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妃养成 卷三》 第1章[04.13] 【正文开始】 半下午的时候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离府,直到折腾到暮色四合。 等到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还有清点赠礼、清扫等一系列繁复的事儿,不过这些事儿就不用沈却出面了,交给下面的人来做就行。 斜倚在美人榻上的沈却合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她忽然想起来今日几乎没有和沈云说过话,沈云的位置很远,似乎有意躲着她?沈却揉了揉眉心,实在是人太多了,她竟然一时忘了沈云。应当将她拉到身边说话的。 「夫人……」一个侍女站在外面轻声说,「奴婢桔梗求见。」 「进来吧。」沈却将搭在美人榻上的一双玉足放下,坐起来。 桔梗一进来,沈却就认出来了她。她就是上午偷偷去报信的那个米分襦丫鬟。 今日伺候的侍女分别着米分、黄、紫三色的襦裙,分别代表了她们来自公主府、王府和沉萧府。也正是因为她是公主府的人,沈却才会对她偷偷报信的事儿上了心。 桔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言辞切切地说:「求夫人收留,奴婢想回来!」 沈却仔细打量她,模样不算多美,到是皮肤白皙,五官端庄,瞧着还算顺眼。但是她的年纪却不小了,至少过了双十。 「何为回来?你本来是沉萧府的人?」沈却问道。 桔梗恭敬地说:「回夫人,奴婢的爹娘都是萧家的家仆,奴婢自小就是萧家的人,是自小就被老爷派到少爷院子伺候的。」 沈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口中说的老爷应当是戚珏已经故去的祖父,而她口中的少爷应该就是戚珏了。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沈却问。 「回夫人,您被接去沉萧府的那一年,奴婢……因为另外一个同在少爷院子伺候的丫鬟犯了错被牵连,就被遣了。」桔梗说。 「别人犯错被牵连?」沈却盯着桔梗有些局促的表情,「什么错?」 桔梗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却就随意挥了挥手,淡淡道:「连个话都不愿说的,我就不留了。」 桔梗急忙说:「是因为……另外那个丫鬟她……她见少爷年纪渐长,她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所以少爷就把院子里的丫鬟都碾了,只让小厮伺候。」 「不该有的念头。」沈却蹙眉重复了一遍。 桔梗又急忙说:「另外那个伺候的丫鬟只是言语上出了错,轻佻了些……绝对绝对没有做出格的事儿,更没有留下什么子嗣。」 「什么叫没有留下什么子嗣?」沈却的眉目瞬间厉了许多。 桔梗被沈却的怒气惊了一下,她急忙又说:「那个丫鬟被撵出去没多久就病故了,而其他伺候的丫鬟也只是被送到宫里。后来奴婢被分到了公主那儿,再后来也嫁了人,也生养过孩子。今日回来帮忙,见夫人还没有子嗣,身边也没有生养过的人伺候,就又重新有了回来的念头……」 沈却想了想,问:「那个丫鬟叫什么?」 桔梗有些惴惴地说:「叫连翘。」 其实桔梗也没有想到沈却会如此纠结那个丫鬟的事儿,当初其他三个丫鬟的确是被牵连。在桔梗看来自己并没有犯错,像她这样忠心的奴仆想要回来应该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儿…… 「你说你嫁过人?你若想回来,岂不是两地分隔?」沈却问。 桔梗恭恭敬敬地说:「奴婢嫁的……是王管家的大儿子王树。」 沈却恍然,怪不得她想回来。不过这也奇怪了,她至少被遣了有十年,还有过进宫当宫女的经历,怎么最后嫁给王管家的儿子了? 瞧着沈却的脸色缓和了些,桔梗又说:「奴婢之前在府上做事的事情公主是知道的,这次来沉萧府帮忙提前也跟公主求过情。公主的意思是,若府上还愿意收奴婢,她同意奴婢留下。」 「这样,那就留下吧。至于留在哪儿,你去问王尺,听他吩咐吧。」 「谢夫人,谢夫人!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桔梗连磕了三个头才下去。 没过多久绿蚁和红泥都进来,沈却看着她们两个忽然说:「其实你们两个也到了出府的年纪了,有没有相中的人?有了意中人就跟我说,我也不强留你们了。」 「姑娘,你说什么呢!绿蚁可不走!赖在您身边一辈子!」绿蚁急忙说。 沈却看她一眼,道:「又不是嫁了人就不许你赖着了。也不知道算算自己都多大了,再不嫁可就嫁不出去了。」 绿蚁愣了一下,仔细想着沈却的话。 沈却轻笑了一下,说:「我怎么觉得今天你偷偷看了王尺好几眼呢?」 「我哪有!」绿蚁急了,瞪了沈却一眼。 「好好好,你没有。等明儿个我随便在街上抓个乞丐给你嫁了!」沈却笑道。 「那不成!」绿蚁跺了跺脚,「那还不如王尺呢!」 她说完就觉得有点失言,急忙侧过脸,不吭声了。 沈却也不再说她,转而去看一直安安静静的红泥。 「你呢,有没有自己看好的人?」沈却审视着红泥。 红泥笑着说:「奴婢和绿蚁一样,都想跟在姑娘身边一辈子呢。」 沈却默了默,说:「先生身边这么久了也没个姨娘、通房,要不然这样吧,我提了你,让你伺候先生吧。省得宫里、王府或者哪家闲着没事儿干的人家又要给先生塞人。」 红泥的脸色霎时白了。她本在擦拭窗口的一盆罗兰,花盆从她手中落下,摔成碎片。 她怔了半天,这才一下子跪下去。她跪下的动作僵硬,膝盖几乎是砸在地上。 沈却没有看红泥,她盯着自己的指尖。先前指尖被琴弦划伤了,如今抱着一块纱布。隐隐有红色的血迹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布晕开,并看不太清。 可毕竟有一道痕迹。 「姑娘,您又胡说啦,绿蚁和红泥都是您的左膀右臂,左右手!咱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您最讨厌先生身边有别的女人杵着!」绿蚁笑着说。 第2章[04.13] 可是沈却只是沉默。 绿蚁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红泥,再看看平静的沈却,微微收了笑,说道:「先前瞧见囡雪被那些账目搞得晕头转向的呢,奴婢过去瞅瞅!」 沈却便说:「去吧。提醒她若出了差错,我可真罚她。」 「好咧!」绿蚁看了一眼红泥,退了下去。 等绿蚁退了下去,沈却也没去看红泥。沈却今天起得很早,又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了,她又抬腿躺在美人榻上,慢慢合上眼睛。 没过多久,红泥就发现沈却气息绵长,已经是真的睡着了。 她咬咬牙,一声不吭地跪着。 沈却是真的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她有些困倦地睁开眼,看着红泥还跪在那儿。她翻了个身,面朝里面躺着。 可是就睡不着了。 沈却索性坐起来,望着远处的红泥,说:「其实我不怪你。」 早就跪麻了腿却一点都不敢松懈的红泥听见沈却这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我回沈家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囡雪。那个时候我不得人喜欢,你和绿蚁跟在我身边未必是件好差事。我也知道那个时候你们两个都是听苏妈妈的。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要稍微显出一丁点对沈家的不满意,你们就会悄悄告诉苏妈妈。」沈却说。 红泥的脊背越发笔直。 沈却咳嗦了一声,说:「给我倒杯水。」 红泥急忙起来,可是她跪得太久了,双腿早就麻了,几乎是瘫在地上。 沈却什么都没说,也没催,就静静等着。 红泥咬咬牙,扶着墙勉强站起来,又颤颤巍巍地去桌边倒了茶水,仔细端着茶杯走到沈却面前递给他。她每走一步,双腿都在发抖,手里的杯子颤了颤,就有茶水溅出来。 沈却脸色平静好似什么都没看见,她接过茶杯抿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继续说:「之前先生暗中提点了我一下,我居然这么久才想明白。我原本以为是你做了什么错事儿遭先生不满了,没想到你的心思在这伤。其实你的想法也很正常,陪嫁的丫鬟很多最后都做了通房。」 「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红泥又跪下来,「体面都是主子给的,配人还是提了通房都是主子的吩咐。红泥不该有这样的私心……」 沈却有些好奇地问:「其实你心里是对我有怨愤吧?因为你和绿蚁年纪都逐渐大了,可是我从未说过要将你们配人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一直留着你,让你伺候一辈子,等你老了,成为守院子的婆子?」 沈却有些怅然地说:「我有想过给你们指个好人家的。丫鬟配小厮是最平常不过的了。可是在我眼里,你和绿蚁都是顶好的姑娘。我觉得哪个小厮配得上你们。结果……的确耽误了你们吧。」 「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红泥伏在地上不停地哭,「奴婢不该听信苏妈妈挑拨的话,她说姑娘虽然受宠,可是毕竟年纪太小,头几年又不肯和先生圆房,要不了几年,先生就会娶别人进来……苏妈妈还说,古往今来陪嫁丫鬟都是要在主子不能陪着姑爷的时候伺候着才是周全的。这样也能提姑娘在先生面前讨个好……」 沈却冷冷地说:「哦,原来竟都是为我考虑。」 红泥抹了一把泪,哭着说:「不……奴婢的确有了贪念……这天下没有比先生更好的人,能够伺候先生也是一种福分,哪怕是一个通房也是主子,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先生性子向来冷傲,对萧姑娘那样的人都看不上,自然不会看得上红泥!可是……可是姑娘简直就是先生的软肋……」 「软肋」这个词被红泥说出来,沈却忽然被惊了一下。 红泥再说了些什么,沈却都有些没听见去。 过了好半天,沈却才重新看着红泥,说道:「两条路,一,我给你足够过活下半辈子的钱银,立刻离府。二,给你指个小厮,搬到别城的庄子去。」 红泥瘫坐在地上,她望着沈却哭着说:「姑娘!你就原谅奴婢这一次吧!奴婢虽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奴婢发誓以后尽心尽力,再也不会犯蠢!」 「不可能的。跟了我这么久,你该知道我心眼小,不知道什么是原谅。走吧,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沈却站起来,朝外走去。 沈却离开很久以后,红泥还一动不动瘫在那里,连哭都忘了。 绿蚁走进来,蹲在她身边将她抱住。 「好了,好了,不哭了……」绿蚁抱着红泥轻声安慰,可是她自己也湿了眼眶。没错,刚刚她躲在外面都偷听到了。 许是知道沈却要处理红泥的事情,戚珏故意避开,一个人在书阁待着。他在站在一排排的书架间,随意摊开一本古籍看着,不感兴趣就放回去,再翻看些别的。 沈却找来的时候,就看见戚珏立在那里,背对着她翻看一本医书。 沈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戚珏的腰。她将脸贴在戚珏的背上,有些倦倦地说:「先生,我累。」 戚珏将书放下,却并没有转身。他想了想,说:「宴会还是红泥?」 「都有。」沈却用脸蹭了蹭戚珏的背。 戚珏说:「宴会可以再也不办,那些后续的相邀可以一个也不去。王尺给你的人名关系也不需你背。不喜欢谁就离得远远的,用不着考虑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夫人。」 「至于红泥,」戚珏顿了顿,又说:「有些事情还是要你自己来做。」 沈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抱着戚珏腰的手慢慢蜷缩起来,用指尖戳了戳戚珏的肚子。 她有些撒娇地说:「先生,你转过来抱我嘛,我已经累得没力气绕到你前面了!」 戚珏一滞,他席地而坐,倚在厚重的书架上,然后将沈却抱在腿上。沈却将脸埋在戚珏的胸口,闷声说:「先生,红泥说了一句话我总是忘不掉。」 第3章[04.13] 「嗯?」 「她说我是你的软肋。」沈却嘟着嘴说。 「不是。」戚珏立刻说。 沈却仰起脸望着戚珏。 戚珏说:「你哪是我的软肋,明明就是我的命。」 沈却用头撞了一下戚珏的下巴,皱着眉说:「严肃点!」 戚珏垂眸凝望沈却的眼睛,又捧起她的脸,十分严肃地说:「你是我的命。没有比这更严肃的事情。」 沈却眨了一下眼,然后说:「可我……」 沈却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戚珏看出来沈却脸上的表情是泄气。 戚珏轻笑,他说:「你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帮不了我的忙。你想成为一个商人、一个政客,都是为了能帮我,或许说你为了不用我亲自给你解释,你就能看懂我的做法。其实这些事情你都可以做到,甚至做得相当完美。你可以朝着不喜欢的人端庄微笑,耍手段使绊子这种事你也可以做得很好。有时候你很粗心大意,可是果断的时候足够果断,骨子里也有一份冷血和绝情。可是,你不喜欢那些事情,你会觉得很累。」 「先生,你怎么都知道?」沈却惊讶地望着戚珏。 戚珏看她一眼,说:「你这个问题就相当于在问夜晚之后为什么就是白天一样愚蠢。」 沈却吐了下舌头,不甘心地说:「夜晚之后也有可能是阴天!」 「先生!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在我生日的时候把阵势搞这么大来给我添堵!」沈却盯着戚珏的脸,忽然前倾恨恨咬了一下戚珏的下巴。 戚珏微微蹙眉,有些无奈地拍了下沈却的屁股,说:「没错,不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摊在你面前,你又怎么能正视自己心里的不喜欢。」 沈却闷声说:「把整个沉萧府都交给我,就是为了让我跌跟头,让我正视自己没有经商头脑吧?」 「哼!」沈却重重冷哼了一声,「你也不怕我把你萧家百年家业败光了!」 戚珏勾了勾嘴角,笑道:「你可以还给我。」 「我就不!」沈却赌气地用额头狠狠撞了一下戚珏的头,没把戚珏撞疼,她自己倒是捂着头疼起来。 戚珏无奈地给她揉了揉眉心,说道:「不是说累了?我看你今日不是一般地爱乱动。」 沈却去扯戚珏的衣襟,然后在戚珏的锁骨处咬了一下。 她说:「先生,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戚珏眸光一闪,脸上的笑意有一丝抽离,他问:「你这孩子是不是又听了什么人的鬼话。」 「嗯。」沈却点头,「阿却不喜欢那些风言风语。」 沈却顿了一下,说道:「其实先生你刚刚说的话并不是全对。」 沈却的脸上难得露出凝重的表情来,她盯着戚珏十分生气地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人说我嫁给了我的先生、我的养父!更不喜欢那些人说你把我当女儿养!更听不得半句那些污蔑先生的话!以前我希望永远都长不大那就可以一辈子躲在你怀里!打从你把我从鬼门关门口抱回来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没有比你怀里更安全的地方。可是现在我想长大!我想证明给那些人看我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妻子!不是一个被捧在手心的金丝雀!你的一个玩物!」 沈却吸了吸鼻子,眼眶里有一点湿。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硬着脖子说:「我得把咱俩的关系摆回正道!」 戚珏盯着沈却看了许久,最后轻轻颔首,道了一个「好」。 沈却顿时笑开,她知道戚珏的这一个字代表着什么。 「只不过生孩子的事儿不急。」戚珏说道。 「为什么呀?」沈却皱眉。 戚珏捏了捏沈却的鼻子,道:「你还小,对身体不好。」 其实之前戚珏发现沈却偷偷服用避孕的方子,是有些赞同的。过了今天,沈却才十五,这般年纪怀孕生子的确是对身子不大好。更何况,接下来的一年大戚不会太平,恐怕免不了各处奔波。戚珏哪里舍得沈却大着个肚子四处奔波。 第二日,红泥就出了府。 沈却紧接着去打听了王尺的情况,看看他是否有婚约。得知他尚未有婚约之后,就探了他的口风。王尺是个精明人,绿蚁是沈却身边的人,娶了她自然没有坏处。更何况王尺对绿蚁的印象本来就不错。于是王尺和绿蚁的婚事也定下了,选了下个月的好日子,只等嫁过去。 至于桔梗,她做事的能力的确不错,王尺就让她留在沉萧府管事。可是并不去沈却身边伺候。 如此,沈却身边竟然只剩了个囡雪。 沈却摇摇头,将昔日三个小丫鬟嬉闹的场景挥出脑海,她喊了王尺,让他去挑几个丫鬟进屋伺候。 苏陵菡年纪小小,却吃斋念佛,尤其初一十五的时候一定要去庙里上一炷香。 这一日苏陵菡一大早就去庙里上香,为自己的姐姐苏陵荷祈福。 苏陵荷是个命苦的人,她是个寡妇。而且还是花轿刚刚抬进夫家大门的时候,未婚夫咽了气。本来两家定下婚约的时候,男方也是个健健康康的少年。可就在婚期马上就要到了的时候就出了意外,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然后一直昏迷不醒。苏家有点想悔婚,可是两家关系实在可以用世交来算,苏家人犹豫不决的时候,苏陵菡一拍大腿决定嫁了。两个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感情也是有的。她自己都肯了,苏家人也不好再拦着。 两家人想着说不定这病灾让喜事一冲就好了呢!可谁曾想到花轿刚刚抬进大门,人就咽了气。 夫家人原本对苏陵荷还算好,可时间久了,就有流言传了开,说是苏陵荷是个不详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一定亲,夫君就摔了,一进门,夫君就咽气了。 苏陵荷小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是借住在乡下姑父家里的,所以有点直肠子,说话也不大好听。她可忍受不了婆婆的刁难和夫家的处处白眼,索性背了包袱就回了苏家。 第4章[04.13] 两家人都不想断了这么多年的交情,都把这事儿压下去,苏陵荷的夫家就默认了她回娘家去。苏家人也舍不得她再在夫家受气,就把她当成还没出嫁的女儿一样养着。 可是她年纪逐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最近苏家人又开始给她相看人家,苏陵荷嫁过人如果算个小污点的话,那么她不吉利和克夫的传言就成了更大的污点。 当然,苏陵荷的事儿也影响了苏陵菡。要不然苏家也不会同意自家娇滴滴养大的小女儿嫁给鄂南城「臭名远扬」的沈休。 别看苏陵荷平时说话大大咧咧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她心里一直对妹妹很愧疚。 「姑娘,您许了什么愿啊?奴婢刚刚看见您在佛祖面前跪了可久了。」苏陵菡和小丫鬟可薇出了寺庙,往山下走的时候,可薇问道。 寺庙不许马车、轿子上山的。苏家的马车就在山下候着。不过这做山本来就不高,徒步走去也不远。站在山顶都能看见山下的轿子。 「还能为了什么呢,」苏陵菡糯糯地说,「自然是为了姐姐的婚事,希望姐姐嫁个如意郎君,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可薇眸光一转,笑嘻嘻地说:「要奴婢看呐,姑娘您不能只给大姑娘求姻缘啊,您也得给自己求个好姻缘才成!」 「不许胡说!」苏陵菡瞪了可薇一眼,有些不高兴了。 可是她的模样太乖巧柔顺了,生起气来一点也没气势,然而让人觉得娇嗔可人。 「好好好,奴婢不说啦!」可薇自然晓得自家姑娘脸皮薄。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走到了苏家马车边上,可薇扶着苏陵菡上了马车,自己又跳上去钻进去伺候。 马夫就将马车赶起来。 路上,苏陵菡倚在车壁蹙眉凝神。 姻缘这种事儿她不好意思提,可是不代表小姑娘心里不会想。当初母亲试探着问她沈家公子如何的时候,懂事的她在母亲眼里看出了无奈。然后,她就含羞带怯地说:「一切由母亲做主。」 她知道自己的婚事不易,可她从来没有怪过她的姐姐。 都是命。 苏陵菡向来是个软乎乎的性子,自从知道婚事真的定下来了,她也曾安慰自己也许一切都不会有那么糟糕呢?不就是个嚣张跋扈打架醉酒赌博暴脾气的公子哥儿嘛! 只要好好对他,总有一天能有好日子过吧? 可是没想到后来出了个胡姑娘…… 苏陵菡摇了摇头,不想再去想了。 马车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苏陵菡疑惑地看了可薇一眼。 「奴婢看一眼去。」可薇说着,就推开了车门。 「啊——」可薇尖叫一声,整个人傻在那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苏陵菡拍了拍可薇的肩,可薇像一旁侧开,露出车夫鲜血淋漓的尸体。 苏陵菡脸色一片惨白,和可薇抱在一起。 「下来!快点!」五个土匪站在马车外,手里拿着刀。 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可薇忽然大力推了苏陵菡一把,大喊:「姑娘!快跑!」 然后可薇就去拦住那些五个土匪。 「臭丫头!滚开!」为首的土匪一脚踹在可薇的肚子上,小丫鬟被踹得很远,直接昏了过去。 苏陵菡脸色惨白,她看了可薇一眼,含泪向后跑。 怎么会遇见土匪的! 苏家距离寺庙并不远,一路上也不会太荒芜,而出事的这条街道偏偏属于人很少的一条。可是过了这一条街道,就是人来人往的集市。只要跑到前面的街道,苏陵菡就不怕了! 可是就在苏陵菡快要跑到这条路尽头的时候,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疑惑。这里并非劫人的好地方,而且以她的一双小脚,那些土匪为什么还没追上来?她强压下心里恐惧,回头望了一眼,就看见那五个人不紧不慢地追着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并非是追不上她,而是故意慢慢跟着她! 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车夫的惨死和可薇的身影闯入脑海,苏陵菡心里只剩害怕,这种害怕压迫得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就在她冲出这条街道,闯进热闹的集市时,后面的土匪追上她,一把将她抱住。 苏陵菡惊声尖叫,果然引来集市上很多人的注目。 「呦,叫啊!叫啊!爷就喜欢你这种叫声!叫得老子身上都麻了!」从后面抱住她的土匪笑着说。 另外几个人都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他们的笑声十分响亮,像是故意引起人注意似的。 苏陵菡拼命挣扎,挣脱开土匪的钳制,拼命往前走。然而还没有跑两步,就被抓住。她转身,一桶凉水从她的头顶浇下来,将她身上一半的衣服都浇湿了。 衣裙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身上,将女儿家娇美的身形展露出来。 路边摆摊的一个年轻小贩竟然吹了个口哨。 冰冷的水浇下来,让苏陵菡瞬间清醒。这些人的目的是想要让她出丑?想要坏了她的名声? 殷夺正和沈休在某酒楼吃酒,其实只有沈休喝酒,殷夺喝的是茶。殷夺是真的戒酒了。 「诶,你说怎么办啊?」殷夺有些烦躁地说,「为什么一定得逼着咱们娶媳妇啊?啊?」 沈休灌了口酒,说道:「你有什么不满意,能娶我们家妹子,你知足吧你!」 「我呸!那也要看你哪个妹妹好不好?」殷夺反驳。 沈休看他一眼,问道:「你该不会真想打沈却主意吧?」 「明明是你说算不算话!当年是谁说的等你长大能做主了就把沈却给我的!」殷夺瞪他一眼。 沈休说:「今非昔比这个词你懂不懂!当时是以为她要嫁给刘大那个人渣好不好?再说了,沈云怎么了?是长得难看了,还是性格差了,还是有啥坏毛病了!你就知足吧你!」 第5章[04.13] 殷夺想了想,忽然乐了,说道:「也对,和你比起来,我可幸运多了。诶,那个胡姑娘还赖在你家里呢?」 「别跟我提她!」沈休又灌了口酒。 「你们看呦,下面有个姑娘当街被人欺负啊!」 「啧啧,身材还不错啊!」 靠窗的一桌人笑着说,坐在二楼的宾客都凑过去看。 沈休也站起来,有些好奇地走到窗边。 苏陵菡木讷地环顾四周,看见那些商贩和路人看着她的目光指指点点,甚至开始小声议论,隐约能够听见有些人已经将她认了出来,并告知更多其他的人。 苏陵菡的心一点点凉下去,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来,和冰凉的水混在一起。 一瞬间的羞辱感瞬间升腾,她朝着远处的木桥不要命的跑了过去。她跑得太急,一只鞋子跑掉了也浑然不知道。 「臭娘们!你要去哪儿!快抓住她!」一个土匪大喊,其他人都追上去。 苏陵菡跑到木桥上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跳了下去。 水花四溅。 苏陵菡当然不会水,她很快沉到水底,冰凉的河水灌进她的肚子里,她觉得胸腹之间就快要炸开。然而她一张嘴,就有更多的水灌进她的嘴里。 耳边还有那些人议论纷纷的声音,那些污言碎语飘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心里十分难受。直到那些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苏陵菡觉得意识有点模糊。 苏陵菡突然后悔了。 瞬间的羞辱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轻生,可是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不想死。 有什么事情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呢? 苏陵菡开始拼命地挣扎,可是她越是挣扎,喝进去的水就越多。 头顶忽然有阴影罩下来,苏陵菡胡乱挥舞的手臂就被人拉住了。她还以为是那些土匪跳下来抓她,她奋力反抗,可是她那点力气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苏陵菡被拉出水面,立刻拼命地咳嗦。 跳下来救她的当然是沈休,沈休冷着一张脸,拉着她游到水边。两个人刚刚上了岸,先前那五个土匪就追了过来。 「小子!劝你少多管闲事!这个女人……」他话还没说完,沈休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他踹翻在地。又几乎是瞬间抢了他手里的刀。 另一个土匪抓住苏陵菡的手腕,拉着她往后走。沈休转身,手中的刀就势砍了下来,将那个土匪的手直接砍了下来!他的手还死死抓着苏陵菡的手腕,而手与身体已经分了家。 滚烫的鲜血喷了苏陵菡一声,她惊恐地甩开扔抓着自己的断手,整个人魂儿都要吓飞了。 殷夺也从围观的人群里跳出来,手肘一拐,就听见一个土匪胸骨碎裂的声音。他又是一脚踹在另外一个人膝盖窝,那个土匪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骨应该是碎了。 「殷二,接着。」沈休将手里染了血的刀扔给殷夺,殷夺接过来,他舔了舔嘴角,眼里浮现一种好战的热血。 人群中有个人小声地说:「这两个人好凶啊,简直比土匪的手段还残忍……」 另外一个人笑话他:「切,鄂南两位出名的恶霸少爷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识!」 苏陵菡整个人湿透了,抱着胸瑟瑟发抖,直到人群里的议论声传到耳朵里,她才知道刚刚那个人居然是沈休。怪不得刚刚看了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 苏陵菡是没见过沈休的,但是她见过沈却啊!沈休和沈却如今的模样一样不像小时候那般一模一样了,可轮廓总是不会变的。 沈休将刀扔给殷夺,就是把教训这几个人的事情交给他了。 沈休一边脱衣服一边朝着苏陵菡走过去。 苏陵菡低着头,向后退。 沈休有点不耐烦地两步跨过去,直接将苏陵菡拉住,然后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包起来。苏陵菡站在沈休面前,才面前到他胸口,穿着他的衣服,就像披了件床单。 「走,我送你回家!」沈休拉着苏陵菡的手就往前走。 苏陵菡疑惑地抬头看着沈休的背影,他跳下水救她,此时也是全身湿透了。苏陵菡有些纳闷:沈休认识她? 沈休两条大长腿往前走,苏陵菡在后面踉踉跄跄几乎是一路小跑,就算这样还差点跌倒。 「怎么那么慢啊!」沈休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就看见苏陵菡气喘吁吁,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柔弱的就像一只手就能掐死。 「对、对不起……」苏陵菡吸了吸鼻子,眼泪就掉下来了。 沈休的视线向下移,就发现苏陵菡居然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脚藏在白色的袜子里,袜子已经染脏了,松松垮垮的堆在脚上。 看见沈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苏陵菡将丢了鞋子的脚藏在另一只脚后面,又使劲拉了拉裙子。 她低着头,小声啜涕,狼狈不堪。 沈休沉默了一会儿,就忽然朝她跨出一步,一手扶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一手从她膝下穿过,将她抱了起来。 苏陵菡惊呼一声,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再大呼小叫的,我给你扔水里!」沈休瞪了小姑娘一眼,抱着她往前走。 苏陵菡被沈休一吼,立刻紧紧抿着唇,一声都不敢吭了。 一路上,总有路人的目光扫过。苏陵菡羞愤不已,她将脸贴在沈休胸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休就这样抱着苏陵菡,把她抱回了苏家。 看着沈休抱着苏陵菡回来,苏陵菡又穿着沈休的衣服,还全身湿漉漉,不停地哭,苏家整家人都震惊了,他们不晓得土匪的事儿,只当是沈休胡作非为欺负了苏陵菡! 第6章[04.13] 苏家老爷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他不顾体面的拿着一根木棍就要揍沈休。 沈休又不好跟这么个半百老头子动手,只好一直躲。 可是沈休的那脾气,能忍一刻钟已经是极限了。他抓住苏家老爷手里的木棍,瞪着眼说:「我抱我自己媳妇儿怎么地了!我告诉你!要是你没本事保护她再让她受人欺负!我现在就把她抱走!」 苏家老爷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算是你媳妇,有你这么跟老丈人说话的吗? 苏夫人急匆匆从里屋出来,拽着苏家老爷说:「老爷!老爷!误会了!是咱们姑娘遇了意外,幸好姑爷救下来了!」 苏老爷是没脸好好跟沈休说话了,自己钻进书房生闷气去了。 苏夫人急忙吩咐下人给沈休兑了热水,又找了合适的衣服,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沈休可没耐心在这儿待着,他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直接走了。 他几乎是冷着脸,怒气冲冲地直接冲回了沈家。 「惊蝉!那个姓胡的在哪!」沈休一回了沈家就炸了。 惊蝉看沈休这脸色惊了惊。沈休自然从军两年,回来之后发脾气的时候已经少了很多了。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沈休朝着惊蝉的脑门就拍了一巴掌。 惊蝉反应过来,急忙说:「在折筝院陪着五姑娘玩呢!」 沈休就朝着折筝院冲了过去。 如今的折筝院并没有人居住,可是那儿的花草肆意生长,竟是比别的院子都要葳蕤繁茂。沈宁就尤其喜欢在那里玩。 沈宁坐在台阶上,喂着旁边一只猫吃小鱼干。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眼睛有着蓝水晶的光泽。 胡啸月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喂猫。 「胡啸月!」沈休冲到胡啸月面前,直接抓着她的衣领将她拎起来。 「放手!你弄疼我了!你发什么疯!」胡啸月去拍沈休的手。 那只猫受了惊似地跳上沈宁的怀里,沈宁安抚地揉了揉它的后背。 「是不是你找人欺负苏陵菡!」沈休怒气冲冲的,「你是想逼死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啸月被抓得疼了,她直接低下头朝着沈休的手咬下去。 沈休吃痛,甩开她,胡啸月直接跌在地上。 胡啸月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望着沈宁,说:「你看,你哥哥大女人!」 沈宁淡淡看她一眼,平静地说:「我哥本来就不是好人。」 胡啸月被噎住。 沈宁站起来,抱着蓝猫往外走,她可不想被殃及。 打女人?从小就被沈休揍大的沈宁冷笑,她这哥哥不仅打女人还打小孩呢。 沈休盯着胡啸月,怒道:「除了你还有谁想逼死她!」 「哼!」胡啸月猛地站起来,「她出了事就是我做的?她死了吗?恰巧被你救了是不是?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害她,我看是她故意栽赃陷害我!」 沈休寒着脸,道:「你以为她是你吗?用名声用自己的身体来设计陷害别人?」 胡啸月气得胸口起伏。 「你无耻!」呼啸声一巴掌甩出去。 沈休准备抓住她的手腕,他冷冷地说:「姓胡的,我忍你很久了,本来念在你孤身一人不和你计较,但是你居然变本加厉谋害别人!你今天就给我滚!」 沈休抓着胡啸月的手腕,直接将她拎出了沈家大门。 他用力一推,胡啸月就跌倒在地。她转身,就看见沈休黑着一张脸,绝情地关上大门。 「沈休你这个混蛋!」胡啸月爬起来,使劲拍着门,然而大门从里面被沈休插上了。 沈休吩咐家丁不许再让这个女人进来,然后她直接去了何氏的院子。 何氏刚从下人那知道沈休怒气冲冲的回家,直接将那位胡姑娘赶走,就见沈休黑着一张脸进了屋子。 「怎么了这是!快喝口茶消消气!」何氏亲自倒了杯水递给沈休。 沈休推开她的手,直接说:「我要娶苏陵菡,明天就娶!」 何氏一愣,不明白沈休这是怎么了。苏陵菡是何氏挑中的人,之前是沈休一直不同意,现在怎么同意了?何氏心里十分高兴! 可是还是得按照章法来办事。 她便说:「好好好,你同意了这门婚事母亲高兴着呢!可是成亲是件大事,礼数一概不能缺的!哪儿能这么急,不像个样子,咱们沈家连聘礼都还没下呢,哪能说娶就娶,不成体统啊!」 沈休不耐烦地说:「那就明天下聘礼,后天就娶来!」 苏家。 发生了这事,苏家人各个满面愁容。大女儿得了克夫的坏名声,可小女儿怎么也经了这样的意外。事实上,苏陵菡出的丑的确比她姐姐还要严重一些。 原本以为苏陵菡有了和沈休的婚约,再找夫家就要放低条件。可没想到出了这事儿,这下就不仅是放低条件的事儿了。 「老爷,菡菡可怎么办啊……」苏夫人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流年不利啊!」苏家老爷也是唉声叹气,「菡菡她怎么样了?歇下了没?是不是惊着了?」 苏夫人抹了泪,放低了声音说:「重新梳洗了一番,我看着她躺下了,可是也没睡着,还缩在墙角偷偷哭呢……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小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今天这事儿,我要是一味的劝是没用的,得她自己想通。」 苏家老爷点点头,说道:「唉,让她哭吧。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墙。」 苏夫人犹犹豫豫地说:「今儿个这事儿是正巧沈家大公子遇见了……那这两家的婚事……」 「哼!」苏家老爷重重哼了一声,「那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咱们家菡菡跟了他,指不定怎么受欺负呢!」 第7章[04.13] 「可是……咱们菡菡的婚事越拖越是要出事的!总不能最后让她远嫁啊!」 「再说吧!再说吧!」苏家老爷挥了挥手,显然还是因为沈休吼了他的事儿生气呢。 苏家正犯愁呢,可没想到沈家第二天就来提亲了。 苏夫人大喜! 苏老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沈家的意思是尽快成婚,瞧着那样子似乎是想马上就把苏陵菡带走一样。苏老爷看着杵在那儿的沈休就有些不自在。最后两家商量之后,选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算了算,也就是十天后了。 两家人商量着成婚那些细细碎碎的琐事,站在一旁早就不耐烦的沈休忽然出声说:「苏陵菡在哪,我要去见她!」 何氏脸上的笑有一点僵,她拽了一下沈休的袖子。 苏夫人急忙打圆场,让可蔷带着沈休去找苏陵菡。虽说这样往后院闯有些不合体统,可是苏夫人实在担心这婚事有了变化。更何况沈休那个性子…… 估计他们拒绝他,他也会自己闯进去找吧…… 苏陵菡一早就听说沈家来提亲了,她坐在床脚,抱着膝盖怔怔发呆。 「姑娘!快收拾一下,姑爷过来了!呸,是未来姑爷!」可薇匆忙进来说道,她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可薇之前为了护住苏陵菡,被土匪踹了一脚。肚子上到现在都是一片淤青,脚踝也有点扭到了。 「什么?他、他怎么能过来!」苏陵菡慌了。 她今早起来洗了脸之后,连头发都没梳就重新窝进床里去了。身上穿着的也是睡觉时候穿的雪白里衣,哪里能见人,更何况还是男的! 「你……你去拦住他!」苏陵菡赤着一双脚跳下床自己去衣橱里找一身衣服换上,然后又简单地把头发梳了梳。 她照着镜子瞧了瞧,脸色十分惨白,哪里能见客?她刚想涂点胭脂,沈休就到了。 苏陵菡一愣,急忙走到门口将门插上,又倚着门,说:「你、你怎么过来了!」 「开门,让我瞧一眼。」沈休在外面说。 苏陵菡心里「噗通」、「噗通」地跳,她死死抵在门上就是不肯开门。她勉强压下紧张的情绪,说道:「女儿家的闺房哪能随便进的。沈、沈公子有什么事就在外头说吧。」 「开门!开门!」沈休往前走了两步,敲了敲门。 倚靠着的门被沈休敲得颤动,带着苏陵菡的身子都跟着颤了。她急忙说:「现在实在是不方便见你。要不然……要不然你先去花厅等我……」 沈休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就看你一眼,看你是不是好好的!别回了家又想不开寻死觅活的!」 苏陵菡一愣,没有想到沈休过来的目的居然是这个…… 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你不是听见我说话了吗?那就证明我是好好的了……」 沈休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啊,那成吧!你好好待着,别胡思乱想。过几天我就来娶你了昂!」沈休在外面说。 苏陵菡的头垂着更低了,脸上已经红透了。 站在外面的可蔷和可薇都被这位未来姑爷的话弄了个大红脸。 沈休浑然不觉,说了句:「那我走了昂!」 然后果真就朝着前院走去。 听见他远去的脚步声,苏陵菡刚刚舒了口气,又听见沈休回来了! 「不成!我不放心,你就把门打开让我看一眼怎么了!」沈休又在门外说。 可蔷和可薇对视一眼,都已经震惊地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苏陵菡低着头倚在门上,一声也不吭。 沈休也不肯走,就在外头等着。 过了好久,苏陵菡才将门打开一条缝。她糯糯地说:「好了,你看过了,快些走吧!」 沈休立刻就黑了脸,他一把将门推开,怒气冲冲地说:「这不才一晚上吗?怎么就瘦了一圈!你们苏家吃不饱饭吗?」 苏陵菡被他这嗓门一喊,不由自主就吓得缩了缩肩,向后退了两步。 苏陵菡本来就长得瘦小娇弱,皮肤又格外白皙。今天的确是憔悴了些,但是瘦了一圈这个说法实在是太夸大其词了! 沈休又质问可蔷和可薇:「苏家苛待你们主子了吗?」 两个丫鬟急忙摇头。 可蔷想了想,急忙说:「是我们家姑娘自从昨儿晚上回来胃口就不怎么样,不肯吃东西!厨房都热着饭菜,只等姑娘吩咐呢。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端上来!」 可蔷给可薇使了个眼色,就往厨房跑去了。 苏陵菡皱了皱眉,这个可蔷怎么能擅做主张呢!她是真的不想吃东西。她抬起头,有些怯生生地看了沈休一眼,发现沈休正在大大方方地瞧她,她急忙移开视线,耳朵尖都红了。 沈休直接走进苏陵菡的闺房,在苏陵菡和可薇惊讶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他皱着眉说:「你的丫鬟都不会招待客人吗?」 苏陵菡又向后退了一步,吩咐可薇倒茶水、上瓜果。 而她自己就那么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一点都没有个主人的样子。 「我能吃了你吗?」沈休有些无奈地说。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故意放缓了语气的缘故,还是听他说了一会儿话的缘故。苏陵菡慢慢没有那么怕了。她抬起头望向沈休,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沈休用眼神示意她坐下。苏陵菡就在距离沈休最远的地方坐下。 可蔷领着几个小丫鬟把吃的端上来。 苏陵菡鼓起勇气问:「沈、沈公子吃过东西了吗?」 沈休奇怪地看她一眼,说:「这半上午的又不是用饭的点儿,你说哪顿?」 第8章 苏陵菡知道失言了,急忙低下头开始吃东西。沈休在旁边坐着,她连吃的是什么东西都尝不出来,只顾着木讷地往嘴里送。 沈休看不下去了,他忽然站起来,端起一个小碟,他看了看满桌子的素菜,不满地说:「怎么连个荤菜都没有!」 可蔷急忙在旁边加了句:「我们姑娘平时吃素比较多一些……」 「那哪成!都瘦成什么样了!」沈休看了看,勉强在桌上发现了一碟燕窝,又在一道菜里把里面的鹌鹑蛋全挑了出来。然后递到苏陵菡面前,说:「别像个兔子似的就吃绿的了,把这些都吃了!」 苏陵菡瞒着面前满满一小碗的鹌鹑蛋呆住了。燕窝是苏夫人特别给她加的,给她补身子,平时她也只是吃了两口而已。而鹌鹑蛋,她是不吃的,只是吃那道菜里的青菜罢了…… 苏陵菡抬眼偷偷地去看着沈休,沈休冷着个脸,那个表情就好像是她要是不把这些都吃了,他就会揍人! 苏陵菡肩头一抖,急忙低下头一口一口吃起来。 沈休这才满意。 苏陵菡实在是太紧张了,吃着吃着就被鹌鹑蛋噎住了,拿着帕子捂着嘴不住地咳嗦。 可蔷和可薇急忙又是捶背顺气,又是递温水的。 看得一旁的沈休直皱眉,他就闹不明白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才吃个饭都能噎住!真是麻烦!他是这么想的,就忍不住就把想法说了出来。 可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位未来姑爷再留在这儿,她们家姑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她急忙堆着笑脸说:「沈公子,实在是因为您在这儿啊……」 沈休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他皱了皱眉,看着苏陵菡说:「那你嫁了我以后天天对着我岂不是要天天噎住?」 苏陵菡终于好些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沈休,说道:「沈公子,虽然你我有婚约,可是毕竟还没有成婚,这里是苏家不是沈家。还请沈公子早些去前面说话,这里毕竟是我的闺房。沈公子不在意,我可在意。」 苏陵菡脸上虽然仍旧绯红一片,可是多了点愠色。 沈休没想到小姑娘居然莫名其妙生气了。还没有成亲?日子有那么重要吗?反正早晚是他的人。不过看着苏陵菡有些生气的模样,他就泄了气,说道:「好好好,我走我走!」 「不送了。」苏陵菡偏过头,不去看沈休。 沈休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道:「我走了啊,这九天你好好吃饭,多吃点肉!」 苏陵菡不说话。 沈休就杵在门口不走。 苏陵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点了点头。沈休这才肯走。 等沈休走了,苏陵菡直接扑到床上去。心里乱成一片! 这个人哪有一丁点世家公子的模样?之前就知道这是个胡作非为的公子哥儿,可是……竟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浪荡公子哥儿…… 简直就是个流氓!土匪!无赖! 苏陵菡拉了被子将自己蒙住,只想让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不用胡思乱想了!可是她吃了太多的鹌鹑蛋胃里撑得很,只好起了身,在房里走来走去,慢慢消食。 等沈家人走了,苏夫人过来看她的时候,她闭门不见。就连她的姐姐苏陵荷来找她,都让丫鬟挡了下去。苏夫人摇摇头,也不知道这顿姻缘是对还是错。 沉萧府。 王管家有些欲言又止。 一旁的鱼童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两步走到戚珏的身边,说道:「自从阿却接受了沉萧府全部的生意以后,不过五日,入账总额已经比往常掉了些。」 戚珏正在花房里站在窗口修剪一株芭蕉的叶子。闻言,他只是随意地问:「亏了?」 「当然没有亏损,只是入账没有往常多。」王管家急忙说。 「嗯。」戚珏点点头,继续修剪芭蕉的叶子。那芭蕉叶子在戚珏的修剪之下,逐渐变得越来越规整。 王管家犹豫了很久,终于说:「从整体账目上来看,的确没有亏损,而且进账收益与往常相比,也只不过掉了一丁点。但是……」 「但是你怕要不了多久萧家的家业会被阿却败光。」戚珏终于将芭蕉叶子修剪满意了,他转过身看着王管家。 戚珏说:「以后生意上的事情有什么疑惑就直接去问阿却,你可以出主意,也可以沉默,但是只要记住一条。」 王管家竖起耳朵来听。 「一切都听她的。」 「这……」王管家抬头,看见戚珏的目光愣了一下,然后他弯了弯腰,表示记下了。那原本一肚子劝阻的话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戚珏可不是个会听别人意见的人。 戚珏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说:「放心吧。我一手教出来的人,不会差。」 王管家连连点头,不再说其他了。 戚珏回到房中的时候,就看见沈却趴在桌子上抱着账本睡觉了,甚至有口水从她嘴角流出来,落在桌上的纸稿上。 戚珏皱眉,他拉了一张椅子在沈却旁边坐下,又轻轻将她扶到怀里,略带嫌弃地用帕子给她嘴角的口水擦了。然后发现沈却贴着桌子的半边脸竟沾了大片墨汁。他抬眼望了一下桌面,想来她是看着账本,看着看着就困得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手里应该握着笔的,所以就弄脏了她的脸。 沈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就是戚珏略略蹙眉的侧脸。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呢喃着:「先生,你回来啦?」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地往戚珏怀里钻。更是动作熟稔地踢了鞋子,将一双小巧玲珑的玉足搭在戚珏的鞋面上。 戚珏看了一眼沈却光着的小脚丫,居然又没穿袜子。 戚珏有些无奈地抱着她起身,将她抱去了净房。戚珏给沈却脱衣服的时候,沈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见是戚珏,就又将眼睛闭上,随着他去弄。 第9章 可是等她感觉到入了水池的时候,她哼唧了两声,趴在戚珏的胸口,软绵绵地说:「不要,不要在水里嘛……」 戚珏一下笑出声来,她捏了捏沈却的鼻尖,笑着问:「不要在水里什么?」 「哎呀!先生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沈却仍旧闭着眼睛,她实在是太困了。 戚珏掌心捧了水,洒在沈却的脸上,沈却躲了躲,伸手去挠脸,黑色的墨汁沾脏了她的指尖。 「别乱动,给你洗干净而已。一身汗,脏兮兮的。」戚珏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伸进水里洗净,又仔细着给她擦脸上的墨迹。而后竟是真的规规矩矩给她擦身子洗澡。 戚珏拍了拍沈却的大腿,说:「把屁股抬起来。」 沈却依言扭了扭身子,整个人趴在戚珏怀里,她笑着说:「先生,你可真像养女儿。」 戚珏的动作一滞,紧接着,他就使劲儿在沈却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轻斥道:「那就给我生个女儿,我教教你养媳妇儿和养女儿的区别。」 沈却一下子清醒了,她皱着眉瞪了戚珏一眼,说:「先生,你不能总打人!」 戚珏看都不看她,又朝她屁股拍了一巴掌。 「先生!你这是家暴!」沈却张嘴就在戚珏的下巴尖咬了一口。 戚珏饶有意思地笑道:「你确定要在水里勾搭我?」 沈却闷闷地哼了一声,然后乖乖缩在戚珏的怀里不乱动了。她重新闭上眼睛,悠悠地说:「好困啊,我先睡了昂!先生你帮我洗完了,把我抱回去昂!」 戚珏伸手就想拍她,可手掌最后还是轻轻落了下来。 看着怀里装睡的小姑娘,戚珏眸中就忍不住多了分暖融融的笑意。 戚珏给她洗好以后,也没给她穿衣服,拿了一件他宽大的袍子将她包着,一路抱回房,直接将她抱到床上去。 不是不喜欢水里吗?那就床上。 沈却哼哼唧唧地嘟囔:「装睡都不行了……」 戚珏轻重相间控制着力道,缓缓道:「无妨,你真睡着了我也不介意。」 沈却自以为凶神恶煞,实际上媚态多娇地瞪了戚珏一眼,然后半推着戚珏的肩,喘息着说:「我、我累了……」 「累?」戚珏好笑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你都没有动过好不好?」 「哼,我的腿一直抬着呢!」沈却去推自己的腿,将它放平。最后选了个她舒服的姿势,才安生下来。 沈却最近忙着看堆成小山一样的账本,的确是累到了。戚珏不敢太折腾了,最后拥着她睡下。沈却翻了个身缩在戚珏怀里,低低地说:「先生,王管家今天是不是来跟你告状了?」 「呦,阿却现在懂得布眼线了。」戚珏轻笑。 「才没有,囡雪撞见他去找您了而已嘛。我一想,肯定是去告状了!」沈却说道。 沈却像一个毛毛虫一样在戚珏怀里拱了拱,有些不开心地说:「怎么样,先生是不是要训人了?」 「放心吧,送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就算你把萧家的家业全败光了也无妨。」戚珏拍开沈却想要挠他痒痒的小手,「我只是很意外,你居然这么快就对如筝下手了。」 沈却一愣,在戚珏怀里仰起头,问道:「先生你调查我!」 「居然真是这样啊……怪不得账目这么快出了差头被王管家看出来。不过是谁在给你做事?王尺?你真的收买了他?」戚珏笑着摇头。 「不,我没花钱,我只是让绿蚁使了美人计而已!」沈却说。 戚珏沉默。的确,有时候美人计真的是比钱财有用多了。 沈却用自己的头撞了撞戚珏的下巴,嘟着嘴说:「好啊!先生你居然用话来套我!讹人讹到我这里来了!」 戚珏抓了沈却的手,用她柔嫩的手背来揉自己的下巴。他微微含笑说道:「你啊,光学会了讹人还不够,还要学会反讹人。」 沈却眨巴着眼睛望着戚珏,满眼都是对知识的渴望! 戚珏抿了下唇,忍着笑意缓缓合上眼睛。他拍了拍沈却的脊背,道:「睡觉。」 沈却瞪他一眼,最后打了个哈欠,在戚珏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以前沈却每次醒来的时候戚珏经常已经出门办事了,可是最近沈却倒是比戚珏起得早。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戚珏,然后她轻手轻脚的拉开被子,想要不吵到戚珏从床脚爬下去。 她刚刚爬到床脚的时候,戚珏一把拉住她,将她重新扣回怀里。 「用不用天没亮就起来。」戚珏没有睁开眼,他吻了吻沈却的额头,「乖,陪我再睡一会儿。」 沈却幽怨地说:「先生你这是耽误我做正事!」 戚珏没有搭理她,扣着她手腕的手一点都没有松开。沈却的身子扭了扭,戚珏就索性抬起长腿,压住她的身子。 沈却知道戚珏是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可是不管家不知道事情有多少!她还有好几城的商铺历史账目单子没看完呢!尤其是含武城、博宇城,这两座城里头的丝绸生意可是顶重要的呢! 沈却知道戚珏松手,她是别想起来了。她想了想,伸出指尖挠了挠戚珏的手背。 「再乱动,我可要欺负人。」戚珏笑着说。 沈却眨了眨眼,忽然翻身抱住戚珏,又一点点将戚珏的身子推倒,跨坐在他身上。 戚珏猛地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沈却。 沈却有些疑惑地望着戚珏,不解地问:「先生,为什么每次我都会浑身无力,想休息想睡觉,而你精神会越来越好呢……」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想用这个方法让我浑身无力迷迷糊糊乃至管不了你的话……」 「怎么样做?」沈却趴下来竖起耳朵来学习。 第10章 「素兰!准备一下马车,我要去沉萧府!」萧如筝长长舒了口气。 她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最近相中的货源总是被莫名其妙抢了。最近她铺子两位打头阵的绣娘也先后递了辞呈。原来,沉萧府如今归了沈却。 一想到戚珏把萧家产业全部给了沈却,她就忍不住气得指尖发颤! 萧如筝去到沉萧府的时候,沈却并不在府中,她一早就去铺子里了。萧如筝就在心里暗道一声:天助我也。 萧如筝一怔,她被自己松了口气的心态惊了下。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沈却看得这么重要?原本她从肃北来的时候,根本没把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印象里的沈却不过是个一直缩在戚珏身后的丑八怪小女孩罢了,可是没有想到再见面以后,小姑娘身上的疤痕全部没了,整个人像是蜕变一样变得十分漂亮,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是个什么都放在心里的乖巧女孩,反倒伶牙俐齿刁钻任性起来。 萧如筝在客厅里慢慢饮着茶等候戚珏,鱼童带她进来的时候说戚珏在书房有些事情,过一会儿再过来,让她稍等片刻。