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糙猎户的替嫁妻,我一生娇宠》 第1章 打死我都不嫁 “我不嫁!” 时值夏末,恼人的蝉鸣声不绝于耳,下河村杨家的小院儿里传出一句倔强的女声。 说话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瘦弱,冷着一张脸,怀里还搂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站在她对面的,是个丰腴的中年妇人,听到她拒绝的话语,拧着眉头就要发火,可不知怎的,风韵犹存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意,说道。 “谷雨啊,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让你替你姐姐嫁人,可没办法啊,县城张少爷瞧上了她,说要娶她进门做夫人的,这么好的亲事咱们可不能错过,可上河村谢家那边的聘礼已经收了,眼瞅着婚期就到了,你不替你姐姐出嫁,难不成让小满一个毛还没长齐的丫头去?” 杨谷雨皱眉,对继母胡春霞这般不着四六的话十分不满。 开玩笑,妹妹小满还不到八岁,搁在现代也才刚上小学,嫁人?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没错,此时的杨谷雨已经不是以前的杨谷雨了,半个月前,她深夜加班猝死在了办公室里,一睁眼就到了这个落后且贫穷的年代,成了下河村杨家的姑娘。 杨家不富裕,人丁却不少,除了她爹杨大贵和继母胡春霞,原主还有个妹妹叫杨小满,而继母嫁过来的时候则带了个女儿,原先是跟着她亲爹姓的,现在改姓杨了,叫做杨桃香,再有便是还不到五岁的杨小宝了,是胡春霞给杨大贵生的宝贝儿子。 “聘礼是你收的,又不是我收的,要嫁你去嫁,关我什么事!” 杨谷雨才不是原主那个唯唯诺诺的性子,上辈子在公司被领导压榨也就罢了,穿越之后还要受这种磋磨,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胡春霞吵嚷了起来。 许是没想到原本泥人儿一样性子的继女居然敢反抗自己,胡春霞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扬起手就要打人,与此同时,被杨谷雨护在怀里的小满哇地一声哭出来,嘴里还说着“不要打姐姐”之类的话语。 农忙刚刚结束,村里的人闲了下来,茅草屋土胚墙盖成的房子又不隔音,周围的邻居,路过的村里人听到,难免凑在一起说起了杨家人的闲话。 “这是春霞又在骂老杨家那俩丫头了吧,啧啧啧,真是不怕人戳她脊梁骨,说她是那糟心的后娘。” “她要是怕,就不会这么对谷雨和小满姐俩儿了,要我说,这根儿还在杨大贵这个当爹的身上,要不她胡春霞怎么敢的,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老话说得是一点儿都没错。” “也不见得,顺子的媳妇也是后娘,我瞅人家对前头留下来那一对儿女都好得很,当成自己亲生的。” “就是,胡春霞敢这么磋磨谷雨和小满姐俩儿,还不是仗着她给老杨家生了个带把儿的。” 村里人这话说的也没错,时下人的观念还是很传统的,要是没儿子就等同于断了香火,更不用说杨大贵是个儿子迷,心心念念地想要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可偏偏谷雨的娘一连生了两个姑娘,又在月子没得到好的照顾,亏空了身子,熬了没几年人就去了。杨大贵不仅不伤心,还忙不迭地迎了新人过门,就是为了让新媳妇给她生个儿子。 胡春霞刚嫁进来的时候,对谷雨姐妹俩还算不错,即便也让他们做些割草下地的活儿,但这在乡下是常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凡是只要能走路的娃娃,都得帮着家里干活儿。 如果说没有杨桃香这个啥都不干养尊处优的对比着,那的确称得上是不错。 可杨桃香有借口啊,说自己不会烧饭,怕把饭给烧糊了浪费粮食,又说自己不会洗衣服,搓两下就能把衣服给扯坏,去地里拔草倒是去了,可她压根分不清杂草和麦苗,愣是把麦苗当草给拔了。 久而久之,家里就默认了洗衣做饭下地……所有的活儿都是杨谷雨做,胡春霞偶尔还帮着做,可等到肚子里有了孩子,就成天嚷嚷着累,也跟着她那养尊处优的女儿一样,啥都不干了。杨大贵盼着她为自己生个儿子,自然是千依百顺的,等到杨小宝出生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 杨桃香只比杨谷雨大几个月,可两年前就跟上河村的的谢家定了亲,胡春霞却好像忘了这个继女也到了该说亲事的年龄一样,愣是没打算给她寻个婆家。 村里人问起来就说是舍不得谷雨,想多留她几年,还把杨小满搬出来,说小姑娘舍不得和姐姐分开。 但明眼人哪里瞧不出,她这是想把谷雨绑在家里多干几年活儿呢。 说实在的,若不是亲生女儿攀上了城里富户张家,自己又舍不得谢家那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胡春霞还真不想让杨谷雨嫁人。 可偏生这小妮子是个油盐不进的,自己好赖话儿都说尽了,愣是不肯点头。 “我看你可真是翅膀硬了,也不想想,只要我们桃香嫁到张家去,将来能少得了你这个小姨子的好处?不就是让你嫁个人,又不是要你的命,至于这么跟我拧着来吗?” 胡春霞也是没辙了,最后只能把杨大贵搬出来,“我让你爹跟你说,就不信你连他的话都敢不听。” 即便是杨大贵的话,在现如今换了芯子的杨谷雨这里也不好使。 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指着谷雨的鼻子骂道:“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老子累死累活地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这个白眼狼气我的!” 可惜,杨谷雨依然不为所动,只一口咬定了,“谢家看上的人又不是我,收了人家聘礼不肯还的人也不是我,关我屁事!” 本来这事儿没那么复杂,不满意这门亲事直接退了人家的聘礼就是了,可胡春霞不止舍不下银子,更不想成为主动退婚的那一方,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否则也不会想出让杨谷雨替嫁这么个法子。 偏生此事的既得利益者杨桃香,委委屈屈在一旁抹着眼泪,“爹,都怪我,如果不是张少爷非看上了我,你就不用为难妹妹了……” “当然得怪你。”杨谷雨可不惯着她这假模假式的白莲花样儿,“有了婚约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就别把想攀高枝的心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了。” 第2章 糟心的亲事 “你!” 杨桃香顿时气得面色通红, 平心而论,她的确有几分攀高枝的资本。 在女娃娃普遍面黄肌瘦的庄户人家,她是难得一见的白皙与丰腴,许是平日里胡春霞从杨谷雨姐妹俩这里抠搜省下的吃食都贴补给了自己亲女儿,养得杨桃香细腰丰臀,就连胸脯上也比旁人鼓,一张小脸白白嫩嫩,哭起来我见犹怜,在上河村和下河村,喜欢她的后生还不少。 胡春霞怕女儿受了委屈,千挑万选,才选了上河村谢家的二儿子谢知武。 要说这谢家,也是上河村的一个大户,否则当初定亲时也不会拿出十两银子的聘礼。可偏生定亲之后,这谢家就跟走了背字一样,先是谢父上山打柴的时候摔断了腿,接着是谢家的小儿子谢知礼生了一场大病,为了救治这父子俩,谢家把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才好不容易保住了他们的命,家里也因此落魄了下来。 胡春霞把女儿嫁到谢家是盼着享福的,出了这种事儿自然心里头就不愿了,好在谢家那边因为看病花光了银子,一时半会儿也没钱办婚事,才让她放下心来。 可就在月前,家里头忙着收麦子的时候,谢家来人了,说是想农忙之后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了。 当时谢知文、谢知武兄弟俩帮着杨家收了好几天的麦子,又是当着村里好多人的面儿提的这事儿,胡春霞不好一口回绝,只能先应下来。 杨桃香知道以后当然不肯答应,她早就为自己找好出路了,那人便是胡春霞口中的张少爷。 县城富绅家穿绫罗的少爷,和村子里在泥地里刨食儿的汉子,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杨桃香和那位张少爷来往不是一天两天了,胡春霞心知肚明,甚至乐见其成,觉得自己女儿有本事,毕竟不是谁都能攀上这么一门好亲事的。 即便是村里有说闲话的,她也只当对方是在嫉妒。 杨桃香天都快黑了才进得门,便是去城里见那位张少爷了,她知道和谢家的婚期近在眼前,想着赶紧说动张家来提亲,今日可是好一番柔情蜜意将人哄了一番。 此时当着杨大贵的面,又可怜兮兮地说着自己的难处,好像杨谷雨不答应替她嫁人,就是要害她一样。 可惜,一个在穿越前就对宫斗宅斗剧剧情耳熟能详的人,又怎么会把她这点儿小伎俩看在眼里。 “你这眼泪哗哗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号丧呢。”杨谷雨嗤笑一声,冷道:“别在我面前哭啊,要哭上谢家去,去跟你那未婚夫说说你的难处,看他能不能理解你。” 彼时,杨桃香并不知道杨谷雨已经和她娘上演了一场唇枪舌战,还只当自己哭哭啼啼便能哄得偏疼自己的杨大贵逼着继妹点头。 听到谷雨的话,瞬时间愣住了,眼泪挂在脸上要落不落,别提有多滑稽了。 杨桃香还没回过神,一旁的杨大贵先不干了。 平日里有胡春霞的枕边风,加上这个继女长得乖巧又嘴甜,他的心早就偏到了这对母女身上,看到杨谷雨毫不留情地给杨桃香难堪,顿时怒从心起,吼道:“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杨谷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实在不耐烦跟这两个自私自利的人再纠缠下去,只瞥了杨桃香一眼,“路我可是给你指出来了,做不做那是你自己的事儿,至于替嫁这事儿,你想都别想,否则咱们就闹个鱼死网破,我看那张少爷还会不会要你。” 杨谷雨这个光脚的,可不怕人家穿鞋的,果不然,她的威胁刚一出口,杨桃香的脸色一变,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有了几分探究,反倒是杨大贵还没明白过来,仍旧骂骂咧咧的,还想对自己的亲女儿动手。 杨桃香心里有顾忌,怕万一真惹恼了杨谷雨,坏了自己的好事,连忙拦住杨大贵,“爹,您别生气,谷雨也是个大姑娘了,有自己的主意很正常,这事儿是我为难她了,她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听听,这说话的水平,什么叫“是个大姑娘,有自己的主意”,就差没指着杨谷雨的鼻子说她勾搭人了。 杨谷雨心道,不应该叫她小白莲花的,这做派,活脱脱一个小绿茶嘛。 她挤开杨桃香,没客气地说:“一天天的少搬弄些是非,也别逼我跟你计较。” 原主在这母女俩的欺压下逆来顺受,可她绝不会忍。 许是警告起了作用,一连好几日,胡春霞和杨桃香母女都没再来烦人。 山里头刚下过雨,隔壁虎子叔家的青青来找谷雨一起上山捡地衣,路上就打听起这事儿来。 “我可瞅见你们家最近置办出嫁用的东西了,你那便宜姐姐该不会是歇了心思,打算老老实实嫁到谢家去了?” 青青和原主年纪差不多,两人自小一块长大的情谊,自然是看不惯杨桃香母女俩的做派。加上她本身是个直肠子火爆脾气,这几年为了护着原主和妹妹小满,没少跟他们起冲突,也多亏了她爹娘是疼女儿的,嘴上每回事情闹大了,嘴上应着会教训她,实际上从来不管。 “这可我不知道。” 谷雨是真不知道,她这几天压根没留意杨桃香母女在做什么,一心琢磨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没办法,下河村说好听点儿叫依山傍水,实则就是个荒郊野岭交通不便的地方,去趟县城坐车都得一个时辰,走路就得更久了,附近倒是聚居着许多村落,但境况都差不多,衣裳是补了再补,肉食更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饶是李青青家在下河村还算过得不错的,得空也得上山挖野菜。 杨谷雨想,即便真要在这深山老林一样的地方生活,她也得让自己的日子过好些不是吗? 总不能真的靠天吃饭,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吧…… 可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她这些天试了,传说中的灵泉、空间和系统,自己是一个都没有。 要不然……试着做生意呢? 正在她努力思索的时候,冷不丁听到“咔”地一声,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脚上传来,疼得她忍不住大叫起来。 天杀的! 谁在这里放了个捕兽夹,好死不死被她给踩了个正着。 第3章 突然出现的男人 不远处的李青青听到谷雨的叫喊声,拎着自己的筐子赶忙跑了过来。 然而,夏季天气热,村里人干活儿大多都是穿着草鞋的,她们也不例外。 透过缝隙都能看到脚趾头的草鞋自然是起不到什么防护作用的,等到李青青赶来时,谷雨的脚已经被夹得血流不止了。 她见状,忍不住立刻骂道,“哪个杀千刀的猎户在这种地方放夹子,这不是故意害人嘛!” 山中危险,村里人轻易不敢去,即便是想抓些野物,多是下套子,捕兽夹这玩意,也只有以此为生的猎户才会有。 李青青尝试着想把那玩意儿掰开救杨谷雨出来,可也不知这东西是什么构造,只能同她说,“你忍着,我这就下山叫人去。” 俗话说靠山吃山,下河村里也有懂打猎的老人,只不过这几年地里收成不错,也就没人冒险进山搏命了。 杨谷雨虽然是个现代人,可遇上这种东西真是没办法,她哪里受过这种疼,忍着眼泪花儿,可怜兮兮地说,“青青姐,那你可千万得快点儿,我的小命就指望你了。” 李青青一愣,平日里这个发小不爱说话,都是闷头干活不吭声,可从来没有这种撒娇卖乖的时候。 而此时的谷雨,一张惨白的小脸儿上挂着泪花儿,若忽视那灰头土脸的装扮,倒也不比她那个便宜姐姐模样差。 唉。 李青青在心里叹了口气,谁的孩子谁心疼,要不是梁婶子早早地走了,谷雨也不至于连在娘亲怀里撒娇的机会都没有。 “你放心,我找到人立马回来救你。” 她比谷雨大三个月,本来就一直把自己当姐姐的,此刻看到她的可怜模样,更是心疼,拍着胸脯承诺道。 李青青走后,周遭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除了虫鸣鸟叫的声音,好像再也听不到别的。 谷雨疼得满头大汗,本来还强忍着,可牙都快咬碎了,那疼痛丝毫未减,她想着反正四下无人,干脆放开声,鬼哭狼嚎地骂起人来。 她一会儿骂老天爷不公平,穿越也不给她找个好去处,跑到这穷山沟里面,一会儿又骂那放捕兽夹的人,恨不能让对方也尝尝这样的痛苦。 穿越这么久了,杨谷雨一直小心翼翼地,唯恐行差踏错被别人察觉她不是原装的,这会儿倒才算真正痛快了。 可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听到不远处有人靠近的动静。 直到…… “谁在那儿!” 一个男人清亮的声音传来,杨谷雨龇牙咧嘴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她的穿越可不像小说中写得那样,自带原主的记忆。无论是杨家的情况,还是下河村其他人家的信息,全都是靠着她明里暗里地套着近乎打听清楚的。 下河村并不大,也就二十来户人家,这些天杨谷雨已经把人都认全了。 她确定,刚刚说话的这个男人的声音,自己从来没听过。 杨谷雨立刻警惕起来。 深山老林里头,一个年轻姑娘孤零零被困在这儿,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有好事会发生。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寂静的山林中似乎能够听到他的鞋子踩在草地上时发出的吱吱声,谷雨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脑海里闪过了七八种可能遇到的危险。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男人惊讶且带着笑意的声音。 “是你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高大的男人拨开草丛走了出来。 对方好像认识自己。 不对,或许是认识原主。 一念及此,谷雨没有立刻说话。 山里的杂草无人管理,到了春夏时节更是疯长,这个草甸子足足有一个成年女性那么高,男人却愣是蹚出一条路来,以致于他的头发上、衣服上都挂上了干枯的草叶。即便如此,打眼一看他也算不上形容狼狈,周身的气质反而与这山林十分契合。 无论是一身短打露出来的壮实胳臂,还是他手里拿着的弓箭,都说明了对方的身份。 “这捕兽夹该不会是你下的吧?” 既然是熟人,杨谷雨就没有那么担心会发生危险了,山里的村子虽然穷,但毕竟是熟人社会,民风还算淳朴。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说错话引起怀疑,于是干脆抢在对方前头先开口质问。 谁让这男人一身猎户打扮呢。 闻听此言,谢知武忍不住笑了,自己这未来小姨子还怪有意思的,又不是头一回见面了,怎么还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恨不能把自己缩起来,又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自己看,跟不认识他一样。 因为家里出了事儿,这两年谢知武一头闷在山里打猎赚钱还债,连家都少回。可毕竟定了亲,逢年过节他还是会去杨家送节礼的,只是因着避嫌,两人没说过几句话罢了。 他摇摇头,快步走到杨谷雨身边,一边拆那捕兽夹,一边解释道:“这边离村子近,经常有人上山打柴挖野菜的,我们猎户有规矩,不会在有人烟的地方下套设夹的,逮不着猎物不说,还容易伤了自己人。” “放夹子的估计是个新手,连个记号都没做。”他环顾四周,又说,“你倒是能忍,小姑娘脚被夹成这样都没哭。” 男人的本意其实是想夸她坚强,可杨谷雨不知道啊,她一想到自己刚才以为四周没人疼得胡乱骂娘鬼哭狼嚎的模样,脸一红,嘟囔道:“合着是说我不像个姑娘呗。” “我……” 以前谢知武没跟这个小姨子近距离接触过,今天才发现,她和自己印象里的少言寡语全然不同,那表情可鲜活得很,尤其是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那双眼睛就跟山里的小鹿一样,灵动极了。 谢知武是个老实人,跟姑娘家打交道的经验少,即便和未婚妻杨桃香在一处,也是听得多说得少,杨谷雨的话他没法应,只能先低头去看她脚上的伤。 小姑娘的脚面肿得老高,破皮处深处殷红的血,看样子伤口还挺深。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男人皱了皱眉,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杨谷雨懵逼地看着他飞速地消失在草丛中的背影。 第4章 得寻个婆家 好在没过多久,谢知武就拿着一把绿油油的野草回来了。 经过他的科普,杨谷雨才知道这玩意不是什么野草,而是一种能够止血的药物。 明明草叶上还带着刺儿,男人却眼睛眨也不眨地将那草叶塞进嘴里嚼了嚼,敷在谷雨的伤口上,又从自己个儿的袖口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替她包扎。 “你的伤口有点儿深,下了山还是得找大夫瞧瞧。”说着话,谢知武将她扶起来,问:“还能走吗?” 虽然只是伤了一只脚,可纯靠着一蹦一跳的,伤口太容易撕裂了 “你这样不成,还是我送你下山吧。” 谢知武将弓箭敷在背上,伸出胳膊让谷雨借力。 这男人的身材,还真是没话说。 杨谷雨看着那结实的臂膀,心里嘀咕了两句,视线扫到被搁置在一旁将自己夹伤的罪魁祸首,问,“这东西你不拿走?” 捕兽夹对猎户而言可是个好工具。 谢知武摇头,“捕兽夹是铁器,打一个得不少银钱,我直接拿走不好。” 还挺讲道义。 杨谷雨轻哼,想说他傻,穷乡僻壤的日子这么难过,一个捕兽夹而已,不捡白不捡,可转念一想,这男人若真是个喜欢贪小便宜的,恐怕也不会救自己了。 且不说在山上耽搁这么久,他今日注定空手而归不说,单说他毫不犹豫撕了自己的衣袖,就已经是寻常人所做不到的了。 这年头,大家过得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哪里舍得为了外人去弄坏自己好好的衣裳。 杨谷雨仰起头,笑眯眯地夸,“你可真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牌的谢知武嘿嘿一笑,没说什么。 上山容易下山难,从山上下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可男人一句累也没喊,只不过等走到村口他就停下了脚步。 “你在这儿缓一缓,若是遇上熟人,让帮着扶一把,送你回家。” 谢知武叮嘱了一番,起先杨谷雨还没明白,等他走了才想通,他这是担心孤男寡女的被人瞧见说自己闲话。 这人,不止仗义,还细致。 谷雨没等多久,回村求救的李青青就揪着她爹李满仓着急忙慌地朝村外走,两个人闷着头赶路,若不是杨谷雨喊了一嗓子,只怕都没瞧见。 “你咋下来的?”李青青看到她又惊又喜,连忙关心起她的伤势,“你脚没事儿吧?” “山上遇着个好心人,送我下来的,我怕直接回家你找不到我,就让他把我给搁这儿了。”谷雨随口答了句,从身后拿出一个篮子递给她,“喏,你捡的地衣。”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李青青哭笑不得,又正了脸色,骂道,“你们那一家子真不是个东西,我说你在山上受了伤,除了小满竟没有一个愿意跟着我去看的,可小满才几岁,带她去有个啥用,没法子,只能把我爹喊来了。” 太阳快落山了,不少人都出来乘凉,李满仓拽了女儿一下,示意她少说两句,不然传到杨家,又是一桩麻烦事。 可李青青的火爆性子,哪里肯听她爹的,还故意扬高了声音,“大贵叔和胡春霞两口子敢做这种事儿还怕人说,一天到晚地欺负谷雨和小满姐妹俩,村里哪个不晓得,我要是他们,我连门都不敢出,怕丢人哩。” “行啦,你在这儿说他们,回头谷雨回了家,那一家子还不得把气撒在她身上。”李满仓看得明白,叹了口气说,“谷雨啊,你要是想离开这个家,就听叔一句,赶紧寻个婆家嫁了,以后过自己的日子。” 不得不说,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谁,还真被李满仓给说中了。 杨谷雨回家之后,杨桃香母女俩不仅不关心她的伤,还数落她走路不长眼睛,受了伤没法儿下地干活儿。 李青青提出让杨家人带她去看大夫,胡春霞眼睛一瞪,“哪来的钱看大夫,又不是啥要命的伤,在床上养两天就好了,咱们庄稼人,哪那么金贵了。” “都伤成这样了,你们不给她看,以后成瘸子了怎么办?”李青青看不惯,又说了两句。 “瘸子?那也是她的命。”胡春霞哼了一声,“要不然,看病的钱你替她出?” “我出就我出!” 李青青说完这话,回家就拿钱去了。 他们家日子还算宽裕,平日里自己挖野菜卖鸡蛋挣得几个铜板都是自己收着的,用李满仓夫妇的话说,给自己攒几个体己钱儿,等嫁了人也有底气。 可她乐意,家里其他人却不乐意。 尤其是李青青的两个嫂子,一听说她要出钱给杨谷雨看大夫,顿时就不干了。 大嫂说,“正月十五上街那会儿,我说让她给二丫买根糖葫芦都舍不得,对外人倒是大方。” 二嫂跟着应和,“就是,谷雨那丫头是可怜,可谁家不可怜呢,这钱说得好听是借,说得难听点儿,可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我不同意!” 李青青气得面色涨红,她知道因为自己一直不嫁人,家里两个嫂嫂早就看自己不顺眼,才会故意在这种时候和自己对着来。 她求救似的望向自家爹娘,李满仓的媳妇王秋叶撇开头,不看自己亲闺女,苦口婆心地说,“青青啊,个人有个人的命,你能帮得了谷雨一时,能帮得了她一辈子吗?她要是自己个儿立不起来,别说是你把自己的私房钱给她,就算是给她一座金山银山,也能被那对母女想方设法的算计走。” 不是王秋叶不愿意帮,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里如今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她若只一心想着女儿,会寒了两个媳妇的心。 可李青青那个脾气,铁了心要做的事儿,谁都拦不住,“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不用你们管!” 谷雨没要她的钱。 “为了我跟家里闹矛盾了吧?” 李青青还不承认,“别听其他人胡说。” “你就别瞒我了,我就是担心你冲动,专门让小满跟着的,她都告诉我了。” 杨谷雨笑,心中有几分欣慰,原主能有李青青这个朋友,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钱你自己收着,我有办法。” 她这话李青青却不信,“以胡春霞那个抠搜劲儿,你能有什么办法从她手里要到钱?” 第5章 恶毒心思藏不住 杨谷雨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拿要把婚约告诉张家去威胁杨桃香母女俩。 谁让她们要做攀高枝的美梦呢。 可杨谷雨没想到的是,她这么做,反倒把自己给坑了。 这天,她刚煎完药,妹妹小满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同她说,“姐,王媒婆上咱家来了,正在前头跟娘说话呢。” 胡春霞嫁进来之后,杨桃香一口一个爹叫得亲热,杨大贵就勒令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改口喊娘。 原主和小满姐妹俩性子软怕挨打,只能改口,可杨谷雨才不肯叫呢,好在她穿过来时间不长,又跟胡春霞闹得僵,暂时还无人发现。 王媒婆来杨家做什么? 杨谷雨纳闷,难不成是商议杨桃香婚期?可婚期早定了。 还是说,这母女俩决定壮士断腕,舍了谢家给的聘礼去退了这门亲事? 以谷雨对胡春霞的了解,觉得不大可能。 她的腿伤还没好全,只能使唤小满再去偷听,“小心点儿,千万别被发现了。”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胡春霞居然想把她给嫁出去。 “说的是清河镇上的二癞子,名字一听都不是什么好人。”杨小满忧心忡忡,“姐,你真的要嫁人吗?” 梁巧玉去世的时候,杨小满还不记事,姐妹俩相依为命长大,在小姑娘心里,谷雨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即便知道姐姐迟早是要嫁人的,可她还是舍不得。 穿越这么久,谷雨还没去过镇上,但二癞子的名字她却是听过的,原因无他,这人可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吃喝嫖赌无一不沾,听说已经打跑了两个媳妇儿了。 胡春霞给她寻摸这么一门亲事,用心简直昭然若揭。 谷雨三番两次地威胁,让她有了危机感。胡春霞琢磨着,自己总不能一直被这小蹄子用这件事拿捏,倒不如将人给打发出去,且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管娘家的事儿也难,跟了二癞子,她还能有好果子,只怕到时候自身难保,还能坏了他们家桃香的好事。 别看胡春霞如意算盘打得响,杨谷雨可不是任由她摆布的人。 她想了许久,才轻轻捏了捏妹妹的小脸蛋儿,“小满,要是姐姐带你离开这儿,去外头闯荡,你愿不愿意?”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她就不信,自己有手有脚,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靠自己难不成还在这古代谋不到一个出路吗? 谷雨之前不是没想过离开,可这里交通不便,她手里又没有银钱,更何况人生地不熟的,能走多远,但现在已经到了不走不行的时候了。 比起留在家里,杨小满当然是愿意跟着姐姐的。 好在谷雨的脚上看过大夫之后,已经勉强能下地走动了,姐妹两个一拍即合,她一边悄悄收拾行李,一边筹划着如何离开。 然而这个家里头,属于姐妹俩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收拾来收拾去,也不过三两身衣裳,几块不值钱的木刻,还有梁巧玉在世时给女儿买的已经褪色的红头绳。 谷雨知道自己穷,但没想到会穷到这个地步。都说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就算她能吃苦受累,可还有小满呢,两个人总不能当街要饭吧…… 她这边愁眉不展,可小满知道要离开家里,离开让她害怕的父母,还有总是欺负她的杨桃香和杨小宝姐弟,高兴得不得了,就连被支使着干活儿都笑呵呵的。 “还乐呢,真是个傻子。”杨桃香一脸嫌恶,将小满撵出去,“去去去,我刚在盆里丢了两身脏衣裳,你给我洗了去。” “你也不担心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把你的好衣裳洗坏了。”胡春霞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随口道。 “她敢!”杨桃香哼了声,又压低了音量,“娘,那事儿谈妥了没?” “你放心,二癞子那边答应给十两银子的彩礼,够咱们还谢家的了,等把那个坏事儿的打发走,再找人牙子把小的给卖了,得来的银钱只当是给你添妆了,张家门第高,咱得多准备些嫁妆才是。” “我爹能乐意?”杨桃香瞅了眼堂屋,问道。 胡春霞笑,“没事儿,小宝到了开蒙的年纪,我就说给先生的束修差些银子,你爹不会反对的,家里头这么多张嘴,全靠他一个人做工,你当他不想松快松快?” 屋里,母女俩旁若无人地商议着如何刮干谷雨和小满姐妹俩身上的血肉,屋外,听到她们这些话语的谷雨,握紧了拳头。 不能再等了。 必须马上走,连夜就走。 出村的路她早就打听过了,不过农忙过后,无论是去镇上还是去县城的人都变多了,为了避免在路上碰到熟人,谷雨决定从山上走。 上次在山上碰见的那男人告诉过她,山中有些无人居住的木屋和山洞,是专供猎户落脚休息的,若是在山里迷了路,可以在木屋中过夜。 谷雨琢磨着,她们现在身无分文,去山里头躲上个十天八天,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应该不成问题,如今正值暮夏,山里有野菜野果,还有兔子野鸡,怎么也不至于饿肚子的。 至于往后怎么办,现下她还也没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晌午,趁着所有人都在,谷雨便提出要去山上挖野菜。 “你的脚还没好,折腾个啥。” 杨大贵皱眉,他说这话可不是关心女儿,而是,“万一再弄出伤来,还得花钱给你治,你娘心善,我可不惯你的毛病,咱家这么多人,钱得省着花,知道吗?” “我带着小满一起去,野菜不就图个新鲜嘛,家里都好些天没吃了,您不馋这一口?” 胡春霞早就想吃野菜了,可她和杨桃香那可不是回上山挖野菜的人,就帮着劝了两句。 谷雨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虽是穿越而来,却从未抗拒过干活,因为她深知,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掌握的技能越多越好。 之前跟着村里人上山挖野菜时,除了自己本身就认识的那些野菜,她还跟着村民们学着辨认了许多其他能吃的野果野菜,要不然,也不敢打上山避祸的主意。 此时的谷雨还想不到,就是这一趟上山,改变了她离开的想法。 第6章 山里过夜的可怜姑娘 要说这山里头,谷雨已经来过好几回了,并不陌生,但那也仅限于村里人打柴挖野菜会涉足的区域。 大家都说山中有老虎、狼这等吃人的野兽,寻常无人敢往深山里跑。 杨谷雨自然也是不敢的,她走得都是不知被多少人踩过才走出来的羊肠小道。 可路终有尽头,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片山坳中,能看得见的路没了踪迹,目之所及,唯有低矮的灌木,绿油油的草丛。 “阿姐,咱们往哪儿走啊?”小满有些害怕,抓紧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天色渐暗,周围除了萧萧的风声,再无一丝人烟。 自认为能够在山中独立生存的谷雨,这个时候心底终于生出一丝后怕来。 靠山吃山理论上是没错,可自己真的有那个本事吗?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冲动,可现在回头下山也不成,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只能搏一把了。 好在现在还是夏天,哪怕是幕天席地地睡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谷雨揉了揉小满的发顶,笑着说,“趁天还没黑,咱们找个住的地方。” 山谷中有溪流,按照在现代社会学来的常识,猎户落脚的地方既然要睡觉吃饭,那应该距离水源地不远。 姐妹俩顺着水流走,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看到了一个木头和茅草搭建而成的小屋子。 那房子瞧上去久未有人居住,破败不堪,连个房门都没有,走到近前一瞧,周遭荒草丛生且不说,地上原本用来睡觉的干草也早已发霉腐烂。 谷雨皱眉,她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可在比她还小的妹妹面前,也只能硬着头皮乐观地说,“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头顶有片遮雨的地方了。”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茅草屋上薄薄的顶就被掀开,露出星棋罗布的夜空。 “没事儿。”谷雨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安慰妹妹,“反正今天也没下雨。” 回应她的,是远远传来的一声——“嗷呜……” 等等! 这……该不会是狼叫吧? 谷雨顿时浑身僵硬,脸都绿了。 一旁的小满还没弄清楚状况,懂事的小姑娘虽然害怕极了,可为了不让姐姐担心,只能乖巧地蹲下身子,主动用手将乱糟糟的干草拢了拢,甜甜地说,“没关系,有地方睡觉就很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谷雨叹了口气,将身上背着的藤筐放下,叮嘱小满,“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外头捡些干柴。” 若真碰见狼或者其他野兽,打肯定是打不过,但也不能坐以待毙,生火已经是她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天已经黑了,头一次在山上过夜,谷雨不敢走远,就在木屋四周捡了些干柴。 将柴火堆好之后,她翻了翻背着的藤筐,从里头找出生火用的火镰和火石来。 杨谷雨也是穿越之后才知道,电视剧里一吹就能点火的火折子在古代是个金贵东西,乡下人家是用不起的,大多时候都是用火镰和火石,还得准备艾蒿嫩芽或者麻杆芯儿做的火绒,这类东西质地蓬松,非常容易被火镰和火石敲击碰撞时产生的火星给点燃。 火光映着姊妹俩的脸,热意带来了一丝安全感,杨谷雨坐在地上,让小满靠在她的腿上睡。 在山中奔波了大半日,两人都累了,不一会儿小满就已经睡着了,秀气的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谷雨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望着天上的星星,这些天的经历在脑海里仿佛放电影一样闪过,最终,她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 无论如何,自己回不去了,还是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沉浸在对未来的担忧和谋划之中,她的眼皮子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打起盹儿来。 惊醒姐妹俩的是一声接一声的犬吠,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渗人。 小满哇地一声就哭了,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服,怕得发抖:“阿姐,是不是老虎来吃人了?” 村子里的小孩儿不听话,大人们都会用山里有豺狼虎豹来吓唬他们,杨小满自然是听过的。 谷雨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怎么会,这山里头有猎户的,老虎不敢出来吓人的。” 尽管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清楚远处的声音是狗在叫,可如果小满是个成年人,抑或着现在是白天,一定能发现谷雨的脸上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惊惧。 怎么能不害怕呢,可身旁没有能够依靠的人,只有一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妹妹,她只能强装镇定,探着身子朝外看,想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然而,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 就在谷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不远处出现了晃动着的光亮,而先前听到的犬吠声也越来越近。 她紧张地不得了,从藤筐中取出一把镰刀,这是临走时因为借口要去挖野菜而专门拿着的。 紧接着,谷雨又将藤筐中的其他东西都倒了出来,让小满缩成一团,用筐倒扣在她身上,将人给罩住。 “小满,等会儿无论碰见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出声,好好躲在里面,知道吗?”谷雨叮嘱道。 或许是明白阿姐打算一个人面对危险,小满想要摇头,却又在谷雨严肃的表情中噤了声。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一件事。 阿姐以前不都和她一样胆小吗?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有人吗?”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狗叫声传来的,还有一句问话。 这时候杨谷雨才发现,原来那发出亮光的是火把,晃动是上头的火焰被风吹得不断跳跃。 山中,深夜,狗叫。 此时能出现在这里的,非鬼非兽,应当是猎户与他养的猎犬。 但谷雨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直到她看到了光亮之中男人的脸。 “是你啊。” 第二次遇见,谷雨说了谢知武上次见到她时说的话。 比她更惊讶的是面前的男人,谢知武问,“你怎么晚上了还在山上不回家?还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我……” 第7章 去我家住一晚 杨家那一摊子糟心事儿,谷雨不知该不该和面前的人说,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干脆低下头不吭声。 谢知武看着她瘦弱的模样,肩膀还因为害怕而微微发颤,无奈道:“深山处除了我们猎户一般没人来,也不知道你是胆子大还是胆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旁倒扣着的藤筐中钻出个小姑娘来。 居然还带着妹妹! 这回谢知武都不是惊讶,而是有些生气了。 “山里头有狼,你怎么敢带着小满在这里过夜,不要命了!”他以未来姐夫的身份数落谷雨的莽撞行事,“万一真遇到危险,藏在筐子里也没用,野兽是会嗅味儿的,一爪子就能把筐子给掀翻了……” “我……”谷雨不傻,听得出他恼怒之中的关心,忙挤出讨好地笑,“你就别说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猎户,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谢知武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又打量周围,看到被她从筐子里倒出来的包袱,自以为明白了她在山里的原因,“就算是跟家里吵架,也不能往山里跑,当真不怕被狼给叼走?” “真的有狼吗?”谷雨问。 谢知武点头,“去年我猎过一头狼,可惜箭射偏了,弄伤了皮子,没能卖个好价钱。” 想起这事儿,他的口气都带上了几分惋惜。 一转头又瞧见杨谷雨那亮晶晶不知后怕的眼神,刚熄灭的怒火顿时又上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莽莽撞撞的,连路引都没有,但凡是下山到了别处,被盘问起来,只能被当成流民处置,一不留神就要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为婢的。” !!! 这可真的是超出谷雨的认知了,她以为古代乡下这么落后,又哪里会想到其实人家已经有完善的户籍制度呢。 乡下人家又扎根在一个地方,轻易不会背井离乡,有的人一辈子都用不上路引这个东西,也不怪她在村里打听了那么久,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 一瞬间,谷雨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 看来逃走是不行了,难道真的要如了胡春霞母女俩的愿,替嫁到上河村去吗? 虽然和那位便宜姐夫没见过面,可依着胡春霞的脾性,被她嫌弃得不得了,说不定对方是个好人呢。 嫁过去总不至于和现在一样饿肚子吧? 穿越来这么多天,杨谷雨还没吃过一顿饱饭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她对这古代的包办婚姻可没什么信心…… “想什么呢?”男人瞧她走神,以为小姑娘嫌他啰嗦,加重语气道,“你可千万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听见了没?” 杨小满躲在谷雨身后看他,小声说,“二哥,你别骂我阿姐。” “她该骂。”谢知武哼了声,又怕吓到小姑娘,连忙温声关心了几句。 小满本就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也只是点头摇头回答他的问题。 谷雨本来正发愁,可看到这个本来还炸毛的男人硬是装出温温柔柔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一下子松懈下来,管他呢,反正天塌下来还有眼前这样的高个子顶着呢,怕啥。 其实,她很好奇这个男人到底,可冲着他说话熟稔的口气,又一口叫出了小满的名字,还知道小满是自己的妹妹,又哪里敢细问,只能旁敲侧击,“上河村有几个猎户啊?” “还几个猎户,别说是在上河村,就是周边其他几个村子加起来,也只有我一个猎户。没点儿傍身的本事,谁敢往深山里走。” 谢知武说完,又补了一句,“也不对,有你这种不要命的。” “……” 谷雨又挨了一句骂,不过她并不害怕,又问,“从上河村到到山里,也要花不少功夫吧?” “近处不费事儿,跟你们上山捡柴火的距离差不多,不过从我家到我在山里的住处,得走一个时辰。” 之前谷雨就猜测他的上河村人,听到这番回答,才总算在心底确认。 “你总住在山里吗?”她接着问。 可谢知武却不答了,说,“你这丫头,怎么净问些明摆着的话儿,打猎不住山里住哪儿?跟你一样……”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毕竟还不知杨谷雨正儿八经地姐夫,便收敛了几分,“我不跟你们两个小毛丫头计较,收拾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谷雨没想到他会突然变脸,愣愣地问,“去哪儿?” “去哪儿?”谢知武重复了她的话,气笑了,“你还真打算在这里睡一晚啊?去我那儿住吧,虽然比不上家里,但起码有墙有瓦的,不用担惊受怕。” 若是没遇上便罢了,既然碰见了,双方又有这么层姻亲关系在,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谷雨明白对方这是要收留自己姐妹俩的意思,顿时高兴起来,真心实意地夸赞起他:“谢谢啊,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谢知武对母亲给自己定下的亲事始终没什么异样的感觉。每每农忙时节去杨家干活儿时,未来岳父岳母乃至未婚妻都好像是他理所当然的,从来没说过一个谢字,更遑论夸赞了。 当然,杨家大姑娘模样好,一家女百家求,作为女方家矜持些也没什么,杨家人的态度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可面前这个姑娘被火光映衬着的明亮笑容,充满了真诚,让他心头不禁产生一丝异样,她的性子……好像和家里人完全不同。 谷雨跟着谢知武深一脚浅一脚穿过林子,走了许久才走到他说的住处。 途中男人怕小满跟丢了,干脆将小姑娘背起来,等到地方时,小满已经趴在他肩膀上睡得香甜,也不知道梦里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在男人的衣服上留下了一滩明显的口水印儿。 谷雨半路时发现了,可她心疼妹妹,只能在心底默念着,对方既然是个大好人,肯定不会计较这么一丁点儿小事的吧。 谢知武根本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将人领到屋里头,“你们今晚就在这儿睡,没有其他被褥了,你们将就着睡吧。” 按说姑娘家不应该睡一个外男的床,还盖对方的被褥,但乡下人家没这么多讲究,谢知武一个风餐露宿的猎户,在他的认知里,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谷雨一个穿越者,更是想不到这么多,点头道谢。 等男人把小满放到炕上,转身要朝外走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你睡哪儿?” 第8章 终于吃了顿饱饭 进门时谷雨看过了,这院子里只有这一间屋子,而且他刚才还说没其他被褥…… 谢知武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叹气了,他发现这个未来小姨子总喜欢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不去外头睡,难不成还跟两个姑娘家住一起吗? 只是这话不好由自己一个大男人说出来,只能解释道:“本来我今夜外出打猎,就没打算在家里休息的,你睡你的,不必管我。” 他这么一说,谷雨就放心了。 奔波了大半日,眼下的她是又累又困又饿,可人家好心收留自己,总不能再惦记对方家里的存粮,谷雨只能乖乖躺在床上睡觉。 反正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即将入秋,虽然白日里天气仍旧炎热,可夜里的温度已经逐渐冷了下来,谷雨盖着被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暖和。 在杨家,她的被子里可没有货真价实的棉花,里面填充的全都是芦花,瞧着蓬松暄软,实际上压根不顶用。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谷雨还在心里头念叨着,大好人就是大好人,要是自己那个便宜姐夫也这么好,替嫁过去倒也不错。 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嘴里的便宜姐夫,正在一墙之隔的厨房灶头前坐着休息。 翌日清晨,大黄狗恼人的叫声和孩童的嬉笑声从窗外传来,谷雨从炕上坐起身,才发现外头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好久没睡得这么爽了! 她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舒服地喟叹一声。 没法子,穿越之前她是个苦逼的打工人,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赶公交挤地铁,穿越之后倒是不用九九六了,可一样得天不亮就得起床给一大家子做饭,还得割草、洗衣服、做农活儿。 即便辛苦,可谷雨却庆幸自己穿来的时候农忙已经过去了,不然跟原主那样一直弯着腰在地里头干活儿,保不齐她宁可再死一回。 毕竟她十分怀疑,原主就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再加上过度劳累而猝死过去,才让自己这个异世孤魂有了栖息的壳子。 “阿姐,你醒啦?” 小满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见穿戴整齐的谷雨甜甜地打了声招呼,又指着一旁的大黄狗给她看,“二哥哥说阿黄的老婆怀孕了,等生了小狗就送我一只。” 二哥哥? 谷雨留意到这亲昵的称呼,再次忍不住纳闷。 这男人到底是谁啊。小满性子内向,对待别人可没那么亲近,在他面前,不止活泼爱笑,就连话也变多了。 再好奇也不能大喇喇地问,谷雨只能放下这个念头,笑了笑。 小姑娘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行吗?” 谷雨占了原身的身体,帮着把这个妹妹养大,也算是还了原主让她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恩情,这也是她出逃时为何一定要带上小满的原因。 但此刻面对这个请求,谷雨却没法儿一口答应,且不说这次下山回家之后要面对什么,便是平日里想要填饱肚子养活自己都艰难,又怎么养得了一只小狗崽子呢。 许是看出她眼里的为难,谢知武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锅里我热了饭,等会儿吃过饭咱们就下山。” 猎户过惯了糙日子,平日里做饭只为填饱肚子,没个讲究,咸菜疙瘩明明该切丝的,却跟板凳腿儿一样粗,还有那不知是炒的还是烧的土豆块,估摸是火烧得太旺了,外头都烂的掉渣了,里面还没熟。 可谷雨却吃得很香。 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有吃过大白馒头和带油水咸盐的菜了。 杨家虽然不富裕,但胡春霞母女俩,再加一个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杨小宝,这母子三人是绝不会委屈自己的嘴的。 家里是谷雨负责做饭,可只有他们三人再加上杨大贵有资格吃带油水的饭菜,留给谷雨和小满姐妹俩的只有清汤寡水。 即便谷雨想偷偷开个小灶,可胡春霞对油盐酱醋的用度把控的紧,肉食从来都不会让她沾手,每次有好东西都会锁在柜子里,生怕她惦记。 谷雨不是原主,自然是想过反抗的,奈何她武力值不足,对偷吃这事儿没经验,头一回就被杨桃香给抓了个正着,还告到了杨大贵那里去,肚子没填报,还挨了一顿打,不得已只能先忍下来。 “慢点儿吃,馒头锅里还有。” 谢知武看着姐妹俩狼吞虎咽的模样,颇觉好笑,可下一秒,心底又浮上一个念头,“你们……在家吃不饱吗?” 他去过杨家不少次了,也不像是吃不上饭的样子啊。 “饿。” 与其说小满言简意赅的回答了他的话,倒不如说这么小的姑娘,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肚子空空的滋味,太难受了。 谷雨不知他的底细,不敢轻易回答,只讪笑了两声,将剩余的一丁点儿馒头一口吞下,营造出一种自己嘴巴占着难以回答的情形。 谢知武没有追问,确定姐妹俩吃饱饭之后,便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谷雨本以为他是单纯地要送自己和小满离开,没想到男人竟推来一个小推车,上面放了好几个笼子,里面装着些半死不活的山鸡和兔子。 “你这是……” 谢知武一边解开大黄狗的绳子,一边解释,“是这几天打来的猎物,现如今天气热,弄死了等到下山就不新鲜了,所以得捉活的。” 大黄狗汪汪地叫了几声,蹭了蹭男人的腿表示亲昵。紧接着又小跑着到了谷雨身边,摇着尾巴绕着她转圈。 “阿黄还挺喜欢你。”谢知武笑了笑,将小满抱起来让她坐在推车的车辕前,才推起车,招呼道,“走吧。”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谷雨这回却没觉得。 原因无他,这一路上她都在打听关于上河村的事情,男人倒是个爽快的,堪称有问必答。 等真正到了上河村的村口,谷雨对村里的情况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因为地处河流的上游,有水利之便,上河村的庄稼收成普遍比下河村好一些,日子自然也好些,村里人家以谢、王、李三大姓为主,不似下河村,是杂姓聚居。 这年头,有宗族就等于有了底气,也难怪胡春霞不敢轻易上门去退亲,估摸着怕热闹了谢家,人家一整个家族找上门来,那杨桃香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 第9章 求你帮个忙 “这么说来,如果真嫁到谢家应该也还行。” 总比那出了名的泼皮二癞子强,杨谷雨在心底衡量着这件事情的利弊。 她可绝不是小说中恋爱脑的女主,只想着亲亲抱抱举高高。饭都吃不上了,情情爱爱顶个屁用,还不如靠着成亲替嫁一事脱离杨家的囚笼。 “你嘀咕什么呢?”男人停下脚步,问道。 谷雨可不想自己的想法被人给发现,笑了两声,“没啥,就觉得你们村看上去挺不错的。” 谢知武环顾四周。 茅草盖的房子,几株大树下未扫的落叶,还有时不时传来的鸡鸣狗叫,莫说是城里人,就是镇上那些偶尔来村里收山货的客商,都会面露嫌弃之色,哪里称得上不错。 杨谷雨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转而问道,“怎么不走了?” “你跟小满在这儿等着,我把车上的东西送回家,再送你们回去。”谢知武说。 未来姐夫和小姨子在一起,让外人瞧见了,难免会说闲话,更何况他们还在山上过了一夜,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没啥,但姑娘家的名声重要。 说是要回家去,可谢知武先从车上卸下一个装着野鸡的笼子才离开。 杨谷雨不解此举的用意,却没追问,等他走远了,才和小满说起回家之后如果胡春霞问起来要如何应对。 “不管她怎么问,就一口咬定说咱们迷路了,知道吗?” “撒谎不是好孩子,但对坏人撒谎是没关系的。” 日头渐升,身后的村子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走动,有个挎着篮子似是要上山的老太太瞧见姐妹俩,好奇地问,“你们是谁家的娃娃,一大早儿在我们村口做什么?” 杨谷雨没报姓名,只说是下河村的,在这儿等人。 上河村与下河村离得近,结姻亲的人家也不少,老太太是个爱说笑的,也不急着上山了,跟谷雨拉起了家常。 之前在村子里,谷雨为了打听消息可没少跟村里的老人家套近乎,自然知道怎么讨他们的欢心,她一边应和着老太太,顺便把自己想知道的也问了出来。 “奶奶,您知道谢家二郎吗?” 既然打算替嫁,那她总得打听打听自己未来夫婿的人品如何吧。 然而,上河村姓谢的人家不少,行二的年轻人有好几个,老太太问,“你说的是哪家的二郎?” “就……”杨谷雨对谢知武一无所知,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总不能说是他爹摔断了腿,小弟又生着重病的那个吧,幸而关键时刻,她灵机一动,说:“就是跟下河村杨家定亲的那个,这不是眼瞅着成亲的日子到了,人家家里放心不下,我就帮着打问打问。” “呦,你说的是谢有田家的二小子啊,这你可算是问对人咯。”老太太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来,竟是一副跟她仔细说道的模样。 跟谷雨之前在胡春霞骂骂咧咧的话语中得到的信息差不多,这谢家的确是因为谢父和谢小弟的病花费了不少银钱,家里的境况比之前差了许多,还欠了许多外债,但一家人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积极努力想方设法地赚钱还债。 “你想想,这年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可谢家借的钱,从来都没有人催着上门要债的,为啥,还不是因为谢有田他们一家子人品好,有田和他媳妇就不用说了,我们村出了名的老实厚道,他们家老大是个能吃苦的,媳妇也不多事,将余下的几亩地庄稼伺候得特别好,每年粜米都能比我们多卖几文钱,还有那二郎,家里的债全靠他一个人担着……” “花奶奶,你在这儿聊什么呢?” 冷不丁地,男人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被叫做花奶奶的老太太看了看谢知武,又瞧了瞧杨谷雨。 呦呵,敢情不是替小姐妹打听未婚夫婿的,是杨家姑娘自己来见情郎呀。 花奶奶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不欲多打搅人家小两口,只摆摆手,“没说什么,我还得去山上割草呢,先走了。” 谷雨并不知道,老太太这一离开,让她再次错失了能够得知谢知武身份的机会。 男人拎起地上装着野鸡的笼子,招呼姐妹俩,“走吧。” 见杨谷雨没动,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谷雨想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从刚才坐着的大石头上跳下来,郑重其事地说,“我能求你帮个忙吗?” 谢知武被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什么事儿?” 杨谷雨已经打定主意回家和胡春霞母女谈判了,如果谈成了,她以杨桃香的身份嫁到谢家去,自是没法带着小满的,万一自己成亲之后,胡春霞出尔反尔,还是要卖了小满,她到时候恐怕鞭长莫及,若是谈不成,一样得保住小满,倒不如现在就替妹妹找条后路,再做安置。 “你知道鹤山镇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谷雨咬唇,恳求道,“你帮我把小满送到鹤山镇梁家,就是我们的舅舅家,请舅父和舅母代为照料一阵子,立秋之前,我必来接人。” “立秋?”谢知武不解,“你们家这个月月底就要办喜事儿,送小满去舅舅家,那她到时候岂不是不在?” 他知道杨桃香并非杨家的亲生女儿,而是跟着母亲一起到的杨家,那么她成亲,杨大贵前头一个媳妇的娘家,自然是不会来人的。 “你怎么知道……”话刚出口,谷雨就反应过来,到时候上河村谢家肯定也是张灯结彩,眼前的男人既是一个村子的,知晓也不奇怪。 没法子,她只能支开小满,把眼前自己遇到的困境说了。 当然,杨谷雨只讲了胡春霞要卖掉小满的事儿,并没有提她让自己替嫁一事。 谢知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未来岳母居然是这种人,他本就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顿时脸色黑了几分,承诺道,“你这事儿我去办,你放心。” 谷雨又将小满叫过来,仔细叮嘱了一番,最后想了想,从头上摘下一支铜钗递给谢知武,“我身上没什么钱,这根钗子是我娘的遗物,应该值点儿钱,你一并交给我舅舅吧。” 第10章 我替她嫁,不过有个条件 梁家舅舅一家子为人如何,杨谷雨不清楚,这也是她想要逃跑时没有将对方纳入计划的原因。 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没法子的法子了。 自己许以钱财,再加上一份血缘关系,想来梁家即便不会厚待小满,照料一段时日总归没问题的。 至于眼前这人…… 杨谷雨承诺,“你的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 反正等她嫁到上河村之后,两人有的是机会碰面,到时候再报答也不晚 谢知武想说些什么,可又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只能抿了抿唇,将小满抱起来,和她一起看着谷雨离开。 此时,下河村的杨家已经闹翻了天。 杨谷雨虽然前一天中午走的,可直到第二天早上该做饭时,杨家人才发现她们姐妹一夜未归。 胡春霞装出一副慈母样儿,哭天抹泪地喊着“谷雨小满啊,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们给骗走了……” 路过的村里人闻言都忍不住皱眉,“春霞这意思,是说谷雨和小满跟野男人跑了?咋可能,那两个娃娃平时乖得跟只猫儿似的,就算是跑了,恐怕也是受不了她这个后娘。” 诚然,胡春霞的确是想借此败坏杨谷雨的名声,可惜村人太了解她的秉性,压根不上当,甚至有人隔着篱笆墙问她,“大贵家的,孩子丢了你们没一个人去找,都窝在家里作甚?” 杨大贵这个当爹的没说话,转身出去寻人了。 胡春霞哼了声,可外头有人瞧着,就没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反倒是杨桃香,“瞧见没,我爹还是疼他亲闺女,上赶着寻人去了,叫我说,那两个哪里是丢了,八成是杨谷雨那个闷葫芦知道你要把她嫁给二癞子,吓得赶紧跑了!” 说着她还噗嗤一声笑出来,“娘,你是咋想到二癞子的,那闷葫芦本来就不爱说话,配这么个人,再过几年怕被打疯了。” “你还笑,我都是为了谁,要不是你和谢家的婚期马上到了,我急着凑钱退聘礼,也不会专门给她找这么个人,让人家戳我的脊梁骨。” 胡春霞瞪了杨桃香一眼,见她收敛了许多,才继续说,“本来想用她换十两银子,如今给跑了,二癞子那边倒好说,反正他还没把钱送来,但谢家怎么办,你真想上花轿啊?” 杨桃香才不急,“大不了到时候我装病。” “我的闺女哟,你想得倒简单,谢家那破落户,错过了你可还能寻到什么好亲事。”胡春霞急道,“万一他们不嫌弃,非得在那黄道吉日把你给接走呢,装病躲得了一时,可躲不了一世呀!” “我不管,反正我不嫁,张少爷可是允了我,等他爹娘从省城回来,就上咱们家来提亲的。”杨桃香哼了声,又扯着胡春霞的袖子撒娇,“娘,你帮我想想办法嘛!” “我能有什么办法,那小的也跟着跑了,想卖了她换钱都不成……” 正当这一对恶毒母女一筹莫展之际,杨谷雨出现在了家门口。 她拎着昨日离开时的背篓,面色平静地同二人打招呼,“我回来了。” 起先,这母女俩还一副见鬼的表情,直到杨谷雨放下背篓,拍了拍身上的土,和往日一样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时,她们终于反应过来。 先发作的是沉不住气地杨桃香,她看好戏一样盯着谷雨,“你居然还敢回来,小满那丫头片子呢,没跟着你一块回来?” 胡春霞倒是还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回来了就好,知道你不见了,可把咱们家里人给急坏了,你爹和小宝寻你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杨谷雨嗤笑一声,若当真是关心,又怎么不问她到底去了哪里,是否遇到了危险,昨天又是怎么过得夜。 杨桃香不乐意了,“我娘跟你说话呢,你这什么态度!我问你丫头片子去了哪里,你怎么也不回答?” “真关心小满?”杨谷雨故意道,“她被坏人给掳走了,要二两银子赎身呢,我记着你有不少私房钱,要不借给我使使?” “你做梦!”一听谷雨居然敢惦记自己的私房钱,杨桃香顿时怒了,不过她自恃身份,没有直接扑上来撕扯,而是示意胡春霞,“娘,你看她……” 胡春霞到底比她多吃了十几年的饭,看得出杨谷雨是在胡诌,问,“你一晚上没回来,又把小满弄丢了,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之前不是想让我替她……”杨谷雨指了指杨桃香,话语随之一顿,才又继续说,“让我替她嫁到谢家去,这事儿我应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想要我的钱,不可能!” 同时响起的,是母女俩的声音。 杨谷雨看看她们,心中不由发笑,杨桃香这个人又蠢笨又自私,亲娘为了她煞费苦心,她却只想着护住自己那几个钱。 这般想着,谷雨都有点儿心疼胡春霞了。如此精明一个人,竟然摊上这么个闺女。 “放心,我不要钱。” 杨谷雨太明白这对母女是什么人了,这二人本就是为了省下那十两银子才想着让自己去替嫁的,若自己真要从她们身上搜刮银钱,说不定她们还会觉着还是把自己嫁给二癞子更划得来些。 “只不过女儿出嫁,多少得备上些嫁妆吧?” 谷雨的话音刚落,母女俩才因为听到她说“不要钱”而放松的神情又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你这个……”杨桃香刚想开口,就被胡春霞给拦住了,“先听她把话说完。” “这就对了。”谷雨也不吝啬于这个时候给胡春霞戴高帽,“您是个明理的,我这替嫁过去,谢家一掀盖头什么都明白了,到时候人家是打是骂我都得受着,万一不要我非得给送回来,我下半辈子也毁了不是……”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我嫁给一个出得起十两银子聘礼的人,然后再去退了谢家的婚事,只是您的名声,你女儿的名声,还有那县城里的张家少爷的脸面……都得顾及着不是?” 抢在胡春霞担心她狮子大开口,要用二癞子一事威胁自己之前,谷雨三两句话又点了她一番,才笑着说,“我不多要,扯上几尺布,再买上一百个小鸡仔,就当做是我的嫁妆吧。” 第11章 谢知武来迎亲了 一只刚破壳的小鸡崽儿不过两三文钱,寻常的棉布也不值几个钱。胡春霞在心中合计一番,按着谷雨的要求准备下来,花销也不过几百文,比起谢家的聘礼,堪称九牛一毛。 她一口应下,还笑着说,“没点儿银钱傍身也不成,这么着,等你出嫁那天,我再给你一百个大子的体己钱。” “娘!” 杨桃香不依,刚想闹,不知被胡春霞拉到一边说了些什么,竟没有再吱声。 其实不用听杨谷雨都知道她这么做的用意,胡春霞对亲女儿是下河村出了名的疼宠,出嫁当日,她若是不表示表示,难免会引起村里人的怀疑。 相反,若是花了这一笔小钱,等到事情败露之后,她就可以推说无论是不是亲闺女,自己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替嫁一事不过是不得已为之。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这么一桩心头大患,胡春霞对谷雨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就连杨大贵回来之后责骂谷雨时,也连忙拦着让他不要跟孩子计较。 这番情形若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她当真是个善待谷雨的好后娘呢。 转眼就到了六月底。 上河村谢家的小院儿热闹得不得了。 谢母魏秋云带着带大儿媳妇李秀儿在厨房和后院之间穿梭,忙前忙后地张罗着吃食,谢家大郎谢知文则换了身长衫在门口迎客。 寻常一身短打的谢知武则穿上了他娘给新做的红衣,一根红色发带束起头发,将那原本就十分英气的面庞全都露出来,整个人显得俊朗不凡。 村里的婶子都忍不住打趣道,“还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武小子这么一拾掇,周整极了,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城里哪家的公子呢,你丈母娘一家子瞧见了定然欢喜,肯定不会为难你,痛痛快快就让你把新娘子接走了。” 按照四里八乡的婚俗,新郎官迎亲的时候,女方家里是要假意为难一番,好让对方不要怠慢了新妇,娘家人是会给自家姑娘撑腰的。 “那就承婶子吉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谢知武应了话,整个人都是一副笑模样。 虽然之前从谷雨那里了解到自己那岳母的品性有些糟糕,但他想着,自己是娶妻,只要妻子是个好的,便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毕竟谢知武的终身大事一直让家里记挂着,特别是他爹和小弟,两人都觉得是自己花光了他娶媳妇的钱,才导致谢知武二十郎当岁了,还迟迟不能把媳妇娶进门。 而在谢知武心里,自己成了亲,不仅能让家里人放下心结,同时也意味着成家立业,他以后会和哥哥一样,顶门立户,让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好。 想到这儿,谢知武的心里热乎起来。 等到今天负责管事儿的叔爷让人招呼他准备出发迎亲时,他还整了整衣衫,才喜气洋洋地出门了。 相较于谢家的热闹,下河村杨家就显得冷清许多。 梁巧玉还活着的时候,是个极热心的,村里有不少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反观胡春霞嫁进来这几年,自私自利斤斤计较不说,还喜欢磋磨谷雨和小满姐妹俩,名声早就臭了。 更不用说明明是嫁女儿,她却小气到连个席面也舍不得给帮忙的人吃,村里人见到这副情形,自然不愿沾边,来的那几个还都是看在杨大贵的份上。 “怎么不见谷雨和小满?”一位来帮忙的婶子问。 胡春霞怕谷雨还没出门,替嫁一事就穿帮,一大早就让她换好了衣裳,盖上盖头在杨桃香的屋里待着。 至于真正的杨桃香,则问她娘要了二钱银子,去县城买胭脂水粉去了。当然,顺带还会见见那位张公子。 那婶子只是随口一问,胡春霞却立马紧张起来,挤出笑容道,“姐姐嫁人了,可不就轮到妹妹了。谷雨这孩子面皮薄,生怕咱们这些做长辈的问她,非得要带着小满躲出去,孩子大了,我啊是管不了喽,只能由着她去了。” 对方听到她这话,不由在心里头腹诽,她要真如自己说的这般就好了,把谷雨和小满撵出去,怕是担心两个孩子吃了村里人送来的礼吧。 红白喜事自是要随份子的,只是乡下人家没什么银钱,大多都是送些自家母鸡下的蛋,或是家里过事时存下来的布料,再有便是糖茶点心一类的吃食了。 不过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婶子没把这些不中听的心里话说出来,听见外头传来吹吹打打的唢呐声,知晓是男方来迎亲了,只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出去瞧热闹了。 谢家套了车来接新娘子,准备的迎亲礼除了寻常的四样礼,还有他专门在山里猎来的狍子,另外还有攒下来的几张兽皮,还请了专门在红白喜事吹唢呐的乐人,这在乡下可不多见。 很多本来没打算来杨家的人听到动静,都纷纷从自家院里出来,探着头看外头的动静。 小孩子们则顾不了那么多,一个个围着迎亲的队伍跑来跑去,盼着能混上一颗糖吃。 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新郎官家里头也没有大贵媳妇说的那么差嘛,瞧瞧今天这排场,莫说是咱们村,就是整个青山镇,几年也见不了一回吧?” “可不是怎的,谢家在上河村是大姓,我听说新郎官可能干了,家里的饥荒全都靠他打猎挣钱给还下来的,今儿光看这做派也能瞧出来是个体面人,这样的姑爷都不满意,还想找个什么样的啊……” 自从谢家破落之后,胡春霞就对未来夫婿很是不满,每回左邻右舍提起谢家的亲事,她不是甩脸子就是发火,尤其是前一阵谢家说要迎亲之后,更是没少在村里人面前说对方是个破落户,说是自己害了闺女。 大家都是乡下人,谁家也没比谁家好到哪里去,更何况杨家只有杨大贵一个人拼命挣钱供养,胡春霞和她的一双儿女都只顾着花销,真论起来,他们家还不如谢家呢。 村里人对胡春霞总高高在上的模样很是看不惯,压根没想到胡春霞这番做派一方面是心里真这么想,一方面是为了给当时迫不得已的退亲做铺垫。 第12章 决定她命运的时刻到了 此时,有人听到这话,朝杨家努努嘴,冷笑一声,“就春霞那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能瞧上谁啊,她闺女是模样不错,但就是长成一朵花,还不跟咱们一样都是泥腿子出身,也没见嫁到哪个金窝里变凤凰。” 说这话的人语气有些酸,早几年她家的儿子瞧上了杨桃香,她找了媒人上门提亲,却被胡春霞好一番冷嘲热讽,从那之后两家就不来往了,寻常在村里碰见了也不打招呼的。 一旁看热闹的人知道她的心病,笑着劝道,“你如今孙子都抱上了,还记着仇呢,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都是一个村儿的,就别老放在心上了。” 说酸话的婶子嘴硬不肯认,“谁记仇了,我就是想看看,以她们母女的人品,好日子能过到几时。” 村里人说话都用惯了大嗓门,偏偏谢知武是个靠打猎为生的猎户,常在山间听猎物的动静,练的耳聪目明,将这群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到了耳中。 原本心头的喜悦淡了几分,可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再想到临出门前父母欣慰的眼神,谢知武沉了沉心思,心道,无论如何今日都得把媳妇娶回去,大不了等过了门让娘再慢慢教。 下定决心,谢知武抬脚迈入了杨家的院子。 出乎意料的,来贺喜的人并不多,有一些还是跟着他们迎亲的队伍凑热闹才进来的,他那岳母大人似乎并没有村里人说得那么不满,脸上一派喜气洋洋的,就连同他说话的语气,也比之前和气了几分。 这让谢知武一时间又生出几分狐疑来。 他想到谷雨那番话,环顾四周,没瞧见人,问道,“怎么没瞧见谷雨妹子?” 胡春霞自然又是那副糊弄人的说辞,只是这话在谢知武看来实在是太假了。 她不扯上小满还好,扯上了小满,谢知武便一个字儿都不肯信了,毕竟小丫头是他亲自送到鹤山镇的,又怎么可能同谷雨躲出去。 不过,他虽之前关心过谷雨,但这份关心是建立在自家与杨家是姻亲关系的前提上的。即便是借着这一番话确定了胡春霞的人品果如村里人所言,但谢知武也没有立刻翻脸的打算,毕竟那些人只提到了胡春霞,并没有说杨桃香的坏话,更何况什么事儿都没有终身大事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人先接回去。 只是此刻他的心情,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再也不复出发前的喜悦,就连新娘子从出门到坐上车,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发现。 敲锣打鼓,唢呐声声,谢家的新妇终于被迎回来了。 在村口守着的小娃娃们一看见迎亲队伍的身影,就飞快地跑回谢家报喜了,一时间,本就忙碌的小院儿又热闹了几分。 这不,迎亲的队伍刚进门,就被自家人这边拦着讨要喜钱。 这倒不是乡亲们贪财,而是讨喜、沾喜气的意思,而对主人家而言,讨喜的人越多,新婚夫妇将来的日子过得越好。谢家过了几年苦日子,好不容易攒下钱为二儿子办喜事,自然不会在这上头吝啬,大把大把的糖豆子、红枣、花生和铜钱从红布兜子里头被抓着洒出来,大家伙儿立刻去抢,无论抢到的是什么,脸上都是喜气盈盈地,嘴里也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很快,吉时到了。 在村里最具声望的,也是谢家长辈的三叔爷爷的指挥下,谢知武与谷雨各牵着大红花的一头,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拜堂流程。 好在古代没有什么新人发言或者合影的环节,谷雨从始至终一言未发,旁人只当新娘子腼腆害羞不多话,压根没想到盖头底下的人根本不是杨桃香。 被送入洞房之后,谷雨被人引着在床边坐了下来。 下面该掀盖头了吧?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谷雨此刻心里头还是紧张极了,她把自己想要跟新郎官说的话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打算等到对方掀开盖头之后立马开始跟他分析利弊。 可话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儿,都没等到对方掀盖头,反而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黑布鞋。 于是,谷雨盯着那双鞋走了神,还默默地想,新郎的脚……挺大的。 新娘子不说话,谢知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毕竟在这之前,他跟杨桃香说话的机会也不多。 踌躇半晌,男人也只挤出一句,“你先歇着,我去敬酒。” 或许是怕新娘子在陌生环境中害怕,推开门出去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饿了桌上有吃的。” 未来姐夫……哦不,是这个有可能成为自己丈夫的人,好像性子真的挺不错的。 希望他发现自己的媳妇换了人之后……不会太恼怒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谷雨明白,怎么可能不恼怒,性格再好的人知道自己被糊弄了,而是塞了个根本不是自己中意的媳妇,都得发火吧……可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谷雨迎来了好几波看新娘子的,有闹腾腾的小娃娃,也有拿她调笑说给二郎生个大胖小子的长辈,还有拉着她的手劝她不要紧张害怕的年轻妇人。 只是他们说归说,却没有一个人想着来挑开盖头悄悄她的模样,甚至在不懂事的小孩子想凑过来看时,还会有人将他打开,笑着说,“新娘子是盖头得你知武哥哥来掀,想掀盖头,等你长大娶了媳妇再说。” 那人让谷雨不要担心,宽慰道:“娃娃皮得很,我收拾她,你别害怕,咱们村里的人都好相处着呢。” 越是感受到这群人的热情,谷雨越能意识到谢家人在上河村的人缘有多好。 她已经开始想象这群人发现自己的冒名顶替的新娘子之后,会用什么样厌弃和嫌恶的目光看自己。 或许…… 替嫁这件事,是她错了。 毕竟谢家人没有任何对不住自己的地方,可她却联合胡春霞母女俩设计了他们,这一点,谷雨无从否认。 天色渐晚,无论是围在屋子里的人,还是外头宴请的宾客都已经散了。谷雨听着谢家有个中年妇人招呼着人去谁家谁家还桌椅板凳,又去谁家谁家还锅碗瓢盆…… 然后在这番动静中,吱呀一声,房门响了。 决定她命运的时刻到了。 第13章 冒牌货 “杨……那个……\" 刚进门的谢知武一时半刻还不知怎么称呼自己面前的人,连名带姓的叫吧,总觉得不像是已经拜过堂的夫妻,和大哥称呼嫂子那般“媳妇儿、娘子”的叫,他又觉着太没皮没脸了些,只能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低声道:\"灶上的火还没熄,我让娘给你下了碗汤面,正热乎着呢。” 办亲事当天,早上是不吃席面的,按着上河村的习俗,是要给提前来道贺的宾客以及帮厨的乡亲们备上一碗肉面的。 谢家生怕面不够吃怠慢了客人,特意多准备了些。 隔着盖头,谷雨能够看到那碗冒着热气的汤面,上头放着几块肉,干干净净的,应当是上席面前就专门挑出来的,而不是客人们吃剩下的,翠绿的葱花和香菜,还有荷包蛋…… 哪怕是今日谢家办喜事,这也称得上是一碗豪华版汤面了。 她闻着香味儿,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声。 这……也太丢脸了! 不怪谷雨,实在是她穿越来这么久了,别说是一块肉了,连个鸡蛋都没见过,野菜对她这个穿越者来说虽然能吃个新鲜,可架不住天天吃,吃得她脸都快发绿了。 即便是答应替嫁之后伙食好了些,那也仅限于每天的稀饭变得稠了些,不再清汤寡水能看见人影而已。 “你怎么没吃点心?” 谢知武听到这声音,没笑话她,反而看向桌上的点心匣子,里头的点心一口没动。 他无奈道,“那红匣子的点心本就是给你准备着垫肚子的,闹喜的客人吃的是碟子里的,你……” 连口点心都不敢吃,或许杨桃香和她娘不一样,是个好性儿的姑娘。 谷雨听着他关心的话语。忍不住再次感慨,杨桃香上辈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遇着的夫婿竟然是这么个贴心人,可惜她被那城里的富贵迷了眼不肯嫁。 不知怎的,她一下子想起之前在山里碰到的猎户,暗暗思忖着,难不成是上河村风水好,净出大好人? 不对……眼前这人说话的口气…… 她猛地站起身。 他的声音! 怎么和猎户一模一样! 谢知武只当她是饿坏了,想吃那碗面,轻笑了声,“你别急,那面又不会跑,就是专门给你……” 说着,便抬手掀起了那红彤彤的盖头。 一时间,两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 片刻之后,回过神的两人异口同声。 谷雨原本准备了千言万语,她想说自己的不得已,想说自己被逼无奈,想说若是谢家愿意收留自己的话她一定会报答的…… 可所有的话语,在看到谢知武那张脸的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根本想不到,在山里帮了自己两回的猎户,居然是原主那个便宜姐夫。 偏偏她根本没有原主的记忆,才没能认出来。 怪不得…… 怪不得他对自己的态度那么熟稔,怪不得他愿意好心帮自己,怪不得小满一口一个二哥哥叫着,她还以为是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是她自己要回杨家的,所以……原先准备的那些说辞根本用不上,甚至不用张口,男人就知道这件事是她和胡春霞合谋干的。 “你不解释解释吗?” 再度沉默半晌之后,谢知武黑着脸问出了这句话。 杨谷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帮过自己好几次的人说谎,又或者理直气壮地劝他接受现实,嗫嚅了半晌,才艰难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杨桃香不愿意嫁,我继母又不想退你家给的聘礼,所以……” 她闭了闭上眼睛,“所以就让我代替她女儿嫁过来。” “这么大的事儿,你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谢知武不信,他跟谷雨仅仅短暂相处过一天一夜,但总觉得这姑娘不是个坏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答应的。” 杨谷雨点头,目光瞥向那碗汤面,从一大清早到现在水米未进,本来因为紧张还不觉得什么,偏偏现在事情已经败露了,那碗面的香味儿却在一旁不肯消散,诱人得很,肚子还一个劲儿地在提醒着,她根本受不了,讷讷地问,“我还能吃那碗面吗?” 谢知武皱着眉,将面碗和筷子塞给她。 谷雨道了声谢就开始大朵快颐。 这场面,和那日在山中吃他准备的早饭一模一样。 她在杨家……是一直吃不饱饭吗? 谢知武虽然对替嫁这事儿气得不行,可他之前因为家里出事已经经过风浪,并没有立刻情绪失控,再加上谷雨面色平静阐述着前因后果,竟也让他给听了进去。 可是…… “娘,你怎么……” 屋外,魏秋云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正在吃饭的谷雨,“你……你是谁?” 她身旁的大儿媳妇李秀儿闻言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将谷雨打量了一番,发出一声尖叫,“她……她不是杨桃香!” 有两个谢家的族叔本来还在跟谢有田、谢知文父子俩对今日的收礼簿子,听到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一齐过来了。 族叔和谢家人定亲的时候都去过杨家,知晓新娘子长什么样,特别是谢知文,成亲前还刚刚跟谢知武一起去给杨家帮忙收麦子,是见过谷雨的,一口便道破她的身份,“这姑娘是……杨家的二女儿,叫谷雨的那个,是杨家前头那位婶子生的……”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谈论“长辈”的家里事儿,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闭口不言了。 一听这话,魏秋云更加生气,她推开扶着自己的李秀秀,快步走到谷雨跟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你替你姐嫁过来?你们杨家就是这么糊弄人的?” 谷雨本以为她要打自己,吃饭的动作都停了,静静地等着巴掌落下,却没想到魏秋云明明已经气得不得了,却并没有对自己动手。 她想起那天在上河村村口花奶奶的话,谢家的人都是好性子的,讲道理的人。 人家本来想热热闹闹娶媳妇,欢欢喜喜过日子,却被自己这么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给破坏掉了。 若是对方凶悍粗暴地打人骂人,或许谷雨心里还能好受些,可偏偏面前这些人再生气,也只是质问,连个脏字都没有对她讲,让谷雨真的有些无地自容。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魏秋云的脸,小心翼翼地说,“我……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们,要打要罚……我都认。” 第14章 脏心烂肺的玩意儿 “你!” 这话落在魏秋云耳朵里,当成谷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恶狠狠地说,“别以为我当真不敢打你!你们杨家人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忒不要脸了!” 魏秋云平日里与人为善,这已经是她骂得出最难听的话了。 事是自己做的,可到了这个地步,谷雨也觉得有些难堪。 她本以为自己一个穿越者,想要在古代生存下来肯定是手拿把掐小菜一碟,但实际上,这古代的生活,比她想象的难太多了。 替嫁了,被谢家人指着鼻子骂,可如果没替嫁,自己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样呢? 是被胡春霞卖掉,被逼着嫁给二癞子那种人换彩礼,还是被磋磨的死去…… 她惶惶然,突然失去了那种千难万险也要在这个陌生世界活出模样的勇气。 太难了。 谢知武留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叹了口气,“娘,你骂她有什么用,这事儿不是她一个小姑娘家能做成的。” 大嫂李秀儿此刻也回过神,她是个爽利性子,拉了拉魏秋云的袖子,“二弟说得对,这事儿肯定是杨大贵和胡春霞两口子的主意,杨家这么欺负人,咱可不能忍,走,去下河村杨家找他们说理去。” 说着又扯了谷雨一下,“你也得去,把事情说清楚!” 谷雨本来就在胡思乱想着,被猛地一拽,差点儿摔了个趔趄,多亏谢知武喊了一声才回过神。 他好像是想扶自己,可手伸过来,却不知为何又缩了回去。 谢家老大老二两兄弟皆是身形高大的模样,只有本已经睡下听到声音匆匆而来的谢知礼有些瘦弱,他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好奇地问,“娘,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几人都没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将这种腌臜事讲给一个懵懂少年听。 谢知礼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二嫂刚过门,不知道家里的规矩,闹了什么事儿出来,便劝解道,“二嫂可能怕生,娘你看在二哥他们今天大喜的份子上,就别生气了,夫子说气大伤身呢。” 谢家日子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就把小儿子谢知礼送到镇上的学堂去念书,少年学的很是认真,连夫子寻常随口的一句话都会记在心里。 “我……你……”魏秋云叹气,“当家的,你带小礼回去睡觉,我和老大老二去杨家讨个公道!” 谢有田的腿没治好,现在还要靠拐杖才能走路,谢知礼身体不好年纪又小,魏秋云没打算带他们去。 别的不说,下聘的那十两银子是她当年辛辛苦苦攒出来的,今日的席面,还有拿到杨家去的那些肉食,都是老二拿命在山里博出来的,更不用说村里那些来帮忙的人,这些欠下的人情,到时候还得一家一家去还。 这个公道,必须讨回来! 魏秋云心绪已然平静下来,脸色却依旧难看,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叫了谢知文一声,“老大,你去村里多叫几个帮手,万一打起来了也好有个倚仗。” 毕竟是去对方的地盘讨公道,在理的虽是自家,可万一真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手的,魏秋云可不想又憋一肚子回来。 谢家人不惹事儿,可别人惹到了他们头上,他们绝不会忍气吞声。 谷雨听着她井井有条的安排,心里头叹了口气,知道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如同胡春霞所想的那般善了。 护犊子又条理分明的娘亲啊,她怎么就没穿到这家,反而遇上了胡春霞这种货色呢。 这样也好,只是自己接下来……要何去何从呢? 没用谢知文主动招呼,村里人听到谢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动静,本来就好奇,明明办喜事儿怎么就吵起来了,一个个都在那儿看呢,谢知文出来把事情简单说了,都是同宗同族的人,那些年轻的汉子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这不是欺负人嘛,当咱们老谢家没人了?” “就是,敢欺负到咱们上河村头上,这事儿可不能轻易了了。” “走!找他们说理去!” 顿时,十几个汉子抄起家伙,浩浩荡荡地往下河村去了。 到下河村时,天已经黑透了,好在夏夜的星光亮堂,能看得清路。 谢家人并没有把气撒在谷雨身上,只是李秀秀紧紧地拽着她,好像怕她跑了说不清似的。 谷雨想说自己根本不会跑,可一个骗子说得话,他们会信吗? 想到这儿,她神色灰暗地闭紧了嘴。 村里的人大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夏天嘛,在村口乘凉的人也不少,这么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进了村,哪个不好奇。 “是上河村谢家的,怕是今天迎亲落下什么东西了……” 那摇着扇子说话的人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谷雨穿着一身红嫁衣被夹在中间,脸色变了变,当即明白过来,骂道,“杨大贵两口子!可真是不做人事儿!” 村里这些人都是看着谷雨长大的,知道她的性子,以为她是被逼的,再看看谢家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连忙道,“你们要找杨大贵和胡春霞的事儿,可别把气撒在谷雨这丫头身上,她是个可怜的!” 上河村的人此刻都在气头上,根本没听他们的话,直接走到了杨家,不知是谁直接一脚将门给踹开,所有人都涌了进去。 知道婆母是个不会骂人的,扯着谷雨的李秀儿一马当先立在人前,扯着嗓子喊道,“胡春霞,你这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给我滚出来!” 屋内,杨大贵听到动静,要起身出去,却被胡春霞给拦住了。 她小声说,“别动,万一他们要打打杀杀的怎么办?反正有谷雨那死丫头在,没事的。” 听这口气,胡春霞早知道事情败露之后谢家人会找麻烦,反正她是打定主意让谷雨在前面面对谢家人的怒火,自己当个缩头乌龟了。 魏秋云见没动静,忍不住开口道,“胡春霞,你出来!我儿子娶得是你闺女杨桃香,怎么就换成杨谷雨了!把话给我说清楚!”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被胡春霞龟缩不出给气的。 第15章 你闺女我们是不敢要了 跟着谢知武一行人进了杨家院子的,不止原本那些在树下乘凉的人,还有一些半道上听到动静,赶来看热闹的。 有的人因为夜色,没看清谷雨的脸,此刻听到这话,也忍不住道,“胡春霞这是疯了吧,儿女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也敢胡来,就不怕天上降下来一道雷劈死她?” 天色已晚,谢知武不想拖着一村的人一直在这里干等着,他看了谷雨一眼,直接说,“我数三个数,你们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开始砸了,一……” 这回,胡春霞和杨大贵倒是都出来了,只是两人皆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一看就知道是怕了。 能不怕吗?这谢知文谢知武兄弟俩高高大大的,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上河村其他人,那手里头可都拿着棍棒呢。 魏秋云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我倒是问问,你安得什么心?” 李秀儿也接着道,“就是!为什么把杨谷雨塞到我们家来,你女儿呢,杨桃香呢,让她出来!” 其他人也跟着嚷嚷起来,若不是因为天色晚了,只怕这些汉子都要闯进屋子里搜人了。 “亲家母,你别生气啊。这事儿……这事儿是有原因的。” 胡春霞讪笑着,想要靠近拉拉魏秋云的袖子以示亲近,可看到她身后的那些高大壮汉,又不敢朝前走了。 她指着谷雨道,“还不是这个死丫头,看不上我给她找的人家,非得眼红她姐姐许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哭着求我让她替我们家桃香嫁过去,我是看她实在哭的可怜,心疼她小小年纪没了娘,这才不得已答应的。” “你放屁!” 没等杨谷雨开口,就已经有人替她辩解了,“谷雨的品性咱们村里的人有目共睹,反倒是你们家那个狐媚子,和城里的人纠缠不清……”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胡春霞就跟疯了似的扑了过去,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你胡说八道,想败坏我女儿的名声,看老娘不收拾你这个龟孙儿养得渣滓……” 然而对方根本不怕她,直接冲上去跟她扭打在一起,还嚷嚷着,“我是不是胡说整个下河村的人都清楚,那城里来的马车把你们家那小狐媚子送到村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止我一个人瞧见了。” “还有,要不是跟城里的少爷不清不楚,你女儿那些绸缎衣裳,胭脂水粉,首饰钗环都是哪里来的,可别跟我说是你们自家出钱给买的,都一个村儿住着,你们家今儿吃顿肉隔壁都能闻见味儿,谁不知道谁……” “还赖人家谷雨,谷雨平时被你打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还能跑到你面前说替嫁这劳什子不要脸的话?” 对方一连串的质问,不止胡春霞变了脸色,扑打的愈发狠厉,就连一旁上河村来讨说法的那些人都目瞪口呆。 一个同宗兄弟小声问,“武哥原本要娶的媳妇,居然是这种人?定亲前婶子没打听吗?” 魏秋云怎么可能没打听过。 当时谢家的条件不算差,二儿子是个糙猎户,只管拼命打猎挣钱还债,却根本不会心疼自己,她就想给他寻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媳妇,可寻遍了十里八乡,那些出了名能干的姑娘,模样她都没瞧上。 也不怪魏秋云眼界高,谁让谢知武长得俊呢,最后还是听一个来上河村串亲戚的人提到了杨家姑娘,说是模样漂亮,又会绣帕子做衣裳,上门求亲的人可不少,魏秋云这才起了心思,特意去了下河村一趟。 然而,当初胡春霞刚嫁过来还没几年,哪怕是苛待谷雨姐妹俩也都是逼着人的,在村里名声不好不坏,杨桃香是不常在村里走动的,但见到人叔叔婶子也叫的勤快,因着嘴甜,所以知晓魏秋云是来打听人品的,村里人自然都挑拣好的说。 她虽对杨桃香是随着娘亲改嫁到此处有些介意,可转念一想,这世道没了男人一双母女日子艰难,不改嫁又有什么办法呢,那点儿介意不仅没了,反倒还心疼起这个没爹的姑娘来,后来相看时,见她模样生得好看,待人接物也不算差,知道有其他人家也在打杨桃香的主意,为了直接把婚事定下,更是一咬牙直接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 只是后来,谢家出了事儿,魏秋云忙着照顾丈夫和儿子,没再把心思放在这边,哪怕是杨家的人没来探望过,也只当是女方家中矜持。根本没想过对方会变卦,毕竟白纸黑字婚书上写明了的。 甚至,魏秋云觉得耽搁了这几年,才特意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就是为了让两家在村里都有面子,哪里能想到会出这种事! 魏秋云深吸一口气,“甭说那许多废话,杨谷雨我们给你送回来了,你闺女我们也是不敢要了,退婚吧!” “退婚就退婚,好像谁稀罕嫁到你们家去似的。” 魏秋云的话正中胡春霞的下怀,她已经顾不得跟之前那人厮打,忙不迭地一口应下来。 见她答应的如此痛快,那么杨桃香和县城的人不清不楚的事儿,围观的人群也就心中有数了。 魏秋云自然也明白了,可她知道,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莫说对方不想嫁人,就算改主意想嫁了,他们家也不敢要,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娶回去不等于恶心自己吗? 更何况,胡春霞这种人,她是死都不愿意再跟对方做亲家了! 她板着脸说,“退婚可以,那十两银子的聘礼得退给我们。” 办婚事的花销已经被宾客们吃到了肚子里,追是追不回来了,可聘礼是实打实送出去的,这一部分的损失魏秋云说什么也得找回来,毕竟他们家谢知武以后还要娶媳妇呢。 要钱可是踩着了胡春霞的痛处,她为什么让谷雨去替嫁,可不就是想昧下那聘礼钱吗? 于是她眼睛一翻,一副无赖模样,“害了我闺女的名声还想要钱,想得美!婚是你们要退的,那钱就当是给我们家的补偿了。” 今天这一出,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人家上河村谢家人才是苦主,让胡春霞上下嘴皮子一番,反倒她成了受害人了。 第16章 你这是想逼死谷雨啊 胡春霞的这番做派,让好不容易平息了情绪的魏秋云心中的火气腾地一下子又起来了,差点儿都没能站稳身子。 站在她身后的李秀儿见状忙松开谷雨去扶自己的婆母,然后指着胡春霞大骂道:“我还真是没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人,怎么?这是拿个冒牌货想骗我们家的聘礼没骗成,现在改明抢了?我告诉你,不能够,我们谢家人可不会让你骑到头上拉屎撒尿,我们上河村的老少爷们也不会咽得下这口气!赶紧把钱给我们退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这辈子都甭来往了!” 被称作“冒牌货”的谷雨听到这话不仅没生气,反而十分欣赏李秀儿骂人的英姿。 老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没瞧见一向在杨家人面前趾高气昂说一不二的胡春霞被骂得涨红了脸,连带着谷雨都觉得李秀儿此举,着实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不知是不是瞧见了谷雨嘴角的笑意,胡春霞突然抄起一旁的笤帚就朝她挥了过来,高声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敢看老娘的笑话,若不是你央求着,我能应声让你去嫁人吗?坏了你姐姐的婚事,毁了她的名声,还敢在这儿给我笑,看我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娼货!” 她这话,明显是要把这口黑锅扣在谷雨身上了。 谷雨又不是个傻的,哪里肯让她打,左躲右闪的,可院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避无可避,她瞧见谢知武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连忙躲到对方身后去,这才小声开口道,“我没求你,是你说我不答应你就卖了小满,我才……” 不就是泼脏水嘛,她也会。 相较于名声在村里已经臭了的胡春霞,村里人显然是更相信谷雨的话。 “我就说谷雨这么好的女娃娃怎么会干这种事儿,原来是被你逼的。” “真的是丧良心啊……我们下河村怎么出了你这种人,真是丢死个人了。” “要不怎么说是后娘呢,真是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不当人……” 谷雨眨了眨眼睛,一行泪从脸上流下来,周围下河村的人瞧见更心疼这个苦命的姑娘了。 “你……” 或许是没想到谷雨会反咬自己一口,自己手里的笤帚还被谢知武给挡住了。 胡春霞愣了愣,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破口大骂道,“好啊你,竟然敢算计老娘我,还跟着上河村这一家子跑来找我的麻烦,是不是早就跟谢家小子勾搭成奸,故意设了个套儿等着我往里头钻呢?” “你放屁!”魏秋云可容不得她污蔑自己儿子的清白,立时拔高了声音反驳,还骂出了自己此前从未出口过的粗鄙之言。 “我放屁?”胡春霞冷笑一声,指着站在一处的两人,“瞧这两人黏糊的样子,若是没个奸情你家那小子为何护着她?” 魏秋云看了眼儿子,皱皱眉,“那还不是因为你要打人,我儿子是好心。行了,你们家的糟心事儿我不关心,赶紧退了我家的钱。” “要钱没有,要人……你把她领走。”胡春霞看着谷雨,冷哼一声,“反正大白天被人领走,天都黑严实了才给送回来,八成已经叫你儿子给睡了,就算没睡,万一摸了呢,要不然这死丫头不往别人身后藏,咋就往他后头躲呢?” “你……你这是想逼死谷雨啊!” 村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他是看着谷雨长大的,对村里的规矩再了解不过。 乡下的民风说开放也开放,毕竟姑娘家能跟小子们一起混着养,没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都得下地干活,可要说封建也封建,辱了名声不仅嫁不出去被人指指点点,更有甚者还得被沉塘,否则之前谢知武也不会只把人送到村口就离开,还不是怕人说闲话。 胡春霞才不管谷雨的死活,甚至还想着,要是这丫头真一头撞死了,那完全可以说是谢家把人侮辱之后给逼死的,甚至还能借此再讹上一笔钱。 可惜,谷雨已经不是之前的杨谷雨了。 她慢慢地说,“你想把我卖给谢家,可恐怕在人家眼里,我可不值十两银子。那个二癞子倒是能出得起十两,不过你猜猜,他从杨家带走的,是活生生一个人呢,还是一具尸体?” 胡春霞没想到她不哭不闹的,一点儿也没受到这场闹剧的影响,居然好像还在跟自己谈条件。 其他人听到二癞子的名字,都隐隐有些猜测,特别是前几天见过有媒人去杨家的下河村人,顿时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那王媒婆没事儿去他们家干啥,原来是想把谷雨卖给二癞子做媳妇……” 胡春霞不当人的言语,再一次在人群中响起。 间或有质问杨大贵怎么当爹的,能够容忍媳妇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 原本在人群中当隐形人的杨大贵见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瞪了谷雨一眼,终于开口说话了,“瞧瞧你给家里惹了多少麻烦,当初就应该……” “各位叔伯婶娘,我被逼无奈,与胡春霞合谋替嫁,此事乃我对不住谢家,实在抱歉。”杨谷雨根本就没有听他说什么,直截了当地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并且朝魏秋云鞠了一躬。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暂时还没能接受对人下跪的礼节,只能鞠躬致歉。 紧接着她起身道:“我家的情形大家也瞧见了,我爹与我这位继母是站在一边的,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自己被侮辱成什么样都没关系,但绝不能容忍他们打我小妹的主意。我今日把话撂在这儿,若是我不堪受辱而死,一切均是受我爹与我继母所迫,与谢家无关,只是可怜我妹妹无人照应,烦请各位叔伯婶娘将来能照看一二,你们的大恩大德,谷雨只能来世……” “行了!钱我们不要了,人我们带走!” 谢知武突然一声怒喝,止住了谷雨的话。 谷雨闭眼,泪珠从眼角滑落。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第17章 简直是奇耻大辱 谷雨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哪怕穿越之后过得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但她依然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 在古代待了这么多天,虽然有很多事情还没能完全了解清楚,但胡春霞毫不掩饰的毒辣心思昭然若揭,她不傻,若这个时候自己不主动表态,不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名声,那么这场风波过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不难猜测。 到时候,胡春霞顶多是被人骂上几句,反正她的名声已经烂透了,债多了不愁,杨大贵呢,还会继续在上河村生活,此事于他只不过泥水里淌一趟,或许还会嫌多事的女儿让他丢了面子,至于杨桃香,尚且有城里的富家少爷做依仗,而谷雨自己…… 她不是软弱可欺的原主,眼下的局面也并非无解,只是……她说这番话,除了真心表达自己的歉意,也是在赌谢知武的人品。 谷雨和他短暂的相处过,知晓这人看着面冷,实际是个热心肠的人,但只有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而胡春霞拿走的十两银子对任何一个乡下农户而言都是一笔巨款,她不敢确信,对方是否愿意牺牲银钱来保护她,毕竟自己才刚刚做下了替嫁这种欺瞒对方的事情。 魏秋云皱眉,一方面,她虽然可怜谷雨,可也恼怒她明明迎亲的一路上有的是机会将事情和盘托出,却非得等拜堂成亲掀了盖头之后让自家人自己发现。另一方面,她是真的不想再跟杨家人沾上什么关系了。 可孩子大了,他决定的事情,魏秋云再不愿意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唱反调。 更何况,谷雨说的那些话,也算是把谢家给撇清了。 她叹了口气,一条人命呢,魏秋云是经历过丈夫和儿子危在旦夕的人,在她眼里,十两银子哪有人命重要。 “成,就当这十两银子买了杨谷雨,往后她就是我们家的人,跟你们杨家再无瓜葛了!” “你说的是真的?” 方才谢知武说这话时,胡春霞可没当回事儿,别看他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了,可没成亲,在乡下就算不得顶门立户的汉子,家里能做主的还得是长辈。所以魏秋云一开口,她才立时高兴起来。 那十两银子总算是保住了! 这死丫头还真挺值钱! 胡春霞暗暗啐了一口,喜不自胜的同时,又想起了刚才谢家人对她的讥讽,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我就说嘛,天黑才把人送回来,没个猫腻儿谁信啊,肯定是睡了这个小丫头片子,怕闹出人命,才想着拿钱把事儿给平……”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胡春霞的脸上顿时出现了鲜红的五指印,周围人皆是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谷雨,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出手打人。 这年头,一个“孝”字压死人,胡春霞人品再差,性子再恶劣,论起来也是谷雨的长辈,和长辈动手,传出去外人可不管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口一个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被一个小娃娃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耳光,胡春霞简直要疯! 奇耻大辱! 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只听得一声尖叫,胡春霞一手捂着自己的脸,跟疯了一样冲过来就要挠人,嘴里更是骂得难听。 因为魏秋云刚才说要买人的一番话,上河村的几个汉子连忙将她给拦住,她死命地挣扎着,最终没了力气,只能不停地重复着骂人的话。 听着那些污言秽语,谷雨站在原地,脸色变都没变,面若寒霜道,“我说了,你怎么样说我都无所谓,但谢家都是好人,谢二哥愿意救我于水火,我心中感激,容不得你这样污蔑他。” 知恩图报,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周围人闻言不禁感慨,这姑娘当真是个烈性子,就连虽然同意将人带回去,但实际心底还有几分膈应的魏秋云听到这话,心神也动了几分。 这小丫头比起她那个连面都不敢露的继姐,好像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反正跟二郎拜堂的人是她,要不然将错就错…… 她没有直接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看着谷雨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 就连李秀儿也改变了对谷雨的看法,直接对着胡春霞道,“你这一张嘴不干不净的,趁早儿缝起来,省得到处污糟人。” 胡春霞被两个能当自己女儿的人骂成这样,当即又挣扎起来,还是被上河村的汉子们给压住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起来,“太欺负人了!几个后生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不活了……” 这话一出,还有哪个汉子敢沾她,立马放开了手。 胡春霞得了自由,立刻冲过来想给谷雨和李秀儿一个教训,却被高高大大的谢知武给挡住了。 场面混乱成这样,魏秋云看了儿子一眼,沉声道,“这丫头卖给我们谢家了,那就是我家的人,你动不得。当然,你要是不愿意,退了钱我们扭头就走,绝不停留。” 涉及到银钱,胡春霞顿时熄了火,也不嚷嚷了,只小声嘀咕着,“我也没说不同意啊。” “你毕竟不是谷雨的亲娘,杨大贵,你说呢?”魏秋云看向自始至终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 杨大贵头都没抬,毫不在意地说,“你要就领走,省得在我们家吃白饭。” 这话明显是胡说,但事已至此,也没人计较这些了。 “好。”魏秋云一锤定音,“既然你们家同意卖女儿,口说无凭,还得签下文书,以后她跟你们家可就没关系了。” 她这个人喜欢把丑话得说在前头,万一以后这不要脸的一家子又仗着血缘关系找上门,那才真真是能把人给恶心死。 现场就有两个村子的人,当即就寻来纸张,写好文书,双方签字画押,事情就算是了结了。 胡春霞不识字,却也知道这文书是个凭证,喜滋滋地将其塞进怀里,冲着魏秋云伸手,“那我闺女的庚帖得还回来吧!” “放心,我们家的人一口唾沫一个钉,绝对不诓人,明天就让人给你送来。” 魏秋云说罢,扭头看谷雨,“还冷着干啥,走吧。” 谷雨点了点头,路过胡春霞时,没忍住凑到她耳边,笑呵呵地压低了声音道,“真想挖出你的心肝来瞧瞧,是不是已经黑得流脓,发烂发臭了……” 第18章 给老二当媳妇 短短几日,从与自己谈条件去替嫁,到今日这出大戏中的所作所为,谷雨的行事已经颠覆了胡春霞对她的认知。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说着狠话却面带微笑的姑娘,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着,心底没来由地涌上一丝害怕。 不对……自己怎么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可……这丫头莫不是被下了降头,最近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然而,等胡春霞回过神时,谷雨已经跟着上河村的人走远了。 这个疑问,她只怕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此时已是深夜,在火把的亮光下,谢知武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谷雨被夹在人群里,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她便也只默不作声地朝前走。 等到了村里,之前来帮忙撑腰出气的乡亲们自是各回各家,魏秋云则领着他们几个进了谢家的院子。 白天随着迎亲队伍进来时,杨谷雨盖着盖头,视线范围有限,此刻借着火把才发现,谢家的院子还挺大,由三间正房和右侧的两间偏房构成,不是乡下常见的茅草屋,而是宽敞明亮的青石砖瓦房。 左侧应当也是要起屋子的,地基已经打好了,应当是因为谢家出了变故才没能盖起来,旁边开垦了一片菜地,里头种着茄子豆角等蔬菜,豆角的爬架下面,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菜,地垄上一丝杂草也没有,看得出照料这片菜地的人极勤快。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披了件衣裳拄着拐杖迎了出来。 谢有田看到穿着红色衣衫的谷雨又跟着家里人回来了,愣了愣,却什么也没问,只笑了笑问妻子,“来回这一趟可好几里路呢,走累了吧?” 农家人没有车马,无论去哪里基本都要靠两条腿,他这话问得多余,魏秋云却认真地摇摇头,“哪里就能累着,倒是你,让你带着小礼早早睡,又在这儿等我们作甚。” 她语气中难掩嗔怪,两人的相处,不像是朝夕相处二十多年,养育了三个儿子的夫妻,反倒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谷雨穿越这么久,见过不少古代夫妻相处的模式,如杨大贵和胡春霞,后者是哄着捧着前者,别看杨大贵平常被哄得飘飘然,实则被胡春霞拿捏得死死的,又如李青青家,她爹是个完完全全的耙耳朵,她娘说东是绝不敢往西的,还有那等婆娘在家里洗衣做饭如同粗使婆子,男的却一不如意就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打人的,而像谢父谢母这样相处的,她还当真是头一次看到。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其他人,没想到都是一副见怪不怪地表情,李秀儿这个心直口快地,还嬉笑着调侃婆母,“爹还不是因为担心您。” “你们我也担心的。”谢有田笑了声,又催促孩子们,“都子时了,早些安歇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最终把目光落在了谷雨身上。 今天谢知武成亲,谢家所有人天不亮就起来忙碌了,刚刚又来回折腾了一圈,哪个不想睡觉,可偏偏这会儿家里多出来一个人,怎么安顿谷雨,成了问题。 魏秋云累了,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直接看向谢知武,“老二,你把人领回来,是个什么章程?” 刚才在杨家,谢知武只说拿钱买人,可没说这人买回来是当媳妇呢,还是…… 谢知武当时只是不忍心看着谷雨被逼迫,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不知怎的冲动做了决定,娘亲这一句话反倒把他给问住了。 “我……” 他拿不了主意。 这时候一旁的李秀儿开口道,“娘,十两银子的聘礼都出了,咱们把人领回来,肯定是要给老二当媳妇的,不然让她这么不清不楚地在家里头住着,算是怎么回事,知武以后还娶不娶媳妇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出意外,明天整个上河村的人都会知道谢家闹出了替嫁的事儿,也会知道谢家人去下河村闹了一番却又将人领回来,两人毕竟已经拜过堂,现在又在一个屋檐下,哪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打听到这事儿之后敢嫁过来。 魏秋云同意把人领回来,其实未尝没有这个意思,可毕竟谢知武是个大人了,这事儿还得他自己拿主意。 但她又怕儿子钻牛角尖,只能点他,“你嫂子说得也没错。你要是愿意,今日这婚礼也就不算闹剧,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家还没到用得起丫鬟的地步,也养不起一个闲人,我只能送她去镇上做工还债了。” 魏秋云哪里是会磋磨人的性子,什么做工还债都是吓唬人的,知母莫若子,谢知武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沉沉不知看向何处。 谢知武所有对于成亲这件事的期待,皆是因为从小到大看到爹娘的相处而产生的,他们家小时候并不富裕,是爹娘肯吃苦,才慢慢挣下来的家业,可无论有钱没钱,爹娘永远都是恩恩爱爱的,所有的事情都有商有量的来,哪怕后来爹摔了腿,家里头卖田卖地欠了一屁股债,娘也没有一句怨言。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谢知武当然也希望自己成亲以后,无论走多远,家里永远都有一盏灯在等自己,只要自己从外边回来,妻子就会迎出来笑着同他说话,更希望遇到事儿了有人可以商量,两个人还能一起努力,把日子越过越好,再生一双儿女,看他们健健康康的成长。 可经历了今日之事,他对娶妻生子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期待,但谢知武明白,盼着儿女成家的做父母的的心愿,而为了办好今日的婚宴,家里已拿出了大半积蓄,爹和小弟还得吃药,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银钱再替他说一门亲事了。 娶谁不是娶呢。 更何况,和陌生女子比起来,他与谷雨还算相熟。 而她虽然做了替嫁之事,但在下河村的那番言谈却也足以证明其品性,谢知武觉得,和这么一个人搭伙过日子,似乎也不错。 只是,他没有立刻点头,而是看向谷雨,“你愿意吗?” 第19章 纯情的男人 和谢家人回来前,谷雨其实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十两银子,够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三年的花销了。 谢家人又不是圣母心泛滥,更不是随手撒钱的大富豪,否则也不会为了这笔钱找上门去。 事情走到这一步,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有些事,却在意料之外。 古代规矩森严,比如胡春霞成了她的继母,就能拿捏她的婚事,自己应当是他们买回来的人,连生死都能被随意决定,更遑论其他。 眼前的男人明明应该也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居然却一脸认真地询问着她的意见。 谷雨作为一个穿越者,并不像小说中写的那样,很快融入到这个世界。 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总是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不自觉地拿现代社会的东西和这里进行对比,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在走神。 “你……不愿意?” 惊讶地是李秀儿,她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直言道,“你凭什么不愿意?我们家知武模样是整个上河村出了名的俊,人又有本事儿,性子是糙了些,可肯定是个会疼人的,跟了他你可是捡了大便宜了,要不是……你居然还不愿意了?该不会真的被你那个后娘给说中了,你心里头有人了?” “阿嫂!” 眼瞧着李秀儿越说越不像样,谢知武及时喝了一声,她才讪讪地住嘴。 “各花入各眼,你若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 谢知武的话说到一半,谷雨终于回过神,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谁说我不愿意了,我就是……就是有些没想到。” 她弯了弯眉眼,回以同样的认真之色,“我愿意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运,谷雨本来就不是一个有什么远大志向的人,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那种网络小说中一穿越就大杀四方的存在,那么在乡下过平平淡淡的安稳日子,对一个之前996的社畜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更何况正如李秀儿所言,谢知武……是个还不错的对象。如果搁在现代社会,像这种身高一米八几,脸又帅,还知道征询女性意见的男人,更难找。 她还真是捡到宝了! “行,既然都说好了,那就睡觉吧。” 眼瞧着两个孩子自己说好了,魏秋云打了个哈欠,直接起身回屋了。 李秀儿本来还有些八卦的心思,想听听这两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却被谢知文硬是给拉走了。 堂屋里,微弱的烛光跳动着,只剩下谢知武和杨谷雨两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自从掀了盖头之后,两个人几乎没说上几句话,相处时总萦绕着一丝尴尬。 沉默了半晌,谷雨迟疑着,“不睡觉吗?” 她可快困死了。 “你……姑娘家别把这话挂在嘴边。”谢知武的声音有些低沉。 “你这么羞涩娶什么媳妇啊。”谷雨扑哧一声笑了,想了想说,“我说的睡觉,又不是那个意思,就……当咱们俩刚认识,先慢慢相处,变得熟悉起来,行吗?” 她这话带着几分不确定性,谷雨的确是想着先培养培养感情,睡觉这事儿感情到了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可万一人家娶媳妇就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呢。 毕竟古代男女成亲前没见过面的多了去,管你有没有感情,传宗接代更要紧。 好在谢知武只愣了一瞬,便笑起来,点头道,“听你的。” 如果这一幕被外人瞧见了,一定会调侃这小子跟他爹一样,简直是把媳妇的话当圣旨,说啥就是啥。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是最宽敞的,中间是堂屋,一左一右便是两个住人的房间了。 谢有田和魏秋云夫妇住在左边,按理说右边住的应该是谢知文和李秀儿夫妇,但因为谢知礼身体不好,就让他住在了右边,这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要喊上一声,旁边的谢父谢母就会立刻赶过来。 两间偏房就是谢知文和谢知武兄弟俩一人一间了。 别看谢家院子大,但房子却刚好够住,好在谢知武经常在山里,所以有时候家中来了远戚要留下过夜的,都是住他这间。 男人领着谷雨进了门,怕吵到隔壁的大哥大嫂,压低了声音说,“这两间本来都是给我大哥的,一间他们自己住,一间等将来有了孩子住,给我起的屋子是对面的,但因为家里没钱了,就没盖成,不过你放心,不出两年光景,我一定能把房子盖好。” 果然啊。 谷雨看到那地基的时候就有了猜测,男人的语气很认真,像是在承诺,她笑了笑,“行,我信你。” 房里的陈设还是他们离开前的样子,当时情况紧急,谷雨根本没来得及打量,此刻才发现,这不大的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梳妆台、五斗柜……该置办的家具一样没缺,甚至还都是新刷的漆。 看得出来,谢家真的用了心。 之前桌上还放着她吃了一半的面,这会儿碗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留在家里的谢有田给收走了。 谷雨的视线落在床铺上,顿了顿。 大红被面上放着枣子、花生之类的干果,奇怪,知道她这个媳妇是替嫁的,谢有田怎么没有把这些东西收走呢? 不过现如今她真成了谢知武认下的媳妇,这些东西的寓意倒是挺应景。 男人跟着看过来,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你等等,我把这儿收拾一下。” 他直接一把将那些干果扫到怀里用衣服兜着,最后又倒在了桌子上,憨笑着同谷雨说,“好了。” 干果的残渣在红色的衣衫上分外明显,谷雨有些看不过眼,抬头替他拍了拍,刚碰到谢知武,就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僵硬起来。 她暗笑,明明是他问自己愿不愿意的,怎么还没自己适应角色适应得快呢。 “对了,睡觉前得洗洗,我去打水。” 从未跟任何女人靠得这般近,近到谢知武几乎能够闻见谷雨头发上和身上淡淡的皂角气息,他涨红着脸说出这句话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谷雨从未谈过恋爱,但她属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看到谢知武的反应,不由得心底轻笑一声。 哟,还是个纯情少…… 啊不,好歹二十好几了,少男应该算不上,但这么纯情,是挺让人高兴的。 第20章 一个被窝 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或许是谢母此前为了新媳妇和儿子晚上能成事而刻意准备的,可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儿,却没来得及替换。 两人洗漱完看到喜气洋洋的大红被面,皆是一瞬沉默。 谢知武下意识地看向谷雨,小姑娘面色平静,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可垂下来的手不自觉地用其他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大拇指。 无疑泄露了她藏得很深的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呢。 上下两辈子,她还是头一回要跟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呢。 好在谢知武抿了抿唇,很快就说道:“我去找娘再要一床被子。” 平心而论,既然已经接受了谷雨当他媳妇,夫妻俩睡一个被窝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但谢知武知道和自己成婚这事儿,她是不得已为之,并不想猴急火燎地吓到她,相反,他们二人从陌生到熟悉,总要有个相处的过程。 谁料,他刚一动,谷雨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别麻烦你……咱娘了。”谷雨之前没叫过胡春霞“娘”,这个称呼也是迟疑片刻才说出来的,她浅浅地笑,“这么晚了,你爹娘肯定都睡下了,来回折腾他们不好。而且你去要被子,他们还以为是我不乐意跟你睡一块呢。” “你……” 谢知武没明白她的意思。 难道说她是愿意的?可…… 男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可不知怎的,当着谷雨的面,有些话他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着。 好在谷雨也没打算把想法都藏在心里,大大方方地说,“既然我们都认了这桩婚事,那便是要做夫妻的,只是你得给我一点儿时间,我……” “好。”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清亮的声音就响起来。 谷雨松了一口气,心道,这男人当真是简单得很,自己当初的选择果然没错,能跟他一起过日子,比待在杨家那个火坑强多了。 这一夜,两人和衣而睡,躺在一个被窝里却相安无事。 早上鸡叫过三遍,谷雨才悠悠醒转。 她伸了伸懒腰,发觉身侧的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外头似乎也有了忙碌的声音。 再一瞧,天光大亮。 她惊了一下。 古代人特别是庄户人家,都讲究一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多数人天一亮就会起床,她穿越来这段时日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没法子,她要是不起,胡春霞会死命地催,要是再不起,那笤帚棍棒恐怕就得落在身上。 幸好谷雨穿越之前就是个苦逼的早八人,每天也是天不亮就起床去挤公交赶地铁,这对她来说倒不算太难。 只是不知道是卸下了一件心头大事儿,还是炕上褥子铺得厚实,她竟然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好觉,以至于起迟了。 新媳妇第一天就起迟了……依着谷雨对古代生活的刻板印象,这怕是要挨骂的吧? 昨日好不容易才让谢家人接受了自己,可别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而 意识到这一点,谷雨一个翻身连忙从炕上爬起来,飞快地穿好衣裳出了房门。 院子里,李秀儿正拿着一个草编笼往里面捡木柴,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笑道,“起了?快去洗把脸,娘在厨房做饭呢,马上就好了。” 谷雨有些踌躇。 于情于理,成婚第一日,新嫁娘应该是要去厨房干活的,即便不是做饭,也要做些打下手的活计,可偏生她的确是还没来得及梳洗,甚至连多余的衣裳都无,穿戴的还是昨日那身嫁衣。 大约是看出她的犹豫,李秀儿又笑了笑,刻意放柔了声音,说,“爹娘不计较这些,老二还特意叮嘱了不许我们去吵你,让你多睡会儿。” 实则,谢知武是同她说,谷雨胆子小,刚进门肯定怕生,让她多安抚和担待着些,还提到既然认了谷雨这个媳妇,家里人以后就别拿杨家的闹剧再说事儿了。 说着,李秀儿又掩饰不住本性地冲着谷雨挤眉弄眼,“我就说了,我们家知武是个会疼人的,你跟了他,有的是好日子呢,比你那污糟事儿一堆的娘家……” “呸呸呸,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在哪儿打水不?”李秀儿话都说出去了,又想到谢知武的叮嘱,连忙止住话头,“走走走,我领着你去。” “嫂子且忙你的,我晓得在哪里打水的,谢……夫君同我说了的。” 谷雨也想尽快融入谢家,毕竟从今往后,这就是她的家了。 “听见没,叫你夫君呢,估摸着是跟人家读书人学的,文绉绉的,听得人还怪不好意思的。” 李秀儿冲着谷雨身后笑。 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谢知武提着一个筐子从外头进来,新婚第二日,他换下了昨日的长衫,又改穿了初次见面时的短打,整个人显得十分利落。 见谷雨看过来,他也只是抿唇笑笑,似乎并未将大嫂的调笑放在心上。 旁的新婚小夫妻大多不禁逗,说笑间就羞红了脸,偏偏眼前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冷静,李秀儿嘟囔了一句没意思,眼神落在谢知武手里提着的篮子上,问,“东西买回来了?” 谢知武点头。 李秀儿又说,“那等会儿吃完饭让你大哥领着你们俩去,你总在山上住,村里好些人怕是见了都不晓得该怎么称呼。” 谷雨没明白两人到底在说什么,想问但又怕不合适,谢知武看出她的犹豫,掀开被布盖着的篮子给她看,里面装着些白糖、点心,还有一吊肉。 男人解释道,“是要去谢承昨天来帮忙的乡亲们。别害怕,到时候我们跟着大哥叫人就行。” 谢知武从小在上河村长大,即便这几年因为做猎户的缘故不常在村子里生活,但也不至于连人都认不得,只是大嫂一番好意,刚巧他担心谷雨会紧张,干脆就顺着对方的话头安慰了她一句。更何况谢承这事儿,本就需要一个长辈带着新人去,谢父拄着拐行动不便,俗话说长兄为父,由谢知文这个大哥代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几人说话的功夫,魏秋云就隔着窗户喊了声,“站在院里作甚,秀儿,柴火再不来,灶下的火该灭了,还有你们俩,该干啥干啥,别等下要吃饭了又磨磨蹭蹭的。” 第21章 太瘦了可不成事儿 听到这声,几人的反应皆不相同。 李秀儿愣了一瞬,忙不迭地应声,“来了来了。” 说完又扭头对谷雨说道:“听见没,娘发话了,让你想干啥干啥,咱们家可不是那等磋磨媳妇儿的人家。” 她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谢知武和谷雨二人,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瞬时间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又或者,只有谷雨这么觉得。 因为下一秒,她就听到谢知武略带疑惑的声音,“娘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火气没这么大啊,难道是因为……” 他的视线落在谷雨身上,眉头蹙起来,“我和娘说说去。” 谢知武倒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只是他这个人有点认死理,既然全家人都同意认了谷雨,就要把她当成自家人看,如果娘一直是这个态度,反而容易让家里变得不融洽。 然而,谷雨却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傻呀,娘这是怕我不自在,故意这么说的。” 其实刚才有一瞬谷雨也没反应过来,但随着李秀儿的离开,瞬时间就明白了,魏秋云这是给他们俩创造独处的机会呢,她的话听着凶巴巴的,可声线有些紧,显然是刻意为之。 “嗯?” 谢知武挠挠头,还没明白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松了口气,憨笑着说,“你没生气就行。” 我能生什么气? 谷雨心中嘀咕着。 她对自己的现状清楚的很,穿越古代,身无长物,家中上有恶毒继母,下有作妖的继姐,还有个不管事儿的亲爹,怎一个惨字了得。 现在好不容易脱离了杨家的狼窝,有了个居身之所,夹起尾巴小心做人还差不多,哪里还能跟在现代社会一样。 毕竟这可是古代。 是上学的时候做阅读理解都要写上一句“封建礼教能吃人”的古代呀。 片刻后,一家人都聚在了堂屋,准备吃早饭。 谢知武领着谷雨正准备坐下,就被李秀儿给叫住了。 “哎哎哎,没瞧见爹娘都在那儿等着你们俩敬茶呢。” 谷雨确实不懂这些规矩,刚准备道歉,结果就听到身旁的男人说,“怪我,差点儿给忘了,那是得先沏茶吧?” “你嫂子我是干什么吃的,早就备好了。”李秀儿笑,用托盘端来两个大茶碗。 茶叶在乡下是金贵东西,可不是普通人家能轻易喝得起的,即便是用来敬茶待客,也都是些粗茶,茶水只有清浅的颜色,更别说所谓的茶香了。 但魏秋云和谢有田都喝得十分高兴。 二儿子总算是娶了媳妇,当中虽然出了波折,但无论如何,也算是了却了他们当父母的一桩心事。 魏秋云放下茶碗,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子朝谷雨递了过来。 随着她的动作,那袋子里发出金属碰撞时的清脆响声,里面放了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给她的改口费吗? 谷雨愣着,她的确是没想到,毕竟看这钱袋子鼓鼓囊囊的样子,里面应该装了不少铜板。 谢家的情况,谷雨出嫁前多少听了些,谁让胡春霞没少在她耳朵边嘀咕呢,她左一句穷鬼,又一句破落户的,好像人家家里已经穷得解不开锅了。 可是看昨天婚礼的场面,谷雨又觉着是不是胡春霞心气儿高,才门缝里看人,那热热闹闹的接亲仪式和婚宴可做不得假,是实打实花了银钱的。 直到现在,谷雨总算明白了,谢家的确不富裕,从年长的谢父谢母到家中年纪最小的谢知礼,今日通通换下了昨日的新衣裳,穿回了素日带着补丁却十分干净的衣裳。 但谢家人不会因为穷就变得做事抠搜,否则替嫁之事发生在前,他们大可以以此为借口,不给自己敬茶钱。 “娘给你的,就收着。” 谢知武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提醒了一句,又说,“咱们家虽然穷,但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谷雨低低地嗯了声,接过钱袋子,扬起头,再次轻快地叫了声,“爹、娘。” 如果说之前敬茶时喊爹娘,是在走新婚第二日的固定流程,那么这次,她的声音中多了一份真心。 人都是这样的,用真心才能换真心,无论是谢知武这个突如其来的丈夫,还是他的家里人,都不吝啬于表达对自己的善意,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融入这个家过日子呢。 魏秋云和谢有田显然也意识到了她语气的不同,激动地应了声,又招呼儿女们,“别跪着了,快起来吧,不然饭菜等下就凉了。” 新婚第二日的早饭,大多都是昨日备好没用完的菜和肉,吊在红薯窖里保鲜,今天再拿出来炒一下,都是花钱买来的,不能浪费。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李秀儿说谷雨不用去厨房的原因,除了锅里已经熬着的粥需要人看顾着,根本没什么其他活儿。 一张八仙桌,四个边儿。 坐北朝南的主位自然是谢父谢母的地盘,他们对面是才十二岁的谢知礼,正如谷雨所听说的那样,谢家这个年纪最小的儿子,身体瞧着不大好,都十二岁了还没开始抽条儿,瞧着跟村里七八岁的孩子一样高。 谷雨挨着谢知武坐,他们对面是李秀儿和谢知武两口子,一家人倒是将桌子围了个全。 桌上一只鸡,两个鸡腿一个被魏秋云夹给了谷雨,另一个则归了需要补身体的谢知礼。 “咱们家没有客套这一说,你刚过门,照应些是应该的。”不等谷雨谦让,魏秋云便将她的话堵了回去,还同李秀儿讲,“我这么分,你没意见吧?” “娘,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嘴馋?一个鸡腿儿而已,之前您又不是没给我吃过。”李秀儿娇笑着,眼睛落在谷雨身上,干脆也跟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叮嘱道,“你多吃点儿,我们家老二力气大,你太瘦了可不成事儿。” 她这话的本意是想说谢知武力气大,做活儿快,谷雨太瘦了干活肯定不行,可谷雨因为之前被调侃,总觉得李秀儿似乎是在暗示自己身子骨儿经不住男人折腾。 想到昨天晚上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露出的小臂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好像还真有一把子力气。 谷雨的脸,一下子红了。 第22章 非得把她想法扭转过来不可 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动静。 一个上午,谢家新媳妇儿本不是原定的那个,而是对方的妹妹来替嫁的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传遍了整个上河村。 谷雨跟着谢知武带着谢礼出门拜访那些帮忙的人家,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审视目光。 有的是同情的眼神,这些觉着谢知武吃了哑巴亏,花大价钱娶回来的媳妇是个冒牌货,瞧那身无二两肉的干瘦模样,是既不貌美也不能干。 有的则觉得谷雨这丫头有心机,村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下河村杨家讨公道,最后居然认了栽将人给领了回来,指不定是这新媳妇使了什么手段。 还有的上了年纪的老人则觉得,无论事情经过如何,只要这小媳妇进了谢家门,肯安安心心过日子就是好的,他们在打量谷雨的面相,想看看她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至于村里的小孩子们,想得可就简单许多了,昨天新娘子盖着盖头没瞧见真容,今天则跟瞧稀罕一样跟着小夫妻俩,一会儿跑到他们前头盯着谷雨看,一会儿又凑到谢知武身边小声问,“谢二哥,这就是你的新媳妇吗?” 走在最前头的谢知文干脆停下脚步,估摸着也想听听自己的二弟怎么回答。 没想到,谢知武不仅没赶人,还笑呵呵地从荷包里拿出一些饴糖分给这些娃娃,还让他们喊谷雨“嫂子”。 此起彼伏的“嫂子”声音响起,谷雨有些窘迫,又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她以为出门就是送谢礼,什么都没带,又或者说她本身就什么都没有,面对这群小娃娃,竟拿不出一个能当做见面礼的东西。 “别慌,你也吃颗糖。” 谢知武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让孩子们散了,笑着问她,“糖甜吗?” “甜。”谷雨点头。 谢知武便同她说起来这饴糖的来处,是说今年收成好,他们家的粮食卖了一部分还债,余下的全都屯了起来,而去年的陈粮便取了一部分煨了水让其发芽,然后再制成饴糖,专门为他们成亲预备着的。 糖挺粘牙。 谷雨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一边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麦芽糖了吧。 平生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心里甜滋滋的。 “嘿,你们俩这是当我不存在吗?”谢知文笑骂一声,“来,给我也吃个糖。” 谁也不知道,五大三粗的谢家兄弟俩,居然是重度甜食爱好者。 可惜,上河村地处北方,没有种植甘蔗的条件,他们能够吃到的,便是这种有些粘牙的饴糖,毕竟白糖虽好,但价格确实昂贵,像他们家也只有来了贵客时,给冲一碗白糖水喝,或者是到了年节跟前做八宝饭时,才舍得放许多白糖。 同为甜食爱好者,这两兄弟太明白对方的底细了,谢知武笑了声,刚准备将装糖的袋子丢给自家大哥,蓦地想起什么,停下动作问谷雨,“你还要吗?” 谷雨怎么可能馋这个,笑着摇摇头。 然后她就看着男人往自己手心里倒了一把糖,全塞进了嘴里,拿到余下饴糖的谢知文几乎也是如法炮制,一点儿都不怕被硬邦邦的糖块硌掉牙齿。 察觉到谷雨目瞪口呆,谢知武嘴硬道:“天气热,糖再放下去就该晒化了,我跟大哥不是爱吃糖,就是不想浪费。” 爱吃糖这事儿和男人顶天立地的形象可不大相符,谢知文平素在其他人面前可从来没表现出这一点,毕竟他们家的条件,能吃糖的机会也不多。 弟媳妇儿刚过门,谢知文可不希望在她心里留下自己和二弟跟个小孩子似的印象,跟着附和道,“老二说得对,都是粮食做的,不能浪费嘛。” 因为有谢家兄弟俩保驾护航,送谢礼这一趟倒是很顺利,那些被谢承的叔伯婶子也没有拿杨谷雨替嫁的事儿说三道四,这让她悬着的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要说唯一不顺畅的,便是在去最后一户人家时,对方门口砌了一层石板,时间久了风吹日晒,跟地面一个颜色,杨谷雨没留神被绊了一跤,脚腕处钻心地疼。 她不想多生事儿,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忍着。 谢知武本来正在和自家兄长闲聊,无意中瞥见她的走路姿势,一眼就发现了端倪。 “等等,你的脚……” 知道瞒不住了,谷雨索性坦白,一副不大在乎的语气,“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回家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谢知武皱眉,“是不是大事儿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先前就伤了……” 他板着脸,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心疼,生气是觉得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谢知武一个猎户,是最明白不过有的伤拖久了就会小伤变大伤的,心疼自然是想到了她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怕麻烦自己、麻烦家里。 今天非得把她这个想法给扭转过来不可! 谢知武直接说,“大哥,你先回家去,我带谷雨去村医那儿瞧瞧去。” “不……” 谷雨想拒绝,可谢知武的语气却坚定无比,“这事儿听我的,我说看大夫就去看大夫,没得商量。” 这是谢知武第一次在谷雨面前表露出他强硬的一面,常年打猎的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面前因为疼而忍着眼泪的姑娘惊讶不已,只是她这副表情落在旁人眼里,还当是谢知武欺负了她。 比如谢知文便数落弟弟,“大老爷们训小媳妇儿干什么,谷雨刚过门,娘交代了让大家都多让着她些,你倒好,自己的媳妇儿不想疼t是吧?” “我……”谢知武语窒。 “他不是,就是担心我。” 谷雨连忙打起了圆场,又扯了扯谢知武的袖子,“我听你的,去看大夫,行吗?” 谢知文刚才那番话自然是故意的,就像是一般人家的小夫妻闹矛盾,做长辈的总会先数落自己的孩子。 他看着眼前的两人拉拉扯扯,打从心眼里觉得自己的话是说对了,笑了两声,扭头走了。 