森的磨出,在他凌厉的目光下,绿萼直觉得好似被万箭穿心一般,虚汗涔涔的浸湿了她单薄的衣衫。 “好一个痴情的人儿……朕立即下令诛杀你的心上之人,是你逼朕的。” “她是王爷,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的,他是你亲弟弟……”那种快被窒息的痛苦,感觉重重的围困住了她。 “朕是天子,君让臣死臣不得。你莫要忘了,帝王之家从未有过真情。”他似笑非笑,眼里的恼怒迸发而出“他孤身一人前往邛山,朕若叫人在半路拦截,将他除掉,天下之人都不会怀疑到朕身上。” 她紧紧拽住锦被的手慢慢紧握,凸起的指节泛白。 “君无戏言,想要他的命对朕来说不过如同捏死一只手心里的蚂蚁罢了……” “求求你,放过王爷好不好……放过王爷……” 灼热的呼吸不断的喷在她的脸上,她知道李胤离得她那样近。 “你知道朕想要什么?” 一股森冷的寒意从脚趾蔓延到手指。 她的双手微颤的解开自己衣襟上的盘扣,当着他的面将衣衫缓缓脱去。 一个伟岸的身躯附身上来,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此时的她已经痛得意识全无,脑中空白一片。 头上雕刻的并蒂花,头顶那浅色的帐幔,头下那鸳鸯枕头,垂挂的香囊流苏在轻轻的摇曳。 闭上眼,眼眶中的泪水无声无息的顺着眼角滑落…… ********** 鸳鸯枕不知何时掉落在地。 绿萼捡起地上零散的衣物一一摩挲着穿上。她抱紧膝盖,将自己紧紧的裹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这绝世的美貌,如同一道要命的枷锁。牢牢束缚着她,直将她逼近这万丈深渊。 第50章 可怜入得君王怀 皇上! 皇上! 他怎能如此对待她,怎么可以! 她是他的弟媳,她是名正言顺的祁王王妃。她视他为兄长,可他却毁了她的清白之身。她有何脸面再面对李祁,有何脸面面对太妃。 李胤不知何时幽幽的转醒,眼睛扫到*榻上那斑斑点点的血迹。不可置信的瞧着绿萼,心里满是狂喜。 他不曾料想到她与祁王情投意合,又被封为王妃,如今依旧是清白之身。 凑上嘴唇狠狠的吻住绿萼的脸“是朕待你不住,你随着朕入宫,朕定会立你为妃。” 绿萼只感觉一双手抚着她的脸,却被她一把抓过,狠狠的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下去。 李胤微微一颤,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由着狠狠的咬着。 直到她感觉喉咙里有一丝腥甜,才放开。 “朕知道你恼朕,可朕又有什么法子,朕发了疯似得喜欢你。朕知道你眼睛瞎了,瞒着众人巴巴的赶了过来。” 绿萼眼泪啪啦啪啦的往下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胤把她从*上抱起来,盘坐在*上,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朕真的不知你是处子。” 她猛地将他推搡开,“皇上的喜欢,我阮绿萼委实担待不起,如今我自知负了王爷,明日我便剃了头发出家当姑子去。来日我便是死了,心里满满当当的依旧是王爷。” 李胤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转而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阴暗。即便绿萼瞎了,可依旧能感觉的到他此时的暴怒。 “出家?你好大的胆子,没想到你竟如此的厌恶朕。” 她肩膀一痛,竟是被他掀倒在榻上。 “你如今已经是真的女人,朕倒要瞧瞧,哪家寺院敢帮你剃度,朕便杀光那寺里所有的人。”他阴森森的瞪着她。 她撇开头,愤恨道:“昏君。” ********* 浣月亦是*未眠,早上天色微微发亮,便过来绿萼的房里。 甫进门,便瞧见了屋里万分凌乱的样子。 她饶是未出阁的姑娘,依旧明白昨日屋子里发生了何事。 一切都来的那样快,快到她尚未来得及做好准备。果真一切都随着太妃的计谋走着,她尚未出手,一切却早已成为了定局。 阮绿萼此刻木然的呆坐在冰凉的地上,衣衫不整,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眼睛呆呆的瞧着前方,宛如一棵暴风骤雨之后被人遗弃的弱柳。 她此刻心里有些微微的发堵,直喘不过气来。她瞧着眼前这个便是如此狼狈却依旧貌美惊人的女子,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怨不得旁人,只怨她自己偏要生的这样的容貌,怨她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原本可以平淡过一生的女人,偏要将自己搅进这帝王之家。 绿萼听见了脚步声,猛地一机灵,不由自主的往身后缩了缩。 “王妃,快些将这避子汤喝了罢,免得来日生出什么祸端。” 绿萼猛地一颤,眼睛里却是悲愤不已,“你知道?这些事你昨日就知道了是不是?” 第51章 可怜入得君王怀 绿萼浑身打着冷颤,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消磨殆尽了。地砖那样的凉,身上那样的单薄,屋里的炭盆早已灭了,那寒冷深入骨里,在她的体内蛰伏。 “王妃?我知道您埋怨我?可您莫要忘了,那是皇上,是天子,我怎敢伸手去拦。” 绿萼乏力的瘫坐在地上,听了她这句话,心里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掏尽了,血淋淋的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此刻她才明白,或许痛得久了,亦会麻木,再也感觉不到了。 浣月脚步沙沙慢慢的靠近“王妃,您如今可看的明白了?这便是帝王之家,这便是人人艳羡的权势。这一切不过是把锋利的刀子,剜下那所谓的天真,所谓的善良,留下的便是无坚不摧的重生。” 浣月的眸光闪亮“姑娘莫要再傻了,这世上唯有帝王之家的男人心是最硬的,你如今失了清白,如今便是王爷都保不住你。便是能保得住,他亦不会让你继续为王妃,除非是想自己被天下之人耻笑。” 绿萼怔怔的听着,冷笑道:“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王爷,如何等到他从邙山回来?倒不如赐我一死罢。昔日若不是王爷两次相救,我如今只怕尸骨无存,如今我便把命还给他,又有何不可?” “你实在是可悲,你死了也罢,你莫要忘了那背地里偷偷窃喜的人,何必去称了旁人的心意,让旁人踩在你的尸骨上高兴。” 绿萼抹去脸上的泪水,却不知她指的何人,酸涩道:“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既不想姑娘那样天资聪颖,亦没有太妃那样的仰仗。试问姑娘,如今我又能如何在王府立足?” “王妃,您何必只要在王府里立足,你定要这王府里碍着您的人,给您让路。”浣月轻笑起来,眼里却满是寒意“奴婢愿助你一臂之力,只希望能向您讨个恩典。” “你说罢。” 浣月目光坚定,声音却掷地有声“来日,王妃替我除掉云大人的妻子,尚阳郡主。” 绿萼眉头紧皱“你为何这般恨她,想要了她的命?” “昔日她嫁给云大人之时,云大人已经有了一房妻室。只可惜那尚阳郡主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不愿为妾室,只求了一道懿旨,叫云义休了自己的身怀六甲的妻子。只可惜那妻室不愿忍受这样的屈辱,晚上便上吊自尽了。” 她的眼里满是怒意和不甘心“不瞒王妃,那女子便是我嫡出的亲姐姐。王妃,如今你我二人联起手来,定能将那些杀千刀的恶人,推进地狱。” 这句话说完,她只瞧着绿萼身子晃了晃,竟是慢慢的弓起身子,站了起来。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间,听见一个透着愤恨和冰冷的声音说道:“我亦要他们为我的眼睛付出代价,我要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万分……” 浣月心神一懔,只瞧着阮绿萼脸上燃烧着强烈的恨意。 “王妃,如今王爷不在府里,我们便拿菱烟开刀。” 第52章 犹与日争光 年关将至,这天却愈发的冷。菱烟畏寒,只整日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屋子里拢了好几个炭盆,菱烟只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脸上亦是红彤彤的。她轻轻的推开窗子,那冷气顿时袭来,冷的她一哆嗦,人却精神起来了。 她在窗前看着天色,只见狂风飞卷,夹杂的雪花扑面而至。她不由得觉得头有些微微的冷,只当是受了凉。 “夫人,您还是关上窗罢,免得沾了寒气,受了凉,又要让王爷担心。”一旁的丫鬟赶紧劝到。” 菱烟微微的摇了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还不知王爷如何了?如今风雪这样大,连马蹄都没过去了,这样冷的天,王爷会不会冻着?” 说完她眼里顿时愤恨起来“王爷那样高贵的身份,却为了那个瞎女人去受这样的苦,我定不会饶过她。” 一旁的婢女莹黎道:“如今我们可奈何不了她,她只仗着背后有太妃撑腰,又有浣月那样精明的人物在身边,我们要动她却是很困难的。 “人家是王妃,我们……” 她的话尚未说完,屋子里的门却被人砰的一声推开。她不由得下了一跳,心里顿时恼火起来。 这王府里,她亦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她又素来心狠手辣,王府里的下人们亦是对她十分的恭顺。 乌压压的进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刚刚谈论的浣月。 ”我说浣月姑娘,如今你愈发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如今领着一堆下人闯进我的屋子,你想反了不成。你眼里还有没有王爷,还有没有规矩?” 徐伯素来知道这菱烟不好惹,如今浣月过来,只希望她单恼的是浣月,莫要牵连到自己。他在府里当差数年,向来是极会看人脸色的。 浣月眼睛微微一挑,身后的走出来一个丫鬟,不卑不亢的道:“王妃御赐的东西丢了几件,如今要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要搜查。如今刚刚搜查到姑娘这里,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徐伯哭丧着脸说道:“王府里素来不缺金银的,若是以前,时常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小厮,偷着拿些王府的东西去变卖,我亦是不会去计较。如今丢的东西却是皇上赏的,若是查不出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就活不成了。” 屋子里静的连跟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菱烟见所有人那样屏息静气,便冷笑一声:“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搜查我的东西,你们莫要忘了,我是王爷的人,王爷回来了,你们担待的起吗?” 浣月原本就寸心让她心里难受,如今瞧她这样的公然叫板,顿时觉得心里畅快淋漓。她心里亦是存着几分私心的,这菱烟处处为难绿萼,若是压制住了她,这王妃的权势便真真正正的被绿萼握在手里了。 “夫人,您不让我们搜,莫非是当了贼,心里发虚。还是有意包庇下人,将那几件珍宝自己悄悄地收入囊中?” 第53章 犹与日争光 菱烟顿时火冒三丈,只恨不得将浣月撕碎了方才解恨,“如今你们瞧着王爷不在府里,你们连府都敢抄了。你回去告诉那个瞎眼女人,莫要再痴心妄想做什么王妃。” 浣月冷笑道:“那王妃之位乃是太后亲自赐的,莫非你连太后都出言讽刺吗?” 徐伯在一旁只觉得十分为难,这两边饶是谁都得罪不起,只赶忙赔笑道:“菱烟夫人,老奴知道您定不会去拿那些东西,可保不准手下里有些丫鬟偷偷的拿来,悄悄的藏在夫人的屋子里,来日悄悄的再拿出去变卖。” 他瞧了瞧菱烟的脸色,接着道:“再说王妃被人下毒的事情亦没有查清,如今只得将府里彻彻底底的搜查一遍,找出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免得太妃怪罪下来,老奴实在是担待不起。” “那好啊,你们就彻彻底底的搜一遍,若是你们搜出来也罢,搜不出来,我定要王爷将你们抽筋剥骨。”她银牙暗咬,声音却是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她扭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将箱子打开,我倒要瞧瞧,他们能搜出什么东西出来。” 当下浣月领着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将箱笼柜子之属都打了开。殿中光线晦暗,众人只觉得眼前豁亮,满目珠光。 那匣子里足足有十几串东珠链子,那东珠如眼珠一般大小,颗颗浑圆匀称,却是难得的上品,那成对的玛瑙镯子,金环玉饰,更是不计其数。 众人素来知道这些年菱烟是府邸里唯一的侍妾,王爷待她非比寻常。可如今瞧见了这样多的珍宝,亦是十分的吃惊。 众人搜的格外仔细,连被褥都翻了一个遍。菱烟瞧着一帮人翻箱倒柜,冷笑连连“我如今得到的那些赏赐,便是随手拿出来一件,亦是足够平常人家活上十几年,我何苦要去偷她的?” 忽然听人叫了一声,道:“徐伯,浣月姑姑,在榻里发现了这个。” 众人抬眼去瞧,只见却是一个男人的鞋子,却只有一只。待仔细去瞧,那鞋子的布料十分的粗糙,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那是后院小厮的鞋子。 菱烟霎时间变了脸色,却狠狠的瞪着眼珠子“我说怎么好端端的抄检起王府来了,原来是在这里下好了绊子来等着我。我昔日可听说那大户人家的正室为除掉偏房,便用惯了这一招,如今倒是难为姑娘在宫里呆了这些年,这样俗烂的把戏也用得上。” 谁料浣月并不理会她,反倒拿起那鞋子仔仔细细的瞧起来,过了好一会,才道:“这鞋子上的泥污还湿着,不过是昨日晚上留下的罢。” 说完她疾言厉色的对徐伯道:“如今搜查出了这样的龌龊事情,您只能悄悄的去查,若是传到府外的人耳朵里,那王府的脸可谓是丢尽了。太妃若是知道王爷为此丢尽脸面,你又岂能好过?” 徐伯顿时冷汗连连,此刻亦是半信半疑,却又一时拿不定主意,急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住的咳嗽起来。 第54章 犹与日争光 菱烟冷笑道:“好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如今你们演够了戏,可又能如何?她尚未与王爷拜堂,算的上什么王妃。今ri你们这样栽赃陷害,就不怕王爷回来杀了你们?” 浣月轻移莲步,走至她身旁,附耳喃喃低语“王爷回来了,姑娘亦是已经丢了命,如今有人尊称您为夫人,那是抬举了你。” 浣月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刺着她的心,“不过是个地位低下的侍妾,还妄称什么夫人。你死了,王爷会不会伤心难过还说不定。你这些年不过是替着自己的主子,留在王爷身边罢了。” 菱烟不由得想到,自己虽算得上是半个主子,那丫鬟们有的喊自己姑娘,倒是徐伯那些人才会恭恭敬敬的喊自己一声夫人。如今自己不清不白的跟了李祁这么多年,却始终未曾给自己任何名分。 ************************ 接连飘了几日的雪花,日头终究缓缓而出。明媚的阳光照着地上的雪霰子,晶莹明亮。徐公公此时急的却是急的满头大汗,只瞧着廊下啄食的鹦鹉,脚上的金铃乱响,心里便愈发的烦躁起来。 他唤住刚刚出来的内侍,“这些饭菜皇上又没有下箸吗?”那太监重重的摇了摇头,叹气道:“已经将饭菜换过六遍了,皇上连瞧都不曾瞧一眼。” 徐公公背着手,瞧了瞧殿里的动静,“如今这御前的差事愈发的不好当,也不知今皇上为何又龙颜大怒。今儿早朝,将苏大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只可惜苏大人年过半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出了宫。” 那内侍眼珠滴溜溜一转,“总管大人,不如将丽妃娘娘请过来,劝劝皇上。这丽妃娘娘素来得*,她的话圣上总会听进去几分……” “不可,丽妃虽得*,那性子却是孤傲的很,又想了什么便开口就说。若是再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忌讳的话,保不准皇上会责怪咱们。” 说完他拿着手,在自己的脖颈间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姿势,那样子甚是好笑,可旁人却本分都笑不出来。 一旁的一个小太监道:“不如我们去求求宜妃,她性子温和,皇上亦要敬重她几分的。若去向她讨个人情,亦不是什么难事。” 徐公公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巴巴的叫人去请了宜妃来。那宜妃的病刚刚好转,只听了这事便传了轿来,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只瞧见宜妃过来,徐公公长长的吁了口气,赶忙上前行着礼,“娘娘,皇上一天都没有传膳,连口茶水都未曾喝一口,您进殿去劝劝罢。” 宜妃甫入殿中,便瞧见李胤正在御案上题着诗,神色从容,见不着半分发威的样子,亦不知为何,那群内侍竟唬成那样一番模样。 她凝视他良久,他却未曾发觉,那样的专注,素白的纸绢上不过寥寥数笔。 不知为何,皇帝将笔往砚台上一掷,“啪”一声作响,墨汁飞溅而出。宜妃离得御案极近,那数星墨点全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55章 此世随缘过 宜妃却好似浑然未觉的样子,用手轻轻的拂了拂衣襟上的墨汁。只淡淡的笑道,“皇上为何不写了?” 他抬起眼,微微的瞟了她一眼。 “不写了,没意思。” 她有些惋惜的拿起那份素绢,星星点点的墨迹里,那慷锵有力的字迹却依稀能够辩白的出。 纸上浑然一句诗:绿萼花中梅,端是花中瑞。 不过是寥寥两句,可笔锋之间微微的凌乱,不难看出下笔之人内心的纠结和挣扎之意。 绿萼,好一句绿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帝王,从未见过。 她内心不由得觉得十分的酸楚,这是他的夫君,可他心里念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她这一生从未这样嫉妒过,这样吃味过。 她知道他十分的敬重自己,那份敬重几乎超越了后宫之主的皇后。他夸她才思敏捷,夸她堪称女中诸葛。 后宫不许干政,可他却时常与她商量前朝之事。 她心里正是百转千回,忽听皇帝吩咐:“撂下,给朕撂下”她的脸瞬间涨红,他的语气里到着微微的恼意,此刻却这样的不给自己留些脸面。 她知道皇上正在生气,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牵连她还是头一次。 “你怎么过来了?” 她将纸放在桌上,淡淡道:“是顺公公去臣妾宫里传的话,只说皇上不肯用膳,叫臣妾来劝劝皇上。” “那是他多事,你回宫罢。” 她只觉得失望之极,可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一双深翦的眸子里却微微的荡漾着涟漪。 才出了金銮殿的门,那徐公公一溜烟的跑了过来,满脸赔笑“娘娘,皇上可肯用膳了?” 宜妃气犹未平,猛然抬起头,那怒火迸发而出。 “顺公公交代的事情,本宫可帮不了你,你还是另请高明罢……她银牙暗咬“本宫何苦跑这样一遭,捞不到什么好处不说,反倒平白无故的受了闲气。” 她说完拂袖而去,只剩下顺公公在一旁摸不着头脑。 顺公公赶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娘娘,宜妃娘娘……” “滚……” *********** 雪后初晴,云霁初开。 浣月扶着绿萼在甬道上走着路,她这些日子已懂得了听声辨时辰。便是没有旁人扶着,自己亦能亦步亦趋的走几步。 寒风卷起了房檐上的残雪,一团雪团子重重的摔了下来,砸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得脖颈处猛地一机灵,人也顿时清醒起来。 浣月要替她传伞,她微微摇头,只笑道:“我昔日在宜州,便是寒冬腊月亦是要在河边洗衣的,那时河里的冰冻得那样厚,她就砸个冰窟窿去洗。” 雪霰子濡湿她的脸,浣月拿着一块上好的锦缎,替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 “那菱烟如何了?” 浣月收起卷子,小心的叠了起来,“她素来心气高,如今被关进了柴房,自然是消停不得。” 绿萼顿住脚步,“我是有些不喜欢他,可却不愿意她死的,放了她罢,免得王爷回来无法交代。” 浣月冷哼道:“王妃莫非是心软了,她这些年在王爷心里亦不过是梅妃的替身。您难道不想知道,您自己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可比的过这个替身?” 第56章 此世随缘过 浣月从老远就听见了柴房里菱烟的怒骂声和呵斥声,那字里行间的诅咒的话语这让人心生寒意。 “我奉劝你,莫要再闹了,如今你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却岂能放过你?” 门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靴子踩在厚重的积雪上,吱呀的作响。门被人重重推开,浣月身上夹杂着寒冷的湿气向她扑面而来。 浣月的脸上皆是嘲讽之意,大声的笑了起来,眼里却瞧不见半丝的喜悦,“果真是世事无常,这往日威风凛凛的菱烟夫人亦有今日。” “你何必这样羞辱我,等王爷回来,又岂会饶过你。不过是一只男人的鞋罢了,这样拙劣的栽赃王爷岂会瞧不出。” 浣月摇了摇头,“你实在是小瞧了我,你屋里的丫鬟燕云已不打自招,只说自打王爷离开后,便时常听见你屋里有男人的声音。” 菱烟脸色煞白,冻得发紫的嘴唇,被咬的沁出血来。 “她究竟收了你多少好处,竟这样的栽赃陷害。倒是难为她了,昔日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摇尾乞怜的样子。” 浣月直勾勾的盯着她有些惶恐的眼睛,接着说道:“她已坦诚,你时常说出些恶毒的话来诅咒王妃,只怕王妃的毒亦是你下的罢。明日我便将此事禀告给太妃,等候太妃发落……” 菱烟知道他们算准了要自己的命,此事王爷亦不在府上,如今若要自己的命,却是如同碾死一只蝼蚁一般。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要了你的命,你的命将来我还有用处。若是真的要你的命,我只要禀告王爷,你昔日在皇宫,在梅妃的汤药里下毒,便是有多少条命都没有了。” 菱烟眼睛里的惶恐再也掩盖不住,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不仅我知道,昔日太妃亦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叫人揭发你罢……宫里可是没有秘密的……” 菱烟的眼泪满是疑惑和不解,只摇头道:“你莫要唬我,若是太妃知道我要害王爷挚爱之人,她岂会放过我?” “傻子,你家主子是皇妃,却让王爷钟情,太妃岂能容得下她。” …………………… 绿萼回到屋子里,人却愈发的懈怠起来,只觉得那暖流扑面而来,人却愈发的泛起困来了。 她抱着汤婆子在*榻上,耳里只听见清儿在一旁道:“王妃若是累了,便歇息一会罢。外面天气这样冷,把人都能冻成冰棍子,浣月姑姑还非要搀着你出去。” 自从绿萼眼瞎了之后,清儿便是愈加的奉承巴结,浣月在时,她还收敛几分,只要浣月不在,便愈发的猖獗起来。 她自从瞧见菱烟被关了起来,只恨自己没有好好的抓住绿萼。 “王妃,那菱烟处处讽刺您身份低微,只不配做王妃,您此时定要好好的煞煞她的锐气。” 绿萼直听她的话,心里却愈发的烦躁,只不愿再与她多做纠缠,亦不想听信她的言语。 第57章 此世随缘过 漫步在幽静的御花园,绿萼立于翠柏飞雪之间。 美艳如花,风月无边。 宜妃只瞧着那那眉眼,那姿态,都是绝色之姿。只觉得她惊才绝艳,身影在交错之间,也被风姿所迷倒。 她不由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拥有世间女子皆羡慕的容貌。 宜妃搀扶着她的胳膊,两人并肩而行。 “本宫家里有一个妹妹,年纪和你相当。只可惜前些年嫁去远地,不能常伴左右,如今瞧见了你,便好似瞧见了本宫的妹妹一般。” 绿萼眼睛空洞的瞧着前方,“娘娘的妹妹定是像极了您这般温婉贤淑,不像绿萼,不但不懂规矩,而且瞎了眼睛。” “你莫要浑说,本宫今日告诉你一件事。这可是一剂良药,保准能治好姑娘的眼睛。”宜妃笑的甚是神秘,眼角亦微微的堆笑。 绿萼低眉敛目,“娘娘您莫要在拿绿萼取笑了,您便告诉我罢。” “昨儿,皇上接到了州官的飞鸽传书,只说王爷已经从邛山回来,不过这两日便能进京。给姑娘入药的西海菩提亦是寻到了。” 绿萼胸口不断的起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自己转了多少的念头。她百般希冀他的归来,却又不知如何要面对他。如今她并非清白之身,如何能玷污了温润如玉的王爷。 她这一生,恐再难与她相守,当年相许的一对痴人,如今也只得是陌路殊途。流光无情,还未来得及白头,心就已经老去。 绿萼的眼睛不能视物,可耳朵却是机灵的很,只瞧见远处传来步履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吱呀作响。 她警觉的察觉到身后的婢女早已跪在地上,一旁的宜妃,赶忙随手一拉,她便随她跪在了地上。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奴婢给皇上请安……” 李胤的声音沉稳的如同海子里的水,波涛暗涌,却听起来一样的平稳和沉寂。 “起来罢。” 宜妃虚力搀扶起绿萼,只笑着道:“真是巧的很,臣妾好不容易逛回园子,却不料遇上的皇上。” 李胤微微拧眉,“不是巧,是朕专门过来寻你。只听朕的皇后说爱妃答应描个花样子给她,这些日子都未给,便巴巴的来撺掇朕来要。” 绿萼直听见他们说起俏皮话来,心却是如沁在寒冰里,任由如何苦苦的挣扎,都无济于事。只想到那日在王府,他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气,压抑住的恶心,又不住的翻涌上来。 “皇上又在打趣臣妾,臣妾这就赶过去,给皇后娘娘赔罪。” 绿萼直听说她要走,顿时觉得惶恐不已,本能的抓住她的衣服,急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宜妃犹豫了许久,眼睛里顿时涌现出几分不忍,她扫了一眼李胤,只瞧见他脸上阴沉,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她此刻亦是十分的明了,用力将绿萼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妹妹便在替我陪陪皇上,本宫一会子的工夫就回来。” 第58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宜妃的脚步声似乎带走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紧紧的咬住双唇,风声鹤唳。她几乎听得到周围内侍丫鬟,离开的脚步声。 四周那样的静,可那如同噩梦般的龙涎香气却并未散去,她知道他并未离开。 他瞧着她空洞的眼睛,往日那双褶褶生辉,皎若明月的眸子如今却瞎了,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手深了过去,欲要拂上她的眉眼。 “好端端的一双眼睛,如今却瞎了。可找到了那下毒之人?” 他的手刚刚触及到她的脸庞,她猛地一颤,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 “徐伯已经彻查了多日,并未找到那下毒之人。只是那日绿萼挨了板子,侍候的人众多,亦是无从查起的。” 他的眼里仿佛蕴起无垠的恼怒,如同那寒冬的萧索。 “好不中用的奴才,朕将当时侍候你的奴仆全部处死,那害你之人自然逃不掉的。” 绿萼实在不能想象,为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总是视人命为草芥。为什么就不能为那些卑微活着的人留一条生路。 他那样俊美的外表下,那样尊贵身份之下,为什么就不能爱民如子,不滥杀无辜。如今他拥有天下,心里藏着几多沟壑。 皇上毕竟只是皇上,不是普度众生的佛祖。 “那些无辜的人,岂不是白白的丢掉了性命。”她闭上眸华,复又睁开,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 “等王爷回来,绿萼的眼睛便能复明。王爷治好了我的眼睛,我定会报答。” 他的眉心随着这句话,蹙紧。“你想嫁给他可只是她救了你的性命?治好你的眼睛?朕亦是……” 绿萼的手有些颤抖的扶着柱子,“我与王爷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好一个情投意合。”他瞧着绿萼住了嘴,便道:“你怎么不接着说了?” “绿萼不敢。” 他的眼神愈发的深沉,将她横抱起来,欲往宫殿里走去。绿萼拼了命的挣脱了他牢笼一般的胳膊,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瑟瑟发抖。 她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滚落,“皇上放过民女,我已是祁王王妃。” 过了良久,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愈发的阴鸷“你留在宫中如何,我封你为贵妃,从今而后,我只*爱你一人。” 森森的寒意袭来,香汗满额,万分惊恐的道:昔日灵州初见,妾拟将身嫁与祁王,拼尽一生休,亦无怨无悔。 龙涎香熏的她昏暗无力,没有瞧见早已是龙颜大怒。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天下间没有朕的不到的东西,包括你……”森森的寒气向她袭来。 她的身子骤然被她扳回,他正视着她的脸,将她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语音凌厉:“朕是皇上,是天子,朕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未失过手。” 她分明感觉到一个凌厉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她,她仅能把螓首低的更低,低到,她仅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而此时,远处内侍的通传,才将这束凌厉的目光收回。 “祁王殿下,回京了。” 第59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绿萼从未想过,刚刚回到王府迎来的却是一阵从天而降的灾难,她去了宫里,那浣月却命人将菱烟用鞭子狠狠的抽打了一顿。 她眼不能瞧,却依稀的能听见众人的议论声。只是那菱烟危在旦夕,十分的命亦是去了七八分的,只听说下人抬回去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了。 李祁勃然大怒,只听浣月将如何发现*下男人的鞋子之事原原本本的道来,她说的不卑不亢。 “王爷,此事奴婢已经禀明毓太妃,是毓太妃的担忧她毁了皇家的颜面,毁了王爷的一世英名,才要我重重责罚她的。” “她是什么样的人本王会不知道?你何必要拿母妃来压我?如今你愈发的精明,不愧是母妃身边的人,以前那样容不下柒寐,如今你连菱烟都不能容下?是不是你们逼死本王你们才甘心?” 绿萼像个木偶,缓缓的从椅子上坐起,扶着一旁的丫鬟,她眼睛瞧不见,却依旧能感觉的到李祁此时的暴怒。 一阵静默,她无端端的生出了一丝惧怕,忍着战栗低声搭话:“菱烟是犯了错,却全然是为了王爷您。佛祖神明在上,定会保佑菱烟姑娘无事的,你莫要再责怪浣月了。” “你莫要在这里说了,只怕你心里愈发的容不下菱烟罢。绿萼,你以前原本不是这样的。” 绿萼的眼泪扑簌扑簌的滚落,“莫非王爷是以为我故意要逼死她不成,既然王爷如此深情,我阮绿萼愿意献出那王妃之位给她,让她与王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李祁沉默了好一会,冰冷的手拂上她的脸:“三日之后我们便成亲,你定是本王的王妃。” 他那只手放在她的脸上,动作甚是轻柔,可她的心里莫名的恐慌起来,她不由得想到,宫里那个九五之尊的男人,适才亦是这样抚着她的脸。 噩梦再次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她怕的浑身发抖,或许李祁给不了她安稳和心安。她一把将她推开,她用的力气甚大,自己险些自己摔在了地上。 “是本王错了,本王不该这样恼你,只是你这样心思单纯的人难免会被恶人教唆。” 李祁拉住他的手:“等咱们成了亲,本王定会治好你的眼睛。她如今危在旦夕,虽不是你害的,却终究因你而起。你便把那西海菩提给她罢,本王不能再失去她。” 他说他不能再失去她,她此刻不知道为何心口惊鸾似的抽痛着。她原以为,李祁至少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可如今她连个丫鬟都不如。若是他开口要,她定会给他,可他不该对她说,她不能失去另一个女人。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自己的屋子,只觉得昔日那样短的路却倏忽变得那样长。她不明白,既然不爱自己,为何要口口声声的说要立她为妃。 浣月随她在她的耳边道:“太妃原本是要她的命的,你可知为何我要放过她,为何不要她死?” 第60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绿萼的眼里满是困顿和疑惑,她紧紧的皱着秀眉,那满脸的痛苦尚未散去。 “我不过是为了让你明白,帝王之家男人的薄情和寡义。那西海菩提能起死回生之效,,却百年难得结一次果实。如今他肯舍弃你而给予旁人,你可看透了他的心?” 她的一番话戳到了绿萼的痛处,她的眼泪噼噼啪啪的流淌下来,如同抛了线的珠子一般。 “可我又有什么法子?我就是爱王爷,我明知他有心尖上的人,可我还是爱他。” 命运就是这般,她只想要过寻常的日子,只可惜命运从不曾馈赠,她多风多雨的过完这一生,演绎了无数的起落悲欢,多少次她曾想放弃这无常的世事。 只希望在一个安静的村庄,在微雨阑珊的黄昏,清朗宁静的夜晚,陪着自己最爱的人,草草一生,任由时光荏苒,斗转星移。 “有时一个女人活在世上未必要嫁给自己钟爱的人,嫁的终究是百般疼爱自己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良策。你只有依附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才能得偿所愿,才不会将自己的命拿捏在旁人的手里。” 绿萼知道她说的乃是何人,她摇了摇头,甚是用力,只听见自己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极其悦耳,可她却没有丝毫欣赏的兴致,只觉得万分的烦躁不安。 “每次见到他,我只会感觉到无比的恶心。你或许不知,和自己厌恶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才是生不如死。”泪珠点点皆是凄凉之意。 “或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亦是想让我死心。我亦不是清白之身,如何能在想要那王妃之位?” 她爱他足够深,如今到了破镜钗分,恩断义绝的时候却亦是那样的不舍。是那个高高在上男人毁掉了她的所有,是这个宫闱的算计和薄情毁掉了她的眼睛。 或许她让浣月失望了,她不想柒寐那样敢爱敢恨,因为她没有那样的门第和尊贵,没有那样多的人的疼爱和喜欢。她自小就历经辗转流离,饱尝冷落欺凌。 一个是被众人捧在手里的腊梅,便是寒冬亦是被人呵护。一个是开在冰天雪地的山崖上的雪莲,美到极致,却饱受风霜。 如今拥有的不过是对一个手握重兵,金戈铁马,叱咤风云王爷的卑微的眷恋而已。 浣月瞧着她如此颓废的脸,美的扰人心魄,只将人的魂生生的勾了出来。 “奴婢自小就信命,命中注定的事情,任由我们这些世俗的人如何挣扎,亦是无济于事。” 绿萼秀眉紧皱,眼里空洞的瞧不见半丝的悲喜,好似一个精致的木偶,毫无生机。她轻轻的低喃道:“我恨皇上,那种咬牙切齿的恨,可我又很怕他,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战栗,那种被人扼住喉咙,将要断气的那种怕。” 是的,她不怕死,可是她怕他。 晚上,绿萼从丫鬟口里得知那菱烟已经醒了,那西海菩提终究将她的命从阎罗殿里拉了回来。 第61章 遗珠有恨终归海 绿萼不过是淡然一笑,内心却满是凄怆。据说菱烟危在旦夕之时,李祁守了她整整一天*。 她的眼睛瞎了,可心却是不瞎,既然一切注定是奢望,她为何不早些离去?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够可怜了,所以自己不能再害的自己更加的可怜。 清儿瞧着她整日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拿来许多衣料,一件一件的披在她身上,兴致昂扬的说着花式,只说要替她做嫁衣。 如今她想通了,他既然注定的不到那个男人的心,何必霸占着旁人的名分。她一定要走了,这京城繁花似锦,遍地是金,却终究容不下她。 她瞎了亦近乎半月,她已经能辨别时辰和方向,她只知道,若是除了京城一直往北走,便是她的故乡宜州。 晚上,李祁过来瞧她,她却连敷衍都不愿再去敷衍,只怔怔的呆坐着。 李祁原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拉着她的手:“萼儿,你怎么了?” 她的心底的蔓延出来的疼痛和纠结,只让她打起冷颤来,她只觉得自己正被无数的不舍凌迟。颤这牙齿撒谎:“我想去骑马,去草原上骑马。” 一声轻柔的叹息声后,她的手指被人轻轻的拢住,那手那样的凉,只带着冬日的寒气。“莫要在胡闹,等改日本王陪你去如何?今儿快些歇息罢,莫要在胡思乱想了。” 她紧紧的拽住他的袖子,语气里却满是娇嗔之意,“我已经睡了很久,王爷便应了我罢,如今这样瞎了眼睛,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李祁只瞧着她满脸皆是颓废之态,只觉得她开始自暴自弃起来,只想到她整日闷在屋子里,只觉得有些心疼。 他瞧着搁在一旁的菱花镜,平滑的古铜镜将她的脸照了出来,她美得直让人窒息的脸,此时却满是悲伤。 见了这样的人,若是再不答应,未免太不忍心。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是涌出几分不安,只觉得好像要失去她一般。 “本王今日就陪你胡闹一回……” 绿萼只拉着他的衣衫,只道“我们便悄悄的去,莫要再惊动府里的下人,若是太妃知道了,定责怪我拉着王爷胡闹。” 他不疑有它,只用手抚着她的耳垂,那浑圆的玛瑙耳坠叮当作响。 “好……” *************** 李祁怕她冻着,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狐狸毛的披风给她兜头兜脸的罩住,悄悄的从马厩了牵了一匹红鬃烈马,二人才悄悄的从后门溜出了府。 绿萼的眼睛瞧不到,耳边能听得到烈马的嘶鸣声。 她被他扶上了马背,她原以为自己是不怕的,可上了马手脚都在颤抖。 李祁翻身坐在她的身后,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紧紧的握住缰绳,许是瞧见了她的脸色发白,沉声道:“本王在这里,你莫要害怕。” 他一夹马肚,那马嘶鸣一声,扬尘飞奔出去。 绿萼直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只能感觉到四周的景物嗖嗖的往后极速倒退。 第62章 遗珠有很终归海 绿萼只觉得浑身都好似被冻僵了一般。只剩下麻木的疼痛,她的眼泪滚落出眼眶的瞬间都好似被凝固在了脸上,针扎似的疼。 她忍住所有的委屈和不舍,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那脖颈间的狐狸毛摩挲着她的脸,她只觉得那细软的毛上却夹杂了霜晨。 四周越来越静的,她知道二人已经出了城。不知何时那疾驰的骏马已停了下来,李祁勒住缰绳,伸手将她耳朵垂下来的一串珍珠耳坠,轻轻的扯了两下。只笑道:“现在可如意了?我们快些回去罢,若是徐伯知道了,只怕又要翻天了。” 她笑靥如花,脸庞在皎洁的月光下,美若仙子。她的皮肤很白,白的像雪博一样,有乌衣在身上一衬,就黑白分明了。 “王爷,你能不能替我牵着缰,我们安安静静的走一会,便回府罢。” 李祁*溺的对她笑道:“如今你愈发的胡闹起来。”他的声音好似春日里和煦的暖风,给人以温暖的惬意。回身下马,替她牵着缰绳,慢慢悠悠的走着。 绿萼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凸起的指节泛白。她惨淡一笑,只说道:“王爷,你能不能让我自己牵一会缰绳,我从未自己骑过马,如今便让我试试罢。” 李祁生怕她出什么意外,便笑道“你这叫盲人骑瞎马,夜半临危池,本王……” 说完他赶忙住了嘴,自打她瞎了双眼,府里便时常忌讳着,“瞎、瞧……”这样字眼,生怕惹她伤心。 绿萼听到他的话,反倒满不在乎的样子,全然不放在心上。只依旧娇嗔道:“你便依着我罢,王爷在这,绿萼难道还能伤到自己不成。” 李祁将缰绳递给她,又慢慢的替她拢了拢袖子,“还是小心些为好。” 绿萼一夹马肚,那马蹭的一声跑出去很远,绿萼勒住缰绳,只听见李祁在身后很远的地方喊道:“莫要再胡闹了,快些停下罢……” 她沉默片刻,却开了口:“王爷,我要走了,你不必再派人寻我,我一个人定能活的很好。我知道你待柒寐姑娘情深意重,待菱烟姑娘更是百般痴情。绿萼原本是不相干的人,如今便离开罢,妾身为情,郎若为侬,我们来世再见罢。” 明明不过是几句诀别的话,她的眼泪又滚落而出。 李祁在远处加紧脚步赶着,“你莫要傻,本王不会让你离开的,本王定会立你为妃。” 她原本想将李胤之事告知于他,告诉他,她已非清白之身,如何能为王妃。可她终究还是忍了回去,她知道,他若是知道了,定会与皇上产生隔阂,皇上那样狠绝的人,铁定不会放过他。 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轻声道:“王爷,绿萼走了,你好好的照顾自己。” 拿起自己发见的金钗,向马股只见狠狠刺去。骏马惊痛,一阵痛苦的嘶鸣之后,疾驰而奔。手里的缰绳将她的手割破,她险些从马上摔落。 远处的李祁怒吼:“给本王停下,停下……” 第63章 遗珠有恨终归海 李祁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散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冷中。那受惊的马,一路疾驰。 绿萼身子一软,却是再也坚持不住,滑落马下。待她松开缰绳,那马便狂奔而去。她眼前黑暗一片,静的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手只觉得黏糊糊的样子,隐隐的腥气传入她的鼻中。那缰绳早已勒破了她的双手,鲜血濡湿了她的衣裙。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那寒冷的风,向她迎面扑过来。身上那件狐狸斗篷被吹得呼呼作响。 绿萼再也坚持坚持不住,在那永无止境的黑暗里,她的眼睛重重的合上。 **************** “王爷,王爷……”梦里绿萼拼命的大叫,“你放我走罢,放我走罢……” “姑娘,醒醒。姑娘……”有谁在她的耳边叫着,那样的慈祥和蔼,倒好似她的娘亲,莫非她已经死了?已经和娘亲相聚了? 她陡然欢喜万分,只大声的惊呼出来,“娘,娘……” 她身旁的chuang 榻深陷,只感觉到有人坐在她的身边。 “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娘亲,姑娘终于醒了,这就好,这就好……” 绿萼止不住的苦笑一声,只叹了口气,原来她没有死。她不知身在何处,她只觉得自己盖了厚重的被子,那被子的料子甚是粗糙,与王府里的锦被却是截然不同的。 那妇人端过来一碗温热的汤药,拿了只小陶勺来喂她,“昨日晚上我去给人接生,谁知半路见姑娘晕倒在雪地里,便将姑娘背回了家。姑娘不过是略感风寒,我已抓了些草药回来熬了,姑娘快些喝罢。”说完便打趣起来“我昨日瞧见姑娘,只以为是仙人下凡,活了这些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大美人。 那汤药甚是苦,只苦的她心里。她心下恍惚”多谢婆婆的救命之恩。来日定会感恩戴德。“ “姑娘是哪个府上的?我叫人去给你家里人捎个信,叫他们来接姑娘罢。我家简陋的很,只怕又招待不周的地方。再说姑娘失踪了一宿,家里的人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了。” 她只瞧着绿萼身上的衣衫收拾样样皆是上品,明眼人一瞧便知价值不菲。只料想定是京城哪个名门望族家的小姐。 绿萼心里一紧,想拽住那妇人的袖子,她眼睛不能瞧见四周,只胡乱的将汤药打翻,泼了她一身,她好似浑然未觉,只急声道:“你莫要将我送回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老妪精明的很,只瞧着她的样子,显然明白了什么。只替她擦拭着泼洒出来的汤汁,笑道:“姑娘莫急,你只管细细的讲出来,我替姑娘拿拿主意。”说完她“咦”了一声。 “姑娘的眼睛?”她此刻才发觉绿萼的眼睛一直都是直勾勾的,从不曾动过。 “不瞒您说,我的眼睛前些日子瞎了。”她的手紧紧的绞着衣襟。却支支吾吾的说起谎话来,“我原本是家里庶出的女儿,娘亲早早的就去了,只剩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人。如今父亲却要把我嫁给一个恶棍,我便从府上逃了出来。” 第64章 我本负人今已矣 这些话全是谎话,她不擅长撒谎,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那老妇人只当她的病了,便赶忙探了探她的额头。道:“我再去给姑娘熬一晚药。” 她赶忙牵住她的袖子,急道:“我有些饿了,婆婆能不能给我些饭菜?”她的脸有些微微的尴尬,只是肚子饿的咕咕乱叫,不得已才开了口。 不过一会的工夫,那妇人便端了碗粥给她,绿萼一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边听着那妇人说的话。 她这才知道,这妇人原是姓王,是个接生婆,亦是极为命苦的,年纪轻轻便丧夫,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却因为家境贫寒,给儿子断离命根子,送进了宫里当太监。 她的儿子进宫已有十几年,在宫里亦算得上是老人,油水亦是捞到很多。时常叫人稍一些银两回来给自己在家的老母,这吴婆亦是能勉强度日。 一切皆是因缘际会,她昨日晚上去给人接生,恰巧晚上回来打路上经过,恰巧瞧见了昏在雪地的绿萼,便将她背会了自己家中。 说到这,她问她,“姑娘,我该如何称呼啊?” 绿萼一愣,只如实说道:“我姓阮,名绿萼,婆婆叫我绿萼便好。” 待绿萼喝完粥,便接过她手里的碗。“姑娘好生歇一会罢,一会孙大夫过来给姑娘瞧瞧,昨日姑娘为醒,我只去外面抓了几副伤寒的药,今日便好好瞧瞧,免得将来落下什么病根。” “莫要再麻烦了,不过是些小病无碍的。” 那王妈接着劝道:“姑娘便好生瞧瞧,那孙大夫可是出了名的大夫,名声响亮的很。保不准连姑娘的眼睛都能治好。只可惜这样俊俏的姑娘,却瞎了眼睛……真是可怜啊。”那王妈唏嘘不已,又叫她好好歇息,掩上门出了去。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她怔怔的出着神。自己此番离开,李祁会不会派人寻找自己?她与王爷的婚事却是太后钦赐的,此番离开,算不算抗了懿旨。 只是去留乃生死大计,苟意已决,非他人所能阻碍。 绿萼心里乱的很,昏昏沉沉的也睡不着。亦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听见门外有两个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那王婆婆的声音传来,“姑娘快些醒醒,大夫来了,来给你号脉。” 绿萼听到门帘被掀开的声音,便坐了起来,便道:“麻烦孙大夫了……” 孙大夫过来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号起脉,不过一会的工夫,那大夫收了手,沉声道:“姑娘身上有一种奇毒,虽不致命,却毒瞎了眼睛,请恕老夫愚钝,实在不知这毒药如何去解。” 说完又笑道:“这毒只滞留在姑娘眼睛上,却不会伤及腹中的胎儿,亦是不幸中的万幸……” 绿萼险些摔落在地上,急忙道:“你……你说什么,什么胎儿?” 那孙大夫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疑惑,“姑娘已有身孕,莫非姑娘还不知道?” 她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五雷轰顶,天塌地陷,她猛地挣起身子,尖锐道:“庸医,你浑说,你浑说……” 第65章 我本负人今已矣 那孙大夫撸了撸半白的胡子,恼怒万分,冷声道:“我行医数年,难道连有没有喜脉都诊断不出吗?姑娘若是不信,还是另请高明罢。” 说完欲要拂袖而去。 “瞧您说的这话,这刚刚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头次怀孕总会有些怕的,您就多担待些罢,”那王婆赶忙从袖口掏出几枚铜板,悄悄的塞到那大夫手里。 那大夫脸上的怒火才消了半分,只瞧着绿萼,“我给夫人开几副安胎的药,夫人好生养着。” 绿萼满脸都是惊愕,倏忽想到那日被李胤霸了身子,早上浣月端来的去子汤,自己那日伤心欲绝,却不曾动那碗汤药,如今才酿成了大祸。 此时才缓过神来,亦是尖锐的喊道:“你莫要给我安胎的要,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那大夫拿不定主意,只瞧着那王嫂。那王嫂赶上前去,扶住绿萼,“莫要作孽啊,这亦是一条无辜的小命,你再好好想想,改日再拿定主意也不迟。” 绿萼紧紧咬着牙,眼泪像抛了线的珠子,“婆婆,这孩子要不得,要不得啊……” 皇上登基三年,子嗣单薄的很,只除了正宫的皇后昔日在王府诞下大皇子之后,只有一位昭仪诞下了个身子弱的二皇子。 他后宫佳丽三千,却为何将那龙种给了她。人生果真像极了一场闹剧,别人千求万求得不到的,却降到了一个最不想要的人身上。这世间的事由不得你情不情愿,甘不甘心。 她不愿自己的孩子身上承载着她对一个男人的恨和怨,她不愿为自己不爱的男人生下孩子。她不能生下一个孽子,让她事事念起自己刻骨铭心的仇恨,想起了那夜刻骨铭心的侮辱。 那王大夫重重的叹了口气,拎起药箱,道:“姑娘若是想明白了,便来叫我也不迟……”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绿萼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凄然道:“我这孩子便是那恶霸的,我实在不愿的很,他便硬生生的逼我……” 王婆知道她心里的苦,在一旁劝道:“我做了这些年的接生婆,却最不愿见到这杀人的事儿,我知道你心里苦,孩子毕竟似无辜的很,莫要再做傻事……姑娘,还是好好想想罢。你如今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又盲了眼睛,有个孩子总归是有个寄托的。” 那王婆婆又苦口婆心的劝了几句,便让她好生休息,掩上门出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绿萼又恍惚起来。这孩子她是断然不能留在世上的,否则来日让天下人知道,会将王爷置于何地,将自己置于何地。 可她要将一条性命硬生生的拿了去,却觉得有些不忍。这是皇上的孩子,是天下最高贵的人物,原本可以生下来便锦衣玉食,众人景仰,如今却连性命都保不住。这怨不得旁人,只怪他投错了胎。 李胤,你毁了我的一切,给了我一段刻骨铭心的恨,今日我便杀了你的骨血,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罢。 第66章 我本负人今已矣 绿萼心里却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只想着要狠心杀了这个孩子。她这样想着便伸出手,从发髻上摘下来一只金簪子,她的发髻原本用两根来固定的,那日她拿了刺在马股上,未曾拿下来,如今亦是不知下落。 今日这头上最后一根拿下来,她乌黑的发顿时散了开来,披在肩上,却愈发的显得孱弱起来。 她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拿起簪子,嘴里叨念着,“你莫要怪娘心狠,你我母子的情分亦只能这样短,你是皇家的血脉的孩子,原本是那样金贵,如今你只能白白的断送了性命……” 说完抬起手,将那簪子扎向自己的小腹。 簪子停在了半空,却下不去半分,绿萼眼睛瞧不见,却能感觉到有人紧紧的攥住了那簪子。 “谁?你是谁?” “姑娘,是我,你莫要再伤这个孩子了。这一切都有定数,这孩子既然老天爷给了你,你便要好好的珍惜罢。”她说完却疑惑道:“姑娘既然说这孩子是皇室血脉?莫非这孩子是龙种?” 原来这王婆婆生怕绿萼想不开,出什么叉子,便索性放轻脚步,进了屋瞧着绿萼的一举一动,只听她说着孩子乃是皇家的血脉,心里却是大惊。 她的话不由得又戳到了绿萼的伤心之地,绿萼却摇了摇头,满口的否认“这孩子是祁王殿下的,是王爷的……”她像是对王婆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那王婆甚是不解“那王爷可是面冠如玉,出了名的俊俏少年郎,连先帝都赞他是“天下第一人”这世上的人孰不知,这俊俏风雅,便是当今皇上都要略输一头罢。这京城里闺阁小姐,谁不想与王爷成亲,如今到了姑娘这里为何却称他为恶霸?” 绿萼实在不愿出言去说李祁半分的不是,更不想毁了他的英明,只谨慎的说起谎话来“绿萼已经有心上人,如何能再嫁给旁人,无论他如何的权势滔天,如何富有,我都不会嫁的。” 她一想起李祁,心里却愈发的恨起来,若算起日子来,两日之后便是太后赐婚的日子,如今自己逃离的王府,不知王爷如何了? 她今日一走,王府里还不知如何,这里离京城不算远,只怕自己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被王府的人找到。她如今违抗了皇太后的懿旨,亦是死罪难逃,她实在是不愿意牵连王婆婆这样善良的人。 绿萼的脸上慢慢的恢复平静,只将那簪子递给王婆婆,道:“我断然不会再犯傻了,婆婆尽管放心罢。婆婆便将那簪子当掉罢,换回来的银子还麻烦婆婆帮我买一些安胎的药。” 王婆婆听她想留住这个孩子,顿时高兴不已,便忙不迭的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了。 她走后,屋子里静悄悄的,绿萼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臂膀,泪珠儿硬生生的被她憋了回去,她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亦不会亲手结束这个孩子的性命,她要让李胤亲手除掉这个孽障,让他尝尝自己杀死自己骨肉的痛苦。 她要让他,自己恨自己一生一世。 她要将他给予她的痛,加倍偿还。 第67章 不须惆怅亦方容 绿萼睡到晚上,那王婆婆才回来。绿萼听见她回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婆婆瞧着她满脸的紧张,便笑道:只怕让姑娘久等了,我在城里遇上了个熟人,才耽误了些功夫。” 说完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塞在绿萼手里,笑道:“姑娘那枚金钗可是值钱的很,当了足足二十两银子。”绿萼微微一笑,心里却知王婆可是上了当,那金钗虽不是价值连城,可几百两黄金总是有的。 “姑娘,我倒有一件事情想要跟姑娘说。”绿萼见她十分郑重的样子,便生怕有什么祸端,心里却是不由得百转千回,暗暗的担忧起来。 “我到了京城,只瞧见京城里热闹的很,只说三日之后王爷立妃,是太后娘娘亲自赐婚,可谓风光的很呢!”说完她瞧了瞧绿萼的脸色,只接着说道:“姑娘如今莫要再怕那王爷霸着你了。” “祁王三日之后要立妃?你可知道她要立谁为妃?”她心里虽早有准备,却不料听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我一个老婆子哪里知道立谁为妃,若是姑娘想知道,我改日再去进京打听打听。” “不用了。”绿萼摇了摇头,如今他要立谁为妃,与她再无半点瓜葛,既然自己狠心离开,便不要再去想,再去念。可她一想到他即将娶另一个女子为妃,心里就好似刀割一般,疼痛难忍。 绿萼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便愈发的愤恨起来,她实在狠不下心拿掉他。可她如今瞎了眼睛,哪里都去不了,更何况是去那样远的宜州,她只能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在离开这是非之地,这伤心之地。 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想着某日见到了那皇上,定要他亲自杀了这个孩子,可她转念一想,如今她如何能瞧见圣颜。 绿萼将银子塞在王婆婆的手里,只说道:“这些东西我留着亦是无用,不如婆婆收着罢。我这些日子麻烦婆婆已久,只当是报答婆婆的恩情了。” 那王婆婆赶忙将银子塞在她手里,“姑娘,这可使不得,你自己好好收着吧,来日总会有用处的。” 她不断的推脱,绿萼执拗不过她,便实在没有法子,便将那钱收了起来。 那王婆见她把钱收了起来,才微微的放下心。“今儿去当铺当簪子,那老板却非要让我留下了住址,我不肯他便死活不肯收下这金钗,后来我便答应了他……我只问他缘由,他只说时上面交代的,但凡前来当首饰的人,都要留下……” 绿萼霎时间变了脸色,猛地吸了一口冷气,险些从榻上摔落。她倏忽之间想到,这枚金钗乃是昔日皇上赏赐之物,皇宫里的东西样样都有标记的。只想着李祁那样聪明的人,定会料到自己身无分文,定会去变卖身上的首饰。 她的这些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只觉得心灰意冷的绝望着,拉着王婆的手道:“婆婆,你今日再救绿萼一回罢,只怕他们很快就要寻来了。” 第68章 不须惆怅亦方容 绿萼拉住王婆的袖子,心急万分,“婆婆,你一定要趁着夜色赶快送我离开这里,否则被那些人找到了绿萼只怕要丢了性命。” 绿萼连指间都寒冷似冰,只想着若是王爷找到了自己,知道自己肚子里怀了旁人的孩子,她的心就好似被刀绞一般的疼痛难忍。她从榻上爬起来,欲要离开。她的脚刚刚站在地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王婆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惊叫道:“兴许是姑娘的家人来寻姑娘了也说不准,姑娘还是等等罢。姑娘现在还怀有身孕,这深山野岭的,姑娘又能去哪里呢?” 她眼泪婆娑,哭了起来,跪在地上乞求道:“婆婆,我不想回去,不想被他们回去……” 王婆婆瞧她的样子,顿时心里发慌,上来道:“姑娘莫怕,我倒还有一个妹妹住在深山里,她的丈夫是个猎户,他们很少下山,亦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住址,姑娘便随我去她家躲一躲罢。” 说完她忙不迭的收拾了些东西,替绿萼穿上衣衫,搀扶起绿萼道:“我们快些走罢。”说完趁着夜色,连盏灯笼都不敢带,急匆匆的进了山。 这些日子天气回暖,那积雪亦是融化的十之*,路上泥泞的很。那王婆婆年岁已大,绿萼又瞎了眼睛,二人走的甚是缓慢。 绿萼艰难的挪动身子随着,只却见身后好似有许多人赶了上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脚下慌,心里急,不防一跤踩在了裙裾上,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地上坚硬的很,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只感觉到小腹那样的疼痛起来,她再也支持着不住,一头昏了过去。 她恍恍惚惚的做起梦来,只觉得有人好似紧紧色握住她的手。那气息却是那样的熟悉,不是那令人作呕夫人龙涎香,而是檀香,是属于王爷的香。 他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绿萼,绿萼……本王来了,你莫要怕,一会大夫就过来了。都是本王的不是,你莫要再生本王的气了,府里的东西都备齐了,我们三日之后便成亲。” 她听到这样的话,心里百般的不是滋味。她拼命的想要坐起来,想要逃离这里,可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起来。王婆婆的声音传来,“王爷,大夫过来了。” 绿萼想张开嘴,想要制止这一切,却不料连半分力气都没有,她只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木偶一般,疼的动也动不了。 只感觉一双手搭在她的脉上,过了良久,才收回手去,只听见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道:“这位夫人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眼里的毒复发,再加上摔了一跤,动了胎气……安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绿萼心如死灰,如今真相大白,她实在不愿意这样的面对他。 “嗡”的一声,李祁从怀里抽出配剑,语气好似千年寒冰,眼眸里的怒火好似要将所有人霎时间吞噬一般,“你这庸医,休得胡言乱语,说什么动胎气。她怎么会有身孕,本王今日便要了你的脑袋,竟这样的浑说……” 第69章 不须惆怅亦方容 绿萼模模糊糊的听见那大夫“扑通”一声,重重的在地上磕着响头,“王爷饶命,这位姑娘确实已有身孕,若是不信,便找旁人来瞧。” 王婆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王爷,此事千真万确,连阮姑娘自己都知道,当时只说时王爷的孩子……” 绿萼的泪珠噌噌的往下滑着,心如刀绞一般,痛苦不已。 那些声音她再也听不见了,人却重重的昏睡了过去。 ***************** 待她再睁开眼,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是那浅淡的檀香,证明着一切的存在,不是她的梦境。她的身子那样的疼,眼睛好似火烧一般的痛苦难抑。她痛苦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百般不知滋味。 她猛地挣扎着腰坐起来,她只觉得自己好似飘荡在水里的浮萍一般,找不到任何的寄托。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绿萼,你醒了?” 绿萼紧紧的拥着被子, 只听着那久违的声音却好似在梦境中一般,躲不过的是她的命,是她的劫数。 “王爷已经知道了?”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的连自己都觉得那样的陌生。他抚了抚她额边的碎发。动作却是那样的步轻柔,只扯得她有些痛。 “本王……知道了,你就是为了这个离开的?你竟然瞒的这样紧。“他的语气寒冷似冰,带着隐忍的怒气,“还不快说,这孩子是谁的?” “孩子是谁的与王爷不相干,王爷还是快些回府罢。” 她的喉咙被他紧紧的扼住,只听他怒道:“不相干?你竟敢这样说,你是本王的王妃,你却做出了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 不知廉耻,他竟舍得这样说她,她只觉得万分的委屈。 他的话重重的伤了她的心,绿萼重重的喘着粗气,咬着牙道:“王爷心里真正的王妃只怕只有柒寐姑娘一人罢了,便是你给我王妃之尊又能如何。我今日不过是个贫民女子,和王爷有云泥之别,如今便两不相欠罢。” “本王倒不曾想你有这样的怨气,今日本王不与你计较,只当你吃了酒,胡言乱语。” 绿萼亦不知着了什么魔怔,不由得心狠起来,只想着,如今二人撕破了脸,他总会放自己离开的。“只要王爷肯当着面说,你已经忘了柒寐,我便能相信王爷的真心。” 他怒极反笑,“你比不过她,这辈子都比不上她,本王一辈子只爱她一人,这便是你想听的话?”他往日温润的样子全然不见,声音亦是冷冽的如同寒冰地狱,她倏忽之间想到那日在宜州知府的府邸瞧见他时的样子,不过寥寥数语,却将几百条人的性命夺了去。 她只觉得他那样的陌生,让她恐惧。他好似不在是昔日那个将她搂在怀里深情许许的温润少年郎,不是那个尊贵万分贵气十足的小王爷,而是一个从阎罗殿里出来凶神恶煞的恶鬼。 “你告诉本王,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是不是皇上的?” 绿萼猛的怔住,脑子里轰隆隆作响。 她猛地摇起头来,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起来。 “不是皇上的……” 第70章 纵有欢肠已似冰 “是朕的……”一个威严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谈话,李祁脸色微变,只跪在地上,“臣弟给皇兄请安……” 李胤跨进屋里,身上带着隆冬的寒气。云义领着一干禁卫军守在门外,未得到命令,未敢进屋。 绿萼一听到那梦魇似得声音,吓得猛然一激灵,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愈发的惨淡起来,紧紧攥成拳的手泄露了此时心里的紧张和不安。她的这些动作全然被李祁放在眼里。 “皇兄莫要说笑了,这原本是臣弟的家事,还望皇兄让臣弟亲自解决。”李祁的话说的十分的强硬,不容任何的让步。 “朕何曾跟你开过玩笑,母后虽下了懿旨,可毕竟还未拜堂成亲,如今她既有了朕的孩子,有何不可?”他今日得了信,才巴巴的干了过来,才刚刚的进门,便挺近李祁这样质问绿萼的声音,顿时喜从心中来,如今他不娶她都难了,连母后那一关亦是好过了的。 绿萼咽下喉头涌现出的酸楚,将眼眶的泪水狠狠的逼了回去。她狠狠的掐着了自己的手心,疼痛蔓延整个身子。如今她一女侍二夫,可真真的为天下之人所不耻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臣弟清楚的很。若是绿萼承认了,臣弟便信了皇上的话。” 李胤听他这样的一番话,只知绿萼断然不会承认的,心里愈发的恼火起来,只怒道:“君无戏言……莫非你在质疑朕不成?” 绿萼支撑这身子坐了起来,只淡淡道:“我有些私事要询问皇上,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李胤见此,便不由得心头一喜,只当她自知已有身孕,便待自己有情起来,便向众人使了一个眼色,屋子里的人焉能不从,便都关门出了屋。 待众人离去后,屋子里静的出奇,冷风吹着绿萼凌乱的刘海儿,更显得她羸弱不堪了。 “他们都出去了,你有什么话,便说罢,你莫要怕,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朕会把你保护的好好的。”李胤坐在她的身畔,俊美的脸上始终悬浮着轻笑。 “等来ri你生了一位皇子,朕便立他为太子,立你为贵妃,朕定会将你们捧得高高的……” 他的一番话成功的将绿萼的心神引了过来,她只怔怔的坐着,欲言又止。 “你想跟朕说什么?”他注意到了她的神情。 “皇上真的喜欢绿萼吗?” 李胤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只笑道:“小丫头,莫非你还在怀疑朕的真心不成?” 绿萼反问道:“我又看不到皇上的心,如何能明了?”两个人突然静了下来,李胤不知如何回答,只瞧着她的脸上,满是冷漠和决绝,那种样子,从未在她绝代风华的脸上出现过。 “皇上敢叫绿萼把您的心剜出来,叫众人瞧瞧,里面有没有我,我方可信。”说道这里,绿萼的嘴角满是嘲弄:“怎么,皇上不敢?难道这样的话皇上说的太多了?还是皇上向别人许过这样的誓言太多次了?” 第71章 纵有欢肠已似冰 绿萼道:“只要皇上肯找一把刀给我,让我剜出来,我方才信。” 李胤原以为她会恸哭,会闹,会愤怒,却不料她竟这样任性起来。他只当她是女孩子家心性,胡闹起来。他把怀里揣着的金刀递给她,又生怕她眼睛不能视物,刀剑无眼,会伤到自己的身子,连刀鞘都不敢拔出。 绿萼接过沉甸甸的金刀,触及到那上面腾飞的龙纹,心底似冰一般寒寂。她拔出刀,紧紧的攥在手里,“皇上若是不躲,我便相信皇上待我的情意。” “朕不躲,便是死在你的手里亦是值得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忽然感觉强烈的剑气逼了过来。李胤直勾勾的瞧着绿萼,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更别提躲了。 可她手里的剑还没有伤到他半分,便早已偏离了位置。 那尖锐的刀尖狠狠的刺入了她的小腹,顿时血液涌出,染透了她身上的衣衫。 李胤不可置信的瞧着这突来的一切变化,只瞧着那鲜血如柱娇弱的身躯,脸上满是恐慌。绿萼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的道:“如今这个孩子没有了,你我算是两清了,莫要再做纠缠了,莫要再喜欢我了。” 他毁了她的清白,毁了她的一生,她杀死他的骨血,让他一生不安。如此,断了这段孽缘罢。 李胤眼角微微的发红,愤愤的怒吼道:“你竟敢杀了朕的孩子,朕不会放过你们的。朕不会让你们好过……” 绿萼却笑了,笑的苦涩,“如今……如今我就要死了,你便……杀了我罢。我做的一切……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你莫要为难王爷。” 听到这里,李胤早已是心灰意冷,原来她竟这般的厌恶自己,连同厌恶自己的孩子。他爱她如命,她却这般伤他。 “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朕要你为朕的孩子偿命……” 李胤的暴喝声惊动了门外原本放心不下的云义,只顾不的其他,拍开门便冲了进来,只瞧着绿萼身上的鲜红血迹,如同那三月的杜鹃花。 此时李胤掐住了绿萼的脖子,将原本奄奄一息的她扼住。 云义冲上前去,亦顾不得礼数,将绿萼救了下来,嘴里急道:“皇上,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李祁紧随其后,只瞧见绿萼腹部插着皇上的金刀,顿时心里一惊。待云义救下绿萼,便将绿萼紧紧的搂在怀里,急声道:“快些叫大夫过来,赶快快马加鞭去请太医……”绿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感觉到自己跌落在一个熟悉的怀抱,心里也安生起来了。 绿萼的眼眶通红,水雾蒙了她的双眸,李祁瞧见了她脸上的凄楚,心口微微发紧。 “那日十里梅花林初次相遇,这些日子以来,我对王爷倾心相许,不曾改变分毫。今日我就要死了,绿萼直管问你,你可曾对绿萼有过半分的真心?可曾有过?”她那样的疼,伤口那样的深,她每说出一个字来,便沁出一片血来,触目惊心。 第72章 纵有欢肠已似冰 “本王原以为心里再也容不得任何人,如今却不知为何,有了你……”他垂下眼眸,心中有一霎那的停滞。“本王爱上你,亦不知从何处开始的……” 她的泪水,在李祁结束这句话之后滚落而出,她用死换来一句他的爱,值得的很。便是下了地狱,见了阎王爷,亦是能笑着的。 李祁的手抚上她的发丝:“你莫要瞎想,等太医过来,定会医治好你的伤,等你好了,我们便拜堂成亲。”他瞧着她的眼泪,目光有些微微的复杂。 暴怒之后的李胤久久不能平复,只由着云义搀扶着才微微的站稳,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使不上任何的力气,他只觉得悲痛欲绝。 他只瞧着二人的样子,心里针扎一般的难受,她竟是这样的狠,连这样无辜的孩子都舍得下手。他只感觉自己的嗓口有一丝腥甜,待到吐出来时,竟是一口鲜红的血。 他穿着银色的貂裘,那鲜红的血迹,愈发的显得触目惊心。那云义在一旁唬了一跳,赶忙扶了上去,急声道:“皇上,皇上……” 时至冬日,寒风袭襟,瑟瑟寒意起,过了良久,他才无力道:“回宫……” **************** 夜,寒冷似冰,树枝摇曳,片片雪花洒落在李祁的肩头,寒冷的风割得他脸生疼,却好似没有一丝感觉一般,依旧屹立在风雪之中。 徐伯急匆匆的赶来,毕恭毕敬的说道,“天寒地冻的,王爷还是回房歇息罢,若是病了,只怕太妃又要担心了。” “她如何了?”李祁并未理会他的关心,反而问起话来。 “回王爷的话,王妃命是保住了,可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了。”说完他瞧了瞧李祁的脸色,见他毫无反应,便说道:“王妃在屋里疼的厉害,只一个劲的喊着王爷,王爷可进去瞧瞧?” 李祁转身,正对上徐伯的眼睛,在徐伯的眼里,他瞧见了自己在雪地里的身影,孤傲独绝,纤尘不染。他瞬间恍惚,凝视了许久才淡淡道:“我这一生从未说过半句谎话,如今我头一遭说谎……” “王爷可说了什么谎话,若是不打紧的,何苦再这样担忧?”徐伯亦不知自己早已僭越,问了主子的私事。 李祁缓步朝他走来,眼底有些看不透的寒意:“今日有人问本王,本王的心中是否有她,可本王骗了她……” 他勾勾嘴唇,“既然她伤的这般的重,我明日进宫便回了太后,只说过些时日再拜堂。”李祁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对着他,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王爷果真要娶绿萼姑娘吗?”徐伯问道。 “你跟了本王这些年,你依旧不懂本王的心思。我亦是打定主意要娶阮绿萼,我定要我那位好皇兄将昔日加驻在我身上的痛,让他尝一遍,我定要让他明白,眼睁睁看着自己挚爱之人嫁给旁人是社么滋味。” 徐伯猛然顿住,怔怔的看着那尊贵的身影,心里涌现出说不出来的酸楚,昔日那温润如玉,待人谦和的祁王殿下早已不见,剩下的不过是,痛失爱侣的猛兽。 为了复仇,连心都蒙蔽了。 第73章 吉日良辰当欢笑 绿萼时被腹上锥心此刻的疼痛疼醒的,她用尽全力睁开疲惫的双眼,眼前依旧是黑暗无边的恐慌。意识微微的回到脑海里,肚子上的疼痛好似要将拉进地狱里一般。 “王妃果真的厉害的很,连王爷那样精明的人物都骗了过去。”浣月的声音入了她的耳中,“那日您骑马而去,王爷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遍了,连宫里的皇上都知道此事了。” “我的孩子呢?”她气若游丝的问道。 “您果真是傻的厉害,即是怀有龙子,便应该珍重才是,她足足可以保你一生的荣华,可您竟舍得毁了。” 趴在枕头上的绿萼没有答话,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浣月瞧着她的样子,不悲不喜的,只叹了口气道:“王爷已向太后娘娘请旨,只说王妃病得厉害,成婚之日被推迟了些日子。” 一个月后。 绿萼在这一个月的调养中,渐渐好转,索性那刀插入的不深,否则她这条小命早已是丢掉了。如今她行动自如,可见大部分已经痊愈。 随着初春的到来,天气回暖,那柳树都冒出了新芽。绿萼亦是脱去了厚重的棉衣,却觉得轻松了许多。 御医更是尽心的很,日日为她诊脉,生怕她再有什么好歹的,而她曾有过身孕的事情,亦是很少人知道的。 随着日子的飞逝,宫里却传来了些事情,只说今年宫里的牡丹花提前开了花,宫里的人只说新奇的很,那牡丹的花萼却全是绿色。 绿萼听了亦是十分的吃惊,那牡丹原是五月开花,如今才三月,怎么就开了花。 浣月倒是偷偷告诉她,“皇上和太后已经找过那钦天监的算过,那钦天监的吴大人瞧过之后,只说:草木如运,不时而发,必有妖孽,未必好兆头,唯一破解之术便是找一个天女进宫,来破解只天灾。” 绿萼听到此处,便说到,“所谓顺者昌逆者亡,万物皆顺应天意。这宫里牡丹非要这时候开花,定会弄得人心惶惶。亦不知这天女乃是何人,竟有什么命数,竟能破解这天灾*。” 浣月笑道:“这保不准是王爷和您快要成亲了,便天降吉兆也是说不准的,您瞧瞧,您叫绿萼,那长出来的花瓣却也是绿色……这难道还不是天意吗?” 她断然不会想到,这一切的背后却酝酿了一个惊天的阴谋,直将她推入无边无际的深渊里。 婚期将至,王府的下人们都忙碌的铺张着,脸上洋溢的满是笑容,回廊上挂满了喜庆的灯笼。那燃起的红烛明明灭灭,淌下来的蜡油只噼噼啪啪的滚落在灯罩上。 绿萼站在回廊上,任由发丝被细风吹散。那手里的暖炉已经凉了,可她依旧恍然未觉。 “适才绣娘们将王妃的喜服送了过来,还是去试试罢,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让他们快些去改。”绿萼呵了一口冷气,只道:“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觉得十分的不踏实。” 浣月笑了笑,脸上却有一抹无奈,道:“这天下出嫁的姑娘,都如同王妃一般紧张。” 第74章 吉日良辰当欢笑 宫里正在为寻天女之事乱作一团,可祁王府里却是喜气洋洋,只因是祁王大喜之日。李祁乃是出了名的京城第一人,亦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如今王爷娶亲,亦不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又听说王爷娶了一个瞎了眼睛的绝世美人,有忍不住扼腕自叹。 喜房内,帐栖彩凤,大红的鸳鸯帐子高高挂起,香炉里焚着浓郁的人*香。数名嬷嬷,丫鬟,在一旁时候着,却依旧忙不过来。 她身穿一件正红色锦绣云肩霞帔,臂上挽着轻盈薄纱的绯色红绡,那大红的喜服上那只金线绣的凤凰,栩栩如生。 浣月扶她在妆台前坐下,梳头的嬷嬷便赶忙上前,手执象牙梳,将绿萼锦缎似的青丝放了下来,边梳边念:“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绿萼不由得想到自己的母亲若不是早早的去了,今日给她梳头的定是自己的娘亲。她一想到母亲,心口顿时闷得慌,眉心颦了颦,一旁侍候的浣月呵斥道:“小心些,莫要梳疼了王妃。” 绿萼轻轻螓首,巧笑嫣然:“不碍事的。” 那梳头嬷嬷还是愈发的小心起来:“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你们下去领赏罢。” “王妃千金之躯,老奴有幸侍候,亦是祖上记下来的阴德,如何好意思再拿赏赐,可真真的是折煞老奴了。” 绿萼轻抿嘴唇,浅笑起来。那老嬷嬷顿时满是惊艳,笑道:“我为人梳了这些年的头,却从未见过姑娘这样美的,还只以为是九天下来的天女呢,连我这个老婆子都看呆了眼,更何况是王爷了。” 绿萼的心底,满满的,都沾了蜜一般的甜。 装扮整齐,吉时已到,浣月将大红的喜帕盖在她的头上,众人簇拥着她往大厅走去。 一路恍惚,绿萼不由得已被众人拥至内殿,她只听着周围四处的的道贺声,恍如梦境。如今二人经历了这样的风雨,终究走到了今日。 可这份相守,却令她惶恐,总觉得这宁静之后暗藏着无数的暗涌。 在喜娘的牵引下,她的手被放入一个温暖的掌中,那熟悉的檀香,让她微微安心。顺着李祁的牵引,绿萼一步一步的沿着血红的地毯走到正厅,漫天飞扬的桃花花瓣在落在她的肩头,清香萦绕着整个厅堂。 盖着厚重的盖头,绿萼看不见厅堂上的任何人,任何人亦是瞧不见她的样貌。她心里百感交集,如今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在宾客嘈杂的声音中,喜娘一声高唱:“一拜天地……” 那高昂的声音扰乱了她的思绪,她恍惚回忆起来,昔日在宜州之时,随着母亲去瞧人家拜堂成亲,当时的她,只遐想着自己将来的夫君,会是一个如何出众的人物。 如今,她终于出嫁了。 “二拜高堂……” 双膝跪地,她不由得想到昔日母亲待自己的种种的好,昔日家里穷苦,那亲情便是无比的珍贵。若是母亲见了自己嫁的这样的如意郎君,便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第75章 吉日良辰当欢笑 “夫妻对拜……”绿萼转身,尚未来得及弯腰,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圣旨到……” 绿萼心里霎时一惊,只得随着众人跪了下去,屋子里静的出奇,绿萼跪在柔软的花瓣上,脚底生寒。 “皇上有旨,民女阮绿萼,命格彰益,乃是天命所归,能破解天下之灾数。朕念其功德,明日进宫,封为婕妤,封号为“臻。”钦赐。” 绿萼将头上的人盖头揭下,只觉得头上的凤冠霞帔却是那样的沉重,压的她连头都再也抬不起来了。她一揭盖头不紧,那前来的宾客们顿时瞧见了她那张脸,只一瞬间看的呆住,舍不得再移开眼睛去,这样的美貌,怎能不使人见之忘俗。 前来宣旨的太监将圣旨合上,笑道:“臻婕妤,还不快接旨?这可是天大的恩*。” 绿萼此刻恍若遭了天谴一般,没了半分的心智,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旁的浣月见状,笑道:“娘娘兴许是高兴过了头,这旨奴婢替娘娘好生接着。” “那就再好不过了,婕妤娘娘,明日早上宫里的銮驾便来亲自接娘娘,娘娘好生准备着罢。”说完又说了几分吉祥的话,便回宫复旨。 绿萼直至被人搀回房间已经是恍恍惚惚的样子,黑暗中,她找不到方向,找不到救赎。她只觉得,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待到梦醒时分,一切依旧。 无边的黑暗将她整个人笼罩,她无助,她害怕,她想让李祁带她离开这荒谬的一切。突然,一阵熟悉的气味扑入她的鼻中。 “王爷,绿萼是你的娘子,你怎能送绿萼进宫,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如今你怎能舍得送我入宫?”她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是皇上要你,本王亦是无能为力……” 他的话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刺在她的心上,她的心仿佛被人在用力的撕扯,痛到麻木,一口气噎在嗓口,直喘不过气来。 “王爷,你不要送绿萼入宫,不要……”她的喉咙有些干涸,声音却满是挣扎和无措的乞求“你救救我罢……救救我。 他的眼里隐晦,好似一汪池水,暗波流动。 “婕妤娘娘,微臣救不了你,一切不过是天意,明日本王便送你入宫。”他的话犹如千年寒冰,将她的心冻得乍然骤停。只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沁出了泪珠儿。 “我不是娘娘,不是什么婕妤。王爷,你不要走,不要走……”她伸手去抓,终究抓的是一把空。 她靠在浣月身上,无力的流着泪,她实在不知上苍为何这样对她,就在她原以为一切柳暗花明。可以与王爷长相厮守的时候,却让她进宫为妃。 浣月知道她心里难受,便使了一个眼色让众人都出去,这才安慰道:“我一直奉劝你跟了皇上,如今这样难受的不过是你自己。你终究不是凡人,这王府留不住你,王爷更是留不住你。” 她满眼泪的茫抬起头,只想着那皇上昔日是如何欺凌自己的,自己昔日又狠心拿掉了他的孩子,此时他定是恨他入骨。若是入宫为妃,反倒不如一头撞死来的痛快。 第76章 奈何鲛珠化泪抛 浣月将绿萼从地上搀扶起来,重重的叹了口气,“如今还有什么法子?我已经派人打听过了,今日那钦天监的人只给皇上回了一句话,“绿萼添妆入宫闱,天下兴邦。”又说那吉星在皇宫北方,王府之上,如此说来,钦天监所说的人定是姑娘无疑了。” 绿萼抬起脸颊,泪珠滚滚的留下来,“我这样不吉祥的人,哪里是什么吉星,只怕是皇上和钦天监的商量好了,非要让绿萼入宫罢了。” “您既然这般的明白又何苦这样的闹呢,若是传到皇上耳朵了,又保不准如何对付王爷了?” 绿萼霎时间一惊,眼泪婆娑的急声道:“他为何要难为王爷?又不是王爷的错处。” “你来了这些时日难道还不明白宫里的情形吗?皇上和王爷已经是水火不容了,在朝堂上,皇上更是处处寻王爷的麻烦,王爷又何尝不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外人瞧着整个王府气派的很,孰不知府里的人哪天不是诚惶诚恐。如今王爷处处退让,可皇上依旧步步紧逼。若不是仰仗这毓太妃在宫里的势力,只怕王爷早就让王爷死了。” 绿萼的眼泪在此刻又是滚滚而落,原来即便是王爷之尊,还是依旧要这般任人宰割。她不由得感到痛心疾首,只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的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但凡我还活着,我铁定不会叫人伤害王爷。即便是拼了性命,呀定要护王爷周全。”浣月听到此话,眼里不由得闪现了几分窃喜,突然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她面前。 绿萼瞧不见,可依旧能能感觉到,赶忙囫囵欲将其搀扶起来,急声说道:“你这事做什么?快些起来罢!”可浣月压着身子,怎么都要不肯起来。 “那您能不能答应我,帮王爷夺得皇位?”她说完仔仔细细的盯着绿萼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绿萼听到这句话,顿时心里一惊,心里像轰雷一般的炸开。“你说什么?” 浣月抬起眼眸,语气里满是哀伤:“姑娘哪里知道,王爷昔日亦是皇储的人选,如今王爷处心积虑的想要夺回帝位,如今皇上亦是有所察觉,明着赏赐珠宝金银给王爷,暗地里却慢慢的消弱王爷的兵权。如今宫里弹劾王爷的人众多,若是您去了皇上身边,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这天下不久之后便能易主了。” “这些,可都是王爷让你告诉我的?他想要绿萼帮他?” “这些王爷都不知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劝王爷放弃,我们根本斗不过皇上和太后,可他就是不听。奴婢今日求求你,你可愿意为了王爷留在皇上身边,以您的容貌,宫里的那些女人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您若是魅惑主上,那王爷的江山,唾手可得。”浣月说道激动处,紧紧的拽住绿萼的裙摆,苦苦的哀求着。 绿萼瞧着她这般,双手紧紧握拳,眼睛中有矛盾和挣扎,更有不忍。 第77章 奈何鲛珠化泪抛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王爷又有什么法子,难道还能违背圣旨不成?他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命,可他不能不在乎自己已经年迈的母亲。我侍奉太妃多年,别人瞧着是风光无限,可旁人哪里知道太妃的苦楚,哪里知道她被太后如何的欺辱。” 绿萼终究悄然松开紧握的手,轻轻一叹。原来果真世事无常,百般难料。此刻原是她洞房花烛,百般荣华之时,可明日却要去另一个男人身旁步步为营,百般的算计。 也罢,如此惨淡收场的爱情,不要也罢。她绝不会在看见自己深爱之人,处处被人掣肘,被人压迫。李祁保不住她,那她愿意倾尽一切,给他帝王之位。 ************ 离开了绿萼,浣月一路迎着漫天的柳絮朝李祁的寝殿缓缓而行,她一身暗红色的锦衣,头上那朱钗上的翠珠随着她的步伐而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翠鸣。 “站住!”守在殿外的侍卫猛地将其拦住:“王爷已经就寝,您请回罢。” “你怎知殿下不见我?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浣月有事求见。” 一听她是浣月,守卫的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她是太妃的人,便是连府里的徐伯都要敬重她几分,前些时日她险些将飞扬跋扈的菱烟活活打死,王爷亦是没有将她如何,所以众人更是畏惧她几分。 “姑娘等着,属下立即去通报。” 说罢,那侍卫便进殿禀报,不过片刻的工夫,紧闭的店门再次打开,那侍卫谄笑道:“果真是姑娘有面子,适才菱烟夫人求见王爷都未曾见……” 绿萼并不理会他,直接进入殿中,便瞧见了一双冷漠如寒冰的眸子。浣月立即跪地而拜道:“奴婢参见王爷。” 李祁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 “这么晚,找本王何事?”李祁的声音寒冷如冰,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奴婢奉了太妃的命,将王爷的大计告知于阮绿萼。她已答应奴婢留在皇上身边,帮王爷夺得皇位。”她没有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李祁勾起了嘴角,讽刺的笑了:“你仰仗着母妃,便觉得本王不敢惩罚你,便愈发的胆大妄为了。” 浣月亦是轻笑起来,“此事不是王爷的期望吗?您当初将阮绿萼从宜州带过来,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日吗? 李祁笑着摇摇头,眼里不仅有冷漠更有一丝讥讽:“所以太妃就命你毒瞎她的眼睛,只为了让她没有资格再嫁给本王?” 听到这里,浣月猛地浑身一僵:“既然王爷都知道了,却不揭穿,亦不过是早已默许了奴婢和太妃的主张,所以您便去邛山寻得西海菩提,却只为了让她以为王爷待她深情如许,好让她来日进宫依旧对你感恩戴德。” 他将眸子投向了黑暗的苍穹,思绪飘远:“本王是算计了她,是利用了她,可她亦是有了皇上的孩子,她将本王置于何地?” “王爷果真是好狠的心,外人瞧着您温润如玉,与世无争,可您为何偏偏要对这样一个弱女子,下了这样狠的心思,你不过是胡诌了几句谎话,她便以为您待她恩重如山,倾心相许。为了你,几乎可以心甘情愿的陪在一个曾经毁了自己清白之身的男人身边……” 第78章 奈何鲛珠化泪抛 李祁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只是冷冷的与之对视。窗外静悄悄的,可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原本微凉的天,却让人感觉那刺骨的寒冷。 浣月仿佛回忆起来,那时候自己刚刚进宫,头次见到这个深得先皇疼爱的二皇子。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承袭了皇室的高贵与荣华,性情单薄,除了柒寐,仿佛从未在意过任何人或事。他好似天生就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不会为任何事情失态。 凡是二皇子经过的地方,宫女们总是藏在廊下偷偷的窥望。那些大家小姐们,莫不是为了博得二皇子的回顾,花尽了心思。 宫里的人皆知,那二皇子的目光却永远停在柒寐身上,从未转移过半分。 或许梅妃真的不是什么完美无瑕,玲珑剔透的人物,她争过*,算计过旁人,任性胡闹,蛮不讲理,可祁王依旧待她那样的好,无论柒寐如何胡闹,他都去包容。无论她如何伤他,他不过是淡然一笑。 连太妃都笑他是个痴儿。 “你过来,若只是为了说些不相干话,你回去罢。”李祁缓缓说道,相较于之前,语气缓和了许多。 “今日奴婢过来,只想替阮绿萼讨一个恩典。”此话相较于之前,有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来日您夺得皇位,定要封她为后。” “你以为你仰仗着你是母妃的人,本王就不能责罚你的僭越之言辞吗?你莫要忘了,你险些害的菱烟丢了半条命,本王亦没有和你计较。”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配替旁人打抱不平。但是奴婢只想问您一句话,若是今日皇上要的是柒寐,那您可愿意送她进宫?”她说完自顾自的冷笑起来,“只怕王爷会舍不得吧。如今王爷被仇恨迷失了心智,竟狠心将这样的一个善解人意,对您情深似海的女人推入那深宫。” “好。”李祁笑了起来,始终紧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脸上瞧不见任何的悲喜与哀乐。“本王来日夺得皇位,定会下旨立她为皇后。” “那奴婢今日便把解药给阮姑娘服上,明日入宫的定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浣月恭恭敬敬的道。 李祁不置可否,她倏忽之间郑重的思量起来,适才浣月的质问,若明日被送进宫了去的,是自己至爱之人,他舍得吗?他肯吗?他不再说话,黯然垂首,仿佛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无法摆脱那紧紧缠绕的束缚。 浣月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李祁冷眡她一眼,示意她退下。 “奴婢明日便要入宫了,可有些事情瞒了这些年,今日总要说明白的。”她瞧了瞧李祁的脸色,低眉敛目道:“当初梅妃娘娘被皇上极度厌恶,废弃在冷宫,虽郁郁寡欢,得了痨病,可不见得短短两年就香消玉损。奴婢可知道,是有人日日在她的药膳里下毒,最终毒发身亡。” 李祁听到她的话,心中一颤,脸色铁青,眼睛里好似要喷出火来一般,即刻问道:“谁?” 第79章 谁是谁非皆自惹 夜愈发的深静了,夜色浓郁的好似要滴出墨汁来一般,八角宫灯,随风摇曳。一切却显得那样沉寂,远处那稀疏的树影却显得愈发发的阴森起来。 菱烟跌坐在回廊下,宫灯将她的脸照的苍白如纸,一双似墨的眸子里满是恐慌和绝望。 徐伯手里端着一杯鸠酒,眼里却是有些不忍“夫人,您莫要再闹了,快些上路罢,奴才已经安排好您的后事了。” 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从地上爬起来,朝前跌走了几步,脚下一软,又摔倒在了坚硬的石板上,摔的头破血流:“该死的奴才,你竟这样浑说,我究竟犯了什么错,王爷怎么会让我死……怎么会舍得要了我的命?”她身上的衣衫凌乱,头上的钗环亦是滚落在地,说不出的狼狈。 徐伯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近乎疯癫的女人,沉声道:“奴才没有胡说,这酒就是王爷赏赐的,叫奴才来送夫人安心上路。” 她心如死灰,望着徐伯手里托盘上的人那杯毒酒,大声的哭闹起来“你以为凭你的一面之词我便相信吗?我要见王爷,我要王爷亲自对我说,我要见王爷……你们都是骗子。” 菱烟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朝着李祁的寝殿奔去。徐伯赶忙吩咐一旁的侍卫追上前去拦住她,“王爷不会再见你了。” 她挥开一旁侍卫的手,怒道:“王爷那样爱我,那日为了救我竟将那西海菩提给了我,连那个瞎眼的女人都不顾,今日又岂会杀我。”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这些人高马大侍卫的对手,任由她如何挣扎,厮打,皆是枉然。 一个寂寥倨傲,锦衣华服的身影从远处灯火通明处过来,只瞧着菱烟的样子,两目生寒。 两侧的守卫立刻跪地而拜:“参见王爷。” 菱烟扑到在地,上前紧紧扯住李祁的衣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王爷,王爷……你答应过我家娘娘,要照顾我一世,你怎么能杀我呢?您难道要违背我家娘娘昔日最后的遗愿吗?” 李祁笑着摇了摇头,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眼中闪现的不仅有冷漠,更有欲将其抽筋薄皮的恨意:“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你不配叫她娘娘。若不是你昔日在她的药膳里下毒,她怎会如此的薄命,怎会舍弃本王而去?” 菱烟猛然仰头,对上李祁那双寒冷似冰的瞳子,不可置信的瞧着他,眼眶中的泪水愈凝愈盛,噼噼啪啪的跌落起来。 “王爷……王爷怎会知道此事?”她颤抖着问,心里却是已经吓破了胆子。她将此事瞒的那样紧,除了太妃,旁人根本不会知道。她倏忽之间明了,定是那浣月,将这件事告诉了殿下。 “本王未料到,竟被你这个心肠这般恶毒的女人,骗了这么些年。如今想来这些年的同chuang共枕,只觉得万分的恶心。”他的心间被火烧般,一寸一寸的化为灰烬,只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方才解恨。 菱烟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奴婢做了这些,不过是为了王爷,都是为了王爷。” 第80章 谁是谁非皆自惹 “你杀了本王挚爱之人,却说是为了本王?”李祁的眼中陡然的涌现出无尽的寒意,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深深的穿透着菱烟的心。天地好似都凝固在这肃穆狠绝之中。 菱烟挣扎起来,扶着柱子,失声喊道:“那样的女人怎能得要王爷的爱,您待她那样钟情,可她心里念得永远都是皇上,便是临死前,依旧想的是皇上。妾身毒害了她又能如何?是她将王爷推入这般的境地。” 她心中满是不甘,为了王爷,她宁愿负尽天下之人,可他心里念得永远都是那薄情之人。 “妾身这般的做,只希望王爷能如往日一般,在众人眼里依旧是尊贵高傲的皇子,拈花微笑,温文尔雅,与世无争。您莫要在为了那样无情无义之人伤心了。” 他眼里的恨意将她的哀求冻结成冰,碾碎成灰烬。一个巴掌狠狠的掴在她的脸上,清脆的声响传遍了整个回廊。一旁的侍卫皆是一惊,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扫向徐伯手里的鸠酒,冷漠道:“把酒给她灌下去,待她死后,挫骨扬灰。” 菱烟听到这句话,傻事狠狠的跌倒在地,脸上的绝望愈来愈浓。她早已不能动弹,任由侍卫将毒酒,一灌而下。 杯盏,跌落在地,滚了几圈,最终碎成渣滓,飞溅四处。 李祁拂袖而去,菱烟瞧着那锦衣华服下的悲凉背影,心底对这个寒冷似冰,绝情的男子尽是绝望,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对那个身影拼命的摇头,她他该如此待她,只因为她爱他如斯。 她恍惚回忆起来,她自小便随柒寐入宫,与二皇子更是相伴长大,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待她们这些奴婢亦是那样的好,他就好似一块无垢的美玉,便是旁人不喜欢他,可依旧说不出他有半分的不是。 无论柒寐如何的胡闹,稍有不顺心,便只冲着他发火,他只会用那双清澈无物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你,无论你如何恼他,让你再也无法对他生气。 那些在宫里无忧无虑的年华,却是她一生中最坚守的岁月。她见证了他的欢喜伤悲,她眼睁睁的瞧见他从一个温文尔雅的王爷,最终沦为今日这般狠绝的人。 她胸口一阵翻涌,跌倒在地,任由地上的残瓷,划伤她的脸,她裙裾上满是泥土污秽,此时她却再也无暇顾及。 徐伯立即上前,将倒下的菱烟接住,让她靠着柱子坐下。垂首,看着她嘴角缓缓溢出的血迹,沾染衣衫。 “夫人,您安心去罢。”徐伯心中被那浓郁的苦涩所笼罩,她如今就快要死了,他竟不知说些什么,菱烟侍奉王爷多年,如今却沦为这样的下场,这样风华正茂的女子,眼瞧着便要香消玉殒,可叹,可悲,可怜。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能如此对待自己昔日的枕边之人。 “徐伯,你能不能……能不能替我转告王爷,你告诉他……我……我不恨他。菱烟来日不能好好的侍奉他了,让王爷……好生保重。” 语至此,再无声。 第81章 谁是谁非皆自惹 浣月才回到屋子里,就瞧见绿萼用手紧紧的攥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脸上仍旧是无法掩去的落寞。 她心一硬,将圣旨从他的手心抽出,置于供案之上。她的手不小心覆到她的手上,她的手很冷。 “奴婢叫人熬了一些安神汤,姑娘快些喝了罢,早些安置。未来的宫廷之路,哪怕你如何夺得皇上的圣心,依旧是步步惊心。如今还请您铭记在心,您与王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说完亦不在言语,只是小心翼翼的舀了一汤匙安神汤递到她的嘴里,瞧着她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几口,悬着的心才微微的放下。 绿萼直觉得今日安神汤的味道与往常十分的不同,味道有着说不上来的奇怪,但她心里烦乱的很,并未想的太多。 隔了一柱香的工夫,绿萼倏忽之间觉得眼睛火烧一般的疼痛起来。她闭上眼睛,那一瞬间,好像心停止了跳动一般,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从锦榻上重重的摔了下来,浣月守在她的一旁,见她这样一副光景,心里顿时发了慌,便赶忙叫人请来了御医。 御医请了脉,赶忙跪在地上,隔着帘子对绿萼道:“娘娘大喜,娘娘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绿萼心里疑惑不已,顾不得疼痛,“是怎么解得?” 浣月像太医使了一个眼色,赶忙抢声道:“兴许是您吉人天相,明日进宫了,这身上的不干净的东西自然走了,亦或许是姑娘这些日子哭的厉害,那毒被泪水带出来亦是说不准的。” 那御医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只得随声附和道:“微臣愚钝,且看不出来,只怕兴许是这位姑娘所说的也说不准。” 火烧似得疼痛过后,她睁开眼眸,却依稀的能瞧见屋里那明明灭灭的烛火,噼噼啪啪作响。不过一会子的工夫,周遭的一切又清晰起来了。 她的眼——终究复明了。 绿萼的心里并未涌现起过多的惊喜,这些日子积攒在心头的阴云亦是没有消散半分。她眼睛好了,却依旧没有看见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 翌日,宫里的人早早的便过来,昨日的一切还尚未撤去,四处都弥漫着红,府里的每一处都高高挂起红灯笼。厅堂上皆是大红色的喜字。周遭的一切器皿皆为纯金所制成,这是寻常百姓家万万比不得的,亦只有皇家贵族才敢用如此奢靡来行送嫁之礼。 绿萼穿着宫里赏赐下来的锦衣玉饰,被装扮的焕然一新。她瞧着镜中的自己,梳着如意髻,头上插着四支华光澄澄的金步摇,颀长的流苏坠在耳鬓间,委委佗佗美也,皆是佳丽美艳之貌。 暗红色的锦云袖箭凤冠霞帔,与腰间所系的金丝鸳鸯玉带甚是相配,这一丝一毫之间,皆是雍容华贵。 亦不知何时,在一旁侍候的丫鬟和嬷嬷都被浣月悉数摒退,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浣月走到她的面前,毕恭毕敬的道:“婕妤娘娘,王爷要见您一面。” 第82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眸华流转,含苞欲放的桃树下,伫立那白色的身影,李祁就站在那里,长袍拢着他的身躯,隐隐约约的瞧见那张美如冠玉的脸,看不清,道不明,眼前仿佛是秋日一团一团的朝雾。 原本热闹非凡的王府,突然寂静而下,她怔怔的走过去,凝视着李祁越来越近的身影,略带湿气的春风吹乱她的发髻,她纤弱的身形被寂寥的晨曦之光拉的好长还长,越发显得寂寥和无助。 春风吹拂着柳絮,覆盖在绿萼的满身,额前的发丝被风吹乱,朦了双眼。 待她走过去,他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你的眼睛果真好了……” 绿萼悲伤的样子几乎天地为之动容,“王爷欲夺皇位的心思,我已经明了,今日送绿萼进了宫,绿萼铁定不会有负王爷的期盼,帮王爷夺得江山霸业。” 沉默许久,李祁才黯然道:“你进了宫,莫要怕,本王已经安排好了,铁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那绿萼就谢谢王爷的厚爱,今日绿萼便要入宫了,只求王爷勿以为念,好好珍重才是。” 绿萼笑的愈发的美艳,眸光中却凝着闪闪的泪光:“若是王爷来日登上皇位,只恳求您放绿萼归故里。” 绿萼说着说着,泪珠儿禁不住的滚落,她缓缓的转身,笑的却是万般惊艳,立于花影之间。 “你更要万般珍重才是。”李祁淡淡一笑,脸上竟有几分不忍。 绿萼听到此处,眼泪愈发的汹涌起来,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造物弄人,如今她竟是这般的境地。只想着昔日十里梅花林初遇之景,仿若前世。 “对不起,终究是本王负了你。”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很轻,轻到,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听,她仔仔细细的瞧着他的脸,他的眉眼,依旧如同往常一般俊秀非凡。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刚才的那句话,并非出自他之口。 “王爷,你莫要再自责,一切不过是绿萼的命数。”她说完这句话,却让他的目光更深的凝注她。 她的手轻轻的抚上他的发髻,绿萼霎时间愣住,不知道该不该避开,只睁着一双翕动的眼睛,怔怔的瞧着他。 “王爷……”她抬起一张灿若春华的脸,已最轻柔的声音,唤了他一声王爷。她的眸底的情愫教缠在一起,寻不着任何的解脱,好像自己被牢牢的绑缚在其中,越是挣扎,越是缠的紧。 李祁俯身低脸,犹如一罩黑影,将其笼罩住。他的手穿过她的发髻,用力钳制住她的纤腰,狠狠的将她搂在怀里,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他的唇轻轻的落在她的额际,带着冰冷和晨曦的湿意。他的吻很长很长,最终一路滑到她的唇上。她的头翁的一声作响,亦不在乎是否逾越了规矩,只觉得一切仿佛都顿住动不了了。 浣月的声音响起,他才放开了她,“吉时已到,婕妤娘娘快些进宫罢。” 她听着前厅锣鼓喧天欢笑声,心里针扎一般的痛,她缓缓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绿萼走了,王爷好自珍重。” 隔着纷飞的柳絮,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双手紧紧握拳,内心告诉他,“来日她夺得皇位,她定会是他的皇后。 第83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绿萼随着浣月往前殿走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只想着入宫之后,朝不保夕,亦是失去了自由,若再入这王府亦不知要等到何时。 倏忽只见,她猛地瞧见偏门里好似有人抬了一副棺木出去,亦是不肯张扬,便只用了几个小厮,那棺木甚是重,那几个人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转头问道:“府里有人死了吗?” 浣月脸色微微一怔,却倏忽只见恢复正常:“昨儿,菱烟昨日得暴病殁了。” 绿萼的脸上终不能平静,这菱烟可是梅妃的丫头,亦是王爷的侍妾,她一去,王爷亦不知又要如何伤心难过了。 她尚未来得及多想,那十来个宫女,内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跪在她跟前。领头的太监毕恭毕敬的道“给婕妤娘娘请安,吉时已到,娘娘快些进宫罢。” 接着一群人,便按着顺序立于主道的两侧,宫女们手里捧着珐琅玉器,珍珠珊瑚,绣帕,紧紧随着绿萼往府外走去。那些宫女们仪态从容,无再挑剔。 徐伯领着府里的侍卫和奴仆,皆跪在地上行礼,恭送绿萼离府。 绿萼扭身瞧了一眼这鎏金的王府金匾,心里百转千回,莲足踏上鎏金的脚蹬上,步入辗轿。 浣月将一对红彤彤的苹果递予绿萼,那上面用红绳绑着吉祥结,甚是好看。她复把一柄玉如意放在她的手里,便将金色腾龙的的轿帘缓缓拉下,旋即吩咐道:“起轿罢。” 王府的门口顿时燃起了炮竹烟火之声,夹杂着周围熙攘的百姓,她的泪珠忍不住滚落下来。 彼时,她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一番境遇,竟成为皇妃,会在这样的喜庆声中入宫,成为一位正式受册妃嫔的身份。 ************ 那喧哗的声音渐渐远去,晃晃荡荡的轿子亦不知行了多久,轿子终究缓缓的落下。浣月扶着她下轿,映入眼前的却是一座破旧的宫殿,正是初春之时,那草木上未有人修剪,远远瞧去,乌压压的一片,反倒给人阴森恐怖之感。 “我家娘娘为何要住冷宫,莫非是几位公公弄错了?”浣月在一旁急声问道。她深知李胤对绿萼的爱慕之心,如今不知为何竟给发落来冷宫,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绿萼心里却十分的明了,自己曾经将他的一个孩子化为血水,只怕他已经恨极了自己。今日种种,只怕是他的刻意为之。 于这繁花似锦的深宫,独这一隅,却残败不堪,蛛网遍布。 “这是皇上的吩咐,奴才只是按旨意办事。”有执事的内侍在一旁倨傲万分的回禀道:“娘娘还是进殿罢,奴才还要去金銮殿复旨。” 甫进殿,绿萼愈发的眉宇紧皱,屋里亦是凌乱万分,正中摆放的八仙桌上,那灰尘足足有半指之厚,上面有一面戏水鸳鸯镜,上面亦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只怕皇上如今还在恼您呢!”浣月重重的叹了口气,躬身在一旁,脸上满是愁容。“娘娘若是见了皇上,莫要再摆出以前那般的模样,如今他是您的夫君,又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断断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心里念着别人。” 第84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屋子里虽乱糟糟的一片,但chuang榻上亦算是干净的,上面挂着红幔,亦算是屋子好的地方了。浣月将她扶到榻前,叹声道:“请娘娘稍作歇息,奴婢这就收拾收拾屋子。” 绿萼莞尔一笑,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路上累的紧,歇息一会罢。” 浣月凝视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她的眸华在一刹那微微的失神,她身着锦衣华服,绰约多姿,更显得她眉目如画。她只与身旁凌乱的寝宫格格不入。 *************** 寒琳宫,春风飒飒,愈发显得凄凉起来。 已经过了亥时,李胤到底未曾过来。 披散的发丝犹带着湿意,垂及腰际,锦绣的衣衫,愈发显得她娇艳无双。纤白的玉手执着檀木梳子轻轻的梳着如瀑的青丝,那雕花残镜中,映出了那张艳冠天下的脸。 可这份娇艳,却让她的心底骤然涌起几分厌恶。她良久不语,只是目光飘渺的越过花影稀疏的树,无声的叹息。 “浣月,你说,菱烟去了,王爷会不会伤心难过?只可惜,我们今生的命运,只能在这寂寥的深宫里度过,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了。”她慢慢的说着,平抑的语音中弥留着轻微的颤音:“今夜亦不知有多少人寝食难安。” 浣月听到她的声音,就好似杜鹃之音,美则美矣,却太过悲怆,凄然。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慌。 她只觉得那些素淡清雅的衣衫更与她相配,哪怕身上毫无半点的钗环首饰,都能让她宛若画中之人,而如今隆重华丽的锦袍,却更显得她多了几分妖孽之美,若是瞧得久了,不乏让人想到妲己之流。 浣月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一会儿的工夫,只怕皇上要过来了,您还是好好的备着,奴婢僭越几句,如今您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若再是不肯奉承皇上,只怕不仅会连累您,甚至连王爷都不能幸免于难。如今您这般的处境,若是再把持不住皇上的心,只怕我们朝不保夕了。” “奴婢参见皇上。”随着浣月的一声行礼,绿萼手中的木梳险些摔落在地,她猛地感觉一滞,却跪了下来,“臣妾,参见皇上。” “臣妾,好一句臣妾,朕都替你觉得恶心。你十分厌恶朕罢,倒是难为你还肯入宫来见朕。” 浣月瞧见二人的情形,便悄悄的退下。 说完他脚步微晃的走过来,狠狠扼住绿萼的下巴,绿萼只觉得浓郁的酒气,直直的冲向了她的脑袋。他身上那明黄色的龙袍,亦是酒渍。 绿萼此刻脖子被他狠狠的掐住,似水的眸子下,倒映出他那张暴怒的脸。她既不挣扎,又不躲避,只瞧着他,好似得到解脱一般。 “你倒是还想嫁给你的心上人,朕偏偏不能让你如愿。你这一生都在这冷宫里度过,让你好好为朕的孩子赎罪。”他的语气里满是恨意,好似要将她拨皮抽骨方才解恨。 她再也无法呼吸,眼前的一切已是朦胧了起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一般,她只觉得自己快压死了。 他微微一松手,绿萼紧绷的思绪和恐惧才微微的放下,眩晕之感觉重重的袭来,她狠狠的跌落在锦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那死里逃生的恐惧之感却没有消散半分。 殿内很安静,但这份安静却被绿萼刻意压低的声音打破:“皇上醉了,臣妾服侍皇上更衣。” 如今发展到这步,她只能如此的委屈求全,她再也没有什么法子去阻止什么的发生。 第85章 强婚配鸦占驾巢 她坐于榻前,细嫩的手,轻轻的覆在他冰冷的手上,她想用自己的温暖,将他此刻的暴怒渐渐的消磨而去,亦将其昔日的疼痛抹去。 “皇上,臣妾真的知道错了,昔日绿萼不懂事,还望皇上莫要再去计较。”她明眸微启,睫毛微微的翕动,不过片刻,豆大的泪珠潸然而下,那里面好似裹住的千般悔,万般痛,霎时间迸发而出,让人瞧了好不心疼。 “你不是那样狠心吗?不肯再朕的身边吗?不是一刀便杀了咱们的孩子吗,你不是非要做祁王妃吗?”他语气轻缓,眼里满是停滞的心痛。屋里的一切仿佛凝滞在此刻,仅剩下他,满腔的痛苦。 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绿萼的把手移开,在他的目光下,尴尬的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由于刚才那番的拉扯,身上的衣带早已有些松散。 他的手骤然间,落在她脸上,手心带着微微的湿意。那手指上的扳指不小心缠住了她两颊上的发鬓。 “呀——”她轻声低吟了一声,娇嗔道:“皇上,你扯住臣妾的头发了。”她声音细腻,不由得让他的心勾起了一丝悸动。 “皇上若是不肯原谅臣妾,那臣妾就马上自尽,等下了地狱,下油锅,生生世世偿还皇上的恩情。”绿萼的眼里满是情真意切的温柔,却不达眼底。 李胤将身子移到榻上,从背后环住她纤弱的身子,她发间有淡淡的木兰香,闻着,不由得让他,心软了半截。她在他的怀里有些微微的颤,有些畏惧,好似想起了,那夜在王府里漫无天日的挣扎,那样的惶恐和不安。 他将她搂的那样紧,在她耳边轻轻的低吟,她只觉得耳根处,一阵酥痒。 “你莫要再说这样的浑话,朕怎么舍得放你走,你去了下面,阎罗王都不敢收你,你是朕的人,生生世世只能留在朕的身边。”他的唇边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挣扎,她哪里知道,他爱她如斯,哪里肯恨她太久。 他拥的她那样紧,身上的酒气一阵一阵的传入她的鼻子,她只觉得心里寒冷似冰,再也荡不起一丝的涟漪。“那皇上莫要再恼臣妾了,从今往后,臣妾心里只有皇上一人,再无旁人。” 李胤转过她的身子,她的脸颊愈发的红晕染起,那嫣红的双唇愈发的显得娇媚起来。他不由得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的吻了上去。 绿萼猝不及防,未待考虑周全,却不由自主的避了开去。他的眸底酝酿的柔情,霎时间消失殆尽,随即漫上来的却是一丝恼意。她已经,心底,却暗暗的后悔起来了,她本能的做的这一切,她亦是无可奈何。 她陡然之攀附上他的脖颈,附身上去。 绿萼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却被一只手紧紧的禁锢着,退缩不了半分。 过了良久,他才放过她。绿萼脸涨得通红,双手绞着帕子,低着头,十分羞涩的样子。 他的手揽住她的纤腰,跌入那深深的锦榻之上。 绿萼的青丝,流泻于香肩。 屋子里静悄悄的,四周更是凌乱不堪。杂物堆积,灰尘遍地。 美眸睁开,眼底霎时凝结泪水,泪珠儿由澄净透彻的眼中流到似冰的脸颊上,眉心轻轻的颦着,增添了那样的不甘和无助。 这一切却是她最无助的抉择。 第86章 宫闱锦瑟谁争妒 夜微凉,灯烛俱灭,却徒留满室的旖旎。 李胤起身时,天才微微一线白,就着微弱的烛光,只见绿萼蜷缩在被中,她的眉宇紧蹙。乌黑的青丝松散开,紧紧的贴在汗意涔涔的额头上。他轻轻的替她拢了拢锦被,露在外面玉瓷般的肌肤上,满是昨日他留下的痕迹。 她的美貌,惊艳天下,可他爱上的却独独不是她这份倾城之姿,却是那头次初见时,她手里捧着的落英,她笑的那般的纯净无垢,好似一汪最纯净的清池,流入到他的心扉。 他原以为自己恨极了她,可今日只听人说她的眼睛好了,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悸动的心,巴巴的赶了过来。 他生于深宫之中,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兄弟相残,却唯独抗拒不了这般纤尘不染的可人儿。与她在一起,他好似能够洗清以往的罪孽和残忍。 就在此刻,他竟有些微微的不舍,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一直陪着她。 李胤用绣帕拭去她脸上的汗珠儿,轻柔万分,恍若最珍贵的珠宝。作为帝王,他不能免朝,不能与她一直厮守在一处,若是这般,那些后宫之人和前朝之臣,岂会容得下她。 直到门外的顺公公再三的催促,他才不舍的吻了吻她的脸颊,转身离开寒琳宫。 李胤刚刚离开,绿萼便听见“吱呀”一声开门声,浣月推门进了来,她只瞧着她身旁凌乱不堪的锦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娘娘大喜。” 绿萼拢紧了被子,披上衣衫下chuang,连鞋袜都未曾穿,走在寒冷似冰的地上,脸上满是苦涩。 宫殿年久失修,那窗棱上钻进几丝凉风,她猛地浑身一哆嗦,苦笑道“喜从何来?如今我连我自己都觉得十分的厌恶自己。” 浣月手中托着鎏金的锦盘,上面放着一袭烟绿色的宫裙。 “婕妤娘娘,这是尚衣监的张公公给娘娘连夜赶出来的宫装,还请娘娘更衣。” 绿萼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讥讽道:“昨日还视本宫为草芥,如今倒好,果真是人情薄凉,唯利是图。” “娘娘自然不会明白,那些心思善良的人,早就不知死到何处。这宫里原本就是这般,吃人不吐骨头,容不得人心思善良。谁越是狠毒,谁爬的就越高,别人就再也害不到你。”浣月有些犹豫,可终究说了出来。 绿萼轻笑道:“果真是受教了。” 她收拾停当,已是辰时。她初次侍寝,她应该去向皇后和太后请安,如今若是不去,只怕将自己置于炭火盆上。 浣月传了肩辇,待到太后宫里,诸妃早已在守于殿内。甫进殿,诸妃的目光早已向她瞧来,只瞧着这个昔日的祁王王妃,心里却是各怀心思。传闻中的祁王王妃,如今又被封为臻婕妤,又新承恩泽,如今众人一见,心里却止不住的发堵,这样的女子对整个后宫来说,当真是无人媲及,便是连丽妃都不能平分半丝秋色。 端坐在正殿上首的太后瞧见她,却是难得的慈爱,“寒琳宫离哀家这甚是远,等哀家叫皇上给你换个寝宫。” 第87章 宫闱锦瑟谁争妒 绿萼倏忽之间感觉有无数犀利的目光射向她,有嫉妒,艳羡,甚至不怀好意的算计。绿萼脚步轻盈,婀娜多姿的行至太后的面前,俯身跪下行礼。 太后对皇后笑道:“你瞧瞧她的样子,怎叫哀家不喜欢,哀家进宫数十载,竟从未见过生的这样好的。若是她伴在皇上身旁,哀家倒也放心了。” “母后所言极是,臻婕妤福泽深厚,又除去恶兆,解除皇上心头之忧,亦难怪母后疼她。”诸妃沉默间,皇后应声说道,打破了满屋子的尴尬。 “呵呵,哀家倒觉得皇后秀外慧中,堪称后宫之表率,若是她们能见贤思齐,学习效仿却是再好不过的。”太后的话语里蕴含了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母后过誉了,臣妾哪里有那样的本事……” 太后眼里精光暗闪,语气里却满是笑意,“等过些时日哀家的侄女韵衣便要入宫,哀家便让她好好的替你分担些后宫的琐事,让她瞧瞧我们当今皇后的气度。” 皇后霎时间变了脸色,急忙道:“臣妾怎么不知此事?” 太后脸上满是浓浓的不悦,“这事是哀家和皇上商量的,莫非还要求得你的同意不成。” 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顿时吓白了脸色,头上的几支金步摇,叮当作响,语气里却满是惶恐,“母后冤枉臣妾了,臣妾不过是想着妹妹既然进宫,一些东西自然要臣妾去打点,又生怕时日短,收拾不周,所以才失了分寸。” “如此说罢,竟是哀家冤枉你了。”绿萼瞧了一眼太后微微缓和的脸色,不置一词,心里却止不住的疑惑,不过是入宫一个女人,为何皇后惊慌到这般。 太后脸上的不悦才渐渐的散去,只笑道:“今日哀家有些倦了,你们跪安罢。” 殿内,一众妃嫔忙恭敬的齐声跪安,心里却是个个怀揣着心思,倒是宜妃,一直将皇后的一举一动放在眼里。 绿萼才要起身,一并跪安,听得太后,吩咐道:“臻婕妤你暂且留下,哀家倒有一些事情与你相商。” 众妃子的丝履声渐渐远去,殿门复拢,遮去甫照进殿的晨曦,屋里弥漫着温纯的兰香。她低首潋眉,抬起眸华,望向眼前这个尊贵如斯的女人。 心里冷笑不已,昔日我卑贱如泥,你便用那莫须有的罪名,险些要了我的命,如今我是婕妤,你又能奈我何,我定要你昔日强加于我身上的痛,百倍的偿还。 “你可还怨哀家?”太后掐着手里的佛珠,漫不经心的说道。 绿萼缓缓的抬头,言行间皆是无措,“臣妾不敢怨恨太后。以前是臣妾不懂事,坏了规矩,失了皇家的脸面,太后惩治臣妾,亦是理所应当。” “罢了,如今你既是皇上的人,以前的事情就莫要再提起,莫要在与祁王有所牵连。”太后的凤眸里,含了些许的人笑意,这个女人,果真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出身,上不得高台盘,才问了几句话,竟畏首畏尾成这般。 第88章 只许佳人自知 “来人,快将汤药给婕妤娘娘端上来。”太后的眼神闪着一丝精光,乍然间切消散不见。不过一会的工夫,云姑端进来一个朱红色的托盘,托盘里赫然的置放着一个镂花的银碗。 碗内,那褐色的人汤汁,随着云姑的步伐,荡除些许涟漪。 绿萼打量了小心翼翼的接过,心里拂过一丝嘲弄,不过,转眼即逝。 “臣妾斗胆请问太后,臣妾无病无灾,为何要赐臣妾这碗汤药?”她抬起一双眸子,瞧着太后依旧掐着手里的佛珠,眼里却暗淡无云。 “好孩子,你深得圣*,可昔日却是祁王王妃,毕竟是一女侍过二夫,若是来日怀了身孕难免被人诟病,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将来的孩子被世人耻笑不成?哀家知道,这般做实在是难为你,但这是你留在圣上身边付出的代价。” 那乌黑的佛珠不知何时竟断了,珠子滚落一地,噼啪作响。 “若你喝了这碗汤药,哀家以后便是你最大的庇护。你要明白,在这深宫里,不仅仅靠皇上的荣*,才能平安无事。” 她从来未曾爱过那个男人,亦不想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能问鼎龙权,兄弟相残。若是来日替王爷谋权篡位,若是多一个孩子,反倒心中有所牵制。 “太后娘娘,若是非要臣妾喝下这碗汤药,那臣妾不敢不从,只是还望此事莫要向皇上提及,若是圣上知道了,臣妾怕皇上心里生出嫌隙。若是因为绿萼这般的卑微之躯,让皇上心生误会,却是臣妾的罪过。” 她起身,跪在太后身前,满脸的真挚。“臣妾自知太后时为了臣妾着想……”说完端起银盏,大口的吞咽起来。 扬首,一饮而尽,苦涩的汤汁,让她眉宇轻颦。 太后的手轻轻的颤了一下“你瞧瞧,果真是个聪明的人儿,难得皇上这般的喜欢,等来ri你侍寝之后,哀家定会差人送药给你,这些事若让皇上听到半句风声,哀家定不会饶你。” 说完又止不住夸赞了她一番,叫人赏了些珠宝,才叫她退去。 *********** 夜阑深沉,风凉如水,明黄色的八角宫灯在走廊里忽暗忽明的摇曳着,今日被收拾的寝宫,琉璃珠宝,交相辉映。 绿萼早上回了宫,便见一干奴才给自己收拾这寝宫,只听说是皇后的意思。不过一日的工夫,整个宫殿却是焕然一新。 寒琳宫内万籁俱寂,绿萼披了件外衣站在走廊上怔怔的出着神,只瞧着天上的皎月,不由得暗暗的觉得凄凉起来。 “娘娘,夜深了,进屋歇息罢。今日皇上翻了丽妃的牌子,娘娘莫要再等了……”浣月在一旁忍不住的劝到。 “你错了,我没有在等他……宫里好生热闹,便是我在这最荒凉之地,却是依旧能听得到。”绿萼淡淡道:“昔日我再宜州食不果腹,捉襟见肘,只觉得万分的凄凉。如今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却依旧觉得万分的孤寂。” “奴婢知道娘娘如今凄苦,可你但凡想想以后便能与王爷长相厮守,如今这些苦亦算是值得的。” 第89章 只许佳人自知 听出浣月语气里的安慰,绿萼浅浅一笑,便将今日在太后宫里的遭遇说了一遍,旋即问道:“不过是进来一个妃子,皇后竟怕成那样一副模样。” 浣月对上她那双疑惑的眸子,无奈道:“太后的侄女进宫,最先恐慌的自然是皇后,只怕将来她的后位朝不保夕。娘娘不妨将来瞧着,这太后将来定会处处的挑她的毛病,保不准将她拉下来,将自己的侄女捧上去。”说道这里,浣月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只是替绿萼拢了拢衣衫。 绿萼倏忽之间明白了几分,太后只怕自己百年之后,家族后继无人,若将自己的侄女捧后位,便可永葆其家族一脉。 她心里却存着几分担忧,只想着皇后待自己亦算是好的,只觉得心生懈怠,正欲转身回去歇息,却见一个白影在花影交错间,恍若仙人。 浣月赶忙走了几步过去瞧,待看见来人之后,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奴婢参见祁王殿下。” 李祁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可浣月却一动不动,只恭敬道:“殿下,此处是后宫嫔妃的禁地,王爷深夜来此,若被旁人发现,便是数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他的目光扫向站在悬廊下的绿萼,只瞧她瞧着自己,眼里漾着万分的惊喜,好似一汪清池,在这个宁静的夜里褶褶生辉,不知不觉间只觉得芳香盈路,。 “本王有些话要对她说,你退下罢。”李祁原本温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决。 “浣月,你退下罢。”绿萼知道此刻她心里的担忧,却依旧吩咐她下去。 寂寥的深院里,独留相对而立的二人。绿萼再也止不住,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他身子猛地顿住,过了良久才将她紧紧的拥住。她哭的甚是厉害,便连他身前的衣襟,濡湿了大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他静静的盯着她,她的双颊因为适才的哭泣而微红,双眸迷离,含着星星点点的泪珠儿。 “王府一别,王爷可还好?” 他并未回答她,反倒无端由的叹了口气,再无任何语言。绿萼不知为何只觉得他的脸上,夹杂着几分凄凉和愧疚。 绿萼见他并未回答,缓缓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逼回自己蔓延出来的泪珠,“命由人为不由天,只要我们并驾齐驱,定能谋得皇位。” “我倒要谢谢你为我付出这般的多,后宫向来是人心叵测,居心难料,你更要保全自身才是。” 绿萼注意到他说话时未曾自称“本王”,却自称“我”,她心下感动不已,“我便是拼尽这条性命,也要王爷护王爷周全。王爷要记得,王爷可欠我一个大婚。” “你要谨记,此番谋权万分凶险,你定要好自珍重,若是来日此事暴露,本王便是死了,你便依旧要保全性命。”他深邃的目光投放在她的脸上,眸子里竟有几分算计和精明。 绿萼的心头猛地一跳,好似被针狠狠的扎了一般。 “我是王爷的妻子,王爷若去了,我定不会独活于世。”她说的异常坚定。 他看见她眼底的真挚,沉默了良久才摇摇头,“你总是这般的痴傻。本王今日进宫,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父亲昨日进京了。” 第90章 只许佳人自知 她霎时间顿住,眼里却满是愤恨。 对于父亲的心狠,她却是咬牙切齿的恨,倘若不是他为了荣华富贵卖女求荣,自己的母亲便不会死,自己亦不会吃了那样多的苦。 她与自己父亲那点血缘有关的亲情,在母亲死去的那日就消失殆尽了,不是她心狠,只是她无法原谅他昔日的作为。 “如今我与他再无半分的干系,王爷便将他赶出京城罢,是生是死,我全权只当自己的父亲死了。”她满是恨意的说出这句话。她看见李祁的神色,有一丝复杂。 “本王今日过来,是想告知你,你的父亲并未在本王这里。”他徐徐的说出这句话,“你的父亲被皇上安顿在云义的府邸里,只怕皇上免不了,要你们父女二人见上一面。” “我不会见他的,除非绿萼死去的娘亲,从坟茔里爬出来,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她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出这句话。 李祁凝视着她,这个女人向来是这般的敢爱敢恨,若是来日知道她今日的一番遭际皆是出于自己之手,亦不是要如何报复自己。 “昔ri你手刃宜州知府之事,你的父亲可知道?” “知道的。” 绿萼的心,随着他的问话,顿时有些慌乱,但李祁的眉骤然蹙紧,他刚要说话,却听见花丛之中发出簌簌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人,跑了过来。 “那你定要见你父亲一面,叫他莫要将此事说给旁人,你父亲在云府里,太后的侄女又是云义的夫人,保不准他会将此时说出去,若是太后知道了此事,定会拿来整治你。” 绿萼踟蹰了片刻,便微微的点了点头,只道:“王爷,你快些走罢,免得被人发觉,牵连了王爷。” 李祁向她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 他走的甚是快,衣衫将几枝稀疏的杏花折断,脚下荡起一阵清尘。绿萼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她再喃喃一声低问:“王爷想要的东西,我便是拼尽性命,也要帮王爷得到。” 簌簌声愈发的近了,她扭头去瞧,才瞧见竟是浣月跑了过来。她跑的甚是匆忙,微凉的夜里,脸上竟是稀薄的汗珠。 “娘娘,皇上的御撵来了。” 今日不是翻了丽妃的牌子吗?怎会来自己的寝殿?她只瞧着自己在花丛间被*的不成样子的纱裙,心里猛地一惊。 她拢了拢身上的纱裙,未待回屋,便瞧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李胤的眸子在清冷的光华下,沉静似水。 “皇上——” “好端端的不在屋里,若是着了凉,明天若是病了,又要难受起来了。”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上的前来,用力拽住她的手。 她听到此话,心里顿时重重的松了口气,只瞧了瞧站在远处,向这边瞧来的顺公公,笑道:“臣妾的眼睛才刚刚复明,瞧着周遭的景色,免得来日再失了明,就再也瞧不见开的这样好的花了。” “你莫要再说这样的傻话,朕在你身旁,定不会让人再伤你。” 绿萼低眉颔首,帝王之爱,纵然她能把握此时,可她并不知道,这份爱能存活到几时。她要狠狠的握住帝王之爱成为自己手里的利刃,掀起后宫的腥风血雨。 第91章 春未残时花已空 “今日皇上翻得丽妃娘娘的牌子,不应该来臣妾宫里。在宫里臣妾的身份原本便是举步维艰,若是丽妃娘娘恼了臣妾,臣妾亦不知要如何解释了,若是太后怪罪起来,臣妾担待不起。” “莫非你不愿意朕陪着你不成?”他深邃的目光投放到她的脸上,满是疲惫,“今日朕有些累了,只觉得甚是想你,不知不觉的就来这里了。你莫要怕,任由谁都不敢责备于你。” 她心中五味陈杂,却笑道:“过些时日太后娘娘的侄女便要入宫了,若是皇上依旧如此,只怕臣妾可真真的得罪了太后。” “朕不过是不得已才娶她罢了。”他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里愈发的深沉起来,“若朕不答应太后,那太后又岂会让你入宫。” 他的眉头悄然紧皱,手抚在她的脸上,“明日朕要给你件大礼,你瞧了定会欢喜。” 绿萼心下清明,若不是祁王告知她,她定不会料到,他竟会让自己的父亲进宫。 李胤瞧着她的样子,并未有几分的欢喜,心里暗暗的失望,却执起她的手,牵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去:“夜深了,快些歇息罢。” 她顺着他的力道缓缓而行,嫣然笑道:“皇上莫要诳臣妾,若是明日皇上拿不出什么大礼来,那臣妾可不依你。” *************** 待李胤睡去,绿萼从锦榻上起来,赤足踩在寝殿寒冷似冰的地上,一步一步的走至窗前,偌大的红烛与八角宫灯映衬着她孤寂的身影。 她立于窗前,看着窗外满地的落英,喃喃道:“我与他之间,哪里还有父女的情分,人人皆爱孝子,我却偏生的觉得慈父更加让人称赞,只可惜我未有一个好父亲。” 窗外落英随风而散,夜愈发的沉寂起来。她只瞧着远处直至站立的护卫,任由凉风卷着树叶砸落在身上,纹丝不动。 过了良久,她收回眸子,只觉得双腿已经麻木,亦不知自己在窗口沉思了多久,她用头上的金簪,挑灭室内所有的灯烛,只留了锦榻旁一对明明灭灭的红烛。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子,徒留满地的月华。 绿萼*未合眼,心里一团烦乱,而身旁的李胤却睡得很沉,他紧紧的拥着她,臂膀愈发的沉重起来。她十分安静的躺在他的身旁,静静的瞧着他的面容,发着呆。 他与李祁容貌只有六分的相像,李祁面冠如玉,有皇室的尊贵与气度。而李胤却多了几分刚毅,身上那种帝王的威严,更让人难以靠近。 天色微亮,便听见门外徐公公的细细的敲门声,“皇上,该上早朝了。” 绿萼霎时间闭上眼睛,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佯装沉睡。 在静谧的寝殿内,绿萼附耳去听他翻身起来的声音,自行更衣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的声音甚是轻,只怕将她吵醒。 待李胤离开后,她缓缓的睁开眸子,瞧着帷帐上绣着的戏水鸳鸯,栩栩如生,好似要活过来一般。绿萼将自己的被褥拨到一旁,任由微凉的风吹拂着她的身子,她的心不由的安定下来了。 第92章 春未残时花已空 “皇上昨日可留在你这里?”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猛地踹开,凉风夹杂着晨曦之时的湿气,将绿萼冻得一哆嗦。 丽妃满脸怒气的进了来,怒不可遏的样子。 绿萼冻得一哆嗦,却披上衣衫,从锦榻上坐起来,只瞧着怒火中烧的丽妃,不紧不慢的跪下。 “臣妾给丽妃娘娘请安。”绿萼实在不愿招理她,她地位比她高,又是个出了名的泼辣醋坛子,若是得罪了她,保不准要有一些麻烦。 昨日李胤留在这里,她便早就知道,今日丽妃定会来寻自己的麻烦。 她只冷冷的瞧着绿萼,却不叫她从地上起来。丽妃身后的两个宫女亦是满脸嘲弄的瞧着绿萼,生怕错过了这场好戏。 “你不必如此假惺惺的样子,本宫只想问你,你究竟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让圣上留在你的寝宫的?!”她一拍桌案,顺势高傲的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碧螺春,顷刻间全泼在绿萼的脸上。 “实在对不住了,臻婕妤,本宫一时手滑,竟都泼在了你身上。”可她脸上瞧不见任何的愧疚,反倒瞧着她那张倾城绝世的脸上满是嫉恨。 绿萼满不在乎的擦拭着脸上的狼藉,清泠泠的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昨日奉劝过皇上去娘娘宫里,可皇上却不肯走,今日娘娘何必来质问臣妾,还不如去金銮殿问问皇上为何娘娘这般的留不住皇上。” “啪。”一声,一记掌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往她脸上扇来,那掌力道极其之大,头上那枚翡翠簪子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两节。 “贱蹄子,你以为我当真不肯去问皇上吗?如今你愈发了不得了,竟敢出言讽刺本宫,以前本宫果真是小瞧你了,只见你胆子小,畏首畏尾的样子,如今才露出尾巴了。” 一旁的浣月再也忍不住,只走上前来,不卑不亢的说道:“我家娘娘并未有什么错处,若是果真有什么错处,亦是有罚她打她的人,您是个皇妃,难道还要越了规矩,动用私刑,若是您这番作为被太后和皇后知道了……” “好一个主仆情深,若本宫今日不好好收拾你,只怕你们快要将本宫踩在脚下了。”丽妃未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究竟是谁把我们的丽妃踩在脚下了,让本宫替你出气。一个雍容的声音从殿外响起,生生的将丽妃脸上的怒火悉数打断。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丽妃满脸不甘的跪下行礼,“臣妾不过是和臻婕妤说了几句顽笑话,皇后娘娘见笑了。” 皇后的惊呼声打破了这殿的宁静,“婕妤的脸这是怎么了?” 未待绿萼应声,她已转向丽妃“你好大的胆子,莫非连宫规都不知了,后宫中严禁用私行。”皇后的话语里骤然聚起了寒意。 “奴婢适才劝过丽妃娘娘,可丽妃娘娘并不把您和太后放在眼里,只依旧惩治了我家娘娘,奴婢只恳求皇后娘娘做主。”浣月知道,皇后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寒琳宫,不早不晚,丽妃甫一动手,她就赶到,这世上,未必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丽妃眼里愤恨的瞧着浣月,只恨不得喷出火来,“你浑说……” 第93章 春未残时花已空 “奴婢有没有胡说皇后娘娘自会查明,我家娘娘的脸可是铁证,您又何须再不认呢?” 浣月话中夹枪带棒,字字句句全是针对这丽妃。 皇后未待丽妃开口,冷冷的道:“丽妃,本宫念你在圣上面前侍奉两年,以前便是有什么错处,亦不愿与你计较,殊不料,今日这般欺负位分比你低的妃嫔,若不是本宫来的凑巧,只怕还要将事情闹得圣上面前去不成。” “皇后娘娘为何这般的偏袒这个狐媚子……”丽妃咬牙切齿的说道。 “有没有偏袒,本宫心里明白的很。”皇后扫了一眼在地上的丽妃,对身旁的侍女道:“传本宫的懿旨,丽妃善妒,触犯宫规,面壁十日,她的牌子也莫要递到皇上面前了。” 丽妃脸上顿时一片灰白,原本骄纵的性子愈发的上来了,她面露不甘,正要反驳皇后,却不料被身后一个碧衣的宫女拦住。 “臣妾定会牢牢记住皇后娘娘的教训,回去好好的反省,只是还望臻婕妤,本宫今日对你说的话,你要好好的记着,本宫来日再拜会。” 说完这句话,丽妃恨恨的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待丽妃走后,绿萼忙道:“臣妾谢皇后娘娘的恩情……” 皇后轻笑着抚了一下她的脸,伸手将绿萼从地上搀起,只对着身后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罢,本宫有几句体己话要对臻婕妤讲。” 那些宫女未做停留,略欠个身,一并往殿外走去。浣月只暗暗的向绿萼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安心。 宫殿里,只留下她们二人。 “本宫昔日头次见到臻婕妤,便深知你定不是池中之物,如今你进了宫,本宫心里总是替你高兴的。”她淡然一笑,拿起桌上浣月刚刚奉上的茶,掀起盖子,细细的品尝起来。“那ri你骑马逃走之事传到宫里,皇上心急如焚,不但调遣了所有的御林军去寻,还欲要亲自去。若不是本宫舍命劝阻,只怕他便真的亲自去荒山野岭的寻了。本宫与他成亲十几载,还头次见到皇上脸上出现慌张的表情。” “你十分怀疑本宫的这番话罢,那本宫亦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原本淡然的声音陡的一转,愈发郑重起来:“你我二人联手扳倒太后!” 绿萼心里猛地一惊,抬起头来,盯着依旧神情不变的皇后,“臣妾与太后娘娘既无冤仇,臣妾不知为何要扳倒太后。” “本宫叫人暗地里查房,深知你家境贫寒,父亲亦不过是落地的秀才,如今你深处后宫,却在身后毫无仰仗,你虽有皇上的喜欢,可依旧不能保你一世安逸,不被人算计。从今以后,本宫的父亲便是你的父亲,本宫的家族便是你的家族。”她拢了拢微散的鬓发,满脸从容的瞧着绿萼。 “为什么娘娘要选臣妾?”绿萼直怔忪的等着她回答,好似十分的不解。 “因为太后眼里最容不下的便是你臻婕妤了,你若无根基,太后扳倒你,轻而易举。” 绿萼抬起眼帘,眼里倏忽之间涌起一丝精明,旋即散去。 “那臣妾,从今往后,唯娘娘马首是瞻。” 皇后脸上满是赞许,只笑道:“婕妤果真是个明白人,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宫的亲妹妹。你快些收拾罢,你的父亲晌午便要进宫了,父女团聚,总要好好的备着。” 说完皇后越过她,拖着迆逦的裙摆,出了寒琳宫。 第94章 人生万事莫寻常 皇后走后,绿萼坐在铜镜前,拿着木梳梳理着柔顺的发髻。 浣月进来,瞧着她在梳妆台前怔怔的出身,便瞧了瞧她的脸色,说道:“皇后娘娘和您说了些什么话?” “她要拉拢我一起扳倒太后。我答应她了,亦不知这般的是对是错,可我在深宫里毫无根基,若帮王爷拔除太后一族的势力,谈何容易,若我们二人联手,总算有个依靠罢。” “娘娘这般做亦是对的,皇后再不济还有大皇子,还有身后一族的势力。浣月瞧她脸色满是担忧,便不再说些什么,只淡淡的说道:“娘娘,老爷已经在偏殿等候了,您快些梳妆罢。” 绿萼颔首应允,任由绿萼给她挽了一个如意髻,眼珠大小的珍珠簪子,金灿灿的金步摇,皆一样一样的插在她的发髻上。 不过片刻的工夫,浣月便给她收拾齐全,又挑了件紫菱金丝牡丹的广袖裙给她披上。绿萼借着镜子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华贵非凡,身上的一件首饰足足能让寻常百姓人家活上整整几年。 浣月瞧她脸上竟瞧不见任何的高兴劲,便忍不住询问,绿萼便将父亲如何逼迫自己为妾的事情和害母亲惨死的事情说了出来。 ******************* 阮崇生只听闻绿萼住在冷宫里,心里十分担忧。只随着内侍进了寒凝宫,只见屋子里珍宝奇珍,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内侍见他呆呆的样子,便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只说道:“这臻婕妤可是深得皇上的心,你瞧瞧这屋子里的珍宝,全是皇上赏的,我进宫当差近十年,却头次见到冷宫被人收拾成这般的模样。” 阮崇生这才回过神来,只点头称是,却不发一言,只随着他进了内殿。 待他看见锦衣华服,正襟危坐的绿萼时,又是愣了一愣,他只想着二人相见之时,绿萼定会依旧恼她,而只瞧见她身着宫装,眉眼之间有些涣散,明珠般的眸子里,全然瞧不见任何的喜色。 他扑通跪倒,“草民给臻婕妤请安。”恍若梦中人一般,瞧着绿萼十分的胆怯。 绿萼给浣月使了一个眼色,浣月上前伸手将他搀起,“老爷,这里既无外人,不必行这样大的礼。” 那阮崇生瞧着绿萼不置一词,只呆呆的坐着,只知道二人心中的嫌隙颇深,亦深知绿萼定不会宽恕自己昔日的过错了。又想着莫不是她今日成了皇妃,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不肯认自己这样的破落的父亲了,便有些戚戚然。 绿萼瞧着父亲,只见他身着青绿色的云纹衫,头上玉冕高高束起,只是那衣衫有些大,穿在身上倒显得有些笨拙。他面黄肌瘦,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愈发的显得佝偻起来。她一瞧,便知道父亲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好。 屋外进来一个内侍,给绿萼请了安,便道:“皇上今日为了恭贺婕妤娘娘父女团聚,赐宴一桌。” 一顿午膳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御膳房深知绿萼得*,又是皇上亲自吩咐的,自然更奉承巴结了些,把小宴做成了大宴,菜色汤品极其复杂奢靡。 阮崇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直拿着筷子,迟迟的不肯动。只是浣月吩咐一旁的丫鬟给他布菜,他才吃了起来。 第95章 人生万事莫寻常 席间,绿萼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亦是食不知味,父女二人,席间半晌二人说过一句话。 浣月进来,向绿萼禀报,只说皇后差侍女送来贺礼,绿萼直叫人收了。 倒是阮崇光忍不住问道:“草民在云府上便听闻娘娘在宫里最得圣上喜欢,未曾料到皇后亦这般的待你。” “旁人给了些珍宝,便是好人吗?在这宫里,人心叵测,有些人待你好未必是出于真心。”绿萼轻轻的叹了口气,并不想再多说,“父亲再云府里住的可好?” “云大人待我十分的客气,知道我今日入宫,便赏了几百两银子,让我支使。” “恩。”绿萼微微的点了一下头,“若一直在云府住着,亦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快些回宜州罢。” 阮崇光的眼里噙着泪水道:“你如今不肯叫我一声父亲,只怕心里依旧恨着我,我知道以前我只为了贪图荣华,才逼你嫁给宜州知府的。如今我能有生之年,再见到娘娘一面,心亦足矣,等找个地方了却残生,亦去底下陪着你母亲罢。” 被父亲这样一讲,绿萼心里积攒的委屈和泪水刹那间泛上来,心中一酸,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下来。 浣月见绿萼落了泪,便赶忙劝道:“父女相见,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娘娘怎呢反倒哭了起来,若是待会皇上见了,只怕又要心疼了。 几个时辰的相聚,终究是要别离的,绿萼叫环佩准备了许多名贵的礼物给父亲捎着。并吩咐浣月亲自送父亲出宫门,自己在屋里不由得又噼噼啪啪的落起泪来。 直至太后宫里的宫女传话,只说太后叫她过去,她只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妆容,便去了寿安宫。 太后只叫人将避子汤呈上来,待绿萼缓缓的喝下,太后却是满脸的慈爱。她问了些绿萼宫里的琐事,不缓不慢的说着家常,倒像是一个教导新媳妇的婆婆似得。 绿萼恭恭敬敬的回答着,整颗心都揣在了嗓子眼里,如坐针毡,只恨不得快些找个由头离开才是上策。 一旁的丫头给绿萼添了一碗茶水,绿萼才要喝时,就听见小宫女进来回话,“祁王殿下来给太后请安了。” 她心中一紧,那碗茶水险些跌落,她赶忙放下茶碗,想要回避。太后笑道:“你们之间已无任何瓜葛,不必避开了。”说完吩咐那小宫女,“让他进来。” 绿萼僵直着身子才要说话时,李祁已经进了屋。他瞧见她时,亦是一怔,眼里亦是倏忽一闪,旋即恢复正常。 他对着太后和绿萼便拜了下来“微臣给太后娘娘请安,给婕妤娘娘请安。” 绿萼身子僵硬,强作镇定,两人见面却是难掩的尴尬。只瞧着太后在一旁仔仔细细的瞧着她的举动,眼里精光涌动,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生怕一不注意,让太后抓住什么把柄。 太后笑道:“你母妃的病可好些了?” 李祁微微抬眸,含笑的答道:“好些了,不过是些顽疾,年年总要犯上一段时日的。” 绿萼此时如坐针毡一般,只恨不得逃开,如今想着他每次叫自己一次娘娘,她心里就好像被针扎一般的难受。 她只想着找个由头告辞,却不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她心下踟蹰着,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向他瞟了过去,只瞧见他的眼里蕴含着些落寞和无奈,心里不由得愈加的难受起来。 此时外面有人高声传着话,“皇上驾到。” 第96章 人生万事莫寻常 太后眉头一挑,“皇上怎么过来了?” 声音才落,却已有脚步声到了门外,绿萼赶忙站起身来,跪下来迎驾。 一旁的丫头撩起帘子,李胤已换了便装,金冠玉带。脸上满是从容,尊贵俊朗的脸上瞧不见任何的表情。绿萼抬起眼眸,只瞧见,那腰间的玉佩上的明黄色穗子格外的乍眼,好似将她的心神都搅乱了。” 他先给坐在锦榻上的太后请了安,这才转头向李祁和绿萼,“你们也起来罢。” 说完走过来,将跪在地上的绿萼轻轻的搀起,绿萼脸上通红,只当着王爷的面,他这样待她,只觉得十分的尴尬。 她想躲,却躲不得。如今她才明白,这屋子里的人都在这唱着戏,不够都是各怀心思罢了。 太后的眼光有意无意的向他们瞟了过来,笑道:“果真是新婚燕尔,如今一会的工夫不见就过来和哀家要人。” 李胤将她的手紧紧的攥住,笑道“让母后见笑了,儿臣左等右等亦不见她回宫,只以为母后不肯放人,便巴巴的赶过来接,却未曾想过皇弟也在。”他瞧向绿萼,“咦,你的眼睛怎么红的这般厉害……” 绿萼低下头,却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得揣着自己的心思,往肚子里下咽。“今日父亲进宫,见父亲双鬓微白,臣妾只想着父亲年事已高,绿萼却不能尽孝榻前,只可惜绿萼没有兄长姊妹,替臣妾侍奉父亲。” “朕知道你的一片孝心,朕明日便在京城赏赐一处府邸,让你父亲好生的享福。”李胤旁若无人的说道。 李祁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他的眼里却凝现出多种情绪,似沉思,似犹豫。这般精细的好似临摹的脸,优雅如画一般的宁静,有一种光亮臻美的气息,让人永远忽视不了他的存在。 太后瞧着二人紧紧握住的手,道:“倒是头次见皇上这样上心,皇上定要一国家大事为重。莫要辜负了先皇昔日的期许。今日亦没有什么事,你们便回去罢。等过些日子韵衣便要进宫了,哀家有些事情还需要忙。” 李胤笑道:“母后何必亲自去办,这些事便交给皇后罢,免得您太操劳,伤了身子,儿臣可担待不起。” “你若真的孝顺哀家,来日定要好好的待韵衣才是,她年岁小,不懂规矩,在家里又被人骄纵,哀家可不愿她在宫里受委屈……罢了,你们回去罢,省的在这里听我这个老婆子抱怨……” 绿萼如蒙大赦,大大的松了口气,才要起身告退,李胤却满脸*溺的向她道:“今儿来了些江南的贡品,有些稀罕物,朕待你去瞧瞧。但凡你觉得好的,便拿了去,剩下的再送去别的宫里。” 她听到这些话,心里顿时一惊,偷眼去瞧太后时,只见太后眼中微光一闪,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他牵着她的手往殿外走去,绿萼却不由自主的扭头瞧了了过去。李祁没有料到她会去瞧他,顿时一愣,旋即,眸光一闪,避了开去。 他已跪下来送驾,头深深的俯下,再也瞧不见他那张清俊的脸。 绿萼忽然觉得那只被握着的手疼了起来,李胤却是愈发的用起力来,她紧紧的跟着他的步伐,几乎是被他拖着走。 第97章 玉漏莫相催 “皇上……”绿萼轻轻接近低吟的呼唤他,“臣妾的胳膊都快断掉了。” “你若是再回头去瞧,那祁王便再也无法入宫了,你瞧瞧你的样子,眼睛黏在人家身上一般,你将朕置于何地,难道朕哪里比不上他不成?”李胤在一旁愤恨的启唇。 昨夜下了些许小雨,寿安宫的青石板上,满是积水。绿萼被他狠狠的拽着,自然看不见路,一下子踩了上去,身上湿了大半,脚下的丝履却是湿透了,那微凉的春水,将她的莲足冰的有些麻木。 一旁的顺公公瞧见绿萼狼狈的样子,便赶忙上前问道:“皇上,可传轿撵?” 绿萼刚要接话,便瞧见李胤停下步子愤恨的道:“她这个样子,哪里还配做轿撵?”他原本稳重的很,如今倒像是吃不到糖的孩童一般的怄气起来。 “皇上这般恼了臣妾,可臣妾实在不知所犯何事,是太后她老人家差人来叫我去寿安宫的,谁知王爷也在,臣妾能有什么法子?”她索性亦是赌气起来,“既然皇上这般的厌恶臣妾,还不如趁早打发了臣妾,那寒凝宫已是冷宫,只怕没有更坏的去处了。您还是放臣妾出宫罢,让臣妾陪着父亲回宜州……” 绿萼猛地住了嘴,只瞧见李胤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阴沉起来,绿萼止不住的怕了起来,一张脸顿时吓得惨白。 “臣妾知道错了,你只当臣妾是个小猫小狗胡闹,皇上便原谅臣妾罢。”他虽是薄情的帝王,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待她却是好的,从来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可她今日才察觉到,睡着了的老虎醒了,依旧是吓人的。 他并未说话,转身用一件披风拢住她的身子,随后,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他望了一眼凋残的百花,只淡淡道:“你若是再与他有何牵扯,朕绝不会放过他,亦不会放过你。” 她整个身子都埋在了他的臂弯里,未待她说话,有接着道:“朕抱着你回宫。” “皇上,这样恐怕不妥,您是皇上,岂能这般的胡闹,若是别的妃嫔见了,只又说臣妾轻狂,不懂规矩了。” 他不语,低下脸,深深的凝视着她的脸,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走着。绿萼抬起眼眸,只瞧着他的,眉目紧皱,薄唇轻抿。 “旁人能做的,朕一样能做。”他的语音渐轻,“旁人不能给你的,朕却能给你。您瞧瞧,这万里江山社稷都是咱们的。” 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缩,心口却疼了起来,只因为他说的那句话,他是在攀比,她倏忽想起来,那日王爷进宫接她,亦是这般抱着她走出这金玉遍地的牢笼里,可如今谁又能抱着她离开这里。 王爷做到的,他未必能做到。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转然间沁入他的龙袍之上,徒留点点斑驳的痕迹。 她只瞧着一切都难受起来,但凡路过枝桠处,她总是故意的碰碰,昨日的积水和叶上的露珠,噼噼啪啪的掉在了二人的头上,弄得好不狼狈。他见她这般的胡闹,一不说话,只心里暗暗的笑她小孩子的脾性。 身后的徐公公,见此情形生怕李胤冻着,又不敢劝,只得恨恨的在身后跟着。 第98章 玉漏莫相催 “皇上,您还是将婕妤娘娘放下来罢……”顺公公俯跪下身子,骤然阻止道。 “好大的胆子,还不快些退下,莫非你想违抗朕的旨意不成。”他的脚步并未停下,仍是抱着绿萼走着。 “皇上若伤了自己的身子,奴才哪里担待的起,那太后娘娘若知道,奴才这般的放任皇上胡闹,便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绿萼瞧见十分狼狈的顺公公,便深知李胤此举是大大的逾越了规矩。让她的心底愈发的不安起来,她用手勾住他的肩膀,只劝道:“皇上还是将臣妾放下来罢,若是旁人见了,只当臣妾不守规矩,难道皇上非要将臣妾置于炭火之上不成?” 过了良久,他有些微微的失望,却只得将她放下,只得传来,轿撵,将二人送至昭阳殿内。 李胤从轿上将她抱起来,放在龙榻之上。 绿萼这还是头次坐于龙榻之上,栏杆皆是纯金所制,上面雕有栩栩如生的八爪金龙,帷帐皆是明黄色。榻上更是铺了厚厚的一层毡子。绿萼身子娇小,只深深的陷在那锦毯里,柔软万分。 绿萼拿起锦榻旁搁置的奏折胡乱的翻了起来,李胤在一旁,瞧她胡乱的翻着,便笑道:“你瞧的这样马虎,可瞧见什么了没有。” 她摇晃着脑袋,笑道:“臣妾便是仔仔细细的读,可依旧无济于事,臣妾一个字都不识得。” 他的手移到她的脸上,眸华紧紧的盯着她的一颦一笑,“朕险些忘了,你不识字的。你不识字,翻它们做什么。” “臣妾就是瞧瞧皇上每日都做些什么。” 她轻轻的说道,把脸伏在他的怀里,她的怀那样的暖,可依旧抵挡不了她心内的严寒。 夜晚。 绿萼将头埋在柔软的锦被中,人也泛起困意来,屋里焚着淡雅的清香,与王爷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的想象。 闭上眼睛,绿萼不由得想起了与李祁初次相遇,那时自己饥寒交迫,走投无路。他那温润如玉的眸子,在那十里桃花林里褶褶生辉,足以让她铭记一生。 迷糊惺忪间,似乎有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王爷……”她轻轻的喊了一声,翻身侧躺,继续进入梦乡。 *********** 黄道吉日,宫里一片喜庆,来来往往的奴才莫不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生怕有什么差池。 宫里都是明眼人,这次封妃与昔日立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宫女们端着银盘捧着喜烛,纷纷向锦华宫走去,放眼望去,整个宫殿都挂上红棉喜帕,生热闹。绿萼便是深处冷宫之中,亦能听到锦华宫的嘈杂的声音。 浣月已将绿萼盛装打扮好,头上戴着金灿灿的芙蓉簪,衣着金缕百莺广袖裙,裙边坠着眼珠大小的宝石,盛服浓妆韶颜雅容。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 绿萼拿着铜镜,仔仔细细的瞧了一会,便笑道:“今日又不是我大婚,我这样一副样子出去了,太后见了保不准以为我是故意的想争夺她侄女的风头,来日保不准如何整治我呢?!” “娘娘便是身披粗布麻衣,亦是比她的侄女美上万分。”浣月满脸真诚,只瞧着绿萼那张脸满是惊艳。“娘娘若是穿的太随意,只怕太后会觉得您对新封的锦妃不尊敬。” “你果真比本宫想的周全。”绿萼喃喃道:“前些日子她侄女尚未进宫,她便那样的防着本宫,但凡皇上来寒凝宫,次日那碗汤药总会送来。” “您何必再喝?您若是不肯喝,那老妖婆未必敢拿你怎么着。奴婢觉得您还是早些将此事禀报给皇上”浣月的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恨。 第99章 玉漏莫相催 绿萼抬头瞧了她一眼,“一来我若是听话的喝下去,她只会以为我是没胆的人,并不会难为我。二来此事若将来被皇上得知,保不准二人之间生出嫌隙,虽不能把她如何,亦会煞煞她身上的锐气。” 浣月愣了愣,看着满脸精明的绿萼,心里反倒有些暗暗的吃惊。如今她这般的精明,以前确实是小瞧了她。她有想到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今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算计,自己被挚爱之人背叛…… ********************* 绿萼收拾整齐,便随着浣月去了承贤殿,此时宫里的妃嫔皆是早早的便到了。绿萼直瞧着满屋的人,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她们十分的可怜。 幸亏她不爱这个男人,否则日日夜夜都会在失望和伤痛中度过。她倏忽之间又想到,倘若来日李祁登基为帝,那她是否依旧如这般。日日夜夜盼君至,熟知深宫佳人复几许,她想到此处,原本十分的兴致亦是消减可九分。 她只瞧着主位上坐着的皇后,脸上虽笑意深浓,可眼底的失落却是清晰可见的。 李胤一身的龙袍,更显出了通透的贵气和盛气。她不由得想到来日李祁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是否亦是这般的身不由己。 绿萼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杯盏,只闻着浓郁的的酒香,狠狠的灌在嘴里。她心里烦闷,这样一喝,便没有了计量,整壶酒都喝尽了。 “娘娘……”身后的浣月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袂,只轻声道:“再喝便要醉了……” “传朕的口谕……将江南新贡的百花酿给臻婕妤呈上来。”李胤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的笑意。 李胤的话让众妃的眼睛都瞧向了绿萼,有嫉妒,有愤恨,甚至有讥讽。 绿萼含在嘴里的酒,却不知如何下咽了,只瞧着众人,便猜测到,这些女人只以为自己为了得到皇上的关注,才故意这般的自斟自饮,熟知她的伤心难过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殿前的白玉阶上,那个身影终究是出现了,身后的宫女将嫩红的花瓣向她身上撒去,她身上绣着的彩凤的霞帔,栩栩如生,好似展翅欲飞。 绿萼这是头次见到荣韵衣,她虽是太后的亲侄女,可容貌与太后只有半分的想象,便是太后身上那种精明的样子,亦是瞧不见半分。 顺公公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小匣子递于李胤,荣韵衣缓缓的跪下,只听着李胤说道:“荣国公此女荣韵衣,端赖柔嘉,恪守本分,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情温良,特封为锦妃。”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荣韵衣接过金册,脸上满是笑意,那嫣红的双颊,更是滚烫灼热。太后亦是笑了起来,悉数的皱纹皆堆在眼角。 人常说借酒消愁人更愁,今日绿萼一通猛灌,只感觉头痛欲裂。她只瞧着内殿人影幢幢,吵闹的紧,撇下浣月便悄悄的出来,在锦荣宫外的园子里找了一个清净地。 眼角有冰冷的泪珠滑落,她倏忽之间想到自己的母亲,有想着昔日在十里桃花林相遇之时的情景,不由得觉得物是人非,前尘往事皆心头之伤。 “朕找你了许久,可终于找着了。”李胤的声音犹如一把刀,霎时又让她的心口鲜血淋淋。