可是她等了很久都不见戚珏的身影,她又担心沈却回来,想了想,她就自己往书房去了。 鄂南的这座沉萧府和肃北的那座沉萧府布置是一模一样的,萧如筝在肃北的时候经常去府里,所以对于府上的布置可谓十分熟悉。 她穿过竹林走近竹屋,只见竹屋的门半开着,戚珏一人站在长案前,微微弯腰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表哥?」萧如筝推开半掩的木门,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惊了一下。 戚珏站在窗口的长案前写着东西,一个小姑娘似乎是撒娇一样拽着他的袖子一下一下地摇着。刚刚犹豫木门是半掩着的,那个小姑娘的身量又十分娇小,萧如筝竟然没有发现她。 萧如筝不能不吃惊,这么多年,能碰着戚珏衣襟的女人可从来只有沈却一个。甚至,戚珏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要不是有那么一个沈却的存在,当真要以为戚珏不近女色。 那个小姑娘自然是银仪。 萧如筝只来得及目光一瞟,银仪已经转过了身。萧如筝连她的模样都没有看仔细,但也隐约瞧出是个姿色俏丽的小姑娘,长相并不在沈却之下。 「是如筝莽撞了。」萧如筝转身走出去,她站在门外还在回忆那个小姑娘。隐约回忆起那个小姑娘有一双璨若星辰的眸子,皮肤白皙胜雪,下巴很尖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戚珏才请萧如筝进去。 银仪自然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戚珏脸色如常,他斟了两盏茶,一盏放在自己面前,另外一盏推给萧如筝。 「表妹似很久没来了,今日过来是有事?」戚珏饮一口乌龙茶,徐徐道。 瞧着戚珏一脸平静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萧如筝撞见他和那个小姑娘动作亲昵。萧如筝想了想,也是,自己的确也没有资格在意。她舒了口气,缓和了一下有些异样的情绪。 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萧如筝板起脸,说道:「听说表哥把萧家的产业都送给了阿却作为她十五岁的生辰礼物,此事是不是真的?」 戚珏微微颔首,默认了。 萧如筝急说:「表哥,你怎么可以把萧家百年产业当成礼物随便送人?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会动怒的!」 戚珏勾了勾唇,笑道:「现在就动怒还有些早吧。如今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是,从祖父那一代,萧家就分了家。我们这一房的确没有资格管你们那一支的事情,可是……」萧如筝顿了顿,「可是阿却那个性子有多任性,表哥你比我要清楚得多!她总不能不顾萧家这么多年的成果,肆意妄为,为了打压我而无所不用其极!」 戚珏皱眉,道:「这话就有些过了吧。阿却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表哥,其实你都知道她处处针对我对不对?」萧如筝凝望着戚珏,问道。 戚珏沉默。 萧如筝怎么还会不明白呢?她长长叹息了一声,缓缓道:「表哥,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我所有的商铺、家业都可以双手奉上。可是这并不代表我甘心为了你任她欺凌!」 戚珏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你争强好胜的性子。」 「这几日我一直按兵不动,只不过是因为我顾虑着你,顾虑着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愿意对沉萧府出手。难道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我们互相抢夺,自相残杀,让外人坐收渔翁之利吗?」萧如筝说。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沉萧府我的确已经送给了阿却,她要做什么都是她的事情,我也无法过问。而且具体实情我的确不知。如果你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也希望可以解开。当然,我希望是你们两个人之间来解决。我并不想插手。」 萧如筝缓缓站起身来,她怎么还能听不懂戚珏话里的意思呢?分明就是他根本不会管这件事。难为她这段日子处处忍让,只是因为一想到对方都是戚珏的家业,就不愿意对坐。可是没有想到戚珏今日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如此,如筝懂表哥的意思了。铺子里的事情多,如筝就不打扰表哥了。」萧如筝款款道。 戚珏点头,道了个:「慢走。」 萧如筝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过身来,她深深看了戚珏一眼,说道:「表哥,既然沉萧府已经全部归了沈却。那么,是不是代表我也不用再忍让了?」 戚珏轻笑,他将空了个茶杯倒扣起来,说道:「你随意。」 萧如筝深吸一口气,疾步朝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萧如筝一直沉着脸。素兰瞧着她的脸色知道自家姑娘是真的生气了,她只好乖乖跟着,也不敢多说话。 「姑娘,您瞧这是什么?」等回去以后,素兰急忙抱着胤燃琴报给萧如筝看。 第11章 萧如筝随意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地说:「这是楮轩民大师亲手做的那把胤燃琴吗?怎么会在这儿?」 「正是!是韩公子送过来的呢!」素兰急忙笑着说道。 「韩公子……」萧如筝蹙着眉重复了一遍。 「对啊,就是韩明轩韩公子,右相家的那位啊!」素兰瞧着萧如筝的脸色,「姑娘,难道您不记得他了吗?」 萧如筝叹了口气,道:「自然记得。」 素兰有些犹豫地走过去,她看着萧如筝紧皱的眉头,说道:「姑娘,韩公子对您一往情深,他又是右相长子,人也生的仪表堂堂,您为什么就不肯呢?」 「素兰,你不懂。」萧如筝的目光落在胤燃琴上,心里忍不住一阵难过。 「奴婢怎么会不懂呢!」素兰急忙说,「姑娘,奴婢是自小跟在你身边伺候着呢。这些年您对表少爷的感情,别人不明白,素兰还会不明白吗?可是姑娘……」 素兰说着眼睛就红了,她蹲下来趴在萧如筝的腿上,「可是姑娘您今年都二十岁了啊!」 萧如筝咬着嘴唇,努力忍着不掉下眼泪。 素兰跪下去,哭着说:「姑娘,奴婢求您了,不要再这样等下去了,您等不得了啊!」 「素兰,你起来。」 萧如筝摇摇头,无助地说:「你还是不懂啊……你觉得韩公子哪哪儿都好,可是在我眼里,他不及表哥一根头发丝儿。」 「我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表哥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早上的暖融融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背后不断落下的雪。他脸上的表情比屋外的大雪还要清冷。母亲拉着我的手,告诉我这个人是我的表哥。我乖巧地说‘见过表哥’!他侧过耳,微微含笑着说:‘表妹早上好’。那一刻,好像冰雪都要被融化了。」 终于还是有泪水顺着萧如筝的脸颊滚落下来。她伸出手,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从那个时候,表哥在我心里就是不一样的人,我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依赖他。那个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可是他总是能把事情做得很好,不知道的人都不会发现他是个瞎子。」 「后来啊……」萧如筝苦笑,「我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三年,然后有一天他抱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打那以后,他整日照顾那个小姑娘,我生气故意不去找他,等着他来找我,可是他竟真的没有找过我,一次都没有。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这种喜欢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姑娘,您别说了……」素兰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萧如筝擦着眼泪。 萧如筝抓住素兰的手,哭道:「我喜欢了他整整十三年!十三年啊!现在要我放弃他嫁给别人?不!这不可能!就算他永远都不会正眼瞧我一次我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素兰!你不明白!当你全身心喜欢一个人之后,所有其他人都成了不起眼的尘埃,不及他一丝一毫!我宁愿孤独终老带着对他回心转意的盼望过活,也不愿意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柴米油盐酱醋一辈子!」 「好!好!好!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也不提了!」素兰抱着痛苦不止的萧如筝,和她一起痛苦。 素兰就不明白自家姑娘论姿色论才学论能力,哪哪儿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那个表少爷为什么就瞎了眼呢! 沈却想着光是看那些账本是不够的,还是应该去各个铺子亲自跑一趟比较好。一大早上,她就让绿蚁和王尺陪着她从这个铺子跑到那个铺子。各个铺子的人已经知道了上头的主子换了人,今儿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迎接。把沈却可能需要的账目单子、员工名录和样货都准备好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等到沈却回到沉萧府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这一路上,绿蚁和王尺时不时就会有一个并不亲昵的对视,这让沈却觉得有些好玩。她假装没看见的别看眼,心里却浮上了戚珏的身影。沈却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勾,带着点柔柔的笑意。 「姑娘,您可回来。沈夫人已经来了很久,在府上等了您差不多两个时辰了。」沈却刚回了沉萧府,囡雪就说道。 「沈夫人?」沈却愣了一下,何氏来找她干嘛? 自从沈却出嫁以后,她与何氏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当初祖母的六十大寿上。那次的经历可不怎么愉快。这些年,母女俩十分默契地避开,沈却不想见到何氏,何氏也不想见到沈却。今儿个,她怎么亲自过来了? 沈却想了一下,问道:「先生在哪儿?吃过晚膳了吗?」 囡雪回答道:「没呢,厨房一早就将晚膳做好了。可先生说要等你回来一起用,还没吃过呢。」 「哦,」沈却点点头,「饿死了,先穿膳。吃饱了我再去见她。」 戚珏坐在藤椅上,整个人向后仰着,手里拿着一本书读着,十分舒服的样子。 「先生,天都黑了,该多点几盏灯的。」沈却从戚珏的手里拿过那本书,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本医书。 沈却将书放在一旁,说:「先生,你最近怎么总是看医书。」 「闲着没事打发时间而已。」戚珏去牵沈却的手,一拉,就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抱着。 沈却甜甜笑起来,说道:「一整天没见我了,先生是想我了对不对?」 「对对对。」戚珏凑过去,辗转反侧地亲吻沈却的唇。 想着下人马上就要端晚膳过来,沈却就想推开戚珏,可是唇上柔软的触觉和熟悉的气息让她抬不起手。她环着戚珏的腰,缓缓闭上眼睛。 一整天没见,她的确很想她的先生。 听见脚步声的时候,沈却才推开戚珏。戚珏默契地松开她,让她从自己怀里起身。 精致的菜肴端上来,绿蚁和囡雪便退下了。如今在没有客人的情况下,只要是戚珏和沈却两个人用膳的时候,就不让下人在一旁伺候。 第12章 沈却是真的饿坏了。 她用精致的白瓷小勺舀了满满一勺芙蓉豆腐送到嘴里,滑嫩的豆腐在口中化开,浓香的味道一点点晕开。沈却满足地弯了弯眉眼。 戚珏瞧着她这模样,有些好笑地说:「吃勺豆腐脑都这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麟肝凤髓。」 「真的可好吃了!这厨子手艺真不错!得赏!不信你尝尝!」沈却说着就又舀了一勺,她舀这一勺子的时候本来是想递给戚珏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她太饿的缘故,还是这芙蓉豆腐太诱人的缘故,她伸出的手竟是直接往自己嘴里送。 白嫩柔滑的芙蓉豆腐刚刚送到她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她就反应过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戚珏歉意地笑笑。 戚珏失笑,他伸手一拉,就将沈却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然后他俯下身来,吻上沈却的唇,将她嘴里喊着的那一块芙蓉豆腐吃进嘴里。 「嗯,味道是不错。」戚珏笑着点头。 「先生你……」沈却脸上一红,「你怎么能越来越……」 「无赖」和「流氓」这两个词儿在沈却嗓子眼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戚珏点点头,说道:「不就是吃了你一口东西,还你就是。」 戚珏夹了一块奶汁鱼片咬在嘴里,然后低下头喂到沈却嘴里。 沈却嘴里喊着那片奶汁鱼片,奶香和鱼香的味道在她嘴里一点点晕开,感受着戚珏的舌尖在她口中捣乱,她急忙将这一片鱼肉吃了下去。 「先生,你不能总这样!」沈却嘟着嘴推开戚珏。 戚珏笑道:「一勺芙蓉豆腐换一块奶汁鱼片,明明是你赚。」 他用指尖点了点沈却的眉心,道一句:「得了便宜才卖乖」。 沈却瞪他一眼,然后目光扫了一圈桌上的菜肴。 她弯下腰,用嘴叼了一块凤尾鱼翅,然而转头递到戚珏嘴边,看着戚珏将那块凤尾鱼翅吃下,她才得意洋洋地说:「鱼翅换鱼片,明明是你得了便宜!」 戚珏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却一愣,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傻气,她哼了一声,嘟囔着说:「还让不让我好好吃饭了!饿死我了!」 「好,不闹了。吃吧,多吃一些。」戚珏放下沈却,让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规规矩矩吃饭。 沈却吃了饭,又去换了身衣服,磨蹭了半个时辰才去客厅见何氏。 何氏一见到她刚想要摆出母亲的架势来,沈却直接转过头,移开视线,并没有看她。她走到上首的位置,端端正正坐下。 何氏沉了口气,刚要说话。 沈却道:「囡雪,看茶。」 何氏没有法子,只好又将话憋了回去。 「这阳羡茶的味道还是不错的,」沈却含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尝尝看。」 何氏抿了一口茶就将茶杯放了下来,她一点都不想再喝茶了,今天她已经在这儿喝了一下午的茶了,就算是天上的神仙喝的茶水也是要喝够的! 何氏不喝茶,沈却可是要喝。她慢慢悠悠地喝茶,品着阳羡茶淡淡的茶味。 何氏看着沈却不紧不慢的模样,心里着急,她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过来是有一件事儿想请你帮帮忙。」 沈却从茶杯上方抬眼看她,语气凉凉地说:「这话说的,阿却可真是不敢当了。」 见沈却根本不问什么事儿,也不说帮还是不帮,何氏只好自己说了。她挺了挺胸,说道:「是这样的。你和你哥哥平时关系也是很好的,母亲觉得你也希望你哥哥能够过得好。」 沈却蹙眉。 关于沈休的事情,沈却不得不在意一下。 瞧着沈却的神色,何氏心里略微安心了一下,她继续说:「你哥哥后日就要和苏家小女儿成婚了,这可是大喜事。只是……你也知道你哥哥的性子十分急躁,又不愿意读书。想要让他考个功名实在是有点难。其实也不是他做不到。你知道的,阿休这孩子他就是任性了点。他不喜欢的事儿别人也没法逼他。我知道如果他肯去考功名,他就一定可以金榜题名,可是他不愿意啊……既然马上就要成家了,哪儿能还像以前那样混日子呢。得开始养家了」 沈却将茶杯放下,她垂了眉眼,将眼中的厌恶藏起来,说道:「您还是有话直说吧,时辰也不早了。」 何氏心里想:你也知道时辰不早了,还去吃了饭洗了澡磨蹭了一个时辰才来见人! 可是何氏脸上却是堆着笑。 她笑着说:「我是想给他捐个官儿。哪怕是最小的一个官儿都成。」 沈却「哦」了一声,便不再说其他。 「如今朝廷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捐来的,就算是捐官,也是需要钱财,需要门路的呀。可怜你父亲原本就是个死读书的人,当了这些年官也没有人脉。」何氏停了一下,「我听说前几日你过生日的时候,好女婿将整个沉萧府都送给了!阿却你现在可以说是大戚的首富了呢!一定不会像沈家现在这样连个捐官的钱都拿不出来……你和长公主的关系好,也殷家媳妇关系也不错,更是镇广王的儿媳妇啊!只要你肯帮忙,你哥哥的事儿啊一定就妥了!」 何氏一股脑把话说完,就仔细瞧着沈却的脸色。可是沈却一直低着头,本来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何氏心里有点忐忑。但是,她觉得沈却和沈休的关系一向很好,如果让沈却帮沈家,她大概不愿意,可是要是让她帮沈休的话,她一定会愿意的! 沈却慢慢抬起头来,何氏觉得这个女儿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陌生人。 何氏脸上堆着的笑容就有一点僵。 「今儿个您过来的事儿,哥哥他知道吗?」沈却淡淡开口。 第13章 何氏有点犹豫,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沈休当然不知道她过来的事儿,沈休根本就不想做官!可是如果对沈却说这是沈休的意思,那么沈却会不会看在沈休的面子上就答应了呢? 何氏一时犹豫不决。 何氏想了想,沈却和沈休关系好,如果她撒谎沈休知道她过来,指不定他日沈却知道真相反而弄巧成拙。她便说:「唉,你哥哥自然是不知道的。你还不知道你哥哥的性子吗?总是任性、一意孤行。可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你也会为你哥哥好对不对?」 「我劝您还是不要总这样暗中为哥哥做事了。您总是拿‘为他好’为借口,其实没办成什么好事。」沈却嘴角的笑有点嘲讽。 何氏不太高兴地看了沈却一眼。 沈却说:「小时候,你自以为是为他好,用我代替他陷害他人。等他知道以后恨了你这么多年。这个教训还不够吗?」 何氏一怔。 沈却浅笑,又说:「其实这些年你一直都后悔当年的事情。你后悔的不是牺牲我,而是后悔做的不够隐秘让事情败露。你觉得没有脸面对面知道真相的人。尤其是哥哥。甚至,这些年你娇惯纵容哥哥并非出于什么愧疚,而是事情败露后的没有脸面。你自个儿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不配教导哥哥。」 何氏脸上一片惨白,十分难看。 「其实我挺可怜你的。」沈却怜悯地看着何氏。 「你知道吗?你为了哥哥做那么多事情,可是他心里、面上,从来都不觉得你好。他嫌弃你,鄙视。」沈却想了想一下,「其实我有调查过你。」 何氏猛地抬头看着沈却。 「原本我只是觉得你娘家一定不喜欢你,或者说你在闺中的时候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你嫁到沈家做个续弦。可我没有想到你自小母亲就去了,是在继母的虐待下长大。」沈却目光深深,「而你在闺中的时候居然和何家的小厮暗度陈仓!甚至怀了身孕!你流掉那个孩子以后,被火速嫁到了沈家做填房。」 何氏猛地站起来,她四处张望,确定厅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胸口剧烈起伏,她盯着沈却,怒气冲冲地说:「你血口喷人!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你的母亲!」 对比何氏的歇斯底里,沈却一脸平静,她淡淡开口:「你再喊,恐怕整个鄂南的人都听到了。」 何氏一愣,果然住了口。 沈却目光转冷,她说:「不要再把我当成那个随手可以丢进火海的棋子。也不要再把哥哥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你说什么!你哥哥他知道什么!」何氏开始发抖。 无论如何,沈却都是她的女儿,被自己的这样当面指出她的丑事,她早就无地自容。可是比较起来,她更惧怕沈休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沈休对她的印象已经够差了!沈休早就认为她是一个心思歹毒的母亲,可是之前害沈却的事情也是为了沈休!如果再让沈休知道她之前做过的那些肮脏的事儿…… 何氏从脚心开始一点点发凉,这种寒意很快蔓延了她的全身。 「哥哥暂时还不知道。」沈却说。 何氏松了口气。 沈却看着何氏,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再来烦我,我知道的也许比你想象得还要多。」 何氏一凛,她仔仔细细看着沈却的神情,心里有些惧怕,也有些后悔今日贸然过来。她原本以为沈却看着沈休是他哥哥的份儿上,是愿意帮忙的,没有想到…… 「夜深了,沈夫人早点回去吧。」 沈却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出。 等沈却走远了,何氏才跌坐在椅子上,她浑身没有力气,开始有冷汗从她头上一点点沁出来。 「沈夫人,奴婢送您出去。」绿蚁从外面走进来,冷冰冰地说。 不知怎么的,何氏就觉得这个丫鬟也知道当年的事儿,正嘲讽地看着她。她摁在自己的膝盖,勉强站起来,她挺挺胸,硬撑着走出去。 沈却走出客厅,就看见戚珏斜斜倚着回廊间的漆红柱子上。 见沈却走了过来,戚珏就站直身子,朝着她伸出手臂。 沈却失笑,道:「先生,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哭?」 戚珏去看沈却的眼睛,亮亮的,一点氤氲的委屈都没有。他淡淡笑着,说:「那,就当是安慰我站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吧。」 沈却笑着钻进戚珏的怀里,她环着戚珏的腰,有些怅然地问:「先生,你说传说中的母爱是什么感觉?」 戚珏轻拍她的脊背,同样怅然地说:「我连我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又怎么答得上来。」 「那,如果你母亲还在世,她和你父亲同时遇到了危险,你会救谁?」沈却问。 戚珏蹙眉,道:「这什么鬼问题。」 沈却一愣,知道自己的确是说错话了。她小声说:「先生,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戚珏却忽然说:「救镇广王。」 沈却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去看戚珏的神色,就看见戚珏的脸色十分坚决。 她有些疑惑。 不过,这一次沈却追问的时候,戚珏竟是难得保持了沉默。以前无论沈却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戚珏都会耐着性子给她讲解。这一次,倒是奇怪。 沈却想了想,说:「不仅是母亲的疼爱,我还羡慕那些小孩子可以被父亲背着。能看见更高的风景,瞧着就觉得安心、踏实。」 「小时候镇广王也背过我。」戚珏道。 沈却有些惊讶。 戚珏松开沈却,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他说:「来,我背你。」 沈却弯了弯眉眼,趴在戚珏的背上。 都是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第14章 夜色里,戚珏背着沈却缓步往前走,那背影瞧着,倒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 从下聘到成亲,沈休娶苏陵菡的确只用了十日。两家人都有些又喜又忧。沈休向来是个不安生的,能够乖乖娶媳妇儿,已经是沈家全家人的大喜事了。至于苏陵菡,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儿,苏家还怕沈家退婚呢。所以两个人成婚,两家人都是高兴的。 可是另外一方面,沈休的性格和苏陵菡的性格实在是差了太多。沈家人有点担心苏陵菡管不住沈休,苏家人自然是担心自己家的女儿吃了亏被欺负。 一天冗杂的成婚仪式结束以后,苏陵菡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她只坐在床沿儿,深深低着头,动也不敢动。媒人、婆子、丫鬟之类的都已经下去了,屋子里只有她和沈休两个人。 苏陵菡低着头坐在床边,沈休杵在一旁站着。 沈休也很愁,他站得那么远都能看出来苏陵菡坐在床边瑟瑟发抖。他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问:「我有那么可怕吗?」 沈休一开口,苏陵菡的肩头就抖了一下。 得,不用她解释了,她这动作已经代表了一切。 沈休想了想,十分苦恼地说:「那、那你让我怎么办啊?难道要我去书房啊?」 「不、不成……」苏陵菡怯生生地抬起头,看了沈休一眼,就急忙低下了头。 「就是嘛!」沈休豁出去了,他大步走过去,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将繁复的喜袍脱了,沈休看着还僵在那里的苏陵菡,说:「诶?你饿不饿?」 苏陵菡一下子想起了那一碗鹌鹑蛋,她急忙摇头说:「不、不饿。」 沈休皱眉,嘟囔:「你是结巴吗?」 苏陵菡紧紧抿着唇,不肯说话了。 沈休不理她,直接从她身边上了床躺着,然后侧着身子盯着苏陵菡看。 苏陵菡被她盯得脸上带了红。她也知道不能就这么耗着,她看了一眼屋子里八根喜烛,喜烛将屋子里照的十分明亮。她多想熄了灯,这样起码不能被他那么瞧着。 可是,她自然懂得喜烛是不能灭的。 她咬咬牙,伸出一双娇嫩的小手开始颤抖着解喜服,她将外面镶金带银的嫁衣脱了,穿着里面鲜红的里衣,下面的裙子都没脱,就去解系着幔帐的绳子。 苏陵菡实在是太紧张了,明明只是系了一道的红绳,却怎么也解不开。知道沈休一直盯着她看,她就更紧张了,指尖一直在发抖。 沈休实在看不过去了,一下子坐起来,将两边的绳子都解开,厚重的幔帐层层叠叠地垂落下来,将喜床与外面隔离开来。 苏陵菡原本想着幔帐这么厚,一定可以遮了外面的光。可是没有想到床上仍旧十分明亮,十分带着一种柔和的红光。 苏陵菡有些紧张地脱了鞋子,背对着沈休躺下来,她往外凑了凑,几乎是躺在床沿儿,略微一碰,就能掉下去似的。 沈休重重叹了口气,说:「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不、不热……」苏陵菡刚说完,就想起刚刚沈休说她是个结巴。她脸上一红,急忙闭上嘴,再不肯说话了。 沈休抬起头,用手支撑着下巴,默默瞧着躺在身侧的小姑娘。 过了好久,苏陵菡听后背没声音了,她缓缓转过身去,想要瞧一瞧沈休是不是睡着了,却对上沈休一双十分明亮的眸子。 苏陵菡惊呼一声,脸上更红了。 她还来不及转过去,沈休已经拉住了她。沈休一用力,苏陵菡就撞到他怀里,整个人压在沈休的身上。 苏陵菡紧张地看着沈休,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镇定!面前这个人是你的丈夫!你不能躲!可是苏陵菡还是很害怕! 出嫁前,苏夫人细细给她讲了圆房的事儿,她一想到那些事儿,脸上就红得不成样子。她简直不敢看沈休。 「穿这么多会长痱子的。」沈休伸手去解苏陵菡的里衣系在腰上的带子。 苏陵菡整个人紧绷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沈休将苏陵菡的里衣脱了,她上半身就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肚兜,露出大片娇嫩白皙的肌肤来。沈休愣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别扭。他沉默了一下,翻了个身,将苏陵菡小心放下来,继续去脱苏陵菡的裙子。 等苏陵菡被剥的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肚兜的时候,沈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女儿家的肌肤嫩的就像豆腐似的,沈休想摸一把,却有点担心自己掌心的茧子把她蹭破了皮。沈休盯着苏陵菡的身子有点郁闷。 感受到沈休不停打量的目光,苏陵菡快要将嘴唇咬破了。 「不要看了……」苏陵菡拉了被子将自己裹住,只露了个脸在外头。 沈休视线上移,就盯着苏陵菡的脸看。 苏陵菡被他盯得恼了,索性一拉被子,将头也藏在被子里了! 沈休一愣,他想了想,伸出手掀开被子一角,自己整个人钻了进去。他野蛮地将苏陵菡拉到怀里抱着,反反复复揉捏着她豆腐一样的雪肤。 算了!弄破了明天给她买最好的外伤药! 苏陵菡伸出手无力地抵挡,可是她那点子力气在沈休面前,简直如一只小猫。 「沈休!沈休!」苏陵菡一声声叫着他。 沈休觉得有点吵,索性用嘴将她嘴里的嘤咛全堵上。可是一亲上,才发现最娇嫩的地儿原来是这双花瓣似的唇。 沈休亲了她一会儿,忽然停下动作。他盯着苏陵菡带着眼泪的眸子,十分认真地说:「苏陵菡,你要是疼,就咬我,打我也成!可你别哭!你哭我心疼,那就得停下来,可是停下来我会难受啊!」 苏陵菡止了眼泪盯着沈休看了一会儿,然后别开眼不去看他了。 第15章 「诶!到底成不成啊!你说话嘛!」沈休急着说。 苏陵菡咬着嘴唇不吭声。 沈休有点犹豫,心里不停挣扎,到底要不要放开她啊?会不会真把她弄坏了,弄死了啊? 苏陵菡垂在身侧紧紧攥着被角的指尖颤了颤,好像是需要很大勇气一样,她抬起手,一点一点攀上沈休的腰。 沈休一愣,忽然笑出声来。 「你同意了!」沈休低下头,在苏陵菡侧脸狠狠亲了一下,响声让苏陵菡的心尖都颤了颤。 「你可记住了!要是疼就咬我,不许撑着昂!」沈休又说了一遍,才狠狠亲上苏陵菡的身子。 后半夜的时候开始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到最后成了可怖的暴雨。 苏陵菡一整日都没睡着,虽然她很困,浑身更是像散了架一样没有力气,可是她第一次离了自己的闺房,和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她怎么都睡不着。 苏陵菡摇摇头,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了,不能是说是陌生男人了。 惊雷劈下来的时候,苏陵菡下意识地往沈休身边凑了凑。 「没事。」沈休翻了个身,将苏陵菡往怀里抱了抱。 他不是睡着了吗? 苏陵菡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沈休呼吸匀称,的确是睡着的。苏陵菡大着胆子去看沈休熟睡的侧脸。也就是因为他睡着了,她才敢这样仔仔细细近距离打量着他的眉眼。 瞧着,瞧着,苏陵菡嘴角就挂上了笑意。恐怕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她就这样瞧着沈休熟睡的侧脸一直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沈休挠了挠脸醒过来,发现苏陵菡睁着眼睛瞧着自己。他皱了皱眉,问:「是不是睡得不舒服啊?怎么醒得这么早。」 苏陵菡没告诉沈休自己一夜没睡,她糯糯地说:「刚醒呢。」 「怎么这么大的暴雨。」沈休听了听又听见外头凌乱的脚步声。他伸了个懒腰,盖在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就往下滑了一些,他急忙给苏陵菡盖好,自己则翻身坐了起来。 「惊蝉!惊蝉!」沈休喊。 过了一会儿,惊蝉才急匆匆赶到门口,说:「少爷!您醒了!」 「外面吵什么呢!这么大的雨也不安生!让不让人睡觉了!」沈休喊完,看了一眼苏陵菡,有点后悔自己嗓门大了点。 「少爷啊!您赶快起来!出大事了!圣上驾崩了!」惊蝉在外面回话。 沈休和苏陵菡都愣住了。 圣上的身子骨近几个月一直都不怎么好,没想到伴着这场暴雨竟然驾崩了…… 沈休狠狠拍了下大腿,喜道:「死的太是时候了!」 苏陵菡脸上「唰」的一下就吓白了,她急忙坐起来捂住沈休的嘴,害怕地说:「你别胡说啊!让外人听了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苏陵菡难得一口气跟他说这么长的一句话,沈休有点稀奇。 他「嘿嘿」一笑,说道:「对,是我说错了!是咱们成婚的日子选的太是时候了!」 苏陵菡看着沈休的脸,愣在那。 「你听不懂吗?我是说咱们成婚的日子选的太好了!要是昨儿没娶你,圣上驾崩,全国守孝,那得拖到啥时候!不知道是哪个神人算的日子我得好好谢他去!」沈休说。 苏陵菡别开眼,小声说:「我听懂了的……」 沈休忽然想起来不知道昨天有没有弄坏苏陵菡,他急忙拉开苏陵菡的被子往她光洁的身子上瞧。 「你、你做什么呢!」苏陵菡红着脸抢过被子挡在身前。 沈休松了口气,他瞧着苏陵菡身上虽然有些地方还红红的,但是还好没弄破。 苏陵菡推他一下,说:「快些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敬茶呢。而且圣上驾崩了,事儿多着呢。你还是早些起来比较好。」 「时辰还早呢!茶敬不敬无所谓!拉白幅的事儿用不着我自己来干!」沈休抱着苏陵菡重新钻回被窝里。 女儿香这种东西,尝过了就要上瘾。 天色还早,哪如抱着媳妇儿再睡一觉舒坦! ———— 沈却睡醒的时候,还没有睁开眼睛,就伸手去旁边摸了摸,并没有摸到戚珏的身子,这才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戚珏不在她身边睡着,反而是坐在窗边。 小轩窗半开着,有雨水灌进来,浇湿了戚珏一侧的肩头,他好像浑然不觉似的坐在那儿,目光也有些随意地放在一处。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种忘我的沉思中。 沈却往窗边挪了挪,一双小脚在床下踩了踩也没有踩到鞋子,她索性光着脚坐在戚珏身边。 「先生,你怎么了?」沈却探着身子将半开的小轩窗关上,她拉了拉戚珏的袖子。 戚珏这才从凝神中抽出思绪,入眼就是沈却光着的一对小脚丫。他伸手将沈却抱起来,小心放在自己腿上。 「没事。」戚珏缓缓合上眼睛,将下巴抵在沈却的肩窝。 沈却就不问了,她反手抱着戚珏的背,乖巧地缩在他怀里。 她感觉到了戚珏的犹豫。 戚珏每次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就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犹豫不决。 过了很久,戚珏缓缓起身,他将沈却抱到床上。他替她将被子盖好,说道:「今天的暴雨都不会停了,不用起那么早。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陪你。」 沈却听着外面的雷雨声,蹙眉说:「出去?现在吗?」 「嗯,」戚珏弯腰吻了吻沈却的眉心,「安心睡吧。」 戚珏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却撑起身子喊他:「先生,记得撑伞!不行,不行,这雨太大了,多穿点厚衣服,再套一身蓑衣,然后再撑着伞。」 第16章 戚珏点点头,走出去。 前世的今天,圣上驾崩,太子死于宫中,镇广王从城外往宫里赶着奔丧,却被无数埋伏好的弓箭手射杀。 就是这一场暴雨,死了三个人。 大戚的运势也就是从今天开始改变。重活一世,也许,戚珏可以改变些什么。 ———— 镇广王正在隔了鄂南城几座城池的子湖庄剿匪就接到了圣上驾崩的消息,他顾不得停在城外的兵马,骑着骏马,冒着暴风雨往宫里赶。 今年圣上的龙体一直不太好,镇广王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这一天并不会遥远。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大雨倾盆而下,没过多久就将他全身上下浇透了。然而他顾不得这些,只是驾着骏马飞奔往回赶。 「王爷!咱们就这样进宫会不会有诈啊!」紧紧跟着镇广王的陆宏康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 另外一个叫岳鹏明的小将士也打马追上来,说道:「王爷,陆将军说得有理!咱们如此贸然进宫,恐怕有些人会有动作啊!」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回去!」镇广王怒喝一声,不顾身后两位将士的劝阻,继续往前飞奔。 大雨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挡在前面。 那是一架小桥,小桥很窄,他挡在那里,镇广王就不能冲过去。 「闪开!」镇广王怒喝一声,并没有停下,继续往前飞奔。 然而那道人影并没有躲开,这么大的雨,这个人没有打伞,也没有穿一身蓑衣和斗笠,就那么衣衫单薄地站在大雨里。 眼看着骏马就要踩在那个人身上,镇广王忽然认出了这个人是戚珏! 他急忙拉住马缰,马头朝天,整匹马的身子仿佛拉长成一道直线。 「你是不是疯了!」镇广王朝着戚珏怒道。 一直垂着眼的戚珏这才缓缓抬起头,他静静看着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的镇广王,心里又开始犹豫。 「让开!」镇广王又一次怒喊。 「你知道我是恨你的,」戚珏望着镇广王,「可是如果你现在执意进宫,宫里架好的千把弓弩之上,涂了剧毒的箭尖都会瞄准你,射中你的身体,让你万箭穿心而死。」 镇广王一愣,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陆宏康和岳鹏明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郑重。 陆宏康急忙说:「六世子,您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戚珏这个人游离在官场、商场、江湖之间,他要是得到什么隐蔽的消息,并不能让别人十分惊讶。 「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见去。」戚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 「送死和夺位,你自己选一个。」戚珏的声音冷漠得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镇广王冷静下来,瓢泼的大雨从他头顶浇下来,他忽然感受到一种寒意。他开始慢慢回忆那一日戚珏说过的话。首先就是戚珏当日曾说过圣上不足一个月就会驾崩,今日刚好是第二十九日。 自小生在宫廷之中,就算他再怎么厌恶那些尔虞我诈,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懂。至于他的几位兄弟人品,他也十分有数。 戚珏开口:「太子应该已经遇害了。」 「什么?」镇广王脸色大变,陆宏康和岳鹏明也是一脸惊愕。 镇广王长长舒了口气,道:「是谁?老五吗?」 「是。」戚珏道。 「我再问你一次,送死和夺位,你要选哪个?」戚珏顿了一下,「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帮你。」 镇广王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他审视的目光盯着戚珏,同样做着最为重要的生死决断。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恨不得我死。」镇广王死死盯着戚珏的表情。 可是暴雨洒下,雨帘绵长,他竟也并不能看清戚珏的表情。 戚珏冷漠地说:「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如果我拒绝和你合作呢?」镇广王盯着戚珏,又问。 戚珏勾了勾嘴角,他抬着眼,缓缓道:「等你死后,以替父报仇之名,夺天下。」 「你又有什么能力夺天下!」镇广王握住马缰的手猛地收紧。 戚珏略略嘲讽地轻笑,道:「宫中,罗皇后会支持我;朝中,右相一派是我的人。」 戚珏微顿,又说:「其实三王爷说的没错,我的确通敌叛国,只不过勾结的不是炎雄,而是乌和。我以三十城为饵,一声令下,乌和三十万兵马助我。」 「你!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镇广王指着戚珏的手指都在发抖。 「王爷,息怒啊王爷!」陆宏康急忙说。 戚珏随意道:「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镇广王一愣,望着远处,只见远处隐隐有人影闪动。「隐卫」这个词儿就在他脑中闪过。他一直都知道戚珏手里有这么一支战斗力比他的军队都要强悍的力量。 镇广王镇定下来,他说:「哼,既然你都算计好了,又何必让我当这个皇帝!」 戚珏古怪地扯了扯嘴角,道:「您的儿媳妇暂时忙着做生意,对当皇后没什么兴趣。」 ———— 自打戚珏走后,沈却心里就很不安。戚珏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戚珏?戚珏今日的神色太反常了,一定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就起来了。 她喊了一声,一点回应都没有。囡雪和绿蚁一定又都去偷懒去了。 之前绿蚁、红泥和囡雪三个人轮流在外头守夜,只是沈却和戚珏住在一屋以后,就不用她们守着了。绿蚁和囡雪乐得自在,倒是红泥一直坚持守着。想到红泥,沈却有一点怅然。 第17章 算了,人都走了,想她做什么。 沈却索性自己起来,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立刻有雨水灌进来,渐湿了她身上的衣服。她急忙把窗户关上,有些担忧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又有些埋怨戚珏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跟她说,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等到天亮的时候,沈却才得知圣上驾崩的事儿。沈却蹙着眉在窗边坐下,一边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边等着戚珏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整日。 沈却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了,绿蚁和囡雪进来伺候都被她赶了出去,早膳、午膳和晚膳,她都没什么胃口。随着时间的推迟,心里头的那份担忧就更强了。 她望着窗外,忍不住感慨这场雨实在是下得太久了。 等到天都黑下来的时候,沈却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囡雪,你去把鱼童寻来。」沈却吩咐囡雪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囡雪有些犹豫地说:「姑娘,早上的时候,奴婢见了鱼童,他匆匆忙忙出府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我让你派人去宫里打听消息,结果怎么样了?」沈却问囡雪。 囡雪摇摇头,说:「宫里整个被封了,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什么消息都打听不着。」 沈却又问绿蚁:「那哥哥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姑娘,您别急。大少爷亲自出去打听消息,可是整个鄂南的官家都没消息,那些进宫的大人们,自打进宫就没出来过。大少爷说了,您千万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会继续打听消息,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您。」 总之,就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沈却没有办法,只要继续坐在窗边等下去。 雨越下越小,到最后慢慢停了下来,可是戚珏还是没有回来。 沈却在窗边坐了整整一夜,等到朝阳第一抹光照进来洒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有些怔忪地抬起头,她望着天边的一道彩虹,喃喃道:「这道彩虹大概是吉兆吧?」 她踢了鞋子,弯起腿,将一双光着的小脚丫踩在藤椅上,然后微微弯腰,抱住自己的膝盖。她将脸贴在膝盖上,目光有些空洞。 「姑娘!宫里来消息了!」囡雪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沈却猛地坐直身子,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怪不得一点消息没有,原来是宫里出大事了!圣上驾崩,五王爷意欲夺位,亲手杀了太子殿下!正好被镇广王撞见,已经被收押到天牢了!宫里正要准备登基大典,镇广王要继位了!」囡雪喘了口气,一口气说完。 沈却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然后轻轻舒了口气。 看来是没事了。 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戚珏就回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湿衣服,湿衣服在他身上慢慢干了,只剩一声潮气。 戚珏回来是先看一眼沈却,然后就直接往净室去了。 沈却一句话不说,跟着他。等到了净室,又陪着他进了水池,一点点仔仔细细地帮着戚珏擦洗身子。 戚珏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倚在池子边,任由沈却给她擦身子。等到戚珏的身上的凉气都散去,开始有了暖意的时候,沈却这才松了口气。 「先生,一会儿你可得乖乖把姜汤喝了才成。」沈却坐在戚珏身侧,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轮到你管我了。」戚珏轻笑,他将沈却揽到怀里拥着,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低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原本还有很多埋怨,可是见他好好的回来,就都不重要了。 沈却笑了笑,带了点调皮地说:「恭喜先生变成皇子了。」 戚珏也笑,道:「恭喜阿却变成皇妃了。」 沈却这话说早了。 镇广王继位改国号安广,他先是料理先帝驾崩入葬一干事宜,又将五皇子发配到牧西最荒凉的地方,永世不得返回鄂南。等到朝堂一切步入正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朝臣开始奏请早日立下太子。 嫡长子继位的一贯的规矩,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嫡长子戚珅酒后胡闹,竟是调戏了二皇子戚玡之妻。 此事一出,那些力挺戚珅的人就无法开口了。 镇广王坐在龙椅上思考很久,忽然令臣捧上笔墨,当场写下立太子的诏书。 宦官尖细的嗓子将诏书大声读出来,整个朝堂一片寂静。 只因为新立的太子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戚珏。 戚珏非正统,甚至是野间所出的孩子,岂能继位?更何况,镇广王当年不是就已经和戚珏断绝了父子关系吗?这诏书一下,实在是震惊朝堂。 反驳之音不绝于耳。 以右相为首,听任戚珏的势力,先前没有得到戚珏的指示,此时也不敢乱说话,只好保持沉默。 镇广王几乎是力排众议,大手一挥,就是一个退朝。 诏书还没有由宦官之手碰到沉萧府,消息已经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戚珏和沈却那里。 消息传到沉萧府的时候,沈却正光着一双小脚丫,整个人握在藤椅里吃着冰过的葡萄。而戚珏则是随意地躺在美人榻上,捧着一本医书在看。他的袍子半解开,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胸口的肌肤,一双大长腿自然地放平,另外一条随意地支起来,整个人身上染着一种慵懒的惬意。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恭喜先生变成太子了。」 戚珏翻开一页书,同样笑着道:「恭喜阿却变成太子妃了。」 沈却笑着从藤椅上跳下来,光着脚,几步跳到美人榻边上。戚珏往里侧了侧身子,给她留了地方,她就侧躺在美人榻上,从戚珏举着医书的胳膊下面钻进他的怀里。 第18章 「先生,下次你会变成皇帝吗?」沈却问。 「不会,」戚珏将手里的医书摊开那一页读完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这太子也当不了太久。」 沈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戚珏有些诧异地说:「你明白?」 沈却笑着说:「先生,你以前教过我的——太过引人瞩目,总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今儿个是嫡长子调戏了弟妻,下次就指不定要闹出人命来。所以啊,他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你。反正以你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其他兄弟弄死!」沈却一本正经地说。 戚珏笑着摇摇头,道:「你就不担心我真的一个不小心被别人弄死?」 沈却十分认真地摇头,说道:「这么多年了,戚玡也没能弄死你呀,每次都把他自己气个半死。」 戚珏有些怅然,原以为这个老头子不喜朝政,只会打仗,没想到最后还算计到他身上来了。 关押在天牢中的五皇子戚升忽然被劫,圣上大怒,急令追捕。然而,这一追捕就是三个月也没有消息。直到三个月后,他出现在炎雄,口口声声说如今圣上乃擅改圣旨,杀兄弑父。 戚升与炎雄达成联盟,起军。恰巧此时,乌和向大气抛出橄榄枝,只为联手剿灭炎雄。 太子册封大典之后,沈却踏进沉萧府的大门才能松一口气。论谁穿着繁复厚重的宫装,抬头挺胸一整日都要受不住,更何况她本来就怕热。今日又是真真的艳阳高照。 「先生,我走不动了。」沈却一踏进沉萧府的大门,挺着一整日的肩一下子垂下去。她拉住戚珏的袖子,再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了。 戚珏今日穿了一身黑龙绣袍,整个人显得有深沉而冷毅。 戚珏将手探过沈却的腰,摸在她的后背上,厚重的宫装果真都被汗水浸湿了。 戚珏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见沈却往他怀里缩,他有些好奇地说:「你这样紧紧抱着我,岂不是更热?」 沈却蹙着眉想了一下,然后又往戚珏怀里钻了钻。她说:「不热!我冷的时候先生怀里就是热的,我热的时候先生怀里就是冷的!」 「这是什么道理。」戚珏失笑。 「我的道理呗。」沈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 她昨天夜里睡得很迟,又一大早就拉起来,精神头紧绷了一整日,现在是真的又累又热又困又饿! 「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澡。」戚珏问。 沈却嘟囔着:「就不能一边吃一边洗吗?」 「你也不嫌忙。」戚珏道。 沈却懒洋洋地抬起眼看了戚珏一眼,说道:「反正我也很久都没自己洗过澡了。」 戚珏沉默。 水池边摆着一张很矮的长几,上面放着沈却最喜欢的几道精致吃食。她坐在水池里,趴在池子边,大口吃着东西。 沈却心满意足的将最后一口汤喝了,转过身望着坐在水池里闭目养神的戚珏。 「吃饱了?」戚珏睁开眼。 「嗯,」沈却点点头,「先生,泡在池子里吃东西可真舒服,以后都在池子里吃饭吧!」 沈却凑到戚珏身边,靠在他肩上。 「你吃饱了,该我吃了。」戚珏将沈却拉到自己怀里,温柔地吻她。 沈却发誓,这是有史以来,戚珏对她最温柔的一次,他一定有所图谋! 沈却趴在戚珏的胸口,微微喘息地问:「先生,是不是有坏消息要告诉我了?」 戚珏轻吻沈却的肩膀,轻声说:「阿却,我们要分开一段日子了。」 沈却眼中的朦胧顿时消失,她坐直身子,望进戚珏的眼睛里。 面对这双澄澈的眼睛,戚珏心里有一丝难受,他只好凑过去,轻吻沈却的眼睛。 第二日一早,沈却就被当初的镇广王妃,如今的薛皇后招到的宫里。 「参见母后。」沈却穿着繁复的宫装,向薛皇后行礼。 「快起来吧。」薛皇后朝着沈却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薛皇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沈却,笑着说:「本宫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今儿个你找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沈却规规矩矩坐在那儿,闻言急忙说:「母后这话说的太严重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好。」 薛皇后笑了笑,道:「也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如今圣上决定与乌和联盟的事情。」 还没等沈却回话,薛皇后自己接着说:「朝政这种东西你当然不晓得,也不应当晓得。