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爱惊情》 第1章 被尸检的法医 “死者,言卿,女,27岁。2021年7月31日下午1点,第一次尸检开始,我是主检法医沈良。” 随着摄影机被按亮的屏幕,解剖台上冰冷的器械发出刺耳的交叉声,这样的声音,言卿听过百遍,这样锋利的解剖刀在她手里更是游刃有余。 她曾在这里解剖过不下百具尸体,但今天躺在这张铝制台面上的人却是她自己。 她像一缕没有落点的游魂飘荡在解剖室的上空,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锋利的刀片划开,露出鲜红的血肉。 此时,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些死者的心情,他们情愿被开膛破肚,只为法医能够替他们找出真相,只为杀害自己的凶手能够认罪伏法。 但她知道,她不可能让这个叫沈良的法医替她指出凶手,因为真正的凶手此时正拿着解剖刀,在破坏着他留下的唯一证据。 沈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的上司,s市局法医室主任,因为双方家长是战友,两人有着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对于长大后要结婚这件事,似乎是双方默认的顺理成章,只不过为了工作,两人一直隐瞒关系,并没有对外公开。 可谁能想到呢,这个顺理成章的男朋友,在她不小心打破了鱼缸时,不但没有帮她,却拿起一块碎片割断了她的颈动脉。 他是法医,他懂得如何一刀毙命而不留下他杀的痕迹。 她清楚的记得,当她的脖颈被鲜血染红时,当她向他求救时,沈良怜悯而又绝然的目光,他说,言卿,我要去省局了,有一个法医科科长的位置在等我,可你知道的,我家老头子那脾气……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她当时不懂,此时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沈良搭上了某上层的千金,对方可以调他去省局,让他飞黄腾达。 但前提是,他们要结婚。 可沈爸爸是军伍出身,早就认定了她这个儿媳妇,而且沈良也不敢轻易得罪言家,因此,在名与利面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她。 “左侧颈动脉离断,断端整齐,与现场的玻璃碎片相吻合,初步鉴定为玻璃碎片划伤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亡,是一起意外事故。” 不,不是意外,是谋杀!是谋杀! 她已经声嘶力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拼尽全力留下了可靠的证据,只要仔细尸检一定会发现疑点,她不是死于意外,她是被人杀害的。 可是,她微弱的就像随时都会消散的空气,没有人听得见她,更没有人会发现她。 她眼睁睁的看着沈良将她的尸体缝合后放进冷冻库,在尸检报告上签字盖章,关闭了现场的摄像机与电源。 当沈良转身离开时,他嘴角那丝得逞的冷笑如同刀子戳着她的心窝,那个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最后却成了杀害她的刽子手。 恨意和不甘如同潮水,汹涌激荡,无法平息。 屋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门外脚步声渐远,只剩下冷冻机的运转声空洞阴森,言卿飘在空中的魂魄,形态也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浅淡…… 难道这一生就要这样遗憾退场了吗?明明……明明…… “啊!” 一道刺耳的尖叫穿透了言卿的耳膜,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她觉得很吵,吵到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一具白纸糊成的纸人猝不及防的撞进眼底,她一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水来。 第2章 初遇 言家的宅子是一座中西结合的建筑群,总体为青砖素面,以墙为界分为东、西、南三个院子。 东院是言老爷和言夫人以及几个儿子所住的三进四合院;南面朝阳,是言老太太的休息地,而西面则是几位小姐的闺房以及两位姨太太的住所,还有两座西式三层砖混楼房,多做办公和待客之用,为纪念三姨太的念晚楼,就是其中一座。 言卿所说的鱼塘,只需出了院子往北走五十米就能到达。 正是三月初春,万物复苏,青石铺成的路边,隐约有了冒头的草芽。 慕榕将言卿的轮椅推到湖边,把喂鱼的饲料装在木制的小盒子里,以方便她抓取。 静知怕她冷,又找了条印花的毯子搭在言卿的腿上。 言卿垂头看了看自己这双腿,不免唏嘘,人人都说言家六小姐不但家世好,又生得花容月貌,只可惜是个残废。 言家六小姐十岁时得了一场病,病好之后,一双腿渐渐开始发麻,直到最后失去知觉,为了治好她的腿疾,言老爷遍寻名医,无奈踏遍大江南北,却没有任何成效,这轮椅,言卿一坐就是七年之久。 水中的几只黄纹皮光鲤生得十分欢实,三五只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吞食着言卿投喂来的鱼食。 就在主仆三人玩儿得高兴时,不远处的汉白玉桥头,忽然传来一阵谈话声,随之就见言家老爷和一个青年男子并肩而来。 那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的警服,脚踩同色系的长款皮靴,腰间的鹿皮三角武装带将他的身材比例划分的十分完美,一顶警帽被托在手中,金丝编制的帽徽格外亮眼。 言老爷身高不低,但在这青年面前还是矮了半个头,说话时,下巴不得不微微扬起。 “小姐快看,是时司长。”静知一向八卦,跟院子里的下人们也熟络,那青年刚露个头,她便一眼认了出来,“是军警司的时司长。” 言卿倒是忆起军警司这个名字,这个机构相当于现在的警查局,军警司是总部,在各个地区设有分局,掌管着顺城以及周边各县城的治安防护,据说新上任的司长是时家大帅的七子,留学归来,颇有建树,一年前颁布了《顺城法》,整顿治安,肃清歪斜,影响甚远。 大概是因为同行的关系,言卿不由多看了那青年一眼,青年正好走到桥中央,许是被这湖中的锦鲤所吸引,也偏了目光往这边看了过来。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仍能看到那青年头发乌黑柔顺,没有像这个时代的时髦人士,将头发梳成大背头,再抹上锃亮的发油,而是由它们随意遮于额前,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掩映其下,高挺的鼻梁似一座巍峨的山峰,偏偏又生得一张薄唇,嘴角淡泊,透着一种生冷。 这样的长相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美男子,也不怪静知和府里的女子都对他耳熟能详了。 青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与言老爷并行前去,而那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湖中的锦鲤还是在看湖边喂鱼的人。 第3章 大名鼎鼎时司长 言卿刚要收回视线,忽听扑通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激起好大一声响。 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个丫鬟正手忙脚乱的从水里扶起一人,那人在湖边一脚踩空,头发乱了,衣裙也湿了,因为惊吓还一直哭嚎不止。 而这摔进水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在祠堂里罚跪的五小姐言琴。 五小姐本来一直躲在岸边的扶柳树下偷看时司长,结果因为太激动,脚下不慎踩空,便有了这出狼狈的场面。 自家女儿丢人丢到客人面前,言老爷顿时脸色一片铁青,大概是对身边的青年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两人便从桥头直奔后面的库房去了,只留下浑身湿透的言琴独自跳脚。 言卿身边的静知已经笑痴了,就连不苟言笑的慕榕都扬起了嘴角,努力憋着笑。 “小姐你有所不知,五小姐对时司长一见钟情,每逢时司长来为他母亲取药,她都要躲起来偷看。”八卦小能手静知又在知无不言,“据说五小姐还央求过大夫人去时家给她提亲呢,结果被老爷狠狠骂了一顿,这古往今来,哪有女子去男子家提亲的道理。” 言卿笑了笑,抓了一把鱼食扔进水里,这时司长的长相若放在她那个时代,足够秒杀一众男明星,也怪不得言琴会为他神魂颠倒了。 刚才他站在桥上时,她竟忍不住想到一句话:打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 天色渐晚,言卿和两个丫鬟收了东西准备回院子,静知还在花痴那位年轻的时司长,说他如何如何年少有为,又是如何如何聪明绝顶,看得出来,这位时司长在民间的口碑还是不错的,不只是因为他出众的长相。 “你听说了吗,对面的宅子又开始闹鬼了。” “那里闹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据说天天半夜十二点都能听到拍门声和哭声,可吓人了。” “不过也真是惨呢,那么多人一夜之间……。”两个青衣小丫鬟从不远处走来,大概太专注了,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路中间的言卿,小丫鬟吓得立刻行了礼,齐齐喊了声六小姐。 这些小丫鬟也是欺软怕硬的,知道六小姐是个胆小懦弱的脾气,就算真的得罪了也不会怎么样,这虚虚的一礼并没有多少诚意。 言卿显然不想跟两个下人计较,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重活一世,只想平平淡淡,只要旁人不与她争,她也懒得理会这些纷纷扰扰,不过,若是旁人欺到头上来,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两个小丫鬟离开后,慕榕推着她穿过前面的月洞门,过了这道拱门就是言卿的院子了,比起那些小姐们的院子,她的院子要格外大一些,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假山湖。 “静知,她们刚才说的闹鬼,是什么地方?”言卿对于两个丫鬟的对话上了心。 静知这回的态度可没那么积极,甚至有些结结巴巴,还是慕榕开口道:“她们说的是斜对面的陈府,陈府的老爷是顺城一带有名的买办,家里有些钱财,与咱们家老爷也偶尔来往。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有人听到陈府里传来惨叫声,不过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众人便也没当回事儿。第二天,早起的邻居发现有血从陈府的大门里流了出来,一直流了很远,于是就报了军警司。” “然后呢,军警司的人怎么说的?”言卿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每当遇到感兴趣的事情时,就会有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第4章 陈氏灭门案 静知已经吓得缩紧了身子,倒是慕榕胆大,还能将那日的情景清清楚楚的道来。 “军警司的人打开门,当时也吓了一跳,陈家上上下下十三口全被杀死了,当时那场面用血流成河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军警司勘察过现场后,就把尸体拉走了。只不过,惨案过去了大半个月,这个案子仍然悬而未破。” “对对对。”静知哆嗦着附和:“据说是一伙土匪干的,抢了钱财又灭了门,可是顺城周边那么多土匪窝子,要去哪里找凶手?这凶手抓不到,陈家上上下下十三口便冤魂不散,每到午夜就开始作祟,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还叫它凶宅。” 悬而未破几个字让言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手指敲击膝盖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小姐,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啊?我和慕榕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怕吓着你。” “我没那么胆小。”或许从前的言六小姐会害怕,但现在的言六小姐只想立刻空降案发现场。 言卿这样想着,也真的这样做了。 辛国的夜生活不似现代那样丰富,凌晨时分的街道仍然一片喧嚣,而在这里,除非最繁华的娱乐街区会日日笙歌,普通的街道到了夜里便是一片死寂。 陈家的宅子是一座标准的三进院子,在这一带算是有头有脸的门面了。 此时,这座装饰精致的宅院矗立在夜色之中,安静的如同一只沉睡中的鬼魅,散发出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息。 静知本是打死不肯来的,可又不放心自家小姐,最后也胆颤心惊的跟了过来,只不过一路上都在紧紧抓着慕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慌跳脚。 慕榕是练家子,从小就被言老爷放在言卿身边保护她,自幼学武的人,胆识自然也会大一些,可面对这阴森森的“鬼宅”,也不免遍体生寒。 她不明白言卿为什么不害怕,甚至眼神比平时还要明亮,那感觉就像一个绝顶聪明的人,突然遇到了可以让他束手无策的难题,既兴奋又充满了挑战。 “陈家后面有一个小门,佣人在夜晚外出都走那扇门。”静知虽然害怕,但好在消息灵通,“大门不能走,已经被军警司封了。” “你们两个在外面守着,我自己进去就好了。”言卿调了一下轮椅的手轮圈,这个轮椅是言老爷让人精心特制的,就算没有外力推动,也可以自己手动驱使,哪怕低一点的门槛也难不住它。 “小姐,你不能一个人进去。”静知急忙阻止,“里面闹鬼的。” 慕榕也壮着胆子道:“小姐,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放心吧,这世上啊,只有人作祟,没有鬼作祟。”言卿接过慕榕递来的手电筒,推动着轮椅朝着那扇小门缓缓走去。 惨案已经发生了大半个月,经久不动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声响,一股阴风随之扑面而来。 安静的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血腥的气息,又似乎有人在轻轻叹息与低声啜泣。 言卿闭上眼睛,默哀了三秒钟,这是她的习惯,在每一具尸体以及凶案现场,用默哀来表达她的敬畏。 再次睁开眼睛,那明亮的眼底已经一片清明,因为敬畏并不能解决什么,她真正要做的是替这些枉死的人讨回公道。 从后门进来后,左手边是陈家的后罩房,右手边是耳房,后罩房是佣人居住和堆放杂物的地方,一般建在宅院的最后。 手电的光线足够明亮,但在这片光亮所照不到的地方,却是一片阴气森森。 言卿查看了一遍后罩房,没有发现粉笔标画的人形和血迹,看来,凶手没有在后罩房杀人,或者说,凶手杀人的时间不在深夜,因为佣人还没有休息,都在各自忙碌。 从后罩房西面的小门出去,是一间耳房改造的厨房,耳房是连接在正房两侧各一间的房屋,有的住人,有的做厨房,因为很像正房的两只耳朵而得名。 言卿一进来就看到锅灶边有粉笔描化的人形,锅台和锅盖上喷溅着大量黑褐色的血迹,手电光转过去,门口处也有粉笔人形和大片血迹,血迹旁是散落的碗筷。 她上前看了看,碗筷边只有少量剩菜剩饭,看来案发时间是三餐之后。 言卿又来到正房,用手电一照,大厅里有两个倒伏的粉笔人形,门口台阶处有一人形,东侧耳房中也颇为惨烈,三个人形都十分矮小,看来应该是孩童,因为房间不大,地面上几乎被血液浸染,惨不忍睹。 这样的粉笔人形,在西厢房以及庭院处还有数个,仔细计算了一下,一共十三个人,正是陈家上上下下十三口,主人和佣人无一幸免。 言卿擎着手电走到垂花门处,垂花门是内宅与外宅的分界线,也是唯一通道,一般都会有三四级台阶,而这几级台阶上也横着一个人形,目测之下,生前应该十分高大 。 不过,让言卿感兴趣的不是这人的体形,而是喷溅在漆红大门上的血迹。 轮椅不能上台阶,她只能把手电的光线尽量集中,就在她聚精会神之时,一条人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夜色当中。 第5章 陈氏灭门案(二) 这人走路时悄然无声,身姿轻盈灵巧,以至于他已经到了言卿背后,言卿仍然一无所觉。 