“咦,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起来?” 绿萼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珠,“皇上不在宫里陪着锦妃,怎么出来了?” “朕瞧你醉的厉害,放心不下,便出来瞧瞧,竟馋的这样厉害,整个皇宫的酒都被你喝尽了。”他脸上满是笑意,“你竟这般的吃味,你放心,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绿萼不置可否,却紧紧的盯着他的脸,沉默了半晌,忍不住问道:“那臣妾跟皇上要件东西皇上给吗?” “但凡朕有的,朕铁定会给你。”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说罢,是什么?” 绿萼一阵沉默,心里却不由得微微一颤。 我想要你的皇位,你甘心给吗?可惜这句话,她不敢问出口。 *********** 荣韵衣坐在锦荣宫的锦榻上,瞧着桌案上的龙凤喜烛已燃烧了打扮,便赶忙拿着银簪挑了挑,生怕那明明灭灭的火熄了。她心里着急的很,再也忍耐不住,只将桌上的杯盏悉数摔落在地上。 侍女云潭推开寝宫的门,那微凉的风将桌上的烛火吹灭,“娘娘,奴婢听说今日册封大典之后,皇上便与臻婕妤去了昭阳殿。” “不知羞耻的贱蹄子,竟然破坏本宫的新婚之夜。”她愤恨的将那熄灭的红烛掀翻在地,狠狠的踩了两脚,“本宫去找他们算账。” 第100章 安得半世凤凰巢 昭阳殿乃是主殿,到了晚上倒有几分冷清,殿内燃着朝凤赤龙红烛,明亮的灯烛将原本金耀的大殿照的褶褶生辉。浓郁的龙涎香在绿萼的鼻上萦绕。 甫进宫门,李胤将她打横抱起来,她未曾料到他竟有此番举动,紧紧的拽住他明黄色的龙袍。他轻轻的将她放在锦榻上,她只歪在锦榻上,提不起半分的精神。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们二人,绿萼不由得觉得有些尴尬。绿萼的酒气有些上头,整个人亦是昏沉起来,只瞧着周遭的景物,亦是晃动起来。 李胤仔细盯着她,只闻着她身上的酒气,眉宇紧皱。 “好端端的,喝了这样多的酒,你可知道我是谁?”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皇上……呵……是皇上……”绿萼的声音里满是困顿,“为何是皇上……?” 李胤薄唇含笑的瞧着她,“那你以为是谁?” 绿萼许久未语,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多种复杂之色闪过。她只瞧着他眼里的试探之意,酒气亦是消散了几分。 过了良久,他低头在她的脸颊上烙下一吻,眸子在灯火璀璨下,仿若浓墨,转而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朕是你的唯一,朕就是你的天,你若心里再想着旁人,朕铁定会要了他的命,亦会要了你的命……。” 寝殿的门被人骤然推开,力道之大,险些将那扇门拍碎了。 “娘娘,您不能进去啊,锦妃娘娘!”顺公公赶忙阻止着,却又不敢拉她,生怕逾越了规矩。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荣韵衣暴怒的喊着。 李胤扶着绿萼的手猛地顿住,只瞧着冲进来的韵衣,冷冷的道:“放肆!” “皇上,今ri你我洞房花烛,你为何偏要陪着旁人,难道皇上就这般的厌恶臣妾吗?”锦妃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昭阳殿的宁静。 顺公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着响头,“皇上饶命,奴才实在拦不住啊!” 锦妃依旧穿着喜服,头上的凤冠霞帔摇摇欲坠,她瞧见绿萼,眼里满是愤恨和不甘心。绿萼心里却不由得想到,这荣韵衣可是荣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这样的没了规矩,便是圣上面前亦敢这般的闹。 “皇上,臣妾在宫里等了你几个时辰……”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满是委屈。 绿萼从榻上起来欲要给锦妃行礼,却不料被李胤拦住,她抬起眸子,只瞧见他眼底的愠怒,绿萼惊了一惊,只悄悄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襟,向他微微摇头。 “给朕退下。”李胤面目生寒,眼里却是滔天的怒火。绿萼见她这般的触怒龙威,心里亦是有些忐忑。 荣韵衣此时有些怕了,可心里却是十分的不甘。她终究还是放弃了最后的一丝期望,依旧柔声恳求,“难道皇上就不顾及太后的脸面不成?” 昭阳殿紧闭的宫门再次被打开,发出沉重厚实的一声闷响,众人齐声望去,却见太后徐徐的进来,脸上瞧不见任何的喜怒,她只瞧着一脸欣喜的锦妃,冷冷的道:“哀家哪里还有什么脸面,不长进的东西,还不快些回宫。” 第101章 安得半世凤凰巢 荣韵衣不可置信的瞧着太后,脸上满是委屈和不甘,她原以为来的是救世主,却不料竟这般的指责起来自己了。 “姑姑,皇上抛下我,却和这个女人来了昭阳殿。您向来最疼韵衣了,你要替我做主罢,若是旁人知道新婚之夜便被皇上抛下,我还有什么脸面。”苏韵衣声泪俱下。 太后扫了一眼给自己请安的李胤和绿萼,眼里好似凝了一层碎冰,“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皇上是一国之君,事事定有分寸。皇上如今这般的撕了荣国公的脸面,亦是为了朝廷社稷,皇上这般的将臻婕妤置于炭灰之上,亦是细细斟酌才做的决定。” 李胤瞧见太后这般的说辞,便赶忙道:“母后这番话,让儿臣愧无立足之地,儿臣知错了,天色这样晚了,母后去安寝罢。母后今日之话定当铭记于心” “皇上既然明白,那哀家就不操劳了。”说完转身对满脸不解的荣韵衣道:“你快些回宫罢,皇上一会便去荣锦宫,你先回宫好好备着罢,你这样闹,哪里还有个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子,若是你来日再这般的胡闹,瞧哀家如何治你的罪。” 锦妃只听到皇上一会儿便去荣锦宫,早已是喜形于色,只搀扶着太后的胳膊,出了昭阳殿。 她走到门槛出,转身向绿萼挑衅的瞧了一眼,巧笑嫣然的对李胤道:“那臣妾便再宫里恭候皇上大驾。” 待到锦妃艳红色的倩影消失在殿门前,绿萼心里不由得冷笑连连。这太后一族势力非凡,直逼皇权,便是李胤处处忍让荣国公,前朝之上,荣氏一族更是卖弄权术,藐视皇权。 帝王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只怕那荣氏一族若无太后撑着,只怕皇上早已动手了。 “皇上。”她的脸上浮现出嫣然的笑靥,她的手轻轻的覆在他揽住自己的手上。他的手,冷的很。 他抬起眼,瞧着她眼里却是十分的心疼和不忍,“你今日便歇在昭阳殿里罢,朕不能陪你了,朕断然不能辜负母后的期许。”他期许二字咬的极重,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绿萼眼波流转,睫毛轻颤,笑道:“皇上快些去罢,莫要让锦妃娘娘久等了。这洞房花烛夜可是世间女儿最珍贵的事儿,皇上切莫辜负了红颜才是。” 李胤蹙眉凝望着她的双眼,心里却感慨万分,“若是她们都似你这般的,朕哪里还有后顾之忧。” 他的眼底透着一股不舍和心痛,瞳中映出绿萼的身影,满是情深。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插入了她柔顺的发丝内,将她狠狠的揽入怀中。 李胤终究是走了,绿萼瞧着那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拿起桌上的杯盏,狠狠的灌了下去,茶早已凉了,她霎时却也清醒了。 屋里焚着浓郁的龙涎香,微烟袅袅,徒留满室的冷清。 顺公公推门进来见绿萼怔怔的出神,便瞧了瞧她的脸色,道:“娘娘是在昭阳殿歇息还是去寒凝宫,浣月已经派人来问过几次了。” 绿萼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回寒凝宫罢。” 第102章 安得半世凤凰巢 绿萼醒来,却是躺在寒凝宫里,绿萼只觉得头好像要从中裂开一般,只怔怔的瞧着绯色的帐子,眼里却满是迷茫之色。 浣月见她醒了,便赶忙上前道:“娘娘总算醒了。” 她想张口说话,却不料嗓子干的那样难受,便随手指了指桌旁的杯盏。浣月会意,赶忙亲自给她添了一杯新茶,小心翼翼的递到她的面前。 绿萼端过茶水,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 浣月瞧了瞧她的脸色,支支吾吾的说道:“昨日王爷差人送来信……” 她一听到王爷二字,手里的杯盏顿时摔落在被褥上,那微热的茶泼的她满身都是,她却浑然不知,惊呼道:“王爷可传话给我了?” 浣月沉思片刻,又将屋里的房门紧闭,只瞧着四周无人,便道:“王爷查到荣国公将江南盐法道一职卖给张则虎,那人不过是个落地的举人,哪里能当得起这样大的官。王爷只叫人传话过来,只说一定要将此事告发到皇上跟前。” 她眉宇紧皱,只说道:“我对官场上的事从不懂的,可亦是知道的,从先皇那里便有捐官之说,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娘娘哪里知道,如今的皇上最厌恶的便是卖官,太后的亲哥哥若犯了这样的罪,只怕皇上定不会轻饶。” 绿萼随手披上衣衫,说道:“那我们就快些去金銮殿,将此事禀告给皇上。” “昨日才觉得娘娘长进了,今日竟又犯起糊涂来了,你若直接去说,皇上心里难免会怀疑您。” “那该如何?”绿萼赶忙问道。 “奴才倒是想了一个主意,还委屈娘娘演一场戏了。” ******** 绿萼进宫这样久,却从未进过金銮殿。那门口的侍卫一见是她,赶忙进去通传。不过片刻的工夫,那顺公公亲自出来接。 远远的瞧见绿萼,脸上满是欣喜,“皇上听闻婕妤娘娘来了,心里高兴的紧,叫奴才赶忙过来接。” 绿萼客客气气的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顺公公了。”便随着他进去,屋子里焚着龙涎香,只熏得绿萼脑袋微微的发胀。 她想着浣月交给自己的话,心里却是忐忑的很。 李胤低头正在御案上批着折子,绿萼在了眼前才要行礼时,李胤丢开手里的狼毫,笑道:“萼儿,若是没有旁人,你便不用向朕行礼了。” 绿萼还是行了礼,他走过来将她搀起,笑道:“朕未料到来的竟是你,才一日的工夫未见,竟如此的想朕了不成?” 她抿唇,嫣然笑道:“臣妾过来,打算跟皇上买件东西,只可惜臣妾的月俸少得可怜,不知够不够。”说完拿起怀里揣着的匣子,呈了上去。 李胤笑弯了眉眼,牵起她的手,只笑道:“朕不要你的银子,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告诉朕,但凡朕有的,一定赏给你。” 绿萼轻轻的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垂首道:“臣妾今日得知那官衔竟可以用银子买,便想从皇上手里买个小小的官职给自己的父亲,这些银两或许不够,来日臣妾定会补上。” 李胤的眼睛一眯,眼里满是怒火,围着她踱了几步,脸上的怒意才微微平息。 “这话你打哪里听的?”他的语气里分明带了阴霾,她知道他已经怒了,自己的计谋已经有了起效。 第103章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 浣月跪在地上,抖若筛糠,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只道:“皇上,娘娘今日不过在御花园里听人说了几句没有凭证的话,却当了真,您莫要责怪,只当她胡闹罢了。奴才不知她拿着月俸过来,竟是要买官,没有拦住娘娘,奴婢该死……” 他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浣月,对绿萼道:“今日听着了什么,你悉数说给朕听。你不必瞒着朕,亦瞒不过去……” 绿萼瞧着跪在地上浣月,眼珠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臣妾知道自己错了,臣妾不敢说。” “你说罢,朕亦不会恼你。” 绿萼深知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深深的吸了口气,向李胤道:“今日臣妾去御花园,只听两个小太监在那里议论,只说太后娘娘的兄长将江南盐法道一职卖给一个落地的举人,收了整整三十万两白银。臣妾便打算着给父亲也买个小官,亦可以勉强度日,安享晚年。” 御案上的杯盏悉数被李胤摔在地上,眼里满是怒气。“如今愈发的了不得了,竟瞒着朕瞒的这样紧,今日若不是听你说,只怕朕还蒙在鼓里。” 绿萼的眼里微微的闪现出一丝得意,随即恢复正常,“皇上答应臣妾不恼,臣妾方敢说的。” 他的脸色这才缓了一缓,他的语气清和,只压着身上的怒火,“朕恼的不是你,是他们。” 绿萼迎上他的目光,眼神竟有些暗沉,李胤轻声道:“你先回宫罢,朕改日再去看你。” 她屈身行礼,恭敬告退。 出了金銮殿,天已经黑的透了,天上黑压压的一片,瞧不见半颗星辰。浣月脸上却满是欣喜, “这回娘娘可让太后栽一个大跟头,娘娘果真将这场戏演的出神入化。” 绿萼脸上却满是苦笑,她在另一个男人身旁虚意承欢,百般算计,为的却不过是另一个男人。 ************* 太后只派人去了寒凝宫将绿萼请来,她便知道自己在御前告状的事情呗太后知晓了,她心里明白,皇上身旁定会有太后的人,否则此事断然不会这样快的传到太后耳朵里。 绿萼已听说早朝之时,皇上便狠狠的训斥了荣国公,那荣国公只坦言是太后的吩咐,李胤才放过了他。 太后脸上早已是万分的凌厉之色,只恨不得将其抽骨剥筋方才解恨。单手撑头靠在鎏金的凤椅上,眼里满是滔天的怒火。 “荣国公的事情可是你告知皇上的?” “臣妾不过是听无意间听旁人说了几句,只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便只和皇上提了几句罢了。”绿萼的声音在这沉寂的宫殿内十分的镇定,倒好似提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太后的脸色愈发的僵硬,近乎咬牙切齿:“你好大的胆子,后宫不得干政你难道不知?你好生厉害,竟敢在圣上面前进谗言,干预前朝之事。” 绿萼低头冷笑,任由她将寒冷似冰的眼神在她身上游离。 “太后娘娘,你说的话实在是没道理,难道不许后宫妃嫔干预朝政,却准许太后卖官鬻爵。” 第104章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 她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太后,她将手里的佛珠重重的摔在地上,那珠子被摔散了,弹得有半尺之高,可见太后此时的暴怒。 “哀家以前见你,却从未发觉你竟有这般的胆子,传哀家懿旨,臻婕妤不守宫规,触犯禁忌,褫夺封号,将为庶人,关入永巷。” 永巷内漆黑一片,阴冷潮湿,唯有明明灭灭的篝火,照亮灰暗的墙壁。 绿萼被带进了一间破旧的屋子,里面却已有好几个女人,她们见绿萼进来,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脸眼睛都未曾抬一下。 一个身着褴褛与绿萼年纪相当的女人从地上爬起来,紧紧的拽着绿萼的衣衫,脸上满是贪婪,“你头上的金丝八宝攒珠簪好生漂亮,给我罢。” 绿萼细眉紧皱,只瞧她的样子疯疯癫癫的,身上却发出阵阵的恶臭。 绿萼随手递给她,她却像得了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插在打结的发髻上,只瞪着眼珠子,笑道:“好看罢,好看罢……皇上见了定会喜欢的。” 那门外的太监,将一副破席子扔了进来,对绿萼道:“以后这便是你的了。” 绿萼摘下手里的镯子,塞到那内侍卫的手里只说道:“麻烦您去昭阳殿给皇上送个消息,只说我被关在了这里。” 那内侍瞧了瞧镯子的成色,便赶忙塞在袖子里,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呸,你实在是看得起我,我进宫这些年,连皇上的面都未见过,更别说去昭阳殿了。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了,进了这里的人,哪里还有出去的日子。” 绿萼摇了摇头,只说道“皇上会来救我的。” “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了,皇上正在祖庙祭祖,哪里能顾忌的上你。” 她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不由得想到,难怪太后竟这般毫无顾忌的处决了自己,竟是皇上出了宫。 那人见她这般的模样,不由得唏嘘,“这样的美人居然还被皇帝老子遗弃,我进宫这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 他指着房中那盆发了霉的食物,道:“吃些东西罢,免得饿死了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 绿萼瞧了一眼,并不去拿,只是怒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我们虽犯了错,但罪不至死,便是监牢里的死刑犯亦是不能这般的对待。” 那内侍原本紧绷的脸上亦是发起狠来,拿起手里的鞭子便向绿萼抽了过来。 “我就是王法,这里我便是天了。”他凶神恶煞的道,“你们在这里轻贱如蝼蚁,谁还会顾忌到你们的生死。” 那鞭子上沾了辣椒水,只抽在绿萼身上,她便只觉得避开肉绽,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 刚才索要绿萼簪子的女人,猛地抓起盆里发馊的馒头,一把塞在绿萼的嘴里,对那内侍哀求道:“你瞧,她吃了,你放过她罢,你们放过她罢。” 她说的甚是凄厉,那内侍又在绿萼身上补了几鞭便冷哼一声锁上门走了。 绿萼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身上的骨头已经碎了一般,她将嘴里的馒头,夹杂着早膳亦被吐了出来。 第105章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 “他们会杀人的,真的会杀人,我见过他们将一个关在这里的人活活打死。”那女人疯疯癫癫的说了起来。 绿萼靠在门板上,心里却急了起来,皇上出了宫,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的人寥寥无几,如今能不怕得罪太后而帮自己的人,更是没有了。 她一时想着,便觉得顿时心急如焚。刚才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拿着一碗馊了的食物递给绿萼,“快些吃,吃完了便能见到皇上了。” 绿萼接过,只怔怔的瞧着她,只见她眼窝深凹,人亦是瘦成一把骨头,却依稀的能瞧出她依旧清丽的容貌,只怕以前亦是个姿色过人的女人。 她猛地将头上的簪子拔下,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对着绿萼道:“瞧你这打扮,可是个主子?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我刚刚进宫,你自然不认识。” 那女人拿起发霉的馒头肆无忌惮的啃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是梅妃身旁的丫鬟青鋆,我自小便入宫,在梅妃面前亦算是最的脸的,宫里的丫鬟太监,人人都要敬重我几分。” 她的眼里涌现出莫名的恨意,“倘若不是我撞见柒寐那践人与祁王私通,我哪里会遭受这样的罪。” “你浑说,王爷怎么会和梅妃……”绿萼一时惊住,只惊呼道:“梅妃对皇上情深如斯,怎会和王爷……” “你难道不相信我?嗬,这些年从未有过人信我。”她的眸子里陡的冒起了寒光,“梅妃数年未得皇上的心,自然寂寞难耐。她深处冷宫,只有我和菱烟二人侍奉,有一日我只瞧见寝殿里进了一个男子,便赶忙过去瞧,却不料听见祁王说要谋权篡位,来日成事便封她为皇后,可惜梅妃不肯。” 绿萼默然垂首,梅妃心里全是皇上,最后伤痕累累的定是王爷。 青鋆又莫名的哭了起来,“倘若不是被他们二人发现,梅妃怎会连同菱烟陷害我偷盗,将我送到这见不得人的地。” 绿萼正在对她有几分同情之时,门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跪下磕头的声音,“奴才给丽妃娘娘请安……” 她霎时心凉了半截,她知道丽妃素来嫉恨自己,此时自己被打入永巷,她若不前来整治自己一番,哪里能消的了心头的恨。 一旁的青鋆猛地跑到墙角处,脸上满是惊恐,“梅妃娘娘要来杀我了……要来杀我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刚才那个挥鞭的太监领着丽妃进来,满脸的谄媚之色。 丽妃瞧了一眼绿萼,眼里满是得意和嘲弄,对那太监道:“还不快将那罪妇拖出来。” 她说完拿着手里的帕子紧紧的捂住鼻子,冷哼道:“这是什么破地,都弄脏了本宫的裙裾。” 绿萼被那太监拉了出来,便猛地挨了一脚,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本宫未曾想这日来的这样快,上苍果真是有眼的,你未入宫之前,本宫原是宫里最美的,可你为何偏偏的入宫,你若嫁给祁王为妃,我或许还能容得下你,如今我绝不会容你。”她咬牙切齿的说了起来。 第106章 应照离人妆镜台+上架通知 绿萼满脸讥讽的冷笑道:“你如今被皇上厌恶,果真是因为我入宫吗?你扪心自问,你刁蛮成性,那个男人能容忍的了?” 她的一番话霎时激怒了丽妃,弯腰拉住她的头发狠狠一扯,咬牙切齿的道:“你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本宫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她说完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得意。 “皇后懿旨,臻婕妤干预朝政,破坏朝纲,赐死。”她嘴角含笑,脸上竟是大仇得报的欢欣,“可本宫亦是怜惜你在圣上跟前侍奉数日,亦不会让你痛痛快快的死。” 她掸了掸身上的衣裙,对那太监道:“本宫听闻这永巷的奴才是最捞不到油水的,你今日若让本宫高兴了,本宫便把你差遣到别处。” 她身旁的宫女从怀里掏出几块金子,塞到那太监手里,那太监可是个精明的角色,并没有接,而是满脸堆笑的道:“这真真是折煞奴才了,娘娘的东西我着实不敢收,还望娘娘以后多抬举抬举奴才。” 那太监如豺狼一般的扑了上来,拿起手里的鞭子扬手便是一鞭,绿萼眼前一暗险些昏聩。 那青鋆扑了上来,扑通扑通的磕着响头,“你们放过她罢,放过她罢。” 就在她求情之时,你太监又狠狠的踢了几脚,绿萼咬着牙,并未求饶,恨恨道:“今日我死了便罢,若是死不了我定叫你悉数尽还。” “唉呦,可真是吓死本宫了,那本宫今日就断然不会让你活着了。”她说完笑了起来。 那太监见状便赶忙又狠狠的踢了绿萼几脚,绿萼只觉得嘴角腥甜,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她的话音才落,便听见开门的声音,众人放眼去瞧,却见皇后在一干宫女的拥护下缓缓的进来,而她的身后赫然站着满脸担忧的浣月。 皇后脸色从容,倒是脸上的薄汗,泄露了她敢过来时的匆忙。 众人见状,便赶忙请安,皇后只瞧了一眼躺在地上遍体鳞伤,轻声喘息的绿萼,长长的吁了口气,只瞪圆了眼睛对丽妃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动用私刑。” 浣月猛地扑了上去,将绿萼紧紧的搂在怀里,眼泪吧嗒吧嗒直流,哽咽道:“我家娘娘究竟犯了错,自然有处置她的人,您不过是个妃子,难道连执掌凤印的皇后都要僭越,竟惩治起我家娘娘了。” 丽妃笑意更加的张扬起来,只瞧着皇后,“娘娘何必要趟浑水,臣妾亦是奉了太后的旨意,您难道连太后的懿旨都要违抗吗?” “太后那里的责罚,本宫自然去领,可本宫可要劝你一句,你可知太后为何要派你过来,那是因为太后知道,臻婕妤乃是皇上心坎上的人,若是皇上回宫怪罪下来,自然有你担了这个虚名,将来皇上回宫责罚的定是你。” “那本宫亦是值得的,今日我过来就是要了她的命。”她说完便夺下那太监的鞭子,朝着绿萼便是狠狠的一鞭。 浣月猛地扑上去,那鞭子恰巧甩在她的额头处,血珠滴溜溜的滚落下来,滴在绿萼的脸上。 绿萼想呼喊什么,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人影憧憧,满脸血迹的浣月,不知是谁又开门进了来。 上架通告 亲们,明天《皇贵妃》就要上架了,求首订,求支持。 以后阮绿萼会遇到什么风波,救她的人究竟是谁…… 第107章 无情有恨何人觉 一双金菱绣靴,精致的绣工八爪金龙盘踞其上,栩栩如生。 她抬起头,瞧向那靴子的主人,眼里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掉地,“皇上,救救臣妾,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再也不敢忤逆太后了。” 李胤蹲下身子与她相平而视,握住她满是泥污的手,“是朕待你不住,朕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样大的罪。” 他的视线放在她红肿的脸上,一刻也未离开,眼眶内竟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光。他将她从浣月怀里抱了出来,急吼道:“宣太医,宣太医……” 绿萼再也忍不住困意,昏了过去,在她最后的目光里,梦的瞧见了脸色恼怒的丽妃和松一口的皇后。 *********** 绿萼恍惚之间觉得有人摇晃着她的胳膊,她只觉得身上的伤口火烧一般的疼痛起来。汤药孟的从她的喉咙里灌入,她只觉得有人在身旁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绿萼用力睁开眼帘,却瞧见李胤坐在她的榻边满脸疲惫的瞧着她,地上乌压压的跪下了一大片的太医。 李胤瞧见她醒了,脸上满是欣喜:“你可吓死朕了。” 她吃力的抬起手,拂上他的脸颊,“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他的眼里满是悔意和痛恨,“幸亏你已无大碍,否则朕便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朕明明知道她们那般的容你不下,却还是将你独自一人抛下。” 绿萼摇头,豆大的泪噼噼啪啪的滚落:“是臣妾的不是,是绿萼说错了话,坏了规矩,让皇上为难了。” 微凉的风一阵一阵的向她吹来,她脸上的薄汗,早已被吹干,她单薄的衣衫却抵抗不料这初春的寒气,他抱得她那样紧。 “朕知道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可朕又有什么法子,他是朕的母后……”李胤脸上满是浓郁的伤痛,“萼儿,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皇贵妃,朕一定要把你捧得高高的,抬到任何人都伤害不了的位置。 “皇上万万不可,此事太后娘娘知道了,定会恼了您的,臣妾受委屈不要紧,莫要伤了太后和皇上的和气。”绿萼惊骇的赶忙拒绝,却被李胤一语打断。 “你总是这般的忍让,,他们却依旧这般的伤害你……”他瞧着她的眉眼,“朕心意已定,任何人都阻拦不得。” 皇贵妃,多么至高无上的称谓,就连宜妃这般陪伴皇上数载都无法晋升贵妃,而她不过是受了些苦,便轻而易举的收入囊中。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等候皇上过去……”顺公公慌慌张张的进殿。 李胤一听是太后求见,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恼怒,只轻声安慰了绿萼几句,便迈着步子离开。 李胤刚走,浣月便过来了,只瞧着绿萼面色惨白,身子如同浮萍一般孱弱的身子,隐忍的眼珠夺眶而出,“待奴婢发现情况不对时,便去求了皇后娘娘,可熟知还是晚了,竟让娘娘遭受了这样大的罪。” 绿萼瞧着她额头上的疤,脸上满是心疼,只轻声问道:“还疼吗?”浣月轻轻的摇了摇头,眼里却满是懊悔,她的双眼早已哭的红肿。 “倘若不是……不是皇后娘娘悄悄的派人去请了皇上,只怕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住您了,王爷怎能如此,他明知道您会得罪太后的……” 她披上衣衫,忍着身上的痛,对浣月道:“我们去寿康宫走一遭罢。”浣月止住眼泪,不解的问道:“好端端的去哪里做什么?” “皇上自然不会难为太后,若我去装出一副贤淑大度的样子,皇上便只觉得我更加的冤枉,只瞧着我满身的伤痕,定不会轻易饶过丽妃。” 绿萼由浣月扶着,悠然的走到偏殿前,此事夕阳西下,整座殿宇上金黄色的瓦石,被照耀的褶褶生辉,。 她远远的便瞧见几个身影在门口站着,渐进,才瞧见竟是皇后和锦妃,皇后无言的瞧着绿萼,脸上瞧不见悲喜,倒是锦妃满脸的愤恨,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来日一般 。 绿萼并不理会这些,只听见偏殿内传来李胤的怒吼:“母后你为何这般的为难儿臣,为何这般的不把朕放在眼里。” 锦妃按捺不住心里的焦急,冲上去想一探究竟,却被顺公公挡在门外:“娘娘,莫要难为奴才,皇上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入殿。” 她无奈收回步伐,只愤恨的瞧着绿萼。 寝殿内又传来一阵瓷器的声音,绿萼透过茜窗,细细的听着殿内的争执声,“哀家果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竟这般的与哀家作对。哀家倒不如去先帝的陵墓去,一头撞死在先帝的棺椁上,等去了底下,见了先帝,跟他说说,看他选的好皇帝,为了一个女人,这江山都不要了。” 李胤的声音渐渐暗了下去,只剩下满室的无奈,“母后这句话让儿臣愧无立足之地,只是儿臣恳求您莫要再为难臻婕妤,若是她有个好歹,朕亦是活不成了。” 里面渐渐的安静下来,绿萼直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却只听见太后气急败坏的喊声,“你……你……不用使性子和哀家赌气……气死哀家罢,免得活着还要碍着你和那女人的眼……” 李胤从寝宫里走了出来,脸上满是颓败和无奈。 “皇上……”锦妃首先迎了上去,她的手才触及到他的衣衫便被李胤狠狠的甩开。 “传朕旨意,臻婕妤端赖柔嘉,贤淑聪慧,特封为皇贵妃,以示朕之仁爱之心。”寒芒一闪,脸上满是坚定,仿佛一切不是说说而已。 锦妃顿时脸色灰白,幸亏有身旁的婢女扶着,否则便险些摔在地上,她双手紧握,长长的指甲掐在肉里,恨恨的瞪着绿萼。 “皇上!”绿萼蹙眉微启薄唇。 李胤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目光中原有的恼怒亦是消失了大半:“你怎么过来了,天气凉,你回去罢。” “臣妾愚钝,未必能担当的起贵妃之位,还请皇上三思,太后这般阻拦,亦是为了后宫安定。”她紧紧的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你总是这般的懂事,倒是他们无端由的责怪你,今日若不是朕,只怕你连性命都保不住了。”他转而将她紧紧的人拥在怀里,眼里满是心疼。 “皇上,您若是非要立臣妾为贵妃,就好似把臣妾推到炭火之上,那臣妾被人骂成红颜祸水亦是说不准的。”说完她勾起淡笑,柔情似水的离开他的臂膀。 她未料到他竟这般的执意封自己为贵妃,她如今成为皇上心尖上的女人不过在枕边一语,便足以让前朝和后宫的翻云覆雨,可她心里却全然没有半分的开心,反倒是十分的抵触贵妃之位。 “你回宫歇息罢,朕今日累了,改日再去看你。”他对他说完这几句话,便走了。绿萼瞧着他的背影却是万分的寂寥,这便是一个帝王的孤寂罢。站在高高的位子上,俯视天下,可万分的孤独。若是王爷有朝一日登上那顶宝座,是否依旧如此。” 直到李胤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深处,绿萼才收回思绪,转身向皇后行礼告退。那锦妃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便转身去殿内安慰早已气的险些昏聩的太后去了。 ********* 寒凝宫,冷月如霜,绿萼坐在铜镜前怔怔的出着神,只瞧着那张倾城的脸,她只想到自己的遭遇,竟有些后怕,倘若不是皇后娘娘阻拦,自己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浣月替她梳着发丝,又忍不住的叨念:“娘娘即受了这样重的伤,要好好养着才是,非要不安生,惹得奴婢担心受怕的。” 绿萼心下感动,只淡淡的道:“我可是穷苦出身,昔日家计贫寒,我受的委屈和伤比旁人多,这些亦是无碍的。” 她只将见到青鋆之事说与浣月听,浣月笑道:“我以前侍奉太妃之时倒见过她几次,倒是后来听闻她偷盗梅妃的钗环出宫拿去变卖,被人截获,便被打入永巷,原以为她死了,竟还活着。” 绿萼便将她如何受冤的事情告知浣月,当浣月听闻那青鋆知道王爷和梅妃之事,又知道王爷谋反之事时,眼中陡的生起几分寒意,竟有几分杀意。 她乍然坐起,激动的道:“她如今疯疯癫癫的,她的话旁人哪里肯信,你便放下心罢,我们素未平生,她却肯为我磕头求饶,亦是心地善良的主儿,来日我们将她放出宫去罢。” 浣月放下梳子,只冰冷的说道:“常言道男女之事不通六耳,难道娘娘要把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王爷的头颅之上吗?你莫要忘了,她知道的事情可攸关王爷的生死……”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以及思量她适才的话,她怔怔的发着呆,心里却满是迷茫,若王爷的皇位要用无辜人的鲜血换得,那又有何用。” 绿萼才站起身来,便见浣月复进来,对她说道:“皇上身旁的顺公公求见。” “这样晚了,有何事?叫他进来回话罢。” 顺公公匆匆忙忙的进来,给绿萼请完安,便道:“婕妤娘娘,皇上已经一天未用膳了,直把自己关在金銮殿内,奴才斗胆,请婕妤娘娘劝劝罢。” “你这事要去请皇后娘娘,她是皇上的结发夫妻,她的话皇上总是肯听几句的。” 顺公公满头大汗的道:“今儿大皇子沾染风寒,皇后娘娘照料,奴才又哪里敢去请。” “那本宫便同你走一遭罢,若皇上连我都不肯见,那本宫便爱莫能助了。” 明月如霜,春露微寒,徒留满地的寂寥。 绿萼在昭阳殿的门外,便闻见了浓郁的酒气,绿萼推门而进,便瞧见李胤满脸颓废的坐在龙椅上,眼里,满是疲惫。 地上亦是一片的狼藉,御案上的奏折亦是被扔的遍地都是,碎瓷器亦是遍布宫殿。 一个酒杯狠狠的向绿萼砸了过来,只落在地上,摔的粉碎,“还不给朕滚下去。” 绿萼低垂着头,一步一步的走向李胤,又在她的身旁跪坐,拿起杯盏,倒了一杯酒,镶嵌宝石的流光杯中飘逸这酒香,清脆飞溅之声纯如耳里。 “皇上也让臣妾滚不成?”她将酒狠狠的灌进嘴里,火辣的酒,呛的她咳嗽起来,牵动着身上的伤口痛了起来。 他猛地夺过她手里的杯盏,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你流光杯弹起几寸,又滚落了几圈,方才停下。 “咳……皇上若是心里难受,臣妾心里亦是不好受,那臣妾便陪着皇上喝……咳咳……等皇上什么时候不生气了,你臣妾便不喝了。”说完她欲要站起身来,去拾杯子。 “你真傻的厉害……”李胤的眼里有几分雾气,“母后原是朕最亲近的人,可如今却是朕最恨的人,她明知荣国公的屡次破坏朝纲,不将朕放在眼里,却有意包庇。她明知朕最恨人卖弄权势,荣国公却屡次卖官。” 绿萼伸手抚平他眉宇之间的紧皱,淡淡道:“臣妾不懂朝政之事,只是臣妾想告诉皇上,臣妾永远陪着皇上……” 李胤猛地将她搂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朕今生唯一最珍贵的东西,不是这冷冰冰的皇位,而是你。”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徒留满室的沧桑和疲惫。 “您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皇上的,绿萼不过是一个女人,如何能与这如画的万里江山相比,如何能比得上滔天的权势。” 他瞧着她,眼眶泛酸,拉起她的身子,便要坐在龙椅之上。 绿萼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皇上不可,天下只有皇上才能坐上龙椅,若是旁人坐了,那便是篡权夺位。” 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放在龙椅上,脸上满是凝重,“朕的江山,又何尝不是你的,你是朕的命,这祖宗的基业是朕的身躯罢了。朕没了命,要这皮囊又有何用?” 绿萼听到她这句话,心里猛的一滞,只瞧着四周金碧辉煌的雕栏玉柱,呢喃道:“这位子果真是冷的,是孤寂的。” ***** 寒凝宫,绿萼因为喝了一蛊酒,身上的上又加深了,皇后只放心不下,便亲自过来探视。 皇后见绿萼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身侧,便牵住她的手道:“妹妹以后的请安便免了罢,只可惜了这样精妙的人物,被迫害成这般模样。居然下得了这样狠的手,便是日日持经念佛,亦是不能洗刷身上的罪孽。” 她自知皇后暗有所指,便淡然一笑,“昨日若不是皇后娘娘相救,今日只怕没有绿萼了。臣妾还未谢过皇后娘娘的仗义执言。” 皇后扯住一抹笑,“你与本宫便是自家的姐妹了,你昨日让太后失了颜面,本宫亦是高兴的,你放心罢,但凡本宫活着,本宫定会保全于你。” 她虽知道皇后不过是利用自己,可心里明白,她昨日为了自己不惜那样的违背太后,只怕亦有几分的真心。 皇后站起身来,抹平凤袍上的褶皱,笑道:“这会子奉儿要用药了,本宫便回去了,只是本宫听闻婕妤的父亲留在云府里,本宫便让父亲的门生给找了份闲差事,官位虽不大,却足够在京城安家立业了。” 绿萼欲要从锦榻上起来,给皇后谢恩,却不料被皇后拦住,只说道:“你安心养伤罢,不必在这般的见外了。皇上虽执意立你为皇贵妃,可终究被群臣拦下了,但本宫瞧着你的贵妃之位,唾手可得,这是急不得的。” 说完便由侍女搀扶着离去,只留下若有所思的阮绿萼。 ********* 绿萼才用过晚膳,便听见外头又热高唱:“皇上驾到……” 她赶忙理了理衣衫,出门相迎:“臣妾参见皇上。” 李胤扶住她,揽住她的腰便入了寝宫:“今日怎么起来了,吏部尚书给朕回话,只说你将你的父亲招揽为部下,你莫要再担心你父亲无依无靠了,官职虽不大,倒终究有晋升的法子。” “臣妾没有担心,只是怕父亲难当大任,辜负皇上的期望。”一路顺着他的力道走入寝宫的偏殿。 “那朕明日便叫人撤了你父亲的官职?”李胤的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眼里竟是笑意。 “皇上,……”绿萼佯装生气。 “朕知道你孝顺,哪里能让你的父亲去宜州。”李胤松开她的肩膀,便与她同时就坐。 顺公公见两位难得的相处融洽,脸上亦是挂满了浓浓的笑意,只叫人送来瓜果,便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你既伤着,就便歇着罢。” “臣妾已经闷了一天了,只叫浣月念书给我听,才勉强寻了一些乐趣。”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若是臣妾会吟诗作画,亦不会这般的整日无所事事了。” 李胤拿起案桌上的书,扫了两眼,不解的问道:“你父亲既然是读书人,为何你却不识字?” “父亲自小便教我,女子无才便是德。”绿萼的声音顿了下,才继续道:“再说绿萼家境贫寒,自然没有多余的银子供我上学堂的。” “那朕便教你写罢。” 他脾气甚好,手把手的教他,她的手紧紧的被他攥住,手心里全是细汗。她的手在她的力下在宣纸上油走,她写的很丑倒像是几根交错在一起的虫子。 李胤轻笑起来,勾了勾她精巧的鼻子,“朕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笨的人……” 她眼神有一抹恍惚,仿佛是一道极光,震慑心神,她失了心智喃喃自语的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王爷。” 狼毫笔重重的砸在墨砚上,墨汁溅的她满身都是,就连那张绝色的脸上也难逃遭殃。 她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原来天子一怒,却是让人这样的让人恐惧,她不怕死,可她却生怕连累殿下。 她瞧见了他眼中的杀意。 不敢求情,亦不能求情,她的求情更加激起他的滔天怒火。 可怜生在帝王家,原来都是这般的薄情寡义。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她付出如何的代价,她亦不会让任何人再左右她至爱之人的命运。 绝不会。 **************** 自打那日皇上拂袖而去之后,寒凝宫愈发的凄凉起来,树木枯萎,亦无人来浇灌,那微绽的花蕊亦是见了凋零之色。 原来失了皇上的心,周围的一切显得萧瑟冷寂,绿萼只日日坐在寒凝宫,却瞧不见半分的失落,反而更显得生性淡泊。 身着白色衣衫的李祁走入冷寂的小院,乍眼的明色却终究融入不到漫天的漆黑,撑场的走廊里见不到灯盏。 凉风吹起了他的裙角,腰间的玉佩更加衬得出他的雍容高雅,淡然的眉目恍若九天上最耀眼的那颗辰星,绝美却蕴含着几分冷然。 在小院里走了片刻之后,便瞧见回廊的石凳上,一个娇弱的女子正在低头浣洗着盆里的衣衫,冰凉的水,将她的手冻得通红。 李祁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直到他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清冷的月光。绿萼微微仰头,看着俯视她的李祁,霎时间呆住。 他的眼里漫过几丝心疼和不忍,可倏忽只见消散在澄澈的眸光里,“你的伤还未痊愈,这样冷的天,侍候的奴才和丫鬟都去了哪里,竟留你在这里洗。 绿萼的脸上满是惊喜和微微的尴尬,只将潮湿的手往身上抹了抹,笑道:“浣月自小亦是娇惯长大的,受不得什么苦,我自小出身贫寒,这些亦不算是什么受罪。王爷过来可被人瞧见了?宫里人多眼杂,绿萼可不想连累王爷。” “或许有朝一ri你会明白,本王或许不值得你如此。”他笑了一笑,紧紧的盯着她的脸,似乎要将她看透一般:“本王只听闻你得罪了皇上,亦是不知道为何,你连浣月都未曾告诉,今日本王过来,只想问个清楚。” 绿萼任由他审视着自己,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眷恋了痴情,“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王爷或许也曾这般的爱过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何景何情。心里念得都是那个爱的刻骨铭心的人。” 第108章 有情无恨何人觉(求首订) 她说的满是深浓的情意,在萧瑟的风里,她仍旧是那样的风华绝代,即使是深处这样狼狈的地步,可依旧难以掩盖她举世无双的容貌,“只要王爷好,绿如何都行,让若王爷的皇位必须要鲜血才能换取,那绿萼甘愿肝脑涂地。” “你果真傻得很。”李祁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她寒冷似冰的身体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他怔怔的瞧着她,耳中亦将她的字字句句听到心里,心中悄然闪过一丝后悔和抉择,“本王或许真的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绿萼在这世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王爷是我唯一的依靠,世上无论谁骗我,伤害我都无妨,只要王爷不要骗我,我这一生便知足了。” “天寒,进屋罢。”李祁上前,轻声对她说,他很明显察觉到她眼里此时的偏执和深情,即使她瞧上去说的那样风轻云淡。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往屋子走去。只是他抱得那样急,她没有站稳,鼻尖狠狠的磕在她宽厚的肩膀上,她鼻子猛地一酸,泪珠扑簌扑簌的滚落在他的衣襟上。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明,究竟是疼哭的,还是心下感动。 寒凝殿清冷万分,浣月早已睡下,徒留室内一盏微弱的烛光。他将她轻轻的放在椅子上,用手捂住她寒冷似冰的手。 她不由自主的狠狠一拽,二人便身不由己的都跌入到冰凉地上,他用力将她钳制在自己怀里,让她分毫不能动。 绿萼不由得想到这样的话,千年修得共枕眠,可要多少岁月才能地为席,深情永筑。她不由得道:“等王爷来日登上皇位,只怕天下之人最容不得便是我阮绿萼,那时候王爷莫要为难,便……便杀了我罢……。”她不傻,反倒比谁都清明。 他只听到她这句话,心里猛地一颤,他带着狠戾堵住她胭脂般红润的唇,她猝不及防,猛地愣住。他的唇碾过她的唇瓣,汲取这芬芳。 李祁的力气极大,好似要将她撕碎了一般,她有些畏惧,却更多的是贪恋。她只觉得身子凌空,他亦将她抱起,大步走向锦榻。 “这里是皇宫,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你我二人性命只怕不保了。”她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亦是大了几分。 她的话让他的动作停滞下来,绿萼终于摆脱了他的钳制,她狠狠的跌落在锦榻上,青丝披散,衣衫凌乱。若是他依旧如此,只怕她再也拒绝不了心底的悸动,*于此。 绿萼才收拢衣衫,便听见门外似乎有急促的脚步声,绿萼的手心额际,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祁早已将屋内燃着的蜡烛吹灭,掏出怀里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那尖锐的刀锋在清凉的月光下生寒。 “婕妤娘娘可睡下了?皇上宣你去金銮殿。”徐公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绿萼长长的吁了口气,眼睛里满是惊魂甫定。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道:“本宫穿上衣衫,随后就到。” 说完她打开屏风后的衣柜,示意他钻进去。 李祁微微犹豫,却听见绿萼轻声道:“委屈王爷了,难道王爷想放弃这江山吗?” ******** 这些日子,李胤从未来过洗桐宫,便是在皇后处恰巧碰见了,却依旧待她十分的冷淡,恍若未见一般。但绿萼心知肚明,她那日不过是喊错了一个名字,却犯了大忌。 他毕竟是皇上,他最容不得的,便是自己的女人,心里念的却是旁人。 绿萼只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心里愈发的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实在放心不下,生怕连累王爷。 绿萼直觉得万分诧异李胤会宣她去金銮殿,这金銮殿可是皇上处理朝政之处,皇上为何宣她至此。刚刚被吵醒浣月早已再一旁将绿萼眼底的迟疑放在心上,从怀里掏出几块金子,塞到顺公公手里,面色凝重的问道:“不知皇上叫我家娘娘过去,所为何事,还望您示下……” “奴才方才只见边关传来战报,并未见什么大事。许是皇上累了,想和娘娘说些话……”顺公公亦是满脸的不解。绿萼心里却更加犯疑,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绿萼被顺公公带往金銮殿,然后缓缓告退,偌大的宫殿里连个侍女太监都没有。绿萼的手紧紧的握住浣月的,轻声吩咐道:“王爷尚在寒凝宫……你快些回去,叫他快离开罢,以后莫要再犯险了。” 浣月的脸色乍变,转身匆匆忙忙的离去。 清冷的大殿内,一阵寒气从脚底直逼心头,她瞧着金灿灿的雕龙柱,泛出耀眼的光辉。 脚下的金砖,映出那的身影,亦将她那张略带惶恐的脸,照了出来。 李胤将坐在御案前,低头披着折子。他被一阵惨淡昏暗的光笼罩着,绿萼瞧不见他的任何表情,直至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绿萼才瞧见他那张微倦而精明的人眸子,里面满是冷漠,他直勾勾的瞧着她,直瞧的她心底发憷。 “臣妾参见皇上!”绿萼心知那日他拂袖而去,天子一怒,她却是大难临头。她猛地一跪,不小心踩在了裙裾上,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她强忍着伤痛,向他继续叩拜。 过了良久,他从御案上取出一道圣旨,却无端由的笑了起来,可那笑容未达眼底,眼里却有利芒略过。“朕叫你过来,却有东西给你瞧瞧。”他的话音方落,那圣旨便硬生生的砸在她的身上,她不躲也不闪,只等它硬生生的砸在她肩膀处。 他的眼底漫过一丝心疼和后悔,看倏忽之间消散,掠上来却是满目的寒气。 绿萼颤抖的拾起地上的圣旨,却并不打开,只说道:“臣妾不识字,还望圣上念给臣妾听。”李胤冷笑一声,“朕倒忘了,你不识字的,倒是朕的不是。” 他从御案之后走了过来,拿起她手上的圣旨,捏在手里,“潼城大将宁远为国捐躯,朕特命祁王率八万大军抵御匈奴,若潼城失手,祁王军法处置。” 她的心霎时如坠地狱,泪滴掉在金晃晃的地砖上,原本极热的天气,她却好似冷的直打颤。王爷……竟被她连累成这样。她此时心里明白,自己断然不能给他求情。 “皇上……若是为了此事叫臣妾过来,臣妾只能恭喜皇上,找到了坑击匈奴的人选,臣妾身子不适,臣妾回宫了……” 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果真最适合做皇上,最适合坐在那孤寂的龙椅上,心狠手辣,连至亲的兄弟都不肯放过。 绿萼才回到寝宫,便瞧见浣月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只瞧见她的身影,猛地松了口气,冲了上来。 “娘娘,皇上召您过去做什么?”有些紧张的瞧着脸色惨白的绿萼,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情?” 绿萼紧紧的拽住她的衣袖,含在眼眶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他要让王爷去潼抵抗匈奴……匈奴人野蛮,杀人如麻,王爷哪里能抵御的了。” “王爷雄才大略,并非池中之物,若王爷能守住城池,亦非坏事。王爷若真的能退却匈奴,那王爷便是得到民心了。”浣月轻声的安慰着。 “王爷若有什么好歹,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她将目光投放到暗淡的黑夜,剪水般的瞳子里凝着绝望,她的话说道一般,便被浣月硬生生的打断了。 “娘娘,你莫要再胡思乱想了,如今之计,还是叫皇上收回成命罢……” “晚了,那道圣旨在送往王府的路上了……” 绿萼的眼珠悉数滚落,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痛,跌坐在冰凉的地上。 ********* 毓菱宫。 昨日的霜露,凝在窗棱上,丝丝凉风夹杂着初春的微寒,冻得纪文娴浑身猛地一哆嗦。 一旁的侍女见状,赶忙替她拢紧衣衫,“皇后娘娘,莫要再担忧了,大皇子的病眼瞧着已经痊愈了。” 她却并未答话,走至妆台前,静静的凝着那九凤衔玉的步摇,璀璨生辉,却是天下的女人荣光。 凝了半刻,她转头问道:“丽妃还再闹吗?” “回皇后娘娘,丽妃虽罚了禁闭,可她那样吵闹的性子,哪里能受得了,只听闻日日夜夜的打骂下人,那奴才和宫女们受不住的,只去了慈安宫去告状。” 她将步摇插在发髻上,默默的沉思了许久才淡淡道:“皇上终究以前是爱过她的,太后如今与皇上面和心不合,定不会惩治她。” 她捏着步摇的指尖生疼,却淡淡的说道:“母亲可进宫了?” 未待她说完,甫进来一个衣衫华贵的妇人,“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纪文娴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再也忍之不住,走上前,将母亲搀扶起来,只瞧着母亲略见消瘦的脸,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 “荣韵衣进宫之事,父亲可有什么交代?”她屏退宫里所有的宫女,便赶忙对母亲问道。 “你父亲只说要你定要拉拢那臻婕妤,让她站在你身旁的人,为你所用,扳倒那锦妃。” 皇后重重的点头,眼里却有几分的疑惑,“宜妃亦是将军之女,若父亲若想巩固势力,最应该拉拢的便是宜妃才是。” 她母亲摇了摇头,眼里却有几分犹豫,终究脱口说道:“臻婕妤最得皇上喜爱,亦是最得圣心,你瞧着今儿她虽失了圣心,可皇上却派王爷去潼城,明眼人谁瞧不出来,这场战争,不过是皇上除掉王爷的手段罢了。” 皇后心中明了,感慨道:“如今皇上竟为了一个女人,连手足都要残害……” ************* 寒凝宫,绿萼拿着手里的碗筷却无法下箸,一旁的浣月瞧着着急,便道:“娘娘好歹用一些罢,等前方来了战报,宫里总会传些消息的。” 绿萼将碗筷重重的磕在桌上,眼里慢慢的全是恨意,“他竟这般的待王爷,连至亲的骨肉都要往死路上逼,但凡王爷有任何的差池,我定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紧紧的攥着拳头,怒道:“如今我们在这深宫里,半分的消息都没有,我反倒希望自己是个男儿郎,能陪着王爷征战沙场。”她凝视着浣月的眸子,“你能不能把云大人请来,本宫有事与他相商。” “娘娘请他过来做什么?”浣月脸上竟有几分欢欣和踟蹰。 “前朝的事情,本宫自然无从知道,可云大人即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知道潼城的消息。”她的眼里竟有几分戏谑的说道:“我只说去请云大人,为何你这般的紧张,莫非你喜欢云大人不成。” “奴婢是喜欢他,可他心里只有姐姐,如今姐姐去了,他又娶了郡主,我们自然再无瓜葛了。我要替姐姐报仇,自然要扳倒太后一族。”她毫不避讳的说道。 ******* “娘娘叫微臣过来,不知是何事?”声音依旧冷淡如冰,带着几分疏远。 “你想个法子,本宫要去潼城见王爷。”绿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 “潼城危机四伏,危险万分,娘娘若是有什么差池,亦不知有多少人会丢掉性命。”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漾出了几分迟疑。 “若有什么事情,本宫自会担着的,你只要想法子将我送出宫去,我自己去找王爷。” “王爷若是知道此事,定不会答应的。”他瞧了瞧四周,最后才郑重的说道。 “边关告急,王爷生死难料,我只想留在他的身边,陪他抵御外患,同生共死。我素来知道云大人对浣月的姐姐情深意重,为何就不愿意成全我们。”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是娘娘非要如此,微臣倒有一计。” ********* 洗桐宫内早已是人心惶惶,太医亦是在屋里紧张的商量着病情,绿萼躺在锦榻上,任由太医诊着脉。 李胤如一阵风一般的闯了进来,未待站稳步伐,问道:“婕妤的病情如何了?” 那院使跪在地上,万分恐慌的道:“微臣愚钝,婕妤娘娘的体内的毒已解,不知为何又瞎了,微臣实在查找不出缘由。” 一脚狠狠的踢在院使的心口处,李胤朝他道:“庸医,朕要你们何用?倘若你们医治不好娘娘的眼睛,朕便将你们的眼睛挖出来。” 绿萼从榻上坐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摸索着,终究摸到了一双手,她将他的手紧紧的攥住,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皇上,你莫要再恼臣妾了,臣妾自知有罪,皇上总有一日能瞧见臣妾的心,您是臣妾的夫君,您便是臣妾的天,如今你这般的厌恶臣妾,那臣妾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她的一番话,让他的心里无端由的涌现出一丝后悔,只想着昔日二人相处之时的纠缠,恍若一幕幕的重现。 “朕就是傻。”他将手放在她的脸颊上,“朕就是舍不得责怪你。” 浣月上前,猛地跪在李胤身旁,道:“皇上,奴婢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罢。”李胤吩咐道,“可是关于你家娘娘的病情的?” “回皇上,我家娘娘只说有不干净的东西,只说这宫里闹鬼,又因为皇上您正恼着,亦不敢去禀告,我家娘娘夜夜噩梦缠身,昨儿,晚上……晚上亦是醒了便瞧不见任何东西了。” 一旁的太医赶忙道:“微臣观察脉象,娘娘无病,可眼睛好端端的瞎了,只怕果真因为身处冷宫,冤魂多得很,是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李胤虽觉得十分的荒诞,却还是派云义从宫外请来法师,只在宫里转了一圈,便只说屋里满是冤魂,绿萼原是纯净之人,自然沾染到了,只叫将绿萼送往北方的寺庙,方可使冤魂离开。 皇上虽不舍,可终究派人送绿萼去莲洗寺清修,直至双眼复明,方可回宫。 只是绿萼不曾料到的是,送自己去的竟是云义。 掀开绣帘一角,凝望着朱红色的宫门,穿过长长的宫道,终究将那个巍峨雄壮,奢华尽极的皇宫远远的抛在身后,马蹄溅起路上的尘土,手一松,帘布覆下,长长的吁了口气。 黄昏将至,倦鸟往返,翠柳成荫。 赶了一天的路,众人早已是疲惫不堪,绿萼轻纱覆面,脸上早已是细密的汗珠。 绿萼在轿撵里,只吃着从宫里带来的糕点,因为心里着急,又时时担忧着李祁,整顿饭可谓是食不下咽。 浣月在轿撵里时不时的掀开帘子去瞧,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绿萼瞧见,顿时觉得她素来沉稳,如今却瞧见她这般萼小女儿家的样子,不由得轻笑起来。 “你一个姑娘家,都快要将眼珠子贴道人家身上了,以后云大人可算有出息了,长了两双眼睛,比二郎真君还要厉害些。” 那浣月聪慧,早料定她会如此,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反倒不顾礼数的躺在锦榻上。 临躺下之际,冷哼一声,“娘娘您可要好生在车上呆着,若是被人瞧出来,您的眼睛好端端的,只怕见不到王爷的面了。” 绿萼笑道:“你瞧瞧,尖嘴猴腮的愈发厉害起来了。如今愈发了不得了,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云义只听见了只言片语,只以为浣月得罪了绿萼,赶忙勒住马,隔着帘子道:“浣月不懂规矩,你莫要跟她计较,你只当她是只小猫小狗胡闹。” 绿萼尚未言语,便听见浣月道:“呸,你才是小猫小狗呢,我怎么胡闹了,是她那话先压派我的,刚才调侃咱们……” 她说完便赌气起来,任由绿萼如何叫她,她都不置一词。 夜晚,绿萼才换上衣衫,便听见门外的云义说道:“外面的侍卫已全部换上自己的人,娘娘快些虽属下离开罢,娘娘的替身随后便到。” 浣月瞧着一身男人装扮的绿萼心里全是担忧和不舍,却淡淡的道:“娘娘好自珍重,这一出狸猫换太子之计,亦不知会瞒到何时。” 绿萼经过两天三夜的奔波,终于抵达潼城,此刻城门紧闭,四周硝烟弥漫,那血迹随处可见,那地上亦是凌乱不堪。 城墙上的守卫见绿萼的马车,便赶忙问道:“前方正在作战,亦是封了城门,你们快些离开,免得刀剑无眼,小命都不知如何丢的。” “瞎了你的狗眼,我是京城派来的人,你若不放我们进去,耽误了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说完他掏出身上的腰牌,高高的举着。 守城的将领立刻奔上前,拜倒在地:“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王爷正在与各位大人在议事,只怕很难进去通报。” “京中可是来了人?”李祁的声音在硝烟弥漫中响起,众人都噼噼啪啪的跪下行礼“属下参见王爷……” 一个身穿银色盔甲的男子走上城墙,步履有些微微的凌乱,可见果真是受了伤。李祁的样貌算得上是俊美无双,便是身在这凌乱不堪的战地,亦是散发着不容许人忽视的贵气。 绿萼从马车上下来,只瞧着那熟悉的身影,潸然泪下。她身着男装,可身子却那样的娇小,那颀长的袖子挂在肩上,随风飘荡。 李祁瞧了她片刻,唬了一跳,有些诧异的险些脱口道:“绿……”他尚未说完,云义却不着痕迹的接了下去:“尔等奉张将军之命,前来与王爷有要事相商。” “快开城门,将他们迎进来。” 潼城即是边关苦寒之地,自是酷寒无比,枯树摇曳,乌鸦嘶鸣,比起繁华似锦的都城,简直是云泥之别。 此时边关危急,众人纷纷逃难,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宅。众人只寻了一个略好些的府邸,收拾了收拾,便叫王爷住了进去。 这里虽比不得王府一般富丽堂皇,可亦是十分的难得。 李祁只瞧着绿萼身上满是泥污,原本白希的脸蛋上,早已成了一个大花脸,小巧的下巴愈发的尖了起来。他知道她在路上免不得吃了许多苦。 他语气里满是责备,“你怎么过来了?” 第109章 无情有恨何人觉(求首订) “我只听说王爷在此受苦,放心不下,便巴巴的赶过来了。”绿萼坐在他的面前,心里暗暗的恨她不解风情。 “本王没事,你回去罢。” “王爷有伤在身,身旁连个丫头都没有,那些男人又粗心大意,只怕伺候不周,我便留下当王爷的奴婢。”绿萼给自己找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是啊,王爷。您就看在娘娘千辛万苦赶过来的份上,让她留下罢。”云义在一旁刚忙搭了几句腔。 李祁狠狠瞪他:“你果真是胆子越来越大,这里这样危险,你还敢陪着她过来,你等这本王如何责罚你。” 绿萼见云义悻悻的受了责备,便赶忙道:“绿萼只想和王爷同生共死,若是王爷在此浴血奋战,绿萼在宫里如何能享尽荣华?便是那酒肉亦会穿肠而过,得不到半分的快活。” “蠢女人。”李祁再次无奈,她在宫里呆了这样久,却依旧那样的傻。“你在这里等着本王,本王去商议军中大事。” 风雪依旧,寒风刺骨,冷的人直打颤。绿萼虽穿着铠甲,可依旧觉得冷的很。 云义与绿萼并肩而行,虽不过短短几步,绿萼却觉得那样的长,脚下半尺的积雪,让她寸步难行。 她想了许久,淡淡的说道:“浣月待你情深意重,不论你心里是否放不下故人,可你更应该去珍惜眼前的人。” 云义步伐一顿,侧首看着绿萼。“这是属下的家事,还望娘娘莫要过问。” “浣月亦是本宫的亲人,本宫不能不为她打算。”绿萼瞧了云义一眼,“你难道爱上了那个尚阳郡主不成?”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若不是她,我挚爱之人岂会命丧黄泉,连同腹中的胎儿都不能留下。我恨极了她,亦恨极了太后,倘不是太后执意让我休妻,我挚爱的人岂能含恨而终。” 绿萼抬起眸子,直勾勾的瞧着他脸上的风起云涌,只默然的问答:“你只告诉我,你可喜欢浣月?” “属下只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绝无它想。” 李祁前厅聚集了数位将士商议如何守城的策略,一商议便是整个晚上,绿萼不敢外出,只得窝在屋子里等着李祁回来。 她只想着云义今日的回答,心里不由得难受起来,不由得觉得浣月只将爱错付。 情不知是今生的意愿,还是前生注定的昨缘。花开花谢自有花意,不可指摘,不可干涉,不可强求,如江风秋月,任其骄傲的绽放。 她的泪终于无法克制的由眼眶滴落,灼伤了她的脸颊,她亦是为自己伤感,亦是为浣月伤感。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伤?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仍旧温润如玉般的清澈眼眸,一如记忆里的那般。 她并未答他,反倒扑入他的怀里。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却不由自主的将她紧紧的锁在怀里,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她狠狠的箍在胸前,暗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绿萼,本王不值得你这般的犯傻,你快些回京城罢。” 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她微微摇头,“王爷这般的境地却是绿萼害的,为了王爷,我便是死了,亦是值得的。” 她的脸有些热,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一阵阵发烫,烛光立于大帐门口,她能感觉到那火光照在自己脸上,却是那样的万种风情。 她伸手拨了拨有些凌乱的额前,笑道:“绿萼有些困了,却不知要睡在何处。” 他的呼吸紊乱,慢慢的低下头,伏在她的耳边,戏谑道:“自然是睡到本王的榻上,若是你睡得别处,外面皆是豺狼虎豹,本王如何放心的下。”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用力咬着下颌,下唇很快尝到了腥甜的气味。 “绿萼,你终于是本王的了……”他紧紧的搂着她,不停地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夜深沉如冰,李祁因为累睡得格外的沉,但一只手紧紧的搂着绿萼的腰际,好似怕她飞走一般,她只想到适才的颠鸾倒凤,不由得面红耳赤。 他的睡容十分的安静,他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洒下很长的阴影。她心下恍惚,倘若一生便如此,该有多好,倘若他愿意陪自己执手天涯,该有多好。只可惜他是王爷,温润如玉的外表下,有实力,有野心,他不甘一生屈人之下。 抚着他的面容,又有泪要涌出,直至天际微亮,绿萼尚且睡去。 黄昏将至,绿萼就醒了,才睁开眼,便瞧见身旁空荡荡的,心里失落万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的士兵正在巡逻,踩在深厚的积雪上“吱吱呀呀”作响。她听见护卫们拍落盔甲上雪花的声音,一切都仿佛静的出奇,没有丝毫大战将至的迹象。 绿萼生怕旁人瞧出她是女人,便抹了两把灰往脸上,以便掩盖住她白希的脸。所幸军营里的人皆是满面风霜,自然无人注意到她。 城里早已空荡荡的一片,只剩下遍地的残垣,和一些老弱病残的人,坚守着这座早已残破的城池。 她走到城楼,她清清楚楚的瞧见远处乌压压的一片帐篷和里面晃动的人群。 原来匈奴竟派了这样的大军前来攻城,难怪王爷这般的紧张,这场仗无论如何都是输不得的。若进,自然落在匈奴人手里,若退,皇上自然不肯放过于她。 绿萼正心下恍惚,突然,身旁一个声音喊道:“小心!” 她猛地一抬头,只见空中几支长箭射了过来,还未做出反应,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将她狠狠的推开,噗地一声,她听见几支箭插入砖石的声音。 死里逃生的绿萼脸上满是惊魂甫定,只瞪着大眼睛看着云义满脸担忧的脸,“娘娘,快些回去罢,若您出了什么岔子,王爷恐怕又要担忧了。” 潼城的夜晚却愈发的宁静起来,李祁彻夜未归,绿萼草草的用了晚膳,依旧是食不下咽,她只拉着云义问边关的战况,可只换来云义的重重摇头。 她只抱着惶恐和不安,靠在锦榻上,睡去了。 兵临城下,绿萼在迷蒙的睡意中,被震耳喊杀声吵醒。 绿萼瞧着身旁依旧空旷的锦榻,细听让人胆战心惊的兵刃交击声,刀剑入肉的摩擦声。 这时,云义从外面进来,声线却是未曾有过的惊慌失措:“娘娘,王爷快 抵抗不住了,城门将失守,娘娘还是快些离开罢。” 绿萼的脸刹那间苍白,如同那深秋之时,柳上的白霜。“腾”地一声从榻上坐起来,失声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着王爷。” “使不得,如今王爷只想拼死一搏,您若在此处,只怕会让王爷心中牵挂,还是随着属下离开罢。” 绿萼咬了咬牙:“我定要与王爷同生共死。” 如果王爷生死未仆,她如何安然的离开,她如何都无法铭心的记得,是她害的王爷遭此劫难。 她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仿佛是天边的滚雷炸开,天要塌陷一般,绿萼走近了才知道,那是匈奴正撞击着城门,那城门加固的几根门柱欲要断裂。 而城楼上,那些匈奴正拿着云梯往上攀爬着,上面的士兵将石块倒下,只听见阵阵阵阵的惨叫声。 绿萼从未见过这般厮杀的情形,从未见过这刀光剑影的厮杀,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鲜血,将破旧的城墙染遍。 她在人群中逡巡着,想寻出那个自己最想见到的人,她猛地抓住一个正在搬运石块的士兵,问道:“王爷呢?王爷去了哪里?” 那士兵猛地一愣,却瞧见她满是泥污的脸,答道:“王爷受了重伤,已下去包扎。” 她的心霎时止住了跳动。脸上满是恐惧,她转身直奔营帐冲了过去。 营帐里,一群士兵捧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出来,绿萼进了帐,便瞧见李祁狼狈的和昔日那个尊贵万分的王爷判若两人。英俊的脸上满是尘土,身上的铠甲,满是鲜红的血迹。 他瞧见进屋的绿萼猛地一愣,只对云义怒吼道:“本王叫你送她回去,你竟还将她留在这里。” 而就在此时,只听“咣当”一声响,李祁拔出身上的剑,对准云义的咽喉,眼里却是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一起身,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染出来,他再也忍不住,摔在地上,人却昏迷了起来。 他手里的剑却依旧紧紧的握在手里,绿萼拾起地上的剑,只听着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却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她满脸郑重的对云义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云大人成全。”她的眼里满是狠绝的决意,她瞧了一眼昏睡的李祁,只坚定万分的道:“我自知容貌过人,只求云大人将我献给匈奴,以便绿萼乘机刺杀。” ******** 城楼之上,匈奴人依旧通过云梯不停的攀爬着,李祁将大部分的兵力全部放在了此处,此时众位将领正在浴血厮杀。 云义将帅印举在头顶,大声的喊道:“王爷有旨,停战。” 众位士兵此时早已是筋疲力竭,听到这句话,好似得到解脱一般,放下了手里的弓箭强弩。云义瞧着城楼下黑压压的一片。眼里略过几丝不忍,终究对城下喊道:“我家王爷愿意献上天下第一美人,只望单于放我们一条生路,让我们退离潼城。” 下面的匈奴人直听到这话,顿时喊道:“你们倒让我们瞧瞧这第一美人,若是能对得起我们这些兄弟的鲜血,我们便让你们一条狗命。” 绿萼慢慢的沿着石梯一步一步的走上城楼,她已换上了带在身上唯一一件女装,她未带钗环,只披散着头发,站在城楼之上,颠倒众生。 她一袭明黄淡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面庞淡淡然笑。 城下的匈奴早已经看呆了,底下亦是安静起来,一个起着高头骏马的男人策马一步一步的走到前行,走到城门下。 那双锋利的眼睛只微微一看,满是惊艳,只瞧着早已放下手中利刃的士兵们,笑道:“从未想过他们竟有这般貌美的人物,比以往送到草原上的可美上万分。” “美人,你下来罢,本单于立你为阏氏。”他说完瞧着城楼上的绿萼,眼里满是贪婪。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在绿萼身上,楼上的士兵却是十分的不解,这样的美人莫非是从天而降不成。 楼下的匈奴人却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只恨不得冲上来,将绿萼瓜分了一般。 绿萼慢慢的走到破旧的砖瓦处,遥遥的看着年过半百的单于,慢慢的笑了出来,“单于,王爷虽将我献给你,我虽不能逃脱可这命却是我自己的,我若不依,任由是谁都无法阻止我寻死的。” 那单于一怔,只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样刁蛮刚烈的性子,倒十分像我们草原上的姑娘。” 绿萼笑的万物失色,在这血迹斑斑的,遍地残尸的城墙上大声道:“单于若能接得住我,我今后便是单于的女人。” 她说完,便一脚迈下,她只觉得身子凌空,狠狠的跌入一个温暖却又陌生的胸膛里,绿萼眼里的精明一闪,刀柄狠狠的插入到他的心脏。 待众位士兵明白过来,却只见单于的身子从骏马上滚落,身上满是鲜血,滚在地上,掀起阵阵烟尘。 那女子扬起马鞭,便往城门处跑去,城门只嵌开一条细缝,众人拿起手里的弓箭去射,却以来不及,只见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残旧的城门里。 匈奴此刻却以大乱,只得退了回去,潼城很快便从硝烟的洗礼中恢复了些生机,战士们拾起地上的残破的战甲,呼声高喊着。 那声音只闯入云霄一般,惊天动地。亦惊醒了尚在昏迷中的李祁。 ******** 绿萼的传奇事迹早已传遍六军,人人只知天降这绝世美人,刺杀了不可一世的匈奴单于,将潼城之难化解,却不知这美人究竟从何而来。 云义将军中的讹传告诉绿萼,绿萼却淡然一下,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那是却又那样的勇气,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忌自己的性命。 绿萼走到院子里便瞧见李祁正站在院子里,瞧着树上的几枝残梅,虽已经开到荼蘼之际,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他听见她的脚步声,回头笑道:“本王待你去个好去处。” 明日便要凯旋而归,士气正浓,众人见李祁来了便赶忙让了座位,都是死里逃生的人,自然没有了拿下皇权贵胄之分,反倒都十分随意的样子。 李祁拿起地上的烤肉,递给她道:“你快吃吧,这些天都饿瘦了,明ri你便回去罢。本王亦要回京了,本王只愿意,庆功宴声瞧见你。” 绿萼接过,狠狠的咬了一口,又从他手里夺过烈酒,狠狠的灌了一口,“王爷,难道不想再多留绿萼几日吗?” 他笑而不语,只饮下杯中的烈酒,火光照耀着他的脸,好似退下了一身的荣华尊贵,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坐在肮脏的地上,和那些野蛮的汉子,喝着酒,吃着烤肉。 绿萼看了他良久,仿佛陌生人一般,只牵着他的袖子,“明日绿萼便回去了,王爷可有什么话想对绿萼说?” 就在她以为他会就此不会再说之时,却开了口:“绿萼,本王从未后悔过任何事情,只以为任何事情便是决定错了,依旧还有挽回的方法,可如今,我最后悔的便是送你入宫……” 他的眼底透着一股后悔和心痛,瞳中映出绿萼的身影,满是情深。 李祁俯身吻住她嫣红的嘴唇,绿萼睁大眼睛凝望着他眼里的缕缕柔情,感动万分。只觉得他今日好似换了一番模样。 如火的呼吸彼此交融着,她好似感觉自己的胸口,被狠狠的撞着,一股难掩的紧张。 过了良久,他放开了她,抚上她嫣红的脸颊,清清沉沉,声音暗哑的说道 :“你再等等,等我夺取了皇位,你便是我唯一的妻子,生生世世常相随,白首心不离。”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插入了她柔顺的发丝内,将她狠狠的揽入怀中。 ********* 与过来不同的是,绿萼心里早就没有了心里的那些急迫和希冀,反倒觉得路途亦不算是漫长,云义自打绿萼手刃匈奴单于之后,对绿萼更多的却是景仰,只恭恭敬敬的待绿萼,道让她有些受*若惊。 云义将水递给他,只说道:“娘娘,明日早上便可达到莲洗寺。” 绿萼并未接过,反倒说出了压在心底已久的疑虑,“昔日在宜州知府的府邸,云大人为何肯替我仗义执言?你我毕竟是素未平生之人。” 他沉默良久,眉宇紧皱,好似整个人都陷在浓郁的回忆里,“娘娘很像我昔日的娘子。” “那你的妻子定是美艳的很。”她才说出口,便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只怕他会误以为自己夸自己貌美一般。 谁知云义却未注意到,反倒满脸郑重的说道:“属下的娘子,论美貌万万及不上娘娘的万分之一,可娘娘那日手刃知府的狠绝,和眼里的坚韧却像极了臣的娘子,她的性子与娘娘亦是十分的想象,否则不会带着腹里的孩子,离开属下,让属下悔恨终生。” 绿萼只觉得心下凄然,可怜天下这般痴情的男人。 ************* 绿萼从后门随着云义瞧瞧的进了莲洗寺,那替身的女子日日面纱掩面,又有浣月在一旁陪着,自然无人怀疑什么。 倒是浣月瞧见绿萼回来,脸上满是欢欣,便问起她在潼城的情形,她只将事情告知于她,待到她听闻她手刃单于之时,便道:“娘娘,若此事传到皇上耳中,可了不得了,天下论美,谁能比得上您,皇上定会想到定是你去了边关。你偏偏人又在宫外……” 她心里霎时一凉,只感叹浣月果真比她想的周全,整个人亦是担忧起来,便吩咐道:“你只管说我的眼睛好了,回宫罢,定要在王爷凯旋而归之前。” 浣月只赶忙传了信给宫里,只说绿萼的眼睛好了。不过一天的时日,快马加鞭的圣旨便到了,只说绿萼晋封为萼妃,入住朱鸾殿。 她接到圣旨猛地一惊,朱鸾殿乃是皇上昔日为丽妃所建,如今却让她入住,亦不知是喜是悲。 一干的众人只赶忙给绿萼道喜,只快马加鞭的送她回宫。 ************* 茜纱在灯光火影中摇晃,整个宫殿灯影幢幢。 门轻轻的被推开,一阵凉风袭来,绿萼从锦榻上惊起,睁开眸子,隔着幔帘,只见李胤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他的步伐紊乱,绿萼离得那样远,却依旧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皇上,您喝酒了?”绿萼低声问道。 “朕心里烦乱的很,便多喝了几杯。你的眼睛竟好了,朕一定好好的赏赐他们。” 绿萼搀扶住他的肩,他的身子那样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刚扶他入榻,却不料他伸手一拉,二人便双双滚落到柔软的锦榻上。 他亲吻着她的脸颊,双手不由自主的牵制住她的衣襟。她霎时明白过来,那日他与王爷一番芸雨之后的痕迹,并未消散。 她不由自主的推开他的手,满脸紧张的道:“臣妾来了月信,恐怕不能侍寝,还望皇上去别的殿罢。” 他迷离的睁开眼眸,眼里却涌现出几分失望,过了良久,替她将衣襟牵扯上去,只说道:“朕不碰你便是,你以后莫要再说要朕去旁人宫里这样的胡话,你若再这般的拒绝朕。” 绿萼重重的点了点头,过了良久,再瞧不见任何的声响,待她扭头去瞧,他却早已经睡下。 她不知他是否睡着了,便试探着问道:“臣妾听闻皇上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改明个带臣妾去瞧瞧。” “恩。”过了良久,他才说道。 待到她醒来,却瞧见身上的锦榻上空荡荡的,她的心猛地一紧。 绿萼捏着银簪,拨了拨熏炉内的沉香,只觉得一阵烟雾缭绕扑面而来。 第110章 无情有恨何人觉(求首订) “娘娘……”浣月迈入寝宫,脸色十分的慌张。 绿萼心里不由得又不好的预感,赶忙问道:“何事?” “阮大人他……”浣月声音愈发的低沉起来,“大人他强抢民女,私收贿赂,已经被人告到官府里了。” 刹那间,绿萼吸了一口凉气,那捏在手里的银簪,狠狠的摔在地上,她心头猛地一堵:“你说什么?” “大人强抢民女不成,反倒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如今被人告到官府,此事交由章之青张大人审理。大人派人传了信进来,只说让娘娘想想法子。此事尚未禀告给皇上,若是皇上得知恐怕会牵连娘娘。” 绿萼拾起地上色银簪,继续拨弄炉内的沉香,眼睛里满是恼怒和气愤:“我哪里怕他们连累,我果真是有个好父亲,竟办起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娘娘,此事万万不能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定会抓住把柄,狠狠的惩治娘娘。只要娘娘让章大人闭上嘴,赏那告官者一些银两,这是便拦下了……” “我这样的恨,恨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她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落下脸颊。 “奴婢多句嘴,大人亦不过是仰仗娘娘在宫里得圣上的喜欢,自然人人巴结,大人亦不过是一时的糊涂罢了……” “娘娘快些去金銮殿罢,千万莫要让章大人竟此事禀告于圣上。 ****** “皇上何事笑的这样开心?”温柔而细腻的声音传入殿内,在这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好似一阵悦耳的风铃一般。 章大人甫见一位身着宫装的美人缓缓进殿,发髻上的流苏被风吹得摇曳凌乱,更显得娇媚万分,那张倾城绝世的脸更是让人看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 他不由得看的呆住,造物者果真是鬼斧神工,竟活生生的生出这样的美人来,这般集姿色,气质,高雅,温柔于一身的女子,果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 “朕刚想去洗桐宫瞧瞧你,你便过来了。”李胤满眼皆是*溺。 听到这,张大人便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如天仙一般的人物,正是眼下最得圣chong的萼妃。 他赶忙跪下,“微臣给萼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绿萼道:“起来罢。”说完不在理他,直直的走到皇上跟前,笑道:“昨日圣上可是答应臣妾要陪着臣妾去看汗血宝马的,巴巴的等了半晌,也不见皇上过来,只怕皇上赖账,便过来亲自请。” 李胤笑道:“君无戏言,朕还能赖了你的不成?不过是章爱卿寿辰将至,朕倒不知赏些什么?” 绿萼眼睛瞧向章大人,随即笑道:“张大人为官清廉,忠君爱国,自然视那些金银为俗物。臣妾想着,不如皇上亲自写块牌匾,赏赐给章大人,以赞其忠心之德。顺便将那刚刚进贡的夜明珠赏赐给他,以示皇上举贤纳士之心。” 章大人一听,顿时欣喜若狂,只想着,若是得了皇上的御匾,只怕在百官面前亦是最得脸的,那夜明珠价值连城,便是有钱亦很难寻得。 他不是傻子,这萼妃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他这样大的赏赐,只怕是想让自己掩盖其父的罪孽,如此这样的人情,他岂能不卖。 李胤笑道:“如此甚好,章爱卿还不快谢恩。” 绿萼只淡然笑道:“臣妾可担待不起该谢的应是皇上。” 屋外传来徐公公的声音,“皇上,潼城的八百里急书。” 绿萼心里猛地一颤,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李胤悄悄的扫了一眼安然自若的绿萼,道:“呈上来。” 徐公公递上书信,绿萼在一旁站着,双手紧紧的抓住衣襟,身上满是褶皱,手心里满是细汗。 “祁王上奏朕,只说潼城城主之女玉蕖刺伤匈奴单于,立下滔天只功劳,已随他入关,进京拜见。”他说完便笑了起来,“朕倒要瞧瞧这个奇女子,不惜为祁王深陷困境,以命相救。朕定要封她为王妃,这亦是一段*佳话。” 原来匈奴单于并未死,而是重伤,她的心里暗暗的便起来。 绿萼轻笑起来,“如此甚好,王爷若是得此佳人,定会欢喜的很。皇上答应陪臣妾去瞧马,如今竟耽搁了这样长的工夫,臣妾可不依。” 他心情甚好,只笑道:“那朕便陪你去,省的你闹起来没完。” 章大人见此,赶忙告退。 ********* 绿萼瞧着那汗血宝马,心里亦是暗暗的失望起来,原是因为这马野性未消,李胤不肯让她骑,只瞧着侍卫们一个个顺服着这匹狂躁万分的野马,却都狠狠的跌落在地上。 他瞧出了她扫兴的样子,便笑道:“以前瞧你倒是个挺安分的,如今将喜欢骑马来。” 绿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自小家里倒有一匹马……” “你是不是很想你的父亲?”他瞧着她的眉眼,只说道:“朕既不能让你骑马,便带你出宫。” 绿萼跪在地上,只笑道,“皇上莫要再为了臣妾逾越了规矩,臣妾怕太后责怪。” 他牵起她的衣衫,将她从地上拉起,只说道:“朕在这里,你莫要怕,朕不会再叫旁人伤害你。” 绿萼抬起似水的眸光,眼里满是笑意,“皇上待臣妾这般的好,臣妾惶恐。” 他只笑道:“朕派人送你回去,朕还有要事商议。”绿萼温婉一笑,只说道:“臣妾告退。” 她转身之时猛地瞧见云义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她隐隐约约的听到李胤的声音,“朕只听闻那个女人,将整个匈奴……” 绿萼随着内侍越走越远,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她知道云义定会替她隐瞒,可依旧暗暗的担忧起来,瞧见自己的人无数,亦不知那冒名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的模样,若是相貌平平,只怕难逃李胤的警觉。 她回到宫里,不由得愈发的心神不宁,一个小宫女过来,递了杯茶给她,道:“娘娘请用茶。”她猛地一慌神,滚烫的茶水跌落在绿萼的身上,所幸绿萼的衣衫厚,倒无什么大碍,倒是那个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惶恐。 绿萼并未呵斥她一句,却瞧见她脸上的泪珠噼噼啪啪的滚落在地,“她赶忙拿起手里的绢子往绿萼身上抹去。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拉扯娘娘的衣裳。”浣月从外面进来,只瞧这绿萼这般狼狈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拿起手里的银针连着线向她身上扎去,那丫鬟躲闪不及,那针狠狠的扎入她的手背。 那丫鬟猛地尖叫一声,扑通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萼妃娘娘饶命,浣月姑姑饶命……” 绿萼忍不住轻声道:“你起来罢,本宫不怨你。”又忍不住呵斥浣月道:“好端端的,你那针扎她作什么。她在家亦是有爹娘教养的,有血有肉的,亦是会疼的。” 浣月叉着腰道:“娘娘哪里知道,我今日去内务府挑人,却不料那掌事的,非要将她塞给我,这样愚笨的模样,要了反倒不如不要。” 绿萼只瞧着她流血的手,搀扶她起来,道:“你回去擦些药罢,我倒欠你笨拙的可爱,浣月亦是面恶心善之人,她的心里亦是为你好的。” 那丫鬟虽不解,可依旧满脸感激的瞧着绿萼,“奴婢犯了错,奴婢该罚……” “你叫什么名字?” 未待那侍女回答便听浣月冷哼道:“她叫巧雨,可不知以前是跟了哪个主子的,竟起了这样俗气的名字。” 巧雨的脸涨得通红,只觉得万分的委屈,只管在那扑通扑通的掉泪,绿萼亦不知浣月为何偏偏这样的不讲道理起来,便问道:“好端端的谁又招惹你了,竟这样无端由的发起邪火来,你往日的慎重去了哪里。” 她的语气并不算重,可浣月却好似被踩了尾巴一般的恼火起来了,直着喉咙喊道:“娘娘若看不惯,尽管去挑好的,我瞧着她这样心里没有成算的娘娘倒是喜欢,如今奴婢可算明白了,她才进这宫里才几个时辰,竟这样的偏袒起来了。” 浣月哽咽的哭了起来:“不如娘娘趁早打发了奴婢,省的为了一个这样的贱蹄子来压派我,反倒不如将奴婢送到太妃宫里去……” “砰”的一声,绿萼将手里的杯盏重重的掷在地上,摔成粉粹,那巧雨见二人闹成这番的模样,顿时六神无主,只哭诉起来,“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说完冲出了朱鸾殿。 浣月过了良久心情才平复下来,绿萼耐住性子,道:“你闹的也够了,本宫只问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今日见到……” 为待她说完,便瞧见外殿的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只禀告道:“萼妃娘娘,尚阳郡主要来给娘娘请安。 绿萼猛的一愣,绘制想不明白哪里来的郡主,那浣月却默默的拾起地上的茶盏,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却早已察觉到绿萼心里的不解,便恨恨的道:“是云义的夫人,太后的侄女。” “叫她进来罢。”绿萼扫了一眼万分狼狈的浣月,只说道:“让她在偏殿候着,只说本宫换身衣服。” 那奴才领命下了去,绿萼却道:“走罢,如今瞧见了仇人,亦是要风光无限的才好,换身衣裙去罢,免得丢人现眼。” 绿萼才换了衣衫由浣月扶着去了偏殿,只见尚阳郡主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正细细的品着,只瞧见绿萼进来,便笑道:“宫里的茶,果真只数娘娘这里的最好。” 说完便给绿萼行了礼,“娘娘果真如传言一般的美貌,臣妾倒以为是九天下来的仙女呢。说完有婢女奉上一颗夜明珠,笑道:“我听闻娘娘珍宝无数,样样皆非凡品,只是家父从北海渔民手里偶得此珍宝,便叫我带给娘娘。” 绿萼瞧见她身姿蹁跹,柳叶眉,丹凤眼,亦算的上是位美人,样貌却与锦妃有九分的相似,只是她瞧着满是贤淑大度,并无半点锦妃身上的狂傲。 她说完脸上满是笑意:“常言道‘宝刀赠英雄’如今天下间配得上这颗珠子的人亦只有娘娘一人。”她虽在夸绿萼,却丝毫不带巴结奉承之意,让人瞧了却止不住喜欢。 浣月在一旁收下那颗龙眼大小的珠子,只将她托盘端在手里,却不似一个漫不经心的踉跄,手里的托盘和夜明珠一块滚落在地,晶莹剔透的珠子霎时碎成两半。 满屋子的人霎时愣住,那郡主亦是变了脸色,只瞧着地上的珠子,脸色十分的难看,一旁的侍女再也忍受不住,怒道:“这样珍贵的东西,你拿了命亦是赔不起的。” “还不住嘴。”尚阳郡主呵斥道:“想来她并非故意的,萼妃娘娘尚未说话,你倒发起话来,她说完十分恭敬的对绿萼道:“不过是些不能说话的哑巴物,改日我再送些珍宝给娘娘。” 绿萼只瞧她实在是有容人的雅量,亦是更加钦佩起她几分,便不由得想到听闻这郡主待字闺中之时,亦是刁蛮任性的人,便道:“竟是本宫的不是,倒是本宫不会*奴才。” 她拢了拢衣袖,问道:“郡主入宫为了何事?” “我原与夫君一同入宫的,只是他去见皇上了,她说完瞧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眼里满是欢欣,“不瞒娘娘,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 绿萼霎时明白,亦知道浣月心里为何这般的难受,便忍不住道:“这些年你与云大人倒是举案齐眉,云大人亦是待你这般的珍重,连个妾室都没有。” 尚阳郡主的脸上满是喜色,只淡淡的笑道:“我原是劝大人纳一房妾室的,可大人不肯……” “本宫的婢女浣月亦是出嫁的年岁,本宫若将她给予旁人却是不舍得的,不如就将她赐给云大人为妾,如何?”绿萼脸上波澜不惊的说了出来。 浣月的脸上闪过疑虑,踟蹰,和几分希冀,只瞧瞧的打量着脸色微变的尚阳郡主。 只见她强挤出笑意,道:“这些事情,我还要与夫君商量,方敢定夺。” “本宫不过是些玩笑话,郡主莫要当真,若你们真的想要,本宫却是舍不得的。” 那尚阳郡主只微微的松了口气,只与绿萼说了些闲话。绿萼只知荣国公家里珍宝无数,若送些平常的东西,只会觉得惹人笑话,便将皇上新赏的那匹珍珠罗缎给了她。 那尚阳郡主原是推脱不要的,直至绿萼说以表对自己父亲在云府昔日的照顾,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她走后,绿萼瞧着满脸不甘心的浣月,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亦想起里你姐姐和腹中的孩子。但本宫相信一切皆有定数,欠了旁人的,终究是要还的。” 绿萼说道,本宫有件事情还需要你去办,你去宫里找一个人…… 浣月刚要说话,便听见门外的内侍匆匆忙忙的进来,道:“娘娘屋里的巧雨姑娘刚才跳井了……被人救上来时还有一口气……” ***************** 金銮殿的门口,浣月早早的便在门口张望着,只瞧着皇上的御撵过来,便疾步赶了过去。隔着帘子对李胤道:“皇上,我家娘娘今日哭了好几个时辰,眼睛都肿了,奴才心疼的很,斗胆请皇上劝劝主子。” 说话间李胤已命人停了轿子,掀起帘子,问道:“谁又惹得她伤心了?还不快告诉朕。” “回皇上的话,今儿娘娘派小太监向锦妃去讨要了奴才,谁知不但不给,反倒当着那内侍面将那奴才活活的打死,娘娘听闻一时伤心万分,只觉得是自己害了那奴才的命,再屋里哭了几个时辰了。” 李胤下了轿撵,不等奴才引路,便大步流星的往朱鸾宫里走去。拐过一道屏风,只见绿萼趴在榻上,大声的抽噎着,那可怜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心被狠狠的揪着一般。 绿萼直听见屋子里丫鬟太监下跪请安的声音,便刚忙抽泣着站起来,按规矩行下礼去。李胤一摆手,示意她免了,眼睛了满是心疼,“朕已经知道此事,爱妃莫要再伤心了,这些都不是你的过错,都是他们的不是。” 她咬了咬唇,珍珠大的泪又瓢泼似的落了下来,“那太监的母亲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她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我只想将他要过来,以报昔日的恩情,谁知锦姐姐不但不给,反倒还将其活活打死。皇上亦是认识的,便是绿萼眼瞎离开之时,收留我的那个妇人。” 李胤眼中的怒气一闪,语气冷了起来,“她如此待你,你却还叫她姐姐。”他向一旁的徐公公怒道:“还不将那蛇蝎心肠的毒妇给朕请来。” 徐公公见皇上怒火滔天,好似要将人活吞生剥皮了一般,便赶忙劝道:“皇上莫要气坏了龙体,那锦妃仗着太后这座靠山,性子才莽撞了些。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太后留些面子。” 李胤将桌上的杯盏“咣”的往地上一惯,“如今就是朕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对她处处忍让,如今愈发的了不得了。真倒要瞧瞧她还能反上天去不成。” 说到这他冷脸向徐公公吩咐,“还不快去,莫非你们还等着朕亲自去不成?” 徐公公忙不迭的去了,却不敢再劝了,生怕再触怒龙威。李胤抬起眼瞧见痛苦不已的绿萼,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放心罢,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拿着帕子给她擦起脸上的泪花来,当着众人的面,他安慰道:“你瞧瞧多漂亮的一个可人,却哭的这样难看。” 绿萼抬起眸子,身体却抽泣着埋在他的怀里,不过一会的工夫,他只觉得衣襟上已经沁湿了大半。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进来道:“皇上,锦妃正在门口候着。” 李胤冷冷一哼,“叫她进来。”说完扶着绿萼坐下,语气轻柔“朕定会好好收拾这些不成器的东西。” 锦妃在顺公公身后紧紧的相随,甫进殿,便早已将其中的缘由明白的彻彻底底。今日原本是翻了她的牌子,只瞧见她身上穿了件暗红色的宫装,头上的钗环更是叮当作响,那额头上垂着的珍珠,比指甲还要大上几分。不难看出他实在是下了一番工夫去梳妆打扮。 她跪在地上,哀哀的叫了一声,“皇上……”脸上满是哀怨的样子,趁着李胤不注意,狠狠的瞪向了绿萼,眼神愈发的恶毒起来,只恨不得将她抽筋剥骨方才解恨。 李胤脸若寒霜,只怒道:“萼儿不过只向你要个奴才罢了,你竟叫人将其活活打死,好狠毒的心肠。” 他的语气恶劣至极,锦昭仪上前一步,忍不住道:“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臣妾以前处死过多少奴才丫鬟,皇上也不曾说过半句不是,如今为了一个萼妃,竟这样的呵斥臣妾。” 李胤的脸色白了又青,咬着牙冷笑:“好啊,如今竟这样的狂傲起来了,不但不认错,反倒指责起朕的不是来了。” 锦妃见皇上在绿萼面前这样的不给自己留些颜面,心里却更加恨起来,道:“皇上还是以国家大事为重,莫要为了这等祸水,丢了皇位,皇上能有今日,还不是仰仗这我们荣家的势力。”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狠狠的甩在她的脸上,“反了你了。”他这一巴掌打的极狠,她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她未曾想过皇上会出手打她,她捂住脸怔了半晌,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出言如此大逆不道,屋子里的人吓得都跪在了地上,徐公公更是满脸灰白。 绿萼亦是止住了哭声,只眼泪婆娑的瞧着暴怒的李胤,心知,那锦妃心里竟这样没有成算,竟这般忤逆犯上,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随着满屋子的奴才跪在了地上,李胤猛地拔起身旁侍卫的剑,向锦妃砍了过去,那锦妃幸亏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否则非被砍伤不可。 第111章 步后宫情自冷 她所幸捡回了性命,脸上全是惶恐,只从地上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往殿外跑去。李胤尚在气头上哪里肯依,便大步追了上去。 一旁的徐公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抱住他的腿,求道:“皇上,使不得啊……”李胤一伸脚,他便挨了一个窝心脚,他飞出几丈远,趴在地上,吐出大口的鲜血来。 绿萼见众人再也拦不住,便猛地挡在他的剑前,急声道:“皇上,万万不可。”李胤躲过她,直接向欲要逃走的荣韵衣奔去,锦妃穿着宫装,笨拙的很,他不过几步便追上了。” 屋里的人大部分都吓破了胆子,倒是荣韵衣身旁的小宫女将剑狠狠的挡住,才让锦妃找到机会,跑出屋子。 她刚刚跑到门口,便好似找到救星一般,跪在了地上,“姑姑,你救救韵衣,皇上要拿刀杀了臣妾。” 太后顿时面目生寒,只瞧着拿剑的李胤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你先杀了我,再杀了她罢。如今你愈发的孝顺起来,果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哀家果真没有看错你。” 李胤早已恢复心神,只暗暗后悔刚才的冲动,他跪在太后面前,“儿臣一时糊涂,失了规矩。” 绿萼从殿内赶到,赶忙跪在了地上,不置一词,只跪在李胤身旁。 太后扶起跪在地上惊魂甫定的锦妃,“啪!”的一声给了她一巴掌,“你即为皇上的妃嫔,怎能这般的没有规矩,若是皇上要杀你,你亦是不能躲的。” 她不曾料到太后会给她一巴掌,她直愣在那里连哭都不敢哭了。 太后问明缘由,只因为绿萼只想要一个太监,才掀起了后宫的滔天巨浪,顿时怒火中烧,任由赶来的宜妃和皇后如何求情,亦要好好的惩治绿萼。 “来人,传杖。”她瞧着跪在地上的绿萼,狠狠的道:“昔日哀家打你,你亦是民女,没有身份的。今日哀家就杖责你萼妃,我倒要瞧瞧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教唆皇上。如今你是开朝以来第一个挨打的妃嫔” “母后,萼妃毕竟是朕的妃嫔,还请母后给儿臣留些薄面,放过她罢。”李胤脸上满是不忍和痛恨。“若是她今日遭了刑仗以后如何在宫里为人,母后今日亦给她留些颜面罢。” “皇上既然是要脸面的人,就不会这般的撕了哀家的脸面,撕了荣国公的脸面,若是宫里的人知道锦妃被你这般的拿剑追砍,那锦妃如何抬起脸面做人,荣国公如何在前朝抬起脸面做人,哀家今日只问皇上一句话,打不打萼妃。” 李胤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打。” 浣月在一旁再也忍不住,道:“皇上,我家娘娘冤枉啊……” 她的声音和绿萼的惨叫声融合,奢靡万分的朱鸾殿内徒留各怀心思的人,绿萼亦不知道她究竟挨了多少个板子,只觉得打到最后浣月喊得嗓子已经沙哑了,最后自己早已昏了过去。 李胤早已扭过头去。 直至打完,太后却道:“哀家今日倒是得知一件事情,还望皇上莫要袒护包庇才是。” “儿臣定不会袒护,还请母后示下。”李胤毫无力气的说道。 “哀家听闻萼妃的父亲抢占民女不成,反倒害了一家人的性命,若皇上不秉公处置,恐怕群臣不服啊。”说完领着万分狼狈的锦妃乘撵而去。 李胤亦是随着走了,临走之前,未瞧在地上满身血迹的绿萼一眼。 宜妃和皇后赶忙叫人宣来太医诊治,宜妃只在帐外瞧着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重重的叹了口气,“作孽啊。”绿萼亦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众人未曾料到的是太后竟这般的待绿萼。 李胤来时,绿萼昏沉的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怜惜万分,“朕不是不救你,是救不得,若今日跟母后翻脸,来日她们那些人又保不准如何对你。” 绿萼喘吁吁的含泪道:“皇上……是臣……臣妾的错,非要……非要拉着皇上胡闹,才让太后恼了皇上。臣妾……臣妾罪该万死……” 他瞧着她脸上疼出的细汗,只是自责不已,“是他们想处处牵制着朕,才会这样来为难你,他们好狠毒的心肠。” 她佯装惶恐万分,挣扎着要坐起来说话,他却已经起身,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几句话。“你好生养着,那些在太后身边进谗言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竟敢怂恿太后去动朕的人,他们愈发的了不得了。” 她紧紧的拉住他的袖子,“皇上莫要在为了臣妾责怪旁人,是臣妾不知宫里的规矩,才让皇上给臣妾做主,才忤逆犯上,酿成大祸。” 李胤的眼里满是心疼,嘱咐了浣月几句,便出去了。 绿萼看向窗外,天色阴沉暗黑,只怕是一场狂风大雨将要来临,她冷哼道:“皇上虽容不下太后的兄长,却迟迟不肯动他们,只怕是看着太后的面子。今日我是挨了鞭笞,可何尝不是打在了皇上脸上。” 浣月蹙紧眉头,咬牙道“皇上是孝子,若真的扳倒太后,实在是急不得的。” 绿萼只日日夜夜卧在*榻上,除了宜妃和皇后,并未有人再来瞧过她,倒是太妃三番五次叫人送些东西过来。 窗外的雕栏玉砌,满目繁华,绿萼早朱鸾殿养伤,宫里的奴才见惯了绿萼的大起大落,亦是知道绿萼再得圣心亦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绿萼只瞧着浣月日日侍奉劳累的很,便打发她下去,便叫巧雨过来侍奉。巧雨只将汤药递给绿萼,满是小心翼翼。绿萼瞧见她的样子,忍着疼痛道:“浣月又不再,你莫要再怕了。”她摇了摇头,只说道:“今儿早上我听见浣月姑姑和旁人说话,浣月姑姑还责骂了我一番。” “她责骂你什么了?”绿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若不说我便去问她。” “浣月姑姑责骂我笨,不让我把听到的事情跟你说。”她微圆的脸上满是恐慌。 绿萼猛地一愣,旋即说道:“你不必替她瞒着了,她早早的就跟我说了。”巧雨听了重重的松了口气,只说道:“奴婢便是听到了亦不会跟娘娘面前乱讲的,奴婢哪里认识什么阮大人,他便是被砍头,与娘娘又有什么相干。” 她紧紧的攥住她的袖子,声音颤抖道:“哪个阮大人?你告诉本宫视哪个阮大人……” 巧雨的吓得浑身直哆嗦,跪在地上,“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娘娘,原来不知道啊。” 绿萼从榻上挣扎的站起身来,只瞧着一旁恐慌不已的巧雨,怒道: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金銮殿见皇上。” ******** 御书房内,滴滴红泪滑落,直至天明。 初秋的破晓带来一一丝微微上的寒意,李胤才出了门,便瞧见绿萼依旧跪在殿前,苍白的脸颊上满是疲惫,乌黑的青丝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露珠。 李胤在她的面前顿住脚步,眼睛里满是不忍和心疼,“朕救不了你的父亲,你还是回宫歇息罢。” “你莫要再胡闹了。”李胤的眼里竟有几分恼怒,今日她竟这般的不知礼数,“你父亲犯了这样大的最罪,强占民女,贪污受贿,众位大臣连连上奏,朕是一国之君,又岂能徇私枉法,刻意包庇。” 绿萼扭过头,却依旧不肯与他说半句话,只趴在锦榻上不肯说半句话。 他狠狠的拉住她的胳膊,欲将其拉起来,她却依旧拧着性子,不肯起来,他的力气很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硬生生的掰断,疼痛蔓延到全身,让她愈发的清醒起来。 “给朕起来。”他龙颜大怒,冷冷的话语中还带着一丝凌冽的警告,“你如今竟仗着朕喜欢你,便娇惯成这般。”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可担待不起,皇上若果真待臣妾好,那皇上便不会要处斩臣妾的父亲。”绿萼转身坐起来,眼里泛起一丝冷笑,声音中夹杂的满是怒气。 浣月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刚忙劝到:“皇上,我家娘娘心里孝顺,只想着父亲流落边疆,便心里难受的很,皇上莫要和她计较了,只当她爱父心切。” 李胤的手一松开,绿萼便觉得胳膊得到了解脱,只瞧着自己的手腕处,红肿了大片。 “父亲年事已高,虽有滔天的罪孽,可臣妾恳求皇上留下父亲一条命罢,便是充斥贬官,发配边疆,亦是好的。”她的声音气若游丝,眸子里满是希冀。 “朕不是不救你的父亲,朕知道你孝顺,只可惜你爹这些罪名加起来,只怕罪连九族。如今朕保住你已经实属不易,你莫要再求情了。”他冷着脸,一字一句的说着。 绿萼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藏匿着一抹嗜血的绝望,“那臣妾就恳求皇上诛杀臣妾的九族,只是臣妾不知,皇上即使父亲的女婿,那更是其罪当诛。” 李胤冰冷的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寒彻透骨的怒火,“如今愈发了不得了,你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如今连朕都胆敢讽刺。” 说道这他却更加的恼火,猛地掐住她的下颚:“你莫要以为朕喜欢你,你便无法无天了。” 忍着下颚的疼痛,绿萼继续道:“若皇上果真待绿萼好,便只求皇上放了臣妾的父亲。” “好好的看着你家主子,若是再胡闹,朕便要罚她了。”李胤对浣月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天愈发的凉了起来,浣月担心绿萼身上的伤势忍不住道:“娘娘再想别的法子罢,王爷明日便回京了。” 绿萼猛地抬起眼,眼珠悉数滚落,“我父亲三日后便要处斩,若是不能救下父亲,我如何能安心,我知道她罪大恶极,其罪当诛,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能不救他。” *********** 京城早已是欢声一片,只因为抗击匈奴的祁王从边关凯旋归来,今日还京。 月余之前,捷报传来,祁王保住潼城,重伤匈奴大单于,可谓是为这几十年来年年受匈奴的气都发泄了出去,只觉得动荡了这些年的边疆终于平定了。 人们只知重伤匈奴单于的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亦是个刚正不阿的烈女子,只听她要入京,上至宫廷,下至市井,人人皆想一睹芳容。 正值晌午,烈日当空,无数的百姓早已将官道围个水泄不通,但凡经过的地方接站满了人群。凯旋归来的士兵皆是士气高涨,个个重甲配剑,行走在官道上。 李祁端坐在一匹浑身雪白的战马之上,身上银灰色的铠甲在日光下褶褶生辉,他身形笔直如剑。他的身后跟着一顶轿子,众人依稀的能辨别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众人便信了这天降美人之事果真是真的,并非讹传。 城下礼乐齐鸣,金鼓三响,徐公公捧着圣旨,从金荣门走出,尖锐的喉咙喊出,“祁王领旨。” 李祁下马除去盔甲,卸下剑,跪了下去,“臣弟领旨。” 徐公公展开御诏,宣读起来。 无疑是些赏赐,李祁身姿修长,金冠灿然的谢了恩,接过顺公公手里的诏书,起身,立在万人涌动的宫门之前,恍若漫步于闲庭,眼角皆是拈花微笑的从容与淡定。 “吾皇万岁。” 徐公公瞧了瞧轿撵上的人影,毕恭毕敬的说道:“皇上今日在宫里大摆筵席,为殿下庆功,皇上亦想见见这传奇的女子。” 晨昏朝暮,绿萼在混沌匆忙中等待着今日的晚宴。 浣月瞧她万分着急的样子,安慰道:“娘娘既然有伤在身,就莫要亲自去赴宴了,只叫奴婢给皇后回个信,只说您身体不便,推了罢。” 绿萼淡笑不语,只叫人好好的梳妆一番,金丝牡丹的步摇,坠着六颗龙眼大小的南海珍珠,额前垂珠,浓厚的脂粉挡住了她脸上的虚弱。 巧雨盯着浓妆艳抹的绿萼,眼里满是惊艳。绿萼见她这样的一番模样,便道:“本宫瞧你厉害的很,梳的竟这般的好。” 她见绿萼这般的夸她。便不由得万分的高兴,只又被浣月狠狠的呵斥了几句,便悻悻的离开了,自打那日跳井之后,浣月虽时常责骂她,亦不会放什么狠话。 待她走后,绿萼盯着铜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问道:“好端端的,你莫要责骂她了。” “她年岁小,什么规矩都不懂,若今日我不教她,恐怕将来没了管束,被人利用,丢了性命都不知。”浣月重重的叹气道:“娘娘今日为何这般的装扮起来了?” “本宫答应过他,待到他凯旋而归之时,定要亲自去为他庆功,亦为我们自己庆功。还有父亲之事,我定要亲自跟他说不可。” 席宴之上,绿萼被浣月扶着过去,便听见刚刚摆脱禁足的丽妃恨恨的道:“自己的父亲将被处斩,自己却在这里浓妆艳抹,若是监牢的阮大人得知了,亦不知要如何的想了。” 绿萼恍若未闻,反倒浣月冷笑一声,道:“娘娘刚刚出来,却又这样的犯起旧疾来了。”说完便扶着绿萼,略过她,直接去跟皇后请安。 皇后的脸色却是难得的好,只见她的腿上趴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正喃喃的同皇后说着话,那孩子样貌与李胤倒有几分相似,只瞧见绿萼过来,拉住皇后的凤袍,笑道:“母后,你看,天上的仙女下凡了。” 皇后轻柔的笑着,望向绿萼,淡淡的道:“那是你父皇的萼妃。” 一旁的丽妃却面目生寒。 夜愈发的凉了起来,桌上的珍馐佳肴,绿萼却是食不知味,绿萼只瞧着筵席上已经微醉了的李祁,心下暗暗的着急不已。 绿萼未曾料到从不在后宫露面的太妃,今日却过来了。太妃喜静,如今却是高兴的很,只因自己的儿子平安归来。皇后和锦妃却并未过来,只说太后身子不适,锦妃在一旁侍候,不便前来。 李胤的脸上却依旧十分的清明,可眼睛有意无意的扫向绿萼,待到众人酒过三巡,内侍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道:“潼城城主之女玉蕖前来觐见。” 李胤一挥龙袍,只说道,“朕今日可算见到这位传奇的人物了,朕倒要瞧瞧,她配不配的上咱们的祁王。”说完拿着杯盏,喝了一盏梅花酿,“让她进来罢。” 不过片刻,殿内甫入一个女子,那女子相貌虽称不上绝世,却亦是姣好的,身上却没有京城女子的温婉,有的却是一股英气。只迈着的步子,倒像是一个男子一般沉稳。 她身上的女装与她好不想配,好似换了男装与她更为合适一般。 “臣女参见皇上。”她的脸上不卑不亢,没有一丝恐慌。 李胤瞧着她的脸,顿时满腹的狐疑,这宫里的女子,她这种姿色的,多得很。若说匈奴的几万大军为了她失了魂魄而大败,任谁都不相信。 她好似瞧出了李胤的怀疑,从怀里掏出一丝细绢。蒙住脸颊,只留一双眸子,“那日臣女便是以此蒙混过关的。只是那单于揭开臣女的面纱之时,却后悔已晚。 “好一个刚烈的女子,你为朕立下大功,朕定会好好的赏你。” 适才那位太监又进殿禀告,只说太后命人来献上一舞,以祝国之昌盛。说完只见一个纤弱的身影从殿外徐徐的走来,身后的琴师。早已拨弄了琴弦,那女子身穿枚红色的舞衣,长长的水袖绣的满是初绽的梅花,她轻纱覆面。 她挥动水袖,袖上的梅花好似要飞出来一般。殿内的丝竹之声越来越盛,她舞的愈来愈急,绿萼只瞧着她的脚下好似生风了一般,脚尖点地,步步生香。 李祁猛地站起身来,直至她面前,一下子扯住她的衣衫,她脚步微晃,竟摔落在地。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扯下她覆在脸上的面纱。 轻薄的面纱落地,一张惶恐不安的脸露了出来。绿萼身后的浣月忍不住低声喊道:“天下间……竟有和梅妃这般想象的人物。” 绿萼手里玉箸的芙蓉糕顿时掉落,幸亏浣月眼疾手快,抓在手了。只在身后安慰道:“娘娘莫要失了礼数,皇上正往娘娘这里瞧呢。” 李祁紧紧的攥住那女子纤弱的臂膀,问道:“你究竟是谁?” “奴婢柒婉见过祁王。”她眨眨眼,有些惶恐的回答道。 “你与梅妃有什么关系?”李祁赶忙问道,脸上满是不能自主的悲伤,亦似乎早已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 “梅妃乃是民女庶出的姐姐。父亲战死沙场,我与娘亲便离开了将军府上。”她喃喃的回答着。 绿萼终于明白,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亦比不得他心里的那一枝寒梅,原来她为他忘记生死,忍辱负重,却不过是一场笑谈,凉风一阵阵向绿萼吹来,她再也忍不住身上的寒寂,只站起身来,“皇上,臣妾要去喝药了。” “只叫人端到这里来罢。”李胤复杂的盯着她良久,“萼妃前些日子听闻皇弟与玉蕖之事,心下却是钦佩至极,只求朕成全你们二人,如今传朕御诏,你们三日之后成婚罢。” 那玉蕖拿着玉带糕正在嚼着,只听闻这话,噎在喉咙了,灌了好大一口酒才站起身开谢恩,她的眼角声堆着无数的欢欣。她只瞧了一眼绿萼,脸上满是感激。 李祁牵着柒婉的手,走至圣上跟前,俯身跪下,“臣弟还望皇上成全。” “传朕旨意,三日之后,祁王大婚,潼城城主之女为正妃,镇国大将军之庶女为侧妃。” 他的一番话,霎时伤透了绿萼的心,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半晌才用暗哑的声音沧然道:“本宫恭祝王爷得到两位佳人,只是王爷来日莫要忘了皇恩浩荡,皇上的恩情才是。” 一旁手里捻着佛珠的太妃,顿时脸上堆满笑意,“我只为祁儿的婚事发愁,这样的年纪早该成家立业了,如今唯一的妾室不幸暴病身亡,哀家都要急出病来了。 说完便转身回座,她脚下微晃,不小心踩在自己的裙裾之上,倘若不知浣月扶着,她早已摔倒在地上了。绿萼只听着一旁的恭贺声,心里的怒气和委屈好似要蔓延出来一般。 第112章 步后宫情自冷 绿萼离开金銮殿,回宫的路上,轿撵轻轻的晃动,雕栏玉砌被隔在外面。天早已黑了,漆黑的瞧不见任何的辰星,她眼里的波光照不亮满轿的凄凉。 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在浣月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心里却有一个念头,不能流泪,若是旁人瞧见了,定会连累王爷。 她一进朱鸾殿,便叫所有的宫人都退下。 浣月站在寝殿门口,却听到绿萼的哭声。 永远仪态温雅的她哭声竟这般的凄厉,声声仿佛撕心裂肺,让然心疼。 她只站在门口,竟没有半分的勇气去安慰,这怨不得旁人,只能怨她爱错了人,她这样心思简单的人,若跟利益权势纠缠在一起。留下的只是无尽的伤害。 哐啷一声巨响,浣月猛地冲了进去,却见桌上的青花瓷瓶被摔得粉碎,绿萼一脚踩上去却浑然不知,直至脚底素白的鞋子,侵染成大片的嫣红。 她拿起桌上封妃的金册,随手便要撕,却不料被冲上来的浣月猛地夺下,“娘娘,使不得啊,这金册可撕不得。” “如今还要这劳什子东西还有什么用处,我不如陪我的父亲一遭去了,免得留在这里看着旁人妻妾成群。”她随手将桌上的琉璃盏掷在地上,摔成粉碎。 “我究竟算什么?我为他变成这般的样子为了什么?在他心里我竟比不得一个替身。”她的声音苍凉无力,声音嘶哑哀痛,“如今我竟变成了这样的女人,连我自己都深深厌恶自己。心里满是算计,是鲜血。日日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些曾经因我而死的人,都来向我追魂索命。” “那是他们该死。”浣月的声音陡然间拔高。 片刻冷寂之后,浣月语声低了下去,疲惫暗哑,“王爷在寒凝宫等着娘娘,娘娘仔细斟酌,娘娘若不爱王爷了,便莫要去,从今而后安安心心的做皇上的皇妃。若您心里割舍不下,便去罢。” 说完便是良久的沉默。沉默到绿萼似乎喘不过气来,她才转身离开。 绿萼双手环膝盖,将脸深深的埋了进去,过了良久,才将身上的钗环褪下,换了件便衣,便除了宫门。 ******** 自从绿萼走后,寒凝宫亦成为了一座冷宫。天下只见亦只有她有这样的本事,能将一座冷宫温暖。绿萼走在花影之间,却瞧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身上依旧带着沙场的血腥之气。 她眼泪婆娑的仰着头凝视着他,“王爷今日即得佳人,为何要来找绿萼?” 他转身与她平视,她的目光随着他的举动所牵动,他深处微凉的手指抹去她脸上斑斑点点的泪痕,沉眸道:“本王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她的心里暗自一悸,深望其眸,却瞧见满眼的深情。“从今往后,你莫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你只管在宫里好好的保全自身罢。 他将为她拭泪的手收回,唇边堆起了丝丝的笑意,满是柔情似水:“等来日本王夺得大权,你一定要安安稳稳的。本王立你为后。” “皇位……”她低低的轻吟这个让天下之人不顾一些的字眼,“真的有这般的重要吗?王爷若真的爱绿萼,便带我走罢。绿萼便是下半生颠沛流离,受尽苦难,亦是无怨无悔,只要跟着王爷。” “我愿意你陪着本王过这样的日子,本王定要给你至高无上的后位。”他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凝重。 绿萼身子一紧,早已被他搂在怀里,他的身上早没有了昔日的檀香,她喃喃道:“王爷难道还放不下柒寐吗?” 亦想到柒寐她就不自觉地难受,他知道她用情至深,可她亦是普普通通的女人,会嫉妒,对撒娇,会胡闹。” “本王知道你今日吃了味。”她不由得轻笑起来,“我娶玉蕖不过是迫于无奈,娶柒婉亦不过是为了成全太后的心意,太后将她送到我身边,不过是为了监视本王,本王何不成全了他。” 倏忽之间绿萼从她的怀里挣开,只觉得他那样的陌生,他竟可以为了一场计谋,耽误两个花样女子的一生。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幽深的眼睛凝视着她,“本王已听说你父亲之事。你放心罢,明日定会有人上书,放你父亲的性命,只可惜你父亲要去边疆度过一些时日,等风头过了,本王便将他调回来。” “这亦算是好的,去边疆受些苦总算是见了一条性命,省的留在京城胡作非为。” 他瞧见她眼里的悲苦,便从怀里掏出一把木梳交予她,笑道:“本王回京的路上瞧见的,虽不贵重,却适合你的。”绿萼小心翼翼的接过,只瞧见梳子上有两行小字,却不认识,只等会回去问浣月。 ********** 黄道吉日,祁王大婚,盛世空前。 祁王府来来往往的奴才脸上满是喜气,如今王府迎来两位女主人,还是头一遭的事情,奴才们亦是十分的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屋里满是喜烛,挂着嫣红的喜帕。熙熙攘攘的官员都来道贺,好生热闹。 此时朱鸾殿内绿萼自己拢着发髻,浣月在一旁瞧着,生怕她要闹,倒是绿萼只拿出一把木梳给她瞧,只说道:“你帮本宫念念中间的字。” 浣月随手接过,只笑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绿萼不解其意,只问她是何意。 谁知她反倒涨红脸道:“都是些劳什子的情话,我哪里懂得?”她仔仔细细的盯着木梳瞧了一眼,笑道:“这东西乃是宫外之物,这些小楷亦是自己刻上去的,可是王爷给您的?” 绿萼从她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笑道:“与你何干?” 浣月闻着梳子上残留手心的香气,浑身猛地一震,只问道:“娘娘这梳子是从哪里来的。” 她见她脸上满是凝重,便道:“王爷送的……” 浣月淡淡一笑,脸色却未见好转,“我以前好似闻过这种香气,只觉得十分熟悉。看来是奴婢想多了。”她转而恢复脸色,只笑道,这梳子娘娘还是藏起来罢,若是皇上见了,只怕追究来源,会生出什么事端。” 绿萼点头答应只得由着浣月将梳子放在妆奁底下,用玛瑙珠子盖住。 “今日奴婢听闻朝廷群臣进谏,只请饶过阮大人的性命,只说已查明真相,只说是大人家里的老奴背着老爷干的,老爷只是让他强抢民女,并未杀人。” 她说完瞧见绿萼没有半分的波澜,叹气道:“早就知道这定是王爷的安排。” “上书给父亲求情的都有何人?” “皇后的父亲还有章大人……”浣月掰着手指刚要说,却被绿萼打断,“皇后待我果真是好的。” 浣月道:“如今后宫里,孰不知皇后的权利渐渐的被架空了,但凡后宫的大事,直接越过皇后去请示太后。 洞房之中明珠高悬,玉蕖正襟危坐,只等着夫君入内,行合卺之礼,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屋子里亦是一片喜庆。喜娘仆妇环绕在侧,只说着吉祥的话。 外面的喜乐不知何时听了,嘈杂的人群亦是散了,她撩起自己头上的盖头,笑道:“咱们歇息罢,王爷不会过来了。” “王妃……”那侍女叹道:“再等一等罢。 “原本就是一场交易,何苦付出真心呢?我那日在潼城之瞧见那女人,亦是万分钦佩的,我反倒觉得宫里并不适合她,我从未料到她竟是皇上的妃嫔。”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天下间亦只有这样的女子能配得上王爷。” 她不由得想到那日潼城城楼之上,那个女人一身华服,在遍地狼烟的情形下,美的令天下的男人臣服。那日祁王找到她和父亲,她不假思索的便答应了,她愿意嫁他为妃,替她保护至爱之人 可她不会告诉他,她竟真的爱上了他,那日潼城危机,她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就在城门最后一根支柱要倒塌之际,他如同九天战神一般,率兵而来。 他保住了潼城,却拿走了她的心。她自小在边关长大,见惯了厮杀,父亲亦把她当做男子来养,可她终究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她脱下身上的凤冠霞帔,对身旁的丫鬟道:“走,咱们骑马喝酒去……” 不必在乎是否跟他洞房花烛,不在乎任何的颜面,她只想坦坦荡荡的活着。她站起身来,扔下身上最后最后一件首饰,直往门口走去。 喜娘们猛地将她拦下,“王妃,大婚之礼尚未完成,万万不能走出洞房,这逾越了规矩,于理不合。 她陡然间一怒,拂袖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拦我,还不退下。”众人被吓得霎时噤若寒蝉。她推开张灯结彩的门,夜风微凉,她额头上满是细汗。 徐管家见她出来,惊的脸色大变,退避呆立,只硬着头皮道:“王妃,王爷在自己房里已经歇息了。” “我要去骑马,你们还不快备马。”她爽朗的笑道,“谁便送些酒水。”她瞧向无边无际的苍穹,鬓间的头发早已松散,被风吹的飞扬。 “王妃,使不得,您已经是王妃了,不能再胡闹了,这里不是边关,自然由不得您胡闹。”她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亦要为城主大人想想,莫要让城主大人担忧。” 一群的丫鬟仆人亦是扑通扑通的跪在地上,她只觉得万分的扫兴,转身,穿过明烛犹照的,锦绣的喜堂,缓缓的走入房间。 她的裙裾有些长,摩擦这地面,她原本欲将其撕下,却终究没有。这里是京城,再没有往日的无拘无束,她倒在龙凤红绡的喜榻上,茫然的瞧着望着帐顶上的并蒂莲,心里不由得伤感起来了。 ******************* 绿萼站在廊下,五月的暖风熏人醉,一片花瓣吹到她的脸上,酥酥麻麻的痒了起来。她伸手去拨弄啼鸣的杜鹃,便听见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 “娘娘怎么不穿外袍就出来了,当心着凉。”巧雨一面絮絮叨叨的埋怨,一面将衣衫披在她的肩头。 “你浣月姑姑去了哪里?为何独独不见她。”绿萼漫不经心的说道,“浣月姑姑去了永巷,只说有些事情要去做。” 她抿唇轻笑,“好端端的她去永巷做什么?” “我只听说去找青鋆的人……”她的话尚未说完,便瞧见走廊的深处一行人影走过,那明黄色的龙袍更为乍眼,她迎了上去,只笑道,今日王爷大婚,皇上为何不去?” 他并未答她,只冷着脸道:“你的父亲明日便去潼城了,免了死罪,你可高兴了……” 她见他如此,不明所以,只笑道:“臣妾谢过皇上能放过父亲一条性命。” “你不必谢朕,自有你要谢的人,你果真是长了本事,连前朝之事竟能干预。”他的眼里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臣妾不知所犯何事,还请皇上示下。”她轻轻的翕动眼睛,瞳仁里竟有几分惶恐,“还请皇上示下。” “你不知何时?那朕便告诉你,你究竟求的谁,才让群臣接为你父亲求情,朕都明白,你难道还装傻,你果真待她旧情未了,朕以前竟这般的信你……” “臣妾以前亦是信过皇上的,臣妾在金銮殿跪了整整*,可皇上亦是怎么说的,只说救不了臣妾的父亲。”她不由得哭了出来,臣妾没有法子,亦只能求得旁人了。”绿萼的眼里恢复了镇静。 “好,果真是朕的女人,竟敢这般的忤逆犯上。”他的话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原来你竟是这般的不信朕,传朕旨意,萼妃忤逆犯上,禁足一个月,无诏不得外出,旁人亦不能探视。” 李胤说完拂袖而去,脸上满是滔天的怒火,他的脚步甚快,顺公公赶忙追上。 绿萼瞧满屋子的金碧辉煌,却愈发的显得孤寂凄凉起来,只有巧雨扶着,进了屋子。 她的脑袋万般的疼了起来,自己好像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瞧不见任何的光明,亦瞧不见任何的出路。 绿萼挣扎着从锦榻上爬了起来,巧雨不曾料到她会起来,手里捧着的茶盏没有拿稳,温热的茶水全部泼洒在绿萼的身上。 “娘娘,娘娘,你怎么样了,可烫着了?”巧雨赶忙拿起衣襟上的绣帕,替她擦拭了起来。 “没有,你退下罢,本宫有些累了,要睡下了,若浣月回来,你只管叫她明日早上过来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她纤弱的手放下帐幔,身子早已是疲惫不堪,只歪在*头,不一会的工夫,便睡着了。 她只觉得有人似乎在叫她的名字,便睁开眼睛,只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皇上。”她猛地惊呼起来,她睁大眸子瞧他,眼里满是惊讶,他竟穿着太监的衣服,眼里含笑的瞧着她。 “皇上不是恼了臣妾吗?”绿萼怔怔的问道,一张脸上满是疑惑。 “你果真傻得厉害,今日朕若不恼你,将你禁足,怎能瞒过众人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今日可吓坏了你?” 绿萼重重的点了点头,“皇上可吓死臣妾了,臣妾不知为何皇上要这般的装扮?”李胤笑了起来,“朕带你出宫与父亲拜别。”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套太监的衣裙,道:“你快些换上罢,谁都不知道朕在你这,一会趁着夜色,咱们出宫好好的玩,只怕你还未逛过京城罢。” 绿萼接过衣衫,赶忙去屏风后换上,她身子娇小,衣服有些大,瞧上去有些怪异。 他瞧了瞧她的脸,戏谑道:“这宫里任由是谁都能蒙混过关,却唯独朕的萼妃不能,你可知为何?” “为什么?”绿萼满脸疑惑的问道。 “这天下间谁瞧了你那张脸,都知道你是朕的萼妃,天下间哪里能找到这样的绝色,你换上男装,连朕都要妒忌几分。”他调笑道,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交予她,“抹一些罢,免得被人瞧出来。” 他们二人出宫果真宫里的人被瞒的天衣无缝,便是浣月亦是不知道的,绿萼心中忐忑不已,只随着李胤来到城门前。 守在城门的侍卫瞧见二人过来,便道:“你们是哪个宫的?可有出宫的牌。” 绿萼走上前去,硬着嗓子,“我们是朱鸾宫的,我奉萼妃的旨意出宫采办,说完递上宫牌。” 那侍卫又打量了着李胤道:“你呢?” 李胤脸上满是浓浓的不悦,绿萼见状赶忙递上一块碎银“我们是一个宫的,他刚刚入宫,不懂规矩,还望官爷见谅。” 那侍卫收下她的碎银,掂量了掂量,笑道:“走罢,宫门落匙之前,定要赶回来。” 绿萼拉住李胤的手,往长长的甬道上走去,她的手心全是细汗,直至将那些侍卫远远的甩在身后,她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吓死我了。” 她脸上原本掩去容貌的粉,随着她的汗珠掉落,又露出本来的容貌,惹得周围的行人纷纷停下来,瞧着绿萼的脸,窃窃私语,绿萼生怕生出什么事端,便拉着李胤的手跑了起来,直至跑到一个巷子内,才停了下来,微热的天里,她早已是大汗淋漓。 它忍俊不禁的笑道:“朕昔日是太子的时候,便与祁王扮作太监悄悄的溜出宫,朕第一次出宫亦是如此,只唬的说不出话来,倒是他聪明,唬的那侍卫一愣一愣的。”说完她深深的陷入回忆里“倒是有一次出宫被父皇得知,便罚我们俩在雪地里跪着,若不是当初母后求情……” 绿萼只瞧着他的样子,心里却不由得想到,王爷与皇上以前亦是至亲的兄弟,难道这冰冷的皇位竟这般的诱人不成,将骨肉亲情,母子之情,全然抛在脑后。 可怜生在帝王家。 ************* 绿萼站在门口却如何都迈动不了脚步。 “萼儿,朕陪着你在门口站了这么久,朕都乏了,难道你不肯见你的父亲不成?” “父亲胆子小,若是知道我私自出宫,定会怕的。”绿萼直胡乱的说着,父亲亦是她世上唯一 血脉相连的人了,她便是如何恨他,终究割舍不掉这些年的人养育之恩。 “绿萼?”一个兴奋,紧张,惊疑的声音自府内传来,未待绿萼反应过来,只瞧见父亲从府里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你怎么出宫了?为何你回家探亲宫里却没有传来旨意?”他紧张的问了起来,已经是语无伦次。他只瞧着绿萼穿太监的衣衫,顿时紧张起来,“莫非……莫非你是私自出宫不成?” 绿萼无奈中带着轻笑,原来父亲亦是这般的担忧自己,绿萼想出声安慰,却瞧见李胤在身旁干咳了一声,“这里人多眼杂,还是进府说话罢。” 阮崇生瞧着绿萼身后的男人,虽穿着太监的服饰,可身上确是难掩的高贵之气,举手投足间皆是尊贵万分,更是多了几分威严。 三人才进了府里的门,绿萼轻轻的推了推父亲,指着站在一旁的李胤道:“父亲,快见过皇上!” 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的慌乱。 “微臣参见皇上,臣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起来罢,明ri你便要离京了,今日只有父女之意,没有君臣之别,你只当朕是你的女婿罢。” 他一脸和煦的认真的笑,只让绿萼觉得十分的难得。 阮崇生跪在地上却如何都不肯起来,只哭的老泪纵横,“臣罪该万死,做了糊涂的事情,幸而皇恩浩荡,才让臣贬斥他乡。” 绿萼瞧着父亲的样子,泪珠亦是滚落,只将父亲扶起来,哽咽道:“爹,边疆苦寒,女儿不能陪伴左右,您好生保重罢,免得绿萼担忧。父亲以前的那些毛病改了罢。” 自打父亲被抓之后,府里的下人亦是走的走,散的散,家里原本值钱的东西亦被洗劫一空。绿萼瞧着空荡荡的府邸,心里却愈发的难受起来。 第113章 步后宫情自冷 绿萼哭了良久,才起身告别,阮崇生将她送至门口,直至她走出很远,回头,依旧瞧见父亲愈发佝偻的身影,她哭的梨花带雨,不胜唏嘘。 此时一别,亦不知再聚却是何时,父女离散,一别却是万般的此去经年。只可惜怨不得旁人,只怨他自己,做了那样的伤天害理之事,她素来信什么阴司报应,她亦相信一切皆有定数,任何人都逃脱不得。 灯笼高挂,京城里遍地繁华似锦,道路旁满是花灯,小贩们在吆喝,人们在酒楼里一醉方休。众人皆是喜,唯独她一人邀月独自伤怀。 他们二人穿梭在热闹的街道,人潮拥挤,望着灯火璀璨的京城,夜风掀起了他们的衣襟,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初次入京的情形,有些畏惧,有些欣喜和期盼,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京城如往昔一般,可她与王爷亦是这般的命运。 繁华的市井中是否曾有这个绝代风华女人留下的痕迹,便是有,亦是灭了。她只属于哪个冰凉的深宫大院,只属于权倾天下的帝王。 今日王爷娶亲,内心忍不住苦涩,她不知道将来的路如何的坎坷,宫里风起云涌,太后又如此嫉恨自己,父亲又要去苦寒之地。 想到这,她仰头,凝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溶溶倾洒在全身,她的眼眶里的泪水,再次滚落。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起来?” 绿萼微微摇头,默立良久只说道:“我们只穿着太监的衣衫,引人注目的很,我们还是换件衣衫罢,免得生出什么事端。” 李胤不置可否,二人便找了一间店面,买了一身粗布衣衫换上,李胤给了掌柜的一大块碎银,那掌柜的点头哈腰的侍奉着二人,直至二人离开,那店小二脸上还满是喜滋滋的样子。 绿萼换上了一件女衫,头上高高的束起,脸上买了面具覆面,亦掩盖倾城之姿。李胤粗布衣衫,却依旧掩盖不住浑身通透的贵气。 她瞧着他皱眉嫌弃衣衫的样子,浅笑道:“爷若真的是平民百姓便好了。” 他猛地顿住,直勾勾的瞧着她。她自知失言,便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皇上这般的倒像是妾身的夫君” “那今日咱们便做一对平常的夫妻,逛逛京城……走罢娘子……”他脸上满是浓郁的笑意和欢欣,好似对她适才的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十分的赞许。 扭头瞧见商贩手里正拿着一枚朱钗,成色倒是不错,他拉着她道:“成婚这些时日,倒未送你什么,今日为夫便好好的送你些东西……你只管在这里等着,我只去里面里面给你挑选,若你瞧见了,定不会有什么惊喜。” 绿萼淡然一笑:“爷快些去罢,倘若是些不好的,或者随便选的,妾身可不依。” 他只交代了她几句,只转身消失在人群了。绿萼只听着一旁小贩道:“夫人来瞧瞧我家的收拾罢,我家首饰可是京城第一家,你家相公一时半会回不来罢。” 绿萼只对他的夸耀淡淡一笑,不忍拒绝,又因身上没有银两,便随意的挑选起来,只等着李胤的回来。 她拿起一条珊瑚珠子,只觉得芳香扑鼻,那香味却是极其熟悉的。她倏忽之间想到,王爷那日送她的那枚木梳,亦是泛着这样的香气。 她只拿在手里问道:“这件几两银子。” 那小贩满脸的巴结,“这件便是姑娘买,我亦是不会卖给夫人的。”绿萼只因为他瞧见自己这身衣衫,只觉得付不起银子,便有些生气的道:“你只管出价,有多少的银子,我夫君回来定会给你银子。” 那小贩呵呵笑道:“哪里是因为几辆银子,只是夫人不知,这珊瑚珠之所以香气十足,不过是因为曾在麝香里浸泡,夫人若是带的久了,只怕会难有身孕,这些东西只卖给那些有年纪的老夫人,带在身上,却是好的。” 绿萼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只说道:“兴许你弄错了,怎么会?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东西,你只当我年纪小,胡说罢……或许有人早定下了。” “我哪里会骗姑娘,姑娘有所不知,这些东西却是极为难寻的,价格亦是高的很,亦是我昔日去江南,替一位老夫人专门买的,只可惜当我取货回来之时那老夫人死了,这件东西就砸在了手里,因为价格高,自然无人问津的。” 她的心霎时间如坠冰窟,那小贩却喋喋不休的道:“富贵人家的正室夫人若要使坏,定会买上几件,送给侧室,免得那些小妾生下孩子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些东西市井上却是很难找到的,知道的人自然不多。” 倏忽只见她觉得那串珠子有千金一般的重,重到她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她怔怔的放下,原来他竟这般的算计她,他若直接告诉她,她未必不会不肯拿着那枚梳子。 她为他喝了那么多碗太后的药,他竟这般的不信任她,竟这般的算计她。 小贩见她如此,便道:“我这里的别的首饰却是好的,姑娘不妨挑几件回去,我算姑娘便宜些。” 周围一阵嘈杂的声,她微微颔首,顿时瞧见一大堆的士兵过来,嘈杂的声音中,只听见有人喊:“荣国公的车来了,闲杂人等快些避开。”说完那些家奴和侍卫拿起手里的长鞭,只往人群中的甩了过来。 原本喧哗的闹街,好似是屠杀场一般,满是尖锐的叫喊声,有老人的,孩子的,年轻男子的。熙熙攘攘的人群骤然之间就好似骤然被撕裂一般,众人慌慌忙忙的跑着,小贩们更是收拾着摊位上的东西,欲要离开。 绿萼只觉得天旋地转,裙裾被人踩住,狠狠的摔倒在地,她只得爬了起来,脸上的面具从中间断裂,她匆匆忙忙的拾起了一半,只随着人群跑了起来。 她只在人群中慌乱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只见慌乱的人群中瞧不见任何的痕迹。 那些恶奴和侍卫的鞭子愈来愈近,“都避路,荣国公的轿子来了。” 绿萼放眼去瞧,远处果真见一个八抬大轿越来越近,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只剩下满地小贩们尚未来得及收的物件,在地上满是脚印。 原本繁华的街上,只留下一片的狼藉。她转身便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急声的喊着:“夫君……夫君……” 待到四周平静下来,她才惊魂甫定的在小巷子内整理者身上早已褶皱的衣裙,心里却万分的着急。她已与李胤失散,自己身上没有半分的金银。自己有不识得路,不由得觉得恐慌起来。 她未曾料到,这荣国公竟有这般的胆子,在京城这般的没有王法,欺压百姓,尚在天子脚下就方敢如此,只怕他仰仗这太后根本就不将李胤放在眼里。 绿萼不知在热闹的京城,不知走了多少街道,心里亦不知想着什么,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祁王府外。今日王爷大婚,府外戒备森严,大喜灯笼高高挂起。她只瞧着院子里一片喜庆的府邸,转身欲要离开。 一转身,便觉得身后刀光乍起,闪过眼眸,颈间霎时被锐利的刀锋抵住,接着她便被侍卫压进了王府。 她从未想过再次入王府竟是这般的情形,府内竟是如此的森严,四周巡逻的侍卫更是不计其数。原来她昔日住在府邸里竟不知王府里的护卫这般的多。 不一会,绿萼便被跪压在书房内,五花大绑,丝毫动弹不得。 “快去禀告王爷,只说在门口发现一个太监,鬼鬼祟祟的往府里瞧。”一个侍卫对另一个吩咐,可不料另一个道:“王爷在侧妃屋里歇息呢,今日又是洞房花烛之夜,王爷哪里有工夫,莫要为了这样的小事去叨扰了,免不了又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护卫掐住绿萼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将她脸上的半截面具,顿时一愣,转而满脸的惊艳。 绿萼仰着头,脸上满是恼怒,那抹寒冷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半晌才轻启微唇,“放肆。” “好生漂亮的女人,性子却这样的烈,说完站起身俯视着她道:“天下间竟有这般的美色,以前只怕那阮绿萼亦是比不上她。” “我要见王爷,你们只说故人前来。”她瞧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说着:“若耽误了时辰,你可担待不起。” 那个侍卫起身,在绿萼脸上抹了两把,笑道:“王爷哪里是你相见便能见的?”说完便对另一个侍卫道:“把徐伯叫来,只说抓到了一个窃贼,还是个女人。” “你哪里知道,王妃正吵闹这要去骑马,徐伯去劝了,前厅已经闹得是不可开交了,哪里顾及到这里。”说完两个侍卫出了门,只说道:“今日便在这里呆着罢,明日便见到王爷了,弄不好王爷怜香惜玉,放了你这小女贼亦是说不准的。” 他果真在侧妃的屋里,说什么只爱她一人,可如今他佳人在怀,洞房花烛。 第114章 步后宫情自冷 茜纱喜烛摇曳,红幔高悬,外面的宾客和喜娘早已散去。她身上的喜服愈发的沉重起来,头上的凤冠霞帔将她的脖子压得酸疼。 凉风悄然而过,徒留满室的冷清。 柒婉见李祁抛下正妃来她的房里,亦是满心的欢喜,却不料他只在桌案上作画,不由得暗自失落起来。 “王爷,这样晚了,快些歇息罢。”她端起桌上的龙井茶,走至他跟前,随手奉上。 见他捧过,又伸手替他揉着眉,她的力道正好。 她瞧着桌上的宣纸上的开的灿烂的腊梅道:“妾身从未见过,梅花的花萼竟是绿色的。” 他淡淡一笑:“这只梅花只开在本王的心里,你自然见不得的。”他的眼底浮现出绵柔的情意,她的心里猛地一颤。 “你与你姐姐相貌虽像,可性子却是那般的不同。”他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道,眉目间没有半分的喜乐,好似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柒婉顾盼间微笑道:“她是嫡出,自小便被人捧在手里,自然娇惯了些,而我的娘亲不过是*之人,自然自小便被人瞧不起,受尽了嘲弄。” 他听到之后有片刻的怔神,似乎在细细斟酌她的一番话,“难怪本王从未见过你。” 听到他的这番话,她将放在他额际的手放下,脸上闪现过微微的失望之色。 她几乎险些脱口而出,“昔日在将军府里,王爷救过妾身一命的。” 那年金气秋分,新菊绽放,满城飘香,素影清浅。 凉风悄然而过,遍地的花蕊染尽风霜。 她与母亲虽是妾室,可在府邸的地位却如同奴仆一般,被人瞧不起。将军和夫人双双殒命,府里的二夫人掌权,他与娘亲的日子却愈发的难过起来。 途径花园,玉树琼枝,忽然间一直她瞧见一个男孩子身影,站在花影之中,白衣蹁跹,衣袂飞舞,如墨的发高高竖起,周围的花似乎在他的容貌下亦是黯然失色。 她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在草地上,脸上满是泥污,衣襟上满是尘土。 那个男孩子急忙上前扶起她,满脸担忧的问道:“寐儿,你没事吧,你胡闹的性子又犯了。” 她只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愣住,原来她误以为她是在宫里长大,嫡出的姐姐……她猛地瞧见她身上的龙纹玉佩,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她时常听闻姐姐在宫里与二皇子青梅竹马,原来天下竟有这般的男儿郎,只可惜他是皇权贵胄,尊贵万分,可自己却生的这般的卑贱。 难怪今日府邸里的人都是万分惶恐,紧张兮兮的样子,原来竟是当今圣上的二皇子陪着柒寐来了将军府里。 柒婉连连后退,却不料一下踩空,跌倒在湖水里。水花四溅,她在水里拼命的挣扎,她不谙水性,只以为自己会溺水身亡。 那个温润如同美玉的男子,扔下手里的折扇,“扑通”一声跳入微凉的湖水中。可她未曾料到的是他不谙水性,只是拼命的在湖水里拽着她不断下沉的身子。 “寐儿,莫怕,我会保护你。”他紧紧抿住薄唇,温润如玉的脸颊,便是这般的狼狈,身上却依旧散发着沉稳高雅的气息,一时间她竟忘记了生死。 她从未想过一生中竟有这般一个尊贵的人物,为了自己,不顾性命,即便他认错了人。 “二皇子——” 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的朝他们跑来,众人慌乱的将他们二人救起,他灌进了大口的湖水,早已晕了过去。她躺在葱郁的草地上,只瞧这众人众星拱月一般的将他抬回房间,她的衣衫早已被他扯破,只留下一块,被他依旧狠狠的攥在手心里。 那年他十三岁,而她年仅八岁。 而她却因此闯下了滔天大祸,原本唯一可以安身的将军府却将她们母子赶了出去。 命运就是这般的不公,明明有着相似容貌的二人,一个生活在贝阙珠宫,一个却低贱到尘埃里。 柒婉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无边的堵塞在心口,无论如何压抑,漫上来的永远是心痛,他一生亦不会知道,自己昔日拼尽性命所救的,并不是自己至爱之人。 桌案上的檀香袅袅飘散,雾气如轻纱一般的阴郁,满室的富丽堂皇的摆设,更衬得他尊贵万分。屋内的红烛“噗嗤噗嗤”的燃烧着,红烛滴落在龙凤呈祥的案台。 她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的身影,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天这样晚了,王爷歇息罢,明日还要进宫见太妃娘娘。” 门猛地被人推开,打破了屋内尴尬的平静,她有些微微不悦的瞧着匆忙进来的徐管家。李祁手里的笔被灌进来的风一吹,顿时失了分寸,豆大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洇出大片的痕迹,这画亦是毁于一旦。 徐管家脸上泛白,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跪在地上,“卫成将军正派人在搜城,只怕要搜到王府了。” “你退下。”此时的李祁将手里的笔搁置在一旁,瞧着那洇开的浓墨,脸上满是冰冷的寒意。 柒婉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走上前去,随手将搁置的袍子,披在他的身上,李祁比她高许多,她甚是费力。披完之后,转身离去,把门轻轻的替他们掩上。 “他哪里来的胆子,竟敢来搜王府。”李祁满腹狐疑的道:“这样大费周章的,究竟在翻查什么?” “王爷,咱们豢养的死士,有几十个在王府里。”徐管家脸上满是慌张。他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呈上去道:“这是浣月从宫里差人送来的。” 李祁手猛地一顿,脸上满是阴沉的打开,只瞧了一眼那短短的几个字,便置于烛火上焚烧尽了。“绿萼和皇上出宫了。” 王府外传来了敲门声,整个火光将鎏金的大门映衬的金光闪烁,府里的下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只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跑,亦是想一探究竟。 震耳欲聋的拍门声传入李祁的耳中,他吩咐道:“我去拦住他们,你快让他们从后门离开。若是那些人被人发觉,立即杀无赦。” 王府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众人刚要闯入,便瞧见门口站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她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怒骂道:“如今你们愈发了不得了,在王府之内都敢如此猖獗,你们可将王爷和本王妃放在眼里。” “属下家里只奉命搜查一女子,还望行个方便。”卫成从人群里走出来,硬着头皮说道:“属下亦是奉命行事,还望王妃通融一番,属下来日再登门谢罪。 她霎时恼怒万分,狠狠的瞪着一双丹凤眼,将手里的刀狠狠的插入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那刀插入半寸之深。“你们谁若擅闯王府,便如同它。” 说完猛地一使力,狮子的头霎时间滚落在地,扑通扑通滚了两圈,才停住。 诸位士兵面面相觑,却再也不敢有所动作,只瞧着在王府面前凶神恶煞的女人,脸上满是畏惧。众人只听闻这祁王的王妃曾舍生救国,将匈奴的单于刺成重伤,与王爷亦是一段传奇佳话。 如今众人瞧着那个女人,哪里像是将匈奴那些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绝色美人,倒像是杀人无数的倒海夜叉。 卫成走上前几步,“一脚踩在那石狮子的头上,道:“情况实属紧急,得罪了。”说完一挥手,众侍卫便立刻壮着胆子往王府里冲了过去。 卫成刚一扭头,便瞧见那把明晃晃的刀,直接奔着他的门面削了过来,他饶是战场上厮杀惯了的人,反应自然灵敏,可头上的发冠被砍掉了,上面有几绺头发亦是被生生的削断了。 他前几轻轻,又血气方刚,只当着自己属下的面,自己亦是折损了颜面。便顿时恼火万分,因为碍着她是王妃,自然是不能抽刀的,便立刻空手接白刃,试图夺过她手里的刀。 玉蕖见未砍到,便又抽回道,转而从身侧砍了过去。她的刀法变幻莫测,若不是卫成极力闪躲,只怕那肩膀都要被削掉了。 两人只在王府面前比划了起来,半柱香的时间,二人亦是未分出胜负,卫成越战越急,玉蕖却是满头大汗。 正当众人正在为此捏了一把汗,王府的大门却再次打开,身着寝衣的李祁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惺忪,怀里搂着一个巧笑嫣然的女人。 那女人不是旁人,正是被他遣走的柒婉。他目光惺忪,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显然是刚刚从梦中醒来。纠缠在一起打斗的人霎时间分开。 卫成领着众人霎时间跪在地上,“参见王爷。” “卫将军搜人竟搜到王府里来了。”他的声音很低,却透漏出一股气势和恼怒。 “属下亦是奉命行事,属下便连荣国公的府邸亦是搜查过的。”卫成不卑不亢的说道:“清者自清,王爷自然不会藏匿属下要找的人,可保不准会藏匿到王府,还望王爷行个方便。” 第115章 步后宫情自冷 “本王只想问你,究竟你们找到是谁?”李祁犀利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卫成身上,眼里满是探究和询问。 卫成的脸上顿时有些僵硬,一张脸上满是惨白,他早就知道此事定会十分的棘手,可只能去办,吩咐他搜的人毕竟他得罪不起的。如今这样的两座大山压着自己,亦不知是刚才累的,还是此刻吓得,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李祁慢慢的笑了笑,可眼底没有丝毫的笑意,“今日是本王大婚之日,你却擅长王府,那本王此刻便进宫面圣,让皇兄给本王评理。” 说罢,搂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柒婉欲要离开,那卫成赶忙道:“微臣只送给王爷一句话,便能明白其意了。说完念道:“天教萼绿伴羊权。” 一旁举刀而立的玉蕖满脸冷意的道:“你以为你念句诗,便能唬住我家王爷不成?” “放他们进府。”李祁脸上一寒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规规矩矩的退下了。 玉蕖霎时顿住,一张脸上蔓出几丝委屈。一旁的柒婉更是若有所思的瞧着,不置一词,只瞧着玉蕖将刀狠狠的摔在地上,进了府邸,只留下一阵轻尘。 卫成身后的侍卫蜂拥入府,从睡梦中惊醒的下人,被侍卫们赶出了屋子,一个一个的无论男女都要查看一番,更是将屋里上上下下的搜索,翻箱倒柜,磕磕碰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府里不明所以的的下人亦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吓得堆成一团。 片刻,在四处搜寻的侍卫陆陆续续的回来禀告着。 “将军,东厢无可疑。” “将军,南厢无可疑。” “将军,后院的柴房里发现了一个被捆着的女子。” 众人霎时里愣,只见,她侍卫身后,果真有一个被绳索困住的女人,她的头发松散,紧紧的贴在脸上,只是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是脏乱的不成样子。” 李祁猛地走上前去,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开,待瞧见她的容貌,顿时脸上满是震惊,只赶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绿萼抬起脸,绝世的脸上满是点点斑斑的泪痕。 “王爷希望我去哪里,这世上除了王爷我还能相信谁?”说完她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是王爷府里的侍卫实在厉害,只当我是歼细,捉了进来。”她身上的绳索为割断,瞧着他满脸的心疼,心头微微发涩。 她的双手好双脚早已酸疼,刚走两步,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李祁赶忙伸手去搀扶,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的手顿住,眼里略过几丝心疼。 绿萼转身瞧过站在府门之前的两位花样的女子,淡淡笑道:“今日王爷大婚之喜,莫要辜负了佳人才是。” 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只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轻声道:“护城河。”她蓦然转身,只瞧见李祁微微翕动的嘴唇,脸上却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变化。 绿萼脸色微变,对有些微微狼狈的卫成说道:“我便是你要找的人,我随你走罢。 蓦然转身,悄然的走了。 卫成猛地松了口气,只恭恭敬敬的道:”属下告退。” 绿萼只瞧着周围的侍卫都在窃窃私语,一路上瞧见城门紧闭,四周的守卫不往常多了几倍。 “娘娘先屈尊陪属下去一个地方,皇上不想让你们出宫的事情被旁人知道。”卫成在一旁悄声说。 夜微凉,京城的溢香楼内夜夜笙歌,华光照人。 他将她送到一个包间之后,便转身在外面守着。她进来屋子,便瞧见李胤临窗而立,夜风吹拂着他的发丝,更显得他倨傲的脸上竟有些许的疲惫的孤寂。 看到安然无恙的她,他的心里猛地松了口气,卫成果真不负他的寄望,果真寻找到了她。“你果真去了那里。这世上你最信的果真只有他。” 她放眼去瞧,只见着溢香楼位置极高,早已将周围的景致尽收眼底,更是将灯火通明的王府瞧得仔仔细细。这便是帝王罢,俯瞰这一切,决定着旁人的生死,却终究高处不胜寒。 绿萼的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臣妾见那里危险,却又找不到皇上,又不敢回宫,便原本想在王府里等候皇上过去寻找臣妾,却不料被人当成贼,捆在柴房里。” “他祁王的家奴果真第厉害,连朕的人都敢捆了。”李胤轻哼一声:“朕定会杀了他们为你报仇雪恨。” 绿萼不动声色的笑着,只道:“他们亦是无心之失,皇上何必为了臣妾再去杀人,臣妾从来都相信阴司报应,哪里再敢杀人。” “来ri你我二人走散了,你定要回到原地等我,我定会回去找你,无论你等了多少时辰,亦要一直等下去,但凡朕活着,朕定会去找你。”他的声音淡雅,却满是柔情。 绿萼霎时愣住了,想着他说的这番话,她心口猛地一紧,一句话早已身不由己的脱出口来,“皇上定会活着的,您是皇上,定能长命百岁的。” 他瞧着她满脸慌张的样子,突然觉得十分的满足,他倏忽之间觉得她心里竟这般的担心他,原来在宫外之间觉得他们若是平凡的夫妻该有多好,没有那么多的算计和残忍的杀戮,没有刻意的冷血和无情。 “臣妾未曾想到,那荣国公竟这般的目无王法,欺压百姓,天子脚下竟敢如此,也忒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语罢,她意识到自己失了言,于是微微忐忑的偷偷瞧了瞧他的脸色,发现他的眼里满是蓬勃而出的恼怒。 绿萼似怕他恼怒一般,“扑通”跪在地上,立刻道:“臣妾知罪。” 他未扶她起来,反倒走过来蹲在地上,与她相对而视“朕又何尝不知道荣国公的种种恶行,可朕又有什么法子,他毕竟是朕的亲舅舅。” 李胤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入她的耳中,“总有一日,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这世上谁都要算计朕,谁都蒙骗朕,但只有你不会,朕只信你,你一定要信朕。” 绿萼多次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吞回了肚子。一轮清冷的圆月铺洒在他冰凉的脸上,一双深沉的眸子里满是杀意。绿萼喃喃的说道:“皇上回宫罢,免得被人发觉。” 楼下虽然戒严,可夜晚的大街依旧人来人往,孩童们拿着糖人在街上嬉闹,撞上了卖糖葫芦的老人,引来一阵呵斥声。街道的小贩吆喝声不断,只眼睛扫着人来人往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们。 遥远的护城河上游荡着五彩缤纷的河灯,映衬在绿萼的眼眸里,褶褶生辉,她不由得道:“臣妾想给母亲放一盏河灯。” “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朕岂能不依你。” 听到这句话,她的脸上又放光彩,脸上去满是迟疑,她实在不明白李祁为何要她去护城河。 当二人到了护城河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卫成只十分的放心不下,便领着一群侍卫不远不近的跟着。李胤却吩咐他们退下,生怕扰了绿萼的兴致。 绿萼顺着石阶走至河边,将手心的莲花灯放在河里,泛起点点的涟漪,往湖心飘荡着。 李胤瞧着那随波逐流的荷花,淡笑道:“你像极了荷花,我只听闻莲花有四德,一香、二净,三柔软、四可爱。佛经上云‘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这深宫里亦只有你是出淤泥而不染纤尘。” 河边飘来一阵凉风,将飘至河心的莲花灯掀翻,沉入河底。 绿萼红了眼眶,水雾蒙了她的双眼,他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 “你放心罢,你母亲这般的心善,将你带来了人世间,与我成为夫妻,便是去了阎王爷那,亦是去享福去了。我答应你,此生绝不会负你,倘若将来有负于你,便让我丢掉江山,被世人唾弃。” 她猛地一抬头,正好瞧见他满脸深情如许的深情,她的心中有一霎那的停滞,“对不起,我……” “朕将你的灯捞上来,你莫要再伤心了。”他的手抚上她的发丝,脸上满是心疼。 突然,他转身跳入微凉的池水里,往湖心游了过去,绿萼只瞧见一个灰色的身影,消失在湖底。她顿时乱了分寸,只喊道:“你上来罢,我害怕……” 远处站着一个清俊的身影,将一切都放在眼里。 李祁瞧着她脸上的眼泪,眉头一蹙,目光微微有些复杂,他头一次觉得有些怕,莫非她真的对皇上动心了不成?不,不会的,她曾经手刃了他们的孩子,曾经为了自己那般的奋不顾身。 若她此刻是在装,那么她装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原本零星的人亦是没有了,她猛地一抬眼,便瞧见远处的树丛里,有一支箭,瞄着这平静无波的湖水,好像一只猛兽一般,随时吞噬着即将从湖水里出来的人。 她倏忽只见明白,李祁今日是要谋反了。李胤私自出宫,又将卫成远远的屏退了,这样难得的机会,他若是此时杀了李胤,来日这万里的江山,便很快被他收入囊中,任由天下之人谁都不会想到,谋杀皇上的,竟是他的同胞兄弟。 第116章 旧梦前缘 “你上来罢,我害怕……”绿萼满是恐慌的喊着,她此刻竟有一些恐慌,只想着他将要死了,心里竟万分的不忍,她是恨他,但罪不至死。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往湖心移动的身影,仿佛瞧见了紧绷的弓弦,想到这里,她咬着牙,猛地跳入了河水里。 “王爷!”见到这样的情形,拿着弓箭的黑衣人立刻询问不远处树荫下的身影。 “一会待他们上来,莫要放箭,只冲上去行刺。记住,莫要伤了那个女人。” “是!”众人领命后便放下手里的弓箭。 扑通——! 绿萼只感觉自己掉入那深深的河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她不识水性,只觉得身子好像栓了石头一般,往下不断地坠着,她的手胡乱的挣扎着,却什么都抓不到。 随后,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狠狠的拽了上来,她的手被人狠狠的拽着,终于将她拉至岸边。 脱离水底的绿萼无力的伏在李胤的怀中,只紧张兮兮的盯着四周,只见只有细细的流水声,那树丛后面亦是没有一丝的人影。她猛地吐出一口水来,沙哑的声音哭道:“你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我害怕。” 他紧紧蹙眉,脸上满是心疼和悔意“你莫要怕,是我的不是,你怎么这般的傻,竟跳了出去。”他手里拿着一盏不断淌水的莲花灯,慢慢的递到她的手里,“你瞧,我给你拿来了。” 她只觉得脸上一阵潮湿,亦不知是青丝上淌下来的水,还是自己留下来的。她只轻轻的接了过来,只揣着怀里,猛地瞧见他的衣襟处露出了红色的一个角,她伸手拿来瞧,竟是一把檀木梳子,她只叹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眉眼之间皆是笑意“竟瞒不过你,我原本想回宫送你的。” 她倏忽之间想到,他那时让她等候,便是去寻了这把木梳,只见那木梳上刻着一对花,似莲非莲,似牡丹,又多了几分清雅之意,她拿着手临摹着,只笑道:“我倒从未见过这花,莫不是旁人杜撰出来的?” “这是夫妻莲,亦是寻常百姓家里,夫君要送自己娘子的。” 她将它塞在他的怀里,只说道:“皇上待皇后娘娘真好,举案齐眉,相近如宾,亦不过如是。” 李胤紧紧的看着她的眉眼,目光有些许的复杂,“这原是打算送你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身后一阵强烈的剑气逼了过来,他第一反应便是将怀里的绿萼狠狠的推向远处。绿萼狠狠的跌坐在地上,瓦砾割伤了她的手掌和脚踝。 她之间一把明晃晃的剑向李胤刺去,她口中惊呼道:“小心。” 李胤猛地一躲,那见刺偏了,只划伤了他的肩膀,流出鲜红的血来,染红了他的衣衫。绿萼不可置信的瞧着蜂拥而至的几十个黑衣人,此时卫成离得他们那么远,此时的打斗声,他们未必听得到。想到此处,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那几个黑衣人将李胤团团的围住,脸上满是杀意。 “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李胤脸上满是嗜血的光芒,随即冷笑道:“朕身边果真有歼细,今ri你若想要要朕的命,尽管来拿,莫要伤了朕的女人。” 十几个黑衣人并未回答他,只将剑狠狠的刺了过来,直逼要害。李胤心里顾及着绿萼,分着心,身上挨了几剑。绿萼瞧着在下风的李胤,脸上满是惶恐。 就在她以为他便要丧命之时,猛地见远处卫成领着一群侍卫,奔了过来,只奔向那些黑衣人。却是卫成在远处听到这里的打斗声,赶忙奔了过来。 那群黑衣人转身见不妙,便欲要逃脱,却不料被一群侍卫狠狠的缠住。 夜愈发的寒冷起来,李胤瞧着越来越少的黑衣人,脸上好似淬冰一般。他走至绿萼身旁,将她搀扶起来。 那群越来越少的黑衣人猛地倒在了地上,口里吐着白沫,嘴唇发紫,却是服了毒药一般,顿时死了。 “属下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卫成满头大汗的瞧着李胤,“皇上快些包扎一下伤口罢。” “去查探一番,这些人究竟是谁的人?”李胤眼里却是滔天的怒气。 那卫成赶忙去查探,不过一会的工夫,便拿了一枚玉佩过来,那玉佩上满是血迹,他拥衣袖抹了抹,呈了上来。绿萼依偎在他的怀里,只放眼去瞧,之间上面试一个荣字。 绿萼瞧见李胤狠狠的将玉佩摔在地上,“此时莫要宣扬,立即送朕回宫。” ******** 昭阳宫,浓郁的龙涎香将屋子里的血腥气味掩盖住,袅袅的烟雾笼罩着黄金幔帐,凉风从窗子处吹来,只冷的绿萼的心里。 李胤慵懒的靠在锦榻上,身上的伤早已被包扎好,只瞧着靠在藤椅上早已累得昏睡过去的绿萼脸上满是心疼。他忍着身上的疼痛,拿起身旁的薄被,替她拢上。她的眉头微蹙,却睡得愈发的沉了起来。 云义恭恭敬敬的给他请安:“属下有罪,未能保护好皇上。”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朕受伤之事莫要被母后知道,亦不能被旁人知道。”他未张开眼睛,语气里却满是杀意。 “属下已封闭消息。”云义低声回道。 “你马上拿着这枚玉佩去查,就先从荣国公身上查,但凡得到消息,立即上报于朕,莫要被旁人知晓。” “属下斗胆相劝,皇上乃是万民之主,若您有什么差池这天下岂不打乱,您下次千万莫要私自出宫了……”云义的劝解道。 李胤睁开眼睛,精锐的眼光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你果真愈发的厉害,竟说教起朕的不是来了。” 他的话一说出口,云义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十分的担忧皇上的安慰。” “朕还以为你即是荣国公的女婿,便忘了皇恩,忘了自己的姓氏。”他的声音微微的提高。 “属下定会忠君报国,大义灭亲。” “朕相信你的诚心,你立即去查。若荣国公有什么异动,便立刻上报于朕。”李胤的脸上满是杀意。 破晓的阳光透过鎏金的窗棱射进殿内,绿萼才猛地转醒,迷糊了半晌,才瞧见殿内早已空无一人,她拖着疲乏的身子,从锦榻上起来,身旁还是残留的龙涎香气。 走至窗前,推开窗子,任由暖和的晨曦照在她的身上,她十分惬意的拢了拢身上的袖子。 顺公公推门而入,见到站在窗前的绿萼猛地一愣,“娘娘和碗汤药罢,昨ri你沾染了风寒,皇上上朝之时,便叫奴才早早的备下了,只等着娘娘醒了用。” 绿萼眉头紧皱,只想着他受了那样重的伤,却依旧去上朝,心里却愈发的不是滋味。 顺公公将手中端着的药碗放下,随后恭恭敬敬的说道:“皇上吩咐奴才要将娘娘送至朱鸾殿内,只是过两日便解了娘娘的禁足。” 绿萼点点头,笑道:“有劳顺公公了。只是浣月她们可知我的行踪,只怕她们急了。” “回娘娘,奴才已经叫人传过话,只说娘娘昨夜在昭阳殿过夜了……” 她刚要说话,便听见门外有一个宫女的声音传来,“顺公公,今儿早上永巷的嬷嬷们打发我过来,只说有一个关了几年的宫女上吊自杀了,只想跟公公请示,如何下葬。” 顺公公瞧了一眼绿萼的脸色,只回声道:“瞎了你的眼睛,娘娘在这里,哪里容的下你这样叨叨,不过是永祥巷的人,叫人拖出去乱葬岗埋了便是了。” 绿萼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只想着昨日自己出宫之前,却是浣月去了永巷,莫非此事与她有什么相干不成。莫非是…… 她猛地站起身来,只叫顺公公见那名宫女叫了进来,那宫女身份卑微,早已是吓得畏畏缩缩,只过你在地上,却听绿萼问道:“本宫问你,你只管老实的回答,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叫青鋆,是以前梅妃娘娘的宫女,只犯了过错,被打入永巷。”她的声音里满是恐慌。 绿萼端起身旁的茶盏,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问道:“是怎么死的?” “奴婢实在不知,只听管事的嬷嬷说,昨儿中午还好好的,晚上不知为了竟上了吊。奴婢亦是好奇,这青鋆是哪里来的绳索。” 顺公公见绿萼脸上表情凝重,道:“娘娘有所不知,只永巷便如同地狱一般,日日夜夜的熬着,一时熬不住轻生亦是常有的事情。” 绿萼将茶盏重重的磕在桌上,“即是熬不住,死了也便罢了。” 她此刻心中明了,那青鋆的死果真与浣月有关,她不由得想到那日自己被丽妃折磨,那青鋆苦苦的为自己求情,不住的觉得是自己害了她的性命。她虽未亲手杀了她,她却只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命丧黄泉。只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窗外树枝摇曳,她不由得觉得浣月愈发的捉摸不透,她那样的狠绝,像极了那个男人,那个温文尔雅的皮囊之后,一颗让人看不穿的心思。 第117章 旧梦前缘 五月郁蒸,正值傍晚,天色朦胧的黑了起来,绿萼只躺在锦榻上,脸颊微红。殿外的芍药和百枝莲开的正浓,屋内飘香,竟有与世隔绝之意。 这朱鸾殿乃是宫中最奢华之地,皇上建殿之时,曾被群臣百般的阻拦。却终究耐不过帝王之威严,此殿甫建成宫人皆惊。 浣月进了偏殿,只听巧雨说绿萼尚在小睡,只在一旁静静的候着,殿内弥漫着清清淡的清雅之香。 她只听到帘内似乎有响声,便赶忙敛息步入殿内,却见绿萼倚在锦榻上,迷蒙的眼睛,瞧着头上的帐幔发着愣。 “许久未见你了,你在忙些什么?”绿萼淡淡的开口,仍是慵懒的拿着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浣月赶忙回禀,“太妃娘娘犯了旧疾,奴婢只是去照料一二,这些年原是奴婢侍候的,我只怕旁人伺候不周,便时常去瞧。” 绿萼停下手里的扇子,慵懒一笑,“过几天便要送一批宫女出宫,你只管将青鋆的名字填写上,若皇后问了,你只管说时本宫吩咐的。” 浣月奉茶的手猛地顿住,惴惴不安的瞧了瞧她的脸色,又生怕她知道青鋆已经死了,假意试探自己。 “奴婢这就去办。” 绿萼听了浣月的话,良久蹙眉不语,侧身看她,“原来你竟这般的骗我。” 她神色凄凉,言语间未见尖锐之色,却见浣月脸上惨白,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 “娘娘既然知道了,又何苦拿话来套我。”浣月的眼里含泪,伏地微微扣首,“娘娘哪里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奴婢不能拿王爷的命来赌,亦不会让王爷的头上悬着一把剑。” “本宫只是不想让你们牵连无辜的人,若这江山社稷需要无数可怜人的鲜血才能得到,难道将来坐拥皇位就心安理得吗?” 浣月眼神坚定的道:“不过是几个女人的性命,这又算得了什么?自古以来这后宫埋葬的女人还少吗?” 四下静的令人窒息,只听见外面细碎的脚步声。 终于内侍的一声悠细的通传,打破了屋内的平静,“皇上宣娘娘去昭阳殿。” 因为绿萼尚在禁足,只悄悄的叫人备了轿撵,只从后门悄悄的出了宫。 宫内的灯烛早已点燃,长长的宫道上,盛开的花,映衬着明黄色的宫灯,却显得别样的富丽堂皇,别有一般韵致。 绿萼别人扶下轿子,一路欣然而行,只瞧着灯火通明的昭阳殿,心里想到适才浣月对自己的期满,心口微微发堵。 她只想到那日自己拿了李祁送给他的那把木梳,浣月虽变了脸色,只叫她收起来,却并未告知她缘由,如今想着,她亦不知隐瞒了自己多少的事故。 她一身的素衣,披了件红色的斗篷,风帽掩去了绝色的容颜,步履轻浮的随着宫女悄悄的走着。 宫娥撩开层层垂帘,次第的宫灯,柔光照的整个寝殿恍若白昼。 太医从帘内疾步走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往殿外走去,那飘入鼻端的药味甚浓。那太医见了她慌乱的行礼。 绿萼皱眉问道:“陛下的伤如何了?” “微臣已经替皇上包扎过了,可皇上却不肯喝药。” 绿萼淡淡一笑,接过他手里的托盘,“本宫去拿给皇上。” 她移动莲步,往内殿里走去,宫灯转柔。映出一个朦胧的身影。 “臣妾给皇上请安。”绿萼跪在帘外,轻轻的启齿。 里面传来李胤的笑声:“你总是这般的守着规矩,你忘了朕说的,若无旁人,你莫要再请安了。” 绿萼站起身来,撩开帘子,只见李胤斜靠在锦榻上,明黄色的龙袍披在肩上,底下披着雪白色的单衣。上面倒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十分的乍眼。 她端起手里微凉的汤药,只道:“皇上还未喝药,臣妾侍奉你罢。”她的手腕一紧,被他狠狠的攥住。 “你就是朕的药。”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浓郁的龙涎香夹着着微弱的血腥之气,狠狠的向她扑面而至。 她手里端着的汤药狠狠的跌在锦榻之上,濡湿了大片。她想用帕子去擦,却如何都挣扎不了被狠狠束缚住的手。 “无碍的,莫要管它。”他收紧了手指,含笑的瞧着她,薄唇因为身上的伤而干裂。 他笑了起来,只从锦褥下掏出一把木梳,却正是那日在护城河旁瞧见的那把夫妻莲。他将它塞到绿萼手里,凝视着她的眉眼,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朕待你的情义,天地可鉴。” 他的脸色微微的苍白,呛出几声咳嗽,猛地牵着住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针扎一般的疼痛起来。 绿萼将木梳放置鼻尖,细细的去闻,只有淡淡的龙涎香,她的心口猛地一软,将木梳揣在怀里。 李胤毫不顾忌的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细细的审视着这浓腻脂粉下下绝色的容貌,她紧紧的咬住双唇,脸上似喜似悲。 他附唇而上,带了凉凉的湿意。他搂的她那样紧,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她颤抖的愈发的厉害起来,只紧紧的攥住束缚起来的帐子,狠狠的拽了下来。 满室的旖旎,皆挡在这明黄色的龙纹帐外。 ********* 屋内仍是窒闷,更弥散着浓郁的龙涎香,他早已熟睡,绿萼却张开眸子,任由如何挣扎都睡不着。 她心里烦闷万分,不由得想到那日在潼城与王爷耳鬓厮磨之景,又想着他竟那样的骗自己,又想着浣月。倘若自己未曾被宜州知府抢娶,自己未遇见祁王殿下,那自己的人生又有怎样的境遇,只是各安天命罢了,自己或许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相夫教子。 微风吹拂着帐幔,她睁着一双泼墨似的眸子,苍白的面容,散乱的青丝,好似万千的烦恼皆压在心头,直压得人喘不上起来。 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听见顺公公和尚在守夜的徐公公说话,“章大人连夜来了密报,快些将皇上唤起来罢,免得耽误了大事。” “我哪里有胆量喊,皇上才睡下……”徐公公的声音愈来愈低,直至绿萼再也听不清只词片语。 绿萼轻轻的牵了牵李胤的衣襟,只在他的耳边呢喃道:“皇上,来了密报,您快去瞧罢,免得耽误了大事。” 他悠悠的转醒,脸上满是困意,只淡淡的道:“让他们进来罢。” 绿萼披上衣衫,只大声的喊道:“进来回话罢。” 顺公公正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又不敢打扰,只得了之句话,如遭大赦,赶忙进了殿内,将手里的密报隔着帘子呈了上去。 李胤接过密封的信笺,徐徐的打开,放眼去瞧。苍白的手背上绽出青筋,眼底的戾气大盛。“皇上这是怎么了?”绿萼只感觉事情不妙,便只接过那信笺去瞧,自己不识字,李胤又不肯说,她只问了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故?” 他的脸上满是疼惜和不忍,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的父亲……” 她的脸色乍变,心头一绞,只拉着他的袖子,急忙道:“臣妾的父亲怎么了?不是被流放到边疆去了吗?” 李胤并不答她,她一时心急,只赤脚跑了几步,撩开帘子将书信递到顺公公跟前,亦不顾及什么规矩,只狠狠的抓住他的衣领,满脸急迫的道:“我父亲怎么了?你念给本宫听……若你有所隐瞒,本宫决不饶你……” 他瞧了瞧皇上的脸色,只拿起书信瞧了两眼,便唯唯诺诺的道:“阮大人去边疆,途径常山一带,遇见土匪,被杀了,陪同的几十个官差,皆命丧黄泉。大人的尸体已经在运回京城的路上。” 长发散乱的绿萼猛地跌多在地上,单薄的肩头不断的颤抖,人亦是摇摇欲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珠,她猛地抬起头来,喃喃的道:“你们浑说……这一定是假的,竟然敢欺君……” 李胤的眼中盛满伤痛,见绿萼伤心至极的模样,便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疾步走了过来,直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却如何都想不出安慰的话来。 “你父亲不在了,你还有朕,节哀顺变罢,你父亲若在,瞧见你这样的模样,定要难受了。” 绿萼的眼睛猛地睁开,眼里满是恨意和委屈,只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定要替臣妾的父亲做主,臣妾的父亲死的冤枉,我父亲去边关而已,哪里又有什么金银,土匪好端端的杀了父亲做什么,只怕父亲的死另有蹊跷罢……。” 她眼里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哭的亦是让人心里难受,声音亦是尖锐起来了,她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脸上满是恨意。 顺公公瞧着她的样子,只是暗暗的心惊,她素来听闻这样的话“至美则近妖。”这样的女子陪在帝王身边,亦不知是福是祸。” “你放心,朕绝对查明真相,还你父亲一个公道。”李胤说完,对顺公公道:“立即宣章大人入宫进谏。” 第118章 旧梦前缘 夜沉静如水,朱鸾殿内却是灯火通明。宫里的奴才都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生怕有什么差池。 绿萼眼睛也不眨,亦不流泪,只死命的攥住锦被,眼里似乎要沁出血来。浣月缄默抿唇,只听送绿萼回宫的顺公公说竟是阮大人死了,绿萼被送回宫亦是这般的模样,既不哭闹,只是整个人跟死了一般,安静的让人恐慌。 夜色中的朱鸾殿好似一个金碧辉煌的牢笼,直将人活生生的逼疯。绿萼的脸被明黄色的宫灯映的苍白,一张绝世倾城的脸上满是恨意。 朱鸾殿前竹影森森,李胤才下了御撵,宫外的太监便匆忙迎上,只禀告说绿萼尚未安寝。 李胤眉宇紧皱,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乏,熹微的晨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却愈发的显得孤寂起来。 他进了内殿,见绿萼披散着头发,发鬓凌乱不堪,便伸手去拢。绿萼将他的手狠狠的攥住,她的指甲狠狠的陷进他的肉里,却浑然不知。 “皇上可查出来了?”她的语气里满是尖锐。 李胤俯身在她的身边坐下,柔声道:“朕已派人前去常山去查探了,若你的父亲果真有冤情,朕定会替你做主。” 绿萼心里痛到极致,不哭也不闹。亦不知是否将他的话听到心里,只在那笑了起来,她笑的甚是凄厉,竟好似索命的厉鬼一般。 “查?皇上便是查出来亦是不肯告诉臣妾罢,你是皇上却每日顾忌这个,又防着那个的。倘若不是皇上下旨让父亲去边疆,我父亲那里会这样的平白无故的丢了性命。只怕皇上早就杀了臣妾的父亲了,好不容易从皇上的刀下躲过,如今竟死在了一群强盗手里,如今皇上可满意了?” 李胤的脸上满是悔意和薄怒“你竟这般的想朕,朕知道你心里难受,才口不择言。你父亲原是犯了罪的,朕岂能包庇。” 她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她孱弱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她狠狠的咬住她的肩膀,似乎拼尽一生的力气一般,她几乎能感觉自己尖锐的牙齿狠狠陷入血肉里,只感觉自己的舌尖有一股腥甜。” 他不推开她,反倒这般的任由着她。 过了良久,她才放开了自己的牙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睡罢,你已经熬了一宿了,朕要去早朝了,待朕下了朝,便过来瞧你。”他说完便对在一旁侍奉的浣月的巧雨道:“你们好好的看着你们主子,若有什么差池,朕要了你们的命。” 浣月尚且还好,倒是巧雨早已吓的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跪下来恭送圣驾。 他替她拢紧了被子,十分担忧的走了。 待皇上走后,浣月便只将所有的宫人屏退,寅时已过,天色微微的发亮,熹微的晨光映衬着绿萼朦胧的面容。 浣月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得感慨颇多。这样美丽的女子,上天却待她这般的不公,年纪轻轻便父母双亡,如今倘若知道自己被挚爱之人这般的利用……她实在不敢再去想。 瞧着浣月伏在锦榻旁终于睡着了,她默默的起身。脚下未着丝履,孑然走出殿门,裙裾沾满晨露,青丝紧紧的贴在脸上,冷意直渗到骨子里。 朱鸾殿侧殿之后有仙玉池,引入宫外的温泉,池内花瓣飘洒,池旁香炉内的杜若香气飘逸。她褪去身上的衣衫,赤脚步入水中,将身子浸泡在池水里。 她将头狠狠的扎进池水里,乌黑的青丝漂浮在水面上。她只感觉到自己窒息一般,她的泪在池水里销声匿迹,这般死了也罢,还赶得上黄泉路上喁喁独行的父亲。 在她以为自己临死之时,只感觉有一双手将她狠狠的拉回池边。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瞧见就浣月满脸惊魂甫定的瞧着她。 浣月将她搀扶到侧殿的软榻上,替她披上衣衫,只恨铁不成钢的道:“娘娘何苦这般的作践自己,只惹得亲者痛,仇者快。” 她的眼睛盯着浣月,满是恨意,“你说的果真很对,这世上牺牲几个弱女子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不踩着别人的尸骨,那别人定要踩着你的尸骨。我定要查明父亲的死因,替父亲报仇。倘若我昔日多听你几分的劝告,亦不会这般的下场。” 她狠狠的攥住浣月的衣襟,尖锐的声音说道:“我要见王爷……我要王爷帮我查明真相。” ******* 锦荣宫微风送凉,屋内飘香。锦妃坐在梳妆台前,瞧着宫女为她细心的梳着发髻。她只瞧着宫女们呈上来的衣衫,秀眉紧皱。 “本宫听闻江南进献了一匹茜雪纱,为何尚衣间的人不拿来该本宫做衣衫,却拿了这样普普通通的料子。如今我贵妃皇妃,反倒吃穿用度不如在家里,若是旁人见了,岂不白白惹人笑话。” 她随手将宫女们托盘上的衣衫悉数扫落在地,眼里满是怒火。 “娘娘哪里知道,这茜雪纱才进宫,那尚衣间的太监便给太后娘娘做了一套衣衫,只想着太后娘娘寿辰将至,底下的人巴结,便奢侈了些,才用去了多半匹布料,余下的奴婢只听闻给朱鸾殿的那位做了一套纱裙,那尚衣间的奴才们也忒放肆了些,竟直接越过皇后,给她做了衣衫。”她身旁的贴身侍婢青鸢恭恭敬敬的说道。 荣韵衣的脸上满是愤恨,将手里的金簪狠狠的砸向铜镜,那铜镜霎时粉碎,“皇上亦不知着了什么魔,竟这般的抬举她,如今便是被禁足,亦是被人这般的巴结。皇后亦是扶不起来的人,竟这般的容忍着她。” 她正恼火着,便从门外匆匆忙忙的进来一个太监,道:“锦妃娘娘,奴才听闻萼妃娘娘的父亲在常山被山匪杀了。昨儿晚上,皇上将章大人宣进宫里,只叫他去查。” “竟有这等事?”荣韵衣大感愕然,思忖之后冷笑道:“果真是老天爷都瞧不惯她这倨傲的样子,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正说着便瞧见门外进来一个侍婢,仔细一瞧却正是太后身边的人,却见那侍婢手里端着一个小匣子,满脸谄媚的道:“这是太后娘娘让尚阳郡主,从宫外请的送子观音,让娘娘好生的供奉着。” 荣韵衣叫青鸢接下,只说道:“这些日子姑姑对丽妃那样的好,我还只以为她忘了我这个侄女了。只胳膊肘往外面拐了去,只将我这个亲侄女当外人。” “娘娘哪里知道太后对您的好,太后可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娘娘,如今这佛像才进了宫,便巴巴的吩咐奴婢送了过来。”她侍女只说着好话。 ********* 朱鸾殿内,绿萼既不吃喝,亦不吵闹,反倒只呆呆的坐在锦榻上,手里拿着一般木梳,好似丢了魂魄一般,浣月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宣了几个太医过来,亦只说伤心过度,要好好的修养。 绿萼心里如同死灰一般,她不由得想到父亲逼得人家家破人亡,亦是罪不可恕。可报应来的这般的快。她绝不信那些山贼会这般的大胆,竟敢谋杀官兵。 屋外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尚在禁足中,旁人却是不敢进来的,只以为是宫里的奴才,却听到门外的太监进来回话道:“萼妃娘娘,王爷的侧妃只请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来探视娘娘了。” “还不快请进来。”浣月放下手里的杯盏,赶忙出去迎,只见柒婉素衣素服的,不见半点的首饰,原本揪着的心顿时微微放下,这王爷的侧妃果真这般的懂得礼数,亦是早已听闻了绿萼的父亲去世了。才换下了锦衣华服,来了朱鸾殿内。 浣月屈伸请安,便赶忙道:“我家娘娘不吃也不喝,便是连劝都不敢劝,生怕一句话说错了,又要惹得娘娘伤心。王妃既然来了,奴婢斗胆请您劝劝罢,奴婢来日便是做牛做马,亦是心甘情愿的。” 柒婉拢了拢衣衫,只淡淡的道:“浣月姑娘这是哪里的话,皇后知道娘娘心里难过,只叫我来劝劝萼妃娘娘,皇后娘娘只听闻皇上今日在早朝之时,龙颜大怒,只将诸位大臣骂的狗血淋头。亦知道皇上为了娘娘的事,只叫我来说些话。” 浣月见状,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赶忙将柒婉请进了屋子里。只将屋子里的众人屏退,关了殿门,守在门外。 待浣月离开后,她才穿过屏风,只打量着殿内的摆设,只见奢华至极,便是皇后宫里亦是比不上的,她见*帐身后的绿萼,恭恭敬敬的跪下请安。 过了良久,绿萼才淡淡的道:“起来罢。” 那声音极其的清浅,好似她的幻听一般,待她放眼去瞧绿萼,只见她连眼睛都不曾眨过。她走了过去,替绿萼撩开帐子,那刺目的光芒狠狠的照在绿萼的脸上,绿萼只觉得眼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起来。 绿萼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档,却听见柒婉极其温柔的声音道:“王爷已经去查了,您节哀罢。” 她扫了一眼柒婉,脸上满是无助的羸弱,“王爷待你一定很好。” 第119章 旧梦前缘 绿萼拧眉看她,只见她脸上满是从容淡定,脸上却有黯然的失落。 “今日臣妾过来,亦是王爷所托,王爷深知娘娘为阮大人伤心,早上便巴巴的叫臣妾过来安慰。臣妾最笨,讨不得娘娘欢心……” 屋外的树影晃动,在柒婉温婉的脸上掠起一片阴影。 缄默了良久,柒婉终究回答了她适才的问题:“王爷曾经是爱过姐姐,他却不是糊涂人,臣妾亦不肯做旁人的替身。” “你可喜欢王爷?”绿萼只问了这句话,便紧紧的抿住唇,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臣妾年幼之时便爱上了王爷。”柒婉语气凝重,令绿萼微微瑟缩。“臣妾自知身份低微,能陪伴王爷的身边,亦是心满意足,哪里敢再去奢求什么。” “你若是为她的替身,得到他的心轻而易举,你倒是这样的有气节,本宫亦不知说你傻,还是说你聪慧。” 柒婉抬眸一笑,神色有些恍惚:“以前王爷若说心里难以割舍的只有姐姐,可如今只有娘娘了。” 绿萼猛地从锦榻上坐起身来,猝然间抓住她的衣衫,眸色满是失神,“你今日这话,不怕本宫杀了你吗?本宫乃是皇妃,你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那日成婚之时,娘娘误闯府邸,被侍卫误抓起来,王爷那晚生了好大的气,只叫人将那两个侍卫杀了。”柒婉仰面看她,脸上满是诚挚,“那日王爷留在臣妾的房里,却并未碰臣妾分毫,反倒梦里念了娘娘的名字几十遍。臣妾自小便时常被人厌恶,早已见惯了世人的眼色,自然比旁人看的更明一些,只怕娘娘的心里未必没有王爷罢……” 屋内静的连殿外细微宫女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过了良久,才冷笑一声道:“你若将此事告知太后,定会得到不菲的赏赐。” 她瞧着绿萼的脸色,转而温婉笑道:“太后娘娘只叫我监视王爷的一举一动,臣妾已经禀明王爷,王爷只叫我留在他身边,臣妾只希望寻得一个庇护罢了。” 绿萼深深的叹了口气,满目的伤感,“如今我贵为皇妃,却连自己的父亲都保不住,我原以为自己能庇护自己的父亲,却终究让父亲命丧黄泉。这世间谁都庇护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庇护自己……” 柒婉缄默了片刻,不置可否。转而替她拢了拢凌乱的发髻,“娘娘,臣妾只听闻章大人抓回来几个强盗,只交由皇后娘娘的父亲审理了,今早臣妾进宫之时便瞧见他们被押进掖庭狱,如今只怕是查出来了。娘娘莫要和皇上闹,只怕宫里正有人希冀如此,娘娘若因此失了圣心,只怕大人的冤再难报了。” 她端起一旁桌子上的糕点,微笑而视,递到绿萼的手里,只瞧见她随意的吃了几口。便扶绿萼从锦榻上起来,亲自替绿萼梳妆打扮。 柒婉垂眸浅笑,缓缓将银钗斜插入鬓。绿萼缓缓站起身来,一袭素白锦绣的宫装任由她替她换上,头上簪白缨,灿若云霞,美如皎月。 柒婉打量着铜镜里人,恍若仙阙中人,身上满是素锦,纤尘不染,便同为女子,亦是惊艳。柒婉忍不住惊叹道:“娘娘无论是淡妆或是浓裹却都是这般的美貌,连臣妾见了都嫉妒呢。” 不待绿萼说话,便陡的听到身后有人说:“你若再这般的夸她,只怕她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绿萼和柒婉一惊回头,见李胤披了件玄色的斗篷,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徐公公。 初春的时节亦不冷,他因为身受了些伤,脸色微微的发白。他一身玄色龙纹的斗篷,更衬得底下的明黄龙袍,愈发显得华贵异常。 绿萼凝眸看他,只见他眼角微红,只是没有睡好的缘故,犹带三分的病容,脚步微晃,只怕身上的伤口又疼起来了。 柒婉从容的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李胤只叫她起来,待她抬起脸,他怔忪的瞧了她一眼,眼眸里却乍然间有些失神,不由自主的脱口道:“寐儿。” 她的脸色一僵,蓦地低眉敛目道:“臣妾乃是祁王的侧妃。” 绿萼抬起手腕理了理鬓发,侧眸似笑非笑:“皇上亲自赐的婚,如今竟认错了人。只怕是皇上心里想的紧,才认错了人。” 她同他说话越来越放肆,全然没有了尊卑礼数,他好似浑然未觉。李胤脸上却重重的松了口气,只见她心情好些了,身上亦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你气色倒好些了,来日朕便让她时常进宫陪你,免得日日呆在屋子里,闷出病来。”李胤生怕她再伤心难过,便只捡好听的话来说。柒婉在一旁赔笑道:“臣妾能讨娘娘欢心,却是臣妾的福分。” 李胤见她这般的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样子,不由得感叹道:“你与你姐姐相貌虽有九分的相似,性子却差的远。” “姐姐乃是嫡出,臣妾乃是侧室所生,自然姐姐素来被人娇惯了些。”柒婉脸上凝着浅笑,却好似说的旁人的事情一般。 李胤点了点头,眼睛直瞟了瞟正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绿萼,蹙眉道:“可曾用过膳了?我只听浣月回话说你一天滴水未进了。” 她敛眉低目,深深的叹了口气,“臣妾哪里吃的下,不过随便用了些糕点罢。” 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又亲手倒了杯茶奉予她,见她脸色苍白,只伸手替她拢了拢鬓发,只见她一身的素服,心里亦是万般的心疼起来。 他见她裙裾有些微微的褶皱,不由得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抚平。 一旁的柒婉见二人这般举案齐眉的样子,哪里像是帝王和妃子,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一般,又瞧着周遭的宫女和太监们熟视无睹的模样,便知道这帝妃情深果真不是空穴来风。一时之间只觉得感慨颇多,默默的拿起身旁的茶盏,抿了一口。 她放下手里的杯盏徐徐的站起身来,“臣妾欲要去给太后请安,亦耽搁多时,臣妾告退。”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里,绿萼便摒退下人,只问道:“臣妾父亲之事,查的如何了?臣妾只听闻章大人带回来几个山贼。” 李胤缄默了片刻,语气却冷了下来,肃然道:“那几个山贼亦是交代的清清楚楚,只说是自己劫杀了你的父亲,只是受尽刑法亦是不肯交代这幕后主使之人,朕只觉得他们亦是不知道的,只怕是被人算计了,连自己截杀的乃是你的父亲都不知道。” 绿萼唇角绽出一丝冷笑,凝在颊边,良久未做声,眼里却划过一丝杀意。她蓦地从背后紧紧的拥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背,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未滴下分毫,只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皇上,那些罪犯不如交由臣妾来审理,臣妾自会让他们交代……”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温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之上,转身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浓郁的龙涎香下弥漫着淡淡的药气:“朕允了。” 绿萼恍惚抬头,见他的眉目近在咫尺,语声萦绕在耳畔,却觉得眼前之人比任何时候都要疲惫和孱弱,不仅仅是因为他身受重伤,却更多的是瞧他可怜,高处不胜寒,便是被千万人拥护,亦是躲不过身边人的算计。 他依旧温柔如昔,他的声音更是疲惫万分:“朕原以为自己能够护你周全,朕原以为能保你一世平安,可朕如今才明了,朕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何况是你这样孤苦无依的女子。” 他猝然间紧抿双唇,胸膛剧烈的起伏,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 轿撵在宫门外等候良久,绿萼才扶着浣月从殿内缓缓的出来,被人搀扶上轿,才冷声道:“去掖庭狱。” 她的声音好似深冬腊月的寒冰,只教人浑身猛地一哆嗦,那抬轿的太监便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只小心翼翼的抬着轿子急急地奔向掖庭狱。 那监狱的侍卫见是皇妃过来,又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便赶忙打开铁索,放绿萼进去。 狱内站着数名护卫,行止如同无声的暗夜。阴森的牢狱里一片哀嚎和冤告,甬道两旁的铁栏后,满是一双双瘦骨嶙嶙,满是疤痕的手,竭力向行走的绿萼探过来,好似她如同救世主一般。待看见她的面容,却又畏畏缩缩的收回手去,好似自己脏乱的手,会玷污这位如冰似水的美人。 领头的侍卫挥起手里的鞭子,打向身旁的铁栏上,那收在半空的手,躲避不及,只挨了重重的一鞭子,顿时鲜血如柱,哀嚎起来。 浣月扶着绿萼,皱眉怒道:“好好的,你做什么打他,惊着了娘娘,皇上不揭了你一层皮。” 领头的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惶恐的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绿萼对他的求饶恍若未闻,只道:“把今日收押的几个山匪给本宫带上来。” 第120章 旧梦前缘 那狱内的侍卫慌忙的抱出了一把椅子,用袖子狠狠的擦拭了一番,才恭恭敬敬的放在绿萼眼前,满脸谄媚的瞧着浣月搀扶着绿萼坐下。 他慌忙从桌子上拿起茶盏,用袖子抹了抹,斟了杯茶,交予浣月,示意浣月呈给绿萼,熟知浣月接过狠狠的摔在地上,白瓷的茶盏顿时摔得粉碎,面目含威的道:“你好大的胆子,你们这些臭男人用过的东西也敢来呈给娘娘,亦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亦配得上端茶递水。” 正在她说话的空当,只见侍卫拉出四个满身鲜血的男人。那几个男人亦没有力气站起身来,被侍卫拖着,双脚在地上摩着,拉出长长的几道血痕,发着恶臭,让人瞧了,触目惊心。 见自己被拉了出来,只以为自己又要被逼问了,那几个原是杀人如麻的匪盗,自然没有多少的惊恐,反倒只以为又是来个哪个高官厚禄的大人物,来审问自己。 满脸血污的犯人被狠狠的掷在地上,抬眼去瞧,只见四周满是银光铠甲的侍卫,烧的噼啪作响的火烛下面坐着一个身穿素服的女子而她身旁站立一个十分精明的丫头,眼睛瞪得如同银铃一般,只好似能瞧到人的心坎里一般。 那女子脸上无悲无喜,双髻高挽,一身纤尘不染,芙蓉亦不及美人妆,她理了理衣袖,“你们可识得本宫?” 其中一个男子,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冷笑道:“早上那位当官的逼问不成,如今竟派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来逼问,我哪里知道你是谁,他们既然称你为娘娘,莫非你是狗皇帝的女人?” 绿萼凝眸看他,他的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显得十分的狰狞,脸上淌下来的鲜血滞在那深疤处,十分的可怖。 一旁的狱卒见他出言辱骂圣上,又顾忌着绿萼在,哪里还有这里,若是禀明圣上他的活路。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冲了上去,挥起手里的鞭子,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顿猛打,那男人闷哼的几声,便昏了过去。 他身旁的男人见状反倒不怕,只沙哑着嗓子喊道:“你杀了我们罢。” “你若将他打死了,本宫怎么审案?”绿萼并不理会他们,只叫狱卒住了手,过了良久才淡淡的道:“拿水将他泼醒,本宫未料到他们倒有铮铮铁骨。” 那狱卒赶忙端来一盆凉水,兜头兜脸的泼了上去。他悠然的转醒,从地上爬了起来,却瞧见绿萼冷笑道:“死在你们手里的便有我的父亲,我父亲与你们既无冤仇,为何要杀了他。” 那狱卒猛地一怔,却冷笑道:“我哪里知道他是谁的父亲,我只知道他是个害人性命的狗官,那日老子杀了他,亦是为民除害。” “好一个为民除害。”她一字一语的咬牙切齿道。她夺取身旁侍卫的剑,便猛地只身上去,将剑狠狠的指着他的咽喉,“我父亲若有什么错处,自然有惩罚他的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为民除害。” 他哪里知道他的话深深的刺痛绿萼的心,他只想着那日自己出宫与父亲相聚,父亲脸上的后悔之意,却不料他一别便是天人永隔。她亦是知道自己的父亲虽有万般的错处,可毕竟是世上自己唯一的至亲之人了。 她静静的收回脸上的愤怒,恨意,将剑狠狠的掷在地上,眼里却无声的冷笑起来,“你们乃是常山的土匪,哪里知道我父亲会经过那里,再说我父亲原是流放,身上自然没有什么银两,你们图的是什么,究竟是谁指使你们的。” 那脸带刀疤的盗匪尚未言语,旁边的却忍不住道:“便是果真有人指使,我们亦不会说的,是有人买了你父亲的命,可我们盗亦有道,我们虽未曾劫富济贫,却是极讲信义的,便是杀了我们我们亦是不会说的。” 绿萼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只瞧着自己裙裾上满是尘土,眉宇紧皱,只道:“将东西呈上来给他们瞧瞧。” 浣月领命,从一旁的侍卫手里接过自己带过来的匣子,只将手里端着的匣子置放在地上,慢慢的打开,只见箱内珍珠玛瑙,夜明之珠,古玉紫金玩器,一颗颗的龙眼,诸般异宝,价值连城。那几个强盗满脸的贪婪之色,只瞧着那些珍宝,便再也舍不得放开眼去。 绿萼走上前去,徐徐的道:“我知道你们打定主意不肯说了,只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那本宫今日尽管告诉你们,本宫今日只放一个人离开这里,拿着这些珍宝。从今以后,本宫绝不为难与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来,举在手里,“本宫求了这道赦免的圣旨过来,但凡你们谁说出了便拿着这圣旨和珍宝离开,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你们,你们都是明白人,亦是腥风血雨里的过来人,知道命是自己的。只要有人拿着这圣旨走了,但凡剩下的,杀无赦。” 牢内顿时一片安静,连烛火噼噼啪啪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那四个盗匪的脸上满是踟蹰挣扎之态,适才被打过的男人吐了一口血沫子恶狠狠的道:“你们连山上的规矩都忘了不成,你们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 他身旁一个年纪尚轻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了,只瞧着余下的三人,眼泪夹杂着脸上的血滚落在漆黑的地上,瞧不见丝毫的痕迹,只为空中血腥之气,徒添了一笔浓郁。 绿萼轻轻踱步到他们跟前,浣月在身旁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弯腰拾起掷在地上的剑,“铮”的一声狠狠的插在地上,那剑入地足足有半寸之深,可见她用力之深。 那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亦不去瞧身旁几个男人的眼光,只急忙道:“我说……我说……这些事情原是极为机密的事情,唯一知道买你父亲性命的人叫狗娃,早已经被人杀死了,那日去山上巡逻,只听见送银子的人和那狗娃悄悄的议论,只说这些几万两黄金白银乃是从京城运来的,只听说是从一位娘娘的手里拿来的,只说这位皇妃的父亲乃是常山的大官。要杀的却是个贪官……余下的我便什么都不知了。” 一旁的几个男人再也忍不住了,只猛地摆脱身后的狱卒,猛地扑向他,撕咬着,喊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你这忘恩负义,苟且偷生的人……” 绿萼微微点头,他们身后的狱卒领命,拿起手里的砍刀,划破了他们的颈项,几个庞大的身子滚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毙了命,只溅的尘土飞扬。 鲜血溅在了绿萼丝绸的裙裾上,雪白的丝缕被洇出斑驳的嫣红,远远瞧去,倒像是盛开在寒雪中的腊梅,妖冶,绝美,又不端由的让人恐慌。 剩下的那个男人脸色如同寒霜一般,满是惊恐,只重重的跪在地上磕着响头,“谢娘娘不杀之恩,谢娘娘不杀之恩……” 绿萼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将怀里的圣旨狠狠的掷在他的脚下,冷笑道:“这便是你的了。” 那男人猛地扑了上去,拾起地上的圣旨,满脸欢喜的匆忙打开,放眼去瞧。 他突然身体紧绷僵硬,脸色惨淡的凝视着绿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乌青的唇微颤,许久不能言语。过了良久他用颤抖的声音道:“这……这圣旨是假的。” 待手里的圣旨滚落在地,铺散开来,只见上面空无一字,连玺印都没有。 绿萼不由的淡笑:“你杀了本宫的父亲,本宫岂能饶你。你尽管放心这些珍宝都是你的,等你下了阴曹地府里与你的兄弟们团聚之时,让他们瞧瞧你背信弃义得到了些什么。” 她将衣袖一摆,掀起微微一阵细风,那强盗顿时面色如灰,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你贵为皇妃,怎么能够骗我?怎么能够骗我?”他身子一软匍匐在地上,痛苦的呐喊着。 一把锋利的刀剑划破了此刻的宁静,一把锋利的剑已经没入他的腹部,血缓缓的流出,滴在肮脏的地上。那侍卫只觉得有一口鲜血嘴角滑落,满是绝望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绝世倾城的美人和一箱奇珍异宝。 原来越是美艳女人的话越是信不得的,就好似致命的毒药,待你含笑饮下,得到的却是锥心刺骨的寒冷。 绿萼抬眼瞧了一眼在身旁满脸惊愕的浣月,她的眼里隐隐的闪现出若有若无的恐惧,她在她的眼里却是那样的陌生。她或许永远不会明白,往日只看旁人脸色的阮绿萼,为何变得这样的残忍了冷血,杀了这样多的人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绿萼深深的凝着地上的四具尸体,脸上满是厌恶之色,冷冷的对狱卒首领吐出:“将那些珍宝和他们的尸身一起扔道江河里,这匣子里的珍宝,但凡少扔了一件,你的下场便与他们的一样。” 这圣旨虽是假的,可珍宝亦是真的,她今日便把这些赏赐给他。 第121章 收将凤纸写相思 绿萼闭上双目,只瞧着早已冰凉的几具尸体,抬眼瞧了一下满脸怔忪的浣月,浣月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娘娘,丽妃娘娘的父亲乃是新任的常山的刺史,奴婢妄加猜测,只怕此事和丽妃娘娘推脱不了什么干系。” 她的声音甚是小,除了浣月再无旁人听到,绿萼霎时间恍然大悟,莫非这一切竟是出自丽妃之手。 她的眉眼间皆是痛恨,她自恃对丽妃忍让多时,哪怕她曾险些夺取自己的性命,可自己依旧步步退让,如今想来自己竟是这般的痴傻,总相信自己不会害旁人,旁人亦不会找上自己。 牢狱的门被人打开,却见急匆匆的进来一个带刀侍卫,跪在地上道:“微臣云义给萼妃娘娘请安。”绿萼恍若未闻,一旁的浣月再也按捺不住,只得道:“云大人请起,不知您过来可有什么事?” “皇上已经早监牢外等候娘娘多时了。”云义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瞧着早已冰凉的几具尸体,他的眸光极其的复杂,含着几分惊诧。 绿萼满脸平静的面对她,拢了拢袖子,站起身来,只瞧着沾染血迹的裙裾,秀眉紧皱。 她任由着浣月将她搀扶出来,柔软的丝履踩在地板上生寒,她恍惚失笑,曾经与世无争的自己如今却成了刽子手一般的残忍,原来杀人却是这样快活的事情。她抬起眸子,只瞧着监牢里关着的人,忽然觉得自己一句话便足足改变其一生的命运,人命轻贱如蝼蚁一般,更何况在这深宫里。 “臣妾参见皇上。”绿萼见李胤负手而立,脸上瞧不出丝毫的表情,眼里竟满是困乏。他身后站立的荣国公并未给绿萼行礼,反倒肃着脸色,冷冷的瞧着绿萼。 李胤将她搀起,只见她乌缎子似得长发松散,素锦的衣衫更衬得她唇颊苍白,寒意更甚。 荣国公脸上再也按捺不住厌恶,又见李胤亲自去搀扶,便不由得冷哼一声道:“萼妃动用私刑,违背宫规,哪里又有三从四德,如今这般的杀人如麻,有愧于圣恩,哪里堪当皇妃之位,还望皇上仔细斟酌,莫要让这般的红颜祸水误国。” 他的怒目而视,绿萼却恍若未见,只无声息的扯了一下李胤的衣袍,她知道这荣国公乃是他的亲舅舅,权势滔天,连李胤都要忌惮他三分。 皇上,皇上。她望见他的脸色,那样白那样的冷,好似深冬严寒漫过石阶的月光,绿萼抬起头对荣国公道:“本宫是有错出,可只想问荣国公一句,倘若您有朝一日丧命于贼人之手,难道锦妃和尚阳郡主不能替你报仇,难道荣国公在九泉之下便能安息了不成?将心比心,若那些贼子不能付出代价,本宫的父亲亦是不能安息。” 李胤眉宇紧皱,语气满是责备,眼里却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朕时常教导与你,荣国公乃是国之栋梁,不可莽撞任性。” “萼妃这般的狂妄无礼,皇上岂能包庇,难道今日皇上还要护短不成。”荣国公不紧不慢的俯身,肃容禀然道:“皇上仁厚,多番的纵容萼妃,以致使她藐视皇权,目无尊上。” “够了。”李胤蹙眉咳嗽了几声,神情极是恼火,“萼妃处置几个山匪的事情乃是朕亲自授意,她倘若真的有什么错处,无需有外臣理论,朕自有分寸。朕碍着母后的面子不愿与你计较,如今你却愈发的得了意了,连朕的家事倒管了起来。” 荣国公未料到皇上竟这般的当着众人的面扯了自己的面子,顿时觉得万分的恼怒,一时间君臣二人僵然相对,李胤的脸上好似掀起了滔天的怒火,过了良久,他甩了袖子,扶着绿萼走了,只留下满脸恨意的荣国公。 ************ 夜风吹的雨丝斜洒,沾湿了浣月身上的衣袍。她恍若泥塑一般,矗立在寝殿门口。 巧雨匆匆忙忙的打着伞赶过来,替她遮挡着头上的细雨,却见浣月脸色苍白如纸,精神恍惚,倒像是着了魔一般。过了良久,她抬眸瞧着巧雨一眼,眼里满是凄迷。 “姑姑这是怎么了?”她嗫嚅道:“您还是进殿罢,若是淋病了,娘娘又要心疼了,再说如今娘娘病了,若姑姑再有什么好歹,我们这些人又不会侍候……。” “你果真还和以前不是一副模样,以前哪里能说出这番的话来……。”浣月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这宫里果真是最磨砺人的地方,原本如何心地善良的人都要变换了模样,多么愚蠢的人亦是便的精明起来。” 听了她这句话,巧雨心里顿时一震,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瞧着御医从寝殿内匆匆忙忙的出来,后面紧紧的跟着捧着药匣子的宫人,经过浣月身边,便赶忙道:“娘娘的药已经配下了,已经叫人去煎了,姑娘一会便侍奉娘娘服下罢。娘娘急火攻心,引出旧疾,好好歇息几日便可好了。若无事情,我便走了,皇上那里还要等着我去回信。” 浣月微微的点头,只淡淡的道:“有劳大人了。”说完从怀里掏出几锭黄金,塞在他的手里。那御医起先是死活不肯收下的,却耐不住浣月的一番话,却只能收下才走了。 幽深的寝殿帷幔低垂,八角宫灯将整个寝殿照的恍若白昼一般。她徐徐的进入殿内,只见幽寂的寝殿内,静的森然,要让人窒息一般。 低沉的呼唤声从重重的屏风后断断续续的传来,却那样的不真实。她徐徐的走上前去,替绿萼撩开帷幔,只见绿萼躺在*上,整个人魇住一般,脸上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滚落在锦榻上,转眼即逝。 “娘娘……娘娘……”浣月紧紧的晃了晃绿的的身子,又对甫进殿内的巧雨吩咐道:“快些打盆凉水来。” 绿萼已经悠悠的转醒,眼角有一滴泪珠滚落,她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浣月,浑然不似在监牢里那般的淡定,仿佛却已经疲惫到极致。 只听她问道:“皇上几时走的?” “回娘娘,有些时辰了,皇上见娘娘睡下了,便走了,只吩咐御医给娘娘过来诊治。” 绿萼抬起眸子,直直的盯着帐幔上绣的栩栩如生的牡丹,过了良久才问道:“今日本宫再牢里的审出来的那些话可传到皇上耳朵里了?” “皇上已经听闻了此事,可却不曾说过什么话,只叫人去细细的查了。奴婢瞧着皇上未必肯轻易的定丽妃父亲的罪名。” 绿萼拔下头上的银簪狠狠的插向垂着的帷幔,刺啦的一声,只见那帷幔早已从中间扯开,劈成两半,原本绣着的牡丹花亦是不能幸免于难。 “他哪里肯舍得责怪丽妃,我父亲原是要被他处死的罪人,倘若……倘若不是王爷鼎力相救,我父亲便早被砍头了,他亦是万般珍爱丽妃的,哪里肯为了我父亲这样的罪人而去动丽妃呢?”她哑然失笑道:“都说帝王无情,果真亦是如此,当初却是他害了我一生,亦是害了王爷一生。从今而后我定要自己去替父亲报仇,不依靠任何人。” 她骤然间撒手,手里的银簪滚落在地,上面镶嵌的南海珍珠却已经摔成粉末。 “本宫要见王爷。”绿萼唇角牵动,却笑的凄迷,“我有些话要与他问个明白。” 浣月斟酌良久,才缓缓点头,沉声道:“奴婢马上去办。” ************* 绿萼掌着随风摇摆不定的灯笼走进这幽怆的“寒凝宫”自打绿萼搬离这里之后,去而愈发的荒凉起来,那枝桠亦是无人打理,错综交杂的反倒生出阴森之感觉。 绿萼推开紧闭的朱门,发出一阵吱呀的声响,在这漆黑的夜里,愈发的显得凄凉起来,里面的东西却早已被搬至一空,寝榻上一褥单薄的被子上满是灰尘,残破窗户吹得呼呼作响,破旧的纱帐上随风飞舞。 “你来的竟这样的早。”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绿萼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滚落在地。一双修长的手将它拾起来,她借着光亮去瞧,果真是李胤。 “王爷……可吓死我了。”她猛地扑了上去,狠狠的攥紧他的衣衫,适才惊恐万分的心才微微的平复了些。他瞧见她的脸上满是恐慌,不由得更加的暗暗诧异起来。 “本王记得你原是胆子极大的。” 她听了这话怔然的凝视着他,眼眶内闪着晶莹的泪光:“亏心事做得多了,自然是怕的。” 他颔首而瞧,扶着她坐在锦榻上,他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冰凉之感如刀割一般凌迟着他的心。“若有什么阴司报应只管冲着本王来,你莫要怕。” “王爷莫要丢下我。”她眼中的泪珠悉数滚落在地,“我如今什么都不在乎,只想要与王爷患难与共,不见白头相偕老,只许与君共天明。” 他见她今日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不由得觉得万分的陌生,只想着昔日在十里梅花林里初遇之景恍若昨日一般的真切,如今从她身上却丝毫的找不到以往的影子。 第122章 收将凤纸写相思 他凝望着她的脸色,这样的白,这样冷,像寒冬映在湖水里的月光,终于忍不住流露哀切,他倏忽只见想到她自从入宫以来从未这般的笑过。 她此刻竟然笑了。 他的眼角流露出几分的酸涩,语气却有些弱:“本王说过你多少次,这些事情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杀了这样多的人,若真的能将你心头的恨发泄出去,那我绝不怪你。” 绿萼瞧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宇,只瞧着他这冷寂阴暗的屋子里,给予她异样的温暖。她原本压制许久的委屈和痛苦不由自主的迸发而出,她哭的梨花带雨。 “这世上果真王爷待我最好的,绿萼深知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另有其人,可是又有什么法子?我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在这寂寥的深宫里,又有谁能还我一个公道?” “你放心罢,本王早已命人查此事了,虽无证据确凿,可本王亦是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他为官多年,连升数职,未必是清清白白的。”他瞧着她哭的红肿的双眼满是不忍。 绿萼虚弱的抬眸望了眼李祁,眼里却满是深情如许,黯然中带着痴情。他轻柔的握住她的双手,仿佛微微用力便会捏断一般。他的唇摩挲在她的手心,仿佛有千万只虫蚁不断的啃食。 她虚弱的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清俊的脸,任由前言无语,只哽在嗓子里,说不出口。她只怕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你放心罢,本王便是你的公道,这次便是本王的失误,从今而后,本王定不会让你有半分的差池。” 绿萼尚在病中,只听了他这句话,心里丧父之痛亦是清淡了些许。只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待她好些了,他沉默了许久,才淡淡的道:“本王送你的那把梳子,你可还留着?” 绿萼抬眼去瞧,却见微弱的灯火之后他的眸子被柱子阴影掩盖着,瞧不见任何的神色:“王爷送的,绿萼自然小心翼翼的收着,只是这原是宫外的东西,生怕有人起疑,连累了王爷,便叫浣月放在箱底收着的。” “如此也好……”过了良久,他才徐徐的叨念了这样的话来。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抚着背:“你只听浣月说你尚在病中,快些回宫歇息罢。这宫里人多眼杂,宫门快要关了,本王回府了。” 他终究还是走了,她的心口泛起浓浓的失落之感,站在走廊便瞧着早已消逝埋葬他身影的拐角处,怔怔的出着神,连浣月走过来的脚步声都不能听到。今夜与他共枕席的究竟是玉芙或是柒婉,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如今相思入骨,却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旁人相伴其左右。 候在她身后的浣月将手里的披风替她披上,又替她拢了拢青丝。 “娘娘快些回宫歇息罢,您身上的病尚未痊愈,仔细冻着了。”她又扯了扯她的衣袂,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她。“娘娘心里难受,奴婢明白,可亦是要想想将来王爷夺得皇位,您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尊。” 绿萼抬眸,只听着走廊下的灌木被风吹得沙哑作响,忍不住苦笑道:“你们只当我傻不成?我如今已是皇妃,倘若来日王爷夺得皇位又如何?难道他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我为后?我不想自己被天下之人戳着脊梁骨痛骂一世,亦不想王爷冠上这样的头衔。” “只要王爷夺得皇位,这天下之人岂敢诟病半分?便是王爷一道圣旨,天下之人谁敢反对?” “你昔日陪伴太妃数年我原以为你是聪明的,是懂我的,可如今却这样的笨了起来。便是王爷不顾天下之人的反对,立我为后我亦是不肯的,名分在我心里毫无分量,便是无名无分的哪怕是一生为奴为婢,朝夕陪在王爷身旁亦是万分愿意的。” 浣月瞧着明黄色烛火下的浣月,睫毛为翘起,眉眼如画的脸上剪出大片的阴影,不由得心里堵了起来。只觉得有些恐慌,倘若有朝一日知道自己的一切缘起不过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那她想起今日的这番话,又是如何的可笑。 她堵在心口的话,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脱口而出,太妃这些年待她不薄,甚至是有救命之恩,自己昔日浣衣局当差,不小心将一位娘娘的衫裙弄破,若不是太妃偶然瞧见,见她可怜,只怕她早已被管事的公公活活打死了,哪里还有她今日的一切。 ************ 夜清凉如水,殿内的丫鬟早已被绿萼支使了出去。浣月只沏了杯茶来,恭恭敬敬的呈给绿萼,却见她瞧也不瞧一眼,直勾勾的瞧着桌案上的红烛,烛中灌有沉香屑,火焰明亮馥郁香气。 “娘娘快些歇息罢,皇上今日翻的可是丽妃的牌子。”浣月瞧了瞧他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绿萼悠然的起身,将手里的木梳搁置在妆奁里,只听见浣月沉声道:“皇上也忒过了些,明明知道娘娘的父亲的死与丽妃的父亲脱不了什么干系,却还翻了丽妃的牌子。” 绿萼将耳上坠着的环佩摘下,递给浣月,示意她收起来,“本宫再他心里未必比得上丽妃,皇上不向来如此,难道还要指望着这个男人为你倾尽天下不成?倘若你真以为他爱我逾命,那便是痴人说梦。” 身后一片安静,浣月只听了她的话便不置一词,只怔怔的出神思量着,绿萼无声的扫了一眼,刚转过身子,便听见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听见浣月不卑不亢的道:“奴婢参见皇上。” 绿萼从镜内望着他甩了甩手,众人便赶忙下去了,将门轻轻的掩上。屋内静的连烛火噼啪燃烧之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轻轻的拢了拢青丝。 他信步向她走来,弯腰狠狠的将她搂在怀里。他的鼻息间满是她发髻上的香气,“朕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朕亦不能轻易下定论,朕定会查明真相的。” 绿萼直瞧着铜镜里的他,明黄色的龙袍更显得他尊贵万分,一张俊美的脸上满是不忍,在明亮的烛光里更显得他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瞧着她这样目不转睛的从铜镜盯着自己的脸,忍俊不禁的打趣道:“为夫的相貌娘子可瞧得上眼?” 她的脸微微一红,不由得娇嗔道:“皇上净会拿臣妾取笑,倘若这话被旁人听了,只以为臣妾不懂规矩。” 李胤倏的敛笑皱眉:“这些话朕只说与你听,旁人岂会知道?再说朕难道说错了不成?”她倏忽之间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她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衫,任由他将自己轻轻的放在锦榻上,鼻翼间皆是浓郁的龙涎香气,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朕好好的瞧瞧你,朕想你想的这样紧,原本是掀了旁人的牌子,路过朱鸾殿不由自主的便进了来。” 脑海里一片混沌,只见他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她不由得心跳逐渐的加速,好似揣着小鹿一般,从嗓口蹦出来。 他顺势跌倒在她的身旁,单手支撑着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道:“朕终于得到你了,可日日夜夜的担忧起来,生怕你离朕而去,那种患得患失之感你永远无法明白。” “皇上……” 他低头在她的额上辗转轻吻,良久才放开她,浓郁的龙涎香气充斥着绿萼的鼻翼,他接着道:“朕第一次在御花园里见你,你在那里拈花而笑,螓首蛾眉,常言道‘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不外如是。” 绿萼眸光一沉,心里却冷笑不止,你口口声声说用情至深,可不过是贪恋着无用的皮囊罢了,倘若我的容貌平庸无常或是相貌丑陋,只怕你却是不屑一顾罢。 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间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散落的发丝和他的发纠缠在一起,好似并蒂莲一般的难舍难分,她此刻心里有些厌恶,她只想着自己的父亲去了,这男人不过一句话便能为她主持公道,可却这样的敷衍自己,只装出这般的模样。 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沉声道:“朕知道你心里难过,忍忍罢。朕已经命人将你的父亲的灵柩迁往宜州,加封士大夫,厚葬与祖坟里。” 绿萼全身一僵,那双眸子里幽静的似乎滴出墨汁来,里面夹杂着层层的迷雾,人都去了,这身后之名又有何用? 他只瞧着她的样子,只以为她未从丧父之痛中缓过来,便搂紧她道:“你放心罢,你没有了父亲,可你还有朕,朕会是你最大的依靠。朕这般千辛万苦的将你抬进后宫,不过手因为朕爱你,倘若你留在别的男人身旁一日,朕就不能快活一日……” 轻轻一扯,她身上的衣衫散落,原本用朱红色绸子束着的青丝散落,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天光昏沉,凌乱青丝,只一滴清泪不知从何而来,晕染了绣着鸳鸯的锦被。 *上的温暖一丝丝的消散,绿萼朦胧间只听见殿外似乎有细微的脚步声,或轻或重,或慢或急。她伸手一探,却见周遭早已空空如也, 第123章 收将凤纸写相思 如今离着早朝的时辰还远得很,他究竟去了何处?莫非是割舍不下丽妃,所以走了?她的目光在空荡的大殿里搜寻了一大圈,心里却是疑虑万分。 随手披上一件披风,随手将发丝一拢,赤脚踩在地板上。穿上锦缎的绣鞋往殿外走去。 “娘娘怎么起来了?”一直在宫外守夜的太监顾不得行礼,赶忙询问了起来。 绿萼望了望黑沉的天上瞧不见半丝的辰星,“皇上去了何处?” “回萼妃娘娘,云大人和卫将军连夜进宫,只说有要事禀告,皇上生怕吵到了娘娘安寝,便只将他们叫到了偏殿去议事。” 听了他的话,绿萼的心头猛地一紧,愈发的想知道究竟是何事让他们这般的连夜进宫,她越想越没有头绪,便抬起脚,不由得朝着偏殿走去。 那太监见状赶忙拦住她的步伐:“现在已是亥时,娘娘岂能见外臣,这恐怕于理不合啊。” 绿萼面目含威,只冷声道:“本宫只从窗外瞧瞧,并不进去。”见他面露难色,便大声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亦来管本宫的事,莫非以后本宫所有的事情还要去得请你的旨不成?” 那太监原是个见高踩低的,早已噤声,绿萼在监牢里处决山贼的事情早已有所耳闻,他自然对这个昔日里低眉敛目,上不得高台盘的萼妃刮目相看。他只僵在原地,眼巴巴的瞧着绿萼往偏殿走去。 绿萼走至偏殿的拐角处,往里面细细的瞧,所幸天气热,窗户都半敞着,屋内灯火通明,绿萼站在暗处,却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此事究竟都有谁经办的?”李胤的声音里满是恼怒,随意搭在肩上的龙袍摇摇欲坠,“这些金子从京城运往常山你们却浑然不知,亦连朕都蒙在了鼓里。” 绿萼亦听到常山二字,整个人都猛地一震,难道是在商议自己父亲之事不成? “荣国公将这些银两塞至空心砖内,涂以青色粘土,旁人瞧了亦是与普通的砖石无异。故才让他将这样多的银两运往常山。”云义不卑不亢的答道:“倘若不是途中偶然丢失了一块被猎户捡到,只怕真的可以瞒天过海了。” “属下却查到用来买阮大人命的钱,不过是一小部分罢了,剩余的究竟去了何处,却是无从查起了。”卫成的声音恭谨却凝重。“不如将丽妃娘娘的父亲抓起来逼问一番,兴许会找到些许线索。” “微臣想着,此时丽妃娘娘的父亲这般的任由荣国公摆布和利用不过是因为想借助太后的手,让自己的女儿在后宫里不受委屈罢了。”云义斟酌了良久,才这般将心里的揣测说了出口。“只怕他亦是不知这批银两究竟去了何处。” 屋内有那么一刻满是寂静,李胤在屋内反身走着,眉宇见皆是恼怒,绿萼在窗外瞧的手一清二楚,只见他双手紧紧的背在身后,只怕心里却是打着什么主意。 “此时莫要声张,亦不要去动任何人,只管暗地里去查访,若得了什么消息只管进宫来回朕。”过了许久李胤才道:“此时断然不能让萼妃知道。” 绿萼心下涌出一股恼火,好不容易按捺下来,转身刚要离开,却听见李胤道:“十日之后匈奴单于进京,他狼子野心,亦不知心里再谋算着什么,内忧外患的反倒一起来了……” 她霎时僵在原地,过了良久方能挪动脚步,她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单于要进京了,那个险些丧在她刀下的男人。 一路上她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寝殿的,她此刻竟也慌了心神,适才的那个首守夜的奴才见了绿萼刚要上前请安,却不料听绿萼呵斥道:“本宫适才离开之事切莫向旁人提起,倘若皇上知道了,本宫要了你的性命。” 说完她顾不得瞧他的脸色,便冲进寝宫里,只喝了口茶,心神才微微的稳定了些许,她此刻的心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她实在不敢去想倘若李胤知道她去潼城与王爷私会,刺伤匈奴单于之事,只怕这天都要塌了。她便是死了挫骨扬灰亦是不怕的,可她却万万不能连累王爷。 自己的父亲命丧黄泉,指使之人竟是太后,她实在不能明白,为何太后就这般的不能容忍自己?竟这般的去杀自己获罪的父亲。 她蜷缩着身子,双手却忍不住的打起冷战来,亦不知这样呆了多久,屋子里静的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 热气蔓延至脸,汗水溢在额头上。过了良久,她用手轻轻的拨了拨帐幔,孰知尖锐的指甲缠在绣线上,猛地被扯断。 血不由得冒了出来,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淌在锦榻上。她将手指含在嘴里,霎时间嘴里一阵的腥甜。 门外似乎有轻缓的脚步声,门外似乎有太监行礼的声音,她便知道定是李胤回来了。她拿起杯盏又灌了几口,才使她原本提到嗓口的心微微放下。 李胤推门进来,一见她坐在锦榻上,猛地一怔,随即笑道:“好端端的怎么起来了?可是朕吵到你了?” 绿萼微微蜷首,不敢去瞧他满是温柔之意的眸子,只随口敷衍道:“适才做了噩梦,却睡不着了,只想着等皇上回来,臣妾方敢睡。”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脱下菱金的龙靴钻进了锦被,伸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你莫怕,朕会保护你……朕是天子,这天下都是咱们的。”他只以为她只梦到了自己的父亲,便不由得心疼起来。 “臣妾真的很怕,倘若臣妾有负皇上的厚爱,皇上会如何处置臣妾?”他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死死的盯着她一双剪水的眸子。绿萼不自觉的将手紧握成拳,慌乱的解释道:“臣妾……臣妾只觉得自己十分的不中用,只会给皇上徒增麻烦,倘若有朝一日臣妾和父亲一般被人算计了……” 她哽咽着,只说着违心的话语,含着的泪珠悉数滚落,好不可怜。 “再等等罢,朕亦是忍了多年了,很快就忍到尽头了。”他掰直她的身子,眼里饱含坚定的说道。“你父亲的这笔账,朕一直铭记于心。” 他的话语让她猛地一哆嗦,心里却忍不住欢喜,原来皇上终于要与荣国公兵刃相向了,这些年的容忍终究是到头了,可笑的是荣国公和太后却浑然不知,这个以前被他们拿捏在手里的皇上,终于要对付他们了。 “皇上的话高深莫测的很,臣妾愚钝,不能明白。”此刻她决然的选择装傻。“皇上是臣妾的天,臣妾只仰仗着皇上。” 偷偷的去瞧他的脸色,只见他紧闭双目,似乎正在沉思,眉宇紧锁,却是劳累万分的样子。 “皇上,你定要为臣妾的父亲做主,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她伸出细嫩的柔夷替他小心翼翼的揉捏着眉心。 他扯住她的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铺天盖地的吻了上来,她支吾的想推开他,可他的力气大的出奇,她亦是容忍下来。 屋内霎时一片旖旎之态,红烛微微翕动,终究灭了。 ********** 次日清晨绿萼才幽幽的转醒,隔着帐幔而望,晨光只撒到屏风上,她有些懈怠起来,只慵懒的单手撑头,睁着双目不肯起身。只望着纱幔随风飘着,桌上的檀炉里焚着清雅的沉香。 屋内静悄悄的,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天气燥热,她却愈发的嗜睡起来,今儿因为心头有事,却醒的出奇的早。她推开窗子,只瞧着殿外的奴仆正忙着打扫正殿,却未曾瞧见浣月和巧雨的身影。 她心里原本丧父之痛未曾消除,如今却徒添了一份担忧,她只觉得心口烦闷,只想出去散散心,又想着一群宫女和太监跟随实在是烦,便只换了一身纱裙,连头发都未曾梳,只随手拿了一把木梳揣在怀里,便悄悄的从偏殿去了花园。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玉花停夜烛,金壶送晓筹。日晖青琐殿,霞生结绮楼。原来宫里的初晨却是这样一番景致, 她不由自主的走至湖水边,止住了脚步,只瞧着周围的人愈发的多了起来,便赶忙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绿萼的纤弱的身影被垂柳遮挡住,若不仔细去瞧,旁人定不会发觉的。 她掏出怀里的梳子,却猛地怔住了,她走的慌忙,带的却是李胤送她的那把桃木梳子。她不由得想起那日他送自己梳子之时,却是他带自己出宫去探望自己父亲的时候。 这梳子还在,而自己的父亲却不在了。 绿萼心口猛地一顿,亦不知着了什么魔怔一般,见手里的梳子狠狠的掷在湖水里,“扑通!”一声惊起鱼儿躲在莲叶之后,那木梳在水面上浮了片刻,便不着痕迹的沉底了。 湖面上徒留点点涟漪,诉说着一切真实存在过的。 她马上就后悔了,倘若李胤问起他送她的那把梳子,若自己说不小心丢了,只怕他只会觉得她竟这般的不将他所赠之物放在心上,若说自己使性子扔在了湖水了,那更是让他多心了。 绿萼挽起袖子,脱了鞋袜,只用脚拨了拨湖水,所幸不凉,才小心翼翼的下水去捞。她的脚才刚刚入池,便将湖底的淤泥荡了起来,只黑压压的一片,连湖底游着的鱼儿都瞧不见了,只感觉腿肚处鱼儿游过,弄得她阵阵痒了起来。 脚下滑的很,她紧紧的拽住岸边的柳树枝,侧身去摸索。她及腰的长发浸在水里,在水里顺着惊起的涟漪动着,远远瞧去,倒像是青荇一般。 “小心!” 正当她的手摸索到木梳的一角,一声焦急担忧的声音朝她吼来,她狠狠的抓住梳子,扭头去瞧,只见李胤从远处走来。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狠狠的摔在湖水里,她的衣衫霎时全湿了。 待她被人拉上岸,她小心翼翼的瞧了瞧脸色铁青的李胤和他身后受惊的奴才们,绿萼小心翼翼的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知道知道刚才又多危险,倘若湖水再深些,周围又没有奴才……”他狠狠的捏着她的双肩,目光中满是恼怒,却又瞧着她可怜巴巴万分狼狈的样子,却又如何都狠不下心去责备。 绿萼将手里的木梳轻轻的扬起来给他瞧,“臣妾的命丢的,皇上给臣妾的东西却丢不得,臣妾不过是去捞它了。” “你这事什么浑话,又不是什么宝贝物件,连命都不要了。”他恨她这般的不争气,适才的惊慌尚未褪去,脾气反倒上了来,“这些东西便是几百件,几千件亦是有的,你倘若喜欢,朕再送你一件便是了,以后切莫做这样的傻事。” 绿萼垂首紧紧盯着自己早已湿透的衣衫,心里却只暗暗的恼了起来,只恨他当着这样多的奴才面,拂了自己的脸面。 突然,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身子一空,却被他抱了起来。他胸膛的温暖传递她的身上,她紧紧的搂住他的脖颈,任由他抱着她回宫。 她无言的凝视着他的举动,只瞧着身后远远跟着的奴才们低着头,对着一切恍若未见一般。她心口猛地一怔,只想着那日她进宫拜见太妃,王爷进宫接她,亦是这般抱着她出宫的。她心口苦涩,眼眶湿润了起来,倏忽只见她明了,王爷对她千般好她是若珍宝,皇上待她万般的珍重,她亦是没有那种感觉。 巧雨见绿萼被皇上抱回来,又是这般狼狈的样子,心里虽万分的疑惑,却又不敢问及。李胤见了她,怒道:“如今你们愈发的会当差了,你家娘娘掉到湖里,你们却在宫里浑然不知。” 绿萼瞧着巧雨等一干奴才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置一词,只生怕触怒龙威,丢了性命。绿萼从他的怀里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只淡淡的求情道:“这原是我的错处,是我不让她们跟着的。” 他只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将她们娇惯的愈发了不得了,浣月亦算是精明的人物,如今怎么连一干的奴才都惩治不了,朕明日便从昭阳殿里拨几个聪慧的过来。” 她嘴角上扬,巧笑嫣然,轻靠在他的怀里,“皇上便是给臣妾亦是不要的,臣妾素来喜欢清静,朱鸾殿奴才少了些,亦是这个缘由的。” 李胤刚要说话,便听徐公公匆匆的赶过来禀告,只说卫将军有要事禀告,李胤只吩咐一干丫鬟们侍候绿萼更衣,便匆匆忙忙的去了金銮殿。 ********* 坐在暖阁间的窗下,窗户敞着,正能瞧见后花园廊下鹦鹉。绿萼直瞧着那鹦鹉的脚上以前拴着的金链早已被解下,只留下深深的擦痕,它扑着翅膀,暖洋洋的啄着盘子里的谷米,脚上拴着的银铃叮当作响。 浣月捧着几支吊钟海棠进来,芬芳扑鼻,只小心翼翼的插在瓷瓶里,绿萼扭头去瞧,只见那花开的甚好,只要掐出一朵水来似得。 “如今你在忙些什么,整日都瞧不见你的人影,只除了你本宫只觉得这朱鸾殿内都没有了称心的人了,巧雨又是胆小怕事,心内没有成算的。若以后有什么,只管叫旁人去忙罢。” 浣月走到她的身边回到:“奴婢这就挑出一个厉害些的,升为掌事的姑姑,若以后娘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和她商量。”沉吟了片刻又接着道:“不如皇上从昭阳殿里拨过来的那些奴婢里,都是精明万分的,娘娘只管去捡好的去使。” 今日皇上在宫里说的话,浣月竟知道了。绿萼直觉得定是她多心了,只生了嫌隙,便刚忙到:“你莫要说这样的话了,皇上今日不过是随口一提,本宫亦是堵了回去。你今日这是怎么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浣月深深的凝了她一眼,“娘娘身旁定要有几个称心的奴才,奴婢出宫了亦是安心的。” 绿萼心口一凉,脱口道:“好端端的,你出宫做什么?莫非你要嫁人不成?难道云大人答应娶你了?” 她问了好几句,只见浣月脸上竟生出几分的无奈来,只回话道:“他哪里肯娶我,奴婢进宫这些年了,总得放出宫去了,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宫里。前年奴婢亦是要出宫的,可太妃不肯放人,奴婢无奈只得多留了两年。今年秋天奴婢便出宫去了。” “即是如此,不如让本宫替你寻一门好的亲事,风风光光的出嫁,你若在宫外无依无靠的,哪里使得。” “奴婢亦是想明白了,想开了,等出了宫只将头发剪了,做姑子去。”浣月脸上竟是苦涩。 绿萼听了她这样的话,只赶忙道:“你这是闹哪样?只怕你放不下云大人罢。他倘若不肯娶你,本宫便找皇上去赐婚,莫非他能抗旨不尊不成?” “娘娘莫要忘了他的夫人乃是尚阳郡主……”浣月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既然他不肯娶我,强求又有何用?” 第124章 收将凤纸写相思 过了良久,绿萼才恍惚的道:“如今你去了也罢,何苦再这里白白的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各奔东西亦是好的,总有个人保全了性命,我以后便是死了,亦是能安息了。” 她只想起匈奴的单于将要进京了,自己和王爷的性命亦是命悬一线,只怕浣月亦是会受到牵连,自己又何苦的白白的拖累于她,反倒不如放她走,以后各安天命罢了。 浣月瞧着她的样子,孰知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哽咽道:“娘娘何苦要说这样的话,你待奴婢这样的好,实在是无以为报,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去处,何必再说这样死不死的气话。” “我哪里是在说什么气话,如今匈奴的单于便要进京了,倘若认出我来,便将那日我再边关的事情告诉皇上,皇上岂会饶了我和王爷。” “娘娘听谁说匈奴单于要进京的?”浣月火急火燎的问道:“王爷可知道此事?” 绿萼便把那日所偷听的话,原原本本的重复给浣月,她的声音满是低沉,可字字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浣月听了,只安慰了她几句便匆匆忙忙的退下,只说叫人传话给王爷。 也不知躺了多久,隐隐约约的听见巧雨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闯入她的耳朵。 “娘娘,太后遣人过来,只说叫娘娘去寿安宫。” 绿萼猛地一怔,随后冷笑道:“只怕是荣国公在太后面前告状了,果真是锦妃的父亲,这性子这样的像。” 绿萼只管叫巧雨陪着,只管去了太后的寝宫。偏着绿萼心里烦闷,只不肯叫人去传轿撵,只一步一脚印的走了过去,走走停停的,反倒耽搁了半个时辰。 这反倒急坏了前来传话的太监,又实在不敢催促,只得在后面慢慢的跟着,心里却如同火燎一般的急。 直至到了寿安宫,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屋内雕廊画柱,虽比不得朱鸾殿,却亦是万分的奢华的,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屏风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太后正襟危坐在主位上,一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替她揉着肩。她的身旁坐着那个素来狂傲的荣国公。 太后瞧见她过来请安,只冷哼一声,却不叫她起来,只道:“萼妃好大的架子,如今连哀家都要候着你这样久。 绿萼直瞧着高高坐着的两个人,只想着害死自己父亲的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却只能忍着,只恨得牙根痒痒。 她沉默,脸上保持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只等着她的下文。 “那日可是你在皇上面前顶撞荣大人的?你果真愈发的了不得了,只仰仗着皇上chong你,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那日竟顾不得后宫的规矩,竟这样去牢狱里杀了好几个人,可见用心之歹毒了。”她语气转寒,面目恼火。 一听她的话便知道定是那荣国公在太后面前将那日自己顶撞他之事说了,只瞧着太后满脸指责的样子,只心里却是一片清明了。 “臣妾亦是请了皇上的旨意,他们不过是罪有应得,太后娘娘,臣妾敬重你,您为何偏偏这般的容不下臣妾?”她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许是跪得久了,膝盖有些微微的发麻,她却顿时有些解气,或许这样的针芒毕露才让他们恐慌罢。 “是非曲直,自然有哀家来定夺,只可惜你与哀家厌恶之人有所牵连,哀家却容你不得了。” “臣妾今日来了,太后要如何惩治……”绿萼的脸上满是讥讽之态。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听见太后万分严厉的道:“传哀家的懿旨,萼妃不懂礼数,将《女训》抄写百遍,若抄写不完,不得用膳亦不能安寝。” 绿萼望着她与荣国公,少许,才满脸讥讽的道:“臣妾谢太后娘娘,只是臣妾倒有一事要与太后娘娘相商。 说着相商,可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坚决,未待太后说话,绿萼道:“臣妾的侍女浣月原是出嫁的年纪,臣妾想着云义……” “你妄想,你当哀家死了不成? “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况且郡主尚有身孕,若此时纳妾并不为过。再说浣月原本亦是出身干净,亦是懂的规矩的,臣妾只想着她若是屈身为妾实在是委屈,不如与郡主平身为妻,臣妾想着亦是再好不过的了。”绿萼的脸上满是郑重,低眉敛目的不去瞧太后的脸色,嘴角却不经意间勾勒出几丝的嘲讽。 太后原本盛气凌人的脸上霎时变色,一旁的荣国公却将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似乎从来都不曾这般的被人忤逆过,只气的险些晕了过去。 “你算什么东西,如今竟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我的女儿又岂能和一个奴婢平起平坐?” 此刻荣国公却是万分的恼怒起来,拔出怀里的佩剑,直指着绿萼,他的眼睛里好似要喷出火来,绿萼笑着回视道:“本宫去求皇上,皇上定能允了。难道荣国公想忤逆犯上不成?连本宫都敢杀?” 荣国公顾不得太后的阻拦,拿着手里的剑狠狠的冲上来,绿萼未曾料到荣国公竟真的来杀自己,顿时有些慌了心神,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绿萼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撞上了明黄色的雕龙玉柱,头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一旁的巧雨亦是顾不得礼数,狠狠的拉住了荣国公,可他手里锋利的剑还是刺入了绿萼的肩膀。 她只感觉到尖锐的刀锋刺入骨血之时战栗的让人惶恐,鼻翼之间的血腥之气让她深深作呕,温热的血顺着她的素锦的衣衫,好似妖艳的曼陀罗一般,艳红的让人畏惧。 在意识流离消散之前,她感觉到巧雨哽咽的叫着自己,四周嘈杂的很,却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的眼睛好似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起来,疼的她连呼吸意识稀薄了起来。 亦不知过了多久,绿萼才微微的睁开了眸子,却险些再次的晕过去,她肩膀上的伤早已被包扎的万分的妥帖,她脸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娘娘……你好些了吗?这原是我的错处,奴婢再也不闹着出宫了,亦不要嫁人了。”浣月哽咽说道:“娘娘何必为了奴婢的事情如此得罪太后呢?” 她任由浣月将她扶坐起来,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在朱鸾殿内,她原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如今捡了一条性命回来,反倒是惊魂甫定。 此时绿萼才发觉李胤正在一旁,手里握着酒盅,满脸心疼的瞧着绿萼,过了半晌,不发一语,他的眉宇紧锁,最后满是心疼的道:“好端端的你何苦再去招惹他们,如今躲避亦是躲避不了,你却偏偏的去自寻上门。” 他的话语里夹杂着浓浓的怒火,无奈之后夹杂着几分的不忍。 绿萼的脸上惨白如纸,双手紧扣,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来,“臣妾知道错了,任由皇上处置,便是太后拿我去问罪,臣妾亦是不会责怪皇上半句。” 李胤的脸霎时的僵住:“朕只是为了你好,你何苦再使性子跟朕赌气?” 一旁坐立不安的浣月,赶忙跪下道:“我家娘娘亦是容忍了许久,皇上哪里知道我家娘娘所受的委屈?娘娘入宫之后,每次侍寝之后,寿安宫里的汤药便日日送到,如今便是很难再有身孕了。” 李胤猛然的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浣月,在瞧了瞧始终不置一词的绿萼,眼里迸出滔天的怒火来。他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发紧,脑袋里嗡嗡作响,只半天都喘不上来一口气。 绿萼猛地伸手甩了她一巴掌,她被打的七荤八素,脸上却并无怨恨之意,捂着脸道:“奴婢知道娘娘不让奴婢说是怕皇上为难,可奴婢只觉得娘娘委屈。” 绿萼猛地咳嗽起来,牵扯住身上的伤口,顿时觉得整个人疼的险些昏厥过去,李胤慌忙的走到她的身边,为她擦拭着额头上因为疼痛而渗出的汗珠:“你为何瞒了朕这样久?你这般的痴傻,叫朕如何能放心的下。你放心,朕定能找到法子,治了你身上的病。” 绿萼虚弱的摇了摇头:“太后乃是皇上的生身母亲,事事定是为了皇上打算,臣妾出身卑微如何能诞下皇嗣。” 他顾不得什么,直将绿萼紧紧的搂在怀里,他知道她伤的甚是重,抱得那样的轻,好似微微的一用力便消散一般。 此时顺公公恭恭敬敬的进来,只跪下道:“荣大人只挨了三十鞭子,便被太后娘娘拦下了,只送回了府邸里,那剩下的二十鞭子,皇上……” “传朕的旨意,让云义去国公府,将剩下的补足,倘若少了一鞭子,只叫他提着人头来见朕。” 跪在一旁的浣月听了这话猛地一震,只趁着李胤不注意,便悄悄的向绿萼使了一个眼色,绿萼深明其意,便捂着伤口道:“皇上何苦去为难云大人,荣国公毕竟是他的岳父。” “朕倒要瞧瞧,朕的好舅舅究竟是要保全自己还是保全自己的女婿,他们这般的伤了你,朕绝不让他们好过。” 第125章 争执 接连几天,下边传上来的奏折,皆是匈奴单于来京城的消息,李胤忙的不可开交,日日只去瞧瞧养伤的绿萼,旁的妃子连面圣都是难事。 边关战事不断,这些年在边关殒命的将士不在少数,甚至包括柒寐的父亲。如今匈奴单于进京拜谒,无异于是寒冬里初霁的日光。 于是这一天,李胤在御花园里设下国宴,宴请匈奴单于,但凡后宫有品位的妃子都前去赴宴。 绿萼原想推脱不去的,可一道圣旨下来她亦是无可奈何,她静静的坐在宜妃身旁,手里捧着芙蓉糕,半点胃口都没有。 浣月走到她的身旁,附耳轻声道:“娘娘莫要再怕了,王爷已经安排好了,那匈奴单于定不会供出娘娘的。”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眼睛却瞧着主位上的皇上和太后,手心依旧是冰凉,她知道,倘若自己去边关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自己的命便没了,如今命悬一线,任由她如何努力还是忐忑不安的很。 旁边一个温婉的声音道:“妹妹身上的伤尚未痊愈,皇上竟舍得让你受这样的罪。” 回头一看,却是坐在她身旁的宜妃:“我原想着推脱不来的,只怕人要说我轻狂,哪里又敢拒绝呢?” 她二人正说着话,就瞧见前方一个小太监跑过来禀报。 “匈奴单于到。” 大家抬头去瞧,果真看见一对人慢慢的沿着阶梯过来,而走在最前面的恰巧就是匈奴单于,不过数月未见,那匈奴单于昔日的狂傲和不羁竟消了大半,只怕当初绿萼那一刀着实不轻。 那匈奴大单于走到殿前,单腿屈膝跪坐在地上,朗声道:“呼延庆拜见陛下。” “平身,赐座。” 那呼延庆起身,扫了一眼众位妃嫔,最终目光停在了绿萼的脸上,他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然后慢慢的向她走来。 绿萼直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手里的杯盏滚落在地却浑然不知。 她只觉得自己的四肢在颤抖,几乎快要从椅子上摔落下去,就听见他的声音。 “这位姑娘,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绿萼直觉得喉咙一紧,险些昏过去,只勉强镇定的道:“本宫可从未见过你。” “哦?本单于可记得在梦里似乎见过一位九天仙子,那样貌神韵与娘娘神似,我还以为尚在梦境,竟唐突了佳人,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一旁瞧着的众人素来听闻匈奴人十分的奔放,从不信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只向来被中原之人不齿,被称作野蛮人,如今一见,众人却都面露讥讽之色,只以为见着萼妃貌美,才有意轻薄。 “果真是狐媚子出身,竟这样的勾搭男人。”坐在一旁的锦妃轻声的讥讽道,这恰巧被绿萼听得一清二楚。 苏筑绿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李胤,只见他眉宇紧皱,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恼火。 太后生怕惹出什么祸端,便赶忙打趣道:“哀家听闻你们匈奴女子奔放,个个却是女中豪杰,来日要瞧瞧才是,哀家今日倒问问你中原的女子和草原上的女子有何差别。” 那匈奴的单于看了绿萼一眼,似乎看到她苍白无血的脸有些得意。 “本单于倒是看倦了匈奴热情的姑娘,反倒是十分的欣赏像这位娘娘这般貌美的温柔佳人。” 李胤俊美的面孔上,不同于往昔,全是冰冷的寒意,连呼延庆都觉得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哪个脚底升了上来。 绿萼扫了周围一眼,只见四周皆是轻蔑和鄙夷,她淡然的站起来,举起酒杯巧笑嫣然道:“单于谬赞了,本宫可担当不起。”她的手缓缓的拂上额际的花钿,手却止也止不住的微颤。 “绿萼,来朕的身边坐。”李胤扫了一眼呼延庆,只吩咐一旁的顺公公“还不赐座。” 一旁的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连太后脸上都有几丝不悦,一旁的锦妃和丽妃更是气的不轻。 绿萼虽百般的不愿,可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了李胤身旁,旁边的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锦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绿萼身上没有力气,却全凭着浣月的搀扶,李胤从龙椅上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扶住她,“小心。” 她的眼前忽然一片的黑暗,一下子没有了思考,无力的瘫倒在他的怀里,揉了揉额头,他旁若无人的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你总是让人放心不下,一会儿的工夫不见都怕你生出什么事故来,伤到自己的身子。”他将手放在她的额头鬓发上,你有伤在身,朕原该不让你过来的。” 龙涎香气弥漫在她的周遭,她被他环在怀抱里,她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这样的浓情蜜语。 “皇上与这位娘娘琴瑟和鸣,可真是让人羡慕啊。”呼延庆上前一步,“臣若是和圣上一般得了娘娘这样额美人,这万里江山不要也罢了。” 李胤的脸色沉了下去,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不复往日那样温柔和温暖,却显得那样的冰冷,绿萼知道,只怕他此时对呼延庆早已起了杀意,不过是一直在隐忍罢了。 此时匈奴的单于已经落了座,歌舞表演,席间觥筹交错,一派歌功颂德的太平盛世之景,可绿萼瞧着席间的匈奴人不时地交换眼色,似乎打着什么主意。 绿萼再也忍受不住,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李胤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她勉强道:“臣妾用药的时辰到了,臣妾先回宫了。” 李胤点了点头,她转身欲走,便听到徐公公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回禀道:“祁王和王妃已经去给太妃请安了,只怕一会的工夫便过来了。” 绿萼几乎是逃着离开的,脚下踉踉跄跄的,胸口上的上愈发的疼痛起来,她只感觉自己死里逃生一般。 她与浣月转入回廊的拐角处,正见到李祁迎风而立,摇曳的树枝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玉蕖与他并肩立在风雨中,见绿萼来了,微微颔首,转身去了远处的凉亭上。 “王爷,那匈奴单于那样的张狂,只怕会将咱们的事情说出来,你究竟怎样交代他的?”绿萼率先的开口,淡淡的声音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你不用怕。” “咱们该怎么办?” “他已经应允本王了。”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皇上原本就怀疑那日舍身杀人的不是玉蕖,而是你。” 绿萼身子一怔,猛地一哆嗦,“怎么会?” 李祁再次点头,绿萼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对上他那双殇淡的双瞳:“难道今日皇上让我去赴宴,只为了试探?” 他神色未变,微微启唇,只说了一句,“皇兄向来多疑,只有这样才能瞒过他。毕竟世人已经将那日以身杀敌的女子描绘的如同仙人,可玉蕖的容貌不过尔尔,自然惹人怀疑。再说那些时ri你原本就在宫外……” “可他在众人面前居然说曾经见过我,这样皇上只怕会更加的怀疑。”她激动的提高了声音,眼眶有些湿润,强忍着泪水扯出微笑,放低声音道:“我不怕死,可我怕连累你。” “那呼延庆向来是好se之徒,若见了你毫无反应才让人怀疑。再说本王见过匈奴单于的事情,皇上未必不知道。” 她的秀眉因为他的话而开始深锁,似乎要将他看的透彻:“殿下能不能告诉绿萼,他为什么要这般的帮咱们隐瞒?倘若不是咱们,只怕潼城早已是他的囊中物了,只怕他应该对咱们恨之入骨才是。” 李祁默默良久才道:“本王答应他,若是取得皇位,将你送去匈奴和亲。” “你说什么?”她的眼里满是惊愕,他怎么能这般的待她? 他握住她的双手,温和的笑道:“你莫要怕,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本王定有打算,只怕他已经活不到本王登基之时了。” 她倏忽之间觉得头上的珍珠翡翠那样的沉重,重的连站稳脚步的李祁都没有了,她觉得他那样的陌生,好像从不认识一般,好似回到了那日在宜州的知府府邸,他身上有着连妇幼老弱都不放过的狠绝。 她木然的扫了一眼他的神色,随即冷笑:“原来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件物什,想送人就送人……” 她迈动脚步向前走,声声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殿中不断的萦绕,确是十分的凄厉:“我这般爱你,肯为你生,为你而死,你却这般的待我,反倒不如圣上……我虽不爱他,但他确实真心实意的待我。”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步伐而动,当她提及李胤之时,他的脸色突然闪过一抹难以令人察觉的阴狠之色。 她的手一把被他扣住,单手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本王说过绝不会负你,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有冰凉的泪水落在他的胸膛,冰凉刺骨,她哭了,爱之深,恨之切,她绝不容许他负了她,这世上她谁都不信,只除了他。倘若他有朝一日算计她,她连想都不敢想。 第126章 争执 云义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他原本担任御前侍卫一职,整个人身上穿着银色的盔甲,在日光下仿若褶褶生辉鱼鳞。 一见到他们两人,顿时变了脸色:“殿下,皇上宣你过去。”绿萼脸上的泪痕早已淡去,那满眼的伤痛却那样的明显。云义素来心思细腻,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是碍于情面却恍若未见。 远处的浣月和玉蕖也匆忙的过来,玉蕖扫了一眼各怀心思的二人,只带着浓浓的醋意说道:“臣妾知道娘娘和王爷的交情颇深,可这样私下里避开众人单独说话,终究是于理不合。”二人仿若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反倒赶忙跟着云义往主殿走。 她有些悻悻的,整个人亦只觉得怒火中烧,过了良久才压抑住胸口的怒气,眼圈却依旧微微的发红。倒是留在最后的浣月不卑不亢的道:“王妃这实在是担忧过度了,您的王妃之位是如何得来的,您心知肚明,还不是依仗着我家娘娘。” “那本王妃就昭告天下,说那日刺伤匈奴单于的是你家萼妃,我倒要瞧瞧这弟弟与嫂子的情分,被皇上……”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浣月狠狠的打断了。 浣月知道她出身边关,不懂得前朝和后宫的波谲云诡,心里更是没有任何的成算,便狠狠的道:“如今王妃与我家娘娘是一条船上的人,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犯得一样是欺君之罪。” **************** 众人一进门,便听见匈奴人一阵豪放的笑声,中原人似乎都没有这样的笑声。此时众人酒意正酣,众人正喝的不亦说乎,这匈奴素来在君臣之别上不看重,这些匈奴的使着们倒大大咧咧的和单于勾肩搭背的喝着酒。 此时的呼延庆举着巨大的金杯,大口大口的灌着酒,对周围的目光毫不顾忌。宫女刚刚填满酒,抬头间不经意的看见了并肩而来的绿萼,顿时眼光闪烁。 “王妃,久违了。可还记得本单于?” 绿萼猛地一惊,回头一看,玉蕖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好似无意的撞了一下绿萼的肩膀,害的绿萼一个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当初那一刀可着实十分的对不住,不知您可好些了?”说完她走过去端起侍女手里的金杯,斟了一杯,“那今日便敬您一杯来谢罪。” 呼延庆好似浑然不在意昔日的仇恨一般,喝的甚是尽兴,还大声道:“王妃果真是豪爽。”玉蕖倒是无谓其他女人的目光,端起桌上的酒盏,一口饮尽。 “好。好……”呼延庆连连赞了几声的好。 绿萼不仅昂首望着居于龙椅上的李胤,俊雅秀目,皓齿朱唇,浑身透着王者的气派来。 他一直望着正在谈笑风生的玉蕖和呼延庆,仿若深潭的眸子里满是探究,好似将二人的一举一动都仔仔细细的看在了眼睛里。 “娘娘,还不去皇上身边。”浣月一声低唤将她敲醒,她才回过神来。绿萼走至李胤身旁徐徐坐下,猛的却瞧见锦妃直勾勾的盯着她,眸子里暗涌着嫉妒,不甘。 可她的眼一扫见皇后,脸上却闪现出一丝的嘲弄和轻蔑。 绿萼心里不由得一怔,这皇后是一国之母,就算她有太后可以仰仗,难道还能将皇后僭越过去不成? 红菱青緞的百褶凤尾裙,裙摆上绣着金黄的凤凰,袖口镶着玛瑙珠子,不难看出皇后确实精心打扮了一番。 皇后素来喜欢清雅的衣服。如今这般的锦衣华服,只怕未必只为了接见匈奴,更多的是为了穿给一些人看看。 可她一看到锦妃和丽妃愤恨的眼睛,却觉得十分的解气,她绝不会忘记杀父之仇。 “怎么了,适才还好好的?”李胤问,显然是她整个人无精打采,恹恹的被他看在了眼里。 “回皇上的话,臣妾适才在回宫的途中恰巧见了祁王王妃,听她说些旧事,倒有些羡慕。只听她说关外的风光是如何的美,无拘无束,她常常瞒着父亲出关打猎。” 这些话她确实往日听闻过,今日不过是生怕李胤对自己和王爷一同前来,心存芥蒂。 “过些时日便是秋狩,朕带你去打猎,顺便散散心。朕倒是怕你身子骨若,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皇上哪里知道臣妾原本壮的跟小马驹似得,自小便上山逮野兔子。”她语音柔软,一双剪水的秋瞳里满是欢欣,却蕴含这别样的妩媚,让人不由自主的*,再也移不开目光。 他从未听她说过年幼之时的往事,心里明了定是受了许多苦楚,便愈发的觉得心疼起来。绿萼却全然未曾觉得多凄惨,反倒觉得家里虽然贫苦,却是那样的快活自在。 此时的宴会上歌舞丝竹,玉肴琼浆,嫔妃们吃的却是索然无味,只见皇上和萼妃举案齐眉,相谈甚欢,皇上的目光从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过一眼,更别提看一眼精心打扮的众位佳丽美人。 祁王和匈奴单于亦是在下面说着话,二人相谈甚欢,丝毫看不出不过数月之前二人还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亦想置对方于死地狠绝。只可惜呼延庆兵败如山,俯首称臣。 然而一曲即落,坐在宜妃身旁的锦妃却吐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却确实是失了体面,再加上李胤离她并不远,这便是御前失仪。她吐的昏天黑地,高髻上斜插着的金簪摇摇欲坠。 宫人们赶忙上前侍奉,递水的递水,奉痰盂的奉痰盂。太后赶忙上前查看,见锦妃的脸色早已是一片灰白,便对正在和绿萼相谈甚欢的李胤道:“哀家先带着锦妃回宫了。”她十分不悦的扫了一眼皇后:“既然是后宫之主,便要做出表率来,莫要让那些狐媚子迷惑了皇上。” 皇后却恭恭敬敬的道:“臣妾谨遵母后的吩咐。” 绿萼知道太后另有所指,只淡淡的笑着,与众人起身,恭送太后和锦妃离去。 不过片刻的工夫,太后宫里的太监便匆匆的跑了过来,见了李胤便道:“皇上大喜,锦妃娘娘怀了身孕,太后命奴才禀告给皇上。” 他的声音并不大,坐在李胤身旁的绿萼和皇后才勉强听得真切。 绿萼抬眸凝视着李胤只见他嘴角凝笑:“大喜,果真是大喜……”他的声音里却丝毫不带有任何的喜色,冷的厉害。绿萼心中明了,他亦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他毕竟有荣家的血。 这次的晚宴表面上是在祥和安逸中结束,匈奴单于被云义送出了宫。妃嫔们也都各自回宫,而皇后却把绿萼叫住,一路上她只是话家常慰问倒是十分担忧她身上的伤口。 梧桐临风摇曳,晚来溢清寒,皇后的脸愈发的惨白起来,脚步虚浮,一旁的宫女想伸手去搀扶她,却被她重重的甩了出去。绿萼怔然的看着早已失控的皇后,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揣测。 随着皇后到了庄严肃穆的寝宫,屋里那些宫女们鱼贯而出,屋内安静了许久,皇后才道:“你过来替本宫研磨罢,本宫倒许久未曾写字了。”绿萼拢了拢袖子,徐徐的往桌案前,捻笔研磨,她素来不懂这些,砚台上的墨水溅了她的袖子上星星点点。皇后恍若未见,便拿起狼毫,在雪白的宣纸上题了几句诗。 绿萼直瞧着她写的字,却是不识得的,只得道:“臣妾虽不识得这些字,可瞧见亦是模样极好的。宫里能写成娘娘这般周正的,臣妾却是从未见过的。难怪皇上曾跟臣妾说过,娘娘的字儿可是宫里数一数二的……” 皇后愕然一怔,提笔的手僵在半空,过了良久笔尖上的一滴墨悄然而落,滴在宣纸上,泛起了好大一块。绿萼直觉得万分的可惜,眼瞧着皇后欲把那纸揉褶,便赶忙阻止道:“臣妾斗胆,请娘娘将这字送给臣妾罢。” “都毁成这般的模样,留着又有何用,本宫再给你写一张便是了。”皇后十分奇怪的望着她,话语里满是不解。“若你想要留着,便拿去罢。” “臣妾谢皇后娘娘。”她随手将那副字卷起,小心翼翼的紧紧揣在怀里。 皇后上前紧紧的握住绿萼的手,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口中却没有吐出来一个字。 “皇后娘娘……”绿萼犹豫了许久才道:“可是担忧锦妃腹中的孩子?” “妹妹。”皇后的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恐慌,“本宫想把太子交予妹妹抚养,这宫里或许能保住他性命的或许只有你了,皇上那般的爱你,太后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动你。”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放心罢,但凡臣妾活着,就绝不会有人伤害太子。”她说的甚是郑重,“太子乃是国之根基,他们未必能动得了,再说锦妃的孩子能不能生的下来还是后话。” 绿萼瞧着皇后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的感慨,高贵如皇后,如今在宫里可谓是朝不保夕,如今锦妃有身孕,太后欲要废黜皇后的心思愈发的厉害,皇后倘若被废,那又何来平安无事的太子呢? 第127章 争执 宴会结束后,李胤并未回宫歇息,亦没有去看锦妃,只叫人拟了圣旨,赏赐了一堆珍宝玉器,自己反倒回了金銮殿。 顺公公在一旁侍奉,李胤批阅这今日刚刚呈上来的折子,眉宇紧蹙,狼毫在折子上落下朱砂时,都已经过去了半盏茶的工夫。 此刻徐公公进来传话,尖着嗓子恭恭敬敬的道:“皇上,太后娘娘遣人来给您送醒酒汤,正在殿外候着呢?” “朕没有醉,让人回去罢。”他的声音清凉:“让他传话给母后,只说朕今日累了,改日再去看锦妃。” 徐公公并未马上离开,反倒畏畏缩缩的道:“皇上,太后遣的是青宵姑娘,那是荣国公大人收养的义女。” 顺公公侍奉在李胤身旁,见徐公公这番话一说出口,周遭的气氛开始变得僵起来。 “叫她去昭阳殿候着,顺便派人去给母后传话,只说朕谢母后的好意。” ********* 宫门外,有些许的声响。 青宵微微抬起螓首,明黄色的伞盖出现在宫门时,那明黄色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格外的醒目。 她听到内侍尖锐的声音:“皇上回宫。” 跪安请安行礼间,她将头低得那样的低,怯怯的不敢抬,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呼吸的起伏。 那明黄色的衫袍从眼前拂过,径直的走向内殿。 待到徐公公前来传话,方起身,走向那明黄色的帷幔中。 内殿中,熏着浓烈的香料,她从未闻过这种香料,只想着,这莫非是传言中的龙涎香? 宫人们端着一应的洗漱用品守在金黄色的帷幔外,全是鎏金的明亮,就连宫女手里端着的痰盂上雕刻着的八爪金龙都那样栩栩如生,恍若活现。 越接近那明黄色的身影,她的整颗心好似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般的紧张和不安。 她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能这般近的面见圣颜。她将手里的紫檀木高高的举上头顶,跪在地上声音微颤的道:“民女奉太后娘娘懿旨,给皇上送醒酒汤。”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耳边,忽然听到他淡淡的启唇,她的手一哆嗦,心生生的漏掉了一拍。 她微微的抬起头,努力让自己高高举起的托盘平衡。 “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十分的柔和,可依旧带着原本属于帝王的威严。 “回皇上的话,民女名唤青宵。” 她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平缓,却依旧带着微微的沙哑。 “青宵。”甫启唇,李胤轻轻念出她的名字,道:“侍奉朕更衣。” 他的吩咐让她一怔,却见一旁的顺公公早已接过了她手中高举的托盘,她的手微颤,那醒酒汤险些洒了出来。 “姑娘。”顺公公轻轻的小声唤她,递给她一个镇定的眼神。 她站起身子,手伸向了他的冠冕之上,将发鬓两侧紧束的璎珞小心翼翼的解着。 五彩的缫丝串的白玉珠遮住他墨星般的眼眸。他的眸华紧紧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嘴边一直噙着一丝笑。 璎珞上的结终于解开时,她已是一身的香汗涔涔。 “你好像十分的怕朕?”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英明神武,万民之主,臣女自然不敢造次。”她恭恭敬敬的回答着。 依稀恍惚里,李胤好似瞧见了另一个身影,她手捧残梅,那样的倾国倾城,与世无双的脸上,充满畏惧的道:“伴君如伴虎,民女自然畏惧您。” 他这一生从未听过这样直白的话,她那样的傻气,毫无心机。 青宵好不容易才将龙袍的盘扣悉数解下,慢慢宽下衣衫,又接下一旁宫女恭恭敬敬呈上来的寝衣。 更衣时,她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脸颊,是那样的冰凉,他的眸光在她嫣红的脸颊上一扫而过。 李胤的手拂上了她的脸,她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可还是轻轻的闭上了眸子,带着女子的娇羞。 殿内的而宫人都不知何时早已退下,她被他拦腰抱起,轻轻置于龙榻之上。四周的纱幔悉数垂下,那明黄色的帷帐上的龙纹徐栩栩如生。 他冰凉的唇吻上她的樱唇,带着那样的霸气,她不由得*于此,她开始回吻她。 她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的发冠,那束发的玉簪掉落在地,他的发与她的紧紧的教缠在一起。 青宵不由得想起了一个词,结发千年。 可她转念一想,他是皇上,有无数的女人,怎么会只爱她一个人? 殿内旖旎不尽的风光,锦帛裂,鸾烛灭………… ***************** 天色漆黑如墨,初秋的风微寒,昭阳殿外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绿萼下撵,便看见正守在殿门外的顺公公。他见了绿萼好似唬了一跳,赶忙领着一行人跪拜行礼。 “奴才给萼妃娘娘请安,皇上吩咐不见任何人,娘娘还是请回罢。”顺公公俯下头去,不敢看绿萼。 “本宫亦算是任何人吗?你只管去殿内通禀,有什么事情本宫担着。”绿萼的鬓发和身上凝着微微的寒气。 顺公公知道皇上对萼妃一直另眼相看,但凡别人不许的,可偏偏只纵容着她,在皇上这里,萼妃娘娘从来都不曾有过被拒之门外的时候。 顺公公低眉敛目,却并未起身去通传,反倒有些畏惧的抬起头,正巧去绿萼冰凉的眸子相触。 “娘娘不要为难奴才,今日皇上却实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殿。” 绿萼亦不愿再为难他,便让身后的浣月呈上一个托盘,道:“这是本宫让人备的醒酒汤,本宫见皇上今日贪杯,明日头痛的旧疾便又要发作了,你只管呈上去,本宫只在殿外候着。” 顺公公从浣月手里接过,便赶忙入了殿内,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听见杯盏滚落的声音,随即传来李胤有些薄怒的声音,“朕不是说不许任何人打扰吗?让她滚……” 殿外的人闻言都变了脸色,绿萼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滚,他竟让她滚,难道他竟如此对她不屑一顾吗? “皇上息怒……萼妃娘娘不过是担心龙体……”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着几分娇弱,一片岑寂的殿外上的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绿萼骤然顿住,直至徐公公端着跌的粉碎的碗出来,却瞧见那羽扇宝盖蜿蜒而去。 ************ 金猊檀香阵阵入鼻,寝宫内弥漫着诡异的气氛,浣月屏退了宫里所有的奴才,才跪下来有些犹豫的道:“昨日留在昭阳殿里的是荣国公的义女青宵。” 乍听之下,绿萼的手猛的一颤,将手里的琉璃盏打翻,连同玛瑙盘子,滚落在地,刹那间跌的粉碎。 守在门外的巧雨惊慌的跑了过来,只低声问跪在地上的浣月,“娘娘怎么了。” “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给本宫滚出去。”她冷冷的呵斥她。巧雨何曾受过这样的重话,只吓的跪在地上,泪珠不住的滚落。 浣月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才诚惶诚恐的退下。 “太后果真打了一手好算盘,自己的侄女不能侍寝了,便这样巴巴的送上一个义女来。” 置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怒火只冲到心口。 “皇上今日给了她什么位分?” “皇上一大早就下旨封了美人。”浣月瞧了瞧她的脸色,良久才道:“皇上,皇上让她住在昭阳殿的偏殿。” 她的一席话不亚于晴天霹雳,绿萼久久不能回神,昭阳殿乃是皇上的寝宫,这无异于召告天下之人,万千chong爱集于一身。 “说不定有什么缘由,否则皇上怎么做出这等荒诞的事情来?”浣月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还能有什么缘由,不过只听新人笑罢了,这帝王不向来都是这般吗?”她脸上的冷笑随即泛开。 “娘娘您这是在争风吃醋吗?”浣月的目光中闪现着几丝的阴霾。“您莫要忘了,您是王爷的人。莫要忘了您进宫的目的,不是为了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而是助王爷完成大业。” 绿萼的目光渐渐的黯淡,盯着她的眸子,清澈透明如水。沉思了许久:“本宫知道了。” 她紧紧捏着手里的玉杯,手指的关节早以泛白,指尖却是那样的生疼。她真的变了吗?变得和后宫这些女人一般。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从锦塌上起身:“罢了,去用膳。” 来到正堂,桌上满满的山珍海味,浣月立于身旁侍候。 浣月瞧了瞧桌子上的菜, 送忽然秀眉微蹙,“今儿递上去的牌子上记得有一蛊汤,为何还没有上来?” “奴婢这就去御膳房看看。”巧雨今日被大声的呵斥,此时更是小心翼翼的。 巧雨才到了御膳房,便瞧见管事的嬷嬷便抹了抹手上的油,不情不愿的走了上来。 “ 我家娘娘今日的饭菜为何偏偏的少了一道菜,你还不快去瞧瞧,若是娘娘怪罪下来,你如何担待的起?” 那女人显然早已知道她来的缘由,此时早已经不复往日的巴结,偏生巧雨又不是个明白人,哪里又会看的明白? “呦,姑娘实在是冤枉,这菜原本已经做了出来,偏生青美人点了这道菜,只催的十分的紧,我也实在没有法子,只能先送过去了。” 巧雨一听便急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此时从旁边过来一个宫女,看向巧雨,眼睛了满是不屑和轻蔑,“我家娘娘想要的东西,旁人岂能有不让出来的道理,别说区区的一盘菜,便是别的亦要让出来。” 第1章 丽妃之殇 血,一盆盆的血从帐子里端出来 ,那样的让人触目惊心。 绿萼坐在锦榻边,看着巧雨乌黑的眼珠子,蒙着浓浓的雾气,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某处,里面确实死一般的空洞。 绿萼颤栗着缩身子,只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自己却毫无法子。 御医一个个的摇头而去,连浣月都跪在地上乞求道:“娘娘,她没救了,您让她安心的去罢。” 绿萼忽然间无法抑制住这样的恐惧,每日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不过片刻间便香消玉损。原来她也会怕。 朱鸾殿的奴才噼噼啪啪的都跪在地上,哭着道:“娘娘,您快出去罢,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会伤了娘娘的凤体。” “娘娘……您出去罢,巧雨不过是一个奴婢,不配您这般……” 她好似魇着了一般,任由浣月搀扶着她离开,她只听见头上的环佩泠泠作响,周遭却是那样的静,静的几乎能听见巧雨薄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过了几个时辰,只觉得日落西山,黄昏消散,周遭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摇曳曳。太监过来传话,“萼妃娘娘,巧雨姑娘去了……” 绿萼手边的玛瑙盘子应声落地,身后的浣月哽咽的哭了起来,拿着帕子拭着泪珠儿,可唯独她连一地眼泪都流不出来,原来心死如灯灭,任何事情都不能再伤她分毫。 宫里但凡获罪而死的婢女嫔妃皆运出宫去火化。绿萼站在殿门旁,眼睁睁的瞧着几个内侍从偏殿拖出一个麻袋,那麻袋早已被鲜血沁湿,在地板上留下一道血印。 金笼里的鸟儿似乎感受到了这一切,扑腾着翅膀,好似要拼尽一切从笼子里出来。 浣月不经意间挡住了绿萼的目光,将殿门轻轻的关上,“娘娘节哀罢,这后宫原是如此的。” 绿萼咬着嘴唇,红唇贝齿,眼泪却扑簌簌的滚落。她再也支撑不住,颓然的跌落在地上。 *************** 秋夜凝寒,沐浴毕,她轻斜在锦榻上,身上再无一丝的血腥之气。更漏声迟,朱鸾殿的宫女们确是人人自危,他们此刻才明白,这位chong冠六宫的娘娘如今已经是一落千丈了。 绿萼垂下目光,淡淡的唤一声:“浣月。” “奴婢在。”浣月小心翼翼的掬起她及腰的长发,拿起锦帕,擦拭起来。 浣月使了一个眼色,宫人们都悄无声息的退下,内殿里还氲蒸着淡淡的水汽,她碧波似的眸子更加的深沉。 绿萼看向她,语声轻微:“幸好你还留在本宫身边……幸好死的不是你……” 只一刹那,她的脸上略过孩童一般的孤苦无依,那样的脆弱。 浣月满心的酸楚骤然涌到鼻端,却听见绿萼接着道:“这世上我只信你与王爷,你们绝不能负我,你们觉不能负我。” “奴婢不敢……”她怔忪间脱口。 “你穿上本宫的衣服留在殿内,本宫出去走走,这宫里太闷,迟早要把本宫逼疯了。”她抱紧双臂,将头深深的埋在里面。 浣月发了急,生怕她生出什么事故来,却见她神色沉郁,难掩疲惫,便打消了劝她的念头。 她替她披上自己的外袍子,眼睁睁的瞧着她走出寝殿,穿过幽廊寂苑,走过夜阑人静的深宫。 绿萼驻足在湖水边,只见水色清澈,在清辉的月光中,粼粼生光。她不由得想到那日自己下水捞木梳之时他脸上的担忧。 可如今呢?他身边亦有佳人作陪,再也无需她。都说君心难测,果真如是。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更加的夜深露重,心头的烦闷已经消散了大半,她闭上眼再也瞧不见巧雨那双濒临死亡的眸子。 绿萼眉宇紧皱,正欲离开,便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那颀长的身影翩然而至,行走间衣袖飘举,衣带生风。 李祈见了绿萼,面色微微的沉下来:“这样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背着浣月来的,她并不知晓。” 李祈的目光变了变,终是缓和下来:“别胡闹了,天这样的凉,小心伤了身子。” “病了有什么不好?倘若病死了反倒是解脱了。”她语气轻缓,听到李祁的耳朵里却是莫名的诡异。 一只冰凉的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淡淡的语声和他的气息拂向她的耳鬓,他瞧见她脸上隐隐的泪痕:“可是谁欺负你了?” 她转头避开他的手,语气却有些冰凉:“谁欺负我难道殿下不知,也罢,竟忍心将我送去匈奴。” 他的手又贴在她的脸颊上,冰冰凉凉地划向她的颈项:“还为这事情恼着呢?你放心本王不过是一时之策,把你送去那偏远的地方,本王如何舍得?”他眼似春水流波,隐隐含情。 绿萼身子一僵,旋即喃喃道:“巧雨死了…死了…” 不待她接着说,他便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他哧哧的笑着:“不过是个奴婢,来日本王送几个好的到你的宫里。” 他的话头次让她觉得厌恶,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俯视着低贱如蝼蚁世人。 “难道在王爷的心里人命就如此的低贱吗?她陪了我那样长的时日,我待她早已如同家人一般。” 她抬眸凝视,“王爷不会懂得的…”他将她又往怀里紧了紧,将她困在自己的束缚里,再也无路可退。 “本王知道你心中是如何想的,可你知道这是皇宫,人命原是如此的。”她只觉得男子灼热的身躯已经透衣而来。 他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划到了她的腰间,将衣带重重的一扯,玉扣绷裂,腰间的环佩散落一地。 他越是接近自己,绿萼的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抗拒。此刻他的手已经滑入她的衣内,俯身在她的耳鬓间低语。他似乎察觉了她此刻微微的抗拒:“莫要怕,当初在边关…… 她缓缓的抬起头,心底忽然之间闪现出一个明黄色的的身影,他待她那样的好。 李祁缓缓低下头,眼中的晴欲大盛,猝然间向她的唇吻去。 她脚下一软,倚着树干跌倒在地,他亦是顺着她,倒在了地上。繁花挡住了二人的身影,隐秘方寸间气息交拂,肌肤相触。 “你是本王的,心亦是本王的。”他黑曜般的瞳仁猝然收缩,胸口急剧的起伏。” 就在此时此刻,忽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有些得意略带诧异的声音:“好一个王爷,好一个皇妃,好一对不知廉耻的野鸳鸯。” 绿萼慌乱的抬起了头,绯红未消的脸颊上漫过惶恐和慌乱,居然是--丽妃。 她身后难得的只跟着一个奴婢,身上穿着常服,倒像是出宫散心的。 她瞧见绿萼眼神中的慌乱,愈发的得意起来,唇边勾勒出似笑非笑之态:“我要将此事禀明皇上,我倒要瞧瞧圣上如何处置他心尖上的人。哦,本宫险些忘了,你昨日在昭阳殿还被斥责了……” 绿萼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纱裙,“那你只等着去阎罗王哪里告本宫一状罢……圣上的面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她的话语刚落,她身后的宫女便明白过来,神色恐慌,冷汗浸漫了刘海儿:“娘娘……我们快走罢。” 连绿萼自己都感受到了,身旁男人在黑漆漆的阴暗之处,身上的杀气。 丽妃此刻却全然不明白她的话,只继续面带讥讽之色的道:“本宫倒要瞧瞧,你敢不敢碰本宫一下,反倒是你,死期……” 她的话尚未说完却早已堵在了喉咙里,她睁着双眸,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脸上满是身后丫鬟的血。 她的婢女脖子上插着一把金刀,眸子里还是惊恐,可此时已经殒命了。 “你这是自寻死路。”李祁的声音苍劲有力,微带一丝无情嗜血之味。 丽妃看着倒在地上的宫女,此刻才明白过来,转身欲要跑,可不料脚下一滑,像一只折翼的蝴蝶,扑通一声掉在了湖水里,掀起阵阵的涟漪。 她挣扎着浮出水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救救我……我不会水……” 她每喊一声绿萼的心口就好似被针扎着,可依旧面无表情的道:“你与他人勾结暗算我父亲,你欠我一条命,如今算你还了罢……我们来世谁也不欠谁了。” 倏忽之间李祁将绿萼紧紧的搂在怀里,捂住她的眸子,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呢喃:“你莫要瞧……这一切的罪责只记在本王的头上。” 他轻轻地萼抚慰着她的发丝,任由她紧紧的靠在自己的胸前。 丽妃在水里挣扎着,最终沉浸在水里,再也浮不起来了,绿萼的话,她亦不知到听到了多少。 绿萼依旧记得她最后一刻挣扎着叫着:“皇上,皇上……” 湖水渐渐的沉静起来,好似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只除了岸上那具鲜血淋淋的尸体。 绿萼从他的束缚里挣扎着出来,止不住的吐了起来。 “这些都是罪,我们早晚会付出代价的。”她的声音里满是困乏。 此话一出,他的身体一僵,空气那样的沉寂下来。她将她再次拥入怀里。 她缓缓的合上双目,只听他开口道:“不会了……本王今生绝不会让你再去杀人 ……本王要你,无忧无虑的活着,所有的罪孽,所有欠下的债,只管来找本王寻。” 第二章 丽妃之殇 鸾帐低垂,茜色轻纱下,浣月静静的卧在那里,苍白的面孔在清冷的月光下竟是几分的悲痛。 她以往虽不待见巧雨,只觉得她愚不可及,可如今一去,反倒念起她万般的好来。 不知多久,浣月才微微有些困意,宫女一声通传几乎让她从锦榻上跌下。 “奴婢参见皇上。” 李胤? 今日他当着众人的面才罚了萼妃,晚上怎么还过来了? 浣月此刻为了掩人耳目还依旧穿着绿萼的衣衫,皇上一旦推门而入,必然会瞧见自己的模样。 那时候便有几百张嘴亦是说不清的,而那后果也是不敢揣测的。 她手心沁出的冷汗,包括额头,一并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急忙转身下榻吹熄身旁所有的烛火,周遭轻微的月光,再也照不明她的面容,一切只隐藏在阴影中。她才觉得安全了些,又奔回锦榻。 纤手微扬间,月白的帷幔顷刻垂覆,将她整个人藏在了里面。 一切甫停,殿门开启,浣月只听见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猛地瞧见一只手要掀开帷幔,便猛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抓住了帷幔的一角。 她故意压低声音,沙哑着嗓子道:“皇上,今日臣妾身子不适,皇上还是请回罢。” “你的嗓子怎么了?”他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温柔,早已不复今日的狠绝和无情。 “臣妾今日哭伤了嗓子,惹皇上担忧,乃是臣妾的罪过。”浣月竭力的控制心底的悸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浣月此时已是拿性命去赌,以李胤的精明,时间久了定能听出其中的漏洞。 “你还在怨朕吗?怪朕处死了那个奴婢?”他的手紧紧的攥住她覆在帐幔上的手。 “臣妾不敢怨皇上,皇上还是请回罢。”隔着长帷,她依旧能感受到他愈发冰凉的手。 “你——竟这般的不愿意见朕?”这句话他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浣月仿佛看见了他眉心的紧蹙和眼底浓浓的不悦。 他覆住她的手,骤然间猛地松开。 “臣妾恭送皇上。” 她依旧沙哑着嗓子,模仿着绿萼的声音。 “朕今晚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朕今日这般的作为亦是为了保全你。”他的声音里辨不出喜怒,“朕打算彻底拔出荣氏一族的势力,前朝和后宫定会掀起暴风骤雨,朕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突然,浣月的心好似被什么狠狠的揪住,几乎险些将到了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那皇上如何处置荣国公的女婿,云大人? 殿内却是一片的死寂,更漏声声,此时已是夜凉人静,月上中天,如此的良辰美景,却透出浓重的凉意。 浣月从帷幔的缝隙里看着他抬步走了出去,挺拔的身影步入重帷之中。 可是她忍住了,只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皇上终于要动荣氏一族了,而王爷的大计亦是成了一半。 ************** 夜那样的寂静,青美人们闻着那浓郁的龙涎香,思绪纷乱。身侧早已传来了匀沉的呼吸声。 一条双鸾*枕,两个人各在一端。黑暗里,李胤翻身向内,鼻吸微微的拂到她的脸上,又轻又柔,好像似柳絮拂在脸上一般。她壮了壮胆子,呢喃道:“皇上……”声音小的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到。 昏暗的烛光下,依稀看见他的眉目,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咬了咬唇,往他的怀里靠了过去,只感觉那温暖的胸膛,才感觉十分的安心,昏昏沉沉的将要睡去。 交杂的步履声,渐近渐急。 终于珠帘摇动簌簌,徐公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上,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李胤尚未清醒,青美人却已经披衣坐了起来,将帷幔一掀:“出了什么事?” 御花园的湖水里淹死了一位娘娘,早已被湖水泡的面目全非,已辨认不出模样,看衣着却是正二品的宫装。”顺公公的声音早已变了调许是跑的太急,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李胤猛的翻身下*,不待叫宫人上来侍候,便披上外袍。 “马上去朱鸾殿瞧瞧,萼妃在不在宫里。”他的脸苍白的似雪,被宫灯照着,冒着森森的寒气。 “皇上不必太过担忧,奴才听闻萼妃娘娘身边的巧雨昨儿晚上去了,娘娘伤心过度,只在宫里一直都未曾出去过,绝不是她的。” 李胤盛怒之下,朝着顺公公的胸口就是一脚:“大胆的奴才,还不快去。她若是有什么好歹,朕要了你的脑袋。” 顺公公却是躲也不敢躲的,硬生生的受了这一脚。他跌坐在寒冷似冰的地上,一时站都站不起来。 李胤见他如此,便要抬脚便再踹。 却见衣带飘飞,青美人拉住他的袖袍:“皇上息怒,云义尚未过来回话,臣妾想着,夜黑风高的看不仔细,说不定是两个宫女失足落水亦说不准,未必是正二品的皇妃,但凡皇上想想,正二品的皇妃身旁怎么会只有一个宫女跟着?。 李胤垂眸迎上那剪水的秋瞳,阴沉的将要滴出水的眸子才微微的有一丝的缓和。 终于,云义匆匆忙忙的回来禀告,香消玉损的不是旁人正是丽妃。 同时死于非命的还有她贴身的宫女。宫女身上皆有刀伤,脖颈被人插了一刀,只怕是因此而断送了性命。 宫里戒卫森严,出了这样的事情,顿时龙颜大怒。将丽妃宫里的宫女太监一并赐死,几十名侍卫被当场杖毙。 将近天明,竟下起了朦胧的秋雨。 昭阳殿中灯火通明,后宫的众佳丽更是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 此时若说最急的,莫过于太后,上阳郡主临盆在即,却不料生出这样的事端,荣国公连夜进宫,只为了给自己的女婿求情。 “皇上今日难道不肯给哀家薄面?”太后一开口便有着挡不住的怒气。 李胤的脸上噙着冷笑,瞧着太后和荣国公道:“难道母后和舅舅曾朕一个薄面?” “宫里禁军众多,出了这样的事,为何偏偏非要让云义出来顶罪?”荣国公克制不住的怒吼起来,紧握的拳头一下一下的龙案,声音飘荡在空荡荡的大殿。 “可舅舅莫要忘了,云义是宫里禁军的首领,他疏忽职守,其罪当诛。”李胤的脸上马上肃起了霜冷之色。 太后整了整明黄色的凤褶裙,脸上满是怒气,“皇上今日若想要来云义的脑袋,只管从哀家的脑袋。” 昭阳殿的侧殿内,锦妃冷冷的盯着眼前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女子,眸子冷的几乎要冻成冰。 “父亲果真把你送进宫里来了!” 青宵立刻低头,怯怯的说:“姐姐……” 锦妃脸色一变,口气很是不好:“你别跟本宫叫姐姐,本宫没有妹妹,更没有你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妹妹。” 锦妃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这个父亲的私生女她向来不待见,如今被父亲弄进宫里,共侍一夫,只觉得十分的恶心。 “臣妾知罪,还望娘娘让臣妾见父亲一面,让父亲给母亲捎些话……” 不等她说完话,锦妃扬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把掌声蔓延在整个空旷的大殿。 锦妃冷冷的斜了她一眼,讥讽道:“母亲?你的母亲早被赶去了家庙,这样勾搭主子的贱婢,母亲留着它亦算是大度了。” “你说什么?”青宵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放心,哀家绝不会亏待你和你的母亲。”二人慌忙扭头去瞧,便瞧见雍容华贵的太后有婢女搀扶着徐徐的进来。 青美人赶忙跪了下去,眼珠噼噼啪啪的滚过在地:“太后,您一定要帮帮臣妾的母亲,不能让她去寺庙里受苦了。” 太后走过来扶上她脸颊上尚未散去的红印,稍加安慰道:“你的母亲不过去家庙礼佛,不过数日便回来了,你放心哀家定会让荣国公收了你母亲做偏房,给你们母女一个名分。” 锦妃脸上满是不甘,刚要开口,便听太后说道:“你以后虽是庶出,可你既在了皇上的身边,母凭子贵,你母亲以后的荣华富贵可仰仗着你了。” 青宵此刻却感激零涕的磕着响头,“臣妾受教了,谢太后娘娘。” 太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起来,心疼道:“你这傻姑娘,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以后便随着锦妃一般,叫哀家姑姑罢。” “臣妾不敢。” “傻孩子,皇上这般疼你,你便在皇上面前替云大人求个情,毕竟皇上面前你还是说的上去几句话的。” 青宵的眼底漫过几丝的不屑和轻蔑,却倏忽间消散,“臣妾谨遵太后娘娘的旨意。” 太后又与她说了些话,便领着锦妃回了宫,刚出了殿门,锦妃便愤懑不平的道:“姑姑,你怎么对她那般的好了起来?” 太后瞥了她一眼,有些恨恨的道:“你这争风吃醋的样子,哪里还向皇上的妃嫔?倒像是妒妇一般,你亦要收敛收敛你的性子。” “臣妾就是见不得那个女人风光,她不过是我们荣家的耻辱。” 第三章 惊变 晨光明亮的有些刺眼,青宵的眼中微微的酸涩,明晃晃的光晕里看去,一切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小姐,你何必这样的委屈自己?您如今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何苦要再受大小姐的气?” 她身后的丫鬟愤懑不平起来,好像是她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红烟,你不会懂得的,我与母亲忍了这些年,还不是为了今日吗?”她由着丫鬟趋前一步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 恰巧此时内侍开了窗子,隔着金缕缀玉的珠帘和纱帐,遥遥看见跪在殿外的众位妃嫔。 跪在皇后身后的那个女人,美艳的不可仰视,朱红的宫装上纹章繁绣,在如花团锦簇的众位美人之中,那样的光彩夺目,不容忽视。 皇上待萼妃是那样的不同,可偏偏昨日又是那样的责罚了她,这一切却让她疑惑起来。 恍惚间却见徐公公恭恭敬敬的进来,尖细的嗓子道:“皇上有旨,青美人觐见。” 他躬下身子,满脸堆笑:“娘娘,皇上此刻正在气头上,您多说些体己话,莫要让皇上太过悲伤。” 此时青宵却犯了愁,此时她在偏殿若去主殿,定会瞧见跪在殿外的妃嫔们。 此时唯独她不跪,难保旁人说她轻狂。 金龙盘踞的玉柱,流光溢彩的琉璃瓦让青宵的眼微微的疼。 她停下脚步,跪在皇后面前,“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上可是要宣你进去?”皇后发丝微微的凌乱,整个人有些狼狈。 青宵刚要说话,便听见身后的徐公公道:“娘娘莫要再耽搁了,莫要让皇上等久了。” 此时跪在皇后之后的妃嫔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亦不知说着什么,她并未听清楚。 皇后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妹妹快进去罢……好生劝劝皇上,莫要伤了龙体。” 青美人小心翼翼的起身告退,转身的瞬间她不由自主的扫了一眼宜妃身边的绿萼,却见她的脸雪白,整个人显得那样的羸弱。 一双动人的眸子不知打量在何处,心神不宁的样子,只怕她与皇后的话她并未听进去一般。 反倒微微咬着细唇,红唇贝齿,眼神却空洞的恍若漫漫黑夜。 青宵在昭阳殿内驻足了片刻,敛着纷乱杂章的思绪,这才推门而入。 李胤正在御案前,怔怔的坐着,前面堆积着小山般的文牍,整个无力的靠在案前的龙椅上,眼中遍布血丝,下颚生出些许的胡渣。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澄透如镜闪闪发光的琉璃板。 整个人瞧上去反倒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显得那样的渺小。 她见惯了他威严的样子,高高在上的不敢直视,如今不由得心头一紧,眼眶微微的发红。 “都给朕滚。”李胤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一把将桌案掀翻,奏折,墨砚,狼毫统统跌落在地。 青宵直勾勾的看着这个皇上,早已不是昔日睿智冷静的李胤,头一次见他这般的激动。 “你们都这般的逼迫朕,是不是逼死朕了你们才甘心?”李胤的目光含着悲愤,声音几乎癫狂。 青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皇上莫要说这种不吉祥的话。” 原本疯狂的李胤逐渐的冷静下来,他的瞳中渐渐恢复了理智,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几个箭步走过来,将她拉起来,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他们都是真至亲的人,却为何这般的待朕?为何这般的逼迫朕?” 明黄色的纱帐在殿中四处覆盖舞动,朦胧间如淡淡的烟徐徐而飘,他身上的龙涎香那样的浓烈。 良久她才淡淡的道:“皇上,臣妾绝不会再让你为难。” 她的声音坚决,却带着异样的勇敢。 李胤的眸子如同深湖水,让她不由自主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腰间愈发的紧,他俯身逼近,薄唇几欲覆到她的唇上,却又轻飘飘的扫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撩拨在耳际。 “朕保护不了她,更保护不了你。”他的目光灼灼,声音却满是软弱。 她?丽妃还是萼妃?在青宵心里她更希望是后者。 “皇上能不能答应臣妾,放云大人一命?”青宵的眼睛里满是湿意,“臣妾的旨不是为了旁人,亦是为了姐姐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求的。 李胤的眸子沉了又沉,望着她,缓缓道:“传朕旨意,云义渎职,负了朕之期许,贬斥至晋州,无诏不得进京。” 说完他转身对在一旁依旧愣神的顺公公道:“即刻拟制,丽妃端赖柔嘉,品行端正,无辜丧命,朕心痛至极,特加封为丽贵妃。” *********** 朱鸾殿内,一干侍女内侍立在她身旁,自始至终,大气都不敢喘。 绿萼和一干的嫔妃在昭阳殿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直至青美人进了殿,才吓了圣旨让他们回宫。 后宫这些精明的奴才,见绿萼这般的一落千丈,自然不敢触她的霉头。 案前早已堆满了被揉皱的废纸,纸上的字迹毫无笔锋可言。绿萼怔怔的看着满眼的墨痕狼藉,将手里的笔再次徐徐的落下。 心神一阵恍惚,手腕不由得一颤,一团浓墨从笔尖坠下,在纸上洇开。 “不写了。”绿萼狠狠的将笔掷在地上。 她即不识字,为何偏要罚她抄写《女训》,旁人轻易能做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却是那样的艰难。 “都下去罢,这里有我侍候就行了。”浣月叹了口气,将婢女们都遣出。 浣月徐徐上前拾起地上的狼毫,恭恭敬敬的递给她,“如今娘娘便好好的在宫里练字罢。” 她说完往屋外瞧了瞧,见没有任何的声音,便轻声道:“如今皇上要对付荣家一族,娘娘此时更应该避避风头。” 绿萼猛地怔住,良久才道:“那王爷呢?王爷会不会趁机夺位?” “奴婢也不知。” “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这般的隐瞒着我?你莫要忘了,你是本宫的人,不再是太妃的人!” 绿萼待浣月向来和善,甚至连大声的苛责都不曾,如今这般的吼她,亦是气急了。 “奴婢对娘娘可是十分的坦诚,可娘娘又是如何隐瞒奴婢的?杀了丽妃的不过是您和王爷罢……” 绿萼浑身一僵,旋即恢复神色,“你跟踪本宫?” “奴婢自然不敢,可娘娘身上的血迹却是骗不了人的。您莫要忘了云大人可险些因为你们而丧命……” “你……”两个人话赶话越发的不可收拾起来,绿萼刚想呵斥她,便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娘娘……云大人求见……” 浣月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只想屏风后面走去,直至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后,绿萼重重的叹了口气。 “让他进来。” 云义一身甲胄的进来,带着深秋的微微凉气。他虽是宫中的禁军首领如今与绿萼单独相见亦是会落下话柄的。 不知为什么,乍然间绿萼有些酸楚,却见他跪下拜见,便赶忙上前搀扶。 “大人不必多礼。” 云义低垂的眼皮看着她,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绿萼徐徐走到贵妃椅上,静静的直视着他。此去一别,亦不知何时方能相见,若有缘再见亦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际遇。 沉默了许久,他突然走了过来,做出的动作却让绿萼大惊失色。 他居然狠狠的将她搂在怀里。 “你干什么?” 在她一瞬间的呆滞之后,立刻便要挣扎着脱离她的怀抱,他身上的盔甲那样的凉,几乎让她如坠冰窟。 他呢喃道:“别动,只当着是一个兄妹之间的拥抱。” “放肆!”绿萼此时却是大声的呵斥道:“你疯了不成?本宫乃是皇上的皇妃。” 过了良久,他才慢慢的松开她,他始终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声音沙哑道:“此去一别,再见亦不知是生是死,可我不愿意你一直以一个挚友的身份怀念我。” “我爱你,这句话我曾经一度放在心底,不见天日,曾以为至死都不会再说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一直没变,只是睫毛微微的颤了一颤。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只听见两个绵长的呼吸声,显得格外的突兀,默默的相对了一会之后,绿萼轻轻的道:“尚阳公主若是听到这番话不知要如何作响,难道大人不可怜可怜她尚未出世的孩子?” “我从未爱过她。”绿萼静静的看着他,但着其中的沉默,自然是带着抵抗的情绪。 她倏忽之间觉得他那样的陌生起来,好像从不曾。 初见之时舍身为自己求情的人,那样包容自己的人,那样的遥远了起来。 她觉得云义对自己更像是一个兄长,一个亲人。 绿萼微微的皱眉,“那浣月的姐姐对你来说又算是什么?难道云大人是这样的薄情之人?” “啪……”屋内的屏风倒塌,两个人顿时心里一惊,云义的脸色变了变,却瞧见浣月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绿萼顿时从震惊里醒了过来,浣月那个充满恨意的眼睛,好像要将而他们二人抽筋剥骨方能解恨。 第四章 惊变 云义被唬了一跳,待放眼去瞧,只见浣月的手上滴滴答答的淌着血,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硬生生的折断了指甲。 十指连心,她好似浑然未觉那钻心的疼痛一般。 “你究竟爱不爱我姐姐?”浣月这句话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爱过。”云义顿了顿,“我是个男人,自然不会否认自己的往昔,亦不会否认这段感情。。” “男人?”浣月的嘴角漫过些许的嘲讽:“是,云大人可与那些男人一样,只瞧上了那倾国倾城的容貌罢了,皇上如此,王爷如此……连你也如此。” 听到她的话,云义倒愣住了,他未曾料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几乎全然不将绿萼放在眼里。 绿萼原是在一旁不知如何向浣月解释的,可乍然间听了这话顿时一怔。 “放肆。”绿萼的脸上的恼怒如何都掩盖不住,浣月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在她的胸口。 浣月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一时糊涂,娘娘恕罪。” 绿萼此时心底的痛恨和失望不断的蔓延着,她从未料想到明明最伤自己的话,却从自己视若亲姐妹的人身上。 绿萼苍白的脸庞向后仰着,几缕鬓发落在修长的脖颈旁,那死寂的眼底浮起带着嘲讽的笑意。 “萼妃娘娘,她不过是一时心急,说了错话,你莫要放在心上。”云义生怕她恼了浣月,便赶忙求着情。 “错话?云大人难道不是喜欢这句皮囊。”绿萼冷哼一声,失望到了极处,反倒透出绝望的美:“连本宫自己都厌恶自己。” 她的话让云义和浣月都不知如何再说了。 “云义,本宫只管问你,你可愿意带着浣月走?” 屋内一片寂静。 “微臣不愿。”一字字,自唇间吐出,异常的清晰。 仿佛一捧冰雪浇在浣月的心间,绿萼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她这般的绝望和过。 绿萼的眸光冷冷的转过来,映着她惨白如雪的脸。“本宫已经留不住你了,云大人既不愿你跟随着他,你便回太妃身边去罢。” 良久无人做声,唯有风声过耳。 浣月回眸望向云义,眼圈微微的发红,“奴婢告退,云大人保重,娘娘保重。” 浣月并未掉一滴泪,反倒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转身而去。 待浣月走后绿萼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义,一双黑白的眸子里黑白相映,清澈的照见他的影子。 她的眸色越来越冷,好似要将他嚼碎了一般的方能解恨。 云义终于低下了头,“微臣僭越了,还望萼妃娘娘恕罪。” 他退后一步跪在地上,向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庭院中的秋菊开的正好,那样的繁茂,浮动在午后里的花香透过窗子飘进宫殿内。 绿萼淡笑:“你这般直言不讳的说喜欢本宫,可本宫只管问你一句,你究竟喜欢本宫什么?” 云义猝然间抬头,望着她眼底的轻藐,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俯身靠近他,细细的问:“可是如同浣月说的一般,大人可是迷恋本宫的这副容貌? “微臣绝无此意,云义之心,天地可鉴。”他低下了头,眉目宁定,不显喜怒。 “那你肯不肯娶我?等王爷取得了帝业。” 云义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绿萼。 将来登上九五之尊的那个人,今生与她再无姻缘,这世人亦是容不下她,这后宫亦是容不下他,就连她自己都快要容不下自己了。 绿萼见他吃惊的样子,便冷笑一声:“这深宫本宫早已厌倦不堪,本宫只想来日远离这是非之地,既然云大人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的痴情,难道却不肯带本宫离开。” 绿萼瞧他好似尚未从震惊之中缓过来的样子,不由得甩了甩锦袖,“云大人明日便离京了,还是好好地去与尚阳郡主道别罢,若无事,便退下罢。” “微臣今日过来,只想有一事想请娘娘坦诚。”云义的脸上满是凝重,“将丽妃杀死的人可是您与王爷?” 绿萼欲要端起杯盏的手猛地一缩,险些将茶盏掀翻在地,她轻启薄唇:“大人何出此言?” “今日有一侍卫自首,说是他欲要偷盗宫中之物,被丽妃发觉,欲怕事情暴露,便杀死了丽妃和宫女。” “既然有人自首,为何又偏说是本宫?”绿萼撑起额角拧眉道:“云义,你难道要诬陷本宫不成?” “可微臣知道,那个侍卫恰巧是王爷府内的死士,他不过是替人抵罪。”云义顿了顿:“而且丽妃又间接的害死了阮大人。” 绿萼冷冷的看着他,目光幽深变幻,“大人的意思便是本宫心里痛恨丽妃,所以与王爷一起杀了丽妃?” “若真要杀丽妃何须王爷亲自动手,只怕……只怕是她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了,所以才被灭了口。” “没错。”绿萼反倒干脆了起来,不愿再与他兜弯子,“难道你还要去圣上面前告发我们不成?也是……倘若不是因为这件事这风光无限的云大人怎么会落到如此的田地。” “臣绝无此意。”云义神色平静,挺秀的鼻尖冒出些许的细汗:“只是臣请求娘娘,莫要在宫里与王爷私会,宫中耳目众多,再加上多少明眼人,总会被人抓到把柄的。” *********************** 寒风瑟瑟,今年的寒冬来的十分突兀的早。秋菊未落,反倒沾染了一层薄霜。可朱鸾殿的奴才们却无心担忧这些,各自都在谋算着。 只因为萼妃病倒了,周身滚烫,夜里昏睡呓语,像是得了严重的风寒。 前些日子还是最得圣心的人,疏忽之间一落千丈,如此境遇,她又岂能不会病倒? 浣月不知如何得罪了萼妃,竟被赶走了。却不了惹来了这些奴才宫女们的羡慕,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 良禽择木而栖,后宫原本就是这般绝情的地方。 绿萼真的觉得自己累极了,她极力想睁开眼睛,可依旧无济于事。 她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阵的发烫又一阵阵的发寒,冷热交替间却是那样的难受。 绿萼只觉得满腔的委屈和愤懑关也关不住的往外涌。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都这般的待她。 朦胧间听到有人说话,吵吵嚷嚷的,她皱眉竭力想睁开眼睛,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只感觉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来,整个人贴在一具温暖而坚实的胸膛里。 绿萼昏昏沉沉的,他们的声音只让她觉得更加的烦躁。 可渐渐的她逐渐的安分起来,抱着她的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欲发的熟悉起来。 不知折腾了多久,额头上放着的毛巾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终于感觉自己身上的热度要退了,也没有了冷的发抖的感觉,整个人舒服了许多,终于有力气睁开了眸子。 也许她尚未清醒,否则为何她一睁眼便看见了李胤。 看见她醒过来,他好似松了一口气。 “把药喝了,仔细烫着。” 绿萼张了张干枯的嘴唇,费力的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皇上待臣妾这般,臣妾不是玩物,喜欢了便捧在手里厌恶了便弃之如履。” 他听了她的话,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从深沉而冷漠,只一瞬间却那么炙热,只是看着绿萼,就好似将她浑身都焚遍了一般。 李胤突然之间仰头喝了一口药,把珐琅瓷碗狠狠的丢在地上,俯身堵住了她的嘴,苦涩的汤汁顿时灌进了她的喉咙里。 那浓郁的龙涎香气夹杂着苦涩的汤药味道,又令她头昏脑涨起来。 他的手伸向了她的衣领,动了一下,似乎解不开错综复杂的盘扣,就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他紧紧的拥着她,比以往任何一次更要炙热的肌肤相熨帖,好像两人要焚烧一般。 这样激烈的一场欢爱,这样用尽全力的拥抱,她似乎感觉到了他此刻的不同,他就好像是一个赴死的人一般,与自己最爱的人难分难诉最后一场的离别。 李胤脸上的汗,不断的滴落下来,她欲要抬手去擦拭,可她却用不上半分的力气。 “倘若朕死了,你定要保全自己。”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耳边的传来却是李胤的声音,她终于哭出了,泪水很快沁湿了她的脸颊,李胤慢慢的低下头,却是轻轻的将略带苦涩的吻,印在她的眸子上。 “你明日便离开皇宫,带着太子。倘若你听闻朕败了的消息,便隐姓埋名,替朕抚养太子长大,朕若胜了,便亲自接你回宫,封你为皇贵妃。” 李胤将她搂在怀里,用很温和的声音在耳边低喃:“你或许不会原谅朕,朕用了那样卑微的手段得到了你,或许你不会知道,当初为了逼你进宫,我将御花园的牡丹全部染成绿萼,朕染了一天*,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可依旧是满心欢喜,只为了让钦天监说你能破解天下之灾数。”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清楚了,只觉得自己的眼皮重的厉害,她欲要开口问他,他究竟给她吃了什么?可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第五章 离宫 绿萼迷迷糊糊的做起梦来,梦中的娘亲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手依旧是那样的暖。手上拿着一只秀囊,俨然是被自己当初绣给李祁的那一只,笑谑道:“萼儿,你的女红这般的难看,看哪个男人会娶你。” 梦中的自己羞的脸颊砣红,娇嗔道:“王爷会娶我的,她会接我去京城,立我为王妃。”她坐在铜镜面前,“王爷会用十里妆奁的风风光光的来接我。” “你是朕的女人,心里却一直想着别的男人,看朕不杀了你们。” 眼前的母亲骤然间消失,待她转过身去却见李胤站在她的身后,可身上……身上全是鲜红的血,那般的浓烈。 她在看自己的衣衫,头钗珠玉,额黄玲珑,身上的凤冠霞披比他身上的血还要红。 她猛地上前扶着他,却觉得他身上像寒冰一样凉,她不由得哭道:“皇上,你怎么了,莫要吓臣妾。” “是你们害死朕的,朕待你那样的好,为什么要这般的谋算朕。” “不……臣妾没有……没有……”绿萼惊恐的放开他,练练后退,却不知身后撞上了什么东西,猛地跌倒在地上。 待她扭过身子,俨然是李祈站在她的身后,身上却赫然的一身龙袍加身,在绿萼看来却是那样的陌生。 他欲要将她扶起来,却被她硬生生的躲开了。 “这天下终于是咱们的了,你以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了。” “皇后?她惊悚连连后退,尖叫连连…… 她终于被吵醒了,却是被孩子的哭闹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却一眼瞧见了哭闹不止的太子…… 此时她发觉自己在马车上,一路的颠簸难怪自己浑然味觉,竟是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 “我要找母后,你不让我回去信不信我叫父皇和母后砍了你的脑袋。”太子一边哭闹一边威胁起来了。 “殿下息怒,是皇上的圣旨,定要保住您啊。”云义此刻已经是满头的冷汗,这样胡闹的太子打也打不得,说也说不得,可怜云义这般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此刻窘迫的厉害。 直到绿萼坐起身来,车内的两人才停止了这一切,原本呶呶不休的太子,猛地扑到了她的怀里,忍不住恶人先告状:“萼妃娘娘,云义打我,欺负我……不让我回去找母后。” 绿萼原本羸弱的身影此刻哪里经得起这些,她在他的冲撞下,险些再次跌倒在地上。 云义眉头紧皱,欲要上前来搀扶,可转念一想这实在不符合规矩,便只好作罢。 待绿萼坐起身来,云义赶忙跪下去:“微臣绝无半分的为难太子殿下,还望娘娘明察。” “亏你还是个大人,反倒与小孩子较起针来。”绿萼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倒弄得云义面红耳赤。 绿萼终于冷下脸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云义看了一眼埋头在绿萼怀里的太子,道:“微臣即刻送娘娘和太子去晋州,然后微臣立即回京城。” 晋州乃是重兵之地,皇上派他过去的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皇上叫你领兵进京究竟是为了对付谁?”绿萼的眼眶泛红,昂这头迟迟不肯落泪。 云义紧紧的看了她半晌,“是荣家。” 待听到此处没有听到自己最恐惧的那种答案,心底紧绷的那根线才松开。 “到底是一家的天下,血浓于水,皇上竟向太后用了兵。” 荣家煊赫三朝,又有太后撑腰,宗室无比风光,朝中的门生更是遍布朝野。 自先帝开始,外戚强横,荣国公更是以雷霆手段震惊朝野。 连绿萼都知道,京畿寺侍卫大部分都是听从荣家的,他若留在宫里何等的凶险。 “那皇后娘娘为何没有出宫?太子年幼,能照顾好太子的未必是本宫。” “皇后娘娘与皇上是结发夫妻,自然要同生共死,*辱与共。” “那你的意思就是本宫只是妾室,不配与皇上同生共死?”绿萼的脸上满是嘲弄。 “微臣绝无此意。”云义慌忙又解释道:“皇上与太后同室干戈,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可太后娘娘却恨极了您和殿下,皇上这般的作为亦是为了保全您和太子殿下啊。” 此时太子再也按捺不住,接着哀求道:“萼妃娘娘……你最疼儿臣了,你带着我回皇宫罢,儿臣不想离开父皇和母后。” 绿萼有些心疼的拉着她的手,“你这傻孩子,过些时ri你的父皇和母后就会亲自去接你回宫的,若是你不乖乖的听话,你便是回了宫你父皇和母后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太子听了她的话,便不再哭闹了,反倒睁着一双秋波似的眼睛,问道:“那父皇和母后什么时候才会去接我呢?” 绿萼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很快的,你父皇就会亲自接咱们回京城。” 年幼的太子如何知道这宫中此时的凶险,更不知道他的父皇和母后为何这般急迫的将他送走,太子乃是国之根本,他终究是系着天下的命运。 绿萼直觉得轿内有些闷,便撩开帘子,只见周遭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只有马车前面赶车的两个小厮,她便冷笑道:“果真是荣家的女婿,竟这般的不怕有人暗害于你。” ******************* 路上竟恰巧赶上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黄昏的时候,风卷着细细簌簌的雪散子,只冷的人哆嗦。 满城的青瓦屋顶,转眼间被白雪掩盖。 他们在城里转悠了大半天才勉强找到了一家客栈,太子钻进了店里,见屋内升起红彤彤的灯笼,烧着炉炭,却如何都不肯再挪动脚步了。 可偏巧整个客栈只剩下一间屋子,无论云义掏出多少银子,那掌柜的也腾不出一间屋子来。 那掌柜的瞧着这两个人衣衫普通,又带了一个孩子,便只以为是夫妻带着孩子出来,遇上了风雪,便在店里歇息的。 “你们夫妻两人孩子都这般大了,在外又何必拘束,又不是私奔的男女,何必要分房睡呢?” 此时云义和绿萼顿时被他的话弄得哑口无言,倒是云义白希的脸涨得通红,刚想解释便听到太子奶声奶气的叉着腰道:“你胡说。” 说完他紧紧的搂着绿萼的胳膊,“这是我娘亲。”说完又狠狠的瞪了一眼云义,“他才不是我的父亲。” 三人都变了称呼,倒是绿萼哄了半晌,太子才应允了。 绿萼脸皮泛热,忿道:“他爹得早,我便带着他改了嫁,如今他却始终不肯改口。” 那掌柜的见此才恍然大悟起来,“原来是顾忌着这孩子啊,你放心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两位就放心的住下罢。” 云义原本欲要拒绝的,可只听绿萼道:“那我们便将就些,还请您帮我们烧壶热酒,去去寒。” 三人刚进了屋内,却听到云义道:“属下这就去与马夫同住到马车里。” 他的话,绿萼好似并未听着一般,只横了她一眼。 她见云义这般的心急,嗤之以鼻:“我是个女人都未与你计较,你怎么反倒这般的计较起来了,我们二人清者自清,你又何必这般的拘束。莫非你还是对本宫那样的痴迷,怕控制不住自己?” 云义讪讪的道:“微臣惶恐,微臣今日便睡在地上。” 原本在屋子里吃糕点的太子忍不住道:“娘亲,云大人为什么不愿和咱们睡在一起,可是因为娘亲只能和父皇睡在一起?” 一口茶水险些从绿萼的口中涨红了脸,可还是忍俊不禁的问道:“这些难道都是太傅大人教你的不成?” 太子皱着一张小脸,摇着头:“不……是母后身旁的我的,只说母后要与父皇同住,而我不能一直缠着母后。” ********* 不知何时太子已经睡下了,绿萼昏睡了这些时日,自然没有一丝的睡意。 绿萼伸手去拿酒壶,才发觉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却早已被云义喝的一干二净。 她欲要去像小二去拿,便瞧见云义站在她的身后,“夫人还是快些歇息罢,明日要趁早赶路。 云义间绿萼头发披散只束了一支白玉玉簪,只穿着一件白衣。 他倏忽之间想到了昔日初遇之景,她亦是这般衣冠朴素,可他依旧被她那天人之姿所震撼,尘世间,岂能再有。 宫里的阮绿萼,历经尘劫,愈发的凤仪无双,孤绝的如梅傲立,不可摧折。 “王爷如何了?” 云义微微一怔:“殿下自然有本事自保,无论太后和皇上谁胜谁负,王爷都能抽身而退。” ******** 正午的日光照着积雪皑皑,碧空无云,劲风飒飒的吹动着树梢,呜呜作响。 深宵宫门已合,十余名内侍挑着灯,默默的扫着地上新落的雪。 金銮殿的偏殿八角宫灯一盏一盏的亮着,重帷之后,却坐着一个女人。 “娘娘,送去朱鸾殿的东西被人送回来了,她也实在是轻狂竟连娘娘的面子都要驳回。”金玉傲慢的接着道:“现在谁不知道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连太后娘娘都敬重您,倘若不是您求情的话,这云大人还不是要被砍头的。” “她如今病中,只养在宫里,怕是病的不轻,本宫还不是为了皇上。” 金玉自从上次李胤偏袒她,打死了巧雨之后,她愈发的得了意,竟全然不把绿萼放在眼里了。” “可本宫总是觉得,皇上待她却是那样的不同。”铜镜前的青宵与镜中的青宵四目相对,“无论他理我多么近,待我如何的好,可我却丝毫的感受不到任何的爱。” 第六章 离宫 不眠不休的走了三天,人马都已经到了极限,绿萼终于看见一排排陈列的军营,一个身着铠甲的男人见了马车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属下杨成参见云将军。” 绿萼此刻冷的直哆嗦,太子更是吵闹着不肯下车,只哭着要回京城。他原是娇气惯了的人,这些天的奔波劳碌他可是受尽了劳累,身旁又没有前呼后拥的奴才丫鬟,便愈发的闹起性子来。 绿萼苦口婆心的全说了半天的太子,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才勉强答应跟着绿萼出来。 这寒冷刺骨,空气中夹杂着陈年积雪的气息,寒风呼啸的从绿萼的耳旁吹过,冷到骨头里都带着战栗。 绿萼从未见过这般多士兵,他们跪在他与云义的脚下“参见云将军,将军夫人。” 面前数名甲胄佩剑的男人,身形笔直的跪在他们面前,身上铮铮的铁甲发出金属特有的冷硬的刮划之声。 原来这些竟是将士并不了解云义,甚至并未见过云义,所以才将绿萼看成是他的夫人。云义刚想呵斥他们,便听见绿萼道:“都起来罢……” 绿萼并不傻,这军营里难免安插着太后的眼线,倘若此时暴露身份,无疑是打草惊蛇,,这太子乃是立国之本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铁马金戈的石阶终究只是属于男人,离红粉温柔女儿乡的她实在是太遥远了,她进宫之后只藏在良人的身后,这疆场和一切对于她来说恍若另一个世界一般。 云义见众侍卫起来,对杨成道:“立即带我去见金择巍大元帅。” 上至京城,下至平民,无人不晓得金元帅的威名,连在深宫里的绿萼都知晓,这乃是镇国大将军之子,战功卓越。 