为了两国联盟的事情,乌和王将要亲自来咱们大戚,还会带着他唯一的小女儿。」 沈却静静垂眸听着,也不接话。 薛皇后的语气就变得有些悠悠,她说:「乌和国的小女儿这次过来就不会走了,不出意外,她是要嫁给戚珏的。」 薛皇后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去看沈却的脸色,见沈却神色淡淡似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她又说:「前些年,本宫曾将几个可心的姑娘指给戚珏这孩子,他大概是为了你的缘故将那些女人都遣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贵为太子,侧妃是少不了的。」 薛皇后又停下来,她见沈却的脸色还是十分平静,心里有些犹疑。她下定了决心,说道:「侧妃的事儿先不说。就说乌和国的小女儿倘若真的要嫁给他的话……是连侧妃都不够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自小就被太子养在身边,这天下就没有不知道他将捧在手心的。就算你变成了侧妃,也仍旧是他最疼爱的那一个嘛。女人嘛,名分是次要的,男人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沈却在心里冷笑,这个女人母仪天下,身为一国皇后居然跟她说名分是次要的,男人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简直是可笑。 第19章 薛皇后将话都说完了,就沉默下来,等着沈却的回答。她还是很有信心的,沈家那个样子又不能为她撑腰,还让她做个侧妃,没赶杀出去以及是大恩大德了。 沈却缓缓抬头,她抿唇轻笑,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她将这张纸轻轻放在薛皇后的桌上。 她说:「母后,当年儿媳年纪小不懂事。从肃北赶回鄂南各种不适应。就撒谎骗先生在沈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处处受欺负,求先生救我。而救我出沈家的法子也只有婚嫁。所以在阿却十一岁的时候就被先生娶回了沉萧府。这些年,阿却与先生之间并无夫妻情分,只不过是挂着个夫妻的名号而已。」 沈却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叠好的纸。 薛皇后有点懵,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纸,将它打开以后,赫然看见「和离」两个大字。 薛皇后惊愕地望着沈却。 沈却眉眼之间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她说:「民女已经过了十五岁的生日,不再是小孩子了,再留在先生身边恐怕有很多不便。所以和先生商量过了,决定和离。」 到这里,沈却的自称已经改了。 直到沈却跪拜离去许久,薛皇后还没有缓过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那句话的确的大实话——这天下就没人不知道戚珏将沈却捧在手心里养的。 原本薛皇后还在犯愁这事儿要是戚珏一意孤行可怎么好。她甚至想过要不要用沈家来要挟,或者威逼利诱等一系列法子。可是事情怎么会突然有了转机? 薛皇后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她总算是不费吹灰之力办成了! 沈却回到沉萧府,她身上厚重的宫装还没来得及换下,就急匆匆去了书阁。她站在门口,望着戚珏站在书架间翻找书籍。 「回来了?」戚珏转过头望着她。 沈却闷闷点了点头,她说:「先生,太子府是不是要建好了?」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道:「再过三五日我应该就会搬过去了。」 「知道了。」沈却有些不高兴地低下头。 戚珏就有些无奈地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温声道:「别难过,你这样容易让我改主意。」 沈却在戚珏怀里闷声说:「都到这时候了还怎么改主意。」 戚珏顿了顿,他说:「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你要是后悔了,大不了……」 「我没后悔……」沈却像是怕听见戚珏接下来的话一样,「你走了也好!那我就是真正的沉萧府大老板了哼。」 「好。只好在剩下的几天,教你用沉萧府的机关。」戚珏拉了沈却走到书架尽头,将几处机关依依给她掩饰。 沈却认真地学着,她这才知道当初鞘领她参观的都是最最皮毛的东西。想来,当初就算是鞘也不敢将沉萧府真正的机关密道掩饰给她看。 沈却知道先是鞘,后来又来过两位匠师,一共历时八个多月,所以如此复杂倒也释然。 「先生,这里的我都我知道了!咱们去其他地方吧。」沈却说。 戚珏摇头,道:「不急,明日再去看也无妨。回去把这身宫装换了,早些歇着。」 沈却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去。 等到戚珏将整个沉萧府庞大的机关系统全部给沈却讲解之后,太子府也建好了。戚珏便要搬了过去。 「我把鱼童留给你,若是出了这沉萧府,一定让他跟着。」戚珏站在门口说道。 沈却别开眼争气的不去看他。 可过了一会儿,沈却就忍不住抬头,见戚珏还站在那里,她鼻子一酸就跑过去抱着他的腰。 沈却将脸贴在戚珏的胸口,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先生,我可以去太子府找你吗?」 戚珏轻叹了一声,道:「当然,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记得让鱼童带你去。」 「那先生会回来看我吗?」沈却又问。 「会。」戚珏伸出手臂拥着她,「每天晚上都回来陪你。」 「真的?」沈却惊讶地抬起头望着戚珏。 戚珏点点头,他也是忽然下定的决心,因为他发现临走之时才知道有多舍不得,若不能每日见到她,那日子将会有多难熬。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道:「就这么说定了,我每日夜里都回来陪你。所以你就别去找我了,虽然有鱼童跟着,我也不大放心。最好平时你也减少去各个铺子的次数,尽量让那些掌柜来府上说事。」 沈却忙不迭点头,将戚珏的话都记下。 戚珏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每日夜里都会回来,又在天亮的时候赶回太子府。如此一来,两个人倒是还好过一些。 戚珏和沈却和离一事在鄂南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哪儿哪儿都在谈论这事儿,一直谈论到乌和国主带着银仪小公主亲自来到鄂南。 「那戚珏简直不是个东西!」酒楼包间里,沈休怒气冲冲地说。 坐在沈休对面的殷夺有些魂不守舍,他推了沈休一把,说:「喂,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追你妹子了?」 沈休愣了一下,他瞪了殷夺一眼,怒道:「殷二!你和沈云婚期都定下来了!我告诉你!你别忘了沈云也是我妹子!她和沈却关系也好,你能不能不闲时没事找事!」 殷夺被沈休这么一吼,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他心里有些不舒服,闻着沈休身上的酒味,说:「你自己喝吧!,我走了!」 殷夺站起来,直接一脚将包间的门踹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沈休骂了一句,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想了想,还是直接去了太子府想要替自己妹子讨一个说法。可是太子府大门紧闭,根本不放他进去。 「哼!当上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沈休在太子府门口骂了一阵,转身去了沉萧府找沈却。他当着沈却的面儿骂了戚珏不少难听的话,最后沈却反倒是不高兴了,把他往外推。 第20章 沈休心里一下子怒了!他为了她好,这个傻妹子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替戚珏那个负心王八蛋说话!他心里有火撒不出来。他想了想,就这么回去指不定又要把苏陵菡吓得一惊一乍的。他最后索性又回到酒楼里一个人喝闷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久酒,他是什么时候喝醉的他不记得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包间他也不记得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沈休眯着眼睛盯着屋子里的陈设,知道是在客栈里。 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他脑袋疼得很。他一转头,整个人惊住!因为胡啸月光着身子躺在他身边! 沈休一把掐住胡啸月的脖子,怒道:「你这个女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你松手!」胡啸月推开沈休的手,「睡了人想不认账吗!」 「睡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谁稀罕睡你!你又设计害我!」沈休跳下床,穿上衣服往外走。 胡啸月坐直身子,朝着沈休喊:「沈休!你真的不负责吗!你个混蛋!」 沈休没有理她,他只想赶紧走,离这个瘟疫一样的女人远一点。 胡啸月盯着沈休远去的背影,眼中的一股浓浓的恨意。 沈休刚刚赶回沈家,还没想好怎么跟苏陵菡解释。胡啸月就追了过来,她坐在沈家大门外,披头散发开始哭诉沈休睡了她又不认账不肯要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最后看热闹的人在沈家大门外绕了里三层外三层。 「你!你又给我闯祸!我沈家世代名门!最后名声都叫你给毁了!」沈仁指着沈休的手都在发抖。 「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何氏一边安慰着沈仁,一边给杵在一旁的沈休使眼色。 沈休可没心情理会何氏的眼色。 何氏只好说:「沈休!无论如何,你快点把她弄进来!别再让她坐在大门外闹了!」 何氏现在一心想把这件事给压下来,她可曾派人去请胡啸月,可是胡啸月口口声声说着除了沈休娶了她,要不然她就不起来。 「不去!」沈休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沈休一直盯着门口,直到看见苏陵菡迈着细碎的小步子急匆匆往这边赶,他才大步跨过去。苏陵菡刚刚踏过门槛,沈休就抓住她的手臂,急说:「我没干!我什么都没干!她讹我!」 苏陵菡觉得当着沈仁、何氏还有一屋子下人的面儿,沈休这么抓着她,实在是不成体统,她微微挣扎,可是沈休抓得更紧了。 「喂,你说话啊!说你信我!快点!」沈休冲着苏陵菡说。 苏陵菡有些无奈地小声说:「好好好,我信你。可是眼瞎当务之急,是把胡姑娘请进来说话,一直在外头闹太不合规矩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把她弄进来!」沈休松开抓着苏陵菡的手,已经往外走了。 苏陵菡舒了口气,规规矩矩地说:「父亲、母亲不要担心了,沈休会处理好的。」 沈仁点了点头,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何氏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她盯着苏陵菡的目光有些森然。就在刚刚,她让沈休把胡啸月拉进来的时候沈休口气硬邦邦的拒绝,可是苏陵菡一说话沈休就立刻出去了…… 她一手养大的亲儿子,凭什么这么听她的! 哼,何氏在心里冷笑。瞧着娇滴滴的,一定是竟会些狐媚人的法子!可恶! 苏陵菡感受到何氏的目光,她有些莫名其妙,她一直低着头,十分乖顺的模样,也不敢抬头直视何氏。 沈休抓着胡啸月的领子,直接将她拎进来。 何氏清了清嗓子,说:「胡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在咱们沈家大门外胡闹,你是不是想故意搞坏我们沈家的名声?」 胡啸月忽然哭出来:「夫人!我是被逼的啊!以前是拿广的时候,沈休明明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可是他居然抛弃我!我千里迢迢追来,不顾别人异样的眼色。可是……可是昨天晚上,沈休把我的身子都要去了!他不能不负责!」 胡啸月这话说的露骨。屋子里的一干下人都低着头,看也不敢看。 沈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你胡说!」沈休看了一眼挂着墙上的佩剑,直接冲过去将它拔了出来。长剑出鞘的声音异常刺耳。 「哎呀!儿子!你要干什么!」何氏惊呼一声,「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少爷拦下来!」 胡啸月的哭声一顿,显然也被沈休忽然拔剑的举动惊了一下,她忽然爬到苏陵菡的身边,死死抱着苏陵菡的腿,哭道:「苏姑娘!我知道你的心地是最善良的了,以前是我不好,跑去凶你,我再也不会了。我求求你,你让沈休收下我吧,以后端茶倒水,哪怕做个洗脚俾,我都愿意伺候着沈休和您啊!您是知道的,名声对于一个女人是多重要。如果沈休今日不肯收下我,我就一头撞死在沈家!」 沈休实在没想到胡啸月居然会去抓苏陵菡。看着苏陵菡手足无措的样子,沈休心里一阵心疼。 「你……你别这样……」苏陵菡去推胡啸月。 「苏姑娘!我求求你!你就给我一条生路吧!」胡啸月大声哭起来,「不对……不应该再叫你苏姑娘,叫你夫人!叫你主子!」 苏陵菡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给我起来,别像一条烂狗一样缠着她!」沈休看不下去了,他大步走过去,抓着胡啸月就往回拉。 拉扯之间,苏陵菡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紧接着,她惊呼一声,痛苦地捂着腹部。冷汗瞬间从她头上细密的沁出来。 「啊!血!」可薇惊呼。 拉扯着的沈休和胡啸月都愣住。 「我……我不知道她怀了身子!」胡啸月脸色煞白,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害了苏陵菡。 第21章 别说是胡啸月了,沈家就没人知道苏陵菡已经怀了身孕。就连苏陵菡自己都不知道。 「苏陵菡!」沈休冲过去,将苏陵菡抱住。 「快!快去请大夫!」何氏急忙吩咐。她再怎么不喜欢苏陵菡,不可能不在意苏陵菡肚子里的孩子! 沈休抱着苏陵菡重回自己的房中,将她放在床上,看着苏陵菡在床上痛苦地蹙眉低哼,心里把胡啸月又恨了起来。 苏陵菡紧紧咬着嘴唇,才能忍着不喊出来。 「沈休……」不过是一大会儿的功夫,苏陵菡就流了一身的冷汗,她鬓角垂着的发黏在脸上,让她本就异常白皙的脸庞显得异常惨白。 「不怕啊不怕!不会有事的!」沈休紧紧握着苏陵菡的手,恨不得代替她去疼。 他无比后悔跑去喝酒,如果他不去喝酒就不会出了后面的事情。看来殷夺戒酒是十分明智的选择,沈休暗暗决定自己以后也再也不喝酒了! 大夫急忙赶过来,细细给苏陵菡诊治,最后倒是将孩子保了下来。不过大夫却说苏陵菡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这次的事儿,以后定要万分注意,一丁点闪失都容易滑胎。又是开了好多进补的方子。 等到戚珏真正迎娶银仪的那一日,沈却一直待在沉萧府,像往常一样和各个铺子的掌柜们对账目,胃口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晌午的时候还小睡了一会儿。样子瞧着像极了毫不在意? 是真的毫不在意吗? 苦恼的囡雪一直紧张兮兮盯着沈却,怕她心里不痛快,可是囡雪看来看去,都觉得沈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如今绿蚁也嫁出去了,沈却身边只有一个囡雪了。囡雪如今是分外上心,以前红泥和绿蚁都比她大,做事也比她周全,她总是最粗心的那一个,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了,囡雪生怕自己再如以前那样粗心大意。 「我什么时候可以死啊?」穿着大红嫁衣的银仪凑到戚珏面前,皱着眉问。 戚珏抬头看她一眼,道:「随你,你现在想一头撞死我也不拦你。」 银仪有些不大高兴地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嘟囔着:「你这人嘴巴说话可真不受听!」 「那要看对谁。」戚珏淡淡道。 「切,」银仪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处处针对我嘛!」 银仪走过去,坐在戚珏身边的小凳上。她晃着戚珏的胳膊,道:「你还在为了我跟父王选了嫁你而生气啊?」 戚珏有些无奈地看着银仪,说:「你嫁给谁都不应该嫁给我。」 「那我能选谁嘛?你看看你那群兄弟!就没个好东西!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嫁你啊!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银仪絮絮叨叨地说,她抬眼瞅戚珏的眼神还略略带着点嫌弃。 戚珏甩开她的手,有些生气地说:「你就算是嫁给路边缺腿的乞丐都不能嫁给我!」 「又不是真嫁你!等父王一走我就‘病故’了!到时候隐姓埋名策马天下!再找一个盖世英雄,一起劫富济贫,鲜衣怒马,笑傲江湖!」银仪抬着头,挺着胸,一脸向往。 戚珏有些无奈地看着一脸天真的银仪,给她泼凉水:「所以你的如意郎君不是江洋大盗就是草寇土匪吧?你可得小心,哪天被人家一刀给剁了,包成人肉陷的包子放在黑店里卖。」 「不和你说话了!」银仪瞪戚珏一眼,气冲冲地转身往外走。 太子府继承了沉萧府一贯的风格,下人少的出奇。 银仪气冲冲地往外走,经过长廊的时候与沈却碰个正脸。看着被鱼童领进来的沈却,银仪愣了一下,今儿个怎么说都是她和戚珏的「洞房花烛夜」,沈却这个时候过来?戚珏究竟告诉了她多少? 银仪打量着沈却,沈却也停下脚步打量着她。 银仪惊讶的发现沈却看着她的目光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像打量个陌生人。银仪有点不高兴,她说:「你似乎不应该这个时候来吧?」 沈却还没有说话,鱼童先开口:「银仪公主,请您让一下。」 银仪大怒,道:「我就不!」 无论如何,她现在才是太子府的女主人好不好?戚珏手下的都是些什么人!原本没想难为这个小姑娘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想气她一下。 「得罪了。」鱼童微微弯腰,忽然出手,只是轻轻一推,银仪脚步一错,就被推到回廊外的花丛间。 银仪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孩童,怒道:「你给本公主等着!」 鱼童再道一声「得罪」,已经伸出手臂护着沈却往前走。 沈却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银仪的脸。沈却的目光凝在银仪的脸上,她一点点蹙起眉来。 「看什么看啊!」银仪冲着沈却扮了个鬼脸,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嫁衣,举止却是活泼灵动,有一种很特殊的漂亮。 沈却愣了一下,望着银仪远离的背影,嘴角忽然攀上笑意。 「走吧。」她跟鱼童说,然后脚步更加轻快地朝着戚珏房里走去。 沈却走到门口的时候,戚珏正倚在藤椅里小憩。浸了药的白布叠了几层覆在他的眼睛上。太子府的布置家具都是全新的,戚珏也只是从沉萧府带着这把藤椅过来。 「先生。」沈却跨进来。 鱼童在门外停住脚步,替两个人将门带上。 戚珏将覆在眼睛上的白布拿下来,眨了眨眼睛,才看向沈却。 「先生,你的眼睛又疼了吗?」沈却走过去,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将戚珏眼角的药渍擦净。 戚珏将沈却拉到腿上抱着,说:「无妨。」 他估计了下银仪离开的时间,问道:「刚刚有碰见银仪吗?」 「嗯,」沈却偏着头看着戚珏的神情,「先生,那位银仪公主的眼睛可真好看。」 第22章 「有吗?」戚珏蹙眉想了一会儿,并没觉得银仪的眼睛有多好看,他侧过眼望着沈却总是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笑着说:「还是阿却的眼睛好看。」 戚珏伸出手抚上沈却的眼角。 沈却抿唇莞尔,道:「她的眸子特别黑,瞧着亮亮的,看不见底儿似的。和先生的眼睛一样好看。」 戚珏的指尖一顿。 「还有,」沈却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她的下巴也很尖很尖。」 沈却伸出手捏了捏戚珏刀削一般颇有棱角的尖下巴,说:「轮廓也很像先生的下巴。」 戚珏皱着眉,用下巴尖戳了一下沈却的掌心,有些疑惑地说:「真的很像?」 沈却揉了揉自己的掌心,说道:「先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当今圣上,据说你的模样和你的母亲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么银仪……」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就因为她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戚珏打断沈却的话,皱着眉询问。 沈却想了想,说:「因为她是唯一一个除了我以外可以接近先生的女人。以前哥哥也很讨厌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但是他会抱着我,甚至是连他讨厌的沈宁,他都可以很自然抱着。所以,银仪她是你的妹妹对不对?同母异父?」 戚珏沉默下来,他想不到最后沈却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猜出来的。 他无奈地说:「没错,她是我妹妹。她在乌和的时候是逃婚来了大戚。后来她父王命令她要么回去嫁给那个驸马,要么就当个和亲的公主,远远嫁到大戚来。所以她就来找了我,假意嫁给我,过一段日子借假死的名义逃出去,做她梦想之中的女侠。反正,我是她哥哥,她也不会担心这门婚事困住她。」 「就是这样了。」戚珏说道。 沈却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望着戚珏,说道:「这些是银仪公主的打算,并不是先生的打算吧?」 戚珏有些惊讶,他微微颔首,示意沈却说下去。 「这天下还没有谁能算计到先生头上来,银仪说是找你帮忙,可是……先生才不会这样任由她胡闹。先生你之所以答应她,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吧?阿却觉得先生在达到目的之前也是不会轻易让她假死吧?」沈却停顿了一下,「先生上次说的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并不是指你要搬到太子府的事情。先生……你是不是快要去乌和了?」 「还有……」沈却蹙眉想了一会儿,「你身为大戚太子又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去乌和呢?除非……」 沈却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到先生会用什么法子,大概会是假死,所以先生你才会把遍布整个大戚的生意全部提前交给我。」 「不不不……不会是假死,应该是在被废掉太子之位以后!这才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和离!因为你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带着我走,所以不能连累我,干脆提前撇清关系!先生……在好早之前你给我写休书的那一次,就意料到今日了吗?」 沈却转过头,询问似地望着戚珏。 戚珏无法形容心里的震惊。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些话是从沈却嘴里说出来的,他自诩心思缜密,那些计划就算是为他办事的鱼童、弦和刃等人都不清楚。而沈却仅仅是因为银仪的长相和他有几分相似就全部推论出来?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戚珏有些疑惑地问出来。 沈却伸出之间点了点戚珏因为惊讶微微开着的唇,她说:「当然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然还有谁会知道这些事情呢?先生你做事情向来习惯一个人筹谋,就连最信任的人最多让他知道要他做的那一部分事情而已。」 过了好久,戚珏才长长舒了口气,他说:「没想到我的阿却这么聪明。」 幸好,幸好猜出这一切的是阿却。倘若是别人知晓这些事情,戚珏恐怕就要全部打乱计划了。他的确生性多疑,甚至从来没有将重要事情只交给一个人去做的习惯。他习惯了留后路,也习惯了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沈却很认真地摇头,说:「不是的先生,阿却一点都不聪明。」 戚珏凝望怀里蹙着眉心,却一脸坚定的小姑娘。 「我只是太了解先生了。」 「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呀?」苏陵菡起身的时候发现沈休都已经穿戴好了,正坐在桌子边喝着茶水。以往总是苏陵菡先起来的。 沈休说:「沈却找我,我得去一趟沉萧府。」 「这样啊。」苏陵菡坐在梳张台前,将乌发拢在一侧,细细梳着。 沈休这几日有些苦恼,苏陵菡虽然原本就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时候就那么大点,可是好歹身上还是有肉的,摸上去软软的,嫩嫩的。可是最近摸上去却是一把骨头。 瞧着刚刚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偏着头梳头发的苏陵菡,沈休问:「苏陵菡,我不在家的时候是有人虐待你了吗?你怎么能瘦成这样?」 苏陵菡梳着头发的手一顿,说:「没有瘦太多吧……我挺好的……」 沈休紧紧皱着个眉,对于苏陵菡这话是一点都不信。 「姑爷!你可得救救我们姑娘!再这样下去,我们姑娘真没多少活头了!」刚刚走进屋子的可蔷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一咬牙就跪了下来。她把这话说出来,自己眼里已经含了眼圈。 「可蔷!」苏陵菡蹙眉瞪她,素来娇气柔弱的脸上难得带了点愠色。 「说!」沈休不理会苏陵菡,瞪着眼睛问可蔷。 可蔷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就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姑爷,您不在家的时候,夫人总是喊我们姑娘过去,说是要给她补身子,中药浓汤一碗一碗的往姑娘嘴里灌。这些不算,还说我们姑娘身子太小了不易生产,非要逼我们姑娘吃大鱼大肉进补,什么猪脚炖鸡烤鹅乳猪牛舌羊汤。我们姑娘素来都是吃素的,荤菜是碰不得的。尤其是牛羊肉,我们姑娘自小闻到那个味道就会犯恶心,明明都跟她说了吃不得,就差跪下来求她了。可是夫人还是不依不饶,说只有吃了这些才能把小少爷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我们姑娘只好忍着吃了,面上带一点不舒服的表情都要被责骂。每次回来了就把一天吃的东西全给吐了……」 第23章 跟可蔷一起进来的可薇急忙插嘴:「夫人还说了咱们姑娘这胎难保,更应该好好进补。如论是这胎没保住还是生了个女儿,都要提前为下一胎生个儿子做准备的……」 「砰——」 可薇的话还没有说完,沈休直接掀了桌子。 「儿子儿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儿子!苏陵菡我告诉你!你就给我生个女儿气死她!」沈休爆粗,最后忍不住爆了粗。 可蔷和可薇着实被这个样子的沈休吓着了,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 苏陵菡也是惊了一下,好在她现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惧怕沈休了,毕竟耳鬓厮磨间,也听了许多沈休难得的柔声情话。 「你们两个下去吧。」苏陵菡给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丫鬟如大赦一般急匆匆下去了。 苏陵菡走到沈休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糯糯地说:「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沈休抬眼看了苏陵菡一眼,闷声转过头,还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不过显然已经不是刚刚的暴怒了。 「不气了嘛……」苏陵菡又去拉了拉沈休的手,声音里带着点软腻的撒娇。 沈休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他准过头盯着苏陵菡平坦的小腹,一声不吭闷坐着。苏陵菡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有四个月了,可是瞧着还是那么平坦。 看见沈休盯着自己的小腹,苏陵菡就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柔柔地说:「总是这么凶巴巴的,会吓到他的。」 沈休一滞,就把苏陵菡抱在怀里,闷声说:「我不管,我要女儿!就要女儿!」 「好好好,女儿,一定是女儿。」苏陵菡的眸光一黯,「可是如果真的是女儿,别人也会给你生儿子的。」 苏陵菡虽然胆子小的过分,可是她毕竟是个通透的。她嫁进来没多久就发现沈家的后院实在有点复杂,而她的婆婆更是对子嗣之事格外上心。 「哼,就算是别人给我生也只能生女儿,气死她!」沈休立刻摇了摇头,「呸!什么别人!我只要你给我生!」 苏陵菡心里一暖,眼圈就有点红。 她伸出手去推沈休,说:「好了,好了,快些出门吧,时辰不早了呢。」 「啊,对!」沈休这才想起来他还得去找沈却。 沈却是绝不愿意再踏进沈家大门的,所以每次有事找沈休都是让下人就请他来沉萧府。 苏陵菡帮着沈休把衣裳整理了一下,然后她有些犹豫地说:「今日过去是有什么大事儿吗?」 苏陵菡倒是难得问一回沈休的事情。沈休看她一眼,道:「没啥,她自己学着酿葡萄酒,让我去尝尝。」 「这样啊……」苏陵菡低着头,不说话了。 沈休敲了敲她的头,问:「你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去?」 「可以吗?」苏陵菡抬头望着沈休,脸上有一点隐藏的期待。 「成啊!」沈休看着苏陵菡脸上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里想着她这是怕他出门以后何氏再来找她?看来等到今日从沉萧府回来以后得找何氏好好「谈一谈」。 苏陵菡又皱着眉吞吞吐吐地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母亲不许我乱走动的,怕动了胎气。」 沈休的眉毛立刻又竖了起来,怒道:「你是不是傻啊?你干嘛那么听她的话啊?她叫你去她那你就去,她叫你吃牛羊肉你也吃,她不让你出门你就乖乖在家躺着?甭听她的!以后她再找你的事儿,你就闭门不见!就说我不让你跟她说话!」 苏陵菡惊讶地看着沈休,实在难以消化沈休的这套话。她想象不到一个儿子会对自己的媳妇儿这么说自己的母亲。 出嫁第一要务就是孝敬公婆。 嫁给沈休以后,沈休颠覆了苏陵菡太多惯有的思想。 她觉得沈休说的不太对,简直就是不成规矩大逆不道,可是……她竟然隐隐觉得有些开心。 苏陵菡要跟沈休出府一起去沉萧府的事儿传到何氏耳朵里,何氏果然一口一个「不行」。依着苏陵菡的意思,出门前应该跟何氏说一声的,可是沈休没让,直接拉着她出门。 两个人刚刚走到大门口,还没来得及上马车,苏妈妈果然就追了过来。 沈休没理她,直接抱着苏陵菡上了马车。 「驾」的一声扬长而去,扑了苏妈妈一脸尘土。 路上,马车颠了一下,苏陵菡伸手扶了一下沈休的肩。沈休立刻探出头把车夫骂了一顿。苏陵菡的嘴角慢慢漾出点笑意。原本她是对这门婚事十分不满意的。沈休在鄂南的名声一向不是太好,他暴躁粗鲁没个世家公子的体面样儿。可是等真正嫁给了他,苏陵菡又无比庆幸。 苏陵菡觉得,这世上没谁比沈休更好,嫁给他足够是她这一生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她缓缓摸上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对未来竟是莫名憧憬起来。 苏陵菡忽然又想起了胡啸月,胡啸月最后的确留在了沈家。当初沈休差点将她拎出去,还是何氏将人留了下来,说是要顾虑沈家的名声,沈家实在是怕了她再整日在外面胡闹,直接分了个小院子给她,什么名分也没给她。沈休更是一眼都没瞧过她,全当她不存在。好在胡啸月也消停了下来,平时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待着,偶尔出来的时候就是去找沈宁玩。 每次沈宁都冷眼对她,胡啸月也不在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陵菡还是对这个胡啸月有些防备,她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如今的沈宁性子越来越孤僻,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嚣张跋扈的模样,只是那股子固执一点没改,经常是抱着一只猫独自消磨一整日的时间。 到了沉萧府,沈休小心翼翼地扶着苏陵菡下了马车。等两个人走进去的时候,沈休惊讶地发现戚珏也在。 第24章 「你怎么还敢来!你个忘恩负义的人渣!王八蛋!」沈休冲着戚珏怒气冲冲地喊。 「沈休……」苏陵菡拉了拉沈休的袖子。她原本还想着见了太子是不是要行礼,自家夫家先把人给骂上了。 戚珏笑着举起酒杯,道:「阿却这酒酿的味道不错,但是怎么听说你戒酒了?」 「我戒没戒酒关你这个小人什么事儿!」沈休怒气冲冲地走到长案前,端起桌上新酿的葡萄酒,一口气就全给喝了。 「哥!哪有这样喝酒的。你再这样我可不给你喝了!我酿这酒花了很多心思的!」沈却瞪了沈休一眼,小心翼翼地给身边的戚珏又斟了一盏。 她抬眼,正巧与戚珏的目光相遇,两个人相视而笑,又转瞬移开。那种刹那间无意间流转的情韵比杯中的葡萄酒还要香甜。 沈休愣了一下,他仔仔细细瞧着沈却的脸色,又去打量戚珏的神情。 怎么跟他想得不太一样啊? 沈休转过头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苏陵菡,在那一刻,苏陵菡竟然神奇地猜到了沈休心里的疑问。她浅浅笑着,点了点头。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坐。」沈却说完,目光在苏陵菡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她转头问一旁的戚珏:「先生,孕期是不是不能饮酒?」 戚珏就抬眼打量了一下苏陵菡。在他的记忆中,前世的时候苏陵菡的这个孩子并没有保住,而且导致她以后都不能生产。 苏陵菡有点窘迫,之前她也不知道沈却是拉沈休来喝自己新酿的葡萄酒的。倘若知道了,她一定不会过来的。一口酒不喝,实在是太失礼了。 沈休却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他急忙对戚珏说:「我差点忘了你这太子当的不怎么称职,大夫倒是称职得很。快给我媳妇儿瞧瞧!快她被家里那谁谁谁虐待死了!」 苏陵菡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沈休,心里感慨他的口无遮拦。不过沈却和戚珏倒是早就见怪不怪的样子了。 沈休拉了苏陵菡就在戚珏对面坐下,还要拉着她的手腕递给戚珏诊脉。 「脉就不用诊了,」戚珏想了想,「让你母亲离她远点才能保住这一胎。」 此言一出,其他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苏陵菡失了血色的脸上努力扯出一点笑容来,她忙着打圆场:「怎么会呢,母亲对我好着呢。」 沈休不大高兴地说:「能不能不说场面话?」 苏陵菡一顿,低着头不说话了。 「先生?」沈却趁机拉了拉戚珏的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 戚珏无奈地说:「我都成你们沈家御用的保胎大夫了。也罢,你们且稍等片刻,我去开几道方子。」 戚珏说完,就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起身去了屋里写方子。 见戚珏走了,沈休忽然跳到沈却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喂,你怎么还跟那个混蛋在一块?还给他酿酒倒酒?怎么想的你!」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哥哥,今天找你来最主要的事儿可不是喝葡萄酒。我是想告诉哥哥,先生对我很好,我们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沈却顿了顿,说:「哥哥,你是知道的,这世上没有谁比先生对我更好的。」 沈休听着她前面的话还挺放心,可是听了她后面的话就不高兴了。他皱着眉说:「什么叫着世上没有谁比他对你更好?我对你不好吗?哼!」 「哥哥对我好着呢!可是不一样嘛!」沈却急忙说。 瞧着戚珏已经出来了,沈休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就跳回自己的座位了。 戚珏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沈休,道:「每日服用,坚持一个月。饮食上注意一些即可。」 「姑且信你!」沈休嘴里这么说,可是却将那方子十分郑重的叠好收进怀里。 苏陵菡不能喝酒,沈却就急忙让人准备了好些清淡的东西。民间有个说法叫做「酸儿辣女」,可是苏陵菡孕期却奇怪的对甜食十分感兴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何氏逼她吃了那么多油腻荤菜的缘故。 瞧着苏陵菡一口一口吃着甜点,沈却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戚珏瞪她一眼,道:「不怕牙疼了?」 沈却挺了挺胸脯,说道:「反正先生上次给我上了药以后,就没再疼过了!」 戚珏默然。 他沉吟了一会儿,对沈休说:「过几日你家里大概会给你捐个小官,我建议你不要去。」 不大不小的官,但是顶头上司并不是什么好人,导致后来沈休收到牵连。 「当官?我没这想法!」沈休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也知道如今娶了媳妇,又是马上就要当爹的人,的确是该开始养家了。可是他实在是对当官没什么兴趣。 「慕容将军如今手下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之前也有过从军的经历,倘若你愿意,倒是可以去他那个某个武官的差事。」戚珏道。 沈却的眸子瞬间亮起来。其实她是很愿意帮沈休的,只是是何氏提出来的话,她就是十分反感。如今戚珏为沈休想好了路子,倒是好事一桩。 对此,沈休倒是大大方方应了,并没推辞。 沈却笑着说:「哥哥,这次可得拿个将军当当,不能再去火头军了!」 「火头军?」苏陵菡有些惊讶。 「是呀。」沈却笑着点头,「嫂子你应该尝尝哥哥的手艺。」 沈休瞪了沈却一眼,转而侧首柔声对苏陵菡说:「等回去了,我给你做一顿尝尝。」 沈却假装不高兴地说:「哥哥,我以前想让你亲自下厨做东西给我都不肯,果然对嫂子不一样。」 沈休又瞪她,道:「别瞎搀和!」 第25章 沈休回去以后的确亲自下厨了。 苏陵菡大感新奇,要不是厨房里油烟味儿太浓了,她还真的想要进去瞧一瞧。 沈休忙了一阵从厨房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个食盒。他这顿倒不是做给苏陵菡的。 沈休咧着嘴轻轻抱了一下苏陵菡,说:「这是给母亲送去的,我一会儿回来咱们再开饭。」 苏陵菡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她莫名觉得沈休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有点古怪。 沈休亲自下厨做东西给何氏送去,何氏可真的是乐坏了。她心里大有守得云开见明月的滋味!她抬头挺胸,脸上堆满了喜气洋洋的笑容。 「儿子亲自下厨做的,味道可能没有专业厨子做的好,母亲可别嫌弃。」沈休走到何氏身边,将食盒放在何氏身前的桌子上,然而又亲自将食盒打开。 何氏满脸带着笑,说道:「怎么还能亲自下厨呢,这些都是女儿的事儿。哪里用得着你来做。不过……你这心意母亲领了,就算做的不好母亲也一定都给吃了!瞧瞧,这卖相多好呢!」 食盒打开,里面是一个个金黄色的丸子。瞧着倒是卖相不错,也有阵阵虾香飘出来。 「母亲尝尝。」沈休将东西递给何氏。 「嗳!」何氏高兴的夹起一个金黄色的丸子往嘴里送,她的脸上都是那种满足的笑意。 可是当她将丸子咬开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僵在那里。下一刻,她捂着嘴竟是要吐出来。伺候的丫鬟立刻拿了痰盂过来,让何氏将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何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有些怒气地看着沈休:「沈休!你是故意的吗?」 何氏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些红点。 「这还没咽下去就这样了?」沈休笑了笑。 苏妈妈赶紧用筷子夹开一个丸子,之间里面是白嫩的豆腐。何氏从来不能碰豆腐、豆花这些东西,碰了一点脸上就会起红点子。这是整个沈家都知道的事情,沈家几乎从来都不会做豆腐。只是某个主子特别想吃的时候,支会一声厨房,厨房才会特意做出来。 「沈休!你!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母亲!你竟然故意害我!」何氏站起来,她伸出手指着沈休,气得胸口起伏。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会害他!她明明为了这个儿子做了那么多! 沈休冷冷地看着她,说:「原来你也有不能吃的东西。我告诉你,不要再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灌苏陵菡吃这个吃那个,也少一天到晚喊着要抱孙子!你再这样折腾她,就算生个儿子,我也让他姓苏!」 转眼就到了七夕。 沈却翻了个身,拉住想要下床的戚珏。 「先生,别走。」沈却蹙着眉,睫毛颤了颤,她眼睛还没有睁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醒了。 「嗯,不走。」戚珏犹豫了一瞬,就重新掀起锦被一角,进到里面拥着她。 沈却的眼睛还是合着,可是听见戚珏这话,嘴边就漾起了笑容。没过多久,她便呼吸绵长,应该是又睡过去了。 戚珏垂眸望着她,小姑娘最近越发贪睡了。 最近这段时日,戚珏每夜过来陪她,早上又要赶回太子府。有的时候,他有事耽搁了,半夜才能赶过来,沈却就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等着他,无论有多晚就会等着他。有一次戚珏实在来得晚了,沈却衣服还没有解下,鞋子也没有脱,倚靠在床边浅眠,戚珏走近抱着她的时候,她睁开眼睛糯糯地说:「先生,你终于来啦?」 然后她趴在戚珏的肩上,沉沉睡去。 有时候,在很多个早上,戚珏望着怀里紧紧搂着他胳膊的小姑娘,也舍不得走。 比如说现在。 沈却应当是很困的样子,可是她睡得一点都不熟,没过一会儿就要迷迷糊糊睁开蒙了一层水雾似的眼睛,确定一下戚珏是不是还在她身边。瞧见戚珏还在,就安心地合上眼睛继续睡下去。 算了,今天不走了。 戚珏将沈却小小的身子拥在怀里,吻了吻她微合的眸子,安下心来睡去。 沈却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时辰不早了,可是身边熟悉的气息让她知道戚珏还在这里,便赖着不肯起。直到天光大亮,甚至已经过了平时用早膳的时辰,沈却才彻底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入眼就是戚珏拥着她的睡颜。 沈却探一眼窗外明亮的日光,有一丝疑惑。 她眨了眨眼,静静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戚珏的睡颜。 她的先生可真好看。 看着看着,沈却的嘴角就忍不住攀上笑意。她怕惊醒了戚珏,慢慢移动身子凑过去,在戚珏的嘴角轻轻亲了一下。 戚珏还是睡着,没有醒过来。 沈却皱了下眉,她又凑过去,就舌尖去舔戚珏的唇,偶尔也忍不住钻进去,在戚珏合着的牙齿上舔一舔。 沈却正觉好玩,无意间抬眼,就看见戚珏黑如璞玉的眸子静静望着她。顿时,沈却的脸上就红了。这种被人捉个正着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她吐了吐舌头,往后退了退。 「好玩吗?」戚珏笑着凑过来,吻上沈却的唇。 沈却急忙推开戚珏,慌说:「先生,已经很晚了,你不回去了吗?」 「不了,今天陪你。」 沈却虽然疑惑,心里却是很开心的。 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里,戚珏穿着宽松的白袍子于长案后倚墙而坐,长腿半支,随意翻看手中的书卷。风吹过,吹起他身后层层叠叠的幔帐。 沈却抿了抿唇,想起之前躲在幔帐之后百无聊赖的日子。 「先生,你念书给我听吧。」沈却走过去,伏在戚珏的膝上。 「为何?」戚珏从书卷中抬眼,望她一眼。 第26章 「因为先生的声音好听。」沈却伸出手攀上戚珏的肩,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戚珏的怀里。 戚珏修长的手指穿进她的发间,带起一绺儿乌发,放在唇畔轻吻。 「好。」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戚珏缓缓念道。 沈却捂住自己的耳朵,说:「换一本,换一本!」 戚珏停下来,将手里的书放下,又取了一本,缓声轻念:「汉书引本草方术而艺文志阙载,贾公彦引中经簿,有子仪本草经一卷,不言出于神农。至隋经籍志,始载神农本草经三卷,与今分上中下三品者相合……」 沈却伸手推开,又说:「换换换,再换一本!」 戚珏将手里的书卷放下,也不再拿其他。他想了想,轻声念:「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沈却笑起来,说:「先生,你这不是念书,你在背诗,还是情诗!」 戚珏笑着继续念:「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沈却笑着坐起身来,说道:「又不是只有先生才会背诗,我也会!」 「嗯。」戚珏含笑点头,等着她的诗。 沈却脱口而出:「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诗不好。」戚珏蹙眉,轻敲沈却的头。 沈却垂了眉眼,缓了半天,轻轻说:「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戚珏脸上的笑意也淡下去,他轻轻拥着沈却,缓声说:「我就在你身边,哪里这么多相思。」 沈却抱住戚珏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说:「只要我睁开眼睛看不见先生,就会有了相思苦。」 戚珏想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唯有更加用力拥着她。 戚珏微微垂眉,心道如果现在就是这般,那接下来的分离又该如何? 「阿却,你要记着你在想着我的时候,我也在想着你。」戚珏轻吻沈却的耳畔,将她拉开一些,「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却点头,说:「知道,七夕。」 傍晚的时候,戚珏亲自给沈却带上帷帽。 「先生,你真的要带我出去玩吗?就咱们两个?真的吗?你不去参加宫宴了吗?」沈却一遍又一遍地问。 戚珏拉着她往外走,微微无奈地说:「再啰嗦就给你丢在家里我自己出去。」 沈却瞪他一眼,说:「那不成,要是外面的小姑娘给你抛花可怎么好。」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正是暮色四合,热闹的集市上人影叠叠,年轻的姑娘们难得趁着七巧日出门。姑娘们发间都插着真的花朵,手里往往也捧着花束。瞧见顺眼的年轻公子哥儿就顺手扔一朵花过去,一些脸皮薄的就在路边一个挨一个的小摊贩间买个色彩艳丽的彩漆面具遮着脸戴上。 不过,大多都是图个热闹,真因为姑娘家扔扔花束就成了姻缘的,是很少数的。毕竟,一个姑娘家这一天不知道要抛出去多少花儿。 沈却点着脚,拉着戚珏往人群里钻,一边走一边说:「先生,先生!你快瞧,那边那个一身青衣的公子长得可真好看!还有还有那边那个穿戎装的!一定是个将军。」 戚珏抬眼无奈看了一眼,说:「先前那个青衣的是个宦官,后面那个穿戎装的是女扮男装。」 沈却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看走眼了?」沈却问道。 戚珏笑着说:「除了我,你其他的眼光的确都不怎么样。」 沈却瞪他一眼,好奇地看着街边的小摊位。 「这位姑娘,尝尝咱们铺子的巧果吧!吃了巧果,就是跟天上的织女乞了巧,立马就找到如意郎君了!」小贩正说得津津有味,抬头看见戚珏走到沈却身边,忙改口:「要是有了如意郎君,吃了咱们的巧果,立马喜结连理,日子甜甜蜜蜜的!」 沈却开心笑起来,说:「老板,你们这的甜巧果一样来一包!」 一旁的戚珏蹙了蹙眉,问:「都是甜的吗?」 小贩急忙说:「那当然了啊!吃甜的才能乞了巧,感情才能甜甜蜜蜜啊!」 眼看着戚珏的眉心头蹙起来,小贩又急忙加了一句:「不对不对,咱们这还有咸的果子!」 沈却瞪了戚珏一眼,说:「咸的又没好兆头!」 「这……」小贩挠了挠头,他眼珠子一转,笑着说:「谁说咸的没有好兆头,甜到极致才叫咸!没听过那句话吗?叫做甜到齁人!甜咸不分家!」 「这都行?」沈却有些无奈,「成吧,甜的咸的都要。」 沈却抱着一大包甜的咸的巧果,她自己吃了一块咸的,然后塞了戚珏一口甜的。 「呐,我吃不了甜的,先生替我吃!」沈却笑着说。 甜的腻人。 「成吧,我替你吃。」戚珏硬着头皮去吃甜的巧果。吃着吃着,倒不觉得那么腻人了。 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开始有零星花灯缓缓升空。 「先生,先生,我们也去放花灯!」沈却将怀里的巧果一股脑塞到戚珏的怀里,拉着他往河边走。 河边已经聚集了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形状各异,色彩鲜艳的花灯。 无数小花童穿插在人群间询问着要不要买花灯。沈却就顺手买了一个浅红色的元宝形花灯。 远处的摊位上摆着更多制作精妙的花灯。 第27章 「先生,你看那边!」沈却指着某一个摊位让他看。原来是沈休和苏陵菡正在那儿选着花灯,苏陵菡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如今五个月的身子,腹部已经挺了起来,沈休总是一手环在她后腰,护着她。 他们选了一个七层小楼形状的花灯。难得沈休还有这么有耐心的时候。 沈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有些粗糙的花灯,说:「先生,他们的更好看。」 戚珏笑着将怀里抱了一路的巧果分发给河边玩耍的孩童,然后拉着沈却的手走向最近的一家摊位。 「走,我给你做一个。」 戚珏借了店家的材料,随意坐在摊位旁边的矮凳上,垂眉认真做着花灯。沈却蹲在他身边,时不时给他递着工具。 沈却带着帷帽遮着脸,戚珏倒是没有。凭他的容貌,没多一会儿,身上就落下许多女儿家抛来的花朵。更有人瞧见他亲手制作花灯,都围过来看。 苏陵菡比沈休先一步瞧见戚珏和沈却,她在沈休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两个人就朝着戚珏和沈却走过来。 虽说沈却戴着帷帽,可是对于熟识的人来说,倒是可以轻易认出她来。 沈却也看见沈休和苏陵菡了,打过招呼之后,沈休也有些好奇地摆弄了一下那些做花灯的工具,可是他显然不是做这个的料,没两下就把戚珏刚刚削好的一根支骨弄断了。 戚珏无奈撇他一眼。 沈却倒是直接把沈休往一旁推了推,不让他再碰戚珏手里的东西了。 「哥哥,你说你核雕为什么做的这么好,其他小玩意儿就都不成呢?」沈却一边递东西给戚珏,一边诧异地回头问沈休。 沈休将苏陵菡扶着坐下,才不耐烦地说:「不是你小时候喜欢那玩意儿嘛!要不然我才懒得去学!」 沈却小时候喜欢过核雕?沈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竟是不记得了。 「阿!却!」 一听见这个奶声奶气,咬字格外清晰的声音,沈却就知道是攸攸这个小家伙。 沈却抬起头,攸攸就跑过来,几乎是撞进沈却的怀里。 幸好小家伙身上是软乎乎的。 攸攸如今走路越来越顺畅,小跑起来的时候奶娘有时候都追不上。她如今说起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了。 「阿却你来过七夕吗?你吃了巧果了吗?哦,你原来是要来放花灯呀!那你放了纸船了吗?许愿了吗?有没有吃葡萄?」攸攸捡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出来。 让人忍禁不禁。 不仅是沈却笑起来,连那些围观的人也被她逗乐了。 沈却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攸攸现在就知道乞巧了?」 