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妃养成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沈却虽然为三个孩子都找了奶娘,不过还是自己尽心喂他们,倘若奶水不足了才会让乳娘喂他们。不过其他照料婴儿的事情都交给奶娘来做的确是让她轻松了不少。 沈却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戚珏已经离开二十多日了,离归期越来越近了。沈却在心里盼着他可以如期归来。 夜里,小红豆忽然发起烧来。 沈却抱着她轻轻摇晃,可是小红豆一直哭一直哭,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浇在沈却的手背上。 沈却一阵心疼,忙让绿蚁寻了戚珏留下的方子熬药。 可是小红豆一点都不给她爹面子,喝了药以后还是在烧。又因为汤药太苦的缘故,小家伙哭得更凶了。沈却看着小红豆整个涨红的脸,眼泪就落了下来。 沈却急忙把眼角的泪珠擦了。 想起戚珏临走前,她可答应了他不会哭的。 奶娘用帕子浸了冰水搭在小红豆的额头上来给她降温,许是烧得厉害了,十分难受的缘故,小红豆一双小拳头胡乱挥舞着,动个不停,额头上的冰帕子一次次掉下来。沈却便只好抱着她,一直轻声哄着她。 「夫人,还是把小小姐交给奴婢吧。小小姐烧着,不能把病气传给了您,您要是烧了,奶水是不能喂给两位小少爷的。」小红豆的奶娘孙妈妈说。 沈却望一眼婴儿床里有些焦躁不安的小小兄弟俩,对他们两个的奶娘说:「赵妈妈,钱妈妈,这两日你们先把两位小少爷抱出我屋子吧。替我好好照料他们两个,等小红豆不烧了,再抱回屋子。」 沈却低头望着怀里已经哭得变了音的小红豆,心里满满都是心疼,心口好像针扎一样的疼。 可是等到第二日上午的时候,小红豆还是烧着。 整个沉萧府都慌了。 绿蚁拼命翻找戚珏留下的方子,按照小红豆的病症寻找合宜的药方。 沈却喂奶小红豆竟然全都吐了出来,一口都吃不下。沈却急忙让王尺请了鄂南的几位名医来给小红豆诊治。可是几位大夫都说小红豆胎里带着娇弱,这一次发烧来得凶险,又还没满月,恐怕是没救了。 沈却白着脸,将他们全赶了出去。 小红豆的嗓子已经哭坏了,不像昨日夜里那般大声哭了,只是缩在沈却怀里哼哼唧唧地小声说。 沈却伸手探过小红豆的额头,知道不能再这么拖了。 「绿蚁,让王尺去一趟公主府,就说……就照实说吧!让雅定公主请宫里的太医过来帮帮忙。」沈却焦急地说。 这个孩子是戚珏的孩子,但是却是瞒着所有人生下来的,沈却并不敢声张。 「小红豆,娘小时候也有一次发烧发得很厉害,整个人都糊涂了。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活不下去了,可是你爹爹回来就把我救活了。所以你也要坚强,和娘一起等爹爹回来好不好。」沈却抱着小红豆泣不成声。 她将胸口戴着的玉扣扯下来,指尖发颤地系在了小红豆脖子上。 「给你,都给你。爹爹亲手做的东西一定可以护你平安……」 戚雅定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却蜷缩在床上,抱着个小女婴哭。而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婴几乎已经没了声息。 「皇姑姑。」沈却抬起泪眼望着戚雅定。 戚雅定看了眼沈却怀里的孩子,心里隐约觉得不妙,急忙让一同赶来的太医诊治。 她轻轻拍了拍沈却的肩,劝慰着:「别哭了,月子里哭是会伤了眼睛的。」 她又忍不住埋怨:「戚珏那小子是不是当了太子就神气了啊!居然玩了这么一出金屋藏娇!自己的女儿还没满月就丢下你们孤儿寡母跑到外面去了!」 沈却忙擦了眼睛,说:「不怪先生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戚雅定不满意地瞪了她一眼。 戚雅定还说了什么沈却都没有听了,她下了床,连鞋子都没穿,扑到婴儿床边,死死盯着小红豆,紧张地看着太医们手里的银针一根根刺进小红豆的身上。 每当银针落下的时候,小红豆的肩膀就会一缩。小红豆一定是疼极了!看着血珠儿沁出来,沈却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代替她去疼。 绿蚁取了件袍子给沈却披上,担心地说:「姑娘,你也得当心了自己的身体。」 沈却拉了拉袍子,才发现绿蚁随手取的一件袍子是戚珏的。她紧紧攥着衣角,好像戚珏就在她身边陪着她一样。 太医们一直忙到夜里,小红豆的烧总算是退了。 沈却抓着婴儿床的手松开,她几乎是跪在了地上。 「姑娘!」囡雪和绿蚁急忙过来扶她。 「我没事。」沈却让她们两个扶起来,心疼得望着婴儿床里的小红豆。小红豆眼睛红红的,澄澈的眼睛里竟然有了血丝儿,她有些不安地挥舞着小拳头。她想哭,可是已经嗓子沙哑,哭不出来了。 小红豆的烧只是暂时退了,倘若明日再复发恐怕就不妙了。太医嘱咐了一大通,开了几道方子,就连夜回了宫,明日再来给小红豆施针。 沈却又跟戚雅定连连道谢,让人送她出了府。 夜色凉如水,沈却第一次在鄂南这座热城感受到彻骨的凉意。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小红豆的衣服,她身子上的皮肤太娇嫩了,身上被银针刺过的地方都肿了起来,红红的。小红豆不安分地踢来踢去,根本睡不着。 第2章 沈却就把她抱出来,放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哄着她。 小红豆刚刚睡着,只要沈却一动,她就会醒过来。沈却只好将下人都遣了,独自坐在床头抱着她。半夜的时候,小红豆尿了沈却一身,将她腿上的裙子打湿一大片。 沈却看了看怀里蹙着眉没睡熟的小红豆竟是没敢乱动,继续抱着她,一直到天明。 小红豆在沈却怀里醒过来,有些懵懂地瞅着沈却,眼神已经比昨日清朗了许多。沈却的眼泪一瞬间就滚落下来了。 沈却喊人进来伺候,她有些舍不得的把小红豆交给奶娘。她摸了摸大腿,冰凉冰凉的。 「囡雪,去让厨房煮一碗姜汤过来。」沈却一边让绿蚁帮着换衣服,一边说。 「姜汤?」囡雪愣了一下,沈却是从来都不喝姜汤的,每次她闻到姜的味道总是忍不住要吐。以前就算是发烧都不肯喝,只勉强能喝戚珏给她调的药米分。 绿蚁看了囡雪一眼,让她别多话。囡雪有些疑惑地出去了,等到她端上姜汤以后,有些诧异地盯着沈却看。 姜汤那股刺鼻的味道惹得沈却胃里一阵翻腾,她拿着帕子捂着嘴,险些吐出来。 「姑娘,您现在好好的,又没病着,实在喝不下去就别勉强自己了。」囡雪瞧着沈却这样,急忙说道。 沈却摆了摆手,举起碗,大口灌下去。 她不能病。 宫里的太医一连来了三日,三日过后,小红豆彻底不烧了,也没了复发的症状。 小红豆瞅着沈却,咧开嘴「咯咯」笑起来。 沈却的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世上居然没什么是比女儿的笑更能暖心窝的了。 沈却终于让奶娘将两个哥哥抱进了屋,将三个小家伙一块放在婴儿床上。两个小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到妹妹的缘故,侧躺在她两侧,眨巴着眼睛瞅着她。 望着三个孩子,沈却目光渐柔。 傍晚的时候,沉萧府忽然来了客人。 「姑娘!姑娘!太子妃来了!」绿蚁焦急地说。 「太子妃?」沈却懵了一下,她慢慢想起来了,之前银仪回到乌和之后,太后的确给戚珏重新立了太子妃,一正妃,两侧妃。 可是那个时候戚珏已经整日在沉萧府了,立妃大典上的戚珏早就换成了影。从那以后戚珏根本没有回过太子府,而影更不可能碰戚珏名义上的女人。所以太子府的三位妃子至今不可能有身孕,之前还被太后指责过。 沈却都快忘了戚珏还有个名义上的太子妃。 她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得了什么风声?沈却望着「咯咯」笑的三个孩子,心里隐约猜到是因为小红豆病了,请宫里的太医来诊治时泄露了风声。 「把无别和如归带下去,不要让人发现。」沈却沉声说。 才见了两个小哥哥,怎么又被抱走了?小红豆的眼珠子紧紧追随着两个小哥哥被抱走的身影,好舍不得。 「囡雪,回一趟沈家,请哥哥过来。」沈却说。 沈却让绿蚁帮她换了身衣服,然后将婴儿床里的小红豆抱在怀里。 「就说我在月子不方便去前厅迎接,把太子妃请过来吧。」沈却低头逗着怀里的小红豆。 放心,谁都不能把你抢走。 「我身子不方便下床不能给太子妃行礼了,还请太子妃见谅。」沈却坐在床上,上好的锦被盖在她的腿上,小红豆趴在她的胸口玩着一块玉佩。 太子妃姓韩,名绮晴。是当朝左相的孙女。 韩绮晴笑着走到床边,十分自然地坐下,说道:「听宫里的太医说,小姑娘病得厉害。本宫正巧今日无事,就过来看看。」 沈却垂目,道:「民妇替女儿谢过太子妃了。」 在听到「女儿」这个词儿的时候,韩绮晴明显松了口气。 她笑了笑,问道:「听说还没满月呢,这么小就病了,真是可怜。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韩绮晴说着,摸了摸小红豆的头,小红豆转过头来,不大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韩绮晴仔细打量着小红豆的模样,小孩子还没有长开,可是已经可以看出沈却的模样来了,倒是一点看不出戚珏的影子来。 「红豆。」沈却揉了揉小红豆头上刚刚被韩绮晴摸过的地方。 小红豆转过头来,冲着沈却咧着嘴笑起来。 韩绮晴干笑了一声,说:「本宫身为太子妃自然不能让太子的长女流落在外头,这不,这回就病得这么凶险。」 沈却抬头,静静看着她。 韩绮晴挺了挺胸脯,说道:「本宫这次过来就是接她回去的。原本想着把你一并接回去的,可是你现在在月子里,又不好见了风。只好先将本宫的女儿接回去。」 「你的女儿?」沈却抬眼,嘲讽地看着她。 「当然,」韩绮晴冷冷地说,「现在本宫才是太子妃,将来她长大了也是要喊我一声母妃的。至于你……」 韩绮晴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目光。 沈却轻笑,道:「我有说过她是太子的女儿吗?」 囡雪去到沈家,可是沈休根本不在家,而是去了殷家找殷夺。 苏陵菡急忙问她是不是沈却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之前沈却生产的时候,她就想过去看望了。可是沈却生产的事儿不能声张,沉萧府那边又说暂且不要过去,苏陵菡就把这事儿耽搁了。 第3章 囡雪便三言两语将事情跟苏陵菡说了,然后跟着惊蝉一起往殷家去了。 沈云给殷夺倒了茶水,柔声说:「喝口茶,歇一歇,瞧瞧这累的。」 她取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殷夺擦着额头的汗。 刚刚沈休来了殷家,和殷夺两个比试了一会儿骑马,两个人都弄的一身汗。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管我,顾着你自己就好。」殷夺说道。 沈云就微笑着低下头,用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了。前几日不小心滑了一跤,险些滑胎,幸好有惊无险。的确是该好好护着肚子里的孩子了。 「呦,可够恩爱的。我看不下去了,回去了!」沈休起身,说着就要往外走。他想苏陵菡了。 「少爷!」惊蝉急忙迎上来。 沈休看了一眼跟在惊蝉身边的囡雪,就隐隐觉得是沈却那边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沈休问。 殷夺和沈云也都看过来。 囡雪觉得沈云是沈却的姐姐,殷夺也不算是外人,就没有避讳地将沈却的事儿给说了。 「少爷!您可得赶紧去救救我们姑娘,要是慢了,小小姐怕是要被抢走了!」囡雪焦急地说。 「知道了,我这就去!」沈休寒着一张脸,直接冲出了殷家。 殷夺想了想,实在是担心沈却,便跟沈云说:「你好好在家待着,不要担心你妹妹。我也跟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殷夺拍了拍沈云的手。 「好,路上当心。」沈云温温柔柔地说,样子温婉而贤淑。 殷夺点了点头,急忙追上了沈休。 在殷夺离去以后,沈云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一股恨意从眼里迸出。忽然一阵腹痛袭来,她险些站不住,恰好是身边的丫鬟扶了她一把。 沈云脸色一白,急忙让丫鬟去请大夫。 大夫仔仔细细替沈云诊了脉,连连摇头说:「这一胎,本来胎象就不稳,之前摔过一次,今日又动了肝火,保不住了。」 韩绮晴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却。她早就知道沈却。 当年沈却的十五岁生辰宴可谓惊动了整个鄂南城,多少女儿家对她羡慕不已。可是没过多久,戚珏登上太子之位,为了迎娶乌和的银仪公主与她和离。那个时候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然而她竟像是没事人一样过得极好。甚至得了戚珏原本的家产,成了鄂南首屈一指的富人。 再后来,银仪公主逃回乌和。皇后娘娘给太子重立太子妃,韩绮晴便被挑中了。 初时,韩绮晴是欣喜的。她觉得沈却能够得到的那些宠爱,她也可以!她是左相最疼爱的小孙女,又有皇后姑姑撑腰。一定可以成为让整个鄂南城羡慕的太子妃! 然而成婚这么久,她甚至没见过太子几次。 而面前这个沈却居然被金屋藏娇这么久,还生下了太子的女儿! 韩绮晴是愤怒的。可是看着面前的沈却她竟然没有太多的底气。沈却身量娇小,又因为月子里的缘故,更带了几分憔悴和苍白。韩绮晴身量比她高大许多,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竟完全没有正妻惩戒外室的架势。 韩绮晴不敢。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抱着戚珏女儿的女人才是戚珏的原配。 而自己……她也说不好自己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幸好是个女儿。 韩绮晴眸光闪了闪,忽然笑着说:「哦?不是太子的女儿?那又是谁的种?」 沈却轻轻拍着小红豆,道:「这就不劳太子妃费心了。她当然是我的女儿,所以她是不会跟着太子妃回去的。」 韩绮晴掩唇而笑:「既然不是太子的女儿,总要有生父的。倘若你说出孩子生父,那便罢了。倘若不能……皇室血脉不能乱,总是要滴血验亲以证龙脉。」 韩绮晴心里清楚这个小女孩就是戚珏的孩子,要不然雅定公主也不可能连夜领着太医过来看望!而且她已经从太医口中打听出雅定公主口口声声说了这是太子的女儿 ! 小红豆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看了看床边的韩绮晴,有些不安地抱紧了沈却的脖子。 沈却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滴血验亲?」沈却凉凉地看了韩绮晴一眼,「太子如今不在鄂南城,要怎么滴血验亲。」 「可以等到太子回来!」韩绮晴冷道。 「那就等太子回来了,太子妃再过来请人吧。」 「你!」 韩绮晴深吸一口气,道:「大胆刁妇!居然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哦?我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吗?侮辱你了还是谩骂你了?我说的都是事实。要不然你现在从哪弄血去验亲?难不成扎你自己的血吗?」沈却淡淡地说。 「哇……」一道小孩子的哭声忽然响了起来。 沈却的脸色忽然一白,抱着小红豆的手就是一紧。因为哭的不是小红豆!沈却知道韩绮晴之所以还可以冷静地在这里说话全是因为小红豆是个女儿身!倘若这几日病的不是小红豆,而是她的哥哥,恐怕韩绮晴就不会是这样样子了。 钱妈妈抱着如归踉踉跄跄地进来,急忙说:「夫人!小少爷一直哭一直哭,不跟老奴,要找您啊!这小脸蛋都被他抓破了!」 第4章 绿蚁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心想新找来的奶娘就是不靠谱!简直就是添乱! 韩绮晴惊了。 她死死盯着奶娘怀里的孩子,她再看一眼大床边上的婴儿床,才发现这婴儿床比平常的小床的确要大许多。难道沈却这一胎是一双儿女?是了,听说双生子的后代最易是双生子,沈却不就有一个孪生的哥哥吗? 太子的长女还好说,她本来只是想把那个女婴带回去自己养着,至于长子…… 韩绮晴瞳孔猛地一缩,这个男孩绝对不能留! 「拿下!」韩绮晴厉喝一声,守着外面的官兵立刻冲进来。 钱妈妈哪里见过这阵势,直接吓傻在那里。 绿蚁冲过去,直接从奶娘手里夺过了戚如归。她将戚如归死死抱在怀里,向后退去,警惕地看着不断逼近的官兵。 「把这个孩子交出来!」韩绮晴怒道。 绿蚁双臂越发收紧,绝不肯松手。 沈却抱紧怀里的小红豆,将床头小几上的茶盅掷到地上。瓷杯清脆的炸裂声在异常死寂的屋子里十分刺耳。 几乎是瞬间,无数身着青竹色劲装的隐卫就冲了进来。青竹色的劲装,又在衣襟处绣着沉萧的暗纹。这一身装扮,一看就是戚珏手下的那一支神秘的隐卫。 沈却说:「麻烦刃叔叔了。」 刃轻轻颔首,道:「护夫人与几位小主子的安危是太子走前交代过的。」 「你们要做什么!行刺吗?本宫可是堂堂太子妃,你们这是死罪!谁敢动我!」韩绮晴怒道。 剑光一闪,一柄银剑就抵在了韩绮晴的胸口。 「他们不敢,我敢。」沈却从刃腰间抽出佩剑,毫不犹豫抵在了韩绮晴的胸口,「我本无意伤你,可是你不该对我的儿子动了杀念。」 沈却微一用力,韩绮晴胸前华丽的宫装就被划破了。 韩绮晴脸色苍白,震惊地看着沈却。 「我可是堂堂太子妃!」韩绮晴努力镇定下来,可是她的声音都带着一抹颤音,更别说微微发抖的身子完全出卖了她的紧张。 「太子妃是什么了不起的位子吗?」沈却冷笑,「我不稀罕的东西罢了。」 「你!」韩绮晴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沈却一步步逼近,韩绮晴不得不一步步向后退去。 沈却直接将她逼出屋子,冷冷地说:「请太子妃出府!」 韩绮晴看着那些冷脸的隐卫,知道今日绝对讨不了好,她一直都知道戚珏手中有那么一支行事阴狠的隐卫,只是她从来都没见过。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戚珏手下的这支隐卫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沈休和殷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沈却一手抱着小红豆,一手执剑逼着韩绮晴不断向后退去的情景。 「我们走!」韩绮晴冷声说。她已经在心里合计如何去宫里搬救兵了。就算今日杀不了那个男孩,她也一定要抢过来养在自己手里。 沈休大步跨过去,从沈却怀里将小红豆接了过来。而殷夺立在门口,上前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那种心疼的滋味又一点点蔓延上来。自从娶了沈云以后,殷夺就再也没见过沈却,可是今日见了她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疼。 韩绮晴走了以后,沈却将手里的剑扔给刃。她转身朝着屋里走去,走到钱妈妈面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沈却怒道:「我是怎么吩咐的!这个时候把他抱来!立刻给我滚!」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钱妈妈捂着脸跪地求情。在她眼里沈却一直都是娇滴滴的,就像养在掌心里的一捧花。她从来都没见过沈却发这么大的火。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把她拖走!」绿蚁怒道。 下人就急忙托着钱妈妈的胳膊,将她拉了下去。不再给她求情哭诉的机会。 戚如归还在哭,一双小拳头胡乱挥舞着,绿蚁险些抱不住他。他的脸上果真被自己的小手划破了一道。 沈却从绿蚁怀里将他抱过来,轻轻拍着他。小家伙到了自己母亲的怀抱里,逐渐安稳下来。沈却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她对刃说:「刃叔叔,这段日子恐怕要辛苦你一下了。令隐卫守住沉萧府,任何人都不放进来。就算是宫里的禁军也不许放进来。来一个杀一个。」 刃肃容道:「就算是禁军硬闯,也守得住。」 沈却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七日,只要守住七日就好。」 七日之后就是三个小家伙满月的日子了。 沈却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怀里戚如归湿漉漉的嘴唇。 如归,如归。 你可一定要如期归来。 沈休抱着怀里的小红豆,笑着说:「嘿,这小东西居然不认生!」 小红豆的确不认生,正挥舞着小拳头在沈休的脸上乱摸呢。 绿蚁让赵妈妈把戚无别抱进来,笑着说:「我们家的三个小主子可是精明着呢,是不是认生这个事儿啊,可是要分人的!」 沈却将怀里的戚如归放在婴儿床上,让他和戚无别一处玩耍。她转过身来,笑着说:「哥哥,我还以为你不会抱孩子呢。」 沈休瞪她一眼,说:「怎么可能不会抱,我们家的书香可就喜欢赖在我怀里。嘿,你别说啊,这小家伙长得和我家的书香还蛮像啊!」 第5章 沈休稀奇地盯着怀里的小女婴,越来越稀奇!分明就是一个小了一号的沈书香! 殷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和沈却长的一样,你们的女儿相似不是很正常嘛。」 殷夺低头,打量着沈休怀里的小姑娘。 之前沈书香满月的时候,他是见过的。当时只是一眼,他就觉得沈书香像极了沈却。可是今日再看小红豆,更是完完全全沈却的模子。 所谓非礼勿视,殷夺自打进来就扫了一眼沈却,根本没敢多看。可是……看她女儿总可以吧? 「你要不要抱抱?」沈休问道。 殷夺愣了一下,急忙摆了摆手:「不成,不成!我不会!」 「谁是生下来就会啊?你得早点练习!省得当了爹以后毛手毛脚的。来来来!」沈休说着就把怀里的小红豆塞给殷夺。 「别别别……」殷夺有点慌。 软乎乎的小东西趴在他的怀里,他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来来来,这只手抬高,这只手这样……」沈休一点一点帮着殷夺把姿势摆对。 殷夺楞乎乎地瞅着眼前的漂亮小姑娘。 小红豆也因为忽然被一个陌生人抱着有些不习惯,她眨了眨眼,有些新奇地瞅着殷夺。小红豆伸出小手好玩似的拽了拽殷夺的嘴唇,殷夺眼珠子睁得又大又圆,惊愕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东西。 小红豆忽然被逗笑了,「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了,好了,到娘这儿来。」沈却有些提心吊胆地走过去,从殷夺怀里把小红豆抢了过来。 说实话,纵使沈休已经当爹了,沈却还是不放心把小红豆交到他怀里抱着,更何况是还没当过爹的殷夺啊! 这两个人不着调的形象早就在沈却心里根深蒂固了。 殷夺有些怔怔地。嘴唇上还残留着小红豆小手扯过的触觉,怀里也是她身上香香的味道。更何况,刚刚沈却从他怀里抱走小红豆的时候,手背不经意间碰到他的胳膊。被她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 殷夺摇了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一定是酒瘾又犯了。 沈休略略正色地说:「沈却,之后的事儿想过了没有?戚珏没回来之前,你有什么打算?真的是让隐卫死守吗?我知道隐卫的本事,也知道沉萧府机关地道也很可怕。可是以后怎么办?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就算戚珏回来了,你们也要面对这三个孩子的问题。你有什么打算?跟着戚珏回太子府吗?可是太子妃还有太子府另外两个侧妃是绝对不会善待你们的。更何况,韩绮晴已经是现在的太子妃了,你甘心回去做一个侧妃吗?」 沈休皱着眉,说:「就算戚珏肯因为这三个孩子把你扶正,他也不能休弃韩绮晴了。让你和韩绮晴同为正妃,你愿意吗?」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殷夺沉声说,「这三个孩子应该是在你和戚珏和离以后怀上的吧?这样的话,宫里未必会认这三个孩子。尤其……其中两个是男孩,更是戚珏的长子。」 屋子里的绿蚁、囡雪和两个奶娘也都露出愁苦的神色来。 「哥哥,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沈却打量了一圈屋子里愁眉苦脸的众人,笑着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吃亏,更不会让三个小家伙吃亏。」 沈休摇摇头,说:「阿却,我知道戚珏对你好,一直都宠着你。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就不是那个被皇室苛待的沉萧君了,他现在是太子。身为太子,他就不得不有更多的考量。韩绮晴这个人……她身后牵扯的太多了。甚至是另外两个侧妃也有很大的背景。」 沈却有些惊讶地看了沈休一眼,笑着说:「哥哥,你当了一段时间的官儿,居然脑子变好使了!」 「谁脑子不好使了!」沈休脸上的沉思状烟消云散,又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沈却笑着挽着他的胳膊,柔声说:「哥哥,你放心吧。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你要相信我。」 沈休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沈却,他不是不相信沈却,只是沈却一直被戚珏养得太好了。所以他很担心沈却真的被养成温室里的娇花,遇不得挫折。自从戚珏被立为太子以后,他就越来越担心。 「那好吧,我信你,信你!不信谁也不能不信我家妹子!可是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和困难可得跟我说!有什么事儿就去沈家找我,要是在沈家找不到我,就去殷家找我!反正我就算不在殷家,你找殷夺也是一样的!他也是哥哥!殷二你说对不对?」沈休拍了拍殷夺的肩。 「当然啊!你妹子就是我妹子嘛。」殷夺揉了揉头,笑着说。 沈休略带深意地看了殷夺一眼。 殷夺一惊,在沈休敲打的目光中别开了眼。 毕竟沈却还在月子里,沈休和殷夺也不好久留,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出了沉萧府,沈休和殷夺没走多久就要分道扬镳。 「我先回了啊。」殷夺说着,打着马儿就要转身。 「殷夺。」沈休叫住了他。 「嗯?」 「沈却是我妹妹,沈云也是。虽然沈云总隔了一层,可也是我沈家的女儿,你不能欺负了她。」沈休严肃地说。 殷夺瞪他一眼,说:「你这大舅哥的谱儿还不小!」 第6章 「就跟你摆谱了怎么着!」沈休不大高兴地说。 「行了,行了!我啥时候欺负沈云了!」殷夺转身,甩着马鞭子往家去了。 钱妈妈就这么被赶走了,赵妈妈和孙妈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卖力地伺候起小主子来。她们算是看明白了,沈却对伺候自己的下人没那么严苛,可是对几个孩子身边伺候的人要求高着呢! 「都下去歇着吧。」沈却有些烦躁地将下人都遣了,自己坐在床边轻轻摇着婴儿床。 沈休说的那些话,她都想过。 可是她想过是一方面,被沈休这么直接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小红豆是小女儿难免娇贵了一些,前几日又病得那么凶险,沈却不得不多关心她一些。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老二就是那个会哭的。 沈却将目光移到戚无别身上,别看他现在闭着眼睛,可是沈却知道小家伙根本没睡着。她伸出手,将戚无别抱出来。 戚无别很冷静地睁开眼,还眨了一下眼,然后就用那双黑黑的眸子瞅着沈却。 清清冷冷的。 一接触到戚无别的目光,沈却心里就是一阵心酸,她慢慢将小家伙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 戚无别的眼睛长得太像戚珏了,尤其是那只凉凉的神色又是有着戚珏的神色在里面。 沈却想戚珏了。 沈却轻声说:「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受一丁点委屈。」 夜里,果然有人潜进沉萧府。他们潜进来之后立刻遭遇了沉萧府的机关袭击,再被埋伏的隐卫捕捉。 「一共十二个人,其中有三人被机关射杀,令有四人重伤,剩下的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要怎么处置他们?」刃问道。 「杀了,一个不留。」沈却柔声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抱着怀里的戚无别,神色温柔,就好像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一样。 刃有些意外,他没有多言,立刻下去办了。 隐卫向来没个心慈手软的,既然主子下了杀令,又没说怎么个死法,那就可以让那些很久没见血的家伙随便玩玩了。 接下来的三日,便没有人再暗中潜进沉萧府。可是沈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等到第四日的时候,皇后娘娘和太子妃领着大批的御林军包围了沉萧府。引得无数百姓围瞩。 「怎么办啊!」囡雪焦急地在屋子里团团转。 一旁的绿蚁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她在心里盼着戚珏快点回来。可是她又不敢说出来怕惹得沈却不痛快。 沈却给最后一个小红豆喂过奶,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床里。柔声说:「乖,你们在这里乖乖地等着我回来。」 沈却下了床,平静地说:「服侍我更衣。」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沈却平静的侧脸,囡雪忽然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绿蚁和囡雪按照沈却的发吩咐,服侍沈却换上一身华丽的宫装,那一身艳丽的宫装将沈却整个白皙的脸庞映照得十分明艳,掩了她的差气色。 沈却让奶娘在屋子里好好照看三个小家伙。她凉凉看了眼赵妈妈和孙妈妈,说道:「你们不想成为第二个钱妈妈吧?」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赵妈妈和孙妈妈齐声说。 开玩笑,她们怎么会想要成为第二个钱妈妈!那个蠢妇被撵回去第二日就病死了! 沈却点了点头,说道:「好好伺候着,将来进了宫那体面也就不一样了。」 进宫? 赵妈妈和孙妈妈愣住了,直到沈却走远都没缓过神来。 沈却转身,托着繁复厚重的裙摆缓步走出去。 她每走一步,心里的决心越是坚定一分。 是的,戚珏现在是太子。 太子。 沈却的嘴角慢慢勾勒出端庄的笑容,美丽而夺目。 沉萧府厚重的漆门被推开,逐渐露出沈却的身影。 韩绮晴和皇后娘娘坐在华丽的敞篷皇室车舆里,她们两个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她们没有想到遇见的沈却会是这样的打扮,和这样的神态。 韩绮晴胸口起伏,脸色极差地盯着沈却:「大胆!哪里的刁妇居然敢穿太子妃的宫装!」 沈却身上的宫装比她身上穿的还要明艳,而且是太子妃的宫装!大戚后宫妃嫔的宫装有着严格的规定,太子妃的宫装更是华丽异常,仅次于皇后。 沈却提了提裙子,扫了一眼身上的宫装,笑着说:「你喜欢?我的衣橱里还有很多,你要吗?只不过都被我穿够了。」 沈却抬头略带嘲讽地看着华舆里的韩绮晴。 「你!」韩绮晴大怒。 皇后握了握韩绮晴的手,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沈却,说道:「本宫听闻你在与太子和离时怀了身孕,如今又诞下太子的骨肉,可是真的?」 沈却垂着眼,略略恭敬地说:「回皇后娘娘,正是。」 这是认了?皇后双眼一眯,立刻道:「那还不快把小殿下抱来给本宫瞧瞧!」 沈却眉眼不变,道:「几位小殿下刚刚睡下实在不方便抱出来,皇后娘娘不若进去看望他们。」 第7章 「不可!」韩绮晴抓住皇后的手腕,冲着她摇头。 原来之前暗中潜入沉萧府的那十二个人,被隐卫迫害致死。隐卫又将他们残缺不全的尸身扔到了韩绮晴的院子里。现在韩绮晴一想到自己在沉萧府待过就一阵后怕! 皇后也有些犹豫,她冷哼一声,怒道:「简直笑话,本宫想看自己的皇孙,还用亲自进去?你这府苑算什么地儿,也值得让本宫从这华舆里下去!」 沈却继续恭敬地说:「既然如此,便请皇后娘娘待小殿下满月之后再来看望。如今他们还没有满月,是见不得风的。我想皇后娘娘也不希望太子不在的时候让小殿下病了吧?」 皇后默了片刻,冷道:「沈却,你区区草民身份以下犯上,以剑伤太子妃,企图谋害太子妃,可知罪!」 「哦?我伤了太子妃?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沈却疑惑地说。 「你居然敢不认账!那日你拿着剑架在我脖子上的事情就想这么算了吗!」韩绮晴红着脸,「我的侍女,我带去的官兵都可以给我作证!母后您要给我做主啊!」 沈却勾了勾唇角:「你身边的人可以证明我拿着剑胁迫你,我身后整个沉萧府的人都可以作证没有这一回事。而且这完全不合逻辑,我区区草民,为何要刺杀太子妃呢?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嗯?」 韩绮晴咬破了嘴唇。动机?动机当然是弄死那个男婴,然而她不能说出来。 「太子妃既然没有证据证明,那岂不会血口喷人?莫非占着太子妃的身份就可以这般胡作非为?」沈却略略嘲讽地看她一眼,「太过胡作非为小心这太子妃做不长久。」 「大胆!你居然敢诅咒本宫!你算什么东西?」韩绮晴胸口起伏,气愤不已。 沈却蹙眉道:「太子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怎么能是诅咒呢?我这只是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些善意的忠告。难道你也想落得我这样和离的下场?」 沈却摸了摸发间的鎏金步摇,笑道:「万一不是和离,而是休弃岂不是更不好?」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立在沉萧府门内朝着沈却轻轻点头。 沈却嘴角的笑就浓了几分,她睥着皇后:「当初二殿下犯下霸占弟妻的恶性,于狱中自尽,想来皇后娘娘一定万分悲痛吧?」 皇后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如今宫里根本没有人敢那件事情!当初她也受到牵连,打入冷宫。若不是她多次苦苦哀求,恐怕至今还在待在发霉的冷宫! 皇后看向沈却的目光越发仇恨,当初就是沈却性口雌黄! 「听说四殿下府宅起了火,四殿下也不知道所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沈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你说什么!」皇后心里一惊,戚玳是她唯一的儿子了!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沈却的神色,急忙让随从去四殿下的王府打探情况。派去的随从还没走两步,就有四王府的家仆灰头土脸地来报信。 家仆说的与沈却一般无二! 皇后死死盯着沈却的脸,面前沈却冷静的眉眼逐渐和当初大殿之上哭着说瞎话的娇弱小姑娘逐渐重合。她心想这个女人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她怎么敢干出劫持戚玳的事情来! 「你这个疯女人到底想干什么!赶紧把我的儿子交出来!」皇后抓紧了锦绸,「否则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你不得好死!」 沈却轻轻笑着:「我不是鱼,娘娘也不是网。」 沈却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侧过身子,道:「四殿下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倘若娘娘觉得是我劫持了四殿下大可进来搜。」 沈却手臂轻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母后!您不能去啊,不能中了这个恶毒女人的奸计!」韩绮晴抓着皇后的手。 皇后并没有想要进去。 「搜!」 两排官兵往沉萧府冲去。沈却立在那里,丝毫不动。 然而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官兵还没有跨进门槛,就被毒箭射杀而亡。黑色的血几乎是瞬间从他们的七窍流出。 「大胆!你居然敢杀官兵!当着本宫的面!」皇后几乎站起来,她震惊地看着沈却。这个女人怎么敢! 沈却略苦恼地说:「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隐卫只听令于太子殿下,当初太子殿下临走之前交代了隐卫决不许外人进入,就算我让他们收手他们也不会听我的啊。」 皇后真是不想再看着沈却这张虚伪的脸了! 「呦,这儿怎么这么热闹啊。」另外一架皇室的华舆敞篷马车赶来。戚雅定看着整张脸都要扭曲的皇后和韩绮晴两人,心里发笑。 她面上略略惊讶,急忙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礼:「雅定参见皇后娘娘,这么大热的天儿怎么在外头说话呢,还站在马车上。」 戚雅定掩嘴轻笑。 皇后这才惊觉自己失礼了,她慢慢坐下,冷冷地说:「平身吧,雅定怎么有闲情逸致过来啊。」 戚雅定理了理衣袖,笑着说:「太子走之前摆脱我照顾阿却和几位小殿下,所以就时常过来了。」 皇后盯着戚雅定的眼睛,戚雅定笑着与她对视。 「这个戚珏,难道还摆脱了皇后娘娘照顾几位小殿下吗?真是,居然不放心我,哼。」戚雅定甩了甩袖子。 第8章 皇后实在被气得不轻,她心里担心戚玳的安危,而眼前躺在地上的尸体又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沈却,把戚玳交出来,今日的事,本宫就既往不咎!」皇后沉声说。 戚雅定「咦」了一声,问一旁的沈却,「皇后娘娘为何跟你要人?」 沈却眉头轻蹙,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晓得呢,阿却也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是个月子里的,就有能力绑了英勇的四殿下!」沈却拉住戚雅定的手,「皇姑姑,您可得替阿却好好跟皇后娘娘解释呀!」 戚雅定笑着拍了拍沈却的手,道:「姑姑相信你!」 「我们走!」皇后几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 「母后!」韩绮晴拉住皇后的胳膊,皇后直接甩开了她的手。 她要去找戚玳! 等到皇后和韩绮晴带着大队人马撤走后,戚雅定和沈却已经进了府。 「我一接到你的消息就赶过来了,我没来晚吧?」戚雅定问。 沈却摇头,「没有,来得刚刚好呢。这次又麻烦皇姑姑了。」 戚雅定松了口气,问道:「诶,你真让隐卫抓了戚玳?」 「没有。」 「那放火烧了四王府的事儿?」 「假的。」 戚雅定停住脚步,吃惊地看着沈却:「那么那个来报信的四王府家仆呢。」 「他才是隐卫的人,用了易容术而已。」 看着神色淡淡的沈却,戚雅定有些懵,她疑惑地问:「如果皇后真的亲自进来找戚玳了,你还要对皇后下手不成?」 「当然不会啦,」沈却释然地笑笑,「她被唬住了不进来是最好,倘若进来了……那就只好请皇后娘娘暂住几日了。」 「你这讹人的本事……你真的是沈却?」戚雅定发现面前的沈却和印象里的小姑娘差了太多。 沈却嘴角一点点扬起来,笑得很甜。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戚雅定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不愧是戚珏那小子养大的孩子。」 皇后让韩绮晴先行回太子府,她则是直接去了四王府。四王府路途较远,她越走越心急。只怕她唯一的儿子出事!戚玡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失去戚玳! 等到马车赶到四王府的时候,皇后愕然发现整个王府完好无损。 她忽然明白了。 「母后,您怎么过来了。」戚玳将皇后扶到客厅坐好,发现皇后的手异常冰凉。 皇后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脸色十分差。 戚玳有些惊了。 「母后,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戚玳又让人端上来热茶递给皇后。 皇后喝了一口热茶,整个人才慢慢缓和过来。她忽然抓住戚玳的说,凝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皇儿!母后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皇儿一直都很好啊。」戚玳连连点头,他不清楚发现什么事情了,只知道自己的母后情况十分不对劲。 皇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抓着戚玳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 「皇儿!只有坐到最高的位子才能一辈子平平安安!你哥哥不在了,你一定要争气!母后并非贪图太后的位子,只是如果你没有登上皇位,我们母子都活不成了!」 戚玳脸色一滞,「皇儿,并没有想要争夺皇位。」 「糊涂!你想一辈子做个不受宠的皇子吗!你想莫名其妙被杀掉吗!只有你登基称帝才能避免这一切!戚珏只是个皇子!现在你是最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的人!」 皇后情绪越来越激动。 「母后!您别说了!」戚玳甩开皇后的手,「您怎么还不明白?太子已经拿下了朝龙谷!就连相邻的盐丘州和故静山都要拿下了!现在是民心所向!银甲所过之处,万民朝拜!您口口声声说着父皇是为了免去皇子争夺太子之位将戚珏摆在那个位子,总有一天会拔掉他这颗棋子。可是这么久了,戚珏在太子的位子上越坐越稳!而父皇根本就没有别的行动!」 「不!不是这样的!我和他二十多年的夫妻我很了解他!」 「母后……」戚玳有些颓然地向后退去,「皇儿真的没有争夺皇位之心。自从哥哥去了以后,皇儿想了很多,倘若不是哥哥多次想要置戚珏于死地,也许……也许哥哥也不会死!」 「你……你是不是听了谁的混话!」皇后整个人都在发抖。 戚玳摇头,「母后,高处不胜寒。皇儿知道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能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而那个位置所代表的血腥和无情,也是皇儿穷其一生做不到的。皇儿只想安安稳稳得度过余生!」 「啪——」 皇后一个巴掌甩在了戚玳的脸上。 「没用的废物!」皇后沙哑着嗓子怒吼,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流淌而下。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离了一般。 傍晚,沈却好不容易将三个小家伙哄得睡着了。就披着戚珏的袍子去了客厅。 「这是太子妃和两位侧妃的资料。」王尺将几张纸工工整整地摆在沈却的桌前。 第9章 沈却一边翻看着桌子上的资料,一边问道:「盐丘州那边怎么样了?」 王尺禀道:「前日的时候太子领军已经攻下了盐丘州,然后朝着故静山而去,至于故静山那边的情况,消息还没有传回来。」 沈却将太子妃韩绮晴的资料放在一旁,先看起李侧妃和谷侧妃的资料。 她想了想,「这位李侧妃的姐姐是戚玡的妃子?」 「是,戚玡死的时候,那位李侧妃被接回了李家。」 沈却心里有数,又拿起谷侧妃的资料来看,这个谷侧妃不论是自己,还是家世表面上看都很正常。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谷侧妃的父亲是这一届科举的主考官。 沈却抿了一口茶,忽然开口:「再过四日就是他们三个的满月,现在开始准备满月宴可来得及?」 「来得及,只是……何种规制?」王尺问。 「一切按照太子嫡长子的规章制度来,该请的人一个不落。」 王尺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沈却一眼,疑惑地问:「当今圣上、太后、皇后,太子妃,甚至是侧妃……这些都要请?」 「是。」 沈却缓缓起来,回到内室。绿蚁和囡雪都已经下去歇着了,只有赵妈妈和孙妈妈守在婴儿床旁边轻轻摇晃着婴儿床。 两个妈妈弯膝行礼,因怕吵了睡着的三个小家伙也不敢张嘴说话。 「不用伺候了,都下去吧。」沈却压低了声音说。 连个奶娘便规规矩矩地退下了,这几日她们两个越发上心,不敢用一丁点的马虎大意。 沈却坐在床边,望着婴儿床里熟睡的三个小家伙,慢慢嘴角染了笑意。她轻轻摇晃着婴儿床,让三个小家伙的睡梦变得更加香甜。 看着他们三个睡梦中扬起的嘴角,好像这一整日的疲劳、担忧都散去了。 「我说过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丁点的委屈……」沈却眸光一点点染上宛若晚霞般柔丽的光。 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她竟然慢慢倚靠在床头睡着了。 「阿却?」 沈却睁开眼,看着戚珏一袭银白长袍站在她的面前。 「先生,你回来啦!」沈却欣喜地站起来,迎上戚珏。 戚珏微微皱眉,轻斥:「不是答应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怎么倚在那就睡着了。」 沈却脚步一顿,有些不敢往前走了。他低下头忽然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正光着一对脚丫。她扯了扯裙子,想要将光着的脚遮起来。然后沈却小心翼翼地望着戚珏,「先生,我的鞋子不知道怎么不见了,不是我故意不穿鞋子的!」 戚珏皱着眉,立在那里凝视着她,脸上带着略略不悦,黑黑的眸子里含了一层斥责。 「先生,你要相信我啊!」沈却提着裙角,小跑到戚珏面前。她拉住戚珏的袖子,却发现手中一空。 「先生?」 沈却环顾四望,寂静的屋子里连风声都没有。 沈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望着梦中戚珏站立的地方。那里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她低下头,自己的脚穿着鞋子呢。 原来只是一场梦。 如归不安分地翻身,几次踢到无别身上,无别有些厌烦地挥舞着小拳头打在如归身上。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却「唰」的一声站了起来! 隔在两兄弟中间的小红豆呢! 沈却急忙冲过去,看见小红豆不知道怎么踢了被子,整个人向下滑去。又有戚无别和床棱遮着,所以从沈却的角度没看到身量本来就过分小的小红豆。 沈却长长松了口气。 她的确是太紧张了,没有人可以从沉萧府将他们抱走的。 沈却将小红豆滑到一边去的小身子抱起来,小姑娘还没睁开眼睛就缩进沈却的怀里。沈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给她喂了奶,又将另外两个已经醒了过来的小兄弟俩依次喂了奶,才将他们三个放在婴儿床里,拿着杯子好好给他们盖了。 沈却轻轻摇着婴儿床,没过一会儿三个小家伙就睡着了。 还有太多的事情在等着沈却去做,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她自己倒下了,那么一切就都没了意义,她就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沈却站起来,走到烛台那儿将蜡烛吹灭。整间屋子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只有从纸窗射进来的微薄月光。 火光熄灭的那一刻,沈却忽然就想起来那一日沈家的大火,戚珏那个时候眼睛明明已经可以看见了,还骗她看不见,只为了治疗她怕火的心疾。为了使她不再怕火,宁肯烧伤了自己。他简直是在用命来赌。 沈却将回忆赶走,他转身,彷如又看见戚珏站在床边,微微抬起手臂解下厚重床幔的身影。 她走过去,抚摸戚珏碰触了无数次的系带。她的指尖就好像碰到了戚珏的指尖一样。 整个沉萧府都是他的影子。 不。 在沈却的整个人生中都是戚珏的影子。 戚青昊看着手里的请柬,有些怔忪。 戚珏的长子满月了。 一切按照太子嫡长子规制的满月酒不是举办在宫里,也不是举办在太子府,而是举办在沉萧府,并且这个时候戚珏并不在鄂南。 第10章 戚青昊沉思起来。 「陛下……太后问您要摆驾吗?」宫人低声问道。 这场满月酒的确是按照太子嫡长子的规制来的。上首是皇帝的位置,他的左边是太后,右边是皇后,皇后右手边的位置留给了韩绮晴及两个太子侧妃,而太后左边的位置是雅定公主的位置,雅定公主之下则是沈却的位置。这一桌剩下的位置也都是皇室成员。 下面的厅里又摆了几十桌酒宴。 「皇室血脉单薄,太子喜得双子一女,实则喜事一桩。他如今虽然远在故静山,可等他归来以后一定会很高兴的。」戚青昊朗声道。 几十桌的宾客无不附和。 「陛下,臣妾有话要说。」皇后起身,提着宫装厚重的裙摆跪下。 戚青昊微微皱眉。 「所谓皇室血脉不可乱,如今太子不在鄂南,大肆举办满月宴。倘若……倘若血脉出了差错又该如何是好?并非臣妾怀疑沈家三姑娘的人品。可是算算日子,这三位小殿下怀上的日子可是太子与沈家三姑娘合离之后的。」 罗太后轻咳了一声,道:「本宫瞧过那三个孩子了,尤其是两个男婴简直和太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依本宫看来,这滴血验亲已经可以免了。」 沈却对罗太后会帮自己说话并不意外。如今戚珏是太子,而戚雅定很早前就和戚珏交好,所以罗太后站在戚珏这一边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皇后跪着不起,「在外头生下的皇子总是要滴血验亲以证龙脉!」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却忽然轻轻开口:「皇后娘娘,您这话该不会是意有所指吧?太子殿下也是在外头诞下的皇子,回来以后也未曾滴血验亲。莫非……皇后娘娘您是借着小殿下的由头怀疑太子的血脉吗!」 戚青昊的脸色瞬间冷下来。 皇后慌了。 纵使皇后巴不得戚珏不是戚青昊的孩子,她也不能说出来!当年戚珏被抱回来的时候,很多人主张滴血验亲以证血脉。可是最后所有执意要滴血验亲的妃嫔都被戚青昊赏了板子。那是戚青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后院的嫔妃。自此,没人再敢让戚珏与他滴血验亲。 直到现在,皇后都能想起当年拍在身上的那顿板子! 「臣妾没有这个意思!」皇后急忙解释,「陛下,您不要听信这个小刁妇的满口胡言,她总是信口雌黄,捏造事实!以下犯上!胆大包天!」 「哼,」戚青昊冷笑,「你成语倒是用的不错。」 戚青昊转着手里的酒盅,也不说话。 他不说话,这宴席就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眼看了一下沈却,问:「孩子呢,抱出来看看。」 「是。」沈却转身吩咐囡雪把三个小殿下抱出来。 「杀人啦!太子妃杀人啦!」囡雪刚刚推开门,整个人就惊恐地尖叫起来。 人们这才发现太子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席上了。 沈却脸色瞬间苍白,她猛地起身朝着屋子跑去。因为太过着急的缘故,桌子边儿的茶盏直接被带到了地上,摔个粉碎。 戚青昊皱着眉,脸色瞬间冷下来,他也起身急奔而去,其他人也都离了席跑过去看。 沈却直接扑到婴儿床那,三个小家伙都受了惊,有些不安地缩着。 「不怕,不怕。没事了……」沈却忍着泪安慰他们,又轻轻摇晃着婴儿床。 韩绮晴惊慌失措地看着涌进来的人群,她急忙摇头,颤声说:「没有……我没有!」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韩绮晴一惊,急忙松了手,匕首落到了地上。 「好好好,你没有!我只求你赶紧离开我的屋子!离开三个孩子!」沈却转过头来,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将她整张巴掌大的小脸染满了心疼之色。 如归哼唧哼唧哭起来,沈却急忙压低了声音:「我真的求你了,快点走吧!」 沈却复转过身轻轻拍着戚如归,让他不要再哭了。 「你!你陷害本宫!」