言卿虽然听不到,但那人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却逐渐清晰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阴影正朝她罩扣下来。 身处这样的环境,哪怕胆大如她还是被吓了一跳,就在言卿刚要回身之即,那人已经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握在手中的手电筒也随之滚落在地。 手电的光亮落在一双黑色的皮靴上,衬着那人修长的一双腿。 言卿暗道一声糟糕,在这深更半夜来到命案现场的,不会是凶手吧?难道凶手遗落了什么蛛丝马迹?不管怎样,以凶手的心狠手辣,现在的处境对她来说十分危险。 “你是谁?”背后突然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强烈的压迫感,捂着她嘴巴的掌心有着一丝干燥的温度。 言卿的余光瞥见了那人的衣袖,黑色的袖口处镶着三只金色的纽扣。 这是…… 她用力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察觉到她的用意,那人渐渐松了手,她来不及喘息一声便急忙问道:“你是军警司的人?” 他袖口上的纽扣,她曾在言家见过,是军警司的制服,不管真假,先保命要紧! 来人似乎怔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否认,而是语气沉沉的逼问:“你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 言卿摆脱了他的控制,转动着轮椅回过头,借着明亮的月光,也同样看清了那人的五官,不免惊讶出口:“时司长?” 面前这位长身玉立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喂鱼时偶然看到的那位军警司的时司长。 时霆也认出了面前这个女孩,虽是言家拱桥上匆匆一瞥,但他对人脸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更何况这女孩的容貌足够惊艳,让人印象深刻,“你是言家的小姐?” “小女子言卿。”因为坐在轮椅上,这位时司长的身高也有185以上,所以同他说话,言卿只能仰着头,“时司长你好。” “既然是言家的小姐,为何深夜到此?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时霆看了一眼正厅上方的牌匾,“宁静致远”几个字高高悬挂,“这里是命案现场,没有经过允许私自入内的人,都有作案的嫌疑。” “时司长真是抬举我了。”言卿轻轻一抿唇,将轮椅转向一边,拾起掉落在地的手电筒,“凶手是男性,身高185左右,残忍凶悍、手法利落,心理素质极强,如果不是职业杀手,便是行伍出身。” 说着看了一眼时霆:“如果我的推论无误,时司长似乎更符合嫌疑人的条件。” 时霆:“……。” 竟然怀疑他? 时霆终于正色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孩,她看起来非常瘦弱,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放在膝盖上的指节纤细而修长,在那双纤纤玉手之下裹着一条毯子,将她的双腿掩盖其中。 对于这位言家六小姐,他略有耳闻,母亲早逝,言老爷格外怜爱,但不幸的是,因为儿时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成了残疾,一双腿再也无法行走。 但他听说的是,言家六小姐懦弱胆小,人尽可欺,而面前这位似乎与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看来,人言果然不可尽信。 时霆看向言卿手电一直照着的位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第6章 陈氏灭门案(三) 言卿把手电的光线拉得更近了一些:“凶手受伤了。” “受伤?”时霆不解,“何以见得?” “虽然外面都在传,陈家一口被灭门是土匪做的,但时司长应该很清楚,做案的并不是什么土匪,也非多人,杀死陈家上下十三口的,只有一人。” 时霆微微一惊,对于这个女孩的兴趣又浓了几分:“何以见得?” “杀人无非两个目的,谋人或者谋财,如果凶手是一伙土匪,他们的主要目的一定是为了财,现场虽然有多处翻动的痕迹,但你看这两只金胎掐丝珐琅的花瓶纹丝不动,就算土匪不识古董,总认得这花瓶上缠绕的金线,而且据我所知,土匪所过之处多是寸草不生,有的甚至连大小家俱都不放过,怎么会留下两只这么值钱的花瓶?” 这条线索在时霆侦查现场的时候就发现了,凶手绝非是为了谋财,故意翻动的动作或许是伪装,或许另有他意。 “而我判断凶手只有一人,是因为现场的血迹。”言卿将手电抬高了一点,照着人形框的上方,那是一处被血迹污染的半开大门,除了已经干涸的黑乎乎的血迹,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迹呈长条状,一端膨大,一端细小狭长,这是典型的喷溅状血迹,根据死者倒伏的位置来看,他是被匕首一类的利器割断了颈动脉,由于血液的压力,血管里的血液向外喷溅形成的。” 时霆想到军警司法医的验尸报告,上面的确写着死者的具体死因,正是因为颈动脉断裂导致的大出血,凶器也是匕首之类的锋利刀具。 “我仔细观察了这里所有的血迹,可以肯定的是,陈家上下十三口死于同一种杀人手法--割颈,且被割断的均为右侧的颈动脉。凶手动作熟练,且心狠手辣,有十二个人是一刀毙命。”言卿将手电调转了方向,强烈的光线越过时霆的肩膀,落向他身后的墙壁,“不过,曾躺在这里的被害人,他的脖子上被划了两刀。” 听到这句话,时霆波澜不惊的眼底突然泛起一丝惊讶之色,如果不是这位六小姐身有腿疾,根本不可能行走,他甚至怀疑案发时她就在现场。 事过半月,这里只剩下干涸的血迹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粉画人形,她连尸体都不曾见过,竟然如同亲临其境一般。 “的确,这个位置上死的是陈府的管家,他的脖子上挨了两刀。” “一刀深一刀浅,对吗?” “是。” 言卿挑起唇,一抹笑容缓缓爬上嘴角,明明只是微不可见的笑纹,竟将她的脸庞衬托的光芒璀璨,“果然是这样,所以说,凶手一定受伤了。” “这也是根据血迹形态推断出来的?”第一次,他见到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进行现场分析重建,顿时觉得十分稀奇,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法医知识与现代相比还有着悬殊的差距。 “你看这里。”随着言卿手中的光亮,时霆转过身,在他右侧的墙壁上也有一些干涸的血迹。 言卿道:“时司长,你应该知道,凶手是个左利手,也就是俗称的左撇子。” 第7章 陈氏灭门案(四) 凶手是左撇子,时霆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法医的验尸报告也根据伤口形态肯定了这一点,然而这位言家六小姐,她并没有见到尸体,更没有见过现场的原始状态。 “如果你是根据血迹形态推断出凶手是左利手,那么,你说凶手受伤了,依据是什么?” 言卿道:“道理很简单,不过要麻烦时司长配合一下。” 时霆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深更半夜身处命案现场,本想找找有用的线索,没想到却在陪一个小姑娘玩现场还原。 “好,你想让我怎么做?” “请时司长站在管家死亡的位置,面朝着我的方向。” 时霆站好后,低头俯视着他。 言卿无奈的叹了口气,“时司长,请你蹲下来。”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高了,就算蹲在她面前,她还是要仰起脖子。 “现在你是管家,我是凶手。”言卿把自己的左手当成利刃抵在时霆的脖子上,“根据地上所画的人形判断,管家是一个成年男人,体态偏胖,身高不低,凶手想要立刻制住他并且准确割断他的脖子,并不容易,所以,他在行凶的时候,会用右手固定住管家的体位,这样才可以保证一击即中。” 言卿将右手放在时霆另一侧的脖子上,“他当时用右手掐住了管家的脖子,左手在他的颈上飞快的划了一刀,但是因为管家力气大挣扎了一下,这一刀划得不深,在惯性的作用下,刀刃顺着管家的脖子划到了凶手的右手,割开了一条很深的伤口。” “依据呢?”时霆的目光锁在她光彩熠熠的脸庞上,月光下,她的瞳孔明亮皎洁,如同星子般耀眼。 “依据就是这面墙上的血迹。”