攸攸脖子一样,笑着说:「攸攸要和阿却一样十一岁就嫁人!」 她这话一说,就连一旁垂木做着花灯的戚珏都忍不住抬起头笑着瞧她一眼。 「攸攸!」魏佳茗朝着攸攸招了招手,忍着笑责备地瞪了她一眼。魏佳茗也不懂她和殷争生的这个女儿性子怎么这么活泼。 与长女攸攸不同,魏佳茗和殷争的第二个孩子殷络青性子就文静的不像话。 「魏姐姐,络青今儿个没有抱出来吗?」沈却笑着问。 「没呢。她还小,何况又是个喜静的性子,就没抱出来。」魏佳茗看了攸攸一眼,「更何况,有这么一个丫头胡闹着都看不过来呢。」 「母亲说的不是实话!」攸攸挪着小短腿重新跑到沈却身边,抱着她的脖子小声说:「母亲怕我在家欺负了小络青才肯带我出来呢!」 虽然攸攸压低了声音,可是她这话还是被离得近的人听了去。魏佳茗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原来你还知道啊!」 殷争用手扶了扶魏佳茗的腰,贴在她耳边说:「其实攸攸这性子还是挺像你的。」 「我哪里有她这么调皮。」魏佳茗有些不赞同的蹙眉。 殷争笑着说:「我第一次在牧西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七岁,当时可是骑在一头小羊上满山乱跑……」 魏佳茗瞪他一眼,低声说:「陈年旧事了,有什么可说的!」 「我当这边发生什么大事了,这么多人围在一块,原来是你们啊。」沈琉挤进人群,说道。 「琉姐姐。」沈却笑着站起来,走近沈琉。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易才从后面挤进来,他步子小,神情紧张,只因为怀里抱着孩子。 看惯了慕容易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的形象,突一见他小心翼翼抱着孩子的模样,还真是让人有些不适应。 沈却笑着说:「你们家小遇见才三个月就抱出来了呀?」 「用不着那么娇气。」沈琉很随意地说着。 慕容易有些无奈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悉心查看他们的女儿有没有饿了,尿了。 「说起来,令嫒的名字倒是别致。谁起的呢?」沈休笑着问道。 慕容易有些无奈地用下巴指了指沈琉。 「天下人这么多,一不小心就遇见这么个傻子,就叫这么个名字喽。」沈琉从摊位上选了个青蛙形状的花灯,「反正也比他们慕容家给起的名字好。」 众人的目光就移到慕容易身上。 慕容易就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家母本来想给遇见起名叫‘勿吵’的……」 沈却「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二姐夫,是因为你和琉姐姐总是吵架的缘故吗?」 慕容易不说话了,他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女儿,这是默认了。 沈休挠了挠头,侧首看了看苏陵菡的肚子,说:「诶,那咱们女儿以后叫什么啊?」 苏陵菡有些害羞地说:「你怎么晓得就是女儿呢。」 第28章 「肯定是女儿啊!我喜欢女儿,给我生个跟你一样漂亮的女儿!」沈休看了一圈众人,「再说了,你没看见这一圈的人生出来的都是闺女吗?咱们不能搞特殊!」 苏陵菡无话可说,脸上已经带了点红。 大家都笑起来。 沈琉沉吟了一会儿,说:「并非都是女儿,沈绯家的就是儿子。」 提到沈绯,大家都沉默下来。自从当初那件事儿,刘家就跟沈家彻底断了联系。当初闺中性格最是孤僻的沈琉倒是和沈绯还有那么点走动。 「那个小男孩不太好……」沈琉忽然说。 「不太好?怎么了?」沈却有点惊讶。虽然她不喜欢沈绯,可是那个小男孩却是她亲眼见着出生的。若不是因为沈绯的缘故,她早就想去瞧一瞧那个孩子了。 当初那个孩子小小的一团,整个缩在一块的模样她一直都记着。 「当初沈绯是早产,那个孩子先天不足,天生就患有眼疾。」沈琉皱着眉说。 「眼疾?」戚珏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疾的难处。 沈琉点了点头,说:「当时出生的时候没觉察,可是过了两个月才发现那个小男孩天生就患有眼盲。这辈子估计都看不见。」 「倒是可惜了。」戚珏说道。 沈却听着也有点怅然,那个早产的孩子竟然这么不幸。她还记得那个小男孩当时啼哭的样子。她有些失落地问:「琉姐姐,你见过他吗?懂事吗?叫什么名字?」 「嗯,」沈琉点了点头,「见过两次,挺懂礼貌的,就是太安静了。取名为刘明恕。」 「明恕……」沈却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有些明白这个名字里蕴含的意思了。 「好了。」戚珏站起来,将手中做好的花灯递给沈却。 原来在大家闲话的时候,戚珏已经将花灯做好了。 沈却将花灯捧在手心,这才发现是一只喜鹊模样的花灯。比正常的喜鹊要大了一圈,每一处都做的很精致,甚至连羽毛都微惟妙惟肖。 「哈!我的花灯是天下最好看的!」她咧起嘴角,开心地笑起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之中有着无数彩色的花灯升起,带着多少诉不尽的情衷。 那些河边相互依偎的人影,重叠交错,偶有几个孩童绕膝缠身。 沈却、戚珏他们这些人也都朝着河边走去,在河边放飞了手中的花灯。花灯一点点升起来,很快与其他花灯一起融在夜色里。 沈却始终仰着头,看着空中最别致的那一个喜鹊形状的花灯。 她的嘴角始终盼着笑,带着说不明的憧憬。 「风大。」戚珏解下自己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身子包起来。 沈却扯了脸上的帷帽,踮起脚凑到戚珏耳边,轻声说:「先生,今天晚上我不想吃小红药了。」 戚珏一滞,凝望着沈却,问道:「你想好了?」 沈却重重点头,她悄悄瞟了一眼沈休、苏陵菡、魏佳茗、殷争、沈琉和慕容易,然后对戚珏说:「你瞧,他们都当父母了,先生你的年纪都是他们的长辈了,还没个孩子呢。」 戚珏:「……」 戚珏怔住,这话明显是在说他老。 沈却弯了弯眉眼,说道:「他们都生女儿,咱们生个儿子!」 「好,依你。」戚珏笑着将沈却拥在怀里。 河流上游的地方有着小摊贩摆着硬纸和笔墨。一个个年轻的公子和妙龄的姑娘,还有更多一对对小夫妻走过去,在硬纸上写下自己的心愿,然后亲手叠起纸船。 旁边还有几位慈眉善目的婆子教那些不会折纸船的人。 沈却走过去,在硬纸上写下多年前的心愿:「以后只有欢喜,再无别离。」 戚珏看她一眼,在宣纸上写下:「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两个人相视一笑,安静地将手中的硬纸折成纸船。他们走到河边,将手中的纸船轻轻放在水面上,两只纸船紧紧挨在一起,一起缓缓向着下游飘去。 「走吧,我们去乞巧树。」苏陵菡拉着沈休。 沈休皱了皱眉,说:「那又是什么地儿啊?过个节怎么这么麻烦啊?除夕都没这么麻烦的。」 苏陵菡立刻说:「那我们不去了,你累了是不是?我们回去吧。」 沈却拿着刚刚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塞给她的蔷薇花,用花枝拍了拍沈休的头,说道:「哥哥,有了媳妇儿还这么不耐烦,小心嫂子生气哦!」 「我没有生气……」苏陵菡急忙说。 她说的是实话,沈休能陪她这么久,已经让她十分意外了。 「走走走!去那个什么树!」沈休拉着苏陵菡往前走。 沈琉在后面无奈地说:「哥,你走错方向了!」 沈休脚步一顿,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其他人都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了。 「我这不是第一次去嘛!」沈休嘟囔了一声。 苏陵菡捏着帕子,抿唇轻轻笑了一下。 「好笑吗?」沈休侧首瞪她。 「不……不好笑。」苏陵菡急忙说。 沈休环视一眼,发现没人瞧着这边,天色也黑。他就忽然低头在苏陵菡的唇瓣上狠狠亲了一下。 「沈休!」苏陵菡脸上一片绯红,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这么流氓! 沈休乐得像个小孩,他拉着苏陵菡去追沈却他们。 到了乞巧树,这儿倒是比集市、河边要安静许多。白发苍苍的僧人坐在青石上,默默吟诵着僧文。 一棵古老的芙蓉树从青石夹缝中生长出来,越长越高大,盘枝错节。上面挂着无数的红绸,红绸一端系着木牌或者小铜铃。风起时,带起阵阵铃音。 第29章 沈却领了一个小木牌,拿着小刻刀,用力在上面刻一个「珏」字。她转头,有些埋怨地看了戚珏一眼,说:「先生,你这名字笔画忒多了些!」 「可以用毛笔写,你非要用刀子刻。」戚珏含笑摇头。 沈却一本正经地说:「用笔写下来的,下一场雨字迹就要没了。刻上的就永远都掉不了。」 沈却低着头继续用力刻着字,一笔一划,极尽虔诚。 「好啦!」沈却献宝似的将木牌递给戚珏,戚珏将木牌接过来,目光顺着木牌上的那个「珏」字,移到沈却发红的手指。 他将沈却的指尖放在手心揉了揉,才用刻刀在木牌上「珏」字的下面刻了个「却」字。 沈却欢喜地取了八角檀木盒里的小小铜铃,小心翼翼地系在红绸的另一端。她扯着红绸放在耳边晃了晃,铜铃的声音并没有银铃那般清脆,却有一种很特殊的低沉悦耳。 戚珏环着沈却,两个人走到乞巧树下,用力一抛,将象征着永世相守的许愿红绸抛到乞巧树顶端的枝桠间。 「二姐,我觉得我们抛的比你们的高!」沈休一脸喜色地看着沈琉。 沈琉瞪他一眼,说:「你当射鸟呢,还比个高低!」 「射鸟!射鸟!」攸攸拍起手来。 天空中果然有一只麻雀飞过,飞得并不高。 沈休左看看,东看看,就顺手拿起桌子上往木牌上刻字的小刻刀往天上一扔。那只麻雀竟真的被他这么一砸给砸下来了。 攸攸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麻雀。 沈休是真的不耐烦了,说:「灯啊船啊树啊,下一个地儿去哪儿啊?都走了这么久了,你们不饿啊?就没啥吃的?」 殷争笑着说:「别急,下一个地方就是乞巧宴。」 离河边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路边的小摊贩少了,酒楼多了起来。而所有客人一进了屋,店小二将人招待着入了座,根本不用客人点菜,直接就将乞巧宴端上来。 这儿的酒楼今儿个晚上只吃乞巧宴。 大部分都是平时的菜肴,只不过全部染上了鲜艳的颜色,更是一律双数,形状也都是寓意姻缘的物件。 不管味道多么一般,只要添上了好的寓意,就可说是美味。 沈却已经发现了,这乞巧宴寓意着甜甜蜜蜜,所以大部分的吃食以甜口为主。 她第一筷子夹的就是寓意百年好合的莲子糕。莲子糕被做成盛开的青莲,瞧着就是赏心悦目。夹到嘴边的时候,都让人不忍下口。 戚珏有些无奈,本来他就不喜欢甜口,刚刚还被沈却喂了不少甜腻的巧果。现在再看着满席的甜口乞巧宴,他的确是有点下不去口了。他倒了一杯甜酒,抿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乞巧宴的缘故,就连这陪着的酒也是甜酒,还比一般甜酒要甜上许多。他简直要怀疑店家是不是在酒里直接撒了半斤白糖。 「你还是少吃点甜的罢。」戚珏话音刚落,就看见沈却用帕子捂着嘴,将刚刚吃下的莲子糕全吐出来了。 「怎么了?不好吃?」戚珏侧首问道。 然而沈却已经站起来,捂着嘴往外疾走。 「阿却?」戚珏立刻跟了上去。 沈却走到外面,不仅将莲子糕吐了出来,就连先前吃的巧果也吐了。吐到后来,只剩一阵干呕。 她吸了吸鼻子,一手用帕子捂着嘴,一手去推戚珏,嘴里还念叨着:「你先回去嘛,我这个样子太丑了……」 戚珏反手抓住沈却的手,中指搭在沈却的脉上。 「我没事啦,你先回去!」沈却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点难看,还在继续推戚珏。 戚珏轻易一拉,就将沈却带到怀里,他默了默,道:「阿却,我们好像也要做父母了。」 沈却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先生,你的小红药失灵了。」 「嗯。」戚珏点头,抱住沈却。 又过了一会儿,沈却还是有点懵,她问:「先生,是儿子吗?」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并看不出来……」 沈却点了点头,说:「其实我喜欢女儿,女儿乖。可是若是个儿子一定和先生一样好看……」 「一个先生,两个先生,三个先生,四个先生,五个先生……」沈却趴在锦被上,她偏过脸,望着高脚架上燃着的蜡烛。 烛光闪了一下,像对她调皮地眨了一下眼。 沈却觉得它在嘲笑她。 沈却转过身,用绣枕压在头。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带起一阵夜里微凉的风。 沈却嘴角一翘,等着戚珏一步步走过来。 戚珏将枕头拿走,弯腰轻轻吻了吻沈却半露出来的肩头。 沈却翻了个身,揽住戚珏的腰,半欢喜半埋怨地说:「先生,你来得好晚。」 戚珏将沈却抱起来,然后将被她压在身下凌乱的锦被扯开,这才抱着她钻入锦被中。 「今日宫里有事,为乌和王践行,就耽搁了一会儿。」戚珏说道。 沈却凑到戚珏的胸口嗅了嗅,说:「一身酒味。」 戚珏皱眉,片刻间就坐了起来。他问:「比较赶,就没来得及回太子府换身衣服,很难闻吗?我去洗一下。」 戚珏掀起锦被,就要下床。 「别走!」沈却抱住他的腰,「不难闻,别走了嘛。」 戚珏低头,望着环在自己腰间的一双小手。将这对小手握在掌心,戚珏转身凝视沈却,发现小姑娘的眼皮几乎全合上了,只留了一条缝。 沈却自从有了身孕以后就总是犯困。 戚珏想说:「以后困了就别等我。」 第30章 可是他想了想,知道就算他这么说了,沈却也还是会一直等他。如今沈却对他的依赖,已经就和小时候一样浓。 「今日有没有不舒服?吐了没有?除了犯困有没有别的不适应?」戚珏重新躺下,将沈却揽在怀里拥着。 沈却揉了揉眼睛,忍着困意,说:「没有不舒服,就是不喜欢甜食了。」 戚珏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道:「倒是好事一桩。」 戚珏低头看着怀里沈却困顿的样子,有些心疼地凑过去,在她唇上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先生?」沈却蹙眉,睁开眼睛就迎上戚珏唇畔的笑意。 沈却就怔怔地也跟着笑起来。 戚珏又低低说了好些话,沈却都没有听清,只觉得她的先生声音低沉动听。她盯着戚珏阖动的唇,凑过去,轻轻吻上去。 只想要这样吻着你。 「先生?」沈却伸手在旁边摸了摸,没有摸到人,睁开眼睛只瞧见身侧空空的枕头。 身边还有戚珏留下的余温。 沈却拉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翻身下了床,她一双赤着的小脚在床边踩了踩,并没有踩到鞋子。索性就光着脚,走到门口。她推开门,清晨的光散进来,暖融融的,带着点清晨特有的青草的香味儿。 远处,戚珏端着碗,从长廊那一头往这边走。 沈却怅然的嘴角立刻攀上笑意。 戚珏抬眼看见她,不由自主嘴畔轻笑。他目光下移,落在沈却光着的小脚丫上时,又忍不住轻轻蹙眉。 沈却吐了吐舌头,反身进了屋子。她找了找,才在床脚一边找到自己的鞋子,急忙踏着,脚跟还露在外面。 「又不穿鞋子。」戚珏走进来,将手中端着的汤碗放在一处的桌子上。 沈却讪讪地说:「我起来的时候没找到嘛……」 就算不用看,戚珏也可以想象到沈却一起床闭着眼睛,用一双小脚丫在床下胡乱划两下的模样。他轻斥:「找鞋子是用眼睛,不是用脚。」 沈却不服气地顶嘴:「反正穿鞋子的是脚丫,又不是眼睛!」 戚珏看她一眼,沉默地站在床边。 沈却也晓得自己有点强词夺理,讨好似地仰着脸朝戚珏笑一笑,问道:「先生,你给带吃的了吗?是什么好吃的?粥?还是药?」 「加了几味中药的清粥。」戚珏将碗端过来,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 「太热了……」沈却看着徐徐升腾的热气,就皱起了眉。 戚珏将碗递给她,说:「自己搅。」 「明明放在窗口凉得才快!」沈却端着碗,疾步走到窗口,将碗放下。她背对着戚珏悄悄闻了一下,觉得味道还不错才放下心来。 「走那么快做什么,」戚珏盯着沈却露在外头的圆润脚后跟,「鞋子哪里是你这么穿的,糟蹋鞋子。」 沈却转过身来,朝着自己的胸脯拍了怕,说道:「我现在可是大戚首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戚珏失笑,忍了半天,说:「在屋里等着。」 「晓得了!」沈却坐回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摆弄着戚珏遗留在床头的一块佩玉。 戚珏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他将水放在床下,然后弯腰将沈却的鞋子脱了。 他轻轻挠了一下沈却的脚心,蹙眉说:「脏兮兮的。」 「痒!」沈却想收回脚,脚踝却被戚珏握着。 下一刻温凉的水浸到脚背,沈却愣了一下,她坐起来,有些怔怔地看着戚珏弯着腰给她洗脚。 「先、先生……我、我自己来吧……」沈却说着就伸出手。虽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却几乎都是被戚珏脱光了扔到池子里帮她洗澡,可是这么一大早帮她洗脚的事儿,还是让沈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戚珏轻轻将她的手拍开,说:「别乱动,踢我一脸洗脚水。」 沈却果真就不敢动了,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去戚珏鼻尖溅到的那一滴洗脚水,然后笑着盯着戚珏的侧脸看。她的先生长得真好看!尤其是侧脸,可好看,可好看! 沈却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凑过去,在戚珏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戚珏侧过脸瞧她,轻轻勾了下嘴角。 沈却的脸上忽的红了,她微微别开眼,低声说:「先生,你别对我笑。」 「为何?」戚珏蹙眉。 沈却咬了一下唇,说:「瞧着有点醉晕晕的。」 戚珏垂目,只是那双黑如璞玉的眸子里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笑意。 戚珏将沈却的一双脚丫子洗干净,又用帕子仔细给她擦干净了,这才将她的一双脚放在床上。然后他将东西收拾了,又去重新洗过了手,这才走到窗边搅了一下清粥。 这清粥是他一早上亲自熬的。沈却的这一胎胎象平稳,按理说她也是马上十六的年纪,也是可以安全生产的年纪,可是戚珏还是不放心,始终觉得她年纪,想要给她好好补补身子。 又要将几味中药加进去,又要顾虑她如今刁钻的口味,戚珏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戚珏自己尝了一口。 「已经不热了,可以……」戚珏端着碗转过身,发现沈却居然斜躺在床榻上又睡着了。 她呼吸绵长,嘴角仍旧挂着笑。 襦裙最是容易遮住微微凸起的腹部,更何况沈却如今只有两个月的身子根本就一点都没显怀。她捏着裙子往后拉,让裙子贴在肚子上。她琢磨着如果穿着宽松一些的襦裙,就算是五个月的身子也是可以瞒住的。 毕竟,她怀了身孕的时候不对,这个孩子是不能见光的。 囡雪撩起珠帘进来,说:「马车都准备好了。」 第31章 她盯着沈却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吧。」 「没事的,先生都说了我这一胎胎象很稳的。」 囡雪拗不过,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伺候着。 若说起来,倘若鱼童不是得了那怪病,一定也是个十项全能的好青年,他做什么事儿都让人放心。就连赶个马车都比其他车夫平稳。 可是外貌这个东西虽说不是第一重要的,可一定是第一眼重要的。恐怕没哪个姑娘愿意嫁一个永远十二岁孩童模样的丈夫。 沈却在心里替他惋惜一阵。 只知道鱼童是被奸人所害,好像至今大仇未报,至于其他的,沈却就不知道了。沈却摇摇头,心里想着要寻个机会悄悄问一问先生。 马车在刘家大门外停下,囡雪先跳下了马车,才小心翼翼扶着沈却下来。 沈绯领着两个丫鬟站在院口迎着她。 沈绯轻轻笑了笑,脸上的戾气减了不少,瞧上去似个普通的妇人。 大概是因为那个小男孩是沈却亲眼见着出生的缘故,这一年多,沈却心里时常想起那小小的一团,发紫的,皱巴巴的,但是小拳头紧紧攥着,指尖还划了沈却手背一下。 尤其是沈却怀了身孕以后,她就更频繁的想起那个孩子了。 对于沈却的造访,沈绯是有些意外的。可是她和孩子的命当初都是沈却和戚珏救下的,她倒也不再像闺中那般针对她。 「没想到你还记挂着那个孩子。」沈绯和沈却一起往内院走的时候,沈绯说。 沈却抿了抿唇,说道:「上回偶然听说他身子不太好,就一直想来看一看。」 沈绯眸光一黯,说:「一岁多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眼睛也看不到。」 「不要太担心了……」沈却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所有宽慰的话都有些多余。 沈却来之前就说是为了看望刘明恕的,所以沈绯将她请到屋子里以后,就让奶娘去抱孩子过来了。 小孩子抱着奶娘的脖子,畏手畏脚不敢下来。 「明恕,来,到母亲这里来。」沈绯柔声说着,可是刘明恕还是趴在奶娘的身上没有动。 沈绯只好亲自走过去,将他从奶娘怀里抱过来。 刘明恕已经过了周岁,可是至今没有说过话,也不会走路,连站立都困难。 沈绯将他放在床上,刚刚一松手,他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前跌倒。 沈却心疼得不得了,就势伸手扶了一下,刘明恕趴在沈却的小臂上,可是不是奶娘的味道,也不是母亲的味道。他伸出一双小手推了推,自己则跌坐在身后的锦被上。 沈绯解了挂在幔帐上的一块玉塞在刘明恕的手里,小家伙就坐在那儿不声不响玩着手里的玉佩。小家伙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可是一点光都没有。 他静静坐在那里独自玩着,完全与周围的人隔离开一般。 「随便给他个什么东西,他都能自己玩一天。」沈绯有些无奈地说。 沈却「咦」了一声,她探过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刘明恕的袖子往上拉,在他的胳膊上,有着一块暗紫色的淤痕。 沈绯脸色瞬间变了,她急忙把刘明恕抱过来,将他外面的小衣脱了,只见在小孩子手臂上和背部都有几道淤痕,像是被掐过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沈绯怒气冲冲地质问奶娘。 奶娘吓得直接跪下来,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 沈绯的眼中有着仇恨的情绪在流淌,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坚定的明朗。 沈却知道沈绯这是心里有数了,她晓得沈绯恐怕还要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就先行告辞了,临走前,将之前在寺庙里求的平安符和一个小巧精致的平安锁一起挂在刘明恕的脖子上。 只希望这个小家伙以后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 出了刘家,沈却的心里一直不大好受,就像胸口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刘明恕那双呆滞且空洞的眼睛就在眼前,怎么都挥不去。 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囡雪推开车门,瞧见前面黑压压一大片。 「二殿下有令,请沈三姑娘去一趟。」为首的一人说。 鱼童冷着脸,紧紧抿着唇,想着对策。他并非不能在这些人眼皮底下带走沈却。可是如今沈却怀着身子,他不想马车颠簸,或者是带着她跑。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锦衣卫的打扮,还是在喧闹的大街上。 也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鱼童想到的,沈却自然也想到了。 「既然如此,鱼童你就赶车去一趟吧。」沈却道。 前方为首的一人说:「二殿下有令,只请沈三姑娘单独去。」 说着,他身后的人就让开路,出现一辆软轿。 沈却暗一琢磨,戚玡既然动用的是锦衣卫,又这么明目张胆的「请」她过去,恐怕是筹谋着什么,不会暗中下手。她看一眼身旁的囡雪,心想戚玡也许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就说不准了。 「囡雪,扶我下去。」沈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安慰似地握住囡雪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 那些人倒是没有难为沈却,将她带到一座僻静的宅院中,沈却一进了屋子,身后的门就落了锁。 「你也被请来了啊?」银仪趴在桌边,朝着沈却招了招手。 沈却没想到银仪也在这里,她微微惊讶,然后走到桌边坐下,说道:「这里的水你喝过了吗?」 银仪瞪她一眼,说:「喂喂,合着拿我当试验品呢。」 「我不叫‘喂喂’,你应该叫我嫂子。」沈却抬眼看她一眼。 第32章 银仪十分惊讶,她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都告、告诉你什……什么了!」 沈却望着茶壶里的水,一时纠结,她的确渴了。 「我刚刚喝了,都没毒。」银仪有些无聊地坐下来,「喂,你说他掳咱们来干嘛啊?有什么阴谋啊?还不按套路出牌,不找蒙面大盗,还找锦衣卫。」 沈却倒了一杯水,刚刚放在唇瓣,又将水杯放下了。 倘若她现在没有怀着身孕,倒是可以大大咧咧地喝了这一杯水。只是如今怀着身子,就忍不住要多心一些。 「嘿,咱们逃吧。甭管那个戚玡打的什么主意,等他发现咱们逃走的时候一定气死了!」银仪凑过来,用那双酷似戚珏的黑眸子盯着沈却。 将外面看守的两个人骗进来,银仪刚刚用凳子敲昏了一个人,就看见沈却抢了那个人腰间的佩剑,抵在另外一个人的脖子上。 剑尖轻刺,就在那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银仪愣住了,她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却,说:「没想到你瞧着娇滴滴的,居然还会用弓箭!哦……不不不,不是弓箭,是佩剑!」 沈却将守卫拉进来,又将门踢上,这才淡淡地说:「弓箭也会。」 「能百步穿杨吗?一箭双标呢?」银仪的黑亮眸子里有明亮的光闪烁。 沈却略略无奈地说:「咱们应该先研究一下逃跑吧?」 「哦哦哦……对!」银仪猛点了点头。 下人禀告戚珏银仪外出逛街市的时候被戚玡接走了,戚珏瞬间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紧接着,鱼童瞬息掠到他身边,告诉他沈却也被戚玡接走了。 「你说什么?」戚珏侧过脸,盯着鱼童。 鱼童低着头,不吭声。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戚珏让他护着沈却,可是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差错了。鱼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握上了拳。 戚珏理了理衣袖,他起身,缓步踏出太子府,入宫。 似担心戚珏找上门,戚玡一早就进了宫,整日都在栖凤宫陪着薛皇后。 「参见太子殿下。」 戚珏所过之处,无数宫人跪拜。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走到巡逻的侍卫身边,在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拔了他腰间的佩剑。 「太子殿下,宫中不得佩戴兵刃……」侍卫的话在身后响起,戚珏毫不理会,一脸平静地踏进栖凤宫。他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若不是他手持佩剑,没人会觉得异样。 栖凤宫里的宫女、太监看见戚珏手持佩剑闯了进来,皆惊惧地跪拜一地。 戚玡和戚玳都在栖凤宫里,还有位小公主。他们三个都围着薛皇后说话,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戚珏手持佩剑闯进来,他们四个都惊讶地望着他。 「交人。」戚珏语气平缓,甚至嘴角噙笑。 戚玡咬牙说:「六弟,你手持佩剑私闯栖凤宫是要杀人吗!」 戚珏睥了他一眼,缓缓道:「这些年与二哥走动稍少,几位侄子也甚少关心,六弟悔恨不已。特来邀约二哥,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二殿下!」一个宫人擦了擦额上的汗,连滚带爬的进来,凑到戚玡耳边说了几句话。 戚玡的脸色瞬间大变。 就在刚刚,他的几位妻妾以及四个儿子三个女儿被隐卫全部劫走,而后一把大火烧了他的府邸。 戚珏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剑尖上,他说:「刚刚六弟忽然未卜先知,知晓二哥府上会着火,特让人救出嫂侄。可是下一次的大火,六弟就未必有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说完,戚珏手腕倾翻,忽然掷剑。 薛皇后和小公主同时惊呼一声,薛皇后发间的凤冠已经落了地。 「阿却和太子妃闲逛时不慎迷路至今未归,听闻二哥寻人的本事十分卓绝。烦请天黑之前将人送到太子府。」戚珏缓步踏出栖凤宫,只留余音。 「他!他简直是……简直是!」戚玡站起来指着戚珏离开的方向,口不成语。 薛皇后脸色煞白,她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凤冠,发现上面的珠宝磕碎了两颗。她喘了两口气才平复下来,她望着戚玡,质问:「你抓了他的女人?」 戚玡低着头,说:「儿臣……儿臣只是……」 「胡闹!」薛皇后站起来,娇小的身躯别有一番怒气。 戚玡咬咬牙,说道:「儿臣就是不甘心!他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继承大统?哼,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个从外边抱回来的野种!究竟是不是父王的儿子都不好说!」 薛皇后瞪他一眼,怒道:「只要你父皇承认了他的身份,他就是皇室子弟!现在已经不是在王府的时候了,戚珏现在是太子!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要去动他,你父皇把太子之位扔给他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父皇是将他隔离在外的,他是想要你们兄弟几个安生一些不要为了皇位勾心斗角。明晃晃地告诉你们,那太子之位几乎等于空悬。只要你们好好表现,你父皇会看在眼里。立太子或是废太子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道理儿臣都懂!可是就是看不惯一干礼仪用度,那个野孩子都享用太子之礼,处处优于我们几个!」戚玡愤愤不平地说。 薛皇后的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她走到戚玡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说:「你父皇如今正当壮年,这皇位是要坐很久的。他如今刚刚登基,最不想要看到的就是有人打他皇位的主意,就算是他的儿子!所以,你只需好好尽孝心,千万切记不要表现出惦记皇位的意思来。」 戚玡也慢慢反应过来,他说:「是儿子莽撞了,这次的事情儿子一定会处理好。只是父皇那里……」 第33章 「你心里明白就好,你父皇那里自有我来顶着。」薛皇后说。 她脸上的厉色逐渐淡去,又重新露出浅浅的笑痕。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隐约可见她闺中时柔弱俏丽的轮廓。 戚玡和戚玳告退以后,薛皇后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朝着御书房而去。 曾经的镇广王,如今的戚王,正坐在案边批阅堆积的奏折。 「都是些什么屁大点的事情就一本一本奏上来!」他随手将手中的奏折掷于地上,脸上已经是十分不耐烦的神情。 一直垂首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轻手轻脚走过去,将摔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奏折放在桌子一脚,再无声退到一侧。 他每日要捡起太多被戚王扔到地上的奏折,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如今的戚王身为皇子的时候并不算特别受宠,他自小就跟着朝中大将军四处征战,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了统筹大军的大将军,带领大戚的将士不知道打了多少胜仗。其将才让朝中大将都为之钦佩。可是,他的才华大部分都体现在领兵大战上了。对于科举、农田、引渠、征税、官吏、礼仪、祭祀……这些朝中乱七八糟的事情并没什么兴趣。如今整日让他面对这些奏折,就剩了头疼。 他实在是受不了那些大臣整日为了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就呈上奏折。 薛皇后看一眼他的脸色,就知道今儿个批奏折又不痛快了。她便笑着走过去,说:「臣妾亲手熬了解暑的紫米莲子羹,陛下尝一尝。」 戚王本是没什么胃口,但是看了眼薛皇后满怀期待的眸光,就接过来吃了两口。 也只吃了两口,他就将碗放下了,他忽然说:「听说今天太子执剑硬闯栖凤宫。」 薛皇后浅笑着说:「陛下还不知道吗,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一向不和,这是又有了什么过节了。臣妾已经责备过二皇子,尊卑章程不能废。无论如何戚珏如今贵为太子,他都应该多谦让一些。这孩子心里也有了悔意,急匆匆出了宫,说是要备一份厚礼给太子殿下赔礼去呢。」 薛皇后缓声说着,她一边说一边瞧着戚王的脸色,见他脸上的愠色逐渐淡下去,她这才放了下了心。薛皇后凑过去,挽起他的胳膊,低声说:「可惜了臣妾的凤冠竟然不小心跌到地上,磕破了两颗宝石。」 戚王转过头,看着身侧娇小的薛皇后,笑道:「不过两颗宝石而已,一会儿给你送两箱过去。」 「诶!谢过陛下!」薛皇后弯膝,满脸的小喜悦。 戚王也跟着笑起来,看着女人的笑脸可比看着那些奏折有趣多了。 戚玡和戚玳刚刚出了宫,戚玡的手下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二殿下,出事了!」 戚玡皱眉,问道:「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他的脸上挂着不悦和不耐烦,今日戚珏闯入栖凤宫的嚣张样子一直在他眼前晃悠,虽然刚刚答应了薛皇后暂时安生一些,可是他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 他才是应该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凭什么那个野种敢这么耀武扬威? 哼!倘若他是太子,今日的光景自然就不同了! 「回禀二殿下!太子妃和沈家三姑娘逃了!」戚玡的那位手下跪在地上,说道。 「你说什么?」戚玡眼中有异色闪过,「怎么让她们逃的?是隐卫出手了?抓住人没有?」 那位手下低着头,说道:「回禀陛下,并非是隐卫出手,太子殿下的人一直没动作……」 「那是何人!」戚玡怒问。 「是……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赶紧说!」戚玡朝着他的胸口就踢了一脚。 那人重新跪好,深深低着头说:「是小的们看守不利,让她们两个给逃了。没有人来劫走她们,是她们两个人骗了守卫,又换了守卫身上的衣服从大门逃出去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带着点颤音。 「废物!你给我滚!」戚玡朝着他的胸口又连踢了两脚,那属下并不敢躲开,没一会儿工夫就感觉胸口一阵腥甜。 戚玳上前拉住戚玡,说道:「如此也好,咱们去与太子说了吧。」 「不。」戚玡眯着眼睛,「你说若是在天黑之前寻到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姑娘应该是不难吧?」 「不难是不难,只是……」戚玳打量着戚玡的神色,「如今嫂子和几位贤侄都在太子府中,我们还是应该早些接他们回府才是。」 「哼,」戚玡冷笑,「几个无知妇人与孩童罢了。他日登上皇位还怕没有女人睡,没有女人给我生儿子?」 戚玳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戚玡又朝着那名属下胸口踢了两脚,说道:「还在这儿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两个与太子妃和沈家那个姑娘身量差不多的人去!再调动人手去查查那两个女人跑哪儿去了!能追回来是最好!」 戚玡勾了勾嘴角,眸子里闪过阴森森的狠戾。 戚玳站在原地,看着戚玡大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脚底生凉。 「还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走了!」戚玡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戚玳说。 「好叻!」戚玳换上嘻嘻哈哈地笑脸,急忙跟了上去。 沈却和银仪从那处僻静之地的宅院里逃出来之后,急忙寻了个荒芜的院子,将身上的男儿装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原本的装扮。 两个人互相拉了拉衣襟,整理了下头发。 「我觉得咱们不应该就这么直接回去。」银仪眸光转动,脑子里不知道又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 沈却非常喜欢看着银仪的眼睛,银仪的眸子特别像戚珏,但是又多了几分灵动和女儿家的水润,沈却盯着她的眼睛就会想起戚珏对她巧笑的模样。沈却就跟着忍不住笑起来。 第34章 「你有什么主意了?」沈却问她。 银仪没有立刻答话,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忽然转过身,问道:「你猜戚珏这个时候知不知道咱们被戚玡劫走了?他又在哪儿?准备怎么救咱们?」 沈却垂眉想了一下,说:「先生当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现在嘛……他应该在太子府等着戚玡送咱们回去。」 「等?」银仪皱眉,「干等吗?不派人来救我们吗?」 沈却轻轻笑了一下,说:「你太不了解你哥哥了,他才不会贸然调动隐卫掘地三尺来找人。他只会捏了戚玡三寸,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亲自将咱们送回去。甚至……」 沈却沉吟了一会儿,说:「他甚至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除掉戚玡。」 银仪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地问:「除掉戚玡?戚玡怎么说也是当今皇后的长子,是圣上最宠的一个皇子了,真的那么好除掉他吗?」 沈却缓缓摇头,无奈道:「大概是不易,否则我也不会说是有可能了。」 银仪眸光一闪,她急忙拉住沈却,欣喜道:「咱们帮着戚珏把戚玡给除了吧!」 「你想做什么?」沈却抬眼,惊讶地望着银仪。 暮色四合,戚珏端坐在太子府正厅,他身前的梨木花桌上摆了一把古琴,清冷的琴音从他的指尖流出,听不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焦灼。 戚玡站在门口眯着眼睛听了好一会儿这琴声,确定了戚珏的心境的确是不慌不乱后,才踏进大厅。 「六弟好兴致啊。」戚玡眯着眼睛说道。 「其实我至今都弄不懂,当初你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更甚至这么多年一直穷追不舍。」戚珏将最后的尾音奏完,这才抬起眼,看了戚玡一眼。 戚玡有些怅然,道:「原来你不记得了?或者当年你是真的碰巧路过那里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戚珏蹙眉,仔仔细细回忆当年那一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路过王府偏厅的时候觉得异常安静,然后他抬起头朝着窗户望了一眼。 可那年他才五岁,就算踮起脚也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戚玡和戚玳就追了出来,再后来就是一群家丁将他摁在地上,他的这两位哥哥亲手将毒米分揉进了他的眼睛里…… 戚珏有些疑惑地问:「所以,当日你们以为我看见了什么?」 戚玡脸色微变,说道:「难道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盯着戚珏的脸色好一会儿,戚玡才认识到戚珏当年可能真的没看见。他勾了勾嘴角,略带嘲讽地笑了笑,说道:「那一年,乌和进贡了一批先人墨宝,先帝曾将其中一幅墨竹画赐予父皇,父皇视如珍宝挂于偏厅。我与戚玳十分好奇这一副据说价值连城的墨竹画,就偷偷跑去观看。拉扯间将它撕裂了。在我们正在商讨如何应对的时候,看见了窗外的你。」 戚珏默了默,问:「就为了一幅画?」 「没错。」戚玡走过去,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们本来已经商讨好了如何骗过父皇,可是突然看见了你,担心你将实情说出去。所以我们改了主意。」 戚玡侧首盯着戚珏的眼睛,「听说你母亲生前十分喜欢竹子。我们就故意跟父皇说你见了这幅画忽然发了疯一样将它撕碎,更是口出污言谩骂父皇。我们忍受不了你对父皇的谩骂才会对你出手。」 「担心父皇起疑,我们甚至找了声音和你很像的孩童假装你谩骂父皇。」戚玡阴森森地笑起来,「然而你对这些浑然不知,因为毒米分揉进你眼中以后,你几乎就一直昏迷,每次醒过来要不了多久就重新昏过去,你连个给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戚珏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困惑了他这么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 他身子后仰倚在藤椅上,脸上竟是一种释然的神色。 一直盯着戚珏神色的戚玡皱着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戚珏轻笑出声。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戚玡眼中闪过狐疑,他的身子开始紧绷,与戚珏的放松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 戚珏笑得越来越忘形,他侧首睥着戚玡,十分好笑地说:「原来是这样,谢谢二哥解了我多年的困惑。」 他目光逐渐转冷,说道:「这些年我一味退让只不过是因为疑惑一直未解,二哥该不会认为我真的杀不了你吧?」 戚玡眯起眼睛,说道:「你也应该知道我心狠手辣对于那些被你抓住的女人和孩子并不在意。可是你不一样,那两个女人几乎就是你的软肋。倘若我不放人你又当如何?」 戚珏轻笑,道:「并非你的女人和孩子在我手中。」 戚玡面露不解。 戚珏略略鄙夷地看着他,淡淡道:「你现在不正是在我手中吗?」 「你!」戚玡猛地起身。 他又深吸一口气,高声质问:「你不管那两个女人的死活了吗?」 戚珏笑道:「该是我问二哥,你不管你自己的死活了吗?」 「好!来人!把那两个女人带上来!」戚玡咬牙说道。他刚说完他的两名手下就压着两个女人走进大厅。那两个女人身上穿的的确是今日沈却和银仪出门时穿的衣服,身量也是二人一模一样,只是此时都用一个白色的面罩遮着脸。 戚珏只是一眼,就随手一掷,两支半截小指长短的短箭瞬间射出,准确无误地刺中那两个女人的眉心。鲜红的血沿着雪白的面罩流下来,划过森森的血迹。 戚玡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戚珏,却见戚珏的脸色异常冰冷。 「假的,」戚珏一步步靠近戚玡,「是不是你觉得我的耐心的真的可以一直包容着你?」 戚玡咽了口唾沫,简直不敢想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戚珏居然一眼就认出那两个女人是假的!如此,他接下来的计划几乎是全部打乱了。 第35章 「她们两个在哪里。」戚珏的声音越发冰冷,再无半点笑意。 戚玡竟是觉出一种刺骨的寒意,可是他哪里知道那两个女人在哪里!要不然告诉他那两个女人自己跑了?不不不……戚珏应该不会相信了,那岂不是更要弄巧成拙? 戚玡心思百转,他竟是不知道自己早已是满头冷汗。 弦快步疾走进大厅,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个女尸,急忙走到戚珏面前,说道:「阿却和太子妃找到了。」 戚珏看了戚玡一眼,道:「原来她们不在你手中,怪不得……」 戚珏懒得看戚玡,直接走回藤椅里坐下,问道:「哪里找到她们的?」 弦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戚玡,才说:「太子府于皇宫前敲响长冤鼓,正在告御状。」 「告御状?」戚珏略略惊讶。 弦禀道:「太子妃状告二殿下不知礼节非礼侮辱,更是派人将她掳去别院金屋藏娇。」 「什么?」戚玡几乎是跳起来,「胡说!」 戚珏蹙眉凝神想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他看着一脸震惊的戚玡,说道:「二哥,强占弟媳可非贤兄。」 「这是个阴谋!你们联起手来污蔑我!」戚玡的脸色异常难看。 戚珏的唇畔却是难掩笑意,看来他原本的计划也要打乱了。 如此,也好。 他缓缓起来,道:「如此,就押着强占弟媳的二殿下入宫吧。」 银仪跪在大殿正中央,哭得梨花带雨。 「父皇!您要为儿媳做主呀!」银仪抽了抽鼻子,眼泪又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沈却在一旁跪着,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安慰着她,手中却暗中使劲儿,在银仪的腿上掐了一下,让她哭得更凶一些。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污蔑我二!」薛皇后脸色惨白,指着银仪的指尖都在发抖。 强占弟媳向来都是最为令人不齿的恶形,更何况是皇家!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戚王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望着跪在下方的银仪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银仪并非一般的太子妃,她更是乌和王的女儿。更何况如今大戚与乌和盟约刚缔,乌和王又刚离大戚没多久。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传出苛待银仪公主的话来! 下方的大臣也垂首立了一片,没谁敢出了大点的动静来。 这事儿,不好办啊! 银仪伸出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用一种很浓的哭腔说:「回禀父皇,银仪刚刚来到大戚的时候,二殿下几次找上来门来邀约,又总是送我东西。可是男女有别,怎能私相授受?银仪每次都推脱了,可是二殿下还是不停的变着法子往银仪身边送东西。还竟是些胭脂水米分、玉石珠钗,总是惹人多思的物件!」 「后来,银仪嫁了太子殿下,心想这下可以清净了。可是二殿下还是不肯放手,总是私下派人传话给我。一会儿说会照顾我的生活,让我衣食无忧,安心做太子妃,一会儿又说我之所以能做太子妃而不是侧妃也是他的功劳……」 银仪说着口齿越来越清晰,哭腔都弱了。 一旁的沈却拍了拍她的后背,又悄悄掐了她一下。 银仪一下子反应过来,又「哇」的一声哭出来,听着就让人心疼。 「可是银仪心系太子殿下,更懂得出嫁从夫的道理,就警告二殿下再这样穷追不舍,儿媳就要告诉太子殿下,或者求父皇做主了!可是没有想到……呜呜呜……没有想到二殿下居然派人劫持银仪!还将我送到别院去,说……说什么金屋藏娇!」 大臣的议论声越来越多,嗡嗡嗡,像苍蝇一样。 「你说的可都属实?」戚王忍着怒火和头疼,勉强用一种正常的语气问道。 银仪伸出三根手指指着头顶,坚定地说:「银仪发誓句句属实,倘若有一句不是真的,就永世得不到太子殿下的爱!永远怀不上太子殿下的龙脉!」 沈却低下头抿着唇,心里想着银仪这个毒誓还真是…… 大臣的议论声就更多了,出嫁女儿最看重的不是丈夫就是儿子,银仪居然敢立下这样的誓言,那得是多大的冤屈啊! 薛皇后脸色惨白,她站起来指着银仪,颤声说:「可、可是……你……你可有证据?」 适时,宦官尖细的嗓音响起:「太子殿下……押着二殿下驾到……」 戚珏走进来,一眼就看见跪在中央的沈却,他几不可见的皱眉,大步跨过去,一手扶着银仪,一手扶着沈却,将两个人同时拉起来。 他看着银仪说:「太子妃这是怎么了?竟哭成这样,有什么冤屈与我说来,定为你做主。」 而他握住沈却的手却微微用力,深深握了沈却的指尖一下。 沈却垂着眉眼,乖顺安静,而她的指尖却轻轻挠了一下戚珏的掌心。 银仪分外委屈地扑进戚珏的怀里,她哭着说:「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啊,银仪整颗心都在您的身上,是二殿下始终纠缠不清。银仪宁肯坏了名声也不愿意再这样暗中忍受了,呜呜呜……」 「儿臣是冤枉的!」戚玡挣脱开弦的钳制,他上前两步跪倒在地。 「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儿臣并非沉迷女色之徒,又怎么可能不顾礼制,做出此等混账事情来!」 薛皇后也急忙说:「陛下,您绝不可听信太子妃一面之词啊。再言,她并非我大戚女儿,谁知道是不是存了什么歪心思想要挑拨皇儿们的兄弟情义!」 戚王沉声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所言非虚?」 「当然!」银仪上前一步,「之前未嫁太子之前二殿下偷偷赠予的珠钗首饰,银仪一直留在身边。二殿下还曾赠银仪一个青玉的镯子,说是当年太后娘娘亲自赐给他的。他……他口口声声说着是送给银仪的定情信物!可以派人现在回太子府去取!」 第36章 戚王沉声道:「准。」 没过多久,一个精致的银纹漆木盒子被呈了上来,里面装着的正是一个青玉雕凤的镯子。 玉镯被呈上去,戚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当然认识此物正是当年罗皇后除夕时赠予诸位皇子时,赠予戚玡的几份礼物其中的一份。 戚珏目光扫过玉镯,凉凉道:「雕凤?二皇兄是否又有弦外之音?」 「不!这个镯子怎么会在她的手里?这个镯子明明早就丢了!」戚玡心里一直在想着这就是一个阴谋! 薛皇后焦急地说:「既然你说这是你与太子大婚之前二殿下赠予你的东西,毕竟是大婚之前的事情了,而你嫁给了太子之后居然还一直留着此物,究竟又是何居心?」 「因为……因为它好看啊……」银仪有一点慌乱。 沈却微微垂首,用帕子掩着唇畔轻轻咳嗽了两声。 银仪一惊,急忙说:「我这里还有二殿下当初写给我的书信!」 书信这种东西有了笔迹可辨,可就比一般的信物更能说服人。 薛皇后的目光有些犹疑,她望着下方的银仪,目光又扫向一脸颓败之色的戚玡,心里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有没有干出这样的事情来?毕竟在六七年前,戚玡的确有过一次看中朝臣爱妻的事情…… 就连薛皇后都有些怀疑戚玡了,更何况别人? 戚王冷声说:「书信在何处,快去取来。」 「书信在这里!」银仪取出袖中的帕子,用力一撕,将帕子撕开,抽出里面的两张薄纸。 小太监接过书信呈上去,那上面的淫巧诗句分明就是戚玡的笔迹。 大臣中有戚玡自小的恩师太傅,他接过书信查看,连连摇头,满面悲怆:「是老朽教导无方啊!」 看着那些大臣指指点点的目光,戚玡整个人失去了思考能力,他跪地爬行到戚王身旁,抱住他的脚,发颤地说:「皇儿真的没有做过霸占弟媳的事情,绝对没有啊!」 薛皇后也跪地求情,说:「陛下!这件事情一定是误会,就算皇儿曾经心系太子妃,那也毕竟都是银仪和太子成婚之前的事情了。臣妾相信皇儿也是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件事情臣妾是知道的,是……是皇儿觉得这些年和太子之间的兄弟情谊太过浅薄,所以想要宴请太子和太子妃过府作客,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将沈家三姑娘也请过去!皇儿做这些只是为了缓和和太子的关系啊!」 薛皇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向一直静静立在一侧的沈却,惊讶地看见肆意的泪水划过沈却如瓷似雪的脸颊,她竟然不知道在那儿默默哭了多久。 不知道为什么薛皇后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众人随着薛皇后的目光一起望向始终沉默的沈却,好像这才发现她在这儿一般。大家无一例外地发现沈却静静站在那儿竟是不知道哭了多久,水汽在她眸子上氤氲辗转,凝聚成泪,从眼眶缓缓滚落,一颗接着一颗。 瞧着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民女也有冤情要禀。」沈却缓缓跪下,她努力睁大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会不让眼泪滚落下来。 可越是忍泪的模样越是让人觉得怜惜。 「哦?你有何冤屈?莫不是二殿下对太子的两任妻子都心怀不轨?」戚王的目光扫过沈却,又看向戚珏。 沈却忍了泪,说道:「当初太子妃要嫁给太子殿下之时,二殿下为了讨好太子妃,又为了显示自己的一手遮天的本事,许诺太子妃只要她肯暗中见面,就让她坐上太子妃之位,绝不做侧妃。于是,二殿下用沈家老小相挟,要挟民女主动退居侧妃之位。民女心灰意冷,所以才会主动求太子殿下赐下休书。