韩绮晴忽然大喊。 她这一喊,好不容易不哭了的戚如归「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的。 「不怕了,不怕了,娘在这里!」沈却急忙将戚如归从床里抱出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戚青昊深吸一口气。 「大胆!居然敢谋害皇脉,其罪当诛!来人啊!把太子妃押下去!」戚青昊震怒。 皇后急忙跪下:「陛下……」 戚青昊转首瞪她,怒道:「求情者,同罪!」 皇后张了张嘴,就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收了回去。 「冤枉啊!本宫是被敲昏了掳过来的!本宫……我也不知道手里为什么握着匕首……」韩绮晴的话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人已经被拖走了。 韩绮晴的确像这几个孩子去死,可是她绝对没有愚蠢到要在今天动手杀他们啊! 沈却将戚如归小心翼翼放回婴儿床,她朝着戚青昊恭敬地说:「感谢陛下明察秋毫!」 戚青昊摆了摆手,他走到婴儿床边,低头看着里头的三个小家伙。 最不爱笑的戚无别忽然咧开嘴,朝着他笑起来。 第11章 戚青昊愣了一下,有些动作生疏地从婴儿床里把小家伙抱起来。 沈却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惊,她见戚青昊脸上露出喜色,似很喜欢小家伙才放下心来。她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戚青昊已经很多年没抱过孩子了。他自小就是个习武的,向来不喜欢软绵绵的婴儿。说起来……戚珏倒是他唯一抱过的孩子。小家伙和戚珏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怀里小孙子的容颜逐渐和戚珏重叠在一起。这一刻,戚青昊也有些分不清自己抱着的究竟是谁。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皇后假笑着走过来,看着戚青昊怀里的孩子,笑着说:「呦,这孩子……长得可真像太子。」 太后和戚雅定也都走过来,夸赞着几个孩子。 沈却就微笑着倒出地方,她不经意间目光扫过屏风,忽见一双白色的靴子。沈却一惊,心想她让刃敲昏了韩绮晴带过来的事情被别人撞见了? 等等…… 沈却忽然间心跳有一点快。 她悄悄走过去,视线沿着那双白靴子逐渐上移,然后她的瞳孔猛地放大。 戚珏轻轻勾了勾嘴角,抬起手将食指抵在唇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却吸了口气,她转过身,看见绿蚁和囡雪重新招待着宾客们返席。而戚青昊、太后、皇后和戚雅定那些皇家的人都围在婴儿床那逗着三个小家伙,谁都没有注意到她。 沈却这才松了口气,她已经猜到戚珏是偷偷回来的,是不宜现身的。 沈却转过身去,戚珏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都带进怀里。沈却猛地撞在戚珏坚硬的铠甲上,冰凉的触觉让她的心颤了一下。真实的触觉告诉她——他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不是梦。 戚珏俯下身,吻上沈却的唇,没有任何的技巧,只剩狠狠的索取,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整个吃进腹中。 沈却一愣,下一瞬紧紧抱着戚珏的腰身,大力地回应。 「阿却?你去后面干什么呀?」戚雅定弯着腰逗弄着婴儿床里的小红豆。 沈却惊得轻轻推开戚珏,她伏在戚珏的胸口压抑着喘息,只待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才说:「瞧着起风了,给他们三个小家伙换一条厚些的毯子。」 戚珏勾了勾唇角,手掌探入沈却的衣襟抚摸着她身上的软玉香雪。 沈却瞪了他一眼,拿起挂在一旁的毛毯往外走。 护腕忽然被戚珏一下子扣住,沈却疑惑地看着戚珏。戚珏用指尖抹去沈却唇角的湿润。 沈却脸上忽得一红,嗔了戚珏一眼,急忙镇定了一下,绕出屏风。 「小红豆刚刚痊愈,可不能再着凉了。」沈却将盖在他们几个小家伙身上的薄毯子取下来,把从屏风后拿来的后毯子给他们盖好。 戚如归和小红豆都躺在婴儿床里,只有戚无别被戚青昊抱着。 戚青昊有些舍不得地放下戚无别,道:「是得好好照顾了,这么小的孩子并不得。」 他拉了拉毯子,给戚无别盖好。 囡雪将挂在婴儿床边的薄毯子抱起来,想要送回里头。 「囡雪,别在这儿了。你去前头招待宾客吧。顺便让奶娘过来伺候。」沈却说着拿过了囡雪怀里的薄毯子,自己送回去。 她一步步走到屏风后面,再见戚珏的瞬间就踮起脚尖深深吻住了戚珏的唇。 戚珏拥她入怀,双臂逐渐收紧。 分别不过一月,仿若隔了一世。 沈却知道不能久待,可是她有些不舍离开。她拉着戚珏的手,紧张地不肯松开。 直到戚珏含笑颔首,她才释然地松开手走出去。 戚青昊并没有等到整个宴席结束才走,他放下戚无别没多久就走了。他走的时候,太后、皇后以及其他的皇室成员都离席了。 明明都是夸赞几个小家伙的话,可是沈却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只希望这宴席早一点结束,再早一点结束。 等到沈却终于熬到宴席结束的时候,那一种由心底滋生的喜悦快要将沈却淹没了。她端庄地送着宾客离席,脸上挂着最璀璨的笑容。 「你们好好收拾着。」沈却提着裙角,几乎是冲回了房中。 奶娘已经被戚珏支走了,屋子里只有戚珏和三个小家伙。 三个小家伙都不在婴儿床上,而是被戚珏抱到了大床上。戚无别和戚如归有些感兴趣地摸着戚珏身上的铠甲,而小红豆则是好奇地盯着戚珏看。 「看什么呢?」戚珏把小红豆抱了起来。 小红豆有些害怕地伸出手,她试探着摸了摸戚珏的胡子。然后像受了惊似地向后缩着小身子。 「嫌弃我有胡子吗?」戚珏笑着抓住小红豆的手,将她肉乎乎的小手摊开,让她的掌心蹭了蹭自己的胡子。小红豆睁大了眼睛,直往后缩着手,好像弄疼了一样。 沈却站在那儿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竟是生出一种此生无憾的感慨。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诉说。想问问他这段日子是不是好辛苦,想告诉他自己的想念,想让他知道小红豆曾病的很凶险,还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絮絮叨叨地说与他听。 第12章 可是他回来了。 沈却嘴角慢慢攀上笑容,他已经回来了,那些就都不重要了。 戚珏起身,随意将三个小家伙放回婴儿床。他用力一拉,直接将沈却拉到怀里。一边轻吻着她的唇,一边去解她的衣服。 沈却急忙推开戚珏,嗔道:「他们还在这儿呢!」 「他们不懂。」戚珏继续解沈却的衣服。 「不行!」沈却奋力推开戚珏,她理了理衣服,喊奶娘将三个小家伙抱走。 三个小家伙刚被奶娘抱走,厚重的床幔就垂了下来。 「先生!现在还是白天呢!」 戚珏将沈却扔到床上,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他用胡子轻轻摩挲着沈却的唇,低声说:「再不听话把你扔到水里去做。」 沈却立刻不动了。 戚珏低低地笑着将身上厚重的银甲脱下。 看着戚珏脸上青色的胡渣,沈却慢慢安静下来,她环住戚珏的脖子,用力咬了一下戚珏满是胡子的下巴。又在戚珏刚欲轻斥的时候,抬起腿环住了他的腰。 戚珏所有的轻斥都变成化不开的情欲。 「先生,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回来呢。」沈却伏在戚珏胸口,低声说。 「答应你的事情哪里敢食言。」 「可是先生为什么是偷偷回来的?」沈却仰起脸望着戚珏,她现在的脸上还有一抹不同寻常的红晕。 「大军五日后才会归来,我自然等不及,所以先回来看看你。」戚珏顿了一下,「影已经毒发身亡了,五日后大军归来的时候我还要赶过去。」 沈却想了想,说:「也才五日而已,又何必风尘仆仆赶回来。」 沈却感觉得到戚珏这一路有多累。 「答应你的事情,一刻也不敢晚。」戚珏说着又翻身而来,在沈却的唇畔流连忘返。 戚珏拥着沈却睡着,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了。 胸口痒痒的。 戚珏挠了挠,抓住了一只小手。 戚珏睁开眼睛,就看见沈却抱着小红豆坐在床边,小红豆正趴在戚珏的胸口拽着戚珏的衣襟玩。 「调皮的小东西。」戚珏将小红豆抱在怀里翻了个身继续睡。 「诶,你别压着她啊!」沈却急说。 戚珏有些清醒过来,他看着弄了自己一手口水的小红豆皱了皱眉。 「噢……抱错了。」戚珏将小红豆丢进婴儿床里,然后伸手一拉,将沈却带上床,塞进怀里抱着。 沈却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戚珏闭着眼睛吻了吻沈却的额头,柔声说:「乖,再陪我睡一会儿。」 沈却想要推开戚珏的手就停了下来,她慢慢依偎着戚珏。有些心疼戚珏,这段日子他吃了不少苦吧? 戚珏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他吃了东西,陪着三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就继续去做临走前做了一半的婴儿床。 沈却看着天色好,就让奶娘们把三个小家伙抱到外面玩一会儿。 她忽然命人把鞘喊了过来。 「当初萧如筝让你勾引我的时候给了你多少钱?」沈却问。 鞘一愣,忙说:「这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咱不提了成不成!」 沈却轻轻笑起来,「我给你开出同样的价钱,让你去勾搭另外一个人好不好?」 鞘看了一眼远处锯着木板的戚珏,问道:「他知道这事儿不?」 「不知道。」沈却浅浅笑着。 鞘摸了下下巴,道:「谁啊?已婚还是未婚啊?难不?」 「谷春菲,太子的一个侧妃。」 鞘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他又看了一眼戚珏,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又是他的女人啊?这勾引人的钱当真这么不好挣?」 「你就说成不成。」沈却倚在椅背上,悠悠地说。 鞘看着沈却的神情,越看越觉得神色戚珏。 「成交!」鞘嘿嘿一笑,「这钱赚着不难,我这就去了。」 天黑下来了戚珏还在那儿给三个小家伙做着新的婴儿床。 沈却走过去,有些心疼地给他擦了擦额角的喊,说道:「做的这么急干什么。又不是不能凑合着先用了。再说了,等到周岁的时候就要分开不在一块了,也用不了多久的。」 戚珏摇头,说:「挺喜欢看他们三个凑到一块的,再说了,怎么能让他们三个小家伙凑合。」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对的。」沈却蹲下来,捡起一块木板,然后拿起一旁的小刻刀在上面雕刻着什么东西。 戚珏看她一眼,瞧沈却果真在上面雕着一只小喜鹊。 等到沈却把小喜鹊雕好的时候,戚珏已经把婴儿床做好了。他接过沈却递过来的模板,给它钉在了护栏上。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喜鹊歪着头往里头看的模样。 「你这画喜鹊的功力倒是见长。」戚珏摸了摸沈却的头。 「就你总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小孩。」沈却沉默了一下,「先生,这次什么时候走?」 戚珏顿了顿,道:「这就要走了。」 沈却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乖了,过几日大军归来的时候,我就彻底回来了。暂且不会再走了。」戚珏将沈却拥在怀里。 第13章 「真的?可是……如果你父皇再把你派出去呢?」沈却仰着头问。 戚珏眸光渐深,道:「放心,这次不会了。」 戚珏和沈却将新的婴儿床铺上厚实的锦被和绒毯,才将三个小家伙移过来。三个小家伙显然很喜欢新床,在新的床里头扑腾着四肢,显得十分高兴。 戚珏拉开小红豆的衣襟,发现之前给沈却做的那个雕刻「却」字的玉扣居然挂在小红豆的脖子上。 「舍得了?」戚珏好笑地看着沈却。 「很不舍得。」沈却照实说。 戚珏笑着解下小红豆脖子的玉扣递到沈却的手里,然后又掏出了做好的小玉扣系在了小红豆的脖子上。小小的白色玉扣里面居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豆瞧着十分精致。 戚珏用深深抱了沈却一下,然后换上了那身银白色的铠甲踏了月色离开了鄂南。 三日后,打了胜仗的大军归来,百姓夹道欢迎,口中一直呼着戚珏的名字。 沈却坐在一顶软轿里远远瞧着高头大马之上的戚珏,竟是第一次觉得他还蛮像个将军的。 大军归来,又是打着胜仗,戚珏肯定是先要进宫去的。沈却可等不及戚珏进了宫再回沉萧府,所以她就混在百姓之中远远瞧着他。 大概也是因为大戚很多年没打过胜仗的缘故了吧,这次来迎接大军归来的百姓格外的多。沈却坐在软轿里,也不去凑这个热闹,只是让轿夫把轿子停在比较远的地方。她掀着轿帘往外看,看着戚珏远远的身影,她的嘴角就不由攀上了笑容。 沈却算是发现了,她已经越来越离不开戚珏了。等他归来的三日是那般漫长。恨不得用一根绳子拴住他的手腕,让他一直不离开自己的视线。 忽然一支箭矢从高楼中射出,射中戚珏的臂膀,戚珏握着箭,整个人俯下身去。 「有刺客!」立刻有人惊呼。 将士们急忙围住戚珏,街道两旁的百姓顷刻打乱。 沈却脸色瞬间惨白!她想要看清楚戚珏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她离得太远,又有太多人围住了戚珏,她根本看不清!四处都是乱窜的百姓,她想要让轿夫赶过去都做不到!甚至只能被人流不断向后挤去。 远远看着护送着戚珏的将士朝着皇宫走去,沈却紧紧咬着嘴唇发现自己一介贫民的身份根本进不了宫。 硬闯? 找戚雅定帮忙? 让刃去打探? 一瞬间,好像有无数个主意从她脑中闪过。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无论如何她现在是进不了宫的。本来也只是为了看戚珏一眼,这些轿夫都不是什么练家子。 沈却沉声说:「先回沉萧府。」 沈却回了沉萧府以后,直接换了身适宜骑马的戎装,牵了匹马让刃护着她去了皇宫正门。 「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找弦进宫打探消息。」沈却坐在马上,吩咐一旁的刃。 「夫人小心。」刃下马,将马拴在一旁的一棵树上。他身影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沈却双手紧握着马缰,目光不移地望着宫门。 她身上的一身雪白戎装掩去了许多娇柔之态,踩在马磴子上的白靴子一直到小腿,裤装又将她笔直的长腿很好地修饰出来。她又因为担心和紧张紧紧抿着唇,整个人的身子都紧绷起来。显出了许多厉色。 刃一去不回毫无消息,更没有见到弦的身影。沈却越来越担忧。 沈却也不知道她到底等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受够了这种不能在戚珏身边的滋味,她更受够了分别! 沉重的宫门被打开,无数朝臣拥着戚珏走出来。 戚珏虽然吊着左臂,但是毫不掩饰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孤傲之意。他微微颔首和身边的人说着说,整个人就像是众星捧月一般。 他抬眼,一下子就看见坐在马背上的沈却。 她一身白色戎装坐在高高的马上望向这里,孤零零的。 戚珏愣了一下,加快了步子奔过去。 沈却翻身下马,整个人扑进戚珏的怀里。她将自己的脸整个埋进戚珏的怀里,压抑着哭腔,说:「我后悔了。我想要自私一点。求你了,带我走吧。我们走吧,什么也不管了。」 戚珏怔了好半天才用右手轻怕她的脊背,低声说:「对不起。」 戚珏用力一带,就将沈却带到了马上。 「就送到这里吧,诸位大人请回。」戚珏对着宫门口的诸位大臣说道。他说完就立刻调转马头,带着沈却扬长而去。 戚珏一路狂奔,直接将沈却带回了沉萧府。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让奶娘将戚无别、戚如归和小红豆也都抱走了。 戚珏坐在藤椅上,将沈却整个人抱在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地说:「没事了,我没有事,不要怕。弓箭手是我找的人。我是故意受伤的,这样一段时间内就不用离开鄂南了。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让你担心了。再也不会了。」 沈却合着眼依偎在戚珏怀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戚珏在她耳边一遍遍解释一遍遍保证。 「阿却,你喜欢哪儿?我带你走。带你走,我们现在就走。」 眼泪顺着沈却的眼睛沦落下来,她哭着低诉:「你知不知道你走了没多久小红豆就病了,她差一点就要离开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太子妃冲进来跟我抢人,她想杀了如归,我拿着剑才把她赶出去。你知不知道那些人半夜潜进来想要抢走无别和如归。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欺负我!你又知不知道我设计害死了你的太子妃,又开始筹谋怎么赶走你另外两个侧妃……」 第14章 「先生,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一不小心就变成我最不喜欢的那种人了。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我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也可以保护他们。但是你不要吓我啊,如果你不在了,我一刻都活不下去……」 戚珏轻拍沈却的手一顿。 过了好久,他才伸出手抹去沈却脸上肆意的泪水。 「乖,那些你讨厌的事情以后我来做,那些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慕容老将军被戚青昊留了下来。 慕容将军擦了擦额角的汗,将之前戚珏在故静山那边的表现说给戚青昊听。慕容将军半生戎马什么阵势没有见过?可是一想到当时戚珏领着十余人杀进敌阵的气势就一阵阵后怕。还好这个人是战友,不是敌人。那种不要命的狠辣和他平时沉默凉薄的性子差得实在太远。事实上,到现在慕容将军都很难将一身宽大白袍子的戚珏和那一夜眼睛里都沾了敌人热血的戚珏联系到一块。 戚青昊站在窗边沉吟不语。 慕容将军只好静静立着,等着吩咐。 「你确定他和炎雄的人没有联系?」戚青昊突然问。 慕容将军愣了一下,如实说:「依老臣看,将军事图交给炎雄的绝对不会是太子殿下。如果说故静山那一役真的是作戏,那太子的演技恐怕太让真实,真实的让老臣心惊。」 戚青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不由紧皱了眉。 「陛下,老臣不得不说这一个月倘若没有太子殿下的几次果决战略,咱们大戚是不可能连夺三城的。」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慕容老将军行礼告退。他还没有走出大殿,就有宫人匆匆走来,递上太子奏章。 「太子的?」戚青昊略惊讶地展开奏章。惊讶的神色在他的脸上越来越浓。戚青昊将手里的奏章缓缓放下,他紧紧皱着眉,有些想不通。 戚珏,他究竟想干什么? 四辆宽大的马车停在沉萧府大门外,家仆们忙忙碌碌地搬着东西。 这四辆马车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领先的一辆,连三个小家伙的婴儿床放下以后,还能再放一张略窄的软塌。 沈却有些不放心地站在马车下面,吩咐囡雪抱了几床十分柔软的被子铺在婴儿床里。 「先生,会不会太颠簸了?他们三个小家伙会不会不舒服?」沈却转首望着身侧的戚珏,有些不安地问。 「铺得这么厚,不会不舒服的。咱们也不急着赶路,半路走累了便可停下休息的。不用担心。」戚珏安慰着她。 沈却点了点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先生,那你的胳膊要不要紧?这一路上会不会不利于养伤?」沈却又担忧地看着戚珏的伤臂。 戚珏笑道:「无碍,这点伤不碍事的。」 等到家仆将四辆马车收拾停当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 「走吧。」戚珏颔首看着一直蹙眉的沈却。 他揉了揉沈却的眉心,笑着问:「都要走了还不开心?」 「开心,很开心。」沈却笑起来,眼中流露出憧憬和怀念。 当戚珏问她想去哪里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肃北。 「肃北,先生我们回肃北。」当时沈却这样跟戚珏说的时候,眼睛里亮亮的,于是戚珏只能说「好」。 虽然肃北那地方并非最佳的选择,可是戚珏早就猜到沈却会选择肃北。 夜里,四辆马车就出发了。 沈却和戚珏在第一辆马车里,因为一直不喜欢让奶娘带着三个孩子的缘故,三个小家伙的婴儿床也搬到了第一辆马车里。 第二辆马车是跟着回肃北的家仆。沉萧府的家仆并没有全部跟着离去,只有王尺、绿蚁、囡雪和两个奶娘罢了。当然,隐卫是一并跟回去的,只是他们在暗处,并不与明处的戚珏一块走。 第三辆马车装的全是三个小家伙的东西,最后一辆马车里才是沈却和戚珏的东西。 沈却一直担心马车太过颠簸,所以戚珏便让车夫选了最宽敞平坦的路。三个小家伙倒是睡得很香甜,说不定根本没分清现在是在马车里而不是家里。 沈却松了口气。 「他们刚刚满月,还太小。总担心他们三个跟着受苦呢。」沈却将三个小家伙身上的被子拉了拉。 戚珏拿了软塌上的袍子披在沈却的身上,将她拉到身边的软塌上拥着:「我更担心你。在月子里就没能好好养着。」 戚珏吻了吻沈却的额头,眼中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歉意。 沈却笑着说:「先生,我好好的呢。你留下的食谱我每一日都有吃的,也有记得不碰凉水,不开窗户。虽然是有两回出了屋,可是鄂南热呀,都没有事儿的。」 「倒是学会安慰人了。」戚珏看她一眼,「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回肃北?」 「好久没见过雪了。」沈却依偎在戚珏怀里,留意避开戚珏受了伤的胳膊,慢慢合上了眼。 戚珏拉过一旁的毯子给沈却和自己盖好。 朝廷因为戚珏的突然离开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养伤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戚青昊冷喝。如此,就将朝堂中的议论纷纷都给压下去了。 第15章 等到沈却和戚珏赶回肃北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肃北的一场大雪。 戚珏将雪白的裘衣给沈却披上,这才推开马车门。 入眼,就是纷纷扬扬的雪。 沈却扶着戚珏的手下了马车,站在雪地里,欣喜地移不开步子。 「当心湿了鞋袜。」戚珏蹙眉。 「先生,我们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是吗?」沈却哪里顾得上鞋袜,她拉着戚珏的手微微有些发颤。 这些年,多少个梦里都是肃北的大雪。 沈却仰着头,让微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凉凉的,也是亲切的。 「姑娘,咱们还是先是先回了府再发愣吧。小心三个小殿下受了凉。」囡雪笑着说。 「对,对,已经给他们换上冬衣了,你们抱着他们进去的时候再围一层被子。」沈却急忙吩咐。 绿蚁在一旁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雪呢!」 王尺的办事能力是绝对信得过的,可是沈却还是亲自吩咐家仆如何规整家具、打扫房屋。 「李叔、姚婶。」沈却眉眼弯弯,见到了许多老家仆。 肃北的这一座沉萧府与鄂南城的那一座几乎没什么差别,而当初戚珏离开肃北前往鄂南的时候,原本留在肃北这座沉萧府的家仆都没有离开,依旧留在沉萧府搭理着府里的事儿。如今再见他们,沈却觉得十分亲切。 五年多了,她终于回来了。 肃北的沉萧府和鄂南的沉萧府家具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用不着做太多的搬弄,可是在鄂南的时候,戚珏亲手做的东西,沈却是一定要带回来的。而且又多了三个小家伙,他们三个小家伙的东西可是要好好布置一番的。 戚珏坐在藤椅里,拿了一条毯子盖在身上,他喝一口热茶,有些无奈地说:「累了就歇一歇,不用急于一时的。」 「不累,不累!」沈却说着就抱着一个花瓶走过来,「先生你还记得这个花瓶吗?」 戚珏抬起头看着沈却怀里抱着的青叶敞口瓷瓶,不由瞪了沈却一眼。 这个花瓶是戚珏好不容易得来的。那一年,沈却不小心将花瓶打碎了,怕戚珏责罚他,所以小心翼翼的连夜将花瓶粘好,她想得很好,反正那个时候的戚珏看不见,所以是不会发现的! 可是沈却忽略了戚珏的鼻子特别灵,那股胶水味儿把沈却给出卖了…… 沈却吐了吐舌头,将花瓶摆在一旁。她蹲下来,随手取下发间的簪子,在一张高脚桌下摩挲着。 她用手里的簪子划了半天也没找到。 「找什么东西呢,让下人把桌子搬开不就成了。」戚珏略略无奈地说。 沈却一愣,想想也是,急忙让正搬着家具的家仆把这张高脚桌移开。 戚珏也有些好奇沈却在找什么东西,他掀开毯子,从藤椅上下来,走到沈却身边。 高脚桌被搬开,露出一张发黄的花笺。花笺被折了一下,折痕都已经有些裂开了。 沈却有些心疼地把它捡起来。 戚珏伸手从沈却手里把花笺拿过来,一层灰尘让戚珏皱了皱眉。 他将花笺打开,发现上面画着个小人。穿着一身白衣服,坐在一棵芙蓉树下弹着琴。 那蹩脚的画工,一看就是沈却画的。 「这个小人儿是我?」戚珏笑着问。 「像不像?像不像?」沈却邀功似地望着戚珏。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道:「像,不过如果你把脸画上,就跟像了。」 居然还问他画的像不像,她根本就没画脸好吗? 沈却瞪了戚珏一眼,将发黄的花笺从戚珏手里抢过来,宝贝似的贴着胸口放着。她说:「我怎么画都画不出先生那么漂亮的脸来,所以就没画了嘛!」 戚珏本来想轻斥沈却那花笺很脏,不能这么贴着衣服。可是听了她这话,戚珏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想了又想,只能说一句:「下次别用‘漂亮’这个词儿来形容我。」 「小红豆,你喜不喜欢肃北啊?」沈却问。 小红豆不理她,拿着囡雪塞给她的布偶玩着。 「如归,如归,你喜不喜欢肃北啊?」沈却看向小红豆边上的如归。 戚如归翻了个身,睡觉。 「无别,无别,你喜不喜欢肃北啊?」沈却看向最后的戚无别。 戚无别静静看着她,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戚珏。 坐在窗下的戚珏失笑,道:「折腾一天了,也不累?」 沈却有些沮丧地走到戚珏身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戚珏的腿上,她踢了鞋子,将脚放在戚珏的鞋面上,有些怏怏地说:「他们三个小家伙这都过了百日了,怎么还不会说话啊。整日跟他们说话好像自言自语一样。」 戚珏想了一下,说:「不会说话也好,要不然三个一起叽叽喳喳……」 沈却立刻转身瞪了戚珏一眼,道:「先生,你不能嫌弃他们?」 「不嫌弃。」戚珏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雪停了,要不要去堆雪人?」 「要!」沈却从戚珏身上滑下去,穿了鞋子就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 「嗳,你慢点!」戚珏皱眉。可是看着沈却高兴地像个孩子似的,他也忍不住跟着高兴。他走到婴儿床边,看了看三个小家伙。除了正在睡觉的老二,另外两个小家伙都睁着眼睛盯着他看。小红豆还咧着嘴笑起来,笑得如沈却小时候一样甜。 第16章 「乖。」戚珏宠溺地揉了揉小红豆的脸。 他又在戚如归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戚如归一下子醒过来,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哼唧。 戚珏轻咳了一声,他立刻老实了,同哥哥、妹妹一样盯着戚珏看。 戚珏这才满意地弯下腰,他依次点了点三个小家伙湿漉漉的嘴角,严肃地说:「都三个多月了,也该会说话了,知道了吗?嗯?」 三个小家伙眨眨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戚珏警告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个小家伙,然后才替他们盖好被子。 戚珏走出屋子,站在檐下看着沈却。 沈却和囡雪、绿蚁两个人忙着堆雪人,雪人的身子已经堆好了,三个人正忙着滚一个大大的雪人头。院子里飘着沈却开心的笑声,清清泠泠的,悦耳动听。 戚珏凝望着轻笑连连的沈却,自己的眸子也染上一种愉悦。这个样子的沈却已经好久不见了。 沈却已经把雪人的头堆好了,和囡雪一起把它抱到了身子上。 「囡雪,去拿两个柿子来,再拿个胡萝卜和腊肠!」沈却笑嘻嘻地吩咐。 绿蚁有些诧异地问:「准备这些干什么呀?姑娘您该不会是要生吃吧?」 「没见识的鄂南人!」沈却笑着接过囡雪递来的东西,给雪人摆出了眼睛、鼻子和嘴边。她还故意将腊肠弄得弯一些,才给雪人当嘴巴。 雪人弯着嘴笑,乐呵呵的。 沈却笑着站在雪人身边,也裂开嘴笑。 「先生,你看我像不像雪人?」 从鄂南和肃北走了两个多月,不累是假的。这一整日沈却几乎是被巨大的愉悦撑着坚持下来的。等到晚上泡在热水里的时候,她整个人放松下来,那股疲惫劲儿就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在鄂南的时候,洗澡也不是什么越快的事儿,每次刚刚下水的时候还好一些,可没过多久,水就变得热了,就没那么舒服了。不像在肃北的时候,天气是冷的,泡着热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被温暖着的。好像热水温暖着皮肤,再一点点温暖着心口。 可是肃北泡热水澡也有坏处,那就是水凉得很快,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兑一些热水。 沈却打了个哈欠,趴在浴桶边儿,开始打盹。 她正觉得热水开始变凉了,就有温热的水一点点散开。 「囡雪,再兑点热水,再暖乎一点。」沈却闭着眼睛说。 戚珏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想泡到什么时候?」 「先生?」沈却睁开眼睛,望着戚珏傻笑,「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是囡雪呢。」 戚珏将水壶放在一旁,站在一旁蹙着眉看着沈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在水里?」 沈却的脸忽得红了。 她抓了一把浴桶里的花瓣扔到戚珏的身上,嗔道:「回屋看孩子去!」 戚珏勾了勾嘴角,开始解自己的袍子。 「不行!」沈却从浴桶里站起来,她的身上湿漉漉的,还沾着几片花瓣。 戚珏已经将袍子解了开,露出胸膛。 沈却推着戚珏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胸膛就是一顿,她看见戚珏左臂上的伤口,虽然已经长好了,但是仍旧有一条疤痕还没有消去。 她伸手摸了摸那道疤痕,然后隔着浴桶慢慢抱住了戚珏。 「又行了?」戚珏略惊讶。 沈却闷闷应了一声,然后仰起头吻上戚珏的唇。戚珏拥她入怀,小心翼翼地轻吻,视若珍宝。 沈却环着戚珏腰身的手慢慢下移,解去戚珏的腰带。 戚珏唇畔的笑意逐渐加深,他跨入浴桶,将沈却跨抱在他的腿上,面对面凝视着她。 沈却一怔,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的时候。她有些生涩地回应戚珏,她低头,清澈的水里映出自己潮红的脸。她不由将眼睛闭上,埋首在戚珏的胸口。 可是她又忍不住睁开眼,看着水中映照的情景。 其实没什么可羞可恼的,沈却逐渐笑开,她仰头主动邀吻。 沈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戚珏一直在她身边,只要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就足够了。 沈却回到肃北的第一日快乐地好像天仙似的,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日头已经很高了。她揉了揉头,掀开被子下床,惊讶发现身子有些疼。 沈却脸上一红,脑海中就浮现出四溅的水花,和水中映照出的情景。 「可算是舍得醒过来了。」戚珏走进来,怀里抱着如归。 两个奶娘跟在他后头,分别抱着无别和小红豆。 「怎么把他们抱出去了?」沈却看了一眼跟在戚珏身后的两个奶娘,又把腿抬上了床。 「瞧着你睡得香,怕吵了你。」戚珏说着把如归抱到婴儿床里,又让两个奶娘把无别和小红豆放下,便让她们两个下去了。 「饿不饿?饭菜都热着,饿了就让他们端上来。」戚珏拿起架子上的袍子给沈却披上,「肃北不比鄂南,起来了就把外衣穿上,省得着凉。」 「我都知道啦,他们三个吃过奶了没有?」沈却有些歉意地看着婴儿床里的三个小家伙,「我这母亲做的好像有点不称职,都没顾着他们饿不饿。」 第17章 的确,自从戚珏回来以后,沈却就没怎么再过问三个小家伙的事儿了。以前戚珏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每天夜里都要起来两次给三个小家伙喂奶。可戚珏回来以后,每日都睡得很踏实,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哭声了。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戚珏扶着沈却到桌子旁坐下,又令人端上了早膳。 戚珏本来已经吃过东西了,可是看着沈却吃得那么香,忍不住又跟着吃了几口。 吃过了东西,沈却把三个小家伙抱到了大床上和他们一块玩耍。 从鄂南回肃北的路上,戚珏亲手做了几个玩具给他们,有小木人这种简单的,也有九环锁这种难一些的。三个小家伙趴在床上玩得很开心。 沈却陪三个小家伙玩得很开心,她蓦然转首,看着窗边的戚珏正拿着一本书随意翻开着,他身后的窗户开了一半,窗外是白银的一片雪景,湛蓝的天空下,她昨日堆的雪人正在对着她笑。 大概这就是幸福吧? 沈却嘴角弯了又弯,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幸福。 无别拿着个木偶敲了敲沈却,沈却转过来,笑着把他抱在怀里。三个孩子里头,戚无别的性子最像戚珏,很少主动找人,这般主动让沈却抱的事情可真是少。 戚无别咿咿呀呀的,手里还在乱比划。 「怎么啦?想要什么?」沈却宠溺地亲了亲戚无别的小手。 「阿、却!」 沈却惊了。 窗边的戚珏也惊讶地抬头望过来。 「阿」字发音很准,「却」的发音咬得不是很准,可是足够听清他说的是「阿却」两个字。 「你说话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沈却激动地抱着戚无别,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阿却!」 戚无别又喊了一声,这一次的发音要比之前更准了! 「你说话了!你终于会说话了!」沈却转过头惊喜地望着戚珏,「先生他会说话了!他会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的名字!这是真的吗?他真的会说话了吗?」 「嗯,他会说话了,第一句话是你的名字。」戚珏笑着说。 等沈却一转过身去,戚珏和戚无别对视,然后戚珏看着戚无别,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戚无别的眸子亮亮的,好像特别高兴。 沈却转过去,惊喜地望着戚无别,说:「好孩子,再说一遍呀,再说一遍呀!」 戚无别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耐烦了。可是看着沈却高兴的性子,又受不得被她磨得又喊了几次。 一上午,沈却都抱着戚无别高兴地不像话。 戚如归和小红豆被晾在一旁,有些疑惑地看着沈却。 戚如归瞪了戚无别一眼。 小红豆有点委屈:母亲不是最喜欢她的吗? 戚珏有些看不过去了,他走过去把小红豆抱在怀里走到窗口,柔声说:「走,带你去看看雪。」 戚如归看了看被沈却抱在怀里的哥哥,又看了看被戚珏抱走的小红豆,他傻愣在那里,怎么没有人管他了? 王尺敲了敲门,在外面说:「先生,有一位自称尤川的人送来请柬。」 「那个漂亮的尤川吗?」沈却转过来,终于把注意力从戚无别身上移开。 戚无别好像忽然松了口气。 戚珏瞪了沈却一眼,他还记得当初两个人成亲的时候,沈却忽然见到戚珏穿了一声红衣,竟然说「和尤川哥哥一样好看!」 合着沈却形容男人长得漂亮就是从认识尤川那个戏子开始的。 「尤川哥哥已经知道咱们回肃北了吗?」沈却把戚无别放下,走到戚珏身边,拿过戚珏手里的请柬来看。 「嗯,晚上有一出戏,邀请我们去看。」戚珏道。 沈却点了点头,说:「是不是还在清风楼?那里的酒酿糕最好吃了!」 「贪嘴!」戚珏无奈地点了点沈却的唇瓣,「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接你一起过去。」 「嗯,知道了。」沈却说着就转身找小无别去了。她还沉浸在小无别会说话了这件事儿里头。 等到晚上戚珏回来的时候发现沈却闷闷不乐地坐在藤椅里,像一朵蔫儿了的花,没精打采的。 「怎么了这是?」戚珏走过去,微微弯腰看着她。 沈却看了戚珏一眼,有些不太开心地说:「没有人相信无别会说话了,谁都不信!囡雪不信,绿蚁不信,王尺不信,奶娘们也不信!最可气的是无别那小家伙居然真的再没说出话来!」 戚珏笑着看了一眼婴儿床里的戚无别,戚无别静静地摆弄着手里的九环锁。他好像知道戚珏在看他一样,转过头来看了戚珏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 戚珏若有所思,她转过头看问沈却:「那还去不去清风楼了?」 沈却拉着戚珏的袖子,仰着脸说:「先生,你也听见无别说话了是不是?」 「是是是。」戚珏把沈却从藤椅里捞出来,「小孩子说话急不得,过几日指不定就又说话了。」 沈却的心里这才略舒服了一些。 「要穿哪件?」戚珏看了一眼沈却,从衣橱里拿出一条明艳的鹅黄色襦装递给她,「这个?」 第18章 沈却看了眼,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等沈却换好了衣服,戚珏就递给她一件雪白的狐裘短袄。 「不成,我得把无别抱去,指不定他在家里又说话了,可我又听不见。」沈却走到婴儿床边,将戚无别拎出来,又给他套上小棉袄,再用厚厚的棉被包着他,连脸都没露。 不知道是不是戚珏的错觉,他好像看见小无别叹了口气。 清风楼是肃北最为有名的酒楼,有名在于它的酒,它的糕点,更在于尤川。 二楼的宾客围坐一圈,有的坐在长椅上,有的却在雅间里。沈却和戚珏就在一间雅间里,半透明的帘子放下来,半遮不遮的。 琴声起,悠扬的乐曲忽的飘出来,流淌于整个清风楼。 尤川一身红衣,伴着悠悠琴声,婉转轻扬地唱着曲儿。间或水袖轻扬,柳腰轻摆。回首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当真是个美人。 沈却拿起一块酒酿糕塞进嘴里小口小口吃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楼下场中的尤川。 戚珏看她一眼,微微蹙眉。 「他很好看吗?」戚珏疑惑地问。 戚珏怎么看也没在尤川身上看出来他究竟哪里好看了,大好的男儿身偏要穿着裙装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哪儿好看了? 「好看呀!」沈却看也没看戚珏一眼,「整个肃北无论男女老少谁不晓得尤川是最最美的人儿!」 沈却怀里的小无别好像也很好奇,有些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戚珏看了沈却一眼,无奈地将小无别从她怀里抱过来,让小家伙可以看清楼下的表演。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尤川最后一个音落下,整个清风楼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尤川微微弯膝,谢礼。 「嘿,开个价吧!」沈却对面的一间雅间里突然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 尤川掩唇而笑,道:「蔡大人喝醉了。」 「少废话!要多少钱才肯跟我走!不走也成,陪我一宿也成!」被尤川称为蔡大人的汉子掀开雅间的帘子,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整个清风楼安静下来,等着看后续。 这些年来清风楼闹事儿的人也不少了,可是清风楼毕竟开了这么多年,也有些本事,一般人想要找事儿也是未必能够得逞。更何况,尤川在肃北名气不小,和许多大人物都有交情,一般人并不敢轻易动他。有人说他之所以这么多年仍旧留在清风楼展示才艺早不是为了钱财,而是真的喜好这一口。 这位蔡大人估计是真的喝多了。 沈却皱着眉,气鼓鼓的。 「先生!这人亵渎尤川哥哥!」沈却怒道。 戚珏正在饮一盏茶,听了沈却的话,差点呛着。这怎么连「亵渎」都扯出来了? 那位蔡大人跌跌撞撞地从楼梯走下去,走到尤川的面前,打着哈欠说:「嘿嘿,你说你整日唱戏唱个什么劲儿啊,跟本官走,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身酒气袭来,尤川微微蹙眉,不甚满意地向后退了两步。 「别走啊!」蔡大人上手就抓住了尤川的手腕。肥腻的胖手抓在尤川仿若女子一般柔嫩白皙的手腕上,异常不协调。 「蔡大人请松手。」尤川脸上的笑淡去,添了几分愠色。 可是他实在长得太美,这般生气的模样倒有些嗔怒的绝色来。让那蔡大人望着他的目光更加猥琐,不堪入目。 清风楼的护院觉察到情况不对,都走过来,想要将蔡大人拉开。 「你们想干什么!再过来就把你们都抓进牢里去!」那蔡大人怒气冲冲地吼。 清风楼里的宾客窃窃私语,有些人对蔡大人的作风十分不满,也有些看好戏的。 「先生!」沈却有些急了,她拉了拉戚珏的袖子,「你倒是帮帮尤川哥哥啊!」 戚珏略无奈地将小无别放在沈却的怀里。他掀开帘子一角,淡淡道:「蔡大人,这里是清风楼还是安生些吧。」 帘子只被掀开一角,除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和白色的袖腕,并看不清楚雅间内的人面貌。可是整个清风楼瞬间安静下来。 这声音…… 「五载不见,尤公子倒是风华更胜,可否同饮一杯?」戚珏温润中带着几许凉薄的声音传出来。 一阵清风从二楼廊间的窗户吹过,将轻薄的帘子吹起,露出戚珏宽大的白袍子,以及一瞥就不见的侧脸。 尤川眸光微转,朝着戚珏缩在的雅间深深鞠了一躬,道:「能与沉萧君把酒言欢,是尤川的福气。」 「真的是沉萧君回来了!」一个雅间由侍女掀开帘子,一位一身宝蓝华服的公子走出来,「在下袁倚林多年前曾得沉萧君救助,救命之恩九泉难忘,斗胆敬您一杯!」 守在戚珏那间雅间旁边伺候的侍女小碎步走过去,将帘子半掀开。 戚珏举杯,道一句:「袁公子言重了。」 另一间雅间的帘子被掀开,一名端庄秀丽的美丽妇人扶着丫鬟的手走出来。 「当年多谢沉萧君救下幼儿,刘张氏以茶代酒再谢沉萧君再造之恩。」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杯,用帕子掩了唇,一饮而尽。 第19章 戚珏再举杯。 「沉萧君回来啦!沉萧君回来啦!」一群孩童突然涌进来,跑上二楼。明明是欢呼雀跃的模样,可是到了戚珏所在的雅间前面就闭了嘴,一个比一个安静。 许是跑的太急了,一个小孩大口喘着气。他旁边的小女孩瞪他一眼,小声说:「别吵了沉萧君!」 「乖,一会儿去沉萧府领糖果去。」戚珏的声音略带暖意。 「终于又能吃到沉萧府的糖果糕点啦!」 蔡大人慢慢醒了酒,他朝着戚珏所在的雅间方向深深鞠躬,恳切道:「是蔡某酒后失言了,请沉萧君莫要怪罪!」 雅间里静悄悄的,戚珏没有说话。 蔡大人保持着弯腰的动作久久不敢直起身子,他想了想,转身朝着尤川又拜了拜,赔礼:「尤公子,是蔡某冒失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 尤川轻轻笑着,「蔡大人只是一时醉酒了而已。」 蔡大人松了口气,笑着说:「今日大家尽兴啊,我蔡某请客!我请客!恭喜沉萧君回家!」 沈却忍着笑捏了捏怀里戚无别的小手,「喂,你爹爹帅不帅?」 戚无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得很开心。这样真好,他的先生是肃北名声显赫的沉萧君,而不是鄂南皇室的太子殿下。 清风楼里的侍女将戚珏和沈却请到了后院的客厅。 尤川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还有沈却怀里的戚无别。 他生的好看,此番惊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气在里头。 沈却伸出手在尤川眼前晃了晃,「尤川哥哥,你不认识我了不成?」 尤川笑着说:「果然啊,小阿却……你最后还是被沉萧君给收入掌心了!当初我就觉得……」 尤川看了戚珏一眼,接下来的话就没有说了。他伸出手摸了摸戚无别的脸,他的手比女人还要滑。戚无别睁着黑黑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尤川手一顿,他莫名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奇怪。 「对了尤川哥哥!我家小阿别会说话了!」沈却急说,「他今天早上喊了我的名字!他的第一句话不是爹娘而是我的名字!可是别人都不信他这么小的孩子会说话,你信不信?」 「嗯,我信。」尤川凝视着小无别,怔怔地说。 戚珏一把将戚无别抱起来,整个抱在怀里,让小家伙背对着尤川。他拍了拍戚无别的头,淡淡道:「这人是个男的没什么好看的,下次带你去看漂亮的小姑娘。」 沈却正端着一盏热茶往嘴边送,听了戚珏的话,她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水洒出来。 短短一日的时光,戚珏回到肃北的消息就传开了。等到戚珏带着沈却从清风楼告辞往回走的时候,沈却坐在马车里,眯着眼睛靠在戚珏的肩上。她隐隐可以听见马车外面的议论声。 沈却抱紧了戚无别,十分开心。因为她知道那些人都在谈论戚珏,她心里慢慢生出一种自豪的感觉来。 她抬眼望了望闭目沉思的戚珏,心里想着这样的日子可真是好! 三个小家伙九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四处爬了。别说是之前给他们三个做的婴儿床,就算是后来给他们每人单独做的小床都放不下他们了。简直一个比一个好动,一时不歇着。 肃北不比鄂南的炎热,是一个严寒的地方。沈却就吩咐下人在地上铺了三层的裘毯,让他们三个随便爬,只在晚上才将他们放到床上去。 厚厚的裘毯上随意堆着很多玩具,丑的是沈却亲手缝的木偶,精致的是戚珏亲手做的玩具。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是鞘做的。 沈却坐在地上,疑惑地看着墙角的戚无别。这个哥哥,好像天生就比一双弟妹聪明。不到四个月的时候吐出「阿却」,虽然他之后再没说过,可是沈却坚信他就是那个时候会说话了。 而现在,弟弟妹妹还在满地爬呢。他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了。 「吃!吃!」戚如归爬过来,抓住沈却的脚踝。 「如归饿啦?真是贪吃!」沈却笑眯眯地把戚如归抱起来。 小红豆也很快爬过来,笑着说:「饿!」 「也是个贪吃的。」沈却将她也拉到怀里。 沈却有些担忧地看着站在墙角的戚无别,这孩子明明是三个孩子里头最早会说话的,可是现在戚如归和小红豆都可以吐出零星的字儿了,戚无别倒是再也没说出一个字。 沈却把如归和小红豆放下,指了指窝在藤椅里看书的戚珏,道:「乖,去找你们爹爹玩去。」 如归和小红豆眨了眨眼,立刻挪着小身子朝着戚珏爬了过去。 戚珏将书放下,把两个家伙抱在腿上,问:「如归和小红豆想吃什么?」 「吃!吃!」如归只能发出单个的音,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戚珏点了点他的鼻子,「说不出来就不给你吃。」 一旁的小红豆也很急,她嘴里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可就没个准音。 沈却走到墙角,把戚无别拉过来,柔声说:「无别饿不饿?这些玩具是不是玩够了?让爹爹给你重新做一些好不好?」 小无别摇了摇头,继续摆弄手里的连环木扣。 第20章 「吧嗒」一声,那个戚珏略费了一番心思做的连环木扣就被他解开了。 沈却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生……这……」沈却懵懵地转身看着戚珏。 连环扣解开的声音落入戚珏的耳中,他也有些惊讶地看着戚无别。 戚无别抬起头,十分淡定地跟自己的父亲对视。 戚珏轻笑着拍了拍腿上的如归和小红豆,笑道:「你们两个要像哥哥学习,知道吗?」 「先生!你怎么能不当回事呢!」夜里,沈却依偎在戚珏的怀里质问他。 三个小家伙都大了,晚上已经不在沈却和戚珏的屋子里睡了。 「见过孩子天生愚笨父母犯愁的,没见过你这样孩子太聪明而愁眉苦脸的。」戚珏笑道。 沈却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一直觉得无别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有些担心他。」 戚珏想了想,说:「如果小阿别天生愚笨或者身患残疾,你会嫌弃他,抛弃他吗?」 「怎么可能!」沈却想也不想地说。 「这就是了,」戚珏直视沈却,「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所以只需接受就好。」 沈却想了想,便也释然了。戚珏说的对,无论戚无别是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孩子,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就好,什么古怪不古怪的用不着深究。她又往戚珏靠了靠,想着戚无别过早懂事的表情逐渐睡去。 夜里,等沈却睡熟了以后,戚珏轻轻将她的小脑袋放在枕头上,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戚珏去了三个孩子的房间。 两个奶娘都在外面的隔间歇着,三个小家伙躺在自己的婴儿床里静静睡着。 戚珏直接走到戚无别的床边,他一靠近的时候戚无别就睁开了眼睛,在夜色里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戚珏似乎对戚无别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他伸出手将小家伙抱出来,又拿着一条毯子将他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然后,戚珏看了一眼睡得很香的如归和小红豆都没有被吵醒,才略略放心抱着戚无别出了屋子。 戚珏脚步一错,整个人瞬间腾空,抱着小阿别坐在了屋顶上。 一轮圆月高高挂在空中,远处的山峦因为披着雪衣的缘故泛着白光。 「我知道你会说话了,会说很多话。」戚珏坐在屋顶上,他扶着小阿别的肩,让他站着面对自己。 戚珏轻轻笑了一下,道:「再不说话我就要松手了。」 只要戚珏一松手,小阿别就会从屋顶栽下去。 戚无别静静看着戚珏,戚珏也静静凝望着他,分明是极为相似的面孔,一大一小就这么对视着。 「不信吗?反正你摔下去摔断了腿我也能给你接上,只不过要吃一段时间的苦。」戚珏盯着戚无别的眼睛,「我知道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摔断了腿,她会心疼的,还会哭。」戚无别忽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奶里奶气的,但是十分清晰。 他似乎也对自己奶里奶气的声音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戚珏惊愕地看着他,其实戚珏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小家伙真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刚刚说的话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讹他一下。 