言卿指向时霆的左侧,那里的确有一些血迹,不多,但很明显。 “死者既是右颈被割,血怎么会喷溅到左侧的墙壁上?而且这些血迹很密集,呈点状分布,这不是喷溅血,这是挥洒状的血迹,这样的血迹形成有两点原因,第一,凶手挥动沾血的凶器;第二,凶手挥动受伤出血的肢体。凶手是左利手,凶器上的血不会挥向右侧,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凶手的右手不小心被自己误伤,条件反射下,他迅速抽离了右手,才会在这个位置,留下这样一串奇怪的格格不入的血迹,而且根据出血量来看,这个伤口不浅,必然会留下疤痕。” “所以,时司长要找的凶手,身高185左右,惯犯或者职业杀手以及行伍出身,另外,凶手右手有明显的伤痕。” 时霆道:“想在茫茫人海中找这样一个人,无疑大海捞针。” “多一条线索便是多一条路,起码你们的侦查范围又缩小了一些,不是吗?” “言小姐还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时霆说着,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一下自己的颈间。 言卿这才发现,因为刚才分析的太专注,自己的手还搭在时霆的脖子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抽了回来。 为了缓解尴尬,言卿急忙问道:“时司长,不知道这十三具尸体放在何处?” 第8章 陈氏灭门案(五) “军警司的法医室没有同时储存十三具尸体的条件,在出具了尸检报告之后,陈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将尸体认领了回去,并且下葬了。” 虽然辛国拥有电力系统,但是并不发达,冷冻保存技术比起现代更是相差甚远,多数尸体都会在尸检之后被处理掉或者直接下葬。 “可惜了。”言卿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看到尸体,也许还能发现其它的线索。” “言小姐已经提供了新的侦破方向,也许,这会成为我们军警司破案的关键。”时霆说着,主动伸出自己的右手,“谢谢。”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握上去的时候有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言卿笑了笑:“不客气。” “我送言小姐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外面有人在等我。” 时霆也没勉强,在她转动轮椅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我能冒昧问一下吗,言小姐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言卿握在轮子上的手一顿,停留了片刻才轻飘飘的说道:“我是护理女校的学生,平时喜欢看一些阿爹从海外淘来的书籍,对于法医这个职业有些兴趣罢了。” 见时霆没有回应,言卿也没有在意,独自转着轮椅从小门走了出去。 她知道这样的理由肯定说服不了时霆那样的聪明人,但她和时霆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他信与不信她又有何妨呢? 直到言卿离开,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才闪身出现,恭敬的说了声:“七哥。” 时霆收回放远的目光,饶有兴趣的吩咐:“查一下这位言家小姐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 从陈家宅院回来的第二天, 静知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说是军警司的人正在全城挨家挨户的搜查,大概还在查陈氏灭门的案子。 静知并不知道言卿那天晚上和时霆之间的小插曲,还以为自家小姐早就把时司长这号人物给忘了,毕竟小姐平时就是一副沉默寡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言卿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倒与这位六小姐有些相似,比如同样喜欢安静,不出现场和不解剖尸体的时候,一本书,一杯咖啡就可以不发一言的坐上一整天。 唯有在尸体面前,言卿才会性情大变,似乎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和说不完的话题。 言卿翻了一页手中的书籍,薄脆的书页泛着久远的淡黄,这是她在言老爷的藏书中找到的,是一本关于针灸方面的古老学术。 她虽是法医,却要比普通的医生懂得更多,医生还分专科,但法医不是,一个合格的法医必须样样经通,才能从千奇百怪的尸体上寻找到蛛丝马迹。 对于针灸,她有过研究,但研究的只是皮毛,现在有时间有精力,她才下定决心钻研这门课程。 毕竟,她不想一辈子拖着这样一双腿,做别人口中的“死残废”,中医不行,西医也不行,为何不尝尝中西结合呢,出其不意,也许就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小姐,你觉得这案子能破吗?”静知用鸡毛掸子弹着花瓶上的灰尘。 第9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 言卿把书放下来,很认真的回答道:“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了,纵然挨家挨户搜查,也未必能把凶手找出来。” 她知道时霆整出这么大的阵势,是为了寻找右手受伤的嫌弃人,但凶手若是隐藏在行伍之中,或者其它正要机关,军警司的权限还是无法岂及的,她相信时霆也是深知这一点的。 让她稍感欣慰的是,时霆最终还是采纳了她的分析论断,而且做事雷厉风行,不管能不能找到凶手,这人的行事风格都让她心生钦佩。 “奇怪了,小姐以前对这种事可是避之不及的。”静知把花瓶放回原处,“小姐,你怎么突然对破案这种事感兴趣了?” “大概是无聊吧。”言卿继续研究起这本厚重的书籍,很快就全心投入了进去。 对于言卿的转变,静知和慕榕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可小姐还是那个小姐,也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人,非要找个原因,大概就是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连性情也变了吧。 次日一早,慕榕拿来当天的报纸,言卿翻了翻,没有找到她想要的消息。 看来,陈氏灭门这个案子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告破,而且她敢肯定,时霆那边还有更多的案情细节是她所不知道的,只是以她现在这个身份,是没有权利和资格去涉及的。 “小姐,军警司来人了。”言卿刚合上报纸,静知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听说是府里死人了。” 慕榕推着言卿来到言家的东院,这里除了言老爷夫妇,还住着长子言启一家,以及未婚的言升和言永,言升和言永各住一间耳房,言启独享一座三进的院子。 出事的地点就在这间三进院子的后罩房,后罩房位于建筑的最末端,是一排整齐的砖瓦房,平时用来堆放杂物和安顿下人。 通往后罩房的过道上,已经被军警司的人拉上了黄色的警戒带,隔着警戒带,外面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下人,其间议论纷纷。 见到言卿,众人也都识趣的让开一条路,虽说言家六小姐没什么震慑力和存在感,但言老爷将她视若掌上明珠的事情,众所周知,自然也没人会愚到去得罪这位病怏怏的千金小姐。 “出事的就是那口井。”周围有人说道:“一个丫鬟跳井自杀了。” “就是那个翠浓吧,生得还挺俊俏的。” 说话间,里面穿着制服的警司已经把井里的尸体打捞了上来,四肢摊开平放在地面上。 如果说死者是丫鬟,她身上的穿着却要比丫鬟好一些,丫鬟多穿青布衣,而她身着一套棉布格子衣裤,虽然被水浸湿了,仍能辩出是块中等面料。 湿淋淋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看不清五官长相,但身材十分纤细。 “真的是翠浓。”