从此青灯古佛,为沈家祈福,为太子殿下祈福,为大戚祈福……」 「你胡说!明明是本宫……」薛皇后猛地站起来,话一脱口就觉得有些失言,她还来不及挽救,沈却已经将话接了过去。 「皇后娘娘……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民女没有想过供出您来呀……」沈却缩着肩,惊惧地向后退缩着,眼中又有新泪凝聚。 「你……」薛皇后指着沈却,怒火中烧。她何曾吃过这种哑巴亏? 那些落在沈却身上的怜惜目光,让戚珏嘴角的笑意逐渐发冷。 他蹲下来,一手扶住沈却,一手轻拍她的脊背,似无疑挡着那些大臣扫过来的目光。 「好了,不哭了,不怕,不怕了……有人胁迫你,怎地不告诉我?」戚珏皱眉,焦灼而悔恨。像极了一个悔不当初的丈夫。 银仪被沈却的哭技惊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自己哭的已经很催人泪下了,可是瞧着沈却真正梨花带雨的哭诉才晓得自己的基本功还很薄弱。 她很快反应过来,急忙跪地说道:「父皇!前几日二殿下以言语相侮,还要挟银仪倘若不如期赴约,就……就杀了太子殿下,取而代之!」 沈却接着说:「太子妃品性刚烈绝不依从,没想到激怒了二殿下,二殿下竟是使出捋人这种手段。二殿下又担心此事被供出来,还派人强行将民女抓去,再次以沈家老小性命警告相挟。」 满朝哗然。 两个娇弱的姑娘家,低低柔柔的声音哭诉着二殿下的罪行,句句诛人。 薛皇后浑身僵硬,她滑到在地颤声求情:「陛下,这一些都不是真的,是有人陷害皇儿!」 「陷害?」戚珏站起来,冷漠地说,「太后凤镯是假?那一封封污言秽语的亲笔书信是假?逼沈却主动倒出正妃位子是假?劫持太子妃是假?还是说……」 戚珏微顿,冷冷地说:「想要取而代之是假?」 戚珏转过身,嘲讽地看着满身冷汗的戚玡,问道:「二皇兄,你究竟是的看中了我的女人,还是……看中了我的位子?」 第37章 「来人!」戚王爆喝一声,「将戚玡打入天牢!」 他严厉而森寒的目光紧紧盯着的却是戚珏。 戚珏转首,平静地与他对视。戚珏甚至勾了勾唇角,道:「多谢父皇明察秋毫。」 「陛下……」薛皇后恸哭,几欲昏厥。 戚王略微不耐,喊到:「来人!将皇后带回去休息!」 戚珏扶着沈却和银仪起身,带着她们两个脸上仍旧挂着泪痕的美人缓步踏出宫殿。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宫门外的马车早就候在了那儿。 一上了马车,银仪擦掉脸上挂着的泪水,竟是低低笑出声来。哪里还有刚刚那种既委屈又决绝的神色。 「怎么样,我们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吧?」银仪挺了挺胸脯,一脸邀功。 戚珏皱眉,轻斥道:「女儿家的,也不知道在意自己的名声。」 银仪不赞同地撇了撇嘴,说道:「我是早晚要‘死’的人,然后做一个闯荡江湖的女侠!名声?那是什么鬼东西?」 戚珏有些无奈的瞪她一眼,他转首更加无奈地看着沈却,说道:「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也不知道别人会心疼。」 银仪也凑过去,新奇地说:「喂,你演技怎么能这么好啊?要不是你掐了我两把我都哭不出来的,你是怎么做到一直哭的?嗳,你现在眼眶里还含着泪呢!」 沈却莞尔,说:「自从被先生从沈家接出来以后已经许久不演戏了,还真是有点不适应了。」 银仪又往前凑了凑,她伸出手,想要去抹沈却眼角的泪珠,可是她的手却被戚珏推开。 戚珏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给沈却擦着残留的泪痕,问道:「你演得很好,只是我更加关心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沈却毕竟还在孕期,今日如此折腾,又是被戚玡「请」走,又是私自逃出,最后又在大殿之中哭成这样。戚珏实在是又担忧,又心疼。 「没有哪儿不舒服呢。」沈却摇了摇头,「唔……就是有点口渴了……」 「口渴?」戚珏拿起马车一旁的水壶轻晃,里面已经没了水。他微微蹙眉,然后俯身下来,吻上沈却溅了泪水的唇瓣。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湿润的舌尖一点一点舔过沈却微干的唇舌。 「喂!我还在这里呢!」银仪顿时闹了大红脸,急忙别开了脸,再也不敢回头去看。 这……这也太不把她当外人了! 沈却僵住了,她急忙推开戚珏,脸上已经红了一片。她可没有戚珏那么淡定,马车上毕竟有个银仪,戚珏如此简直让她浑身不自在,直到后来的路程她都低着头没敢看银仪的眼睛。 马车一路往沉萧府而去,沉萧府院门敞开,马车没有在院口停住,而是直接进了府中。 马车在府里停了下来,戚珏下了马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沈却抱了下来。 刃从远处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身量与戚珏十分相似,就连长相轮廓也有三分相似。 「他叫影,会跟你一起回太子府,不要让人以为我没有和你一起回去。」戚珏对银仪说。 银仪有些好玩地盯着那个酷似戚珏的人。 影微微颔首,跳上马车,他动作间,都有些戚珏的影子。马车一旁的小窗开着,风吹过的时候掀起帘子,隐约可见影的侧身,倘若不是离得特别近,定分不出这个影是假冒的戚珏。 戚珏直接将沈却抱回来了内室,他小心翼翼地将沈却放在床榻上,将她的鞋子脱了。才去给她端来水,看着沈却大口大口的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光了。 「还要不要?」戚珏揉了揉沈却的头。 「嗯。」沈却点了点头,虽然喝了一大杯水,还是觉得渴。 戚珏这一次在一侧墙壁边的八宝阁里取出一个广口的暗红瓷瓶,他将里面白色的药沫倒进水中,才将杯子递给沈却。 沈却皱了皱眉,不大高兴地说:「我就是想喝点水,又要喂我吃药……」 「没有别的味道,和清水是一样的。」戚珏笑道。 沈却尝试着抿了一口,尝了尝杯子里的水的确是没有别的怪味儿,才大口将杯子里的水都喝了。 「喝饱了!」沈却眯着笑眼,将空了的水杯递给戚珏。 戚珏将水杯放在床头的高脚桌上,然后脱了鞋子,到床上拥着沈却。他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和银仪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了。」 沈却趴在戚珏的胸口,想了想,说道:「那些守卫觉得我和银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根本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会溜走,所以我们两个逃出去特别简单。」 「至于那个太后赐给二殿下的雕凤玉镯,其实是半年前二殿下身边的一个小妾偷了拿去当铺给当了。而那家当铺恰巧就是咱们沉萧府的分铺。当时王尺觉得蹊跷,就将这玉镯的来历查了一番,然后将镯子留了下来。」 「至于那些书信,」沈却笑得眯起眼睛,「模仿别人笔迹可都是跟先生学的呢。」 戚珏有些无奈地轻拍了一下沈却的后背,说道:「你和银仪有什么打算也不事先与我说一声,竟自作主张,也不怕捅了篓子。」 沈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我哪回给你捅娄子?再说了就算真的捅娄子了也有先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嘛。」 沈却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已经合上了眼睛。 「又困了?」戚珏捏了捏沈却的脸颊,「不吃东西了?连澡都没洗。」 「先睡一会儿嘛,一会儿就起来……」沈却挽着戚珏的胳膊糯糯地撒娇。 戚珏略感无奈,沈却自从有了身孕以后一日比一日嗜睡,她现在口中说的是先睡一会儿,可戚珏知道等她醒过来一定是明天了。 过了一会儿,沈却用一种困顿的声音说:「先生,这次我也帮到你了对不对?」 「对。」戚珏侧了侧身子,凝眸望着沈却合着眼睛的睡颜。 第38章 沈却笑了笑,呢喃着:「这次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二殿……」 话还没有说完,沈却呼吸绵长,已经含着笑意入了眠。 戚珏动作轻柔地吻了吻沈却的额角,仿若珍宝的将她拥着。 这一次,戚王纵使再偏心也不能在那么多大臣的眼皮底下包庇戚玡,将他打入天牢其实是无奈之举。但是在戚王心目中,恐怕戚玡也是很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人选,所以这次戚玡未必就会真的被处死或者受到其他严厉的责罚。 只不过,人已经到了天牢,就算戚王有心包庇,这一次戚珏都不会让他活着出来。 入了夜,沈却睡得很熟。 戚珏轻声唤了她几遍也没有吵醒她,戚珏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见沈却还在熟睡,没有惊了她,戚珏缓步踏出了沉萧府。 天牢里,戚玡一夜未眠,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一日之间就从云端跌入泥里。 这一定是个阴谋。 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招惹戚珏,无论是言语侮辱还是派人刺杀,戚珏的反应都是淡淡的,只是一味的防御,并没有显露出阴森的爪牙。 戚玡就以为戚珏永远都会这个样子。 没错,抓了沈却和银仪,戚玡是怀了能够杀死戚珏最好,杀不死气他一番也好的心思。 可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模样。 这是戚珏的第一次反击,但是却让戚玡喘不过气来。 还好薛皇后派人安慰他,告诉他先在牢中委屈几日,过几日等事情慢慢压下去了,一定将他接出去。 想到这里,戚玡略微松了口气。 天牢的门被打开,戚玡抬起头盯着来人。 戚玡认识为首的两个人——弦和刃。 都是戚珏手下最为凶残狠戾的人。 戚玡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站起来紧紧盯着从弦和刃身后走过来的男人。男人整个人藏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斗笠遮住了他的头脸。可是戚玡还是知道这个人就是戚珏! 戚珏缓缓抬头,凉薄地说:「二皇兄强占弟媳,事发之后悔不当初,深感无颜见人,于狱中自尽身亡。」 戚珏飘忽淡然的声音听在戚玡的耳中只觉得是一声又一声催命的诅咒。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戚玡在向后退。 「一直不曾理会你的刁难只不过是从未把你看在眼里,」戚珏冷冷地看着浑身发抖的戚玡,「可是你不该动她。」 戚珏向后退了一步,冷声说道:「动手吧。」 戚玡想要逃,然而刃轻易抓住他的一双手腕,扣在他的身后。 「上吊、割脉、撞死,殿下您可以自己选一种。」刃阴森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冰冷的毒蛇游走在他的后背,顺着他的脖子游上他的耳朵,又从他的耳朵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戚玡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他想要高声呼救,然而第一个音还没有发出来,他的口鼻已经被刃捂住。 刃拉着戚玡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发力,将他朝着生了青苔的墙壁砸了过去。 顿时,鲜血四溅。 戚玡的身体趴在地上不住抽搐,他的头顶被砸得几乎凹进去,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刃走过去,抓着他的脖子,又一次将他的头撞向墙壁。 戚玡的眼珠子都快要迸裂出来,然而他的目光还是逐渐呆滞,呼吸已经没了。 确定他真的咽了气以后,刃伸手将他的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然后抓着他的手指蘸着地上滚热的鲜血,在地上写下一个「悔」字。 戚珏冷漠地转身向外走,眼中毫无波澜。 戚珏回到沉萧府的时候,天际漆黑一片,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光。 他解了外衣走到床榻边,沈却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踢了开,她蹙着眉,白皙的小手朝着身旁抓了抓,略有不安。 戚珏握了她的指尖,将她拥在怀里。 「在,我在这里呢。」戚珏在沈却的耳边轻声说道。 沈却蹙起的眉心一点一点舒展开,她窝在戚珏怀里,重入香梦。 戚珏拉了被子,将两个人的身子盖好,然后侧目凝神,仔仔细细凝望着她,恨不得把小姑娘脸上每一根绒毛都印在眼里,记在心上。 第二日一早,戚玡畏罪自杀的尸体在天牢中被发现。 薛皇后几次哭得昏过去,最后口不择言,喊着冤情与报仇。 戚王正是烦躁异常时,最后被惹怒直接派人将跪在殿外的薛皇后抬了回去,并禁了足。 戚王沉思许久,最后招戚珏进宫。 戚珏本以为他要询问关于戚玡的事情,却没想到戚王只字不提,而是指了指案头堆积成山的奏折,让戚珏帮着批阅。 戚珏略惊讶地望着他。 「怎么?不会?照着我批过的模板批就行。」戚王看他一眼,说道。 戚珏默了默,走到长案旁,翻开一本本奏折,开始批阅。 戚珏将堆积的奏折批阅了大半时,不经意间抬头,发现戚王倚靠在龙椅上,双目微合,已经睡着了。他鬓角添了几丝白发,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渐长的缘故,这般热的天气,他的身上也披了件貂衣遮风御寒。 先帝驾崩那一夜,戚珏心里有太多的挣扎与犹豫。他不确定到底要不要救下前世时必死的父亲。那一夜的大雨浇在他心里,幼时,戚王将他扛着肩头的一幕总在雨帘中一次次浮现。 也就是幼年唯一的温情,最终让戚珏还是救下了他,甚至动用隐卫之力血洗宫中祝他夺了天下。 然而,在他册立戚珏为太子之时,戚珏就知道他的这个父皇已经对他动了杀意。 戚珏垂眸,翻开另外一本奏折批阅。 第39章 不远处闭目小憩的戚王睁开眼睛,审视地望着戚珏。如果他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如果他长得不是那么像那个女人该有多好。 戚王目光渐沉。 沉萧府里,一阵清爽的风吹过,将沈却身上松松垮垮的云雾烟罗裙贴在了她的身上。沈却微微鼓起的小腹就显露了出来。 沈却眉头皱了起来,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将襦裙拉了一下,让它不会紧贴着她的身子。这样瞧着,就瞧不出她怀了身孕的模样。 沈却抬眼,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坐在檐下随手摘了两片叶子瞎吹的戚珏。 戚珏轻笑,他站起身,朝着沈却走了过去。 「这才四个月,怎么就这么明显了呢?」沈却低着头瞅着自己的肚子,确保没风吹来的时候显不出来。 戚珏一手扶着她的腰背,一手轻轻拉着她的手,领着她往花厅里走去。 他说:「你这一胎很有可能是双生子。」 「真的?」沈却停下脚步望着戚珏。 「月份还太小,并不能十分确定,不过大抵是错不了。」戚珏笑道。 沈却随着戚珏继续往前走,她侧首望着戚珏,问道:「先生,是两个男孩还是两个女孩?还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那是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还是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呢?」 戚珏揉了揉沈却的头,失笑道:「这哪里可能知道。」 沈却就低下头,瞅着自己的小腹,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嘟囔着:「什么都摸不出来。」 「才四个月,不急。」戚珏将沈却扶到长椅上坐下,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粥递给她。 「一大早上就起来忙活,是不是饿了?放在这儿凉了许久,现在不热了,是温的。尝尝看这道药粥的味道是不是比昨日要好一些。」戚珏说道。 「先生给熬的粥,每一种都可好吃!」沈却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灶,知道又是戚珏亲手给她熬的。她欢喜地将碗接过来,大口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云姐姐和殷二哥哥要大婚了,我可得好好选贺礼。」 戚珏蹙眉,道:「说过你多少次,不许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沈却将嘴里的药粥吃下,才说:「我也就只在先生面前才这样嘛,和外人在一块儿的时候才不会这样呢。」 戚珏略略无奈地说:「又不是说这样难看,而是容易呛着。」 沈却低着头,又吃了一大口药粥,小声嘟囔着:「反正我这么多年也没呛……咳咳咳……」 话音未落,沈却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若不是沈却怀着身子,戚珏真想把她揪过来摁在膝上狠狠揍一顿屁股!他无奈地轻轻拍着沈却的背,让她顺气,又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直到沈却好些了,戚珏才松开她。 戚珏刚想说话,沈却忽然凑过去,堵上戚珏的唇,她甚至轻轻在戚珏的唇上咬了一下。然后,沈却很快松开戚珏,向后退去,她弯了弯眉眼,浅笑着说:「好啦好啦,阿却知道先生要说什么,刚刚亲这么一下,先生即将要说的话已经传到我这儿啦!」 沈却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戚珏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将沈却拉到腿上坐着,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先生,我怎么觉得你这表情怪怪的。」沈却蹙着眉说道。 「哦?」戚珏挑眉看着沈却,「怪?哪里怪?」 沈却想了一下,说道:「就像……就像是……嗯,打个比方吧,好比我特别饿,特别饿,然后这个时候呢,看见了一盘栗子鸡。先生你现在盯着我的眼神就像我盯着栗子鸡一样!」 「呵……」戚珏将沈却抱起来,「是啊,我是饿了。饿了好几个月了。」 「先生!」沈却瞬间明白了戚珏意思。 她伸出手抵在戚珏的胸口,说:「不……不行……」 「四个月了,不会伤了他们的。」戚珏望着抱在怀里的沈却,目光渐柔。 「不……还是,还是不要了……」沈却抵在戚珏胸口的手仍旧没有松开,她的脸色也变得一片煞白。 戚珏忽觉有异,急忙问:「怎么了?」 沈却紧抿着唇不吭声。 说话间,戚珏已经抱着沈却走进了内室,戚珏将沈却放在床上,动作干净利落地放下了床幔。 沈却缩在床角,脸色煞白地望着戚珏,她微微发颤地说:「先生,不要了,我求你了!」 戚珏沉吟了一下,将沈却拉到怀里抱着,还好沈却和一样一样缩在戚珏的怀里,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究竟是怎么了?」戚珏对沈却的反应相当诧异。 「我……」沈却吞吞吐吐,她将脸贴在戚珏的胸口,不愿意抬眼看戚珏。 戚珏微微用力,将怀里的小姑娘拉出来,却瞧见沈却的眼眶里居然有一丝湿润。戚珏惊了惊,这个样子的沈却的确是吓到了他。他急忙问:「到底怎么了,别哭啊……」 戚珏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沈却的眼泪就下来了。 戚珏沉默了一瞬,沉声说:「说话!」 沈却怯生生地抬眼,用雾蒙蒙的眼睛望着戚珏,小声说:「太、太难看了啊……不想先生看见……」 沈却低着头,一双手遮在自己的小腹上。 戚珏微怔,忽然想起沈却逆着风拉裙角的样子。她是嫌弃自己腹部微鼓的样子难看吗? 戚珏忽然发现这个孩子当了母亲也还是个孩子。 「你小时候浑身是烧伤更难看的样子我都见过。」戚珏说。 沈却反驳:「我小时候先生的眼睛明明是看不见的。」 「也是,」戚珏点头,「但是摸遍了。」 第40章 沈却脸色微红,她伸出手去推戚珏,嗔道:「先生,你又我小时候的事儿笑话我!」 戚珏笑着说:「要不然我蒙着眼睛?」 沈却嘟了一下嘴,说:「还在取笑我!」 戚珏笑着将沈却拉到怀里,伸出手去解沈却系在胸口的裙带,沈却想要伸手去挡,却被戚珏轻易拍开了。 「又打人……」沈却瞪了戚珏一眼,一双手却没再继续遮挡。 裙带解开,戚珏将沈却的裙子拉到小腹以下,露出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戚珏弯腰,轻轻吻了吻沈却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先生……」沈却的脸更红了。 「阿却,」戚珏抬起头,严肃地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天下最好看的那一个。更何况……」 戚珏轻轻抚摸着沈却微微鼓起的小腹,说:「我喜欢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模样。」 戚珏的表情太严肃,严肃到沈却有些发愣。 「先生,我……我听说生了小孩子以后,肚子会留下疤痕,白色的,竖着的,一条又一条……会变得很难看的……」沈却有些不安地说。 戚珏想了想,说:「这世上最难除去的疤痕就是烧伤,你身上还有那场烧伤留下的疤痕吗?」 沈却眨了下眼,她左手轻轻抚上右手背上,手背上光洁一片,再也没有半点疤痕的影子。她的脸上缓缓绽出笑颜,她笑着说:「是了,守着先生,什么疤都不会有的!」 戚珏拥着沈却躺下,小心翼翼轻吻着她,动作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柔。 沈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担忧地遮着自己的小腹,没过多久,就目光如水,揽在戚珏的腰身,沉迷着他的吻里。 「戚珏!戚珏!你给我出来!」 银仪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正在这边走。 戚珏脸上稍显愠色,他起身下了床,反手将床幔遮好,银仪刚好闯了进来。 「这么急是做什么?不知道敲门吗?」戚珏的脸上是银仪极少见过的不耐和怒意。然而银仪心里太慌乱了,竟是没有注意到。 她奔过去,拉住戚珏的胳膊,颤声说:「救救母后!救救母后!」 戚珏这才感觉到银仪的异样,银仪抓着他的手都在发抖,而她的声音也是哭腔里带着颤音。 戚珏脸上怒意稍减,说道:「好好说话。」 「乌和传来消息,母后受奸人所害,中了剧毒,乌和没有人能救她了!来者说母后活不过十日。你是大戚第一神医洛神医的关门弟子,你一定有办法救母后对不对?」银仪一边哭一边说。 她死死抓着戚珏的胳膊,仿佛戚珏是她唯一的希望。 戚珏这才一点一点明白银仪说的是那个女人。 戚珏眸光渐沉,他掰开银仪抓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不会跟你回乌和。」 「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我求求你了,救救咱们的母后吧……」银仪哭着跪下来,「哥!我求求你了,救救咱们的母亲吧……」 重逢这么久,这竟是银仪第一次喊戚珏「哥」。 「我没有母亲。」戚珏转过身,不再去看银仪。 银仪呆坐在地上,痴痴望着戚珏,哭道:「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就算是垂死的陌生人你都不肯出手相救吗?更何况还是你的亲生母亲!你究竟有没有人性!」 戚珏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银仪奋力拍打着戚珏的胳膊。 戚珏闭了闭眼,轻声说:「我的确没什么人性,甚至宁愿去救一个陌生人也不会去救她。她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银仪的哭声停住,她失望地望着戚珏,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好,我知道了……」 银仪起身,深深看了戚珏一眼,转身跑了出去。她背影绝望而悲伤,又带着对自己哥哥的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她来到他身边这么久都没有能够暖了他的心? 银仪已经离开很久了,戚珏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先生?」沈却掀开床幔,坐在床角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嗯,我出去一会儿。」戚珏冲着沈却扯唇轻笑了一下,甚至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长发才出了内室。 他顺着檐外的长廊缓步而行。 曾经他一直很敬佩自己的生母,那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就算她抛下他不管不顾,在戚珏的心里对她仍旧只有赞叹,毫无责怪。他甚至将府邸题字「沉萧府」,他还在所有地方雕出沉萧的标记。 在那些看不见的年少时光里,戚珏甚至想过倘若没有自己,他的生母就不必跳江,就会有更美好的生活。他甚至因为自己的出生,有一种对生母的扭曲愧疚。 直到那一年,他和沈却自沈家归宁回来遇到的刺杀。戚珏终于觉察到了异样,他查出那些人是来自乌和,顺藤摸瓜之后更是查出自己的生母原来仍然在世,而且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乌和的皇后。这些年断断续续的刺杀埋伏中,又有多少次是他的生母所指示? 也是,身为乌和皇后怎么可以还有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流着大戚皇室的血统。 那一年戚珏如约去殷家接沈却,在屏风后听见沈却和何氏的对话。他在何氏的眼里看见她对沈却的厌恶和恐惧。他听着沈却像撒娇一样的说:「母亲,您能抱抱我吗?」 还有后来沈却抱着他的腰轻轻声说:「先生,阿却不难过呢。」 那个时候戚珏刚刚知道在过去的年岁里,自己一直敬仰的生母曾多次派人杀他。 他对沈却说:「我们回家。」 戚珏用力拥着沈却,给予她温暖,又何尝不是从她小小的身体里吸取力量。 第41章 这些年,他潜居在散发着陈旧书卷味儿的书阁里,不断接触各种人,不断布置筹谋至深夜,忙碌到他来不及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个女人。 可是,又有多少次他心累到绝望。那是一种信仰倒塌的绝望。 也只有身边总会伏在自己膝上撒娇的小姑娘能够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 就算他的生父对戚珏不管不顾,就算他已经对戚珏动了杀意。可是……他毕竟对戚珏有着近五年的养育之恩,有着幼年偶然的慈爱。而且,他毕竟还没有对戚珏真正亮出屠刀。 戚珏嘲讽的笑了笑。看,如此他竟已觉庆幸和满足。 而那个女人呢?生了他,却是天下最想他死的人。 戚珏缓缓闭上眼睛。他做了这么多,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 活着。 不知不觉中,夜幕撑满了天空,如勾的月牙被云雾遮了大半,繁星也不见了踪影,黑得十分纯粹。 戚珏有些木讷地转身,看见远处檐下微弱的一抹光。 戚珏空洞的眸子一点点重聚神采。 沈却好像刚刚梳洗过,长发如锦绸一般垂下来,发梢还有一点湿。水色轻纱薄裙罩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子衬托得更加娇小瘦弱。而微微鼓起的小腹又让她身上渡了一层暖暖的柔意。她手里撑着一盏灯,也不知道在那儿等了有多久。 那一抹光,好像就成了戚珏视线里唯一的光源。 戚珏有些恍惚,他一边朝着沈却走过去,一边解外袍的系带,等到走到沈却身边的时候,手腕一抖,将袍子罩在沈却的身上,将她完全包了起来。戚珏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长发拉出来,理顺。 「走吧。」戚珏环住沈却的腰身,将她揽在怀里。 「嗯,回家了。」沈却侧首仰着脸望着他。 戚珏和沈却依偎着往前走。 寂寥狭长的回廊里,两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银仪从沉萧府出来,直接让两个护卫掩护着她逃离大戚,朝着乌和马不停蹄而去。她的身份特殊,必然拿不到明目张胆离开大戚的过关公文,幸好她身边的两个护手身手不错,掩护着她一路逃走。 为了不嫁乌和给她指婚的驸马是真,乌和需要一位公主嫁至大戚也是真。可是银仪之所以会嫁给戚珏,还有一部分私心是她想要靠近戚珏。 戚珏这个人太冷了,就算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兄妹也对她冷冰冰的,银仪很想如别的姑娘一样有一个疼爱她的哥哥,而不是总是冷脸相对的哥哥。她想方设法靠近戚珏,想要暖了他的心肠。可是到最后银仪发现自己这个哥哥对待自己的那种疏离根本化不开。好像他只有对着沈却的时候才是暖的。 银仪嫉妒沈却。 然而可笑的是,戚珏在心里也有那么一丝嫉妒银仪。 最初银仪找上门的时候,戚珏甚至动过杀念,只因为看见银仪就会想起那个女人。银仪太单纯了,她越是单纯,在戚珏眼里越是讽刺。 有时候看着银仪和沈却笑闹在一块,就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每当这个似乎,戚珏也会忍不住心里发暖。可是戚珏知道沈却和银仪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却自小就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在别人面前的单纯是一种自卫的伪装。甚至,她面对沈休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假装懵懂,故意讨好。她只有面对戚珏的时候才会无忧无虑的像个孩子。 而银仪自小生在宫廷之中,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虽然她有着飒爽洒脱的性子,可骨子里却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一个有着仗剑天下心愿的姑娘,才是真正养在蜜罐里不知人间疾苦的人。 等到银仪回到乌和的时候已经是十多日之后,银仪心里非常害怕,她怕等待她的会是母后的尸身。 「母后!」银仪焦急地冲进坤德殿。这十多日她几乎没有好好睡过,整张小脸十分憔悴,一双眼睛更是红红的,漆黑的眸子好像也染了丝倦意。 银仪整个身子僵住,银仪震惊地看着端坐在梳背椅上品着君山银叶茶的乌和皇后。整座宫殿里都是这种浓郁的茶香。 就算年纪已经大了,她仍旧有着近乎倾城的容颜。黑如璞玉的一双水眸清澈不染尘杂,精致的五官摆在白皙的面颊上,尖尖的下巴不见刻薄之意,反倒添了一种洒脱之美。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灵动的姑娘,而如今经过时光的梳理,灵气稍减,却添了几分端庄和婉约。 戚珏的确长得很像她。 银仪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她缓缓向后退去,无助地说:「母后,你骗我。」 萧潇转过头,漆黑的眸子凝在银仪的身上,她说:「你也该闹够了吧。」 银仪摇头,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有多害怕!你怎么能这种事来骗我!」 委屈瞬间涌到眼底,眼泪夺眶而出。 萧潇将茶杯掷到地上,摔得米分碎。 「这些年就是太娇惯你了,你不知道他是谁吗?居然嫁给他!」萧潇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银仪,刚刚的端庄婉约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一种冰寒的冷意。 银仪抹了一把脸,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她说:「母后,他过得很不好。很多人想要害他,他的父皇,他的兄长。咱们把他接回来好不好?」 「不要再胡说了。」萧潇的脸色越发冷。 银仪跑过去,拉着萧潇的胳膊,她哭着说:「母后你知道吗,我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和母后长得一模一样!他本来不喜欢我的,他总是赶我走,我……我好了好大心思才能接近他。开始的时候,我去拉他的袖子他都会反感抵触,可是现在不会了啊!我受委屈的时候,他会抱着我哄我了……」 「啪——」一个巴掌甩在了银仪的脸上。 萧潇冷着脸甩开她的手,她冷冷地说:「需不需要我把你摁在水井里清醒一下?」 第42章 「来人!去请驸马过来!」萧潇怒道。 「什么驸马!那婚事我根本没有同意!」银仪捂着脸,愤怒地看着萧潇。 不多时,顾翦急匆匆走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他看了一眼捂着脸不住啼哭的银仪,低首行礼。 「我就不应该回来,我要大戚!」银仪往外跑。 萧潇轻易扣住她的手腕,又顺手解了桌上系着帷布的绳子,将银仪的双手交叠捆在一起。然后,她猛地一推,就将银仪推到顾翦身前。 萧潇冷声说:「再看不住你的女人让她跑了,我要你的命!」 顾翦急忙扶住银仪险些跌倒的身子,急忙说:「儿臣遵旨。」 「顾翦!你放开我!」银仪怒视顾翦。她哭着喊,奋力挣扎。「母后!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愿意回公主府!你骗我!我要回大戚!我要去找他!他就算再怎么对我冷漠也不会让你这样害我!」 萧潇拂袖,怒道:「带着她给本宫滚!」 「儿臣告退。」顾翦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不断挣扎和哭闹的银仪,将她拉走。 银仪是哭喊着被顾翦拉走的,直到走得很远了,坤德殿还能听见她的哭喊声。 等到她的怒闹声一点都听不见了,萧潇缓缓坐下,她说:「都给我滚。」 坤德殿里几个心腹的宫人静悄悄的退下。 整个坤德殿慢慢静下来,安静的毫无声息。 这个时候,萧潇才开始发抖,最开始是她的双手一点点轻颤,紧接着整个人都跟着发抖战栗。她微微仰着脸,合着眼睑,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落下泪来。 哭泣是最无用的方式,她不能哭。 「参见陛下。」坤德殿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坐在梳背椅上的萧潇慢慢坐直身子,静静看着走进来的乌和王乌岂,并没有想要向他行礼的意思。 「听说银仪偷跑回来了。」乌岂居高临下看着萧潇,「她在哪儿?被顾翦带走了?」 萧潇静静看着他,语气坚定地说:「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带走第二次。」 乌岂目光渐沉,他盯着萧潇的眼睛,说道:「是她自己选择了远嫁。她已经是大戚的太子妃了,如今她私逃回来代表了什么?和大戚的盟约还如何进行?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我说了,你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带走第二次。」萧潇还是那样冷冷的表情,重复了一遍。 乌岂慢慢弯下腰,他伸出手掐住萧潇的脖子,低声说:「你不是最希望国泰民安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你是大戚子民,所以不愿两国交战吗?嗯?呵……还是你不记得了你已经是乌和的皇后了!」 萧潇反手就是一巴掌,抡在乌岂的脸上。她语气俞冷:「乌岂!我已经忍了你二十多年!你给我滚开!」 那跪了一地的宫人低着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就地消失。 乌岂被萧潇的一巴掌打偏了脸,他转过来,死死盯着萧潇的脸,阴森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就这样一直掐着你,让你在我手中断气!」 萧潇冷笑,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还知道你甚至想把我扔进军营做最下等的军妓!」 萧潇握着乌岂的手腕,慢慢仰着脸靠近乌岂,笑道:「你也这么做过了,不是吗?」 乌岂的脸色瞬间有一抹扭曲。 是,那一年盛怒之中的乌岂做了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将萧潇扔进了军中。那一夜他的梦中全是萧潇向他求救的样子。他惊醒,他悔恨。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萧潇在军中不仅没有受到半分欺凌,甚至以一种男人都没有胆色,带着乌和军以一种死士的姿态与边境小国厮杀,更是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踏平了乌和周边四个小国。 乌岂永远都记得那一日,他站在城墙之上迎接归来的大军。那一日的萧潇一身火红戎装,当先一马,飒爽英姿。 她能够成为乌和的皇后一方面是乌岂真的太爱这个女人,不惜给她假造了乌和大将军之女的身份。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民心所向。 乌岂长长叹息了一声,他有些无力地松开掐着萧潇的手。他慢慢站直身子,说:「银仪逃回来,和大戚的一战避无可避。」 「本宫累了,陛下还是到别处歇息吧。」萧潇缓缓闭上眼睛,有些累地倚在梳背椅上。 乌岂站在他的身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过了近半个时辰以后,萧潇竟然真的沉沉睡去了。 「睡了?」乌岂尽量压低了声音问一声,萧潇呼吸匀称,没有回音。 乌岂走过去,将萧潇抱了起来,抱着她进了内室,将她小心放到床上以后,又小心翼翼地给她解了衣服。 萧潇蹙眉,睁开眼睛看了乌岂一眼。乌岂侧首与她对视。 萧潇又缓缓闭上眼睛,继续睡着。 乌岂将萧潇的衣服解开,露出她身上狰狞的疤痕。那些年,她带着军队征战时身上落下了不少疤痕。纵使这些年寻了很多修复的妙药也没能将她身上的疤痕尽数除去。 乌岂有些心疼地抚上那些疤痕,看着这些疤痕不仅让他跟着心疼,也让他总是想起当年将她扔到军中的情景。纵使她并没有受到伤害,可是乌岂仍旧会有一生的愧疚。 乌岂轻轻叹息了一声,为萧潇盖好被子。 夜里,萧潇又开始做噩梦。这些年她很少熟睡,几乎每一个夜里不是做噩梦,就是痉挛到惊醒。 一直坐在床边的乌岂犹豫了一下,然后脱了鞋子到床上拥着她。 萧潇紧紧皱着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乌岂的衣襟。 「青昊!青昊!青昊……」萧潇一遍一遍地喊,先是愤恨地喊,而后变成一声声的呢喃。 第43章 青昊,戚青昊,戚珏的父亲,如今的戚王。 乌岂拥着萧潇的手掌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低眉看着怀里的人,终究只能一遍一遍轻声说:「都过去了,不要怕……」 就算过了二十多年,他都没有办法将那个男人从她的心中抹去。 银仪被顾翦带回公主府。 「顾翦!你快放开我!放开我!」银仪拼命挣扎,她双手被缚,只好用脚胡乱踢着顾翦。 昨天下过雨,路上有些淤泥,银仪鞋子早就脏脏了,她踹了顾翦一路,将顾翦鱼肚白的长袍上落下一大片污渍。 顾翦将银仪推进屋子里,然后反身将屋门落了锁,这才去解系着银仪手腕的绳子。 绳子被解开,银仪白皙的手腕上,留下几道勒痕,有些地方甚至破了,渗出了血丝。 顾翦皱了皱眉,他走到墙边的架子里翻出伤药匣,他抱着伤药匣放在桌子上,然后在里面仔细翻找着合适的外伤药。 银仪走到门口使劲儿拽了拽拳头大的锁,根本拉不开。 两边的窗户都已经钉上了,根本出不去。 她走到桌边坐下,气愤地说:「顾翦!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赶紧放我走!」 「你手腕上的伤要及时处理,要不然会疼的。」顾翦从伤药匣里翻出一盒药膏。他刚刚将药膏打开,银仪就猛地一推,将他手里的药膏打到地上。 银仪还不满意,转身将桌子上的伤药匣推到地上。药瓶多为瓷器,几乎碎了一地。 顾翦有些急忙蹲下来去捡地上的药瓶。 银仪怒道:「顾翦!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简直像一条狗!你义父是我母后身边的一条狗,你也想要做我身边的一条狗吗!」 顾翦的动作稍顿,又继续去捡地上的药瓶。 银仪话一出口,有一丝悔意。她盯着顾翦捡药瓶的手指,努力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顾翦,算我求你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放你走。」顾翦站起来,看着银仪。 银仪说:「妻子?我跟你拜过堂吗?我有答应嫁你吗?我现在可是大戚太子戚珏的妻子!我是他的太子妃!」 顾翦看着她,说:「我知道他是你的哥哥。」 银仪一惊,显然没有想到顾翦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她愤愤道:「是啊!他是我哥哥!我嫁了我的亲哥哥!像我这种女人你要来干嘛?」 顾翦就那么看着她,沉默。 「顾翦!我不仅和我亲哥哥睡了,你没听见传闻吗?我还被大戚的二皇子睡了!我还和很多个男人睡过!我这样的女人你要来做什么啊!」银仪胸口起伏,情绪激动。 其实当初银仪主动站出来冤枉戚玡,又何尝不是希望那些流言蜚语传回乌和。 好好气一气顾翦。 顾翦还是那样静静站在她身前看着她,沉默。 银仪又骂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实在累了,骂不动了,终于无力地低着头,不再骂了。银仪从大戚风尘仆仆赶回来,她几乎是没休息过,早就倦了,又被她的母后打了一巴掌,心里又累又委屈。她越想越委屈,越想委屈,忍不住就开始哭。 顾翦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又将她的手拉起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手腕涂着伤药。 银仪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推开他。 等到将银仪手腕上的伤涂抹好了药膏,顾翦轻轻将她手腕放下,他静静看着她,说:「你瘦了。」 银仪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一边哭一边说:「顾翦,你要是不姓顾该有多好。」 顾翦沉默。 「我想睡觉。」银仪吸了吸鼻子,哭着说。 顾翦这才站起来,他走过去,仔细瞧着银仪的脸色,试探着伸出手将银仪抱起来,见银仪没有挣扎,也没有抵触,这才松了口气。他仿若珍宝一样抱着银仪走进内室,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最后给她盖好了被子,将每一个被角都整理服帖。 「我不想看见你!」银仪躺在床上,皱眉看着顾翦。 「我知道。」顾翦将厚重的床幔放下,缓缓落下的床幔一点一点隔开顾翦的视线。 他走出内室,仔细检查了门窗,然后才在椅子上面对内室坐下。 顾翦静静凝望着内室的方向,不敢去睡,也不舍得去睡。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银仪了。其实他更想坐在内室守着银仪,哪怕隔着厚重的床幔。 可是银仪不喜欢他靠得太近。 银仪这次从大戚匆忙赶回来,又累又急,又因为她母后的欺骗而狠狠哭过。这一觉睡得分外沉,直到第二日傍晚才醒过来。 「顾翦……」银仪揉了揉眼睛,有些困顿的坐起来。 顾翦起身,急忙走进内室,望着厚重的床幔站定。他不需要说话,银仪也会知道他在。 「我饿了。」银仪一点点清醒过来,「我要吃……」 「我知道,厨房都温着,我这就让他们端上来。」顾翦说着就往外走,他走到内室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床幔处。 虽然厚重繁复的床幔遮住了银仪的身影,可是知道她就在那里,已经足够让顾翦安心。 银仪紧紧抿了一下唇。 的确,她根本用不着说她想吃什么,顾翦知道。关于银仪的一切,顾翦都知道。 银仪吃过东西以后,就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暗自赌气。 顾翦站在角落,静静望着她。 银仪偏过头,望着顾翦,问道:「顾翦,你是怕我摔东西,所以把所有的瓷器都换掉了吗?」 她晃了晃桌子上的木杯,嗤笑了一声,说:「连杯子都换成了木头的!」 「你上次摔花瓶的似乎不小心划伤了手。」顾翦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 第44章 银仪一滞,怒道:「难道我上次吃饭噎着了,这次吃饭也要噎着吗?难道我上次走到门口跌倒了,这次走到门口也会跌倒吗?」 银仪将木杯扔到地上,木杯声音沉闷地滚了两圈滚到了角落里。 「顾翦!」银仪站起来,朝着顾翦走过去。 顾翦恭敬地说:「公主有事请吩咐。」 「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好不好?」银仪说,「难道你要关我一辈子吗?」 顾翦无言,只是默默看着银仪。 银仪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眼看向顾翦。她的眼圈红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顾翦一下子慌了。 银仪哽咽着说:「我知道啊,我知道我父皇嫌弃我没个姑娘家的样子。母后嫌弃我总是闯祸。哥哥也总是嫌我吵嫌我烦。现在连你也开始嫌弃总是给你带来麻烦了是不是?」 「我……我没有……」顾翦望着这个样子的银仪根本做不出其他反应,只剩慌乱。 银仪脑海中瞬间浮现了沈却对着戚珏撒娇的模样。银仪有样学样,她吸了吸鼻子,拉着顾翦的一根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摇着。 她仰着脸,用还蓄满泪水的眸子望着顾翦,用一种讨好的声音说:「顾翦,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了,只有你不会嫌弃我这儿,嫌弃的那儿。我只是想去见一见母后,我就去跟母后说几句话就好。好不好嘛,你跟我一起去,等我和母后说完话了,我再跟你一起回来好不好嘛?」 顾翦有些艰难的点了头。他甚至别开眼,不敢去看这个样子的银仪。这个样子的银仪让他又陌生,又熟悉。 顾翦的身份很特殊,可以随意出入乌和皇宫,或者说他可以随意出入乌和任何地方,就算他没有任何官职在身。 他是乌和第一将军顾司翰顾将军的义子。 顾将军手握乌和大部分兵权,无论是在民间还是朝中都很有身份。然而顾将军一直独居生活,没有妻妾子嗣,只有顾翦一个义子。顾翦是他有一次征战沙城时,在某个小村子的死人堆里抱回来的孩子,从此收为义子养在了身边。 位高权重的第一大将军没有子嗣,只有一个义子。那么顾翦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朝中、民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这位顾将军的义子如何大展宏图、意气风发。又有多少人苦巴巴等着巴结他。 可是,顾翦却在八岁那一年被顾司翰送到了宫中,成为了乌和小公主银仪公主的侍卫。 当年这一件事可谓是震惊了整个乌和。 人们的八卦之心被激起,可众说纷纭,也没个头绪。最后黎民百姓只能说义子终究是义子,不过是从乡野间的死人堆里抱出来的孩子。顾司翰顾大将军根本没把他真正当成自己的儿子。 顾司翰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萧潇的兄长。 当初乌岂为了将萧潇纳入后宫,又打算封她为后,只能给她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安排的身份就是顾司翰的妹妹。在乌和,萧潇早就改名顾萧,如今也要被称一声顾皇后。 银仪三岁的时候见到了顾翦,当时她的母后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这个人是她以后的护卫,是可以除了母后最信任的人。 那个时候的银仪天真烂漫,甜甜地说:「顾翦哥哥好,我叫乌银仪,你叫我银仪就好啦!」 八岁的顾翦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动作生涩地扯了扯嘴角。他原本想要朝着以后的小主子友好的笑一笑,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笑过。所以他当时的样子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甚至有些滑稽和古怪。 银仪捂着肚子笑起来,他一边拉着顾翦往后花园跑,一边说:「顾翦哥哥,以后咱们一起玩!」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银仪会一直对顾翦笑着吧。 银仪觉得她的母后派顾翦看着她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明明在这个世上,最依着银仪的就是顾翦。 「母后,我想回大戚。」 顾翦带着银仪入了坤德殿以后,这是银仪对萧潇说的第一句话。 萧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顾翦一眼,顾翦低着头,静静站在银仪身后。 「银仪,你是乌和人!」萧潇沉声说。 银仪不甘心地顶嘴:「可是母后你是大戚人啊!哥哥也是大戚人!」 「你……」萧潇看了顾翦一眼,顾翦急忙去将门关上。 银仪用眼角看了一眼脸色不愉的萧潇,说:「母后,反正则坤德殿也没有外人嘛。我到了外头也不会乱说的。」 「银仪!你究竟什么时候能长大!」萧潇长叹了一声。 银仪的气势瞬间萎了下去,她走过去,撒娇似地握住萧潇的手,说道:「母后,无论如何我得回去跟哥哥道歉。」 萧潇的脸上有一丝异样,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银仪,问:「道歉?」 「嗯,」银仪点了点头,「当初我急匆匆赶回乌和,对哥哥发了脾气。而且母后你也知道哥哥现在是大戚的太子,我是……是太子妃,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还不知道那个戚王要怎么责罚哥哥呢!说不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废了哥哥的太子之位!银仪不能连累哥哥啊!」 萧潇紧紧皱着眉,过了好半天,才说:「戚……戚王对你哥哥很不好吗?」 银仪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转过有些求助似地看向顾翦,顾翦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母后,对不起……银仪以后再也不会再您面前提起戚王了,也不会再提起哥哥了。」银仪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小姑娘。 宫殿的门被推开,乌岂冷冷地站在宫殿门外。 坤德殿里的三个人同时惊住了。 「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朝吗?」萧潇的脸色有些发白。 第45章 乌岂走进来,他没有看萧潇,而是直接走到银仪的面前,沉声问道:「银仪,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我……」银仪畏惧地向后退去。 若不是顾翦在她身后虚扶了她一把,银仪踉踉跄跄的指不定要跌倒。 乌岂自嘲似的笑了笑,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萧潇,说:「怪不得你一直忘不了那个男人,原来你跟他还有一个儿子。」 乌岂侧首看了惊惧的银仪一眼,笑道:「原来连银仪都知道。是不是除了我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父皇息怒……」银仪颤声走过来,她自小就很惧怕乌岂。 事实上,在乌和国,乌岂从政向来以残暴出名。他所有的柔情也只是给了萧潇一个人,就连对着银仪都没有过好脸色。 暴怒之中的乌岂怒吼:「别叫我父皇!谁知道你是哪个男人的野种!」 银仪一惊,眼里立刻蓄满了泪。 萧潇猛地站起来,她拉着银仪的胳膊,拽着她的身子就往乌岂身前推。萧潇怒吼:「是啊!她的确是个野种!被强暴生下来的孩子当然是野种!有种你杀了她啊!」 「母后?」银仪震惊地望着萧潇,她一点点滑到,跌坐在地。眼泪一颗一颗,从她的眼眶滚落出来。 怪不得。 怪不得整个乌和都知道她的母后宠冠六宫,然而她的母后却从来没给过她父皇好脸色。 怪不得。 怪不得年幼时,她的母后看着她的目光总是复杂得让她困惑。 「银仪!」顾翦有些慌乱地走到银仪身边,将她扶起来。顾翦发现银仪整个人身子都是软的,她的目光空空的,看着就让顾翦心疼。这一刻,顾翦十分后悔,他就不该带银仪进宫。他真想堵住银仪的耳朵,真想抽离她的记忆,真想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疯了!」乌岂大力抓着萧潇的小臂。 萧潇瞬间清醒,她别开脸,沉声说:「顾翦,带银仪离开!」 「是。」顾翦沉声应下,他急忙抱起银仪,大步跨出去坤德殿。 身后的坤德殿里不断传出来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你的儿子如今是大戚的太子?」乌岂目光渐沉,几乎快要蹦出火光。 萧潇紧紧抿着唇,腰身挺得笔直。 「很好!」乌岂深深看了萧潇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乌岂!」萧潇追了上去。 乌岂停下脚步,但是并没有回身。 「我求你,不要动她。」萧潇几乎绝望一般地跪下,她永远明亮的漆黑眸子里一片颓败之色。 乌岂转过身,他大笑起来。