谢知武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仍板着一张脸。 谷雨咬唇,想了想,从兜里取出上午敬茶时魏秋云给的钱袋子,“那……看病的钱,我来付吧。” 第23章 还能留下吗? “忘了咱们是一家人了,跟我这么生分?” 谢知武无奈,抓着她的手将钱袋塞了回去,说:“给了你就是你的,收好了。咱们成亲了由我来养家是应当应分的。” 说罢,估摸着是怕谷雨担心他打肿脸充胖子,谢知武又补了一句,“放心,你男人能挣钱。” 村医家。 在院子里晒草药的老人看到二人进门,扬声道,“谢小子,你别来缠我了,再缠我也给你变不出来东西,不是我不肯帮忙,是已经问遍了认识的医者,都没有那味药,老头子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村医并非是上河村的大夫,而是住在距离周边村子有段距离的山脚下,他本也不是大夫,而是年轻时靠着进山采药为生的一个采药人,只不过跟医馆打交道久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头疼脑热的方子,周边的村民们病了舍不得进城求医问药,便请他帮忙诊治,久而久之,这看病倒也成了他的一项营生。 谢知武是个猎户,在山里头讨生活受伤是常事儿,再加上他爹和弟弟两个人现如今要靠吃药养身子,他和这位王村医关系比寻常人要熟络许多。 “王爷爷,我今天不是来找药的,我媳妇儿脚崴了,你给瞧瞧。”谢知武急道。 谷雨脚受了伤,现在都晌午了,去城里一来一回肯定来不及,他便直接带她来了王村医这里。 谢知武成亲这事儿王村医是知道的,毕竟昨天迎亲那么大的阵仗,即便他孤零零地住在这里,也能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 “你媳妇刚进门就受了伤,那得是你做人丈夫的责任,没把人照料好。”老头笑骂了一句,招呼他们,“先进屋里坐,我洗把手,马上就来。” 一番问诊之后,王村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谷雨本来觉着没什么人大事儿,可看大夫这表情,心里忍不住开始犯嘀咕。 难道她这不是单纯的崴了脚?还是因为先前她被捕兽夹夹伤那回没去看大夫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但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呀。 “是伤着骨头了吗?” 相较于她脑子里一个接一个的念头,谢知武就直接得多,干脆将心中的担忧给问了出来。 “王老头,你快说话呀,要真伤着骨头了,得送她去医馆瞧瞧,可不能跟我爹似的落下病根来。”谢知武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追问着。 “你这小子,求人的时候知道叫爷爷,这会儿管我叫老头,真不怕老头子我不高兴,不给你这小媳妇看了?” 王村医捋了捋胡子,才缓缓说道,“是得送她去医馆瞧瞧。她这脚伤没什么大碍,一会儿给你拿点儿活血化瘀的药回去,早晚各擦一次,三五天淤血散了就好得差不多了,对了,尽量少走路……也别长时间站着,不然恢复的慢。” “那我是有什么其他问题吗,还需要去医馆?”谷雨忙问道,问完又赶紧补了一句称呼,“王爷爷,我跟着夫君这么叫,行吗?” “随你叫什么,反正老头儿也不在乎这个。”王村医笑了声,反问道:“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面色晦暗无光,嘴唇发干,肠胃虚弱,怕是没少挨饿吧?别以为是什么小问题,把身体饿坏了可活不长,前些年天灾的时候,可是饿死不少人呢。老头儿我医术不精,只能瞧出来你饿肚子饿出了暗病,怎么医怎么调养却说不来,去城里的医馆瞧瞧是最好的。” 原主因为吃不饱饭而导致营养不良这事儿,谷雨是清楚的。 但这不是没办法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总觉得,等日子好了,多吃点儿有营养的就能养回来了。 可王村医一番话,让谷雨忍不住皱起眉头。 古代人寿命普遍不长,除了跟医疗技术不发达有关系之外,更重要的是,大多数人过得都是挨饿受冻的日子,恐怕正如眼前这自称医术不精的大夫所说的,生了暗病毁了身体根基而不自知。 回去的路上,谷雨有些忧心忡忡。 去城里的医馆看病很贵,谢有田如今拄着拐,就是因为当时摔断了腿怕花钱,死活不肯进城去,在村里耽搁了好几天实在治不了,才被谢家兄弟给硬抬到城里去的,虽然捡回来一条命,可腿却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她才做好了在谢家好好过日子的准备,可谢家认了她就已经损失了十两银子,如果看病要花一大笔钱的话,搁谁都肯定不乐意,自己……还能留下来吗? 谷雨心里想着,病肯定是要治的,等会儿到家之后先关起门和谢知武商量商量,如果他愿意的话,自己可以给他写借条,之后再想方设法地赚钱还他就行了,以自己所储备的现代知识和网上看来的那些营销策略,不说发大财,但赚个几两的看病银子总该是够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刚一进门,谢知武就喊魏秋云,“娘,我存在你那儿的银子呢?” 魏秋云正在廊下纺线,李秀儿在一旁帮忙。 这年头不是人人都用得起金贵的棉布丝绸,村里人干活儿常穿的都是麻布做的衣裳,需要像魏秋云婆媳这样,先将麻草的茎皮剥下来,在锅里煮软了之后梳理好,才能纺出线,用不同麻草纺出来的麻线不仅能织布做衣服,还能搓麻绳、织麻袋……不过那就是另一种技能了,在此先不做赘述。 听到谢知武的话后,转动着的纺车吱呀一声,停了。 心直口快地李秀儿连忙问道,“怎么,谷雨的脚伤得很严重吗?是不是得去城里瞧瞧啊?” 许是因为谢有田腿伤的缘故,谢家人对此都很紧张,魏秋云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起身快步走到两人跟前,就要蹲下身检查谷雨的脚。 谢知武连忙托住她,“娘,别慌,她脚没事儿,是别的问题……” 说罢,谢知武将王村医的话重复了一遍。 魏秋云打量了谷雨一番,叹了口气。 完了完了。 谢家人肯定觉得自己是个花钱的无底洞,不会要把自己赶走吧? 谷雨心里惴惴不安。 谢家人心底都很善良,否则昨天晚上就不会把自己从下河村带回来了。 只是那会儿付出的十两银子,是因为给了出去想要回来十分艰难,眼下的情况却不一样。 人家原本日子都艰难,再来了自己这么一个活还没干儿就要先花钱的主儿,花的还不是小钱,就算品性再好,也不能当冤大头吧。 可……谢知武刚才的口气,应该是想给自己看病的吧? 第24章 古代人,真保守啊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取银子。” 魏秋云拍了拍身上因为纺线而沾上的杂物,直接转身进了屋子。 这毫不犹豫地做派,说明人家压根就没往把自己给撵走这处想过,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谷雨羞愧难当,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涓涓暖流涌动心间,她仰起头,眼中似有泪花。 谢知武吓了一跳,忙问道,“是不是疼得厉害?” 说完不等谷雨回答,又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胳膊将人往屋里带,“早知道刚才在王老头那儿就把药给抹了,走走走,先回房上药。” 那急切模样,好像比谷雨自己还担心她的伤。 “谢知武,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谷雨坐在炕上,看着男人小心翼翼地替她脱下鞋子,掀起裤腿,拿出药膏涂抹在脚腕那令人触目惊心的青紫上,下意识地将心里话给问了出声。 “啊?”谢知武的语气有些不解,“对自己媳妇儿好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我爹跟我娘是这样,大哥大嫂也是这样,我当然也一样。” 这个傻子哟! 谷雨在心里评价着,可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她再一次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做出了替嫁的决定,要是真让谢知武落在杨桃香手里,那才是害了他。 这么好的男人,成了自己的丈夫。 真好。 谷雨美滋滋地想着。 突然,一声轻微地惊讶声响起。 魏秋云手中的木匣子应声落地,咕噜咕噜滚出来许多铜板和碎银子。 “你们……好呀,我们家的愣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她笑了笑,弯腰将银钱归拢到一起重新装回匣子里,紧接着将匣子往进门处的五斗柜上一放,只留下一句,“老二,老二媳妇,钱给你们带过来了,等会儿自己数数,不够了跟我说,我跟你爹再想想办法。” 说着,她又扫视了一眼半蹲在谷雨身前的谢知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就不杵在这儿打搅了你们了,继续……你们继续。” 施施然转身离开。 谷雨低头,发现两人的姿势的确有些暧昧。 夫妻嘛,亲密些不也挺正常? 她大喇喇地开导自己。 可一低头看到谢知武,男人的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啧啧啧,古代人,真保守啊。 不过……她很满意。 嫁给这男人,自己可算是捡到宝了。 这算不算是穿越古代经历这么多糟心事儿之后,老天爷给她的一点点补偿呢。 “我跟大哥能赚钱之后,所有挣来的银子交给娘之后,她都会分为两份,一份是家里的吃穿用度,一份则替我们攒着,等成家之后便交还给我们自由支配,这是咱们家的规矩。” 谢知武将木匣子直接塞到了谷雨怀里,“你拿着。” “你这是……”谷雨摩挲着匣子粗糙的表面,“给我了?” 她打开匣子,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刚才散落在地上时已经瞧见了,里头的银钱不算多,都是些碎银子和铜钱,看得出攒了很久。 谢知武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咱们家都是媳妇儿管钱,这也是规矩。” 他看着匣子中的碎银,又说,“就是现在银子还不多,不过不要怕花钱,生病了咱们就得看,等去过城里的医馆,回来我就进山去,赶在冬天之前多猎一些猎物,天冷了皮子能卖上好价钱,咱们手里的钱肯定会越来越多的。” 谷雨嗯了声,拿出之前被谢知武要求她自己收着的钱袋,把里头的铜板也倒了进去。 “这是你的体己钱……” 这年头女子出嫁,娘家多多少少会给些嫁妆钱作为体己,无论是买胭脂水粉还是钗环首饰,都能够自由支配,不用看夫家的脸色。 谢知武知道谷雨是没有任何积蓄的,这份敬茶钱估摸着是她身上仅有的了,他从来没想过要花用。 谷雨闻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什么你的我的,咱们难不成不是一家人吗?” 既然人家都把自己当成一家人,愿意拿出压箱底儿的积蓄给自己看大夫,那她自然也是要表明态度的。 “谢知武……夫君。”谷雨认真地看着他,“咱们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谢知武愣了愣,这事儿他是想过的,但总觉着光说不练假把式,反正总归在一块儿,时间长了谷雨肯定能感受到的,所以也没正式提说什么。 可这并不妨碍男人听到谷雨的话之后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激动地站起身,想抱着谷雨转个圈,却差点儿吓到了后者,谷雨嚷了句“脚疼”,他才悻悻地停下,挠挠头,一个劲儿地傻笑。 倒不是说短短几日,谢知武就对谷雨情根深种了,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只知道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这辈子最大的追求,现在有个女人愿意和他一起,而且已经成了他媳妇儿,怎么能不让谢知武激动呢。 “对了,有个事儿差点忘了问你,今天咱们去王爷爷那儿,他说你缠着他要什么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把自己当成谢家人,那想知道的事情谷雨也就没把疑问藏在心底,直接开口询问。 “是小礼的药。”谢知武说。 谢知礼是不足月出生的,当时魏秋云正在地里干活儿,突然就破水了,按理说她前面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第三胎应该很顺利才对,不料被乡亲们抬回家之后,却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 当时,小娃娃脸色已经是青黑色了,不哭不闹的,好多人都说活不长,甚至有的人还劝魏秋云,说她反正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这第三个也是儿子,养不活还不如早早扔到外头去,省得在身边养出感情来最终却还是折了让人伤心,气得魏秋云月子都没出便和对方闹了一场,从此不再往来。 好在缓过刚生来那一阵儿,谢知礼能吃能睡,倒不像是个早产儿,就是生长的十分缓慢。等到能走能跑的年纪,他的不足之症才渐渐显现出来,不能久站,不能劳累……否则时间一长就胸闷气短,好像要背过气似的。 这些年谢知武跟着师傅在山林里打猎时,总是想方设法地采摘一些补气益血的药给弟弟补身体,后来同王村医熟了,又托他到处寻医问药,谢知礼这才磕磕绊绊的长大了。 而王村医提到的“药”,便是谢知武偶然从一位游方郎中那里求来的方子,说是有种名为不知草的罕见药材,对谢知礼的病有奇效,说不定能除掉病根,从此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谢家人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打听到任何消息,谢知武知道王村医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各地专门采集那些可入药的奇珍异草,所以才时不时地求问一番。 “可惜……一直没什么结果。”谢知武叹气。 第25章 你想过摆摊? 翌日,谢知武从邻居家里借来牛车,要带着谷雨去城里看病。 村里是有牛车的人家农闲时会做拉客生意。雇一辆牛车到镇上一趟得两个铜板,这是在来回都能拉客,一车能坐好几个人的情况下。县城更远些,一天也就能打一两个来回,一般没人去,因为收贵了没人坐,便宜了又划不来。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靠两条腿儿走好几个时辰,只有那家底富裕些的,才会专门租一辆车。 谢知武虽是同村里人借车,但也是给了钱的,租一天十个铜板,抵得上一个人工了。 也就是谷雨崴了脚走不得路,他才奢侈了一把,平时自己卖猎物都是腿着去的。 临走前,魏秋云把儿子叫到旁边,叮嘱了一番。 站在牛车前的谷雨听不到两人对话,只能看到男人脸上突然出现懊恼的表情,紧接着又对着他亲娘点头承诺了什么。 “娘跟你说什么了?” 这次,谷雨没有再胡乱猜测,既然好奇等谢知武回来就直接问了。 “让我别闷头光顾着去医馆,也带着你去买两身衣裳。娘也是见你连着两天都穿着成亲那天红红衣裳,估摸着你来没带衣服,才特意提醒我的。”他挠着头,笑呵呵地解释,还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怪我没留心。” 怪不得他刚才突然懊恼,原来是在自责。 可谷雨又怎么可能怪他。 谁能想到一个刚出嫁的姑娘,连一件能穿出门见人的衣裳都没有呢。 要说她来谢家,一件换洗衣裳都没带那是不可能的,出嫁的时候胡春霞把原主仅有的那几身衣裳都一股脑儿地给她塞进了包袱里,瞧着是鼓囊囊的,可实际上…… 原主因为常年干农活儿,几乎所有的衣裳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这两年因为长高了些,裤腿袖子皆短了一截儿,胡春霞不会给她添置新衣,杨桃香也不许这个土包子穿她不要的衣裳,原主都是拿自己破的实在没法儿补的衣裳挑挑拣拣能用的布头儿凑在一起,再往那还能穿的衣裳的袖子、裤腿上拼接。 这在现代或许勉强能被认为是一种另类的时尚潮流,可在贫穷的古代山村,任谁一瞧就知道她过得是什么穷苦日子。 以前在下河村时便也罢了,如今到了上河村,到了谢家,谷雨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不想把这么难堪的一面展现给其他人,好在她替嫁前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提出让胡春霞扯几尺布作为嫁妆的条件。 谷雨是打算用这些布给自己做衣裳的。 只是她不像原主那样会使针线,更别说量体裁衣了,所以才一直没能动手。 如今魏秋云主动让儿子给她买衣裳,谷雨也知恩图报,“我成亲带了几尺布,料子怕是不太好,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给她吧。” 谢知武想让她自己留着,可一低头看到谷雨笑盈盈的模样,瞬时间把想说的话忘了,讷讷地点了点头。 提起陪嫁的布料,谷雨又想到了当初和胡春霞谈条件时买的小鸡仔,问,“我……先前你迎亲时,陪嫁的小鸡仔杨家人是给了的吧?”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因为在谢家这两日,谷雨并没有看到小鸡仔。若不是这两天大起大落的,或许她会更早想起这件事。 怎么能给忘了呢。 以胡春霞的人品,下绊子也不是没可能。 谷雨想着,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是胡春霞真的没依照承诺给自己小鸡仔,该怎么解决这事儿了。 幸好谢知武的话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那些小鸡仔在后院,跟咱们家的鸡在一块儿养着,大嫂照看着呢。” 男人给她指了指位置,说,“先出门,等回来我再带你去瞧。” 只要鸡崽儿在就行。 谷雨放下心来,她可是打算靠这些小鸡仔儿赚第一桶金呢。 县城很远,牛车走得比人快不了多少,等看到那青石砖垒出来的城墙时,已经是晌午了。 上河村隶属的县治叫富康县,据说是取自“富庶安康”之意。 除了外头数丈高的城墙外,县城里能行车马的只有东南西北组成“口”字型的四条街道,石板铺成的路面不算平整,看得出风吹雨打的痕迹。在这四条街道之间,又穿插着许许多多四通八达的巷子,间或能听到货郎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以及街边小贩的吆喝声。 比起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这里的模样实在可以称得上是破败不堪,可却是谷雨穿越这么久以来,见到过最繁华的场面。 她坐在牛车上,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 县城虽小,但看得出五脏俱全,比如说他们现如今正行走的这条东西走向的城南街,两旁的店铺多是布庄、绣坊,还有卖胭脂水粉和钗环首饰的,而街道之间的岔口中望进去,便多是米铺粮行、杂货铺子,巷子间还有挑着担子叫卖自家种的菜的菜农。 走到城南街的尽头朝右拐,便是城西街了。 没错,富康县四条大街的命名十分简单粗暴,就叫做城南街、城北街、城东街和城西街。 还没拐弯之前,谷雨就闻到了一股香气,她定睛一瞧,这条街上居然全都是卖吃食的,有那看上去装修阔气的酒楼,也有那逼仄却宾客盈门的饭馆,就连街边也都是面摊、饼摊,还能瞧见卖糖葫芦和卖糖画的。 “想吃?” 见她盯着那卖糖葫芦的瞧,谢知武立刻想到了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打算往那小贩跟前走。 虽然馋这口甜的,可他并没有打算给自己买。 媳妇儿想吃必须得有,自己嘛,还能忍忍。这是谢知武二十余年养成的观念,毕竟现在家里连带着谷雨,有三个人都要看病吃药,所以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 谁知谷雨却拉住了他,摇头道:“就是想着这里摆摊的人真多,肯定很赚钱,要是咱们也在这儿摆摊……” “怕是不成。”谢知武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这些摆摊的都是附近的人,所以本身就占着地利,咱们从村里到县城,坐车尚且要将将一个半时辰,走路得更久,就算天不亮就出发,到了地方也快中午了,天黑之前想回到家,按着现在昼长夜短来说,中途也只有两个时辰够用,赚不到钱的。” 他计算的如此仔细,让谷雨起了兴趣,小声问:“你原先想过在县城摆摊?” 第26章 孩子没保住 谢知武当然是想过的。 家里日子最艰难的时候,除了他娘在家里照顾爹和小弟,家里所有人都拼了命的挣钱还债。 谢知文去城里头找活儿干,他为人憨厚老实,没有能说会道的嘴皮子,找不到什么轻省的活计,好在有一把子力气,货运行的力工、盖房子的泥瓦匠、后厨拉货送菜的杂役……只要给钱,他什么活儿都不嫌。 那时候李秀儿刚进门没多久,看到家里的情况,二话没说也一起跟着想办法挣钱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干的活儿不多,即便是会些针线,可做出来的东西自己用还成,想要在城里的绣坊接活儿却是不够的,但因为性格爽利,为人热情大方,几经辗转有相识的人同她介绍了个给镇上一户人家洗衣裳的活儿,这户人家还算富裕,能够雇得起下人,但也仅仅是有那么几个可供差使的,家里上上下下二三十口人,十天半个月攒下来的脏衣服能堆小山那么高,仆役根本忙不过来,只能雇人来洗,正因如此,才被李秀儿给捡了个漏。 儿媳妇如此不计较家里的情况,一心付出,魏秋云看在眼里,几乎把这个儿媳妇当亲生女儿一样疼,从来不给她立什么规矩。即便李秀儿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旁人在魏秋云这个婆母面前拱火,她也从不计较,甚至还向着李秀儿说话。 家中人人出力,谢知武也不例外,他一头扎进了山里打猎,饿了就吃自己带的发冷发硬的馒头,噎着了就赶忙喝几口山里的泉水,直到弹尽粮绝才带着猎物下山。当然,如果他靠猎物果腹自然是能多待一阵子的,可家里已然穷困成那样了,谢知武又怎么舍得吃。 入冬之后便不能打猎了,一个是大雪封山,条件根本不允许,另一个原因则是猎户的规矩,冬天和初春时节乃是动物休养生息的时候,不能在这个时候灭绝生机,断了自己的后路。 北方冬天冷,路难行,人都想在家里猫着,就连商铺也到了生意的淡季,谢知文有时候在城里转上好几天都接不到一个活儿,吃饭喝水还要花销,入不敷出之下,他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家。 相较于这兄弟俩,李秀儿的活计倒是很稳定,然而数九寒天,她的十根手指头冻得又红又肿,吃饭都拿不住筷子,谢知文心疼坏了,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媳妇儿吃这个苦了。李秀儿却不当回事儿,仍旧想要坚持,两人因此大吵了一架,最后到底是辞了工,因为李秀儿怀孕了。 “那……” 其实不用问,答案谷雨也明白,现在谢家并没有小孩子。 “受了风寒,孩子没保住。” 谢知武叹了口气,在那之后,李秀儿一直没有再怀孕,这是全家人到现在都不敢提说的痛。村里人不知道这事儿,有些好事者拿李秀儿进门几年没生孩子的说闲话,被谢知文知道了后,平日里闷不做声的憨厚汉子,竟直接上门将人警告了一番。 通过这件事,谢家所有人终于意识到,只顾着拼命挣钱还债是行不通的,最后债还完了,人也累垮了。 于是谢知武就提出去城里摆摊。 这事儿他有经验,有时候城里那些酒楼饭馆生意冷清亦或着是已经有足够的食材时,他打来的猎物也未必全能卖掉,所以偶尔也会沿街叫卖。 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摆摊不仅要投入摊位费等成本,还得日日走这么久的路,实际能支起摊子的时间非常有限,而且来回奔波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儿,这和他平时吆喝两声卖猎物是不一样的,毕竟他一次要卖不少猎物,当天若是回不来,花几文钱找个落脚的地方也成,如果摆摊还要在城里赁间屋子,能不能赚到钱真的很难说,最后只能放弃。 “现在咱们家的债都还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想这些,赚钱是你男人我该考虑的事儿。” 谢知武看她情绪低沉,以为被打击到了,笑着安抚了两句,“走,医馆就在前头,先去看病要紧。” 怎么能不考虑呢? 谷雨从来没想过像菟丝花一样攀附在男人身上,靠着对方养活,她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就算在古代做不了什么精神独立的事业型女性,但至少得有一项能够赖以生存的技能吧。 只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谷雨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医馆距就在城西街的尽头,名为济康堂。 医馆占了三间门面,门头十分气派,顺着开着的大门朝里面看,左侧是密密麻麻的中药柜,小伙计正在抓药,右边则是问诊的地方,竟有三位大夫一同坐堂。 “城里……就这一间医馆吗?” 这地方一瞧就很贵,谷雨现如今知道赚钱的不易,不想花冤枉钱。 谢知武笑,“这里是县城最好的医馆了,我先前打过一头鹿,那鹿骨鹿茸都是卖到济康堂的,跟里头的林大夫也算熟识,他医术好,也不会给咱们用太贵的药,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而…… 这回谢知武却实实在在被打脸了。 大夫把了许久的脉,云里雾里说了一堆谷雨听不懂的话,最后开了张方子,让他们去抓药。 谢知武应声正准备去,谷雨却拿过方子瞧了眼,什么白花蛇舌草、血当归、川穹、白术之类的药材也便罢了,上头竟然有一味药是人参。 别的中药她不懂是什么功效和价格,但人参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谷雨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们今天来是带了银子,但哪里买得起人参这种古往今来都要被称一句“名贵”的中药材。 “大夫,能不能重新开个方子?” 谷雨大大方方,指着上头的“人参”两个字,笑着说,“我们穷人家,可吃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别人或许会对自己的贫穷遮遮掩掩,但谷雨重活一世,早就明白了面子活儿没必要,实实在在才能活得舒坦。 林大夫倒还是第一回直接笑着说吃不起药的,以往的病人只会哭哭啼啼地求他。 他想了许久,正准备开口,却被谢知武讶异地声音打断了。 “谷雨,你……识字?” 第27章 想钱想疯了 识字这事儿在义务教育普及的现代根本算不上什么稀罕,可在古代却不一样。 莫说是上河村,就是四里八乡能认字的人,几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若是谁家的儿子能读书认字,哪怕家里穷得叮当响,也有人争着抢着把女儿嫁过去,不为别的,就为博一个自家姑爷出人头地的可能,就算考不中科举,那当个私塾先生,亦或着去城里谋个拨弄算盘记账之类的生计,都比窝在村里头跟着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强。 当然,若是谁家的女儿能读书认字也一样,那聘礼银子要比普通姑娘家多得多。在乡下也讲究一个娶妻娶贤,大多数人都觉得能认字的人就明理,操持家事也不会像是个睁眼瞎被人糊弄。 只是,一般人家若能供得起孩子读书,也都是先紧着儿子的,能认字的人少,能认字的姑娘家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此刻的谢知武又欢喜又讶异,欢喜的是没想到媳妇儿居然能识字,自己可真是捡到宝了,讶异的是杨家人能那么对待谷雨,又怎么会舍得花钱送她去读书呢? 谷雨很心虚。 要说认字吧,倒也没错。古代的繁体字,她连蒙带猜大多都能认出来,这或许是基因中自带的天赋。可要是让她提笔写,只怕是很困难,毕竟繁体字的笔画那么多,她一个写惯了简体字的现代人哪里能记得住。 于是,她当下并没有吭声,只是让大夫换了个便宜的方子。 谢知武一听,也顾不上再细究她认不认字的事儿了,连忙想要阻止。 谷雨却笑着按住了他的手,“方子虽好,却不适宜咱们。大夫刚才不是说了嘛,这换的药方虽然治不了本,却也能温养身子,只是见效慢些罢了,等回头咱们挣了钱,你再给我买人参吃,好不好?” 她温温柔柔地说着话,有理有据,语气却十分坚定。 谢知武只得妥协。 等到出了医馆的大门,谷雨才提起认字的话题,“只会念,不大会写,也认不全。都是小时候在村塾外头偷偷看偷偷学的。” 之前还在下河村的时候,谷雨偶然听到村里人骂自家孩子,“要不是老秀才死了,村塾也荒废了,横竖都得让你去念个书,省得一天到晚活儿也不干,净干些调皮捣蛋的事儿,将来长大能有什么出息!” 早年间,上河村和下河村之间有一间村塾,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秀才在授课,可惜老秀才实在太过年迈,也没教出什么有出息的学生,他死后,村里没有再能授课的先生,村塾就此荒废。如今上河村、下河村的孩子们若想求学,就只能到镇子上去了。 当然,谷雨说去偷学也不算谎话。她随口打听村塾的时候,那人还提起过原主以前趴在窗外头偷听的事儿,可惜后来她娘没了,家里的活计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便再也没机会去了。 不成想,谢知武居然也知道村塾,还问她,“是于秀才授课的村塾吗?” 那老秀才似乎是姓于,谷雨不确定,也不敢乱认,只说,“村里还有别的村塾吗?” 谢知武摇头。 “那不就是了。”谷雨说道,反正她也没承认是不是,回头细问起来也不会穿帮。 男人没有深想,笑着说,“我跟大哥以前也在于秀才那里读过书的,说不定还见过你哩。” 谢家那时候还没落魄,条件比杨家好多了,当然有钱送孩子去读书。 魏秋云和谢有田虽然不是望子成龙的父母,但谁不希望孩子有学问呢,这一点,从他们给谢家兄弟起的名字上就能看出来。 只是谢知武今年二十有三,大了谷雨整整六岁。他七八岁在私塾读书的时候,原主才刚刚学会走路,又哪里可能见过面呢。 他说完也意识到这一点,挠着头憨笑道:“可惜我们都没什么天赋,念了两三年就回家干活了。咱们家就数小礼有天赋,可惜他的身体……” 两人刚才抓药的时候,询问过那负责抓药的小伙计有没有不知草,得到的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谷雨安慰他。 这么多年了,谢知武已经习惯了没有好消息,并没有继续低沉,而是应了声,说要带谷雨去买衣裳。 “不急。” 刚才来时听谢知武介绍东南西北四条大街,男人说城北街上有专门卖牲畜的,谷雨提出想先去那里看看。 跟着谢家兄弟俩去送谢礼那天,她虽然很不幸地崴了脚,却也将上河村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村里大多数人都靠务农为生,因着是几大姓氏聚居在一起,相互帮衬着日子倒也不错。乡下人也没什么旁的娱乐活动,就喜欢生孩子,以至于当天谷雨在村里就瞧见了七八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还有不少奶娃娃。 因为是新妇,有着多接触孩子、孕妇以及刚刚生产过的妇人能够沾孕气的说法,有几户热情的人家便领着她去看人。其中有一户人家刚说了没几句话,炕上的孩子就哭了,孩子奶奶忙不迭地抱起孩子,说是要送到旁人家吃奶。 孩子的娘亲见谷雨面露诧异,苦笑着说,“我奶水不够,多亏了隔壁的辛嫂子跟我前后脚生的孩子,现在还能帮着喂一口,等孩子再大些,只怕她的奶水也要不够了,还得再想其他办法,若是想不出办法,就只能给娃娃喂米汤了。” 谷雨听了之后就在想,自古至今喝奶是最养身子的,无论是孕妇还是奶娃娃,抑或着是需要养身体的老人都需要补充营养,这年头牛奶不好弄,若是家里头能养头羊的话,这些人便都会成为他们的潜在客户。 毕竟靠着养小鸡仔来钱实在是太慢了,家里又没有太多的积蓄可以投入去做其他生意,如果能靠着养羊卖羊奶赚到钱的话,那么之后再想做什么就方便多了。 可惜当时她才嫁过来两天,根本没机会提出自己的这些想法。 而现在嘛,县城来都来了,先去了解一下行情也未尝不可。 只是,当谷雨听到那羊贩子的报价时,温和的表情忍不住裂开了。 “要三两银子?” 这些人想钱想疯了吧! 第28章 我买不起 那日,魏秋云将装着银钱的匣子交给谷雨二人之后,他们就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的铜钱和碎银子数了一遍。 串好足数的铜钱和散碎银子加起来一共是三两二钱,另外还有七十六枚铜钱。 这是谢知武在深山老林中奔波了三年的结果。 当然,猎物皆为肉食,皮毛亦可换钱,他赚到的当然不止这些,只是家中花销甚大,又有外债,才显得入不敷出罢了。 而这只是对谢知武这种有本事在身的猎户而言,毕竟寻常百姓家可没有人敢去深山搏命,而羊贩子叫出口的这三两银子都够村里普通人家两年的花用了。 只是对方叫出的价格也不算胡来,这年头牛羊对普通人家来说皆是贵重的,一斤羊肉在市场上便要卖出近百文的价格,活羊虽达不到如此高价,但同样也要论斤两,一头普通大小的成年母羊,约莫有百斤,三两银子按照市场单价来说,也只有三十文,能剔出四五十斤的羊肉,二十来斤的骨头,对那些卖肉的屠户而言,买到手便是净赚,属实不算贵。 “你要是想买的话,我……想想办法。” 看到谷雨询价,谢知武没有阻止,也没有觉得自己没钱会丢了面子,而是已经快速在心底盘算起如果要买这头羊的话,手头的钱还差多少。 他们这次出门把木匣子里的钱都带着了,方才去医馆看病抓药花了些,若是买了羊,只怕就没钱给谷雨买衣服了。 临走前娘亲还交代了家里的油盐酱醋快不够用了,让他们顺带捎一下回去,这些东西虽不值钱,但…… 纵然只相处了短短几日,可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他这副暗自思索的模样落在谷雨眼中,一下子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谷雨拉着他的胳膊,冲羊贩子摆摆手,“大哥,实在抱歉啊。我没想到这一头羊这么贵,实在是买不起,就不耽搁你时间了,祝你生意兴隆。” “你倒是会说话。”她这爽朗大方的模样合了羊贩子的眼,对方不仅没生气,还同她说,“不妨事儿,你若还想要,等回头凑够了钱再来找我便是,我就在这集市上,你说找杨三儿就成。” 这叫杨三儿的羊贩子瞧着态度不错,虽然买羊之事要从长计较,但结个善缘总没错的。谷雨笑着随口套了个近乎,“咦,原来大哥也姓杨呀,我也姓杨,咱们是本家呢,说不准五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宗呢。” “那还真是缘分。”杨三儿道:“是这,若是妹子真诚心实意想买这羊,我给你这个数儿。” 杨三儿比了个手势,谷雨看不懂,只得望向谢知武。 男人低声道,“他说二两八钱。” 一下子少了两钱银子,的确已经算得上是十分优惠的价格了,就连谢知武都有些意动,可谷雨仍是摇头,“杨大哥,我说没钱不是以退为进要想砍价的手段,是真的钱不凑手,不过你放心,等我凑够了钱,一定会来这儿找你买羊的。” “其实……刚才杨三儿给出的价格很划算了,我可以找娘亲……” “我知道,但总不能才嫁给你三两天,就把你的积蓄花得一干二净,还要让你去找娘亲讨银子吧。”谷雨笑了笑,说:“再说,娘又不止你一个儿子,钱给咱了,一次两次大哥大嫂不会说什么,次数多了肯定会出问题,咱们还年轻,又不是赚不到钱,靠自己总比靠爹娘要来的好听些,你说呢?” 谢知武只是想要实现媳妇儿的心愿,没想到反倒被谷雨上了一课,他刚刚娶媳妇,哪里能想到那么多,被说了也不生气,摸着鼻子傻笑,“还是你想的周到。” 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置办了不少东西,除了出门前谢母交代的东西之外,谷雨还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这里头有给魏秋云和李秀儿买的木质发钗,给谢知文的驱蚊药膏,给谢知礼用来练字的纸笔,还有一份漆树汁,是给谢父谢有田的。 自从瘸了腿之后,谢有田没法儿再像之前那样下地干农活儿了,可就这么在家里无所事事让妻儿养着,对一个此前一直是家里顶梁柱的农村汉子而言是根本无法接受的,他思来想去,便将早年间跟着村里人学的藤编手艺给捡了起来。 “咱们家现在用的筐子、篮子都是爹编的,有时候攒下的多了,就让大哥或者我捎到镇上去卖钱。”谢知武说。 谷雨听到这些,心底不由得再次感慨,谢家人遇到这么多的事儿,却没有一个人抱怨命运的不公,当苦厄来临时,只是想尽办法去改变现状,尽可能地让家人能够过得好一些。 她笑了笑,说:“那咱们多买几罐,省得爹不够用了。” “不用,这次是应应急。平常都是我跟大哥在山里头找漆树弄这树汁的,先前因为筹备婚事没顾得上,这才不够用的。”谢知武解释道。 漆树不是什么稀罕树种,山里就能找得到,这种树全身是宝,从树干上割取生漆,能够涂抹在器具上用来防腐防锈,树皮果皮又能用来做蜡烛,还有那漆树籽,不仅能入药,还能榨油用来做墨。 谷雨有些惊诧,“你怎么懂这么多?” “之前为了还债,什么赚钱的方法都试过,还跟人一起上山伐过树,这些都是从旁人那里听说的。” 谢知武没说的是,漆树有毒,之前他跟着那些人一起伐树时,一不小心沾染上了生漆,结果生了漆疮,身上的皮肤突然开始红肿,又热又痒,还会起小水泡,一抓就hi溃烂流水,十分可怖。 因此,刚刚从杂货铺子买了的这桶生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让谷雨沾手,一直自己抱着。 “那以后我们一起赚钱。” 谷雨看着牛车上满满当当的东西,又看了看远处欣欣向荣的集市,最终目光落在了一旁始终陪着自己的男人身上,轻声道。 谢知武自是应了,还笑着问她:“你给家里人人都带了东西,那我呢?” 谷雨嘘了一声,“这个得保密,等回家告诉你。” 第29章 懂事的儿媳 谢知武好奇极了。 今天一天他都跟谷雨在一块,可没看到她买别的东西,那句“我的礼物”不过是随口一问,哪里能想到真有呢。 回去的路上,男人抓耳挠腮,追问了不止一次,偏偏谷雨老神在在,根本不松口,只笑着说回去才能给他。 “爹,娘,我们回来了。” 隔着老远,谷雨就瞧见坐在院子里忙活儿的谢父谢母。 魏秋云仍是在纺线,她说是要赶着开春之前,织出足够的麻布,给家里做新衣裳。 谢有田则拿着刮刀在一旁打藤。 所谓打藤,是做藤编的第一道工序,需要用刀削去藤上的节疤,这一步既是为了避免后期编出来的器具不够美观,同时也因为如果处理不好节疤,编织的藤筐使用时间长了后很可能会在此处开裂。 打藤结束后,还有拣藤、洗藤、晒藤、削藤、编织、上漆等十几道工序,即便如此辛劳,一个编好的藤筐,小的只能卖上七八文钱,大的也只有十几文。 只不过去了县城一趟,回来的时候谷雨发现自己的心情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和家里人分享自己的城里的见闻。 自己这是……谷雨猛地反应过来,只是短短几天,她已经彻底把自己当成谢家人了。 谢有田和魏秋云停下手里的活计来迎他们,谷雨见状下意识地想要从车上跳下来,谢知武见状差点儿慌了神,连忙拦住她,“你的脚还伤着呢就敢跳车,以后都不想走路了?” 谷雨讪笑一声,不看他,小心翼翼地下了车,甜甜地叫了声“爹、娘”。 “不知轻重。”魏秋云笑骂了一句,又数落儿子,“跟你媳妇儿说话态度好点。” 就连谢有田也咳嗽了一声,让他要有做丈夫的样子。 “瞧爹娘多向着你。”谢知武同谷雨嘀咕了一声,又笑着同父母道,“喏,我媳妇儿出门惦记着给你们买东西,你们又当着我的面这么护她,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就没落一句好,你们这可是区别对待呀。” 此刻在父母面前的谢知武,褪去了在外面的成熟稳重,有了他这个年纪的活泼与肆意。 那酸溜溜的语气,若不是谢家父母了解儿子的性格,还真当他则是不乐意呢。 “护着你媳妇儿还不好?” 魏秋云笑骂了一句,问他们,“都买什么了?” 得知谷雨只肯买两身衣裳换洗,余下的都是给家里人带的礼物之后,她脸上的笑意微顿,心中暗暗叹气…… 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别看才和谷雨相处了几日,但这孩子的行事作风魏秋云都看在眼里,越看越觉着自己捡到了宝,心中不由暗暗庆幸,多亏儿子聪明,没有再纠结那十两银子的事儿,当机立断地要把谷雨带回家,否则她恐怕没了儿媳妇,还得损失银钱。 只是,看到谷雨如此懂事,从未生育过女儿的魏秋云忍不住心疼起她来。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遇到了那么不是人的父母呢。 谷雨看到她脸色一变,以为是怪罪自己乱花钱,连忙解释,“这些东西都不贵的,而且本来按道理我就应该给大家准备见面礼的,就是因为……” “好孩子,别说了,娘都晓得的。”魏秋云笑了,拉着她的手,目光温和地说,“咱们是一家人,你送东西,娘很开心,但若只是因着这些虚礼,那就不必了,自家人不讲究这个。” “我……我就是在街上看到这个,觉得娘肯定会喜欢。” 那簪子虽是木质的,但被打磨的十分光滑,簪头上的雕花图案也精致非常,是谷雨千挑万选出来的。 魏秋云闻言更感动了,顺带不忘数落儿子,“瞧你媳妇多贴心,还知道给娘我买簪子,你跟你大哥去县城那么多回,连根鸟毛也没带回来,养儿子真是不如养女儿。” 谢知武委屈,“我去镇子上卖猎物带回来的肉饼,您也没少吃啊。” 一旁的谢有田噗嗤一声笑了,接收到魏秋云嗔怪的目光后,连忙敲了敲儿子的脑袋,让他别跟自己媳妇顶嘴。 几人拿着东西有说有笑地进了屋,谷雨环视一圈,没见到李秀儿和谢知文两口子,便问,“大哥大嫂呢?” “你嫂子她娘身子骨不爽利,托人送了信来,你大哥带着她回娘家瞧人去了。” 魏秋云说罢,又同谢知武讲,“东西都搬进屋里了,你先去把牛车给人家还了,然后去给你爹帮忙,之前那批编好的藤筐该刷漆了。” 谢知武应了声,父子二人又忙碌去了。 谷雨也没闲着,魏秋云纺线,她不会,就在一旁跟着学。 夕阳西下,照耀着一家人忙忙碌碌的身影,间或夹杂着魏秋云的提醒声,“你们可护着些自己个儿,别让那漆树汁溅到身上了。” 先前那回谢知武中了漆毒,手脚生疮,脸上都烂了一块,可把她给担心坏了,生怕儿子毁了容娶不到媳妇。 现如今媳妇是进门了,可那也不能不管不顾的,万一儿媳妇是个看脸的呢。 魏秋云可不知道,她这一番思量,正是说准了谷雨的心思。 短短几日,谷雨能够定下心要和谢知武好好过日子,要说男人那张脸没起作用,她自己都不信。 古人都讲究一个食色性也,她一个现代人,上辈子起早贪黑的只顾着忙工作,这辈子贪图男人的美色也不为过吧,更何况这个男人本来就是自家夫君。 天色渐晚,魏秋云进了厨房忙碌,谷雨也跟着打下手。 魏秋云本来不许的,可谷雨却说,“我是崴了脚,又不是断了手,哪里不能干活儿呢。您这么宠着我,就不怕我恃宠生娇啊?” “哪怕什么?我把你和秀儿都当自家闺女的。” “可我怕呀。”谷雨笑,“我怕人家说我脸皮厚,嫁进门什么都不干,净让婆母伺候了。” 无论魏秋云说什么,她总能反驳一句,终是魏秋云拗不过她,笑骂了一句“牙尖嘴利”也就由着她去了。 吃罢晚饭,魏秋云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帮忙收拾厨房,“你腿脚又不利索,等好全了再帮忙也不迟,今天跑了一天,赶紧回房歇着才是正理。” 这回,谷雨没能争过,也确实怕站久了脚疼,就慢悠悠地拖着伤脚回房间了。 屋里,谢知武正在换衣裳。 男人循声回头,瞧见是她,面上立刻挂上委屈,问:“媳妇儿,我的礼物呢?” 第30章 你刚才亲我了 谢知武衣衫半褪,常年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可平时藏在衣服下面的地方,却是光泽如玉的白皙。 流畅的肌肉线条,俊朗的面庞,还有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以及朝谷雨看过来的亮晶晶的眼神,就仿佛是一盘可口的饭菜正对着她招手,邀请谷雨品尝一番。 谷雨都有点儿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在刻意撩她了? 可下一秒,谢知武就已经飞速地套好了衣裳,慌乱之下,连系带系错了也没有发觉。 谷雨轻笑了一声,指了指他系错的系带,调侃道:“怕被我看,怎么不知道关门呢?” 男人手脚利索地将系带重新系好,耳朵尖尖冒着红,轻咳了两声,尴尬道:“我……平日里我这屋子除了小礼也没人进来,才忘记关门的。” 乡下多是如此,一个屋檐下住着,没有大白天就要关门的道理。 谢家人也有分寸,谢知文李秀儿这做大哥大嫂的自然不会门都不敲就闯到谢知武的屋子里来,纵使是亲爹亲娘,院子就这么大,有事儿喊上一声就都能听见,唯一能随随便便进来的就是年纪尚小的谢知礼。 但谢知武成婚前魏秋云和谢有田就已经叮嘱过小儿子,以后找他二哥得先在门口知会一声,得了允许再进去。 “那你是怪我进来不敲门咯?”谷雨板着脸故意问道。 男人又慌乱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也是你的屋子,我的意思是……你是我媳妇儿,当然想进就进……” “那也可以想看就看咯?” 瞧他那慌了神的模样,谷雨憋着笑,调戏的话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谢知武表现得这么纯情呢,反正调戏自己的夫君也没碍着别人什么事儿。 谢知武一个糙汉子,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没怎么跟姑娘打过交道,即便是之前跟杨桃香定了亲,那也都是在长辈们在场的情况下说上几句话,还都是“家里一切都好吧?”、“秋收到时候我来帮忙”之类的家常话,哪有像谷雨这样什么话都往外冒的。 可不知怎的,谢知武听到这些,并没有觉得谷雨不知羞,反而心里像是沁了蜜糖一样,汩汩地往外冒着甜。 他被调戏的有些窘迫,这会儿可不止是耳朵尖尖红了,就连那黝黑的脸上都染上了一抹绯色,怔怔地盯着谷雨瞧,仿佛是默认了她的话。 这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人成了谷雨。 只是她可不像谢知武,嘴上什么都不说,还小心翼翼地不敢轻举妄动。 谷雨轻笑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上也透出粉来。 紧接着,就能听到她小声同谢知武说:“你刚才不是问我你的礼物在哪儿吗?想知道的话,你先闭上眼睛。” 许是此刻屋内的气氛太过暧昧,谢知武叨咕了一声“神神秘秘的”,却乖乖滴闭上了眼。 片刻之后,一个薄如蝉翼的吻落在了他滚烫的脸颊上。 男人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能够看到近在咫尺的谷雨的脸颊,那么白,那么粉,就好像春天的桃花,又好像夏天的一场微雨。 脸颊上那湿热的触感,如梦似幻,眼见谷雨要躲开,谢知武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确认,“你……刚才是亲我了吗?” 这叫人怎么回答。 谷雨纵使是个现代人,思想比保守的古人开放些,可也是个姑娘家,还是从来没谈过恋爱的那种。 做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谢知武是她正儿八经的夫君,一颗糙汉心中透着可爱,长得又这么帅,亲一口她也不亏。 可亲完了,属于女孩子的矜持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了出来,谷雨偏开头,实在是不好意思承认。 真是羞死个人了! 偏偏谢知武这个粗神经的,根本没有察觉到女儿家的羞窘,非要刨根问底地问,“是亲了吧,我感觉到了,可是又……” 他哪里敢相信呢。 谷雨本想甩开他的胳膊,当做这事儿没有发生。 可听到男人的话之后,心底不由自主地软成一片。 她叹了口气,握住谢知武的胳膊,仰起脖颈看向他幽深的眸子,语气傲娇—— “怎么?不能亲吗?” “亲都亲了,难不成你还想报官抓我吗?” “大不了以后都不……” 因为两人身高差的缘故,谷雨仰着头看他,而谢知武一低头,目光刚好落在她的唇上。 他盯着那上下翻飞的柔软红唇,一手握住了谷雨的细腰,直接将她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以后都不什么……都不亲他了吗? 那可不行。 高大的男人吻着怀中的小妻子,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 这么鲜活明亮的姑娘,这么调皮可爱的姑娘,这么招人喜欢的姑娘。 是他媳妇儿。 谷雨被亲的差点儿没喘过气来,大脑一片空白。 双手从最开始的推拒,到后来不知是因为脚伤还是因为浑身没了力气,不由自主地回抱住谢知武,想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力量。 两人贴得这样紧,男人的身体变化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谷雨被亲得思考不能,钝钝地想,是不是太快了? 自己和谢知武越过了拉小手直接亲上了,还能用美色诱人解释得通,一天之内连升三级直接做真正的夫妻,就算是她这个现代来的灵魂思想再开放,也超出了接受范围。 可……他们毕竟已经成亲了。 在外人眼里就应该是睡觉生孩子的关系。 但是那天晚上谢知武答应过要给自己一点时间的,他现在是不想忍了吗? 也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素了二十多年,可不得……他要是提出来,自己要答应吗? 谷雨脑子里一团浆糊,连她也说不准自己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好在这时候,谢知武终于松开了她。 两个人皆是气喘吁吁的,视线相触的一瞬间,谷雨脸红红的,下意识地朝男人笑了笑。 她是个要强的性子,绝不承认自己刚才害羞了,故意装出一贯的大大咧咧,还问谢知武,“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 谢知武脸色比她还红,眼神却亮得吓人。 论脸皮厚,他这个糙猎户居然还比不过谷雨。片刻之后,终于败下阵来,率先移开了目光。 男人开口,声音沙哑,“我去冲个澡。” 这是害羞了呀。 谷雨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谢知武离开的背影,想着自己今天晚上应该是安全了。 冷不防地,男人突然停下脚步。 低沉悦耳的声音顺着夜风传进谷雨的耳朵—— “喜欢。” 第31章 儿大不由娘 清晨,鸡刚叫过一遍,谢家小院就冒出了袅袅青烟。 成亲已经好几日了,虽说中间出了岔子,可自从认下谷雨这个儿媳妇后,沉浸在喜悦中的谢家人还是过了几天松散日子的。 歇够了,日子还得照旧过。 谢知文昨晚从李秀儿的娘家回来后,就说今日要去城里找活干。魏秋云当时没说什么,今天却专门起了个大早起来给儿子烙饼子。 李秀儿自是不能缺席,两人一个和面,一个烧火,手底下忙活的同时还小声说着话。 “你瞧她咋样?” 这是魏秋云在问大儿媳妇对谷雨的看法。 李秀儿往灶下添了把火,笑着道,“您是婆婆,都没说句好赖话,我哪里敢评价。” 妯娌间的相处也是门学问,别看李秀儿素日里心直口快,但人情世故这方面并不差。 “咋地,你还怕我胡乱传话。”魏秋云嗔怪一句,认真道:“现下又没旁人,就咱们娘俩,你跟我说句老实话,觉得谷雨这人怎么样?” 李秀儿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不是个偷奸耍滑的,脚都伤了还主动帮着忙前忙后的干活儿。” “跟知武也说得来,我瞧着两人处得还不错。” “也不多事儿。我昨儿从娘家回来,既没打听我去拿了什么东西,也没问我娘家的情况,只关心了一下我娘的身子。” “咱们也算是救她出了火坑,她自己就那几尺布、几个钱,布都给了您,出门还不忘给全家人带东西,可见是个心里懂得感恩的。” “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就是亲娘死得早,有了后娘,爹也成了后爹,但这也不是她自己个儿能选的。” “瞧着乖,但能决心跟那污糟的娘家断了往来,就不是个软包怂货,咱们乡下可不就得找这样的媳妇儿吗,能立得起来,才不会受人欺负。” 魏秋云笑,“听你的意思,好像还挺喜欢她?”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娘和知武喜欢。”李秀儿瞧着灶下的火差不多了,在一旁的盆子里洗了把手,将魏秋云擀好的面饼放进锅里,才说,“只要是踏实过日子,我就觉得成。” 这几天谷雨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作为大嫂,李秀儿对这个妯娌还是很满意的,甚至非常庆幸谢知武娶的是谷雨而不是杨桃香,否则以那天在下河村听来的消息和胡春霞的为人,进了门谢知武的头上绿油油不说,家里指不定也没个安生日子了。 魏秋云和大儿媳妇的想法差不多,她先是应了声,又走到灶台前去看锅里的饼熟得怎么样了,看完之后顺带手地将饼子翻了个面,才说,“当初给你娘家的聘礼才二两银子,这回给老二办亲事花了不少钱,你心里头没不痛快吧?” 家里孩子多,当父母的总会有怕自己一碗水端不平的烦恼,当然,像杨大贵那等心已经偏到海里去的不算。 “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这四里八乡娶媳妇的行情我又不是不晓得,二两银子不少了,我跟文哥刚成亲那会儿,咱们家光景好,也没少帮衬我娘家,娘家村里谁不说我嫁了个好夫家。知武成亲的银子、用的荤食都是自己个儿挣来的,说羡慕吧,肯定是有,可外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吗,为了这些知武在山里承担了不知道多少风险,所以才不眼红呢,左右他平时打回来的猎物,我这个当大嫂的又不是吃不到。” 李秀儿是个敞亮人,说得句句都是心里话。 魏秋云听罢欣慰不已,笑道:“你是个明理的,既是如此我也同你说个好事儿,从今天起,知文和知武赚来的钱,都由你们夫妻自己个儿支配,我不过问了。” “娘,这……”李秀儿吃了一惊,思忖片刻才问道,“是不是因着我娘家那边……” 昨天李秀儿也是回去之后才知道,她娘并没有生病,而是她弟弟说了门亲事,家里盖房子需要钱,想问他们两口子借银子。 李家的房子是几年前刚盖的,用的还是谢家给的聘礼钱,当时便说是为了给弟弟李大柱娶媳妇做准备,如今准备来准备去,居然又要再借钱盖房子。 李秀儿知晓挣钱的辛苦,左右他们家就弟弟李大柱一个儿子,按着乡下的规矩是不会分家单过,那又何必再胡乱折腾打肿脸充胖子呢,顶多把自家如今的院子翻新一下就差不多了。 李家是普普通通的农户,靠侍弄地里的庄稼过活,靠天吃饭的人能把自家日子过好就不错了,一年到头都难攒下几个钱。 没钱有没钱的活法儿,乡下大多数人过得都是自给自足的日子,除非生老病死,娶妻生子等大事,寻常能花钱的时候不多。 但李秀儿的爹娘窝窝囊囊一辈子没干成什么事儿,就想着在儿女亲事上风光一回。 可风光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要自己过的。 现在要借钱盖房子,去女方家过大礼的时候要不要钱?办亲事宴宾客的时候要不要钱?莫说谢家现在日子紧,根本没钱借,就算是有钱,李秀儿也不愿意助长父母的这份虚荣心。 然而,任凭她把这些道理如何掰开了揉碎了和爹娘讲,对方都非要将这场婚事大办特办,还数落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顾着自己过日子,不管娘家兄弟的死活。 说着说着上了头,连一旁劝架的谢知文都骂了进去,还提到了那个意外流产的孩子。 李秀儿怀揣着担忧去,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气闷回来,当着家里人的面没说什么,晚上在房间里狠狠哭了一场。 谢知文不善言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妻子,他有心想答应岳父岳母借钱的事儿,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媳妇儿心里头舒坦,别和父母吵架。 可……他并无积蓄。 如今谢家还是魏秋云管家,他们兄弟的挣来的除了留一部分自己支配,其余都要交家用的。 谢知武先前存在魏秋云那儿的,之后要走给谷雨看病花用的,便是这部分他自己支配的钱。 谢知文卖苦力赚得本就没有弟弟多,娶了媳妇之后偶尔给李秀儿买些头绳、零嘴儿之类的东西,加上在城里找活儿干还得打点交际,自己倒是没存下几个钱。 所以,他把媳妇儿哄好之后,心一横,便找了魏秋云说了想要自己管钱的事儿。 儿大不由娘。 魏秋云考虑了一晚上,方才话语里的意思,显然是答应了。 第32章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李秀儿慌了。 她蓦地从灶前的小凳子上起身,快步到魏秋云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娘,你不用……我娘家要借钱的事儿我没应,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儿,非要充大头做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儿,我是不同意的。” 乡下成亲的妇人帮扶娘家兄弟的情况并不鲜见,在能力范围内,李秀儿是愿意帮忙的,比如说农忙的时候和谢知文一起回娘家干活,又或者逢年过节多回去看望一番,但这并不代表娘家的所有事她都得管,也不可能挖夫家的银钱去贴补娘家。 等等。 李秀儿忽然意识到,婆婆又不知她爹娘开口借钱的事儿,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提这些? 只要略微一想,就能明白过来。 不等魏秋云反应,李秀儿腾腾地跑到厨房外,将正在院子里洗漱的谢知文一把拽了进来,怒气冲冲地质问:“是不是你同娘亲说,我们要自己个儿管钱的?” 本来谢知文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被扯到厨房时正一头雾水,冷不防地听到这话,下意识确认道:“娘答应了?” “我就知道!” 婆母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能干的时候,弟媳妇刚嫁进来没几天,他们大房就嚷嚷着要自己挣的钱自己花,这要是传出去,她李秀儿成什么人了! 李秀儿皱着眉,气得胸腔不住起伏,“你都不跟我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万一娘以为是我心野了想自己当家怎么办,你……你这不是破坏我们婆媳关系!” “咱们家的日子都是靠你跟知武兄弟俩支应着,若是以后不交家用了,那一家老小的吃喝怎么办?爹和小礼的身子,还有学堂那边束修……” “咱们怎么能只顾自己,退一万步说,一家人能分得清吗?远得不说,就说地里的庄稼全家都出了力,收成卖了钱该归谁?” 谢知文哪里想过这些,他只是见不得媳妇儿受委屈,思来想去才提了这么个主意,如果银钱在自己手里,岳父岳母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就能直接做主答应了,何必让自己个儿的媳妇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但这会儿李秀儿一连串的话把他给问住了,老实巴交的汉子涨红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以为你说要去城里找活儿干,是想着二弟的婚事办完了,地里也没甚可忙的活了,想趁着猫冬前再多攒些钱,前几天不是还说想托那些去外地的商队打听不知草的消息吗?敢情这根儿在我身上呢。” “我不同意。当着我爹娘的面是这话,当着你和咱娘的面也一样。”李秀儿恼他擅作主张,板着脸怒道。 此时,谷雨和谢知武才刚刚睡醒。 庄户人家是不能贪觉的,家中除了体弱的谢知礼外,天亮时分就会起床,煮饭洒扫,砍柴割草,喂鸡喂鸭……纵使田里没有活儿,但总归是闲不住的。 可许是昨天晚上两个人第一次亲了嘴,都有些激动,一张床两个被窝挨着,却都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着,故而起晚了。 院子就这么大,厨房传来的吵嚷声他们俩都听到了。 谷雨来谢家时日短,虽说能感觉到家里人都不错,但尚未久处也不敢贸然断言,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想凑到跟前去看发生了什么。 但谢知武不同,家中向来和睦,鲜少能够听到争吵声,更何况能听到他娘也在,并非是大哥大嫂夫妻之间偶尔的几句拌嘴。 男人立刻就皱起眉头,起身想去瞧个究竟。 走了两步,大概是想到自己作为小叔子不好直接去劝架,他又叫上了谷雨,“咱们一块去,你还能帮着安抚一下阿嫂。” 嫂子是个急脾气,他怕自己嘴笨说错话,架没劝成,反而火上浇油。 两人到厨房的时候,李秀儿气还没消,一把甩开了谢知文想要拉她的手。 谢知文既委屈又郁闷,自己本意是好的,只是急了些,没考虑周全,但他不敢辩解,担心自己一开口媳妇儿会更生气。 一旁的魏秋云更是无奈,做媳妇的哪个不盼着婆母放权,偏偏他们家出了个这么一根筋的。 现在的情况,她是向着老大也不对,向着大儿媳也不对,真真是左右为难。 同样感到难的还有李秀儿。身为长媳,既要平衡娘家与婆家之间的利益,又得顾及着外头的风评,还得给谷雨和将来小礼的媳妇做出表率来,纵使婆母和公爹真把自己妇当亲闺女疼,她也不能一点规矩都不讲。 如今谢知文这么一弄,李秀儿真是有苦说不出。 是她想生气吗?她要是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回头村里那些长舌的妇人就该又乱传瞎话了,自己这都是为了谁啊! 想到这儿,李秀儿忍不住又瞪了丈夫一眼。 谢知文不懂妻子的良苦用心,在弟弟弟媳面前被这么数落,颇觉难堪,可又有种救星来了的感觉,连忙道,“知武,你快劝劝你阿嫂,叫她别生我的气了。” “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有你这么做事的吗?” 李秀儿抢先一步将事情说了,又反问谢知武和谷雨,“你们两口子说说,这事儿是不是你大哥做的不对?” “大哥,你……”谢知武没想到居然是为了钱的事情生的口角,“咱们家欠一屁股债的时候大家都没红过脸,如今债都还得差不多了,怎么……阿嫂的弟弟成亲要银子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别着急,我明日就进山去,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还进山去,谷雨过门才几天,脚还没好,你就要丢下她去山里头,是不是傻!再说,我是为钱着急吗?你怎么跟你大哥一样是个榆木脑袋啊,气死我了!”” 李秀儿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讲的一番话居然是对牛弹琴,顿时郁闷不已,她盯着谷雨,“你说!” “啊?”谷雨愣了愣,依着谢知武的称呼叫了声阿嫂,才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秀儿气哼哼的,“你就说说,婆母和公爹还健在,底下还有小礼要抚养,咱们小辈们挣的钱能自己捏在手里随意花用吗?” 紧接着,她便听到了谷雨理直气壮的声音。 “当然可以啊。” 第33章 总会有来钱的法子 一瞬间,屋内众人脸色各异,只能听到灶下的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声音。 本还在气头上的李秀儿蹙眉,下意识地看了魏秋云一眼,心中懊悔不迭。 自己可真是脑子抽了,才想到问弟妹这个问题。 她亲娘死的早,胡春霞那个恶毒的继母定是不会教导她成亲之后如何与婆家人相处的,更何况,这丫头打小就穷怕了,若有机会能管钱,哪里舍得放过。 哎哎哎……她朝谷雨使眼色,就算心里头这么想,也别把实话说出来啊,这丫头才来家几天啊,就敢这么大胆。 将心比心,李秀儿也没有清高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而是知道家里的情况容不得她这么自私,谢知礼还未成年,乡下根本没有弟弟还未成年,能挣钱的兄长嫂子就撺掇着要分家单过的,那是会被街坊四邻戳脊梁骨的;更何况,兄弟俩中挣钱多的自然是谢知武这个猎户,可婆婆管家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的,论起来是他们大房占了便宜的。 谢知武不晓得大嫂的心思,在他眼里,自己挣得是比大哥多,可他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在山里打猎,家中父母和幼弟多是大哥大嫂在照料,如果分家单过,势必是他们吃亏,这是绝对不成的。 这几天对媳妇儿一直十分温和的男人头一次冷了脸,沉声道,“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谢知文没法儿直接跟弟媳妇说什么,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不赞同的。 “急什么!”相较于其他人明晃晃的态度,魏秋云反倒平静得多,她看了眼生闷气的二儿子,“你都是成了家的人了,火急火燎的干什么,等谷雨把话说完。” 到底是比几个小辈多吃了十几年的饭,魏秋云看得出,二儿媳妇不是个蠢货,她能这么理直气壮说出自己的想法,必然还有后话。 “你还要说什么?”谢知武看向谷雨,目光锐利。 明明是在担心她胡说,会坏了在全家人心里的印象,可偏偏那生硬的语气,萧肃的眼神,更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胡言乱语。 谷雨却一点儿也不怕他,嘻嘻笑了声才道:“赚钱本就是用来花的呀,不会花钱那要怎么赚钱呢?靠从牙缝里省下来那三瓜两枣绝非长久之计,毕竟咱们家现在才几口人,将来又是几口人,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话不是没道理。 谢知文谢知武都已成家,谢家添丁进口是迟早的事儿,再说谢知礼也已经十二三岁了,再过两三年就该说亲了。 赚钱的人没增加,却多了几张要吃饭嘴,即便是没学过算术,但这笔账却是都能明白过来的。 魏秋云答应让儿女们自己管钱,其实也是出于这层考虑,养家糊口绝非赚钱花钱这么简单,荒年灾年、人情往来、吃喝拉撒、生病买药……都得考虑进去,不然遇着事儿便捉襟见肘,只会把日子越过越糟,孩子们大了,父母能帮衬的有限,学着管理家事不是件坏事。 至于他们老两口和小礼,几亩薄田略有产出,加上她和谢有田一个养鸡鸭纺线织布,一个做藤编,多少也能支应得住。 “你……我……” 谢知武哑然。 谷雨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在为家中长久经营考虑,谢知武暗暗懊悔自己方才太着急了,没来得及把媳妇儿的话听完,他脸色涨红,刚想要张嘴道歉,却蓦地瞧见媳妇儿正冲着他笑,似乎根本没将自己刚刚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 于是,谢知武心中的悔意更重了。 谷雨似乎察觉到了,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我没生气。” 接着,她正了正脸色,才说道:“村中祖祖辈辈皆靠务农为生,除非天降造化,否则想要凭此大富大贵几乎不可能,想真正过上好日子,还是得想法子让钱生钱才是正理。让小辈们自己管钱,不是说放着爹娘和小礼不管,而是因为大哥和夫君二人常在外走动,比我们蜗居在家中这一亩三分地上见得多,只要多看多思多想,总会有来钱的法子。” “至于家用……当然也得交。不然光进不出……”谷雨轻笑一声,“那可就不是亲亲的儿子媳妇,而是讨债鬼了。” 众人都被她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原本紧张的气氛骤然变得松快,魏秋云看着这个儿媳,满目都是赞赏,突然开口问,“你念过书?” 能说出这么一番有见地的话,还能不急不躁将自己的想法讲得头头是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黄毛丫头。 谷雨还没答话,谢知武就抢着说,“我媳妇儿认字的,先前去城里,大夫开得那抓药方子,她都能瞧明白呢。” 那语气,甭提多骄傲了。 李秀儿和谢知文的脸上皆是惊讶,特别是李秀儿,那惊讶中还夹杂着几分羡慕,无他,乡下能读书的女孩儿家实在是太少了,她年少懵懂的时候也羡慕过能去村塾上学的小孩,可心底知道自己是女孩,将来要嫁到别人家的,家里是不可能花钱送自己去上学的,久而久之,便把那份渴望压在了心底。 魏秋云则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她就说嘛,这丫头瞧着为人处世不像是个后娘养出来的,敢情是念过书,如此自家那十两银子的聘礼就不算白花。 上河村下河村离得近,念没念过书这事儿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谷雨怕露馅儿,又将之前同谢知武解释的那套说辞拿出来说。 谢家人不在意,“管你是怎么学的,只要能认字,那就是有学问的。” 魏秋云甚至还征询起她的意见来,“那你觉着,这事儿应当是怎么个处理法儿?” 这个家里,大儿子出力多,二儿子出钱少,先前钱混在一起用,魏秋云偶尔会觉得对谢知武不公平,毕竟出力这事儿难衡量,拿回家的银子却是实打实的,可若是不混在一起,让两个成家的儿子交一样的家用,那对谢知文和李秀儿两口子又是个大难题。 都是一家人,魏秋云也没藏着掖着,干脆把自己的心里话偶说了出来。 谢家兄弟性子粗放,平时里根本没察觉这些,听到魏秋云的担忧,都觉得自己吃些亏无所谓,反正他们兄弟关系极好,根本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起嫌隙。 “娘……” 两人正想表态,谷雨却开口了。 第34章 没有歪心思 “这事儿不难,按着比例来就成。” “比例?” 想到这年头的人因为没读过书,数个钱还成,再稍微高级些的算术他们就不懂了。于是谷雨换了个更通俗些的说法,“就是每次赚的银子拿出几成作为家用。比如说咱们定了两成,那往后大哥发工钱了,一共一百文,就拿出两成也就是二十文给娘亲,夫君的猎物卖了银钱,无论卖了多少,也同样要拿出两成来。家里的其他人如果有收入,也是一样的。” “这就算是公用的钱了,往后家里的柴米油盐,爹和小礼看病买药,小礼的束修……凡是家里需要的正经支出,都要从这里面出。至于说定几成,得看家里平均……呃,我是说一年到头摊到每个月支出多少钱,又能进账多少……” 李秀儿听得云里雾里,但谢家兄弟是念过书的,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魏秋云管着家里的账,亦是有成算的,只是她仍有担忧,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娘是不是觉着,就算这么做,我们出的钱还是比大哥大嫂多?”谷雨一语道破她的心思,又笑道,“可您不问问,大哥大嫂在家里比我们出力多,难道不会心里不平衡吗?” “娘,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本来说这管钱也不是要分家单过,而是想让我们小辈自己支配银钱,好找出钱生钱的法子来。只要咱们一家人劲往一处使,齐心协力把日子过起来,有了足够多的银子,还在乎谁出得多谁出得少吗?” “真不愧是念过书的,说出来的话是这个理儿。”魏秋云笑着夸赞,点头道,“成,就听你的!” “娘,你就别臊我了,我吃过的饭还没您吃过的盐多,我亲娘走得早,很多事儿还得您和阿嫂教我呢。”谷雨笑,“到时候您别嫌我笨就成。” “谁敢嫌你笨,我第一个不答应!” 魏秋云这话说完,大家都笑起来,就连刚才冷脸相对的谢知文夫妇俩,也放下了心口的一块大石,李秀儿更是直言,“你脑袋瓜子转得这么快,要是这都叫笨,那我们……岂不是成榆木疙瘩了……” 众人哄笑起来,一场家庭危机悄然化解。 谷雨吸吸鼻子,“你们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呀!是我的饼,糊了!”魏秋云一拍脑门,连忙揭开锅盖,将锅里的饼拿出来,挨着锅底的那一面已然成了黑色。 李秀儿噘嘴,嗔怪道,“都是你,要是不多事儿,我跟娘能忘了锅里的饼吗?” 左右现在全家人已经达成一致,谢知文知道媳妇已经消了气,嘿嘿地笑,“没事儿,黑的给我吃,都说吃了能捡钱呢,说不定我今儿去城里能找到个好活儿。” 饭烧糊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加之先前闹得那一通也算是解决了件大事儿,众人心神松快,在厨房里就着锅灶就分食起热气腾腾的饼子来。 谢知武用大饼卷了咸菜,递给谷雨,“你先吃。” 谷雨哭笑不得,怎么人家大哥大嫂吃,他也跟着学,这人是不是忘了他们俩从床上爬起来就直奔厨房,连脸都没顾得上洗。 悄声同谢知武说了,这个糙猎户却不在意那么多,“你脸干净着呢。”气得谷雨想踩他一脚。 再一瞧,魏秋云和谢知文两口子正笑吟吟地瞧他们呢。 李秀儿还打趣,“我就说知武是个疼媳妇的吧,瞧瞧,自己都顾不得吃就忙着给媳妇弄吃的呢。” 从他们欣慰的眼神中,谷雨没感觉到嫌弃,而是满满的暖意,她也笑了,就着谢知武的手咬了一口饼,才顺手接过来。 咸菜是用自家菜地里种的胡萝卜、芥菜疙瘩腌出来的,魏秋云算是个懂吃食的,每到应季时候,还会往咸菜缸里头放些黄瓜、豇豆,是以这小小的一碗咸菜,滋味儿却十分丰富。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不止是咸味儿,里面加了辣椒面用热油泼过,谷雨吃了满嘴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谢家日子清贫,吃食上虽然不曾苛待谁,但饭桌上的菜大多是以蒸煮凉拌为主,和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是不舍得用油的。 “咱们是沾了大哥的光,他去城里头干活儿,不吃些带油星儿的怎么撑得住,这咸菜是娘特意给他做的。”谢知武一边解释,一边自己个儿也卷了个饼,吃得津津有味。 “那咱们……” “吃你的,咱们家还没到一碗咸菜都舍不得的地步。”魏秋云笑,瞪了二儿子一眼,“你大哥今天去城里,你吃饱也给我干活儿去,后院那一堆柴火还没劈呢,再耽搁下去,灶下该没柴烧了。” “成成成,保证给您弄得妥妥当当。”谢知武笑着应了声。 然而,等一家人吃完正儿八经地早饭,男人却没有急着去劈柴,反而拉着谷雨回了房间。 大白天的,男人关了房门,缓缓靠近。 谷雨不知怎的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你……要做什么?” 她想到了昨日的那场亲吻,谢知武二十多岁头一回亲嘴儿,不会是上瘾了吧…… 有句话怎么说的,老房子着火? 不对不对,二十出头怎么能算老男人,可这是古代诶…… 就在谷雨胡思乱想的时候,谢知武忽然蹲下身,脱了她的鞋袜,“今天的药还没擦哩。” 她霎时间红了脸。 人家坦坦荡荡一点儿歪心思没有,是自己想岔了。 谷雨低着头,声若蚊呐地嗯了声,再也不复之前在厨房时侃侃而谈的爽利作风。 再活泼的姑娘家,在自己的男人面前,都会流露出娇羞的一面。 谢知武盯着她粉嘟嘟的耳朵和脸颊,一瞬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愣神。 “不擦药吗?” 见他久未动作,谷雨只得仰头问。 先前她都是自己擦药,只有昨天夜里被亲得浑身酸软时,是谢知武帮的忙。结果谷雨发现,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每次涂药弄得自己疼到龇牙咧嘴,而谢知武明明是个糙汉,抹药的动作却比她一个姑娘家还温柔,她几乎没有察觉到任何痛意。 谷雨又不傻,能享受的事儿,难道还非得受疼吗? 更何况,昨天两人那一吻也算是关系近了一步,抹个药,也没什么要紧的。 谢知武回过神,一边将药膏倒在掌心在她脚腕处慢慢涂抹,一边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第35章 阴差阳错的缘分 “进山?” 先前在厨房时,谢知武也说过这话,但那是为了安抚李秀儿,谷雨还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没成想她此刻又提起。 “总要去的,既然娘已经答应让咱自己管钱,那咱们的小家肯定是你守着那钱匣子,上回进城花用了不少,赶在入冬前,能多赚一天是一天。”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眼下谷雨的脚还没好全,没法儿跟着谢知武一道进山,他这一走,就剩下自己留在谢家和其他人相处,心里还有点儿怪不是滋味的。 这才短短几天啊,她居然已经开始依赖起身边的男人了。 只是,那些小情绪归小情绪,正如谢知武所说,日子要过,钱当然也要赚。 反倒是魏秋云知道之后有些不赞同,“成亲才几日,就赶着往山上跑,媳妇儿不要了?” “娘,这几天谷雨就劳你多多照看了。”谢知武笑着,并不反驳,只叮嘱娘亲,“她的脚还没好利索,您别让她干重活儿,还有上回在城里抓得药,一副药每天早晚各煎一次,您得盯着她喝药,她怕苦,我怕我一走,她就不肯喝了。” 站在门外的谷雨听到这话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是不喜欢喝中药,又苦又涩,但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是懂得,每次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一口气灌进了嘴里。哪曾想就这都被谢知武看出来,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 怪不得她每次喝完药,谢知武都要往自己手里塞一块饴糖,还说是什么婚礼剩下的吃不完的喜糖,敢情原来是担心她怕苦不肯喝药。 “往常要进山也不见你这么啰嗦,娶了媳妇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事无巨细的叮咛,还害怕我吃了你媳妇不成。”魏秋云私心是想着谢知武在家多待一些时日的,毕竟他一年到头能这么清闲在家的时候太少了,但她拗不过儿子,又想着过不了几个月便要入冬,到时候谢知武就不能打猎了,只得由着他,叹了口气道,“本来应该让你媳妇儿陪着的,毕竟是娶妻了,有个人在身边,不至于啃干饼喝冷水,晚上回了你那破屋子,至少也能喝口热汤。可惜……” “娘。”谷雨迈步进屋,“要不我还是跟着夫君一块儿去吧,我的脚不碍事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未好全,但因着有谢知武天天盯着擦药,淤血已经散了大半,痛感也没有之前那么明显,拖着一只脚慢慢走也是能行的。 “听着我方才说的话了?”魏秋云笑了声,“我就随口一说,往后老二进山的日子多着呢,不急在这一时。” 谢知武也跟着道,“不必担心我,路都是走熟了的,还有那热汤热饭,我自己个儿也能动手,你又不是没见过……” “不是没见过?”魏秋云疑惑,“谷雨还去过你那山里的破屋子?” 呀!说漏嘴了。 谢知武顿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承认两人成亲前就有来往吧,对谷雨的名声不利,毕竟那会儿他还是她名义上的未来姐夫呢,不承认吧,可他又不是个会撒谎的性子,对着自己的亲娘也诌不出谎话来。 于是,他只能转移话题,嬉笑着说,“娘,你这左一句破屋子右一句破屋子的,我师傅要是知道他盖的房子被你嫌弃成这样,说不定要好好找你掰扯一番呢。” 魏秋云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轻哼一声道,“少嬉皮笑脸的,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谢知武看了眼谷雨,有些犹豫。 “还是我来说吧。” 其实在谷雨看来,这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至于谢知武所担心的名声一事,她这个现代人根本没那个意识。 她将自己当初想要带着小满逃跑的真正原因说了,谢知武也是到此刻,才知道原来她当初出现在山里,并非只因为胡春霞要卖掉小满,还有逼她替嫁的原因。 “当时听你说了路引子,又说了山中的危险,我怕了,才……” 到底是自己没说实话骗了他,才有了后头替嫁的事儿,谷雨说到这些,语气染上了一抹担忧。 “好啊,你小子,这么大的事儿竟是一个字都没提。我还纳闷你进山好些天,怎么一个子儿的银钱都没带回来,原来根本没打猎,是送小丫头去鹤山镇了。” 魏秋云瞪了儿子一眼,才安慰谷雨,“你一个姑娘家,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保全了你妹妹。再者,或许这也是你和老二的缘分,不然怎么能阴差阳错碰到呢,若是没了在山里相遇这一遭,你也进不了我家的门。” “娘说得对,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谢知武笑,又说,“那娘今儿也帮着给我准备点吃食吧,不用备太多,这次我不打算待太久,七八天就准备回来。” 进山自是要带吃的,只是之前谢知武每次去少说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多是带些米面咸菜之类的自己煮饭吃, 眼下有了谷雨,他自然不能一走就那么多天把人扔在家里不管不顾的。 “我……” 谷雨刚想开口,就被魏秋云给打断了,“这回老二进山你就甭跟着去了,万一摔了绊了又伤到自己个儿,不值当,等身子骨儿好全了再去也不迟,不然外头的人还当我这个做婆婆的喜欢磋磨儿媳妇呢。”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胡说了,魏秋云好婆婆的名声在上河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谷雨就没办法再坚持了。 “那我给您帮忙。”谷雨怕她又拒绝,急道:“往后也得学着照料夫君,您就当让我攒经验吧。” 厨房里有凳子,不需她久站,倒也累不到,魏秋云应了,想了想,干脆使唤她,“你去屋前的菜地里摘些长豆角,等会儿跟粉条一起凉拌,老二喜欢吃这个。” 在谢家这几天,谷雨也帮着摘过菜,这活儿不难,哎了一声就出去了。 等她走远,魏秋云才看向儿子,“你媳妇儿那妹子……你心里头是个什么章程?” 第36章 犟种儿子 方才谷雨提到,下山之后,托谢知武将她的妹妹小满送到了鹤山镇她舅舅家,允诺立秋之前去接人。 今年的立秋是七月十八,眼瞅着还有几天就是七月初一了,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该怎么安排小满呢? 那么小的女娃娃,要是送回杨家,以后的命运实在难说,且不说胡春霞这人本就不是善茬,先前谷雨和谢家人又闹了那么一通,让她们母女丢了打脸,她不敢惹人高马大的谢知武,却难保她不会报复在小满一个无辜稚子的身上。 可若是接到自家……魏秋云心里头是不大愿意的。 这两年家中开支大,日子大不如前,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嘴,认下谷雨这个儿媳妇,再怎么说都是个大人了,能帮着家里干活儿,就算是哪个儿媳肚子有了动静,家里添丁进口,那也是她魏秋云亲生的孙子孙女,她乐意从自己个儿嘴里省出来贴补,其他人…… 魏秋云是心善,但她不是活菩萨,明白先顾自己再顾别人的理儿。 当着儿媳妇的面,她不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可在儿子面前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言道,“我晓得你是个心软的,小满那孩子命苦,你想把她接到咱家照顾,可这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儿,世上受苦的人千千万,你能帮得过来吗?再说,万一因着这事儿又惹上了杨家那几个夯货可怎么办?” “就算是把小姑娘接到咱家,人家找上门来要带回去,咱们有什么理由能拦着不让呢。” 如今谷雨是出嫁女的身份,在娘家就成了外人,父母爹娘尚在,一个孝字压死人,依着规矩,她是管不到还没未及笄的小妹头上的。 “能挺直了腰板管这事儿的,只有鹤山镇梁家。那是谷雨和小满的亲舅舅家,娘亲舅大,任凭胡春霞说破大天去,也不能坏了祖宗规矩。” 魏秋云有私心,不想再加重家里的负担,但她这话也不假,梁家是母舅家,莫说是小满,就是当初谷雨替嫁的事儿,他们若是有心,都能找胡春霞的麻烦。 可鹤山镇距离他们所在的青山镇有八十里路,靠双腿要走上一整日才能抵达,故而自梁氏去世后,两家人鲜有来往。 始终沉默着的谢知武终于开了口,“娘,等我这回进山赚了银子,想把谷雨她妹妹接到咱家来。” 这可不是魏秋云想要听到的话。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地说了半晌,竟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儿子面色平静,似乎是早就做好的决定。 “你可想好了?那不是个物件儿,是个活生生的人。” 魏秋云蹙着眉,一脸的不赞同,只是若要她拿个其他的主意给小满安排去处,她也说不出那等撒手不管的糊涂话来,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世道艰难,活着已是不易。左右儿子干得是猎户这一行,在山里头没少见血光造杀孽,做些善事就当是行善积德了,但愿老天开眼菩萨保佑,希望他后半辈子顺顺利利。 自我开解完成后,魏秋云想了想,说,“那我赶明儿把厨房旁边那间放杂货的屋子腾出来。” “娘,你这是答应了?”谢知武又惊又喜,他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说服母亲,只是自己曾经亲眼看到小满可怜兮兮躲在背篓中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加之那小姑娘已经是自己正儿八经地妻妹了,哪怕是为了谷雨,也不能硬着心肠装不知道。 魏秋云差点儿都被气笑了,骂道,“你就是头犟驴,瞧着好说话,实则是非得依着自己的心意来。我不答应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要以死相逼让咱们娘俩都变成坏人吗?” “什么坏人?”谷雨抓着豆角从外头进来,只听到了个话尾,笑问道。 谢知武忙朝他亲娘使眼色,魏秋云明白过来,儿子这是事还没办,想先瞒着媳妇给她个惊喜,于是她轻咳了两声,胡诌道,“骂老二他那杀千刀的师傅呢,说是去外头闯荡,这都好几年了也没个音信。” “师傅?”谷雨好奇,转向谢知武,“你还有师傅呢?” “村子里又没有旁的猎户,不然我打猎的本事从哪儿学来的?”男人笑了声,又同她讲,“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走的时候说是在山里头待腻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估摸着是找自己的亲人去了。等哪天他回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谷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白胡子老头形象,忍不住上下打量谢知武,难道自己的男人还曾遇到过什么机缘?可左看右看,谢知武还是那个糙猎户,甚至头发上还有因为不知何时沾上的干草。 她嗯了声,将手里的菜放到桌上,抬手替他衔走了那根草叶子。 魏秋云瞧见她摘的菜里还有辣椒,问,“你摘这玩意儿作甚?绿生生的吃进肚里挠的慌,得晒干了碾成辣椒面用油熟了调味儿吃。” 谷雨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人多是将红辣椒当成调料,鲜少有生吃的。 她笑,“青椒也能吃的,我瞧着这些个刚好能够凑一盘菜,索性都摘了,明天夫君要进山的,我想给他做个油辣子带着,可以夹饼子吃。” 自家种的菜又不值当什么钱,魏秋云当然不会因为几根辣椒就随意斥责儿媳妇,只是这油辣子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却是从未听过的。 谷雨不好解释,只说,“我做好了您尝尝就知道了。” 很快,李秀儿也听说了谷雨要下厨的事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帮她择菜,还问她,“你先前在娘家时常做饭吗厨艺练出来了没有?” 不怪李秀儿这么问,一般庄户人家,还未出阁的姑娘虽然也跟着在厨房忙活儿,但多数是打下手,做些烧火切菜熬粥的活儿,那些能上席面待客的菜,却是鲜少有机会学的,一般都是定亲之后才会被教导着如何操持吃喝,李秀儿刚嫁到谢家时自以为已经学会了,但没成想头一次帮着家里招呼客人,就把菜给炒坏了,最后还是魏秋云救的场才没闹出笑话来。 她现在看谷雨这兴致勃勃一脸自信的模样,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第37章 这是什么绝世好厨娘! 暖阳融融,炊烟袅袅。 谢家厨房中炒菜的味道顺着打开的窗户蔓延到院子里、路边。 凑在一旁想看看谷雨厨艺究竟如何的李秀儿被呛得眼泪横流,却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闻那呛人的香味。 看着锅里油汪汪的青椒,她小声道,“你可真舍得,倒这么多的油,就不怕娘等会儿说你浪费。” “咳咳……没事儿,让她用……咳咳。” 魏秋云是闻着味儿才打外头进来的,刚一进门就被辣椒的味道激得咳嗽了好几声,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和李秀儿一样,眼角挂上了泪珠。 不过,魏秋云显然是久经厨房战场的,很快就适应了油烟,笑道,“这味道呛人得很,闻着倒是香。” “能不香吗?您也不看看她用了多少油。” 李秀儿倒不是在婆婆面前告弟媳妇的状,实在是……乡下日子清贫,故而不得不过得节俭,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走一道菜就倒这么多的油呢,怎么可能不心疼。 魏秋云不以为意,炒个菜嘛,比蒸菜拌菜费些油是正常的,不值当说道。 先前谢家光景好的时候,还专门有几分田地是用来种油菜的,每年夏收之后会将晒出来的油菜籽拿到镇上的榨油坊去榨油,有时候自家都吃不完,还会便宜些卖给村里其他邻居。只是家里出事儿之后情况就颠倒了过来,轮到他们家向村里榨了菜油的人家买油了。 没法子,谁让他们为了给谢有田治腿卖了不少地,如今那几亩薄田只能种些粮食够自家吃,想要再额外种油菜根本不可能了。 这般想着,魏秋云随意地看了眼锅里翻炒着的饭菜,惊了一惊,下意识道,“这油还真不少。” 许是怕两个儿媳妇误会,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家也有阵子没吃过重油炒的菜了,就当是改善伙食了。” 这后半句显然是找补,毕竟谢知武的亲事刚办完,光是宴席剩下的菜他们就吃了两顿,里头好几碗肉食呢,怎么可能清汤寡水不见油星儿。 她眉眼含笑,看得出是真没有嫌弃谷雨浪费。 魏秋云看得出来,这丫头特意做这道菜纯粹是为了老二,要不然为什么家里连着吃了好几顿的凉拌菜,她一个字儿也没吭,偏就等到谢知武要进山了,才主动提出要掌勺做菜,用这么多油,最终还不都是进了老二的肚子。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是出于自己也想着吃一顿好的的私心,那完全可以让老二跟自己说,或是撺掇同为妯娌的李秀儿,可她并没有这么做,显然是个实心眼儿的。 魏秋云喜欢这样的人。 谷雨找了个大陶碗,将炒好的辣椒盛了进去。 乡下人可用不起瓷器那等金贵玩意儿,哪怕是最便宜的粗瓷,所以以往那些没什么颜色的饭菜装在陶碗里,让人瞧着就没什么食欲。 可面前这碗菜却完全不一样。 有辣椒和葱花鲜艳的绿,有菜籽油炒完之后黄澄澄的亮,扑鼻而来的略有些呛人的香味儿,让人不禁食欲大动。 魏秋云和李秀儿两个人明显是想尝尝味道,可又碍于谷雨先前说这是专门为谢知武做的没好意思开口,尤其是李秀儿,咽了咽口水,顺带着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亲娘吃两口儿子的饭没什么,她一个当嫂子的,抢小叔子的东西吃像什么话。 “要不要尝尝?” 谷雨冲她们笑了笑,直接递了双筷子来。 “嘶~” 魏秋云夹了一筷子,才刚吃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觉就充满了口腔,眼泪差点儿又下来了。 一旁的李秀儿见状,搞不清到底是难吃还是好吃,急得都想上手了,最后自己跑去壁龛的筷笼中取了双筷子,刚要夹菜,就听到自家婆婆提醒,“别急,找个饼子夹着吃。” 顿了顿,魏秋云又说,“很辣,但是很好吃。” 上河村地处北方,按理说是能吃辣的,可乡下人鲜少炒辣椒来吃,多是将其晒干之后磨成辣椒面,亦或者放进咸菜缸里头,这么一来那原本辛辣的味道就会因为时间和盐分的关系少了七八成,加之庄户人家多以蒸菜凉拌为主,实际上平时并没有多少机会吃到这么辣的食物。 当魏秋云吃到第一口时,甚至怀疑自己是被烫到了,下意识地想要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可仅仅迟疑了一瞬,就感受到了属于烹饪过后的菜籽油的香气。 越吃越辣,越辣越想吃。 或许,这就是每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最开始吃辣时的感受吧。 有了婆母“以身试毒”和好心提醒,李秀儿吃了第一口之后,只有一个感受—— 好吃! 真好吃! 以后只怕自己要将家里厨房的位置让出来了。 脑子里胡乱想着,嘴上却是一刻没停,恨不能将整个饼都塞进嘴里。 长这么大,她还没吃过这么油香油香又辣得过瘾的吃食呢。 好在她还惦记着婆婆方才被辣到了,没能品尝到油辣子真正的美味之处,连忙将自己没吃的那一半掰下来递给魏秋云,“娘,你吃。” 她嘴巴占着,咕哝着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不清,魏秋云却懂了,也没嫌弃那一半的饼,立刻吃了口,夸赞谷雨,“你是怎么想到青辣椒还能这么做的?” 她做了几十年的饭,还是头一次见呢。 炒完菜的锅油亮亮的,谷雨掰了一块早上没吃完的馍馍,用来擦锅上的油,一边回答,“以前听人说过做法,只是之前……胡春霞不让我炒菜倒油,就没机会试。” “这么好吃的菜……你竟然是第一次做?” 李秀儿惊了,完了完了,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以后在厨房的地位只能靠边站了。 虽然这般想着,可她一点儿也不沮丧,甚至还有些美滋滋地想,谷雨这是什么绝世好厨娘,居然被他们家给捡到了。 根本不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个“绝世好厨娘”称号的谷雨瞧见谢知武进来,将擦满了油的馍馍递给他,“你也尝尝?” 第38章 越爽朗的人越敏感 谢知武本来正在后院修拴狗的绳,是闻着味儿赶过来的。 他倒不是想吃东西,而是怕自家媳妇儿厨艺不精,万一把厨房给点了,赶着来救场的。 哪成想刚一进门,就瞧见娘亲和阿嫂正在吃东西,嘴巴油汪汪的,眼睛弯成一条线,仿佛吃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 李秀儿还在一旁催,又连带着夸赞,“快尝尝呀,你媳妇儿的手艺,真是绝了!” 谢知武愣愣地,刚想伸手,却又顿住了,“等我一下。” 再进来时,他手上都是水珠子,原来刚刚是去洗手了。 李秀儿笑,“娘,瞧见没,知武娶了媳妇之后比先前周整多了,以前可是杀完鸡手上沾着血都能上桌吃饭的,这会儿吃东西前居然还要先洗把手,怪讲究的。” “讲究点儿也没啥。”魏秋云跟着调侃一起儿子,“毕竟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过日子了。” 娘亲和阿嫂本就是爱说笑的,谢知武前几天不大适应,还经常闹红脸,如今算是练出来了,面不改色地从谷雨手里接过那半块馍馍,说,“刚去后院摸了拴狗的绳子,当然得洗洗。” 说罢,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馍馍,离得这样近,怎么可能闻不到那隐藏在呛人鼻息的味道之后诱人的香味,怪不得阿嫂夸奖,娘亲也在笑。 馍馍只有半块,谢知武一口就能吞下,但他并没有立刻塞进自己嘴里。 厨房里三个女人,就只有谷雨嘴边没油,谢知武猜想这半块馍馍本来是给她自己准备的,只是自己来了,她就让了。 “你也吃。” 谢知武心中一暖,笑了声,却也没吃独食,掰下一半来递给她,还同对谷雨解释,“明日上山去,得带着阿黄,它上次把狗绳给挣断了,我刚才在拾掇那玩意呢。” 阿黄就是先前谷雨在山中见过的那条大黄狗。 谢知武出门打猎的时候,它白天跟着一起追猎物,等到晚上就在那山中小院看门,若是有什么猛兽出现便会大声叫喊为谢知武示警。 只是平常在山中野惯了,阿黄不大喜欢被拴着。 谢知武又怕它跑出去咬伤了人,便专门在后院给它圈了块地方,每次在家待着的时候就将它放在此处,偶尔还会带着它出门放放风。 半块馍馍没什么好推来让去的,而且擦了锅的馍馍才是精华,少了辣椒的刺激,多了油脂的香气,谷雨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农村生活,每天最盼望着炒完菜用馒头擦锅底。 她三两下将馍馍塞进嘴里,边吃边问,“阿黄在后院,跟鸡养在一起吗?” 谷雨伤了脚走动不便,先前说去后院看小鸡仔都没顾得上,更不知道阿黄也在,还以为谢知武根本没将狗从山上带回来。 “阿黄瞧着凶,实际上乖着呢。”李秀儿以为她怕狗,还拿自己举例子,“我跟你大哥刚成亲那会儿,根本不敢靠近,也是后来才知道阿黄根本不咬人……是不咬坏人,反正忠心护主的很,还会围着你撒娇摇尾巴,有它看家护院,咱们全家都安心。” “阿黄是知武从狗贩子手里救下来的,以前吃了不少苦,所以遇见生人会叫,你多见几次它就知道你是自己人了。”魏秋云也跟着解释,说完才猛地想起,谷雨既然在谢知武那山中小屋过过夜,必然是见过阿黄的,“你被阿黄吓到过?” 只有谢知武知道媳妇儿在想什么,他先是同魏秋云说,“阿黄头一回见了就亲她着呢,像是知道我们要成为一家人似的。”紧接着才和谷雨说,“放心,阿黄不吃小鸡仔,也不跟它们关在一处。” “原来是怕咬死你的鸡崽子啊。”李秀儿刚笑了声,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跟你说,你们俩成亲那天一共送来了一百个小鸡仔,在篮子里捂得太久了,有几只当时就蔫蔫巴巴的不太行了,养了几天还是死了,现在就剩下九十二只了,你可别怪我啊。” “阿嫂这说的什么话,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还敢腆着脸怪你。”谷雨笑着说。 且不说她压根没养,都是李秀儿在照料,根本指摘不了什么,便是说在没有科学养殖技术的古代,百分之九十二的存活率已经相当高了。 家里的鸡本来就是李秀儿在喂,抱窝坏蛋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有时候就连长成的鸡都会生病,她见惯了,一时半刻没想到这小鸡仔的归属权是谷雨的,也就没跟她通个气,刚才想起来还担心了一下子,听到谷雨的话之后才松了口气,“不怪我就好,那你这鸡崽儿是要跟家里的分开养……还是怎么着?” 按说是谷雨的嫁妆,就应该是她的私产,由她自行打理,可这些鸡崽儿偏还没到能下蛋卖钱的时候,吃的又都是家里的粮食,着实不好算得清楚。 这一百个小鸡仔儿本就是空手套白狼从胡春霞那框来的,谷雨根本没放在心上,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问上一句,她笑着说,“不都说好了吗,赚来的钱要交家用,不赚钱的,可不都是家里的嘛。” 一家人先前商量交家用的具体方案时就说好了,所谓赚钱,只是指额外收入,比如说谢知文卖苦力、谢知武打猎这些从外面赚回来的钱,而地里的收成归魏秋云和谢有田两口子支配,而家里的鸡因为是要用地里的粮食喂,下的鸡蛋换来的钱,也归他们所有。 “这……”李秀儿迟疑着,看向魏秋云。 她当初也陪嫁了两只正下蛋的母鸡,后来鸡不下蛋了,干脆杀了卖钱,当时钱都是揣在自己兜里的。 “看我干什么,谷雨的东西,她既然这么说,那以后还是照旧,你负责喂鸡,鸡蛋除了家里吃的,卖了钱就统一充公。” “统一充公”这个词还是魏秋云跟谷雨学的。 她笑了笑,劝大儿媳妇,“你啊,心思别太重,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成了。” 看上去越爽朗的人有时候越敏感,比如李秀儿。 因为娘家经常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支使她和谢知文帮忙,出人出钱出力的,她在婆婆面前总是有些心虚,早年卖力干活儿也有这份因素在里头,只是后来相处久了,才慢慢卸下心防。 可如今有谷雨在一旁对比着,她那点儿敏感的心思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又升腾起来,既担心公婆会对自己有看法,也怕时日久了被这个妯娌笑话。 魏秋云和她做了几年婆媳,自然能察觉到这一点。 第39章 舍不得媳妇 许是有了来自婆母的宽慰,李秀儿并没有在低落敏感的情绪中沉浸太久,反而主动拿了个陶罐过来,招呼着让谷雨将菜装到里头去。 在上河村乃至多数庄户人家,都会备着这样的陶罐,以便农忙时节用来装一些咸菜和汤饭。因着谢知武常常上山打猎的关系,这玩意儿在在谢家的使用频率还挺高,边缘已经有了磨损。 眼瞧着就要吃晚饭了,谷雨也没有全都装完,还留了一半在碗里。 厨房里这几个人都吃过她做的油辣子卷饼了,可留在屋里读书的谢知礼,还有忙着给藤编刷漆的谢有田都没吃上呢,这是特意给他们留的。 谷雨还问,“要不要再拨一点给大哥留出来。” 魏秋云心中满意,从那日她去县城回来给全家人带了东西,她就瞧出这儿媳妇不是个自私自利的,眼下更是认定了这一点,笑道,“咱们家没那么讲究,不用单独留。本就没多少,若是能剩下,就给老大留着,剩不下的话,赶明儿再做一回也就是了,反正辣椒是咱们自家地里种的,不要钱。” 话是这么说,可饭桌上大家即便十分喜欢这道从未吃过的油辣子,也都没舍得一口气吃干净,而是给谢知文留了一部分。 李秀儿还笑着说,“文哥吃了这道菜,回头又得笑话我的厨艺了。”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谁又不是生下来就会做饭,且有得练呢。”魏秋云向着儿媳妇,“老大要是敢胡说,你就同我讲,看我不骂他。” 说罢,又看向谷雨,“你也一样,若是老二敢给你委屈受,不必忍着,一定要跟我说,咱们家不求别的,只盼着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所以有什么话不要藏在心里,说出来咱们才好分个是非对错,也能解决问题。” 谷雨嗯了声。 她想,这或许就是自己能这么快融入谢家的原因吧。 谢家的每一个人无论脾气性格如何,都是心地善良的,讲理不偏私,这在帮亲不帮理的乡下是很鲜见的。 到了晚上,谢知武又给谷雨的脚上药。 淤血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原本青得发黑的地方变成紫色,再到如今的红色。 谢知武触碰着媳妇儿脚腕处的皮肤,心中无一丝旖旎,反而郑重其事地叮嘱着,“除了养身子的汤药,这个药也不能断,直到你能正常走路。” 谷雨晓得他是关心自己,笑了声,“放心,我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等你从山上回来,保管见到的我是活蹦乱跳的。” 以前跟杨家定亲时,谢知武没怎么留意过原主,后来见过几次谷雨,却每回都是狼狈模样,虽然说话中气十足,脸上的表情鲜活不已,可还真没见过她活蹦乱跳是什么样儿呢。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声,眉眼泛起一丝温柔的神采,将装药的瓷瓶放回到原处,又洗了把手,才在谷雨身边躺了下来。 天擦亮,谢知武就起身了。 他刚一动,身旁的谷雨就揉着眼睛跟着坐起身来。 男人光着上半身,清晨月色和日光交映的光亮洒在精壮的身躯上,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谷雨脑子懵懵地看着,直到谢知武穿好衣裳才反应过来,起身下床,“我送你出门。” 谢知武不让她送,“还早着,你多睡会儿。” 谷雨嫁进来这些天,几乎是日日早起,但谢知武发现了,她其实是喜欢睡懒觉的,每次吃完早饭无事做了,总要回屋里睡个回笼觉。 又或者说,若不是碍于生计,谁不想美美地睡个懒觉呢。 其实谢家根本没那么多的规矩,魏秋云也从来不摆什么婆婆的谱,反而还更喜欢凡事亲力亲为,毕竟在操持家务上,她可是比两个媳妇多了好些年的经验。 谢知武劝过,可谷雨没听,她也没法儿跟谢知武解释,自己睡的那不是回笼觉,而是午后小憩可以使自己下午的精力更充沛,对身体也有好处。 这回也是如此,谢知武说归说,谷雨已经很快手脚麻利地套好了衣服。 眼看着要入秋了,晌午日头晒得慌,早晚却是寒意袭人,必须得多穿一件衣裳。 谢知武拗不过媳妇儿,又怕说话声大了把家里人给吵醒,只得由着她。 起得太早,烧热水洗漱肯定是来不及的,谢知武从院子里的水缸中舀了一瓢凉水,随意地洗了把脸。 谷雨刚准备有样学样的,手还没来得及伸进盆子里,就被谢知武给拦住了,“别沾凉的,等会儿烧了热水你再洗,反正乌漆嘛黑的也没人瞧见。” 这话说得,谷雨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讲究还是不讲究,笑了声,低声道,“我去屋里给你拿包袱。” 尽管只去七八天,但换洗衣裳还是要带的,这些昨天晚上谷雨就已经帮着收拾好了。 趁着她取包袱的空隙,谢知武则去后院将大黄狗给牵了出来。 相较于需要靠冷水洗脸才能摆脱起床气的谢知武,阿黄精神十足,看到谷雨还冲她摇尾巴呢。 “看来阿黄还记得你。”谢知武啧啧称奇,自己这条狗平时可没这般亲人,果然是和媳妇儿有缘分。 “干粮带了吗?”谷雨将包袱交给他,蹲下身挠了挠阿黄的下巴,才问道。 谢知武怎么可能忘记这个,那油辣子,还有叫做锅盔的面饼子,都是媳妇儿特意为他准备的,他早早地就将陶罐和锅盔放到了篮子里,包袱往身上一背,篮子往手里一提,随时就能出发。 男人的腰间还挂着一捆麻绳,那是专门用来捆猎物的。 事实上,平日里上山时间长的话,他还会推着小推车装许多日常生活所需的东西,这次因为去的时间短,也算得上是轻装上阵了。 不知怎的,明明东西都检查完了,谢知武竟有些迈不开步子。 他想,自己可能是舍不得媳妇吧。 “走了。” 再舍不得,也得出门去为了生活奔波,谢知武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叹息,被谷雨给捕捉到了。 她将男人送到门口,就在谢知武要迈步离开的时候,突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 第40章 绫罗还是粗布 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谢知武刚刚冷水洗完脸才清醒的脑子,差点儿就变得晕乎乎的。 距离两人上次亲吻也不过几日,但再次被突然袭击,他还是有种仿佛做梦的感觉。 不怪谢知武这般想,实在是谷雨平日里表现得正经极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有这么大胆,可偶尔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又会说些他听不懂但不自觉心脏会怦怦跳的话来。 “这里又没有健身房,你这一身腱子肉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喂,你离我这么近,知不知道我会紧张哇?” “家里人都说你过得糙,我瞧你还是蛮细心的嘛,尤其是替我上药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我成了你媳妇儿,你才对我这么好呀?” 这些话语中,有些是谷雨下意识说出来的心里话,有的则是故意逗他。 谢知武不是个油嘴滑舌之人,以前不是跟着师傅在山中学艺,就是在家里头做农活儿,根本没多少跟姑娘家打交道的机会,加上村里的姑娘哪有像谷雨这样什么话都敢往外冒的,以致于谢知武根本分辨不来她话语中的意思,每次都只能面红耳赤地将头转到一边。 直到那天,谷雨亲完他之后问他喜不喜欢,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欢喜的。 此时此刻,第二次被亲的男人站在蔼蔼晨光中,呆愣愣地不知动作。 谷雨却已经反应迅速地关上了门。 上回再怎么说也是早有准备,而且是关起门来干的,这次却是因为看到谢知武眼中的不舍,自己莫名也生出了一丝舍不得,想到以前在电视剧和小说中常常看到的告别吻桥段,临时起意才亲了上去。 做都做了,这会儿才感觉到窘迫。 背靠着门板,谷雨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看了眼正房。 拂晓时分,家里的人都还没有起床,应该没人瞧见。 她松了口气,缓了缓神,才慢慢走回房间,上床躺下了。 而另一边,谢知武是在阿黄汪汪汪的叫声中才回过神,牵着它朝山上去。 一路上,男人的嘴边都挂着笑意,甚至没觉出山路难行和时间流逝,就已经到了住的地方。 暮夏时节,上河村家家户户都在为入秋做准备,谢家也不例外。 趁着晌午的大太阳正好,魏秋云喊着两个儿媳妇在院子的两棵大树之间绷起了晾衣绳,让她们把屋里压在箱笼底的棉被都拿出来晒一晒。 棉花是金贵玩意儿,普通的庄户人家寻常哪里舍得,只有在儿女们成亲的时候才会弹棉花缝几床被子,一条被子能盖几十年,想要持续保暖,自然得趁着艳阳天拿出来晒,顺便拍打一番,使得里头的棉花变得松软。 谢知武如今成了亲,这活儿自然是谷雨的。 李秀儿惦记着她脚腕还没好,特意来帮忙,然而屋里拢共只有两条被子,便是现如今她和谢知武一人盖了一床,都拿出来之后,床铺上空荡荡的。 不一会儿,整个院子便被晒得棉被给占满了。 其中李秀儿拿出来了五条被子,魏秋云那边也有四床,占了好几条绳子。 只有谷雨,连带着炕上铺着的褥子,才勉勉强强将一根绳子挂满。 晾衣服的绳子是谢有田闲暇时候用麻杆茎叶搓成的麻绳,只有这样粗实的绳子,才能承受得住。 饶是如此,这些被子晾好之后,压得绳子沉甸甸的,足见这些棉被用得都是真材实料。 李秀儿见谷雨盯着院里晒着的被子瞧,视线正巧落在自己那几床上,怕她以为是婆母偏心自己和谢知文,才有的这么多棉被,连忙低声解释,“旁边红双喜被面儿,还有那藏蓝花纹的两床,都是我娘家陪嫁的。” 一般在乡下,刚成亲的新婚夫妇,炕上都有三五床被子,除了男方家里准备的,自然也少不了女方娘家给新娘子陪嫁的,李秀儿娘家虽然经常想法子让她贴补娘家,可嫁女儿的时候并没有克扣什么,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她和谢知文成亲才几年,又都是爱惜物件的人,这些被子瞧上去还跟新的一样。 只是李秀儿刚解释完,又忽地反应过来,谷雨到谢家是替嫁的,嫁妆几乎等同于没有,更别说陪嫁棉被了。 “我不是炫耀,就是……” “阿嫂小瞧我了不是,我可不是那等眼红别人有什么的人,即便是羡慕,也只会自己想法子挣钱买。”谷雨笑了笑,说:“我就是觉着,这花样儿还挺别致。” “别致”二字,已经算得上是十分委婉了。 她在现代社会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床上四件套,之前刚穿越的时候,原主盖得破被子已经打满了补丁,根本瞧不出原本是什么模样,而到谢家之后,她和谢知武盖的两床被子,许是因为新婚的缘故,都是红艳艳的棉布做的被面儿,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直到刚刚,乍一瞧见这发灰发绿发白的被子,还有上头奇奇怪怪的花纹和补丁,谷雨差点儿一句“这是什么丑东西”就要脱口而出。 原来,在电视上小说里看到的关于古代人的典雅端庄和古色古香,在灰头土脸的乡下人家是不存在的,难怪就连大诗人杜甫都忍不住感慨“布衾多年冷似铁”了。 偏生李秀儿还以为谷雨是真觉得她的被子图案好看,笑呵呵地,“我娘挑的,没什么特别的,镇上和县城里那些布店布庄,这样的布料一挑一大把,都是咱们庄户人家买。” “毕竟咱们乡下人选被面儿,可不讲究什么别致,只要耐脏就成,只有那城里的大户人家,才讲究什么被面上绣花,什么牡丹花菊花桃花的,哦,先前我干活儿的那家,给小儿子娶媳妇的时候,还专门在县城里的绣坊找人绣了一床百子千孙被,就为了图个好兆头。” “叫我说啊,这被子做成什么样儿呀,还不都是一样的盖,晚上灯一吹,谁能瞧见上头是什么样,有那绣花的钱,都够再买好些棉花,再做好几床被子了。” 李秀儿是典型的农家姑娘思维,做事情买东西都以实用为主,说出这话并不奇怪。 谷雨没评价她的想法究竟是好是坏,只笑着问,“阿嫂,若是有天咱们家也过上能让你穿绫罗绸缎的好日子了,你难道还愿意穿粗布?” 第41章 发家致富梦破产了 “那当然是穿好的了,我又不傻。” 李秀儿哈哈大笑,拿着一根棍子开始拍打被子,还说,“赶紧干活儿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咱们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成,也别做那大富大贵的梦,这辈子能上敬父母,下养儿女,再盖几间新屋子,就已经很是可以了。” 在她看来,谷雨实在是太年轻了,还没有真正吃过生活的苦,才会问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来。 可谷雨却低着头,一边学着她拍打被子,一边默默地想,赚钱这事儿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在谢家的日子当然算不上辛苦,只是如果能有过更好生活的机会,为什么不努力争取呢。 谷雨想到的第一个赚钱法儿不是别的,而是制肥皂。 上辈子她总在各种各样的穿越小说中看到过类似的情节,什么女主靠做肥皂赚到了第一桶金,然后一路开挂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当时她还忍不住吐槽,这都什么老土的剧情,可万万没想到轮到自己,居然想来想去还是这个。 没办法,谁让做肥皂是唯一一个不用耗费什么大成本的东西呢。 肥皂的原理很简单,说白了就是用碳酸钠或者碳酸钾来作为洗涤成分,与油脂混合之后进行洗涤和保存。碳酸钠用贝壳就能做出来,可惜上河村在北方,除非起早贪黑在小溪里摸河蚌田螺,否则是很难攒够要做肥皂的用量的,而后者就简单的多,直接使用草木灰就可以了。 她知晓肥皂的制法,是因为小时候生活在乡下,每年冬天村里都会有人专门用猪油来做肥皂,还说这种用猪油做出来的肥皂可以保护手在寒冷的冬天不被冻伤,至于什么化学原理,那都是上了中学之后才学到的了。 然而,当谷雨询问李秀儿在哪里能买到猪胰腺和猪油时,却被对方一语道破,“你是要做胰子吗?” “胰子?” 谷雨隐约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词,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不是要做猪胰子洗手洗衣裳,难道这两样东西你是要买来吃的?”李秀儿纳闷。 “猪胰子”三个字点醒了谷雨,她猛地想起,上辈子在老家,那些婶婶奶奶们就管用猪油做肥皂叫“猪胰子”。 敢情这玩意儿,古代就有了? 怪不得人们常说什么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谷雨可算是见识到了,只是,好不容易想到的赚钱法子,她不想放弃,不死心地问李秀儿,“是要做猪胰子,阿嫂,你说做这个能卖钱吗?” “啥?卖猪胰子?” 李秀儿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先是反问道,“怎么卖?卖给谁?” 这只是谷雨初步的一个想法,压根还没开始实践,哪里答得出来。 “别怪我泼你冷水,这玩意儿怎么说呢,一块猪胰子要好几文钱呢,在咱们庄户人家眼里哪里比得上皂角实用,咱们村东头好些皂角树呢,再不济朝山里走,那皂角捡都捡不完,何必专门花钱买这个,再者说了,真想用,为啥不自己做呢?” “如果你想的是卖给那些城里的有钱人,那就更不现实了,城里人用的都是加了香料的胰子,瞧不上猪油做的,嫌弃摸着油乎乎的还有股肉腥味儿。” 谷雨傻了眼。 有肥皂嗐不算,连香皂居然也有了? 这还是她认知中那个家家户户连顿肉都吃不起,喝碗白糖水都要再三斟酌的落后而贫瘠的古代吗? 所以……根本不是古代人贫穷落后,而是谢家的日子或许在村里还算过得去,但和近处镇上的、县城的 都没法儿比,更不用说州府、都城那等有着泼天富贵的地方了。 她发家致富的梦,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破产了。 李秀儿约莫猜到谷雨是想挣钱,自己刚嫁到谢家来的时候,不也一样撸起袖子拼命干活儿吗? “想赚钱是好事儿,只要人有手有脚,肯定不会饿死的。” 推己及人,李秀儿安慰了她两句,就帮着一起想办法。 人生在世,总要有些能谋生的本领,比如李秀儿以前靠给人浆洗衣裳赚银子,现在多是在春夏时节挖野菜,让谢知文拿到镇上或是县城去卖,那些好东西吃惯了的城里人,每到时节,甚是偏爱这一口野菜,能卖不少钱呢。 现下已经过了野菜最嫩最好吃的季节,再过一两个月山里就会变得草木枯黄,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了。 李秀儿琢磨了半晌,问谷雨:“你的女工……怎么样?” 谷雨楞楞地。 她以为说没听懂,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针线活儿,你会绣花吗?” 谷雨摇摇头。 “那裁剪衣服片子,做衣裳总会吧?” 谷雨依然摇头。 “你在娘家的时候……”话说到一半,李秀儿停住了。 不用再问也知道,亲娘早早病故,继母恶毒心肠,又怎么可能教她安身立命的本事呢, 可寻常女子,多是靠针线为生,都不会的话……她突然想到,“要不然你就卖那个油辣子呢?我可是吃过一回还想吃第二回呢,应该会有人愿意花钱买的,就是……” 谷雨倒是也想过卖吃食,先前和谢知武一道进城时看到街上的饭摊食肆,她就起过这样的心思,毕竟上辈子因为不想天天吃外卖,她可是狠下过一番功夫练习厨艺的。 只是当时因为距离和时间成本的原因放弃了。 谢知武也没正儿八经地摆过摊,谷雨想,或许从李秀儿的角度又是不同的看法。 于是便追问道:“就是什么?” 李秀儿叹了口气,“就是你那菜太费油了,不知道卖多少钱才能回本,若是太贵了只怕没人买。” 这倒不怕,有那不费油又好吃的菜呢。 谷雨只担心有什么她不清楚的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些才是不可控的风险。 “那就试试呗。” 谷雨说干就干,李秀儿在家闲着也无事,干脆跟着一起帮忙。 等谢知武从山上回来的时候,在家里没瞧见谷雨,甚至除了在屋里念书的谢知礼,其他人都不在家。 也是问过弟弟他才知道,自家媳妇儿居然支了个小摊,做起了小买卖来。 第42章 流水线式摆摊 上河村村口的土地庙前,谷雨正在摊前忙碌着。 她这个小摊儿卖得不是旁的,便是后世熟食店里最为常见的凉拌菜和卤好的肉食。 乡下人家的饭桌上鲜少能见到荤食,说到底还是因为肉对他们来说太贵了,可谷雨这小摊儿却不一样,村里有个专门杀猪宰羊的屠户,经常有许多剩下的猪下水,这玩意儿不值什么钱,经常被半卖半送的,还有那等日子实在紧巴巴却又想吃肉的人家,才会买些下水来打牙祭。只是大多不会处理,做出来的菜味道好不到哪里去罢了,故而这玩意常常卖不出去。 先前李秀儿建议谷雨卖吃食,她想了好些,最终决定做熟食,还是因着三天前屠户上门送猪下水时,才临时决定的。 谢家养了狗,平日里阿黄跟谢知武进了山自然是不会饿着的,可寻常在家里的时候,肉食来得可没那么容易,若是专门去买肉来喂狗,那对谢家人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好在这屠户也姓谢,与谢知武是还没出五服的兄弟,所以屠户家卖不出去的大骨棒、猪下水几乎都归了谢家,当然,谢知武也不会白要这些东西,京城送些打来的兔子野鸡之类猎物给他。 猪下水有了,做熟食还少不了的一样便是调料了,其中花椒、桂皮、茴香、干姜这些常见的用来炖肉的调料谢家倒是都有,原因无他,谁让谢知武是个猎户呢。即便赚钱再要紧,自家人当然偶尔也是要打打牙祭的。 可有几味却是不常见的,比如说用来解腻的陈皮,用来增加香味的丁香等,好在谷雨想到了有些调料本身就是中药,为此她还特意去寻了一趟王村医。 此刻,土地庙前不大的地方排起了队,谢知武在家里遍寻不到的其他人都在这里,并且各自忙碌个不停。 李秀儿是负责招呼客人,顺便负责帮忙装菜的。 卖肉食倒是简单,按选好的大小直接称便能算出价钱,可凉菜显然是要麻烦一点的。 不过谷雨参考着现代的很多销售方式,最终选定了一文钱一份菜,提前用小碗装好,谁要来买,只需要自备一个大碗即可,选中哪个菜,便把菜倒进他带来的大碗里面,最后只算用了几个小碗,就收几文钱,如此既公道,效率又高。 李秀儿系着围裙,一边高声喊着,“黄瓜一份,腐竹一份,豌豆芽一份……” 魏秋云则在一旁收钱,她面前摆着一张桌子,自己坐在那儿,数着李秀儿刚刚堆过来的碗,“一二三四五……八,李三叔,一共八文钱。” 等到对方数好了铜钱给她,双方确认好数目之后,哗啦啦地铜钱便被扔进了身旁的陶罐里。 紧接着谢有田则将桌上的碗拿走,全数放进面前的木盆里,吭哧吭哧地用丝瓜瓤刷洗起来。 他的身旁放着两个木桶,里面专门打来提到这里的水,一边木盆中的水脏了之后更换。 木桶后边有个木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张早早编织好的藤席,而那些洗好的碗就被倒扣在这张藤席上,在太阳下晒不了多久就会变干。 这些碗又会被谢知文给拿走,从装着不同菜品的陶瓮中夹出切配好的菜,装好之后去补充李秀儿面前空了的地方。 那些被倒满了菜的大碗到了谷雨面前,她手脚麻利地浇上提早备好的调料和汁水,迅速搅拌调匀,然后递给对方,学着魏秋云叫人,“三爷爷,您要是吃着好,下回还来啊。” 分工明确,井然有序,俨然像是一条流水线似的,村里人从到达这个小摊位前,到最终离开,拢共花不了多少时间。 即便如此,谷雨等人依然没个休息的时候。 谁让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凉拌菜和卤下水,经过谷雨的烹制之后变得十分美味,上河村的人尝过一次之后就爱上了。 魏秋云收钱收得满脸喜色,前些天村里有的人明面上没说什么,但背地里却没少笑话他们家,说什么十两银子的聘礼花出去却娶回来一个冒牌货,还说他们一家都是怂货,居然捏着鼻子硬是把这事儿给认下了。 可现在,谁不说她魏秋云眼光好,娶回来的儿媳妇聪明又能干呢。 她粗粗算着,光今天一天,就已经进账三百多文钱了,刨去成本,怎么也能赚个几十文钱,这可比苦哈哈地找活儿干卖苦力强多了。 谢知武在一旁瞧了半晌,想要逮着机会跟媳妇儿说句话,却愣是凑不到跟前,甚至谷雨等人压根就没看到他。 只有他大哥因为要往返于藤席和摆菜的桌案之间,走动时看到了愣在一旁的弟弟,打了声招呼。 可兄弟俩也没来得及说上话,因为李秀儿在一旁喊了,“文哥,快点儿,面筋又没了。” 说话没工夫,干活儿总成了吧。 可家里几个人各自手头的活儿谢知武并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根本掺和不进去,只能蹲在他爹谢有田身边帮着洗碗。 好在出门时多带了一个丝瓜瓤,要不然,他连这个活儿都干不了。 乡下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说法,毕竟在乡下想要喝口热水都得要自己进厨房烧,田间地头的活儿亦是不分男女老少一家人一起干,只不过是因为男人力气大,所以干的都是脏活累活,而女人力气小,才会以操持家务为主,根本没有什么男人不进厨房的规矩。 或许其他人家里有,但在谢知武这儿,他之前在山里都是独自生活,洗碗烧饭都是自己,自然没想过男人该不该进厨房这回事。 人有了事情干,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 谢知武洗完最后一个碗,甩了甩胳膊,抬头看向正在收拾摊子的谷雨。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围裙的系带在腰后被绑成了蝴蝶结的样子,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不知是因为没挽好,还是忙前忙后的松散了,有几缕发丝从耳畔垂落,在暮色掩映中,衬得她的脸颊格外清秀。 “咳咳……”谢有田起身,将藤席上的碗收进筐子里,正准备盖上盖,发现谢知武手里还有一个,再一细瞧,这小子正盯着儿媳妇发呆呢。 他不禁笑起来,小别胜新婚,二小子这是走了好些天,想媳妇了。 第43章 想和媳妇说悄悄话 被亲爹咳嗽声提醒之后,谢知武不仅没收敛,反而将手里的碗递给谢有田之后,就跑过去帮谷雨的忙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谷雨看到他自然是高兴的,笑得眼睛弯弯。 男人抬手帮她将掉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也只是回了她一句,“来了有一会儿,看你在忙。我……我来帮你吧。” 说是帮忙,其实凉拌菜卖的几乎不剩什么了,卤肉倒是还有些,分门别类地装到带来时存放的容器中。 “那些装菜的陶瓮大哥刚才已经送了一趟回去了,再把这些装车上就能走了。” 谷雨将装卤肉的筐子递给他,又和李秀儿手脚麻利地将一张桌子翻了个面,摞在另一张桌子上头。 不等谢知武反应,又把筐子从他手里拿过来,放在板凳腿之间。 魏秋云将装钱的陶罐也放了上去,紧接着是谢有田,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一只胳膊是要拄着拐杖的,所以没法儿将装着小碗的筐子带过来,只能叫谢知武过来帮忙。 谢知文送完陶瓮回来,推车刚刚就位,几个人就合力将已经归置好的桌椅板凳和瓶瓶罐罐全部搬了上去,一行人在徐徐晚风中慢悠悠地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还在讨论今天的生意。 “我瞧那盐水花生和毛豆卖的最好,明天还得多准备些。三叔公、坝爷爷、还有黎平哥他们都买了好几份呢。”李秀儿说。 魏秋云接话,“他们几个都是爱喝两口的,买回去可不就是当下酒菜吃。” 谢知文笑,“咱家还剩了半坛子酒,趁着今天知武回来了,要不温上一壶,咱们也小酌两杯?” 他并不贪酒,只是心情好时,难免想做些什么,对庄户人家而言,没有什么比畅快地喝上两杯来得更舒坦了。 或许城里还讲究什么男女不同席,又或者分不同的酒水,但在乡下没那么多规矩,尤其是冬天没活儿干的时候,乡下人在家里待着没事干,都会温一壶酒,一则暖暖身子,二来也是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 所以这酒嘛,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喝,甚至有时候,女的比男的酒量还好呢。 “谷雨,你说呢?”魏秋云没直接应,而是看向二儿媳。 喝酒自然是要下酒菜的,筐子里剩下的肉和那些素菜倒是现成的,不过这是儿媳妇的生意,自是要征询她的意见。 谷雨怎么可能拒绝,她又不是小气的人,且不说这些菜和肉成本并不高,单凭着家里人一听说她想要做生意,都十分支持并且主动帮忙,这份情这份心都值得她用任何东西来回报。 她笑了声,看看谢知武,“我觉得可以,你呢?” “我没意见。” “那成,等会儿到家咱们收拾收拾,一起吃饭。”魏秋云闻言,一锤定音,还爽朗地笑着说,“忙活好几天了,咱们也享受享受。” 谢知武没在留心自家娘亲在说什么,低头看谷雨的脚,小声地问她,“你的脚好全了吗?能喝酒吗?” 方才在土地庙那儿,他瞧谷雨一直站着,似乎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当初王村医说是涂了药七八日就能好,如今已经半个月了,想来应该也是好全乎了,只是谢知武非要确认一下才放心。 “喏,你瞧,都好了。”谷雨点头,甚至原地跳了两下,心里有些开心,或许是因为谢知武回来了,或许是因为谢知文的提议。 毕竟她还没喝过古代的酒呢,听说这年头还没有什么勾兑技术,酒都是纯粮食酿的,不知道味道如何。 谷雨舔了舔唇,生怕谢知武不让自己喝酒,歪着脑袋讨好地冲他笑,“酒肯定是能喝的,上回咱们在城里抓得药已经喝完了,不用担心酒冲了药性。” 本来谢知武还没想到药的事儿,这话倒是提醒了他。 “你还在调理身子,要不然还是别喝了。”男人本来温和的表情多了几分严肃,其实他是想直接让谷雨别喝的,可看到她那高兴的模样,又不忍拒绝。 他顿了顿,本带着几分严厉的语气软了下来,“实在想喝的话,那就多热上一会儿。” 热过的酒喝起来没那么冲,后劲儿也会减淡几分。不会让人身体不舒服。 谷雨知晓他这是在表达关心,笑着点头,“我听你的。” 晚饭没什么好准备的,肉菜调料都是现成的,切一下就好了。 李秀儿主动请缨去厨房忙活儿,谢知文则跟着媳妇一道,帮着烧火温酒。 趁着准备饭食的功夫,魏秋云将装钱的陶罐从车上搬下来,招呼谷雨,“先别急着跟知武叙话,有什么想说的,晚上你们小夫妻俩关起门来慢慢说,咱们先把今天的进账清点了。” 罐子里的银钱回来就得数清楚,这是摆摊之前就说好的事儿,乡下有句俚语,叫亲兄弟明算账,放在谢家如今的情况来说,也是一个道理。 若是离了人的眼,或是隔了夜,多了少了的说不清楚,反而会影响一家人的关系。 谷雨应了声,抬脚就跟着魏秋云进了堂屋。 谢知武望着她果断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媳妇儿……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粘自己了。 他这想法完全是错误的,谷雨之前总跟着他,完全是因为跟谢家其他人不熟,不由自主地对曾经救过她的谢知武有种亲近感罢了。 如今她已经跟谢家人处熟了,说话做事没了先前那股拘谨,自然了许多。 可只想回家跟媳妇说悄悄话的谢知武不懂啊。 好在他是个会自我调节的,山不来就我,只能我去就山了。 男人心中那抹低沉不爽的情绪很快消失不见,顺势跟了进去。 屋里,魏秋云已经把陶罐里的钱全部倒出来了,散落着的铜钱将整个桌面差点儿都铺满了,还有几枚滚得太快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魏秋云俯身拾起来,又从堂屋的墙上拿出绳子,“数吧,数够一百个就串起来。” 谁会拒绝数钱这件事呢?特别是自己赚来的钱。 谷雨数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就串好了四串铜钱,还余下五十来个零散的。 四百五十八文钱。 饶是早在心里盘算过,魏秋云也惊了一惊。 镇上的食肆一整天的进账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娘,这是你和爹的。” 从那堆零散的铜钱里,谷雨数了二十枚出来,递给魏秋云,又数了二十枚放在一边,这是留给李秀儿和谢知文的。 紧接着,她将那串好的四串铜钱塞进谢知武的怀里,“这些是咱们的,你先收着,等下吃完饭放到咱们的钱匣子里。” “咱……咱们的?” 谢知武愣了愣,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那摊子……是你想的主意?” 第44章 全都喝醉了 “不然你以为呢?” 魏秋云乐了,脸上漾着笑,那是一种因为生活有了盼头悠然而生出的满足和期待,她也不怕揭自家人的老底,径直说道,“咱们家几个人是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哪有你媳妇儿这么大胆儿,敢直接在村口摆摊,再说,就是有她这份胆子,也没她的手艺啊。” 这几天因着做生意的事儿,家里的一日三餐谷雨顺带手儿就给做了,魏秋云落了个轻省不说,还吃得十分满足,再瞧这儿媳妇,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魏秋云夸了几句犹不满足,直接将这几天谷雨是怎么把摊子支起来的事儿同儿子娓娓道来。 “一开始她找我说这事儿我是不同意的,咱们村的人能有几个钱,在村里摆摊,这不是瞎折腾嘛。可偏偏这丫头铁了心,你阿嫂居然也帮着她一起来劝我,没法儿,我只能应了。” “我瞧着你们摆摊用的物件不少,置办下来得花不少银子吧?” 自己的家底自己清楚,他是把家里的银钱都交给了谷雨不假,可依着谷雨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不跟他商量就把钱花个一干二净。 “要不怎么说你媳妇儿聪明呢,你没瞧见那些碗碟下面都写着标记,那是咱们村各家各户逢年过节蒸肥肉碗子用的,平日里都在家闲置着,你媳妇儿专门从各家各户租来的,每日给人家一文钱。还有那桌椅板凳,除了咱们自家的,其余也都是从邻居家租赁的,给了钱的。” 当初谷雨能够说服魏秋云,主要还是因为同她算了一笔账,说明白只需要投入两三百文就能把摊子支起来,不然别说李秀儿帮着劝,就是谢知武来了,她也未必会同意。 这两三百文的预算说来也简单,采购的菜品也只需要几十文,猪下水比菜也贵不了几文钱,要说花费最多的其实是调料,但粗粗算下来也就一百多文,而租赁那些桌椅和小碗,每日的花费不过七八文钱。 “本来我还寻思着,这平日里谁家过个红白喜事,借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都是常事儿,哪里用得着给钱,偏偏你媳妇儿说,咱们家是要做生意,是要赚钱的,拿着人家的东西赚了钱却不给好处,短短几日还成,久了只怕人家不乐意再借给咱。你听听,这人情世故,比我还明白哩。知武,你这个媳妇儿真没娶错。” 魏秋云句句都是心里话,望向谷雨的目光别提有多温和了。 谢知武指着桌上分成堆的银钱,又问,“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是给爹娘、大哥大嫂他们的工钱。”谷雨回答,“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想着让大家伙儿都帮忙,可租赁人家的碗都给钱,没道理让咱们家的人白出力,自然是要把工钱谈妥的。” “每人一天十文钱。”魏秋云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你大哥不用起早贪黑地去城里,你嫂子也有个正经事情干,就连我和你爹,也不用再为小礼的束修和书本笔墨发愁了,咱们家现在每个人的干劲儿都大得很呢,这些都多亏了你媳妇儿。” 听完事情的始末,谢知武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既为家里有了这般改变感到开心,又暗暗懊悔自己先前只顾着拼命挣钱,却没想到怎么能拉家里人一把,中间还夹杂着对谷雨的欣赏、感激…… “娘,你要是再夸我,我该找个地缝钻下去了。”谷雨弯唇一笑,“咱们收拾桌子吧,大嫂那边应该把饭弄好了。” 家中富足,才有空将注意力放在吃穿上。谢家如今不算富户,但这几天的进项让所有人对未来都充满了期待,一张桌子上坐了七个人,却足足凑够了十二道菜。 卤大肠、卤猪肚、卤猪心等卤菜自不用说,李秀儿还手脚麻利地拍了几根黄瓜,又抓了把豆芽和粉条子凉拌,还弄了些谷雨提前卤好的花生米,以及庄户人家桌上最常见的咸菜。 一笼屉蒸好的玉米面馍馍,还有半坛子温好的酒,正散发着粮食的香甜以及酒水的凛冽香气。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意,这就是对生活总能轻易满足的乡下人。 “黄瓜和豆芽都是我用今儿剩下的料汁拌的,你们尝尝看味道对不对?”李秀儿擦了把手,解开围裙,在谢知文旁边坐了下来。 “对着呢。”谷雨尝了一口,笑着回她,“要是下回再多放一点点盐就更好了。” 乡下人平素做菜都是舍不得放油放盐的,谷雨没有这等意识,做出来的菜滋味自然好,可李秀儿一时半刻还改不过来。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轻笑一声点头道,“好,我晓得了,下回一定注意。” 魏秋云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提议大家碰杯。她就像是这个家里的大家长,主心骨,自从谢有田伤了腿之后,是她用瘦弱的肩撑起了这个家。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魏秋云身上,谷雨笑,“娘你不说点儿什么吗?” 真不是她故意打岔,实在是这一幕太像上辈子她参加饭局时领导提起酒杯准备讲话的场面了。 魏秋云当然不可能打官腔,她又没怎么念过书,说不出来那种场面话,举杯也只是纯纯地因为高兴而已。 不过儿媳妇都开口了,小辈们又都瞧着,她想了想,说,“那就祝咱们家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吧!” 这一天,谢家所有人都喝得面色酡红。 魏秋云喝多了,还不忘一碗水端平,夸完了谷雨,又夸李秀儿,说他们谢家上辈子一定是烧了高香,娶回来的媳妇儿不仅能干,而且还都是好性儿的,不像旁人家婆媳不和,闹得家宅不宁。 谢有田以前也是个爽朗的汉子,只是伤了腿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此刻也只是一个劲儿的喝酒吃菜,仿佛借此来表达心中的情绪。 儿女们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比如说不善言辞的谢知文,大抵早就想感谢谷雨了,只是平日里不好意思,如今喝了酒,便趁着几分酒劲儿在饭桌上向谷雨这个弟妹敬酒,感谢她的到来给谢家带来了新的变化。 相较于丈夫的内敛,李秀儿就爽利得多,她红着脸,拍着谷雨的肩膀,“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和文哥恐怕一天也就只能见一回,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天天在一块。” 平日里被娇养着的谢知礼,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盯着谷雨,因着高兴,魏秋云也允许他用筷子蘸着抿了几口酒,小家伙儿脸蛋红通通的,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二嫂”。 之前得知谷雨替嫁的事儿之后,大人们分析利弊,认下了这个儿媳妇,可在小小的谢知礼心目中,自家二哥是受了蒙骗的,谷雨这种行为不是书上说的君子行径,也有违自己学过的礼义廉耻。碍于家里其他人的态度,谢知礼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不满,但自从那之后,再也没喊过谷雨一声“二嫂”。 山中气候寒冷,谢知武春秋两季在野外时常喝酒御寒,是家里酒量最好的人,也是在所有人酩酊大醉之后负责收拾的人。 好不容易将每个人送回房,刚刚进了屋,迎面就撞上了谷雨的目光,她的眼眸灿若星辰,仿佛要摄人心魄一般,谢知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谷雨一把扑住了。 第45章 脸红心跳之后 一副娇软的身子被拥入怀中。 即便不是第一次将谷雨抱在怀里,可那种说不出的软仍旧让谢知武紧张。 他知道自己是个糙猎户,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劲使得大了,会弄痛谷雨。 偏偏谷雨几杯酒下肚,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何为危险,只一个劲儿地盯着谢知武的脸瞧,嘴里还嘟囔着—— “真俊啊,要是搁在现代,肯定能原地出道吧……” “这肌肉线条,这脸蛋儿,比什么小鲜肉强多了,说一句行走的荷尔蒙不过分吧。” “我得多走运才能捡到你当老公啊,真的是……太开心了。” 这些话语中有些词谢知武压根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 嫁给他……原来这么高兴吗? 他的心底骤然涌上一股欢喜,情不自禁地将谷雨抱得更紧。 许是感受到了压迫,谷雨不舒服地动了动,男人连忙放松了动作,但嘴角仍然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眉眼间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软软地倚在男人怀里,谷雨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动来动去,谢知武被她的动作惹得浑身冒火,却又不能做什么,差点儿就想去冲个冷水澡了。 模模糊糊间,谷雨仰起头,环住了谢知武的脖子,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红红的唇,直接吻了上去。 谢知武被她那些小动作勾得早就想一亲芳泽了,只是在没有征得谷雨同意的前提下他不敢妄动,如今媳妇儿主动亲上来,他还有什么顾忌的,直接更重地回吻了过去。 男人的气息炙热又强烈,谷雨根本承受不住,她的脸上浮起动人的红,表情迷茫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诱人,被谢知武一路攻城掠地,她本就迷迷糊糊的脑袋根本无法再继续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令人呼吸不能,欢愉又难受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谢知武感受着身体的异样,再看看迷迷蒙蒙地媳妇儿,无奈苦笑。 他打了盆水,弄湿了布巾,替谷雨擦洗了一番,紧接着才将自己收拾妥当,上床搂着媳妇儿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谷雨发现自己和谢知武睡在一个被窝里,又震惊又有种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感觉。 那天晒完被子之后,她顺手就把谢知武平时盖的那床被子给收进了箱笼里,昨天他回来的突然,又喝了酒,就给忘了。 都说酒后容易乱性,谷雨心头一紧,连忙掀开被子查看,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那身中衣,只是脱掉了外袍,忍不住松了口气。 自己虽然对谢知武的脾性和颜值都非常满意,也存了那么一些些好感,但要做真夫妻,总觉得好像还没到时候。 “放心,你没答应,我不会随随便便动你。” 因为欲求不满而一晚上没睡好的男人脸上挂着几分倦色,看到她的表情和动作,无奈地解释。 谷雨有些尴尬,自己不是防他,这不是习惯性动作嘛。 怕谢知武要深究这个话题,她不敢再接话,而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连忙转移话题,“都这么晚了还不起,娘该说我们懒了。” “昨天大伙儿都喝多了,都还没起呢,我刚出去看了。”谢知武问,“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你都起了怎么又回来躺下了……” 谷雨纳闷,之前她也没发现谢知武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啊,这人勤快着呢,平素都是家里第一个起的。 谢知武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起床转悠了一圈发现没事儿干,还是觉得躺在媳妇儿身边舒坦,根本舍不得离开。 一走七八天,他还以为谷雨会想自己,结果没想到她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看上去压根就没想起过在山林中奔波的自己。 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天天都想着赶紧打到足够多的猎物,好下山回家看媳妇。 谢知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谷雨,“昨天晚上的事儿你还记得吗?” “昨晚……” 谷雨是喝了酒,但她并没有彻底短片,只是早上骤然醒来,发现自己和谢知武睡在一起被惊到了,还没来得及想到其他的事儿,被谢知武这么一提醒,昨天晚上那些主动索吻、撩拨男人的画面全都浮现在脑海里,她立即垂下了眼睑,白嫩的耳垂却染上了一抹红色,磕磕巴巴地说,“昨晚……有发生什么事吗?我……我都不记得了。” 说完这些还不算,她咬着嘴唇,还嘟囔着,“哎,都怪我酒量不好,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谢知武的眸子扫过她脸颊泛起的淡淡红晕,心头了然,轻笑一声没说话。 这声笑好似一根羽毛,在谷雨的心底里挠来挠去,闹得她心痒痒地,忍不住地想,自己的话谢知武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尖叫就打破了谢家院子的平静。 “发生什么事儿了?” 谷雨推了推谢知武,示意他赶紧去瞧,自己也翻身下床,一边趿拉着鞋一边套着衣裳朝外走。 男人却没着急,还顺带手儿地帮她系了一下交领衫的系带。 穿越这么久了,谷雨自然早就学会了这古代的衣裳究竟是怎么穿,但会归会,着急了总是忘东忘西,比如说刚刚,她直接把这交领的衣服当成了对襟的外衫,若是在旁人看来,可不就等同于衣衫不整地出门了。 本来就还红着的脸颊又升腾起几分热意,谷雨低声道了句“谢谢”就继续抬脚往外走,却被谢知武牵住了手。 她愣了愣,看向男人,却只得到一句回答,“一块去。” 在家用得着这么黏糊吗? 即便这般想着,谷雨却也没有拒绝男人的亲近,两人就这么手拉手到了后院。 谢家不算大,他们的房间一出来就是正院,情况一览无余,压根没一个人,那么尖叫声只可能是从后院传来的。 果不然,等谷雨和谢知武到的时候,谢知文和魏秋云已经在那儿了。 两人似乎也是刚到,和谷雨一样都趿拉着鞋,应当也是刚刚起床。 “娘,文哥,咱们家多了头羊!” 李秀儿昨天是最早喝醉的,被当时还没醉过去的谢知文送回房间后就睡了,所以也是今天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 她像往常一样烧好了热水,拌好了糠,准备到后院喂鸡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家里居然拴了一头羊。 