这金择巍自小便追随父亲征战四方,曾率领几百铁骑杀戮敌军千人,更将对方主帅斩于马下,这一战成名,便深得先皇的重用,之后更是征战四方,所向披靡。 先皇在时,荣家虽独大,亦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是因为顾忌着这赫赫有名的金元帅,如今李胤要铲除荣家这个心头大患,而最大的依仗便是这金元帅身后的二十万大军。 而太后和荣国公素来对他处处提防,此时让云义过来将他召进京无疑是最无风险的选择,这云义毕竟是云家的女婿,太后不会提防他,荣国公亦不会。 绿萼怀里抱着太子随着云义走着,一切显得愈发的肃穆起来,旌旗在寒风中招展,上面朱红色的虎纹印着猎猎的火光,鲜艳夺目。 一行人冷着他们穿过重重的营房,巡逻的士兵见了他们都肃然的让路,每过一个关卡,云义亮出一面朱红色的令牌,均畅通无阻。 金择巍坐在军营里,身形笔挺如剑,虽穿着便服可还是让人生出了压迫之感,杀气,只有浴血疆场,身经百战,如同地狱阎罗一般的人物身上,有着这般浓郁的杀气。 他挥了挥手,一旁的侍卫都退下了,只剩下他一人。 云义跪在地上:“属下云义参见元帅。” 金择巍的脸上有着一道重重的疤痕,却愈发的显得狰狞起来,可身上透出的那种气概却是旁人无法比拟的,在他面前平日里春风得意的云义都显得如同木偶一般,徒具花巧。 “你见了本元帅为何不跪?” 他有些不悦的瞧着绿萼和太子,仿佛觉得她们对自己十分的不恭敬一般。 云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紧涩:“回元帅,这是萼妃娘娘和太子殿下。” 金择巍站起身来,在绿萼和太子三步之外停步,微微低首,屈身跪了下去,“微臣参见萼妃娘娘,太子殿下。” 绿萼向云义使了一个眼色,云义赶忙从怀里掏出黄绫诏书,起身递给他。 他看了许久,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又瞧了瞧绿萼怀里的太子,才将那道密旨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微臣谨遵圣旨,即刻进京护驾。” 这个声音如此的威严遒劲连在绿萼怀里挣扎着吵闹的太子都安安静静的睁着眼睛,良久才弱弱的扯了扯绿萼的衣襟:“我怕……” 翌日,云义与金择巍聚集了数位将士首领商讨如何进京,一商议便是半天,连晚饭都没有吃,亦不准任何人进帐,四周的守卫严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晚上,趁着夜色,骏马铁蹄声响在军营里响起。二十万大军便要进京了,金戈铁马,只为了守卫自己的君主。 金择巍的声音威严沉厚,一句句的好似要划破苍穹一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即可进京,平定叛军,众将士听我号令,以死报国,若有叛国投敌者,格杀勿论。 二十万将士齐齐高举戟戈,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令人心中震荡,耳畔嗡嗡作响。 号角吹响,金鼓齐鸣,鼓声愈发的急促起来。 此刻绿萼才知道原来二十万大军分成六拨从不同的路瞧瞧的进京,云义只领着四万大军抄着小路过去,而金择巍则率领八万大军走水路,直奔向京城腹地。 此刻一堆将士来到绿萼与太子的帐篷,只说要将她们安排到金元帅的府邸,只说金宅戒备森严,又有几千精兵强将守着,自然是安全的。 绿萼却并未随着那群前来接的侍卫走,反倒冲出了营帐,直直的奔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鲜衣怒马,云义银色的盔甲在清凉的月光下褶褶生辉,手里的利剑让人不由自主的畏惧。阮绿萼站在他的面前,刺骨的寒风撩拨起她鬓角的发,额上的细汗可见她适才跑的究竟有多急。 云义欲要踩磴子的脚顿住,身边的烈马不由自主的发出嘶鸣声,好像显得那般的急不可耐。 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你怎么来了?” “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绿萼深深的凝视着他,眼里的坚决让人不由自主的震撼,“我只愿和你们同生共死。” 云义看着她,沉默了许久,目光中竟带着几分的感动,静静的看着她道:“你莫要辜负了皇上的心意,亦莫要让王爷为您担忧。” “不……我挚爱的人生死难料,可我却在这里苟且偷生,我不愿意。”绿萼的泪水溢满了眼眶:“你今日倘若不带我去,待你走了,我便自尽,你或许能阻止我生,可你却不能阻止我赴死。” 听到这话,他紧抿锋唇,“你这又是何苦?” “云大人,我说道做到。”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抵住自己的喉咙,面色坚决的道:“我说到做到,你若是留我在这里,我便一死了之。” 不知过了多久,云义的脸上的复杂之色慢慢的退却,取而代之的却是赞许。 他还是伸出了手,将她搀扶上了马,自己已坐了上去,双手猛拉缰绳,烈马飞奔而行,她脸上的面纱被风轻扬,露出绝色倾城的面容。 一路的奔波。 经过整整*的赶路,知道早晨才能在空旷的山地里驻扎,士兵们都在篝火里烤着在树林里猎来的野禽。 绿萼饿的早已是前胸贴后背,待云义将一只烤熟的鹿腿掰下来递给她,顿时大口大口的啃起啦。 她第一次随军出征,见士兵们都坐在地上侃侃而谈,空气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寒冬的风那样的冷,她一与我云义篝火旁取暖,她的脸被烤的通红,手里的鹿肉麻被吃了大半。 “他们这些人亦不知能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绿萼无端的感叹起,“将士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怜他们的父母娘子,不知等了多少的时日。” “大丈夫自然应当为国捐躯。”云义拿起酒囊里的酒饮了一口,“只可惜死在了自己族人手里,而并非是匈奴。” 绿萼听到此处,心口微微的发涩,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靠近篝火,探出冰凉的手取暖。 “我有一事相询,还望你坦白相告。”云义的声音在这寒冷的雪地里带着微微的轻寒。 “吞吞吐吐的哪里像个男人?”绿萼瞥了他一眼。 “为什么当初说要我娶你?你明明对我毫无感情的。”云义思酌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因为云大人是个好人,日后王爷登上皇位,世人最先容不下的便是我,我要么死要么与旁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唯一能帮我的人只有你。” 火光照耀着她的脸,她显得落寞而孤单,第一次云义觉得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不过是孤苦无依的女人。 他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失望,眼神却愈发的复杂起来,李祁的送她进宫的计谋他亦是清楚的,她离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亦是条最好的归路。 一路上,众人皆是趁着夜色从小路出发,为的是隐瞒实力,不让荣家的人发现动向。夜里云义将众位将士都叫到一起商议,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才散。 她心中虽有疑虑,却因为自己对调兵遣将之事半分也不懂,反倒自己相信云义这般做定有他的缘由。 第七章 失子 冬夜严寒,青宵沐浴完毕,阖目倚在锦榻上,素锦的袍子上氲着些许的湿气。一名宫女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侍奉着,将她乌缎似的长发轻轻掬起,小心翼翼的擦拭着。 她心头全是十分烦乱的,有着空荡荡的,她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自己好像是将要失去什么一般。 她愈发的困了起来,却觉得梳头的宫人好似停了下来,她猛地睁开双眼,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在重重的珠帘之后,隔着帘子看着她,目光被垂帘的疏影搅得隐晦禀明。 “奴婢参见皇上。”宫人赶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请着安。 青宵撑着身子坐起来,长发从肩头垂下,眼如春水的看着他越过重重的屏障,含笑的向她走来。垂着的珠玉拂过他的肩头,泠泠有声,他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龙纹腰带愈发的衬得他高贵不容侵犯。 宫人悄无声息的都退了下去,内殿还氲着淡淡的水气,她脸上满是柔情和欣喜。她垂下目光,淡淡的唤了一声:“皇上。” 他掬起她的秀发,挨着她坐下,语声有些疲惫:“天这样凉,你穿这样的少,仔细冻着。” 气息拂在她小巧的耳朵上一阵的酥痒,她侧眸子,只觉得他今日有些异样,眼底好似一汪深潭,让人看不穿看不透。 她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奉上,“皇上这个时辰不应该去太后宫里吗?怎么来看臣妾了?” 他捉住她的指尖放在唇上摩挲:“这些日子锦妃一直在寿安宫,一会你去给母后请安,顺便将朕命人煎的安胎药给锦妃送过去。倘若母后问起来,只说时你亲自煎的。” 青宵紧紧的蹙眉,唇边却抹开了笑意,“皇上何不亲自送过去?姐姐一定会高兴的。”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笑容,徐徐道:“在这宫里,你的身份却是十分的尴尬,你虽是荣国公的亲生女儿,可终究他从未让你认祖归宗。你倘若与有太后可以仰仗,有锦妃可以仰仗那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她满脸笑意的依靠在他的胸膛,那种痴迷依恋的东西,让她此生或许都让他一生都无法忘怀了。 “皇上待臣妾这般的好,臣妾无以为报。” ***************** 青宵下辇,驻足在寿安宫之前,远远的就瞧见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殿门外。 她行至宫门前,却见那跪着的人猛地抬头与她的目光相触。 青宵的身子一颤抖,赶忙跪下去行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此时的皇后眼角的泪光和鬓发上凝着一层霜花,她未曾料到尊贵如斯的皇后竟被太后罚到宫门外,这可算是奇耻大辱,这叫皇后如何震慑后宫?皇后的脸面可真真的让他们给剥尽了。 “你起来罢。”皇后有气无力的道:“今日之事莫要向皇上提及,否则定会伤了太后和皇上的和气。” 青宵心头却如明镜一般,这后宫向来是没有秘密可言的,皇后被罚跪之事可谓是非同小可,这之所以还没有传到圣上面前只怕是有人故意拦着。 进殿通禀的宫女出来,恭恭敬敬的道:“青美人,太后娘娘正在与锦妃在偏殿叫您进殿。” 青宵静默片刻,亦不再多言,轻轻的欠了欠身道:“臣妾告退。” 她随着宫人走着,才穿过一道门,便向身后的奴才使了一个眼色,那女才会意将一包银子悄悄的递给领路的那个宫女。 那宫女紧张的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赶紧揣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嘴上却满是感激的道:“奴婢谢娘娘。” “那你可告诉我究竟皇后娘娘犯了什么过错,这么冷的天跪在这里?” “回娘娘的话,今儿早上皇后娘娘来寿安宫给太后请安,谁知见御医给锦妃诊脉。那御医说锦妃脉象较弱,孰知皇后无心说脉象强势生男孩子的征兆,反之则是女孩子,皇后说定是一位公主。” 那宫女向青宵继续道:“孰知这话却惹得太后娘娘大怒,直接将那位御医杖毙,而呵斥皇后娘娘善妒,心怀不正,然后罚她跪在殿门外两个时辰了。” 青宵的心底忍不住冷笑,锦妃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便这般的小心翼翼,生怕是个公主,父亲再打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倘若这皇子一出生,便注定要登上那金銮殿的龙椅了,而他不过是父亲和姑姑的一个傀儡罢了,皇上桀骜不驯,不肯让任何人摆布,如今他们只能是另辟蹊径。 进了偏殿,见太后与锦妃正坐着下棋,太后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有一搭没一搭的掐着。太后与锦妃不知再说些什么,只见锦妃脸上满是笑意。 两人谈笑间恍若不是太后和妃嫔,却像母女般的亲昵,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可她却生来就要遭人脸色,如今都不能认祖归宗,只能以荣国公义女的身份活在世间。 她忍住心头的酸涩,声音低低的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给姐姐请安。” “我还以为妹妹心里只有皇上,没有姑姑了呢?!”锦妃冷冷的睃了一眼,语气愈发的生冷起来,“如今仰仗着皇上不将姑姑放在眼里,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起来罢。”太后笑着,“她这些日子有身孕在身,性子愈发的大了,你只当她开的玩笑。” 太后拂了拂手,一旁侍奉的姑姑赶忙上前将青宵搀扶了起来。 “云义的事情你功劳不浅,虽被发配到远处,可终究是保住了性命,你的功劳不小。”太后满脸笑意,“哀家来日总会给你母亲一个名分。” 青宵尴尬的笑了笑,忍不住道:“臣妾适才进来的时候,见皇后娘娘在殿门外跪着,她可是犯了什么错?” 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停留在锦妃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哀家最恨这种不安好心的人,只盼着别人不好。我几次不与他计较谁知竟得了意,如今愈发了不得了。” 青宵不敢再说什么,便笑着道:“臣妾早上给姐姐煎了一碗安胎药,姐姐若是不嫌弃些趁热喝了罢。” 锦妃目光幽幽一转,化为冷笑:“本宫哪里知道你会不会下毒害我。” “你莫要胡说,她是你亲妹妹怎么会害你呢?”太后呵斥她道:“还是快些喝了罢,免得辜负了你妹妹的心意。” 青宵挥了挥手,一旁的内侍将托盘呈了上来,里面盛着一碗乌黑的药。 锦妃此时可是万分的小心,药都是由御医细细的查过才能入口,此时她刚要开口宣御医,却不料被太后打断:“你妹妹送来的东西怎么能查呢?莫要伤了一家人的和气才是。” 锦妃虽有些不满,可还是一口口慢悠悠的喝了,她刚尝了一口,忍不住道:“这药的味道怎么这么怪?” 等到她喝完,宫人们赶忙呈上来蜜水。 “以后你在皇上身旁定要好好的侍奉才是,萼妃那狐媚子千万不要让她再有翻身的机会才是,免得后患无穷。”太后撂下手里的棋子,接过宫女的茶水,掀开盖子,慢悠悠的吹了一口。 “本宫只听说她一直病着,这也难怪既然生了那倾国倾城的貌,自然要生个多愁多病的身才是……”锦妃的话里无不带着无限的冷嘲热讽。 太后瞪了她一眼,只道:“你呀,将来总会亏到自己的那张嘴上……”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看见锦妃脸色苍白似雪,她的罗群下隐隐约约的有些许的暗红。太后顿时吓得不轻,对宫女们喊道:“快宣御医,宣御医…………” 竭尽嘶吼的声音让青宵的心如同跌进了万年的寒冰一般,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适才的药碗。 皇上定不会骗她,这碗药绝无任何的问题。 锦妃躺在锦榻上,上面已经汇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越积越多,好似欲要将她淹没了一般。一个孕妇若失了这么多的血,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 青宵此刻不知是喜是悲,她怔怔的站在人群中看着惊慌失措的太后和疼的不省人事的锦妃,不过片刻的工夫太医院的御医都赶了过来。 众人随即将锦妃抬到内殿中,太后与青宵坐在偏殿里等,太后手里的佛珠不知何时断了,柱子一颗颗掉露在地板上。 不过片片刻的工夫,一个御医战战兢兢的从内殿出来,跪在太后和青宵的面前:“锦妃娘娘见了红,这胎是保不住了,并且有血崩之状,只怕再有身孕都难了。” “你胡说什么,哀家要了你的命,几个时辰之前你还说她与腹中的皇子安好,怎么现在便见红了呢?” 太后呵斥他,青宵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寒凌之气是那么的重。 “太后娘娘,这锦妃只怕是吃了什么滑胎的东西,否则断然不会出血这般的多。” 太后的身上,此时仿若笼罩了一层杀气,让人触及生寒。闭着眼睛,双手却止不住气的哆嗦,“给哀家瞧瞧那碗药,可否有问题。” 第八章 失子 太后冷冷的指了指桌上尚未撤去的药碗,那里面的渣滓还残留着。 风将帷幔吹开,青宵隔着重重的人群看见锦妃面如白纸一般,几缕额发黏腻在她的脸上,锦褥上有隐隐的血在渗出。 宫女从内殿里走出来,手里的银盆里满是血水,还有一小滩看不出行的东西。 那御医战战兢兢的接过那药碗,在鼻尖轻轻的闻了闻,他眉宇紧锁,良久才回话:“这药里有大量的红花。” 咣当一声裂响,净瓷描金茶盏被狠狠的掼到地上,碎瓷四溅,茶水淋漓。 太后尖利的嗓子撕开这殿内的血腥之气,带着更为肃杀的味道,“来人,将青美人拉出去杖毙。” 青宵突然间明白过来,噗通一生跪倒在地:“臣妾冤枉,臣妾绝无谋害皇嗣之心,定是旁人栽赃嫁祸的。” “哀家还没有老糊涂,你今日谋算了她,我定要你们赔命。” 青宵身后的金玉赶忙跪倒在地:“这药是皇上叫我家娘娘送来的,路上亦是封着的,并未打开过。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只管问适才侍奉的奴才,是不是刚才是上了封条的。” “你的意思是皇上欲要杀了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你竟想将事情往皇上身上推。适才你家主子还说是她亲自煎的,怎么这会子竟说是皇上了?”太后的眼睛气的泛红“这般的污蔑皇上还了得?先将这不知死活的贱婢拉出去斩了。” 殿门外进来几个奴才,将金玉按到在地上,用绳索将她捆绑起来,嘴里塞上布条。那一群奴才像拉牲口一般的将她拉了出去。 殿外,隐隐约约的传来呜咽的声音,青宵用双手捂住耳朵不去听,可声音却好会从肌肤里渗透出来一般,不容她避得分毫。 不知何时那声音停止了,而在内殿的锦妃不知何时已经转醒,此刻那双泛着仇恨的眼眸猛地对上青宵的。 “锦妃娘娘!”一旁施针的御医急忙的唤了一声,锦妃将手上的针悉数拔了去,疯了一般从锦榻上下来,不顾宫女内侍的惊呼,一把拂开了他们的阻拦。 她刚下了锦榻,便跌倒在地,看着青宵撕心裂肺的吼着:“你竟敢杀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的凄厉,缠绕在众人的耳边,让她浑身起了一层寒意。 “你如今既然有了皇上为何要来害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孩子了……” 她的眼泪再也没法止住,她的罗裙下,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终究昏了过去,任由宫人又将她抬至锦榻上。 “臣妾冤枉……” 太后站起身来,盛怒之下,朝着青宵的胸口就是重重的一脚,“你莫要在狡辩,哀家就让你和你母亲陪葬。” 青宵受不住这一脚,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爬起身来,哭道:“太后饶命,您但凡想想,若真是我想要谋害皇嗣怎么会做的这般的明显,这定是歼人所害。” 此时皇后闻讯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甫见着情形,便赶忙跪下道:“母后息怒,这事还有细细的查才是。” 太后回身朝她看去,目中厉色大盛,反手一掌狠狠的掴去:“如今你称心如意了,还不快给哀家滚。” 皇后来不及躲避,亦不敢躲避,只觉得掌风而至,眼前骤然间一花…… 死寂,四下死寂。 睁开眸子,却见李胤稳稳的抓住了太后的手,令这一掌停顿在半空。 众目睽睽之下,皇上这般的不给太后情面。刹那僵持,无比漫长,宫人都攥了一把冷汗。终究是李胤先开了口:“皇后毕竟与朕是结发夫妻,还望母后留些薄面。” “皇上!”青宵脱口着,好似看见了救星一般:“皇上救救臣妾,是您吩咐臣妾将药端过来给锦妃的,臣妾并未做过任何的手脚……” 李胤迎着她翦水的眸子里带着求生的*和濒临死亡的恐惧,与她定定的相望。 “朕何时吩咐你送过药?” 青宵怔忪,惊觉刹那念动,竟是心如死灰。然而他目光中的薄凉,落在她的身上,灼烧着她每一寸灵魂。 她跪在地上,心已经麻木。 屋内的琉璃砖褶褶生辉,可她却觉得如同夜色的深浓,每个人都隐藏砸黑暗里,她看不清楚任何人的心。 太后愤然狠狠的盯着她:“如今你究竟还有什么狡辩的?马上拉出去给哀家杖毙。” 李胤阴沉的目光落在太后脸上:“母后,此事交予儿臣去查,三日之后定能给您一个交代,青宵是否清白,儿臣自有圣断。” 太后冷笑,再不掩杀意,“如今皇上还要这般的包庇吗?你莫要忘了她害死的是你的孩子。” “够了。”李胤冷冷的开口,“母后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这般的糊涂。” “反了,你们都反了……”太后苍白的脸色恻恻的透着阴寒,“立即让荣国公进宫,后宫妃嫔宫女,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 入夜,李胤端起茶盏,细细的啜,宫人们都退下了,徒留青宵一个人守在殿内。 她静静的看着他,面容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却是那样的陌生。她与他四目相对,唇角的笑意却是那样的凄厉,“皇上好计谋,借着臣妾的手除去了您的心腹大患。” 他笑,俯身靠近她,近的可以闻见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决绝和恨意,“朕为何要害朕的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注定要将几百年的祖宗基业断送到荣家手里。”青宵白希的手抚上他的脸,“而此时太后这般的小心,您很难安排人去除掉锦妃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毕竟是荣家人,太后不会疑心我,因为您待我的百般的好,太后那般的想拉拢我,自然掉以轻心了。” “你说的不错,或许旁人送过去的东西太后定会让人去查,可是唯独不会查你,因为你们毕竟都姓荣。”李胤的字字句句说的无比的清晰。 望着青宵惨然失色的脸,李胤顿时心生怜惜,心头的冷漠也淡去了几分。 她的手从他的脸颊上滑落,目光涣散,“那你可曾对我有半分的真心?” 李胤抿一抿唇角,声音有些疲倦,“朕今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可惜——不是你。” 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哐当一声撞门声,随着是利器刺进血肉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徐公公在门外大声的喊叫:“护驾……护驾……” 殿门轰然间被撞倒。 青宵踉跄的后退,却见徐公公被扔到地上,都破血流,嘴里却依旧呜呜的喊着什么。 汶口涌入大群的明甲铁盔,剑出鞘的禁军侍卫。下一刻就已经逼到了龙椅之上,直要取了李胤的命。 “来人……快来人。”青宵好似从噩梦中惊醒,吓得直哆嗦,“你们要谋反不成?” 殿外一片沉寂,没有人应答,平静的好似根本就不知道殿里发生的情形。禁军闯进了金銮殿,悍然以刀剑相逼却有没有个人出来,这背后谋反的人是谁,昭然若揭。 就在此时,太后被宫人们搀扶着进了寝殿,身后跟着一身铠甲的荣国公。 太后一步步的近前,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凄厉,“你马上写诏书,只说你无治国之猜才德,将皇位传给太子,荣国公为摄政王。” “母后为何这般的逼迫儿臣?”李胤袖手在侧,脸上却是阴晴不定。 ”如今已经到了这般的地步,哀家不妨告诉你。”太后一字一顿的道:“你并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不过是一个贱婢生的野种,哀家能将你推上皇位,亦算是给了你脸面,你却这般的不安生,处处与荣家作对。” 殿内传来一阵阵笑声,却见龙椅之上,李胤的衣衫松散,眼睛里的失望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那朕的母亲自然是死在你们手里了?”轻飘飘的话从李胤的嘴里吐出,如同他目光里的决绝。 “那是自然,哀家岂能再允许她活在世上。”太后语气平静,连一丝的伪装的悲戚吝于应付。 “朕真是糊涂,竟这些年认贼做母。”李胤的目光似冰,“你都忍了这些年了,为今日就要谋反了呢?” “因为你杀了锦妃腹中的孩子。”太后语声颤抖,莫不带着恨意,“原本还想留你几年的性命,可惜你却这般的狼子野心,连自己的骨肉都杀。” “你们如何知道是朕的呢?” 荣国公冷笑的拍了拍手,却见一个内侍噗通一声跪下,“奴才今日偷懒,躲在金銮殿的屏风后面睡着了,谁知醒了便看见皇上和徐公公在殿内,那徐公公正拿着一包白色的东西往药里倒。” 太后僵直的后背缓缓的舒展,回身却冷笑道:“你如今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呢?” “微臣有事禀告。”殿外匆匆忙忙的进来一个侍卫,“太会娘娘,今日去宫外接太子,却被寺院的和尚告知,太子从未去过那里,微臣查过了,萼妃娘娘也早已不在宫里了。” 此时又有一个将士匆匆忙忙的进来,“太后娘娘,了不得了,了不得了……金元帅领着二十万大军正在进京的路上。” 第九章 宫变 绿萼阖目躺在榻上,外面传来山间的鸟叫声和野兽的嘶鸣声,她又因为心里十分的烦乱,不知过了多久神思才渐渐的朦胧,坠入梦寐。 她极少有梦的,总觉得一觉到天明没有什么可想,今天确是噩梦连连……隐隐的,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好一阵地动山摇。 一声尖叫声让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叛军来了……叛军来了。” 她惊醒坐起,耳中听到嘶喊呼叫,如雷贯耳,马蹄声一波接一波的如潮而至。 她披衣坐起身,甫一出门只见外面的人都似乎杀红了眼,无数的箭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绿萼惊呆在门前,忘了骇怕。 这会的工夫,云义领着一群侍卫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云义见她平安无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呼:“属下即刻送您先行离开。” 云义再也顾不得礼数,一般将她拦腰抱起,疾步出了营帐。 冷汗霎时遍体,绿萼不曾见过这般残忍的厮杀,只知战乱既起,生死便是顷刻的事情。 绿萼看见周遭一个个倒下的将士,这才知道战争的残酷,今日早上还活生生的谈笑风生的人,此刻却身首异处。 云义将她放在地上,置于自己身后保护着,锋利的剑高高的举起来,“冲啊!” 刀光血影,厮杀烈喊,鲜红的血溅了她一身,她被侍卫团团围住,吓的忍不住哆嗦。 她从未上过战场,从未见过这般多的死人。 “夫人,快走,这里有我顶着!”云义挥着刀,眨眼间斩下了一个敌人的头颅,他手中的刀,银白的盔甲满是鲜血。 “将军,您快带着夫人突出重围,属下断后。” 此时绿萼不知被谁推上了红鬃烈马,她刚拉住马缰,却不料一支箭射在了马腿上。 绿萼只觉得浑身一震,身下的马疯狂的跑了起来,绿萼的手被勒的欲要断了一般,身子不断的颠簸摇晃。 她不知被这发疯的马带了多远,背后的杀戮和厮打的声音越来越远,旁边的砂石沙沙作响,掉落在路旁的深沟里。 绿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前面的路越来越窄,她死命的抓住手里的缰绳,若此时掉下马去,不摔死亦会摔成残废。 她几乎瞧见远处的悬崖离自己愈来愈近…………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从背后响起,越来越近,一个声音几乎嘶吼着:“娘娘……” 绿萼回头一看,竟是云义。他单枪匹马的追了上来,待一看见绿萼的处境,早已是吓的脸色苍白,“娘娘,把手给我……” 他的马很快的就追了上来,原本狭窄的山石路上愈发的窄了,倘若一不留神,便要跌下那深谷里去。 绿萼一只手松了缰绳,将手向着云义伸了过去,却不料马蹄踏空了,他的指尖从她的指缝里划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欲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身下的马踩在了陡峭的山石上,那感觉到了那山石的松动,直至垮塌了。 她只感觉到一切都好像被颠覆了一般,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她试着伸手去抓什么,可终究无济于事。她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不断的滚落,身下的石子挂破了她的衣衫,脑袋终于撞到了什么僵硬的东西,砰地一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隐隐的,她感觉到有人在不断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努力的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 四肢五体的疼痛如同洪水一般的涌了上来,才有了些许的意识,就觉得浑身被碾碎了一般的疼。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腾空,像是被人抱了起来,那铭心刻骨的疼痛让她想尖叫,可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徐徐的睁开了眸子,她看见自己的衣衫破的不成样子,被污泥和血迹覆盖。 “娘娘,你醒了。” 身边的声音让她的浑身一震,拧眉一瞧,却见云义正坐在她的身边,身上的盔甲亦是残破不全。 “云义?!” 有一种滚烫的东西从眼角滑落,绿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她不曾想到他竟拼死下来救她。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声音,砂石顺着山石滚落下来,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将军在这里。” 他们二人赶忙抬头,顿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见士兵顺着陡峭的岩石爬了下来,一边下一边喊着:“将军,敌人被我们杀尽了,只留下几百个俘虏,只等着将军发落。” 费了很大的力气绿萼才回到上面,军医为绿萼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身上被岩石割了许多的伤口,并不算太深。 接下来是不眠不休的赶路,几乎是耗尽了所有人的力气,但凡在路上碰见驿站可补足水源的地方,才稍作休息。 绿萼此刻却愈发的坚强起来,她并未喊过一声的疼,甚至连云义安排的马车都没有坐,只自己骑着马,只怕耽误行程。 绿萼正赶着马,便突然从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待那声音近了,便瞧见一个士兵飞驰而来,一见了她们,便翻身下马,跪在地上。 那士兵将一封信递给了云义,云义急忙打开,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脸上闪现了一丝的荒落。 他身旁的绿萼赶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云义压低声音道:“皇上已经除去了锦妃肚子里的孩子,太后和荣国公再也按捺不住,已经谋反了,私自将皇上和皇后关押在金銮殿。” ******************* 昨日还是歌舞升平,旖旎生辉,今日血流如河,尸骸遍地。 升平喜乐还未散去,便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鲜血。 此时太后早已下了懿旨封锁城门,并派众位将领严守看管。谁知宫里被蒙在鼓里的禁军发觉了皇上被关押的消息,欲要硬闯金銮殿。 青宵听着远处厮杀的声音,心口阵阵的翻涌,冷汗渗出,一颗心似要裂作两半。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人,一个却是负了她的男人,孰是孰非,孰赢孰败,对于她来说都是难以取舍的。 不过片刻的工夫,宫人便急匆匆的过来报,二皇子被人从行宫里带了回来。 青宵身子一晃,跌坐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心口好似被一病利刃划着。 二皇子回来了,李胤的时日也不多了,只要李胤写下退位的诏书,二皇子登基,这太后就绝不会再容许他活着了。 她缓缓起身,对宫人说:“准备车驾,随我去见父亲。” 寿安宫枪戟林立,重甲列阵的士兵将大殿层层的围住,禁军侍卫刀剑出鞘,任何人若敢擅闯,必然命丧黄泉。 她斟酌了许久,拾级而上。 铿的一声,两支长矛横在她的眼前。 “我要见我爹,还不进去通禀?” 深冬的寒意渗进她的肌肤里,过了良久,才看见那侍卫走出来,带着几分谄媚的道:“娘娘,荣大人让您进去……” 青宵穿过大殿,越过那些因为这场宫变而吓得战战兢兢的人,他们好像是一个个毫无生机的木偶,悄无声息的向她行礼。 荣国公正在细细的品茶,胡子有些半白,听见声响,将头抬了起来。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荣国公眼里却是难得的慈爱,“他这般的利用你,可真是阴险狡诈。” “假若父亲能够活捉了萼妃,能不能将她交予女儿?”青宵侧首望去,嘴里噙着冰冷的笑容。 荣国公笑了,语声温柔,笑容里分外的冰凉诡异,“等二皇子一登基,别说一个女人,便是金銮殿那人的命还不是拿捏在咱们手里。” 恨意从脚底浮上来,一寸寸的袭遍她全身。她从未这般的恨过一个女人,从不曾。 “你去内殿瞧瞧你的姐姐罢,你好好的劝劝她。你姑姑正在偏殿了念佛,莫要叨扰到她。” 青宵往内殿走去,明黄的垂幔,九龙碧玉的屏风。 锦妃就在帐幔后面双手抱膝,好似一个木偶一般,无喜无怒,无哀无伤。 当她看见她的脸时,呆呆的看着她,眼里的那种仇恨又蔓延上来。 “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她尖叫着向她扑来,青宵踉跄着向后跌去,后背直抵着冰凉的九龙珠玉的屏风。 青宵发疯似得笑,语声尖锐而急促,“是皇上害死了你的孩子!他从未爱过你,连你的孩子都要剥夺了。” “你浑说……你浑说……”锦妃适才还是满脸的恨意此时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爱的人只有阮绿萼。”青宵回头望向殿外,唇角挑起了冰凉的笑,“这些年他只是忌惮着父亲,才不得不立你为妃,你真是可怜。” 她冷冷的看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女人,目光变幻莫测,阴枭与悲悯交织,身在再无往日的飞扬跋扈。 疯了,锦妃真的疯了,被这帝王之家活活的逼到疯魔。 陡的听见外面一声巨响,从金銮殿传来,害死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继而是一个统领匆匆忙忙的奔进了侧殿,太后正在念佛。 那侍卫只在门仓皇的道:“太后娘娘……皇上与皇后还有太妃从龙椅下面的密道里逃走了。” 第十章 宫变 入暮十分,绿萼与云义才抵达京城。 京城战局方歇,降的降,死的死,留下的只是半点的残骸。 这是一场血腥的战争,荣国公与十万大军镇守京城,却不料祁王誓死保护君王,率三万精锐的兵,足足抵挡了太后十万御林军三天围剿。 那效忠荣国公的朝中大臣,听闻金择巍进京,顿时人人只求自保,自相起了争斗。太后与荣国公只能困守宫中,陷入层层的重围。 李胤从密道逃脱,将他们所有的阴谋全部搅乱。他们原以为只要李胤写下退位的诏书,那些所谓进京护驾的人便成了叛军,而他们却成了正义之士,却不料李胤一走,他们只能是逆贼。 不过三日之后金择巍率领八万雄狮大军进京护驾,随后援军四面八方的涌进京城。 金择巍与祁王南北两路兵马一举要攻下皇宫,凡是遇阻逆,一律格杀勿论。 绿萼随着云义刚刚进京就直奔皇宫,她只恨脚下的路太长,她生怕她挚爱的人危在顷刻,但求她能够保护好自己挚爱的人,哪怕用自己绵薄之力。 宫门前,将士的惨叫声远远的传来。 绿萼不顾一切的奔到最前方,她远远的瞧见皇上和王爷远远的站在人群中,身上的铠甲被鲜血沾满,身下的烈马不住的嘶鸣。 他们的身旁被重兵保护着,绿萼根本无法靠近他的跟前,只能远远的瞧着。 此时再无用云梯强行攻城的士兵,却见无数的女人被按在墙头上,宜妃和二皇子亦在其中。 “他们怎么可以用女人和孩子的命来要挟?”她的心口一颤,泪水有些决堤,“宜妃身子那样的薄弱,又甚少与六宫交恶,待人亦是客气,荣家为何物不肯放过她?” 云义胸中气息纷乱,脚下一跺,身下的马顿时发出一阵嘶鸣声,“今日我定要杀了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二皇子这般的年幼,又有什么过错?” 城下,李胤缓缓的抬起头来。 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的盔甲上,看不清楚神情,但脸上的杀气亦是十分的明显。 “李胤,你的妃嫔都在此处,倘若你再强攻皇城,我叫她们全部陪葬。”荣国公冷冷的扬声,一字一句的传来,入耳却是阴冷而清晰。 跪在城门上的二皇子,突然仰起头来大声的喊道:“父皇,你救救儿臣……儿臣不想死……” 荣国公阴冷的笑道:“你瞧瞧,你的儿子正让你救他。可惜这么年幼的孩子,早早的就没有了母妃,如今父皇亦要将你推上死路,只保全了你那个不争气的皇兄。” 二皇子狠狠咬住嘴唇,眼眶中的泪水悉数滚落:“你浑说我父皇没有将我逼上绝路……” 金择巍在下面气的直跺脚,仰头打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老匹夫,那女人和孩子威胁算什么,有本事你下来,让我戳你几个透明的窟窿,我看你还猖不猖狂。” 李胤的声音冷冷的传来:“你既然是朕的皇子,岂能贪生怕死?朕如何能将祖宗基业留给你,你这般的无用,死了亦不可惜。” 此时城墙上再无乞求的声音,反倒是一片的恐惧,哆哆嗦嗦的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帝王的薄情她们或许此刻擦领略到。 “拿弓来。”李胤冷冷的开了口。 他射箭的功夫乃是天下第一武状元所授,可谓是百发百中,亦能三箭齐发。 绿萼看着他引弓搭箭,宫内外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 他的五指陡张,白羽的狼毫箭破空而出。 那箭并未射向二皇子,反倒是一旁的宜妃,那只白羽狼毫箭插进宜妃的发鬓,一缕秀发随风而落。 他这一箭无异于射向二皇子,当李胤还是王爷之时,宜妃便嫁给他,这些年的夫妻之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箭。 宜妃趁乱挣脱了身旁的侍卫,跃上城墙,临空遥遥而立。绿萼离得那样的远,可还是看清了宜妃眼里的绝望。这个向来软弱的女人,被自己的夫君在危难之前舍弃,在命悬一线之际却是一箭的决绝。 她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一般,跌落下来。 绿萼心口一颤,竟险些跌下马来,她倏忽之间想到那个身患重病却依旧熬夜给自己的夫君绣龙袍的女子。她面如春水,“皇上的龙袍向来都是我绣的,倘若交给旁人,我岂能放心。” 可如今你死了,那又有谁能再替他绣龙袍的,不过一箭,你竟再无生的*。 她懦弱了一生,死的却是这般的绝决。 宜妃眉目如画,渐渐引入雾霭,眼看去远了。 姐姐,你真傻,你身在深宫,哪里明白倘若皇上真的想杀你,那一箭又岂能穿鬓而过。 城墙上的士兵顿时慌了,二皇子猛地挣脱了士兵的束缚,往身后跑去。 李胤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铁弩齐发,箭急如雨,破空的呼啸,射落叛军的盾牌,发出一阵阵的惨叫声。 此时象征着无上的皇权的九重宫阙,被二十几万大军围着,在不断的进攻中即将攻破。 城下层层如铁水般的叛军士兵渐渐的攻上了城池,昔日煌煌威严的宫门,再也不能阻挡这梦魇般的杀戮,绿萼远远的瞧着宫门被打开,二十万大军终于进了城。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黄昏之时,侍卫才匆匆忙忙的过来。 “叛军已被悉数拿下,皇上听闻将军和萼妃娘娘一起进京,便让两位即刻去面圣。” 绿萼骑着马,刚刚踏进了宫门,便有了隔世之感。 她所到之处,杀戮无数,遍地的尸骸中有年轻的侍卫,有貌美的宫女。可他们脸上的那种惶恐却是毫无二致的。所有的青砖都变成暗红,砖缝里满是鲜血,血腥之气弥漫在满是断壁残垣的深宫中。 到了金銮殿前,她下马步上玉阶,雕龙饰凤的台阶上污血蜿蜒,染上她的裙袂。 一具尸体横卧在她的眼前,金黄色的铠甲,却再无光亮了。 是荣国公。 他身中数十剑,鲜血从他的身上流出,凝在身下的玉阶,浓郁的血腥气冲入鼻端。荣家终究是败了,不可一世,权倾朝野的荣国公终究是死了。 她看见九重宫阙上,李胤甲胄佩剑,急匆匆的奔向她,挺拔的身躯将她狠狠的搂在自己的怀里,他身上的血腥之气还尚未散去。 她微微蹙眉,她厌恶极了这种味道。 在他的身后,玉阶之下,肃立者无数的将士,为首的正是李祁。他看着他们,眼里的神情变幻莫测,却又是那般的深不见底。 李胤唤她的名字,“萼儿,你为什么这般的傻?你倘若有什么差池,教我如何安心?” “皇上万般的凶险,臣妾如何能安心?” 李胤狠狠的瞪了瞪她身后的云义,冷着一张脸道:“云义,朕叫你好好的保护她,你却将她带回这凶险之地,看朕如何罚你。” 云义顿时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微臣知罪……” “是我以死相要挟,云将军才带我来的,皇上若是怪,便怪我罢。” 他坚毅的脸侧脸,如同刚刚升起的晨光蒙上了淡淡的金色。他深情似水的看着她,“朕一直想找一个甘愿同朕生死相许,不离不弃的人,如今终于找到了。这天下是朕的,亦是你的,朕立你为皇贵妃,你是朕唯一的妻子。” 他的话,当着满朝文武和刚刚浴血杀敌的将士们说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李祁。 绿萼再也不敢去看李祁的脸,仿佛看多了留下的只是更多的难言之隐。 “吾皇万岁,皇贵妃千岁。“阶下的群臣纷纷俯身跪下,万岁之声仿佛划破天际。 绿萼与他并肩而立,一同面向台阶下匍匐的群臣,面对这天下的苍生,她虽不是他的正妻,虽不是他的皇后,可她却是他的一切。 绿萼看向跪着的人群,猛然间看见远处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手里拿着弓箭,箭头却指向了她。 是青美人,曾经李胤为了她,活活打死了巧雨的女人。 她手中的箭久久未放,不知过了多久,她放下了手里的箭,苦涩的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的绝望和悲伤绿萼瞧得一清二楚。 她是荣家的人,荣家败了,倘若勉强留了一条性命,将来在后宫中亦是无法立足的。她亦是可怜的人,绿萼甚至有些可怜她。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放下了手里的箭,究竟心里想到了些什么,才放过了自己。 她转身离去,徒留孤寂凄凉的背影。 绿萼倏忽之间意识到什么,心口猛的一紧,对李胤慌忙道:“皇上,你可知浣月在何处?” “她陪着太后与朕一起从密道里逃出来了,她与太妃如今正在王府里,你莫要担忧了。” 绿萼心微微的才放下,便看见李祁正在望着她,她趁着众人不备,痴痴的看着他,翕动嘴唇:“殿下。” 李祁看着她笑了笑,露出一口皎洁白牙,额头的发丝被风吹乱,目光流连过他的眉目,却见他早已没有了适才的杀气,唯有宁静祥和。 第十一章 太后之殇 翌日,颁皇上圣旨,阮绿萼被封为皇贵妃,宜妃以身殉国,特追封为宜贵妃,后葬于皇陵,保全性命的二皇子特封为建王。 荣家一族中荣国公那日宫变已被诛杀,原本要饮毒酒的锦妃和太后被宫女救下,被关在寿安宫里。 荣氏一脉被诛连九族,上至年过百岁的老人,下至三四岁的孩童皆不能幸免。众人此刻只以为太后毕竟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定不会痛下狠手,谁知这般的大义灭亲,顿时朝内人心惶惶,以往与荣国公有所关联的朝中大臣,亦纷纷告老还乡。 而让众人不曾料到的是荣国公的私生女青宵却偏偏的晋封为青嫔,位分虽不高,却终究是保全了性命。 哗的一声水响,一尾纹鳍锦鲤搅动着水面,翻出阵阵的涟漪。 入冬以来,为了怕鱼儿冻坏了,那半人高的青瓷千莲盆池早已移至廊下避风处,绿萼拿着鱼食,正喂着鱼。 浣月匆匆的穿过暖阁的连廊,走的飞快,蓦然抬头见绿萼独自伫立庭中,衣袂凌风飞扬,眉目之间,莫不是绝色倾城。 “奴婢给皇贵妃请安。”浣月的声音里无不带着欢欣,“娘娘怎么站在风口处,那些奴才是怎么侍奉的?” 绿萼笑而不语,眼中的泪却扑簌簌的滚落,良久才哽咽道:“我担忧你这么久,如今见你这般的安好,心里便放心了。” 浣月的泪珠再也止不住:“那日宫变,奴婢跟着太妃出了宫,一直呆在王府里,自然无碍的。” “那你可还怨本宫赶你走?” “奴婢从未怨过您什么,只愿皇贵妃能答应奴婢继续侍奉您。”浣月垂眸,眼睛里满是希冀。 “恩,本宫从今以后,绝不会让你离开。”她笑着扶了扶她的肩头,似乎对她又对自己说:“如今在这后宫里,还有谁敢与咱们并肩而立?” ****************** 更漏声声如凤帷,罗衾香寒,孤枕凉透。 绿萼坐在铜镜面前任由浣月替她拢着青丝,她看着镜中洗尽脂粉的脸,恍若隔世一般的陌生。 殿外忽传熟悉的步履声,伴随着宫人惊慌失措的见驾请罪之声。 “皇上……”绿萼喃喃的低语,却见李胤解下身上的披风,替她搭在肩上。 他许久未这般仔细的看他,却见他神色疲惫,短短几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坐在锦榻上,笑着道:“朕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办。” 她俯身下来,替他脱去靴袜。她从未这般的侍奉过,整个人倒显得十分的笨拙。 他顷刻间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殿中的宫女忍不住羞红了脸,替他们放下帷帐,小心翼翼的离开。 绿萼闭目依入他的臂弯,好似许久未见的眷侣,不似帝王和嫔妃。 他的目光紧锁住她脸上的笑意,缓缓道:“适才荣家的残党欲要劫持天牢,被卫城大将军发现,才未酿成大祸。” 绿萼惊骇的抬眼。 “如今太后的命是留不得了。”李胤沙哑的语声,言及那一刻眼里却满是困倦和不忍,“这些年我一直待她如同生母,我实在不忍心杀亲自动手,你替朕送她上路罢,你只管跟她说朕不恨她了。” 李胤到底是心软了,她虽欲要治他于死地可这些年的母子之名是取不掉的,他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叫了二十几年的母后死于非命。 绿萼艰涩的道:“皇上放心罢,臣妾定不会负了皇上的所托。” 李胤再也没有了回答,灯影在他的俊挺的轮廓上投下了大片的阴暗,他脸色极差,暗淡里透着青,是疲惫到极致的样子。 ************** 绿萼乘着肩辇刚至寿安宫,便瞧见一乘鎏金伞盖垂绛罗凤帷,远远瞧去倒像是太后的排场一般。 她轻轻的拢了拢衣冠,将玄色的斗篷压的更低。忍不住放眼去瞧,便看见毓太妃被宫人搀扶着徐徐的下了轿辇。 绿萼微微蹙眉,不明白太妃为何要来此处,太妃素来喜欢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如今为何这般的张扬起来?莫非是因为荣家倒了? 恰巧此时太妃竟也瞧见了绿萼,远远的便道:“皇贵妃竟也来了……” 绿萼看着毓太妃,一双眼睛里却是那样的得意那样的痛快。她触及到她的目光,仿佛心口一惊,却觉得那样的不可思议。 “你随着哀家送她一程罢……” 绿萼低眉敛目道:“臣妾是受了皇上的吩咐,亲自送太后娘娘一程的。”绿萼低着头还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默然。 不过数日,寿安宫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晨昏的日光从窗口照进,宫里没有一个人,寂静冷清的如同地狱一般。 太后正襟危坐在凤椅上,脸色惨白,可却未曾显现出一丝的狼狈,依旧是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是扫了一眼进来的人,毫无畏惧之意,倒有解脱似得快意。 宫女们点亮手里的八角宫灯,顿时找的整个寝殿恍若白昼一般。 “姐姐自入宫以来便一直权势滔天,藐视皇权,未曾料到竟会有这么一天,倘若姐姐知道今日会落得满门抄斩的地步还会不会那般的得意?”太妃的脸上满是笑意,只吩咐众人退下只留下两个内侍。 “你这践人,哀家只后悔两件事就是一直留着你的命,和养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太后的神色如同厉鬼一般,从齿缝里挤出话来:“哀家倒是小瞧你了,竟没瞧出来你竟有这般的狼子野心。” “姐姐素来心狠手辣,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江山社稷都要夺取,我自然要懂得保全自己。” 太后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她目光森冷,“亲生儿子?本宫的亲生儿子当年胎死腹中,哪里来的亲生儿子?” 太妃身子一颤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想不到罢?”太后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你想不到的事情多得很,就连先皇的遗诏都被哀家换了。” 太后审视着眼前脸色愈发惨白的脸,又扫了一眼绿萼,“先皇的遗诏上写的清楚的很,让祁王殿下继承大统。” 或许太后早已知道自己命数已近,嘴唇翕动“遗诏并未让哀家毁了,如今依旧留着,妹妹可是想知道究竟被藏在什么地方?” 绿萼心头一惊,不好的念头顿时油然而生,此时太后只打定了主意要将众人都拉下水,这道遗诏无疑是个滔天的大祸。 她临死前亦要让自己最恨的人互相残杀,为了这皇位亦要留下更多的鲜血。 “谁知道你是不是唬人的?”绿萼截断她的话,道:“时辰将至,行刑。” “慢……”太妃即刻打断了她的话,“哀家还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让我告诉你可以,今日我只问你们一句话。”太后紧紧的盯着绿萼,“她究竟是不是你们的人?” 太妃莞尔一笑,扫了一眼太后,道:“没错,她原本就是妹妹放到皇上身边的人。” 太后忽然笑了起来,她笑的声音十分的尖锐,却好似有天大的喜事一般的痛快,就连她眼角的细纹都瞧得一清二楚。 “那让过来,我只告诉她一个人。”太后止住了笑,便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太妃牵了牵绿萼的衣袖,又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此时浣月却是十分的担忧,刚要出言相劝,便瞧见绿萼早已走至太后的身边。 绿萼俯下身子,太后靠过来在她的耳边轻轻低喃了几句。 当绿萼站起身来,却听见太后大声的讥讽道:“胤儿倘若有朝一日知道自己被挚爱之人欺骗,脸上究竟会是什么表情,可惜哀家再也看不到了。” 更漏声过,宫人端着酒进来。 绿萼吩咐太妃身边的内侍接过托盘,却不料被太妃拦下,她只让众人退下,只留下两个内侍。 绿萼由浣月搀扶着出了寝殿,此时天色已黑,众人都远远的守在远处,那样的寂静,静到可以听到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屋内传来了杯盏落地的声音,她刚要转身,便听了一阵尖叫声,和铁棍敲打身体的声响。而唉呼声愈发的弱了下来。 绿萼的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浣月在身后叹了口气:“太妃果真不肯轻易的让她死,定要在死前折磨她一番才肯善罢甘休。” 她并未说话,亦不知站了多久……最终,一声沉重的闷响,结束了这一切的痛苦。 两个内侍拖着一个麻袋出来,鼓起的袋子在宫阶下留下猩红的血迹,那样的触目惊心。 绿萼惶然的低头,看着那雕着白莲的玉砖被浸染出诡异的图案,她从未见红那样红的白莲。 绿萼缄默抿唇,冷冷的看了许久,眼睛眨也不眨,直至太妃从殿内出来,拂袖转身,“臣妾要去向皇上复命,告退了。” “慢着。”太后叫住了她,“皇上那里你可知道要怎么回话?” “臣妾知道,只说太后娘娘喝了御赐的酒,安安静静的去了。” 太妃的脸上流露出赞许之色,她满脸笑意的对绿萼道:“你既然知道那遗诏在何处,定不会让哀家失望。” 第十二章 太后之殇 夜色中的皇城如同一个硕大的牢笼,阴森的张开巨口,吞噬者来往的宫人们。 昭阳殿灯火通明,宫人们低眉敛目的守在门口,死一般的宁静。这场宫变留下的痕迹被消除的一干二净,可留在人心里的畏惧和残忍永远都无法磨灭。 绿萼才下了轿辇,顺公公便匆匆忙忙的赶了上来,禀告说皇上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见绿萼缄默驻足,顺公公惴惴抬眼,见她的脸被清冷的月光照的惨白。 她缓缓进殿,禀退了宫人,却见李胤坐在龙椅上,孤单守候的身影。 绿萼缓缓走进,见他身上披着的龙袍摇摇欲坠,便伸手欲要去拢。李胤却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她的手那样的凉,他的亦是如此。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漆黑的瞳仁倒影出她有些疲惫的笑容。他伸出手将她脸上有些勉强的笑容抹去。 她不顾规矩的坐在他身旁的龙椅上,柔声说:“太后娘娘安安静静的去了,并不曾说过半句怨恨皇上的话。” 李胤似乎听到了,却恍若未闻一般。 她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将太后视若亲生母亲,虽然没有血脉相连,可这些年的母子之名却是取不掉的,所以他便是知晓太后欲要谋反,可终究迟迟不肯先动手。 她腰间一紧,却被他稳稳的圈在怀中,李胤温热的气息迫在耳鬓。她闭上眼,软软的依靠在他的胸膛,任由他紧紧拥着她。 她猛地感觉一丝冰凉的湿意从她的发梢流淌至她白希的脸颊上,她抬起眸子,却见他眼角的泪痕。 绿萼心头一紧,眼圈也微微的发红,他乃是九五之尊,倘若不是心中大恸亦不会如此,他这般的软弱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李胤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疲惫:“朕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般的背叛朕,算计朕。” 她闭目不语,只感觉那悲凉的泪珠落在她锦绣的宫装上,只留下斑驳的痕迹。 “不是皇上的错,古今多少人为了这皇位兄弟相残,父子提防算计?!”她细嫩的手指摩挲掉他脸上浅淡的泪痕,“皇上不必这般的自责。” “这世上……只有你不会负了朕。”他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一低头便吻上了她温软的唇。 绿萼身子一软任由他吮吻,她的心渐渐被他唇舌掠起的战栗淹没,她的心口好似被寒冷的恐慌而堵住。 “胤儿倘若有朝一日知道自己被挚爱之人欺骗,脸上究竟会是什么表情,可惜哀家再也看不到了。” 太后的话犹如梦魇一般,蔓延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月华清寒,满室的旖旎,她只觉得身子一空,却被她腾空抱了起来。她伸出玉臂攀附住他的脖颈,眼神迷乱,苍白的脸颊上漫着微红。 “倘若臣妾有朝一日负了皇上,那皇上如何处置臣妾?”她任由她抱着自己走过重重的帷幔,走向龙榻。 “恩。”李胤一笑,将她重重的掷在锦榻上,手指梳过她如丝的长发,“那朕绝不会原谅你。” 绿萼蹙眉支起下巴,媚眼如丝:“皇上会杀了臣妾吗?” “朕不会杀了你,只是朕以后绝不相信任何人。”李胤仍旧是笑:“这世上朕只有你了,而你只有朕了。” “皇上有佳丽三千,怎会独独有臣妾一人?皇上莫要诳臣妾,以为臣妾是傻子。”绿萼似嗔非笑,“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不知她们要如何伤心难过了。” “你瞧瞧,又争风吃醋起来了。”他忍不住哑然失笑,刮了刮她的鼻梁,“像个小妒妇一般。” “臣妾原本就是这般难道皇上不知道吗?”她喘息着坐起身来,有些松散的宫装褪下,露出大半细嫩的的肩头。 李胤从身上摘下来一个明黄色的令牌,笑着递给她,“这是先帝留给朕的令牌,见令牌如见朕,倘若朕有朝一日当真恼了你,控制不住自己,你只管拿出这令牌来,朕便不会恼你了。” 绿萼用手戳了戳她的胸膛,“这可是尚方宝剑,臣妾可要……” 他看着她这般的光景,眼里好似点燃了一把浴火,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一低头吻住了她的脸颊。 她紧紧的搂住他的胸膛,任由他细细的啮吻。他身上的龙涎香那样的浓郁,直逼得她心口发慌。 他们滚落在锦榻上,男子灼热的肌肤,沉重的身躯,重重的压着她的身上。 李胤微微一拂,帐幔尽落。绿萼仰头看着眼前的李胤,chiluo的胸膛起伏,男子的身躯硕颀,再不是那狠绝无情的帝王。 欲焰焚烧,吞噬者彼此。他的气息渐渐的沉重起来,汗水濡湿了鬓发,沿着脸颊颈项滚落,销匿在明黄色的锦褥中。 长夜无眠,绿萼听着听着火烛噼啪被烧的哔啪作响,徐徐的睁开眸子,静静的听着他鼻息渐沉,很快坠入了沉睡,仿佛是疲倦极了。 他此时安静的如同孩童一般,俊秀挺拔的鼻梁覆盖着长睫投下的阴影。气息间散发着浓郁的龙涎香。 她悄无声息的起身,信手将锦被替他拉拢好,孑然走下龙榻。裙裾拖曳在身后,她走的甚是急,脚跟竟有些微微的颤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直奔着墙上一幅双龙戏珠的雕画而去,她将手一伸,触碰到那两只镶嵌着琉璃珠的龙眼,轻轻的一按。 墙面深深的陷了进去一个缺口,弹出来的却是一块明黄色的锦缎,亦不知放了多少的年月,那布竟有些发白。 绿萼绝艳的面容被灯色映的半明半暗,迎光的半面皎洁孤月,逆光的半面暗若永夜。 那纤弱的手,渐渐的伸向了那遗诏,她慢慢的打开,才发现她不识得上面的一个字。 绿萼知晓但凡太后说的是真的,这道密旨究竟会给前朝和后宫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祁王处心积虑多年,倘若有了这道圣旨,这无异于是如虎添翼。 只要李祁有了这圣旨,他若夺取皇位便不是谋逆,是名正言顺,不会被天下之人诟病。 她猛地听见殿外有细微的咳嗽声,回头见门口似乎有守夜的奴才要进来,便顾不得什么,猛地将那遗诏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又赶忙按了按那龙眼,一切又恢复如常。 *************** 寒风簌簌,拂动帐幔,缀着的明珠轻悄相击。帘后坐着一个绝美的女子,眉目间皆是倾城。 琴声铮铮作响,却显得那样的凄凉,只因那里面夹杂着一个女人凄凉的哭泣声。 绿萼微眯着眼睛,对此却不为所动,一旁的侍女们不由得对青嫔有些微微的怜悯。 她不断的磕着响头,额头早已磕破,脸颊上满是血迹,她却浑然未觉一般,依旧不住的求情道:“娘娘,求您跟皇上求求情放过臣妾的母亲吧……她的时辰不多了。” 绿萼微微的甩了甩云袖,一旁的宫女们便是鱼惯而退。 青嫔猛地扑上来,拽住她的衣摆,眼泪和血沾染了她的衣衫。 绿萼定定的看着她,眼前一时的恍惚,似乎又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一般,倘若自己的母亲将要被处决,自己又会如何? 这世上她十分的敬佩孝女,她俯身将她扶起流露出一丝的怜悯。 “你何苦要求本宫,这可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不肯见臣妾,臣妾只能求您了。” 绿萼看着她,眼睛里增添了许多的困惑,“本宫只问你一件事情,你只管老老实实的回答。” 青嫔赶忙恭恭敬敬的道:“别说一件,便是一百件臣妾亦会坦白的。” “那ri你明明可以一箭杀了本宫,为何物放本宫一条性命?可是因为心软了?” 青宵苦涩的笑了笑:“我原以为我恨极了你们,可是当我举起弓箭的时候才发现,我更恨的是自己。明明知道一切如同海市蜃楼,可还是不停的追寻,最终摔得粉身碎骨。我谁也不怨了,我只恨自己太傻。” “罢了,本宫便救你母亲一命,但你要记着你欠本宫一条性命。”绿萼拿出一到令牌给身旁的内侍,“马上出宫去天牢,传本宫的旨意,放了青嫔的母亲。” 青嫔的脸上满是惊喜,不可置信的抬眼,只看见那道令牌之后脸上不由得一惊,那明黄色的龙纹,直让人浑身一震。 见此令牌如见了圣上,他待她竟那样的好。 原来这便是极致的爱,帝王的爱一世如此,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哪怕为了这个人做再荒唐的事情,只要对方幸福,都甘之如饴。 当日午时,荣家满门抄斩,只留下青嫔的母亲。众人原以为皇上这般狠绝,定会将荣家斩草除根,可皇贵妃拿了令牌来换了一条性命,不由得让人唏嘘。 宫内顿时一片哗然,都深知皇贵妃最得圣心,连皇后都盖了过去。如今皇贵妃竟这般的干预朝政,皇上竟这般的纵容,不由得惹人恐慌。 可如今的光景,人们刚刚见识到了皇上狠绝的一面,甚至连太后都不放过。他们亦只能明哲保身,在朝中亦是对李胤唯命是从。 第十三章 复仇 荣家竟是真的败了,果真是家破人亡,荣氏一脉权势滔天,来先帝都处处忍让,如今却落得这般的命运。 昔日的荣家如今只剩下三个女人,被晋封为青嫔的青宵,打入冷宫的锦妃,和在宫里被囚禁起来的尚阳郡主。 尚阳郡主毕竟是云义的结发妻子,云义又是这次平定荣家叛乱的功臣,尚阳郡主腹中既有云义的骨肉,李胤便只将她软禁在宫里,只等着孩子出世了,再发落。 浣月捧着加好碳的手炉递给绿萼,她仍兀自出着神,直到她的声音响起,绿萼才拢回心神。 她竟掀起手炉的盖子,险些将里面的碳当茶水喝了,幸亏浣月见了赶忙拦住了,否则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这般心神不宁的?” 绿萼看着她满是担忧的脸,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递给一旁的浣月。 浣月拿过来,先是有些随意的瞥了两眼,可立即细细的看了起来,她的手有些微微的抖动,绿萼感觉的出来,她此刻心里的波澜起伏。 “荣氏篡逆,朕无奈赐密诏与祁王,朕将传位于二皇子李祁,继承大统,匡扶正义,平乱叛党。” 浣月一惊,望见绿萼的眼里深浅变幻的光影,“这密诏可还有人知晓?” 隐隐的,似有毒虫爬上心头,令绿萼惊悚难安,却说不出究竟是为何。 “太后说出这密诏之时,本宫和太妃都听到了。但是太后只告诉本宫究竟藏到了何处。”绿萼脸色苍白,目光却褶褶,幽沉重生出微茫,“除此之外便无旁人所知。 “娘娘打算如何处置这密诏?”浣月一阵心惊,万千的念头越发的纷乱。 绿萼垂眸沉吟,“如今只有我们先确定这密诏的真假,倘若不是先皇的笔迹,这便是无用的。” “可是倘若这是太后找人临摹的先皇的笔迹亦是说不准的。”浣月一口气说来,紧紧的望着绿萼。 “说你聪明你怎么反倒是糊涂起来,倘若是假的,但字迹与先皇毫无二致,又有秘玺假的亦变成真的了。” 绿萼蹙眉沉思片刻,迟疑道:“可是我们那里识得先皇的笔迹?这又不能拿去给旁人瞧。” “最识得先皇笔迹的自然是皇上,只要让皇上瞧瞧便成了。”浣月看看四周,语声轻若的道:“那就让奴才临摹几个字娘娘拿给皇上瞧,一辩真假便知。” ************* 绿萼正在练字却看见李胤穿着龙袍从殿外走进来。 他掀开帘,一双白净的手最喜欢将一串水晶夹在两指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骨节分明,饶是好看。 她刚要跪下来请安,便听见他道:“朕不是说过,倘若没有外人,你莫要再向朕请安。” 绿萼站起身来,可手中的浓墨却不小心甩了她一身,她素锦的宫装顿时毁了,不由得紧紧蹙眉。 李胤转过头瞥了一眼,轻声哼笑道:“你如今倒心疼那件袍子了,江南新进宫了几匹锦缎,朕明天就赏给你。” 绿萼巧笑,“臣妾可不敢要,那几匹布料可是专门做龙袍的,倘若让旁人知道了定要说是臣妾轻狂,再说倘若这几匹料子若赏了臣妾那宜妃姐姐拿什么……” 她说道此处才知道自己失了言,宜妃已经死了,死在那日的宫变中。 “朕已经让旁人去绣了。”李胤抬起头,语气有些伤痛:“是朕负了她,朕还是王爷之时她便嫁进王府,一直小心翼翼的,任劳任怨,昔日丽妃和锦妃那般的飞扬跋扈都不曾为难过她。”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走至桌案面前,才发现绿萼早已拿出来摆好的纸,他扫了两眼:“你的字倒写的愈发的好了起来。” 他倏忽之间眉宇紧蹙,“朕瞧着你的字倒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是父皇的字。” 李胤拿起那张字,十分奇怪的道:“你写的这个字倒有父皇的几分风骨,可真是奇了。” 绿萼心口猛的一紧,将手里的纸猛地抽回,忍住忐忑不安的心道:“只怕 是皇上十分想念先皇,如今瞧着臣妾的字竟觉得像先皇的字。” 李胤笑着步步的攻略,她寸寸的闪躲,还是被他擒住了身子,将她牢牢的锁在了身下,他垂头,才发现她的眼睛生的极好,怎会有人生出这样的眸子,让人只看了一眼,却只能身不由己的*。 “牡丹华贵却庸俗,青莲清高却易折,它们那些俗物怎比得上我的萼儿艳冠群芳,遗世独立,你这般的容貌,万物不及,举世无双,当属世间第一。” 他桎梏她的双臂,缓缓的垂下头来,她的发与他的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皇上莫非只是喜欢臣妾的这副容貌不成?红颜未老恩先断,一入宫门深似海?”绿萼佯装恼怒道:“臣妾可真要恼了。” “这些诗句你倒是从哪里学来的?如今你即是练字又是学诗的。”李胤笑容光鲜灿烂,好似要将她融化一般,“可是想考女状元?” “女子无才便是德。”绿萼巧笑道:“臣妾可不想做什么才女。” 李胤将脸窝进她的颈窝:“你就这般便好,你要什么朕都给你,这世上朕再也不信任何人,除了你。” 她的心口一紧,眼泪却忍不住的扑簌簌滚落,却听他继续道:“朕将心掏给你,你莫要负了朕。” 绿萼此刻很清楚,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可以是她日后的依靠,他能给她全部,并不是丰衣足食,富贵安康那么简单。 “皇上,臣妾发现……”她原在心头的秘密忍不住的便要说出口了。 “皇上,刚才宫人来报,锦妃在冷宫里又闹了起来,要死要活的非要见皇上……”顺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可要去见见?” 李胤皱了皱眉,冷哼,“朕不会见她……”说完转身看向绿萼,“你适才跟朕说什么?” “臣妾说想看看锦妃。”她终究还是将那个秘密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 锦妃以簪子刺伤了看守她的宫女,抢夺了侍卫的佩刀,状若疯魔一般,见人就砍。禁军侍卫又不敢伤她,只将她制住。整个冷宫都被她闹得天翻地覆。 当真疯了吗? 绿萼冷冷的听着,只嘲讽的一笑。此时锦妃尚且不知自己满门抄斩的事情,便是连太后被赐死的事情都被瞒着,倘若她知晓此事,究竟还疯不疯癫? 绿萼才进了冷宫,那里面阵阵发臭的气味让她忍不住的恶心,她眯了眼,很快一道影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皇贵妃,奴才替您把这罪妃给带来了。”那奴才谄媚的嘴脸让绿萼竟有些厌恶。 “你这罪妃,见了皇贵妃还不跪下。”那奴才气势汹汹的冲着锦妃颐指气使着。 绿萼看着昔日跪在锦妃身旁卑微恭顺的奴才,今日却狐假虎威,便知道这荣家竟真的败了,原来那高高在上的锦妃竟这般的由着人作践。 锦妃不知被谁狠狠的踹了一脚,她摔倒在地,她手里紧紧抱着的包裹也顺势滚落在地,她被人拉开,绿萼垂头一看,那是一个方枕,被她用锦被包裹着。 “践人,把本宫的孩子还给本宫。”锦妃歇斯底里的喊着,鬓发散落,再无任何的仪态可言。“那是本宫与皇上的三皇子,他是未来的皇上。” 浣月捡起地上的方枕,深深的吸了口气,“奴婢听闻锦妃娘娘自从滑胎之后便疯了,如今一瞧果真不假。” 绿萼拿起浣月手里的方枕,狠狠的掷在地上,用脚狠狠的撵,冷笑道:“本宫倒要瞧瞧你究竟要疯到什么时候。” 谁知那锦妃再也忍不住了连滚带爬的到了绿萼的脚下,哭着喊着欲要夺下那方枕,“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那些奴才生怕她伤到绿萼,赶忙死命的将其拉开,狠狠的扯住她的头发。锦妃被扯得生疼,不知旁边是谁,狠狠的踹了一脚她的小腹,她剧痛,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绿萼冷笑一声,拿起地上的方枕仔仔细细的端量了许久,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琉璃簪,狠狠的一划,那方枕顿时四分五裂。 “阮绿萼,你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给我的孩子偿命。”锦妃贴近她的身侧,那双赤红的眼,狠光一转,好似要将她撕碎一般方能解恨。 “杀了你孩子的是皇上,与本宫又有什么相干?”绿萼轻声道,见她惨白的脸,轻声道:“你今日亦尝到了这般落魄的滋味?昔日高高在上的锦妃,如今还不是任人践踏,相见皇上别做梦了。” 锦妃抬起头,脸颊红肿,眼眶青紫,嘴角还有血丝残留,只怕刚刚摔的不轻,她似乎在哭,却看不见任何的泪,“姑姑回来救我的,父亲亦会来救我的。” “娘娘。”浣月跪在绿萼的腿边,眼里满是算计,“娘娘莫要再与锦妃计较了,荣家都被诛九族了,连太后都殁了……” 这话果真刺激到了锦妃,她似不相信一般,突然不动了,看着绿萼又看看浣月,脸上再无人色,喃喃道:“诛九族?荣家已经被诛九族了?为什么?皇上你好狠的心。” 第十四章 复仇 一群太监上前,拉过锦妃,将她死推到在地。她勉强抬起了头,颤颤的呢喃:“都死了,都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时,锦妃猛地挣脱了他们的束缚,突然站起身。 浣月生怕她来伤害绿萼便猛地挡在了绿萼身前,却瞧见锦妃却是冲向殿外,朝着池塘,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绿萼瞠目,却见一旁的众人都瞧着自己,都不敢下水去救。池塘上原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被锦妃给撞开了。绿萼几乎看见薄冰之下,锦妃原本脏乱不堪的衣袍,竟恢复了本来的颜色,那么的鲜艳,那么的刺眼。 “你们还不下去给她救上来,倘若她就这么死了,本宫绝不饶你们。” 那群内侍听了这话,赶忙胆战心惊,七手八脚的将锦妃给捞了上来。 锦妃的脸被冻得雪白,嘴唇泛紫,十分的命亦冻得剩了七八分。她死命的看着绿萼,眼睛里满是恨意和绝望。 绿萼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笑着走上前,一把揪着她的头发:“本宫怎么能让姐姐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呢?莫要忘了,当初在永巷,妹妹受的苦可远远不止这些。” 她冷笑的瞥了瞥一旁战战兢兢的内侍:“替本宫好好的侍奉锦妃姐姐,姐姐以前享了太多的福都腻了,如今你们可都知道要如何做了?” “奴才们都知道了,绝不会让娘娘失望。” 绿萼侧了侧头,朝着锦妃极尽温柔的笑,“姐姐若是不小心死了,本宫总不好向皇上交代,你们别闹出人命来便是。” 浣月从怀里掏出一大袋的金子,递给那内侍首领,“几位公公只怕以后辛苦了,这些钱几位公公只喝个茶水,以后定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那几个内侍笑米米的接过,脸上的谄媚之色愈发的明显:“娘娘尽管放心,奴才们唯您马首是瞻。” 锦妃眼瞳泛红,惨白的脸愈发的显得狰狞起来:“阮绿萼,你算什么东西!与祁王有私情的践人,贱民出身的烂币……” 她歇斯底里,变腔走调的话尚未说完,两个太监早已拿着布条将她的嘴堵住,拖死尸一般的将锦妃拖了出去。 领头的太监弯腰,“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办事去了。” *********************** 绿萼坐在锦榻上,只瞧着宫中新贡的一批上好的苏州刺绣,早在地方官呈现样式时,绿萼便瞧着十分的中意,如今刚刚进宫,那内务府的奴才们便巴巴的送了来。 她摩挲着,怔怔的出着神,便听见浣月道:“娘娘都瞧了半晌了,明儿奴婢就替您裁件袍子……” 绿萼摇了摇头,语气却是十分的疲惫,“这遗诏是果真是真的,可本宫不知该怎么办。” “娘娘莫非难道忘了昔日进宫是为了哪般?”浣月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毫无畏惧,“是为了帮助王爷夺得江山。难道娘娘真的想背弃当初的一切吗?” “可本宫终究不愿意再伤害皇上了,她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过,被自己最在乎的人算计着,我不愿意亲手再将他送进地狱了。”绿萼的眼角竟不由自主的有一些湿意,她心里明白,这世上再无人比他待自己更好。 她正在踌躇不已,难以抉择之时却听浣月道:“娘娘还是细细的斟酌罢,待娘娘想的透彻了,在抉择也不迟。” 浣月看着依旧紧紧皱眉的绿萼,淡淡道:“在这后宫里,有人想不问是非抽身事外,有人想脚踩两条船,左右逢源,可奴婢只想告诉您只有,只有立场坚定的人,才能活到最后。奴婢只想跟您说,王爷和皇上之中您只能选择一个。” 珠帘微漾,忽听碎步轻响,只见进来一个面生的女子,巧步轻移,手中却是一个金彩璃托盘,上面摆着几个册子。 “奴婢只想着巧雨去了,便又挑了一个过来,奴婢瞧着她进宫十三四年,原是宜妃宫里的叫慧儿,宜妃一去,便发配到浣衣局去了,奴婢见她十分的聪慧便拨了过来。” 绿萼叹了口气,她原是十分同情宜妃的,见了以前侍奉她的人不由得心里感慨颇多。 却见着女子生的十分的标致,面若银盘,身上的气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好上几分,瞧着虽没有浣月身上那股子精明圆滑处世的劲,可身上那股子聪慧却是不容小觑的。 “以后你只管在本宫身旁侍奉罢。”说完瞥了瞥托盘上的东西问道:“你又是什么?” 浣月接过托盘,向慧儿使了使眼色,那慧儿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绿萼有些恹恹的从上面抽出来一本展开来,她虽不识字,可依稀能辨别出那是一个个女子的芳名。 “这是选秀女的名单,上面只写着家世背景,娘娘瞧瞧罢。” “这原是皇后的事情,怎么送到本宫这里了?”绿萼单手撑着额头,脸上面试不耐。 “选秀女的事情皇后娘娘与您共同商议的,这皇后已经挑出来一些家世好的,剩下的娘娘再挑一些。只是王爷知道这名单定要经过娘娘的手,便只让奴婢告诉您,定要让一名叫澹台云瑶的女人进宫。” 浣月一篇一篇的翻着,过了一会从发髻上拔下一只银簪划着,在一个名字下顿住,“这便是了,没想到这澹台云瑶竟是天下第一商贾之女,难怪皇后未曾勾画上她的名字,竟不是官家的小姐。” “那本宫便勾画上她的名字,以后进了宫只全凭着她的造化了。”绿萼轻笑一下,起身道:“剩下的你只管挑一些像样的出来,本宫乏了。” “娘娘实在是太抬举奴婢,这般的大事,奴婢怎么能私自做主呢?” “本宫相信你。”绿萼说着将几个折子递给了她。说完斟酌了良久残淡淡的道:“尚阳郡主快要生了,皇上要如何做你可知道?” 浣月猛地顿住,却见绿萼紧紧的盯住她的眸子,“若生男,赐死。若生女,可留。这事本宫只替你求了来,当初倘若不是上阳郡主,你的姐姐不会白白的断送了性命,你已算是替你姐姐报仇了。” *********** 次日,绿萼要去寿春宫给太妃请安。殿内设有佛堂,太妃表面上原本就是这般一心向佛。不问世事的样子,可绿萼心里明白,太妃表面如此可心里却是心狠手辣的。 太妃歪坐在锦榻上,半眯了眯眼,挥了一下手,便将宫里的宫女都遣了下去。 她见众人都退下,不紧不慢的道:“那东西可寻到了?” 绿萼噤口,还不待说话,便听见太妃接着说道:“你若将此物寻得,亦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哀家以后绝不会让祁儿亏待了你。” 绿萼咬了咬唇,“臣妾这些日子虽多次出入昭阳殿,可守卫森严,一直未曾寻得。臣妾这些时日定会仔仔细细的寻,倘若真的发现了,定会交予太妃。” 太妃见她双睫微颤,不由得摇头,“傻孩子,哀家知道你的心意,绝不会背叛祁儿的。罢了,今日祁儿难得的入宫,今儿宫里的腊梅和四季海棠开的正艳,他便去瞧了。你倘若喜欢,亦去瞧瞧罢。” 绿萼会意,便让一众丫鬟候着,自己进了园子里。寿春宫的花园倒是十分的大,绕着九曲回廊慢慢的踱步。 此时正是寒冬,花园里百花都依旧枯萎,那芍药,牡丹,木棉,上都绑着绢花,远远瞧去,倒显得十分的漂亮 她穿了件枚红色的袍裙,腰间是两条长长的纱带,上面绣着翩翩起舞的彩蝶,甚是逼真,后面拖着长长的裙摆,走起路来却是十分的不便。 果真如太妃说的那般,这腊梅和四季海棠开的却是那般的好。她一边欣赏园子中的景致,一般寻着李祁的身影。 突然一阵清脆的女子的笑声从园子中心的亭子里传来,那声音一听,让绿萼觉得十分的熟悉。 绿萼透过开的正茂的腊梅展望,却见亭子上轻纱已经挽起,阳光将亭子倚着的两个人找出了光晕,远远地望去,绿萼几乎刺痛了双眼。 柒婉身着一身浅色的纱裙,在腊梅的映衬下,恍若下凡的仙女一般,遗世独立。她梳了一个双环垂云髻,更衬得她小脸十分的明艳。 李祁身穿玄色的常服,没有束冠,黑发如漆。他身形格外的挺拔而修长,玄色的衣衫分外的夺目。 他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狼毫,在宣纸声勾画着。而柒婉在一旁单手挽袖子,帮他研磨。 红袖添香,佳人在侧,绿萼的唇角微微的扬起,里面却带着深深的冷意。 柒婉替他研好墨,便挽着他的左臂依附在他的身上看他作画。而两人垂下来的发,远远瞧去,好似紧紧的缠绕在一起一般。 “夫君,你倒把妾身画的好看了。” 柒婉面如桃花一般的红艳,停下手里的动作,“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这句诗写的好生不对景,妾身不是一直陪伴着王爷吗?王爷怎会有想死不见之感?” 夫君!绿萼只觉得胸口一撞,她只恨不得要将她乱棍打死。她算什么东西,竟也配叫王爷为夫君! 第十五章 心乱 但是这样的画面深深的刺痛了绿萼的眼,她眼里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冷意。 绿萼猛地用手掰断了一旁的树枝,啪的一声将亭中正在鹣鲽情深惊动。 绿萼此时按到也不躲了,直直的走到亭子里。绿萼并未带着任何的宫女和内侍,反倒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 前些时日下了场雪,尚未融化干净,沾染上她的裙摆,只觉得浑身冰凉一片。 李祁乍见她,眼神中略过些许的尴尬。却不难看出她眼神中挟杂着的不甘和醋意。 柒婉跪下给她请安,心里暗暗一惊,这皇贵妃怎么来这了?刚才的那一幕只怕让她给瞧见了,她与祁王的关系世人皆知,如今竟这般的不避嫌。 绿萼也不理她,亦并未让她起来,哼一声便算是应了,迈腿就打她身边走过,只奔着那石桌便去了。 她拿起石桌上的画,墨水尚未干涸,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王爷和侧妃好雅兴。”绿萼坐在石凳上,“亦不知王爷何时能为本宫画一幅,本宫挂在寝殿里。” 柒婉见她面色面色不善,亦深知她在后宫的雷厉手段,不由得胆战心惊。 “你若喜欢,本王改日替你画一幅便是了,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你穿的这般的少,小心伤了身子。”李祁微微皱眉,说了句让柒婉觉得十分不合时宜的话。 绿萼脸色微微的缓和了些,拿起置放在一旁的茶水,拨着盖子,里头的茶有些凉了。她微微晃着茶,过了半晌擦站起身来,眼斜睨着边上的柒婉:“王妃难得的进宫一趟,不如去朱鸾殿陪陪本宫,本宫身旁总是缺个说体己话的人。” 柒婉低头,见绿萼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画像,喃喃的说:“多谢皇贵妃娘娘的抬举……” 她刚要接着说下去,便整个人一激一抖,口里短促的一呼。却见绿萼手里的茶碗猛地跌落在画轴上,尚未干涸的墨迹早已是一片的狼藉。 绿萼手还未收回去,眼睛却闪烁如星辰一般。柒婉睁大了眼睛,惊诧聚满了双眸。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贵妃就是故意的,故意毁掉了自己的那幅画。 她只觉得十分的委屈,待想李祁看去,却见他是满脸的笑意,并未见得一丝的恼火,她的膝盖跪的久了,险些跌坐在地上。 绿萼赶忙伸手将那幅早已面目全非的画像拿起来,用手里的绢子去擦拭,但在柒婉眼里,她哪里是在擦拭,只见绿萼的衣袖微微的一带,桌上的砚台跌落在不远处跪着的柒婉身上。 柒婉从领口到胸口,却是一片的漆黑,素锦的衣袍上满是浓墨。 绿萼这边得了手,借势将她搀扶起来,一脸可惜的叹:“可惜了王妃的着一身衣袍,回宫去换一身罢,倘若太妃的宫里没有,只管去朱鸾殿捡好的拿。” 柒婉的脸又青又白,勉强压去心头的堵塞,垂着眼不敢看她,“谢娘娘的好意,臣妾去换身衣服。” 说完她有些狼狈的走了。 绿萼心里满是痛快,可高兴之余有觉得自己十分的过分,这般的作为只怕是折了李祁的脸面。 还未待她说话,一只手却放在了她的肩头。手是暖的,她原本压在心头的些许担忧霎时荡然无存,她唇角微微的勾起,娇嗔道:“王爷……” 李祁低下头,贴着她的耳垂,他呼出的气息在她感来都是暖的。声音里好像带着无限的柔情,让她的心猛地一紧。 “怎么,醋坛子打翻了?”他的手顺着她的左肩绕道她的右肩,一下子将她紧紧的勒住,“你的小性子最近愈发的大了。” 绿萼心底好似猛地被针扎了一般,一时间脸上满是惊愕,回身之间挣脱他的怀抱,“王爷疯了不成,这倘若被旁人瞧见了,可真真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如今你到时候怕了,倒没有当初去潼城的勇气了。”李祁的眼角满是戏谑,眼里却满是柔情。 “那是也因为王爷那时尚未娶妻,如今王爷与侧妃郎情妾意,绿萼感动的很。”她醋意十足起来。 “你知道的,本王心里并未有她。”李祁有些无奈的替她拨了拨额前的细发,“如今你愈发的不讲理起来。” 绿萼心里有些气结,压在心底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不是妒忌她,我是妒忌和她长得像的那个人,我哪里比不上那柒寐了,我如今竟在你心里连个替身都比不上了不成。” 周遭突然静的出奇,绿萼不敢抬头看他愈发深沉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李祁有些无奈的声音,“她不是柒寐的替身,你亦比任何人都重要,在本王的心里。” “弄死那女人不过如同捏死一只手里的蝼蚁一般,只要王爷舍得,本宫就立马动手。”绿萼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王爷舍得吗?” “答应本王,莫要动手杀人,你倘若想让谁,只管让本王动手,莫要弄脏了自己的手。因为你原本是那样单纯干净的人,不该牵入这场是非里。” 绿萼在心口的话尚未说出只觉得身子腾空却被他抱了起来,她的脸微微的涨红。 她不由得喃喃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你说呢?” 绿萼未曾料到这里园子的假山后面竟是自引的温泉,只是绿萼听闻那日宫变,鲜血将整个后宫的温泉都染红了,反倒都废弃了。 这沐香池挨着寿安宫的后园,占了一整座的角殿。池子四丈有余,四角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莲,侧壁绘彩镂,另有八蟾衔珠吐水。 李祁将她轻轻的置放在锦榻上,他的气息给她一种强烈的预感。 绿萼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现在不仅是白天,而且难免会被人瞧见。 她周遭被垂下来的幔帘掩盖,上面绣着的彩蝶与她飘摇懂得青丝相映成趣。 绿萼脸颊酡红,气喘不定:“王爷,难道忘了……?” 但是,她错了。他根本不待她将话说完,裂锦的声音让她的心口猛地揪着。 他轻轻的吻着她柔软的朱唇,却是无限的旖旎之色。那一瞬间的接触让她浑身那股电流霎时让她全麻了去,她感觉他撬开了她的牙关,分取她的甘甜。 李祁轻轻的笑,像是贪婪一般汲取者。 他坚实有力的胸肌与她的柔软紧紧相贴。他瞧着她的脸,绯红的面颊,眼神迷离。口脂早已消失,唇上却肿红成艳色,每一缕神态都似乎夺人心魄。 陷入情yu里的她,美的让人窒息。 一时仿佛沉溺在云端,一时仿佛坠入深渊,意识在感官的洪涛里灭顶,理智早已被他们抛却到九霄云外里,他们再也无法抵挡这翻云覆雨里的炙热。 不知过了多久,绿萼整个人都趴在了池台边上了,她已经不知道他们怎么从锦榻上一路滚落道这里。 她揪着垂下来的珠罗垂幔,上好的丝绸早已经皱成一团,及腰的长发浸在暖池里,好似浮藻一般。 突然一阵脚步声让他微微抬头。却透过薄薄的窗纸看见一个身影。 他回眼看着绿萼,此时她亦是听见了,瞳孔缩紧,一双眸子里却是浓浓的杀意。 “王爷?!”绿萼不知此时欲要进来的是谁。 “怕什么,但凡有什么,本王担着。” 李祁伸手将帷幔扯了下来,覆盖住她半敞的衣衫,自己捡起地上的衣衫不紧不慢的穿了起来。绿萼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抬起眸子死死地盯着被打开的门。 柒婉看见殿内的景象不知是该退或是进,她显然是惊呆了。 她原是换完衣服来寻李祁的,可不料寻了半天亦不见踪迹,便恹恹的想要回去,孰知听到这废弃已久的沐香池有动静,好奇心作祟便过来瞧,不料竟撞上了这惊天的秘密。 “王爷,你怎么能与皇贵妃……”说道此处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们如何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列祖列宗。” “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李祁冷哼一声,衣衫半散,脸上却带着一丝慵懒和颓废之色。 “倘若此事被旁人知晓,本王决不饶你。”李祁眉尖紧蹙,声音却是十分的严厉。 柒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却如同死灰一般“臣妾不敢……” ************************* 除夕夜宴设在昭阳殿内,这亦是一年之中唯一一次后宫妃嫔与皇上和皇后共用晚膳。 受邀的亦有一品诰命夫人以及夫君远在边疆的朝廷命妇们。 殿内设有几十桌宴,最上首则是金龙大桌宴,按着品级,绿萼坐在皇后下首的第二桌上,她的对面恰巧正是一身月牙白长袍,愈发衬得温润如玉的李祁。 绿萼看着这殿内的妃嫔,均是精心打扮过的。太子早已被人从宫外给接了回来,穿了件兔毛的夹袄,到处跟人说着吉祥的话,愈发显得讨人喜欢。 那日宫变留在人们心里的阴影尚未散去,宫里的妃嫔却亦是有很多连圣上的面都没瞧见便香消玉损了。 刚刚晋选的秀女要年后方可进宫,如今这场除夕宴愈发的显得愈发的孤零。 这晚宴的规矩自是十分的冗长,绿萼直觉得这晚宴却是十分的折腾人。 绿萼微微的抬眸,却见李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冲她微微的举了举酒杯。 她拿起桌上的酒樽,亦冲他微微颔首,广袖一挥,二人同时饮尽。待她抬起眸子,却见李祁俊美的脸上盈着对她一人的笑意。 “把新进贡的梅花酿给皇贵妃拿来,她身子弱,倘若这般的猛灌烈酒只怕伤了身子。”李胤对一旁小心翼翼侍奉的徐公公吩咐着。 李胤的话无疑是让再座的妃嫔原本凉透了的心又蒙了一层霜。昔日太后在时,她们尚且能偶尔侍奉圣上,如今太后一去,这皇上日日留在朱鸾殿,她们见皇上却是那般的不易,如今好不容易见得圣上,却见帝妃二人鹣鲽情深的样子。 不过片刻,徐公公便端着梅花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娘娘莫要再喝了,皇上一直瞧着呢?”浣月趁着上前倒酒的空档,不着痕迹的劝着绿萼。 绿萼微微一笑,却看见一旁诰命夫人的桌子上徐徐上前一个女子,脚步轻盈,一举一动皆是大方得体。 那女子走到李胤和皇后跟前,抬起酒樽,轻声道:“初珍祝姐姐,姐夫福寿安康,百年好合。” “初珍,莫要胡闹。”皇后脸色一变,“这不是在家里你怎么能胡乱的叫?” 李胤亦是微微一怔,接着带着哂笑道:“朕当时谁呢,竟是初珍,这些年未见倒成了大姑娘了。” 说完他饮尽酒樽里的酒水,接着听见皇后道:“臣妾这个妹妹素来被母亲和父亲惯坏了,皇上莫要责怪她。”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的见外,朕倒是喜欢她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小时候的性子一直未变。” 绿萼秀眉紧紧的皱了一下,一旁侍奉的浣月用细微的声音冷笑道:“这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温初珍,只怕温家早已是打定主意将她送进宫里来,可不料她年岁比晋选秀女的年纪小一岁,这三年一选,温家亦只能出此招了。” 绿萼抬眼去瞧,却见那温初珍在烛火和月华下巧笑嫣然,嫣红的罗裙上绣着几只翩跹的彩蝶。粉蕴的小脸上,露出浅浅的梨涡,虽不是绝色倾城,可那纯真无邪的样子却让人不得不将她捧在手里。 “今日初珍想献上一舞……” 此时众位嫔妃早已明了,不由得低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绿萼不由得将目光看向李祁,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看不透的笑意,仿佛是轻蔑,又仿佛是无奈。 “朕准了,倘若你跳得好,朕定会好好的赏你。” 乐声起,婉转低幽,随着丝竹管弦,却见初珍袅娜的身子舞出水袖翩跹,她罗裙子那几只栩栩如生。 水袖间,她露出一截白藕一般的手臂,恍若莲花仙子一般,绝美的身姿腾地凌空飞起,长袖尽扬,脚足轻轻点地,却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她长袖渐渐的收回,却是一个回旋,好似醉卧于地,慢慢的仰了下去。 第十六章 心乱 一场奢靡的舞蹈就在众人的惊艳里谢幕,或者亦算是温初珍一生的开始。 果真美的很,美得让人心醉。 一舞作罢,她徐徐的走上前来。梨涡透出红晕,如芍药拢烟,朱唇似笑非颦,天然玉琢。 “赐酒。”李胤吩咐一旁的徐公公,“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果真是极美。” “姐夫答应给初珍的赏赐可莫要赖账才是。”温初珍摇晃着脑袋,满是俏皮的说:“君无戏言,大家可都瞧着呢?” 李胤不由得哂笑,脸上却是难得的温和:“朕难道还能赖你不成,你说罢,朕听着呢?” “你莫要胡闹。”皇后赶忙呵斥着,可眼里眉眼丝毫的责怪。 龙涎沉香膏的馥郁香气,飘渺萦绕,行过九曲回廊,熏的人履袜生香。 “初珍想进宫侍奉皇上,还望皇上成全。” “你想进宫?”李胤一怔,目光微微的变了变。宴会上的众人都各有所思,李胤也敛了笑容,眉心微蹙。 绿萼的手一颤,杯中的琼浆洴出,溅上衣袖,侍立在一旁的浣月赶忙上前,帮她拭去上面的酒渍。 不经意间李祁回眸迎上她的目光,神色暗暗,隐隐有一丝失望略过他的眼底,却被对面的绿萼瞧得一清二楚。 绿萼心里已经,只怕祁王以为自己正在争风吃醋。可她亦不知为何适才跌了酒杯,可她的心却是猛地一慌。 此刻亦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她唇瓣一笑,径自斟上一杯酒。 “臣妾恭喜皇上再得佳人。”绿萼牵动唇角,挤出一丝微微发涩的笑,“古代有娥皇女英,今日皇后娘娘与初珍共同侍奉圣上,来日定时一番佳话。” 温初珍的脸上满是羞红, 她的话无疑是给正在尴尬不已的皇后下了一个台阶,皇后知道父亲和母亲素来想将妹妹送进宫来,可她素来知道皇上最嫉恨别人费尽心思的往他身旁送女人,锦妃和柒寐无疑就是例子。 皇后感激不已,脸上满是笑意的,“皇贵妃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妹妹自小便于我亲近,倘若入宫……” “那朕便让初珍入宫,好让你们都称心如意了?”李胤语气里的恼火早已将皇后的话给打断了,她哪里有胆子再把话说下去。 皇后猛地从凤椅上站起身来,跪在李胤面前,朱帛委地,凤冠上的朱玉摇摇欲坠。 李胤并未理会她,眼睛却直勾勾的看向绿萼,凌厉的轮廓在灯火中让人心生畏惧。目光如锥,如芒如刺,眸底似乎有那般的恼怒。 他的唇角扬起冷峻的弧度,心里怒火冲天,阮绿萼与李祁底下的那些眉目传情,他瞧得一清二楚。他原以为绿萼是吃了醋才跌了酒盏,原来那狠心的女人竟要主动的将别的女人推向自己。 原来她真的不起她,否则她不会如此不在乎他对她的爱。 李胤的脸色青白,指节泛白,“皇后,好端端的你怎么跪下了,还不快起来。” 皇后刚由着战战兢兢的婢女给搀扶起来,便听到李胤对此时依旧紧张万分的初珍道:“朕还不知道你年方几何?” “初珍年方十五。”她纤长的眸子微微的掠起,露出羞怯的眸子。 “如此甚好,祁王如今虽有两房的妻室,但一直无所出,朕不如就封你为祁王的侧妃,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众人顿时一阵错愕不及,都不由自主的将眼光看向李祁。 温初珍显然被眼前的变化给吓到,不敢求情,只巴巴的看着满身华服的姐姐。 他依旧十分惬意的执着玉壶,金杯盛甘,“臣弟心中已有所系,还望皇兄收回成命。” “祁王难道想抗旨不尊吗?”李胤的声音低沉,隐有肃杀的杀意,“你想早饭吗?” 绿萼的脸色更加的苍白。 “皇上!”一声微弱的哽咽,打断了眼前的肃杀。 绿萼跪在皇后身旁,身子在厚重的华服和头上叮当作响的朱玉里显得愈发的单薄。 眼前两个此时正在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对峙依旧,都侧目而来。李祁手中的杯盏里的琼浆,分明洒了些许。 李胤的凌厉的轮廓逆着阳光,唇角却扬起冷峻的弧线。 李胤慢慢的从龙椅上起身,将跪在地上的温初珍轻轻的搀扶起来,他经过绿萼身旁时她依稀的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轻轻抬起美人的下巴,轻慢的笑道:“如此的佳人,朕如何舍得给旁人呢?” “皇上……”温初珍的脸颊霎时酡红,“皇上吓死我了。” “那还不随朕回宫。”他的手好似随意的搭在她的肩膀上,搀扶着她离开。 绿萼跪在地上,默默的望着那明黄色的身影渐渐的在眼前销匿。 镂银玲珑的宫灯越来越远,风寒,露重,更深。 皇后由着宫女搀扶起来,只见着绿萼还在一旁跪着,便满脸笑意的道:“妹妹怎么还跪着呢?还不快起来,仔细伤了身子。本宫的妹妹能侍奉皇上,全少不了你的功劳。” “娘娘,皇后娘娘唤您呢?”绿萼依旧跪在一旁怔怔的出神。 身旁乍然间想起浣月的声音将她惊醒,她艰难的强迫自己转开,不去想李胤薄怒的眼睛。 她任由着浣月轻轻的将她搀扶起来。 “皇后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这些原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无能不能为皇上绵延子嗣,自然是那些有福气的人侍奉皇上才是。” 她眼里依旧想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以及李胤恼怒的眼。 一股咸味从口腔内弥散开来,她竟发现自己将自己的唇给生生的咬破了,丝丝的鲜血沁出,幸好她的口脂艳丽的很,很难让人察觉得到。 “臣妾有些倦了,便先回宫了。” “快去罢,你身子弱。”皇后笑米米的道:“总该回去养着。” 绿萼离座,只看见家眷的席位上众人不断的向温夫人说着恭贺之词,温夫人笑的十分的得意,但凡别人敬的酒,自己都喝下了。 夜歌拂桐,罗消垂着如同薄雾,环佩在夜风中轻响。 绿萼的心口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些寂寥来,她倏忽只见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倘若昔日不是锦妃和丽妃,自己的父亲并不会命丧他乡,自己亦不会在这除夕之夜孤零零的一个人。 绿萼不知道要去哪里,亦没有心思回宫,只想远离那笙箫歌舞,寻个僻静的地方呆着。 逐渐的走着,浣月亦是不问,只安安静静的跟着。途中时不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见了她纷纷的行礼。 曲折迤逦的回廊,夜风卷起砖瓦上的残雪。廊下宫灯摇曳,檐头的铜铃叮咚作响。 绿萼望着早已远去的重重宫阙,长长的舒了口气,刚才宴会上只让她感觉到十分的压抑,沉重的她快喘不过气来,绿萼不顾礼数的坐在石阶上,心里一片的茫然。 一件玄色的斗篷包裹住她的身躯,带着温热的气息,她讶异的转过头,却看见一身酒气的李祁。 他向她微微的含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亦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如今我可不是当初刚进宫受人摆布的傻姑娘了。” “他们虽不能明着在害你了,可暗地里动手不无可能。” 浣月亦不知去了哪里,绿萼亦不想去想她的话,反倒靠着雕栏,不再言语。 李胤坐在她的身边,手自然而然的搂住她的纤腰,静静的陪着她看满天的星辰。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说话,“这后宫向来就是这样的地方,容不得你心慈手软,你明地方害着别人,别人亦在背地里算计着你。” 李祁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坛佳酿,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再喝一杯?” 绿萼见压根就没有酒盏,便从他的手里拿过来,猛灌一大口。 李祁笑着接过她酒坛呷了一口,他整张脸都笼罩在一片的阴影里,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萼儿……” “恩。”绿萼自然而然的应了声,转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对不起……” 绿萼的脸颊被酒熏得通红,刚想询问,却见远处的城楼上燃起了爆竹烟花,远远地人们的吵闹之声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竟是已经到了新年了。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烟火将金碧辉煌的城楼照的通明,绿萼好似能看到宫内一片的欢喜祝贺之态。 绿萼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笑着,“既是新年,我倒有一件东西要送给王爷。” 说完将锦囊放在他的手里,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裙摆,“我回去了,殿下保重。” 罢罢罢,她不知反复的想了多久,终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她只当是自己替祁王殿下拿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待绿萼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他打开她留下的锦囊,里面还依旧存留着她身上的气息,温热的,让他留恋的。 当锦囊里的东西被他拿出来的一瞬间,他原本淡然无比的脸上亦出现了错愕,母妃说的果真不假,这遗诏果真存在。 第十七章 冤冤相报此时了 绿萼整夜久久的不能入睡,她似醒非醒之间,依稀能看见李胤,面色如寒霜,浑身满是鲜血,他拿着尖锐的刀锋指着自己的喉咙。 她猛然间惊醒,竟已是汗透寝衣。 望向罗帐外,约是五六更的光景。她轻轻的抚着身旁似水柔滑的锦缎,空空冷冷的,眼眶忽热,湿了衾 “娘娘,奴婢有事与娘娘相商。”浣月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几分冬日的寒气。 绿萼一怔,指尖不经意间勾住了罗帐上的鲛丝,顿时断了,那嫣红的血液顿时落在了素锦的枕褥生,洇出大片大片的红。 她将手放在嘴里轻轻的吮着,漫不经心的道:“进来回话罢。” 浣月仓皇的越过屏风,“尚阳郡主马上就要生了。” “倘若是女孩便留着,若是男嗣即刻处死。”绿萼平静的问:“这事你想去办?” 静默了半刻,浣月开口,声音微微的低涩,“是,还望娘娘成全奴婢。” 绿萼不再说话,久久沉默之后,“只怕此时皇后亦是派人去了,你只管去云府,皇后那里只管派人去通知一声。皇后只怕巴不得与此时脱离关系,本宫交由你去办,她巴不得呢。” “奴婢告退。”浣月的声音有一丝的迟疑,却还是慢慢的退下了。 听得裙裾之间的轻响,浣月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锦绣的屏风里。 绿萼看见梳妆台声的铜镜里,镜中的自己面容苍白异常,衬着唇上嫣红如血的胭脂,犹如罩着一层寒霜。 ***************** 云府此时却是一片的寂静,全然没有一个婴儿欲要降生的喜气。浣月站在府邸轻轻的扣着门环,不过片刻一个奴仆慌慌张张的开了门。 那奴仆见了浣月亦是一怔,赶忙道:“姑姑,里面请。” 浣月为曾料到尚阳郡主竟早已被遗弃到破旧的院子里来,浣月离得很远便听见隐约传来痛苦的声音。树梢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竟生出了几分凄凉。 屋内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黑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在她的记忆里,那不可一世的尚阳郡主躺在榻上,颓废的如同朽木。凌乱的青丝披散着,好似她的命随着都能被人轻轻的夺取。 浣月接过奴仆们奉上来的宫灯,恍恍惚惚的出神,不由得陷入沉思。 蓦然间,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传来,惊得她浑身一震。 这稚嫩娇弱的声音,仿佛小猫一般。她手里的宫灯霎时间滚落在地,“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接生的婆婆赶忙将稚嫩的孩子用棉被包了起来,递给浣月道:“是个漂亮的女娃子。” 浣月不知为何紧绷的心不由得放下,她深深的松了口气,她原以为自己恨极了荣家,恨极了尚阳郡主,可今日她才发觉倘若真的亲手杀死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还是不忍的。 浣月看着怀娇弱的婴孩,却猛地听见那接生的老婆子失声的惊呼道:“竟是双生子。” 她的手不由得一紧,不小心弄痛了怀里的孩子。此时刚刚销匿的恐慌又猛地出现,那孩子一阵阵的哭声,更像是一座山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心口。 忽然又有一丝婴儿的啼哭悠悠的传来,浣月才发觉她竟是不敢出口问究竟是男是女。 “姑娘快瞧,这个竟是个男孩。”那接生婆的话如同翻滚的响雷,震的她说不出话来。 不过片刻,那刚刚出生的婴孩被抱在她的跟前。 这一对孪生的孩子,眉目之间却是那样的相似,可终究生下来便只能命途多舛,便是保住了性命,一生依旧是难免饱受世人的鄙夷。 他们但凡早出生半年,却是那样的风光无限,他们原本身体里流淌着最高贵的荣家的那一半的鲜血,如今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李胤绝不能容忍荣家的血脉残留在人世间,绝不能。浣月知道倘若不是碍着云义的情面,这孩子都不能出生在人世。 浣月颤颤的抬手,将手里的女婴放下,转而接过老婆子手里的襁褓。蓦然间看清楚那孩子的面容,那轮廓样貌与云义那般的相似。 那孩子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小嘴一张,竟是嚎啕大哭。 刹那间,浣月忽然间晃过姐姐的身影,倘若不是尚阳郡主,自己的姐姐又岂会香消玉殒,倘若姐姐腹中的孩子生出来,是不是亦向这个孩子一般的惹人怜惜。 浣月伸出手,轻轻的扼住襁褓中孩子的咽喉,那孩子瞳孔渐渐地放大,声音也渐渐的微弱。 “姑娘,你要做什么?”那接生婆吓得赶忙要拉住浣月的手,却被浣月一把给拂开。 那孩子也不再哭,只是玛瑙似的眼珠紧紧的盯着浣月。浣月只觉得手心一凉,竟是一串滚落下来的泪珠。 她猛地放开了手,只见那孩子慢慢的缓了过来,只是那纤弱的脖颈声竟是一条青痕。 眼前烛泪低垂,浣月倏忽只见觉得自己积攒了这些年的恨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你还不快站住,难道你想气死我吗?”外面步履声纷杂,惊乱她的心神。 “谁在喧哗?”浣月步出内室,却将手里的孩子交予奴仆们。 天色微微的发亮,门前竟是云义和他的母亲。 昏暗的晨光中,浣月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见他穿戴不齐,却好似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一般。 “我的孩子呢?我问你孩子在哪?”云义侧身从浣月的身旁经过,待看见两个躺在奴仆们怀里安然无恙的孩子,脸色才微微的好转。 云老夫人走过去,待看见那男婴时脸色顿时一变,“还不快些将他送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云义看着母亲,脸色从未如此苍白。 “母亲!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是云家的血脉,母亲怎么能这般做?”云义劈手夺过孩子。 “你难道要留着这个祸害吗?你莫要忘了这是圣上的旨意,你难道要整个云家欺君罔上吗?” 此时躺在锦榻上的尚阳郡主悠悠转醒,她瞧着屋里的情形,顿时明白了,她哭喊着从锦榻上下来,跪在众人面前。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他毕竟是你们云家的骨血,你们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你还不住嘴,只怪你有那样一个谋反的父亲和姑姑,如今我们云家被你拖累成什么样子,你能保全一个孩子就已经是圣上开恩了,以后你只去家庙里修行,好好的为这个孩子超度。” 云老夫人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的怜悯,语气里竟满是厌恶。 “娘,你怎么能这般的说,当初云家没落至此,还不是全仰仗着我父亲和姑姑,如今荣家倒了,你竟这般的过河拆桥吗?” “放肆,倘若不是你我昔日又岂能白白的没了一个贤淑的儿媳妇。”云老夫人的脸上满是恼怒,同时看了看正在一旁的浣月,有些讨好的道:“浣月姑娘放心罢,我定会给你姐姐一个交代的。” “只管让圣上来处决我罢,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云义脸上满是坚决,他从地上搀扶起已经羸弱不堪的尚阳郡主,对浣月道:“你只管去回皇后和皇贵妃,剩下的事情本将军担着。” 浣月并未说话,反而走至桌旁,捧起茶杯,一口饮尽杯中之茶,这茶亦不知放了多久,里面竟掺杂着一些灰尘,让浣月原本心中的抉择更加的坚决。 “马上将这个孩子送出宫去,找个好人家,以后不管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数,我会回了圣上和皇贵妃,只说只生了一个女婴。但凡知道生了龙凤胎的人,都打发了罢。” *************** “初珍给姐姐拜年了。”身姿袅袅,温初珍给屈膝颔首,朝着皇后请安。 皇后摆摆手,示意她免礼,斜睨着她。只见她斜坐在楠木雕花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照在她身上。 她身上满是初为人妇的娇羞之态,昨日散下来的刘海儿被梳理的整整齐齐的。 “以后在人后你只管叫我姐姐,人前千万莫要这般的叫法,你如今入了宫可比不得家里了。”皇后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眼中瞬间漫过的复杂。 “如今能以我说说体己话的亦只有姐姐了。”初珍的脸上满是委屈,“姐姐,你帮帮我罢。” 皇后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昨日皇上与我一同睡在昭阳殿,可姐姐那里知道,他抱着我,嘴里念得却是……”她泫然欲泣,仿佛再说下去便是剜心的疼。“……萼儿……” “本宫当时什么大事呢?原来竟是这般的小事,皇上待皇贵妃情深意重,自然免不了会如此。” 温初珍的脸上满是惊诧,她未料到姐姐会是这样的一番话。 “我的傻妹妹,你难道爱上皇上了不成?你不要在傻了,爱上圣上,受伤的只会是你一人罢了。” “那姐姐呢?姐姐可爱圣上?” 爱吗?皇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外露,袖中的手指却紧握成拳,尖锐的手指几乎扎进了她的手心。 她爱,可是不爱更重要的,却是她身后的凤位。 过了良久皇后凄楚的一笑:“皇上钟情阮绿萼对咱们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她的身子被太后娘娘用药毁了,怀有龙嗣机会渺茫,对咱们来说再无任何威胁。” 第十八章 冤冤相报此时了 朱鸾殿,新年的喜气并未掩盖殿里散发的颓废悲靡地气息。 浣月小心翼翼的踏入殿中,已一眼看见了绿萼,那举世无双的皇贵妃,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月白的衣服,紧紧的裹着她纤薄的身子,繁杂的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 “娘娘怎么穿的这样的素净?”浣月轻声唤着,“连个侍奉的下人都没有。” “是本宫让他们退下的。”绿萼梳着及腰的秀发,秋水般的眸子里竟有些孤寂,“云家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是龙凤胎。”浣月跪在绿萼面前,“奴婢向娘娘请罪,奴婢实在不忍心杀死那无辜的孩子,只叫他们送走了。” 绿萼良久不语,只是目光飘渺地越过金碧辉煌的玉柱,无声的叹息。 “你何罪之有?本宫知道你不忍心的下手的。稚子何辜,皇家果真是无情无义的很。”绿萼平抑的语音里带着轻微的颤音:“我怎么能责怪你呢?这宫里还有几个像你这般心善的人?” “奴婢今日听闻皇上将温小姐封为婕妤,位分虽不高,可终究是赐了流霞宫。” “真是可怜……又白白葬送了一个花样女子的一生,”绿萼往殿中走去,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我将先皇的遗诏给了王爷亦不知是对是错。” 她的背影却是那样的孤独,显得那样的萧索,如同戏文里传唱的一般,美则美矣,却太过凄凉。 浣月有些觉得那些锦衣华服更加适合绿萼,更加显得她高贵不可侵犯,如今素雅的装扮,虽宛若画中之人可却是那样的柔弱。 ****************** 李祁来到寿安宫,正看见毓太妃在窗边醮墨而画。 太妃画观音却是栩栩如生,形肖毕现,连先皇都赞不绝口。可今日太妃画的并不是观音却是娑婆,娑婆,其土众生安于十恶,不肯出离。 太妃小心翼翼的拿着蒲团扇着尚未干涸的墨迹,脸上竟是满是笑意,好似对这幅画十分的满意。 她将那幅画提起,品度良久,才放下来对李祁道:“画了这些年的画,最数这一幅让我满意。你可知道这画中的十恶究竟是什么?” 李祁脸色复杂的盯着那幅画,“杀生、偷盗、邪淫、妄语、绮语、恶口、两舌、贪欲、嗔恚、愚痴。” “这世间原是如此的,宫里更是如此,哀家是过来人,自然看得明白。这世间的情爱原本就是缥缈之物,让人*,你可定要记住母妃的教诲。” “儿臣绝不会忘。”李祁黑眸沉沉,“儿臣已经得到了父皇的遗诏,改日只要去潼城接管镇守边疆的十万大军,在与云义里应外合,夺下皇位指日可待。” “你那个王妃娶得也算是值得了,她的父亲替你培养了十几万的精兵强将在边关。”太妃将画轴轻轻的卷上,“阮绿萼果真对你情深,可终究也留不得了。” “母妃……”李祁的脸色倏变:“母后打算如何处置她?” “她知道我们太多的事情了,留下她必将是心头大患。” 李祁眼眸有瞬间的收缩,许久都不能展开:“儿臣以性命担保,她绝不或威胁到任何人。” “你不能替任何人担保,因为你终究控制不了任何人。女人对爱情向来便较真,她今日肯为了你上刀山,来日若知道你骗她亦会推你下火海。” “儿臣实在不忍心动手。” 太妃的脸上闪现一抹阴冷的杀意:“上元佳节那一天,你定要将她引出宫去。剩下的事情哀家自会解决掉,宫里人多眼杂,定要在宫外杀了她。等她死了之后,浣月亦是留不得了。” 太妃看见他眼里的不忍和哀恸,“澹台云瑶进宫之后马上替代她的位置,那女子哀家见过却是个心内没有成算的,容易被为我们所用。而且是商贾出身,从她身上掏出个金山银山都没有问题。” 李祁拿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那茶温度适中,却让他觉得刻骨的凉意。 “哀家已经安排了人在她的身边,与你联手对付她。” “是谁?”李祁有些微微的错愕。 “以前侍奉宜妃的丫鬟,慧儿。” ****************************** 正月十五 上元节不知不觉的来临,整个皇宫内灯火辉煌,好似人们早就遗忘了几个月之前宫里的那场厮杀。 早在前几日皇后就笑嘻嘻的告诉她请了几个戏班子排演戏曲,只为庆上元佳节之喜。 然而更让众人料想不到的竟是匈奴的新单于进京面圣,带来了珍宝美酒无数。 李祁与呼延泽连谋诛杀了呼延庆之后,呼延泽便接管了哥哥的位置,励精图治,与中原愈发的交好,原本镇压在边境的十几万大军,亦是撤回匈奴。 李胤在金銮殿内设下国宴,宴请匈奴使者。 然而出席的嫔妃不多,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自然没有机会面圣,倒是新封的温婕妤更是笑靥如花,眼睛一直悄悄的盯着龙椅上的男人。 有时甚至故意弄出些动静来吸引那个男人的注意,一会儿跌了玛瑙碗,一会有跌了琉璃盏。 李胤的目光全然没有向绿萼看过来一分,绿萼亦是不在乎,反倒低头喝着新进贡的佳酿。 浣月静静的站在绿萼身后,手里捧着玉碟锦帕,在她的身旁恹恹的。 “你若是病了就回宫歇息罢,找太医去瞧瞧。”绿萼见她脸色苍白,只担忧她病了。 浣月亦不勉强,点点头吩咐了身后的侍女几句,更是对一旁的慧儿道:“好好的侍奉皇贵妃。” 她脚步沉重,果真好似是身子不适,绿萼心下担忧,亦没有多大的兴致了,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更吵得她头疼。 就在此时众人看见殿门外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禀告:“匈奴使者进谏。” 大家抬头一看,果然一队人慢慢的从殿门外走进来,而为首的那个男子走在身材高大矫健,却是个相貌堂堂的人,俊美中带着异域风情,他的容貌与呼延庆有两分的相似,却全然不见那些野蛮和狰狞。 那男子身上披了件雪白色的狼皮,那狼头正巧在他的肩头。众人都听闻这匈奴大单于曾射杀过草原的白眼狼王,如今一见果真不假。 那一众人走到李胤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拜见圣上。” “平身,赐座。” 李胤轻轻一颔首,旁边立刻有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上来,将一干人领到皇上下手的地方。 绿萼心下厌烦,又趁着众人都瞧着匈奴人,便悄悄的退了出来。 随行的只有慧儿一人,她亦不问什么只悄悄的跟着。 她走至甬道上,却见宫中处处的高墙上挂着五彩的灯笼,那上面画着的样子愈发的千姿百态,她瞧着愈发的新奇,心中的烦闷亦是消了大半。 高柱飞檐,却觉得一切恍如隔世般,宁静,安逸。 “娘娘,天寒地冻的,还是穿件袍子罢。”慧儿未待她应允,便将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顺着宫灯走着,猛地见灯灯火的深处有一个身影,轻裘缓带,广袖峨冠。气度雍容,清俊高华,卓然的一身尊贵。 绿萼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下,忍不住惊呼道:“王爷。” “你退下罢。”绿萼对身后的慧儿吩咐道:“本宫与王爷有要事相商。” 那慧儿的瞳孔微微一缩,转而恢复镇定,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李祁的目光中闪现出笑意,替走上前去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如此良宵佳节,王爷怎么在宫里?”绿萼漫不经心的问着,“可别辜负了府邸里的佳人们。” 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下巴抵触着她的额头。听到他似满足又似疲倦的一丝叹息,绿萼的心里微微的酸楚,抬起手臂环在他的腰间,柔声问:“好端端的王爷怎么叹起气来?” “今日是上元佳节,今日趁着他们宴会之际咱们悄悄的溜出去,这宫里的节日只怕你都过腻了,本王带你去宫外瞧瞧。”他未接过她的话。 “这如何使得,若是被旁人发觉了,定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她的语气里有着微微的担忧,可开始忍不住随着他的脚步走着。 她换上随从的衣服,只跟他坐在马车里出了宫,毕竟李祁身份高贵侍卫也不敢细细的查,只安安稳稳的就出了宫。 街道旁亦是张灯结彩,许多文人书生模样大半的人正猜这灯谜,绿萼不识字对这些反倒是毫无兴致,倒是一旁嬉笑吵闹的孩子,让她脸上堆满了笑意。 李祁侧首,看着绿萼的笑脸,在灯火处褶褶生光,自从她入宫以后,从未见过她这般发自内心的笑过。 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指尖触碰到微凉的肌肤上,目光里蕴含着一抹浓郁的不忍。 绿萼感觉到他的异样,顿时含笑而望,此刻间,他只觉得天地间骤然间失去所有的光泽,只剩下她一个人,美艳的不似人间俗物一般。 “王爷……” “答应本王,无论如何都不要恨本王保全不了你。” 她被他炙热的目光看的十分的不自在,低声道:“好端端的为了说这些,你莫要忘了我可是皇贵妃,后宫里谁不敬重我几分,我才不是昔日刚进宫处处被人欺负的傻姑娘了。” 第十九章 遇刺 “我知道。”他恍然间一笑,笑的那样的俊美,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一软,她瞧了瞧远处灯火璀璨的地方,“你看,那里有卖簪子的。” 她加紧了脚步跑了过去,他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沉默了良久才追了上去。 她站在卖钗环的小摊前,仔仔细细的拿起来瞧,然后拿起一只琉璃簪子问他:“这支簪子可漂亮?” “这样的俗物你倒是还瞧得上。”李祁有些无奈的回答。 一旁的小贩听了这话,只瞧了一眼二人便笑米米的道:“我说瞧着这位怎么这么漂亮呢?!原来竟是个姑娘。二位果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琉璃簪乃是从西域来的,可不是俗物。” 这京城素来开放,这大家闺秀扮作男子与心上人私会,亦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绿萼掂量着手里的这支玉簪,只见它玲珑剔透,上面雕刻着的蝴蝶更是栩栩如生,便愈发的爱不释手,只笑着对李祁说道:“我今日出来没有带银两,你给了银子罢。” 李祁微微一愣,旋即道:“我也没有带银子。” 这也难怪,他往日出来哪次不是前呼后拥,带着大批的随从侍卫,这钱财之类的自然亦是用不到自己身上带着的。 绿萼顿时失望之极,她在宫里素来见惯了珍宝,比这个好出千倍万倍的珍宝亦是司空见惯,可她瞧着这支簪子却是那样的无端由的喜欢。 她瞧了瞧李祁,顿时脸上勉强绽开了一丝的笑意:“你瞧瞧,那里有舞狮的。” 说完放下手里的琉璃簪,两步化作一步的跑了过去。” 李祁并未随着她的脚步而离开,只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淹没在汹涌的人潮里。 四周的欢闹却让他感到了几分凄凉的荒芜,明明是人山人海,他却感到一股森森的寒意。 适才在一旁不断吆喝的小贩,走至李祁的面前,“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您快些进宫面圣罢,免得惹人怀疑。” 夜清凉如水,她玲珑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她瞧着街道旁红彤彤的灯笼,如同蜿蜒的蛟龙一般,游向远方。 绿萼此时就像是一个迷失的孩子,她在人群中逡巡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终究徒劳。 她未料到他与李祁竟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散了,他不知要如何进宫,亦不知如何才能寻找到他。 她不知不觉的走到石桥前,地上却散着燃放爆竹之后残留的碎屑,趁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好似遍地都是狰狞的鲜红,铺在地上,宛若那日宫变之时浸染整个皇城的血。 “姑娘可是在等什么人?”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绿萼的身后响起。 “你怎么知道?”绿萼满脸狐疑的问。 “殿下一直在等着姑娘,姑娘请随我过来。”那男人声音暗哑,脸被帽檐遮住,“姑娘容貌无双,在路上只怕会引人猜疑,不如那面纱覆面,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 尚阳郡主站在尘封已久的荣国公府,久久的驻足。 府邸的大门已经被封,可依旧能看出它昔日的繁华奢靡,荣国公府昔日建造,乃是出自一代名匠之手,与宫城遥遥相望,占尽了上风上水。 府邸的牌匾亦是先皇御赐的,她依稀记得那日她出嫁之时,蟠龙匾上的金漆鲜亮夺目,如同她尊贵显赫的身份。 她心口一丝微微的疼痛,牵动着渺渺的前事,恍如已如隔世。 “多谢将军能陪妾身过来看看旧宅。”立于瓦砾遍地的玉阶上,尚阳郡主仰头凝视,“可惜早已是物是人非,家破人亡了。” 云义垂首,一时间心中暗淡,“终究是负了你……是我们云家对你不住。” “你们谁都没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找的。”她含在眼眶的泪扑簌簌的滚落,“那日宫宴之上,我那样的骄傲,所有人都处处的巴结我,讨好我,只有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云义似乎陷在了回忆里,“是啊,那是你刁蛮任性,直接走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看都不看你一眼。” “从来没有人那样的待过我,我原以为自己会恼你,可是却爱伤了你。我不顾家中人的反对,非要嫁给你。”她瘦削的身影,枯瘦如柴,惨白的嘴唇微微的翕动,“后来我知道你家中已有妻室之时,却还是执意要委身为妾。” 云义缓缓抬眸,脸上漫过伤痛,“你的父亲如何能让自己的女儿为妾?!便求了太后的懿旨,送来了三尺是白绫。” 她连声的惨笑,“所以大婚之后你从来都不理我,甚至让我独守两年的空闺。” “如今你再也无所顾忌了,荣家倒了,我明日亦要出家为尼了。可是自始至终你的心里就没有过我。眼前水雾弥漫,心中悲酸慢慢的漫上来,“我原以为今生你痛失最爱,不会在爱上任何人,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会爱上当朝的皇贵妃。” “你怎么会知道?”云义脸上满是错愕。 “你是我的夫君,我哪里能感觉不到?想不到我一生竟落得这样的结局,自己的夫君不爱我,亲生儿子不知流过到何处,亲生的女儿却成了云家的耻辱。” “你放心罢,我会时常带着咱们的女儿去寺院看你。” “不必了。”尚阳郡主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伤痛,“今日别后,我将晨昏为荣家的几百条性命诵经消业,并向佛祖发愿,愿将军一生安康,我的一双儿女能一生喜乐。而我已断了所有的痛苦,已脱离苦海了,你们又何必再来痴缠。” 寒风萧瑟,云义一阵莫名的心痛,“我们回家罢。” “这便是我的家了,我想最后一晚便留在此处罢。明日将军便派人来此处接我去尼姑庵罢。” 云义深深的叹了口气,刚要转身,便听见尚阳郡主越发孱弱的声音,“在这世上我只有两个亲人在宫中了,将军能不能答应妾身护她们这些可怜人周全。” “好。”云义发觉自己的声音格外的陌生,他再也人受不了此处悲凉,抬起了脚步。 云义踏出荣国府的府邸,不由得心生悲怆伤感。远远瞧去荣国公府一片狼藉,罗雀成群,积雪无人打扫,足有半尺之身。 这荣家几世显耀,富可敌国,却不料一朝之间,九族皆灭,原来富贵场上不过是南柯一梦,昙花一现罢了。 灯影昏昏,云义猛地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穿着男装,可那勾人心魄的眸子他不会认错。 阮绿萼怎么会在宫外,而且身旁跟着一个陌生人,他不由得微微一愣,可还是加紧脚步赶了上去。 绿萼紧随着那个男人走着,可路却是越走越偏,渐渐的几乎看不见人影。 脚底的积雪尚未化去,早已浸湿了她的绣鞋,脚心传来了彻骨的寒意,绿萼心里顿时有一些警觉。 “王爷说但凡失散了便去王府等他。”绿萼有些试探的问:“这可是去王府的路?” “正是。”那男子声音深沉的如同不见阳光的湖底。 绿萼顿时止住脚步,“你骗我,王爷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亦不是去王府的路。” 突然前面的男人顿住脚步,发出一阵冷笑。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剑气逼过来。她察觉到,第一个反应就是向后猛退,口中惊呼道:“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欲刺进心脏的剑猛地偏过,可还是在她的胳膊上划过了一道长长的伤痕,顿时血液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她脸上覆着的的面纱掉落在地,露出一张疼的惨白的脸。 而此时十几名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将她围住,脸上杀气甚重,而刚才一路将她领过来的男人,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长长的一道疤。 “谁派我们来的?是阎罗王派我们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绿萼知道自己躲不过了,撑起疼痛的身躯,“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我们管你是谁,便是天上的王母有能如何?他的眼里闪现出嗜血的光芒。”随即冷笑一声,“可惜了这般绝色倾城的佳人,却只能成了我的刀下冤魂。” “你们这么多人,竟敢想取一个小姑娘的命,传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听到这个声音,绿萼撑着疼痛的身躯回首凝视着说话的人,却见云义手持长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为首的男人。 “云义?”绿萼疑惑的唤了一声,不知云义为何会出现于此。可原本绝望的心里亦重拾希望。 她咬着唇,忍着痛,慢慢的向云义靠近。 “看来,你们这一切是早已安排好的,我只管问你们究竟是谁指使的?”云义冷声道:“你们可是宫里的人?” “云将军何必管的太多,又何必趟浑水呢?”那杀手阴冷的话语刚落,便手持利剑冲了上去,招招凌厉,痛下杀手。 绿萼猛地摔倒在地上,正巧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利刃。云义见状赶忙从人群中杀了出来,一手护着绿萼,另一只手挡着十几人的攻势。 不出半柱香的工夫云义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身上已有大大小小的几处伤口,却依旧将绿萼保护的很好,没有一刀再落在她的身上。 第二十章 遇刺 云义虽是武艺超群,可终究难敌得过这些高手的群攻,绿萼虽在他的保护下,可还是一掌。 绿萼脚下踉跄的后退数步,摔倒在地,一口猩红的血涌入喉间喷洒而出,一名黑衣人手里的刀猛地刺向她的胸口。 就在绿萼即将绝望的一瞬间,一道疾风黑影掠过她的身前,用宽厚的背挡住了那夺命的一刀。 就在此时一只带着浓浓杀意的箭猛地刺穿了那黑衣人的喉咙,猩红的血溅的四处都是。 那十几名黑衣人不知那箭由何处射过来,见事不对,相互对望了一眼,立即要走。云义猛地一个转身,一把伸手撕下了一个黑衣人脸上的黑布。 “我认得你们……” 云义的脸上满是恼怒,脸色有些惨白,皎洁的寒月照着他的侧脸,让人忍不住畏惧。 那群黑衣人有条不紊的撤去,留下的只是漫漫的黑夜。 绿萼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云义的胸口,嘴角凝着殷红的血迹,她目光中皆是劫后余生的恐慌。 “我与王爷一同出的宫,将军不要管我,马上派人去找殿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事情,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我怕王爷……” 她说的甚是缓慢,身上的伤口几乎让她晕过去,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完这些话的。 “阮绿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有多傻,你掏心掏肺的为了别人,可他们却要置你于死地,你为什么……”云义的字字句句都冷到极致却充满了暴怒。 绿萼看着发怒的他,这是第一次看见云义脸上有着出奇的沉稳之外的别的表情,绿萼不明白他的话。 她眼角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却再也支撑不住,疼昏了过去。 一个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手里拿了一把长弓,眼睛里却深沉如潭。 “殿下?”云义冷笑着,“王爷既然要派府里的死士杀了她,又何必要出手相救呢?” 李祁脸色一僵,只是走上前去欲将他怀里的绿萼接过来,却不料云义一避,他的手落空了。 李祁的目光由最初的淡然渐渐转为冰冷,“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云义的那双眸子,似乎要将他的整个人看透一般,心中有一处被狠狠的牵动着,锥心的疼。 “微臣素来敬重殿下少年英雄,人中之龙,如今却这般的想将这个肯为你生为你死的女人置于死地,王爷于心何忍?” “你莫要忘了,当初在宜州逼她进京的法子可是你想出来的,本王是骗了他,可你又何尝不是?!” “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帮你做了这样为人所不耻的事情。”云义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的说。 “云将军今日这般的恼火,可是因为你爱上她了?”李祁的脸上满是讥讽, 说罢,周围陷入一片静谧,云义低头不语,猛地看见绿萼手臂上的伤口,顿时脸色一变。 天色昏沉,他竟不知她何时受的伤。 *************************************** 入夜,明烛将尽。 妆镜里卸去铅华的脸,竟有刹那的陌生。 皇后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韶华虽在,可在后宫群芳里却是人老珠黄了。她眼角的细纹,夜深人静时只有自己最清楚,自从生下太子之后自己再无所出,难怪父母要将自己年幼的妹妹往宫里送。 近身的侍女悄声探问:“皇后娘娘,今日皇上翻的温婕妤的牌子,这后宫里婕妤的风头都快比得上皇贵妃了。自从那日温婕妤进宫之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去过朱鸾殿。” “比的过又能如何,当初青霄还不是依旧如此,chong成那个样子到头来还不是皇上演的一场戏。” 皇后定定的看着镜中洗尽脂粉的脸,如同深秋的残菊。 “进宫这些年本宫最了解皇上,皇上对后宫的嫔妃好那叫chong,待皇贵妃好那叫爱 ” “娘娘何必说这般的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一旁的侍女嘟囔着嘴。“娘娘有太子殿下可以依靠,可是她又有什么呢?” “是啊,本宫还要去妒忌她什么呢?”皇后的话似乎是对旁人说又似乎是对自己说的。 殿外忽然传来熟悉的步履声,伴随着宫人们跪拜的声音。 皇后怔了怔,只疑听错,却听贴身的宫女欢喜道:“皇后娘娘是圣上来看您了,是圣上来看你了。” 皇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拿起镜台前的脂粉猛地往脸上扑。 “快去把本宫那身凤尾琉璃簪拿过来。” 身后的垂帘浮动,却是李胤出现在她的面前,身上浓郁的龙涎香,酒意熏得他一双狭挑凤目微微泛红,半是沉醉半是清明。 皇后脸上的脂粉只来得及扑了一半,看上去有些滑稽,又让人忍俊不禁。 “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我结发夫妻,又何必再去理会那些虚礼。” 皇后闻言脸上浮现红晕,心里却满是感触。 李胤身子歪道在*榻上,皇后赶忙上前替他将靴子脱下。 罗帐四角垂下的灿金流苏,锦榻上的龙凤对枕愈发的显得夺目。 她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女子,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拨动着她的心弦。 皇后脸红道:“臣妾先去梳妆打扮一番,免得在圣上面前失仪。 皇后回到偏殿,挑捡了大半个时辰,还未选得一件称心如意的宫装,可最后还是挑拣出来一件枚红色的宫装。 皇后命随侍的宫人都退下,以往都是由宫人侍奉帝后宽衣,从未由她亲自侍奉他就寝。 宫灯照的恍如白昼,她屏息上前去为他宽去外袍,手指触碰到盘龙腰带玉扣,却怎么也解不开。他眯了眼看她,目光飘忽,渐渐灼热,分明落在了她的身上。 皇后蓦地被他压倒在身下,*情浓见,他忘情的轻声低喃,低低的唤着圣上,他声音暗哑道:“萼儿……” 当他再次看清楚她的面容,眼里竟有些微微的错愕,他竟是一震,狠狠的拂袖抽身,狼狈的离开她的身子。云犹未布雨已敛,片刻前犹是温柔乡,转眼已是阴霾天。 殿外此时传来的嘈杂的脚步声,一声声愈发的急促。 终于珠帘簌簌,有人急吼道:“顺公公,快去禀告皇上,皇贵妃在宫里遇刺受伤,如今昏迷不醒。” 李胤翻身而起,眼睛里带着血丝,起身变去抓外袍,尚未穿靴子便往殿外急走,顺公公赶忙拿着靴子追了上去。 她呆在那里,心里却如同从云端坠入深渊,裸着身子拥衾而起,顾不得羞赧,终究惶然的望着那明黄色的身影离去,而徒留满室的旖旎。 待赶到朱鸾殿,浣月已在急得满头是汗,御医已经被人从睡梦中叫起来前来诊治。 李胤当即盛怒,向着云义怒呵道:“好端端的皇贵妃为何会在宫里被人刺伤?你身为御林军的将军有时如何当差的?” “皇上息怒,是微臣的错,云义任由皇上处置。只是微臣奉旨入宫巡逻之时见皇贵妃正倒在迷苑旁边,便上前查看,却见皇贵妃手臂上有刀伤,又有些内伤,只怕是遭了贼人的害” 李胤向着云义的胸口踢去,“丽妃好端端的在宫里被人暗害,皇贵妃如今又成了这番模样。是不是下一个死的人是朕你们才会称心如意了。” 云义身上原是受了些伤的,实在是受不住这重重的一脚,原本苍白的脸上,愈加的惨白。 李胤的话刚说出口,屋子里的人都扑通扑通的跪倒在地上,顺公公更是老泪纵横,“皇上,这话可说不得啊!” “那朕问你,你可查到了凶手?” “回圣上的话,微臣正在等娘娘醒过来在细细的询问,微臣有罪,还望圣上待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定夺微臣的罪责也不迟。” “朕尽管告诉你们,她倘若有什么好歹,朕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绿萼这一觉睡得好沉,梦里隐约的见到了自己软弱的母亲,文采了得的父亲,以及仙境般的十里梅花。 “朕求求你快些醒过来,朕再也不恼你了,” 这哀恸的声音让她的心口莫名的抽痛,竭力想挣脱。 薄如烟的鲛绡后面,绿萼紧紧的闭着眼,散着一枕乌黑的头发,容颜似雪,浓郁的杜若香气微微的浮动。 她想要睁开眼,却在一片迷蒙的光影里,见到了一个个肃杀的黑衣人,他们挥着手里的刀不断的向着她和云义砍来,那惊魂的一幕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掠过。 殿下如何了?可受了伤?激灵灵的惊醒了她,她记得最后云义脸色苍白紧紧的抱着自己,满脸的担忧。 他合上眼睛,复又睁开眼睛,待看见眼前的面容之后,顿时微微的一怔。 “怎么是你?”她嗓子干痛,声音听起来却极是陌生的。 “那你希望是谁?”李胤直直的望着她,目光恍惚,“除了朕还能有谁?” 绿萼的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诧,随即有些惨淡的一笑,“臣妾还以为圣上生绿萼的气,再也不搭理臣妾呢。” “朕再也不恼你了,只是你以后莫要再将朕推给别人了。”李胤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薄汗,“云义说你在迷苑旁遇刺,你可还记得伤你的人究竟是谁。” 第二十一章 风光 李胤的眼睛通红,让她的心里一阵的酸楚,想抬手去抚他的脸颊,却发觉自己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告诉朕,伤你的人究竟是谁。”李胤的脸上满是杀意,“朕将他挫骨扬灰。” 绿萼心下迟疑,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出宫了?王爷呢?可曾受伤? “皇上怎么知晓此事的?”她有些试探的问。 “云义说在迷苑见到你身受重伤。”他直直的望着她,目光恍惚,“朕险些失去你。” “那可还有旁人受伤吗?” 李胤的脸上满是疑惑和猜疑,“怎么那时你和旁人在一起?” “没有人和臣妾在一起,只是怕那刺客单单是冲着臣妾来的。” 空旷的寝殿内,宫灯低垂,将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投到了地上,宛如一体。 “臣妾那日参加完宫宴之后,便觉得烦闷在宫里转,又将慧儿差遣下去,孰知在路上遇见一个黑衣人,他不问什么劈头盖面的拿刀便砍。”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幸亏臣妾趁着夜色逃了,否则再也见不到圣上了。” 思及那凶险的一刻,绿萼背后冷汗涔涔,惊恐犹在。 云义替她说了谎,她是在宫外被一群蒙面人伤的,可究竟是谁,就像是一团线缠在她的心里,越是纠扯,越是乱。 他轻轻的将她扶起来,依在锦榻上,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绿萼咬紧了双唇,强抑心头翻涌的痛楚恐惧,此时回首去看,却见李胤的袍服上的龙纹栩栩如生,纱帽下鬓角褶褶生辉,宽厚的臂膀像一堵墙可以依靠,令她渐渐的心安。 “朕不该那般的恼你。”他只以为是这些时日冷落了她,才心情烦闷,自己一个人逛园子的。 珠帘一动,却是浣月进来,“皇上,云将军求见。” 李胤端起一旁宫女奉上来的药盏,轻轻的舀了一勺,送至她的嘴边。 “让他进来回话。” 她轻轻喝了一口,苦的她几乎要从锦榻上跳下来。 绿萼微微的摇了摇头,“先搁着罢,待会再喝。” 李胤有些chong溺的放下药盏,接过锦帕替她擦拭着唇角。 因为碍着礼数,云义只跪在屏风后面回话。 绿萼知道那日云义也受了伤,绿萼仔细的看着屏风的后面,不难瞧出她步履间的虚浮。 李胤肃然神色,“可查出了究竟是谁暗害皇贵妃。” 云义脸色沉重,“微臣已将那日在园子周围的工匠,侍女都抓起来严刑拷问,而昨日迷苑的一名副监,昨夜暴毙身亡了。” 绿萼不动声色,眉宇却是紧皱,只怕这人又是殿下和云义安排的替死鬼,可她实在是猜想不到要自己姓名的人究竟是谁? 绵延宫室,重重宫阙,谁也不知晓究竟有多少人想要自己的性命。 那日云义将她救下,恍惚之间好似听到云义说认识他们。昔日荣家谋逆事败,受诛者无数,杀戮之重,使得宫中旧人胆战心寒,而荣家的余孽又有多少呢? 云义继续说道:“微臣怀疑是荣家的余党趁匈奴进京作乱。” 李胤冷冷道:“宫中旧党未除,如今也是时候来查一查了。” 云义不知何时退下的,她尚在沉思便瞧见李胤又端起药碗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她亦不再嫌苦,顺从的像个听话的孩子,虽紧蹙着眉,一口一口的将药喝下。 李祁才到了寿安宫,浓郁的檀香便扑鼻而来,即使站在门口都觉得有些刺鼻。 “太妃正在偏殿修斋念佛,殿下请随奴婢去正殿侯着罢。”宫女谦卑的赔笑。 李祁蹙眉道:“本王自己去偏殿,其他人留在这里,未经传唤不得擅入。” 他穿过无数的垂幔,一重重深垂密掩的帘子,挡住外头初升的晨光,将偌大寝殿掩在黄昏里,仿佛是暝色四合。 却见自己的母亲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账本,梳的整整青丝里埋着几根银发。 听见脚步声,太妃猛地收起手里的账簿,待看清来人,才收回有些凌厉的目光。 “那件事情你可听说了?” 李祁的神色有些微变,“是云义将她救回宫了,云义对我们尚有用处,我们此时决不能动他。” “那个女人果真是命大,看来哀家得再留她一段时日了。” 李祁心中绵软不忍,仿佛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一切都是多余的。 毓太妃拿起一旁桌上的佛珠有一搭没一搭的掐着,目光幽深,:“如今我们既有了那道圣旨,只要你去潼城接管大军,等来日再挥师南下,打一个措手不及,在宣读先帝的遗旨,难道还怕这京都的一群老骨头不会拥戴你吗?” “可儿臣贸然请旨离京,皇上自然会生疑的,此时还得仔细的斟酌。” “你莫要担忧,澹台家为了送女儿进宫,送的银子你全用在招兵买马,暗养死士上,而匈奴单于多次进京议和,难道你要等到皇上撤回潼关的大军你再走就为时已晚了。如今再不走,难道还要等皇上发觉此事才抽身而退吗?”太妃瞳孔紧锁,森森的寒意如针。 “倘若你与皇贵妃的事情败露,皇上自然会将你流放至偏远之地。” “母妃,此时万万不可!”李祁握紧了拳头,久久的凝视着太妃,“皇上的心思我最了解了,倘若此时被他知晓,不但会要了儿臣的命,亦会要了萼儿的性命。” “他不敢要你的性命,等他一处置你,我们在朝中的人自然会替你求情。”太妃的声音坚决的吓人,“再说此时皇上刚刚除去荣家,朝野动荡不安,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太后再诛杀自己的兄弟。” 李祁定定的看着自己素来十分尊敬的母亲,唇角浮现一抹苍凉的笑,“母亲既然早已为我打点好一切,那萼儿的性命,母亲就真的容不下了吗?” 太妃一双凤眸里闪过一丝的阴狠,转而消散,转而是满脸的慈意,“哀家定会带她出宫与你会合,如何?” ************************* 朱鸾殿百花盛放,殿阁玲珑,碧檐金阑倒映流光,好似琼苑瑶台。茜纱宫灯在回廊里蜿蜒高挂,朱翠环绕的娇袅宫婢站成一排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琉璃被杯,琥珀盏,金玉盘,落坐的皇上与皇贵妃,锦衣华章,宛如天上神眷,一旁的皇后都被比了下去。 以前绿萼在宫里的寿辰,因为太后尚在,众人不敢太过铺张,如今太后已不再,皇贵妃亦是皇上身旁最红的人,宫里的人谁不想攀高枝,连冷宫里的婢女都巴巴是凑了份子钱,买了贺礼。 李胤只叫人大办特办,宫里的人看的清明自然不敢马虎,而前来朱鸾殿的妃嫔并不多,只除了皇后和她的妹妹,和几个位分比较高些的妃嫔。 而祁王与王妃更是亲自前来赴宴,带来的贺礼更是价值连城。 阮绿萼踞坐首席,席前迎奉祝酒的人络绎不绝,绿萼矜然含笑,但凡竟的酒竟是来者不拒。 她一次次的举杯,仰首饮尽杯中的佳酿,目光却不经意间掠过白碧的杯沿,斜斜落至对面。 对面的李祁神色恍惚,好像是心里堵着什么事情一般,苍白的面颊上染着一抹微醺的红。绿萼手中紧握琉璃杯,只想着上元佳节那日二人出宫,不由得心下担忧起来,那甘醇的美酒入喉也是索然无味。 不经意间,李祁回眸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深远,好似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一般。 绿萼手上一颤,杯中的琼浆洒出,溅在衣服上,浣月赶忙上前,帮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酒渍。 浣月在她的耳畔低喃道:“娘娘仔细一些,宫里上下多少人都瞧着呢,在她们看来您与殿下的关系,始终能让您与圣上心生嫌细!” 绿萼黯然的垂首,恍惚的瞬间,忽又听见有人趋前祝酒,“臣妾恭祝芳龄永驻,与圣上福寿齐天。” 芳龄永驻,福寿齐天,这话倘若出自旁人的口也就罢了,可偏偏是祁王妃。这话听到别人耳朵里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的深意。 绿萼吩咐宫女赐酒,转眸却看向玉渠,她一身繁琐的宫装,娉婷绿衣,身上昔日的那股原不应属于女子的爽朗和豪迈,消散殆尽。 “王妃今日难得的进宫,你一直都在边关长大,如今京城你可还住的习惯?朕知晓你曾在潼关以身刺敌,前些时日匈奴进京时,还处处向人打听。李胤脸上却是笑意,“你若是男子,朕一定封你为将军。” 玉渠缓缓抬起头来,明眸似水的瞳孔里漫上来的伤痛和嫉妒却让绿萼瞧的一清二楚。“不过是些旧事,皇上不提也罢。她态度谦恭,言语间却是不卑不亢。 “王妃与祁王可谓是一段佳话,世上却难得有王妃这般用情至深的人,让本宫甚是感动。”皇后见她脸色怪异,只以为是紧张,便温言笑道:“怎么嫁进王府这些时日都尚无身孕?王妃可要多劝劝王爷,莫要为了国事而不顾子嗣的事。 “谢皇后娘娘关心,王爷素来只宿在侧妃房里,臣妾不敢再去奢求什么了。” 酒至半酣,绿萼似乎觉得自己的心都醉了。 她酒意上头,顿时好似失去了理智一般,霍然站起身来,一时间满殿皆惊,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她。李祁终于抬眸,原本清淡无波的今眸子里,有了些许的波澜。 第二十二章 风光 她端了酒杯越过众人,徐步行至李祁的面前,双手举杯,直视着他,微微含笑道:“今日乃是本宫的生辰,可本宫祝王爷早生贵子,与王妃相敬如宾,才不枉费了向王妃这般肯为你死的痴情女子。 她的话让玉渠的面孔在瞬间褪尽血色。她的话无疑在告诉她,她不过是顶替了她才做的这个王妃,而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妒忌旁人。 李祁愣了片刻,伸出了手,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的与她相触,只顿了一顿,骤然仰头,杯倾酒尽。 此时殿中众人齐声高颂,“恭祝王爷王妃白头到老。“ “怎么你们反倒跟本王说起了恭祝?今日可是皇贵妃的寿辰。” 三月春暖,恰是百花争艳的时节,寒鸣宫却是杂草丛生,蛇鼠丛生。 初盏花苞的几株蔷薇,还未盛放便被虫蚁咬的支离破碎。 宫女芳恩脚步匆匆的走出殿来,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她缓步下街,不留神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的东西,惊的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扶着树干,尖叫连连,刚想站起身来,却因朱鸾殿传来的管弦之声倏忽失去力气。 今天是皇贵妃的生辰,这琴声悠扬,绕梁三曰,只听闻是从宫外新请的戏班子。 身后森森的殿门,好似露着獠牙的猛兽一般随时将人吞噬。 同样是皇妃,锦妃却在荣家败了之后如同蝼蚁一般的苟活在冷宫中。 芳恩长长的叹了口气,可还是直奔朱鸾殿而去,不出所料尚在殿门口就被拿刀的侍卫给冷冰冰的拦截住了。 “你是哪个宫的奴婢?皇上有旨,今日皇贵妃喜辰,若别宫前来道贺,一概不见。” “奴婢不是特来道贺的,是有事来禀明圣上的倘若耽搁了你如何担待的起?” 那侍卫刚想再说话,芳恩便看见原在宜妃宫里的慧儿,不由得欣喜万分,就好似得到了救命良药一般。 “慧儿姐姐,慧儿姐姐……”她拼命似的喊着。 听到有人叫她,慧儿放下手里精致的糕点,有些散慢的走了过来。 见是芳恩,皱眉道:“妹妹不在冷宫好好的看着锦妃,来这里做什么?” “我哪里有姐姐这般的好命?”芳恩不再与她东扯西游扯,“锦妃今儿上吊,幸亏被人发觉才保住了性命,适寸刚醒便吵闹着要见圣上。” 慧儿绞着帕子,装做满脸上担忧的样子,“妹妹也不小心些,她如今虽在冷宫,但妃位还在,终究还是个主子。” 芳恩脸色煞白,“还望姐姐替我给圣上传个话,倘若锦妃一会子再闹开了,丢了性命,这可如何是好啊。” “妹妹难道不知皇贵妃对荣家的人素来是恨之入骨,倘若打搅了皇贵妃的寿辰,那皇贵妃若是恼了,我即便是陪上性命都担待不起啊!” “姐姐怎么能这般的说,我家娘娘被皇贵妃逼的够惨的了,你们非要把她逼死才满意吗!” 慧儿吓得脸色惨白,赶忙去堵她的嘴,“贱蹄子,这话你也敢说,你不要命了不要紧,可别连累了我。” 芳恩一把拔开她的手,语气里却是怨愤喷薄:“你如今攀上了高枝儿,如今想躲着我们了。” “你又何必这样说?我见妹妹以前与我素来交好,才劝劝妹妹,不要再留在锦妃身边了,免的以后丢了性命才后悔不迭。” “我家娘娘但凡丢了性命,被谁所害亦是昭然若揭,这后宫里除了圣上,孰不知皇贵妃处处折磨锦妃,这后宫里的人为了讨好皇贵妃,谁又不去作贱她。” 慧儿脸色涨红,驳斥道:“别说我不讲情面,你这哪里是求人的样子?荣家谋反,皇上念着旧情才留才留着她的性命,如今都避之为恐不及,如今只有你巴巴的留在她身边,我劝妹妹赶紧找个好的去处。” “娘娘以前是跋扈了些,可待我总是好的,我岂能做那样忘恩负义的事情来?” 慧儿冷笑着,“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即不听我的劝,那算了。” 两人说话间,远处倏然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慧儿姐姐,娘娘最喜欢的那套骨瓷酒盏跌碎了一个,浣月姑姑让你去司宝局将新进贡的那套琉璃盏拿来。” 慧儿应声答应,回头对芳恩道:“我劝妹妹莫要再白费工夫了,还是好好的回去看着锦妃罢,朱鸾殿的人谁敢将这话往御前?” 芳恩亦是打定了主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就一直跪到皇上出来,我再禀明圣上。” 慧儿气的直跺脚,“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惹了皇贵妃以后有你好受的。 芳恩此时亦来了倔性子,扑通声跪在地上,“那我就在此一直等着,你们不肯去通禀,我便在此一直等候。” 左右待卫使了一个眼色,生怕事情闹大了对谁也不好:“姑娘何必这般闹?我瞧着你一片忠心,便冒险往里面传个话,倘若皇上不肯见,姑娘快些回去罢。” “谢大人,谢大人……。”她感激零涕的连连道谢。 ********************************** 初春时节的夜晚,有薄雾霜气弥漫在廊下,婢女拿了件银狐深绒披风仍觉得寒意扑面,她一张脸赤红,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冻的。 绿萼头有些浑沉,见浣月大步的走来,在她的身旁驻足,低声道:“门口的侍卫来报,只说锦妃要寻死,被婢女救下了,如今正吵着要见圣上呢?” 绿萼不由自主的看向李胤,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鬓发…挺拔的身形被八角宫灯照耀,拢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王冠嵯峨,广袖上腾跃云霄萼金龙,长须利爪,龙眼点染朱砂。惹得她心底无端由的生起了灼热的火焰。 李胤似乎感觉到绿萼正瞧着她,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归于无形。 绿萼的唇畔浮现一抹讥讽的笑意,“本宫还以为这些日子她真的疯了呢,如今瞧来都是装的。你只管去说,皇上不肯见她,要死要活随她的便。 浣月欠身轻声道:“这可是假传圣旨,这可使不得啊!” “怕什么?本宫倒要让她彻底的心死如灰,看看她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浣月还想说着什么,可见绿萼一张绝世的脸上,写着满满的不耐,便赶忙悄悄的退下。 “芳恩姑娘还是回去罢,皇上说不见。” “不见?”芳恩的脸上满是绝望“一日夫妻百日的恩情,圣上当真如此的决绝吗?” “你不要命了?竟敢议论皇上?”那侍卫吓得脸色惨白,语气也愈发的不好,“快滚罢,锦妃可是得罪了皇贵妃,如今能留下一条性命也不错了。如今还想见圣上,真是痴心妄想。” “哈哈,如今妖妃当道,霍乱朝纲,皇上只顾与皇贵妃玩乐,这祖宗万代的江山也不要了,最自己情深意重的妃子也要活活逼死,如今北地正闹饥荒,你瞧瞧这朱鸾殿,歌舞生辉,可真是亡国之照。” 她的语气愈发的凄厉,犹带着绝望,“如今去了也罢,以后免得受亡国之苦。” 一干的侍卫听了这话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厉声斥住,“你这践人,还不住嘴……” “我说的可有半点错处?心之忧矣!天之降罔,维其几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她说道动情之处,眼里泪光闪动。 侍卫见此,索性一脚踢了过去,令她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住脚步。 那侍卫刚要上前载动手,却见她挣扎着爬起来,振衣而起,惨白的面孔上陡的绽开一抹奇异的笑容,里面有着让人畏惧的决绝。 芳恩抹尽了脸上的泪珠,眼睛却逡巡这,最终落在了侍卫的剑上。 她趁着侍卫不备,一把抽出其中一人的配剑,那侍卫还来不及惊呼,只听见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腥色的热流溅了他满身都是。 芳恩的身子如同折翼的蝴蝶一般陨落在地,带着一种决绝。灵巧的眸子渐渐的阖上,最后的一瞬间,她仿佛瞧见了殿里急匆匆的奔出一个内侍的身影,“何事这般的吵闹,都惊动了皇上和皇后……” 一连串的脚步声袭来,踩的落叶咯吱咯吱乱响。 不知是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脚歩声给惊到,锦妃的也不再哭闹了,反而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她眼睁睁的着数名内侍宫女簇拥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穿过瓦砾尘土遍地的大殿。 金铃直至来人近了前,这才如梦方醒般跪倒在地:“奴婢参见圣上。” 她以为芳恩绝不可能将李胤请来,待看见来人时,顿时吓的畏畏缩缩。 李胤沿途看见寒鸣宫内一片的萧索,不过数月的光景,一切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眉宇紧皱,并未理会跪下的人。 原本呆呆的站立的锦妃突然尖叫起来,用满是污秽的手梳理着杂乱的发鬓,“是不是表哥来看我了?是不是表哥来了?” 李胤脸色煞白,眼睁睁的看着锦妃从他的身边走过,眼睛却在人群中逡巡着,“太子表哥是不是骑着红棕烈马来娶我了?他在哪里?” 他的脸上一僵,昔日年幼时她十分喜欢腻在自己的身边,一口一个太子表哥。倒是后来大了,尊卑有别,她便不在这般的叫他了,如今这般的一叫竟让他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他没有来。”锦妃将所有人都瞧了一遍,“是啊,他怎么会来娶我呢?他已经有了太子妃,是圣上亲自选的。” 第二十三章 两心人 顺公公见此情形,赶忙上前道:“娘娘,见了皇上还不跪下请安。” “皇上?” 凄然的一声呜咽,锦妃两行清泪,喃喃的唤了声“圣上”,却似痴了一般。 李胤看着眼前的锦妃,目中有了恻然之色,伸手欲扶她,未待他的指尖触及,锦妃猛地连连后退,骤然间尖叫,“你不是圣上,你是太子殿下。” 锦妃神色若狂,猛地向李胤奔了过去,似乎他是她能抓到的唯一浮木一般,“有人要害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 李胤看着冷宫里的一切,手脚发凉,已经是初春的时节,殿内冷的如同深冬,桌上摆着早已发馊的饭菜,殿外的飞虫,扑到忽明忽暗淡油灯里,片刻间被烧灼的尸骨无存。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你们究竟是如何侍奉她的,为何是这样的饭菜?”李胤盯着伏在地上的金铃,冷冷的开口。 金铃匍匐在地上,脸色吓得惨白,哆哆嗦嗦的回话,“皇上明鉴,这御膳房的人送来的都是如此,奴婢曾几次三番的前去和他们理论,都被他们用棍棒驱赶出来,只说我们倘若要吃好的,只要我们拿银子过去……” 金玲的声音也因愤慨而颤抖。 李胤自小便生长于宫廷,自然明白后宫的生存法规,只是如今这样一见,不由得对锦妃生出万分的愧疚来,毕竟她亦是他的女人,曾经她怀有他的骨肉。此时他再恨荣家,都觉得烟消云散了。 “朕并未夺去她的妃位,她依旧是正二品的皇妃,她月月下来的例银都去哪里了?她今日病的这般的严重,为何不请御医前来诊治?” “皇上哪里知道,自从娘娘被罢黜以后,从未见过什么晌银,只怕早已被那几个管事的嬷嬷们给苛扣了。 “反了,当真是都反了,如今她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宫规。”他气极的转身,猛地凉桌案上发馊的饭菜扫落在地上。 “来人!”李胤冷冷回头,一字一顿的道:“马上将那几个老嬷嬷给朕抓起来,但凡冷宫里作贱过锦妃的人,一并行刑。 冷宫里的侍卫宫人,侍卫连同杂役不过片刻间全被抓了过来,有的甚至尚在睡梦中,便被冷冰冰的护卫给托来了,有的穿着寝衣,连解袜都尚未来的及穿,好生狼狈。 那些奴才们好似串通好了一般,死活只说是自己的主意,反倒是一个嬷嬷说漏了嘴,只说是奉旨行事,可问起来却只说是奉旨行事,可再问起来却是死活不说。 悲泣惨呼之声,透过残破不堪的窗户传来,一声声的清晰入耳,如针一般的挑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李胤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锦妃此时安静的像个孩子躲在他的怀里瑟瑟的发抖。 外面的惨呼声越来越低,锦妃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身子更是抖的厉害。 只过了片刻的工夫,侍卫首领步入屏风,俯身回禀,“启禀圣上,众人耐不住刑法,皆已经招供了,供词誊录在此,请皇上过目。” 顺公公接了那页供词,低头呈与她,悄然退至一旁,薄薄的一纸供词,看的李胤遍体生寒,双手紧握。 他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终于将这纸狠狠的揉成一团,掷在地上,然后又觉得不解气,拿起宫人刚刚奉上来的茶水,猛地向那个侍卫首领掼去,用尽力气摔向他,“混账东西,你就是这样由着她们胡说吗?她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皇贵妃。” 瓷盏恰巧砸到他的额头上,泼湿了他的半身,碎瓷划破了他的脸颊,可他都不敢去抹脸上滚落的鲜血。 “把那些人都给朕拉过来,朕倒要瞧瞧他们在朕面前还能信口雌黄不成?”李胤声音暗哑,愤怒的失去常态。 不过片刻,那些鬓发散乱,惊恐万状的嬷嬷们被人狠狠的拖进来,见了李胤,便骇然的异口同声的说着,“皇上明鉴,这一切不过是奉了金銮殿那位主子的吩咐。” 其中一个嬷嬷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南海夜明珠,“皇上您若不信,只管瞧瞧这个便知晓了,这珠子是皇贵妃前几日赏赐的。奴才们实在是畏惧皇贵妃,一开始才不敢说出实情的。奴才们也是一时起了贪心,在加上皇贵妃向来出手大方,才不得不替她做事的。” 那些奴才的话一声声,一句句的都剜在了他的心上。