有认识翠浓的人不免失声惊呼,“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想不开投井了。” 静知是下人通,闻言便悄声道:“翠浓是大少爷院子里的丫鬟,平时很得大少爷喜欢。” 尸体打捞上来后,一个长相帅气的警司正和一个外套白大褂,里衬警服的青年低声说话。 这种案子,时霆自然不会亲自到场,不过看那帅气警司的警衔,也非普通的警司。 这位穿白大褂的应该就是法医了,看长相不过二十岁左右,还很年轻。 只见他蹲在尸体旁,从头到脚仔细查验了一遍,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死者颜面青紫,眼球睑结膜出血,窒息症状明显,四肢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为落井时与井壁刮擦所致,口腔部没有明显外伤,初步怀疑是投井自杀导致的溺亡。” 闻言,言卿凤目一眯。 不,不是自杀,是他杀。 第10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二) 帅气警司叫来了两个言府的丫鬟,一个是今天早上发现尸体的柳梢,一个是昨天半夜听到声音的小月。 两个小丫鬟都被吓得不轻,特别是柳梢,在帅气警司问话的时候,一直哆嗦个不停。 帅气警司天生一张笑脸,五官标致端正,哪怕有一身严肃的警服傍身,给人的感觉仍是十分和气亲近。 果然,他只是低语安慰了几句,柳梢的情绪便稳定了不少,但是回忆起自己的经历,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今天早晨六点,我像往常一样去井里打水,我把辘轳上的绳子放下去时,感觉水桶怎么也下不去,我往井里看了眼,结果就看到里面飘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当时天还没亮,看不太清楚,我便回屋找了个手电筒,一照之下才发现,那可不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人啊。我急匆匆的把管家找了过来,管家便报了军警司。” “那你呢?”帅气警司一边让身边人做着笔录,一边问小月。 小月缩了缩肩膀,小声回忆起来:“昨天半夜,我打算起身去茅厕,刚坐起来就听到窗外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我知道那里有一口井,还有人经常用它来讲鬼故事,我当时吓坏了,茅厕也没敢去,就在被窝里缩了一夜。” “还记得当时是几点吗?” “我躲在被子里睡不着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是半夜两点。” 帅气警司又问:“你和死者很熟吗?” “翠浓就住在我们隔壁,平时大家都很熟悉的。” “那你觉得她会自杀吗?” 小月认真的想了想才道:“她最近的情绪一直不好,总摔东西,摔完就哭,我们去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她也不说。” 柳梢在一边补了一句:“昨天傍晚,她还在屋里喊,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对,她的确说过这个话,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 帅气警司和那位年轻法医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现场破坏的太严重了,根本提取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在军警司到达之前,这里至少有十几个下人来回奔跑走动,指着这些人保护现场,根本是天方夜谭。 法医用一块布遮住了尸体,摘下脸上的口罩:“是自杀,可以结案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言老爷快步走了过来,与帅气警司交流了几句后,军警司这边便要收工了,而非刑事案件的尸体,暂时由言家暂为安置,等待翠浓的家人前来收殓。 警戒带一打开,人群便自动让开一条路,那位帅气警司迈步走在最前面,虽然他的穿着一丝不苟,但眼底却泛着一层血丝,这样疲惫的状态,显然来自长时间的睡眠不足。 看来,军警司仍然在追查陈氏灭门一案,毕竟这个案子的影响太过恶劣,还曾造成过市民恐慌,上面已经数次施压要严查凶手,早日破案。 在经过言卿的身边时,那帅气的警司突然顿了一下脚步,目光斜斜扫了一眼,性感的嘴角微勾,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纹,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伴着他远去的脚步飘忽而去。 言卿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帅警司似乎认识她啊。 第11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三) 翠浓的尸体被抬到了后罩房的偏厦暂时安置,而她的家人住在乡下,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不过事出不久,言老爷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本来这种大户人家,偶尔死个丫鬟和听差什么的都是小事,但顺城新颁布的《顺城法》明文规定,但凡有死人,必须上报当地军警司,如若隐瞒,以杀人罪处。 因为偏厦里放了一个死人,下人们都避而远之,本来热热闹闹的后罩房,此时倒显得一片死静。 静知一脚踩进来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一只黑狗,当即吓得她魂飞魄散,幸好身后的慕榕一把将她扶住,这才没有跌跟头。 慕榕有些鄙夷的说道:“一只狗就把你吓成这样?” 静知用力拍了拍胸膛,不断往外呼气,“我倒不是怕狗,但这里有死人啊,还是刚死的,魂魄都没有安息呢。” “她是被人害死的,自然不能安息。”言卿自己转着轮椅往偏厦走去,慕榕急忙跟上去扶了一把。 推开偏厦的木门,一股腐臭的气味迎面扑来让人窒息,阳光从破落的窗户投进来,空气中飘浮着飞扬的灰尘。 静知急忙捂住鼻子,“这里也太脏了吧。” 这间偏厦平时用来储存一些废旧物品,经久不用,也无人打理,时间一长就成了一个破烂房,味道难闻。 而翠浓的尸体便搁置在一张同样破旧不堪的木桌上,上面盖着一张廉价的白布。 看到言卿面色平静的掀开了那块白布,静知急忙将头扭向一边,双手合十,一个劲儿的念着阿弥陀佛,倒是慕榕胆大,好奇的问:“小姐,你怎么知道翠浓是被人害死的?” “慕榕,先去掉她的衣服。”言卿递了一副手套给她,“戴上。” “好。”慕榕接过手套戴好,壮着胆子褪去了翠浓的衣衫,当脱下那个格子裤的时候,她忍不住捂住鼻子,“好臭。” 静知问道:“她才刚死吧,怎么就臭了?” “这不是尸臭,是大小变失尽 ,窒息而死的人,通常都会有大小变失尽的情况发生。” 翠浓的尸体被水泡过,这种臭气相对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 当不着寸缕的尸体暴露在视线中时,两个丫头不免羞红了脸,哪怕同是女子,见了也会羞臊,反观言卿,面色平静,好像习以为常。 言卿又让慕榕将尸体翻转后检查了一遍,低声道:“体表没有开放性损伤,也无任何皮下出血,并非死于外力作用。” 她戴上手套,拿起翠浓的右手,看向这一截细白的手臂:“你们看这是什么?” “这是擦伤吧。”慕榕仔细看了看,在翠浓的手臂上有一处不太明显的表皮剥脱,“那口井有四米高,井壁是石头堆砌的,从上面跳下去,一定会刮蹭到突起的石头。” 言卿赞赏的点了下头:“这些的确是擦伤,不过,却是死后形成的擦伤。” “死后形成的?” “你看这些创口周围,没有明显的出血和肿胀现象。”知道慕榕没听懂,言卿继续耐心的解释:“活体上形成的伤口会出血,会哆开,会有并发的炎症出现,这叫生活反应;相反,死后的尸体所形成的创伤不会出现以上现象,判断尸体上的创口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这是推断案件性质的关键。” 慕榕脑子转得很快,眼睛顿时一亮,“小姐,我明白了,因为翠浓这个擦伤没有生……生活反应,所以,她是死了之后才掉进水里的,就算和井壁的石头刮蹭,伤口也不会出血发炎。” “死人怎么可能自己跳进井里,所以,小姐是根据这处擦伤有没有那个……哦,生活反应来判断她是被人害死的,对不对?”