这年头羊可值钱得很,前几年她还没出嫁的时候,隔壁的邻居养了一头羊,大白天的羊就拴在门口的羊圈里,也是为了方便干完农活儿之后去放羊,等到天黑之后再把羊牵回家里的羊圈,结果有天村里来了个羊贩子,当时村里有个经常偷鸡摸狗的人居然声称这是自己家的羊,想趁机把人家的羊偷偷卖掉,跟羊贩子把价钱都谈妥了,正准备卖羊的时候,人家家里人出来了,撞破了这件事。 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这事儿自然就不了了之,但当时李秀儿听说,要是邻居执意去报官的话 ,至少一个偷盗罪跑不了,打板子都是轻的,恐怕还得蹲大牢。 这件事儿让李秀儿深刻明白了什么叫“顺手牵羊”,她虽然不相信自家人会偷羊,但在看到这只羊的第一瞬,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第46章 胡乱花钱的主儿 “阿嫂!”谢知武听完她的话,哭笑不得,解释道,“这羊是我从县城的集市上买来的。” 李秀儿讪讪,“你昨儿也没说,我这不是吓了一跳嘛,怕是咱们家做生意赚了钱,有人眼红,故意栽赃呢。” “一头羊少说也得二两银子,瞧这只的体型,只怕二两银子都不够。”魏秋云笑了笑,她虽然不常出门,但对外头的物价却清楚的很,问谢知武,“先前也没听你提过要养羊的事儿,怎么突然想起来买它了。” 羊得一天几顿的喂着,春夏秋三季还好说,漫山遍野都是吃不完的青草,可到了冬天,草木凋零,树上都光秃秃的连片树叶都没有,羊就没得吃了。 所以许多养羊的人家会在秋天备好足够的干草,等到入冬之后用铡草的铡子切碎了兑上热水喂羊,若是再养得精细些的,便如同李秀儿喂鸡一样,给里面再加些米糠之类的东西。 养羊要养的久了才能卖肉还钱,不比养鸡来得轻省还能天天吃到鸡蛋,故而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养羊。 谢知武看了眼谷雨,脸上含着笑,“这不是想着咱们家现在人口多了,养上一头羊,别的不说,光是每天挤得羊奶就能给爹和小礼,还有大嫂和谷雨养身子了。” 李秀儿自上次小产之后久未再有孕,实际上是因为谢知文常常在城里找活儿干,回家累得倒头就睡,两人同房的次数少,当然没那么容易怀上,可家里人并不清楚,包括李秀儿自己,都觉得是因为那次小产亏空了身子。 所以在谷雨嫁过来之前,每天家里的鸡下的蛋,魏秋云都会煮上七八个,除了李秀儿和谢知礼能吃两个,就连谢有田也只能吃一个,余下的才会拿去卖钱。 儿子这话说到了魏秋云的心坎上,她笑呵呵地,“羊奶好啊,养人,怪不得你专门买了头下过崽儿的羊,敢情是专门为了挤羊奶,等回头你媳妇儿跟你阿嫂养好了身子,一定能给咱们家生几个健健康康的小娃娃。” 当长辈的,儿媳娶了媳妇之后,哪个不盼着儿孙满堂呢。 虽然婆母从没嫌弃过自己嫁过来好些年都没能生个一儿半女,但李秀儿自己总觉得亏欠了谢家,此时魏秋云提起生孩子的事儿,即便是随口的一句话,可落在李秀儿耳中,颇有些提醒的意味。 都说最了解的自己的一定是枕边人,谢知文何尝不知道妻子的心病,他悄悄握住李秀儿的手,低声安慰道,“没事儿,我如今日日在家,咱们再努力些,孩子总会有的!” “说什么呢!”本来还沉浸在低落情绪中的李秀儿一听他这般不要脸皮的话,惊得赶忙去看周围其他人的脸色,发现魏秋云等人并没有听到谢知文的话,才送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同丈夫说道,“那……今天晚上好好洗个澡,早点休息。” 大哥大嫂的私房话谷雨自然是没听到,这会儿她跟谢知武也在小声咬耳朵。 别人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给家里人养身子都是借口,谢知武买这头羊,肯定是因为之前去县城的时候她想买。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买了,看把阿嫂给吓得!” “我去县城卖猎物,顺便就买了。”谢知武摸了摸鼻子,他其实是想给媳妇儿一个惊喜来着,哪里想到会吓到家里人。 “花了多钱?”谷雨问。 “不贵,就是找上次咱们碰见的那个叫杨三儿的羊贩子,他还记得你哩,给我便宜了半吊钱,拢共花了三两一钱。” 这只羊比上次谷雨看上的那只肥一些,价钱自然要贵些。 “你这回进山打来的猎物卖了多少钱?还没给咱娘交家用呢。” 谢知武挠头,他惦记着谷雨想买羊,把这事儿给忘了。 谷雨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低声笑,“要是让娘知道了,该骂你娶了媳妇儿忘了娘了。” “我没忘,这不是……着急嘛。”谢知武无奈,好在他这次收获不错,买了羊之后还剩了点钱,没有全花光,“钱还在咱们屋子里放着,等会儿数数还剩多少……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除了买羊之外,他还去医馆给谷雨抓了药,又想到她之前陪嫁的那几尺布都给了娘亲,就去布庄又扯了几尺花布给她。 果不其然,两人将谢知武钱袋里的钱清点了一番,只剩下三百八十文,而他这次进山大大小小的猎物加起来,拢共卖了四两六钱银子,换算成铜钱便是四千六百文,按说是要给魏秋云交两成,也就是九百二十文,可如今余下的,连一半都没有。 “要不我和娘说说,这次差多少,下回给补上。” 谢知武做事儿向来有成算,以往他卖了猎物是绝不会多在县城停留的,更别提花钱买东西了,头一回给媳妇儿买了东西,结果就闹出这档子事儿来,真让人窘迫。 “别急,我有钱。”谷雨笑,把自己装钱的陶罐搬了出来,飞快地从里面数出六小串串着的铜钱,递给他,“这不就够了嘛。” 别看谷雨的卤菜生意才做了几天,但因为味道好,一传十十传百,这些天已经积攒了不少回头客,一天进账三四百文,除去买东西的成本和给魏秋云等人的工钱,利润也有近百文,加上之前谢知武交给她的,小金库充裕着呢。 然而,她把钱拿了出来,却没想到谢知武死活不肯要。 乡下男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大男子主义,谢知武平时很尊重谷雨,但他生长的环境如此,花媳妇儿的钱这事儿实在是干不出来。 媳妇儿能想法子赚钱,他是很高兴,毕竟这说明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可用媳妇儿赚来的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行不行,我长这么大,还没花过除了娘之外的女人的钱呢。” 谢知武一脸窘迫,不停地摇头,若是让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是谷雨用钱逼良为娼,而他则是不为金钱折腰的坚贞男人。 什么男人不花女人的钱,那都是放屁! 都是一家人,自然是有钱一起花了! “啥意思,合着你这话是说我是外人呗?” 谢知武犟,可谷雨有的是治他的法儿,这不,刚刚一句话,就已经让男人说不出话来了。 疼老婆的男人到最后都得妥协,谢知武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谷雨手里接过银钱,犹不死心地问,“这钱给了我,那你平日里做生意买菜买调料什么的,还够用吗?”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又不是你,花钱花得心里都没个数儿了。”谷雨笑骂了一句,怕话说重了,又道,“不过你能想着我,给我买这么多东西,我真的很高兴。” 她拉着谢知武,“走,我跟你一道去给娘交家用,顺便说说那头羊的事儿。” 第47章 让他们主动掏钱 “这么多钱!” 魏秋云见着谢知武两口子拿来的铜钱也吃了一惊。 儿子打猎是比卖苦力赚钱来得快,可平日里进山打到的猎物多是山鸡野兔,肉不多,皮毛又小,根本不值什么钱,一趟能卖个二三两银子也就顶了天了。 之前在后院谢知武说买羊,她以为是动用了积蓄,没成想居然就是这趟进山赚来的钱。 那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是将近五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吃一年了。 能卖到这么多钱,肯定是弄到大猎物了。 她没有一点儿得了银钱的高兴,反而倏地起身,抓住儿子的胳膊将他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谢知武好歹也是二十大几的小伙子了,被亲娘这么翻来覆去地看,颇为无奈。 “娘,我没受伤,昨天都回来了,要真哪里有伤口,你还能发现不了?” 他解释了几句,见魏秋云仍不放心,干脆说,“不信你问问谷雨。” 夫妻俩一个被窝躺着,说的话总该信了吧。 然而谷雨却没吭声,反而跟着魏秋云一起检查。 终于,在把谢知武的袖子撸到肩膀头子上时,发现了一道已经结痂的红痕。 “这是怎么弄得?” 魏秋云和谷雨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谢知武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肩膀,无奈地叹口气,“这就是被树枝剐蹭的,在山里头很常见,过两天就好了,连个疤都不会留下,不用那么紧张。” “你是不是进深山了?” 山里的情况谷雨不大清楚,魏秋云却了解得很,谢知武平素打猎的地方,许是因为经常去的缘故,早已经没有什么大型野兽出没,想要打到值钱的猎物,只能往深山里走。 可进深山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如果按着之前先去小屋休整,再慢慢找猎物,时间根本不够,除非谢知武压根没有去小屋,直接就往深山里头去了。 谢知武起先还不承认,可他不是个惯会撒谎的人,魏秋云一问他什么时候到的小屋,在哪里打到的什么猎物,他就瞒不住了。 “你这混小子,不是答应过我,以后少进深山吗,怎么又自作主张!”魏秋云又气又心疼,眼圈都红了。 早两年家里欠了一屁股债,谢知武为了打到值钱的猎物,就往深山里跑,结果遇到了狼。要知道,狼不是独行动物,一般碰到一只,很快就能碰到一群,那次谢知武受了很严重的伤,打死了七只狼才捡回一条命。虽然这些狼卖了不少钱,还了家里大部分的债,可他醒来之后还是被魏秋云大骂了一通。 爱之深责之切,魏秋云宁可儿子挣不到钱,也不想看他把命丢在山里。 谢知武最怕他娘哭了,一边示意谷雨找帕子一边慌忙解释,“你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其实也不算是进了深山,就刚到边上,我在那儿碰到了一头獐子,费了些功夫才抓到,这玩意儿能入药,皮肉骨头都很值钱,就是体型小了些,不然肯定不止卖这么丁点儿钱。” 其实若是把皮肉骨头分开来卖,肯定比一整只卖掉价钱来得高,可谢知武在山林中奔波数日,只想回家看媳妇儿,故而没有再折腾。 谢知武现如今已经是个有多年打猎经验的老手了,每次进山当然会先判断附近有没有危险再靠近,只是这些关于打猎的技巧不能跟娘亲细说,否则她又会唠叨说自己阳奉阴违不听话了。 魏秋云听完他的话,知晓他遇到的不是豺狼虎豹这等凶猛野兽,放了心,接过谷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又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别让家里人为你担心。” 谢知武看了看谷雨,郑重其事地嗯了声。 被儿媳妇当面看到自己掉眼泪,回过神来的魏秋云有些窘迫,把擦眼泪的帕子还给谷雨就要赶人。 “都这个点儿了,你嫂子都已经把肉卤上了,你也快去厨房准备菜吧,要不然下午出摊晚了,就卖不完了。” 除了摆摊现场的分工,准备工作自然也是有分工的,比如是说谷雨需要提前把卤料备好,剁肉清洗之类的是谢知文的活儿,肉备好之后由李秀儿放到卤料里面煮,其实也不费事儿,只要看着火就行。而切菜备料汁这些,则仍是由谷雨来做。 眼下天光尚早,谷雨并不着急,笑了声,说,“等会儿让夫君帮我就行。娘,您先别急着撵我走啊,我还有事儿想跟你商量呢。” “什么事儿?” 魏秋云对谷雨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挺感兴趣的,毕竟她来了之后,,家里的境况实打实地开始好转起来。 先前靠着羊奶赚钱的想法早就在谷雨的脑海中成型了,她娓娓道来之后,魏秋云的眼睛越来越亮。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咱们现在凉菜卤菜的生意好,只是因为大家伙儿吃个新鲜,村里的人也不是日日都舍得花几文钱买吃的,往后进账肯定不如现在这么多,但为人父母的,宁可自己忍饥挨饿,也不会让孩子吃不饱饭的,所以……” 谷雨故意停顿了片刻,果不然,魏秋云立刻就接话道,“只要咱们家供应羊奶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些有孩子的人家肯定会上门的。” “可……要怎么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呢?”魏秋云有些烦恼。 之前卖卤菜摆摊,是谷雨想了个让大家试吃的法儿,才没有明晃晃地把想赚村里人的钱这份心思摆出来,毕竟卤菜哪里都能卖,完全可以说是在村里先试试,卖的好了以后去镇上或是县城摆摊,可羊奶这事儿…… 淳朴的乡下人好像都有种赚钱羞耻,明明是靠自己的能力和想法挣钱,可因为赚钱的目标是熟人,就好像很不应该似的。 谷雨理解,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想出试吃的法子了。 她低头沉思片刻,才回答道,“这个简单,只要让那些需要羊奶的人家主动提出在咱们家买羊奶不就成了?” “主动买羊奶?”魏秋云不解,做买卖不吆喝的话,谁会愿意主动掏钱呢。 谷雨眨了眨眼,低声说了几句。 第48章 生意火爆 “妙啊!” 魏秋云听罢谷雨的主意,不由得夸赞了一声,“还是你聪明,我就想不到这些。” “您这些天都夸了我多少回了,再这样我该得意忘形了。”谷雨笑,“就是以前在村塾偷听课的时候,夫子讲过类似的故事,我这也是搬来套用,算不得是自己想出来的。” “还是念书有用。”魏秋云点头,“那咱们今儿就开始送?” 谷雨说的法子不是旁的,便是先在自家卖卤菜的摊子上搞点儿优惠活动,只要买够十文钱,便能得一小碗羊奶。 这不用花钱的东西谁不想要呢,更何况更北边那些以放牧为生的牧民,寻常乡下人家养羊的并不多,羊奶也算是个稀罕物儿了。 果不然,谢家卤菜摊上送羊奶的消息刚一传出去,原本就热闹的土地庙前头又多了不少前来赶着凑热闹的人。 “知武媳妇儿,买菜送羊奶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人群里有一老妪扬着声音问道。 谷雨定睛一瞧,这不巧了吗,问话的那老妪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她去谢承时,那位因为儿媳妇儿没有奶水而把孩子抱到其他人家里去吃奶的老太太。 “栓子娘,羊奶都在这儿摆着了,还能是哄人的不成?” 谷雨毕竟只跟对方见过那一回,魏秋云反倒熟些,笑了声,顺带手地将一碗羊奶摆在了自己收钱的桌面上,“喏,李狗蛋儿,你买的刚好够十文钱,这一碗羊奶归你了,记得等会儿把碗给还回来。” 众人见魏秋云真的给了李狗蛋一碗羊奶,原本没打算买够十文钱的,也开始盘算起这十文钱都买些什么菜了。 “秋云啊,那你们家这羊奶是一直送,还是就送今天一天啊?” 很快,有人就问到了点子上。 这次是谷雨回答的,她笑着说,“这羊奶本是我夫君给自家人养身体的,只是想着这几天大伙儿特别照顾我们家的生意,寻思着自家人先别急着吃,拿出来感谢大家,羊奶金贵稀罕,说句老实话,天天送我也舍不得,说不定还得被说成是个败家媳妇儿,就给大伙儿连送上三天,你们看行不行?” 谷雨这话既给足了乡亲四邻的面子,又表明了自己不可能一直白送的立场,坦坦荡荡的,任谁也寻不着错处,甚至还齐声为她的行为喝彩。 “送三天已经够大方了,咱们村的人可就喜欢你这样知道念着情分的小娘子。” “就是,知武这什么运气啊,替嫁的媳妇……我是说娶到这样的媳妇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 “这还真说不准,他们家是真的养了狗的……”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哄笑起来。 因为出发前专门去挤羊奶的缘故,今日的摊子摆起来时,比往常晚了一刻钟,可生意却是格外的好,自李狗蛋得了一碗羊奶之后,再排队的那些顾客几乎都买了十文钱的菜,甚至有人买了二十文,问能不能送两碗,谷雨也爽快的答应了。 哪怕是之前没有买足十文钱的,后悔了,又端着碗跑来问,说自己再买几文钱的,凑够十文,能不能送羊奶,谷雨也一样应了。 毕竟这羊奶直接煮熟了喝以外,还能煮羊奶粥、和鸡蛋一起能蒸成鸡蛋羊奶羹…… 农家人朴实无华,还想不到其他奶制品的做法,但仅仅如此,已经值当他们专门费些口舌和银钱了。 没等到天黑,菜就已经全部卖光了,就连那装羊奶的木桶,也变得空空如也。 最后听到消息赶来的几个人,因为没能得到羊奶,谷雨便给他们每人减免了一文钱。 “八、九、十……” “怎么会这么多!” 堂屋里,魏秋云数着面前的铜钱,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她以为就算因为送羊奶大家会买的比平时多些,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面前的铜钱加起来足足有一千枚之多,光是那百枚铜钱一串的钱串子她就数了十串,更不用说还有些零零散散的,仔细算下来竟比之前翻了足足一辈。 “可惜咱们的羊奶没了,菜也准备的不多,不然肯定能卖更多钱。” 李秀儿看着那么多的钱,心里头懊悔不跌,“早知道我今天就多让文哥买点菜了。” 如今只靠自家屋前那片自留地上种的菜,显然是不够日日经营的,于是谢知文每天都会去附近村里收菜。庄户人家有自己种瓜果蔬菜的习惯,种的吃不完就会挑到镇上去卖掉,谢知文特意来收,倒是省了他们跑腿叫卖的功夫,当然,收来的价格也比零卖要便宜些,是对双方都有益处的一件事儿。 “没那个必要。” 谷雨从来没想过要在村里将卤菜生意做的长久,正如她先前同魏秋云所讲,现在生意火爆只因为大伙儿图个新鲜,毕竟一顿菜下来少说也得个七八文,可有时候一日未必能赚到七八文钱。时日一久,总会有人因为入不敷出而不会再来光顾的。 “等到天冷之后咱们就可以不用去摆摊了,每日在家里做上几个菜,谁若是想要,来家中打菜即可,左右天冷了之后,菜就没那么容易腐坏了,不拌料汁的情况下,只要吊在地窖里,放上两天不是问题。又或是只做肉食,如此也省得大哥奔波。” 她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想法,又依着之前的分钱法儿,给所有人发了双份的工钱。 李秀儿不肯占这个便宜,推拒道,“今天生意好完全是因为你想得送羊奶的法儿,主意是你出的,羊奶也是你的,我怎么能要这个钱!” 谢知文也将多余的钱放了回来,没吭声,但明显和他媳妇儿是一个态度。 “有钱还不要?那我问大哥大嫂一句,若是今儿不是我给你们发工钱,而是先前你们干活的主家给的呢?” 谷雨本以为这么一说就能说服这两人,谁知道这夫妻俩居然是一个脾性,直接道,“那也不能要,咱们给人干活儿,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多一文钱也不要。” 谷雨无奈,“那就当是我给你们发的奖金总成了吧。” “奖金?” 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出现了相同的疑问,那是什么玩意? 第49章 腆着脸求上门 等到谷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解释清楚什么是奖金之后,总算是说服了谢知文等人将钱给收下了。 李秀儿还有些扭扭捏捏的,想要说些什么,被魏秋云给劝住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你弟妹的一番心意,你推来让去的,难不成是不想领她这个情,就不怕她伤心吗?”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婆母一出手,李秀儿顿时偃旗息鼓。 “今儿送了这么多羊奶,也没见村里那几家有奶娃娃的有动静啊?” 分罢钱财,魏秋云忧心起还没开始做的羊奶生意来。 谷雨安慰她,“说了送三天,倒也不用着急,我瞧今天好几家都领了羊奶说是回去喂孩子呢。” “那几家都来了?”魏秋云皱着眉,仔细回忆,“栓子娘前半年才得了孙子,王平媳妇儿也刚生了闺女没多久,还有九斤家的,他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人没了,娃娃没娘可怜啊,连口奶的喝不着,他是个卖货郎,平日走街串巷的,倒是不差钱,今天我瞧着好像也来了。” 男人们不大关注村里谁家媳妇儿生了娃,谁家的孩子没奶喝,但家里头的女人们却是门清,李秀儿跟着道,“玉嫂子家没人买,她家妮儿不是也才五个月,还有桂婶子,前些天还念叨着说她儿媳妇没奶了,满村找人帮着喂她那宝贝孙子呢,也不想想她那孙子都三岁了,还喝什么奶!今天她来倒是来了,硬挤到跟前腆着脸问我能不能白送她一碗,被我给拒绝了,一毛不拔还成天想着占人家的便宜,想得美!” 桂婶子是村里出了名的爱占便宜,谢知武成亲那天,她来帮厨,还把厨房里剩下的半只鸡偷偷给拿走了,当时李秀儿就要跟她掰扯,却被魏秋云给拦住了,儿子大喜的日子,她不想闹出事儿来扫兴。 可惜这人却觉得他们家好说话,占起便宜来没完没了,前两天还偷偷在他们家院子里拔了几根葱,又被李秀儿给撞见了,否则她也不会这么生气。 “跟她那种人有什么好上计较的,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魏秋云安抚了两句,才转过头对谷雨道,“若是过了三天还没人来呢?” 只是她话音刚落,院子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门外,冲着屋里喊,“有田,秋云……有人在家吗?” 李秀儿反应最快,立马起身迎出去,在夜色中看清了来人,喜色涌上眉梢,拔高了声音喊道,“是叶叶婶子啊。” 魏秋云听到了,顿时笑了,同谷雨解释道,“叶叶婶子就是栓子娘。” “娘,这回您总归放心了吧?” 叶叶婶子虽然还没进门,也没有开口说来干什么的,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来意。 可叶叶婶子不知道啊,她被迎进来的时候,搓着手有些紧张地看着一大屋子人,“你……你们都在啊?” 有些话,当着许许多多的人面,还真不好开口,尤其是求人的话。 魏秋云知道这一点,看着两个儿子和丈夫,“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待着碍事。” 等到人群都散了,叶叶婶子却依然没有直接表明来意,而是笑着接过谷雨给她倒的水,开始寒暄,“前些天都没顾上仔细瞧,今儿才发现,你家这新儿媳妇真俊。” 这怎么还带硬夸人的呢。 谷雨知道自己的长相,因为常年饥饿而导致的面黄肌瘦,这些时日虽养回来些,可仍然称不上一句好看,说是清秀都有些抬举了。 若是这副模样拿到后世,说不定还真能得一句美女的称呼,毕竟“白幼瘦”三个字里,她除了不够白,其他两个字可都占着呢。 但这是古代,还是古代的乡下。 长辈们更多喜欢圆滚滚的脸蛋儿和丰腴的身材,说白了就是不仅得模样周正,还得瞧上去好生养。 “咳咳。” 这夸赞的话让圆滑如魏秋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平日里她夸过谷雨这个儿媳妇聪明伶俐,知人情懂世故,可从来没夸过她好看,无疑是因为她打心眼里没往那边想过。 “叶叶婶子这是抬举我呢。”谷雨自嘲一笑,缓解这个尴尬的场面,“就算是我给您倒了杯水,您也不用闭着眼睛这么夸我,我自己长什么样心里还是清楚的,等我回头吃胖些,您再夸也不迟。” 叶叶婶子自知失言,好在她也是经年跟人抽科打诨谝闲传的,立马笑了声,说,“模样先放在一边,就是这小嘴儿能说会道,村里现在谁不晓得啊。” “您这一点倒是说对了。”魏秋云应和,“她啊,就是一张巧嘴。” 李秀儿是个直性子,看不得他们一来一回地迂回着交谈,来的人不说来是想干什么,婆母竟也一直跟着打太极,不曾主动问上一句。 她急了,问,“叶叶婶子,你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叶叶婶子心底也正盘算着怎么把自己的来意说出口,冷不防被李秀儿给递了个台阶,立马顺着台阶下来了,讪笑道,“这不是瞧着你们今儿在土地庙那送羊奶吗?我也得了一碗,端回去立马就热好喂了我们家娃娃,你还真别说,这现挤的羊奶,新鲜的,热乎乎,他吃得可香哩,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呀?您倒是说啊?” 李秀儿明知她的来意,却又不好直言,只能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嘀咕。 哎呦我的天爷啊,可真是急死我了! 好在叶叶婶子没让她等太久,终于开口说道,“就是想着看你们家往后,能不能每天匀上一些给我,好让我们家那可怜的孩子能喝上一口奶。” 因为帮着儿媳妇照看孙子而疲惫不堪的中年女人对魏秋云露出讨好的笑,低着头道:“秋云啊,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晓得的,媳妇儿不下奶,孩子成天饿得嗷嗷直接哭,我们当大人的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不是你们家养羊了吗?就想着……我也知道你们几个病的伤的也要喝着养身子的,可为了孙子没办法啊,只能腆着脸求上门了。” 第50章 规矩说在前头 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了,魏秋云哪里听得这样的话,连忙道,“好嫂子呢,你说这话,不是折煞我吗?” 他们家是想赚人家的钱不假,盘算着让对方求上门来亦是想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也没有想过让对方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来。 “叶叶婶子,您的苦心我们晓得,不要说什么求不求的,倒显得我们不懂事了,多伤感情啊。” 许是没想到叶叶婶子会直接说出这种话,李秀儿生怕是因为自己问的太着急的缘故,连忙安慰,又往对方的杯子里添了些水,“您别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那羊是我们家知武买给他媳妇儿的,羊奶的事儿我娘说了不算的,得问问谷雨的意思。” 按说家中婆母还年轻,大小事情哪里轮得到儿媳妇拿主意,这也是为什么叶叶婶子一进门就直接跟魏秋云哭诉恳求的原因。 听完李秀儿的话,她下意识地看向魏秋云,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那期盼的目光立时就落在了谷雨身上。 “知武媳妇儿,你……我……” 叶叶婶子跟魏秋云好歹算是平辈,低声下气说几句好话没什么,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可谷雨是个小辈儿,她那话就有些不好说出口了。 既难为情,还有点儿拉不下脸。 好在谷雨主动接了话,“婶子太客气了些,就像我娘和阿嫂说的,您一个‘求’字出口,可是让我惶恐不已。” “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羊奶早晚加起来能挤个三五斤,按说我们家人喝不完,匀出来一些给您倒也无妨,可您也知道,村里这没奶喝的娃娃不止您一家,万一大家都求上门来,那就不够分了,我……我一个刚嫁进来的媳妇儿,给谁不给谁的……也为难,您说呢?” 谷雨脸上露出难色,把问题抛了回去。 莫说这羊奶本就是用来赚钱的,即便是没有,谷雨也不会白送人,升米恩斗米仇事儿她听得不少,当然得提前预防着。 “这……”叶叶婶子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那我要是买呢?” 李秀儿和魏秋云本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心中都暗道一声“终于来了”,刚想开口,却被谷雨给拦住了。 “若是买,那便是银货两讫的事儿,任谁也挑不出个理儿,但我怎么收您的钱,收您多少钱合适呢?”谷雨问。 一听谷雨松了口,叶叶婶子心底的石头落了地,笑,“这个倒简单,我瞧着你家今天摆摊儿,那些最后买够了十文钱却没得到羊奶的人都少收了一文钱,也就是说,这一碗羊奶一文钱,就依着这个价,你看行吗?” 说完价钱,她有些惴惴不安。 固然谢家已经按一文钱计算这一碗羊奶的价值,但叶叶婶子心底清楚,这一碗羊奶绝不止一文钱。 先前她家孙子生了口疮,找了王村医瞧病,村医便让她去买羊奶,说是医书里头有记载,只要把羊奶细细地一滴一滴滴在孩子的嘴里,就能够治好小孩的口疮。 叶叶婶子四处打听,又托了好些人,才从县城买到了一罐子羊奶,足足花了一百文,就这对方还说自己卖亏了,说什么羊奶可以做成乳酪、滴酥、乳饼之类的吃食点心,在州府京城那等地方,一块便能卖到五百贯的天价呢。 五百贯,就一块点心! 这事儿叶叶婶子想都不敢想,至于那乳酪乳饼是什么模样她更不可能知道了,但这事儿却被她记在了心里,此刻对上谷雨澄澈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虚。 没成想谷雨却爽快的应了。 “成,就依您说的。” 叶叶婶子随即立刻从袖子中摸出两文钱来,“那我先把明日的钱交了,早晚各一碗,到时候我来取。” 谷雨却笑着将那铜钱推了回去。 叶叶婶子担心她反悔了,急道,“知武媳妇儿,你这是啥意思?” “婶子别急呀,我仔细想了想,这日日收钱委实麻烦了些,您若是愿意的话,咱们就按包月算钱,每天一碗,无论一个月长短,都收您二十五文钱,如何?”谷雨笑问道。 “这……”叶叶婶子迟疑着,“可这么一来你不就吃亏了吗?” “就商言商的话,您照顾我们家生意,给您让几分利不是应该的吗?” 这么做看似谷雨吃亏,实则却是将对方绑定成为了固定客户,让家中每个月有了固定的进项,本就在她的计划范围内。 毕竟羊日日都要产奶,若是今日这个要,明日那个要,一会儿剩下了,一会儿却又不够卖,总是麻烦的。 “可是……” 在叶叶婶子心里,一文钱买羊奶本就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如今谷雨每个月又便宜了好几文钱,就好像自己这便宜占个没完似的。淳朴的乡下妇人心中不安,思来忖去,终是将自己了解到的羊奶的行情说了出来。 谷雨一愣,她知道羊奶不便宜,毕竟一只羊的价格在那儿摆着呢,却没想到能贵到这个地步。 更让她吃惊的是,这年头居然已经有乳制品了? 枉她之前还想什么肥皂香皂的,在这些乳饼乳酪面前完全都是小儿科,古代人不止智慧惊人,还是真的能吃会享受啊! “知武媳妇儿……”叶叶婶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谷雨的脸色,犹豫片刻,咬牙道,“你若是想涨价的话,也能成,就是……”她想着说别太贵了,毕竟孙子日日要喝奶,若是太贵的话,家里是真的掏不起这个钱。 “您放心,我不涨价。”谷雨笑,“说了多钱就是多钱,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也晓得做生意要讲诚信,吐口唾沫是个钉呢。” 叶叶婶子又惊又喜,“我……” “您也说了,那羊奶做成的点心是在州府和京城那样的地方才能卖到五百贯,可我是在村里头卖,连县城和镇上都不是,价钱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谷雨笑着说,“不过我也得把规矩先说在前头,每月的这二十五文钱,月初交钱,每日来取羊奶,若是下个月不订了,得提前五日说,如此我好另寻买家。若是没提前说,往后就不能再订给你家了。” 第51章 绝对是在为难我! “这……” 一次性拿出二十五文钱,却要一个月才能把羊奶全部取完,这等预付的方式让习惯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叶叶婶子有些迟疑。 倒不是怕谷雨坑她,毕竟都是一个村的,也都是要脸面的,谢家人又怎么会为了这二十几文钱坏了自己在村里的名声。 只是一个月的时日确实有些长了,谁也无法保证中间出什么岔子。 她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谷雨点头,“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您说得对,空口无凭,咱们还是立字为据,有了这个凭据,您放心我也放心,您觉得呢?” 农家买田买地都是要立字据的,叶叶婶子自是赞成,只是她不识字,还得寻个中间人来。 魏秋云喊了谢知武一声,“你去请三叔公来。” 说罢又同谷雨道,“你三叔爷爷是咱们村的乡老,提笔能写,亦是个公正清明之人,先前你和知武成亲,咱们家便是请了他做账房先生。” 谷雨到上河村有些时日了,自然也听说过这位三叔爷爷,点点头,询问叶叶婶子的意见。 俗话说,凡事要好,须问三老。这位在四里八乡都十分有名望的三叔公,正是乡亲们推举出的三老之一。 当然,这所谓的三老,是前朝留下来的一种制度,当时实行的还不是如今的州府县制度,而是郡县乡制,为了方便管理和教化村民,便是乡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担任三老,一般这类人既能识文断字,又能秉公处事,年纪大对很多事儿都有经验,能够给村民提供一定的帮助,若是乡民之间发生了矛盾,或是有事需要决断,也会请来乡老做主。 流传到如今,乡老自然已经没了前朝那么大的权利,但村民们还是十分信服乡老,遇事经常请他们来,有时候他们说的话比村里的里正还好使呢。 叶叶婶子自是无异议的,她和魏秋云一样,都要喊对方一句三叔公,不必担心他偏帮谁家。 三叔公是个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衣着朴素却不似村中其他老人那般随意,看得出是个讲究人儿。 说来也巧,这三叔公家里头几个月前刚刚添了一个小重孙,听完谢家和叶叶婶子的诉求后,还没等铺好纸张提笔写字据呢,就先主动提出自家也要订羊奶。 谷雨自然是应了,这送上门的生意,她哪有往外推的道理,直接道,“具体的情况便是方才同您讲的那些,不过,我还想在最后面再加上一条……” “你要加什么?” 不止是三叔公,其他人也都非常好奇。 谷雨没打算卖关子,笑道,“若是当日叶叶婶子在我家取不到羊奶的话,每少一碗,我们就双倍赔偿。” 李秀儿闻言,差点儿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说要靠这羊奶挣钱吗?哪里有这样上赶着赔钱的。 刚想开口,有人已经抢在了她的前头。 自觉已经占了天大便宜的叶叶婶子连连摆手,拒绝谷雨的要求,“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加这么一条,我又不是没养过牲畜,家里的鸡每天下几个蛋都没个准数呢,这羊每天能挤多少奶也不是你们能定的,若是实在没有,往后延一日就罢了,我给娃娃煮些米汤也使得的。” 乡下人家可不似城里那般请得起奶娘,牛羊等动物的奶亦并不好寻,同时生产的妇人也未必能够喂自家孩子,将米磨碎煮出来的米浆米糊,已经是能他们能够想到喂饱孩子的最好的办法了。 叶叶婶子先前求的那户人家便是随着孩子渐长,奶水已经不够两个孩子吃了,她才会因为一碗羊奶而如获至宝,专程求到谢家来。 “婶子怎生又忘了,我是赚着你的钱的,咱们在商言商,既定下了你不续订要提前同我们讲的规矩,这字据自然也要对我们有所约束,总不好叫你花了钱还吃亏的。” 这羊奶不比卤菜,但凡村里只要有人生孩子,必然会有这样的需求,谷雨是想做个长久生意的,当然不能只顾自己。 叶叶婶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三叔公给打断了。 老人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向谷雨投来赞赏的目光,和蔼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做事妥帖周到的,栓子他娘,既然小辈不想占你的便宜,你也就成全了她的这份心,双方做事儿都想着对方,如此才有个常来常往。” 德高望重的乡老发了话,叶叶婶子自然无有不应的。 字据里的详细章程既已议定,便只剩下铺纸磨墨开始写了。 普通庄户人家想要找到笔墨纸砚还得颇费一番功夫,好在谢家有个谢知礼在镇上的私塾读书,这些东西虽贵,但家里人也是咬咬牙想办法给他买了,在三叔公来之前,纸笔皆已经备好了。 “让小礼写吧,这孩子是咱们村为数不多念了书的,我也想瞧瞧他的字写得咋样哩。” 三叔公并未执笔,而是让人唤来在房间温书的谢知礼,在烛火的映照下,他说一句,少年写上一句,等到一张字据写完,又誊抄了一份,分别递给谷雨和三叔公,“二嫂,三叔爷爷,你们看写的对不对?” 这可是古代的合同,无论别人怎么看,谷雨是认为马虎不得的。 她逐字逐句的看了,确认无误之后抬起头,正准备招呼叶叶婶子按手印,就发现三叔公盯着自己瞧。谷雨摸了摸鼻子,犹豫地问,“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我倒是没瞧出来。” 谷雨认字这事儿谢家人早就知道了,可村里人并不清楚,三叔公也是看到她在那看字据时才意识到,缓缓开口,“认字?” “略识得几个。” “好,很好。”三叔公自己读过书,就喜欢有文化的人,本来就觉着谷雨这孩子不错,确认她识字之后,就瞧她更顺眼了,有意考校,拿了纸笔给她,“你我两家的字据,你来写吧。” “……” 这老头! 绝对是在为难我! 谷雨心底对三叔公是敬重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还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天知道,她上次写毛笔字,还得追溯到小学的书法课。 明知道要丢人,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谷雨不得不硬着头皮提起笔,好歹她还记得这玩意该怎么握笔,没闹出拿笔跟抓筷子一个姿势的笑话。 三叔公也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和蔼。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第52章 我怕你不想跟我去 “这这这!你这字写得简直如同……” “狗爬”两个字卡在三叔公的嗓子眼,最终顾虑到谷雨还是个新媳妇儿,不能在家里人面前这般说她,才勉强咽了回去。 谷雨倒是不嫌弃丢脸,停下笔道,“我说我字写得不行,不是谦虚,是实话。还是让小礼写吧。” 说罢便将笔塞回到谢知礼手中,动作又急又快,仿佛甩掉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 从小她就对正襟危坐练毛笔字这事儿敬谢不敏,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书法作业,甚至还干出来过从厨房拿跟筷子蘸着墨汁写字的事儿,当然,结果是被老师看出来之后叫了家长,紧接着就是一顿混合双打。 她不当回事儿,但谢知武却生怕在村里德高望重的三叔爷爷看轻了自己的媳妇儿,急忙替她说话,“谷雨又没正经上过学,连字都是偷摸认下来的,能提笔写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回头就给她买纸笔,只要练上一段时间,肯定不会差的。” 哎哎哎……谁想练字啊! 从谢知武说要给自己买纸笔开始,谷雨就想拦,可愣是没拦住。 不过三叔爷爷听了他的话之后,脸色倒是好了不少,拿过一旁谢知礼重写的字据,满意地点了点头,还同他道,“你字写得好,回头多教教你嫂子!” 偏偏谢知礼就像是接到了什么重要任务一样,郑重其事地点头,“三叔爷爷,我会的。” 谷雨满心满脸都是无奈,不是,这几个人一唱一和地就给她这么安排上了,也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吗? 另一边,叶叶婶子早就等得急了,趁着这个功夫拉着谷雨把手印按了,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她吹了吹字据上的墨迹,等确认干透了,才将其折好揣进怀里,道:“这个月的五十文我明天取羊奶的时候一并带来。” 每天一碗,一个月二十五文,她定了早晚各一碗,加起来便是五十文了。不得不说,为了能让孙子吃饱肚子,叶叶婶子这是下了血本了。 本来李秀儿还提醒她说自家的卤菜摊还要再送两天羊奶,结果叶叶婶子却说,“你们家那个卤菜好吃是好吃,可一次就得十文钱,谁家能天天吃得起哦,有这个钱,都够给我大孙子订半个月的奶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叶婶子和三叔公的儿媳妇从谢家各端了一碗羊奶回去,不消半个时辰,谢家能订羊奶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上河村,陆陆续续便有人上门来打听。 人嘛,都有点儿从众心理,即便对谢家订羊奶这事儿心里犯嘀咕,可瞧见有人去,自然也不甘落后。 没等到三天后,就已经有十来家确定要订奶的,有了三叔公和叶叶婶子打样,他们本来嫌麻烦连字据都不想立,还是念过书的谢知礼在一旁解释了半晌立字据的好处,这些人才勉强按下了手印,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回去了。 “十二家,再加上三叔公和叶叶婶子,那就一共是十四家。咱们每个月固定的进项就有四百多文了!” 其中有几家只定了每日一碗,即便如此也够多了,李秀儿掰着手指头算完,又惊又喜。 “谷雨,你可真有本事!”她夸了谷雨,又问,“咱家现在卖卤菜和羊奶赚的钱,已经够过日子了,往后知武是不是就不用进山了?” “这可不成!”谢知武怎么可能让媳妇儿养着,第一个就反对,“有固定进项是好,但还是得攒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谷雨也赞成,他们家能订羊奶是因为敢下本钱买羊,时日久了,若是大家都知道这里头有利可图,一股脑儿地都开始养羊,定然会分流一部分顾客,说不定的羊奶的价格还会变的更便宜,她虽想做个长久生意,但也不能全靠这个。 人家小两口意见一致,就连婆母和公爹都没什么意见,李秀儿还能说什么。 因着自打今日开始就不送羊奶了,谷雨估摸着客流量肯定没有前几天大,便打算少备些菜,李秀儿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干脆将活计全揽了过去,此刻转身离开便是忙着备菜去了。 院里只剩下谢知武和谷雨,他看了媳妇儿一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你就说,咱们俩是夫妻,要是藏着掖着可就没意思了。”谷雨一边收拾木桶里的脏衣裳一边道。 谢知武踌躇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么忙,往后还能跟我进山吗?” 谷雨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闹了半天你是在担心这个?” 谢知武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承认,可到最后还是嗯了声,“我怕你不想跟我去。” 他怕谷雨之前答应嫁给自己的迫于生活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她在家里一个人就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或许会觉得山中生活太过枯燥乏味,会觉得跟着自己太危险了。 谢知武是盼着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可也不想让谷雨心不甘情不愿的跟自己走,更何况她要是走了,那卤菜摊和订羊奶的事儿怎么办? 男人挺拔的身躯立在那里,若是忽略掉那张俊脸上的紧张之色,还颇有些丰神俊逸的味道。 风吹过他的衣摆,谷雨瞧见了,说,“你把外衫脱了。” 正忐忑不安等着媳妇儿回答的谢知武听到这话,愣住了。 “我让你脱衣服,听不懂吗?” “脱……脱衣服?” 谢知武左右环顾,阿嫂正在厨房忙碌,大哥和父亲忙着将那些摆摊用的东西往推车上放,娘亲则在屋里头不知在做什么,可这些人都有随时到院里来的可能,便是不来,那窗户都大开着,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隔着门窗都能瞧得见。 男人磕磕巴巴地,耳根发热,“这……这不好吧,我……” “想什么呢,我让你把衣服脱了,等下洗衣裳的时候顺带给你洗洗。” 家里这几天又是忙卤菜又是忙羊奶的事儿,谢知武从山上回来也没闲着,不仅得搭把手帮忙,还得负责把自己买回来的羊喂饱,从早奔波到晚,衣摆处早就染上了青草汁液的颜色。 谷雨正是瞧见这个,才会让他脱衣裳。 谢知武闻言立时尴尬起来,一言不发地脱了外衫递给谷雨,就往里屋走。 然而却被谷雨一句话又给叫住了。 第53章 家里人都同意 “喂,你刚问我的话,不想听我的回答吗?” 听到媳妇儿清脆的声音,谢知武停下脚步。 许是因为羞窘,他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那双幽深的眸子望着谷雨时,似乎带了几分委屈。 糙汉撒娇,尤其是有着一张俊脸的糙汉,这谁顶得住! 谷雨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原本还想要再逗弄男人的心思都没了,直接且认真地同他说,“你去山上,我从来没想过不跟着这事儿,你是我夫君,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夫妻一体,自是不能长久相离的。” 谢知武哪曾想会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下意识地就走到了谷雨面前,将她狠狠地抱进了怀里。 脱了外衫的男人此刻身上只着一件汗衫,滚烫的身躯,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让谷雨也跟着面红耳赤起来。 说不清是什么心思,她没有一把推开谢知武,只是软软糯糯地同他说,“你快放开我呀,一会儿被人给瞧见了。” 兴许是先前被谷雨调戏,让他多少学了点儿轻佻话,谢知武不仅没放开,反而将人搂得更紧,还说,“咱们俩正经拜过天地的,男人抱自己媳妇儿,天经地义,纵是谁瞧见了,还能跑去报官不成。” 话虽如此,可当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还捂着自己个儿眼睛的谢知礼出现在院里时,两个正经拜过天地的人,从脸蛋儿一路红到了脖颈。 都是羞的。 因着这一出,两人一整日都没敢往一处凑,就连吃晚饭的时候谷雨都愣是抢先在李秀儿旁边坐了下来,谢知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自己和媳妇就被分开了。 谢知武在他旁边坐下,故作自然地给兄长夹了菜,“快吃呀,大哥。” 他这动作更是让谢知文不明所以,“你和谷雨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宣布吗?” 谢知武和谷雨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一触即离,没敢再多看对方一眼,生怕当着全家人的面,被年幼的谢知礼给戳破两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事儿。 要真是那样,脸可就真没处搁了。 好在谢知礼话不多,吃饭更是讲究师长所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地吃着饭,这才让两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惴惴不安地吃完这顿饭,好不容易拾掇妥当,屋里只剩下自己和媳妇儿两个人时,谢知武才将憋了一天的问题问出来。 “你跟着我上山,那手头的这两桩生意打算怎么办?” 卤菜摊开了这么几天,进账加起来已经有二两银子了,羊奶收到的定钱,也有四百文之多,如此挣钱的买卖,搁谁都舍不下,否则谢知武先前也不会担忧谷雨不肯跟他走了。 谷雨轻笑一声,反问道,“你以为我弄卤菜摊子和羊奶是想给自己攒私房钱?不是的,我早都想好了。那卤菜摊儿是要给大哥大嫂打理的,他们都是勤快的人,能应付的过来,至于订羊奶,要比经营摊子轻松些,让咱爹咱娘照看着就成。” 谢知武万万没想到谷雨竟是这个打算,脸上浮现出愧色,是自己门缝里看人,眼界狭隘了。 “你……可这都是你想出来的挣钱法子,就这么给出去……” 谷雨这么做显然是在贴补自家人,他又惭愧又感动,还有些觉得对不住她。 “赚钱的法子又不止这一两种,咱们都是一家人,该算账的时候算清楚,不该算的时候也别分的那么明白。”谷雨笑,“我跟着你上山可是要盯着你好好打猎的,旁的不说,咱们明年开春得把西屋给盖起来吧?”西屋便是他们如今住的偏房对面那处只打了地基的地方。 “我算过了,咱们手头现在有五两银子,你打猎,我再想些别的辙,一个冬天怎么也能再攒个十两,这些钱盖房子足够了。” 盖房子的人工和砖瓦等材料的费用谷雨先前已经打听过了,乡下物价低,十五两银子绰绰有余。 她这般打算是有私心的,谷雨惦记着被送到鹤山镇舅舅家里的妹妹,毕竟自她穿越到这个世界起,小满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懂事极了,她占了原主的身子,自是要知恩图报的,可报答渣爹和恶毒继母肯定不行,唯一能做的,便是把小满养大成人。 谷雨不是没想过把小满接到谢家,可一则怕家里人不乐意,二来也是碍于现实情况,如今谢家的这几间屋子都住着人,若是把小满接回来根本没地住,总不能让她跟自己和谢知武挤一间屋子吧。 媳妇儿心里的想法,谢知武大约能猜想到,他抿了抿唇,笑着开口,“那我也同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 嫁过来这么多天,谷雨早就发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生活简单得很,如果上山就是只打猎,如果在家就帮着家里人干活儿,但凡是能出力的,绝不会推拒,个人却鲜少会提出什么想法。 她倒是很好奇,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谢知武,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娘前几天把之前咱们家放家具的那个杂物间给拾掇出来了,我用木板在里头搭了个床,爹给上头编了张席子,嫂子他们给了一床被褥。” “你这是……” 谷雨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却有些不敢置信。 “是给小满住的。”谢知武挠挠头,憨笑着,“就是杂物间地方不大,条件简陋了些,希望你们别介意。” “介意个屁哦!有个地方住都很好了。”谷雨一急,脏话都出来了,也不怪她如此,实在是先前在下河村时,她和小满住的屋子,连谢家那个杂物间都不如呢。 她心中感激,却又忍不住同谢知武确认,“这事儿你跟家里人商量过了吗?” 把小满接来又不止是单纯的接过来,意味着她会和谢家人一起同吃同住,意味着他们夫妇要承担起在小姑娘在成人之前的一切开销,这背后的责任和需要花费的心思、银钱,都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能概括的。 “傻媳妇儿。”谢知武亲昵地刮了刮谷雨的鼻子,笑道:“家里人自是都知道了,刚刚不是同你说过了,布置屋子他们都出力了呢。” 第54章 送礼的学问 “敢情这事儿你们都晓得了,就瞒着我一个?怪不得我前两天瞧见娘在杂物间忙活,问她干什么,她还骗我说是在归置东西。” 谷雨脸颊鼓鼓,似是在生气,可嘴角弯弯,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谢家的所有人,都是真的很好!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兴奋中又夹杂着浓浓的感动,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谢知武脸上。 这男人!明明做了件大好事儿,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既不邀功,也没想着让她报答,一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平静表情。 谷雨心中的好感度直接蹭蹭蹭地往上涨,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不知何时,这种亲昵的动作做起来已经变得自然无比,不再是刻意表示亲近的一种行为,而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下意识地贴上去了。 夜风习习,吹过吹得窗框吱呀作响。 屋内宽敞的床铺上,两个枕头挨得很近,它们的主人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自那日喝醉了酒睡了一个被窝之后,谷雨没提要把谢知武之前盖的那床被子从箱笼里拿出来,谢知武也没提这事儿,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这么一直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两人商议的是明日去鹤山镇接杨小满的行程。 鹤山镇的名字还是当初谷雨从下河村的邻居那儿打听出来的,原主或许去过,但她却不知,听谢知武说天不亮就要出发,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问,“很远吗?” “还行。镇上有家点心铺子的桃酥很有名,每天都会排长队,还有外乡人专门赶路来买的,我想带些给家里人。”谢知武说罢,又顿了顿,“也想让你尝尝。” 我看是你也想吃吧? 谷雨心笑,有了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她自然发现了谢知武爱吃甜食的习惯,只是没有直接戳穿,毕竟这男人不是个吃独食的,哪怕每回偷摸吃糖,都要往她手里塞一块呢。 “还有你的药吃完了,也该再抓几服新的了。” 若不是因着这个,谢知武是没打算让谷雨一道去的。 去鹤山镇得经过县城,再一路往东,约莫四五十里路,他脚程快,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到,可若是带上谷雨,只怕要走一个上午,费时间倒没啥,谢知武怕累着媳妇儿。 可谷雨却执意要去,一则她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毕竟有限,能有机会多出去走走看看总归是好的,二来她也想知道原主的亲舅舅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不过这些心思没法儿对谢知武明言,她只能同男人讲,“先前你送小满去,还能说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帮我的忙,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可是梁家正经的外甥女婿,进舅舅家的门不带着我可不像话。” 有了这个不容拒绝的理由,加上要给谷雨看诊抓药的事儿,谢知武只能应了,还说,“那我明儿还是去借黎平哥家的牛车,等到了县城,或者是镇子上,再去置办几样礼物。” 外甥女婿初登舅舅家的门,总不能空着手。 平日同人打交道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谷雨心里门清,毕竟上辈子工作之后没少历经社会磨练,可送礼这事儿,特别是给古代人送礼,还真是门学问。 她担心自己做主会弄巧成拙,想了想,说,“东西怕是不能随便买,咱们还是明日请教一下娘亲吧。” “幸好你媳妇儿机灵,还晓得问我。”魏秋云大清早被吵醒,迷迷瞪瞪地披着衣裳从里屋出来,听罢两人的话,先夸了谷雨一句,随即瞪了眼儿子,问:“你倒是说说,原本打算买什么?” 谢知武也没什么经验,本来他是想到了卖东西的地方再决定的,可魏秋云这么问了,他要是直接这么说,指定得挨骂。 学聪明了的男人先是回想了一番定亲后逢年过节时送到杨家去的礼,才犹豫着说,“一斤白糖,一份点心,一篮子鸡蛋……” 他知道送礼需得凑够四样,又琢磨了一瞬,才补充道,“现下桃子正是应季时候,再买上几斤甜桃吧。” 鸡蛋虽常见,可一篮子也值不少钱,糖自不用说,那是比鸡蛋还要金贵的物什,至于点心,庄户人家平常就是有钱也舍不得买的东西,甜桃倒是不值什么钱,都是果农自家种的,但胜在一个新鲜。平心而论,这份礼并不算轻。 可魏秋云却不大满意,数落儿子,“平日里花钱散漫,关键时候却不晓得使力气,你说的这些礼平时送着还能说上一句体面,可这是谷雨舅舅家,能一样吗?头一回上人家家里认门子,礼怎么着都得要重一些。” 说完又指点谢知武和谷雨这些人情往来,“去人家家里做客,没有后半晌才到的,你们这会儿才去借车,出发之后还要在县城买东西,等到了地方黄花菜都凉了,人家倒是留不留你们吃饭,不留吧,你们大老远来一趟,留饭吧,人家吃过了,还得再单独给你们做一顿,依我看今天就先别去了,明天早上起来再早些才成。” “还得再早些?” 谷雨看了眼天色,西边的月亮还没落下去呢,东北也刚微微露出鱼肚白,再早……那岂不是得半夜就出发? 她看了眼谢知武,不是跟她说不远吗? 谢知武没有留意到她狐疑的神色,而是催促魏秋云,“明儿去也成,但是娘,你还没说都买些啥礼物呢?” “啥贵重捡着啥来呗。”魏秋云想了想,说,“你在县城的刘氏酒坊买一坛子好酒,再割上二斤肉,要肥的,糖也得买,白糖红糖各一袋,嗯……再扯二尺花布吧。” 这何止是体面,任谁听了,不说一句是在可着劲儿的花钱。 因为做卤菜生意的缘故,谷雨大致了解过酒肉糖这些东西的物价,她皱着眉,“娘,是不是太贵重了些?” “就是要贵重呢!” 一阵风袭来,魏秋云拢了拢衣衫,解释道:“你现如今没了娘家,舅舅便是最亲的亲人了,我们备的礼重些,一则能显示出对这门亲戚的重视,你去了也有脸面,二则也是告诉你舅舅,你在我们家不会吃苦的。” 送礼还有这么多学问?谷雨真是受教了。 就在她琢磨这些礼物得花多少钱时,谢知武在一旁冷不丁地蹦出来一句,“我们还是今儿走,晚上在县城住店。” 第55章 这么赚钱吗? “住啥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花那个钱图啥。”魏秋云听完下意识地嘀咕了两句。 正打算想斥责儿子才攒了几个钱就开始大手大脚了,可蓦地,她的目光落在了谷雨身上,立时便笑着改口道,“出去住也好,你们先到县城,明日能少走一大半路呢,省得还得大半夜的就爬起来,着急忙慌地赶过去,不体面。” “你们住你们的,不必担心家里,有我跟你爹呢。外头风大,我再回屋躺会儿去。”走了两步,魏秋云怕儿子跟以前一样专门挑那最便宜的地方过夜,又提醒道,“记得选好点儿的客栈,千万别为了省钱住什么大通铺。” 魏秋云一离开,偌大的堂屋只剩下了小两口,穿堂风倏忽而过,谷雨衣衫单薄,打了个寒颤。 谢知武见状立刻说要回屋,“早晚风大,你得多穿些才是。走走走,这会儿还早得很,回去再睡会,其他事儿等睡醒再说。” 从堂屋到他们所住的偏房,不过几步路的事儿,可谢知武仍旧脱了外衫让她披着,还说,“先前给你买的那几件衣裳再过阵子怕是穿不了了,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咱们今天去镇上寻家买棉花的,买上几斤给你做两身冬衣吧。” 谷雨笑,“怪道娘说你刚有钱就乱花,怎么成日里想着给我买东西,你自己呢?” “我有衣裳的。”谢知武挠挠头,“我挣钱就是给你花的呀,而且你也挣钱了的,没道理不能花的。” 古代的冬天没有暖气,想着天还没彻底冷起来,反季的东西能便宜些,谷雨便应了。 两人是吃过晌午饭出发的,用魏秋云的话说,这会儿走等到了城里天还没黑,把该买的东西买了,该办的事儿办了,好好歇息一晚,精精神神地去走亲戚。 用来代步的牛车上放了好几个筐子,是谢有田从自己编的那一堆里头专门挑出来的,说是他们买了东西可以放在里头,省得布匹和生肉放在一起弄得污糟不堪。 “谢谢爹。”谷雨甜甜地说了声。 谢有田素日里都只是闷着头干活儿,跟谷雨这个儿媳妇平素没什么多余的话说,此时听到这话,还挺高兴,激动地应了一声。 有了牛车代替双腿,到县城时太阳还没落山,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上,到处都是来往的人群。 谢知武拉着谷雨直奔医馆,说是先抓药。 看病的人大多赶早,这会儿临近打烊,除了在柜台上打盹的伙计,都瞧不见什么人。 谢知武喊了好几声才把那伙计给喊醒,问他,“林大夫在吗?” “新到了一批草药,林大夫在后头整理呢,您等着,我给您叫人去。” 若非大堂无人,又到了快关门了的时候,以为没人再来了,小伙计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瞌睡,哪成想还真有人这时候上门。 生怕谢知武说他招待不周,伙计一溜烟地蹿到了后头,不消片刻,便听到他喊,“来了来了,林大夫来了。” “是你们啊。”林大夫还记得谷雨,皱着眉,“上回让我换方子,这回干脆比我叮嘱的晚来好几天,我还当你们不想瞧这病呢。” 做大夫的,最见不得病人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故而说话的语气重了些。 “怎么可能!” 谢知武立马否了林大夫的话,可当林大夫问为什么不来时,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缘由来。 他去山里是算着日子的,回来便想带着谷雨来县城,可家里当时忙着卤菜和羊奶的事儿,谷雨一直推说晚几天,为此谢知武还生了闷气,结果还是拖到了现在。 谷雨连忙开口,也不反驳,只笑着应和,“您教训的是,下回我们一定注意。” 林大夫听了这话,冷哼一声,让她将把手放在脉枕上,算是揭过了此事。 仔细切了脉之后,林大夫点头道,“还成,看脉象是比上回强了些,不过你这身子想要养好,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药还是得继续吃,方子嘛……” “就还用上回那个方子呗,您可千万别再开人参了,我是真没钱。”谷雨笑,“您上回不是说我气虚血虚吗?我这些天在家吃了不少猪肝、猪血豆腐呢。” 林大夫自然清楚她说的都是补气血的食材,点头道,“算你上了心。” 谷雨笑了笑,她可不会告诉对方,自己能吃到这些完全是因为当天卤好的肉没卖完。 “这方子里我减了三味,添了两味,适合你现在的情况。”林大夫写完方子递给她,“放心,没有贵价药材,一副药不过十几文钱,还是早晚各煎两次,得连吃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来看诊。” “好。”谷雨点头,便要起身,却被林大夫给拦住了。 “急什么,话还没说完,喏,这方子我给你们誊了一份。”林大夫又递了张纸给她,“拿着,一次性抓一个月的药得不少钱,你们可以先抓个几天的,等药吃完了就近找间药铺再抓也不迟。” 看来,这大夫是真把谷雨哭穷的话给听进去了。 然而当第二天两人在肉铺相遇,谢知武手里提溜着一块两斤多重的大肥肉时,到底谁更尴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眼下两人从医馆抓了药离开之后,去了魏秋云所说的刘氏酒坊买酒。 谢知武同谷雨介绍,“刘氏酒坊是祖传的酿酒手艺,掌柜的刘三虎算是熟人,先前打了一头小鹿被他花十二两银子给买走了,说是想用来泡酒。不过也让咱们家还清了好几笔债。” “十二两银子!”谷雨惊了惊,她穿来之后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好奇地问,“不是,酒坊的生意这么赚钱的吗?还有你打猎,一次性就能卖十二两?” 她顿时觉得自己卖卤菜订羊奶几文钱、几十文钱的赚,有点儿太不够看了。 “我嘛,算是运气好,那小鹿落到了我设的陷阱里,还只伤了腿。”谢知武没觉得这是多值得骄傲的事儿,毕竟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遇上几回,转而继续说酒坊的事儿,“刘家是积年攒下的家业,听掌柜的说,他们家是从他曾祖爷爷那辈开始就酿酒了……” “还真是你啊,谢知武!”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下谢知武的肩,语气熟稔。 第56章 过命的交情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氏酒坊的掌柜刘三虎。 谢知武同他打了招呼,又介绍了谷雨给他认识。 刘三虎是个精瘦的汉子,个头不高,不知是特意蓄了胡子还是忙得没时间刮,瞧面相是要比谢知武年长几岁的。虽为掌柜,可因为平日凡事都亲力亲为在外头风吹日晒的缘故,肤色也比谢知武这个猎户黑几分。 他爽朗地笑,“上个月我去周边几个县城收粮食,又顺道去了趟州府,前几天才回来,没赶上去喝你的喜酒,等会儿让伙计给你拿几坛子新酿的高粱酒,就当是我送你们的新婚贺礼。” “三哥这么客气作甚,上次来订酒你给我少算了钱,也是这么个说辞,再这样,下回我可不敢来了。” 刘三虎在家排行老三,故而谢知武叫他一声“三哥”。说罢又同谷雨解释,“咱们成亲宴客订的就是刘三哥家的酒,上回家里剩下的那半坛就是当时没喝完的,他们家的酒用的都是上好的粮食,足日发酵,酒的味道纯正,入口绵长,是全县都出了名的好。” “在县城出名顶个啥用,州府的那些贵人们可瞧不上咱这小地方的东西。”刘三虎叹了口气,他一直想要把自家的酒卖到州府等地方去,可这一回仍然是无功而返,“不说这些丧气的事儿,这酒必须得带上,咱们俩可是过命的交情,你就别推拒了,若是旁人我还舍不得给呢。” 许是怕谢知武仍执拗着不肯,干脆转头看向谷雨,“弟妹,你可不能辜负我这一番心意。” 谷雨最怕这种客气来客气去的事儿,当即笑道,“成,那就收下,不过我也有回礼相赠。” 说着从牛车的一个筐子上取出一块用绳子绑起来的卤肉递了过去,这是今天李秀儿特意为他们出门多做的,生怕他们到了县城赶不上饭点会饿肚子,这会儿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刘三虎一愣,生意人的习惯使然,刚想要客气两句,谷雨却又开口了。 “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当下酒菜却正好,您别嫌弃我粗手笨脚的才是。” 那卤肉颜色鲜亮,是红里透着黄、黄里带着红的金黄色,只瞧上一眼便会让人食欲大动,更别说谷雨卤肉时用了不少香料,闻着香,吃着更香。 就在他怔忡间,谷雨已经将卤肉交给了一旁卸货的伙计,还好奇地问,“刘掌柜方才说,跟我夫君是过命的交情?” 可谢知武方才明明刘三虎只是买了他的猎物,让他还了外债,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道的细节? \"从刘三虎的口中,谷雨才得知他和谢知武相识的细节。 两年前的夏天,农忙时节,刘三虎辗转各地收粮,不成想在回来的路途中遇上了盗匪。他是个小生意人,连收粮这等事都要自己去奔波,哪里雇得起镖局打手,同行的只有两个伙计。 “本来当时以为要把命交代在那里了,谁知道知武兄弟出现了,跟那神兵天降似的,拎着一把大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打跑了。” 提起这些,刘三虎心中仍然后怕,叹了口气说起后续发生的事儿来,“后来知武兄弟一路把我送回县城,我寻思着往后再遇到这种事儿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就想雇他跟我去收粮,他身板壮实,冷着脸的时候怪能唬人的,寻常土匪恶霸见了肯定不敢找麻烦,可谁知道他不愿意。” “三哥,这事儿后来不是跟你解释过缘由吗?跟着你干是工钱高,进项也稳定,可我家里开销大,还是打猎来钱更快些,遇着你那天本就是进城卖刀的。” “我晓得,要不是因为这个,咱们后来还能再打交道?”刘三虎看旁边的伙计将车上的酒水卸完了,招呼两人,“走,进店聊。” 做生意的人哪有不健谈的,谷雨这才知道,谢知武第二次见到刘三虎,是因着大哥谢知文在城里找到了个给人搬货的活计,却不小心被人故意使绊子,致使他不小心打坏了仓库里的一缸酒。 那仓库的东家,便是刘氏酒庄。 领头负责招工的,当即就将人给扣下了,要让谢知文赔钱,一缸酒少说也有三五百斤,谢知文一个卖苦力每天赚几文钱的人哪里掏得起,对方便找了同村的人捎了口信到上河村,让谢家拿钱来赎人。 那时候家里一团糟,魏秋云照顾着谢有田和谢知礼一伤一病的,李秀儿又年轻没经过什么事儿,能够出面料理这事的只有谢知武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领头的知识要报给主人家的,双方一见面都笑了,这不是老熟人吗? 不过一缸酒而已,刘三虎虽然称不上富户,但大小也是个做生意的,立即表示不用赔,可谢知武是个死心眼的,愣是分三次将那一缸酒的钱给还清了。 当然,也没饶了那个害他大哥的人。 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双方便熟了起来,有一次谢知礼高烧不退,家里实在是无钱为他送医看病抓药,走投无路之际,谢知武想到了他认识的最有钱的人,在县城开酒坊的刘三虎。 刘三虎早就想跟他深交了,无奈这人是个直性子,除了打猎之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哪怕是之前来还钱,留他吃饭都不愿意,非得着急忙慌的回家,这次总算是有了机会,十分爽快地就借了钱给他。 这人与人之间交往,最忌讳的便是谈钱和报恩,因为一不小心便会伤了感情,连朋友都没得做。 可迈过这个坎之后,便又到了另一重境地。 “你怎么不早说!”谷雨轻笑着,嗔怪地看了谢知武一眼,问刘三虎,“刚刚您是说,想把酒卖到州府去,却没能成?” 酒这东西越陈越香,故而利润微薄,偏又因着是粮食酿造而易受粮价掣肘,尤其是那灾荒年,根本收不到粮食,若是用高价勉强收到了,也会因为闹饥荒而没什么顾客,刘三虎想把酒卖到州府,皆是因此。若是能把自家酒的身价往上提一提,或许可以摆脱这样的窘境。 刘三虎帮了自家多次,若是能有机会报答自然再好不过,谢知武听到谷雨的话,眼睛立时亮了。 “媳妇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第57章 大集会上的奇景 论酿酒的技艺或是对这个世界的熟悉程度,谷雨是远远比不过刘三虎这个有着祖传手艺的当地土着。 可要说道那些营销手段,她却称得上一个门清儿。 没法子,上辈子能买买买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饶是心疼自己挣得那三瓜两枣,有时候也忍不住激情下单。 谢知武如此激动,可刘三虎却不以为然,在刚过而立之年的他眼中,谷雨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呢,他只不过是看在谢知武的面子上,才会多攀谈几句。 纵然这小娘子的确是个伶俐的,可小小年纪只怕连县城都没来过几回,又怎么可能了解州府那些贵人的脾气,若是这事儿能如此轻易的解决,他也不至于跑上一回又一回,钱没少花,事情却一点眉目都没有。 虽然刘三虎没有明说,可他心中所想并不难猜,更何况谢知武说完那话之后,他没有一点儿要接茬的意思,还故意把话题岔开,问他们这回到县城是来做什么。 谷雨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只浅笑着提醒了一句:“或许刘三哥听过一句话,叫物以稀为贵。” 谢知武听了有些急,刚想问是什么意思,刘三虎就打着马虎敷衍过去,得知他们明日要去亲戚家,需得在县城留宿一晚,更是热情邀请谷雨二人去他们家住。 “住店哪有住家里好,我们家那口子,你嫂子,热饭热菜备着,连铺盖都给拾掇妥妥的。” 最终谷雨还是没答应,“我们俩明日一早就要赶路,还借了旁人家的牛车,还算住客店方便些,就不打扰您了,下回得了空,一定专程登门拜访。” 若只有谢知武一人,刘三虎说什么都得把他留下,可多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儿,他自然不好强留,最终只能吩咐伙计拿了几坛子酒,送他们离开。 第二日,他们依然起的很早。 因为昨天京城的时候,几家肉铺早已关门,便是那没关门的,剩下的肉也不大新鲜了。 起这么一大早,自是要去赶着割最新鲜的肉。 用谢知武的话说,去早了才能割到肥肉,晚了就只剩下瘦的和没人要的大骨头棒了。 这年头,一斤肥肉要比瘦肉贵出两文钱,皆因为肥肉能榨出油来,缺衣少食的人家难得吃上一顿荤腥,自然是想着越肥越好。 远的不说,就说谢家的饭桌上偶尔吃肉,谢知武也是挑那肥的给她夹,起初谷雨拒绝,他还当她是不好意思,次数多了,谷雨只能关起门来跟他谈了一次,在那之后,谢知武才知道她是真的不爱吃,便再也没有给她夹过肥的了。 等割了肉,两人驾着牛车,一路从县城往鹤山镇而去。 太阳渐渐升起,直到日头高挂,历经荒野、村庄,终于到了一处略显繁华的地方。 这里便是鹤山镇了。 足足在牛车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谷雨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散架了,一边手握成拳头不断捶打着,一边小声说,“鹤山镇怎么会这么远?” 从上河村到县城,再从县城到鹤山镇,仔细算算竟然走了将近六个小时。 还是坐牛车! 那如果家里没有牛车,纯靠两条腿呢? 简直难以想象! “一直都这么远啊,你小时候没来过你舅舅家吗?”谢知武随口一问。 听着男人的回答,蓦地,谷雨想起自己还未和谢知武成亲时,托付他送小满到鹤山镇,这男人一声不吭就答应了。 自己那时根本不知道要走这么久的路,而他,明明知道也不吱声! 可真是! 谷雨又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低声问,“那我当初让你送小满,你就送了?” 当时自己是什么想法谢知武已经不记得了,只能回忆起谷雨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心中轻笑一声,没有答她的话,反而说,“今儿十五,正巧赶上大集。” 所谓大集,就是每个村镇有一个集体集会的日子,大多都是些距离县城远的乡下,这时候会有很多小贩和货郎带着家庭生活所必须的物品来到集市上售卖,日子呢,大多集中在每个月初一、十五这两天,也有选初六初八的。 这集会又分大集和小集,所谓小集,就是来的人少,可能只是周边几个村子,故而专门走一趟赚钱的人也少,而大集则不同,四里八乡的人都会来赶这场盛会,卖的也不止是吃穿用度,有牲畜,有新奇玩意儿,甚至有些地方还会请来唱戏的、耍杂技的,就为了热闹一番。 此刻,鹤山镇这条不长的主街道上来来往往有许多行人,而街边全都是摆摊的小贩,有那直接用麻袋装着谷物、红薯等物的,也有支着桌子在上面摆着各色物品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谷雨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盛会呢,因为人挤人,牛车行驶的异常缓慢,她坐在车上四下打量,见了许多之前没见过的奇景。 比如说有个专门摆摊算命的,旁边摆着的卦幡上书“上通先天之数,下晓富贵贫贱”,底下还写着四个大字“瞎子神算”,可谷雨明明瞧见他总是趁别人不注意,偷看旁边那卖豆腐的豆腐西施瞧,哪里瞎了? 还有个人,坐在小杌子上压根不吆喝,只敲打着手中的铁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的面前有个连着风箱的小炉子,上头放着一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石锅,瞧着不似卖吃食的。 直到有人拿着一口锅来,谷雨见端坐在那儿的人往小炉子里扔了焦煤,又在那石锅中放了几块碎铁片,紧接着把旁边的风箱拉得呼呼响,才意识到这人原来是补锅的。 果不然,趁着炉火正旺,铁片尚未融化,他飞快地处理起铁锅上的烟垢,等到铁片融化成铁水,才顺着那缝隙一点点地补上去。谷雨以为到这儿就完了,不成想那补锅的匠人又拿了手边的工具开始打磨锅上补过的地方,最后还朝上头摸了些黄泥浆。 这就补好了? 一连串的动作让谷雨啧啧称奇,可冷不防,有人哎呦一声倒在了他们的牛车前头。 第58章 任你给他泼脏水? 朗日当空,人潮熙攘。 倒在地上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子,此时正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停的呼痛。 这一幕吸引了街上其他人的注意,小贩、行人的目光皆看了过来。 谢知武连忙停了牛车,上前查看情况。谷雨自然也立刻下车跟了过去。 那女人脸色苍白,皱着眉十分痛苦的样子,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隐约还能看到胳膊上有青紫的痕迹。 可是他们的牛车停下来的位置,距离这个女人倒地的地方,足足有一臂长。 这是……遇上碰瓷的了? 碰瓷这种新闻,谷雨上辈子还真没少听说,可怎么也没想到,民风淳朴的古代乡村,也能有这种事儿。 对方似乎的疼得厉害,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人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加上她的衣着和姿势,形容十分狼狈。 更别说,人高马大的谢知武往那一站,就显得对方更加弱小无辜了。 然而,谢知武这个傻的,根本不知道何为人心险恶,还在那询问人家要不要紧呢。 本来那女人瞧着谢知武过来还有些瑟缩害怕,可听到他的询问之后,晓得了面前这男人是个愣头青,立时“哎呦哎呦”地小声叫喊起来。 这是在试探呢! 谷雨在一旁瞧得明白,若是谢知武立马道歉,表现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对方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一口咬定都是他们的责任。 果不然,谢知武只是问了一句“您伤到哪里了”,对方立刻便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撞了我,还好意思问我伤到哪里了,我现在是腿疼胳膊疼,浑身上下都难受,你就说怎么办吧!” 集市上到处都是人,这边发生的情况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是这牛车撞到人了吧?” “可不是,这小伙子也太不留心了,今儿赶集,街上本来人就多,挤得慌,还非得赶着牛车来。”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鹤山镇离家四十多里地呢,我不赶着牛车来,难道还腿儿着来啊,这男的撞了人,明显是不会赶车,该赔赔呗,可不关其他人的事儿。” “就是,一个大男人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儿,也不知道把人给扶起来。” “小伙子也太倒霉了,你瞧那女的,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个机会,还指不定要让赔多少钱呢!” 谢知武自然也是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声,立刻就要去扶人,却被谷雨眼明手快地拉住了。 看穿了对方心思的她并没有立刻拆穿,正如围观群众所言,这女人衣衫褴褛一瞧就是个穷苦人,而他们赶着牛车,车上还放着不少东西,咋看都比这女的富裕些。人都是喜欢同情弱者的,对方或许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来碰瓷他们。 可惜,她遇到了谷雨,自然是无法得偿所愿了。 谷雨轻笑着,表情柔和,问:“这位大姐,自己能起得来吗?” 女人观察谷雨,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用意,可谷雨的表情滴水不漏,她竟然有些看不透,便只能按照原本心中计划的,冷哼一声道,“你们都把我撞成这样了,觉着我还能起得来,今儿我侥幸捡了一条命,你赔我点儿买药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不然咱们就去见官!” 对方赖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指责的话说完,又开始“哎呦哎呦”地喊起来。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依然议论着,说谷雨他们撞了人,赔钱都是轻的了,见官之后怕是要挨板子呢。 无论是不绝于耳的呼痛,还是选择在最热闹最繁华的一段路,故意引来人群围观,都是为了给他们施加压力,赶紧同意赔钱了事。 女人本以为这小媳妇是个难说话的,谁让她方才拦那男人来着,可没成想谷雨笑了,径直道了一个“好”字。 她立时大喜,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我这人心善,瞧你们应当是外乡来的,也不多要,赔我五百文就行。” 五百文! 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谢知武也皱起眉头来。 倒不是他掏不起这五百文钱,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撞得人,觉得这事儿没头没尾的,怎么就要赔五百文了。 偏偏人群里还有人传出声来,“五百文也不算多,他们刚才可是差点儿要了这婶子的命呢,要真是让牛蹄子踩上去,只怕五百文也打不住了。” “这话言之有理,眼下这位婶子还能喘气说话,但保不齐身子骨受损,以后都干不了重活呢,多赔点钱也是应该的。” 谢知武看看谷雨,咬咬牙,“媳妇儿,要不然……” “这位大嫂,你怕是误会了,我说的好,不是要赔你钱,是答应你去见官。”谷雨仍旧笑着,可那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她慢慢悠悠地说,“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衙门口朝南开,有钱无理别进来。这是很多黎民百姓都喜欢念叨的一句话,其实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去县衙究竟会不会遇上那等要钱的贪官,乡下地方的人,天然对当官的有种敬畏心理,根本不敢跟这种人打交道。 富康县的县衙要不要钱没人知道,但谷雨去过两次县城,瞅那热热闹闹、井井有条的样子,估摸着地方属官应当不是个胡搅蛮缠之辈,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八成不敢跟自己去见官。 “你!”那女人根本没被牛车撞到,一身青紫的伤痕另有来处,到了衙门只要查验伤口一看便知,可戏已经演到这个地步了,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她抬着眼皮子瞥了谷雨一眼,“你能做主吗?不行的话,还是问问你男人,他撞的人,哪有躲在自家婆娘后头的道理。” 谢知武被激之后,果然当即就要站出来处理这事儿。 谷雨没让。 她目光灼灼落在女人身上,仿佛要将对方看穿。 女人原本还想直视谷雨的眼睛,可最后不知怎的,心虚地低下了头。 紧接着,所有人便听到了谷雨铿锵有力的声音。 “我男人我不护着,难道任由你给他身上泼脏水?” 第59章 简直不是人 言辞锐利,语气卓然。 这样的谷雨好,是谢知武几乎没怎么见过的一面。 她无条件的信任,也终于让男人确信,自己刚才根本没有撞到人。 其实谢知武刚下车的时候,并没有那么笃定自己撞到了人,他说的那几句,只是出自于一个正常人的关心,可对方惨兮兮的模样,和言之凿凿说自己撞了人的人群,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毕竟牛在前头走着,自己坐在车辕上,是无法看清楚前面的情况的。 回过神来的男人皱着眉,仔细看了眼车与那妇人的位置,心里有了底,坦荡道:“这位大嫂,虽不知你是因何故倒在这里,但我的确没有撞到你,不信的话,大伙儿请看这车辙的位置。” 镇上不似县城,街道是用青石铺就而成的,这条聚集了许许多多赶集人的道路,也只是比寻常的乡间小道宽敞些罢了,还是实打实的土路,车行而过是会在地面上留下痕迹的。 谷雨方才判断没撞到人,也是因为下车时顺带瞧了眼车辙的缘故。 只是谢知武比她更心细些,又补充道,“还有前面的牛蹄印。” 乡下养牛养羊的人虽不多,可因着牛能拉磨拉爬犁,大多数人家都是使过的,尤其是当牛下地干活儿时,也要根据它的蹄印来判断爬犁的距离,以及掌控方向,故而围观的人群中有那么几个人总算是瞧出了门道,立刻调转了风向开始骂起那妇人来。 “你这婆子,人家没撞到你,却张嘴就要五百文,想钱想疯了吧!” “可不是,咱们做人都要讲良心的,不能因为穷就跑来讹人吧?”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着那妇人丧良心,将她骂得低垂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当然,也有人开始夸赞谷雨。 “多亏这小子的媳妇儿是个冷静的,瞧出了那妇人的心思,不然说不定还真被她给唬住了。” “多亏了人家两口子感情好,这女的还想挑拨来着,小娘子却一点儿都不害怕,现在的年轻人啊,了不得。” 终于,在围观人群中的议论声中,那妇人经受不住,拾起身子就要离开。 谢知武和谷雨还有要紧事办,便没有多为难人,而是直接驾车朝梁家而去。 梁家在鹤山镇这事儿,是当初在下河村时,谷雨旁敲侧击打听来的,可鹤山镇这么大,梁家究竟住在哪里她并不知道,好在先前谢知武来过一回,已经打听过来,还记得位置,很快就将牛车停在了一个偏僻陋巷的小门前。 “这就是我舅舅家?” 谢知武点头,“镇上只有这一户姓梁的,那日我送小满来时,她一眼就认出了舅舅,说是你娘三周年忌日时见过的。” 古今皆有规矩,人死之后要守孝三年,故而三周年的忌日极为隆重,亲朋好友都是要来吊唁的,更何况梁家是梁氏的娘家。 亲娘去世的时候,小满还不记事,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见过舅舅一家,否则谢知武贸贸然将人送上门,说不定对方还不肯认哩。 谷雨也想到了这一遭,讪笑道,“那会儿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她又不是圣人,哪里能把事情想得面面俱到,更别说当初那种情况。 “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谢知武安慰了她两句,刚想将车上的礼物卸下来再进门,没成想,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女童的哭声。 “是小满!” 谷雨立刻听出这是许久不见的妹妹的声音。 虽然和小满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可小姑娘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谷雨刚刚穿越来时满心都是无措和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是乖巧懂事的小满,会奶声奶气地关心她,会把偷偷藏起来黑面馒头给她吃,哪怕是在外头挖到一株野菜,也会献宝似的拿到她面前。 正是因为小满的存在,才让谷雨逐渐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加之占了原主的身子,她是真心把小满当亲妹妹看待的,否则当初不会跑路时还要带着她。 故而在听到小满的哭声时,毫不犹豫地就推开门进去了。 镇上的房子和村上差不多,不存在几进院子的说法,甚至占地面积还不如村里的房子大,推门而入能看到的便是小小的院子,堆放着柴火、工具等乱七八糟的杂物,几间房屋也是挤在一起的,看起来十分紧凑,显得整个宅子都十分逼仄。 院中,半大的小满正蹲在地上哭嚎着,她的身旁是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裙的中年妇人,手里拎着一把笤帚,正朝小姑娘身上招呼。 谷雨顿时就变了脸色,大喝一声:“住手!”紧接着便冲上去将小满护在了自己身后。 许是有人护着,小满心中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之处,呜呜呜地哭得更大声了。 “小满不怕,姐姐来了,来保护你了。” 谷雨一边柔声安慰着,一边检查小满身上的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小满的胳膊上满是青红交错的痕迹,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打的,谷雨不小心碰到伤处,就听到小姑娘哭声里夹杂着一声“嘶”,显然是疼得。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谷雨安抚着小满,又发现她的嘴角肿着,轻轻碰了碰,柔声问,“这又是怎么弄的?” “我不听话,舅妈用纳的鞋底抽我嘴巴。” 一听这话,本就心里一团火的谷雨,那股气烧得更旺了! 谷雨瞪着那妇人,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质问道:“为什么打小满!” 家里突然闯进了不速之客,马树霞起先还愣了一下,待看清楚谷雨的长相和气鼓鼓的模样之后,反倒冷哼一声,“进了门都不晓得叫人,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这臭丫头我替你养了这么久,不说一声谢谢就罢了,怎么还敢跟我呛声,真是没规矩没礼貌!” “规矩和礼貌是给人看的,你是人吗?” 这么小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简直不是人! 谷雨此刻后悔万分,她若是知道梁家人是这么个德行,打死也不会把小满送过来。 第60章 嘴巴放干净些 “杨谷雨!” 在马树霞眼里,小满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自己这个当舅妈的教训教训,根本不算事儿,哪里想到谷雨竟然敢骂自己,顿时怒不可遏! 她脸黑如锅底,连名带姓地喊了声,手里拎着的笤帚就朝谷雨挥了过来。 砰! 那笤帚没打到谷雨,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谢知武身上。 因为要拴牛,他进门晚了片刻,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只知道一定要护住媳妇儿。 妇人的这一笤帚是使了大力的,饶是谢知武皮糙肉厚的,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还敢打人!” 谷雨简直要气炸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怒意。 “我教训的是你,谁让他出来横插一脚的!”马树霞冷哼道。 她是舅妈,怎么教训两个外甥女都是天经地义的,可眼前这男人又不是自家亲戚,人高马大的往那一站,还挺让人害怕的。 许是怕谢知武追究,马树霞有些心虚,解释起来,“我可不是要打你,你要怪只能怪谷雨这个死丫头,一点儿都不尊敬长辈。” 谷雨气笑了,“脸皮可真厚,把我妹妹打成这样,你算哪门子的长辈?” 谢知武也看到了小满身上的伤,皱眉道,“舅母,当日我送小满前来,你们收了我的东西,可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收东西?什么东西?” “舅母?你为啥也管我叫舅母?” 谷雨和马树霞几乎是同时开口。 “也没啥,就是想着送小满来不能空手,便拿了之前自己打的一只兔子,又在镇上买了些糕点。” 谷雨依稀有印象,那次谢知武带她和小满下山,本是要送她们姐妹回下河村的,当时还回了家一趟,提溜着一只兔子来的,估摸着本来是想送到杨家去,只是中途因为自己托他送小满来梁家,他这才改了主意。 若是梁家人善待了小满,自是不用再计较这些,可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谷雨冷冷道,“还回来!” “什么?”马树霞不解。 “少在那给我装模作样,既然你们如此对待小满,吃了我的就得给我吐出来!”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我第一次听说吃了的东西还能吐出来的,我吐的出来,你还要不?”马树霞大笑起来,一脸轻蔑,“那东西是你的?明明当初是这个小哥……我想起来了,你说自己是杨大贵后娶的那个女人带来的拖油瓶的未婚夫。” 她上下打量着谷雨和谢知武站在一起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连忙退后几步,才发出一声嗤笑,“杨谷雨,你还要不要脸,跟自己姐夫搞到一起了?” “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谢知武怒了,无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他是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己媳妇儿的,目光立时如利剑一般扫过马树霞。 后者瑟缩了一下,可意识到这是个天大的把柄,很快又得意洋洋起来,“我嘴巴不干净,你们倒是别干这丢人事儿啊,我活这么大年纪,就没见过你们这般不要脸的人,还说我脸皮厚,我瞅着你们的脸皮才厚,那城墙拐角见了你们,都得谦让三分呢。” “瞧我不打你个烂嘴巴……” “好啊你个小贱蹄子,竟然敢跟我动手……” 双方的骂战终于升级成了互殴,谢知武不打女人,可也不愿意让人欺负自己的媳妇儿,一直阻拦着马树霞,而谷雨得了便利,将对方狠踹了几脚,又左右开弓,扇了好几个耳光,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才总算散了。 马树霞一个人自是打不过两个人的,干脆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开始号丧,“快来人啊,梁大河,梁冲,你们爷俩是死绝了吗,就看着人这么欺负我,还不赶紧出来帮忙!” 吵了这么久,谷雨还以为梁家其他人都不在家,没想到马树霞一喊,屋里当真还出来两个男人。 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低着头,瞧那年纪,想来便是谷雨和小满的舅舅梁大河了,而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文弱男人,应当就是梁家的独子梁冲。 此刻两人都是一脸的烦躁模样,尤其是梁冲,不耐烦地开口,“吵吵吵,娘,你三天两头的跟人吵架,吵完这个吵那个,街坊邻居现在都绕着咱们家走,还没吵够吗?” 听这口气,马树霞平日里没少跟人闹矛盾,怪不得父子俩刚才一直待在屋里不出来,敢情是对这种事都习以为常了。 梁大河看到院里站了两个陌生人,皱着眉道:“你又在外头惹了什么麻烦让人家给找上门来了?” 他没有认出谷雨。 这也并不奇怪,毕竟梁大河已经好几年没有去过下河村看望自己的外甥女了。 “舅舅,是我姐姐。” 最终,还是抽噎着的小满拉了拉谷雨的衣摆,说了她的身份。 “哦,是谷雨啊。”梁大河有些尴尬,“你怎么来了,是来接小满回家的吧,你看这事儿闹得,你舅妈这人就是性子急,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你别跟她计较,要不,先进屋喝杯水?” 刚才院里都吵成这样了,他还能如此和稀泥,谷雨翻了个白眼,“别,您家的水我可不敢喝,怕回头又说我白吃白喝的……” 方才她和马树霞互扯头花的时候,对方就骂她没良心,把小满送到自家白吃白喝,可明明,她把梁氏留下来的那根簪子让谢知武带了来,更别说谢知武还准备了兔子和点心,小满一个半大孩子,能吃多少饭,这些东西充作饭钱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梁大河自是晓得这些,讪笑了一声,“那你是想直接把小满接走?” “梁大河!你站哪边的!”马树霞在地上坐不住了,蹦起来冲到梁大河旁边揪住他的耳朵道,“你的好外甥女带着个野男人跑上门来欺负我,你搁这儿装瞧不见呢,还要让人进屋喝水,喝个屁!想直接把小丫头片子接走,不成!今儿这事儿必须给我个说法。” “我还想要个说法呢!”谷雨不依不饶,直接撸起小满的袖子道,“舅舅,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把小满送到你家来,想着看在我娘的面子上,你能帮着照顾几天,结果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第61章 你可要替娘做主 庄户人家多讲究一个男主外女主内,梁家在镇上住,是没有田地可种的,靠的都是梁大河每日早晚去镇上那些饭馆收垃圾挣来的工钱,梁冲倒是比他爹强些,帮着镇上的一个富户收租,活儿轻松,事儿也体面。父子俩一个因为半夜就得起,一个是最近没活儿干,故而才能白天都在家睡大觉。 梁大河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梁冲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被搅扰了睡眠,他本就浑身不爽,又见眼前的女子骂了他娘还不够,又数落起了他爹,简直是得理不饶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要知道,他梁冲出门在外,也是要被那些佃户们尊称一声梁小爷的。 “咋,我们家替你养妹妹还养出错来了?”他不耐烦地看着谷雨,“嫌东嫌西的,当我们家喜欢替人养孩子啊,还不赶紧把这个小拖油瓶领走,省得在我们家浪费米面。” “姐姐说我没有白吃白喝,我们给了东西的。”许是有了谷雨撑腰,又或者是见不得人欺辱自己的姐姐,尽管仍然怕得瑟瑟发抖,但小姑娘还是据理力争,脸色涨红着,眼眸中含着水光,任谁一看都知道是受了委屈。 可这话立时惹怒了梁冲。 梁冲其人,为了收租无所不用其极,平日里在外头就是横行霸道的性子,甚至对佃户都能随意打骂,哪里忍得了一个小姑娘如此反驳自己,脱下脚上趿拉着的鞋就朝谷雨他们扔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个破烂东西,还敢顶嘴,看来还是平日里揍你揍得太少了。” 谷雨满目寒光,冷声道:“你也打她了?” “是打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梁冲一脸挑衅。 谷雨也没惯着,直接一耳光扇了过去。 梁冲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立时就要还手,可谢知武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比梁冲要高出一个头来,直接一脚将人给踹飞了。 “好啊你,杨谷雨,仗着有人撑腰就敢跑到我家来撒泼,我……我饶不了你!” 他从地上爬起来,仍骂骂咧咧的。 马树霞气得浑身发抖,不敢惹谢知武这个瘟神,只能回头骂自己的丈夫,“梁大河,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就看着人这么欺负你媳妇儿子吗?我就说把那小拖油瓶给扔出去,偏你要发善心,装什么好人,” “我……好歹叫我一声舅舅,我妹妹就留下这么点骨血……” “呸!你看人家认不认你这个舅舅,我不过打了那小丫头几下,你的好外甥女就要对我喊打喊杀的,梁大河,你摸着良心,我马树霞嫁到你家这么多年,上替你侍奉老娘,下为你生了三个儿女,里里外外地料理着这个家,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让外人这么欺负我?” 梁冲在家行二,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名为梁允,念过几天书,十来岁就跟着人跑商,现如今在县城的一家小小的布庄做掌柜,算得上是梁家最有出息的人了。梁允和梁冲还有个妹妹名唤梁笑笑,两年前已经嫁了人。 梁允常年住在县城,偶尔才回一趟家,梁冲和梁大河父子因为活计与脾气性格的原因,鲜少能顾得上家中,家里的事儿都是马树霞拿主意,靠着一身凶悍和那张不饶人的嘴,左邻右舍还真不敢轻易惹他们家。 梁大河低顺着头,他本就是个软弱性子,不愿意跟任何人起龌龊,谷雨骂他时,他不反抗,马树霞数落他时,他也低头听着,好像一块任人揉扁揉圆的泥团。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养出马树霞泼辣凶悍、梁冲冲动易怒的性格,但凡是家里的男主人能立得住,妻子儿子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梁家人吵嚷成一团,马树霞骂梁大河没良心,梁冲嫌他娘吵,梁大河觉得丢脸,跟二人呛了几句,于是场面愈发热烈,反倒衬得一旁谢知武几人安安静静。 谷雨趁着这个功夫询问了小满在梁家的情况,这才得知,原来谢知武把她刚送来时,许是瞧在那兔子等物的面上,马树霞待小满还算不错,至少没克扣她的饭食,还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给她住。也正是因此,谢知武才没能看出这家人的秉性。 可兔肉糕点吃完了,头上的钗子也过了新鲜劲儿,马树霞的本性自然暴露了出来,起先还只是骂骂咧咧,说什么小满吃得多自家养不起,后来又把这个半大孩子当使唤丫头,又是让帮忙烧火做饭,又是让洗家里人的脏衣裳。 谷雨听得喉头发紧,可偏偏小姑娘极为懂事,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我不累,这些活儿以前在家里都是做过的……” 以前在家里做过是不假,可那都是帮原主的忙,原主再软弱无能,也是疼妹妹的,怎么可能把活儿压在妹妹头上,至于谷雨,她穿来之后,除了随手拿个东西这等小事儿或者小满主动要求,根本没有让她做过任何事。 这么大的孩子,在现代也就是上小学的年纪,谷雨可没有磋磨童工的习惯。 马树霞骂梁大河骂累了,许是留意到他们的对话,又掉转枪口开始骂起谷雨姐妹俩。 谷雨那一肚子的火越烧越旺,怎么可能忍得下,立时就跟马树霞又吵了起来,不过因为谢知武先前飞踹了梁冲,他们晓得了男人的厉害,这回没敢动手。 就在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梁家的小院又来了人。 是个年轻男人,瞧面相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长衫,左手提着一封点心,右手牵着一个半大的小男孩。 马树霞瞧见他,就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甩开拉着她的梁大河,快步走到男人身边,“阿允,你来得正好,这两个人跑到咱们家来闹事,还打了我,你可得替娘做主。” 来的这年轻男人,正是梁大河和马树霞的长子梁允。 只见他将院中扫视一番,看到气鼓鼓的亲娘,一脚踹翻了地上木盆的弟弟,又瞧瞧脸上仍有泪痕的小满,还有面无表情的谢知武,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满脸怒意的谷雨身上,神色微动,低低地唤了声,“谷雨表妹。” 第62章 表兄妹的关系 咯噔! 这人看过来的眼神,还有那说话的语气,让谷雨忍不住皱起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小说电视看多了,一听到表哥表妹之类的称呼叫的如此亲热,总会让人生出些旁的想法,谷雨悄悄看谢知武,好在这男人心思单纯,应该没有多想。 “我娘这人……小满在我家受苦了,我替她向你们道歉。”为人子女的,不好评价父母作为,梁允叹了口气,“我就怕出这等事儿,今日好不容易抽出身来,便赶紧同铺子告了假,领着小桐回来看她的,小桐很喜欢这个小姑姑呢。” 说着,又将手中的糕点往前头递了递,“小满,这是我专门从县城给你带的点心,甜的,很好吃,你拿着罢。” “谢了,一封点心而已,我还是买得起的。” 谷雨冷笑一声,这梁允嘴上说得好听,可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亲娘是个什么德行,如果真的关心小满, 又怎么会任由小满被家里人如此轻贱。 偏偏小满这丫头,许是从来没有受过旁人的关心,竟还帮着梁允说话,“允表哥对我很好的,每旬休假回来都会问我在家做什么,舅妈打我他也会拦着的。” 这样的行为听起来像是个好人,可实际上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小满依然还是挨打,或许在他走后还会因为他帮忙说话而被打的更厉害,梁允会不知道吗? 或许真的不知道,又或许……他心底很清楚,只不过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而去苛责自己的亲娘罢了。 此时摆出这样的一副姿态,不过是和梁大河一样,担心被自己质问,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马树霞的身上。 马树霞是始作俑者没错,可她的一言一行,难道不是梁家父子纵容的结果吗? “你以后不会挨打了。”谷雨摸了摸小满的顶发,轻声安慰了几句,才说道,“走,姐姐带你回家。” 本来以她的脾气性格,是非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若说方才要是真打起来了,以谢知武的武力值,对付梁大河和梁冲父子根本不在话下,而马树霞这边就由自己应付,可眼下梁允进了门,双拳难敌四手,再打起来自家这边就占不到便宜了。 谷雨又不傻,没打算继续硬碰硬,加上刚刚马树霞和梁冲也没讨到好,现在还一个扶着腰,一个捂着脸呢,也算是回本了。 马树霞挨了打,哪里肯善罢甘休,可是她想要拦,丈夫和大儿子却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 二儿子梁冲倒是想,可被谢知武回头看了一眼,蓦地想起方才亲爹说他上回来介绍自己是猎户。 猎户啊,那可是见过血的。 突然,他的腿就有些迈不动了。 等到谷雨等人出了门,马树霞又忍不住趴在门上朝外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 她这才知道,谷雨二人竟是赶着牛车来的! 那车上还放着好些个筐子,她伸长了脖子,别的看不分明,那县城里最有名的刘氏酒坊的酒,还有几尺花布却都是瞧了个清楚的。 乖乖! 这没娘疼没娘要的丫头片子是走狗屎运了? 马树霞招呼丈夫和儿子,“你们快来瞧,杨谷雨跟她那野男人居然买了牛车,车上还拉着许多礼物,是要给咱家的吧?” 她那一双眼珠子,恨不得粘到上头去,别的不说,那几尺花布家里的男人们又用不上,合该给她做身新衣裳穿的。 梁大河看到了,并不觉得意外,“人家是猎户,总要进城卖猎物的,有辆车也正常。” “上回来还没有呢。”马树霞反驳。 “可是上回人家一出手就是一只肥兔子,去街上买也得不少钱呢,还有我妹妹那根簪子,当初嫁人的时候,咱爹专门给置办的,花了五十文呢。”梁大河叹了口气,“你说你,便宜占尽还要折腾小满一个女娃娃,让我说什么好哟!” 他现在也后悔起自己当初没约束着马树霞了,不然,就能尝几口那刘氏酒坊的好酒了。 梁冲也皱着眉,数落起亲娘来,“都怪你,要不是你脾气上来了非要冲着小丫头撒火,指不定谷雨要给咱家多少好处呢。” “人都走了,就别想人家的好处了。”梁允看不上自己这一家人的做派,常年住在县城也是因为不想与他们多来往,怕被人知道了丢脸,他将谷雨没要的糕点往马树霞手里一塞,“东西留着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走什么啊,你难得回来一趟,在家吃顿饭再走吧。”马树霞最稀罕这个大儿子,谁让他现在一个月的工钱好几钱银子,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呢。 “不了,我还约了人谈生意。”梁允没打算多留,他本就不是为了小满或家里人回来的,而是今早去刘氏酒坊买酒的时候听伙计谈论起刘掌柜的朋友,便听到了谷雨的名字,而且还得知了他们是要去鹤山镇接妹妹,立时便意识到小伙计口中的谷雨正是他的表妹。 “那要不把小桐留下,你谈完生意再来接他。” 和儿子说起话来,马树霞忘了刚才那茬,满脸都是笑意,“前两天你邱婶子还上咱家来打问你呢,小桐他娘都死了好几年了,你也该寻个媳妇儿了,要不然你们爷俩在县城,想喝口热水还得自己动手烧呢。邱婶子说她娘家有个侄女,今年十九……” “娘,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忙吧,我走了。”梁允不想跟她多谈,抱起儿子就准备离开。 可马树霞却直接拦住父子俩,一脸不悦,“你现在翅膀硬了,娘的话都不愿意听了,你今儿也瞧见了的,杨谷雨已经嫁人了,她那男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就算她没嫁人,我也不可能答应她进咱家的门,且不说她家被那姓胡的娘们把着,都已经到了要把小满卖掉的地步了,娶这么个媳妇对你是一点帮助都没有,还有,你是没看到她那厉害样儿,恨不得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若是谷雨没走,听到这话只怕要惊掉下巴,她哪里会想到,这表哥表妹之间似乎还真有什么猫腻。 第63章 你挑的的确好吃 出门一趟,当真是不顺。 先是遇见那碰瓷的妇人,紧接着又在梁家闹了一出,谷雨心情怎么可能会好,只不过分别这么久,小满心中积攒了太多的话想跟姐姐说,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从她嘴里冒出来……谷雨不得不柔声细语地耐心回答。 “你姐姐又不傻,怎么可能真的嫁给二癞子。” “嗯,没错,谢知武现在是你姐夫了,亲姐夫。” “是要接你去他家,不用害怕,你姐夫家里人都很好,很欢迎你去。” “姐姐现在能赚钱了,不用担心养不起你。” 她一字一句的回答着小满的各种提问,实在是说累了,干脆从一旁拿出个甜桃塞到小姑娘手里,“你饿不饿?先吃个桃儿吧。” 这桃是今天早上买肉时在菜市场瞧见的,本来谷雨以为是毛桃儿,并没打算买,嫌一不小心便弄得浑身痒痒,可没想到随便瞅了一眼,发现那筐子里头装着的居然是红得发亮的油桃。 问了果农才知道,这年头的桃居然已经有好些个品种了。 对方口中的扁桃估摸着就是后世所说的蟠桃,至于那黄肉桃应当就是黄桃,只是成熟季节各有不同,富康县种的多是毛桃和油桃两种,此时正是采摘的时候。 那果农还介绍说是自家的桃都是专门清早起来摘的,上头还带着露水呢,就图卖个新鲜。 谷雨问了价,见卖得不贵,便称了几斤。 那会儿她还想,依着魏秋云的吩咐买的这几样礼好归好,可酒肉糖布,没一样是能直接用来招呼客人的,万一到了地方舅舅一家为了招呼自己还得专门去买些吃食,倒不如顺道买些油桃,到时候坐一块边说话边吃,也能自在些。 可惜她想得如此周到,偏生没想到梁家人竟是那样的,不过现下也好,这桃儿表面光滑,用布巾随便一擦就能吃了。 她给了小满一个,又往赶车的谢知武手里塞了一个,“你也吃,那卖桃的老伯没骗咱,吃起来又脆又甜的。” 谢知武一边“吁”了声让牛慢下来,一边偏过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此刻车行至乡野,四周不是农田就是荒地,根本没什么人,谷雨也就没制止他的动作,还顺带用手里的帕子替他擦了下嘴角,“你咬也不咬准些,都蹭到脸上了。” “我是个粗人,糙惯了。”车速渐渐慢下来,谢知武轻笑着将桃接了过去,又吃了一口,这才夸赞道,“你挑的确好吃。” 一旁咬着桃子嘴巴鼓鼓的小满震惊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虽然已经从谷雨口中确认了是她和谢知武成了亲,面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亲姐夫,可毕竟小姑娘是刚刚得知这件事,在她不长的人生记忆中,谢知武可一直是作为杨桃香的未婚夫存在的,一时间还没来得及适应。 “咳咳。” 谷雨自然很快察觉到了妹妹的目光,轻咳两声示意谢知武收敛些,还往一旁移了移,试图拉开和他的距离。 突然,小满朝着谢知武开口,是童稚清脆的声音,“姐夫。” “哎。”谢知武下意识地应了声,紧接着意识到什么,顿时笑起来,又拔高了声音“哎”了一声,还让小满再多叫几句。 于是,从鹤山镇回去的一路上,可以听到小满用各种声调一声一声地喊着“姐夫”,他们俩脸上都挂着笑,似乎一个赛一个的高兴,谷雨起初还笑着,后来实在是有些窘迫,生怕路上窜出来个人听见了笑话,可看着两人的笑模样,又不忍心制止。 好在,终于在进县城之前,谢知武主动结束了这场看上去“傻乎乎”的游戏,同谷雨道,“咱们在城里吃顿饭吧,顺便再去济康堂让大夫看看小满的伤,弄点药给她抹抹,小姑娘家家的,身上留疤就不好了。” 谷雨一愣,她对这种事儿没什么经验,当时只想着有仇报仇,压根没想到这些。 “多亏有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 “小满喊了我那么多遍姐夫,为她着想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谢知武笑了声,道,“走,带你们俩去吃好的。” 谢知武所谓的好吃的,不是什么酒楼食肆,而是城西街一个普通巷道里面摊上的汤面。 “老伯,来四碗面,两碗加肉加鸡蛋,两碗素的就行。” 面摊是一对老夫妇在经营,二人手脚麻利,很快就端了碗面上来,如谢知武要求的,上面卧着鸡蛋,还有好几块油亮亮的红烧肉,这些配料立刻让一碗普通的汤面变得诱人至极。 在梁家好些天都没能吃饱饭的小满顿时咽了咽口水,可她还是立刻把碗推到谢知武面前,乖巧地说:“姐夫你先吃。” 谢知武笑,揉了揉她脑袋,从筷笼里取出一双筷子递给小姑娘,“这是专门给你点的,你跟你姐的都是加料的。” 一碗素面三文钱,可加了鸡蛋和肉之后便立时身价翻倍,寻常庄户人家哪能那么奢侈,可给媳妇儿花钱,他舍得。 “可是……”小满不解,无论是在杨家还是在梁家,她都没有吃肉吃鸡蛋的资格,用胡春霞和舅妈的话来时,小娃娃又不挣钱又干不了重活儿,给口饭饿不死就行了。 “没有可是,就是给你的,快吃吧。” 谢知武笑,见小姑娘迟迟不敢动筷子,又说,“没听到我要了四碗面吗?我饭量大,要吃两碗呢,所以其实我们每个人花的钱都是一样的,不算是特意照顾你,知道吗?” 道理自然不是这么解释的,可谢知武清楚,只有这么说,小满才安心。 果然,小姑娘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深吸了一口汤面的香气,才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填饱肚子之后他们依照之前商量的,去了济康堂看大夫。 好在小满身上的都是些皮外伤,加上年纪小恢复快,只要勤抹药,留意别出现伤上加伤的情况,大概率是不会留疤的。 谷雨松了口气,去了柜台拿药。 她昨日刚来过,当时还把正在打瞌睡的小伙计给吓着了,对方印象深刻,下意识地问,“昨儿才抓的药这么快就吃完了?” “药,什么药?”小满好奇。 谷雨不想让小姑娘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随口说了两句糊弄了过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到晚上陪自己在厨房熬药时,小满竟语出惊人! 第64章 要生小宝宝了吗 话还要从一行人回了上河村说起。 他们车上大筐小筐的,村里人见着了,只当是专门进城一趟买些东西,并没有多打听,反而是瞧见和谷雨一道坐在牛车上的小满,颇为好奇地询问,“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瞧着怪可怜见的。” 小满身上衣衫破烂,枯黄的头发乱糟糟的,只有一张小脸被谷雨擦的干干净净,但也露出了脸上的伤痕。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在门口纳凉闲聊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孙子孙女跟小满差不多的年纪,瞧见了自是心疼。 “是我妹妹,接来家里住一阵儿。” 谷雨笑了笑,没说在鹤山镇遇到的那些糟心事儿,这些叔伯婶娘们随口一问没什么恶意,但他们茶余饭后坐在此处聊得可不都是别人家里的事儿,她并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可小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谷雨问。 “咱们走的时候没拿行李。” 谷雨当初带着小满离家出走是带了行李的,让谢知武送小满去梁家,自然也是带着的,那会儿他们又没钱,哪里有什么贵重东西,所谓行李,只不过是几件破旧的不能再破的换洗衣裳罢了。 可小满的脸上全是懊悔和惊慌,抓着谷雨的衣角,“怎么办阿姐,我没有衣服穿了……” 在过去那样贫穷的日子里,这个小小年纪的稚嫩孩童过早地明白了生活不易,也知道没有衣裳穿只能光着身子躲在被窝里是如何窘迫,下意识地扁着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不住地埋怨着自己。 谷雨掏出帕子替她擦了眼泪,笑,“怕什么,有姐姐在,不会让你没衣服穿的。” 怕她不信,又握住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说道:“这是你姐夫给我买的新衣裳,小满也会有的。” “真的吗?” 小姑娘还分辨不来布料的种类,只觉得姐姐身上的衣裳摸起来绵绵软软的,没有一个补丁,比她们之前所有的衣裳都好看。 “当然是真的。” 承诺了小满会给她找换洗衣裳穿,又同她说起自己在谢家这些天的情况,总算是把小姑娘给安抚好了。 可到了家门口,看着车上被原模原样来回来的东西,谷雨又忍不住有些犯愁。 她和谢知武昨天走的时候,魏秋云还细细交代了许多新婚夫妇上门走亲戚要注意的细节,若是知道她的一番苦心白费了…… 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能想个万全之策呢。 谷雨自责不已,若非她胡乱想的法子,小满就不会受苦,而自家好不容易攒下的银钱,也不会换了眼前这些东西。 “这又不是你的错。” 谢知武停了车,看着媳妇儿站在原地没动,猜出她的想法来,安慰道,“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实话实说就行了,娘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还要夸你做的好呢,起码没让那等人占了咱们的便宜去。” 说话间,他提起几个筐子又道,“咱们今天的钱又不算白花,这白花花的大肥肉熬成猪油,夹馍炒菜都香得很,还有那花布,刚好你不是答应了要给小满做新衣裳嘛,就用这布。酒和糖……咱可以留着自己吃嘛,再不济,等到过年肯定也能派上用场。” “这桃儿……”男人将装着油桃的篮子塞进她手里,“就是咱们孝敬爹娘的。而且他们见着小满,就跟村头那几位婶婶奶奶一样,只有心疼的份儿。” 见他如此卖力地开解自己,跟方才自己哄小满似的,谷雨不禁笑了,接住桃筐,说道,“你脑子转得还挺快。” 要不怎么说知母莫若子,魏秋云的反应,还真被谢知武给说中了! 她这辈子连着生了三个儿子,一直想要盼个闺女,可惜一直未能如愿,所以才会把儿媳妇当成亲闺女一样的疼。 小满一个半大孩子,甜甜地叫了声魏婶婶,魏秋云就已经稀罕地不得了,看到小满身上那些伤之后,更是心疼不已,向来温和脾气的人都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发泄完情绪之后,她又怕吓着小满,还抱着小姑娘安慰,说让她以后就把这里当家。 以前姐妹俩在下河村时,村里人见了她们,也顶多感慨上一句可怜,或者在胡春霞刁难欺负的时候帮着说几句话,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过,谁又会为了没什么关系的人去刻意发善心呢。 小满听到这些话,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跟星星似的。 她几乎从未受过这样的关怀,有些手足无措地朝谷雨看过来,见到谷雨点了头,才重重地“嗯”了声。 看到谢家人特意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干干净净,还有那床铺,小姑娘趁人不注意偷偷摸了一下,底下垫着的竟然是褥子! 要知道以前在下河村时,她和姐姐的床下面垫得可都是稻草呢!在梁家更惨,连稻草都没有,马树霞就给了她用木板和几块砖头搭了个床,说是家里没地方住,也没有多余的被褥,就让她睡光床板,可明明是有的呀!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看到桌上真的有肉,小满就更惊讶了。 饶是今天在县城的时候吃了一碗加了肉块的面,可毕竟一碗面才几文钱,能加的料也有限,可眼前的菜不一样,就连用作配菜的萝卜都没有。哪怕是魏秋云直接将最大的一块红烧肉夹到了她碗里,小姑娘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今天中午吃面的时候她狼吞虎咽,还没反应过来肉就已经被吞下肚了,完全忘了品一品滋味。 她悄悄问谷雨,“阿姐,我这是在做梦吗?” “做没做梦,你咬一口不就知道了吗?”谷雨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又替她加了一筷子青菜。 小孩子肠胃娇弱,一次性吃太多大荤的怕是受不住,也该吃些菜中和一下。可那青菜也是用油炒过的,绿莹莹的煞是好看,也香得紧。 谷雨笑着催促她,“快吃吧。” 卤肉用的调料没剩多少,吃完饭之后,谷雨便翻出先前买的桂皮八角等物,开始配料。冷不防本来非要闹着在厨房帮忙打下手的小满突然跑出来。 小姑娘焦急又好奇地问,“阿姐,喝了药你就能跟姐夫生小宝宝了吗?” 第65章 故意嚼舌根 哗啦一声。 谷雨手里用来装调料的小碗一个没拿稳,里面的桂皮、八角、丁香等物全撒在了桌子上,她一边去捡,一边哭笑不得地问,“这话你又是听谁说的。” 莫说是她跟谢知武还没圆房,即便是新婚夫妇,也没有成亲不过一个月,就因为肚子没动静而跑去喝药的吧。 “魏婶婶跟我讲的呀。” 小满视线落在谷雨的肚子上,一派天真反倒让她这个成年人窘迫不已。 方才吃完饭,小姑娘因为一次性吃了太多,谷雨怕她撑得慌,便让她在家里随意转悠消食,可初来乍到的小满哪里敢这么放肆,生怕给谢家人添麻烦,还主动提出要去厨房帮忙洗碗。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活儿以往在杨家小满也是做惯了的,并不是什么累活儿,于是谷雨也没拦着,还专门托魏秋云帮忙照看着。 就在两人洗碗的间隙,谢知武拿了昨日在济康堂给谷雨抓的药煎上了。 煎药所耗时间颇长,无需一直在旁边看着,只要时不时地来瞧一眼搅拌一下就成,厨房里好几个人,李秀儿也在切肉备菜,谢知武叮嘱两句就先去忙别的事儿了。 这是阿姐的药! 将盘子在盆子的清水里涮干净,小满闻着那苦苦的药味儿,才猛地想起今日在药铺时小伙计的话。 可当时阿姐没说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啊…… 小姑娘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儿,被姐姐从马树霞手底下解救出来,还吃了香喷喷的有肉的饭,有专门的一间屋子给她住,魏婶婶和谢伯伯还有谢家其他人都关心她,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当时被谷雨岔开话之后就没想起这事儿。 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关心姐姐的小姑娘顿时有些着急,立马就想跑出去问谷雨,又怕她不肯告诉自己,犹豫来犹豫去,终于鼓起勇气凑到魏秋云身边,小声地问,“魏婶婶,我阿姐为什么要喝药,她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我不想她生病,生病会死的……” 在小满为数不多的认知中,生老病死是绝对的人生大事。 “我娘就是得了病才死的……” 之前小姑娘可怜成那样,都一滴眼泪没掉,可这会儿意识到了谷雨生病居然伤心的掉起了眼泪。 看这情况,魏秋云哪还敢把谷雨体虚体弱的事儿同她讲,只说这药是养身子的,还哄她,“等你阿姐养好了身子,才能和姐夫给你生小外甥玩呀。” 小满将信将疑,才会专门跑来问谷雨。 听罢事情始末,谷雨松了口气,虽然生孩子这事儿是个误会,可至少魏秋云没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小满,这就很好了。 至于孩子嘛…… 她摸了摸小满的头发,正要开口,谢知武却端着一盆水从外头进来了。 男人刚洗完澡,上半身只套了件短衫,正在用布巾擦着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本就系得松松垮垮的衣襟敞了开来,露出精壮的胸膛。 那紧实的腹肌,线条好像还挺明显? 谷雨只看了一眼脸就红了,从一旁的桌上随手抓了个布巾冲他扔过去,嘟囔着,“小满在呢,还不快把衣服穿好。” 谢知武一愣,这话说的,好像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等到低头看到自己敞着的衣衫时,他的脸顿时也烧了起来。 “我……你……你们说什么呢?” 男人一边慌忙去系衣襟上的带子,一边刻意地随口询问想要岔开话题,可因为太紧张,话一出口就变得磕磕巴巴的。 小满还看不懂屋里萦绕着的属于成年人青涩懵懂的暧昧气息,她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真诚地重复了刚刚的问题,“姐夫,你跟我阿姐要生小宝宝了吗?” “咳咳……” 这回疯狂咳嗽差点被自己呛着的人变成了谢知武,若不是他及时稳住了身形,面前那刚刚端进来的那一盆水很有可能就要被打翻。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对家里人向来不怎么发表意见的男人也忍不住小声嘀咕着,“娘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冒啊。” 闲暇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小满在谢家住了几天后,上河村几乎都知道了谢知武刚进门的媳妇儿把亲妹妹接了来,瞧那架势像是要长住的,便有人在谢家人摆摊时跑到魏秋云面前嚼舌根。 “不是我说呐,你这婆母也太好说话了些,儿媳妇才进门几天,就让她把亲戚接来家里住,那么大的娃娃,还不得你们出钱又出力的,得养到啥时候呀。” 这还真没有。 接小满来之前,谷雨就已经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小满的所有花销都由她负责,还会额外再给家里交一份生活费。更何况,谷雨现如今才是这个家里赚钱的主力,每天魏秋云老两口、谢知文和李秀儿都要从她这里领工钱呢。 就连眼下这一幕,谷雨也早就预料到了,她知道小满来了之后村里必然会有人指指点点,同魏秋云说过,让她不必理会。 可还有人跟着帮腔的,“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你那儿媳妇是怎么进得门了,这事儿才过去多久,家里的大事小事就让她拿主意了?知文媳妇不得跟你闹啊。” 魏秋云好说话,能忍则忍,可她身旁的李秀儿却不干了,“我说翠兰婶子,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净盼着我们家闹不和呢?” “我可都是为你着想,你也不想想,你婆婆公爹花钱养了你弟媳妇儿的妹妹,那给你们两口子的贴补可就少了……” 上河村的人只知道这卤肉卤菜是谷雨想出来的主意,却并不知谢家如今是各管各的账,并非像其他人家里要把所有挣来的钱交公,由婆母公爹统一分配。 “你放屁!” 若说刚才还顾忌着些长辈情面,此时李秀儿已经将这些全然抛诸脑后。 只听她冷哼一声,道:“我们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操心,如果是真心为我好,就不应该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小满那孩子的遭遇,但凡是个人知道了都会心疼的,我们养着她怎么了,反正我们家又没女孩儿,再说了,她乖巧懂事,比你家那个整天在村里头疯跑,还给人吐唾沫的混小子强多了!” 第66章 有恩报恩 翠兰婶子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立时就想开骂。 可李秀儿说的都是实话。 毕竟她那小孙子从小被惯得不行,说是上河村小霸王也不为过,不仅成天撺掇着一群娃娃去旁人的地里乱踩乱踏,就连大人们也敢惹,不是吐唾沫就是扔石子儿的。人家找上门要说法,翠兰婶子便说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别跟娃娃上计较,可若是人家直接揪住她孙子揍一顿,她可不干,非得找过去闹一场不可。 由于这个原因,其实村里人并不待见她们一家,只不过做坏事毕竟是小娃娃,又不是大人,大家一个村里住着都沾亲带故的,哪至于因为这点儿事儿到那等撕破脸的地步,所以相处起来还算和气。 人嘛,见面三分情,所以翠兰婶子自以为在村里还算人缘不错,可这会儿,其他人都站在李秀儿这边。 “人家乐意,又没花你的钱,瞎操个什么心哟,有那功夫,不如把我三叔家的篱笆给修好,那可都是你孙子给一脚一脚踢坏的。” “还有我家的蒜苗,我们当家的就惦记着这一口蒜苗炒豆腐,开春好不容易长成了,结果还没等挖呢,全被你孙子给拔了。” 且不说谢家的为人在村里是有口皆碑的,李秀儿也不是刚嫁来的新媳妇,在村里这几年自然是交到了些朋友,比如说丈夫想吃蒜苗炒豆腐的,就是和谢家屋子隔了几户的平嫂子,两人几户是前后脚嫁到这上河村来的,平日里在河边洗衣裳地里干活儿总能碰见,渐渐地便要好起来。 帮忙说话的另一位叫王拴柱,比谢家兄弟都年长几岁,前几年农忙时节下起了大雨,村里人都忙着抢收,可因为他家人丁单薄,好几亩的麦子根本收不完,最后是谢家兄弟舍了城里挣钱的活计特意回来帮忙的。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谢家人结下的善缘,在此时终于显现出来。 翠兰婶子被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人家说得都是事实,她根本没法儿反驳,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李秀儿没费什么工夫就赶走了这讨人厌的人,心里头高兴,问谷雨,“咱们给柱子哥,还有平嫂子一人送一块葱油饼吧?” 这葱油饼,是他们卤菜摊上出新吃食。 先前给谢知文谢知武做饼当干粮时,谷雨就发现每次魏秋云都只是等和好的面发好之后,将揉好的面团擀成饼状,要么直接上锅蒸,要么直接放在锅里烤,熟是熟了,可除非夹着菜吃,不然没什么味道,更别说这饼子放上几天之后,就不复刚出锅时的暄软,硬邦邦的能把人牙给崩掉。 难道就没有一种哪怕是凉了都香喷喷的饼子吗? 很快,谷雨就想到了葱油饼。 这可是后世大街小巷最常见的一种吃食了,常被上班族买来当做早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葱油饼就跟谷雨之前做过的那道油辣子一样,做起来并不难,关键是要舍得放料。 果不然,她只尝试做了一次,谢家人就爱上了。甚至隔天早饭端上桌的玉米窝窝都被嫌弃了,两个儿子问谷雨就能不能再做一回葱油饼,直夸好吃。 当时魏秋云还笑骂两个儿子,“你们现在的嘴还真是被养刁了,是不是瞧不上你娘我做的饭了?” 谢知文谢知武兄弟俩连说不敢,为了给他们解围,李秀儿便问谷雨这葱油饼能不能拿出去卖。 这可太能了! 毕竟谷雨会做葱油饼,就是因为上辈子经常在早点摊上买,后来为了吃的更健康些,才自己学的。 李秀儿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又替卤菜摊想出了一个新生意。 兴奋之余,她开始琢磨如果要卖葱油饼的话,要怎么才能吸引到顾客掏钱。 可毕竟没做过生意,思来想去都没个好主意,生怕一不小心赔了本,于是李秀儿只能照葫芦画瓢,“那咱也跟上回羊奶一样,买够十文钱送一块。” 然而谷雨却没同意,而是有了新的想法,“这回不送,咱们搞试吃!” 饼是面做的,可面这玩意儿家家户户都有,也算不上值钱东西,做葱油饼顶多费些油,可谢家如今靠着卤肉卤菜和羊奶,半斤八两的油还是用得起的。 “试吃?万一大家吃了不买可怎么办?” “阿嫂,你刚才可还对我的厨艺信心满满呢。”谷雨却没她那般担忧,轻笑一声,满脸都是自信。 不止是因为她从现代而来,更有卤菜卤肉受欢迎实打实的案例在那摆着。 而且谷雨并不是盲目自信,试吃的时候,她和每一个人都交流了想法,看似在闲聊,实际上却是在调研他们的购买意向,确定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愿意买单之后,葱油饼才在卤菜摊上被正式推出。 卖得不贵,两块才一文钱,即便吃不起卤肉卤菜的,也乐意买两块油香油香的饼子回去解馋。 要不然,李秀儿也不会开口说要送人。 只是她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这么一问,万一谷雨不愿意,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 生意是生意,哪里能拿生意做人情,自己这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又犯了。 好在李秀儿是个爽快人,反应过来的一瞬,便立时道:“我出钱!” “哪能让嫂子你出钱,两块饼咱们家还是送得起的。” 谷雨笑着拿起手边的木夹子,从一旁专门放饼的簸箕里夹了两块饼子,“可一定得拿着,谢谢你们刚才替我阿嫂,替我妹妹说话了。” 本来那两人还不好意思要,谷雨都这么说了,只能笑着接过去,还夸赞了几句她做的饼好吃。 其他人见状,则在心中暗暗懊悔,早知道有这好事儿,刚才就应该也跟着把朱翠兰那娘们骂上一通。 谷雨也趁着这个机会放出话来,“我妹妹是要在我家长住,往后还请各位叔伯婶子多照看些,大伙儿也晓得,我这个人向来是有恩报恩的。” 方才刚有人得了好处,谷雨这话在场的人自是无有不应的,此后小满在上河村的认识了不少玩伴,能够快快乐乐的健康成长,未必没有今日之事的原因。 第67章 往后就是你的生意 卤菜摊子的生意上了正轨,后院那头羊每天挤出来的奶也全数订了出去,还有小满这个半大劳力跟个小蜜蜂似的跑前跑后抢着干活儿,眼见着家里没什么可操心的事儿了,也没有多余的活儿干,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谢知武便提出说自己想进山。 “趁着下大雪之前再去一回,攒些钱,咱们今年过个好年。” 其实谢知武不止是为了攒钱过年,他还记着谷雨说要起屋子的事儿,可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呢,便没有提。 魏秋云知道儿子在山里野惯了,天天让他待在家里反而不适应,便只问了声,“这事儿你跟谷雨商量过了吗?” 上回谢知武进山时,谷雨因为脚伤没能去成,按说这回应该跟着去的,毕竟最开始谢家人的设想,就是盼着娶了媳妇进门,能让谢知武在山上有个伴,也能每天打完猎之后吃上一口热乎饭。 可眼下的情况又有不同,家里如今做着卤菜生意,没了谷雨只怕是不行。 一时间,魏秋云也不知是该让谷雨跟着一道去,还是留下来照顾生意。 谷雨先前就已经跟谢知武说过这事儿,回答道,“我们商量了,这回我跟知武一块去,也就住个把月,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回来。至于卤菜的事儿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托货郎捎了调料来,明儿就把卤肉的调料给配出来,用两三个月绰绰有余了。” 倒不是谷雨不愿意把配方教给李秀儿,实在是因为李秀儿不识字,根本看不懂她写的各种调料的配比。她也尝试过口述,可记岔了一点,卤肉的味道就变了,故而都是谷雨把调料配好分装起来,用的时候直接往锅里一丢,还方便省事。 谷雨笑,“往后卤菜摊的生意就托付给大哥大嫂了,至于羊奶这边,就辛苦爹娘你们照看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管生意?”魏秋云听明白了她的意图,急忙问道。 就连李秀儿也有些迟疑,跟着发问,“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谷雨笑,“咱们家的羊奶现在都是娘你早晚挤的,其实早就应该给你管了,总不能一直光干活不拿钱吧。” 说完又看向李秀儿,“阿嫂,你可不是那种做事畏畏缩缩不敢朝前走的人呀,卤肉的火候你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上回我跟知武去接小满不在家,你们当天不也照样开张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李秀儿急道。 赶鸭子上架顶着干一天,跟长久地去承担责任可完全是两码事,前者哪怕当天卖的不好,也就只是那一天的事儿,可后者如果干不好,这生意有可能就被自己给搞黄了。 可作为大嫂,李秀儿也说不出不让谷雨跟着谢知武去的话。 之前谢知文起早贪黑在城里找活儿干的时候,他们夫妻俩虽然不能陪伴彼此,但至少还能见到面,就这有时候自己都舍不得,谢知武进了山可就连面都见不上了,将心比心,自己也不能当拆散他们夫妻的恶人呀。 “那要是做得不好,你可别怪我啊。”没干过的事儿心里总是没谱,李秀儿惴惴不安地说道。 “怎么会?”谷雨笑了笑,“往后那可就都是你的生意了。” “啊?”李秀儿突然意识到,自己以为的“托付”,好像和谷雨说的不一样。 魏秋云却是看得分明,“老二媳妇这等于是给你和知文两口子找了个营生呢,瞧你那傻兮兮的样儿,是高兴坏了吧?” “可……这是谷雨想出来的,卤肉的法子都是她教的……” 明眼人都知道,这卤肉摊一接手就是挣钱的生意,若是旁人,肯定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可李秀儿却不想占这个便宜,在她看来,一家人和睦可比银钱重要多了。 魏秋云想劝她答应。在她看来,老二是个猎户,猎物卖得的钱本就比种地多,他媳妇儿脑袋瓜子聪明,来家才多久,就想出了两档来钱的法子,相较之下,老大一家挣钱就显得没那么容易了,当父母的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要帮扶困难些的那个。 可最终,魏秋云没开口。 无论心里怎么想,可孩子们都是凭本事挣钱,她不能横加干涉,更不能偏向谁。 “所以……”谷雨笑起来,正是因为了解李秀儿的为人,她早有准备,“卤肉生意是你的,调料生意可是我的,往后你就得问我买调料了。” 若是让李秀儿白占她的便宜,对方肯定不敢,可若这一桩事儿双方都有利可图,那就能成。 果不然,当谷雨分析完利弊之后,李秀儿不仅点头答应了,就连之前畏畏缩缩的神情都消散无踪,只剩下了跃跃欲试。 “阿姐不带我去吗?”小满小声问。 住在谢家这些天,小姑娘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姐姐陪着,无论是以前在下河村,还是去了舅舅家,只要有阿姐在,自己就不会受欺负。虽然小满心里知道魏婶婶他们都是好人,不会像那些坏人一样欺负自己,可一想到姐姐要离开自己,她就下意识地有些害怕。 谷雨的确是没打算带小满去的,毕竟谢知武同她说过山中的危险,可看着眼前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又有些不忍心。 犹豫半晌,谷雨看向谢知武,刚要开口,却被李秀儿抢了先。 “可是我的卤菜摊需要人帮忙呀,小满不想帮帮我吗?”李秀儿笑眯眯地,说完还冲谷雨眨了眨眼睛。 果然,小姑娘为难起来。 乡下出身的人大多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回报他人给予的关心爱护的唯一方式,就是帮忙干活。许是因为没娘疼、亲爹变后爹的缘故,这一点在小满的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小姑娘终是没有拒绝李秀儿,甚至在李秀儿说她可以和其他人一样领工钱时,连那一丝犹豫都没了,高兴地跟谷雨说,“阿姐,我要留下来赚钱。” 谷雨还没说话,谢知武却乐了,亮晶晶的眼睛先看了自己媳妇儿一眼,才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我们回来给你带山鸡吃。” 第68章 要进山啦 这回上山和先前谢知武独自去的那回不一样。 因着去的时间长,又有谷雨一起,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全家人都动了起来,帮着忙活。 首先便是穿戴。 山中的气温要比村里低一些,有时候山下明明是晴朗天气,山上却是大雨如注,山下只是穿单衣,山上却要穿袄子了。 魏秋云从箱笼里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苍蓝色夹袄,笑着同谷雨说,“这衣裳还是前几年你大哥大嫂成亲时我特意做的,用的上好的棉花,料子也是好料,拢共没穿过几回,现在虽说入秋没多久,可山里头早晚寒气大,这衣裳你带着穿,别嫌颜色老气就成。” 新棉花还得个几天才能摘,谷雨的冬衣说是要做,可缺了这关键的东西,自然还未成型,旧棉花倒也能用,还便宜,只是谢知武嫌没有新棉花暖和,不肯省那几个钱。 “这颜色哪里老气。”谷雨笑,搁在现代,这种偏深蓝颜色的上衣还会被成为复古风呢,她将夹袄拿在身前随意比划了两下,问正在院里拾掇板车的谢知武,“娘的衣裳我穿着好看吗?” 男人随意地瞥了一眼,点头说了句“还行”。 谷雨嗔怪着说他审美不行,可却也没走,反而凑到了他跟前,看他拿着木板准备修补板车上破洞的地方。 板车是农家院里常见的东西,由车轱辘和车身两部分组成,车轱辘乃是两个做成圆形的轮子和一根木横轴组成的,而车身底部则有一条横梁,梁上凿出两个凹槽,刚刚好能嵌入到轱辘的车轴上。 平时不用时,板车和轱辘分开靠墙立着省地方,也不怕下雨给淋坏了,用的时候直接组装起来,方便快速。 谢家有两辆板车,一辆是平常下地干活儿用的,种地时用来将种子拉到田间地头,等到玉米、小麦等粮食收获的季节,又会用板车将这些收成给运回家里,另一辆就是面前这辆有些年头了的,据说是谢知武爷爷还在的时候专门找木匠做的,因为年代久远加上使用频繁,上头有许多修补的痕迹。 古代还没有钉子、胶水,谷雨很好奇谢知武要怎么补板车的破洞,看得久了才发现,他是在原先破洞的上下左右各弄出一个孔来形状来,又用木条穿过那可以凿出来的孔洞,最后将这些木条拼接在一起,如此木板便被固定在了上头不会移动。 “这就是所谓的榫卯结构吗?”谷雨问。 “你还知道这个?”谢知武钉完了,顺手放下用来敲打木条的小锤子,笑,“我跟着咱爹学了点儿,又自己随便琢磨了一下,算不得榫卯结构,那是人家木匠看家的本事儿,不是儿子徒弟的,哪能轻易教人。” “不过这套法子,修补家里的东西也够用了。” 两人正说着话,谢有田从廊下拿出十几个他编的藤筐放到了板车跟前。 这些筐子有的是用来装山鸡野兔这等小型猎物的,都有能扣住的盖儿,打开盖子还能摞在一起。 还有几个稍大些的则被拿到厨房给了李秀儿,让她往里头装菜。 很快,李秀儿抱着装满菜的筐子出来了,开始往板车上一筐一筐地放菜。 绿叶子青菜只有少许,这玩意儿不耐放,带多了容易坏,他们准备的多是南瓜、土豆、红薯之类能充作主食的东西,要么便是白萝卜、大白菜这等耐储存的蔬菜,还有些晒干的豆角、地耳等物。 装完菜之后,李秀儿又问,“找个咸菜坛子给你们捞些咸菜吧?” 谢知武寻常独自进山,不想麻烦的时候,就随便弄个馒头咸菜应付,故而每回都带。 不过从今往后他可不是一个人吃饭了,扭头问过谷雨的想法后,才同李秀儿讲,“那就麻烦阿嫂了。” 除了这些之外,谢知武洗了手之后,又从厨房拎了几个布袋子出来,里头装着的都是米面之类的口粮。 上河村地处北方,这里的人喜欢吃面食,可早上却是一定要喝上一碗热粥的,还不能是大米煮的白粥,得掺着各种豆子,谢知武说是因为这样吃起来有滋味,谷雨却觉着,许是吃白粥太容易消化,根本不顶饿,先辈们才会流传下来这样的吃法儿。 “这么多?咱们吃得完吗?” 谷雨粗略估计了下,光是这几袋子米面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十斤,更别说还有那么多菜了。 “一个锅里吃了这么多天的饭,你男人的饭量你还不晓得?”李秀儿把咸菜坛子放到车上,笑着调侃,“你可千万别省着,万一把知武饿着了,娘回来可饶不了你。” “我才不管,他们爱吃啥吃啥,真要是饿瘦了也不该我心疼,有媳妇儿呢。” 魏秋云笑,话是这么说,可过了会儿却又拎了一筐鸡蛋来,“都是这几天攒下来的,还没来得及卖呢,你们拿上,也够吃一段时间了。” “娘,我和谷雨带了这么多东西,够吃了,这些鸡蛋还是留着给小礼和爹补身子吧。”谢知武说。 “家里的鸡天天下着蛋呢,还能差了他们的不成,这些是专门给你们……是我给谷雨带的,光惦记着你爹和小礼,你媳妇儿难道不需要补身子?”魏秋云反问。 提到谷雨,谢知武沉默了,只能接过那篮子鸡蛋。不过,在魏秋云还打算给他们带卤肉的时候,他立马就开口拒绝。 “说了卤肉生意给大嫂的,您也不问问……” “娘跟我说了,我同意的。”不等谢知武把话说完,李秀儿就笑着打断了他,“你们把卤肉生意给了我,一文钱没要,难道我还舍不得几块肉,你嫂子我不是那等小气抠门的人。” “那也不能要。” 谢知武拒绝的再斩钉截铁,可架不住魏秋云和李秀儿直接把肉塞进了筐子里,他那句“进了山根本不会缺肉吃”都到了嘴边,只能咽了回去,扭头瞧见谷雨在笑,无奈道:“笑什么?” 第69章 你师傅是什么样的人 “高兴啊。” 谷雨一脸的理所当然,她当然清楚,魏秋云做的这些,都是在关心儿子,哪怕是谢知武早已成年。兴许这还里面夹杂着对自己是否能够照顾好谢知武的担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母亲对儿子最单纯和诚挚的关心本就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更何况她还从中沾了光。 媳妇儿都这么说了,谢知武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认命,推着满满当当的一车的东西进山。 平日里谢知武进山都是一大早出发,可这回因为带了谷雨,他们是吃过晌午饭才走的。 用魏秋云的话说,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走山路。 进山嘛,除了这一车的家伙什,和他们二人,还有个非常重要的老伙计,那就是阿黄。 