这个夜明珠他认得,当初一共进贡了八颗,自己留了两颗命人镶在龙椅的八爪金龙的口中,其余的全部赐给了她。 “所以你们就日日折磨锦妃,克扣她的钱财,甚至无端由的殴打她,深知任由她疯魔下去,却不给她请御医?倘若那宫女冒死去金銮殿求朕,朕如今还蒙在鼓里。”李胤站起身来,最后一次寒声问道,“倘若今日她寻短见死了,你们是不是都称心如意了?” 那奴才颤声道:“皇贵妃吩咐过,绝不能让锦妃死了……” 李胤的脸上满是失望,不忍再亲口听他说下去,隐忍心中的失望,闭上眼睛,“将这几个毒妇拖出去斩了……余下的罚半年的月例。” 锦妃依旧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襟,双手却狠狠的绞着衣襟,众人不注意的一刹那,一个得意的笑展现在她枯槁的面颊上,显得那样的狰狞。 “那女人来了……是不是那个女人来了……”锦妃突然向着了魔一般的厉声尖叫了起来,抱着头,猛地向外跑,可不小心踩在了自己的裙裾上,顺着尘土弥漫的台阶,滚了下去。 李胤赶忙的过去,拿着龙袍的袖子将她脸上的泥污小心翼翼的抹去,心下一时间不忍,“她不会再来伤害你了,朕即刻叫人将你原来的寝宫收拾出来。” 锦妃恍若未闻一般,爬起来跪跌在地上,紧紧的拽着他的龙袍,“皇上能不能陪着我,我害怕……” ************************************************** 李胤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端由的竟去了锦妃的宫里,甚至连夜让她搬回来了原来的住处,难道他忘了当年荣家是如何对待她阮绿萼的吗? 心内莫名的烦躁起来,她猛地将桌上宫女刚刚奉上的茶水惯在地上,仿佛还不解气,桌上的玛瑙碗,琉璃碟子全部扫到地上。 “娘娘。” 一旁侍奉的宫女和内侍都扑通扑通的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战战兢兢的齐声道:“皇贵妃娘娘请息怒。” 刚才那琉璃盏的碎片将她的手心划破,嫣红的鲜血蹭蹭的直往外冒。她恍若未觉,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指尖却是一片的猩红。 绿萼的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巨大的震动震的将宫里的人吓得直哆嗦:“马上去将皇上给本宫叫来。” 跪在地上的宫人哪里肯敢去请皇上,只一边噤声不敢说话。 金鼎炉内檀香浓郁无比,她倏忽之间只觉得无比的胸闷,好似一口气压在那里,只逼得她欲要爆发。 “求娘娘不要为难我们,若是请皇上,若是没有正经的缘由谁敢去请。”就在此时一个小宫女壮着胆子颤声说道。 “你——”绿萼直觉得头好似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一阵尖锐的声音瞬间袭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一个趔趄往后推了好几步,幸好身旁跪着的一个宫女眼尖,忙将她扶住。 “皇贵妃娘娘……” “快去请太医!” “快去请皇上。” …… 身边一阵阵的喧嚣,吵得绿萼愈发的烦闷,眼前兀自一片漆黑,她想要大叫,和喉咙好似被棉花堵住了一般,怎么也喊不出来。 阳光透过金碧辉煌的朱鸾殿,一束柔光照在绿萼的颠倒众生的脸上,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同比翼双飞的蝴蝶。 睡着的她如同婴孩一般的与世无争,入宫刚入宫之时满脸胆怯的模样。 轻阖的眼睫颤抖的动了动,她的眸子微微的睁开。 “你怎么样了?太医说你急火攻心,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生了这样大的气?” 她张开眼的一瞬间便看见了李胤满是担忧的脸,“你身上的尚未痊愈,你怎么又动怒了?” “皇上难道不知道吗?还要臣妾亲自挑明了不成?”绿萼漠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李胤的动作一僵,虽心里十分的不悦,可依旧耐着性子道:“朕不知道,你说给朕听。” “皇上为什么去看锦妃?难道忘记绿萼当初所受的委屈?还是皇上心里压根就没有臣妾,一直在口是心非。” “朕没有想到你今日会便这般,朕说过会保护你,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朕呢?锦妃都沦落至此,你何苦再这般的折磨她呢?” “臣妾相信过您呢?!”绿萼的脸上满是泪,声音却愈发的凄厉起来,“可相信之后呢?父亲死的又有多凄惨?被太后灌了多少猛药,只怕今生都都很难在生养?” “孩子?你还好意思跟朕替孩子?”李胤眸中全是哀伤和恼怒,“是你亲手了解了腹中孩子的性命,你生为人母,那般的残忍。” 第二十四章 两心人 绿萼的泪水滚落的更加厉害,原本孱弱的身子却更加的弱不禁风,到了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僵持良久,李胤忽然拂袖起身,阳光恰好笼罩着他,背光处,却见他刚毅的侧脸在阳光中镶嵌一层浅浅的光晕,脸上凝着的怒气却显得那样的浓烈。 “皇贵妃恃chong而骄,枉费朕之期许,从今日起闭门思过,待想明白了,再出宫门。” 她呆滞的看着他在宫门前消失的身影,莫名的。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个洞,每一次呼吸都是刻骨铭心的疼。 **************************************** 李胤与绿萼的争执好似一块石子,投入到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里,掀起了阵阵的涟漪,宫里人人都知道皇贵妃与皇上起了争执,可是皇贵妃依旧是在后宫要风得风,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李胤从来不舍得冷落她太久。 此时妃嫔们却是更加的争奇斗艳,甚至有意无意的徘徊在李胤经常走过的路上,以求得巧遇。 绿萼因为被禁了足,浣月却被太妃叫去了,慧儿亦是不知所踪,如今她觉得一个人无聊的很,便趁着夜色,亦未叫宫人,自己往殿后面的花园里走走停停的便是几柱香的工夫。 可她行至假山后面的连廊,忽然见到一个身影。 “何人在此?”绿萼心下一凝,驻足厉声问。 她的话尚未说完,一只盛满佳酿的琉璃杯便被扔了过来,滚了几圈,落在她的裙裾旁,脏了她的衣衫。 “给本王退下……”待他转过头来,顿时愣住了。绿萼拿起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裙角的酒渍。 “是萼儿……”李祁看了她一眼,目光已经迷乱,转头又开始替自己斟酒。 绿萼站在他的面前,他将酒杯递到她的面前,那双苍白的手,握着杯子,分明已经微微的颤抖。 她接过杯盏,猛地往地上一摔,哐啷一声,跌的粉碎。 “王爷怎么喝了这样多的酒,可是有什么担忧的事情?”他一向不贪杯,什么时候起,竟喝了这样浓烈的酒来。 “萼儿……”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听在耳中,里面好似包含了无数的深情。然后骤然间被他抱住,他冰凉的,散发着浓郁酒气的双唇,落在她的脸上。她的鬓发,与他的紧紧的纠缠到一起,好似一体。 这个怀抱让她无比的迷恋,她甚至可以为了它牺牲自己的一切。 “本王今日去你的殿中如何?我怕我这辈子你都不愿意再理我。”他的手紧紧的环扣在她的腰间,将她箍的几乎喘不上气来,仿佛欲要穷尽一生的李祁来抓住她。 绿萼并未挣扎,任由他静静的抱着,虽有些不理解他的话。过了良久,她说“好。” 一回到房间里,看了看周围确实没有人跟着,才把门关上。李祁已经坐在桌前,待看到桌上的佳酿,又接着要拿起来。 看着他欲要继续自斟自饮,便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袖袍,“殿下莫要再喝了,这里人多眼杂的您要是醉了闹起来,会被人发觉的。” 李祁拿过两只茶杯,往里面倒了酒,递给她:“我听闻皇兄去了太子宫里,太子染了风寒,只怕是病得不轻。” 听他这般的一说,心里才微微的放下。 他究竟为何这般的暴饮,她心头虽有万般的疑惑,可还是接过他手机里的酒盏,一口饮下。 喝的太急,这一大口佳酿冲进喉咙里,立刻如同火燎一般,一直烧到心里。 都说酒能壮人胆,绿萼亦不像适才那般的怕了。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李祁的眼角有些发红,看起来眼神也不像平时那么冷静犀利,表情却是认真起来:“本王还记得初次见你之时。” “嗯?” 那时的你站在梅花树下,恍若九天下来的仙子,那时的你站在落英之中,虽衣衫破旧,可难掩那般的绝色倾城,仿佛这世间的万物与你来说不过都是陪衬。 但是你后来所做的事情,将那知府杀死,只为给自己的娘亲报仇,潼城抗敌,几万铁马戎兵前刺伤匈奴单于,这些事情只怕许多男人都不敢想,可都被你做了。像你这般的女人世间难寻其二……” 绿萼想走那些往事来,却恍如隔世般的长远,眼睛不由自主的红了,好像是酒喝得太多,眼睛直在发烫,眼泪好似随时都会滚落在地。 绿弯感觉有一只异常温柔的手,抚摸着她通红的面颊,他脸上的表情那样的模乎,去深沉的如同海子里的水。 “倘若有本王彻头彻尾的骗了你……” 他的声音还在她的耳畔响着,温柔而绵长,恍惚给她一种错觉,他好似要离开她一般,永远不会回来,所以才将今生余下的话语说尽。 而她此刻亦不知如何了,脑子好像是被刀割开了一般,再也听不清楚他不断的话语,明明只饮了两杯,竟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 是夜,皇后差人来说太子又发热又咳嗽,李胤赶忙去探视,直至太子入睡后才离开。 他的脚刚迈上昭阳殿的玉街,忽然听顺公公一声暴喝,“谁在那里?” 身后的侍卫立即将李胤团团的围在中间,却见偏殿一个黑影,被蜂拥而至的宫廷禁军团团围住,刀剑寒光乍现。 “皇上,奴婢是朱鸾殿的慧儿,奴才有要事要禀明圣上。”惊慌失措的娇呼陡的传来。 李胤瞟了一眼,让侍卫放开她。 慧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听李胤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可是你家的主子差你来给朕传话?” 她紧紧的握住手里的帕子,许是攥的太近,纤长的指甲都断裂了,她却浑然未觉一般。 “皇贵妃与祁王殿下苟且有丝,连入宫之后亦经常私会,秽乱宫闱,还望皇上明察,莫要天下人耻笑啊。” “放肆!”李胤一声怒斥,语声低沉,却所有人都畏惧的帝王之威。“究竟是何人指示你诬陷皇贵妃的。” 若是平时,慧儿早就吓破了胆子,可倘若不是太妃答应她,倘若能揭发此事,便让他在祁王身旁侍奉。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奴婢手中铁证如山。”慧儿不敢直视李胤的怒容。 李胤只觉得全身血脉直冲头顶,心口却是幽幽的凉。 “祁王曾多次在夜里去朱鸾殿,那时殿下镇守边疆之时,皇贵妃曾去潼关与殿下似会,当初将匈奴的单于刺伤的,正是皇贵妃。” “你给朕听仔细了!”他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目,“你最好不要骗朕,也骗不过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慧儿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语不成调“皇上若不信,只将祁王妃请到宫里来一问便知晓,…难道皇上不曾怀疑过,以王妃的姿色如何能迷惑的了匈奴单于?” “李胤闭上了双眼,只觉得深深的疲惫,甚至不愿再睁眼,“你怎么会知晓这些事情的?”“奴婢侍奉皇贵妃之时,无意间听她与浣月说起这事,之后便看见殿下多次来朱鸾殿,便再不敢有所欺瞒,便过来禀明圣上。“ 房内一片沉寂,隐隐透出令人窒息的戾气来,面色凝重的如同寒冰,周身似有凌厉的杀意弥散开来,令慧儿吓得颤抖不止。 好,朕就将祁王王妃给请进宫里来,倘若有半句的假话,朕诛你九族。 ****************** 醒过来的时候只,立刻感觉头痛欲裂,她用力额头上依旧感到昏昏涨涨的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刻她地谁都想知晓。 噼噼啪啪的红烛将翡翠屏风上浣沙的女子的脸映衬成了张狰狞骇人的脸,血红的眼睛,露出诡异的笑,仿佛随时从屏风里钻出来,好似随时将她吞噬掉一般。 她倏乎之间感觉到有人睡在她的身畔,她刚要转身去瞧,却被用力踹门的巨大声响而震住。 这声响立即让她恢复了原本昏沉的记忆,她……她原本是与殿下一起饮酒的,那她身旁的可是李祁? 有人走了进来,一大群人很快的走了进来,而众人拱门般围绕着的那个明黄的身影,足足一下子将她拉近地狱。 她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努力的撑起了身子。可当她真真确确的看清楚来人之后, 她的眸子猛然间睁大,抬头顿时面无血色。 李胤领着一群人,踏进殿门。四周原本是温暖如春,可倏忽间只觉得如坠冰窟一般。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狠戾的声音乍然间响起,四周的帷幔好似亦感受到这样的寒气,卷了起来。 绿萼终于鼓足勇气抬眸去瞧,眼前李胤的一双寒眸冷若千年的玄冰一般,里面透出来的神情好似要随时将她拆骨剥皮方能解恨一般。 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显露在了众人的面前,掩盖了这些年的秘密都暴露早光天化日之下,她的肮脏,她的不贞,再无任何的秘密。 她竟无端由的觉得自己解脱了一般的平静,她就像是一个杀了人的囚犯,流亡多年,直至绳之以法,才觉得自己真的解脱了。 第二十五章 遗弃 绿萼下意识的从锦榻上爬起来,却不料被李祁再次牢牢的怀里。 她满脸惊诧的看着他,失声道:“殿下,你不要命了吗?” “皇兄。”李祁的薄薄的唇角绽放一丝诡异的笑,却倏忽之消失不见,“臣弟与阮绿萼真心相爱,还望皇兄成全。” “成全?除非朕死了。”每一个字都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看着他满脸森然的杀意,阎罗王见了都要畏惧几分。“果真是朕的好弟弟,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萼儿与臣弟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倘若皇兄顾及皇家的颜面,不肯下圣旨,不如废弃了皇贵妃,废为庶人,改日让臣弟带出宫闱。” 李祁的声音格外的温柔,似乎有一股魔力,让她原本恐慌的心平静下来。 “倘若皇上真的爱我,便成全我们罢。”绿萼从锦榻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李胤阴鸷的目光落在同样从锦榻上起来跪在一旁的的李祁,又转向绿萼。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凄凉,一字一顿的道:“朕待你还不够好吗?但凡朕有的,朕都全心全意的捧给你了。” 绿萼的心口却如同灌了铅一般,顿时语塞,却听见一旁的李祁道:“皇兄给她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他的话重重的刺激了原本暴怒的李胤,他仰头看天,怆然一笑,接着阴森道:“那好,朕就要了你的命,朕看看你们的爱情究竟有多么忠贞不渝。” 李胤猛地转过身,拔出侍卫手里的金刀,猛地走了过来。 绿萼赶忙从地上站起来,猛地冲上去死死的拽住李胤的衣襟,脑海中满是李胤脸上的杀意。 她的手腕蓦地被他拽住,他狠戾的紧紧攥住她的臂膀,力度大的好似要将她捏碎一般。 “皇上,你若杀了他,便先杀了我……”她的话尚未说完,李胤拽着她的手将她甩开,他的力度不轻,她一个踉跄,猛地摔倒在一旁的桌子上,上面置放的玛瑙碗猛地掉在了她的头上,她只觉得额头一阵温热,竟是出了血。 原本在一旁急的不轻的浣月猛地冲了上来,“娘娘……娘娘……” 鲜血流过绿萼的眼睫,她隐隐约约看见李胤的刀已经快要落下,她声嘶力竭的喊道:“皇上倘若杀了他,臣妾也不会独活……” 话音未落,李胤手中的刀猛地跌落在地上,他一个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在地,就被眼疾手快的徐公公给搀扶住。 “皇上吐血了……吐血了……快去请太医。”徐公公用几乎凄厉的声音喊着,宫内顿时一片的慌乱。 “都给朕退下,将李祁关起来,严加看守,倘若他逃了,朕要你们的命。”李胤擦干唇角的血迹。 浣月跪在地上,见众人都退下来,连李祁都被带走了,便赶忙道:“皇上,我家娘娘流血了,您快宣太医诊治罢。” “你算什么东西?”李胤声音中的愤恨和寒意毫不掩饰,却已到了殿门前,“都给朕滚,没有朕的吩咐,谁若进来,立即处死。” 殿门被砰地一声踢上,接着她听见落了闩。 绿萼顿时忘记了额头上的疼,慢慢的往后退着,她从未这般的怕过他。那种她从未感觉过,却从不曾想到会有一天针对她的危险气息。 李胤冷笑:“你不是愿意和他同生共死吗?怎么现在怕了?” 惊惧中,绿萼只觉得整个人已经凌空,接着脸上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然后狠狠的掷在地上。 “朕先杀了你,再杀了他……” 稀薄的烛火之下,李胤发青的面庞之下,冷厉阴狠。 绿萼的泪水成串的滴落,努力要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流泪道:“我的一生已经被你毁尽了,倘若不是你昔日在王府霸占了我的身子,让我在王爷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绿萼今日才算知道,他的怒火,将他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啖血的恶魔。 可她最后的一眼,却清楚的瞧见他的脸上划过一串的清泪,滚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消匿,她从未见过他哭过,即便是被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母亲背叛,即使是面多几十万的叛军…… ************************* 一场暴雨,让原本开的正浓正艳的百花*之间零落在污泥之中。 浣月托着只青花碗,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郁的甘草气息。 原本在院子里窃窃私语的一群宫女太监们见她进来都安静了下来,各自对视着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浣月冷冷的瞥了一眼众人,“还不去干你们该干的,怎么都在这偷懒!”“浣月姑姑,奴婢原本是在流霞殿侍奉的,今日想回了那里去,还望姑姑将我这个月的银两结算了,免得来日再来拿了。” 浣月狠狠的瞪她,眼里满是不屑,“当初可是你巴巴的求着要来朱鸾殿的,怎么大难临头想自己走了?” 那婢女脸上悻悻的,可她身后的奴才们亦是忍不住都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这个去要去那个宫里,这个又要去那里的。 浣月冷笑道:“娘娘这些日子待你们如何,你们捞到的好处可不止别的宫里的几十倍?往常娘娘打赏的东西那样不是价值连城,可真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一个小内侍瞧了瞧浣月的脸色,支支吾吾道:“顺公公适才还来传旨,摘走了圣上御赐的牌匾,以后只改名叫洗桐宫,这明眼人谁瞧不出来,这以厚皇贵妃哪里还有什么翻身的日子?” “是啊,姑姑就可怜可怜我罢,我今年秋天便能出宫了与父母团聚了……” “就请姑姑去给皇后娘娘回个话,打发了我们这些人走罢,否则下一次到的谕旨便是要我们脑袋的旨意了……” 浣月此时脸上一阵的怒意,“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妄想了……还是都留下来陪着娘娘罢,就凭你们刚才的话我就要治你们的罪。” 一个小宫女痛哭道:“凭什么我们要在这里白白的断送性命,可慧儿却能随着太妃去太庙?” “这事你听谁说的?”浣月错愕道:“为什么我不知晓此事?” “宫里谁不知道,自从王爷事发,毓太妃只觉得愧对圣上先皇,便自行到太庙里修行,随行的人里,就有慧儿姐姐……” ******************** 浣月掀开珠帘,将药碗放下:“娘娘,快趁热将药喝了罢。” 绿萼依旧坐在那里,眼皮低垂,一动不动,又一身雪白的衣衫,披散着青丝,好似一尊观音佛像一般。 浣月知道她这样坐了一天,眼睛盯着空中的某个地方,没有焦点,没有生气,亦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娘娘,您去昭阳殿给圣上服个软,他说到底亦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与旁人有染,更何况是自己同胞的兄弟。” 绿萼恍若未闻,并不理睬,原本异常坚强的浣月,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娘娘,奴婢知道你怎么想的,您在担忧殿下是不是,你怕皇上一怒之下杀了他,可是您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你掏心掏肺的为了旁人,可他又是如何待你的?” 绿萼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睫毛有些微微的颤动,“我早就知道会有今日,能与殿下相守一场此生足矣。” “皇上如今根基不稳断然不会动王爷的,可娘娘不同,如今您还能依靠谁?您要为自己的将来想想罢!”自己的将来?可真是好笑,她还有什么将来?连死都不让她痛痛快快的死去,她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三尺白绫还是鸩酒? 绿萼低垂的眸子突然抬起来,“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杀王爷?你究竟在瞒着本宫什么?” 浣月的思绪有一刹那的凝滞,李胤自昨日起便将自己关在昭阳殿内,不吃也不喝,早上连朝都罢了,群臣皆上书清君侧,诛妖妃。只说是皇贵妃迷惑祁王,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她。” “群臣皆跪在金銮店为殿下求情,皇上已经下旨让殿下去镇守边疆,此生不得入京都。” 绿萼几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她身子原本就孱弱不堪,这一扑竞好似油尽灯枯,顿时栽倒在地上。 浣月赶忙上前将她搀起,失声道:“娘娘,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 绿萼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良久之后才借着浣月的力气爬了起来。 浣月小心翼翼的检查着她的伤势,却见左臂的袍子已经破了,里面白希的胳膊上蹭掉了一大块的皮,火烧火燎的疼痛却让她越发的清醒起来。 她再次的开口,声音却嘶哑的恐怖,“王爷那般尊贵的人物?怎么能去那种苦寒之地?他那般高的志向,那般的清高孤傲,如何能如蝼蚁一般的偷生?你随本宫去求皇上……” *********************** 大雨滂沱,雷鸣交加,破碎的天幕如同破碎的铜镜,沟堑愈来愈深,好似要破碎一般。 雨水聚会成溪,渐渐的漫过台阶,漫过绿萼跪在地上的双膝。 她好似石刻的一般,在雨水里丝毫未动,任由豆大的雨点浇灌在自己身上,过往的宫人经过时无不露出鄙夷的神情,看她却恍若未见。 宫女们的切切私语声越来越小,几乎被淹没在滚滚的响雷之中。 第二十六章 遗弃 整整三日,李胤便从未再出过昭阳殿,只下了两道的圣旨。两道圣旨在前朝和后宫皆引起了纷争,他却惘然不顾。 第一道,朱鸾殿改名为洗桐宫,这一道连个光面堂皇的理由都不给,群臣们只上书要诛杀皇贵妃,可李胤只是叫人焚烧了朱鸾殿的牌匾,这无疑是想告诉世人,往日风光无比的皇贵妃被彻彻底底的打入冷宫了。 第二道,则是将祁王发配至边疆,此生无诏绝不能入京。 云义一上城楼,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如针扎一般的疼,冰凉的雨水顺着油衣的缝隙灌进来,只听见雨水敲击这城墙的声音。 云义往前走了几十步,方看见李胤直立在城墙之上,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见这情形赶忙撑开手里的伞,飞奔过去,替他打在头上。 李胤一把拂开自己头上的伞,瞧了他许久方才道:“可是那些多事的狗奴才们让你来的?” 被他拂开的油伞如同一片孤叶,被风吹到城墙之下。 云义跪在地上道:“皇上快些回宫罢,免得伤了龙体。”李胤的脸色在雨夜里更加的阴郁,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普通百姓家里的灯火,忽然说道:“云义,你可知道朕当初为何那般的厌恶梅妃?” 不知道如何回答,云义只能默不作声。 皇上抬起头来,满脸的雨水纵横,远远的瞧去竟像是一行行的清泪:“那是因为朕从小就见惯了后宫女人之间争chong的阴狠毒辣,并不此前朝那些男人弱,朕从小便见惯了荣氏绊倒一个个娇艳如花的女人,然后踩着她们的尸身一步步的爬到了最高处。所以朕发誓,朕一生定要寻一个挚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上。”云义的心里微微的一颤,他是帝王,后宫里绝不允许这样的爱情出现,甚至连想都是痴妄。 李胤的声音在寒雨里带着无尽的痛楚:“朕以为朕找到了,朕将朱鸾殿赐给她,甚至想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她,可是她心里依旧念念不忘那个男人。朕知道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所以她无论如何对待锦妃朕都不忍心责怪她。如果说她在后宫的处处算计让朕觉得失望的话,那她与祁王的事情只能让朕觉得寒心。” 云义默不作声,皇上的语意却愈发凄凉,“自幼父皇就十分的喜欢李祁,倘弱不是忌惮着荣家的势力,只怕如今在这位置上的就不是朕了。柒寐死的时候,朕以为他此生都不会原谅朕。” 瓢泼的大雨浇在二人的身上,几乎欲要让人窒息。“朕记得他当日闯到昭阳殿,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真是可笑真当是竟觉得有些亏欠于他,后来他进京带回来一个女子,朕便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再次打开他的心扉。” “朕当初第一次见到她。”李胤好似陷入回忆里无法自拔,“她怀里抱着梅花的花瓣,像个受惊的小鹿,让人不能忘怀。朕从未见过那样干净温暖的女人,干净到与这肮脏寒冷的深宫格格不入……” “朕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李胤仰起脸庞,任由大雨浇在脸上,雨水顺着下颌淌在明黄色的龙袍上,他的声音里透着森森的寒意,“朕将她从心里剜去,朕给予她的东西,要一样一样的收回来。” 云义打了一个冷颤,不由得抬头去看眼前这个九五之尊的面容,冷峻如刀斧斫,从眼睛里透出一种可怕的目光,竟将一切的痛楚都好似化作仇恨,无法抑制的爆发出来。 祁王离京,竟是连连三日的暴雨,绿萼站在光华门的城楼上,亲自看着他离开, 暴雨将一切都掩盖了,以及那个在骄傲高贵的身影,她在模糊的雨帘里看见李祁久久的驻马停立,纹丝不动,她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蓦地扬马催鞭,头也不回的走了,雨水洗涤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雨后定会依旧是璀璨的光辉赤若流霞。 凤台高楼之上,她目光呆滞,遥遥的看着宫外的大街小巷,以及闪闪耀眼的光华门之下,层层守卫的侍卫。 只要她跳下去便自由了,便解脱了,她的心会随着他去边疆,去大漠去塞外,他们相偎相依,永不相负。 绿萼迎风而立,暴雨将她乌黑如墨的青丝打湿,她的衣袂被狂风吹得呼呼作响。 既然那个人无法带她离开皇城,那她便自己带自己离开罢,倘若他死了,她的心定会长存在他的身上。 她瞧着越走越远的身影,眼睛里却满是悲切。她目光呆滞,瞧着身后的琼楼玉宇,满目凄凉之色。她要随着她挚爱的人走,来世在十里梅花林重聚。 她想要自由,想要脱离这皇宫的束缚。她已不是当今圣上的妃子,她只是一个为心上人而殉情的可怜人罢。 “浣月,我今生有负于皇上,有负于王爷。皇上待我百般恩*,我却做出如此秽乱后宫的勾当。王爷将我从贪官污吏手下救出,我却将他害的这般境地。”她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冰凉的很:“等我死了,你便请求皇上,将我挫骨扬灰,撒在路旁,任由万人践踏,以求得世人的宽恕。” 浣月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离得绿萼甚远,只跪在地上沙哑道:“娘娘,你莫要再做傻事,……” 绿萼摇摇头,“我已生无可恋,我若活在这人世一天,皇上便一日不会原谅殿下。我今日便放下这孽缘罢……” “娘娘,你不要跳,你被王爷和太妃算计了整整三年,当初将你送进皇宫不过是为了让你迷惑圣上罢了……你已经这般可怜,何必再为了这样的负心人断了性命。” 她的话如同深冬里的寒风呼呼入耳,方才绝望的心里骤然之间浮现了一丝的痛意,这种痛并不会漫天的袭来,只锐锐的,似乎是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剐着她的心,直至鲜血淋淋。 “我不信……你骗我,王爷怎么会如此的对我?”绿萼喉口微甜,明明是伤心欲绝,为何能品尝到一丝血腥里的甜意?“王爷带我进京,说过要娶我……立我为王妃的。 她不信,他待她那样的好,不在乎她身份低微,曾一心想要立她为王妃。 “奴婢曾是太妃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计谋吗?潼城有王爷的几十万人马,再加上手里先皇的遗诏,若此时全身而退在边关便可放手一搏,与圣上一较高低,从而登上九五之尊,若是一直留在京城,便只能受到圣上的掣肘。” “所以他便利用我从京城全身而退,而不会引起皇上的怀疑?”绿萼的话,如棉似絮,却让浣月的心里生出酸涩的味道来。 “没错,当初王爷去宜州亦是想找一个人进宫,迷惑圣上。娘娘貌美无双……” “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笑的那样的明媚动人,可声音里却没有一丝的暖意,“浣月,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傻……天下间只有我最傻。以为那个男人深爱你,以为你亏欠了他太多太多,可这一切竟是个笑话。” 绿萼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恨意,“浣月,我们来赌一把如何?倘若我跳下去死了,我便原谅你们所有的人,倘若我没有死,我便要一样一样的讨还,无论你们曾经夺取了什么,我要一样一样的讨回来。” 浣月尚未来得及反应,便看到一个绝美的身影由城墙笔直的*,在漫天的雨水里划出凄美的弧度。 一声闷响如此的平常,却让人心惊,浣月身上几乎所有的温度都骤然间消失。 “娘娘……” 一声清脆刺耳的声音,划破了这冷寂薄凉的深宫。 ************************************* 夜里下着极大的雨,已经是三更的时分,整队的人马都停在树林里,亦不休息,反而都笔直的站立着。 玉渠穿着油衣,里面的衣衫依旧湿了大半,火把照见她的脸上冻的青一块白一块,她轻轻的行了行礼,只道:“王爷为何我们不找个地方避雨呢?在这里都呆了一个时辰,可是咱们要等什么人。 就在此时有侍卫过来报,说有一队人马正往这里赶来。 李祁越过众人,果真看见有一对的人马上,在雨夜中发出朦胧的几团光晕,照得那急雨如箭,白刷刷的落着。 待那行人走进,一见李祁就行礼:“殿下,太后托属下带给您的东西在后面的车上。” 车是人们日常京城富贵人家游玩时常用的马车,里面铺着厚重的毯子,便是再崎岖的山路亦不会觉得颠簸。 李祁走到车子旁,掀开幔帘,却见竞是一个漆黑的棺椁,旁边坐着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那女子手里提着一盏精巧的鎏金琉璃灯,将马车里照的晃若白昼一般。 因为寒冷,慧儿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殿下…皇贵妃就躺在这棺椁里睡着呢。” 李祁的脸色有些阴沉,“这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法子?” 慧儿怔了一怔,“朱鸾殿走水,替身已经烧的连皇上辨别不出了,而皇贵妃只能佯装成暴病身亡的宫女偷偷运出宫来。” 李祁的脸色微微的一动,眉宇却是紧皱,“那她为何现在还昏睡?” “回殿下,因为太妃怕路上生出什么事端,便特叫奴婢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药。” 马车亦不能完全将雨水遮挡住,无数的雨点顺着车窗直灌进来,黑漆漆的棺椁上淌下来的水,如同砚台里的墨汁一般,将素地毯浸染的肮脏不已。 李祁见棺椁上面缠着粗重的绳索,不由得上前欲要解开绳索,以看看里面的人,熟知却被侍卫一把拦住,“殿下,此处人多眼杂,还是等出了京都再打开罢,免得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李祁知道自己尚未出京,路上难免会碰上皇上眼线,如今这些人只装作是太妃给自己送来的东西便不得不停住了手,她瞧着厚重的棺椁旁边被人砸了两个缝,足够里面的人呼吸,便不疑有它,吩咐随行的人道:“马上赶路,天亮之前定要离开京城。” ************************ 绿萼不知昏睡了多少个时辰,待她感觉到四周蔓延着的压抑,不由得微微的睁了睁眼。她不由得冷笑,老天爷果真是觉得她阮绿萼可怜至极,都不让她死。 一眼便看到一双明黄色绣着蟠龙纹的靴筒,只觉得浑身愈发的冷了起来。 她并未起身叩拜,反倒依旧躺着:“皇上如今为何还来瞧臣妾?莫非想要看看绿萼死了没有,真是可惜,臣妾没有死,只怕要让皇上失望了。” 绿萼的话尚未说完,便一下子被他从锦榻上拖了下来。她只觉得浑身好似散了架一般,疼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只觉得肩头一紧,一下子被拖挟起来。 “朕是失望,倘若你真的殉情死了,朕说不准会成全你们,让他下去给你陪葬。”李胤冷漠的声音,刺得她整个人几乎崩溃。 绿萼默不作声,双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她蓄着长长的指甲,早已折断在掌心里,鲜血淋淋。 “你将我们都杀了罢,这样谁都不必再去欠谁,谁都不必再背叛谁,谁都不必再爱谁。这样反倒干干净净了。” 李胤微狭的眼半眯着,里面蕴含这狂风暴雨:“所以你就去寻死?只为了那个男人?” 她紧紧的攥着手,半扬着脸,“臣妾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自己。我阮绿萼能有今日全是你们害的,都是你们算计的。” 她根本就不停她说完,就直接将他压倒在地上,让她再也无法逃避他的眼睛,微狭而上扬的眼尾,眼珠极黑,里面却是冰冷的寒意。 裂锦的声音像沾了辣椒水的鞭子一般抽打在她的心上。他动作的残暴让她极为疼痛,可她除了紧紧抓住散落在地上的衣衫,就什么都不能做。 殿内阳光洒满,她紧紧的咬着惨白的唇,竭力逼迫自己不要流出眼泪。他亲吻过来,好像是吸血的恶魔,他蛮横的撬起她的牙关,撕咬着她的唇。 第二十七章 冷宫 他拥那么残暴的方式折磨这她,却并未觉得有任何的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一动都觉得疼的慌,不知道他究竟何时停止的。 她挣扎着坐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衫,套上自己冰凉的身子。她将破碎的衣服直接扔到香龛里,打散自己的头发,遮挡住自己颈项间的青青紫紫。 “皇上如今可是觉得痛快了?”绿萼的声音里无不带着极大的讥讽。 她的泪还是忍不住的滴落在锦袍里,却见李胤狠狠的扼制住她的下巴,“别让朕再瞧见这个,你没有资格流泪。” 李胤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龙袍,“朕以后绝不会再碰你。” “来人。”待到徐公公进殿,李胤接着说道:“传朕的旨意,皇贵妃达明干练,深蒙圣恩,曾委以重任,协理后宫;然其恃恩而骄,恃chong放旷,纵私欲,进谗言,结党营私,弄权后宫,有失妇德,实属十恶不赦。今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人,囚禁在洗桐宫内,无诏不得外出,每日需跪在阖闾门外日日反思。 李胤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的宫闱里,洗桐宫里灯影重重,她却觉得她此生或许再无光芒了。 她对着空气轻轻的低喃道,“我终究对不住你……我终究负了你……他将我推入不见天日的渊底,可我无意间却将你拉了进来。” 绿萼将头靠在锦榻上,她眼前好似陷入飘缈的海市蜃楼,她的头如同被人攥住一般,疼得她死去活来。 浣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娘娘,你怎么了?” 她疼的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豆大的冷汗从额际渗出,她已咬破自己的唇角,鲜血滴滴答答的淌在绣着彩蝶的对枕上,那上面还有尚未褪去的余温。 “您哪里疼?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耳中浣月的声音飘渺,远而轻。好似从天际传过来的一般,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就好似再无一丝的力气。 ********************* 李祁马不停蹄的走了四个时辰几乎将十个时辰的路程走完了,他几乎是急匆匆的跳下马,直奔最后一辆马车。 此刻,天依旧刮着苍茫的雨,他脚步匆忙,脚下溅起来的水花有几尺之深。 待他命属下打开棺椁,才发现里面竟是空无一物的。 狂风的大雨打在他的身上,是那样钻心的疼,无数的雨水顺着他的油衣毡帽的落在他俊美的脸颊上一径的淌下。 李祁转过脸,看着一旁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女子,长久的沉默之后,他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确实那样的沉重,“母妃瞟了本王是不是,她还留在宫里。” “回王爷的话,太妃也未料到,皇贵妃居然性子刚烈,在殿下离京的那一刻,跳下城墙,殉情而死了……太妃怕殿下不肯离京……” 在他的耳中,仅仅听到了殉情二字,余下的话,悉数消散于风雨的呜咽之中。 慧儿上前欲要在说,却猛地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悲恸到极致的神情。 “我带她入京之时便知道自己此生只能负了她,可我告诫自己定要保住她,来日定要带着她走上九重宫阙,让她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他身后的那些人不知如何去劝,或许再怎么劝,仅是加深了她心中的悲恸。 就在此时他的面容如刀刻一般的清晰,血红的双眸洇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意,那杀意之后,是愤懑是绝望转化而来的。 他双手紧紧的攥住,萼儿,你放下罢,倘若不是那个男人不肯让你随我一起走,你定不会这般的命薄。你放心罢,那男人欠你的,我会替你一件件的讨回来。 ************************************** 整个洗桐宫的此刻却是那样的惨败,全不见昔日的光景。 自绿萼失chong之后,宫里那些势利眼的奴才们便只管来这里搬东西,那些珍宝更是让他们争相抢夺。 那些他们搬不走的东西,亦只狠心的砸了,所以这偌大的洗桐宫便只剩下这残垣。 “浣月,浣月你在哪里?” 披头散发的女子拖曳着破旧的裙摆从内殿里奔出来了,好似一只折翼的彩蝶。 宫门被风吹的吱呀作响,旷寂的殿上一个奴才丫鬟都没有,唯有她轻快的脚步声。 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朝正在浣洗着脏衣服的女子道:“我刚才瞧见巧雨了,瞧见巧雨了。” 浣月抬起头来,在热的出奇的天里,她的额际满是汗珠,噼噼啪啪的滚落到衣襟上。 她忍住眼眶的湿意,佯装笑意道:“娘娘竟说胡话,浣月早就去了?” “去哪了?”浣月微怔,在地上随意的坐下,任由地上的污泥沾染了她并不算干净的裙摆。 浣月陪着她坐在污泥里,替他拢着及腰的秀发,转过头去,不敢让她瞧见自己在眸子里打转的泪珠。 “到底去哪里了,还不快说?”绿萼有些急促的问着。“你若不告诉我,我便亲自去寻……” “她到了年纪自然被放出宫里去了。”浣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个半新不旧的银钗,小心翼翼的替她簪上。“夫人再也寻不见她了。” 自那日她从城墙上跳下来,便时好时坏的发了疯,若是疯的厉害,连浣月都不认识。若是清醒起来,倒和以往无异,只是不理会浣月。 只是这些日子被囚于这里,一日三餐都成问题,更别提请御医来诊治。 绿萼紧紧的拽着她的袖子,殷殷热望,眼里满是希冀:“那我们出宫去瞧瞧她去成不成?” 浣月点点头:“等奴婢洗完了衣服就陪着娘娘去。” 她听到此处,欢呼雀跃的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般,奔到庭院中仰望着湛蓝的天。 浣月靠在廊柱上,静静的看着她,后宫那些奴才待她们愈发的刻薄和狠起来。 那日绿萼从城墙上跳下来之后,与皇上争执了一番,她永远记得那日李胤走后自己冲到屋里,瞧见一个凌乱不堪,让人见了忍不住脸红的锦榻,以及头疼的死去活来的皇贵妃。 之后绿萼昏睡了整整三日,皇上听闻后却嗤之以鼻,只任由她的生死,只下了圣旨,倘若绿萼活过,便每日跪在阖闾门外,以赎其失德之罪。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后宫,绿萼昔日可谓是心狠手辣,如今从至高出跌落,往日不敢喘气的奴才们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荒凉的洗桐宫,此时愈发的像一座坟墓,宫里的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她们主仆相依为命。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慌慌忙忙的奔过来,只说绿萼在朝阳殿跪的时辰到了。 疯癫失chong的弃妃,连身份高些的奴才都敢欺负,更何况是已经是庶人。 “快些让这个疯女人随咱俩去阖闾门,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那内侍尖着嗓子,满脸不屑的说。 “夫人。”浣月徐步走下宫阶,立在风口处,替她挡住森森的凉风。 “大人,我家夫人此时正犯病,你就行行好,让我家夫人晚些时辰再去罢。” “那可不行,若是晌午皇上回宫见不到她,那我的命还能保得住?” 绿萼仿若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话,反倒伸出手去,广袖迎风,屋檐上的积雪落在她的手掌上,她笑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浣月小心翼翼的替她拢了拢衣衫,强忍住眼底的泪,“阮夫人,你便随她去罢。” 绿萼咬唇轻笑,娇羞不已,“我不是阮夫人,我是祁王王妃。” 说罢翩然转身,径直走到屋内的梳妆台前,捡了一支步摇仔细的插在鬓旁。 再不能等了,那公公发起狠来,蓦地按住绿萼,拖着她便要走。 绿萼尖叫着脱身,踉跄后退数步,眼神顿时迷乱仓皇。 她被吓的手足无措,不敢再闹,躲在浣月身后,满脸的恐慌。 浣月用苍白的指尖替她拢了拢头上的碎发,饶是再忍着,眼泪依旧滚落。 那内侍猛地扑上来,绿萼猝然放开浣月,脚下不稳,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娘娘。”男子声音急促,因为惶急而失了往日的稳重。 浣月呆住,赶忙扶起绿萼,茫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他绛紫色的朝服上,整个人灿然生辉。 绿萼猛地站起身来,猛地扑到他的怀里,眼睛里满是狂喜。 “王爷,绿萼等的你好苦。” “娘娘你认错人了,微臣并不是祁王殿下。”云义垂眸不敢看她,亦不敢搂住她。 云义冷冷的看着那太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反了不成?竟敢这般的欺负主子?” 浣月挺秀的眉锋一抬,不动声色的看着云义,漠然的开口,欺负我们夫人的人多了去,大人管的过来吗?此时阮夫人已经被贬斥为庶人,若再称呼娘娘,这恐怕会于理不合。” 云义征战沙场无数,无论是受了多么中的伤都不曾软弱过,甚至有一次敌人的箭矢穿透了他整个臂膀,他依旧是未曾怕过,可此刻他眼眶微红,语气里竟全是心疼,“圣上怎么能这般的待你……” 第二十八章 冷宫 阖闾门的大门咿呀呀的被打开,一排的轿撵行过,几十名秀女在轿子里,撩开帘子忍不住的观望。 澹台云谣只瞧见门内跪着的女子,对身边的丫鬟道:“当初我进宫可是全然依仗着她,如今她竟如此的落败了。” “只可惜老爷白白的搭了那样的多的黄金白银,只想给您找个依靠,如今竟白费了工夫。” 如黄鹂般的嗓音,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的尖酸刻薄。 “她虽然如此落败了,可她对咱们来说并不是全无用处,若是用的好这步棋子,定能出奇制胜。” 澹台云谣撸下雪腕上的镯子,上面猫眼般大小的珍珠,浑圆饱满,一瞧便不是俗物。 在这一干的秀女中,只有她一人乃是商贾之女,不似旁人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她后面的轿子上,一个女子亦是探出头来,待看见朱漆的门槛前,跪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女子。 那女子的脚被绑着,好似怕她起来一般,吓得哆哆嗦嗦,浓密的眼睫低垂着,让人瞧不清她的容貌。 此时急匆匆的跑过来一个内侍,恭恭敬敬的道:“各位小姐请下轿,随奴才去拜见皇后娘娘。” 原本探着头的女子忙不迭的下了轿,直奔着跪着的女子过去。 待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之后,顿时一震,这便是书中人常说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罢,那张脸顾盼间乱人心魄。 “这位公公可能告诉我这跪的究竟是何人?” 那内侍态度谦卑,知晓她乃是舒氏一族的女子,舒家煊赫至极,在朝中的势利亦是不容小觑的。 “舒小姐怎么问起她来了?她是阮绿萼,如今已经被废为庶人,皇上仁慈,饶过了她的性命,只叫她日日跪下阖闾门外。” 舒墨宝抬起裙摆走过去,举动之间,肌肤雪白晶莹,脱俗耀目。 她不顾旁人的眼光,扑通一声跪在绿萼的对面。 “我在家里听问过你的事。”舒墨宝回头瞧了瞧不断被搀扶下轿的秀女们,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道:“我真的羡慕你,钦佩你可以不顾一切的与自己所爱之人奋不顾身。” 绿萼的眉心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自嘲。 舒墨宝的脸上露出了满脸的悲凄,又重归黯然,“可我却眼睁睁的看着我挚爱之人离开,不敢随他私奔到天涯。” 绿萼低垂的眸子里有光芒幽闪,竟带着几分的疑惑。 这个女子不知是真傻还是装的,这样的话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这可了不得。 此时七八位秀女莺声笑语的走过来,待看见相对而跪的两个人时,为首的女子从怀里掏出两块金锭扔了过去。 “怎么这宫里竟有这么多的乞丐?本小姐今日心情好,便赏你些。”那女子乃是左相大人的掌上明珠洛婷倾。 “这位公公,怎么一进宫便让人看见了这般晦气的东西,这般秽乱宫帏之人怎么偏偏跪在本宫进宫的路上?” 洛婷倾娇斥道,一旁的内侍额头见汗,却有苦说不出。 洛婷倾入宫之时早已听闻绿萼之事,又听闻她被日日罚跪在阖闾门外,又见到这般的美貌,不由得心生嫉妒。 她眉眼皆是掩盖不住的傲气。 身后的人听了她的话,都认出了绿萼,不由得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两块金子亦扔到了舒墨宝的脚边,亦是连她一块都讽刺进去了。 “我听说相国夫人乃是出了名得歌姬被扶了正,若论晦气还不知道谁更晦气呢?毕竟歌姬的女儿岂能是旁人所比的?”舒墨宝捡起地上的金子,又扔回到她的脚边。 在众人的低笑中,洛婷倾脸色气的铁青,银牙几乎咬断。 就在此时却见澹台云谣徐徐的走来,“大家以后都是侍奉皇上的人,何必为了这般的小事争执?各位姐姐都是官家小姐,只有云谣乃是商贾之女,还望各位姐姐多多提点。” 绿萼有些戏谑的听着这出荒诞的闹剧,待听到云谣二子之时,心里不由得有一刻的停顿,原是那个男人让她将这个女人弄进宫的。 ********************** 这日晚间,云义正在巡罗,便听见脚步声急促,犹未转身,便听见属下匆匆忙忙的赶来,“云将军,浣月来请将军帮忙叫御医,只说阮夫人的病又发作了。” 云义进入洗桐宫,却见地上一片的狼藉,被褥,枕头凌乱的被扔了一地,而绿萼赤着脚,在地上乱跑,碎瓷将她的脚踝扎破,森森的冒着暗红的血。 云义生怕她再伤了自己,便赶忙上前欲要拉住她,她仍旧浑身发抖,一口咬在了她的胳膊上,他吃痛可又怕她她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便不敢挣扎。 嘴里尝到了一丝的腥甜,绿萼忽然一笑,她骨瘦嶙峋,头发披散着,更如同鬼魅一般。她猛地放开他的胳膊,猛后一退,却不料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砰。”的一声,她跌倒在地,地上满是碎瓷,顿时鲜血顺着发丝长流到衣襟上。 浣月吓得惊叫连连,倒是云义冷静拿着袖子按住她的额头,月白色的袖子顿时鲜红一片。 浣月早吓得涕泪交加,哆哆嗦嗦的唤着,“夫人……夫人。” 待御医过来诊治,向云义道:“夫人的病是心病,药石无医。” “究竟是什么病?” 失魂疯!若是清醒着便与往常无异,若是病起来,则会神智不清,如同痴儿,甚至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云义听得此言,眉宇紧皱,“怎么会这样?” 御医恭恭敬敬的道:“夫人从城楼上跳下来,早已伤了头,又加上受了什么刺激,才迷失了心智!” 御医走后,云义在帐内躺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倒是很难让人再与昔日那锦衣华服,权势滔天的皇贵妃联想到一起,她的呼吸微弱,似时刻都要消匿一般。 浣月煎了药来,吹得稍凉,意欲喂药,却见绿萼双唇紧闭,浣月虽拿着汤匙,却如何都撬不开她的牙关,只急了一头汗来,黑褐色药亦是洒了大半。 云义道:“你再去煎一碗罢,我来。”便屈伸上前,将她不断挣扎的手牢牢的控制住。 浣月见绿萼不再恼了,心下略微放心,便赶忙出去煎药。 他一把将半碗的药灌在她的嘴里,然后狠狠的扼制住她的下巴,生怕她再吐出来。 苦涩的药汁终于被她吞咽干净,他放开她,却见她拼命的咳嗽起来,原本好不容易吞下去的汤汁又吐了出来。 他紧抿双唇,抿的下颌也收紧,苍白的俊脸愈发的显得褪尽血色。 “他们怎么能这般的待你?”他悲哀的看着她,胸口急剧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唇角微扬,噙了抹嘲讽的笑,“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说旁人呢?当初骗你进宫我亦是始作俑者。当初是我听闻宜州出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的美人,便建议祁王去寻的。有听闻宜州的太守*至极,便不得不用计逼得你家破人亡……” 绿萼攥住被子的手蓦然发力,纤长的指甲断裂,却浑然未觉一般。冷冷的指尖沁出来的血都是冰凉的,森冷至极的洗桐宫,纷杂间,她一念闪过,所有的迷雾在瞬间消散,露出底下昭然的谜底。 倘若不是他们的计谋,父亲便不会逼她给宜州的太守当妾室,亦不会逼的母亲绝望的悬梁自尽,倘若不是母亲的死让她心生绝望,断然不会随着那个尊贵无比的祁王进京。 “上元佳节那一日在宫外要杀了我的人,可是王府的人?”她黑曜般的瞳仁死死的盯着她,脸上亦没有了适才的疯癫,满是清明。 他一阵的错愕,忍不住道:“你究竟有没有疯?” 她死死的盯着她,“我没有疯将军是不是很失望?你要对我说实话,我要你发誓你绝不说半句假话。” 云义的脸上满是心疼和错乱,“我以云氏之族的名义起誓,若有一句骗你,便家破人亡……当初杀你的人,是太妃……” 绿萼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过了许久之后,她只觉得自己如同被烈火吞噬着灼烧着,以前的倘若是心灰意冷,此时竞是刻骨铭心恨。 她要报仇,这样的念头随着澎湃的血液,在她的胸口蔓延着。 她那样掏心掏肺的对他,他竟是她的仇人,她不会在卑微的在皇宫里默默的死去,她要让他付出代价。 云义见她虚弱的几乎坐不稳,欲要搀扶她坐好,可是伸过去的手被她一把拂开,他并未在意,声音遥远的仿佛从天际传来一般,“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了……” 绿萼的眼角微颤,眼睛却一瞬不瞬,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神渐渐的凄厉,她徐徐的开口,“原来你们都联合起来骗我,只有我阮绿萼傻……只有我傻…” 云义觉得似乎有椎心的疼痛,没吐一个字,都似乎带着深切的愧疚,“我不会替自己解释什么,但是对不起。” 绿萼似笑非笑,眼中却渐渐的有了神采,仿佛干枯草上被人扔了一个火苗。 她用纤长的指甲轻轻的划着自己的眉心,看着梳妆台铜镜里倒映的那张夺人心魄的脸,“阮绿萼你活该遭到这般的报应,活该你被自己最相信的人算计,怨不得别人,只怪你有眼无珠。” 第二十九章 是冷宫凉 宫里多了些美貌如花的女子,往日冷寂的皇宫多了许多的热闹。 秀女们在宫中亦发的觉的新奇,待教习姑的宫中礼仪讲解完毕后,个个倒真有了嫔妃的架势。 李胤下了诏令,又经皇后用宝,她们的品衔总算一赐下。 原来皇后的妹妹温初珍要封为妃的,不过却被皇后给拦下了,只说初珍年幼,便立为皇妃只怕难当大任。 宫中上下,朝野之上,莫不称赞皇后贤良淑德,莫不是后宫之表率。 而舒氏之女墨宝与洛氏之女婷倾被封为从三品的修媛外,澹台云谣则被封为庶三品充媛。 而其它女子亦是得了位份和赏赐,而众人知晓荣家谋逆,国库几乎空虚,而澹台家进贡的珍宝不计其数,几乎是半个身家,只为送女儿进宫。 所以与旁人相比,商贾之家的澹台云谣能得这般的位份,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深夜,初珍满脸不悦的将茶盏撂在桌上,恼道:“姐姐为贤良的称誉都不顾您的亲妹妹了吗?圣上要晋封我为妃姐姐为何要拒绝?” 皇后微微皱眉,有些不悦道:“你与这些秀女同年入宫,若是被封了妃位难免会被前朝那些老臣诟病,只怕会对温家不利。” “姐姐难道就为了那些闲言碎语就不顾您的亲妹妹了吗?” 温初珍满脸的不甘,待看见姐姐手里的金箔包裏的卷册,那上面朱砂写成的一个个名子,在她面前都幻化成张张鲜活明媚的脸。 想及她们将要和她们分享一个男人,不由得银牙暗咬,满脸的不甘。 “原以为那个女人被打入冷宫,就不会有人霸占着圣上,如今竟有这样多的女人来争。” 皇后叹息一声,继续住下翻,“本宫倒是希望皇贵妃留在圣上身边,她当初被太后灌了猛药,对我们再无任何的威胁。” 温初珍在旁听着惊心,却不由得插嘴道:“当初那个女人在时,皇上心里何曾有旁人?如今皇上日日笙歌,到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待皇后翻到第二页,却见洛婷倾的名字赫然在目。 “洛家素来与父亲作对,本宫见过洛婷倾,实在不让人省心啊!她的哥哥又素来被皇上倚重,只怕来日在宫里不安生。” “不过是下一个锦妃罢,那荣韵衣以前仰仗着太后是多么的飞扬跋扈,如今还不是疯疯癫癫的像老鼠一般的活着?那样的幺蛾子,可掀不起什么大浪。” 皇后随手将金册甩在一旁发出极大的声响,“如今你亦是愈发的张狂了,若再不收敛性子,迟早惹出大事来。” ****************************** 李祁,着一身冷清色的袍子,蹙眉看着从京城传过来的密信。 冷清,这是慧儿如今看见他时唯一的感觉。 殿下,用些茶罢,天寒地冻的小心伤了身子。”她柔声道:“奴婢命人千辛万苦的寻的,王爷快些尝尝鲜!” 这样偏远之地,呵气成霜,能寻到这样上等的茶实属不易,这样的茶若是以前的祁王府邸,不过是拙劣之物罢了。 李祁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几页薄薄的纸张上。 她端着茶,站在那里有一些局促,待看见那上面寥寥几笔的字,朱红色的唇上勾起一丝的轻蔑,上面乃是太妃的密函,上面写着皇贵妃已殁,葬于皇陵。 “搁着罢。” 他声音有着黯哑,里面好似凝固这蚀心的伤痛。 从京城过来之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亦不见任何人。 他真的,爱那个女人至此吗? “退下罢。”李祁淡淡的说出这句话,那样的冷漠。 “王爷,您还在恼奴婢欺骗了您吗?可是倘若不骗您,您如何肯离开京城。” “本王不怨任何人,要怪就怪自己。” 李祁缓缓地说出这句话,将手里的信放在烛火之上,火苗如同灼灼浓艳的桃花一般将一切都吞噬。 慧儿穿着素锦的袍子,上面绣些几枝梅花,倒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印入他地眼底,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回来了。 那个带着对他满腔的爱从城墙上陨落的女人,到死都不知道他曾那样的算计过她。 倘若,踩着一个女人的尸骨得到的江山,真的有意义吗? 她太单纯了,她真的不适合宫里的倾讹。 ******************************** 云义经过昭阳殿,却见殿内灯火通明,宴乐正是到了极热闹之处,急鼓繁弦响在耳畔,隔着灯影重重的茜纱看见妙曼的身躯展现着动人的舞姿。 他觉得繁扰不堪,夜凉如水,寒气浸衣。唯见那宫阙重重,一时感慨颇多。 “云将军可是要觐见圣上?”顺公公匆匆的走下台阶,赶忙行礼,“奴才这就替云将军通禀。” “不必了”夜风微凉,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殿内是哪位娘娘?” 顺公公笑嘻嘻的道:“是洛修媛,她的舞姿可深得圣上的喜欢,如今风头正足呢!” 此时管弦之声渐落,笑语之声渐渐的传来,想必是一曲舞罢。 “这倒不似皇上的性子。” 顺公公摇了摇头道:“谁说不是呢,皇上以往对后宫里的女人向来冷淡,如今倒瞧瞧好似开了窍一般…… 顺公公忽的见云义若有所思的脸,便赶忙不再说了,“瞧奴才这张嘴,怎么能私自议论圣上呢。” 云义并未置声,心里却如同被石头堵塞住一般的难受,他疏忽之间想到了洗桐宫里那孤零零的身影,不由得心头一热,头也不回的竟去了洗桐宫。 夜里的洗桐宫愈发的慎人,四周静悄悄的,细风吹的枝叶沙沙作响。 他转过层层的宫墙,却见一个素衣的女子倚坐在假山的碎石上,未着丝履的脚在水里拨动着,惊起池中的锦鲤,她脚腕细腻如玉,在水里掀起阵阵的涟漪。 隔着池水,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他一时竟不由得想起了在宜州初遇之时,亦是如此让人惊艳,又不忍去亵渎。 绿的听到声音,见是云义,却是一声轻蔑的笑,“云大人如那房梁上的乌鸦一般,时时的来洗桐宫。”云义见她神智已经恢复,可脸颊苍白,并无半分的血色,亦不计较她将他比作乌鸦,“这里夜凉,您还是回宫里去罢。” “云义!”她的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月下望去,如同狐媚,可又是那样的夺人心魄。“抱我起来。” 云义自知身份尴尬,她虽是庶人,可毕竟曾经是煊赫一时的皇贵妃,如今孤男寡女的被旁人看了去,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绿萼仿佛料到了一般,嘴角漾起若有似无的哂笑。 云义尚未来得及反映,便听到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她已经跳到池子里了。 池子底下满是石砾,顿时腥红的血染红了池水,在清凉的月光下,显得愈发的红艳。 云义怕她轻生,便赶忙下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这些日子她愈发的瘦弱,楚楚的纤腰不过盈盈一握。 他抱她上岸,却见她衣衫已经湿透,及腰的长发滴滴答答的淌着水。 他刚要将她放下,却见绿萼纤细的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她的柔软唇含住他的耳垂,然后在他的耳边呢喃着:“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心里只有我吗?” 她的声音带着蚀骨的媚,让他顿时浑身失去了力气。 “你放手。”云义的声音极低,额头上冒着细汗。 她吐气如兰,轻轻的拂在他的脸上,“怎么,如今连将军都嫌弃绿萼了吗?” 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之上,冰凉的手似乎感觉到了,他跳动的几乎要停的心,“既然将军挚爱绿萼,不如将军替绿萼杀了他如何?。 他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将她置于冷宫的天子,还是将她的心伤透的王爷。然而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敢,亦不能。 “云义不敢……” “绿萼幽幽的叹了口气,“你们都口口声声的说爱我,原来都是唬人的。” 她在他的怀里,湿透了的衣衫几乎能让彼此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她伸出手,一颗颗的解开他胸前的盘口,他不敢放开她的身子,生怕将她摔伤,任由自己的袍子和玄色的披风掉在地上。 “今夜就让绿萼侍奉将军罢。”她的声音媚如酥,她紧紧攀附着他的脖颈,然后极尽温柔的,*的吻住他微凉的唇。 她的衣衫亦不知何时滑落,露出细瓷般的肌肤,他的身上微凉,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顿时觉得浑身的雪,沸腾了一般。 “绿萼如今朝不保夕,早已没有了顾及,将军若是不帮我,但凡你爱慕我的事情被圣上知道了,亦不知要如何处置将军呢?”月色轻徽,斑驳的落在她的脸上,恍若狐媚一般。 他猛地一惊,惊诧道:“原来这些时ri你根本就没有疯。” 绿萼不置可否,反倒欲将滚热的唇贴上去,“我素日里得罪了多少人,谁不想要了我的命?只有苟且偷生,方能逃过一劫!”她的唇再次触及到了他的唇,他看着月色里的她,恍若不识…… “啪”的一声,她狠狠的摔在地上,地上满是碎石,砖砾,她只觉得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却见云义脸上满是怒意“你何苦要这般的作贱自己?” “作贱?”绿萼的脸上满是讥讽,“是你们所有人都来作贱我的,我就像个傻子,任由你们戏弄,如今我沦落至此,你们可都满意了?你们所有的人都口口声声的说爱我,可是你们有事如何待我的呢?” 第30章 是冷宫凉 云义的脸上的怒火渐渐的褪去,漫上来的却是无尽的懊恼和悔恨,他满脸心疼的捡起地上的玄色披风,轻轻地拢在了她的身上,亦掩盖住了她满身的狼狈。 她抬起眸子,目光却忍不住落到了他肩膀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上。 “那日在宫外你为何要舍身救我?莫非亦是你们的苦肉计?” 她抬起头来,萤白如美玉的脸上挂着泪珠,更显得乱人心魄。 他瞧着她,目光真诚至极,“我当初是骗了你,可我从不曾伤害过你,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你放心罢,只要有我云义在一天,便不会有人欺负你。“ 乌云掩盖住了明月,原本满地的银辉晦暗了下来。 “那你帮我回到李胤身旁如何?”她有着费力的爬起来,全然不顾碎石划破了她细嫩的玉足,“那个男人不是想要皇位吗?我一定不会让他得到,我要让他失去切所在乎的东西,名利,权势以及尊贵的身份……” 云义看着黑压压的乌云,眸中亦如这皓月一般,一寸一寸的暗淡下去。 ******************************** 夜已深了,宫中的甬道为露水浸润,在月华下如同水银铺就的一般。舒宝墨放轻脚步,可依旧惊到了笼子里的飞鸟,不断地发出嘶鸣声。 “你小点声,若是被人发觉了怎么办?”舒宝墨有些气恼的对身后的婢女彩儿道:“不叫你来你偏生的要跟着。” 彩儿有些委屈的道:“小姐在家里便爱闯祸,如今进了宫便安生些罢,奴婢惶恐的很,不如咱们回去罢。” 舒宝墨并未理会她,反倒加紧了脚步。不知不觉的瞧见了宫门上金色的流彩凤凰,冷冷的映着月色,四下悄无声息,连灯火都没有一星半点。 “这便是洗桐宫罢。”舒宝墨有些得意的说:“若论气派整个皇宫除了朱鸾殿便只剩下此处了。” “小姐,咱们看过了之后便回去罢,这可是禁地,您刚刚入宫,莫要……” “好不容易到了,怎么能回去呢?我们进去拜访一下如何?” 彩儿惊起了一身的冷汗,“小姐,这大门紧闭的怎么进去?还是回去罢。” 夜中风冷,吹得梧桐簌簌有声,“你在这里候着,我爬墙进去。”说完便不顾彩儿的惊呼,攀附这低矮的梧桐树便进了去。 她顺着台阶走下去,四下愈发的静寂,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在嗓口不断的跳动。夜色深深,唯听见虫蚁唧唧声,整个宫竟这般的颓败。 黑暗之中不辨方向,只觉得自己穿过数重角门,最后经过数重角门,终于看见远处的假山处有一个明明暗暗的宫灯,似乎听到了有女子走动说话的声音,隔了很远听不清楚。 似乎远处的人察觉到了她的声音,急声惊斥,“什么人?” 浣月拿着宫灯疾步走来,见竟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头发有些松散,发髻上落着些许的枯叶,身上鲛丝的纱裙亦是被树枝勾破。 浣月黛眉轻蹙,犹未说话,便听见那女子犹如银铃般的声音,“我是舒宝墨,进宫不过几日,今日过来瞧瞧阮姐姐。” “奴婢给娘娘请安。”浣月不急不慢的行礼,“我家夫人时常病发,只怕会伤到娘娘。” “阮姐姐不会伤到我的,我有些贴心话要与姐姐说,你与彩儿都退下罢。” 她乌沉沉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浣月,却是那样的真诚,浣月心里一动,她不得有些感触,她许久未见过这样干净的眸子了,便不由得退下了。 舒宝墨坐在她的身边,全然不顾石凳上的肮脏。 风吹起她的衣袂,头上的装饰环佩轻响,叮咚悦耳。 “绿萼姐姐,我在家里之时便时常听到父亲议论你的名字。” 静默了片刻,她终于徐徐的开了口。 那不过是些祸乱朝纲,狐狸精之类的骂名罢了,绿萼心里暗暗想着。 她见绿萼并不搭理她,依旧接着道:“你知道吗,你做了我最不敢做的事情。” 绿萼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有些疑惑。 却听着舒宝墨接着道:“我爱上了家里的侍卫,遭到了父母的反对,他们拿他的性命要挟我,我不得已才入宫来。常言道宁做英雄妾,不做庸人妻,可我偏偏不这样想,倘若真的爱一个人何苦要在乎那些身外之名呢?” 这样的话已是大逆,绿萼心里却冷哼,他倘若真的爱你,便不会任由你的父母拿他的性命控制你了,为何不一死了断,让你自由。 空旷的庭院,这一瞬间蝉鸣声,绿萼缓缓的抬起头,琉璃瓦上的明刺的她双眼生疼。 “我真是不甘心啊,可我却不敢像你一般从城楼上跳下去,以死殉情。” 舒宝墨将头轻轻的靠在绿萼的头上,略带苦涩的道:“我自幼便见惯了世态炎凉,人心的善变,整个府邸只有他真心的待我,他曾说要带我去雪山之颠猎白狐,又说带我去大漠的深处探险,可如今却成了痴人的梦。” 舒宝墨扭头去瞧绿萼,只见她满脸懵懂的看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好似全然未将她的话听到耳朵里。 她的眸光落在绿萼破旧不堪的衣衫上,眼底有些东西逐渐的暗淡,眉宇紧皱,满脸不悦的道:“没想到姐姐竟这样的凄苦,竟让她们这般的作践。” 她见绿萼依旧是不喜不悲的样子,不由得轻轻的叹了口气,“姐姐,你随我悄悄的回我的寝殿,我给你换一身衣衫如何?” ************ 连舒宝墨自己都没有预料到,她刚刚回宫便看见宫里的奴才都在殿门外急的团团转。 一个为首的内侍待看见她身旁的绿萼,不由得呆住了,可还是捡了要紧的事说。 “娘娘,您要再不回来,奴才们的命今儿可就没有了?” 舒宝墨瞧了瞧自己身旁的绿萼,漫不经心的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难道还有人要了你的命?你告诉本宫。” “娘娘有所不知,适才传话过来了,今儿皇上翻了您的牌子,今晚上皇上批完折子便过来,您快些准备罢。” 随着这句话,绿萼清楚的感觉到她原本温热的手顿时冷如寒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清了清喉咙,“你们好生的去备些糕点,然后将皇后新赏的那身罗衫给阮姐姐拿过来。” “修媛娘娘,这不符合规矩,只怕会触怒龙颜……她是戴罪之身,皇上……” “待皇上来了,便叫姐姐去后殿,只要你们不说,谁会知道?”舒宝墨冷声道。 “这……皇上已经尽了她的足,若是知道她被您带回来……” “本宫自由安排……皇上若怪罪下来,我自有交代,你们都退下。”她不由得端起主子的架子来,拉着绿萼便进了偏殿。 殿内静悄悄的,舒宝墨替她绾髻,几下绕弯,只绾了垂云髻。 她的手梳着她青丝,蓦地发现,三千的乌发中,竟有一根银白,她用手捏住,迅速的拔了去。她不由得感叹,这宫中有多少人女子,红颜未老,先白头了呢? 她望着镜中,绿萼的脸上依旧无悲无喜,她真的很美。 她从自己的妆匣里取出一枝金簪,轻轻的插在绿萼的发髻上,柔声道:“这是临行前外祖母送给我的,就送给姐姐罢,以后只怕都用不到了。” 绿萼的手微微一滞,心里竟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女人不会要拒绝圣恩吧,倘若真要如此,不仅自己会性命不保,只怕连整个舒家都要连累。 宫里的婢女们又几次三番的前来催促舒宝墨,让她去梳妆打扮,可她只拨开窗子望了眼缓缓移动的一轮明月道:“我该怎么办?难道要认命不成?可是我好不甘心。” 她转而吩咐身后的奴才道:“你们赶紧拿些糕点过来,然后悄悄的送姐姐回去,别让皇上瞧见了她。”说完便离开了。 舒宝墨仅着碧绿色的亵衣亵裤,外面披了层薄薄的罗沙,跪在那一迎接圣驾。 殿内很精,仅有更漏声响,昭告着时间的流逝。 “皇上驾到!”殿外传来了内侍的通禀声。 她微微的抬起眸华,透过明黄色的纱幔,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皇上万福金安。”她微微蜷首,心好似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李胤见她迎在风中楚楚可怜,又如此的温婉知礼,当下亲自上前扶手把“起来罢。” 他只觉的纤细柔软的手不断的抖,只以为她害怕不已便心生怜惜之感。 到了内殿,宫人们换上红色的喜烛又有人奉上双合玉环,两人饮完己有人将纱幔一重重的放下,侍女们替二人宽衣。 宫女不知何时褪去了,舒宝墨只觉得自己身子一滞,衣襟往后一扯,竟狠狠的跌入锦榻里,而垂挂的鸳鸯帐,不知何时竟落了下来。 而此时李胤的手已经揽住她的身子,将她紧紧的压于身下,桃之夭夭的眸子里尽是映衬出账内的旖旎之色。 “皇上……”她几乎觉得自己的心乍然间骤停了。 “怎么,入宫之后教习嬷嬷没有交你如何侍君吗?李胤的声音渐低,龙颜顿时大怒。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一章 绝情 李胤嗓音低沉,因为近,她只觉得浑身一震,仿佛就在头顶响起,透着几分慵懒和不耐,“还是你不愿意侍奉朕?” 他的声音顿时将在殿外侯着的顺公公给惊了来,见到屋内的情形,吓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的连连磕头,只会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娘娘刚刚进宫不懂规矩,您莫要与她计较。” 看着他吓得发白脸,他只觉得心里的怒火消了大半,转过身去,心里忽然一动,漫不经心的问到:“你可是心里有钟情的人了?所以才想拒绝朕?” 舒墨宝猝然一惊,仓促间抬起脸,一双满是惶恐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一身明黄色的男人。 “臣妾在家里……”她此刻竟好似失了心智一般,竟有一刹那的犹豫,若是他知道自己心中已经有了别人,那他会不会成全自己呢?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殿外的吵闹声打断。 只听见似乎殿外有推嚷呵斥声:“她从哪里冒出来的?惊了圣驾怎么办?她疯疯癫癫的。” 舒墨宝猛地反应过来,欲要往殿外奔却不料被内侍给拦住了,她刷的脸色煞白,声音又尖又厉,“我不许你们伤害绿萼姐姐……不许你们难为她……" 顺公公眼见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便赶忙往殿外去瞧,待看见那个似乎成为李胤梦魇的女人时,顿时吓得浑身发颤,赶忙试探的道:“奴才这就命人将阮庶人送回朱鸾殿去。” 李胤睥了他一眼,仿佛带着一缕微笑:“朕倒是许久未见她了,还不快将她请进来。” 舒墨宝恰巧跪在殿门口,将殿外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她原以为将绿萼已经藏好了,却不知她怎么跑了出来。可偏偏这一闹,竟救了她的性命。 绿萼被人拖着,众人早已用布帛将她的嘴堵住,拖至李胤的面前。 他看着被奴才们死死按住的女子,心里还是忍不住了一顿,不过数月未见她竟变成这般的境地。她知晓她已经疯癫了,可未想到竟这般的严重。 舒墨宝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皇上,是我非要拉着阮姐姐过来的,您倘若非要怪罪的话,便只管拿我问罪,与旁人无关,要杀要剐臣妾绝无怨言。” “您怎么能这般的与圣上说话?”顺公公刚忙对舒墨宝道:“您还不向皇上赔罪?” 李胤好似并未将她大逆不道的话放在心上,“放开她。” 按住绿萼内官赶忙撒开手,用将她嘴里的布帛拿出来,又好似怕她伤害龙体,便退的都不远。 李胤俯下身用微凉的手托起她小巧的下巴,再看清楚她容颜的一霎那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的掠过一丝拨动,他不由得微微的眯起双眸。 她的头发上满是污泥,裙子亦是破的不成样子,头发早已经松散几缕细发紧紧的贴在她的脸颊上。 他似乎有一霎那的失神,几乎有一个声音从心底迸出,“萼儿”。这个他曾经视若珍宝,爱及如命的女人,如今却如同蝼蚁一般在后宫里苟延残喘着。 李胤捧起一旁婢女奉上来了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声音却已经平静的如同朔风初静。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着。 这是她应得的,是报应,着这原本就不是她想要的一切吗,为何他的心口还是觉得疼痛不止。 她匍匐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薄薄的衣衫已经脏乱的不成样子了。她似乎没有了半分力气了,哆哆嗦嗦的蜷缩在起来,恍若一个受到惊吓的小鹿。 她紧紧的抱着头,嘴里不住的叨念着,“不要……不要……” 有手伸了过来,明黄色的龙纹,袖口上龙眼上的东珠如指甲盖般的大小。 冰凉的手指狠狠的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 忽然一滴冰凉的泪从眼底慢慢的沁出来,悄无声息的掉落在他的手心。 他紧紧的盯着消匿在自己手里殿外的泪珠,用一种几乎无情的声音道:“你觉得你这样便可以逃避了一切吗?朕告诉你,朕会让你痛苦的活着,让你日日都承受自己当初犯下的错。”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会给她一种错觉,仿佛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一柄锋利无双的利刃,即将无声的穿透骨血,插入对手最紧要的心脉。 那眸中闪烁的神光,便突然掠过一缕根本无法捉摸的轻傲与得意,他嘴角轻抿,浮起天高云淡的些微笑意,重又是不可亵渎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舒墨宝单薄的身影已经摇摇欲坠了,她猛的跪在地上,眼泪滑落到苍白的脸颊上。 绿萼看到了她眼底的绝望,她或许此刻才明白自从踏进这宫门,便是再深的情都是要断的。 “皇上,洛修媛求见。” 李胤退了几步,顿住,说到:“让她进来。” 李胤负手而立,冷冷的望向前来传话的内侍,眸黑如夜,一片寂然,仿佛眼前这个女子卑贱的如同尘埃一般。 不过片刻洛婷倾便进了来,待看见屋内的情形,顿时婉转一笑,“阮庶人和舒妹妹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这天寒地冻的一直跪着别伤了身子。” 一抹倨傲高贵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她轻轻的扬起下颌,故作矜持道:“她不应该在洗桐宫禁足吗?怎么跑到舒妹妹这里来了?” 此时绿萼的手紧紧的攥住,是的,你如今站在那个男人身边,我如同一只任由你碾压的蚂蚁,可是待我来日翻身,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你过来做什么?那日在阖闾门外欺负阮姐姐不够,还来这里落井下石不成?”舒墨宝气的眼睛发红,恨恨的盯着她。 “皇上恕罪,臣妾那日并不知晓她是您昔日挚爱的皇贵妃,只以为是在那里被罚的普通宫女,所以才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更是泫然欲泣,一副委屈十足的样子。 巨大的红菱纱灯下,李胤的面色倏变,眸中的星火迸耀,看来罗婷倾的话果真深深的刺激到了他。 “朕挚爱的人?朕怎么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冰凉刺骨,却有着深深的厌恶。 久远的记忆仿佛被打开,绿萼记得那日她在太后手里险些丧命。那晚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几乎有些哽咽,“朕爱你……今生只钟爱萼儿一人,朕发誓今生不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他说着软语的话,结实的手臂紧紧地环着她的前胸。 她从未见他如此的软弱过,从未见他如此的难过过。 回忆里的剧痛,猛然间将她撕裂开来,让她痛至麻木,无法呼吸。 昔日一切的美好,如今看来竟是如此的讽刺。 李胤毫不掩饰他的嫌恶之色,冷哼一声,却将罗婷倾紧紧的搂在怀里,脸上转而化为chong溺“朕还以为挚爱的人只有你一个。” “皇上就会诳臣妾。”罗婷倾却是满脸的得意之色,几乎充满挑衅的看着舒墨宝和绿萼,“不知皇上如何处置舒妹妹和阮庶人?” “朕只听你的?”李胤盯着她紧紧嘟起的嘴唇,嫣红的同初夏的红杜鹃。 “臣妾哪里敢自作主张?”洛修媛眉目含情,语气里满是撒娇,“只希望皇上能够严惩不贷,让后宫之人皆臣服。 他低沉的笑声从她的头顶传来,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挑了挑她的下颌,缓缓道:“来人,将舒修媛的贴身宫女立即杖毙。” 李胤冰凉的手指划过洛婷倾的脸颊,用一种似乎绝情的声音道:“阮庶人拉出去鞭笞三十。” 跪在一旁的侍女被门外的侍卫拖走,那奴婢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求情,“小姐,您救救奴婢罢。” 舒墨宝猛地爬过去死死拽住李胤的衣角,“皇上,彩儿与臣妾从小一同长大,您放过她罢……阮姐姐病成这样,您怎么能不念及往日的情分……” 李胤不动,站在那里,目光如利刃,定定的看着蜷缩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女子,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轻蹙剑眉,似有些不忍,而这神色也只有一眨眼间的变化,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徐徐的开了口,却是那般的冷漠和薄凉,“现在朕只要一条命,若是在求情,朕便诛你九族……”说罢,撩了撩衣摆,在众人的拥护下,搂着洛修媛扬长而去。 李胤刚走,舒墨宝方敢走上前将绿萼从柜子里搀扶出来,她的眼珠扑簌簌的滚落,软语抽泣道:“阮姐姐……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绿萼此时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冷笑,她如今为了那个男人让自己沦落至此,可宫外的那个男人呢?说不定正陷在温柔乡里,搂着娇柔佳人一醉方休呢。 “姐姐……”舒墨宝唤她,声音哽咽难语。“皇上不是爱您吗?她见你如今这般的模样,怎么能甩手就走了呢?” 殿门外厚重的板子被大大的力道抡起,又重重的落下,挨在彩儿瘦弱的身子上,发出闷重而沉实的声音。 彩儿惨绝人寰的叫声渐渐的弱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彻底没有了声音。 舒墨宝麻木的跌坐在地上,双眼瞪大,一张俊俏的脸惨白如纸。 她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绿萼,只见她光艳耀眼,只觉得美不可言,可这种绝色里分毫未见一丝的恐惧和怜悯,就像是九天隔世的神,全然无心。 不过片刻的工夫,行刑的太监进来,用尖锐的声音道:“阮庶人,轮到您了……” -本章完结- 第三十二章 绝情 浣月几乎被几个狠毒的嬷嬷刁难的几乎虚脱,饥肠辘辘的胃里再也吐不出任何的东西。 她一个踉跄跌坐在满是污泥的地上,眼里看见的依旧是那个巴掌大的天。 她原是罪奴,虽继续住在冷宫里与绿萼,可还是日日得去掖庭做活,来换得微薄的一些银两,来勉强度日。 肮脏不足以形容这个恍若人间地狱的地方,地面上满是湿滑的黑泥。四处都有女子凄厉的求饶声,依旧无情的呵斥声。 “起来……起来……今日的活计做不完别想领到银子。”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猛地踹了浣月一脚。 浣月吃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赶忙继续拿着冷冰冰的木桶去舀水。她洗的都是宫里最末等的奴才们的衣服,一包一包的堆积在那里,如同小山一般。 她亦算是小家碧玉,自小便入宫,一直侍奉太妃,享受过盛世富贵,无限的受人尊敬。后来侍奉绿萼,更是风光无限,便是宫里的嫔妃都对她百般的客气,更别提那些奴才丫鬟了。 天色黑沉的似乎将一切都要吸进去一般,而整个院子里只点着几根火把,噼噼啪啪的好似烧灼着每个人的心。 浣月将舀来的水倒进木盆,水里夹杂着无数的冰渣子。她木然的揉搓着衣服。 “我刚才去给舒修宫里送东西,听说当初那秽乱宫闱的皇贵妃私自出宫惹怒了圣上,挨了笞刑,听说被人抬回洗桐宫的。”一个刚刚进门的老太监满脸幸灾乐祸的对适才踢打浣月的老嬷嬷道。 浣月刚刚抡起的木棒猛地砸在了她冻裂的手上,猛地抬起了头。 “呸……你怎么还能叫她皇贵妃?她如今连我们这些奴才……”那老嬷嬷的话尚未说完,便猛地被浣月打断。 “你胡说,我离开的时候我家夫人明明好好地待在宫里……” 那老太监两眼一瞪,狠狠的盯着她,“我胡说?你还是回去看看你家那位不知廉耻的女人罢,我瞧着她根本没有疯,否则怎么会故意去想再次迷惑圣上呢?” 说完哈哈大笑,又觉得不痛快,继续道:“说不定你现在回去还能送她最后一程啊。可惜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薄命啊……” 浣月颤抖的手抠着洗衣用的石板,猛地站起来,在辱骂声中跑回到了宫里。 *************** 自入冬以来,凉州愈发的冷。李祁又是被贬斥至此,自然远远比不上昔日在京城。倒是她的王妃玉蕖自小便在边关长大的,反倒在这里亦活的十分的自在, 倒是侧王妃柒婉,哪里受得了这般的苦,一直都病着,任由喝了多少的良药都于事无补。 李祁在屋内喝着烈酒,屋角的明明灭灭的烛火慌得人眼生疼。不知过了多久,酒壶里的酒空了,他有些醉意的喊了声:“来人,上酒。” 慧儿原本就站在门外,此时应声,并朝着一旁欲要进去的侍卫们道:“你们在此守着,我进去侍奉。” 几个侍卫知道她毕竟是殿下从京城带回来的丫鬟,自然不敢得罪,便只让一个人进了殿。 慧儿进了屋,见李祁坐在桌旁,整个人都已经醉了,便俯身轻轻道:“殿下醉了,让奴婢侍奉您休息罢。” 屋内很安静,只噼噼啪啪的烛火声,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突然间她的手被他攥住,一张满是醉意的眼紧紧的盯着她。 她从未这般直视过他,眉星朗目,气宇轩昂,难怪世人皆叹祁王之风姿,举世无双。 她只看了一眼,便涨红了脸,赶忙垂下眼帘。然后轻轻的抽回自己的手,轻移莲步,从门外接过了侍卫呈上来的酒。 “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那群侍卫相互对望了一眼,顿时心中清明,都是军中的人,自然说话没有拘束。 “姑娘放心,我们绝不会打扰到您与殿下的雅兴。只是改明儿还得向姑娘讨杯喜酒喝。” “说什么呢?小心让王妃听去了仔细掀了你的皮。” “王妃再是怪罪,不还是有姑娘替我们担着吗?”那些侍卫呵呵笑,‘‘只可惜我们这些人比不得殿下,在这般的苦寒之地,竟还有这般佳人作陪。‘‘ 她的脸迅速的红了起来,只呸了一声,娇笑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合上门,缓缓的穿过房内的几重纱帘,悄悄地将怀里藏着的药轻轻的倒在温热的酒壶里,她心中不安,又怕被人察觉,便拿着头上的珠钗轻轻的搅了搅。 这迷情粉乃是她从京城里带来的, 待到李祁面前,她才倒了一杯酒,递了过来,“殿下,请……” 慧儿轻轻的将酒盏递到了她的手里,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他的手心有一点点的暖意,从指尖传到了她的心里,红光映得腮畔潮红一片。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下了那掺着药的酒水,看着李祁清朗的眉目,苍白的脸庞。 “殿下……让妾身伺候您罢。” 她开始解着自己的盘扣,媚眼如丝的挤进他的怀抱。 随着一层层的衣衫落地,她看着他眼底的逐渐涌上来的晴欲之色。 李祁的眼神迷离,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带着一层奇异的酥麻战栗,柔软的唇轻轻的触碰到她的,有些微凉。 她毕竟尚未出阁,这种闺阁之事却是生疏的很,待他抱着她双双跌入锦榻的那一刻,她几乎战战兢兢的道:“殿下,轻一些……妾身害怕。” “萼儿,你莫要怕。”他在她的耳边呢喃,“不要怕……” 一室的旖旎好似突然间退去,慧儿心口微微的一凉,却乍然间露出一张笑脸,“萼儿不怕。” ****************************** 已是点灯的时分,去往洗桐宫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雾气,道路却是那样的灰暗不明。 脚下的积雪尚未化尽,浣月又行走的匆忙,摔了亦不知多少个跟头。只知道自己都摔得麻木了,都不觉得疼。薄薄的鞋袜早已是湿透了,冰冷的贴在脚上,原本满是冻疮的脚有着撕裂般的疼痛。 浣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飞奔进殿的,只见原本沉静的洗桐宫却难得的来了两个陌生的老嬷嬷。 “真是件晦气的事情,摊上这样的差事,把这样一个罪妇送回这阴森的地方。”说完看了一眼刚刚进门的浣月,冷笑道:“浣月姑娘还是赶紧找个破席子卷起来扔在乱葬岗罢,没救了。” “闭上你们的嘴,小心我要了你们的命。”浣月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那样的尖锐。 待她看见绿萼之后,顿时心凉了,绿萼只穿了件中衣,上面满是血迹污物,里面却是早已皮开肉绽。 破乱不堪的锦榻上满是猩红的血迹,孱弱不堪的身子疼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当初皇贵妃是如何的chong冠后宫,如今却落得如此的下场啊。”一个老嬷嬷笑道,笑的却是那样的突兀,“如今你那些狐媚子手段还有什么用处?哎,可怜了这样一张脸啊……” 说完捂着鼻子十分厌恶的离开了,连殿门都没有关上。 寒风吹过大殿,扬起窗前早已是破破烂烂的布幔。绿萼只觉得血从自己的身体内流失,每流一分身上就凉透一截,神智亦越发的模糊起来。 浣月嘤嘤的在她的身旁哭泣,哽咽的喊着:“夫人……夫人……” 她只觉得自己如同躺在刀尖上,她隐隐约约的昏过去,却在最后的一霎那,眸子紧紧的睁开,不,她不能放弃,她的仇恨尚未报。 *********************** 洛婷倾与李胤刚刚到了霞光殿,便觉得饿了,只叫人去御膳房备膳。 不过片刻的工夫,御膳房便巴巴的送来了一大桌子的菜,又有百年的陈酿,二人便喝了起来,不过片刻洛婷倾便脸颊驼红,面红耳赤的愈发趁的她娇媚。 洛婷倾心里得意万分,笑道:“臣妾在家中素来不许臣妾饮酒,如今进了宫倒愈发的没有了规矩了。” “你父亲人古板的很,朕倒能想得到。” 她见他脸色平静,却是难得的和色。 洛婷倾轻轻的靠过去,柔若无骨的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声音里竟有些醉意,“臣妾母亲去的早,父亲又那般的苛刻,如今只有圣上最疼婷倾了。” 李胤看着她娇媚的模样,终于微笑,“你可知朕为何这般的chong你?” “皇上便告诉臣妾罢!臣妾可不知。” 李胤的脸上掠过一丝的柔意,“因为你虽然善妒,可却是直性子,不会做背后伤人的事情,朕不想每日在朝堂之上与他们勾心斗角以后,在后宫还要揣度那些女人们的心思,朕真的累了……” 李胤轻轻的扣住她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眼中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尚未看清,便消失殆尽。 “如今,你愈发的让朕失望了。” 洛婷倾见他目光如寒冰,冷不可测,不由得惊惧,颤声道:“皇上可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恼了臣妾吗?” 李胤的声音愈发的冷了下来,“是你愈发的不成样子,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洛婷倾亦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脱口道:“既然圣上心里没有她,为何不干脆杀了她?这样的对您不忠心的女人,留着……” 李胤整个人虽在灯火璀璨处,却如同漆黑的地狱。 他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清清脆脆的,她霎时怔住,眼泪簌簌的滚落。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三章 沉沦 绿萼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死死的掐住了脖子,她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那明黄色的身影。 稀薄的烛火之下,李胤发青的面庞之上,冷戾阴狠,似乎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眼睛里竟是欲要置她于死地的恨。 “你为什么要活在世上?为什么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忘不掉你。”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怖。 她只觉得意识渐渐的飘渺,他真的要活活掐死她吗?他终于狠下心了吗? 绿萼不挣扎,漆黑的瞳仁一片水雾,里面竟是要解脱般的宽慰,而眼脸底下却是一片的潮湿。 她轻轻的翕动着嘴唇,无声的喊着,“圣上……” 李胤好似看懂一般,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收回了扼住绿萼喉咙上的手。绿萼猛地咳嗽起来,却是如同死里逃生一般。 他却笑了,笑的冷漠而凄黯,狠狠的托起她的脸,迫与他对视。他的衣衫上沾着许多暗红的血渍,那是她的血。 桌台上那盏小小的烛火,跳跃着的光圈越来越大,虚幻成惨淡的白光,铺天盖地的将她拢住。 绿萼再次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干涩的喉咙有温热的液体流入,让她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迷蒙的看见李胤将她环在怀里,手里端着黑褐色的汤药,眼睛里满是复杂。 他紧紧的扣住她的手腕,想攫住这微弱的脉搏,攫住她的生命。 “朕要她安然无恙。” 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太医听了这话,顿时冷汗涔涔,“当初夫人从城墙上跳下来虽未伤到筋骨,可心脉却大损,再加上伤到了头,已是失了大半的心智,倘若精心照料,必要半载方能将身子养好,而那失心疯……。” “无论如何定要将她的失心疯治好,不要让她再这般的疯疯癫癫下去。” “臣,臣尽力而为……”御医仓皇的伏地,瑟瑟发抖。 “皇上今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浣月看着绿萼包扎上的伤口,目光平静低垂,望着李胤手里乌黑的药,声音清冷,“让她疯下去也好,只要心里是快乐的,不必再被过去那些事折磨。” “都退下。”李胤并未计较她的放肆之言,反而头也不抬,疲倦的拂了拂衣袖。 御医都悄悄的退出去,唯独浣月纹丝不动。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李胤,黯然道:“兄夺弟妻,皇上又有什么理由再去怨恨夫人对殿下昔日的情分。太后一碗汤药断去了她一生为人母的资格,她可曾跟您抱怨过半分?您心里恨她负了你,可是你们所有人谁又不是负了她。” 物是人非,亦或是事随境迁,他疲倦的竟没有力气再去想了。然而浣月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好似不断的揭着他的伤疤,“她跳下城墙之时曾说她愧对于您,枉了您的恩chong可是圣上您呢?当初在王府毁了她清白之时可有半丝的愧疚。” 一行泪从绿萼的眼角悄然滑落,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清楚的察觉到了。 那是她的泪,冰凉的刺骨。 “奴婢告退。”浣月好似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悄无声息的隐去,徒留满室的清寒。 绿萼一双暗淡的眸子瞧着他,隐约的闪着微弱的泪光。碧波的眸子里只余空寂,自始至终都没有了昔日的灵动。 他放下手里几乎干涸的汤药,缓缓的收紧手臂,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闭上眼睛,却依旧难掩心底的痛楚。 “萼儿,我今生只能放下你。”他低如呓语一般在她的耳畔说,“你终究是朕一生的劫难。” ******************* 寒冷的风将殿外的树枝吹得吱呀作响,远处传来几只寒鸦的叫声。初生的暖阳慢慢的升起,那一缕金黄色光芒斜射下来,透过暖帐,锦榻上的女子悠悠转醒。 慧儿睁开眸子,静静的打量着李祁完美的侧脸,纤细的指尖忍不住拂他的脸,一遍一遍小心翼翼的勾画者他的轮廓。 他宛如天神,尊贵不可侵犯,那般完美的样貌,眉心紧蹙,眸中是一缕欲浅还深的哀伤。 呼吸相缠,身体相依,肌肤相亲。 手指滑到他的薄唇之际,却见他的眉宇微微的皱了一下,便赶忙要收回去,却猛地被他抓住。 李祁猛地睁开了眸子,待看清眼前之人时,神色为之一滞。他猛地掀开绣满芙蓉的锦被,那点点的血迹耀眼的留在chuang单上。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一寸寸的冷了下去,漫起了浓浓的悲伤,“萼儿待你可不薄,你如今竟这般的辜负她……你如今爬上了本王的chuang,你叫本王如何不再次愧对于她?!” 湿漉的风带着彻骨的凉意,袭击者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慧儿苍白的脸,眸中的光彩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只弱弱的轻轻唤着,“殿下……” “你住嘴!”李祁猛地推开她,仰头大笑,却苦涩的开口,“只怕她泉下有知,又要对本王失望了。” 殿外等候差遣的宫女听到殿内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便互相对望了一眼,端着洗漱之物都不敢迈动脚步。 此时慧儿不着寸缕的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衣物扔的遍地都是。李祁却已经穿好了衣衫,冷漠的背对着她。 “殿下……奴婢该死。”她带着哭腔的看着他。 “你是该死。” 李祁的声音里满是薄怒,“本王便是将你挫骨扬灰都难解心头之恨。” “殿下,奴婢自知您对皇贵妃爱慕难舍,只可惜皇贵妃红颜薄命,不能伴殿下左右,奴婢只想替她好好的侍奉您。昔日皇贵妃在世时亦是想将奴婢送到王府侍奉殿下……如今……” 慧儿刚想辩白,却还是被李祁的一声冷笑截断。 “你可真的长了一张巧嘴。”李祁脸上竟浮现出些许的疼惜,“昔日本王欲娶王妃,她恼了不知多少时日,您如今却说她要送女人给本王,你当本王是三岁的婴孩吗?” 慧儿一震,抬头看见祁王那意味深长,冷冷洞悉的目光,脑中轰然。李祁的脸隐约的在薄雾似的阴影里,看不分明,只听见他清冷的声音,“那本王就送你去陪着绿萼罢,倘若你见了她,定要好生的赎罪。” 李祁投在地上斜长的身影仿佛一道寒刃,生生的将她劈成两截。 她紧紧的伏在冰凉刺骨的地上,面色如同死灰一般,“奴婢临死前只想见王妃一面,还望殿下答应。” 李祁眉宇微皱,他的那位王妃素来不问世事,如今慧儿怎么想到见她了?然而此时他亦懒得再去揣度,反而面无表情的道:“等你见过王妃之后便自裁罢,本王会赏你一个全尸。” ********************* 慧儿惊魂甫定,可依旧十分镇定的去了玉蕖的寝殿。 她素来不畏惧这位王妃,因为她自小便在边关长大,疯疯癫癫的,整日舞枪弄棒,哪里有个王妃的样子?她只想着像李祁这般尊贵,俊美无寿的人,却娶了这样彪悍的母老虎都觉得十分的愤懑不平。 进入殿内却是一片的寂静,这祁王妃素来是不喜欢人服侍的,只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小丫头掀开珠帘让她进入内殿。 慧儿有些傲慢的跪在地上,随意的扯了扯衣襟,让自己的脖颈露出来,嫣红的一片,故意向玉蕖显露着昨日水深火热的激烈。 熹微的晨光透过朱窗照在玉蕖的脸上,刺目耀眼的白光让她的整个轮廓都好似罩了一层纱罩,整个人脸上好似有着一个淡淡的忧伤。不似她往日的英气十足,一切满不在乎的模样。 “慧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趁着殿下酒醉,勾引殿下?你可知罪?”玉蕖的声音里听起来并没有怒意,“今日殿下要你的命,别指望本王妃替你求情。” “王妃如今可是妒忌奴婢得了殿下的chong幸?这天下谁不知道祁王殿下与王妃同chuang异梦,琴瑟不调。” 玉蕖猛地拔出随身的配刀,直起身子猛地向她扔过来。她始料未及,吓得忘记了闪躲,待看见锋利的尖刀擦着自己的脸颊,飞到石柱上,深深的嵌进去之时,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只是那惊慌从眼底闪过稍纵即逝,轻易的就找不见痕迹,慧儿到底有些胆色,若是寻常女子只怕会吓得花容失色了。 “奴婢知道您不会真的要了奴婢的命,您与奴婢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本王妃怎么不记得何时与慧儿姑娘同舟共济了?您是你,我是我。” 慧儿得意的一笑,“王妃莫要忘了当初可是您在圣上面前揭发殿下与那皇贵妃有私情的,倘若有朝一日殿下若是知晓自己最挚爱的那个女人,被这个自己并不待见的王妃害死的会如何?” 玉蕖紧咬着唇,冷笑道:“幸亏你提醒,本王妃险些忘记了当初在圣上面前亦是你去告状。你难道就不怕殿下知晓?” 慧儿愈发的得意起来,“所以如今还希望王妃给奴婢做主,请王爷放奴婢一命,并且给奴婢一个名分。” “今ri你想要名分了,今日怎么不记得向他要?怎么他不肯收你为妾,并且想要了你这条贱命?如今来巴巴的求我救你一命?” “只要王妃能拉扯奴婢一把,奴婢以后定会是您手里的一把利刃。”慧儿瞧着玉蕖的眼睛,“孰不知道如今殿下对柒侧妃疼爱有加,远远超过了王妃,只要您一句话,奴婢绝对帮您除掉她。” “呵,你的话就像是毒药一般,可是你骗不了我,你以为我会稀罕你帮我?”玉蕖厉声道:“殿下真正爱的人在京城,她活的未必比我们快活。所以本王妃不会再去妒忌任何人。” “可是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慧儿有些骄傲的扬了扬下巴,“这还不是拜我们所赐。” “果真是愚蠢至极,她还好端端的活在京城里。” 慧儿惊得忘记了说话,过了许久才喃喃的低声道:“你骗我……不可能的,王爷派去京城的人都打探到皇贵妃已经死了。” -本章完结- 第三十四章 沉沦 慧儿几乎哆哆嗦嗦的问道:“王爷为何不知此事?” 玉蕖狠狠的瞟了她一眼,“你莫要王爷太妃还在京城呢,王爷虽派人去查,可倘若太妃有心隐瞒还有什么瞒不住呢?” “王妃,我求求您救救奴婢。”慧儿满脸的绝望,适才的镇定自若的样子浑然不见,“王爷想要奴婢的命,只要您去求个情……” “我凭什么要救你?”玉蕖语音转厉,“你适才不是想要威胁我吗?” “奴婢不敢了……” “我素来不愿意管这些闲事,再说王爷面前我未必说的上话,慧儿姑娘还是另谋他处罢。” 慧儿脸上的汗珠蹭蹭的滚落,虽佯装出镇定的表情,声音里微微的发颤,“当初是太妃亲口答应要让我做王爷的妾,您见死不救难道就不怕太妃恼了您,再说殿下知晓了您谋算皇贵妃的事情……她虽没有死,可您的所作所为殿下只怕依旧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本王妃会怕?” “您怕。”慧儿脸色稍微的回复了些许的血色,“因为您爱殿下,您怕他恼了您。” 玉蕖冷哼一声,“那我只去给你说个情,事情是成是败全凭你的命数,只希望你以后莫要再拿这样的事情来威胁我。” ************ 再次醒来,绿萼趴着身子,睡在自己的屋内,窗外却是夕阳的一抹余晖。锦榻前却难得的放了几个炭盆,让她虽觉得燎的厉害,但终究不向昔日那般的寒冷刺骨。 她微微的睁开眸子,身边便立即传来了有些激动的声音。 “夫人,你终于醒了……” 竟是云义。 绿萼吃力的将脸转向他,他穿着宫中禁军的衣服,眼睛微微的发红。 “浣月去了何处?”绿萼淡淡的启唇,眸光慢慢的在屋子里逡巡,并不见浣月。 “她被浣衣局的奴才们叫去了。”他的脸上竟满是愧疚,“我昨日未曾当差,不知你遭了这样大的罪。我原说要保护你的,却还是让你受到了伤害。” 原来,她已经整整的昏睡了一天。 那么,他在这里又守候了多长的时间?李胤有事何时走的? 原来那个男人还是不肯原谅她,原谅她曾经犯下的过错。 绿萼微微一动,身上盖着的薄被被滑落。 她的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肚兜,因为背部受伤,免得伤口因为窒闷而感染。 当近乎chiluo的背部呈现在云义面前时,他的脸顿时霎红,好似要最上好的鸡血石一般。待看见原本光洁的肌肤上竟遍布着狰狞的鞭痕,顿时眼睛通红,几乎咬牙切齿的道:“他怎么能这般的待你?” “这全是我自找的,我不过是想试一试他究竟还爱不爱我。” “你这又是何苦?结局还不只会让自己失望。“ 绿萼又替自己盖上被子,不小心碰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灼疼的感觉顿时然他如坠地狱。 “不,我没有失望。反而十分的满意,我原以为李胤一声都不可能再原谅我,看来是我想错了,不过数月,我定要再次得到我曾经失去的东西。譬如帝王的chong爱,滔天的权势,……尊贵的身份。” “可你这样会幸福吗?假如有朝一日,你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能让你觉得幸福的话,那么云义粉身碎骨亦会帮你。” 绿萼抬起眼眸,贝齿暗咬,却隐隐的品尝到一丝腥甜的味道。 “我今日倒有一件是请你帮我。”绿萼脸上满是算计,“听说江南的璟王之子即将进京面圣,你可知圣上何时召见他?” “你好端端的问他做什么?”云义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郡王。” “可是我听闻他是出了名的喜欢美人。”绿萼微微启唇,语音里却带着不可察觉的轻蔑,“都说江南出美人,不知我与那些美人比谁更美一些呢?” 云义好似洞悉了她此刻的心思,双手紧攥,“你怎么能如此的作践自己?” ***************************************** “你这疯女人,最好将自己疼死才好,免得我r日夜夜的来给你药。疯疯癫癫的,倒像是索命的女鬼一般,让人恶心,这等秽乱宫闱的女人,还活着做什么?”前来送药的宫女将药碗放在桌上,毫无顾忌的出言侮辱。 绿萼反倒十分的不在乎,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压根就没有听到,反倒发下了那一缕发丝,看着头顶结满蜘蛛网的窗户呵呵的笑。融化的雪水淋漓,顺着残破不堪的窗户纸滴落,落在窗台上,再沿着墙一路流进被荒草掩埋的院子里。 整个洗桐宫愈发的荒凉起来,半人高的树木无人修剪,都挡住了长廊。可难免从雕廊画柱里看见昔日这殿内的奢华,这毕竟曾是李胤让人精心修剪的,这一砖一瓦,莫不是价值连城。 那侍女见殿内无人,便冷哼道:“也不知怎么想的,每日还要来给你送药,这样捞不到好处的差事,怎么偏巧被我碰上了呢?” 绿萼依旧呵呵的疯癫的笑着,可手却紧紧的攥着。 “真是可惜了,chong惯后宫这些年,却还是没有为皇上诞下龙嗣,可人家洛修媛刚刚进宫半月就怀了龙嗣。”那宫女又好似怕绿萼没有听懂一般,故意解释起来,“昨日洛修媛病了叫太医诊治,熟料竟是喜脉。啧啧啧……可怜啊,你在这里疼的生不如死……只怕早被人遗忘了罢。” 绿萼倘若不是躺在锦榻上不能动弹,只怕真的想撕了她的嘴。当她听到子嗣之时,心里却是一阵的凉意。 她曾经怀过龙嗣的,可生生的被她杀了,化作一叹冰凉的血水,如今想来竟觉得有些可笑,果真是因果报应,她那时杀掉的竟是自己此生唯一的骨肉。 ************** 洛婷倾怀孕的事情以为得到御医的证实而在后宫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些年自从大皇子和二皇子之后,后宫便再无所出。 宫里的人都在为洛修媛不知为何得罪李胤,而心花怒放之时,却竟又传来了这样的消息,无疑在她们的心头又是重重的一击。 待后来阮绿萼进宫之后,嫔妃们更是再难见得圣颜,以前太后在时,圣上还面前算得上是雨露均沾,到后来荣家谋逆,太后死了,李胤便更没有了顾忌。 乳乌哑哑飞复啼,城头晨夕宫中栖。可惜那帝王的心思与情爱全然在一人之身。绿萼被废,众人刚看到了些希望,却不料新进宫的洛修媛竟那般的锋芒毕露,如今眼瞧着她欲要落败…… 源源不断的礼品盒赏赐堆满了大殿,整个霞烟殿变得异常的忙碌,内宫和外官命妇往来让人应接不暇。 李胤倒有些为人父的喜悦,亦不在计较洛婷倾的过错,只传了圣旨,直接封为了昭仪。不过进宫半月就封为昭仪的实属不多,这般的荣耀更是让洛婷倾百般得意。 宫女们更是小心侍奉着,便是御医煎的药,都要让宫外寻来的孕妇试过之后放能端到洛修媛面前。 “嫔妾与众位姐妹们恭贺姐姐大喜了。”澹台云瑶与几十个新入宫的妃嫔们在一旁庆贺,头上的钗环叮叮当当作响,甚是好听。 “可是本宫来晚了?”皇后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众人赶忙跪下请安。 “洛妹妹快些起来罢,你有身孕在身,这些繁文缛节都免了罢。” 皇后今日身穿明黄色的凤袍,长长的裙摆由着身后的宫女牵着,头上插着一个镶八宝掐丝金步摇,那步摇上凤凰的眼睛却是刚刚进贡的宝石,众人都忍不住咋舌,这皇后娘娘怎么今日穿着这样的华贵。 倒是温初珍一直跟在姐姐的身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洛修媛的肚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洛婷倾由着宫女搀扶着起身,对皇后笑了笑:“多谢皇后娘娘,只是臣妾不敢僭越了规矩。”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皇后满脸笑意的道:“既然妹妹有了身孕,你们旁人亦要努力才是,为圣上绵延子嗣才是你们的职责所在。” 洛婷倾面露一些不悦,却还说跟随那些嫔妃们齐声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面露微笑,话锋却一转,“以后洛昭仪只怕不能侍奉皇上了,吩咐敬事房的奴才,她的绿头牌便撤了罢。” 洛婷倾子进宫以来,便圣chong眷盛,后宫谁看着不妒忌?再加上她太过招摇,激起了多少的愤懑,再加上洛家与温家在朝堂上向来争个你死我活,皇后岂能轻易的放过她? 她的脸色顿时惨白,宫里素来不缺女子,自己不能侍奉李胤,十个月之后亦不知有多少的女人要爬在她的头上,那时候自己倘若诞下皇子还好,若是公主…… 这是她都不敢再去想的了…… -本章完结- 第三十五章 沉沦 今年的天冷得很,砖瓦上的残雪尚未融化,另一场暴雪却迫不及待的降落了。满目间的雪白晶莹清冷晃得人眼疼,四处的宫娥太监都清扫着积雪。 屋内的暖炉烧的噼噼啪啪作响,烘的整个大殿如同初春,因为洛婷倾怀了身孕众人不敢用香料,便从后院折了些盛放的腊梅放在瓶颈中。 洛婷倾躺在锦榻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芙蓉暖帐上的并蒂莲花。 “昭仪娘娘,您已经一天未用膳了,您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也要吃一些啊。” “本宫没有胃口。”她并不搭理那些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宫女们,“本宫饿死了你们不就都称心如意了……” “朕倒要瞧瞧是谁会称心如意?”众人脸色一变,缺见锦簇的牡丹门帘被掀开,李胤抬步迈进,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 雪白的狐狸毛风氅,纯白的没有掺杂一根杂色,明黄色的里子,更加衬得他俊朗非凡,沈腰潘鬓。 众人忙不迭的请安,洛婷倾有些懒怠的起身,刚要跪拜,便被李胤拦住了。 “免了罢,你身子不便,以后这些虚礼能省的就省了罢。”他拂了拂袖。 李胤坐在锦榻上,发现桌上未动的饭菜:“怎么了?朕听说你一天都为用膳了?” 洛婷倾再也忍不住,眼含泪珠滚来滚去,一头伏在李胤的怀里,“皇后娘娘不许圣上再来霞光殿来看臣妾,臣妾害怕圣上忘了婷倾和肚子里的孩子……那日圣上那般的恼了臣妾,臣妾心里难受。” “皇后可曾说过这般的话?为何朕不知道?” “皇后娘娘说臣妾有了身孕不能再霸占着圣上,便撤了臣妾的牌子。” “这样就生气了?”李胤用手指刮着她的鼻头,淡笑着许诺,“那今晚朕便留在这里陪你好了?如今可愿意用膳了。” 顺公公在一旁赶忙跪下,“皇上,今晚您已经翻了澹台充媛的牌子,敬事房的人……” “顺公公好大的胆子,连圣上的话都要违背吗?”洛婷倾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你还不差人去送信,说晚上皇上留在霞光宫。” ********************** 芳华殿,一片的灯火通明。 澹台云瑶披散的青丝犹带着湿意,垂及腰际,轻薄的纱袖下,纤白的玉手执着木梳轻轻的梳着。高逾三尺雕刻着龙纹的铜镜中,映着她娇媚的面容。 她只穿着贴身的亵衣,外披一件绯色的罗纱裙,细白的脖颈上带着一串龙眼般大小的东珠,更衬得她肌肤如玉。 身后的宫女选了一只赤莲蟠凤的金步摇插于她的鬓间,映着脸颊的泅红,真真是娇艳无双。 “换只簪子,这太过华丽。”澹台云瑶猛地拔下簪子,狠狠的摔在梳妆台上,“难道你们想让本宫被人嘲笑商贾之女毫无品味吗?” 她的贴身侍婢碎雪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那群宫女们皆依次行礼退出。 “娘娘忍了这些时日如今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唉……本宫昔日装作不争圣chong的样子不过是不想太引人注目。”澹台云瑶拿起红绒制成的“福”字插在云鬓间,“但圣chong还是要的,否则便是再多的银子也很难在后宫立足。” “老天爷果真是不长眼,竟让洛婷倾怀了龙嗣。”碎雪恨恨的说道,“如今她这般的春风得意只怕更不将娘娘放在眼里了。” “龙嗣?”澹台云瑶的声音里满是讥讽,“在这后宫里能生下来的龙嗣又有多少?”、 澹台云瑶的话尚未说完,便听见殿外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她只以为圣驾到了便慌忙起身准备迎驾,却不料传来侍女的声音。 “娘娘,顺公公适才派人来传话,今日皇上睡在霞光殿了。” 澹台云瑶的脸上满是震怒,美眸中竟全是狠戾,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好……洛婷倾,你今日这般的阻碍我,我来日定要你生不如死。 ……………………………………………………………………………… 高高的城墙下,月影疏桐。 碎雪一面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手臂,一边愁眉苦脸的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去罢,这里阴气森森的,只怕不干净。” 澹台云瑶冷冷道:“蠢货,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魅魍魉?他们只存在人心里。” 碎雪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澹台云瑶自顾自抬起头来,冷睇月色中阴沉的宫殿。 整个洗桐宫的树桠无人修剪,早已越过高高的城墙,寒风吹得树枝作响,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起来,她见门上的铜锁早已蒙了一层灰绿色的铜锈,微微一碰那铁链就应声而落。 声音讲起了树上的寒鸦,它们嘶鸣着飞向远处。 碎雪惊的一身的冷汗:“娘娘,咱们回去罢。” 澹台云瑶面无表情,只迈着脚步进殿。夜中风冷,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暗忽明。 碎雪只能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跟上,待看见假山上坐着一个白衣女人时,猛地尖叫起来,待看清楚后,结结巴巴的道:“是……是阮夫人。” 绿萼猛地回过头来,看见来人并不觉得惊奇,更没有一丝的诧异,“我就知道你一定回来找我。” 她徐徐的走过来,看着澹台云瑶,“这新进宫的女人们只有你足够聪明。” 碎雪的脸上满是惊愕,“你……你不是疯了吗?怎么会?” 清水芙蓉,一点也不过分。 绿萼正坐在洗桐宫正殿的椅子上,看着眼前坐下低垂眉眼明确难掩灵动如波的眸子,这正是刚刚进宫的澹台云瑶。 她虚坐在椅子的一角,半侧着身向着绿萼,一身浅色的宫装。双手规规矩矩的交叠。纤长的手指上红色蔻丹显得格外的醒目,梳着飞天髻,上面簪着一朵绢制官花,简单的钗环,更显得肌肤如雪。 绿萼未曾料到这暴发户的女儿身上倒没有俗气,却显得落落大方,一派官家小姐的样子。 “云瑶年初来乍到,只怕难免有什么错处,还望姐姐多加指点。”澹台云瑶声音微扬,如珠玉落盘一般。“臣妾进宫,全凭姐姐提携,臣妾临行前家父特别交代,但凡能为姐姐效力的绝不推脱。” “妹妹说这样的话好生奇怪,我如今在后宫里如同蝼蚁一般被人践踏,折磨,又如何能帮的了你呢?” “那姐姐看看云瑶给姐姐的东西,能不能让姐姐心动?”她说完微微的拂了拂衣袖,身后的碎雪从怀里掏出一锦囊的珍宝,里面满是浑圆的东珠,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更有金锭字无数,翡翠玛瑙竟是价值连城。 “你出手如此的阔绰,想让我帮你什么?”绿萼的声音并不很惊奇。随手将澹台云谣呈上来的金银之物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瞧着。 “姐姐以前最得圣眷,这样的东西亦不过是些俗物,还望姐姐莫要嫌弃,这些东西不过是些见面礼罢了,以后送到洗桐宫的珍宝的数量就看姐姐帮我的程度了。” 绿萼低声笑道凄厉而且清醒的双眸犹如寒星一般刺人,“你怎知我没有疯,而且会为你所用呢?” “那日在阖闾门外,我见姐姐虽有疯癫之相,可眼睛却是一片清明的,云瑶的母亲乃是女医,自小耳濡目染,很难分辨。再说那日姐姐故意在我面前露出讥讽之色,这哪里该是一个疯癫之人该有的呢?”她的脸上却是心有成竹的一副表情。 妹妹送的这些金银足够姐姐解决眼前的困境。”她紧紧的盯着绿萼的眼睛生怕错了过一丝的表情。“倘若来日妹妹风光无限了,不会忘记姐姐的恩情,待祁王殿下回京之前,定能安然无恙。” 绿萼笑的益发的耀眼,几乎沁出泪来,“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他呢?” “当初您原本可以成为王妃,是圣上横刀夺爱,妹妹觉得您与殿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绿萼深深的望着她叹道:“你知道吗,我觉得你与李祁很像,以为任何人都可以为自己所用,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将任何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澹台云谣听着这话有些不解,却微微的暗恼,只想着这个女人落败至此,她屈尊降贵的来看她,竟被这般的冷嘲热讽。 殿中的烛火被破旧的窗纸缝隙里进来的风吹灭了,顿时陷入了一片的黑暗。 “可我还是会帮你得到那个男人的心。”绿萼走进她的身边,凑近她的耳边低声的说着,“我会帮你除掉所有挡在你面前的人。” “还请姐姐赐教。” 窗外的琉华般的月光照在绿萼的脸上,让她如同鬼魅一般,“这世上有一个人对皇上来说是与众不同的,而这份不同,若你把握的好了,便保你在宫里一切安稳。” “究竟是谁在圣上心里如此的重要?”澹台云瑶的脸上满是疑惑,“只怕只有姐姐一人罢。” “当初荣家谋逆,曾有一个女子死在圣上的面前,而皇上一直对她心怀愧疚。”绿萼拿起火折子将烛火点燃,“那个人便是宜妃。” “姐姐让我效仿于她?”澹台云瑶的脸上闪现过一丝赞许,“她曾经不争圣chong,却时一路的轻摇直上,直封为宜妃,可见皇上待她果真是与众不同的。” -本章完结- 第三十六章 迷惑 “妹妹有一件事倒是十分的好奇,姐姐如此的装疯卖傻究竟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引得圣上的注意?” 绿萼拿着一根生锈迹斑斑的钗子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嘴里却是一阵的轻笑。 “呵呵……自然是为了自保,我如今这般的失势又有多少人想要我的命?” 绿萼的眼里闪现一丝的狠绝,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太妃不会放过她,若是知晓自己已经疯癫了,太妃便不会再为她这般无用的人,费任何的心思。 而她最应该费尽心思去防的,更应该是浣月,因为她是太妃的人。 澹台云瑶见绿萼瘦弱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只想着那日她受了那样重的惩罚,命竟这般的硬,不过数日便活动自如了。 绿萼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我命硬得很,与妹妹这富可敌国的出身相比可真是轻贱的很。” “姐姐容貌可谓是举世无双,这世间的事可谓是有得有失啊。”澹台云瑶的脸上满是艳羡,“若能得此容貌,便是倾家荡产亦是值得的。” ******************* 正午日光照着积雪皑皑的雪山,碧空无云,劲风飒飒摧动林梢。 山涧封冻成冰,似乎一切静得只剩下野兽的嘶鸣声。 身下的烈马,绷紧了周身的肌腱,雪鬃如白银,马蹄踏过之处雪花飞溅。 不过片刻马鸣声便将树林中饥肠辘辘的野兽吸引过来了。 一条斑斓的猛虎嚎叫着从山上跑下来,惊起了丛林里觅食的鸟儿。 “殿下,殿下,您还是让属下们替您来猎罢。”站在远处的侍卫几乎战战兢兢的道:“您畜生不知咬伤了多少人。” 可怜那铁骨铮铮的九尺男儿几乎要哭出声来,可还是不敢上前帮忙,任由那猛虎向李祁去了过去。 李祁的眼仁在日光下更透淡如烟晶,冷意直染眉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扣弦的手,坚如磐石,凝如美玉,寒矢破空而出,如同一道惊电。那凶猛的虎巨大的身躯如同撞到了一块磐石一般,腾空的身躯猛地坠落到地上,掀起阵阵的尘土。 脖颈被一箭贯穿,白羽被溅出的鲜血染得通红。那双绿莹莹的眼睛也变得血红。 护卫们赶紧道:“殿下英明神武。”高擎旌旗,欲要上前查看。 然后从远处有一人骑着红鬃烈马,玫红色的窄袖骑服,红鬓翠眉,在这荒芜的山上如同一道靓丽的风景。 玉蕖驰到近前才看得清楚那猛虎在地上不断的抽搐着,锋利的爪子不断的抓着地上坚硬的石头,发出刺耳的声音。它的力气似乎被一点一点的耗尽,咆哮声渐渐的消失在鲜血喷涌的喉咙里,挣扎也渐渐的放缓。 她自小在边疆长大,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凶猛的虎,不由得怔怔的出奇。 “王妃还是躲远些罢,这畜生还未断气,会伤到您的。” 玉蕖看也没看那侍卫,跃下马,走至跟前。她俯视着这猛兽的瞳孔,在垂死之际竟发出奇异的光彩。 “王妃……小心。” 玉蕖尚未反应过来,便见那猛虎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张开獠牙,猛地向着自己扑过来,好似带着同归于尽的决意。 她几乎能看见远处的李祁一言不发,张弓搭箭。可不知为何手里的惊云长弓又徐徐的落下。 玉蕖眼瞧着那猛虎近在咫尺,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可尖锐的利爪还是伤了她的胳膊,蹭蹭的鲜血直流。 她猛地向后跌去,几乎能看见近在咫尺的獠牙。 她不顾其他,在地上翻滚几圈,然后猛地从怀里掏出自己随身的匕首,猛地刺向了,那几乎再要爬起来的猛兽。 镶着宝石的刀柄霎时被鲜血染遍,她几乎是哆哆嗦嗦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眼里还带着死里逃生的惶恐。 带着血腥味的风夹杂着血滴扑到她的脸上。那只百兽之王,慢慢的停止了挣扎,慢慢的软倒了下去。 她在匆忙奔过来的侍卫的搀扶下慢慢的站起来,惴惴的立在雪地里,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李祁。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看透过他似得,仿佛一层寒云将他刺骨的阴影,投射在这昔日温润如玉的王爷身上。 玉蕖忽然觉得,他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自从以为那个女人死了之后,目光都结了一层冰一般,一时间整个人寒了,空了。 “王爷明明举起了箭,为何还是不救臣妾?” “以你的身手还对付不了一条濒死的畜生,那你只能让本王失望了。”李祁眼皮抬也不抬,冷冷的看着手里的弓箭。 玉蕖忽然觉得背后像有一桶冰冷的雪水顺着背脊,铺天盖地的浇灌而来,她几乎尖锐的发出几声的冷笑。 “呵呵……王爷实在是抬举的很。”她看着匆匆赶来的大夫给自己简单的包扎着伤口,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妾身今日过来只是恳求殿下放过慧儿一命,如今她已是殿下的人,不如您赏给她一个名分。” “本王记得你从来不管这些事情的。”李祁的一袭玄色风氅在风中呼呼作响,“你好端端的为她求什么情做什么?” 玉蕖徐徐的走上前,一双眸子,平平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将声音压的极低,在猎猎的寒风中,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清楚。 “就看在我年事已高的父亲,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替殿下养兵数万。”她声音空洞,无喜无悲。 李祁转过目光,久久的看着她,拂了拂袖子,“既然你这般的想留住她的命,便留着罢。” ********** 天气冷的几乎要将人冻成冰柱子一般,笔直的宫道上,两侧的树木上的积雪虽被宫人清除,可还是有些雪霰子掉在人衣襟上。 李琮虽穿着狐狸毛的披风,可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该死的,老头子不让我在江南好好的待着,偏要让我来这里受罪。”那少年骂骂咧咧的道:“那老头子嫌京城冷不愿来,只管去打发那些庶出的杂碎子们进京,干嘛派我这嫡子过来?” 他身旁有些年岁的男人看了看身后的侍卫,凑在他的耳边低声的说道:“我的小郡王,这样的话在京城可万万说不得,若是见了圣上更要小心。” 他的话刚说完便看见云义领着一群人过来,见了李琮赶忙跪身叩拜,“臣云义参见小郡王。” “还是免了那些虚礼罢。”李琮看着云义的样貌,只见他生的极为俊美,朗目星眉间却是一种异彩,不由得心里暗想这样的粉面郎君哪里有什么真本事,不由得生出了一股轻慢之意。 云义见他看着自己发愣,便赶忙道:“皇上正在与郜大人商议国事,小郡王请随属下去暖阁等候。”说完云义又向身后的侍卫们道:“小郡王的侍从们只怕一路辛苦,属下已经备下酒斋饭菜。” 李琮待进了暖阁,才发现这暖阁竟建在了假山之上,临窗而立,竟能将整个皇宫看在眼里。 他端起宫女们奉上的新茶,不由得啧啧称奇,心里暗暗道,都说江南出美人,可是京城连最下等的宫女都有几分的姿色,有瞧着殿内雕龙花柱,却是黄金雕刻而成。 云义见状起身告退道:“属下又要要事在身,便告退了。这暖阁下的腊梅开的正好,小郡王若是闲来无事便去赏赏罢。” 李琮从未见过梅花不由得暗暗的惊奇,便放下茶盏,踱到窗台边眺望。 他伫立窗前却看见远处的梅花树下竟站着一个女人,他离得不远,惊鸿一瞥之间,只觉得心头一震。 李琮几乎觉得那女子似乎比这万般盛开的梅花更为耀眼,他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世上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便猛地冲出殿外,可到了梅花树下哪里瞧见了半个人影?他正在懊恼间却听见梅林的深处传来女子的轻叹声,“可惜了……这样漂亮的梅花竟开的这样的高。” 李琮猛地冲过去,却看见适才的女子依旧站在梅花树下,她束着双鬟,乌云般的墨发上并无任何的钗环,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纱裙,却是赤足站在风雪之中。 见到有陌生的男人紧紧盯着自己反倒并不害羞,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一双眸子似两碗黑水银,光华流转不定。 绿萼巧笑嫣然,“那枝头的梅花开的甚好,公子可愿意替我摘下一枝来?” 李琮自小便是娇生惯养,又不会什么功夫这对她来说可是十分的困难。 “这算什么难事?姑娘只管等着。”李琮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倒她一般,说完将自己的身上狐狸披风解下来替绿萼披上,“这天寒地冻的姑娘小心一些,若是冻到了却如何是好?” 一阵寒风吹过,朵朵的花瓣落在绿萼的肩头,绿萼低垂眼眸,素白的脸因为寒冷被冻得有些发红。她的身上披着他的披风,无一丝杂色的狐狸毛十分的宽大,愈发的显得她处处可怜,犹如九天下来的仙女。 李琮生怕眼前的美人等得急了,抻着宽大的衣袖已经爬上了树,那梅花树并不算高,树枝亦是十分的柔软,哪里架得住他,只见他摇摇欲坠,好几次险些掉下来。 只听“啪”的一声,李琮终于将那枝梅花给掰了下来。 李琮满脸喜悦的道:“姑娘,姑娘……我替你折下来了。” 然而上树容易下树难,他一个不小心便便踩空,狠狠的从树上摔了下来。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七章 迷惑 “公子。”绿萼惊呼道,“您没有事罢。” 李琮摔得甚是狼狈,跌了满脸的淤泥,原本华贵的衣衫亦是脏的不成样子了。绿萼跪坐在他的身边,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公子……你伤到哪里了?” 他见绿萼满脸的担忧,便觉得能赢得如此的美人为自己这般的担忧便是死亦是值得的了。他却从怀里掏出奇迹般被护得完好无损的梅花,“姑娘,瞧我替您折了下来。” 绿萼却并不去接,反而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淤泥,眼泪扑簌簌的在眼底打转,“我与公子素味平生,公子却待妾身这般的好。” “哎……姑娘,你莫要哭,别说是摘枝梅花,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亦是心甘情愿。” 绿萼见他说的十分诚恳,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枝梅花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轻轻的站起身来,“妾身告退。” 李琮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猛地从地上猛地爬起身来,“还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呢?” 绿萼将手里的梅花放在鼻间轻轻的嗅了一嗅,“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公子若是喜欢妾身,不如今日亥时来朱鸾殿如何?” “可是宫中我并不熟悉,宫殿甚是多,我要如何去寻?” 绿萼微微一笑,却是倾国倾城,“自然会有人领着公子过来。” 李琮尚未从惊愕中醒悟过来,绿萼蹁跹的身影便消失在梅花深处。他猛地掐了掐自己的脸,疼痛之感传来,才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此时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过来,见了他尖着嗓子道:“我的小郡王您可叫奴才一阵好找,皇上传您过去呢?” 他尚未从震惊中回过味来,猛地拉住那内侍的衣袖,“我适才看见仙女了,仙女了……” “我的小郡王,你可莫要在圣上面前说这般的胡话。”那内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紧张万分。 *************************** 是夜,御花园里设宴,宫灯璀璨,火树银花,说不出的豪华奢靡,富贵非凡。李琮自从见了绿萼之后,魂魄似乎都被勾去了一般。 只瞧这众歌姬在丝竹管弦中水袖妖娆,舞姿轻盈柔曼,虽面貌不俗,与今日见到的女子比起来却是云泥之别。 席间众人见皇上兴致颇高,纷纷敬酒,众位嫔妃更是花样百出,只为了讨得圣上的青睐。 他趁众人不备退了席,沿着长廊,一直走到了太掖池。 他走的甚是匆忙,直至太掖池旁,心好似要从心口里跳出来一般。他俯下身,拿冰凉的池水抹了两把脸。 “小郡王,请随奴婢走。” 一个清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慌忙的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有些紧张的清了清喉咙,“可是今日那位姑娘叫你来的。” 待他看向来人还是忍不住咋舌,这宫里的美人果真是多,连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拿出来与自己的姬妾去比都毫不逊色。 “自然是有人吩咐奴婢过来的,宫里不比外面,人多眼杂的,还是小心些为妙。” “是……姑娘说的极是。” 他沿着长廊不断的兜兜转转,四下里愈发的悄然无声。夜色已深,唯闻寒鸦嘶鸣,漫天的星斗灿烂如白银。 终于那婢女在一处宫殿外止步,然后推门而入。厚重的门如同尘封了许久一般被吱呀呀的打开。 李琮果真看见今日见到的女子,站在一盏宫灯下,长发如墨一般披散在肩头,整个人在月光下如同冰雕玉琢,隐隐的有华彩。 那婢女见状,退出院落,反而有意无意的向墙角的灌木丛里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绿萼知晓,云义定躲到此处。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李琮看着绿萼立于清辉皎洁的月光之下,身子依旧是那样的单薄。 “妾身阮绿萼见过小郡王。” 李琮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惨白,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你是那被废的皇贵妃阮绿萼?” 她乌沉沉的眸子里暗波流动,“怎么?倘若小郡王知晓我的身份便还不会来吗?如今妾身就这般的惹人厌恶吗?” “我当真是糊涂了?”李琮狠狠的拍着自己的脑袋,“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有这般的祸国的倾城之姿?” “若您嫌弃妾身便早些离开罢,免得妾身拖累了小郡王。”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万般的嗔恼,“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值得妾身依靠了。” “我怎么会嫌弃姑娘呢?李琮的脸上满是讨好,“为了姑娘,别说是拖累,便是死亦是值得的。” 绿萼默默的凝视着他,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都拧在了一起,酿成了冰冷的泪珠。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的滚落,怎么也挡不住,却不肯泣出声来,只轻轻的抽噎着。 玉容寂寞泪澜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佳人如此失声痛哭,天下的男人谁不动心? 果然,李琮见此情景,便赶忙上前俯下身将手伸出,用衣袖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而声音却愈发的紧张起来,“美人,你莫要哭了,你若在哭只怕我的心都要碎了。” 绿萼哽咽道:“妾身如蒲柳,唯您可以托付。” 他的声音里满是讨好:“美人,你说,有什么委屈?我定会要了他们的狗命。”见绿萼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便道:“就是那皇帝老子我也不怕,我定会给美人讨个公道。” “妾身在这冷宫之中,日日饱受折磨,不如小郡王带妾身去江南罢。” 李琮听了这话忽然紧紧的将她拥住,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腹之间,感觉到他心口的迅速起伏,他几乎话不成句的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可愿意……可愿意随我去江南。” 绿萼心中冷笑,可还是伸出手,轻轻的揽住他的腰,抽泣道:“只是妾身临行前有一个心愿尚未完成,若是未完成此事定不会离开这深宫。” “美人,你说罢,便是粉身碎骨我都要帮你的。” 绿萼止住哭泣,眸明如星,耀着月光的清凉,“妾身听说泣血盟乃是江南第一杀手组织,而这些年一直都在为小郡王的父亲卖命。” 她咬紧牙关,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只抱着他娇娇弱弱的道:“那能不能提妾身杀一个人呢?” “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来,我立即就派人去。”他说的小心翼翼,生怕会惹恼了绿萼一般。“究竟是何人?” “祁王。” 李琮吃了一惊,“你昔日与祁王不是……” 绿萼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妾身的心在他那里,若是不杀了他如何能死心塌地的跟着小郡王?莫非您嫌弃妾身乃是残花败柳之身?” “我绝没有这意思,美人你莫要猜疑了。”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两下,“不过是去刺杀一个被贬斥的王爷,我立即就去办。” 绿萼郝然微笑,看的他对自己百般爱慕的神色,“那妾身便谢过小郡王了。” 他见她破涕为笑,那眉目间莫不是风华绝代的美艳,让人瞧了,便是再冷静的人亦会失了理智。 “美人……”李琮猛地将潮湿温热的嘴唇贴到绿萼的脸颊上,眼中的火花顿时将他焚烧了一般,“如此良辰美景,我们……” 绿萼几欲作呕,此时殿内的合欢树不知为何猛地断裂,惊起了树上的寒鸦,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猛地一推,终于挣脱出他的怀抱,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惹人怜爱,“这宫里人多眼杂,小郡王还是快些离开罢。以后妾身就是您的人了,您何必如此的心急呢?” 李琮虽有一万个舍不得,可还是离开了。 待他离去后,绿萼依旧笑的动人心魄,只是自己知道,这笑里究竟有几分的真实,几分的虚假,只有自己知晓。 云义从合欢树后走出来,眸底略过一丝的阴霾,“你为何这般的作践自己?” “作践?”绿萼冷声的质问,“我原本就是这般轻贱的人,将军难道不知道吗?” “你真让我失望至极,你怎么能派人去行刺殿下?” “就凭那些不入流的杀手自然杀不了他。”绿萼的唇角勾出一丝的冷笑,“我要让他知道我阮绿萼与他恩断义绝。我要让他知道,我来日定会要他为以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云义有些黯然的看着她,“这次我帮你,倘若下次你还做这样的事情,我便不会再帮你了。” “是啊,我倒是忘了,你亦是他的人。”绿萼发出阵阵的冷笑,“那你亲自揭发我啊。” -本章完结- 第38章 迷惑 “皇上澹台娘娘见。” “他来做什么?”李胤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清冷。 “娘娘为圣上做了一件龙袍,前来呈给圣上——” “这些东西让内务府操办便是了,何必亲自去做?”李胤的语气里有些疲惫,“罢了,传。” 不过片刻,一袭若雪的纱裙从殿外走进来,婢女们小心翼翼的替她脱去身后的披风。 幽幽的香气中,澹台云瑶姗姗而入。 “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 “皇上寿辰将至,臣妾替皇上赶制了一套龙袍,还望圣上莫要嫌弃才是。” “爱妃的寿礼朕如何能嫌弃?”李胤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般温和,“倒是难为你有这般的心思了。” 澹台云瑶瞧着他脸上凝着的温柔,那么浅,几乎未达心底。 她身上的熏香渐渐的散去,空气里,流淌着浓郁的龙涎香。 “那臣妾侍奉圣上更衣。” 她小心翼翼的手里的龙袍递给身后恭立的宫女,接近李胤时,她的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衣裙掠动见,忽然听见他淡淡的启唇,她的手一哆嗦,纤长的指甲险些勾起团龙的丝线。 澹台云瑶微微的抬脸,他的目光有些复杂的略过他的脸,李胤眼底竟有一丝痛楚。 “朕记得以前宜妃喜欢做这些,你的性子倒与宜妃有些相像。” “臣妾卑贱,如何能与宜妃娘娘相提并论。”她小心翼翼的将龙袍的盘扣悉数解开,慢慢的宽去袍衫,一边接过宫女呈上来的龙袍,替他更衣时,指尖在绣袍处恰巧碰到了他的手指。 触到的是冰凉的一片,李胤的目光若有似无的从她嫣红的脸上扫过。 李胤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拂向一旁的顺公公,御前的奴才都擅长察言观色。顺公公微微的摆了摆手,那些奴才们都悄悄的退了下去。 顺公公十分识趣的轻轻的掩上了厚重的殿门。不过片刻,殿内只留下他们二人。 澹台云瑶抬起粉脸,颊畔有隐隐的红荤,抬起眸子,手勾住他的肩膀,“臣妾侍奉圣上安置。” 她的袖口,金丝绣着一对鸳鸯交颈缠绵,此时瞧起来竟带着几分的旖旎之色。 就在此时,澹台云瑶只觉得身子腾空,他打横抱起她。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看起来竟是那般的熟稔。 他抱着她的身子往龙榻上走,她紧紧的将身子蜷缩在他的怀里,手紧紧的勾住了他的肩膀。 他揽住她的腰的手缓缓的收紧,薄唇轻触到她的耳畔,气息缓缓的拂在她的颈畔。 铜炉里的木炭爆出细微的毕剥声,火光暖融融的,挡住了窗外的寒冷。 ************************** 天色已晚,一弯新月如勾挂在树梢,月光似水,照在侍卫的甲胄之上,如同从天而降的天兵。而林间的草木皆蒙着一层厚厚的银霜,北风一吹,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娘娘。” 那守在殿外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男人见了柒婉,好似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吁了口气,“太妃娘娘,他们奉太妃之命,有事禀于殿下。这事关重大,殿下却不叫人打扰。” 柒婉凝眉,只见他身后几名黑袍的男人,恭然立在门口。 李祁的侍卫们皆知道,只有这柒侧妃见殿下,从不用通禀,在殿下面前亦是最得脸的。 “你们可是要有东西交予殿下吗?” “倒不是什么东西,只是有些话要亲口禀明圣上,这乃是掉脑袋的大事,便是耽误片刻都不知有多少人命丧黄泉。” “既然是这般中要的事情,你便随我去见王爷罢。”柒婉身上的环佩轻响,步履已经踏进了殿门。 她领着那男人转过屏风,却见殿内突然传出暴喝声:“本王不是叫任何人都不许打扰的吗?还不快滚。” “殿下,是臣妾。”柒婉微微的点可点头,让那男人退到身后。 “太妃娘娘从京城派人过来,说是有要事启奏与殿下,臣妾已经叫他进来了。” “母妃派人过来了?”李祁转出屏风,快步而来,身上的衣衫凌乱,脚步略见虚浮,亦不知喝了多少的烈酒,整个人依旧醉的厉害。 “是关于阮绿萼的事情。”那黑衣男人脸上表情凝重,精光微微的一闪。 “萼儿?!”他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冰凉的地上。 柒婉的脸色有些暗淡,可还是上前去扶他,“殿下,小心些。” 就在这一霎那,柒婉却觉得背后寒光掠起,那侍卫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刺刀。 “殿下,小心——”她不假思索的紧紧的扑向了李祁。 几乎同时,那黑色身影扑到眼前,举刀向他们砍下。她的身形一晃,刀刃砍中了她的肩头。 她身上剧痛,再也承受不住他,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来人——有刺客。” 柒婉只觉得李祁厚重的衣袍身上,似乎有什么硬物冷冷的咯在她的腰间,这是李祁随身的短剑。 她咬牙拔出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削铁如泥的铁刃刺向了那刺客。 “殿下,殿下……快走。” 李祁依旧怔怔的坐在地上,浑身浓郁的酒气呛人,好似对殿内的一切都似乎不关心。 柒婉身子娇弱哪里是哪个黑衣壮汉的对手,手里的利刃片刻之间已经掉落在地上。殿外的传来了厮杀的起来,只怕是那听到自己呼喊的侍卫要冲进来,被剩余的几名黑衣人给拦截住了。 她猛地抬头,却见那男人竟杀红了眼睛。一张脸十分的骇人,拔出剑,猛地向李祁刺去。 柒婉再也顾不得其它,猛地爬起来从后面死死的拖住她,抱住他拿刀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上去。 那刺客见似乎有破门而入的迹象,便深知自己在殿外的同伙支撑不住了,便再也顾不得其它,猛地欲要将刺刀再次刺向那个满身鲜血的女人。 柒婉只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料原本烂醉的李祁竟恢复了一些神智。猛地飞身跃起,片刻之间夺过了那刺客的利刃,然后将狠狠的扎进了那刺客的身上。 剑刃直没至柄,扎进血肉的闷声清晰入耳。柒婉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鲜红的血溅在李祁的脸上,那张俊颜泛出鬼魅般嗜血的妖娆之美。 那刺客的脸转入死灰,唇角的鲜血直涌,不过片刻便断了气息,倒地而亡。 “寐儿,寐儿!”李祁俯身,伸出了满是黑褐色血迹的手。 “本王马上叫人过来替你诊治。”李祁有些慌乱的扯开她衣襟,却见她臂膀处的伤口深可见骨。 “殿下,你认错人了,我是柒婉啊?不是姐姐。”她双目无神,大口的喘着粗气。“臣妾……”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猛烈的推门声打断,一身铠甲的侍卫一见李祁完好无恙,便长长的吁了口气。 “殿下,殿外刺客都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活口!还请殿下发落,”那侍卫跪地禀道。 李祁的身子一僵,陡然间大怒,“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还不快查究竟是何人这般的嫉恨本王,想要本王的性命。” 他紧紧的抱起浑身是血的柒婉,急吼“马上宣女医过来。” *************** 四更天十分,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窗纸被寒风吹得蔌蔌作响。如此的寒冷至骨,众位侍卫还是加紧了巡逻。 守卫森严的暗牢里,明明灭灭的烛火照着悬在铁索上,血迹斑斑的人。 那扑入鼻端的血腥气,让人作呕。 阴影的深处,一个神应该负手而立,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让人战栗。 魏明跪在森冷的石砖上,以额触地,砰砰连声,“微臣已经查清楚了,他们璟王府里的死士,奉命前来行刺殿下的。” “胡说。” 李祁毫无起伏的声音里,辨不出喜怒。 “本王与叔父虽并不亲厚,但并无什么恩怨,好端端的他为何来派人暗杀本王?只怕是有人故意想陷害叔父罢。” 跪在地上的魏明身体僵硬,“属下说的句句属实,他说是奉了小郡王李琮的命。” “把他泼醒,本王亲自审问与他。”李祁语声悠缓,却冷如坚冰。 身后的侍卫得了命,便忙不迭的将冰凉的水倒在那刺客的身上,那男人痛苦的哀嚎了几声,却幽幽的转醒。 李祁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投在地上斜长的身影仿佛一道寒刃。 黑暗的地牢中,嘶哑微弱的声音,“我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为何还不将我处死?” “你以为本王是傻子不成?你以为冒充璟王府的便可以瞒过本王?” 那刺客冷哼道:“我为何要骗你,我身上有一件信物,被您那些属下拿去了,王爷一瞧便知。” -本章完结- 第39章 流萤明灭锁宫深 “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都给本王拿上来。” 魏明诚惶诚恐的赶忙命人将从那此刻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呈上来。李祁有些随意的揭开沾满鲜血的绢布,眼里顿时流露出一丝的错愕。 他的胸口顿时像有芒刺一扎,痛楚,弥漫胸臆。 李祁发狠的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仿佛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幻一般,他此刻竟连伸手去触摸的李祁都没有了。 耳边隐隐的传来魏明的声音,说着什么木梳,什么几把匕首,却都嗡嗡的如同回声,无一字听得分明。 “这把木梳你们从何处得到的?” “何处得到的?”那此刻嗤嗤的笑着,“自然是要取你性命的人亲手相赠,让我们还给祁王殿下的。” 他用冰凉的手,拿过那把木梳,小心翼翼的放在鼻翼间,恍若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那淡淡的香气还在,他回忆起当初他送她这把木梳时,脸上的笑容。泣露牡丹,烟雨海棠,也抵不过她颔首微笑。 他曾经那样的算计着她,可她却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这是本王送给阮绿萼的。”李祁闭了闭眼,“你们璟王府的人如何得到的?” 黑暗的地牢里,那死士疼的发出粗重欲窒的气喘,“自然是那个女人给我们小郡王的,临行前我们小郡王早已交代,定要将这个东西扔在你的尸体上,以示与你已经恩断义绝。” “萼儿给你们的?!”李祁深垂广袖下的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似有霜刃握在手里,那把小小的人木梳好似无形的利刃。 “她已经死了?如何能再给你这些?” “死了?祁王殿下果真心狠。”那刺客仰天长笑,“天下人孰不知魅惑祁王,无贞无德,被废为庶人。” 烛光投下的暗影落在李祁的脸上。 他从没有觉得这般的欣喜过,如同一直活在混沌的梦魇,陷入噬魂的沼泽里,当以为无路可逃之际,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你有半句假话本王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李祁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她如今过得可好?” 锁在铁索上的死士,冷笑道:“我陪小郡王进京不过数日,哪里知晓?不过前些日子险些被皇上活活打死。” 魏明抬头,见李祁那双杀机炽的眼睛,便赶忙道:“这人只怕是胡言乱语,皇贵妃当初从城楼上跳下,那城楼几十丈,跳下去哪里还有活路?” “殿下在这破落的地方果真是孤陋寡闻,孰不知当初皇贵妃没有死,反而惹得龙颜大怒,在后宫里卑贱的苟且偷生。” 那刺客冷哼道:“倘若不是她使出狐媚的手段勾搭我们小郡王,试问殿下与我们璟王素无冤仇,为何我们会来刺杀你。” 李祁似乎失去了理智一般,猛地夺过一旁侍卫的刀,手掌一翻凌厉的削出,将刀口狠狠的插向了他的胸口,那刺客的头歪垂下来,口角冒出鲜红的血,顷刻间一命呜呼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在清楚不过了,她便是死,亦不会如此的作践自己。只要本王在这世上一日,便不许任何人再去玷污了她……” 萼儿,他的萼儿还活在这世上。 ************************* 昨日又是一场暴雪,宫内的甬道上,内侍们都忙不迭的打扫。 由于今年百年不遇的寒冷,内务府原本备下的炭亦是供不应求。然而煤炭是按着宫内品阶分配的。 李胤的宫里素来用的是御用的银骨炭,而那些银炭,自然卯足了给几个重要的柱子娘娘。而那些位分地下的宫人,便是连普通的木炭都分不到了。 而这些冷宫里的妃嫔罪奴,更是连最差的炭都分不到。 李琮素来畏寒,待进了洗桐宫才发觉这殿内的冷气比外面更甚。而那放炭的盆子,几乎是锈迹斑斑。 这样的寒冷使原本就破败不堪的洗桐宫,显得愈发的萧瑟。 一抹淡绿色的身影靠在窗下的竹榻上,她的神情比这恶劣的天气更为寒冷。乌黑的发丝悉数披散在肩膀,发髻间,却见一直灼灼的梅花,映着她翦水般的眸子,更见璀璨夺魂。 绿萼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微微转过脸,接着又转向了窗外,嘴角若有似无的略过一丝的厌恶。 她兀自用有些粗劣的手,抓了一把飞进窗棱的雪,小心翼翼的捏成了一团。 寒冷的雪团在温热的手心,渐渐洇出些许的水意,原本苍白的手,却是懂得通红。 “我的小祖宗,这大冷天的你穿的这般的单薄,还玩这些做什么?仔细回头冻着了,又要受苦了。”李琮脸上满是担忧。 “这世上真心爱绿萼的只有小郡王了。”绿萼的声音很淡,指甲更用力的叩进雪块中,直至那雪水顺着她的指缝淌出来。“您怎能对绿萼这般的称呼?您可是皇亲国戚,您的祖宗可是尊贵的很啊。” “他们哪里比的上美人你?”李琮的脸上满是讨好之态,“你就是我的命啊。” 李琮忙不迭的走上前,拿出洁白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着手上的残雪,“我们很快就要去江南了,小美人,你可觉得快活。” “绿萼何德何能。”绿萼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不知小郡王将绿萼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我便知道你定会问这些,刺伤祁王的事情我自然是按着美人的吩咐去办了,美人尽管放下心罢。” “如此甚好,那妾身便恭候佳音了。”她抽回自己的手,将垂下的青丝掠至一侧,眸华略略的低徊,“今日您怎么进宫来了?若是无缘无故的进宫,总会引人猜疑的。” “美人哪里知道,我今日来可是有要事启奏的。”那李琮嘿嘿一笑,“以前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进宫的,如今倒好,千方百计的进来找美人你。” 绿萼的脸蓦地一红,漫不经心的询问“究竟您寻了什么由头?” “不过是父王差人送来了前去匈奴和亲女子的画像,我亲自它送进宫里来交给皇上。” 她的眸子里有些伤感,眸华流转间,透出些许的哀伤,更显得美艳动人,那美艳如同隔了一层薄纱一般,隐隐绰绰,叫他看不真切,又移不开目光。 “究竟是谁家的女儿?竟这般的不幸,去那苦寒之地。” “不过是我一个庶出的妹妹罢了,倒是有几分姿色,若是被匈奴单于选中了也罢,选不中也罢,全凭她的造化。”李琮见绿萼微微皱眉,便只觉得万般的不忍,随即道:“送去匈奴的画像几十幅,相貌比她出众的比比皆是,她未必选的上。” 绿萼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弧,她的眸底也蕴了笑意。只是这眸底除了笑,还有其余的意味,那些意味满是冰冷的寒意。 她记得当初在边关与匈奴之战,她曾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将匈奴单于呼延庆刺成重伤。而如今却物是人非,她曾经愿意为他而死,而如今她一心想要他死。 淡淡的香气愈来愈萦绕在李琮的鼻端,只见一阵冷风由窗而入,蔷薇般妍丽的色泽在他的白瓷一般的脸颊晕开,身上的纱裙微微的有些松散。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将绿萼推到在竹榻上,她原本就有些松散的发髻彻底松开,青丝缠绕在她的腰间,眉眼不可方物。 他伸出手触摸到绿萼的脸上,“我的美人,今日便让我一亲芳泽罢。今日若是得不到你,我相思成疾了。” 在他的身下,绿萼的眼底带着厌恶,却并不挣扎,反而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小郡王,宫里比不得外面,人多眼杂,若是被旁人发觉了,我们可都要掉脑袋的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亦是风流。”李琮此刻哪里能放过这般的良机。 但,就在此时,绿萼蓦地将手放在自己的朱唇上,挡下了他落下来的唇,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她猛地推开他的肩膀,整个人支撑不住竟跌落冰凉的地上。 “妾身死不足惜,只怕玷污了小郡王的名声。”绿萼脸上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妾身已经这般的声名狼藉,殿下还是小心罢,以后去了王府,妾身侍奉您的时间还长着呢,只怕那时候对妾身厌恶了亦是说不定。” “我的美人,是我轻狂了。”李琮猛地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巴掌,赶忙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来,“我最见不得美人哭,若是你再这般的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绿萼轻轻的锤了锤他的胸膛,破涕为笑,娇嗔道:“这般的话,小郡王不知对多少人说过罢,妾身才不信。” “我以后住对美人你一个人说。” -本章完结- 第40章 流萤明灭锁宫深 李琮小心翼翼的牵住她垂于裙畔的一只手,然后小心翼翼的塞在她手里一包东西,然后轻声道:“等我回江南之日,我便派人进宫来,你只扮成侍卫的模样,然后悄悄的出宫。等你走后,这殿内走水,我会安排一个替死鬼给你,这大火一烧,便是天王老子都瞧不出来了。” “绿萼便知道小郡王不会抛下妾身的。”绿萼秀眉微皱,“时辰不早了,您若是再耽搁,定会引人怀疑的,您快些走罢。” 李琮虽有万般的不舍,可还是走了。 然而内殿里猛地传来了,“哐当”一声闷响,殿内的寂静瞬间被打破。顺着声响,转移的视线触到一个人,那人盯着她,脸上满是错愕。 “你究竟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久到听到了一切。”天愈发的黑沉,屋内并未燃烛火,浣月的脸几乎淹没在黑暗中,“你真的要随他去江南吗?” “凭他也配?”绿萼的脸上满是轻蔑,“不过是有些无趣,拿来消遣罢了。” 她的目光陡的被殿外的闪烁所吸引,移转眸光。殿外,暮色渐深,她的目光却愈发的寒冷。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没有疯,以后便不用这般演戏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浣月缓缓的启唇,语音里却有苦涩的的味道。 “我如今活的这般的卑贱,自然要自保。”绿萼冷冷的掷出这句话,“而我瞒着你,是因为我不会再相信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亦从未敢奢求你的原谅,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可以,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只要能弥补曾经对你的伤害。” 绿萼看她披散的青丝犹带着湿意,曾经细嫩的手掌上满是青痕,亦不知为了那些微薄的银两遭了多大的罪。 “屋子的暗格里有些珍宝,你托人带出宫,换些银两过来,我可不想再吃那些发馊的硬馒头了。你亦不要去做什么苦力了,免得你若有朝一日被他们折磨死了,我自己孤孤单单的倒没有了趣味。” 浣月的脸上一阵错愕,仿佛她是陌生人一般,“你为什么会变成这般?为什么会与那小郡王有牵连?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绿萼的手指成梳子,那些青丝从指缝间滑过,仿佛,有些什么握不住一般,在逐渐的流失。 “很快你就知晓了。”她的声音愈发的低,“很快……” **************************** 在这幽冷之地,慧儿愈发的觉得日子难熬。如今在这里莫说一个侧妃就连一个小妾的位分都没有捞到。 如今听闻柒婉受了重伤,便只巴不得她香消玉损才好,熟知竟熬了过去捡了一条命回来。 她听闻李祁亦被刺杀,便巴不得去他面前献献殷勤,熟知竟被侍卫拦下了,只说正在戒备,闲杂人等只许留在自己的寝殿。 她虽气不过,却亦是无可奈何。 万万没想到,李祁竟直闯殿门,踏的殿前的玉阶冰雪飞溅。 李祁一身玄色的长氅,鬓发不知是被雪水还是汗水打湿了,一身的寒气,就冲进了她的寝殿。 慧儿竟不敢相信,昔日里丰神俊朗,尊贵万分的王爷,此刻却是那样的狼狈。 