静知也对两人的对话产生了兴趣,邀功似的急忙插嘴。 言卿笑了笑:“你们说得都很正确,静知,你用笔记录一下。” 静知哪敢违背自家小姐的意思,就算再害怕,还是硬着头皮拿出提前准备的纸笔,哆哆嗦嗦的记录起来。 “死者,女性,身高165厘米,年龄17岁。”言卿拿起翠浓的右脚,在她的关节处轻轻掰动了几下,眼中也随之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第12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四) “小姐,你一直在掰她的脚指头做什么啊?”这场面在静知眼里足够瘆人,如果换作平时的她,早就摞担子跑人了,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一是不敢,二是,从自家小姐身上,她竟能找到一点点兴奋的感觉,似乎也没有之前那样害怕了。” “果然如此,趾关节的尸僵已经形成了。”言卿自言自语了一句,抬起头才发现两个小丫头正一脸莫名的盯着她。 “你们应该听到过一种说法,人死了就会凉了和硬勒(了),而这个所谓的凉了和硬勒,准确来说叫做尸冷和尸僵,尸冷是因为人体新陈代谢停止,不再产生热量,尸体的温度便会不断降低;而尸僵的形成因素比较复杂,但总体来说是有一定规律可循。” 静知愣愣的听着,还是慕榕催促着她快点做笔记。 “你掰一下她的下颌和手指试试。”言卿平静的看向静知。 静知一听,顿时花容失色,情不自尽往后退了一步,还是慕榕胆大,上前抓起翠浓的手指掰了掰,又试图活动她的下颌骨,不过最后却是摇了摇头:“嘴巴根本掰不开,手指关节也特别僵硬。” “这就是尸僵,而且是完全僵硬的最强状态。”言卿垂目说道:“人死后,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内开始产生僵硬,十二个小时左右达到最强,特别是趾关节,三十个小时后又会逐渐软化,最后恢复原样。” “我明白了。”静知兴奋的喊道:“既然现在是最强状态,所以说,翠浓已经死了十二个小时左右了。” 言卿赞许的点了点头:“水中尸僵的形成稍微缓慢,准确来说,她的死亡时间在十二个小时以上,二十四小时以内。那么,你们两个想一想,这个案子有什么明显的疑点。” 面对言卿突然扔来的考题,两个小丫头立刻开启了苦思冥想模式,最后还是静知抢先了一步:“证词,是小月的证词。” “对。”慕榕接过她的话,“小月说她半夜两点听到有人落井的声音,而现在是早晨七点半,从凌晨两点到七点半,不过短短五个半小时,如果小月不是说谎,那么死亡时间跟这个尸僵的时间就对不上了。” 言卿欣慰的笑了,看来,她这两个丫鬟都是非常聪明的女孩,对于她口中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也能很快对号入座。 “那个小月没有说谎,她在半夜两点听见的声音的确是落井的声音,但不是翠浓自己跳下去的,而是凶手将她的尸体扔下去的,死人是不会自己投井的。”言卿转动着轮椅继续解释:“根据尸僵和死者角膜的混浊程度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在十二到二十四小时之间,而柳梢说过,昨天傍晚,他们还见过翠浓在房间里哭闹,所以,翠浓准确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的七点到九点之间。” 慕榕和静知听了,均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言卿。 “慕榕,现在要麻烦你破坏掉她下颌的尸僵,我要检查她的口腔。” 第13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五) 对于此时充满了求知欲的慕榕来说,害怕什么的早就被抛置脑后,只是这尸体的下颌尸僵未免太过强硬,亏得她力气大,不然真的掰不开。 趁机,言卿继续给两个小丫头普及法医知识:“尸僵在形成的4到6小时内,如果被强行破坏,过不了多久还会自动形成,但是尸僵完全形成后的7到8小时内被破坏,便不会形成新的尸僵,所以,判断尸僵是否重新形成,能够推断尸体有无被移动和破坏过。” 说话间,慕榕已经强行破坏掉了尸体下颌的尸僵,抬手虚虚蹭了下额头的细汗,这可真是体力活啊。 言卿接过静知递来的手电筒,仔细在翠浓的嘴巴里照了照,“颜面青紫,眼球睑结膜有出血点,窒息征象十分明显,但是脖颈和口鼻处没有明显的挫伤,口腔黏膜和牙龈也没有损伤出血,不是用手捂死的,也不是掐死的,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杀死她的。” 静知和慕榕听着言卿在自言自语,情不自禁的跟上了她的节奏,也都在暗自猜测,这翠浓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是什么?”言卿借着手电的光亮从翠浓的牙缝里取出一样东西,引得那两人也都凑上前来查看。 “这,这好像是布料吧?”静知猜测。 “我看像是蚕丝。”慕榕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言卿拿来一块手帕,将那东西擦干净,摊开来一看,大家这才恍然,这不是什么布料,也不是蚕丝,而是一根鹅毛。 看到这根鹅毛,言卿对于凶手是怎么害死翠浓的方法已经心里有数了。 她再次检查了翠浓的十个指甲,又用细针从里面抠出了一些杂质,这些发现让她更加肯定了凶手的作案手段。 “好了,把她的衣服穿上吧。”言卿摘下手上的手套,对着尸体微微颔首,“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让逝者安息,还他们以公道,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这都是对于生命的尊重,这是二叔一直教导她的道理,也是她成为一个法医后一直恪守的信条。 回到院子后,静知急着追问:“小姐,你看出翠浓是怎么死的吗,又是谁杀了她?” 言卿不紧不慢的接过慕榕倒好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在两人求知欲十足的眼神中轻声道来:“首先,翠浓是被捂死的。” “可小姐不是说了嘛,她不是被人用手捂死的。” “想要捂死一个人,不一定要用手,还可以用别的。”她摊开那个手帕,“翠浓的嘴巴里会有一根鹅毛,这就证明,捂死她的东西,里面有鹅毛的成分。” “我知道了,鹅毛枕头。”静知高兴的抢答,“主子们很多都用鹅毛枕头,而且用来作案也十分方便。” 言卿赞许的点了下头:“静知猜得不错,作案工具正是鹅毛枕头。因为枕头质地十分柔软,所以不会在口唇部留下挫伤,而且,我从死者的指甲里提取到了一些表皮组织,其中还掺杂着血迹,你们想一下,这是什么?” 第14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六) 这次抢答的变成了慕榕,她不甘落后于静知,更何况言卿已经提醒的很明显了。 “凶手突然用枕头捂住翠浓的嘴巴,翠浓一定会挣扎,会不会是她挣扎的时候抓伤了凶手?” 言卿点点头:“挣扎是人类的本能反应,翠浓在挣扎的时候抓伤了凶手,所以表皮组织里会有血迹,她抓伤的部位很可能是凶手的脸或者脖子。凶手能用得起鹅毛枕头,说明他在言家的地位不低,而且,枕头平时是放在哪里的?床头!翠浓为什么会出现在不是她自己的床头呢?” “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静知,你在言家的人脉广,你去暗中打听一下翠浓的事情,越详细越好,顺便,你再去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啊?” “死者既然大小变失尽,那她躺过的床单也一定不能再用了,你去府里存放垃圾的地方找一找,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静知拍了拍胸脯:“小姐放心吧,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顺便再注意一下,脖子或者脸上有伤的男性。” “小姐,为什么一定是男性,也许是个女的呢?” 言卿摇了摇头:“翠浓是下人出身,自然有几分力气,而且她身高有165厘米,年纪不大正是血气方刚,在双方体形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女人想要捂死她不太容易。” “小姐,那我要去做什么?”慕榕也在跃跃欲试。 “你去中药店和医院替我买这些东西。”言卿将早就写好的单子交给慕榕:“不可有差。” 