许是非常熟悉这样的场景,被从后院放出来的时候,阿黄尾巴摇得很欢,还兴奋地叫了好几声。 晌午时分,自然在村里能遇到三三两两的人,瞧见他们推着车又带着狗的,打招呼时就会问谢知武,“跟你媳妇儿进山呐?” “是,也就只能再去这一回了,再过两个月肯定就下雪了,那时候就不能打猎了。”谢知武笑。 对方以为他是在惋惜不能挣钱,酸溜溜地说,“去一回就能挣到过冬的钱还不好吗?半年不开张,开张就吃半年,更何况家里还有两桩固定的进项呢,我瞧你们家今年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赚了不老少钱吧?” 这年头的人,你不好时盼着你好是真心的,可你若过得比他好了,就心里多多少有些不舒坦。 这大半个月,谢家的卤菜生意和羊奶订购之事全村人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私下议论,只是魏秋云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不许家里人在外边说赚了多少钱的事儿。 谢知武自然也不会接对方的话茬,只说,“你这话说的没错,我娘说自打我娶了媳妇,我们家的运道是变了些,兴许是我媳妇命里带着福气呢。” 他都这么说了,对方只能尴尬一笑,此时恰好阿黄叫了几声,那人生怕狗发了怒突然暴起伤人,慌忙侧开身子让二人离开。 出村之后就没再遇到什么人了,两人顺着山路一道朝上走。 推车在平坦路面上尚需用力,到了崎岖难行的山路上更不用说,谢知武调转车头,由“推”改成“拉”,如此便能使上力气,饶是如此,他的胳臂和手背上也是青筋暴起。 谷雨后头帮忙推车,瞧见这情形,笑,“怪不得那会儿准备东西的时候,你这不想带那不想要的,把这些东西带上山可真不容易,幸好这路推车还能走,否则就算肩挑手提的,也带不了这许多。” “还笑呢。”路过一处底下有石头疙瘩的地方,车轮被挡住,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越过了这个坎儿,谢知武喘着粗气,说,“要不是你开了口,我肯定让娘把东西收回去,在山里,咱们不会缺肉吃的。” 谷雨也累的够呛,笑,“合着还怪我了?” 男人急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知是何时生出的恶趣味,谷雨就喜欢看他这副着急紧张的模样,或许是因为能从其中感受到谢知武对自己的重视吧。 “我知道的。”她快步走到谢知武身边,拉着男人的胳膊摇了摇,既是撒娇,又是安抚。 谢知武脸一红,就这么被哄好了。 刚巧走到了一块地势平缓的地方,谷雨提议,“歇会儿吧,你都出汗了。” 谢知武是走惯了山路的,虽然推车的确费力气,但很快就能缓过来,并没有觉得累,但看到谷雨的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立时就点头答应了,还从车上拿出一个水囊递过来,“喝点水吧。” 山中虽有溪流泉眼等水源地,可猎户打猎是跟着猎物走,并非次次都能恰好经过,故而会专门带上水囊,这样一来哪怕是找不到喝水的地方,也能解决喝水问题。 谢知武的这个水囊谷雨之前见过,两人前几次在山上遇到时,就挂在他腰上,那时候她和男人还不熟,尚且不敢细盯着瞧,这回拿到了手里,便仔细看了看。 可惜她对古代的各种工艺知道的实在有限,看了半晌也没瞧出来是个什么材质的,只看得出这水囊的针脚细密,做工精细,不像是庄户人家自己手工缝制出的东西。 果不然,谷雨开口询问之后,才从谢知武口中得知,这是他师傅临走时送给他的。 这已经不是谷雨第一次从谢家人口中听到谢知武的那位神秘的师傅了,她好奇地问,“你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之前听娘提过两嘴,但从来没听你细说过呢。” “师傅姓宋,其实他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他很少提到自己以前的事,只说是家道中落流落到咱们这里,觉着山里头风水好,便在此处扎根了。” “他比咱爹咱娘约莫小十岁,听口音应该是从比这里更北边的地方来的,不仅会武还识文断字,跟着他学艺那几年,老是能瞧见他捧着书在看,知道的东西特别多,修弓箭,磨刀,挖陷阱,看足迹辨认猎物,鞣制皮子……都是他教我的。” 谢知武是十一岁那年跟着谢有田去山里头砍柴时遇到宋煜明的,当时父子俩不知怎的遇到了一头野猪,谢有田直接将半大儿子背在背上,慌不择路地逃命。 上河村靠近山林,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山里有三种野兽最为可怕,一是熊,二是虎,第三便是野猪,就连狼都得往后排,毕竟只要不是遇到群狼,普通人奋力一搏尚能保命,可遇到这三种,尤其是野猪,那锋利的獠牙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轻易要了人的性命。 后来谢知武便趴在他爹的背上,看到一个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的男人不徐不疾地出现,一箭射了过来,野猪发怒哀嚎着,很快就倒地不起了。 要知道野猪能够让村民们如此害怕,不止是因为它的杀伤力,更因为它皮糙肉厚,长矛都扎不透,可眼前的人,一支箭就要了它的命! 这在年幼的谢知武心中,简直如同神只一般,当即下定决心要学这么厉害的本事? “所以,他就收你为徒了?”谷雨笑问道。 第70章 猎户过得糙 “当时并没有。” 谢知武还没有求到宋煜明那里,只在爹娘面前说了自己想要学艺的事儿,就被魏秋云给否了。 她听到父子俩在山里遇到野猪吓得半条命都没了,甚至在知道是因为宋煜明追杀那只野猪才导致谢有田和谢知武遇险后,心底难免对对方产生了一些怨气,哪里还肯让儿子去学打猎。 谢有田尽管心有余悸,可毕竟也是亲眼看到了宋煜明的本事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帮着儿子说话,“村塾的夫子说知武不是念书的料,提笔写字都像是在舞刀弄枪,可能他骨子里就喜欢这些,咱们做爹娘的不能为孩子提供什么助力,也不能拦着不让他去学想学的东西。” “孩子小不懂事你也不懂吗?当猎户有多危险用得着我说,今天你们差点儿把命都丢在那儿了,你也不想想,万一知武学艺不精……木匠石匠泥瓦匠,但凡是这些靠手艺的,你想学,娘绝对没半个不字,可打猎不行,咱犯不着把命豁出去。” 魏秋云把谢有田好一顿数落,之后又耐心地劝解儿子。 可谢知武自小就是个犟脾气,魏秋云不同意,他不知在哪里找来一根柱子,用绳子绑着两头做成一张简易的竹弓,拿着细长的树枝当“箭”,回忆着那日看到的宋煜明的动作,不停地练习。 眼看他如此刻苦和坚持,魏秋云只能答应,许他进山拜师,想着猎户不缺肉吃,还特意去买了一坛酒并其他东西当做拜师礼。 “师傅一开始也没打算收我,是我死皮赖脸硬待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就跟在他后头,在山林中遇了几次险,他怕我真的丢了命,不得已才教我的。”回想起当初的情形,谢知武不由笑起来。 他少时还未养成如今沉稳妥帖的性子,用魏秋云的话说,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还非得把墙撞塌了越过去的犟种,当然,如今谢知武的性格里依然保持了这种执拗,只是相较于小时候的无所顾忌成熟了许多。 两人歇够了,正准备继续走,阿黄叼着一只兔子回来了。 方才两人停下来休息时,阿黄自己 那兔子还没被咬死,阿黄松开嘴,它立时就想跑,被眼明手快的谢知武一把揪住两只兔耳朵给提了起来。 他俯下身,摸了摸阿黄的脑袋,夸赞道,“干得好,明天给你加餐。” “阿黄还能自己捕猎?”谷雨知道阿黄被养成了猎犬,但只以为它能够追寻猎物的踪迹,或者在谢知武打猎时能够冲上去帮忙撕咬猎物,没想到居然还能独立狩猎。 “我们阿黄的本事大着呢。”谢知武笑,从车上找了个空着的藤筐将那只灰色的野兔塞了进去,又将盖子盖紧,“托阿黄的福,咱们有口福了。” 话虽如此,可因为兔子是活物,并不急着宰杀,两人到了山中的住处,太阳也快落山了便没有再烧火做饭,只简单把魏秋云给带的那些熟食切好装盘,算作是一顿晚饭了。 吃完饭后,谢知武说,“趁天还没黑,我出去转转,走的时候设了几个陷阱,去看看有没有野物掉进去。” 这是猎户的习惯,毕竟单单只靠追着猎物跑,总有空手而归的时候,设个陷阱守株待兔反而有时候会有意外的收获。 离开前,男人叮嘱谷雨,“屋子周围我都撒了驱虫驱兽的药粉,寻常情况下野兽不会靠近,但你还不熟悉周围的情况,暂时先别出去,就在院子里转转就行了。”说罢就带着阿黄出门了。 谢知武离开后,谷雨也没闲着。 屋子有十来天没住人了,许多地方都落了薄薄一层灰,他们方才只打了吃饭的桌椅,其他地方还脏着呢。 谷雨从屋里找了个木盆,又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水,开始擦洗起来。 也多亏她先前来过这里一次,还晓得哪个盆子是用来洗脸的。毕竟这年头厨房和面和日常起居用的都是木盆。 只是上次匆匆一瞥,没敢多看屋里的器具和陈设,这次擦洗的过程中,谷雨才算是明白一个单身汉的生活有糙。 厨房里好几个用来装米粮的陶瓮,随意地堆放在地上,锅碗瓢盆倒是洗涮干净了,只是这碗上头摞着碟子,碟子上面再放碗又是个什么造型? 房梁上吊着几个竹筐,谷雨放下来瞧了一眼,里头放的是生姜,只不过谢知武吃肉菜的时候想不起来放这个东西去腥,已经失了水分,变得干干巴巴的。 卧室里的只有一张炕,炕头上放着一个大木箱,每次谢知武离开小屋时就会把床上的铺盖卷起来放在木箱里,避免因为长期不在家而被灰尘弄得脏兮兮的。 可当谷雨用炕上用的小笤帚把炕面上的席子扫干净,将被褥从箱笼里抱出来时,发下底下还压着几件衣裳,拿出来一瞧,个个上头都有破口,不知道在哪里刮到蹭到弄破的,有的衣服上破洞多得跟筛子似的,已经没法儿再补了。 谷雨将床铺了,又把这些衣裳重新叠好放回箱子里,叹了口气。 怪不得魏秋云那时不肯让儿子学打猎呢,瞧瞧这些衣裳上的破洞,都晓得有多危险。 可眼下谢知武已经是猎户了,而且从他的言语中看得出来,已经将这当成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谷雨当然不可能因为不可预知的危险就让他改行,便不再想这个,继续忙碌着。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桌椅板凳,窗户门框全都被擦了一遍,连地面的灰尘都被扫了个干净。 谷雨端起盆里的脏水刚准备倒掉,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汪汪汪”的狗叫声。 带着阿黄出去就有这点儿好处,回家还知道叫两声报信呢。 谷雨迎出去,取掉门闩。 这也是谢知武要求的,山里虽然没有其他猎户,可未必不会有人或者野兽来这里,关上门能安全鞋。 门刚一打开,一个照面谷雨差点儿就被阿黄给扑倒了,多亏谢知武急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在后头大喝一声。 阿黄掉头兴冲冲地朝着谢知武扔掉的东西跑去,谷雨回过神来定睛一瞧,立时睁大了眼睛。 第71章 还怎么做夫妻 是一只猎物。 长得像狗又像狼,但体型小很多,皮毛颜色也不对,眼前这只是棕红色的。 谷雨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试探着问:“这是……狐狸?” 不怪她认不出来,实在是狐狸在她以前生活的年代那个个都是国家保护动物,谷雨长这么大连动物园都没去过,寻常也见不到真的,网上倒是有图片,但跟2亲眼见到还是有区别的。 谢知武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说:“是赤狐,本来那个陷阱是为了抓兔子设的,结果这家伙儿为了追兔子掉进去了,也亏了咱们运气好,这狐狸刚刚死了半天了,要再等上几天,估计不是被山中的其他野兽啃食,就是臭了。” 捕猎的陷阱要时常去查看,否则就算捕到了猎物,时间太久了那猎物的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就等于做了无用功。 “这回上山运气格外的好,先是阿黄活捉了只兔子,又在陷阱里拾到这只狐狸,狐狸肉不好吃,皮毛却值钱,有了这张皮子,咱们这趟就没白来。” 狐狸生性狡诈,听觉嗅觉都很发达,行动还十分敏捷,想要捉住并不容易,谢知武去年冬天就捉过一只皮毛更值钱的银狐,费了七八天的功夫,差点儿饿晕在林子里,好在后来那张狐狸皮卖了十几两银子,够谢知礼一整个冬天的药钱。 “那这只能卖多钱?”谷雨不知皮毛的行情,好奇地问。 谁料谢知武却说,“这只不卖。” “不卖?”谷雨不解,“为什么呀?” “冬天冷,给你做个狐皮围脖,要是有多的……”谢知武又瞧了那狐狸一眼,知道做完围脖之后怕是剩不下什么了,便说:“等回头再遇着,就给你再做一对袖套。” 所谓袖套,顾名思义是用袖子套着的一种筒状物,一般都是用布缝的,里面塞满了棉花,干活儿的时候可以塞在袖子里,休息的时候便抽出来,护着手不露在外头挨冻,像是袖子一种延伸。 谷雨方才听他说了这狐狸难打得很,吃了那么多苦才得到一张皮子,哪里肯让谢知武费这个功夫,急忙道,“不必刻意去寻,咱们安安稳稳的,能打什么猎物就打什么猎物,成吗?” 谢知武看到她眼中的担忧,一愣,瞬时间心里涌出一股暖意,郑重而严肃地点头,“我答应你。” 这个男人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家了,不再是孤身一人在这山林中闯荡,如果他去涉险,会有人害怕和担心。 说话的功夫,天已经彻底黑了。 阿黄站在那只狐狸身旁,嗅来嗅去,就说不肯上嘴咬。 见过阿黄叼兔子,谷雨好奇:“它怎么不把狐狸叼起来?” 作为猎犬的阿黄身长足足有一米多,而那只赤狐目测不过五六十公分,体型娇小,还能被谢知武单手拎着,想来也不会太重。 谢知武笑,边朝院里走边说道,“它这是嫌狐狸有狐臭味呢。” “有吗?”谷雨吸了吸鼻子,“我怎么没闻到?” “你闻不到正常,这只狐狸死了一天了,狐臭味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阿黄不一样,它是猎犬,鼻子灵着呢。” 听了谢知武的解释,谷雨这才知道,狐臭味不是狐狸身上自带的,而是跟乌贼遇到敌人之后会释放墨汁一样,狐臭是狐狸在遇到危险时的一种本能,想靠这种味道驱敌而已。 谷雨将门闩重新放好,看着阿黄不用人赶就回到自己的窝里趴着,跟着谢知武朝屋子里走。 “我就说嘛,要是真一股味儿,城里那些贵人也不会上赶着用狐皮做什么袄子、斗篷的。” 刚笑着说完这句话,身前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谷雨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男人壮实坚硬的后背,鼻子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下一瞬立即抬手捂住鼻子。 温热的感觉。 是鼻血,正往下流呢。 “我让你在家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没让你干活……”谢知武转过身,冷不防瞧到谷雨鼻血哗啦啦地流,心都慌了,再次扔了手里的狐狸,直接将她给打横抱起,进了屋。 谷雨本来又委屈又无奈,还在心里嘟囔着,谢知武这后背,怎么跟水泥墙似的! 她知道谢知武不是故意的,可她疼啊。 但被男人突然这一抱,谷雨那点儿情绪全都飞了,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懵懵地,直到谢知武拿了帕子替她擦脸,又将草纸揉了揉使其更柔软,才将纸卷起来,往她的鼻孔一塞。 一瞬间,让谷雨心如小鹿乱撞的暧昧气氛全散了。 毕竟,一个男人在公主抱完你之后,直接用纸塞你鼻子,哪怕他长得跟天仙似的,都不可能在此刻继续脸红心跳了。 谢知武哪里能知道她这丰富的心理活动,见谷雨的脸色变来变去,以为她这生气,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没想到你一个人在家里做了这么多事,本来我想着明天先不急着去打猎,咱们一起好好把家里收拾一番的。” 谷雨想象着自己鼻孔插纸的滑稽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还是我的错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男人更慌了,急忙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山里的条件不比家里,我就想想让你住得舒服些,可能爹娘和其他人都觉着你跟着我一起进山,是来洗衣做饭照顾我的,但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夫妻本为一体,是不应当分开的,你既愿意陪着我进山,我也不想让你吃苦受累,可……可这才几个时辰,我就把你弄得流血了。” 谢知武的语气有些懊丧。 “什么叫你把我弄得流血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歧义,但估摸着谢知武根本没意识到,谁让这男人脑子里根本没有那些黄色废料呢。 “干点活儿就叫吃苦受累了?这里是咱们的家,我是你媳妇儿,把咱们的家拾掇拾掇难道不是正常的吗?”她本是放缓了语气同谢知武讲这些的,可因着本身并非什么柔情似水的人,说着说着声调不由自主地就高了起来。 眼看着男人还是一脸懊悔,谷雨心中无奈,失笑道,“谢知武,我要真是个瓷娃娃,你动都不敢动一下,咱们还怎么做夫妻……” 第72章 第一次单独过夜 谢知武亲了下来。 谷雨被亲的云里雾里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想,自己现在这副滑稽模样,谢知武是怎么亲得下来的。 可唇瓣上那温柔的碰触,还有男人仿佛做看什么珍宝一般的目光做不得假。 半晌之后,男人终于放开了谷雨,声音低哑,有一种不容拒绝的严肃和认真,“不许你后悔。” 这个平素鲜少反驳谷雨任何话语的男人,第一次显露出属于他的霸道来。 “我后悔什么……”谷雨刚喘匀了气,下意识地反驳,可话一出口,就明白过来,“你以为我是不想跟你做夫妻了?” 谢知武没说话,面色晦暗不明。 谷雨明白了,笑,“你是不是傻,我要真不愿意,还能让你亲……我是说……” 到底是个姑娘家,有些话哪怕是私下里也不好意思大声说出来,她凑到谢知武耳边,“听说头一回很疼,你若真把我当瓷娃娃,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碰我了?” 谢知武起先还没明白什么叫“头一回很疼”,直到那个“碰”字出口,他的眼神都变了,抬手就去捂谷雨的嘴,多亏她一连喊了好几下疼,男人才没有真正地捂住她的嘴,只是无奈地说,“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你怕别人听见?这里就只有咱们两个,我还专门小声……”看着男人亮晶晶的眼神,瞧自己跟瞧什么美味似的,恨不能吞吃下肚,谷雨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是着急嘛,没有不想跟你做夫妻,就是因为想好好过日子。” 谷雨从来不认为女人必须依附着男人做一株菟丝花才叫好夫妻,也不认为男人凡事都让着宠着女人才叫好日子,在她的心里,只有相互信任,相互帮助的夫妻关系才能走得长远。 谢知武委屈:“我也是这样想的啊,想跟你一起做这些……让你少受些累……” 两人压根就没在一个频道上,谷雨想表达的哪里是这个意思,她哼了声,“你心疼我,不想让我受累,难道我就是那种等着人伺候的主,日子是咱们过出来的,哪怕是吃苦受累也要一起。” “你……我……” 谷雨的话,其实已经颠覆了谢知武短短二十多年养成的认知,在这个世上,人们更奉行着女人就应该嫁个好夫家,若是有成群的奴仆伺候,那日子就跟神仙一样。若是遇到了难事,或许就像是俗语所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谢知武梦想中的妻子,便是像自己的爹娘兄嫂那般,能够在遇到难处时相互体谅、相互扶持的,谷雨这话虽然听起来离经叛道,却让谢知武听得心里发甜。 有一个人无论贫穷富、生老病死都愿意陪着你,试问,哪个男人不想要这样的媳妇儿呢。 于是,男人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感受。 谷雨再一次被亲的七荤八素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隐隐有个感觉,谢知武该不会是听了刚才“碰不碰”等那些话,想今天晚上就和自己那个吧…… 难得的,谷雨心中生出一丝紧张。 可谢知武亲完之后却一本正经地,好像根本没往那处想,只是轻轻摸了摸谷雨的鼻子,问,“还疼吗?” 刚才一番争辩,又一番亲呢,谷雨早就将流鼻血这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此刻被他摸着鼻子,只能感受到鼻尖上温柔的触碰,哪里还有疼的感觉,她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疼了。” 谢知武示意她取下鼻子上用来止血的草纸,等了半晌,也没有血再流下来,松了口气,说:“往后我一定留心,不会再伤着你了。” 这是留心将能解决的事吗?就像他方才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个意外罢了,谷雨压根没往心里去,笑着说,“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就休息吧。” 屋内烛火暖暖,谢知武轻轻嗯了声,起身出去将被自己丢开第二次的狐狸收了起来,打算明日将皮子剥下来鞣制。 谷雨则将自己刚才擦了鼻血的纸扔了,帕子洗了,又从箱笼里拿出睡觉穿的寝衣,自己换好了,谢知武的则留在床边。 在上河村的日子,她已经逐渐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于是在天黑之前就已经洗漱好了,若不说刚才那一出,压根不用重新再洗脸。 片刻之后,谷雨在炕上躺了下来,窗外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那是谢知武在洗澡。 今日虽然没有正式的开始打猎,也没有见血,可毕竟经手了死的猎物,若是自己一个人住,谢知武随便拾掇一下也就是了,可现在要搂着媳妇儿睡,纵然谷雨没说,他也非常自觉地每次上床之前都会把自己打理干净。 月色朗朗,男人精壮的身躯上有水珠顺流而下,平添了几分性感。 若是谷雨瞧见了这一幕,说不定还要逗弄他几句。 可惜此刻谷雨听着水声,心思却飘到了其他地方。 没法子,和谢知武成亲这么久了,他们俩从各盖一床被子到现在能够挤在一个被窝里,可那都不是背着人的。虽然有单独的屋子,可家里人都算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可今天晚上不一样,这是他们两人成亲之后第一次单独在外面过夜,加上刚才两人聊得那些话题…… 难免让谷雨有些紧张。 或许,这个特殊的夜晚注定会发生些什么。 谢知武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想法,他洗完澡之后,擦干了身上的水,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小罐子,里面装的是一种叫做面脂的玩意儿。这是他成亲时大哥大嫂送的礼物,说是他一个猎户,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脸上的皮都糙了,得用这东西才能变得滑溜,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 以前谢知武上十分不屑于用这东西的,可这次出门,不知道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将它给带上了,而且居然第一天晚上就拿出来用了。 不仅如此,他将头发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确保不会有水到处乱滴,弄湿了床上的被褥。 一番精心准备之后,谢知武终于进了屋,可是…… 第73章 鞣制皮毛 屋内,窗户开着,有微风徐来。 炕上一条藏青色的棉花被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小脸蛋儿的女人,正睡得香甜。 她睡在里侧,让出了炕边的位置,显然是留给谢知武的。 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上了炕,身侧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咕哝了两声,往谢知武这边蹭了蹭。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在谷雨的脸上,平添了一份柔光。 谢知武转头,就能看到她莹白温润的脸,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摸摸妻子的小脸儿,就在快要碰触到的那一瞬,想到了自己手心的茧肯定会让她不舒服,立马就换成了手背。 进了谢家的门,谷雨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每日睡觉都能睡足了时辰,加上喝着调理身子的药,脸颊日渐丰盈起来,有了圆鼓鼓的柔软触感。 谢知武心中一片温柔,就这么看了半晌,不知不觉地也泛起困意,打了个哈欠。 一夜好眠。 等谷雨再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她刚从床上坐起身,就感觉双腿跟不是自己了的一样,酸胀不已,轻轻一按还疼得很。 “嘶!” 谷雨疼得吸了口气, 下意识地掀开被子看了眼,昨晚睡前换的寝衣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除了因为睡觉翻身蹭出了些许褶皱,并无其他。 她的脸上浮出羞窘的薄红来,好在此时房中只有她孤身一人,没人瞧见这副表情。 谷雨忍不住在心中嘟囔,谢知武可真是个正人君子,昨天晚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居然……不过也怪她实在是太累了,抵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不然…… 思绪飘远,谷雨轻笑了一声,自己这都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啊,腿疼明显是因为昨天走了太久的山路罢了,上次从山上回去,不也疼了好几天吗? 在床上坐了半晌平复情绪,直到听到谢知武隔着窗户轻笑着喊她,“起了?” 平日里在谢家有公鸡打鸣,每次谷雨起床的时候天也就刚刚亮,可山中空气清新,四周安静,一不小心竟睡了过头。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谷雨一边下炕一边问。 “瞧你睡得香,没舍得叫。”男人随口应了声,不知是在说昨天晚上,还是在说今天早上。 谷雨起床换了身衣裳,出了屋子穿过中间的小厅,取了洗脸的盆子到院子里准备打水,瞧见谢知武拿着什么东西在洗,那水的颜色红红的,闻着一股血腥味儿,急忙问道,“你是在做什么?” “洗皮子。”谢知武顿了顿,问,“吓到你了吗?” 家里带来的东西够吃,昨日的陷阱中又有所收获,所以一大清早起床之后,他并没有急着出去打猎,而是寻来工具,将昨日带回来的那只狐狸收拾了,肉分了一部分喂了阿黄,另一部分挂起来风干,仍旧是给阿黄做口粮的。 谢知武的动作很快,谷雨出来时并没有看到剥皮割肉的血腥场景,只是男人仍然怕她被这一盆子血水给吓到,立马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你急什么,洗这么快能洗干净吗?”谷雨笑了声,“杀鸡宰鱼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就咱们家那卤肉,我还帮着阿嫂一起洗过呢,哪能怕这个。” 她弯下身,在一旁的水缸里舀了瓢水倒进木盆,这才蹲下身子,一边洗脸一边询问谢知武洗皮子的用处。 “这是鞣制皮子的头一道工序。”男人笑着回答,许是怕血水不小心溅到她身上,将那盆子往旁边挪了挪。 鞣制皮子是猎户必须要掌握的一项技能,谢知武拜宋煜明做师傅的前一两年,除了练习拉弓射箭、挖设陷阱等技艺之外,做的最多的,便是替师傅打下手鞣制皮毛了。 从猎物身上取下来的皮毛,其实和血肉没什么分别,若是不及时处理,一样的回腐烂发臭,想要保存的时间久,做成披风围脖等物件,便需要鞣制皮子,而这第一道工序,就是将皮毛上的血水和残留的脂肪等清洗干净,然后涂抹上盐挂起来风干。 “听着倒像是跟做腊肉似的。” 谷雨听了谢知武的话,立时便想到了之前在网上看来的风干腊肉的法子,便随口点评了一句。 “腊肉?” 谢知武好奇,他并没有听过这东西。 等谷雨解释了做法之后,他才恍然,“听起来上有些像,不过咱们这边没有这劳什子的腊肉,都是直接挂起来晾晒成肉干的,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上河村距离下河村又不远,根本没达到十里不同俗的地步,这还真有些不好解释了。 谷雨思索片刻,才笑道:“从书上看来的,说是南方那边天气热,肉就容易腐坏,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而且那边靠海产盐,用起来要比咱们这边方便的多。” 谢知武不疑有他,还笑着夸她,“你懂得可真多,连南方产盐都晓得,我还是从师傅那里听来的呢。” 咦?谷雨依稀记得,谢知武曾提到他师傅说从更北边来的,那怎么会……或许,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猎户。 “你师傅怎么说的?”谷雨问。 “说来也巧,就是教我鞣制皮子的时候说的,我还问他为什么不用树汁……”谢知武解释,“以前咱们这里的人是不会用盐鞣制皮毛的,他们多喜欢用树身上的汁水,只是那做出来的皮子颜色不大好,还有一股树叶和青草的味道,师傅就教了我这个用盐的法子,说是一位南边的朋友告诉他的。” 听到这些,谷雨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魏秋云先前说过,谢知武的师傅已经离开此地好几年了,她便没有再继续深究。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的功夫, 那皮子已经被谢知武用毛刷洗刷得干干净净,他从屋里取出两条长凳来,将那皮子内面朝上铺在上头晾晒。 “不是说要挂起来?”谷雨问。 “得先晾干了水分才能抹盐,抹完了才能挂起来。”谢知武笑,顺手在谷雨刚洗过脸的盆子里洗了把手,才说,“先吃饭,等下我带你去外头转转。” 第74章 他的偏好 早饭很是简单,煮了几个鸡蛋,昨日没吃完的卤肉切片装盘,还有两碗白粥。 这些都是谢知武准备的,他从厨房的筷笼中取了两双筷子和一只勺过来,挠挠头说,“忘了多带一个勺子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用我这个吧,我直接端着碗喝就成。” 他糙惯了,打猎的时候,烤的肉都直接拿着吃,喝水也说直接用手中小溪里掬着喝,没有碗筷根本不算事儿。 谷雨知道这一点,没有拒绝,接过勺子笑道:“我嫌你做甚,早饭都是你准备的,我吃个现成的哪有那么多事儿。不过话说回来,这做早饭是我的活儿吧?” 因着昨晚那点儿争执,他们顺势便商量了两个人的分工,外出打猎赚钱的自然是谢知武,那一日三餐便归了谷雨,至于家里的其他活儿,谁若是得空便顺手做了,做不完的便留着一起做。 谢知武笑,“出门打猎得做些准备,有的是需要你帮忙做的,比如给我准备些干粮。” 这个谷雨也晓得,出门前魏秋云就已经叮嘱过了。 她喝了两口白粥,又从碗里取出一颗鸡蛋,不紧不慢地剥着外壳,与谢知武商量,“干粮不外乎就是烙饼子……对了,咱们来时带了些菜,我昨天看了厨房里刚好有粉条呢,给你烙个菜盒子吧,你想吃什么馅儿的?萝卜、白菜、南瓜都能做馅儿的。” 谢知武对吃食根本没有什么要求,也就是之前在家里偶尔吃了那么几次谷雨做的饭,才开始有了偏好。 不过旁人的偏好嘛,便是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总归绕不过味道、食材,而他的偏好,是谷雨的厨艺。 于是,谢知武十分坦诚地表示,“都行,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谷雨如今了解了他的性子,想了想便说,“那就白菜吧,放久了外头的叶子就蔫了,还不如早些吃了。” 吃过早饭之后,谢知武带着谷雨在外头转了转。 “如果捡柴火就往东边去,那边全都是些矮灌木,也有枯树,寻常不会有野兽,有也是兔子之类的,伤不了人。” “从灌木丛这儿往南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是条小溪,咱们家的水都是在那儿打的。” 两人到了地方,谷雨发现,谢知武口中的小溪,最宽处约莫有五六米,靠近岸边的地方还有许多大块的山石,形状不一,应当是被从山上冲击下来的,而水中布满的鹅卵石,则是碎石被冲下来的过程中,滚动摩擦了无数次,慢慢变得圆润光滑。 “这算得上河了吧?”她问。 “水流到咱们村那儿,就差不多成河了。”谢知武指着溪流的来处,“你往上看,这都是从山上各处的泉眼里流出来的水,最开始不过一掌宽的水源,流下来汇聚到一处才成了这条溪流,再往咱们村子那边去,还有其他的水源流进来,才成了河面。” 这条河的用处很大,村里农田的灌溉,日常的洗衣做饭,用水都从这里来。 “喏,这是泉眼。”谢知武拉着她往近前走了走,指着一处咕咚咕咚往外冒水的地方让她看,顺手将手里的木桶往水面一甩,紧接着往下一压,甘甜清冽的山泉水将咕咚咕咚地全进了木桶中。 提着水桶回家的过程中,路上遇到的一草一木,若是有用处的,谢知武都会同谷雨说,他做这些不是为了献宝,而是因为谷雨多了解一分山中的物事,便会在遇到事情时多一分安全,这样往后自己外出打猎时,心中也能多放心些。 出来的时候,谷雨背了个篓子,一路上拾了不少干柴,厨房里虽然还有许多以前谢知武准备的,但这玩意儿是个消耗品,总说不嫌少的。 因定好了下午做白菜粉条馅儿的菜盒子,到家之后谷雨就开始忙碌起来。 先是和面,昨日带来的面粉、大米和豆子都已经被装进了陶瓮里,山中多虫蚁,亦有虫蛇出没,虽然屋子外头全都撒了驱虫的药粉,但药粉也绝非百分百的保险,万一有虫子或老鼠钻进来咬破了米袋子面袋子,那一整季的口粮都会遭殃,故而都得装进陶瓮里盖紧盖子,谷雨估摸着量,用碗舀了两碗面粉,想了想,往里头掺了些许玉米面儿。 她自是没有给面粉里掺玉米面的习惯的,可这年头粮食金贵,家家户户都这么做,哪有人舍得天天吃纯麦面的,不是往里头加玉米面,就是加荞麦面、豆面之类的其他杂粮,如今这么做,也算是入乡随俗了。 在她和面的时候,谢知武又拎着木桶跑了几趟,将家里的几个水缸都填满了。 他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山里过的时候,可不会做这些,洗衣裳洗澡都是直接去河边,哪怕是做饭,也只拎着木桶去直接打上几桶水,够一两天用的就成,毕竟是个不讲究的糙猎户。 可现下不一样了,来回跑了几趟,谢知武的脸上都是挂着笑的,他心底清楚着呢,自己这是这过日子,和媳妇儿一起过日子,怎么会嫌烦琐呢。 谷雨将面和好之后搁置在案板上,用木盆倒扣在上头等着醒发,紧接着又将提前洗好的白菜摆在面板上,咔嚓咔嚓地切碎了。 谢知武则坐在了灶台前,开始引火烧水。 烙菜盒子是用不着烧水的,可馅料里的粉条得用滚烫的热水才能泡软,既然要烧水,谷雨便让他多少了些,说是可以晚上烫个脚。 谷雨手脚麻利,谢知武那边才刚刚把锅里的水灌进暖水瓶里,她就已经将泡好的粉条切碎和先前切完的白菜放在一起,放好了调料搅拌均匀,开始包菜盒子了。 锅里放了油,一张圆形面皮放入馅料后被对折,成为月牙状的菜盒子将这样被放入锅里,很快将发出滋滋地声音。 第一个出锅的菜盒子自然是进了谢知武的嘴,但他又掰了一半,喂到了谷雨嘴边。 谷雨一愣。 以前可都是她做这件事的,倒不是谢知武喜欢吃独食,只是这男人是个古代人,不像她那样会当着人面做出如此亲呢的动作罢了。 她咬了,眉眼含笑,问男人,“你觉着味道如何?” 第75章 互送秋波 “自是好吃的。” 谢知武向来不吝啬于称赞谷雨的厨艺,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手里那半个吃了个干净,笑着说,“这菜盒子有馅儿,比饼子好吃,还方便省事儿,往后大哥他们他们若是要出门,倒是可以用这个做干粮。” 厨房里传出香味儿,阿黄鼻子灵光,闻着味儿就进来了,还汪汪地叫了两声,似乎在期待能够分上一口。 “阿黄!出去!” 阿黄被养得极有规矩,在上河村时从来不往人的屋子里跑,即便是吃饭,也鲜少会凑到桌前的。 可这会儿谢知武撵它,它根本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儿地冲着谷雨摇尾巴,仿佛知道家里谁才是拿主意的人。 “我平日也没少了你的吃食,怎么还这般贪吃。” 自养了阿黄,谢知武从来没亏待过它,在山里头猎着什么,那内脏骨头全都是留给阿黄的,便是回了家,也几乎顿顿都能吃到大骨头棒,没有肉食的日子里,也是用汤饭拌着撕碎的饼子馒头,亦或者是家里剩下的面条之类的东西喂它。谢家人虽然心疼粮食,可也明白有了阿黄这个帮手,谢知武才能在山林里有更多收获,所以从不说什么。 日子紧的时候,阿黄有时候吃的比人吃的还好呢,如此,才养出了一身溜光顺滑的皮毛。 谢知武摸了摸阿黄的脑袋,他刚才出声撵狗,是因为怕阿黄激动起来横冲直撞的,浪费了谷雨辛辛苦苦准备的饭食,此时眼瞧着它可怜巴巴地盯着,却不主动去咬,便没有再撵了,只是让它在自己身边卧下。 “真乖。”谷雨瞧见了,夸了阿黄一声,又从案板的篦子上拿了个菜盒子给它吃。 刚出锅的菜盒子烫嘴儿,她特意在最下头取了个尚有余温的,刚递过来就被阿黄一口咬住,大狗瞧着凶,实际上却很规矩,没有碰着谷雨的手。 谷雨看着大狗三两下吃完了那个菜盒子,又冲着她摇尾巴,还要往她身上扑,只不过被谢知武拘住了脖子不能再朝前,于是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摸了它,待会儿又得洗手。”谢知武说。 谷雨没所谓,所有的菜盒子都已经包好了,只等锅里的烙熟了再换生的进去,厨房里又有现成的洗手盆子,旁边还放着净手的皂角,又不费事儿。 她起身洗了把手,又笑问道,“你说娘知道我给阿黄吃刚出锅的菜盒子,会不会说我糟践东西啊?” 先前谢知武在家喂阿黄的时候,魏秋云虽然不拦着,可庄户人家节省惯了,见了难免嘀咕两句。 谢知武也冲着她笑,“那就不告诉她。” 男人惯常总是笑着的,但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即便遇着天大的好事儿,谢知武脸上的笑容总是柔和含蓄的,带着些属于成年人的克制,谷雨头一次见到他脸上近乎少年人那样俏皮的笑。 不得不说,谢知武这人长得俊,笑起来也好看,她看着看着,不由被迷了眼,连心跳都快了几许。 谢知武本只是下意识地回应她的话,此刻被这么盯着瞧,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握着木棍往灶下添柴的手都变得濡湿起来,想看谷雨又偏开了头。 青天白日的,还有阿黄在旁边瞧着,若是这会儿亲上去,只怕是不合适。 好在这时候锅里的菜盒子熟了,谷雨回过神,用铲子将熟了的拿出来,又换了新的进去。 一个白菜看着不多,可加了粉条之后包成的菜盒子数量并不少,除了要留一部分出来给谢知武当做明日的干粮,自然还可以作为今天的晚饭。 “只吃菜盒子未免单调了些,再切根葱炒几个鸡蛋吧。” 谷雨如今做熟了这些活计,找到了放鸡蛋的地方,又取了个碗出来,飞快地在碗里磕了几个鸡蛋。 而谢知武不知何时出去的,再进来时,手里便拎着根已经剥好的大葱。 葱倒不是这回带来的,而是先前就在院子外头挖了道沟,埋了一排葱秧子,谢知武懒得做饭时,会直接拔一根剥了就着馍馍吃。 他把葱给了谷雨,从她手里换来了装着鸡蛋的碗,取了双筷子娴熟地打起了鸡蛋。 谷雨一边切葱一边笑,“你这还挺熟练的嘛。” 谢知武并非那等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的男人,在山里头讨生活,自然得学着填饱肚子,更何况家里的活儿也不能都指望着娘亲,他打记事起和兄长就帮着娘亲在厨房打下手了。 谷雨炒菜的时候,谢知武也没走,而是说起院子外头的空地来。 “那片地师傅在的时候原本犁过的,他自己种些瓜果蔬菜什么的,他走了之后我就没管过,就那几根葱还是先前娘来过一回,非得要我种的。”因为大葱气味儿的缘故,并不容易生虫,平常只要随手浇一瓢水别让它被晒蔫巴了就成,加上自己平常吃得着,也就这么种了下来。 至于别的,谢知武以前还真没想过,甚至还觉得山里头的日子挺舒坦。 可如今媳妇儿来了,他的想法立马就变了个方向,天天吃咸菜和干巴巴的菜,自己一个糙猎户倒是无所谓,但总不能让谷雨也跟着吃这些。 “我记得之前娘给我带过一包菠菜种子,不晓得扔到了哪里去,等会儿吃完饭好好找找,若是找到了,我把地翻一下,咱们在门口也种点菜。” “菠菜种子?是不是装在一个巴掌大的粗布口袋里,束着口的?”谷雨问。 得到谢知武肯定的答复后,她从厨房旁边的杂物房里很快就取了过来,“昨儿收拾的时候我还纳闷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呢,也没敢丢,没想到今儿居然就派上了用场。” 谷雨虽然小时候在农村生活过,但着实没见过菠菜种子长什么样儿,更不晓得菠菜的生长时间,只不过她和大多数人一样,都听过小品里关于“秋波是秋天的菠菜”的梗,轻笑着逗谢知武,“人家都是暗送秋波,你这是明着送……哦,不对,是要跟我一起互送啊?” 第76章 怪想他的 秋波? 这是个谢知武完全没有听过的新鲜词汇,男人一脸茫然,憨直地问,“媳妇儿,什么是秋波?” “秋波就是……”谷雨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她本来想逗谢知武的,哪曾想居然把自己绕了进去,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了那句经典的,“秋波你还不晓得吗?就是秋天的菠菜。” 可谢知武的脑袋好像灵光了一回似的,问,“肯定是有寓意的吧,就跟咱们成亲时床上放着的花生桂圆红枣一样,秋天的菠菜代表着什么呢?” 葱段下锅,碰到锅里的热油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谷雨用很低的声音说,“秋波就是看心上人的眼神,在说我喜欢你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淹没在了大葱炒鸡蛋的动静和香气里,谁料当她将菜端上桌,招呼谢知武过来吃饭的时候,男人突然在她身旁认真地说了句,“我一定种出秋天的菠菜送给你。” 救命啊! 到底是谁教他这种土味情话的,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好像是我自己。 谷雨想到这里,莫名有种尴尬,可心里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感觉。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突突突地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是开心吧?可又不仅仅只是开心。 这个男人,虽然在某些事情上很笨拙,可那份真诚真的很打动人。 于是,谷雨认命地叹了口气,也认真道,“是一起种菠菜。” 谁会不喜欢一个时刻把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呢。 更何况谢知武还这么帅!身材也有料! 许是有了这个承诺,吃完饭翻地的时候,谢知武干的很卖力,就连撒菠菜种子的活儿,都被他一手包揽。 谷雨不大会,便也没跟他抢,只按着谢知武说的,在他撒完种子之后,给这片菜地都浇上了水。 谢知武将铁锹插在空地处,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说,“现如今是秋天,能种的东西不多,等明年开春再来山上时,咱们就把这一片地都犁了,再种些别的。” 谷雨自然是有无不可,谢知武若是出门打猎了,她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若是把地犁了种些东西,自己有个活儿干不说,还能吃上新鲜的瓜果蔬菜,何乐而不为呢。 立秋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两人拾掇了一番,又到了该安歇的时候。 因为是分开洗漱的,这回洗完,谷雨和谢知武是一前一后上的炕。 被子只有一条,谷雨拉着一角盖在自己身上,紧接着,谢知武暖烘烘的身体就挤了过来。 蓦地,两人几乎是同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儿。 谷雨有些紧张,谢知武则没想那么多,只是感受到了身旁人儿僵直的身躯之后,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默不作声。 实在是太尴尬了! 明明不是头一天同床共枕,可谷雨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窘迫,于是,她干脆闭着眼睛装睡。 入夜之后山里格外的安静,隐约能听到些许虫鸣鸟叫的声音,往日里谢知武是不在意这些的,可现下听着,不知怎的还生出了一股烦躁。 屋里的窗户没关,有风吹来,沁出一股凉意。 谢知武猛地坐起身准备下床,吓了谷雨一跳,连装睡也顾不上了,急忙问,“你干什么去?” 男人愣了愣,才回答道,“风大,我怕你冻着,关一下窗户。” 这窗户平常谢知武在的时候就没关过,开窗就是为了透气,不然屋里憋闷得慌,尤其是夏天,至于不关窗户会有灰尘进来,受了风容易着凉这些事儿,先前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里,可如今不一样了,这张炕上睡着的,不止他一个人了。 谢知武关好窗,又吹了桌上的烛火,重新挨着谷雨躺下,轻声说,“睡吧,明儿你没别的事儿,不用早起。” 谷雨嗯了声,心神放松下来,问他,“用我送你吗?” 她是不用早起,可谢知武却打算天亮便出门的,就连干粮都已经备好放在随身背着的背篓里了。 “不用,我天黑前就回来了。”谢知武说,“今天给你指的那些路都记住了吧?没记住也不要紧,你就听水声,找到溪流就能找到家,顺着河往下游走,还能回到村里,只要记得这一点,就不怕丢。” “记着呢……” 两人明明说了要睡,可还是忍不住聊了许久,直到都打起了哈欠,才在彼此平稳低沉的声音中逐渐睡去。 第二日清晨,谢知武醒来时,谷雨也跟着醒了。 虽然男人一再说不需要她送,可谷雨仍是起身披上了外衫,看着他背起背篓,又拿了弓箭和砍刀等器具,招呼阿黄出了院子。 清早的雾气很大,不一会儿,谢知武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雾气之中,只能听到隐约传来的犬吠声。 谷雨站在门边看了许久,才转身进了院子,将门闩插好,回去补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到再醒来时已经到晌午了,具体是什么时辰谷雨判断不来,这里没有时钟也没有滴漏,只能凭借着太阳的方位判断时候不早了。 因为没吃早饭,谷雨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可家里就只她一个人,也不值当专门做一顿饭,便将昨儿烙的菜盒子在锅里热了热,将就吃了两个。 吃完饭似乎又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家里的水缸是满的,昨儿谢知武才打的水,地里的菠菜种子用不着天天浇水,厨房和院子里都干干净净的,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谷雨转悠了两圈,实在是无聊,干脆将先前在箱笼里翻出来的那些破衣服拿了出来,又找了针线,比划着看能不能补一补。 她的针线活儿一般,补了两件勉强还能穿的,其他的实在不知道要从何下手,又放下东西望向远处。 天蓝云白,时有鸟类展翅翱翔于天际,发出鸣叫声。 谢知武在的时候还不觉着,他一走,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安静的让谷雨有些害怕。 谷雨在心中默默念叨,也不知道谢知武什么时候回来,还怪想他的。 第77章 以为被狼叼走了 在屋里待了半晌,出来后日头已经西斜,阳光没有晌午那般浓烈,谷雨在院里转了半晌,实在是没什么可做的,便出了门。 若是旁人,到了这般陌生的地方,又是有野兽出没的山林,寻常哪敢轻易出门,可谷雨本就不是什么胆小绵软的性格,之前为了逃脱胡春霞的威逼,甚至还直接带着小满进了深山,在家里待不住出门透透气,对她而言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小院周遭的环境,谢知武昨日都已经同她讲过了,谷雨找了个藤筐背着,她没打算走太远,就准备在附近捡捡柴火,顺便等谢知武回来。 入秋之后,山中的景色和夏季那会儿有了很大的不同,草木变成了很深的碧绿色,有的已经开始泛黄。这个时节的柴火是最好捡的,谷雨没费多大功夫就捡了满满一筐。 就在她准备回家的时候,瞧见了不远处的几棵松树。 秋天的山里满目苍翠,总给人一种凋零之感,可若说有哪里仍然一派生机,非这片松林莫属。 松树长得很高,树干挺拔,看得出在这山里有些年头了。谷雨站在树下朝上看,松树上结满了松塔,一颗颗像是小宝石似的,藏在那碧绿的松针枝叶里。 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炒松子的味道,那叫一个颗粒饱满,油润香酥。 可惜啊……这树长得这么高,她就算能一蹦三尺高也够不到,采摘难度可想而知。谷雨依稀记得,自己上辈子似乎在网上看到过有人坐着氢气球去摘松果的新闻,哪怕是科技发达的现代尚且如此,更遑论古代了。 怪不得先前在县城的干货店里,松子一斤的价格比猪肉还贵。 虽然已到了后半晌,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松塔上,仍旧像是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光。 谷雨真是舍不得走,山中的东西都是无主之物,谁得到了算谁的。这么多的松塔,若是全摘下来剥出松子,得换多少银子啊。 她仰着头,越看越觉得那些松塔在阳光的映照下变得金光灿灿,冷不防,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径直朝前摔了一跤,得亏地上全都是松软的树枝树叶杂草,并没有摔疼。 她定睛一瞧,绊倒自己的不是旁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摘下来的松塔,再四下一打量,地上还不少哩,只不过先前被杂草掩映着,瞧不清楚罢了。 松塔上是有油脂的,即便是里面的松子已经被山林中的松鼠、鸟雀给吃掉了,晒干之后用来生火也是极好的。 谷雨看看自己装满的藤筐,又瞧瞧地上的松塔,犹豫片刻,拎起筐子直奔家里,然后连那筐子柴都没倒出来,就顺手又拎起两个空的藤筐朝松林而去。 山间的晚风吹过这片松林,树上的松塔发出沙沙的声音,而树下,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姑娘正蹲在地上捡拾着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松塔。 这些松塔有的脱落的很早,不知经受了多久的阳光照射,闭合的鳞片已经全部打开,松子早就脱落不见踪影,有的则是刚刚从树上掉下来没多久,棕黄中还泛着些许碧色,谷雨小心翼翼地拾起一个松塔放进藤筐里,纵然今天捡拾着的这些拢共也剥不出一斤松子,但白捡的东西谁不爱呢。 不一会儿,谷雨就已经捡了半筐子,由于一直蹲着,她觉着有些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正山里也没旁的人,不用顾及什么形象。 山风拂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扑面而来的是松林特有的气味儿,清新自然,让人心旷神怡。 先前几次进山,都是走马观花一般,根本没来得及感受周围的环境,此刻松涛阵阵,山风舒爽,倒是让谷雨找寻到了大自然的乐趣。 更何况,山里的物产如此丰富呢。 她那张清秀的小脸儿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虽然是在休息,可仍然不断地环视四周观察着地面,不肯遗漏任何一个松塔,仿佛是在找寻什么宝藏似的。 筐子马上就要装满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犬吠。 是阿黄吗? 谷雨蓦地起身,还没来得及观察狗的叫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就差点儿被飞奔而来的阿黄给扑到。 好在她反应灵敏,只是被扑的坐在了地上,而身旁那本来快装满的藤筐被阿黄不小心给带倒了,好不容易捡来的松塔滚落一地。 谷雨倒也没生气,笑着摸摸它的头,问,“你怎么来了?” 阿黄自是不可能回答她的,反倒是跟着阿黄一路狂奔过来的谢知武喘着粗气,看着她说,“总算是找到你了。” 和谷雨一起进山之后的第一次出门打猎,谢知武没敢走太远,眼瞧着太阳快落山了,就带着今天打到的猎物匆匆忙忙往回赶,可哪成想他到了家之后,在家里遍寻不到谷雨的踪影,整个人都慌了,脑海里一瞬间不知闪过了多少念头,一会儿以为媳妇儿被狼给叼走了,一会儿又觉着山里头来了生人骗走了她。 若不是看到了院子里的那一筐子柴火,恐怕这会儿都还没冷静不下来呢。 好在谢知武很快就发现带来的筐子少了两个,猜到谷雨可能是在附近捡拾柴火,于是就带着阿黄一路找了来。 “吓到你了?” 谷雨看他神色紧张,心里不由产生了几分歉疚,早知道出门前应该给谢知武留个信儿的。 “没有。”当着媳妇儿的面,谢知武绝口不提自己那些担忧,只说,“就是回来没瞧见你,让阿黄帮着找找,狗鼻子灵,没得一会儿就找到了。” 男人不说,不代表谷雨想不到,归根结底,是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谷雨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这个,而是指着半歪在地上的藤筐,“我发现这里的树上有松塔,自己打不下来,就捡了地上的,回去咱们能炒松子吃。” “就为了这个?”谢知武看了看树上高高挂着的松塔,又瞧了瞧地上的,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帮谷雨将那些松塔重新捡回筐子里,一边说,“明儿在家寻根棍子,咱们把树上的打下来。” 第78章 小脚踩大脚 “该回去了。” 有了谢知武的帮忙,除了先前已经捡满的那筐松塔,另外一个空的筐子很快也被装满了。 男人一手拎着一个筐,招呼谷雨回家。 西边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只在山尖尖处露出橘红色的晚霞,用不了多久天就会彻底黑下来。 谷雨应了声,跟上了谢知武的步伐。 趁着还有些天光,谷雨赶忙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她本来是打算捡完柴火就回家做饭的,可是因为遇到了松林而耽搁了。 “随便弄点儿吃的就成。”谢知武隔着窗户喊了声,天太晚了,家里就他们两人,没必要折腾。 听到谷雨在厨房里头答应了一声,谢知武才转身去处理今天带回来的猎物了。 小院近处是没什么大型野兽的,他今天没走太远,故而收获不算丰富,只有两只兔子并一只山鸡。 山鸡被他给一箭射死了,兔子倒是只伤了腿,在笼子里无精打采的,谢知武往里头塞了把昨天做菜盒子时择下来的已经蔫巴的白菜叶子,灰毛兔子动了动三瓣嘴,吃上了。 喂完了兔子,他又将那只山鸡给处理了。 忙完这些之后,谷雨的饭也做好了。说是随便弄点儿吃的,但想到谢知武在外头奔波了一整日,就在家吃这么一顿热饭,她又怎么可能随意糊弄。 家里的长南瓜切了三指厚,去籽切块上锅蒸了,当做主食。白萝卜切丝凉拌就是一道菜,再有便是炒鸡蛋了。 不是谷雨愿意天天做这道大葱炒鸡蛋,实在是他们这趟来带的东西不少,可唯独缺了新鲜的蔬菜,刚种下的菠菜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长成,她倒是想弄给谢知武弄点儿新鲜水灵的东西,但的的确确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谢知武糙惯了,根本不会嫌这些,夹了一大筷子萝卜丝到自己碗里,又给谷雨夹了一筷子鸡蛋,“快吃吧,我今天打了只鸡,明儿可以炖鸡吃。” 虽然缺新鲜蔬菜,可在山里也有好处,便是随时随地都能吃到最新鲜的肉。 两个人吃饭,自然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边吃边聊,谷雨才晓得后院又多了两只兔子。 是的,别看这山中小院简朴,还特地分了前院后院,前院不必多提,除了他们日常起居做饭的地方,还有一片院子供日常洗衣做饭,劈柴晒农作物,再有便是阿黄睡觉的地方,整个院子宽敞又干净,而后院就逼仄简陋的多,除了茅厕之外,还搭了几个简陋的棚子,是专门给谢知武猎来的那些活物遮风挡雨的。 “明天出去多带几个筐子,你打松塔,我就在旁边割草。”谷雨琢磨着,他们来拢共就带了那么几个大白菜,现下距离回去还早呢,成天给兔子喂白菜叶子肯定不成,还是得让他们吃草。 “再找找有没有蘑菇。”谷雨想,炖鸡得放蘑菇,那煮出来的鸡汤味道才会更加鲜美,只是……她可不会辨认山中的野蘑菇有没有毒,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会认蘑菇吗?” 猎户哪有不认得的,他打不着猎物饿肚子的时候,也会采蘑菇煮蘑菇野菜汤喝呢。谢知武嗯了声,顺便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印象中会长蘑菇的几个地方,打算明天带谷雨去看看。 两人吃完饭天已经彻底黑了,一轮弯月挂在天穹之上,凉风阵阵,虽然处暑刚过去没多久,但深山里的气温自然是要比山下低几分的,更遑论早晚了。 因为太晚了,谢知武没让谷雨收拾厨房,而是将收回来的碗筷搁在了水池子里打算明儿再洗。 锅里的水还热着,两人今天都出了门,难免沾上灰尘,于是弄了一大盆子热水准备烫脚。 可家里的洗脚盆子就这么一个,两人明明都脱了鞋袜,可谁都不肯先把脚放进去。 谢知武觉着,自己一个大男人,肯定是要让媳妇儿先洗的,媳妇儿平日里干干净净的,洗过脚的水又不脏,自己再接着洗也是一样的。 可谷雨想,自己的男人自己疼,谢知武在外头跑了一天,好不容易能烫个脚解解乏,哪里能被自己抢了先。 最后,两人谁都说不过谁,再不洗盆里的热水都该凉了,于是干脆一起把脚放了进去,反正盆子够大,水也倒得多,两双脚挤挤也能放得下。 谢知武的脚很大,一左一右地挨着盆壁,将谷雨的脚卡在中间,显得她的脚丫子格外娇小。 这烫脚,讲究的是两个脚丫子相互搓洗,可放了两双脚之后,盆子里的空间就有限,两只脚活动不开。 谷雨看了男人一眼,干脆直接踩在了他的脚面上。 谢知武怔愣了一瞬,脸就红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任由媳妇儿踩着自己的脚搓洗。 可搓着搓着,就有什么东西变了。 女人的脚心柔软,不似他的大脚,因为常年在山中行走而长满了老茧粗糙不堪,那种柔嫩的触感和自己平时洗脚完全是两种感觉。 对上谷雨充满了笑意的弯弯的眼睛,谢知武本来就有些无法思考的大脑,仿佛有一股血涌了上来,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热发燥。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握住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谷雨的手。 这一握,心里那股轻飘飘的感觉好似才落了地,踏实了下来。 “我……” 被谷雨盯着看,谢知武想解释自己的行为,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干脆低下头不言语了。 只是从脖子到脸,都染上了一片绯色。 “你在不好意思吗?”谷雨大约能猜到他的想法,笑道,“夫妻两人私下里拉拉小手,也没犯法吧?你害羞什么?” 这个女人! 为什么总能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话来,当真是不怕被旁人听到吗? 可谢知武又不得不承认,每每谷雨说这种话,又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时,胸腔中的那颗心就会跳得越来越快…… 两人洗了很久的脚,直到水都凉透了,才擦了脚上炕睡觉。 水虽然凉了,可他们的心,热乎着呢。 第79章 把她的话记在心上 因着说好了今日去打松塔,少说也得花费半日工夫,自然就没法儿再出门打猎了,可谢知武是个勤快的,特意起了个大早,去检查了一遍先前设的陷阱。 他脚程快,又都是做熟了的事儿,谷雨迷迷瞪瞪地送了他出门,感觉自己回到房里躺下还没过多久,男人就已经回来了。 谷雨听见动静从炕上爬起来,穿鞋出了屋,就看到谢知武正拿着布巾擦汗。 “今天陷阱里没啥收获。” 谢知武擦完汗,一边将手中的布巾洗干净,一边同谷雨说。 这在山林中是常见的,猎户在设陷阱之前虽然会根据周边动物留下的痕迹来进行一些判断,可这毕竟是件“守株待兔”的事儿,有收获是值得高兴,可即便没有收获,谢知武也不会觉着自己白跑一趟,毕竟猎户的经验都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奔波中积累下来的。 他洗好了布巾,将用过的水泼到了菠菜地里,又重新打了一盆加了热水的让谷雨洗漱。 这已经不是谢知武头一回给她打洗脸水了,有时候就连晚上洗脚洗澡的水,男人都会给她准备好。 谷雨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妥帖地对待,站在放置洗脸盆的木桩子前,一双圆圆的杏眼瞧着谢知武,心道,自己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捡到这样一个宝藏男人, 一念及此,她甚至还有些感谢胡春霞和杨桃香母女。 谢知武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从背回来的藤筐里捧出一团草,递到谷雨面前,“喏,虽然今天没打到什么猎物,但我找到了这个。” 她定睛一瞧,那团草上头放着七八个有着黑色斑纹的蛋,比鸡蛋略小些,不由笑了,“你这是去掏鸟窝了?” “不是鸟蛋,这是灰头鸡下的蛋,灰头鸡喜欢跑到湿漉漉的地方吃虫子,我在林子东边打到过几次,就在那旁边设了个陷阱,今天过去陷阱里没逮到鸡,就在附近找了找,发现了这些。” 虽然他们统一把山里的不会飞或者只能扑腾一两米高的走禽称之为山鸡野鸡,但事实上,哪怕是野鸡也分为不同的品种,比如昨天谢知武带回来的那一只,有着长长的尾羽,便被称为长尾鸡,还有那羽毛花花绿绿的,村民们管它叫七彩锦鸡,至于谢知武口中的灰头鸡,是因为鸡冠和脑袋上的毛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因而得名,是山中最常见的野鸡。 “刚好要做早饭,就吃它怎么样?”谷雨笑眯眯地询问谢知武。语气中满满地跃跃欲试,谁让她还没吃过野鸡蛋呢。 男人自然是答应了,于是两人一个收拾昨天还没洗刷的碗筷,一个则开始准备饭食。 等会儿要出门干活,还不晓得几时能回来,早上只喝粥吃菜到晌午肯定会饿,可若是吃面,这会儿和面又要耽搁不少时间,谷雨想了想,打算做个疙瘩汤吃。 这疙瘩汤虽是面食,可因着不用和面,做起来要快上许多。 谢知武那边刚把锅碗瓢盆都洗刷干净,谷雨这边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食材。 一般疙瘩汤都是要用西红柿做配菜,可这玩意是从番邦传进来的,谷雨在上河村还没有见过哩,于是便用胡萝卜切成小丁来代替,还专门找出晒干的黄花菜和木耳泡了热水,一个切成段一个切成丝作配菜,再有,便是谢知武带回家的那几个野鸡蛋,全部磕到碗里打散。 她炒菜的时候,谢知武突然开口问道,“油还够用吗?” 先前他一个人在山里的时候,做饭都是糊弄着来的,一罐油能吃上许久,所以这次来也没想着要带,刚才看着谷雨将装油的罐子倾斜得厉害,这才想起来自己许久没往里头添油了。 眼瞧着菜炒得差不多了,谷雨往锅里添了两瓢水,又指挥他将灶下的火烧得旺一些,才回答道,“够用的,下回来再带也来得及。” 若是顿顿炒菜或许还真有点儿紧张,但添上几顿蒸菜、水煮、凉拌之类 ,便也就够用了。谷雨想着,上下山一趟要费不少工夫,没必要为了一两顿饭的口腹之欲特意跑一趟。 谢知武却想不了那么深,他虽然也做饭,可毕竟对这事儿不精通,谷雨说了便也就信了,顺带手地往灶下添了两把柴,起身凑到谷雨身边,瞧她往锅里下面疙瘩。 这面疙瘩做起来很是简单,就是往盆子里的干面粉中撒上些水,然后不停地晃动着盆子,直到里面的面粉变成均匀的面疙瘩就可以了。 盆里的面疙瘩下完了,略微等了片刻,锅就开了。 谢知武还要往灶下添柴,谷雨连忙道,“别添了,饭马上就好,要不了那么大的火。” 说着,便趁着锅里的汤水还没彻底的翻滚起来,就将方才搅散的鸡蛋液倒了进去。 时机刚刚好,甚至都没用的上筷子拨弄,锅里就已经开满了漂亮的蛋花,最后谷雨将葱花撒了上去,招呼谢知武,“可以吃了,拿两个碗过来吧。” 热气腾腾的饭食闻着总是香的,更何况这顿疙瘩汤因为谷雨放了不少配菜,红的黑的黄的颜色相互交映,又泛着些许油花儿,瞧着就令人食欲大动。 “可惜就是没有麻油,否则闻着肯定更香呢。”谷雨先给谢知武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碗,随口说了句。 “麻油?这汤饭还要放那麻嘴的油吗,我只见过人家拌凉菜的时候会用,”谢知武纳闷,“放到这里头吃起来能好吃吗?” “不是你想的麻油,我说的是芝麻榨的油,特别香。” 这年头人们多是在地里种粮食,种棉花芝麻这等经济作物的毕竟是少数,上河村周遭便没有一个,故而他们也鲜少能吃到芝麻香油。谢知武口中所谓的麻油,是一种专门用麻籽压榨而成的油,有种淡淡的腥味儿,多作为拌凉菜使用。 谢知武点点头,将谷雨的话暗暗记在心上,打算等下回再去集市,就打听打听哪里有芝麻香油卖。 吃过饭后,两人去了昨日那片松林。 都说人在山中仿若不知岁月,谷雨看到和昨天别无二致的松林后,有点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谢知武 “你先走远点儿,别靠近树。” 谢知武上下打量了一番树木,扭头对谷雨说。 谷雨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他的话朝后退了几步,待看清楚男人接下来的动作之后,她总算明白了谢知武为什么要让自己离远点。 不得不说,这男人打松果的法子还真是称得上简单粗暴。 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根从家里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粗壮木棍,抡圆了胳膊直接朝树上扔去,很快,松树便发出沙沙的声音,不过这回不是被风吹的,而是棍子和树枝碰撞时引起的响声。 这能行吗? 就在谷雨持怀疑态度时,几个松塔应声而下,直接给予了她回答。 别看这法子简单,可的的确确是个力气活儿,毕竟木棍自身的份量就不轻,还得扔那么高打到书上的松塔,又得一直仰着脖子朝上看,不一会儿,谢知武就累出了汗。 谷雨从板车上取了水囊递给他,说,“你先歇一歇,我把地上这些先捡了。” 这片松林面积不小,估摸着能打上许多松果,两人也是商量了一下,把家里能用的藤筐都腾空了,直接放在车上推了来。 用谷雨的话说,“就算是打不到这么多松果,其他的筐子也可以捡地上那些空壳儿回来烧火,比普通的树枝还耐烧些哩。” 捡松果要比打松果轻松多了,谷雨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地上那些略泛着青碧色的松果装进了筐子里,正准备扭头和谢知武说话呢,就瞧见男人神色紧张严肃,抬手在嘴边冲她比了一个“嘘”。 谷雨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可看着谢知武的表现,也跟着紧张起来,轻手轻脚地慢慢走到了男人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她以为是遇上了什么野兽,大气都不敢出,连说话时都秉着呼吸。 “你看那儿。” 谢知武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让她瞧,起先谷雨还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透过灌木的缝隙瞧见了后头晃动着的身影,压低声音问道,“是猎物吗?” 男人点了点头,“是松鸡,它们和松鼠一样喜欢吃松果,经常在这一片活动。” “那我昨天来怎么没瞧见?” 谷雨昨天连着捡柴火和捡松果,在这附近可待了有一两个时辰呢,愣是连一根鸡毛都没见着。 “这东西警觉得很,一听见又动静就跑了。” 谢知武取下腰间挂着的绳子,手指翻飞,很快在一头打了个结,变成了一个小圈。 谷雨没看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他又是什么时候在身上带了一捆绳子的,难道是用来捆柴火的吗? 犹疑间,男人低声在她耳边交代,“你在这儿别动,我过去瞧瞧。” 因为凑得太近,她几乎能够透过洒在自己脖颈上温热的呼吸,感受到谢知武身上的温度和力量。 他是要去捉松鸡吗? 可今天他们是来打松塔的,谢知武根本没带弓箭,连砍刀也没有,要怎么捉鸡呢,难道就凭他手里的那捆绳子吗? 谷雨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但很快,她就看到了令自己万分惊讶的一幕。 谢知武弓着身子缓慢地靠近了灌木丛,几乎是一瞬间,直接将绳子甩过灌木,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杂乱惊慌的鸡叫声,然后,男人就提着绳子回来了。 当然,绳子上还有一只在不停扑腾着的松鸡。 “你……你怎么办到的?” 纵然是亲眼所见,可这么快徒手……也不能算徒手吧,但这样靠绳子直接套住一只鸡,而且还是野山鸡,仍然超出了谷雨的认知。 “就把绳子朝前一甩……就套住了。”谢知武语气平常,似乎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甚至还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一次就能套一只,方才那里有四五只松鸡都在找吃的,我用绳子一套,其他的都给吓跑了。” “你这是在凡尔赛吧……”普通人哪里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捉到野鸡,谷雨还记得,上辈子有一年过春节,她在街上看人家摆摊玩套圈游戏,只要套中了东西就归你,兴致勃勃地买了二十个圈,结果全都打了水漂,周围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可见连地上摆的那些不会移动的玩具摆件想要套中都极难,更何况是会跑的野山鸡。 这是猎户经年累月练出来的本事,谢知武还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嘿嘿笑了两声,挠着头问,“凡尔赛是什么意思?” “说你显摆呢。”谷雨哼了声,问,“你带绳子干嘛?” “是跟我师父学的习惯。”谢知武解释,“绳子用处可大了,不止能套猎物,捆柴火,如果遇到体型大的猎物,比如熊、鹿、野猪这些,还可以把绳子绑成绳套布置起来,将它们赶过去,如果猜中了绳套,就会直接被绊倒,猎起来就轻松许多。” “还有,如果说追猎物追到了一些没有路或是有陡峭山壁的地方,可以把绳子一头绑在附近的树上,一头绑在自己的身上下去,若不是不小心踩到了地坑,或是要上树躲避野兽的攻击,都能靠着绳子自救。” 听完这些,谷雨才晓得,原来一根绳子有这么大的用处。 她看着被绳子套得结结实实的松鸡,又问谢知武,“要不要拿个筐子给它装起来?” 男人摇头,将绳子拴在平板车上,“松鸡的喙坚硬得很,连松果的壳子都能啄开,装在藤筐里怕是会把盖子啄烂,直接捆着更方便,等回去了把它的翅膀给剪了,养上一段时间,下的蛋还能留着吃,等下山之后也能卖个好价钱。” 谢知武在打猎的时候,尽量都是抓活的,因为活物比死了的猎物更容易卖上价钱。 经过这个小插曲之后,两人又打了大半日的松果,将所有带来的筐子装满了还不算,就连筐子与筐子之间的缝隙,也被塞上了松果,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车。 第80章 她得去找谢知武 在山里的时间过得既快又慢。 两个人在一起忙忙碌碌做些说不上多么具体的活计,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过了大半日。 可若是男人出门打猎,只留下谷雨一个人在家时,又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左等右等都不见谢知武回来。 是担忧?是想念?谷雨也说不清。 或许这只是丈夫外出未归,作为妻子的一种自然反应吧。 妻子……想到这个词,谷雨心头微动,脸微微红了,好在这是在山里,谢知武又不在家,没人瞧见。 不过,她还是放下手中的蒲草,起身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看。 今天是个阴天,根本看不到太阳踪影,只能根据西边天际的些许残光来判断时辰。 天快黑了。 往常这个时候,谢知武早就已经回来了,可现下却还没有看到人影,就连阿黄的叫声也听不到。 要不出门去找找看? 谷雨有些担心,下意识地便生出念头来,可转念又想到之前谢知武同她交代过,山中暗藏着许多危险,让她不要轻易往远处去。 正犹豫的时候,不远处轰隆隆隆地响起了雷声,紧接着一道刺眼的光芒划过灰暗的天空。 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顷刻间,山中便已经大雨如注。 这是入秋之后的第一场雨,似乎还残留着夏雨的来势汹汹,豆大的雨点儿砸在地面,冲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小坑,但又夹裹着属于秋天的凉意,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院子里还晾晒着两件晌午刚洗的衣裳,地上还有喂兔子的干草和几个后来从松林中捡回来的松果,谷雨匆匆忙忙地收了东西,又去后院瞅了眼。 捉来的几只松鸡被剪了翅膀,正挤在一起取暖,却还不忘看低头叨着先前谷雨洒下的糠,至于笼子里的几只野兔,似乎是见惯了世面,对哗啦啦的雨声毫无反应,只一心抱着青草啃。 家里都收拾妥当了,谷雨在堂屋门口站了片刻,仍旧放心不下,干脆不再犹豫,从杂物房里翻出一件蓑衣就往身上套。 这么大的雨,山里到处都是树,又是闪电又是打雷的,危险极了。 她得去找谢知武! 虽然心中焦急,可谷雨是头一次穿蓑衣,胳膊都不知道要怎么进去,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找到窍门,又取下墙上挂着的斗笠戴好,匆匆出了门。 如今这个时节,山中早晚的草叶已经开始结了霜,距离霜降没几天了。 放眼望去,山中树木上那些本就因为天气而正在逐渐凋零的树叶,被雨水和寒风敲打着落下,谷雨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没有犹豫地大步朝前走。 耳畔雷声滚滚,眼前雨雾茫茫,让人看不清远处。 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她又不敢靠近树多的地方,下雨天站在大树底下可是容易遭雷劈的,只能转而朝山中溪流而去。 谷雨还记得谢知武说过,顺着溪流而下,能回到村里,顺着溪流而上,便是进了大山深处也不会迷路。 然而,她头上的斗笠绑绳没有系紧,还没走几步路就被风给吹翻了,雨水瞬时间浇在了头发上,湿透的发丝又贴在了脸上、脖子上。 下过雨的山路真的很不好走,泥泞的路面让她深一脚浅一脚,加上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枯枝、伏地而生的杂草藤蔓,她几乎抬不起头来看前方。 终于,在走了许久之后,谷雨听到了流水哗啦啦的响声。 往日清澈的小溪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水量猛涨,因为带入了大量泥沙,翻滚着的浪花都变成了黄泥一般的颜色。 下雨的河边同样危险,谷雨没敢靠近岸边,亦不敢在此处多做停留,继续顺着溪流的方向朝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呼喊着谢知武的名字,心中期盼着男人下一秒就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突然,她脚下一个没站稳,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跌倒在泥地里。 身上的蓑衣因为谷雨的摔倒而翘了起来,地上的泥水全都涌进了她的衣裳、鞋子里,就连蓑衣也不可避免地沾满了泥水的。 她试图想要站起来,可沾了泥水的蓑衣实在是太厚重了,好不容易用手撑着地面才爬起来,脸上、头发上全都溅上了泥点子,整个人狼狈极了。 眼中有热意涌动,可谷雨只是摇了摇唇,抬手抹了把脸,就继续朝前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她的心越来越沉,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既后悔自己这般莽撞地就出了门,可心底又忍不住地担心谢知武的安危。 终于,透过雨幕,她隐约听到了熟悉的犬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隐约看到雨中一人一狗的身影。 “谢知武!” 谷雨又惊又喜,紧张地大声喊着男人的名字。 正在雨中急速穿行的谢知武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身边的阿黄却突然冲着一个方向大叫起来,谢知武定睛一瞧,脸色立即就变了。 他大步朝这边走来,因为焦急,又忍不住跑了起来,泥水四溅也顾不得了。 “谷雨!你怎么来了!” 谢知武瞧着谷雨此刻的狼狈模样,心疼极了,不等谷雨开口,便又急道,“下这么大的雨,你不该出门的,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 “我担心……” “山里的路我比你熟悉,哪怕是真回不了家,也会找个地方避雨的,你……” 看着媳妇儿在雨中苍白瘦弱的模样,谢知武原本想要数落她几句的那些话再也开不了口,只急匆匆拉着她的手,“走,咱们回去。” “等等,你身上都湿透了,这蓑衣给你穿吧。” 男人淋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显现出他强壮的肌肉线条,若是往常,谷雨肯定要调笑两句,可这会儿她哪有那个心思,抬手就要把自己身上的蓑衣脱下来,却被谢知武给拦了。 “你穿着,我都已经淋湿了,再穿这个根本没必要,而且我身体比你壮实的多,你不想受了风寒回头又继续喝苦药吧?” 谢知武难得的强硬起来,语气中满是不容拒绝。 谷雨明白他说的道理,也知晓自己说服不了这个事事把自己摆在首位的男人,便没有继续再争执。 第81章 要不然一起洗? 两个人相互扶着彼此,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道路本来就很泥泞,而越来越大的雨,让人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谷雨紧紧地抓着谢知武的手,几度差点失足跌倒,多亏了男人臂膀有力,及时搀住了她,加上有阿黄在前头带路,一番辛苦,总算是回了家。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淋湿得像落汤鸡的两个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谢知武将背上背着的背篓卸下来,又帮着谷雨脱掉了蓑衣。 雨势实在是太大了,饶是穿了蓑衣,雨水还是顺着缝隙钻了进去,谷雨身上的衣服全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到胸前鼓起的曲线。 谢知武看了一眼,慌忙挪开视线,从背篓里刨出一些树叶和杂草来,放置在里头的猎物露出了真面目,居然是一只狍子。 “咦?”谷雨瞧着这猎物眼熟,又说不上来是什么种类,便问谢知武。 “这是狍子,也叫矮鹿,公的有角,母的没有。” 背篓里的显然是一只雄性狍子,长了角但不长,只分了三个叉,一身草黄色的皮毛,尾根处隐约能看到白毛。 傻狍子还活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二人,似乎还没搞明白是什么状况。 谢知武就是为了活捉这只狍子,才误了回家的时间,否则根本都淋不到这场雨。 “别看它了,这东西笨得很,根本不会跑,你赶紧烧水洗澡,我把它抱到后院拴起来。” 听到谢知武的催促,谷雨才察觉到那股浑身湿漉漉的难受劲儿,将外衫脱下来拧干,又找来一大块布巾吸了吸身上的水,确保自己身上的衣裳没有继续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才赶忙进了厨房。 好在锅里就坐着现成的热水,本来是要等谢知武回来热饭的,这会儿刚好派上用场。 她将热水舀到水桶里,将水桶提到平日里洗漱的隔间,这才喊着谢知武把家里的浴桶搬出来。 男人也脱掉了衣裳,此刻光着上身,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裤子,将浴桶安置好后,提着水桶就往里面倒水。 他身上精壮的肌肉一张一弛,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谷雨欣赏了片刻,才说,“你先洗。” 说完就要退出房间,却被谢知武一把给抓住了胳膊。 “什么我先洗,你身子弱你先洗,我等你洗完了再洗也不迟。”谢知武看着谷雨冻得白生生的小脸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又生气又心疼又感动。 气她明知道危险还要出来找自己,可见她淋成这副模样又怎么可能不心疼,感动是因为他心里明白,谷雨冒险出门还是因为担心自己。 “可是……” 自己好歹还有蓑衣当着,谢知武是真的一路淋着回来的,若真是受了寒,他的寒气应该也比自己重才对。 “没有可是,让你先洗你就洗……” “要不然一起洗?”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下一瞬,谷雨的脸红透了,而谢知武则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迟疑道,“你刚刚说什么?” “咳咳。” 谷雨清了清嗓子,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不经脑子说出这种话来,她跟谢知武还停留在亲亲小嘴,拉拉小手的阶段呢,一起洗澡……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我什么都没说,不是让我先洗吗?那你还不快出去。” 将人撵了出去之后,谷雨又想起什么,连忙冲着门外喊,“厨房里有生姜,你先弄点生姜水喝,别回头我没病你却受了寒,还有……别光着上身了,我……我会不好意思。” 男人听着她因为害羞而渐渐低下去的声音,紧绷的脸色变得温和起来,嘴角弯了弯,轻声应了。 坐进浴桶之后,谷雨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再也没有比淋雨受凉之后洗个热水澡更让人感觉到舒坦的事儿了。若不是惦记着得赶紧让谢知武也洗个热水澡,她都想多泡一会儿呢。 谷雨飞快地冲洗了一番,将头发和身上弄干净之后就出来了。 刚换上干爽的衣服,她手里就被塞了一碗姜汤。 男人早已听话地穿了上衣,笑着看她,说,“快喝了,驱寒。” 还没喝到嘴里,已经闻到了浓郁的姜味儿,谷雨想要拒绝,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 她没办法拒绝谢知武的关心,毕竟,这个男人心心念念都是为了自己好。 等到谢知武洗完澡时,谷雨已经躺下了。 因为下雨,晚上没了月亮和星星,屋子里哪怕是点了灯,依然灰蒙蒙地看不清个所以然。 谢知武拿着蜡烛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关紧了之后,才吹灭烛火,摸索着到了炕边。 谷雨没睡着,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她觉得今晚比之前冷了许多,被窝暖了半晌好像还是冰的,甚至还有几分潮气。 直到……被子掀开又被合上,身旁多了一个温热的躯体,好像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 屋外,雨声哗哗,风声萧萧,谢知武也有点儿睡不着,压低了声音唤了谷雨一声,问她睡着了没。 “没呢。你这么小声,是怕吓着我吗?”谷雨笑了声,想到谢知武进来前自己在想的事儿,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你跟我提过,往深山那边去是有山洞的,你为什么不去山洞避雨呢,这样就不用急着赶回来了。” 许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谢知武才说,“是半道上下的雨,那附近没有山洞,索性都淋湿了,就干脆回家,好歹还能洗个热水澡。” “真的吗?”谷雨轻声问。 谢知武本身就不擅长撒谎,顿了顿,终是老老实实地说,“下当时我瞅着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就没想着去山洞避雨,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说完又旧事重提,强调道,“以后再遇着这样的天气,千万别出门找我,万一我真的去避雨了,你一个人冒着大雨在山里头横冲直闯的,真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我知道了。” 谷雨翻了个身,直接和谢知武面对面,在被窝里的手,悄悄握上了男人的大手,以表示自己是在很认真的回答。 男人一愣,片刻后,另一只空的胳膊抬起来,将媳妇儿搂进了怀里。 心不知怎的,突然一下子就踏实了下来。 第82章 怀中的人儿 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夫妻,即便是还未圆房,可正是感情升温的时候,肢体接触在所难免。 谢知武除了七八岁之前和大哥睡过一个炕,便再也没有跟旁人一起睡过。刚成亲那段日子,每每在谷雨身旁躺下来,他都紧张得不得了,又怕被媳妇儿看出来笑话,还得装出一副十分镇静和自然的模样。 时日久了,倒是习惯了,有时候看着身边的人浅浅的呼吸和安静的睡颜,心底总会生出一片柔软。 血气方刚的男人,身旁躺着干净香软的媳妇儿,夜里自然难免梦到其他的,有时候还得起个大早摸着黑洗裤子。 饶是如此,谢知武也没想过要强迫谷雨做些什么,他是个守诺的人,答应了谷雨慢慢来,哪怕是忍得辛苦,也从来没说过一句。 可这回显然不一样,窗外风狂雨骤,谢知武却只能听到身旁的人睡熟之后浅浅的呼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燥热,仿佛有一团火自内而外地烧着。 明明已经将人搂在了怀里,可这似乎还不够,内心似乎有一个蛊惑者的声音,叫嚣着想要更多。 谢知武心脏狂跳,黑暗中看不清脸色,可胳膊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纵然关紧了窗户,可山间的风还是会顺着缝隙钻进来,睡梦中的谷雨感受到这股寒意,身旁又有个大暖炉,自然下意识地往谢知武的怀里蹭了蹭,甚至还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这份潜意识中的亲昵让男人原本躁动不已的心蓦地平静了下来。 他舒了口气,搂紧了谷雨,因为靠得极近,又都刚洗完澡,鼻尖能够十分清晰地闻到怀中人儿身上的香气。 是淡淡地皂角的味道,也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翌日。 谷雨刚一睡醒,下意识地想要舒展身子却动弹不得,这才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一回头就撞上了谢知武幽深沉静的目光。 她恍惚间想起来两人第一次睡在一起时,第二天醒来的那种不自在,脸腾地一下就热了起来,低着头小声说道,“你松开我呀。” “我松开了,可是……”男人从喉间溢出的轻笑在谷雨头顶响起,无奈道,“你先别勾……别压着我的腿了。” 谢知武早就醒了,可外头还在下雨,必然是无法出门打猎了,加之怀中的人儿睡的正香,手脚都紧紧地扒着自己。 他不想吵醒谷雨,就没动。 谷雨这愣了愣,低头一看,自己的腿正挂在谢知武的腿弯里,跟紧紧缠绕的藤蔓似的,难怪舒展不开。 她羞窘极了,连话都不敢说,连爬带滚地往靠窗的位置挪了挪,这才跟谢知武分开。 男人倒是神态自若的起床穿衣,可谷雨脸热心跳地,好似自己的某些心思被看穿了似的,心慌又害羞。从起床洗脸到吃上午饭,她兀自忙碌着,一句话都没跟谢知武说。 谢知武哪曾想不过搂着媳妇儿睡了一晚,她就害羞成这样,他可不想一整天跟自己的媳妇儿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想了会儿,放下筷子,说道,“这会儿雨势小了许多,我看天快晴了,等会儿打算去溪边捞鱼,你要去吗?” 下雨天河里涨了水,会有很多大鱼从上下游溯溪而来,水中变得浑浊,鱼儿受了惊,此时下网捞鱼,比平时容易许多。 谷雨看了眼窗外,昨日的瓢泼大雨已经变成了蒙蒙细雨,是不用打伞也能在外头行走的程度,温度却是实打实地降了下来,今日起床穿衣的时候,她翻出了进山前魏秋云给带的那件苍青色的夹袄穿上了。 “下雨也没别的事情做,出去瞧瞧也是好的,有时候能捞到大鱼呢。”谢知武见她不说话,无奈地叹了口气,劝了两句,眼瞧着谷雨专心致志地喝粥,似乎对此根本不感兴趣,便补充了句,“你若实在不想去,便算了。” “谁说我不想去的。”谷雨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粥,轻笑了声,“去,今天若是捉到鱼,我给你做红烧鱼吃。” 山路依然是泥泞的,可这回谢知武从杂物房里头翻出一双木屐递给谷雨,“你穿这个。” 木屐其实是将一块木料做成鞋底的样子,在上头钻了小孔,穿过绳子固定在脚上,鞋底板下面还有大小相等圆柱支撑着,叫做屐齿,因为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有限,又有屐齿增加高度,倒是非常适合下雨天穿出门。 谷雨瞧着这双木屐的大小,只比自己的脚大上一寸,不像是谢知武的,有些好奇,“你这儿还有旁人来过?” “除了咱们家的人,没有旁人来过,爹娘兄嫂他们也只是取送东西,当天来当天回,从未在此留宿过。”谢知武没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却还是老实地回答道。 谷雨就更纳闷了,“那这鞋是谁的?总不可能是阿嫂的吧?” 如果不下雨的话,木屐这种鞋子,最适合在夏天穿。可在谢家的时候,她从来没见过李秀儿或是魏秋云穿木屐,在家里是布鞋,出门干活儿时怕弄脏了,还会专门换上草鞋,家里就从来没出现过木屐。 谢知武沉默片刻,再开口时有些尴尬,“这是我的。” 他拜了宋煜明为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就一直跟师傅生活在山里头,自然也是会遇上这样的雨天。 这双木屐,便是当时宋煜明特意给他做的。 “那会儿我年岁小,下了雨光着脚丫头在山里头跑,被石子给划伤了,后来师傅知道了,就专门给我做了这双鞋。” 谢知武很是感动了一阵子,连平日宋煜明教自己打猎法子时那些数落教训的话语也不往心里去了,可他这个人糙惯了,感动归感动,实在穿不惯这木屐,就穿了两回便被束之高阁了。 既然不是旁人的,谷雨就穿了,毕竟谢知武对她而言,不算外人。 踩着木屐,她问,“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谷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少年人模糊地影子,肆意地在山林中奔跑,而后又拉弓射箭,最终满载而归。 第83章 河中下网 “我小时候是个皮猴子。”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谷雨笑,“怎么个皮法儿,说来听听。” “是真的,那会儿我刚到山里来,还没学会怎么找猎物,师傅捉了一只小鹿回来,我想练手,就偷偷把它身上的绳子给解开了,让它在前头跑,我自己在后面一边撵一边搭弓射箭。” 谷雨想起自己刚才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问,“那射中了吗?” 谢知武摇摇头,“没,那小鹿是被师傅活捉的,我把绳子刚一解开,追了两步,就找不到它的踪影了。” 这可跟她想的不一样! 尽管如此,谷雨还是很好奇,“那然后呢,你师傅知道了,是不是特别生气?” 代入一下,如果是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被一个屁都不懂的毛孩子给放走了,她肯定是要发火的。 “小鹿刚捉回来的时候,我听师傅念叨过说能卖好些钱,放跑了它等于钱全都打了水漂,当时我吓坏了,可犯了错总得要承认的,我以为师傅会生气,说不定还会把我撵下山,没想到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教了我怎么根据猎物留下来的脚印判断它们是什么动物,为什么会经过这里留下痕迹,我追问小鹿怎么办,他还说山里多得是,没了再打。” 谢知武一边说着话,一边给自己也换了双草鞋,这玩意儿不值什么钱,是自己编的,平日里也不用专门的洗,脏了直接在水里涮一涮,若是烂了直接丢掉也不会心疼,下雨天穿出门也同样合适,只是草编的总归粗糙些,扎脚,故而才让谷雨穿了木屐。 “后来我下山的时候说漏了嘴,咱们爹娘知道了这事儿,把我骂了一顿,觉着我给师傅添了麻烦,还专门做了好饭好菜请他来家里喝酒,我也跟着偷偷尝了好些口。” 谢知武又说了几件自己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才问谷雨,“穿着这鞋还适应吗?” 并非所有的木料都适合做木屐,村中常见的桐木、槐木都是不成的,要得经年的桑木、棠木制成的木屐才经久耐用,这两种木料比起寻常木料要贵些,庄户人家鲜少穿木屐,一则是因为有高度,走起路来总得注意,干活儿不方便,这二嘛,自然还是钱的缘故,比起专门做双下雨天或夏天图凉快穿的鞋,他们宁可自己买或者编一双草鞋。 也正因如此,有的人第一次穿木屐时,要么不会走了,要么走不了几步就会崴脚。 或许是因为在现代社会穿过人字拖的缘故,这木屐穿在脚上谷雨根本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说一句如履平地也不为过。 她穿着木屐走了两步,看向谢知武,“挺好的。” 感谢这双木屐,让她又找回来穿拖鞋的乐趣。 谢知武看着媳妇儿高兴的模样,脸上也跟着笑起来,听着谷雨走路时木屐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她的脚上,然后顿住了。 谷雨养了许久的身子,总算长了些肉,可整个人还是偏瘦。 可偏偏那双脚丫子圆嘟嘟的,许是因为每天都清洗的缘故,甚至比身上的肌肤还要白几分,瞧着莹润极了。 他多看了几眼,被谷雨给发现了,笑着道,“虽是你的鞋,可这会儿你怕是穿不上了。” 谢知武成年之后的脚很大,上次一起泡脚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给了你就是你的,我没惦记。”谢知武又取出一张网,提上木桶,“走吧,咱们早去早回。” 这杂物间谷雨没有细细打理过,只晓得里面东西多,没想到连捕鱼的网都有。 要知道北方人不似南方,个个都是在水边长大的,他们不怎么吃鱼,也鲜少会捕鱼,更别说制作这捕鱼的网了。 “也是师傅留给我的,这杂物间原先是他住的屋子,走的时候连炕都砸了,又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了进来,后头咱们睡的屋子,是后来才盖的。” 原来如此,谷雨环视四周乱糟糟的场景,真不知道谢知武的师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这杂物间弄得跟个百宝箱似的。 “带阿黄吗?” 出门前,阿黄跑了过来,许是知道他们要出门,围着谷雨的腿一个劲儿地打转。 “不用带它,路上全是泥,带出去它能给自己溅一身泥点子,回头又撒娇让帮着洗。” 阿黄是条爱干净的狗,每回弄脏了毛,就趴在谢知武跟前嗷呜嗷呜地小声叫唤,央求主人帮它洗澡。 谷雨之前看到的时候也十分惊奇,她还以为狗都不爱洗澡呢,毛发被打湿似乎会让它不舒服。 两人没走正路,都是捡着路边的草丛走,一路到了溪边,鞋上都没沾上什么泥。 经过一晚上的浇灌,溪水比昨天谷雨看到的更加浑浊,水位也有所上涨,水面倒是平静了下来,只是比之前宽了几分,先前能站人的地方,已经被淹了浅浅一层,走过去差不多能淹到脚脖子。 平常打水的泉眼仍旧在咕嘟咕嘟冒着,只是这次冒出来的水里还带着泥沙。 “咱们家里水缸的水还能用几天,等这里的水变清了,再来打水。”谢知武说。 谷雨点点头,眼瞧着他挽着裤腿往水深处走,下意识地提醒了句,“注意安全。” “没事儿,我留心着呢,这水不深。”谢知武应了声,已经走到了地方,开始下网。 谁说水不深了! 方才下水走了几步,谷雨发觉水已经淹到了自己的膝盖处,就不敢再往前走了,可谢知武个子高,明明是同样的位置,水面才到他的小腿肚。 谷雨咬咬牙,暗暗决定等下山之后每天也喝上一小碗羊奶,兴许自己的个子还能再长长。 渔网是用坚韧的蒲草搓成草绳之后编出来的,结实得很。谢知武找好位置,直接搬来一块大石头,将网边压在了下头。 “这就好了?” 在谷雨的想象中,捕鱼应该是一件很难的事才对,尤其是古代,又没有什么先进的工具。 谢知武笑,“别急,咱们还能再捉点泥鳅。” 第84章 收获满满的一天 “这就不用管了?” 谷雨仍有些迟疑,鱼儿总不会笨到自己朝往里钻吧。 “放心吧,肯定能网着鱼的。” 这点谢知武还是很自信的,常在山中行走,除了日常靠猎来的猎物、树上的野果、地里的野菜果腹之外,溪流中的螃蟹小鱼亦是他的食物来源之一。 “走吧,捉泥鳅要去那边,在这里会把鱼给吓跑的。”谢知武笑,“你还没吃过山里的泥鳅吧,比咱们平常在村子里河边捉到的大,味道也更好。” 村子边上的河里也有泥鳅,可捉的人多,自然等不到它长大,这里人迹罕至,给了泥鳅足够的成长时间。 谷雨虽然没自己捉过泥鳅,可她在电视上见过啊,那种生活类的真人秀综艺节目,经常会安排嘉宾们下地干活,捉泥鳅就是其中之一,人家全副武装都不一定能有收获,而他们…… 谷雨看了眼挽着裤腿光着脚的谢知武,眉头微皱,小声说道:“泥鳅怕是不好捉吧。” 他们出门就带了一个藤编的筛子,两个装鱼的篓子,其余什么工具也没有,总不能徒手抓泥鳅吧,那玩意儿滑不溜手的,哪是能轻易捉到的。 “没事儿,我有办法。”谢知武嘿嘿一笑,先是上了岸,紧接着一手拎起岸边那藤编的筛子,另一只手伸过来示意谷雨握住,说:“跟我来。” 虽然对捉泥鳅这事儿仍抱有怀疑,可反正都在溪边了,试试也不费什么功夫,谷雨便抓着他的手,借力上了岸。 谢知武带着她一路朝前走,很快便找到一处泥沙更多的地方。 “你看,这里沉淀的泥沙最多,泥鳅喜欢在这里窜来窜去的。” 这片地方四周都被碎石和泥沙占据,下过雨后几乎形成了一片天然的泥塘,透过现如今略微有些浑浊的水面,隐约还能瞧见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谢知武同谷雨说完这话,便将藤编的筛子压进了水底,仔细搜寻着。 水面因为他的动作立时变得愈发浑浊,可等到谢知武再将那藤编筛子从水里拿出来时,上面竟真的有四五条大泥鳅,在已经将水漏下去的藤筛子里到处乱窜。 “还真捉到了!” 谷雨意外而又兴奋,,她还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泥鳅呢。 寻常泥鳅最多不过一匝长,而谢知武捞上来的这几条,瞧着至少都有二十厘米长,打眼一看还以为是黄鳝或者鳗鱼呢。他们的颜色黑中泛黄,跟河里的淤泥几乎一个颜色,若不是眼尖的人,只怕无法轻易分辨。 将这几条泥鳅装到篓子里之后,谢知武又继续弯腰寻找。 谷雨也跟着他学起来,可是藤编的筛子就这么一个,她干脆拿了另一个空置的鱼篓出来,这鱼篓藤条编得细密,不像藤筛子那样瞬时间能把里面的水全部漏光,她一次次地将鱼篓提起来,等不及水漏光,就伸手进去摸,可在里面摸索半天,却一条泥鳅也没捞着。 谢知武见状,便站起身来,将自己用的藤筛子递给她,“你用这个。” 可惜,平生第一次捉泥鳅的谷雨试了一遍又一遍,眼瞧着谢知武用鱼篓都捞上来两条泥鳅了,她这边仍毫无收获。 人比人,气死人! 谷雨将藤筛子塞回给谢知武,气得脸颊鼓鼓,郁闷道:“你弄吧,我不试了。” 谢知武轻笑一声,将手里的鱼篓放到一边的空地上,握着她的手抓住了藤筛子,“咱们一块试试。” 男人虽然在水里捞了半晌的泥鳅,一双大手却仍热是热乎的,谷雨感受到了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心底那股想要捉到泥鳅的欲望占了上风,终还是跟着谢知武一起弯着腰将藤筛子沉进了水底。 “动作轻一点,对……就是这样。”等藤筛子落到了水底,谢知武才一边动手,一边继续说道,“咱们先这样轻轻的摇,泥鳅受惊之后会往泥里头钻,一钻就钻到筛子里来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似乎也放晴了,太阳悄悄露了个脸,将水面照得一片波光粼粼,而他们的鱼篓里,已经装了二三十条黑乎乎的大泥鳅。 谢知武看了眼鱼篓,满意地笑了笑,说:“这么多够咱们吃了,而且泥鳅弄点水还能多养几日,到时候吃不完还能带回家给爹娘他们改善改善伙食。” 仔细算来,他们在山里已经待了快一个月了,也是时候该下山了。 只不过刚下过雨,山路一时半刻还干不了,得多等上几日。 两人重新返回方才下网的地方,泉眼处仍往外咕嘟咕嘟冒着水,瞧着比之前清澈了许多,而长了渔网的地方,谢知武刚一走近,便瞧见了两条大鱼在里面胡乱扑腾着。 猎户都懂得休养生息的道理,这渔网的网眼编织时便留的大,为的便是让小鱼苗能从里头钻出去,可大鱼就没那么幸运了,渔网被石头压得紧紧的,任凭它在里头如何挣扎,也没能够逃脱。 但正因为鱼的个头大,力气也格外的大,收网的时候便要十分小心,不然很有可能一个不留神反倒让鱼给跑掉。 谷雨也顾不得水深了,连忙过来帮忙。 这里的水几乎已经淹没到了她的大腿处,水温冰凉,幸而两个人配合默契,谷雨拉着网,谢知武直接一手抓住鱼,飞快地扔进了鱼篓里。 虽然仅仅只有两条,可这鱼儿瞧着便十分肥美,一时间,谷雨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鱼的烹饪方法。 除了她之前跟谢知武说过的红烧鱼,还有糖醋鱼、酸菜鱼、水煮鱼、熘鱼片、剁椒鱼头……只是想想,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不过谷雨最想吃的是烤鱼,她和谢知武说了,男人笑,“这个还不简单,回去把鱼收拾了,削两根木签子一串,再在院里生个火就能烤了。” “我说的不是这种。” 谷雨无奈,此烤鱼非彼烤鱼,谢知武说的这种,听起来跟荒野求生似的,而她想的,是烤鱼店里最常见的那种方式。 可……该怎么跟一个古代人描述现代社会的烤鱼呢? 第85章 宝藏山林 “我说的不对吗?” 见谷雨迟迟没有应答,谢知武疑惑不已,“可大家都是这么吃的呀。” 谢知武的厨艺,要么是跟着宋煜明学的野外求生技能,要么便是在家里耳濡目染的,又怎么可能想到谷雨所谓的“烤鱼”,但他知道自己媳妇儿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便问,“你说的烤鱼,是怎么个烤法儿?” 犹豫片刻,谷雨到底还是说了,“是有个炉子,上面放着一个类似铁盒子似的容器,鱼就放在里面,有花椒、辣子、蒜、生姜等各种调料,吃完了鱼往里头浇些汤汁,还能涮菜烤菜吃。” 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烤鱼了,越说越馋,甚至还咽了咽口水。 虽然馋,可谷雨心里清楚,无论是山里还是谢家,都没有这样的厨具,便立时止住了话题,笑着说,“今天就吃红烧鱼吧,我应了你的,而且这么大的鱼,炖起来肯定香。” 回到家时候已经不早了,谢知武找了个大木盆,舀了些水,才把泥鳅和鱼全都倒了进去,原本空荡荡的木盆立时变得拥挤起来。 忙完这些,谢知武才说,“泥鳅得养养,让它们吐吐泥,鱼今天先吃这条稍微小些的,大的先留着。” 谷雨点头,看着盆子里的鱼,不知从何下手。 没错,她不会杀鱼。 上辈子吃鱼,都是在菜市场买现成的,开膛破肚、刮鳞去腮都是卖鱼老板帮忙弄的,甚至如果需要的话,人家还能帮忙把鱼切块。 而这辈子,在下河村时,杨家人从来没吃过鱼……或许是吃过的,总之她没见过,更没经过手罢了。 谢知武从厨房拿了刀出来,就看见她一脸难色,笑问,“是不是不会杀鱼?” 谷雨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菜刀上,跟见到了救星似的,“你会?” 谢知武没有答,而是从木桶里捞出鱼放在案板上,一刀便将鱼给拍晕了。 就在他准备将案板上的鱼开膛破肚之际,谷雨道,“等等,我给你拿下围裙,省得把衣裳弄脏了。” 谢知武一个糙汉,哪有这等意识,不过媳妇儿提了醒,他自然也是爱干净的。 “手上都是鱼腥味儿,你帮我系吧。”谢知武道。 谷雨本也没打算让他自己穿戴,帮着系好围裙之后,就在一旁静等着看他杀鱼,想顺便学一学。 只是男人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喊了声阿黄。 平日谢知武在这里处理猎物时,便会喊上阿黄,那些吃不了也用不上的内脏,便全都是褒奖猎犬出力的奖赏,这次抓鱼阿黄虽然没有参与,可鱼肚子里那些货自己和谷雨也吃不上,当然还是得进了阿黄的嘴。 阿黄早就闻见了鱼腥味儿,可能是早上谷雨喂过了的缘故,此刻并不饿,所以在狗窝里趴着没动。 “阿黄!”谢知武又叫了一声。 可平日里忠心耿耿的猎犬却好像并不给面子,只是朝这边瞥了眼,便又垂下了目光,静静地将下巴贴在自己的前腿上。 “阿黄!” 这次是谷雨叫的,她的话音刚落,狗窝里的猎犬顿时仿若听到了圣旨一般,嗖地一下就窜了过来。 谢知武又气又笑,“这狗现在还真是……想讨打,只肯听你的话了。” 谷雨挠了挠阿黄的下巴,它舒服地眯着眼,尾巴摇得很欢。 “这样也好,往后就让阿黄跟着你,这样以后我出门打猎你一个人在家我还能放心些。” 说罢这话,谢知武才开始杀鱼。 杀鱼是个耐心活儿,先是剖开鱼肚子掏出那些不要的东西,还得特别注意别把苦胆给弄破了,等到清理干净里头之后,才开始刮鱼鳞。 这条鱼太大了,若是整条鱼红烧,家里没有一个盘子能装得下,于是谢知武将它剁成了好几块用木盆盛着,又接了水清洗干净。 一个时辰后,红烧鱼香味四溢,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山风吹拂小院,谷雨心满意足地看着谢知武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甜蜜。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说的便是他们现如今这般生活吧。 “这鱼真是好吃,你这厨艺,当真比城里酒楼的厨子做的还要好。” 谢家这几年虽然变穷了,可前些年进城之后也是会下馆子的,谢知武不重口腹之欲,但也得承认人家的厨艺,但记忆中的那种味道和面前的这道鱼比起来就逊色多了。 谢知武朝夸完人,又朝谷雨碗里也夹了一块肉,说,“你也别光看这我吃,我饭量大,万一一不留神吃光了,你就得饿肚子了。” 谷雨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才嗔笑道,“我才不信你会让我饿肚子。” 次日,天气放晴,就连空气中的湿意都少了几分。 许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山中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 谷雨提着一个篮子出了门,谢知武紧随其后,手中同样拿着篮子,阿黄跟着两人,今天的山路比昨日干燥了些,谢知武便没有继续将它拘在家里。 早上吃饭的时候,谢知武随口提了句小时候下过雨之后,魏秋云便会带着他们兄弟上山捡地皮菜,谷雨便提议,“反正也刚下过雨,咱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门去瞧瞧。” 于是才有了这趟行程。 因为地皮菜是下过雨之后才会出现的,所以又被村里不少人叫做“雷公菜”,两人走了没多远,就已经看到了地上趴着的一团团的肥大的地衣,立时便蹲下身子忙碌了起来。 若是不赶紧捡到,等到太阳晒起来,这地衣很快就会被晒干了,且不说根本就发现不了了,就算是能认出来晒干的地皮菜,可那时它已经牢牢地扒在了地上、树枝枯草上,抠都抠不下来。 不得不说,这山里当真遍地是宝,就连地皮菜都是又肥又嫩的,瞧着便是份可口的食材。 谷雨随意地和谢知武说着话,手上却没停,忽地,目光掠过旁边一根倒在地上枯木,停住了。 她走近看了会儿枯木上的有着黄白色伞盖的蘑菇,立时便喊谢知武,“你快来瞧瞧,这蘑菇是不是上次你跟我说的野菌子,是能吃的。” 雨后山里不仅会长地皮菜,有的树木附近还会长出蘑菇来,上次炖鸡的时候,谷雨就和谢知武在山里采过一次蘑菇,当时男人教了她怎么在辨认蘑菇有没有毒,她刚刚便是按着他说的观察了一番,可毕竟是头一回独自辨认,需要谢知武这个当老师的验收作业。 第86章 下山归家 “是野菌子,还不少哩。” 野菌子可是个好东西,新鲜的能炒肉炒菜,晒干了也能炖汤喝,口味鲜美。便是自己不吃,卖到那些收山货多少也是一笔收入。 只是这野菌子比地皮菜的生命顽强的多,即便在太阳底下,但因为根部扎在潮湿地面的缘故,没有那么容易被晒干。所以谷雨和谢知武还是在捡了足够多的地皮菜之后,才将菌子收入囊中。 地皮菜洗干净和泡好的粉条一起切碎了调好,便是一盆饺子馅儿。 这天中午,谷雨和谢知武两人合力包了饺子,吃得那叫一个香。 谢知武的饭量自是不用说的,就连谷雨也被这难得一见的野味儿给勾出了馋虫,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捡回来的地皮菜和野菌子很多,一两天吃不完,先前说好了可以带下山给家里人也尝尝。 吃完饭后,谷雨找来几个簸箕,将野菌子和地皮菜都晒在了院子里。谢知武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山路还未干,谢知武出门打猎也没有走太远,不似之前能够打到大个的,但兔子野鸡之类的也能抓到一两只。 这日后半晌,谢知武打完猎回来,左手拎着只兔子,右手提着条鱼进了门。 他身姿挺拔,即便拎着这两样东西也瞧不出狼狈和土气,反而会让人觉着意气风发。 谷雨迎上前,笑问道,“怎么不回家拿了鱼篓再去取鱼?” 那日听谷雨念叨了不少鱼的吃法儿,谢知武上了心,干脆直接把渔网一直下在了河里,等到每天下午打猎回来再去瞧上一眼,若是网住了鱼,便把鱼带回来,网照旧留在那儿。 还真别说,这深山里头的鱼平日里怕是没什么人抓,一个个地竟都朝着网里头来。 “今儿逮这只兔子,离溪边近,顺道过去瞧了眼,就带回来了。”谢知武笑,“都杀好了,先腌起来,明日便能直接下锅了。” 活鱼不好徒手拎回来,谢知武出门又带着刀,便直接在河边找了处空地,把鱼给宰了,顺道在河里洗干净,又找了坚韧的蒲草从鱼嘴里穿过,这才带了回来。 “可我打算明儿做鸡汤面,汤我都吊上了,面也提前和好了。”谷雨说。 昨日谢知武带了只鸡回来,他们两人只吃了一多半,还余下一小半又放不得,谷雨便提前炖上了,打算明日煮面吃,压根就没想过鱼的事儿。 这几天虽然在河里网了不少鱼,可他们两人又不可能天天吃鱼,毕竟杀鱼刮鳞也是件麻烦事儿,一来二去的,家里的大水缸里便养下了六七条活鱼,还有十几条泥鳅。 男人哪想到这一遭,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谷雨思索了一番,“咱们的盐罐子里还有不少粗盐巴呢,如今天也冷了,要不把这鱼抹了盐腌好挂起来做成咸鱼?” “咸鱼?听起来跟你提过的腊肉似乎差不多。” 谢知武虽然没听过咸鱼的名号,可谷雨描述的制作方法听起来似曾相识,他回想了半晌,总算是想起来先前谷雨提过一嘴的腊肉。 咸鱼和腊肉的制作方法自然是有差异的,可前者的制作方法谷雨也只是在网上看到过,并没有真正的实践经验,无法详细解释,只说,“我还没做过呢,想试试。” 旁人或许还会担心做不成功糟蹋了食物,可谢知武是个宠媳妇儿的,而且家里头现在也不缺鱼吃,便点头应了。 时间倏忽而过,连着几个大晴天,山里的路总算是干了,虽然有些地方还能看到些许小水坑,但至少板车载着重物能够前行而不会陷在泥里。 谷雨将最后一个藤筐放到了车上,将门落了锁,回头看向板车前的谢知武,“咱们就这么下山去,万一有人偷摸来了家里……” 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谷雨几乎已经把这个山中的小院当成了自己和谢知武的,要下山了,总有些放心不下。 家里的铺盖被褥虽收了起来,可房梁上挂着风干的两条咸鱼,厨房门口堆着的柴火,还有重新整理过的杂物间和后院的棚子,都是她和谢知武一点一点收拾修缮的,他们这一走,要等到明天开春才会再回来了,万一有人或者冬天饿极了的野兽闯进来搞破坏,那么…… 男人看着她笑,说道,“放心吧,进山的路不好走,寻常没有人来的,更何况这院墙特意修的高,就是为了防野兽的。若真有个万一也不必担心,咱们这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至于其他的,再慢慢拾掇也就是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这只是她和谢知武第一次在山中独居,往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二年、第三年……她会和眼前的男人在这里共度每一个春夏秋冬。 一念及此,谷雨的心情好了起来,目光落在车上满载着的猎物上,轻轻应了声,笑,“走吧,爹娘和家里其他人看到咱们带回去这么多的猎物,肯定很高兴。” 谷雨说的没错,魏秋云看到这满满一车的猎物,满脸都是喜色。 “还想着你们回来应该就这几天了。小满那丫头还见天地追着我问呢。”魏秋云笑,“你们脚程还挺快。” 上山容易下山难,两人早上出发,依着进山时候的脚程来说,应该至少到晌午饭之后才能回来,可眼下,魏秋云才刚准备出门去叫在村口摆摊的谢知文夫妇俩回来吃饭,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二儿子和二儿媳妇。 “推着车省力气,谷雨也想家了。”谢知武拆了门槛,将推车推到院里,问,“娘,有饭吃吗?” 两个人一大清早就出发了,出门前吃的那两张饼子早在路上就已经消化了,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扛得住,主要是怕媳妇儿饿了。 “有呢,蒸了饼子,你自己个儿去厨房拿。”魏秋云围着板车打量一番,才发现儿子这次带回来的猎物,和以往有很大不同。 第87章 你可是大功臣 这车里除了那些捆在一起的皮子之外,余下的竟然全都是活物,一只活狍子不消说,往昔谢知武也回来过活的,可旁边笼子里的兔子还吃着草呢,鸡还会发出咯咯地叫声。 这些鸡见惯了谢知武和谷雨,魏秋云却是头一回见的生人,野性难驯的它们伸着脖子就想去啄。 “这野鸡还怪凶的。” 魏秋云往后退了一步,笑了笑,问儿子,“你这回咋捉了这么多活物,可是有媳妇儿照看着了,给她专门寻活儿干呢。” 先前谢知武打猎,除了个别能卖得上价的,兔子野鸡之类的根本不会留活口,他日日要出门打猎,纵使捉了活的回来,放在后院也没时间喂,倒不如直接宰杀了卖肉卖皮子。 “娘,知武出门打猎,我又不会绣花纳鞋底,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养这些也不费事儿,还能多几个蛋吃呢。” 谷雨养了几日之后,头一次在鸡笼里捡到了野鸡蛋时,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东西虽然在野外也能找到,可那和坐在家里不费什么劲儿就能白得所带来的兴奋感是不一样的。 “好,好,好……”魏秋云一连道了三个好字,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这对小夫妻头一回在山里头生活,万一起了摩擦或是不适应,没想到他们反倒还自得其乐。 往日儿子从山上下来时,不是灰头土脸脏兮兮的,便是浑身的破洞衣裳等着她缝补,再不然,便是累瘫了,一句话都不说,进屋倒头就睡。可这次回来,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不仅脸上的笑容多了,就连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即便能看得出来有打过补丁,而且针线活儿不行,但起码是收拾过的。 多亏了儿子当时执意要娶谷雨进门,不然…… 魏秋云一时间感慨万千,眼圈都有些泛红,她抬起袖子掩了掩自己的情绪,等到平静下来,才笑着说,“你们先进屋歇着,屋里有水,厨房里有饭,你们饿了就先吃,我去叫你大哥大嫂和小满回来。” 听闻弟弟和弟妹回来了,谢知文两口子连摊子都没顾得上收,就急匆匆跑了回来,当然,比他们跑的还快的,是一路喊着阿姐和姐夫的小满。 小姑娘这些时日在谢家吃得好睡得好,不仅长胖了些,就连身高也往上窜了窜,瞧着更可爱了些。 “阿姐,我好想你啊。” 小满看到谷雨,一下子忍不住连日来的思念,扑进了她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乖,哭什么,阿姐这不是回来了。”谷雨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问,“你在家怎么样,还适应吗?” 小满止住了哭噎,乖顺地点头,“好的,魏婶婶和谢伯伯都待我好,连秀儿嫂子和大哥也总是很关心我,前阵子下雨了,他们怕我冻着,还给我拿了小礼哥哥小时候的衣裳穿。” 谷雨问这些倒并非担心谢家人对她不好,而是担心小满先前在梁家受了许多苦,在谢家依然会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此时听到小满对谢家每个人的称呼都很亲昵,才放下心来。 “你们咋还带了鱼回来!” 方才看车上那些猎物时,魏秋云倒是也看到了装着鱼的陶瓮,只是她以为这两人是把没吃完的米面给带回来了,此时谢知武掀开上头的盖子,让水瓮里的鱼儿和泥鳅能呼吸新鲜空气时,众人这才发现里面有七八条大鱼,不由发出惊讶地声音。 当谢知武和他们解释下网捕鱼的事儿之后,魏秋云仍旧惊讶不已,“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大好事,鱼直接朝网里钻,吃都吃不完……” 李秀儿笑,“这还真说不准呢,你们没发现吗,自从谷雨嫁到咱们家之后,咱家的运气是越来越好了,她说不定命里带福呢。” “阿嫂说对了,我们这次进山,不止打到了这么多的猎物,还有筐子里的这些菌子、地耳,喏,这是松子,都是谷雨自己采来晒的,能卖不少钱呢。”谢知武又卸下来一个筐子,指着里面的东西笑着说。 “这么厉害呢。”魏秋云看出来儿子是有意在显摆自己的媳妇儿,紧跟着夸赞起来,“叫我瞧瞧,是挺不少的,真是了不得,这一趟能有这么多收获,你绝对是大功臣,娘得好好奖励奖励你,说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娘给你做!或是有什么想要的,娘出钱给你买!” 李秀儿倒也不吃醋,还帮着出主意,“娘好不容易出回血,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也得花个几十文几百文的。” “娘,阿嫂,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了。这些都是我跟知武两个人一起弄的,我一个人可干不来这些。”谷雨哭笑不得,看着这些真心实意为自己好的家人,心底又生出几分感动,一脸真诚道,“我什么都不要,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就成了。” “走吧,先吃饭。”谢知武明白媳妇儿的心思,招呼众人进屋吃饭。 虽然谷雨什么都不要,可魏秋云心里头高兴,觉得不做点什么难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以及对儿媳妇儿满意,拍拍手说,“上回你进城带回来的酒还没喝,今天就热了酒,咱们畅饮一番。” 说是畅饮,可谢知武和谷雨还惦念着明日要去卖猎物,没敢多喝,只小酌了一番。 吃过饭,小满就蹲在院子里看笼子里的兔子和山鸡。 小姑娘见得少,也不晓得害怕,野鸡笼子里头有一只尾巴五彩斑斓的锦鸡,她瞧着好看,伸手就要去捉鸡屁股,结果被一不小心狠狠地啄了一口,顿时疼得哇哇大哭。 谷雨听见之后,和谢知武赶了过来。 她搂着小姑娘轻声哄着,又看看被手背上被啄了的地方,倒是没破皮,只是红了,“等下阿姐给你抹点儿药就好了……” 谷雨话还没说完,谢知武直接把锦鸡从笼子里头提出来,蹭蹭蹭地拔了几根漂亮的尾羽,递给小满,“这个你拿着玩。” 说罢,看到谷雨也盯着那几根羽毛,有些迟疑地问,“你也想要?” 第88章 给你做个毛毽子玩 野鸡里就这么一只锦鸡,其他的鸡倒是也有长羽,只是都不如锦鸡的好看。 谢知武暗暗懊悔,若是早知晓媳妇儿喜欢这个,他直接在山上就把这只鸡给杀了拔毛了,可现在…… 若是给了旁人,他大不了厚着脸皮要回来,可给了小姨子……总不好跟一个小姑娘抢东西,万一再惹哭了还得媳妇儿去哄。 但是,媳妇儿的想法也不能不顾,谢知武犹豫片刻,说,“要不我多拔几根毛,给你做个毛毽子玩?” 憨厚老实的糙猎户没有哄过人,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哄媳妇儿的法子了。 这是把她当成跟小满一样的小娃娃了? 谷雨听到他的话哑然失笑,可看着谢知武期许的目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含着笑的“好啊。” 谢知武是个行动派,见谷雨应了,拎着鸡就进了厨房。 “这刚吃完饭,还没到后晌呢,咋就又要杀鸡?” 魏秋云正和李秀儿正在厨房里准备明天要卖的卤菜,见儿子拎着鸡进来,问道。 午饭因着谢知武和谷雨回来了,原先准备的那些便不大够了,魏秋云便从他们带回来的陶瓮中捞了条鱼出来炖了,再将没卖完的凉菜盛了些,也算得上是很丰盛的一顿了。谢家人虽然不缺肉食,可也没奢侈到顿顿大鱼大肉的。 “给谷雨做个毛毽子耍。肉留着明儿吃就成。”谢知武说罢,又问,“明儿进城,家里头可有要添置的东西?” 如今家里养着鸡和羊,日日要喂不说,还得捡鸡蛋挤羊奶,再加上卤菜摊子,离不了人,哪怕是缺了东西也根本没时间进城买,要么就等着有没有货郎来村里,要么便是看谁家有人进城让捎上些。 “有,得买多些盐,快入冬了,腌肉腌菜都用得上,还得在买几团线,拆洗被子,还有给你们做的棉衣,咱们自己纺的麻线还是太糙了些,磨着不舒坦,得用棉线……” 魏秋云念叨着,入冬之后天冷,村里人都喜欢在家里猫冬儿,再一个下过雪的路面容易结冰,人和车走在上头都容易打滑,故而一到冬天村里人轻易不会出门,所以要准备的东西还不少。 她怕谢知武记不住,说,“等会儿我给你写个单子,你跟你媳妇儿都识字,回头对着上头买就是了。” 魏秋云小时候也也是认过字的,不过生活在乡下,没什么提笔写字的机会,故而有些字会认不会写,也就是如今家里进项多了,她才用草纸缝了个小账本,记录每天的支出,也当练字了。 怕写错了浪费纸张,每回记账的时候,魏秋云还要先用树枝在地上演练一番,让家里唯一的读书人谢知礼在一旁看着,要是对了才会誊抄到账本上。 “对了,再买些宣纸,还有毛笔……小礼那毛笔写字都开始分叉了,他怕花钱,都不肯跟我讲,前儿还跟着村里几个娃娃跑去逮黄鼠狼,就因为听人说黄鼠狼的尾巴能做毛笔,多亏了你平叔家的红婶子瞧见告诉了我,我给叫了回来,要不然这天冷儿的,出去一趟又该病了。” 谢知礼许久没见兄长,本想同他说说话,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了亲娘的这番话,愣是没敢进去,低着头朝后退了两步,却冷不防地被小满给揪住了袖子。 “小礼哥哥,二哥说要给我阿姐做毛毽子呢,你会不会玩?”小姑娘笑嘻嘻地问。 谢知礼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他身子骨弱,便是走多了路都会喘不过气来,跑跳更是别想了,就连前几天抓黄鼠狼,都是偷偷求了几个小伙伴许久,人家才肯带着他去的,可最终还是没去成。 不过,病弱的少年知晓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没有恶意,只失落了一瞬,便笑着冲她摇摇头,“我不会,也不能玩。” “为什么呀!”小满不解,“我最喜欢玩这个了。” 毛毽子得用鸡毛,还得寻竹子或是杨树枝才能把鸡毛插进去,,又得用木头做个底座,不然落不到脚面上,材料虽然不难找,可做起来有些费事儿,杨大贵自然是不会为了她去费这个工夫,好在这玩意儿得好几个人一起玩才有意思,小满以前都是蹭人家的,好不容易才能玩一次,稀罕着呢。 这不,刚才一听谢知武要给谷雨做毛毽子,连手里漂亮的尾羽都不玩了,凑过来央求着谷雨等做好了也让她玩一玩。 谢知礼望着小姑娘亮晶晶无忧无虑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谷雨倒是看出了小叔子的心事,可因着谢知礼在家里不怎么爱说话,整日窝在屋里读书,两人平日里也只能在吃饭时见上面,仔细说起来并不熟。 不过看小满同他熟稔的模样,谷雨猜测,许是平日里谢知礼没什么玩伴,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个比他还小的孩子,便把自己当成哥哥似的照料起她来。 她笑,“你若是想玩,倒也不是不成,我觉着吧,这身子弱闷在屋里只会更弱,就应该多动动,你瞧你大哥二哥,就是因为常在外头跑,身体才这么壮实。” “真的吗?”谢知礼一听这话激动不已,脸都红了,小声地和谷雨确认,“我真的能跟大哥二哥一样?” 因为身体太差,天气太热或者太冷的时候,他甚至不能和其他同学一样去镇上的私塾上课,只能在家自学,把有疑问的地方全部记下来,等见到夫子之后才能讨教。 也因为身体太差,每年到了冬日总要花费大量的银钱买药,原本他们家在村东头有六亩地上好的田,就为了给他抓药,不得已给卖了。 身上的病痛都是其次,无法像同龄人那样想笑就笑、想跑就跑,还会给家里人带来这么多的烦恼,为此,小小年纪的谢知礼不知道暗暗在心里痛恨了自己多少回。 他做梦都想和大哥二哥一样有强壮魁梧的身体,可以保护家人,而不是总被保护的那一个。 第89章 这些钱随便花 少年身躯单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长成有着精壮流畅肌肉的样子,可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总之看着谢知礼殷殷期待的眼神,谷雨不想泼他冷水,笑着点头,“你们可是亲兄弟,只要你身子好了,未必没有可能。” 谢知礼激动地脸都红了,想要说些什么,可不知是羞涩还是别扭,最终只喊了一声“二嫂”,便低下了头。 谷雨不以为意,笑着问他,“明日我们去县城,你想不想一道去?顺便买些书本笔墨什么的,你还没逛过县城的书局吧?” 县城太远,谢家人都认为谢知礼根本走不了远路,从未带他去过,哪怕是近一些的镇子上,都得用牛车接送。 “我能去吗?”谢知礼当然是想的,他满脸都是期待,可又很快浮现出迟疑的纠结,“可是娘……” 他觉得魏秋云是不可能答应的,孝顺的少年不想让母亲伤心。 “只要你想去,娘那边我去说。”谷雨笑。 谢知礼抿了抿唇,没说话,只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动作中,似乎还未完全下定决心,又或是怕谷雨因为他而挨魏秋云的骂。 谷雨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谢知礼没走,就在院子里等着,见到她之后立马上前,可半晌都没有开口,许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谢知礼是谢家的老幺,又因为打小身体就弱,全家人都跟看眼珠子似的宠着护着,才养成了这么一副单纯的性子。 看着这个别扭又敏感的少年,谷雨笑了声,冲他扬了扬眉,“娘答应了,怎么样,嫂子我说话还是管用的吧?” “真的!”谢知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感觉跟做梦似的。 “不信你可以进去问问娘和大嫂,你二哥也在里头呢,都听见了。”谷雨说。 谢知礼这才敢相信,脸上顿时露出个笑容来,常年养成的内敛性格让他根本不会开怀大笑,可此刻那嘴角弯着的弧度,已经是他短短十来年人生中最灿烂的一次。 他好奇地问,“阿嫂和娘说什么了,她怎么会答应的?” 不怪谢知礼先前那般胆怯,实在是魏秋云看他看得紧,生怕哪里磕了碰了让身体不舒服,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能出这么远的门呢。 谷雨也没瞒他,“就说带你去城里瞧瞧大夫。” 谢知礼的病一直是王村医帮着瞧的,有时候送他去镇上读书的时候,也会让镇上医馆的大夫看看,再有便是那游方郎中也给瞧过的,但因为县城实在太远,哪怕是坐车也颠簸,才没有去过。 如今谢知礼年岁渐长,身子不似孩童时那般羸弱,加上谢知武他们卖猎物会驾车去,只要路上走慢些便不妨事儿,魏秋云这才应了的。 “你媳妇儿倒是个细心的,还能想着带小礼去瞧病,城里医馆大夫的医术定然是要比镇上强些的,兴许还能找出别的法子。”屋内,魏秋云还同儿子夸谷雨,“秀儿说她是个福星,我瞧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说不定小礼的病真能好起来。” 屋外,谷雨则同谢知礼说,“你不要讳疾忌医,让大夫看看又不费什么,你肯定也盼着身康体健,跟你大哥二哥一样,对吧?” 谢知礼是很不喜欢看大夫喝汤药,可是因为能够去城里,这些便在他眼中没那么讨厌了。 他对着谷雨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谷雨又说,“咱们看完大夫,再顺道再去买些书本笔墨什么的,我瞧你那几本书都快翻烂了,也该添置些新的了。” 书本很贵,谢知礼手头那几本书,还是早年间从旧书摊子上买来的,那时谢家尚且富裕,还只能买旧书,如今…… 他摇摇头,想要拒绝,却又听谷雨道,“我呢,听人说过一句话,叫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书里头能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可惜我没念过几天书,就认得那么几个字,买了书我也能多学一点儿,你说呢?” 谢知礼一直觉着谷雨不像是没念过书的人,可先前乡老来家订羊奶时让她写字据,她那一手狗爬字自己也见了,又不得不相信。 毕竟哪个读书人能写出这样的字,就连他喜欢拉弓射箭不爱读书的二哥,写起自己的名字来也是一笔一划横平竖直的。 “等到时候把书买回来,你教教我?你可是咱们家唯一一个读书人呢。”谷雨笑道。 谢知礼被夸赞的脸都红了,只得赶忙悄声应了,竟是忘了推拒买书之事。 当然,家里头还有个更小的,小孩子嘛,都喜欢逛街,谷雨便也打算问问小满,可谁知找了一圈,都没瞧见她,等到后半晌这丫头回来,才晓得她是去卤菜摊帮忙了。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卤菜的生意自是不如夏天炎热的时候好,因着天黑的早,李秀儿他们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等到下午才去摆摊,而是专门起一个大早把菜肉都准备好,等吃过早饭便去村口摆摊,这也是谷雨和谢知武下山时他们并不在家的原因。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谢知武已经把鸡毛毽子做好了,小满回来瞧见之后,一个人在院子里踢得不亦乐乎,就连谷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县城,她停都没停下,不假思索地来了句“不去”。 这倒是出乎谷雨的医疗,她还以为小满一定会争着抢着说要去呢。 “因为我要挣钱!” 终于,小满连踢了十几下之后,有一次没接着,这才停下来,一边捡毽子一边说,“我在摊子帮忙,谢大哥和秀儿姐姐给我发工钱的……” 她话说到一半,又丢下毽子,蹬蹬蹬地跑到自己现在住的屋子,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布袋子,飞快地跑出来拿给谷雨看,“阿姐,这里全都是我挣的钱。” 小满晃了晃布袋子,里面的铜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一个半大孩子能干的活儿有限,李秀儿给发工钱,其实也有给小姑娘零花钱的意思,毕竟谷雨帮了她,她替她照看照看妹妹也是应该的。 可这钱又不能给的太多,小姑娘不藏事儿,万一给村里人知道了也是麻烦,所以,整个布袋子里拢共加起来也就十几文钱。 在谷雨看来当然是不多,可对于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小金库的小满而言,这已经称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她将布袋子递到谷雨面前,十分大方地说,“阿姐,这些钱都给你,你想买什么都行,随便花!” 第90章 冷水澡 直到洗漱完躺在床上,谷雨嘴角都挂着笑意。 “高兴成这样?”谢知武递了块布巾给她,“头发没干,再擦擦。” 天刚黑,魏秋云惦记着他们明日要去城里卖猎物,便早早地赶他们回房睡觉。谷雨刚洗完澡,只粗粗擦了擦头发,没有完全擦干,久了便开始往下滴水。 她笑着接过布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笑着回答,“当然了。” 一般小娃娃对自己的东西都看的紧,可小满却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钱都交给自己,虽然那十几文钱对谷雨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份情义却比金子还要珍贵,怎么能不让她高兴。 “先前我把家底都交给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谢知武下意识把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跟小娃娃争宠,神色有些不自然,及时止住了话。 谷雨却听懂了,笑道,“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这两种高兴不一样,小满那是记挂着我这个做姐姐的,而你给的,是夫妻间的信任。” 许是跟天气有关系,入了夜之后潮气上来了,头发擦了半晌还是湿乎乎的,谷雨有些不耐烦,干脆直接用布巾将头发包住,打算直接上床睡觉,反正躺一晚上肯定就干了。 谢知武见了,抿抿唇没做声,却直接将布巾从谷雨的头上取下来。 就在谷雨以为他要用时,男人已经重新将布巾裹在了她的头发上,轻轻帮忙擦着。 一瞬间,屋子里的气氛立时变得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谢知武也是刚洗完澡,能闻到身上散发出的着淡淡皂角味儿,谷雨站着没动,男人就这么站在她身后帮她擦头发,仿佛将她整个人环在怀中。 她能够清晰地闻到谢知武身上的味道,能感受到那炙热的体温。 “我……” 谷雨觉得不自在,想要说话,就听到男人低沉地一声“别动。” 那从喉间溢出的暗哑声音让谷雨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瞧见了谢知武那涌动着异色的眼神。 “你……” 谷雨刚一张嘴,就被温热的唇给堵住了。 先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天要做的事情多,两人相处又是那般自然的亲昵,谢知武纵然有心,可又怕吓着她,便一直忍着,可一忍就忍到了下山,这会儿两人靠得如此之近,他当真是有些忍不住了。 男人的力气很大,谷雨推了一下没推开,只能任由谢知武施为,很快屋里便响起了暧昧至极的声音。 两人许久都没有如此亲热过了,吻到深处,谷雨紧闭着的眼睛眼睫毛发颤,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抓紧了谢知武的衣裳。 可男人刚洗完澡,衣裳本就松垮地套在身上,因着她的动作,衣领被扯开了,露出肌肉紧实的胸膛。 谷雨慌了,连忙将他的衣襟往上提,一不小心却摸到了谢知武硬邦邦的胸膛。 她的手那样软,触感几乎令人发狂。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吹灭了屋里的蜡烛,黑暗中,谢知武的眼睛亮得让人心惊。 可最终,他还是没要了谷雨。 不为别的,只因着说好了明日要进城,若是今晚行了夫妻之事,明日只怕是走不得了,便是他能走,路上颠簸,谷雨也要吃一番苦头的。 谷雨被谢知武抱着放到了床上,她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干了,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床铺上,衬得笑脸愈发莹白。 紧接着,他又转身去了家里专门洗澡的屋子。 那屋子就在堂屋后头,魏秋云还没睡,听见动静问了声,知晓是他,反而还以为这小夫妻蜜里调油,刚到家都要在折腾,小声地同谢有田说,“老二这小子火力壮,我瞧这阵势,咱们明年估摸着就能抱孙子了。” 她根本想不到,正是因为火力壮,谢知武洗得是冷水澡。 这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谢知武和谷雨起了个大早,一出屋子就发现谢知礼等在了院里。 要知道,因着他身体的缘故,并不用像家里其他人那样早起干活儿,寻常也都是天光大亮了才起床读书的,如今早早地等在院里,足见对着这次出门有多期待。 “怎么这么早?” 谢知武有些讶异,却也能明白弟弟的心情,他身后的谷雨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去打水,刚要拿洗脸盆,却发现盆里已经有了温水。 如今天冷了,凉水逐渐冰冷刺骨,不能再直接用来洗漱,都是要兑些热水的。 谷雨瞧了眼厨房,魏秋云是在里头,可她虽然疼儿子,但决计不会贴心到连洗脸水都给填满准备好,毕竟谢知武都这么大人了。 于是她笑问道,“小礼,是你给打的水?” 答案不言而喻,谢知礼似乎有些腼腆,只催促着兄嫂二人快快洗漱。 卖猎物本来就是要去的越早越好,加上谢知礼如此期待,当哥哥嫂嫂的也不忍心让他失望,皆加快了洗漱的动作。 “别急,这饼带着路上吃。”魏秋云听到他们准备走,从厨房里拿了饼出来,这饼不是别的,正是卤菜摊上售卖的葱油饼,昨天晚上便起好了面,早上起来只用揉好便能进锅里烙了。 热气腾腾的饼香得很,谢知武抓了一个塞到嘴里才去套车,谷雨则将剩下的接过来,跟上男人的脚步。 魏秋云一路将人送到了门口,还不忘叮嘱二儿子,“赶车别赶得太快,留心小礼的身子。” “放心吧娘,有我和谷雨在,保证把他全须全尾的给带回来。” 谢知武笑着保证完,坐上车辕,叫了一声“得”便准备扬起鞭子出发。 就在这时,魏秋云却突然一拍脑袋,急着冲到车前,“瞧我这记性,县城刘氏酒坊的掌柜托人来家好几回,说是找你们两口子商量什么事儿,你们在山里头他们进去去又找不到地方,便留了信说是让你下山进城去他的铺子一趟,我差点儿给忘了,得亏这会儿给想起来了,要不就误了人家的事儿可就不好了。” 第91章 集市吆喝 “有说是什么事儿吗?”谢知武问。 魏秋云摇摇头,“这倒是没说,只说是很重要,让你回来务必要去一趟。” “行,我晓得了。”谢知武点头,“娘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们后半晌就回来了。” 说着,他扬起牛鞭,驱车前行。 路上闲着,谢知武便和谷雨说起这事儿,“你说,三哥找我能有什么事儿?” 他和刘三虎虽然交情不错,可刘三虎是生意人,自家却是田地里刨食儿的,只有自己求人家帮忙的份儿,哪有什么事儿值得人家三番五次地让人来寻。 “该不会是需要什么猎物用来泡酒,想让我帮他寻,或是进山猎来?”谢知武觉着,自己也就这点儿本事了。 谷雨虽然也猜不出是什么事儿,不过她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坏事,笑着说,“想那么多干什么,等会儿到了城里,见了三哥,当面问问他不就都清楚了。” 先前谢知武和谷雨进城,为了节省时间中途抄过近路,这次带着谢知礼,怕路上颠簸,走得全是平坦的大路,车轮滚滚向前,日头从东边缓缓升起,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 谷雨已经来过县城两回,还是到今天才知晓,城门口是有早集的。 所谓早集,其实便是四里八乡的村民们想要在城里卖自家种的菜,亦或着攒下的鸡蛋,山上采的药草等,又没有固定的买主,便自然而然形成的一个集市。比起在城里头卖的好处,就是不用专门交摊位费。 大伙儿基本上都是天微微亮就从家中赶来的,家离县城近的,自然是提前占了好位置,他们到的晚,几乎不剩多少地方了,谢知武便将车在最边上停了下来,从车上取下两个小杌子递给媳妇儿和弟弟。 这是特意带的,为的便是卖东西的时候让谷雨和谢知礼歇歇脚。 “那你呢?”谢知礼都一屁股坐下了,才发现只有两个凳子,立刻又站起来,想要让给二哥。 且不说他今天是蹭车来逛的,单是书上教过的长幼有序,他就不该让二哥站着而自己坐着。 “你坐你的。”谷雨按了按他的肩膀,“念叨什么长幼有序,座位就应该老弱病残孕优先……” “你说什么?什么老什么孕?”谢知礼没听懂,一脸的茫然。 “没什么。”谷雨笑,“我是说你二哥一个大男人,站一会儿也无所谓,怎么着也比他满山跑打猎轻松的多。” 谢知武也跟着附和,小小年纪的谢知礼又怎么拗得过兄嫂,最终只能坐下。 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少,谢知武将装着山鸡野兔的笼子摆在面前,又将带出来的几张皮子在车上铺开,往旁边一站就不说话了。 富康县城里的人来逛早集的也不少,毕竟这里的东西又便宜又新鲜,可人来来往往,在他们小摊前驻足的人并不多。 谷雨观察了一会儿,原因无他,就是他们地理位置没选对,这里是集市的出入口,刚来的人总想着进去瞧瞧再决定买什么,可出来的人已经买好了需要的物品,所以也不会多瞧他们的摊子一眼。 先天不足只能靠后天弥补了,一念及此,谷雨便立刻吆喝起来,“来瞧一瞧看一看,山上打的野鸡野兔,全都是活蹦乱跳的,回去杀了炖肉,保管你吃了还想吃,还有上好的皮子,买回去做袄子做帽子,天冷了冻不着。” 她这些话也不算原创的,上辈子赶上了直播风起云涌的时代,直播间里的推销话术或多或少跟小贩叫卖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处。 还真别说,谷雨这一吆喝,很快便有人驻足上前询问,“这兔子怎么卖的?” 谷雨不懂行情,立刻看向谢知武,男人干巴巴地回道,“一只一钱银子,你自己挑。” 问价的是个年长的妇人,穿戴虽然算不上阔气,可瞧着比庄户人家强一些,否则也不会来问兔子的价格了。 只是她看到谢知武搭话时脸色一变。 这妇人还以为是眼前这小媳妇儿和小孩出来卖东西呢,没成想还有个高大的男人,看穿衣打扮,他应当才是这摊子的正主儿,瞧着就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若是给谷雨知道这妇人的心思,只怕是会笑她看错了。 谢知武不笑的时候是瞧着有些凶,可那是对外人,在家里人面前,再没有比他更好说话的人了。 那妇人不想跟有杀气的猎户打交道,可又瞧着野兔着实稀罕,便说道,“一钱银子太贵了些,猪肉也才十几文钱一斤,你这野兔还得扒皮去骨,拢共没几斤肉,便宜些把,八十文……八十文我就买了。” 谢知武不吭声,看那表情,自然是不乐意的。 城里人若是想吃鸡肉,除了那等口味刁钻非得要山鸡的,其他时候完全可以用家养的鸡代替,可兔子肉就不一样了,这年头还没有专门养殖兔子的,若是想吃兔肉,都得到集市上来碰运气,莫说谢知武才要了一钱银子,运气好的时候遇上爽快的买主,他一只兔子还卖过两钱银子呢。 那妇人被晾在那里,有些不高兴。 谷雨忙笑着搭话,“婶子瞧瞧,这兔子是我夫君从山里猎来的,皮毛一点儿都没伤着,回去是要扒皮去骨没错,可那皮毛、骨头不都成了您家的,这大冷天的,骨头跟萝卜一起炖汤,滋补得很呢,您家里有小孩吧,皮毛留着给他做个套袖围脖的,多好,再说这兔子都肥,无论是红焖还是酱烧,吃起来绝对都是油滋滋的,本来是要卖一钱半银子的,这不您是我们头一个顾客,才特意喊得低价,就图开个张。” 她嗓音清脆,能说会道,那妇人打量了笼子里的几只兔子,却是如谷雨所言,个个都是肥嘟嘟的。 “成,看在你这小娘子的面上,我就买了。”妇人指着笼子里,“我要那只。” 谢知武手快,将兔子揪着耳朵从笼子里取出来,正要给上头绑绳子呢,谷雨又笑眯眯地问,“婶子是个体面人,直接拎着只兔子逛集市怕是不好看,我们这儿还有上好的篓子,可以用来装兔子,回家也能装其他物件,一个只要三文钱,您看要不要捎带上?” 第92章 卖货能手 篓子是谢有田编的,他手艺好,编出来的藤筐篓子质量没得说,平时在镇子上卖就很受欢迎,只不过因着如今帮忙家里的卤菜生意,只能闲暇时偶尔编一两个,这两个月拢共才攒下了十来个,谢知武他们出发的时候,全都带在车上了。 谢有田知晓儿子的性格,虽然常去城里卖猎物,可到底不是个圆滑的生意人,提前便交代了,这些编的筐子篓子能卖得掉便卖了,哪怕便宜些也无妨,若是卖不掉,带回来自家用便是。 谢知武听到谷雨的叫价,有些迟疑,这篓子在镇子上只卖两文钱,在城里却足足贵了一文,对方会买吗? 可谁知,方才一只兔子张口就要砍到八十文的妇人,这次却连价还都没还,直接从谷雨手边拿了一个,痛快地掏了钱。 谢知武卖猎物的年头不短了,经常会遇上这种问了价之后要么胡乱砍价、要么说东西这不好那不好的人,他觉得这种人根本不是诚心要买,有时候压根不理会。 眼瞧着媳妇儿三下五除二地就卖掉了一只兔子和一个篓子,谢知武不仅看得目瞪口呆,还在心里暗暗感慨,自己果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集市上的人不少,谷雨又一直不断地吆喝着,围在摊子前的人起初还是三三两两,可之后却越来越多,无他,只因谷雨一边卖货一边还同周围的人讲这些猎物都是怎么来的。 “这大松鸡,只在松林里头有,那天我夫君出门打猎去了,我就在林子里头转悠,瞧见它的时候可激动坏了,撵鸡的时候还被地上的树枝绊了一跤,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又在山里养了好些天,喂得都是自家的粮食,本来想着自己留着吃的,可里外里一算,还搭进去了不少,我们庄户人家日子紧,思来想去只能卖了它换些银子好过冬。” “您也知道鸡汤补身子吧,这山鸡成天在山里头扑腾,肉比咱们家养的鸡要紧实,而且吃的都是山珍野味的,所以肯定滋补得很,这松鸡就是吃松子儿的,不用我说您也知道松子多贵吧,要您八十文真不算贵,再便宜,都对不住我摔的那一跤。” “而且这鸡方才也称过了,八斤二两,合着一斤还不到十文钱,就算是剔了骨头拔了毛,那至少也有个六斤,算下来也就跟猪肉差不了多少。” 这山鸡的种类多,每只大小都不一样,所以不能像卖兔子那样按只定价,得称一称重量,他们来的时候就带了秤,谷雨不会辨认上头的刻度,这重量还是谢知武同她讲的。 她心里有了底,说起道理头头是道,“当然了,这猪肉能炒出肥油来,可山鸡炖汤泡饼子也是一绝,而且您想啊,那猪是吃泔水剩菜长的肉,我这可是纯天然的野鸡,比猪肉卖的贵些都有人要,更何况现在还这么便宜,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您说呢?” 谷雨能说会道的,野鸡的价格又比野兔买的便宜,有些人买两只,她便搭着送一只筐子,所有的野鸡不多时就销售一空,就连兔子卖的也只剩下了两只。 内向如谢知礼,一直在一旁瞧着,并不怎么说话,谷雨忙不过来时,他会帮忙递个东西,打打下手。 可摊前没什么人了,他才小声同谷雨说,“二嫂,你也太厉害了吧?” 方才听谷雨那些话,他不仅晓得了山中许多动物的生活习性,还知晓了这些猎物除了能吃之外,还有别的用处。少年的脸上满是崇拜,觉得自己嫂子厉害极了,尤其是侃侃而谈时的那种自信,看上去比他们私塾的夫子看起来懂得还多呢。 城门口的集市只开到巳时正,也就是早上十点的时候,主要是因着城里的商铺都开了门,而家家户户也早已升起了炊烟。 谢知武没等到官府的人来清场,瞧着集市上的顾客越来越少,便将没卖完的那几样东西收回到车上,带着媳妇儿和弟弟进城了。 牛车直接停在了济康堂门前,谷雨疑惑,“直接来医馆看病抓药,咱们剩下的东西不卖了吗?” “就是来卖东西的。”谢知武笑,抬脚进了门,同柜台上抓药的小伙计说,“劳烦同你们掌柜的说一声,我这儿有只狍子,还有只小鹿,问他收不收?” 这些有药用价值的猎物,在医馆卖的价要稍微高一些,毕竟酒楼饭馆只能衡量这一只猎物能宰多少肉,而医馆在留下能够入药的骨头、血液、鹿茸等之后,还能再把肉给卖出去。 “是你们,我还以为你们是来看病的……”小伙计还记得谢知武和谷雨,点点头,“狍子和鹿都能入药,我们医馆收的,你且等等,我去叫掌柜的。” 医馆的掌柜姓吴,吴掌柜是和林大夫一块来的,后者瞧见他们,和小伙计是同一个反应,他先是上下打量了谷雨一番,“你的脸色瞧着倒是好了许多,看来汤药没白喝,等会儿我给你把个脉,看看调理的究竟如何。” 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谢知礼身上,“这孩子……瞧着身子骨不大好啊,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 我滴乖乖! 中医这么厉害吗? 只看一眼就能瞧出来? 谷雨虽然遵了医嘱,每天都要喝上一碗苦汤药,但她觉得这是无奈之举,谁让古代医疗技术不够发达,既没有仪器能够观测五脏六腑,也没有特效药能让她立马身强体健。 可这会儿总算是意识到,中医不愧是国粹,望闻问切才走了一步,就晓得谢知礼的身体问题所在,不得了啊! 做大夫的,平日里看个头疼脑热的,根本不放在心上,这些常见的病症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随手开个方子对症下药而已,可疑难杂症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是能医好,不仅可以证明自己的医术,而且写下来的医案还会被无数人参考,从而拯救更多人的性命。 林大夫看着谢知礼,就跟看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只是他到底是见过风浪的,平静了情绪道,“你们先坐,等我跟掌柜的看完货,就给你们俩都瞧瞧。” 第93章 这病有得治 谷雨二人和谢知礼站在一处,林大夫自然看出他们是一起来的。 他说完就要朝外走,没想到谢知武一行也跟了出来,再看看门口前停着的牛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你们要卖货。” 鹿还未成年,鹿角的药效不如成年的鹿,只作价十四两银子,而狍子的药用价值还不如鹿,所以谢知武也只要了八两银子,吴掌柜和林大夫看过货之后,还了价,“这两样东西都挺值钱,一时间怕拿不出那么多现银,要不是这样,咱们凑个整,一口价二十两银子,你看成不成?” 谢知武有些犹豫,二十两银子不少了,有了这笔钱,他跟谷雨的新屋子就能盖起来了,而且等下卖完了货,还得请林大夫给媳妇儿和弟弟瞧病,也当卖一个人情。 他正要答应,谷雨却开口了。 “吴掌柜莫不是说笑了,您开着这么大一间医馆,会拿不出二两银子?砍价嘛,是正常的,可您一下子砍这么多……二两银子,可够普通人家吃上一两年了。” “要不是这样,我们让一步,您也让一步,就算作二十一两银,您若是觉得行,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若是心里头打鼓,我们也不是那等要强买强卖的,只当是没有这个缘分。” 济康堂虽然是县城最大的医馆,但并不是唯一的,这狍子和鹿都是稀罕物,莫说是医馆,还有富贵人家专门买回去尝鲜、送礼的,根本不愁卖。 “当然,就算做不成这桩买卖,我们还是会继续请林大夫看诊的,毕竟咱们济康堂的大夫是出了名的医术好,而且我也相信,这两只猎物,只有在您这儿,才可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你这小娘子真会说话,行,二十一两就二十一两,我要了。往后再有什么好货,只管往我这里送就是,”吴掌柜爽快应道,直接喊小伙计去叫账房拿钱过来,又道,“就当是咱们交个朋友,今天老林给你们看诊,我做主,不收诊金。” 言下之意,若是抓药,药钱还是得付的。 这倒也正常,毕竟医馆里的药材,也都是花钱买来的。 林大夫对收不收诊金无所谓,他又不缺那几个钱,此时此刻,他只想给谢知礼把脉,看看这个有先天不足之症的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银货两讫,几人终于到了林大夫的诊室。 谢知礼谨遵着长幼有序的原则,想让他给谷雨先把脉,于是根本就没靠近桌子,不成想林大夫却点名,“你坐下,把右手放到脉枕上来。” 瘦弱的少年看看谷雨,见她笑着点头,这才坐了下来。 林大夫先是仔细地替他摸脉,又询问了他日常的饮食起居,还问了之前都吃过什么药,那专注认真的神情,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大夫,我弟弟他……你有办法吗?”谢知武等了半晌,都不见林大夫下诊断结论,焦急地问道。 林大夫的手仍然搭在谢知礼的手腕上,眉头紧着着,似乎遇到了什么大难题,半晌之后才说,“他是先天不足之症,先前吃的那些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不是长久之计。” “可我们村的村医说,要是能找到不知草,他的病或许就有的治。” 谢知礼脸色沉重,他们这么多年已经不知想了多少办法,谢知礼从小到大几乎是泡在药罐子里的,可始终都这么病歪歪的,此刻听到林大夫的话,心中愈发失望,难道……真的治不好吗?可小礼,他才十二岁啊。 谢知礼倒是习惯了,没什么反应,还安慰兄长,“治标也是治嘛,不然我也不可能长这么大,王村医不是说我只要好好养着,可以活很多年呢,大不了就是一直不能跑不能跳,我都习惯了。” 说着还想把手缩回来,他不想继续看病了。 谁知,林大夫却揪住了他的胳膊,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脉搏,才说,“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从根上除了他这个病。” “根上……你的意思是,你能治好小礼?” 谷雨头一个反应过来,得到林大夫肯定的回答后,所有人都面露喜色,谢知武甚至还催促着,“那您快开方子吧。” “不急,我话还没说完。”林大夫又端详着谢知礼的面色,在面前的医案上记录下来,才道,“我说的法子,是用针灸加药浴配合。针灸是为了疏通他的脉络,等到脉络疏通之后整个人泡在药里面,药效才能被身体所吸收,但是……” 谢知武一听这两个字心立刻就提了起来,急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泡药浴和煎药不同,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那药浴便是要将三桶水熬成一桶,所用的药材份量……可想而知,价格也就……” 虽然他们刚刚挣了二十两银子,可家里几个药罐子……林大夫还记得,谢知武他爹也曾在自己这里看过病,或许对寻常人家二十两银子已经够下半辈子吃用了,可对谢家人而言,但凡想要治好眼前少年的病,二十两银子怕是都不够用的。 猎户是要比在地里刨食儿挣钱,可也是靠着卖些山鸡野兔这等常见的猎物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就算运气好能够遇到老虎、野猪、鹿之类的能卖大价钱的东西,也得有命将它们捉住才行。 而现在马上就要入冬了,猎户根本不能再进山打猎,没了进项,若是再花光了手中的钱,只怕日子便要捉襟见肘了。 “您先开了方子再说。”谷雨知晓家里人有多么重视谢知礼的病,若真能医好,花钱反而是小事了。 林大夫神情郑重,提起笔开始写方子。 “芍药、柴胡、当归……这些药材都是最好的,还要配上这几味珍贵的药材。”林大夫解释道,“这样的一副药算下来至少得五两银子,就算省着些,一副药最多连用三天,一个月下来也得十副药,那便是……” “五十两?” 谷雨很快就算了出来,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 原因无他,这个价钱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高昂了。 第94章 一文钱没花 谢知武还没说话,谢知礼就不干了。 “不行!”少年突然开口,声音无比坚定地说道,“书里讲了,人命自有天定,我能活到什么时候,老天说了算,反正现在能吃能喝的,就算看病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知道兄长挣钱的不容易,如今家里的日子才刚有了些起色,若真是按这个大夫说的治病,一个月五十两银子的开销,只会让他们家变得比之前更穷。想要再翻身也会更难。 林大夫听谷雨哭了两回穷,如今见了谢知礼本人,也明白为什么先前她会说吃不起贵的药了,道理归道理,可见到病人这般自暴自弃不肯好好治病,他总归是不忍心,劝道:“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可是谢知礼不想、也不愿再拖累家人,摇摇头说,“王村医开的药我吃着就挺好的,这么久了也再没有生病……” 林大夫本来还满心为他着想,见他不听自己的,反倒是信一个村里的赤脚大夫,脸色瞬时间难看起来,可对着病患,又说不出什么难听话,只皱着眉道,“你这小娃娃,咋不知好歹……信不过老头子我的医术?” “不是……我……我就是觉着……”谢知礼连忙解释,“为了我不值得,没必要花这么多钱。” 这次说不行的人换成了谢知武。 “你怕花钱?”他皱着眉。 直性子的猎户本来以为弟弟不愿意治病是对林大夫的话没信心,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居然是在担忧银钱。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你的病拖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说什么也得治!” 先前他们不是没拿着谢知礼的病案找城里的大夫看,可对方一听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个个都摇头,就连林大夫先前也说,这种病只能将养着,可如今不管他是从医书上学了什么新法子,还是因为见了患者本人才有了不同的论断,但总归,谢知礼有救了! 从小看着弟弟艰难长大,听到这个消息,怎能不让谢知武激动。 五十两银子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便是城里富裕些的人家也未必能一时半刻拿得出来,可谢知武没觉着有多难,反正之前家里那般困难,不都熬过来了吗,大不了便再欠一屁股债,他豁出命来慢慢还也就是了。 论犟脾气,谢知礼是比不过他哥哥的,毕竟就连亲娘魏秋云都说自己这个二儿子是头犟驴。 谢知武压根不管弟弟的反对,径直从林大夫的桌案上拿起已经写好的药方,快步走到抓药的柜台,将方子递给小伙计,说:“先给我抓上五副药。” 五副药便是二十五两银子,刚才医馆掌柜给的,加上在集市上卖东西赚来的,刚好足够。 “哥!”谢知礼还在挣扎,“猎物是你打的不假,可若是没有嫂子,哪里能卖到这么多钱,你不能自顾自的拿主意,就将钱花个一干二净,好歹也得问问嫂子吧。” 说着便期冀地看着谷雨,希望她能够出言阻拦。 可谷雨二话没说,就将方才装进钱袋子里的银锭子和铜钱全都倒了出来。 “傻小子,不必替你哥和我省着,我们只怕治不好你,难道还会怕有钱无处花吗?” 说罢,她又笑着看向铺子里的伙计,“不过,我们一下子抓这么贵的药,是不是得给我们打个折?” “打个折?”小伙计没听懂。 “就是给我便宜些,反正刚才林大夫说了,这针灸加药浴的,起码得连着做两三个月,往后还要在你们店里花钱,多少都是赚,不如少赚些,这样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喽。” 谷雨言笑晏晏,又同小伙计讲起了打折促销的机制,直接把对方听得一愣一愣的。 事关铺子里的进项,小伙计拿不了主意,只能再去请吴掌柜。 吴掌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花出去的二十一两银子,还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被送回来了,而且比自己给出去的还要多些。 “打折?听起来倒是个好办法,能再仔细说说吗?” 吴掌柜能把济康堂做成整个县城数一数二的医馆,除了坐堂的大夫医术精湛之外,自己当然也有眼光独到之处,比如此刻,他只是简单听了小伙计的转述,就料定这对提升医馆的人气有很大的用处。 “打折是一种促销手段,是让您这些做生意的人,让渡一部分利润给顾客,目的呢,就是让他们在店里多消费……就是多花钱。比如说买够一两银子就打九折,那么有可能我本来只想花八钱银子,却最终买够了一两的东西。对顾客来说,她只花了九钱银子就买到了原本价值一两的,而对您来说,一个顾客多卖一钱银子,十个便是一两,一个月下来,能比平常多卖出去多少钱呢?我听说……来医馆抓药的也不止是病人,还有惯常吃补药的,配了方子炖药膳的,这些人可都是固定客源,再者这促销还有别的花样,比如说满减,比如说搭配赠品……” 吴掌柜越听眼睛越亮,正兴起的时候,谷雨却停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说了,打折我听明白了,可你说是什么满减,什么搭配赠品又是怎么回事?” 吴掌柜好奇极了,想让谷雨继续说下去,可后者却笑起来,不紧不慢地道,“您听了我这么多生意经,还没答应给我们打折呢。” “原来是为这个,不就是几副药,送你们便是了。”吴掌柜急着听答案,大手一挥示意伙计赶紧给他们抓药。 伙计吃了一惊,连忙说道,“掌柜的,那方子上的药……总之,一副药得五两银子呢。” “知道知道,方才你不都说了,二十几两银子的货,我吴必平还送得起。”吴掌柜爽朗一笑,十分豪气。 药方开出去是要五两银子一副,可店铺送出去的是成本价,自然不值那么多,而且……吴掌柜相信,谷雨所谓的促销之法,能够带给店铺的利润,远远超过现在所付出的这些。 拎着药包走出济康堂的时候,谢知武和谢知礼兄弟俩还晕晕乎乎的,怎么就一文钱没花,抓了这么多药呢。 第95章 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按着林大夫的方子,需要先进行针灸,然后每日药浴,每泡上半个月,便要再施一次针灸,今日的方才已经扎过了,而接下来半个月的药也有了。 谢知武脸上满是松快,“今天多亏了你,媳妇儿,咱娘和阿嫂说的没错,你就是家里的大福星!” 夸了谷雨还不算完,猎户坐在车辕上,一边驱车向前,一边还同车上的媳妇儿和弟弟念叨着,“等回去就告诉爹娘和大哥大嫂这个好消息,相信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二哥,你先别这么乐观,我想着,等泡完这半个月的药浴若是还没什么变化的话,就不要再抓药了,真的太贵了!”谢知礼却在这时候煞了风景,他仍惦记着要花钱的事儿,虽然吴掌柜这次把药送给了他们,可下回还是一样要掏真金白银的。 “林大夫不是说了,不一定能立时见效,你别心急,咱们慢慢治就是了。”谢知武想让他宽心,还用谷雨举例子,“你二嫂如今的身体要比刚来咱们家时好太多了,这都是喝了林大夫开的药方子,也养了将近两个月呢,你身体比她还弱些,要养的久一些也是应该的。” 许是说完这些,又想到了谢知礼先前怕花钱的事儿,便又继续说道,“钱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家现在有固定的进项,再者冬天不能进山,我可以在县城找个活儿干,哪怕是腆着脸去刘三哥那儿讨个活儿……等会儿见了我问问他那儿还缺不缺人。” 尽管谢知武从小在山里野惯了,不喜欢受人约束,也从来没真正地给哪个东家卖命干活,可若是为了弟弟,他也愿意这么做。 他们从济康堂出来,便是直奔刘氏酒坊而去,至于车上还没卖出去的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随便找个酒楼饭馆就能处理掉,倒也没那么着急。 到刘氏酒坊的时候,刘三虎正忙着卸货,他虽然是掌柜,可铺子里忙起来的时候,也跟伙计们一样撸起袖子干活。 听到谢知武的声音时,先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把手里的酒坛子直接塞给旁边的伙计,朗声笑道,“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尤其是弟妹,快快快,里面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刘氏酒坊在富康县经营了这么多年,置办下这三间门面,从外头瞧着还看不出来什么,等穿过小门,才发现店面后头连着院子,地方还不小呢,里面的陈设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专门用来待客的厅堂。 “旁边的几间厢房是铺子里用惯了的老伙计在这里住,有时候铺子里头忙,太晚了我也就在这儿睡下了,省得回去吵醒家里人。后堂是用来招呼贵客的地方,平常我也在这儿谈生意。” 见谷雨打量屋内陈设,似是好奇,刘三虎出言解释,又让人给他们一行三人上了茶。 茶水碧绿,茶叶沉浮期间,能够闻到淡淡的茶香。 莫说是寻常庄户人家,便是城里人,都鲜少能喝得起这般品质的茶叶。 刘三虎和谢知武有交情在先,还这么客气,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谷雨在心中暗道,看来这位酒坊的掌柜要跟他们商量的,不是一件小事。 魏秋云说酒坊的人来家找了好几次,可见是着急的。 现下许是人到了,又或者是刘三虎一个生意人懂得上赶着不是买卖的道理,谷雨和谢知武坐下之后,茶都喝了半盏,才听到他缓缓开口。 “上回铺子里送的那些卤肉,听说都是弟妹的手艺?” “三哥感兴趣?” 谷雨是个聪明人,刘三虎才说了两句,她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笑着反问道。 被点破了意图,双方又有交情在,刘三虎干脆也不兜圈子了,点点头道,“上回你送我的那些卤肉,我让伙计切了放在柜台,给来打酒的客人当小菜,后来便有人专门寻到店里来,说是想买几斤回去当下酒菜。” 起先刘三虎根本没有将那卤肉放在心上,他好歹家有薄产,又常去州府这等地方,见过的好东西要比寻常人多得多,那卤肉瞧着色香味俱全,可他本身也不是什么馋嘴之人,否则也不会让伙计拿给顾客吃。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反倒是自己这个小小的举动歪打正着了。 酒坊的生意遇着了瓶颈,这几个月的进项没有一点儿增长的势头,若是到了冬日街上冷清,只怕会更糟糕。 刘三虎本就在为了这些而烦恼,一见这情况立刻就来了精神,立即盘算着在酒坊里面单独设一个柜台来卖这卤肉凉菜,或是直接在门口摆上个小摊儿,这样一来,若是顾客来买凉菜,少不得要带上一坛子酒回去小酌,若是来买酒的,总不能在家干喝,自然也会带上一份小菜。 他是个行动派,想到之后当即就派人去了谢知武家,哪成想对方却拖家带口的进了山。 “倒是也从你家大嫂那儿买了不少卤肉,虽说如今的天气也经得住,放个几天不成问题,可到底是不新鲜了,若是给客人吃出了问题,反倒是砸了你我的招牌,你们村又离得远,日日运送或是让你大嫂来城里做,都难以实现。” “那三哥的意思是?”谷雨笑着问。 “我想着,出钱把你们卤肉卤菜的方子买下来,价格由你们来开,只要合适,我绝无二话。” 从刘三虎说的这些话里不难看出,这件事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买回卤肉方子,虽然要花些钱,可对店里的生意是百利而无一害,而对谢家人而言,平白无故地能赚大一笔钱,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将其中利弊分析一通,笑问道:“知武兄弟,你们意下如何?” 一般人家家里做主的都是大老爷们,故而他并未直接征询谷雨的意见,而是先看向了谢知武。 男人没有立刻开口。 若是自己的东西,他肯定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别的不说,只要卖掉方子有了钱,就再也不用为谢知礼的药钱发愁了,这不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可这方子是谷雨的东西,谢知武选择尊重妻子的想法,“你觉得呢?” 刘三虎也看向谷雨,期待着她点头。 可他的期望终究是落空了。 第96章 比锦鲤还灵呢 谷雨没急着开口,而是先抿了口茶,才轻笑着摇头。“我觉得不好。” 刘三虎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急道,“连价钱都没有说呢,到底是哪里不好?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咱们还可以谈嘛。\"谷雨不紧不慢,又喝了口茶。 刘三虎见她杯中的茶水见了底,亲自提起茶壶帮她捌茶,说,“虽说跟弟妹才第二次见,可我跟知武是老熟人了,不会坑你们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知武瞧着凶悍历害,在家还是得听小媳妇儿的话,只要谷雨点了头,这事儿才能成。 刘三虎合作的这份诚心,谷雨已经全然看明白了。 她笑了笑,问刘三虎:“三哥买了我的方子,那我还能再卖给别人吗?若是能,那你可不是独一家的生意,又怎么能够在这富康县城中崭露头角呢?,可若是让我卖给你便不能卖给别人,不就等同于断了我的财路吗?” 这一点倒是刘三虎没有想到的,他是个生意人,思考问题自然是先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只想着怎么把生意做大做好,倒是没想过什么独不独家的,此刻从谷雨的话里反倒嗅出了一点不同。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出的起价钱,便愿意只把这方子卖给我一个人?”他以为谷雨是想要卖个高价格,倒也没有因此而生气,毕竟在他看来,谷雨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在生意人中,刘三虎算得上厚道,当即便道:“早年间我祖父曾出钱买过一位家道中落的同行祖传的酿酒方子,当时花了白银 一千二百多两,只是你这卤肉与酿酒多有不同,方子怕是值不了那么多钱,我愿意出五百两银子,你们夫妇俩意下如何?” “三哥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坐地起价。”谷雨笑了笑,用茶盏的杯盖轻轻碰了碰杯子,说道:“这茶水沉浮,是越嫩的茶越香,而像三哥你们酿酒之人,却推崇一个酒水是越陈越香,那么我呢,费了这半天的口舌,其实也是想同你做一个长久的生意。” “长久的生意?” 刘三虎有些不解,他是开酒坊的,谷雨又不会酿酒,何谈长久的生意呢? 只是这一番交谈下来,聪明的生意人已经意识到了谷雨的不一般,他笑着拱拱手,认真的说道:“刘某愿闻其详,还请弟妹不吝赐教。” “其实也算是我拿桥了,在这儿先同三哥说一声抱歉。”谷雨刚才故弄玄虚了半天,对方都没有生气,此时致歉的语气真诚了几分。 刘三虎根本不在意这些虚的,摆了摆手说道:“弟妹,尽管有话直言便是。” “不晓得三哥有没有从我家兄嫂那里打听到,如今,他们每天卖出去的的卤肉卤菜用的便是我提供的调料,我说的长久生意,便是三哥,可以从我这儿买调料,然后雇人做出卤菜,如此一来,我有了固定的进项,又能实现三哥开设卤菜卤肉柜台的想法,可谓一举两得。” “那万一你要是同样卖调料给别人,岂不是这城中家家户户的铺子都可以卖卤肉了,又或者说,人人都能去你那里调料,又怎么还会来我的铺子里买卤好的肉和菜呢?” “这个倒也简单。” 谷雨既然能当着刘三虎的面说出来这样的合作方法,心中当然已经想好了应该怎么办。 “首先我们可以签订一个协议,约定这个调料我只能卖给商户,不能卖给个人,如此一来,就杜绝了调料会在普通人之间流通而影响店铺的生意。” 李秀儿和谢志文他们如今摆摊也可以算作是商户了,只是未入商籍罢了。 “而三哥你所说的若是每个铺子都来买我的调料,同样会让店铺的生意丧失竞争力,一样有解决之道,我们只要在签订好的合作文书中加上一条距离保护政策即可。” 这话刘三虎就有些听不懂了。 但他好歹也是刘氏酒坊的当家人,不想当着一个小媳妇的面暴露自己的无知,只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谢知武。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知武也摇了摇头。 他一个生意人都听不懂,谢知武这个猎户当然更是无从听闻,只不过他比刘三虎强的一点是,跟谷雨相处久了,知道自己的媳妇嘴里总是蹦哒出一些普通人从来没有听过的词汇,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看着刘三虎茫然的表情,谢知武只能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无奈之下,刘三虎只能开口问,“弟妹啊,你能跟我说说什么是距离保护政策吗?” 距离保护政策这个名其实是谷雨瞎起的,她只是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些段子,讲的是我国着名的三大小吃店之一兰州牛肉拉面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是说如果这条街上有一个店面,那么附近两三百米之内就不能再开另一家同样的店。 在刘三虎提到方才那个问题时,谷雨的脑海中立刻想起了这件事,并且顺理成章的应用到自己目前的实际情况中来。 虽然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可刘三虎立刻明白了,感慨道:“还是你们年轻人的脑袋瓜子聪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方法呢,真是了不得啊!弟妹,知武兄弟娶了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那当然。” 谷雨被夸了,谢知武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笑着说道:“今天我们进城卖猎物,亏了我媳妇儿才能卖上合适的价格,后来去了济康堂,又得了吴掌柜赠的药……” 原本内向的谢知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听到哥哥和外人提起方才在济康堂发生的事,终究是忍不住开口,“是啊,要不是嫂子,我都不敢想要花家里那么多钱。” 这个小小少年仍旧在为了因为自己的病而要花费那么多的银钱而耿耿于怀。 谢家的境况刘三虎是知道一些的,当即便明白了,“你们现在很缺钱?” “我们……”谢知礼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面对老奸巨猾的商人,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回答,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兄长。 第97章 一起按手印 “二哥,阿嫂,我……” “是挺缺钱的。”谷雨笑,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被刘三虎知道了自家如今的境况后而使劲压价,直接亮明了自己的态度,“三哥,方才我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这卤肉的方子,我不会卖,小礼的病不知何时才能好,我们家需要一个源源不断能够来钱的生意,而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是这个想法,不会变的。” “媳妇儿……” “阿嫂!” 谢知武和谢知礼兄弟俩这才明白谷雨为什么坚持说要卖调料而不是方子给刘三虎,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而刘三虎听到这些,心中也才恍然,为什么谢家人如此看重谷雨,卤肉、卤菜的事情要让她拿主意,这小媳妇儿看着不声不响的,竟然能把事情想的如此长远。 他看着谷雨,眼神中满是赞赏,“弟妹果真和寻常女子不同,满腹的生意经,比我这个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还要厉害,当真是让我佩服。” “三哥过誉了。”谷雨轻笑一声:“还有一些更细的地方,我还没有说完,我们针对每个商户采购量的不同,定价也有一定的区别,比如三哥你一个月在我这里买了五十斤斤调料,而另一个人只买了五斤,那你买的价格必然是要比他便宜的。” 刘三虎本来就是想把卤菜作为店中的一个特色,并且长期的经营下去,闻言立即怀大笑,连道了三声好,“我果然没有看错,弟妹当真是个奇女子。” “我娘说了,阿嫂是我们家的小福星,自从她来了,我们家的日子一下子就变得好起来了,我大哥大嫂整日不再奔波,我爹娘也没有再继续愁眉苦脸,就连我二哥,脸上的笑模样都变多了呢。” 谢知礼虽然内向,可家里的变化他却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否则也不会逐渐接受谷雨这个二嫂。 “若真是这样,那叫我说,弟妹可不止是小福星,她当是水里的锦鲤才对,灵得很。”刘三虎笑道,“若是跟她做生意,说不得我铺子里的生意会越来越好,多年的心事也能成真呢。” 言下之意,显然是答应了谷雨所说的调料买卖。 买方子虽说是一劳永逸,可一下子支出几百两的银子,对刘三虎来说也肉疼得很,若是买调料,一次也不过几两银子,便是多些,撑死也不过几十两,若是卤肉生意好,很快就能回本,若是生意不好,也可以及时止损。 刘三虎细一思量,觉得此法对自己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加上谷雨所说的那些打消了他的其他疑虑,又岂有不合作之理。 几盏茶的工夫,一桩合作就这么谈成了。 白纸黑字的契约书,谢知礼执笔的时候都晕晕乎乎的,这可跟上次帮村里人写订羊奶的文书不一样,像是叶叶婶子这等早晚都要订一碗牛奶的,一个月拢共也才五十文,可这张文书写上去,都是十两、五十两、一百两的数目…… 这些条款如此清晰,他虽年轻,可毕竟是读书人,哪里能看不明白呢,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可不止是契约,而是一个会源源不断生钱的发财树,有了它,只要刘三虎能把卤肉生意做起来,自家就再也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虽然刘三虎和谢知武有交情,可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这份契约书写好之后,刘三虎还是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才在上面签字按了手印。 谷雨写旁的字像是狗爬,可自己的名字勉勉强强还是能写好的,就在她正准备提笔签字和按手印的时候,刘三虎又问了句,“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他在外行走,鲜少能够见到女人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即便是脂粉铺子、首饰店这等做女人生意的,也都是多是男掌柜,虽然明知道谢知武已经表态此事由谷雨全权做主,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这契约上头可是说了,若是他们订了调料而谢家没有按时按量送到,便算是违约,要按照订货金额的三倍进行赔偿的。 头一笔订单是十两银子,三倍便是三十两,这对刘三虎来说没什么,可对谷雨、对谢家而言,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万一真的违约了,自己要让她赔钱吗? 她大约能猜出刘三虎迟疑的原因,轻笑了一声,“三哥这是不放心我,觉得我一个妇道人家成不了事儿?” 就算是心中这么想,刘三虎也不能直接说啊,看着谷雨气定神闲毫不在意的模样,刘三虎心情很是复杂,他自诩浸淫商场多年,竟看不出这小媳妇儿的深浅。 她……当真只是一普通农户的女儿吗? 谷雨自是想不到刘三虎对自己的身份生了怀疑,只听到身旁的谢知武突然说,“我同你一起按手印。” 那契约书方才谢知礼一字一句的念过,关于三倍赔偿那一条他自然也听到了。 夫妻一体,他相信谷雨,也愿意和她一起承担这份责任。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我瞧着知武兄弟和弟妹的这番情谊,称得上是情比金坚了。”生意场上,刘三虎没少见到有的夫妻、兄弟,乃至父子都有可能为了利益而反目,反倒是谢知武这两口子,一个为了夫家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赚钱,一个愿意同妻子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刘三虎在心中感慨,看来自己以后也得对媳妇儿好一点儿,毕竟自己能够在外头忙生意而没有后顾之忧,全靠着妻子在家中操劳,又是照料小的,又是孝敬老人,怎么能把只顾着忙生意而将她抛诸脑后。 此时,正在家中亲自给女儿喂饭的刘夫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连忙唤来丫鬟将孩子面前的饭食收走重做一碗,心中还暗暗嘀咕自己莫不是生病了,担心过了病气给孩子,又怎么会想到,是自己个儿的丈夫在做生意时忽然惦念起了自己呢。 第98章 让他们羡慕个够 谷雨二人在契约书上按了手印,又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收了定金,让刘三虎过几天派伙计来取。 卤肉的调料谷雨先前就采买过,价格心中有数,只需要买好原材料回家磨成粉便成,倒也不必担心亏本,只是…… 她看向谢知武,“咱们要不去牲畜市场上瞧瞧,买头驴回去,这往后将调料磨成粉,总不能天天靠着家门口的石臼,量大了,还是得弄个磨盘。” 早在和刘三虎签契约的时候,谷雨就已经在琢磨这事儿了,只是之前去卖牲口的地方,她根本没打听过一头驴得多少钱,想着谢知武经常来县城,见多识广的应当知道,便问了句,“一头驴大概得多钱?” 前一阵家里买羊花了二两多银子,可一头羊才多重,一头驴又有多重,价钱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谢家原先是养了牲口的,毕竟谢知武一个猎户,打来的猎物总不能靠两条腿去城里头卖,那样拿得少不说,还根本赶不上早市,只是他们养的是骡子,而不是驴。 当时谢知礼的身子只是有些瘦弱,并没有病得很厉害,家里才买得起这么金贵的牲口,后来他大病一场,彻底伤了元气,情况危急,只能靠人参吊着命,可一株十年的人参就要八十两银子,为了给他凑药钱,家里才把那头骡子给卖了。 买的时候花了十五两,养了三年,原本能卖二十五两银子,可那买牲口的人瞧出来他们急着用钱,压价压得极狠,二十两银子就买了去。 “对啊,咱们买头骡子也行。”谷雨听到他说起家里以前养过,才晓得这年头已经有骡子了。 骡子的马和驴杂交来的一种动物,虽然没有繁殖能力,可论耐力要比驴强得多,论力量与马也不相上下,更重要的是性情温顺十分听话,若是拉磨拉车驮货,性价比可要比驴和马都高得多。 果然是智慧的古代劳动人民,谷雨再次感慨,在科技如此不发达等同于没有的古代,都能培育出骡子来。 方才卖了猎物的钱在济康堂没有花掉,又从刘三虎那里得来了五两银子的定金,如今谷雨身上可有一大笔巨款,别说是买驴买骡子,就算是想买马,也不是不可能,有的劣马也不过作价三十两银而已。 谢知武只是略一思索,便答应了,“若是余下的钱不够给娘的家用,她那边我去说。” 谢知礼则笑着说,“如今大嫂那边给娘开着工钱,每个月又有羊奶的进项,娘还念叨着让你们不用再交家用呢。” 这是魏秋云私下跟谢有田商量的时候,被小儿子给听到了,还没正式跟谷雨他们商量呢。 “那可不成。”谷雨笑,“你阿嫂我呀,是个特别能花钱的,瞧见没,今天挣得这些银子,说不得等会儿就会被我一下子全都给花光,所以呢,还是得娘亲帮我们看着点儿,往后家里有什么事儿也用得着。” “那我也可会花钱呢。”谢知礼笑着,神情又低落了下来,“看病吃药,读书识字,样样都得用钱,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二哥二嫂你们一样,能够挣钱养家呀?” “你才多大,这不是你该操心的。”谢知武皱眉,“家里有我和大哥就够了,你只管养好身体,好好念书。” “可娘说二哥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趁着夏天去山里捉蝎子知了什么的换钱了。” 蝎子、知了都能入药,却不是那么好捉到的,谢知武从小调皮,上山上树的,对这些十分在行,夏天大中午的,人都在家里歇凉,偏他不怕热,偷摸地从厨房拿了一个陶罐和一双筷子就进了山捉蝎子。 夏天炎热的时候,蝎子就会躲在石头底乘凉,想要找到蝎子,就得一块一块石头翻看,小石头还好,遇着大块的,对十二岁的少年来说,也得颇费一番力气,有时候蹭到石头的边边角角,还会磨破手。 这还只是第一步,毕竟不是每块石头底下都能找到蝎子,很容易花了时间和力气,最后却是一场空。 可急性子的谢知武年少时在这种事上却十分专注,愣是一个石头一个石头地找过去,或许这也是他学了打猎之后,为什么能够沉下心来安安静静地潜伏在一处观察猎物动静的原因。 在山里捉蝎子也是有技巧的,蝎子虽能入药,但也是出了名的毒物,被它长长的尾巴上面的倒钩刺蛰到了可了不得,轻则浮肿疼痛难忍,重则可能伤及性命。谢知武胆子大,可也是惜命的,遇着蝎子之后,就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来放进陶罐,陶罐没有盖子,他还专门从家里找了一块木头,用干净的布包起来封住罐口,省得蝎子从里头爬出来,自己没留神被咬上一口。 谢知武捉了蝎子谁都没告诉,第二天偷偷跑到镇子上卖掉了,一只十二文,他捉了三十只,卖了整整三百六十文钱,魏秋云第一次拿到儿子给的钱时,眼圈都红了,明面上把他狠骂了一顿,背地里却没少跟人夸他,要不然足足小了二哥十来岁的谢知礼也不可能知道这事儿,还知道的这么详细。 “我那是……” 提起自己少年时的轻狂行为,谢知武有些脸红。 他当时还在村塾读书,却没读出什么名堂,村里人都笑话魏秋云是白花钱送儿子上学,就连村里的小伙伴和村塾里的有人同学也是有样学样,笑话他只有傻力气,根本不聪明,书都读不明白,又怎么可能在城中找到好活计。 村里的娃娃去村塾念书,家里其实是想不到要去考科举做大官的,多半是盼着孩子能认几个字将来好谋生,谢知武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跑去捉蝎子赚钱,他想证明自己,就算是不会读书,依然能够赚到钱让家里人过上好生活。 谷雨听完他的心路历程,不由笑道,“你放心,等咱们今日买了骡子回去,让那些人羡慕个够。” 第99章 谁说读书无用 “二嫂,读书……真的没有用吗?” 冷不丁地,谢知礼突然又开口了。 他从记事起就被魏秋云送到村塾读书,后来又去了镇上的私塾,尽管因为身体不好,无法日日前去上课,但自己在家用功,功课作业没有一样落下的,就连那一手毛笔字都得了先生的夸赞。 可就算是这样,却也一文钱都没有替家里挣过,此时又听到谢知武说起自己童年时的同窗之言,小小少年钻了牛角尖,便觉得读书无用了。毕竟就连自己那位白胡子花白头发的夫子,偶尔喝醉了酒时也会念叨着“百无一用是书生”。 谷雨没有直接回答谢知礼的问题,而是笑着问他,“小礼,你说……为什么娘亲听到我认字不是睁眼瞎的时候那么高兴,还有上次,三叔爷爷瞧见我的字写的不好那么生气,非得要我练字?” 谢知礼犹犹豫豫地,声音很轻,“因为他们觉得读书很重要?” “不止如此。寒门读书不易,咱们庄户人家,读过书,就意味着有可能摆脱一辈子在土地里刨食儿的命运,换一种可能的活法儿。读过书的人可以参加科举,可以走仕途,能为千千万万像我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谋福祉,也可以让自己的生活更好一些。”谷雨笑,“有句话叫,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没发现吗?若是走在路上遇着穿长衫的人,别人都会客客气气的避让,若是穿短打,别人就未必那么尊敬了。” “这是势利眼!”谢知礼不认同这种行为。 “话虽没错,可世情如此,你若想改变,便只能依靠读书走到那能改变的位置去,不能的话,就只能冷眼旁观或是忍着。”谷雨问他,“所以现在,你还觉得读书无用吗?” 谷雨本身便是个世人眼中的小镇做题家,深知读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哪怕是穿越到这个世界,若不是读过书,见识过大千世界,又怎么会快速适应并且能想到办法挣钱呢。 “可我二哥……” 谢知礼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去考科举,可他读过书,又无法像谷雨说的那样,对这世界上一些不公之处视而不见,他想要反驳,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拿谢知武但幌子。 谷雨却笑了声,“所以我还要教你一句话,叫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大哥的行道在山中,在打猎上,这是他习得的本事,又好比大哥,他种田的把式是全家最好的,比咱爹都好,这是他的本事,那你呢,你的本事是什么?” “读书……” 谢知礼长这么大,只学会了一件事,就是读书。他虽不常去上课,但功课却是夫子的几个学生中最好的。 “这不就得了,既然你觉得自己的本事是读书,那就好好读,读出个名堂来给人瞧瞧。”谷雨笑。 前面马上就要到卖牲口的集市了,一旁驱车的谢知武长吁一声,放缓了车速,偏过头笑吟吟地看着谷雨。 谷雨才刚刚开解完钻牛角尖的少年,就撞上了他满眼含笑的目光,愣了愣,“你盯着我作甚?” 自然是庆幸,庆幸自己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 小礼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成天憋在屋子里,所以喜欢胡思乱想,可偏偏家里的几个人干活儿样样行,心思却都不够细腻,根本不会宽慰人,比如说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在方才那种情境下,也只会让弟弟好好读书,可只有谷雨,不会觉得是少年矫情,也不会数落他胡思乱想,而是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 集市上人声鼎沸,时不时又传来各种动物的叫声,不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谢知武没有答她的话,跳下车,“走吧,咱们去找卖骡子的,顺便看看有没有买剩下的这只兔子。” 他们在早市上没能卖掉的那些猎物,方才在刘氏酒坊的时候,都送了刘三虎,可偏生装着这只兔子的笼子在最里边放着,拿的时候没发现,还是来这里的半道上才瞧见,又不能带回去,干脆想着在这里便宜卖掉也是一样。 谢知武找了地方停车,这牲口集市里面都是各种牲口,驾车进去很容易惊吓到它们,所以在外头是有专门停车的地方的,还有专人看管,只要在这里停车,就有一对专门的牌子,一个给你,一个挂在你的车上,等回头你来取车,牌子取下来一核对,只要是一样的,付了一个大子的停车费,便能将车取走了。 “怎么还不大高兴呢?” 谢知武正跟看管车子的人拿牌子,谷雨和谢知礼都在外头等着,她瞧少年仍旧神色恹恹,便笑着说,“你若是真的想赚钱,也不是没有办法。” 谢知礼其实是觉着这集市上到处都是牲畜,闹哄哄也臭烘烘的,有些不自在,可谷雨这么一说,他也没解释,而是急着追问道,“什么办法?” “先保密。”谷雨看谢知武过来了,冲着少年比了个嘘,又笑着说,“容我先仔细思索一番,只要你好好治病,坚持上一个月,我就告诉你。” 末了,她又补充道,“保管能让你把自己的药钱给挣回来。” 谢知礼想说什么,可见谢知礼过来了,又想到嫂子说的“保密”,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好吧。” “你收着,省得放我这里一会儿弄丢了。”谢知武将牌子交给谷雨,紧接着看向弟弟,“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紧张?” 谢知礼年纪小,根本藏不住事儿,小脸绷得紧紧的,似乎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粗神经如谢知武,瞧了一眼就发现了。 他这么一问,小小少年更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在问二嫂,你们是想买个马骡还是驴骡?” “这骡子还分……马骡和驴骡?”谷雨只知道骡子是驴马杂交来的,在路上见着了勉强能认出来,可却不知道还有这些分类。 谢知武是懂的,“当然是马骡,脚力好,耐用。”他们家原先那头,也是马骡。 第100章 便宜点儿呗 牲口市场上的人很多,有牵着自家牲口来卖的,也有专门的贩子,谢知武才跟一个人搭上话,其他人也跟着凑过来推销自家的牲口。 没法子,驴、骡子、马匹的价格都很贵,寻常人家很难买得起,故而在这集市上一直是供大于求的,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买主,自然都一拥而上。 “俊后生,我的骡子膘肥体壮,是自家养的,一天三顿的糠喂着,有时候还混着干草青草的,养的精细,从来没出过什么大毛病。” “我家的好,干活从来不偷懒,一吆喝就动弹,脚程还好,一次性走过百里地呢。” “你们那都是自家养的,会侍弄牲口吗就说自家的好,年轻人,你可别轻易被这些老油子给蒙骗了去,看看我的骡子,我这可是专门的马场养出来的,都是上好的马骡,那配种的马都是北边淘换来的好马,驴也是上等耐用的,配出来的马骡一个顶别人家两个。” “吹吧你就,有这么好的路子,你还用得着跟我们在这儿抢生意?” 谢知武还没张嘴,他们先吵起来了,你一句我一句的,最后居然又绕回来,让谢知武给他们评评理。 说是评评理,实际上这群人精似得牲口贩子,也是在试探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路数,懂不懂行。 俗话说得好,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 谢知武虽然是头一次给家里买这等出力的牲口,但又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甭管这群人说的多么天花乱坠,他只有一个态度,先看看骡子。 这看骡子,除了看身形看皮毛,还得看看脚蹄子走的利不利索,最重要的是看牙口,能瞧出牲口的年龄。 对方一瞧谢知武这门门道道都清楚的很,甚至还主动上手掰开骡子的嘴看牙,不怕被一蹄子给踹倒了,立刻明白这个年轻人糊弄不得,于是在谢知武询价的时候,报了个还算公道的价格。 牲口市场上,特别是这等金贵的牲口,都不当面喊价,而是那牲口贩子把谢知武拉到一边,朝他悄悄比了个手势。 谢知武一个猎户,这种地方是经常来的,立马就看懂了,转身便告诉了谷雨,征询她的意见。 “二十五两,没胡乱要价,你觉得怎么样?” 这头骡子和当初谢家卖掉的那头年岁差不多,正是出大力气的时候,拉磨、驮货、拉车都不在话下,后蹄结实有力,的确是头好骡子,值二十五两银子。 可那是足足二十五两银子啊,谢知武虽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但在这么高的价格面前,仍是有些踌躇。 谷雨想了想,走到那牲口贩子跟前,笑问道,“方才听这位大哥说,你这马骡是从北边的马场出来的?” “怎么,小娘子不信?”牲口贩子打量她一眼,“你们妇道人家不懂行,还是请你当家的来同我商量吧。” 对方的语气不大好,但谷雨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等事了,毕竟在古代,的确是没有妇道人家出来话事的,她没放在心上,而是笑着点头道,“我是不懂行,但我夫君觉着你这骡子不错,是诚心想买。” 顿了顿,谷雨继续笑着说,“可您也知道,这骡子的价钱对我们普通人家来说不便宜,我夫君脸皮薄,不好意思来砍价,只好由我腆着脸来问问,这价钱还能否再便宜一些?” 如此这般明晃晃地砍价,对方自然不肯答应。 谷雨露出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跑到谢知武跟前低语了几句,拉着他便要离开。 还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等等!” 那牲口贩子一脸沮丧,“你们别急着走,价钱能商量……能商量。” 牲口贩子从北边的马场里花大价钱弄来了十头刚生下来的小马骡,好不容易养大了想卖个好价钱,可一连在这里等了半个月,莫说是专程来买的人了,就是只问问价钱的看客,都没几个,倒是有几个同行跑来打听,被他一眼给瞧出来了。 谢知武是他等到的第一个想买、会买也识货的人,错过了这个,下一个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你这小娘子,倒是先开口还个价啊,你连价都不还,扭头就要走,哪有这样谈生意的。”牲口贩子虽叫住了他们,嘴里却还在絮絮叨叨。 谷雨只问他,“那你能给我们便宜多少?” “这……你想多少钱买?” 这买东西,特别是贵的东西,单纯地就讲究一个心理博弈,可说到底,卖货的人多,兜里揣着钱来买的人少,主动权自然是掌握在买货的人手中。 谷雨摇摇头,“是您刚刚说价钱能商量,我们才停下来的,既是能商量,您倒是摆出商量的诚意来啊。” 牲口贩子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等刁钻的买家,无可奈何地说道:“最多能少五钱银子,再少……这买卖我宁可不做了。” “我瞧您还是没什么诚意,本来想着若是能谈成,往后的牲口都从您这里买,也算是结个善缘,可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还是遂了您的心愿,这买卖咱们先不做了。”谷雨笑,转而同谢知武说,“我刚才瞧着东北拐角那边还有一个卖骡子的,虽说是个驴骡,但论起来也不比马骡差什么,吃的还没马骡多,要不咱们过去瞧瞧?” 马骡长得比驴骡高大,食量自然也比驴骡大,一顿要吃好些草料,这牲口贩子急于出手,也实在是因为养了好些头,有些不堪重负了。 “你们往后还要买牲口?买什么牲口,要多少?”那牲口贩子一听谷雨的话,觉着自己这是遇见大买主了,心情还挺激动,几乎没怎么思索,就报出了自己心中的底价,“你们若是诚心要,这头马骡二十三两银子你们直接牵走,我那还有几头,你们还想要,价钱都好商量。” “还能比二十三两再少些?”谷雨问。 “这……”牲口贩子有些迟疑,可想到这小娘子刚才一言不合就要走人的做派,料想应当不会骗自己,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下来,“能!” 第101章 有辱斯文 “即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多砍了,这头骡子二十二两六钱我们直接牵走,若是用得顺手,一个月之后,再从你这里再买一头。” 谢知武不解,拉着媳妇儿地胳膊小声问,“咱们买那么多头骡子干什么?” “回去再跟你解释。”谷雨笑了笑,“不止这两头,若是真有合适的,往后我还要再买,大哥你意下如何?” “一个月之后……”那牲口贩子有些迟疑,怕被哄骗,又极想做成这桩生意,犹犹豫豫地不敢给个准话。 既是犹豫,便有谈的余地。 谢知武虽然不是什么圆滑的人,可也想帮着媳妇儿把事情给谈成,想了想说,“刚巧我们还要再去采买些东西,若是大哥不着急的话,等我们回程时同着一路去,也好认个路,下回再要牲口,就晓得往哪里送了。” 对方一听这话,加上又是汉子开了口,才敢信了,点头道,“那就依你说的,到时候我在城门口等你们。” 当着牲口贩子的面儿,谢知武一直忍着心中的疑惑,直到走远了些,才忍不住地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咱们家……就算是有钱买牲口,也没地方养吧。” 谷雨本想等着回了家,当着一家人的面说说自己的计划,可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好奇地紧,就连一旁的谢知礼都竖着耳朵,想知道二嫂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事儿,她便也没再瞒着,笑道,“先前你不是说刘三哥想把他家的酒卖到州府去吗?咱们家的卤菜调料生意若是做大了,自也可以卖到州府去,到时候便可做个调料坊,专门售卖这些,到时候只怕拉磨的骡子不够多呢。” “卖到州府去!” 谢家哥俩闻言皆是一脸震惊。 他们是庄户人家出身,去过最远的最繁华的地方无外乎现在所在的县城,谢知武倒还好些,先前听说隔壁县有个地主老爷家专门收狐裘皮,给的价格高,便一路走了过去,也算是长了些见识,可谢知礼长这么大,连富康县城都是头一回来,州府于他而言,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阿嫂……” “谷雨……” 兄弟俩几乎是异口同声,想要表达些什么,可又说不出来,毕竟谷雨做的好些事情都是他们以前想都没想,干都没干过的。 “别担心,方才我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让那牲口贩子去认个路而已。至于把调料卖到州府之事……”谷雨顿了顿,“倒也不急,眼下咱们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若不是谢知武问,她没打算现在就把这些计划讲出来,毕竟现在听起来,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她一个人在异想天开。 方才在牲口市场转了一圈,野兔无人问津,所以离开这里之后,谢知武先是找了家相熟的酒馆把兔子给处理掉,然后又按着魏秋云给的清单,买齐了家里要用的东西,最后才一路驱车,将车停在了一家书局门口。 “喂,这儿是书局,读书人来的地方,你把牛车停在这里臭气熏天的,简直有辱斯文,快走快走。” 车子刚停稳,谷雨等人还没下车,守在书局门口的小伙计就叫喊了起来。 “书局门前,阁下如此大呼小叫,才叫有辱斯文。” 许是今天一整日跟在谷雨身边,见惯了嫂子言笑晏晏地卖猎物,不卑不亢地同刘三虎谈生意,又在方才的集市上三两下就成功让牲口贩子答应降价,性格内向的谢知礼也生出几分胆气,直接呛了回去。 谢知武跳下车,本是想近前去同对方说理的,毕竟书局门口这么大的地方,有拴着马的,也有停着小轿的,就连骡车、马车也有,缘何牛车就不能停了,无非是瞧他们赶着牛车,是乡下来的才会是这个态度。 只是弟弟突然间开了口,让他惊讶的同时,又在心中升腾起一丝欣慰。 谢知武以前总担心弟弟只会闷着头读书,身子弱连带着性格也弱,将来会受人欺负,如今总算是放了心,笑着帮腔道:“你倒是讲讲看,是哪一个的规矩,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停车?” 那小伙计是个欺软怕硬的,谢知武身形高大,板着脸的时候怪唬人的,吓得他连连后退了几步,不敢再搭腔吭声。 于是,谢家兄弟理都没理会他,直接越过这人进了书局,反倒是谷雨停下脚步,“你们书局的东家若是知道,这书局的伙计是拜高踩低见人下菜碟的势利小人,不晓得还会不会让你在这儿守着门口迎送客人。” 一般书局的伙计都是能识字的,但大多都是些家境贫寒的书生,因为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干活儿,甚至如果帮着书局抄书的话,还能得到额外的报酬。 而小伙计不认识字,自然是不能在里面替客人们介绍什么书在哪里,什么年纪该看什么书,又或者能够精准地找到客人想要的书。他只能在门口迎送,帮着忙打个帘儿,说几句掌柜的交代的吉祥话。 这年头能的读起书的大多都是有钱人,有时候随手打赏的一锭碎银子都够全家吃饱饭了。更不用说这份工作既不用干什么体力活儿,又不需要像里面的伙计那般还得招呼客人,就算是客人买的书多,需要帮着跑腿送一送,那也是极少数的情况。 一则书本很贵,买的人不会轻易让旁人沾手,二则是这些一口一个之乎者也的书生身边,大多都跟着一个书童,是专门干这些活计的,用不着他。 这么轻松又省心的工作,是家里托了好几层的关系才得来的,左邻右舍提起来,哪个不夸他年纪轻轻就能找到这么体面的工作,还说什么在书堆里待久了,也会熏出一身的书味儿,像是个“读书人”。 可眼下,听谷雨的意思,是要进去同掌柜的告状,万一掌柜的听进去了,跟东家一说,那自己的差事儿不就保不住了? 小伙计想到这里,脸都白了,扯着谷雨的袖子不让她进去。 第102章 抄书是个苦力活 谢知武进去之后发现谷雨没进来,立刻扭头去寻,便撞见了这一幕。 他二话没说,直接扯开了小伙计的手,厉声喝道,“你做什么?” “客官千万别误会,我……” 那小伙计有些害怕谢知武,瑟缩了一下,可想到谷雨方才的话,为了保住工作的迫切占了上风,愣是挤出一个笑脸,讪笑道,“是我的错,还请客官千万不要跟小人计较。” “你错哪儿了?”谢知武冷着脸道。 “我不该狗眼看人低,不该说你们有辱斯文……”他抬眼瞥见了谢知武,顿时想到了说辞,立刻道,“那小郎君说得对,是我有辱斯文,你们不然骂回来吧,可千万千万别在掌柜的面前说嘴,我……求求你们了!” 谢知武哪成想他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怔愣了一下,目光落在谷雨身上。 不难想到,这小伙计变脸变得这么快,一定是谷雨说了什么。 谷雨轻笑一声,毕竟这年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世人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莫说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哪怕是现代也不乏小伙计这种人,她其实没想跟小伙计计较,不过是吓唬吓唬对方给个教训罢了。 进了书局之后,谢知武才小声问,“你刚才教训他了?” “是啊。”谷雨随手拿起面前的书本翻了翻,刚巧翻到了一则贤妻良母的图画故事,笑着反问他,“你不会因着这个便觉着我凶悍吧?” 她的确不是世俗眼中那等贤妻良母的做派,刚进谢家门的时候,或许是想过的,毕竟这里是古代,就装模作样的过日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左右不过是将谢家人当成工作伙伴或者甲方爸爸尊着敬着,反正在现代做社畜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到了谢家,遇到了谢知武,真正了解到谢家人的秉性,谷雨不知不觉间就展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在方才看到这幅图画之前,谷雨从来没想过询问谢知武这个问题,此时才突然想到,不知怎的,明明觉着谢知武不可能因此而嫌弃自己,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惴惴不安。 “怎么就凶悍了,明明是……”谢知武笑着,替她拢起耳边散落的发,“很好看,我很喜欢。” 书局中还有其他人,谢知武的声音很小,像是羽毛似的挠在人的心上。 谷雨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毕竟谢知武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直性子,鲜少能说出这种好听话来,她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想说些什么,可旁边又过来一位买书的客人,说了声“借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低头轻轻嗯了声。 谢知礼进了书局,就如同鱼入了水一般,四处瞧瞧看看,心情别提多畅快了,尤其遇到感兴趣的书之后,更是如饥似渴地阅读着,根本无暇留意兄嫂这边的动静。 书局中的许多书都是谢知礼之前听夫子或同窗说过的,自然起了想要买回家的心思,可悄悄问了店内的伙计,知晓价格以后,就只能无奈地放了下来。 他的动作虽然很轻,但身旁跟着的伙计亦是家境贫寒的读书人,立刻便明白了小小少年的窘境,热心道,“若是出不起买书的钱,可以自己带了纸张笔墨来抄书,那边有专门的桌案,一日只需要三文钱。” 这是书局专门为寒门学子提供的便利,三文钱虽然瞧着不多,可人人皆能出得起,日日累积,便也是个固定进项,最重要的是,帮助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读书人,不仅能在清流学子之中博得一个好名声,若是这些寒门学子中出了一个出挑的,莫说是做官,就算只到中举的那一步,书局在这小小的富康县城内也会名声大噪。 “真的?”谢知礼第一次来书局,有些吃惊,若是早知道书局有这样的便宜,他便不用想方设法地借书来读了。 上河村没有什么读书的人家,夫子那边虽有藏书可以借阅,但他又不止谢知礼一个学生,总归有借不到书的时候。 伙计年长谢知礼几岁,瞧着他求知若渴的模样,便像是看到了数年前刚刚立志读书成才的自己,笑着点头肯定了地回答了他,又指着不远处的布帘子,“就在那处,现下里面还有几位书院的兄台在抄书,你可以过去瞧瞧。” 许是隔间的窗户开着,布帘子被风吹动,透过下方的空隙,能够看到内里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几人。 有如同伙计年纪一般大的年轻人,也有两位面相瞧着已经到不惑之年的中年书生,衣衫洗得发白,连束发的布条都已经用得磨出了毛边,像谢知礼这般年岁尚未加冠的少年人倒是没瞧见。 “咳咳咳……周大哥,我还想再问问……”方才的交谈中,谢知礼请教了这位伙计的姓名,对方大名周云全,今年二十二岁,在县城的富康书院读书,因着年长,他便尊称一句周大哥。 “有什么话你尽管问就是了。”周云全笑道。 他倒是挺喜欢眼前这个少年的,看得出是个勤学的孩子,方才拿起的几本书都是书塾之中用来教授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的策论,虚心求教他的几个问题也看得出是有功底的,他正是因为惜才,才会介绍抄书的法子给谢知礼。 “就是……除了一日三文钱之外,还有什么额外的费用或要求吗?比如说只能抄一本书,或是不能出这个隔间……” 谢知礼想着人家打开门做生意,自然不会是只做善事,又起了抄书的心思,便问的细了些。 因为身体和读书的缘故,他一年要花家里不少钱,实在不想兄嫂再为自己这般破费了,抄书比买书划算的多,若是真的只需要三文钱而没有额外的收费,来这里抄书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毕竟除了抄书省钱之外,念过前边不如手过一遍,抄书不仅能够将书中的内容记得更牢固,还能与其他人一同交流对书中内容的看法和见解。 比如方才,周大哥同他讲的经义里的内容,就与自己先前理解的不同,谢知礼觉得很是受教。 “没那么多的规矩,你来抄书,我们书局会给你一个当日的牌子,凭着牌子就可以进出了。那隔间里头还套着屋子,若是带了吃喝的东西,可以搁在那里头吃,只要抄书的时候小心些,别让墨汁脏污了书本便行了,弄坏了书就得买下来了。” 损坏物品理应赔偿,谢知礼没什么意见,只感慨道:“那你们书局的掌柜的可真是个好心人。” “这你就不清楚了,抄书这事儿不是掌柜的提出来的,是我们东家专门让腾出来的屋子。”提起书局的东家,周云全很是崇拜和羡慕,“我们东家是个善心的,以前他也是富康书院的学生,还考中过秀才哩,只是他经常出外游学,不在咱们县城,若是回来了,有时候还会指点我们的功课呢。” 周云全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喏,这幅画就是我们东家画的,上头的诗也是他题的,我觉着比咱们县城许多所谓的才子写的和画得都好。” 谢知礼虽读了书,可也只是停留在四书五经这些入门的书籍上,不懂画,诗文也只是看得明白平仄和韵脚,但即便如此,也看得出墙上这幅春梅图画得极好,梅花点点却又凸显春意盎然,旁边的诗句还用了典故,又押着韵,对仗工整,最妙的是那一手字,写的娟秀,和那画中的梅花堪称相得益彰。 诗句的末端有落款,书局的东家姓方,具体是什么名没有写,只瞧着旁边写了“听雨居士”四个大字,想来应当是他的号。 周云全见少年敲得仔细,便在一旁介绍道,“我们书院的山长都说了,以东家的学问和才识,他的前途绝对不仅止步在一个秀才的功名上,哪怕是去考个举人也是十拿九稳的,可惜连着两年秋试,他都没有去参加。” “为什么啊?”谢知礼不懂,考科举是每个读书人的终极目标,就连须发皆白连秀才都没考上的老童生都盼着自己能中举,一考再考,而书局的东家有如此学问,居然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要知道,秋闱三年一次,若不是去年因着老皇帝过万寿节,是不会特意再开恩科的,如此错过了,便要再等上三年,一个人能有多少的三年呢。 谢知礼实在是不理解,可周云全也没法儿解答他的疑问,因为他的心中有着同样的问题。 “咳咳咳!”许是今日见了太多自己先前没见过的东西,谢知礼心神激荡,短短片刻已经咳了两三次,脸色有些发白,显得眼神更亮了,他掩面待自己的咳嗽停了,顺过气来,瞥了兄嫂一眼,见他们已经逛到了卖纸笔的地方,当是不急着走,便回过头来同周云全说,“周大哥,劳烦你带我去那抄书的地方瞧瞧吧。” “你……”方才谢知礼进来时,周云全只瞧着他身子瘦弱,看上去不大康健,可贫寒人家的读书人多是苦读,身材都很清瘦,他便也没放在心上,因着谢知武连连咳嗽,才留意到他的脸色。 小脸儿白白的,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色,入秋之后旁人顶多穿着厚实的衣衫,可他却已经裹上了夹袄,衬得他愈发羸弱。 周云全叹了口气,身子病弱还要苦读,生在富贵人家,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着还能好些,可像他们这等连书本都买不起的,经年累月的苦读,身子根本受不住。 “抄书是个苦力活,我瞧着你身体弱,怕是撑不了一日。” 来这里抄书的学子们大多家贫,知道银钱来之不易,恨不能一文钱掰成两半用,为了省钱,几乎是进了抄书的屋子一整日都不会出来,饿了就吃两口自己带的干粮,渴了就在书局中讨两口不要钱的白水,就这么一日一日的省吃俭用着,可谢知礼一瞧便是受不了这等苦的。 话虽这么说,但周云全还是将他领到了隔间近前。 就在他正要打帘进去瞧个究竟是,谷雨喊住了他,“小礼,你这是……” 谢知礼犹豫着,把自己想要抄书的想法说了,许是怕谷雨不同意,毕竟在医馆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治病,二嫂眼睛眨都没眨地把手里的银子全部都拿了出来,肯定也会和二哥一样,让自己不要担心花销,便又补充道,“不单单是为了省钱,我……也想和其他的读书人互相讨教一下学问。” “想交朋友是好事情。”谷雨笑,“你先进去瞧瞧,若是真想好了,回去咱们跟娘好好商量商量。” 在谷雨看来,谢知礼的病情一直不见好,其实未尝没有闷在屋子里的缘故,小孩子愿意出来走动,说不定多活动活动身体反而会变得康健。她不仅没反对,还拦了预备要说话的谢知武,等到谢知礼进了那抄书间,才笑着同男人说,“小礼好不容易有个感兴趣的事情,别急着反对,让他自己做决定,我相信他有分寸,而且……你若是不应,万一他自己在心里生闷气,反而对身体不好。” “哪怕是抄书辛苦,你不想让他来,也不能直接硬邦邦地不同意,咱们给他多买上几本用得着的书,以他的性子不用说肯定就被书给绊住了,哪还能想到来城里抄书的事儿。” 谷雨认认真真同谢知武讲着自己的想法,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每回遇着什么事儿,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直接简单,爹娘兄嫂知晓他的性格,不会往心里去,可谢知礼毕竟还是个孩子,即便理解做哥哥的苦心,可心情必然会受影响。 凑巧谷雨看见了架子上放着一本名为《说话之道》的小册子,一边内心感慨这年头居然都有类似于“情商课”的书本,一边同谢知武开玩笑,“瞧见这书没有,我觉得你该读一读。” 谢知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眉眼中皆带着笑意。 第103章 生孩子你会吗 “我同你说话,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谷雨随手翻了翻,刚准备将书放回原位,就感受到了这股灼热的视线,抬眼看他时,谢知武也没有移开,便开口问了一句。 谁知,眼前的男人却突然语出惊人,“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 谷雨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一个没拿住,直直地就要跌落在地上,多亏了谢知武眼明手快,一把抓在了手中。 从他手里接过小册子之后,谷雨将其放了回去,才小声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谢知武轻笑着,看得出心情很是愉悦,他答道,“没什么,就是看着你处处都在替小礼考虑的模样,将来做了娘一定会非常会教孩子疼孩子。” 孩子这个词对谷雨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她嗔怪地看了谢知武一眼,脸红扑扑地,“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她左右看了看,见无人留心这里,压低了声音逗他,“生孩子要做什么,你会吗?” 谢知武很是认真地回答道,“我学过的,成亲前,娘给了我一本画册……” “好了好了,我晓得了。”本来是想看他羞窘慌乱的模样,没想到这男人已经不似刚开始那样,拉个小手都要脸红半天,居然能大大咧咧地说出什么画册来,脸红心跳慌乱不已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她急着去捂谢知武的嘴,奈何男人太高大,自己根本够不着。 就在这时,谢知礼和周云全从抄书间出来了。 谷雨立马站直了身子,随手拿起一本书装作在看的样子,好似这般就能掩饰自己和谢知武方才的孟浪之语。 砰砰砰地心跳声还没有平复,耳畔便传来谢知礼说了声“咦”。 谷雨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听到小小少年满是疑惑的声音,“二嫂,你为什么要把书倒着拿啊?” 啊! 她下意识地低头,书还真的给拿倒了。 这真真是丢死人了! “我我我……” 口齿伶俐的谷雨上牙磕着下牙,一时间真找不出什么好的说辞来,最终是谢知武开口解了围。 “你二嫂跟我打赌,倒着拿这本书能不能把上头的字给认出来。” 谢知礼不疑有他,还好奇地问,“真的能认出来吗?” 谷雨这会儿才好了些,心跳得没那么快了,唯有说话的嗓音还有些发飘,“怎么可能认出来,我哪儿那么大的本事,跟你二哥闹着玩呢。” “哦。”谢知礼拿了本书,也跟她一样倒着,还试图念上头的文字,“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亲后有定,定亲后能静,静亲后能……” “你认出来了?”谷雨听他读得顺畅,夸赞道,“果然是比我厉害,倒着也能读……” “这小子!都会唬人了,你还真信呀。”谢知武笑,敲了敲弟弟的脑袋,才回过头同谷雨解释道,“这是《大学》的首篇,开蒙之后便要读的四书五经之一,小礼早就背熟了的,我都能接下面几句,静亲后能安,安亲后能虑,虑亲后能得……” “好啊,小礼,你都会取笑我了。”谷雨笑,“看我回家不给娘告状去。” 自打进了书局谢知礼心情一直很不错,否则内向腼腆的他也不会同兄嫂开玩笑,他笑着,“二嫂最疼我,不会告我的状的。” 说着,目光不经意间瞥过高处的书架,发现有本自己特意感兴趣的书,就想要伸手去够。奈何他的身高有限,伸长了胳膊也够不到,最终还是谢知武出手,才将书取了下来。 他把书递给弟弟,回过头问谷雨,“我记得你说之前在村塾听过课呀,这篇文章乃是先生最常教的,还经常抽背,我背不出来还被打过手板心呢,你怎么会不晓得?” “时间太久了,又记得不全,给忘掉了。” 谷雨又不是真的去过村塾,《大学》首篇还是中学时候学过的,对她而言时间的确有些太过遥远,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随口说了几句,又将旁边自己挑出来的两本书放到旁边的书箱中,转而问正在翻看手中书本的谢知礼,“小礼,这本书要吗?或者你有其他想买的书,都告诉我,咱们等会儿一起结账。” 谢知礼想买的书太多了,可又舍不得,去了抄书间之后,愈发坚定想要来抄书省钱,别人能吃得了的苦,他觉着自己肯定也能够撑下来,便摇了摇头。 这趟本是专程来给小礼买书的,可他似乎没怎么挑,谢知武便说,“你要不再挑挑看看,咱们今天的钱还没花出去呢?” 他不记得账,可今天这一路谢知礼都跟着,带来的猎物卖了多少钱,买东西又花了多少,小小年纪的他在心里大致都算过了,立时反驳道,“怎么没花出去,不是应了那牲口贩子……买完骡子就没剩多少钱了,不能乱花。” 少年板着脸,一脸严肃,似乎在教训不懂事的哥哥。 “是不能乱花,不过也不必太忧心,那牲口贩子要送骡子到咱们家呢,家里还有钱能给他结账,不用怕花多了没钱给人家结账。”谷雨笑,“你若是实在不想买,喏,帮我瞧瞧,我选的这几本书合不合适?” 谷雨对策论或者八股文不感兴趣,更多的是想要了解这个年代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省得以后见的人多了出什么岔子,故而拿得都是些风物集、游记、生活小札之类的东西。 谢知礼根本用不上这些,又哪里说得清楚好坏呢,甚至在他的心目中,这些都是夫子口中的闲书,于功课上根本没什么精益,都是要少看的。 可二嫂又不是读书人,也不用考学,看看应该无妨。 谢知礼犹豫来犹豫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说,无意中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周云全身上,便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 周大哥满腹经纶,肯定能替二嫂找到最合适的书。 与此同时,谷雨的目光也落在了这位年轻书生的身上。 许是看得久了,旁边的谢知武轻咳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第104章 吃干醋 谢知礼不清楚二哥为什么突然咳嗽,还傻乎乎地问,“哥,你嗓子不舒服吗?” 之所以没有问身体不舒服,是因为谢知武一向身康体健,几乎从没有生过什么病。 谢知武摇摇头,往谷雨身边靠了靠,才慢慢开口道,“还没请教这位是……” 许是瞧着周云全书生打扮,他说话也变得文绉绉了几分。 谢知礼还怪不适应地,小声问了句,“二哥,你怎么了?” 男人摇摇头,没说话。可从他那别别扭扭的神色中,谷雨似乎明白了什么。 自己只不过好奇那书生头上的纶巾是怎么编织和佩戴的,才多看了几眼,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对这人感兴趣吧? 开什么玩笑! 她夫君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腰上的八块腹肌她都不好意思直接看,怎么可能对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感兴趣。 这傻子,吃干醋也不带这样的,还突然拿腔拿调的说话,是怕被人给比下去吗? 谷雨轻笑了一声,点了点谢知礼,“你二哥让你介绍人呢,你这回答可谓是驴头不对马嘴呀。” “二嫂,不能这么说,是答非所问。”谢知礼是读书人,“驴头不对马嘴”这种俚语用夫子的话说是粗俗的,可他又不好指责谷雨,毕竟村里人包括他爹娘平常都是这么说的,他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介绍起旁边的人,“二哥二嫂,这位是周大哥,他在富康书院读书,又在这书局兼着职,知道的东西多,二嫂想读什么书,不妨请他帮忙介绍介绍。” “失礼了。”谷雨笑着同周云全见了礼,张口却没说自己想读什么书,而是问他,“方才您一直跟小礼在一块,想来也知晓他的情况,这孩子怕我们花钱不肯开口,我只能拜托您帮忙了能否帮我推荐几本适合他读的书呢?” “二嫂!” 谢知礼当真是不愿意花那么多钱买书,想要拦,可钱在谷雨兜里揣着,买不买哪里是他能说了算的。 从书局出来的时候,谢知武怀里抱了约莫十来本书,除了谷雨选的山川异志、民俗风情,余下的都是给谢知礼的。 直到坐上牛车,少年嘴里还忍不住嘀咕着,“也太贵了些,可以不用买那么多的……” “小小年纪,怎么跟守财奴似的。”谷雨笑,“钱花完了还可以挣,但你能够踏踏实实读书的光阴可就这么几年,错过了就没有了。” “可……”谢知礼低头看看被二哥塞在自己怀里的书,没再继续说话了。 从小在家人的关心和爱护中长大的少年,焉能不理解兄嫂的苦心。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出个名堂来,才能不辜负这份关心和爱护。 在县城中奔波了大半日,终于到了返程的时候,如今天黑的愈发早了,他们须得尽早往回赶,否则天黑之后路就不好走了。 出城的时候,先前在集市上说好的要买骡子的那个牲口贩子已经等在了城门口,不时地张望着,应当是等了许久没见到人来,担心自己是被人给诓了。 好不容易瞧见了谢知武驾车而来,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迎上前来笑着打招呼,“兄弟,在县城逛好了?” 他在车上扫了眼,看到筐子里放着的米面粮油等物品,又笑着道,“哟,还买了不老少呢。” 牲口贩子心中暗道,进一趟城买这么多东西,想来应该是个不差钱的主儿,看来自己这回没信错人。 他继续说道,“那现在是回家去?你在前头走着,我骑着骡子在后头跟着,成吗?” 谷雨本来正盯着骡子瞧呢,冷不丁地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问,“骡子还能骑呢?” 以前她在电视上看到古代人要么骑着高头大马,要么便是摇摇晃晃的小毛驴,至于骡子嘛……驮货拉车倒是常见,却从来没见人坐在上头。 牲口贩子见怪不怪,笑道,“骡子是不好驯服,也比不得马的速度,但胜在耐力好,咱们也就日常出门用用,不是长途跋涉,也不是行军打仗,自是能骑的,我这头骡子是自小养到大的,人骑上去乖得很,比那动不动就给人尥蹶子的驴好,也比慢悠悠的老黄牛强得多。” 那骡子的背上放着类似鞍鞯的物品,嚼子和缰绳一应俱全,想来应当是经常驮人的,又因着是马骡,乍一看还以为是匹高头大马呢。 谢知武对骑骡子这事儿倒是挺感兴趣。 男人嘛,似乎对骑着高头大马之类的玩意是天生的喜欢。 不过他纵然再喜欢,也没主动提出来要骑,一则这骡子毕竟还没买到手,不是自家的牲口,二来若是他去骑骡子便无人赶车了,总不好让一个陌生人驾车,而车上还坐着谷雨和小礼呢。 他只是同那牲口贩子简单说了下回家的路线,并叮嘱他,“路远了些,中途好些路口,若是遇到岔路不知道往那边走,你且停下来等等我们。”毕竟骡子虽然不及马跑得快,但比牛车快多了。 那牲口贩子应了,很快翻身上了骡子,拍了拍骡子肥壮的屁股催动它朝前走。 骡子当真是极听话的,迈开蹄子便小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跑远了,只能远远地瞧见个影子。 谢知武跟着驱车往前走,同谷雨说,“瞧着的确是个温顺的,买回家也好养。”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骡子在前头跑着,跟在后边的牛车都跑的比以往快了许多,只用了一个时辰出头就到了上河村,此时太阳还没落山呢。 村口的大槐树下坐了几个人正在烤火,天冷了之后村里人没什么活儿要干,便趁着天亮堂的时候,在周边捡来柴火点燃,凑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拉拉家常,有时候还顺带手地在火堆里烤个玉米红薯的解解馋。 比如此刻,围在人群里的叶叶婶子就瞧见了车上坐着的谷雨,笑着招呼她,“从外头回来一路吹着风,肯定冻得慌吧,来来来,坐在这儿烤烤火,还有几个刚刚烤熟的红薯,你吃一个?” 第105章 村里人的闲话 红薯是在火堆旁边挖了个坑,将其埋进去,又将正烧着的柴火堆往这边拢一拢,用地热闷熟的,这玩意儿吃了很是管饱,又耐储存,是秋冬时节村民们最喜欢的食物之一。除了可以像这样烤着吃,还能切成块放到粥里增加甜味儿,亦或者蒸熟了再加上白糖和面粉揉成团炸丸子,只是后者要用到的油和糖都是金贵东西,一般也就年节上或是谁家办红白喜事才能吃得到。 叶叶婶子因着自谢家给孙子定了羊奶,和谢家人打交道的机会便比之前多了些,有时候谢家当天挤出来多的羊奶还会送一点儿给她,她惦念着这份情,又晓得买羊是谷雨的主意,心中这个格外聪慧的小媳妇儿很是喜欢,便经常会送些自家的吃食过来,有时候是地里拔下来的一把葱,又或者是门口书上结的果子,再有,便是眼前这个红薯了。 她一边笑着,一边将东西递过来,“这是我娘家兄弟送来的,他们家种的是北边来的品种,虽说都叫红薯,瞧着长的差不多,可人家的瓤儿是黄的,吃着也不是面叽叽的,甜着呢。” 叶叶婶子瞧她坐在车上没动,便拾起身子走过来硬塞给她,又瞧见旁边缩着脑袋躲风的谢知礼,转身再从地里刨出来一个给他,然后看着谢知武,“拢共就烤了三个,留下这个得带回去给儿媳妇,她喜欢吃这个,出门的时候还叮嘱说让我务必给留一个呢,就没你的份了哦。” 谢知武一个大男人,再喜欢吃甜食,也不可能贪这一口吃的,笑着摆摆手。 “没事儿,我分他一半就成了。”谷雨顺手将红薯掰成了两半,表皮虽然被烤的蔫蔫巴巴瞧着不大好看,但剥开之后便能瞧见黄澄澄金灿灿的瓤儿,几乎是淌着蜜一样,咬一口甜在心里,她笑了声,赞了句“好吃”,又将另一半递给谢知武,这才同叶叶婶子说,“婶子,我们刚从县城回来,还没进家门呢,得先回去一趟,就不跟你在这儿唠嗑了,这回我跟知武回来,要到明年开春才进山呢,咱们有的是时间一起烤火,回头您别嫌我烦。” “哪能啊。”叶叶婶子笑,又看了眼旁边陌生的牲口贩子,笑问道,“这人瞧着眼生,是你们的朋友?还骑着头骡子呢。”谢知武经常去城里卖猎物,是有几个熟悉的朋友,比如说曾经来过谢家的刘三虎,这些村里人都知道,叶叶婶子自然以为眼前的人也是其中之一。 谷雨摇摇头,“是贩牲口的,先前我们进城,不是借东家的车,就是借西家的,总这么着人家不方便我们也不方便,这不就想着买头骡子,在集市上看好了,没带够钱,便让人跟着来了,再者……这么大的事儿,也得让我娘掌掌眼,点了头才是。” 买骡子这事儿谷雨没想刻意瞒着谁,也瞒不住,毕竟买完骡子之后总不能将它关在后院怕人瞧见,还是要用的。 “是这个理儿。”叶叶婶子点头,“那我就不耽搁你了,赶紧回去吧,你们出门一整日,你娘肯定在家等着呢,现如今天冷,又过了晚饭时候,他们应当都收摊回家了。” 等到谷雨等人走后,在烤火的人才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谢家这新媳妇儿了不得呀,进门才多久,他们家的日子眼瞧着就红火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都舍得花钱买骡子了,你们可不知道,前年冬天他们家穷得都没粮下锅了,还是魏秋云拿了谢有田编的篓子和簸箕,搁我这儿换了几斗麦子,若不是瞧着他们家可怜,我那还是夏天刚打的新粮呢,要不是邻里邻居的,我都舍不得换给她。” “有田媳妇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孝顺,两个儿媳妇儿,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干,往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看可不一定,他们家还有个小的呢,日日吃药,就是有金山银山都能给吃空了,老谢家以前日子不说富贵,至少在咱们上河村也是拔尖的吧,要不是有这个小的拖累,哪至于欠一屁股饥荒。” “都有钱买骡子,给小的治病……应该也有钱的。话说回来,你们没觉着,谢家这运道,是自打他们家老二媳妇进门之后才好起来的吗?” 这人一开口,众人回想了一番自谷雨嫁到谢家之后谢家的变化,纷纷认可了这一点。 “当初叫你们笑话人家秋云两口子是怂包,儿媳妇儿被掉了包捏着鼻子人了,还说谢家老二看着凶其实是个傻子,愣是要娶个没人要的姑娘,殊不知人家聪明着呢,只是命不好,摊上了一对不大好的爹娘。”叶叶婶子嗤笑,“这人活一世,你待我好,我就待你好,图的是一个真心换真心,旁的啊,都不作数。不然你想想,知武他媳妇儿这么能干,在娘家的时候怎么就没显出来呢。” 坐着烤火的几人中,有一个妇人是从下河村嫁到上河村来的,对杨家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撇撇嘴道,“就算是有能耐,怕是也不敢显露,你不晓得她那后娘,只会在人前显摆自己的亲闺女,我听说知武媳妇儿在娘家的时候,被当成小丫鬟使唤呢,若不是她还有个年纪更小的妹妹,只怕是早跑了。” “那小姑娘现在不也在谢家养着,说到底还是姓杨,杨大贵和他那后娶的媳妇儿没来寻事吗?”小满养在谢家不是秘密,有人在村里见过她,稍微一打听就知道。 “他们不敢吧,谢家再怎么说,知文知武兄弟俩人高马大的,往那一站就能把人吓软了腿,哪里敢找事儿。” “嗨,说起下河村杨家,我还听了个新鲜事儿呢,说是镇子上那二癞子跑到杨家要媳妇儿呢,把他们两口子吓得根本不敢出门。” “你这消息都过时了,我听到的是,原本跟谢家二小子定亲的那姑娘,在城里头有相好的,上回在野地里跟一个男的亲嘴儿,被人给撞见了!” 村里人关于自己和杨家人的闲话,谷雨自是不知,此刻的她,正在跟魏秋云解释兜里那将近三十两银子的来历。 第106章 老母亲的心 谢知礼和谷雨进城卖的那些猎物,魏秋云昨天都见过,儿子以往卖完了猎物会给她交账,所以这些东西大致能卖多少钱她心里是有数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谷雨居然揣着将近三十两银子回来了,还说要买骡子,连卖骡子的人都领到家里来了。 “你们可别哄我,这么多钱可不是小数目,咱们家再缺钱,也不能干那等丧良心捞偏门的事儿,被人知道了是要告官的……” “娘,这些钱真的是猎物卖来的,还有刘掌柜给的,不信您问小礼。” 面对魏秋云的质疑,谷雨哭笑不得,婆母这是以为她和谢知武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倒也不怪魏秋云多想,谁让跟着他们一起来的牲口贩子自从进了谢家的门,脸色就不大好看。 他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瞧这院子虽然收拾的干净,可房子盖了半拉,屋顶连个瓦片都没有,还是茅草在上头盖着,一瞧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 买一头骡子的二十多两银子都未必拿得出来,更别说多买几头了! 他们肯定是想把自己诓到这里来,然后仗着人多势众非逼着自己将骡子便宜卖了。 牲口贩子立时就想掉头离开,可又担心村口会有人围堵自己,一时间进退两难。 屋内,从小儿子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魏秋云仍有些不敢相信,她拿起桌上的碎银子咬了一口,腮帮子都有些发酸了,才迟疑地说,“这是真的?你们一趟真赚了这么多钱?” “真的!比您刚才咬的银子还真哩。”谷雨笑,“若不是在书局花了些钱,应当是能凑够三十两的。” 魏秋云晓得他们去书局是为了给谢知礼买书,当即便道,“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谷雨他们出门的时候,她只给了买家用的钱。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谷雨话还没说完,就被魏秋云给打断了,“我晓得,你们当哥哥嫂子的疼小礼,可他是我儿子,合该我和你爹负责他的花销,这份钱必须由我们出。” “小礼是您儿子,可也是我和夫君的弟弟呀,花几个钱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了,您不也帮我照顾小满了吗?”谷雨笑,眼瞧着魏秋云又要说什么,赶忙抢在她前头继续说道,“您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若是想为小礼花钱,有的是机会呢。” 说罢,她便把济康堂林大夫的话说了。 魏秋云盼着小儿子的病能治好,几乎盼了半辈子,从俏丽青春的小妇人熬到了中年,因为忧心,两鬓都有了些许白发。 此时被这份巨大的惊喜砸中,她呆立在了当场,嘴唇翕动着,似是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紧接着,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 魏秋云紧抓着谷雨的手,“真的……小礼真的能治好吗?”说着又松开她,抓住谢知武的手重复了一遍。 “真……” 谢知礼刚想开口,谷雨却打断了他,“林大夫是说有的治,要治多久,能治到什么程度,并没有细说,毕竟是积年的病根,他没敢保证,但我听那意思,说是有戏。” 想要治好谢知礼的病,不止需要银钱,更需要耐心,魏秋云这么大的反应,谷雨担心若是治病所需的时间很长,她内心反而会觉得煎熬,并没有把话说死,而是宽慰道,“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个希望,我们已经买了半个月的药,先试试看。” 谷雨这番话反而让魏秋云充满信心和希望,她点点头,“你做得对,多亏了你拿主意,对了,你看诊了吗?身子养得如何了?” 谷雨笑,“差不多了,林大夫给我把了脉,说是内里的亏空已经补得差不多了,不用再继续吃药了,只需要平常吃些有营养……就是能补身子的食物即可。省下来的钱刚好能拿给小礼看病。” “哪就用得着这么省,我这里还有些钱,够……”魏秋云想说不用她出钱,可话才刚出口,又想到那昂贵的药价,自己攒下的钱只怕不够买几副的,到时候还得靠儿子媳妇儿,顿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了。 “用不用的,都是我们的心意。”谷雨说罢,问她“外头的骡子您瞧了吗,觉着怎么样?” “我……”魏秋云还没开口,外头的牲口贩子却朗声朝屋里喊道,“你们商量好了吗?到底还买不买?” 听语气还有些不耐烦。 魏秋云皱眉,“这人你们从哪里找来的,怎么是这个态度?” “许是等久了。” 他们在里面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那牲口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卖掉骡子,自然着急。 谷雨掀开帘子冲外边道,“再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来。” “谷雨,我觉得……既然小礼要吃药,这个骡子,要不还是别买了。”魏秋云说,“天愈发冷了,你大哥他们的卤菜生意不如先前那般好了,一日也就能挣个三四十文,知武现下也不进山了,家里的进项少,钱还是得省着花……” “娘,你忘了,我跟刘氏酒坊签了文书的,若是不买骡子,单凭咱们几个人拉磨盘,只怕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也未必能够磨得出他们要的调料。” “这……”魏秋云其实不懂生意上的事儿,可谷雨替家里做了这么多的事儿,她都看在眼里,对这个儿媳妇儿已经产生了天然的信任,便点头应道,“刚听你说这三十两里头还有人家给的定钱呢,应承了的就得办到,这骡子你若是想买便买吧。” 若没有谷雨,家里根本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若不是她坚持要带谢知礼进城让林大夫看诊,小礼的病或许还会继续耽搁下去,魏秋云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立场阻止她,更何况,听谷雨的口气,买了骡子家里就等于有了固定的进项,若是再不够,孩子他爹编筐子篓子,她去给人浆洗缝补衣裳,怎么也能再挣上几个钱。 “娘,你放心,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李秀儿其实也挺想买头牲口的,毕竟现在家里做卤菜卤肉的原材料,都靠谢知文拉着推车去挨家挨户的人,鞋子都磨破了好几双,若是家里有牲口,驾车去就要轻省的多。只是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加上事涉谢知礼的病,他们又帮不上什么忙,自然更不好开口了。 魏秋云嗯了声。 如此,买骡子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107章 零嘴儿 那牲口贩子拿到钱的时候,还有些意外,本以为到了此地应当会费一番周折,甚至有可能折了本,没想到那对年轻夫妇居然二话没说便依着先前在集市上说好的价给他付了银子。 这家人到底穷还是不穷? 若说不穷吧,连屋子都没钱修,除了在城里遇到的那三人穿得还稍微体面些,其他人身上的衣服都有大大小小的补丁,可若说穷吧,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的。 “小娘子,你说的一个月之后让我再来送牲口,可还作数?” 反正这笔交易已经成了,牲口贩子便干脆多问了一句,毕竟自己先前都看走眼了,还当这家买不起呢。 “作数的。” “还要再买牲口?” 谷雨和魏秋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后者想问个清楚,却被谢知武拉倒一旁,“这事儿我答应了的,我同您说。” “若是需要,您就让人去牲口集市上传个信儿,我给您送过来让您挑选。” 谷雨应了。 翌日,谢家买了头骡子的事儿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河村,就连谢知武去同族的兄弟家给人家还牛车时,都听到对方的戏谑,“往后看来是用不着我家这老黄牛喽。” “五哥说笑了,多亏了你的牛车,我们这趟进城才能如此顺利,喏,这是我们自家种的向日葵,给你拿了个,没事儿了可以嗑嗑瓜子吃。” 这是谢知武出门前,魏秋云特意叮嘱的。 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人情世故上不如他媳妇儿,因着用村里的牛车是给了钱的,所以每回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 向日葵是自家后院种的,这玩意对生长环境要求不高,随意找块地将种子尖端的一头插进土壤里,不出三到五天就会发芽,最多三个月,便能割下来大如圆盘的向日葵果实,抠出上面葵花籽就能吃了,因着生瓜子的存放时间有限,若是再讲究些的或者家里一次性出产的多,便专门炒熟了留着吃。 比如这次魏秋云一共割下了十三个向日葵的大花盘,一个花盘能剥出来约莫多半斤的瓜子,算下来也有六斤多,他们打算炒了之后拿出一斤多平常解解馋,余下的都留着等到过年用来招呼客人。 谢知武回来的时候,全家人都站在院子里盯着魏秋云瞧,同时围观的还有几个村里的婶子、嫂子。原因无他,他们在院中用石头搭了一个临时性的简易灶台,弄了口大铁锅,锅里翻炒着的正是先前剥下来晾干的葵花籽,个个颗粒饱满,瞧着便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粒尝尝味道。 因为放了盐和香料的缘故,味道很香,这围观的村民本来是来谢家凑热闹看骡子的,还没到后院,先在前院里见着这番景,便笑问魏秋雨这瓜子卖不卖。 如今谢家卖卤卤肉、卖葱花饼和羊奶,这些人理所应当的,也以为这些瓜子是专门炒出来卖的。 魏秋云摇头,这一锅瓜子光是放的香料就值许多钱,炒出来的瓜子她都舍不得吃,也就是给几个孩子和年节上待客,又怎么能拿去卖呢。 众人闻言皆露出失望的神色,可人家不卖,自己也不能强买强卖啊,好在魏秋云是个活泛的人,瓜子出锅抓了一把放在桌上让大家伙随便尝尝味,他们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 反倒是谷雨,盯着锅里泛着微黄的盐粒,脑海中想起了另一种可以用来卖的美食——糖雪球。 说是糖雪球,其实便是裹了糖霜的山楂,到了秋冬时节,温度低,上头的糖霜不易融化,吃起来酸甜可口。 这些东西还常常和糖葫芦、炒栗子、烤红薯一起搭着售卖,谷雨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可没少光顾学校门口卖这些的摊位,可谁知后来糖雪球卖的越来越贵,一斤山楂不过三五块钱,一斤白糖更是两三块,偏偏合在一起做出来的东西就敢卖十几二十块,还是按半斤计价的。 她索性在网上查了攻略,自己在家试着做,还真给做成了。 做糖雪球用到的工具不多,哪怕是条件简陋的古代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出来,谷雨略微想了想,便悄悄和谢知武说了这事儿。 因着谷雨也没说要做出来卖,谢知武只当她是自己想吃,思索片刻后便说道,“咱们近前还真有一片山楂林子,就是从进山的路往东走,走到拐弯的地方不拐,径直再向前,约莫六七百米就能瞧见。” “之前去那边打柴经常能看到,那林子挺大,结的果子还不老少,只是山楂这玩意吃起来能把人的大牙给酸倒,平日里没人专门去摘,顶多就是往村医他们摘了用来入药,但那么一大片林子他肯定是摘不完的,现在正是山楂挂果的时节,等忙完了家里这一通子事儿,我就带你去看看。” “至于栗子……”谢知武对山林中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倒也有,就是远了些,若是咱们还在山里头住,走上一个时辰就能到地方,可如今是在家里,就有些太远了,专门跑一趟不值当。” 谷雨心下了然,点头道,“那就先去摘山楂。” 说是去摘山楂,可这并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儿,眼下最要紧的是,需要把家里的磨盘和碾子清洗干净,给买来的骡子套好缰绳,再将磨调料需要用到的所有原料放到锅里炒,炒到没有一丝水分之后才能磨成细粉。 哪怕是在乡下,像石磨、石碾、石臼这些器具也并非家家户户都能够拥有的,原因无他,这些玩意都是用大石头凿出来,选料费事费力不说,请人工帮忙还得花钱,好在谢家之前的条件还算不错,才置办下了这些东西。 只不过没了骡子拉磨拉碾子,这两样东西也是经年不用了,家里原本放磨盘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平台,连用作遮风挡雨的棚子都拆掉了,平时魏秋云还会在上头晒晒萝卜干、豆子之类的东西,放在上头的碾子和小石磨早就不见了踪影。 第108章 一家人相互扶持着 因着石磨和碾子都是石头做出来的笨重东西,风吹不坏雨淋不坏的,被塞到了犄角旮旯里。 谢知文谢知武兄弟俩费了好一番劲才将它们给挪腾出来。 石碾子还好些,一个横着放的圆柱体,虽然受了风吹日晒雨淋,但上头除了有些尘土看着脏兮兮地之外,依然很是结实。 小磨盘的状况就糟糕了些,许是放置的地方有些潮湿,最底下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苔藓,须得好好拾掇一番。 接下来,谢家人就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 先是清洗磨盘和碾子,一桶桶地水提进来又泼出去,这年头没有自来水,谢知武从河边到家里挑着扁担来来回回跑了好些趟,累得满头大汗,谷雨瞧着都有些心疼。 紧接着便是给碾子装上碾框和碾棍,如此一来,骡子或人才能拉着碾子做圆周运动。 如此还不算玩,石碾石磨一般都有屋子的,别看乡下人自己个儿活得糙,可侍弄庄稼和牲口却是格外精细的,谢家人连自家的房子都只盖了半边,自然不可能专门弄个屋子放这玩意儿,便在院子里专门搭了个棚子,除了让牲口免受日晒雨淋之苦,同时也是担心好不容易磨出来的东西被一场雨给淋坏了。 等给骡子套好嚼子和缰绳,再牢牢地与碾棍绑在一起,便可以拉磨磨调料了。 魏秋云是使唤过骡子拉磨的,有些年头没干过这活儿来,起初还有些生疏。 不过很快她便又重新熟悉了起来,一边吆喝着骡子围着磨盘转,一边小心翼翼地归整着上头放着的各种大料,还笑着同谷雨说,“这骡子就是好使,比咱们自己在碓窝里头捣强多了。” 魏秋云所说的碓窝,其实就是家门口放着的石臼,毕竟石臼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在一块大石头中间掏个窝,想来碓窝也是因此得名,欲知配套的还有碓杵,是找一块比拳头略大些的半圆石头,同样在中间掏个洞,给它装上木头把柄,使用的时候,就是提着碓杵一下一下地往碓窝里面砸,靠着力的相互作用将里面的东西碾碎,捣药的药臼和平日里用来捣蒜的其实也是一样的,不过是大小和材质上略有区别罢了。 谢家的骡子早前卖掉之后,家里磨辣椒面、捣盐捣芝麻用的都是这玩意儿。加上因为用的是人力而不是牲口,便放在家门口,谁家若是想用,只要招呼上一声,用完给清洗干净也就是了。 一连三天,谢家人磨调料磨得热火朝天。 没办法,谁让刘三虎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呢。 这年头调料金贵,晒干了又没什么份量,买卖和药材差不多,都是按几钱几两称的,谷雨这又是配比好磨成粉的料,价钱自然比称原材料贵些。 一家人除了谢知礼之外,全都出动了,就连谢知文和李秀儿也没去摆摊,而是留在了家里帮忙。 总算是赶在刘氏酒坊的伙计来取料之前,磨出了足够的调料。 “喏,你连这张单子一并交给你们掌柜的,上头写明白了这调料怎么用,火候怎么掌控,什么时候可以出锅……”谷雨将一张纸递给酒坊的伙计,她虽练了几日字,可事情一多便又顾不得了,还是写的有些拿不出手,这是自己口述谢知礼执笔写出来的。 待伙计收好之后,她又叮嘱,“可以先用小批量试一试,若是口味不对,尽管遣人来找我们,收了你们的钱,我保证包教包会。” 伙计不知她的深浅,不过来时刘三虎嘱咐过,说无论这位年轻夫人说了什么,让他只管记住了,回来如实转达就行。 于是小伙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拿起陶罐中称量好的调料就准备离开。 “等等,”谷雨瞧着他赶来的车上光秃秃的,急忙将人给喊住了“这路远了,万一磕着碰着的洒了怎么办?你们平常运酒水的,应当是最晓得这个的,怎么来也不晓得带个什么东西护一下?” 小伙计挠挠头,掌柜的只给了银子交代他来取东西,其他的话一律没说,他也就没多想。 最后还是谢知武给想得主意,从家里取了一个宽大的筐子,往里头垫了些小麦秸秆、苞谷皮之类的东西,将陶罐放进去后,又再塞了些,用力摇晃了几下都不受什么影响,这才直接将筐子放到对方赶来的马车上,说道,“好了,不过你回去的路上还是得注意些,驾车要平稳。” “多谢公子。”小伙计拱拱手。 待他走远了,魏秋云才略有些艳羡地说,“本来觉着咱们家买了骡子就已经很是了不得了,没想到人家已经驾马车了,我这辈子还没坐过马车哩。” 莫说是在乡下,便是城里,能买得起马匹的人也不多,魏秋云没坐过马车实属正常,谷雨敢说,不止上河村,便是四里八乡坐过马车的人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她笑了笑,说“我也没坐过。” 说罢又冲谢知武眨眨眼,“听见没,咱们可得好好赚钱,争取让娘也风风光光坐一回马车。” 一旁的谢知礼方才称重时出来帮忙计数,这会儿也在跟前站着,跟着承诺道,“我也会好好读书的,让娘,还有大嫂二嫂坐马车!” 李秀儿本来有些不高兴,任谁有谷雨这么优秀的妯娌长年累月的在旁边比着,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但好在她是个想得开的人,自己没那个本事,便不要无端去嫉妒别人,反而会影响一家人的感情。 尤其是在听到谢知礼还记挂着她这个大嫂之后,笑着嗔怪道,“瞧瞧,这又是孝顺儿媳妇,又是孝顺儿子的,我要是咱娘,做梦半夜也能笑醒了。” 魏秋云把李秀儿当亲闺女一样待,又是过来人,约莫能瞧出她的心思,也跟着笑起来,“甭管有没有马车坐,你们的孝心,我和你爹都晓得的,咱们一家人都是相互扶持着的,一个好了,个个都好,不会落下一个的。谷雨,你说呢?” 第109章 赚钱了高兴 魏秋云的话,既是在点李秀儿,告诉她家里只要日子好了,她和谢知文两口子自然也能过得好,而后面这句看似在征询谷雨的意见,其实也是想看看她的态度。 “那是自然。”谷雨一点儿也不犹豫地点头。 若是谢家人什么都不付出,只想着摘她得来的果儿,那是算计她,她自然是不会给个好脸色的,可人家以诚心善心待她在先,她当然要有所回报才是,更何况正如魏秋云所言,他们是一家人。 家人,这对谷雨而言是极陌生的字眼,上辈子她生长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因为是女孩所以从小就不受家里人的待见,就连上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靠自己兼职赚来的,工作之后更是独自生活惯了,对家人的印象早已在经年累月的冷漠之中变得模糊。 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古代,她曾以为,自己是更不可能有家人的,毕竟古代的思想更封建更落后,再加上在杨家所经历的一切,让她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坚信不疑,直到遇到谢知武,嫁进谢家门,谷雨第一次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她已经将这里看做了自己的家,为家好,又怎么会去计较呢。 到了霜降前后,清晨已经看不到多少露水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草木上面薄薄的一层白霜。 要等到太阳出来之后,聚集起来的暖意才会让这些白霜慢慢消散。 后院的鸡都叫过了三遍,就连往日里安安静静自己在窝里玩耍的阿黄也低吠了几声,谢家的小院里才渐渐有了动静。 最先从屋里出来的是谢知武,他手脚麻利地进了厨房,生火烧水。 直到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热气,魏秋云才捶着腰进来,瞧见儿子,回头瞥了眼他的屋子,才笑问道,“谷雨还没起呢?” “她醒了,要起的,是我让她多睡会儿。”谢知武连忙说道。 在乡下,若是谁家的儿媳妇儿起得比婆婆还晚,那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懒骨头的,也怪不得男人这么着急忙慌地解释。 可魏秋云却浑不在意,反而笑了两声,“这两天家里头忙,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儿,连着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我跟你爹年纪大了觉少,你们年轻人是该多睡些,才能歇好。再说,谷雨可是咱们家的福星,你若是非得把她从床上薅起来,我还得骂你两句呢。” “娘,你这么疼我媳妇儿,就不怕把她给惯坏了?”谢知武笑着问。 “你媳妇儿,你大哥媳妇儿,哪个我不是当闺女疼的,也就是这辈子没有闺女命,不然肯定把她给宠坏了。”魏秋云笑了声,“放心,你媳妇儿是个明理的人,惯不坏的。” 锅里的水虽然没开,但洗脸足够了,魏秋云打了盆水洗漱一番,又同儿子交代,“等会儿水煮开了,把其他人洗脸的水留出来……算了,还不晓得他们几时起,你给灌到暖水瓶里,放得时间能久些。” 这年头也是有暖水瓶的,只是不似现代那般是双层不锈钢或双层玻璃又抽了真空制成的,而是一个双层的陶罐,将瓶口做的极小防止热气散发,用木塞子堵住,灌水或取水的时候再拿下来,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这时候就晓得双层可以保温了。 除此之外,这陶罐做的暖水瓶还有一个藤编的外壳,或许同样出于保温的目的,又或者是这么做陶罐不易破碎,总之,先辈们都是这么做的,传到魏秋云手里,她也只不过是照做罢了。 谢知武应了之后,她又说,“留下的水煮些米汤,顺道再热几个窝窝头,家里还有拌的咸菜,早上吃简单些,等到晌午我去割两斤肉,咱们今儿包饺子吃。” 早上天冷,吃一碗热米汤暖暖身子最合适不过了,而中午的这顿肉饺子,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因着赚钱了高兴。 先前谷雨从刘三虎那里得了五两银子的定金,昨儿又拿了伙计给的十五两银子的尾款,前后都给魏秋云交了两成,那便是四两银子,更不用说谢知武卖猎物得来的钱同样也给她交了两成,一下子进账将近十两银子,魏秋云感觉除了家里迫不得已卖地卖骡子的时候,自己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哪能不高兴呢, “对了,还得整点茴香,你大嫂不爱吃韭菜,给她包点儿茴香肉馅儿的。” 这两样倒不用走太远,韭菜自家地里就种着,入秋之后还长了一茬,再不吃就该老了,茴香虽然没有,但村里好几家地里都种着,打个招呼随手薅一把也就是了。 住村里也就这点儿好处,左邻右舍都相互帮衬着,今天你用我一点儿,明天我用你一点儿,从来都不计较。当然,也有那等专门占别人便宜,自己却一毛不拔的,或许最开始别人嘴上不说什么,可时日一久察觉出来,自然不会再主动打招呼打交道了。 谢知武应了声,魏秋云便转身去了后院。 家里养了鸡又养了羊,还有出了好几天大力的骡子,都得喂呢。 等到谷雨起床的时候,谢知武都已经把米汤烧上了,她问了一嘴,得知吃的只有咸菜,刚巧李秀儿从鸡窝捡回来几个鸡蛋,便全都磕了,和切碎了的小葱一起打散,做了道葱炒鸡蛋,没一点儿腥味儿,反而金黄明亮,松软极了。 “早上可不能光吃咸菜,还是得多补充蛋白质……呃就是得多吃点儿有营养的,不然会长不高的。”谷雨笑,“我都不理解,你跟大哥日日吃咸菜,怎么会长得这么壮实?” 这真的很不科学! 谢知武笑了声,倒是也解答了她的疑惑,“我跟大哥小时候家里的日子还不错,在嘴上娘从来没亏待过我们,几乎顿顿都能吃上鸡蛋,一两个月还能吃上一回肉呢。”这在贫瘠的乡下,已经称得上是极好的生活了。 不过谷雨的话倒是引起了谢知礼的注意,小少年颇为期待地问,“二嫂,吃鸡蛋吃肉真的能长高吗?” 相比同龄人,他实在是太瘦了,也太矮了! 第110章 预订机制 谢知礼做梦都想长得高高壮壮,看着谷雨的眼神亮晶晶地,仿佛只要她点头,他就会立即狂炫这两种食物。 小满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冒出头来,也跟着表决心,“阿姐,我也要长高。” 营养不良头发枯黄的小姑娘这些天养了些许肉出来,头发也逐渐有了光泽,只是身高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和谢知礼一样,都同龄人约莫半个头。 “肉和鸡蛋能不能长高,我不晓得。”谷雨揉揉她的小脑袋瓜,笑着说,“但是喝羊奶一定能长高,这我是敢保证的。” 谢家养了羊,为了给两个孩子补身体,每天早晚都会给他们各煮上一碗羊奶,偏偏这两人闻不惯羊奶的那股子膻腥味儿,一个两个喝起来都跟上刑一样。 谢知礼是谢家人,他的不喜欢表现的很明显,每次都得魏秋云拔高了声音催促,才会磨磨蹭蹭地喝完,而小满则不一样。 她刚到谢家没多久,谷雨就跟着谢知武上山了,每次魏秋云端给她的羊奶,她知道很贵,纵使再不喜欢,也没说过一个不字,都是捏着鼻子往下灌的,也就是谷雨回来这几天,有了阿姐在身边,小姑娘才开始显露出些小性子,起初还只是说要让给谷雨喝,后来便哼哼唧唧地说等一会儿,总之是能拖则拖,谷雨又不傻,当然是看出来了,否则不会在这时说这话。 果然,这两人一听,嘴巴瘪着,都没了先前那份期待。 谢知礼还问,“就非得喝羊奶吗?难道没别的办法吗?” 当然是有的,比如把羊奶换成牛奶。 牛奶闻起来没有羊奶那么腥,对他们而言或许会更好接受一些。 可谷雨来这里这么久了,只见过耕田的老黄牛,还从来没见过身上是黑白花纹的产奶的奶牛呢,她不确定是富康县没有,还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 “行啦,别苦着一张脸了,等回头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羊奶变得好喝或者是好吃。”谷雨笑,“你们俩快去收拾桌子,马上要吃饭了。” 事情总归是忙不完的,刚吃过早饭,李秀儿和谢知文就忙不迭地开始烙饼子制作卤肉卤菜,魏秋云和其他就在旁边给他们帮忙。 为了磨调料,他们的生意停了几日,有几个村民过来问,但也就几个而已。 因此李秀儿颇有些忧心忡忡,“天气越来越冷了,做的这些卤菜卖不掉怎么办?” 谷雨想了想,同她说道,“那你就改成预订,比如说,今天订明天的,或者早上订晚上的,总之有人掏钱了你再做,当然,最好是今天订明天的,这样你可以第二天一大早再去买菜卖肉,做完了再给他们送到家去,不仅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而且无论是备料备菜都不会超出太多,多余一点点家里人也吃得完,不会担心放坏。” “对啊,你真的是太聪明了,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李秀儿感慨道。 谷雨轻笑一声,倒也不是她聪明,而是现代社会各种销售模式层出不穷,预售预订才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她只不过是照搬了来。 但李秀儿是个聪明的,举一反三道,“我可以再预定的基础上再多备一点菜,供当天临时想吃的人来买,预订的价格可以在现在的基础上便宜些,也就是说预订比现买便宜,这样大家才愿意预订,对吗?” 谷雨点头。 大嫂还总说自己脑袋瓜子笨,这不挺聪明的,都会建立不同购买机制下的价格体系了。 谢知武不知从哪里拖来几块长长的木料,全都是伐下来的树木切割出来的木板,又厚又沉。 小满正在院子里择菜,瞧见了,顿时喊了一声,“姐夫回来啦!” 谢知文隔着窗户瞧见了,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去帮他,一边帮忙还一边说,“这么多木料,你一个人扛也不嫌累得慌,咋不喊我一声呢?” 这是实打实的树木,不是后世拼合出来的木板,上头的纹路还清晰可见,份量一点儿都不轻。 谢知武嘿嘿一笑,“就是瞧你跟嫂子忙着才没跟你说的。” 李秀儿听见了,笑骂一句,“让你大哥搭把手的事儿,我至于不让去吗,你客气个啥,没瞧见你媳妇儿还在这儿给我帮忙呢,难不成我现在应该把她给撵走?” “他就是仗着自己有把子力气。”谷雨笑了声,拿着手里正在剥的蒜,走到厨房门边看着谢家兄弟俩忙活儿,问谢知武,“你走的时候光说出去有事儿,就是为了拖这木板?拖来干啥?盖房子的时候用吗?” “不是。”谢知武摇头,“盖房子的时候用不上这个,得用木椽子,还有大梁呢,就跟咱们现在住的屋子房梁一样,这个……我是用来做车的,买了骡子回来不得给套个车吗?” “咱们家有车!你这不瞎胡闹吗?”谢知文脚下的动作一顿,“新板车、旧板车还不够你套的,非得买木料做新的?” 谢知文想骂弟弟钱多烧得慌,可张了张嘴,到底没骂出来,只说,“木料有多贵你又不是不晓得!也不知道跟你媳妇儿商量一下。” 在乡下,若是谁家有这么一大批木料,便可将其视作一部分家底,原因无他,年轻人成亲打家具,家中老人去世要钉棺材,乃至盖房子都要用到木料,可山上的树就那么多,更别说许多木材长到能用的地步得好些年头,所以木柴随处可见,木料却很贵,若是难得的木料,比如乌沉木、楠木之类的,便是无价之宝了。 刚才听弟媳妇的口气,显然是不知道弟弟要买这批木料,谢知文怕夫妻俩闹矛盾,才这么一说。 “我跟咱娘商量过了,这钱我们出一半,她和爹出一半,等做好了,大家伙儿都能用。” “既是让大家伙儿都能用的,那我跟你大嫂也该出钱的。”谢知文皱眉,问,“你花了多少钱,我让你阿嫂给你拿。” 第111章 再谈钱该伤感情了 谢知武怎么可能答应,他一把就扯住了大哥的胳膊,急道,“拿什么拿,哥,我话还没说完呢。” 兄长回头看他,眉头微皱,似乎仍旧有些不满意。 兄弟俩相互扶持二十多年,谢知武知道这种不满意只是大哥误以为自己自作主张,还没告诉他,笑了笑解释道,“我跟娘出钱是有缘由的,一来是小礼的病不是有得治了吗,隔阵子就得进城一趟,天越来越冷,板车坐着容易受风,万一天阴下雨的,不是也挨淋嘛,二来就是我的私心,我跟谷雨也免不了要进城,这不是……想让她也坐的舒坦些。” 每次坐牛车进城,路上难免颠簸,虽然谷雨嘴上从来没说过什么,可谢知武留意到,她每次坐完车回来不仅会悄悄揉腰,还都喜欢侧着睡,估计坐的屁股疼腰疼的,又不好意思说。 居然是为了我? 谷雨一愣,随即笑开。 清浅的眉眼透着清澈温柔的笑意,日光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衬得整个人愈发秀丽。 可惜,此时院中的谢家兄弟仍然在掰扯着,就连谢知武也没留意到这份颜色。 “那也不成。” 谢知文咬死了不肯同意,他是个耿直的人,不会因为自己比弟弟赚钱少就想着躲懒占便宜,愣是非要回屋拿钱给谢知武。 然而,纵使是常年干苦力活儿的他,居然也没能敌过一个猎户的力气,被抓得挣脱不得,只能气哼哼地道,“你放开我!” 谢知武笑,“还不是怕你非要给我塞银子,大哥,你的性子何时变得这么急了……” “这就叫夫妻相,大哥跟大嫂在一起久了,自然越来越像了呗。”谷雨剥好了蒜,在一旁看了半晌的热闹,这才笑嘻嘻地插嘴,“大哥,我看知武话还没说完呢,你让他把话说完,若是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咱们再商议也不迟。” 弟媳妇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你想说什么?”谢知文一边问,一边再次试图甩开弟弟的手。 这回倒是轻松甩了开来,谢知武拍了拍刚才和哥哥一起抬进来放好的木板,笑着说,“方才我就想说,这木板拖回来又不能凭空变成车厢,我们出钱,大哥你得出力,就给咱负责把这个车厢做出来。” “木工活儿?”谢知文愣了愣。 这年头木工的工价的确不低,可做一个车厢,一不用雕花,二不用描金的,只不过多些榫卯结构罢了,费不了多少工,根本比不上买这木料的价格。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木工活儿你也会,咱们到时候一起做就是了,钱我还是得照给。” “先前在城里找活儿的时候,不是跟着木匠学过两手吗,这事儿大哥你比我精通,咱们家的桌椅板凳还不都是你弄的,而且这车肯定我我们和小礼用的时候多,你跟大嫂用的时候少,我出钱是应该的。” “可是……”谢知文还是没能被说服。 最终,是谷雨出面一锤定音,她笑着说,“大哥,你跟知武兄弟俩,再说钱不钱的该伤感情了,他既跟娘都说好了,这事儿要不就这么定了,等回头做车厢的时候多辛苦你几天,毕竟顾了那头,就顾不了大嫂卤菜生意这头了。” 兄弟俩怎么掰扯都无所谓,弟媳一开口,谢知文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应了。 说是让谢知文坐车厢,可家里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只在一旁干看着,都会跟着搭把手。 谢知文从邻居家里借来了锯子帮着锯木头,这玩意儿因为用了铁,怪值钱的,并非家家户户都有。 工具够用了,接下来便是量尺寸,虽然没有长卷尺,可谢家人也有他们的办法,便是找了根麻线来,将其剪成合适的尺寸,在木板上对着比划,确定了首尾两端的位置,便能将木板锯得一样长了。 至于锯口平齐,一般来说是要找来墨斗标记的,可谢家谁都不是正经的木工,又怎么会有这东西。 谢知武在门口转来转去,想了好半天,最后从灶膛里找出烧得如同黑炭一般的木条,将炭灰涂满了整根绳子,然后量好尺寸,和兄长一起绷紧了绳子往木板上一弹,一条笔直的印记就印在了木板上。 见状,他松了口气,笑道:“锯吧。” 标记好尺寸的木板一个个被抬上桌子,被锯子锯成长短不一的形状,男人们忙活的时候,谷雨她们也没闲着,一是要清理院子里的锯末和木屑,这些用来在灶下生火那是最好不过的,大片的木屑被归拢在一个筐子里,就连锯末也没被放过,魏秋云不知从那里找来一块破旧不堪的包袱皮,将那些锯末子扫到一起后全都倒在了包袱皮上,然后包了起来,丢进了先前放木屑的筐子。 “这破包袱还是我和你爹成亲前,他跟着人在外头干活儿来回背东西用的,早就破了,咱们家节省,也一直舍不得扔,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如今日子好了,也该把它给扔了换新的了。”魏秋云笑着同几个孩子解释包袱皮的来历。 谢有田则在一旁搭话,“扔了就扔了,换新的倒也不必,我这会儿又不能跟人去外头干活儿,用不上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喜笑颜开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全家人都沉默着不吭声了,只能听到锯子工作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谢有田的瘸腿,是全家人的遗憾。 他如今才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能干的时候,村里好些这个年纪的汉子,不是一手操持着地里的活儿,就是在外头为了儿女奔波忙碌,只有谢有田因为瘸了腿,地里的重活儿做不了,外头的活计也不要他,只能靠两个儿子顶门立户。 村里的人干活儿的时候羡慕他,家里有两个又高又壮的小伙儿出力,自己能在家躲闲,可闲话家常的时候,谁又不叹息一声,说他命苦,年纪轻轻地就成这样了。 谢有田为此很是郁结过一段时间,可随着谷雨的到来,随着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尤其是自己也能在卤菜生意、喂鸡喂羊等事情上帮忙之后,儿媳妇还把自己编的筐子篓子在城里卖了高价,他心里的那些郁结之气早就散了。 此时见到家里人都不说话,还笑呵呵地说,“都耷拉着个脸作甚,我又不是瘫在床上不能动了,这不好端端地,你们弄这车厢还得要我指点哩。” 这话倒不是吹牛,谢有田年轻的时候跟着人干活儿,学了不少手艺,否则当初也不会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虽然这些手艺都说不上精通,但毕竟年龄和经验都在那摆着,指点两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还是没问题的。 在谢家人的共同努力下,车厢只花费了三天的工夫就已成型,只是这才算是完成了一半,轱辘、车辕这些也不能少,而且这车厢不比平板车,造价贵,总归要做的好一些,才能用的更久,故而还得刷漆才能够用的更长久。 谢知武是知晓这些程序的,立即便道,“我去拿生漆。” 自从家里做起卤肉卤菜的生意,谢有田便忙碌起来,不像之前那般一整日都在编筐子篓子,家里的生漆没用完,还余下不少。 “不急。”谢有田喊住了儿子,同他说,“就那一罐子生漆,是不够涂满整个车厢的,想要让这车厢变得光滑,防虫蛀防腐坏,还是得用油漆。” “油漆?” 谢知武还没说话,一旁的谷雨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年头还有油漆? “爹,这油漆……是什么物什啊?”她只能佯装自己不知,虚心求教。 谢有田不疑有他,妇道人家常在家中,不晓得这些东西实在太正常不过了,他笑了笑,答道:“我之前刷筐子用的叫生漆,你们屋子里家居上刷的叫桐油,这两种都是用来防止物品腐坏或者被虫蛀的,混在一起也能用,便称作油漆了。” 油漆这事儿谢知武也知道些,又同谷雨仔细说了其中的区别,“桐油刷出来的膜又坚硬有光亮的,瞧着怪好看的,不过得是熟桐油,生桐油不行,刷上去会往下流,还经常干不透,这生漆和熟桐油混在一起,集中了两者的优点,又省了用料,爹说得对,咱们就给车厢刷油漆!” 谢有田点点头,叹道,“刷这么大的一个车厢,要用的油漆也不少,可惜咱们不晓得这桐油怎么个熟法儿,不然咱家有生漆,再买些生桐油回来自己弄,能省一大笔钱呢。” 市面上熟桐油的价格比生桐油高出足足一倍多,谢有田想着能节省一点是一点。 谷雨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们,“你们说的桐油,可是做油纸伞的伞面,还有那防水的油布时用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娟秀的面庞上浮出笑意,“那我有办法,你们且等等。”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时候,谷雨却转身飞快地进了屋,拿了本书出来。 书是上次在县城买的,谷雨对八股文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谢知礼读的津津有味的四书五经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上学那会儿背这些文言文可没愁死她,但像手中这本《农工杂考》讲农业生产和手工业制作的杂书,她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我之前在这本书里看到过熟桐油的制作方法。” 毕竟自穿越到这个时代至今,谷雨无时无刻都不在感慨劳动人民的智慧,发现有人将这些智慧集结在书中,又怎么可能会不早早地开始阅读,这本书她已经看了一半了,比起桐油,书中关于水车灌溉、冶铁、烧陶烧瓷等能够提高生活品质以及挣钱的内容显然更让她印象深刻些,要不然也不会好半天才突然想起来。 她将书打开,凭着印象飞快地翻到了关于讲桐油的那个篇章,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名罂子桐,似梧桐,生于山中,多长于低矮山坡之间,根条粗实,呈褐黑色,子有大毒,压为油,毒鼠即死……” 这书的作者不知是何许人也,知识丰富,旁征博引,不仅具体讲了在哪里可以找到油桐,还对它的形状、生长习性一一作了记载,上头写了油桐的树跟、树叶和种子 都可以用来入药,甚至连种子压出来的桐油可以用来药老鼠这事儿都知道。 关于熟桐油的熬制方法,书里也有明确的挤在,得先准备上一口生铁锅,且要擦洗得干干净净,一丝水渍和其他东西都不能有,才能将生桐油倒进去,架柴火开始加热,一般熬油需要控制在半个时辰之内,等到生桐油里面的水分全部被熬出来之后,温度越来越高时,再取上几滴油,滴在铁板上,只要用手指蘸油,可以拉起约莫半寸的油丝,就必须开始降温了。 “对了,这上头还说,熬油的过程中必须得不停地搅拌,只有这样把油烟散了,才能让熬出来的熟桐油变得透明。”谷雨又补充道。 谢家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谢知武才回过神,嘟囔了一声,“这书里头的东西可真多。” 谷雨晓得他一看书就头疼,笑道,“你可当呢,不都同你说了,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都有你了,要那颜如玉作甚。”谢知武回了一句。 众人听到,俱是哈哈大笑,就连魏秋云都忍不住调侃,“你们小夫妻俩个,感情如今倒是愈发地好了。” “爹,我听谷雨刚才说的,这熬桐油也没什么难的,就连那油桐子咱们在山上也能寻来,再有多半个月就是季节呢。”谢知文说。 的确,方才书中也提到了,这油桐的根常年可采,而夏、秋两季可以采叶子及凋落的花,冬季便是采果的时候。 “车厢得紧着做出来,再没几天,小礼就该下山去扎针了,去捡现成的种子,再压成油肯定来不及。”谢有田心里盘算了一番,说道,“我看是这样,咱们先买上五斤生桐油试一试,若是这熟桐油成了,就大批量地买了。” 第112章 娘,你相信我 谢有田的主意自然是最稳妥的办法,全家人都觉得甚好,谢知武自告奋勇地说要去买桐油,而魏秋云则说后院里有一口废铁锅,她得找出来洗刷干净,谢知文则打算在院子里盘一口简易灶用来熬桐油,毕竟这熬油的时候油烟四散,又是有毒性的东西,肯定不能在平日里做饭的厨房。 唯有方才在一旁听了半晌的谢知礼,目光一直紧盯着谷雨,亦或者说紧盯着她手中的书。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嫂,这书……能给我看一眼吗?” 曾经,这个天资聪颖却身体病弱的少年以为二嫂看的都是无用的闲书,可今天听她字正腔圆,一板一眼地给家里人讲解书里记载的桐油制作方法,他突然觉得,这些闲书好像并非那么一无是处,还是有点作用的。 能说出要看这书,谢知礼心中也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的,毕竟这种闲书突然变得对家里人很有用,打破了他惯常的认知,他实在是想看,可又记着夫子所言,君子当读有用之书,心中一时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因为心痒难耐,才忍不住开了口。 谷雨随手便将书递给他,“喏,就在这一页,我还没翻呢,你拿着看,回头记得还我就行,我也还没看完呢。” 翌日早饭时,谷雨见到谢知礼时,他还在不停地打哈欠,眼底处一片青黑。 “你这是……昨晚没睡好?”她有些吃惊。 谢知礼身体不好,因为身困体乏常年卧床休息,睡眠质量反而是全家人里最好的,后院的鸡叫吵不醒他,就连阿黄吠几声,他也都只是翻个身继续睡。 魏秋云早上见着儿子已经说了他几句,此时听到谷雨的话又忍不住道,“人家大夫不都说了让你多休息,你倒好,偷着熬夜点蜡看书,那眼睛不要了,身体也不想要了?娘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盼到你的病有得治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嘛!” 熬夜看书这事儿,还是魏秋云早上起来进他屋里,瞧见才新换的蜡烛快烧光了,才问出来的。 若是这事儿放在谢知文身上,只怕是会低着头闷不吭声,亦或说自己知道了。谢知武则灵活些,恐怕会拉着魏秋云的胳膊撒娇耍赖,但放在年纪最小的谢知礼身上,他读了书,正经又有点儿小古板,反而学不来两个哥哥那种脾气性格,此时心虚又后悔,连忙对魏秋云道,“娘,我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 魏秋云也没敢说什么重话,哼哼了两声算是勉强让他过关了。 谢知礼就坐在谷雨的右手侧,她趁着吃饭的时候小声问,“昨夜你读的是我给你那本书?” 少年犹豫了一下,才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书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样,上头记载了好多咱们种庄稼,做活计能够用到的东西,若是庄户人家中有识字的人,就能派上大用场,比如说咱们这次给车厢刷桐油。” “那你以前以为这书是什么书?”谷雨笑。 谢知礼想了想,他不善撒谎,还是把夫子的话说给了嫂子听。 “夫子只说让你读有用之书,可他并没有说四书五经是有用的,这种杂书游记就是无用的。对吗?”看到谢知礼点头后,谷雨才笑着道,“所以呀,什么书有用,什么书是无用,是要看读书的人怎么想,而不是谁的一家之言。” 听得这话,谢知礼仿佛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忽然间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激动道:“二嫂,你说得对!”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吓了餐桌上其他人一大跳,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很快,谢知礼就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可他又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解释这份激动,只能端起碗不停地扒饭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反而是谷雨相对自然,她对大家笑了笑,还开玩笑似的说了句,“大家都瞧见没,咱们家小礼还挺崇拜我的呢。” 又过了好几日,车厢终于刷好了,谢知武也终于兑现了之前对谷雨的承诺,要带着她去山里摘山楂。 原本是小夫妇俩的二人世界,可谢家人好不容易干成了一件大事儿,心情都挺好,知晓谷雨摘山楂是打算做一种叫“糖雪球”的吃食,便都抢着要来帮忙,就连谢知礼也要跟着去。 魏秋云不答应,“那山路是好走的吗?别到时候去了帮不上忙,还得你哥背你下来,在家歇着就成。” 谢知礼比现在还小的时候,有一回哭着闹着要跟谢知武一起上山,结果走了没多远就走不动了,最后还是谢知武把他给背回来的。 “可是这回你们去的地方又不远,我问了二哥了,路也很平坦,我能走得动。”谢知礼满脸恳切,“娘,你相信我,就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吧。” “村里的小孩都进过山,我还没去过呢,就想去看看。” “就连小满都能跟着去,您不能不让我去!” “娘,现在我每天都泡那劳什子的药浴,身体已经好多了,你就信我一回吧!” 谢知礼生怕魏秋云不信,竭尽全力地劝说着,甚至还原地蹦跶了两下,试图证明自己身康体健。 他这一跳,差点儿没把魏秋云的心给跳出来,“我的祖宗哟,你快别蹦跶了,万一一会儿喘不过气来可怎么办呀。” “哪儿就那么脆弱了,我好着呢!” “好什么好!你忘了上回,就是在村里头跟人家小孩追逐打闹,因为跑得太快差点儿晕过去的事儿了?多亏了你得利叔家的阿平路过,才把你给扶回来,否则我都不晓得。” 谢知礼力图扭转自己在家人心目中的印象,却冷不防被老娘给掀了老底,悻悻地说,“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我现在这不是长大了,而且正在治了……” 看得出,他真的是特别想跟着家里人一道去,谷雨开口道,“娘,小礼这么想去,您非要把他拘在家里他肯定也不开心,大夫说了,这病想要医治,病人的心情也很重要,依我看,不如就让他一道跟着去吧,咱们这么多人呢,还怕照顾不过来他一个吗?” 谢知礼一听嫂子这话,喜不自胜,冲谷雨眨眨眼,感谢她帮自己说话。 因着谷雨先前的作为,她在家里说话大伙儿都是很信服的,就连魏秋云,也只是纠结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答应了。 因为山楂林离得并不算太远,步行也就半个时辰的工夫,可家里人为了照顾两个小的,走得不算太快,多花了半刻钟才抵达目的地。 到了暮秋时节,山里已经变了副模样。 先前谢知武和谷雨下山时,天气虽然已经逐渐变冷,可山中的草木还是以苍翠为主,此时此刻放眼望去,皆染上了一丝金黄,甚至有了几分凋零萧瑟之感。 好在这片山楂林的树上都挂满了红通通的山楂果,一个个跟小灯笼似的,瞧着甚是喜人。 他们来的有些迟了,有些山楂已经熟过了,被风吹过在地上,还有的虽然挂在枝头,仔细一瞧,却不知是被哪里来的山雀啃食过,留下半边或者孔洞。 谢知礼和小满都是头一回来山里摘果子,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山楂,小姑娘跟在谷雨和谢知武身后,满脸都是好奇,“阿姐,姐夫,这山楂好吃吗?”她还没吃过哩。 一旁,谢知礼也满心好奇地看着,他倒是吃过山楂,不过不是这种红通通的果子,而是兄长从城里带回来的山楂糕,吃着酸酸甜甜的,还很开胃,那一回吃了山楂糕,他还多吃了半碗饭。 谢知武便随手从枝头上拽下来几个,确认了没有硬伤,是好的,就用袖子擦了擦,给两个孩子分了,笑着说,“想知道好不好吃,直接尝尝就是了。” 两个孩子不明就里,真的就直接一口咬了下去,紧接着,两张小脸立马皱作一团,跟那晒干了的橘子皮似的。 “呸呸呸!”谢知礼直接将嘴里的山楂吐了出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吐槽道,“哥,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没熟的呀,这山楂也太酸了些,快要把我的牙都酸倒了。” 搁在往日,谢知礼是不可能这样说话的,可他近些天因着身体的伤痛消减了几分,加上兄嫂宠着,性子也跟着变得活泼起来,才会跟哥哥说这种话。 “你不知道?”谢知武看了他一眼,“你成日里抱着书读,我以为书里都说了这山楂是算的呢。” “朹树如梅,其子大如指头,赤色似柰,可食……”谢知礼回忆了一番自己曾经在书中看到过的关于山楂的记载,摇头,“书里只说了能吃,可也没说这么酸呀!” 小满不似他这般,也不想浪费,愣是吃完了整整一颗山楂,将里面的籽吐了出来,才皱着小脸蛋儿可怜兮兮地同谷雨说,“阿姐,这个叫山楂的果子好酸呀。” 谷雨递了水囊给她,“那你喝口水,嘴里的味道能淡些。” 待小姑娘接过水囊喝了水之后,她一边将水囊的口封好,一边继续说道,“山楂果本就是这种酸甜味道,若是吃积食了,便可以用来消食,或是食欲不振,只是生吃味道的确过于酸了,所以常被制作成山楂糕、山楂片之类的吃食,哦,你姐夫爱吃的糖葫芦,也是用这个山楂做的,回头给你们做几个尝尝?”秋冬时节,糖葫芦的那一层糖外壳不易融化,是售卖的最佳时节。 谢知武心里一喜,不晓得媳妇儿是如何发现他这个爱好的,可又不愿意承认,小声嘟囔着,“做就做呗,非要说我爱吃。” “你要是不爱吃,那就不做了?”谷雨笑着问他。 “别别别,那是还是做吧。”谢知武憨笑着,“我爱吃。” 众人听着他无可奈何的声音,都笑起来。 一群人摘着山楂,不知不觉地时间就过去了。 魏秋云虽然不比儿子儿媳妇儿们年轻,可做惯了家里、地里的活儿,手脚同样麻利,一点儿也不落后于年轻人,勉强的筐子眼瞧着就要装满了。 小孩子们倒是能轻松些,高处的他们够不着,便只能摘些低矮处的,实在没得摘了,便东瞧瞧细看看,又跑到别处去玩耍。 谷雨眼瞧着小满想跑到一边去,连忙说道,“你们就在近处玩,别走太远就行。” 她没拦着两个孩子,小满身旁有谢知礼跟着呢,他虽然也是孩童天性,但到底大几岁,心中有章程,有他在,丢不了。 果不然,过了半晌,他们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两个人的行容皆有些狼狈,尤其是小满,早上扎好的小辫子都散了,上头还夹杂着几片树叶。 两人用衣服兜着一包什么东西,喜滋滋笑眯眯地让谷雨猜,“阿姐,我们找到了好吃的,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呀?” 谷雨其实已经猜出来了,毕竟小满头发上的树叶实在是太好认了,但她还是非常配合地问了一句,说罢还顺手将小姑娘头发上的树叶给拿走了。 “是柿子!” 小姑娘献宝似的打开用衣服临时做的布包,露出了里面火红颜色的柿子。 此时已经过了柿子收获的最佳季节,大多数留在枝头的柿子不是被秋风秋雨无情地打落在地上碎裂腐烂,便是等熟透了之后吸引来了鸟雀啄食,在枝头摇摇欲坠,最终难以避免落在地上与泥土为伴的命运。 小满和谢知礼瞧见的这些个,已然是树上的独苗了,因为熟得晚,故而此时摸上去还有些硬硬的,若是那种已经软了的一碰就会裂开的柿子,谢知礼也不敢直接带着小满去摘,不然就柿子这颜色,吧唧一下砸到身上,万一被人当成是粑粑,他还真有些说不清。 和山楂不同,还没软的柿子吃起来是涩的,须得放软了或者用其他方法祛除涩味后方可食用。 谷雨数了数,这一兜子柿子,约莫有二十来个。 “还不少呢!”魏秋云装山楂的筐子满了,也跟着过来瞧热闹,她伸手捏了捏柿子,发现硬度还可以,便笑着说,“回去削了皮挂起来,等到腊月的时候就能吃上柿饼了。” 第113章 出事了 这一趟可谓是收获满满,回去的时候每个人都抱着满满一筐子的山楂,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笑容,就连年纪最小的小满,也不要任何人帮忙,提着一筐子自己摘来的柿子,磕磕绊绊地走着。 最后还是谢知武告诉她,万一摔倒了,这些柿子可就全摔烂了,小姑娘才舍得让谢知武帮她提着。 手上轻松了,她又凑到魏秋云身边,“魏婶婶,柿饼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吃吗?” 乡下人家就算摘柿子,要么是当做零嘴儿直接放熟了吃掉,要么便是做酒做醋的,削皮吊柿饼费力不讨好,四五斤的柿子才能晒出一斤柿饼来,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划算。 小满在这之前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柿饼这种东西,就连柿子,都是前段时间在谢家,因为谢家的邻居给了一个放好的熟柿子,谢知礼消化不好不能吃,魏秋云给了她,小姑娘才吃过的。 “当然啦!” 魏秋云笑着应和,同小满讲起了自己以前吊柿饼的趣事儿。 和小孩子说话时,大人总会不自觉地就放软了声调,像是在哄他们一样,但魏秋云说的都是自己的经验,“到时候柿饼上面就会结一层厚厚的白霜,那白霜是甜的,是柿子里面的糖结出来的糖霜……就是有了它,柿饼才好吃的。” “哇!”小满高兴极了,恨不能马上就能吃到好吃的柿饼。 她这笑模样落在谷雨眼中,忍不住打趣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们家小满呀,就是个小馋嘴……” “阿姐!” 小姑娘害臊了,一跺脚,先朝前头跑了。 可没跑几步路,就又停下来,等着其他人。 小满聪明着呢,知道山间的路她记不住,怕自己跑远了走丢,才专门停下来的。 山林中阵阵清风吹过,有山鸟鸣叫,明明眼瞧着冬天就要来了,可这一家人不觉得冷,反而心里热乎乎的。 谷雨边走边和李秀儿说着糖雪球的做法,“其实简单得很,就是先熬糖,等到把糖在锅里给熬化了,就把山楂放进去开始不停地翻炒,直到糖霜炒出来,裹在山楂上,那颜色雪白的,就跟捏出来的雪球一样,所以才叫糖雪球呢。” 两人说得正兴起,眼瞅着要走到村口了,却见隔壁的谢孝勇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瞧见他们一行人之后更是连呼带喊地,“秋云婶子,知文哥,知武哥,快回家,你们家出事了!” 谢孝勇他爹跟谢有田的曾祖父是亲兄弟,到他和谢知武这一辈也算是没出五服的兄弟,两家挨着,关系一直处的不错,谢孝勇年纪不大,今年才十五,见了谷雨,也是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好几回她去河边打水,走到半路里提不动了站在那儿歇脚呢,都是这孩子瞧见之后,直接一路帮她给提回来的。 知晓谢孝勇不会随随便便说这话,谢知文和谢知武兄弟俩对视一眼,快步迎上来,问道,“小勇,我家出什么事儿了?是我爹摔了还是怎么了?你说清楚!” 他们一家出门,谢有田的腿爬山不方便,便留在家里看门,还能帮忙喂喂家里的牲口和家禽,再顺便吆喝着骡子拉磨。 在自己家里头,谁都没想过会出事儿,又能出什么事儿呢? “不是不是,三伯伯没事儿。”谢有田在谢家同辈兄弟中排行老三,比谢孝勇他爹大几岁,所以才这么称呼。 谢孝勇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说道,“我爹和村里其他人都在你家帮忙呢,就是……是镇上那个二癞子,跑到你家来闹事儿,嘴里还不干不净地……” 他话说到一半,为难地瞥了眼不远处的谷雨,压低了声音道,“他非说谷雨嫂子是他媳妇儿,要将人给带走,三伯伯被气着了,跟他吵起来,那人是个不讲理的,要跟三伯伯动手,得亏我爹跟我在你家串门呢,又喊了好几声,叫来隔壁几家帮忙,才没能让他得逞,但那人凶得很,非得叫嫂子给他一个说法儿,说不然这事儿没完。” 谢知文皱着眉,谷雨替嫁这事儿不是早就翻篇了,都在他们家过了好几个月的日子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说是他媳妇儿,他问谢知武,“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晓得不?” 去鹤山镇接小满回来之前,谷雨就已经把当初胡春霞那一摊子盘算和谢知武交代了,男人是知道媳妇儿的恶毒继母曾经为了退婚,不止想出了逼迫谷雨替嫁的招,还打算把她卖给二癞子换银子,好退了自己的聘礼,不过眼下事情要紧,来不及细细跟大哥解释了,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此时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家里只有谢有田在,谢知武怕他受什么刺激,又担心万一真打起来,他腿脚不灵便,万一摔了碰了的。 兄弟二人把谢孝勇留下了,还叮嘱他,“你先带着我娘和你两个嫂子,还有小礼、小满去你家避一避,等我们处理好这事儿再接他们回来。” 刚才隔得远,走在后头的魏秋云几人没听清楚谢孝勇的话,只看他不停地挥手,还当是跟他们打招呼呢。但是看到谢家兄弟俩和他说了几句话,连怀里的筐子都不要了,将整整一筐子山楂扔在原地就急匆匆地走了,心里别提多纳闷了。 