她虽一时摸不到头脑,可还是满脸娇媚的上前欲替他宽去身上结霜的大氅,“殿下,怎么来瞧奴婢了?听闻刺客闯进了您的寝殿,您可受了伤?” 李祁见她过来,猛地伸出手,狠狠的就是一巴掌。 他出手甚是重,慧儿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她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奴婢犯了什么过错?求求您告诉奴婢。”他的目光几乎欲将她吓得肝胆欲裂。 李祁狠狠的盯着她,胸口起伏,素来清冷的双目也泛了红。 “本王只问你,当初你为何要欺瞒朕?” 他犹如一罩黑影将她拢住,他的手狠狠的掐在她的脖颈处,身上那冷冽如冰的酷寒,比殿外的隆冬更加的冷冽。 “奴婢从来……从来都没有任何事情瞒过殿下。” 慧儿的声音里带着颤音,她猛地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莫非……莫非他已经知晓了那个女人尚留在人世? “你敢拿性命来发誓吗?她没有死?你们为何所有人都在骗我?为什么?”他仿佛触到了心底最大的痛处,眸中的冷意渐渐的燃烧,灼灼的逼向她。 “是太妃叫奴婢骗您的,她怕皇贵妃会拖累您。”她吓得不轻,赶忙将太妃给搬了出来。 “你拿着母妃来压我,我便今日便会饶过你的性命。” 她尚未来得及说话,只觉得胸口一紧,人已经被凌空抓了起来,接着脸上又是被他狠狠的掴了一巴掌,然后掷在地上,摔的她不断的惨叫。 惊惧中,她忙道:“殿下……奴婢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您想想看,您曾派出去多少人去打听过皇贵妃的下落,还不都是这般的消息,若是没有太妃的有意欺瞒,您怎能到现在才知晓。 稀薄的烛火之下,李祁发青的面庞之上,冷戾阴冷,“好,好……果真是本王的好母妃。” 李祁的袍角随着他胸膛的起伏而拂动着,袍角还沾着许多暗红色的血渍。 ******************************* 婀娜多姿的温初珍随着轻快喜悦的乐声如九天玄女一般曼舞,妩媚的身子隐约见浩然之气。 水袖轻舒,暗香浮动中仿佛连衣衫都被晕染。 李胤着件月白色的外袍,温初珍只觉的他未穿龙袍,只觉的他益发的冷峻清扬。 温初珍收起云袖,抬起头来雪白的额头上沁出汗来,难怪她曲舞跳的惹人心魄,可见用心凝神。 “吴刀翦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辉,扬眉转袖若雪飞。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世上亦只有朕能瞧见了。” 他拿起锦帕亲自动手帮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动作暧昧的很,一旁的宫女皆羞红了脸。 瞐莹小巧的耳垂由于羞窘而微微泛红,他拨弄着她耳垂上指甲大小的珍珠,皱眉道:“这珍珠的成色不好,朕听闻新进贡了批东珠,便赏给你罢。” 温初珍脸上满是喜色:“那些东珠是给圣上做龙袍的,臣妾可不敢要。皇后姐姐知晓了定会说臣妾张狂。” “你倒是精细的很,放心罢,只要朕在一日,便没有人敢寻你的不是。” 温初珍微扬起如烟的黛眉,仿佛初晨的第一缕光,让人眼前不由得一亮。 李胤心中荡一把揽过她朗声笑道:“你眉上的黛粉有些掉了,朕替你画上罢。” 他果真命人拿来了炭笔,亲自替她画眉。 此时的九五之尊全然没有了平曰里的阴冷,倒像是为新婚娘子画眉深情的普通男人。 她不仅痴迷不己,待他画好,她拿起铜镜仔仔细细的瑞祥着,忍不住娇嗔“皇上画的这般人好,亦不知以前替多少女人画过。” “朕只为你画过。” 温初珍下巴微扬,有些试探的问道:“那阮绿萼呢?圣上可曾……” 她的话将所有的旖旎和幻梦都打破,李胤狠狠的将手里的螺子黛摔在地上,脸上乌云密布。 温初珍掩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李胤素来极为厌恶女人哭闹,“你姐姐在宫里就是这般教导你的不成?你如今回宫好好的将《女德》抄上百遍,好好的学学品行。” 此时徐公公躬身相劝:“皇上,娘娘行事纵然有些不妥,可还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 “如今后宫被她们闹得乌烟瘴气的还不够吗?如今洛昭仪有孕在身,若由着她们这般的争风吃醋,指不定朕的血脉被她们怎么算计呢,这皇后倒是该教教她们规矩了。” 温初珍见适才还软语情浓,不过一句失言,便惹得龙颜如此的震怒。她顿时花颜失色,全身簌簌发抖。任由着宫人将她搀扶回宫。 李胤见她走了,怒火消了大半,“朕适才听见殿外有人求见,是谁?” 徐公公不敢欺瞒,道:“适才林御医过来说有要事禀告,此时正在殿外候着。” 李胤长眸微眯:“他能有什么事情?” 徐公公见适才温初珍不过是提了一下那个女人的名字便遭了惹得皇上震怒如厮,便不敢再言语。 “怎么?还叫朕亲自去殿外问不成?你的差事愈发的会当了。”李胤脸上的不愈发的明显。 “圣上让他诊治阮庶人的失心疯,如今竟痊愈了,所以前来禀告圣上。” 李胤有一些的意外,不由道:“让他进来回话。” -本章完结- 第41章 铜雀宫深 林御医听闻皇上传他过去,就忙不迭的躬身进去。宫人们打起厚重的锦帘,热气让他觉得头昏脑涨,竟生出了满头的大汗。 他赶忙磕头而拜,“微臣给皇上请安。” 过了良久他尚未听到任何的回音,却忍不住抬眼瞧了瞧桌台上的铜镜。那明黄色的铜镜中,李胤的眸子里满是复杂之色。 “你说她的病都治好了,那她可记起了以前的种种。” “十之八九都是记起来了。”他不敢再瞧那明晃晃的铜镜,赶忙低头回道:“阮氏乃是心病,心结解开了,自然神智恢复了。” “那倒是奇了。”语气间已经有了萧冷的意味:“前些日子你不是回话说很难痊愈吗?” “微臣那日听得皇上旨意,便配了几剂猛药,如今见了起效。” 他可不敢说那日他得了圣旨,便只破罐子破摔,他可不愿意为了一个冷宫里的废妃,再去费心着力。而如今听到那疯女人的病莫名好了,便巴巴的前去御前领赏,倒亦算是喜从天降。 李胤的眼中仿佛有些许的伤痛,转瞬即逝,“罢了,你退下罢。” 林御医见没有捞到半分的好处,只得有些悻悻的离开了。 “皇上,当初阮氏深受重伤,所以未曾去阖闾门受罚,如今病好了,可……”徐公公有些试探的问,“皇上您看……” 李胤手指摩挲着酒杯,上好的青花瓷。杯中的酒色如甘澧,带着芬芳的香气。 “让她跪着去……” ************************ 四更时分,绿萼被冻得醒来,外头簌簌的传来一阵的轻响,窗棱声隐隐的泛着白光,竟是今年最冷的一日。 绿萼受了寒,忍不住咳嗽起来,却将原本谁在外殿的浣月给吵醒了,迷迷糊糊的进来,“我明天去讨些油纸回来,将窗户糊上,今日您盖我的被子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北风呜咽着一丝丝从破裂的窗缝里钻进来。 她的胃里火烧了一般的疼痛,她昨日整整一日只吃了一个馒头和发馊的菜。他在冷宫了虽时常受到云义的照拂,可毕竟云义是外臣,有不懂宫中之人的阴险狡诈冷漠无情,但凡他不知道的地方便待绿萼更加的刻薄。 绿萼倏忽之间想到以前自己为皇贵妃之时,宫里孰不知但凡新进贡的东西,皇上定会叫人先送到朱鸾殿,先让她挑选。 “清明挂刀,端午品鲥”鲥鱼之味美不在鱼肉,而在那一身深锁了脂肪闪闪发光的鱼鳞,这鱼娇贵得很,离水便死,可绿萼偏巧喜欢,李胤便下旨快马快船的送至京城,只为了让她高兴。 每次她快熬不住的时候,她亦想过死,可她转瞬间又被心底压着的怒意占据,她不能死,不能。 ************************ “践人。”温初珍抄起青瓷的茶碗,狠狠的向地上掼去。她身旁的婢女躲也不敢躲,只得任由崩裂的碎片溅到她们的身上。然后又拿着身便的玛瑙碗子,骨瓷花瓶,拼命砸了。 皇后若无其事的端着茶碗,唤着身旁的婢女,“去把宫里的瓷器都拿过来给你们娘娘砸,若是砸完了只管去本宫宫里拿。” 那宫女屈身向前:“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皇后声调平静如水:“她如今连名门淑女的样子都没有了,以后这些瓷器亦是用不到了。” “尽管去拿。”温初珍脸上滚出两串泪,“如今连同胞的姊妹都不帮我了,如今我在这后宫里还有什么指望?” 她被李胤如此的呵斥,凭她心高气傲的劲儿,怎会不气急败坏。如今早早的跑到温静娴这里,只为了她的皇后姐姐替她讨个公道,如今却见皇后好似并不在乎自己,只觉得伤心气恼。 “罢了,你亦不用去拿了。”温初珍冷笑道:“若是真的去拿姐姐宫里的,只怕姐姐舍不得再给我这个外人。” 皇后只装听不懂,“怪只怪你提谁不好,非要提她。那舒家之女,为了她还不是惹恼了皇上,整日在宫里思过,那舒家打点了多少金银往宫里,都没有人敢替她求情。” 温初珍大怒,转念一想,反倒笑了,“姐姐你难道就没有妒忌过阮绿萼吗?圣上昔日还是太子之时,您就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与皇上乃是结发之情,可是姐姐扪心自问,他待你可有那践人的十分之一?” 皇后抿了口茶,茶水有些凉了,心口竟有一些微微的苦涩,“我们嫁与的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爷。” “可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能昔日能如此擅chong宫闱?若是她一心一意的待圣上也就罢了,却如此不知廉耻,竟然勾引祁王,我定不会让她好过。” 皇后心中一跳,脱口道:“你莫要胡闹,如今洛婷倾怀有龙嗣,洛家更是扶摇直上,处处与父亲作对,你若有什么错处被人抓住了把柄,只会让父亲替你费心。 “该费心的应该是姐姐,她今日病已经痊愈,来日她保不准会重回圣上身边。”问出的脸上满是嘲讽,“妃位可多得很,妹妹不在乎,但皇后之位可只有一个呢。” 温静娴的心口猛地一跳,“你胡说什么?” 温初珍笑道,“我亦不是糊涂人,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亦不会明着使绊子,暗中的机会还多的是呢。但姐姐谨记,妹妹这般做亦是为了姐姐的前途。” 温初珍走后,皇后才发觉自己的心里全是冷汗,她心神不宁,坐下来,捧着一盏茶,沉默不语。 “皇后娘娘,二小姐虽胡闹,却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您莫要太过担心。”她身后的夏嬷嬷恭谨的道:“洛家再是权势滔天,可洛婷倾的位分终究不高。 皇后出了会神,才道:“本宫是再想初珍适才说的话,她问本宫究竟有没有妒忌过那个女人。” 皇后凝着窗外的梧桐,寒风吹过,挂在树上的雪霰子沙沙的掉落。 “本宫记得那日她来给本宫请安,恰巧皇上也来了。皇上见她正喝着新进贡的碧螺,随手拿过来她的杯子便喝,孰不知圣上素来厌恶与旁人同饮。” 皇后的脸上有着淡淡的不甘:“昔日丽妃最得圣心时,不小心拿着御用的玛瑙盏喝了酒,圣上恼了她半月有余,那玛瑙盏皇上再也未曾用过。” 夏嬷嬷无声的叹了口气,“皇上素来最疼的便是她,可她偏生又不争,安安稳稳的,倒也安生。” “她哪里还需要争?”皇后如月光般皎洁的眸子里,只余下灰暗憔悴之色,“那时我瞧着她与圣上倒像是寻常的夫妻一般,哪里像是帝妃?连我这个堂堂的皇后,倒像是外人。” 第二天雪停了,天也放晴了。薄薄的积雪,不过晌午便化了,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浣月穿了件薄薄的夹袄,却将好不容易寻到的棉衣给绿萼穿上。 外面冷的很,绿萼穿着丝履,鞋踏在雪里,叫雪水水浸透了,双脚已经冻的麻木了。 “我知晓您以后不会再相信我,但我一定心甘情愿的做您的垫脚石。” 绿萼听了她的话却不为所动,反倒甩袖而走,直接去了阖闾门。 不知跪了多久,双膝早已麻木,远处隐隐的过来一个轿撵,原本在甬道扫雪的奴才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敬的顺着墙根一溜跪下将头深深的低下。 绿萼一个人跪在甬道最前方,极其的突兀。 她听见一个十分娇媚的声音从轿撵里传来,“停轿。” 随后一个清丽的女子从轿撵上下来,脚上踏着鹿皮的小靴,紫貂的斗篷一直垂到脚下,斗篷温软绒密的毛在细风中微微的颤抖。 “许久未见了,如今都快不认识了。”娇媚狂傲的声音,“听说你疯了,本宫可不信。” 这个声音让绿萼很熟悉,熟悉的让她咬牙切齿,抬头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她。 弯弯的黛眉,含笑的美眸,如花桃面,妖娆的身段。 绿萼恰巧跪在一棵梧桐树旁,寒风吹过,雪花漫天漫地的卷上来,寒风呼呼的拍在脸上,像是成千上万的刀刃划过脸颊。 “给娘娘请安。” 过了良久,忽然听见温初珍“哧”的一声笑,“当初姐姐待我不薄,我今日倒想与姐姐话话家常,你们都退下罢。” 一旁的众人见状都忙不迭的退去,长长的甬道上只留下他们二人。 “当初本宫进宫,全凭了你在御前的一句话。”温初珍的脸上满是恨意,“我原本应该感激才是,我却恨极了你。” -本章完结- 第42章 铜雀宫深 “你的情郎如今何在,只怕在边关受苦罢,可怜祁王殿下那般俊美无寿的人物,竟被你这践人迷惑,才落的今日这般的下场。” 听到她提及李祁,绿萼眸中寒光一闪,旋即从地上慢慢悠悠的起来,她声音低沉,音调不大,“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旁人。你还当自己是温家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可真是笑话。” 温初珍气的浑身发颤:“你说什么?” 绿萼目光轻慢傲然,冷笑道:“当温国丈将你推进宫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你不过是温家放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而你只是为了皇后作陪衬,一个随时为了温家的荣辱而牺牲的人。” 好似被人猛地踩住尾巴一般,温初珍抡起袖子,猛地向绿萼的脸上狠狠掴去。 她这般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哪里是绿萼的对手,绿萼猛地将她的手腕握住,冷笑:“您果真是糊涂了,所有人都被您打发走了,还还能让你打。” 绿萼见她脸色灰败,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你不敢把那些人叫过来,不过是因为你不想讲今日的事情传到皇上耳中罢了。皇上这般的放不下我,只怕让您恨得牙痒痒罢。” 温初珍脑中轰的一响,满腔的热血似乎顿时涌入脑中,她几乎失去了残留的一丝理智, 温初珍好似并不认识她一般,脸上有些错愕,她实在想不出昔日如此软弱可欺的女子,为何会变得这般的伶牙俐齿,好生厉害。 “你若打量着我同以前一般任由你们欺辱,你便错了主意,如今我们倒要细细的看着,看看究竟笑道最后的是谁。” 绿萼猛地甩开她的手,“时辰到了,我该回宫了。天寒地冻的,妹妹若得了风寒,不小心病死了,就看不到本宫权倾后宫的那一日了。” *************** 天冷的出奇,侍卫的盔甲上都结了一层银霜,远远瞧去,倒像是天兵似得。一个个在风雪严寒中纹丝不动,亦是由于云义素来治军严谨,那些懈怠散漫者,可都吃尽了苦头。 云义今日当值,因为地上的半尺厚的雪尚未被清除干净,厚厚的鞋袜早已是湿漉漉的,直逼得人心尖口处。 他正走着,却见甬道的尽头站着一个丽影,一身单薄的衣衫,冻得哆哆嗦嗦,头上的发髻上更是首饰钗环半点皆无。 她神情淡淡的,有些粗粝都手轻轻的搂着纤细的肩膀,在宫墙的阴影里,她显得那样的单薄,可怜。 浣月见云义走来好似重重的松了口气。 “奴婢给云将军请安。” 一声将军,云义平静无波的眼底,起了一丝的波澜。 她许久未曾叫他姐夫了,如今却那样的生分了。 “你在这里可是为了等我?” 她抬起眸华,凝视着,眼神却落在他的手里装裱精致的一幅幅轴画上,微微的复杂。 “这些画像可是要送去匈奴的?” 云义微微的一怔,“嗯,匈奴派来的人此时正在宫外候着。将这些画像带回匈奴,十日之后,便将选上来的画像送回帝都。” 她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都是尊贵万分的女子,却要忍受骨肉分离,远离家国,亦不知是谁家的女儿,这般的苦命。” 云义亦是叹了口气:“匈奴连连受灾,冻死了许多的牛羊。而天下人孰不知璟王富可敌国,大女儿出嫁的嫁妆,整整几里长街。虽然此时应选的是庶出之女,只怕呼延泽定会选她。” 他想伸手扶住她略显单薄的身子,在瑟瑟的寒风中,孱弱的好似随时被吹走。 可是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垂下了手。他解下他的大氅披在浣月的身上,本来冻僵了的身子,顿时觉得渐渐的回暖。 “宫里人多眼杂,尊卑有别,浣月位卑,不在乎这些,可不能不在乎将军的名声。” 她轻轻的解开了绸带,将袍子还给他,却不慎与他的手指相触,他们彼此的手都那样的薄凉。 “阮夫人昨日得了风寒,今日高烧不退。宫里那些势力的御医有不肯配药,大人——” “你说什么?——我即刻就去抓两服药。都是我的倏忽,我竟没有护你们周全。”他紧张万分,“我即刻就送去洗桐宫。” 浣月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绝望,原来他终究最在乎的不是自己,冷静如他,但凡听说关于阮绿萼的事情就乱了分寸。 “将军手里的画像就让我送去罢,将军还是快些去罢……我怕她熬不住了……” 云义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将手里的画绢都给她,回身,急匆匆的消失在甬道上。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闱深处的一霎那,泪终于落下。 一颗……两颗……落在冰雪声,瞬间消匿。 过了良久,她瞧了良久,徐徐的打开一副轴画。上面的女子,淡眉如秋水,玉肌如玉琢,好似娇花照水,而眉目间却是淡淡的忧伤。 “你再也不必担忧了。”她慢慢的撕裂那美人图,沉寂的宫廷内那刺啦声格外的响亮,好似牵扯着她的心一般,“我替你去匈奴。” ******************** 一场寒雪过后,天气渐渐的回暖,枝头上开败了的腊梅落在雪水中,霎时肮脏不堪,最终在宫女们的绣鞋下,碾作尘土。 绿萼打开窗子,那上面的尘土呛得她一阵的咳嗽。迎面夹杂着湿意的寒风突兀的刮在她无暇的脸上。寒风迎着菱花窗格而入,吹乱了她一头的青丝。 屋内燃着上好的银炭,这正是浣月拿着那些珠宝跟那些势力的奴才们换来的。 浣月从殿外走来,身上带着微微的湿意。见桌上放着的汤药,早已凝成黑褐色,已经凉透了。 “你为何欺骗云义说我病了?”绿萼瞥了她一眼,有些冷漠的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浣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奴婢把自己的画像送去了匈奴,倘若有幸入选了,今生只怕再也无法侍奉您了。” 一双满是薄茧的手抚上眼角,却还是干的,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绿萼的心口一阵的绞痛,刻骨的锥痛,一丝丝的席卷而来。 她的手狠狠地抓着窗棱,指间竟沁出丝丝的血痕来。迎面吹来的寒风好似一把把尖锐的刀子,一次次的插在她的胸口。 “人啊,总得自己保全自己。”绿萼的脸上满是轻蔑:“你另谋出路我不恼你,只希望你以后自求多福罢。” “是,奴婢定会铭记于心。” 心,好像被什么狠狠的攫住,绿萼想启唇说些什么,却最终湮没在空气里,剩下的只是冰冷的话语:“我以前是恨极了你,我沦落至此,你能陪我这些的时日亦算是补偿了,来日我们便各不相干,各不为念罢。” 皓月当空,月华慢慢的隐至层层黑压压的乌云后面,周遭的森冷,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 这洗桐宫的水乃是李胤当初引来的活水,这样严寒的天竟没有结冰,水面上飘着些冰碴子,下面隐隐约约几只觅食的锦鲤。 水波倒映出绿萼绝世的容颜,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水里满脸哀愁的女子,冷冽的湖水刺的她猛地一哆嗦。 她刚要转身,却感觉有一双手揽住她的身躯,陌生的男人气息让她猛地一颤。 “我的小美人,可真真的是相似本郡王了。” 绿萼心下厌恶至极,猛地转身,伸手便狠狠的掴了过去。她的力气用的甚是大,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震的有些微微的发麻。 李琮的脸上的笑尚未敛,竟硬生生的挨了这一巴掌。他自小娇生惯养,尊贵非凡哪里受过这样的打,顿时脸色铁青,竟恼怒万分。 “啊。”绿萼佯装成十分吃惊的模样:“妾身不知是王爷……妾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李琮见她如同受惊的小鹿,乌黑如漆的眸子里竟有泪珠闪闪,在月华下如盛夏河畔莲花一般楚楚动人。 绿萼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如同随风而逝的雪花:“您若是觉得痛,便打回来罢,妾身绝不会躲。” 他见她这般的说辞,顿时笑了起来,脸上的怒气亦是一扫而光,“小美人,别说是给我一巴掌,便是拿刀在我的心口上狠狠的捅两刀,我亦是心甘情愿的。” 绿萼一双蝶翼似的长睫忽闪着,眼底妾室冰冷一片,她娇声道:“妾身可不敢,您可是妾身的天……” “哈哈哈……” 李琮欲要再次一亲芳泽,可依旧被绿萼不经意的躲开,她定定的看着他,“您答应绿萼的事情您可办成了?” -本章完结- 第43章 铜雀宫深 李琮早料到她定会询问此事,眉头一皱,转而却是满脸的讨好之态。 “我只跟你说了,你可不许恼!” 绿萼好似并不在意,眉宇间却是淡然,“您说罢,妾身不恼。” “派去的那些人都死了,失败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你说好不恼的。” 绿萼十指成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长发,唇角勾起冰冷的笑。 “未曾失败,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李琮斟酌良久,霎时明白过来,顿时满脸堆笑,“是……小美人说的甚是,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便是倾尽我王府的全部身家性命,定会取了他的性命。” 她的手忽然停下不梳,重重的叹了口气,眼底漫过一丝的狠绝。 她原本知晓以区区郡王府的几个死士,如何能取那个男人的性命?她让他去,不过是告诉他,她恨极了他。 “您若是拼上了身家性命,那您让妾身下半生去依靠何人?” 她的长发缠绕在指尖,冷而腻,像是一条细小的蛇,吞吐着冰冷的寒意。 李琮她此刻娇羞无限,回转脸去,那容颜如芍药初放,只恨不得此刻将她捏揉碎了,带回江南。 与她相比,江南府邸里那些女子不过是些俗物。将她带出皇宫虽凶险万分,可他亦是心甘情愿去冒险的。 “等以后到了江南,便用八抬大轿将你抬回王府。”李琮的脸上满是讨好之态,“这般绝世的美人那皇帝都不知道珍惜,废到这冷宫里……” 绿萼脸上笑容顿敛,过了半晌冷笑一声,回身便欲走。 李琮猛的一惊,慌忙拉住她的手。手心冰凉,仿佛是深池里冻了三尺的冰。 他猛的往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瞧我这样嘴,适才都挨了一巴掌,还不长记性,说错话惹得美人伤心。” 绿萼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承蒙您不嫌弃妾身,这世上果真只有您待我是真情实意的,我自入了冷宫,人人都作践我……只有您……。” 李琮见美人不恼了,便赶忙巴结道:“美人,等匈奴人一进京,我们便拿着皇上赐婚的圣旨回江南了,你可觉得快活?这郡王府富可敌国,皇上能给你的,我亦能给你……” ************************ 边疆之地,自然比不得京城。 夜里冰雪稀稀落落的融化,到了天明时分犹自点点滴滴。 此刻将士们已开始练武,铁骑铃铛的响声,让宁静的初晨多了些许的嘈杂。 玉蕖负手站在院子里,凝睇那雪水融化后崭露头角的雪莲,不知在想些什么,伫立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听见身后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亦回过头来。只见慧儿锦衣华服,任由一个丫头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徐徐的走来。 那慧儿见了她好似猛地松了口气,莲步姗姗的行至跟前,简简单单的行了一个礼。 “参见王妃。” 玉蕖素来厌恶她这个卖主求荣的奴才,亦不愿意理会,只想转身离开。谁料她听慧儿道:“我寻了姐姐好一阵子,才寻到的,我有件事情要与姐姐说。” “若是不要紧的,就莫要再说了。”玉蕖乌沉沉的眼眸望着她,“你若是还在妄想让本王妃去殿下那里,讨情面你的话就错了主意。” 慧儿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她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今日大夫前来诊脉,妾身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 玉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凉飕飕的,原来她亦会妒忌。她的鬓发被风中的细雪濡湿,她有些粗粝的手指,掠过鸦鬓,抬起眼眸淡淡道:“那你不必担忧了,王爷定会给你名分的。” “我自然不会担忧了。”她得意的笑脸之后,却有着淡淡的忧虑,“可是我已有数日未曾见到殿下了,今日求见,亦是未见到,只让那些奴才进去回话,都没有信。” 她见玉蕖的眉头紧皱,接着道:“这毕竟是殿下的长子,还请您亲自禀明王爷,只说慧儿时刻等候着……” 玉蕖忽然好似警觉到了什么,她整个人,浑身一震。 脸上起了一层霜气,目光结了冰似得。是啊,她已有好几日未曾见到他了,而一切又显得那样的安静。便是柒婉受了那般重的伤,他都未曾再露面。 她不在理会慧儿的絮絮叨叨,直奔李祁的寝殿。果真不出她所料,她竟被魏承给拦住了。 那魏承素来被李祁器重,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要事亦是与他相商的。他素来知晓这王妃可谓是女中豪杰,说话亦是客客气气的。 “王妃,殿下已吩咐不许打扰,您请回罢。” 玉蕖双眼泛红,忽然冷冷的笑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若骗我,我定要你生不如死。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是不是回了帝都。” 魏承声音都变了调,压低声音:“微臣不敢欺瞒您,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您莫要声张。” 玉蕖的牙齿格格作响,冷冷的注视着那紧闭的殿门,咬牙道:“好……果真是情深意重,为了一个女人,什么宏图大志,江山报负都不要了。” ********************** 不过数日,匈奴便派遣使者再次进京,带来的骏马珍宝美酒亦是不计其数。众人皆知这匈奴连遭天灾,亦是民不聊生了,如今这般大的手笔,只怕亦是为了自保。 这呼延泽继位以来,一直向往与中原和平,并主动向中原俯首称臣。使者进京,李胤设宴宫中,宫中女眷皆出席。 殿前歌舞升平,莺歌燕舞,后宫的妃嫔更是欲要出尽风头,好赢得皇上的一顾。 洛婷倾因为有着身孕,身后的宫人侍奉的愈发的小心翼翼。李胤见她恹恹的,只吩咐人将梅子酒拿给她,只道:“你身子愈发的重了,江南新进贡了些新鲜的时令水果过来,你若是想吃的,尽管去吩咐奴才们去拿。 温初珍坐在皇后的身后,妆髻精心梳成,见李胤的目光好似黏在那洛婷倾身上,十分的恼火。 她不由得在心底暗哼道,喷火似的眸子狠狠的盯着洛婷倾微微隆起的小腹。 然而皇后却毫无介怀之意,依然含笑的看着众人。 而澹台云谣雅擅长音律,只命人拿了琴来,落落大方的弹起来。 宴前重开乐舞,坐中的气氛愈发的庄重起来,更见暗潮涌起。 “臣妾看着这澹台妹妹,竟想起了宜妃。她们样貌虽相差万分,但那性子却是那样的相似。” 李胤闻言,朝那琴前的女子望过去。恰时澹台云谣寻着那目光望向他,只见他深沉的眸底,有些浓浓的柔意。 她霎时霞飞双颐,抿唇微笑。 “是有些像,朕有时面对她,总有些愧疚之意。宜妃侍奉朕多年,朕实在是愧对于她。” 皇后微微启唇,欲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徐公公从殿外走来,屈膝跪下:“皇上,匈奴使者须雄求见。” 李胤将手里的杯盏放在金盘上:“让他进来。” 那匈奴使者脚步甚是沉稳,身上围着一整只狼皮,那凶猛的狼头恶狠狠的,好似随时将人啃噬干净似得。他从怀里拿出一副画轴,对李胤说:“微臣今日被单于派过来,只为了求娶这位姑娘位阏氏,以后若是生了儿子,来日定会继承王位。” 匈奴生性豪迈,当中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顿时让正在争相邀chong的嫔妃们羞红了脸。 洛婷倾听得有趣,便放下手里的杯盏,翘首去瞧,对身旁的宫女轻声的道:“你猜猜看会是哪个郡主?” 那宫人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匈奴与璟郡王早有协议的,这所谓的选人,不过是装装样子罢。” “送去的美人图无数,那匈奴单于风流倜傥,说不准有一见钟情的呢。”洛婷倾轻轻的嗤笑,“父亲不是将表妹的画像送过去了吗?说比准会选的上呢。” 李胤看着地上泰然而跪下的匈奴人,微微的拂了拂袖子,顺公公赶忙走过去,将那画像接过,送到李胤面前。 那画轴徐徐的在李胤手里打开,坐在李胤皇后不觉得浑身一震,方才还是歌舞升平,不过片刻便只剩下一片凉意。 殿内的人,将目光都投在了帝后身上。温静娴看见画上的女子虽不算绝美,亦是风流灵巧。而身旁的朱砂却赫然是,李宝青。 温静娴心中惊诧不已,只觉得不可思议,莫非这郡主与浣月长了同样一副容貌?天下难道有这般巧的事情? 皇上广袖一扬,将那画绢重重的卷上。 她抬眸看向李胤的目光,只觉得陷入无边的冷寂之中,他眼中幽黑近墨,仿佛几乎要吸去殿内所有的欢声笑语,莺歌燕舞。 -本章完结- 第44章 铜雀宫深 洛婷倾见皇后见了画像之后脸色十分的不好,心里顿时一喜,莫不是自己那匈奴未选中那江南的郡主,选了旁人。那洛家与温家有素来不和,莫不是……莫不是选中了自己的表妹? 而此时澹台云瑶亦是察觉到了什么,偏又不知头绪何在。 “到底是哪位官家的小姐?”洛婷倾脸上满是期盼:“皇上您告诉臣妾们罢,我们姐妹们可都巴巴的听着这好消息呢。” 李胤的侧颜似乎在暗影里,幽幽沉沉,不辨喜怒:“那爱妃便猜猜究竟是哪位女子?” 洛婷倾脸上的笑意慢慢的加深,似一朵开的甚是浓艳的鸢尾:“可是江南璟郡王府里的郡主?” “哈哈……爱妃果真聪慧。”李胤龙颜大悦,对身旁的顺公公道:“赏千两黄金。” 洛婷倾原听到了自己最不愿的回答,心里正恼着却得了这样不轻不重的赏赐,倒也心里平衡了些。待看见温初珍满脸的怒火,心里的失落竟消了大半。 李胤终于开口:“朕听闻郡主温静贤淑,风华无双,与你们单于亦是天作之合。叔父待朕素来亦是亲厚,朕想着既然那郡主已经在京城,你们亦不必再去江南迎亲了,这送行之事便交给皇后罢,亦算是尽了朕的一片心意。” “臣妾遵命。”皇后从凤座位上起身,落落大方的行了礼。却听见李胤接着道:“璟郡王陪送之物,便直接送至潼关,待郡主的送行的队伍到了,便一同去匈奴罢。” 他的声音幽幽沉沉,不变喜怒:“朕听闻匈奴连遭天灾,委实不幸至及,朕在郡主陪嫁的礼单里再加一笔,粮草十万石如何?” 匈奴使者满脸欣喜的端起酒杯,道:“我们匈奴人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圣上这般的胸襟,微臣感激至及,来日我们匈奴定会为您尽犬马之劳。” 皇后转眼去瞧,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皇上在笑,洛婷倾在笑,然而尽在这谈笑间,一切暗涌皆被掩盖住。 那郡主的画像被换走,究竟是何人所为?而只有一点她知晓,浣月必去匈奴无疑了。 ************** 子夜已过,金銮殿内灯火通明,内侍宫人们无声息的隐在重帷里。 锦屏后,李胤修长身影淡淡落在帷幔上,殿外隐约有杜鹃低微的叫声,夜阑十分让人觉得凄凉入骨。 绣户珠帘奴婢给皇上请安。”浣月跪在地上,殿内静的出奇,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广袖间的窸窣声。 “微臣参见皇上。”云义旋即跪在浣月的身旁。 李胤冷冷的看着他们,唇角冷笑隐现,搁在龙椅上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攥紧,指节越发的苍白。 “朕只问你们一句话,如此偷梁换柱的法子究竟是谁干的?” “是奴婢拿着自己的画像换走了郡主的,皇上若怪罪,只管拿了奴婢的性命。” 云义听到此话,顿时惊呆住了,蓦自从惊骇中清醒,重重的叩首,“是微臣的主意……” 李胤微微眯了眼,手抚龙椅之侧,指间摩挲到栩栩浮凸的雕龙。 “好,甚好。”李胤的语气中似有寒芒闪过,“云义你敢不敢拿你们云家的九族起誓,这件事是你的主意。” 云义手心陡的冒出一层冷汗,耳边嗡嗡,心里一团乱麻。 “是奴婢一心求荣华,所以才私自做主,皇上若是要怪罪,尽管处置奴婢。” 李胤眼里满是怒意,似刀锋般雪亮,隐隐已有杀意。 “以后你便是宝清郡主,是匈奴的阏氏,世上再无浣月此人。” 话音落地,如锤定音。 “谢皇上隆恩,只是奴婢有一件事情恳求皇上应允,若是圣上不允许,那奴婢就是抹了脖子亦不会远嫁。” 听了她的话,云义只觉得寒意自脚底涌上头顶,哑声轻轻的呵斥浣月道:“皇上面前,休的胡闹,还不快向皇上请罪。” “好,甚好。”李胤隐忍之色霎时敛去,尽化作凌厉。“好一个聪明的奴才,你当真以为朕不会处置你,任由你拿捏吗。” “匈奴虽民风彪悍,可亦是有气节的,倘若皇上换了旁人嫁过去,只怕让他们会心生不满。”浣月的眼瞳里光华鉴人,“浣月嫁过去之后,定会心系中原,倘若匈奴有一日有异心,浣月定会禀明圣上。” “哦?朕要听听你的条件是什么?”李胤的脸上噙着笑,眼底却满是寒意,“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般的费尽心思。” 浣月的眼底亮起一簇微弱的光:“请皇上让阮夫人恢复皇贵妃之位。” “这便是你想要的?”李胤的目光似冷似热,变幻复杂“这究竟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 他的眸子深深盯着她,如丝绕颈,如刃刻。仿佛要将她的心口穿透,直看进她的肺腑里去。 “皇上难道从未觉得愧疚过吗?”浣月的脸色像殿外玉阶上的月光般清明,流露哀切。“当初在王府您毁了她的清白之身?” “浣月。”云义失惊之下,脱口呼出她的芳讳,却见浣月脸上满是泰然。 李胤笑的有些淡薄,语气却有些疲惫,“朕是皇上,这天下都属于朕的,何况是一个女人。” “是啊,您是皇上,所以您可以枉顾伦常,可以夺了弟妻,世上何人敢指责您的不是?可是您想过没有最后被人指指点点的却是那个柔弱的女人,狐媚惑主……” 他的眉心紧攒,铁青了脸斥责道:“给朕住嘴……” “皇上是不想听亦或是不敢听?”她语声叹息撩过人心,“那日她从城墙上跳下来,你可知她在城墙上说了些什么吗?” 李胤似乎觉得她的话如同在冰雪里浸过,入耳却是彻骨的寒冷。 “她说她愧对圣上,愧对您对她百般的好?觉得自己罪无可恕。”浣月的泪珠簌簌滚落,“她说等她死了,要挫骨扬灰,撒在路旁,任由世人践踏。” 李胤的额角青筋暴起,猝然的闭上了眼睛。就在刹那间,他恍惚忆起了那日在御花园的惊鸿一瞥,从此便注定一生的痴恋。然而一转却是那日发现她与祁王…………只觉得万箭呼啸穿心。 “皇上,您生在这深宫里,您自然明了这里面人心的淡薄和无情,踩低攀高,她这些日子受的苦您亦是知晓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只看在昔日的恩情上,给她一次机会,哪怕再不复从前,请您定要善待与她。” “皇上,您只看在她真心悔过的份上便原谅她这次罢。”云义的声音里满是悲切。 ******************** 熹微的晨光灼痛人眼,朱红碧瓦的长长甬道上绿萼深红的宫衣被照耀出血一般的颜色,她急奔着,可脚步一急,顿时摔倒在长长的夹道里。 她气喘吁吁的爬起来,咬牙撩起袍摆加紧了步伐。 飞宸宫外,白玉阶上,一抬头便看见一群宫人负手立在殿阶上。为首的内侍看见绿萼狼藉的很,只觉得十分意外。 “让开,本宫要见浣月?” 那内侍暴怒,迎面戮指绿萼:“罪妇,你已经被废,岂可再自称本宫?这殿内只有郡主,哪里有叫浣月的?” 绿萼不愿意再与他争论,猛地从怀里掏出明黄色的圣旨,狠狠的砸在那内侍的身上,怒呵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一干众人见了圣旨赶忙恭恭敬敬的展开,待看完之后,皆冷透衣。却见绿萼站在玉阶前,貌若天女,神似罗刹,短短一刻,竟觉得惶恐至极。 众人纷纷惶恐跪下,“参见皇贵妃。” 她兀的笑了,眯眼注视着众人,缓缓道:“你们难道还要拦着本宫吗?” 红衣拂动,绿萼已经入殿。浣月只听见环佩之声凌乱摇曳,绿萼走的甚急,往日的风华仪态尽失,几乎是踉跄奔入殿内。 浣月从铜镜前匆忙站起身来,转身欲要去扶,却不料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耳光。辛辣热流涌上,眼底喉间皆是涩痛,浣月狠狠的咬唇,苦咸的滋味漫进唇见。 “谁叫你这样做的?”绿萼苍白的肌肤底下隐显青筋,“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吗?” “奴婢不必您感激,这都是浣月自己的主意,是奴婢自己想攀高枝……”她的声音哽咽,喉间酸痛半晌才接着道:“现在奴婢已经是宝清郡主了,这泼天的富贵可谓是别人百般艳羡的呢。” 绿萼静静的看她,幽黑的眼底没有一丝活气,她哽咽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不是深爱云义吗?你不是……” 浣月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第一声哽咽之后,再也不能自己,诸般的隐忍和镇定都成了枉然。 “奴婢没有法子了,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绿萼从未见她哭的如此伤心,“奴婢怎能再见你过那种猪狗不如,人人欺凌的日子?浣月生来卑贱,承蒙您厚爱……娘娘您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自己……亦为了奴婢。” 绿萼说不出话来,喉间痛如刀割,一路痛到心尖里去了。她伤心至极,心里却是无边无际的恨意,如同那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心境…… 她此刻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苍白的手抚上浣月鲜红的嫁衣上,那坠着的流苏勾住了她的指甲,她幽幽的笑了起来,“是啊,我会好好的活着,会看着那些亲手把我推进深渊里的人得到报应。下地狱的原本该是他们,不是咱们……” 浣月垂眸良久,缓缓的又坐回到了镜台前,见镜中的女子双鬟高绾,额绘梅妆,一身凤冠霞帔更衬得她肌肤赛雪。 她低头抚上袖口的绣纹,那鸳鸯绣的栩栩如生,凤冠上的珍珠如拇指般大小,更衬得她华贵万分,“小时候在深闺里,时常想着自己穿嫁衣时的模样,那是姐姐出嫁,我还艳羡的很。” 浣月浅浅一笑,翩然的转身,“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好看么?” “衣服美,人亦美。”绿萼轻笑,语气温柔,像个疼爱妹妹的长姊。 浣月的眸光晶莹,忽而轻声道:“真好,至少云义还可以看见我穿嫁衣的样子。” 绿萼无语凝噎,千言万语竟如何都说不出口了,陪嫁婢女的声音在门外:“公主,吉时将至,不知您准备好了吗?” 绿萼小心翼翼的替她将盖头盖上,凤冠霞被的底下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竟是万般的心痛。 忍了许久的泪珠绿萼还是噼噼啪啪的掉落,哽咽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宫门外,千里良驹引着的车驾早早的就候着了。 徐公公向二人行礼:“娘娘,公主,匈奴的人马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皇上派云将军前去送亲……” 绿萼的手微微的一颤,心里却不由得一阵酸涩,原来兜兜转转送亲的人竟是云义,命运无常,竟是这般的让人心寒,浣月一生中最挚爱的人竟亲手为她送行。 那奴才趴在地上,欲要让浣月踩上去。 浣月许久未动,可礼乐声响了起来,一旁的徐公公亦是着急的很,却又不敢催促。 绿萼眼瞧着那个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扑通一声跪在自己的身前轻声道:“娘娘,奴婢这一去,此生犹恐再度相逢却是梦中。奴婢斗胆,您心里或许真正爱的人是圣上,他或许才是您一生的依靠,您莫要为了仇恨而忽视了自己的心。” 绿萼看不见嫣红的盖头下浣月的脸,可还是忍不住道:“你以后便是匈奴的人了,忘了他罢……以后我们是生是死都各安天命罢……” -本章完结- 第45章 相爱复几许 洗桐宫,灯火阑珊。 已经过了亥时,而他始终未曾过来。 披散的青丝犹带着湿意,垂及腰际,轻薄的纱袖下,纤白的手执着梨花木梳轻轻的梳着如瀑的青丝,明黄的铜镜中映出绿萼倾世的容貌。 她不让宫人侍奉,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心绪没有随着梳发渐渐的归宁,反倒整个心绪愈发的繁杂。 她冷眼瞧着这屋内的景象,不过一日的工夫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无人问津的冷宫,此时却多了几分的人气。 原本残破不堪的寝殿亦是在一夕之间收拾的焕然一新,而分配来的宫女内侍更是个个聪明伶俐。 可惜她再也寻不到比浣月更好的人了。浣月的离开他原本是心痛至极的,可是又想到她能离开这是非之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旁的掌事的宫女小心翼翼的道:“娘娘歇息罢,今日皇上掀了温娘娘的牌子。” 绿萼重重的咬下唇,觉得痛时才觉得松开,未施口脂的唇上,刹那间嫣红几许,比尚好的口脂更要娇艳。 “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自从分配至此之后,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声如莺啼,不由得暗暗道,这上天果真不公,不但赐给了这个女人这般无双的容貌,而且这样动听的声音,难怪曾经迷惑了祁王和皇上。 女子过美则近妖,只怕这女子是妖孽罢。 “奴婢蕙兰。” 绿萼定定的瞧了她一会,嘴唇未动:“蕙心兰质,倒是一个好名字。” 那蕙兰忙到:“奴婢卑贱,倒是玷污了这好名好姓了。再说奴婢的名字与您的相比,可俗气的很。” “罢了,你收拾好了便退下。” 她懒得再搭理她,只觉得虽不甚喜欢她,但觉得自己的宫里多了一个如此能言善道的掌事宫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蕙兰收拾了锦榻,展开薄罗被,替她放下其色如烟的鲛纱帐,捻好帐子方对绿萼道:“娘娘,奴婢告退。” 那蕙兰走后,殿内愈发的寂静,随着更漏声一点一滴的敲在她的心里,她心里唯有失望。 ******************* 温初珍在宫内沐浴熏香恭候,夜近深宵才等到李胤前来。他似乎有些乏了,直如内殿,命随侍的宫人都退下。 她已有数月未得圣上的chong幸,亦是面如红霞。今日阮绿萼复位,皇上却并未去洗桐宫,只怕任由那女人如何费尽心思,还是付诸流水。一想到那日被绿萼羞辱,只气的银牙暗咬。 以往皆是由宫人侍奉他们宽衣,她从未亲自侍奉过李胤就寝。她入宫之时亦是世家修媛,那chuang帷之事始终拘谨的很。虽承欢数次,可白希的脸颊似乎欲滴出血来。 她声如蚊蚋:“臣妾侍奉皇上更衣。” 玲珑宫灯照的殿内灯火通明,她屏息上前,为他宽去外袍,手指触碰在他盘龙的腰带上,却怎么都解不开。 她有些微微的慌乱,那纤长的指甲与玉扣纠缠在一起。她慌忙一拽,指甲断裂,十指连心,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而他身上的腰带亦是断开,掉落在明镜似的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上面刻着的八爪金龙断成了几节。 她慌忙的跪下,伤口上的血顺滴滴答答的落在白瓷一般的地上,“臣妾侍奉不周,请皇上责罚。” 李胤并未理会她,反倒眯着眼看地上的盘龙腰带,目光飘忽,渐渐的灼热,却又夹杂着些许的心痛。 温初珍见他并不理会自己,眼泪扑簌簌的滚落,抬起手,委屈道:“臣妾伤了手指,皇上能不能宣御医来瞧瞧,否则臣妾可要疼死了呢。” “你是该死。”李胤狠狠的拂袖,一脚却踢向了她的肩膀。他的力甚大,哎呀一声她跌在地上,原本鲛丝的寝衣亦被扯破,露出大片的胸脯。 片刻之前还是温柔乡此刻亦是阴霾天。 温初珍吓得不敢爬起身来,抱着肩膀,顾不得羞赧,眼睁睁的看着李胤宣徐公公进来。 那徐公公刚一进殿,便看见地上早已四分五裂的腰带,便立刻吓得普通一声伏在地上,“奴才知罪。” “朕只问你,这条腰带不是让你扔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朕身上?” 徐公公身子一震,抬眸对李胤森冷的目光,“奴才只想着那是先皇传下来的东西,哪敢扔,便一直小心的收着,今日侍奉皇上更衣的人恰巧是新选的,偏巧今日奴才早晨告了假,才不小心拿了出来……” 他原是李胤面前最得脸的,如今却吓得面色苍白。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条玉带,这是当初阮绿萼还是祁王妃之时,皇上赐给她的,后来那女人又给了祁王,辗转流离间又回到了李胤的手里。 而那条腰带自从那荣chong不衰的皇贵妃被废后,皇上自然是不肯再见到了。今日若不是温初珍不小心将其扯断,皇上亦不会发觉。 “传朕旨意,将今日侍奉朕更衣的奴才们全部杖毙。”他的眼睛狠狠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公公,“你侍奉不周,朕罚你半年的俸禄。” “谢皇上饶了奴才……”徐公公不断的磕着响头,“谢皇上……” 温初珍见李胤面色阴郁,再也不敢上前,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耳中只听见轧轧声车轴声渐远,只觉得夜里的寒露愈发的凉沁。 “来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宫人忙道:“奴婢在,娘娘有什么吩咐?” |“悄悄跟着皇上的御驾,看看究竟去哪个宫里。”她死死的瞪着支离破碎的龙纹腰带,“谁让本宫不痛快,我定百般的奉还……” ******************************** 绿萼本就倦倦的,模糊间只听见宫人细碎的脚步声和匆忙的步履声,她的眸子已经沉涩的打不开了,模糊的道:“本宫不是让你们都退下,不必守夜了吗?” “娘娘,皇上来了。”宫人的声音十分的小心。 “你说什么?”绿萼猛地坐起身来,睡意全无。 她猛的从锦榻上坐起来,正要往殿外奔,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在鲛绡的帐帷上。他的脸在黑暗中如同一道剪影,轮廓清晰,却看不清神色。 泪珠不争气的从眸子里滚落,“臣妾给皇上请安。” 足底的砖石凉气,丝丝缕缕的透过肌肤,可依旧无法蔓延早心头的欢欣。原来他并未舍弃她,并未…… “你们都退下罢。”李胤的声音沙哑,沉静的如同碧波深潭。 待那些宫人们小心翼翼的退下,绿萼低低的唤道:“皇上,臣妾还在地上跪着,您不让妾身起来吗?” 李胤走过来,双手扣住她细嫩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他的嘴唇苍白无血色,深深的望向她,然后一把将她拥到怀里,将她的肌肤按揉的几乎每一寸都贴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话语中纠结了漫无边际的沉痛和阴郁,“阮绿萼,朕为什么要遇见你,为什么我们注定一生要纠缠下去,你折磨的朕还不够吗?你到底想要怎样?” 她紧张的抱住他,失声哭到:“再信臣妾一次好吗?皇上不是说过您此生绝不会负我吗?” 李胤胸膛一震,已经嘲讽般的叹了一口长气,温热湿润的鼻息喷于脖颈,“是啊!朕当初以为你已经忘记了那个人,可是并没有……” “当初的阮绿萼已经死在了城墙下。”她踮起脚吻了吻他冰凉的唇角,“如今的阮绿萼,皇上还要吗?她的心里可只有您一人。” 他苍凉的笑着,往日灿如新辉的眼中,满是痛楚,“萼儿,你知道吗?朕再也不会有滚烫的心让你去伤了,也再也不敢了。朕贵为一国之君,唯一畏惧的就是你啊。” “皇上若不在要臣妾,那么臣妾亦是生无可恋的。”她的心口好似被撕裂般的疼痛,“那妾身来生再报圣上的恩情了。” “你敢?宫妃自戕是死罪,会累及九族的。” “妾身有吗?”她笑的甚是凄凉,“臣妾唯一的亲人只有您一个了。” 他唇角微微的翕动,神色却是十分的复杂。然后猛地吻住她,由浅而深,渐而缠绵。 绿萼默默的回应着,感觉他的霸道和温柔,而思绪,却在缠绵中渐渐的被抽空,只是本能的依靠在他的怀里。 突然脚底一空,却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来,轻轻的放在锦榻上,她单薄的身子压在了鲛丝的帷幔上,当他俯身上来时,只听见刺啦一声,轻薄的帷幔被撕断,覆盖在他们二人身上。 李胤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她的衣襟,冰凉的唇沿着她的锁骨慢慢的往下轻吻,缠缠绵绵,柔情似水,却又炽热如火。 绿萼的双颊到颈部都染有一抹嫣红,犹如剩下之时绽放的凤凰花。天下男人无法拒绝的妩媚,撩人心魄。 她的手去拉扯那碍事的帷帐,却不小心拨掉了他头上的发簪。 香冷金猊,被红浪推翻…… 他的发与她的发紧紧的纠缠…… -本章完结- 第46章 相爱复几许 黑暗里迷乱的喘息声起伏,女子妖娆蚀骨,仿佛他们彼此都是癫狂的,甜靡的气息里,殿外守夜的宫人个个含羞低头,又是局促又是艳羡。 天色泛灰,寒夜将近。罗帐四角垂下金灿灿的流苏,有几缕拂在龙凤对枕上,绿萼侧卧于枕上,如云的青丝铺散。 她从背后环住她,她单薄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温热的后背,她微弱的气息拂在他的耳后。 他的胸膛依旧是那样的坚实,却是一种让她从未感觉到的心安。 李胤回身轻轻的拥住她单薄的身子,迎上她的眸子,眼里满是复杂:“你竟瘦成了这样?” 她的眼角有着微微的湿意,良久才从齿缝间吐出暗哑的语声,“臣妾福薄,这亦是罪有应得。” 他抚上她罗衫半退的肩头,丝滑的衣料摩挲在节骨分明的手指上。她瘦的几乎骨头都能被他捏碎,更像是一个瓷娃娃一般,一碰就碎了似得。 “你可怨朕?” “臣妾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殿内昏沉,他静静的凝视着她的脸,在微弱的烛火下,是说不出的晦暗不明。 “朕有些折子要披,你歇息罢,晚上再来瞧你。”他并未唤宫人,披衣起身,对镜整冠。临行前倾身至她的榻前,温柔道:“今日不必去给皇后请安了,好好歇息罢。” 李胤说完就要往殿外走去,她还是牵住了他的手,这一牵,他顿住了脚步。 “皇上……” “你怕的朕都明白,放心罢,朕不会再冷落你。” 他说出这句话,将手从她的手中抽回,再次欲往殿外走去。 “臣妾想说的不是这些,外面天冷,皇上还是穿了大氅罢。” 她披上衣衫走过去拿起随意丢弃的地上的大氅,亲手替他系好,她垂下眸子,里面有着淡淡的雾气。 他的手在她系上带子时,轻轻的覆在她的手背上:“朕知道你心里苦,可前朝那些人朕得腾出些工夫去打发。”说出这句话,他的声音里不在淡漠。 绿萼微微的螓首,脸上却绽出娇媚的笑颜。 当李胤离开殿中,她依旧站在原地不肯移动,仿佛这样他依旧站在她面前,未曾离开一般。然而殿内仅剩的,是清冷。 直至殿外嘈杂的声音消匿,却是李胤起驾离去,才冲殿外道:“蕙兰……预备兰汤,本宫要沐浴。” 不过片刻,蕙兰进殿便看见她们的皇贵妃正坐在锦榻上,长发缭乱的散在肩上,乌沉沉的似一幅墨缎,脸色惨白的如同雪砌一般。 “奴婢恭贺皇贵妃……” 绿萼阖目冷笑,“在本宫面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再说了。皇上昨日明明掀了温初珍的牌子,为何来了本宫这里?你可知晓其中的缘由?”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奴婢听说昨儿晚上那位主子不知为何触怒了龙颜,皇上大怒,拂袖而去了。” 绿萼怔了良久,嘴角方勾起一丝的冷笑。 屏风密致陈列,兰汤馥雅,室内水雾氤氲,不过片刻宫人们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奴婢侍奉娘娘沐浴。” ***************************** 皇后进了内殿,却见温初珍趴在锦榻上,呜呜的哭着。而宫里的奴才们都跪在地上,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些奴才见了皇后只好似救命的良药到了似得,长长的吁了口气,赶忙行礼。 温初珍听见奴才么的行礼声,将脸从锦榻上抬起来,冷冷的目光几乎要将人食肉剥皮一般。 皇后看在眼里,有些浓浓的不悦,她虽是她同胞的姊妹,可亦是一国之母,这跪拜的礼数岂可免去? “姐姐怎么现在才来看妹妹?是不是等妹妹被赐九尺黄绫姐姐都不会去御前求求情?” “父亲和母亲把你娇惯的愈发不成体统了。”皇后叹息一声,语带惋惜,“咱们毕竟是同胞的姊妹,姐姐岂会弃你于不顾?” 温初珍噔的一下从锦榻上坐起来,气呼呼的道:“若真是如此,那姐姐替我杀了那个狐媚子。” “你胡说什么?”皇后惊怒,看了看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的奴才们,冷声说道:“你家娘娘发了疯胡言乱语,若此话传出去,本宫定不会让你们好过。” 皇后素来温静娴淑,众人们哪里见过她这般疾声厉色的模样,便忙不迭的磕头领命,匆匆忙忙的退下了。 待众人走后,温初珍冷冷的瞥了皇后一眼:“姐姐这般的小心翼翼,难道怕得罪了那幺蛾子不成?” “本宫瞧你果真是迷了心窍,昨ri你如何得罪皇上的难道忘了?她在宫内无凭无势,你何必再为难她?” “姐姐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皇上对她旧情难了。”她用巾帕狠狠的抹了把脸上的泪珠,“为了那个女人,圣上昨日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她不让我好过,我定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你可知你若对付她会将咱们温家陷入危险之中,那洛婷倾自从怀了龙嗣之后,洛家愈发的得了势,如今巴不得抓住咱们温家……” “温家……温家……姐姐可真是父亲的好女儿。”温初珍气的口齿都乱了,“姐姐你有太子,可是妹妹只想要皇上的chong爱,谁要与我争,我便要她生不如死。” “你这性子迟早会害了你。”皇后的眼里亦是恼怒,“后宫中的女人再算计又如何?谁能算计过皇上?你若有一日触了皇上的逆鳞,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狼生暗刺窥之则杀。皇后清楚的明白,那阮绿萼便是圣上的逆鳞,任何人都触碰不得。 ************************** 殿内的水汽已经散开,绿萼已穿上素锦的袍子端坐在镜前,蕙兰拿着软锦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袅袅披散的青丝。 她的肤色不再惨白一片,倒是嫣然一片。蕙兰一边擦拭一边在铜镜里暗暗窥视着她的容颜。蕙兰不由得暗暗吃惊,这果真是世间罕有的绝色,连她这个女人见了都惊艳万分。 她正发着呆,手里的木梳不知怎的掉落在地上,摔成两截。 “娘娘恕罪……”蕙兰诚惶诚恐的跪下,不断的叩首。 “你对本宫来说倒还有些用处,本宫不会要了你的性命。”绿萼垂眸,似笑非笑,“来ri你对本宫毫无利用价值了,本宫……” “奴婢……奴婢定会为娘娘尽犬马之劳。” “果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绿萼轻笑,“你们都退下罢,今日不必让人守夜了。” 待蕙兰退却后,她重重的咬了下唇,刹那间嫣红几许,比施了口脂还要娇艳。 原本紧闭的窗子竟不知何时被人打开,风吹进她的薄纱袖中,只觉得寒冷刺骨,她不仅缩了一下身子,将手里的钗子往妆台上一掷,缓缓起身。 纱罗曳地,她慢慢的走向轩窗,待伸手欲要关上窗子时,才发觉流苏帘旁站着一个一身玄黑的身影,她往后退去,刚要呼救,才发觉一道暗香传来,顿时发不出任何的声响,身子也随之僵硬。 一件玄色的披风将她劈头盖脸的罩住,她的眼前亦是一片的漆黑。 那人将她打横抱起来,宽厚的胸膛应该是一个男人。她心底的惧怕愈深,看不到,触不到,她的身子任由那个人抱着,只听见重重宫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的心缩成一团,只觉得窒息的恐惧渐渐逼近,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人终究是停了下来。 抱着他的人应该是个男子,她努力想闻出是否有熟悉的味道,却依旧觉得十分的陌生。 她耳边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你们轻一些,莫要伤到了本郡王的小美人。” 昏沉了不知多久,绿萼慢慢的从黑暗中骤醒过来,身子如被车碾压过一般,使不出一丝的力气。 她慢慢的睁开眸子,她借着对面人手里擒着的烛火才发觉自己在一个废旧的宫殿里。 伫立在她对面的人,暗色的衣衫。整个人,被这层暗色蕴染着,似乎笼罩在一层肃穆中。 她缓缓上移视线,借着微弱的光,辨清那个人的脸时,似乎所有的呼吸顷刻间被冻住。 “小郡王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劫持皇妃。”绿萼知晓这李琮不过是个草包,原本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带死士进宫,若被人发觉了可是死罪啊。” “本郡王就知道你如今可是再次飞上枝头了,不愿跟我去江南了,如今为了美人,便是拼上身家性命亦是值得的。” 他冷腻的手从她的肩膀落在她的脸上,绿萼用力一挣:“别碰我。” -本章完结- 第47章 相爱复几许 “践人。”李琮扬手一掌掴去,她的脸颊上顿时留下五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他原是自小被人捧着,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亦是一时失去了心智,才失手打了她。李琮虽万分的后悔,可碍于情面,又不肯说些软话。 “本郡王不嫌弃你身子肮脏,你却端起三贞九烈的架子来。本郡王哪里比不得你那位在边关的小情郎了?” 绿萼轻捂着脸颊,脸色惨白如鬼魅,“我若是你,便不会从洗桐宫里劫人,你死到临头了都不知道。 “你……你这么说本郡王就会信?” “如今本宫复位,多少双眼睛盯着洗桐宫,你以为还是本宫被废之时无人问津吗?你自寻死路不要紧,可莫要连累了本宫才是。” 他冷冷的瞪她,“你是不是自开始便没有打算与我去江南?” 绿萼笑的愉悦,“江南?那样水清山秀的地方怎么适合本宫?本宫这辈子在这百花争艳的后宫中尔虞我诈的过一生。本宫便是死了,亦是葬在皇陵,受万人的朝拜,景仰。” 回想起那日初见,她明眸盼兮,端是风华绝代。如今一眨眼竟似鬼魅一般,依旧是绝色倾城和心却成了蛇蝎。” “原来你不过是利用我?”李琮大怒,“本郡王对你言听计从,难道还不够好吗?” “你待绿萼极好。”她微微的皱眉,故作娇态,“所以小郡王与绿萼如今是同舟共济。” “你这话是何意?” “后宫中的女子,莫不是名门之后,富甲一方,可绿萼不同,身后空空如也,只要小郡王在前朝能成为本宫的依靠,自然是感恩戴德很。” 李琮气红了眼睛,“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小郡王果真是糊涂了,若是我们的事情被皇上知晓了会如何?”绿萼轻轻的拂了拂衣袖,“绿萼贱命一条,可是小郡王就不同了……”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声音里透着恼羞成怒,“你要我如何帮你?” “江南璟王看似不问朝政之事,可终究在前朝上盘根错节,势力不小。”她的眸子里:“本宫复位,多少人反对,本宫只要郡王替本宫平息此事。” 他的手骤然钳住她的肩膀,不容她闪躲,危险的气息随着他的渐渐逼近而将绿萼席笼:“那本郡王便允了你,只要是能一亲芳泽,便是抛下身家性命亦是值得的。” 李琮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喉咙微动,然后一双眸子里满是晴欲:“这样的绝世美人,真是白白的便宜了那皇帝老子。” 绿萼开始狂笑,笑中满是冰凉,她轻轻的一拉衣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簪子,狠狠的抵住自己的脖颈。 “本宫将你我二人之事已告知云义,若是本宫今日死了,云将军回京禀明了圣上,你我二人勾结之事暗害祁王一事,只怕您也在劫难逃了。”绿萼的脸上满是轻蔑:“本宫孜然一身,自然不怕什么,可是璟王府不知要有多少冤魂了。” “郡王,我们已经得罪了祁王,再不能生事了。”远处悠悠的传来了死士的声音,带着冰冷。 李琮的手犹豫了半晌,最终恨恨道:“也罢,这样的蛇蝎美人,本郡王可真是无福消受。” “果真有些明白人,那本宫便走了,一会天便亮了,若是宫里的人寻不见本宫,可了不得了。”绿萼举步往殿外走去,远远的回头又道:“郡王答应的事情可莫要忘了才是。 绿萼不知自己被劫持到何处,走了半柱香的工夫都没有瞧见半个人影。 她不断的穿梭在偏僻的小道上,说不怕是唬人的,尤其脚底好似不断的踩到绵软之物,宛如虫蚁不断的啃噬着她的心房。 她手里连个宫灯都没有,此时恰是寅时,连月色都消退了。底下的路,走了几步,只觉得仿佛身后有人跟着一样,心底的不安愈发的浓烈。 她骤然停下脚步,复回身,向后看去,却见来时的路上,乌压压的一片。就在她转身的一霎那,前方忽然有个熟悉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那男人虽是内侍的打扮,可并不似内侍一般低头驼背行走,可那个身影她却是那样的熟悉,仿佛日日午夜梦回都在她心里浮现千遍万遍。 她一个念头转完,立刻大声道:“祁王殿下怎么做起这偷偷摸摸的勾当来?如今这般的畏惧本宫了吗?” 身后果真出现了细微的脚步声,凉风郁郁,带着微微的湿冷。 如云的往事翻涌在心间,胸口的钝豫撕心裂肺的疼痛,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紧紧的在身后拥住她,良久一动不动,他的身上有着微微的凉意,阳刚暖意气息拂入,原本那般迷恋的气息,此时却是厌恶至极。 祁王似乎感觉到她身上的僵硬,他的指尖落在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她的青丝披散在肩膀上,让他几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萼儿” 他过了良久才唤出她的名字,喉间却微微的发涩,他感觉到她愈发的瘦弱,心里愈发的难受。 她的睫毛微微的颤抖。 绿萼抬起手,贴上他的胸膛,眸子里泛起了一丝狠绝,“本宫真想把祁王殿下这颗心挖出来瞧瞧。” 他镇定心绪,将她冰凉的手攥在掌中,“那本王就把心掏给你,只要你莫要再怨恨本王。” “好啊,只要王爷肯,本宫说不定会放了毓太妃,让她安享晚年。” “是本王负了你,你若恨便只恨本王一人,此事与母妃毫无干系。”她这些狠绝的话,令他的心头起了凉意,冷的发颤。 “毫无干系?王爷说的可真是轻巧。”她直直的望着他,噙着一丝凉薄的笑,“当初那个愚蠢至极的阮绿萼已经死了,死得其所,她活该从城楼上跳下来,让她有眼无珠,让她愚蠢至极。” “在你派人杀本王之时,本王便知晓你这一生定不会再原谅本王。可本王亦是无可奈何,怨只怨自己生在这帝王之家,注定要抛弃很多东西。” “所以我阮绿萼当初就像是一个再无任何价值的畜生一般,被高高在上的祁王殿下抛弃是理所当然。” 他的手指欲要略过她的鬓发,却被她躲开,他的手僵直的停在空中。“本王知晓你万般的委屈,所以冒着欺君之罪来京城,只为求得你的原谅。” “王爷可真是折煞我阮绿萼了。”她的眼神里满是冷笑,“当初本宫在冷宫里如同蝼蚁一般苟且偷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将你们这些作践本宫的人统统送进地狱。” 他一震,原本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慢慢的放在她朱玉般的脸颊。 ************************ 李胤欲要上早朝,徐公公上来侍奉更衣,他的脸色阴郁有些吓人,宫人亦是小心翼翼的,替他穿好朝服冠带。 徐公公躬身陪着李胤出了昭阳殿,便看见远处跪着的人群里有一个宫女竟不断的抬头往这里张望,在一群规规矩矩迎驾的宫人中显得极其的突兀。 徐公公脸色微变,对身后的内侍轻声道:“那宫女是如何学规矩的?也不怕冲撞了圣上,这般不安分的人,待会直接打发到永巷。” 那内侍道:“这是皇贵妃宫里的人,来见皇上的,奴才怕耽搁了早朝,便让她先候着的。” “你真是糊涂。”顺公公尖着嗓子轻声骂道:“若是皇贵妃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便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还不快去问问究竟皇贵妃派人来做什么?” 李胤猛地顿住,负手转过身来,神色有些疑惑,“朕适才听你说皇贵妃?” 顺公公欲要接话,便看见那原本往此处张望的宫女竟越过人群走了过来,见到李胤便扑通的跪在地上,“皇上,皇贵妃失踪了。” 李胤原本心头亦是不悦,心下大怒,转脸看向蕙兰,目光冰厉寒冷:“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你们可瞧见她出了宫。” “今日亥时皇上走后,皇贵妃便独自呆在寝殿内,后来奴婢进殿,见殿内并无半分的人影,只有窗子半敞着……” 徐公公既惊且惧,还是忍不住劝道:“皇上,奴才这就遣人去寻,您还是去上朝罢,莫要让那些大人们等急了才是。” 李胤长眸微眯,俊美的脸上冷若冰霜,“朕知晓你们都在打什么主意,你们人人都容不得她,前朝那些人容不得她,你们这些奴才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他骤然发作,语气森冷严厉:“她要是有什么差池,朕不但要了前朝那些人的命,你们这些狗奴才也要给她陪葬。” -本章完结- 第48章 相爱复几许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扑通扑通的跪在地上,直呼饶命。 徐公公未料到皇上会震怒如厮,顿时全身簌簌发抖:“皇上,皇贵妃刚刚复位,若是您再为了她罢了朝,只怕会让那些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的臣子寒心啊。只怕他们误以为您沉迷美色,更是将皇贵妃置于炭火之上啊。” 李胤冷笑一声:“在朕心里皇贵妃与这万里江山一般的重要。”气尤未消,补上一句,“她若是有个好歹,便是要了朕的命。” 徐公公听了这话,哭道:“皇上的话让奴才如何面对先皇?您是九五之尊……” “你不必拿着祖宗来压派朕,你们随朕去寻皇贵妃……”他狠狠的瞪向吓得不轻的蕙兰,“待寻到了皇贵妃,看朕如何处置你们的失职……” ************* 晨光熹微,照在雕栏玉砌朱红色的砖瓦之上,她的眸子里凝着淡淡的凉意,那样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他眼里发虚。 “本王是来带你走的……”他轻轻的在她的耳边呢喃,“本王绝不会再失去你。” “走?殿下要带本宫去哪里?这皇宫便是我阮绿萼的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便是本宫唯一的夫君。” 李祁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黝黑的眼底没有一丝活气。“本王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他的心里只剩下寒冷,满眼都是冷。他只觉得自己如临万丈深渊,连声音都充满冷意。 “我爱他有如何?”她终于笑了一笑,“皇上能给本宫一切想要的。” “他后宫佳丽三千,岂能不伤透你的心?本王自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后宫的尔虞我诈,你亦是无依无靠,他难道能保你一世的平安吗?” “王爷放心罢,本宫定能与皇上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之前可真是愚蠢至极,错把豺狼虎豹当良人,如今清醒了,自然会择良木而栖。” 李祁脸色复杂的凝望着绿萼,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的抚至颈项间,蓦然间,狠狠的扼住她的咽喉。 绿萼只激烈的挣扎两下,一双似碧波清澈的眸子里的恐惧渐渐的散去。她的脸色渐渐的发青,却那样安静的看着他,再也不挣扎。 扼住咽喉的手剧烈的颤抖,一点点扼紧,再扼紧。 “本王宁愿你死亦不会让你对他倾心相许。”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为何他要夺取本王所有的一切?” 眼前渐已模糊,绿萼的身子绵绵的软倒。温热溅落在她的脸颊,却是她的眼泪。 他终究松了手,而她长发缭乱,急促的一阵猛咳。 “殿下来日定会后悔,今日放过我阮绿萼一条性命。”她毫无血色的唇慢慢的勾起,“以为依靠先帝的遗诏便能称心如意吗?我偏不让你如意。” “萼儿。”李祁声音微弱平静,前一刹那的杀机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你若爱上了他,本王不会杀你,但会杀了他……” 绿萼刚要说话,便看见远处似乎有说话声,远远瞧去,竟是数十名内侍和几十名宫女。而华盖下明黄色的身影,却是十分的醒目。 李祁的脸上亦闪过一丝的复杂,轻声在绿萼的耳边道:“本王走了,你好生保重。”说完未待她反应过来,俊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层层的殿宇中。 她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微眯双眼又向远处逡巡,才发现远处正是流光的绮艳湖水,四处激荡起华丽的波光。 轻轻的一咬牙,便暗想着,便是这一刻了,此生的成败,皆在此一举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她霍然跑过去,跨过桥栏,飞身投入到冰凉的湖水中。她自小便在乡野长大,自然谙熟水性,可又忍住自己的双手去拨动湖水,任由自己的身子缓缓的在湖水里下坠。 巨大的响声早已惊动了那些人,她隐隐的闻道李胤暴喝声,和顺公公尖细的声音:“皇上,您可不能下水啊,他们已经去捞了,您再等等罢。” 水直往口鼻中灌进,窒息的感觉涌入四肢百骸,忽然有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摆,将她用力的往上拖,她感觉到头顶的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有力气张开眸子,她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呛出了几口湖水来,她全身剧烈的颤抖着,才察觉李胤正满脸担忧的替她抚着背。 “萼儿,你怎么这么傻?他感觉到她的神智渐渐的清醒,小心翼翼的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 她衣衫上的水浸湿了她明黄色的衣袍,她冰冷的湿发贴在他的脸上,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她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皇上又何必来救臣妾?” 隔着数曾的衣裳,她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语气却温存的如同耳语:“告诉朕,你为何要寻死?” “皇上是万民之主,是明君,岂能再为了臣妾而冒天下十大不违?”她单薄温软的身子欲要从他的怀里挣扎起来,却被他揽得更紧,“皇上恢复臣妾皇贵妃之位,不知多少大臣反对,臣妾不想您再为难。” 李胤的心忽然一软,好像是尖冰遇上了炽热的匕首,硬生生的划出一道深痕,他知晓她就是他的毒,他的蛊,却是无法抵挡的了的,饮鸩止渴,却不能自拔。 “这些事情你莫要担忧,你是朕的妃嫔,岂能容许他们指手画脚?” 绿萼道:“那皇上还爱臣妾吗?皇上莫要骗臣妾,若是皇上说心里还有臣妾,那臣妾愿意再为皇上忍辱偷生,若是无爱了,便放臣妾去罢。” 李胤的眼底愈发的复杂,语气却出奇的温和,带着一点点的暗哑:“朕也不知晓,朕只知道不能失去你。” 她羸弱苍白的脸庞上,眸子亮的惊人,却有着淡淡的湿意,似乎可以直直的刺进他的心底:“那皇上会保护臣妾吗?您曾经答应过臣妾,不会伤害绿萼,可是您却亲手将绿萼打进冷宫不闻不问。” 他转过脸去,淡淡的说:“朕不会了,只要你心里有朕,不要再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旁人了。” 绿萼紧紧的攥住裙角,眼里有些欣慰。原来他终究还是在乎她的,只要有一点点的帝王之爱,便足以让她复仇。 “皇上,金銮殿的大臣……”徐公公硬着头皮上来,话尚未说完便被李胤给硬生生的打断。 “今日的早朝免了……”他的声音冰凉,“侍奉皇贵妃的人罚俸三个月,若再丢了娘娘,看朕不要了你们的脑袋。” 她身子腾空猛地被他抱起,她隔着他宽厚的肩膀看见众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出了冷笑,原来帝王之爱才是立足之本,才是她手里的利刃。 ********************************** 如玉的盖碗被狠狠的砸在地上,原本今年新进贡的碧螺溅在地砖上,顿时散发出浓郁的茶香。 洛婷倾原本清丽的眸子里满是怒火:“温姐姐,这女人可留不得了,皇上居然为了她把早朝都免了,以后的日子还指不定如何狐媚惑主呢。” 温初珍道:“哼,听说今日跳了湖,倘若真的一心寻死,岂能皇上带人一到才跳?只怕是装装样子,让圣上可怜她罢。” 洛婷倾道:“皇上可真真是让她骗了去,依本宫之见,还是让皇后娘娘劝劝皇上罢。” 温初珍摇了摇头,说:“怎么劝?本宫那个姐姐只会一心的巴结圣上?哪里会说那样不中听的话?她只记得皇后的贤良淑德,只怕惹恼了皇上。” 洛婷倾原本指望着她能去一母同胞的姐姐哪里说几句,熟知被这样不冷不热的挡了回去,不由得柚子额气恼,便轻抚着肚子,道:“本宫已有身孕,又不能侍奉圣上,便是留在哪个宫里与本宫又有何干系,倒是为难了姐姐。” “本宫听闻先帝有一位芳昭仪,一进宫便得到先帝的荣chong半年便怀了皇嗣,可后来无法侍寝便被先皇冷落,最后又滑了胎。”温初珍得意的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女子,“最后失了圣心,又失去了子嗣,可真真是可怜啊。” 洛婷倾虽娇蛮跋扈,可终究是个没有心计的,便赶忙对温初珍道:“姐姐,那你看妹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妹妹不是有子嗣吗?不知子嗣在圣上心里重要还是狐媚子在皇上心里重要。”温初珍有些得意的将洛婷倾的贴身侍婢叫来,吩咐道:“今日倘若皇上翻了皇贵妃的牌子,你便差人去给皇上话,说你家娘娘吃坏了肚子,似乎有滑胎之状。” “可这是欺君之罪。”洛婷倾的脸上有些担忧,“皇上……” “妹妹放心罢,只要打点好御医,谁还会知晓?” -本章完结- 第49章 东风不解故国梦 皇后虽不是金碧辉煌,可终处处亦是精致的很,倒是很配得上皇后的品行,温婉却不失体统。 绿萼以前从未好好端详这位皇后,今日向来却觉得温静娴虽有皇后之尊,却并未有皇后只气势,看似温婉贤良,却还是有些心计的。 绿萼拈可一串葡萄,放入口中:“这样不合时令的东西,亦只有姐姐这里方能尝的到了。” 皇后见绿萼竟有今日这般境遇,只见她比昔日还要神气过人,瞧着玛瑙碗里的葡萄,十分专注的样子。她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慨,只道:“妹妹已经今非昔比了,皇上待妹妹果真不同,以后天下的罗绮珍宝莫不任由妹妹挑选,只怕以后还看不上本宫盘里的这盘葡萄呢。” 绿萼接道:“臣妾别的不求,只是想搬到寿安宫去住,毕竟那朱鸾殿是臣妾的伤心地,如今瞧着便想着昔日的痛苦……” 皇后大感惊诧:“这寿安宫素来是历代太后的寝宫,妹妹岂能搬进去?这祖宗家法如何能违背?” 绿萼道:“祖宗家法,还不是全任凭圣上的一句话。”皇后倒吸了口凉气,只觉得如今绿萼圣chong正浓,依着李胤的脾气,难免不会答应。可她毕竟是皇后,这寿安宫原本便是她的,如今绿萼倘若搬进去了,那来日岂不会成为旁人的笑柄,只怕绿萼这般的为难自己有几分挟私报复之意。 皇后上前执住她的手,她的声音本来就轻,此时更像是耳语一般:“妹妹,但凡说句心里话,你是不是怨恨本宫对你不闻不问?本宫是皇后,岂能去惹得皇上不高兴?当初你与祁王之事终究是损了皇家的颜面。” 见她说的这般的郑重,绿萼忍不住的讥讽道:“姐姐是后宫之首,又有温家撑腰,哪里还会记得当初在荣家和太后之下委屈求全的日子?哪里还会记得曾经被逼欲要将太子托付给妹妹之事?常言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啊。” 皇后听闻她的话脸色涨红,硬生生的将怒火咽了下去,有些不悦的道:“妹妹倒亦不似往日那般不争不取了。” 绿萼端起一旁的凉茶,轻轻的呷了一口,漫不经心道:“臣妾以前愚蠢之至,原以为诚心待人,旁人定会诚心待我,却原来不是如此。” ****************** 皇上因为皇贵妃罢朝之事后宫皆传的沸沸扬扬,御膳房的管事奴才愈发的殷勤起来,送来的菜品皆是山珍海味,精心烹制。 绿萼瞧着那盘燕窝清蒸鸭,不由得想到浣月素来喜欢这道菜,不由得嗓口发紧,没有了半分食欲。 “宝清郡主可到了边关?” 一旁侍奉她用膳的蕙兰刚忙到:“依着送亲的行程来看只怕后日才能到潼城。” 绿萼淡淡道:“你可知晓被送去和亲的女子可还能有回来的可能?” “当今圣上的姑姑锦煌公主被送往匈奴嫁与匈奴王呼延奉,那呼延奉年老体迈不过三载便一命呜呼,锦煌几次欲回京都未得先皇的恩旨,反倒将其改嫁给呼延奉的胞弟。”蕙兰见绿萼的眸子里有些错愕,还是接着道:“后来锦煌公主郁郁寡欢,香消玉损了。是毓太妃求了先皇,才将她的尸骨运回京城,入葬皇陵。” “女子素来讲究三从四德,三贞九烈,这样皇家高高在上的公主怎能去侍二夫?”绿萼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疑问道:“先皇为何将将她置于这般的境地?” “这匈奴人与我们汉人不同,弟娶寡嫂,子娶父妻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京城的女子嫁过去的,只怕一生再无回来的可能,便是尊贵非凡的锦煌公主,不过是将尸骨运回京而已。” 绿萼的心猛然一抽,像被人狠狠的攥住一般,疼的那样的难过。倒是一旁侍奉的蕙兰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得唬住了,不知哪句话惹得她难受,便赶紧劝慰起来。 “奴婢听闻这玉清公主不过是庶出,再璟王府里亦是不被看中的,如今能成为匈奴的阏氏亦不过是她的造化。” 她的话绿萼并未再听进去半分,却只觉得胸口烦闷,小腹渐渐的疼痛起来,痛得连呼吸都没有办法继续。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淌下来,嫣红的唇几乎被咬破。她只觉一阵恶心,猛地吐了起来。 一旁的蕙兰吓得哆哆嗦嗦的将痰盂拿过来,刚要去端茶水给她,却发现景泰蓝制的细颈口处竟是褐色的血,不由得尖叫道:“来人,快去请太医,皇贵妃吐血了。” 绿萼却连站起身的气力都几乎没有,蕙兰惶然不知所措,赶紧叫来守在殿外的内侍,急声将绿萼扶至锦榻上:“快去叫皇上,皇贵妃不好了。” 耳中的一切声音杂而乱,远而轻,就像在梦中一样。有步履声匆匆的进来,似乎是御医在嗡嗡的说着话,她努力睁大眼睛,却并未看见相见的人,心忽然往下一落,拼尽全力才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皇上……皇上呢?” “回皇贵妃的话,今日皇上去了洛修媛宫里,只听闻洛修媛跌了一跤,伤了胎气,皇上正陪着呢,那些奴才又不肯进去通禀。” 绿萼不由得苦笑,眸子里却有着浓浓的不甘,“本宫都快死了,皇上都不来见本宫了。” 一屋子的人听了这话都扑通扑通的跪下,一个小宫女哽咽道:“娘娘怎能说这般不吉利的话?您不过是旧疾复发,当初在冷宫里伤了脾胃,如今吃的太过油腻,才一时承不住的。只要您调养几载,便可痊愈了。” 绿萼依旧觉得腹部绞痛难忍,她辗转锦榻之上,手指紧紧的揪住被褥。原来冷宫了待的太久了, 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宫人拿着汤匙小心翼翼的侍奉他吃药,她吃力的咽下去。温热的汤药,仿佛一线泉,潺潺的自喉间流入体内。 她渐渐的缓过气来,腹部的绞痛亦渐渐隐去,她这才发觉自己脸上冰冷一片,竟不知何时流了泪,她昔日时常听母亲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她以前身子被太后那般的折腾,后来在冷宫里过得又是那样的日子,这身子亦是废了。 思及此处,亦觉得自己恐怕年月不长了,只盼自己有生之年将恨之入骨的人送至地狱,方能死得瞑目。 “娘娘,可还去叫人请圣上?”宫人拿不定主意,“不如让皇后……”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吩咐众人:“罢了,本宫无碍了。” ***************** 雕龙的玉弓,施了朱红色的漆,这原是父皇他八岁之时赐予他的,传闻先朝李烆将军曾用它射杀了草原上的狼王。 李祁将弓拉的如同一轮满月,三百步外,鹄子的一点红心,远远瞧去好似狰狞的一团血疤。 “王爷。”一旁躬身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极低,“您召见属下有何等吩咐?” 箭羽若流星,带着低沉的呼啸,深深的刺入鹄心,一旁的男子,几乎欲要拍手叫起好来。眼前这个最骄傲的王爷,原本就该是坐拥天下之人。 “于耺,本王派遣你在舒府潜伏了这些年,你可真是尽心尽力,本王该如何的赏你?” 那名叫于耺的男子欲言又止:“属下不敢邀功……” 只听“啪”的一声,那男子浑身一颤,却是祁王将手里的长弓狠狠的掼在了地上,“不敢邀功?本王听闻你可有本事的很,能让舒家大小姐芳心相许。” 那于耺猛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属下不过是一时被迷惑,自从那舒宝墨进宫为妃之后,我们再无任何的来往。” 祁王的唇畔不由得勾起了冷漠的笑:“本王何曾怪罪过你?本王安排你进宫与舒家大小姐长相厮守如何?” 于耺一时间不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却见脸面上却有了往日的倨傲和轻慢,便不敢再接话了。 “替本王好好的看住云义,本王愈发的信不过她。然后与温家大小姐叙叙旧情,本王来日有自有吩咐你去做的事情。” ************** 已尽辰时,送亲的队伍便到了潼城。众人跪在地上,给欲要下鸾轿的宝清公主请安。云义抬起头,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黯淡下去,唯有一抹烈红的身影,耀的人不能直视。 一双蔻丹素手递给一旁的宫女,繁复衣袂层层掠起,从容的步下鸾车。 翠羽宝扇华盖,陪嫁的侍女鱼贯在两旁,簇拥着她徐徐的进入了潼城太守备下的行辕。 云义将她送到殿内,可待他欲要转身离开之时,却发觉浣月紧紧的攥住他的绣袍不放。 待他转身却看见她的眼里,分明涌出了泪水。自京城至此她始终未曾流泪,甚至毫无悲伤之意,人前总是带着泰然的笑。 “明日便要分别了,难道将军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浣月,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以后你在匈奴定要小心些,绝不能让人知晓你是冒名顶替的。”他声音温和,倒像是她的一个长辈一般叮嘱着她。 胭脂粉黛难掩她的憔悴,眼里通红:“你果真是个好兄长,好姐夫,可终究不是一个好情郎。” 云义一时神色怔怔,微垂着脸:“我终究负了你姐姐,也负了你。” 她抬眸迎上他深沉的眸子,心头顿时一热,似积雪落在暖炉之上。浣月侧过脸良久没有言语,几缕发丝被风吹得起伏。 她抬眸看着他:“此去此生恐再无相见之时,浣月唯有一事恳请将军。” 云义一怔,想也未想便脱口应了:“好,你说便是。” “浣月这一生终究不能与挚爱之人长相厮守,已是心灰意冷,只求能与将军一日欢好,便足以慰藉余生了。”她说的平常,却令云义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浣月望定他,清晰的道:“今晚便让我侍奉将军罢。” 窗幔被风吹翻到屏风上,竹藤的屏风砸在二人的脚上,两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避开。 “你莫不是疯魔了?你如今是宝清公主,是匈奴的阏氏。”云义僵作了木雕一般:“你何苦这般的作践自己,为了一个不值得你去爱的人?” 他说的在明白不过,不留半分的余地。他不爱她,所以不想要她。 剑眉飞扬,目若星辰,赤铜色的皮肤略见戎马风度,鲜朗的唇颊再无曾经的少年稚气。他恍惚记得那日姐姐大婚之时与他初相见,便已是芳心暗许,可终究是错。 “那为何将军能成全尚阳郡主的痴情,却不能成全我的一番心思?我知道你心里只有皇贵妃,可我无怨无悔。”浣月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指尖一挑,丝线断裂,白色的粉末从她的手上散落。衣袖一挥,霎时间屋内暗香浮动。 她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肩膀,近在咫尺间他身上的那股香气,仿若能催情蚀骨。他额头上全是冷汗,道:“荷包里是什么?” 浣月吐气如兰,吹拂在他的脸上,声音细如蝇语:“宫里的那些人怕我留不住匈奴单于的心,便给我的合欢散,如今却被我用在了将军的身上。” 她已经一颗一颗的解开自己的盘扣,火红色的嫁衣如同不过片刻便落在地上。胸前肌肤滑腻如脂,红色的肚兜更衬得她尽态极妍。 云义药性发作,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身如炽炭,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转身踉跄着往殿外走去。 “站住。”浣月拔下头上的金簪抵住自己的喉咙:“你若敢离开一步我便死在这里。” 他不由得大惊,竟想不到她会这般的执拗。他未及多想,便赶忙上前去夺她手里的金簪,谁知她握的极牢,夺了半晌都未夺过来。 “这倘若是你想要的,那我便成全你。”他亦不知是药性发作,还是怕她真的伤到自己,他慢慢的倾下身子,温柔的,缠绵的落在她的唇上。 银簪何时掉落在地上二人都未曾发觉,无尽的晴欲好似将二人的一切都吞噬掉了。她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他的手很凉,唇却炽热的出奇。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她猝然的睁开眼,温柔的执起锦帕,伸手抚去他额头上的细汗:“你以后莫要恨我。” -本章完结- 第50章 东风不解故国梦 皇后和温初珍站在昭阳殿外,过了许久才见内侍匆匆忙忙的宣谕:“皇上有旨,宣皇后娘娘,温婕妤,太子殿下,觐见——” 皇后松了口气,赶忙替太子整了整仪容,赶忙和温初珍进了殿。皇后生怕太子在李胤面前说错了话,便赶忙小心翼翼的叮嘱着些琐事。 温初珍有些不屑的道:“承儿以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如今见皇上怎么像老鼠见到花猫似得?” “皇上素来倚重太子,如今愈发的严厉起来,前些日子不过是与王太傅说了几句顽笑话,亦不知被哪个乱嚼舌根的人传了出来,惹得龙颜大怒,挨了几板子。” 走了许久都未见到李胤,温初珍有些不悦,叫咤道:“本宫问你,皇上在何处召见我们?” 身侧的内侍脸色微变,不卑不亢的道:“皇上与皇贵妃正在后殿赏花。” 昭阳殿连着御花园,原是李胤批阅奏折之地,反倒比寻常的宫室奢华几分。内侍领着她们穿过连廊,远远的便看见一个玲珑精巧的园顶亭子,远远的便传来了李胤的说话声和女子的娇笑声。 三人走过去,跪在亭外给李胤请安。 “都起来罢。”李胤的声音温和,似乎甚是愉悦。待她们一入帘内,便瞧见绿萼被李胤拥在臂弯里,他的手牵着她的,在白色的宣纸上不知写着什么字。温初珍眼圈不由得发红,只觉得二人的俪影,美不胜收。 绿萼轻轻的扯了扯李胤的胳膊:“皇上快放开臣妾罢,臣妾还未曾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他轻轻的扣住她的臂膀,“这里有没有外人,这些虚礼都免了罢。” 太子看见了绿萼顿时眼前一亮,绿萼亦是满脸笑意,含笑的伸出手去:“快叫本宫瞧瞧,许久未见太子了,如今竟这样的高了。” 她的手秀美洁白,手腕上带着玛瑙镯子,她瘦的厉害,那镯子宽松的好似随时都会从手上脱落。 太子褪去了原本的拘谨,乐呵呵的将手递给绿萼,“儿臣亦是许久未见娘娘了,亦不知你去了哪里,寻也寻不到,儿臣还以为是您是九天的仙子,回到天庭给王母娘娘做寿去了呢。” 他满是稚气的话,顿时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李胤瞧着太子笑道:“朕倒未曾发觉,朕的太子何时吃了蜜,竟会这般的奉承人。” 绿萼斜睨他,妙目横波,粉颊生嗔:“皇上这话可不中听,妾身难道就比不过那九天玄女吗。” 皇后看着他们二人如胶似漆,毫不避讳的调笑,不由得心里百般的不是滋味。“皇贵妃妹妹天姿国色,自然比得上。” 温初珍冷冷的扫过众人,目光复杂莫名,怒色里有暗暗的杀机。 李胤见她们还站在一旁,便吩咐道:“你们都坐罢。”温初珍端坐在绿萼的身旁,二人不约而同的抬眸,望进彼此的眼底。 温初珍恨恨转过脸去,却是满脸娇羞的看向李胤:“皇上,臣妾新练了一个曲子,今儿晚上皇上去臣妾的宫里瞧瞧罢。” 绿萼拉住怀里的太子坐至自己与李胤之中:“臣妾听闻新进宫的洛婕妤亦是舞姿艳惊天下,不知与她相比这舞技孰高孰低?” 李胤却慨然道:“她那身子如何还能跳舞,昨儿伤了胎气,亦不知要养多久。皇后,你明儿差人把沐錵殿收拾出来,叫她过去安心的养胎罢。” “皇上,臣妾也想换个去处。”绿萼微扬唇角,“皇上可不许不依。” “你这精明的东西。”李胤的脸上倒是十分的柔和,“朕允了便是,何必再讨价还价。” 皇后神色略变,阴晴不定的看着她,怕她说出寿安宫来,便赶忙道:“不如将皇贵妃安置在拂乐殿罢。” “皇后娘娘难道忘了吗?”绿萼抬眸望去,看着这位温婉贤淑的皇后慌乱至极,“臣妾与你商议过要去寿安宫的。” 蓦然听见她的话,众人皆是一怔。 当初太后谋反,几乎是血洗寿安宫,自此之后那里几乎成了一个禁地。皇后与温初珍惨白的脸色被她看在眼里,却见皇后赶忙道:“阮妹妹还是搬到别处罢,自从太后去了之后,这寿安宫一直都锁着,未曾让人打扫,妹妹若去了只怕……” 骤然从皇后的口里听到太后,在侧的众人皆是神色各异,小小的亭子里骤然间冷了下来,好似被寒风冻住了一般。 终是李胤一笑打破了这僵局:“好端端的为何搬去那里,若是你喜欢,朕便差人去收拾。” 绿萼闻言颔首,微露笑意:“臣妾这些日子总是噩梦连连,只想着寿安宫后堂的几尊观坐像,能庇护臣妾呢。” 温初珍气的几乎发了狂,失声道:“看来皇贵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只怕是想觊觎我姐姐的位置罢。” 话音落,他重重的将石台上的杯盏扫落,噼噼啪啪摔在地上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李胤盛怒道:“你姐姐的位置?什么位置?朕还没死呢?你就想着你姐姐当上太后了。” 这平地一声惊雷,猝不及防,炸的人冷汗齐出。 众人赶忙跪倒,皇后惊吓未消:“妹妹有口无心,一时糊涂才说了错话,您只看在她尽心侍奉您的情分上,莫要与她计较。” 太子亦是一张小脸吓得惨白,紧紧的跪在皇后身侧,畏惧的看着勃然大怒的龙颜。 “臣妾知错了。”温初珍亦是吓破了胆子,“皇上定会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李胤怒极反笑,“只怕你们心里巴不得朕死呢?” 掌心冷汗滑腻,绿萼稳了稳心神:“一切不过是因为臣妾想搬去寿安宫而起,臣妾不去便是了。” 李胤目光移向她的脸颊,见她跪的端正,脸上竟有一丝怯懦,又将目光移开,厉色道:“罢了,你们退下罢。” 皇后与温初珍立即叩首而退,皇后略有迟疑,临行前深深的看了绿萼一眼,拉着太子的手走了。 待她们三人远远退去,李胤走至绿萼身旁,语声平缓:“起来罢,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后莫要如此试探朕。” 绿萼微扬唇角,并不起身:“臣妾不过是想搬去寿安宫,何来试探只说?” “若朕允了这件事,后宫之中又有谁不忌惮你?”他的脸色复杂“朕会保护你,你不必如此的,这只会让前朝那些人多了更多的话柄。” 绿萼神色略变,阴晴不定的看着他,半晌终于一笑:“以前无论臣妾做什么,皇上都不会揣度臣妾的心思,更不会如此的疑心。” 李胤半晌无声。 绿萼屏息,只见眼前九龙袍摆纹丝不动,耳中却听见他的气息渐渐的乱了。 “萼儿,你变了。”李胤语声微哑,看似在对她说,却更似自言自语。 “那皇上呢?难道没有变吗?”绿萼垂眸,气息纹丝未动。 过了半晌,李胤对她拂了拂袖:“朕有些乏了,你退下罢。” 她启唇,欲言又止,亦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中苦涩。走至转角处,忍不住的回眸,却见李胤依旧端坐在亭阁里,凉风吹过他的衣角,眉目间隐隐的怅惘,竟有刹那的陌生。 绿萼从昭阳殿出来,却见一个女子从轿撵上下来。端雅出尘的美人,宫装凤鬟,娥眉浅均,见到绿萼落落大方的行礼:“臣妾参见皇贵妃。” “澹台妹妹快起来罢。”绿萼莞尔,缓步近前,亲手将她搀扶起来,“正巧想要去瞧瞧你呢,竟在这里瞧见了。” 澹台云瑶垂首浅笑:“皇贵妃今时不同往日,怎能纡尊降贵的去看臣妾,原是臣妾应该去给娘娘请安的,只是前些日子皇上说想吃海棠酥,臣妾见宫里的海棠花开的甚好,便做了些拿给圣上。” “难怪皇上待澹台婕妤这般的不同,连皇后都对你的贤德甚是感佩,如今得见,都深感惭愧。”绿萼噙着一丝笑“只怕在皇上眼里,妹妹的贤惠远远比得上昔日的宜妃,难怪一进宫便是如此的荣chong。” 闻及李胤,澹台云瑶脸颊微红,流露出几分娇态。 绿萼瞧在眼中,耳边却回荡着那人的言语,颠鸾倒凤间,他在她的耳边呢喃,“萼儿,我绝不负你……”他是帝王,不知这样的誓言又有多少个女人再他的怀里说过。 李胤说爱她,却任由她在冷宫里任由旁人践踏,欺辱。祁王说爱她,却亲手将她推入死地,今日更险些将她扼死。云义亦说爱她,却和旁人联起手来欺骗她。 寒暄毕,绿萼乘撵离去。 澹台云瑶驻足殿前,冷冷的看着那宝盖蜿蜒而去。 “瞧瞧她那猖狂的样子,尾巴都翘起来了。”她身后的宫女在身后小声讥讽道:“她莫要忘了,若不是娘娘您抬举她,她岂能有今朝?” “你懂什么?”澹台云瑶斜目睃她“本宫巴不得她风光得意呢,只要她跟碍本宫眼的那些人斗得两败俱伤,才让本宫省心省力呢。” “今日皇上都为她罢了朝政。这以后她若是得了势只怕更难对付呢。” “想对付她太容易。”澹台云瑶叹息一声,语带嘲弄“她致命的软肋在边关呢,阮绿萼啊,阮绿萼,只要祁王在这世间一日,你便在无法翻身。” ******************************* 翌日,绿萼只带着贴身的婢女,去了舒宝墨的寝宫。 站在这优雅如阆苑仙境的地方,忍不住叹了口气。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更见百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地方。 她领着侍女一路走到正殿,并未见一个当差的宫人。直至进了殿才听见女子的欢笑声和内侍尖锐的声音。 “娘娘,不赌了,奴才攒了三个月的碎银可都输进去了。” 绿萼转过屏风,却见众人都围在翘头案旁赌的正欢。而舒宝墨一身玉兰色寝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颈间白希如玉的肌肤,头发松松垮垮的挽起。 绿萼缓缓步入殿内,众人都没有发觉,身旁的侍婢欲要呵斥,却被她抬手止住。 “若是你没有银子,便是丝绢香袋之类的也是好的。”舒宝墨将骰子扔回到骰蛊里,百般熟练的摇着。“常言道‘博悬于投,不专在行’说不定下次你们便能都赢了回来。” 一个宫女嘟囔道:“娘娘实在厉害的很,莫不是有什么巧妙的法子,否则我们的钱为何都让娘娘给得去了。” 舒宝墨笑的嘴咧得很大:“我是主子,难道还不赖你们这些小钱不成?” 绿萼亦不知该恼还是气,揉了揉额头:“舒婕妤倒还知道自己是个主子。” “啊——阮姐姐!”舒宝墨惊叫一声,翻案而起,“你的病果真好了。” 众人看到绿萼,慌忙跪在地上请安。倒是舒宝墨见众人都跪下,才不情不愿的跪下。绿萼挑眉笑道:“是不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舒婕妤的雅兴了。” “姐姐来的正是时候,他们这些人无趣的紧,你要不陪我赌赌。” 绿萼穿过众人,坐在锦榻上,拂袖道:“今儿若来的是皇上,你也敢拿这样的话回他不成?” 舒宝墨一怔:“如今不玩玩这劳什子,还能做些什么?自打入宫后我便万念俱灰了,如今被禁足,倒只求安逸自在。” 绿萼瞪她,瞪了半晌,终究心里一酸,垂眸吩咐一旁的奴才:“你们都退下罢,本宫有些话要和你们娘娘说。” 待众人退下,舒宝墨便赶忙捧了玉壶上前,填满了玉杯,欢喜道:“这是娘亲前些日子托人带进宫的,姐姐快仔细尝尝。” 绿萼浅浅抿了一口,只觉得芳香清冽,忍不住道:“这后宫里亦只有妹妹厉害,便是禁了足都这般的奢侈,亦不知你们舒家打发了多少的银子来让你过这舒坦日子。” “哈哈——姐姐有所不知我们舒家有的是银子。”舒宝墨大笑“虽比不得那澹台家,可亦是富得流油。” 绿萼懒懒一笑:“是啊,可是你们舒家即便再家大业大又如何为?不过是因为你的外祖父征战沙场换来了荣耀,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给的荣耀,当今的皇上又会在意几分?” 舒宝墨欲要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默默无语。粉雕玉琢的面上,笼罩着一层惨白,眸底一片不甘,紧攥的指节隐隐发白。 “那是舒家的男人没有本事,可他们不该牺牲我。”她转过头看绿萼,怅然一笑,神情有些恍惚“牺牲我的爱情。” 绿萼抬眸看他,徐徐道:“所以你想怀揣着自己忠贞不渝的爱情,在宫里为那个男人守身一生?” 舒宝墨一震,却避开她的目光,转头不答。 -本章完结- 第51章 东风不解故国梦 绿萼回到宫里亦是暮色昏沉,殿内燃着浓郁的苏合香。宫女不知何时挑上茜纱宫灯,灯影幢幢下她忽然泛起浓浓的悲哀。 不知何时,自己竟变得如同他的后宫妃嫔一般,需要自己曲意承欢,费尽心机方能获得帝王的垂眸。 不知多久,殿外却是宫人的请安声和嘈杂的步履声。 李胤一脸疲倦的步入殿中,神色却是难得的柔和。绿萼从锦榻上起身,亲自替他宽去衣袍。 他含笑牵着她的手,柔声道:“尚未用膳罢,朕陪你。” 宫人捧了各色的佳肴,鱼贯而入,红绫饼餤做的格外的精巧雅致,而李胤素来钟爱的红虬脯更是香气扑鼻。 李胤含笑凝视她,眸光温柔:“朕有件事情倒想说给你听。” 她心底泛起阵阵的暖意,含笑抬眸,却与他灼热的目光相触:“到底是何事?臣妾瞧着皇上这般的欢喜,定是什么好事。” “就属你机灵。”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斜睨了她一眼:“有人再得佳人,又喜得贵子,朕自然替他高兴。” 绿萼的心底好似有一处慢慢的拱开,却见李胤已经笑着举杯,仰头欲饮,她心念电闪,蓦然脱口急道:“是谁……” “是朕的皇弟,他今日已经上书欲要册立侧妃,只听说是侍寝的丫头有了身孕。” 她良久才回过神来,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衫,却漫不经心的道:“这倒是好事,只是难为这位侧妃了,有了身孕还要在那苦寒之地。” 李胤把玩着手里的酒盏,敛去笑容:“怎么?莫非旁人未曾告知你,祁王不久便要回京了?” “绿萼在这深宫之中,如何能听到这些前朝的事情?绿萼的心中不过只有皇上一人而已,旁人的生死与臣妾再无任何的干系。” 他放下酒盏,猛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的眸子,暗哑道:“朕今日不该那般的恼你,亦不该这般的疑心你。朕自小便生在这宫闱之中,最谙熟的便是揣度人心,可朕却看不透你。” “倘若有一日臣妾把心掏出来呈给皇上,那皇上是否还如今日这般的疑心臣妾?” “可朕会怕。”他迫近她,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过来,“你看见他便会旧情复燃,再次狠狠的伤害朕。” 绿萼仰头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坚决,一字一句的道:“臣妾昔日听闻祁王已经寻得先帝遗诏,若他显露出半分的夺位之态,杀了他。” 殿内沉静的几乎能听见细风吹到窗棱上嗡嗡的响声,李胤脸上漫过沉痛,便是沉痛的声音,“朕便知晓,父皇最疼的始终是他。至死都只想着保全于他,想着替他谋划这江山社稷。” 她见他如厮,只觉得适才的沉静霎时消匿。低低的唤了“皇上。” 他只觉得胸中似涌动惊涛骇浪,烦闷难言,忽然想起先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分明不过是演出一场父子情深。 当初他夺取了那个人的皇位,可还是负疚于心,所以他可以容纳千万的女子,却容不得一个小小的梅妃。 天色渐渐的沉下来,屋子里唯闻火盆银骨哔剥微响,绿萼的脸在重重灯影下惨白的可怕,“臣妾帮您保全这江山社稷,您替绿萼杀了他。” 李胤看着眼前风华无双的女子几乎有些陌生,似乎对她的话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绿萼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神却满是坚定:“前朝洛家和温家斗个不停,后面又有祁王虎视眈眈。臣妾知晓皇上心里的难,臣妾想帮您,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晨光初绽,积雪未消,朱门砖瓦,一派琼枝玉树,恍若人间仙境。 “朕曾许诺让你远离朝堂,却不料终究是将你牵扯进来。” 绿萼微笑,目光缓缓的移向海棠树下的积雪,终究被淤泥染成一片褐色。“皇上便是臣妾的天,皮囊若不在,毛将焉附?只要臣妾在一日,任何觊觎您皇位的人必须死。” 李胤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揽住,却不言语,目光中却尽是复杂。 绿萼扭过头,不经意的瞥见那远远跟着的徐公公,转过头道:“臣妾今日好好的陪皇上演一场戏,皇上如何赏赐?” 李胤捏了捏她的鼻尖,“就属你机灵,今日朕会免了舒宝墨的禁足,待舒氏进宫后,你定要替朕拉拢与她。” 绿萼长长的裙袂扫过积雪,锦缎的水袖拂过琼枝,宫缎秀珠鞋子上尽是碎雪屑。 “舒家在前朝如此的摇摆不定,不过是想抽身事外,朕偏要将这些人都拉进这前朝的浑水里。” 她心感触颇多,正要说话只觉得身后似乎有疾风袭来—— “当心。”李胤骤然一拉,紧紧的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她只觉得耳旁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抬眼一瞧却是李胤的龙袍声被大雪团砸中,落在肩头,狼狈的很。 李胤脸色一沉,放开绿萼,转身对远远跟着的徐公公道:“还不去瞧瞧,究竟是何人这般的放肆。” 绿萼替她小心翼翼的拍着袍子声的雪末,却见一抹朱红的身影爬上了墙头,明眸盼兮,宛如漫天雪地开的最艳丽的梅花。 “绿萼姐姐。”舒宝墨欢喜的喊道:“没砸到枝头的喜鹊,难道误伤了姐姐不成?” 待她看见绿萼身后的狼狈不堪的李胤,顿时脸色一变,“皇上。” 李胤脸色不善,一双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还不快赔罪?妹妹伤到的是皇上。” ************************ 毓太妃正拿着小银剪修理花枝,忽听清嬷嬷说祁王来了,手上微微一用力,喀的一声将一截枝条铰断。 “当初就不该留下那个祸害,如今倒要坏了大计。”毓太妃狠狠的丢下断枝,吩咐清嬷嬷道:“让他进来。” 冷意渐渐的侵进身子,屋内温和如chun,竟微微有些凉意。 李祁垂首站在毓太妃的面前,许久才徐徐开口:“儿臣素来敬重母妃,可母妃为何这般的苦苦相逼,萼儿孤苦无依,全是拜儿臣所赐,如今她又有何罪,母妃要这般的置她死地。” 毓太妃缓缓开口,“如今,你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竟连性命都不顾了吗?未经传召私自入京可是死罪。” “无论如何儿臣都要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决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她半分。” “我们精心筹谋了这些年,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大事吗?她有什么好,不过是一副好皮囊罢了,江山万里,难道就找不到比她更好的?” “失去她这万里的江山要来又有何用?不要也罢!” 毓太妃一时僵住,料不到他竟会如此,脸上顿时惨白如纸。 “即便那个女人竟派人杀你,你也爱她?我瞧她与那小郡王不清不楚的,定是有什么私情,可真真是下贱至极,倒是小瞧了她。” 李祁目光坚定,一字一句的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儿臣一清二楚,若母妃再有半分害她的心思,莫怪儿臣不孝。” 毓太妃被他话语里的寒意震住,满脸骇然,直勾勾的看着李祁,似乎不认得他了。 “果真是业障,原是应追随先帝去的,可偏生却舍不得你这不孝子。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你让我那什么脸面九泉之下见你父皇?” 毓太妃知晓李祁素来孝顺至极,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这般的违背自己的心思,只觉得冷汗渗出后背,手脚阵阵冰凉,竭力压制住胸口的翻涌,沉声道:“你这番话叫你的结发妻子听到了该如何作想?那慧儿怀有身孕的事已上报,待诞下子嗣,便过继到玉蕖名下罢。”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生下本王的子嗣,本王回去便送她走,这样下贱的出卖主子的奴婢,留着亦是祸害。”李胤说完拂袖转身欲走,“儿臣今日便会边疆,若绿萼有半分的差池,那儿臣便随他而去。” 看着李祁的背影渐渐远离,毓太妃只觉得渐渐的眩晕,张口欲唤清嬷嬷,却坠入黑暗之中。 亦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被人灌下了温热的汤汁,待睁开眼睛,朦胧中皆是清嬷嬷焦灼的脸。她狠狠的拽住身旁的帷幔,几乎要扯出透明窟窿来。 “留不得了,那女人再也留不得了。” ************** 皇上和皇贵妃的到访,无疑将整个宫斗闹得鸡犬不宁,舒宝墨素来不拘一格,和那些奴才们打打闹闹的几乎忘了高低贵贱,如今乍然间来着这样两位正经主子,奴才们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舒宝墨换下了弄脏的衣袍,换了身桃红色的宫装,虽不是最美的,却亦是别具一格的让人忍不住喜欢。 “臣妾今儿确不是成心伤到皇上的。本想砸树上吵闹的鸟儿,谁知皇上和姐姐在” 第52章 冷风画眉 李胤俊脸冷漠,抿着嘴唇,手一抬,轻轻将她搀起。笑道:“朕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你又何必如此的畏惧呢?” “皇上真龙天子,威严万分,伤了圣体,自然怕怪罪。” 绿萼温和微笑:“舒妹妹这般的样子,可真真是惹人怜爱的很,皇上怎舍得再责怪妹妹呢?” 他漆黑的眸子一闪,泛起微微的笑意:“你进宫亦有些时日,这些时日你可怪朕冷落了你?” 绿萼牵起一丝薄凉的笑意,绝美的容颜似明媚的阳光般,绚丽耀眼,“昨儿皇后娘娘打发人送臣妾了些时令的果子,还未登门拜谢,如今天色已晚,臣妾便走了。” 舒宝墨见状,重重的松了口气,“臣妾恭送皇上,皇贵妃娘娘。” 绿萼抬眸看她,绽放出美丽的梨涡:“妹妹莫非是糊涂了不成,要走的是本宫,皇上自然会留下来陪着妹妹的。” “姐姐,你能不能留下来,我宫里有上好的杏仁酥,姐姐——”舒宝墨并不糊涂,她明白此时绿萼的心思,可又知道若是绿萼离开,自己竭尽全力躲避的事情终于要来了。 “今儿晌午才吃了,如今再吃倒有些腻了,这杏仁酥还是以后再尝尝罢。” 舒宝墨刚要说些什么,便看见绿萼朝李胤盈盈的一拜,由宫人搀扶着,消失在重重的宫闱里。 李胤唇边勾着冷漠的笑意,负手而立,一双幽冽的黑眸闪着耀眼说完慑人的光芒。 “爱妃好像不愿侍奉朕?莫非是心里有了旁人,告诉朕,朕诛了他的九族如何?” “臣妾心中只有皇上一人。”舒宝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音微颤,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如此甚好。”李胤向她跨身一步,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朕明日封你为妃如何?爱妃可欢喜?” 他的手指缓缓说完摩挲着她的肌肤,她却没有半分胆子敢躲避,泪珠却扑簌簌的滚落。 “爱妃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莫非是欣喜至极?”李胤低低的问着,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菱唇,然后冷冷的收回手。 “臣妾承蒙皇上抬举。”她闭上眼,用力咬牙,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袍。 “臣妾侍奉皇上更衣……”她慢慢的伸出手,褪去了他的龙袍。 她的手微微发抖,半天都未解开他袖口的盘扣。 “看来爱妃是紧张的厉害。”李胤笑意盎然,“莫非进宫前舒家没有叫嬷嬷教你如何侍奉君王。” “教过的,臣妾都忘了,不如皇上——”她的话尚未说完,只觉得腰间的丝带蝴蝶结被他一把扯开,衣裙散落。 女子光滑的肌肤胜雪,在红色的肚兜的映衬下更显得肤若凝脂,极为诱人。 此时殿外一道恭谨的太监声音忽然传来,“皇上,奴才有事禀告。” 李胤轻揉着舒宝墨顺滑乌黑的发,神色平淡的扬声道:“何事?说。” “回禀皇上,温顺仪宫里进了野猫,娘娘受了惊吓,动了胎气,皇上还是去瞧瞧罢。” 李胤脸色怒沉,怒道:“既然是动了胎气,还不快叫御医瞧,叫朕又有何用?” 舒宝墨刚要说些什么,却觉得眼前一暗,被狠狠的压在锦榻上。李胤的身子那样的沉,几乎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他冰凉的唇落在她的脖颈处,她只觉得此时如同幼是贪玩,落入湖中,那种绝望,那种窒息之感,令她一生难忘。 *********************** 灯火通明,长廊上的烛光照在雪上更显的幽冷和森然。 绿萼让那些奴才远远的跟着,好似他们会扰了她的清净一般。她趁着夜色故意转了几道宫墙,那些远远跟着的宫人果真没有了踪迹。 甬道上,一排带刀的侍卫站立在寒风里,神色皆是肃穆冷峻。而其中一个一身银色铠甲的男人,在月辉下显得如同九天的战神。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猛地一回头,却见风口处站着一个女子,衣袂飞扬,纤弱说完身子好似随时都能被折断一般。 云义交代了身后的侍卫一声,远远的走了过来。 却见绿萼站在八角宫灯下,原本绝色夺目的丽容在灯影下都失去了光华,明眸之中却是一片忧郁感伤。 “皇贵妃娘娘。”云义开口唤道,一双墨色幽深如古井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云将军,你几时回来的?”绿萼唇角微微轻扬,却牵出惨淡的笑。 “回来几日了,不过一直尚未进宫,只是今日轮到微臣当值。” 绿萼轻轻的抿着红唇,“浣月她可好?嫁去了那样远的地方,便是泼天的富贵又如何,还不是背井离乡的活着。” “娘娘不必为她担心,这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件好事,这后宫诡谲狡诈,逃开了亦是喜事。”云义的脸在月色下有些悲凉,“匈奴王年少有为,亦算是如意郎君。” “是啊,此生尚不知能否再见。只怕她将来进京,本宫亦是森森的白骨。” 云义见他说出这般的话来,只觉得心头一惊,却见绿萼正在淡淡的瞧着他,“将军虽骗过绿萼,可绿萼终究还是待你你兄长一般,实在不愿看见有一日刀锋相对。” “祁王虽有负于你,可终究心里还是由你的,云义实在不愿意见你们如此。”云义拍了拍铠甲上落着的霜雪,接着道:“祁王的党羽亦遍布朝野,便是皇上亦不敢轻易的动祁王,皇贵妃又何必引火烧身呢?” “果真是祁王的好奴才。”绿萼狠狠的瞪她,眸子里却满是怒气:“你还看不清那个男人吗?我们都是他的棋子,一朝成了废棋,你亦和我一个下场。” 绿萼刚要拂袖离开,却见云义的腰间别着一个兽皮的酒囊,倏的道:“你这酒囊不错,可是从匈奴带回来的?” 他微微一怔,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腰间,“是匈奴人给你烈酒,今日天寒,是想暖身用的。” 她笑着睥睨他:“瞧你小气巴巴的样子,我今日心情难受,我知道个清净的地方,咱们去喝一杯如何?” 美眸流转,盈盈而笑,灿烂炫目。 “这夜深人静的,您又是皇妃,若是旁人见了,便是千万张嘴都解释不清楚啊。”云义苦口婆心的劝着,“这些酒可烈的很,只怕娘娘会伤了身子……” 绿萼不再赘言,拉着他的衣袖就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 冷宫,铅灰色的雪面上透着冷清,风声呜咽,看来今日又是一场大雪。 冷宫的婢女小心翼翼剪了些树枝下来,放在铜盆里,拿着火折子生起了火。 原本湿漉漉的枯枝好不容易才点着了,蹭蹭的冒着呛人的烟。明明灭灭的火倒给室内添了些暖意。 那小宫女瘦弱的身子刚有些暖意,便听见锦榻上破旧的被子里传来女子的轻呵声:“作死的东西,还不去讨些银炭来,你想呛死本宫是吗?” 那小宫女刚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宫门被寒风啪的一声吹开,嗖嗖的寒风夹杂着雪丝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冻得她几乎麻木了。 “金铃,你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关上门,莫非想要冻死本皇后不成。” 那宫女抱着胳膊哆哆嗦嗦的往门口走去,却乍然见门外站着几个人,为首的女子雪狐裘下,云裳翩然。 那女子好似将她们适才的话痛得一清二楚,冷笑道:“那本宫是不是该给皇后娘娘请安。” 金铃一直陪她呆在冷宫,自然不认识眼前这位主子是哪宫的娘娘。却听女子身后凶神恶煞的奴才道:“见了温顺仪还不快请安?” 那小宫女自然听闻这温婕妤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急忙哆嗦嗦嗦的跪下:“奴婢参见娘娘。” 温初珍瞧也不瞧她半分,亦不让她起来,只瞪着锦榻上冻得发抖的人问道:“你家主子见了本宫为何不跪?” “我家主子亦是得了疯魔一般,日日的盼着皇上过来,等了久了,亦是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拽了旁人都说是皇上。如今又是疯的厉害,又拿不出银子来请御医。” 温初珍脸上满是讥讽,眉睫凝着一层霜气,指了指一旁盆子里满是冰碴的水,向身后的奴才使了一个眼色。 那奴才领命,端起铜盆猛地向锦榻上泼去,随即传来女子的惨叫声,一个瘦弱如柴的女子猛地从锦榻上跳下来,捡起地上的脏衣袍,披在了身上。 “啧啧啧,可真是没想到,当初的锦妃竟会如此的凄惨,活的竟不如一个畜生。” 温初珍脸上脸上满是讥讽:“同样是打入冷宫,一个如今却风风光光的住在寿安宫里,一个却如同疯狗一般的苟且偷生 第53章 冷风画眉 风过琼庭,阶下落梅如雪。 疏落有致的梅林间,朱砂般的梅花上,夹杂着几粒白雪,在薄凉的月光下,惹人沉醉。 云义见了些枯枝生好火,便瞧见绿萼不知何时拿着酒囊已喝的脸颊通红。 冷风夹杂着雪粒,冰冷的扑入她的眼里,迷了心,迷了眼。云义有些微微的恍惚,白茫茫的眼前,一个殊绝的身影,那样的孤寂冷清。 “这宫里的梅花,果真就数这里开的最好,你说梅妃是不是还活着,日日瞧着这些梅花。”绿萼有押了口酒:“我一生亦比不过她,她一生都比我爱的清明。” 雪,飘落无声。 匈奴的酒如此的刚烈,只怕她已经醉了。 她的脸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褶褶生辉,身子一歪,险些跌倒在地上。 云义抬起手,身不由己的便要去扶她。 眼前一暗,那个风氅徐扬的身影,已风一般的略过他。 绿萼只觉得身子一软,跌倒的一霎那,身后有人张开宽厚的臂膀,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她怔怔的仰头,发丝上凝着的雪花化成寒水,跌落在她的脖颈处。 风中的细雪扑上她鬓发眉睫。 “萼儿。” 云义拾起地上置着的剑,悄悄的消失在夜色里。 李祁紧紧的将她拥住,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呢喃,“无论挣扎过多少次,亦只想在临行前再看你一次。如果我败了,你亦要帮我收集尸骨,本王听说死后尸骨不全的人,来世无法投胎。本王怕来生,来生再也遇不着你。” 绿萼的身子颤了一颤,却是醉的厉害“你若是死了,便在奈何桥上等绿萼,我们来世做夫妻,我们生生世世的夫妻。” 她的这句话,将他骤然定住了,好似进了梦境一般,好似一动便是梦醒时分。 她转过身子依着他的肩头,柔柔的一笑,眼里却是盈盈的泪意。“皇上,你莫要在臣妾面前与其他人眉目传情,绿萼明知是错,可还是身不由己的去嫉妒。” 他心口的暖意尚未退去,却听见她的话,如坠冰窟。 他抬起她的脸,却见她眼底盈然,却再也没有了自己的身影。猛地推开她的身子,任由她跌至冰凉的雪地里,“你如此爱他,寐儿亦爱他,他究竟有什么好的?本王倒要瞧瞧究竟他失了那皇位,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雪再寒,都寒不过他的心。 ******************************* 绿萼独坐樽前,杯中的酒,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杯中的女儿红虽不如匈奴的酒烈,却依旧入喉如烈火。 绿萼木然的撂下手里的酒盏,宫女刚要斟酒,手背蓦的一暖,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她醉的厉害,竟然连跪拜都不在乎了。 “奴婢参见皇上。” “朕问你她为何醉的这般的厉害?”李胤伸臂将她揽住,却见她外袍下仅着一件白绢中衣,青丝慵懒的披散着,目光却是万般的迷离,半杯残酒淋漓,**了大半的衣袖,脸颊通红,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皇贵妃亦不知去哪里吃的酒,回来便醉的厉害,又命人煮了些酒回来,如今自斟自饮的醉的厉害。” 这个傻丫头,李胤的心底暗暗的喟叹,他的心口不禁微微一热。他走到桌前,却见她伏在案上, 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来,用**的袖子擦了擦脸,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喃喃低语:“皇上。” 他向她张开双臂,用尽力气将她搂在怀里。隔着数层的衣衫,依旧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 她将脸深深的埋在她的怀里,泪珠**了他的衣襟。他紧紧的抱着她,孤寂冷冽的面容有一丝愧疚。 泪珠渐渐的**他的衣衫,明黄金线的龙纹,无声的浸润成灰褚的颜色,她哽咽声,牵着他的心口微微的作痛。 他搂的她愈发的紧,语气温存的如同耳语:“朕在这里,你莫要哭了。” 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浓郁的龙涎香让人沉沦。他的身上夹杂着微凉的湿意和初冬的寒意。 他的臂弯温暖而又坚固,仿佛能替她遮挡住一切,她紧紧的搂着她,“为何明知将你推给旁人是自己的选择,可为何妾身还是会这般的心痛。” 绿萼隔日醒来,却见窗外的杏树声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到妆台前:“奴才听说今儿早上皇上将舒婕妤封为淑昭仪,又准许她的母亲进宫,这可是莫大的荣耀,自从那淑妃进宫后便被皇上冷落,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便是怀了皇嗣的洛婕妤都比不得她的风头了。” 蕙兰拿着犀角梳子,慢慢的替她梳着满头的青丝。她忽的瞥见蕙兰将掉落的成团的发丝藏入袖口。 “依奴婢看,这淑妃能有今日不过是仰仗着娘娘,若不是娘娘在圣上面前这般的抬举她,她岂能有今日。” 镜中的人影瘦的如同一朵弱不禁风的花,脆弱的似乎轻轻触碰就会粉身碎骨。 “抬举?她哪里还需要本宫抬举?本宫可不似她们有那般耀眼的门楣,这后宫里亦只有本宫是个穷酸书生的女儿罢。” “娘娘有所不知,这淑妃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还是不懂礼数,今儿前去给她道喜的人,可都被挡了回去,便是皇后娘娘都吃了闭门羹。” 绿萼从首饰盒里挑出鎏金的步摇,长长细密的璎珞在指尖作响,她轻轻的插在云鬓间,自顾自起身,长长的裙裾无声的划过如镜的地面。 她知晓舒宝墨此时的心境,只瞧着殿外皑皑的积雪,扑簌簌的扫雪声中夹杂着笑语之声,热闹繁华到了极处,便道:“本宫去瞧瞧淑妃。” 当下绿萼便乘了轿撵,宫女们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上去,簇拥着撵驾前去。舒宝墨所居与她并不远,此时阖宫都是喜气洋洋。宫人们亦不似往常散漫,只忙着整理各宫送来的珍宝。 待看见绿萼来了,一下子猝不及防,手忙脚乱行礼不迭。 绿萼扫了一眼众人,一个眼尖的宫人恭恭敬敬的道:“我家娘娘昨日侍奉圣上兴许是累着了,只不叫人侍奉呆在内殿里呢!” 绿萼听闻不再理会,径自踏入殿门,远远的便听见女子嘤嘤的低泣声。隔着重幔层层,殿中果真再无其他人,屋外落雪之声传入耳中,愈发显得殿内岑寂。 她不由得放低了脚步,却见舒宝墨用锦被蒙着头,竟不知哭了多久。 仿佛听到了脚步,猛地将头伸出来,待看见绿萼只觉得又惊又喜,叫了声:“姐姐。” 绿萼问;“今儿才封了昭仪,怎么竟还哭成这幅光景?” 舒宝墨拭泪道:“如今皇上逼我,姐姐也逼我,如今反倒不如抹了脖子去了,省的活的这般的苦。” “皇妃自戕是要诛连九族的,妹妹若是不在乎你们舒氏一族的命,尽管由着自己的性子。”绿萼掀起她身上的锦被,替她拢了拢凌乱的发,“一会你母亲入宫,若是见了你这幅光景,亦不知要如何难受了。” 舒宝墨坐起身来,将绿萼的手紧紧的攥住,眼眶通红,“我知晓姐姐都是为了我好,以后都听姐姐的。” 铅灰色的天际透着冷清,风声呜咽,看来今夜要有一场大雪将至。 绿萼与舒宝墨等待晌午,隔着幢幢的帐幔,却见一个妇人的身影,请安道:“民妇参见皇贵妃娘娘,婕妤娘娘。” 舒宝墨再也忍不住,猛地冲出帷幔,欲要将那妇人搀扶起来,却见。 “娘亲这一拜,女儿如何担待的起呢?” 绿萼亦跟了出去,笑道:“妹妹虽担待不起,可皇妃的这个位分可担待的起,这家礼可免,这皇家的礼可是不能免的。” 那舒氏抬头,却见一个女子云裳华服,曳地如水,一双动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她,即便是同为女人,亦是觉得万般的惊艳。 舒氏心里只叹,若非生的如此狐媚,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焉能再次复位,宠冠后宫。只是红颜易老,又无显赫的身家可以傍身,君恩难测,不知这皇贵妃的倾国之貌,又能留得住皇上多久。 绿萼见舒氏不肯起身,便笑道,“夫人还不快起身,舒妹妹只怕要心疼了。” 她轻笑道:“夫人,您见了自己的女儿都这般的拘束,莫不是碍于本宫这个外人在,碍得你们母女叙旧了?夫人不如将绿萼亦看作您的女儿如何?” 她的话倒让舒氏不敢接话,亦不知她是戏言还是真意,莫不是她有意要拉拢。 舒宝墨见了娘亲,原本心头的悲怆亦消散了大半,见绿萼这般说,便失笑道:“姐姐这般说我可不依,我是家里的独女,娘只疼我一人,若是得了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姐姐,只怕娘亲只怕都忘了妹妹了。” 第54章 冷风画眉 舒氏见她与绿萼说话这般的随意,有些微微的错愕,不由得轻声呵斥道:“宝墨,在皇贵妃面前岂能如此的无礼?” 舒宝墨微微含笑:“阮姐姐待我极好,如同亲姊妹一般,若是没有姐姐在宫里照顾,只怕娘亲今日见的是女儿的尸骨了。” 舒氏眼圈一红,却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娘娘怎么能说这般的话来。” 绿萼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偏,一盏茶猛地全部泼在了身旁的舒宝墨裙裾上。 舒宝墨哎呀一声惊呼,猛地用绢子去擦残留的污渍,却发现锦绣的衣襟上留下褐色的一片。 “本宫手滑,不下心跌了茶,劳烦妹妹去换一身罢。”绿萼忍不住愧疚的的说着,吩咐宫人道:“你们还不去带主子更衣。” 舒宝墨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的道:“姐姐若不赔我一件好的,我可不依……” 脚步声渐渐远去,舒氏虽心下疑虑,却还是强装镇定对绿萼道:“娘娘故意支开昭仪,可是有话要对臣妇讲?” 绿萼悠悠的道:“皇上若是知晓自己的嫔妃入宫之后心心念的是另一个人,不知该如何作响呢。” “娘娘昔日原是太后封的祁王王妃,天下何人不知。想必皇上亦不会再责怪娘娘了,毕竟娘娘今日又是这般的风光无限。” “本宫说的不是自己,是昭仪。” 绿萼毫无起伏的声音里,辨不出喜怒。 舒氏双腿一颤,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本宫孑然一身,自然是不怕什么牵连九族,可您们阮氏一族却不同,几百条人命。若是皇上知晓此事,诛你们九族之时,夫人可曾想过舒老将军从戎一生,却最终毁在一个嫡出的女子身上。” “皇贵妃,宝墨亦是年纪小,才被那府里的侍卫给骗了去的,您只看在宝墨敬您如亲生的姊妹,您便帮她守着这个秘密罢。” “本宫虽目不识丁,可有句话亦是听说过的。”绿萼的语声冷如坚冰,“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这后宫中岂会有不被人发觉的秘密。” “舒家定会以娘娘马首是瞻。”舒氏颤声道。“只要娘娘能保全全族的性命。” “本宫要的不是这些。”绿萼不疾不徐的说:“本宫只想要你们保全皇上的江山社稷。” “这些年舒家亦是远离朝政,父亲亦是养鸟斗鱼,不问世事。只怕娘娘实在是抬举。”舒氏战战兢兢的瞧着绿萼的脸色。 “圣上听闻国丈大人几次三番的拉拢舒老将军。”绿萼轻轻的抿了口茶,“不知夫人如何作响。” “臣妇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自然是不懂朝堂庙宇之事,可亦是听闻温家仰仗扳倒太后一族有功,在京城仗势欺人,欺压百姓。” “如此甚好,那还请夫人转告舒大人,皇上要舒家协助洛家扳倒温家如何?” 舒夫人冷汗如浆,只恨自己小瞧了这个女人,只料到不过是一个以貌侍君的狐媚女子,却不料圣上竟连朝中的大事,都要与他商议。 绿萼的脸,隐约在薄雾似的暗影里,看不分明,只听清冷的语声:“本宫倒有一件私事要夫人帮忙,替本宫找到毓太妃谋反的证据如何。” 舒氏只觉阵阵惊雷拂顶,“娘娘,毓太妃去了佛堂,不问世事,岂会会谋反之心。” 绿萼一字字的道:“她有没有谋反之心本宫难道还不清楚,您们只管派人去盯紧来了便是,一旦有异动,立即上报皇上。” ********************************************** 舒氏宫里离开之时,亦是黄昏,铅灰色的天际透着冷清,风声呜咽,看来今晚又是一场大雪。 舒宝墨并未直接回宫,反倒直接去了城楼之上。 雪狐裘下,云裳华服。远眺京城的繁华,许久不发一言,却只瞧着护城河的水已封冻,白茫茫的一片,鸟儿落在上面唧唧喳喳的啄着冰碴。 她的目光远远的落在一个身穿铠甲的侍卫身上,好似魔怔了一般,泪珠扑簌簌的滚落。 一旁的侍女见她落泪只以为是舍不得娘亲,便禁不住的劝道:“娘娘莫要伤心,如今您封了昭仪,夫人进宫的日子还多着呢。” 舒宝墨好似未将她的话听进去半分,提起裙摆便往顺着台阶往下冲。 她自小便在宫外胡闹惯了,那些被宫规束缚太久的宫人岂能追的上她,早被她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她走的甚是急,脚步在迈向最后一个台阶,猛地踩空,她狠狠的跌在了地上,手腕磕在了雕龙的玉柱上,疼的她惨叫不已。 “娘娘仔细些。”一个清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轻轻跪下,却不去伸手搀扶与她。“微臣于耺参见娘娘。” 舒宝墨亦趴在冰凉刺骨的地上,却不觉得凉,好似眉角又是溢出丝丝的笑意。 她故意压低声音,只有她二人才能听的清明。“于耺,入宫那一日我便知晓你不会负了我,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 层层罗帷遮挡了遮挡住令人面红耳赤的情形。隐秘方才间气息交拂,肌肤相触。 “宝墨,怕么?”男人低下头,衣上笼着男子混着的气息,不似那浓郁的龙涎香一般,让她畏惧。 与自己挚爱之人能再次在这深深的宫闱里重逢,她即便是似,亦是心甘情愿的。 “不怕。”舒宝墨轻轻笑出声来,又怕吵到宫外的那守夜的宫人,压低声音道:“只想着我们以后在宫外都似这般的长相厮守,该有多好。” 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坚实胸膛下传来平稳的心跳,“我混入宫中虽是容易的事情,可带你离开却是件难事。” 舒宝墨身上衣僵,急道:“不管想什么法子,我们定要混出宫才是。” 于耺的手指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一手将她的腰肢圈紧,“已我们二人之力,无论如何无法逃,可是祁王殿下愿意帮我们。” 舒宝墨脸露欢欣,小声道:“定是祁王殿下为我们的爱情所感动。” 他的目光并未看向身下的女子,反倒越过重重帷幔,目光犀利,似苍鹰审视猎物一般,“只要我们为祁王除去太子,祁王便帮我们离开京城。” 舒宝墨心头烦乱,只觉得呼吸微窒,“你莫不是疯了?那是东宫的太子。即便是普通的婴孩,我们岂能下得去手,稚子何辜?” **************************** 暴雪过后,云霁初开,宫内恰是万寿节。一片莺歌笑语,翩跹的衣袂带起阵阵暗香。 宫人捧着各色的珍肴,鱼贯而入。每样的菜式都格外的精巧,馥郁的酒香浓浓的传来,一名宫人捧了玉壶,给绿萼斟酒。 “洛妹妹有了身子,可莫要再贪杯。”皇后叹息一声,微微笑道:“本宫命人煮了些君山银针,可是刚刚进宫的,妹妹可尝一些。” 洛婷倾自打怀了皇嗣倒愈发的安静起来,倒不似往日那般风扬跋扈,愈发的小心翼翼。 她的小腹微隆,依旧清丽动人,却有些高傲的用眼角瞥向李胤身旁的绿萼。 绿萼猛地看见徐公公悄然行至李胤的身边,低声向他禀告着什么。 “究竟是何事?”绿萼淡淡的开口,仍然是慵懒的倚着,手里端着茶,慢悠悠的饮了一口。 “回皇贵妃的话,是冷宫里的荣庶人,非要吵闹着在宫外见圣上呢。” 绿萼手微微一抖,险些将茶水泼了出来,漫不经心的道:“本宫听闻她不是疯了吗,今儿大喜的日子,竟由着她这般的闹不成,还不将她轰回去。” “今儿万寿节,那荣庶人想必亦是想来凑凑热闹,她可比不得皇贵妃娘娘,日日能见到皇上。”温初珍笑语婉转,一番话说的浑圆得体。 “今儿原是大赦天下的日子,那荣氏既然来见了圣上,亦是想起了旧日的恩情,皇上仁慈,不如见见那荣庶人又有何妨。” 绿萼心里有些难安,猜不猜她们究竟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她们知晓自己素来恨极了荣氏,偏要找自己的不痛快。 李胤闻言莞尔,倒也瞧不出喜怒,“罢了,便让她进来罢。” 不过片刻那荣庶人便被内侍带了上来,鬓发散乱,脸颊消瘦的只见深深的颧骨。 皇后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昔日太后在时,这女子是如何的风光无限,如今荣家一倒,没想到竟落地这般的境地。 荣庶人一边踉踉跄跄的走着一边逡巡着座位上个个美人,当她的目光落在一身华服的绿萼身上,原本迷蒙的眼睛了发出刻骨的恨意。 “放肆,见了皇上还不跪拜……”顺公公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她那瘦弱的身形一闪,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便猛地向绿萼刺来,身形快如鬼魅。 绿萼一身宫装繁重至极,仓促之间连闪躲都来不及。她面前的桌子梦掀翻在地,玛瑙杯,琉璃盏霎时跌的粉碎。 明亮的刀子理她那样的近,她几乎能瞧见对面女子脸上的戾气和疯狂至极的狰狞。 第55章 决意 “萼儿……”李胤离的她甚远,对于眼前的变故却是无济于事。 耳边寒气略过,却跌进一个陌生的怀抱。她几乎能听见利刃划破衣衫和皮肉的声音。 “阮姐姐,阮姐姐……舒宝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里面隐隐的带着恐慌。” 左右的宫人这才惊呼起来,她看见锋利的匕首跌在地上。绿萼扭头去瞧,才发觉替她挡了一刀的恰不是旁人,正是云义。 云义脸上满是暴怒,猛地一推欲要再扑上来的荣庶人,她便往柱子上撞去,顿时头破血流,昏死了过去。 绿萼这才回过神来,紧紧的抓住云义,看着他一身银色的铠甲上有丝丝的血迹,惊呼道:“云义,你怎么样了?” 他徐徐的放开她,脸色苍白至极,“我没事,只要您平安无事便好。” 她猛地掀开他的袖口,却见亦是鲜血淋淋,便是伤口在何处都被掩住了。 绿萼拿着帕子紧紧的替她擦拭着,急呼:“来人,快传御医。” “云义,朕竟不知你与皇贵妃又这般的情谊。” 绿萼直觉得全身血脉直冲头顶,后背竟幽幽的凉。 她的这句话,打断了一些的喧闹,如尖针刺进绿萼的耳中。众人都僵住,四处都鸦雀无声,只余死般的寂静。 她此刻竟有些委屈,她适才死里逃生,他不担忧她,反倒这般的疑心于她。 云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急道:“微臣失态,请皇上责罚。” 李胤越过众人,走至绿萼面前,轻轻的牵起绿萼的手,仔细的打量绿萼,“你无事便好。” 他指着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女子,眼里几乎淬出冰来,“来人,传朕旨意,荣庶人谋害皇妃,赐鹤顶红。” ************************************** 绿萼原本受了惊吓,舒宝墨却见她一张脸惨白,不由得非要拉着她去自己的宫里找乐子。 偏巧舒家托人给舒宝墨捎了些宫外的玩意,她献宝似的拿出来给绿萼瞧,绿萼见她不似前几日一般寻死觅活的样子,心里倒也宽慰了几分。 绿萼正拿着小泥人端倪着,忽听见宫里的婢女满面笑容的来禀告:“娘娘,皇上去了宫里,偏巧娘娘不在,便打发奴才来寻。” 舒宝墨忙道:“准时圣上见姐姐今儿受了惊吓,便去瞧姐姐了,可惜妹妹白白的打发人备了膳。” 绿萼回了宫,侍女们赶忙侍奉她换了衣裳,未见到蕙兰,便问道:“蕙兰这丫头又去哪里偷懒了,莫非今儿她不当差?” 那宫人支支吾吾的道:“蕙兰……蕙兰正在侍奉皇上……” 绿萼直以为她畏惧自己,便道:“皇上可在后殿?”见那婢女轻轻的点头,绿萼不疑有他,赶忙往偏殿走去。 顺公公立在偏殿门口听到殿内传来女子细碎的娇喘声,不由得暗暗的摇头,“这俗话说的好,家贼难防,果真如此,皇上原是极为睿智的。今儿是怎么了,如今竟在皇贵妃的宫里宠幸一个宫女,这可真真是折了皇贵妃的脸面。” 他的话尚未说完,身旁的小内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飞快的朝她使眼色,顺公公猛地抬起头,却见宫人们正簇拥着绿萼往正殿走来。 绿萼见他立于廊下,见她过来,赶紧请安道:“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罢,皇上可用膳了?”她欲伸手推门进殿,却见顺公公并未起身。 “蕙兰姑娘已经侍奉皇上安置了,皇贵妃可以有什么话要奴才去通传?” 绿萼有些怔住:“你这是什么话……”话犹未说完,霎时却已经明白过来,只倒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口一紧,竟不知该退还是进。 廊下风大,冷的她直打哆嗦,牙关磕磕碰碰,半晌方道:“罢了,本宫走便是了。” 待她走回偏殿,只觉得两只手冰凉麻木。她猛地拿起桌上的杯盏狠狠的掼在地上,那宫人们吓得都跪在地上,却听绿萼良久才道:“你们都退下罢,待明儿皇上走了,便将那贱人给本宫带来。” 屋外风声呼呼作响,蕙兰眼见过了子时,终于耐不住,见身旁的李胤依旧沉沉的睡去,便蹑手蹑脚的下了榻。 但见金龙绕足的烛台之后隐隐约约的站在一个身影,见她过来原本隐在黄绫帷帐后的人冷声道:“这蜡烛里混着媚香的那段已经燃尽了,明日便是圣上有怀疑,亦是没有证据了。” 蕙兰心里的恐惧消了大半,却还是忍不住道:“大人,如今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明儿皇贵妃铁定是不会放过我了。” “既然做了那只偷腥的猫,自然少不得主子打了。”于耺脸上有些轻蔑道:“皇贵妃虽嫉恨于你,可铁定不敢拿你如何,只要你能让皇上和皇贵妃心生嫌隙,亦不枉我这般的帮你。” 蕙兰听那熏笼之内,炭火燃着哔剥微声,“狡兔死,走狗烹。赶明个若是皇贵妃要了我的命,大人就不怕我将这件事抖出来。” 于耺好似早料到她会有这般的说辞,便轻笑道:“你可知我上头的主子是谁?却是你万万得罪不起的。听说蕙兰姑娘家里有两个妹妹姿色不错,若是卖到窑子里…………” “大人,蕙兰再也不敢了……”蕙兰眼珠扑簌簌的滚落,“可大人要救救奴婢才是,皇贵妃今时不同往日,定会要了奴婢的性命。” 于耺狠狠捏住她的下巴,眼睛瞟了一眼龙榻上沉睡着的男人,“你放心罢,本大人自然是安排了人救你。” *************************** 李胤负手立在锦榻之旁,蕙兰随着徐公公跪在一旁,掌心渗着冷汗,心直直的往下坠。 “朕只问你,昨日为何是你侍的寝?” 蕙兰咬唇,挺直脊背,“昨儿皇上喝醉了,奴婢……” 李胤霍然将桌上的杯盏砸了过来,满脸愠怒的对徐公公道:“朕只问你,昨儿皇贵妃来时,可曾恼了朕?” 顺公公尖着嗓子哆哆嗦嗦的道:“奴才只说圣上已经安置了,皇贵妃便去偏殿了。” 李胤暴怒道:“朕糊涂,莫非你也糊涂了不成,萼儿是如何在乎脸面的人,如今既在她的寝殿要了一个宫女,叫她以后在后宫里如何立足?” 蕙兰哭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去向皇贵妃赔罪。” 宫人才进了内殿,便看见绿萼一动不动的靠在锦榻上,心下害怕,便轻声道:“皇上打发人过来瞧娘娘了,只怕一会皇上便过来瞧娘娘了。” 绿萼眸子清炯炯的望着珠帘,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却是一宿未眠。 “只叫人回了皇上,说本宫还未醒。” 那宫人不敢再说什么,刚要离开,却听见绿萼幽幽的声音再传来,“等皇上走了,马上把那贱人给本宫绑了过来。” 绿萼吃了些茶,心头的怒火,亦是消了大半,刚刚有些睡意。便听见殿外内侍的声音传来,“娘娘,奴才把蕙兰姑娘带来了。” “来人。”绿萼冷冷的道:“先将她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可别打死了,本宫还要见她。” 不过片刻,绿萼便听见殿外悲泣惨呼之声,透过层层帷幔穿了过来,如针尖刺在人心里。 绿萼端坐在锦榻上,任由内侍将被打的惨不忍睹的女子带了上来。 “蕙兰,本宫待你可不薄啊。”绿萼拿起蔻丹,轻轻的涂抹着,“可如今既然这般的让本宫难堪,本宫可真真的失望至极。” 蕙兰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却是满脸的泪痕,“是昨儿皇上喝多了,才宠幸了奴婢,奴婢不敢僭越过娘娘,亦是不敢拒绝圣上啊。” 绿萼抓起案上的茶盏,用尽力气摔向她,“你如今倒学的聪明,拿皇上来压派本宫。” 瓷盏正正的砸在她的肩头,泼湿了她半身,撒在她血淋淋的背脊上。 “本宫瞧着你倒想起了昔日的慧儿,你们果真的相似的很,一个勾搭上了祁王,一个爬上了皇上的床。”绿萼恨得牙根直痒痒,怒道:“若打量着本宫向以前一样好欺负,便是错了主意,你侍奉皇上本宫不恼,你不该拿本宫当猴子一样的戏耍。” 蕙兰心如死灰,若是旁人定会顾忌着皇上不会拿自己如何,可眼瞧着这皇贵妃会要了自己的性命,便不由的期盼于耺请的贵人快些过来。 “究竟是谁竟惹得娘娘发了这样大的火气?”一个清丽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绿萼抬眸去瞧,便看见澹台云瑶从殿外徐徐的走来,见了绿萼盈盈的请安。 “妹妹起来罢。”绿萼笑道:“本宫正在处置不听话的奴婢,可巧妹妹来了。” 澹台云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 “不过是个奴婢,姐姐何必这般的大动干戈,如今她既是皇上的女人,断断不能轻易处置了,赶明儿皇上问起来只怕会觉得姐姐不够大度。” 第56章决意 绿萼的脸上有着微微的怒意,冷冷的瞥了一眼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子,冷笑道:“妹妹如今倒像极了宜妃,心慈的厉害。” 澹台云瑶亦不恼怒,轻轻的拂了拂衣袖,“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昨儿既然承蒙皇上眷顾,保不齐皇上会有所赏赐,若是姐姐打死了她,皇上若是问起来,只怕显得姐姐不贤惠。” 她轻轻的走上来,压低声音对绿萼道:“皇贵妃娘娘但凡想想,这后宫折磨人的办法千百种,若让她这般痛快的死了,岂非太便宜她了?” “妹妹果真心思通透。”绿萼嘴唇勾起笑意,金凤冠垂下八宝璎珞,映出眉眼间斜飞一睨,“当年宜妃姐姐若有妹妹一半的心思,亦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罢。” “禀皇贵妃娘娘,洛婕妤来给您请安了。”内侍尖细的语声悠悠的传来。 绿萼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微微勾起唇角:“果真是稀客,还不快请她进来。” 那内侍赶忙急匆匆的退了下去,不过片刻,她透过窗棱所嵌着的琉璃格,隐约可见一群宫人簇拥着的洛婷倾。 她的小腹微微的隆起,艳霞色的斗篷下,却是海棠色的罗裙,愈发的显得她雪肤花貌,天生丽质。 “这便是皇上昨儿宠幸的罢。”洛婷倾贝齿轻,冷冷笑道:“果真是个娇美的可人,难怪圣上喜欢,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娘娘这般的责罚她。” 绿萼侧眸,“本宫不过是教训一个勾引皇上的奴婢罢了,今儿这人倒是来的齐全,也罢,本宫不罚她也罢。” “皇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皇上既然宠幸于她,这便是她的福分,姐姐可真是厉害,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奴婢都这般的惹得皇上的喜爱。” 洛婷倾的脸上满是得意的暗嘲讽,只听闻了这件事情便巴巴的跑了过来,只为了瞧热闹。 “妹妹既然有了身孕,不如好生在宫里修养,若以后生了小公主只怕会如同洛妹妹一般牙尖嘴利的惹人嫌。” 她白皙的脸颊红的欲滴出血来,愤恨道:“是皇子还是公主可说不准呢?倒是臣妾十分的心疼姐姐,入宫这些年了,都没有给圣上生下皇嗣,当年太后的药实在的厉害啊。” *********************** “啪……”奏折被猛地摔在了如明镜般的琉璃地板上,随即传来了帝王的怒斥声:“温国公,你说金择巍意图谋反,你可有证据?” 温国公跪在地上,眼中却是深深的凝重,从怀里一封信,道:“皇上明鉴,这是派去匈奴的细作,悄悄拦截金将军与匈奴单于呼延庆私通的信件。” “皇上,金择巍素来被皇上倚重,手中掌握着朝中大批的军马,若果真有谋逆之心,只怕后患无穷啊……” 顺公公躬身将温国公手里的信件呈至李胤面前,待看过之后却是脸色铁青,顺公公离的近,只觉得李胤的呼吸愈发的沉重,青筋突突的跳。 “金将军素来被父皇倚重,镇守边疆数年,劳苦功高,岂能因为一封信件草草的定了罪?这只怕让这天下的将士们寒心啊。” 正在僵持着,却见刘侍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此事兹事体大,望皇上彻查才是,将军统帅三军,一朝谋逆,只怕江山不保啊。” 李胤心头剧震,心口像被塞进了一截碎冰。 “舒千城,朕命你即刻前往西北彻查此事。” ******************** 鬓如刀裁,眉目如画,一双凤眸里满是泪珠,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噙着泪珠。 “皇上,不知您如何处置她?”纤纤玉指指着地上脸色苍白的女子,“蕙兰可是臣妾最喜欢的奴婢,若是给了皇上臣妾可真是舍不得。” 李胤瞧了瞧她的脸色,“即是你的人,如何打发你便做主,既然爱妃喜欢,便让她继续侍奉你罢。” “皇上后宫佳丽无数,为何不再添一簇新花呢?” 蕙兰猝然抬头,望见绿萼眼底的轻藐,却只觉得毛骨悚然,却见绿萼笑意愈深,靠在李胤的怀里,细声问,“不如封她为答应继续侍奉臣妾如何?” 这娇媚的声音伴随着宫内的檀香吹进心底,虽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又是快意无比。 李胤不顾旁人,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耳畔,笑道:“你这是什么道理?即有了位分,如何能再去侍奉旁人?” “皇上若是不依,臣妾便要恼了。”她央央的扯着他的绣袍,“这宫里的规矩还不都是皇上定的。” “如此也罢,便封为兰答应罢。”李胤瞧了一眼在一旁的蕙兰,“还不快谢你家娘娘。” “以后便是姐妹了,哪里这般的客气。”她轻轻走上前,搀起欲要谢恩的兰答应,在她耳畔低声道“本宫以后定要你生不如死。” 蕙兰猛地抬起头来,却见绿萼的唇角勾笑,眼底却是不加掩盖的嘲讽,美艳至极的脸下藏了密密的针,刺向她。 夜里不知何时竟下起chun雨来,淅淅沥沥的转急,雨水沿着金瓦垂落,细流入注。 忽的一声惊雷,绿萼猛地惊醒,却是一身的冷汗。 她的动静甚是大,亦将一旁的李胤惊醒,他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令她心里安稳了些。 李胤低沉笑道:“竟似孩童一般,怕起了打雷。朕倒是想起了太子,他原是怕极了打雷的,朕便差奴才把他绑在御花园的树上让他在暴雨里瞧着,直至说不怕了,才放他回宫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哑的柔和,微微的倦意,隐隐带着为人父的骄傲,不由得让她的心口一柔。 “臣妾也想要一个孩子。” 他抚上她背脊的手猛地一顿,有浓郁的龙涎香,温热扫过她的肌肤,“等以后若有嫔妃再诞下皇嗣,朕便过继给你。” 她直勾勾的瞧着他,“臣妾想抚养太子。” 他收起了手,迫使她瞧着自己,“你可知太子乃是储君,关系到前朝,皇后并无过错,如何能交由你抚养呢?” 四目相对的僵持,一瞬间却好似一生那么长,“臣妾其实和后宫的那些女子毫无差别,怕皇上有朝一日得了旁人,便忘了绿萼,只要有了太子,皇上来瞧太子的时候,亦瞧的到臣妾。” 她的声音空洞飘渺,“臣妾这一生都不会有子嗣了,以后若是没有了皇上,臣妾不知要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太子像极了皇上,臣妾瞧着他,亦如同见了圣上。” “朕答应你绝不负你的。”他温柔的凝视着她,在她耳边说:“若爱妃喜欢朕便允了,只怕明日荣国公定会不依不饶了,朕想着便头痛的厉害。” 李胤笑着,一伸手将她拽人怀中,“若旁人敢说这般的话,朕定会要了他的脑袋。”他的眼里情深万分。 她的眸子里渐渐的起了水雾,弥散着凄凉。 他轻轻的吻了上来,带着微微的凉意,他留恋在她娇嫩的唇瓣上,好似孩童贪恋着诱人的饴糖。 翌日圣旨下,太子交由皇贵妃抚养,一时间前朝后宫皆震,皇后听闻险些昏过去,而荣国公更是称病未上朝数日。 ********************* 三月天气回暖,时值中午,山中的桃花尽开,殿门两侧的梧桐亦是冒出了新叶,深深的碧绿,筛落点点斑驳。 云嬷嬷进入偏殿,却见毓太妃正在抄着经书,她便只得静静的候着,殿内弥散着浓郁的檀香,只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息来。 “宫里可传来消息了?”毓太妃淡淡的开口,手里的笔依旧行云流水的在纸上游走。 云嬷嬷赶紧回禀说道:“皇上派了舒家的人去了西北。舒家的人素来没有实权,有素来不参与前朝纷争,不知为何这些时日竟愈发的不安分起来了。” 太妃手上微微一顿,顿时漆黑的墨汁落在宣白的帛纸上。将笔轻轻的搁置在一旁,叹了口 气道:“只怕那贱人亦将祁儿得到遗诏的事情告知皇上了,哀家便是拼上性命亦不能让祁儿回京。” “奴婢已将太妃的计策告知殿下了,殿下亦派了杀手路上拦截,绝不会让舒家人活着回到京城。” “哀家自有法子让圣上相信金择巍谋逆,只要他帮助祁儿,夺得这江山之日可待了,那女人不是勾结了璟郡王要除掉哀家吗?本宫便让她称心如意。” 太妃依旧美艳的脸上浮起了阴狠之色,“听闻皇上将太子交由那女人侍奉,看来果真是天助我们,好使个一箭双雕。” 第57章决意 金丝架上的绿毛鹦鹉轻啄着瓷碗里的谷粒,皇后拿着细丝银勺慢慢的添着,可眼睛里却是难掩的愤懑。 “姐姐如今亦知道着急了?皇上允那贱人住在寿安宫,有许她抚养太子,如今可真是全然未将姐姐放在眼睛了啊。” “如今本宫有什么法子,父亲都罢了朝,皇上还不是不闻不问的?”皇后用勺子逗弄着那只鹦鹉。 “这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要这般的忍让不成?你瞧瞧那贱人如今张狂成什么样了?”温初珍将茶盏重重一顿,水泼在茶案上。“如今她既能让一个兰答应侍奉她,保不齐明日叫咱们还得伺候她。” “她如今正当宠,若是劝的话只怕得罪了皇上,太子自小便跟着本宫,未必肯认她做母妃的。” “妹妹瞧着姐姐哪里是怕得罪了皇上?只怕是怕得罪了那位煊赫的皇贵妃罢,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不如我们在太子的膳食里放些东西,若是太子吃坏了肚子,姐姐便趁机将太子要回来如何?” “不可。”皇后惊得险些将瓷碗里的谷粒撒在身上。 “妹妹知晓太子是姐姐的心头肉,可是姐想想,这世上岂会有人真的将旁人的孩子视若己出不成?一朝承儿即位,莫非还要封两宫的太后不成?” 见皇后这边懦弱不争的样子,便咬牙道:“今儿十五,皇上定会临幸中宫,若姐姐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午后初晴,绿萼感染风寒,亦是卧榻数日。因头痛的厉害,待吃过药,良久才微微的有些困意。 她正要睡下,便听见宫人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由得抬头望去,可目光已落到迈进殿门的人影,火气顿消。 宫人在后面追着他,小声道:“皇贵妃睡下了,殿下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待娘娘醒了,再通禀。” “罢了!”绿萼叹了口气,“这样的小冤家果真是来向本宫讨债的,你们都退下罢。” 众人不敢再多嘴,赶忙出了殿。 “前些日子娘娘还说儿臣是您的福星,今儿倒成了冤家了。” 绿萼佯装板起脸瞪他:“你若再这般的胡言乱语,本宫便差人将你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太子乌溜溜的圆眼睛飞快的一转,不由得低头嘟囔道:“今儿又挨了父皇的责骂,若是母后知道了又要心里难受了,母后亦疼爱儿臣,阮母妃亦是疼爱儿臣,这果真是儿臣的福分。” “你还是长进些罢,你父皇待你虽比二皇子严厉些,但亦是疼爱你的。你可怨本宫将你从你母后那里要了来?以后便跟着本宫罢,本宫定会将你视若己出的。” 太子滴溜溜的眸子瞧见了一旁桌上置着的蜜饯,啧啧道:“这只怕是苏州刚刚进贡的浇糖蜜腺罢,莫非娘娘知道儿臣喜欢,才给儿臣留着的?” 绿萼笑道:“本宫适才吃药,那些奴才怕本宫怕苦才备下的,只是本宫素来不喜这些,便没有用,你若喜欢,便吃罢。” 太子喜滋滋的将蜜饯放在嘴里,啧啧道:“那些奴才连自己主子的喜好都摸不清,倒不如拉出去砍了清净。” 她叹了口气,苦笑着坐起身来,对镜散开凌乱的发髻,正待梳头。却陡的听见太子的惨叫。 绿萼豁然回头,却看见太子脸色如同死灰一般,嘴角竟吐出鲜血来。太子捂着肚子跌倒在地上,虚弱的喊着:“疼……好疼。” “来人,快叫御医。”绿萼大声惊呼,扔下玉梳朝太子奔过去。她脚下虚软,跌倒在地。,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待婢女将她搀扶起来,她哆哆嗦嗦的扯着她的袖子:“去……去叫皇上。” 内侍从地上抱起太子,却见太子瘫软道他的怀里,不动不哭。嘴唇青紫,脸色惨白如纸,鼻孔中淌出一道殷红的血。 绿萼跌跌撞撞的走过去,顿时心下全然凉透了,手足皆软。跪坐在太子身旁,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稚嫩的孩子,生命渐渐的销匿。 耳畔嗡嗡似乎有嗡嗡的低语声,可宫人们来往奔跑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太医们哽咽的呼喊声,瞬间都定格成一片的空茫。过了许久,照料太子的斓嬷嬷哆哆嗦嗦的在她的耳边道:“皇贵妃娘娘,太子殿下殁了。” 殁了?斓嬷嬷的话仿佛一把尖刀,深深的戳进她的心窝里去,割的人肝肠俱裂。 皇后在中宫沐浴焚香相候,戌时方迎来了皇上,帝后合寝是大事,彤史在案,每次临幸都是朱笔提记。 李胤早已经乏了,直接入了内殿,命众人都退下,殿内被八角宫灯照的恍如白昼,皇后上前小心翼翼的侍奉他宽去了外袍子。 皇后虽已育有太子,却始终是拘谨羞涩的,“皇上,臣妾听闻今儿您斥责了承儿可是他又犯了什么错?” “太子顽劣成性,只因你您昔日太过纵容,如今跟着皇贵妃甚好,免得太娇生惯养。”李胤蓦然的触上盘龙腰带玉扣,却听见殿外传来了顺公公的声音,“皇上,皇上……您快去瞧瞧,太子不好了。” 绿萼怔怔的坐在锦榻上,脑袋里却是一阵阵的空白,她只瞧见宫人们都跪在地上哇哇的哭着,而太子的嬷嬷更是哭的昏在地上,没有人理会。 她几乎不敢去瞧锦榻上已经冰凉的尸体,心里好似淬了冰,凉的她几乎支撑不下去。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殿门外响起,“太子如何了?”绿萼忽然听到他的声音,隔着窗帷,隔着那样多的人。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她的声音凄厉痛楚:“皇上……” 她猛地起身,大步向那明黄色的人影怀里冲了过去。她紧紧的抱着他宽厚的胸膛,有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渗出,落在他的衣襟上,慢慢的渗进金丝刺绣的龙纹里,洇湿了大片。 他将她搂在怀里,浓郁的龙涎香似乎给了她一些力气。她的唇角微微翕动,“皇上……太子殿下殁了。” 听到这样一句话,李胤身形一顿。 忽然他俯下身用力揪住她的衣襟,声音嘶哑:“你说什么?太子怎么了。” 李胤双目如电,冷冷的注视着她,她吓得浑身发抖,眼底却是阵阵的空茫。 一旁跪着的老御医呜呜的哭着,声音都变了调:“皇上,皇上,太子殿下服了砒霜,已经去了。” 他眼睛发红,忽然猛的推开绿萼,大步向殿门走去。 徐公公发了急,哭道:“皇上,节哀顺变……” 李胤的力气并不大,她却狠狠的跌在地上。 他的身后传来低低的呻吟,那样的艰辛那样的无助而绝望:“皇上……莫看。” 李胤的一步已经踏过了垂着的帷幔,听到她这句话身形终于一顿,缓缓转身。 他的手紧紧的扯住纱幔,双目赤红,悲恸道:“在这帝王家,朕受得住。” *********************** 皓腕如雪,红袖添香,柒婉小心翼翼的将一把杜鹃插在瓷瓶里,对李祁娇媚的笑道:“如今就要回京了,反倒有些不舍了。” 李祁笑容微敛,淡笑道:“你不是素来抱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不及京城繁华吗?” 她未察觉道他语气里的细微变化,噗嗤笑道:“是啊,那只是以前,如今想来却是极为喜欢这个地方的,虽荒凉,却不似京城一般日日活的提心吊胆的。” 见李祁笑而不语,便走上前去依偎在他的怀里呵气如兰道:“殿下,慧儿妹妹如今既然有了身子,不如让她留在这里安心养胎,日后再回京罢。” 熟料李祁眉头一蹙,“她日后生下来亦不是什么嫡子,不过是个庶子,哪里那般的金贵。” 柒婉有些讪讪,转眸一笑,便将话头别过,“昨儿院子里的梅花都落尽了,妾身倒想起了姐姐,她若是在只怕要心疼了。” “寐儿素来没心没肺的,她岂会这般的易伤感?”李祁把玩着手里的玛瑙杯子,好似十分的好奇。 “昔日姐姐在家里虽胡闹,却亦是极为喜欢梅花的。倒是有一次府邸的下人将开的正好的梅花摘去做了糕点,便将那小厮活活打断了双腿赶出府邸去了。” “本王亦记得那一次,只缠着本王去讨要杨相国家里的一株宫粉梅,后来才消了气。” 玲珑的宫灯照在桌案上的佳酿上,佳人含笑,馥郁生香。 这里比不得京城那么多的规矩,李祁慵懒的倚在锦榻上,笑道:“你的样貌虽像极了你的姐姐,可性子却是相差甚远。” 柒婉微微蹙眉,良久方才道:“姐姐是嫡出,自然娇惯一些。”他思及柒寐竟有些烦乱,帘外的丫鬟已放下重重的帷幔,却远远听见侍卫的声音,“殿下,毕崇之有求见。” 第58章 江山 祁王微微的拂了拂手,柒婉识趣的往偏殿而去,过了良久他方才道:“请他进来罢。” 不过片刻,一个身形雄壮的汉子隐隐的跪在帘外,“属下参见殿下。” “京中的事情可都办妥了?”李祁有些倦意的揉了揉额头,“可杀了那舒家的人了?” “回殿下,太妃临时变了主意,只伪造了匈奴与金择巍勾结的证据。”毕崇之悄悄的抬头瞧着他的脸色,“并且那证据上已说明殿下已拥先帝遗诏,金择巍愿意拥护殿下登位。” 李祁霎时脸色苍白至极,猛地从锦榻上站起身来,怒喝道:“母妃呢?若是皇上知晓这件事定会拿着母妃的性命来要挟本王的。” “殿下,毓太妃已告知属下,您万不能回京。如今需要您即刻去西北,让金择巍助您登上皇位。” *********************** 夜风急来,拂动玉钩珠帘,吹起挂着的丧幡,原本热闹至极的深宫,此时去陷入悲凉之中,皇后低微的悲戚声,在深宫了回荡。 皇后发髻凌乱的靠在温初珍的肩膀上,啜泣的俯低身子,她不断的向皇上扣头,嗓子已经哭哑了,人也摇摇欲坠。 “皇上,您定要替承儿做主,那皇贵妃谋害太子您定要惩治她。” 太子虽才六岁,李胤虽待他极为严格,但亦是十分钟爱的,如今好端端的竟暴病而卒,李胤亦是十分的悲痛的。 他整夜未眠,俊逸的脸庞苍白的吓人,眼底尽是血丝,憔悴的整个人都脱了形。 云义见皇上如此,心下十分的焦虑,“皇上,只怕谋害皇子的人并非皇贵妃,这蜜饯原是给皇贵妃备下的,若非太子误食了它……” 李胤咬牙切齿,面孔几乎要变了形:“那便把皇贵妃宫里和御膳房的奴才都抓起来查,看究竟是谁,竟敢这般的阴狠。” 云义默默行礼,忙不迭的加紧脚步去抓人。他刚至永巷,便瞧见于耺急匆匆的走过来,见了他便忙到:“云大人,有一个叫婧儿的奴婢招认说受了温昭仪的指使,在蜜饯了下了些泻药,抓人的时候皇贵妃宫里的兰答应并未找到。” “还不快差人去寻,可莫要死在什么地方,成了旁人的替罪羊才是。”云义面色一禀,“赶紧将那叫婧儿的绑起来,交由皇上处置。” 于是云义亲自绑着婧儿去了金銮殿,李胤听完却是勃然大怒,却听见皇后赶忙哭到:“这泻药的事情初珍亦是与臣妾商议的,只想让承儿吃坏了肚子,好能将承儿给要回来,谁知……谁知……” 李胤怒不可抑,拂袖道:“太子又你这般的生母,可真是不幸,还不将温婕妤给朕请了来。” 温初珍自从听闻太子殁了,只觉得天塌地陷似得,又知晓若是查起饮食来,定会查到自己命人下泻药的事情来,不由得惶恐不安,连睡觉都不敢。只听闻皇上差人请自己,便战战兢兢的来了金銮殿。 “朕只问你,你当真只在蜜饯了下了泻药吗?”李胤怒道:“莫不会那砒霜亦是你下的?” 温初珍吓得面无人色,连声调都变了,“皇上饶命,请您明察,皇后是臣妾的亲姐姐,若在民间臣妾亦算得上是承儿的亲姨母,如何能这般的狠心呢?” “皇上,妹妹定不会害承儿的……”说完皇后猛地对那婧儿道:“还不快将你知晓的都说出来。” “奴婢却是奉了温婕妤的吩咐,从御医那里拿了些泻药的,又生怕下的多了,便拿了只野猫试了一试,倘若真的是砒霜的话,为何那野猫会活的好好的。”那婧儿亦是吓得不轻,哆嗦嗦的磕着头。 “如今红口白牙的由着你胡诌,你当真以为朕找不到您跟你对嘴来不成?” “奴婢绝不敢胡说,奴婢原本是想倒在太子的御膳里的,熟知偏巧见了兰答应去要蜜饯,只以为是给太子的,便趁兰答应不备,悄悄的放了些药进去。” 李胤眼中欲要喷出火来,随手拿着瓷碗便扔在了婧儿头上,霎时头破血流,“按着你的话,除了你们二人便再无旁人动过这蜜饯了是吗?” 