过了一会儿,戚珏才平静下来,问道:「会走了吗?」 戚无别摇了摇头。 戚珏忽然松开了手。 恰有一阵风吹过来,戚无别眼中闪过一阵惊慌,小小的身子就往后栽去。 戚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圈在怀里,他感觉到小家伙缩在他怀里松了口气。戚珏就没让他再站着,而是将他抱在腿上,道:「我是你的父亲,你应当无条件的相信我会永远护着你。而我也会相信你。」 戚无别有些惊讶,他小小的身子在戚珏的怀里微微颤了一下。 「冷了?」戚珏用毯子把他抱起来,「回去吧。」 「你真的会信我?」怀里忽然传出小家伙细微的声音。 戚珏刚想要起身的动作一顿,他沉声道:「信。」 怀里的小家伙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就在戚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小声说:「你以后会成为大戚的皇帝。」 戚珏惊住,他心里瞬间有了个预感。 「算了,没人会信我知道以后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睡一觉就从二十一岁变成了个婴儿!」戚无别的声音有些沮丧,有些困惑,还有些无助。 如果戚无别跟别人说起这事,百分百不会被相信,可是作为重生一世的戚珏…… 戚珏揉了揉戚无别的头,柔声说:「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 戚无别震惊地从戚珏的怀里抬起头,「你、你信我?」 「大抵是有太重的执念才能得到重生一世的机会。把握住机会,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人,去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不能让重来一次的人生再留遗憾。」戚珏看着戚无别,十分严肃地说。 戚无别怔怔看着自己的父亲,缓了好半天,他忽然用稚嫩的声音说:「这一次把皇位传给我,别给弟弟了!」 戚珏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道:「你老子还没把皇位抢到手呢。」 「早晚的事儿。」戚无别有些困顿缩进戚珏的怀里,他身上的那种警惕消失了。 第21章 其实戚珏心里也有些疑惑,如果他真的登上帝位,又为何会废长立幼,把皇位传给如归?戚珏低头看着怀里的戚无别,小家伙毕竟是小孩子的身子,已经睡着了。 戚珏抱着他跃下房顶,又抱着他走进屋子,把他轻轻放在床上。戚珏给他盖了盖被子,立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吐出心结的缘故,戚无别比以往睡得都要香甜。 算了,未来的事情还是不要问戚无别了。戚珏转身离开,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儿女都有自己的选择。不多干预,是他们的尊重。 寂静的夜晚,银仪一路小跑,她的耳中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凌乱而让人不安。 银仪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好像前方才是出口,好像前方才是生路。而背后是万丈的深渊,不可回头。自己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地敲在银仪的心口,她加快步伐,耳中听到的还有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眼看着宫殿的大门就在眼前,银仪心跳越来越快。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出了这道大门,就自由了!一想到之前几乎囚禁似的一年,她的心里对逃走是更多的渴望。 等到银仪跑到大门的时候,看见顾翦静静站在那里。一身黑衣,就那么站在那里望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银仪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有些执拗地看着他。她不愿意对顾翦妥协!她不愿意对任何人妥协!她受够了这种软禁的日子! 顾翦凝望了她一会儿,才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 「身上的衣服有点薄,夜里这么冷,恐怕要着凉的。钱带够了吗?还有防身的匕首和一干药品,都带了吗?」顾翦将一个包袱递给她,「走吧。」 银仪惊讶地看着顾翦,迟疑地说:「你肯放我走?」 顾翦看银仪不肯接包袱,就抓了她的手,将包袱塞给她。他说:「守卫被我调走了,快走。」 银仪抱着包袱经过顾翦身边,错身的瞬间,她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犹豫。 「别犹豫,今日不走就走不掉了。」顾翦沉声说。 「你保重!」银仪朝着外面跑去,她跑了十多步又停下,她转过身看着顾翦,顾翦还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像一种依靠。 「顾翦,我走了你怎么办?我父皇会责罚你的!」银仪将顾翦为她准备的包袱紧紧抱在胸口,有些难过地说。 「我无碍,不用管我。」顾翦眸光微暖,她担心自己,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已经足够了。 银仪咬了下嘴唇,心里忽然下了决定,「顾翦,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离开乌和,去哪儿都成!」 顾翦僵在那里,有些震惊地转过身来看着银仪。 银仪别开脸,说:「你要是不跟着,谁伺候我!」 顾翦嘴角一点点勾起来,说道:「银仪……」 「你们谁也走不了!」顾司翰领着一队兵马赶过来。 顾司翰,乌和第一大将军,也是顾翦的义父,萧潇名义上的兄长。 「义父!」顾翦一惊,大步跨到银仪身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顾翦,你翅膀硬了。」顾司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义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顾翦跪下,恭敬说:「顾翦不敢。」 「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这个驸马你要是不想当,我就把她送给别人!整个乌和有的是男人想当这个驸马!」顾司翰语气略阴沉。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朝着银仪走过去。 「银仪,你长大了不听舅舅的话了是不是?」 银仪怒视他,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舅舅!一条狗而已!」 顾司翰的眸子瞬间显了厉色,手掌就抬了起来。顾翦急忙起身将银仪拉到身后。 顾司翰手中的巴掌就落到了顾翦的脸上,顾翦脸一片,略慌张地说:「义父,你不要怪银仪,她年纪小不懂事,口无遮拦。」 「顾翦!」银仪怒视顾司翰,「顾大将军你凭什么打人!」 顾司翰盯着银仪,厉声道:「安生地滚回去待着,别给你母后添乱!」 顾司翰一提到银仪的母后,银仪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瞬,她急忙问:「我母后现在究竟在哪!她究竟怎么样了!」 「我比你这个只会闯祸的女儿更担心她的安危!」顾司翰一跃跳上马,「来人!守住驸马府,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银仪愤愤追出去,留下的官兵拦住了她。 「你们都给本公主让开!」 守卫们垂首立着,十分恭敬,可是并没有丝毫退开的意思。 顾翦握住了银仪的手腕,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沈却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玩耍的三个小家伙,就低下头画几笔。她坐在窗边画了好久了,可是总对自己的成果不太满意。 「能不能不乱动嘛,一直动,一直动,画不好了!」沈却把画笔放在一旁,有些埋怨地说。 她转头,就看见一旁躺在美人榻上小憩的戚珏翻了身,转了过来。 沈却看着看着,嘴角就带着点笑。她低头看看被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三个小家伙的画像,将宣纸移到一旁,又拿了一张素净的白纸开始描绘躺在美人榻上的戚珏,先是勾勒整体的轮廓,再一点一点描绘他的眉眼。 第22章 沈却画得很认真。刚开始的时候还要时不时抬眼望一眼戚珏的模样,等到后来的时候干脆也不看了,就那样一边想着戚珏的样子一边画。 沈却的嘴角始终挂着甜甜的笑涡,好像一想到戚珏就会开心起来。 戚珏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却垂首作画的模样,一绺儿黑发从她一边的肩膀滑落下来,她竟是毫不知觉。她时而浅笑,时而蹙眉,趁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雪景,成了一副动人的丽人画卷。 戚珏起身,走过去。 「醒啦?」沈却问着的时候仍旧低着头画画,没有看戚珏。 「嗯,画什么呢?」戚珏走到沈却身边,将她垂下来的乌发理到身后,然后走到她身后轻轻环着她的腰,将尖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看向桌子上的画卷。 沈却原本画的是躺在美人榻上休息的戚珏,可是…… 可是她画完以后觉得有些枯燥,就又加了些东西。 比如,给戚珏画了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比如,给戚珏的合着的眼睛画了对星星。再比如,给戚珏垂在一侧的手化成了一只熊爪。 戚珏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是不是哪里惹了你?」 「不是啊!」沈却搁了画笔,转过身环住戚珏的脖子,「我画的可都是有道理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都是些什么鬼道理。」戚珏笑着看她。 「翅膀的意思指先生神通广大,熊爪的意思是指先生力大无穷!」沈却一本正经地说。 戚珏皱了皱眉,「那星星呢?」 沈却弯了弯眉眼,道:「先生就是从天上偷了星星藏在自己的眼睛里,才让眼睛这样明亮好看呀!」 戚珏忽然想起了尤川,便问道:「好看?那和尤川比谁好看?」 沈却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戚珏不太高兴地抓了沈却的手,在她的指尖咬了一下。 沈却笑得前仰后合,整个被戚珏环在怀里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她笑着说:「先生你在吃醋吗?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啊,先生你居然会吃醋啊!为了看先生吃醋,我也要说尤川哥哥好看呀。」 沈却笑得太开心,满地爬的三个小家伙都抬起头看着她,跟着她一起「咯咯」笑起来。 戚珏无奈一个一个瞪过去,然后环着沈却的手在她的腰间捏了捏,惹得沈却犯痒,又是一阵更加大笑的轻笑声。 王尺在外面轻咳了一声,才说:「先生,慕容家慕容易公子来了府上,说是带了陛下的旨意。」 沈却的笑瞬间停了下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僵。 戚珏安慰似地拥了她一下,说:「没事,别担心。在这里陪着他们三个小家伙玩吧。我去去就来。」 「我也一起去吧。」沈却拉了戚珏袖子,「我也想问问二姐夫这段日子二姐怎么样呢,还有小遇见。」 「好。」戚珏道。 慕容易带来的圣旨并不算是圣旨。 「陛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慕容易将一个长方形的锦盒交给戚珏。 戚珏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卷轴,瞧着有些像书画墨宝。 沈却也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 戚珏将系着卷轴的绸缎解开,将卷轴一点一点展开,原来竟是一幅画卷。 画卷从下往上一点点被展开,显示露出两个女人的身影,直到最后才显露出两个女人的脸。 「银仪!」沈却惊呼了一声。 那画卷上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分明就是银仪。另外一个女人,沈却并没有见过。她戴着凤冠,一身华服,端庄且大气,而她的长相和一旁的银仪十分酷似。 沈却看向身侧的戚珏,才发现戚珏比银仪长得更像那个女人。 「这是乌和王送给陛下的一份礼物,说是请求陛下将此画转交给太子殿下。」宇文易说道。 戚珏望着画卷上的两个女人久久不言。 沈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问着宇文易沈琉和小遇见的近况。 说起家事来,慕容易的话便多了起来。他和沈却说了些沈琉和他们的女儿小遇见的事儿。又谈了些鄂南城这一年发生的其他事情。从慕容易口中,沈却惊讶地得知萧如筝居然嫁人了。嫁给了右相长子,当然了,是做妾。 戚珏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听。 慕容易这一趟也算是急差,而且必须很快赶到另外一个地方,所以并没有久留。匆匆用了饭就告辞了。 戚珏有些心不在焉地修剪着一株腊梅。 沈却走到戚珏身边,轻声说:「先生,咱们是不是该回鄂南了?」 戚珏修剪花枝的动作就停了一下。 「你不是喜欢肃北的日子吗?咱们不回去。」戚珏转过来宠溺地望着沈却。 「可是先生,你放得下心银仪吗?」沈却走过去一点,靠在戚珏的肩上,「我们回去吧,离开了才知道五年时光在鄂南已经留下了太多惦念。」 「不知道哥哥过得好不好,何氏不晓得有没有再欺负嫂嫂,阿宁脸上的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小书香是不是都会走路了?攸攸一定更调皮了,魏姐姐一家不知道还好不好。还有刘明恕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孤僻不爱说话,他家里哥哥多,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第23章 戚珏好笑地看她一眼,「长大了,心思都变多了。」 沈却瞪他,道:「我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瞧,我儿子都会走路了!」 沈却指尖一指,指向戚无别。 摸着墙壁想要尝试走路的戚无别踉踉跄跄,一下子朝前摔去。幸好地面铺了很厚的裘毯,是摔不疼的。戚无别皱着眉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戚珏摇了摇头,这孩子太着急了。 快要离开肃北的时候,沈却掀开窗口的帷幔,有些怅然地望着远处深深浅浅的雪山。 这一回居然住了半年,其实已经比沈却意料中的久了许多。 「先生,你相不相信雪是有味道的?」沈却放下帷幔转过身来,顺手将小红豆嘴角的口水给擦了。 「我们还会回来的。」戚珏拿着袍子给她披在身上。 沈却笑了笑,没有接话。 会不会回来都不重要,这一次能够回来这么久她已经满足了。以后只要永无别离,哪里都是一样。 过了两个多月,沈却和戚珏终于又回到了永无严寒的鄂南。沈却抹了一下额头的薄汗,又给三个小家伙换上清凉的夏装。 戚珏跳下马车,「我先进宫一趟,不要急着安排府里的事儿,别让自己累着。」 「晓得了,」瞧着戚珏转身,沈却又把他叫住,「诶,早点回来。」 戚珏微微颔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戚珏入了宫。 「除了那副画,乌岂还有话给你。」戚青昊站在玉案后看着他。 戚珏静默地立在那里,等着下文。 「他要你的命。」戚青昊盯着戚珏的表情,「否则,灭戚。」 「那父皇的意思呢。」戚珏很平静地说。 「呵!」戚青昊冷笑了一下,「我的意思很重要?我又如何掌控得了你。」 大殿里静下来,无声无息的。 过了许多,戚珏开口:「我去乌和。」 「可你应该明白就算没有你,我大戚与乌和也必有一战。你当真以为凭借你一己之力可以扭转时局?还是……你真的只是想救母救妹?」戚青昊道。 「父皇难道以为我当真是躲到肃北享福了半年,什么都没做?」戚珏轻轻勾了勾唇。 戚青昊愣了一下,他重新上上下下打量戚珏。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些凄凉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坐在龙椅上,这张椅子代表的东西实在是让人心烦。倘若我不是大戚的皇帝,一定不会耐着性子跟你说话,直接让你滚蛋!」 戚珏弯了弯腰,轻笑着说:「您现在也可以让我滚蛋。」 戚青昊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咱们父子能不能好好说话?嗯?哪怕就一次!」 戚珏默然立在一旁,沉默。 戚青昊坐下来,他喝了案头的一盏凉茶,皱了皱眉。 「你五岁的那一年,我就知道你母亲没有死。还嫁给了乌和的王,成了乌和的皇后。我当时就想把你掐死。」 戚珏有些惊讶地挑眉看他。 「我去了乌和,亲眼看着她被封后。她穿着凤装,和乌岂并肩而行!女人是不是都喜欢至高无上的地位?都想做皇后?就因为我不能让她做正妃,她就要狠心离开?如果当初我允她正妃,她是不是要嫌弃正妃不如皇后?」戚青昊冷笑,嘴角挂着一抹嘲讽。 戚珏想反驳,可是他不愿意为那个女人说话。戚珏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她多次朝自己出手,想让他死。大概,也是为了巩固后位吧…… 戚青昊继续说:「如今乌岂拿她做要挟,她心里是什么滋味?想笑,也心疼她……」 戚珏凝视着戚青昊,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的确,戚珏并不能完全信任他。 「我没见过那个女人。我去乌和也不是为了救她。也不是为了银仪,如果一个人连自救都不能,别人又何必出手相救?」戚珏凉凉地说,「可是我还是愿意去一趟乌和。」 「理由?能让你身陷危险的理由是什么,你可别说是为了大戚。」戚青昊有些不懂地看着戚珏。 戚珏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为了大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炎雄皇子有勾结,很多次将大戚的军事情报以高价卖给炎雄!」戚青昊徒然加重了声音。 「嗯,没错。」戚珏点头,「我是个商人,缺点本钱。」 戚青昊怒道:「你知不知道凭借你刚刚这句话我就可以把你给废了!」 戚珏轻笑了一下,道:「父皇,当初派我去领兵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杀了我。可以父皇你并没有。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父皇是真的在示好。」 「示好?哼,笑话!」戚青昊猛拍了一下桌子。 他的脸色也差得很。 戚珏沉默了一下,忽然走上前,将扣在桌子上的茶杯倒过来,倒了一杯茶。 「既然父皇想要一场父子间的好好对话,那就依父皇。」戚珏将茶推给戚青昊,「父皇喝茶,消消气。」 「没错,军事机密这种事我的确卖过几次。可是父皇的江山还是稳的不是吗?有的时候过程并不重要。」 「哼,」戚青昊冷笑,「那么结果呢?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第24章 「大戚的盛世太平。」戚珏微顿,「父皇放心,儿子暂时还没有弑父的打算。当初宫变夺位时我没有杀你,盐丘州你没有对我动手,这算扯平。你是大戚的皇,儿子是大戚的太子,儿子会等你死了以后再坐上龙椅。」 戚青昊被他气笑了:「哼,老死?病死?毒死?」 「儿子身为洛神医弟子保父皇长命百岁并非难事。」戚珏缓缓道。 戚青昊就收了笑。 他端起身前的茶,蹙着眉,一点点饮了。这才说:「去乌和有什么打算。」 戚珏眉心轻蹙,正想着要怎么说清楚,戚青昊忽然说:「算了,我也懒得管。走走走,赶紧走!」 「儿臣告退。」戚珏郑重地行了礼,转身离去。 「慢着。」戚青昊叫住了他,「沈却要是闲着没事,常让她抱几个孩子进宫来坐坐。」 戚珏惊讶地回头看他。 戚青昊轻咳了一声,「他们三个也该周岁了吧?」 「还有十三日。」 戚青昊点了点头,说:「等他们三个的周岁礼过了再走吧。」 沈却和戚珏要回来的消息是提前就传回来的,王尺也先行一步,先回了沉萧府布置。等到沈却他们回来的时候,这般的沉萧府已经收拾完毕了。 其实鄂南的沉萧府一直都有人搭理,只不过三个小家伙逐渐大了,要给他们住的地方改一改。鄂南的气候不比肃北,不能在地上铺很厚的裘毯,可是三个小家伙都是学走路的时候,所以还是给屋子里的地面铺了一层软软的毯子。 沈却蹲在小无别的身边,看着他走路。 小无别神情严肃,一双小脚也有了力气,一下下使劲儿迈着步子。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看着小无别像模像样的走路。沈却开心地不得了。虽然小无别还不能走太久,可是对于沈却来说,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点点成长起来,这种过程是那么美妙。 小无别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走路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分神,他的身子就要朝前栽去,沈却一把扶住了他。小无别就栽进了沈却软软的怀抱里。 他仰起头看了看沈却,不由自主笑起来。就算他小小的身子里装着二十多岁的灵魂,可是面对自己母亲的温暖,他心底也是要融化的。 「你们的母亲又偏心了是不是?」戚珏站在门口脱了鞋子走进来,他走到一旁的戚如归和小红豆身边。 两兄妹正玩着一大块拼图,看戚珏过来了都伸开胳膊。 「爹爹,抱!」小红豆眼睛笑成了一道缝。 小如归撇撇嘴,说:「偏心!」 沈却瞪他一眼,愤愤说:「等你什么时候不踢哥哥,不抢妹妹的玩具就不偏心了!」 小如归捡起地上的木偶塞进小红豆的手里,又朝着床脚爬去,去把落在床脚的一捧花拿过来塞给小红豆,说:「给!」 小红豆笑嘻嘻地凑过去,在戚如归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戚如归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拍着,笑个不停,分外开心。 戚珏指了指另一边戚无别,跟小红豆说:「还有大哥哥呢。」 「嗯!哥哥!」小红豆笑着朝戚无别迈出小短腿。她还不会自己走路,只能由戚珏扶着。 小红豆又是一嘴口水蹭到了戚无别的脸上,戚无别皱了皱眉,还是耐着性子拉了沈却的袖子给小红豆擦口水。 戚珏去把戚如归捞过来,拍了拍他的屁股,说:「都一岁了,该学走路了。」 戚如归眨了下眼,胖乎乎的身子想往后躲。小家伙心里清楚这个爹爹可是个严厉的! 说着,就把戚如归胖乎乎的身子拉起来,扶着他的胖胳膊教他走路。 戚无别情况特殊,根本不用戚珏操心。就连小红豆都异常聪明,可是老二戚如归倒是个好吃懒做的。这不,不仅成了小胖子,还会的话少,也不会走路。 戚珏对如归的确很严格。小如归迈着胖乎乎的小短腿走了两步,就开始耍懒,腿儿迈不直了。戚珏就用手敲了敲他的小腿。 小如归敢怒不敢言。 走呀走呀,啥时候是尽头啊! 戚珏忽然松开了手,小如归不出所料一跟头栽倒在地。幸好地上铺着一层绒毯,要不然以小如归脸朝地的摔法,这鼻子可就是要塌的。 小如归挪了挪身子刚想爬起来,戚珏一下子把他胖乎乎的身子捞起来,抱着他就往外走。小家伙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挥舞着手臂朝着沈却求救。 沈却别开脸,全当没看见。 戚珏把小如归抱到外面的青砖路上,将他放在地上就松开了手。小如归眨了眨眼,看了看地面上的青砖,然后有些不安的用胖乎乎的小手抓戚珏的裤子。 戚珏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手,走到小路的另一头立着。 「走过来。」戚珏一手负于身后,远远看着小如归。 小如归扭了扭身子向后方看了看,他心里有点急!阿娘怎么不出来救他!连奶娘也都不见了!哦,他没有奶娘……哥哥和妹妹都有奶娘,只有他没有。 小如归不太情愿地转过来,仰着头看着前方立着的戚珏,只觉得这条路真是远。他哼唧了两声,就迈着步子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第25章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啪叽! 第五步的时候,小如归整个人朝前栽去。眼瞅着大地越来越近,他急忙挥舞着胖乎乎的小胳膊挡着脸! 疼! 爹爹居然不来扶他! 小如归吸了吸鼻子,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扶他,他只好哼哼唧唧地坐起来,有些委屈的抹眼泪。他又透过肉嘟嘟的手指头偷偷去看,爹爹站在远处一步都没迈过来,而且脸色好差啊! 「起来。」戚珏沉声说。 算了!不就是走过去嘛!忍忍就过去了!小如归又吸了吸鼻子,这才爬起来。他只想早点结束这磨难,咬着牙根往前走。 走啊走,走啊走…… 不行啦,好累啊!腿好酸! 小如归站在那儿不肯走了。 「继续。」戚珏又说。 小如归深深叹了口气,又开始迈着小步子往前走。再忍忍!再忍忍!不能摔倒,千万不能再摔倒了,好疼的!看着爹爹就在眼前了,小如归重重松了口气。 「爹爹,抱!」在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小如归笑起来,张开白藕似的双臂。似乎已经忘了刚刚还在生爹爹的气! 明明只有一步了,可是小如归脚底一滑,又是向前栽去。 小如归吓坏了! 可是这一次戚珏没有再让他摔倒,而是及时一捞,将他抱了起来。他看着怀着的小家伙,问道:「摔疼了吗?」 小如归眨了下眼,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疼!疼!」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张肉嘟嘟的脸上满是泪迹。 「好了,别哭了。」戚珏皱眉。 小如归的哭声戛然而止,小家伙小心翼翼地瞅着戚珏的脸色。 戚珏被他逗笑了,拉开他的裤管,看见他的膝盖果真青了一大块。小如归吸了吸鼻子,又要哭。 「再哭把你扔下去。比你妹妹还爱哭!」戚珏瞪他一眼。 小如归就讪讪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戚珏把他抱回去,交给沈却,然后寻了消肿的药粉,擦了一些在他的膝盖上。 「以后耍懒不肯走路,膝盖就要天天摔破的!」沈却皱着眉捏了捏小如归的鼻子。 小如归原本以为娘亲会心疼他的,可是没想到娘亲也跟爹爹一个口气! 「揉揉!揉揉!」小红豆凑过来,蹲在小如归的身前给他揉着膝盖。 小如归眉开眼笑,连疼都忘了。看看,还是有人疼自己的! 「先生,他们三个马上就要满岁了。满岁礼要怎么办?」沈却让小如归和小红豆一块玩,有些疑惑地戚珏。 「你的意思呢?」戚珏敲了敲小如归的屁股,跟小家伙说,「去吧随便扔到地上的木偶都捡起来。」 沈却想了想,说道:「当初他们满月的时候情况特殊,好的坏的请了那么多人。这回他们周岁了,不想走那些虚套,不办那么隆重的宴席了,只请一些关系好的朋友过来好不好?」 「依你的意思吧。」戚珏说着拍开小红豆想往嘴里塞的手指头。 小红豆有点委屈,瘪着嘴找哥哥去了。 「醒醒!醒醒!」小红豆站在床下,拽着沈却的袖子。 沈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冲着小红豆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眼窗外还黑着的天气。 「怎么早啊……」沈却嘟囔了一声,把床边的小红豆捞起来,抱在怀里。 她一个转身,面朝墙壁,闭着眼睛给自己和小红豆盖了盖被子。这是打算继续睡了。 小红豆用小手去抬沈却的眼皮,嘴里还念叨着:「醒醒,醒醒!」 沈却打了个哈欠,道:「天还没亮呢。」 明显是想要继续躺着不肯起的架势。 小红豆哼唧了两声,又凑过去亲了亲沈却的脸颊,糯糯地说:「爹爹都起了!」 沈却的睡意也被小红豆这一搅,散去了不少,她抱着小红豆说:「那小红豆倒是说说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啊?」 「生日!」小红豆发音还不太准,咬这两个字的音有些费力。 沈却一下子醒了。对了,今天是三个小家伙的周岁,她怎么给忘了。 沈却打着哈欠起床,一边让囡雪服侍她梳洗穿戴,一边让绿蚁和奶娘帮三个小家伙换上新衣服。三个小家伙换上新衣服以后,小红豆特别开心,是个从小就知道漂亮的,小如归也是总乐呵呵摸衣服。只有小无别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好像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沈却的目光从小红豆和小如归那儿扫到小无别的时候就不由有些担心,这个孩子怎么总是这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真是让人犯愁。 戚无别当然看懂了沈却担忧的目光,可是他又不是真的刚满一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像一对傻乎乎的弟妹那样傻乐呵。可是这娘亲还是得勉强哄一下吧? 他从椅子里跳下去,走到沈却面前抱住了她,又安慰似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怕。 「小无别最好了!」沈却立刻把刚刚的担忧忘记了,开心得不得了。 戚无别只好在心里轻叹一声——这个娘亲可真是好哄。 第26章 「殷夫人过来啦!」囡雪小跑进来。 她前脚进来,攸攸就像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 「阿却,你可回来啦!给你摘的花花!」攸攸一下子推开戚无别,冲进了沈却的怀里。又将手里刚摘的一捧花递给沈却。 红的,黄的,紫的。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儿,一看就知道是攸攸在路边随手摘的。 「你喜不喜欢呀?」攸攸偏着头眯着眼问道。 「喜欢!喜欢!攸攸送的东西肯定喜欢!」沈却急忙笑着说。 小红豆乖乖地坐在椅子里有些好奇地盯着攸攸看。攸攸发现了,她就跟沈却说:「这花你再还我一朵!」 沈却还没答应呢,攸攸直接从沈却手里捧着的花束里抽.出来一朵小雏菊,然后屁颠屁颠地送给了小红豆。攸攸摸了摸小红豆的头,「呐,给你哒。收了我的花,你以后可不许惹阿却生气!」 「嗯,嗯!」小红豆连忙点头,盯着手里的小雏菊笑起来。 这个时候魏佳茗才走进来,她瞪着攸攸,不满地说:「都长这么大了还不懂规矩,哪里能这么称呼长辈名字的!」 攸攸缩了缩脖子,藏到了沈却的身后。 「没事,没事,我喜欢攸攸这样喊我。」沈却笑着揉了揉攸攸的头。她这才注意到魏佳茗手里还领着个小女孩,而且魏佳茗的肚子微微鼓起来,应该是又有了身孕。 「这个就是小络青吧?」沈却走过去。 殷络青乖巧地弯了弯膝,道:「给却姨问好。」 明明才两岁的小姑娘,不是一般的乖巧懂事,礼数也是周到异常,一点都不像她的姐姐。沈却被她一喊,觉得心都软了。 「真乖!」沈却接了囡雪递过来的红包递给殷络青。红包鼓鼓的,里面装的当然不是钱币。 「谢谢却姨。」殷络青规规矩矩地谢礼,将东西收了。 「我也要!我也要!阿却你不能偏心!」攸攸又缠了过来,其实她就看见囡雪手中的托盘里是两个红包,另外一个肯定是自己的! 「当然不会少了你的。」沈却笑着把另外一个红包给了她。 攸攸开心地直接拆了红包,里面是一对红玛瑙的镯子,成色上佳。攸攸十分欢喜,直接套在了手上。而另一边殷络青目偷偷看了眼自己的红包,忍着没有拆开。 这两个女儿性子真是差了好多。 沈却想了想自己那三个性子完全不同的小家伙就释然了。她挽着魏佳茗的胳膊坐下,笑着说:「魏姐姐你居然又怀了第三胎,几个月了呀?」 魏佳茗目光渐柔,她揉了揉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说道:「已经四个月了。」 沈却就依次让三个小家伙见过魏佳茗,可是她忽然发现戚无别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呆呆的立在那里,魂不守舍的。三个小家伙里向来最是冷静的他怎么会这样样子? 「无别?无别?」沈却牵了他的手,发现他的小手凉凉的,「是不是冷了?」 沈却皱眉,鄂南的气候怎么会冷呢?更何况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儿。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沈却有些担忧地摸了摸戚无别的额头,很正常呀。 戚无别这才缓过神来,他将落在魏佳茗肚子上的目光收回来,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 他的小姑娘还没有出生,这一次他一定好好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收一丁点的委屈!戚无别看了一眼坐在椅子里正抓着桌子上的果子往嘴里塞的戚如归。 哼,这一次一定不让这个小胖子欺负了他的小姑娘! 「对了,沈云让我带话给你,说是身子不太舒服就不过来了。还托我带了给三个小家伙的周岁礼物。」魏佳茗说。 沈却点点头,问道:「云姐姐和殷二哥哥成婚没多久我就离开鄂南了,也不晓得他们过得怎么样。云姐姐为什么会不舒服呀?生病了吗?还是有好消息了?」 魏佳茗脸上的笑就淡了些,「也不是生病,去年她怀过一个孩子可是太不稳孩子没了。如今又有了一胎,就在家里安心养着了,几乎不怎么出门。」 「这样啊,那是要好好养着了。」沈却笑着把话别开,认识魏佳茗这么久了,她要有些了解她。魏佳茗不是个会在别人背后碎嘴的人,可是也不是个虚伪矫情的人。刚刚瞧着魏佳茗的表情,沈却隐约猜出来沈云在殷家可能还有些别的事儿,只是魏佳茗不太方便说。 沈却也很疑惑,明明沈家的几个姐妹里面,她原本和沈云的关系是最好的,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沈却和沈绯都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怎么反而和沈云最生疏了? 魏佳茗来的最早,沈却留她在屋子说了一会儿话,伴着五个小家伙的童真嬉笑声。过了没多久,沈休和苏陵菡,沈琉和慕容易也到了。他们两对的沈书香和小遇见当然也一并来了。小遇见和殷络青差不多大,而沈书香只比沈却家的三个小家伙大了三个月,她的身量随了苏陵菡,娇娇小小的,瞧着和小红豆差不多大。而且更奇妙的是沈书香和小红豆模样有着六七分的相似,站在一块的时候简直像一对双生子。 沈书香好奇地看着小红豆,小红豆也好奇地盯着沈书香看。没过一会儿,小红豆就抛弃了两个哥哥,和沈书香玩到一块儿去了。 戚无别一直偷偷瞟着魏佳茗的肚子,盯着自己还没出生的小姑娘,倒是没怎么在意小红豆。可是小如归就不大高兴了,好像自己的妹妹被抢走了一样。 第27章 沈宁也来了,她跟在沈休和苏陵菡的后面,有些别别捏捏地不爱说话。十一岁的小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可是她脸上的疤痕一直都没有消,还残留着一层白白的印子。 她不太喜欢热闹,虽然沈却一直拉着她说话,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直接让沈却招待别人,她自己一个人待着挺好。 沈宁正在发呆呢,裙角忽然被拽了一下。她低下头,就看见一只胖乎乎的小手。 「陪我玩!」戚如归拽着沈宁的裙子就不松开。 沈宁嘟囔了一声「麻烦鬼」,还是把小胖子抱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沈绯领着刘明恕也过来了。沈却的确递了帖子,她想见一见刘明恕,对于那个小男孩她总是放不下心,也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让戚珏诊治一下那个小男孩的眼睛。 刘明恕一进屋的时候,沈宁整个人僵了一下,她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沉默的刘明恕。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儿,沈绯就不会早产,那么刘明恕的眼睛是不是就不会盲? 刘明恕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活泼的攸攸拿玩具给他玩,他会下意识地躲开。 沈绯一直很介意当年的事情,见沈宁也在屋子里,脸色就有些沉。 沈却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就把大家都请去了前厅。虽然沈却和戚珏的意思是只请一些好友聚一聚,也给三个小家伙找找伴儿。可是毕竟戚珏的身份摆在那儿,朝中达官权贵的夫人们自然是要来的。又因为沉萧府这次的低调,那些夫人们也都尽量带着孩子过来,让气氛活跃一些,显得更加家宴一点。 沈却早就不知道第一次两次遇见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厅里,两张八仙桌摆在一起,再铺着很厚的绸缎。上面摆着各种各样能搜罗到的小东西。 这是要抓周了。 当真是所有人都围了过来瞧热闹。 「咱们再押一局他们能抓什么东西吧。」沈休来了兴趣,他的目光在三个小家伙身上打量了一圈。「这小子怎么跟他爹一样冷冷的,应该会抓个刀啊剑啊什么的吧?」沈休看着戚无别。 戚无别坐在桌子上被这么一群人围着十分不舒服。 沈琉说:「那个小胖子肯定抓中间的馒头。」 许多妇人都忍不住掩着嘴笑。 沈却拍了小如归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如归呀如归,你可得给我长点脸啊!」 「抓那个娃娃!抓那个娃娃!」攸攸跳着指给小红豆看,她眼睛亮亮的,明明是自己想要玩。 戚珏从外面走进来,和他一起并肩进来的还有戚青昊。 朝中权贵的夫人们几乎都是见过戚青昊的,见他来了,都齐刷刷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戚青昊随便摆了摆手,走到三个孩子的身边。他瞪了戚珏一眼,「你是不是没跟沈却说?」 沈却有些惊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戚珏。 戚珏轻轻摇头,他走过去拍开戚如归往嘴里塞果子的手,说:「还小呢,再大大就让阿却带着他们去宫里请安。」 三个小家伙被推了推,坐在一大堆东西中间。 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想要瞧瞧他们抓起来的会是什么。虽说这抓周是有点不可信,可是大戚子民可是对这事儿深信不疑的。好像抓个刀枪就能当将军,抓个书本就能考状元似的。当然也不全是好兆头,如果抓了吃的,免不得被人笑话是个饭桶的料! 沈却有些紧张地看着三个小家伙,她还真的担心戚如归真抓个大馒头。 小红豆挪着身子本来想要帮攸攸姐姐拿那个娃娃的,可是她的目光被一个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虽然那个东西被一个精致的绣帕遮了大半,可是亮晶晶的,真好看! 小红豆扯开绣帕,将亮晶晶的东西拿起来瞧了瞧,十分欢喜地戴在了头上。 那是个凤冠。 静悄悄的,那么多人谁都没说话。还有人偷偷去瞟陛下的眼色,不过戚青昊似乎心情很好,脸上还带着笑。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凤冠当然不是真的凤冠,戴在小红豆的头上很大,她扶着上面的流苏不让它遮着眼睛,有些求救似地直接扑向戚珏,一边走一边说:「爹爹,大!太大了!」 戚珏将她搂在怀里,笑着说:「好,以后给你打一个合适的。」 戚青昊正看着戚珏怀里的小红豆,忽然感觉有人拉了他一下。他低下头,就看见戚无别爬到了他身边,拽着他腰间别着的镶龙令牌。 这令牌黑玉所造,雕浮龙。是大戚祖上世代帝王所佩戴之物。换句话说,它等于玉玺,等于龙袍,等于龙椅。 这下子,厅里就更静了。 「哈!」戚青昊忽然笑了一下,「看来你们准备的上百种物件都不入我这皇孙的眼啊。」 戚青昊摸了摸腰间的镶龙令牌,直接将他扯了下来送给戚无别,说:「拿去玩吧!」 戚青昊的这个举动着实惊了诸人! 戚珏皱了下眉,有些斥责地看着戚无别。倘若戚无别真的是个周岁的孩童,戚珏会觉得无所谓,甚至要夸他一句。可是他既是重生归来,再联想他之前说的话,戚珏有些担心这个儿子太执念皇位。 小无别自然看懂了戚珏的眼神,可是他也很委屈啊!他前世周岁抓周的时候抓的就是这块镶龙令牌啊! 第28章 还没有抓东西的就只有小如归了,他坐在桌子中央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看什么都喜欢的样子,可是又什么都没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毕竟他的哥哥和妹妹抓的东西实在是让人震撼,就不知道剩下的他会抓什么。不过好像的确也没有什么比他的哥哥和妹妹抓的东西更好的了…… 「如归,快点抓一个!」沈却有些着急地催了一声。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头盼望一定要抓个好的! 小如归瘪了瘪嘴,一副十分心痛的表情。 他忽然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嘴里喊着:「都要!我都要!」 沈却有点懵。 懵的又何止沈却一个。 戚珏轻咳了一身,把他捞起来,说:「好好好,都给你。绿蚁把这些东西全收起来送他屋里去!」 「爹爹最好了!」戚如归哈哈笑着,拍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开心坏了。 沈宁有些不太喜欢这种热闹,三个小家伙抓周的时候,她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等到抓周结束,沈却安排着宾客入座闲聊的时候,她有些不耐烦地躲了。 沈宁沿着沉萧府的一条青砖路随意走着,忽然听见一群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她本来想躲了,却隐约听见什么「打他!打他!」「对对对,打死这个小瞎子……」 沈宁心里咯噔一声,她奔过去,推开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就看见刘明恕跌坐在鲤池边儿的泥地上。鲤池里的水很高,有一些溅到外面,就导致周围那一圈儿的地十分泥泞。刘明恕的身上已经沾了很多的泥土,可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承受着。 「你们在做什么!」沈宁冷喝一声,怒气腾腾。 那群小孩子惊了一下,却在看见沈宁虽然比他们大几岁,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放下心来。 「哪里来的丑八怪,要你管……」有一个小男孩嘟囔了一句。 另外一个更小的小男孩说:「丑八怪帮瞎子,真是一伙的。」 沈宁两步跨过去,直接将两个小男孩扔进了鲤池里,惊得鲤池里无数红鲤鱼四散开来。 「救命啊!救命啊!」剩下的孩子们吓坏了。 这些孩子都是朝中权贵的子孙,身边也都跟着伺候的下人,只不过沈宁的动作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瞧着两个小主子被扔进了鲤池里,急忙呼叫的呼叫,告知主人的告知主人。 其他的小男孩都被跟着的丫鬟、妈子抱了起来,想要避一避。 沈宁懒得理他们,她站在刘明恕面前,问道:「疼吗?」 刘明恕摇了摇头。 「你是哑巴吗?」沈宁又问。 刘明恕抿了下唇,十分小声地说:「不是。」 「那你是少胳膊还是少腿?他们打你你不会还手吗?就算打不过他们你不会喊人吗?」沈宁冷着脸,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刘明恕没有说话了,他慢慢低下了头。 也就这片刻的功夫,花厅里的人都知道了这头的事儿,急忙赶了过来。沉萧府的家丁也及时跳进鲤池里,把两个小男孩救了出来。两个小男孩吓坏了,所幸没有性命之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少爷怎么会掉进水里!」两个小男孩的母亲莫夫人怒声质问守着小男孩的奶娘。 原来这两个小男孩竟是一对亲兄弟,一个八岁,一个六岁。 奶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是奴婢没有看好少爷,可是……不是少爷们自己淘气掉进鲤池的,而是……而是有人推了他们。」 「谁!」莫夫人厉声问道。 奶娘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沈宁。 莫夫人有些迟疑。她自然知道沈宁是沈却的妹妹。说来奇怪,这个沈却并非太子妃,可是太子一直和她住在一起,还有了三个儿子。而且太子妃的位置现在可是空悬的。朝中早就把沈却这个戚珏最早的妻子当成太子妃来看。更何况刚刚看着戚青昊对那几个孩子的态度,是绝对不能得罪了沈却的。 沈绯这个时候才赶过来,她凑过来一眼就看见跌坐在地上的刘明恕。 「明恕!」沈绯冲过去,将一身脏兮兮的刘明恕拉起来,发现儿子的额角还有一块淤青。沈绯顿时心疼得不行,她用眼神余光看了沈宁一眼,问刘明恕,「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了你?」 刘明恕的奶娘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才急匆匆过来,一看这情形,脸都吓白了,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急忙跪了下来。 「你就是这么照顾着小少爷的吗!」沈绯怒斥。 沈却也一脸冰寒,三个孩子出了事儿,其中一个还是刘明恕。她也真是不太高兴了。 戚珏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五岁的小男孩被围着欺负的一幕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熟悉了。 「怎么回事。」戚珏沉声问道。 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穿着绣着沉萧暗纹的衣袍,自然是潜在沉萧府的隐卫。他恭恭敬敬地将事情说了,不偏不倚,一个细节都没落下。 沈绯这下更怒了,盯着两个全身湿漉漉的孩子,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莫夫人有些讪讪,可是她仍旧强撑着脸面说:「小孩子不懂事,多教教他们就会懂的,何必推到水里去。还是个姑娘家,这心思可是够歹毒的!」 第29章 莫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沈宁脸上的疤上,带着点说不明的意味。 「哼,」沈宁毫不介意地抬起头让她看,「这位夫人你想看我脸上的疤不用偷偷摸摸的,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沈宁这态度反而让莫夫人有些下不来台,她小声嘟囔了句:「果然是没个好母亲教导出来的野丫头……」 沈休怒了,刚想说话,沈却就拉住了他的胳膊,朝着他摇了摇头。 「莫夫人,」沈却让自己的脸上带着点端庄的笑意,「您这话我是很赞成的,孩子不好总归是父母没有教导好。那令公子闯下的祸事,是不是该由您来道个歉?」 「道歉?」莫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是她迎上嘴角噙笑的沈却的目光时,就是一愣。是了,她刚刚还在心里提醒过不能得罪了沈却。怎么一时冲动就忘了沈宁是沈却妹妹这件事!而沈绯也是沈却的姐姐! 「咳咳……」莫夫人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她站在那儿看着刘明恕,「你的两个小哥哥调皮了些,不是诚心的。我替他们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是不会计较的。」 莫夫人的脸上堆着笑,可是这笑容有些僵硬。 刘明恕低着头,没吭声。 沈绯冷哼一声,对莫夫人抛出一个不肖的眼神。 莫夫人是待不住了,以两个儿子落了水怕着凉为借口,急匆匆回家去了。沈绯也想带着刘明恕回家的,被沈却给拦了下来。 虽说沈却的三个小家伙不过才刚刚过了周岁,可是沉萧府里连三个孩子一直到十岁的衣服都给准备了。沈却让囡雪瞧着刘明恕的身子,给找了件适合的衣裳,等刘明恕重新梳洗过了,给他换上。 沈却将宴席安排妥当了,就领着刘明恕和沈宁去了偏屋。 本来这次让沈绯带着刘明恕过来就是要给他瞧瞧眼睛的。 屋子里,沈宁站在一角,可是她一直有些紧张地盯着刘明恕,她真的太想这个小男孩治好眼疾,这比治好她脸上的疤痕更重要! 看着戚珏给刘明恕诊脉,沈却和沈绯也十分担忧。 戚珏终于放开了刘明恕细细的手腕。 「怎么样?」沈却焦急地问。 「很难。」戚珏照实说。 沈绯的眸光一下子灰败下去。 「是很难,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对不对?」沈却有些不死心地问。 戚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的眼睛是天生的,想要重新看见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明恕拉了拉沈绯的手,沈绯低下头,就看见这个向来不爱说话的儿子努力朝着她扯了扯嘴角。沈绯知道这是刘明恕怕她难过,在安慰她! 沈绯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别开眼不忍心去看刘明恕,她甚至觉得是因为自己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报应到了刘明恕的身上。沈绯深吸一口气,说道:「多谢太子殿下肯为明恕费心,能不能看见只看天意吧。我领着他先出去了。」 沈绯知道戚珏一会儿还要给沈宁治脸上的疤痕,她并不愿意留在这里。 看着沈绯领着刘明恕往外走,戚珏忽然开口:「明恕,你想不想学医?」 刘明恕的脚步就停下来了。 沈绯一喜,喜的不是戚珏说的话,而是刘明恕居然终于有感兴趣的事情了。这几年刘明恕整日不说话,一直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模样。 刘明恕点了点头,小声地说:「想。」 戚珏勾了勾嘴角,道:「等有一天你能保护自己不受别人欺负了,就来找我。」 刘明恕重重点了点头。 沈宁脸上的疤痕倒是不算难事。戚珏连沈却身上最难消去的烧伤留下的疤痕都能去掉,何况其他。只是沈宁脸上的疤痕有些深,并不能一时片刻就清除,更何况那些不同的肤色。不过只要慢慢涂着药膏养着,过个三五年总会慢慢消掉的。 沈却紧紧皱着眉,还是很担忧。 沈宁如今十一了,三五年内正是说亲的时候,这个时候脸上落着疤…… 沈却怎么能不替她犯愁? 不过沈宁倒是自己想得开,并没有把脸上的疤痕当回事。 「行了姐,你别替我操心了。又不是嫁不出去就不能活了。我先出去了昂,刚刚沈琉还找我呢。」沈宁拿着戚珏给她开的药方随意塞进袖子里,就急匆匆出去了。 沈却瞧着她这副不上心的样子,就有些犯愁。她觉得还是得嘱咐沈休一遍才行。不成,不成,沈休也是个做事不靠谱的,倒不如请苏陵菡多帮忙盯着些。 沈却想着就要去找苏陵菡,戚珏忽然拉了她的手腕。 戚珏微微用力,就将沈却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然后双臂将她环住。 「阿却,我有事跟你说。」 沈却望着戚珏的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出事了!」一道青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门外出声道。 也几乎是瞬间前面就响起了一片乱糟糟的声音,有妇人的惊呼声,还有小孩子受了惊的啼哭声。间或能够听见「行刺」、「救命」这样的声音。 