她们赶上来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候在原地的谢孝勇,“小勇,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知文和知武都急匆匆地走了?” 谢孝勇不晓得该不该说,犹豫纠结着不敢开口。 可魏秋云急啊,他不说,就打算自己回家看,反正这里已经是村口了,到家也就几步路的事儿。 谢孝勇实在没了办法儿,只能老实交代。 谷雨本来在一旁闲站着,哪曾想到火突然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瞧了瞧魏秋云的脸色,很难看,又想到谢家兄弟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心里头郁闷又无措。 “娘,对不起,都怪我,才给家里惹出这种事儿来。” 这事儿对谢家人而言无疑是飞来横祸,任谁碰到都觉得晦气,更何况还气到了谢有田,谷雨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第114章 你算哪根葱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魏秋云的态度。 妇人虽然脸色难看,但却并未将此事怪罪在谷雨的身上,见她一脸歉疚,反而还出言安慰道,“这事儿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得怪你那对糟心的爹娘,多亏你现在不跟他们来往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谢孝勇点头,“对,三伯伯也说了,你是谢家人,让那坏蛋不要毁坏你的名声。” “爹他……” 谢有田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沉默地干活儿,哪怕关心儿女也都是在吃穿上,谷雨从不知道,公爹会在外人面前如此维护自己,一时间心中感动万分。 “行了,咱们先回,就按着知文知武兄弟俩说的,先到隔壁小勇家里避一避,顺便也看看听听家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必要时还能冲过去帮忙。”魏秋云道。 别看魏秋云是一介女流,平素柔柔弱弱的,但实际上性格十分要强,她不惹事儿,可也从来不怕事儿,否则当初发现谷雨替嫁之后,就不会带着人直接找上杨家门去了。 几人带上谢知文和谢知武留下的筐子,匆匆地就往回走,不多时便到了自家门前。 院门大开着,能看到里面熙熙攘攘的人,有谢知文和谢知武兄弟俩,还有村里好些熟悉的面孔,另外便是几个陌生人,中间一个矮个子,脑袋上长满了黄色、红色的藓,整个一个癞子头,想来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二癞子了。 “别看了,省得那二癞子盯上你。”李秀儿走在谷雨身侧,见她伸长了脖子往自家院里瞧,用胳膊肘子怼了她两下,小声提醒着。 很快,他们就进了隔壁谢孝勇家的院子,好在院墙不高,有时候两家隔着院墙瞧见彼此还能聊两句呢,听见动静也不足为奇。 谷雨让谢孝勇帮她找了一张凳子,脚踩在上面趴在墙头仔细观察自家院里的情况。 原本二癞子一行人气焰很是嚣张,谁让谢家就一个瘸腿老头在家呢,他们根本没有将谢有田放在眼里。 谁知道这小老头腿瘸了,人缘却好得不行,他旁边的人一吆喝,居然来了好几个帮手,这倒让二癞子一群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僵持的时间长了,这二癞子也瞧出来,这群人就是外强中干,都是些没打过架没经过事的乡下人,根本不敢跟自己动手,立时又支棱起来了。 可惜,还没得意片刻,谢知文和谢知武兄弟俩赶了回来。 他们身形高大,仿佛两座山一样一左一右地站在谢有田身边,看上去十分有气势。 特别是那个年轻些的,脸黑如锅底,仿佛看仇人一样地看着自己,嘴里甚至还毫不客气地,“赶紧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二癞子这个人脑子不甚灵光,可就在这时候聪明了一回,“你就是杨谷雨那小贱人找的野男人吧!她娘都跟我说了,这女人找了个相好的,跑了!就跑到你们这上河村来,我一打听就找到你们家了,她人呢,把人给我交出来!她是老子的媳妇儿!”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跟我二癞子抢媳妇儿,也不打听打听爷是什么人!” “你放屁!”谢知武一点儿也没客气,恶狠狠地骂了句,才说道,“谷雨和我是正经拜了天地的,你算哪根葱,别人怕你二癞子,我可不怕。” “口气倒是挺大。”二癞子气急反笑,看了眼谢知武,直接招呼身边的几个爪牙,“兄弟们,把他们家给我砸喽!还有这骡子,瞧着值几个钱,拉走!” “你敢!”谢知武一声厉喝,“老子在山里杀过狼,猎过虎,不信你尽管来试试!” 他的声音凌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癞哥,我瞧这小子说得好像是真的,他好像真是个猎户。”二癞子的一个手下凑到他身边低声说,“你看那堂屋外头,还放着弓箭跟柴刀呢,还有屋里那椅子上,垫了张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瞧着渗人的很。” 刚才听到谢知武的话,再配上他那张冷脸,二癞子自然也有些瑟缩,可身边人瞧着,他不肯丢了面,自己可是靠着不要脸加不要命的做派,才能在赌坊里讨到活儿的,怎么能怕一个乡下人,他瞪了回去,不服气地说,“你说你杀过狼,我还说我杀过人呢,谁怕谁啊。” 说完,见身边的兄弟似乎都是被谢知武给吓到了,二癞子踢了一脚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愣着干什么,给我砸啊!” 小弟们被催促着,直接将谢知武先前用来做车厢余下的那些木料被全部给掀翻了,谢有田先前应该是在编篓子,那编到一半的篓子被人一脚给踩坏了,至于贵重的骡子、车厢,这些人聪明着呢,动都没敢动。 二癞子试图推搡那些拦着他的人,还打了上河村这边帮忙的一位村民。 “给我住手!” 伴随着谢知武一声怒斥而来,还有他投掷过来的一柄尖刀。 刀只有约莫半尺多长,刀刃锋利,吹发断丝,直直地擦着二癞子的侧脸就这么飞了过去,差点儿削下他半个耳朵来,吓得他一个激灵,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谢知武没有伤人的打算,对方砸了他家的东西,他这么做只是警告而已。 飞刀之后,他便冲了过去,直接一脚踹在了二癞子的身上。 他脚力强健,将人直接踹飞了两米,趴在地上嗷嗷地叫唤,嘴里骂骂咧咧,一会儿说胡春霞骗了他,一会儿又骂谷雨不守妇道…… 谢知武听不得别人说谷雨的坏话,直接冲过去,左右开弓先是两个耳光,打的他眼冒金星。 “兄弟,兄弟,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二癞子被打得乌青着一张脸,显得整个人狼狈极了,谢知武是下了狠手的,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地跪地求饶,心里止不住地暗暗后悔—— 胡春霞怎么没说那妮子找的男人是这么个厉害人物,瞧着比他还凶神恶煞的,跟个瘟神一样,比自己还狠,该不会…… 他不止杀过狼,手上还沾着人命吧? 第115章 给个交代 这个猜测让二癞子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吓人! 真的是太吓人了! 好不容易趁谢知礼停了手,骂了一声滚字,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手底下那几个无赖混子麻溜地滚了。 谷雨虽然知道谢知武的武力值不低,可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简单粗暴地将人给制服,足见当初他们一行去下河村讨说法时,还是留了余地的。 尽管事情解决地出乎异常地顺利,可李秀儿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声地问,“我听人说那二癞子是个滚刀肉,他不会还来吧?” “应该不敢了,知武哥都把他揍成那样了,再来不是找死?” 谢孝勇在一旁目睹了谢知武揍人的整个过程,对他的胆气和身手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 “知武哥,你那个拳……”方才谢知武一拳打掉了二癞子的牙,他凭着印象比划了两下,兴致勃勃地问,“是怎么练的,教教我呗?” “我也就是瞎比划,刚才在气头上,使得力大了些而已。”谢知武摆摆手,回头看自己媳妇儿,“没吓到你吧?” “没有。” 谷雨摇头,一双秀眉却皱得很紧,自从知晓二癞子来闹事儿,她就一直皱着眉,到现在还没有舒展开。 李秀儿知晓她心里还有些歉疚,安慰了几句,又问,“这二癞子好端端地,咋会寻到咱们家来,怕不是又是那姓胡的婆子戳弄着,要给咱们家找麻烦呢。” “谁说不是哩。”谢孝勇他爹叫谢有福,叹了口气道,“这几个人是混账,可也把事情说清楚了,你们家知武娶媳妇儿前头,那二癞子已经和杨家说好了亲事,虽然没下礼,可媒婆都是上过门的,只不过赌坊突然叫他跟着去外地收账,这一去好几个月,等回来才得了空办这桩事儿,结果到了下河村,那杨家的人非说是咱们家知武把他媳妇儿给抢走了,这不,才寻到咱们村来。” “胡春霞这个腌臜玩意儿,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李秀儿骂道。 而魏秋云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可是他们家胆大包天地弄出了替嫁的事情,我们为了谷雨的名声着想,加上两个孩子过得也好,才没把事情闹大,他们倒是可好,一推四五六,现在成我们家抢夺人妻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当初就……” 谢有福跟着叹气,这不等同于无端遭了场祸事嘛,瞧瞧这院子里头,被砸摔打成什么样了!他虽没有指责谷雨的不是,可这事儿毕竟是她惹来的,作为邻居和本家,又怎么能不生气,有些话便脱口而出了。 只是说到一半,又觉着不大好,才连忙住了嘴。现如今谷雨已经和谢知武成了夫妻,魏秋云两口子也是逢人就夸这个儿媳妇有福气,他说这话不合适。 谢孝勇年纪小,做事儿却是个细心的,留心到谷雨的脸色难看,怕自己的亲爹再说出什么什么不中听的话,连忙拉着他的袖子, “爹,三伯伯他们受了惊吓,应该要在家缓一缓,咱们别在这儿杵着了,先回去,等赶明儿再来串门也不迟。” 就这样,谢孝勇把亲爹连拖带拽地给拉走了。 先前村里其他人没赶过来的时候,谢有田被二癞子等人推搡了摔倒在地上,胳膊擦破了点儿皮,几人便移步到了屋里。 魏秋云让儿子找来他平时用的伤药,一边咒骂着胡春霞不做人,一边心疼地给丈夫上药。 谷雨紧紧抿着唇,半晌,才缓缓开口,“爹,娘,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祸事既然是她惹来的,就不能只靠着谢知武用武力解决,如果不彻底绝了胡春霞的恶毒心思,说不定以后都是没完没了的事儿,嫁到谢家之后,谷雨就只想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甚至从来没主动跟下河村任何人有过联系,可现在胡春霞非要来招她,就别怪她做事不留情面了。 “交代什么?不都跟你说了,这事儿怪不到你,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 魏秋云头也没抬,她经得事情多了,骂归骂,气归气,但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事儿怪罪在谷雨身上,只是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安慰她,便同谢知武道,“你媳妇儿搁这儿钻牛角尖呢,你把她领回屋去好生宽慰着。” 谢知武自是晓得谷雨的性子,等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便问她,“你是不是想……给胡春霞一个教训?” 之所以没有当着全家人的面问这话,是因为时下人们还是很注重孝道的,谷雨虽和杨家断了联系,可说一千道一万,胡春霞是她的继母,是她礼法上的长辈,她可以不搭理对方,但绝对不能想着报复对方,否则被人知道了,家里人会怎么想是一方面,外头人又会怎么看她。 但谢知武也明白,许是经了替嫁之事,谷雨从原先的唯唯诺诺一下子变得立了起来,她根本不会将外人的看法放在心上,更不会因为他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果不然,他的话音刚落,谷雨就点了头,还说,“也不全是为了咱们家图个清静,我也……也想为自己求一个心安。” “我晓得,但是……” 谢知武沉默半晌,就在谷雨以为他是想劝说自己放弃或者多想想家里人的时候,却忽然听到男人说,“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吧。” 交给他来办? 谷雨怔愣着,好半天没有开口。 直到男人的轻笑声打破这一室的沉寂,谢知武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有办法?” 是。 谷雨的确是这么想的,谢知武一个猎户,除了对那些猎物手到擒来之外,连卖猎物都直来直去的,根本不会拐弯抹角地害人,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报复胡春霞呢。 可她如果实话实说,说不得男人还以为自己说他傻,于是谷雨没回答,而是反问,“你倒是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好办法?” 第116章 去趟镇上 “先前你不是说今天来找麻烦的那二癞子在镇上嘛,巧了,我在镇上也有几个熟人,明日去一趟。” 谷雨听着这话更不明白了,“我要找胡春霞的麻烦,你去镇上顶什么用?” 谢知武没有吊人胃口,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就跟谷雨说了。 那二癞子瞧着凶狠,可要是真厉害,不会挨了自己一顿揍就屁滚尿流地跑了,说白了不过是个窝里横,可胡春霞能把他支到自家来,说明还是怕他的,不如就想个法子,让他跟胡春霞去狗咬狗。 这倒不失为个好主意! 狗咬狗,一嘴毛!他们只用看热闹就成了! “好啊,你怎么想出这种招的!”谷雨紧绷着的脸终于笑开了,“谢知武,我以前可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哦。” 这后半句自然是玩笑话,她并不会因此就觉得谢知武工于心计,喜欢玩手段,反而认为他如此想得很周全,没有把自家人置于险境,只是觉得此举完全不像平日里的作风。 但谷雨不晓得的是,谢知武是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法子的,他不想谷雨出面去做些报复胡春霞的事儿,提出把事情交给自己,是不想媳妇儿为了这等人费心劳力,再脏了自己的手。 同理,他自己也不能再直接动手,万一那胡春霞非说是自己的丈母娘,正面交锋自家讨不到便宜还会惹来一身骚。 “这事儿别跟爹娘说,家里其他人也不行。”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谢知武叮嘱谷雨。 “我又不是小满,什么话都大大咧咧地往外传,放心吧。” 提到小满,是因为这丫头把上回喝了药生娃娃的话跟村里好些个人都说了,闹得谷雨见了村里的婶子婆姨们,个个都盯着她的肚子瞧,还笑话她心急,说她和谢知武才成亲多久,就急着要孩子,还说哪怕是吃药,也得先紧着李秀儿才对。 谷雨怕这话传到李秀儿耳朵里,当时也没敢辩驳,好在过了没几天她就跟谢知武上山了,等回来之后村里人可能有了更新鲜的事儿,才没有人再拿着个问她了。 谷雨笑着说完,还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可惜谢知武完全看不懂,还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没看明白吗?就是把嘴给缝住。”谷雨笑了声,又道,“那明日我跟你一同去吧,我还没去过镇子上呢。” 这是真话,山里头出趟门不容易,她又不认路,每次出门都是跟着谢知武,县城倒是进了好几趟,还去过鹤山镇,可上河村所属的青山镇还一回都没去过。 “下回吧,等到腊八节,到时候镇上有集会,咱们一起去逛逛。”谢知武找的人都是三教九流的,不想让她知道,没答应,承诺了下次带她去之后,又怕谷雨觉得腊八节还得等好久,又连忙道,“或者过几日去也行,现在又没有集市,去了也没甚意思,你不是说要做那什么糖雪球吗,还有我的糖葫芦,那山楂怕是经不得放。” 前头的话还算有道理,后头这句简直就是胡说了,山楂怎么可能不耐放,摘下来之后放到地窖里,能放好久呢,再不济,晒干了或者炒熟了还能入药。 谷雨虽然不清楚山楂的存放方式和时间,可最终最终还是应了,男人办事儿嘛,她非得粘着跟着,好像是有些不大合适。 趁着刚摘下的山楂还新鲜着,谷雨一大早起来就忙活上了,先弄了一桶水将山楂给倒了进去。 这玩意儿在山里头风吹日晒的,上头尤其是那底部跟果蒂处都落了灰尘,有的上头还沾了碎烂的叶子,须得好好地洗个澡给泡干净了。 她泡完山楂也没闲着,顺道还搭把手帮着把早饭给做了。 吃完饭之后,谢知武就出发去镇上了。 从上河村到青山镇没有去县城那么远,他连骡子都没用,走着去的,到地方的时候也不过半个多时辰。 谢知武刚开始卖猎物的时候,年纪小,也没去过县城,就是在这青山镇的集市上,一卖就是好几年,镇子上的食肆酒馆杂货铺子,就连街上的摊贩,串巷的货郎他都熟。 这不,刚进街道,便有人同他打招呼,“哟,是谢猎户啊,有日子没来镇上了,听说你成亲了,还没恭喜你呢。” 谢知武笑着道了声“同喜”,那人本以为他是来卖猎物的,可细一瞧,发现他两手空空,好奇道:“你这是来买货?今天没集,东西可不便宜的。” 镇上寻常没有集市的时候,也有铺面开门的,只是村人们都习惯了赶集的时候来,那时候东西是最便宜的。 “我来找个人。”谢知武摆摆手,没多说,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他绕过正街,走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停到了一家黑色木门前头。 这家的门很窄,连他们在山上宅子的大门都比不过,门也很简陋,只是两张板子,连门环都没有,平日里锁门,都是直接用一条铁链穿过门闩直接上的锁。 此时,那锁链挂在一旁,显然说明家里是有人的。 谢知武扣响门板,不多时,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汉子不耐烦地声音,“谁啊,老子正睡觉呢……” 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门打开,本来正打着哈欠呢,瞧见谢知武之后,愣是咽了回去,招呼道,“哟,谢大哥,稀客啊,你不是不乐意来我这儿嘛,咋突然来了?” 汉子外袍披在身上,头发也乱糟糟的,说话不大客气,却又透出几分熟稔。 此人名叫苟志用,是镇上赌坊的一个管事儿。 没错,青山镇上是有赌坊的,而且还不止一家,就在谢知武刚才过来的那条街上,这种不赶集的日子,若说镇上哪个铺子的生意最火爆,无非赌坊了。 谢知武还没来得及张口,苟志用却又道,“想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走走走,屋里说,昨天看了一晚的场子累得慌,咱们坐着说。” 那二癞子之前不认识谢知武,想来和苟志用也不是一家赌坊的,但青山镇就这么大,两人肯定认识。 谢知武来找苟志用,就是想借他的嘴,给二癞子递个话。 第117章 求人办事 说起谢知武和这苟志用的相识过程,还颇为戏剧化。 那是好些年前了,初出茅庐的猎户在镇子上卖猎物,好不容易在赌坊找了个打手工作的苟志用刚刚领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工钱,便想着买些好吃的犒劳自己一番,逛来逛去,最后盯上了谢知武面前摆着的野兔。 小猎户刚开始学艺,尚且不能一箭射中要害,以至于那野兔被扎了好几箭,毛都被血给染红了。 虽然卖相不咋地,但这兔子瞧着肉肥的很,下锅一炒肯定是滋滋冒油。 想到那滋味儿,苟志用当时已经开始咽口水了,可偏偏一只野兔要价就是他半个月的工钱,刚开始挣钱的他哪里舍得,愣是站在摊子前头在那儿跟谢知武磨嘴皮子,说他那兔子血淋淋的,得便宜些才行。 谢知武自是不肯,可在集市上等了好半天,愣是没有第二个来问价的,最后只得答应了。 结果就在苟志用准备掏钱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钱袋丢了。 一个丢了钱,一个没赚到本该赚的钱,双方一合计,满大街地找小偷,结果还真叫他们给给抓住了,两人便因此结识了。 和刘三虎一样,苟志用也瞧上了谢知武的身手,不过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喽啰,虽然三番两次地说想让谢知武来赌坊干活儿,可一则他说了不算,二来谢知武对此根本就没兴趣,便又改成了让谢知武教他几招。 没法儿,赌坊的打手,不止打人,有时候也得挨揍,苟志用是个聪明人,学的都是怎么挨打能让自己少受些罪的招数,时日一久,旁人要不受不住这个苦改了行,要么便是被打的缺胳膊少腿不适宜再继续干这行,偏他在赌坊这种地方扎下根来,成了一个小管事儿的。 投桃报李地,有时候谢知武来镇上卖猎物,他还帮着介绍相熟的酒楼饭馆。 领着人进了家门,苟志用刚一坐定,就见谢知武将一坛子酒摆在了桌上,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笑着问道,“哟,这是县城刘氏酒坊的烧刀子吧?” 谢知武点头,他又道,“我可是听说了,你跟那刘氏酒坊都做上生意了,怪道有日子没见你来镇上卖猎物了。” “我跟他做的不是猎物生意。”谢知武简单地把调料的事儿一说,直接表明来意,“这酒你留着喝,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帮忙。” 苟志用自然早就想到了,他笑了声,说道,“有什么事儿你招呼一声就得了,咱们俩的交情,还用得着给我送酒?” “一码归一码。”求人办事,自然得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谢知武虽然性子直,不喜欢拐弯抹角,可该有的礼数却一样不少。 他把二癞子上自家闹事的事儿说了,才道,“这人你应当认识吧?” “那可太认识了,垃圾货色而已,先前还托人求到我这儿,想来我们赌坊做事儿呢。” 苟志用所在的如意赌坊,是镇上最大的赌坊,背后的东家并非青山镇人,据说是来自州府,而且在周边几个县都有类似的产业,背靠这样的大树,他如今又在掌柜的面前能说上话,有的人自然想巴上来。 “当了管事儿可就是不一样,现在说话也硬气了。”谢知武笑了声。 “嗐,别人不晓得谢大哥你还不晓得吗,我就是混口饭吃。”苟志用摆摆手,直接打开面前的酒坛,取了两个大茶碗,给自己和谢知武一人倒了一碗,说,“我之前听人说这二癞子是个欺软怕硬的,在外头怂的很,成天在家打媳妇儿,前头那个媳妇儿不知道是叫他给打跑了还是打的病死了,敢情是外头传错了,这人还是个胆大的主儿,都敢到你家去寻事儿了?” 苟志说起坊间关于二癞子的事儿,又用喝了碗酒,才反应过来,“不对呀,以谢大哥你的身手,想收拾他那不是轻轻松松的,是还不解气?要不我让人裹了麻袋把他再揍一顿?” “不是要你打人。”谢知武说,“你既识得他,便想个法儿找个他跟前的熟脸儿,说几句话。” 两人说了好半晌的话,酒都下去了半坛子,苟志用显然是有些喝多了,一会儿拍着胸脯大着舌头保证将事情给他办得妥妥当当,一会儿又拉着谢知武说羡慕他这么好的身手,自己要是也这么厉害,肯定能得了东家青眼,说不定就能去州府谋生了,一会儿又好奇谢知武让他找人挑拨二癞子去寻那姓胡妇人的麻烦是为了哪般。 谢知武没有同他细说缘由,苟志用是个讲义气的,按理说应当不会在外人面前多嘴,但他还是不想多说。 好在苟志用喝多了,也没有追问,等到谢知武走后,醉倒在炕上的他美美地睡了一觉,等到一觉醒来差点儿将这事儿给忘了,还是看到桌上的酒坛子才想起来,连忙出门找人办事去了。 青山镇又算不上大,赌坊就在他住的这条巷子前头那条街,不止是他所在的如意赌坊,其他赌坊也都在一块儿开着。苟志用很快就找了个二癞子那边想来如意赌坊干活儿的小弟,随口打问了几句,对方便把之前跟着二癞子去上河村闹事的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出来。 “这倒是稀罕事儿,黄老二还说自己聪明,我瞧着就是个傻货,人家生米煮成熟饭了,他跑上门去就是闹上一通出了气,可媳妇儿不还照旧没个着落。” 二癞子姓黄,外头人都称呼他一声黄二爷,也就苟志用不把他放在眼里,才黄老二黄老二地叫。 “我是想收你们几个过来,可你瞧瞧他办的这事儿,实在是不聪明。咱们不说在这青山镇上横着走,但横竖不能吃亏啊,这事儿要找得从根上找,一顿打不能白挨嘛,应该让那婆子给他赔个媳妇儿才对。” “对对对!苟爷您说得对。”那小弟想跟着苟志用,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不止应和他的话,还主动道,“还真别说,我听人说那婆子还有个亲闺女呢,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再不济,那老婆子风韵犹存的也会勾搭人,虽然大了我们二哥几岁,但是年龄大会疼人呀。” “我可没出主意啊,就是说这人,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苟志用笑。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二癞子耳朵里,不管到底是为了巴结苟志用,还是当真为了给自己出气,隔天他就闹到了下河村去。 第118章 出了名的难缠 如今天凉,却又不到那凛冽的寒冬,大晌午的太阳正好,村里人没事儿自然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口晒太阳,妇人们手里纳着鞋底,汉子们则抽着旱烟杆子,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要么说东家长西家短,要么便是说着地里的活计和今年的收成。 任谁瞧见都觉着这是个安静祥和邻里和睦的村庄。 二癞子带着几个小弟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片祥和。 村里有人常去镇上行走,将人认了出来,小声嘀咕着,“那不是三元赌坊的二癞子嘛,咋上咱们村来了,是追债来了?谁这么大胆子敢去赌钱啊。” 庄户人家挣两个钱不容易,晚上都舍不得点灯,更遑论去赌坊了,这里的许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赌坊门朝哪头开呢。 “瞧这方向,好像是往杨大贵家去的。” “杨大贵赌钱?不可能吧,他们家的钱不都叫胡春霞把在手里,大贵平日里可是一个子儿都没有,上回请人帮工吃酒还在老酒头那儿赊了账呢。” “啥呀,你们都不晓得,这二癞子前几天都来过一回,那会儿正好赶上饭点儿,你们都在家里没瞧见,我是出来倒刷锅水,刚好看到他带着几个人找到杨大贵家里去了,口口声声地说是来见媳妇儿的。” “翠兰,你的意思是?” 下河村近来可没有什么新鲜事儿,这说话的是翠兰婶子家和杨大贵家是两对门,众人一听她好像知道些什么,纷纷挪着板凳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着,也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见媳妇儿?杨家那小谷雨都替她闺女嫁到上河村去了,大贵家现在可就胡春霞那个亲闺女还没嫁人呢,她那个眼高手低的,连人家上河村谢家的俊俏小伙儿都瞧不上,能看上那个……”二癞子又矮又丑,还满脑袋疙瘩,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对呀,她豁出脸皮不要,非得让谷雨替她闺女嫁人,不就存着攀高枝的心思,听说那小狐媚子在城里头勾搭了什么公子少爷的,怎么又惹了这么个人上门?” 村里人实在是太好奇了,翠兰婶子笑道,“这事儿要我说,还是她胡春霞自己做的孽,你们还记得谢家人上回寻到她门上,谷雨那丫头说了什么吗?胡春霞为了退她亲闺女的婚事,想把谷雨卖给这二癞子收聘礼呢。” “先前我瞧着那群人可能是被她给哄了,从杨家出来转身朝上河村去了,你们想啊,那谢家在上河村可是大户,谢家那小伙儿迎亲的时候你们也瞧见了,又高又壮的,来咱们村寻事都不带怕的,在自家地盘上还能被欺负了去,这二癞子肯定是没讨到好,回过神来来找胡春霞的麻烦了,不信你们就瞧着吧。” 因着两家住对门,平日里没少因着谁朝谁家门口泼脏水而起嫌隙,翠兰婶子很是不待见胡春霞,说话的语气中都充满了幸灾乐祸。 且说这头,二癞子进了杨家的院子,先是瞧见了在院子里一边搓洗衣服一边骂骂咧咧的杨桃香。 自从谷雨走了之后,家里的家务活儿没人干了,胡春霞日日都得做饭,还得洗一家老小的衣裳,实在是忙不过来,再心疼闺女,也只能丢一些活儿给她干,杨桃香哪里干过这个,可她又没法儿,家里没有其他人可供她支使的,若是脏衣裳不洗,自己就没法儿出门,只能硬着头皮干,但又生了一肚子的气。 平心而论,她模样生得好,哪怕是骂人的时候,一张俏脸气得发红,反而平添几分娇色,那二癞子本来就是街上混的烂胚子,吃喝嫖赌无一不沾,还有几分好色,见到杨桃香之后立马两眼放光,冲上来就要拉手搂腰,嘴里还浪荡道,“哟,这就是我那还没见过面的小娘子吧。” 杨桃香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立时吓得尖叫起来,她一边挣扎一边喊屋里的胡春霞,“娘,娘,救命啊!” 胡春霞这几天因为干家务活儿的事儿跟闺女吵了几句嘴,以为她在外头做什么怪,不大高兴地哼了声,没想搭理,可听着听着,外头叫喊声又惊慌又凄厉,她意识到不对,这才赶忙出来瞧个究竟。 一见到二癞子来纠缠自己的闺女,胡春霞一个头两个大,脸色都变了,可又不敢惹这尊瘟神,只能赔着笑脸先将人给哄走。 二癞子闻着杨桃香身上的软玉温香,倒是也没过多计较胡春霞之前的哄骗,临走时撂下话来,“三天后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来接媳妇儿。” “娘,这可怎么办啊?” 杨桃香哭得眼泪哗哗,不停地扯着自己刚才被弄皱的衣裳,又拿帕子擦自己白嫩嫩的脖颈,刚才那个恶心男人一个劲儿地凑到她脖子跟前,跟只狗似的闻来闻去,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染上了脏气。 胡春霞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本来以为二癞子去了上河村,肯定会跟那姓谢的一家子闹腾个没完,谁知道谢家那边好像没听到什么,这人又找上了自己,还瞧上了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 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二癞子在镇上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是出了名的难缠,这事儿若一个处理不好,就得把亲闺女给赔进去。 杨桃香显然是知道这一点,边哭边埋怨,“都怪你,当初如果不是你要把谷雨那小蹄子卖给二癞子,咱们也不会惹上这种人,现在……可怎么办啊,要走你跟他走,我反正死都不可能跟他的,。”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招惹这种人都是为了谁,要不是……”胡春霞思来想去,还是没能想到好的办法,被女儿哭得心烦意乱不说,还要受她埋怨,终是忍不住骂了两句,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对啊,咱们拿二癞子没办法,可张少爷他家大业大的,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不成,不过这事儿肯定不能实话跟他讲,不然坏了名声将来不好进他家的门,你就跟他说……” 胡春霞在女儿耳畔悄悄耳语了一番。 第119章 复诊 发生在青山镇和下河村的事儿,谷雨毫不知情,她正在家里忙着侍弄摘回来的那些山楂呢。 因为摘回来的山楂实在是太多了,全部洗干净就花了整整一天,洗干净之后还得晾干,才能正式准备做吃食。 头一个做的自然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糖雪球。 起先全家人还不以为意,直到山楂在锅里裹上了如同白雪一般的糖粉,瞧着如同一个个白团子似的,他们眼睛都瞪大了,特别是小满,趴在锅边一边瞧谷雨翻炒锅里的山楂,一边小声地问,“阿姐,这裹了糖的山楂,是什么味儿啊?” “裹了糖的,自然是甜的咯。”谷雨笑,直接从锅里拿了一个给她,“你尝尝,或许还有些酸味儿,但肯定没有上回那么酸了。” “真的?”小姑娘想尝试又不敢,再次确认,直到看到谷雨点头,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是清甜中带着微酸的味道,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小姑娘惊喜不已,又朝谷雨要了几个,笑眯眯地给全家人每人都塞了一个,还用自己仅有的词汇形容了一番糖雪球的味道。 天气冷,这糖雪球出锅之后倒是也耐存放,谷雨找了个陶罐,将锅里的糖雪球全都盛了进去,又将锅边灶台上放着的一碗饴糖倒进了锅里。 魏秋云在一旁瞧着,“你这是要弄糖葫芦了?” 糖葫芦的做法比糖雪球还要简单呢,这用到的饴糖其实就是麦芽糖,只需要将它在锅里融化了,再将已经串好的山楂放进去裹上一层糖就可以了。 为了方便谷雨放糖葫芦,谢有田还专门扎了一个草垛,从锅里取出来的糖葫芦直接往上面一扎,还未完全凝固的糖往下滴了几滴,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唯有小满,心疼地看着稻草上的糖汁,觉得实在是太可惜了,若不是稻草扎嘴,恐怕她都想直接把那上头的糖给舔干净。 最后还是谷雨笑着同她说,“锅里的糖是用不完的,咱家有炒熟的芝麻,等会儿再给你滚个芝麻糖吃。” 做完了糖雪球和糖葫芦这两样东西之后,家里的山楂还剩下了好些,不过谷雨还有法子,她让谢知武将之前从刘氏酒坊带回来的酒搬了出来,又寻了两个空坛子,往里面放了山楂和糖,打算酿两坛山楂酒喝。 “加上果子和糖这么一泡,就成了?” 魏秋云头一回见人这么酿酒的,满脸狐疑。 谷雨点头,这山楂酒她虽然是头一回做,可上辈子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是做过青梅酒的,泡这种果酒又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流程都大差不差的。 好不容易处理好这些山楂,又给小满滚了芝麻糖,谷雨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她刚想将装着糖雪球的罐子搬出去,却被谢知武拦住了。 “你歇着,我来弄吧。”说着便直接将陶罐从谷雨手中给拿走了,还扭头同魏秋云道,“娘,今天晚上就别让谷雨做了,叫她歇一歇。” 儿媳妇儿的劳累魏秋云也是看在眼里的,笑着点头道,“成,有我跟你大嫂在呢,不会让你媳妇儿受累的。” 说完又小声跟李秀儿嘀咕,“瞧瞧,这傻小子现在都知道疼媳妇儿了。” 李秀儿笑,“咱们知武一直都是个心细的。” 家里如今有了稳定的进项,又没有那么多事情忙,晚饭很是费心准备了一番,既有有炒得鸡蛋,炖得白菜粉条,还有烧的排骨。 李秀儿还从咸菜缸里捞了腌好的黄瓜、豆角、芥菜疙瘩等,切了一盘子,魏秋云热了一笼屉软乎乎的馒头,夹上着滋滋冒油的咸菜,别提多香了。 谷雨一边吃着饭,一边和他们说着要送谢知礼去城里复诊的事儿。 先前从济康堂弄来的药已经连着泡了半个月,谢知礼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精神头瞧着也好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总是病恹恹地,可这有起色归有起色,到底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还得大夫说了算。 “是得去一趟,不过咱们家离县城着实远了些,要是这大夫能来家里扎针就好了,你们就不用经常这么奔波了。” “没事儿。”谢知武压根没将这些放在心上,还安慰娘亲,“咱们家这不是已经有了骡子吗?车厢也都是做好现成的,明天我套了车,保管把小礼稳稳当当舒舒服服地送到医馆去。” 那做好的车厢里,魏秋云还专门寻了之前家里的旧棉花和旧衣服上拆下来的布,拼接在一起缝了厚厚的垫子,就是为了让坐车的人能舒坦些。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现下马上就是冬天了,就算是买了骡子,可顶着寒风出门也是冷呀,且不说小礼,就是你,冻坏了身子也不是闹着玩的。” 谢知武想说自己皮糙肉厚的,哪里能那么容易受风寒,可刚要张嘴,却被媳妇儿给拦住了。 “娘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不然的话,咱们明天到了城里跟林大夫商量商量,他给小礼扎针的时候,能不能让你在旁边看着学一学,如果说真学会了,到时候你就能在家里给小礼扎针了,也就不用再受这路上的颠簸了。” “我?”谢知武摇头,“我认个草药还行,扎针那可是人家行医之人吃饭的本事儿,哪里是能轻易学会的。” 且不说林大夫愿不愿意教他,谢知武压根不觉得自己有这份天赋。 “还没学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谷雨笑,她对谢知武做这个很有信心,直接道:“这人跟猎物也没什么不同,都是血肉和骨头组成的躯壳,你既然能一箭射中猎物的要害之处,那么自然也能找准人身上的穴位,一扎一个准儿。” “我怎么觉着谷雨说的好像是有点儿道理。”魏秋云现在对谷雨这个儿媳妇儿已经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压根没多想,就帮着谷雨劝起了谢知武,“儿子,你要不去了先跟人家学一学,万一学成了呢?” 等到几人到了县城的济康堂见到林大夫之后,还没来得及提学扎针的事儿,对方看到谢知礼的状况就吓了一跳,连忙让他坐下伸出胳膊放到脉枕上,就要给他把脉。 看着林大夫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原本信心满满的谷雨和谢知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担忧和狐疑。 难道泡了那什么劳什子的药浴,对小礼的病情没有帮助吗? 可他的状态变化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谁说没帮助?这是帮助太大了!”林大夫一手按着谢知礼的脉象,一手捋着自己的胡子,听到谷雨的疑问之后,哈哈大笑起来,“甭担心,他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而且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沉思片刻,他开了一份药方,“先前的药浴泡着有用,但药也下得猛,这次的方子里我减了两味药材,循序渐进即可。用这个方子再泡上三个月,估摸着就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这扎针,还是得半个月一回……” 谷雨将药方接过来看了,顺道把想让谢知武学扎针的事情说了,“您放心,我们学这个只是为了方便自家人,绝没有要在外头胡乱行医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什么规矩?” 这年头,无论是坐堂看诊的大夫,还是烧火打铁的铁匠,抑或着是行走江湖的游侠,但凡是想要从他们身上学点儿本事,大多都得要求你正经地拜了师,才肯将自己的本事教给徒弟,这也算是传承的规矩,虽然学扎针算不上什么学医术,但谷雨还是担心林大夫也有这样的规矩,特意提前问了。 林大夫在济康堂看诊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遇到病人家属这样的要求,旁人顶多问他病患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或是吃什么东西并好得快,给做上几道养身的吃食,再好些的,便是想着自己上山采药省几个钱,可学扎针还真是前所未有,不过他不是那等古板的教条之人,只愣了片刻,便笑道,“等会儿我给这小子扎针的时候,让你夫君在旁边瞧着就是了,只要是为了病患好,能让他们早日康复,我这里没有任何的规矩。” “听见没,林大夫答应了。”谷雨笑,“你好好学,省得冬天再出来挨冻。” 她当然也不希望谢知武大冬天的还得赶车。 男人到现在还是没觉得自己能学会,可对上谷雨殷殷切切地目光,那些丧气话便说不出口了,他嗯了声,郑重其事地冲着谷雨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扎针是个费时间的事儿,又得脱衣裳,谢知礼虽然还是个半大孩子,可毕竟已经十来岁了,谷雨是个女眷,自然不能跟着一同进去,百无聊赖地坐在外头等着。 店铺里的小伙计对这个常常来的客人实在是很有印象,趁着这会儿店里不忙,给她倒了杯茶,还陪着她聊天,“夫人你可不知道,自从上回你给我们掌柜的出了那个主意之后,我们医馆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许多,平常好多舍不得看病的人都来请平安脉,各种调养身子的方子都卖得好,还有新做出来的养身丸也受欢迎得很,喏,这是试吃的,林大夫说了,这养身丸身子弱的人吃了能够调养身体,若是本身康健的人吃了也是强健身体,能够预防换季时候风邪入体而生病的,您要不要尝尝?” 小伙计端了个盘子过来,盘子里放着的是黑乎乎的丸药,被切成了小块。 “反正也不要钱,又是对身体好的,您试试。”他倒不是要给谷雨推销,只不过是觉得谷雨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客人都很不一样,给自己抓药的时候舍不得用好的,非得让林大夫把方子换成便宜的药材,可给那小少年抓药的时候,几十两的银子花得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小伙计家中也有兄嫂,很是知道这份情谊的珍贵,又晓得她不会随随便便地乱花钱,便才拿出店里这不要钱的试吃品表达一番自己的好感。 掌柜的上次都那么赏识她了,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三瓜两枣的药材。 可惜,谷雨之前喝汤药喝个没完,好不容易已经将身体调养到不用喝苦药的地步了,对这一瞧就不怎好吃的药丸子完全没有兴趣,摆摆手道,“我就不试了,多谢你一番好意,我请你吃糖雪球吧。” 嫌苦是一方面,谷雨拒绝他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她没病没灾的,别给吃出什么毛病来。 谷雨从兜里掏出一个油布做的袋子,里面装了十来颗糖雪球,是她在路上解馋的,来的时候吃了两个,余下的都好端端地放在里头呢。 小伙计没见过这玩意儿,好奇地看了看,却没有伸手接。 他是医馆的伙计,怎么能随随便便吃客人给的东西呢。 谷雨同他介绍,“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外头裹着的是糖,里头是山楂,酸甜味儿的,你尝尝?” 这年头糖可是个金贵东西,小伙计家里也是个贫苦出身,平日里都舍不得花钱买,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个,咬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在嘴里炸开,他有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东西甜甜的,可真好吃呀。 这次做出来的糖雪球不老少,刚巧冬天也没什么事儿,谷雨便想着让李秀儿带了些去村里试卖,若是卖得好,这糖雪球里还不止能裹山楂,还可以裹着别的东西,若是卖得好,便又是家里的一个进项。 看着小伙计喜欢的样子,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糖雪球应该卖的还不错吧,毕竟这年头村里几乎没什么卖零嘴儿的,若是有疼孩子的,给家里娃娃买应当也舍得。 这世上,小孩子喜欢玩具零食,女人嘛,就偏爱衣裳首饰等一切让自己变美的东西…… 谷雨想着,目光忽然扫过方才小伙计端过来的养身丸,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养身丸她不想要,可若是美白丸呢…… 第120章 美容养颜 在现代许多护肤品动不动就打着什么古法古方的旗号,若是古代真有什么美白丸、养颜丸之类的方剂,她再结合现代护肤品的理念做出来,岂不是又能赚个盆满钵满? 不过,这毕竟不是谷雨所熟悉的领域,脑子里虽然有了想法,可具体内情如何,还得徐徐图之。 这济康堂医馆里,她最熟的人无非是林大夫和面前的小伙计,林大夫现在在内堂给谢知礼扎针呢,自然是没法儿直接问,反倒是面前的小伙计是个热心肠的…… 谷雨喝了口茶,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问道,“我听你说来医馆请平安脉的人变多了,那有没有姑娘家或是妇人来你们医馆,想着让大夫帮忙美白抗衰的。” “美白抗衰……”小伙计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愣了片刻。 “就是……”谷雨想了想,用更加通俗的语言解释道:“比如说我脸色有些蜡黄,或者是被太阳给晒黑了,我想让大夫开点儿药帮我给白回来,又或者我等到年纪大了,脸上开始生出细纹来,大夫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延缓这种衰老呢?” “哦,您说的是养颜方和驻颜术啊。”小伙计打量了一下她的脸,疑惑道,“您年纪尚轻,皮肤细嫩,用不着这两个方子啊。” 谷雨听明白了,“还真有这样的方子?” “那当然了。”小伙计一脸骄傲,“是我们林大夫想出来的,在咱们县城可受欢迎了,甚至还有州府来的大人物,专门找林大夫开这两个方子呢。” “哦?”谷雨佯装不信,试探道,“这方子如此神奇,竟然还能吸引到大人物?” “其实也不神奇,那养颜方便是珍珠磨了粉,用以敷面,有使得肌肤白皙之效,而驻颜术,说白了便是内调肌理,外加锻炼,强身健体之后,自然显得年轻。”小伙计笑,文绉绉地说了几句,又补充道,“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我们林大夫的原话。” “什么原话?” 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呢,话题的主角林大夫却突然冒了出来。 谷雨还没说话呢,小伙计便立刻道,“是说您开的养颜方和驻颜术呢,夫人好像很感兴趣。” 林大夫看了她一眼,说了和小伙计一样的话,“你年纪轻轻的,用不着这种东西。” “我自然不是要自己用。”谷雨笑了笑,“只是看到您开的这养身丸,便想着护肤一途有没有什么便利些的法儿,比如说脸上长痘,又或者过敏……” 话说到一半,她想到古代或许没有过敏这一说,便又解释道,“就是有时候人的皮肤碰到了一些东西之后,会泛红,起小疹子,总之就是刺痛泛红,得看大夫的那种,其实这只是肌肤……” “是肌肤受到了刺激,反应在外的一种病症,医治方法大同小异,便是镇痛消肿去毒。”林大夫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你这想法倒是不错,若是有一法能够直接解决问题,倒是省了我们医者不少功夫,不过此事我得细细思量一番,还得再查阅医书,看看有没有古法可循。” 第121章 家中来客 林大夫的话音刚落,谢知武和谢知礼就从内堂出来了,谷雨便顾不得再去询问这些,转头看向这兄弟俩,笑着问,“怎么样?” 她这话有两重意思,一是想问谢知武学扎针学得如何,到底有没有学会,再者便是询问谢知礼的感受了。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扎针也不疼的,就是感觉身上好像比以前有力气了。”谢知礼笑着,他以前走路腿脚没什么劲儿,走不了多远就觉着累,自从上次医治之后,情况逐渐有了好转,“对了,二哥刚才试着在我腿上扎了一针,林大夫还说他穴位找得很准呢。” “穴位我都记下了,就是……” 谢知武没有完全的把握,说话自然不似要出门打猎那般有底气,反倒是谢知礼,对兄长十分有信心,“我都不怕把我自己个儿给扎坏了,二哥你怕个啥,一针扎不准,多试几次就好了。” 兄弟俩的交谈被林大夫听到耳中,他笑了声,说,“你们俩别争论了,我这儿有份穴位图,你拿着回去照着找扎针的地方,若是还拿不准,就再来找我。” 临走前,他们不止带走了那份穴位图,谷雨还请林大夫开了一份小伙计口中的养颜方,打算回去研究研究。 有了骡子,这路上用的时间可比两条腿或是赶牛车快多了,等到了家也不过才刚过晌午饭。 魏秋云听见动静迎出来,笑着接过谷雨手上提着的药包,问三人,“都过了饭点儿了,你们在城里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大哥领着我们吃了牛肉面,还给你和阿嫂还有小满带了五福斋的点心呢。” 回答的是谢知礼,他脸上洋溢着笑,又同魏秋云把林大夫的诊治结果说了,还笑着道,“娘,说不定我真的能好起来。” 魏秋云心里自然是激动的,拉着儿子的手连道了三声好,刚想再说些什么,后头却又传来一个妇人热情地声音,“哟,这是知武兄弟俩和他媳妇儿回来了,瞧瞧,这有了骡子就是不一样,去趟县城比我们从家来还快呢。” “这位是……” 谷雨见她口气熟稔,可瞧模样又不是在村里见过的。 魏秋云笑了笑,介绍道,“先前你跟知武在山上,没见过也正常,这是你阿嫂她娘,今儿特意来家里做客的,你叫一声方婶子就成。” 虽是亲戚,但毕竟与谷雨非亲非故的,魏秋云让她这么称呼,也属正常。 谷雨点点头,笑着叫了声“方婶子”,又从车上提过篮子,取出里头的点心,笑道,“刚巧,我们在城里买了点心,婶子尝尝吧。” “方才我可听了,说是给你娘买的,这怎么好意思……” 话是这么说,可方氏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篮子,直到谷雨取出一封点心递给她,心里还腹诽道,这谢家老二媳妇儿也太抠搜了些,怎么就给了一封,她可是瞧见了里头还有两封呢,说不得给她的是最便宜的。 李秀儿最了解自己的亲娘,见她视线一直落在那篮子上头,扯了扯她的袖子道,“我弟妹他们刚回来,这车还没停好,也得收拾妥当了,咱们先屋里坐,让他们自忙去。” 如此,方氏才肯跟着进了屋。 只是在堂屋重新坐定之后,她还不肯消停,酸溜溜地说,“亲家母,你们家的日子如今眼见着是好起来了,这媳妇儿家家穿的都是新衣裳,就连她那妹子都能接过来养活,这年头,哪家能有你们这样的善心,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呢。” “只不过添双筷子的事儿,我们老二媳妇儿是最公道的,她妹子在家里的花销,可都是给了钱的。”魏秋云和方氏也做了好几年的亲戚,知晓她的为人,立时便道,“不过你说得也是,我们家半年前还被那没长眼的笑话说日子到了谷底,怕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呢,也是多亏了老二媳妇儿,这嫁进来之后又是帮着伺候家务活儿,又是想法子折腾赚钱的,要不然……秀儿她兄弟也没法子这么快下聘,不是吗?” 上次李秀儿的娘家要借钱,她起先没答应,可后来接手了谷雨给的卤肉生意,到底存下来一笔钱,那些盖房子的无理要求她没有理会,只是帮着添了几两银子做聘礼,也算将这事儿给圆了过去。 如今李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就在腊月初八,这次方氏是特意来报喜的。 魏秋云其实不大喜欢这位亲家母。 一则是这人太过势利了些,当初瞧着他们家日子好,结亲的时候要这要那的,为了儿女的亲事,她没上计较,结果等李秀儿嫁过来之后,自家日子败落了,她又没少从中撺掇,就连四时八节也借口有事不曾往来,好像生怕自家收了礼不会给她回一样。 二则便是这人喜欢跟人攀比显摆,谷雨他们回来之前,方氏正跟魏秋云说他们娶媳妇儿准备的东西是如何如何的好,又说她那未来儿媳妇儿是怎么一个模样好性情好,为此不惜把自己的亲闺女都给踩到尘埃里去。 方氏闻言,只能尴尬地笑了两声。 她本就是个嫌贫爱富的,先前撺掇李秀儿和婆家闹,无非是觉着谢家不行了,自己捞不着什么好处,可谁曾想谢家这么快翻过身来,瞧这一家子又是穿新衣又是买东西的,确实是赚了钱,方氏的心思自然又变了,要不然也不会亲自跑一趟,甚至在听了魏秋云的话之后,不怒反而赔着笑脸巴结道:“亲家母说得在理,多亏了你通情达理,才能让秀儿帮衬着娘家,否则我们家那不成器的,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娶上媳妇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两家这是顶顶亲的亲戚,就得常来常往才是。” 我倒是常来,可你常往了吗? 魏秋云心中腹诽,不过碍着大儿媳妇的面,没有当场戳穿方氏的心思,只笑着跟她扯了几句家常。 两个人虽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显得好像亲亲热热的,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谷雨听着别扭,小声问谢知武,“大嫂娘家兄弟成亲,咱们要随份子吗?” 第122章 讲情分 乡下人家,做人做事最讲究一个情分,便是左邻右舍办喜事儿,都得送礼,更何况李家和谢家可是姻亲。 但谢知武晓得媳妇儿的意思,笑着压低了声音,“自是要随礼的,这礼还不能轻了去,不过咱们和大哥又没分家,无论是随多少银钱,都是从娘那儿出,估摸着娘会照着咱们成亲时收的礼单,再多给一些。” 随礼这事儿便是如此,讲究一个有来有往,若是谁家收了人家的礼钱,到了该还的时候却装聋作哑的,那双方的情分就彻底坏了,传出去旁人也晓得是这人是个抠搜占便宜的小人,不能深交。 看着谷雨似懂非懂的表情,谢知武想到媳妇儿应该是没经过这事儿,笑,“往后你看娘都是怎么操办的,慢慢就会了。” 他若不是经了兄长和自己成亲这两件事,也还不会懂这么多呢。 “哦,对了,若是大嫂想给娘家弟媳妇儿几个体己钱,亦或着怕办亲事花销大想补贴一二,那全凭她的心意,你不必完全比着来。”谢知武又提醒了一句。 倒不是谢知武抠门,实在是他不大喜欢大嫂的娘家人,所以这等事情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别的便没了,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谷雨点头,“你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头挨着头说话,方氏瞧在眼里,心头还不大舒服,心里想着这谢家老二和他媳妇儿也太不懂礼数了些,她还在这儿坐着呢,两人就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方氏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在讨论什么赚钱的法子,先前李秀儿回家把她这妯娌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说她随口一句话都能想到赚钱上去,当时方氏根本没当回事,可今天在谢家看到他们家里焕然一新的模样,一下子就信了。 此刻她心里别提有多好奇这小两口在说什么了,却又不好凑到近前听,只能“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同魏秋云笑说道,“瞧瞧你们家老二两口子,感情是真好,当着长辈的面儿呢,都贴到一处去了,也不知是说什么悄悄话呢。” 乍一听好像只是调侃,可是那语调落在耳朵里,怎么听都有股阴阳怪气的感觉。 在堂屋坐了这么久,谷雨自然也瞧出来这方氏是个不好相与的,看上去是和魏秋云在说笑,但实际上一直明里暗里地想知晓自家如今有多少家底,又说什么闺女虽然嫁出去了,可毕竟是骨肉血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得帮衬着,显然是在暗示李秀儿,同时也明摆着告诉魏秋云如果女儿给自家拿钱,她这个做婆婆的也不该多言。 若不是看在李秀儿的面子上,依着谷雨的性格,根本不会在此处坐这么久。 若方氏安安分分的还好,非得拿自己说事儿,便别怪她不客气了。 谷雨轻笑一声,道:“倒是叫婶子给瞧出来了,我跟知武新婚燕尔,只不过嘛,咱们庄户人家,做人做事都讲究一个真心换真心,我夫君婆母对我那是一等一的好,那感情好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就好比阿嫂和大哥,不也一样琴瑟和鸣?” “可这待人若没有真心,只盯着自己个儿的几分利益,那便就没什么情分可言了,比如我,倒霉遇上了个不讲理的后娘和个没成算的爹,便干脆和娘家一刀两断了,这话说着是不好听,可自己心里舒坦呀。” 她说完,还看了眼方氏,依然笑着,“婶子,你说是不是?” 第123章 委屈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任谁都能听得出谷雨的意思。 方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同魏秋云道:“你们家这新媳妇儿嘴可太厉害了些,怪道是能赚钱呢,这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娘家的事儿跟我家可不一样,我们家秀儿是最乖顺不过的,小时候就念叨着长大了要报答我们这当爹娘的养育之恩呢。” “是呀,是说报答爹娘,没说帮着爹娘养儿子。”谷雨毫不客气地又怼了一句,说,“我阿嫂是个孝顺的,可这不代表做爹娘的可以随意摆弄。” 李秀儿在一旁坐着,起先听到谷雨的这些话,她心中难免升起几分难堪。 毕竟这种事儿哪怕是村里那些喜欢闲话的姑婆婶子,也都只是在人背后叨咕几句,从未当着她的面说过,更别说谷雨这个弟媳妇儿了。 可此时她的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从刚记事儿到后来成亲嫁人,李秀儿虽然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性格,可却也被一个孝字压得死死的,为了让她不做难,爹娘许多无理的要求,谢知文都替她应了,她憋屈,不仅是替自己,更是替这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丈夫。 “娘,我们家谷雨说得对,阿弟成亲,该出的钱,我和知文都已经出了,多的一个子都没有。”李秀儿说,“小时候你不是跟我讲,这人有几分本事就过几分日子,让我别瞧着人家家里吃肉吃蛋的就天天念叨着,如今这个道理搁在阿弟成亲这事儿上也是一样的,咱们能把亲事办成什么样,就尽力去办,没必要做那等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我们家既然能翻过身,相信阿弟成亲之后也会好好做工,能把日子过好的。” “你这叫什么话!”方氏心里头本就不大爽快,可谷雨不是自家女儿,没法子直接教训,但李秀儿就不一样了,亲闺女没那么多的顾忌,当即便破口大骂道:“你个小白眼狼,我看你是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昏了头了,不晓得你姓什么叫什么了,不过是让你帮衬弟弟,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堵我的嘴,我那话有什么错,咱们家当时穷,是吃不起肉和蛋,可我是没给你饭吃吗?不是吃老娘的饭,喝我的奶,你是喝西北风长这么大的?” “是,我是顿顿有饭吃。可一个锅里熬出来的粥,弟弟喝稠的,我只能喝能把人影儿都快照出来的稀粥,哪怕是年节上或者是吃席面,好不容易有了荤腥,你们都藏着给弟弟,当我不晓得吗?”李秀儿越说越委屈,滚烫的泪顺着眼珠子流了下来。 说实话,在李秀儿眼中,她爹娘并不是多么坏的人,起码当初城里的大户人家来乡下想买几个孩子回去做丫鬟时,那些人瞧上了她,爹娘却说给人做下人就成了贱籍,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没有答应。 平心而论,在乡下,男丁要比女娃娃重要,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一碗水端不平,这也是为什么她总也没办法硬起心肠的原因,可…… 这并不代表,她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受得委屈,便不是委屈了。 第124章 护着家人 有时候这人受了委屈是经不起细说的。 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会化作苦水,自己个儿悄悄的咽到肚子里去,可这并不代表受委屈的人会忘记,反而像水渠中积蓄的水一样,一旦缺了口子,便如同泄洪一般,奔涌而出,再也无法忍耐。 李秀儿的眼泪簌簌地落,脸色也随着心中说不清的愤懑和委屈而变得涨红。 在所有人眼里,谢家的老大媳妇儿是个再好性儿不过的,勤快能干不说,逢人便是笑脸,说话也是快人快语,莫说是自家人,就连村里的老老少少也都喜欢她活泼开朗的性子,更不用说身为丈夫的谢知文。乡下娃娃多是放养着,女孩子要么跟个小子似的上山抓鸡下河摸鱼,性子便野了些,要么便是自小便被教导着要乖顺听话,性格自然也就变得畏畏缩缩,遇上事儿了大气都不敢出,可许是从小便打理着家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才养成了李秀儿这么一副性子。谢知文头一回见她,就被她身上透露出的那股子大方爽朗给吸引了。 谢家人都是一贯的疼媳妇儿,谢知文自是如此。 成亲这么多年,两人既没红过脸,也没起过什么大的争执,除了之前小产那次,他几乎从来没见过妻子掉眼泪,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哭成个泪人了。 这可把谢知文给心疼坏了! 偏偏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安慰媳妇儿,若是只有他们两个,那将李秀儿搂在怀里抱一抱也没什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自小在乡下长大的老实巴交的汉子是做不出如此逾矩的事情来的,只能侧着身子将李秀儿护在身后,阻拦来自方氏仿佛连珠炮似的污言秽语。 是的,李秀儿的委屈哭诉根本没有让方氏产生丝毫的愧疚之心,反而越听越生气,顷刻之间那脸色已经比锅底还黑了。 似乎是觉得在谢家众人被面前辈亲闺女这般指责丢了面子,又或者是觉得打心眼里根本没有将李秀儿放在心上,方氏脸上原本装出来的笑模样早就没了踪影,面容扭曲,甚至伸长了胳膊,大概是想上来打李秀儿,可惜被谢知文给挡住了。 他这个做女婿的,不能跟丈母娘动手,可护着自己的媳妇儿却没什么毛病。 无奈,气狠了的方氏只能指着李秀儿的鼻子破口大骂,一会儿又说她嫁了人就忘了自己是从谁的肚皮里爬出来的,活脱脱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会儿又说女娃娃到底是别人家的人,生下来就应该塞到尿壶里淹死。 她全然不顾魏秋云的劝阻,甚至还将其推搡到了一边。 谷雨连忙将魏秋云扶起来,轻声问,“娘,你没事儿吧?” 魏秋云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 她看了眼还在默默流泪的李秀儿,满眼心疼。 这种心疼不是装出来的,魏秋云总说自己这辈子没有姑娘命,自己连生了三个都是小子,是特别稀罕姑娘家的,更不用说李秀儿嫁进来的时候年纪尚小,活泼可爱,她是真心实意把这个儿媳妇儿当成闺女养的,再者,李秀儿在谢家这么些年,无论是对家里,还是对谢知文的付出,她这个做长辈都看在眼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谢知文不能对丈母娘动手,谢知武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他板着脸往兄嫂身前一站,人高马大的样子瞧着就不好惹,更何况方氏是知道他底细的。 她又未曾真正见过打猎时的谢知武,只凭刻板印象就认定了一个靠猎杀野兽为生的猎户,动起手来肯定没轻没重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想法,所以谢知武不过是用满是寒意的锐利眼神冷冷瞥了方氏一眼,她就跟被人掐住了脖子的斗鸡似的,顿时没了声音。 “别以为你是长辈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谢知武冷着脸说话,还怪能唬人的,方氏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声嘀咕道:“我……我也没说什么呀。” 两家人再怎么说也是姻亲,往后还是要打交道的,念在这一点上,魏秋云便打了个圆场,“秀儿她娘,我们家二小子就是性格冲动了些,见不得家里人受委屈,他没成亲的时候,鞋底都是秀儿帮着纳的,自然是要维护他阿嫂的,你这都算好的了,上回我不过说了她媳妇儿两句,就冲着我吹胡子瞪眼睛的……” “娘,我……” 除了刚成亲那几日,魏秋云待谷雨一向都是和善的,谢知武又是个孝顺儿子,自然不可能对着亲娘吹胡子瞪眼睛,他一听这话,立时就要反驳,还是谷雨及时阻止了。 “你是什么脾性,娘难道会不晓得,她有她的用意,你先别吱声,把阿嫂她娘送走再说。”谷雨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声说道。 聪明如她,自然看出来这话只不过是魏秋云说出来让方氏心里平衡的,也省得那人在外头胡说八道,坏了谢知武的名声。 本来方氏还琢磨着能在谢家再蹭上一顿饭呢,捎带手地还能带些肉食回去,最好是能坐一坐谢家新买的驴车,她可是听魏秋云说,那车厢里都铺了软垫子呢。 眼下已经闹到了这步田地,想要留下来蹭饭自然是不可能了,别的更是想都别想,好在魏秋云递了台阶,她也就顺坡下驴,讪笑着说,“亲家母,瞧你说的,我又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还能跟娃娃们计较不成,眼瞧着天也不早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我就不在这儿多耽搁了,赶明儿别忘了来喝喜酒就成。” 魏秋云自然是笑着应了。 方氏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道:“秀儿这娃娃心眼小,嫁了人还惦记着小时候的那点儿事,这做爹娘的,哪有不疼孩子的,亲家母,如今她在你家里,还得你帮着多开导开导,我可就她这一个闺女,我们家大宝也就这一个姐姐,将来我跟她爹没了,还不得他们姐弟相互帮衬着,这日子才能过啊。” 这话说的极有意思,姐弟俩相互帮衬着,到底是谁帮谁呢? 知母莫若女,李秀儿再明白不过了,她眼睛红肿着,张了张嘴。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 第125章 有喜啦 本欲说话的年轻妇人双眼一翻,仿佛失了力气一般,顺着谢知文的胳臂就要往地上滑落。 “秀儿!” 好在谢知文一直留心着自家媳妇儿的动静,见状连忙扶住了她,将她半抱在怀里,焦急地叫喊起她的名字来。 可一连喊了好几声,怀中的人儿还是没有要清醒的意图,谢知文有些慌了手脚,“娘,秀儿她……” 魏秋云好歹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同样悬着一颗心,但在探了探李秀儿的鼻息确认她呼吸还算平稳之后,镇定了许多,先是宽慰儿子别慌,又飞快地安排起来,“知文,把你媳妇儿先抱回房间去放到床上,知武,你驾车去把王村医请来,谷雨,打盆水给你阿嫂擦擦脸,都哭成花猫了。” 几人得了吩咐,都各自办事去了。 只留下原本要走的方氏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走吧,显得她这个当娘的太冷血冷心,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闺女。 可要是留下来,万一李秀儿出了什么岔子,谢家怪罪到自己头上可怎么办。 她的想法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任谁都能瞧得出。 魏秋云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平时还会客套几句,可这会儿心里记挂着李秀儿,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起身出了堂屋,一边往大儿子和儿媳妇的屋子走,一边回头同她道:“亲家母,你也瞧见了,现在家里乱成一团,本来还想着让孩子们送你回去的,现下是不成了,好在这会儿太阳还没落山,离得也不远,我就不送你了。” 方氏正愁没台阶下呢,听到这话连忙道,“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便是。” 说是要走,可方氏的脚底却跟生了根似的,粘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到魏秋云进了屋,厅堂中空无一人,她立时转身走到了桌边,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麻布缝制的布兜子,将桌面上谷雨买回来的糕点一扫而光,全都装了进去,就连碟子里魏秋云拿出来招待她,余下的半盘子炒瓜子都没放过。 装完了东西,方氏有些心虚地左瞧瞧右看看,见无人发现她的小动作这才松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走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去看一眼李秀儿。 上河村外,王村医家。 院子里的草药已经晒了好几天,白胡子老头用手捻了捻,满意地点了点头,刚刚端起簸箕准备将里面的草药收起来,只听得嘭地一声,大门被人给大力推开了。 王村医一抬头,瞧见是谢知武,立时吹胡子瞪眼地数落道,“嘿!你小子!我家的门迟早被你给弄坏了!真是力气没处使了,下回再这样,我可就不……” 话说到一半,老头突然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谢知武一番,才皱着眉问道,“面红目赤,呼吸急促,又是一脑门子汗,是上火了,还是受寒发热?” 眼下天气转凉,有些体质虚弱的村民,因为没及时添衣服或是晚上睡觉还盖着薄被子,都受了凉,这几天王村医可没少给人开驱寒治病的方子。 “我没病,是我阿嫂,她忽然晕了过去……” 谢知武一路将驴车赶得飞快,大冷天的,整个人都急出了一身汗,也难怪王村医会这么认为。 他焦急地解释完,又催促道,“快快快,来不及说那么多了,快,你先跟我走!”说着便要将人给带走。 男人力气很大,又哪里是王村医一个老头子能挣脱的,可怜他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差点儿双脚都被拉扯的离地了,只能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谢知武这才回过神,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眼瞅着自己都要被连拉带拽到车上了,簸箕里的草药是来不及收了,王村医气都没喘匀,赶忙提醒道,“东西!我看病的家伙什没拿,你就是把老头子带回家去,我拿啥给人看病!” 谢知武闻言,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奔到屋里,好在他平日里来的勤,跟王村医又熟悉,知道他的药箱子放在哪里,拿上就飞快地往外走,直接将人带回了家。 谢家,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王村医的看诊结果。 谢知武和谢有田都是成年男人,男女有别,不好直接进嫂子和儿媳妇儿起居的屋子,只能等在院里,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至于年岁小些的谢知礼,其实乡下倒没有那么讲究,但这小子自诩是个读书人,知道礼义廉耻的,也不肯进屋,只站在门口。 他自小在王村医那里看病,处出了些爷孙的情谊,旁人不敢出声催促,谢知礼就没这个顾忌,小声地问,“王爷爷,我阿嫂是病了吗?能不能治啊?” 魏秋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示意小儿子不要打扰王村医把脉。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了王村医笑呵呵地说,“别担心,知文媳妇儿不仅没什么大碍,反而是天大的好事儿,她啊,有喜啦!” “什么!” 顷刻之间,屋里屋外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特别是谢知文,他脸色涨红,想要再问问确认一下,可又害怕是自己刚刚听错了,嘴唇翕动着,一个字儿也不敢说,生怕这好消息是一场美梦一般,随便一个响动就醒了。 王村医和谢家人打交道了许多年,是晓得当初李秀儿小产的事情的,也知道他们一家人的心结,不仅对他们呆呆愣愣的表情没有丝毫意外,反而笑呵呵地重复道,“你们没听错,你们家老大媳妇儿她这是喜脉,恭喜啊,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王村医说的言之凿凿,魏秋云闻言自是喜不自胜,激动地朝着外头喊,“孩子他爹,你听见没,咱们儿媳妇儿有喜了!” 作为长辈,自然是盼着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的,可李秀儿当初是因为自家才没了孩子,魏秋云夫妇俩又是心善的,从来没有在子嗣一事上为难过两口子,此时听闻这个消息,自然都高兴的不得了,尤其是魏秋云这个做婆婆的,一连问了好些要注意的地方,反倒是谢知文,在惊喜过后而是先问起了媳妇儿身体,“王爷爷,既然没什么大碍,那秀儿她……为什么会晕倒呢!” 第126章 这是在催生吗? “从脉象上看,是情志不畅之兆,她怀着身孕,情绪起伏过大才会晕倒的,往后只需要留心些就成了。”王村医解释道。 李秀儿晕倒之前哭成了那样,此刻王村医又是这一番诊断,她为什么会晕倒,大家心里也都有了数。 谢知文拿了银钱来要付诊金,王村医摆摆手拒绝了,“没开方子没抓药的,老头子我收什么诊金啊,就是回头得好好训训谢知武这浑小子,毛毛躁躁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他给折腾散架喽!” 其实谢知武寻常做事是极稳重,毕竟年纪轻轻就遭逢家中变故,对他的心性本就是一种磨砺。 魏秋云自然是知道儿子的行事,但当着王村医的面,还是笑着应了,“王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知武,让他稳重着点儿!” 王村医也就是随口一说,摆摆手走了,临走之前还冲着谢知武嘟囔了一句,“等回头你媳妇儿肚子里头揣了小崽儿的时候,别急得忘了自己家门朝哪边开就成!” 谢知武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家里人可不知道,他跟谷雨到如今也还没圆房呢。 倒不是谢知武不想,和那么香那么软的小媳妇儿天天晚上躺一个被窝里,他再怎么着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夜深温香软玉在怀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想过更进一步,但愣是凭着惊人的毅力克制了下来,最多不过是亲亲抱抱解解馋。 之所以这样,一是谢知武听人说妇人年岁小生孩子遭的罪更多,甚至会伤了身子,他心疼谷雨,不肯冒一丁点儿的风险,再者嘛,便是属于谢知武的那一侧的屋子还没有盖,他们如今住的这个房间和谢知文夫妇俩的就隔了一堵墙,如今的天气又不似夏季,晚上还有蛐蛐蝈蝈之类的虫鸣,安静的不得了,随便一点儿响动都能听见,虽然如今两人称得上是心意相通,可这样的环境当然不能胡来,便是谢知武不要脸面,谷雨面皮可薄得很,自然不会由着他。 谢知武正琢磨着什么时候提出来盖房子的事儿呢,那边魏秋云已经张罗起了要杀只鸡给李秀儿补补身子。 她催促着谢有田去后院抓鸡,又怕他腿脚不便抓不到,打算去帮忙,刚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谷雨,“你可别觉着我偏心你阿嫂,她身子虚,怀上这个娃娃简直是老天爷给的福气,咱们家也没什么好东西,我这才想着杀只鸡给她补补的。” “娘,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谷雨板着脸,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让魏秋云心里突突地,可又觉得奇怪,老二媳妇不是这么计较的人啊,若是谷雨是个喜欢跟妯娌争长道短搅得家宅不宁的人,当初谢家人肯定不会让她留下。 正当她疑惑时,谷雨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不爱听,还不是因为你怕我跟大嫂争风吃醋,咱们都是一家人,阿嫂怀孕是家里一等一的大喜事,莫说是只鸡了,便是吃人参鹿茸都使得,我哪里会计较这个。再说,您是家里做主拿事的人,家里吃什么用什么,肯定都是您说了算,咱们赚的钱虽然分账了,可一家人的情分又没分开。” 听到这话魏秋云总算是松了口气,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你这丫头,可差点儿把我给吓着了,行行行,你总归是有理的,娘记住了,下回不问了,就当是寻常吃了顿饭,反正炖了鸡汤,咱全家人也都是有份的。放心,等你跟知武有了孩子,娘对你也是没二话的。” 魏秋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风风火火的走了。 这是在催生吗? 谷雨一脸无奈地站在原地,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扭头看向谢知武,冲他眨了眨眼睛。 男人笑了笑,低声说了几句话,惹得她的脸色一下子给红透了,羞恼地伸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 谢知武常年打猎拉弓射箭,胳膊上的肌肉结结实实的,不仅没一点儿痛感,反而是谷雨疼的下意识“嘶”了一声。 “你没事儿吧?” 谢知武急忙拉起媳妇儿的手,关切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儿?”谷雨没好气地嘴硬道,又悄悄回头瞅了眼屋里,谢知文正坐在床前陪着自己媳妇儿,并没有留意到小两口这边的打闹,她松了口气,拉着谢知武的袖子,“走吧,既然阿嫂没什么事儿,咱们俩也别在这杵着了,不是说要研究林大夫给的穴位图,刚巧我也回去看看那养颜美容的方子。” 从县城回来的路上,谷雨便已经和谢知武商量过了,这会儿山里已经开始下雪了,等到初春时节冰雪消融还要好几个月,既然不能进山打猎,外头又冷也不能干别的,还不如干脆就用这段时间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也是个来钱的路子。 若说打猎,谢知武是个行家,可这些美容养颜的事情他是一概不懂的,但媳妇儿的想法他向来都是全力支持的,再说又不是做什么坏事,自然不会反对。 两口子原本是要直接回屋的,只是一抬眼就瞧见了在院子里帮着魏秋云择菜的小满,小姑娘在谢家养了这么些时日,脸上长了肉,红扑扑地,看上去甚是乖巧可爱,尤其是冲着人甜甜地笑时,那简直快把人的心都给暖化了。 谷雨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起来,想起自己在县城买的点心,冲谢知武道,“今儿咱们在县里的五福斋买的点心,还剩了两封呢,在堂屋搁着没动,一封留给咱娘和阿嫂,另外一封拆了,让小满和小礼分着吃吧。” 他们在县城买了三封点心,原本是打算的给爹娘一封,兄嫂一封,两个小的一封,可因着当时方氏在场,便直接拿了一封出来让她品尝,现在只有两封了,谷雨这么个分法儿倒也算正常,毕竟比起大人们,还是小娃娃更喜欢这香香软软带着甜味儿的糕点。 谢知武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堂屋去拿点心,可他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只能提着空空如也的竹篮子出来。 第127章 沾了你们的光 “没了?” 谷雨一接过篮子,就觉得份量不对劲,一封点心就是一斤,两封点心连着篮子不说沉甸甸的,怎么也能感觉到压手,可是这会儿却轻飘飘的,她掀开上头的盖布一瞧,里面连一块点心渣渣都没有。 “会不会是娘收起来了?”谷雨问。 魏秋云虽然不是什么抠门的人,可毕竟过了几年苦日子,养成了节俭的习惯,寻常他们从城里或者山里带了东西回来,都不会直接全部吃掉,而是专门收起来,不是给孩子们加餐,便是等来了客人才拿出来招待。 谢知武摇了摇头,“娘要是动了,肯定会给咱们打招呼,你也别寻了,咱们家刚才乱成那样,我估计是……” 他话虽没说完,可谷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皱起眉来。 倒不是舍不得那两封点心,只是不想让方氏这种人占了自己的便宜,可偏偏对方又是李秀儿的亲娘,说都没法儿说,更何况人已经走了,总不至于为了两封点心追上去。 小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谷雨表情不对,又听到姐姐姐夫方才说点心没了,连忙道,“阿姐,我不吃点心也行的,魏婶婶刚才说了,等会儿咱们能吃肉呢。” “你呀!”听着小姑娘的俏皮话儿,谷雨心里的那点儿不痛快没了踪影,反正也就这一回,就当是看在大嫂的面子上,那方氏往后还想要再占她的便宜,没门! 宽慰了自己,谷雨这才笑着摸了摸小满的头,又替她掖了掖衣领,问:“冷不冷?” 到底是要入冬了,如今这时节,早晚的风刮着,路上谁经过都要裹紧了衣裳,也就是谢知武,仗着火力壮不怕冷,到现在还只穿着单衣。 小满轻轻摇了摇头,将手里已经择好的菜拢了拢,笑着说道:“阿姐,我穿了袄子,暖和着呢。” 袄子是魏秋云看着给置办的,小满刚到谢家的时候,衣裳都没两三件,起先是改了谢知礼小时候的衣裳给她穿,反正在乡下,娃娃们的衣裳都是以耐脏实用为主,也不分男女。 可这冬天的衣裳就没法子了,棉花金贵,一件袄子缝缝补补怎么也得穿上七八年,像是谷雨以前在下河村时,穿的衣裳裤腿都是补了一截又一截的。而且就算是这棉袄穿得不保暖了,也会想法子掺着新棉花做成褥子之类的铺盖,总归是不能浪费的。 愿意给儿媳妇儿的妹妹做袄子,还是两身换洗着穿的,虽然其中也有魏秋云本身就喜欢小女孩的原因,加上小满又是个乖巧的,可能够做婆母做到这个份上,任谁都得夸上一句,说谢家是个积善之家。 这一日的晚餐是极为丰盛的。桌子最中间摆着的,先前说好了要炖的鸡汤,里面加了晒干的菌子,汤鲜味美,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动。除此之外还有李秀儿喜欢吃的莲藕炒肉,卤好的下水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有的人嫌乎下水,可自家便做的是这个生意,更何况谷雨给的房子做出来的卤菜,别提有多好吃了,每次上桌都能被吃个精光。 当然,桌子上还有一碗蒸枣糕,人参鹿茸这等大补的名贵中药谢家是没有的,晒干的红枣倒是有一些,村里的老人都说吃红枣能补气血,所以魏秋云专门给儿媳妇儿蒸了这么一碗。 许是知道了方氏把买回来的点心偷偷拿走了,李秀儿心中愧疚,主动给谢知礼和小满各分了一块,“快趁热吃,这蒸枣糕娘放了糖,是甜的。” 两个孩子都知道李秀儿如今肚子里有了宝宝,是家里最金贵的人,哪里肯接,尤其是小满,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最后还是魏秋云开了口,“你阿嫂给你们的,就接着吧,别推来让去的,家里的枣和糖都有,等着,我再去蒸一锅,人人都有份。” “娘!”谢知文叫她,“我就不吃了,你给弟弟妹妹们做吧。” 魏秋云明白大儿子想替家里省一点儿食材,直接摇头,爽快而又强硬地说道:“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再说今儿高兴,你弟的病有的治了,秀儿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咱们家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吃点枣糕怕什么,若不是你媳妇儿有了,吃不得酒,我都想温上一壶酒喝两杯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谢知文自然不可能继续坚持,笑着点了头,“行,那今天咱们就好好吃一顿!” “谢谢娘!” “谢谢魏婶婶!” 谢知礼和小满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话音刚落,彼此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谷雨也跟着说,“那我就谢谢小礼和阿嫂,今天这顿,可都是沾了你们的光。” “不不不,还是得谢谢咱娘……” 李秀儿赶忙说,不过话还没说完,魏秋云就又笑着嗔怪道,“瞧瞧,这一个个的,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行啦,你们先吃,我去厨房,刚好灶下的火还烧着呢。” 天冷的时候,乡下一般做好晚饭之后,会趁灶下的火还没熄灭,专门给锅里添上一锅水烧开,一是洗锅刷碗的时候用热水不至于冰寒刺骨,二来便是留着晚上洗漱用的。 这边魏秋云手脚麻利地将枣糕蒸上锅,那边堂屋的饭桌上,一家人欢声笑语不断,却没一个动筷子。 虽然魏秋云说了不用等她,可几个孩子都是懂礼的,总不能让长辈吃自己吃剩下的吧! “你们呀!好好的菜,愣是给放凉了!”魏秋云瞧见了,骂了两句,又催促着儿子去厨房的灶下夹几块烧得正红的木炭块,放到堂屋的小火炉上头热菜。 等热菜的功夫,谢知文问,“娘,你怎么知道秀儿肚子里的孩子三个月了,王村医又没说。” “你不懂,我们自有推算的法子。” 魏秋云自然是问了李秀儿最后一次来葵水的日子,可家里这么多人都在,不好直言,只端起小锅,将里面的菜重新倒回盘子里,催促道,“赶紧吃,别又给我放凉了。” 菜是一道一道热的,也是一道一道吃完的,没法儿,这小炉子的炉口就那么大,无法一次性将所有菜都热好。 谷雨看到这些,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128章 铁炉子烤包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是傍晚时分开始下的,那会儿谢家人都在堂屋里烤火。 没错,这年头乡下是烧不起炭火的,妇人们白天多是在厨房坐着纳纳鞋底、唠唠闲话,冬天天黑的早,早晚两顿饭烧得火加上饭后的余温,倒也能挨得住,毕竟等到了晚上,就能钻进被窝里,那成了亲的还能两个人搂着睡,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 男人们自是不能跟妇人一起挤在厨房的,毕竟家里的其他活计也是要干的,穿得厚实了使不上力,穿的单薄了又冻得不行,谁见了都要骂一句这狗娘的天气。 可如今不一样了,谢家有了上河村的第一个铁炉子。 从上回用小火炉在堂屋里热饭,谷雨就想着在家里做个能取暖的炉子,不仅做饭热菜方便,也能用来煎药煮茶烧水,大冬天的围炉茶话,暖暖和和的,多好。 她窝在屋里写写画画了好几日,就连正在研究的美容养颜方都放在了一边,就为了冬天能暖和点儿,可图纸是画出来了,想要实现却很困难。 要知道,在古代凡是涉及到矿产的,那都是金贵玩意儿,虽然铁器不算稀缺,可对于乡下人家来讲,仍然不是随随便便想买就能买到的,四里八乡的村民家里,除了铁锅、铁锨之类的吃饭干活的必需品,鲜少能见到其他的铁器,哪怕是用来翻地的爬犁,也仅有几户人家有,农忙的时候都是相互借用着的。在这种情况,谷雨想要做一个没有模具浇筑,纯靠手工打造的铁炉子,简直难如登天。 无论是镇上还是县城的铁匠铺,见了谷雨画的这张图纸都直摇头,且不说要用多少材料,寻常他们做的农具厨具,都是现成的模子,或者敲打成形状之后轻微塑形,但眼前这张图纸上的构造,显然不是轻易能做出来的,没有一个铁匠敢打包票说一定能做成,万一做不出来,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所有纷纷拒绝了她。 接连碰壁之后,谷雨有些丧气,觉着自己这个炉子肯定是做不成了。 要说失落嘛,肯定是有一些,可也倒不至于伤心难过,毕竟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她早就明白了,即便自己懂得的东西更多,但是否能够实现,还是要因人、因地而异。 可谢知武瞧着她失落的神色,思考了许久,说,“要不你把图纸给我?我来想想办法。” 他是亲眼看着谷雨为了这个东西忙活了好几天的,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失望,即便是自己现在还没什么好主意,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想办法替她把这件事给做成了。 也不知道谢知武是在哪里寻的铁匠,又是想了什么办法,总之他连着去了城里半个月,神神秘秘的,问去做什么也不说,就在魏秋云担心误了给谢知礼扎针的时候,他突然就扛回来这么一个大铁家伙。 “我的个天爷呀,你弄回来这黑漆漆是什么玩意,怎么还有好几圈盖子……”魏秋云满脸惊讶。 小满去找谷雨玩的时候听她说过两句,便主动解释,“魏婶婶,这是炉子,大炉子!我阿姐做的。” “这可不是我做的,我就是画了张图而已。”谷雨也颇为吃惊,虽然她能想到谢知武去城里是想办法解决炉子的问题,可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真的给做出来了! 仔细解释了关于炉子的想法之后,魏秋云赞叹,“还真别说,有了这么个大玩意,咱们一家人大冷天地可以围在炉子跟前说话、喝茶,就连吃饭也能将饭菜摆在上头,不用怕吃着吃着就被这样的天气给凉透了,谷雨这脑袋瓜子就是聪明!” 头一次生炉子是在院里,除了怕在屋里烟味儿熏人之外,还主要是因为这炉子……没烟筒。 谷雨画图纸的时候,只想着能取暖烧炭这一茬,把烟筒给忘得干干净净。 炉子试验好了之后,谢知武又忙活了几日,用驴车拉着几节烟筒回来,而另一边,在家的谢知文也已经按照谷雨所说的尺寸,在堂屋的窗户上掏了个洞。 毕竟,他也盼着这炉子能够早点用上,让自己个儿的媳妇能随时随地的吃上热乎饭儿,李秀儿如今已经开始显怀了,正是能吃的时候,一天四五顿起步,有时候晚上还会饿醒,有了这炉子,哪怕是大半夜也不用担心吃不上热饭了。 屋里烧着炉子,一下子就变得暖意融融,即便门窗不能关得太严实,非但没能冲散热意,反而让人感受到了空气的清新。 隔着窗户被支起来巴掌大的缝隙朝外望出去,能看到雪花簌簌地从阴暗的天空中飘落,在树上、草垛上、屋顶上逐渐积起了厚厚一层。 不多时,上河村和村庄后面的山上,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魏秋云看了眼窗外,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笑着说,“雪下得这么大,明年定然是个好收成。” 瑞雪兆丰年,以务农为生的乡下人瞧见雪,自然是高兴的。 谷雨从炉子里翻出一个烤得黄亮亮的包子,递给小满,“喏,你想吃的萝卜馅儿。”说罢又扭头问李秀儿,“里头还有两个,阿嫂要不要?” 包子是前两天刚蒸出来的,大冷天地冻得硬邦邦,不过这炉子里总会放上好几个,谁若是饿了,便可以随时拿着吃,吃完了再补一个进去就行。 李秀儿也在做针线活儿,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做的小衣服小肚兜,算着日子,她这一胎刚好生在盛夏时节,倒是不用提前准备棉衣,听到谷雨的话之后,她摇了摇头,笑道,“娘昨天还说呢,冬天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天天都是萝卜白菜,都吃得腻了,难为小满这丫头,这么喜欢萝卜馅儿的包子。” 小满以前饿怕了,并不挑食,相比较天天吃肉所带来的的惶恐不安,反倒是这萝卜白菜让她更为心安。 魏秋云笑,“还真别说,我觉着这烤出来的包子,就是比咱们在锅上重新蒸的好吃,前儿隔壁的彩霞嫂子还问我咱家这炉子是在哪里做的,也想照着做一个呢!” 第129章 瑞雪兆丰年 乡下地方是藏不住事儿的,今天谁家吃了一口肉,隔天全村都能知道,谢家有个大铁炉子取暖的事儿,自然也传了出去,好些个人都跑来看呢,尤其是瞧见了这炉子的种种功用之后,更是羡慕的不得了,也想着给自家置办这样的物件。 可还是那句话,铁这玩意儿它本身就贵,不是谁都花得起这个钱的,魏秋云嘴里的彩霞嫂子,丈夫便是村里的那位屠户,有这杀猪宰羊的手艺傍身,日子自是过得比别家好些的,要不然也不会说这种话。 “你猜怎么着,我让她去找老二,老二这才老实交代了,说这铁炉子是他自己做的。”魏秋云说起这事儿心里是既自豪又无奈,自豪的是儿子能干,不是铁匠、泥瓦匠,却居然能做出炉子来,无奈的是,打铁本身可不是什么轻省活儿,不管是那火星子绷到人身上,还是铁水滴落在身上,都不是闹着玩的,可老二连招呼都没打就这么干了。 “啥!” 这事儿谷雨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她立马就要站起身,想找谢知武问个清楚。 “别急,知武跟你大哥去送卤肉了,等会儿回来你再细问也不迟。” 魏秋云还以为儿媳妇儿知道这事儿呢,否则也不会随口闲谈就讲了出来,可现在看谷雨的反应,显然是不知道的,怕因为自己多了这两句嘴,让小夫妻俩闹矛盾,她急忙将人给拉住。 “小满啊,外头下雪呢,你想不想出去玩?” 魏秋云想要转移话题,可一时间没想到什么好的,就瞧见小满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盯着院子外的雪地瞧,想到老大和老二小时候皮,喜欢在院子里打雪仗的事儿,她便赶紧问了一句。 小满已经将包子吃完了,舔了舔手指上的油,又看了眼门口,欲言又止。 以前她们在下河村过冬天时,就没有一年手脚耳朵和脸上不生冻疮的,今年谷雨格外注意,也提醒小满要留心,省的遭罪,所以小姑娘这才不敢擅自做主出去玩雪。 可毕竟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喜欢在雪地里玩耍呢。 谷雨看出来了,她这是想去,便开口道,“想去就去吧,觉着冷了就回来,别冻着了就行。” 小满笑着应了,跑了出去,在院子的雪地里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来。 炉子上的水壶里的水烧开了,谷雨给自己和魏秋云的的茶碗中都添了些热水,才问李秀儿,“今天有几家定了卤肉?” 李秀儿怀孕之后,魏秋云和谢知文本来想直接停了卤肉卤菜生意的,怕她为此忙碌忧心,累着自己也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可李秀儿不肯答应,村里已经有好些人自己照着样子在家里做卤菜卤肉了,若是她这边直接把生意停了,以后再想做起来肯定就难了,她还想靠着这生意多给孩子攒点家底呢。 要说这李秀儿也是个犟脾气,谢知文又哪里拗得过她呢,最终夫妇俩还是采纳了谷雨的建议,把卤菜停了,只做卤肉,而且做成预定制,这样省时省心省力,也不会浪费食材。 李秀儿只负责切配和调味儿,买原材料和送货的活儿都交给了谢知文和谢知武兄弟俩,倒也轻省。 “不多,也就五家。不过后天有桩大生意,你们村的一个姓卢的人家说是做曾祖的过七十大寿呢,搁我这定了五斤的卤肉做席面,说好了后天一早给送过去的。”李秀儿虽不出门,但对自家生意还是门清的。 两人随口聊着,很快就听到了屋外小满的笑声,原来是她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团成一团给刚刚从后院出来的谢有田看呢。小姑娘自己说是捏了只白兔子,实际上根本是四不像,谢有田没认出来,又不好意思打击小满,便说是阿黄,把她一下子给逗乐了。 谢知礼本来是在旁边看书的,方才小满要出去的时候,他就有些心动,可没好意思说,此时听着院里小姑娘的笑声,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小礼,你去哪儿?” 入冬之后,魏秋云格外重视谢知礼的身体,毕竟他体弱,往年只要天气一冷,必然得生一场大病,今年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要发病的迹象,但做娘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娘,我也想出去玩雪。”谢知礼是个老实孩子,直接交代了自己的想法,半是央求半是撒娇地说,“我还没玩过雪呢。” 以前冬天,谢知礼都是躺在炕上度过的,也就是今年有了炉子,加上身体好转了不少,活动区域总算扩大了些。 许是怕魏秋云还不答应,谢知礼原地又转了两圈,“二哥给我扎了这么久的针,又吃着药,我觉得自己都好的差不多了,您就让我去吧!” 魏秋云关心儿子,可儿子一句话说得可怜兮兮的,让她着实有些不忍心再拒绝,有些犹豫。 “娘,您要是不放心,我跟小礼一块去,我看着他。” 屋里虽然暖和,可坐久了也有些闷,谷雨打算出去透透气,便开口帮着谢知礼说了一句。 对她魏秋云还是放心的,便点头答应了,又嘱咐儿子,“听你嫂子的话,要是有什么觉着不舒坦的,赶紧进屋歇着,知道吗?” “谢谢娘,谢谢二嫂,也谢谢大嫂!”谢知礼高兴道。 被突然道谢的李秀儿一脸懵,可看着小叔子高兴的神色,她也没说什么,只笑,“我刚才又给炉子里放了几个土豆,你们等会儿玩累了说不定刚好烤好了,记得过来吃。” “嗯!” 谢知礼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谷雨一道出去了。 原本谷雨是没打算参与玩雪的活动的,可谢知礼提议,他们可以一起堆个雪人,等大哥二哥回来让他们猜猜是谁,她想了想觉得还怪有意思的,便答应了下来。 雪人是堆成了,可三个人技术有限,谢知武左看右看猜来猜去也没猜出来是谁,惹得谢知礼捂着嘴笑,“二哥你太笨了,这是二嫂呀,都猜不出来。” “这哪里像谷雨,这雪人这么胖,我媳妇儿的腰细……” “快别说了!” 谢知武的话还没说完,谷雨就已经抓了把雪朝他扬了过去,又羞又恼地想—— 她当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同意小礼的话把雪人堆成自己! 再听听,谢知武这个嘴上没分寸的,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第130章 当爹的样儿 谢知礼和小满年岁尚小,还不明白谷雨是害羞了,只当她是和谢知武闹着玩的,也有样学样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来互相扔着玩儿。 咯咯地笑声和雪球砸到人身上、地上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谢家的院子格外热闹。 屋里,魏秋云有些担心,“小礼这么闹腾,不会闹病了吧?” 刚归置好骡车的谢知文进了屋,听到这话便笑起来,说,“我瞧着不会,知武和他媳妇儿都是有分寸的,再说,我爹也在外头呢。我看这些天小礼的身体都养的差不多了,昨儿还帮着我一起搬东西呢。” 自从用了林大夫的方子和治疗方法,谢知礼的面色一天比一天红润,就连说话也不再是之前那样有气无力的,逐渐有了属于少年人的朝气,魏秋云也是看在眼里的,感慨道:“也对,我做梦也没想到你弟弟能像现在这么跑啊跳啊的,谷雨简直是咱们家的小福星,自从她来了,咱们家就跟交了好运道一样,什么都好起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看着孩子们玩耍的谢有田身上,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孩子他爹虽然伤了腿,可除了走路费事儿,别的都好着,老天爷对他们家已经不薄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魏秋云这般宽慰着自己,又抬手将炉子里刚才李秀儿放进去的土豆翻了翻,让其受热更均匀些,免得烤糊了。 雪就这么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总算是停了,可整个村子,仿佛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入目皆是一片白茫茫。 上了年纪的人觉少,更何况惦记着院子里积了雪不好走路,魏秋云是特意起了个大早的,没成想刚一出屋子,就撞上了谢知文和谢知武兄弟俩,正拿着扫把吭哧吭哧地在院子里扫雪呢。 “你们兄弟俩还挺有默契。”魏秋云笑了声,家里没有多余的扫把了,她便拿了把铁锹换了谢知武手里的扫把,指挥道:“把扫到一堆的这些雪往边上铲。” 谢知武接了铁锹,笑着说:“是大哥说下了一晚上雪,地面那一层肯定都结了冰,担心阿嫂走着不安全,才催着我跟他一起扫雪呢,大清早就来敲门了。” 当着亲娘的面被掀老底,谢知文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事儿确实又是自己做的,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等到雪都扫的差不多了,谢知文看了看地面上还略微泛着白的雪粒,想了想,从后院抱来了毛毡和干草铺在地面上。 “哟,这么精细呢,可还真有个要当爹的样儿了。”魏秋云笑着调侃。 “娘,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谢知文无奈地说,“这路又不单单是给秀儿一个人走的,您和我爹,还有弟弟妹妹们,哪个滑到了摔一跤我都不乐意。” “行行行,晓得你的心意了。” 只剩下最后一点儿收尾工作了,魏秋云将兄弟俩赶去后院,让他们去给谢有田帮忙。 农家人总归是闲不住的,哪怕是不用务农的冬天,只要眼里有活儿,人总是停不下来的。 这不,谢知武兄弟俩刚到后院,就瞧见他们的亲爹正蹲在鸡窝前头,一个一个地捡着鸡蛋。 别看谢有田拄着拐行动不便,但手上的动作麻利地很,不一会儿他面前的筐子里就已经堆满了圆滚滚的鸡蛋来。 除了鸡蛋,家里的其他牲畜自是要料理的,比如看家护院的阿黄,虽然不能漫山遍野地撒欢,家里也没什么猎物,但谢知武还是会隔三差五地从屠户那儿弄些大骨头棒给它,还有羊和骡子,一个羊奶能卖钱,一个能拉磨磨调料粉,都是出力的,自然也不能亏待了,除了提前预备着的干草,谢家人也会将谷糠煮熟了喂食他们。 这会儿还没到喂牲口的时候,兄弟俩在就旁边清理鸡舍。 谢知文随口问了句,“爹,今天咱们家的鸡下了多少蛋?” 庄户人家,关心的无非就是这些,谢家的后院本来只有一个小小的鸡舍,谷雨带来的那些小鸡在长大的过程中死了几只,也有些被杀了吃肉,还有些公鸡被卖掉了,如今剩下的,大大小小也有近百只,往常暖和的时候,他们一天能收近百个鸡蛋,一部分留着自己吃,一部分拿去镇上卖掉,现下天冷了,鸡下的蛋也变少了,一天也就三十来个,加上李秀儿怀孕,便也没有特意拿出去卖,今天做炒鸡蛋、煮鸡蛋、明天冲鸡蛋花、蒸鸡蛋羹,总之变着法儿地进了全家人的肚子。用魏秋云的话说,冬天不给自己个儿贴膘抗冻,还等什么时候。 谢有田收鸡蛋的时候是专门数着的,同儿子说道,“一共三十五个,比昨天多了三个,等会儿拿到厨房去,老二媳妇儿不是说要做什么鸡蛋糕吗?” 鸡蛋虽然有营养,可乡下来来回回的做法就那么几种,其他人吃没吃腻谷雨不知道,反正她实在是有点儿腻了,可魏秋云一片好意,她也不能直接拒绝,便主动提出要做鸡蛋糕给大家吃。 谷雨的厨艺,谢家人都是了解的,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甚至还主动问她都需要些什么材料,帮忙准备着。谷雨当时说家里都有,让他们不用担心,只等着吃就行。 谢知武将鸡蛋拿到厨房之后,又问了一次,还是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其实,做鸡蛋糕的材料无非三种,鸡蛋、面粉和糖。当然,这面粉不能是平常的黑面粉,更不能掺着豆面、高粱面之类的杂粮,得是精细的白面粉才行,糖也得是白砂糖,而不是自家熬制的饴糖,虽然这两样东西在乡下也是金贵的,但谢家还是拿得出来的。 不过,在古代没有电动打蛋器,更没有蛋糕机,想要把鸡蛋打发到能够蒸鸡蛋糕的状态,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谷雨本来正苦恼呢,谢知武就拎着鸡蛋进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男人壮实的胳臂上,轻笑起来,面前这不是一个现成的苦力吗? 第131章 那把刀 不得不说,常年打猎的糙汉也是有点子力气在身上的。 男人将一双筷子舞得虎虎生风,盆里的鸡蛋液很快开始起泡,紧接着便逐渐发白,最终变成了仿佛凝固的状态。 “好了好了,可以了。”谷雨看谢知武还在继续,连忙拦住他,笑问道:“你是真不累呀?” “还行,都是小事儿。”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可等到谷雨低头看盆里打发的鸡蛋时,还是轻轻甩了甩自己酸痛的胳膊。 在心爱的人面前嘴硬什么的,好像再正常不过了。 谢知武缓了缓,看到谷雨将面粉倒进去开始翻拌,好奇道:“为什么刚才不直接倒进去一起搅呢,这样不是更省事吗?” 谷雨只是晓得这鸡蛋糕的蒸法,可要她说每个步骤的烹饪原理,她也说不出来,毕竟这法子是她从频软件上的烘焙博主那里学来的,能记得步骤已经很不错了。 她想了想,不答反问道,“一起搅……那不就是娘烙鸡蛋饼的做法吗?” “还真是,可……” “行啦,别问这么多了,我做好了叫你。”谷雨直接将人赶出了厨房。 反正鸡蛋打发之后,只要把面粉加进去翻拌均匀,就能够直接上锅蒸了。 为了避免水蒸气滴落进去导致失败,谷雨还特意在上头盖了一层笼布来隔绝水汽,弄好这些之后,她给灶下添了把柴火,也出了厨房。 院子里,谢知武正跟一个中年妇人在说话。 对方谷雨也认得,是屠户家的媳妇儿,平时跟着屠户来送肉,和他们家交情很是不错。 “彩霞嫂子,早上阿旺哥才来送了肉,您来是……不会是账没算对吧?”谷雨笑着打了声招呼,“还是有旁的事儿?” 她想起先前魏秋云提过的,说屠户媳妇儿也想要一个他们家这样的大铁炉子。 果不然,谷雨的话音刚落,韩彩霞就期期艾艾地看过来,“妹子,我看上你们家那大炉子了,想请知武帮着做一个,都跟他说了好几回了,可是他死活不肯答应,要不你帮我说说话儿?” 一般人被有交情的人这么央求着,话赶话地可能就应下来了,可谷雨又哪里是一般人呢,她笑了声,“嫂子,你这话我可没法儿应,知武是我夫君,我这个做娘子的,当然是向着他的。” 当然,谷雨也没把话说死,她把韩彩霞拉倒一边,低声说道,“嫂子若是实在想要,也先别着急,容我私下里问问知武到底是为什么不同意,才好再做打算呀。” 村里可就这一家屠户,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谷雨也没想着得罪人家。 好说歹说地,总算是把韩彩霞给劝走了,谷雨这才看向面前的男人,“上回娘跟我说,咱们家的炉子是你亲手做的,我当时就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一耽搁就给忘了,你……现在跟我说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想要,我想办法弄来的,就这么简单。” 谢知武似乎不愿意多说,可实在抵不住谷雨的眼神,半晌之后,只得长叹一声,老实交代,“我把刀给了城里的铁匠,他才愿意教我怎么打铁,我在他的铺子照着你的图纸研究出来的。” “刀?” 谷雨的表情,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变了,她皱着眉追问道:“什么刀?是不是……” 饶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在听到谢知武承认“是师傅留给我的那把刀”时,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那把刀的存在她是知晓的,是谢知武十八岁时宋煜明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他一直很珍惜,虽然经常擦拭,可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用,甚至在打猎的时候宁可用木棍或者已经卷了刃的旧刀防身,也没想过要带着这把刀去砍杀那些凶猛的野兽,生怕自己把这把刀给用旧了、用坏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谢知武而言弥足珍贵的东西,他居然给了人。 谷雨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仿佛一瞬间打翻了调料架一样,五味杂陈。 “你……” 半晌后,她才迟疑着开口,“还能要回来吗?” “给了人的东西,怎么要回来。”谢知武苦笑着。 县城里最厉害的那个铁匠性格孤僻,他上门几次都被赶了出来,可偏偏整个富康县,只有他说谷雨图纸上的东西能做出来, 谢知武许之以重利,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铁匠根本不为所动,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人去打听这铁匠有没有什么喜好,想着能对症下药。 可一问才得知,铁匠这个人平素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一些趁手的兵器,最好是能够削铁如泥的那种。 偏偏宋煜明留给谢知武的这把刀,恰恰就是铁匠想要的那一种。 “可这是你师傅留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能……” 虽然谢知武不常提起自己的师傅,可他对宋煜明的感情,谷雨是能看得出来的,她从来没想过要让谢知武为了自己一个偶然之间的想法去付出这样的代价,“我……” “媳妇儿,你不要自己内疚,这事儿是我自己愿意的,而且那炉子,全家都喜欢,还有……彩霞嫂子不都求上门来想要做呢。”看出谷雨的心情,谢知武努力宽慰着,“那把刀放在家里其实没什么用,说不定给了铁匠还能发挥它真正的用处呢。” “你就胡说吧,真不怕你师傅哪天回来骂你?”谷雨问。 “我师傅不是这样的人,他肆意洒脱,从来不将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即便是知道我把刀给了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的。”谢知武笑了笑,“师傅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说不定比起那把刀,他更喜欢咱们家的铁炉子,还会夸我做得好呢。” 谷雨曾经在脑海中刻画过宋煜明的形象,翩翩佳公子,江湖侠客,草莽英雄……可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管他宋煜明怎么想,她反正不愿意谢知武因为个破炉子就把刀给送出去。 谷雨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她要把那把刀拿回来! 第132章 香喷喷的鸡蛋糕 不过,瞧谢知武的表情,显然是不想继续再就刀的事情说下去了,谷雨便也没有提,只问,“那你为何不答应彩霞嫂子呢,我听她的口气,不让你白干活儿,是给银子的。” 冬天家里的进项少了,谢知武也想过其他来钱的法子,比如说去码头搬货之类的,但谷雨没同意。 她是喜欢钱,但又不是钻钱眼里了,即便谢知武身强体壮,在码头干活儿也是一个顶俩,但她并不希望他去吃这种苦头,左右又不是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但做铁炉子不一样,这好歹是门手艺,别人又不晓得这炉子的原理,若是谢知武应了彩霞嫂子,回头名声传出去了,说不定还真是个来钱的路子。 “打铁得去城里铁匠铺子,只有他那儿的火炉才能把铁块烧红,方便淬炼,家里是做不成的。”谢知武皱着眉,“那铁匠不好相与,左右咱家已经有了炉子,何必另外去搭人情。” 谢知武虽然不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圆滑之人,可自问为人处世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无论是跟村里人还是去山下卖猎物,交谈都很顺畅,可偏偏遇着这个难说话的铁匠,让他碰了一鼻子灰,还舍了师傅留下的刀,他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人打交道了。 “可是……”谷雨故意笑着问他,“万一我再要做别的铁器怎么办?” 男人可一点儿也没听出来是玩笑话,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半晌,才说:“你要做的话,大不了就硬着头皮再去呗,那铁匠虽然难说话了些,可整个富康县就属他的手艺最好,肯定能做出你想要的东西来。” 明明不愿意,但只要是为了自己,他就愿意去做,哪怕是违背了他本来的想法。 这傻子!当真是傻得可爱! 谷雨扑哧一声笑了。 谢知武不愿意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强求,只是想着,得空一定得去见见那位铁匠,毕竟……谢知武的刀还在对方手里呢。 “你笑什么呀?”谢知武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就是觉着那铁匠也挺有意思的。”谷雨笑了笑。 “有什么意思,怪人一个。” “哟,老二,你这是说谁呢?难得见你这么嫌弃一个人。”魏秋云在屋里的炉子上给谢知礼煎药,这会儿是出来倒药渣的,结果刚一出门就听见了谢知武的话,笑着问了一句。 这种背后说人的话,和自己个媳妇儿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若不是谷雨非得要刨根问底,其实依着谢志武的性格,根本提都不会提,自然也不可能同魏秋云细说,只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小礼的药煎完了,接下来该是阿嫂的药吧?” 魏秋云点点头,一脸的笑模样。 以前她是非常讨厌熬药的时候散发出来的那股味道的,因为这不仅代表着家里人在经受病痛的折磨,还代表着作为亲人的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一天要熬两个人的药,但魏秋云乐在其中。 先熬的是给谢知礼治病的药,看着小儿子越来越红润的面色,其实已经说明他们家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而给李秀儿熬的安胎药,又预示着他们家即将迎来新的生命,这桩桩件件的大好事,怎么能不让魏秋云开心呢。 三个人说笑了几句,魏秋云将药罐子洗干净,把在王村医那里开来的安胎药倒了进去,一边往里面添水,一边哼着小曲。 突然,一股甜甜香香的味道不知从哪里传过来,萦绕在她的鼻尖,冲淡了中药的苦涩。 “什么味儿?” “好香啊!” 谢知武和魏秋云母子俩吸了吸鼻子,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哎呀,是我的鸡蛋糕!” 谷雨急忙冲进厨房,刚才只顾着和谢志武说炉子的事儿,把锅里蒸着的鸡蛋糕都给忘了,好在他刚才也只给灶下添了一把火,虽多烧了片刻,好在影响并不大。 第133章 我的病要好了 农家自制的鸡蛋糕,自然不如蛋糕店里有机器和模具做出来的卖相好,可谢家人从未见过鸡蛋糕,在他们眼里,这摸着松松软软,闻起来香香甜甜,吃起来更是回味无穷的鸡蛋糕,简直比县城里卖得最贵的糕点还要好吃一万倍! 大人们尚算矜持,两个孩子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特别是谢知礼,他以前的吃相很斯文,现在和小满没什么差别,狼吞虎咽着,眼睛放着光,还要在吞咽的间隙夸赞谷雨。 “二嫂,这叫鸡蛋糕的东西也太好吃了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谷雨笑,“慢点吃,还有呢,家里鸡蛋多得是,吃完了咱们还能再做。” 难得能瞧见小儿子这样的馋嘴吃相,魏秋云轻笑了一声,故意道:“你这意思,是你娘我,还有你大嫂平日里做得饭不好吃了?” 谢知礼的动作一顿,脸一下子红了,不知该如何应对,还是小满在旁边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都好吃。” 清秀的少年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道:“娘和大嫂做的各有风味,就像小满说的,都好吃……都好吃的,没有高下之分。” “哎呦我的傻儿子呀,你还真是……”魏秋云只是想逗逗他,不曾想谢知礼竟如此认真,她这个小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读书认死理,不懂得玩笑话,她笑了笑,揉了揉谢知礼的头发,看到发顶乱糟糟的,心里舒坦了几分,笑着说,“好不好吃的也把你养这么大了,我还真能计较这个去,不过再好吃也不要贪嘴,你肠胃弱,小心积食。” 谢知礼将最后一块鸡蛋糕递给小满,摇摇头道,“阿娘,我觉着……我最近胃口很好,吃饭也比以前多了,你说……是咱们家的饭变好吃了,还是……我的病要好了……” 其实,一个人精气神上的变化,自己的感受是最明显的。这些时日,谢知礼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好了,头不晕胸不闷,哪怕在院里堆雪人打雪仗这么大的活动量,也不会喘不过来气了。可他毕竟不是大夫,更何况,以往精神头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种错觉,但凡受点风便会被打回原形,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将自己的感受说给爹娘,生怕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可吃着这香甜松软的鸡蛋糕,听着娘亲关切的话语,谢知礼突然就想说了。 家里这么多人关心他,大哥大嫂把家务都揽了过去,什么活儿也不让他干,二哥二嫂更是为他寻医问药不惜钱财,甚至亲自去学针灸,至于爹娘就更不用说了,兄弟三人中,因为体弱的缘故,他得到的偏爱最多。 有这么多的关心和爱护,他的感受怎么会是错觉,又怎么会让家人空欢喜一场呢? “真的?”魏秋云听到这话自然又惊又喜,“没想到你二哥还真有两把刷子,我一直担心他莽莽撞撞地把你给扎坏了呢。”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若真有这份担心,当初魏秋云就不会同意谢知武给弟弟针灸了。 谢知武亦没有将此放在心上,而是点头道,“刚巧明日要去城里给刘三哥送调料,顺带着捎上小礼去医馆瞧瞧,好没好还是得让大夫看过才作数。” 谷雨惦记着将刀从铁匠那里拿回来的事儿,闻言立刻道,“我也去。” “外头天寒地冻的,我瞧天阴着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起雪来,要不你还是别去了,省得冻着看,就在家里陪娘和阿嫂烤烤火说说话,还暖和,我们赶着晌午就回来了。”谢知武说。 原身前些年手脚年年都生冻疮,这冻疮长了之后,若不精心看护着,每年冬天一受冻便会卷土重来。谷雨换了芯子,可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今年天刚一冷手就有些红肿发痒,谢知武怕她再生了冻疮遭罪,好不容易托人寻来了一罐子蛇油,专门让她用来擦手。 后来家里有了炉子,倒是不用担心在家冻着了,可要是去外头,还是得吹风受冻。 虽说现在有了骡子,去县城不像以前得好几个时辰,但这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小半天的功夫,谢知武不让她去,其实是舍不得让媳妇儿受冻。 他还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给你捎回来就是了。” 可谷雨哪里肯答应,央了好几句,甚至还拉着谢知武的衣袖低声撒娇,“就带我去一次,好不好啊,夫君,” 在谢知武的心里,一直都是把自己个儿的媳妇摆在首位的,他本来就很难拒绝谷雨的任何要求,更何况是这样软着嗓子轻声唤他“夫君”的媳妇儿了,饶是自诩是个脸皮厚的,此时的男人也不禁红了脸,低声道,“那就一起去吧。” 魏秋云夫妇和谢知文两口子看着这小两口的互动。脸上都挂着慈爱的笑容,只有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小满还天真地问,“阿姐是不是想去看看城里下雪了没有?” “是呀。”谷雨笑了声,捏了捏小姑娘肉嘟嘟的脸颊,“你去拿碗在罐子里捡一碗糖雪球,今天咱们都吃得多,吃点儿糖雪球消消食。” 这糖雪球,自然是先前在山里摘的山楂做成的,装在罐子里密封起来,又放在地窖中,能存放许久,天冷之后,就更不容易坏了。 酸酸甜甜的东西最对小姑娘的胃口,小满欢欢喜喜地应了声,立刻去了。 谷雨这才同谢知武说,“明日咱们去刘三哥那里,把先前泡的那几坛子山楂酒也带上吧。” 男人不解,“刘三哥是开酒坊的,他那里多得是酒,咱们还带酒去做什么?” “我自然是有我的用处。”谷雨笑。 自从第一次听谢知武提起刘氏酒坊想要把酒水销往府城州城之后,谷雨就对此事上了心,原本只是想和刘三虎做一桩银货两讫的买卖,可如今情况比起那时显然已经有了变化,借着刘氏酒坊的风头,他们家的卤肉调料如今已经卖到了县城里的好几家酒楼食肆,更不用说先前刘三虎帮过谢知武的忙,所以…… 谷雨这坛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泡上的山楂酒,是专门给他的谢礼。 第134章 面霜面膜究竟是何物 冬日的富康县城,街道上的人显然少了许多,晌午的太阳还算暖和,有那伙计或是掌柜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铺子门口和旁边店铺的人唠闲嗑,乍一看,和上河村那些大晌午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村民没什么区别。 到了医馆,林大夫正在看诊,他们不便打扰,便在前厅等着。 谢知文想给媳妇儿抓几副安胎药,正小声地同医馆的小伙计打听。 “是和寻常的药一样煎服吗?” “药的剂量是不是要根据怀几个月来调整?” “一天喝几顿?” “喝完药吃蜜饯枣干,不会影响药效吧?” 一连串的问题让小伙计都忍不住笑起来,“您这么多的问题,我都不知道要先答哪个才好了。” 谢知文挠挠头,脸色泛红,他从来没买过这玩意,只依稀记得当初自家娘亲怀小礼的时候大夫让喝过几副,也偶尔听村里人说若妇人怀着身子时不小心动了胎气,喝上几副安胎药才能放心,虽说媳妇儿暂时没什么不舒坦的,可总得预备着以防万一。 谷雨听了他的想法哭笑不得,“大哥,是药三分毒,阿嫂没事儿便不用喝这药,而且这方子里的药材都是寻常见的,王村医那儿便能配。” “谷雨说的有道理,再者说了,这看病讲究的一个对症下药,阿嫂人又没来,大夫没看过诊,怎么好开药给你。”谢知武也跟着道,全然不提自己脑子里方才明明和兄长一样,想着等将来谷雨有了身孕,自己也得备上几副安胎药。 男人啊,真是善变。 不过这一趟也没白来,林大夫在给谢知礼把过脉之后,十分确定地说,“从脉象上看,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往后在饮食上多注意些,一些易上火和大补之物不宜多吃,红枣萝卜这些养身滋补的倒是可以吃,不会出什么岔子,等会儿我写个单子,你们心中有数就行了。” 整个把脉的过程,谢知礼一直很安静,直到林大夫把话说完,他才郑重其事地站起身,恭敬地施了一礼,“谢谢您,若没有您,我说不定只此一生都会是一副拖着病弱之身,让爹娘忧心,还会带累兄嫂……” “你这孩子怕不是书读傻了,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的,谢我作甚,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你啊,还是多谢你兄长吧,他看着可不像个精细人,能够坚持为你施针,且下针的位置没出一丁点儿岔子,你才能好得如此之快,否则……” 林大夫叹了一声,上下打量了谢知武几遍,说:“可惜年纪大了些,不然老夫还真想收你为徒,你粗中有细,悟性上佳,是个做大夫的好料子。你家中可还有兄弟姊妹……”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谢知礼身上,小少年静了一瞬,连忙道:“林大夫,我想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给我爹娘和兄嫂脸上长光,实在是……” “你想多了。”林大夫摇头,“久病都没成医,你在医道上可没什么前途,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吧,小古板!” 这句“小古板”显然是在打趣谢知礼,少年也未反驳,反而兴奋地同兄嫂道:“我现在病全好了,就能去书院读书了,咱们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爹娘,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因为身体的缘故,谢知礼虽然拜了夫子,却不能长期在书院学习,都是靠着书信往来授课自学,颇有些现代上网课的意味。当然,这也多亏他有些天赋,夫子惜才,才会如此不嫌麻烦。 谷雨点点头,笑着说,“这么大的喜事儿,咱们得庆祝庆祝,等会儿就去菜市多买些菜,咱们回家好好吃上一顿。” 乡下人家庆祝的方式极其简单,就是好吃好喝。 “喏,这是饮食单子,好好吃上一顿可以,这里头写得饮食宜忌可得记着。”林大夫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确认干透了,才将单子递给谷雨。 谷雨随意看了眼,见里面提到了蜂蜜、银耳等物,又想到自己无疾而终的护肤品事业,想了想,笑问道:“先前从您这里要了几个养颜养肤的方子,回家鼓捣了一阵子,想着内服调理,终归需要一阵时日,且很多人没病没灾的,是不愿意喝汤药的,倒不如改为面霜面膜之类的外敷之法,更容易坚持。” 林大夫本来还对谷雨的说法有些嗤之以鼻,不懂医理的人,即便是得了方子,仅凭自己随随便便的尝试,怎么可能做出有用的东西来,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什么面膜、面霜,他可从来都没听过,心里难免升起几分好奇。 毕竟不是第一次和谷雨打交道了,林大夫对她的能言善辩颇为印象深刻,毕竟这女子上次可是凭借三言两语就让吴掌柜把二十几两银子的药都白送了出去,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巧思。 他连忙问道,“小娘子,你刚刚所说的面霜面膜究竟是何物,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其实,方才说出面霜、面膜的称谓,只是谷雨一时顺嘴,可话都说出口了,只能往回找补,“是我自己想的名字,先前相公怕我生了冻疮,想法子弄了瓶蛇油,不过这蛇油的味道到底是太腥气了,城里那些讲究的夫人小姐只怕是接受不了。我听人说,蛇油加上藿香、乳香、无名异等药材,以黄蜡油炼制成蛇油膏,涂抹起来同样有效果,甚至因为加多了几味药材,还颇有奇效。这些草药既然能制成膏剂涂抹于手上、身上,为何不能涂抹于脸上呢?” “你说得不错,这蛇油的效用自不用言,藿香、乳香是香料,可遮掩蛇油的味道,其中这藿香有解表散寒之效,乳香则能调气活血,可使人面色红润,至于无名异,是用来去瘀止痛、消肿生肌的,可惜这蛇油膏黏糊糊的,涂在脸上怕是不好受。” “这个我自是晓得的,毕竟大白天的,也是要出来见人的嘛。不是还有面脂吗?” “可……” 谷雨没给林大夫开口的机会,笑着继续说道,“当然,我知道此物可不是什么方剂,应当只有润肤之效,若是想要美白……” 第135章 不是要断我财路吗 “可以添加珍珠粉,或是三白汤所用的白芷、白术、白茯苓,半夏,薏苡仁等内服亦有美白之效,还可用于医治皮肤粗糙……” 林大夫本就是善学之人,否则不会在别人对谢知礼的病束手无策之时,自己通过翻阅医书和辩证医理想法子将他给治好,对医书中记载的中草药的药性,更是信手拈来,讲得头头是道。 他越说越兴奋,“若是辅之以药材,加上你所说的蜜蜡亦或是其他油脂调配,上脸涂抹也未尝不可,只是毕竟还从未有人这么做过,需得小心尝试验证才是。” “这应当就是面霜了吧?”林大夫顾名思义,立刻问道,“那面膜呢?谢家娘子,可莫要说话只说一半呀。”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面膜也是上脸的,补补水、美美白,不过,此物与面霜大有不同,至于具体的……林大夫,这可是我的生财之道,您这样愣问,我是说……还是不说呢?”谷雨言笑晏晏地看过来,倒是让林大夫有些不知所措。 谢知武小声问,“真要靠这个赚钱?在家不是没做成吗?” 谷雨用药材试过几次,可她毕竟不是大夫,没学过医术,更不会将中草药做成什么膏剂丸剂,失败了好些次,费了不少银子,谢知武倒是没说什么,但她自己却不想花这个冤枉钱了。 毕竟家里现如今虽然有了稳定的收入,可骡子拉磨、谢家兄弟俩早出晚归送调料挣来的,毕竟都是辛苦钱,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济康堂可就不一样了,不仅是富康县最大的医馆,东家在州府亦有产业,说一句富得流油也不为过,这做试验本来就是要烧钱的,还不如让他们去做。 本来谷雨还以为要费一番唇舌,谁料她的话音刚落,林大夫就很是上道地说,“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生意之事我虽不懂,也能想来你说的这玩意儿若真做成了,定会风靡全城。” 天底下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从古至今,毫无例外,林大夫活了大半辈子,又岂会不懂这些,他招来小伙计,让对方将吴掌柜叫了来。 吴必平很快就到了,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小伙计大概说了是什么事儿,一见到谷雨便笑起来,“可真是凑巧,若是夫人再晚来上几日,我便要离开县城了。” 谷雨面露不解。 没等她开口,吴掌柜便解释道,“这还都是托了你的福,上次你说的那什么打折的主意,我们医馆用了之后,生意果然有了很大的起色,月底报账的时候被东家留意到了,便在其他地界的铺子也给用上了,据说每个月的进账翻了好几倍,这不……东家念着我有功,要调我去州城的医馆做掌柜了。” “那可得恭喜吴掌柜您了。”谷雨笑。 “方才我听伙计也说了一嘴,你口中的面霜,应当便是脂粉铺子里卖的面脂,只是比起面脂来,加了草药养肤,所谓面膜,虽不晓得是什么东西,想来也有异曲同工之处,的确是一桩好生意。”吴掌柜说,“咱们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谢夫人应当知道老吴我也不是个抠搜人,你开个价吧,只要价钱合适,我们便买了你这个法子。” 因着谷雨打折的主意,他才能有机会去府城,若是这面膜面霜再帮东家赚了钱,他的地位一定会水涨船高,想到这里,吴掌柜止不住地激动。 可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女子并没有说出任何一个数字,而是十分淡定地笑着摇头。 “说了那面霜的法子,是因为感谢林大夫治好了我家幼弟,可这面膜,是我要留着钱生钱的,吴掌柜想要买断,不是要断我财路吗?” “钱生钱……此话何解?”吴掌柜急道。 “方才瞧见你们店里有一味丸剂,名叫参草健体丸,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吃着养身子的,一盒子作价五两银子,对吗?” 别看富康县只是个县城,但不乏富贵人家,偏生这些富贵人家喜欢学州府的做派,府里养不起专门的大夫,便也会备些丸药用来养身,五两银子少说也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却只是他们的一盒药钱。 吴掌柜仍旧不解其意,甚至还主动说,“若是夫人想要这丸药,等会儿我让小伙计给你包上两盒便是了。” “若我要的不是丸药,而是丸药的方子呢?”谷雨笑问道。 她的话音刚落,吴掌柜的脸色都变了,参草健体丸乃是他们店的金字招牌,药方更是机密中的机密,怎么会轻易告诉一个外人。 谢知武见情况不对,连忙挡在媳妇面前,做出保护的姿态。 他虽然不明白谷雨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但对方若是不高兴,冲着他来便是了。 谷雨却根本没将吴掌柜阴沉的脸色放在心上,而是继续笑着说,“方才吴掌柜问我,什么叫钱生钱,若是我有了这丸剂的方子,只要买了药材将药丸子做出来,便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紧张,说一句钱生钱不为过吧?” 她虽然只字不提面膜,只用他们店里的参草健体丸来举例子,可吴掌柜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叹了口气笑道,“谢夫人,你若入了商场,只怕旁人都要闻风丧胆了。” 嘴巴这么能说,脑瓜子又如此聪明,可惜啊可惜,生作了女儿身,不然这等人物到了东家面前,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余地呢。 吴必平在心中暗暗感慨。 谷雨笑笑,一脸谦虚,“吴掌柜谬赞了,只是不晓得,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入商场的机会呢?” “你是想……”吴必平迟疑着,虽然他在外行走,也见过女子做生意,可那毕竟是少数,基本上都是家里没有男丁,不得已出来顶门立户的,这类女子最终都会坐产招婿,避免家产落入旁人之手,可面前的女子明明已经嫁了人,她挣得再多,也都归了男人家里,又何必费这个心力,还不如应了自己的提议,得一笔私产。 谷雨开口,声音轻轻的,说出的话却重于千斤,“吴掌柜,你想得没错,我想同你们东家合作,成立一家新铺子,你们出钱我出技术,专门做这面霜面膜之类美容养颜的生意,还请你帮我引荐一二,当然,若是当真得了你们东家的青眼,我想……让你来做这铺子的掌柜。” 第136章 这酒味道咋样 一旁的小伙计听得连连咋舌,心里忍不住地犯嘀咕,这小娘子瞧着娇娇弱弱的,说出来的话却能惊掉人的下巴,简直是…… 一时半刻,这震惊的小伙计脑子空空,还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偷偷地看向吴必平,想听听自家掌柜对这番话是什么看法,肯定会说这小娘子异想天开吧! 不怪小伙计会有这种想法,在外人看来,谷雨只不过是乡下庄户人家出身,纵然有个孔武有力的猎户夫君,但也只不过是能护着家里不被旁人欺负了去,而她的那几分小聪明,即便能赚得几分银钱,跟吴掌柜这样背靠着州府大东家的掌柜的却是没法比的,更何况她竟然想要吴掌柜去给她做工,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可谁能料到,吴掌柜听了谷雨的话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 “掌柜的,你不会真的要……” 小伙计心里藏不住事儿,嘴上更是藏不住话,一瞧吴必平的神情,连忙好奇地问道。 能够到州城去做一店之主,于吴掌柜这等在一个小县城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而言,完全可以说是平步青云,饶是他是个稳重之人,这几日走起路来也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 理智告诉吴掌柜,眼前小小年纪的妇人不过是乡野出身没什么见识,才会大言不惭地说要跟东家合伙做生意,他们东家那是什么身份,从小不说锦衣玉食,也是金银堆里滚大的,什么好物件没见过,纵使她将那面膜面霜说破大天去,也不过是赚些后宅妇人的银钱,能成什么气候,又怎么可能被东家瞧得上。 这些话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打了好几遍的转,可心底却总是有另一种声音冒出来—— 万一呢? 万一这小娘子是真的聪慧过人福星降世,得了东家的青眼,那他专门去做这铺子的掌柜……亦或者,若是这番生意做大了,就不止是一个店铺的掌柜,而是替他们管着这一路生意,那可就不止是平步青云了,怕是他家里的老娘知道了,也要感慨一声祖坟冒青烟呢。 这年头,士农工商之中,除了真正的士族,其他三者的地位差别倒没有那么明显,甚至能够经商便意味着富裕有钱,地位甚至还更高一些,商人逐利,吴掌柜又岂能不心动呢。 可心动归心动,吴掌柜是个做事有章程的人,并没有直接允诺谷雨什么,而是坦言道,“此事非我能做主,你刚刚所言,我会修书一封,如实转告给东家,若是当真得了他的青眼,我自会给娘子你传消息的,只是……如果当真事成,还得见面详谈,少不得要去州府一趟,小娘子还没出过远门吧,家中会准允吗?” 这年头虽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可受限于家境和见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就是县城,连府城都未曾到过,更遑论州城。吴掌柜和谷雨夫妇打过交道,知晓他们不过是几十里地外村子里的普通农户,而谷雨再能干再出挑,嫁了人也得遵从夫家的意思,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一东家那边应了,结果人家家里不同意,岂不是把自己夹在中间难做。 吴掌柜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有此一问。 谷雨听完这话,下意识地看了谢知武一眼,没等她开口,就听到男人缓缓开口,“我们家的事儿,一向都是我媳妇儿做主的,只要她想去,愿意去,我们家里绝不会阻拦。” 谢知文和谢知礼兄弟俩也跟着帮腔,一个说弟弟弟妹都已经成家了,自然能做自己个儿的主,一个说他们爹娘疼儿媳妇,肯定会同意的。 吴掌柜在心底暗暗感慨,这小娘子在夫家未免也太受宠了些,他还未曾见过哪个做丈夫的事事以妻子的意见为先,就连大伯哥和小叔子都能向着她说话的。 只是这些毕竟是人家的家里事儿,吴掌柜没有再继续深究,点点头道:“如此便好。” 因着还要去刘氏酒坊送调料,谷雨等人也没多耽搁,留了地址便离开了医馆。 吴掌柜目送对方远走,才回头看向一同出来送人的林大夫,“老林,你且按这谢家娘子说的,看能不能想法子将那面霜调配出来。” “这……”林大夫迟疑着,他晓得这法子是谢家娘子的主意,若是做成了,掌柜的带给东家,直接甩开了对方,怕是有些不地道。 “老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吴必平是那等不讲诚信的人吗?”吴掌柜看出林大夫的犹豫,哈哈一笑,“放心,那小娘子精明着呢,她愿意露这面霜的法子给咱们,就是要借咱们的手试一试,你只管去调配,等成了,东家那边也好说,咱们也都有好处。” 且不说林大夫这边是如何尝试着研究面霜的制作方法的,刘氏酒坊这头,刘三虎尝了谷雨一行人带来的山楂酒,一双小眼睛立马放出了惊喜的光芒。 只见他用酒提子又在酒坛子里舀了舀,将那充满了山楂甜香味道的酒液倒进嘴里,仔细品味着。 半晌之后,酒提子里的酒都喝光了,刘三虎仍在啧着舌头,眯着眼睛,半是享受半是思索地回味刚才舌尖的味道。 谷雨笑着,问他,“刘三哥,我这酒味道咋样?” 刘三虎想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蹦出一个“好”字。 他酿酒品酒多年,又是家学的渊源,可是却从未尝过这等味道的酒水,既有粮食酒的醇香浓厚,又有果子的酸甜可口,论酒劲,自是比不上高粱酒之类的粮食酒,可若说是妇人姑娘家惯来饮用的果子酒,喝起来又不像那般软绵绵的,还是有股子烈劲在里头的。 思来想去,刘三虎都想不出这样口味的酒是怎么酿出来的,只能用期待的目光看下谷雨,“弟妹也懂得这酿酒之法?怎么从未听你们两口子说起过?” 第137章 一定烧不了屋子 “刘三哥说笑了,这酿酒的法门我是一窍不通,怎么,您没尝出来这酒用的是你家酒坊的高粱酒吗?”谷雨笑了笑。 “啥?我家的酒!” 看得出来,听到答案的刘三虎吃惊极了,他忙不迭地又舀了一提子酒,这回仔仔细细地又品味了一番,许是知道了正确答案,还真品出了几分熟悉的味道。 “这酒的后劲儿是跟我家的高粱酒有些像,可回味儿明显是果子酒的味道,敛去了高粱酒过于浓烈的缺点不说,还多了几分雅致,这……弟妹,你这是如何办到的?” 刘三虎激动不已,连忙问道。 他一直想把刘氏酒坊的名号打到州府去,可惜想了很多办法都失败了,虽说如今靠着谷雨的调料配方,跟州城府城的几家酒楼搭上了线,对方愿意售卖他们酒坊的酒,虽然是赚到了钱,可对刘氏酒坊的招牌并无裨益,甚至可以说是为他人做嫁衣,若是能得到谷雨这酿酒良方,说不准,他真的能实现心愿,将祖辈留下来的这份家业发扬光大。 谷雨本就是诚心帮他这个忙,也没有卖什么关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刘三虎,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只不过用了些讨巧的法子罢了,像咱们日常喝的果子酒,是以各色果子配上酒曲发酵过滤而成,耗费时间不说,用到的果子数量不少,得到的酒水却十分有限,故而卖得金贵,但我这法子不同,你瞧瞧就知道了。” 刘三虎接过那张纸,如获至宝似的看了起来。 纸上的字并不多,步骤写的十分简洁,只需要找一个可以密封的酒坛子,将冰糖与果子按照固定的比例一层一层地放进去,最后再将普通的粮食酒倒进去,密封起来放置上一段时间,等酒和果子相互入了味儿,便算是成了。 这个法子一不用发酵,二不用蒸馏,相较于刘三虎家传的酿酒技法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问谷雨,“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谷雨给了他肯定的答复,笑道,“是真是假,三哥你一试便知了,就是眼下这时节……” 此时正值数九寒天,万物凋零,想要找到一批新鲜水果来试试这酿酒之法,确实不那么容易。 “这倒不妨事儿,州府那边有讲究些的人家,冬天会专门在庄子上弄一间温室种些瓜果蔬菜,只是一般都不对外售卖,我先打听打听,再不济,也能找那些专门做水果生意的商队,南边气候温润,一年四季都有水果上市,有门路是人就能弄来些咱们这儿不常见的水果,无非是价钱贵些,咱们只是先试试,倒也能担负得起。” 刘三虎做了多年生意,本就是个有章程的人,谷雨见他短短片刻便已拿定了主意,轻笑一声道:“那就依刘三哥的意思,不过,你方才提到说州府之中有人建温室种植瓜果蔬菜倒是让我好生好奇,能不能详细说说呢?” “你该不会是也想着在自家建造一间温室吧?” 和谷雨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刘三虎自认为对她多少有些了解,她可和那些普通的乡下妇人不一样,脑瓜子灵活不说,胆子还挺大,想到什么赚钱的法子便要去试试,要不然也不会有面前的这一坛子果酒了。 果不然,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谷雨笑着反问了一句,“这有何不可?” “不是我这当哥哥的瞧不起你,这建造一间温室花费颇巨,不是咱们寻常人家能够担负的起的,就算你跟知武两个人能干,把这温室给建起来了,可维持室内的温度要烧火,寻常的木柴还不成,得炭火才能成,这哪里是烧火,明摆着就是烧钱嘛,再者,还得有专门的人看着,不然……把屋子烧着了可就麻烦了。” 原本谷雨正思索着古代又没有塑料薄膜,这温室大棚是怎么建造出来的呢,听了刘三虎的话,心中才逐渐有了主意。 她轻笑着,“刘三哥的叮嘱我记下来,你放心,一定烧不了屋子。” “可……” 刘三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谢知武给拦住了。 男人虽然对温室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一无所知,可只要是谷雨的想法,他从未说过半个不字,因为谢知武知道,谷雨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他拍了拍刘三虎的肩,道:“刘三哥,你只管说,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拜托了。” 刘三虎闻言叹了口气,他与谢知武也算是老相识了,哪怕是当初家里遇到困难来寻他帮忙时,这人也没说过什么求人的话,今个儿倒是为了自己媳妇肯拜托他。 “你啊,还真是宠着你家这小娘子。” 他感慨了一句,才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这温室,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温度了,只要能够让室内保持瓜果蔬菜生长所需的温度,便算是打好基础了,再多的关窍,刘三虎便不晓得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仍是忍不住劝解道:“物以稀为贵,若真能在这寒冬时节种出瓜果蔬菜来,自然是门赚钱的生意,可以往也不是没有人打过这温室的主意,我早先在州府结识过一位经商的朋友,便是效仿着那些富贵人家想要做这门生意,最后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种出来的青菜叶子发黄,菜梗发白,没几日便全都死了,又试着种了其他的,苗儿倒是都能长出来,可根本长不大,都是副要枯死的模样,怎么可能卖得出去,最后赔了个精光。” “叶子发黄,菜梗发白?” 