等他笑够了,嘲讽地说:「这辈子你一共跪下求过我两次,一次是为了那个男人,一次是为了和那个男人的儿子。」 乌岂几乎暴怒一般地抓住萧潇的衣领,大喊:「这二十年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萧潇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沿着脸颊一直滚进她的锁骨,然后一点点流到心口,似被心口慢慢灼烧殆尽。 「你放过我,放我死了吧。」萧潇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才说出来。 这一刻,绝望的是两个人。 相互折磨了二十年的两个人终于都累了。 「一个弃妇也好意思瞎折腾!」萧如筝直接扔了算盘。 「姑娘,您消消气!」素兰急忙将算盘捡起来,又端了杯茶水轻轻放在萧如筝身前的小桌上。 萧如筝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却真的暗中搅了她的生意。沈却做的那些小手段,萧如筝一直都没放在眼里。不过是个被戚珏供在金丝雀里的小姑娘能折腾出什么大浪来。然而过去了半年,萧如筝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沈却。 她曾经一度以为她经营的产业就快追上了沉萧府。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当初是想岔了,她那表哥把太多的产业放在了暗处。而经过沈却之手才一点点浮出了水面。 若她知道现在沈却掌管的沉萧府家业不过是当初被戚珏分割之后剩余的部分,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要惊上一惊。 素兰想了想,笑着说:「姑娘,您别跟那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啊。她当初不过是仗着表少爷疼她宠她罢了。我看啊,之前虽说名义上沉萧府给了她,可表少爷一定暗中帮着她,才能做到这模样的。」 素兰仔细瞧着萧如筝的表情,瞧见她脸上的怒气稍缓和了一些,素兰继续说:「之前表少爷为了迎娶太子妃不要她了。现在那个乌和的公主跑了,表少爷又要迎娶一正妃两侧妃,根本没有要接她回太子府的意思。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萧如筝点点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就算表哥不要她又如何,那个沈却还不是也被遗弃了? 戚珏的确要重新迎娶太子妃,这次还是一正妃两侧妃同时进门。 沉萧府。 沈却微微扶着腰,在库房里指使着丫鬟们翻找东西。 「姑娘,您要什么吱一声,我去帮您找不就成了,何必亲自过来。」囡雪有些心疼地看着沈却,她握着扇子一下一下给沈却扇着扇子,又急急忙忙吩咐下人将窗户全都打开。 「不成的,」沈却摇了摇头,「好些东西我都记不清了,得自个儿来找。」 殷夺和沈云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沈却这是在亲自挑着贺礼。无论是殷夺还是沈云,对于她而言都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友了。我如今肚子越来越明显,早就彻底不出沉萧府大门了,他们两个的大婚,她是没法到场了,只好在贺礼上多花点心思。 当初她十五生辰宴上也结交了鄂南许多名门女儿,可是等到后来戚珏登上太子之位,她又与戚珏和离之后,那些往日巴结的人不少就再不见踪影了。仍旧关系还不错的也没几个了。 第46章 不过沈却也不怎么在意,她本来就不太喜欢那些太过世故的世家女。 直到将每一件东西都仔细看过以后,沈却才用帕子轻轻抹了抹额上的薄汗,出了库房。 沈却经过鲤池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戚珏站在回廊那儿等着她。 沈却嘴角不由攀上一抹笑,略略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东西都挑好了?」戚珏笑着走过去。 可沈却忽然脚步一滞,微微蹙着眉瞧着戚珏。 「怎么了?」戚珏微微诧异,在沈却身前三步的地方也停下了脚步。 沈却仔细盯着戚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十分坚定地说:「你不是先生。」 戚珏愣了一下,问:「是我啊,你怎么了?」 沈却缓缓摇头,她偏着头,有些疑惑地问:「你是谁?影?」 可是影虽然长相酷似戚珏,连行动语气也是一样,但总归不是和戚珏一模一样的。若是在别处,沈却不得不怀疑有什么阴谋,可是这里是沉萧府,外人是进不来的。 「阿却,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戚珏从回廊外的假山后绕出来,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却。 沈却看了看面前的戚珏,又看了看从假山后面走过来的戚珏。 分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声音、动作都一模一样。可是她还是可以分辨出来面前这个是假的。 「不知道,反正就是知道他是假的。」沈却想了一会儿,老实说道。 戚珏蹙眉,他指了指囡雪,问道:「你能分出来吗?」 囡雪一会儿看这个戚珏,一会儿看那个戚珏,可她瞪大了眼睛也没分出来真假。她有些疑惑地问:「先生,您和我家姑娘一样也是双生子?」 「失败了吗?」影有些困惑地问。 戚珏也有些拿不准了。 「囡雪,你去把鱼童喊来。」戚珏说。 鱼童自小就跟在戚珏身边,也可以算得上最了解戚珏的人了。 鱼童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一身白衣的戚珏坐在凉亭里的石桌边,动作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喝着茶水,别说的端坐的姿势,就连两个戚珏拿着茶杯时,每一根手指放的位置都丝毫不差。 「鱼童,你能认出来哪个是真正的先生吗?」囡雪有些期待地问。 鱼童皱着眉仔细观察,看了快有一刻钟,他甚至和两个戚珏都说了一会儿话,想从语气和声音里分辨出来。可他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除非是问一些机密的事情,否则我认不出来。」 囡雪松了口气,看来她认不出来是正常的。 她急忙去问沈却:「姑娘,您现在还能分辨出来吗?」 沈却早就无聊地坐在一旁吃着瓷碗里的桑葚,囡雪这么一问,她回头,随手就是那么一指。 两个戚珏都沉默了。 「到底对不对啊?」囡雪有些焦急地问。 鱼童也很想知道。 过了一会儿,影说:「我觉得应该算是成功了吧?弦、刃,就连鱼童都分辨不出来。至于夫人……嗯,大概我再学十年也瞒不了她的眼睛。」 戚珏挥了挥手,说:「先这样吧。」 影松了口气。 「去吧,从今天开始正式代替我。」戚珏微重地拍了拍影的肩膀。 「是,」影站起来,「那属下现在就回太子府了。」 戚珏颔首。 影刚走了两步,戚珏又叫住了他。 「前路不会是坦途,尽量保命吧。」戚珏郑重道。 影想了想,说:「能以主上的身份终结生命,是我的荣幸。」 戚珏摇头,严肃地道:「活着不易,越是不易越是要争取。」 影颔首,毅然转身出了沉萧府。他的每一个动作赫然就是戚珏。 沈却将瓷碗里的桑葚都吃了,有些无聊地走到戚珏身边,问道:「先生,影怎么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戚珏一个眼色,鱼童和囡雪都退下了。 他伸手一拉,将沈却抱在怀里,说:「他虽长得有些像我,不过还是用了些易容的把戏。」 「哦,不过他举手投足间可真像先生。」沈却点了点头,她伸长脖子,看鱼童和囡雪都走远了,才将鞋子踢了,露出没有穿袜子的小脚丫来。她坐在戚珏的腿上,一下一下晃荡了一对小巧的玉足。 戚珏皱眉,问:「你这不爱穿鞋袜的习惯是不是改不了了?」 「热嘛!」沈却撒娇地往戚珏怀里钻,「先生不爱看就闭眼好啦!」 戚珏看着那一双轻轻晃荡的小脚丫,心想他哪里会不爱看。 他将沈却微微推开,说道:「好了,咱们说点正事。」 沈却打了个哈欠,说:「能有什么正事儿,不过就是影成了你的替身,以后住在太子府,将来指不定要代替先生去死。而先生就会留在沉萧府一直陪着我了。」 戚珏沉默。 沈却垂眸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问:「先生,影真的会死吗?」 戚珏哪里不知道沈却心里想什么,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他小时候生活在一个杀手组织里,那儿的人自小就会服一种慢性毒。他的寿命本来也只剩半年了。」 沈却松了口气。 她当然想她的先生平平安安,可是如果她的先生的平安要以属下的性命来换,她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 沈却仰起脸,欢喜地问:「先生,你会一直在沉萧府陪着我吗?会陪我多久?」 「尽量陪你到他们两个出生吧。」戚珏轻轻抚上沈却鼓着的小腹。 「先生……」沈却眸光闪了闪,她伸出手有些讨好似地拉着戚珏的衣襟。 第47章 戚珏垂眼看着她,暗笑这小姑娘又要打坏主意了。 「先生,我有些害怕。」沈却抿了下唇,说道。 「没什么可怕的,沈绯是个意外,不会那么疼的。」戚珏凑过去,贴在沈却的耳边轻声说,「不会比那一次在水池里疼。」 沈却的脸上顿时就红了。 「先生!你不许说!」沈却轻轻垂了一下戚珏的肩头。 戚珏知道沈却一直都不是扭捏的性子,主动邀宠的时候也不少。可是对于两个人的第一次,她却是提一次恼一次。戚珏笑着说:「安心,我会一直都在的。」 沈却眸光一亮,急忙说:「先生,你去学接生吧!别让那些产婆围着我!我不想她们碰我!」 戚珏瞪她一眼。 「好不好嘛。」沈却开始摇戚珏的手掌。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求我一下?」 沈却急忙凑过去,在戚珏的唇角亲了一下。 「我求你!求求你啦!」沈却小鸡啄米似地在戚珏脸上一直亲一直亲。 沈却愣了一下,她看着戚珏的脸颊,说:「先生,你的脸被我亲紫了……」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舌尖。」戚珏有些无奈地说。 一小碗桑葚吃下去,别说是沈却的舌尖,她的唇瓣都被染紫了。 沈却吐出自己的舌头,垂着眼仔细看,只能瞧见已经被染成紫色的舌尖。 戚珏探过身子,将沈却的舌尖整个含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午间,沈却正懒洋洋斜倚在美人榻上吃着葡萄,忽然下人禀告府墙下暗道抓住了一个偷偷潜进府里的人。 沈却回首望一眼躺在床榻上浅眠的戚珏,她便伸出食指抵在唇间,对鱼童摆出个噤声的手势。 「走吧,带我去瞧瞧。」沈却扶着桌子起身,让鱼童在前面带路。 沉萧府的布置经过三位匠师三年的心血,外人想要进来的确是不容易。曾经也有过几次胆子大的强盗想要偷偷溜进沉萧府盗取财务,可是无一例外死得都挺惨。沉萧府四处机关进不得的说法就传了出来。 墙角下,有一张特质的银网,网着一个人。那银网带着倒刺,已经将里面的人身上划出了许多道口子。 沈却在稍远的地方停下,鱼童前去查看。 「殷家二公子?」鱼童有些惊讶。 沈却也愣了一下,急忙说:「快,快给松开。」 等银网用特制的小镰刀划开,沈却担忧地说:「殷二哥哥,你怎么不走正门的?伤了没有?」 「没……我没事……」殷夺低着头,简直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沈却。 他赶忙找了个比较烂的借口,说:「我刚刚明明看见你哥哥跳进来了,怎么……看错了吗?」 沈却蹙眉,说道:「哥哥如今白日里都要去当差的,不会过来的呢。」 「也是……那就是我看错了吧……」殷夺有些讪讪。 「是不是伤着了?鱼童你快些去取伤药来。」沈却走过去,在殷夺面前站定,「殷二哥哥,咱们别在这里说话了,去厅里吧。你身上的伤也需要好好瞧一瞧。」 「嗯。」殷夺闷声应了一声,忍着脸上的疼,站起身来。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扫过沈却,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你……你坏了身子?」殷夺睁大了眼睛,有点不信自己看见的。可是沈却鼓着的腹部,明明已经有六七个月身子了吧? 她……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嗯,是呢。已经六个多月了。」 沈却是与戚珏和离以后怀的身子,自从身形逐渐显露以后,她就没出过沉萧府,除了极亲近的人,别人都不知晓她已经怀了身子。 「六个多月。」殷夺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沈却将殷夺领回客厅,又让囡雪仔细着给他脸上和手臂上涂抹伤药。那张银网上的倒刺,在他的脸上和手背上划了一道道细密的血口子。伤口不深,数量却是不少。沈却估计他身上也有伤,不过殷夺一直推脱不用伤药。沈却也没坚持,也只能先给他脸上、手上,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先涂抹些伤药了。 「殷二哥哥,明儿个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马上要成家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沈却看着殷夺脸上伤口的痕迹弯了嘴角。 明明脸上火辣辣得疼,可是瞧着沈却笑着的模样,殷夺就觉得也没那么疼了。 殷夺「嗯」了一声,别开了眼。 沈却又说:「云姐姐可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对她。」 殷夺勉强笑了笑,说:「我当然会对她好的,我媳妇嘛。」 「本来你和云姐姐的大婚我是应该去的,可是你也瞧见了,我现在行多有些不大方便,实在是不能去了。你没来之前,我还在想着怎么解释,正巧你来啦!」沈却眼中笑意俞浓,她一直都觉得殷夺和她哥哥沈休是一种人,就是那种表面上瞧着嚣张跋扈,其实格外护短,成家以后会很疼媳妇儿的那种人。之前沈云不满意这门婚事是不对的,沈却觉得等到两个人成婚以后,沈云一定会慢慢发现殷夺的好来。 沈却一直都觉得殷夺和沈云凑一块,是顶好的婚事。 「没事,没事,你好好养胎不用去,千万别累着了。」殷夺说,「既然沈休不在这儿,那我先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殷夺有些焦灼不安。 其实他只是想悄悄看她一眼而已,可是看着沈却大着肚子满脸幸福的模样,殷夺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脸上有一丝丝隐约的疼痛,在提醒他自己此时的狼狈。 真的很可笑。 「这么急?」沈却忽然笑开,「也是,明儿个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家里一定许多事儿要做呢。」 第48章 殷夺站起来,说:「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沈却起身,吩咐囡雪去取凝露丸来。 等到囡雪将凝露丸取了回来,沈却又嘱咐了殷夺好几遍每隔一个时辰要涂一次。 「明儿个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哪能满脸伤口成婚呢?这凝露丸是我小的时候先生研制出来给我除疤用的。殷二哥哥你脸上的伤口很浅,仔细了涂抹,等明儿个差不多就消啦!」沈却说道。 「好。」殷夺握着手里的小瓷瓶,目光有点复杂。 「那我就先走了,」殷夺又深深看了沈却一眼,「别送了,好好歇着。」 殷夺转身,大步跨出客厅。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沈却了,他以为她过得不好才会深居浅出,没有想到竟是因为要瞒着身孕的事儿。 殷夺紧紧抿着唇。 她过得挺好的就成,明日就是迎娶沈云的日子了。殷夺每跨出一步,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一次:从明天起忘了她,好好对沈云。 沈却回到屋里的时候,戚珏已经醒了,他正占据了沈却先前斜倚着的美人榻,随意翻着一本书。 「先生,你醒啦?」沈却走过去,坐在戚珏身侧,然后踢了鞋子。 戚珏看她光着的一对小脚丫子,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算了,这习惯她是改不了了。 「刚刚殷二哥哥来过了,还被银网给罩住了。」沈却笑着将刚刚的事儿说给戚珏听。 戚珏听完以后,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有些语气莫名地说:「他倒是有心。」 「什么有心?」沈却偏着头,有些诧异地问。 「没事。」戚珏长臂一伸,将沈却整个人环住,然后将手里的书摊开给她瞧。 「喜欢哪个样式?」戚珏问。 沈却微微向后仰,靠在戚珏的胸口,瞧着摊在眼前的书。原来是一本玉石款式的书,摊开的这一页,是些长命锁、平安扣、喜乐果等小孩子用的样式。 「先生,这是给咱们的孩子做的吗?」沈却问。 「嗯,」戚珏微微颔首,「很多年没有亲手打磨玉器了,最近事情比较少,想着给他们做一个戴着玩。」 沈却嘟了下嘴,说:「偏心!」 戚珏用尖尖的下巴撞了一下沈却的头顶,笑道:「这还没出生就吃醋了?我给你做的东西还少了?」 不过戚珏还是将手中的书往前翻了翻,翻开一页全是女子珠钗环佩的一页,道:「来,你先选。」 「姑娘!」囡雪站在门口,声音焦急。 沈却微微坐直身子,说:「进来。」 囡雪疾步走进来,说道:「刚刚大少爷派人送消息过来,说是夫人羊水破了,快要生了。」 「嫂子要生了?」沈却喜道。 囡雪看了一眼沈却的肚子,又看了一眼戚珏的脸色,言语之间有些犹豫。 沈却一愣,急忙问:「该不会也难产了吧?」 「不不不……」囡雪忙说,「只是夫人身子骨弱,生产有些不易,已经疼了一天一夜还没有生出来。」 「快,准备一下,我要回沈家!」沈却急忙下了美人榻,就忙外走。 「沈却。」戚珏微微不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却缩了一下肩,然后转身回去,坐回美人榻。囡雪十分有眼色地过去,捡起沈却的鞋子帮她穿上。 沈却嘟囔了一声:「不就是又忘了穿鞋子嘛,干嘛连名带姓地喊我,怪吓人的……」 戚珏没理她,已经起身去拿挂在梨木雕花衣架上的外袍。 「先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沈却惊讶地问。 「嗯,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戚珏言语间,已经穿戴好了。 沈却有些犹豫地说:「可是……你现在应该在宫里吧?若是让人发现了会不会出岔子?」 戚珏道:「无妨,乘软轿从沈家小门进就好。」 等到沈却和戚珏从沈家小门进了沈家,到了沈休的院子时,才知道苏陵菡的状况有些不太乐观。她不仅身量娇小,而且之前摔倒过一次,这一次的生产的确有些费劲。 小姑娘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 大厅里围了一大堆的人。 「哥哥呢?」沈却急忙问站在一旁有些焦急的惊蝉。 惊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说:「三姑娘,少爷他早就到里面陪着夫人了!」 沈却点头,略略心安。她还真怕自己那个爱闯祸的哥哥这个时候不在屋子里守着。 沈老夫人看着沈却挺着个肚子,急忙让红缨小心地伺候,她的目光不由从产房移到了沈却身上,还有一直陪在沈却身边的戚珏身上。 这两个人早就和离了,可是沈却居然怀了戚珏的孩子…… 沈老夫人皱着眉,细细思索。 别说是沈老夫人,其他人看见沈却这般模样,都惊了。这三四个月沈却几乎是像消失了一般躲在沉萧府里,原来是因为怀了身孕。 沈却浑然不在意那些打量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现在只担忧屋子里的苏陵菡。 反正沈家人知晓她怀了戚珏的孩子无论要筹谋什么,都会是高兴的。 毕竟是怀了太子的孩子。 「先生,」沈却有些焦急地握着戚珏的手,「怎么这么久?该不会是像沈绯那样受罪吧?」 戚珏蹙眉,说:「别太着急,小心了你自己的身子。」 他又问沈家人:「请过大夫了吗?」 「请过了,大夫只是说没力气!」何氏急忙说,她又将大夫说的话,努力一个字儿都不差的叙述给戚珏。毕竟当初戚珏救下沈绯母子的事儿可是传奇一样的。 第49章 何氏抱孙子的这个心啊,揪着呢。 戚珏约莫个大概,就让人取了笔墨,写了个房子。 「照着房子煎药,给她服下就成。」戚珏说道。 「好好好!」何氏急忙吩咐下人去熬药。 戚珏看着沈却蹙着眉,恨不得跑进去瞧的模样,有些不大高兴。沈却这一胎被戚珏养得格外稳妥,孕期的反应除了贪睡了点,其他的都没有。可是瞧着沈却担忧的模样,戚珏还是担心她伤了身。 「好了,她与沈绯不同,只不过是力竭而已。别担心,不超过一个时辰就能生下来了。」戚珏拍了拍沈却的手背,安慰着她。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听戚珏这么说,沈却长长舒了口气。 别说是沈却了,沈家人通通放心了。 果然,没到一个时辰,产房里就传出了微弱的婴孩啼哭声。 何氏一下子站起来,急忙问:「是小爷吗?是小少爷对不对?」 沈却心里的那份喜悦忽然就淡了一层,她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戚珏探过身,在她耳边说:「是个女儿。」 沈却愣了一下,悄声说:「真的?」 戚珏点头。 「恭喜夫人!喜得千金!」两个产婆满脸挂着笑,出来报喜。 「千金?没看错?」何氏脸上的笑就僵在了那里,像忽然被雷劈了一样。 沈老夫人不悦地瞪了何氏一眼,急忙让红缨打赏、报喜。 那两个产婆估计都愣了,虽说谁家都想要个嫡长子,可是名门世家里头,有谁家会像何氏这般儿媳刚生产,就将这种不满写在脸上。 不像话。 瞧着她这样,沈却有点想笑。她凑到戚珏身边,小声问:「先生,你可真灵。你是怎么知道是女儿的?听哭声?还是之前瞧过嫂嫂的肚子就看出来了?」 戚珏默了默,说道:「只不过是猜的罢了。」 他哪有那样的本事凭哭声就能看出来男女来,之前乞巧节的时候是见了苏陵菡一次,可也没有一眼瞧出男女的本事来。只不过…… 苏陵菡前世生的就是女儿。 沈却不太相信地看了戚珏一眼,然后放囡雪扶着进去瞧瞧新出生的千金。 女婴被产婆抱在怀里,安安静静的,也不哭闹。 她皮肤白皙,就像半透明一样,眼睛虽然是闭着的,可是好像可以从轮廓里瞧出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一样。花瓣一样嫩嫩的小嘴,湿漉漉的,好像碰一下就会破似的。 「怎么……怎么这么好看?」沈却惊住了。 当初沈绯生下刘明恕的时候,沈却也惊了,那一次是被吓着了。尤其瞧见那个小的一个孩子皱巴巴的从母亲身体里出来,让沈却收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一直以为刚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那样小小的,黑黑黄黄的,皱巴巴的…… 产婆瞧着沈却的身量,笑着说:「是啊,是啊,我接生了这么多孩子,难得瞧见个一出生就这么水灵的!等夫人成产了,也一定是个水灵灵的漂亮孩子!」 沈却笑了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女婴半握的小拳头。没想到她那小小的拳头忽然松开了,柔嫩的小小手指一根一根地攀上沈却的指尖,然后攥紧。 女婴忽然就咧开嘴笑了。 「三姑娘,您要不要抱一抱啊?瞧着咱家这千金可喜欢您呢!」红缨走过来,对沈却说。 沈却愣了一下。抱这个小东西? 产婆也笑着说:「千金轻着呢,不沉!」 沈却试探着伸出手,还没碰到女婴就缩了回来,她皱着眉说:「还是算了吧,这么小这么软,被碰坏了……」 几个婆子都笑出声来。 红缨看了一眼沈却的肚子,笑着说:「等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落了地儿看你抱不抱。」 沈却不自觉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了看产婆怀里的女婴。不由皱起了眉。 她肚子里也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孩子吗? 她和沈休是双生,那她生下的孩子会不会跟这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啊?沈却仔细盯着女婴的脸,又拉了红缨过来瞧:「你说她长得像哥哥还是像嫂子?」 「奴婢觉得鼻子像大少爷,嘴边像夫人。一直合着眼呢,瞧不出眼睛像谁来,不过这轮廓还是像夫人多一些。」红缨仔细瞧着。 「我觉得不对,」沈却轻轻摇头,「我还是觉得眉眼像哥哥呢。」 红缨抬眼打量了一下沈却,说道:「是呢,眉眼的轮廓和姑娘您很像呢!」 「那屁孩子呢!」沈休从里屋风风火火地出来,他头上全是汗,想来苏陵菡生产,他也累个够呛。 「你怎么说话呢!」沈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她! 沈休看见沈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苏陵菡要看她呢!」 沈休大步走过来,想将孩子从产婆的怀里抱出来。可是他跟沈却一样,手还没碰到孩子呢,就缩了回去。估计他看见咧着嘴笑的小家伙也愣了一下。 沈休居然和沈却一样问道:「不会把她碰碎了吧?」 沈却有点忍俊不禁。真是难得看见沈休这么懵懵的状态,简直可爱。 「你!你把她抱进去!」沈休看见沈却在笑话他,他有些不自然地让一旁的产婆把小孩子抱进去给苏陵菡看。 沈休心里挂念苏陵菡,跟着产婆就往里走。他走了两步不忘回头对沈却说:「你赶紧歇着,别累着了哈!」 「知道啦,你快去陪嫂子吧。」沈却莞尔。 一旁的红缨说:「三姑娘,老祖宗可交代了,不能累了您。这都傍晚了,您和姑爷在府里就先住一晚呢。您以前的折筝院可一直都留着呢。」 第50章 「难为祖母惦记了。」沈却笑着说,并没有推辞。 之前在前头的大厅焦急得等了太久,又没有吃东西,沈却的确是有些累了。她不得不承认有了身孕以后体力的确是不如从前了。毕竟是两个人了。 不对,是三个人了。 沈却颔首,凝望自己鼓起的腹部,眉眼之间逐渐褪了稚气,添了几抹暖意。 「我把那折腾人的小家伙弄进来了!」沈休走到苏陵菡床边。 苏陵菡脸色苍白,本来就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片汗渍,又有湿湿的头发贴在脸上,看人瞧着就觉得可怜不见的。 生个孩子可真不容易。 「在哪儿呢?」苏陵菡挣扎着想起来。 沈休急忙摁住她的肩,说:「大夫交代过了你现在不能乱动!不能起来!把那小东西抱过来不就成了嘛!快,快抱过来!」 「来喽!」产婆将女婴轻轻放在苏陵菡枕边,「夫人,您瞧啊,多漂亮的一个孩子啊!」 苏陵菡憔悴的脸上在望向小孩子的时候忽然浮现大片的光芒,好像这十个月所受的苦全部烟消云散了一般。 见了苏陵菡这个表情,沈休也松了口气。他瞪了女儿一眼,说:「你个折磨精,看给你给娘折腾的!给你起名叫沈折腾算了!」 苏陵菡竟是当真了,她惊慌地抬眼,怯生生地问:「你、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啊?」沈休反问,然后才反应过来苏陵菡说的是女儿名字的事儿。 他忽然想逗逗苏陵菡。 「叫沈折腾多好啊!这名字一听就是我沈休的闺女,还别具一格,谁家姑娘也不能叫这个,连重名都不用怕了!」沈休一本正经地说。 苏陵菡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她伸出手抓了沈休随意搭在床沿的手,略带恳求地说:「咱们还是换一个名字吧,好不好?」 手背上是湿漉漉的。沈休低头,就看见苏陵菡的手上全是汗渍,还沾着血迹。 沈休的心里一下子就疼了。都这个时候还故意欺负她,真是不像话! 苏陵菡顺着沈休的目光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的血迹,她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说着玩的,你怎么就这么不经逗呢!」沈休笑着说。 苏陵菡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沈休凝望着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苏陵菡,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哪里会起名字,孩子的名字你起!」 「我?」苏陵菡有些惊讶。 她想了想,问:「不用过问父亲吗?还有母亲……」 一想到何氏,苏陵菡的眸光忽然就暗下去了。看着睡着的女儿,苏陵菡是真的喜欢,可是她心里很不安。虽然她是个性子柔弱的,可也是个聪明的姑娘。何氏根本就没进来瞧过孙女吧?连她身边的苏妈妈也没露面。大概,过不了多久何氏就会给沈休纳妾了吧? 何氏一直都觉得苏陵菡身子太弱了,是不可能再怀上第二个孩子呢。 「不用问!你起吧!」沈休说。沈休粗心大意的,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媳妇儿微微暗下去的眸光。 苏陵菡将愁绪赶离,望着熟睡的女儿,说道:「瞧着她睡得这么香,定是个性子乖巧喜静的。就叫她书香吧,生书香。」 「书香?书上全是墨汁,不仅臭还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哪儿香了?」沈休皱眉问。 苏陵菡不可思议地望着沈休,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沈休一看见苏陵菡这种好像他欺负了她的目光就怕了,急忙说:「行行行!沈书香,沈书香!」 沈却一边吃着花折鹅糕,一边喋喋不休跟戚珏讲着沈休的女儿有多可爱。 「以前觉得生个儿子可以像先生,可是瞧了哥哥的女儿,还是觉得女儿可爱!」沈却说完忽然发现戚珏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说完了?」戚珏半笑半不笑地说。 沈却愣了一下,开始慢慢回忆今儿个的事情。她又哪里做错了吗? 目光下移,沈却看着手里的花折鹅糕,忽然想到了。她将手里还剩了一点的花折鹅糕放在小碟里,抬头望着戚珏,说:「食不言寝不语,我不该吃东西的时候一直讲话。没规矩,不好看……」 戚珏略无奈地说:「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是怕你呛着噎着。」 「知道了嘛!」沈却看着桌子上被自己一扫而空的碗碟自己都有些意外,「我居然吃了这么多东西?」 「走吧,出去走走消消食。」戚珏起身。 戚珏扶着沈却在折筝院周围转一转。 沈却自从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一些后,戚珏每日傍晚都会扶着她走一会儿。 两个人正走着,沈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累了吗?」戚珏驻足,侧首问道。 沈却盯着两个人的影子,说:「先生,我觉得我胖了好多。」 「整日里照镜子没觉察,瞧着地上的影子倒是说自己胖了。」戚珏无奈摇头,「也是一项本事。」 「那是,我的本事可多着呢!」沈却笑着往前走,故意这么说。 两个人往前走了一会儿,就听见远处有什么争吵的声音。 「好像是哥哥的院子,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吧?」沈却有些担心。 「走吧,去看看。」戚珏说道。 等两个人到了沈休的院子才发现争吵的人竟然是沈休和何氏。 沈却心里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她在人群里看了看,看见二房的一位庶姐,就悄悄跟她打听了经过。等沈却听着实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是晚上各个院子都快要歇着的时候,何氏忽然派人去请沈休。说是苏陵菡刚刚生产完,屋子里不干净,已经给他收拾了间干净的屋子,让他在苏陵菡月子的时候暂且搬过去住。沈休怕苏陵菡夜里不舒服不可过去,何氏就几次派人到院子里喊人。最后还是苏陵菡说他在这儿她反而睡得不踏实,央求了他去。沈休才肯满心不愿意地过去。 第51章 沈休憋着气,想着先勉强凑合一晚。大不了做做样子,等半夜再回苏陵菡那儿守着去。 可是等到沈休到了何氏给他准备的屋子时,才发现胡啸月在那。何氏甚至让苏妈妈给他带话,做主把胡啸月替他收了,又打算给他再挑两个良妾。 沈休彻底怒了。 他头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陵菡诧异他怎么又回来了,苦口婆心劝他不要跟母亲作对。沈休真是有口说不出,他实在是不想这个时候跟苏陵菡这那些事儿。 苏陵菡刚刚才生下沈书香,结果何时当天夜里就给沈休安排了别的女人! 沈休越想越气! 他看着苏陵菡还焦急地替何时说话,心里说不出的心疼。这一刻,他忽然下定了决心,等苏陵菡身子好些了,他就带着她搬出沈家。 沈休本来是不想这个时候跟苏陵菡说实话,可是没想到何氏亲自来找人了。 然后母子两个就在外间吵了起来,躺在里屋还不能动的苏陵菡就将一切都听见了。 沈却轻叹了一声,有些替苏陵菡难过。那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遇见了何氏这样一位婆婆。 「先生,你先回去吧。我进去陪陪嫂子。反正……沈家这些破事,你也不太方便参与进来。」 「嗯,你自己要多注意身子,别太心急让自己身子受了累。等下我就让囡雪过来陪着你。」戚珏又嘱咐了几遍沈却一定要先优先顾好自己。 沈却连连点头。 沈却硬着头皮听着何氏一声声「子嗣」、「不孝」、「宗门」这种词疾步进了里屋。 相对外头的大声吵闹,屋子里静悄悄的。 苏陵菡斜躺在床上,逗弄着身边的沈书香。可薇和可蔷两个丫鬟在一旁垂首立着,脸色都不太好看。提前就给沈书香准备好的两个奶娘也是静悄悄的不敢说话。 「阿却,你过来了啊。是不是吵到你了?」苏陵菡望着沈却,目光中居然还有一种因为吵闹了沈却的愧疚。 苏陵菡越是这样,沈却越是觉得心疼。 怪不得沈休为了她多次和何氏作对,面对这样一个柔柔弱弱又善良的小姑娘,谁舍得她受欺负。 「没吵到我呢。」沈却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瞧着床上的小姑娘。 「呀,居然睁开眼睛了!我傍晚见她的时候还是合着眼睛的呢。」沈却有些惊讶的看着沈书香。 婴儿的眼睛漂不漂亮的其次,最重要的是那一种不染尘杂的干净让人觉得仿若稀释珍宝一样。 「是啊,你瞧瞧她的眼睛像不像你哥哥?」苏陵菡对沈却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凝在沈书香身上。 「像,」沈却点头,「她长得可真像哥哥。」 苏陵菡这才抬眼仔细打量沈却,柔声说:「瞧着你的模样,简直可以看见书香长大后的样子了。」 沈却笑着说:「她肯定比我好看多了,瞧着她的小嘴可像嫂嫂啦,长大了一定是个甜美的姑娘。」 苏陵菡望着沈书香幸福地笑着,也不去听外头的那些简直戳心窝的话。 「对了,」沈却将准备好的平安符合平安锁递给苏陵菡,「这是我之前去庙里求的平安符,还有让匠师打的平安锁。她一定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一生的。」 苏陵菡将东西接了,说:「这么精致的东西,书香一定会喜欢的。」 「书香?名字已经取好了吗?」沈却笑了一下,「一定是嫂子取的名字,绝不是哥哥取的。」 苏陵菡也跟着笑了笑,将之前沈休要给女儿取名「沈折腾」的事儿跟沈却说了,两个人都笑起来。 两个人瞧着心情都很好地谈笑,似乎并不在意外面越来越难听的话语似的。 「啊——」 外人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惊叫,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惊呼声。 「可蔷,快去看看出什么事儿了。」苏陵菡急忙说。 「嗳,奴婢这就去!’可蔷急急忙忙出去了,又很快回来。 「是五姑娘出事儿了!」可蔷脸色惨白,「夫人握着簪子要寻短见,五姑娘快去夺簪子。夫人手里的簪子就戳到了五姑娘的脸上!」 「脸上?」 沈却和苏陵菡都惊了。 女儿家的样子那么重要,怎么就伤了脸?沈宁马上十岁了,这个时候脸上若是落了疤…… 沈却急忙问:「严重吗?会不会落下疤?」 可蔷急忙点头,说道:「五姑娘满脸都是血,根本看不清伤口有多深。只知道很长,从眼下一直到下巴!」 「嫂子你别担心,且安心歇着,我过去看看。」沈却说着已经往外走了。 沈宁已经被送回自己的院子了,沈家的人都在那儿围着。顾不得夜深了,把鄂南的名医一个个往那儿请。 何氏吓掉了魂,整个人哆哆嗦嗦站在门口连进去都不敢。 沈却经过何氏身边的时候,连看她一眼都不想。 沈宁脸上的伤口的确很深。她一侧的脸已经肿起来了,用很厚的帕子叠了又叠压在脸上还是止不住不断往外流的鲜血。 雪白的帕子一次又一次被染红。 何氏误伤了沈宁,所以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这一点沈却可以理解。可是让沈却意外的是沈休整个人也是僵的。 沈却有些诧异地问了红缨沈休可有伤了沈宁。红缨很肯定地说当时出事的时候,沈休离得很远,并没有碰着沈宁。 「哥哥?」沈却去拉了拉沈休的袖子。 沈却的模样逐渐映在眸子里,沈休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神采,他一下子将沈却抱住。 「我怕。」沈休贴着沈却的耳畔低声说。 第52章 他的声音有着一股隐忍的沙哑,而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怕? 沈却学着戚珏曾经安慰自己的样子,一下下轻拍着沈休的脊背,说道:「不怕,阿宁不会有事的。」 「又是因为我。我怕她像你一样……」沈休更加用力地抱着沈却。 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沈却出事的那一日,他半夜里醒来听见何氏和苏妈妈压低的对话。她们两个当时说的话沈休有很多没有听懂,只记得何氏一遍又一遍地说:「我这可都是为了沈休啊……」 沈休懵懂的明白,躺在床榻上浑身是烧伤的妹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那样。 而何氏反反复复说着的那一句「我这可都是为了沈休啊……」就成了沈休这些年来无尽的梦魇。 沈却拍着沈休的手顿住。 她咬了咬嘴唇,忍着心里的难受,语气十分坚定地说:「哥哥,这些和你都没有关系。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本来已经在主宅里歇着了的沈老夫人听着这事儿,急忙让下人伺候着穿戴好,急匆匆赶了过来。 沈老夫人这两年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她也越来越不过问沈家各房的事儿了。这一路上就让红缨把最近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给她说了。 她是越听越气,越听越怕!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想还谁!」沈老夫人指着何氏,「自从你过了门,简直家宅不宁!」 何氏肩头一缩。 虽然她已经掌管沈家很多年了,可是她刚嫁到沈家的时候,也是做了几年受气儿媳的。对于这位婆婆,她还是有些惧意的。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沈休的娘,沈家就不能把你扫地出门!」沈老夫人说着就剧烈地咳嗦起来。 匆忙赶过来的米氏急忙轻轻拍着沈老夫人的背,连声说:「母亲,您消消气,消消气!别伤了身子!这只是件意外,怪不得大嫂的。」 沈老夫人看着许多小辈都在这儿,终于把一肚子的话暂且憋了回去。 她扫视一圈,问:「沈仁呢!」 没人回答。 「沈仁去哪儿了!他闺女出事儿他知不知道!」沈老夫人又厉声说了一遍。 这才有个下人小声说:「大爷在古姨娘那儿歇着了,估计已经睡了……」 「睡了?把他给我……」沈老夫人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下半句话就没说出来。 可是沈老夫人动了怒,有眼色的下人早就去沈仁那报信了。沈仁被古姨娘从睡梦中推醒,他急忙披了件衣服赶过来。 「母亲,这么晚了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沈仁急忙问。 沈老夫人长叹一声,她失望地看着沈仁,说道:「你的孙女出生你可以不在意,你的亲女儿受了伤你居然也不在意……」 沈仁低着头,忙说:「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关注这边。白日里有些忙,睡得早了些。」 一直傻站在那儿的何氏忽然有了精神,她嗤笑道:「是被那姓胡的狐狸精迷住了吧?」 「你……」沈仁脸上不太好看。 「够了,你们能不能出去吵。」沈宁的声音忽然响起。 她的声音冷冷的,有着一丝倦意。 这下,倒是都闭嘴了。 沈宁翻了个身,朝里面躺下,说:「我要睡觉,麻烦你们都走。」 沈家人这才从沈宁的院子出去,不过倒没有各回各的院子,而是去了前厅说话。 不过沈休和沈却还站在屋子里没有走。 沈宁转过身,看着他们两个,说:「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不知道我看见你们两个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就烦吗?」 若是往常,沈休不说骂她,也要瞪她。 可是此时看着沈宁半边被包着的脸,沈休一句话也没说,就站在那儿看着她。 沈却轻叹了一声,知道自己这哥哥心里又有了一道坎。 她走到床边,说:「不要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沈宁静静看着沈却。 「我当初也担心自己身上的疤除不掉呢,可是后来也都好了,所以……」沈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被沈宁枕头下的东西吸引住了。 黑黑的东西,只露了一个角。 不知道为何沈却觉得有些眼熟。 她微微弯下腰,将沈宁枕下的东西拿了起来。那种温凉的触觉让沈却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还给我!」沈宁紧紧皱着眉,略微固执地朝沈却伸出了手。 「先生,我好不容易学会编五丝线了!」 「给我编的?」 「不……不是……我是给阿宁编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先生……我跟你说个事情,你不许生我的气……」 「嗯,你说。」 「我把你送给我的玉屏风拿去跟刘姐姐换了个黑玉做的小盒子……」 「嗯?」 「我、我是用来装给阿宁的礼物的!等将来见了她,我总不能随便拿个布口袋装着礼物呀!」 「先生,你教我用草绳编蚂蚱吧!王管家说小孩子都喜欢这样的东西,阿宁一定也会喜欢的。」 「先生,你说阿宁会喜欢这个镯子吗?还有这个长命锁……」 沈却将手里几乎已经烧坏了的小黑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端午时戴着的五丝线,一块小巧精致的长命锁,一个透着米分嫩的玉镯,还有一只用草编的蚂蚱。 虽然黑玉小黑子已经被火烧得不成样子了,可是里面的这几件东西倒是保存得很好。 沈却脑海里就不由浮现那一日沈宁傲慢地说:「哼,你这盒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 第53章 「还给我!」沈宁猛地起身,将沈却手里的盒子抢过来。她用力过大,黑色小盒子从沈却的手中落下,里面的东西洒落了一地。 沈却抬眼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扶着腰一点点蹲下来,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 幸好那个手镯正好落在地上的绣花鞋上,要不然恐怕是要摔碎的。 沈却将五丝线、长命锁、玉镯和草编的蚂蚱一件件重新放在黑玉小盒里,然后深深看了一眼,才将盒子盖上。她将东西放在沈宁的枕边,看着她说:「那黑玉盒子都烧坏了,还是扔掉吧。你若喜欢,我再找匠师打个一模一样的。」 「要你烂好心!」沈宁别扭地别开脸。 一旁的沈休看不下去了,说道:「你这脾气这么臭,什么时候能改。」 沈宁有些生气地瞪了沈休一眼,她本是想顶嘴的,可是脸颊上火辣辣地疼,好像一说话更会扯着伤口。 沈却就替沈宁说沈休:「还说她呢,好像你脾气不臭似的!你那臭脾气要是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说天下第一的!」 沈休嘟囔:「也不瞧瞧你自己那别别扭扭的性子,还好意思说我。」 沈宁好像特别喜欢看沈休和沈却拌嘴,瞧着他们两个拌嘴,她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可这一笑,就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宁脸上很厚的白布甚至都渗出了血痕。 「是不是扯着伤口了?疼不疼?要不要喊大夫来重新给你换换药?」沈却焦急地问。 沈休就走到床边,仔细瞧着沈宁脸上的伤。 「不不不……」沈宁急忙摆手,「换药跟换皮的,不换不换!」 对此,沈却很有体会。 小的时候,沈却最怕的一件事儿就是上药了。好像是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要被重新撕开一样。沈却刚刚到戚珏身边的时候,每次都不敢说疼,不敢躲。她就是自己表现不好会让戚珏不耐烦把她给扔了。到最后她倒是越来越忍受疼痛了。 沈却将贴在沈宁脸颊上的一缕儿发给她掖到耳后,轻声说:「不要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沈宁沉默了一会儿,说:「没关系,反正我名声一直不咋好,再变丑点也无所谓。」 沈却和沈休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和担忧。比起性子和名声来,女儿家的容貌真的是太重要了。何氏又是那个样子,若是以后在沈宁的婚事上再拎不清,可是真的苦了沈宁。 沈休拍了拍沈却的肩,给她一个宽心的眼神。 沈却略略放下心来,幸好她们的哥哥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胡作非为地闯祸,也会替身边的人着想了。 「你也回去歇着吧,你现在也是有了身子的人累不得。」沈休对沈却说,「阿宁这边有我陪着。」 沈却很不赞成地说:「哥哥,该回去的人是你。嫂子现在还是最需要你陪着的时候。」 沈休听了沈却的话一愣。 苏陵菡不仅是刚刚生产过的关系,更因为何氏今日就要给沈休塞人的事儿,肯定伤了她的心。她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指不定心里有多难过呢。 沈休忽然泛起了难。 「你们两个好烦啊!」沈宁忽然坐起来,十分不耐烦地看着沈却和沈休。 「你们在我屋子里叽叽喳喳真的吵死了好嘛!赶紧走!都走!别吵着我睡觉!」沈宁说完,直接面朝墙壁躺着,又胡乱拉了被子将自己盖着。 沈却伸出手想要替沈宁身上乱七八糟的被子盖好,沈休拦了她的动作,亲自将被子展开,给沈宁盖好,将每一个被角都压得服帖。 「阿宁,你好好歇着。我们先回去了。明儿个一早就来看你。」沈休说。 沈宁没有说话,直接用手捂了耳朵。 沈却失笑,拉着沈休朝外走,刚刚走到外头,她就忍不住说:「哥哥,阿宁不愧是你妹妹,那别扭的性子可真像你。」 「拉倒吧。」沈休拍了拍沈却的肩,「你瞅瞅她刚刚捂耳朵的动作和你一样一样的!」 沈休说完,大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他的确得回去好好陪陪苏陵菡。 沈却望着沈休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眉眼之间就带着点暖意。她朝着早等在檐下的囡雪招招手,囡雪就赶忙过来扶着她往回走。 「也不知道你还能陪我几年。」沈却忽然说。 「谁?我?」囡雪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年了,就算之前的绿蚁和红泥在沈却面前都是自称奴婢,可是只有囡雪一直是自称「我」的。她想改的,但是经常说漏了嘴。沈却毫不在意,甚至几次告诉她自称奴婢听了不习惯。囡雪就一直自称「我」了。 沈却点点头,说:「绿蚁嫁给了王尺,我听说红泥在外头的庄子也嫁人了。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拖了。若是自己有中意的人了赶紧跟我说。你要是一直不说,我可随便给你指认了。」 「啊?不嫁成不成啊?」囡雪懵了,她从来没想过这事。 沈却笑着说:「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让你自己留心罢了。又不是现在就把你嫁出去。你若现在走了,我身边可就真没有人了。」 过了一会儿,沈却又忽然说:「这次回去了帮我重新挑些顺眼的丫鬟吧。」 「嗯,」囡雪点头,「姑娘身边伺候的人的确是少了些。」 沈却回到折筝院的时候,戚珏已经梳洗过,躺在床上翻着一本《地理志》。 沈却让囡雪伺候着简单梳洗了一下就上了床,她坐在戚珏身边随着戚珏的目光一起看着《地理志》。 「先生,你最近可真爱看书。怎么出门了还带着本书,还是地图。」沈却。 戚珏将沈却拉到自己怀里,说道:「这本地图明明是在你这曾经的闺房中翻到的,怎么就成我随身带着书了。」 第54章 「哦?折筝院原本就有的?」沈却蹙着眉想了一会儿,「不记得了。」 「正常,你本来就不爱看书。」戚珏淡淡道。 沈却瞪他一眼,说道:「不许说实话!」 「阿却,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戚珏从书卷中抬眼,问道。 沈却打了个哈欠,钻到戚珏的怀里,糯糯地说:「有啊,就是你怀里啊。」 戚珏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鄂南吗?等他们两个小家伙出生以后,咱们换一个地方生活怎么样?」 本来已经有些困倦的沈却听了这话瞬间清醒了。 戚珏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喜欢肃北。可是那地方不太太平,不是个适合安居的地方。我刚刚翻了一下,则安城倒是不错,那里四季如春,也远离朝堂。只是听说每年会有一两个月有很严重的海风,轻者无法出门,重者掀毁房屋住宅。」 「梅洛城倒也是可以,只是那里落后了些。」 「金合城气候你应该会喜欢,只不过那里离炎雄有些近,指不定过几年也是要打仗的。」 「还有……」 「先生。」沈却打断戚珏的话,她坐起来,仔细端详着戚珏的神色。 戚珏也坐了起来,问:「怎么了?」 沈却抿了一下唇,有些疑惑地说:「先生,你原本的打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打算?」戚珏问。 沈却眯着眼睛缓缓摇头,说:「阿却说不上来,我甚至猜不到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一直在筹谋很多事情。如果我们现在走了,随便选一座城安居到终老。那么先生之前的那些筹谋呢?都不管不顾了吗?」 沈却想了一会儿,说:「是从影出现开始,先生你就改了原本的主意了吗?」 「不对……是从我怀了孩子开始的。」沈却缓缓抚上自己的肚子,「先生,是我拖累你了吗?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让你改了主意吗?这段时间好像回到了肃北的时候,先生你会像以前那样读书、抚琴、雕玉……日子过得悠闲。可是……可是先生,你想要的真的是这样的生活吗?你真的甘心放下一切择一城终老吗?」 戚珏看着眼前紧紧蹙着眉头思索着的小姑娘好久都没有说话。 「别乱想。」戚珏伸出手揽着沈却的肩。 沈却坚定地摇头,说:「头两年我是挺生气先生什么都瞒着我的,可是后来我自己想通了,反正这天下也没什么比先生更重要的。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想再过问了。可是,我不想先生因为我而去舍弃一些原本就想要的东西。我也会怕啊,怕先生不开心有遗憾。」 戚珏捏了一下沈却的耳垂,略略无奈地说:「别整日跟我说情话!」 「我哪里有说情话了!」沈却瞪着戚珏反驳。 戚珏的嘴角一点点攀上笑意,道:「你说的每一句话,对我而言都是情话。」 沈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故意放缓了脚步,怕惊了苏陵菡。可是苏陵菡根本没睡着。 「还没睡呢。」沈休站在床边,看着整个身子都藏在棉被下的苏陵菡。 「阿宁没有事吧?」苏陵菡抬眼看着他,有些担忧。 沈休不想让苏陵菡再担心,就说:「脸上是划伤了,不过都会好起来的。」 沈休说着就脱了鞋子想要上床,苏陵菡有些犹豫地说:「你……你今晚还是去别处歇着吧。」 「苏陵菡你什么意思啊!」沈休一下子就恼了。 苏陵菡被他这么一吼,有点慌。她急忙说:「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又不是赶你去胡啸月那里。只是……只是床上脏,你会睡不舒服的……」 沈休放缓了声音,闷闷地说:「我不抱着你睡才睡不着呢!」 苏陵菡脸上忽得就红了。这人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 沈休已经脱了鞋子上了床,他将苏陵菡整个人抱在怀里,闷声说:「我怎么觉得你这身量和阿宁差不多啊?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你等着,我早晚把你养成一个大胖子!」 苏陵菡刚想说话,沈休一下子堵了她的嘴。沈休亲了她一下,说:「赶紧睡觉!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他先闭了眼,不打算说话了。 苏陵菡看着近在咫尺的沈休,缓缓露出了笑脸。还好嫁的是他,也正是因为嫁的是他,所以沈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显得没那么糟心了。 第二日就是沈云出嫁的日子。 各个院子都去了三房那儿陪着。大房各个院子里也不例外,就显得格外清净了。沈却一早就去了沈宁那陪着她。 沈云出嫁,她那边不仅有沈家各房的人,还有鄂南别的世家女眷,所以沈却就不好出面了。 