沈却一惊,就从戚珏的腿上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无别、如归和小红豆都还在前面! 第30章 戚珏也变了脸色,往前头去了。 沈却和戚珏从来没想过才沉萧府里会遇见这种事儿! 沈却和戚珏赶到前厅的时候,行刺的人已经被抓住了。两排一身青竹色衣袍的隐卫将整个前厅围住,那些受了惊的妇人和小孩也被困在厅里,谁都出不去。 小无别、小如归和小红豆三个小家伙被刃护着,没有任何闪失,甚至也没有吓到,正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些吓哭了的小孩。他们三个大概是不懂,他们哭什么呀? 「怎么回事。」戚珏看了一眼厅里的情况,只有三个来做客的妇人被隐卫钳制住,地上落了两三把匕首,还一滩血。再无别的伤亡。 沈却可就没观察那么多了,她的目光全部在三个小家伙身上,看见三个小家伙坐在一块玩着手里的玩具,她就松了口气。她走过去,有意无意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他们三个的视线。 「这三个妇人用了易容术,混入宴席,企图对陛下行刺。当时幸好沈将军离得近,及时发现,拦住了他们。陛下并无碍。」刃三言两句就把事情交代了。 沈将军即沈休。 戚青昊铁青了脸,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戚珏略一沉思,走到那三个被迫跪在地上的妇人身前。以免他们咬舌自尽,隐卫不但钳制着他们跪在地上,还堵了她们的嘴。 「挑断手筋脚筋,再割了舌头,拉下去慢慢拷问。」戚珏云淡风轻地说。 沈却回头看他一眼,瞧见他右侧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就晓得戚珏是真的动怒了。 押着三个妇人的几个隐卫弯了弯腰,无声押着人下去了。 「没想到在沉萧府还能有遇刺的事儿,真是太巧了。」一个满身气派的妇人用帕子遮了唇,轻笑着小声说道。 她是薛家三夫人,也是左相三子的嫡妻。 今日来的宾客本就是朝中各位大臣的家眷,谁听不出来这话的意思。 一旁的韩姑娘轻轻笑了一下,说道:「薛三夫人这话可真有趣,沉萧府又不是密闭的盒子,适逢三位小殿下的周岁礼,宾客云集,怎么就不可能有奸险之人鱼目混珠了?而且我怎么瞧着那三位妇人刚刚还与薛三夫人说过话呢。」 韩姑娘是右相的长女,也是韩明轩的妹妹。 「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他们都用了邪门歪道的法子改了容貌,今儿来的宾客谁都没发现出端倪!又不仅仅是我!陛下!您不要听信她的浑话!」薛三夫人急了,急忙辩解。 戚青昊这才开口:「把事情处理好,拿出结果来。」 他的话自然是对戚珏说的,他说完就起了身,打算离府。对于薛三夫人和韩姑娘两个人争锋相对的对话,戚青昊权当没有听见。 「送父皇。」戚珏恭敬行礼。 戚青昊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 今儿个来的宾客没有哪个是傻的,背后或多或少都代表了自家男人的意思。令她们颇为惊讶的是戚青昊的态度。遇到行刺这种事儿,难道不应该将人押回天牢重重审问吗?怎么竟然如此轻易地交给了戚珏处理?戚珏是太子,交给他处理也算合宜。可关键是这事儿发生在沉萧府,那戚珏就洗脱不了嫌疑。这种情况下将行刺的人直接交给戚珏,那岂不是摆明了一种过分的信任? 当时朝中所有人都认为陛下立戚珏为太子是一个阴谋,可是这么久过去了,戚珏这太子是不是当的越来越稳了?而且原本最容易继位的大殿下和二殿下,大殿下自出了霸占弟媳的事儿以后几乎过着隐居一样的日子,朝中毫无根基。而二殿下又死在狱中。如今勉强可以跟戚珏争位的似乎只有四殿下,可四殿下戚玳又是没什么野心的样子,更何况其母当今皇后的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那么,还有谁能跟戚珏争夺皇位?那些妇人们心中暗暗合计——等回去了可得把今儿个的事儿跟自家男人好好说道说道。 宾客陆续告退,隐卫暗中排查,只有确定了这些宾客没有嫌疑才放他们离去。戚珏去了书房,不知道和谁在议事,沈休也一并去了。 沈却将宾客送走了,让奶娘领着几个孩子到后院的花厅里玩。自己和魏佳茗、苏陵菡、沈宁、沈琉还有沈绯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闲聊。 本来沈绯是要带着刘明恕回家的,但是难得刘明恕被攸攸拉去玩儿了。刘明恕这孩子性子太孤僻,在家里的时候也时常被几个妾生的哥哥欺负,实在难得和同龄的小伙伴玩儿。所以沈绯就留下了。不过她坐的位置离沈宁很远,沈宁也避开了她。 凉亭里时不时传来谈笑声,花厅里也不时传来几个小孩子的嬉笑声。 攸攸年纪最大,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一群小豆丁。 「诶,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攸攸手里捧着一束花,正想插在小红豆的头上,就看见刘明恕一直乖巧地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攸攸的话,让一群小豆丁都看向刘明恕。 远处刘明恕的奶娘有些急,生怕有人欺负了自家的小主子,毕竟刚刚她已经疏忽了一次,毕竟刘明恕在家里也总是被兄长们欺负。 小红豆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从攸攸递给她的花里拿了一支鹤望兰,然后迈着步子走向刘明恕。 「表哥哥,给!」小红豆把花递到刘明恕身前。刘明恕整个小身子都紧绷了,他看不见小红豆递过来的东西,可是他闻到了花香。他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小手颤了一下,他想接,可是没敢伸出手。 第31章 因为他看不见花在哪儿。 刘明恕甚至有点害怕,小时候有一次姐姐也送花给他,可是花上有可怕的虫子,等到他伸手去接花的时候,就摸了一手虫子,虫子上带着倒刺,将他的手都划肿了。 小红豆在刘明恕的身前蹲下来,盯着刘明恕的眼睛看。 刘明恕更紧张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是在盯着他的眼睛看吗?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所以慢慢低下了头。 小红豆就去拉刘明恕的手,然后把手里的鹤望兰塞在刘明恕的手里。然后握着刘明恕另外一只手的食指碰了碰花叶。 「绿的!」 小红豆用握着刘明恕的手指头往上移,让他的指尖碰到上面佛焰苞的边儿,说:「紫的!」 再拉着刘明恕的手指头,让他的指尖碰了碰花瓣,说:「蓝的!」 刘明恕的指尖颤了一下,又缩回去了。 小红豆皱了下眉,然后重新拉住刘明恕的手,让他摸一摸手里的花儿。她努力发准了音,糯糯地说:「鹤、鹤、鹤!」 可是第二个音,她怎么都发不出来。 一旁的攸攸急了,急忙大声说:「鹤!望!兰!」 「嗯嗯!」小红豆使劲儿点了点头,努力说:「鹤!哇!难!」 「不对,不对!是鹤望兰!」攸攸皱着眉纠正她。 一旁守着的几个奶娘都忍不出笑出来。 小红豆也有些烦躁地又说了一遍:「鹤!哇!难!」 「还是不对!跟我说!鹤!望!兰!」攸攸重重叹了口气,她把手里的花儿塞给自己的妹妹殷络青,走到小红豆身边仔细教她。 一遍,两遍,三遍…… 「鹤!望!兰!」小红豆终于能把这三个音准确地发出来了。 别人还没夸她呢,她先自己拍起来手,笑得眯起眼睛来。 刘明恕握着手里的花儿,低着头,嘴角也忍不住带着点笑。 小红豆自己笑够了,用重新拉住刘明恕的手摇了摇,说:「鹤!望!兰!」 瞧着刘明恕抿着嘴,没有反应,她急了,又重重说了三遍,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刘明恕这才明白小红豆是在教他认识望鹤兰,他抬头匆匆看了她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小声说:「鹤望兰……」 「对!摘!摘!」小红豆拽着刘明恕的手,就想把他从长椅上拉起来。可是她不过刚刚过了周岁,步子还没走利索,刘明恕坐在那里不愿意起来,她就啪叽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漂亮的小裙子都染上了泥土。 「小红豆!」 小无别、小如归、攸攸、沈书香、小遇见、还有殷络青都围了过来。 「疼不疼?」戚无别皱着眉把她拉起来。 「吹吹!吹吹!」戚如归肉嘟嘟的脸全部皱起来。 剩下的几个小姑娘都给她扑了扑裙子粘上的尘土。 小红豆的奶娘想要过去帮忙,被绿蚁拦了下来。 刘明恕有些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他想要道歉,可是开不了口。他想知道小红豆摔疼了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哭鼻子,可是他看不见…… 「不疼!」小红豆笑着推开两个哥哥,她还是要去拉刘明恕的手。「表哥哥,摘花!摘花!」 「好……」刘明恕任由小红豆拉着她钻进花丛里。牵着他的手小小的,柔柔的,可是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道,只要牵着她的手就不怕摔跤,纵使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小如归掐了一朵山茶,笑嘻嘻地递给戚无别。 戚无别略嫌弃地把山茶塞给沈书香。小书香十分开心地接了,又将手里的君子兰送给戚无别。戚无别一滞,看见一旁的小遇见手里抓着一捧花,就又把手里的君子兰给了她。 也许抓周的确很有预示性,戚如归的确是太……博爱了。这世上就没有他不好奇不喜欢的东西,好像对什么事儿都充满了兴趣。等他长大以后谁都要夸他一句博学,他自己也一直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是戚无别知道这个弟弟就是什么都懂那么一丁点,又什么都没懂的透彻! 而且他还特别喜欢抢哥哥的东西!但凡是戚无别喜欢的东西,他都要参合一下!包括…… 戚无别看了一眼跟在攸攸身后的殷络青,戚无别的小糖豆模样和殷络青有几分相似,只是性子又不同。他的小糖豆和两个姐姐性子都不太一样。 戚无别看了一眼一旁玩泥巴的弟弟。他重回一世可不能再输给这个弟弟!戚无别勾了勾嘴角追上了攸攸和殷络青。既然他的小糖豆还没有出生,那就先和她的两个姐姐打好关系! 远处的鹤望兰花丛里传来悦耳的笑声,有小红豆的,还有刘明恕的。这是刘明恕今天第一次笑。 戚无别望过去,看见刘明恕跟在小红豆的身后,嘴角裂开,笑得很开心。 原来这小子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赖」上小红豆了吗?戚无别望着他的身影,同情地摇了摇头。可怜的刘明恕,你喜欢谁不好喜欢小红豆…… 戚无别深知在未来的岁月里,小红豆的撩汉技能实在太过强大。而刘明恕只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个罢了…… 第32章 沈绯时不时转过头望着花房的方向,她有些担心刘明恕。 沈却自然看出来了沈绯有些担心刘明恕,她安慰说:「绯姐姐你不要担心了,明恕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应该很快就能和其他小家伙们玩到一块儿的。」 沈绯点了点头,让自己松了口气,她也只能这样盼着了。 「姑娘、姑娘,殷家里二夫人过来了。」囡雪从回廊那头走过来,禀道。 「云姐姐?她不是今天不舒服吗?怎么过来了?而且还是这个时候,宴席都已经结束了呢。」沈却心里虽然疑惑,仍然急忙起身,她对其她的姐妹说,「你们先等一等,我去前面接云姐姐过来。」 沈却说完,就让囡雪跟着,一并往前头去了。 魏佳茗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疑惑。之前她并没有对沈却完全说实话。沈云自从第一个孩子掉了以后,和殷夺的感情就不是太好。院子里时常能听见两个人吵闹的声音。虽然魏佳茗和她接触不是很深,但是她隐隐觉得沈云似乎不太喜欢沈却。而且沈云为什么会这个时候突然来?魏佳茗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沈却还没有走到前头呢,沈云就过来了。 看着沈云出现在回廊另一头,沈却笑着迎上去。可是离得近了,沈却慢慢发现沈云的脸色不太好看。 「云姐姐这是怎么了?」沈却有些诧异地问。 沈云扬起一只手就朝沈却的脸上甩过来。 沈却从来没有想过沈云会对她动手,完全没有设防。幸好一旁的囡雪瞧着沈云的脸色不对,心里做了防备。所以及时挡在了沈却身前。沈云那狠狠的一巴掌就落在了囡雪的脸上。 囡雪的脸一直被打偏到一侧,长发散下来,遮了她大半的脸。 「囡雪!」沈却惊了,急忙去看囡雪的脸。 凉亭里的这些人虽然离得不算近,可都能够看清回廊里的情景,而且响亮的巴掌声也都落入了她们耳中。她们急忙起身赶过去。 「沈云你这是做什么?」沈琉怒视沈云。 沈绯和沈宁也是不解地看着沈云,闺中的时候沈家女儿里头就数沈云最是端庄得体,和沈却的关系也是最好的。她今天这是做什么? 「阿却你没事吧?」苏陵菡吓白了脸,急忙询问沈却,又和沈却一起去瞧囡雪的脸。 魏佳茗怀着身子,是最后一个赶过去的。她拉了拉沈云的袖子,说道:「还怀着身子呢,怎么这么大火气。」 「我没事,没事!」囡雪急忙说。可是她的脸已经瞬间红肿起来。 囡雪对于沈却来说,根本就不是个普通的丫鬟。 沈却拉开站在自己身前的囡雪和苏陵菡,看着沈云,冷声说:「若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尽管说出来。别一直憋在心里生闷气,而我又根本不知道为了什么!」 沈却明白自从那一年她举办生辰宴之后,沈云就故意疏远了她。沈却没有来主动找她,适逢那时候出了很多事儿,沈却也就没有去询问。今日见她过来,沈却心里原本还有那么一丁点的欣喜,却没有想到沈云是来算账的。 很好。 沈却也想知道,这个沈云倒是为了什么疏远她,甚至仇恨她! 「哼,」沈云冷笑,「你在装糊涂吗?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还要继续装糊涂吗?沈却!我以前对你不好吗?你刚回沈家的时候别人是怎么对你的?」 沈云的目光依次看向沈绯、沈琉和沈宁。 「你忘了沈绯怎么欺负你,排挤你,甚至她不愿意嫁到刘家,把你推出去替嫁的事儿了?」 沈绯脸色一红,愤怒地看着沈云,怒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挑拨离间吗?」 沈云没有理沈绯,继续说:「还是你忘了沈宁怎么推你,怎么骂你,怎么大喊着把你赶出家门吗?」 沈宁冷冷地看着沈云。 「还有,这个沈琉她有帮过你吗?整天假清高,谁都以为她性子孤僻不好相处,实际上呢?哼,处事最圆滑的就是她!谁也不帮,谁也不交好,让别人想起她来的时候只觉得她人不错。」 沈琉看了沈云一眼,懒得跟她分辨。 「而我!」沈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当你孤苦伶仃从肃北回鄂南的时候,只有我对你好!她们排挤你的时候我帮你说话!我送你礼物!我关心你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给你出主意,陪着你说话!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 沈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沉声说:「是,以前在沈家的时候多亏云姐姐的照顾,沈却感激不尽。可是我现在也很想知道我到底对你怎么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沈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酒盏递给沈却。 沈却仔细端看手中的酒杯。小巧精致的瓷杯,把杯子翻过来,就可以看见下面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却」字。只不过整个酒杯的底部沾了些奇怪的软土。沈却就认出来这个酒杯正是沉萧府的东西,而且是她十五岁生日宴的时候,戚珏特意命人造的。 当初沈却的十五岁生日宴上用的一干物件上都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却」字,就是为了庆祝沈却的生辰,图个吉利。这个酒杯就是那个时候造的。只不过后来那些东西在沈却的生辰宴结束以后都收起来了,平时也没有再用过,这个杯子怎么会在沈云的手中? 第33章 沈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沈云,问道:「云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杯子的确是我沉萧府的东西,可怎么会在你这儿?」 沈云冷笑,说道:「他将这个东西藏了整整两年,故意用一层软土抹去下面的‘却’字,然后放在书房日日看!夜夜看!看了两年!」 「他?他是谁?」沈却懵了,她怎么根本听不懂沈云的话? 「哼,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沈云望着沈却的目光全是仇恨。 沈却一点点反应过来了,能让沈云和她产生隔阂,甚至动了这么大的气,也只能是殷夺了。 「你是说殷二哥哥?」沈却震惊地看着沈云。 「你这声哥哥叫的可真亲切!」沈云死死盯着沈却,「你终于肯承认了是不是?」 「我承认什么?」沈却陷入震惊中不能自拔,她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酒杯,说不出心里头什么滋味。原来这几年沈云疏远她,记恨她都是因为殷夺? 可是殷二哥哥…… 「我和殷二哥哥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不要胡乱猜疑好不好?」震惊过后,沈却有些生气。谁都不愿意被人冤枉,更何况还是这种事儿。 「什么事儿都没有?胡乱猜疑?」沈云向前一步,「如果你们两个什么事儿都没有,当初沉萧府出了事儿,你为什么会住在殷家?那个时候你就和殷夺不清不楚了吧?据说还是殷夺救了你一命,那个时候你该不会是为了报恩就献出自己的身子了吧?」 「沈云!你说话注意分寸!」沈琉瞪她一眼。 沈云不理会沈琉,更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继续说:「好,那个时候我与殷夺毫无关系,我不怪你!可是你十五岁生日宴的时候已经知道我和他的婚事了。结果呢?你避开所有人和他偷偷相见,私相授受!瞧你握着他送你的东西时候那个高兴劲儿,当时你有想过他和我有婚约吗!」 沈却使劲儿想了想,她什么时候和殷夺私相授受了?沈云说的这事儿真的发生过? 「还有!我和他成婚的前一日,他还来看你!与你倾诉衷肠!你还送他外伤药!若不是他瞒不住让我知道了那个外伤药是你送的,是不是也要把那个小瓶子和这个酒杯一起供着!」 沈却深吸一口气,还没想明白私相授受的事儿,又被沈云砸下来一个「倾诉衷肠」的名头! 沈云的视线越过沈却,看着后面的戚珏,嘲讽地说:「太子殿下,你捧在手心里疼的妻子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殷夺口口声声喜欢沉萧府酿的酒,可是戒酒以后还是时常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听说太子殿下对殷家有恩,可曾想到殷家子孙惦记着你的妻子!」 「沈云!你别在这里胡说!」牵扯到殷家,魏佳茗不得不拿出长媳宗妇的架势训斥沈云。 沈却转过身,这才看见戚珏和沈休站在后面不知道听了多久。 沈绯、沈琉、沈宁和苏陵菡都有些担忧起来。甭管是不是真的,可是这些话让戚珏听了总不是好的。 沈却现在心里头翻江倒海的,她可顾不上戚珏现在心里怎么想。 「沈云,我告诉你。念在你现在是个孕妇,我不想动你,不过你最好在我忍不下去之前立刻滚开!」沈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她已经是强忍着心里的怒意了。 「怎么了,你在心虚吗?」沈云又向前走了两步。 「好了,好了。沈云,你还在孕期,别闹脾气了。快消消气,别伤了身子。」魏佳茗想要先把两个人劝开,她挽着沈云的胳膊,把她向后拉去。不过沈云显然不想就这么算了,她推开魏佳茗,魏佳茗一个趔趄,差点向后跌去,幸好沈琉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你也怀着身子,别往前凑了。」沈琉皱着眉,将魏佳茗往后拉了拉。 沈云又朝着沈却走了一步,冷笑道:「当年我对你的真心实意就换来你对我的恩将仇报!你所做的这一切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沈却沉声说:「我竟是不知道这两年你故意躲着我,是为了这个。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了好好说?你又何必自己在心里憋了这么久,今儿个又来我这儿没脸没皮的撒泼!」 「撒泼?对,我就是撒泼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这是误会!你敢发毒誓你和殷夺什么关系都没有吗?用你的儿子发誓!」沈云怒道。她的眼睛红红的,整个人的情绪好像在崩溃的边缘。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沈却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不过我没有必要为你这样的人发毒誓,更不可能为了你这样的人用我的孩子发毒誓!」 「可笑!你不敢发毒誓就是心虚!你就是和殷夺不清不楚!青梅竹马?哼,说吧,你们偷情过多少次,你的儿子到底姓什么!」沈云的眼睛越来越红,说的话也是越来越没谱。 沈却强压着心里的怒气,沉声说:「沈云!为了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把这些话收回去!」 「你还好意思说孩子?」沈云的眼睛里已经蒙了一层泪,「我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你没有抱住你知不知道!」 「笑话!你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根本没见过你。你是梦里做噩梦梦见我,把孩子吓没了的吗!」沈却觉得她已经忍受不下心口的这股怒气了。 沈云抿着唇,不肯说话了。她有些说不出口!当初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恰巧沈却出了事儿,殷夺担忧地跟着沈休去了沉萧府。沈云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动了胎气,要不然那个孩子也不会保不住!更可气的是,从那个孩子没保住以后,大夫说她以后生产不易。 第34章 这次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可是被她发现了那个杯底刻着「却」字的酒杯。她怒火中烧,积压多年的怨气一股脑涌上来,紧接着又跟殷夺大吵了一架,便又动了胎气。 她手掌发颤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她的这一胎又保不住了…… 她现在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子正在流血! 「沈云!你来这里发什么疯!」殷夺冲进来,黑着一张脸。 沈云一惊,她目光有些躲闪。 「阿却,我知道我今天不应该过来闹,更不应该不知规矩的乱说话。」沈云的眼眶瞬间溢满泪水,她抓住沈却的手,「阿却,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你知道有了身子的人最是情绪波动,我……」 「你松开!」沈却有些嫌弃的想要挣脱自己的手,可是沈云的力气大的惊人。 「啊……你做什么!」沈云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着回廊外摔去。 沉萧府的回廊比两旁的花丛地势要高一些,沈云直接摔出回廊,挡在回廊外面的花丛中。 当殷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云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整个人蜷缩着。 「沈云!」殷夺一愣,连满肚子的怒火都暂时压下去了。他跳下去,将沈云扶起来,「怎么样?很疼吗?」 沈云哭着依偎在殷夺的怀里,「我只不过是想把你这些年的心意告诉阿却,可是……可是她居然说我败坏她名声,还要推我……」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沈云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沈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腕刚刚被沈云大力抓着,还有一点红。 沈却并没有想到沈云会来这么一招,气势汹汹像个泼妇一样吼了半天就是为了激怒沈却?沈却算是慢慢想明白了,合着她刚刚那么多废话就是等殷夺过来呢。没想到沈却一直压着怒火没对她出手,她竟然明目张胆的演戏。 这个女人……她怎么不入宫争宠去呢? 沈云究竟想干嘛? 沈却实在是想不通,听她刚刚对殷夺的那句话的意思。沈却隐隐能够猜到沈云在殷夺面前的表现。不过是一边嘤嘤嘤地哭诉一边装着大度。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感动殷夺? 不对…… 「疼……好疼啊……」沈云捂着肚子,整个人弯下腰去。 鲜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她大片的裙子。 「快!快去请大夫!」魏佳茗急忙吩咐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 沈云哭着抬头,一脸悲切地看着沈却,哭诉:「阿却,就算你对我再怎么有意见,怎么能这么对我的孩子,他还没有出生啊!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肠!」 沈却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沈绯忽然冷笑,「沈云,你知道吗?你这种嫁祸别人的破把戏,我十年前就玩腻了。」 「哼,估计是觉得沈家有推孕妇的传统!」沈宁整个脸都是黑的,她甩了袖子愤然转身。 「阿宁?」苏陵菡有些担忧地喊她。 「我先回家了!」沈宁大步往外走,一点都不想回头。这一幕,让她打心底恶心。 殷夺眸光深了又深,他缓缓松开沈云的手。 沈云脸上还挂满了泪水,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殷夺,颤声说:「你就这么放开我?你的妻子!怀了你的骨肉的妻子!在这种情况下……」沈云低下头看着不断滴落在地上的血,「我们的骨肉可能保不住了啊殷夺!」 「沈云,我们和离吧。」殷夺无比平静地说。 沈云震惊地看着他,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震惊。就连刚刚往外走了几步的沈宁都惊讶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殷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沈云的身子在发抖,她的声音也在发抖。 「是,我是喜欢沈却。很多年前就喜欢了,可是我们之间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喜欢她,那是我的事情,她甚至根本不知道!」 沈却惊讶地看着殷夺。她从来没想过殷夺会喜欢自己。而且是很多年前的事儿? 沈云忍着腹中的剧痛,她呆呆地看着殷夺,又看了看一旁一脸惊讶的沈却。她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真的只是殷夺单方面喜欢沈却,而沈却一丁点都不知晓? 魏佳茗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急忙打圆场:「误会解开了就好,误会解开了就好!殷夺,快扶沈云歇着,大夫一会儿就要过来。」 魏佳茗过来扶着沈云,沈云不肯走,她盯着殷夺,一字一顿地说:「你说要合离?」 「是。」殷夺一脸坚决,「我曾经努力全心全意对你好,可是我实在看不透你的心。我找过苏大夫,知道你这一胎保不住。而你今日来沉萧府,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借沈却的手,假意不小心小产。」 沈云脸色煞白,整个人在鄂南的骄阳下冷得彻骨。 「和离吧。」 沈云蒙了一层泪的眼睛死死盯着殷夺,直到殷夺的面孔逐渐模糊。腹中的疼痛越来越模糊,鲜血快要将沈云的双腿打湿,沈云逐渐失去意识,整个人向后栽去。 「沈云!」魏佳茗急忙扶住她。 这个时候大夫也到了,魏佳茗就让几个丫鬟帮忙搀扶沈云到了就近的凉亭里。 殷夺没有追过去,这沈云的这两年时光,除了相互折磨别无其他。他慢慢蹲下来,捡起地上的酒杯,轻轻摩挲着杯底的「却」字。 沈却也没有追去凉亭看沈云的状况,她站在原地蹙着眉,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殷夺。 第35章 戚珏和沈休一直站在远处没有说话,尤其是戚珏,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不少人偷偷瞟着戚珏的神色,却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情绪来。 沈休看了一眼戚珏的脸色,急忙走过去拍了拍殷夺的肩,然后背对着沈却和戚珏,在殷夺耳畔低声怒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殷夺静静拍开沈休的手,绕过他走到沈却的面前。 「这个杯子我还能留着吗?」殷夺看着沈却的眼睛,大大方方的。 沈却犹豫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殷夺干净澄澈的眼睛,心里忽然就明朗了。她笑着说:「殷二哥哥,当然可以了。」 殷夺抿唇笑了一下,拇指用力摩挲了一下杯底的「却」字。 他这才去看一直立在远处的戚珏,戚珏一手负于身后正看着这里。 殷夺走过去,有些犹豫地说:「只是个念想。」 「玩!玩!」小红豆瞪大了眼睛,就是不肯睡。 「嗯,好,等过几天带你去找表哥哥表姐姐们玩儿,好不好?」沈却柔声说。 「好!好!」小红豆开心地拍起手来。 沈却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柔声说:「那要快点睡哦。」 小红豆伸出一双小手挡着眼睛,小嘴念叨着:「睡!睡觉!」 「乖。」沈却弯下腰,亲了亲小红豆嫩嫩的脸蛋。 那一边小如归翻了个身,睡梦中挠了挠自己的脸蛋。沈却走过去,笑着给他盖上被子。她又去看另一张小床里的小无别,小无别睁着眼睛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平时小无别算是最省心的一个,根本不用沈却哄着睡。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居然还是这么精神。 「无别不困吗?」沈却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那一边小红豆刚刚睡着,她怕再把小家伙吵醒了。 戚无别回过神来,迎上沈却的眼睛。 「早点睡好不好?」沈却将小无别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拿进被子里,动作轻柔。 「嗯,这就睡。」戚无别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匀称,像极了睡熟的样子。其实他根本睡不着,今天终于见到了他的小糖豆,虽然她还没有出生,可是戚无别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情,一时有些睡不着。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个一岁孩童的身子,更不能让沈却担心,就假装成睡着了的模样。 沈却望了眼三个小家伙都睡熟了,才吩咐两个奶娘好好照看他们三个。沈却打着哈欠出了孩子们的屋子,回自己屋子去。 今日忙活了一整日,三个小家伙又因为难得和小伙伴们玩了一下午有些不好哄。等沈却从孩子们的屋子出来时,天上已经繁星点缀了。 「那个……」沈却转身发现囡雪没跟在她身边。她恍然地揉了揉眉心,她怎么忘了今日囡雪替她挨了那一巴掌,所以她让囡雪早早下去歇着了。 真是忙糊涂了。 沈却揉了揉肩膀,独自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因为每日她都要亲自哄三个小家伙入睡的缘故,她和戚珏的房间离三个小家伙的房间并不远,她没走多久就到了。 担心戚珏已经睡着了,沈却推门的动作很轻。 屋子里灯火已经熄了大半,只留了两盏。猜着戚珏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去梳洗了,又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袍,才绕过屏风走向床榻。 当沈却上床的时候,一下子就感觉到戚珏没有睡着。 「先生?」沈却在他身边躺下,轻声喊了一下。 「嗯。」戚珏翻了个身,将她拥在怀里。 沈却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先生,你是因为殷二哥哥的事情有些……介意吗?我一直都把殷二哥哥当成亲哥哥来看,他今天说的话我也很意外。」 其实今日殷夺走到戚珏面前说留个念想的时候,沈却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虽然当时戚珏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甚至又请和殷夺和沈休一起去书房谈了些公事,可是戚珏这个人向来喜怒不言于色,沈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担忧的。 没有听见戚珏的回应,沈却继续说:「先生会觉得我让殷二哥哥留着那个酒杯的做法不对吗?我……我只是觉得我根本没有权利阻止殷二哥哥那么做。如果连站在远处想着一个人的权利都不给予是不是太残忍了?」 沈却有些苦恼地说:「我这样说会不会显得很……很……」 沈却又往戚珏的怀里靠了靠,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心紧紧皱着,也是因为这些年和戚珏之间毫无阻隔的信任,让她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心平气和地跟戚珏谈起。 戚珏轻轻笑了一下,「你只是站在局外把这件事情看通透了而已。」 「通透」应该是一个好词吧? 沈却仰起头望着戚珏,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早就知道他对你有意,在你还搞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戚珏笑着说。戚珏自然早就知道,他上辈子就知道殷夺对沈却的那份心思。 「真的?」沈却惊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又伏在戚珏的胸口笑,「原来不止先生有别人喜欢,我也是有的!」 沈却的脸上甚至挂着点得意的笑。可是下一瞬,她脸上就露出不高兴的神情了。她有些赌气地推开戚珏,自己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躺着,还用鼻子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第36章 戚珏有些好笑地说:「想到自己对如筝的厌恶了?想到薛绮晴了?你是在想我居然不生气别人喜欢你,更没有像你赶走如筝那样把殷夺赶走,一定是不够喜欢你。」 「先生,你这样让我很有挫败感!」沈却重重叹了口气。自打小的时候,她几乎不用说话都被能戚珏看透心思!这还给不给人留点神秘感了! 戚珏没有接话,而是轻声笑着。 最后还是沈却主动转过身来,她掰开戚珏的胳膊,钻进他的怀里去。沈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地说:「先生,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或者哄哄我也成啊。」 「这不一样的,」戚珏给沈却盖了盖被子,「你都把这件事情看得很明白了,只要不打扰,谁都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心意。你把他当成哥哥来看待,那么他再如何有心思都不重要。我在意的一直都只是你而已。而且……」 戚珏轻轻笑了一下,「反正他也抢不走你。」 沈却瞪他一眼,说:「倒是自信!」 沈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低声说:「先生,我想明白了。你那两个侧妃只要不贴在我面前我就不去惹她们了……」 沈却声音越来越低,话还没有说完,就伏在戚珏的胸口睡着了。 戚珏眉眼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给她的身子稍微挪了挪,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沈却昨夜说了只要戚珏的那两个侧妃不来招惹她,她就懒得管她们两个。今日,谷侧妃就亲自来了沉萧府。 沈却皱了皱眉,有些厌烦地说:「让她进来吧。」 「玩!玩!」小红豆拉着沈却的手,心里想着找几个表哥哥、表姐姐玩呢。 沈却把她抱起来,柔声说:「乖,这才一早上呢。等下午带你去找攸攸姐姐和络青姐姐玩好不好?」 「好!」小红豆甜甜笑开了。得了沈却的答应,她便不再缠着沈却,转身去找一旁的小如归玩去了。一旁的戚无别眸子一下子亮起来,他比小红豆更想去殷家。 「夫人!」 谷侧妃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喊着沈却的时候带着哭腔,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沈却如今的身份并不是太子妃,可是戚珏的宠爱,和两个太子长子摆在那儿,谁都不敢轻视了她的地位。什么时候恢复太子妃的位置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所以谷侧妃喊了沈却「夫人」这个称呼。 一旁玩着的三个小家伙都转过头来好奇地瞅着谷侧妃。 「把她们几个抱下去。」沈却吩咐奶娘将三个小家伙抱下去,然而皱着眉看着谷侧妃,略略不悦地说:「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了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真是的!昨儿晚上还说不欺负你了,你今儿个就主动送来门来!沈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谷侧妃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不过并没敢起来。 她说:「夫人,我……犯下了死罪,还要请夫人救我一命!」 谷侧妃说着就直接给沈却磕头。 「别磕了,有话就直说。不过你要是真的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死罪,我也是没能力帮你的。」沈却淡淡说道,她的脸上已经挂了几分不悦。 谷侧妃偷偷看了沈却的脸色一眼,急忙收了收抽泣声,说道:「是……是这样的……」 谷侧妃扭扭捏捏了半天也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沈却是彻底不耐烦了,她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已经不想理会这个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的谷侧妃。她刚刚走到门口,谷侧妃就站起来拉住了她。 「放手。」沈却有些厌烦地拽出来自己的手,然后目光扫了一下谷侧妃。她的目光落在谷侧妃的肚子上就滞了滞。 谷侧妃这肚子至少有五个月了! 沈却并没有怀疑戚珏,因为五个月之前戚珏和她一块在肃北呢。那么这个谷侧妃……还果真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啊…… 谷侧妃的用意就是让沈却先看出来她怀了身子,毕竟这话她也有些说不出口。如今沈却看出来了,自然也省得她解说许多难以启齿的话。 谷侧妃略略局促地攥着裙角,小声说:「夫人您也发现了,我这肚子快要瞒不下去了。我知道我犯的这个是死罪,可是……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求求夫人放我出了太子府好不好?」 沈却慢慢反应过来了。 她急忙问:「是谁的孩子?」 「是鞘公子的,」谷侧妃低着头,「求夫人放我出太子府吧。他答应了我,会娶我的!」 沈却好像想起来了,在很久以前她一气之下曾经让鞘去勾引谷侧妃。可是!他怎么能把谷侧妃肚子给搞大了啊!鞘真是个花心的!还是个不负责的! 沈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鞘真的会娶谷侧妃吗? 沈却紧紧皱着眉。如果鞘只是欺骗了谷侧妃,等到谷侧妃从太子府出去了又被鞘抛弃,如今又怀了身子,那她该怎么活下去?经过昨天晚上和戚珏的谈话,沈却把什么事情都想明白了。反正她对戚珏是百分百的信任,只要这个谷侧妃不主动惹麻烦,离得远远的。沈却也不是不能把她留在太子府,养她一辈子。 朝中大臣女儿的婚事本来就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嫁给戚珏,这辈子都得不到丈夫的宠爱,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可怜的事情了。 第37章 沈却若再使计将她赶出府,若她再被鞘欺骗…… 沈却的脊背有一些发凉。她心里有些后悔当初的莽撞。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沈却微微缓和了一下语气,她又加了一句,「路上小心一些,别伤了身子。」 谷侧妃刚走,沈却就让刃把鞘揪回来了。 「你真的会娶谷侧妃吗?」沈却心里抱着一丝侥幸。 「当然啊!」鞘将叼在嘴里的一根草叶子吐了出来,「如今我这可是千帆过尽,终于找到了心头好!小蝶儿性子好,温柔、善良、聪明、漂亮、懂事、机灵、博学……简直就是我的真命天女!」 沈却怔怔看着他,「你老实跟我说你真的会对她好,不是为了当初我许诺给你的银子才这样对她的。」 「当然不是!我是真的喜欢小蝶,所以才要娶她的!那些银子我根本不会要的!」鞘斩钉截铁地说。 沈却没有说话了,她审视着鞘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鞘大大方方地跟她对视,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的。 沈却舒了口气,缓缓道:「你要是真的收了性子,以后会对她好,那我祝福你们。可是你可给我记着了,这件事情当初是我一时冲动才会让你去勾引她。倘若你以后对她不好……」 沈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刃,说:「我就让刃叔叔一刀砍了你!」 「非常乐意效劳。」刃拱了拱手。 鞘白了刃一眼,不肖地说:「公报私仇!」 沈却眨了一下眼,显然是对这个「私仇」十分感兴趣。 鞘耸了耸肩,胳膊搭在刃的肩上,笑道:「喂,你都成大叔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该不会是像鱼童说的那样,你和弦……嗯哼?」 鞘的目光有些你懂我也懂别人不懂的意味。 鞘向来是个说话不着调的,一身痞气,就算是在沈却面前也从来没避讳过。 刃甩开鞘的手,十分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被鞘碰过的地方。 「没个正经。」刃凉凉地看了鞘一眼。 「我先走了啊,第一次成亲,事儿多着呢!」鞘又一次将胳膊搭在刃的肩上,「诶,跟我走帮忙!我那新宅子的床还没锯完呢!缺个帮我压着床腿的下手!」 酷爱机关的鞘在自己的新婚宅院上也是花了心思,一桌一椅一床一凳都要自己亲手做。 鞘根本没给刃拒绝的机会,他跟沈却打了声招呼,然后拉着刃走了。他一边走一边还嘀咕:「这个弦,现在是大将军了,少个跑腿的,啧啧……」 知道了鞘是真的喜欢上了谷侧妃,又是真的在准备迎娶她。沈却放心了。 这大概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虽然谷侧妃自嫁入太子府,戚珏就没有碰过她,可是她毕竟是嫁过的。那些世俗的眼光是要吃人的。也只有永远吊了郎当什么都不在意的鞘最适合了。 只要有鞘在的地方,那就少不了欢笑。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只是鞘和刃的几句话,沈却就被逗笑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鱼童,听说他始终没有放下那段仇恨,如今也不晓得怎么样了。鱼童也是个可怜人,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吧。 用了午膳,小红豆就缠着沈却要去找表哥哥、表姐姐们玩。沈却心里想着几个小家伙多几个玩伴儿总是好的,就领着他们几个去了慕容家找小遇见去了。 原本她想带着三个小家伙去殷家找魏佳茗的攸攸的和小络青,可是刚刚出了沈云的事儿,她也不太方便这个时候去殷家的。 因为沈书香模样和小红豆十分相似,又比小红豆乖巧许多的缘故,沈却也分外喜欢她。只是沈却更不想回沈家。 沈却是挂念刘明恕的,可是她毕竟曾和沈绯有过过节,就算如今可以平静说话,可毕竟还没到时常走动的关系。 如此,只能带着三个小家伙去慕容家找沈琉的小遇见玩儿了。 沈却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多邀请他们来沉萧府坐坐。 小红豆和小如归有些失望,他们以为和昨日一样有一大群小伙伴呢!小无别就更失望了,他居然没见到他的小糖豆!早知道是来慕容家不是去殷家,他宁肯赖在家里不跟出来了。 沈琉哪里不会懂沈却的顾虑,便让丫鬟去沈家、殷家和刘家请人了。没多时,魏佳茗领着攸攸和小络青,沈绯带着刘明恕,苏陵菡带着沈书香都到了慕容家。 这下子,这些小豆丁们才开心地玩起来!隔着远远的,都能听见小花园里的嬉笑声,给整个府苑添了不少生气。 沈琉将沈却拉到一旁僻静处,问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最近乌和的事儿。」 只要戚珏一回来,沈却就是什么都不关心不操心的状态,沈琉只好来提点她一下。 「什么事儿呀?」沈却皱了皱眉,心里隐约觉得和戚珏有关。 沈琉叹了口气,愤愤地说:「我也是不懂,为什么那些人好日子不过非要打仗!打仗有什么好处?打仗有多少父亲要离开孩子,有多少丈夫要离开妻子。灾民流离失所,又是一番人间惨相!」 「又要打仗了?」沈却心里一惊。 「嗯,」沈琉点了点头,「上次太子夺下的那几城几州没有守住。」 第38章 沈却急忙问:「都丢了?」 「不仅是那几个地方丢了,周边连着的七座城池已经被乌和夺去了。」沈琉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沈却,「太子可真是把你深养在沉萧府,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 沈却脑中还想着大戚被乌和夺了七座城池的事儿有些缓不过来神。 「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事儿,」沈琉脸色微微发沉,「乌和王愿意交出大戚的那七座城池,还愿意格外再割三座城池赠予大戚。」 「乌和王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呢?」沈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琉,「他提出了什么要求?」 沈琉握住了沈却的手,说:「用太子来换。」 沈却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幸好沈琉扶住了她。 沈却脸色瞬间苍白,声音有些发颤地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已经十多日了,太子是故意瞒着你吧。」沈琉轻轻叹息了一声。 用戚珏来换十座城池,戚青昊会怎么选?沈却根本不敢想。 「阿却?阿却?」沈琉有些担忧地轻声唤她。 沈却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事,我先回去了。」 沈却回到沉萧府的时候,直接将三个小家伙交给了奶娘。 「娘!明天还去!」小红豆挥舞着小手臂,显然是今天玩得十分开心。 「好,明天还找表哥哥表姐姐们玩。」沈却温柔地依次吻过小红豆、小如归和小无别的额头,拖着水色的裙摆离去。 她让囡雪不用跟着她了,独自一个人静静走在沉萧府里。她穿过竹林,看见戚珏坐在竹林尽头竹屋前面的台阶上,正做着一个木马。 沈却立在那儿,忽然就想起来那一年在沉萧府的地道里戚珏第一次吻了她。那个时候在沈却的心里,戚珏还是她命中的先生,直到现在沈却都能想起来当年心里的恐慌。 可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的慌乱和拒绝也让先生曾难过了吧? 戚珏抬起头看了一眼竹林这一头的沈却,他嘴角微微扬起,一如曾经。 沈却笑着走过去,在戚珏身旁的台阶上坐下。她看着戚珏手里的木板,问道:「先生,这是给小红豆做的吗?」 「嗯,前几日她说喜欢,就给她做一个。」 戚珏手头正缺一个窄木条,刚想去拿,一旁的沈却就将他需要的那一个递给了他。 戚珏一边将小木条站在木马上,一边说:「说吧,你那个什么都知道的二姐又跟你说了什么事儿。」 沈却垂了眉眼,静静想了一会儿,说道:「先生,你会为了我,为了三个小家伙保护好你自己对不对?」 戚珏手中的动作不停,轻声道:「嗯。」 沈却等了又等,也没有等到戚珏写下来的话,她伸手一掰,就把木马身上刚刚粘上去的那片木板拆了下来。因为是刚刚粘上去,胶水还没有干,所以很轻易就被她掰了下来。 然后挑衅似地瞪了戚珏一眼。 沈却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去掰另外一片木板。可是那片木板粘上去的时间久了一些,胶水已经干了。她使了大力气都没有掰下来。 戚珏坐在那儿静静看着沈却气嘟嘟的样子,就觉得分外有趣。 「昨天还夸你长大了,今儿个一看还是个孩子心性。」戚珏一边,一边捡起被沈却掰下来的木片,重新粘黏。 沈却有些怏怏。 她将身子向后挪了挪,把脚抬在同一层台阶上,抱着膝。又将脸贴在膝上,偏着头望着戚珏。 戚珏把最后一片木板粘好,只等着胶水干透彻。 「这次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沈却口气幽幽。 「把左相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走。」 第二日,左相府就被抄了家。 因为三个小家伙的周岁礼上行刺戚青昊的三个妇人招供是左相指使。 「陛下!老臣冤枉啊!太子殿下这是血口喷人!陛下!陛下!」左相官服脏了,披头散发。他看着戚珏的眼中全是彻骨的恨意! 「拖下去。」戚青昊沉声说。 听了戚青昊沉静的声音,左相的呼喊忽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望着高座上的男人,忽然全身犹如坠入冰窟,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古来伴君如伴虎,那个位置的人也最是多疑! 当年先帝在时,左相支持的是三王一党。所以就算戚青昊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夺了左相的权利,也并不代表他放过了左相。 左相目光扫过朝中诸位大臣,这才发现才短短三两年的工夫,旧识同僚早已投靠了右相。 「哈哈哈哈哈——」左相捂腹大笑。