谷雨在心里一琢磨。便明白过来,现代建造大棚或者阳光房所用的塑料薄膜和玻璃都是透明的,根本不影响植物进行光合作用,可古代的温室为了保持室内的温度,要将屋子弄得密不透风,阳光照不进来,植物没有进行光合作用,就无法提供生长能量,最后可不就只能枯死了吗。 看来,还得先想法子解决光照的问题。 第138章 娶了这么个妙人儿 “谷雨妹子,你念叨什么呢?” 刘三虎听到她的嘟囔声,便随口问了一句。 谷雨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我在想,如果我们想要在温室里种出健康的瓜果蔬菜,就必须解决光照的问题。” “光照?”刘三虎有些疑惑,他还从未听说过这么新鲜的词儿,可从字面意思又能大致听个明白,“你的意思,是说这绿叶子菜,都得照日头才能变绿?往前是只听过果子得太阳照了才能变红,菜叶子变绿也得照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在现代社会,但凡是学过生物常识的,自然都知道植物进行光合作用有多重要,如果没有足够的光照,它们就无法制造自己所需的营养物质,也就无法生长健康。 故而,谷雨才会说要想办法让阳光能够照射到温室里,让植物可以进行光合作用。 她点点头肯定了刘三虎的疑问,说:“只是现下我还没什么好主意,得回去再想想才成。” 这世上能够灵光乍现想出解决之道的毕竟是少数人,谷雨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只不过是比这些古代人多了些见识,可那也不过是见识而已,距离真正能够实现还有一定的距离。 谢知武带着媳妇儿和弟弟离开刘家酒坊,在街上买了些米面粮油之类的零碎,又在纸笔铺子为谢知礼买了些读书要用的物件,准备直接回家。 “咱不是说好了,带我去那铁匠铺子瞧瞧的,怎么就径直要出城了?” 来了县城几回,谷雨已识得路,见是出城的方向,当即叫住了赶车的谢知武。 男人挠挠头,“你真要去啊?” “是真要去。我何时说过假话,你可是应了我的,要是反悔我可就生气了。” 谷雨嗔怪地哼了声,谢知武本来就宠她,事事依着顺着,现如今媳妇儿话都说到了这步田地,只能调转车头带她去了。 铁匠铺子不在主街道上,要过了闹市再往西,一个偏僻巷道里。 驶到近前,谢知武便停了车,巷道不到一丈宽的路,车虽然可以进去,但若停在里头多少有些妨碍。 谢知礼主动说要留下来看顾,小两口便也随了他,相携进了里头。 巷道不长,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清脆的叮里叮当的声音,别看这里地处偏僻,可谷雨走近后才发现,铺子里来往的客人并不少,数九寒天的,几个年轻的铁匠却光着膀子,一下一下地打着在火中淬炼过的铁器,汗水从紧实的肌肉上滴下,落在滚烫的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许是发觉了谷雨打量的眼神,谢知武侧过身,挡住她的视线。 这是吃醋了呀。 谷雨笑了声,谢知武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只能趁无人注意,捏了捏她的手,才低声问,“朱师傅在吗?” “谁找我?” 说话间,从里头的屋子走出一位身材健硕的中年人,面容瞧上去有几分憨厚。 中年人看到谢知武后,眉头一皱,“又是你小子,那铁炉子的做法不都已经学会了吗,又来找我作甚,不会是想把刀要回去吧?” 谷雨心道,这人应该就是谢知武找的那位打铁匠了,没想到还是个脑子挺精明的人,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意图。 “不是,我……” 谢知武挠挠头,刚要说话,就被谷雨给拉住了,他倒也聪明,立刻改了口风,“是我夫人想要见您。” 朱师傅看着谷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隐藏了起来,爽朗一笑,问:“小娘子找我何事?” “来铁匠铺自然是打铁了。朱师傅,上次您教我夫君做的那个铁炉子,的确是帮了我们家的大忙,不止为我们家冬日节约了不少炭火,就连每日三餐烧饭也省了不少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谷雨先说了几句恭维话,谁知朱师傅根本不吃这一套,径直道:“不用给我带高帽子,图纸是你们自己拿来的,上手做是这小子自己出得力,我不过从旁指点了几句,不敢居功,你还是爽快点,说说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吧。” 谷雨笑了笑,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图纸,微笑着说,“来铁匠铺自然是打铁的,朱师傅,您看看我这些图纸上的东西,是否能做得出来?” “媳妇儿,这图纸是你什么时候画的?”谢知武并不知道来城里之前谷雨做了如此多的准备,有些惊讶。 这些时日谢知武闷着头干活儿,不是给谢知礼扎针,就是帮大哥大嫂忙活,谷雨闲着无事儿,想着反正要来铁匠铺走一趟,倒不如顺便画几张图纸,也看看这个时代的打铁技术究竟怎么样。 图纸上多是些家用的物什,比如削皮刀,又比如铁夹、衣架治理的,构造并不算复杂,在脑子里琢磨得久了,画起来也不费事儿,谷雨找了谢知礼要了纸笔,三下五除二就画好了,压根没给谢知武看到的机会。 她随口安抚了男人一句,目光落在朱师傅身上,问,“这些物件可能做得出来?” 朱师傅翻看着谷雨递过来的设计图,起先不以为然,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半晌之后才叹道:“小娘子倒是个有巧思的人,若是为男儿,必然能有番作为。” “做出来的东西能用便成,与我是男是女有何干系?”谷雨毕竟是穿越来的,对这种论调不以为然,轻嗤了声。 朱师傅闻言一愣,随即笑了开来,道:“谢知武这小子倒是个有福的,娶了这么个妙人儿。” 他的口气熟稔,若不是谷雨早先便知道谢知武同此人没什么往来,光听这语气,还以为他们是什么旧相识呢。 “这些物件做起来不难,我那几个徒弟就能做……等等,这是什么?” 原本朱师傅已经打算将图纸收起来了,结果突然看到了其中一张,瞬时间瞪大了眼睛。 谷雨定睛一瞧,吸引了朱师傅注意力的不是别的,正是她特意夹在那些日常生活物件图纸里的一张特殊的设计。 图上画着一张栩栩如生的弩机,每个零件的构造都十分清楚,若懂行的人瞧见,必然能知道这是一件杀伤力极强的武器。 第139章 天下只他独一份 不待朱师傅细看,谷雨却飞快地伸出手,将那张图纸给抽走了。 “欸,我还没瞧呢?”一直十分镇定的朱师傅突然急了。 谷雨故意“哎呦”了一声,才笑着道:“这张是拿错了,不是要让您做的铁器。” “拿对了也好拿错了也罢,你倒是让我先瞧瞧,这是个什么物件!”朱师傅皱着的眉头间形成了一道深深的皱纹。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铁匠,以前可是在朝廷军需所管冶铁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喜好收藏刀剑这些兵器的原因。 无论是在军需所还是来富康县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武器他也见过不少,但图纸上刚刚那种武器却是头一次看见。 像朱师傅这样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人,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已经大约明白过来,他询问道,“你这图纸上画的,是弩机,可又不似我先前见过的,很是奇特。” 谷雨笑了声,这可是基于诸葛连弩改造而来的五十矢连弩,不仅减轻了重量和体积,最重要的是增加了箭矢的数量,适合单兵作战,是两个朝代先人的智慧叠加而来的,奇特二字都是小瞧了它,说一句杀人利器也不为过。 她上辈子服务过的客户中有一家是专门做这种文物复原的,机缘巧合之下才见识过图纸的,饶是如此,也费了不少时日,毕竟这玩意她从第一次跟谢知武上山时就在琢磨了。 “朱师傅说笑了,我哪里懂什么弩机啊,只不过先前逛书局的时候,无意间在哪本书上瞧见过介绍这玩意的,想着我夫君是个猎户,若是有个趁手的家伙什,遇到那凶猛的豺狼虎豹也能多几分保障,才仔细琢磨了一番。” “夫人能否容我仔细瞧瞧?”朱师傅当真是动心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谷雨手中的图纸,说话都客气了许多,对她的称呼更是直接变了。 “这……” 朱师傅是个急性子,谷雨刚装出迟疑的模样,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底牌亮了出来,“不瞒夫人说,我先前便是为军中冶炼武器的,依我之见,夫人所画的这张图纸是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名为弩。铁器不易得,民间猎户乃至镖师、武人,用得大多都是木质的弩机,但军中所使用的乃是铁弩,弩机可装配箭矢,用以射杀敌人,只不过因为技艺所限,一张弩机最多只能装填五发箭矢,在攻城打仗中来不及随时装填,可我刚才瞧夫人图纸上,一张弩机竟然能够装许多箭矢,实在是……” 一时之间,朱师傅竟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撼,干脆直截了当地表示,“我愿意出五千两银子购买这张图纸,恳请夫人割爱。” “五千两!” 谢知武震惊了,他瞪大眼睛回头看了眼自己个儿的媳妇,表情呆滞,他们家如今的日子在上河村算过得不错的,可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钱呢。 五千两银子,那得拿多大的箱子才能装得下呀! 谷雨瞧他那傻乎乎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声道,“难道你不该为朱师傅这么有钱而震惊吗?” 毕竟整个富康县,敢开价五千两银子买一张图纸的人,估计只有他一个。 “啊?哦……”话是这么说,可谢知武对旁人的事儿并不关心,他还是觉得自己个儿的媳妇儿厉害。 “夫人!” 朱师傅看到他们两口子在讲悄悄话,急得不行,出口唤了声,又道:“若是五千两银子夫人不满意的话,还请开个价吧!” 他对这图纸势在必得! “朱师傅怎么能确定,我这图纸上画的东西一定就能造得出来?”谷雨笑问道。 作为军需所的冶炼官,朱师傅自是慧眼如炬,刚刚虽然只是粗略的看了眼图纸,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这东西是能造得出来的! 就算是一时半刻造不出来,以他多年冶炼武器的经验,再加上这图纸做参考,只要肯钻研,还怕造不出这能够装填五十支箭矢的铁弩吗? “方才已经同夫人说过了,朱某人就是做兵器的,再也没有人比我更懂了。我说能造得出来,就一定能造得出来!” 他有这个自信。 别看朱师傅虽然蜗居在虽然蜗居在这小小的富康县,可毕竟是从过军的,心系朝廷,更想着边疆的将士们。 在他看来,只要能制作成功,这张弩机必然会成为战场上的利器,从此以后军中的弓箭手们再也不会因为来不及装填箭矢而无辜丧命了。 一念及此,就连看向谷雨的眼中都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丝欣赏。 朱师傅在心中默默感慨,这个女子不简单啊。 “可……这图纸我原本是打算请铁匠打出来,作为送给夫君的礼物,天下只他独一份的。”谷雨故作为难,“我夫君待我极好,我好不容易才想出来这么个东西,五千两银子的确是天价,可与我们夫妻的情谊相比,纵是千金我也不肯换的。” 谷雨平素哪里说过这样表白心意的话,好不容易才从呆滞状态中回过神来的谢知武,突然又听到这么一番话,顿时感觉到心跳加速,连脸颊都染上了一抹红云,满目皆是柔情,“媳妇儿,我……” 谢知武想要说点什么表达一下自己的激动之情,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谷雨给打断了。 “不过嘛,先前朱师傅您教我夫君做了铁炉子,帮了我家大忙,又是个心怀天下之人,若是能答应我三个要求,这张图纸就算是白送给你也无妨。” 啊? 谢知武又呆了一下,所以……刚才媳妇儿说得那些话,都是哄他的?只不过是想以退为进? 向来不把什么事儿放心上的糙汉心里突然泛起了委屈。 “夫人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这与人谈判这回事,以前在军中倒是也有,可朱师傅一个冶炼官向来是不参与的,但好在他听军中那些同僚说过,与人谈判,这处在弱势的一方不用怕对方提条件,就怕人什么都不要。 朱师傅听到她肯割爱,心里的的确确是松了一口大气。 第140章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谢知武见两个人相谈甚欢,尤其是自己个儿的媳妇,眼神亮晶晶地,像极了得逞的小狐狸,根本无暇注意自己,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糙猎户是有几分自我攻略的本事在身上的,这会儿已经收拾好情绪,打算仔细听谷雨接下来要说什么。 毕竟他也很好奇,媳妇儿会提什么要求。 谷雨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这第一嘛,便是我们要在您的铁匠铺定做铁炉子,但是您得答应我,一年之内这东西您只能给我做,不能拿着我的图纸给别家做,毕竟大冷的天儿,我得靠卖炉子挣点钱,您放心,该多少工钱我也不会少您的。” 这年头可没有所谓的知识产权保护,所以谷雨才想着把丑话说在前头。 谁知朱师傅听了她的话,哼了声,“放心,这点儿分寸我还是有的,否则往后谁还敢找我朱铁匠打东西。” 谷雨这才知道,原来古代虽然没有知识产权,可各行各业却也遵守着自己的规矩。 朱师傅压根没觉得第一个条件算是要求,虽然那铁炉子除了冶铁之外还多了些泥瓦匠的活儿,是费事儿了些,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他的几个徒弟就能做,更何况谷雨还说给工钱,对打开门做生意的铁匠铺而言,接谁的活儿不是接呢。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询问,“第二呢?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这第二个条件嘛就更简单了,先前为了请动朱师傅你出山,我夫君抵了把刀给你,只要你将那把刀原模原样的还给我,我立刻将这五十矢弩的图纸双手奉上,绝不拖延半刻。” 要求原模原样是因为,毕竟朱师傅是个铁匠,万一已经把刀给融了,那可就麻烦了! 好在谷雨的担心并不存在,那把刀还安安稳稳地收藏在朱师傅专门放置兵器的屋子里呢。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谷雨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要说这把刀的来历,没有人比朱师傅更清楚了,毕竟这把刀当年可是他的师傅亲手打造的,甚至还用了一块收藏多年的天外飞石,才达到了多年如新,削铁如泥的效果。 他收藏这把宝刀是为了不让师傅的作品流落在外,而这份新颖独特的铁弩设计图又确实用处极大,两相权衡,朱师傅哪个都舍不下。 谷雨见朱师傅犹豫不决,径直说道,“您可是有什么顾虑?” 那把刀虽好,但如果只是一个爱好收藏兵器之人,应该不会如此纠结。 除非,它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果不然,朱师傅迟疑片刻,突然开口,却是在问谢知武,“你小子,到底跟宋煜明是什么关系?” 之前谢知武拿了这把刀出来,他就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可也不知道这糙汉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什么也没问出来。 谢知武在一旁,冷不丁地被问到,下意识地抬起头,顿了片刻,才反问道,“朱师傅您认识我……您认识他?” 他虽然看着糙,但却并不是一个没有成算的人,反而粗中有细,否则之前朱师傅也不会从他嘴里套不出话来。 宋煜明之前在山中隐居那么久,无非是不想别人发现他的行踪,离开上河村之后的踪迹,更是连他这个徒弟也没有说,谢知武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向一个外人透露他们的关系。 “何止认识,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朱师傅显然也很谨慎,只开了个话头便立时收住了,只说,“说实话,头一次在你手中见到这把刀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子呢,毕竟这把刀,他可不会随随便便送人,若是相赠,一定是极亲近之人。不过后来想想,他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难不成是侄子?救命恩人?你的武艺也并非顶尖……总不会是他徒弟吧?” 沉吟了好半晌,谢知武才点了点头。 既然当初朱师傅要这把刀不单单只是因为喜好收藏,而是清楚地知道这把刀是他师傅的,说明两人显然是有私交,否则又怎会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自己要是再不承认,恐怕对师傅的名声有损。 毕竟私生子什么的,听起来实在是…… “既然你是宋煜明的徒弟,那这把刀自然是要还你的,否则被他知道了,回头说不好还要找我的麻烦。”朱师傅笑了笑,转身进了屋里,不多时便将那把刀拿了出来。 在铁匠铺这样烟熏火燎的地方,刀锋依旧,就连刀鞘都擦洗得干干净净,可见他的确是非常爱惜这把刀。 谢知武收起刀,对着朱师傅抱了一拳,表示感谢。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有个好媳妇儿吧。”朱师傅摆摆手,又笑着问:“宋煜明怕是还不知道你娶妻的消息吧?” “您为什么会这般问?”谷雨将图纸交给他,笑道。 朱师傅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收起来,一边说道:“我瞧你们蜜里调油,应当是新婚不久,宋煜明离开富康县可有几年了,若是他知道自己个儿的徒弟找了这么一个聪慧的媳妇儿,能把老朱我都玩弄在股掌之间,指不定还要怎么笑话我呢。” “您有我师傅的消息?”谢知武没想到面前的铁匠竟然会知道师傅的行踪,看来他们不止是有私交这么简单,心顿时激动起来。 知晓了二人的关系,朱师傅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坦言道:“他临走之前来找过我,交代了一些事儿,先前我还不知道做不做得成,不过眼下有了这个……” “想来你们师徒很快就能见面了。”他扬了扬手里的图纸,对谢知武说完这话,又扭头看向谷雨,“小娘子,你还没讲你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谷雨笑了笑,“这个对您来说也简单,就是这五十矢弩若真能做成,得劳烦您帮我夫君做上一张,这样往后无论是在山中遇上豺狼虎豹,还是行脚途中遇到歹人,都有自保之力了。” 谢知武虽然打猎打的不错,可单凭他那些家伙什,若真是遇上凶猛野兽,未必敌得过逃得掉。 在谷雨看来,与其遇上了祈求老天爷的庇佑,还不如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141章 古董羹 有了宋煜明的这层关系,朱师傅答应谷雨的最后一个要求,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他当面许下了让他们年后就来取弩机的豪言壮语,对谢知武两口子当真是意外之喜了。 这五十矢弩再好,也得能寻到将它做出来的人,本来那图纸只是谷雨用来诱惑朱师傅答应换回宝刀的,毕竟构造精巧复杂,连后世之人在科技的加持下复原也不容易,她哪能想到朱师傅曾经在军需所供职,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那我可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谷雨恭维了两句,又同朱师傅的徒弟们约定了铁炉子的交货日子,再扭头时,却发现谢知武已经追着朱师傅进了内间。 师徒多年,宋煜明什么话都没留下就走了,谢知武怎么可能不惦记,好不容易有了师傅的信儿,他自然是想着从朱师傅这儿能够多打听些消息。然而,朱师傅却不愿意多说,只摆摆手叫他们走,说自己还要仔细钻研这张图纸。 “可我担心师傅他……” 谢知武还想再多问几句,谷雨却看出来了,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既然朱师傅不愿说,咱们也不能强求,走吧。” 谢知武清楚的记得,宋煜明走得时候很匆忙,像是遇到什么事儿一样,连锅里刚做好的饭都没来得及吃。当时他以为师父过几天就会回来,谁知再也没等到过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音讯…… “媳妇儿,你要不帮我问问……” 谢知武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他确实想不出什么能够说服朱师傅的话,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谷雨的身上。 猛狗撒娇谁能招架得住,更何况谷雨知道他对师傅的感情,于是清了清嗓子。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朱师傅便直接了当的说,“别问了,长辈的事儿,不是你们小辈该打听的。” 谷雨心中一沉,果然,她猜得没错,谢知武的这个师傅,可是个大有来头的人。 当下她并没有同谢知武说什么,等出了铁匠铺,才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朱师傅是朝廷的人,又说和你师傅以前在军中相识,那你师傅的身份必然不可能只是山中猎户或者四方游侠这么简单,有些事情不同你讲,既可能是他的身份不方便,也有可能是为了保护你。” 穿越之后,谷雨一直生活在普普通通的村镇上,对她和谢知武来说,朝廷与军队对她而言是太过遥远的事情,但谷雨毕竟是看过不知多少影视作品网络小说的人,有些事情谢知武想不到,但她脑子稍微转个弯,大概也能想个七七八八。 谢知武怔愣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和接受这个事实。 谷雨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若是旁人,她定然会说几句安慰暖心的漂亮话,可这是自己的枕边人,她不想来那些虚的,也知道以谢知武的性格,根本不需要这些。 她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无声地向男人传递着,有我在呢。 过了好半晌,谢知武才仰起头,冲谷雨露出个笑脸,“不用担心我,师傅都走了好几年了,找他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刚才就是……反正朱师傅也说了,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这些发生在铁匠铺的细节,两人回家之后不约而同地没有跟家里人提起。 魏秋云和谢有田两人得知小儿子的病已经彻底好了,脸上皆笑开了花,尤其是魏秋云,这些年因着谢知礼的病,她背后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一朝心病除去,激动地不能自已,不住地拉着谢知礼的手,一会儿摩挲着他的小脸,一会儿又捏捏他的胳膊,似乎还不敢相信,要亲手确认一遍。 饶是谢知礼一个半大孩子,都被她这副举动弄得不好意思了。 “娘,这么大的好事儿,咱们少不得得庆祝庆祝,刚巧屠户才送了二斤羊肉过来,新鲜着呢,大冷天的咱们炖羊肉吃正正好!” 看到小叔子如此不自在,扶着孕肚的李秀儿在一旁笑着替他解了围。 魏秋云抹了把激动的眼泪,赞同道,“对对对,就是,让你爹给咱剁肉。” 对于庄户人家,再也没有什么比吃一顿肉,喝一壶酒更能够表达此刻愉悦心情的了。 说话间,谢有田已经准备去找专门用来剁肉的木墩子和砍刀了。 “我来就成。”谢知文见状赶忙道,“现在咱们有铁炉子了,我爹也用不着烧火,让他多歇歇。” 为这,父子两个人还拉扯了好一会儿。 之前家里日子清苦,大家都是埋头苦干,不怎么说话,尤其是父子间。谢家的男人们本都不是多话之人,更不善于表达,如今境况好了,又恰巧到了冬日农闲的时候,活计没多少,闲不下的男人们反倒是要争着抢着干活了, 谷雨想了想,笑着提议到,“外头天寒地冻的,咱们也可以围着炉子吃顿火锅,这样也不担心菜肉凉了,一直都暖暖和和的。” 她第一次和谢知武提起炉子的时候,脑子里想着的便是能够围着炉子吃火锅涮肉和烤鱼烤肉,如今却还一个也没吃上呢。 谢知武显然也是想起了这事儿,点头应了,“那咱们就吃你说的火锅。” 这次轮到李秀儿和魏秋云惊讶了,“这火锅又是什么新奇的吃法,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其实,家里的其他人也很好奇,只是没有问出口罢了。 谷雨便又解释了几句。 旁人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倒是谢知礼,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先前在书上瞧见过,这种吃法叫做‘古董羹’。” “这古董羹又是什么说辞?”这回,倒是连谷雨也跟着好奇起来,在现代的时候她虽然爱吃火锅,但还真不知道古代就有这玩意儿。 “书上说,炉置炭火,使锅汤常沸以熟菜肴,因食物投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故而得名古董羹。”谢知礼回想着书中的描述,“古人是用铜鼎,在下边架柴烧炭,或是置一小炉于桌上,要么围不到跟前,要么只能一个人吃,不似咱们家这铁炉子,全家人都能凑到跟前,当真是妙极了。” “要不怎么说你二嫂聪明呢!多亏了她,咱们才能也跟城里人一样吃上这劳什子的古董羹。”魏秋云笑,张罗道,“都要弄些什么菜,我去厨房瞅瞅。” 第142章 涮火锅 涮火锅,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肉了。 可惜,古代的耕牛是不能随意宰杀的,谷雨到如今还没吃上过牛肉呢,就连羊肉有时候都不那么容易得到,比如他们家养的这头羊,平时只需要割点草,就有源源不断的羊奶喝,哪里会舍得宰了吃肉呢。 好在他们家先前便因着谢知武打猎的缘故,与村里的屠户关系极好,如今做了这卤肉的生意,顺带着也让屠户家赚了不少钱,所以若是有什么好肉,屠户也会想着谢家。 羊肉厨房里放了有几个时辰了,已经冻上了,谢知文在外头端了盆热水进来,刚准备隔水给羊肉化冻呢,谁知谷雨却问家里有没有刨刀。 “那是木匠用的工具,你要这个作甚,还能用来做饭不成?”谢知武好奇地问。 魏秋云将刚择好的大葱往案板上一放,拍了拍儿子的后背说,“你媳妇儿让你找,你就去找,这玩意儿我记得咱家有呢,早先打家具的时候专门做了一个,没用过,还是新的。” 然而,还没用得上他,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儿,一旁闲着的谢有田已经将刨刀拿了过来,递给了谷雨。 别看谢有田是家里最不爱说话的人,但当真是什么事都放在心上的, “谢谢爹。”谷雨笑了笑,接过东西顺手就递给了谢知武“喏,你用这个来刨肉。”、 “啊?” 眼见谢知武没明白,谷雨干脆将盆里上冻的羊肉拿到了案板上,用刨子在上头推了一下想要做示范。 可惜,她力气不够大,羊肉又冻得梆硬,根本没推动。 “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用刨刀刨出来的羊肉,就是一片一片的,还会跟刨出来的木花一样变成卷状的,这个就是羊肉卷了,放到沸水里几秒……就是几息之间就熟了,而且薄薄的一片很是入味。” 众人都被谷雨的这番描述给吸引了,催促着谢知武赶紧制作羊肉卷。 这二斤羊肉若是用来包饺子或是炖肉,一家人其实分不到几块,可经过谢知武这么一刨,竟足足装了满满一盆,连小满都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惊叹道,“这么多肉,咱们能吃到过年吧!” “只是瞧着多而已。”魏秋云摸摸小姑娘的头,“放心吃,等过年了,咱们再割年肉。” 冬天没什么蔬菜,除了羊肉之外,魏秋云又按着谷雨的说法,将家里的木耳、香菇、腐竹、粉条等干货发泡了起来。 “呀,我怎么忘了,咱们家还有自己发的豆芽呢。”李秀儿一拍脑袋,问谷雨,“这玩意儿能下到火锅里面吧?” 谷雨刚和好了面,这会儿正拿着擀杖在擀面,听到她的话笑着回答,“当然可以了,豆芽煮熟了也好吃。” “平日里尽是吃些凉拌豆芽,炒豆芽的,这回可算是有别的吃法了。”李秀儿笑了笑,“你等着,我去拿。” 说话间,她抄起一个小篮子,就往杂物间走,走了两步又问,“黄豆芽绿豆芽都成的吧?” “这个没所谓,嫂子你都抓上些就成了。”谷雨应了声,又拿菜刀将擀好的面切成一条一条的,这是准备留着最后在火锅里下扯面的。 李秀儿再回来的时候,是跟着谢知文一起。 方才切羊肉的活儿被派给了弟弟,魏秋云便打发他去村里的豆腐坊买豆腐。 许是看着谢家如今又是羊奶又是卤菜卤肉,还做起了调料生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上河村下河村的许多人也不再盯着那一亩三分地,反而纷纷想方设法地搞起了副业,这豆腐坊便是村里一户原先在县里豆腐坊当过学徒的人开的。 谢知文手里同样也拎着一个篮子,里头便是买回来的豆腐了,另一只手里则拎着两根用草绳绑在一起的莲藕。 “怎么买了这么大一块豆腐?” 魏秋云扫了眼篮子,问他。 谢知文说:“就剩了这一块了,三斤多一点,我要两斤的话,剩下那点儿老张叔不好卖出去,就都给买了,横竖也就几文钱,天冷了,他还能早早歇下。这不,老张叔还搭给我几块豆干呢。” “还有这莲藕。”不等魏秋云再次开口询问,谢知文一见她的目光落在上头,就连忙道,“二柱子他姑姑家那边种藕呢,拉了二百来斤回来卖,我就买了两根先瞧瞧品质,若是好,咱们做凉菜也能要上些,反正这东西禁放。” “到底是要当爹的人了,现在想事情不再是先前那一根筋了,越来越周全了。” 魏秋云夸了儿子两句,又直接拿起其中一根莲藕,仔细端详片刻,点头道:“品相瞧着是不错,二柱子他姑姑我晓得,她夫家在南塘村,那边有河有水,灌溉方便,家家户户都种莲菜,说是卖钱比咱们种庄稼来得多,夏天也是一景呢。” 她拿了菜刀,三下五除二将莲菜削皮切片,打算等会儿和其他菜品用来煮火锅。 这回,魏秋云倒是没有再问谷雨,毕竟也是经年在厨房里干活儿的人,这土豆刮了皮切成片都能下锅,没道理莲藕不行。 古代没有现成的火锅底料,为了吃这顿火锅,谷雨几乎将家里所有的调料都翻了出来,也多亏了他们加做卤肉,什么调料都不缺。 她先是用了花椒榨油,加上葱姜蒜打底爆香,再放豆瓣酱和辣椒油,最后放上其他大料和香菇红枣冰糖之类的提鲜佐料加水熬煮。 因着火锅的味道呛人,谷雨让谢知武把家里的门窗都打开了,左右家里头生着炉子,又烧着热炕,根本不算冷。 还没等到锅开,火锅的香味儿已经溢了出来,顺着门窗飘了出去。 连带着隔壁的邻居崔婶子都探头探脑地隔着院墙问,“我说有田媳妇儿,你们家这是又研究什么好吃的呢,闻着又辣又香又鲜的,刚才我还以为是泼油辣子呢,可这会儿闻着又不像了。” 不等魏秋云答,崔婶子已经按捺不住,直接从自家杀了过了,想要一探究竟。 而这边,所有人都围在炉子跟前,眼巴巴地等着锅开。 第143章 能赚钱的事儿 这顿饭当真是热闹,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竟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连一向少食的谢知礼起身的时候都说自己吃太撑,怕是要走不动道了。更别提年纪尚小还不知道饥饱的小满,这会儿正抱着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哼哼唧唧地撒娇呢。 李秀儿要起身收拾碗碟,被魏秋云给拦住了,“你还怀着身孕呢,咱们家这么多人,用得着你出力呀,歇着吧,又不急,等会儿我来弄。” “我跟大哥来弄吧。” 正如魏秋云所说,家里这么多人,既不能让孕妇干活儿,也不能让娘亲一个长辈去洗全家人吃完饭的碗,可谢知武又心疼自己的媳妇儿,而且谷雨这会儿正帮着小满揉肚子呢,便主动提出由自己和兄长来做。 魏秋云还嫌这兄弟俩笨手笨脚,怕把摔碟子打碗的,说着话就要起身干活,却被谷雨给拦住了。 “娘,就让夫君他们弄吧,您也享享儿子的福,刚好,我有点事儿想跟您商量商量。”谷雨笑着朝谢知武使了个眼色,兄弟俩很快就离开了。 “是铁炉子的事儿吧?知武这小子跟我提了一嘴,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这铁炉子虽好,可到底是铁做的,价钱不便宜吧,咱们村里的人会舍得花钱买吗?”魏秋云有些担忧。 “彩霞嫂子先前就问过的,还有其他几户,贵是贵些,但也并非买不起。” 铁炉子看着用了很多铁,实际上只薄薄一层,里面的内壁是泥沙混合烘烤出来的,即便是上面的盖子,也非纯铁,还是含了些杂质的,毕竟不是造兵器,要求没那么高。 魏秋云这才放心下来,笑道:“能赚钱的事儿你娘我又不傻,当然不会反对,再说了,你们小家的事儿,自己拿主意就成,赚得钱也留着你们自己花,不用问我的意见。” 儿媳妇尊重自己固然是好事,但魏秋云也不是那等多事的婆婆,她想得开,更不愿意掺和到小两口的日子里,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她还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呢。 “再说方才咱们那些邻居不都来瞧过了,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我就不信没有心动的,不怕卖不出去。”魏秋云还怕谷雨担心,又补充了一句。 乡下人也没有锁门的习惯,崔婶子在谢家吃了两片涮羊肉,出门就跟人学上了,谢家人这顿饭吃了这么久,不仅是因着好吃,当然还有人时不时进来参观招呼的缘故。 谷雨哭笑不得,“娘,我要跟您商量的不是这个。” 她是打算跟魏秋云说盖大棚的事儿,毕竟这可是又要用地又要出力的,没有家里做主的人点头,她怎么好意思支使全家人。 “在庄子上建造温室,让人冬天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法子。”魏秋云有些赞叹,又有些疑惑,“这能成吗?” 因着前面婆媳二人说炉子的事儿耽误了片刻,此时谢知武兄弟俩已经处理完锅碗瓢盆回到了厅堂,闻言便道:“听刘三哥的意思,有人做成了,也有人没做成,不过谷雨想做,我觉得不妨一试,若是真能种出青菜来,赶着过年也能卖上一批。” “可万一做不成呢?”魏秋云犹豫着。 “嫂子好像有主意的,不会做不成。”在县城谢知礼可是围观了他们当时的讨论,他觉得嫂子懂得这么多,又是个敢想敢干的,肯定能把事情做成,就跟着帮腔。 “你懂种地的事儿?”魏秋云白了他一眼,扭头问谢有田,“当家的,你的意思呢?” 谢有田思索了片刻,“这庄子上造温室的事儿我年轻时也听说过,做自然是做得成的,知武媳妇儿又是个聪明的,但大冷天的想要维持里头的温度,少不得烧炭埋柴的,花费可不少,种出来的东西卖太便宜,八成是要赔钱的,若是太贵,咱们这儿的人可买不起,你们想好了吗?” 大棚的事情虽然是一时兴起,但谷雨心中并非没有成算。 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怎么解决温度和光照的问题,只是毕竟没有实践过,正如谢有田所说的那样,还是有一定亏损风险的。 “我想过了,现在距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大棚没有盖房子那么复杂,差不多十来天就可以做好,能赶得上年底腊月瓜果价格最贵的时候,而且咱们也只是先盖一两间试一试,若真赔了,也只当是买个教训,可试都不试的话,总惦念着反倒是个心结。” 谷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家里人哪还有不同意的,李秀儿也笑着说,“你和知武若是银子不够,我和你大哥也攒了些,只管开口就是了。” 乡下人家吃住都在家里,根本花不了几个钱,谢知文两口子又都是会过日子的,靠着卤菜生意攒到了不少钱。 谷雨和谢知武的家底自是比他们厚多了,不过她并没有拒绝这份善意,点了点头,又同魏秋云道,“只是买地的事儿,还得爹娘帮帮忙才成。还有寻工人,大哥之前做工认识的人多,请你帮忙打听打听。” 家里人都已经达成一致了,她的请求,自然有无有不应的。 买材料这事儿,谷雨是不用操心的,她将清单名目列好,自有谢知武两兄弟帮着张罗。买地就更简单了,她又不要那上等的良田,村里那些下等的田地粮食产量本就少,如今好多人家有了别的营生,魏秋云只找了一回里正,便就将事情给谈妥了。 谢知文请来相熟的石匠和泥瓦匠来家里商谈,主要是因着他根本不知道谷雨口中的大棚长什么样子,转述的时候说不了三两句就被工人们给问住了,只能直接将人叫到家里来。 好在谷雨对这事儿是有概念的,与他们交流起来顺畅了许多,尤其是说到青砖铺渠,架柴烧水加热的法子时,就连其中领头的匠人都赞她的想法妙。 至于光照的问题,谷雨也已有了解决之法。 第144章 大棚菜 村里有什么事情是瞒不住的,更何况谢家这些天又是买各种东西又是有人进进出出的,村里早就议论开了。 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毕竟如今谢家的日子在整个上河村都是头一份的,有人艳羡,自然也有人眼红。 但不管外界的人如何议论,丝毫没有影响到谢家人的一举一动。谢知文谢知武兄弟俩合力将买来的田地平整了一番,并且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一根杂草也寻不出来。 石头、土胚一应俱全,油毡布、竹竿、木椽等物件也都备好了,魏秋云选了个宜动土开工的黄道吉日,终于开始盖大棚了。 这天,村子里过来看热闹的人可不少,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谢家这一举动。 有的人嘴上是风凉话,“你说有田媳妇儿也是咱们村出了名的能人,家里家外料理得妥妥当当的,这老二媳妇过门才多久呀,就听信她一个新媳妇儿的话,还打算让她当这个家,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可不是嘛,你说这知武上头还有哥哥呢,让老二媳妇儿当家做主,他们家老大媳妇儿能同意?” “不同意有啥办法,谢家如今这家底,可都是老二媳妇儿挣来的,我听说不老少呢,你说,他们大冷天的在这地里头瞎折腾,该不会又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了吧?” “哪有那么多赚钱的法子,还就叫他们给想到了,谁不知道这一片的地都是劣等,叫我说,他们这就是白浪费银子!”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有不少,可更多的人心里其实都在犯嘀咕,他们觉得谷雨之前折腾的卤菜、羊奶都赚到了银子,就连那调料都能跟镇上的酒楼食肆合作了,说不定这所谓的大棚也是来钱的路子。 围在此处,心里自然是有想要打听一二偷看偷学的心思,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还有一部分人,瞧见谢家准备的用来盖大棚的那些材料,就已经歇了想要模仿的心思,这么多的东西,还不算雇人干活儿的钱,得花多少银子,万一赚不回来,岂不是亏大发了! 只是,他们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在地里指挥着匠人们干活儿的谷雨,心里忍不住地想,这个女人的脑袋瓜儿到底是怎么长的,以前也没听说过下河村有这么能干聪明的姑娘呀?要是早知道…… 无论他人如何闲话家常,或是明里暗里地打听,谢家人盖大棚的动作是一刻也没停下。 好在天气十分给力,一连好几日都是无风无雪的好天气,尤其是正晌午时太阳晒着,还颇有几分暖意,加上给谢家给匠人们管饭,顿顿都有荤腥,大家干起活儿来更卖力,原本计划半个月的工期,十天时间就已经将大棚给盖起来了。 谢知武按着谷雨的说法,在大棚的墙周围全部架上了柴进行烘烤,这是为了让墙壁干透。 而另一边,谷雨正在家里看她精心培育的苗种。 他们买的这块地位置有限,一共就起了三个大棚,一个用来种青菜,一个用来种草莓,余下的那个,她打算种蘑菇。 选这三种作物的原因也很简单,青菜的成长速度最快,若是种成了,能赶得上过年卖头茬,草莓作为后世常见的反季节水果,是最受欢迎且能卖上高价的,而蘑菇这玩意儿,严格来说是菌类,不需要经过光合作用就能生长,是谷雨用来保底的。 草莓苗和蘑菇都已经提前培育过了小苗,只需要移植到已经犁好的菜地里即可,青菜种子却是要直接洒下去的,再根据发芽情况决定是疏苗还是补苗。 大棚用油毡布盖着,密不透风,地面上里面用青砖铺成上下两层的沟渠,下层烧柴,上层有水,水散发出来的热气和炭火的暖意,让整个大棚里面变得温暖而潮湿,以至于这些蔬菜水果的生长速度比普通的要快很多。 临近年关的时候,谢家大棚里种植的青菜已经长成了,绿油油的煞是喜人。 “瞧瞧这青菜,又绿又嫩,能掐出水来,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大冬天会有这么新鲜的菜呢。”魏秋云站在大棚的入口处,看着眼前的一片青翠欲滴,忍不住喜上眉梢。 “都是大哥的功劳。”谷雨笑,想要维持大棚里的温度可不是件容易事儿,白天还好说,谁瞧见火快熄了,往里头加一把柴也就是了,可晚上若没人看顾着就不成,谢知文和谢知武兄弟俩这些天轮番住在大棚里,就为了这片菜地。 “我也不懂这些,就是把弟妹交代的事情做好,反正都是为了咱们家嘛。”谢知文挠挠头,憨笑着,“对了,那边的蘑菇也出来了,你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蘑菇品种不同,生长周期也不尽相同, 谷雨这次选的便是生长周期只有二十来天的草菇,长势同样十分可观,就是这味道嘛,不那么好闻了。 魏秋云捏着鼻子,“瞧完了就走吧,好赖你娘我也是天天种地的,这味儿我都受不了,难为你们天天伺候这蘑菇,也不知道城里的贵人们喜欢这玩意儿什么,山里头遍地都是。” 蘑菇这食材在四里八乡没人稀罕,几乎没人花钱买,都是趁着雨后去山里捡菌子来打牙祭,但在城里就是个紧俏货了,在北方,像谷雨这等新鲜的还不易得呢,多是晒成干货从南方运来的。 “刚才我跟知武讲了,让他晚上回家的时候在地里摘一篮子青菜和蘑菇,咱们晚上做个蘑菇炒青菜,再弄个蘑菇炖鸡。”谷雨没接话,而是提起了晚饭。 “等下回家我就让你爹杀只鸡。”魏秋云点头,又道,“眼瞅着再过几天就是十五了,镇上有集,到时候咱们提前一日把大棚里的菜都摘了,让他们兄弟俩用咱家的骡车拉到集市上去卖,不愁卖不到个好价钱。” 周遭的村镇每逢初五有集会,有些邻近的人家会专门去集市上售卖东西,比如谢有田之前编的箩筐,谢知武打来的猎物,就连早先天气还暖和的时候,李秀儿和谢知文还去集市上卖过卤菜呢。 第145章 卖不出去的蘑菇 魏秋云虽是好意,只是这些大棚菜的去处,谷雨早已心中有数。 只见她轻笑一声,顺手拔掉了菜地里的一根杂草,才说道:“娘,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城里的食肆酒楼说好了,等这批菜摘了先送到他们那儿,若是他们要不完,余下的咱再自己卖。” 因着卖卤菜调料的缘故,谷雨和县城里那几家酒楼食肆的掌柜们早就熟络起来了,自家的青菜刚长出来,她就跟对方打过了招呼。 这些卖吃食的地方,本就发愁冬天没什么新鲜的菜,能做的吃食有限,谷雨的大棚菜,也算是解决了他们的一桩心事。 可村里的人并不清楚这些,眼瞧着谢家人将青菜摘完了,一筐一筐地放在骡车上,再次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我早就说谢知武那小媳妇儿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吧,你看看,还真叫人大冷天地把菜给种出来了,没冻坏也没冻死,这绿的多好看啊。” 住在隔壁的崔婶子对谢家的情况最为熟悉,知晓谷雨的那些能耐,当然最重要的是昨日她才得了魏秋云随手给的一把青菜,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会儿自然是向着谢家说话。 但也有人看着谢家的满车的菜担忧,“那大棚到底是花费了不少银子的,这菜如果卖不出个好价钱,就惨了。” “卖不出好价钱?”崔婶子可不赞同他们的说法,“你保管放心,就咱们放在地窖里的大白菜,叶子也有发黄的,满大街还能找到比这刚从地里摘出来的更新鲜的菜吗?人家城里人不差钱,都喜好吃个新鲜的,再说了,知武媳妇儿有的是门路,根本不愁卖。” 崔婶子不知道的是,从某种程度上,她的话也算是真相了。 眼瞧着谢家人真的在大冬天种出了青菜和蘑菇,自然也有转变了口风的,说谢家的小娘子有几分本事在身上,愿意花钱买一块劣等田地盖大棚,肯定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干的。 当然,说风凉话的人也不少,比如先前就眼红谢家人挣钱的吴二泉,看着谢家满车的青菜,哼了声,“有的人就是喜欢折腾,把银子都折腾光了也没折腾出一个名堂来,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谷雨听见了,没作声,反倒是魏秋云有些忍不住,可即便是心中不爽,她仍旧是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菜放到筐子里一,才叉着腰回怼道:“我们家菜好不好,卖不卖得出去,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在这儿说三道四的,再叽叽歪歪,小心我不客气。” 如今魏秋云也算是明白过来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她不能一味地好脾气,该骂还得骂。 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家背后还没论道过旁人的长短,魏秋云这么一说,许多人面上都不好看起来。 谷雨轻笑了一声,招呼崔婶子,“婶子,我想劳烦您帮个忙,不知道成不成?” “邻里邻居的,说这话不就外道了,有什么我能帮的,你招呼一声就是了,不为别的,就为你这闺女是个熨帖的人儿,婶子我瞧着喜欢。”崔婶子瞪了吴二泉一眼,笑盈盈地走到他们装菜的骡车前。 谷雨道,“我们家盖这大棚,每天来来往往的,村里搭把手帮忙的也有好几户,想着也没什么好东西能表表谢意的,这一筐捆好的青菜是给村里人的,每家都能领上一把,这会子我们家大人都还腾不开手,打算让小礼和小满两个孩子看着大家领呢,可孩子们到底年岁小,怕是经不住这样的场面,想请婶子您从旁照看着,待家家户户都领完了菜,余下的您带回去,您看可好?” 只需要在旁边看一会儿就能有新鲜的绿叶子菜吃,崔婶子自然一口答应了,反正冬天没什么活儿,闲着也是闲着。 “不过……”谷雨顿了顿,“我这个人啊心眼小,说我们家坏话的人可不给,就比如吴二叔,想来您也看不上我家这一捆子青菜,是不是啊?” 若是旁人,定被这三言两语臊得面色通红,不会再继续待下去,可偏偏这吴二泉是个混不吝地,直接在菜筐子里抓了一把青菜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嘟囔着,“都是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凭啥短了我的,老子也是上河村的人,我拿,我就拿,看你个猖狂的小娘们能把我怎么着!” 谷雨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可崔婶子不干啊,这一筐子青菜,给村里人发完了剩下都是她的,那吴二泉拿走一捆,她不就少一捆嘛,这占得可是她的便宜! 崔婶子愣生生追出了二里地,将那捆子青菜给要了回来。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眼下在谢家,再也没有比卖菜更重要的事情了。 好在谢知武兄弟俩驾着骡车去了趟县城,地里的青菜就已经卖的七七八八,连带着蘑菇也卖出去了好几筐。 “蘑菇价高,一般的食肆收不起,天香楼和时华阁各要了两筐,我跟大哥又在街上摆了会儿摊子,勉强卖掉了一筐。”谢知文将车上剩余的蘑菇卸下来,许是因着没能全部卖掉,情绪有几分低沉。 这个情况也不算意外,给青菜和蘑菇定价的时候,谷雨已经在街上询问过行情,虽说是大棚菜,可青菜到底也是菜,再贵也比不上肉,且不说还有冬储的大白菜等竞品,价格便也只定了几文钱一斤,好在产量高,不至于入不敷出。 蘑菇便不同了,这玩意儿在北方的冬天难得不说,更重要的是味道可以和肉媲美,从南方运来的那些干货,都要卖到六七十文一斤,做出来的菜在酒肆更是二钱银子起步,故而谷雨给的定价是十八文一斤,算下来确实是堪比肉价,买的人不多也属正常。 “没事儿,先前我不都说了,不一定卖得完的。”谷雨安慰道。 谢知武叹了口气,“可大棚里还有许多呢,若都卖不出去可就麻烦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咱们家的蘑菇的品质好,不愁没人要。”谷雨笑了笑,看了眼筐里剩下的草菇,说,“剩得也不多,咱们今晚就用这剩下的蘑菇烧个素肉吃。” 第146章 搂腰的手感 说起这素肉,还是谷雨之前打听用蘑菇做的菜时,听城里酒楼的大师傅提起的。 那位大师傅以前在州府的贵人家中做掌勺师傅,说是家里的夫人怀了身孕,想吃肉却又闻不得肉腥味儿,一吃就吐得厉害,最后被他琢磨出这么个做素肉的法子。 谷雨在后世的素菜馆也见过用蘑菇做的素牛排,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些做法,大棚里的草菇刚长好时,她就摘了些试着做了一次,可惜做出来的量太少了,根本算不上一道菜,就没端上桌,而是给了家里两个年纪最小的打了牙祭,其他人都没吃着。 这几日大棚里的菜陆陆续续都到了采摘的时候,家里一众人都忙活着,连李秀儿都帮忙做些烧茶送水的活儿,吃饭都是对付几口,难得今日有了闲暇,谷雨便打算犒劳一番家里人。 素肉做起来不难,只不过对料汁有些要求罢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谷雨很快就做好了一锅烧素肉。除此之外,她还将用盐杀过水的草菇裹上了鸡蛋面糊,下油锅做了道假的炸酥肉,余下的蘑菇又和青菜豆腐一起,炖了个蘑菇青菜豆腐汤,上头还飘着小虾米,撒上一把葱花,说一句色香味俱全也不为过。 然而,这样的美食并没有治愈谢知武低落的心情,纵然他扬着笑容,嘴里也说着夸赞的话,可无论是作为枕边人的谷雨,还是身边血脉相连的父母兄弟,都能看出他此刻的忧心忡忡。 “还在担心蘑菇的事儿?饭都没吃几口。”谷雨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离过年还有十天呢,此时担心尚早,若真卖不出去,大不了晒干了做成干货,能保存的时间更长,还能卖到更远的地方去呢。” 她虽然喜欢未雨绸缪,但如今日子好了,想事情便不再是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反而心宽了许多。 既然蘑菇已经种出来了,就不用担心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反正无论遇上什么难题,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儿,都会有解决之法,若实在解决不了,也不过是折些银子,以他们家如今的进账,也不是亏不起。 “真的?” 谢知武还没开口,吃惊的反倒是谢知礼,他的身体虽然好了,但家里人还是不许他沾手地里的活儿,让他好好读书就行,甚至还让他去书院待了十来天,这次是快过年了书院放假才回来的。 好不容易能活蹦乱跳过日子的谢知礼记着兄嫂对自己的好,也想为家里的事儿出一份力,他立即说,“我有个同窗家在州城做生意,好像便是贩些南北干货,我可以给他写信,问问有没有需要。” “早先我都想过这个事儿,只是跟他算不上熟络,加上我也不常去书院,就没好意思提,这次刚好跟他分到一间房舍,交流了不少课业上的难题,他还夸赞我带去的卤肉好吃呢,前几天二哥去书院接我时让他带的那包调料,便是给他的,说是他要带回家试,若是好,他们家的货行便可以卖咱家的调料。” 只是事情尚未谈成,所以谢知礼先前没有提起罢了。 说完这些他就想回房间找纸笔,被谷雨笑着拦住了,“急甚,人家家里现在肯定也忙活着过年呢,便是你写了信过去一时半会也没有回音,倒不如等过完年学堂开了学,请你这位同窗来家里做做客,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他见了咱们家的大棚,兴许不用说什么多余的话,这事儿就成了呢。” 谢知武本就是个想得开的,只是一时间钻了牛角尖,有了谷雨的安慰,甚至连年少的弟弟都帮着想法子,他心头的那点儿郁闷不知道何时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又过了两日,总算是有好消息传来。 城中之前买过他们家蘑菇的几家酒楼食肆,都托人捎了口信来,让他们再送一批蘑菇去,青菜也收。 然而,因着要过年了,谢家地里的青菜已经摘的七七八八了,只留下一小片是打算自家过年用来招待客人。 蘑菇倒是剩的不少,装了满满一车,因着谢知武要帮着准备过年家里用到的鸡鸭鱼肉,所以送货的重任落在了谢知武和谷雨两口子身上。 这两日阳光正好,前几天下过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谢知武驾着车和坐在车辕上的谷雨说,“其实我一个人也能成的,那酒楼食肆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了,不必担心他们坑了我去。” “谁敢坑你啊。”谷雨笑了声,谢知武身形高大,瞧着就是个孔武有力的,寻常人谁会没事找事惹这么个人,“我是想着路程长了,路上能陪你说说话。而且娘跟我交代了,今天要顺道去店里给大家各买一身成衣,过年要有过年的样子嘛。” 按说过年是要裁新衣的,可谢家人实在太忙了,谁都没想起这事儿来,等到了临近年关的时候,想起来也来不及了,魏秋雨干脆大手一挥,掏了银子出来,说要给自家人都置办一身过年的新袄子。 这一年家里几乎没什么花用,又或者说,吃的用的都被孩子们承担了,就连以往开销最大的谢知礼看病和买药的钱也几乎没用得着他们,被谷雨想方设法地解决了。到了年终这么一算,竟然是魏秋云攒下的银钱最多的一年,也无怪乎她如此阔气。 早上出门前,魏秋云还特意写了家里人的尺寸给她,谷雨还拿出来看了看,又问谢知武,“这上头的尺寸都是先前的吧,我怎么觉着有些小了。” 谢知武对穿着一直都不在意,都是家里有什么就穿什么,自然不知道魏秋云给的尺寸是什么时候量的,随口问了句,“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这还用看? 谷雨刚想张嘴,结果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 两人虽然因为家里房间不隔音的缘故,还没有真正的圆房,可除了那最后一步,能做的都做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谢知武的尺寸,凭手感都能判断出来好不好! 她咳了两声才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低声在谢知武耳畔说了两句,男人霎时间脸红到了耳朵根儿。 第147章 只管往这儿送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谢知武脸上的热意才逐渐消散。 他们去的第一家酒楼便是天香楼,临近年关,路上到处都是匆匆的行人,大家手里拎的、背上背着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筐子,还有人推着车,或是跟他们一样驾着骡车、牛车,只是因为路上人多,车的速度其实跟人步行的速度差不多,他们从城门口到天香楼,花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 “还是先前的价格吧?”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天香楼的掌柜,瞧着满车的蘑菇喜不自胜,却又怕谷雨她们坐地起价,故而硬是压下了唇角的弧度,小心翼翼地问。 别问为什么掏钱的人还这么小心,实在是临近年关这几天,街上的菜一会儿一个价,纵然是他们这等有着固定的菜贩子送菜的酒楼,有时候也难免不得不收一些高价菜,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大不了再重新踅摸,可偏偏这新鲜的蘑菇,只有这上河村谢家给种出来了,在别的地儿还买不到呢。 毕竟这蘑菇也属于菌子,虽然知道没毒,可天香楼的掌柜并不知道客人反馈如何,所以起先没敢多要,只做了几道菜给熟客尝鲜,可谁能想到这平平无奇的蘑菇,就因为是新鲜的而不是干货,做出来的菜竟然被知县大人给夸赞了,一时间,县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以能够吃到鲜蘑菇做的菜为荣,甚至有好几家都已经在他们天香楼定了年夜饭,点名要这新鲜蘑菇做的汤和菜。 谷雨虽然不知内里详情,可好几家酒楼同时托人送信说要蘑菇,不用猜也知道自家这蘑菇做出来的菜受欢迎了,她笑了笑,“掌柜的小瞧了我不是,等过了年,我家还要再起几间温室,到时候还得同您打交道,指望着您收我们的菜呢,这可是长久的生意,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晓得不能因小失大的理儿,无论外头的菜价如何,咱们还是依着先前的价格,您看您要几筐?这就让我夫君给您卸到后厨去。” “那我就全……” 作为掌柜,他自然晓得城里其他的酒楼食肆也在卖蘑菇做出的佳肴,想要一口将谷雨带来的蘑菇全吃下,但又有些犹豫,这新鲜蘑菇是经不得放的,万一卖不完,亏得还是自己,可让竞争对手有机可乘,他又下不了这个决心。 谷雨看了出来,弯了弯唇角,笑着说道:“掌柜的意思我明白,可这蘑菇您肯定不能全都留下,一则我也应了其他掌柜的,咱们既是朋友,您总不好让我失信于人吧,二来嘛,一枝独秀易遭人嫉恨,百花齐放才有看头,您说呢?” 无论是明示还是暗示,天香楼的掌柜都听了个明白,他上下打量了谷雨一眼,笑道:“刘三虎果然没有说错,你这小娘子当真是个有意思的,行,就以你所言,给我卸个五筐总行了吧?” 他方才已经暗暗将骡车上的筐子数量数了数,又在心头盘算了城里其他买蘑菇的酒楼食肆,寻思着自家留个五筐,余下那几家一人分个两三筐差不多,算下来还是他赚。 谷雨点头应了。 掌柜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但天香楼是县城最大的酒楼,多拿几筐也无妨。 “刚才你说年后还要再种别的菜?” 得到谷雨肯定的回答后,掌柜喊来一个人,同他们介绍,“这是我夫人的娘家弟弟,我小舅子,专门负责我们酒楼里的采买,先前买调料跟你们打交道的是铺子里的伙计就归他管,但伙计不拿事儿,今天介绍你们认识,谢家娘子往后有菜只管往这儿送,多少咱们都收!” 这最后一句是掌柜同自家小舅子交代的。 那小舅子显然是个干惯了采买活计的,当下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姐夫发话了,我肯定照办,只要我们楼里吃得下,肯定都要。” 这言下之意,是若要不了那么多,谷雨他们也不能勉强。 连谢知武也听出来了,当即便道:“你们放心,我们不是那等强买强卖之人。” 掌柜的拍了拍自己小舅子的肩,笑:“你啊……把人想岔了不是,人家两口子可都是仗义之人,今日送来的菜都没涨价。” 那小舅子又连忙道谢,谷雨摆了摆手。 总之,一番寒暄之后,他们将蘑菇过了秤、收了钱,很快就前往下一家去了。 因为蘑菇怕压,也不是土豆南瓜等份量重的食材,所以这满满一车,算下来也不过六百多斤,卖了还不到十两银子。 可这又只是他们一趟的收入,要知道,大棚里的蘑菇,不到一个月就能长成。 “这一趟咱们已经把盖大棚的钱和买炭的钱给挣回来了。”谢知武将空了的筐子一个个摞起来,笑着同谷雨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成。” 起先他们是在渠里烧柴热水的,可柴火不耐烧,总要时时添柴,晚上几乎睡不了多久就得起来,最后还是魏秋云见不得儿子这么辛苦,找人买了一车炭,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炭自然是贵的,一车得二两银子,寻常农户哪里舍得,对他们而言,山里不花钱的柴火更好用,谢知文也想过去山里伐木,但被谷雨拒绝了,来自未来世界的她,比任何人更明白肆意砍伐带来的危害,谢知武往后还要在山里打猎呢,她可不想自己的夫君遇到这种本来可以避免的危险。 无论是烧柴还是烧炭,谷雨最担心的是一氧化碳中毒的问题,所以当初在盖大棚的时候,她不仅留了门,将大棚的顶设置成可以卷起来的毛毡布,甚至还在两侧及边墙上做了能够开合的窗,又将底层的砖渠延伸到了外侧,即便如此,她还不忘一再叮嘱谢知武兄弟俩人,晚上千万不能关窗户。 好在窗户开得很小,就算开着,晚上也不会太冷,像谢知武这样年轻火力壮的,一进去就脱掉了外袄,只穿一身单衣。 男人的脸上不知道在哪里沾了一抹灰尘,谷雨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笑着说,“其实倒也没有,咱们买地的钱,还有雇人的工钱,你都没算呢。” 第148章 有多甜 “往后再出几棚蘑菇,应该就能挣回来。”谢知武笑,之前他担心蘑菇卖不出去,不是怕亏本,而是担心家里人因此对谷雨有意见,如今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忘了,咱们还有草莓呢,这东西可比蘑菇还要金贵。”谷雨其实压根没指着青菜和蘑菇赚什么大钱,她当初就是为了草莓,青菜是为了试验能不能光合作用,而蘑菇是保底的打算,只不过草莓还没开始结果,这两样却都已经有了收获,所以,她的想法也有了改变。 谁说大棚草莓就比大棚菜高贵了,虽然菜价比不上,可架不住它长得快呀! 许是兜里有了银子,又或是这一趟卖掉了蘑菇让谢知武对未来信心满满,在成衣店看衣裳的时候,谢知武头一回主动帮忙选起了颜色。 “就红色的这件吧,过年穿得喜庆点儿应景,也衬得你白。” 村里人要下地干活儿,衣裳多是选择深色耐脏的,除了年节,鲜少穿大红大绿的鲜亮颜色,更不用提鹅黄藕粉这等一碰就脏的,在四里八乡的村镇,怕是找不出几个穿这种颜色的。 谷雨听了,弯唇一笑,故意逗他,“你是意思是,我穿别的颜色就显黑?” “我不是这意思,就是……”刚才谷雨拿着衣裳在身上比划的时候,谢知武只看到她的脸在红色的映衬下显得莹白如玉,故而才脱口而出,压根没想那么多,可这等子夫妻之间的私房话,显然不能当着成衣铺的伙计的面说,急得他一时间不知要如何解释。 谷雨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逗你呢,那就买这身红色的吧。”这件衣服并非纯纯的红色,上面用黄色的线织了几朵小花,袖口和衣缘用了白色的绸缎料,穿上之后显得人俏皮活泼又有几分浓烈富贵。 她让伙计将选好的衣裳打包,又同谢知武商量起其他人的,“我给爹和娘选的身都是绛紫色,大嫂如今不用做活儿,这身藕荷色的衣裙正适合她,我特意选了有放量的,天冷底下能再套一身,天暖和也宽松,能穿到生呢,大哥的我来之前也问过了,阿嫂说选件玄青的,你看这件怎么样?袖口和阿嫂的一样,有石榴花纹样,多子多福的寓意很好呢。还有小礼和小满的,小孩子不能穿太闷的颜色,雪青和银朱色我觉得都很好,你说呢?” 本来谢知武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可听了一圈,谷雨把家里人都说了个遍,就是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吃醋,但还是会迫不及待地问:“那我呢,你打算给我选个什么样的?” “你人就在这儿,还用得着我帮你选吗?” 谷雨最喜欢逗他,不过他也知道谢知武不禁逗,所以不等男人再开口,便指着墙上挂的一件赭石色的长袍说,“早就看好啦,这件衣裳虽是棕色,却又透着些许红,跟你帮我选的红衣裳也相配,你喜欢吗?” 谢知武对衣裳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只是再抬头去看那件长袍时,却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欣赏的目光。 除了给每人买了一身过年的新衣裳之外,谢知武还主动提出再扯几匹布,说等开春了给大家每人做上一件新衣裳。 谷雨自然是应了,两人有商有量地选了一番,虽然回家之后被魏秋云嗔怪了几句说他们乱花钱,但一家人脸上的笑容做不得假。 翌日便是腊月二十三了,俗话说,二十三,糖瓜粘,一大清早,魏秋云便从瓦罐中取了好些块麦芽糖放在铁锅中加热。 她一边忙活儿一边又夸起铁炉子来,“往年天不亮就得起床生火,才能赶着灶王爷回天庭报信儿之前把糖瓜给做好,如今有了这炉子,早上加点柴,捅两下,就又烧得红通通了,当真是方便。” 李秀儿眼瞧着锅里的糖已经变软了,便从斗柜里取出早就炒好的熟芝麻,直接洒进了锅里,魏秋云翻搅着,让糖块上头沾满了芝麻粒,才趁着热气将糖取了出来,在案板上开始擀。 等到芝麻糖擀成了薄片,再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便是用来供奉给灶王爷的糖瓜了。 这样做出来的糖瓜味道香醇,酥而不腻,是专门用来供奉给灶王爷的。当然,偶尔庙会集市上也能见到卖糖瓜的,只是价钱比一般的饴糖要稍贵上许多。 魏秋云小心翼翼地将厨房里的灶王爷的旧画像撕下来,换了新的贴上去,在小桌前放上一碟刚做好的糖瓜,又用刚熬出来的糖浆涂在灶王爷画像的嘴唇上,这是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习俗了,说是为了让灶王爷上天庭述职的时候嘴巴甜一点,多说自家的好话。魏秋云就对着画像念叨了几句,做完这些才松了口气。 余下的糖吃不完,就便宜了家里的几个小辈。 “娘,我也想吃糖。”谷雨笑着冲魏秋云撒娇。 虽说是做婆母的,可魏秋云如今当真是把谷雨当做女儿看了,轻笑一声,“就这还用得着特意说一声,咱们家如今日子好了也多亏了你,吃几颗糖算什么,自己拿便是了。” 谷雨笑了声,“您就不怕阿嫂吃醋?” 李秀儿轻哼了声,“我才不是小心眼的人呢,再说了,这糖我还不是想吃就吃!” 如今她已然显怀了,口味也变得奇怪,今儿想吃酸的,明日又想吃甜的,有时候还要吃能把牙给酸倒的果干,或是醋腌得萝卜,魏秋云还私下嘀咕,这酸儿辣女的,醋腌萝卜却是又酸又辣的,也不知道到时候是生小子还是生闺女。 说着话,李秀儿便拿起一颗,抿在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幸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看来今日的口味是嗜甜。 谷雨也在案板上随手抓了一把,悄悄递给谢知武,压低了声音说,“喏,还热乎着呢,你快尝尝。” 她晓得男人喜欢吃甜食,却不好意思和孩子们抢食,才主动说自己想吃的。 谢知武显然也明白了媳妇儿的心意,满脸都是笑,不知是因为糖甜还是心里头甜。 第149章 手帕交 过了小年之后,上河村乃至十里八乡过年的氛围愈发浓厚,如果说以前在村里的大家伙儿碰见了,日常打招呼都是问“吃了没”,而今便不同了。 这不,谷雨前脚刚出门,恰巧隔壁的崔身子提了一吊肉从外头回来,见着她远远地便打了声招呼,“知武他媳妇儿,你家割年肉了吗?” “昨儿隔壁村请屠户去杀猪呢,我大哥跟着一道去的,顺便买了肉回来。”谷雨笑,上河村在北方,过年要包饺子,还要炸肉丸,蒸肉碗子,是所有人一年到头能最多吃到肉的时候,谷雨他们家和屠户关系好,早就打了招呼,给他们留了半扇猪肉,后腿和五花都是最好的。 “还是你们有能耐,瞧,今年我也割了五斤肉,我们家那口子最喜欢吃韭菜大肉馅儿的,明儿还得去集市上买韭菜呢。” 冬天新鲜的蔬菜不多,韭菜算是抗寒的,故而才有的卖。 谢家人多,口味不尽相同,尤其是李秀儿,口味儿一时一个变化,想吃肉又怕闻着吐,魏秋云便准备了以蘑菇为主的三鲜馅儿,还有莲菜大肉馅儿和韭菜鸡蛋馅儿,谁乐意吃哪个就吃哪个。 崔婶子听完之后,除了羡慕还是羡慕,不过,两家隔壁住着,谢家有什么好处自家也没少沾光,所以她并不嫉妒,只是笑着转移话题,“你这是要去哪儿?” “知武今儿带着我爹娘他们进城置办年货去了,算算时候也该回来了,我去村口瞧瞧。” 除了年肉之外,过年自然要采买各种各样的年货,只是到底谢家过年要招待多少客人,又要去哪些人家拜年,谷雨并不清楚,但这些可决定了他们的南北干货和糕点糖果要买多少,以及送的年礼要准备多少份,所以只能由年年操办这事儿的魏秋云出马。 而谢有田自从伤了腿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去过县城了,这次还是谷雨同谢知武讲了,几个小辈推搡着才让他答应一道去的。 “以前大家都说知武憨傻,娶你是吃了大亏,现在也不知道那些人的脸疼不疼!”崔婶子想起谷雨刚嫁过来时村里对谢家的议论和如今相比,简直一个地一个天,忍不住嘀咕了两句,见谷雨不接话茬,又同她道:“年三十儿咱们村要搭台子唱戏呢,到时候咱们一道看热闹去?” 许是村里人今年都攒下了钱,里正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戏班,准备在村口的祠堂前搭台子唱戏,村里的几个青壮年都被叫去忙活儿这事儿了,谢家去的是谢知文。 谷雨笑,没答应也没推脱,只说到时候有空就去。 崔婶子也只是随口一说,两人又扯了几句闲话,她才提着肉笑盈盈地归家去了。 转眼间便到了大年三十这天,经过了前几天的大扫除,蒸年馍等,谢家如今早已焕然一新,尤其是大门上正在贴的红对联,无不表明他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歪了歪了,往左一点,不对不对,往右一点……哎呀大哥,又偏了!” 谢知礼指挥着站在梯子上的谢知文贴对联,在底下急得上蹿下跳的,恨不能直接替他大哥上去贴。 谢知文也不闹,平心静气地照着小弟的安排左挪右挪,最后总算是贴好了。 魏秋云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哪里想过小儿子会有这么活泼的一天,想着想着,目光便又落在了谷雨的身上。 许是他们家真的娶了个福星进门吧,要不然怎么谷雨来了他们家,小礼的病就好了,老大媳妇儿也怀上了,连家里的银钱都比往年赚得多了许多。 谷雨可不知道婆母心里这么想,此刻她刚炸完小黄鱼,正捏着一只晾凉了的让谢知武尝呢。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上河村村口的戏台前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周边不少村镇的人听说这里有戏班子唱戏,都赶过来看热闹呢。 一声锣响,好戏开场。 本村的人从自己家里搬了小杌子和方凳圆凳,高高低低地挤在最前头,外村的人没得坐,乌泱泱地站在后面,间或有小孩子在人群中嘻嘻哈哈地钻来钻去,似乎是在玩躲猫猫,又好似的别的游戏。 尽管台上人的装扮看上去有些粗糙,身上穿的戏服也并不如谷雨后世在电视上看到的精美,但生旦净末丑角们唱念做打的身形和唱腔却依然夺目。 他们唱的剧目应当是耳熟能详的,台下有不少村民都小声地跟着唱,时不时地便能听到鼓掌叫好的声音。 许是原身的肌肉记忆或是条件反射,又或是这里地处北方的缘故,方言与普通话并无太大的差异,只是腔调的转换,故而谷雨穿来的时候没费什么力气就能听会说,可遇着戏曲这等变换了声调和韵味的,便得细细琢磨了。 正当她看着台上的表演琢磨着唱词的意思时,忽地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谷雨扭头,随即笑开了,“青青,你怎么来了?” “我瞧着背影像是你,可看着又没你那么瘦,怕认错了,才挤到前头来瞧一瞧,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啊。”李青青笑着,她上下打量着谷雨,“你的变化可真大,比以前好看了许多呢,若是村里人见了现在的你,肯定不会再说你那便宜姐姐是村里最俊俏的姑娘了。” 谷雨自到了上河村就没怎么见过李青青了,一则她与杨家人断了往来,几乎没怎么去过下河村,二来嫁到谢家之后一小半的时间她都在和谢知武在山上生活,而她刚下山,李青青就定了亲,若不是过年,只怕两人还见不上这一面呢。 伴奏的月琴与二胡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旁边又不时传来鼓掌拍手叫好的声音,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谷雨瞥了一旁的家里人,见他们各个都正看得入迷,也没搅扰,拉着李青青穿过人群,找了处僻静地方,才笑着调侃道,“你娘总算舍得把你给放出来了,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150章 杨家的八卦 自打定亲之后,李青青就被李家爹娘拘在屋子准备嫁妆,不怎么出门了,所以谷雨即便是从山上下来之后,两人也没能见上面。 上河村有不少妇人都是下河村嫁过来的,谷雨倒是有托人给李家送过东西和口信,本来她还想着写信呢,可又担心李青青不识字,不过也因着这些往来,两人没怎么生疏,很快就互问起彼此的境况来。 “我跟我娘一道来的,她本来还不想带我呢,我求了好久才答应的,你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把我在家给憋坏了。”明明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可李青青的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还看得出一丝待嫁女儿家的羞涩。 谷雨先前已经听村里人提过了,同她定亲的是李母娘家村里的,与李青青舅舅家就隔了几户,她小时候常去,与对方也算青梅竹马,比起那些连面都没见过就被凑了对儿的夫妻自然好上许多,知根知底的,最重要的是,她本人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 谷雨是真心替她高兴,笑着问,“成亲的日子可曾定了?” “定了,三月初九,本来立哥说过完年就成亲呢,我娘说天气冷,又往后推了一个月。”李青青说完这话,犹豫片刻,又问,“你到时候来吗?” “来啊,我就你这么一个手帕交,你要嫁人了我怎么可能不去!” 说起来谷雨穿越之后只在下河村待了那么几天,与李青青并没有真正相处多少时日,可眼前这个姑娘却是周遭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杨谷雨了。无论是看在她和原主的关系上,还是因为有她自己才很快熟悉穿越之后的情况,她都该去送嫁的。 更何况当初得知自己替嫁到了谢家,李青青还曾悄悄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她,虽然只有二十文,但对一个没成亲的姑娘家而言,也是一笔巨款了,这份情谊谷雨从来没忘过。 “你都没回过村子,我以为你不想见到你爹他们,就……” “这是两回事。”嫁给谢知武之后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痛快了,那对糟心的后爹后妈留给谷雨的记忆,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骤然之间想起来还是会让她忍不住地想皱眉。 她轻哼一声,“我又不怕他们,如今我日子过得好,该忧心的是他们才对。” “本来我还担心你在谢家过得不好,现下总算是能放心的下了。”李青青笑了声,又同她提起杨家的事儿,“还真叫你说准了,你爹还有你那后娘,现在日子可不好过咯。” 自打谷雨走了之后,家里的活儿没人干,胡春霞只能自己上,整日地被家务磋磨着,脾气自然不如之前那般温柔小意,尤其是见杨大贵只要进了家门就跟个甩手掌柜似的什么也不干,就气不打一处来。 起先她还只是迂回婉转地劝说杨大贵给自己搭把手,后来便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了,再后来,便是连装也懒得装了,直接指着杨大贵的鼻子骂,说自己命苦嫁了这么个懒汉,辛辛苦苦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他这个有手有脚的。 “我记着杨桃香不是搭上了城里的少爷,说是嫁过去享福,胡春霞这么无利不起早的性子,都没跟着沾点儿光?” 先前二癞子来闹事那回,被谢知武想着法儿给解决了,谷雨就没再关心后边的事儿,只依稀听人说杨桃香嫁到城里去了。 “快别提了,说是嫁到城里,村里人也是后来才晓得的,她哪里是嫁到城里给人家做正头娘子,是给人做妾呢。咱们好人家的姑娘,谁会无端端地给人做妾啊。” 妾通买卖,说白了就是和奴仆一样,可以任由主人家送人或典卖。 起先胡春霞还嘴硬说自家姑娘是嫁过去的,可成亲那天男方家里只来了几个奴仆就把人接走了不说,三朝回门也不见杨桃香和姑爷的人影,县城又不是天南海北的,村里总归有人去的,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人家张少爷还没娶妻呢,只不过家里头宠他,先抬了一个妾室进府。 “村里头传开这事儿以后,胡春霞还不承认呢,还说要撕烂人家的嘴,你也晓得是,那良叔的铁花婶婶可比她凶悍多了,人家外号蝎子,逮着人就蜇呢,压根不怕她,后来她只能默认了,又同人炫耀杨桃香让人捎回来的首饰布料,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张家寻上门来,说是杨桃香手脚不干净,这些东西都是偷拿的,愣是给要了回去。” 李青青在家无聊,没少听她娘念叨这些村里的八卦,可也没个能分享的人,如今到了谷雨跟前,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一股脑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杨桃香进了张家没多久,便勾着张少爷许了她不少好处,可张家的家业都在老两口手里捏着,张父张母见儿子被这么个狐媚子勾得不务正业,只知胡闹,便火速给他定了门亲事,儿子烂了不要紧,只要娶个厉害的儿媳妇进门掌家,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将来家业一样有人继承。 没两个月,小张夫人就过了门,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打起了擂台,可小张夫人娘家也是县城的富户,更何况张家老两口也站在她这边,做起事来有底气得很,压根不将杨桃香这个妾室放在眼里,没花什么力气就将家里收拾的妥妥帖帖,内院外院犹如铁桶一块,派人上门讨要东西,不过是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罢了。 “听说出了这档子事儿,小张夫人原先是要将杨桃香发卖了的,这便是给人做妾的下场了,后来好像不知道因着什么缘故,最后饶了她这一遭。” 以前杨桃香在下河村那可都是抬着下巴看人的,尤其是瞧不上和谷雨成天混在一处的李青青,还说她没个女孩儿样儿,如今落到了这步田地,李青青想想,竟有些唏嘘不已。 然而,此刻的谷雨并不知道的是,李青青这边同自己正说着杨家的八卦,而那边,胡春霞正满世界地找她呢。 第151章 做妾的缘由 其实,这杨桃香到张家做妾却被张父张母嫌弃得不行,旁人都以为是张家的长辈嫌弃她是个村姑,可要说村姑,那也是良家女,更何况张家不过是城里的一个暴发户而已,祖上也都是泥腿子出身。 儿子没娶妻先要纳妾,张父张母虽然不高兴,但不管怎么说,儿子总算是想着有个可心人了,而且对方也不是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村里出挑的姑娘,纳进来也是良妾,所以,他们也是按纳妾的规矩筹备的,可事情糟糕就糟糕在杨桃香进门的第二天,伺候的嬷嬷进去之后,发现床上干干净净的,才知道杨桃香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此事儿,还得从当初胡春霞母女俩设计让二癞子去找谷雨的麻烦说起。 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谢知武找了人在二癞子跟前三言两语地,就说动了对方调转枪头,缠上了杨家,还非得要娶杨桃香为妻。 杨桃香那叫一个怕啊,不得已只能哭哭啼啼地求到了张少爷面前,她也没敢实话实说,就说是自家妹妹招惹了二癞子,结果嫁人跑了把锅甩给了自己。 杨桃香毕竟生的有几分姿色,又得了胡春霞的真传,嘴巴甜会哄人,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爱怜,张少爷当即就拍着胸脯说让她不要害怕,自己想办法来解决。 可张家只不过是城中的富户,无权无势的,想要让一个泼皮恶霸低头,只能靠银钱说事儿,二癞子也是个狠人,说自己拿了十两银子给杨家,想要让他放人,就得双倍赔偿。 二十两银子,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天价,张少爷只是仗着家里有点儿小钱喜欢喝花酒玩女人而已,让他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替杨桃香解决麻烦,他当然不乐意。 可又架不住杨桃香投怀送抱地哭哭啼啼。 可张少爷也不是个傻的,先是问杨桃香,自己帮这么大个忙,她准备怎么报答。 杨桃香自然说不出,只能撒着娇说反正将来两个人都是一家人,帮自己未来的妻子还要什么报酬。 张少爷顺坡下驴,立马就哄着杨桃香说反正两个将来可是要成亲的,这周公之礼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让她早些给了自己。 前头有嫁到张家享福这么根胡萝卜吊着,后头又有二癞子上门抢人的担忧,杨桃香又怕自己再拒绝会惹得张少爷不快,最后半推半就地应了这事儿,才有了被嬷嬷发现早已被破身之事。 那嬷嬷是张家的下人,更是张母的心腹,当下便将这一切告知给了张母。 得知此事,原本还因为儿子有了房中人想着抱孙子就近在眼前的张母脸色顿时变了,开玩笑,这女人进门之前已经被人破了身,可见是个作风不正派的,万一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怎么办,更别说将来生出来的孩子是不是自家的种呢。 张母不是个为了脸面就忍气吞声的,立时派人将二人叫到跟前,问他们究竟是什么情况。 张少爷在这事儿上倒是个有担当的,一再保证说桃香是成亲前就跟了自己,绝对是干干净净的身子,可张母对杨桃香的看法已然变了,让她在纳妾文书上按手印的时候,故意换成了卖身为妾,也就是让她入了贱籍。 张少爷可不管这些,反正无论良家还是贱籍,晚上吹了蜡烛都是一样的。 起先两人也算是柔情蜜意过一阵子的,可贪色的男人哪有什么长性,张少爷得了她的身子解了馋,就没了新鲜感,尤其是后边小张夫人进了门,杨桃香一受委屈便要让她哄着,起先他还乐意说两句,后边杨桃香越是同他哭闹,他越是厌烦,否则也不会任由小张夫人派人去杨家要东西了。 树下,李青青还在同谷雨继续分享着她所知道的情况。 “胡春霞倒是领着她儿子,就是你弟弟去城里寻过,结果连人家张家的门都没能进得去,你知道张家的下人说什么?人家放出话来说什么姨娘小妾,跟他们一样不过都是下人,还说胡春霞是下人的家里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主家的亲戚,想要打秋风都找错了地儿,把她臊得啊,本来她还想再厚着脸皮闹呢,可人家说了,若是再敢继续闹下去,就把他们抓起来送官。” 普通老百姓自然是怕见官的,如此这般,胡春霞才歇了声,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了村里。 可当时张家宅院门前的阵仗那么大,一传十十传百的,下河村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有那知道谷雨在上河村的情况的,故意在胡春霞面前说酸话,“你说你,当初谢家那么好的一门亲事儿,非得闹出替嫁的笑话来,人家谷雨现在嫁过去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好了,现在谢家的又买牲畜又置地的,听说开春还要盖房子呢,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突然就做起生意来了,还真发了财。要不怎么说这人的命都是老天爷给的,有的人啊,天生就没有那享福的命。” “买地?盖房子?” 胡春霞倒是会抓重点,仿佛没听懂对方话里的冷嘲热讽似的,追问着,“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哄你作甚。”对方嗤了声,有心想要给胡春霞难堪,故意道,“你要是不信的话,你满村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现在上河村谢家的日子红火,他们家那个卤肉卤菜你没吃过?哦,忘了你们家现在不怎么买的吃了,都是自己做呢。对了,前儿咱们村来了个人,拉了一车青菜卖你总见过吧,那都是谢家弄了个什么大棚给种出来的,一斤菜好几文,还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卖到城里的更贵,别的不说,光算算这一亩菜地得卖多少银子就晓得如今谢家是什么日子了,可惜啊,你现如今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胡春霞抓着她的袖子,“我记得你刚才还说,三十那天上河村请了戏班子唱戏,是不是?” “是啊,说是家家户户都出了钱呢,谢家出得最多。” 那人还有些不明所以,胡春霞心里却已经有了新的一番计较。 否则,也不会此时此刻明晃晃地找到了谷雨面前来。 第152章 演戏 “我说谷雨丫头,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胡春霞一张嘴,把谷雨和李青青吓了一跳,尤其是李青青,刚刚还在说人家的坏话,没想到正主就突然出现了,惊得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春……胡婶子,你怎么在这儿?” 自打知道了谢家发达了,胡春霞就琢磨着怎么能沾上光。 这第一步,当然是得先跟谷雨打好关系,毕竟谷雨已经嫁到了谢家,只要她心里向着娘家,那谢家流水的银子,怎么着也能拿给自家花用一些。 起先胡春霞是去了谢家的,可她又害怕谢知武兄弟俩,毕竟那二人人高马大的,上次还想对她动手,她单枪匹马的,迎面撞上又打不过,根本不敢进门,在外头转悠了好几圈。 最后还是一个上河村的村民同她说,“你找谢家人啊,他们家这会儿没人,都去村口看戏了。” 胡春霞一听,又着急忙慌地跑到戏台这边来,大冷天的她包着头巾捂着脸,倒是也没被人给认出来。 可惜她在人堆里东找西找愣是没瞧见谷雨,最后发现了谢家兄弟,还有被谢知武驮在肩膀上的小满,正乐呵呵地看戏呢。 胡春霞瞧他们的衣着打扮,尤其是被养胖了的小满圆圆的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就知道村里人没骗她,谢家的日子的确是好起来了。 她没敢惊动谢知武等人,在四周瞧了瞧,才远远看到村头的大桐树下面站了两个年轻女子。 一开始胡春霞并没有认出谷雨来,正如李青青所说,谷雨现在的模样跟在下河村的时候几乎判若两人,明艳照人的模样让她有些不敢认。 可李青青是下河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打眼一瞧就认出来了,再一想,李家丫头到了上河村还能跟谁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说话呢。 于是,胡春霞悄摸地凑近一看,确定了那人是谷雨,才腆着脸上前搭话。 “你是?” 谷雨迟疑着,眼前的人说话声音嘶哑,又包裹得严严实实,她飞快地在脑海中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来是谁。 还是李青青杵了杵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是胡春霞。” 对面的妇人也摘了头巾,挤出谄媚的笑,“你这丫头,只不过是嫁到婆家些许日子,怎么就跟我生分起来了。” 若说谷雨和从前判若两人,那胡春霞也一样,只不过她是从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变成了一个和其他村里妇人无甚区别的模样。 尽管刚才听了李青青的八卦,但谷雨还是不由得感慨,果然家务催人老啊。 感慨归感慨,对胡春霞这种人,她可是一丁点儿的同情都不会有。 谷雨上下打量了对方,直到把胡春霞看得浑身不自在,才开口道:“我跟你就没熟过,何来生分一说,也别在这儿假惺惺地套近乎了,离开下河村的那天不是说了,我从此跟你们再无关系,当初你可是签了字画了押的,用得着我找出来给你看看吗?” 胡春霞万没想到之前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会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不,她其实是见过的,只是一厢情愿的以为谷雨还算任由她可以随意拿捏的姑娘。 眼见怀柔政策行不通,她立马又换了一副语气,“谷雨啊,当初的事儿是我这个当娘的做的不对,娘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还不成吗?娘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李青青拉拉谷雨的袖子,低声问道:“她这是转性子了?” 自打胡春霞来了下河村,进了杨家门,不是与东家争长短,就是与西家论先后,还真没见她对谁服过软呢。 “行了,我不管你来干什么,我都不欢迎,也不想见到你,快走吧,大过年的,别逼着我喊人!” 谷雨不耐烦跟她纠缠,一张俏脸冷若寒霜。 周围有实在挤不进人群里看戏的的村民路过,都不免瞧上两眼,毕竟谢家老二这个新媳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会做人,还没瞧见过她这么对谁呢。 胡春霞眼看她油盐不进,又担心招来谢知武那尊瘟神,急得一下子扑了过来,谷雨一直盯着她的动静呢,她刚一动,她就拉着一旁的李青青朝后退了两步,急忙将人给避开。 这时,察觉了谷雨不见踪影的谢知武,也寻了过来。 看到胡春霞,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媳妇儿护在自己的身后,目光如炬地盯着对面的妇人,“你想干什么?” 被谢知武那要吃人的眼神看着,胡春霞心里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瑟缩着身子,嗫嚅着,“我……我就是来看看谷雨丫头。” 男人回头,关切地问道,“她可有伤着你?” 当初因着替嫁的事情寻到下河村去,胡春霞胡搅蛮缠的劲儿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谷雨摇摇头,“我不想看见人,你把她打发走吧。” 谢知武自然不会让她出面处理这事儿,可他刚要开口,胡春霞却忽地扑通一声原地跪了下来,嘴里哭嚷着,“娘的谷雨呀,你可真是个狠心的丫头,娘都朝你道歉认错了,你怎么就不肯原谅我呢,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就当是我这个当娘的求求你了!” “自从你到上河村就再也没回过家,是,咱们家穷,你成亲的时候没给你什么陪嫁,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现下看到你日子过好了,能穿金戴银的,我就放心了。就是……你能不能回趟家呀?” “可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啊,你爹在家天天念叨你啊!就算你心里头埋怨我恨我这个当后娘的,我也认,可你不能不回去看你爹啊,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老话说亲父女哪有隔夜仇,你们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适逢台上的戏刚刚演完,台下人正要散场,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那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胡春霞的哭诉,误以为谷雨当真是个发达了就将娘家抛诸脑后的白眼狼,纷纷指责起她来。 见有人向着自己,胡春霞的戏演得愈发真了,哭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整个一副可怜人模样。 可惜,她的戏注定演不下去。 第153章 我不跟你走 谷雨神色冷然,看着胡春霞的表演,心中不觉愤怒,反而感到有几分好笑。 她若是个在意名声的人,只怕要被胡春霞的这番表演三两下就吓得慌了神,可偏偏她自异世而来,根本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如何看待自己。 谢知武皱着眉头,知道不能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他这个人向来护短,因为在意谷雨,便在意和她有关的一切,哪怕是谷雨不将胡春霞制造的这些流言蜚语当回事,可他是决不允许别人伤害到自己媳妇儿的。 只见他大步走到胡春霞面前,沉声说道:“无论你打什么算盘,我们家都不会让谷雨再和你有来往的!” 胡春霞抬头看向谢知武,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心,嘴上却仍是抽噎着道,“谢家女婿,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只是想让谷雨回家看看,她就算再恨我,那也是我养大的孩子啊!” “养大?你是指让大冬天让我用冷水洗全家的衣裳,洗得满手冻疮也不能歇一天,还是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煮全家的饭,结果你们喝稠的,我跟小满碗里的汤能照见人影,又或者是我的衣裳袖子和裤腿用破布头续了一年又一年,你和你女儿却能四时节气都有新衣裳穿?还是你想悔婚,逼我替嫁不成又想着卖了我?哦不,你已经将我卖给谢家了,不是吗?” 先前胡春霞哭诉时,周围的人对谷雨指指点点,说得都是对她的指责。 比如说她不懂事,发达了忘了娘家。 又或者说生恩哪有养恩大,养育了她那么多年的后娘,不过是有些矛盾她就如此绝情。 可眼下,谷雨将过往的事实翻了出来,这群人又变了一番说辞。 “这事儿好像不是咱看上去那么简单,听这小娘子的意思,她在娘家的时候,这后娘对她并不好。” “可不是,这后娘哪有好的,苛待前头留下的孩子都是常事儿,莫不是看人家婚后日子过得不错,眼热了?” “这当后娘的心也忒黑了些,竟然想要把原配留下来的闺女卖掉,是我我也跟她这种人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了。” 当然,这些议论的人大多数并非上河村的,根本不知道谷雨是如何嫁到谢家的,倒是当初那些发现替嫁之事后,跟着谢家人一道去下河村讨说法的村民们站了出来。 “嗐,你们可不晓得,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势利眼的人,当初瞧着谢家光景好,二郎又能干,眼巴巴地托人来说亲,后来谢家出了事儿,又拖着不肯让两个孩子成亲,就是怕他那亲闺女嫁到谢家来受苦呢,你说要是想退亲,把人家给的聘礼还回来也就是了,可偏生她还贪得不行,想出让原配的女儿替她闺女嫁人的法子,就为了昧下聘礼钱。” “谁说不是呢,你们可不晓得,知武他媳妇儿刚嫁过来的时候,瘦得跟麻杆似的,一阵风就能给吹跑了,说是在家连饭都吃不上呢,你再瞧瞧现在,就知道以前在娘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了。” “这恶婆娘坏得流脓,八成是知道谢家如今日子好了,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我觉着知武媳妇儿做得对,要是我我也不想搭理她,还扯什么爹想闺女,要真想,咋不见他来过一回!” “就是,咱们上河村的人,心里跟明镜一样的,谁看不出她是在这故意做戏给人看呢,想用孝道去占人家谢家的便宜,也不瞅瞅自己那一家子有没有个当爹当娘的样儿,连家里的小姑娘如今也跟着知武媳妇儿在谢家过日子呢,就知道心肝黑成什么样了!” 村民的议论本来让胡春霞有些抬不起头,可听到对方提到小满,她灵机一动,立马又道,“我这回来,除了想让谷雨回去看看她爹,也是想把小满给接回去,你们说得对,先前都是我的错,是我黑了心肝,我改,我一定改,往后肯定把小满当亲闺女对待,让她跟着姐姐在夫家生活,也不像话呀!” 这话说得在理,毕竟哪有妹妹跟着出嫁的姐姐过日子的,胡春霞又是当着众人的面声泪俱下的认错,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面上挑不出毛病来。 可小满不干了! 她在谢家待了这么长时间,有谢知礼带着她玩,还会教她读书认字,有秀儿嫂子和魏伯母给她扎小辫,做好吃的,还有谢伯伯、谢大哥和姐夫他们,每个人都对她好的不得了,在小姑娘记事这短短几年,几乎从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得到过这样的温暖,甚至以前原主性子弱,即便想要护着幼妹,但也有心无力。 扎着两个小揪揪、被养得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又委屈又生气地说,“我才不跟你回去呢,我就是要跟阿姐在一起!” 胡春霞这会儿装得好声好气,还劝小满,“你年纪小还不懂,你跟着你姐姐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的,时间久了人家会嫌弃的,你要为你阿姐着想啊。” “才不会,姐夫可喜欢我了,谢家伯伯和伯娘也对我好,你是坏人,是坏心眼黑心肝的恶婆娘,只会欺负我和阿姐,我才不跟你走呢。” 小满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语气却坚定得很,还用希冀地目光看着谢知武,把这个平日里大咧咧的糙汉看得心里发软,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要是他和谷雨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谢知武摸了摸小满的顶发,安慰小姑娘,“放心,你跟你阿姐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先前小满养在谢家时,村里自然也有说闲话的,只不过谷雨能干,进门之后谢家的日子明显有了好转,有时候忙不过来还会请村里人帮忙,给工钱的那种,这样一来,大家伙儿怕谢家有活儿不找自己,闲言碎语也就少了许多。 可外村人不知道呀,围观的人不少都打从心眼里佩服谢知武,悄悄议论这汉子不仅模样俊俏,还是个宠媳妇儿的,怎么自家闺女就没说到这么好的亲事呢? 第154章 谷雨的威胁 方才出门看戏的时候,谷雨给谢知武装了一兜子瓜子,他没吃完,便从小布袋子里抓了一把给小满,又让谢知文帮忙看着小姑娘别被谁给趁乱拐走了。 谢知礼也站在一旁,拍着胸脯道,“二哥你就放心吧,有我……” 许是想到自己的武力值确实不够,少年又无奈地改了口,“有大哥在呢,我也一起看着,保管谁都带不走小满。” 谢知武点点头,紧接着大步流星地走到胡春霞面前。 男人身材高大,胡春霞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当然,此时此刻她是不敢抬头看的,甚至再次后退了两步。 “你……你想干什么?” 胡春霞几乎已经把“你不要过来啊挂在脸上”,说话都开始打磕巴,“我告诉你谢……谢知武,再怎么说……我……我也是你丈母娘,你可不能……千万不能对我动手,否则,旁人的唾沫星子肯定能把你给淹死!再说,我都是……都是为了你好,就算你不介意她吃白饭,你家里还有父母兄嫂,他们嘴上不说,难保心里不在意。” “放你娘的狗臭屁!” 李秀儿性子急,尤其是怀孕之后,更是受不得气,早先在那边听了半天就已经忍不住了,若不是谢知文怕乌泱泱地人群挤到她的肚子,特意拦着,她早就冲过去骂人了。 这会儿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径直骂了起来,好在周围的人瞧见她是个孕妇,都自觉地让开了。 “告诉你,我们家喜欢小满喜欢的不得了,小姑娘天可怜见的,来我们家的时候瘦骨嶙峋,坐一张桌子却连饭都不敢吃,都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磋磨她的,还想把她带走,告诉你,我们全家都不可能答应的!” 或许是要当母亲了,李秀儿一想到小满刚被谷雨从外面接回来时那副模样,就止不住地心疼,骂起胡春霞更是毫不留情面。 “小满刚才说你的话都听见了吧,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么多的词,还不是在家的时候听多了你们下河村的人对你的评价记下来的,在场的有没有下河村的父老乡亲,倒是出来说说理呀!” 这来看戏的还真不乏下河村的人,只是大家都觉着跟胡春霞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背后议论归背后议论,当面说人坏话还是有些踌躇的,李秀儿的话说完之后,半晌竟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的。 她气得不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谢知文给拉住了,“气大伤身,不管旁人说与不说都没关系,小满一定是要留在咱们家的,爹娘也赞成。” 这话谷雨也听见了,她朝李秀儿两口子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忧,紧接着又回过头,冷眼看向胡春霞,“我妹妹在我夫家是不是吃白饭不好说,毕竟这么小的人儿就知道帮着家里干活,可你到下河村嫁给杨大贵之后,可曾煮过一餐饭,洗过一件衣裳?要说白吃白喝,这事儿你跟你的亲闺女才最有经验吧?我们家的事儿,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还有……听说杨桃香到了城里给人做妾去了?你说,要是人家知道这妾室的娘亲是这副做派,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啊?”谷雨冷冷淡淡地威胁着,“我们倒是也常往城里去的,听说杨桃香的主家姓张,是城西开绸缎庄的张家呢,还是城北开杂货行的张家呀?这两位我虽然不认识,但城里的掌柜们都相熟,不过是搭个话儿是事儿……” “你想干什么?” 胡春霞这个人虽然是个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又是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蛋,可对自己的女儿一直是偏疼的,哪怕是杨桃香如今的处境让她得不了好处,她也不乐意旁人坏了女儿的现在的日子。 相较于之前谢知武要吃人的表情,还有周遭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以及村里人的议论,谷雨的威胁,实实在在的戳到了她的痛处。 “你怕什么?我这个人呢,一直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先前你逼我替嫁,阴差阳错给了我这么一个好夫婿,进了这么一个有福之家。”谷雨轻笑着,捏了捏谢知武的手,继续道,“所以之前的事儿我就不计较了,咱们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是了,可若是你非要跑到我面前,还当着面恶心我,那我只能不客气了。” “你……” 胡春霞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真又怕谷雨做些什么对自己亲闺女不利的事情,一时间犹犹豫豫的,话只说了个半截。 可谢知武没有再给她机会,“我媳妇儿心善,不跟你计较,可我一个糙老爷们没什么好顾忌的,你若是想试试,就尽管来。” 谢家其他人站在谷雨和谢知武的身后,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胡春霞眼见整个谢家几乎是铁板一块,个个都向着谷雨,根本不是自己能挑拨得了的,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难免心生后悔,早知道谢家能这么快翻过身来,还不如让自家的桃香嫁过来,省得便宜了谷雨姊妹俩! 还有这谷雨,真是仗着有谢家撑腰,胆子都比以前大了不少,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自己! 胡春霞越想越生气,又忍不住托人捎信给在张家的杨桃香,让她多想想办法勾住张少爷的心,好让自家的日子也能好起来,毕竟……那一天又一天吃面糊糊见不到荤腥,还有一盆接一盆的衣裳要洗洗补补,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啊! 胡春霞虽然溜走了,但当天这些事儿就传回了上河村。 除夕要拜祭祖先,结果杨大贵带着儿子上坟回来,远远地就瞧见村里人对他指指点点的,又阴阳怪气地说一些不中听的话,细一打听才知道其中原委,脸顿时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到家一脚踹开门就质问起胡春霞来。 胡春霞害怕谢知武,却不害怕杨大贵这个枕边人,毕竟这男人在她看来就是个闷葫芦、怂包,根本不扛事儿,可她万没想到,自己在谢知武那儿没挨打,回来却被杨大贵给狠狠揍了一顿。 第155章 年夜饭(1) 发生在下河村的闹剧,谷雨等人自是不得而知,眼下他们已经忙活起了晚上的团圆饭。 除夕夜的团圆饭,只靠屋子里的烧炭的铁炉子是不成的,毕竟那上头用的锅太小,还是得烧大灶。 村里的厨房要盘灶,要支案板,冬天还要窝在里面靠早晚两顿饭烧火的余温取暖,一般都建得很是宽敞,足够一家人在里面施展身手。 谢知武和谢知文兄弟俩提着筐子,从摞得高高的柴火垛那儿取了不少干柴,谢有田坐在灶膛跟前,熟练的点火烧柴。 倒进锅里的油很快发出滋滋的声响,不一会儿就冒出热气来。 魏秋云瞅准时机,将提前准备好的鸡肉下了锅,等到炸得变了颜色,又赶忙用漏勺捞出来,紧接着是带鱼、肉丸子、红薯丸子,还有自家大棚里出产的蘑菇,裹着面粉鸡蛋液丢进油锅里,再配上椒盐,别提有多好吃了。 这道椒盐蘑菇的做法,魏秋云还是跟谷雨学的呢,毕竟农家人做饭炒菜舍不得用油,哪里会有这样尝试的机会,也就是如今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只为了让孩子们吃好。 当然,这些杂物并不只是为了今天的年夜饭,还包括了后续家里再来客人,也是拿出来招待他们的下酒菜,到时候只用升起油锅复炸一遍,亦或者在蒸锅上蒸热便好了。 古代虽然没有冰箱,可这样通过油炸来保存食物的方式却是家家户户都会的。 除了魏秋云这个掌大勺的,谷雨也动手做了几道菜,除了酸辣土豆丝、青椒炒鸡蛋这样的家常菜,她还特意做了一条红烧鱼,过年嘛,寓意着年年有余,只不过因为上河村地处北方,这里的人都不大会做鱼,最多不过是过年炸些小黄鱼。 这一道红烧鱼瞧着便十分可口,更别提那香气四溢的味道,小满和谢知礼两个小的已经来厨房转了好几圈,眼巴巴的等着吃呢。 小姑娘按捺不住,已经问起了什么时候开饭,魏秋云拿了一块刚炸好的鸡肉给她,笑着说,“快了快了,等你阿姐炒完这个菜,咱们再热上一壶好酒,就能吃饭了。” 谢知礼也伸手摸了一块鸡肉,结果刚好被哄完了,小满转过头的娘亲给瞧了个正着,半大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正是好面子的时候,更何况谢知礼是个念过书的,神色立时尴尬了起来,手里的鸡肉也不知道是该往嘴里塞,还是该放回去。 魏秋云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自家的小儿子何时干过这样的事情?他可是最遵守书里头讲的那些规矩的,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乡下人家哪有这么讲究,以前她和谢有田私下里还念叨过,生怕这孩子书读多了读成了书呆子,如今,眼瞧着这一幕,心里反倒是高兴了许多,小儿子不仅病好了,做事儿也比之前病怏怏的时候更像个孩子了,当娘的哪能不盼着孩子身上有孩子气呢。 “快吃你的吧,家里不差你这一口。” 魏秋云说完这话,又问两个孩子,“炸花生米吃不吃?” 谢知礼还有些扭捏,小满却不在乎这个,高高兴兴地点头,还笑着说,“吃呢!伯娘,你炸得肉真的太好吃了,花生米肯定也好吃,要是天天都能过年就好了!” 花生米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是在油锅里过一遍,再撒上一把盐,吃起来又酥又脆,最受小娃娃们的欢迎。 “你这丫头啊,就是嘴甜。” 魏秋云乐呵呵地,先是给小满抓了一把,又扭头看向自家儿子,再问了一遍他要不要。 谢知礼抿抿唇,也点了点头。 “咱们家现在又不缺衣少食的,想吃你就吭声嘛。”魏秋云说,“瞧瞧小满,你啊,性子也得改改。” 以前谢知礼身体弱,魏秋云从来不会对他说这些,如今眼瞧着他一天比一天皮实,对小儿子的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不知不觉间也有了变化。 这边长辈和小辈们其乐融融,那边也不差,李秀儿在案板前忙活着拌凉菜,谷雨则刚刚放下尝菜的筷子,拿了个大盆走到灶台前,还不忘指挥着谢知武将案板上已经做好的菜端到堂屋去。 谷雨面前,热气正从锅盖边上不断地往外冒,她顺势揭开锅盖准备盛菜。 “好香啊!” 说话的是谢知文,他没在厨房是刚刚忙着在院子里点蜡烛。 在上河村乃至周边的镇子,除夕夜家家户户都有点灯的习俗,这些烛火可是要一直燃到第二天天亮呢。 灯火长明,有长命之意。 是庄户人家在除夕团圆时候最美好的骐骥。 只是能燃一整夜的蜡烛不是普通照明的灯火,要贵上许多,好多村民也只是买上一两根意思意思,谢家往年也是如此,但今年不一样了,院子里的边边角角都点上了灯,让谢知文忙活儿了好一阵子。 现下,整个谢家院子瞧着亮堂极了,仿佛是寒冷冬日里最温暖的一处所在。 李秀儿回头,笑眯眯地同他说,“你倒是鼻子灵光的,谷雨炖了鸡,刚要出锅呢。” “哎呀,那咱们今天有口福了。”谢知文见媳妇儿鬓角的发落了下来,抬手替她别到了耳后,又笑着问,“娘不是做了炸了鸡肉,往年不都是用那个做鸡汤吗?怎么又专门做了炖鸡?” 李秀儿朝谢知武那边努了努嘴,眼下之意很明显了,谢知文笑了声,低声道,“看来咱们今天都是沾了二弟的光了。” 魏秋云没看到他们夫妇俩的小动作,还回答着大儿子的话,故意道,“有人嘴巴被自己媳妇儿养刁了,瞧不上我这当娘的手艺了呗。” “娘!” 谢知武无奈,他只不过提了一嘴,说是想喝,谷雨想着家里反正养了那么多鸡,杀一只没什么,就依了他而已,现如今被娘亲这么说,就好像他贪嘴似得。 谷雨盛好了炖鸡,替他解了围,“娘做的饭什么时候都是最好吃的,但也总不能让您一个人操劳呀,该换网我们这些小辈干活,让您享福了。” 第156章 年夜饭(2) “听听,家里头一个小满,一个你媳妇儿,真不愧是姊妹俩,这小嘴甜得哟,净说些哄我的话。” 谢知武挠挠头,笑说:“谷雨不会撒谎的,她说得都是真心话。” “哼,你们两口子,倒是挺会向着彼此。”魏秋云瞪了他一眼,但眼里满是笑意,毕竟儿子儿媳感情好,她心里也跟着开心。 李秀儿捂嘴笑道:“娘,这可是好事儿,说不定等明年,您一下子就能抱两个孙子呢。” “对,对,我就等着抱孙子了。”魏秋云一听,脸上乐开了花,又朝着谢知武道,“你大嫂等明年五月可就要生了,你跟谷雨俩可也要抓紧啊。” 抓紧? 天知道他们到现在也还没圆房呢! 谢知武不知该怎么回这话,又不好同家里人讲这等子私密事儿,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反倒是谷雨接过了话头,笑着说道:“娘,你放心,我和夫君一定努力,早点让你抱上大胖孙子,到时候,您该发愁忙不过来了。” 谢知武看看谷雨落落大方的自在模样,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魏秋云则道,“别操这个心,就算忙我也乐意。”毕竟做长辈的,哪个不盼着家里儿孙满堂人丁兴旺呢。 说完这话,魏秋云顺手接过谷雨递过来的汤匙,从盆里舀了一勺鸡汤尝了尝,点头道,“是这个味儿,下回你再教教我,等你们开春进了山,我也能给你大嫂炖着补身子。” 先前蘑菇刚出大棚的时候,谷雨在家里也做过一次蘑菇炖鸡,该说不说,这用蘑菇炖出来的鸡汤鲜味美,和他们那调料水并着炸鸡蒸出来的鸡汤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方才李秀儿还同她讲说,等下次过年可以把炸鸡和椒盐蘑菇一样,撒上调料吃,鸡汤便喝这蘑菇炖小鸡的,可见也是喜欢的。 魏秋云便应了,心里本来就琢磨着等大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给她杀几只鸡补身子,学着炖这个汤正好。 可惜上次她没仔细看谷雨是怎么做的,今天倒是瞧了,只是有些步骤还是不得其法。 “过年好些天呢,到时候咱们挑上一天,我说您做,做上一遍肯定就会了。”谷雨笑道。 “行了,不说这些了,下饺子,准备吃饭。”魏秋云招呼着所有人都往堂屋走,忙活儿一整天,年夜饭总算是拉开了帷幕。 北方的年夜饭自然少不了饺子,往年都是下午开始包的,今年为了出门看戏,谢家几个人一大早就和面擀饺子皮,包了满满几大篦子的饺子。 他们刚一进堂屋,铁炉子上锅里烧着的水就滚了。 大家都给端着篦子的谢知文让开了道,走在最前头的谢有田则揭开了锅盖,只听得咕咚咕咚几声,一整篦子的饺子全数下了锅。 不消片刻,水滚了,谢知文又往里面添了一碗凉水,如此往复三次之后,圆滚滚的饺子全都飘了起来,这便是煮好了。 谷雨拿了一叠摞在一起的碗,一个一个的递给魏秋云,等魏秋云盛好之后,再由另一半的谢知武端到桌上。 人人都有份。 “我在饺子里可是包了铜钱的,就看今天你们谁能吃到这个好彩头了!”李秀儿说。 家里往年都有这个习惯,她是知晓的,今年依然延续着。 小满和谢知礼两个听了这话,立马开始端着碗吃了起来。 小姑娘自不用说,往年过年吃饺子是轮不到她和谷雨的,更何况是看谁能吃铜钱这种关乎好运的事儿,而谢知礼则是因为之前体弱多病,晚上不能吃积食的缘故,鲜少参与到家里这项活动中来。 只不过他吃的还算斯文,只是速度快了些,反观小满,狼吞虎咽的,吓得魏秋云连忙提醒道,“你们可小心,一定要咬到了,千万别吞下去了。” “去年是知武吃到了吧?娘你还记得吗?” 年夜饭嘛,就是一家人说说闲话,李秀儿不可能同两个小娃娃抢着看谁先吃到铜钱,便一边吃一边聊起了去年的年夜饭。 “好像还真是!”魏秋云回想了一下,“当时知武吃到铜钱之后,你还说他今年交不交得到好运不要紧,一定要交到桃花运呢!” 也就是李秀儿的话,让全家人决定夏收之后把谢知武的婚事给办了。 她也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笑了笑,“如今看来,知武可还真是交到了好运,娶了谷雨这么一个小福星进门,不过短短一年,那时候哪能想到咱们家的现在的日子呀!” 有肉吃,有酒喝,有余粮,一家人能够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还有她肚子里孕育着的新生的希望,怎么能不让李秀儿感到激动和喜悦呢。 当然,除了她,谢家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感受,纷纷夸赞起谷雨给家里带来的好运。 若是旁人,肯定要谦虚一番,谷雨却笑着说,“那我就当自己是个小福星了,反正我好了,咱们就好了。” “是这个理儿。”魏秋云点头。 在美食美酒和节日氛围的加持下,大家纷纷打开了话匣子,从年夜饭一路说到了家里今年的变化,还有对新一年的想法跟计划。 “我想开春先盖房子。” 刚才被魏秋云催生,谢知武就在想究竟什么时候能和媳妇儿圆房。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儿,又素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急得不行,可现在跟兄嫂隔着一道墙住着,就算他想瞎胡闹,也得顾忌着媳妇儿的脸面。 若不是先前盖大棚,这会儿自己那半边的厢房都已经盖好了,现在想想,他都后悔当初在山上没多打几头值钱的猎物,早早的把房子盖起来。 尽管谷雨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也赞同他的决定,如今家里的半拉院子虽然收拾得规整,可到底不是那么回事儿,她说道,“刚好大棚里的那些菜卖了些银钱,盖房子是够了的。等到大棚里头茬草莓熟了,给大家教一教怎么采摘,也顺道把商路跑通之后,我跟知武就进山去。” 谢知武也点了点头,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们夫妻间也有了一定的默契,有些事总是能想到一处去。 没成想,魏秋云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第157章 单独相处的机会 “知武,依着娘的意思呢,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你就别再去山里冒险了。” 以前是家里病得病伤得伤,家里变卖了不少物件可还是缺钱,谢知武才不得已进山去搏命,当娘的哪里能不心疼自己个儿的孩子呢,尤其是谢知武,哪怕是受了伤也不说,都自己一个人挺着。 可他那些磨烂的鞋底,被野兽撕破的衣裳,还有露在外边的伤口都做不得假,魏秋云好几次都想劝他别去了,可才说了几句谢知武扭头就走了,加上家里的情况也确实需要他打猎挣钱,她也没更好的法子,只能由他去了。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且不说谢知礼的病已经好了,谢有田虽然还瘸着腿,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长期吃药了,更何况家里本就靠着养羊养鸡已经不愁吃喝了,又有谷雨鼓捣出来的卤味、调料生意,现在又盖了那能够在冬天种出蔬菜瓜果的温室大棚。 说实在的,他们现在的日子已经在整个上河村算得上头一份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去山里搏命。 谢知武是真心喜欢打猎的,否则也不会当初只看了一次宋煜明拉弓射箭就千方百计地求着他要拜师,但是他不擅长说服和反驳别人,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娘,所以也只是和以前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别看谢知武年纪不大,但论起打猎的经验,在四里八乡也是独一份的,他跟着宋煜明学了多年,自己又一个人独自在山中打猎,他不仅擅长观察和辨识动物的踪迹,能准确地判断出猎物的行踪和习性,在追踪、潜伏还是设陷阱上,都有自己的一套独特方法。 最重要的是,谢知武借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迅速捕捉到猎物的破绽,一击必中。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就靠着打猎还清了家里的欠债。 可魏秋云不知道啊,她只偶尔听谢知武提过一些,比如怀了崽的野兽不能打,成群结队的大型凶猛野兽也不能打,加上村里其他人想要学着进山打猎多是空手而归,就觉得这是件极其危险和辛苦的事情。 儿子是个倔驴,若是肯答应,早就吭声了,魏秋云心里明白,可还是不甘心,继续劝说着,“你看现在家里的日子已经好起来了,而且你进山里,危险不说,能不能遇到猎物也是看运气,若是运气不好,不就白白地搭上了时间。还有谷雨,你去了谷雨就得跟着你,你自己一个人便也罢了,可现在到底是成了亲的,你舍得你媳妇儿去受那个苦?” 提到了谷雨,谢知武就有些犹豫了。 他自己一个人苦点累点没关系,毕竟干得是自己喜欢的事儿,可若是让媳妇儿遭罪,那就是他这个做丈夫的不是了。 可若是把谷雨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又舍不得,新婚夫妇,哪有分开的,只怕到时候在山里打猎也不能专心。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又单独在山里度过了许多时日,谷雨怎么可能不明白谢知武的心思,立即笑着开口道:“娘,您可别骂我啊,其实我也想和知武一起去山里,山里倒是没什么辛苦的,而且知武把我照顾的很好,危险是有,但知武喜欢这个,而且他在山里这么多年,有经验,遇到危险也能应对的,为着我,他也不会不把自己当回事的。” 谢知武想过谷雨会支持他,但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若不是全家人都在,他这会儿只想把自己的小媳妇儿狠狠抱在怀里亲上一口。 “你们……唉……” 儿媳妇都开了口,魏秋云自然不好再拦着,只是心里到底不得劲儿,也没给个答应的准话,直到谷雨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就忽然转变了态度,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们都这么坚持,那就去吧。但一定要小心,切勿冒险。” 谢知武有些意外,看了谷雨一眼,谷雨冲他笑了笑,“还不快谢谢咱娘。” 等吃完了年夜饭是要守岁的,魏秋云不怎么讲究这些习俗,想着孩子们干了一天的活儿,便赶着他们去休息了,说守岁有自己和谢有田就够了。 谢家兄弟几个早就习惯了,没有推脱,拾掇完了就回房间去了。 窗外一轮新月,虽只小小的一牙,却在漆黑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先前谢知文点的蜡烛才堪堪燃了一节,时有夜风袭来,跳动的烛火歪了歪,却始终没有熄灭。 谷雨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忽然就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儿。 现代社会的成年人忙碌着工作,哪怕是到了除夕夜,也疲于应付那些工作生活上的人情往来,要给谁谁谁发拜年祝福,更有甚者连家都不能回,哪有像现在这样,能静静地看着天上明月,等待着它一点点地变圆,迎接着新一年的到来呢。 “媳妇儿,你在想什么?” 谢知武第一次在谷雨的脸上瞧见这样的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又仿佛是在透过清冷的月光看向不知名的地方,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慌,下意识地便问出声来。 “想着过年真好,团团圆圆的,又热闹又开心。” 谷雨的情绪只低落了那一瞬,很快便重新扬起了笑脸,“走吧,回屋去,明天早上起来还要给爹娘拜年呢。” 谢知武是个粗性子,媳妇儿这么说,他也就没有继续深想,只是想到方才饭桌上的事儿,忍不住问,“你到底跟娘说什么了,就让她一下子答应了我们进山去。”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话,短短几句就让魏秋云改了态度。 “真想知道啊?”谷雨笑着问他。 谢知武点头。 “那你附耳过来。” 男人低着头侧过耳朵,主动递到了谷雨的嘴边,然后她红唇轻启,只说了一句话,就立时让谢知武变了脸色。 只见他的面庞泛着红,眼睛亮亮的,仿佛要将谷雨灼烧起来一般。 “媳妇儿……你……我”就连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了起来。 原因无他,因为谷雨在他耳边说的是—— “我跟娘说,想要抱孙子也得多给咱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第158章 狗男人 谢知武到底有多激动呢,大概就是自己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所以干脆直接将谷雨直接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进了屋里。 “你干什么呀?高兴也不是这么个高兴……” 谷雨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嗔怪地话还没说完,谢知武已经一脚踢上了门,并且顺手上好了门栓。 紧接着,急乱如狂雨般的吻已经落到了她的娇嫩脸上,殷红的唇瓣上以及修长的脖颈上。 两人同床共枕了这么久,亲吻自然是有过的,可哪次不是柔情脉脉温柔如水,何曾有过这般似狂风骤雨的激吻。 谷雨下意识地挣扎和反抗着,可很快便被亲的喘不过气来,她没想到,只不过是一句话,竟然会让谢知武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以前他还是克制了许多。 不知是想到了这一点,还是真的被亲得浑身没了力气软了手脚,谷雨双手攀住了男人的脖子,温顺地任由他施为。 冬天的衣衫厚实,两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男人的手不知何时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谷雨感受到一丝凉意,下意识地嘶了声,谢知武顿了顿动作,没有感受到她的拒绝,才继续了下去。 谷雨平日里当家,虽然称不上雷厉风行,但也或多或少流露出一丝丝强势的意味,何曾有过这般乖巧的时候,她的眼底盛满了情意,仿佛丝线一般暧昧而又纠缠,织成一道密网,让谢知武心甘情愿地被网在里头。 只是到底顾忌着隔壁就住着兄嫂,谷雨一直压抑着喉间的声音,直到男人的手重了,那力道弄疼了她,她才哼哼唧唧地叫了两声,落在谢知武耳中,就像是被小猫伸出爪子在心尖尖上挠了一把,直痒痒。 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脖子,又嗅了嗅她的衣领,情不自禁地说,“媳妇儿,你身上真香!” 不都是皂角洗得衣裳,哪里香了。 谷雨不解风情地想着,甚至还思索着今儿自己穿着这身衣裳做饭又吃饭的,合该闻见的是油烟味才对。 谢知武可不知道她的思绪飘远了,将人抱到床边放了上去,谷雨外头穿的那件袄衣襟早就开了,他顺手一扯,谷雨下意识地抬手,袄子便脱了下来,她又羞又窘,“你……你不会是想……” 倒不是没想过和谢知武圆房这事儿,可到底是头一次,她有些怕。 谢知武握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的小脸,说,“放心,先不碰你,等到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 谷雨怔愣,随即想到,他这么坚持进山,不会真的是因为这个吧? 说是不做什么,可等到脱了衣衫,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谢知武又忍不住翻来覆去地将人亲了好几遍,到最后谷雨都困了,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他还依然兴致勃勃的。 只不过,到了后半夜胸腔的那阵火没泄下去,不得已,谢知武又跑到厨房里喝了一舀子的冷水,牙都冷得打颤了才回来。 好在也没人瞧见,算不得丢脸。 清晨谷雨醒来后,感觉哪哪都不对劲,要说疼吧也没有多疼,就是浑身酸得紧,她嘟囔了两句,却也就只这么两句。 再怎么说谢知武已经忍了半年了,也就出格了这么一回,更何况自己也有情不自禁想要亲一亲谢知武的时候,而且动手动脚的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心里的人,他们是过了明路合理合法的夫妻,她还能真因着这个怪罪到谢知武身上去啊。 清早起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给魏秋云和谢有田拜年。 等谷雨到堂屋的时候,正赶上谢知礼和小满推搡着让对方先给两个长辈拜年。 李秀儿瞧见谷雨身上的衣着,好奇道,“昨儿你还喊热,说是要穿那件新做的方领袄,怎么今儿又穿了立领的,还是件旧衣裳?” 过年嘛,大家都图个辞旧迎新,好不容易今年都买了新衣裳,所有人都换上了,只有谷雨穿了件旧衣。 她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谢知武这个狗男人亲她也就算了,还在脖子上留下了那么多的印记,若不是早上洗脸时从水里看到了不对劲儿,这会儿只怕已经要被人笑话了。 可新做的衣裳不是交领就是方领,根本遮不住脖子上的痕迹,她只能穿了这件立领的旧衣裳出来。 谷雨瞪了谢知武一眼,才说,“这不是今天不用走亲戚,我就想着先不急着穿新衣。” 也不是没有人这般做,李秀儿没有再继续追问,只说,“那你快来瞧瞧,咱们家这两个小的也不争了,说是要一起磕头,比比看谁的头嗑得响呢。” 小满和谢知礼跪在玉米壳子编成的蒲团裳,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两人也不嫌疼,嘻嘻哈哈地笑着问魏秋云听见响了没有。 小孩子嘛,大人们最爱逗弄了。 魏秋云故意道,“响我是听见了,不过你们想要压岁钱,光磕头可不成,还得说吉祥话,给我们俩个老的送送新年祝福。” 谢知礼到底是念过书的,只是略微一思索,便开口道:“那我就祝爹娘身康体健,共欢同乐,家有余庆,年年皆丰收。” 魏秋云没念过多少书,但连蒙带猜也能明白小儿子话里的意思,满意地点点头,“到底还是念书好,瞧瞧这话,跟对联似得。” 谢知礼抿抿唇,无奈道,“娘,我说的不是对联,字数都……” “小满,该你了。”魏秋云才不听这个,笑吟吟地看向他身边的小姑娘。 小满没读过书,甚至没正儿八经地给谁拜过年,毕竟在下河村的时候,这等说吉祥话在亲戚面前露脸的机会是轮不上她们姊妹的,更多时候小姑娘都跟着谷雨一起在厨房烧火做饭。 但在谢家这么久,她不似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想了想,很快就蹦出来一句“我想祝谢伯伯和魏伯娘过年好,天天都有好吃的,有好玩的!” “哈哈哈哈!” 几乎是一瞬间,堂屋里所有人都发出了笑声,小满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逗乐了所有人,也跟着傻笑。 见状,魏秋云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就连李秀儿都扶着腰笑个不停。 第159章 拜大年 “好好好!” 魏秋云一连道了好几个“好”字,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两块碎银子,拉过两个小孩子的手,放到了他们的掌心,一人一块。 “娘,这是不是……” 村里人给孩子们拜年的压岁钱,也就一两文钱,至多也不会超过十文,这一块碎银子就是一钱,谢知礼作为家里最不事生产的人,还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呢,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比他更不知所措的是小满,小姑娘哪里敢要魏秋云这么多钱,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谷雨。 “看你阿姐作甚,这钱是我给你们俩的压岁钱,快收着吧,不然我可要不高兴了!”魏秋云笑,又弹了弹小儿子的额头,“你先做个表率,不然小满不好意思收,听见没!” 谢知礼只能将钱揣进自己的怀里,而小满也在谷雨点头之后,收下了那笔钱。 孩子们拜完年,就轮到了两个大的,李秀儿如今肚子大了,自然无法磕头,是以谢知文一个人拜了两人份的,不过他不善言辞,说吉祥话的还是李秀儿。 她嫁进门多年,爽利而又大方地说,“那我就祝爹娘和和美美,万事如意,咱们家的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 紧接着便是谷雨和谢知武了。 两个人跪在蒲团上,认真又庄重地给两位长辈磕了头,魏秋云笑着说了几句话,不知怎的,谷雨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她和谢知武成亲那一日的场景。 虽然是代替杨桃香出嫁,可当时谢家人并不晓得,也是正儿八经地拜了天地的,当时魏秋云和谢有田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待他们叩首之后,仔细叮嘱了夫妻相处和睦之类的话。 只是,谷雨当时的心境和此刻已然不同。 那时候她刚刚穿越没多久,因为想要逃离杨家的火坑而被迫替嫁,还要又下跪又磕头的,纵然再想得开,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可现如今,她不仅融入了谢家,而且真正的把谢家这些人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把魏秋云和谢有田当成了自己的父母。 怡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以真心换真心。 一个响头磕得心甘情愿,吉祥话儿更是张口就来,“那我就祝您和爹新的一年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进宝、九九同心、十全十美,您看怎么样?” “嫂子,您这是从哪学来的,也教教我吧?”谢知礼可从没听过这样的,瞪大了眼睛激动地问道。 “跟说书先生学的。”谷雨笑。 这种以数字开头的成语送祝福的方式,谷雨已经忘了自己是曾经在哪年春晚的语言类节目上看到的,还是在刷短视频时看到的相声内容,总之这种行当放到古代,跟说书先生也没差,她这么说也不算诓人。 魏秋云一碗水端平,给他们两对夫妇也是每人一块碎银子。 第160章 压岁钱 李秀儿笑,“娘对咱们可是真好,村里其他人家可没有给已经成了亲的儿女压岁钱的习惯,也就是咱娘,家里最困难的那两年,也没落下过。” “多少是个意思。”魏秋云今日戴了支银簪子,穿的是谷雨那日在成衣店买的衣裳,脖子上还围了条兔毛围脖,整个人笑吟吟地,“往年家里光景不好,今年沾了谷雨的光,手里头攒了几个钱,不给你们给谁啊,等今年你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到时候娘再给你打个银镯子!” 说罢,又瞅了谷雨一眼,“放心,娘不是偏心的,赶明你跟知武有了,娘也给你打银镯子,别瞧不上就成。” 她知道谷雨是个有本事能赚钱的,手里的银钱怕是比自己只多不少。 “娘,您这是哪儿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谷雨笑。 拜完年之后又是一顿饺子,吃饱喝足,魏秋云打发几个小辈去村里跟本家的叔伯长辈们拜年,李秀儿大着肚子不方便,也怕有什么冲撞,便留在了家里。 谢家的亲戚并不算多,前两年谢家蒙难的时候,许多亲朋故旧都避之不及,故而断了往来,反倒是本家这些亲戚,再怎么说也是同宗同源的,虽然没有多余的钱来帮扶,可今天你搭把手,明天他出个力,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拜年的节礼是早就准备好的,都是四样,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每家每户都有讲究,比如说叔伯这个辈分的,就是一斤白糖,一封点心,一兜子鸡蛋和一篮子自家种的蘑菇;家里有爷爷辈的,至少得带上一坛子酒。 上河村姓谢的人不少,家家户户都得拜访,每家稍微坐上片刻,等到全部拜完年回到家,也已经到了晌午。 谷雨摸了摸自己身上背着的小布包,里面的铜板正哐里哐当地响呢。 她是新媳妇儿过门,依着礼节,长辈们要给压岁钱的,旁人自然不会像魏秋云那么大方直接拿银子出来,可架不住基数大呀,算下来也有近一百文了。 谷雨将铜板倒在桌子上,让小满帮她找了根绳子一边数一边穿了起来。 “今天这收获不少呀!”李秀儿坐在路边嗑着瓜子,瞧见她动作,笑了声,又说,“当初我跟你大哥刚成亲的时候,你可不知道咱们家的那些婶婶伯娘们抠搜的呀,生怕多给我一文钱赶明儿自家媳妇上门咱们家拿不出来,也就三叔爷爷心疼咱们家,给了十文钱……”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提它作甚。”谢知文将她面前的瓜子往一边推了推,“炒瓜子吃多了上火,你忘了上个月嘴上起燎泡的滋味了,少吃点儿这个,我给你拿果脯吃。” “大过年的你还要管我!”李秀儿嗔怪了一句,却没有真的拦着谢知文。 眼瞅着谷雨数完了钱,刚刚好九十八文,她又笑着说,“要不你给我也拜个年,我给你添两文钱凑个整?” “你想得美!不过……小满,你是不是还没给阿嫂拜年呢?”谷雨喊来小满,“阿姐教你一句,你就跟秀儿嫂嫂说,‘过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就行了!” 李秀儿还没反应过来,小满已经听话地学了一遍。 “好啊,你个鬼精灵,脑子倒是转得挺快。” 话是这么说,但李秀儿却满脸是笑,当真从兜里摸了几文钱出来,两文直接给了谷雨,其余的给了小满,说,“这是我给小满的压岁钱,让她买糖吃,不许你占孩子的便宜。” 第161章 出门的安排 “你想得美!不过……小满,你是不是还没给阿嫂拜年呢?”谷雨喊来小满,“阿姐教你一句,你就跟秀儿嫂嫂说,‘过年好,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就行了!” 李秀儿还没反应过来,小满已经听话地学了一遍。 “好啊,你个鬼精灵,脑子倒是转得挺快。” 话是这么说,但李秀儿却满脸是笑,当真从兜里摸了几文钱出来,两文直接给了谷雨,其余的给了小满,说,“这是我给小满的压岁钱,让她买糖吃,不许你占孩子的便宜。” 一番玩笑话之后,几个人说起了明日出门的事儿。 魏秋云问谷雨,“老二媳妇儿,当真想好了不去下河村?” 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哪怕是再和娘家有嫌隙,一般都会看在大过年的份上先放在一边,好好地过个年再说。 但谷雨早就打定主意不和杨家人有什么牵扯,更何况先前的中秋重九都无甚往来,又何必在过年这种喜庆热闹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见她摇头,魏秋云又问,“那你舅舅那边呢?” 梁家是她母亲的娘家,从亲疏远近上论,娘亲舅大,只是先前梁家对小满并不好,谷雨接回小满之后又上了山,也没有再跟他们来往过。 谷雨果断摇头,“娘,你就当我是个孤儿,不去还给咱家省点礼物呢。” 若原主的亲戚们像谢家人这样,她当然不会是这个态度。这世上雪中送炭的人终归是少数,若他们只是冷眼旁观也便罢了,可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半大孩子,只能说是没有良心,和胡春霞之流没有任何区别,又有什么往来的必要呢。 “你这孩子啊……算了,嫉恶如仇也是个好事儿,起码往后不会受人欺负。”魏秋云想了想,也没有再劝,说,“那明儿你跟知武跟我们走,老大他们两口子回秀儿娘家去。” 为了送货卖菜方便,家里年前又买了一头骡子,如今两辆骡车,倒是也不用担心分头行动有什么影响。 隔天一大早谷雨便起来了,她换了件新衣裳,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自己的脖颈,确认上面的痕迹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这才放心下来。 “你说,我是戴这支蝴蝶钗,还是戴这支梅花簪?” 谷雨从放首饰的匣子里取出两支簪子,仔细对比着,却也挑不出个好赖,只能求助于谢知武。 男人瞧了一眼,他对这玩意儿根本不懂,压根分不出哪个更好看,想了想才说道:“梅花的簪子吧,我记得你还有一对梅花形状的耳坠子,戴那个刚好跟簪子配。” 耳坠子是铜鎏银的,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就连耳洞也是十一月十一那天,李秀儿说是什么“一阳节”,这天给小姑娘穿耳洞不会疼,他们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才突发奇想穿个耳洞,毕竟姑娘家爱美是天性。 当时李秀儿找了两颗黄豆帮谷雨把耳垂碾得薄薄的,然后用烧热的针直接穿过去,针上穿着浸了香油的棉线,后边又换成了茶叶梗,如此几日之后,伤口愈合,耳洞便长成了。 若说疼,谷雨还真没感觉到,也不知是因为天冷耳朵冻得没知觉,还是黄豆将耳朵碾麻了。 第162章 圆房 陪着婆婆魏秋云走亲戚还是很惬意的,那些拉家常的话,他们做长辈的坐在炕边儿热热闹闹地便说了。 谷雨作为小辈,只需要在一旁露出个乖巧的笑脸就行了,顶多在被提到名字的时候,跟着应和几句。 正当谷雨沉浸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时,舅母王氏突然将话题转向了她。 “谷雨啊,你和知武成亲也有段日子了吧?你大嫂眼瞧着也快生了,你这肚子可还没什么动静,可得让知武努力些才是。” 庄户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了吃喝,也就是炕头那点儿事儿,舅母这话其实并无恶意,只是拿小两口打趣罢了。 只是谷雨骤然听到这话,难免羞窘。她犹豫片刻,不知该如何接话,可要是就这么把舅母给晾着,又显得她不知礼数了。 好在身旁的谢知武已然察觉到她的尴尬,适时插话:“舅母,我和谷雨自然是期盼早日添丁进口的,但这个事儿也得讲究个缘分,我们还年轻,不着急。今年家里田地刚刚扩种了不少,眼下正是忙的时候,再有,您刚刚也说,我大嫂快生了,到时候我娘肯定忙得不可开交,谷雨若是再有了身孕,哪里还顾得过来。” 谢知武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四平八稳,谁能想到,到现在他和自己的小妻子还没有圆房呢。 比如被蒙在鼓里的魏秋云,就跟着帮腔,“对对对,嫂子就别管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了,他们又是弄那什么温室,又是搞什么调料,主意大着呢,轮不着我操心,我啊,现在只一心盼着抱孙子,听说县城东郊十五里有个叫南山观的,里面有个南山道人,能看得出肚子里怀的是男胎女胎,你说我要不要带老大媳妇儿去那让道人瞧瞧?” “那离得也忒远了些。再说,你也不是那非得要生儿子的人啊。”舅母王氏拿了颗红枣塞给谷雨,又继续道:“瞧不瞧的,都是你家头一个孙辈,你可别跟那些人一样,非得盼着什么孙子,男娃女娃,还不都是你们谢家的娃娃嘛,你可不能偏心。” 谷雨没想到刚刚还在催生她和谢知武的舅母看似传统,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男人,却又被塞了一口吃的。 “好吃吧,这可是你舅母晒的,就留着给你吃的。”魏秋云看着儿媳这副乖巧的模样,心里更是满意。 紧接着,魏秋云又朝着王氏嗔怪道:“嫂子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就是知文他爹说是要给孙儿做个摇篮床,我也不能差事儿啊,打算给孩子一床软被褥,这不寻思挑个什么颜色的布料嘛,小被子做得好些,能用好几年呢。” 舅母王氏前几年已经抱上了孙子,在这方面还是有经验的,两个长辈就这个话题,又讨论了好一会儿。 她的小孙子小孙女们,拿着饴糖扑到正在说悄悄话的谢知武和谷雨身上,童声稚语地欢快道:“小叔叔小婶婶,咱们去院子里玩耍。” “瞧瞧我家这几个,不是吃就是玩儿,哪像你们家小礼,书念得那般好,夫子夸他的话,都传到咱们这边了……” 魏秋云自然要谦虚一番,姑嫂二人又聊起了谢家这一年的变化,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院子里,谢知武正带着舅舅家的几个侄子辈儿放鞭炮,小家伙儿们又是新奇又是害怕,捂着耳朵一会儿凑近了一会儿跑远了,好不热闹。 屋里屋外,笑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温暖如春。 深夜,谷雨洗漱完毕,在床头坐着。 谢知武推门进来,看到她一愣,随即关切道:“咋还不躺下,天这么冷,你穿着单衣就这么坐着可不成,被窝里我灌了汤婆子给你暖脚,快躺下,驱驱身上的寒气。” “我这是在屋子里,又不是在外头,怎么就能冷着我呢。”谷雨笑,认真地看着他,“我在等你,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知武不明所以,挠着头问,“什么话?” 谷雨脸色微红,低下头来。踟蹰片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知武,我想,我们可以像真正的夫妻一样相处。” 起初,男人并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还下意识地回了句,“我们不早就互通了心意……”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反应了过来,紧张地语无伦次,“谷雨,你……你是说……圆房?” 谢知武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谷雨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成亲数月,他不是没有过非分之想,但每每看到谷雨疲惫的身影,或是听到她灵动的笑声,那点儿心思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谷雨,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欣喜、紧张、无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原本就不善言辞的性子更加笨拙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吗?”谷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微微颤抖的语气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谢知武慌忙摆手,“不,不是,我……”他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谷雨,我,我怕吓着你。”