云义知晓兹事体大,便将绿萼宫里的奴才都抓起来拷打,便是御膳房当日当差的亦抓了起来。只查出了些眉目,便赶紧去金銮殿复命。 待去了金銮殿,便看见皇后亦是悲痛欲绝,而那婧儿亦是被吓得哆哆嗦嗦的。 他长身而拜:“皇上,亦找到那蕙兰的,在冷宫的废井里,寻到了她的尸体,已经断气了。” 李胤瞧着那龙椅许久,才嗤的一声冷笑道:“这样的伎俩朕见的多了,这蕙兰亦是被人杀人灭口罢了,这只怕又成了一桩无头的冤案罢。” 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却让云义心口猛地一紧,只道:“宫里的其他奴才一口咬定自打兰答应侍寝后,皇贵妃处处难为她,她只怕怀恨在心,要毒死皇贵妃,却不料阴阳差错的害了太子。” “这件事只怕再也无法查了,那些奴才便都处置了罢,皇贵妃宫里的奴才以后便从金銮殿里挑一些御前的罢。 舒千城几乎是快马加鞭的进来京城,在马车上换了衣服便直奔宫里复命,却见京城内一片哀声,而宫墙上亦是挂起了白藩,便顿时揣测宫里定是殒了哪位娘娘。 却见云义匆匆忙忙的来接他,便赶忙询问,却见语云义亦是过了良久才道:“太子殁了。”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却见云义一副凝重的样子,便有些惴惴不安的,压低声音道:“可了不得了,下官这一趟去西北无意间拦截了密信,那金择巍欲要拥护祁王为皇上,只听闻祁王已得了遗诏。” 云义眼皮猛地一跳,不由得道:“如今只怕金家的家眷太妃在劫难逃了。” “那可不是,祁王虽在边疆,可手下亦是有数万将士,祁王王妃的父亲又是抵御匈奴的将军,若真是反了,再有金将军相助,以京城五万兵马如何相抗?”舒千城见云义神情愈发的复杂,“只怨那皇上和祁王为了一个祸国的妖妇,这般的骨肉相争。” 绿萼原本受了惊吓,晚上便发起了高烧,身体至为虚弱,瘦的整张脸下巴都尖尖的,连新做的衣裳都宽松了太多。 她浑浑噩噩的睡了数日,待到天气回暖,窗外的梨花落了遍地,她才有了些力气。一个宫女见她醒来,却是极为欣喜的。 “你以前是哪个宫里的,本宫为何从未见过你。”她的声音如棉似絮,轻的几乎没有力气,那宫女赶忙凑上前去,“奴婢珍珑刚入宫不久,以前在璟郡王府了为奴婢的。” 绿萼轻轻的哦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用指甲刮着身旁垂下来的绣着百子千孙图的帷幔,“原来是他给你弄进宫的,只后宫可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儿,你可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本宫。” 珍珑见她手指纤细,衣带间带着幽幽的药香,整个人羸弱万分,好似chun雨下的一直芙蓉,“回娘娘的话奴婢是郡王府邸的一个死士罢了,只能效忠于小郡王。” “果真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本宫倒不知你以后如何在后宫活着。”绿萼看着那百子千孙的帷帐心头有些发堵,便道:“他这般费尽心思的将你送进来可为了什么事情?” “小郡王只想告知您,您当初拉拢舒家为您扳倒祁王的事情,小郡王亦是知晓的,小郡王已经找了些祁王意图谋反的证据,而舒家更是截获了金将军与匈奴往来的信件了。” “那皇上如何处置了金家和太妃呢?”她的心头颇有感触,这原是她最想要的,却为何她并未高兴半分。 “皇上已经将金家的满门囚禁起来,而太妃亦囚禁在永巷了,只等着祁王和金将军回京呢。”那珍珑瞧了瞧她的脸色,“小郡王自知您受了惊吓,一直十分的担忧娘娘,过些时日便求皇上进京,只求能与娘娘一叙。” ***************************** 绿萼乘了轿撵,由宫人们提着八角宫灯,簇拥着她去了永巷。路上映阶碧草,亦不知荒凉几载无人打理。 待到了永巷,却见侍卫正在斗蛐蛐取乐,便是走至其跟前都未曾察觉,嘻嘻哈哈的,混若无事,待瞧见绿萼站在她眼前,一下子猝不及防,手脚慌乱的赶忙行礼。 “那毓太妃既在此处,你们也敢这般的偷懒?若是毓太妃有任何的差池你们如何担待。”那几个侍卫顿时唬了忙跪在地上求饶,头上的盔甲砸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第59章江山 “罢了,本宫今日便不与你们计较。”她说完提起裙摆欲要穿过这些侍卫,欲要进去。 “娘娘,皇上有了旨意,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探视的。”一个领头的侍卫壮着胆子,哆哆嗦嗦的拦住她,“娘娘若要瞧的话,必须要圣旨………” 绿萼不由得冷笑一声,扭过头去,冷笑道:“一个奴才都敢拿着皇上来压派本宫,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拿你如何不成?皇上若怪罪下来,自然有本宫担着。” 她便再也顾不得旁的,径自踏入了永巷,却见毓太妃被关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屋内只燃着两盏明明灭灭的蜡烛,连个灯罩都没有,蜡炬落在破旧的烛台上,如同泪珠一般。 那毓太妃正坐在破旧的棉被上,手上亦拿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本佛经,轻声念着,好似并未察觉到绿萼进来。 绿萼见屋内置着一个破旧的木凳,上面亦是落了一层灰,便使了一个眼色,那珍珑便赶忙搬了过来,用锦帕擦拭了几番,才扶着绿萼慢慢的坐下。 “太妃娘娘吃斋念佛了这些时日,都没有生出半分的菩萨心肠来。如今死到临头了,莫非要在菩萨面前赎罪不成?” “哀家有些话倒要私下与皇贵妃娘娘讲,不知如何?”毓太妃放下手里的佛经,眼里却是十分的和善。 绿萼微微一笑,冲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那些宫人皆俯身退下,“本宫还记得初次入宫见毓太妃,如今再见亦是今时不同往日。” “哀家十四岁进宫,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那日你入宫来,哀家倒是十分喜欢你的,倘若你家门煊赫,哀家或许真的让祁儿娶了你。”毓太妃不过不惑之年,风韵犹存,语气却柔弱冰水,不似往日一般冷如寒霜。 月光从寸许大的窗口照进,森森然,映得囚室内尽是寒色。绿萼轻轻一笑,却道:“所以直至绿萼对太妃毫无用处的时候便痛下杀手是吗?” 太妃笑意不减,“任何妨碍祁儿登上皇位之人,都要死。”她的死字咬的甚重,神色却愈发的郑重起来,“只怨祁儿竟是那般的喜欢你,竞要带你去边关。只要哀家活着一日,便决不允许这般的事情发生。” “总是哀家有千般的错,祁儿亦未曾对不起你半分,你若有什么怨恨只管报复在哀家身上。”绿萼垂眸瞧着她却是一阵冷笑,“未曾对不起半分?当初若不是他为了逼我进京,用计让宜州知府霸占我,如何会逼得我母亲自尽?他祁王的母亲便要人人尊崇,我阮绿萼的母亲便要任人踩捏不成?” 毓太妃身子微微一颤,抬眸看见绿萼森冷的目光。 “当初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人,如今竟变得这般的尖嘴厉害,可果真是让哀家刮目相看。只可惜你偏生的心软,留了那蕙兰一条性命,本想除去你的却除去了太子……” “难道太妃还以为绿萼这般的愚钝吗?”她的脸上满是讥讽,“那天的砒霜绝不是她放的,因为那日皇上翻了我的牌子,她故意抹了螺子黛。本宫知晓那螺子黛她素来舍不得用,只有皇上来的时方舍得用的。试问太妃娘娘,一个知晓自己临死的一个人,又如何这般的花心思打扮呢?” “太妃不过是为了掩盖着真正欲要谋害太子之人罢了,再说那蕙兰又岂会不知本宫素来厌恶吃那些蜜饯,只有太子喜吃甜食,只怕这人定是要谋害太子罢。” 太妃脸上一阵错愕,良久方才道:“果真是在后宫里浸染的久了,亦变得这般的聪慧起来了,但你终究不知是谁下的手罢了。” “是澹台云瑶还是洛婷倾?那日我要处置蕙兰那贱人的时候,她们竟会赶那样的巧宗给她求情,只怕是其中一人罢。” 毓太妃轻轻从破旧不堪的被褥中站起身来,并将手旁的佛经微微的合上,“哀家亲自告诉你如何?” 绿萼尚未来得及说话,便瞧见毓太妃猛地向她冲了过来。绿萼来不及闪躲却被她狠狠的掐住了脖颈,她嗓子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却猛地将身下的凳子拽倒,两个人双双跌在冰凉的石板上。 “来人……快来人……”绿萼的急忙呼喊,却瞧见毓太妃猛地拔下了自己头上的一支金簪,簪上红宝石在微弱的烛火下发出微弱的光。 绿萼以为毓太妃欲要刺向自己,双手猛地推了出去,却听见利刃划破肌肤的声音,以及太妃胸前如红牡丹般妖艳绽放的血。 毓太妃眼里满是阴冷的笑,只瞧得绿萼毛骨悚然,她几乎能看见毓太妃薄薄的嘴唇动着,嘴里咕噜噜的冒着血,绿萼还是听清楚了她的话,“他一生都不会再爱自己的杀母仇人了。” 此时殿外的宫人察觉不妙,赶忙冲过了进来,只瞧见毓太妃亦是断了气,而凶器自然是皇贵妃手里鲜血淋淋的金簪。 珍珑原是璟郡王的死士,身上亦是功夫了得,亦比旁人更快的将绿萼扶住,“娘娘,娘娘……”绿萼身子一颤,恰对上珍珑珍珑万分担忧的脸,“不是本宫……本宫没有杀她……” 凤帷半掩,宫人衣角翩跹,白绢绘墨的屏风后头,绿萼好似仕女图一般呆呆的坐在锦榻上,怔怔的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腰间一紧,已被人稳稳的搂在怀里,旋即是极为熟悉的龙涎香。她微微合眼,软软的依靠在他的身上,任由他亲吻她的脸颊。 李胤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疲惫,自打太子殁了,只觉得他清瘦了大半,“既然要杀她,只吩咐旁人去做便是了,何必这般的弄脏自己的手?” 绿萼微微睁开眸子,软软道:“臣妾还以为皇上定然会责罚臣妾杀了她呢。” “朕亦知是该处置你。”他略带薄茧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她冰凉的脸颊,“可朕亦是欢喜的,既然你杀了她的母妃,心里自然是不在有他的。” “这世上只有皇上待臣妾好。”她微微抬头,用纤弱的手指抚上他紧皱的眉宇,“可绿萼终究是害了皇上。” “朕已大告天下,毓太妃已殁了,祁王进京为太妃守孝。若是他进京,朕定会要了他的性命。”他赫然瞧见她细嫩的脖颈上有一道鲜红的掐痕,眸色渐渐清寒,“可是她伤了你,那些奴才是如何当差的?” “皇上已经诛杀了臣妾宫里所有的人,如今亦是让人自危,若皇上再拉出去砍了几个,只怕以后再也无旁人侍奉了。”她的声音娇娇柔柔的,好似一片轻羽,划在她的心口间。 “朕有时再想,朕只是凡夫俗子,你亦不是皇妃,我们便作为寻常的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她吻上了细嫩的脖颈,那火辣的痛楚在他柔软的唇下疼痛略减,他软绵绵的依附在他的身上,任由他不断的索求。 月色微凉,室内旖旎生香,屋内的红烛终究灭了。殿内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女子的轻吟,让殿外候着的宫人不由得面红耳赤。 *************************************** 待到太妃殁了的消息传至江南亦是三日后的亥时。玉蕖已经卸了晚妆,只听闻此事只披了一件披风匆匆忙忙的从寝殿跑出,拦在了奔驰的战马之前。 “吁……”李祁勒住战马,脸色微变怒道:“你不要命了不成?” 玉蕖长发披散,脸色却是极为苍白,“殿下您绝不能去京城,您此番前去定会性命堪忧。” 他的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冷笑,“本王去京城不过是为了求证一件事,并将母妃的凤体带回来,你莫要拦我。” 玉蕖死命的拉住他的马鞍,道:“太妃为何而死,难道殿下还不清楚,不过是为了助殿下夺得皇位罢了。为了王爷,妾身已赌上了身家性命,殿下只念在妾身的父亲年事已高……” “你不能拦本王,亦拦不住本王,还不快让开。”他的脸色微微的发青,瞧着一旁的侍卫怒道:“还不快将她给本王拉下去。” 李祁见她依旧穿着寝衣,只批了一件披风,赤足散发在这里,便怒道:“你如今哪里有王妃的样子,非要本王废了你不成?” 过了良久,玉蕖才放了手里的马鞍,冷笑道:“王爷欲要见的不过是那个人罢了,她竟对殿下这般的重要,都忘了杀母之仇。” 李祁气的发抖,转过脸来狠狠的盯着她,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倘若果真是她害死了母妃,本王定会要了她的性命,你莫要担忧……”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吸急促,“若本王死在了京城,你只管叫你的父亲交出手上的兵权,只禀明并未知晓本王谋逆之事便成了。” “殿下……”那玉蕖跪在马前,却是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她自小便在边关长大,十三岁便与父亲上战场,便是当初身上负了重伤,都未曾留下过半滴眼泪。 “您若眼里还有半分的夫妻之情,便听妾身一句劝……”她的话还未说完,便瞧见李祁猛地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眸子,眼里却是冰凉的一片。 “本王从未觉得你是本王的妻。” 第60章 绝杀 不过是几场暴雨,红砖金瓦的宫墙却被雨水冲刷成褐色,舒千城是在卯时进宫的,大雨过后,连宫中都显得十分的萧瑟。 在金銮殿外候了许久,却见顺公公急匆匆的迎了过来:“舒将军,皇上歇息在皇贵妃宫里,稍后便到了。” 舒千城负手在玉阶上踱了来回几步,看见檐牙高啄的金銮殿在熹微的晨光中刺目至极,便若有所思的道:“想必宫里的事情顺公公亦是极为清楚的,不知宝墨在宫里可好,可得皇上的宠爱?” 顺公公迟疑了一下,才笑道:“大人可是不知,这宫里自然是皇贵妃夺得皇上的独宠的,若是旁的嫔妃要见圣上亦不知打发多少银子。” 舒千城少年心高气傲,只哼的一声轻声,才勉强平复了心头的怒意。 “大人或许不知,这宫里偏巧就您家的娘娘与皇贵妃交好,如今啊这宫里数得上的正经主子,除了皇后,皇贵妃便是您家的娘娘。”顺公公瞧他怒意已笑,尖细着嗓子接着道:“便是那怀了皇嗣的洛家那位,都要给您家的主子请安呢。” “这些银两还请公公笑纳。”舒千城怒气全消,脸上亦是得意之色,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宝墨年纪尚小,亦不懂得争宠邀媚,还望公公多多帮她才是。” 顺公公在宫里数年,又是御前的红人,什么珍宝没见过,如今这些银两反倒并不放在眼里,随手接过,旋即十分娴熟的塞进袖子里。 舒千城只觉得这样多的银两打发给这样一个没根的东西实在是亏得很,可偏生是父亲千叮万嘱的事情,又见他这般的不放在眼里不由得有些恼怒。 “奴才便告退了,只怕皇上已经起驾了,昨儿皇上睡得晚,奴才需要去备这安神茶去,还请大人在这里先候着。” 殿内沉静,唯有听见殿外稀疏疏雨水顺着瓦片滴落的“滴答”声响。殿外的虞美人开的甚好,却亦是在风雨中躲过了一劫。 那虞美人原是田野间的杂草,贱生贱长,不惹人注目的,便是开了花亦是样貌平平,比不得牡丹雍容,比不得莲花冰洁,可偏巧绿萼喜欢,只叫宫人好生养着,不过是一场暴雨,雨过初霁却是万紫千红。 恹恹的看了一会便觉得有些无趣,绿萼便穿过朱玉琉璃的屏风瞧见宫人们正在侍奉李胤换龙袍。 “昨儿只怕你累着了,怎么不好生歇息着。”他瞧见她过来眉宇微皱,“朕知晓你性子懒,又不喜与旁人相处,前些日子还打发人去让淑昭仪过来陪你。” 只听见他说出累着二字时不由得涨红了脸,却不由得道:“皇上何时打发人去的?” “前些日子你病着,怎么她没有来吗?”李胤微微的皱眉,“她那样的性子,虽吵闹了些,但确是极为讨喜的。” 绿萼斜睨他一眼,却佯装恼怒,“皇上在臣妾面前这般的夸她,亦不怕臣妾吃味?” 她微微抬起脸来,莹白如玉的肌肤极薄,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她轻轻的走上前去替他慢慢的系着盘扣,仰起头来娇笑道:“若是祁王进京了,皇上如何处置他?” 他似乎料想她定会询问此事,轻轻的扣住她的手,反倒脸上全是冷笑,“他素来孝顺至极,朕便在他为太妃送葬之后将他捉拿。毕竟他在朝中的势力不小,若轻易处置了他只怕那些人又要不安分起来了。” 她缓缓的低下头去,下颏露出那样柔美的曲线,“只怕祁王定会不放过妾身罢,毕竟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李胤刚刚起了床便要去金銮殿早朝,他刚行至殿门外,徐公公便赶忙上前禀告舒千城要觐见。李胤揉了揉额头,“朕倒忘了要宣他卯时来见朕的。” 话音未落,便听见舒千城的声音,虽隔着帘子,“属下参见皇上。” 李胤不觉一笑,只叫停了御撵,踏着内侍的背,徐徐的下了轿撵。 李胤身穿明黄色的黄袍,朱玉的腰带上刻着八爪腾飞的盘龙,玉冕坠着指甲大小的云珠,愈发显得英气翩然,华贵至极。 “那金家的人可都交代了什么?”李胤只想起那金家的事情只觉得万分的头痛,“金家铮铮铁骨,几代忠良,切莫要伤了那些妇孺才是。” “回皇上的话,属下已经交代过好生的伺候着,即便被看管起来,亦是衣食无忧的,只是属下再三逼问她们亦不承认金择巍谋逆之事。” 李胤道:“朕想着她们亦不会知晓什么的,你还是好生看管着,只待金择巍回了京,朕便彻查此事。朕已差人传了圣旨,为打草惊蛇,便只说其母病故,即刻进京奔丧。” “皇上……有件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舒千城吞吞吐吐的,却瞧瞧的瞧着李胤的脸色。 李胤勃然大怒,“当年舒老将军亦是个风流人物,驰骋疆场杀敌无数,若是知晓自己的子孙唯唯诺诺的成这番模样,亦不知该如何心寒了,若想说的便说罢,亏得朕这般的看重于你。” 他自诩去远疆之事自己亦是立了功劳的,自己在圣上面前亦是得了脸的,原本亦是想为舒宝墨讨些东西的,孰不知竟碰了钉子,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再不敢提这样的话。 “属下只是想着祁王进京,皇上若直接捉拿他只怕会引得前朝不满,只以为圣上不顾恩情,残害手足。从北疆截获的信件,未必能证明祁王参与了此事。” 李胤叹了口气,“这些亦不是朕之所想,他有没有谋反之意朕还不清楚,但朕告诉你先帝遗诏之事你断不能透露半分。” ********************** 绿萼至舒宝墨寝宫之时,夕露沾湿了她云绸锦缎的宫衣,宫里的女子若不侍奉皇上,一都是巳时方才醒的。 她素来喜欢清静,便只领着珍珑一直沿着石径小路,走走停停的便到了。岂料到舒宝墨贴身的大宫女涵儿见了她,好似见了鬼似得赶忙请安。 “奴婢参见……参见皇贵妃。” 绿萼见她双手颤抖,脸色苍白的如同鬼魅,额头上似乎有冷汗冒出,顿时心下疑虑,“你家娘娘可醒了。” “回皇贵妃的话,我家主子尚未起来,还请皇贵妃先回去,稍后便去给您请安。”绿萼见她手上濡着细密的汗珠,死死的攥住帕子,便道:“本宫既然来了,自然没有回去等的道理。” “我家娘娘素来睡姿不雅,只怕会失仪,还请娘娘稍后,奴婢马上替淑昭仪更衣。” 一旁的珍珑见她这般的推三堵四,亦开始有所察觉,便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皇贵妃做什么还需要向你请示不成。” chun风徐徐,吹得绿萼衣襟翩跹,绿萼怒道:“你这般的拦着本宫,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莫不是宫里藏着男人不成?” 涵儿吓得浑身发抖,如筛糠一样,只觉得绿萼双目如利剑,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奴婢……奴婢……” 绿萼瞧了一眼珍珑,怒道:“堵住她的嘴,本宫亲自去瞧。” 她转身向舒宝墨的寝宫走去,远远地便听见女子的娇笑声,和男子低沉的说话声,虽说宛如黄莺,却仿若一把尖刀,直直的戳进她的心窝。 她霎时大怒,霎时狠狠的踹开了殿门。却见重重帷幔下却是两个身影,被霎时惊醒,霎时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谁?!” 绿萼见光洁如冰的地板上女子和男子的衣衫交错着,一个牡丹色的女子的肚兜在罗衫下愈发的刺目。 “舒宝墨,你好大的胆子。” 随即一个男人从帷幔里冲出,赤着胸膛,虽头发散乱,亦看得出是颇为英俊的少年,见了绿萼霎时一怔。 舒宝墨亦顾不得旁人,只随手拿着一件披风遮住身体,“阮姐姐……你莫要告知旁人。” “舒宝墨,你竟这般的步摇脸面,你可知嫔妃私通旁人可是什么罪名?”她用纤纤玉指指着那少年,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属下,在云将军手下当差的。”他瞧了瞧绿萼,冷笑道:“娘娘何必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当初您与殿下可亦是郎情妾意啊,如今娘娘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呵。” 绿萼气的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莫非真的不敢拿你如何不成?” “于郎你莫要胡说。”舒宝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张清丽的小脸哭的梨花带雨,“阮姐姐,他便是我在舒府里的情郎。” 绿萼冷冷的望着舒宝墨道:“只怕谋害太子之事亦是他教唆的罢。” 第61章绝杀 舒宝墨道:“臣妾冤枉,臣妾绝不会谋害太子殿下。”绿萼脑袋嗡嗡作响,却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还当本宫瞎了眼不成,那日皇上命你去本宫的寝殿,你趁着本宫睡着悄悄下了毒,偏巧那日知晓你去本宫哪里的只有蕙兰,你便杀人灭口。” 舒宝墨一双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随即并不否认呜呜咽咽道:“原来姐姐亦是知晓了,全是臣妾一人的主意,与旁人无干,只是宝墨绝无谋害姐姐之意,知晓您素来不喜甜食的,定不会动那盘蜜饯的。” “你果真是疯了,这般的往自己身上揽罪名,你既要维护这个男人,他若真心待你,即要寻了别的去处,断不会进宫与你做出这般不知廉耻之事,如今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罢了。”绿萼的眼中如欲喷出火来,用手狠狠的指着于耺怒道:“本宫倒是想要知晓,祁王究竟允你了什么好处,竟值得你利用一个女人为她卖命。” 绿萼不由得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一双玛瑙似的眼睛里藏着几分jian诈,皮肤白的出奇,倒像是女子一般,倒亦算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姐姐,你莫要为难他,若姐姐欲要为太子殿下报仇,宝墨只管去皇上面前认罪。”舒宝墨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凄凉。“姐姐宫里只有你待宝墨最好,他便是宝墨的命,没有他我便不能活。” 绿萼见她披风之下并未穿半缕,露出皓腕和脚踝,抽抽噎噎的,跪在地上满脸恳切的看着她。 “你怎能如此的狠心,太子何罪之有?你们当初就应该连同本宫一起毒死,免得来日让本宫知晓你们做了这般龌龊阴狠之时。”绿萼好似身上的力气被抽空,愤恨的瞧着她,“你们如今这样下作的事情若被皇上知晓了,只怕要诛连九族,可惜舒老将军的名声,都快要被你丢尽了。” “只要皇贵妃娘娘不说,旁人又如何会知晓呢?”于耺捡起地上青灰色的侍卫的衣衫,冷笑道:“入得皇贵妃宫闱的男人亦有多少呢?祁王?云义?还是被皇贵妃迷惑的忘了祖宗的璟郡王呢?他可是为了娘娘连同宗的祁王都敢下手呢!” 她不由得怒极而笑,用手狠狠的指着他“放肆……” “明人不说暗话,若无私情,那璟郡王如何肯死心塌地的为娘娘做事呢?那云将军又为何对娘娘念念不忘呢?”他轻轻的穿上衣衫,“若是皇上知晓此事,不知会如何呢?娘娘既然知晓属下是殿下的人,自然会留下后路的,若属下死了,保不齐有人会将娘娘与璟郡王的事情告知圣上。” “好,甚好,本宫今日不要你的命,亦要你亲眼看着你拥护的主子是如何丢了性命的。”绿萼指着满脸泪珠,可怜楚楚的舒宝墨道:“你果真是被他迷惑了心智,睁着眼睛仔细的瞧瞧,他可曾为难求了半分的情?今日本宫不与你们计较,来日被他抛弃了,可莫要说今日本宫没有劝你。” “姐姐,是宝墨的不是,昔日宝墨在家里虽有几个庶出的姐妹,亦是极为生分的,自打进了宫,便只将您视作亲生的姐妹,你姐姐要再生宝墨的气了成不成?”语音里带着隐隐的哭意。 绿萼望着她,却瞧见她亦用恳求的眼神瞧着自己,眼里满是真切,“你果真愚蠢至极,后宫里岂能有真正的姐妹。” 绿萼独自走上高台,风有些薄凉,红色的华裳娇艳的如同最娇艳的凤尾,她倏忽之间想起了那日自己从宫墙上一跃而下,若当初自己去了,亦不会牵扯出后来的那些是非出来。 “这宫里的景致,果真只有这里瞧的最仔细。”珍珑在一旁暗暗的惊叹道:“原来帝都竟这般的繁华。” “你果真与旁人不同,若是旁人定会劝本宫说危险的很。”绿萼不由得颇有感触,只想到远嫁匈奴的浣月,不由得踮起脚尖道:“即便是瞧得再远,亦瞧不到匈奴。” “娘娘可是想起了替郡主出嫁的那位宫女了?”珍珑笑道:“娘娘莫要担心,奴婢听闻匈奴对新娶的阏氏十分的宠爱。” 绿萼听闻心中颇为欣喜,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远远的瞧见一身银色铠甲的云义缓缓的走向城楼之上。 上好的玉石栏杆在阳光下,映辉这墙下碧绿的护城河水,波光潋滟水光落在他的铠甲上,远远瞧去恍若九天战神。 “娘娘,此处危险至极,请您移驾。”云义缓缓跪在他的面前,语音压低,但字字清晰的传入绿萼的耳中。 绿萼并未瞧她,反倒远远的瞧着繁华街道上的行人,携子而行的妇人,大声吆喝的小贩,“本宫若掉下去摔死了,这样多的眼睛瞧着,断然不会赖在云将军身上,你若无事便退下罢。” “属下有些事情要与皇贵妃商议。”他似乎有些犹豫,可脸上却有几分凝重。 绿萼扭过头打量了他许久,方才对珍珑晃了晃手,那珍珑便领命退至很远之地。云义见她再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便道:“请皇贵妃娘娘救殿下一命,只要殿下一进京,便必死无疑。” 她的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难怪他祁王这般的重用那于耺了,云将军可真是个糊涂人,本宫恨他至极,恨不得将他抽骨剥皮,还要本宫去救他,果真是痴人说梦。” “昔日娘娘在祁王府之时,身患眼疾,若非殿下千里寻药,如何能保住您的一双眼睛?殿下赶了三天三夜的路,片刻都未曾休息,便是殿下最珍爱的汗血宝马都活活累死,倘若殿下对您只有算计,却为何这般的为了您豁出性命去?难道您当真忘记昔日的恩情了吗?” “恩情?本宫只记得当日祁王与将军联手将本宫骗至京城,如今害本宫家破人亡的恩情吗?云将军应该庆幸,倘若不是念着浣月的情分,本宫定会去皇上那里揭发你,你这只祁王的爪牙,可当真辜负了皇恩浩荡啊。” 李祁的脸上满是灰败之色,良久都未敢再语,只眼睁睁的瞧着绿萼领着珍珑下了城墙,她走到甚是缓慢,却衣衫蹁跹中如同最魅惑的蝴蝶,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妖艳。 绿萼下了城墙,远远的瞧见女子领着一群宫人款款的走了过来,“这青天白日的,姐姐这般毫无顾忌的与云大人私会,就不怕圣上责怪吗?” 洛婷倾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讥讽和不屑,“臣妾倒想起了那日娘娘遇刺,云大人可真真是豁出性命相救啊。” 她一身素色的衣衫,头上亦是普通至极的几个玉簪,她微微的扶着隆起的小腹,身后亦是跟着几十个宫人小心翼翼的侍奉。如今比起排场,即便是她这个皇贵妃亦是远远不如的。 绿萼轻轻的拢了拢袖子,却见她款款而至,“皇上疼惜臣妾,所以免了臣妾的行礼,皇贵妃不会在意罢。” “放肆,不过是怀有龙嗣,竟然在皇贵妃面前如此放肆。”珍珑再也忍不住,只恨不得掏出宝剑来在她的身上戳出几个通明窟窿方才解恨。 绿萼睥睨着她,却见她倒是胖了几分,绿萼知晓她素日精细的很,日日躲在殿内,生怕肚子里的孩子被人算计去了。 “你既然说本宫与云将军私会,可有呈堂证供?若有尽管去告诉圣上,若皇上处置了本宫,说不定这皇贵妃的位置便是你的了。”洛婷倾不由得抬头,却瞧见了绿萼剪水秋眸,那双眸子了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冷笑,“若妹妹没有证据,便是污蔑本宫,你可知罪?” 洛婕妤微扬起脸,映进绿萼眸底的是一张天然无粉饰的脸,脸上满是气愤和不甘心,“妹妹不过是随口一说,姐姐若未曾做过这般的事情,有何必如此的在意呢?” “皇后仁慈,偏生放纵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人随处造谣,本宫今日便替皇上和皇后娘娘好生处置你,免得洛婕妤来日管不住自己的嘴,生出什么事端来。”绿萼眼里好似淬着冰,“你放心,本宫为了龙嗣,绝不会罚你。” 洛婷倾听她如此说道,心里却是得意万分的,却忽然听绿萼幽幽的声音传来,“洛婕妤这般的不知礼数,定时那些奴才教唆的,来人,将洛婕妤身后的奴才都丢下城墙,若死了的,便扔到乱葬岗去,若活着的,便赶出宫去。” 洛婷倾听她如此说道,便如晴天霹雳一般,只素来听闻皇贵妃心狠手辣,却未想到竟这般的残暴。如今她宫里的这些奴才大多都是从家里挑选送进宫的,若折了这么多的奴才,以后保不齐有人害她腹中的皇嗣,她自是不肯的。 第62章 绝杀 她身后的奴才听闻这话皆下瘫倒在地上,拉着她的裙角,哭诉求饶,好生的可怜。洛婷倾不由得心里一横,自是打量了绿萼不能拿她如何,便道:“既然臣妾是他们的主子,自然他们是要听臣妾的,臣妾恳求娘娘只管为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放过他们罢。若娘娘心里有气,不如惩罚臣妾罢。” “既然洛婕妤这般的体恤这些下贱的奴才,不如今日本宫便成全你。珍珑,去掌嘴十下。” 珍珑见状赶忙上前,冲着尚在发愣的洛婷倾狠狠的便是一巴掌,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偏巧是从小练武的珍珑,她力气原本比旁人大几分,又是用了十足十的劲,一巴掌下去,洛婕妤的脸颊霎时肿的不成样子。 “你竟敢打我,我身上可有龙嗣,你敢……”洛婷倾刚从震惊中醒过来,她便是做梦亦未料到绿萼当着众人的面,敢让奴婢对她动手,如今可当着是丢了颜面。 绿萼眼角猛地瞧见她身后一个奴婢贼眉鼠眼的欲要躲到腊梅树下,欲要趁机通风报信,不由得伸出手来,纤纤玉指遥遥的一指,“来人,将她即刻杖毙,看谁敢离开报信。” 此时洛婷倾身后的宫人俱是吓破了胆子,接哭嚎道:“皇贵妃娘娘使不得啊,您只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 “珍珑,接着打。” ************************ 花落淤泥,化作chun泥。梁上的chun燕衔着chun泥飞入殿内,殿内的宫人们生怕弄脏了雕栏画壁,便赶忙拿着树枝小心翼翼的驱赶。 澹台云瑶放下手里的绣笼,对宫人们道:“本宫瞧着它们好生有趣,便让它们留在殿内罢,你们好生打扫便是。” “娘娘若是喜欢,奴才们这边将它捉下来,养在笼子里,供娘娘玩乐。”一个内侍放下手里的树枝,满脸讨好的说着,“昨儿奴才去内务府瞧见几只白头绿毛鹦鹉,若娘娘喜欢,便打发人讨了来。” “你懂什么?本宫只想着,如今这里谁都不来了,如今倒只有这几只卑贱的鸟儿还来瞧瞧本宫。”澹台云瑶从锦榻上站起身来,“若是养在笼子里反倒失去了趣味。那几只鹦鹉只怕是皇贵妃挑剩下的罢,本宫可听闻皇上差人去寻了几只鹦鹉来给皇贵妃。” 她的贴身宫女金宝忍不住道:“如今宫里的东西,还不是任由着皇贵妃挑,如今内务府那些势力的奴才们,眼见皇后娘娘失了太子,便愈发的猖狂起来,便是什么新奇的东西,还不是先送到皇贵妃那里,挑剩下了才轮得到皇后。” “如今她即使皇上面前最得脸的,自然人人捧着她。”澹台云瑶的脸上划过一丝的嫉恨,“她便是再猖狂有如何?既无可以仰仗的娘家,又不能为圣上繁衍子嗣。” “可奴婢瞧着皇贵妃愈发的善妒起来,昨儿洛婕妤不知为何得罪了她,当街被掌掴,洛婕妤受不住,只挨了三下便晕了过去,如今洛大人正在金銮殿与皇上闹起来,可皇上还不是袒护皇贵妃。” “她如今得了势,倒忘记了娘娘的恩情,倘若当时没有娘娘,只怕她还在冷宫里任人欺凌呢。”那金宝愤懑不平的道:“如今她只与那淑昭仪交好,竟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奴才有一件事倒忘了跟娘娘说。”宫里的内侍金串上前道:“昨儿奴才去御花园替娘娘折花,偏巧听见那舒婕妤宫里的宫女嚼舌根,只说淑昭仪身子不适,好像有害喜之状。” 澹台云瑶正巧拿起绣针,一下子猛地戳在了手指上,疼的她微微的皱眉,明黄色的八爪金龙上留下鲜红的一道印,却数十日的工夫全白费了。 “本宫只记得皇上只宠幸了她一次?亦是三个月之前,她的肚子果真争气的很。”澹台云瑶将满是针茧的手放在手里轻轻吮吸,“她既有了身子,有为何要隐瞒呢?” “依着奴才的愚见,只怕那那淑昭仪怕皇贵妃妒忌,毕竟如今她可是皇贵妃面前最得脸的人。” 她指着妆台前的红木匣子,“从里面拿一些银子,莫要节省,只管去打听此事。” ****************** 玉冕垂下十八串南海珍珠遮住了李胤大半的脸颊,他的神情,旁人是瞧不见的。而他的面前有着两位穿着灰褐色官袍的大臣,却亦是满脸的气愤。 “皇上,这祸国的妖妃断然不能再留,她只怕亦是一心想要谋害皇嗣罢,难道皇上忘记了昔日的丧子之痛?” “谋害太子之人朕已经查明,莫非你们要怀疑朕包庇皇贵妃谋害太子不成?”李胤的脸上满是恼怒,“只怕你们是一心想要干预朕的后宫罢。” “微臣绝无此意,皇贵妃如此惩罚有孕在身的洛婕妤,只怕图谋不轨啊。”洛胜武满脸的义愤填膺,“只怕来日便如那苏妲己一般祸国殃民啊。” “那爱卿的意思便是朕如那商纣王一般昏庸无道吗?”李胤猛地将手旁的青花瓷的茶碗掼在地上,细白的碎瓷落了遍地,带着锋利的棱角。 “朕只曾祖父曾鏖战中原,夺得了这万里江山,百年间纷争不断内忧外患,你们不去讨伐他们却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莫非单凭她一人便能毁了这万里的江山不成?” 一旁的洛圣武脸色灰败,刚要强力抗争,便瞧见徐公公躬身往殿内走来,跪在地上,道:“皇上,祁王殿下已在宣武门外候旨,求见皇上。” 李胤有些疲倦的道:“朕不见,让他直接去见太妃罢。” 纤手托起了繁复百褶流苏裙,艳红色的宫装如同chun日最明媚的一道阳光,便是在这百花齐放的宫闱,亦是最美艳的那一枝。 “娘娘今儿穿的这样的喜庆?倒是新奇的很。”珍珑替她小心翼翼的端了杯茶,笑嘻嘻的道:“昔日在郡王府邸,最数小郡王的湄姬喜欢红色,可奴婢瞧着她比不得娘娘半分的。” “昔日你在璟王身边可曾杀过人?”绿萼随手将一枝红宝石珊瑚的流苏插在发髻上,漫不经心的说,“可曾觉得痛快?” “奴婢六岁便入了王府,八岁便开始杀人,亦忘记了感觉。”她的眼神飘忽,良久才默默道:“亦未曾觉得有半分的痛快。” 绿萼轻轻的皱眉,却瞧见铜镜里的美人亦是纤美无双的姿态,明媚倾城的娇容足以让男人失魂落魄。 “可本宫今日却觉得快活至极,今日不是毓太妃入葬皇陵之日吗?咱们去瞧瞧。” 太妃尸身一直搁置在宫里的敬安堂里,李胤隐瞒了太妃的死因,只颁圣旨说太妃因病而去,按着太妃的规格,入葬皇陵。 而敬安堂的宫人见了绿萼亦是个个瞠目结舌,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果真是蛇蝎心肠,仰仗着圣上的宠爱,居然一身红妆来给太妃送行,这是如何的枉顾伦常,罪得犯上。 旁人亦是不敢说些什么的,只是眼睁睁的瞧着她进了灵堂之中。 绿萼看到,黑漆漆的棺椁之前,跪着一个人,待瞧见她进来,亦是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待看到他一身的红妆,那深潭似的眸子里涌出了恨意,是一种彻骨的恨意。 他霎时已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她的手被他咻的掐住,他几乎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道:“你竟敢如此狠毒,你怎能害我母妃……如今你穿一身红衣,可是来向本王宣战的不成?” “本宫今日的狠毒与太妃比起来不过是大巫见小巫罢了,本宫的罗裙再艳,亦比不过当日毓太妃留下的血。”她的脸上满是嘲讽之意,她瞧着他的脸色,心里却暗自涌出痛快之意。 他的手狠狠的掐住她细嫩的脖颈,他眼中的恨意和怒气愈发的重。却见绿萼嘴角的笑。猛地将手骤然收紧,她的身子紧紧的贴拢与他,他的力气之大,好似真的想要夺去她的性命。 “给本王滚……本王不想再见到你。”他的眼中带着寒冰般的冷绝,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我的母妃当真是你害死的吗?” “莫非殿下还在怀疑旁人,本宫今日便认了,自然是本宫害死的。”她语意里的恨意愈发的深,“今日你母亲去了便能风风光光的入葬皇陵,可我的母亲呢?就活该草草安葬在荒野吗?我入宫这些年,只怕我母亲的坟前的草亦是比人还高了罢,这亦不是拜殿下所赐。” “够了。”他实在忍受不了她这般恨意,却猛地瞧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在白色的丧帆下格外的乍眼。 他终于来了,却在如此的情形之下,他身边并无一人,而整个殿内只有他们三人。 第63章 绝杀 她身后的奴才听闻这话皆吓瘫倒在地上,身后的一个宫女拉着她的裙角,哭诉求饶,好生的可怜。其余的更是听闻绿萼的手段,便是求饶都不敢的,只一个劲的磕头。 洛婷倾不由得心里一横,自是打量了绿萼不能拿她如何,便瞪着琉璃似的眼睛,怒道:“既然臣妾是他们的主子,自然他们是要听臣妾的,臣妾恳求娘娘只管为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放过他们罢。若娘娘心里有气,不如惩罚臣妾罢。” “既然洛婕妤这般的体恤这些下贱的奴才,不如今日本宫便成全你。珍珑,去掌嘴十下。”绿萼由宫人们搀扶着坐在石凳上,“洛婕妤今日这般的与本宫顶嘴,保不齐来日因为这张嘴得罪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更说不定来日教坏了腹中的皇子。今儿本宫只命人打你十下,若改日再如此,本宫便要加倍了。” 珍珑见状赶忙上前,冲着尚在发愣的洛婷倾狠狠的便是一巴掌,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偏巧是从小练武的珍珑,她力气原本比旁人大几分,又是用了十足十的劲,一巴掌下去,洛婕妤的脸颊霎时肿的不成样子。 “你竟敢打我,我身上可有龙嗣,你敢……”洛婷倾刚从震惊中醒过来,她便是做梦亦未料到绿萼当着众人的面,敢让奴婢对她动手,如今可当着是丢了颜面。 绿萼眼角猛地瞧见她身后一个奴婢贼眉鼠眼的欲要躲到腊梅树下,欲要趁机通风报信,不由得伸出手来,纤纤玉指遥遥的一指,“来人,将她即刻杖毙,看谁敢离开报信。” 此时洛婷倾身后的宫人俱是吓破了胆子,接哭嚎道:“皇贵妃娘娘使不得啊,您只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 洛婷倾亦知自己躲不过了,便不由得尖叫道:“若臣妾腹中的皇嗣有任何的差池,娘娘可承担的起?” “珍珑,接着打。但凡皇嗣有任何的差池,本宫认了。” ************************ 花落淤泥,化作chun泥。梁上的chun燕衔着chun泥飞入殿内,殿内的宫人们生怕弄脏了雕栏画壁,便赶忙拿着树枝小心翼翼的驱赶。 澹台云瑶放下手里的绣笼,对宫人们道:“本宫瞧着它们好生有趣,便让它们留在殿内罢,你们好生打扫便是。” “娘娘若是喜欢,奴才们这边将它捉下来,养在笼子里,供娘娘玩乐。”一个内侍放下手里的树枝,满脸讨好的说着,“昨儿奴才去内务府瞧见几只白头绿毛鹦鹉,若娘娘喜欢,便打发人讨了来。” “你懂什么?本宫只想着,如今这里谁都不来了,如今倒只有这几只卑贱的鸟儿还来瞧瞧本宫。”澹台云瑶从锦榻上站起身来,“若是养在笼子里反倒失去了趣味。那几只鹦鹉只怕是皇贵妃挑剩下的罢,本宫可听闻皇上差人去寻了几只鹦鹉来给皇贵妃。” 她的贴身宫女金宝忍不住道:“如今宫里的东西,还不是任由着皇贵妃挑,如今内务府那些势力的奴才们,眼见皇后娘娘失了太子,便愈发的猖狂起来,便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还不是先送到皇贵妃那里,挑剩下了才轮得到皇后。” “如今她即使皇上面前最得脸的,自然人人捧着她。”澹台云瑶的脸上划过一丝的嫉恨,“她便是再猖狂有如何?既无可以仰仗的娘家,又不能为圣上繁衍子嗣。” “可奴婢瞧着皇贵妃愈发的善妒起来,昨儿洛婕妤不知为何得罪了她,当街被掌掴,洛婕妤受不住,只挨了三下便晕了过去,如今洛大人正在金銮殿与皇上闹起来,可皇上还不是袒护皇贵妃。” “她如今得了势,倒忘记了娘娘的恩情,倘若当时没有娘娘,只怕她还在冷宫里任人欺凌呢。”那金宝愤懑不平的道:“如今她只与那淑昭仪交好,竟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奴才有一件事倒忘了跟娘娘说。”宫里的内侍金串上前道:“昨儿奴才去御花园替娘娘折花,偏巧听见那舒婕妤宫里的宫女嚼舌根,只说淑昭仪身子不适,好像有害喜之状。” 澹台云瑶正巧拿起绣针,一下子猛地戳在了手指上,疼的她微微的皱眉,明黄色的八爪金龙上留下鲜红的一道印,却数十日的工夫全白费了。 “本宫只记得皇上只宠幸了她一次?亦是三个月之前,她的肚子果真争气的很。”澹台云瑶将满是针茧的手放在手里轻轻吮吸,“她既有了身子,有为何要隐瞒呢?” “依着奴才的愚见,只怕那那淑昭仪怕皇贵妃妒忌,毕竟如今她可是皇贵妃面前最得脸的人。” 她指着妆台前的红木匣子,“从里面拿一些银子,莫要节省,只管去打听此事。” ****************** 玉冕垂下十八串南海珍珠遮住了李胤大半的脸颊,他的神情,旁人是瞧不见的。而他的面前有着两位穿着灰褐色官袍的大臣,却亦是满脸的气愤。 “皇上,这祸国的妖妃断然不能再留,她只怕亦是一心想要谋害皇嗣罢,难道皇上忘记了昔日的丧子之痛?” “谋害太子之人朕已经查明,莫非你们要怀疑朕包庇皇贵妃谋害太子不成?”李胤的脸上满是恼怒,“只怕你们是一心想要干预朕的后宫罢。” “微臣绝无此意,皇贵妃如此惩罚有孕在身的洛婕妤,只怕图谋不轨啊。”洛胜武满脸的义愤填膺,“只怕来日便如那苏妲己一般祸国殃民啊。” “那爱卿的意思便是朕如那商纣王一般昏庸无道吗?”李胤猛地将手旁的青花瓷的茶碗掼在地上,细白的碎瓷落了遍地,带着锋利的棱角。 “朕只曾祖父曾鏖战中原,夺得了这万里江山,百年间纷争不断内忧外患,你们不去讨伐他们却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莫非单凭她一人便能毁了这万里的江山不成?” 一旁的洛圣武脸色灰败,刚要强力抗争,便瞧见徐公公躬身往殿内走来,跪在地上,道:“皇上,祁王殿下已在宣武门外候旨,求加皇上。” 李胤有些疲倦的道:“朕不见,让他直接去见太妃罢。” 纤手托起了繁复百褶流苏裙,艳红色的宫装如同chun日最明媚的一道阳光,便是在这百花齐放的宫闱,亦是最美艳的那一枝。 “娘娘今儿穿的这样的喜庆?倒是新奇的很。”珍珑替她小心翼翼的端了杯茶,笑嘻嘻的道:“昔日在郡王府邸,最数小郡王的湄姬喜欢红色,可奴婢瞧着她比不得娘娘半分的。” “昔日你在璟王身边可曾杀过人?”绿萼随手将一枝红宝石珊瑚的流苏插在发髻上,漫不经心的说,“可曾觉得痛快?” “奴婢六岁便入了王府,八岁便开始杀人,亦忘记了感觉。”她的眼神飘忽,良久才默默道:“亦未曾觉得有半分的痛快。” 绿萼轻轻的皱眉,却瞧见铜镜里的美人亦是纤美无双的姿态,明媚倾城的娇容足以让男人失魂落魄。 “可本宫今日却觉得快活至极,今日不是毓太妃入葬皇陵之日吗?咱们去瞧瞧,昔日她可是先皇最宠爱的嫔妃,如今连丧礼都这般的萧瑟,可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呵,昔日她宠冠后宫之时,断然不会想到自己的结局竟是这般的荒凉。” 太妃尸身一直搁置在宫里的敬安堂里,李胤隐瞒了太妃的死因,只颁圣旨说太妃因病而去,按着太妃的规格,入葬皇陵。 而敬安堂的宫人见了绿萼亦是个个瞠目结舌,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果真是蛇蝎心肠,仰仗着圣上的宠爱,居然一身红妆来给太妃送行,这是如何的枉顾伦常,罪得犯上。 旁人亦是不敢说些什么的,只是眼睁睁的瞧着她进了灵堂之中。 绿萼看到,黑漆漆的棺椁之前,跪着一个人,待瞧见她进来,亦是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待看到他一身的红妆,那深潭似的眸子里涌出了恨意,是一种彻骨的恨意。 他霎时已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她的手被他咻的掐住,他几乎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音道:“你竟敢如此狠毒,你怎能害我母妃……如今你穿一身红衣,可是来向本王宣战的不成?母妃昔日虽待你有些偏见,逝者已逝,你竟如此的恶毒。” “本宫今日的狠毒与太妃比起来不过是大巫见小巫罢了,本宫的罗裙再艳,亦比不过当日毓太妃留下的血。”她的脸上满是嘲讽之意,她瞧着他的脸色,心里却暗自涌出痛快之意。“本宫想着那日毓太妃临去时,可当真是惨烈的很。” 第64章 绝杀 他的手狠狠的掐住她细嫩的脖颈,他眼中的恨意和怒气愈发的重。却见绿萼嘴角的笑。猛地将手骤然收紧,她的身子紧紧的贴拢与他,他的力气之大,好似真的想要夺去她的性命。 “给本王滚……本王不想再见到你。”他的眼中带着寒冰般的冷绝,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我的母妃当真是你害死的吗?当真是你动的手吗?” “莫非殿下还在怀疑旁人,本宫今日便认了,自然是本宫害死的。”她语意里的恨意愈发的深,“今日你母亲去了便能风风光光的入葬皇陵,可我的母亲呢?就活该草草安葬在荒野吗?我入宫这些年,只怕我母亲的坟前的草亦是比人还高了罢。这亦不是拜殿下所赐。” “够了。”他实在忍受不了她这般恨意,“母妃生来便是尊贵至极,岂非一介民妇所能比?” 绿萼几乎无法呼吸,她倏忽的想到自己幼年时曾去富贵人家的池塘里偷挖莲藕,她的脚陷在淤泥中,池水淹没了她的头顶,那种窒息的感觉好似再次重演,她只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消匿。 珍珑亦被她打发出去了,殿外的奴才们自然是听不到殿内的动静的。 她却猛地瞧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在白色的丧帆下格外的乍眼。如同那一日在泥塘里抓住的浮木,给了她生的希望。 他终于来了,却在如此的情形之下,他身边并无一人,而整个殿内只有他们三人, “祁王,莫非要谋害朕的皇贵妃不成?”李胤的声音却是不喜不怒,殿内很静,而所有人心中却都不能心如止水。 李祁扣住她脖颈的手,颤抖了一下,徐徐的松开。可见了帝王亦是不去叩拜,“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弟?” “处置?”李胤突然温柔的笑着念出这两字,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冷笑。 “祁王,你见了皇上为何不跪?”绿萼大口的喘着粗气,却半分都不似刚刚捡回一条性命的模样,离开祁王身边,走至李胤的身旁,笑道:“皇上瞧着臣妾这身衣裙可漂亮?” “爱妃这身衣裙可真是美艳动人啊,若太妃瞧见了定会欢喜的。”他平静无波的眼底,还是掠起了疼溺。 绿萼却抬起眸华,凝着李祁,“祁王藐视圣上不知是何罪?常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可不能偏袒。” “祁王,你身为王爷,却不叩拜君王,本是一罪,竟要谋害皇贵妃,这两罪,你说朕要如何处置?”李胤冷然的道,字字犀利。 李祁瞧着眼前笑的如若初夏最明媚日光的女子,眼里莫名的闪现一丝的愧疚,他原是恨极了她的,可偏生自己有清清楚楚的明白,如今将一个明媚如初的女子拉入这万丈深渊里的人亦不是自己。他从未这般的后悔过,只痛恨自己为何去宜州,又为何狠心将即将成为自己王妃的女子推给眼前的男人,如若当初自己与母妃抗衡,誓要娶绿萼,今时今日她又会如何呢?。 “臣妾倒有主意。”他将她搂在怀里,而她紧紧的熨帖在李胤的身上,更宛如一对璧人。“皇上且听听。” “皇上,毓太妃素来极为喜欢般若经的,不如殿下抄写千遍,来慰藉毓太妃的亡魂,亦能表达殿下的孝心不知如何?” 绿萼缓缓的启唇,眸华紧紧的盯着李祁,里面满是嘲弄,“本宫听闻殿下新娶得佳人怀了殿下的子嗣,不如皇上将她接来给毓太妃瞧瞧,亦让她走到安心。” “既然爱妃开了口,祁王便日日在敬安堂里抄写经书罢。朕即刻派人去,将皇弟的侧妃接近宫里来。” “臣弟领命。”李祁一身重孝的重重叩首,然后瞧向绿萼,语音里带着一缕难以辨别的沉重,“谢皇贵妃娘娘。” “不必谢本宫。”绿萼轻轻的拂了拂衣袖,“皇上,臣妾累了,想回宫……”吴侬软语的声音响起,她从不知晓自己的声音亦可以娇媚如此。 她微微颔首,流苏的璎珞轻轻的拂在她美艳至极的脸颊上,愈发显得额间眉心见描着的桃花妖艳万分。 “来人,备撵,回金銮殿。”他轻轻的牵住她的手,水袖轻扬间,他的手却是那样的紧,让她隐隐有一些吃痛。 可他的眼里,却是那样的温柔,溢着柔情蜜意。 *********************** 舒千城见过李胤,便出了宫,他并未从正门出宫,反倒沿着甬道拐入了偏僻的侧门,天色发暗,她隐隐的瞧见一个侍卫,坐在石凳上,身旁搁置着的却是一盏明明灭灭的宫灯。 而他的并未提灯,反倒就着远处宫灯照耀下的绰绰细碎的光影,加紧脚步走了过来。 “淑昭仪可交代了什么要紧事?”他的脸上满是急迫,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欲要递给那侍卫,“把这封信交给昭仪娘娘。” 却不料那侍卫接过那封信,却随手放在火焰上,不过片刻片化成一片灰烬。 “你……你干什么?”舒千城气急败坏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舒大人了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属下还记得当日在舒府里当差,是如何被大人百般折辱的,还记得当日若不是趁机逃走,只怕早被大人派去的人杀了。”于耺的抬起脸来,红艳艳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诡谲和狠绝。 舒千城瞧见他的脸之后如遭雷劈,半晌未说出一句话来,“是你,怎么会是你?如今你怎么进了宫?” “我是如何进宫的大人便不必揣测了,今日只给大人瞧一件东西如何?”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大人可觉得熟悉。” 他如何不熟悉,这玉佩乃是其祖父征战苗疆叛军之时,从部落里缴获的,后来先皇赏赐给舒家,老将军呢便把它赏给了刚刚出生的宝墨,如此天下独一件的东西,他如何不认得。 “这……这是宝墨贴身的东西为何会在你手里?莫非你们入宫以后……”那舒千城气的脸色铁青,却是连话都说不出了。 “自打入宫后我们日日欢好,比在舒府里惬意多了,如今倒要谢谢舒大人将宝墨送到宫里,成全了我们。”于耺吹灭了手里的八角宫灯,天色暗沉,四周静悄悄的,只停轿鸟儿惬意的叫声。 “你可是这是什么罪?你们莫不是疯了?”舒千城脸色灰白,只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抽骨剥皮方才解恨。 “不瞒舒大人,我原本便是祁王安插在舒府的细作,与宝墨相好亦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幽幽传来,让人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仅是那树影斑驳撒落下的月华映在他的脸上,如同催命的恶鬼。 “如今倒有一事恳请大人协助,听说皇上让大人看管金家的家眷,若是不小心走水……。” 舒千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感觉到一种比窒息比恐惧更为惊悚的瞬间攫住了他的心扉,“这若是被皇上查到,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若是我与淑昭仪的私情被圣上知晓呢?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难道大人为了保住官位竟连满门的性命都不顾及了吗?” “你莫要忘了,皇上断然亦不会放过你。”舒千城几乎咬牙切齿的道:“你莫非不怕死吗?” 于耺开始笑,这笑听到舒千城的耳朵里,愈发恨的牙根痒痒,“呵呵,能拉着舒家满门为我陪葬可当真是痛快的很啊。” 舒千城了解眼前的少年,便是头次见便知他阴狠至极,昔日又对他下过毒手,他一直怀恨在心,只怕如今难免要鱼死网破,拉着他整个舒家的满门下水。 “好,我帮你做了此事,你便不再纠缠宝墨了如何。” “如此甚好,那我便静候佳音了。”于耺的俊朗的脸上满是得意,“大人放心,无用的女人,我亦不会再去纠缠。” ************************** 入夜,殿内一片的寂静,舒宝墨生怕旁人看出自己的害喜之状,便是连晚膳都未曾用。她的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凝结在她潮红的脸颊上。 待殿内的窗户发出吱吱呀呀的一声轻响,她连绣鞋都未穿,便一把扑到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如今你这性子愈发的像个孩童,胡闹至极。” 她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却道:“你马上带我走罢,我们混出宫去,去那天涯海角,世外桃源。”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却轻声哄道:“男儿志在四方,有岂能这般躲躲藏藏的度过余生?” 舒宝墨薄唇微扬,深暗的瞳孔深深的凝视着于耺,好似战战兢兢的不甘说出口,少顷,方淡淡道:“我怀了身孕。” 第65章 无情 “你说什么?孩子是谁的?”于耺冰冷冷急吼道,语意里满是凌厉。 她霎时被吓到,只觉得心口一阵悲凉,方才淡淡的一笑,“我不过是无趣,随口编排的,瞧你竟吓成这幅光景,亏你还刚才信誓旦旦的说男儿志在四方呢。” 于耺听到这番话,重重的松了口气,他眯起眼睛愈发的渐渐深黝,这份深沉里却是那样的绝情绝义。 “若你真的有了身孕,若是我的绝不能留,迟早是个祸害。”舒宝墨只觉得腰际一紧,却是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她骤然回神时,却发现于耺的眼神突然变得那样的深沉,便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他,“你放心罢,即便是没有孩子,倘若来日真的有了,被旁人知晓了,亦不会把你供出来。即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我亲自去领。” “罢了,今日好不容易进宫,你莫要在胡闹了。”于耺的脸上满是不耐,“若你再这般的胡闹,我便走了。” 舒宝墨的眸子里噙着泪,良久方指着那敞开的窗子道:“你走罢,我不想见到你。” “罢了,今日我便回去,你好生歇着。”于耺亦是知晓她的脾性的,若是再接着哄下去只怕又要闹个没完,如今只能离开,改日气消了,亦忘了今日之事了。 很快殿内恢复了寂静,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还在微微的颤抖,她的手轻轻的抚摸上自己的小腹,却是泪流满面。 “你果真可怜至极,还没有生下来你的父亲便这般的欲要将你置于死地。可娘亲亦不知该如何方能保住你的性命。可怜你白白的在这世上走一遭,娘便在留你几日罢,你好生的瞧瞧这皇宫,来世投胎莫要再进这冰冷冷的皇宫罢。” ************************* 顺公公立在殿前许久,眯着眼睛打着瞌睡,露珠沾湿了他青笼纱袍子,正迷糊间忽的听见黑夜中传来匆忙的步履声,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啐了一声,骂道:“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吵醒了圣上和娘娘,咱家要了他的脑袋。” 远远瞧去,竟从光影里走出一个身穿官袍的男人,那男人走的甚是匆忙,身上的衿带亦是乱作一团。 “原来是舒大人。”他躬身行礼,“您这个时辰进宫……” “本官要面见圣上,你还不快去通禀。”舒千城往殿内瞧了一眼,有些忐忑的道:“我有要紧的事情禀告圣上。” “舒大人可果真有什么要紧事,那日左侍郎亦是为了一件小事叨扰了圣上和皇贵妃,皇上龙颜大怒,连咱家都受了罪。”顺公公顿了一顿,又压低声音道:“再过两个时辰圣上便要起身早朝了,大人还是等一等罢。” “这可等不了,金家满门都被烧死在牢里了。”舒千城思及自己监守自盗,若是被圣上察到了,不由得觉得自己身后冷汗未干,寒意犹在。 顺公公哎呦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这可果真了不得了,大人且候着,奴才这就去通传。” 他躬身进殿,殿内一片岑寂,他转入屏风后头,静悄悄的走进床榻,轻轻的跪下身,沉声道:“皇上,舒大人进宫有要事禀告,已在殿外候着呢。” 薄如蝉翼的纱帐后,绿萼睡得极浅,她睁开眸子,却是醒了,只觉得心口突突的跳个不停,散着一枕乌黑的青丝,容颜如画,“皇上……皇上……” 她轻轻推着身旁睡意正浓的李胤,轻声唤着。 “何事?”李胤从睡梦中醒来,他语声微弱,带着一些低沉。绿萼却轻声道:“舒大人有急事启奏。” 绿萼扶着她坐起身来,又替他披上猩红色的大氅,顺公公有躬身替他穿上龙靴。 他顺从的任由绿萼摆布,却见她满脸担忧的神情,便哑然笑叹道:“爱妃莫要担心,你好生歇着,夜里风凉,若是冻着了,又要闹性子不肯吃药了。” 绿萼有些乖巧的点了点头,却依旧心里难安,不由得十分的担忧,“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这般的深夜来奏,莫不是出了大事?” 李胤见她愣愣的瞧着自己,脸上却是满脸的担忧,不由得安慰道:“便是这天塌了,朕都能命人将它补齐了,你接着睡罢,朕一会便过来。” 她听他如此说,心里的不安亦是消减了大半。他替她盖好锦被,便出了内殿。 亦不知过了多久,绿萼才觉得有人将她落在脸边的发丝拨开,她有些倦意的睁开眸子,笑道:“究竟是什么事情,惹得他们这般的劳师动众。” “常言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璟王曾上书欲邀朕去江南赏花,朕朝政繁忙,朕过些时日便差人先送你过去。”他的语气里分明带着浓浓的疲惫。 “好端端的皇上为何要送臣妾独自离开?”她猛地掀开锦被坐起身来,“可是出了什么乱子?” “萼儿!如果朕保不住这江山,你便立即从江南离开,隐姓埋名的过完余生。”他骤然拥住她的肩膀,“朕不是个好皇上,亦不是个好夫君。朕继位以来,外戚干政,动摇国本。如今兄弟阋墙,外御其侮,匈奴狼子野心,欲要挥师南下。” 她霎时睡意全消,扯着她的袖子,一滴,两滴,三滴,她的泪落在她的龙袍上,洇出一片的褐色。 “皇上,倘若真的有那一日,臣妾便在宜州等你,那是臣妾出生之地,那里有一片梅林,若皇上不来,臣妾便生生世世守在那里,日日夜夜候君至。” 他的吻落到她的眼睛上,替她小心翼翼的吻去那些泪珠,她有些微痒,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终于渐渐的止住,他的吻却依旧未停下,径直落在她的薄唇上。 “皇上,究竟怎么了?臣妾愿意跟你一起承担。”她推开他宽厚的胸膛,有些颤抖的道:“可是前朝出了什么乱子?” 他闭上眼睛,声音渐轻,“金家满门皆死在了狱中,只怕他在西北听到此事定会反了朕,而玉家亦是逼朕放了祁王,否则定会引匈奴人进京。” “什么?”绿萼的脸上满是错愕,倏忽之间只想到了一件事,便忍不住脱口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祁王?是放还是杀?” 她说出杀这个字眼的时候忍不住心口猛地一紧,好似留在身上的伤口,疼了数年,一朝痊愈,心里空落落的。 “朕亦命人将他看管起来,朕已颁下旨意,三日后便赐毒酒,他毕竟与朕是血脉至亲,朕只赏了他体体面面的去,朕定会已亲王之尊厚葬于他。如今朕断不能再留着他的性命,即便是前朝那些老顽固如何为难朕。” 绿萼亦不知如何睡着的,竟是一夜的噩梦,她迷糊只见只听见自己似乎在嘶吼着什么,却连自己都听不仔细,梦里满是血淋淋的手,一双双面目狰狞的脸庞,死死的等着她。 她醒来时亦是晌午,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轻轻一摸额头,竟是厚厚的一层汗,竟连枕着的绣枕都被**了。 “娘娘,慧侧妃今儿早上入了京,在殿外跪着有几个时辰了,奴婢见您睡着,便一直未敢通传。”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上前通传。 “替本宫备膳,叫慧侧妃进来。” 不过片刻,一身素衣的慧儿缓缓的步入殿内,已有四个月身孕的她,走的甚是缓慢,步子也十分的细碎,她扑通一声跪下,哭到:“请皇贵妃救殿下一命。”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舔着脸求本宫?”绿萼的语气里是冷漠,更是一种辨不清的狠绝。 “奴婢知晓您憎恨祁王昔日背叛了你,可那日奴婢躺在棺椁中,佯装您的身份殿下才离开的,殿下心里只有您一人的……” 绿萼却是淡淡的一笑,纤细的手上戴着与那纤细并不相符的硕大鎏金玛瑙护甲,此时绿 萼细嫩的手轻轻的叩着桌子,“本宫叫你进来亦不是为了说这些无用的话,本宫只想让你扪心自问,昔日本宫待你可不薄啊。” “娘娘莫非忘了,您昔日还未曾立为皇妃之时,那日在宜妃的寝殿,皇上欲要轻薄与您,您无意间刺伤了圣上,那日替您担罪的宫女,便是奴婢视若同胞的妹妹。” 一切清明,绿萼反倒觉得没有想象一般恨她了,“所以你要置本宫与死地,为自己的姐妹报仇?” “奴婢昔日不过是被猪油蒙了心,太妃说若能扳倒您,便同意让奴婢成为祁王的女人。”慧儿哭的梨花带雨,好生凄凉,“如今太妃已经殁了,您便救救殿下罢,若娘娘心里怨恨,便只管惩罚奴婢。” 第66章绝情 “原以为是姐妹情深,本宫甚是感动。却不料竟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绿萼心下有些厌烦,轻轻的拿起发簪,“慧侧妃既然有了身孕,这样跪着,若伤了肚子里的殿下的子嗣,只怕祁王果真是要绝后了。” “娘娘,求您向皇上求情,饶了殿下罢,殿下在边关一直安分守己,未敢有半分的谋逆之心。”慧儿哭的眼泪纵横,有穿着一身素锦的袍子,愈发显得柔弱和凄楚,让人瞧见了忍不住的心疼。 “罢了,你好生去和祁王团聚罢,不过三日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了,只可惜了侧妃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生便失了父亲。” 绿萼见她哀嚎不止,愈发心里觉得厌烦至极,指着珍珑怒道:“你们还瞧着做什么?还不将她拉出去,让她去给祁王和毓太妃哭丧,本宫还没有死呢。” 珍珑得了话,忙不迭的上去扯拽,她的力气甚大,不过片刻便将慧儿拉出殿去,绿萼远远的便听见慧儿撕心裂肺的声音。 “你这个女人好生歹毒,你如何对得起殿下的一往情深,你不配。昔日殿下瞎了眼睛,瞧上了你这般狐媚的东西,如今殿下若有个好歹是非,明儿就是你的结局,但凡我们都睁大眼睛瞧着,看你能风光至几时?” 绿萼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晃,滚烫的茶泼在她的衣袖上,丝绸的袖口霎时被烫的褶皱不堪,她登时大怒,猛地将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道:“好生没用的奴才,这样滚烫的茶也敢端给主子,如今你们愈发的没有了规矩是不是?本宫非要立立规矩你们才不猖狂了是吗?” ****************** 微风送凉,满院皆是花香,绿萼立于花影之间,万花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她坐在石凳上,珍珑小心翼翼的替她备着茶果,又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忍不住劝道:“今儿澹台娘娘的生辰,宫里都下了帖子,娘娘若是得烦闷,不如去寻寻乐子。” 绿萼拿起果子有些倦倦的瞧了瞧,“前朝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们为了祁王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倒只有她还有那样的兴致。” “说着也甚是奇怪,皇上今天亦是去了,若是搁以前,圣上只会打发人赏赐些东西,如今瞧着皇上待那位澹台娘娘果真是极不同的。”一个替绿萼斟茶的小内侍忍不住多嘴道:“娘娘有所不知,这些日子皇后病着,便是这后宫的事皇上都交予她了呢。” 绿萼素来不问后宫之时,又喜安静,再加上目不识丁,宫里的繁琐小事倒是从来不过问的,如今她即为皇贵妃,这后宫的奴才们自然巴巴的将最上乘的东西送过来供她挑选,自然不敢短了她的。 澹台云瑶穿了一件绛红色的宫装,缀着珍珠千粒,极是奢华的,倒是一改往日的素气。如今后宫皇贵妃独宠,偏上她得了皇上的赐宴,皇上亦是亲自过来,一时只觉得风光无限。 皇后称病未曾过来,倒是后宫的嫔妃来的齐全,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只听闻皇贵妃未至,皆是欢喜不已。 殿上正中,设下玉龙鎏金御案,而舒宝墨和澹台云瑶皆坐在其下首,其次便是洛婷倾和满脸不悦的温初珍。 殿内舞袖翩跹,婉若游龙,丝竹交错,宫人们亦是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好生热闹。 澹台云瑶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满脸恹恹的舒宝墨,她原是极为热闹的人,往日在宫里无论谁请她吃席,她都是到的最早的,她的性子活泼,不拘小节,倒是人人都喜欢的。 她满脸含笑的对李胤道:“皇上,臣妾年幼之时曾在渤城住过些时日,那里的广肚ru鸽做的极是正宗的,臣妾已命人寻了厨子,做了几道,皇上定要尝尝才是。” 舒宝墨原是不想赴宴的,可又知晓往日自己最喜赴宴的,无端由的不去难免会惹人猜忌,只想着便愈发的觉得做贼心虚,便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她害喜极为厉害的,瞧着桌上的菜色亦是半分食欲皆无,她刚要拿起一块芙蓉糕压制住恶心,便只听见对面的澹台云瑶满脸笑意的道:“听说昭仪娘娘往日亦是去过渤城的,娘娘可要仔细的尝尝。” 她这般的话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都牵至自己的身上,她忍住自己的恶心,夹了一口放在嘴里,轻轻浅笑道:“果真是极为正宗的……呕……” 舒宝墨的话尚未说完,便全部吐了出来,她身后的宫人赶忙将痰盂放在她的身旁,替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衣襟上的污秽。 “呦,昭仪娘娘莫不是怀了皇嗣?”澹台云瑶的脸上满是笑意,“皇上,还不快叫太医瞧瞧,只怕要恭喜皇上了。” “不过是前些日子感了风寒,身体不适罢了。”舒宝墨吓得脸色苍白,桌案下手掌死死的攥着素锦的帕子,却是满手的冷汗。 “朕瞧你脸颊通红,倒果真似病了,可宣了太医瞧了?”李胤放下手中的筷箸,“若身子不适,便回宫歇着罢。” “即是病了亦要好好的瞧瞧。”澹台云瑶吩咐身旁的金串道:“适才给本宫送药的医女可离开了?可还在殿中?” “回娘娘的话,还在偏殿为娘娘煎药。”金串跪在地上立即道:“皇上,可让奴才将她宣来?” “臣妾这就回宫宣御医,今日是澹台妹妹生辰,只怕惹得这里晦气。”舒宝墨几乎是吓破了胆子,她亦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留不得这孩子的,可不料自己尚未喝下那一碗堕胎药今日便有了大祸。 “何必这般的麻烦?”李胤的脸上有些不耐。“将医女给朕叫来。” “昭仪娘娘,说不定您有了身孕,臣妾瞧着自己当初害喜厉害时,与您一般的样子呢,若果真有喜了,偏巧又是澹台姐姐的生辰,如今却是喜上添喜罢。”舒宝墨下首的洛婷倾虽是满脸堆笑,可笑意并不达眼底。 不过片刻那医女过来,小心翼翼的跪在舒宝墨跟前,恭恭敬敬的对脸色如血的舒宝墨道:“还请轻轻伸出手来,奴婢为您把脉。” 舒宝墨亦是吓得欲要夺路而逃,可亦是豁出了性命,她亦是后悔至极没有早早的将这份孽债除了去,如今竟招来这般的灭顶之灾来。 那医女不过诊了片刻,便瞧见李胤正瞧着此处,便赶忙回话道:“恭喜皇上,昭仪娘娘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你这庸医,昭仪娘娘是侍寝乃是三个月之前,如何会有两个月的身孕,你可瞧得仔细了?”温初珍脸色一变,心里的疑惑不由得脱口而出,再见到澹台云瑶静观其变的神情,蓦然间几乎明白过来。 “回娘娘的话,却是两个月的身孕的。”那医女吓得脸色如白纸,而她面前的舒宝墨亦是好似丢了魂魄一般,只愣愣的盯着龙座上的李胤。 李胤的脸隐隐在觥筹交错的暗影里,幽幽沉沉,不变喜怒。“顺公公,朕记得两个月前皇贵妃病了,朕去了淑昭仪的宫里,朕没有让记档……” “却是如此,那顺公公赶忙躬身上前,那却是两月前的事情了。”顺公公脸上笑起来的褶皱都能塞进几粒麻子,可手心却渗出了汗,这两个月皇上日日专宠皇贵妃,何曾去过旁人那里,这莫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澹台云瑶几乎满脸的错愕,她这般费尽心思的一场戏,却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却不由得强颜欢笑道:“臣妾果真要恭喜皇上,恭喜淑昭仪了。” 舒宝墨一眼瞧过去,众人都嘴里说着恭喜,众人皆在笑,温初珍在笑,澹台云瑶在笑,可听到她的耳中却是彻骨的冷。 酉时已过,宫内点起了灯烛,绿萼还在瞧着殿内金笼里的鹦鹉出神,便听见宫女过来回话,“皇贵妃娘娘,可要备膳?” 绿萼微微的皱眉,却瞧见去内务府拿份例的珍珑回来,见了绿萼便道:“皇贵妃娘娘,适才去内务府,只听闻今儿在澹台娘娘的寿宴上,医女给舒昭仪诊脉,只听闻昭仪娘娘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了。” 绿萼听到此话正巧拿着金簪逗弄着笼里的鸟儿,却猛地失了手,那锋利的尖锐猛地戳进来那鸟儿的眼睛,霎时间那鸟儿痛的凄厉的叫着,扑腾着翅膀,霎时光洁的羽毛上站满了鲜血。 刚巧从殿外进来的珍珑瞧见了,赶忙过来,“娘娘,你可伤到了?” 绿萼好似失了魂魄一般,只怔怔的瞧着那叫的万分凄惨的鹦鹉,忽然急道:“皇上在何处?” 那宫女忙不迭的道:“皇上带着淑昭仪去了她的寝宫,只怕皇上不会陪着娘娘用膳了。”她有些不明所以,只瞧着绿萼的脸色惨白,急忙的走出殿外,急忙的吩咐道:“马上备撵。” 第67章 绝情 宫人皆退出殿,宫内燃起了数盏宫灯,殿内燃着浓郁的檀香,袅袅的映在烛火下,愈发的暗淡。锦绣的屏风后面,隐隐传来低微的声响,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好生可怜。 “如今你还不肯说是么?竟为了他连性命亦不要了是吗?”他修长的身影落在帷幔上,声音却好似夹杂着严寒冰,生生的刺入舒宝墨的骨血,明明殿内温暖至极,她竟生出了满身的冷汗。 “求皇上莫要再问了,臣妾誓死不会说的。”舒宝墨颓然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再注视眼前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可那一缕浓郁的龙涎香却逼近,猛地扳起她的下颌,让她瞧着他,他的脸上带着森森的寒意。 “朕不爱你,却亦不会让旁的男人染指与你。”他紧紧的捏着她的下巴,语声似冰,仿若利刃一般,“后宫的嫔妃与人私通乃是死罪,这关乎皇家颜面,朕今日才未在宴席上处置你,如今朕便拿着你身边的奴才一个个的审问,待朕查出来,朕便要你与你的情郎一同上路。” “皇上……”舒宝墨刚要求饶,便听见殿外的顺公公禀道:“皇上,皇贵妃求见。” 李胤手一松,猛地放开了她的下颌,舒宝墨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跪坐在地上,只听到皇贵妃求见,不由得心慌至极。 如今她与于耺之事,亦只有绿萼时知晓的,那日绿萼亦是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今日既已事发,亦不知来的是福是祸。 “朕谁也不见,打发她回去。” 绿萼站在殿外,殿门外已有重兵把守,封闭宫门。她瞧着远远奔过来的顺公公道:“皇上可叫本宫进去了?”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皇上叫您回宫呢。”顺公公许是走的急,脚步有些微微的踉跄,“如今昭仪娘娘犯得过错想必皇贵妃娘娘亦是清楚的,您又何必的要蹚浑水呢?” “公公亦是了解本宫的性子的,你莫要拦我,亦拦不住我,本宫无论如何亦要见皇上。”绿萼如坠冰窟,“有什么事情本宫担着,若皇上怪罪下来。” “娘娘,万万不可啊。”顺公公急忙跪在地上,急道:“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您……” 绿萼伸出脚猛地踢到了他的胸口上,他跌坐在地上,欲要拉绿萼的裙裾,却瞧着绿萼狠狠的瞪着她,眼睛里满是厉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拦着本宫……” 一旁的侍卫亦是十分清楚这位皇贵妃的性子的,却亦是拦也不敢再拦。眼睁睁的瞧着她进了殿,而她身后的宫女亦是冷冷的盯着他们,好似要与他们拼命一般。 高旷的大殿已经是灯火通明,不知为何却觉得盛夏温热的风吹在她的身上,竟让她止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她进了殿,却见舒宝墨仿若了无生气的木偶一般,悄无声息的伏在地上,原本昔日吵闹至极的宫殿,如今无不透着肃穆森寒。 李胤就站在龙玉壁屏风之前,冰冷了的瞧着绿萼,脸上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寒意,“朕不是让你回宫了吗?你竟仗着朕宠爱你竟这般的忤逆朕,还不快退下。” “今日臣妾只问圣上一句,您曾说生生世世只爱绿萼一人的话可还作数?”绿萼瞧着他,用力咬住下唇,良久方说出这般无头无脑的一句话来。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许久,深邃莫测,“自然是作数的。” 她与他的目光相触,眼底却闪现出几分的恳求,“那圣上自然不会再爱宝墨了,既然您不喜欢她又为何不能放过她呢?您只念在她痴心数年,无奈被送进了这见不得人的去处。” 李胤抬眸瞧着绿萼,倏忽之间好似明白了什么,森冷的眸子里有些寒意,“好,甚好。阮绿萼,你亦是早知晓此事的,你同旁人这般的欺骗朕,你让朕失望之极。” 她咬唇,强抑心口的剧痛,“绿萼虽知晓此事却不知那男人是何人,如今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宝墨?臣妾求您,只看在她年纪小,饶过她的性命罢,臣妾素来待她如同亲姊妹,皇上便是给臣妾的薄面,饶她一条性命,如今皇上便叫人拿了她腹中的孩子去,若来日皇上不愿见她,便让她在宫里日日忏悔罢。” 舒宝墨听到绿萼这般的为她求情,心里莫不是万分感动。她素来知晓这皇贵妃性子孤僻,不愿管旁人的事情的,那日又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如今为了为自己求饶不惜得罪了皇上。 “姐姐,宝墨果真没有看错你的,如今姐姐不必为了宝墨再求情了,如今宝墨只求一死,只求皇上莫要再牵连旁人,是宝墨耐不住寂寞先勾引他的,他的心里并没有臣妾半分的。” 她惨白的唇吐出勾引二字时,一行清泪潸然而下,她绝望的瞧着李胤明黄色的八爪盘龙的袍子,却听见李胤阴狠狠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不知死活的东西,你难道不怕朕诛杀你满门吗?” “臣妾的祖父曾有六子,昔日为了这江山社稷,皆命丧于沙场,可怜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只剩下父亲这一脉。祖父年事已高,却一生为了朝廷效命,多少次出生入死,只求皇上念着他一世的忠烈,莫要因为臣妾这不孝的人,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 “你既舍下满门的性命,亦要保全那个男人是吗?”李胤的声音带着几分的狠绝,他猛地伸出脚,狠狠的踢在了舒宝墨的小腹上,“你便带着这个孽种一起上路罢。” 原本在一旁的绿萼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未料到李胤竟如此的狠绝,他原是待她极好的,可她竟忘了帝王之怒,足以让人坠入深渊。 舒宝墨镂金素缎的裙裾上,不过片刻就燃尽了鲜血,她目光呆滞的,哽咽的哭着,“孩子……我的孩子……” “你便自尽罢,朕会昭告天下,淑昭仪滑了胎,血崩而死。朕会保全你们舒家的颜面的,已皇妃之礼厚葬了你,以前侍奉你的那些人,朕便让他们为你陪葬。”李胤的声音如同催命的恶鬼,让人浑身起了一层密密匝匝的冷汗。 “臣妾谢皇上成全。”舒宝墨忍着痛,俯身而拜。 李胤却再也不瞧她半分,走至绿萼跟前,却伸出一双手,用极为温柔的声音道:“萼儿,随朕回宫。”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睁开眸子,有极为颤抖的声音道:“皇上,能否让臣妾与她说些话,再送她走?” 李胤徐徐的将手伸了回去,良久方道:“朕回宫等你,莫要让朕等的太久。”说完便拂袖而去,徒留满室浓郁的血腥气,和舒宝墨嘤嘤的低泣声。 绿萼走上前去,欲要将舒宝墨搀扶起来,可她却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泪一滴滴的溅在绿萼的手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已正在化作一滩一滩的血水。 “舒宝墨,你何必这般的作贱自己,如今你落得今日的境地,如今那于耺又再何处?”绿萼再没有半分的力气再扶起她,只跌坐早地上,瞧着亦是疼的大汗淋漓的舒宝墨。 “姐姐,其实宝墨从未告诉过你,我再未入宫为妃之前便见过姐姐的。那日祖父加封进爵,我随父亲进宫谢恩,便瞧见了您与祁王。”她疼的厉害,伸出冰冷的手覆在绿萼的手上,“那日京城落了那样大的雪,他搂你在怀里,他的靴子亦被雪水浸湿,可姐姐的身上却未落下半分的雪粒。” 绿萼恍惚的回忆起来,那日她被太妃罚跪数个时辰,祁王带她回王府之时,便搂着她在阖宫上下的人惊愕下,走出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如今想来那一切恍若如梦,即便如今物是人非,她依旧清楚万分的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是如何欢喜的。 舒宝墨的眼神越来越涣散,眼里的泪流不尽一般,“那日我瞧着你们,便想着倘若有朝一日我若有了所爱之人,定要全心全意待他,即便他不如祁王殿下俊美,不如祁王殿下尊贵。即便我明知他有狼子野心,可我亦要让他此生平安喜乐。” 她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刀,一剐一剐的在她的心上,她瞧着舒宝墨微微的翕动着嘴唇,好似要将此生尚未来得及说的话全部要说出来一般。 “入宫之前,只听闻姐姐与祁王私通被废冷宫,其实宝墨心里是极为羡慕姐姐的,终究这世上有一个人,肯让你豁出性命的与他厮守的,即便那只是短短的一霎那,亦是无怨无悔的。”舒宝墨瞧着眼前的绿萼,她如此的美艳,如何不教天下的男人动心呢。“可后来宝墨竟未料到姐姐竟要一心的置祁王于死地,当初那般恩爱有加,举案齐眉的两个人如何竟落得这般的境地。” 第68章绝情 “你莫要说了,莫要说了。本宫去求皇上……”绿萼瞧着她被艳红色鲜血沾染的裙裾,愈发的刺目惊心。 “姐姐,宝墨临终前倒有一个心愿,你定要帮我……”她爬到镜台前,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用惨白的手从妆匣里取出一个同心结,那同心结却是用头上的青丝编织而成的。 “明儿便是他的生辰了,这原本亦是要送给他的,来日替妹妹把这个给他,好么?来日姐姐亦莫要恨他,莫要杀他成吗?” 绿萼的手微微的一滞,旋即轻轻的接过,“我答应……” 她的话尚未说完,殿门亦被人推开,吹进来的凉风让绿萼猛地一颤,抬起眸子,却见顺公公满脸冰冷的进了殿。 “呦,皇贵妃娘娘,您还在这里,皇上亦吩咐了奴才,若昭仪娘娘还未自尽,便由奴才送她走。皇上正在金銮殿等着您的,您还是快去罢,莫要留在这晦气的地方……” “姐姐,你走罢。你答应妹妹的事情莫要忘了。”舒宝墨朝她挤出一抹笑,却是极为干净无暇的,犹如娇柔的日光。 绿萼站起身,却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只瞧着顺公公拿着一尺白绫走向舒宝墨。待她出了殿,脚下一滑,却狠狠的摔在了台阶上。殿内隐隐的传来了呜咽之声,那是被人活活勒死才发出的声音。 她伸出双手拢住耳朵不去听,欲要站起身来赶紧离开,却发觉自己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亦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在没有半分的声响,却听见顺公公用极为鄙夷的声音道:“贱人,如今倒害的咱家受累,便带着肚子里的孽种快去投胎罢,一会子侍奉你的奴才都随你去。” **************************************** 天色已经漆黑一片,巍峨的宫殿却依旧笼罩在重重乌云之下,森森的好似将一切都吞噬掉。 绿萼难掩心头的悲恸,手里的同心结好似滚烫的炭火一般,焦烤这她的一切。原来这世间的女子皆是这般的痴心,却被负心人所伤。 珍珑见她脸色惨白的亦不知要往何处去,却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这不是回宫的路,若是您不识得路,便让奴才为您领路。” “不必。”绿萼说话间,便瞧见巡逻的侍卫向她走来。那侍卫认出了绿萼,赶忙跪下请安,却看见绿萼冷冷的扫过他们,“云将军在何处?” 那侍卫被她的目光威慑,只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将军正在城楼上巡视,娘娘……” 她拾级而上,一步步踏上玉阶。云义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在暗夜里发出微淡的光,身上一把雪亮宝剑愈发显得他恍若鏖战九天的战神。 “微臣参见皇贵妃娘娘。”云义见乐她不由得满脸的惊诧,却依旧垂眸敛目,“娘娘为何深夜来此……” 玉阶的寒意渗进皮肤,过了许久方深吸一口气道:“那于耺可在?让他来见本宫……”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今儿于耺接到家书,母亲病故了,故已经辞官回乡了。他今儿递上来的折子,我见他一片孝心,便准了他。” 高旷的城楼上亦好似能随手碰到天上乌沉沉的云,冷冷的风吹起绿萼的绣袍,却吹不干她脸上的泪痕。她望着云义,轻呼一笑,“宝墨,你真该活着瞧瞧的。” 云义怔怔的望着她,却不明其意,却见她的脸上尽是伤心之态,不由得问道:“活着?微臣不知娘娘究竟是何意?” 绿萼笑了,语声温柔,笑容却分外的冰凉诡异,“云义,昔日你如何的钟情本宫,如今本宫只问你,你心里可还有本宫?” 他不由得怔住,瞧着绿萼身后满脸冷漠的珍珑,掌心紧攥,“微臣不敢僭越。” “僭越?”绿萼徐徐的转至他的跟前,幽幽的盯住他,似笑非笑,“昔日将军又负过多少的女人呢?出家为尼的郡主,还是远嫁匈奴的浣月?为何你爱的不是她们,为何偏偏是本宫呢?” 云义陡然间身子一震,再强抑不住心底的骇痛,脱口道:“这世间的情爱,岂非能由着自己做主。皇上待娘娘极好的,娘娘……” 绿萼逼近一步,却是满脸的泪珠,“我昔日恨极了他的,只因他负了我,负了一个肯为他生为他死的阮绿萼,我一直扪心自问,我究竟错在何处,竟这般的被他算计,让他未有半分的真情。” 云义再也不说任何话,望着她的泪珠,只觉得有一只冰凉的手狠狠的抓住他的五脏六腑,她口中的那个男人自然是祁王殿下了。 “今日宝墨去了,临死前亦是满心的要保全一个将她置于死地的男人,如今想来,本宫的所谓的爱,亦是比不过她半分的。” “如今殿下即将被处死,娘娘能否救他一命,只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云义一双墨黑的眼睛直至的瞧着她,声音里却满是希冀。 “本宫对他无爱亦无恨了,又何必再去救他,如今他的生死有命,关本宫何事?”绿萼转身对身后的珍珑道:“走罢,随本宫回去罢。” 宫外却是万家灯火阑珊,黑漆漆的夜里只听见隐隐约约的打更的声音,带着凉凉的冷意吹进冰冷的宫闱。 ******************* 一夜北风呼啸,却是滴水落冰,这样恶劣之地,连猛兽都似乎厌倦了杀戮,可却练就了将士的铮铮铁骨。 天还未亮透,玉蕖亦是带着满身的风霜到了西北大营,守卫的将士们见一个女子从烈马上下来,不由得愣住,赶忙上前问:“你们究竟是何人?” 貂裘紧披的玉蕖带着几分英姿飒爽,“我乃祁王王妃,有要事与云将军商议。” “可正不巧的很,皇上已下了圣旨,让将军回京的,如今将军正要离开,只怕没有工夫见王妃了。” 大冷天里,几乎呵气成霜,玉蕖却长长的吁了口气,“谢天谢地,果真是赶上了,你快去回禀将军,只说事京中大事,若耽搁了你有十几个脑袋亦是不够砍的。” 那守卫见她英姿飒爽,不似京中娇滴滴的美人,便是在这恶劣的地方,亦是带着几分英气,不由得暗自钦佩,赶忙道:“王妃便在这稍等片刻,属下这便去通禀。” 玉蕖卓然立于风雪之中,原本陪着她一同来的护卫陈庭至见此情形不由得担忧道,“王妃,听闻这金择巍可对当今的皇上忠诚至极,如何能劝他帮殿下完成大业?” “无论如何,只有拼死一搏罢,我不能眼睁睁的瞧着殿下去死,若是救不得殿下,我便替他的子嗣将这万里的江山夺下,让慧侧妃肚子里的孩子登上九五之尊的皇位。” 陈庭至听闻此话不由得心底一沉,有些担忧道:“如今我们既已派人去劫人,可宫内守卫森严,亦不知要如何下手。而京城那些没有用处的废物,只会跪在朝堂上为殿下求情,那昏君一心欲要至殿下于死地,如何能救下殿下呢?” “无论如何,即便是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亦要试着救殿下。无论如何定要云义与于耺拼死一搏,将殿下于慧侧妃带回来……” 玉蕖的话尚未说完,便瞧见一身戎装铠甲的金择巍大步阔阔的走了过来,“我即刻亦要进京了,王妃千里迢迢的赶来究竟是何事?” “将军满门皆死在京城,便是连幼子都被那昏君杀害,难道将军亦要去京城赴死不成?”玉蕖盯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说道。 “你浑说什么?”金择巍满脸的震惊,死死的盯着玉蕖的脸,好似亦要将她的脸上戳出几个透明的窟窿。 “若是不信,将军只管见见一个人便知晓了。”玉蕖朝着身后的陈庭至使了一个眼色。他赶忙去马车前,沉声道:“请小公子下车。” 不过片刻,那马车上便下来一个衣衫残破的妇人和六七岁的孩童。那妇人见了那金将军哇的一声竟是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的孩童亦是吓得哭起来。 “老爷,可了不得了,家里的府邸都被抄了,府里的不管老幼都被抓了,被活活的都烧死在牢里,那日走水,我便趁乱带着咱们的孩子逃出来了。”那妇人哭的撕心裂肺,“若非王妃安排人将我们带出京城,只怕我们难逃一死了。” “你说什么,家里的人都如何了?母亲大人如何了?”金择巍猛地冲过去,狠狠的掐住她的手臂,双眼红的几乎欲要流出血来一般。 “爹,祖母死了,叔父姑姑都死了,家里的人都死了。”那孩童抽抽噎噎的哭着,“爹,咱们的家没有了,人也没有了。” “将军或许不知,朝中有人污蔑将军与匈奴勾结,意图谋反,又因将军如今掌握几万兵马,皇上如何放心的下,便以走水为名,诛杀了将军的满门。如今故意隐瞒这件事,亦是忌惮着将军手里的兵权,等回京在处置了将军。” 第69章 绝情 金择巍猛地放开了那妇人的手,发了疯似得狂笑,语声尖促急切,“可怜我一生为你征战,你却诛杀我满门,可怜我金家几代英明,如今竟落得这般的下场。” “本王妃有一件东西定要给将军瞧瞧,若将军瞧了便请告知可愿意拥护祁王殿下登上皇位?”玉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却是一块明黄色的圣旨。 那金择巍接过瞧了一眼,亦是愣住了,用不可置信的声音道:“先帝的遗诏?” “当初荣家一览独大,先皇无奈将皇位传给皇长子李胤,却留下此诏书给殿下,如今荣氏已灭,将军可愿意帮祁王殿下登上皇位?如今我玉蕖在此发下毒誓,若殿下一朝登上皇位,将军满门定会沉冤得雪。” 黄昏十分竟下起了细雨,沉寂的夜里,无声无息的落在砖瓦之上,远处柳树新发的枝桠亦被chun雨浇湿。 舒千城正端着茶盏喝茶,其母舒氏在一旁却是半忧半喜的叹道:“千城,如今你虽办错了差事,可宫里今日既传你妹妹有了身孕,若是赶明儿你妹妹诞下皇嗣,还怕圣上不提拔你?” 舒千城微微皱眉,目光却凝向窗外,只见丫鬟隽儿端着新沏的茶,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进来。 “母亲,我倒是希望从未将宝墨送进宫里,安安分分的寻一个大户人家嫁了,这**的是非我们舒家不招惹也罢。” “好端端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瞧着这些日子你一直坐立难安的,可是有什么心事?”舒氏接过隽儿奉上来的茶,掀起茶盖,轻轻的吹着。 “娘,儿子不敢瞒着您的,那日入宫我竟瞧见了于耺那厮,如今他亦是宫中侍卫,在云义手底下做事的。” 舒氏听闻此话,双手猛地一颤,一盏热茶竟悉数泼在手腕上,霎时被烫的通红,却不管不顾急道:“那宝墨可知晓此事?” “妹妹早已知晓,亦是在宫里做了那见不得人的事情,儿臣都疑心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圣上的。”舒千城气得险些要将桌子掀翻,“那混账以此事作为要挟,要我帮他除去金家满门,可不料竟寻不到他夫人和儿子的尸身了,又不敢在京中大张旗鼓的寻人。” “作孽啊,你竟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勾当来,若是你祖父知晓了还不掀了你的皮,我们荣家一直为皇帝尽忠,你竟做出这般辱没祖宗的行当。”那舒氏亦是声泪俱下。 “辱没了祖宗总好过满门抄斩罢,如今儿子还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任由那于耺利用,只恨母亲昔日没有管教好宝墨,如今竟将整个舒家连累了。” 舒氏本就是妇道人家,如今听闻了此事顿时没了力气,只依靠着桌子,勉力支撑,良久方才喃喃道:“此事莫要让你祖父知晓才是,若他知晓……”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瞧见一个奴婢奔进屋内,仓皇道:“老夫人,宫里差人过来,说今儿咱家娘娘不小心摔了,失了孩子,娘娘也因为血崩殁了。” “把这个满嘴胡话的丫头拖出去乱棍打死,叫你满口胡话。”舒千城拿起手里的茶盏,猛地向那小丫鬟砸了去。 “奴婢并未胡说,传旨的太监还在前厅候着呢。” 那舒氏听闻此话,眼睛一黑,霎时昏死过去了。 *********************** 四月宫闱好似chun闱将尽,原本晌午还开的正浓的花,此时却遍地落英。绿萼浑浑噩噩的进殿,却远远的瞧见原本装着鹦鹉的金笼此时却已空了。 “娘娘,今儿伤了眼睛的鹦鹉死了,奴才已让人再去置办了。”一旁侍奉的内侍战战兢兢的回到:“殿外还养着几只画眉鸟,不如拿进殿来先给娘娘解闷。” “不必了,那些殿外的鸟儿都打开笼子让它们去罢。”绿萼有些倦意的道:“亦不必再麻烦人去寻了。” “娘娘有所不知,奴婢瞧着那些鸟一直被豢养着,若是放了,不会觅食,定会活活的饿死了。”珍珑有些担忧的道:“若娘娘不喜欢,不如送到别的宫里。” “本宫说放就放,何必再废话。生死有命,无论如何只看它们的造化。” 那内侍赶忙领命匆匆的下去,绿萼眼底的戾色才渐缓,“皇上呢?” “娘娘有所不知,宫里可乱了套了,有人试图营救祁王被侍卫发现了,死了几十个死士,皇上正恼怒着呢,前朝那张侍郎为殿下求情不成,撞了金銮殿前那九龙玉石盘柱。”内侍小心翼翼的回道:“皇上适才打发顺公公过来,说今儿不过来了。” “珍珑,本宫昔日封妃的圣旨拿来,给本宫瞧瞧。” ******************* 漆黑的夜晚竟没有半点星辰,黑洞洞的似乎将一切都吞噬掉。敬安堂在森森的树柏下如同嗜血的妖魔。 云义领着几百名禁军驻守在寿安堂前,竟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殿中。 绿萼仰头瞧着殿前金色的牌匾,拂袖直入。那云义认出绿萼,便赶忙上前,“皇贵妃娘娘,皇上有旨,不许任何人进殿。” “放肆,你们瞧瞧这是什么?”绿萼使了一个眼色,她身后紧随的珍珑赶忙将明黄色的圣旨递到众人的面前,“皇上有圣旨,难道你们要阻碍祁王接旨不成?” 一旁的众人心下疑虑不已,怎么好端端的竟让这皇贵妃过来颁旨,却又不敢拿过来瞧。云义亦是愣住了,只让出了路,“娘娘,请……” 她拾级而上,一步一步的踏进金銮殿的玉阶。高旷大殿依旧是素白垂幔,殿内吹入冷冷的风,撩起白幔在一尊尊佛像前飘拂。 素白的帷幔,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着。乌黑如墨的长发垂在身后,一张苍白的脸上,却有着隐隐的笑意,“本王此生从不信佛的,可适才在佛前请了愿,只求临死前能见你一面,果真应验了。” “殿下请错了愿。”绿萼望着他,轻忽一笑,“殿下应该请求让那些没有用的废物,将您救出去的。” “你明知是死路为何要进京的?当真是为了给太妃送葬?”绿萼走至他的跟前,幽幽的盯住他俊美的脸,似笑非笑,“太妃若知晓,只怕要从棺椁了爬出来骂你了。” “本王回京不过是为了问你一句话,我母妃当真是你害死的吗?只当本王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你莫要欺骗于本王。”他逼近一步,直视她的双眼。 “倘若绿萼说并未害她。”她迎上他万般温柔的眉眼,“殿下信吗?” “你说的本王都信。”他微微动容将她一下扯进怀了,身体剧烈的颤抖,“本王的萼儿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绿萼将脸贴住他宽厚的胸膛,任由泪水汹涌。 阴冷的殿内,随风飞舞的白色帷幔下,她竟觉得自己一切都释然了。多少年前,在宜州的十里梅林,他亦这样抱紧她,走过漫天的风雪。 这熟悉温暖的怀抱,或许是她最后一次的任性。 许久,她挣开她的怀抱,肩膀微微的颤抖,“那还请曾殿下告知,殿下昔日对绿萼可有半分的真心?” “本王原以为这世上除了寐儿,再不会再爱上旁人了,可偏生遇见了你,便知晓原来本王亦只能负了一个死去之人了。”他脸上的笑意未敛,他衣衫朴素,倒像是富庶人家的翩翩少年郎,“我待你情深似海,却终究将你推入了死地。” “如此甚好,我们便两不相欠罢。今生的债,皆已经清了。”绿萼背过身去,不再瞧他一眼。 “云义!”绿萼厉声喝令,“还不快进来。” 殿门外的云义答一声是,忙不迭的进了殿,靴声橐橐而入。绿萼接过珍珑手里的圣旨,扯高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朕已查明祁王谋逆之事,实乃jian人所诬陷,祁王与侧妃慧儿即刻回边疆,不得有误。” “他竟肯放过我?”祁王的脸上满是震惊。 “接旨罢,还请云将军护送殿下出宫。”绿萼的将圣旨卷好,掷在祁王的怀里,“殿下的侧妃在偏殿里关着,云将军切莫要忘了。” “如此我便走了,萼儿你在宫里耐心的等着,总有一日,我会进宫接你。”李祁迈出殿门的一霎那,转身对她如此说道,眉眼中却是万般的不舍。 “不劳烦殿下如此挂心,本宫既说过两不相欠,便不必来日再见了,以后天涯海角,各自为安罢。” 祁王沉默半晌,方才喃喃道:“今日你不了解本王,来日你定会知晓我昔日的无奈。” 他越过殿门,殿外的帷幔,廊柱……殿外的人亦是听到了这圣旨,却都未敢去拦,只瞧着李胤的身影消失在满满的廊下,沉沉的夜色里。 “假传圣旨乃是死罪,珍珑你怕吗?”绿萼的脸上凝着淡淡的笑,“本宫不怕死,倒是怕连累了你。” 第70章宫闱血 长夜漫漫,却无半点的星辰。绿萼的心里却不知为何烦乱起来,好似水里的青荇一般,纠纠缠缠,剪不断理还乱。她不知晓祁王是否逃出了皇宫,可既然有人来营救他,想必宫外亦是安排好的,更何况那云义亦是他的人。 “皇贵妃可在殿中?”李胤的声音远远的从殿外传来。语音里带着冰凉,却夹杂着隐隐的怒气。 绿萼有些慌乱,赶忙从椅上站起身来,对珍珑道:“只怕皇上已经得了信,拿本宫来治罪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见砰的一声,殿门被人狠狠的踹开,李胤向她大步的走来,头上玉冕上的珍珠亦扑簌簌的响做一团。 “可是你假传圣旨,放走祁王的?”他不待她请安,走上前来猛然扣住她细嫩的下颌,目光瞬间凝结在她苍白的脸上。“你为何不随他一块走,如今留下来是来嘲讽朕昔日的愚蠢的吗?你好生厉害,竟让朕以为你心里不再有他了。” 绿萼惶然抬眸,眼里却是难掩的悲痛和恐惧,“是臣妾放走了他,臣妾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去死,臣妾虽不再爱他,可终究不忍旁人去要了他的性命啊。臣妾昔日对皇上说过的话,句句皆是肺腑之言啊。” “贱人。”李胤怒火中烧,却伸出手掴在绿萼的脸上,他一巴掌用的甚是用力,她狠狠的摔在地上。 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只觉得天旋地转,而下腹亦是十分的疼,她陡的笑出声来,那笑声回响在冷森旷寂的殿内,“皇上无论如何惩罚臣妾,臣妾都认。”珍珑是学武的,身手极为灵敏,可还是未拉着绿萼,眼睁睁的瞧着她摔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她原是死士的,亦忘了恐惧是何感觉了,如今见了这帝王之威,却不敢去扶。 “假传圣旨乃是死罪,你可知?”良久,李胤苦笑一声,“朕的皇位果真最后折在你的手里,你可知那金择巍已经在边疆谋反,拥护李祁为帝。将在外,军令如同废纸一般,那十三万大军对那金择巍是唯命是从,如今已经向朕宣战了。如今当真爱妃成了祸国妖民的妖妃,如今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你说什么?”绿萼匍匐在冰凉的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怎么会……怎么会?” “如何不会?朕亦差人去宫外追捕了,若他逃了,旁人若是知晓你假传圣旨,朕便再不能保全你了。朕若是死了,来日他登上皇位,只求他来日能顾念你今日的恩情,莫要连累你才是。”他凝着她惶恐的眸子,见她头发散乱不已,跌坐在地上,欲要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心底残存的一分温情和不忍,却被硬生生的扼制住。“给朕滚出宫去,朕不想再瞧见你了。” 绿萼身子一震,直直的看着他,目光一时恍惚,仿佛越过重重的时光,红绡帐低,缠绵厮守,他情深如海,“朕此生绝不负你的。” “连圣上都不要绿萼了吗?皇上如何打发臣妾?昔日杨贵妃马嵬坡下成了冤魂,臣妾是否亦是这般的结局呢?”她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目光渐渐的暗淡下去了。 “明日你便去江南罢,来日朕死在京城你莫要悲伤,朕活着亦不会再接你回宫了。”李胤冰凉的目光掠过她玛瑙似的眼珠,和似黛般弯弯的眉,“明日璟郡王便进京了,你便随他走罢。倘若你不愿去江南,便在路上离开罢,昔日朕赏你的珍宝多带些,免得来日流落街头。” 绿萼心内如同压着巨石,可小腹愈发的疼了起来,浑身的冷汗早已湿了衣衫,凉凉的贴在身上。她不断的摇头,哭的梨花带雨,好生凄凉,“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不能这般的待臣妾,绿萼乃是圣上的妻子,自要生生世世留在圣上身边的。若是圣上厌恶绿萼,就像昔日一般将绿萼打发到冷宫里去,将臣妾赶出宫去却是不能够。” “妻子?夫妻?”李胤的双目赤红,声音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万般的狠绝,“朕的妻子是皇后,不是皇贵妃。便是你位分再高又如何,不过是侍妾而已。你虽貌美,可这天下之大,难道还真寻不到比你美艳的人不成?朕今日已对你厌恶之至,你便滚出宫罢。” 身后的珍珑察觉到她的难受,却猛地扶住了她,急道:“娘娘,娘娘您怎么身上这般的凉?可是摔到何处了?” “萼儿————”李胤的猛然顿住,却并未上前,转而吩咐一旁的顺公公,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紧张,“去宣太医,待会太医瞧过了亦不必再给朕回话了。” ************************ 李胤站在朱红色的铜门前,回首望见锦簇的宫闱,眼前万家灯火通明,将商铺照的灯火通明,蒙蒙细雨沾湿他的衣襟,空气里亦夹杂着朦胧的花香。沉寂的夜晚,森森的皇宫如同嗜血的猛兽一般,吞噬着一切。这原是它自小长大的地方,如今瞧着竟是那般的陌生。 “殿下,我们快些离开罢,慧儿虽是女儿身,却懂得殿下的宏图大志的,以后这江山定是殿下的。”慧儿亦是满脸难掩的惶恐,却瞧见祁王瞧着宫闱怔怔出神,便愈发的急迫起来,“那些死士亦在王府旁的旧巷里候着呢,他们定能带着咱们离开这里。” “不对!”祁王的声音突变,忽然意识到什么。 “殿下,有何不对?”慧儿红唇轻抿,清丽的小脸上满是疑虑与紧张。她有着身孕,行走起来极是不方便的,又因为这些时日日日在宫里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便愈发的如同惊弓之鸟。 “她不识得半个字,如何能念的出圣旨?”他拿出怀里的圣旨,只瞧了一眼,霎时脸色大半,“我们回去,这圣旨是假的。” “殿下,万万不可,既是假的,那皇上便没有赦免咱们。回去只有死路一条的,殿下莫要糊涂……。”慧儿顿时泪如雨下,跪在他的脚边,狠狠的扯住他的衣襟,拦住他的路。 李祁的目光如火如炬,即便是七尺男儿,也挡不住他凌厉的目光。“你可知本王不回去,死的便是她了。”他将她轻轻的搀起,手轻轻的覆盖住她隆起的小腹,冰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微的柔和,“替本王保全这个孩子,本王只怕此生再也瞧不见他出生了。” 听到这般决绝的话,那慧儿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声泪俱下的跪在地上,“殿下,皇贵妃娘娘便是假传圣旨又能如何?她宠冠后宫,昔日为了她皇上做出了多少荒唐的事情来,如今皇上未必肯怪罪于她。她若非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全自己,今日有如何能放了殿下呢?” 李祁见她双肩微微颤抖,抬着一双眸子瞧着他,却是泪眼盈盈,目光里却满是恳求。“殿下,妾身走不了的,王妃和柒婉姐姐亦是走不了了,只要殿下回去,天下之大便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处了。殿下与这皇位只差一步了,殿下难道如此甘心放弃吗?殿下不为旁的,只想着妾身腹中的骨肉,想想太妃娘娘。” 雨水越下越大,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亦不知过了过久,慧儿方听见李祁微微颤抖的声音从暗夜里传来,“罢了,咱们走罢。” 皇后因失了太子,便是一病不起。温初珍却是有喜有忧,喜的是自己的温家愈发的看重自己,忧的是温家失去了太子,整个温家的势力一落千丈,愈发的被洛家打压下去了。心底想着这些事,不由得乱了起来,剪子的锋刃猛地划破了她的手掌,霎时锦绣的牡丹上落了几滴血珠子。 “连你也气本宫是不是。”温初珍猛地将手里的绣笼狠狠的掼在地上,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话来,“把这东西给本宫拿去烧了。” 却又瞧见皇后在一旁愣愣出神,如同枯木一般,双手却不断的抚摸着太子昔日素来喜欢的一对白玉细瓷的马上,呢喃着,“承儿那孩子素来奇怪的很,偏生喜欢这细雨绵绵的天,他小时候胡闹,偏生拉着皇上去雨里抓鱼,皇上那是待他极好的,竟将御花园里的锦鲤打捞了大半。” 温初珍抿了抿手上的血珠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姐姐,何必再想那些无用的东西,如今太子去了,姐姐如何再比得过那贱人?前些日子进贡了些如龙眼般大小的珍珠,个个带有黄豆大小的黄晕,个个毫无瑕疵,妹妹原本想讨几颗回去镶在发簪上,熟知竟被那贱人悉数拿走磨成了珍珠粉。昔日姐姐打理后宫时,内务府的那些奴才还忌惮着些,如今姐姐撒手不管了,那些幺蛾子们愈发的对那贱人巴结起来,如今供的她比祖宗还大。” 第71章 宫闱血 她见皇后依旧对她不理不睬,便愤恨道:“姐姐,妹妹瞧着今儿舒宝墨死的蹊跷,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了呢,皇上亦不让旁人去瞧。宫里那么多的人,怎么好端端的竟让她摔着了呢?定是那皇贵妃妒忌她怀了皇嗣,才害了她的。妹妹瞧着昔日那淑昭仪有了皇嗣如此隐瞒,亦不过是为了提防那贱人的。皇上当真是色令智昏,任由她这般的祸害皇嗣。” “都是她害死了我的承儿,本宫绝不相信是一个勾引皇上的奴婢做的……”温静娴果真被她的一番话给触动,尚未结痂的伤口好似被硬生生的再次撕开,她倏的声音愈发的凄厉,如同恶鬼一般,“皇上好狠的心,承儿是他的嫡子。如今断送了性命,皇上不但不惩治那女人反倒处处维护她。” 温初珍,便瞧见皇后宫里的夏安从殿外慌慌忙忙的跑进来,跪在地上,急道:“皇后娘娘,适才皇贵妃假传圣旨放走了祁王,皇上知晓此事,与她起了争执。孰知皇贵妃肚子疼,差御医来诊治,竟是有了身孕,险些滑胎。” “你……你说她怀了身孕?那孩子可保住了?”皇后声音尖锐,猛地走上前狠狠的揪住夏安的脖颈,“你若敢骗本宫半分,便要你生不如死。” “孩子自是保住了,奴婢已经差人打听了,御医说看脉象好像是个男胎。”那夏安战战兢兢的瞧着皇后和温初珍,生怕这两位主子一不高兴,便拿她们这些奴才出气。自打太子殁了,皇后莫不是日日在宫里痛苦哀嚎,便是打骂奴才。 “我的承儿没有了,凭什么她却有了孩子?我温静娴自问从未做过亏心事,从未有愧于天地,却为何这般的待我,为何那个女人这般的好命?”皇后放下手里的玉马驹,眼里满是嫉恨之色,“承儿,母后便是拼上身家性命,亦要为你报仇。” 一旁的温初珍眼角漫过一丝的得意之色,“姐姐这般想便对了,再过些日子只怕皇上都要废后了,往日她没有子嗣便那般的得意,若是有了皇子,这后宫岂会再有我们姐妹的立足之地?” 这日绿萼一觉睡至晌午方才醒,又因险些滑了胎,宫里的人便愈发的小心翼翼的侍奉起来。她瘦的整张脸都尖尖的,仿佛一枚小小的杏核,双眸睁开,却无半分的华彩。一旁侍奉的珍珑见她醒来,便赶忙差人拿来盐水给他漱口,有端来洗漱之物。 “娘娘,那璟郡王巳时来给娘娘请安,奴婢见您睡着,便做主让他回去了。”珍珑眼神有些微微的闪躲,声音里却是难得的欢喜,“郡王给从江南带来些荔枝来,拿来给娘娘尝尝鲜的。奴婢昔日在江南便知晓,那荔枝是极不容易保存的,荔子果甫离枝头“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他只过来送了些荔枝,没有说旁的什么话吗?”绿萼有些声音淡淡的,低低的。 “娘娘难道不知,皇上已下了旨意,说让小郡王接您去江南。奴婢瞧着皇上待娘娘果真极好,听闻今年江南的花开的甚好,它们定是知晓娘娘要去才如此争奇斗艳的开。”珍珑素来是个心内没有成算的,亦没有瞧见绿萼愈发的脸色难看,却还是呶呶不休的说着,“江南的太湖极美的,水碧似染,舟船如梭。娘娘若是见了定会喜欢的。” “如今本宫已经有了身孕,如何能舟车劳顿?”她眉峰微蹙,过了半晌才接着道:“打发人去回了皇上,只说本宫不去江南。” 珍珑见殿内没有旁人,便轻声道:“娘娘何必如此执着呢?璟郡王仪表堂堂,只有几房姬妾,娘娘跟了他未必是坏事。小郡王自从回了江南亦是日日念着娘娘的,奴婢自小便跟着郡王,他从未待哪位女子如此痴情的。又因为思念娘娘,便命画师为娘娘画像,可如何都画不出娘娘的天姿国色,为此小郡王活活打死了几十个画师。” 她说着打死画师之时,眼睛里却是没有半分的同情,反倒似说着原本该死之人。绿萼瞧着她的样子,心里暗惊,忍不住脱口道:“你这般的奉承你家主子,可是对他心生爱慕?” “奴婢不敢隐瞒娘娘,奴婢十四岁便成了小郡王的暖床丫鬟。奴婢虽没有名分,却极为懂得主子的心思的。”珍珑是个直性子的人,不懂半分的隐晦,“后来小郡王回了江南,从青楼里花了几万两银子赎了个红牌回去,日日唤她萼儿,如今奴婢见了娘娘,才知晓小郡王不过是睹人思人罢了。” “珍珑,你即如此爱她,难道你甘心将他推到别的女人身旁?” “只要他欢喜,奴婢怎样都成。”珍珑的脸上满是笑,未见半丝的忧伤。 绿萼瞧着她的眉眼,不由得颇有感触。原是冷血至极的杀手,如今竟为了一个多情至极的男人,如此低眉顺目的。不由得暗暗的叹了口气,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舒宝墨。“本宫有了身孕,不愿贪凉,这些荔枝你便拿去吃罢。” ************************************ 晌午还是明媚娇艳的阳光,申时竟下起了暴雨。苍茫的雨水下,李胤一步一步的登上回雁楼,雨势却愈发的汹涌。狂风携着冰凉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顺着他的油衣毡帽滑落。天色黑沉的如同夜晚,顺公公手里提着的宫灯无数次的被雨水浇灭。 宫人们都极为谨慎的随着,只觉得风吹在身上如同被砖石不断的砸着,却连半分劝的话都不敢言。只因为这九五之尊的帝王,如同随时爆发的山洪一般,让人胆颤心惊。 亦不知迈了多少玉砖金雕的台阶,才到了楼塔上的亭子。李胤站在那里,他的风帽早被风的掀翻在地,顺公公跑了数步才拾到,欲要替他从新戴上,蓦地他狠狠的抓起那风帽扔下数丈之高的回雁楼。 李胤转过脸,英俊的脸上雨水纵横,远远瞧去竟好似落泪一般,长久的沉默之后,却是那般的沉重,“朕乃是嫡子,可父皇却偏生的疼爱祁王。昔日他与朕的梅妃私通,朕念着他一往情深便不去计较,之后连朕的皇贵妃都拼死护着他的性命,朕何处比不过他?为何世人都如此厚待于他?如今连朕最倚重的将军都为了他叛变。” 顺公公亦不知如何去劝,却只得道:“奴才知道皇上的难处,前朝那些人不晓得如何得知皇贵妃娘娘假传圣旨之事,说什么诛妖妃清君侧。若非圣上已皇贵妃腹中的骨肉为由,只怕那些人定会为难皇贵妃娘娘的。” 李胤仰起脸,任由那雨水瓢泼似的浇在脸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那上面金线绣着的翟纹及十二章纹,那上面的盘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他的声音里,带着森冷与决绝,“朕绝不会将这江山拱手相送,便是血流成河亦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面容,冷峻的如同刀刻一般。赤红的眸子上洇出浓浓的杀意,那种杀意背后是愤懑,暴怒和无情的背叛。“她如今对朕来说,无异于跗骨之蛆,留不得了。她腹中的骨肉能留下也罢,留不下也罢,都由着天命罢。朕昔日只盼她有个孩子,方能将她的心囚禁在这深宫里,可如今却恰恰相反,她怀了朕的子嗣,朕却将她送走。” 雨水愈发的急,远处新发出嫩芽的柳树上新筑的鸟巢被暴风吹落道地上,那鸟蛋碎了一地,徒留大鸟悲鸣着。不过一场风雨,鸟儿便落得家破人亡了,若十几万大军攻入京城,又有多少个家破人亡呢?势败之下,前朝那些人,不去想如何抵抗叛贼,却欲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的性命。 暴雨之下,一个挺拔的声音从烟雨里走来,雨水打湿了他鲜亮的盔甲,手里的宝剑在雨水里发出铮铮的低鸣声。云义跪在地上,声音里满是正义秉然,“微臣未抓到祁王,请皇上责罚。” “责罚?云义,你愈发的让朕失望,下去领四十大板罢。朕在给你一次机会,即刻启程去丰城,抵御金择巍十几万大军,你便与丰城的百姓同生共死罢。” 云义目光微变,声音里却带着隐隐的恳求,“大丈夫为国捐躯,无怨无悔。只求来日皇上能善待我云氏一族,还望圣上成全。”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愈发的小,亦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听到李胤冷冷的声音从风雨滔滔里传来,“你放心罢,朕将京城的守卫拨一般给你,朕将身家性命交予在你手里,你莫要让朕失望。丰城乃是入京最后的屏障,绝不能失手。一旦失手,十几万叛军便毫无阻碍的入了京城。” 远远的风雨中,一个宫女急急的跑来,瞧见李胤,便如同救命带草一般,哭着跪在地上,“皇上,奴婢乃是皇贵妃宫里的人,皇后娘娘已责罚皇贵妃跪了一个时辰了,娘娘昨儿才险些滑了胎,禁不住再这般的折腾啊。” 第72章宫闱血 绿萼已在地上跪了两个时辰,皇后定是故意为难她,只因宫人奉上来的茶有些烫,便寻她这个主子的晦气。 “本宫责罚你,你可有怨言?”皇后脸上坐在软榻上,吃着宫人刚刚端上来的新鲜果子,“本宫今日责罚你不过是让你莫要再猖狂了,今日得罪了本宫不要紧,来日保不齐妹妹会得罪皇上。” 太子一殁,对皇后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一般,鬓角的发亦白了几缕,整个人愈发的瘦弱起来,头上插着的十二枝金灿灿的步摇摇摇欲坠,皇后容貌只算得上端庄,并未有绝艳的美,如今一病,竟好似老了几十岁一般。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只还望娘娘听臣妾一言,昔日臣妾在宫里,奴才们备茶,都是如此温度的,只是皇后娘娘不习惯罢了。” “你还如此狡辩?”一旁的温初珍见皇后难得的这般端起架子,便愈发的狐假虎威,得意起来,“皇贵妃娘娘长了一张巧嘴,如此为自己开脱,只怕皇贵妃娘娘宫里的奴才们都攀着高枝,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罢。这些奴才都是内务府一等一的奴才,如何不知道该奉什么样的茶?” “既然皇贵妃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本宫便叫人再备一盏,倘若你都喝了,本宫便不再难为你如何?”皇后脸上满是笑,那奇异的笑意比诡谲的目光更让人畏惧,绿萼僵直着身子,却并不答话。 皇后向身旁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那婢女忙道:“奴才这就去备茶。” 不过片刻那宫女便已备好,俯身跪在绿萼面前,锦榻上的皇后冷冷道:“皇贵妃,请罢。”绿萼慢慢接过,她玉瓷的茶盏早已是滚烫至极。她险些将茶盏扔出去,这只怕是用滚烫的开水沏的茶。 绿萼见她如此这般的为难自己,便愈发的气急,将茶盏再次置放在托盘上,“您贵为皇后,素来贤淑大度,若圣上知晓姐姐今日的作为,不怕圣上失望吗?” “皇贵妃如今圣宠正眷,只会拿着皇上来压派人。”温初珍冷哼着敛目,“如今皇贵妃怀有龙嗣,又与皇上鹣鲽情深,如今可谓是无人能及啊。赶明儿诞下皇子,这宫里只怕再无我与姐姐的立足之地了。”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在锦榻上的皇后好似疯了一般,爬起来,直直的冲到绿萼的面前,扬手便是狠狠的一记耳光:“如今你称心如意了,害死了本宫的孩子。老天爷不长眼,竟让你这个狠毒的女子怀里皇嗣。” 绿萼来不及防备,一旁的奴婢亦是不敢伸手去拦,珍珑跑上前来,声音颤抖的唤着,“娘娘……娘娘……” “不碍事。”绿萼挥了挥手:“本宫有许多的不是,应该受皇后娘娘这一巴掌。” 温初珍搀扶着孱弱不堪的皇后,脸上满是得意,“皇贵妃说的不是,可是谋害了太子?” “本宫没有谋害太子,若皇后娘娘不信,臣妾便拿肚子里的皇嗣起誓,绝不曾谋害太子。皇上已查明了谋害太子之人,难道皇后娘娘还要疑心皇上不成?”绿萼知晓这皇后素来性子若,又不争圣宠,如今失了太子,又有那温初珍从中挑拨,只怕今日断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若是以往便罢了,如今既有了身孕,如何再禁得起这般的折腾。 “红嘴白牙的,这样的话谁不会说。蕙兰那贱人不过是受了你的指示罢,否则区区一个勾引皇上的奴才如何去谋害你,偏巧又害了太子。只怕皇贵妃早知那蜜饯了有毒,故意让太子吃下的。”温初珍一字字都是寒冰侵人,绿萼怒极反笑,嘴唇颤颤的便将狠话说了出来。 “温初珍,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跟本宫大呼小叫。昔日不过看在皇上和皇后的脸面上才不与你计较,今儿你愈发得了意,你若打量着本宫同旁人一般任由你欺负,你便错了主意。如今你狗仗人势,天天作耗,莫要忘了本宫是皇贵妃,你不过是个婕妤。” “看在朕与皇后的脸面上?如今皇后在这里,如今你竟这般的口出狂言,又何曾将皇后放在眼里?”李胤的声音从殿门外响起,声音寒冷的似寒冬的凝冰。 “参见皇上。”众人见李胤进殿,不由得慌忙请安。 “起来罢。”李胤冰凉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绿萼身上,“你不必起来。” 温初珍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打狗亦是要看主子的,如今她在众人面前这般劈头盖脸的骂了初珍,便如同狠狠的在她皇后的脸面上扇了一巴掌,她瞧见李胤进来,这般的呵斥绿萼,心下愈发的痛快起来。 “温婕妤如此飞扬跋扈,臣妾不过是说了她一句,皇上又何必如此。”绿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竟然在众人面前这般的指责与她。跪了两个时辰,双腿早已麻木,只觉得万般的委屈凝结在心头。 “好一个何必如此,朕瞧你愈发的没了规矩,你的皇贵妃之位是朕册立的,朕亦可夺了它去。”他缓步走在她的眼前,衣摆的龙纹映入眼底,绿萼垂了眼,避无可避。 一只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淡淡的声音里带着冰凉的气息拂向她的耳畔,“去外面跪着,你这样的人,也配跪在殿中?” 绿萼转头避过她的手,却是两行清泪滑落,“皇上便不问问事情的端由?皇上素来自诩是明君,如今便不问是非黑白便处置臣妾不成?” “放肆。”李胤想也未想,便是狠命一掌掴了下去。 绿萼未料到他竟然再次对她动手,脸颊硬生生的挨了这一掌,白皙如瓷的肌肤上红印立透,他竟在两日之内连连掴了她两次。 她越过众人,瞧见了温初珍脸上尽是嘲讽得意之色,而皇后亦是冷冰冰的瞧着她,她何曾受过这般的奇耻大辱,只觉得气血翻滚。 皇上,皇贵妃昨儿才险些滑了胎,您莫要在责罚她了。”一旁的珍珑再也忍不住,虽是铮铮铁骨的女儿身,可还是不禁落了泪。她走上前去跪在绿萼身旁,“奴婢愿替皇贵妃受罚,外面下了这样大的雨,皇贵妃如何能受得住?。” “那你便陪着她一起跪着罢。”说完他冰冷的薄唇弯沉冰冷的弧度,对身旁的顺公公道“你瞧着她们,在殿外跪两个时辰,若少了一刻,朕绝不饶你。” 说完她走至皇后身旁,语气里却是难得的柔意,“朕送你回宫。” 垂帘层层落下,宫人们小心翼翼的侍奉皇上和皇后换了衣衫之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皇后十五岁便被立为王妃,昔日初嫁时,李胤只有侍寝的丫头,并未立侧妃。两人起初倒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倒后来进王府的女子愈发的多,便愈发的冷落了她这个结发妻子。 “皇上,外面雨下的急,今儿便留在臣妾宫里罢。”皇后声若蚊呐,枯黄的脸颊上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 她瞧着铜镜中的女子,形容枯槁,如何能比得了后宫那些娇艳的女子们。今日皇上为了她,竟斥责了那皇贵妃,心里却是万般喜悦的。她心里的丧子之痛,亦少了些。 皇后纤细的手抚上他龙袍上的盘扣,眼里却是满满的柔意,“今儿便让臣妾侍奉皇上罢。”她虽侍奉他多年,于这chuang第之事,却十分拘谨羞涩。 她跪在地上,替他小心翼翼的退去龙靴,又为他宽去衣袍,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温热的脖颈,不由得面上一热。 皇后微微抬起头,却见李胤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身上,皇后低眉敛目,娇嗔道:“皇上为何这般的瞧着臣妾?” “皇后,你可知你父亲结党营私,处处与朕作对,朕为何还未曾废了你?”李胤冷冷的道:“一来是朕见你温良贤淑,不似旁人一般算计朕。二来朕可怜太子年幼,不忍为难你。” “臣妾知错。”皇后呆在那里,不知为何触怒龙颜,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知错?那你可知今日知错,你果真是耳根软,任由旁人教唆。你如今这般的善妒,让朕如何将这后宫再交到你的手里?”李胤站起身来,欲要唤人进来。 “皇上,臣妾再不会为难皇贵妃,只求皇上今夜留在臣妾殿中罢。皇上已有数月未曾陪着臣妾了……臣妾只想再要一个皇嗣,便再无他求了。” 李胤瞧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终是有些不忍,良久方才道:“你好生歇着,朕有些折子要批。若以后你没有子嗣,朕亦不会废了你。若再如此善妒,朕便再容不得你了。” 云犹未布雨已敛,适才还是良辰美景,红绡帐暖,转眼亦是乌云密布,徒留满室的岑寂。 第73章 宫闱血 雨越下越小,到最后稀稀薄薄的,反倒增添了几分悲凉。夜色那样的浓黑,湿漉漉的空气里隐隐的传来雏鸟的嘶鸣声。 绿萼茫然的蜷缩在地上,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膀上,华美的宫装上竟是淤泥,她瘦小的身子不断的抽泣着,微弱的肩膀不断的颤抖着。她哭的可怜,如同一直可怜的猫儿。 屋里的奴才都被她赶了出去,只徒留一个人。砖石上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跪的麻木的双腿竟感觉不到寒冷。她入宫这些年,竟从未生出这般的委屈,他怎能如此待她,如此不顾及她腹中的骨肉。 殿门吱呀的响,有一道影子投了进来。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心下却忍不住欢喜,哽咽道:“皇上。”听到她的呼唤,来人竟是噗嗤一声冷笑,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 “本郡王费尽心思的来进宫瞧你,你口里竟声声念的竟是旁人,果真是红颜祸水,让人又爱又恨呵。你说该如何罚你?美人,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些日子未见,亦不知隔了几百个chun秋日夜。” “怎么是你?”绿萼的脸上却是浓浓的失望,“你来作什么?” “你好生冷漠无情,昔日利用我之时倒是柔情似水,如今过河拆桥,作势赶人了。”李琮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抚摸上她的眉眼,替她拭去脸上冰凉的泪珠。 “今儿晌午我送来的荔枝你可尝了?带了整整五箱,到了京城,保存好的竟只有几十个。”李琮的脸上却是难掩的得意,“以后你去了江南,这些东西便不会这般珍贵了,只随意由着你吃了。以后我继承了父亲的王位,这世上便再无人能束着我了,以后这荣华富贵,金银珠宝,还不任由我们挥霍。” “本宫不会随你去江南的。”绿萼避开了他抚在她脸颊上的手,“我即是皇上的人,自然生生世世要与他厮守的。她便是不要我了,我便一头磕死在皇宫里,亦不会离开他。” 李琮蓦地伸出手,狠狠的掐住她的咽喉,迫使她抬头瞧着自己,语气里却满是阴狠,“美人,莫要不识抬举,刚才的事情我可都知晓的一清二楚,他如此待你,你便不恨他吗?” “原是我负了他的,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认了。只恨我身为女儿身,不能替他保住这江山。我虽愚笨,却懂得他的心思,他今日如此待我,不过是让我死心罢了。十几万叛军,岂非这京城区区几万未上过战场的士兵所能比的。又因我假传圣旨,才酿下今日的大祸,世人有岂能饶我?” 烛火明明灭灭,照见她青丝缭绕,天生媚骨,便是这悲伤之态,亦让天下的男人为之动容。李琮脸上满是气愤,“小美人,你竟比我想象的要聪明许多,你这样的花容月貌,跟着那昏君白白断送了性命,岂不是可惜了?倒不如跟着本郡王回江南,一生尽享荣华富贵。你有了身孕本王都未嫌弃你残花败柳,你又何必如此心高气傲呢?” “小郡王这样的话究竟对多少的女子说过?是昔日百般喜爱的湄姬,还是如今新得的青楼的红牌,还是忘在脑后的珍珑?”绿萼瞧着他,冷冷的笑着,“我这身皮囊,亦不知小郡王喜欢多久?连青楼里的女子您都未曾嫌弃,如今又怎会嫌弃本宫这残花败柳呢?” “你知道的倒是许多,定是珍珑那小蹄子说的,她素来是个规矩的,如今竟不知死活出卖起主子来了。”李琮直瞪眼睛,只恨不得将珍珑叉过来,狠狠的打一顿方才解气。 “男人三妻四妾,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若是识趣的女人,不应该想着如何得到男人的心吗?你倒是牙尖嘴利的很,本郡王昔日倒是未曾看出来。你放心罢,她们那些人,岂能和你相比?” 他放下扣在她脖颈的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紧紧的箍在怀里,一低头便狠狠的吻住了绿萼冰凉的唇。“美人,今夜你便是我的了。” 她发髻间有着淡淡的清香,似麝非麝,似檀非檀,软香红颜,让人不住的沉沦。她冰凉的唇,纤细的腰,足以让时间的男人沉沦。 他的手去拉扯她的腰带,却发现被她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不由得在她的耳畔间,低声笑道:“美人,这欲拒还迎的招数……” 李琮的话尚未说完,便只觉得脖间一凉,却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烛火下褶褶生辉,带着冰凉的杀意。 “给本宫滚。”绿萼好似吞了几百只苍蝇一般,恶心的几欲作呕,猛地用衣袖不断擦拭着苍白的唇角。“你若再张狂,本宫便喊人了,大不了同归于尽,本宫豁得出去。” 李琮冷冷的瞧着她,良久方冷笑道:“赶明儿你随我去了江南,还不任由我玩弄,本郡王等得起。美人,如今祁王弃了你,皇帝弃了你,如今本郡王抬举你,亦不过是给你脸面。你莫要忘了,昔日在这皇宫里是如何勾引本郡王的。” 暴雨过后,宫人们竟发现金銮殿的鎏金宝顶,竟被折了的树枝砸漏了,砖瓦断了,竟有些许碎砾落在正殿的龙椅之上。这乃是不祥之兆,宫人们只听闻金择巍叛变,拥立祁王为帝,如今只怕这要江山易主了。 顿时宫内人心惶惶,便是侍奉洛婷倾的宫人们,亦不敢将此事告知洛婷倾,只因洛婷倾的兄长前些日子才晋封为校蔚。如今过些日子便要生了,如何能再受惊吓,便故意瞒着她。 洛婷倾原本睡得轻,却是噩梦连连,待醒来时,殿外还是漆黑的一片。她有些口渴,想吃些茶,便欲要唤外面守夜的宫人进来,却不料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殿外嘀嘀咕咕的。 她亦不叫人,披上一件斗篷往殿外走去,刚打开殿门,便被冷风呛在喉咙里,不仅咳嗽了两声,殿外的宫人听见唬了一跳,便赶忙跪下,“娘娘,地上滑,您怎么出来了?” 那些宫人见了鬼一般的模样,顿时让她心生疑虑,“你们刚才在这里偷偷摸摸的说些什么?” 那宫人见她问便不敢隐瞒,只哭到:“娘娘,云义投敌叛变,如今丰城失守,叛军马上就要进京了。” “你胡诌些什么?”洛婷倾的声音极其的尖锐,几乎双手是颤抖的,“本宫的兄长不是随云义出京了吗?” “奴婢听说未答应同云将军一起投敌叛国的人,都被处死了。死了整整几千人,早已是血流成河,尸骨堆成山了。”那宫女却是哭了起来,“娘娘,少爷吉人天相,定会保全性命的,您莫要难过,您腹中还有皇嗣啊。” 洛婷倾侧耳倾听,远远的竟听见叮当作响,竟是兵器的声音。黑漫漫的夜里竟好似听见了男人短促的呐喊声,以及女人无助的哭声。她心下慌乱,只觉得天好似塌了一般,往日的争宠夸耀之心皆无,只想着回家与家人团聚。 她的小腹撕心裂肺的痛了起来,隐隐觉得有东西隐隐的下坠,不过片刻就知觉得耳中嗡嗡作响,那些声音渐渐的远去,可分明近的很,她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却是满头大汗,“快——快去请皇上和接生婆,本宫要生了。” 绿萼一夜未眠,宫人们只因她欲要去江南,便收拾箱笼,替她收拾这东西。待丰城失守之事传来,绿萼竟不顾珍珑的阻拦,连鞋袜都未来得及穿,便直奔金銮殿。 李胤已经换了一身甲胄,手上却是一把冷戾的宝剑,带着幽幽的寒气。绿萼从未见他穿过盔甲,只觉得十分的疏远,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他回头望见了她,英挺的眉宇紧皱,怒道:“你来添什么乱?还不快回去,李琮带来的人不少,定能保你去江南的。” “皇上,你随臣妾一同走罢。”绿萼声音哽咽,凄楚至极,“区区几万养尊处优的兵马,如何抵得过十几万的铮铮铁骑?这京城守不住亦是迟早的事情,绿萼时女子尚清楚,难道皇上岂会不知?。” “朕便是拼的只剩一兵一卒,亦不会降了他。朕是皇上,岂能临阵脱逃,你莫要再说胡话,赶紧走。” 李胤不再理会她,欲要往殿外走,却只觉得衣袖衣襟,却被绿萼死死的攥住了,她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却是潸然泪下。“皇上若不走,臣妾便陪着皇上同生共死,臣妾宁死也不去江南。”她泪流满面,良久方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宁死也不走是不是?那今日朕便成全你。”李胤的脸上划过一丝痛楚,却猛地从一旁的顺公公手里拿过马鞭,狠狠的便甩了上去。 第74章 宫闱血 倒刺的马鞭甩在了绿萼扯着他袖子的手上,霎时一双手肿的如同馒头大小。火烧一般的疼痛并未使她放手,反倒攥的更紧了。 “给朕放手,朕不想再见你。”龙颜大怒,众人亦是不敢上前劝的。 她慢慢的说:“我不放。” 他倏忽再次扬起手里的鞭子劈头盖脸的向她甩来,一鞭鞭落在她的身上,毫无半分怜悯。众人皆唬破了胆子,顺公公壮着胆子扑上来,猛地抱住了李胤的双腿,老泪纵横道:“皇上,打不得啊,您只念着皇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 珍珑亦是扑上来,死死的拽住绿萼的胳膊,急道:“娘娘,快放手。”却见绿萼的衣衫早已破了,亦不知胡乱间受了多少鞭,伤口处冉冉的流着血,一双手却死死的护着肚子,只怕他伤了自己腹中的骨肉。她泪眼婆娑的瞧着他,却是连闪躲亦未曾闪躲。 绿萼疼的直哆嗦,只觉得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火辣辣的痛楚,几乎让她晕过去。她只瞧见李胤双目微红,怒意正盛,死死的盯着她,“还不给朕滚?”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绝望,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他莫非真能活活打死她?她放开他的衣袖,强忍着身上蔓延的疼痛,直勾勾的瞧着他,“即便皇上叫人把臣妾绑了去,臣妾亦会跑回来,只要圣上还在皇宫了,这便是绿萼的家,来日便是臣妾的坟墓。” 李胤眼中一闪而过,那神色她看不清楚,只听见他良久方道:“来人,将皇贵妃的腿给朕打断,再送往江南。” 一旁的侍卫都不敢动手,顺公公亦是老泪纵横,嚎啕着:“皇上,您这是何苦呢?您陪着皇贵妃一同去江南罢,这皇宫让奴才们为您守着。皇贵妃对您满腔情深意重,您何苦这般的逼她?” 李胤气的胸膛猛烈的起伏着,良久咬牙切齿道:“好,甚好,你们不敢动手,朕亲自来。”说完,猛地欲要上前去夺殿内龙案上搁置着的砚台,竟真的要动起手来。绿萼见众人都挡在她的面前,急吼道:“你们都让开,便让皇上砸死本宫,一尸两命,肚子里还有半分是皇上的骨血。若皇上砸不死本宫,本宫爬着,亦要爬回京城来。” 他听了她的话,颓然的扔下手里的砚台,过了良久,方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朕累了。将皇贵妃也送回宫罢,若她不肯去江南,便由着她罢。” 说完他转过身,却连瞧都不瞧绿萼一眼。绿萼任由珍珑搀扶着才勉强站起身来,却远远的瞧见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跑进殿,一张细白的脸上满是汗,连行礼都不利索了,喘着气道:“恭喜皇上,洛婕妤生了,是个公主。” ****************** 浣月入宫之事待有人禀告给绿萼之时,珍珑正侍奉她汤药,她几乎欢喜的几乎险些将珍珑手里的玛瑙碗给掀翻早地上。她扯着珍珑的袖子,急道:“本宫去瞧瞧她。”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阏氏与单于尚在金銮殿给皇上请安,只怕待会阏氏自然回来瞧你的,您病着,好生歇着罢。”珍珑微微蹙眉,却是满脸的担忧。 心绪镇定之后,一颗心却紧紧悬着,好似生怕李胤不许浣月来瞧她,只得又差人打听,连午膳都吃的食不知味。 直至过了晌午,才有宫人传话过来,说浣月来瞧她,便赶忙差人替她换了衣衫,忍着痛,在殿内等着。不过一会子的工夫,便听见殿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却见浣月穿着芢直襟式短衣,脚下更是一双兽皮的靴子,倒是一副匈奴人的样子,让她无端由的竟生出了几分生疏。浣月走进殿内,目光落在了绿萼的身上,却见绿萼怔怔的瞧着她出神,却是泪流而下。“奴婢参见皇贵妃。” 绿萼赶忙上前,俯身亦跪坐在地上,却是与她抱头哭了起来,“如今你怎么还自称奴婢?如今你是匈奴的阏氏了。”绿萼哽咽的接着道:“原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了,却不料老天有眼,今日竟让本宫见着了,便是一会子死了,这辈子亦是值得了。” “这样的日子,娘娘何必说这般晦气的话,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定会有再见的一日的。”浣月忍悲强笑,“不瞒娘娘,前些日子奴婢得了一个儿子,如今抱来给娘娘瞧瞧。” 她们二人双双起身,任由宫人们将她们搀扶到锦榻上。浣月使了一个眼色,原来随她进来的人中,竟有一个妇人怀里揣着一个孩子,听了这话忙不迭的抱了上来。 绿萼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却见他十分的幼小,硬挺的眉,宽厚的嘴唇,极是像是那呼延泽。她从未抱过这般小的孩子,不由得更加仔细,忍不住摸着他的小脸,担忧道:“这样小的孩子,如何经得起这般的颠簸,这也忒胡闹了些。” “已经三个月了,不碍事的。”浣月满脸溺爱的瞧着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孩子,“匈奴人不比咱们,两三岁的孩子都会弯弓射雕的,若是如同咱们这般娇惯着,会被旁人笑话了去的。” 那孩子用柔软的小手牵着绿萼的手,咯咯的笑个不停。绿萼见着愈发的爱不释手,笑道:“可起了名字?” “他叫呼延戎,是匈奴王的第五子。”浣月脸上满是笑意,“单于希冀他能戎马一生,平定匈奴各族。可我倒希望他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不去争什么权势。” “听你娘的话,来日莫要做大英雄。”绿萼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笑着说,“可不许听你爹的。”她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身上疼的厉害,险些将襁褓里的孩子扔出去。原是那孩子扯住了她的袖子,她一动,便牵扯住她身上的鞭痕。 她将孩子交予nai娘,脸上却冒出了细汗。浣月见她脸色苍白,便急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绿萼并未答话,反倒将屋子里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徒留她们二人。浣月见此情形,便知晓有些话是当着外人的面说不得的,便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待你可好?”绿萼瞧着她的眉眼,“你可不许骗我。” 浣月僵住,半晌方才艰难的开口,“单于待我是极好的,我初嫁匈奴之时,背井离乡,水土不服,却是一病不起。他数日不眠不休的照料我,待到我痊愈了,他倒像是换了个人似得,邋遢的不成样子。只因我是中原人,时常被其他的姬妾嘲讽,单于知晓了,便将她们都送人了,如今整个王庭只有我自己了。” “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以后莫要再念着旧人,只好生与单于相守罢。”绿萼眸子里满是欣慰。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娘娘哪里知晓,昔日我只会一无既往的待旁人好,为云义几乎可以豁出性命。可今日却有一个人对你好,你便会觉得对那个人亏欠万分,倒觉得自己不配。”浣月微微摇头,良久方长长的叹了口气。 “何必如此想,你只想着昔日云义亏欠你的太多了,如今让呼延泽还了你。”绿萼瞧着她愁眉不展的模样,笑道:“如今既做了娘,倒愈发的像个小孩子了。若是真的不配,岂会有这个孩子?” 浣月脸颊通红,却倏忽想起一事,便不由得道:“适才路上听说娘娘也有了身孕,可是真的?” “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可真是该死,本宫何事都瞒不住。”绿萼嘴角含笑,神色却十分的复杂,“可这孩子来的却这般的不赶巧,偏生是赶了这朝不保夕的年月。” “若是生了皇子,来日娘娘便有了指望了。”浣月脸上却是难掩的高兴,“娘娘快让奴婢好生瞧瞧。” 她说完便拉扯绿萼的胳膊,却见绿萼隐隐吃痛,竟将手扯了回去。她倏忽只见意识到什么,便猛地扯开绿萼的衣袖,却见她细嫩的臂膀上满是交错的鞭痕,已是泛着青色,有些地方倒破了,结了痂。 “谁,是谁做的?”浣月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可是皇上?” “我明白他的心思,她这般的逼我,亦不是想让我离开他去江南罢了。他不愿我白白送死,可我亦不愿舍弃了他。” “倒也不瞒着娘娘了,娘娘奴婢和单于为何进京?是单于愿倾整个王庭之力协助皇上保住这万里江山,但除去叛军,皇上要将边疆百里的封地,给予匈奴人。” “如今皇上大势已去,他不应该去找祁王吗?”绿萼一时茫然,心念陡转,骇然抬眸,“皇上若真答应此事,来日便是保住这江山社稷,只怕为天下人所不满了。” 第75章心怯佳人不复归 “祁王羽翼已丰,何需我们,祁王王妃父亲与我们速来水火不容,若来日祁王为帝,只怕再无匈奴的立足之地了。” 正直叛军欲要攻陷京城之时,匈奴单于的到来,皆上众人议论纷纷。匈奴单于带来了如此大胆却几乎荒谬的请求,一时间,如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波澜。 李胤龙颜大怒,断然拒绝了匈奴单于的狼子野心,竟将呼延泽从金銮殿里赶了出来,匈奴王亦是拂袖而去。 绿萼舍不得浣月,便不顾身上的伤痛,出宫前来相送。绿萼瞧着浣月怀里的孩子,便愈发的喜爱,忍不住拿着小皮鼓轻轻的摇着,逗弄着。 待至阖闾门前,却见已是严密看守,守门的侍卫乃是往日的数倍之多。绿萼的眼光不断在满身盔甲的侍卫中寻找昔日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忽的意识到那人早已叛变,不由得苦苦一笑。 浣月在一旁亦是明了的,沉默良久方才道:“奴婢原以为是极为了解他的,可倒是走了眼,他好生无情,竟豁得出去云家满门。听闻那日他爹娘被斩首示众之时,竟口口声声大骂于他。昔日他们与太后勾结,将我姐姐活活逼死,定料不到今日竟有这般是结局。” 二人霎时感慨万分,竟无语凝噎许久,方见呼延泽远远的走来,温柔的执起浣月的手,笑道:“走罢。” 满脸胡腮的大汉却是满目深情,熹微的朝霞映落在他们身上,倒是一对神仙眷侣,浣月怀里的婴孩格格的笑,呼延泽伸出手逗弄着他。 她不由得微微动容,若有这样一个男子守候在浣月的身旁,何惧背井离乡,远离故土。 绿萼站在阖闾门城楼之上,远远的瞧着匈奴的人马渐渐远去,倒最后消匿在灯火阑珊的巷子。京城之人,人人自危,再无昔日繁荣之景,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往来的人亦是行色匆匆。 “那皇上可当真是糊涂,竟放弃了最后的希望。”绿萼一惊,李琮竟不知何时竟到了她的身后。 他目光诡谲,神色难辨,讥讽的朝着她道:“京城失守,不超三日罢了。我昔日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死死留在京城,如今我只问你可是为了等祁王?” 绿萼亦笑了笑,“本宫等得是何人与你有什么相干?小郡王不回江南可是为了等祁王,此刻不投敌又待何时?江南百里皆是璟王的封地,地位巩固,旁人又岂能轻易的动摇?如今卖力讨好,来日倒也能自保。” “你倒是牙尖嘴利的很,本郡王今日是来与你辞别的,你当真不与我走吗?”李琮笑的冰凉,唏嘘道:“只怕这两日皇上便要赐死那些嫔妃了,宫破那日,这些嫔妃不过是娼妓一般,任人凌辱。美人,只怕你也离这些时日不远了,那杯毒酒只怕就要送至你跟前了,今日皇上已欲要趁乱将二皇子与洛婕妤新生的公主送出宫闱了,可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可不知要如何了。” “她即是本宫的孩子,自然要生死随命了。” “好一句生死随命,本郡王将珍珑留给你,她曾凭一人之力,诛杀十个久经沙场的士兵,你若怕死了,便放心让她带你离开。” 一切果真如李琮所料,叛军攻下皇城,仅仅在一日之后。绿萼站在回雁楼前,看到阖闾门前,震天动地的嘶喊声和刀剑交错之声,捆着火漆的箭,穿过无数的血肉之躯,落在金灿灿的柱子上,霎时燃烧起来。 “娘娘,已奴婢身上本事,能尽力帮您逃出这宫城的,您虽奴婢走罢。奴才听闻皇上已将毒酒送各宫的娘娘那里了。” 绿萼回眸望她,“本宫要去金銮殿。” 她缓缓走向金銮殿,这才发觉路上的宫人们都四处忙着逃命,有人被流矢射穿身体,残破的身子在玉砖上抽搐着,却再次被逃命的宫人踩在脚下。 她行了一路,却并未有一个人给她请安,却有些人为了躲避利箭,狠狠的将她撞倒,身后的珍珑替她挡着利箭,一路竟走到了金銮殿。 绿萼进入殿内,却见殿内亦是空旷至极,只徒留顺公公在殿门外叫骂着四处奔波的内侍,那些内侍身上莫不是揣着金银和珠宝,有人甚至手里拿着龙纹腰带,顺公公欲要上前夺过来,年过百半的身子如何抵得过那些身强力壮之人,被人推搡在地上,却只得含泪痛骂道:“你们这些猢狲们,如何对得住圣上。” “他们这些人可真是该死,连皇上的东西都敢拿。”珍珑再也忍不住欲要上前去夺,却只听见绿萼长叹一声,方才道:“他们亦是断了根的,以后逃到了宫外,无儿无女的,亦不过是用这些身外之物傍身罢,你便由着他们去罢。” 金銮殿内,李胤一身战袍,坐在龙椅之上,碧波般深沉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凝着龙案上金灿灿的传国玉玺。玉玺乃是蓝田白玉雕琢而成,螭虎钮,一对龙鱼凤鸟钮玉玺上,上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 此玉玺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祁王得了江山,最需寻到的便是此玉玺罢。 李胤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她并未觉得意外,漠然道:“这些人都去逃命了,你为何不走?可是为了等那叛贼?朕送你去江南,亦不过是不想让你留在这里等他,莫要在痴心妄想了,他不能娶你的,亦不肯能立你为妃的,你便是跟了他,世人亦再容不得你了。” “臣妾说过,若皇上还在宫里,绿萼便是不走的,绿萼是来与皇上诀别的,”她走上前去,在他亮若星辰的眸底,瞧见了自己的影子。她牵起他冰凉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唇角却是一缕淡淡的笑意,“臣妾自有了这个孩子,皇上便从未正眼瞧过他,如今让他的父皇好生瞧瞧她,亦不枉他在这人世走一遭。” 李胤见好似碰到炭盆似得,猛地收回了双手,却被她死死的攥住。她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若有来世,皇上再生在这帝王之家,便莫要再将绿萼牵扯进来。来世绿萼宁愿一生相貌丑陋,嫁一凡夫俗子,相守一生。” 殿外远远的传来侍卫的声音,“皇上城门失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怕是已气绝身亡了。 惊恐的尖叫声愈发的响烈,她远远的竟听到阖闾门被撞开,支离破碎的断裂声。她拔起他身上的配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哽咽道:“皇上,臣妾先走一步。” 说完再顾不得其他,猛地向自己的脖颈抹去。她细嫩的脖颈几乎感觉到宝剑凌厉的寒气。她的手被人狠狠的攥住,扭过头,却见李胤满脸哀痛的盯着她,竟是一滴泪滑落在他的脸上,“朕带你走。” 终究他妥协了,终究不忍眼睁睁看着她赴死。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宫内流的血比最妖艳的杜鹃花还要红,青石台阶上干涸的乌红的血迹上,又浸染了鲜红的新血,纵横交错的尸体,被利箭穿透,死不瞑目。 “姐姐,初珍不愿死,我年纪这般的小,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们逃出去好不好,我们回家去。”温初珍望着桌上的两杯毒酒,不由得嚎啕大哭,却如何都不肯饮下去。 “傻子,如今国破,家亦亡了。本宫是皇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本宫要堂堂正正的赴死。”她说完端起酒盏,方冷冷的笑道:“可本宫临死前亦要亲手了结了那害我承儿的女人。” 说完她在不顾一旁痛苦的温初珍,冲出了殿。 “咻”的一声,一道银光破窗而入,落在殿内的玉柱上,箭矢还嗡嗡作响。温初珍吓得直哆嗦,便是连哭都止住了。 殿外传来刀剑入鞘的声音,旋即竟是有人入殿的脚步声,她发髻间的钗环泠泠作响,却听见男人带着yin意的笑声,“他娘的,找了这么多宫殿,貌美的都毒死了,如今可算找了个没喝毒酒的,还不过来伺候爷,在那苦寒之地呆了这样久,都忘了女人是如何**的了。” 他说完便猛地饿狼一般扑了上去,狠狠的扯着温初珍的衣衫。他肮脏的沾满鲜血的手落到她娇嫩的肌肤上,她死命的推着他,一个娇弱的女子如何抵挡的过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求求你放过我,我宫里有许多的珍宝,你随便拿,求求你,放过我。”温初珍被唬破了胆子。她原本容貌妩媚,是个难得的美人,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愈发的让眼前满脸狰狞的男人,心里癫狂。 不过片刻她的衣裙已被膀大腰圆的男人扯掉,她绝望的哀嚎着,可回应她的终究只是男子愈发不堪入耳的话语。 渐渐的她已放弃挣扎,她的手已被男子身上的腰带死死绑住,在凌辱中,她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惨白的脸颊上满是泪珠。她发髻上的步摇,在男人恶心至极的话语中,叮当作响。 第76章 心怯佳人不复归 第二章 金銮殿乃是黄彩琉璃瓦铸成的,殿顶雕着各异的走兽装饰物,而且殿顶的垂脊兽天下是唯一十样俱全的,八条垂脊共饰有八十八个仙人。如此巧夺天工的宫殿,如今竟付之一炬了。 皇后站在金銮殿前,躲在石狮子像后,远远的瞧着叛军们从红色的火光中拖出两具已经烧焦的尸体,她远远的竟闻到了肌肤被灼烧发出的特殊气味,让她几欲作呕。 两具尸体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可那男子的身上的衣衫残片隐隐约约的能辨认出是龙袍,而他身上龙形玉瑝,却是李胤从不离身之物,而那女子的尸身头上簪着的步摇,上面缀着五彩玉,无论如何她都是识得的,那是阮绿萼封为皇贵妃之时,御赐之物。 她霎时心如死灰,哭到:“皇上,你好生无情,你便是临死亦要那贱人随你去,本宫才是你的皇后,才是你的结发妻子。早知今日,当初成亲那一日为何要说莫离莫弃,承儿还尸骨未寒,你怎能如此狠心。” 皇后一直躲在远处,并未有叛军注意到她,如今她亦闹,众人认出了她。欲要上前抓她去祁王处领赏,却不料见她竟跑进了金銮殿,在红色的火光中。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浓的黑烟中,曾经尊贵至极的女人至此香消玉损在这重重宫闱里。 那些士兵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落在两具尸身上,“殿下在阖宫上下寻找的皇贵妃与那昏君,已经既已烧死了,咱们快些去回话罢。” 直至戌时,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宫内残兵皆亦投诚,死的死,降的降,徒留遍地的血。便是护城河里的水都被染红了,鱼儿游到水面,艰难的呼吸着。 金銮殿前,那火光映红的台阶上,有个一身盔甲的男子,身上满是鲜血,身旁的宝剑上亦是一片鲜红,他竟不知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了,只记得自己只要能闯进皇宫,便能寻到自己最爱之人了。 他长发披散,随衣袂翻飞烈烈的火光中,竟美如天人。可远远的瞧去,他竟在哭,而他怀里抱着一个已经被灼烧的面目模糊的女子。 侍卫们从殿前的玉清池里舀水,不断的往大火熊熊的殿宇上泼去,池中的锦鲤亦是有些被舀进了木桶里,浇在火海里,片刻便烧成灰烬,果真是应了那样一句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萼儿,你怎么这样的傻?为何不等本王进宫?”他依旧记得见她的最后一面,在她的眸底,昔日的怨恨,仇视都不见了,只剩下无尽的淡漠与薄凉。 尸体上传来的烧焦之气让人作呕,可祁王亦是悲痛欲绝的抱着,一双眼睛无神望着,嘴唇微微的翕动着,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本王曾答应过要娶你的,你若不在了,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玉蕖亦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只瞧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眼底却莫名的一酸,她垂首看着他,“好一句要这江山何用,这样的话让那些死去的士兵听听,让妾身年迈的父亲听听。可怜我父亲年过半百还为你出生入死,可怜我女儿身却披上了这身战袍,可怜那些士兵为了一个只爱美人的男人白白的丢了性命。” “滚,本王不想见你。”李祁冷冰冰的话从唇间吐出,带着深深的厌恶。 玉蕖涩然笑,心底莫名滋味似酸楚又似妒意,指着那已烧焦的尸身道:“阮绿萼,我素来对你厌恶至极,今儿你便是死了,若是没有死,我便亲手将你杀死。可当真是活该,如此不守妇道的女人,挫骨扬灰方才让人解恨呢。” 李祁听了她这样的话,原本满是痛楚的眼睛里便凝满了恨意,他死死的盯着玉蕖,好似要将她抽筋剥骨方才解恨。 他正要发火,便瞧见他云义绑着一个太监过来,那太监身上衣衫已是破旧不堪了,灰白的头发披散着,正是李胤身边的顺公公。他眼珠通红的一边踉踉跄跄的走,一边不断的叫骂着:“你们这些叛贼,乱臣贼子,祖宗留下来的宫殿,都被你们毁了,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云义一把将他踹倒在地上,怒道:“还不快说,传国的玉玺在哪里。”他的目光落在祁王怀里的尸体上,微微转过了脸,眼里竟是无尽的伤痛。 “呸,凭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也想要什么玉玺,也忒痴心妄想了些,来日皇上回来……”他猛地顿住,自知失了言。 “你说他会回来?”李祁的声音里微微的带着颤抖,忽的意识到自始至终,那顺公公为瞧那李胤的尸体一眼。那顺公公跟随李胤数十几年,可是忠心至极,若当真见了李胤死的如此凄惨,岂能如此的平静?他便不由得欣喜若狂,猛地道:“这两具尸体是假的?” 他的目光落在怀里的女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拿起身旁的利剑,剖开了那女子的肚子。 玉蕖杀人无数,此时竟几欲作呕,她震惊的看着眼前几近癫狂的男人,竟觉得这般的陌生,好似从未识得他一般。过了许久方才听见那男人极其诡异的笑道:“不是她,不是她,肚子里没有孩子。” 众人霎时惶然,原来竟是破腹取子,不由得个个心中颤栗。此时于耺从远处急匆匆的走来,见到此时的情景霎时一顿,却道:“殿下,有几百逃兵扮成普通人的样子,逃往江南了,属下已派人去追了。” 祁王拿起满是血迹的刀剑,起身欲要离开。却被玉蕖拦住,急道:“殿下可是要去追?那女人未必在里面,保不齐已经和那昏君离开了。殿下,你莫要糊涂了,那金择巍有十三万人马,我们仅有七万,您这一去,莫非是要将到手的皇位拱手相送不成?” 她说完朝着云义使了一个眼色,云义领会其意,上前道:“殿下,此时您尽快登基为帝乃是大事,来日您登上皇位,他江南王岂不会对您投诚,将那些逃兵交出来。来日这万里江山都是您的,寻个女人有岂非难事?” “云大人有何必劝他,他这一走,来日这万里江山就已易主了,不姓李改为金家的天下了。”玉蕖故意出言讽刺,“那璟王是殿下的叔父,不是金择巍的叔父,来日璟王若是不降,便只能出兵讨伐了,殿下挚爱之人只怕也难逃厄运罢。” 数日的颠簸流离,绿萼原本孱弱的身子愈发的吃不消。她害喜厉害,一路忙于奔波逃命,众人亦是饥一顿饱一顿,有时猎来的野兔尚未烤熟便拿来吃,她吐得几乎脱水,整个人受了一圈。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原来果真如是,那漫天遍野的桃花好似不知人间的纷乱,开的竟这般的灿烂。绿萼一身粗布的衣衫,身上半点钗环皆无,为掩盖住她惊人的美貌,脸上亦涂了一层厚厚的泥。为掩人耳目,他们皆是昼伏夜出,常常半夜行路。 李胤负手立在桃树下,凝望着渐渐西沉的光亮,良久的缄默。绿萼卓然的立在他的身后,静静的瞧着他良久,方才走过去紧紧的牵扯住他的衣袖。 “皇上,咱们莫要去江南了,我们去宜州罢,绿萼自小便生在那里,我们男耕女织,莫要再争权夺势的活着了。” 污泥遮住了她脸上的惶恐和憔悴,却遮不住她眼底的红丝。 “萼儿,朕自小便只学帝王之道,驭人之术,若让朕活在陇亩之中,朕怕一生都让你受累吃苦。”他语声颓然,却带着深深的不甘,“朕总有一日,会夺回属于朕的江山,你信朕。” “绿萼未进宫之前,虽家徒四壁,可日日过得亦是自在的,后来进了宫,日日锦衣玉食,享尽人间富贵,却未感到半分的快活。臣妾不怕吃苦,便是来日一生贫穷潦倒,只要跟着皇上,心里亦是欢喜的。”她眼里涌上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 “萼儿,可是朕不愿,若沦落到任人欺凌之地,倒不如让朕那日死在金銮殿内。”李胤语声深沉,唤出的那句萼儿里带着浓浓的不忍。 她苦苦一笑,才道:“臣妾瞧着皇上那日将传国玉玺从金銮殿里带出来之时,便知皇上今日的回答,是臣妾不甘心,才多嘴问的。” 李胤侧过脸,良久没有言语,几缕乌黑的发被风吹的起伏。他随手折下一枝灼灼的桃花,插入她的云鬓,眼底闪过几丝柔意,“若你不想卷入这场是非里,朕便让人将你送至宜州。” 绿萼望定他,清晰的说道:“臣妾不走。” 树上的花瓣被风一吹,洒在他们二人的衣襟上,两人一动未动,也不知避开。 第77章 江南 曾是金粉豪华之地的京城,却是人迹难寻,只留士兵在大街小巷巡逻着,万家灯火俱灭,只依稀的听见孩童惊恐的哭声,和大人的呵斥之声。 乱葬岗处,却只听秋蝉之声,和虫蚁嘶鸣之声。云义举着火把,领着数十人在白骨遍地的林子里不断的寻找着。 空气里混杂着血腥之气和腐肉之气,夹杂在一起令人作呕。云义找了数个时辰,方将云家满门的尸骨寻的齐全了。 众人赶忙将尸骨放在早已备好的棺椁里,却见云义满脸悲痛之色,待众人装殓好之后,云义跪在地上,半晌不肯起来。 “父亲,母亲,是儿子不孝。”他的声音在阴森森的乱葬岗里带着深深的绝望,“我们云家满门忠烈,竟落地今日的下场,请爹娘放心,儿子定会将我云家的门楣发扬光大。” 远远的跑来他的亲信,见他在此,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附耳道:“将军,殿下与那于耺在宫里欲要处死那金择巍。殿下宣你尽快进宫,去接管金择巍的军队,将军在军中的威名未必比他差,只有将军才能让那些士兵信服。” 往日岑寂奢靡的宫殿,此时竟满是士兵,再无往日女人的娇笑声,和嬉闹之声,只徒留男人们得意的狂笑之声。 那士兵们骂骂咧咧的擦拭着地上的鲜血,和收拾着个个惨死的躯体。 “哈哈哈……。”金择巍爽朗的笑声想破整个昭阳殿,他掏出怀里的酒壶,痛痛快快的喝着,“杀得痛快,总算我家人的仇得报了。” “将军倒是杀得痛快了,可将军的军队杀了多少的无辜百姓?”李祁望着他,眸子里满是寒意,“将军的军队入了宫,侮辱了多少嫔妃,又毁了多少女子的清白?” “怎么,殿下想过河拆桥?让臣承担所有罪名?”金择巍将手里的酒狠狠地摔在地上,瞪眼怒骂着:“你们李家的人果真都是喂不熟的野狼,我昔日如何效忠那昏君的,他只听旁人诬陷,却诛杀我满门,如今我即为你夺了这江山,却妄想让我承担所有罪名。” “你可知父皇临死前曾对本王说过何事?”祁王幽幽的眼底满是狠绝,“金择巍权势滔天,一朝叛变必定江山不保。可欲要得到皇位,却必须借助将军的手,可一朝登基为帝,便再也留不得了。” “今日殿下是要杀我吗?难道只凭你一人之力?可当真是痴心妄想。”他双目赤红,拔出身上的剑,直直的对着李祁。 “本王明日便要昭告天下,登基为帝了,今日便请将军为本王铺路罢。”李祁冷冷的拍了拍手,霎时殿内出现了几十个虎虎生威的士兵。 “好,今日本将军便大开杀戒。”他的话音刚落,便瞧见于耺从屏风后走出,而他怀里的竟是一个被捂住嘴的孩童。于耺用匕首狠狠的抵着那孩子的脖颈。 “金将军,若您再反抗,这孩子的性命便保不住了。”于耺脸上满是轻蔑,故意将匕首往孩子的脖颈上碰了碰,霎时流出了鲜血。 他无论如何都未想到,他攻城之前,亦将家眷藏得好好地,只为了给家人留条后路,如今亦不知如何被李祁找到的。 金择巍老来得子,亦是对着孩子疼爱至极,此刻若杀了这孩子,便如同摘了他的心肝一般,沉默良久方才道:“我交出兵权,只求殿下能放属下一条生路。” “他们可以走,将军却走不了。”李祁的脸上满是冰凉,“本王保证,等将军去后,定会放了他们。” 金择巍自知今日再无生还的余地,不由得扔下手里的剑,“我从未起过谋逆之心,你们却这般的欲要置我于死地,只求你念着我昔日的功劳,放过我妻儿。” 一旁的侍卫见他放下手里的兵器,便赶忙上前用绳索将他紧紧的捆住。 “不瞒将军了,是本王昔日诬陷你勾结匈奴,是本王杀你满门的,将军来世若要报仇,便来找本王罢。” 金择巍声息倏止,瞳仁剧睁,死死的盯着那俊美无双的男子,喉头一滚,发出格格的声响,“待我死后,定要将我的头砍下来扔在金銮殿上,我定要你看着你得到的江山是如何失去的,我诅咒你,一生亦得不到你最爱的那个女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于耺已经冲上去,手起刀落,血溅三尺。头颅落地,眼睛还大大的睁开。 被于耺丢下的孩子,从未见过这般的杀戮,猝然睁大双眼,昏死过去。 “殿下好计谋,只对那金择巍的兵说是被江南派来的人所杀,便不愁那些人不嫉恨江南王了。”于耺的脸上满是敬重,“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终究是个祸害,杀了罢。”李祁的心头略过一丝不忍,终究还是泯灭。 雨丝如织,江南四季如chun,檐上的燕子低语。地上的青苔上满是落英,如此温柔之乡如何适合杀戮。 “终于到了。”绿萼喃喃自语,任由士兵搀扶着下了马车。她已将脸上的污泥洗去,又因没有钗环首饰,头上只簪了一直开的正浓的梨花。远远瞧去,竟是人比花娇,让人惊艳。素衣广袖,青丝披散。李胤也下了马车,重重的叹了口气,“是啊,总算是苟且偷生了,此行亦不知是福是祸。” 她这话不由得让绿萼心头一酸,脸上渐渐浮现了些许难受。她瘦弱的手紧紧的牵着他的衣袖,好似他是她最后的依靠。 璟王从曲折的回廊里领着一群人急匆匆的奔来,见了李胤顿时老泪纵横的跪下,“微臣护驾来迟,皇上恕罪。” 璟王乃是先皇同胞的兄弟,只因不得圣心,早早的便被打发出宫。在这江南三省,反倒保住了长命的富贵,论辈分李胤该称他为叔父。 李胤只赶忙叫人将他搀扶起来,却见他身后跪着一个男子,一身锦衣华服,一瞧便知道那便是他的独子李琮。 绿萼执晚辈的礼数,向璟王微微的欠身。她身旁的珍珑亦是十分欢喜的,眼睛不住的越过众人,痴痴的望向李琮。 璟王一直听闻皇贵妃是如何貌惊天下,自己的儿子痴迷的很,此时乍见,这般的姿貌,天下难寻。可是谁又料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艳重天下的皇贵妃会落到今天这般的田地。 “皇上,一路舟车劳顿,微臣已差人备下了宴席。” 宴席过后,李胤与璟王商议国事,徒留绿萼一人回到早已备好的寝殿,天气愈发的闷热起来,琉璃瓦上铺散着一层残英,扑面的细风里也夹杂着花萼。虽是夜晚,王府中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绿萼从未见过开的如此浓艳的牡丹,不知不觉竟流连忘返。 绿萼拖着长长的裙摆,迎风而立,花瓣落在她的发髻上,美不胜收。 