他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号称一只麻雀都飞不进去的沉萧府会溜进去刺客,为什么皇位巩固时会有人行刺,为什么戚青昊会放心的把刺客交给戚珏。 因为那一场行刺根本就是戚青昊一手策划!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陛下,父亲是冤枉的!」皇后脸色苍白,她冲进大殿为其喊冤。 戚青昊冷冷看着她,「念在你哺育三位皇儿的份儿上免你死罪,即日起废黜后位,打入冷宫。」 戚珏走的那天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绑了一根红绳。顺着红绳,另一头系在沈却的手腕上。沈却还在睡着,呼吸匀称,眉头轻皱。放在眼前的手攥成了拳。 第39章 戚珏动作轻柔地掰开她的小拳头,原来红绳系在手腕上还不放心,还要攥着线头。 沈却睫毛颤了颤,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有些迷迷糊糊地合上。过了一会儿,沈却一下子睁开眼,盯着戚珏看,眼睛里还有一丝强烈的慌张和不安。 戚珏一下子就心疼了。 他俯下身吻了吻沈却的眼睛,原本想要说一些安慰她的话,可是竟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却的身子缩了缩,习惯性地抱着戚珏的腰。戚珏侧着身子拥着她,看着她睡熟的容颜,等着她醒过来。 而对于沈却来说,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戚珏就可以让她一整日心情很好。 「先生你醒啦?」沈却睫毛微颤,略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嗯,刚醒。」戚珏柔声应着。 下一瞬,沈却身子紧绷,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系在手上的红绳,抿了下唇。 「不许笑话我像个小孩子!」沈却说着去解系在两个人手腕上的红绳,「我只是怕你趁我睡着了偷偷溜走。」 将红绳解了,沈却在床上坐起来,她将床幔拉开一条缝,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天不早了,该起了。你也该走了。」沈却低着头,有些沮丧。 戚珏将沈却落在床上的红绳捡起来,一道一道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沈却一直看着他这么做,等到戚珏快将红绳缠完的时候,沈却伸出手将他手腕上的红绳打了个死结。 「可不许自己解开了,只能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给解开。」沈却仰着脸郑重地说。 戚珏一下子捧起沈却的脸,用力吻下去。 沈却身子颤了颤,很快用力地回应。 「再忍忍。」戚珏闭了闭眼,将沈却抱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我答应你,很快把一切都解决。把名分、安定和厮守亲手捧给你。」 「嗯。」沈却闷闷点了头,「去看看他们三个吧,不止是我会想你,他们也会想你的。」 想到三个小家伙,戚珏又是一阵歉意。在他们刚刚出生的时候,他就离开了他们,甚至让他们三个暴露在危险之中。这次又要离开这么久。 三个小家伙还没有醒过来,都在个自的小床里睡得极为香甜。 戚珏立在床边看了他们很久,才舍得离开。 「爹爹。」戚珏刚刚转身,小红豆就揉着眼睛坐起来。 「睡醒了?」戚珏同沈却一起转过来。 「爹爹抱!」小红豆攀在小窗护栏站起来,朝着戚珏伸出小胳膊。 戚珏将她从小床里抱出来,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醒得这么早,不困了?小红豆是不是饿了?」 「嗯!」小红豆点了点头,「雪荷糕!吃!吃!」 另一边小无别和小如归也都揉着眼睛睡醒了,一听见雪荷糕,小兄弟俩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沈却站在一旁含笑看着这一幕,跟着说:「我也好久没吃了呢。」 戚珏探出手来,捏了捏沈却的鼻子,笑道:「四个馋嘴的家伙。」 「等着。」戚珏将怀里的小红豆抱给沈却。 小孩子总是喜欢吃甜的,戚珏特意做这雪荷糕也算给他们解嘴,这东西总比糖果好许多。可即便是这样,戚珏也是不许他们多吃的。免得他们像沈却一样太爱吃甜食导致牙疼。 知道爹爹真的去给他们做雪荷糕了,三个小家伙高兴的不得了! 雪荷糕是戚珏自己发明的一种糕点,白如雪,甜如蜜,滑如绸,又因为用剪成小块的荷叶包着蒸煮,所以带着一种荷花的清香味儿。 厨子们也试着做过几次,可都不是戚珏做出来的那个味道。 三个小家伙只爱吃戚珏亲手做的。 沈却想了想,将小红豆放在床里,对三个小家伙说:「听奶娘的话,好好梳理了,才有雪荷糕吃。」 三个小家伙忙不迭点头,恨不得奶娘的动作更快一些。 沈却叮嘱了奶娘好好照看三个小家伙,自己则去了厨房。 倘若这一次戚珏离开久了,三个小家伙又想雪荷糕了怎么办?她决定跟着戚珏学一学。 直觉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 戚珏这一次离开便是整整两年。 「娘,今天还有雪荷糕吃吗?」小红豆一股风似的跑进来,伏在沈却的膝上。她的头发扎着两个马尾辫儿,其中一个已经散开了,半边的头发散下来,像个小疯子。 「总是这么没规矩乱跑,还想着吃呢。」沈却皱着眉,真是越来越拿她没有办法了。 绿蚁好不容易追上来,手里还拿着小红豆掉了一根头绳。 「头发都散成这样了,还只顾着跑!」绿蚁又气又笑地说。 「给我吧。」沈却从绿蚁手里接过青蓝色的头绳,给小红豆散落下来的头发绑起来。 小红豆在沈却怀里哼唧了两声撒娇,「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小红豆想他了!」 沈却眸光一滞,沉默下来。 小红豆吐了吐舌头,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哥哥告诉过她不许在娘面前提爹爹的。可是她真的很想爹爹呀!小红豆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 「小红豆!走!咱们去摘青梅!」戚如归跑进来,额头上还蒙着一层汗。 第40章 戚无别跟在他的后面。 沈却皱眉,有些责备地拿着帕子给戚如归擦了擦汗。 戚无别看了一眼沈却的脸色,走到小红豆身边,低声质问:「是不是又提父亲了?」 小红豆有些心虚。 那一边,戚如归朗声问:「娘,爹他什么时候回来啊?他以前做的木马都小了!」 戚无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是戚如归显然没有看见哥哥的眼色。 「想玩木马了吗?那娘一会儿给你们做一个。」沈却柔声说。 「你会做?」戚如归惊讶地看着沈却。 沈却捏了捏戚如归胖嘟嘟的脸蛋,「一个个的,都是小没良心的,你们爹爹会的,我都会!」 小红豆拍起手来,高兴地说:「要!现在就好!」 小红豆和戚如归一左一右拉着沈却的手朝外走去。 戚无别叹了口气,真是两个小屁孩! 沈却坐在竹林深处的木屋前的台阶上,回忆着当初戚珏的动作,仔细在木板上量画尺寸。小红豆和小如归蹲在她身边瞧着她,期待中带着点怀疑。 真正做起木马来,才知道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的。两个小家伙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有些无聊了。 「走!哥哥带你玩秋千去!」 戚如归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下子看见不远处竹林间的一个小小的秋千。那还是小半年前,沈却亲手给小红豆做的呢。 「囡雪,盯着点他们。」沈却吩咐。 她看了看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指,将东西搁了,起身推开木屋的门。 入眼,就是满室悬挂的画卷,每一幅画上画的都是自己。沈却走过去,用指尖轻轻划过画中人。她不禁轻声说:「我那时候可真年轻。」 「娘现在也很年轻。」角落里忽然想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沈却一愣,转身就看见戚无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沈却蹲在戚无别面前,揉了揉他的头,「无别怎么不去和他们玩呢?不喜欢吗?」 戚无别拉了沈却的手,两只手捧了沈却的指尖,放在嘴边吹了吹,略埋怨地说:「父亲看见了会心疼的,我也会心疼。」 沈却一怔,半天没缓过来。 戚无别叹了口气,他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沈却。他小小的手掌在沈却的后背轻了轻拍了拍。 沈却一下子就想起来好多年前,戚珏每次安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已经在这儿等了太久太久了。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两年…… 隐卫那边不时传来戚珏的消息,去了乌和,被关押,又逃离,起兵夺城,得了哪座城,又失了哪座城,中埋伏,亦或是受伤。 隔了那么远,关于戚珏的一切,她也只能通过隐卫知道。 渐渐的,传回来的消息也有真有假。有一次传回来消息说戚珏重伤,让沈却吓个半死,可第二日又传来消息戚珏在另外一城。 真真假假,沈却都已经分辨不清了。而她已经在沉萧府过了两年这般提心吊胆的生活。 曾经以为沉萧府是天下最安心的地方,可是他不在,纵使是沉萧府也像一个牢笼。倘若不是因为三个孩子,沈却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撑到今天。 「娘,别哭!别哭!」 小红豆和戚如归手拉手跑过来,小红豆伸出手去给沈却擦眼泪。 沈却别开脸,努力吸了吸鼻子。这两年她掉过太多的眼泪,可是每次都是在夜里,她从来不会在三个孩子面前掉一滴眼泪。 「没哭呢,眼睛有些疼而已。」沈却擦了擦眼角的泪,她努力眨了眨眼,想要将眼泪憋回去。 「呜呜呜……」小红豆开始哭,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一定是小红豆又惹娘不高兴了!我再也不乱跑了,也不吃那么多糖果了……呜呜,不哭,不哭!」 明明自己哭的像个小泪人儿似的,小红豆还偏偏要拉着沈却的手,想要安慰沈却。 她爱哭的性子还真是像极了沈却。 「哎呀!你别哭啊!你哭了娘亲要更伤心了!」戚如归跺了跺脚,用胖乎乎的手背给小红豆擦眼泪。 他又责备地瞪了亲哥哥一眼,好像在质问:你是不是惹娘亲生气了? 戚无别懒得理他,直接转过头去。 「好了,好了。娘亲好好的呢,你们这么乖,我高兴还来不及。」沈却将三个孩子揽在怀里,「瞧这一头汗,还不快回去洗一洗。」 沈却用指尖点了点戚如归的脑门。 戚如归和戚无别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戚如归要比戚无别胖了一圈,刚刚给小红豆推秋千,又跑了一路,这就一头的汗了。 小红豆仔细看了看沈却的脸色,娘亲好像真的不哭了。这下,她才放下心来,她握着沈却的手指头,撒娇说:「娘亲,你好久没带我们去找攸攸姐姐玩啦!小红豆要去找攸攸姐姐,络青姐姐,还有小糖豆!」 戚无别的眸子瞬间亮起来,期待地看着沈却。 若说还有什么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事儿,大概就是去殷家看小糖豆了! 第41章 沈却有些犹豫。 现在哪儿哪儿都在打仗,连鄂南也都不太平了,她之所以很久没有带三个小家伙出门,就是因为不安全。沈却抬起头,看了眼略阴沉的天气,只盼着这场仗早点结束。 晚膳前,沈却让奶娘伺候着三个小家伙洗个澡,换身衣服。自己则去前厅见了王尺。她一边看着王尺交给她的账本,一边听着王尺叙事。 「所以我们到底还能拿出多少的粮草?」沈却直接问。 王尺无奈道:「并不是沉萧府财力不够,只是今年和去年连续两年大旱,庄稼没有收成,如今就算倾尽沉萧府财力,也买不到粮草。」 沈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据我所知,大旱的地儿虽然多,可也并非整个大戚都是如此。河郧乡、海荆镇、中黑郡还有碑迁乡都是富足之地。这些地方的粮草还不够填补饥荒之地的空缺吗?还有,各处府衙与商户难道不是一直都有囤粮吗?」 王尺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出兵打仗本就耗人耗力,那些富足之地的田间壮丁不少被征了兵,许多地方都是田里的粮食没人收。而府衙和粮商自然有囤粮,可府衙中所囤的粮草有不少是进了贪官囊中,而那些粮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收购粮草,只盼着粮价再翻几番。」 「国都快灭了,还要压价!」沈却直接摔了账本,「以市价五倍的价格收购粮草!就算倾尽沉萧府所有的财力!」 王尺一凛,有些震惊地看着沈却。同时他还有些犹豫,不知道沈却是不是只是一时的妇人之仁。 他想了想,说道:「夫人,现在有两条路走。倘若趁机囤粮,那些粮商自然不是沉萧府的对手,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沉萧府原本的家底翻一倍。而若高价收购粮食只是为了赈灾,这是一个无底洞,恐怕就算以沉萧府的家财也要全部栽进去。」 沈却沉默下来,她在想如今戚珏还在这里,今日是戚珏拿这个主意,他会怎么做。 不,沉萧府早就是她的了。 沈却决定按照自己心底的想法去做,不去想戚珏的态度。 「除了沉萧府这个宅子,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栽进去。」沈却闭了闭眼,她太想这场仗快些结束了。而整个大戚与她一样盼着战争快些结束的女人不止她一个。 还不够。 沈却的目光逐渐坚定,她要想法子让那些贪官和奸商吞下的粮草吐出来。 「小糖豆,你为什么要穿男孩子的衣服?」戚如归好奇地跑到小糖豆身前瞅着她。 「男孩子厉害呀!可以保护娘亲!」小糖豆抿了抿唇,脸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戚如归眨了眨眼,盯着小糖豆的脸蛋。 「你的脸上有小坑!」他好奇地伸出手,用手指头摸了摸小糖豆脸上的酒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酒窝呢,真好看! 小糖豆眯着眼睛笑起来,「如归哥哥,这个叫酒窝,娘亲说爱笑的姑娘才会有呢!」 「那我要是像你这样天天笑也能长出酒窝吗?」戚如归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奇地问。 小红豆捂着嘴笑,「二哥哥,你脸上肉太多了,是长不出来酒窝的!」 「你胡说!」戚如归脸红了,难道他真的很胖吗? 小糖豆忍了笑,去看始终站在一旁不吭声的戚无别。她一直都有些怕这个总是不说话的无别哥哥,觉得他有些冷冰冰的。 「无别哥哥,你怎么不开心呀?」小糖豆鼓起勇气走到戚无别身前拉了拉他的手。 戚无别指尖颤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他当然不开心了!为什么他的小糖豆还是比较喜欢如归那小胖子一些? 小糖豆讪讪地缩回了手,眨着眼睛看着他。 「我们去玩吧!」小红豆亲昵地挽住小糖豆的胳膊。 如归也过来拉小糖豆,「走走,咱们走!不理木头人哥哥!」 看着小糖豆被一对弟妹拉走了,戚无别心里有些发堵。 「给。」殷络青站在戚无别身后,将一捧青梅递到他眼前。 戚无别愣了一下,才将青梅接了。 「谢谢。」 殷络青点点头,去追小红豆几个人了。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手里都捧着许多新鲜的青梅。 戚无别转过头,望向凉亭。沈却和魏佳茗在凉亭里说话,攸攸一本正经坐在石凳上,好像能听懂两个大人的话似的。 沈却转过头来,朝着他招了招手。 戚无别犹豫了一下,就走进了凉亭。 「外面晒不晒?」沈却将戚无别抱到石凳上坐着,她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不喜欢和其他小孩子一块玩的。 戚无别摇了摇头,将之前殷络青送给他的青梅放在了石桌上的空盘子里。 也只是为了三个孩子,否则沈却是没有心思出沉萧府的。 「小红豆乖,下次再带你来玩。」沈却蹲下来揉了揉小红豆的头,小红豆嘟着的小嘴立刻笑起来。 「那咱们拉钩!」 看着伸到眼前的小手指,沈却愣了一下。很久以前,沈却便总是这样缠着戚珏要拉钩。戚珏既无奈又宠溺的眉眼好像就在眼前。 「好,拉钩。」沈却伸出小指跟小红豆的小指头缠在一块。 第42章 沈却垂了眉眼,将眼中的黯然收起来。 他走以后,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戚无别看见沈却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又想戚珏了。戚无别种种叹息了一声,和他稚嫩的脸庞完全不符。 「走吧。」沈却站起来,收起情绪。 魏佳茗带着三个女儿亲自送沈却离开。 许是闹了一下午的缘故,小糖豆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她牵着魏佳茗的手,走路都有些脚步发软,毕竟年纪还小。 「魏姐姐你就不要送我了,院门就在前头了呢。瞧瞧小糖豆困的。」沈却心疼地看着小糖豆。 小糖豆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猛地摇了摇头,说:「小糖豆不困的,要送哥哥姐姐们的!」 「都困成这个样子了,还送什么啊!」戚无别语气有些发凉。 小糖豆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戚无别。 戚无别被她看得心里别扭,直接转了头。 小红豆站在戚无别的背后朝着小糖豆扮了个鬼脸,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哥哥。 小糖豆「噗嗤」笑出来,两颊的酒窝深深的。戚无别看着她,好像陷进了她脸颊的酒窝里。 魏佳茗坚持送沈却他们到院门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上马车。 沈却在囡雪的帮助下,依次将三个小家伙抱上马车,她刚扶着囡雪的手上去,就看见一匹骏马飞奔而来,殷夺穿着一身墨色的铠甲坐在上面。 「吁——」殷夺打马停在院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 自那一年沈云大闹沉萧府,沈却与殷夺无论是公开的场合还是私下都不曾再相见,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避开相见的机会。随着战事起,殷夺和沈休也都离了鄂南领军,沈却这才重新踏进殷家大门找魏佳茗。 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重逢。 魏佳茗本来领着三个女儿正要往回走,听着马蹄声回过身来。她看了眼两个人的神色,先开口:「回家了也不打声招呼,回来了就好,这回可得好好歇歇。」 又吩咐身边跟着的丫鬟先回去支会殷夺院子里的下人。 「谢谢大嫂。」殷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丝疲惫。 沈却放下囡雪的手,望着殷夺浅笑着说:「殷二哥哥回来啦,真是辛苦了。」 听着沈却喊他「殷二哥哥」,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入眼,立刻在殷夺的心里激起千层浪,一时间难以平复。可是看着沈却那双平静的眸子,殷夺的心又一点点静下来。 「嗯,回来了。过几日还要走。」殷夺凝望着沈却。 沈却点了点头,真切地说:「刀枪无眼,沙场无情。殷二哥哥可是要小心一些。」 「嗯。」殷夺重重应了一声。 再无别言。 沈却立了一会儿,扶着囡雪的手上了马车。 车门关上,沈却的容颜再也看不见。殷夺别开眼,牵了马默然跨进殷家。 越来越多的灾民涌进鄂南城,这座皇城处处门窗紧闭,生怕那些饿得狠了的人冲进自己的家里。这个时候,沈却命人搭建灾民蓬,开始发粮食。 「快!沉萧府有米饭吃!白米饭!」 领饭的队伍很长,彷如看不见头。 沈却领着戚无别和戚如归,站在街道的尽头。两个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衣衫褴褛的队伍。 「娘!我们把不穿的衣服送给他们吧!」戚如归怔怔地说。小家伙自打出生就被养在蜜罐里,从不见疾苦。今日被眼前的这一幕,险些吓到了。 另一边的戚无别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抿着唇不吭声。 沈却蹲下来,揽着两个小家伙的身子,柔声说:「如归是个好孩子,可是家里所有衣服拿出来也是不够这些难民穿的。」 「那怎么办啊?」戚如归皱着眉,有些着急。 沈却摘了发间的一根玉簪,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家国天下。 「什么国天下……」戚如归勉强念出来后面三个字,第一个字的笔画实在太多了,他不认识。 「家国天下。」一旁的戚无别说给弟弟听。 沈却握着簪子在一旁画了一个小小的房子,「这是我们的家。」 她又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把房子圈住,「我们的家在大戚。」 沈却站起来,她提起裙摆,轻轻踩了踩,地上的房子和圈就都不见了。 「我们的家不见了!」戚如归焦急地说。 「因为我们的大戚是一滩泥。」沈却慢慢收了笑,「倘若我们的大戚足够强大,外敌不入。家可固,人可聚。记住,你们的身份特殊。将来无论成为什么样的人,一定要把我们的大戚放在首位。」 戚如归眨了眨眼,忽然说:「娘,我会好好守住大戚!」 沈却赞赏地点了点头。 曾经在肃北的时候,那里靠近边境时常有流民。那一年她还小,戚珏牵着她的手,和她说过相似的话。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戚无别有些震惊地看着沈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母亲被父亲宠坏了,永远无忧。却没有想到沈却会说这样的话。这和戚无别记忆中的母后并不一样。 前一刻还是万里无云的天忽然阴了。远处隐隐有着雷声滚动。想来会是一场暴雨。 第43章 沈却拉着戚无别和戚如归急忙回家,等到他们刚刚回了沉萧府,暴雨倾盆而下,伴着轰鸣的滚滚雷声。 「娘……」小红豆哭着扑进沈却的怀里,小身子哭得一抖一抖的。 「怎么了这是?被雷声吓着了吗?不怕,不怕,娘抱着你。」沈却将小红豆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我怕!我怕!」小红豆哭着摇头,哭得太凶了,话竟是一时说不明白。 绿蚁急忙解释:「红豆儿做了噩梦被吓醒了,我怎么哄都哄不好,一会儿喊着娘,一会儿喊着爹爹。」 沈却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她拍着小红豆的背,轻声安慰着:「红豆儿不哭,做了什么噩梦竟吓成这样。说出来就不怕了。」 小红豆猛地吸了吸鼻子,哭着说:「红豆儿梦见、梦见爹爹了……爹爹浑身都是血!」 沈却轻拍小红豆的动作一顿,手里的帕子就落了地。 夜里,连沈却也开始做噩梦。 她先是梦到令人窒息的大火,然后是一望无际的大雪。她在梦里转身,以为可以看见戚珏,可是身后空空荡荡的,只有无尽的雪。 「啊——」 沈却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窗外还在下雨,雷电交加。 手背忽得一疼,她低头去看,看见自己右手手背被抓得鲜红一片。沈却一怔,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抓挠手背的习惯了? 她好像看见戚珏又站在床头,皱着眉轻斥:「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了?」 灾民多了,就容易生匪患。就算是皇城鄂南,也免不了一桩又一桩的抢劫杀戮。就算是一些官家竟也陆续遭了贼,如今的鄂南还哪里有曾经的繁荣秀丽。 沈家就遭了贼。 先是厨房,然后是库房。等到贼人翻到各个院子的时候,终于惊了家丁。可沈家的家丁哪里是这些亡命之徒的对手,几个照面下来就死伤了些家仆,慌乱之中还伤了个贼人。这些贼人本就是为了钱财而来,见如此,便跑了。 恰时沈休并不在家中,沈家整个乱了套。时时担忧那些贼人再来报复滋事。最后沈仁咬咬牙,给沈却去了书信,问能否暂住几日。 毕竟如今的鄂南还算安全的地方,除了皇宫就是沉萧府。 沈却很快回信问何日过来,她好派人去接。 「我就知道这孩子不会拒绝我们的。」沈仁松了口气。 「是啊,沈却这孩子总是个心善的。」何氏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笑有些尴尬。「我去看着他们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走。」 「嗯,」沈仁点点头,「别带太多东西,毕竟是借住。而且快一点,越快越好。那些不要命的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诶!」何氏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稀里糊涂应了,就下去吩咐了。 夜里遭了贼,第二天一早沈仁就给沈却送了信。沈却上午回了信儿,等沈家收拾好东西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沈家人都怕夜里贼人再来,眼瞅着日头就要落下去,心里越发着急,许多东西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上了马车。 沈家人老老小小人口也不算少,再加上奴仆带着行李,便是几大马车。 「明恕哥哥!」趴在车窗口的沈书香忽然惊呼一声。 趁着落日的余光,苏陵菡和沈宁顺着沈书香的目光,一下子看见不远处的街角一伙贼人正在抢夺一辆马车。地上躺了些尸体,血泊一捧一捧的。刘明恕小小的身子躺在血泊里,十分显眼。 贼人抢了东西扬长而去,徒留一地的血腥惨状。 「天呐!是刘家遭了贼!」何氏脸色惨白,联想到昨夜情景,她心里有些后怕。 「停车!」沈宁忽然大喊。 「你要做什么!现在外面全是坏人,如今之计是要快些到沉萧府保命!」何氏拉住沈宁,厉声指责。 沈宁看着何氏,认真问道:「刘明恕可是你外孙,连去看一眼他的死活你都不愿意吗!」 苏陵菡帮着劝:「母亲,咱们就过去瞧一眼,或是让家丁过去看一下也……」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何氏高声指责苏陵菡。 苏陵菡低下头,抱紧沈书香。 「母亲,我再问你一遍愿不愿意停车去看一眼!」沈宁沉声说。 何氏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阿宁,别闹了,如今保命要紧。你还是……」 何氏的话还没有说话,沈宁已经毅然推开马车门,从一侧跳了下去。 「阿宁!」苏陵菡扶着车门喊。 何氏一愣,气急败坏地说:「真是个不省心的!」 可她毕竟心疼沈宁,急忙让车夫把马车停了下来。 沈宁跳下马车以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稳住身形,急忙跑向刘明恕。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害怕过。她怕刘明恕出了意外。她甚至瞬间脑海中想到了许多事情,如果刘明恕的眼睛不是瞎的,那他是不是不会遭此一难? 「刘明恕!」 沈宁推开压在刘明恕身上的尸体,将他抱了起来。 刘明恕听见熟悉的声音,睫毛颤了颤,他睁开眼睛,可是眼神空洞。 「是……是五姨吗?」刘明恕小声问道,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第44章 看见刘明恕还活着,甚至神智依旧清楚,沈宁松了口气。她立刻给刘明恕检查身体,发现他的左脚明显受了刀伤,恐怕是不能走路了。 沈宁目光再一扫,发现死去的刘家人都是些家仆,刘元志和沈绯并不在其中。 「来,我背你。」沈宁在刘明恕身前蹲下。 刘明恕摸索着爬上沈宁的背,然后整个人趴在沈宁的背上,他小声说:「谢谢五姨。」 沈宁没有吭声,她背着刘明恕往沈家的马车走去。 偏巧这个时候,一伙十余人的歹徒从长街的另一头冲过来。他们的第一目标并非背着小孩子的沈宁,而是停着的沈家马车,毕竟光是看马车的款式、材质就知道定是大户人家! 「拦住他们!」为首的那位歹徒高声喊。 十余个歹徒就朝着沈家的马车奔去。 「哎呀,这可怎么好!」何氏脸色瞬间苍白。 「快!车夫快走!」何氏急忙吩咐车夫赶车。 苏陵菡愣了一下,猛地抬头,急道:「母亲,阿宁还在下面!」 何氏脸色僵了僵,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咬咬牙,就当没听见苏陵菡的话。 苏陵菡以为何氏是被歹徒吓到了,急忙拉住何氏的袖子,再次说:「母亲,不能现在就走啊!阿宁还在下面,我们得等她!」 「放手!」何氏猛地推开苏陵菡的手,「你要是想下去陪她送死,我不拦着你!」 何氏转过头,不再看苏陵菡,也不去看马车下面的沈宁。 苏陵菡这才明白何氏这是不管沈宁的死活了,她震惊地看着何氏,不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人的女人。 沈书香被吓到了,她缩了缩身子抱住苏陵菡的脖子。 苏陵菡这才回过神来,她将沈书香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又有些焦心地从车窗朝外望去。 在歹徒一出现的时候,沈宁就知道了。她背着刘明恕快步往沈家的马车跑去,可是看着沈家马车抛下她扬长而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 刘明恕向来敏感,听觉更是敏锐。他虽然看不见,可是通过耳朵,已经把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小小的手臂缠在沈宁的脖子上,小身子也有些不安。 沈宁抿了抿唇,她抓紧刘明恕的手转身朝着一条小巷拼命跑去。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清醒。 那群歹徒眼看着追不上马车,就开始追沈宁。没有钱财和粮食,有女人也是好的。 听着背后追来的脚步声,沈宁绷着脸,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清醒。 刘明恕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小声说:「把我放下来跑得快。」 沈宁背着他继续跑,没有吭声。 刘明恕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我是小孩子,身上又没有钱,他们不会杀了我的。」 「闭嘴!」 刘明恕立刻不说话了。 沈宁背着刘明恕跑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条街巷早就没有人住了,处处荒芜。沈宁冲进一户小院,目光扫过整个院子,心里就有了决定。 她将地窖的盖子打开,立刻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冲进鼻子里。 「小心一些!」沈宁将刘明恕放在通往地窖的木梯上,刘明恕摸了摸,试探着往下爬。 沈宁没有多少时间耽搁,立刻也下了地窖,再将盖子遮好。 地窖以前似乎是酿酒的,浓浓的一股酒味儿。地窖里又黑又臭,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儿。沈宁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沈家马车远去的背影不由映入脑海,她急忙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事。 「脚疼吗?」沈宁提起刘明恕的裤管,看见他的左小腿有一条很长很深的刀伤,幸好没有沾染太多泥垢。伤处朝外翻着,大概是流了太多的血,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只是伤处的肉已经发白。 这得多疼啊,这孩子居然一路过来一声没坑。 不能让伤口再沾染尘土,沈宁将自己的裙摆撕了,小心给他缠好。 「谢谢五姨。」刘明恕低着头又一次道谢。 沈宁没有吭声,心里却在想哪里担得起他的感谢。对于这个孩子,她一辈子都还不完。 沈家的几辆马车在沉萧府门前停下,得了消息的沈却亲自到门口来接。 看着沈家人陆续从几辆马车里下来,沈却蹙着眉,问道:「阿宁呢?」 「她跟你母亲在一辆马车上的。」沈仁看了一眼何氏,「咦,阿宁哪儿去了?」 何氏脸色苍白,一句话没说出来。 「阿却!快去找人救救阿宁!」苏陵菡抱着沈书香从马车上下来,她将沈书香放在原地,就急忙碎步疾走到沈却面前,焦急地说。 沈却的脸色瞬间沉下去,「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阿宁在哪儿?」 沈仁也是十分诧异,他看了看儿媳,再看了看何氏的脸色,心里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祖母不肯管姑姑!」沈书香吸了吸鼻子,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沈书香扑到沈却的怀里,「还有明恕哥哥,明恕哥哥全身都是血,姑姑去救明恕哥哥了!」 小孩子说话总是没个前后,苏陵菡急忙将事情缘由跟沈却说了。当然,她身为沈家的儿媳,自然不能说婆婆的不是,不过是三言两语把事情叙述了,也不敢妄加自己的情绪。 第45章 沈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还会不了解何氏? 原以为何氏十分宠溺沈宁,宠溺到将沈宁的性子养得刁蛮任性。这般宠溺是疼爱的吧?可是没有想到生死关头还是会这样轻易遗弃。 不,还没到生死关头呢。 沈却深吸一口气,也不再看何氏的脸色,一边吩咐王尺安排沈家人住下,一边让刃急忙让隐卫沿着沈家来路寻找沈宁。 沈宁抱着刘明恕躲在地窖里,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地窖这种地方多的是耗子、蟑螂。沈宁虽然跟着沈休没少舞刀弄枪,可是毕竟自小被娇滴滴地养着,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身旁的刘明恕忽然动了一下,抓着沈宁的手开始发抖。 沈宁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上面的脚步声。沈宁来不及多想,急忙捂住了刘明恕的嘴,让他不要发出声音来。 她的小腿一凉,趁着地窖内微弱的光,沈宁看见一条花花绿绿的蛇从刘明恕的脚踝处爬过来,爬到了她的小腿上。冰凉的触觉从沈宁的小腿开始蔓延,逐渐让她整个身子都开始有了寒意。 刘明恕伸出手去摸沈宁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喊乱叫。 沈宁死死盯着那条正在往她身上爬的蛇,她不知道这条蛇有没有毒,光是这种冰凉的触觉就足够让她战栗。然而她不能动,不能喊。无论是这条蛇,还是头顶上正在搜寻的歹徒,都是她所不能惊动的! 沈宁盼着这条蛇可以自己爬走,然而蛇头立起来,却是朝着刘明恕的方向。 不好! 沈宁一惊,在蛇咬向刘明恕之前,一下子伸出手握住蛇头偏下的位置。蛇头调转了方向一口咬在沈宁的手掌虎口。尖利的牙钻进皮肉,一股难以描述的疼痛感瞬间席卷而来,沈宁的神智都出现了瞬间的糊涂。 刘明恕在她身边,她不敢松手! 「那娘们跑哪儿去?还背着个孩子,肯定跑不远!」 「我刚刚明明看见她朝着这个方向跑过来的,仔细搜!」 歹徒的声音就在头顶,沈宁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喊出来。一旁的刘明恕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好像隐约感觉到沈宁受伤了,他很担心,又很怕,可是他知道他不能问。他紧紧抿着唇,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他急忙把眼泪擦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疼痛从虎口处传来,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并且这种酥麻的感觉从她的手掌顺着胳膊不断蔓延。沈宁知道再这么下去,她就没有力气抓住这条蛇。受了刺激的蛇难免要伤及一旁的刘明恕。 沈宁用颤抖的左手拔了发间的簪子,朝着蛇头刺过去。蛇头摇晃挣扎,簪子就刺进了沈宁自己的手上。幸好她整个右手都没有什么直觉了,便也不会觉得痛。她狠了狠心,用右手死死抓着蛇身,左手不断地向着蛇头刺去,直到将整个蛇头刺的鲜血淋漓。 确定蛇不动了,沈宁才扔了手中的簪子。她的右手已经僵硬了,要用左手费力将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这才将手中抓着的蛇扔开。她发现自己的指甲早就将手心抓破了。 还好刘明恕没事。 沈宁倚靠在身后的酒坛子,仔细听着上头的动静。已经听不到那些歹徒的声音了,应该已经走远了。没过多久,她就觉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散去。沈宁再一看自己被蛇咬过的虎口,就知道刚刚那条花花绿绿的蛇是毒蛇。 沈宁摸到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簪子,那上面已经沾了许多毒蛇的血。沈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扔了。然后摸索到一块砖头,奋力砸向身后的酒坛子。 浓稠的酒味儿立刻飘出来,沈宁皱着眉,捡起一块酒坛子的碎片,划在自己的小臂上,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昏过去,这地窖这么高,刘明恕的眼睛又看不见,她必须把刘明恕带上去。 「你会数数吗?」沈宁忽然开口,她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隐忍。 「会。」刘明恕点头。 「能数到多少?」 「能一直数一直数。」刘明恕急忙说。 「好。」沈宁捡起一块小小的酒坛子碎片塞进刘明恕的手里,「从现在开始数三千个数,等你数到的时候,如果我睡着了就使劲儿摇我,要是摇不醒我,就用这个碎片划我的胳膊。记住了?」 「记住了!」刘明恕点了点,开始数数。 地窖里又黑又静,只有刘明恕稚嫩的声音不停地数数。 「两千九百九十九,三千!」刘明恕终于数到了三千,他开始摇沈宁的手。沈宁果然睡着了,刘明恕抿了抿唇,握着酒坛子碎片的手都在发抖。 不,他下不去手! 「五姨!你醒一醒,醒一醒!」刘明恕使劲儿晃着沈宁,想要把她摇醒。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愿意去伤害沈宁。 沈宁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让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五姨,你终于醒了!」刘明恕开心地笑了,可是他的脸上眼泪纵横。 看着眼前的刘明恕,沈宁这才把之前的事儿回忆起来。右手的疼痛猛地袭来,沈宁一看,整个右手已经肿了起来,被毒蛇咬过的地方一片乌青。 「刚刚我睡着的时候,上面有没有声音。」沈宁问道。 「没有。」刘明恕很确定地摇头,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他听力比一般人要好。刚刚他一直仔细听着的,那些坏人已经走远了。 第46章 沈宁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刘明恕不安地抓着她的手。 「我们上去。」沈宁先爬上梯子,又让刘明恕紧紧跟着她。 沈宁几乎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才将地窖的盖子推开,她勉强爬了出去,又将刘明恕拽了上来。 「走!」沈宁再也没有力气背着刘明恕了,她只好用还有知觉的左手牵着刘明恕,沿着街巷警惕地朝着沉萧府的方向而去。 「什么人在那边!」 背后响起的声音让沈宁一惊,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刘明恕可怎么办?下一瞬,她拉着刘明恕拼命朝前跑去。可是刘明恕毕竟才五岁,又看不见。被沈宁拉着跑了没几步就扑倒在地上。 「刘明恕!」沈宁急忙停下来,将他扶起来。 马蹄飞扬,转瞬就到了沈宁身边。 「沈宁?」殷夺惊讶地看着沈宁,险些没有把她认出来。 沈宁这才听出来这声音有些耳熟,她疑惑地抬头看见殷夺翻身下马。沈宁顿时松了口气。 「带他去沉萧府……」好像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挑断,沈宁整个人都栽下去。 「五姨!」刘明恕挥舞着手臂去抓沈宁。 殷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免得沈宁摔倒。他低头,就看见抓着的手臂鲜血淋漓,遍布伤痕。而沈宁的右手虎口显然是被毒蛇咬过的痕迹。 殷夺想也不想,抓了沈宁的手腕,就给她吸手上的蛇毒。他连吐了三口,可沈宁中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不能把毒完全吸出来。 他急忙将沈宁抱上马,又将刘明恕抱上去。自己才翻身上马,急忙朝着沉萧府策马奔去。沈宁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可就算在迷糊中,也紧紧抱着怀里的刘明恕。 沈却几乎将整个沉萧府的隐卫都出动了,她在厅中急得团团转,如今处处兵荒马乱的,沈宁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要多凶险!沈却不敢想! 沈家人都在厅里坐着,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不过并未都是担心沈宁的安危。 殷夺骑着马还没有将人带去沉萧府,就被隐卫发现了。隐卫急忙回沉萧府禀告。 沈却一喜,急忙提着裙角奔出去,沈家的人也都迎了出去。 看着冲出去的众人,何氏立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出去。她咬咬牙,还是追出去了。她是沈宁的母亲,母女哪有隔夜的仇! 「沈宁!」沈却看着浑身是血的沈宁,整个人惊住。 「她中了蛇毒,我给她吸出来一些,不过体内应该还有残毒。」殷夺忙下了马,将马背上的沈宁和刘明恕抱下来。 「知道了。」沈却也不多说,急忙让绿蚁帮着自己扶沈宁进到屋里去。沈却又让囡雪去取了戚珏以前常用的一套银针。 何氏刚想去请郎中,一回头,就看着沈却捏着银针,一根根刺进沈宁右手伤口周围。 「绿蚁准备水、干净的棉布。再让王尺去刘家通知。」 「囡雪,去拿架子第三层第五格的小红瓶子伤药。再去第一层第一格里取药方本,翻到第七页,照着药方煎药。」 沈却吩咐完这些以后,静下心来给沈宁施针。 是的,戚珏的确教过沈却一些简单的医术。一些疑难杂症,沈却自然是不会诊治。可是对于蛇毒、碰伤、天花、骨折,这种可能遇到的危险,戚珏都曾仔细教过她应该怎样应对。 沈却将沈宁的袖子撸起来,看见沈宁的小臂上一道道的划痕,心里忍不住一阵心疼。她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些划痕是怎么来的。沈却急忙给沈宁小臂上的伤擦上伤药。 看着昏迷中的沈宁,沈却眉头紧皱。 沈宁脸上的疤痕已经很淡了,只要不是仔细去看,就瞧不出来什么。可是纵使有一日疤痕全部不见了,那些受过的伤就可以忘记吗? 沈却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背,这几日的夜里,她总是做噩梦,而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会反反复复在无意间抓伤自己的手背。沈却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她以为那些伤痛、怨恨和不甘早就被戚珏的疼爱一点点磨平。可是原来啊,那犹如梦魇一样的记忆,那一场大火,那一次次又一次的冷漠相对,一直存在她脑海最深处,从未散去。 沈宁开始发烧,昏迷中总是断断续续喊着刘明恕,又是喊打喊杀,一副要将恶人都除掉的架势。沈却悉心照料了她五日,她才退了烧醒过来。 「姐,他没事吧?」沈宁醒过来第一个问起刘明恕。 「没事,你不用担心他。」沈却给她盖了盖被子,「躺一会儿,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些吃的。」 沈宁这才发觉肚子饿得很。 「沈器。」沈却刚刚出了屋子,沿着回廊没走多久,就碰见了沈器。 「三姐,阿宁醒过来了是不是?」沈器瞧着沈却的脸色变好,猜到定是沈宁醒了过来。 「嗯,她体内的毒清了。这下醒过来就没什么事儿了,我正要吩咐厨房给她炖些药膳补一补身子呢。你是来找我吗?还是看望阿宁的?」沈却问道。 「哥回鄂南了,我已经让惊蝉传了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 沈却心里顿时欢喜,沈休这两年也总是在外面打仗,每一次能平安归来总是顶大的喜事儿。 「知道了,阿宁醒了,哥哥也回来了,这真是双喜临门。」沈却笑道。 第47章 沈器也笑着说:「是啊,你先去忙吧,我顺便也去看一眼阿宁。」 「嗯。」沈却应了,跟沈器擦肩而过。 「对了。」沈却没走两步又被沈器喊住,「我刚刚看见府里的管家好像有事急着找你。」 王管家早就不在鄂南了,如今沉萧府的管家是王尺。 「晓得了。」沈却应了,可是她瞧着沈器的目光还是有些犹疑,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并没有说一样。她便立在那里等着。 沈器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三姐,你就不怨恨母亲吗?」 沈却挑眉看他,没有想到沈器会提到何氏。 「如今整个沈家都借住在沉萧府,如果这个时候三姐请求父亲休掉母亲的话,父亲或许会答应的。」沈器笑了一下,「三姐或许以为我这是在挑拨离间,但是说实话,弟弟心中的确怨恨母亲。倘若不是她……」沈器接下来的话便没有说了,他转身进了沈宁的屋子,独留沈却一个立在原地。 沈却站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才急忙让囡雪吩咐厨房给沈宁煮药膳粥,又让绿蚁去准备迎接沈休回家的事儿。做完这些她暂且放下沈器跟她说的事情,去了前院找王尺。 「是不是灾民又开始闹了?」沈却进了前厅,看见不仅王尺在,连许久不见的鞘也在。 「不是,是太子那边的事情。」 沈却心里忽然一沉。 沈却把目光凝在鞘的身上。 鞘轻咳了一声,说道:「太子身陷罗玉城,罗玉城周围已被乌和三十万兵马包围,据说太子身边的兵马已不足万人。如今整个罗玉城只许进不许出,不太乐观。」 「慕容将军和赵将军那边的情况呢?」沈却心里刺了一下,她问。 鞘看了一眼沈却的脸色,说道:「慕容将军和赵将军如今都在昭氏县,那里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根本无法接应罗玉城。」 沈却点了点头,她缓缓低下头,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真难喝。她慢慢将茶杯放下。 「行了,我都知道了。」沈却平静地说。 鞘和王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告退了。 沈却独自在厅中坐了许久,直接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来。 「无别?」沈却朝着站在门口的戚无别招了招手。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来,可是因为绷着脸太久的缘故,这般硬生生扯出个笑容来倒是十分艰难。 戚无别看她一眼,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件宽大的袍子递给沈却,「母亲被着凉了。」 白色的宽大袍子被戚无别抱个满怀,几乎遮了他的脸。 沈却心情有些复杂地接过衣服。她抿了下唇,将戚无别递给她的袍子披在身上。是戚珏的袍子。 「谢谢无别。」沈却在戚无别的面前蹲下来。每次看见戚无别这张酷似戚珏的脸时,沈却的心里就是一种又暖又酸的滋味。 戚无别皱了眉,本来想说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可是瞧着沈却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就把肚子里的话咽下去了。他抱了抱沈却,用小手拍了拍她的背,说:「母亲,我会很快长大保护你的。」 沈却一愣,完全没想过这话是出自三岁的儿子。紧接着,她眸光一黯。 「无别,母亲不需要你保护。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如归和小红豆。」沈却盯着他的眼睛,「答应母亲,以后我若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一个大哥哥一样护着他们。」 戚无别又皱了皱眉,「母亲,你是不是要离开鄂南城了?」 沈却又是一惊。 她现在发现自己什么事儿都瞒不过这个孩子,就像她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戚珏。她垂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握住戚无别的手,柔声说:「是,母亲要你找你们爹爹了。无别是最懂事的,所以在母亲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一定会照顾好如归和小红豆对不对?你放心,刃和隐卫会留在这儿,王尺、绿蚁、囡雪、奶娘……他们都会留在沉萧府陪着你们。母亲还会请求别人来照顾你们的。可是……」沈却叹息了一声,「我还是不放心你们,你弟弟和妹妹平时很贪玩。闹气脾气来怕是不会听别人的劝告,但他们两个听你的话。所以你替母亲看着他们好不好?」 戚无别看着沈却眼中的挣扎,心里有一种心疼。倘若不是顾虑他们三个小孩子,母亲早就去找父皇了吧? 戚无别重重点头,「母亲放心,只要无别活着,就决不许任何人欺负弟弟妹妹,不会让他们受一丁点的委屈。」 沈却把戚无别抱进怀里,悄声叹息。 沈休回来的路上就听惊蝉说沈宁出了事儿,他满心焦急地进了沉萧府,得知沈宁已经醒过来以后才松了口气。他回来的时候沈宁刚刚吃过东西睡着,沈休便立在床边看了她一眼,然后急忙去找了苏陵菡。 「你回来了,应当先见见父母才对的。」苏陵菡柔柔地说。 「我知道!」沈休朝前探着身子在苏陵菡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苏陵菡脸上一红,急忙推开沈休,「做什么呢这是!可蔷、可薇在这儿,书香也在这儿呢!」 可蔷和可薇两个人急忙别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小书香偏着头,有些好奇地盯着沈休看。 「也有你的份!」沈休一下子把沈书香捞起来,在她脸上也亲了一口。 第48章 「爹爹!爹爹!」沈书香攀着沈休的脖子,高兴地不得了。 「好了,好了,快些去父亲母亲那里吧,可千万别先让他们院子的人过来喊人了呢。」苏陵菡说着就把攀在沈休身上的沈书香抱了下来。 「好好好,这就去。哪儿那么多规矩。」沈休一边嘟囔着一边朝沈仁和何氏的屋子去了。 惊蝉只跟沈休说沈宁在沈家前往沉萧府的路上不小心被毒蛇咬了,至于具体的情况当时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说。所以沈休还不知道何氏抛下沈宁驱车而去的事儿。 等沈休到了沈仁和何氏那儿,沈仁倒是还好,规规矩矩地问了些话。而何氏则是抱着沈休哭,喊着她的宝贝儿子瘦了,黑了。 沈休打仗的时候伤了手,左手手背上一直到小臂留下一条疤。伤并不深,只是伤的时间比较近,伤口还没长好,何氏瞧了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沈休原本还想着只是点个卯就去找沈却谈些事情,可没有想到在何氏这儿绊住了脚。 