沈宁只要说话或者吃东西脸上都会很疼,所以她就拒绝吃饭。一屋子下人都没有法子,沈却只好亲自端了碗递到沈宁面前,说道:「你要是再不肯吃,我可就得亲自喂你了。」 「谁用你喂!」沈宁夺了沈却手里的碗,一口一口拔着饭。 「慢点吃!」沈却皱眉。 一顿饭下来,沈宁脸上绑了好几层的棉布都被血染透了。 沈却有些不忍心地别开眼。 沈宁本来疼得呲牙咧嘴,瞧着沈却快哭出来的样子,她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她的衣角,问:「欸,听说当初你身上的烧伤都和衣服沾一块了。把衣服撕下来的时候疼不疼啊?你说是你那时候疼,还是我现在疼啊?」 沈却缩了一下肩头,说:「现在又不疼了是不是!那么多话!」 沈宁不吭声,低着头笑了一声。 大夫给沈宁换药的时候,沈却根本没敢看,她站在窗口,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好像疼的是自己一样。 第55章 最后沈宁十分嫌弃地看她一眼,说道:「就你这么怕疼,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沈却看着沈宁眼底强忍着的泪,什么都由着她说,也不反驳了。 「三姑娘!」 一个丫鬟有些慌乱地走进来,她先是看了一眼床榻上半边脸都被包着的沈宁,然后求助似地看向了沈却。 「出什么事儿了?」沈却打量着这个小丫鬟。 有些眼熟,可是一时记不起是哪个院子的了。 那小丫鬟说:「奴婢是跟在白姨娘身边的,今儿个一早白姨娘身子就不大好好了。今儿个又是云姑娘大喜的日子,奴婢们也不敢声张,可是……可是白姨娘那边再不请大夫过去恐怕是撑不过去了啊……」 「白姨娘?」沈却愣了一下。 她这次回沈家,的确还没有见过白姨娘。 小丫鬟都快哭出来了,她焦急地说:「夫人……夫人怕是不愿意大夫过去瞧白姨娘,而古姨娘更是站在白姨娘院子里不肯让奴婢们去请大夫。奴婢是偷偷溜出来求三姑娘做主帮忙的!」 「主子们都去参加云姑娘的喜宴了,府上只剩刚刚生产过的大少爷夫人和受了伤的五姑娘……奴婢,奴婢只好来求三姑娘救命啊!」 小丫鬟说着就落下泪了,已经给沈却跪下了。 沈却有些犹豫。 她并不想过问沈家的事情,她本来打算今日就走的,要不是因为今日是沈云的婚期,沈休也得过去,没人陪着沈宁,她现在已经走了。 「三姑娘,奴婢求您了,救人一命是顶大的积德积福啊!」小丫鬟说着就开始给沈却磕头。 沈却向后退了两步,急说:「别磕头了,赶紧起来了。这屋里正好有位大夫,也给五姑娘换完了药,让他过去瞧一瞧就是了。」 小丫鬟哭着说:「三姑娘,您是不知道啊,若是没有主子亲自过去。大夫去了也会被古姨娘赶走的!」 沈却皱眉。 「古姨娘?阿宁,这个古姨娘真的这般刁蛮不讲理?」沈却有些疑惑地问沈宁。 在沈却的印象里并没有古姨娘的身影。这位古姨娘也是沈却出嫁以后才进了沈家。 「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沈宁的脸上满是厌恶。 沈却想了想,就跟沈宁说:「我过去瞧一眼吧,今儿个毕竟是个大喜的日子,别出了什么岔子。你先躺着歇一会儿,让丫鬟们都把门窗关了,别吹了风。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沈宁有些不耐烦地背对沈却躺下。 沈却就带着刚刚给沈宁换过药的大夫,随着那个丫鬟一起往白姨娘的院子里去。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一个尖细中带着妖媚的声音说:「哎呦喂,还想请大夫呐?大夫是给主子看病的。不是给你这种下贱的东西看病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啊?你只不过是个供男人玩弄的妾室罢了!妾室是什么啊?那就是个玩物!」 沈却走进院子里,冷冷地说:「原来古姨娘不是妾室啊。」 古姨娘一愣,一脸愤恨地转身,她看清说话的是沈却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那已经卡在嗓子眼里的脏话就没吐出来。 这两年,沈仁几乎日日宿在她那里,也跟她说了很多事情。她也知道整个沈家对这个十一岁就出嫁了的三姑娘态度很是不一般。 「呦,原来是三姑娘啊。怎么不好好在院子里养胎,来这种地方找晦气。」古姨娘阴阳怪气地说。 沈却淡淡地说:「就是因为这儿晦气太多了,才过来赶一赶晦气。」 古姨娘讪讪笑了一下。 「刘大夫,府上的白姨娘病了,还烦请您帮忙诊治一下。」沈却没再理古姨娘,而是对跟在后面的刘大夫说。 对于古姨娘这种人,的确是连说话都要粘上晦气。 白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们见到大夫终于请来了,脸上都带了喜色。她们急忙将沈却和大夫请进屋子里。 沈却本来想就此离开的,毕竟她对那个白姨娘也没有好感。可是她瞟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寻思些什么的古姨娘,就有些不放心。 算了,好事做到底吧。 沈却踏进白姨娘的屋子后才知道白姨娘病得有多重。 看着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的白姨娘,沈却差一点没认出她来。 沈却还记得十一岁那一年,她刚刚回到鄂南,回到沈家。第一次见到白姨娘的时候,被她通体的气派惊了一下。心里想着这哪里是个妾室的模样,简直比正牌的夫人不知道要体面多少。 再后来,因为沈绯的事儿,沈却又多白姨娘有了些别的认识。知道她是个疼孩子的好母亲,比起沈却自己的生母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当初沈却祖母寿宴上,沈却已经瞧出白姨娘的神色已经大不容从前。可是没有想到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沈却才明白什么叫做皮包骨头。 白姨娘握着帕子捂着嘴不停地咳嗦,那雪白的帕子上逐渐粘上血迹。而她的手也是在不停的颤抖。 沈却注意到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没有太惊讶的神情,想来白姨娘这样子早就成了常态。 刘大夫一边给白姨娘诊脉,一边叹息。 「大夫,我们家姨娘如何了?」白姨娘身边的一个丫鬟红着眼睛问。 刘大夫收了手,缓缓摇头,道:「准备后事吧。」 沈却让丫鬟悄悄去支会沈器,可是还没等沈器过来,白姨娘就咽了气。 白姨娘走的时候很安静,她就那样坐在藤椅上,望着窗外蓝色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睡着了,最后的时光里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嘴角竟然慢慢攀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第56章 也说不清是留恋还是落寞。 沈仁知道白姨娘去了以后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好像回到了二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白姨娘的时候。那个时候白姨娘还不是个妾室,而是白家端庄得体的嫡姐儿,一举一动透着世家女儿的端庄温婉。 可是后来沈仁还是阴错阳差娶了她的姐姐。他一直都还记得那一日白姨娘落下的泪。他没有想到白姨娘居然会为了她放下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自甘跟着她的娣姐加入沈家,做一个妾。 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可是后来白忆自尽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说是白姨娘逼了她的姐姐自尽。 也是从那个时候沈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姨娘了。 喜欢?当然喜欢。可她已经不是白家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二姑娘了。 信任?应该有吧。可她毕竟是个妾,信任又有什么用? 有下人问:「要不要通知大姑娘?」 沈仁想了想,说:「左右不过一个妾,又不是母亲。沈绯都出嫁了,用不着再用一个妾的丧事麻烦了她。」 下人们又问白姨娘的尸身该怎么处理,沈仁皱着眉还没有说话。何氏凉凉地说:「不过就是一个妾,草帘子一卷不就完了。」 房姨娘也说:「今儿个可是云姑娘大喜的日子,哪能用白事冲撞了!」 沈仁就点了头。 「爷,怎么在外头站着,这日头多晒啊!妾身给您煮了降暑的凉汤,去我那儿喝吧。」古姨娘挽着沈仁的手腕,娇娇弱弱地说。 「哦,那就去吧。」沈仁一点点收回视线,任由古姨娘将他拉走。 沈器冲到古姨娘的院子,想要求沈仁给生母一个体面的终了。然而古姨娘院子里的两个婆子将他拦着,都没让他进去。 沈器抿着唇,站在外头等着,一等就是一夜。 夜里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将沈器全身浇透。 天边第一抹曙光照下来的时候,沈器忽然醒悟了。他一路狂奔,奔向后郊的乱葬岗,他在腐烂的尸体里不停翻找。 所幸,正是因为这场暴雨,白姨娘的尸身没有被野狗啃咬。 沈器抱紧白姨娘的尸体,一路走着。他用自己的双手挖着黄土,又亲手用黄土撒在白姨娘的身上,为她送葬。沈器做完这一切之后跪在坟前许久。 沈器回到沈家的时候,发现很多人正在收拾白姨娘的院子,将白姨娘曾经用过的东西一件件扔出来。 他紧紧抿着唇,在满地的旧衣物间捡起白姨娘生时十分喜欢的镯子。 「二弟!」沈休匆忙赶过来,「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你嫂子刚刚生产,阿宁那边又出了事。昨儿夜里我在殷家陪酒到半夜才回来,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你……」 沈休到现在身上还飘着一股酒味。殷夺戒了酒,就拉他陪酒,真的够兄弟的! 沈器慢慢扯起嘴角,笑着说:「哥,我没事。」 沈休愣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沈器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沈休才说:「一会儿我陪你去后郊找一找,说不定还找得回来……」 沈器有些惊讶地看了沈休一眼,他很快将眼中的异色藏起来,笑着说:「哥,我真没事。」 「大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惊蝉慌忙跑进来。 沈休眉头跳了一下。 最近沈家已经够乱了,还能出什么大事? 「别瞎喊!」沈休怒道。 惊蝉都快哭出来了!他急忙说:「朝廷重兵把沈家围起来,说是咱们沈家谋反!要来抄家啊!」 「怎么可能?」沈休紧紧皱着眉,想着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沈器说:「哥,咱们赶紧去前院看看吧!」 沈休点头,他和沈器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急忙吩咐惊蝉:「你去阿宁那,把这事儿告诉沈却,看看她能不能趁机逃走!就算她不能逃走,也得让太子先撤出去或者藏起来!」 惊蝉急忙应着。 沈休不知道这事儿跟戚珏有没有关系,但是无论有没有关系还是不要让人知道他在这里比较好。 等到沈休和沈器赶到前院的时候,才发现官兵手里已经拿着令牌,开始搜查沈家了。 为首的李大人沈休也见过。 沈休问:「李大人,敢问这是何意?」 李大人似乎已经忘了和沈休喝过酒,他严肃地说:「本大人接到举报沈家意图谋反,此次是奉命搜查沈家。」 「大人!属下在沈家搜到此物!」 「呈上来!」 那是一个身穿龙袍的小布偶,身上用朱红的笔写着当今圣上的生辰八字,布偶的胸前还用十八根银针扎着。 沈家人在看见此物的时候全部大惊失色。 「敢问此物是在何处搜到的?」沈休沉着脸问。 那小兵看了一眼沈休,说:「沈家的家仆说那正是沈家大少爷的书房。」 沈休深吸一口气,问:「李大人,是谁检举的沈家?」 李大人板着脸说:「本官只负责搜查其他事情一律不知!」 「哼,」沈休冷哼一声,「如今搜到此物,李大人要如何处置?」 「当然是依谋反罪论处!」李大人一声立下,「将沈家人全部捉拿!」 沈家的女眷开始低低哭诉,一个个吓破了胆。 「慢着!」沈休将那些想要冲进后院的人拦住。 「怎么?你想抗旨不尊?」李大人冷喝。 沈休直视着说,说道:「抗旨不尊?敢问李大人抓捕我沈家老小的圣旨又在何处?」 李大人一滞。 第57章 沈休说道:「李大人只不过是奉命搜查,可没有押解我沈家老小的旨意!」 李大人眯起眼睛,冷声说:「可是在你沈家搜出此物,已经是实打实的罪证!依律可是灭九族的!」 「谋反之罪的确该当灭九族,可是就凭这样一个物证就要收押我沈家老小几十口人?李大人会不会太轻率了?所谓人证物证具在。就算如今有了物证,可是人证又在哪里?」 「我就是人证!」沈休话音刚落,胡啸月从后院冲了出去。 沈休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胡啸月。 胡啸月冲到李大人身前跪下,朗朗道:「大人!民女是沈家大房大少爷沈休的妾室,沈休曾经多次在酒后说过想要谋反的话!」 李大人点头,冷声道:「沈休,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休忽然笑了一下,他仰着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李大人,毫无惧意地说:「沈家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个胡啸月不过是凭空跑出来的野丫头,根本不是我沈休的妾室!」 「我就是你的女人!你不能不认!」胡啸月咬咬牙,怒道。 沈休深吸一口气,说道:「沈家人都可以作证我自从和我的妻子苏陵菡成婚以来,每一夜都宿在她那里,根本没有碰过这个胡啸月,更不可能酒后跟她说话!」 胡啸月猛地站起来,说道:「沈家人自然替你说话!这算什么人证!」 沈休勾了勾嘴角,冷笑道:「胡啸月,你该不会因为我不要你这个烂女人竟做出这样诬赖我沈休的事情吧?居然做伪证?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欺君犯上的罪证!」 沈休一步步靠近胡啸月,冷着脸说:「怎么?那么想让男人睡你?是不是我睡了你,你就肯重新做伪证说这木偶是李大人的物件了?」 胡啸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看着沈休一步步向着自己靠近,她急忙爬起来,躲到李大人身边,说道:「李大人!救命!这个人要杀人灭口!」 沈休摊了摊手,略带无辜地说:「我手上连把刀都没有,怎么杀你?还杀人灭口?」 沈休冷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灭口?我沈休有这么愚蠢?」 「好了!」李大人说,「此事本大人会好好彻查!全部都本官收押回大牢!」 「李大人,」沈休眯着眼睛看着李大人,「既然这东西是在我的书房收到的,押我回去就足够了,不必将沈家其他人全部收押。沈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全部进了牢里不知道得吃多少牢饭。李大人尽可派重兵把守沈家不许人进出。倘若此事真是我沈休所为,再抓捕沈家其他人也不迟。若此案实在是一场冤案,而李大人又抓了我沈家老小实在是太兴师动众。」 「而且,水落石出之后,我沈休难免要怪罪某些人让我沈家女眷受苦!」 李大人皱着眉有些犹豫。 「当然了,」沈休又笑了一下,「这个所谓的人证可得抓回去好好拷问一下才成!」 「好,就依你的意思。本官也希望你是无辜的。」李大人说,「来人啊,给沈休上枷锁带回狱中,其他人留在沈家把守,只许进不许出!」 沈休松了口气。 他握着的拳头掌心都是虚汗。他很怕这个时候将所有人抓进狱中,苏陵菡那个身体又是刚刚生产完,这个时候要是把她扔到牢里去,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不行!不能抓我的儿子走!要抓抓我!」何氏冲过来,一把抱住沈休。 沈休皱眉,对一旁的沈器使了个眼色。 「母亲,您放心吧,哥哥只是去配着李大人调查案子,很快就会回来的。」沈器急忙去扶何氏,连拉带拽。 「你给我走开!你恨不得我的儿子死!你娘是个下贱的,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何氏红着眼睛,哭着说。 沈器的手就是一顿。 沈休看了一眼呆呆站在远处的沈仁,又很快别开了眼。 「像什么样子!你们赶紧把她给我拉开!」幸好沈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急忙让几个婆子暗中使力将何氏拉开了。 「沈器。」沈休被拉着往前走了两步,也又转过头来叫沈器。 沈器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他急忙几步跨过去,说:「哥,你有什么吩咐?」 沈休深深看了沈器一眼,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好好照顾沈家。」 沈休又加了一句:「沈家还得指靠你。」 沈器有些僵硬地点了下头。 「还有啊,」沈休咧嘴笑了一下,「帮我告诉你嫂子,不会有事儿的,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沈休也扯着嘴角,浅浅笑了一下,说:「哥,你放心吧。嫂子,侄子,弟弟妹妹们,还有沈家所有的人都会好好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护着他们,我们一起等着你回来。」 易了容的戚珏站在沈家的家仆中目睹了这一切。 等沈休走了以后,他悄悄走回后院。他沿着墙边的小路往回走,随手摘了两片柳叶,在唇畔吹了两个音。 没过多久,一道黑影闪过,出现在他面前。 「主上。」黑衣人神色恭敬,垂手而立。 「去查查那个胡啸月,还有是谁检举了沈家。」戚珏道。 「是。」黑衣人应下,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沈却也是个不能露面的,她本来是陪着沈宁的,听家仆说出了事儿了,又急忙去了苏陵菡那里陪着她。沈宁还好一些,苏陵菡吓得脸都白了。 沈却只好一遍遍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姑娘,先生回来了。」囡雪急匆匆掀起帘子跨进来。 沈却站起来,她握了握苏陵菡的手,安慰她:「嫂子你不要担心,哥哥他不会有事的。你可不许自己胡思乱想,你现在可是关键的时候,千万别伤了身子。要不然等哥哥回来是要难过的。」 第58章 苏陵菡抿着唇,使劲儿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会好好的。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我和书香一起等她回来。」 沈却点了点头,她希望苏陵菡真的可以做到。 苏陵菡半坐起来,她拉着沈却的手,目光带着祈求地说:「阿却,我知道你不像我这样没本事,妹夫也是有手段的。你一定会救你哥哥的对不对?」 沈却拍了拍苏陵菡的手背,说道:「当然,他是我哥哥。」 苏陵菡这才松开了手。 沈却走出去,戚珏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先生……」沈却加快了步子,双手有些发颤地抓住了戚珏的手。 明明刚刚还可以安慰沈宁,安慰苏陵菡,可是现在一见了戚珏,她就有些无助得想哭。前后判若两人。 戚珏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说:「没事,都没事。」 沈却在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的先生说没事,就真的不会有事。 官兵重重包围了沈家,只许进不出去。其实戚珏不是不能把沈却带走,只是想着她现在怀着身孕,各种不方便,而且真把她带走了,指不定她还要胡思乱想。所以就将她留在了沈家,让她和沈宁、苏陵菡作伴。 至于戚珏,完全是行动自如,那些守卫完全不能觉察到他的身影。 不过戚珏倒没有随意进出沈家,也只是出去了一次而已,剩下的时候都是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隐卫来沈家找他禀告情况罢了。 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沈休被关押在天牢里,并不许人探监。沈家又被囚禁起来,根本真不晓得他的情况。 这件事儿似乎越来越平静,可是沈家人心里去不能平静。有的人是担心沈休的安危,可是更多的人是担心自己的安危。那些人开始害怕沈休真的有谋反之意,会连累他们一起被砍头!毕竟咱们沈家的大少爷自小就不是个省心的不是吗! 何氏每天都在摔东西,破口大骂,整个沈家人都不敢靠近何氏的院子,怕惹得她一个不痛快又是一顿责罚,轻者不过骂几句,可是重者是会被活活打死的。 苏陵菡虽然每日都按照方子进补,可是她还是日渐消瘦。也只有在看着沈书香的时候才会露出那么一丁点的笑容来。 整个沈家好像陷入一潭死水。一潭带着恐惧和无助的死水。 「姐。」沈宁站在门口看着正要离开的沈却的背影。 沈却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沈宁这样喊她。 她扶着后腰,慢慢转过身去,看着沈宁咬着嘴唇站在门口。她脸上一直缠着很厚的绷带,甚至为了绑扎方便,右眼也一同遮了,只露着半边的脸。 「我害怕。」沈宁忽然说。 沈却轻轻笑了一下,她走过去,将沈宁拉到怀里。 「阿宁不怕,要不了多久哥哥就会回来的。」 听着沈却坚定的话语,看着沈却脸上沉着的笑容。沈宁莫名就安心了。她用力点了点头,抱着沈却说:「等哥回来了,我再也不跟他作对了。」 沈却也点头,说:「等哥回来了,我也不许他再欺负你了。」 沈却一路沉默走回折筝院,她脚步沉稳,表情平静。这件事儿发生以后,沈却倒是成了沈家最冷静的一个人。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已经不算沈家人了。 可是等到沈却回到折筝院,看见戚珏的瞬间,她的眼泪就忽然一颗一颗砸下来。 「先生,我等不及了。」沈却哭着说。 她提着裙角扑进戚珏的怀里,将压抑了太久的眼泪一股脑哭出来。 戚珏拥着她,柔声说:「阿却,你要相信你哥哥。」 沈却哭着说:「我相信我哥哥,可是我不信你的皇帝爹啊!」 戚珏沉默。 傍晚的时候,一道黑影避开层层守卫轻易潜进沈家,他直接进到折筝院找到戚珏。 「主上,那个胡啸月并不姓胡。她姓翁,是翁域平翁大人的女儿。自幼生活在拿广,前些年翁大人升迁至鄂南的时候,她恰巧生病,就没有跟回来,一直留在了拿广。」 「翁啸月。」戚珏重复了一遍,他轻笑,道一句「怪不得。」 有一个说法,天牢这种地方进来了就没法出去了。 沈休呲牙咧嘴地醒过来。不是从睡梦中醒过来,而是从昏迷中醒过来。这半个月以来,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伤。新伤叠旧伤,遍布全身。 也幸好是当年两年的从军经历将他的皮肉磨得厚实了,要不然指不定得多遭罪。 沈休有些口渴,他晃了晃一旁的水壶,发现里面早就没水了。 昏暗的走廊忽然出现人影。 沈休眯着眼睛盯着来者,直到胡啸月的身影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胡啸月走近牢门,她一点点蹲下来,看着里面全身血色的沈休。 沈休身上的血迹早就干了,已经变成了一种灰褐色,瞧着脏兮兮的。 「你现在真是又脏又臭,让人恶心。」胡啸月冷冷地说。 沈休咧嘴笑了笑,他走到牢门口,坐了下来,他看着外头的胡啸月,问道:「到底为什么?我可不相信你就是因为当初我把你的衣服挂树上了这么大点屁事,搞出来这么大的名堂来害我。」 「当然不是,」胡啸月冷笑,「本来就是我故意接近你的。」 「为什么。」沈休仔仔细细打量着胡啸月,他又在心里不断地回忆和思索。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接近你,然后进到沈家。这样我才有机会陷害你们沈家,让你们沈家灭九族!」胡啸月的眼中是无尽的仇恨。 沈休偏着头,盯着胡啸月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奇怪地问:「我们沈家谁得罪你了?我?我和你有仇?」 第59章 胡啸月说:「怎么?你都忘了你杀过的人?」 沈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说道:「我杀过的人多了去了。」 「第一次杀的人也不记得了吗?」胡啸月眼中的仇恨越来越深。 沈休脸上无所谓的神情一点点收起来,他死死盯着胡啸月,问:「你到底是谁?」 胡啸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休,说:「其实我不姓胡。你应该叫我翁啸月。」 沈休沉默了很久,才说:「翁啸月,翁域平的女儿,也是……翁啸林的妹妹……」 「原来你还记得我哥哥啊?」翁啸月眯起眼睛,「你们就那样打死了他,一棍子又一棍子,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沈休缓缓闭上眼睛。 他当然记得翁啸林。 年少时,他与殷夺是整个鄂南的霸王,没少为非作歹。有很多狐朋狗友,也有很多互相看不顺眼的人。 十一岁那一年,他和殷夺酒后与人起了争执,还将沈却牵扯其中。最后他和殷夺乱棒打死了一个年轻的世家公子哥,也就是翁啸林。 之后还是戚珏替他们将事情摆平,更是送他和殷夺一起去了边疆从军。 沈休不可思议地看着翁啸月,说道:「你想方设法接近我只是为了给你哥哥报仇?」 「要不然你以为呢?难不成还真会有女人喜欢上你这种蛮横粗鄙的男人?」翁啸月冷笑。 沈休愣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苏陵菡。 下一刻,他猛地站起来,抓着牢门,怒道:「你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报仇是这样报的?你之前还想法子要嫁给我,如果当初我真的娶了你,你还真要为了报仇献身?在仇人身下哼哼唧唧你怎么想的?」 「你脑子才有问题!」翁啸月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气,「你以为我只是想杀了你?我要整个沈家陪葬!」 沈休乐了,他笑道:「翁啸月,你是不是以为凭着这么一个破娃娃就能置我沈家于死地?」 「当然!巫蛊之术在任何朝代都是灭族的大罪!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下面的人诅咒自己!」翁啸月说道。 沈休沉默了一下,忽然笑着说:「你的确是有心了,不过你究竟是找了谁帮你做的娃娃,连当今圣上的生辰八字都写错了。」 「不可能!」翁啸月十分肯定地说,「那上面的生辰八字都是我亲手写的,怎么可能有错!」 沈休笑了笑,他忽然各种铁牢凑近翁啸月,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是父亲翁域平这些年一直都缩着脖子办事?」 翁啸月眯起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你父亲翁域平当年可是左相一党的,而左相当年却是支持先帝三皇子的。」沈休说完,懒洋洋地向后退了两步。 翁啸月的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翁啸月回头,就看见李大人和另外几位大人领着一队官兵走近。 「翁域平之女利用巫蛊之术栽赃陷害朝廷命官。来人!给她拿下!」李大人一声令下。 翁啸月脸色铁青,她转过头死死盯着沈休,怒道:「你是故意的!」 牢门被打开,沈休从里面走出来,他有些轻蔑地看着翁啸月,道:「天生愚蠢的人,真的不适合报仇。不仅无功而返,反而会连累家人。」 「你什么意思!」翁啸月脸色瞬间苍白。 然而押着翁啸月的官兵已经扭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下去了,她并不能从沈休的口中听到答案。当然,答案也不会是她想听到的。 「多谢李大人了。」沈休十分郑重地朝着李大人深深鞠了个躬。 李大人道:「秉公办事罢了。」 沈休就将那副郑重的模样收了起来,笑嘻嘻地问:「那我可以回家了吧?」 李大人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这件案子,你还要接受调查。」 沈休无奈地瞪他一眼,怒道:「我闺女才出生,我就看了她一眼!我要回家看闺女!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你没闺女吗?」 李大人轻咳了一声,说:「本官只有三个儿子。」 沈休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看得李大人浑身不自在。没闺女怎么了?现在没闺女的要被人用怜悯的目光打量了? 沈休眸光一转,他将手搭在李大人的肩上,笑道:「你那仨儿子几岁了?性子怎么样?模样俊吗?有婚配吗?」 这是要拉儿女亲家了? 李大人愣了一下,他的脑海中立刻开始寻思这门亲事要不要结。 「算了,」沈休有些失望的将手从李大人的肩上拿下来,「瞧你这闷葫芦性子,儿子性格肯定也不咋地。长得要是像你,就更不妥了。算了,算了!」 「你!」李大人被沈休这话气得胡子一竖,他一甩袖子愤愤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说:「跟我来做调查,登一份笔供!」 丫鬟来请沈却,说是沈仁要见她。 沈却有些意外。 对于沈却而言,沈仁这个父亲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她倒是没有怪过这个父亲,起码小时候那场大火若不是沈仁冲进火海里,沈却直接就烧死了。虽然沈仁这些年对她不管不顾的,但是至少没害过她,生育之恩,救命之恩。这两项恩情加起来,也可以值得沈却毕恭毕敬对待他了。 不过至于其他的,比如说亲情这种东西,大概是真的没有。 沈却扶着囡雪的手走向沈仁的书房。 鄂南的主宅设计里,窗户总是很大的。所以沈却还没走到正门,就从窗户看见沈仁站在书桌前画画。而且沈却隐约看见沈仁画的还是他的原配妻子白忆。 白忆去了有多少年,沈仁就画了她多少年。 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白忆活着的时候,沈仁跟她的感情实在是一般,能够在她身死后这般长情的确是让人诧异。 第60章 不过让沈却介怀的是,沈休如今还在牢里关着,他们的父亲居然还有心思画画,对沈休的事情居然毫无作为,甚至连一点想要救助自己儿子的举动都没有。 「父亲,您找我。」沈却跨进书房。 「坐吧,你现在行动不便。」沈仁将画笔放下。 沈却就在囡雪的搀扶下坐在了椅子上。 沈仁沉吟了一下,说:「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但是知情的人还是知道太子对你的感情一直很深。更何况你现在肚子里怀的还是太子的子嗣,若是个男孩,你必定是要重新被接回太子妃的。到时候就算是不能再做太子妃了,侧妃总是要的。」 沈却垂着眼,静静听着。 沈仁又说:「你应该有求太子帮忙救你哥哥吧?」 沈仁叹了口气,说:「你哥哥在牢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咱们沈家都在心疼着他。你们是双生子,所以你一定更心疼,感同身受一样。」 沈仁看了沈却一眼,见沈却还是低着头静静坐着,又说:「其实啊,有的时候女人是很有作用的。对于心爱女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最是没有法子,更何况还是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 沈却终于听明白了。 合着沈仁是想不到救沈休的法子,将算盘打到了她这里。幸好沈却和沈休之间关系不错,要是关心浅薄点,沈却恨不得宰了沈休气一气沈家这群人! 一个,两个全都把她当成沈休的垫脚石。有了危险,为了保护沈休,是绝对会眉头不皱一下地牺牲掉沈却的。 出了这事儿,沈休第一个想到让戚珏和沈却避一避,以免被殃及。可是沈家的这些人可倒好,他们才不会考虑到戚珏的身份在这件事情上有多尴尬! 如今更是要让沈却用肚子的孩子要挟戚珏帮忙? 沈却忽然觉得有些倦了,她连表面的端庄得体都不想再保持。沈却让囡雪扶着自己起身,然后直视着沈仁,说道:「父亲,我现在立刻马上对着您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吗?」 沈仁望着沈却浅笑的唇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女儿有些累了,先告退了。」沈却微微弯了下膝,用尽了她最后的端庄得体。 「哦,那快些回去歇着吧。」沈仁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沈仁看着沈却的背影逐渐远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看出来了,他的这个女儿看不起自己。因为什么?因为无能吗?是了,是无能。自己的儿子含冤入狱居然没有能力救他出来。 沈仁长叹一声,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画卷。 画卷之上,白忆对着他浅浅的笑着。可是沈仁好像有些记不清白忆的模样了。这个女人,他本来也没有爱过。 沈仁木讷地将画卷卷了起来,然后又摊开一张纸,一边细细回忆,一边仔细描画。等他一口气将画中人画好之后才将画笔放下。 他死死盯着画卷上的女人,才发现自己画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原配妻子白忆,而是刚刚故去的白姨娘。 沈仁一愣,他怎么可以画一个妾室呢? 不不不…… 他只能画他的原配妻子,这样才能显出他的深情来。画一个小妾算什么?那是要被人耻笑的!沈仁不耐烦地将画揉成一团,随意扔到地上。 可是他忍不住还是要望着地上那一团皱巴巴的画卷发呆。他好像又看见了第一次见到的白姨娘。他木讷地走过去,仿若珍宝一样地将揉成一团的画卷捡了起来。 不不不…… 他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画白姨娘,是要被人耻笑的!他狠心将画卷凑到烛台,让跳跃的火苗将画卷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终于,白姨娘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了。 沈却回去没多久就听说前头又吵起来了。 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沈却的祖母有些狠狠拿捏一下何氏。可是祖母毕竟上了年纪,精力已经不足了。而且又放手了这么多年,何氏也不怎么服气。于是在沈家被囚禁的这半个月里,这上了年纪的婆媳两个总是在闹。 沈却重重叹息了一声。她踢了鞋子,蜷缩在藤椅里,她想像以前那样抱着膝的,但是现在肚子太大了,抱着好难受。 她偏着头问一旁的囡雪:「先生还没有回来吗?」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呢。」囡雪走到窗边将窗户开得小一点,「先生说了,你不能总这么吹凉风的。」 沈却不太赞同地晃晃头,嘟囔着:「鄂南城一年十二个月份的风都是热的哪里有什么凉风。」 「三姑娘!出事了!」可蔷几乎是跌跌拌拌地冲进了折筝院。 沈却忙让囡雪都她倒一杯茶水。 可是可蔷哪里还有心思喝什么茶水,她摸一把额头的热汗,急忙说:「老祖宗去了!」 「什么?怎么会这么突然……」沈却一愣,光着的脚就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听说老夫人把大夫人叫过去,两个人没说多久的话,外头伺候的丫鬟就听见里头摔摔打打的。然后大夫人就铁青着脸出来了。之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急忙给老夫人顺气,伺候她歇下。老夫人原本每日午休只是小睡两刻钟。可是今儿个过了一个时辰都没醒过来。红缨姐姐就觉得不对劲了,走到床边一看,老夫人已经去了……」 沈却急忙让囡雪服侍着她将鞋子穿了,然后往老宅去了。 沈却紧紧攥着帕子,脑海中缓缓浮现第一次见到祖母时候的情景,祖母几乎算是她回到沈家以后,沈家人给她的第一份温暖。沈却眨了眨眼,眼泪就淌了下来。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日祖母将她抱在怀里时心里忽然腾起的那一丝感动来。她一直觉得当日祖母抱着她落下的眼泪都不是假的。 果不其然,老宅那头已经闹开了。 第61章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说是何氏气死了沈老夫人,尤其是二房那边喊着让何氏赔命,更是让沈仁休妻。沈仁自己也是震怒之中,已经当众给了何氏几巴掌。 至于何氏,她跪坐在地只是不停地哭。其实她是真的吓傻了,她也怕沈老夫人真的是被她气死的!她会不会半夜回来跟她索命?何氏忍不住一直发抖战栗。 那些小辈远远立着,谁都不敢说话。 「你们打算就这样在祖母的院子里闹下去,连她老人家的后事都不管了吗?」沈却冷冷地说。「祖母在天之灵,是不会原谅你们这些人连最后的安宁都不给她。」 二房的谩骂停了下来,连何氏的苦恼也停了下来。 沈却走进老宅,想要看一看她的祖母最后一面。这位沈家唯一疼爱过她的长辈。 「三姑娘……」红缨的眼睛早就哭红了,她本来就是个孤儿,这些年一直跟在沈老夫人的身边,沈老夫人简直是比她自己的祖母还要亲。 那些人在外面吵,连沈老夫人的丧事都不顾了。更是不怕惊了沈老夫人的亡灵。红缨真是又急又怒。 「我去看一眼祖母。」沈却走到床边,望着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走得十分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也不知道在她最后的睡梦中梦到了什么。沈却用指尖擦去眼角的一滴泪,仔细询问着祖母的后事。 沈却用指尖擦去眼角的一滴泪,仔细询问着红缨祖母的后事。 还好红缨做事一直都很周到,在沈家也有很大的话语权。沈却觉得应该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这个时候,外面那些吵闹的人才想起来冲进来跪在沈老夫人的床脚恸哭。 沈却看着这些哭得感天动地的人有些茫然,这些人是真的难过吗? 这些眼泪,可真像。 「囡雪,扶我回去。」沈却忽然腹中一阵难受,急忙抓住一旁囡雪的手。 囡雪握着沈却的手,才发现沈却的手冰凉冰凉的。 沈却因为一直怕热的缘故,手脚一直都是热的,这般手脚冰凉的时候可真是少见。 囡雪吓得赶紧问:「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 「扶我回去,快一点!」沈却紧紧咬着嘴唇,已经有冷汗从她的额角沁出。 囡雪吓得不轻,急忙扶着沈却往回走。 路上的时候,沈却险些站不住。恰巧遇见了苏陵菡房里的可蔷,囡雪和可蔷两个人一起扶着沈却,才将她扶回房里去。 沈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床单上已经见了血。 「怎么会这样……这……这还不到八个月啊!」囡雪慌了。 可蔷比囡雪要镇定一些,毕竟她伺候的苏陵菡前不久刚刚生产过。她急忙说:「我回去找我们家姑娘,那些生产的婆子都还在沈家!你这边也得准备着啊!」 囡雪木讷地点头,可是准备什么啊? 囡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该不会是要早产吧?也是……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儿……哎呀,先生她怎么还不回来啊!」囡雪急得团团转。 沈却紧紧抿着唇,「早产」这个词在耳边一晃,她就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当年沈绯早产时的惨状就好像梦魇一样一遍又一遍浮现在沈却的眼前。 沈却闭上眼睛,想要努力赶走那些影像,可是她越是这般刻意为之,越是驱赶不了那些一直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 「先生他还没有回来吗?」沈却偏着头望着门口的方向,有些无力地说。 囡雪急忙握住沈却冰凉的手,说道:「姑娘,你别急,再忍忍。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先生从来没有哪天夜里不会来陪着您的!您看看!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马上就天黑了!先生也马上就回来了!」 苏陵菡那边的两个产婆和几个有经验的婆子都赶了过来,就连苏陵菡都亲自过来了。她还在月子里是不该吹风的,可是她实在是担心沈却,就让丫鬟给她套了好几层的衣裳,又用棉布将头脸整个遮了,这才赶过来。 「阿却,你不要怕,不要担心。放松一点!」苏陵菡扯了遮着头脸的厚布,急忙走到床边宽慰着沈却。 「三姑娘,您放轻松,老奴给您看看。」一个产婆就要走上来。 「不……不要!」沈却就势抓了身边的被子给自己遮了,「不要碰我,你们都走!」 那产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另一个产婆温声细语地说:「三姑娘,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要是误了生产的时辰,不仅对孩子不好,还会伤了您自己的身子的!」 沈却咬咬牙,抓着被子的手就是不放开。 两个产婆对视一眼,就一起往床边走。沈却慌了,她抓起身边的软枕就扔了出去,她大喊:「走!你们都走!我不需要你们帮忙!」 囡雪看不过去了,急忙拉了两个产婆。她挡在沈却的床边,陪着笑脸跟两位产婆说:「两位妈妈,咱们姑娘的月份还不够,许是还不到生产的时候。先别急,让她缓一缓……」 两个产婆接生过很多胎,什么样的情景没见过。也都知道若是产妇情绪紧张是最容易坏事的。而面前这一个简直是她们见过的最紧张的一个。她们两个还没靠近,沈却已经全身发抖了。 苏陵菡也让两个产婆先等一等。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一直守在外面的可薇急忙说:「太子回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囡雪一连念了三遍。 她在心里也认为什么产婆都不如她们家的先生管用啊! 「出什么事了?」戚珏跨进来,紧紧蹙着眉。 他一眼就看见全身紧绷躺在床榻上的沈却,还有站了一屋子的产婆和老妈子。 第62章 忍了那么久的沈却在看见戚珏的刹那就一下子哭了出来了。 「戚珏!你就是个大骗子!」 戚珏疾步走到床边,伸手在沈却的腹部摁了一下,然后弯下腰抱了一下沈却。轻声哄着她:「好了,好了,不怕。」 另一边的囡雪就将事情的经过给戚珏讲了。 戚珏随意点了点头,他垂眸看着沈却,说:「是疼还是怕?」 沈却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腹中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而一直笼罩着她,让她发抖战栗的并不是疼痛,而是恐惧。那种对生产的恐惧,更是对早产的恐惧。 戚珏吩咐下人去打热水,急忙有个小丫鬟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盆上还盖着很厚的棉布。 戚珏略无奈地说:「不是这个,是洗澡水。还没到生产的时候。」 他又跟苏陵菡道了谢,又让一屋子的产婆、婆子都退下了。 苏陵菡仔细确认了沈却真的没事儿,才离开。因为她刚刚生产完第二日沈休就被抓走了的缘故,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她的院子离折筝院也不算太远。可这么近的路程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了。等到她回去的时候,果然又有了许多恶露。 「先生,流血了……」沈却有些委屈地说。 「嗯,没事。」戚珏弯下腰,将沈却身上的裙子解开,又将她里面的亵裤一并脱了下来。 沈却的大腿内侧还残留了些血迹,有些狼狈。沈却慌忙用手去挡。 因为怀的是双生子的缘故,她的肚子比一般产妇要大,她低下头的时候,大大的肚子当着视线,她并看不太清,只是胡乱一挡。 戚珏拍了拍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抱到浴桶里。 「先生,我真的没事吗?我是不是要会早产?」沈却的手抓着浴桶边儿,紧张地看着戚珏。 「当然不是,正常现象而已。」戚珏含笑弯下腰,在沈却的嘴角轻轻吻了吻。 可是在戚珏转过身的时候,他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怕沈却胡思乱想,戚珏很快转过身,他含笑对上沈却审视的目光,又将一瓶药米分散在浴桶里。 「这是什么?」沈却警惕地看着乳白色的药米分融进水里。 戚珏笑着说:「能让我们的孩子变聪明的药。」 沈却皱眉,道:「先生,你骗人!」 「我有骗过你吗?」戚珏笑着反问。 沈却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望着戚珏,有些赌气地说:「先生,我一点都不想他们出生。」 戚珏垂眸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想不想骑马?想不想随便出去走动?想不想吃甜食?想不想尽情的吹凉风?想不想随便吃辣的吃硬的吃凉的吃酸的吃一切你想吃的东西?」 沈却趴在浴桶沿儿,不吭声了。 戚珏轻轻滑动温热的水,顺着沈却的脊背洒下去。他一边动作轻柔地帮沈却洗澡,一边柔声说:「阿却,不要怕。你这一胎先前几个月胎象一直都很稳。你把两个小家伙也照顾得很好,所以无论是你还是两个小家伙都会平平安安的。最近事情的确很多,稍微影响了你的胎象。」 沈却光洁的脊背轻轻颤了一下。 戚珏看在眼里,急忙说:「可是你不用担心,你和沈绯不一样,你底子比她好,只要不出大的意外是不会早产的。」 「可是今天流血了,还很疼……」沈却小声说。 「嗯,你今天的确动了胎气,不过无碍的。不要总是想着会早产,你要想着他们两个小东西很快就会出生了,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戚珏扶着沈却起来,搀扶着她跨出浴桶。 沈却攀着戚珏的肩,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跌倒了似的。 怕沈却受了凉,戚珏急忙用雪白的宽大棉布将沈却整个身子包着,仔仔细细给她擦着身上的水渍。 沈却垂着眼,开始闹小性子:「先生,你抱抱我。」 「先要把身子擦干才行。」戚珏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加快了动作,将沈却身上的水渍都擦干净了,然后取了宽大的袍子将沈却整个人包裹着。然后抱着她回了内室。 沈却摁了摁肚子,埋怨着说:「自从有了他们两个,总觉得先生抱着我的时候中间隔了什么。」 沈却紧紧皱着眉,很不开心。 「那这样。」戚珏便从背后拥着她,将她整个身子抱入怀。 沈却适应了一会儿,还是不喜欢这样,她转过身来,钻进戚珏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沈却都没有睡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浓密的睫毛一直扑闪扑闪的,一下又一下,轻轻扫着戚珏的胸口。 有点痒。 「又乱想了是不是?」戚珏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嗯,想很多事情。」沈却闷闷应了一声,「想哥哥不知道在牢里是不是吃苦了,他们说天牢那种地方进去了就要缺胳膊少腿的……想祖母就这么走了,都没有好好跟她说过话。想嫂子的身子这么不好,等哥哥回来要生气的。祖母的事儿闹成这样,你说等哥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又要闹起来?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沈却絮絮叨叨说着,说着说着眼睛就有点湿。 戚珏沉默了一片,说:「第一,你哥哥身子骨好得很,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第二,人总是要走的,你祖母能够在酣眠中离去,也算是省了最后磨难。第三,你嫂子只不过是心里抑郁成疾,等到你哥哥回来,她的身子就会慢慢养好。第四,沈家如今这个样子,若是闹一次能彻底转好也是值得。第五,你哥哥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回来。」 沈却眨了下眼,好像是慢慢回味戚珏的话。 然后她仰着头望着戚珏合起的眉眼,愣愣地说:「先生你说什么?哥哥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回来?」 第63章 「嗯,还有什么想问的?」戚珏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倦意。 沈却伸出手,去捏戚珏的眼皮,让他睁开眼睛。 「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了?」戚珏睁开眼,他擒住沈却的手腕,将她的指尖含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 沈却有些委屈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嘛……」 戚珏就又啃咬了一下沈却的指尖,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漾出。 沈却垂了眼,闷闷地说:「先生,你不要怪我。我不是不喜欢他们两个小家伙。我只是……只是很怕。」 沈却轻轻叹了口气,罩着一层愁雾似的。 「但是,我会努力养着他们的。我也会努力把他们两个小家伙生出来的。」沈却仰着头看着戚珏,坚定地说,「不过先生……我求你了,别让那些产婆、老妈子、丫鬟碰我。我看着他们站了一屋子就害怕……那就感觉就好像是要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们手里一样……我不放心。」 戚珏皱了下眉,问:「就算是天下最好的产婆也不放心吗?」 沈却很坚定地摇头,说:「如果我生病了,就算是我病死了,也不要吃别的大夫开的药!我只能把自己的命交在先生手里才放心!」 戚珏狠狠弹了一下沈却的额头,怒道:「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沈却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瞪着戚珏说:「那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眼看着戚珏又伸出手要敲她,沈却急忙双手叠在一起挡住额头。 戚珏望着沈却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瞪着自己,就消了气,他推开沈却的手,轻轻揉着她有些发红的额头。他缓声说:「放心,我要是死了一定先把你掐死。不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 沈却有些开心地点头。 戚珏也不知道该是笑还是该怒。 沈却想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呢?」 戚珏终于笑出声来,道:「现在想到孩子了?」 沈却乖巧地靠在戚珏的肩头,低声说:「所以先生你可不能出事了。」 「嗯。」戚珏垂眸应下,将沈却拥在怀里。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包围着沈家的官兵全部撤走了,而等到傍晚的时候沈休就回家了。 沈家人上上下下全部松了口气。 沈休刚回家,惊蝉就把这几日的事情跟他说了。所以等沈仁和何氏迎上去的时候,沈休几乎是黑着一张脸。 何氏心心念念想着沈休,本想抱着他痛哭一场,可是看着这个风雨欲来的沈休,她就讪讪不敢上前了。 「等祖母的丧事料理完了,请红缨到我院子里帮着苏陵菡吧。」——这是沈休归家后说的第一句话。 红缨的卖身契早就在她自己手里了,她留在沈家不过是为了沈老夫人。所以沈休在这里用了个「请」字。 何氏的脸「唰」的一声就白了。 沈仁的脸上也不太好看,虽然他早就放权了,他前半年就已经辞了官,沈家已经是沈休在打理照料了,可是他毕竟还活着,沈休就这么连支会一声都不肯? 还有没有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 「母亲多年操劳也该享享清福了,手上那些田庄和铺子就交给儿子来打理吧,也让儿子尽尽孝心。」——这是沈休的第二句话。 何氏脸上惨白,她刚想说话。沈休开口:「祖母故去,还未下葬。平时母亲最是孝心,这个时候应该去守灵的。来人,扶夫人过去!」 沈休又对米氏说:「三婶,我母亲身体不太好,又因为祖母故去的缘故精神恍惚。等到祖母的后事处理之后,还要烦请三嫂多帮忙留意一下二弟的婚事。三年丧期不可除,但是最好这两年先留意着。」 米氏笑着应下。 站在远处有些心不在焉的沈器听到这话忽然愣了一下,他十分惊讶地望着沈休。沈休为何在这个时候提这个事儿? 他只比沈休晚出生了三天,如今沈休的长女都出生了,沈器还没有婚约在身。主要是因为何氏一直不喜白姨娘,故意拖着沈器的事儿。 沈休拍了拍沈器的肩,说道:「二弟,幼时你就比我喜欢读书。不若利用这三年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 沈器深深看了沈休一眼,缓缓点头。 其实他心里很诧异,他越来越看不懂他这个哥哥的做事风格了。 沈休冷冷的目光扫过沈家那些小辈,然后她走到沈薇面前。她忽然伸手一扯,就将沈薇耳垂上一对红宝石耳环扯了下来。 沈薇的耳垂瞬时鲜血淋漓,她尖叫了一声,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有些惊恐地望着沈休。沈家这些小辈自小就被沈休欺负怕了,没一个不怵他的。更何况此时的沈休脸色实在不好看。 「祖母尸骨未寒,带红色?」沈休眯着眼睛盯着沈薇。 沈薇立刻打了个寒颤。 