远处廊下传来男子的笑谑声,锦衣华服的李琮喝的亦是摇摇晃晃,有小厮搀扶着,摇摇晃晃的往这里走来。 当他看见站在此处的绿萼,不由得呆住了,停下脚步。“美人,如今你可是我的了,我说过你定会来江南的。” 落英遍地的花下,佳人优雅而立,飞舞的盈袖子,不似人间的烟火。 喝成这般模样的郡王在下人面前愈发的没有了顾忌,上前猛地牵住她的衣襟,对身旁的小厮戏谑道:“你瞧瞧我抓住了九天上的仙子,只是冷着脸难看的很,来给我笑笑。可当真是个**的角色啊……” 绿萼听他如此轻狂孟浪之言勃然大怒,抽身避开了他的牵扯,随手便是一个耳光。她用的力气极大,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身后的珍珑赶忙道:“郡王,您喝醉了,莫要失了礼数才是。” 谁知那李琮喝醉了酒自然是说话没了分寸,便依旧嘻笑道:“礼数?皇上如今还不是仰仗这我爹。如今在我爹的地盘上,还不任由我们拿捏。” 绿萼怒极反笑,“普天知晓,莫非王土,这江南亦是皇上的,怎会是你爹的,莫非你爹亦想谋逆不成?。 “我说错了不成?这皇上如今可是虎落平阳了。”李琮的话让她那样的无法反驳,似乎有一只长满荆棘的手捏在她的心头,撕裂一般的疼痛着。 “皇贵妃饶命,我家公子喝醉了,你饶了她一回罢。”他身后的小厮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讨饶。 绿萼并未理会他,猝然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去。 “娘娘……”珍珑急忙唤她,绿萼走到急,长裾拖曳着残萼纷纷起来。 绿萼驻足,缓缓抬头,对他们吩咐道:“若你们想活命,此事便不要对皇上提及。” 第78章 江南 绿萼一直等到子时,都未见李胤的身影,心里却是极为担忧的,便打发王府里给她新添的丫鬟小夏去探听消息。 却不料带回来的消息竟是璟王给李胤送了个美人,只怕今日已经睡在那美人处了。 她纤细的手抚上发髻上坠着的步摇,却是狠狠的一拽,缀以为珍珠,六朝而下的步摇霎时断裂。 步履踩到那些珍珠上,硌得脚痛。她慢慢的蹲下身子去拾地上的珍珠,一颗颗好似永远也捡不尽一般。 泪水渐渐的模糊了她的双眼,连近在眼前的珍珠都瞧不见了,她听见那小夏战战兢兢的道:“娘娘,郡王让我带话给您,只说这是您忤逆她的代价,郡王还说,若娘娘再如此,以后江南的美人都要送到龙榻上。” 绿萼扭过头去,狠狠的瞪着那小夏,“去把珍珑给本宫叫来,以后你不必来侍奉本宫了。” 卧榻软绵,绿萼却是辗转反侧,肚子里的孩子好似受了感染她的悲伤一般,亦开始不断的折腾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冰凉的手,环住她的腰身,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端。 他的身上有着浓浓的酒气,声音里带着醉酒会的沙哑。她身子陡的僵硬,“皇上怎么过来了?” “萼儿,你可怨恨朕?”他的眸华里满是愧疚,“朕别无选择。” “臣妾不恨你,臣妾有了身孕,不能侍奉您,既然璟王能送些美人给您,绿萼也不担忧了。”他的气息缓缓的拂在绿萼的脸上,绿萼扭过脸,不再与他对视。 “你不必如此隐忍的,可朕没有法子,朕已知晓璟王的狼子野心,他不过是想要朕的传国玉玺罢了,有不敢明面里与朕翻脸,只得送个女人过来监视着朕。”李胤的脸上略过杀意,“朕倒是低估了这位皇叔,” 她紧紧的揽住他的腰,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坠冰窟中,“可是臣妾害怕,臣妾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圣上了,皇上莫要抛下臣妾成吗?” 他揽住绿萼的腰肢,柔柔的吻住她的唇,他的身上有一丝淡淡的脂粉香气,她闻的真切。适才他是否亦痛这般的吻过旁的女人,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底漫过一丝酸意。 原来再缠绵的吻,都只能让她窒息。她轻轻的推开他的身子,瞧着他黑漆漆的,满是探究的眸子,轻声道:“皇上,臣妾有了身孕,不能侍奉您,您是否去那新的的美人那里?” “朕那里也不去,只在这里陪着你,陪着咱们的孩子。”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放开她的身子,拉扯着锦被躺下,不过片刻便传来轻轻浅浅的鼾声。 李琮瞧着侍女呈上来的,新缝制的裙子。他素来纷奢,这裙子亦是数十个绣娘,数月的工夫才绣成的,上面绣的竟是栩栩如生的牡丹,那裙子用刻鳞针绣成,打结处亦是用粗股丝线盘结,用钉线固定。听闻绣成之时,拿在殿外,那蝴蝶都落在上面,只以为真的牡丹。 “这样漂亮的衣服,得多少银子啊?”魅姬满脸惊奇,一双桃花眼半晌都不肯挪开。她故意将自己的胸脯往李琮身上蹭了蹭,瞟了一眼一旁的妙荷,“郡王可是要赏给妾身的?” 李琮怀里搂着两个美人,亦是风流快活至极,她摸了一把魅姬笑道娇媚的脸,笑道:“你们若喜欢,本郡王差人再做一身给你们,这个送给旁人的。” “呦,爷您又瞧上谁家的姑娘了,是不是我们都要多个姐妹了?改明儿爷要请我们喝喜酒了罢。”那妙荷原是青楼里赎出来的,浸染的久了,便愈发的会察言观色。 “魅姬,给爷啐她的脸,让她胡说。”李琮满脸笑意的挥手示意侍女将衣衫收好,道:“这是本郡王给皇贵妃的,这套裙子,可天下无双,世上亦只有她的美貌方配得起。” 妙荷道:“我那日在城楼上远远的瞧过的,虽离得远,却亦是国色天香的,难怪这皇上为着她,连这江山都丢了。那日我亦见到那皇上了,不似民间说书先生说的般,倒是个面如冠玉,龙章凤姿的人物。若是以前,以元凤的出身,以前便是当御前宫女都不配的,如今倒是白白的捡了这样的便宜。” 魅姬不忘处处打压妙荷,“呦,莫非姐姐瞧上那皇上了不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莫要忘了自己哪里出来的,也只有咱们爷不嫌弃你,抬举你。” 李琮狠狠啐了一口道:“你若是真喜欢那皇上,本郡王倒不介意cheng人之美。” 江南的夜晚好似比那京城的沉寂,殿外传来幽幽的花香,她剪了几次烛花,都没有半分的睡意。 那蜡烛亦是桦木皮包裹蜡汁制成,灯芯里浸着极为珍贵的香料,这竟比宫中一般嫔妃用的都要好上几番,都言江南富得流油,看来果真如此。 李胤在她的身旁睡的正熟,却愁眉紧锁,好似有解不开的愁一般,她伸手欲要去抹平,却发觉自己连勇气都没有。 “好端端的,怎么还没有谁?”他睡的清浅,竟是已经醒了,他的声音里依旧带着浓浓的困倦,“差人进来,点些安息香罢。” “臣妾不困,只是有些怕。”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嘤嘤的哭着,“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想起那天在皇宫里的情景,那么多的人都死了,臣妾怕还似以前那般对帮不了皇上。” 李胤揉着她披散的发,“傻姑娘,你又能帮朕什么呢?” “为了皇上,绿萼做什么都成。”她昔日不懂为何舒宝墨竟为了于耺谋害太子,如今她何尝不是为了眼前的男人甘愿做一切。 “再忍忍罢,萼儿,石岭关有朕三万兵马,原是朕与防着突厥的,宫变那一日,来不及进京护驾,几日之后他们便能躲过叛军的眼线,到达江南了,只要朕手里有了兵权,便不必如此在璟王面前如此低声下气了。” “绿萼受些气没有关系的,只是委屈了皇上。” 李胤道:“昔日勾践亦能卧薪尝胆,为何朕不能?”说完她放开怀里的绿萼,替她抹了把脸上的泪,“你离那李琮远一些,今日朕瞧他一直将眼珠黏在你的身上。” “皇上胡说些什么?臣妾不过与他见过几面而已,话都未说过几回的。”绿萼心里扑通的跳,生怕李胤察觉到什么,不由得慌乱的解释起来。 “朕知晓他今日醉酒调戏你之事了,你果真是个祸水,在何处都不让朕安生。”李胤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睛却瞟到她皓腕上翠绿色的镯子,叹了口气道:“这镯子该值些银子罢,明日差人送去当铺换些银子罢。” 绿萼不由得懵了,亦不知晓是不是顽笑话,“皇上很缺银子吗?” 李胤道:“石岭关得那将士,因数年未打仗,手里的兵器都生锈了,他们若来了江南,只怕璟王断不会拿出银两给他们打造兵器的,这些银两朕总得想出法子的。都怪朕昔日从京城离开之时,未多带些珍宝出来。如今处处被璟王掣肘。” 她见他如此,不由得心下不忍,赤脚下了锦榻,拿起梳妆台前的匣子打开,里面确是几件珍贵的首饰,这原是她出宫那一日带在身上的,浑身上下亦只剩下了这几件,“臣妾明日便把它们全卖了。” 李胤哑然失笑,“你这些东西快收着罢,这些钱对朕来说,亦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朕是男人,岂能用女人的东西。” 翌日,绿萼醒来之时,身旁空荡荡的,好似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 珍珑见她醒了,赶忙上上前用皂荚替她洁面,瞧了瞧她的脸色,发觉她眼眶微肿,竟是昨夜哭过了,便犹犹豫豫的道:“今儿小郡王差人送来了一套衣衫,极是漂亮的,奴婢拿来给您瞧瞧。” 绿萼原本顺畅些的心又恼火起来,毫不犹豫的道:“给他送回去,以后他打发人送来的东西莫要再收了。皇上去何处了?” “皇上今早上与璟王去视察军营了,只怕得晚上才能回来罢。”珍珑领命欲要退下,却被绿萼叫住,“等等,把那衣服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待珍珑将裙子拿来,绿萼一瞧,忍不住啧啧称奇道:“这样的裙子,得值多少银两?” “奴婢猜着,便是万两白银都买不下的,娘娘尽管放心,王府里珍奇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些都不算什么的,王府里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小郡王有一颗夜明珠,悬明珠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明月。” 珍珑打着哈哈,恭恭敬敬的替她梳着发髻。“那夜明珠足足有半尺之高,却是价值几千万两黄金。” 绿萼心口猛地一跳,故作忧愁的道:“夜明珠之类的以前在宫里倒是经常见的,听说江南美景艳惊天下,倒也没有工夫去瞧。” “娘娘若是想去,奴婢这便打发人备车马,多掉些人马过来。”珍珑见她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便愈发的怂恿起来,“奴婢这就去回璟郡王。” 绿萼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拭着额头边的细汗,“这样大动干戈的反倒没有趣味了,若是能似普通人一般的逛一圈方才有趣呢。” 珍珑会意,便忙不迭的去寻璟郡王了,不过片刻的工夫,便瞧见她满脸欢喜的跑进来,连请安都忘了,忙不迭的道:“娘娘,府内已经打点好了,偏门的守卫已经被差遣出去了。” 绿萼知晓李琮会安排好一切,不会留下什么后顾之忧的。只因自己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便只穿了件普通的衣衫,瞧着竟像是未出阁的姑娘一般。 喧哗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却让绿萼几日来堆积的烦忧消减了大半。 她远远的便瞧见李琮满脸笑意的从远处走来,“美人,果真是巧的很呵”他衣衫华贵至极,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逸尘与华贵。 绿萼瞥了一眼身旁的李琮,却是娇媚一笑,“有心自然巧了,昨儿郡王那一剂猛药,却让绿萼日夜难忘。” “我最喜欢识趣的女人了,今儿我爹与皇上都去了军营里,我们便是闹翻了天都没有人管的。”李琮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绿萼,“美人,我做梦都盼着这一日呢。” 绿萼不仅笑的花枝乱颤,天地都失了颜色一般,“绿萼身上无半点银两,亏得您来了。” “你还怕我没有银子,你放心罢,便是将整条街都买下来都成。”李琮拍拍胸脯,笑道:“本郡王有的是银子。” 他陪着她到了卖首饰的铺子,那老板想必亦是认识璟郡王的,只挑最贵的来说。 绿萼瞧着桌上的玉花纹鸟梳,金镶玉的手镯,嵌珠金项链,几十件珍宝,个个都是价值连城,想必那老板将镇店之宝都拿出来了。 “这样多的珍宝,挑起来倒觉得厌烦。”绿萼露出恹恹的神色,“罢了,改日再来挑罢。” “即是喜欢,便都买了,何必如此麻烦。”李琮十分阔绰的对那老板道:“将你们店里上等的货色,都送到璟王府里去,然后去账房领银子去。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便不必送了,免得丢了本郡王的脸面。” “小郡王,小店的这些东西加起来要几十万两白银的,这……”那老板又惊又喜,倒不敢相信,竟遇上了这样天大的买卖。 “这些钱对爷来说不说又算得了什么?”他上前牵起绿萼的手,她倒没有拒绝反而婉转一笑,他便愈发的得意,“纵使散尽家财能博得美人一笑,亦是值得的。” 第79章 江南 “活了半辈子倒是头次见这样的美人,也难怪郡王您待她好,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那老板愈发的恭维起来,心里却暗自琢磨,这璟郡王姬妾无数,他倒是见过几个,倒是从未见过这位天仙似的人物。 “珍珑,去府里差些小厮过来,将这些东西都搬到夫人那里。”他对着脸色复杂的珍珑吩咐,说完对绿萼道:“这云溪楼的饭菜极为正宗的,咱们去尝尝。” 李琮果真是极为懂得享乐的人物,这云溪楼的掌柜的与他极为熟稔的,满面chun风的带他们去了二楼的雅房。 这雅房极为宽敞,临窗而立,便能瞧见太湖上的乌篷船。 他倒是心情甚好,口里有意无意的哼着小曲,不过片刻便端上来数十道菜肴。 那掌柜的赶忙上前献媚道:“爷,这紫鳜鱼乃是从湖里刚钓上来的,可新鲜的很呢,这蟹亦是太湖里刚刚捞上来的……” 李琮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甩给那掌柜的,“这些都是爷赏你的,若有好的东西尽管给爷送来,以后定有你的好处。” 绿萼原是有些饿了,又有了身孕即是最容易饿的,瞧着桌上摆着的蟹八件,只觉得十分的麻烦,伸手抓起蟹爪便往嘴里送。 一旁的李琮正夹着一块东坡肉,往她的碟子里送,见她如此模样,险些将手里的玉箸给扔出去,惊讶道:“昔日你在宫里亦是如此用膳不成?” “宫里用膳都是宫人侍奉的,倒是以前家里穷,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见了东西都胡乱的吃,我爹娘都骂我是饿死鬼投胎。”绿萼说话间已经啃完一只螃蟹,又随手撕了一个鸡腿,接着道:“宫里的规矩就是麻烦。” 李琮见二人难得的处的如此和谐,便不由得心头一喜,若是旁的女子这般没有规矩,只会觉得心下厌恶,可偏巧是绿萼,却又觉得她甚是古灵精怪,少了往日那种不食烟火的味道,不知不觉间对绿萼更加喜欢。 “我听过些传闻,听说你爹是个穷酸的秀才,你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绿萼气结,李琮原是极为巧言花色之人,亦不是哄了多少女子,如今倒说话这般的伤人。 “是飞上枝头了,可亦不是情势所逼。当初那宜州的知府欲要霸占我,才使我才有了今日。怎么这位爷瞧不上我这个乡下的丫头?小女子可当真是除了这张脸,没有半点是处。”绿萼斜睨她一眼,心里却暗暗想着若不是为了给李胤筹银子,才不会与他这般的纠缠。 “瞧你牙尖嘴利……”李琮自知失了言,刚要打趣一番,便瞧她止不住的揉着眼睛,便忍不住:“美人,眼睛怎么了?” “不过是旧疾,昔日在家里日日纺纱,伤了眼睛,后来入了宫只能用夜明珠照亮,如今只能用蜡烛,自然是受不住的。”她娇喃道:“不知来日会不会瞎了。” “可当真是巧的很,我倒是有个极其大的夜明珠的,回去便打发人给你送过去,这样的美人若是瞎了,可当真是可惜呢。”李琮欲要贴上去,吻住她的脸颊,却被她一把躲开。 李琮眼底有些不悦,刚要说些什么,便被房门外的声音给打断。 “可听掌柜的说,李兄来了,还带了一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如今我倒要瞧瞧。”话音刚落,便瞧见一个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进来,他样貌平平,身上却穿金戴银的,倒是个暴发户的模样。 “原来是苏兄,不是前些日子打死了人,被你爹关起来了吗?”李琮挑眉道,心里却是不愿意眼前的男人打扰这番良辰美景的。 却不料那男人死死的盯住绿萼的脸,几乎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的道:“这——这美人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绿萼见如此被这登徒子瞧着,心里气恼,伸出油腻腻的手,“这位爷,小女子卖身葬父,如今正与李公子谈价钱呢。” “多少钱,我买。”那男子不由得拍着胸脯道:“我保证比他给你的银子多,我爹乃江南首富。” 她用帕子擦拭掉满是油腻的手,脸上满是笑意的道:“不卖了,让我爹暴尸荒野罢。” 那苏公子听到此话不由得一怔,却又瞧着绿萼与李琮笑道几乎岔了气。又瞧着绿萼一身衣衫虽普通了些,但确是上等的丝绸,岂非是卖身葬父之人,不由得气结,亦知二人拿他取笑。 李琮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绿萼瞧,心里愈发的得意,故意替绿萼夹了一块鱼肉,剔好鱼刺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碟子里,用万般柔情的声音道:“美人,你生下来便注定的我的,任由谁都抢不走的。” 绿萼见他如此,亦不过是对那苏公子起了夸耀之心,只觉得竟没有了胃口,却亦是懒得再去敷衍。 那苏兄早已落了座,好不顾忌的拿起杯盏来,“那我敬小郡王再得佳人。” “苏成德瞧你这满脸高兴的样子,可是你爹去了京城,否则你怎会过得如此逍遥?”李琮与他举杯碰盏。 “新帝登基,我舅父乃是京城首富,早已投靠了新帝,如今非要扯上我们苏家,我爹不肯,气的连日在书房闭门不出,我倒是落得逍遥自在。” “你说新帝登基了?”绿萼的手里的杯盏落了地,摔得粉碎,“为何我一直未曾听说。” “姑娘是女儿家,何必cao劳这样的事情呢?”那苏成德满脸讨好的样子,生怕大声说话都吓着她一般,“新帝登基,如今逃到我江南的如同废帝了,我瞧着我们倒不如把那妖妃和昏君交出去,保全我们江南亦是最好的选择了。” 绿萼霎时已变了脸色,她的手心里满是汗渍,额头上亦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莫要再说了,我爹岂能做如此之事?”李琮见绿萼早已变了脸色,不由得出声制止。 “不说也罢,倒是可怜我那表妹澹台云瑶,宫破那一日险些被人侮辱,如今被新皇赐给了一个叫于耺的将军做妾,如今我这舅父肠子都悔青了,白搭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全然未见到绿萼已经惨白的脸,“当初宫里的嫔妃都被赐死,除了我表妹倒还有一个皇后的亲妹妹,听闻被几个士兵给凌辱了,如今亦是赐给了一个士兵,可怜呵。” 绿萼抬起眸华,凝着李琮,“不吃了,咱们回去罢。” 唯初年五月初吉甲卯,李祁继位,改为临远帝。 天灰蒙蒙的,明亮的星辰消匿在天际,宫人侍奉玉蕖穿上凤袍。她的手置在膝盖上,殿中静悄悄的,仅听见发髻上的步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她由宫人们搀扶着走出宫殿之时,钟鼓已鸣了三响,那意味着新封的礼部大人们已经结束了祭祀,只剩下登基仪式了。 在人群中逡巡了甚久,都未见到李祁,不由得问身旁的内侍,“皇上呢?” “回皇后娘娘的话,昨日皇上一直睡在寿安宫,已派人去催了。”玉蕖良久方悲凉一笑。 一旁的慧儿舔着肚子,笑意盈盈的过来,“听说这些时日皇上一直都睡在那个女人昔日的宫殿里,可当真是睹物思人,深情的很啊。妹妹如今有了身子倒不怕御前失宠,可皇后娘娘不同。” 玉蕖脸色气的铁青,怒道:“你胡说什么,下流没脸的东西,自己也不拿镜子照照,算是什么东西,如今得了脸,封了昭仪,可偏偏不识抬举,要往下流走,竟敢议论皇上。” 她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说话素来是肆无忌惮,如今正在气头上,更是说话无顾忌,竟将慧儿说道银牙暗咬,眼圈通红。 她们说话间,便瞧见李祁在众人的跪拜中缓缓登上城楼祭祀,玉蕖远远瞧去,只觉得十分的陌生,他一身金黄色的衮服,龙袍上绣着五条八爪金龙显得尊贵非凡。 她亦是在众人的拥护下走至他的身边,却听见一个内侍拿着先帝的遗诏宣读。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再次跪倒高呼万岁之后,这磨人的繁琐的登基大典总算完结了。 她走上前去,替他整理了玉冕上的珍珠,踌躇良久方才道:“臣妾恭喜皇上,只是皇上听臣妾一言,莫要再去那女人的宫殿了,只会惹人闲话。” 隔着玉冕上的珍珠,她瞧不见他的眼,却听见他极为冷淡的道:“朕的事情,不必你cao心。你莫不是想要皇后之位,朕已经给你了,你以后安心做好皇后就可以了。” 她撩开面前一排排东珠,直勾勾的瞧着他的眼睛道:“若是我不要这皇后之位,你能否爱我?” 他瞧着她,一字一顿的道:“无论你是不是皇后,我此生都不会爱你。” 第80章江南 如此胡吃海喝的一顿,绿萼回去竟又吐的歇斯底里,便是连晚膳都未用。膳房里见她把饭菜都原封不动的退换回去,便又巴巴的送来了些芙蓉汤,用琉璃碗盛着,五味纷纷生馨香,绿萼便喝了小半碗。 李琮早已打发人将巴巴的那半人高的夜明珠给抬了过来,霎时宫内明亮的恍若白昼,绿萼昔日在宫里虽说见惯了珍宝,见了这个亦是觉得十分惊奇的。 珍珑已差人将李琮买来的首饰珍宝装了箱子,整整五箱子。 绿萼正用手拄着下巴瞧着夜明珠出神,便听见珍珑轻声道:“娘娘,奴婢知晓您为何要拿郡王这些东西的,只怕是为了皇上罢。” “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想要去李琮或璟王那里揭发本宫不成?都是他自愿给的,本宫可没有逼迫他。” “娘娘,小郡王早已被您迷了心智,又如何肯听旁人的话呢?小郡王虽风流了些,可亦是十分爱您的,奴婢瞧得出来的,您何必这般的利用他呢?奴婢求您莫要再如此利用于他了。”珍珑的声音里满是恳求,绿萼知晓她素来心高气傲的,今日这般的求人,倒是头一次。 绿萼拿着锦缎将那亮的出奇的夜明珠给掩盖住,她瞧着珍珑,“那日我与李琮谈及你,你可知他是如何说的?” 珍珑的脸上带着些许的希冀,沉默良久方才问道,“小郡王说了什么?” “他说你不过是个个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物什罢了。倒是可惜了你这般的情深意重。”绿萼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底有些难受,她原是极喜欢珍珑的,她不能在瞧她这般的陷下去,她实在不想她成为下一个舒宝墨。 夜沉静似冰,江南的鸟语花香似乎没有给绿萼带来一丝的欢喜,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似无边无际的涟漪停留在心头。 王府四下亮起灯火,宫灯摇曳于风。珍珑早已离开,想必是伤了心。 她远远的瞧着李胤的身影出现在花影交错下,心下却是一喜,将夜明珠再次用绸缎盖住,欲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一路穿过内院,站在卧房前,身后是空庭幽静,绿萼上前去迎他,不料李胤却瞧也不瞧她一眼,径直拂袖进入房内。绿萼的手还收回,只怔怔的愣在原地,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疼。 “你做了什么事情还不交代?”他深沉的有些可怕,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的声音倒是不辨喜怒的。 “臣妾不过是与珍珑出宫逛了逛,日日在屋子里都快闷出病来了,又不敢叨扰皇上。”嫣红的唇快被她咬出血来,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畏惧。 李胤猛地抬起她的下颌,满脸愠怒,“所以你便与李琮出宫幽会?怎这么快就找到靠山了?” 绿萼几乎窒息,却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在……在皇上心里,臣妾便是这样的人吗?靠山?臣妾不过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他的眼底怒意腾腾,“咱们的将来?朕不需要你替朕要那些珍宝,朕亦会想出法子的,不必你去向另一个男人讨要。” “原来你一直派人再跟踪我。”绿萼捂着肚子,却感觉腹中的孩子好似明了她此时的难受,闹了起来。 他怒意未消,走至那块半人高的夜明珠前,掀开绸缎,欲要抱起来摔。绿萼心已凉透了,身子一分分的僵硬,猛地跪在地上道:“皇上便用它砸死臣妾罢,何必砸着哑巴物件。那人已经登基为帝了,我们要如何翻身?绿萼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圣上,只是为了肚子里可怜的孩子。” “朕会保全咱们的孩子的。”李胤怒视她半晌,狠狠的拂袖转身,再不看他一眼。 绿萼嘤嘤的哭着,愈发觉得委屈,方才喝的汤羹,便承受不住,哇的一声,竟全都吐了出来。刚刚回殿的珍珑,见此光景,不由得拿着绢子接,登时宣白的绢子被吐湿。 任谁都料不到,这一走,他们再见亦是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人说最是人心难料,何况是在如此的多事之秋。任谁都料想不到原应来江南投奔李胤的三万大军,竟被璟王已谋逆之罪卸下其兵刃,驱逐出江南,李胤气急败坏,与璟王翻了脸,被璟王关押起来。 绿萼睡得极浅,待听见殿外兵器的声音时,几乎险些从榻上跳起来。 不过片刻,士兵便将她的屋子铁通般的围了起来,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眼睁睁的瞧着侍卫将殿内翻得凌乱不堪,满地的碎瓷和被刀剑划破的衣衫。 她不知他们在寻些什么,便是屋顶上的房梁都被人拿着云梯,仔仔细细的查了而仔细。 不知过了多久,她抱着被子,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听见璟王用冰凉的声音对她道:“那废帝将玉玺藏在何处了,你若是拿出来,本王倒可以留你一条生路。” 绿萼此时才明了,他们这样翻天覆地的找,竟是找传国的玉玺,便不由得冷笑道:“王爷该翻得都翻了,何必来问本宫呢,若您还没有翻明白,尽管再翻一遍。本宫便是有心私藏玉玺都不知该藏再何处,您如何问本宫都只是这句话。” 璟王冷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本王倒还不信,撬不开你的嘴。来人,掌嘴,看她招不招。” 说完他的身后便走出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瞧着绿萼阴森森的笑,好似恶鬼一般,用极其古怪的声音道:“皇贵妃娘娘,奴才得罪了……” 他刚要动手,便见李琮走上前挡在绿萼身前道:“父王,儿臣想着这个女人定不会知晓的,您但凡想想这女人与祁王关系匪浅,只怕那废帝亦怕她将玉玺拿给祁王,如今那祁王只怕比咱们还想得到这玉玺呢。” 璟王冷冷道:“倒是本王未想到这些,你是本王的嫡子,本王知晓你的心思。这样的女人不过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趁早还是杀了。倒是她肚子里的孽种,迟早是个祸害……” 李琮恭恭敬敬的道:“是儿臣昔日荒唐,只求父王能将她赏给儿臣,儿臣亲手将她肚子里的孽种除去,来日儿臣厌倦了他便亲手了解了她的性命。” 绿萼听了此话,不由得心底一颤,手里抱着的锦被落在地上,“本宫要见皇上,要见皇上……。” “皇上?那废帝已经被本王关起来了,你们来生再见罢。”璟王说完此话,却是拂袖而去。 屋外还远远的听见璟王怒意十足的声音,“元凤这个女人也忒没用了些,亏得本王拼尽全力的将她送到那男人的身边,玉玺的事情居然没有套出来半句实话来。” 似乎连天公也感应到她心底蔓延着的悲痛,阴霾当空,却是闷得出奇,好似有一场暴雨将至。 殿内静悄悄的,凌乱不堪的屋子里没有一处是好的,绿萼瞧着李琮愈来愈近的脸,愈发的害怕,好似一生从未这般的无助过,她颤抖着喉咙叫着,“皇上,皇上——” 李琮解着身上的衣衫,不过片刻便赤luo着精壮的胸膛,对绿萼冷笑道:“今日之事回去便想着愈发的不对,原来你是打着这样的主意,若非父皇告知我今日你不过是为了那个男人筹钱,如今本郡王只怕还被你蒙在鼓里。” 绿萼见他渐渐的向自己走来,跌坐在地上,狠狠的扯出他的衣衫,哭道:“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们会遭报应的。” 他并不理会她的哭泣,猛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狠狠的摔在锦榻上,随即便吻了上来。 绿萼眼泪扑簌簌的滚落,她纤弱的手使劲的推着他的胸膛,她只听见自己衣衫被扯破的声音。他湿漉漉的唇吻上她的脸颊,她似乎撕心裂肺的喊道:“滚——我要见皇上。” “如此亡国之君,还敢妄称皇上?我爹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得到了玉玺,来日便是太上皇了。” 绿萼见自己的衣衫都被他扯碎,碧绿色的肚兜愈发的撩拨起眼前男人心底的欲望。她伸出手用力的抓他,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她尖锐的指甲划破他的脖颈。 李琮吃痛,一只手狠狠的钳制她的胳膊,另一只却却拾起地上落下的腰带,将她的双手狠狠的缚住。 “你这样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居然对自己素来厌恶的人卖笑,和那些青楼的女子又有什么不同,亏得今日本郡王还以为你待本王有些情义,看来竟全是装的。” 绿萼终究停下了挣扎,任由他的唇亲吻在她的脸颊上,她泪珠好似流尽了一般,再也流不出了,她喃喃道:“小郡王,麻烦轻一些,莫要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他有半分的差池,大不了一尸两命罢了。” 第81章 江南 见她如此的顺从,不再挣扎,李琮就势要扯下在他看来极其碍眼的肚兜,便听见屋门砰地一声被人狠狠的踹开。 李琮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刚要怒喝,却见云义一身戎装出现,身后竟远远的跟着适才方离开的父王。璟王瞧着屋内的情形,见李琮的衣衫还算完好,想必未做出格的事情,紧绷的弦才微微的松开。 云义太阳xue突突的跳着,咬牙怒道:“今日我若再来晚了些,只怕新皇的人便被你们糟蹋了,若皇上知晓今日之事,一怒之下出兵江南,只怕咱们再无和可谈了。” “不过是个女人,将军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璟王的声音中带着森冷。 云义的脸上略过森森的寒意,他走上前去,解开他战袍后玄色的披风,罩在了绿萼的身上。 绿萼只觉得披风很暖,很大,遮住了她一身的狼狈和不堪。云义解开她手上被束缚着的腰带,双目赤红,冷冷的盯着李琮,好似随时要取他性命一般。 “新皇念着旧情,希望江南继续为王爷的封地,但新皇只要三件东西,玉玺,废帝,和阮绿萼,若是少了一件,京城十几万大军亦枕戈待旦,前来讨伐。” 玉蕖立于玉阶之上,衣袂飘飘,她身着繁盛的凤袍,高髻金饰,却是极为难受的。 她昔日在边关之时都穿着一身男袍,头戴凶神恶煞的面具,敌人瞧着都胆战心惊如何想到面具后面竟是一个女娇娥。 如今凤袍加身,却好似被束缚着一般。 她站在台阶上背着手兜兜转转的,眼睛忍不住的往殿内瞧着,只听着产婆和女子呼痛的声音微微的皱眉,待瞧见急匆匆奔跑过来的贴身丫鬟,不由得急道:“皇上呢?皇上可请来了。” “皇上有军务要处理,只说待会昭仪娘娘生下之后过去回话便成。” “哪里有这样的话,这毕竟是他的长子,竟这般的不上心,果真让人心寒呵。”她见殿内的女子撕心裂肺的声音,不由得苦笑,“若是那个女子此时在这里,只怕他一定肯过来罢。” 说话间,远远的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和产婆欢喜的声音,“恭喜昭仪娘娘,是个小皇子。” 玉蕖再也忍不住,急奔进殿内,却见慧儿满头大汗的躺在锦榻上,见她进来,忍不住往她的身后去寻,却不见那明黄色的身影。 玉蕖见她如此,亦知晓她要寻什么,又见她适才死里逃生,终世不忍让她失望,不由得上前轻轻牵住她的手,笑道:“恭喜妹妹,喜得麟儿,皇上正在处理军务,实在脱不开身,只怕一会便过来了。” 慧儿面露失望,对产婆道:“把小皇子给本宫抱过来好生瞧瞧。” 那产婆拿着锦缎将孩子裹好,小心翼翼的递送至她的怀里,笑道:“这小皇子浓眉大眼的,可真是个漂亮的娃娃,你瞧瞧这机灵劲,以后只怕非池中之物啊。” 慧儿见了孩子,适才的失意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笑道:“这样小的孩子,能瞧出来什么?你倒是会说吉祥话,只怕是想本宫讨银子罢。” 她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是极为欢喜的。只想着如今诞下皇长子,以后便是一生的荣华富贵了。 玉蕖亦是瞧着孩子瞧了好半晌,拿着手去轻轻的触碰他的眉眼,原本啼哭的孩子咯咯的笑个不停,她便道:“这孩子竟这般的像皇上,你瞧着这张脸,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慧儿亦是满脸的欢喜,宫里的每个人都赏了银子,便是柒婉遣来探信的内侍都赏了一包银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乌云密布之后,亦是狂风大雨,劈天盖地的,竟洒了一天一地。远远的传来鸟儿嘶鸣的声音,想必定时覆巢之下无完卵,家破人亡了罢。 众人皆已走了,只留云义与瑟瑟发抖的绿萼,她尚未从惊惶中醒过来,整个人依旧浑浑噩噩的。 “我带你回去罢,只要回了京城,世上便再无人敢欺负你了。”云义眼里锋芒,透着不容置喙的决毅。 “回京?以什么身份呢?先朝的废妃,还是前朝的余孽?”绿萼悲凉一笑,“其实那一日我逃离京城,便未想着再回去了。” “他如今逃到这江南亦不过是想东山再起,重回京城,难道你不知晓他的心思吗?”云义微微蹙眉,却不由得苦笑:“天下已定,新皇已除去金择巍,天下再无人能撼动这江山了。” “我何尝不知晓呢,可他不肯随我走,偏要来江南。或许他是一个好男儿,是一个好夫君,却未必似一个英明的皇帝,昔日他从先皇手里接下的不过是一个外戚干政的皇朝,昔日为了除去那些与他作对的人又枉傻多少无辜之人?如今落得今日之地,他不亏。” 风裹着凉雨透过半敞的窗子落在绿萼的身上,一身chun雨,蓦地起了彻骨的寒意。“云义,其实你怨不得他的,是你谋反在前,他方才诛杀你云家满门的。” “云家的事情今日莫要再提了,只是你莫要傻了,新皇便是要我带你回京城的,他当初允诺会娶你,如今便是兑现诺言之时。江南的天快要变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他在哪里我便去哪里,他是我的夫君,他今日落得如此的地步,我岂能弃他于不顾?”绿萼迎上他炙热的目光,眼睛里满是恳求,“我求求你带我去瞧他好不好,他已被璟王囚禁了,如今你既是李祁派来的人,他们却十分忌惮着的。” 临远帝踏入毓秀殿,玉蕖正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逗弄着,待听着内侍尖锐的声音说皇上来了,不由得一愣。 慧儿面颊微红,伸手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髻,躺在床上,却不能下地请安的。 待众人请完安,玉蕖便把孩子抱至他的面前,笑道:“臣妾恭喜皇上,您快瞧瞧罢——” 怀里的孩子有一张秀气可人的小小脸颊,一双眼睛如同玛瑙一般滴溜溜的动转,好似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的新奇。临远帝原本沉着的心有些微微的动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细嫩的脸颊。 临远帝从玉蕖手里接过孩子,心里却似百味莫辨,这孩子的眉眼与自己极为想象的,身上与自己流着同样的血,不由得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孩子。 “皇上如今来了,您便给他起个名字罢。您刚刚登基,便又喜得龙子,可当真是天照祥瑞了。”玉蕖却是打心底里欢喜,没有半分的私心,“他是您的皇长子,定要起一个好听些的,可不能马虎。” 慧儿心里顾忌着皇长子并非嫡出,来日会被人说闲话,却见皇帝如此喜欢自己的孩子,不由得喜上眉梢。她躺在锦榻上,看着临远帝与刚刚出世的孩子,眉眼间竟是出奇的像。 “旐维旟矣,室家溱溱,以后便叫李溱罢了。”他将手收回,那婴儿小嘴微张,嘤咛有声,咯咯笑,纤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抖动,让人心底不由得喜欢。 “以后便唤你阿溱罢。”玉蕖伸手小心翼翼的戳着他的脸颊,“阿溱,阿溱——” 李祁将怀里的孩子递到玉蕖怀里,那婴儿察觉到,顿时哇的一声哭起来,伸手欲摘皇上身上的玉穗子。可李祁始终木然,未再瞧他半分,众人皆愣在那里,只有玉蕖轻声哄着襁褓里的婴儿。 “皇后,以后你便将皇长子抚养cheng人,朕素来厌恶男孩子太过文气,你昔日上过战场,朕信你。”临远帝脸上毫无表情,倒似乎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莫非夺走一个女人刚刚生下的孩子。 慧儿身子一颤,欲要从锦榻上下来,却被宫人死死的拦住,却是嚎啕大哭:“皇上,臣妾求您,阿溱是臣妾一生的依靠,你这般夺了去,岂不是摘了我的心肝去。” “好啊,朕将他留在你身边,来日他长大了,定会有人讥笑他的母妃昔日不过是任人差遣的奴婢。”他漠然的脸让人胆战心寒,“此生他与朕的皇位再无瓜葛,等他大些了朕便将他送出宫,封个亲王罢了。但请你记着,这是你替他做的选择,来日便怨不得朕偏心。” 慧儿整个人好似被抽去筋骨一般,瘫软在锦榻上,只留着泪珠,连半句话搜说不出来。室内为了掩盖住血腥之气,燃着浓郁的灵犀香,幽冷沁入。 “臣妾适才说了胡话,既然皇上想将大皇子交予皇后抚养,臣妾自然感恩戴德。”她的肩背阵阵抽痛,整个人似乎瞬间枯槁了下去。 “如此甚好,你若当真是为了这个孩子,来日便不许他唤你母妃,更不许你告知他是你的骨肉。” 第82章 共苦 墨黑的苍穹一道闪电劈过,顷刻间,大雨滂沱而下,李胤被关在一间破旧至极的殿内,想必是许久都未有人整理,房梁上的蛛丝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旁处更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随着在一道闪电划过,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绿萼一身衣衫皆已经湿透了,她红着眼睛瞧着他,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她蜷缩在他温暖的胸口,脸颊上滑落的亦不知是发髻上的雨水或是流出的泪珠。 “我怕……” 她一身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襟,丝绸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他的眼神猛地落到她满是红痕的脖颈上,双目赤红。 绿萼见他这般的瞧着适才李琮留下的唇痕,却是苦苦一笑,几滴泪再次滑落,“那李琮欲要轻薄于我,是云义救了我。” “竟然是他?”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朕不糊涂,想必是那人接你回京的罢。朕可以放你离开,但不许去寻他……” 绿萼瞧着他此时的模样,衣衫脏乱,昔日从不离身的金镶玉龙纹腰带亦不知去了何处。凌乱的风将殿外梨花树上的一瓣花萼吹落至他的鬓角,绿萼才发觉,他乌黑的发髻间有一丝灰白,这些时日的颠沛流离,竟让这个昔日俊美无寿,华贵无双的男人早生了华发。 “便是赶我走,绿萼亦不会走的,更不会去找旁人的。”她的眼珠扑簌簌的滚落。“待咱们的孩子出生了,带他去看宜州的梅花林。” 雨渐渐的小了,沉寂的庭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兵器沉重的金属声,让她猛地一颤。 李琮阴森森的站在殿门前,身后的奴仆小心翼翼的替他撑着伞,玄色的披风下摆满是溅起的泥点,不知何事竟走的这样的急。 “好一对痴情男女,看来是要棒打鸳鸯了。”他语气坏的厉害,狠狠的扫了一眼绿萼,“从来不曾有哪个女人拒绝于我,你倒是头一个,如今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愿意告诉云义自愿侍奉本郡王,不愿与他入京?若是不肯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昔日如此尊贵的帝王,如今被人如此踩了脸面却要隐忍不发。如今在这江南竟落地如此的地步,绿萼不由得苦苦一笑,唇边牵起一丝细纹,愈发的显得那笑容凄凉。 “毋宁死,不愿我夫君受辱,我阮绿萼可以死,却不愿侮辱我的夫君。”她的脸上有触目惊心的决绝。 “你不怕我取了他的性命?” 绿萼望了一眼李胤,目光交汇的一瞬,分明有莹然的泪光,“我宁愿陪他一起死,亦不愿他来日受人指指点点的活着。” “好,甚好,你果真识趣的很,可便怪本郡王辣手无情,以后定有你们受的。”他陡的将身旁桌台上的花瓶之物统统扫落在地。 李胤瞧着地上的碎瓷,却是冷笑道:“李琮,你若是有能耐处死我们,只怕便不会说这些废话罢,杀了朕,只怕你们便是穷极一生都寻不到传国玉玺了,朕知晓你们要什么,他璟王不过是想自立为皇罢了。” 临近子时,雨势更急。屋内却灯火通明,莺歌燕舞。女子的水袖蹁跹,江南之地果真是吴侬软语,莺歌燕舞之地。 “云大人,听闻这废帝可是杀了你满门,如今你对他可是恨之入骨?”璟王端了杯白玉腴酒,悠哉的喝着。 “这事倒不劳王爷费心,只是新皇要的东西王爷何时能准备齐全?”云义虽面上含笑,眼底却是浓浓的不耐。 “本王倒不是不给,只是那传国的玉玺实在寻不到,那废帝有不肯说,又不敢往死里逼问,若是拼个鱼死网破,这天下之大,我们又去何处寻找呢?”璟王慵懒的倚靠这锦垫,身旁的美人替他剥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他含笑的在美人脸上亲了一口。 “不如王爷便把那废帝与皇贵妃一同交予属下,一同带回京城,来日那玉玺之时就另当别论……”云义瞧着璟王精明的如同一只狐狸一般,倒是以前小瞧了他。 “带走他们倒是不难,只要新皇能许本王在江南三省为帝,不受京城的束缚,我便愿意将这二人拱手相送如何?您放心,往年我江南进贡了多少珍宝如今,来年亦不会消减半分。” 绿萼一夜未眠,却是睡至了晌午。原是许久未有人打扫的寝殿,处处都是灰尘,发霉的气息几乎能将人熏得晕过去。 她瞧不见身旁的李胤,不由得心里一凉,猛地从榻上起身,趿拉着绣鞋往殿外去寻。 绿萼瞧着侍卫整个寝殿铁桶一般的围了起来,她瞧着一个老妇人盘腿坐在椅子上,抓着把瓜子不断的往嘴里送,许是渴了,又吃了些茶,好生惬意。 “你倒是自在,本宫问你皇上去了何处?”绿萼只觉得怒火中烧,只恨恨的问道。 “呦,竟搁这充起主子来了?在我这里没有皇上,只有废帝。”她放下手里的瓜子,自斟自饮的又吃着茶,见绿萼气的发白的脸,不由得冷笑,“这屋里的大小事都由我说了算的,若你是个明白人,便知晓该如何做罢。” “王府里的奴才便是如此没有规矩的不成?如今我倒要瞧瞧你莫非反了不成?”绿萼气的不轻,夺去那妇人手里的茶欲要往她的脸上泼去,却被她一把躲了过去。 “活了这样大的年纪,你倒是头一个对我动手的,你出门打听打听,如今府里孰不敬我任嬷嬷。如今不过是个破落的皇贵妃,来日我有的是工夫教你规矩。”那嬷嬷脸上满是不屑,却都不拿正眼瞧一眼绿萼。 “你如此硬正仗腰子的,还不说皇上究竟在何处?”绿萼气的牙根直痒痒,又因心里极为担忧李胤便不再与她争执。 “如今我家小郡王说了,如今在这王府里,凭什么拿出银子来养你们这些人,以后啊,只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罢。”那任嬷嬷又抓了一把葵花籽嗑了起来,露出一排黄牙来,“你那位废帝,已经去干活了,可怜啊,连我们王府里下三等的奴才都不如。” 绿萼听着远远的烛火之声,仿佛才回忆起来,今日竟是端阳佳节,而府邸亦是处处挂起了菖蒲、艾草。绿萼在一处偏僻的院落中寻到了李胤,他孤身一人在洗刷着散发着恶臭的恭桶,身后亦是满脸不耐的几个侍卫在谈着闲话。 远远的传来人们赛龙舟欢快的声音,和男女吵闹喧嚣的声音,竟让绿萼觉得有一种寒气入骨的感觉。 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慢慢的环住了李胤的腰,他身子猛地一僵,扭过头去,却见时哭的梨花带雨的绿萼。她身上还穿着一身锦衣华服,那一身苏绣,缀满东珠的衣衫在这破落的后院以及散发恶臭的恭桶面前,愈发的显得格格不入。 绿萼将头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泪水**了他粗劣的一身衣衫,“身上脏得很,快放开。” “你是皇上,怎么能做这些呢?”绿萼哽咽着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她忍不住的想到那日他第一次进宫,她站在梅花树下,远远的瞧着他。在众人的拥护下,尊贵如斯,仿佛周遭的一切都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龙袍上的金龙,长须利爪,腾云驾雾,如同他尊贵的身份一般,不能直视。 而眼前这个一身麻布衣衫,头发凌乱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曾经是天下的主宰,如今竟落得这般的境地。 “萼儿,你放心罢,一会这些恭桶便刷完了,他们便会那些米给咱们。”李胤眼底带着一如往常的笑,还是待她温柔至极,可她分明瞧见他眼底敛去了锋芒,愈发的深不见底。 绿萼压抑住心里的酸涩,却是抬头笑道:“这些东西皇上不在行,臣妾昔日在宜州却是常常做的。臣妾帮您——” “你怎能做这些?你好生歇着,莫要累着咱们尚未出世的孩子。” 适才窃窃私语的侍卫们却也不说闲话了,只瞧着二人。倒有一个侍卫瞧着绿萼,忍不住啧啧道:“要是有这样一个美人为了我,此生倒也值得了。” 绿萼却也不恼,走上前去,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意,却狠狠的从身上拽下一颗东珠来,“几位大哥,这珠子拿去换些茶水罢,剩下的这些恭桶,能否交给旁人呢?” 那几个侍卫听见她娇滴滴的声音,心几乎都酥麻了,却忍不住叹道:“这位姑娘,这倒是实在是难为我们兄弟,璟郡王吩咐过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你们的东西的,若是上面的人知晓了,掉脑袋的可是我们。” 第83章共苦 绿萼瞧着那任嬷嬷扔过来的米袋,不由得微微的皱眉,待打开布袋,却瞧见里面竟掺杂着些石子,不由得心头大怒,又不愿与她争执,便回了屋内。 那任嬷嬷只觉得将拳头挥在了棉花上,不由得在她身后冷笑道:“呦,这会子倒不会充主子了,下贱的东西就是下贱,上不得高台盘,当初鸠占鹊巢的当了皇妃,如今还不是现了原形。” 绿萼回头却展颜一笑,笑的倾国倾城,“如今落魄怕什么,昔日倒是将荣华富贵都享尽了,你一生都是任人差遣的下贱奴才,这才可怜的很呢。” 那任嬷嬷冷哼一声便走了,走时还故意将绿萼刚刚擦拭干净的花盆给掀翻在地,灰褐色的泥土和碎瓷脏了刚刚擦拭过的地板。 屋内虽破旧,绿萼惊喜的发现偏殿有个居灶,不由得心里极为欢喜,自己倒不必另起炉灶了。 四溢的米香刺激的绿萼只觉得愈发的饥肠辘辘,她拿着瓷碗盛好,端到屋内,却瞧见李胤早已睡着了。她瞧见他紧皱的眉宇,好似在极力的忍耐什么,她猛地掀开他的袖子却见手上早已是血迹斑斑。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他的伤口,睡梦里的李胤却猛地拽住她的手,她有一些吃痛,惊呼起来。 李胤却早已惊醒,见着是她,不由得一懵,急忙放开他的手问道:“是朕的不是,你可是伤到了?” 绿萼的手已被他攥的通红,好似折断了一般,火辣辣的疼。她却是微微一笑,道:“无妨,我煮了些粥,想必饿了罢,快些尝尝。” 李胤瞧着置在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白粥,深沉的眸子里满是复杂之色。 想必李胤亦是饿急的,亦顾不得烫,片刻便喝尽了。绿萼放下碗筷,笑着伸出了手,“我去盛。” 她不在自称臣妾,反倒觉得心底十分的轻松,她的唇角溢出点点的轻笑,眉眼间亦皆是欢喜。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的,再忍忍罢,来日我定要那些人付出代价。”李胤的脸上满是冰冷,如同阎罗殿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让她十分的陌生。 “其实绿萼倒是喜欢这样的日子,我们只有彼此相依,同甘共苦。”兴许是饿了狠了,竟觉得碗里的粥极为香甜,却不料李胤用冷漠的声音道:“不必盛了,待会自然会有人悄悄的给咱们送食物。” 绿萼霎时没有半分胃口,又拾起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却苦笑道:“既是如此,又何必做那些累人的差事。” “璟王自诩聪明至极,自以为除去朕所带来江南的人便能束缚于朕,可当日进江南之时便已料到他的谋逆之心,分派些人混杂在江南,如今我与那投奔朕的三万大军亦传了书信,数日之后便攻城。”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城破之日,那鲜血如同春日最娇艳的杜鹃花,开在每一块青瓷的地板上,如坠阎罗地狱一般。 水秀山清眉远长,这烟花细雨,粉墙黛瓦的江南,只怕亦要生灵涂炭,血流入海水。 “为何非要如此,若是占领这江南之后呢?挥师京城,再杀个血流成河?为何不替这天下苍生着想?” “这天下原本就是朕的,朕要这天下苍生为朕陪葬又有何不可?”他眉宇间尽是薄凉和狠绝,“朕以前为了天下费尽心思,是如何隐忍的,而谁又知晓朕的痛苦,朕信金择巍,将军马交予他手里,他却反了朕。朕相信云义,他又是如何待朕的呢?” 刹那间有泪珠扑簌簌的滚落,她并不觉得恼怒,只是绝望,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好似眼睁睁的瞧着他跌进无敌深渊,伸过去的手却被他推开。 “你想怎样都成。”绿萼用衣袖抹了把眼泪,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却道:“来日你若是败了,我便是一头磕死了都成,只是可怜腹中的孩子。” “朕不会败的。”他走上前轻轻的抚住她隆起的小腹,良久方才道:“来日他会继承朕的皇位,会登上九五之尊的皇位。” 房门啪的一声被人踢开,绿萼唬了一跳,若不是李胤在她的身边扶着,只怕她险些摔倒。 “呦,别在这缠绵了,可随着我们走罢,璟王要见你。”满脸凶神恶煞的家奴满脸的厉害之色。 绿萼的脸色霎时雪白,死死的攥住他的衣衫,他麻布的衣衫有些硌手,可她依旧攥的那般的紧,她抬头望着李胤的双眼,“我去陪你一起去。” 那家奴却是满脸的不悦与急迫,却在地上吐了口痰,道:“王爷只见废帝一个人,您还是省些力气罢,也别为难我们。” 李胤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他的手心是滚烫的,仿佛铁匠手里烧红的铁,让她悬着的心微微的放下。 他的声音就好似飘落的花萼一般,轻而无力,“放心罢,只要玉玺还在朕手里一日,他们便不会轻易取了朕的性命去,你莫要担忧,快些睡罢,那些碗碟明日再收罢。” 李胤走了不过片刻,杂沓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忽的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和“嗤”的一声冷笑。 绿萼抬起头,众人拥护着一身锦衣华服的两个女子缓缓进入屋内,头上的钗环首饰华丽的几乎有些过分。 一个媚眼如丝,花枝招展,满身脂粉香气的女子道:“难怪小郡王昔日竟唤妙荷你为萼儿,如今可找到了端由了,可当真是睹人思人,难怪小郡王昔日花下重金将你赎出来。” 绿萼忍不住去瞧她身旁的女子,样貌端庄,倒不是青楼出身的女子,倒像是大家闺秀一般,她虽衣衫华贵,但瞧起来亦是十分得体的,“魅姬姐姐,孰不知爷的心思,咱瞧瞧便回去罢,这可是小郡王心尖上的人,我们可得罪不得的。” 明明灭灭的烛火将那妙荷的脸映衬的如同涂抹了最显眼的脂粉,绿萼忍不住去瞧,她果真有三分与自己相似,只是如此挑拨离间,却瞧出是个极为有心思的。 “如今还心高气傲什么?得罪了王爷和郡王,如今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不过是长了一副狐媚的嘴脸罢了,那废帝都能替府邸里最下贱的奴才洗刷恭桶,如今还怕得罪她不成。”那魅姬果真是个没有心算的,自然比不得在青楼浸染多年的妙荷。 任嬷嬷满脸讨好的从她们的身后走出来,“两位夫人,哪里知晓她,如今还以为自己是皇贵妃呢,只怕心里还想着让咱们给她请安呢。” 绿萼心底十分的担忧李胤,亦不愿意节外生枝,只得冷哼道:“你们若是瞧完了便赶快走,本宫要歇息了,今日你们若是诚心来寻本宫晦气的,已经是称心如意了。你们原是要请安的,今日我便免了,来日自然有你们请安的日子。” 一旁只等着瞧好戏的妙荷对魅姬道:“瞧瞧,竟恼了不成,如今我们姐妹来瞧瞧您,您又何必如此呢,您既说来日有我们请安的日子,可是您想明白了,要嫁给我们小郡王了不成,以后我们姐妹只怕还得叫您一声郡王妃了。” “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小郡王倒是也不嫌弃。”魅姬用娇媚的声音竟说出来如此恶毒的话来。 绿萼不过随口一说,便听她这般的歪曲事实,不由得心底大怒,忍了多日的怒火顿时涌入脑中,猛地拿起身旁的花瓶往那魅姬身上砸了过去。“让你胡说,今日本宫便砸烂你的嘴。” 那魅姬猝不及防,竟瞧着花瓶只奔向她的脸,不由得花容失色,扭头闪过,那花瓶竟砸在她的脖颈上,她有些吃痛,伸手去抚摸,竟见了血。 她霎时怒火滔天,不由得大怒:“来人,给我往死里打。”身后的婢女与任嬷嬷抢上来,一把将绿萼推到在地上,一脚一脚,重重的落在她的身上,她拼命的护着自己的肚子,她亦不知从哪里生出的蛮力,竟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扑在那魅姬身上。 绿萼的力气岂非她们这些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子所比,霎时魅姬头发凌乱的不成样子,却哭喊道:“你们这些没有用的东西,还不将她拉走。” 那些奴婢赶忙将绿萼从她的身上拉开,妙荷见魅姬狼狈至极的样子,不由得唇角勾起一丝奸笑,却佯装十分担心的上前安慰,“姐姐,姐姐……还是算了罢,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给我往死里打——”她的话尚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再也说不出半句了。 妙荷只觉得脸颊上一阵温热,便用手去抹,竟是满手的鲜血,而脚下亦是一个女人的头颅,那眼睛还大大的睁开着,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瞧着那头颅,如此血腥的场面竟让她眼前一黑,竟连话都说不出来。适才还被她教唆的女子,此刻竟香消玉殒了。 第84章 共苦 屋内静的厉害,绿萼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却见云义一身银色的铠甲上染着点点斑斑的血,而他手里的宝剑滴滴答答的淌着血。 他戎马半生,杀过无数的壮士,杀过食人的猛兽,杀过野蛮的匈奴人。可他的剑却沾染了一个女子的鲜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的血。 适才还狗仗人势的一群丫鬟,此时都唬破了胆子,跪在地上磕着头,却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了。 云义见绿萼脸色苍白,身上亦是留下了无数的脚印子,刚要上前去搀扶,却见自己身后的珍珑早已跑过去,将她扶住。 “云将军,杀了她。”绿萼的手遥遥的一指,却指向了欲要逃跑报信的任嬷嬷。眼瞧着那玉指指向了自己,不由得哀求道:“皇贵妃娘娘,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说出那些胡话的,求您放过奴婢一次罢。” 绿萼却冷笑道:“我杀你不是因为你对本宫出言不逊,是你侮辱了本宫的夫君。” 云义手里的剑再次落下,又是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而一旁的妙荷再也忍不住,知晓自己亦是怂恿之人,阮绿萼定不会放过自己,不由得哆哆索索的道:“你们怎么能这般随意杀人,这可是王府,你们还有没王法。” 云义扔下自己手里的剑,上前将孱弱不堪的绿萼紧紧的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像保护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云义狠狠的盯着妙荷,眼睛里却是滔天的怒会,“本将军便是王,本将军便是法。你既要王法,便让你们王爷来拿本将军便是。”说完他便抱着绿萼离开了。 妙荷吓得一激灵,如何还能忍得住,扯开嗓子便喊:“快来人啊,杀人了,云将军杀人了。” 那日血洗皇宫,宫里的内侍和宫女都死伤了大半,便是几个侥幸活命的,亦揣着从宫里带出来的珍宝,偷着过日子去了,如今新帝登基,亦从宫外挑了些婢女,虽少了一些,可宫里只有三个娘娘,倒是侍奉的过来的。 玉婉去给皇后请安,却见宫人将宫内开的极为娇艳的花铲去,种上了郁郁葱葱的柳树,见地上折了的数品奇花,随意丢弃着。不由得微微的摇了摇头,这皇后果真是没有趣味,暴殄天物。 见她过来的宫人早已进殿通传回来,转而恭声道:“皇上宣您进去呢。” 她不由得心里一喜,情不自禁的问道:“皇上也在?” “回娘娘的话,皇上今儿下了朝便过来了,陪了小皇子好些时辰。”那内侍恭恭敬敬的回道:“过几日便是小皇子满月,皇上正与皇后商议设宴一事呢。” 随着宫人,柒婉转过了几扇乌檀描金屏风,便赶忙请安,“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李胤正南官帽椅上用红色的朱砂批改着奏折,却连头都未抬起,“起来罢。”。而皇后玉蕖却在一旁逗弄着小皇子,那小皇子双眼明亮浓黑,听见声响忍不住望过来,呀咿呀呀的笑了起来。 玉婉心中狠狠的一抽,瞧着他们倒是十分的和乐,玉蕖笑着道:“皇上您瞧,他倒是十分喜欢玉妃。” 皇帝放下手里的御笔,笑道:“他瞧着什么都新奇,性子倒是与朕年幼时颇为相似,赶明儿你去上苑带他去骑马,他定会欢喜的。” “这可如何使得,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如何禁得起这些,若是磕了碰了的,便是了不得了。”玉婉忍不住道:“再说上苑离宫那样远,又这样热的时节,难免会中暑的。” 李祁瞧着孩子白皙的脸颊,皱眉道:“朕就是嫌他太过羸弱的样子,既生在皇家,自是要如雄鹰一般大展宏图之志才是。” 皇后亦是随口道:“既是男子,自是要顶天立地的,本宫八岁便上战场杀敌,赶明儿我教他弯弓射箭,来日定是铮铮铁骨的男儿郎。” 玉蕖瞧着孩子,不由得心里漫出一丝柔意,却忍不住心里愤恨的想着,皇后竟这般的狠心,倒底不是自己亲生的,竟拿着旁人的孩子这般的折腾,若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只怕如今便说不出这般的话来了。 李胤拿起折子继续批阅起来,却忽的好似想到了一事,便对玉婉说道:“过几日朕便追封你姐姐为玉清皇后,册封仪式上你便代你姐姐柒寐接下金册和金印。” 皇后正拿着髹漆木雕做的拨浪逗弄着小皇子,却不料一惊之下,那蛇皮的鼓竟摔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襁褓里的孩子受了惊吓,大哭起来。 “皇上莫非糊涂了不成,既然那李胤已成废帝,如何能在追封他昔日的皇妃呢?” 皇帝斟酌良久,方才笑道:“朕追封他为朕的皇后,朕还要将她的棺椁从妃陵里迁出,葬在帝王陵。” 玉蕖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碎了,她知晓此生再也无法重新弥合起来。 夜来风急,拂动玉钩珠帘,朱玉轻巧相击,门外芳菲争冠,唯独牡丹艳压天下。如此良辰美景,廊下却是兵戎相见,侍卫手里的间发出铮铮的寒气。 李琮衣衫散乱,腰间的玉带衣衫系的宽松,显然是从哪个美人处急急忙忙的过来。他站在王府侍卫之前,面露气愤,瞧见云义,不由得怒道:“云义,你好大的胆子,如今竟敢在我王府随意杀人。” 云义幽黑的瞳仁里满是流转淡淡的杀意,“小郡王自是风流无双,姬妾无数,又何必如此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动怒呢。” “本郡王是恼,是恨你竟不将我江南王府放在眼里,今日你砍得是本郡王爱姬的脑袋,是不是改日便是本郡王的了。”李琮气的脸色铁青,“便是新帝登基又如何,这江山还不是我们李家的,不是你们云家的。” 云义眯了眼看她,目光飘忽,良久方才冷笑:“即是你李家的天下,为何璟王殿下却要自立为王呢?为何不归顺于新帝?如今小郡王的爱妾竟让奴仆当众殴打皇贵妃,如今她腹中还有孩子,若有半分闪失,这罪责孰来承担?” 他的话音刚落,便瞧见璟王带着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走来,瞧着此时针锋相对的情形,不由得铁青了脸道:“阿琮,休得胡闹,还不快将手里的剑放下。” 李琮不甘不愿的放下手里的剑,却听见自己的父王接着道:“府里的姬妾们都被阿琮惯得无法无天了,如今杀一儆百,以后他们倒也安分了。只是这皇贵妃可伤到了?” “不过是些皮外伤,已让大夫瞧过了。”云义担忧绿萼,亦不愿与他们争执。 “既然无碍,那便将那女人交予我们罢,莫非云将军想要扣住不成?”李琮气的牙根痒痒,却见父亲一心要不追究此事,语气愈发的恶劣。 “璟王和小郡王可能不知晓,新皇已有口谕,阮绿萼回京之时便是册封皇贵妃之时。”话语一出,众人皆惊。 李琮面色铁青,“好的很,他这般枉顾轮常,可是辱没里我李家的祖宗。即是如此我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到手的美人拱手相送,明儿我便娶她为郡王妃,看谁敢拦着。” “糊涂下流的东西,你说什么混账话。”璟王气的胡子都欲要抖掉了,恨恨道:“将军放心,今日之事原是我们王府的不是,本王如今立誓,只要皇上能将让本王登基为帝,我江南愿成为附属之国,来日谢恩之时,定要将皇贵妃带至京城。如今皇贵妃在将军屋内,终究是不便的,不如将她交予本王才是。” 云义道:“娘娘已经吩咐过要回废帝处,现在正吃药呢,微臣稍后便送她回去。” 云义的住处曲径通幽,殿外亦是翠郁浓荫的修竹,不觉间竟让绿萼心底的烦闷消减了大半。她喝了一口丫鬟奉上来的汤药,只觉得有些甜,倒不是往日一般苦的厉害。不由问道:“这药为何不是苦的?” 那丫鬟未答,却听见云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这里面倒是掺了些秋梨膏的,我问过大夫,只说不影响药性的,您不是素来怕苦的吗?属下便吩咐人放的,若是您不喜欢,改日不放了便是了。” 绿萼有些散乱的青丝在风中轻轻拂动,更衬得一双明眸依灵动剔透,眼波盈盈一绕,欲要夺去人的魂魄一般。 “你倒是记得清楚,我只问你他可还好?”绿萼转过脸去,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的笑,“也罢,他有什么不好,如今既得了皇位,亦算是称了心意。” 云义坐在桌前,不紧不慢的为自己斟了杯酒,慢慢的饮尽了,却见窗外月凉如水,愈发显得自己孤零零的无限凄凉,不由得道:“他一直在等你回去,他不肯出兵江南,亦不过是怕你有性命之忧。”。” 第85章 共苦 绿萼冷笑道:“等着我回去?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如今亦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害我夫君沦落至此,我岂能不恨他。” “可是你留在此处又能如何?被璟王府的人如此欺凌不成?今日倘若不是那珍珑给我传信,只怕你腹中的孩子便保不住了。你即便不为了自己,只为了自己腹中的骨肉,你难道来日愿意他朝不保夕的活着不成?”云义定定的瞧了她一会,好似等待他的回答。 “可是又能如何?我难道要背叛我的夫君不成?我只愿与他同生共死。” “新皇亦早已知晓你夫君欲要夺取江南,如今未出兵江南亦不过是要坐山观虎斗罢了。”云义瞧着她脸色霎时苍白似冷月,不由得接着道:“新皇让我告诉你,倘若你愿意进宫,来日他愿意让李胤为江南王,绝不出兵江南。” 绿萼走至窗畔,远远的瞧见远处灯火阑珊,江南王府的夜晚愈发的宁静。却听见云义接着道:“你可否想过,攻打江南王府那一日,你终究成为他的拖累,你去了京城,他便能放手一搏,以后天长地久,亦有重聚的一日的。” 她的眼好似过重重的栏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不知过了多久,却是一行清泪划过,“好,我随你去京城,只是今日我们今日便设个誓,日后你们若是敢出兵攻打江南,便应了这个誓如何?” 子夜已过,屋内一片寂静,原本在门外守着的侍卫,见云义搀扶着绿萼走来,不由得神色有些暧昧。绿萼与云义进了屋内,却见锦绣的屏障之后,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低低的抽泣声,只让人觉得愈发的凄凉起来。 绿萼直感觉到自己淹溺在水中,只能选择身旁飘渺的稻草,可却那样的抓不牢。她不明白为何屋内会有女子的哭声,不由得有些黯然。 屏风后的人听闻动静猛地出来,绿萼只见李胤身旁是一个一身碧绿衣衫的女子,样貌算不上绝艳,可亦是难掩的一种清秀之气,如同开的娇艳的水仙,带着赏心悦目的美。 “元凤见过姐姐。”那女子眼角有泪痕,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意,只怕适才哭的人是她罢。 绿萼才想到,那日璟王送李胤以为美人,只怕定是眼前这个清秀佳人罢。李胤的眼在绿萼身上逡巡里片刻,见她并不大碍,原本悬着的心倒放下了大半。 待他瞧见绿萼身后的云义,不由得愈发恼怒,却骤然发作,“在朕未动手杀你之前,给朕滚。若非今日你救下萼儿,便是今日你休想踏出这道门去。” 云义的脸掩在灯台之下,灯影之下看不出任何的悲喜,却道:“您已诛杀我云家满门,又何惧再加一个云义呢?只是云义有些话要与您说,还请您移驾别处,只怕隔墙有耳。” 李胤的目光掠过绿萼和低眉顺目的元凤,不由得冷笑道:“好,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事。” 待他们出去后,绿萼的目光落在元凤的身上,却听见那女子亦在瞧着她,见着绿萼在盯着自己瞧,不由得道:“素日便听闻姐姐,如今见了果真是长了见识,亦不知世间竟有如此的美人,难怪连云将军都为了您斩杀两人。” 绿萼冷冷的瞧着她,良久方才冷笑道:“漂亮的话便不必说了,我知晓你的心思,你不过是为了找到传国玉玺罢了,我只告诉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了,他不会给你的。” 江南的夜晚比京城的要静,却多了几分柔意,草长莺飞的让人留恋。院内更愈发的平静,唯闻流水潺潺之声。云义拢了拢袖子,只说:“新皇欲要阮绿萼,还望您能相送。” “他是朕的皇贵妃,岂能拱手相送?她便是死,亦要死在朕的身边。” “您如今已经失去皇位了,有如何能护她周全?您若是念着昔日的恩情,便放她离开罢。”云义背心涔涔的汗珠已**了衣衫,“再说阮绿萼并非对新皇没有半分爱慕。” 李胤的呼吸愈发的急促,偏生又在这般沉静的夜里,愈发的沉重。“她昔日是爱慕祁王,如今心里只有朕,你尽管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若不是爱慕新皇,如何明知我是新皇的人还不告知您呢?为何当初弃生死于不顾的放殿下离开呢?她昔日肯随您来江南亦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李胤目光飘忽,远远的瞧着长长的回廊,忽明忽暗的灯光朦胧在眼前,脚下澄青砖石好似摇晃起来,他良久方道:“或许你不知,朕早已安排了死士,若是朕去了,便杀了阮绿萼。她便是死,亦不能和朕此生最恨的人白头偕老。” 云义不由得愣住,却见李胤的眼睛如同阴司里索命的恶鬼一般,可怖之极。不由得急道:“她是你最爱的人,你怎么如此待她?” “既是最爱的,便最不能成全她与旁人共度一生。” 绿萼只想着今日应了云义的话,心口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如今他这般的困境,全是她一手造成的。倘若不是她将遗诏拿给祁王,今日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尊贵如斯。 “好端端的你怎么哭起来了?莫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一个袖长的身影淡淡的映在帷幔上,亦不知站了多久。 绿萼抹了抹脸上的泪珠,睁开眸子,却见李胤并只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袍,亦不知多久她未曾看到他穿龙袍了。在绿萼看来,心里又止不住的发起堵来。 他掀开帘子,渐渐逼近,俯身下来,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呼吸间皆是她的气息。 “朕原本打算待你哭完了便进来的,孰知你倒哭个没完。”他捏住她尖削的下巴,语声带笑,仿佛忘却了一切的烦恼,“仔细伤了腹中的孩子,今日是朕的错,没有护好你。” 绿萼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他的脸掩埋在黑暗中瞧不见任何的悲喜。 “朕不会放你离开的。”他在她的耳边低语,抓住她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我们夫妻二人绝不相负,朕不会抛下你和孩子,而你们亦不能抛下朕。” 他的语声渐渐的弱了下来,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仿佛孩童一般的,过了良久,再不见任何的声响,只以为他困乏。 她胸口有些闷,便道:“臣妾侍奉皇上更衣,您快歇息罢,明日指不定那些人又怎么为难咱们呢。” 半天未见一丝声响,她察觉几分不对,试着挣脱,不料失去她身子的支撑,他竟倒了下去,脸色惨白,嘴唇发青。 “皇上!”绿萼脱口惊呼,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伸手去触碰他的鼻息,只感觉那细微的气息,她身上的冷汗,才去了大半。 ************* 绿萼站在殿内许久,却连瞧一瞧锦榻上人的勇气都没有。只瞧着一个个大夫往屏风后走去。璟王亦怕李胤生出祸端,若是他死了,只怕要再找到玉玺愈发难于上青天了。 在她的身后,幽深的寝殿帷幔低垂,透出淡淡的灯影,浓重的药味笼罩着整个屋内,便是连今日连杀二人留下的血腥味都闻不到了。最终大夫从帐幔深处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脸颊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在青色的袍子上。 “回禀夫人,这只怕是忧心过重,伤了心脉,并无大碍。”御医又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道:“只是这些时日要好好休养,莫要再太过操劳了。” 思及那凶险的一刻,她恐慌的似乎丢掉了半条性命一般。此时若是他有个好歹……蓦地一个寒噤,细白的牙齿咬住了嫣红的唇。 “大夫莫要小气,但凡好的药材,只管拿来。”绿萼眼角一红,几滴泪珠滚落在地,便拔下头上一只钗子递给他“麻烦您明日过来再瞧瞧罢,只怕王府明日不会再差你过来了。” 那大夫见那钗子,上面镶嵌着的宝石极其珍贵,不由得赶忙接过藏在绣袍之中,才说了些注意的东西,便离开。 屋内又陷入清寂,让绿萼愈发的恐慌起来。直到屏风之后传来了轻微的轻咳声,她才转入屏风后面,良久才鼓起勇气,在榻便伏下身子,嘤嘤的哭了起来。 仿佛察觉到有人进来,李胤睁开眼,定定的看着他,莞尔笑了。 绿萼的泪不断的落了下来,落在不怕水的鲛帐上,一滴一滴的似鲛珠滚落。 “朕又没死,好端端的你哭什么?”他声音微弱,满是心疼,到这时候仍旧怕她伤心难过。 绿萼直听到死字,心口好似被尖锐的匕首划过一般,哭的愈发的厉害起来。他挣扎着坐起来蹙着眉,捧起她的脸,替她拭着脸上的泪珠儿。 第86章回京 她任由他的摆布,哽咽道:“您莫要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胡话,也不忌讳着些。” 李胤噙着笑,看着手里的锦帕湿漉漉的,“不过几日之后潜伏在王府里的人和城外的那三万大军便里应外合夺下江南,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朕败了,天下便再无咱们的容身之地了。” 听到他这般决绝的话,她的眸底闪现出濒临死亡一般的绝望,泪水再次划过她的脸颊:“臣妾绝不会让你受任何的伤害,绝不会让皇上死,皇上要陪着臣妾白头到老。” 她说出白头到老之时,他的心底不由得蔓延出一丝的感动,他乃是九五之尊,从未有一个人和他说过这般的话,便连自己结发的皇后都不曾说过。 就好似普通的夫妻一般,此刻都成了奢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幸福什么时候结束,若是以前他足以说得出白头二字,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承诺的。 她见他倦容加深,绿萼只以为他累了,便替他拢了拢锦被,放下鸾帐。 “萼儿。”李胤低低的开口,语意落寞,“朕若不在了,你莫要去京城,也莫要去寻他,否则朕变成厉鬼亦不会放过你们的。” “好,皇上放心,便是我留在他身边又如何,他若是敢伤您半分性命,我便要他生不如死。”绿萼在他的耳边轻轻的低喃,“不过皇上放心,臣妾便是抛却尊严,名声,亦帮您夺回原应属于您的一切。” 绿萼步出屋子,便瞧见璟王正立在那里,蟒服在身,无论何时都是这般一丝不苟的凤仪。见了绿萼,面露几分不屑,“听闻皇贵妃要见本王,究竟是何事,打发人过去告诉本王便是,竟让本王亲自来见你。” “本宫可担不起这个称谓。”绿萼的语气里满是嘲弄,声音里透着沙哑,“皇上都被您囚禁起来,成了废帝,何况我一个皇贵妃。” 璟王一僵,顿了良久才开口:“本王亦不过是为了江南的百姓,毕竟本王亦不想江南血流成河。” 绿萼冷冷的看着他,目光幽深莫测。“这样的话任谁都会说,王爷不是欲要自立为王吗?我阮绿萼倒可以帮你。” 灯烛的微光将她的身影投映在帷帐上,随着烛影摇动。璟王面露探究之色,不由得忙问道:“你们肯把玉玺交出来?” “我自是不知晓玉玺在何处,我倒是愿意去京城,劝新帝应允你自立为帝如何?”她这次前来的目的他已经知晓,反倒不愿再与他兜圈子,只是勉强一笑:“我阮绿萼在新皇心中的分量您自是知晓的,若我劝他,他必定答应。” “你如今是本王手里最得意的棋子,岂能放你去京城?”云义难得的回答的干脆,“若是你回京之后怂恿新帝出兵江南,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绿萼骇笑,“我夫君在你手上,我岂能不任由你摆布。” 璟王缄默不语,绿萼冷笑,目光如霜,“本宫明日便随云将军走,若是王爷不答应,我阮绿萼便抹了脖子去。若是我死了,新皇大怒,只怕这江南熬血流入海水了。王爷可以不让绿萼活,却阻止不住绿萼赴死。” 晨光熹微,蝉声渐渐的入耳,门外远远的传来侍卫换岗的声音和丫鬟小厮打扫庭院的声音,李胤眉宇微皱,从混沌钟渐渐的醒来。待他的眼睛落在趴着锦榻睡着的绿萼身上,不由得目光一紧。 他发出的细微的轻响声将绿萼吵醒,她一双眼睛哭的通红,衣襟亦是湿漉漉的,想必亦是哭了一整夜的,李胤只觉得她的样子,楚楚可怜,不由得道:“萼儿,朕没事的,你莫要再哭了。” 绿萼听他唤这声“萼儿”,她一时神色怔怔,微垂着脸,淡淡笑道:“皇上,给咱们未出世的孩子起个名字罢。” 他不由得脸上亦僵,过了良久方才笑道:“好端端的竟说起这样的话来,他尚未出世,来日再起罢。”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她隆起的小腹,温柔至极,好似时间最珍奇的东西。 “也罢,等他生出来再起罢。绿萼细嫩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良久方笑道:“今日云将军要启程回京城了,我去给他送行。皇上好生歇息罢,那些人不会再为难咱们了。” “朕等你回来。”淡淡的龙涎香气息轻拂耳鬓,李胤低低道:“朕信你,一定会回来,不会随着他离开。” 绿萼恍惚抬眸,瞧见他近在咫尺的眉目,心火烧火燎的疼了起来。他脸色惨白,手指冰凉,声音里却是万般的信任与温柔,倒好似新婚夫妻举案齐眉之时依依惜别之竟,眷恋与不舍,好似一日不见便是沧海桑田。 “夫君……”她哽咽失声,“绿萼会回来的,你在这里等着绿萼。” 她出了门头都未敢回,生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远远的便瞧见璟王带着满脸气愤的李琮过来,她并未理会,反倒跪在地上,重重的了个响头。 远处嘈杂的脚步声好似隔着万重山,她几乎只听见自己发髻上钗环扑簌簌作响的声音,她舍不得离他而去,若是可以她宁愿随他一起赴死,可是他不愿,他不愿抛下这江山,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她从未觉得如此的颓败过。 就好似拼命的去拉扯一个溺水的人,可他却愈发的往更深之地游去,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河岸旁树枝扔往更深之地,只求他一朝醒悟,尚且有回身之地。 “你怎么能答应去京城?你果真下贱,当初还是你令本郡王去杀他,女人果真是善变的。”李琮声音里满是讥讽与愤恨,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原是这般的女人,难道小郡王不知?小郡王昔日一心要娶我为妻,可我阮绿萼却不屑,郡王妃如何能比得过一个皇妃。”绿萼微微阖上双眼,生怕一睁眼便是泪流如何,“今日我便去了,来日我夫君有半点差池,我定要你们整个江南陪葬。” “爹,你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走。”李琮听完她的话却是脸色突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爹,她这一走,我江南再无掣肘那新帝的把柄,请您三思啊。” 却只听璟王暗哑的语声缓缓道:“皇贵妃娘娘,请您放心,只要我新帝肯下诏让我江南自立为国,本王便保证你夫君一声荣华富贵。云将军已在府外等候您……” 李琮欲要上前将绿萼拦着,却被璟王命人拖住,那李琮急红了眼睛,暴怒道:“不许走……” 绿萼慢慢走过众人,长发垂覆两肩,脸色白的如同妖魅。肚子里的孩子好似有感觉一般,不断的踢着她的肚子。她低声喃喃道:“皇上,等着臣妾回来。” 车撵却是三日后到了琼州,云义轻轻的扶着她下了轿撵,眼神复杂,“林知府的长女被选为皇上的嫔妃,您随着她一起进京罢,微臣已命人在驿馆备下了面纱与宽松的衣衫,来遮住娘娘腹中的孩子和容貌。” 绿萼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那我阮绿萼以什么身份进宫呢?奴婢还是嫔妃?” “新皇顾虑到您的身份,便让您纡尊降贵扮作那林小姐的贴身丫鬟。”云义良久方接道:“这批新入宫的,这林小姐样貌平平,性子也是懦弱的很,不会惹人注目的。” “如此甚好,只望你们言而有信,放过夫君一条生路。”绿萼随手折下一只花来,仔仔细细的瞧了一会,便轻轻浅浅的笑道:“你瞧,这花瓣是绿色的,倒是极为映衬绿萼的名字。” “这花乃是芍药,虽比不得牡丹雍容华贵,倒也别有风雅。”云义瞧着她颔首见皆是惊艳,不由得叹道:“绿萼披风瘦,红苞浥露肥。” 林太守恭迎在府门外半个时辰,便瞧见云义的车碾,不由得肃立在一旁,“属下参见云将军。”而云义的身旁站着一位衣衫朴素的女子,脸上虽遮着面纱,但显露在外面的眸子,却带着蛊惑人心的美,让人忍不住想掀开面纱一睹芳容。 云义免其礼,笑道:“林知府,本将军身后的女子乃是本将军的旧识,昔日乃是宫里的人,若是能留在令爱身边,亦是能处处提点于她的,林大人觉得如何?” “这自是最好的,只是不知为何这姑娘一直带着面纱?” 绿萼轻移脚步,脸上却凝着淡淡的笑:“林将军,小女感染了些风寒,怕传染了旁人,便用面纱遮住,您放心,宫里的规矩奴婢都懂,定能好好侍奉娘娘。莫非大人疑心奴婢心怀不轨?” “既是云将军的人,我自然是极为放心的,只是委屈姑娘为我们嫄儿为丫鬟了。”那林知府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喜悦,“姑娘可当真是及时雨,贱内正担忧嫄儿进宫无人照拂呢。” 第87章回京 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江南的天热的厉害,便是牲畜都热死了无数,江南数十年间从未这般的炎热过,不由得人心惶惶,城中竟流言说新帝欲要攻打江南,上天给予警示。便是江南的官吏亦上书璟王,欲要璟王交出前朝余孽,免得江南生灵涂炭。 元凤跪在地上,不敢去瞧李胤颀长的身影,“主上,已有一万将士亦佯装回乡种田,躲开了璟王的耳目,亦有几百将士混入城中,等候主上一声令下,便里应外合,拿下江南。” 李胤的目光落在窗外开的娇艳的牡丹上,良久方冷笑道:“如此甚好,只听闻十日后便是璟王寿辰,那时所有官宦必定都要来庆贺,城中守卫自然懈怠。” “属下已查明,王府的死士有三百人,皆是顶尖的高手,主上打算如何处置?” “差人四处作案,璟王总会派些过去的。”李胤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元凤身上,“这些时日倒是辛苦了,璟王素来是个多疑的人,你莫要留下破绽。” “属下遵命。”元凤勉力定住心神,颤声道:“主上,今日可需要属下侍奉您安寝?”她的话音刚落,便听见李胤带着薄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暗哑和深沉,“不必了,退下罢。” “属下多嘴,皇贵妃只怕是不得已才入京的。”她不提尚好,只见李胤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在如此炎热的屋内,竟觉得周身一凉,有些惊恐起来。 “不许再朕面前再提到这个人。”李胤语声冷的瘆人,周身仿佛裹着一团寒气,“宫破那一日,朕在世上能相信的只有她一人,如今朕再不信任何人。” 数日的颠簸,亦让绿萼浑身散架一般,到了知府的客房用了些糕点便睡下了,直至黄昏之时,她才幽幽转醒,才吃了口茶水,便听见门外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小姐,您是主子,她不过是个丫鬟,您怎么能亲自过来瞧她呢?” “我有些话要对姑娘说,你在这里等着。”娇柔的声音传来。 绿萼披上面纱,缓缓转身,便瞧见一个样貌平平的女子进来,只见她形容尚小,除了一双有些灵动的眸子,倒瞧不出任何美艳的地方。绿萼倒是实在想不到这后宫素来不缺的是美人,如今她的模样只怕一生葬在后宫都无出头之日了。 “听闻姐姐昔日在宫里侍奉过主子,所以有些话倒想问问,姐姐莫要笑话才是。”那林嫄儿脸颊通红,望向绿萼,秀眉紧蹙,“姐姐昔日可见过新皇?” “奴婢昔日侍奉的是个不得宠的嫔妃,倒是偶尔见过殿下几面的,小姐想知晓何事?” 林嫄儿走上前拉住绿萼的手,她的手热的很,脸颊也愈发的红起来,“那日选秀我也远远的瞧见了,只可以不太清楚,不知皇上喜欢什么?。”她只想着那日李祁穿着八爪江牙座龙黄袍,面如美玉,眉如刀裁,试问天下女子谁不动心,一见便是终身误。 绿萼心头冷笑,不由得暗自思忖,是啊,他喜欢权势,喜欢皇位。可又瞧着眼前女子满怀希冀的模样,不由得不忍破了她的黄粱美梦,不由得笑道:“新皇喜欢乌沉香,喜欢软烟罗缝制的衣衫,他素来喜欢清淡的菜,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 “姐姐这些话妹妹都记下了,以后若是没有旁人,我们倒已姐妹相称罢,你毕竟不是我们林府的奴才,只是今日的话还望姐姐莫要同旁人说起,免得笑我轻狂,只是不知晓姐姐的名讳。” “我叫南归。” “果真是个好名字,想必亦有这样的名字方才能配得上姐姐。”林嫄儿笑道楚楚动人,却不料绿萼眼底凝着淡淡的悲伤,南归,南归,是呵,总有一日她定会回到江南。 一日之后,众人便启程进京。 林夫人站在府邸前,却是哭的好生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林嫄儿说着话,只让她入宫要小心,又拉扯着绿萼交代她好生照拂着自己的女儿,直至林嫄儿与绿萼上了轿撵,才含泪放开女儿的手。 马车走的愈来越远,林嫄儿依旧撩起帘子,往林府望去,直至转过巷子,再也瞧不见了,便扑簌簌的流着泪。 绿萼默默的看着,倒是想起了自己进京,便是连一个相送的亲人都没有。不由得有些羡慕眼前的女子,便是入了京城,亦有人为她牵肠挂肚,不似自己生死由着自己,无人担忧。 走了几个时辰,车子却陡然停住。随即车帘被人撩起,云义一身银色铠甲,略带憔悴的脸出现在帘后,他拿出一个布兜,对绿萼道:“适才骑马,见官道旁的杏树长了几个果子,采摘了下来,我尝过了,有些酸,想必你定会喜欢。” 绿萼有了身孕,自然是十分喜欢的,不由得接过,方道:“云将军有心了。” 她的话说的极其自然,而她身旁的林嫄儿见二人如此熟稔的模样,不由得错了几分心思,又瞧着云义深情款款的模样,不由得愈发确信自己的疑虑。 待云义下了轿撵,林嫄儿便柔声问道:“姐姐可是云将军的心上人?我虽看不到姐姐的样貌,可定是个绝色的美人,与将军可当真是般配的很。” 绿萼将手里的酸杏啃了大半,却也不解释,方笑道:“我心里的人是谁,你来日定会知晓的,宫里是非素来多,有些事情若是知晓了便闷在心里,说出来保不齐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些话不过是同姐姐说说罢了,在宫里定会安安分分的,那日入宫选秀,个个都是美人,不知为何竟选上了我,如今以我的样貌,只怕未必能得皇上的喜欢。” 直至申时车马才进了京,绿萼在轿撵里掀开帘子,却见京中繁华至极,再无她那日逃离一般的模样,瞧着越来越近的皇宫,紧紧捏住轿帘的手终究是松了下来,有些无力的垂下。 轿撵停在阖闾门前,却早已有几个内侍恭候多时,满脸喜悦的扶着林嫄儿下了马车,便要念圣旨。 绿萼随众人跪下,便听见内侍用尖锐的声音念道:“琼州知府林培祥之女林嫄儿贤良淑德,端赖柔嘉,深得朕心,即日封为昭仪,入住回鸾殿。” 林嫄儿想着母亲的叮嘱,拿了两包碎银悄悄的塞给了几个内侍,笑道:“这些银两只当是请几位喝茶了,只是不知这回鸾殿是何处?以前倒是从未听到过。” 一个满脸谄媚之色的内侍笑道:“奴才谢过娘娘赏赐,那回鸾殿便是昔日的朱鸾殿,昔日那废帝的皇贵妃被废之时,荒废了起来,如今新皇登基,亦命人修葺。便是皇后的寝宫,都比不上此处的。如今入宫十三名女子,这位分封的最高的便是娘娘了。” 林嫄儿听闻此话顿时欣喜之极,便又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打赏他们。那内侍接过,又对满脸复杂之色的云义道:“云将军,皇上传了口谕,请您不必回府换官袍,直接进宫觐见。” 云义领了命,便向绿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心,便转身进了阖闾门。 “昭仪娘娘好生有福气,连云将军都亲自护送您进京,来日飞黄腾达,还仰仗您多多提携。” 月华如水,明纱宫灯高挑。李祁登基未久,后宫尚未充实,皇后一下只有婉妃与慧昭仪,如今大选只挑出十几位官宦家的小姐,后宫与前朝相比,亦是十分凋零的。 柒婉含笑坐在皇帝身侧的半步之遥,言语间皆是神采飞扬,她样貌艳丽,岂非皇后和那慧昭仪所比?皇帝有追封她的姐姐为皇后,可见皇帝用情至深,而她的样貌与姐姐如此相似,难免会爱屋及乌。 待用过晚膳,内务府的内侍们便端着绿头牌过来,跪在地上,等着皇帝翻牌子。那婉妃脸上满是希冀,却娇笑道:“臣妾宫里的昙花今夜只怕要开了,皇上可去臣妾宫里瞧瞧?” 她的的话音刚落,顿时引得皇后与慧昭仪侧目,慧昭仪只因失了皇子,整个人愈发的消瘦,如今新人入宫,只怕皇帝会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以后便再无自己的出头之日了。 皇帝的目光落在托盘上的绿头牌上,逡巡了几圈,不由得皱眉道:“为何不见那林昭仪的牌子?” 内侍恭恭敬敬的回道:“皇上,那林昭仪因离宫甚远,路上的时辰耽搁了,适才入的宫,尚未来得及收拾,只怕不能侍奉周全。” 皇帝的心情尚不错,并未恼怒,只道:“去传话,今日林昭仪侍寝。” 柒婉脸上的笑尚未退去,僵在脸上,不由得有些疑虑的对她身后的婢女轻声道:“那林昭仪可是个美人?” “回娘娘的,奴婢在大选那日见过的,姿色平平,不过是个知府的女儿,出身在这些秀女里面亦不是最好的。” 第88章回京 回鸾殿被拾掇的如同昔日绿萼并未被废之时的模样,奢靡的好似将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搜罗来,便是玉柱上的彩凤的眼睛,都是极为罕见的宝石。 林嫄儿不过是知府的女儿,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不由得晃花了眼睛,却愈发的紧张起来,紧紧的拉着绿萼的手,不肯放开。眼睛却悄悄的往四周瞧,瞧着新奇之物也不敢问,生怕宫人嘲笑她见识短。 只因皇上要过来,熏炉内焚着灵犀香,玉瓶内插着开的最娇艳的杜鹃,红艳艳的十分的喜庆,宫里的奴才给林昭仪请完安,脸上皆是十分欢喜的。 绿萼只打赏了那些人一些银两,掌事的宫女名唤翠丽,心灵手巧,以前家里是卖胭脂水粉的,对梳妆打扮却是极为精通的,所以入宫数月便被封为了掌事宫女。 林昭仪坐在梳妆台前,宫女翠丽替她画着青黛眉,一画连心甚长,人谓之仙娥。如此一瞧,倒是有了几分姿色的。 她梳着流云髻,发髻上插着两支丝绢做的宫花,发髻的顶端却是缀满珍珠的流苏,末端坠着的红珊瑚却是价值连城的。而身上却穿着蜀绣的宫装,臂上挽着轻薄的纱绡。 “南姐姐,你瞧着可失了礼数?”林嫄儿犹如情窦初开的女子,手心里都是细汗。绿萼心里想着旁的事情,无心应付于她,只说道:“侍奉你的这些人都是心灵手巧之人,亦是懂得规矩的,自然不会有错处的。” 一旁的翠丽见她面上蒙的面纱,不由得笑道:“多谢南归姑娘抬举,我瞧着姑娘不像是刚刚入宫的,倒像是在宫里呆了许久的,以后但凡有不懂的,还要请教姑娘才是。”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绿萼原本替林嫄儿拢着发髻的手,刹那间停滞了下来,她早已云淡风轻,听闻侍卫的通传声,才发觉自己的心里再无半丝的波澜,她亦深深的明白,对他的感情,再无爱。 绿衣的宫娥们撩开层层的垂帘,次第的八角宫灯,却见最后一层黄烟罗后面,宫灯明亮,一个朦胧的身影越来越近。 “参见皇上。”绿萼随着众人跪在地上,绿萼垂着头,亦只瞧见一双明黄色的龙靴,她微微的阖上双目,不再去瞧。 “都起来退下罢。”耳边是皇帝低沉的声音,离她那样的近,而她随着众人起身,却见那林嫄儿被宫女搀扶着起身,脸色红的如同瓶里的杜鹃花一般,红的透彻。 “你留下。”绿萼抬眸,却见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颀长的身子立在那里,她能瞧见他脸上流露出的欢喜,瞧她的样子,如同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待众人离去,林嫄儿满脸娇羞的上前道:“臣妾命人备下了清淡的御膳,您……”她的话尚未说完,便瞧见眼前的男人并未理会自己,反倒向她身后的女子走去,他的脸上凝着淡淡的笑,“萼儿,我以为此生你都不愿再见我了。” “我自是不愿再见你,倘若不是你如此相逼。”这句话落在皇帝耳中,微哑的柔,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却似一声惊雷劈在耳边。“云义当初在江南应允我,只要我夫君夺得江南,你便此生绝不攻打江南。若是我夫君有任何差池,我定要你赔命。” 他颤颤的伸出手,挑起了她脸上的面纱。 绿萼怔怔的看着他,苍白的脸,鸦色的鬓。明黄色的绣金团龙的外袍披在肩上,底下是白绫单衣似雪。 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竟好似痴了一般。她身子陡然间一紧,却被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这样久未见,怎么见了反倒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知晓你怨恨我当初负了你,可那日若不是你放我离开京城,我便是不会有今日了。” 他近在咫尺,气息拂在她的耳鬓,有浓郁的龙涎香气,温热的扫着她的肌肤,却令她如坠冰窟。“王爷这般的举动,只怕不合规矩。”她微微挣脱开她的束缚,薄唇退了血色,犹带三分的病容。“今生我阮绿萼只后悔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便是同你入京,第二件便是替你拿到遗诏,第三便是当初放你离开。” 李祈直勾勾的看着她,神志在此刻却乍然游离,仿佛二人之间隔着的是半生那么久。四目相对的僵持,一瞬间好似有一生那么长。 “你们……”此时的林嫄儿如遭了雷劈,待在那里连话都不敢说,只瞧着皇帝听到了她的声音,方才转过身来,“住嘴,你听到之事绝不能传出去。” 那嫄儿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便是打死臣妾,臣妾亦不会说出的。” 终于绿萼僵直的肩颓软,一屈身朝他跪下,语气空洞而无力“本宫遵照王爷的意思来了,王爷定要按照约定放皇上一命”。 她的话让他的眸子里凝了冰,而跪下的姿态却是如此的顺从,他托起她的下巴,白衣广袖垂落,目光冷冷的扫过她的脸颊:“你竟是为了他求情而来。” “那王爷莫非认为我是为了你不成?”眉眼流转,无波无澜。 “你终究不肯叫我皇上。”他强忍住自己心头的怒意,凝视她道:“难道你始终不肯原谅朕吗?” “我从来都不曾责怪过你什么!”她的脸苍白的吓人,字字咬的极重。他的眼里终于弥散出些许的笑意,再次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那你为何还对我这般的冷淡?”绿萼唇咬的发白,在他的耳边道:“因为我早已不再爱你了。” 他的眼睛里满是悲伤,静静的瞧着她,良久方才淡淡道:“即便你不爱我,我亦要留你在我身边。” 夜风徐徐,却是灯火阑珊,宫内静的出奇,回鸾殿长廊上的八角宫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摆,树木沙沙作响。 殿内燃着浓郁的龙涎香,帝王之香,焚之一铢,翠烟浮空,结而不散,却是价值连城之物。 绿萼放下烟罗的纱帐,脸上带着浓浓的讥讽,“您是打算同我一起睡在宫女房中不成?这回鸾殿人多嘴杂的,若是旁人瞧见了,只怕有损您的清誉。” “朕不怕,来日朕定会封你为妃。”他的眼中满是深情如许,“朕亦得到了天下,可唯独缺了你。” “您如今不是得到绿萼了吗?”她坐在锦榻上,轻轻的扯开衣衫的绸带,冰肌玉骨上却只剩碧色的肚兜,妙曼的身躯,却因为有着身孕带着些许的臃肿,却依旧带着让男人痴狂的魅惑,“入宫之前我亦想好了,我们昔日亦有过夫妻之实,如今装烈妇倒没了趣味,只求你莫要伤了我腹中的孩子。” “你知晓,朕要的不是这些。”轻轻的替她拢好衣衫,脸上带着微微的苦涩,他轻轻扣住她的手“朕要的是你的心。” “您果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说过的,不爱你了,你的爱妃尚且在主殿,便叫她来侍奉您罢,若是无事,您请回罢。”他的手,不自禁的在她的手上一震,良久方低声道:“朕那里也不去,只在这陪着你,我只睡在你身旁,绝不碰你。” 绿萼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并未再说一句话,扯落帷幔上的流苏,月牙白的帷幔如同展开的扇子,遮挡了微弱的烛火。 他在她的身边,和衣而眠。他并未拥住她,她睡在卧榻的一角,紧紧蜷缩着,带着疏离与防备,他几乎能远远的闻见他身上幽幽的香气,如嗜血的曼陀罗,让人沉沦。 直至身旁传来熟睡的呼吸声,绿萼才徐徐的睁开眸子,她微微的转过脸,在昏黄的烛火下,看着他熟睡的脸,这么近的端详着,却愈发的觉得陌生。 他的头发垂落在枕边,有几缕落在额头上,带着几分妖冶的美,他眉宇紧皱,好似做了噩梦一般。她清瘦至极的手抓起枕下的银钗,对上他的脖颈。 她的手愈发的颤抖,尖锐的银钗离他的脖颈子剩下一寸,便再也下不去了,她的一双眸子里,渐渐的有雾气浮起,她银牙暗咬,只告诉自己,若是杀了他,自己的夫君便能回到京城,重新登基为帝。 眼前亦渐渐的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双手才软绵绵的放下,可是杀了他之后呢?天下必定大乱,即便李胤从新夺得皇位,亦会是血流如河,城破那一日的情形如今想来依旧是毛骨悚然,可她甘心李胤一生留在江南,至少性命无虞。 “你果真是个口是心非的,既说不再爱我,又为何不下手呢?”明明灭灭的烛火下,唯有他一双清寂的眼神,丝丝温柔,似漫夜最薄凉的明月。 “王爷。”绿萼语声微弱平静,前一刻好似杀他的不是自己,“放我走罢。” 第89章 回京 林嫄儿坐在锦榻上整整一夜未眠,直至殿外露出鱼肚白的晨光,掌事宫女翠丽轻轻的敲着门,“娘娘,娘娘,您可醒了?” “进来罢。”她的声音里带着怯弱和疲惫。 “昭仪娘娘,您莫非一夜未睡?”翠丽瞧她依旧还是昨日见御驾的打扮,只直愣愣的坐在锦榻上。不由得道:“按照以往的规矩,妃子侍寝后原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偏巧小皇子病了,皇后亦免了您的安。” “侍寝?”林嫄儿悲凉的笑道:“本宫不过见了皇上一面,说了半句话,这算是哪门子的侍寝。” 她眼泪扑簌簌的滚落,轻轻的攥着翠丽的手,唯唯诺诺的道:“本宫该怎么办?昨日我听见他们的话了,那女人是昔日祸国殃民的妖妃阮绿萼,皇上将她藏在这回鸾殿,瞒着天下人。”她清楚的记得昨日皇帝掀开面纱之时,那女子摄人心魂的美艳,足以让天下的女子自愧不如。 “皇上今日卯时早朝之时已吩咐过,此时绝不能向旁人提及。”翠丽的话尚未说完,便瞧见皇帝御前内侍任福贵急匆匆的进来,待瞧见正拿着手绢擦拭着脸颊泪水的林昭仪,不由得面露不屑,尖锐的嗓子发出难听的声音,“呦,昭仪娘娘,您怎么还哭起来了,皇上让奴才告知您,以后莫要亏待了偏殿的那位主子,娘娘是个明白人,自然都懂得的。” “还请公公转告皇上,本宫绝不会让旁人知晓此事的。” “娘娘果真通透的很,您放心,以后这宫里您便是这最得宠的妃子。”那任公公笑道:“那奴才便告退了,只怕一会子皇上御赐的东西要到了,您知晓的,自然不是给您的。” 那林嫄儿脸色苍白,却唯唯若若的道:“本宫会送至偏殿的,还请公公放心。” 宫中多了几位美人,如今宫里愈发的热闹起来,只想着究竟是哪宫的主子能飞上枝头,得了那帝王的青睐。宫里的柳絮亦是垂落在地上,宫女淦儿从金銮殿回来,拿着柳枝编了篮子,折了些开的正浓的花放在里面,十分的漂亮。 宫人见她过来,赶忙替她掀开帘子,轻轻的叹道:“这位姑娘饭菜碰都未碰,皇上打发人过来问了几次,都不敢过去回话。” 那淦儿乃是御前的宫女,自然是长了颗玲珑剔透的心,进了屋子里,见绿萼坐在窗台前,安静的如同滴水观音一般。而眼前搁置着新鲜时令的果子,却是动也未动的,只是一双玛瑙珠子似的眸子里,空洞洞的瞧着南边。 她将手里的花篮搁置在桌子上,笑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差人去做。” 绿萼只因身子不适,没了胃口,只瞧着那些奴才如此胆战心惊的模样,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她原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因自己单恼了李祁,与这些奴才并无半分的干系,不由得道:“我要出宫转转可成?” 淦儿面露为难之色,只道:“皇上吩咐过,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这殿的,若是被旁人知晓您的身份,奴才们的命便没有了。” “看来他竟是要关我一辈子了,你只管去回话,如今若是想要我安安分分的留在这里,他便不许踏进这回鸾殿半步。” 林嫄儿端着茶,轻轻的抿了一口,才发觉自己的口脂不小心粘在了杯沿上,便趁着旁人不注意,瞧瞧的抹了去,生怕旁人见了笑话了去。 而眼前两位谈笑风生的女子,皆是新封的两位美人,其中一人乃是左侍郎安长女安沛儿,一身紫萝色的裙裳,衬得她宛若秋水芙蓉,翩跹的裙带上绣着比翼双飞的蝴蝶,更显得脱了俗气。 “安妹妹你瞧,这回鸾殿可当真是极好的,昔日我未入宫之时,便听闻那废帝为了建这回鸾殿,砍尽头了南山的树,听闻树尽而兽散,那猛兽没了猎物,便下山捕食村民,死了整整几十人。又将搜罗来的奇珍的东西都摆在殿里,如今听闻只当是市井流言,如今一见才知晓竟是所言不虚。” 说话的女子乃是当朝宰相之女白琉青,样貌艳丽,却是极为娇媚动人的。他父亲原是祁王的人,当初李胤选妃之时被撂了牌子,如今新帝登基,父亲又是肱骨之臣,便被选进了宫里。 如今那安沛儿清雅脱俗,这白琉青又是娇艳魅人,如今两人凑在一起倒是各有千秋的。 那安沛儿亦是啧啧称奇,心里却是十分的妒忌,只瞧着这林嫄儿,不过样貌平平,怎能得了帝王如此的钟爱?入宫的女子中独独她是被云将军护送回京城的,是何等的风光荣耀,如今又住在了这回鸾殿里,偏生十几个女子中有偏生的先掀了她的牌子。 如此皇恩,便是绝世的美人她们便认了,可却是如此家世普通,样貌普通的女子,这足以让他们愤懑不平了。 林嫄儿章要说话,便瞧着殿外远远的进来一个小内侍,手里端着一盘橘柚,常言道“果汁美者,云梦只柚。”那白琉青眼力极尖,道:“瞧瞧,今儿我宫里的奴才还说,这扬州上贡了些橘柚,只因为路途遥远,水路亦不通,便是极为珍贵的,如今宫里只有皇上和皇后宫里才分了些,如今林姐姐这里倒有,今儿姐姐可不许小气,可得让我们尝尝新鲜。” 林嫄儿亦是知晓这些东西是要送给偏殿那女人的,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又怕丢了脸面。她有些悻悻的道:“这些果子要冰水湃过方才好……” “姐姐哪里知晓,这些果子原是用冰封着才进了京城的,如今哪里再需要再用冰湃?”那白琉青见她如此小家子气亦是十分不悦的,“莫非姐姐不想让我们姐妹尝尝?” “这是哪里的话,你们若是喜欢便多吃些才是。” 天愈发的热,淦儿生怕热着了这位金贵的人物,便巴巴的打发人将御前的青白釉刻花纹的瓷缸拿来,装了满满的冰块,原本炽热的屋内凉爽了起来。 绿萼坐在窗前,天色也愈发的暗沉了下来,原本被烈日烤焦了的叶子,被细细的风吹动着,沙沙作响。瞧着殿外跪着的女子,不由得皱眉道:“她为何跪在院子里?” “回姑娘的话,这林昭仪不守规矩,吃了皇上给您备下的橘柚。虽不是什么大事,可见她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今日既敢动您的东西只怕来日便敢不将您放在眼中。”淦儿见绿萼依旧眼皮微垂,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便轻咳了一声,道:“那些柑橘都是圣上亲自为您挑选的,可见是极为用心的,奴婢昔日在御前侍奉,倒是从未见过皇上对谁这般用心的。” 绿萼一身浅色的月华裙,繁密的褶裥,每褶都有一种颜色,微风吹来,如皎月一般。她的小腹亦微微隆起,整个人显得愈发的瘦弱,好似被风一吹便羽化成仙一般。 远远的瞧见内侍击掌通传的声音,便笑道:“姑娘,皇上来瞧您了。” 绿萼依旧瞧着殿外,恍若未闻,便是连眼睛都未曾眨。一身明黄色的李胤进了殿,见绿萼如同仕女图一般坐在窗前,并未向自己行李,却也未曾恼怒,只笑道:“今日乖巧的很,果真未曾出殿,朕陪你御花园转转罢。” “我不曾出去,不过是你一直差人看着我罢了,莫不是要趁着夜深人静,才敢带我去御花园不成?我说过的,若是无事,便不要来这里,保不齐我哪日失了心智杀了你,你这般处心积虑夺下的江山便要拱手送人了。” 李祁恍若未闻她声音里带着的刻薄与薄凉,良久方才道:“朕今日收到八百里加急的信,只说江南发生了战乱,废帝与璟王——” 她猛地转过脸,脸上满是急切,“他如何了?他如何了?——” 皇帝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脸上扬起了些许的笑,“如今可算是抓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你若陪着朕去御花园逛逛,便告诉你。” “卑鄙。” 那日宫变之时血流如海,不过数月便如同风过无痕一般,宫人们都是从民间选来的,自然不会清楚当时宫破之日,那残忍血腥的情形。只有澹台云瑶清清楚楚的记得,她走过的每一片砖瓦,都好似还有未曾拭去的血迹。 她走在于耺的身后,只瞧他身材挺拔,胸膛宽厚,却未曾让她觉得有半分的心安。她走的甚慢,眼前的男人亦是在甬道转折处等着她,见她到了,却是满脸的不耐与厌恶,“还不快走,本将军有要事要忙,可禁不起你这般的墨迹。” 澹台云瑶脸上露出委屈,声音里却带着醋意与愤恨,“将军能有什么要事,还不是日日与青楼那些下贱胚子厮混。” “你倒是觉得自己高贵不成?今日你能入宫亦不过是因为你爹拿出了一半的家产给了朝廷,否则皇后怎会宣你进宫,你不过是那废帝丢弃的一件物什,偏生新皇登基为了你爹的财产,便将你打发给了我。若是你再这般的尖酸刻薄,我便将你休了,皇上有什么责罚,我便亲自去领。” 澹台云瑶知晓他的秉性,心狠手辣,便是何事都做得出来的,再不敢言语半分,悄悄的用帕子擦拭着眼底的泪珠。 他们二人正走着,却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李胤慢慢的走来,身旁只带着几个内侍,而她的身后却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身上却是披着一件玄色的绢纱的披风。 那澹台云瑶见皇帝身后的女子露出的一双眸子极为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亦不会知晓如此炎热之时,竟身披玄色的披风,亦不不过是为了遮去隆起的小腹。 “参见皇上,参见娘娘。”他们二人见了皇上,自然不敢再起争执,便赶忙磕头请安。又瞧着李胤身后的女子一身宫装,不知是哪位新进宫的嫔妃。 绿萼的眉眼紧紧的盯着于耺的脸,心里竟是满心的愤恨,不由得想到那日舒宝墨被活活勒死的那日,这个狠心的男人竟舍下她离去,如今佳人在怀,早已忘了那红颜枯骨了。 这样的男人果真薄情的很,绿萼不由得冷笑,用极其鬼魅的声音道:“原来是云将军与澹台夫人呵,你们身后站了一个女人,你们瞧见了吗?” 于耺脸色一怔,只因碍着规矩,不能瞧这位嫔妃,倒是他身旁的澹台云瑶,满脸惶恐的回眸,待瞧见空无一人的甬道,方才松了口气。 “娘娘说笑了。” “本宫没有说笑,你瞧,她正冲着你们笑呢。她说夫人明知他有身孕,便故意用计谋使皇上知晓此事,说将军明知她因为怀了你的孩子还被抛下,活活被人勒死。” 于耺面露震惊之色,猛地抬起头,却见绿萼脸上的面纱,遮住了脸颊,但露出来的眸子里带着嘲弄与恨意。他回眸瞧了一眼跪在身旁的澹台云瑶,轻声道:“原来竟是你,是你揭发她的。” “她说她叫舒宝墨,来找你们追魂索命了。”鬼魅的声音再次传来,却让澹台云瑶心底一寒,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初那女人竟是怀里于耺的孩子,而这些事情眼前这个女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李胤见二人早已脸色铁青,不由得轻笑道:“这是朕新封的林昭仪,不过爱说些胡话,你们莫要当真。” 于耺强压制住心头的疑虑,对皇帝道:“微臣进宫原是有要事与您商议的,只是听闻那废帝夺了那江南,却亦是将手下的三万兵马折了一大半,如今攻下江南却是轻而易举之事,若是来日等他羽翼丰满,他手里亦有传国玉玺,只怕来日定是祸患。” 绿萼听闻李胤夺下了江南,不由得心里压久了的石头方才放下,却听身旁的李祁笑道:“朕早有打算,即刻差人去江南传旨,封李胤为隐南王。” “皇上,使不得,那废帝狼子野心,如何能再留?微臣愿意请旨,亲自讨伐江南。” 第90章 思情 江南的王府静的有些瘆人,殿中的百合大鼎里焚着浓郁的瑞脑香,幽幽不绝如缕,却掩盖不住血腥之气。李琮静静的跪在地上,脚上的铁链啷当作响,血迹顺着额头滚落,落在银色的铠甲上,如同寒冰里开出的红灿灿的花朵。 李胤的脸上满是嘲讽的笑,眉目间却是绵延至眸底的狠绝,“如今江南已经尽在朕的手中,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我父王已被你们杀了,我今日也难逃一死,只是临终前想告知你一件事,你最爱的女人于与我早有夫妻之实了。” 李胤死死的盯住他,黑澄澄的眸子里,透着瘆人的寒意,良久方道:“最爱的女人?可惜朕没有。” 挥出去的拳头如同砸在了松软的细沙中,李琮良久方冷笑道:“我曾派死士去江南刺杀祁王,作为回报我与他共度良宵,那日在宫中我们……” “女人果真是极为善变的,虚伪至极的,昔日既让我去杀那个男人,今日竟去了京城与他眉目传情,长相厮守,我们都被骗了,你也不例外,自视自己很英明是不是,我江南王府虽输了,但你也活不成了。蚌鹤相争,渔翁得利。这江南很快就是你那兄弟的了,到时候不但你的女人是他的,命也是他的,你穷极一生都得不到他。” 他李琮得不到的女人,亦要亲手毁去方才安心,他临死都不想告诉他,阮绿萼去京城亦不过是护他周全罢了,可他妒忌他,得到了自己一生都曾为拥有过的东西。 李胤锵的一声从要见你拔出一把发着幽冷寒光的剑,指着他的喉咙,“你原是该杀了我的,只是来日若见了阮绿萼你告诉她,我在底下等着她,等着她……” 锋利的间划破他的喉咙,弥漫在江南王府的血腥之气有增了半分。李胤冷冷的盯着他愈发冰冷的尸体,冷笑道:“她的生死于我再无半分的干系。” 殿外传来了侍卫冰冷的声音:“圣上,王府还有三百人活着,其中还有皇贵妃当年的贴身侍婢珍珑,这珍珑私下里亦是郡王的侍妾,不知圣上如何处置?” “这江南流的血还不够红,便将那些余孽都杀了罢,若江南的百姓有谋逆者,杀无赦。” 京城六月流火,夏蝉叫个不停,叫人烦躁的厉害,储凤殿的内侍们都拿着面糊糊,沾着树枝上的蝉。那蝉精明的厉害,树叶微微一响起,便飞到更高的地方去。 皇后小心翼翼的搂着怀里的小皇子,那孩子十分的讨人喜欢,温软的小手拽着皇后凤袍上的流苏坠子。皇后从头上拔下一支凤钗来,让怀里的孩子拿着取乐,小皇子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慧昭仪脸色复杂,只瞧着自己的孩子在旁人怀里,自己却亲近不得。一旁的柒婉瞧她可怜,不由得低声劝道:“妹妹莫要伤心,小皇子年纪小,来日总会明白的,至亲的骨肉怎能来日不孝顺妹妹呢。皇后娘娘待大皇子如亲生,姐姐应该高兴才是。” 慧儿瞧了一眼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的林嫄儿,良久方是凉凉的一笑,“如今还有什么倚靠,自从皇上登基以来,何曾踏进臣妾宫中半步,如今便是新进宫的林昭仪,位分都快越过臣妾去了。” 皇后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奶娘,方冷冷的瞧着林嫄儿,道:“如今你进宫已有十日之久,皇上日日睡在你的寝宫。素来帝王纳妃,不过是为了繁衍子嗣,如今你霸着皇上,如何让他雨雨露均沾。” 林嫄儿心中委屈,却不敢说明,只得唯唯诺诺的道:“臣妾实在不敢劝皇上的。” 皇后素来豪爽的性子自然瞧不得她如此的性子,不由得怒道:“好啊,如今你仰仗着皇上疼你,便是如此猖狂,今日你便回去将《女德》抄上百遍,看本宫能否刹得住你猖狂的样子。” “还请皇后娘娘您劝劝皇上,臣妾实在不敢……她去臣妾的宫里亦不是为了看臣妾……”她脱口失了言,不由得心里一颤。 “既不是去看你,那是为了什么?”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只怕皇上?是为了去回鸾殿罢。”她灵机一动,却想出了这样的由头来。 皇后瞧着林嫄儿样貌平平,便是她身畔的宫女论相貌亦要压过去她半头,又是这般弱弱的样子,只怕她说的并不是假话,不由得想到那女人如今在江南,却带走了自己夫君的心,不由得气的牙根直痒痒,只恨不得披挂上阵,杀到江南。如今皇上养虎为患,留下那废帝,不过是为了他心尖上的那个人罢了。 婉妃亦是薄凉一笑,道:“其实臣妾倒是希,希望皇上爱的是她,不是江南的那个女人,帝王之爱,素来是薄情的,可他只对咱们的。” 慧儿瞧着奶娘将小皇子抱出了殿内,只瞧着孤零零的殿门出了神,待收回眼光,却见林嫄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必是觉得委屈的,不由冷声道:“林昭仪不愿意劝解皇上亦不过是趁机霸占着皇上罢,我们这些旧人倒也罢了,若是那些与你一同进宫的,岂非能甘心,后宫之事素来牵动朝堂,若是出了乱子,你爹那个芝麻大的官,还能替皇上分忧不成。” “臣妾——臣妾今日便劝皇上。” 皇后亦是没有心情在训斥林嫄儿,不由得恹恹道:“本宫说的话你都记下,若是再说便不是这般好脾气了。” 皇后原是征战沙场之人,眉目之间自带十足的戾气。以往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如何见过这些,自然是吓得不轻,不由得用绣帕抹去脸上的泪珠,战战兢兢的走了。 殿门打开,林嫄儿瞧着坐在锦榻上绣着婴孩肚兜的女子,一身白色的衣衫,衬着她的倾城之姿,愈发的如同堕入凡间的仙人,金色的光顺着绵延的窗棱,撒在她的发髻上,眉目间。低着几分微微的柔意,她的绣工倒不是很好,远远的竟瞧见朱玉色的锦缎上染着几丝朱红色的血迹。 “原来是娘娘来了。”绿萼放下手里的绣架,笑道:“娘娘这几日在宫里可还住的习惯?我原是答应你爹要好生照顾你的,可惜竟食言了。” 说话间,那林嫄儿已走至她的身旁,柔弱道:“姐姐,能不能劝劝皇上,莫要再夜夜来回鸾殿了。皇后娘娘——她说皇上要雨露均沾的。” 绿萼见她眼圈微红,想必是已经哭过的,便起身,轻轻的拉住她的手,笑道:“我昔日见过那玉蕖几面,倒是个直爽的人,想到什么便是什么,你莫要怕,她虽面目上瞧着厉害,可心里也是简单的。我倒是喜欢她以往的性子,无拘无束的。” “皇后娘娘如今端赖贤淑,皇上都时时赞赏她的。只是皇后娘娘怕皇上日日来此处,会冷落了入宫的新人,惹的后宫不和。” “放心罢,今日我绝不会再见他。”绿萼低头用细白的牙齿咬断丝线,一只蝴蝶已经绣好了。 林嫄儿瞧着绣架上的肚兜,又瞧了瞧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姐姐这般美貌,来日腹中的孩子想必亦是极为漂亮的。” 听旁人夸耀自己的孩子,为人母亲的想必都是欢喜的,不由得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小腹,笑道:“我倒是希望生下一个女孩子,愿她一生都不会哭泣。” “若是不会哭泣,那不是成了哑巴吗?”林嫄儿说完便知晓自己失了言,不由得忙道:“想必来日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嫁的一个好夫君。” 绿萼的手霎时顿住,良久方拿起肚兜接着绣起来,“我倒是希望她样貌平常,嫁的寻常男子,相夫教子,即便是草草过完一生,亦是平安欢喜的。” 林嫄儿听完却是心里复杂,她素来听闻这皇贵妃狐媚惑人,惹得废帝失了江山,又残害皇嗣,如今竟说出这般的话来,实在令人咋舌。 夜里,待皇嗣来到回鸾殿,却见林昭仪跪在主殿外迎驾,而偏殿却窗扉紧锁。黑漆漆的一片,连半丝的光亮都没有。 他身后的任公公不由得皱眉,只心里想着今晚只怕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这些时日那妖妃处处与皇上闹,连御用的玉瓷碗玛瑙杯亦不知摔坏了多少,便是茶壶里的茶都不敢让圣上用,保不齐里面掺了些什么毒药。 如今闹了这样的一出,亦不知又闹什么幺蛾子。只是苦了他这个御前的奴才,处处防备着。 李胤立在偏殿外,却也不差人敲门。亦不知何处传来的虫鸣声,乱叫一通,而飞蛾扑向内侍提着的灯笼,好似随时将那一层帛纸撞破方才善罢甘休。 他站了数个时辰都未曾离开,只是在一旁瞧着的林嫄儿急红了眼睛,她生怕此事传到皇后耳中生出什么事端来,不由得紧紧的扯住翠丽的袖子,急道:“本宫该如何劝皇上离开?” “奴婢瞧着娘娘莫要再去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了,您不过是吃了几个果子,便罚跪了数个时辰,若是今日再惹恼了圣上,保不齐将气头都撒在您的身上。” 第91章 思情 夜风簌簌的吹着殿外的树枝沙沙作响,金钩笼子里的画眉鸟叫的撕心裂肺,悲鸣声好似传遍整个回鸾殿的任何角落。 回鸾殿的宫人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进殿,只瞧着素日高高在上的新帝,立在灯火之中,只为了那女子打开紧闭的房门。 林嫄儿瞧着皇帝脸上的雨水纵横,瞧不出眉目间的神色,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哭道:“皇上,您便回去罢。” “你退下罢。”李祁扬起清俊的脸,任由泼天的大雨浇在脸上,雨水顺着下颌,如同断了线的流苏坠子,落下。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柔意,“这原本便是朕欠了她的,便是以命相抵又如何?” 绿萼睡得清浅,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便已经睁开了眸子,只见淦儿拿着摇摇欲灭的莲花足烛台,上面却是熹微的烛火。 “姑娘,已经子时了,皇上还在殿外,奴婢瞧着这天,只怕要下雨了,皇上若是淋了雨,可如何了得?” “叫他走便是了,怎么?还想让他进殿不成?”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与恼怒,“你只管去告诉你主子,便是他在殿外站上一生,我都不会心软的。” 淦儿再不敢说半句话,放下层层的帷幔消匿在沉沉的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雷鸣之声,接着便是倾盆大雨,绿萼的心烦乱不已,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趿上鞋子,去了殿外。 她脚步沉重,长长的裙裾曳过平滑如镜的地面,她从窗棱上望去,殿外依旧站着那个他恨极了了男人,而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湿了,明黄色的龙袍黏在身上,显出宽厚的胸膛。 绿萼打开殿门,门扇上镂着的的梅花与绿羽鸳鸯,团团的祥云上涂着金色的金泥。 皇帝抬头瞧着她,脸上漾出丝丝的笑意,他微微的抿了抿嘴角,笑道:“终于不生朕的气了?” 灯光朦胧暗红,仿佛逐渐冷却的心,微微的落在人的心上,薄凉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绿萼的脸上稍稍有了几分血色。 “我要一个人的性命,你肯不肯给。”她薄薄的嘴唇微微的翕动,好似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不是取人性命这样血腥之事。 皇帝道:“即便是朕的性命你都随时可以取的。” 风雨交加的夜,暴雨将屋外的柳树吹成恶鬼一般,飘着的树枝好似随时勾去人们的魂魄一般,常言道柳树易成精,澹台云瑶几次让人将那屋外的柳树砍去,却被府里的小厮告知,这柳树乃是于将军钟爱的。 夹杂着湿气的风吹在她的身上,她脚下的绣鞋已经沾染了泥污,她顺着长廊走到于耺的房内。 屋内软香红玉,燃着浓郁的灵犀香气,男子衣衫半敞,怀里紧紧的搂着美人,那美人纤细的腰如同院中的拂柳。 “你怎么来了?”于耺斟了杯酒,大口灌了进去,夹杂着酒意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 澹台云瑶攥着冰冷的绣帕,纤长的指甲狠狠的戳进血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忽然觉得这些时日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 “都给我滚。”澹台云瑶的声音极其的尖锐,对着那正在自己夫君怀里笑的花枝乱颤的女子怒道:“给我滚出将军府,再不要回来。” 那美人却娇笑的依靠在于耺怀里,如同夺人心魄的狐狸,“将军大人,您花了几千两银子将奴家买来,您便忍心将奴婢送走?”她狐媚的眸子扫了一眼澹台云瑶,眼睛里却是浓浓的不屑与嘲弄。 “你——你果真无耻至极,竟拿着我爹给的银子去青楼买这样下流的货色,你诳我爹的钱,竟如此用之如泥沙一般,可怜我澹台一脉,原是京城首富,竟被你与那皇帝这般的掏空了。” “你爹给本将军钱还不是为了自保,如今将你这个女人推给本将军,我劝你以后还是识趣些,你可知昨日我在青楼瞧见谁了?”于耺往身旁的美人脸颊上亲了亲,熏人的酒气那那美人微微的皱眉,“你告诉她。” “是当初皇后的亲妹妹温初珍,如今亦是沦落到青楼了,都是女人,谁又比谁高贵不成。今日夫人瞧不上我不要紧,来日保不齐夫人——” 澹台云瑶何曾受过这般的欺辱,顿时气得失了心智,猛地上前狠狠的将于耺怀里的女子拉开,上去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那女子捂着脸跌到于耺的怀里,却是泪流满面,哽咽道:“将军,您何苦赎我出来,受这样窝囊的气,还以为将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今日竟受女人的气。” 你澹台云瑶乃是圣上御赐的夫人,往日虽是冷言冷语,却也不敢拿她如何的,今日于耺偏巧吃了酒,越发“倚酒三分醉”,猛地拉住澹台云瑶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她猛地摔在地上,脸颊肿的甚高,只瞧着于耺,却转过头来道:“但凡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于耺气的从墙上拔出剑来,说道:“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不成?今日我便杀了你,只当你为宝墨偿命,来日皇上怪罪下来,我偿了命,大家干净。”因酒醉泛着血丝的双眸里带着可怖的神气。 夹杂着湿气的风吹在澹台云瑶的脸颊上,只觉得如利刃一般割着她火辣辣疼痛的脸,“舒宝墨,又是那个女人,将军可当真忘了,那个女人是因为你而死的,是你杀丢下她的,如今怨我做什么?” 他们正闹得不可开交,却远远的听见府内掌事的总管迈着匆匆的步子跑了进来,上来便是嚎啕大哭,“将军——将军,云大人带着宫内禁军来抄家了,可当真是一群强盗,见到什么都翻了去,府外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虫蚁都飞不出去。” 澹台云瑶尚未从震慑中回过神来,却见于耺已经酒醒了大半,穿好衣衫,往屋外走去。 此时府邸内如同树倒胡散散,奴仆们躲躲藏藏,有的欲要爬墙逃出府邸去,却被守在府外的侍卫用箭射死,鲜血染透了灰色的砖瓦。 云义一身银色的铠甲,立于中庭之中,远远的瞧见于耺过来,不由得说,“于耺接旨。” 那些府邸的下人和奴仆都跪在地上,却再不敢动半分,澹台云瑶唬的面色如土,浑身发颤,而刚刚在于耺怀里娇媚的女子亦是恨不得尽快脱身,适才的争宠夸耀之心皆无了。 “于耺结党营私,欲图谋逆,枉负皇恩,没收家产,将军府一切人等,关入大理寺听候发落。”云义的声音里带着复杂,眉宇紧皱,“于将军接旨罢。” “好一个兔死狗烹,云义,你莫要得了意,今儿抄的是我家,明日便是你云府。” 监牢里发出难闻的恶臭,四周无窗,臭味久久无法散出。生人与死人并踵而卧,便是死了数日才被牢卒从院墙西侧的“拖尸洞”给拉出去,用席子裹着扔在乱葬岗。 而墙面上刻着的狴犴,露出森森的獠牙传说,龙生九子,狴犴好打抱不平,且能断狱,因此监狱大门有狴犴把守,有勿枉勿纵之意。 于耺与澹台云瑶因为身份特殊,关押的地方比旁的地方要好上些许。澹台云瑶吓得浑身只哆嗦,只扯着路过狱卒的袖子,哭喊着,“求求你,放了我罢,我爹是京城首富,你要多少银子都成,只要你能放过我。” 那牢狱卒冷笑道:“拿到银子得有命花才是,谁敢放了谋逆之人?被关进这间牢房的,从不曾有人活着出去的。” 澹台云瑶便是嚎啕大哭起来,只想着自己果真是命苦,若不是当初为了关耀门楣,便不会入宫为妃,今日亦不会沦落至此。她正哭着,便听见落匙之声,竟是有人进了来,不由得用手抓住木栅栏,斜着眼睛往外面瞧,一边却是继续喊着冤枉。 却见蒙着面纱的女子缓缓的出现在监牢的外面,隔着泛着油光的木栅栏,虽蒙着面纱,却依旧瞧见那张勾人心魄的眸子。 与前些时日不同的是那女子小腹已是隆起,身子微微的臃肿,而她身后却是御前的内侍任公公。 “你究竟是何人?当时我便怀疑你为何知晓宝墨的事情。”于耺数日的关押已是狼狈不堪,他发凌乱,衣衫上满是泥污,再无半丝昔日翩翩公子的样子。 “我是找你们索命的。”她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面貌。 此时狱中的二人皆是一惊,良久澹台云瑶方哆嗦道:“我该想到的,该想到的,如今祁王已经得到了皇位你自然是会来京城的。” “想不到我为皇上殚精竭虑,做尽丧尽天良之时,竟落得如此的下场。他果真是昏庸至极,竟为了一个女人,谋杀忠臣。” “忠臣?当初那金择巍也是忠臣,还不是背叛了我夫君?你知晓他太多的事情,如今他已经夺得皇位,自然无法再容你了。”绿萼望着他,幽幽的笑着,“除去你是早晚的事情,即便他不动手,我亦会替宝墨与太子讨还公道。” “公道不是该向我讨还的,我当初利用舒宝墨除去太子,不过是受了皇上的指使,而真正将她处死的人,是你在江南的夫君,冤有头债有主,这样的公道你找错了人。” 第92章 思情 牢狱内婴儿臂膀大小的老鼠吱吱的叫着,也不怕人,瞪着眼睛瞧着他们。 那些老鼠在死尸上不断的啃噬着,露出森森的白牙,往日过街人人喊打的老鼠,如今在这里俨然成了活阎罗。 而牢房内唯一的窗子,正巧能瞧见明亮似镜的圆月,隐隐的透出青白的玉色,绿萼仿佛记得那日舒宝墨被绞死,她瞧着宫内的月亮,亦是如此明亮,明亮的好似将一切的罪孽都要照去。 如今时过境迁,当初狠心将她推入死地的男人,如今亦是在如此月圆之夜遭了报应。 绿萼的手伸进怀里,拿出一件物什来,扔在于耺的脚下发着绿霉的稻草上,她的声音犹如月光般带着微凉,“这同心结乃是宝墨临死前她托我给你的,她说原是等到你生辰那一日给你的,只可惜她再也等不到那一日了。” 乌黑的发丝,好似带着女子的体温,于耺拿起来,好似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心好似被火燎一般的疼痛。仿佛有一把无比锋利的小刀,戳着他的心。他捧着它,好似稀世珍宝。 绿萼淡淡道:“她临死前说过的,她从不曾恨你,希望我不要杀你,可我终究要食言了。你万不该说要出兵江南——。” 一行清泪从脸颊上滑落,于耺只觉得脸上一阵痒,用手一摸,却是满手的湿凉。他有多久未曾哭了呢?如今竟为了一个痴傻的女人落了泪。舒宝墨真蠢,真蠢—— 他恍惚回忆起来,那日他们出府私会,她竟拿着无数的银票,拉扯着他的手,让他带她离开,只因她数日之后便入宫为妃了。 她眸子里带着隐隐的泪,眼中却是细碎的月光,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你带我走,便是来日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我都认命。以后我们厮守一日,我便快活一日,厮守一年,便快活一年。” 那一刻他却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他很想抛开一切,带她离开,可对于权势的欲望却让他放开了她的手,他郑重的告诉她,“以后婚配嫁娶,各不相干。” 可是这一生再也回不去那一夜了,若再来一次,那一定不会抛开那女子带着湿意的手,同她去天涯海角。 在不提什么王权富贵,他只要她。 绿萼向身后的任公公使了一个眼色,那任公公便掀开手里的托盘,里面确是一对珐琅的瓷杯。 于耺接过一杯,带着血痕的手指摩挲着酒杯,如此的佳酿,确是用来夺去人性命的,杯中的酒色散发的芬芳的香气,他的声音淡淡的,“临终前我倒有一事相托,还请成全。” 绿萼沉吟不语,却听于耺接着道:“能否将我与宝墨合葬?” “那日她的尸身被内侍拉出宫去胡乱的埋了,当初的那些内侍在宫变的那一日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城外茫茫百里,又去何处寻呢?” 他脸色煞白,原来他便是死了都再也寻不到她了。 “你这样负心之人又怎配和她葬在一起?”极轻的一句话,从她的唇中吐出,却好似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良久方悲凉笑道,“我负了她,她却不曾怨我。其实我倒是希望她带着对我的恨离开,如此我才能安心些。” 他手里细细的摩挲着那同心结,欲要喝下酒杯里的毒酒,却听见澹台云瑶的尖锐的哭喊声:“皇贵妃娘娘,当初你被打入冷宫之时,是我拿出银子多次救济与你,当初皇帝不肯见你,是我装病却宠,只求您念着昔日的情分救救我罢。” 月色照在绿萼身上,素色的衣衫泛出淡淡的光辉,她脸上凝着淡淡的笑,那笑意却不达心底,“你是皇上的妃子却改嫁他人,你如此侮辱了皇上,便不能活着了。” “可是我又能如何?凭什么当初后宫的嫔妃都御赐了毒酒而却带你离开?我不想死,却只能如此活着。你可知当初宫变之日温初珍如何了?被几个侍卫侮辱了,如今亦是沦落青楼,我们不似娘娘这般的好命,我们若不为自己找出路,便再也没有活路了。” 绿萼仿佛又回忆起了宫变那一日,那些惨痛而血淋淋的惊悸,心里终究是有了隐隐的恻隐知人,吩咐身旁的任公公道:“让将军夫人回澹台府罢,以后无诏,不许他们踏进京城半步。。” 那人公公知晓她性情古怪,踟蹰一下,却听绿萼接着道:“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绿萼出了大理寺的监牢,便瞧着远远备好的马车,云义高大的身影立在车旁,见她过来,亦不知如何请安。 如今她亦非皇妃,而他又该行什么礼呢? “云将军怎么来了?”绿萼接过内侍递上来的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摇着。 “我是来同你辞行的。”夜间风大,云义披了件玄色的斗篷,愈发显得风姿阔绰,他神色复杂,“我已向皇上上书,欲要去镇守边疆。” “怎么,瞧见了今日于耺的下场了?也罢,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方是良策,功高盖主,他自然不会让世间再出一个金择巍。”绿萼瞧着他问道:“你落得今日这般的境地,可曾后悔替他夺下江山。” 云义瞧了眼幽幽的凉月,道:“那么你呢?可曾后悔没有揭发于我。” “云义,我曾厌恶过你,可却并不希望你死。所以明知你意图谋反,却还是不曾告诉旁人的。无论多少年月我都记得当初在宜州之时,你替我厚葬我母亲。这些年来,我只当你是我的兄长。” “兄长?可是我却不曾将你视作我的妹妹。我如今便要走了,亦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了,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但只希望你忘却昔日的仇恨,好好活着。” 绿萼道:“将军好生保重,边关虽苦了些,但终究是性命无虞的。浣月嫁到匈奴,两国交好,数十年间定不会掀起什么波澜。若是来日你见了浣月,便替我——” 她斟酌了良久,亦不知要对浣月说些什么,如今说这些话,倒果真像交代后事一般,不由得心生悲凉之感,“她的孩子如今都会走了,可我的孩子却还在腹中。” 云义瞧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道:“当初我曾试探过皇上的心思,他说只要你肯答应,若你生下男婴,便立他为太子,来日定会登基为帝。” 绿萼未曾料到李祁竟有这般的心思,若是旁人说她定不会相信的,可说的是云义她便不得不相信,过了良久方才笑道:“他们人人都在争江山,夺权势,可我却希望我的孩子一生平庸至极的活着,远离朝政,远离血雨腥风。” “可是这孩子终究注定一生不凡的,来日他生下了你又能如何?” “待他出生后,我便将他送至江南。”绿萼瞧着她,“兄长,至此一别,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只愿你一生安好,娶一可以白头之人。” 便是往日有千般的纠缠与算计,如今一句兄长,竟好似将一切都抹了去一般,淡了。 内侍见她欲要上车,便俯下身子,绿萼轻轻的踩上去,那内侍竟似好无感觉一般,替她身子瘦弱,如今竟已这般的轻了。 她用纤美白皙的手,撩开马车的帘子,她上了马车,却见云义依旧站在马车旁,身后是黑沉沉的大理寺的木门。 “萼儿,保重。”他的声音极轻,几乎除了云义自己,再无旁人可以听得清楚。内侍见绿萼已在车内坐好,方才放下烟罗的纱帐,车前悬着两盏风灯,不断的摇摇晃晃着。而渐渐远去的马车,最终消失在京城的巷角,可最终要去的却是繁华的宫闱。 皇后站在回鸾殿门前,微凉的风,吹着她身上的百鸟朝凤的锦绣斗篷呼呼作响,她轻轻的扯了扯脖颈中系着的长绦,今日原是帝后合寝之日,不料皇帝竟枉顾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来了回鸾殿。 她在宫内等了数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御驾,便差宫人去金銮殿打听,竟是早已来了回鸾殿,不由得心下大怒,领着宫里的奴才便过了来。 她宫内的掌事宫女赶忙道:“皇后娘娘,咱们回去罢,皇上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晓,明儿您劝劝他便是了,若是今日您闹上一番,只怕龙颜大怒。” 皇后冷冷道:“常言道“兔死狗烹”如今云义和于耺一个死了一个去了边疆,如今只怕也要轮到我玉家了,如今他这般的打本宫的脸面,不过是叫本宫难堪。” 宫门已经被打开,回鸾殿守门的宫人见了是皇后,忙不迭的跪下请安,却见玉蕖越过他们,只奔着主殿而去。 院中养着的仙鹤惊起,笼中的鸟儿从梦中醒来,扑扇着翅膀。而她身后内侍手里的八角宫灯,许是因为走得急了,明明灭灭。原是在殿外守夜的宫女翠丽,被宫灯晃花了眼睛,瞧不见来的一群人,不由得冷声呵斥道:“什么人,这般的放肆,皇上还在偏殿呢。” 第93章 思情 皇后却走过去不由分说的便是狠狠的踹了一脚,那一脚恰巧落在落在她的胸口,翠丽“哇”的吐了口血.如此挨了窝心脚,却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战战兢兢的抬头瞧,却见皇后怒视她一眼,不由分说的往殿内走去。 皇后走的甚急,头上的步摇上的坠子乱作一团,叮当作响。而绣着金凤的凤袍的袖子飘逸,好似断了翼的蝴蝶一般,抖动着。“皇后娘娘,你不能进去啊,娘娘!” 翠丽赶忙阻止,却瞧见皇后“砰”的一声踹开了殿内的门,她力道极大,那门重重的撞在另一扇门上,红木的镂空门险些震碎。 此时殿外的喧嚣早已将正在主殿的林嫄儿吵醒,她只穿着素白色的寝衣起身,身上的睡意未消,却见皇后风风火火的进来,不由得唬的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来臣妾这里有何要事?” 皇后亦不理会她,直奔锦榻上,边掀开锦帘便怒道:“皇上今日为何——”她的声音霎时顿住,只瞧着空空如也的锦榻,怒气冲天的瞧着跪在地上没了主意的林嫄儿,“皇上呢?” “皇上——皇上在偏殿——”林嫄儿只想着今日原是帝后合寝的日子,皇上来了回鸾殿,只怕明日皇后定会处置自己,不由得心中生畏,却不料皇后竟找到回鸾殿来。 “皇后,你当真想造反不成?”李祁的声音从殿外响起,“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 闻言,皇后的身子微微一震,不禁唤出,“皇上,臣妾……”她的眼睛落到他的身侧,李祁紧紧的拥着身旁的那个女子,那女子却好似十分的不愿,不断的闪躲。可那女子倾城的容貌她却是那样的熟悉,却分明是她心底的噩梦。 适才还闹得厉害的朱鸾殿此时却充斥着一种肃杀的死寂,这样的沉闷,只扼制住她的咽喉,让她久久无法呼吸。 “她为何会在这里?”皇后的声音有些暗哑,泪珠如泉涌一般顺着雪白的脸颊,掉落在她明黄色的凤袍上,“好啊,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我果真糊涂至极,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岂会独宠这些时日。为何一个小小官吏的女儿,却派云将军去接。” “今日你既然知晓,便不许再提,此事只当烂在肚子里。”皇帝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话语间皆是冰冷,如此帝王之威,足以让人畏惧至极。 他紧紧的攥着绿萼的手,而她指尖的冰凉却让他微微的蹙眉,他轻轻的替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寝衣,低声道:“回去罢,仔细冻着。” 如此温柔至极的语气却是玉蕖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只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再无半分的脸面,只觉得胸口好似有什么东西碎了,便是拼尽余生之力,却再也补不齐全了。如今自己皇后之尊又能如何,却终究是比不过眼前的女子。 绿萼的眸子与皇后的相触,绿萼只觉得自己该恨她的,倘若不是她的扶持,昔日的祁王断然不会如此快的登上皇位,可她不恨她,真的不恨,她反倒钦佩她,能为自己的夫君征战沙场,而自己却只能给自己的夫君带来拖累。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腹中的孩子?养虎为患不成?”皇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酸楚,“如今皇上大权在握自然是不会听旁人劝戒了,如今皇上自然不会在将我放在眼里,可我只劝你,莫要做出让天下之人失望的事情。” 李祁轻轻抱起绿萼的身子,往殿外走去,冷冷道:“只要你安分,你便还是朕的皇后,她只是来日的皇贵妃,若你不安分,她明日便是朕的皇后。以后她若是生下皇子,便是要继承朕只大统之人。” 皇后声嘶力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日你们如此羞辱我,我玉蕖在此发誓,定要你们生不如死。”她的声音凄厉,却让绿萼的小腹微微的绞痛,她紧紧的扯着他的袖子,“走罢,我不想呆在这——” 还未到六月,新鲜的葡萄极为珍贵,云义路过那怀城之时,那知府知晓他的身份,便差人巴巴的送来了些葡萄,云义身旁的侍卫笑道:“如今瞧着倒只有这孙知府算是个不攀炎附势的,自从得知将军请命去边关,那些人闭着咱们倒似见着瘟神似的。” 繁华的街道上,众人只为一睹昔日传言中九天战神的面容,而尚未出阁的女子,将手里的帕子丢向骑着骏马的将军。而马上的男子俊美森冷,俊逸而贵雅。他面容白皙,却眉宇带着英武之气。 “将军,属下三十尚未娶亲,如今见将军这般的受女子喜欢当真是妒忌的很。”一旁的侍卫忍不住打趣。 云义忍不住笑着呵斥道:“猴崽子,教你胡言乱语,你今日瞧瞧这美人罢,以后到了边关只怕连只母蚊子都难寻了。” 他说完眼睛不断的往人群中逡巡这,那些女子见他瞧过来忍不住脸颊一红,低下脸头,有的故作娇羞,用帕子掩着脸颊。 胭脂粉黛中却远远的瞧见一个灰蒙蒙的身影,在人群中极为扎眼。若不是他眼里好,很难分辨出那个一个女子的身形,头发披散着,身上好似发出恶臭一般,破烂的衣衫下却是灰褐色的满是泥污的皮肤。 一旁的人自然是万般嫌弃的,云义骑着马瞧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猛地将那女子踹倒在地,骂骂咧咧的走开。 待那女子用满是泥污的手拨开脸颊上砸碎发,云义只觉得心口“砰”的一声,原以为在岑寂中死亡的心,又缓缓的恢复了跳动。 他勒住马缰,从高头大马上下来。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他已经穿过人群,走至那个女子面前。 那女子一双明眸从脏兮兮的发里透出来,带着畏惧与狼狈。她转过脸去,好似十分的不愿云义瞧见她的脸一般,低眉躲避见,她看清他毡皮的靴子,而靴内永远藏着一把小银刀,而刀柄上垂着的流苏,隐隐的露出。 她与他夫妻数载,对他亦是那样的熟悉,他每日卯时便起来练武,她亦是从睡梦中醒来,隔着窗棱,瞧着他挥汗如雨,而手中的剑宛若蛟龙,她就那样痴痴的瞧着,好似一生都瞧不厌。彼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尚阳郡主,她的姑姑乃是权倾天下的皇太后,如今她却是卑微如泥尘的乞丐。 尚阳全身颤抖的几乎无法呼吸,跪坐在地上,适才被踢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有手伸来,银色的铠甲让眼前的男子如同九天的战神,而袖口上绣着的繁丽的图。他炙热的手抬起她的下颌,终于望见了那张极为熟悉的脸颊,几乎在看清她容颜的一刹那,心底的错愕与惊诧久久无法消匿,而她满身的伤痕,仿佛利刃一般刺着他的胸膛。 怎么会是她,他虽不曾爱她,可终究夫妻一场。“尚阳,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好似如今都不敢相信,昔日高高早上的郡主,竟会沦落至此,如同牲畜一般任人欺凌殴打。 “我原是在佛堂了出了家的,那时宫变,寺庙里的人都是宫里的旧人,生怕受了牵连,便都下山跑了,我无处可去,便只能以乞讨为生。”她的身子在人群中瑟瑟发抖,瘦骨嶙峋的样子再难看出昔日的花容月貌,而身上无数结了痂的伤,新的旧的,让人实在不敢想象如此娇弱的女子曾经遭受过什么。 他伸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而赶上来的侍卫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来,阻拦道:“将军,这乞丐身份不明,只怕会伤到将军您。” 他怀里的女子身形微顿,几乎是蜷缩在他的怀里,良久方才听到云义的声音,“她不是乞丐,她是我的娘子。”是呵,她曾是他结发之妻,虽然他憎恨过她,可她曾经为他生下子嗣,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一切都淡去了,昔日权势滔天的皇太后坟头上的草,只怕比人都要高了。 那些侍卫霎时惊的嘴里能塞进馒头,而远处一旁瞧热闹的人群亦是半天未缓过神来,适才还笑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此时皆是扼腕叹息,只恨不得自己便是他怀里的那个乞丐。 “将军,莫要忘了,您已经将妾身休了。”尚阳呼吸着他衣衫上熟悉的檀香,好似在他怀里的每一刻都是夺了来的,“我今日只是来瞧一眼将军的,便是一眼,此生便足矣。” 云义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隔着数层衣衫,依旧感觉到她身子的冰冷,他的臂弯温暖而坚固,他忽然觉得心中一紧,好似自己是个作恶多端的坏人,他自知自己并非良善之辈,可却从未觉得如此亏欠过一个女人。 “我如今已一无所有,你可愿意陪我去边疆的苦寒之地。” 她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忽的,一滴滴泪从脸颊滑落,原本脸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因为泪水的浸湿,火烧般的疼起来,血水夹杂着泪水,不断的流下。“只要将军不嫌弃妾身,妾身愿意生生世世跟随与您。 第94章 大结局 1 秋意清扬微风,草根知秋有鸣蛩,暮秋之时,宫人折下开的甚好的秋菊,摆在镜台前,花镜相映衬,亦不知孰真孰假。 而满殿的菊花香气,掩盖不住女子临产的血腥之气。当初太后灌下猛药,如今便是得了这孩子,却只能听天由命,都是造化。 绿萼疼的满头大汗,眼睛里却是宫人的身影不断的飘忽着,只感觉到淦儿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滑腻腻的手掌上,亦不知只谁留下的汗。 “娘娘,用力……”一遍一遍的说着,不让她昏睡,而产婆急的满头大汗,“夫人胎位不正,若再不用些力气,只怕胎儿不保。” “孩子,一定要保全我们的孩子。”绿萼眼神飘忽,却竭力望向冲进殿内的人,却是李祁。“我死了不要紧,我只要我们的孩子。” 他身着玉冕龙袍,竟是刚刚下了朝,依稀听见宫人们跪地磕头的声音,“皇上,请您移驾,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皇帝却并未理会,走至锦榻旁,紧紧的从淦儿手里接过绿萼的手,他的声音颤抖的那样厉害,“萼儿,用力,你听到了吗?朕只要你,会保全你,你以后会再有孩子的——” 他疼惜的看她,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渐渐有些扭曲的面容,依旧动人。而宫人们端出去的血水有些吓人,却见帝王双目赤红的守在这里,便愈发的紧张起来。 绿萼只觉得痛到麻木,恍惚里,她听到自己用微弱的声音道:“答应我……你答应我好不好……只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双目赤红,急道:“你说,无论何事,朕都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朕。” “送这个孩子去江南。”她冰凉的手紧紧的攥住他的衣袖,明黄色的龙袍上的八爪盘龙栩栩如生,以前亦只有她的夫君能穿这样的衣衫,只有他身上有这浓郁的龙涎香气。“送他去江南找他的父亲。” “李胤……”她微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而这个名字确实李祁一生的梦魇,她从未如此直呼过这个男人的名讳,如今疼到深处,竟身不由都的唤了出来,“咱们的孩子——孩子。” “生了,生了……”那产婆悬着的心终究放下,笑道:“恭喜夫人,是位公主。” 是女儿,真的女儿,绿萼抬眸却见产婆怀里的孩子,可那孩子正歪着头,红彤彤的脸颊恰巧被绿萼收在眼底,如此漂亮的婴儿,眼睛如同最美的星辰。 而殿内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那弯着嘴角笑着的孩子身上,面色愈发的沉,淦儿惊呼道:“快瞧瞧,怎么这孩子怎么不会哭?” 那产婆壮着胆子狠狠的在孩子胳膊上一掐,却见那出生的婴儿并未哭,只是因为疼痛,脸上涨得通红。如今漂亮的婴儿,却终究没有漂亮的声音。 “是个哑儿。”宫人们个个手无足措,汗流浃背。 皇帝紧紧的将绿萼抱在怀里,低声道:“你放心罢,朕便是寻遍天下名医,都会将她治好的。莫要难过,你信朕。” 绿萼额上渗着汗,身子微微的抽搐着,良久方道:“将孩子给我。”宫人赶忙将孩子抱给皇帝,他轻轻接过,看着她的眉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你瞧,她的眉眼长得与你这般的相似,以后定是个倾城的美人。” 绿萼的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良久方笑了起来,众人只觉得有些惊诧,却听见绿萼弱弱的声音传来,“为娘说过,只愿你一生欢喜,不会哭泣。如今果真应了这个誓言,你今生都只能欢喜了。”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 初生的婴儿,肌肤皱而发红,稀疏的眉毛,微闭的双眼,包裹在明黄色的襁褓里,不断的笑着。奶娘见绿萼醒了,便赶忙将孩子抱来,满脸讨好之色的让绿萼瞧。 这便是她的孩子,他与她的孩子,体内流淌着他们二人血脉的孩子。而她的夫君,却远在江南,还从未瞧过她一眼。 绿萼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中刚刚满月的孩子,双手无法自抑的发起抖来,良久也不能动。 乌黑的眼珠好似玛瑙珠子一般的纯净,孩子有四分的李胤像,眉目间有六分的像自己。而的她的唇却愈发瞧着像李胤,总是轻轻抿着,生气起来有股不怒自威的样子。 “夫人,你瞧瞧她,来日定是和您一样是个美人胚子……”宫女在一旁提醒,绿萼蓦地回过神来,“抱走罢。” 那宫女欲伸手来接,她的心好似被针扎一般的疼了起来。内殿灯火摇曳,一名内侍步入内殿,禀告说皇上来了,叫她恭迎圣驾。 她恍若未闻,依旧仔仔细细的瞧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脸上却是难掩的不舍。 婴孩的脸上泛起红润,心里满是为人母的喜悦。她好似并未瞧见李祁一般,只对着婴儿轻声的笑道:“你去找你的父亲,娘亲不能陪你了。” 李祁迟疑了一瞬,坐在她身旁,仔仔细细的瞧了一眼孩子,便要伸手去接。 怀中的孩子,好似察觉到眼见一身龙袍的男子不甚喜欢自己,而使劲的用脚踢着被子,满脸的委屈。 他收回了伸出去的手,默立良久。 “若是你舍不得,便将他留在皇宫,朕会将他视作亲生,立他为长公主。” “你不必这般的假惺惺,你只当我是傻子不成?你或许能容的了这孩子一时,未必是一世。”绿萼的手抚上孩子的脸颊,再说不出别的话语。“如今你既不许我离开,怎么还想扣下这个孩子为质不成?” “朕绝无此意的。”李祁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朕今日便将这个孩子送往江南,三日后朕便册立你为皇贵妃,当初他能给你的,我亦能给你。。” 绿萼望着殿内冉冉的烛光,铜镜中倒影出自己的身影,虽依旧是倾国的美人,却好似画皮的恶鬼一般,心里却是空洞洞的,她瞧着自己的嘴唇翕动着,有些暗哑的声音传来“当时我离开,曾让他给我腹中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可他偏生说要等到孩子出生,如今我倒是想了一个名字——陌殊可好?” 吹弹可破的小脸,乌黑细软的头发,躲在明黄色锦缎中,睁着一双眸子盯着这陌生的地方,好似看到任何东西都是极为新奇的一般。 “陌殊,陌殊,好一个陌路殊途。”李祁瞧着她,“你可还瞧她一眼?” 良久,她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淦儿,绿萼才转过身去,哽咽的声音从锦被中传来,“将孩子抱走罢,我不想再见她了。” 多好,是个哑儿,便是如何别离,都不会因为听到她的哭声而反悔。 匈奴阏氏的生辰,呼延泽为感激天朝的赐婚,又因与欲要与新帝维持邦交,便命使臣送来无数狼皮,羊皮之物。而镇守潼关的国丈,思女心切,巴巴的亲自送至京城。 皇后瞧着年过半百的父亲,鬓角的发有添了几丝灰白,不由得心里有些发堵。 玉承瞧见自己原本如同男子般被教养长大的女儿,如今一身凤袍加身,长发垂腰,举手投足间皆是温婉贤淑,不由得感慨道:“我的儿,你娘若是见了你今日这番模样,只怕亦会欢喜的,可惜你娘死的早,未见到你穿凤袍的模样。当初你在边关骑马射鹰,如何会想到今日竟有这般的造化。” 玉蕖仰起头,眼泪落下,将明黄色的凤袍洇湿成灰褐色,“爹,其实女儿十分想念昔日在边关无拘无束的生活,虽苦寒了些,心里却是自在的。” “蕖儿,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说出这般的话来。”玉承忐忑唤她,脸上满是担忧,“可是那皇帝让你受了什么委屈?可是他欺负你了——” “委屈?欺负?我倒是希望他欺负我,只要他肯见我,如今我已有半个月未见到他了,便是有心与他争执都见不到人影。” “傻孩子,你嫁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物,自然是要佳丽三千的,你只要想着,你是他的妻子,是天下唯一能与他比肩而立的人便可以了,如今皇长子亦交由你抚养,你的后位可是稳当的很,如今委屈些又算得了什么?” “佳丽三千又如何,终究是比不过那一个人。”玉蕖瞧着自己的父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递到父亲面前。 那玉承接过匣子,待瞧见里面之物,霎时脸色惨白,“这……这是你如何得来的?” “是我从金銮殿偷来的,只有这枚帅印,方能统领潼关的几万大军。”玉蕖的脸上满是坚决,“爹,皇上为了一个女人不肯出兵江南,留下这天大的祸害,如今我便要替他将皇位坐得更稳。” “可是这是杀头的死罪,女儿,你当真疯魔了不成?” “疯魔了的是皇上,我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万劫不复,即便是来日他要我的性命,我给他便是,绝不会牵连爹的。” 第95章 大结局 2 菊花凋零,天蒙蒙亮,窗外的玉竹上却是一层厚厚的银霜,冷沁沁的粘在竹叶上,便是仙鹤扑腾着翅膀经过,雪白的翅膀掀起层层银装。 银色的砖瓦与甬道长廊上的红艳艳的灯笼比的突兀,宫人们都忙碌着擦拭着回鸾殿的每一片砖瓦,只听闻那皇帝瞧上了回鸾殿的一位宫女,如今那出身下贱的宫女竟越为皇贵妃,如此一步登天,竟让后宫中的女人惊羡不已。 “奴婢给娘娘道喜。”淦儿手里的托盘上有一对金灿灿的步摇,“这是皇上新赏的,听说是毓太妃昔日封为之时,先皇赏赐的,当初毓太妃宠冠后宫,封妃的规格亦是按照皇后的。” 绿萼瞧着镜中的女子,头上华美的九龙四凤冠,其上有大小花枝各十二枝,并在冠的左右各有两个叶状饰物,长长的流苏垂髫,果真是皇后的规格。 不知何时,殿外却是匆忙的脚步声,以及行礼的声音。绿萼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阻止她封妃的人果真来了。 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身凤袍的皇后,绿萼见了她并未行礼,反倒依旧坐在镜台前。 “凤冠?凭你一个皇贵妃也配带凤冠?是不是改日本宫要给你让位置了?” 绿萼望着镜中的美人,即将被封为皇贵妃的美人,可眉目间皆是悲凉,看不见任何的喜色,“你知晓的,我并不想当皇贵妃的,若是你有本事,便去劝你的夫君,趁早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绿萼恍惚想起那日她在宫内第一次瞧见玉蕖,彼时她还是个野蛮的姑娘,瞧着宫内的奢靡之景,并未生怯。她那时不由得喜欢上了那个有些傻气的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姑娘,如今瞧着面前这个尊贵非凡的皇后,竟再也生不出半分的好感来。 “本宫今日来是给你送东西的。”皇后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笑,让人无论如何都捉摸不透,“你可知现在皇上在听八百里加急的急报。” 绿萼实在不愿意与她再起口舌之争,不由得不耐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皇后使了一个眼色,她身后的宫人便拿着一个锦匣子上前打开,绿萼一瞧,脸色微变,“你拿着一身丧服来给我又是何意?莫非要我穿着它封妃不成?” “或许你还不知晓罢,你在江南的夫君死了,你送去江南的孩子在路上丢了,护送的侍卫都死了。你夫君的尸骨未寒,你却改嫁,本宫可算是长了见识了。”玉蕖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狠绝,她说过的,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你胡说……胡说。”绿萼只觉得嘴角腥甜,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本宫胡说?你还不知晓罢,皇帝已经出兵江南了,江南王府烧了整整一日,便是地上的蝼蚁都烧的尸骨无存,更何况是一个男人?如今前朝捷报,又册立皇贵妃,果真是双喜临门,本宫都替你们高兴呵。” 绿萼只觉得一阵眩晕,好似天塌下一般,万念俱灰,好似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身体你喊叫,“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不是你。”五脏俱焚,好似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若是死了能否追的上他,她不愿,他带着对她的恨离开。 凉风吹进殿中,吹起帷幔轻轻舞动,榻上的女子,睁着一双眸子,无悲无喜。 皇帝觉得冷,欲要替她拢被,却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她安静的几乎没有呼吸一般,只让他想起了年幼时父皇赏赐给他一个瓷娃娃,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藏着,可它那样的易碎,好似一个不小心便会变成尖锐的瓷砾。 可终究还是碎了,他哭的伤心,母妃便从宫外搜罗来无数的瓷娃娃让他挑选,可他再也不敢要了。 “朕知晓你恨朕。”他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好似被掏空一般的疼,“玉蕖骗你的,李胤并未死,只是失踪了,他可能躲到旁人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总有一日会回来的,你信朕。” 锦榻上躺着如同死去的女子有了反应,她的手紧紧的攥住被子,良久从口中喃喃的说出一句话来。 皇帝见状心下一喜,赶忙附耳上期,却听见她微弱的说道:“放我,要么让我死。” 李祁的目光落在殿内尚未撤下的红色的喜字,这原是他命人备下的,宫里封妃是是不云允许这些的,可他偏偏要命人将屋内贴满大红的喜字,那些都是他熬夜写的,每一笔皆是带着他彼时的欢喜的。 “为什么,你要这般的逼迫朕。”李祁只觉得衣襟的寒冷只刺穿心底,面色惨白,便是身上明黄色的龙袍,都显得寂寥起来。 绿萼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噗”的一声,竟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只差一步,她便是他的皇贵妃了,世间再无任何人,任何事能将他们拆散,直到接到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只觉得喉头腥甜,竟生出几分胆怯,他只怕要失去她了。 李祁的眼睛里闪过痛苦,垂下眼眸,“好,朕放你走,等你养好了伤。” 绿萼扯住垂着的帷幔,挣扎着坐起身来,“马上备马车,我自己走,你莫要派遣人跟着我。” 她并未穿鞋袜,踩在寒冷似冰的地板上,竟觉得心中的疼消减了一些,她走出回鸾殿的殿门之时,冷冷的回眸。 李祁只当她是反悔了,心下一喜,欲要上前,却瞧见她的眉眼都被残阳血红色,她的双唇微微的颤动,清冷的声音,“李祁,我这这一生最恨的事情,便是爱上你。如今你我恩断义绝,来日再见亦是仇敌。” 而殿外,却是李祁命人备上的烈马。她提着裙子,在宫人的惊愕中,穿过长长的甬道,直至马蹄踏出宫门,都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 日沉西山,金碧辉煌的宫宇,琉璃瓦上尚有夕阳的余温,远处红的透彻的火烧云,好似要将绿萼的一生都烧尽。 她恍惚瞧见自己初入宫闱之时,她这个乡下的野丫头竟看的目不暇接。她手里用衣裙兜着满满的花瓣,一身明黄色龙袍的他在远处瞧着她,对她温柔的笑。 好似在那一刻,他便留在了她的心里,可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的。 后记 寒风烈烈,空中飞翔的雄鹰如同折了翼的风筝,跌落在辽阔无疆的草原上。 呼延泽喝了一口怀里的草稞酒,瞧着随从骑着马,把还在扑腾着翅膀的鹰给带回,不由得哈哈大笑,对身旁的女子道:“怎么样,你的男人是草原上最厉害的王。” 浣月脸上一红,转过脸对身旁的孩童道:“瞧瞧你爹那不知害臊的样子,说好了要猎几只狐狸给咱们娘俩做皮褥子的,瞧瞧,这么半天,竟只射了几只鹰。” 呼延泽刚说些什么,便瞧见几个随从跑了过来,而用绳子紧紧捆着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看衣着打扮,竟是中原人。 “王,适才属下遛马,竟捉到了个人贩子,竟贩卖一个刚刚满月的婴儿,若不是迷了路被属下逮到,只怕这孩子要卖到哪个部族为奴去了。” 浣月见为首的男子怀里夹着一个襁褓,里面竟是一个粉嫩的孩子,那孩子许是被抱的不舒服,不断的抖动着细嫩的臂膀。 “拿来给我瞧瞧。”浣月已吩咐,那随从忙不迭的给她奉上,“好生漂亮的女娃娃。” “还不快说这孩子是从何处偷了来的?”呼延泽拿起手里的弓箭,指向那汉人。 “大王饶命啊,这孩子是我路过江南的时候,在几个士兵的尸体旁发现的,只怕是父母已经死了,我原本想将她卖给匈奴的一户人家做童养媳的,可偏巧是个哑巴,人家不要,我便只能将她带回去,我亦是猪油蒙了心,还请大王与夫人放我一条生路。” 浣月见怀里的孩子冲着自己不断的笑,不由得心头一软,不由得感叹道,常言道十全九美,如今这样一个婴儿,可偏巧竟是个哑巴。 “若是你喜欢,不如将她带回去收做义女如何?”呼延泽瞧着浣月目不转睛的瞧着那襁褓里的孩子,不由得哑然失笑,对一旁的孩子道:“我的儿,你娘想给你添个妹妹,你要不要。” “要,这妹妹真漂亮,像娘亲一般美。” 初冬的寒意冷岑岑的,宜州梅林山下的酒棚里,掌柜的冻得只打哆嗦,瞧着满山的梅花已经含苞待放,不由得骂道:“如今这样的乱世,整日整夜的打仗,便是连过来赏花的人都没有了,前些日子听说皇宫里除了乱子,连皇后都给废了,而镇守潼关的玉大人,亦受了牵连。” 他正抱怨着,却见一个女子从马上下来,对着他道:“掌柜的,来碗茶。” 那掌柜的见着如此的美人,不由得面露喜色,忙不迭的将小店内珍藏良久的碧螺都端了出来,那女子轻轻的饮了一口,目光却飘忽至满山的梅花上。 “如今啊,来这里的果真都是俊男美人,前些日子山里住下一个公子,如今又来了个倾世美人。” 那女子猛地转过头来,急问道:“那公子叫什么?” “他说叫李胤,守在这十里梅花林里等候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