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何氏还是不放人。沈休有些不耐烦了。这个时候,沈却派人过来请他。 沈休眼睛一亮,急说:「沈却找我一定有事儿呢!我先去了啊!」 他不等何氏的回话,掰开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撒腿就跑。 「呦,这是给我摆接风酒呢?」沈休被王尺领进了一间木质客房。一进去,他就看见沈却坐在木桌后面等着他,而她身前的桌子上摆着酒菜。 沈休闻了闻,都是沉萧府最上等的酒。 「是呀,趁先生不在偷偷拿了他珍藏的酒请哥哥喝呢。」沈却笑着说。 沈休大大咧咧地在沈却对面坐下,等沈却给他斟了酒,他才笑着说:「以前殷二那小子还没戒酒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垂涎戚珏私藏的这些酒。他是没机会喝了,今儿我替他喝!」 沈休说着就喝起酒来。 沈却垂眉笑了笑,又给沈休倒满一杯酒。 等喝了三五杯,沈休看着沈却,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嗯。」沈却又给沈休倒了一杯酒,「跟你说说阿宁这次受伤的事儿,还有你母亲的事儿。」 沈休皱了皱眉。 等到沈却将沈宁的事情原原本本跟沈休说了,沈休的脸色已经冷如冰。他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要去找何氏。 「哥哥,再陪我喝几杯吧。」沈却也站起来,笑着说。 沈休就转过来,凝视着沈却,说道:「你在灌我喝酒,你想做什么?」 沈却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我是想把你灌醉。那哥哥要不要喝这个酒?」 沈却当着沈休的面,将袖子里的一个小瓶子拿出来,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在酒杯里,然后将酒举到沈休面前。 看着沈却嘴角的笑,沈休直接接过酒杯,一仰头将酒喝了。他又坐下来自己倒了杯酒继续喝。 大概是嫌弃酒杯太小,沈休索性抬着酒坛子直接往嘴里灌。 沈却静静看着沈休,她默默坐下来,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浅酌。 没过多久,沈休便醉了。他目光有些迷离,看着沈却,无助地说:「沈却,我该怎么办?我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母亲?」 他并不是在问沈却,也不是在问自己。话问出来,自己又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沈休的眼睛有点红,他吸了吸鼻子,望着沈却说:「其实啊,三兄妹里头我最没出息!不如你和阿宁能拿主意。」 「哥哥不要说这话,我和阿宁都仰仗着你的照顾。我和阿宁也都懂你的挣扎、犹豫。你和我们不一样,她是你的母亲,她疼你宠你。谁又能狠得下心来真的伤害对自己好的人。」沈却轻声说,她别看眼,不去看沈休失态的样子。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些年何氏是真的对沈休好。有个人就算是混世魔王,可他愿意把一切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时,那么你对他便会不忍。 这些年,沈却总是避开在沈休面前多说何氏。因为沈却知道沈休再怎么对何氏发脾气,最终都不会真的做出伤害何氏的事情。 沈休苦笑,他又猛灌了一口酒,有些嘲讽地说:「可是我不能保护自己的妹子,算什么男人!」 沈休猛地一掷,手中那一坛子酒摔得粉碎,大半坛子的酒水洒了一地。 「哥哥这话不对,这些年你将我和阿宁护得很好。我这辈子没怎么在沈家生活过,可是阿宁这些年已经被你教的懂事多了。在我和阿宁的心里,你都是天下顶好顶好的哥哥。」沈却一边说着,一边给沈休重新捧了一坛子新酒,为他拔了塞子。霎时间,酒香四溢。 沈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接过沈却递过来的酒,大口喝着。 沈却瞧着沈休的额头浮现一层薄汗,她怕他着凉了,就去窗边将窗子关上了。等她回头的时候,沈休已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哥哥?」沈却轻唤。 没有反应。 「哥哥?」沈却又喊了一声,并且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沈休仍旧没有醒过来,睡得很沉。 沈却独自坐了一会儿,才走到沈休身前去脱他的衣服。沈休回来回来以后先是去看了一眼沈宁,又回去看苏陵菡和沈书香,紧接着又被何氏叫过去,再从何氏那直接被叫到了沈却这儿,根本没时间换衣服,如今身上穿的还是戎装。 第49章 将沈休身上的铠甲脱下来以后,沈却继续在沈休的腰间摸索,直到找到了他的令牌。 「哥哥,不要怪我。」沈却有些自责地看了一眼沈休,然后取了一旁架子上的袍子给他披上。 「嘿,你哥酒量真好。喝了这么多酒,还加了佐料,居然才睡着。」鞘从后面走进来,一边说着,一边把沈休扛在背上。 「慢点。」沈却瞪了鞘一眼,又给沈休身上的袍子掖了掖,「送回去的时候就跟嫂子说是哥哥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 「知道,知道。」鞘应着,扛着沈休往外走。 直到鞘和沈休的身影看不见了,沈却才关了门。她走到一旁的衣橱里,将事先准备好的几套厚衣服取出来,然后一件一件地往身上穿,上下穿了三层。 沈却本来就怕热,穿了这么厚的三层衣服,额头立刻沁出了薄汗。 她又将从沈休身上脱下来的铠甲穿在身上,整个人越发笨重了。 小时候她才能假扮沈休,可如今沈休身高体型都比她大了好几号,想要假扮沈休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沈却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藏了三层厚衣服,再套上铠甲的确和沈休的身形差不太多了。可是身高还是不同,她想着如果是骑在马上倒是可以隐藏一下身高的问题。 对这个成果,沈却还是比较满意的。 她抹了额头的汗,绕到后面去。后面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简单的檀木梳妆盒。她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深色的脂粉涂在脸上。 之前影假扮戚珏的时候,沈却有些好奇跟着学了一点,虽然只是皮毛,但是她和沈休本来就是双生子,化化肤色之类的倒是不难。 看着铜镜中古铜色的肌肤,沈却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又拔了发间的玉簪,重新梳理长发,然后高高扎起,梳成沈休的发髻。 「爹爹!爹爹!」外面忽然传出沈书香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大概是后面的小花园。 沈却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 她走出木屋,就看见沈书香正一路小跑朝着这边跑来。居然只有一个人,身边的奶娘、丫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爹爹!」沈书香一眼就看见沈却了,迈着一双小短腿扑过来。 沈却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 「爹爹,书香想爹爹啦!娘亲也想爹爹啦!娘亲想爹爹不好意思说,书香来找爹爹回家!」沈书香的声音十分清脆,吐字也是清晰得很。 听了这话,沈却忍不住就笑了。 她轻咳了一声,故意沙哑着嗓子说:「好,咱们这么就回去。」 沈书香皱了皱眉,好奇地说:「爹爹,你的嗓子不舒服吗?」 「嗯,不太舒服。」沈却又轻咳了两声。她知道想要在声音上模仿沈休实在是太难了。她将沈书香抱起来,想着她身边的丫鬟和奶娘应该不会远,等看见了他们就把她送过去。 把沈书香抱在怀里,沈却才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很薄。虽然沈却很怕热,可也知道小孩子夜里是怕凉。于是,她就抱着沈书香回了木屋,去翻找小红豆的外套给她披上。 「站在这儿等我,我进里面去给你找一件外衣。」沈却将沈书香放在地上,自己去了里面。 之前戚珏在的时候,他担心沈却和三个孩子平时不定什么时候着凉了,或是饿着了。所以每间房都备着一些衣物和零食。后来戚珏离开沉萧府了,沈却也保留了这个习惯,让下人备着。 沈却在矮柜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沈书香的衣服。她与几个孩子平时很少来这间木屋,这儿备着的小红豆的衣服还是几个月前的,有些小,不太合沈书香的身。 沈却寻思了一会儿,直接拿了戚无别的一件墨色外套。反正他们现在年纪还小,倒是无妨。 「怎么有烧焦的味道……」沈却轻声呢喃着,她对火的味道向来比较敏感。 沈却转身,就看见前面一片火光。 「书香!」沈却惊呼一声,手中的外套落了地,她连声音也忘了隐藏,急忙冲到前面去。 如果沈书香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 她一定不会有事! 鄂南城本就是个只有夏季的炎热地方,长久无雨造成了这地方异常干燥。整个木屋全是木质,地面上又被沈休之前无意间洒满了助燃的酒水。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前头已经燃起大火,尤其是地面,全是火舌。 前面的地面整个被火舌席卷,沈书香呆呆地站在大火中间。她手里还拿着个烛台,可是烛台上的蜡烛已经不见了。想来是沈书香贪玩摆弄烛台的时候,蜡烛落到地上,火光落到桌布上,就引起了火,又有地面上洒满的酒水助燃,火势一下子起来。 看见沈书香暂时没事,沈却略放心了些! 「站在那里别动!」沈却扯下一旁高脚桌上的厚桌布,拍打着地面的火舌,熄出一条通往沈书香的路。 这里的大火很快惊动了沉萧府的人,隐卫几乎是立刻出现,从鲤池中引来水,奋力扑灭大火。 沈器因为白日跟沈却说的话,一直睡不着。他有些担心沈却会觉得他是一个心思歹毒的人,另一方面他也很想知道沈却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会不会真的去要求沈仁休弃何氏。 第50章 他辗转不能眠,心里想着全是这件事情。所以外面有了噪声时,他一下子就起来了。听说木屋着火了,立刻披上件衣服跟着去救火。 沈器无意间回头,就看见何氏急匆匆地往这边赶。他目光闪烁,把水桶放下,急忙迎了上去。 「沈器啊,你哥哥是不是还在里面?」何氏有些焦急地说。 「是啊,听说喝得烂醉如泥出不来呢!」沈器急忙道。 何氏慌了,「那、那怎么成啊!」 「哼!」沈器做不满状,「我瞧着沉萧府的这些人根本没想救人,都是做样子。」 何氏心里一慌,竟真是把沈器的话当真了。「不成!绝对不成!沈却哪儿去了!她居然敢不救她哥哥!」 「母亲别急,沈器一定会救哥哥的。」 何氏点了点头,怒道:「那你还不快去!」 沈器目光闪烁,道:「母亲,儿子刚刚看见这座房子后面还有道门。咱们去那边看看,您帮着儿子看着,儿子想法子从后门进去。」 「走!咱们快去!」 沈器提了一桶水浇在自己的身上,又提了一桶水,趁着别人不注意,和何氏两个人绕到了木屋的后面。 木屋的确有一道后门,不过平时不怎么用,从里面锁着。 「门是锁的,怎么办啊!」何氏急得焦头烂额。 「母亲别急。」沈器拿出匕首,顺着门缝插进去,使劲儿撬锁。木门很热,里面的火已经是已经蔓延到后头来了。 「你倒是快一点啊!」何氏催促。 沈器不言语,继续撬锁。 「吧嗒」一声,里面的锁开了。 沈器把门打开,里面有热浪扑过来,惊的他急忙向后退了两步,才勉强避开这股热气。 「你快进去救你哥哥啊!我去前面喊人!」何氏放下水桶转身就走。 然而沈器两步追上她,一手捂了她的嘴,另一手将匕首刺进她的腹部。鲜血瞬间涌出来,汩汩的鲜血染脏了何氏的衣服和沈器的手。 「唔唔……」何氏拼命挣扎,沈器狠了狠心,更加用力地将匕首刺进她的身体。 沈器贴着何氏的耳朵,咬牙启齿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每喊你一声‘母亲’心里的怨恨就多了一分!每日卑躬屈膝给你请安的时候我娘死时的样子就浮在眼前!我多想你去死!死无全尸!」 沈器的声音冰冷无情,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何氏的耳朵爬在她的身上。 何氏的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腹部的疼痛连带着她的身体一阵阵抽搐,她怕! 隐隐约约听见脚步声,沈器猛地将何氏敲昏,然后一把将她推进木屋里,又将门关上。他手脚麻利地躲在树后,直到人影走远。原来是往前头赶去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沈器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热血的手,心里生出一种复仇的快感来。 他终于给他还没有出世就被害死的弟弟报了仇,更为白姨娘报了仇。这么久了,他时常在夜里惊醒,梦见白姨娘随意扔到乱坟岗的尸体。 那种恨意盘踞在他心里太久太久。 沈器用桶里的水洗了手,又将染血的匕首也给洗干净,然后将水倒在树后的草地里。他躲在树后守着,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毒妇有活命的机会。 被敲昏的何氏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腹部的伤口太疼,许是屋子里的浓烟太过呛人,她终于醒了过来。  「咳咳……」她被屋子里的浓烟呛的不住咳嗦。腹部的疼痛提醒了她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努力动了动头,看见身下有一汪血水,很多已经凝固了。 何氏想要呼救,可是她张了张嘴,浓烟呛到嗓子里,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挣扎着往前爬,每挪动一下身子,腹部的伤口就汩汩向外淌出一滩血。她担心沈器还守在后门,就朝前爬去,浓烟呛到她的眼睛里,让她的眼睛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泪被呛了出来,几乎将她的视线阻碍,她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地去擦眼泪,可是血水流进眼睛里,让她眼前昏暗的影响都带着一种红光。 何氏不小心拉扯了什么东西,一旁燃烧着的高脚木架子倒下来砸在何氏的身上,火舌瞬间点燃了何氏的衣服。 皮肉烧焦的疼痛折磨着何氏,她想要逃开。可是她整个身子都已经不听她的使唤了。她躺在地上,双手压在不断向外流血的腹部。 大火烧掉了她的衣服,残存的衣料和皮肉黏在一起,何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火舌在一点一点舔舐她的皮肉。 何氏抬起头,从倒下来的木板缝隙好像隐约看见了沈休的身影,沈休穿着一身铠甲,怀里抱着沈书香。前头的门已经被破开了,很多隐卫冲进来救人。 何氏抬了抬手,然而谁也没有看见她。 巨大的房梁砸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听见自己脊梁被砸碎的声音。她眼睁睁看着冲进来的隐卫将沈休和沈书香救走,然而谁也看不见残喘的她。 整个屋子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大火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眼前的影响不太清楚了,何氏模糊看见了沈却的身影。 沈却好像还是三岁的时候,站在她面前对着她笑,一会儿又开始哭。 第51章 「母亲,哥哥在哪里呀?」 「好,阿却在这里等母亲和哥哥。」 「母亲!母亲!」 原来当年沈却被困在大火里就是这样的滋味吗? 那一年,何氏的身体很不好。白姨娘总是故意穿得风风光光的炫耀沈仁对她的好。又时常喂沈休吃一些坏掉的东西,让沈休总是生病。 何氏恨。 她想保护沈休,沈休是她的一切,没有沈休,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更想除掉白姨娘。可是白姨娘做事太隐蔽,她根本找不到证据!所以她想陷害白姨娘! 她不敢拿命根子一样的沈休做饵,于是用了沈却。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白姨娘会在那时候小产,用苦肉计躲过一劫! 何氏慢慢闭上眼睛。 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耳边全是沈却当年一声声的呼喊和求救。 沈书香明显吓坏了,伏在沈却的肩上小声地哭。 那头可蔷和可薇也急得团团转,把小书香在火中的事儿告诉了苏陵菡,苏陵菡脸色煞白,顾不得还在昏睡的沈休急匆匆跑过来。 看着熊熊大火,苏陵菡几度昏厥,若不是可蔷和可薇死命拉着她,她早就冲进了火海里。 直到鱼贯的隐卫冲进去把沈书香救出来,苏陵菡才松了口气。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沈却假扮得再像,瞒得了别人也瞒不过苏陵菡。 「你……」苏陵菡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许是太担心沈书香的缘故,她的脑子一时转得很慢。 虽然当初戚珏硬生生给沈却改掉了怕火的习惯,可是她还是对火灾有一种抵触。沈却觉得有些累,对苏陵菡说:「有什么事儿明儿个再说吧,书香好像吓到了。先带她回去吧。」 「好。」苏陵菡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沈却,终究还是心疼沈书香,将她抱在怀里哄了又哄。 「不好了!」沈器从后头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母亲、母亲她!」 「母亲怎么了!」苏陵菡惊呼。 沈器咽了口气,忙说:「刚刚我和母亲在后头救火,母亲挣扎着要去救哥哥。我本来想拦着她,可是我被浓烟呛昏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冲进去了!」 「快!快去救人呐!」苏陵菡焦急地说。 沈器抬起头看向沈休,惊讶地发现原以为待在里头的沈休居然变成了沈却。 沈却也在看着他,那目光凉凉的,好像要把他看透一样。 隐卫继续扑灭大火,可是何氏是从后门进去的,位置有些深。夜里忽然刮起了风,火势更加凶猛。说来也是奇怪,夜里本来没有风的,可是自沈却和沈书香被救出来之后忽然刮起了风,将火势卷得更凶。 等到天亮的时候大火才被熄灭,只寻到了何氏烧焦的尸体,四肢已经黏在了一起,看不出人形。 沈家老老小小都在哭,只是这眼泪有几分真却是不清楚了。沈器穿着素服默默立在一旁,脸色出奇的平静。沈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移开视线。 沈却将视线移到何氏的尸体上,没有什么表情。她里头穿了几层厚衣服,又套这着铠甲,汗水几乎将她整个身子打湿了。 站在一边的沈宁终究是没忍住眼底的湿润。 「哥哥呢?」沈宁问一旁的苏陵菡。 苏陵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犹豫地望向沈却,心里已经明白沈休并非醉酒,而是被沈却下了安眠的药,此时是叫不醒的。 沈却仰起头看了眼窗外的朝阳,心里有些悲凉。 「姐……」沈宁站在沈却的身边有些茫然。 沈却定定看着沈宁,略郑重地对她说:「阿宁,姐姐有事要拜托你。」 沈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就快要日落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的出奇。 「苏陵菡!苏陵菡!」他大喊了几声也没听见回音,他便晃了晃头,翻身下了床。经过桌子旁的时候,看见桌子上留了一封信。上面熟悉的笔迹写着「哥哥亲启」。 沈休有些头疼,之前沈却给他灌酒的记忆浮现脑海。沈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忙将信封拆开,细细来读,越读脸色越是难看。 「沈却!」沈休愤怒地将信揉成了一团掷到地上,大步冲出去。 他刚刚推开门,就看见苏陵菡急匆匆往回赶,穿了一身白色的丧服。 「你终于醒啦!」苏陵菡有些欣喜地迎上去,「有没有不舒服?饿了没有?」 沈休盯着苏陵菡身上的衣服,静了一瞬,才问:「谁去了?」 苏陵菡一愣,就把那场大火的事儿跟沈休细细说了。沈休默默地听着,脸色很平静。 「沈却已经走了吗?」沈休平静地问。 苏陵菡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沈休,说道:「走了,今天一早走的。早之前还让我把那封信给你。」 苏陵菡越过沈休,视线落在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信。瞧着沈休立在那里不吱声,苏陵菡拿过放在一旁的丧服,「穿上吧,早些去灵堂。家里就等着你醒过来再给母亲入葬呢。」 因借住在沉萧府的缘故,丧事只是草草办了。外边处处不太平,必经沈家祖坟的地方几乎已经被土匪占了窝。所以何氏暂时连祖坟都没能入,只是随意安葬了。 第52章 当时沈仁痛哭流涕,在何氏的坟头哭诉等到天下太平一定将她迁回沈家祖坟。然而多年后,等到沈家大富大贵时,沈仁也没有再将何氏的灵柩迁回祖坟。 沈家操办何氏丧事的时候,沈却已经拿着沈休的令牌,领着沈休刚从彰宁城带回来的五万兵马离开了鄂南。沈却没有去罗玉城找戚珏,而是一路去往昭氏县。炎雄联合两个小国千齐国和烈晋国在昭氏县和大戚进行最后的交战。戚珏镇守的罗玉城是大戚的正门,而慕容将军和赵将军死守的昭氏县则是大戚的后门。 一路灾民无数,白骨遍野。 沈却紧紧抿着唇,从震惊到害怕到愤怒,再到麻木。最后开始一路收下壮年男丁入伍。很多灾民想混进军队里,起码当兵有吃的。可是沈却严苛得不近人情。太过瘦弱和染了风寒的一律不收。 「沈将军!鄂南送来的书信!」小兵将驿馆送来的书信递上来。 「下去吧。」沈却揉了揉眉心,不用看她都知道是沈休写信骂她。 她不仅偷了沈休的令牌和兵马假扮了他,还让隐卫死守了沉萧府,囚禁了他。 一晃眼,三个小家伙浮现在眼前。这是他们三个出生以来,沈却第一次离开他们这么久。想念和担忧堵在她心口。 「刃叔叔,联系到鱼童了吗?」沈却收起对鄂南的想念。 刃的身影一闪,出现在了大帐内,「他已经知道我们在去昭氏县的路上了,那封信也到了他手中。」 沈却略略松了口气,她慢慢向后仰,倚靠在椅背上。心中盼着这次她赌对了。 此时的罗玉城秋叶满地,不见丰收,只觉凄凉。 弦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所过之处无数兵将或打招呼或停下行礼,然而他都没有停下脚步。他一路不停,直接走进罗玉城深处,进了一间普通的民宅。 弦有节奏地敲了敲门,木门被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打开。两个人站在门口交谈了几句,弦就走进了小院,他直接走到后院僻静的小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柔柔的声音,不是女子胜是女子。 弦推门进去,见戚珏倚靠在藤椅里,眼上覆着一块厚厚的白色棉布。尤川一身鹅黄长袍打扮,站在一旁的铜盆里洗着帕子。弦看见铜盆里的水早就被血水染红了,屋子里是淡淡的血腥味儿,还有一股更浓的药草味儿。 弦只一扫,就收回了视线。他微微弯腰,道:「先生,鄂南传来消息夫人假扮了沈将军带着五万兵马一路去了昭氏县。」 戚珏随意搭在藤椅把守上的手,食指微微颤了一下。他取下覆在眼上浸着药汁的棉布,缓缓坐直身子。 「你再说一遍。」平缓的语调里带着一种冷意。 局(上) 昭氏县军营大帐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对待攻还是守这个问题,众人已经僵持不下几个月了。 「鱼童!你是太子的人,担心他的安危我理解!可是你不能枉顾大戚的安危!昭氏县一旦破了,那群狼子野心的敌军就会直捣我大戚皇城!皇城倘若破了就是真正的灭国!」赵将军道「何必要给你自己贪生怕死找一个借口!」鱼童愤而起身。 「你!」赵将军也站起来,指着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男孩模样的鱼童,说不出话来。 「好了!都别吵了!」慕容将军敲了敲桌子。 鱼童看了一眼赵将军,又在心里念一句:怕死的孬种。 「报——」小将进入大帐,跪地大喘,「千齐国撤兵了!」 「小心有诈!」赵将军急说。 慕容将军倒是沉稳,问:「你且慢慢说来!」 「回将军,沈将军擒了千齐国的主帅!」 「陛下不是命沈休回鄂南死守皇城吗?他怎么来昭氏县了?这是违抗圣旨的大罪!那小儿怎么敢!」赵将军不敢置信。 帐内另一副将说:「沈将军能来对战事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啊!只是……听说沈将军手里的兵马不足五万?」 「回将军,据报沈将军手下的兵马有很多民兵,绝对不止五万。」 等到下午的时候,连烈晋国也退兵了。烈晋国主帅得知千齐国主帅被擒的消息之后坐立不安,生怕自己也在大帐中遭了毒手。可是敌方显然没有用同样的方法对付烈晋国兵马。 退兵的命令是皇帝下的,命令干脆直接,让烈晋立刻撤兵。 炎雄大怒烈晋国的背叛,在烈晋国退兵路上,设伏埋杀了三万兵马。烈晋国本就是小国,面对炎雄的围杀毫无破解之力。 戚国的几位将军以防有诈,并不敢趁机出兵。可又舍不得这样的机会,令小队人马先行打探,后方重兵严阵以待。 赵将军将身边的一支队伍全支出去打探情况,眼看着鱼童也要走,他急说:「诶,你别走,你跟我留在这!」 鱼童心里嫌弃赵将军又是畏首畏尾一副怕死的模样,让他留下来恐怕是因为他自己不敢留在这儿。 两个人躲在山后,周围静悄悄的。 赵将军这个人平时最是惜命,现在恐怕是杀他的最好时机。鱼童悄悄摸上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我知道你认为我贪生怕死。」赵将军打了个哈欠,「鱼童啊,不是我赵光怕死。好吧……就算是我怕死。可我也不能死啊!那些打仗的时候不管死活往前冲的将军都是傻的!主帅死了,那军心不就乱了!你瞅瞅千齐国主帅被擒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第53章 赵将军又拍了拍鱼童的肩,「我劝你一句,别总像个愣头青似的!就你这性子,要不是太子的面子我才不收你。当初你怎么说的?跟着我学本事?哼,我看你就给我添堵!」 鱼童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松开。 「赵将军,您总是驻守在边关,常年不回鄂南,不会惦念家里吗?」鱼童忽然换了个话题。 赵将军楞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鱼童会问他这个问题。 鱼童做不经意的样子,「随便问问罢了,若赵将军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赵将军洒满地躺在草地上,「我家里早没人了,没媳妇儿,没孩子。」 鱼童挑眉看他,心里「咯噔」一声。记忆里明明是…… 「本来有的,都死了。」赵将军叹了口气,「他们娘俩在阴曹地府只会恨我。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个情况我只能丢下他们…」 赵光眼中略沉,好像回到了那一年。他轻声说:「那年炎雄擒了我妻儿,要我的命来换。我能怎么办呢?自杀?我领着大戚的兵马,就得对大戚千千万万的妻儿负责。我若死了,那一役必输!所以,我亲手射杀了他们娘俩,然后亲眼看着炎雄人一刀刀砍在他们的尸体上,甚至让烈马踩踏我妻儿的尸身!……」 鱼童身子紧绷,他偏过头,不去看赵光。母亲致死都死死护着他的一幕是他记忆里回不去的梦魇。滚烫的热血,刀剑刺入身体,还有烈马踏脆母亲与他的骨头。 也许是因为母亲死死的保护还有那一股仇恨让他残忍了一口气。命运让他遇见了戚珏。戚珏给他换了骨,又换了人皮。给了他生命,给了他完全不同的容貌,却也让他的身体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每当鱼童看着镜中陌生的脸庞,都在提醒他当年被烈马踩踏的情景。 「不说这些啦!」赵将军将手搭在鱼童的肩上,「我那调皮的小子出事的时候就像你这么大,等这场仗打完了,你当我干儿子吧!」 鱼童一下子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朝着营地走去。 「发什么脾气啊!就这臭脾气!要不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我才不收你!」赵光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鱼童砸过去。他又一抬眼,看见前方黑压压的兵马。 还没走远的鱼童也停了下来。 哪方的兵马? 赵将军一下子跳起来,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认出来是沈休的兵马! 五万兵马居然已经变成了十万! 炎雄少了烈晋国和千齐国的助力,实力大打折扣。而大戚驻守昭氏县的兵马又有了「沈休」带来的这一支庞大军队助力,实力大增。不仅守住昭氏县,又从炎雄手中收复了两城。 尤川将捷报一份份念给戚珏听,戚珏的脸色并不见任何喜悦,反而带着一股冷意。尤川有些闹不懂了,他们躲在罗玉城近五个月的时间,那是因为大部分兵马全拨到了昭氏县那边。只等着慕容将军和赵将军先取得胜利,再来支援。如今那边胜利在望,明明是喜事。为何戚珏反而不悦? 转眼间秋天就过去了,除夕即将到来。 这场战火持续多年,因为炎雄终于撤兵的缘故,今年的大戚倒是有了些年味儿。 担心炎雄再犯,慕容将军留在昭氏县,而赵将军和「沈休」则是带着另外一半的兵马赶往罗玉城。而此时,乌和国对罗玉城的控制更加严苛,重军团团围住,困守不攻。 虽然此时的罗玉城只能进不能出,却仍然有许多难民不断涌入罗玉城。因为周边的几城早已无粮,可罗玉城向来富裕,存粮也比周边城镇多许多。 乌和冷着脸,站在远处的山顶看着又一拨行乞的路人走进罗玉城。 顾将军站在他的身边,犹豫再说,开口道:「陛下,为何一定要活捉戚国太子?既然知道他在这罗玉城中,不若浇上油,然后……」 「陛下!」有一名士兵急匆匆从后面赶过来,「禀陛下,银仪公主又逃跑了!」 「哼,」乌岂重重冷哼一声,「顾翦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顾司翰低下头,闷声说:「臣会好好管教他。」 乌岂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曾经富裕的罗玉城,道:「顾司翰,若真的杀了他,萧潇……」 接下来的话,乌岂没有说。他甩了袖子愤而离开。每次只要一想到萧潇,他心里都异常的烦躁。 顾司翰看了大门敞开的罗玉城一眼,跟上了乌岂。 就在他们走后,又一行人进入了罗玉城。 似与其他进入罗玉城的人没什么两样。 罗玉城深处,一座普通的民宅里,戚珏和几位将军正在商讨军事。戚珏以白绸覆眼,长长的缎带绕过他的眼睛在脑后顺着黑发一起垂落下来。他坐在上首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众人的争执。对作战方略僵持不下,气氛有些僵。 忽然响起脚步声,众人都朝门口看去。 来人明明正往这边走,可是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奇怪的是屋中那些人没一个出声的。 戚珏微微蹙眉,他侧过耳,仔细去听来人的脚步。 「阿却吗?」 沈却的脚步顿住。 不知道是谁先起身,其他人也都陆续出去了。 尤川冲着沈却眨眨眼,从她身边走过,又为他们把门带上。 第54章 沈却走到戚珏身前,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眼睛。 戚珏探出手慢慢揽过沈却的腰身,将她的身子缓缓拉进怀里。 沈却就势坐在戚珏的腿上,她将脸贴在戚珏胸口,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戚珏修长的手指顺着沈却的腰身下滑,摸索过她的小腿,将她的一双鞋子脱了。沈却便蜷缩着腿,将一双脚搭在戚珏的鞋面上。 屋子里很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传来沈却的啜泣声。 沈却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轻声说:「先生,我累。」 「嗯。」戚珏起身,抱着沈却绕到后面的里屋。 厚重的床幔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光。 沈却合着眼,摸索着戚珏的手腕。戚珏的手腕上缠着红绳,一道,两道,三道……一共是二十一道红绳。 还在。 「睡吧。」戚珏轻吻沈却的额角,将她整个身子拥在怀里。 沈却又往戚珏怀里钻了钻。 沈却睫毛微颤,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眼泪会忍不住一颗一颗漏出来。 局(中) 两年半了,沈却从来没有像今天睡得这么安稳。一夜无梦,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沈却才揉着眼睛睡醒。 「先生!」沈却猛地坐起来,掀开厚重的床幔。 房门被推开,戚珏立在门口,道:「在这里。」 他蒙在眼睛上的白绸已经解开了,黑如璞玉的眸子轻轻落在沈却的身上。 沈却偏着头,长发散落下来,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戚珏走过去,侧坐在床边。他长指为梳,轻轻梳拢着沈却略凌乱的长发。 「先生,你的眼睛……」沈却伸出手在戚珏眼前晃了晃。 戚珏垂眼,嘴角划过一抹笑意。他低头,轻易含住沈却的手指,先是轻轻地吻,然后又用牙齿轻轻啃咬沈却的指尖。 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尖尖上,沈却的脸颊忽得一红。 戚珏已经放开了她。 「沈却。」戚珏的语调有些严肃。 每当戚珏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她,沈却双肩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我很生气。」戚珏伸手捏住了沈却的下巴。 天地有一瞬间的颠覆,戚珏整个人已经压了下来。 床笫之间,戚珏对沈却从来都是克制而温柔的。只有这一次,戚珏好似发泄一般故意折磨沈却。戚珏把沈却压在身下,贴在她的耳边沙哑着说:「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疼痛让沈却的眼睛有些湿,可是她紧紧抿着唇就是不吭声。她知道戚珏在生气,可是她偏不认错。 戚珏轻轻啃咬沈却的耳垂,又扯了一旁的白绸,在沈却惊愕的目光中,将她的手腕绑起来压在头顶。 「先生,疼!疼!」沈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戚珏抿着唇,惩罚似地加大力度,梨木大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沈却终于忍不住哭着喊出来:「我只是太想见你了!」 戚珏的动作一停,心里好像有一根羽毛划过,然后整颗心脏被无尽的温柔淹没。他俯下身来,解开捆绑沈却手腕的白绸。他将沈却拥在怀里,从眉眼开始轻吻。那眼角残留的湿润,被他的唇一点点吻去。 沈却哼唧了两声,她用没了束缚的手捧起戚珏的脸,从发际到下巴,反反复复地看。 「看什么看!」戚珏的声音里还带着两分余下的薄怒。 沈却抿了下唇,说:「好看!」 戚珏心里剩下的两分薄怒也彻底立即烟消云散。 他拍开沈却的手,低下头去吻沈却的唇。沈却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偏过头,闷闷地说:「先生你都没说想我!」 「你说我想不想你?」戚珏用力一撞,让沈却的口中不由溢出娇吟。 沈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落日的余晖从半开的纸窗洒落进来,染了一室的温暖。她掀开被子,看着身上被戚珏折腾后的青红痕迹,皱了皱眉。 沈却扯过床头架子上的白袍子将自己的身子裹住。那是戚珏的袍子,套在她的身上十分宽大。她抬了抬手,才将一双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宽大的袍子在她的身后曳地。 她推开房门,很快被一对麻雀吸引住了。两只小麻雀站在一堆晾晒的玉米上叽叽喳喳,像唱着小曲儿一样。 戚珏端着食托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却望着前方莞尔。有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映衬地仿若画中人。 「吃饭。」戚珏将饭菜依次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沈却笑着走过来坐在石凳上,她双手托腮,眉眼弯弯,说:「这小院真好看。」 戚珏环顾四周,不过是最普通的农家小院罢了,比起沉萧府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戚珏皱眉,问:「哪儿好看了?就因为那两只麻雀?」 沈却笑着摇头,「因为有先生啊!但凡先生在的地方才是人间。」 沈却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像两道弯弯的月牙。 戚珏递筷子的手一顿,沈却真是从小就有一种一本正经说情话而不自知的本事。 算了,就当她说的不是情话好了…… 第55章 「不饿吗?」戚珏把筷子递到沈却面前。 沈却的双手托着腮,并没有想要接筷子的意思。她抿了一下唇,古怪地看了一眼戚珏的眼睛,说:「中午的时候为了让你高兴,我的手累着了,拿不动筷子了!」 戚珏指尖微颤,惊愕地看着沈却。 话一出口,沈却先别开了眼。 她想了想,自己明明是有理的一方,又转过头来大大方方地望着戚珏的眼睛。 戚珏轻笑,用筷子夹了块肉丁递给沈却,却又在沈却张着嘴靠近的时候,故意收回筷子,递进自己的口中。 沈却瞪他一眼,直接蹦下了石凳,吻上戚珏的唇,在他口中将肉丁抢了过来。 戚珏笑着伸出胳膊,将沈却圈在怀里,果真一口一口喂她吃饭。 等沈却终于吃饱了,戚珏问她:「知道刚刚都吃了什么吗?」 沈却合着眼,懒洋洋窝在戚珏怀里,朗朗道:「凤髓龙肝!」 这里不比鄂南,吃的都是些普通的农家菜,甚至还有两道地道的农家小咸菜。 「果然傻了。」戚珏失笑摇头。 「只要是先生喂我吃的都是神仙肉、九天酿!」 戚珏早就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可是听了这话,嘴角的弧度还是忍不住又上扬了一些。 「在这儿等着。」戚珏将沈却放下来,收拾了碗碟朝后院走。 「好!」 沈却趴在石桌上,望着戚珏晚霞下的背影,心里的满足感快要溢出来了。 戚珏提了桶热水回来。 沈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真凌乱不堪,还沾着点草屑。 戚珏在井边打了水,将热水兑进盆里,直到水温适宜。然后仔仔细细地帮沈却洗头发。 傍晚的农家小院总是有那么几只蜻蜓低低地飞,沈却望着院门口的蜻蜓,好像自己也长了翅膀似的。 温热的水浇在发上,沈却感觉到戚珏的手掌轻揉自己的长发。木盆里的水微微颤动,映出戚珏含笑的侧脸。本来还想耍小性子的她忽然就安静下来。 「好了。」 「哦。」沈却没想到这么快,她有些失落地站起来。 「等等。」戚珏将她拉回来,取了一旁的棉帕仔细地给她揉擦湿发。 「说过很多次了,刚刚洗完头发要及时擦干,要不然会着凉的。」 沈却不应他的话,反而说:「先生,你认真的样子真好看!」 戚珏轻笑,揉擦沈却湿漉漉长发的动作一顿,道:「是认真伺候你的样子好看吧。」 沈却吐了吐舌头也不反驳。 秋日的白天开始变短,沈却趴在戚珏的膝上,和戚珏一起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散去,夜幕逐渐拉下来。 当天边第一颗星星闪烁的时候,沈却朝着夜空伸出手,「先生,我就要抓住天上的星星了。」 戚珏笑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他默了默,接了句:「一直这样挺好。」 不大一会儿,天边又陆续浮现了几颗星星,在夜幕里一闪一闪的。蜻蜓已经不见了踪影,倒是有几只萤火虫在草丛间流连。 「夜里凉,回去吧。你身上的痱子也该涂些药了。」戚珏说着,便起身,将沈却慵懒的身子抱回屋。 沈却在戚珏的怀里动了动,假装不太高兴地说:「你都不问问还要不要再看一会儿星星!」 「以后有的是时间。」 沈却忽然又说:「先生,我要你给我抓萤火虫!」 「好。」戚珏口中虽然应着,抱着沈却回屋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沈却嘟囔了一声「敷衍我」,便默不作声地缩在戚珏的怀里了。 这三个月多月,沈却一直战战兢兢地假扮沈休。厚重的铠甲下是一层又一层的厚衣服,领着军队四处奔波,她的身上早就起满了痱子。虽然沈却一直有涂药,如今身上的痱子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可仍旧还有很多。尤其是军队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后背上的痱子一直没有涂过药,如今有些严重。 沈却趴在床上,戚珏侧坐在床沿儿仔仔细细地为她擦药。 越擦越心疼。 戚珏索性岔开话题:「那些停在外面的兵马你可有安顿好?该不会连赵将军都不知道你是假的沈……」 戚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沈却捂着耳朵不停摇头,道:「不听!不听!不听!我都找到先生了,为什么还要去想那些麻烦事儿!」 戚珏无言以对。 「我在与不在,你完全就是两个样子。」戚珏想了想,自己倒是先笑了。 沈却没吭声,趴在床上发呆。 给沈却后背上一大片的痱子涂了药粉后,戚珏将东西收拾了,就要往外走。 沈却「噌」地一声坐起来,「你又要去哪儿啊!」 戚珏望一眼光着身子毫不自觉的沈却,无奈道:「给你抓萤火虫。」 沈却扯了被子裹在身上,朝一旁栽倒,「先生,我还要秋千!」 沈却果真过起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慵懒生活。就算是最简陋的农舍,就算是最普通的粗茶淡饭,只要经过戚珏的手,沈却就过得像个无忧的公主。 第56章 戚珏和那些将军议事的时候,就是沈却最无聊的时候。 沈却坐在秋千上,一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都要飞起来了。 院子里剪着菜花的尤川看她一眼,笑着说:「你倒是悠闲。」 「尤川哥哥,你给我唱个曲儿吧。」 戚珏疾步走进小院里的时候,就看见沈却荡在秋千上,合着眼睛静静听着尤川唱曲。他心里的那一丝焦急便淡去。 「太子。」尤川停了唱词。 戚珏朝他点点头,大步走到秋千那儿,将沈却抱了下来。 「该走了。」 沈却眨了一下眼,回望一眼干净的小院,心里有些不舍。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几日眸中的慵懒散去,警惕起来。 那些隐藏在罗玉城的谋将很快从各处赶来。 戚珏拉着沈却走在最前面。一行人钻进偏僻的小巷,踩着没过小腿的荒草进到一处宅院里。 弦轻易撬开门锁,几个人推开书架,一处暗道便出现在眼前。 戚珏嘴角轻扬,「该结束了。」 沈却仰起头望着身旁戚珏的侧脸,握紧了他的手。 局(下) 「银仪在哪?当然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乌岂冷笑着逼近:「如果你想要银仪好好活着,那就穿上你的战袍,和你的儿子对战。」 「你在用你的国家报复我吗?」萧潇坐在太师椅上嘲讽地看着乌岂,「你难道不清楚兵士疲惫,粮草不足,再这么拖下去乌和早晚要败吗!你就忍心你的将士为了你身死,你的百姓为了你受苦吗?」 「你还会关心乌和?你的心里难道不全是大戚?」乌岂捏着萧潇的下巴,眼中的怒火早就将他的理智淹没。 萧潇猛地转头躲开乌岂的钳制,她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乌岂,你不是很想要一个皇儿吗?收兵,我们回乌和。就当我没有别的儿子,只有一个银仪,以后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你还记得吗,银仪小时候总是闹着要弟弟。」 萧潇的声音里带着祈求,也带着略疲惫的憧憬。 乌岂闭了闭眼,难忍心中苦涩。这话他等了太久太久,而如今从萧潇口中说出来,他不觉苦尽甘来,只有嘲讽。 他笑:「担心乌和百姓?是担心大戚生灵涂炭吧。至于担心将士身死,你是担心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儿子,还是担心你的奸夫顾司翰?」 萧潇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乌岂。好似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再说一遍!」 「说错了吗?」乌岂大笑,「那两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玩弄你欺骗你为他生了儿子再抛弃你,一个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把你送到我的床上来。可笑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捡他们不要的货色,还把你捧在手心里二十年!」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乌岂的脸上,让他的脸上立刻浮现一片红印子。 萧潇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你不要胡说!」 「胡说?」乌岂冷笑,「你还记得银仪小时候是多么乖巧吗?倘若不是她撞见你和所谓的‘舅舅’偷情,她也不会变得越来越任性,更不会连顾翦都恨上!」 「你说什么?」萧潇不可思议地看着乌岂。 「不知道吗?她当时才九岁。后来发烧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是守了她一夜,听了她的呓语,我也不会知道!你想不到吧?你和顾司翰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每说出一句,乌岂就像用刀子刻自己的心,「自从相识,我乌岂不顾一切立你为后,后宫只你一人,除了从皇兄那接来的几个皇儿,这么多年只有银仪一个女儿……」 「没有!我没有!乌岂!你宁愿相信一个九岁女孩的呓语也不肯信我?」萧潇大声质问。 乌岂沉默,可是他的眼神萧潇已经看懂了。 萧潇忽然冷静了下来,她轻笑:「是啊,乌岂,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不仅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跟我偷情的男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啊。是你费尽心思自甘降低身份非要立我为后!」 看着萧潇轻笑的样子,乌岂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乌岂只是个沉默寡言不受重视的皇子,尚未登上帝位。偶然的机会,他看见凉亭中托腮凝神的她,也不知道当时的萧潇想到了什么,忽然抿唇轻笑。 萧潇不喜欢笑,可是她轻笑的样子当真倾城无双。 一笑驻心,一世执念。 乌岂不自觉地掐住萧潇的脖子,看着萧潇逐渐涨红的脸颊,冷冷地说:「我真想掐死你。」 可是他又舍不得。 没有快乐的时光吗? 也是有的吧。 乌岂看着眼前的萧潇,将这二十年为数不多的美好过往回忆了一番。 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乌岂低下头,看见他最爱的那双手紧紧握着匕首,而那匕首整个刺进他的胸膛。鲜红的血喷出来,溅在萧潇凝脂白皙的素手上。 乌岂一阵恍惚,心中第一个念头竟是想将她这双手上的血迹擦去。 「母后,父皇说您没胃口,让我亲自给您炖……」银仪端着一锅飘着香气的浓汤,她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咣当」一声,手中热气腾腾的汤盅打翻在地,滚烫的鸽子汤溅在银仪的手背上、绣着青梅的鞋面上、染着渐变暗纹的藕荷色裙摆上。 第57章 「银仪你怎么会来……」萧潇慢慢转过头,将视线从银仪的身上移到近在咫尺的乌岂脸上。 鲜血从乌岂的嘴角流下来,可他却在笑。 「我乌岂平生只爱两个女人,怎么可能舍得把她关进大牢……」他的话尚未说完,又好似什么都不用再说。乌岂忽然握住萧潇的手腕,猛地用力将刺进他体内的匕首拔了出来。 浓稠而滚烫的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喷在萧潇华丽的凤袍上。 乌岂整个人向后倒去。 「父皇!」银仪跑过去,抱住乌岂。 她慌忙去压乌岂胸口的伤口,鲜血染红她的手。她一边哭,一边絮絮说着:「父皇,不要丢下银仪!不要丢下我啊!」 顾司翰和顾翦走进来,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了。 「别哭……」顾翦急忙走到银仪身边。 「顾翦!救救父皇,快去喊太医!」银仪哭着说。 「好。」顾翦没有去看顾司翰的眼色,直接冲出了大帐喊太医。 顾司翰在太医们冲进来之前走到萧潇身前,夺下了她手中紧紧攒着的匕首,直接踢到了一旁桌子底下。而等到太医和侍卫冲进来的刹那,他大喊:「有刺客!快抓住刺客!」 太医忙着去看乌岂的情况,合力将乌岂抬起来,抬到里面的梨木床上。银仪泣不成声,依靠顾翦扶着她,才有力气去到里面守着乌岂。 而那些侍卫一听有刺客,急忙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将大帐围住,一部分追出去。 外面,就只剩下了萧潇和顾司翰。 顾司翰走到大帐外,对自己的心腹吩咐两句,重新进到大帐里。 他看着魂不守舍的萧潇,走到她面前小声说:「别这样,你要冷静!不是你杀的人!是大戚的刺客行刺!」 见萧潇还是毫无反应的样子,顾司翰略略焦急地说:「皇后娘娘,您听臣说。陛下膝下无子,早些年为了应付朝臣将他皇兄的两个儿子收到膝下。那两位皇子既不是殿下的孩子,也不是娘娘您的骨肉!倘若陛下这次遭到不测,无论那两位皇子哪一位继位了肯定不会让您和银仪公主过上以前那样尊贵的日子!就算是不为了您自己,您也要为了银仪公主考虑!银仪公主和那两位皇子可是自小就不和的!」 萧潇呆滞的目光微微闪过一抹光,她将目光落在顾司翰身上,淡淡道:「以前那样尊贵的日子?」 「是!」顾司翰瞧萧潇有了反应,急忙说,「之前我已经听说了,陛下前两日已立下了诏书!」 萧潇又移开视线,将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见顾司翰的话。 她这个样子,顾司翰有些急。他说:「皇后娘娘!您该不会是不信任臣吧?这么多年,臣所做的一切都可是为了娘娘您啊!」 萧潇忽然勾了勾嘴角,她看着顾司翰凉凉地说:「信任?自从你几次三番背着本宫刺杀戚珏之后,还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信任?」 顾司翰一滞,「娘娘!都过了这么多年,您怎么还是对那事耿耿于怀?您该知道您身份特殊,这些年朝中有多少人质疑您皇后的身份。又有多少人因为后宫无嫔妃无皇嗣而对您不满。臣只是为了让您的后位坐得更踏实才会背着您除去后患,臣……」 顾司翰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传来略乱的脚步声——顾司翰的两个心腹将乌岂贴身伺候的张公公抓了过来。 张公公在乌岂小的时候就伺候着了,如今已经是花甲之年。他为人慈善,不仅一心待乌岂,更是对萧潇多有照拂。 看着张公公有些脚步踉跄的样子,萧潇皱了皱眉。 「你把张公公带来做什么?」 顾司翰自从大帐进了人,已经主动向后退了两步,和萧潇保持了两步距离。他顿了顿,道:「张公公,陛下如今命在旦夕。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张公公将陛下之前所写的诏书交出来。」 张公公听了里面太医们议论的声音,银仪公主哭泣的声音,再看一眼满地的血迹,他心里十分焦急。