沈休冷冷的目光扫过沈家其他小辈,那些沈休的弟妹们急忙向后缩着,又仔细检查着自己的穿着是否得体。 最后,沈休的目光落在了二房一个姨娘身上。 那个姨娘穿了一声浅黄色的裙装,发间还插着一支淡米分色的珠花。 「二叔,管好你自己的女人。」沈休说。 沈义的脸色有点僵,他觉得面子上很过不去,无论如何沈休都只是个小辈。他轻咳了一声,说:「沈休啊,我瞧着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先回去歇一歇吧?」 沈休盯着这个一向沉迷女色,妻妾成群的二叔,冷笑着说:「难道二叔希望下人们现在就把你的女人扒光?」 「你!」沈义指着沈休怒不可遏。 沈休没理他,他只是轻易踢起脚边的一块石子儿,那石子儿就将沈义的帽子砸了下去,他束着的发散落下来,披头散发的。 第64章 至于那个穿黄带米分的小妾惊叫一声,撒腿往回跑,她要回去换衣服! 「我、我们去给祖母守灵了!」沈薇忽然说。 其他的小辈这才被点醒,全部小跑着跑到灵堂,一个接一个跪下。 沈休抬头看了一眼不断飘出哭泣声的灵堂,皱着眉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身上带着伤,穿的衣服也都是染着血迹的。 苏陵菡在屋子里已经听丫鬟将前头的事儿说了,等沈休一进屋的时候,她还是直接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沈休瞪她一眼。 苏陵菡就抹了眼泪,笑着说:「是呢,你回来了是该笑的,不该哭。」 可是她看着沈休身上的伤就忍不住难过得要掉眼泪。她当着沈休的面是笑着呢,可是等沈休去后头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抹眼泪了。 沈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重新回了屋,直接将一屋子的下人全赶了出去。 苏陵菡想要下床,直接被沈休拦下来。 沈休拦住她的方式就是狠狠抱着她,抱的苏陵菡都快喘不上气了。 「你想不想我?」沈休问。 苏陵菡红了脸,不好意思吭声。 「你说话啊!你到底想不想我!我可都想死你了,不抱着你根本睡不着!」沈休怒气冲冲地说。 「想……」苏陵菡脸上越发的红了,她忍着快要被沈休揉碎了的疼,伸出手抱住沈休的腰,缓缓收紧。 我也想你啊,没有粗鲁的你抱着,我也是睡不着的呀…… 等沈老夫人的头七过了,沈却终于回了沉萧府。 她一跨进沉萧府的大门,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吸了一肚子热气。可就算是热气,也比别处的芬芳。 而随着沈却回到沉萧府,她的胎象也变得越来越稳。 只是她看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十分苦恼,她觉得当初魏佳茗和苏陵菡马上就要生产的时候也没有她现在的肚子这么大。 沈却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已经九个月了。 她松了口气,起码没有早产。可是随着产期的推进,她也变得越来越害怕。 沈却沿着屋外的长廊来来回回地走着散步。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坐在凉亭里的戚珏,戚珏的眉心皱着,目光随意落在一处,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 一看戚珏这个表情,沈却就知道他又在合计什么大事儿了。 沈却走过去,隔着个桌子伸出手来,用指尖一点点抹平戚珏蹙起的眉心。 「先生,你再这么总是皱着个眉头,小心很快变成老头子。」沈却说。 戚珏收回虚置的目光,他拉在沈却在他身边坐下,牵了她的手放在唇畔吻了吻,柔声说:「阿却,外面开始打仗了。」 「打仗?哪儿?谁?」沈却诧异地问。 因为怀了这一胎,她几乎困在沉萧府里,外头的事儿什么都不知道。 戚珏轻叹了一声,说:「炎雄和乌和联盟,同时对大戚出兵。」 这几日,戚珏总是会想起前世最后的记忆,生灵涂炭、灾民遍地的大戚。戚珏本来就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薄情而冷血。对于别人的喜怒宠辱毫不在意。可是他总是记得在那样的战火中,沈却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空洞无依的眼。 倘若不是那样战乱的大戚,沈却就不会死。 这是梗在戚珏心里两世的结。 「先生?」沈却晃了晃戚珏的手腕,「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戚珏收回思绪望着眼前的沈却。如今的沈却眼里仍旧含着那一汪澄澈的清潭,似没有被尘世所扰。脸颊白皙而又带着一点点红润,吹弹可破的柔肤好似婴儿一般娇嫩。 戚珏捏了捏掌中的小手,软软的,嫩嫩的,并没有长出前世时的薄茧。 这个样子的沈却真好。 想让她永远恋着她撒娇,肆意的任性胡闹,这是前世戚珏临死前最后的执念。 「再不说话我可要生气了!」沈却嘟着嘴,掐着腰,假装生气地说。 戚珏笑着将她拥入怀。 戚珏真想一直这样护着她,将她娇养在怀,任她肆意骄纵,愿她永不知疾苦,永不见苍凉。 沈却的产期终于要到了。 无论是沈休和苏陵菡,还是魏佳茗,或是沈琉都十分担心沈却,因为他们得知沉萧府静悄悄的,连个产婆都没准备!几家都不淡定了,纷纷寻了最得力的产婆、乳娘送去沉萧府。 「先生,公主府也悄悄送来产婆了。」囡雪趁沈却睡着了悄悄跟戚珏说。 「嗯,和之前别家送来的那些产婆安置在一块,别告诉阿却。」戚珏吩咐。 囡雪应下,有些担忧地看了眼里屋的沈却,匆匆下去了。 戚珏跨进屋子里,看了眼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剪刀、棉布、参片等物,在确定没有遗漏了什么之后才走向床边。 沈却睡梦中眉心轻蹙,阵痛又一次袭来,让她在睡梦中不由醒了过来。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戚珏就坐在床边,才略略安心,她抓了戚珏的手,有些撒娇地说:「先生,又开始疼了。」 戚珏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还知道撒娇,那就是还不怎么疼。」 沈却仔细感受了一下,疼痛好像真的消失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娇气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戚珏随意地摆弄着沈却胸前的长发,然后指尖一点点下滑,似无意地搭在她的肚子上。 沈却想了想,说:「我想吃……」 沈却又摇了摇头,沮丧地说:「两个小东西不出来,我就不踏实,什么都吃不下。」 第65章 「先生,你给我吹笛子听吧。」沈却有些撒娇地说。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吹六孔埙给你听吧。」 沈却望着戚珏回忆了一会儿,说:「先生,你好像的确很多年没有吹过埙了。」 戚珏让囡雪取了椭圆形的陶埙过来,就坐在床边轻轻吹奏起来。 古朴醇厚的音飘出来,是比一般的吹奏乐器更为柔润。沈却有些焦躁担忧的情绪也在低沉的埙音中慢慢缓和下来。她躺在床上凝望着戚珏垂目吹奏的侧脸,慢慢变得心安。 囡雪有点蒙,她在屋外走来走去,心急如焚。沈却就要生了,这怎么还吹起乐器了?一会儿是不是还要抱琴进去啊? 「别转悠了,转得我眼睛都晕了。」鱼童在一旁埋怨囡雪,可是他自己也十分紧张。 戚珏本来还吹了一首略有名气的埙曲,然后他望着身侧的沈却,便不再吹别人的曲子,而是随意地吹奏。无曲胜有曲。 沈却又开始疼了。 她望着戚珏的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不敢喊疼去打断这首埙曲。 也许又是自己娇气了,忍忍就不疼了呢? 冷汗从沈却的额角流下来,她不由自主抓着戚珏的衣角。 还是别喊疼了吧,也许和以前一样,一会儿就不疼了呢。沈却紧紧咬着嘴唇,嘴角被磕破了都浑然不知。 戚珏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陶埙,俯身下来吻上沈却的唇。 他先是轻轻舔舐掉沈却唇畔上的一丝血痕,然后动作轻柔地吻着她,再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戚珏有意避开不要压着沈却的身子,一手轻轻擦去她额角的冷汗,一手轻柔地抚摸沈却的身体,在沈却不知道时候已经将她的衣物尽数除去。然后他将手放在沈却的腹部,轻轻向下推压。 「疼!疼!疼!」沈却胡乱哼叫着,一口咬了下去。 血腥味儿在她空中蔓延的时候,她才惊慌地松开。 戚珏用下巴撞了一下她的额角,然后望着她的眼睛,笑着说:「你再使劲一点我的舌头就被你咬断了。」 沈却想要笑,可是好疼,眼泪就顺着眼角淌下来。 她擦了一把眼泪,嗡声说:「先生你不许笑话我嘛!」 「我哪里敢。」戚珏吻了吻沈却湿漉漉的眼睛,然后一路向下吻下去,一直吻到沈却高高的肚子上。沈却整个身子都紧绷了。 「阿却。」戚珏看一眼流了一床的羊水,忽然抬眼望着沈却,轻声唤着她。 「嗯?」 「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还没有回答我。」戚珏低眉,用帕子将沈却腿上的羊水和血迹擦去。 「什么问题啊?」沈却有些疑惑,她忽然惊道,「先生!我闻到血味儿了,我流血了吗?多吗?」 戚珏嘴角喊着点笑,略作随意地说:「我舌头都快被你咬断了,怎么可能没有血味儿。」 「哦……」沈却闷闷应了一声。 戚珏忽然笑着说:「其实你怀孕这十个月也有很大的好处。十个月没有来癸水,不知道我有多少件白袍子幸免于难了。还有床单。」 沈却怒道:「我又不是每个月都会弄脏你的衣服!」 戚珏缓缓收了笑,他抬眼望着沈却,略略正色地说:「阿却,他要出来了。」 戚珏故意将沈却吻得七荤八素,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又故意拿她小时候来癸水时弄他一身的事儿来逗她,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沈却在不知不觉中就放松下来,那一阵一阵袭来的疼痛也并没有原本想象得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所以,当婴儿啼哭的声音落入沈却耳中的时候,她有些懵。 生出来了? 「是……是女孩吗?」沈却微微抬起头,想要看一眼。 「儿子。」戚珏用早就准备好的棉袍将婴儿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沈却心里想着,那么第二个一定是女儿。 儿女一双才是完美的! 可是戚珏告诉她第二个也是儿子。 沈却有那么一丁点失落,可是听着两个小家伙啼哭的声音,她心里那点失落就散去了。她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了看那两个小家伙,可是根本看不着! 「抱给我看一看呐!」沈却有些着急地说。 戚珏摁住她的膝盖,阻止她乱动。 一抹惊愕掠过戚珏眼底,他略略吃惊地说:「阿却,好像还有一个没出来。」 「什么?」沈却惊住了。 三个……? 沈却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了。 戚珏抬眼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乖,别怕。」 沈却怔怔点头,她重新躺好,听着戚珏的吩咐,配合着他使劲儿。不同于前两个小家伙稀里糊涂就生出来了,这一次沈却有了些经验,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小家伙从她的身体里出生。 那一种见证新的生命诞生的滋味是那么的奇妙。 沈却侧躺着,望着身边三个小家伙。她有些不相信这是她的孩子。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的脸蛋,软软的,她就忍不住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三个小家伙都很乖,不哭不闹的。两个小哥哥睁着黑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沈却看,而他们的小妹妹居然睡着,任由沈却摸了又摸,依旧睡得很香。 戚珏洗净了手,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戚珏走过去,将沈却身上滑下来的被子给她拉好,柔声说:「当心一些,别受了凉。」 沈却几乎没听见戚珏的话,她眉眼带着无尽笑意,柔声说:「这两个小家伙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啊?瞧着……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第66章 「老大的手背上被我掐了一下。」戚珏道。 沈却急忙检查两个小家伙的手,果然在最外面的那个小家伙的手背上看见一道红印子。 小孩子的肌肤最是娇嫩,稍微粗糙的手掌划过可能都是要泛了红,更别说是被掐一下!沈却看着小家伙手背上的红印子简直懵了。 她震惊地仰头望着戚珏,问:「你怎么可以下这样的毒手!」 毒手? 戚珏笑着说:「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要狠狠拍一下屁股让他哭出来。这个小家伙不肯哭,掐一下才哼唧出声。」 「那你也不能这么使劲儿掐他啊!都伤成什么样子了……」沈却埋怨地说,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戚珏急忙哄她:「没事,没事的。小孩子的肌肤瞧着嫩,好得也快,明天就没事了。」 沈却有些怀疑地瞪了戚珏一眼。 沈却原来一直不想生小孩,怀了以后也是各种抵触情绪。可是当小家伙真的出生了,她却比谁都在意。 婴儿床是很早前戚珏就准备好了的,每一块木板都是他亲自钉上去的。可是当初一直以为沈却肚子里的小家伙是两个,没想到最后又多了一个。虽然这张婴儿床如今还可以放下他们三个小家伙,可是等到他们三个小家伙再大几个月恐怕就要挤了。 戚珏看着熟睡的三个小家伙,想着最近就该着手重新做一张稍微大一些的婴儿床了。 夜幕四合,很快就要天黑了。 戚珏抬眼,看着侧躺在床榻上的沈却,沈却也睡着了,睡得很安稳,嘴角噙着笑,手还搭在婴儿床的边儿。戚珏动作轻柔地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刃有些焦急得等在书房里。 可是沉萧府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小主子出生,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纵使再焦急也只能等着。 「久等了。」戚珏出现在门口,他缓步走进来。 戚珏走到藤椅里坐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影那边怎么样了?」 「甘宁城的地形实在不算好,若援兵不至恐不能支撑太久。」刃禀道。 戚珏点了点头。 他心里有数,这一次他的父皇让他领军出征,打着立功的名号,可是戚珏很清楚这一役并不易。甘宁城地势平坦,可攻不易守。虽然影用着他的身份凝聚民心,调动了不少甘宁城以及周边城镇百姓紧急加固城墙。又是大批征集民兵,可是倘若援兵不到,甘宁城终究只能成为一座弃城。 而如今大戚除了留守鄂南的兵马,大部分都在拿广、兰江、始风一带,想要及时调兵过去并不易。 其实这并不是戚珏担心的。 戚珏担心的是他的父皇之所以派他领军去甘宁,正是想让他死在那里。所以根本不可能有援兵。 「知道了,传信给影,让他尽力就行。」戚珏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倘若有可能,让他自己想办法暗中逃命。但是真的戚珏还是死在甘宁城吧。」 「是。」刃应下,转身走出书房。 桌子上堆积了有些信件,戚珏一封一封拆开仔细读着,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沉默着将一封封书信烧掉。 戚珏倚靠在藤椅里,闭目思索起来。 偌大的书房里,静悄悄的。 过了很久,戚珏忽然一下子坐起来,他有些懊恼地疾步走出去,他匆忙赶回去,站在门口,悄悄打开门,朝里面望了一眼,见四个小家伙都睡着,这才松了口气。 深深望一眼睡梦中还带着笑意的沈却,戚珏也跟着不由自主轻轻勾了勾唇角。 他轻轻将门带上,往外走去,直接去了小厨房。 沈却本来就嘴刁,怀了身子这段时间,基本上只喜欢吃戚珏做的东西。如今她刚刚生产完,吃的东西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那些进补的东西太过油腻,她肯定是吃不下的。想要让她乖乖吃下那些月子里进补的东西,恐怕只有戚珏亲自下厨了。 幸好,但凡是戚珏亲自下厨做的东西,沈却总能吃得开心。 厨房里早就将一干食材准备妥当,几个厨子都立在一旁看着戚珏,将那些东西一件件入锅。 就连下厨都可以动作优雅到极致也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儿。 身为沉萧府的厨子,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什么都会,一个个静悄悄在一旁候着,等戚珏需要什么的时候打个帮手。 不多一会儿,案桌上就摆着麻油心头、油焖茭白、肉末蒸蛋和木樨虾仁,只剩鲫鱼豆腐汤和肚片汤还在锅里炖着。 戚珏一边仔细着洗手,一边吩咐:「去把鱼童、囡雪和王尺喊来。」 不多时,鱼童、囡雪和王尺都赶了过来。 戚珏说:「囡雪,先不要吵了阿却。你这就去把各家送来的那些产婆都送走,记得道谢和赠礼。但是提醒各家暂且不要急着过来。」 「嗳!」囡雪应着就急忙去了。 戚珏说:「王尺,最近这个月先把绿蚁调回来。桔梗暂且不用,也不需要别的婆子。」 王尺有些疑惑地问:「真的不请奶娘吗?」 「暂且不用。」戚珏搅了搅锅里的浓汤。 王尺应着,回家去找绿蚁去了,一路上,他心里都在合计着,不请奶娘真的成吗?谁家夫人生产了不请奶娘?更何况这可是一口气生了仨啊!王尺回忆了一下戚珏熬汤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诡异。 戚珏看了眼鱼童,说道:「赵将军麾下一直在招兵买马,我把你荐过去了。」 鱼童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戚珏。 戚珏道:「既然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消磨你心里的仇恨,那就去吧。机会我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鱼童深吸了一口气,郑重抱拳。 第67章 戚珏看了眼锅里的汤,到时候了。 他将几道汤菜用小碗盛着,放在食托里,端着走回房。 三个小家伙还在睡着,可是大家伙已经醒了。 沈却趴在床边,瞅着紧贴着大床的婴儿床里的三个小家伙。 她耳朵根子都是笑。 听见声音,她抬头,急忙将食指抵在唇畔对戚珏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不要吵了三个小家伙。 戚珏笑着将食托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坐在床边,扶着沈却坐起来。 他柔声说:「吃点东西。」 沈却的确是饿了,可是她看着眼前这些油腻的汤菜就皱起了眉头。 她嘟囔着说:「先生,这些哪个是你做的呀?」 「你猜?」戚珏将勺子递给她。 沈却看了看这几道汤菜,用小勺子一样舀一勺尝尝。当她每样都尝完以后,有些惊讶地说:「先生,都是你做的!」 戚珏笑着点头。 沈却便大口吃起来,好像麻油心头、肉末蒸蛋和肚片汤也没那么腻了,木樨虾仁和鲫鱼豆腐汤也没怪味儿了。就连比平常少放了许多盐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沈却正吃着,忽然抬起头望着戚珏,问道:「先生,你吃过东西了吗?」 戚珏微怔,他好像忘了吃饭这事儿。 沈却看了看眼前的几道汤菜,实在是有些苦恼。因为戚珏比她还不喜油腻的东西。或者说,正是因为沈却自小就被戚珏养在身边,很多习性都随着戚珏,才不喜欢太油腻的东西。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吃。」戚珏揉了揉沈却的头,拿起一旁的筷子和沈却一起将几道汤菜全部消灭干净。 填饱了肚子,沈却笑眯了眼,望着戚珏说:「先生,和你一起吃月子膳也不错嘛。等一个月过去了,指不定你就要变成大胖子啦!」 戚珏凑过去,捏了捏她笑开了的嘴角,宠溺地说:「就算我吃成了大胖子,也是你先变成小胖子。」 「呜呜……」 也不知道三个小家伙里面哪个先睡醒哭了起来,一个接一个都醒了过来,不太老实的踢来踢去。 「怎么办啊!」沈却有些慌了。 「没事。」戚珏将碗碟收拾了,才去查看几个小家伙的情况。「大概是饿了。」 沈却愣住了,她眨了眨眼,有些怔怔地说:「要怎么办呢?我要喂他们吗?」 戚珏说:「你要是不想喂,自然可以找奶娘。」 「不成,不成,」沈却连声说,「之前说好了不找奶娘,咱们两个亲自照顾的!」 「嗯,亲自照顾。」戚珏含笑将哭得最大声的老二从婴儿床里抱出来,递给沈却。 倒不是戚珏偏心,实在是这个老二哭得太吵了。而另外两个小家伙虽然也饿了,但是眨巴着眼睛,却始终没哭。 沈却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戚珏笑着站在床边,静静等着。 沈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才「英勇」地接过小家伙。 好像是换了个人抱着,小家伙有些不舒服地乱动,小手小脚不停乱舞。 沈却一下子就慌了,急忙说:「先生!我……我抱不住他!」 戚珏笑着弯腰,将沈却的手抬起来,帮她摆出正确的姿势来。这下子,小家伙在她怀里就老实了许多。 沈却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子抱啊……」沈却讪讪笑了笑。 沈却话音刚落,怀里的小家伙就开始扒她的衣服。然后一头钻了进去。 沈却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 「他!他咬我!」沈却求助似地望着戚珏。 戚珏好笑地在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小家伙可没松口,一口一口咂着。 可是……奶水呢! 没有奶水,什么都吃不到! 小家伙狠狠咬下去。 「疼!」沈却有些躲闪地向后退,疼得她紧紧皱着眉。 戚珏看着不好,急忙将小东西一把拽了下来,放在一旁。再看沈却的胸口,已经被咬红了。 小家伙「哇——」地一声哭出来,委屈得不得了。 他只是想吃饱肚子啊,为什么吃不饱还要被欺负! 戚珏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轻斥:「再哭就给你丢出去!」 小家伙还含着泪珠儿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像听懂了一样把哭声给憋了回去。 戚珏将他放回婴儿床里,拿开沈却的手,仔细查看,沈却的确被咬得不轻,小牙印十分明显。 沈却有些懊恼地说:「先生,怎么会这样呢……我喂不了他们了……」 瞧着戚珏盯着自己胸口看,沈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襟。有外人在呢!虽然是三个刚刚出生的小家伙……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探手轻揉。 「先生!他们还饿着呢!」沈却焦急地说。 「嗯,正是因为他们饿了。」戚珏松开手,竟然弯下身子,含了上去。然后一边揉捏,一边吮咂。 沈却的脸一点点变红,等到整张脸彻底红透的时候,她才伸出手去推戚珏。可是她的一双小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先、先生……别、别这样……」沈却娇滴滴地说。 她越过戚珏望见婴儿床上三个小家伙都睁着眼睛,尤其是老大好像在对她笑,她的脸就更红了。 戚珏一只手轻易擒住沈却推搡的一双手,另一只手继续揉捏。 直到他吮咂了一口浓稠的奶水,才松开沈却。 奶水流出的时候,沈却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戚珏直起身子,他的口中全是沈却的奶水。他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 沈却盯着他看,然后缓缓伸出手将戚珏嘴角的一滴奶渍小心翼翼地抹去。 她一本正经地说:「乖,吃饱了吗?」 戚珏愣在那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沈却「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颤。 戚珏无奈地看她一眼,然后将婴儿床里的小家伙抱给沈却,让他们一个一个都吃了奶。小家伙们都是刚刚出生,胃口都还很小,吃了一会儿就都吃饱了。 小孩子嘛,吃饱了也就继续去睡了。 沈却低头看着自己还有些发胀的胸口,说道:「先生,你吃饱了吗?还要吗?」 戚珏探下身子,轻轻在沈却的胸口咬了一下,沉声说:「你等着。」 许是因为月子里的缘故,沈却的体力很差,喂了几个小家伙奶水没多一会儿就困倦了。戚珏帮着她擦了擦身子,她就睡着了。 戚珏将东西都收拾了,回来的时候发现老二又在闹。 戚珏皱眉,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可是还是耐着性子帮他检查了一下。原来是尿了。戚珏便替他换了尿布,再检查了另外两个小家伙。 等确定一切都妥当了,才熄了蜡烛,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他刚刚上了床,沈却就攀过来,习惯性的钻进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戚珏慢慢将沈却拥在怀里,满足地合上眼。 戚珏睡了一个时辰,小家伙们又哭了。 戚珏只好起身,去查看几个小家伙。 没尿,那就是又饿了。 沈却也被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糯糯地说:「是不是又饿了?」 「嗯,小东西胃口倒是不小。」戚珏笑着将三个小家伙一个接一个抱到沈却的怀里,让她依次给三个小家伙喂奶。 然后再轻轻拍着他们三个小东西,哄着他们睡着。 沈却使劲揉了揉眼睛,望着坐在床沿儿轻摇婴儿床的戚珏。 她往前挪了挪身子,抱住戚珏的腰,柔声说:「遇见先生,是我和他们的福气。」 戚珏拍了拍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背,问道:「你呢,饿不饿?」 沈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娇声说:「不饿,就是好困。」 其实是有一点饿的,可是沈却有点不舍得让戚珏这么深更半夜的再去小厨房里忙活。 「那就睡觉。」戚珏给三个小家伙盖了盖被子,然后翻身上了床。 「嗯,先生你要抱着我,我才睡得着。’沈却撒娇。 「好,一直抱着你。」戚珏将沈却拥在怀里,如今的沈却刚刚生完三个小家伙,身子又变回以前那般娇小。 戚珏拥着沈却睡了一个多时辰就睁开了眼,他轻轻拿开沈却攀在自己胸口的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戚珏站在婴儿床边,发现老大居然已经醒了,正玩着自己的小拳头。 看着戚珏站在床边,小家伙忽然就咧嘴笑了。 戚珏微微惊讶,他探手一摸,小家伙果然尿了。居然不哭不闹是个听话的孩子,比可旁边的老二懂事多了。戚珏略略欣慰。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沈却还在睡着,便动作很轻地给老大换了尿布。把老大重新放回去的时候,他的小脚丫一不小心碰到了老二的小腿,老二皱了皱眉就要醒过来。 戚珏可不希望他醒过来,急忙轻轻摇着婴儿床。 老大眨巴着黑黑的大眼睛,好奇地咧开嘴笑。戚珏急忙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床上还在酣眠的沈却。小家伙居然像听懂了一样,他竟然将握着的小拳头一点点张开,然后堵住自己的嘴。 「乖。」戚珏弯下腰,在他的耳边轻轻夸奖。 确定老二睡着了,小女儿也一直没有醒过来,戚珏再看一眼独自玩着自己小拳头的老大,略略放心地走了出去——他要去给沈却做早饭。 「先生!」好像在外面等了很久的绿蚁急忙迎了上来。 戚珏驻足,问:「何事?」 绿蚁急忙说:「半个时辰前鞘来过了,因为他过来不方便就在书房等您了,吩咐奴婢在这儿等着您,等见着你了,立刻禀告您让您过去一趟,有急事,是甘宁城的事儿。」 甘宁城? 戚珏轻轻蹙眉,道:「知道了,阿却还在睡着,你不要吵着她。听她醒了再进去伺候。」 「嗳,奴婢知道了。」绿蚁急忙说。 戚珏疾步走向书房。 甘宁城出事了?那边本来就是一座弃城,还能出什么事儿? 鞘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子,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八角亭似的小机关。看见戚珏白色的身影疾步从长廊尽头出现,他急忙站起身来。 「嘿,我这儿可有好消息。」鞘笑着说。 戚珏诧异地问:「好消息?来自甘宁城的好消息?」 「正是!慕容将军及时赶到,甘宁城保住了。」鞘挑了挑眉,「嘿,是不是你压根就想错了。你那个皇帝老子真的只是为了你登基造势,让你位列太子时博得好的功绩,根本没想害死你啊?」 戚珏独自在檐下立了一会儿,他抬头望了眼天边,阴沉沉的,恐怕就要下起雨。 「知道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戚珏问鞘。 鞘有些古怪地看了戚珏一眼,说:「我好像从很多年前就是你手下了吧?难道不是应该你给我安排任务?」 「好。」戚珏拍了拍鞘的肩膀,「那跟我来,帮我生火。」 「啊?」鞘原本以为戚珏又在合计制作什么东西,直到戚珏真的把他拉到了小厨房。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小厨房里已经有两个厨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洗涮食材了,见戚珏进来急忙将打了一半的哈欠忍回去,恭恭敬敬地行礼。 看着戚珏熟练地熬粥,鞘有点懵。 几道小菜出了锅,戚珏转身看着鞘还在那傻站着,他笑了笑,说:「算了,你不适合厨房,去做几个玩具吧。」 「玩具?」鞘想了想,「嘿,听说是三个一块儿出生的。我能看看去不?我还没见过刚刚出生的小东西呢,好玩不?」 戚珏回忆了一下老大明亮的黑眼睛,老二淘气的苦恼,还有总是贪睡的小女儿,不由嘴角的笑就染上了暖意。 「暂时还不成。」戚珏将沈却的早膳一样样盛好,绕过鞘往回走。 沈却已经睡醒了,正一脸不高兴坐在床上。一个软枕仍在地上,她身上的被子也有一半耷拉在床下。 绿蚁有些无奈地站在一旁。 婴儿床里的三个小家伙都醒了,眨着眼睛,也不吭声。 见戚珏进来了,绿蚁用一种求助的目光望着戚珏。她又急忙迎上去,接过戚珏手里的早膳,一样样摆在了桌子上。 戚珏微微颔首,直接走到床边,捡起地上的软枕,又将被子拉上来。 沈却嘟着嘴,有些赌气地说:「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发脾气。」 「还能为什么,一定是热了要开窗,绿蚁不给你开。乖了,快下雨了,天气是闷了些。要不了多久这雨下下来就不会这么闷了。」戚珏将盖在沈却身上的被子掀起来,将她抱起来,一直抱到藤椅里。 藤椅里提前被他铺了一层很厚的狐皮毯子。 戚珏又拿了一层薄毯盖在了沈却的身上,道:「乖乖吃饭。」 「知道了。」沈却应着。 戚珏走到婴儿床边,望着里头的三个小家伙。 老大不爱哭,总是转着黑黑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他身边的老二就总是喜欢乱动,时不时踢一脚老大,每当这个时候老大就皱皱眉,不大高兴地看他一眼。 一旁的绿蚁笑出声来,笑着说:「先生,这皱眉的样子可真像您。」 「嗯。」戚珏温柔了眉眼,凝望着他。这两个小家伙的确很像他,尤其是老大的神态表情已经是个小戚珏了。至于小女儿…… 戚珏皱了皱眉,这个小家伙太喜欢睡觉了。 戚珏偷偷看了沈却一眼,沈却低着头吃东西,没有注意到这边。戚珏就悄悄在小女儿的肩膀拧了一下。小丫头一下子惊醒了,她合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有些惊恐地张望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鹿。 简直是个缩小了好几号的小阿却。 她缓缓张开嘴,抽了抽鼻子,刚想要哭。戚珏便伸出大手,将她从婴儿床里捞出来,抱在怀里。她眨了眨眼,盯着戚珏的脸看,然后就咧开嘴「咯咯」的笑起来。 戚珏便在她柔柔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夸奖道:「真乖。」 这好哄的性子也如小时候的阿却一模一样。 一旁的绿蚁笑着看了看婴儿床里的几个小孩子,悄悄退了出去。她知道他们家的男主人简直是全能的,只要他在,下人们都可以退下去了。 等沈却吃了东西,又被戚珏重新抱回床上去,依次喂几个孩子吃奶。 老二总是不老实,一直用小脚丫踹老大,惹得老大几次不耐烦地看他。不过老二好像知道另一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敢碰妹妹一下。 戚珏想了想,就把小女儿抱到了两个哥哥的中间,将他们两个隔开。 小女儿有些舍不得戚珏的怀抱,挥舞着小拳头,想要抱抱。戚珏抓了她的手腕,亲了亲她的小拳头,她才甜甜笑开,乖乖躺着。 旁边的两个小哥哥好奇地看着她,就连老二也不乱动了。 「先生,你之前说的给他们做的玉扣呢。」沈却问,「做好了没有?许不是忘记了吧?」 「做好了,」戚珏蹙眉看了看婴儿床里的三个小家伙,「只不过当初以为是两个,就少做了一个。」 戚珏去将早就做好的玉扣拿过来。 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摆放了三个玉扣,都用红色的绸线系着。三个和田软玉的玉扣一个偏大,两个偏小。 沈却拿起玉扣仔细端详,发现两个小的玉扣上有着半只喜鹊的浅浅浮雕,两块凑到一块才是一只完整的喜鹊图案。而另外一个偏大的玉扣上十分光洁,不见浮雕。 「在背面。」戚珏说。 沈却就把玉扣反过来,可见戚珏熟悉的笔迹雕着一个「却」字。 「这个大的是给我雕的?」沈却问道。 「当然。当初不是你嚷嚷也要吗?」戚珏宠溺地揉了揉沈却长发披散的头,然后将另外的两个玉扣塞进两个儿子的手里。 小女儿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 戚珏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小脸蛋,说:「谁让你最后一个出来呢?只好等等,我再补给你。」 小女儿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就那么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瞧着有些怪可怜的。 沈却看了看手里的玉扣,说:「把我这个给她吧,总不能给了两个大的,不给她,偏心可是不对的。」 「你那个本来就是特意给你雕的,她用着也不方便,等下我就重新给她做一个……」戚珏回头望向小女儿,惊讶地发现两个儿子将自己手里的玉扣塞给了小女儿。 老大还安慰似地拍了拍妹妹的手背。 小女儿一手抓着一个玉扣,「咯咯」地笑个不停。 沈却忽然松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玉扣。 戚珏忽然觉得自己从养一个孩子,变成了养四个孩子。 过了没多一会儿,天边黑云压压,天色整个黑下来。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隐隐的,就有闷雷炸下来。 小女儿一哆嗦,手里的玉扣就掉了。她眨了眨眼,懵懵懂懂的,泪珠儿就浮上了眼底。忽然一双大手将她抱了起来,抱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不怕,不怕。」戚珏揉了揉她的头,宠溺地一声声哄着她。 小女儿眼圈里还含着泪珠,听着戚珏低低沉沉的声音,瞧着他好看的眉眼,她就不知道怕了,小嘴朝着两边裂开,就笑起来。 「先生,你怎么知道她怕打雷呀?」沈却一边轻轻摇着婴儿床,一边问。 沈却总觉得戚珏偏心小女儿,她只好仔细观察着另外两个小家伙,可是另外两个小家伙显然一点都不怕。 「因为你小时候就怕打雷啊。」戚珏略略无奈地说。 沈却摇着婴儿床的手一顿,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在肃北的时候很少下雨,有的时候一年也没一场雨。那一回,她已经不在洛神医那里住了,而是被接到了沉萧府。六岁的她整个人全身上下都被涂满了厚厚的一层药膏,臭烘烘躺在床上。后来下了雨,雷声不断。她怕坏了,可是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哆哆嗦嗦地哭,一边哭一边喊救命。直到戚珏撑着伞出现在门口。然后她偏着头望着戚珏,大声喊:「救救我,我要死了!」 戚珏皱眉,他收了伞,摸索地走到床边坐下。刚刚伸出手探上沈却的额头,沈却一下子坐起来紧紧抱着他的腰,整个小脑袋埋进戚珏的怀里。 当时她身上涂抹的药膏又脏又臭,将戚珏身上的银白长袍染得脏兮兮。 「松手,再不松开我把你丢进雨里去。」戚珏略略不悦地说。 沈却的小身子颤了颤,然后更加用力地抱着戚珏的腰,小声而坚定地说:「你要是把我扔进雨里去了还得把我抱回来,到时候就不是染一身臭兮兮的药膏,还要沾一身烂泥的!」 说完,她就更加用力地抱紧戚珏的腰。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都没有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入眼就是戚珏带着笑意的嘴角。 「恃宠而骄是不对的,真把你扔出去就不会再捡回来了。」戚珏轻斥,可是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 沈却就一点一点松开了手,乖乖向后退去。像做错事了一样低着头,小声说:「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会了。我以后都会听话的,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来,沈却紧紧抱着自己,眼泪就「吧嗒」一声掉了下来,可是她不敢往前凑了。 戚珏侧耳听了听,然后朝着她伸出手。 沈却擦了擦眼泪,看着眼前的宽大手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她本是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可是看见右手手背上厚厚的药膏后,急忙换了自己的左手递过去。 戚珏将掌心小小的小手握紧,微微一拉,就将小姑娘抱到自己的怀里。他又解开外袍的衣带,将小姑娘包在怀里。 戚珏起身,摸到了油纸伞,抱着沈却走进连绵不休的大雨里。一道道惊雷劈下来,沈却缩在戚珏的怀里倒是不怕了。 从那日以后,沈却就从距离戚珏院子很远的小院子搬到了戚珏的身边。 从那日以后,只要是下雨的时候,不管戚珏在哪里在做些什么,都会立即回家,然后把小姑娘抱在怀里。 戚珏取了件宽大的袍子给沈却披上,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却仰着脸深深望着戚珏,有些哽咽地说:「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最近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儿。」 戚珏这才发现沈却的眼底有点红,他弯腰将袍子的系带给她系好,柔声说:「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就不要总是想了,多想想以后。」 「嗯,」沈却抱着戚珏的腰,「先生,咱们还没有给他们三个小家伙取名字呢。」 戚珏沉吟了一会儿,说:「的确还没有想过,你呢,有没有主意?」 沈却看了看婴儿床里一个挨一个的小家伙,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说:「也还没有想好呢。」 「不急,慢慢想。」戚珏柔声说,「我们一起想。」 「嗯,」沈却坐直身子,「先生,你是不是都没有吃过早膳的?」 沈却望了眼桌子上剩下的东西,应该都已经凉了,而且今天的早膳几乎没有放什么盐,应该是不合戚珏口味的。 「没事,厨房里已经在做了,我一会儿就吃。」 戚珏刚说完,婴儿床里的老二又哭了起来。 戚珏皱着眉,把他从婴儿床里捞出来,果然是又尿了。戚珏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下次少喂他一些,省得事儿多!」 沈却笑着说:「先生,你去吃东西吧,让绿蚁来做就好了。」 「不用,外面下着雨,等绿蚁进来了要带了一身雨水。」戚珏说着已经帮着老二换了尿布,别看他刚刚不耐烦地轻斥小家伙,此时的动作却是周到而轻柔的。 没过多久,绿蚁就撑着伞急匆匆走到门口,她站在门口说道:「先生,弦过来了。说是有急事儿找您,还是甘宁城的事儿。」 「嗯,让他在客厅等我。」戚珏应着。 他坚持了两个两个小家伙没有尿,就扶着沈却躺下,让她在床上小睡一会儿。自己便出去了。 「甘宁城那边又怎么了?」戚珏走进客厅里。 弦说:「自从慕容将军及时赶到保下了甘宁城以后,左相一派在朝堂之上极力主张东进朝龙谷,主动朝炎雄发兵。现在陛下已经准了,还是令太子为首,慕容将军为辅进兵朝龙谷。」 戚珏皱着眉思索起来。朝龙谷这个地方地势显赫,贸然进攻风险还是很大。但是如果大戚真的要下定决心倾注兵力夺去朝龙谷,也不是不可能。如今慕容将军领着大军赶过去,就将胜算提高了几成。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是让戚珏疑惑的一直都是他的父皇的态度。 若说他真的是为了戚珏,想要让他在太子之位时立下几场战功,可是无论是留守甘宁城还是进攻朝龙谷都是十分艰难的战役。若说他只是将戚珏这枚棋子用够了,想要让他死在外面,又何必调用慕容将军过去? 在戚青昊还未登基,领兵作战的时候,慕容将军就是他得意的麾下。此时慕容将军可谓是手握重兵。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戚珏隐隐觉得或许这是他父皇的一箭双标之技。难道给了慕容将军私令,等夺城建功之后,让慕容将军在暗中杀了戚珏? 戚珏缓缓摇头,他在慕容将军手中又不是没有眼线,更不要说慕容易还是慕容将军的嫡长孙,此次也跟了过去。慕容将军好像真的只是去打仗一样。 囡雪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戚珏说。 囡雪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说道:「姑娘说了,无论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都得先把早饭给吃了。」 戚珏皱了皱眉,他忽然想起来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答应给小女儿重新做的玉扣没有做,想要重新建一个大一点的婴儿床也没有开始做。如今沈却还在月子里,一日至少就是六餐,他又快要去给她做饭了。 他对弦说:「让右相多留心左相的动向,再传消息给影让他尽力就好。」 等到弦走了以后,戚珏急忙吃了两口饭,就去了厨房给沈却做吃的。 沈却东西还没吃完,戚珏就去了书房给三个小家伙重新做一张大一些的婴儿床。 鞘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咧了咧嘴,笑着说:「嘿,我可是天字一号的木匠。交给我成啦,我又不嫌弃大材小用。」 戚珏摇头,说:「我自己做就成,你一边做玩具吧。」 婴儿床还没有做完,绿蚁就急匆匆跑过来说是小女儿吐奶了,沈却好像还有点发烧。 小孩子吐奶是正常的,可是沈却发烧可就有点棘手了。戚珏紧紧蹙着眉,写了道方子让绿蚁去抓了药,熬成热汤,再用帕子浸湿,每隔一刻钟就往沈却的额上覆一次。 汤药很烫,使得沈却的额头红彤彤的。 沈却有些烦躁地解衣服,踢被子。 「乖,把汗发出来就好了。」戚珏只要抱着沈却。 沈却不耐烦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出汗!」 沈却一急声音一大就把好不容易睡着的老二吵醒了,咧着嘴哭。 绿蚁和囡雪急忙过去,囡雪轻摇着婴儿床,而绿蚁就把总是哭个不停的老二抱起来哄着。可是小家伙显然不怎么喜欢绿蚁,一双小拳头一直乱挥舞。 「乖了,我去看看小东西。’戚珏揉了揉沈却发热的手背,转身下了床,从绿蚁手里把小家伙接了过来。 小东西吸着鼻子不停哭,看着戚珏略略发沉的脸色,才勉强把眼泪忍了回去。 戚珏哄了他一会儿,才把他放回婴儿床。婴儿床里的老大和小女儿也都醒了,不太老实地乱踢。戚珏知道他们是饿了。可是沈却还在烧着,现在是不能喂奶的。 沈却嘟了嘟嘴,有些泄气。 她现在有点怀疑不找奶娘的主意到底对不对了。 戚珏只是轻轻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回到床边摸了摸沈却的头,说:「已经不烧了,睡一觉就好了。」 「睡不着。」沈却低着头嘟囔着。 戚珏轻笑,他脱了鞋子上了床,将沈却小小的身子整个拥在怀里,笑道:「来,我抱着你睡。」 绿蚁和囡雪对视一眼,就轻手轻脚地把厚重的床幔放了下来。两个人也不敢出去,就守在婴儿床边照看着三个小家伙。 沈却缓缓睡着了,戚珏却始终没睡着。他眉头紧锁,想着朝龙谷的事儿。等到沈却睡着了,戚珏动作轻柔地将她移到软枕上,缓缓下了床。 他轻声交代了绿蚁和囡雪好好照看着,就急忙去了厨房。 绿蚁看着戚珏离开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家先生真是太不容易了。 沈却傍晚的时候才睡醒。 她发烧并不严重,到这个时候就不影响给几个孩子喂奶了。她有些心疼地把三个小家伙依次喂饱,看着他们吃饱了露出笑脸的模样,沈却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夜里,沈却迷迷糊糊地睡醒,她摸了摸身边,戚珏并不在旁边。她睁开眼睛,有些懵懂地张望。入眼,就是三个小家伙睡梦中香甜的睡颜。 看得沈却也跟着笑起来,暖暖的。 她再抬头,就看见戚珏坐在桌子旁的藤椅里,一手支着下巴竟然睡着了。 他身旁的桌子上放了很多玉料、磨石,应该是连夜给小女儿做玉扣的时候睡着了。 沈却心里忽然就疼了一下。 她翻身下了床,轻轻走到戚珏面前,他拉了拉戚珏的手,轻声喊他:「先生?先生?」 戚珏立刻就醒了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下床了,在床上叫我就好,是不是饿了?还是他们三个又淘气了?」 沈却摇头,轻声说:「去床上睡吧。」 戚珏起身,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居然都这个时候了,熬的汤应该好了,我去盛出来。」 戚珏说完刚刚转身,沈却就在后面抱住了他。 「怎么了?」戚珏低头,拍了拍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沈却说:「先生,我现在嘴巴没那么挑了,不需要你顿顿亲自给我做的,以后都让厨子们做的,我都会吃光的。」 沈却又说:「那些床啊,玩具啊,能让别人做就让别人做吧。不要事事都自己做了。还有,咱们请奶娘吧。她们也一定会对孩子们好的。」 沈却低着头,咬了下嘴唇,轻声说:「先生,如果你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那就去做吧。不用顾虑我们的。我和孩子们都会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先生,你这个样子,我是会心疼的。」眼泪悄悄落下,浸偷戚珏身上的袍子,凉凉的。 「阿却……」 这一刻,戚珏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只有逐渐握紧沈却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戚珏合目静默了片刻,然后转过身将沈却拥在怀里,低声说:「给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一定回来。」 沈却重重点头,说:「我等你。」 纵然心里有太多的不舍,沈却还是选择了放手。 「答应我,在这一个月里好好照顾自己,不许使性子,不许挑食,不许随意下床,不许吹风,不许吃凉的辣的,不许踢被子,不许生气,不许掉眼泪……」 沈却一直点头,说着:「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好三个小家伙,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你可说了一个月肯定会回来的。等到他们三个满月的时候你还不回来我可是要生气的!」 「一定。」戚珏沉声说。 这个时候离开,他有太多的不舍和愧疚。 沈却伸出小手指头,固执地说:「拉钩!」 戚珏无奈地笑着,道:「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这样的她,戚珏怎么放得下心。 沈却望着戚珏,固执地晃了晃小手。戚珏含笑伸出小指,与她的小手指头勾在一起。 这下,沈却才满意地松了口气。 「回去再睡一会儿。」戚珏将沈却抱起来,脚步轻缓地走到床榻边,将沈却放在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 「先生,你不睡吗?」沈却拉着戚珏的手不肯松开,「你该不会是现在就要走吧?」 沈却抿着唇,有些紧张地凝望着戚珏。 戚珏弯下腰在沈却的额头吻了吻,轻声说:「晚上再走。」 沈却偏着头望着窗户,隔着窗纸已经可以隐约看见天边的鱼肚白。原来已经天亮了。 「先生,我知道给他们起什么名字了。」沈却说,「戚无别和戚如归。」 戚珏僵在那里,怔怔看着沈却。 这样的名字…… 戚珏心里忽觉一疼,他坐在床边,反反复复揉着沈却的手,沉声说:「好,无别与如归。」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小时候你不好好教我读书,现在我肚子里的词儿都用光啦,小女儿的名字想不到了。」 戚珏望向紧靠着床榻的婴儿床,发现小女儿居然已经醒了,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哥哥瞅。清晨的光透过一层窗户纸照进来,将她的小脸蛋照得红扑扑的。 「红豆,叫她红豆。」戚珏望着小女儿,柔声说。 红豆,此物最是相思意。 戚珏让王尺用最高的效率调过来八个奶娘,这几个奶娘之前就被王尺暗中准备了,所以戚珏忽然要人也没有让他措手不及。 戚珏先是自己看过了,直接否了两个,又将剩下的六个奶娘让沈却挑选,最后选了三个暂且留下来。 「这个拿给厨房,接下来一个月的饮食全部按照这个单子来做。」戚珏将写满密密麻麻食谱的两大页纸递给囡雪。 囡雪急忙去了。 「这里是一些药方,你好好存着。若阿却或是几个孩子哪里不舒坦了,按照方子来抓药、煎熬。」戚珏将另外两页写满各种药方的纸递给了绿蚁。上面几乎记载了小孩子可能患上的各种大大小小的病症。 戚珏想了想,又将之前为沈却治疗牙痛的药米分交给绿蚁,以备不时之需。 幸好沈却和三个孩子接下来半年的衣服早就准备好了,并不需要再多嘱咐。 这个时候,戚珏才发现沉萧府的人手实在是有点少。 他又将刃调了过来,吩咐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刃带着他手下的隐卫全部留在沉萧府中护着沈却和三个孩子。 等戚珏忙完了这些,已经过了晌午。 许是因为知道戚珏就要走了的缘故,沈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午睡,而是倚靠在床上,抱着小红豆,用一个小布偶逗着她「咯咯」地笑。 戚珏走到床边,略愧疚地看着沈却。 小红豆打了个哈欠,恰巧犯困地趴在沈却的怀里,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戚珏小心翼翼地把小红豆从沈却的怀里抱下来,轻轻放在婴儿床里两个熟睡的哥哥中间。 他将厚重的床幔放下来,隔挡了白日的光。然后,他脱了鞋子上了床,将沈却拥在怀里,温声说:「乖,陪我睡一会儿。」 沈却慢慢合上眼,整个人蜷缩着依偎在戚珏的怀里。戚珏的怀抱是她自小就依恋的港湾。 没过多久,沈却就睡着了。戚珏吻了吻她的眉心,也逐渐睡去。 许是下过雨的缘故,天色很好,少了些许鄂南一贯的炎热。屋子里静悄悄的,连三个小家伙都难得睡得香甜。 沈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戚珏一直凝望着她。 「记得早点回来。」沈却抿了抿唇,扯出一丝笑容来。 「好。」戚珏用力抱了她一下,瞬间松开手,翻身下了床。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三个小家伙,毅然跨出屋子。 戚珏牵了马,马不停蹄一路朝着朝龙谷狂奔而去。 等到他到达朝龙谷的时候已经过了十日。 「您总算过来了,咳咳……」影的话还没有说完,便侧过身子不停地咳嗦。 如今的影比之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的脸色也很差。为了可以不被发现他是假冒的戚珏,他故意在盔甲里多穿了几套衣服,又在脸上花费心思多涂抹了些脂米分,纵使这样,整个人也透着一股病态的憔悴。 戚珏拍了拍他的肩,说:「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吧。」 戚珏换了银白的铠甲,又连夜弄清朝龙谷这边的形势。第二日就和慕容将军商讨攻下朝龙谷的事宜。他暗中试探了慕容将军,发现他好像真的只是来打仗的。 戚珏心里略疑惑。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妃养成》卷一 作者:拢烟 02、《娇妃养成》卷二 作者:拢烟 03、《娇妃养成》卷三 作者:拢烟 04、《娇妃养成》卷四 作者:拢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