谢知武终于停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甜言蜜语,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 谷雨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糙汉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谢知武看着厉害唬人,实际是个再讲道理不过的,当初只是一个照面,她决定留在谢家,就是看中了他的品行。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即便两人心意相通,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男人,依然选择尊重自己。 她在这个世界除了小满没有亲人,谢知武是她的夫君,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谷雨起身走到谢知武面前,轻轻地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我……我想和你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谢知武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谷雨抬头看他,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谢知武看着谷雨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像一汪清泉,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着,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想要拥有她。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谷雨的唇上。 那是一张娇艳欲滴的红唇,像是熟透了的樱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谢知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头吻了下去。 他的吻温柔而霸道,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谷雨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被谢知武的吻所占据。 她闭上眼睛,任由谢知武在她唇上肆虐。 屋外,寒风呼啸,树枝摇曳,发出阵阵沙沙声。 屋内,温暖如春,红烛摇曳,映照着一对璧人。 …… 第163章 闹元宵 第二天,谷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谢知武的怀中。 她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被谢知武抱得很紧。 谷雨抬起头,看着谢知武的睡颜。 谢知武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无一不透着一股英俊迷人的气息。 谷雨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脸颊不由得又红了起来。 她轻轻地推了推谢知武,小声说道:“知武,知武,醒醒……” 谢知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是谷雨,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醒了?” 谷雨点了点头,想要从谢知武的怀里起来,却被谢知武一把拉了回去。 “别动,”谢知武将谷雨紧紧地搂在怀里,声音低沉而沙哑,“让我再抱一会儿。” 谷雨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她乖乖地躺在谢知武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感受着他的心跳。 “谷雨,”谢知武的声音在谷雨的耳边响起,“你后悔吗?” 谷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谢知武指的是什么,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后悔什么,咱们俩早就是夫妻了,只不过是做了夫妻该做的事儿罢了。” 谢知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谷雨。”谢知武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尽我所能地让你幸福。” 谷雨轻笑了一声,谢知武是个不会掩饰的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真心。 她依偎在男人怀里,轻声说道:“知武,咱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谢知武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咱们一起努力。” 转眼间,就到了元宵佳节。 谢知武这个勤快人,这些天可是起得越来越晚,连带着谷雨每次拾掇完,都能瞧见婆母和大嫂揶揄的眼神。 她们是过来人,哪里能瞧不出两个人已经圆房了,尤其是魏秋云,有时候小满晚上说要找阿姐说话,都被她拉着去哄睡了,生怕打搅了儿子媳妇的好事儿。 元宵节大清早也是一样,谢知武虽然醒了,可是并没有起床,而是搂着谷雨说悄悄话。 没办法,这刚开了荤的男人食髓知味,便是大白天的不能做什么,也要和媳妇儿腻在一起,谷雨热得慌,推他还推不开呢。 两人正闹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伴随着小满软糯的声音,“阿姐,姐夫,你们醒了吗?太阳都晒屁股啦!” 被小家伙儿点了名,谢知武只能无奈地套上外衫,起身去开门,顺便将小满抱了起来,笑问道,“小满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小满搂着谢知武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今天是元宵节,我们要去县城看花灯,阿姐答应我的!” 片刻间,谷雨已经穿戴整齐,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说:“你啊,这种事儿倒是记得准,花灯要晚上才亮堂呢。” 小家伙儿盼了好几日了,自然一直记挂着,闻言撅起了小嘴儿,“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以前的小满哪里会这样,如今知道自己有人疼了,也会撒娇卖乖了。 谢知武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笑道:“吃了早饭咱们就出发,听说县城元宵节有酬神的表演呢。” 小满自然高兴不已,蹦蹦跳跳的去跟谢知礼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吃过早饭后,一家人收拾妥当,便驾着骡车往县城去了。 李秀儿因为怀孕肚子大了,经不起颠簸,便和谢知文一起留在了家里。 魏秋云和谢有田也说自己不去,他们怕一起去,孩子们要照料他们这做长辈的,根本玩不开,索性就不去了。 于是,去县城的只有谢知武、谷雨,还有小满和谢知礼四个。 到了县城,果然如谷雨所料,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小满和谢知礼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兴奋得两眼放光,小手紧紧地抓着谷雨和谢知武的衣角,生怕走丢了。 街上到处都是卖各种小吃和玩具的摊位,还有舞龙舞狮的队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谷雨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看着他们吃得嘴巴亮晶晶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和满足,谷雨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谢知武看着谷雨和小满亲昵的模样,心里暖洋洋的。 小满虽然是妹妹,可就跟自己的女儿没什么差别,看着媳妇儿带着小家伙儿,他甚至能想象他们将来有了孩子的景象。 逛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们也来到了一处挂满花灯的街道。 这些花灯形态各异,有兔子、鲤鱼、莲花等等,五颜六色,精美绝伦,将整条街道装点得如同仙境一般。 小孩子们都被这些漂亮的花灯吸引住了,小满指着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奶声奶气地说:“阿姐,我想要那个兔子灯!” 谷雨笑着答应了,正要去老板那里买,谢知礼却指着旁边一个挂着灯谜的花灯说道:“二嫂,我们去猜灯谜吧!猜中了就有花灯!” 谷雨和谢知武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转身来到了猜灯谜的摊位前。 只见摊位前围满了人,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地猜着灯谜。 谢知礼也挤到人群中,想要一试身手。 别看他虽然年纪小,但脑子灵活,还读了这么久的书,一般的谜题都难不倒他。 只不过,他在挂着的花灯里选来选去,最终才选中了一盏和小满刚刚想要的兔子灯长得差不多的花灯。 谢知礼看了看那道灯谜,只见上面写着: “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只要一分开,衣服就扯破。” 小家伙儿沉思片刻,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指着那盏花灯,自信满满地说道:“我知道了,是蒜!” “恭喜小公子,猜对了!”摊主笑着将那盏花灯递给了谢知礼。 谢知礼立刻将花灯又递给了小满,小满别提有多高兴了,还一个劲儿地夸谢知礼,“小礼哥哥真厉害!” 谷雨看着两个孩子友爱的画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谢知武瞧着,还以为她也想要花灯,挠着脑袋说,“要不,我也去猜个灯谜,赢一盏送给你。” 第164章 讨媳妇欢心 谷雨看着谢知武认真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她瞧不起谢知武,而是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男人了。 别看他打猎是一把好手,可要说到咬文嚼字,那根本不是他的强项,不过—— 从刚才谢知礼猜的灯谜来看,谜面并非都是猜字或者诗词的,也有类似这种脑筋急转弯类型的,说不定谢知武还真能猜中一两个。 谷雨也没有打击他,而是鼓励道,“那你就去试试吧。” “要是猜中了,晚上回家我奖励你。” 奖励? 男人眼神一亮,随即信心满满地走到摊位前。 可是看了看那些灯谜,他很快就眉头紧锁,苦思冥想起来。 这些灯谜对谢知武来说,简直比猎杀一头老虎还要难。 “怎么,猜不出来?”谷雨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笑着问道。 谢知武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些谜面,字我都认识,组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哈哈哈……”谷雨看着谢知武吃瘪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不远处传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走马灯,十箭正中靶心者,便可获得这盏精美绝伦的走马灯!” 听到“走马灯”三个字,谷雨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走马灯,灯内点上蜡烛,蜡烛的热力造成气流,令轮轴转动,灯面上绘有的图案也会随着灯的转动而变化,图案便如走马一般,故名“走马灯”。 这等手工制作的物件,在现代都算是稀罕物呢,更何况是在古代。 “知武,我们去看看!”谷雨拉着两个孩子,又喊了声还在跟灯谜较劲的谢知武,“射箭可是你的长处,这个不比猜灯谜容易多了!” 走到射箭的摊位前,只见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摊主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正卖力地吆喝着:“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十箭只要能正中靶心,这盏精美绝伦的走马灯就免费送给你!” 走马灯就摆在摊位最显眼的位置,做工精致,上面绘着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一看就不是凡品。 谢知武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走马灯要是赢回去送给谷雨,她肯定高兴坏了,当即就要上去参与。 可谁知那摊主却说,“这位小哥莫急,咱们这规矩,可得先交钱买箭,才能上场射箭的。” 摊主搓着手,一双精明的眼睛在谢知武身上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落进了自己的口袋。 谷雨问了价,摊主笑道:“不贵,三文钱一支箭,十支箭也才三十文。” 这价格确实如他所说不贵,可哪有人能自信满满说自己可以连中十支箭的,上场的人大多都是二十支起步的买。 谷雨暗自点头,这老板倒是深谙营销之道,这花钱买箭的法子,和现代庙会集市上套圈的游戏可谓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了人们想要以小博大的心理。 “行,给我来二十支箭吧。”谷雨说着,便要掏钱袋。 “不用那么多,十支就够了。”谢知武忽然开口,拉住了谷雨的手。 “十支?”摊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下打量了谢知武一眼,语气里充满了不屑,“这位小哥,口气倒是不小,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射了二三十支箭,连个边儿都没摸着吗?我劝你啊,别打肿脸充胖子,老老实实多买几支箭,说不定还能听个响。”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起哄,纷纷嘲笑谢知武不自量力。 “就是啊,小哥,这射箭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两把刷子,可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哈哈哈,我看他就是想在媳妇面前逞能,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谷雨见谢知武被众人嘲笑,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正要开口反驳,却被谢知武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板,你废话真多,赶紧拿箭来!”谢知武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丢给摊主三十文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摊主见谢知武态度强硬,也不再多说什么,拿了十支箭递给他,心里却暗自冷笑,就等着看他出丑了。 谢知武接过箭,走到射箭的位置,他先是试了试弓的重量,然后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练家子。 谷雨见状,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虽然相信谢知武的本事,但毕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万一失手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谢知武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微微眯起眼睛,瞄准了远处的靶心,手指轻轻一松,箭矢如同离弦之箭,带着破空之势,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靶心! “好!”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谢知武不为所动,又接连射出九箭,箭箭正中靶心,引得众人惊呼连连,就连刚才还一脸不屑的摊主,此时也看傻了眼。 “这……这怎么可能?”摊主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谢知武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他走到目瞪口呆的摊主面前,伸出手,“拿来吧。” 摊主这才反应过来,十分不舍和肉痛的将走马灯递给了谢知武。 他做这灯可耗费了不少成本,原本还指望着靠它大赚一笔呢,没成想竟然被眼前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汉子给赢走了! 谢知武接过走马灯,转身走到谷雨面前,将灯递给她,“媳妇儿,拿着。” 语气中隐约还有点子邀功的意思,他可还惦记着谷雨说的奖励呢。 男人的那点子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谷雨,她看着眼前这盏做工精美的走马灯,又看了看谢知武露出期期艾艾表情的脸,忽然觉得,这日子可真好。 “谢谢相公。”谷雨接过走马灯,笑靥如花,眼波流转间,仿佛有千言万语。 谢知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神,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谷雨牵起小满的手,又对谢知武说道,“你帮我拿着灯。” 谢知武点点头,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手里还提着那盏走马灯。 夜色渐深,灯火未央,灯下看人,越瞧越美。 哪怕是归家之后,这烛火也燃了整整一夜。 第165章 大棚草莓 过年的热闹一股脑持续到了正月底,谢家囤在地窖里的菜,还有鸡鸭鱼肉以及冻在外头的饺子菜堪堪吃完。 没了这些吃的,孩子们却并不失落,因为谷雨年前在大棚里种的草莓终于熟了。 说真的,上河村虽然靠山吃山,谷雨和谢知武在山里头也没少摘什么野果子吃,可是过了一个冬天,什么水果的味道都忘光了, 看到草莓红了的时候,谷雨别提有多兴奋了。 倒是谢家人,因为没吃过这等稀罕物,只当和山上的野莓果没什么差别,可看着谷雨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忍扫兴,一个个都听她的挎着篮子跟她一起到了大棚地里摘草莓。 就连挺着大肚子的李秀儿也跟着来捧场了。 她走在谷雨身边,好奇地问道:“谷雨,你种的这草莓究竟长什么样啊,我说来瞧瞧呢,知文说是绿疙瘩上长黑点,没什么好看的。” “那是没熟的时候,熟了就是红色的。”谷雨笑着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还未走到地里,远远就瞧见一片毛毡布搭建的棚子,最顶上的位置被掀开,主要是因为还要让里头的植物晒太阳。 李秀儿是第一次到大棚地里来,啧啧称奇道:“这怎么像是给菜盖了个房子,专门用来保暖的。” “还真叫阿嫂你说着了。”谷雨解释道,“这大棚啊,冬暖夏凉,种啥都能比外头长得快,长得好!” 进了大棚,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外头春风料峭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见一垄垄绿油油的草莓苗上,缀满了鲜红欲滴的果实,在翠绿叶片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诱人。 “哇!好漂亮啊!”原本走在谷雨身后的小满惊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想要伸手去摘。 谷雨拉住她,笑着说道:“别急,我教你,这样摘下来的草莓才更新鲜,更好吃!” 说着,谷雨拿起一个小竹篮,示范着如何用两根手指捏住草莓蒂,轻轻一扭,便能完好无损地将草莓摘下来。 小满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摘了一颗最大的草莓,放进嘴里。 “唔……好甜!”小姑娘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阿姐,这草莓也太好吃了吧!” “好吃吧?”谷雨得意地挑了挑眉,“不枉我精心照顾了这么久,爹娘,你们也快尝尝!” 说罢,又笑着看向李秀儿,“阿嫂,你身子不便,就别折腾了,在旁边等着让大哥投喂你吧。” 在谷雨的指导下,每个人都顺着地垄开始摘草莓,不一会儿,就装满了满满几大篮子。 李秀儿看着红彤彤香喷喷的草莓,知道谷雨这是种来卖钱的,还舍不得吃, 谷雨瞧出她的心思,说道:“阿嫂,这草莓熟了可放不得,最多一两天,再放就会坏的,你快吃吧,今天摘完红了的,明天又会有绿的变红呢。“ 李秀儿这才放心的品尝起来。 一旁的魏秋云听了这话却有些犯愁,“这么娇贵的东西,若是卖不出去,岂不是白糟践了?“ 可这话她不敢当着谷雨的面说,生怕打击到她,只能和谢有田私下嘀咕两句。 然而,事实却正如她担心的那般,已经过了两天了,眼看着草莓已经红了一茬又一茬,可买家却迟迟没有着落。 魏秋云望着满园的草莓,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愁眉苦脸的,像是欠了人几百两银子似的。 “当家的,你说这草莓长得这么好,咋就没人买呢?”魏秋云坐在院子里,一边择菜一边跟谢有田抱怨,“这眼瞅着就要烂在地里了,多可惜啊!” 谢有田没说话,手里倒是一直忙活着编小篮子,这两天摘下来的草莓,都是用他编的筐子装的。 “你说说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儿,这家里的大小事,就不能跟着操心操心吗?”魏秋云见他不说话,郁闷不已,“这草莓可是谷雨的一片心血,要是真卖不出去,那丫头得多伤心啊!” 谢有田不善言谈,却被她念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又不像谷雨那丫头,脑子灵光,能想出这么多赚钱的法子,只能按谷雨说的,先多编上一些篮子。” 草莓不能无限堆叠的放,上面会把下面的压坏,所以谷雨特意让谢有田编了一种口很浅的小篮子。 魏秋云眼见他也想不出办法,急得直跺脚,“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草莓烂掉吧?” 谢有田沉思了片刻,说道:“要不,咱们也学着谷雨之前那样,把草莓拿到镇上去卖?” “镇上?”魏秋云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镇上的人跟咱们村的人一样,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谁会买这么贵的草莓?” 谷雨给草莓的定价是一钱银子一斤,魏秋云觉得她是异想天开,可无奈谷雨坚持,谢知武也跟着瞎胡闹,她想说都没法儿说。 “那你说咋办?”谢有田也有些犯愁了。 就在这时,谷雨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草莓。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谷雨笑着走进来,将篮子放在桌上, “还能说啥,我和你爹想着咋样能把你的草莓给卖出去呢。”魏秋云叹了口气,试图劝说,“谷雨丫头,要不咱们还是降价吧,一钱银子一斤,这也太贵了,谁吃得起啊!” 看着篮子里个大饱满的草莓,这么好的东西烂在地里,魏秋云光是想想,就心疼得直叹气。 谷雨却一点也不着急,她拿起一颗草莓,慢悠悠地放进嘴里,一边品尝着香甜的汁水,一边说道:“爹,娘,你们别担心,这草莓金贵着呢,便宜卖了岂不可惜?咱们要找的是能出得起价钱的买家!” “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冤……呃,买家啊?”魏秋云急得直跺脚。 “娘,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谷雨朝她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 第166章 谷雨的主意 魏秋云将信将疑,但看着谷雨胸有成竹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谷雨啊,你做事虽然有分寸,但也要量力而行,可别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娘,您就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谷雨笑着应道。 当天晚上,谷雨就拉着谢知武商量了起来,“夫君,你明天得去县城一趟。” 如今大棚里离不开人,谢知武脚程快,又和刘三虎一向交好,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事给谈成。 可谢知武不知道她的想法啊,还纳闷,“去县城做什么?大棚地里正是忙的时候……” “你去找刘三虎,关于咱们卖草莓的事儿。”谷雨笑着捏了捏谢知武的脸颊,“还记得之前我给刘三虎的建议吗?怎么才能让他家的酒声名远扬,我打算办一场品酒会。” “品酒会?”谢知武捉住谷雨的手,不让她作乱,才认真询问道:“是……品酒的聚会?” “可以这么理解。”谷雨笑了声,才接着说道,“到时候由刘三虎出面,把咱们县乃至府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既品尝他刘氏酒坊的酒,也顺带着尝一尝咱们的新鲜草莓。” 这些人可不差钱,到时候她的草莓不愁卖不出去。 谢知武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只是还有些担忧,“刘氏酒坊的酒虽然好,但毕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还有咱们这草莓,怎么说也是地里种的,那些有钱人真的愿意花钱?” “现在这时节可没有什么新鲜水果,而且那草莓的味道你又不是没尝过,不用担心。”谷雨信心十足,“至于刘氏酒坊的酒,给它包装一番就是了,它家可是咱们县的老字号,说一句流传百年不为过吧?那指不定酿酒的方子就是前朝流传下来的,还有,我告诉他的酿果酒的法子,也是稀罕物呢。” “只要刘三虎能把人请来,我就敢保证,咱们能数银子。” 谢知武虽然不太明白谷雨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但他们家媳妇儿说了算。 既然她说能行,那就一定能行。 “那这品酒会要办在哪里?总不能把那些人都请到咱们家里来吧?”谢知武问道。 “当然不能。”谷雨神秘一笑,“我已经选好地方了,村东头那片杏花林,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开花了,林子前头有片空地,到时候只要搭几个棚子装点一番,再摆上几张桌子,铺上干净的桌布,嘿嘿,保证那些城里人来了就不想走了。” 上河村虽然在乡下,可依山傍水的,也算是有景致,更别说二月的杏花盛开,赏花喝酒吃草莓,多好的事儿。 光是想想她都心动,这年头人一有钱,就喜欢附庸风雅,只要有一个文人墨客牵头,不怕其他人不来。 “村口那片空地?”谢知武自然是知道的,“那块地平时都是村里人晾晒粮食的地方,现在用来办什么品酒会,大伙儿能同意吗?” 谷雨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她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我已经跟村长说好了,会给村里人一定的补偿,而且咱们办这个盛会,若是村里人愿意,也可以做些小菜吃食什么的摆摊卖,能跟着一起赚钱,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反对呢?” “你总是想得很周全,那得拿些钱,你预备一家给补偿多少?”谢知武边问着,就准备去拿钱匣子,谁知谷雨却拦住了他。 “这笔钱咱们不用花。” “为什么?”谢知武问。 谷雨狡黠一笑,“当然是让刘三虎出啊,他可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是……” “不用可是啦!我给他出了那么多的主意,有这种赚钱的大好事也想着他,他感谢还来不及,出两个钱哪有不愿意的。” 谷雨笑了笑,“只要我们通力合作,把品酒会办成了,赚到的银子可不止这一丁点。” 谢知武见谷雨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就去找刘三虎。” “嗯,到时候你就这样跟他说……” 第二天一早,谢知武就带着谷雨的嘱咐去了镇上,找到刘三虎,将谷雨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起初刘三虎还有些不以为然,可越听越觉得有意思,眼睛也亮了起来,尤其是在品尝了谢知武带来的草莓之后,更是立刻拍板答应了谷雨提出的所有条件,包括承担搭建棚子、雇佣人手、给村民补偿等所有费用。 谢知武原本还以为要磨一番嘴皮子,早就做好了劝说的准备,没想到刘三虎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满脸都是意外。 “知武!你小子运气太好了,娶了这么聪明一个媳妇儿,将来说不准你们家都要发达了!”刘三虎经商多年,可自问是想不出谷雨这么多奇思妙想的,可惜对方是个女子,不然他非得拉着她拜把子不成。 一切准备就绪后,谷雨便开始着手准备品鉴会的事宜。她先是把谢有田编好的篮子全部整理好,在底部铺上一层软布,准备到时候用来盛放草莓。 又叫了不少人来搭棚子,这棚子上的干草不能乱七八糟的放,必须要整理干净,长短一样,一捆一捆铺开,摆放整齐了。 桌子上除了桌布,还摆着谢有田连夜编织出来的几个藤编花瓶,里面插上了谷雨从杏花林折来的杏花枝,经过修剪之后,别有一番风味。 村里人一开始还不太明白谷雨这是要做什么,反正谷雨给发工钱,也就帮着一起干活儿。 不过后来知道她是要把镇上那些有钱人请到村里来办什么品酒会,私下里开始议论纷纷。 “这谷雨丫头,真是越来越会折腾了,好好的在家种地不好吗?非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就是,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东西招待那些城里人?别到时候丢人现眼。” “我看啊,这谷雨丫头八成是被城里那些有钱人给骗了,你们等着瞧吧,到时候肯定人财两空。” …… 村里人的议论,谷雨都听到了耳朵里,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 现阶段,赚钱才是头等大事。 第167章 才子和花魁 转眼便到了品鉴会这日。 一大早,谷雨便起了床,指挥着众人将草莓小心地摆放到篮子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棚子里的布置,确保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谢知武则去村口迎接刘三虎和他的客人们。 很快,就有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刘三虎的马车,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绸缎长衫,头上戴着玉冠,腰间系着金丝带,看起来富态十足。 “哎呦,我说刘老板,您可真是大手笔啊,为了这品酒会,连这百年老参泡的大补酒都舍得拿出来?” “就是,就是,还有这李记酥饼,今天都没营业,说是自己的点心,全叫你给包圆了!” “嗐,这算什么,刘老板可是连府城醉仙楼的大厨都给请来了,今天特地给咱们做下酒菜的。听说那大厨以前是在宫里做菜的,咱们这些个粗人,平日里哪里有机会品尝到啊!” 几个富家员外与刘三虎也算是交往甚密,看到他如此大手笔,都忍不住吃惊。 刘三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诸位客气了,这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等会儿啊,还有让各位大开眼界的呢!” 别看刘三虎虽然嘴上这么说,实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那日谢知武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将消息放了出去,但刘三虎毕竟是商人,能邀请到的都是些平日里和他关系不错的富商,可谁知道,他的一位老友家里孩子争气,居然在府城的书院读书,听闻有赏花品酒的雅事,主动询问能不能邀请同窗一起来游玩。 刘三虎自然满口答应。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府城书院中好多富家公子都应邀前来,最后就连县太爷都主动派人来传话,说是对这所谓的品酒会很感兴趣,想要亲自过来瞧瞧。 这可把刘三虎给乐坏了,要知道,这县太爷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平日里想要巴结他的人不计其数,可他却很少给面子,如今居然主动提出要来参加他的品酒会,这说明什么? 他刘氏酒坊真的要出名了! 于是,刘三虎连夜请来了醉仙楼的大厨,又采买了不少山珍野味,就等着今天在县太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了。 “我说老刘啊,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的?”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胖,留着八字胡的男人,他是县城里有名的粮油商人,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员外。 刘三虎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王兄有所不知啊,这回啊,我可是把府城赫赫有名的李大才子,还有那碧春园的花魁如烟姑娘都给请来了!” 他话音刚落,众人脸上就已经满是震惊和兴奋的神情,纷纷开口—— “什么?李大才子?就是那位诗文无双的李然李大才子?” “我的天爷,这李大才子可是出了名的清高,寻常人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如登天,他怎么可能会来这种乡下地方?” “还有那如烟姑娘,那可是咱们府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啊,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啊……” “而且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 “而且啊,听说这如烟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多少王孙贵族想要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可都无功而返,也不知道这次……” “嘘!你小声点,这话要是传到如烟姑娘耳朵里,当心那些爱慕她的人可饶不了你!” …… 刘三虎看着众人激动的模样,心里得意极了,对这场品酒会愈发期待。 而另一边,上河村的村民们看到一众宾客这声势浩大的场景,也惊呆了! “我的天爷啊!那马车是金子做的吗?竟然会发光!” “车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竟然还有官兵开道!” “谷雨这丫头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竟然能请来这么厉害的人物!” 周围的村民们议论纷纷,看向谷雨的目光中充满了艳羡和嫉妒。 马车无法驶到林子里去,好在谷雨早就安排了谢知文去指挥那些家丁车夫将马车有序停放,现场还算得上井井有条。 在谢知武的带领下,刘三虎笑呵呵地朝谷雨走来,边走边拱手道:“谷雨妹子,幸不负命!我将贵客都请来了!” 谷雨笑着迎上前去,“刘三哥辛苦了,快里面请。” 刘三虎朝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请!” 谷雨也是这会儿才知道,来的人不止有本县的县令和那些富户乡绅,还有府城书院的学生和花魁。 她心中暗喜,有了这几位“重量级”嘉宾,这次品酒会想不成功都难啊! 一众宾客在谢知武的引领下,穿过热闹的人群,进了杏花林。 杏花林中早已备好了桌椅酒菜,众人落座后,便有那眼尖的发现了不对劲。 “刘三虎,说好了是来品酒的,你这酒壶酒杯怎么都空着啊?” 刘三虎闻言,哈哈一笑,指着刚刚命人从车上卸下来的酒坛,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啊,这第一轮品鉴的酒,名为‘杏花酿’,需得用这杏花林中的杏花瓣浸泡一天一夜才能饮用,这会儿时辰未到,还差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才能启封,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先品尝一番这醉仙楼大厨的手艺,如何?” 众人一听,这“杏花酿”如此讲究,顿时来了兴致,纷纷举杯,对这刘三虎口中的“杏花酿”更加期待了几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杏花酿”也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由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用托盘端了上来。 “各位请看,这便是小店的‘杏花酿’了,这酒啊,是用家传古法酿造,配以这杏花林中新鲜采摘的杏花瓣……” 刘三虎还想再吹嘘一番,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这酒……这酒怎的如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年轻公子,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第168章 吃醋的谷雨 “李公子,这酒怎么了?”旁边的人见状,连忙问道。 那青衣公子正是府城赫赫有名的才子李然,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这才开口说道:“此酒入口香甜,回味悠长,且酒香中带着淡淡的杏花香,实在是……妙不可言!” 众人一听,这李大才子都对这酒赞不绝口,看来这“杏花酿”果然名不虚传,于是纷纷端起酒杯,细细品尝起来。 “妙啊!这酒入口香甜,却不腻味,当真是好酒!” “这杏花的香味真是独特,我还是头一次喝到如此特别的酒!” “我说刘兄,你这酒真是绝了!我老王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听着众人的夸赞,刘三虎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他端起酒杯,朝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喜欢就好,也不负这场盛事啊!” 就在众人沉浸在美酒佳肴中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琴声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搭建的台上,一位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正端坐在古琴前,纤纤玉指拨动琴弦,弹奏着一曲动人的旋律。 “是如烟姑娘!”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被那台上弹琴的女子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女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一举一动皆是优雅,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好!弹得好!”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鼓掌叫好,李然更是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赞叹道:“如烟姑娘不愧是府城第一花魁,这琴艺当真是出神入化,在下佩服!” 如烟姑娘闻言,微微一笑,朝着李然的方向盈盈一拜,“李公子谬赞了。” 刘三虎见状,连忙起身说道:“今日难得各位贵客赏脸,如烟姑娘特意准备了一支舞,还请各位欣赏!” 话音刚落,台上的琴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换了乐师弹奏,而如烟姑娘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她的舞姿轻盈优美,仿佛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托上辈子网络发达的福,谷雨也是看过各种晚会见识过各色舞姿的,可还是忍不住被如烟姑娘的舞姿所吸引,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好美啊……” 谢知武站在谷雨身边,看着台上光彩照人的如烟姑娘,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怎么着?觉得人家好看,看一眼就心动啦?” 谷雨嘟起嘴,斜睨着谢知武,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逗他。 谢知武压根儿没料到谷雨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愣了一下,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不……不是,我没有……” 看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谷雨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却依旧装作不高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谷雨,你……你别生气,我……”谢知武急得抓耳挠腮,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谢知武向来稳重,鲜少为什么事情而焦急成这样,谷雨心中不免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他刚才盯着人家如烟姑娘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心里还真有些醋劲儿,还想再逗逗他,便板着脸不说话。 谢知武见谷雨不理他,心里更加着急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憋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谷雨,我……我只是觉得她跳舞好看,并没有别的意思……” “哦?跳舞好看?那你怎么不上去和她一起跳啊?”谷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 “我……”谢知武笨嘴拙舌的,哪里说得过谷雨,只能伸手去拉她的手,想用行动表明自己。 谁知谷雨却甩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别哄我了,你刚刚明明就看呆了,还说人家美若天仙……” “我……”谢知武语塞,他总不能说人家如烟姑娘长得丑吧,而且他明明是夸舞蹈好看…… “我承认,如烟姑娘是长得好看,可是……”他只能认真道,“可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看的。” 谷雨原本还想逗他一会儿,可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人,怎么还说上情话了?”她嗔怪地白了谢知武一眼,脸上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谢知武见她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我眼里,你比任何人都好看。” 谷雨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油嘴滑舌。”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却满是甜蜜。 就在这时,台上的舞蹈也接近了尾声,如烟姑娘一个优美的旋转,最后停在了舞台中央,朝着众人盈盈一拜。 “好!” “跳得好!” 众人再次鼓掌叫好,李然更是激动地站起身来,“如烟姑娘的舞姿真是美不胜收,堪称一绝!诸位,我们不妨以此情此景为题,各自作一首诗如何啊!” 李然此话得到了一众书生学子的认可,就连县令也点头道,“好景好酒好舞好诗,今日之盛会,可担得一个雅字啊。” 不少人开始冥思苦想,想要借此机会得到县令的青眼,当然,也有人不精于此道,没打算参与,只是吃菜喝酒,欣赏着歌舞。 他们如此享受,守在外面的下人仆役们也没亏待自己,有不少人都在村民摆的小摊上买些吃食。 村民们不懂什么是品酒会,反正来得人多又热闹,只当是庙会,这时节也没什么好卖的,只能在家里做些吃的拿过来卖。 李秀儿近水楼台先得月,提早在家卤了一大锅肉和菜,只不过她大着肚子不方便来这人多的地方,是魏秋云帮着摆摊卖的。 “婶子,你这肉卤的真香,给我来二斤!” “还有这猪耳朵,也给我来一份!” 魏秋云一边收钱,一边招呼客人,忙的不亦乐乎。 “这生意可真好啊,才一会儿功夫,就卖了这么多!”魏秋云看着满满一钱袋子的铜板,脸上乐开了花。 “是啊,多亏了谷雨,要不是她教我们做这些吃食,咱们哪能赚这么多钱啊!”谢知文在一边帮忙,心中不无感慨,他们全家现在对谷雨,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林子里热闹非凡,李然更是诗兴大发,一连作了好几首诗,众人纷纷拍手称快。 就在此时,谷雨给谢知武使了个眼色。 谢知武会意,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到众人面前。 “各位,今日除了美酒佳肴,美景美人之外,还有一样稀罕物,想要请各位品鉴一番!” 第169章 发财啦! 谢知武话音刚落,就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只见托盘上放着几个精致的瓷碗,这是谷雨特意叮嘱刘三虎带来。 碗里鲜红欲滴的果子如同红色的宝石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众人顿时被吸引住了目光,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这究竟是什么稀罕物。上河村所在之地较为偏僻,很多人根本没见过草莓,当初谷雨弄草莓苗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诸位,此物名为草莓。”谢知武一向不善言辞,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将目光投向了谷雨。 当然,现场有几位有见识的,当即便道:“这瞧着像是红果,我也是前几年在京城做生意的时候,有幸吃过一回,听说培养不易,又无法远途运送,故而价格高昂,没想到能在这乡下地方见到此物。” 谷雨闻言,笑着从托盘中端起一碗草莓,走到众人面前,“各位贵客,今日逢此盛会在我们这里举办,小女子我也想出一份力,刘掌柜请大家品酒,那我便用请各位品鉴品鉴这刚刚摘下来的新鲜草莓吧。”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碗递到离她最近的县令夫人面前。 县令夫人虽然出身富贵人家,但这种时节,想吃个新鲜水果也是难事,更何况是这种见都没见过的稀罕物,当下便来了兴趣,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唔……” 入口一股清甜的果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汁水充盈,酸酸甜甜,回味无穷,顿时让县令夫人眼前一亮。 “好吃!这果子味道真是奇特,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果子!” 县令夫人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引得周围的人也纷纷想要品尝一番。 谷雨见状,便让谢知武和谢知文将草莓分给众人,自己则走到李然面前,将手中最后一碗草莓递了过去。 “李公子,你也尝尝。” 李然今日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此时见谷雨竟然单独给自己留了一碗,心中更是得意,接过碗后,故作风雅地品尝了一颗,随即点头赞叹道,“嗯,不错,此果酸甜可口,果香浓郁,实乃人间美味啊!” “李公子若是喜欢,等会儿我便让相公给您准备一篮子带回去吃。”谷雨说。 “那就多谢谷雨姑娘了。”李然也不客气,直接应了下来,仿佛这草莓本就该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谷雨也听过李大才子的名声,虽然她从刚才这人的做派和吟出来的诗种感觉,此人名过其实,但不管怎么说,李然都是个名人,只要得他一句夸赞,就当是变相帮自己打广告了。 谷雨转身回到谢知武身边,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不知各位觉得这草莓味道如何?” “好吃!好吃!” “谷雨姑娘,你这草莓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些回去尝尝。” “是啊是啊,这草莓如此美味,价格想必也不便宜吧?” 总算是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环节,谷雨听到众人的话,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头,正准备开口,结果—— “一两银子一斤?倒也还行” 说话的是刚刚在县令夫人旁边坐的一位从府城来的员外夫人,她满头珠翠,衣着华丽,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 但也有人吃惊,“一两银子,这么贵?!” 要知道,一两银子都可以买好几十斤大米了,这一斤草莓竟然要卖一两银子,这不是抢钱吗? 之前最先认出草莓的那位富户则开口道,“诸位有所不知,这莓果在京城可是能卖出十多两银子一斤的高价,产量少时,甚至按颗论价,故而这位小娘子开出的一两银子一斤的根本不算贵,甚至可以说半卖半送了。” 解释完这些,他主动开口道,“我想买上十斤,不知道小娘子手中可拿得出这么多?” 谷雨本来是打算报一钱银子的价格,不过有人乐意出高价,她自然不会放着钱不赚,于是便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这是论篮买的,一篮两斤……“ 说着,她让谢知武提来一篮装好的草莓,又给现场所有人展示。 这富户买草莓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为了送人,有这么一个篮子,更显得精致用心,当即又加了十斤,说自己一共要二十斤。 谷雨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既是如此,我做主,多送您一筐,感谢您如此捧场。” 说罢,她又对众人道:“今年我是头一次种这草莓,没敢多种,现在拢共摘了也就两百多斤……”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好几个人都纷纷开口道要求订购,还都是五斤十斤的大单,如烟姑娘更是一开口便要了三十斤,她没那么多的散碎银两,干脆直接从钱袋中摸出两粒金豆子,“我用这个付钱。” 众人见状,急忙道:“如烟姑娘你可不能给包圆了,这物如此稀罕,好歹也让我们尝尝鲜啊……” 大家现场纷纷下单,生怕晚了就买不到了,个别舍不得花这么多钱的,都咬着牙和朋友合买一篮子平分,也算是奢侈了一回。 谷雨见状,干脆连忙让谢知武和谢知文去拿草莓,自己则负责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她准备的一百来筐草莓,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全都卖光了。 买到的人心花怒放,没买到的人懊悔不已,纷纷询问谷雨还有没有。 “各位别急,虽然今日带来的草莓已经全部卖完了,但草莓是陆续成熟的,过几日还能再收获一批,届时如果大家还想要,可以来找我。”谷雨安抚着众人,但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一下子入账几百两银子,谁能不开心啊。 “谢夫人,你这草莓既然是现摘的,可否送到县城去?我愿意出五两银子一斤!”之前那位衣着华丽的员外夫人说道,她虽然家在府城,可为了这么稀罕的东西,在县城逗留几日也未尝不可。 五两银子一斤?! 众人再次被这惊人的价格吓了一跳。 谷雨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故作镇定地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草莓的产量并不高,每天最多只能摘二三十斤。” 员外夫人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其他人一听还能预定,也开始跟着掏银子了。 仅仅一个上午,甭管这些人当初来品酒会是为了什么,反正现在,白花花的银子全都进了谷雨的口袋。 第170章 悔得肠子都青了 品酒会结束后,魏秋云帮着谷雨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感叹道:“我的天爷啊,谷雨,你真是太厉害了,这草莓竟然能卖这么多钱!早知道这样,咱们就多种点儿了!” “娘咱们今年也是试种,现在有了经验,过阵子再多买几块地,盖上几间大棚,往后只会越来越好。”谷雨早就盘算好了,现在这些情况,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对对对,你说得对,咱们明年多种点儿!”魏秋云连连点头,看向谷雨的目光中满是宠溺,“谷雨,你可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啊!自从你来了之后,咱们家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谷雨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娘,您就别夸我了,要不是你们,我说不定还在下河村受苦呢。” “不,丫头你有本事,在哪里都能活出个样儿来,反倒是我们家,若不是你进了门,想出这么多赚钱的法子,我们肯定还和之前一样,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呢!”魏秋云说着,眼眶有些湿润起来。 以前,为了还债,给小礼和孩子爹治病,又得攒钱给谢知武娶媳妇,她一文钱都舍不得花,哪怕是谢知武打猎送回来的肉,都舍不得一两顿吃完,可现在不一样了,谷雨不仅教了老大两口子谋生的本领,还给他们老两口也弄了羊奶的生意,还带着全家吃肉吃菜,说什么营养均衡,现在他们全家身体都倍棒,如今更是种出了草莓这种稀罕物,一下子就赚了这么多钱,这在以前,她们想都不敢想! “娘,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谷雨自信满满。 “嗯!”魏秋云重重地点了点头,想当初,那些村民还因为她是替嫁过来的,都在背后说三道四,现在看到他们家赚了钱,不知道会是什么嘴脸! 想到这里,她决定去村里转一圈,必须得让所有人知道,她们家谷雨究竟有多好! 谁知道魏秋云刚走到村口,就碰上了村里的长舌妇王婆子。 前几天谷雨送了草莓给村里人,结果他们家吃了还想吃,说是要买,结果知道一钱银子一斤后,直骂他们谢家全都是黑心商户,他家的小孙子半夜还跑到大棚里想偷草莓,结果被谢知武给逮了个正着。 因为是半大孩子,也不能怎么样,就只是吓唬了一番,结果这王婆子还不乐意,人前人后都说谢知武是个煞神,把她孙子给吓坏了。 不止如此,在谷谢家人忙着搭棚子准备办品酒会的时候,这人就一直说风凉话,还劝说其他人不给谷雨干活。 当然,人家也不傻,有工钱赚,谁还听她说的那些瞎话。 王婆子气个半死,根本没有去品酒会那边凑热闹,更不知道今日的盛况。 这会儿瞧见魏秋云,还幸灾乐祸,“听说你们那什么劳什子的品酒会来了不少有钱人,人家能看得上你家大棚地里的那些玩意儿不,还一钱银子一斤,人家不笑话你们异想天开才怪!“ 魏秋云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在王婆子面前晃了晃,“笑话?我们家今天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哪有时间被笑话?倒是你,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里带孙子,成天在外面嚼舌根,也不怕烂了舌头!” “你……你……”王婆子看着魏秋云手中的银子,眼睛都直了,这谢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我们家谷雨现在可是大忙人,那些有钱人都抢着买她的东西,以后啊,你见到我们家谷雨,可得客气点,说不定啊,我们家谷雨一高兴,还能赏你一口饭吃!” 魏秋云说完,便不再理会王婆子,扬长而去。 王婆子看着魏秋云远去的背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后来得知去品酒会外头摆摊子的村民都赚了不少钱,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谢家会发财,当初就应该跟他们家搞好关系,现在好了,白白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魏秋云才不管她怎么想,一路走,一路逢人便夸谷雨厉害,更是将今天品酒会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听得那些村民们目瞪口呆,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尤其是那些当初说过谷雨闲话的人,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几日,谷雨和谢知武都在忙着给预定草莓的客人送货。送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最后一站是县令家。 守门的衙役一看到是他们,立马笑脸相迎,“哎哟,这不是谢猎户和谷雨姑娘嘛!快请进,快请进!夫人可是念叨你们好久了,就等着你们这最新鲜的草莓呢!” 谢知武将背篓放下,憨厚地笑了笑,“劳烦大哥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把草莓送来了。” “好嘞,你们稍等片刻。”衙役说着便进了府衙。 谷雨和谢知武在偏厅等候,听着院子里鸟儿叽叽喳喳,倒也悠闲。 “哎,你们听说了吗?县里来个怪医,给人看病要开膛破肚,把人都给吓死了!” “可不是嘛!那病人也真是倒霉,本来只是个小病,结果被他这么一弄,现在人都要吓死了,人家怕他草菅人命,直接把他告到县衙来了!” “这年头,真是人心不古啊,居然还有这种庸医!” 谷雨和谢知武对视一眼,竖起耳朵听着隔壁院子传来的八卦。 谢知武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开膛破肚,人还能活吗?” 在医疗条件发达的现代,当然能活,可这是缺医少药的古代,谷雨也不敢确定。 她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不过以前倒是听游方郎中说过,这有些病症,吃药只能缓解,必须开刀才能根治,不过风险很大,几乎没人敢尝试,就像这几个衙役说的,一个弄不好,人就没了,谁敢拿性命去试呢。” “那这怪医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把人治死吗?”谢知武虽然是个猎户,宰杀过不少猎物,可给人开膛破肚,他听着都觉得瘆得慌。 第171章 怪医程三味 谷雨正想说话,就听到那衙役的声音越来越近,“哎,我跟你们说,这事儿可邪乎了,那怪医说自己是从前朝医书上学来的法子,用什么叫麻沸散的东西,病人喝了以后,开膛破肚都不会觉得痛,谁敢信啊,但他说自己以前是军医,靠这种法子在战场上救了不少人呢!” “真的假的?怕是宫里的御医都不敢这么吹吧?”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两边各执一词,县老爷也头疼着呢!” 衙役的声音渐渐远去,谷雨却陷入了沉思。 谢知武见她面色凝重,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谷雨回过神,眼睛一亮,“相公,你说……这怪医会不会治好爹的腿?” 谢知武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爹的腿都那样了,大夫都说没救了……” 谢有田的腿本来就是因为医治不及时而长歪了,这怪医听着像是会做外科手术的样子,谷雨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开口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呢?” 谢知武看着谷雨明亮的眼神,心中一动,是啊,万一呢? 当初小弟的病也说治不好,可现在,他不是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自从谷雨嫁到谢家,给他们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娘亲天天说谷雨是个小福星,把福气带到了他们家,说不定爹真的能沾到这福气,给治好了。 毕竟谢有田还正值壮年,同龄的村民都是地里家里两手抓,而他常常因为自己帮不上孩子们的忙而自责,也因为断腿的缘故,天天窝在家里不爱出门。 要是—— 谢知武想到这里,眼神坚定起来,“好,我们去问问!” 很快,县令夫人派人来请他们过去,谷雨便将打听“怪医”的事情暂时放下,跟着丫鬟进了内堂。 “谷雨姑娘,你可算是来了,我可是等了你许久了!”县令夫人一见到谷雨,便亲切地拉住她的手,热情地寒暄起来。 谷雨也笑着回应,心中却在想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打听“怪医”的事情。 “对了,谷雨姑娘,前几日你送来的草莓,我尝了,味道真是不错,我那几个侄女也喜欢得紧,你今日可得多给我留一些。” “夫人喜欢就好,我这次多带了些,足够夫人和小姐们尝鲜了。”谷雨见她心情不错,顺势打听道:“夫人,我听闻咱们县城里来了一位怪医,说是什么病都能治,不知道是真是假,县城里人人都议论呢,您是咱们县的当家夫人,肯定知道些内情吧?” “连你都听说了?这程大夫还真是出了大名……”县令夫人感慨了一句,才说道:“我倒是听老爷提过,程大夫当过军医这事儿是真的,那日在公堂上还拿出了军中出入的令牌,就连我家老爷也得敬三分,不过他的医术究竟怎么样,我就不晓得了,毕竟他那种治病法子,若不是病得要死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谁敢让他治啊。” 县令夫人说完这些,才疑惑道:“你问这些作甚,莫不是想找他求医?” 谷雨笑道:“我公公腿脚不便多年,听说有其他地方来的大夫,自然是要帮着问问的。” “你倒是有孝心。”县令夫人道:“这程大夫倒是不难寻,他就住在城西的济康堂,你尽管去问。” 谷雨连忙道谢,辞别了县令夫人,拉着谢知武二人直奔济康堂而去。 济康堂的病人不少,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给人诊脉。 “林大夫?”谷雨唤了一声。 那大夫闻声抬头,看清来人,也是一愣:“谷雨姑娘?你怎么来了?” 谁没事会往医馆跑啊,自从谢知礼的病好了之后,谢家人就没再来过济康堂了,倒是林大夫,将谷雨之前说是面膜面霜好生研究了一番,还真叫他研究出些许门道来。 他给眼前的病人开好方子,这才领着二人进了内堂,说了不少自己研究面膜面霜的心得,可惜谷雨暂时还顾不上关注这个,只询问道:“林大夫,我听说县城来的怪医程大夫就在济康堂,不知你可否帮忙引荐一番?” “你找我师兄?” 谷雨没想到,那程怪医和林大夫居然是师兄弟,这就好办了,他们跟林大夫还算有点子交情,看在他的面子上,或许这位程怪医会答应呢。 “林大夫,我公爹的腿你也是瞧过的,我听说这位程怪医颇有些来历,想问问他能不能帮我公爹治腿,让他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这……”林大夫叹了口气,“你爹的腿当初是接骨没接好,长歪了,这如何能医治……” “谁说不能治!” 忽然,外间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林清常,你医术不精就说医术不精,别忽悠人家说治不了!” 这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走了进来。 “谷雨,这就是我师兄程三味。”林大夫介绍道:“师兄,你颇感兴趣的那些面膜面霜,便是这位谷雨姑娘告诉我的。” “谁说我对那些玩意感兴趣了?雕虫小技而已。”程大夫上下打量了谷雨一番,才说道,“不过你能想出来,也算得上聪明了。” 谷雨不想寒暄这些,直奔主题道:“您刚才说,我爹的腿能治,是真的吗?” “我程三味从来不骗人。”程大夫摸着胡子,沉吟片刻,“病人的情况,说来听听。” 谢知武便将谢有田的受伤的前因后果详细描述了一遍,末了,满怀期待地看着程大夫。 程大夫听完,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这?我还当是什么疑难杂症呢,简单!” 谢知武和谷雨闻言,皆是一喜,可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便听程大夫继续说道:“把骨头打断再重新接上就行了,小事一桩!” “什么?打断?!”谢知武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你这庸医,会不会治病?不会治就别乱说!” 程大夫也不生气,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慢吞吞地说道:“庸医?说我庸医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第172章 谢有田的决定 谷雨心中一沉,这风险不可谓不大,难怪之前那些大夫都说治不好。 一旁的林大夫见谷雨似乎真的要请程大夫给谢有田治腿,忍不住开口劝道:“谷雨姑娘,此事还需慎重啊!我师兄的医术虽然高明,但这打断重接之法,风险实在太大,万一……” “万一?万一就能治好呢?我看这二人不过二十出头,他们的爹顶多也就四十岁,往后还有几十年的大好人生,难道都要瘸着一条废腿?”程大夫斜睨了林大夫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小子,就是太谨慎,若是没有人敢为天下先,那么和他爹一样的情况,就永远不会被医治好。” “我……”林大夫还想再说,却被谷雨抬手打断。 “多谢林大夫提醒,此事我们会慎重考虑的。” 程怪医见她当下拿不定主意,以为谷雨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他所说的那些治疗方法是无稽之谈,没好气地道:“那你可得早些考虑清楚了,我在富康县最多待五日,五天之后再来,你可未必还能找到我。” “好,多谢陈大夫提醒,五日内,定给您答复。”谷雨说完,便拉着谢知武,离开了济康堂。 一出济康堂的大门,谢知武便忍不住抱怨道:“这什么程大夫,我看他就是个江湖骗子!打断重接,怎么可能是治病的法子?” 谷雨明白谢知武是关心则乱,耐心地解释道:“相公,我知道你有所顾虑,可这程三味既然是林大夫的师兄,并且林大夫和县令夫人都说他医术精湛,那自然不是骗人的。而且这断骨重接之法,也不是无的放矢,林大夫之前也说他给人接过骨,只不过那些病人都是新伤,咱爹这种情况,也不怪他要打断重接。” 谢知武也知道自己有些迁怒了,可一想到要让父亲承受那样的痛苦,他就于心不忍:“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谷雨握住谢知武的手,十指相扣,“别急,毕竟真正要做手术……要被治疗的人是爹,我们先回去和爹娘商量一下,让爹自己做决定,好吗?” 谢知武反握住谷雨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心中稍定:“好,都听你的。” 两人回到谢家,将今日之事告知了谢有田和魏秋云,不出所料,魏秋云一听要打断谢有田的腿,当场就哭起来,死活不同意。 谢有田倒是平静许多,只是沉默地抽着旱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您先别哭了,我们这不是还没决定吗?”谷雨一边安慰着李氏,一边偷偷地观察着谢有田的反应。 “什么叫还没决定?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可是谷雨,这种江湖郎中的话不能信啊!”魏秋云抹着眼泪,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呀你,就是太善良,容易被人骗!” 谷雨无奈地笑了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谢有田突然将旱烟杆在桌子上磕了磕,沉声说道:“我想试试。” “什么?!”魏秋云和谢知武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谢有田没有理会两人的震惊,转头看向谷雨,问道:“谷雨,你老实告诉我,这程大夫,真的能治好我的腿吗?” 谷雨深吸一口气,迎上谢有田期盼的目光,那目光中饱含着对重新站起来的渴望,也夹杂着对未知风险的恐惧。 然而她无法给出百分之百的保证,毕竟现代医学尚且不能完全治愈所有疾病,更何况是古代? 就连那程大夫本人,也说了风险之所在。 可是,她能看到谢有田眼中的希冀,那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父亲,想要为家人撑起一片天的决心。 “爹,”谷雨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您相信我吗?” 谢有田愣了一下,随即猛吸一口旱烟,缓缓吐出一团烟雾,浑浊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谷雨:“你嫁进谢家这么久,我老头子还不清楚你是什么人吗?若是连你都不信,还有谁能信的。” 谷雨心头一震,她知道谢家人很喜欢自己,但那是建立在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的基础上,但没想到其实谢家人对自己的信任已经如此之深,她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如果让我做决定,那必然是要做的。可这等大事,我们还是想听听您的意见……” 谷雨虽然不懂医术,但接骨头,上夹板固定这些常见的知识还是知道些的,更何况在现代,骨折不是什么稀罕事,那位程大夫又有经验,虽然他说的风险十分骇人,但谷雨觉得,至少有八成的把握。 可毕竟是手术,她不能把话说死。 “我做决定,我当然要试试!”谢有田很少如此高声说话,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谷雨,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爹不怕疼,爹就想再试试,哪怕只有一成的把握,爹也要试试!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我自己担着,不会怪罪你们任何人。” “孩子他爹,你……” “就这么定了!”谢有田看向谢知武,“老二,你明日便去县城,把那位程大夫请回来!” 谢有田这话一出,魏秋云也不哭了,只盯着自家老头子看。老两口风风雨雨几十年,丈夫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既然决定了,那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谢知武虽然心中担忧,但见父亲去意已决,便也不再劝阻,点头应道:“是,爹,我明日一早就去。” 魏秋云虽然心里还是害怕,但见丈夫和儿子都同意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谷雨安慰道:“娘,爹的身子如今康健,到时候我们好好养着,肯定不会有事的。” 谢知武也握了握魏秋云的手,轻声说道:“娘,您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爹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谢知武也不想再耽搁,干脆直接带着谷雨马不停蹄地赶回县城,去找程三味。 济康堂此时已经打烊,谢知武直接走的后巷,从后门进来的。 院子里,林大夫本来在整理药材,见谢知武去而复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谢猎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知武来不及多解释,只是喘着粗气说道:“程大夫在哪儿?我爹……我爹他答应了,他想试试。” 林大夫先是一愣,刚要说什么,听到动静的程三味就从屋里出来了。 他朗声大笑,一连道了几个好字,“老夫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魄力的人家!这位小哥你放心,老夫一定会竭尽全力,治好你爹的腿!” 第173章 石膏固定法 程三味当即收拾好药箱,跟着谢知武来到了上河村。 一路上,谷雨也没闲着,旁敲侧击地询问着关于手术的细节。 “程大夫,敢问一句,这断骨之后,要如何能保证重新接上的骨头不长歪呢?” 程三味捋了捋胡须,自信满满道:“自然是用上好的木板固定住,每日按时涂抹药膏,待它慢慢长好便是。” 谷雨点了点头,又状似随意地问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一种方法,说是用一种白色的粉末,用水调和之后,敷在断骨处,待其凝固,便如石头一般坚硬,如此一来,便不需担心骨头长歪了,还能防止伤口感染。” 程三味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哦?还有这等奇事?不知姑娘在哪本古籍上看到的,可否告知老夫?” 谷雨摇了摇头,“那书早已不知去向,我也是偶然翻阅,具体内容也记不太清了。” 程三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燃起熊熊的求知欲,“那姑娘可还记得那白色粉末是何物?如何制作?” “我只记得好像是用一种石头烧制而成,具体如何操作,却是全然不知了。”谷雨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程三味眼前一亮,询问道:“你说的可是石膏?” 谷雨只是试探着提醒,没想到这个时代真有此物,她立刻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儿,听说烧熟了的石膏,外用可以敛疮生肌、收湿止血。” 石膏本来就是一种药物,不过时下多以生石膏内服为主,主要是用于清热泻火、除烦止渴的,而熟石膏大多数被用来点豆腐。 作为医者,程三味自然对石膏的药性有所了解,听完这些,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妙哉!妙哉!你这小娘子,真是聪慧过人,老夫行医数十年,竟还不如你这黄毛丫头懂得多!” 他激动差点儿从骡车上跳下去,口中喃喃自语:“石膏固定法……石膏固定法……若是真如你所说,那这法子可就太妙了!” 一旁的谢知武见程三味如此兴奋,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他拉了拉谷雨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娘子,这法子真的可行吗?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好在程三味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谢知武,沉声说道:“谢猎户,你这娘子所说的‘石膏固定法’的确是个好法子,能够将治愈的几率提升几成,只是老夫从未尝试过,你敢让我在你爹身上试验吗?” “不行!我不同意!”谢知武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拿他爹练手,怎么能行! 但是,他又对程三味所说的治愈几率十分心动,思虑良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要不这样,我去山里抓只野猪回来,让你先试试手。” 程三味翻了个白眼,“野猪皮糙肉厚的,跟人骨头能一样吗?” “那你说怎么办?”谢知武也有些急了。 程三味想了想,问:“山里有没有鹿?鹿的骨骼跟人的比较相似。” “有是有,不过不好抓。”谢知武倒是对山中猎物一清二楚,他当机立断道:“我今晚就上山,想办法给你抓一只鹿回来,咱可说好了,没把握之前,不能轻易对我爹动手。” 程三味如今得了这石膏固定的法子,还想着好好先研究一番呢,倒是不着急给谢有田动手术,“你小子还担心我,想着看你自己怎么能猎一头鹿回来吧!” 在打猎这事上,谢知武很自信,“这个你尽管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回到家里,谢知武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拿起弓箭便准备出门。 “等等!”谷雨叫住他,“带上这个。”说着,她递给谢知武一个布包。 谢知武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都是谷雨准备的药膏和伤药。 不管谢知武打猎的技术有多好,毕竟是刚开春的山里,动物们都饿了一整个冬天,危险着呢。 谷雨叮嘱道。“千万小心,找不到也莫逞强,咱们不急在这一时。” 谢知武点了点头,接过布包,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谢知武离开的背影,谷雨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男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比谁都在乎自己的家人。 谷雨也没闲着,刚好之前品酒会搭棚子的材料还剩了不少,她就让谢知文帮忙,在在家里原本要盖房子的那侧空地,让谢知武用木板和茅草搭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室,又专门烧了热水,把所有的工具都仔细地清洗消毒。 “谷雨,你这是做什么?”魏秋云看着谷雨忙忙碌碌,不解地问道。 “娘,这手术可不是小事,得找个干净的地方,免得伤口感染。”谷雨耐心地解释道。 魏秋云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感染,但看到谷雨如此认真,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帮忙。 第二天一早,谢知武便牵着一头小鹿回来了。 程三味吃惊于他的速度,要知道,想猎一头鹿不容易,更何况是一头活鹿,还是在大晚上。 这猎户,了不得啊,要是能入得军中,肯定也能建立一番功业,不过,怕是他舍不得他那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 不过,程三味也只是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很快就把鹿弄进谷雨准备好的简易手术室,准备开始手术了。 他到底是给人开膛破肚过的,做这种接骨手术简直是手到擒来,更别说给小鹿灌下去了提前熬制的麻沸散,省去了防止动物挣扎的环节。 不过,用石膏固定倒是费了番功夫,毕竟是头一回弄,好在有谷雨在一边帮忙打下手,时不时地说上两句,最后也没出什么岔子。 “怎么样怎么样?”自从谷雨和程三味进了那什么手术室,魏秋云一直在外面转圈圈,担忧的不得了,偏那地方被谷雨裹得得严严实实,说是为了减少细菌,她想趴缝看看都没什么机会。 此刻见两人从里头出来,立刻冲上前询问结果。 “没什么问题,不过小鹿服了麻沸散,现在还昏迷着,等麻药劲儿过了,估计就醒了。”谷雨说道。 魏秋云松了口气,“那你爹……” “不着急。”程三味说,“还得看看这石膏效果究竟如何。” 第174章 差点难产 一个月后,惨遭毒手沦为试验品的小鹿拆掉了石膏之后,不仅活蹦乱跳的,甚至还长大了一圈。 谢有田的手术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虽然知道程三味的医术高明,加上有试验结果在前,可以说几乎是有十足的把握,但毕竟事关谢有田下半辈子是站着还是躺着,魏秋云仍然忧心不已。 谢有田倒是信心十足,“孩子他娘,你怕什么,那小鹿不也好好的吗?你就放心吧,我指定能站起来,到时候你想让我去哪儿就去哪儿。” 谷雨也跟着安慰道:“娘,你就放心吧,程大夫医术高明,我和知武也会在旁边帮忙,不会有事的。” “是啊,娘,您就别担心了。”谢知武也说道,“您要是再这样下去,等爹好了,您就得病倒了。” 魏秋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心里头就是放不下,最后还是谷雨想了个法子,让她给李秀儿肚子里的孩子做身衣裳,这才算是转移了注意力。 傍晚时分,谢知武和程三味抬着昏睡过去的谢有田从“手术室”里出来,魏秋云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屋里出来,想要问一问结果,可又有些不敢张嘴。 还是谷雨知道她的心思,主动道:“娘,手术很顺利,爹也没遭什么罪,现在睡着了,等他醒了,就没事了。” 魏秋云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床上被固定好的谢有田,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程三味捋着胡须,满意地说道:“这石膏固定法果然有效,老夫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头一回使这样的法子,我得写封信回军中,往后再有缺胳膊断腿的,说不定靠此法便不用残疾了!” 接下来的几天,谢有田变成了全家人的重点照顾对象,程三味也没走,继续住在谢家,一是为了观察谢有田的恢复情况,二来他对谷雨的那一套消毒理论很感兴趣,问了不少相关的事儿。 谢知武为了给谢有田补身子,几乎每天都要进山打猎。 谷雨看着堆满院子的野鸡野兔,甚至还有几只活蹦乱跳的小山羊,忍不住笑道:“相公,你这是要把山都搬回来吗?爹就算一天吃三只鸡,也吃不完这么多啊!” 谢知武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吃不完就做成风干,全家人都能吃。” 谷雨知道谢知武这是担心谢有田的身体,也不再劝阻,只是想着如何将这些猎物物尽其用。她教魏秋云做风干肉、腌腊肉,还尝试着将兔子皮毛处理干净,做成了几件毛皮坎肩。 在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谢有田恢复的很快。 两个月后,他终于可以扔掉拐杖,自己下地走路了。 这天,谢有田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魏秋云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伸手扶一把,嘴里还絮叨着:“你慢点走,别着急,当心脚下……” 谢有田笑着推开她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谷雨和谢知武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却没注意到,挺着个大肚子的李秀儿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秀儿,是不是肚子不舒服?”魏秋云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扶住李秀儿。 “娘……我……我好像要生了……”李秀儿疼得满头大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什么?要生了?这还不到日子呢!”魏秋云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谢知文,“快,快去把稳婆请来!” 谢知文也顾不上其他,拔腿就往村里跑去。 谷雨虽然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但好歹也看过不少电视剧,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慌乱。 她一边指挥着魏秋云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一边安慰着李秀儿,“嫂子,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很快就好了。” 李秀儿疼得直吸气,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谷……雨,我……我不怕……” 然而,这生孩子哪是说不怕就不怕的? 李秀儿这一胎怀的艰难,生产更是难上加难。 谷雨在现代的时候,虽然也听说过女人生孩子就像走鬼门关,可亲眼目睹,还是被吓得不轻。 屋子里,李秀儿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谷雨在一旁干着急,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湿毛巾替李秀儿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知文,怎么还没回来啊!”魏秋云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啊!” “娘,您别着急,我去看看!”谷雨也顾不上其他了,急急忙忙地就往外跑。 刚跑到门口,就看到谢知文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臃肿的老妇人,正是村里的稳婆刘婆子。 “刘婆子,你快给看看,我阿嫂的情况好像很不好。” 女人生孩子,其他男人不能进去,谢知武光在外头听着,也跟着担心的不得了。 刘婆子连忙进屋查看,一番检查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孩子胎位不正,得赶紧想办法,不然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什么?胎位不正?”魏秋云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谷雨也感到一阵心慌。这古代可没有剖腹产,胎位不正可是难产的先兆,一个弄不好就会一尸两命啊! “刘婆子,你一定要救救秀儿和孩子啊!”魏秋云拉着刘婆子的手,哀求道。 王婆子接生过不少孩子,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即就让谷雨和魏秋云两个人帮忙按着李秀儿,一边调转胎位,一边让李秀儿调整呼吸。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嘴里还不断地鼓励着李秀儿:“用力!再用力!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秀儿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就连谷雨都忍不住担心起来,这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就在这时,王婆子突然惊喜地喊道:“出来了!出来了!” 第175章 对她不感兴趣了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终于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谢知文再也忍不住,冲进产房,看着床上的媳妇儿,“秀儿,你还好吗?感觉咋样?” 李秀儿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倒是王婆子抱着孩子,笑得满脸褶子,“恭喜恭喜啊,是个带把儿的!” 魏秋云取了银子给她,千恩万谢的将人给送走了,一回头,谢知武这个憨货,正看着床上的媳妇傻笑呢。 魏秋云乐呵呵地抱着孙子,嘴上还不忘打趣儿子,“瞧你这傻样,人家都惦记着儿子,偏生你着急看媳妇儿,看就看吧,也不晓得给秀儿擦擦汗,她那头发全都粘在脸上了。” 谢知文被母亲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憨笑着挠了挠头,“娘,我这就去打水。” 谷雨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也替兄嫂高兴。 然而等她出了产房,谢知武还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她纳闷道:“你在这儿待着干啥?” “刚才……端出来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还有,嫂子叫的那么惨……” 谢知武不是没有见过血,他一个猎户,对这些应该是司空见惯的,可那一刻,他真的有些惧怕和担忧。 谷雨却没想那么多,只说,“女人生孩子就跟走鬼门关一样,阿嫂还算幸运,虽然胎位不正生得艰难,但最后母子平安。” 鬼门关? 谢知武若有所思。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瞅着小阿承快满月了,魏秋云和全家人商量,孙子的满月酒想大办一场,顺便也庆祝谢有田的腿完全康复。 谢家兄弟俩自然是赞成的,当即就要拿钱,可魏秋云却说,这个钱她和谢有田老两口出。 谢知武闻言,主动道:“娘,这孩子出生,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我寻思着,上山多打些野味回来,给小侄子好好庆祝庆祝!” 魏秋云白了他一眼,“就你嘴甜!行了行了,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家里一堆事儿呢!” 谢知武应了一声,转头就看见谷雨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 “媳妇儿,走,跟我上山!”谢知武说着,就自然而然地拉起谷雨的手,往外走。 谷雨也没拒绝,任由他拉着,心里却在偷笑。 要知道,自从谢知武“开荤”之后,食髓知味,没少拉着她干那档子事儿,可是家里放不开,谷雨也知道分寸,都是好几天才由着他一回。 后来因为要打猎给谢有田补身子,谷雨跟他在山上住过几天,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根本没有外人,两人温存起来自然不会再顾忌那么多,谢知武得了好,一有机会就想着往山上跑,这回怕是又憋坏了。 两人到了山上的院子,谢知武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进山打猎。 谷雨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我说相公,你这也太积极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见哪个相好的呢!” 谢知武被她说得老脸一红,瓮声瓮气道:“瞎说什么呢!我心里就你一个,还能有谁!” 谷雨掩嘴偷笑,心里却甜滋滋的。 这谢知武,看着木讷,说情话却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晚上,两人吃过饭,谷雨早早地就躺在了床上,心里想着:这谢知武,今天晚上肯定又要闹腾了。 可没想到,谢知武洗漱完回来,却只是规规矩矩地躺在她身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谷雨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相公,你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谢知武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闷声道:“累了,睡吧。” 谷雨心里纳闷,却也没多想,以为他是真的累了,便也闭上眼睛睡了。 可这一连好几天,谢知武都是如此,白天上山打猎,晚上回来倒头就睡,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谷雨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谢知武,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明明有时候,他都已经有反应了,搂着她的时候,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偏偏却能忍着去洗冷水澡,也不碰她。 这也太反常了! 两人日日相处,谷雨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有什么异心,可她实在是不明白,谢知武为什么突然变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 不行!她倒要看看,这谢知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天晚上,谷雨特意换上了一件轻薄的寝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轻轻地挪到谢知武身边,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 “相公……”她软糯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谢知武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转身。 “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谷雨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更加确定,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她故意把脸凑到谢知武面前,吐气如兰道:“相公,你最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谢知武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胡说什么呢!”他一把抓住谷雨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那你为什么……”谷雨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谢知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翻身将谷雨压在了身下。 “媳妇儿……”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宠溺和无奈。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欲望,听得谷雨心里一阵酥麻。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谢知武狠狠地吻住了。 他的吻,一如既往的霸道,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珍宝,生怕弄碎了。 谷雨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却还是努力地回应着。 她的手,紧紧地搂着谢知武的脖子,像是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就在两人情到浓时,谢知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猛地起身,背对着谷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到底怎么了?”谷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谢知武没有回答,只是从床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第176章 羊肠套子 月光洒在男人身上,勾勒出他健硕的背影。 谷雨看不清谢知武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相公,你到底怎么了?”谷雨伸手拉了拉谢知武的衣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和委屈,“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谢知武猛地转过身,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 他一把将谷雨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碎。 “媳妇儿,”谢知武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害怕……” 谷雨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谢知武如此脆弱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谢知武一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冷静沉着地面对。可现在—— “你害怕什么?”谷雨轻轻抚摸着谢知武的后背,柔声问道。 谢知武深吸一口气,终于决定坦白自己的想法,缓缓开口说道:“那日阿嫂生产差点儿丢了性命,看到那么多血,,我……我害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不愿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谷雨总算知道谢知武这些天的异常是怎么回事了。李秀儿这次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最后虽然母子平安,可对她来说也是元气大伤,怕是以后都难以再怀上孩子了。 “当时在产房外头听着她疼得死去活来,大哥等在外头无能为力,那么大一个人都哭了……”谢知武叹了口气,才缓缓道“那一刻,我突然害怕了……我怕你也像她一样,怕你为了生孩子受苦……” 他紧紧地搂着谷雨,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媳妇儿,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孩子,也不想失去你……” 谷雨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没想到谢知武竟然会为了她,连孩子都不要了。 在古代,子嗣可是头等大事,尤其是在谢家这样的农村家庭,没有儿子就意味着断了香火,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傻瓜……”谷雨哽咽着说道,“你怎么这么傻……” 她知道谢知武是真心为了她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外头的人说我生不出孩子怎么办?你忘了阿嫂没怀孕那会儿,村里人在背后都是怎么说闲话的了?” 谢知武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那……那我就告诉大家,我……我不能生……” 谷雨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傻瓜,为了她,连这种谎话都想好了。 “你呀,真是个傻瓜!”谷雨笑着捶了谢知武一拳,“你以为这种事情,是你想瞒就能瞒得住的吗?” “而且……你没问过我,万一我想生孩子呢?”谷雨抬起头,看着谢知武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这……”谢知武答不出,脸色变来变去,看上去很是苦恼。 “不过,你放心,我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见状,谷雨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曾看过一本医书,说女子年纪太小若是怀孕,产子确实会十分凶险,再过两三年,我年纪大些,咱们再考虑怀孕的事情。” “两三年?”谢知武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可是……” 谢知武还是有些担忧,再过两三年,谷雨的年纪也不过和如今的李秀儿一般大,难道就真的没有凶险了吗? “你别想那么多,我又不是个傻子,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生孩子,肯定是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前提下。”谷雨笑着点了点男人的额头,这才问道,“你应该考虑的是,两三年不碰我……你能忍得住吗?” 开了荤的男人,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谢知武这些天忍得有多么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我……”谢知武语窒,平心而论,他当然不愿意,可为了谷雨,他还是咬牙保证道:“我一定可以。” 谷雨看着谢知武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傻瓜,那种事,又不是只有你喜欢,我也会感觉到快乐呀。”谷雨凑到谢知武耳边,轻声说道,“不想生孩子,办法多得是,比如说……可以用羊肠做成套子,兜在那处,就不会怀孕了……” 谷雨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谢知武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神色。他一把抱起谷雨,兴奋地说道:“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谷雨笑着说道。 谢知武兴奋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然后一把将谷雨放下来,急匆匆地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猎一头野山羊回来!” 谷雨连忙抓住他,无奈道:“现在大半夜的,外头黑漆漆的,你上哪儿去找野山羊,便是要做那羊肠套子,也不至于急在这一时。” 谢知武哪能不急,他都已经吃了这么多天素了,好不容易知道有这么一件东西可以做那档子事儿,还能不让谷雨怀孕,恨不能现在就打到一头山羊。 要不是家里的羊还供给着全村人的牛奶,他甚至都想打那头羊的主意了。 猴急成这样,被谷雨点破了,谢知武还怪不好意思的,只能挠挠头,乖乖回到床上躺下了。 可是,现在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他哪里睡得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会儿摸摸谷雨的头发,一会儿又捏捏她的耳朵,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媳妇儿,你说那羊肠套子,真的有用吗?” 谷雨被他弄得睡意全无,无奈答道:“当然有用啦,我还能骗你不成?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谢知武这才安静了一会儿,可没过多久,他又开口说话了:“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它真的能……能……” “你到底想说什么?”谷雨困极了,也没了平时的耐心。 “我就是想问问,它真的能保证……” 谷雨知道谢知武在担心什么,他话还没说完,便已经回答了,“放心吧,只要用对了,肯定没问题。” 听到这话,谢知武总算放下心来,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担心起另一个问题:“那东西……会不会很难受?” 谷雨简直哭笑不得,这男人怎么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题那么多! “你还没试过,怎么知道难不难受?”谷雨实在忍不住了,一脚踹了过去,“赶紧睡觉!再问,明天就不用试了!” 这一脚正中谢知武胸口,他也不敢再问了,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可是,他脑子里想的,却全是那神奇的“羊肠套子”。 第二天谷雨醒来后,看到枕边空空的,就知道谢知武肯定一大早就出门了。 难为男人还留了张字条给她,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我去打猎,你乖乖在家等我。 谷雨看着这几个字,忍不住笑了,说得好听,不就是为了那羊肠套子吗? 第177章 做成了 大约到了晌午,谢知武就扛着一头肥硕的野山羊回来了。他兴奋地将野山羊扔到地上,兴冲冲地对谷雨说道:“媳妇儿,你看,我猎到了一头野山羊,它的肠子一定很大,肯定能做出结实的套子!” 谷雨看着谢知武这副兴奋的模样,心里既好笑又感动。 多年猎户生涯,谢知武早就养成了谨慎的性格,他是个谨慎的人,难得见到他如此积极地去尝试新事物。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把山羊处理一下,我去准备其他的东西,顺便……咱们今儿炖羊肉吃。” 羊肠毕竟是开膛破肚取出来的,血腥味儿极大,想要真正做到使用的那一步,还得经过好些个步骤的加工处理。 谢知武看着谷雨忙碌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而且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接下来的几天,谢知武可谓是干劲十足,白天上山打猎,晚上回来就钻进厨房,研究如何用羊肠制作套子。一开始,他做得并不顺利,不是长短不对,就是容易破裂,急得他满头大汗。 谷雨看着谢知武这副笨手笨脚的模样,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谢知武一把拉住。 “媳妇儿,你别插手,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来做呢?”谢知武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谷雨对这档子事儿本来就没他那么坦然,便也就由他去了。 她本以为谢知武还得几天忙活儿,没想到才过了一天一夜,男人居然真的做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羊肠套子。 他兴奋地拿着套子跑到谷雨面前,献宝似的说道:“媳妇儿,你快看,我做好了!你试试看,合不合用?” 谷雨看着谢知武递过来的羊肠套子,脸色瞬间爆红,羞愤且无语道:“那是你要用的东西,我怎么试?你这样是要被骂臭流氓!知不知道?” “我怎么就成臭流氓了?”谢知武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心里满是疑惑,“这不是媳妇儿你教我做的吗?” 谷雨哼了两声:“我告诉你,你先是在外头跑了一天,刚才在厨房折腾了半天,还没洗澡呢,一身的汗臭味,不洗干净可不许上我的炕!” “对对对,洗澡,洗澡!” 谢知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打猎时的粗布衣服,身上沾满了汗水和泥土,哪里配得上他香喷喷的媳妇儿? 他连忙起身,拿起木桶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傻笑着说道:“媳妇儿,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谢知武跑出去的背影,谷雨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只觉得—— 这个男人,真是太可爱了! 没过多久,谢知武就洗漱完毕,回到了房间。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珠,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他走到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谷雨,低声说道:“媳妇儿,我洗好了,你看……” 谷雨笑着拍了拍床边的位置,柔声道:“过来吧。” 谢知武这个憨憨,傻头傻脑的,为了靠媳妇儿近一些,结果一屁股坐到了谷雨的大腿上。 谷雨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气得拧了一下他的腰。 可谢知武皮糙肉厚的,哪有什么反应,不过他也意识到自己坐错了地方,赶忙起身,“媳妇儿你疼不疼?” “你说呢?”谷雨并不是真生气,只是对他现在这种情况有些无语,都说男人重欲,她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自家媳妇的脸色,谢知武还是会看的,他知道谷雨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大胆了,直接握住谷雨的手,小心翼翼地说道:“媳妇儿,我……我想要你……可以吗?” 谷雨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她想要抽回手,却被谢知武握得更紧了。 “媳妇儿……”谢知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祈求和渴望。 谷雨不敢去看谢知武的眼神,只能将头偏向一边,可是那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这种事,你还要问我,叫我怎么说……”谷雨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一丝难以抗拒的娇媚。 谢知武闻言,哪里还忍得住,俯下身,直接吻住了谷雨的唇。 他的吻霸道而又温柔,像是要将谷雨整个人都融化在他的热情中。 谷雨渐渐地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任由谢知武索取。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烛火跳动,仿佛应和着此刻的旖旎氛围。 就在这时,谢知武突然翻身而起,从床边盆中取出提前泡上的羊肠套子。 有了这件东西,他再也不用忍受忍得那么辛苦,而谷雨也闭上了眼睛,回应着男人的热情,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之夜……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眼瞧着小阿承的满月酒就要到了,谢知武再怎么舍不得这山里的二人世界,也得下山替侄子庆祝一番。 餍足的男人干劲十足,又是帮着搬桌子椅子,又是忙着去刘氏酒坊定现在最时兴的杏花酿,而他这几天攒下来的那满满一车猎物,全都被请来专门做宴席的大厨给拾掇了出来,预备着端上桌呢。 到了正日子这天,谢家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谷雨特意换上了一件新衣裳,头上戴着谢知武给她买的银簪子,整个人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谢知武看着打扮一新的谷雨,眼睛都直了,忍不住赞叹道:“媳妇儿,你今天真好看!” 谷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就会说好听的。” “我说的是真的!”谢知武还要再表忠心,然而,村里来贺喜的村民们却已经到了。 他只能赶紧上前,和谢有田、谢知文一起招呼客人。 魏秋云则已经被村里几个相熟的婶子、婆子围起来,打听着谢有田的腿怎么神奇般地就能下地走路了。 “这可都是我们家谷雨的功劳,要不是她专门去找那程神医,我们家老谢哪能像现在这样……“ 魏秋云向着众人强调,“谷雨就是我们家的福星!” 村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种话,谢家日子的转变他们都看在眼里,竟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谢家的二媳妇,说不定还真有些什么运道在身上! 第178章 圣旨册封 小阿承是谢家的第一个孙辈,全家人都很重视,谢知武这个当叔叔的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在山上待了那么多天,只为准备出一桌桌丰盛的宴席。 而谷雨如今手里的银钱多得花不完,自然也准备了贵重的礼物。 趁着其他人都在外头说话,她进了李秀儿的屋子,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喏,阿嫂,给小阿承的。” 李秀儿侧坐在床边,正逗弄着床上的小娃娃,闻言随手接过红布包,随手打开,没想到里面竟然放着一把金灿灿的长命锁,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这太贵重了!”李氏看着金锁,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是应该的,咱们家不缺吃喝,也不盼着孩子将来能怎么样,只要他健康长大就行。”谷雨笑了,这打长命锁的金子,还是先前办品酒会时,从花魁如烟那里得来的呢。 “大嫂,你就收下吧,这是我和知武的一点心意。”谷雨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递给李秀儿,“这是我和知武给小阿承买的十亩地,就当是给他的见面礼了。” “什么?十亩地?”李秀儿再一次被谷雨的大手笔惊呆了,她连忙冲着外头,把谢知文喊了进来。 魏秋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也跟了进来。 得知谷雨又送金锁又送地的,谢知文连连摆手,“弟妹,这……这也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十亩地啊,那可不是小数目。 “大哥推辞什么,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小阿承的,他若是不要,你让他跟我讲。”谷雨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可任谁都知道她这是非要将地契塞给谢知文两口子了。 毕竟阿承一个奶娃娃,哪里会说话。 “娘……”谢知文看向魏秋云,指望她能帮自己说两句。 可谁知谷雨又开口道:“大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还想着你用这十亩地盖大棚,跟我们一样卖蔬菜瓜果挣钱呢!”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谢知文又是个不善言辞的,只能将东西收下,“我和秀儿替阿承谢谢他婶婶了。” 这事儿瞒不住外头的宾客,不一会儿,大家都知道谷雨的大手笔了,纷纷咋舌。 谢知武更是与有荣焉的,旁人向他敬酒,只要说谷雨的两句好,他就武来者不拒。 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有些醉了。 “知武,你少喝点。”谷雨见状,连忙劝道。 “没事,媳妇儿,我高兴!”谢知武一把搂住谷雨的肩膀,醉眼朦胧地说道,“我今天太高兴了,我要把这辈子的酒都喝光!” “你……”谷雨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男人,真是喝醉了酒就胡言乱语,“人家阿承的满月酒,大哥还没怎么着,你高兴个啥?” “高兴我有个好媳妇儿……呃……”谢知武还打了个酒嗝。 谢知文倒是完全不介意,“弟妹,你就让知武喝吧。” 就连魏秋云也在旁边说,“是啊,谷雨,难得见知武这么高兴,你就别管他了。” 谷雨见劝不住谢知武,只好由着他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院外忽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原本热闹的满月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么大的阵仗,村里可是许久都没有过了。 “这是……咋回事啊?”小满嘴里还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道。 谷雨也不晓得,好在宴席已经到了尾声,大家都跑出去看热闹了,她便坐着没动。 没成想,不一会儿,谢知礼激动地从外头跑回来,“二嫂,朝廷……朝廷来人了,说是找你呢!” “找我?”谷雨穿越这么久,一直只想着经营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和朝廷扯上关系。 可别人说的话她或许不信,小礼说的,哪会有假。 她起身往外走,只见村口浩浩荡荡地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竟是县太爷,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锦衣华服,却一脸傲慢的陌生面孔。 再往后看,竟还有几个抬着红木箱子的人,那箱子一看就沉甸甸的,也不知装着什么宝贝。 “这……这是来咱们村的?”人群中有人不可置信地问道。 “莫不是……抓人来了?”胆小的妇人躲在自家男人身后,瑟瑟发抖。 之前品酒会,县太爷已经认得谷雨,见她出来,主动迎上前来,笑呵呵地说道:“哎呦,谢夫人不必多礼,本官今日是来送喜报的!” 送喜报? 谷雨一头雾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县太爷又介绍道,“这位是宫里的刘公公,特地奉旨前来,谢夫人,还不快快接旨?” 她这才注意到那位红袍太监,只见他尖着嗓子,高声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谢家有妻名谷雨,心怀仁义,医术高明,救治边关将士无数,实乃我朝之幸事。特封为‘护军夫人’,赏黄金千两,以兹嘉奖!” “护军夫人?!” “黄金千两?!”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这突如其来的殊荣,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众人脑袋嗡嗡作响。 就连谷雨自己都懵了,她什么时候救治过边关将士了? 还“无数”?这吹牛皮都要吹破了! 谢家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晕了。倒是谷雨,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现代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上前接了圣旨。 “谢主隆恩,民女惶恐!” 那红衣太监笑眯眯地将圣旨递到谷雨手中,“恭喜护军夫人,贺喜护军夫人,咱家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皇上对一个村妇如此看重呢!护军夫人,您可真是福泽深厚啊!” 谷雨接过圣旨,笑着递上一锭银子,“公公辛苦了,敢问圣上为什么要封赏于我呢?” 那太监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咱家远在深宫,不知具体内情,只晓得这‘护军夫人’的封号,可是淮王爷亲自向皇上请封的” 淮王爷? 谷雨更加迷茫了,她连淮王爷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治病救人了。 好在那刘公公还顺便带了一封信给谷雨,看过之后,她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第179章 恶有恶报 送走了县令一行人,谢家人围着谷雨,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来参加满月酒的宾客更是好奇的不得了。 “知武媳妇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话是谢家三叔公,不怪他老人家没见过世面,激动得老泪纵横,实在是四里八乡的人,有谁见过这么多金子呢 谷雨看着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心中五味杂陈。 前段时间程三味来给谢有田治腿的时候,她为了不出什么岔子,没少跟程三味说一些现代的消毒、止血、以及避免伤口感染的方法,没想到这老头儿竟然把这些方法写信告诉了在边疆领兵打仗的淮王。 更没想到的是,这些方法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还减少了不少伤亡。 淮王大喜,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谷雨提供的,便特意为她请封了“护军夫人”的封号,还赏赐了黄金千两。 “我……我也是误打误撞,没想到……”谷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几百年后穿越过来的吧? “媳妇儿,你真是太厉害了!”谢知武激动地一把抱住谷雨,在她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哎呀,这孩子,这么多人看着呢!”魏秋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乐开了花。 “嗐,这有啥,谁家娶了这么一个福星不得放到心尖尖上宠着呀!有田媳妇儿成天在外头说她家老二媳妇儿怎么怎么好,我还当她是吹牛呢,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村里一个同魏秋云交好的婆子道,“要不是谷雨,你们家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啊,往后可得把儿媳妇当成亲闺女疼!” 魏秋云笑道:“还用得着你说!” 在村民们和谢家其他人激动不已的映衬下,谷雨反倒成了最冷静的那个,她笑着安抚众人,“爹娘,大哥大嫂,还有相公,这些都是意外之喜,咱们啊,还是该干嘛干嘛,日子还得照常过。” “对对对,谷雨说得对,咱们得低调,低调。”谢有田连连点头,谢家兴旺过,也败落过,这财不外露的道理,他明白着呢。 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很快传遍了十里八乡。下河村的人听说谷雨被封为“护军夫人”,还得了黄金千两,各个都傻了眼。尤其是杨大贵和胡春霞,更是像吞了苍蝇似的,难受得紧。 “这死丫头,走了狗屎运不成?怎么就成了什么劳什子夫人了!”胡春霞坐在炕头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酸溜溜地说道。 杨大贵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谁说不是呢!早知道这丫头这么能耐,当初就不该为了那点彩礼钱,把她嫁给谢知武那个穷小子!” “可不是嘛!现在好了,人家发达了,咱们是半点好处也捞不着!”胡春霞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当初就该把她卖给镇上的王员外,那彩礼钱,够咱们舒舒服服过好几年了!” 周围的邻居们纷纷开始笑话他们夫妻俩有眼不识金镶玉,放着个金凤凰不要,非得把人往火坑里推。 现在好了,人家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们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胡春霞被说得脸上挂不住,却又无力反驳,只能躲在家里生闷气。 谁知,这天傍晚,胡春霞正准备做晚饭,却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院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娘,娘,你可要救救我啊!” 胡春霞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的亲闺女杨桃香吗? 当初为了避开二癞子的纠缠,到县城里过好日子,她主动给张家少爷做了妾。 据说也是吃香的喝辣的,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桃香,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胡春霞连忙上前扶住她,一脸关切地问道。 原来,这杨桃香在张家少爷娶妻之前被纳进了门,就被那少爷的正妻给记恨上了,觉得折损了自己的面子。可杨桃香偏不知收敛,仗着自己得宠,没少和正妻打擂台,后来怀孕了,更是趾高气昂,连当家主母吃的燕窝都要抢,还嘲讽她拴不住男人的心,那张少爷的正妻实在是气不过,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她却为了诬陷对方,就地一滚,没想到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滚掉了,甚至因此断了生育之路。 那张少爷是个喜新厌旧的,没多久又看上了其他姑娘,张家主母见杨桃香被厌弃,便以她不能生育为由,直接将她给卖到了窑子里。 杨桃香在那里受尽凌辱,因着不肯接客,更是被老鸨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这次还是因为给守门的龟公塞了钱才逃出来的。 这不,她哭得梨花带雨,刚把话说完,青楼的管事和打手们便已经追了来。 “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不想待在那种地方,求求你了,帮我赎身吧!”杨桃香紧紧地抓着胡春霞的胳膊,哀求道。 胡春霞试探着问了对方赎身的价钱,结果一听,吓了一跳。 “桃香啊,不是娘不帮你,只是这赎身钱可不是小数目,娘哪有那么多钱啊!” 杨桃香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可是你女儿啊!” “我的傻闺女,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拢共就那些钱,你进张家的时候,说是要打点,一大半都给了你,我和你弟弟还要生活,哪里还有什么钱啊!” 胡春霞叹了口气,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桃香,听说谷雨现在可了不得了,被皇上封了什么‘护军夫人’,还得了好多赏赐呢!听说县太爷见了她都要抖三抖,这青楼妓院算什么,你等着,娘去找她,让她帮忙!” 杨桃香一听这话,顿时看到了希望,连忙催促道:“对对对,娘你快去,那死丫头现在发达了,肯定不会不管咱们的!” 事关自己的亲闺女,胡春霞也没敢耽搁,赶到上河村用力拍打着谢家的大门,一边扯着嗓子喊道:“谷雨,谷雨,你个没良心的,发达了就忘本是不是?我可是你娘,还不快出来!” 村里人听到动静,纷纷出来查看,谢家那点事儿,上河村谁不知道,看到胡春霞顿时皱起了眉头,以为她是来沾光的。 谷雨现在可是他们上河村的媳妇儿,要沾光也是他们村的人先来。 这时,谢家人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看到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谷雨还没来得及说话, 胡春霞就已经换上了一副哭丧的表情,拉着杨桃香就往她面前凑,“谷雨啊,你可要救救你姐姐啊,她被人欺负得好惨啊!” 她把杨桃香的遭遇简短的说了说,只不过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张家主母身上,把自己说成是无辜的受害者。 谷雨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心中冷笑不已。 胡春霞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闭嘴吧!我当初嫁到谢家,可是跟你们签了断亲书的,现在知道我是‘护军夫人’了,就上赶着来攀亲戚了?我告诉你们,晚了!” 说罢,她喊着村里人,“各位叔伯兄弟,当初的事儿大伙可还没忘吧?这门亲我不认,还劳烦大伙把她给我轰出去!以后她要再敢来,都给我打出去!” 谷雨如今可是有脸面的,村里人都听她的,立刻有几个壮劳力冲出来,直接将胡春霞母给架了起来,任凭她如何哭喊咒骂,都无济于事,直接被扔出了谢家大门。 “哎哟!哎哟!我的老腰啊!” “谷雨,你个没良心的,不得好死!” 胡春霞坐在地上,揉着被摔疼的屁股,对着谷雨破口大骂。 谷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眼中满是嘲讽,“你不是说我在县太爷那里有面子吗?若是再敢来闹,那我可就要把当初我是如何嫁到谢家之事,跟县太爷好好说说了。” 胡春霞被吓到了,当初为了逼谷雨替嫁,她可没少使手段,若是被县太爷知道了,那还得了? 她只能悻悻地爬起来,灰溜溜地离开了。 据说后来杨桃香因为数度想逃出妓院而惨遭殴打,后来更是被转卖了不知多少次。 而杨大贵和胡春霞,也因为这些污糟事在下河村抬不起头来,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他们晦气,走路要绕着他们家走。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 第180章 大结局 五年后的京城,春风得意,一片喜气洋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新科状元谢知礼,接旨——” 谢知礼跪在金銮殿上,听着耳边尖锐的唱和声,只觉得如在梦中。 他稳稳接过圣旨,心中感慨万千。 谢知礼的状元,可不是普通的状元,而是连中三元! 这是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他能有今天,多亏了家里人的支持,特别是二嫂谷雨,赴京的盘缠,在书院求学的费用,甚至衣食住行,全都被二嫂给包了。 三年前,他告别了家人,背负着谢家上下的期望,独自一人来到京城求学。 三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如今,他终于做到了,可他却发现,自己最想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却不在身边。 “知礼,想什么呢?快随我去谢恩吧!” 身旁,同科好友推了推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知礼回过神,将心头的苦涩压下,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跟着队伍谢恩去了。 另一边,上河村谢家,也是一片热闹景象。 如今谢家,已经盖成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子,这在四里八乡都是独一份。 今天是魏秋云的寿辰,一家人围坐在花厅,说起今日小满和村里谁家的小子玩得好。 “娘,您就放心吧,小满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谁还能把她拐跑了不成?” 谷雨看着眼前打扮的纯真可爱的少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语气中满是宠溺。 小满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模样越发水灵,加上谷雨的精心教导,性格也变得落落大方,很是招人喜欢。 “谁说没有,小满这才刚长开,村里头好几个人都跟我打听她的婚事了!” 魏秋云忧心道,”不怕他们打听,就怕他们不是冲着小满这个人来得,而是看上你的那些产业。“ 如今,谷雨已经是整个富康县乃至府城有名的女商人了,谁都知道她家缠万贯,看着就让人眼热。 谷雨根本不担心这个,小满现在才十二,离嫁人生子还早着呢。 她笑着说道,“小满这丫头,我可是要留到十八岁以后再考虑她的婚事呢!” “十八岁?那也太晚了!”魏秋云一听,顿时急了,“这女孩子家的,怎么能拖到那么晚?到时候,好人家都挑走了,可就……” “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谷雨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小满,问道,“小满,你说是不是?” 小满乖巧地点了点头,“嗯,我都听阿姐的。” 魏秋云想了想,也没再劝,这几年下来,她已经成了谷雨的忠实拥簇,心里头想的都是,谷雨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好了,娘,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前院了。”谷雨扶着魏秋云往外走,“今天可是您的寿辰,可得好好庆祝一下!” 魏秋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好,都听你的。” 前院里,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不断。 谢家人丁兴旺,再加上谷雨这些年广结善缘,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把整个院子都挤满了。 “来来来,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客气!”谢有田满脸红光,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老谢,你家这日子,可是越过越红火了啊!” “是啊,托福托福,都是托了谷雨这孩子的福啊!” 听着周围人的恭维,谢有田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也逐渐达到了高.潮。 “娘,我敬您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天天都有……”谷雨话还没说完,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嘴干呕起来。 “怎么了这是?可是吃坏了肚子?”魏秋云赶忙上前,轻轻拍着谷雨的背,满脸担忧。 谷雨摆了摆手,想说话却又是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谢知武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黑着脸紧张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请大夫?” 谷雨强忍着不适,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要杀人的凶神恶煞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瞧把你紧张的,我没事,兴许是今儿个高兴,多吃了几块桂花糕的缘故。” “那得给你弄点消食,我这就去,你等着……”谢知武刚走两步,忽然顿住,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又被狂喜所取代。 “你……你该不会是……”他激动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谷雨的肚子,仿佛要看穿什么似的。 谷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了?” 谢知武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这个月的月信,是不是还没来?” 谷雨闻言,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比之前还要苍白。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这茬? 因为这几年一直忙着扩充各种产业,谷雨原本说是三年生孩子,一推再推,那羊肠套子便一直用了下去,也就是上一次,因为旧的用完了,新的又没做好,谢知武来了兴致,她才陪他胡天胡地的做了一回。 结果这个月月信就没来…… 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我……我回房取点东西。”谷雨慌乱地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喧闹的前院。 谢知武见状,也顾不上招呼客人,连忙追了上去。 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魏秋云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谁知道呢?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 后院,谷雨躲在房间里,心跳如鼓,脑海中一片混乱。 她真的怀孕了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那羊肠才刚不用了一回,就…… 男人,果然都是禽兽! 谷雨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甜蜜的弧度。 尽管这个孩子来得有些突然,但不得不说,她心里还是充满了期待和喜悦的。 “吱呀——”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谢知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媳妇儿,你还好吗?” 谷雨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他的眼中充满了柔情和关切,让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我没事。”谷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那就好。”谢知武明显松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我……我好像……”谷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 “我知道。”谢知武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你怀了我的孩子。” “你……你怎么知道?”谷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谢知武轻笑一声,说道:“傻瓜,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我也知道,女人怀孕了,脉象和气色都会有所不同,更何况,你最近的胃口也好了不少,这些都是怀孕的征兆。而且,你刚才干呕的样子,和大嫂当初怀阿承时一模一样。” 寿宴结束之后,谢知武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其他人。 “你个傻小子,还不快把大夫找来确认一下。”魏秋云催促道。 “这不是怕搅扰了你的寿宴吗?”谢知武挠头。 魏秋云无语道:“过生日年年都有,这可是你头一个孩子,你咋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呢,还不快去!” 好在村里如今已有大夫坐诊,很快便确认了谷雨是真的怀孕了。 全家人都高兴极了,只有谢知武,既喜悦又紧张。 “媳妇儿,我可真高兴,我们要有孩子了,就是怀胎十月要辛苦你了。”谢知武心疼地将谷雨搂进怀里,“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听到“一家三口”这四个字,谷雨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是啊,一开始,这里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世界。 可慢慢的,她是和谢知武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彼此,现在,他们即将迎来属于他们的孩子,她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