慕榕拿着药单出了门,静知好奇的脑袋就快挤到她胸前了,她只得无奈的把单子摊给她看,“就算给你看,你也看不懂,这上面的中药,我还能辩得一二,可这些西药的名字,我真是一个都记不住。” 静知发现自己果然看不懂,抓了抓脑袋:“小姐买这些药做什么啊?” 如果是以前的言卿,想法单纯,喜怒都表现在脸上,很好猜想,但是现在的言卿,喜形不于色,哪怕只是平平淡淡,做出的事情却足够让人大跌眼镜。 “小姐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们只管照办就好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小姐变得不一样了?” 慕榕小心的收起药单,抿了抿嘴角:“我倒是更喜欢小姐现在这个样子。” “那你去买药吧,我要去小月她们那里坐坐。”静知掏出一包瓜子,“我是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慕榕无奈的摇了摇头,迈着大步离开了。 等慕榕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中午时分,药单上有几种西药十分稀缺,她跑了三家医院才总算买齐全了。 此时,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的窗棂落下来,罩在一本本泛着古香的书籍上,一只三足鼎里熏香正浓,而言卿坐在桌子前,正在翻阅一本古籍,因为看得太过专注,远远看去,安静的仿佛一幅水墨丹青。 这样的安逸的画面让人不忍打扰,慕榕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若是论相貌,言卿遗传了三姨太和言老爷的长处,甚至比她母亲年轻时还要俊俏几分,只是…… 慕榕的目光落在她身下所坐的轮椅上,不由默默叹了口气,只可惜,上天给你打开一扇门,也顺手关上了一扇窗。 “小姐,小姐,重大线索。”慕榕还没感慨完毕,静知已经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第15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七) 静知这平地一声喊,言卿才发觉面前多了两个人,于是放下手中的书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颈椎,徐徐说道:“遇事冷静,不可急迫。” “哦哦,静知知道了,静知下次一定注意。”静知气喘吁吁的上前,“小姐,虽然我在垃圾堆里没有找到枕头和床单,但我打听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这个翠浓以前跟后厨的阿力相好过,阿力经常去后罩房找翠浓,还有人看到他们在小树林里约会。不过,后来翠浓被调到大少爷的院里,她和阿力之间就不往来了,据说阿力不死心,追着翠浓不放,两人还狠狠吵了一架,翠浓把阿力的脸都抓破了。” 慕榕把买好的药材放到桌子上,“难道是阿力因爱生恨把翠浓害死了?” 静知急忙点头:“小月说,阿力曾经多次扬言要让翠浓不好过,翠浓特别怕他,我看啊,翠浓的死就是这个阿力干的。” “不是他。”言卿无比肯定的否认了两个人的想法,“阿力是粗人,自然用不起鹅毛枕头,不过,他也许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新的线索。走吧,去见一见这个阿力。” 阿力是后厨一个普通的砧板,平时负责切菜剁肉之类的帮厨工作,长得不高,身材也不魁梧,却是十分硬朗。 言卿不想惊动他人,便让慕榕把阿力叫到了厨房的柴火间,乍一看到坐在那里的言卿,阿力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行了礼:“六小姐。” 言卿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翠浓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阿力闻言,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慕榕急忙堵住了门口,沉声道:“跑是跑不了的,你还是从实召了吧。” “六小姐,我和她早就没有来往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死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阿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大喊着无辜。 言卿等他嚎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翠浓是被人害死的。” “害死的?”阿力瞬间停止了呼嚎,一脸震惊的望着言卿,而言卿没再开口,只是平静的迎上他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阿力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我就说癞蛤蟆不可能吃到天鹅肉,可她偏不信,现在好了吧,主子没做成,倒把自己的一条命搭进去了。” 静知和慕榕相视一眼,静知忍不住追问:“阿力,现在六小姐给你做主,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你和翠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力抽泣了半天,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和翠浓在来言家之前就已经认识了,算是,算是对象的关系吧。本来我们一直好好的,想着再赚几年钱就回老家结婚,可是突然有一天,翠浓说不要跟我好了,我追问她原因,她吱吱唔唔的不肯说。我就偷偷的跟踪她,结果发现她和大少爷的关系不清不白,我拉着她对峙,她就劝我死心,还说要嫁给大少爷做姨太太,以后能享荣华富贵。我找了她好几次,她都对我恶语相向,还让我不要破坏她的幸福,就在,就在一个星期前吧,我喝了点酒,又想让她回心转意,结果就看到她一张脸肿得不成样子,她哭着说是大少奶奶打的,我就劝她死心,她说都到了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她说她有法子让大少爷纳了她。” “之后呢?”静知急着问。 第16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八) “之后,之后我就听说她投井自尽了。”阿力擦了一把眼泪,“我早就劝过她,言家的姨太太没那么好当,当初老爷的三姨太不也是上吊死的吗?” 阿力说完才惊觉失语,立刻有些慌张的看向言卿,“对不起六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无事。”言卿并没有迁怒于他,“你先下去吧,我今天找过你的事情,希望你可以保密。” “六小姐,如果翠浓真的是被人害死的,你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啊。”阿力说着,就冲着言卿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言卿看了一眼慕榕,慕榕急忙上前将阿力拉开了。 “这个男人倒是真心喜欢翠浓。”听着外面渐渐消失的呜咽声,言卿轻轻感叹了一声。 “小姐,你相信阿力的话吗,也许他是在胡说八道编故事。” “凶手不是他,他的小臂、脖子和脸上都没有抓伤。”在第一眼看到阿力的时候,言卿就已经排除了他的嫌弃。 “难道翠浓的死跟大少爷有关?”静知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时目瞪口呆。 大少爷言启是言家的长子,已经育有一女,虽然有一些纨绔子弟的作风,却不像言家二少爷那样嚣张跋扈,当然,这位大少爷也是极不喜欢言卿的,但凡嫡出的子女,没有哪个会与这个亲妹妹亲近。 见言卿一直沉思不语,慕榕忍不住问:“小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力的那句话,翠浓说她有法子能让大哥纳她为妾,她是有什么办法?”可惜她不能对尸体进行解剖,不然就可以验证她的猜想,翠浓应该是……怀孕了。 “不会吧,大少爷会杀人?就算是他杀的,我们也没有证据啊。” 