面对顾司翰的逼问,他冷着脸,质问:「顾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谋反吗!」 「张公公这话可就严重了,顾某一介武官,怎可有谋反之意!只是如今陛下情况实在不妙。还请张公公把诏书交出来。」顾司翰缓缓道,他的声音倒是不怎么焦急。 「什么诏书?没有!」张公公偏着头,一脸固执。 顾司翰还想说话,萧潇忽然出声:「顾将军!」 顾司翰看了萧潇一眼,就把话咽了下去。 没多时,又有一名侍卫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明黄的盒子。 「将军,东西拿到了。」侍卫将手中的盒子递给顾司翰。 「顾司翰!你!你!」张公公气得花白胡子直颤,他想冲过去找顾司翰拼命,可是两个侍卫死死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张公公,你服侍陛下多年,进去伺候吧。」萧潇说。 两个侍卫看了一眼顾司翰,顾司翰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才松开了手。 张公公看了看顾司翰手中的诏书,又目光复杂地看了萧潇一眼。然后他咬了咬牙,还是快步走到里面去看乌岂了。 「皇后娘娘,臣以为两位皇子很快就会过来。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必须……」顾司翰一边说,一边打开明黄漆木盒子里的诏书。他看着诏书上乌岂熟悉的笔迹,整个人愣在那里,那些还没有说完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第58章 萧潇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瞧你这样子。难不成这诏书上把皇位给了你不成。」 顾司翰没有说话,将手中明黄的诏书递给了萧潇。 萧潇狐疑地打开诏书,随意瞟了一眼,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她的目光落在「银仪」两个字上,久久不能移开。 「他将皇位给了银仪……」萧潇呢喃着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她的脑海中似乎浮现了当年乌岂将两位小殿下收到膝下时,无奈地说:「萧潇,只是为了应付那些朝臣,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两个毕竟不是我们的孩子。我最在意的永远都是你和银仪两个人……」 顾司翰也有些懵。 就在刚刚,他脑中立刻谋划了很多计策,然而却没有想到乌岂的诏书居然将皇位传给了银仪公主!他想做什么?想让银仪公主成为乌和第一个女皇帝吗? 这简直是笑话! 他怎么敢! 「皇后娘娘,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将事情告诉银……」顾司翰一时没了主意,竟是主动问起萧潇。 顾司翰惊讶地发现萧潇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染上了一种颓败之色。 「肃北现在属于谁,大戚还是乌和?」萧潇摆手打断顾司翰的话,她眸光如水,似乎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冷静。 「大戚。」顾司翰顿了顿,「戚国太子似乎对肃北十分执念,肃北周边几座城都已是我乌和土地。可是他派了重兵几乎是死守肃北。」 「哦。」萧潇长长应了一声。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苍苍地看着顾司翰,道:「我要见他,戚国太子。」 一想到要见这个分别了近三十年的儿子,萧潇已经开始紧张。 自从乌和使臣送来书信,戚珏的脸色就不太好。坐在一旁不吭声,虽说手里捧着本书,可半天不见他翻页。 沈却用剪子将线头剪了,才捧着手里的袍子走到戚珏身边坐下。 「瞧,我绣的怎么样。」沈却捧着白袍子后心处的杰作递到戚珏眼前。 戚珏垂眼,就看见沈却在他的白袍子后心处绣了些东西。竟是当年那件沈却在上面绣了喜鹊的袍子。如今沈却又在那只喜鹊周围又绣了三只小喜鹊。 戚珏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绣功也不见长进。」 沈却瞪他一眼,将他手里的书抽走。 「都在这儿看了半天的书了,也不理我。我可要不高兴了。」 戚珏轻笑,略无奈地探手,将沈却整个身子揽在怀里,「好好好,理你,理你。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沈却又瞪他,「好哇,先生你嫌我老了!」 戚珏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微蜷缩,在沈却的额头弹了一下。假装生气地说:「故意气我是不是。」 沈却不说话了。 戚珏就看着沈却漂亮的眸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转了一圈。戚珏便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下一刻,沈却果然伸出手来开始数手指头:「一、二、三……九、十。」 等到她将自己的一双手数完了,又去拉戚珏的手,开始数戚珏的手指头,「十一、十二、十三……十九、二十!」 沈却仰着头望着戚珏,问道:「先生,我刚刚数到几了?」 虽然觉得有些好笑,戚珏还是说:「二十。」 「对嘛!」沈却一本正经地看着戚珏,「先生,阿却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要用‘你还小’这个借口来隐瞒我事情了!」 「你居然二十岁了。」戚珏有些恍然。 「是啊!我不仅二十岁了,我儿子都四岁了!」沈却眸光又是一黯,「今天是他们四岁的生日。」 戚珏抱着沈却的手臂微微收紧,轻声问:「想他们了?」 「嗯。」沈却点头,又摇头,「不仅是想他们,还担心他们过得好不好。小红豆会不会又生病了?先生你不知道,她小时候生病那次是真的吓到我了。如归没人管着会不会总是往嘴里塞东西?会不会更胖了?还有无别……他瞧着自小就懂事。可是他懂事到古怪,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儿来?比如离家出走什么的?我走前还跟无别说了,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多照顾一下弟弟妹妹,他能照顾好吗?」 沈却苦恼地摇头,「他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照顾好弟弟妹妹呢?」 「安心了,他会照顾好的。」戚珏安慰沈却。 戚珏倚墙而坐,一腿随意放平,另一条长腿支起来。沈却被他揽在怀里,她便将下巴抵在戚珏支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 「先生,你三十了。」沈却忽然说。 戚珏皱了下眉,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轻斥:「又嫌我老了?」 沈却「咯咯」地笑。 沈却的长发泼墨一样洒在肩背上,还有一些垂落在戚珏的身上。 戚珏挑起沈却的一绺儿发,递到唇畔轻轻吻了吻。 他还记得当年沈却只有十一岁,受了委屈跑来寻他,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然后戚珏也是这样悄悄挑起她的一绺儿发放在唇畔轻吻。 只能背着她偷偷地吻。 那个时候啊,他多么盼望怀里的小姑娘快些长大。 第59章 一眨眼,居然九年了。 「乌和的使臣递来的书信是乌和萧皇后送来的,上面说要我去安建城一见,商议停战之事。」戚珏缓缓道。 安建城是两军对峙之地。 「萧皇后?」沈却在戚珏的怀里直起身子,她转了下身,望着戚珏,「你的……生母?」 戚珏微微点头。 沈却皱着眉想了想,问道:「怎么会突然要停战呢?这战事可是他乌和挑起来的。那书信上可有提什么其他的条件?」 沈却心里警惕起来。 戚珏扬了扬下巴,指着长案上的书信。 沈却便将已经折好的书信重新打开,只见那上面只有一句话——诚邀安建城一见,共议两国停战,永不再战之事。 下面附着萧潇的名字。 应当是萧潇亲笔所写,笔迹大开大合,倒是不像一般女儿家的手笔。 「如果真的能停战也是好的。打仗这事儿,总是苦了万千平民百姓。」沈却略略严肃地说。 之前她假扮沈休,带领军队一路走来,见过了太多悲惨流民。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出三个月,我可以让乌和国灭。」 沈却有些惊讶地看着戚珏,这接近三年的时光,大戚可是一直处于下风的。 似知道沈却心中所惑,戚珏慢慢跟她解释:「几乎是从九年前开始,我已经将沉萧府的财力一点一点移到了乌和。」 沈却眨了一下眼,她忽然想起来如今沉萧府的管家是王尺。而作为真正掌管戚珏财力的王管家已经好多年不见了。原先沈却还以为王管家年纪大了,戚珏已经让他享清福去了。如今看来王管家应当是一直在乌和为戚珏做事! 戚珏点了一下沈却的鼻尖,笑道:「阿却说说看,九年的时间你的先生能做到多少?」 「怪不得先生把大戚首富的位子让给我,其实那个时候先生已经是乌和首富了吧?」沈却又加了一句,「听别人喊先生太子听多了,阿却竟是忘了先生的本质是个商人!」 沈却又皱眉:「可是我还是有些疑惑。就算先生在乌和的家当富可敌国,真的可以对这场仗有那么大影响吗?」 戚珏轻笑了一下,「从下个月开始,乌和后方运来的补给物品将会出现问题。箭支易折,射程将不足之前一半,重盾会变成空心的,铠甲会变成腐烂的。而且,粮草会断掉。」 戚珏望着沈却,问:「阿却,你说我是再等三个月将乌和纳入大戚的版图,还是现在去商议一个并没有什么好处的停战。」 戚珏好像是在问沈却,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很显然前者要比后者划算得多。 可是沈却明白真正让戚珏犹豫不决的是来信的人。沈却将头搭在戚珏的胸口,柔柔地说:「先生,我们去见她一面吧。说不定他们料到了自己会败,所以才要停战呢?先见一见,听听他们开出的条件,倘若不满意……哼,咱们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戚珏听得出来沈却故意用欢快的语气是为了逗他开心。 没听见戚珏的回话,沈却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阿却也很想见一见那个传说中乌和第一皇后呢!」 戚珏垂眼看她,沈却有些心虚地说:「好嘛,这事情的确得先生自己想。」 沈却又往戚珏的怀里缩了缩,嘟囔着:「先生,我困了。你想你的,我睡我的。」 「嗯。」戚珏应了。 他抬头看一眼被沈却随意放在长案上的书信,拿过来再看一遍,然后重新叠好放回去。感觉到怀里的沈却气息绵长竟然已经睡着了,戚珏搂着她朝一旁躺下,没多久,竟也跟着睡着了。 最后,戚珏听了沈却的话,决定先见她一次。 戚珏留在乌和的手下打听到他跟那个女人长得极为相似,戚珏又见过她的画像。可是在戚珏的脑海中还是勾勒不出她的模样。 萧潇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戚珏独身一人缓步进城。当年她抛下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他竟生成这般仪表堂堂。 萧潇看着戚珏一步步走近,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她胡乱地将眼泪擦了,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那个想了近三十年的身影。 可是等到戚珏登上城楼前,萧潇又及时把眼泪擦净,很好的掩饰了情绪。她脊背挺得笔直,将她萧皇后的气势完全大开。 戚珏抬眼,望着眼前这个幼时崇拜,后来怨恨,如今平静相待的生母。 「萧皇后是打算休战?」戚珏缓声问。 萧潇觉得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原来她儿子的声音是这样的,真好听。 「萧皇后?」见萧潇没有反应,戚珏喊她一声。 「什么?」萧潇缓过神来,「啊……乌岂退位了。乌和正在筹备收兵回国为银仪举办登基大典。」 戚珏蹙眉,问:「银仪的登基大典?」 「是。」萧皇后仔仔细细看着戚珏,「我会辅佐她成为一个好皇帝。」 戚珏还是皱眉,他脑海中不由想到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她明明知道他嫌她吵,还故意说个不停,甚至趁着戚珏神情有一丝松懈,就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银仪竟然要成为乌和的皇帝了。 第60章 「这是乌和永世不向大戚起兵的盟书。」萧潇摆了摆手,自有士兵捧着盟书递给戚珏。 萧潇看着戚珏接过盟书的修长手指,心里一颤,她多想是自己亲手递给他。 可是她不能。 戚珏将盟书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条款。乌和不仅将之前从大戚强占的七座城池全部奉还,还格外赠送了大戚三座大型城池。 不过,乌和要肃北。 「用三座城池来换肃北?」戚珏挑眉,「我不同意。」 「三座不成,可以五座。」萧潇又接了一句,「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这三座城池并非弹丸小城,这是我们乌和的诚意。」 「你们乌和?」戚珏忽然轻笑了一下。 萧潇觉得心口好像被刺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说:「太子还有什么条件可以再提。」 戚珏收了笑,说:「家中妻儿一直很喜欢肃北,这一城不能割。」 戚珏并没有错过萧潇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肃北地广人稀,本就在两国交界处。倒是可以以古焦江为界,割一半赠予乌和。」话一出口戚珏自己都愣住了,他几乎是顺口就这么说了出来,这可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他急忙又加了一句:「六座城市。」 「成交!」萧潇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来。 盟书之上早就盖了乌和的玉玺,戚珏便从侍从手中取了笔墨,在诏书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侍从将诏书递给萧潇,萧潇看着左下角「戚珏」两个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他的字迹是这个样子的。 听说他幼时看不见,还以为他的字迹会很难看呢。 盟约之事定下,两个人站在城楼之上一时变得沉默无话。 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着对方。 许久,戚珏拱了拱手,道:「烦请萧皇后带话,戚珏提前恭喜新帝继位。」 「好。」萧潇木讷点头。 萧潇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着戚珏一步步离开,正如目送他一步步靠近。自从戚珏出现在视线里,她便没有挪动一步,始终站在这里。 戚珏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里,萧潇还立在那里怔怔望着远方,仿若他还在一样。 「娘娘,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侍从走过来恭敬地说。 萧潇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竟然发现已经天黑了。 自从知道戚珏肯赴约,她天还没亮就来到这里。竟是这般站了一整日。 鄂南。 沈休在喝酒,一口接一口,带着气。 「爹爹,别喝了。殷二叔叔来了,表弟让我来请爹爹过去呢。」沈书香梳着可爱的花苞头,脸上带着点红晕,瞧着粉嘟嘟的可爱。 沈休想发脾气,可是看见自己女儿,这脾气就发不出来。 苏陵菡挑起帘子走进来,闻到满屋子的酒味儿,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又立刻舒展开。 她走到沈休身边,将沈休无意间掉到地上的佩玉捡了起来。 「还好没碎呢。」苏陵菡垂了垂佩玉上的尘土。 沈休看着苏陵菡鼓起的腮帮子,心里剩下的那点气就彻底没了。 这辈子啊,他是被面前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彻底降服了。 「殷二过来了啊?」沈休的语气已经很正常了。 「嗯,大军马上回城了,整个鄂南都在庆祝呢!」苏陵菡的笑脸上卷着层笑意,「沈休,太子和阿却也都要回来了。你气了几个月就别气了,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苏陵菡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软。若是平时,一听她的声音,沈休只剩「好好好」,可是听了「阿却」这俩字,沈休的脸又开始变臭了。 「爹爹!」沈书香接到苏陵菡的暗示,趴在沈休的膝上,笑嘻嘻地说,「表弟好不容易让我帮忙做件事儿,我可不能办砸了。爹爹快跟书香去客厅吧!」 沈书香口中的表弟自然是戚无别。 提到戚无别,沈休也是无奈。 明明是四岁的孩子,倒真成了沉萧府的主人。一干事情竟是处理的滴水不漏。 沈休抱着沈书香去客厅的时候,殷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他正坐在那儿喝着茶水,戚无别板着脸坐在主人的上首位置,有板有眼的偶尔跟殷夺说几句话。 瞧着,有那么点意思。 当然了,忽略他那四岁孩子的身子比较好。 让沈休意外的是沈宁也在那里。平日里没有多观察沈宁,今儿一瞧才发现沈宁不知不觉中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舅舅过来了。」戚无别看见沈休到了,便跳下椅子毕恭毕敬地行礼。 沈休有点不太喜欢戚无别。 小孩子嘛,就应该像戚如归那样活泼无忧,而不是戚无别这样少年老成。戚无别动作、言语间都太像戚珏了,可是又比戚珏多了几分城府。 城府? 沈休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对方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而已。 或许是他多想了。 戚珏和沈却回到鄂南,必定先去宫中拜见戚青昊。 戚青昊体谅戚珏家中三个孩子,便让他回去休息,待明日再来说公事即可。 第61章 沈休虽然心里还在生气,可真到了沈却回来的日子,他比谁都着急。一早就守在了大门口,苏陵菡向来是个贤惠的,自然陪在他身边一起等着。他们两个来了没多久,沈宁就领着府里的四个小孩子过来,一起守在门口了。 沉萧府的下人们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正在忙活的,就没有没过来的。 颇有些夹道欢迎的意味。 「爹爹和娘回来了!」 戚如归和小红豆最先跑出去。四岁的孩子正是行动间一阵风的时候,身后的奶娘愣是没抓住。 戚珏及时拉住马缰,先跳下马,再把马背上的沈却接下来。 沈却的眼圈已经红了。 小红豆「咯咯」地笑,「娘亲好棒!真的把爹爹带回来了!」 「爹爹、娘!你们在外面是不是很辛苦?每天都能吃得好睡得好吗?我听说打战好辛苦的!还有,还有……有没有想想小红豆呀!」 「想!想!」沈却把小红豆紧紧的抱在怀里。 另一边的戚如归一本正经地说:「舅舅说打战不仅辛苦还很危险,爹和娘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欺负你们?告诉我!等我长大了替你们教训他们!」 戚如归说着,举了举小拳头。 沈却一下子被他逗乐了,她松开小红豆去看二儿子,惊讶的发现戚如归不仅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变成一个小胖子,反而瘦了许多。一打眼,还以为是他哥哥戚无别呢。 戚珏蹲下来,揉了揉戚如归的头,笑着说:「在家里吃不饱吗?居然还瘦了。」 戚如归努力摇头,「不是!不是!哥哥说了吃太多身体会变笨,那就不能保护爹和娘了!」 戚珏和沈却一愣,望向大门口。戚无别静静站在那儿,瞧着是高兴的,还非要将那种高兴掩藏起来。 沈却和戚珏就分别抱起小红豆和戚如归朝着沉萧府走去。 「哥哥、嫂子、阿宁。」沈却将小红豆放下,先跟他们打招呼。 苏陵菡和阿宁都在笑,可是沈休的脸色还是很臭。 沈却就委委屈屈地拉沈休的胳膊,「哥哥,坐在马上好不舒服,上回我骑着马逃命差点被树枝刮下来!」 「连马都不会骑,你怎么那么笨啊!」沈休瞪她一眼,可是那眼中藏不住心疼。 沈却便笑,「那哥哥教我骑马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好好……」沈休只好应了。 他最受不了撒娇了!苏陵菡一个,沈书香一个,还有这个沈却!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姑姑,你可回来啦。书香和表弟表妹们一样想姑姑呢。」沈书香甜甜地说。 「真乖。」沈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夸奖她。 之后,沈却才蹲下来,捏了捏戚无别的脸。她眯着眼睛笑着问:「无别想不想我呢?」 戚无别真的很讨厌这群大人把他当成小孩子随意捏他的脸,可是……好吧,沈却是个例外。 「想」这个字卡在戚无别的嗓子了,他有些说不出口。 「却儿姨,表哥哥害羞呢!」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沈却回头,就看见魏佳茗和殷争领着三个女儿走来。说话的是他们的小女儿小糖豆。 小糖豆真像她的名字一样,模样甜,声音也甜。 听了小糖豆的话,戚无别直接扭过头去,谁也不看了。 「阿却!」攸攸跑过来一下子抱住沈却的腰。 沈却笑得眉眼弯了又弯。 「又乱喊!」魏佳茗在后面责备她。 「没事儿,我喜欢!」沈却亲昵地在攸攸的脸颊亲了一下。 攸攸忽然在沈却耳边说:「阿却,我九岁了!」 「嗯,攸攸是大姑娘了!」 攸攸有些畏惧地看了魏佳茗一眼,忽然在沈却耳边说:「我十一岁可要嫁人的!但是我还没遇见未来夫君呢!阿却你要是看见好男儿,可得给我留意着了!」 沈却愣住了。 原以为攸攸当年年幼不懂事随口说说的,她居然真的这么打算的? 「你又胡说了是不是!」魏佳茗生气地瞪着攸攸,可见攸攸这话并非第一次说了。想必在家里时常说起,而每次都遭到了魏佳茗的严厉批评。 沈却抿了下唇,她觉得她好像起了个坏的带头作用。 事实上,攸攸的确如愿以偿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嫁了人。 沈仁也出来迎接戚珏和沈却了。可是戚珏只是对他略一点头,而沈却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众人久别重逢的场面,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长辈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沈仁没有久留,悄悄回去了。 他回到他的书房,再一次摊开宣纸作画。桌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卷,一副是白忆的,一副是何氏的。 沈仁盯着两幅画看了又看。 白忆的模样,他有些记不清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画的白忆到底哪里不像。而另外一副画着何氏的画像,似乎眼睛那里画的不太对。 那就重新画一副何氏吧。 他一边画,一边絮絮讲着外面的热闹。 沈仁一下手抖,砚台不小心打翻了。浓黑的墨汁顷刻间染脏了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宣纸。 第62章 沈仁一惊,急忙将上面的宣纸扔到一边,去查看最下面的那一张。 最下面的那一张宣纸上,画着白姨娘,白姨娘静静坐在窗边,望着远处微笑。墨汁浸湿了宣纸,将白姨娘嫣然的容颜染成漆黑的一团。 沈仁的心忽然收紧,一种强烈的心疼顷刻席卷了他。 他忽然扯了挂在墙上画着白忆和何氏的两幅画卷揉成一团随意扔了,而后将已经染脏了那副白姨娘画卷仿若珍宝一样抱在怀里。 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抱着白姨娘的画像嚎啕大哭。 爱? 那是什么? 他是沈家嫡长子,他自小就知道婚姻不过是一种手段,一种交易。他更是自小就认为一个品格高尚的贤者要分清妻妾之分。 妻子是尊贵的,妾室是卑贱的。 他不懂爱,但是他知道这三个女人若是抛开身份地位,也只有白姨娘可以被他放在心里。 可是她是妾啊! 有什么办法? 不,他不能爱一个妾,会被世家耻笑的…… 沈却整日都跟三个孩子在一块,陪着他们说话,陪着他们玩游戏。戚珏白日里还是会很忙,可是他每日都尽量早些回来,然后和沈却一起陪着三个孩子。 对于三个孩子,他比沈却缺了更多的陪伴。 「爹爹!爹爹!」小红豆摇着戚珏的拇指,一旁的戚如归也眼巴巴望着他。 戚珏今日将萧潇的事情告诉了他父皇,正想着但是戚青昊颓败的样子,一时有些走神,竟是没有听见小红豆跟他说了什么。 戚珏轻咳了一声,求救似的看了沈却一眼。 沈却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切,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不过沈却还是笑着解围:「你们爹爹当然愿意教你们骑马了。」 原来是这事。 戚珏起身,「走,咱们现在就去学。」 沈却不赞同地说:「先生,他们现在就学骑马太小了些吧?」 「没事,让王尺寻两匹小马就成。」戚珏说着就抱着戚如归和小红豆往外走。 至于戚无别,反正他也会骑马。 沈却可不知道父子俩的秘密,对于戚珏总是冷落戚无别的行为十分不满,她略愧疚地拉过戚无别,问:「无别想不想骑马?娘亲自教你好不好?肯定比你爹教得好多了!」 戚无别很清楚,沈却到老都没把骑马这项技能学明白。还教他呢…… 「母亲,我不想学。」 「那好吧。」沈却便不再多说了,在她的印象里戚无别的确有些特别。 沈却看着略凌乱的梳妆台,皱了皱眉。刚刚小红豆随意拿着玩,竟把梳妆台整得乱七八糟。沈却拖了把矮凳,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个妆奁,细心收拾着一干首饰。 那些细碎的首饰收拾起来也是件琐碎的事儿,沈却不知不觉摆弄了近半个时辰,还没完成一半。 戚无别想了想,拿了本书站在沈却的背后,背对着沈却看书。 「站在我背后做什么?」沈却诧异地问。 「这矮凳没靠背,你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戚无别随意说着,他的眼睛都没从书卷里抬起来。 沈却的心里却是暖得一塌糊涂! 她正想跟戚无别说些掏心窝的话,一看戚无别蹙着眉认真看书的样子,就把话咽了下去。她看了戚无别一会儿,还是将他抱在腿上。 戚无别疑惑地抬眼看她。 「站着累,坐这儿看书吧。」沈却温柔地揉了揉戚无别的头发。 戚无别眨了一下眼,然后「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没过多久,戚珏就带着戚如归和小红豆回来了。两个小家伙的脸上显然还残留着不尽兴的神色。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却诧异地问。 「宫里头宣。」戚珏没有多说,换了身衣服就急忙入宫了。 沈却想了想,吩咐绿蚁和囡雪进来照顾三个孩子。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她去了沈宁那儿。 沈宁马上就要十五了,沈却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不操心她的婚事。 沈却将提前准备好的名录拿给沈宁看,那里面甚至贴心的附上了人物画卷。 「这些人都是我和魏姐姐、嫂子一起精挑细选的,无论是家世、人品、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你且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沈宁不吭声。 沈却便笑着说:「只是让你瞧瞧罢了,你若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你。还是……阿宁自己有中意的人了?」 沈宁有些吞吞吐吐。 一瞧沈宁这神情,沈却愣了一下,她急忙问:「到底是谁呀?对姐姐也不能说吗?」 「姐,殷家在招续弦。」沈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沈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续弦? 殷家需要招续弦的只有之前跟沈云和离的殷夺了。 沈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宁。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沈宁猛地站起来。 她皱着眉说:「我知道他喜欢你,可我不在意。我早晚会让他喜欢上我的!我不比你差!也不介意做续弦!」 第63章 沈却还是没缓过来。 她呆愣了半天,问道:「你们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宁有些扭捏地坐下来,「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殷夺的呢?大概是在那一次被何氏抛弃后,沈宁近乎绝望的时候被殷夺救下的时候吧。当时不觉得如何,可是后来总是不经意间想起来那一日的情景。 沈宁低下头看着虎口上的疤痕。 这些疤痕是她故意没有涂抹祛疤药留下的,看着这疤痕,似乎就能想起那一日殷夺丝毫不犹豫俯下身来为她将毒素吸走的情景。 可是沈宁也知道殷夺不仅不知道她喜欢他,而且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姐姐。 沈却觉得有些头疼。 她想了想,将之前悉心准备的名册收了起来。握着沈宁的手,说:「阿宁,若是别人,就算对方一点讨厌你,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亲自给你说亲事。可是若是他,姐真是帮不了你。」 「我知道。」沈宁的声音闷闷的。 她忽然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沈却,问道:「姐,你会不会怪我啊?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傻姑娘!」沈却敲了敲沈宁的眉心,「去找他吧。勇敢地告诉他你的心意,这么阿宁这么优秀!」 「姐……那要是哥哥不同意怎么办……」沈宁又有些泄气。 就算如今沈休和沈宁的感情好了许多,可是沈宁一直就改不了从小就怕沈休的性子。 「放心吧,若是别人哥哥或许不会同意,是殷夺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帮忙。」 「真的?」沈宁的眸子溢满了欢喜。 「嗯,」沈却想了想,「阿宁,其实哥哥最怕小姑娘跟他撒娇了。」 「我知道了!」沈宁提着裙角欢喜地往外跑。 从今以后,沈休身边怕是又多了一个爱撒娇的小姑娘让他没辙了。 这次戚珏进宫竟然过了夜。沈却难免担心。她派了人多次进宫去打探,派的都是心腹,也亲自见到了戚珏。戚珏亲口说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不能回去。 可就算是这样,沈却还是担心。 沈却心里担心,睡得不太安稳,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第二日就醒得迟了些。 她是被绿蚁和囡雪用一种欢喜的语气喊醒的。 「出什么事儿了?」沈却还是有些困。 「陛下!陛下退位了!」囡雪急说。 沈却朦胧的眸子一点点清朗起来。 绿蚁也说:「姑娘!咱们太子要登基称帝了!」 这真的不是个阴谋吗? 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却就这么想。直到她穿着绣着九凤花纹的繁复凤袍,站在戚珏登基大典上的时候还是在心里疑惑:这真的不是个阴谋吗? 「慢一些。」戚珏侧耳,柔声提醒。 沈却看了一眼戚珏,戚珏脱下了宽松的白袍子,穿着墨色的龙袍,胸前的两条龙张牙舞爪的。 「哦。」沈却应着,她挺了挺脊背,又轻轻扶了扶沉重的凤冠,挽着戚珏的胳膊一步步往前走。 「先生,父皇……去哪儿了?」沈却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知道。」戚珏沉默了一会儿,「许是去肃北了。」 沈却这个皇后做得不太踏实。 一方面,她向来不喜欢复杂的礼节和应酬。另一方面,她始终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可是不知不觉中,她这个皇后竟是做了一年。 这一年,戚珏成为了大戚历史上最优秀的皇子。收拾战后的烂摊子,减免税收,开仓赈灾,修水利,建城镇。反正,他有钱。 最开始的时候,沈却还会因为戚珏越来越少陪她和三个孩子而有些不舒服。可是看着大戚越来越好,朝着国泰民安的方向前行。她那点子不舒服就自己掐了。 又到了鄂南最热的时候,沈却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可是根本没有风。 热得她心烦。 沈却远远就看见戚珏了,应该是路过吧,不是去御书房就是去前堂,再就是出宫去。 沈却合着眼,倚靠在秋千的一侧。 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停了下来。 咦? 沈却睁开眼,就看见戚珏正摘了一旁的一大片芭蕉叶子,然后走过来遮在沈却的头顶。 「这么热的天,身边也没个伺候着打伞的。」戚珏不悦。 沈却不得不说,戚珏当了一年的皇帝,竟多了许多威严感。 「是我让她们都走的,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戚珏看向檐下,果然站了一排宫女,都瞅着这边。 「先生,您身为九五之尊就这么给别人拿着芭蕉叶子遮阳也不怕宫女笑话。」沈却向前蹬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随着秋千高高地荡起来。 戚珏等秋千落下来,抓住青藤,让秋千稳下来。 「阿却,你现在最想去哪?」 「肃北啊。」沈却想也不想地说。 戚珏勾了勾唇角,「那走吧。」 沈却愣住了,她这才将目光真的落在戚珏的身上,然后就发现戚珏此时穿的竟不是黑色的龙袍,而是熟悉的一袭白衣。 第64章 「先生,你说什么?」 戚珏刚要说话,戚无别几乎是一路狂奔冲了过来。 瞧着戚无别气喘吁吁的样子,沈却急忙跳下秋千,蹲在戚无别面前,心疼地说:「这大热的天儿,跑这么急做什么!」 戚无别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沈却,而是望着一旁的戚珏,问:「父、父皇……是、是真的吗!您、您真的……真的把、把皇、皇位……传给我了?」 「你不是很想要吗?」戚珏笑道。 「可是我才五岁!」戚无别震惊了。 戚珏给了他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一旁的沈却也懵了。 戚珏做了一年的皇帝就把皇位给了无别?怪不得这一年来,戚珏没日没夜的劳作。 原来这真是一个阴谋。 「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走。」戚珏双手擎着芭蕉叶子遮在沈却的头顶。 沈却鼻子一酸,扑进戚珏的怀里。 戚珏便背过身,用自己的身体给沈却遮了烈日。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从身患眼疾的尴尬私生子登上皇位,免了大戚的灭国命数,造一个太平盛世,再潇洒退位。 一路走来,有过隐忍、苦涩、挣扎和痛苦。 最后,他终于得偿所愿。 他重生一世,所求不过是:将她最想要的东西捧到她眼前。 【番外一】 这一年,戚珏十四岁。 他静默地立在雪地上一天一夜。半夜飘起零星的雪,落在他的肩头,他垂着的睫毛上。 对于戚珏而言,他最后的一个亲人要离他而去了。可是直到洛神医故去,戚珏都没有见过他的模样。 他还记得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后的天气,洛神医把他拉到身前,说:「孩子,老夫恐怕等不到你重见光明的那一日了。我收你为徒,将毕生医术传授于你,你自医如何?」 起风了,很冷。 恐怕又是一场暴雪要来。 戚珏缓缓合上眼,睫毛上沾着的湿气打湿了他的眼。 他虽然看不见,可是这些年洛府就像他第二个家。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在他的心里。 今天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戚珏转身离去,没走两步,忽又顿住。 他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他从未见过她,只是这一年时常听洛神医说起那个小女孩可怜的伤势。 戚珏微微犹豫,还是朝着那个女孩的住处走去。 戚珏的听力比一般人要灵敏,所以他还没走近,就听见了小姑娘微弱的哭泣声。带着一丝淡淡绝望和无助。等到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就闻到了屋子里那股浓浓的药味、血腥味儿,还有皮肉腐烂的味道。 戚珏蹙眉。 最终,他还是根据小姑娘微弱的气息走到了浴桶那里。他把她从冰凉的水里捞出来,小姑娘几乎是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一双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 脏水和血水染脏了戚珏雪白的袍子,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将怀里的小东西丢出去。 然而,鬼使神差的是他不仅没有把她丢出去,还越发用力抱紧了她。 戚珏用自己的袍子将光裸的沈却包在怀里,带着她回到了沉萧府。 怀中微微战栗的小姑娘,竟是让戚珏在沈却的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刚刚眼盲那段时间的绝望和无助。 于是,他想救下她。 好似救下自己。 沈却被戚珏抱回沉萧府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昏厥了,可是她的手还死死攥着戚珏的衣襟。 戚珏摸索着去拉沈却攥着自己衣襟的手。 入手,湿漉漉的,黏糊糊的。戚珏不小心抓到了她被烧伤以后血肉模糊的伤口。 小姑娘在昏迷中吃痛地轻哼。 她的伤竟是比戚珏想象得还要严重。 戚珏弯着腰立在床边好一会儿,最后侧躺在床榻的外沿儿,任由衣襟被她攥着。 外面刮起了大风,呼啸而来撞击在门窗上。 戚珏侧耳去听,身边的小姑娘不断发出呓语,左右不过呼救和轻泣。 他探出手,碰到沈却藕段似的胳膊,冰凉冰凉的。 戚珏蹙眉,随手拉了棉被,给她盖上,又往前倾了倾身子,将小姑娘拥在胸口。 冰凉冰凉的,像个小冰球。 沈却左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舀着粥吃,她每吃一口就抬起头看一眼窗口的戚珏。吃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东西。 戚珏将剪好的药草归拢到盒子里,开口:「吃饱了吗?」 「饱了!」沈却急忙将勺子放下,一双小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坐得规规矩矩的。 戚珏侧耳听了一瞬,嘴角便微微上扬,道:「不用如此,我是个瞎子。」 沈却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戚珏,「不可能!」 「为何?」戚珏打开一个明黄的细口小瓷瓶,闻了一下。 「你的眼睛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瞎子呢?」沈却微微偏着头,露出不解的神色。 第65章 戚珏的神色一顿。 他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将摆在桌子上的小瓷瓶依次收到盒子里。 沈却仔仔细细盯着他的动作,一会儿看着他的手指,一会儿看着他的眼睛。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真的是个瞎子吗? 沈却忽然鼓起勇气,说:「我把我的眼睛给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戚珏手里的瓷瓶差点脱了手。 「能走路吗?」戚珏问。 沈却猛地点头。 她想起戚珏说他的眼睛看不见,又急忙说:「能!」 戚珏便轻声说:「过来。」 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沈却犹豫了一下,从椅子上跳下去。 脚踝抽痛,她小小的身子整个栽在地上。 她的脚背、脚踝还有小腿上都有伤。自从那场火灾后,这一年的治疗中,她从来没有走过路。可是她很担心戚珏会嫌弃她不能走路而把她赶出来。 爹娘不要她了,连奶娘和囡雪也不见了,一定是嫌弃她麻烦。 沈却越想越委屈,坐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沈却哭着哭着,模糊的视线里,就出现一片白色的身影。 她仰起头,就看见戚珏站在自己面前,而且皱着眉。 一定是嫌弃她哭闹。 沈却急忙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了。 戚珏侧耳去听。他有些疑惑,前一刻还哭得伤心,现在怎么忽然就止住了? 「我、我能站起来的!」沈却忽略擦了眼泪,扶着身后的椅子使劲儿站起来。 疼。 哪儿都疼。 抓着椅子扶手的手背疼,整条腿都疼。 戚珏静默地立了一会儿,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伸手一拉,就将沈却抱在膝上。 「都哪里有伤?」戚珏柔声问。 沈却眨了下眼,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戚珏。 「嗯?」戚珏蹙着下眉。 「后背,左腿的大腿,右腿的小腿、脚踝、脚背,还有右胳膊的小臂,右手手背。」沈却缓过神来,急忙说。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垂眉道:「你叫沈却是不是?」 「是!」沈却始终盯着戚珏看,「那你叫什么呢?」 「戚珏?」 沈却抿了下唇,问:「那我以后喊你阿珏哥哥吗?」 戚珏微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喊我先生。以后我们以师徒相待。」 「师徒?我喊你先生了,你就不会赶我走吗?还要教我东西吗?教我什么呢?」沈却少了许多之前的紧张,好奇地问。 「永远不会赶你走,以及教你我会的一切。」戚珏缓缓道。 【番外二】 四岁。 治疗是一种很痛苦的过程。 沈却泡在浴桶里,浴桶里的水是灰褐色的,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的一双手扒在浴桶边儿上,身子紧绷,神情紧张。她总是忍不住朝着门口望去,生怕戚珏不再回来了。直到门被推开,露出戚珏一身雪白的身影,沈却才松了口气。 她留在沉萧府已经三个月了,可是每天都过得担惊受怕的。 戚珏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道:「时辰差不多了,出来吃饭吧。」 「好。」沈却踩着矮凳,从浴桶里出来。她身上湿漉漉、脏兮兮的。她已经可以走路了,可是走起路来还是会疼,而且一瘸一拐的。 她踮着脚尖拿架子上的棉巾——拿不到。 先生还在那里等着呢,她心里有些急。 片刻后,戚珏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微微摸索了一下,就取了架子上的棉巾披在沈却的身上。 倒不是不顾男女大防,只是沈却才四岁,而戚珏又是个瞎子。 沈却将身子擦干净了,就拿了一件戚珏的棉衣套在自己的身上,衣摆托在地上一大片雪白。她一瘸一拐地朝着桌子那儿走去。 戚珏侧耳去听,终究是探出手来,将小姑娘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谢谢先生。」沈却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吃饭。 一口接着一口,安安静静的。 戚珏默了默,忽然柔声说:「你现在身子弱,那些油腻的荤菜吃不得,而且一些用药也有相克的食物,所以饭菜简单了些。等过一段时间,给你准备好吃的。」 戚珏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自小就被洛神医和祖父认为是性格冷傲孤僻的人,对谁都没有太多的话,能对沈却如此耐心的确是个意外。 沈却将嘴里的粥咽了,才又一次规规矩矩地说:「谢谢先生。」 「下午我要去一趟临城,今日估计不会回来。未时、戌时和子时要记得服药。」戚珏说。 沈却愣了一下,紧张地望着戚珏,问:「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 声音小小的,虽极力隐藏,其中的焦灼和担忧还是那么明显。 「最晚明日傍晚就会回来。我把鱼童留在府里,你若有什么需要唤他就是。」戚珏顿了顿,「夜里恐怕要变天,不许踢被子。」 第66章 「阿却都记下了。」沈却再咬一口勺子,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里果然变了天,先是刮起呼呼的风,吹在窗户上,似鬼哭狼嚎一般。然后闷雷阵阵,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响起的。 不多时,轰鸣的雷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屋顶炸开。 沈却缩在墙角,用被子裹住自己。 屋子里的灯都还点着,散发几缕淡淡的光。将屋内的景象映照出来。沈却这才发觉这间屋子那么大,好像都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音一样。 闪电的影子落在床上,像一闪而过的鬼影。 沈却急忙低下头,她闭着眼睛,将脸埋在膝上,双肩瑟瑟发抖。 戚珏第二日中午的时候才回来。他将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换下,这才去看望沈却。 「阿却?」戚珏推门而入,「听鱼童说你一直都没有出来,饿了是不是?」 沈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甩开裹在身上的被子,跳下床,朝着戚珏跑过去。 戚珏蹙眉,他蹲下来,将跑过来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怎么了?」戚珏轻拍她的脊背。入手,一股冰凉。 沈却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整整一夜加一个上午,沈却整个人都缩在角落里。好似全身的弦都绷紧了,恐惧又无助。可是她一直隐忍着没有哭,直到见到戚珏。 「没睡好?怕打雷吗?好了,好了,雨已经停了。阿却乖,不哭了。」戚珏有些茫然,他不会哄孩子,只好有些笨拙地劝着她,轻声哄着她。 好像这眼泪憋了太久,一旦哭出来就停不下来。后来,戚珏索性也不劝她了。只是将她抱到床上,小心放在怀里。直到沈却哭累了慢慢睡着,戚珏打了个哈欠,也沉沉睡去。 沈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身侧的戚珏离自己那么近,近得可以看清他的睫毛。沈却眨了一下眼,发现熟睡中的戚珏紧紧蹙着眉。 是不喜欢她哭吗? 沈却想起来了,这几个月里,戚珏每次给她换药的时候,只要她一哭,戚珏就会皱眉。 他是不喜欢自己哭的吧? 那以后就再也不要哭了,至少不要让他听见。 四岁的小姑娘,第一次学会了讨好。 七岁。 沈却蹲在鲤池旁朝着池子里的锦鲤撒鱼食。肃北可真冷,鱼儿都不肯出来吃食。 沈却有些扫兴地起身,然后她就瞧见鱼童领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穿过回廊往戚珏的院子而去。 沈却的目光盯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她想了想,急忙扔了鱼食,往回跑。 「表哥,马上就是拜月节了。你会去我家里一起过节对不对?」萧如筝仰着头,望着戚珏。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有些甜,有些暖。 戚珏有些犹豫。 萧如筝就有些沮丧地说:「表哥,这几年你很少去我家里了。父亲母亲都很想你呢。」 其实她也很想他,可是这话不能说出来。 「啪——」屋外檐下的一个花盆忽得碎了,引得萧如筝惊呼了一声。 她惊讶地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小姑娘穿着一身白,白袄下面配着白裙,连鞋子都是白的。娇娇小小的一个小姑娘,模样还没有长开,但是五官已是端正、精致。瞧着倒是十分肤白如脂,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打着转儿地望着戚珏。 萧如筝心里明白就是这个小姑娘吧,这个被表哥三年前忽然领回来的那个小姑娘。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的存在,戚珏便很少出府,这让萧如筝见到戚珏的次数就变得少得可怜了。 「摔了?」戚珏问。 沈却弯了弯眉眼,抿唇笑:「花盆摔着了,我的没有摔着!」 戚珏朝着沈却招了招手,沈却就欢喜地过去。她自然而然地爬上戚珏的膝,缩在他的怀里,然后抬着头正大光明地望着萧如筝。 萧如筝一愣,她怎么觉得这目光有点敌意? 萧如筝面上却是不显,她笑着说:「表哥,这位就是你从洛神医那儿领回来的病人吧?长得可真好,瞧着也是个聪慧的姑娘。」 「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戚珏摸了摸沈却的头发,他的嘴角不自觉擒了抹笑意。 萧如筝心中一沉,然后笑着对沈却说:「我知道你,表哥时常跟我提起你的。你叫阿却对不对?」 沈却眨了下眼,无辜道:「我不知道你,先生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萧如筝脸上的表情就有一瞬的尴尬。 戚珏轻斥:「不许无礼。」 「没事的,小孩子嘛。」萧如筝急忙笑着说。她又以一种大姐姐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对沈却说:「不过啊……阿却也有六七岁了吧?也是半大的孩子了呢。可不许这样缠着你的先生。男女有别,你和表哥没有血缘关系,这么缠着他不好呢。将来你也是要嫁人的,未来的夫家要是知道你不守规矩是要不高兴的。」 戚珏皱眉,他修长的手指插.进沈却的发间,为她轻轻梳理柔软的头发。听得萧如筝的一段话,他的动作一顿。他知道萧如筝这话不仅是说给沈却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 他不仅思索起来,也许萧如筝说的是对的。沈却毕竟不再是刚来沉萧府时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了。七岁了,已是男女不同席的年纪了。 第67章 看来,从今儿个就不能再让沈却这么黏在他身上。 傍晚的时候,戚珏果真吩咐下人将沈却的东西收拾好,搬出他的屋子。沈却原本不住在戚珏那儿,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便将戚珏的宽敞屋子两间隔开,两间屋子中间只隔了一道可以随意进出的小门。 戚珏现在是要把沈却搬出他的院子,给她另辟了一处小院子。离戚珏的住处倒是不太远。 沈却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东西一件件被搬出去。 她转身跑出去,穿过墨绿色的竹林,在竹屋里找到了戚珏。 「先生,你嫌我烦,要赶我走了!」 戚珏没有理她,低着头雕着手里的一块木头。 「那个萧如筝就是挑拨离间!先生你中计了!」 戚珏还是没有理她。 「先生你是不是要娶媳妇儿了!」 戚珏的动作一顿,略不悦地说:「不许胡说。」 