离开后厨后,言卿还在一路思考这个问题,没走多远,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吵闹声。 “还敢嘴硬,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宋管家。”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偷的,我对天发誓。” “人脏俱获,还敢抵赖,走,去见宋管家,一定要让他好好的惩治你。” 说话间,慕榕已经推着言卿来到了两个争吵的丫鬟面前,看到言卿,两人立刻闭上了嘴巴,恭敬的行了礼。 “怎么回事?”慕榕问:“这是六小姐的院门口,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对不起,打扰了六小姐的清静。”矮个子的丫鬟急忙解释道:“她偷东西被抓现形,现在抵死不承认,还望六小姐做主。” 得到言卿的首肯,慕榕看向那个吓得哆嗦成一团的丫鬟,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大大的布包,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言家有明文规定,但凡偷盗者都要被逐出家门,严重者还要交由军警司处置,你在言家做事,竟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慕榕以前说话不敢这么有底气,毕竟自家小姐一直备受欺负,别说掌有话语权了,只是遇到别的主子,小姐保证绕道走,正眼都不敢瞧一下。 但是现在,小姐的一言一行都让她觉得分外踏实,也敢这样理直气壮的挺直腰杆了。 “她偷了主子的东西。”小丫鬟补充道:“是大少爷房里的东西。” 第17章 言家丫鬟投井案(九) “我没有,我真的没偷东西。”小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自然知道言家的家规,更不想被扫地出门,她家里上下五口人可全指着她这点工钱养活着。 “起来吧。”言卿温和的开口,“你说自己没偷东西,那她也不至于平白无辜的诬陷你吧?你这个包又是怎么回事?” “回六小姐,东西不是我偷的,是我捡的。”小丫鬟下意识的抱紧了那个布包:“今天一大早,我去后院的垃圾堆倒垃圾,结果看到一套被褥和枕头扔在那里,我见那被褥都是崭新的,只是有些脏臭,想着洗洗也能用就捡了回去,刚才在外面晾晒的时候被她看见了,她就一口咬定是我偷了东西。” 闻言,言卿双眸微亮,“可是鹅毛枕头?” 小丫鬟没去细想言卿为什么会知道,点头如捣蒜,“就是鹅毛枕头。” 她不由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几分笃定。 静知没找到的东西竟然在这里找到了,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你呢,你又如何知道东西是她偷的?”言卿抬头问向另一个丫鬟, “回六小姐,这东西是大少爷房里的,做好后送去还没多久,我是大少爷的丫鬟,自然认得。六小姐,东西就是她偷的,这么崭新的被褥怎么可能说扔就扔啊?” “我没有,我怎么敢偷主子的东西。”小丫鬟急忙喊冤。 “东西的确不是她偷的。”言卿说道:“不过,既然知道东西是哪里来的,那就送回哪里去,这件事也到此为止,你先下去吧。” 那小丫鬟听了,立刻对着言卿一通千恩万谢。 “可是……。”眼见着小丫鬟走了,矮个子的丫鬟自然不甘心,刚要说什么,却对上言卿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那目光虽然如水般平静,眼底却透着一丝锋芒,让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与这位六小姐虽未有过接触,却听闻她性格懦弱可欺,能在言家活到现在,仗着的不过是言老爷的宠爱,可是今日一见,她开始怀疑那些传言的可信度,这位六小姐的眼神为何如此透彻,不喜不怒间,竟似能看穿人心。 “正好我有点事要找大哥,你拿着东西一起去吧。” “是的,六小姐。”矮个子丫鬟拿着布包,乖乖跟在了言卿的身后。 言卿刚来到言启的院子,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小丫鬟一副习以为常模样,嘴里嘀咕了一句:“大少奶奶又在骂大少爷了。” 言启的妻子姜氏是个有名的泼妇,而言启又是妻管严,平时在姜氏面前低声下气,没有半点威严,三天两头的挨骂挨训,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大哥,大嫂。”言卿一出现,姜氏的骂声立刻消失了,随之换上一副笑脸,“六妹妹呀,你怎么过来了,这春寒料峭的,可别冻着,不然阿爹又该心疼了。” 言卿笑了笑:“谢谢大嫂关心,我来是想跟大哥借本书。” “什么书?”被骂了一通的言启,脸色阴沉。 言卿自然不是真的来借书,她真正的目的…… 第18章 言家丫鬟翠浓投井案(十) 言卿随口说了一本书名便把话题转向那个布包,“对了,大哥,你看看这里面的被褥是不是你院里丢的?” 小丫鬟听了,急忙邀功似的打开那个布包,刚揭开一角,里面的白色枕头便露了出来。 言启一见,当即脸色大变,“你,你从哪里弄来的?” 小丫鬟刚要回答,言卿便笑道:“大概是哪个下人不小心,将新做的被褥误丢了,被一个小丫鬟捡到洗干净了。” 言卿说话间,一双漂亮的眼睛始终落在言启的脸上,只见他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眼神左右躲闪。 再看向他的颈间,几道新鲜的抓痕清晰入目。 “丢出去,赶紧丢出去。”言启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指着那个小丫鬟面目狰狞。 而姜氏则是一脸冷笑的盯着言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不是要借书吗?”言启稳了稳心神,转身进屋拿了一本书扔出来,“拿了东西就赶紧走,免得生出什么毛病,阿爹又要迁怒我们这些人。” 言启语气不好,姜氏倒是热络的上前打圆场:“六妹妹,别跟你大哥一般见识,来,大嫂送你回去。” ~ 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经憋了一路的静知和慕榕几乎异口同声:“小姐,人真的是大少爷杀的?” “是他,他看到被褥的反应以及他脖子上的抓痕都能证明他是凶手。”言卿心想,这个时代没有dna技术,不然死者指甲中的血迹和皮屑就可以认定凶手了。 如果言启各种抵赖,这些证据倒显得苍白无力,而且,她不可能让言老爷去军警司告发自己的亲儿子,她自己也是不方便出现。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翠浓的父母了,如果她们坚持要为女儿讨回公道,军警司拿着这些证据,一定有办法让凶手伏法。 “小姐,大少爷为什么要杀翠浓啊?”静知想不通,一个下人和主子之间能有什么矛盾纠葛,这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如果觉得讨厌,大可以把她放回家。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翠浓有了大哥的骨肉。”言卿将那本书籍放在书桌上,手指轻抚书封,“翠浓有几分姿色,偶然被大哥遇到便上了心,翠浓虽然和阿力是一对,却经不住大哥的甜言蜜语和金钱攻势,别的丫鬟只穿青布衣衫,而她死时,身上穿着的却是崭新的棉布格子。大哥以前就跟院子里的丫鬟私混过,不过碍于大嫂强势,每次都是不了了之,但这个翠浓不一样,她有野心,有心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怀了大哥的骨肉,她跟阿力说过,她有办法让大哥纳她做姨太太,仗的不过是肚子里言家的骨血。虽然这看起来是个好办法,但她忽略了大哥惧内这件事,大哥害怕大嫂,结婚数年都不敢纳妾,又怎么会真的纳了翠浓?翠浓一定是用这件事威胁大哥,如若不同意,她就要闹到阿爹面前,大哥唯恐大嫂知道他与翠浓的奸青,情急之下便对翠浓产生了杀意,用床头的枕头捂死了她。翠浓死后,大哥非常害怕,于是趁着深夜将翠浓扔进了水井,又将被褥枕头丢到了垃圾场,造成了她投井自杀的假象。小月说翠浓在落井前曾说过‘不如死了算了’,以及她那几天情绪不稳,都是因为和大哥谈判不顺,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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