「一定是这样的!你的屋子要留给新娘子住,所以要把我赶出去!」沈却跑到戚珏的面前,气鼓鼓的。 戚珏笑了,道:「你先生是个瞎子,没人愿意嫁。」 沈却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急忙说:「太好啦!那我嫁给先生吧!」 戚珏就把手里的刻刀放下,带着几分厉色,道:「让你抄的书,可抄完了?」 沈却脖子一缩,不吭声了。 「多加一遍。」 「先生……」 「现在就去!」戚珏又拿起刻刀,专心雕着手里的桃木。 九岁。 沈却不高兴。 她发现萧如筝越来越漂亮了,好像已经成了肃北的第一美人。 戚珏轻咳一声,沈却立刻回过神来。她有些沮丧地说:「先生,我是不是丑八怪?」 「我看不见。」戚珏略无奈地说。 沈却低下头,瞅着自己的手背。上面盘踞着错综复杂的疤,凹凸不平,深深浅浅。 她轻声说:「是吧,我是丑八怪。身上那么多疤……上次林家的小女孩不小心瞧见了我后背的疤,都吓哭了呢……」 小姑娘声音里的难过,在戚珏的心尖上扎了一下。 他略一迟疑,道:「想除去那些疤痕也是有一线可能的,只不过那方法太过凶残痛苦,怕你忍不住。」 沈却猛地抬头,欣喜地望着戚珏,道:「我愿意!先生,我愿意!多疼我都愿意!」 戚珏的方法略复杂,第一步就是用刀子划开沈却身上那些疤痕。 疼,当然疼。 沈却从四岁那一年,就不敢在戚珏面前哭出声来,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习惯。此时她光裸着身子趴在床上,鼻息间全是血的腥味儿。她嘴里咬着被角,眼泪大颗大颗砸出来,就是不肯哭出声来。 戚珏看不见。 他只有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摸索着沈却的脊背,寻到疤痕位置,再用刀子将其挑开。 他怕误伤了她。 用刀子将那些陈年旧事挑开并非最痛的,最痛的是将戚珏特质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的时候,才是致命的疼痛。 「啊——」沈却忍不住尖叫。 她咬着自己的小拳头,直到手指血肉模糊。 「阿却,别咬!」戚珏皱眉,他摸索着抓住沈却的手腕,阻止她伤害自己。 「疼……疼……」沈却轻声呢喃着的只剩这一个字。 戚珏便只好将自己的食指递给她,让她咬着。 每一次的治疗,都是以沈却因疼痛而昏厥告终。 自沈却七岁的时候,戚珏便不许她再缠着自己,更没有再抱过她。可是如今小姑娘昏厥后还攥着他的衣角,戚珏握住她的手腕,几经犹豫也没有舍得将她推开。 算了,她还小。 戚珏便侧躺在床榻边儿,将小姑娘抱在怀里。每每这个时候,熟睡中的沈却嘴角就会漾出一抹笑容来。 沈却的治疗是六七日才会有一次的。平常的时候,戚珏仍旧对沈却很严厉,开始教她越来越多的东西,倘若她学不好,也会重重罚她。而且并不会抱着她,甚至不会靠近她。 可是一到了给沈却治疗的时候,他便会在夜里抱着她入睡。第二日一早,又恢复如常。 如此,对于沈却来说,这仿若地狱一般的治疗,倒也成了一种盼头。 十一岁。 这一年,鄂南沈家来了信,要接沈却回家了。 【番外三】 肃北这地方远离皇城,又临近乌和。倘若是丰收年节还好,倘若遇到灾荒,就要不太平了。山上的土匪寨子总是要下山来抢夺惹事。而乌和人和大戚子民冲突愈多,到最后实在闹得厉害了,朝廷才会派兵过来。 「萧家又开仓赈灾了,快走,快走!去晚了可就只有稀粥喽!」 「幸好咱们肃北还有萧家这样的大户心善呐!」 「那个就是萧家老爷子的眼珠吧?」 「可不是,萧家这样的富商之家,想不到最后只有这么一位千金!那偌大的家业竟然没人继承。」 「嘿嘿,谁要是娶了萧家的女儿,那可摇身一变成了肃北首富喽!」 第68章 「话不能这么说,谁家好儿郎愿意做入赘女婿?再瞅瞅萧家女儿天仙似的模样,掌管萧家的手段,岂是一般人能入了她眼的?」 有一个人进来,低声说:「你们不知道吧?萧家千金刚出生的时候,咱们肃北来了位游历四方的仙人。萧家老爷曾给这掌上明珠算了一命。你们猜怎么说?」 「怎么说?」 「那位仙人说萧家女儿命中有一大劫,可她天生凤命,逆天改命,贵不可攀!」 「啧,照我看,以萧家女儿的容貌就该当皇后。」 三个人都抬头,望着不远处粥篷里的萧潇。 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打扮,萧潇将三千乌发高高竖起,更是穿了裤装,整个人带着一股飒爽的英气。回首浅笑间,黑如璞玉的眸子璨若星辰。 「姑娘,这儿快发完了。您就先回去吧。」小丫鬟说。 「嗯,」萧潇点头,「都打起精神了,别让有心人鱼目混珠!」 萧潇墨眸略略一扫,被她目光扫过的人都加快了手中的活计。 萧潇走出粥篷,她解了拴在树干上的马,翻身上马。穿着裤装的腿笔直纤长,看痴了不少年轻的男子。她骑着马,一口气回到萧家。 将马缰递给家仆,她迈着长腿走向客房。 戚青昊穿着萧家家仆不称身的粗布衣裳,正在院子里劈柴。他的一条腿还绑着夹板,可丝毫不显羸弱病气。 萧潇倚着月门,抱着胳膊,道:「没人让你做这些。」 戚青昊将斧头放下,抬头望着门口的萧潇,说:「总不能白吃白住,不过是骨折,又不是缺了一条腿。劈柴这活还是能做的。」 萧潇觉得有点稀奇。 这几年,萧家救助了不少流民,而且救助了很多沙场上受了伤的兵士。这个人昨儿个刚接了骨,没想到今日就能下床。 萧潇眸光闪了闪,她忽然有了主意。 「嘿,还没问你叫什么呢。」萧潇背着手,迈进院子里。 戚青昊略一迟疑,就将自己的姓隐去了,只是说了「青昊」这个名字。 「噢,」萧潇并不怎么在意,她背着手走到戚青昊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 戚青昊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他便问:「萧姑娘是有什么事情吗?有话尽管直说。我这条命既然是萧姑娘救下的,那么倘若有我能够帮忙的地方一定绝不推辞。」 萧潇黑亮的眸子越发耀耀,她站在戚青昊面前,笑着说:「这话可是你说的!」 「萧姑娘请说。」 「诶,咱们成亲吧!」 戚青昊惊讶抬头,望着眼前明媚的少女,有一瞬间的错愕。 「你这是什么目光?不愿意吗?」萧潇皱着眉,「明明你刚刚说了要帮我的!」 戚青昊默了片刻,道:「并非不愿意,只是……意外和疑惑。」 萧潇低着头,她将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儿踢开,有些恹恹地说:「没办法啊,我爹总是说他年纪大了。若我再不嫁人,他就抱不到外孙了,那我就是不孝。」 萧潇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一手托腮,十分苦恼。 「那为什么是我?」戚青昊有些疑惑。 萧潇抬头,盯着戚青昊看了一会儿,说:「你比我认识的男子都好看,而且个子高,腿长,手大,有力气,还健壮。」 戚青昊被萧潇直白的话噎住了,他缓了好半天,才说:「好。」 那就娶她吧,等伤好了回鄂南后,便给她一个侧妃之位。 「我不同意!」萧老爷子是真的气着了。肃北多少大好的男儿,这个女儿通通看不上,偏偏挑了这么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穷小子! 他瞪了一眼一旁的戚青昊。 就凭这个穷小子想娶他的掌上明珠? 没门! 「可是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若不嫁他,就拿嫁不出去了!」 「你!你再说一遍!」萧家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这个女儿,这个时候心里悔恨当初不该如此娇惯这个女儿,给她养成了这样肆意无忧的性子。 「我要去铺子挑选嫁衣啦。」萧潇背着手大步往外走,高高的马尾一晃一晃的。 戚青昊看着萧潇离开的背影,有一点怔忪。他的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他身边的女人要么温柔端庄,要么低眉顺目,还从来没有一个姑娘敢这样说话、穿衣、做事。 萧潇跳下台阶又停下,她转身朝着戚青昊勾了勾手指,笑道:「来,陪我去挑选衣服!」 戚青昊就抿了唇,眼底掺了丝笑意。 那死气沉沉的王府有了她以后,将会变得不一样吧? 萧潇要出嫁的事儿已经在肃北传开了,很多人都在传她最终选了一个从战场上救下来瘸腿小兵。本来还有很多人不相信,可是没有想到今日萧潇竟然真的领着戚青昊出门。 萧潇和戚青昊两个人骑在同一匹马上,戚青昊腿上的伤还没有好,绑了夹板。两个人一路走来,不少路人指指点点,人们望着戚青昊的伤腿都是认定了萧潇要嫁一个瘸子。 不少人惋惜。 「今日又要去哪?」戚青昊坐在马背上,双手绕过萧潇的腰抓着马缰。 第69章 「去寺庙上香!」 戚青昊有些惊讶,问:「你居然信佛?」 「不算信佛吧。」萧潇不太高兴地说,「我爹找人看的黄道吉日在下个月。太晚了,咱们去庙里算算,看看有没有近点的好日子!」 戚青昊笑出声来,他说:「你就那么想嫁我?」 萧潇收了脸上的笑意,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她说:「是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瞧得上眼的,我可得抓紧时间办了你!省得日常梦多,要是被别人抢走了怎么成?」 戚青昊怔了片刻。 寺庙在边郊,有些远。 等到两个人拜过菩萨,也找了庙里的高僧相看过好日后,已经日落时分了。 萧潇有些不高兴,她低着头,笔直的大长腿一晃一晃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儿。而戚青昊因为腿上的伤还没有好的缘故,倒是坐在马上。 「还在为婚期的事情不高兴?」戚青昊问。 「唉,怎么这个月就没有好日子呢?下个月月初也没有。竟然要等到下个月的月末!」萧潇停下脚步,她踩着马镫子翻身上了马,坐在戚青昊的前面。 「用不着那么急,更何况日子是死的,也没有什么好坏之分。想要成婚,哪一日都可。」 「不成,」萧潇摇头,「我就嫁这么一次,还是得选个好日子。」 戚青昊没有接话,他并没有把这场婚事当回事。他既然决定收了萧潇,回去自然有立妃大典。只不过他现在只身陷在肃北,又有伤在身,身份实在不宜明说。 日头渐渐西沉,两个人坐在马背上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沿着曲折的小路下山。 萧潇回头望着戚青昊,问:「青昊,你家里……」 「小心!」戚青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压住萧潇的头,将她整个身子往下压。他弯腰,将萧潇护在身下。 萧潇便听见了箭矢射来的风声和马蹄嘶鸣声,她侧过头,从戚青昊的臂弯去看,就看见草丛中黑压压的乌和兵。 这里居然有乌和兵! 「驾!」 躲过一批箭矢,戚青昊抓住马缰,用脚踢了一下身下受了惊的马。马嘶鸣一声,朝着一旁的深林里冲去。 乌和兵一边放箭一边追过去。 如雨的箭矢射过来,虽然戚青昊和萧潇没有被箭射中,可是箭矢还是射中了马匹。黑马发出最后的嘶鸣,终于倒了下去。 戚青昊抱着萧潇就势一滚,滚到一处山坳里。 戚青昊看了眼自己受了伤的脚,脸色越发冰冷。看来他的行踪还是暴露了。那些乌和兵应该是埋伏在这里的,一定是顾司翰的手下。 想到顾司翰,戚青昊就不由眯起眼睛。战场上,他和顾司翰斗了这么多年,是整个乌和国唯一一个值得看的对手。这一次是他大意了才中了顾司翰的全套,他腿上的伤也是顾司翰的剑砍下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乌和兵……你腿上有伤跑不过的,我背你走!」萧潇向后张望着。 戚青昊有些惊讶。 都这个时候了,她不仅不害怕还打算背着他一起逃。 他深深看了萧潇一眼,然后揽住她的腰用力抱了她一下。「留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去引开他们。等他们走开了,你不要回头往山下跑,记住了吗?」 「不!我萧潇才不会让一个瘸子引开他们!」萧潇拍了拍戚青昊的胸口,「你这主意不错,我去引开他们!」 戚青昊否决:「不行!你一个姑娘家……」 「闭嘴!一个瘸子逞什么能!」萧潇站起来,手腕却被抓住,戚青昊用的力气有些大,抓得她手腕发疼。 萧潇奋力甩开戚青昊的手,跑了出去。 「萧潇……」戚青昊想要去追,小腿疼痛不已。他低头,发现黑色的裤子湿漉漉的,他用手一摸,沾了一层血。想来是刚刚滚下来的时候又将伤口震裂了,此时竟是动不了。 「在那边!」一个乌和兵喊,其他乌和兵都追了过去。 萧潇咬着唇,奋力朝山下跑。然而毕竟是个姑娘家,哪里跑得过乌和兵。很快,她就被乌和兵围住了。 「居然是个女人。」 「嘿嘿,兄弟们可好久没尝过女人的味儿了。」 二十多个乌和兵一点点靠近,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咱们……还是把她带回去吧?」有一个乌和兵忽然说,「将军还在山下等着,咱们不能在这儿耽搁了,要是让将军知道了……」 「咱们谁都不说将军不会知道的!」有人不耐烦地囔。 「哦?是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二十多个乌和兵同时惊了一下,他们循声望去,就看见顾司翰骑在马上,远在远处。 「将、将军……兄弟们抓到个女人!正打算送给将军呢!」一个十分机灵的小兵说。 「哼,」顾司翰冷笑,问:「我要的人呢?」 顾司翰口中说的人自然是戚青昊。 一众乌和兵低着头不敢吭声,顾司翰领兵向来严苛。他们没抓住戚青昊,才在这里打算玩女人…… 「没用的废物,回去以后每人领三十大板!」 顾司翰这才将目光落在萧潇的身上。 第70章 「他居然用一个女人来引追兵。真是让人失望。」顾司翰嘲讽地笑。 一支袖箭从萧潇手中朝着顾司翰射出,顾司翰一惊,立刻转头,才堪堪躲过这一箭。 「你算个什么东西说他!」萧潇怒视着顾司翰。 「哈!」顾司翰气乐了,「有意思!」 「驾!」顾司翰抓起萧潇,将她带到马上,骑马飞奔回营。 「他的女人……」在颠簸的马背上,他饶有趣味的摩挲着萧潇的脸颊。 萧潇一口咬在顾司翰的手上,尖尖的虎牙咬破顾司翰的手指,鲜血味儿瞬间从她口中蔓延。 「松开!」顾司翰奋力甩手,好不容易才挣脱开。他的手指鲜血淋淋,露出森然的关节。 原本顾司翰是因为萧潇是戚青昊的女人才抓回来的,若让戚青昊知道他的女人被仇敌睡了,想想就有趣。可是等到顾司翰将萧潇带回大营以后,看着自己仍旧淌血的手,瞬间没了兴趣。将她仍在大营里,就不管不顾了。 大营外有乌和兵把守,萧潇想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她坐在顾司翰的大帐里想着对策。一个姑娘家陷在兵营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一种危险。更何况还有那么个将军的存在。 顾司翰忙着在肃北搜寻戚青昊的下落竟然把萧潇给忘了。 整整过了五日,顾司翰从肃北回大营。一进帐篷,看见穿着他的衣服的萧潇时,才把这个人给想起来。 他的手指好像又开始隐隐发疼了。 「你居然还活着。」 萧潇静静地看着他,说:「帐篷外的兵每天会给我送吃的。」 顾司翰恍然,那些小兵大概以为是他要留下这个女人,才会日日送饭。 「他既然能在危难时抛弃你,这种男人要了何用?不如跟着我吧。」顾司翰打量着萧潇,故意这么说。 「好啊。」萧潇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顾司翰眯起眼睛。 萧潇脱了套在外面的棉袍,又脱了自己的短袄,露出正红色的抹胸。 「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萧潇停下动作,抬眼望着顾司翰。 顾司翰勾了勾嘴角,他走上前,将萧潇抱起来扔到床上去,然后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 萧潇妩媚娇笑,仰起头吻上顾司翰的眼。 银光一闪,一把匕首抵在了顾司翰的脖子上。萧潇微一用力,顾司翰的脖子就出现了一条血痕。顾司翰低头,看见熟悉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他的,原本放在这帐篷里,没想到被她寻到了。 有点意思。 「我只是想回家,放我走!」萧潇推着顾司翰站起来,逼他往外走。 顾司翰看了她一眼,道:「你就这么出去?」 萧潇咬着嘴唇,她直到自己衣衫不整,可是她更知道面前的人大意不得。 顾司翰笑笑,他摊手捡起挂在椅背上的袍子,给萧潇穿上。 「好,我放你走。」 「不许耍花招!」萧潇将抵在顾司翰脖子上的匕首又深了一分。 顾司翰摊了摊手,他笑:「要是哪天觉得他不靠谱,欢迎来乌和找我。」 萧家花了大力气寻找萧潇,萧老爷子整日唉声叹气,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五日来,戚青昊一句话没有说过,连萧老爷子给他找的大夫也被他赶了出去。萧老爷子虽然爱女心切,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这事儿,他没怪戚青昊。 「老爷!大小姐回来了!」家仆冲进来,气喘吁吁地禀告。 「什么?我的萧潇回来了?」萧老爷子站起来,惊喜异常。 而戚青昊则是拄着拐杖冲出去的。 一路上,很多人对萧潇指指点点。因为她穿着一件男人的袍子,她刚回城里的时候,劫持着顾司翰,后面还跟着很多乌和兵。 大家都在议论她在乌和的军营里待了五日。 一个姑娘家,在军营里待了五日会发生什么呢?不言而喻。 萧潇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她抿着唇,大步往家走。 「萧潇!」 戚青昊隔着老远,就看见萧潇挺胸抬头往这边走。明明是个瘦弱娇小的小姑娘,可以永远都扬着下巴,骄傲着。 萧潇身上的袍子刺了戚青昊的眼,他自然认识那个顾司翰的衣服。他强逼着自己压下愤怒,忍着腿上的上冲过去,将萧潇揽在怀里。 他的双手在发抖。 差一点,他就以为要弄丢了她。 萧潇没说话,跟着戚青昊往回走。 一回到萧家,萧潇就把戚青昊推开了。 戚青昊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心里好像被剜了一块肉。他皱眉,苦涩问:「你在怪我是不是?」 「我心甘情愿的,没怪你。你赶紧滚出萧家,我又看不上你了,不嫁了!」 萧老爷子迎出来,正看见这一幕。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说:「回来了就好。」 「让爹担心了。」萧潇抿着唇,转身朝萧老爷子走去。 萧潇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异响。她回头,就看见戚青昊扔了手中的拐杖。拐杖摔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发什么脾气?这拐杖可是我萧家的,赔钱!」萧潇怒道。 第71章 「能不能扶我回去,我走不回去。」戚青昊望着萧潇,那目光好像粘在萧潇的身上,一丝也移不开。 萧老爷子轻咳了一声,说:「萧潇啊,青昊这次腿上的骨头又裂开了。比之前严重了不少。」 「真麻烦!」萧潇嘟囔了一声,还是走回去扶住戚青昊,搀扶着他往客房走去。 回到客房,戚青昊一下子揽住萧潇的腰,将她抵到墙边,强势地吻住她的唇。 「你放开我!」萧潇甩手一个巴掌轮到戚青昊的脸上。 她拉开裹在身上的棉袍,露出里面发皱的抹胸。 她喊:「你看见了吗?看懂了吗?我在乌和的兵营里待了五日!你知道这五日都发生什么事了吗?」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你。」戚青昊轻轻抚摸着萧潇的脸颊。 才五日而已,竟消瘦了一圈。 萧潇别开脸,眼圈已经红了。 她哽着嗓子说:「小时候有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天生凤命,将来是要当皇后的。我反悔不嫁你了!」 「萧潇。」戚青昊弯腰,双手握住萧潇的肩。 「我马上就要离开肃北了,乌和兵在搜捕我,大军停在河安郡。无论如何我都要赶回河安郡,否则乌和的兵马就要攻下那里。河安郡若失,肃北不保。」戚青昊认真地说。 萧潇冷哼了一声,说:「原来是个将军。」 戚青昊小心翼翼地将萧潇拥进怀里。 「萧潇,等我将乌和的兵马赶出大戚的国土,我就回来。」戚青昊声音温柔,却是坚定无比。 萧潇终究是心里不舍得,她有些别别扭扭地问:「什么时候走?」 戚青昊沉默。 萧潇疑惑地抬头,就看见戚青昊正凝望着自己。 他想多看她一会儿。 「现在就走。」戚青昊握住萧潇肩头的手越来越紧。 其实他早就该走的,只是没有萧潇的下落,他舍不得走。 「在你走之前我要给你一样东西,你若是不肯要,我就砍了你的腿,不让你走!」萧潇固执地说。 「什么?」 「我。」 戚青昊看着面前执拗的小姑娘,他竟头一遭有些惊慌失措。 萧潇仰着头望着戚青昊,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战死了,那我这辈子就要变成没尝过男人味道的寡妇了,我不干。」 戚青昊怔住了,他缓了好半天,才用力拧了一下萧潇的唇瓣,无奈地说:「你怎么什么话都能说……」 最终戚青昊还是要了萧潇。在萧潇因疼痛落下泪的时候,他望着萧潇楚楚的泪眼,坚定地说:「萧潇,等我。」 萧潇别开眼,赌气说:「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别再让人砍了。那么没用的男人我萧潇才不要呢!你要是死了,我才不给你守寡。到时候,随便找个皇帝,去当我的皇后!」 「好。」戚青昊眸中含笑,他低头,轻轻啃咬萧潇的肩头。 倘若他日登上帝位,许你皇后又如何? 直到戚青昊离开肃北前往河安郡,萧潇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戚青昊离开两个半月后,萧潇怀孕了。 她和戚青昊并没有成婚,之前又在乌和的兵营里待过五日,倘若她生下这个孩子免不得被人诟病。 「萧潇啊,这个孩子不要了成不成?」萧老爷子苦口婆心地劝。 萧潇将手覆在小腹上,脸上蒙着一层暖融融的笑意。 「爹,你说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长得会像我还是像青昊?」萧潇笑着问。她丝毫没有被那些流言影响,她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自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整个人都被一种幸福的滋味萦绕,她可从来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唉……」萧老爷子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凭我萧家家业足以养活这个孩子。青昊若回来,是我萧家女婿。倘若他忘恩负义,这个孩子便姓萧。」 萧老爷子望着自己的女儿还很平坦的小腹,慈爱地说:「你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外公把整个萧家都给你。」 萧潇一边打听河安郡的战事,一边安心养胎。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逐渐不再骑马,也换下了裤装,穿上罗裙。整个人的气质慢慢发生了变化。 她从不畏惧流言蜚语,挺着大肚子也照样出府。去铺子理账进货,去粥棚施粥布药。 肃北萧家是第一富商,却并非奸商。这些年救助了不少灾民。 起先的时候人们望着萧潇的身影会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然而萧潇永远都抬着下巴,脊背挺得笔直,她落落大方地跟所有人打招呼。慢慢的,人们又重新接纳了她。那些关于她的不堪言论也都消失了。 只不过肃北那个总是穿着裤装骑在马背上,高扎马尾一晃一晃的漂亮小姑娘还是消失不见了。她已换上裙装,不经意间低垂眉眼的时候轻抚小腹,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又过了七个月,终于到了,萧潇的产期。, 她满头汗水,虚弱地侧头,望着产娘怀中刚出生的婴儿,骄傲一笑。她说:「像我!」 对于萧潇还没成婚就生下一个男婴,萧老爷子唉声叹气了很久。只是听着新生婴儿的啼哭声,他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第72章 「男孩还是女孩?」 「真好看!」 「呐,你慢点!被这么抱着他,这边的胳膊往下,往下!」 萧老爷子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刚出生的外孙,可是他伸出去的手刚刚碰到襁褓,又急匆匆缩了回来。 「算了,算了,还是你抱着吧……」 萧老爷子一直很喜欢小孩,可是他自己老来得了萧潇一个女儿。如今瞧着小外孙出生,眉眼都笑开了。 「萧潇啊,名字想好了没?」萧老爷子伸长了脖子,望着萧潇怀里的外孙。 萧潇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孩,柔声说:「还没有起呢,等青昊回来再说。」 「也好。」萧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他有心事。 青昊真的还会回来吗? 罢了,就算不回来也无妨。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宝贝外孙受到一丁点委屈,他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全给外孙! 萧家的满月酒摆了时日,流水的宴席尽是山珍海味,在这个又闹灾荒又打仗的时候,可谓是真正的大手笔。但凡来吃一杯酒的,必说一串祝福的话。 萧老爷子听着这些话分外高兴,好像自己的外孙在这种祝福下就真的会健健康康长大。 又过了五个月,萧潇坐在院子里的藤椅里,拿一块玉镯逗着怀里的孩子。 「爹!爹!」戚珏伸着手去抓萧潇手里的玉镯。 萧潇就用玉镯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斥道:「没心肝的小东西,我养你这么大不会喊娘,倒是天天喊你爹。」 口中说着斥责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笑的。 「大小姐!」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姑、姑爷回来了!」 「你说谁?谁回来了?」萧潇一下子站起来。 小丫鬟欣喜地说:「这姑爷!姑爷回来了!就快要行到在古焦江了。原来咱们姑爷是宫里的四殿下,是令乌和闻风丧胆的镇广王!」 萧潇挂在脸上的笑忽然僵了一下。她低头望着怀中的儿子,心里竟是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萧潇赶到古焦江的时候,终于迎面望见了戚青昊。隔得那么远,萧潇还是被戚青昊胸前黑袍上的龙纹刺了一下眼睛。 戚青昊摆手,身后大军停留原地。他一人疾马奔向萧潇。 「我回来了。」戚青昊翻身下马,站在萧潇的面前。他的目光从萧潇的脸颊上缓缓下移,落到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他……」戚青昊惊愕的发现自己心里竟是有一种喜悦的慌张。他走上前,有些紧张地伸手从萧潇怀中抱过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抱襁褓中的婴儿。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小点。戚青昊发现他害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戚珏原本在萧潇怀中的时候是睡着呢。等到戚青昊把他接过来的时候,戚珏扭了扭身子睁开眼睛。他有些迷惑地望着戚青昊。渐渐的,他迷惑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然后他忽然就喊了出来——「爹、爹爹!」 戚青昊的心里瞬间升腾出一种狂喜。 「他在喊我!」戚青昊抬头,却发现萧潇平静的望着他。那种平静而疏离的目光,让戚青昊十分陌生。 「萧潇?」 「我需要跪地拜见镇广王吗?」萧潇语气平缓,不见丝毫重逢的喜悦。 戚青昊怔了怔,他急说:「哪里需要什么拜见。」 萧潇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戚青昊觉得萧潇的反应太过不同寻常,他说:「我来接你回鄂南。」 萧潇嗤笑了一声,问:「堂堂镇广王又何必接我回去。你不是早有王妃吗?王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小殿下了。」 萧潇看了一眼戚青昊怀里的儿子,心里顿觉讽刺。 「之前没有跟你详说我的身份是我的不对。回去以后,我会正式立你为侧妃,享……」 「侧妃?」萧潇抬眼,冷冷看着戚青昊,「你以为我稀罕?」 戚青昊没有想到萧潇会是这个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我回来接你,你难道不高兴吗?」戚青昊皱眉,他想不通萧潇的心思。 萧潇的嘴角微微勾起,只是那一抹渗着一丝苦涩。 「是我的错,是我没问清楚,不知道你是镇广王……」萧潇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苍白无力。 「萧潇……」戚青昊在萧潇的声音里听出了痛苦,他有些慌张的将怀中的孩子递给跟在萧潇身后的丫鬟。 戚青昊伸出手握住萧潇的肩头。 萧潇瞬间甩开戚青昊的手,又直接抽出戚青昊腰间的佩剑。 她手持长剑指向戚青昊,剑尖刺入戚青昊的胸口,立刻有鲜血涌了出来。 「即使是侧妃又如何?我萧潇誓不做妾!」 「王爷!」守在古焦江另一边的将士们慌了,急忙一个个拔出武器,作势就要冲过去。 戚青昊抬手,阻止那些将士冲过来。他没有回头,目光由始至终都凝在萧潇的脸上。萧潇黑如璞玉的眼眸逐渐湿润,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 这个样子的萧潇让戚青昊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说:「倘若你认为我欺骗了你,我的命你拿去就是。」 萧潇手中的剑又刺入了几分,身后丫鬟怀中抱着的孩子忽然啼哭起来。 第73章 萧潇心头一颤,手中的银剑就落了地。 萧潇深深看了一眼丫鬟怀中的孩子,然后她缓缓闭眼,让蓄在眼中的泪落下。 「萧潇……」戚青昊向前走了一步,萧潇就向后退了两步。 萧潇抬头,凄然相望。而后,她纵身一跃,跳入汹涌的古焦江。 「萧潇!」戚青昊震惊地看着萧潇的身影顷刻间被江水淹没,他奔向古焦江,朝着萧潇跳落的地方跳下去。冰冷的江水散发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可是这种寒意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冰冷。 戚青昊带着军队驻扎肃北两月有余,日日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 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吧? 戚青昊看着睡在小床里的儿子,心中复杂。身为皇子,又是自小领兵的将军。他原以为此生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是直到遇见了萧潇,才发现他所认识的人分两类。一类是萧潇,另一类是除了萧潇以外的其他人。 萧潇是一个意外,是他此生唯一一道绚丽的色彩。然而,又那么快消失不见。而且消失得那么彻底,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戚青昊是一个自傲的人,平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宫里的旨意下了一道又一道,戚青昊不得不回鄂南。他虽然领兵回了鄂南,可仍旧留下心腹在肃北继续搜寻萧潇的尸体。 总不能让她葬身鱼腹,一定要找到她才能安心。 戚青昊将戚珏抱回了家中。他平时多不在家,总是四处征战,竟是不知这个小儿子会在家中受欺负。 在戚珏五岁那一年,肃北忽然来了消息。戚青昊马不停蹄赶去乌和,一路上他的手都在发颤。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戚青昊乔装打扮混进乌和,在一个叫做普平镇的地方见到了萧潇。 多年不见,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戚青昊发现自己的心又活了过来!这些年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愧疚和想念一点点浮上来。他欣喜地想要上前相认,却在这个时候看见了顾司翰。 顾司翰从远处走来,他脱下自己的袍子披在萧潇的身上,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萧潇回望他,抿唇而笑。 直到两个人转身离去消失在视野里,戚青昊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近五年的时光,她都跟顾司翰在一起? 这五年,他日夜想着她。而她呢?她还活着,却不肯见他。而且和顾司翰在一起! 戚青昊大怒。 他没有去做任何质问,转身就走。等到他回到鄂南的时候,管家慌忙禀告:「王爷,小殿下出事了!」 「滚!」震怒中的戚青昊一脚踹在管家的胸口,「给我滚出去!」 萧潇当年跳下古焦江是被顾司翰救下的。 那一日顾司翰本来埋伏在肃北,打算寻找机会对戚青昊出手。可是戚青昊带去的兵马数量远出他所料,所以他便打算撤走。可是临走前看见了萧潇跳江的那一幕,又机缘巧合之下在古焦江下游救下了昏迷中的萧潇。 顾司翰把萧潇带回了肃北。 这五年的时光里,萧潇很少展露笑颜。 顾司翰时常想起初遇她时,她那个骄傲不羁的模样。原本他只是觉得萧潇的性子洒脱可爱,便有了些兴趣。之后知道了她和戚青昊的事情,又有些钦佩她的决绝。 于是,他便在普平镇建了一处宅子,将她安顿在那里。 他欣赏她。 而这种欣赏,在八年的时光里逐渐演变成了一种爱情。这种爱情慢慢变成一种习惯,她逐渐成了顾司翰心口的一道疤。 当顾司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甚至多次想杀了萧潇。他绝不允许一个女人成为他的软肋。然而他下不去手。 在顾司翰挣扎的时候,乌岂到了普平镇。 乌岂见到萧潇的时候,萧潇正坐在小溪旁侧低着头,清洗着乌黑的长发。大把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流光溢彩的。 只一眼,乌岂就决定要定了这个女人。 「她是你的女人?」乌岂问。 同为男人,顾司翰看得懂乌岂的目光。他略一犹豫,还是说:「是,是我的女人。」 乌岂看了顾司翰一眼,说:「你和李将军都是我乌和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大将军一位空缺。之前本是属意你填补这一空缺。可是最近几役,你皆败给大戚镇广王。这……」 乌岂住了口,他笑了一下,拍了拍顾司翰的肩膀,说:「不谈国事,今日我在你这里住一晚。」 顾司翰犹豫了一整日,最后还是在萧潇的晚膳里下了药。 八年来,虽然顾司翰时常言语越矩,可是从来没有真的勉强过萧潇,所以萧潇根本不设防。直到她昏迷前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饭菜被人下了毒。 萧潇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他的身边睡着另外一个男人。 「醒了?」乌岂睁开眼,他伸出手把玩着萧潇的一绺儿发。 萧潇见过乌岂,知道他的身份。 萧潇没有说话,也没有哭闹。 十日后,顾司翰就被封为乌和大将军,享乌和大半兵马,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如此,萧潇怎么还不会明白?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萧潇……」顾司翰歉意地看着她。 萧潇越是安静,他的心里越是疼痛不已。 「权当是我报答你这八年的照拂之恩。」萧潇平静地说。 顾司翰心中猛的一沉,「你、你要去哪?」 「入宫。」 萧潇入宫是为了杀乌岂。 一次次动手,一次次失败。直到三个月后,太医诊出她怀了身孕。 萧潇失魂落魄地缩在墙角,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她想起她和戚青昊的孩子了。 「把皇儿生下来,以后他就是乌和的太子。而你是乌和的皇后,后宫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乌岂蹲下来,将哭泣的萧潇揽在怀里。 萧潇多次想要堕胎,每一次都被乌岂发现及时拦住。到后来,乌岂甚至派了人手每时每刻都盯着她,直到萧潇生下银仪。 听着女儿的啼哭声,萧潇知道她终究是要被困在这里了。 乌岂对她很好,可是纵使真如他所说,许了她后位,后宫只有她一人,那又如何? 她不爱他,甚至恨他。 萧潇恨乌岂,恨了二十年,直到她将手中的剑刺入乌岂的胸膛。 那一刻,萧潇心里突然就哭了。 好像在一瞬间,她就将这三十年的过往回忆了一遍。 面对乌岂的遗诏,面对乌岂全心全意的打算,萧潇心里空落落的。到最后,全心疼她护她爱她的那个人只有乌岂。 银仪还是个孩子,根本不能胜任一国之君的位置。萧潇就将所有的痛苦压下去,一门心思辅佐银仪,直到朝中一切有了规矩,像那么个样子了。 萧潇松了口气。 她回到了肃北,那座幼时生长的小城。 萧潇回到了萧家老宅,竟是有一种回归故土的心酸感。她抬头,望着「沉萧府」三个字有些怅然。原本的萧家老宅已经换了主人,也改了名字。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身后的大门打开,萧潇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去。 戚珏站在门口,他似要出门,看见萧潇站在外面也有些意外。 萧潇心里有些慌。 若说愧疚,那边是对这个儿子有着三十多年的愧疚永不能偿还。以至于此时她甚至不敢直视戚珏的眼睛。 戚珏抬首,望了眼天边阴沉的天色,道:「许是要下雪,进府饮一壶热茶吧。」 「好。」萧潇缓缓地笑起来。 戚珏领着萧潇回到府中时,忽然想起一件事。 戚青昊在这里。 原本戚青昊将皇位给了戚珏以后,便只身来到肃北,隐姓埋名过着普通的日子。直到一年后戚珏也将皇位扔了出去,带着沈却回到肃北。之后戚青昊就大半的时间住在沉萧府。 戚珏领着萧潇踏入客厅。 听见脚步声,戚青昊有些诧异地说:「不是要去尤川那里听戏吗?怎么又……」 戚青昊抬头,望着戚珏身边的萧潇,剩下的话就梗在了喉间。 【番外四】 明黄色的龙床里传来一阵阵压抑地轻咳。 银仪坐起来,有些困顿地望着紫檀鎏金万寿围屏前面的长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她皱了皱眉,复又躺下,面朝墙壁合上眼。嗓子里很难受,忍不住要咳,她便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 等过了卯时,她便听见了衣裙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看,她都知道是那些宫女又跪了一地。 烦。 顾翦走进来,挥了挥手,殿里的宫女静悄悄退下。 「御膳房做了你喜欢吃的雪丽糕、枇杷虾,还有奶汁藕汤。起来吃一些。」顾翦立在龙床外,并不走近。 银仪一下子坐起来,问:「我吩咐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顾翦沉默。 「哈!」银仪笑了一声,「你这是抗旨不尊,我可以把你拉出去斩了。」 顾翦轻叹了一声,望着银仪,有些无奈却十分坚定地说:「你要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一件事情不行。」 「要什么都可以?那可以要你的命吗?」银仪瞪他。 宫中不许佩戴武器,顾翦却是个例外。 他抽出手中的剑递给银仪,「如果你不想沾了一手血,我自己来也可以。」 银仪一噎,怒道:「等你死了就没人可以管我了,我爱立多少男妃就立多少!」 「那也是在我死了以后。」顾翦望着银仪,语气平平。 嗓子里的难受再也忍不住,银仪捂着唇不住咳嗦。 「病了?」顾翦两步跨过去,宽厚的掌心覆住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他这才发现银仪的衣领有些汗渍,估摸着又是因为不肯吃药,蒙着被憋汗。顾翦皱了皱眉,去解银仪的衣服,银仪朝一旁躲开,不让他碰。 「别使性子,湿衣裳要先换下来。」 银仪拍开他的手,「你耍流氓!」 顾翦手指微顿,终究是抬眼看她,柔声说:「先把衣服换下来再训人成不成?」 银仪抓着胸口的衣服瞪他,吼:「顾翦,你又想强.暴我!」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翦终于站直身子,有些生气地说:「你能不能讲点理,明明是你喝醉了……」 「你胡说!污蔑!」银仪红着眼睛瞪他。 「好好好……是我错,是我错。你可以跟我生气,可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也不能总把自己关在殿里,更是二十多日不上朝。」顾翦再次弯下腰,去解银仪的衣服。 这一次,银仪倒是没有推开他。 明黄色的寝衣脱下来,露出银仪宛如白玉一般娇嫩的身子。 顾翦倒是不会多想,只是担心她生病。他将银仪的胳膊从袖子里拿出来,将寝衣完全脱下。等到他视线下移,移到银仪小腹时,整个人僵在那里。 「反正就是怪你!我要喝酒你不会拦着吗?」银仪反身抓了床上的枕头去砸他。 顾翦呆愣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反应过来。他转身去了围屏外的衣橱里抱了一件宽松的棉袍,然后回来给银仪穿上。 「别凉着。」他说,「奏折太多的话,我可以帮你看。只不过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上朝,瞒不住。」 终于将衣服给她穿好,顾翦站起来,「如果你不想生……」 下面的话,他说不出来。 「如果你还是生的我气,我走。」喉结滚了两滚,顾翦有些艰难地说:「如果你执意想要立男妃,那……」 顾翦望着银仪不知道怎么办。 「头好疼,眼睛也疼……」银仪红了眼睛,「可是是不是怀了孕就不能吃药?我不知道……」 银仪吸了吸鼻子,「那些大臣每天都吵,吵得我头疼。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推到这个位置来?我还以为等父皇身体养好了,就不用做这个皇帝了。可是父皇身体刚刚有了起色,居然要去肃北。」银仪哼了一声,「一个两个都是自私鬼。」 顾翦想了想,说:「我不是。」 银仪白了顾翦一眼,自己擦了泪,踩着鞋子去了围屏旁的长案,开始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 「来人,烧一壶新茶进来。」她板着脸,再不见分毫刚刚对着顾翦时的骄纵任性。 顾翦顿觉心疼。 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家,却要做整个乌和的国主。朝中大臣不少欺她年幼,又是女流。时常在朝堂之上争执,给予新帝的颜面实在不多。 可她都坚持下来了。 顾翦原地立了一会儿,就在她旁边坐下,陪着她一起看奏折。 银仪看他一眼,忍了又忍,说:「我觉得你还可以做点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顾翦将朱笔放下,他手中的奏折上批阅的字迹完全模仿银仪,就算是银仪自己恐怕都要分不太清。 银仪扬着下巴,「比如让我靠一会儿。」 顾翦便起身,重新坐在银仪的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瘦弱的肩头。 【番外五】 沈却站在亭外,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可不可以不再做你的学生,而是换一个身份来……爱你。」 戚珏沉默。 沈却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阿却知道了……你能抱我一次吗?别把我当成那个孩子。就一次就好……」沈却几近祈求。 然而戚珏没有抬头,他抚琴动作不减,飘出的琴音是最平静的禅意。 沈却低下头,眼泪洒在雕着沉萧暗纹的青砖上。 等到沈却转身远去,戚珏嘴角的血迹才一滴一滴落到琴弦上。也是这一日,戚珏才明白沈却在自己心里早就不是那个小女孩了。 可是,他却不能拥她入怀,不能告诉她:「傻姑娘,我也爱你啊。」 「哥哥,带我去好吗?求求你。」沈却拉着沈休的手哭红了眼睛。 沈休别开眼,说:「你现在去见他有什么用?等到天亮了,你就要出嫁了……」 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沈却忍着哽咽,说:「哥哥,我只是想再见他一次。哥哥……」 沈休最是受不了她的眼泪,只能勉强点了头。 夜里凉凉的风吹拂在脸上,沈却站在沉萧府门外许久,才鼓起勇气一下一下地扣门。 过了好一会儿,鱼童才打开门,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却。 再看一眼后面的沈休,鱼童悄然退到一旁。 沈却沿着青砖小路,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到了尽头的竹屋。竹屋里的灯还亮着,映出戚珏消瘦的身影。 沈却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站在外面,望着窗口映出的身影。 一夜,她将这一辈子回忆了一遍。 屋子里的人是她的恩人,是她的先生,是她的亲人,也是她今生挚爱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戚珏的。 好似某一个不经意间,她望着虚无之处,发现自己又想起他了。 什么是爱呢? 她说不来。 她只知道,每一日从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开始想着他,夜里总能在梦中见到他。 很多人凑在一起热闹说笑,她会突然安静下来,莫名走了神。心想:若先生听了这个笑话会不会笑呢? 她在沈家如履薄冰,每一日活得谨慎。难过的时候,她会想:先生说过眼泪毫无用处,软弱是递给敌人的刀剑。于是,她就擦了泪,忍下来。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很努力地写字,将一笔一划写得漂亮。她是沉萧君的学生,不能给他丢脸。 只要有人提到他,她总是抬起头去听,眼睛亮亮的。 她想念他的手掌,怀念被他牵着手的感觉。怀念他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脊背。 她想念他的胸口,他的腿。 她想坐在他的腿上,窝在他胸口,他的怀抱是她终生留恋的港湾。 她一天天长大,从十一岁懵懂的小姑娘,到十六岁怒放的年纪。 她开始回忆戚珏轮廓,戚珏的眉眼,戚珏的唇。 她陷在他黑如璞玉的眸子里,仔细回忆他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 她想吻他的眼睛,他的唇畔。 她想他,夜不能眠、辗转反侧。 黎明的光一点一点洒落下来,沈却擦去眼角最后的一点湿润。 她朝着窗口映出的身影跪下,拜了三拜,轻声说:「先生,阿却走了。」 竹林静悄悄的,没有声息。 戚珏画了一夜的笔终于停了下来,画卷上是沈却小时候趴在他怀里用两只小手摆出各种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她仰着小脸,问:「先生,先生!你猜这是几根手指头?」 戚珏准确地擒住她的手腕,然后敲敲她的额头,说:「小阿却长大了,居然欺负我是个瞎子。」 沈却就一脸认真地说:「先生,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戚珏猛地站起推开窗户,沈却寂寥的背影已经越走越远。戚珏静静地望着她走远,直到视线里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手中的笔落下来,染脏了他纯白的衣袍。 戚珏扶着桌角缓缓跪下,鲜血从他嘴角一滴一滴流下来。 沈却临上花轿的时候,终究是忍不住掀开红盖头回头,四处寻觅。 媒婆急忙催:「新娘子呦,快把红盖头放下来,不吉利!」 沈却仿若没有听见,她茫然四顾,终于在远远的角落看见戚珏一身纯白的身影。 她展颜而笑,倾城之容惊了诸人的眼。 那一刻,沈却忽然就心安了。 即使嫁的不是你,今日能够见你,此生足矣。 洞房花烛夜,沈却静静坐在大红的喜床上,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她反反复复摩挲着柄处的沉萧暗纹。这是她小时候戚珏给她的匕首,让她防身之用。 就算是死,她也要用他的匕首了却自己的生命。 刘元志推门进来,站在门口,说:「我此生只爱你姐姐一人。」 沈却沉默。 刘元志又说:「沉萧君将萧家产业一分为二,一半留给你,一半给了我。他嘱我辟一处僻静的院子给你。护你一生无忧。」 刻着沉萧暗纹的匕首和她的泪一起落了地。 沈却守着一个小院子生活,日子漫长安静。 直到有一天囡雪急忙推门冲进来,哭着喊:「姑娘,快逃命吧!大戚灭国了!」 「哦,」沈却随口应了一声,继续绣着帕子上的喜鹊。 「姑娘!您别这样!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囡雪咬了咬牙,扔了她手里的帕子,拉着她往外跑。 沈休一直惦记着沈却,马车就停在外面等着她。 见囡雪将沈却从宅中拉出来,他急忙跳下马车。 「阿却,快走!」沈休大喊。 「晓得了。」沈却提着裙摆往前去。 巷口忽然出现大量敌国的追兵,手中举着刀剑。 「沈休!快上来!」苏陵菡苍白了脸,死死抓着马车的门。 长剑刺来的时候,沈却一下子扑到沈休的身上,为他挡了剑。 「阿却!」沈休撕心裂肺地喊。 沈却去推沈休的手,「哥,快走!」 「不!」沈休红着眼睛抓着沈却的手死死不放。 「想想嫂子,想想小书香!」鲜血从沈却的嘴角流下来,她奋力掰开沈休的手。 「哥,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越来越多的敌军冲过来,马车里传来小书香惊慌的哭声。 沈休咬了咬牙,跳上马车,含着热泪赶车。 他回头,看着沈却的身子一点一点倒下去。 他这一生都对不起这个双生的妹妹,小时候因为他的缘故,让她忍受烈火的疼痛,他曾下定决心保护她,可是最后还是这个妹妹用自己的生命救了他的性命。 那些敌国的士兵见马车跑远,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追捕鄂南留下的人。 戚珏忍着身体的不适匆忙赶到刘家的时候,就看见沈却小小的身子躺在血泊里。 「阿却……」戚珏赶过去,将沈却被鲜血浸湿的身体抱在怀里。 沈却睁开眼睛,有些迷惑地望着戚珏。 「怎么又出现幻觉了呢……」她抬手,指尖碰到戚珏的脸颊。 她的眼中迷惑俞深。 「是我……是我……」戚珏垂眼,泪落在沈却的手心。 「真的是先生……」沈却灰败的眸子一点一点亮起来,那些死去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复活。 「真好,」沈却笑起来,「最后可以死在先生的怀里真好……」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戚珏无声抱紧怀里的人。 「我好羡慕鱼童……他、他可以永远长不大。如果、如果……我一直长不大就不用离开先生了……」鲜血不住从沈却的嘴角流出来,「先生,你说会有来生吗?」 戚珏答不出来。 沈却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先生,下雪了……好大的雪……」 她的手慢慢垂下来,脸上仍旧挂着满足的笑容。 死在他的怀里,真好。 怀中的尸体逐渐冷去,戚珏的泪不再有温度。 戚珏想起沈却对肃北的怀念,他便抱着沈却穿过废墟残骸,一步步朝着肃北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路上遇到些人,他们像看着怪物一样躲开他。 那个时候的戚珏在暴雨中跌倒,他望着沈却,才发现她的身体早就变成一堆白骨。 视线越来越灰暗,他知道是眼疾复发了。他在痛苦中倒下,致死没有松开怀中的一堆白骨。 会有来生吗? 若有来生,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家国天下,又或者那些执念,都不再重要。就算改天覆地,也要将她最想要的东西捧到她眼前。 将她娇养在怀,任她肆意骄纵,愿她永不知疾苦,永不见苍凉。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妃养成》卷一 作者:拢烟 02、《娇妃养成》卷二 作者:拢烟 03、《娇妃养成》卷三 作者:拢烟 04、《娇妃养成》卷四 作者:拢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