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药小农女》 第01章 【序言 防人之心不可无】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我深有体会。记得国中的时候,没见过什么坏人的我还保留着天真的傻气,做事不设防,因此吃了个大亏——放在书包中的补习费被隔壁同学偷光光。 我把装有补习费的信封夹在厚厚的参考书中,与一堆书塞在书包里,在学校时并没有拿出来过,因此一直到现在我都还不明白,她到底是生有怎样一对火眼金睛,能从众多书籍中挖出那笔钱。 当时的我也是个蠢蛋,找不到时还以为是自己记错,其实放在家里,回到家才发现大事不妙,隔天在好友的陪伴下向生辅组长报备这事。 期间,有诸多同学告知我隔壁同学品行不佳,且她很快便缴交了拖欠许久的毕业旅行费用,还带了许多新买的东西来班上炫耀。但秉持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原则,我也不敢胡乱诬赖人家,一再为对方讲话,只是把种种异样告知组长。 某日,对方带着家长前来,在课堂中间将我叫出去,说班上的传言伤害到他女儿,说他女儿多乖多乖,我这样胡乱抹黑多不应该,然后对方也在我面前声泪俱下的表示她真的没有做。我就这样傻傻相信了,不断道歉,内心还自责不已。 后来真相揭晓,组长透过我们大家给的线索抽丝剥茧,一再打电话向对方的家人比对各式金钱的来源,在种种证据下,终于令对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只承认拿了其中一半。 如今我最后悔的事,并非没有把钱收好,而是当时真应该给对方几个巴掌(哔——好孩子不可以使用暴力唷)! 就像在真希老师的《制药小农女》中,女主角陈紫萁家中有着大片药田,还能培育出灵芝,这在当世可是罕有的技能,内里隐藏的价值难以计数,无怪乎会遭人觊觎。 由于汪家是陈家长久以来合作的对象,彼此有一定的信任度,他们又特别会装模作样,陈紫萁与家人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一步步陷入险境…… 只能说,防人之心真的很重要,再和善可亲的人也有为了利益翻脸的一天,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避免产生破财又伤心的悲剧。 【楔子 深更半夜火烧船】 深夜时分,一艘停在宽阔河中心的小型客船,此刻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然,奇怪的是,竟不见有人呼救,也没瞧见撑船的船夫,彷佛是一艘无人乘坐的空船突然间起了火。 「瞧这样子,只怕那母子俩还在睡梦中,就直接被这浓烟给呛死了过去。」 「为防万一,咱们再等等看。」 在距离起火的船只不远处的河面上,停着一艘乌篷小船,船尾处站着两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 起先开口的那男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一脸笃定地说道:「若那母子真能活下来,老子就给你提一辈子的鞋。」火是他亲手放的,能逃生的门和窗户被他锁死,就算是武艺高强之人也难逃脱,何况只是一对柔弱的母子。 「眼瞧着天也快亮了,咱们再不走,只怕等会儿有过路的船只或周围的渔民瞧见,可就不好了。」那男子边说着,边朝两旁看了眼,抬手指了右边一处平坦的岸口,「不过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把你送到那里去,等到大火将船烧沉了,你再跳到河中找找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他们的残屍。」 另一名男子闻言,冷哼一声,目光深沉地瞧着被熊熊大火包围的船只,只见船体外层已开始散架,此时他们离着火船只有三丈来远,仍能感觉到那股热浪有多灼人,若是船只再晚些塌陷,只怕那对母子都会被烧成灰烬。 「走吧。」 与此同时,被大火吞噬的底层船舱一间客房内,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身披着两床微湿的厚被子,右手拿着两条快被烤干的湿巾子紧紧捂着口鼻,趴伏在一张木桌底下,一双眼睛被浓烟熏得通红,但他仍不肯闭上眼睛,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母亲。 眼睁睁看着被烧断的木块砸在母亲身上,他只能紧握左手,任由指甲刺入掌心,凭着这股椎心的疼痛让自己努力保持一丝清明。 他要活下去,母亲将活命的机会全给了他,所以他不能死。母亲临死前说,只要他撑到大火将船外面烧散架,船就会沉入河中,他就能活下去,所以他要保持清醒等着船沉。 尽管身上的被子捂得他从一开始的大汗淋漓,到此刻感觉肌肤似着了火般灼热刺痛,他仍努力忍受着不将身上的被子掀开。 然而,就算他努力承受着身上火热的灼痛,但随着屋里的浓烟变少,空气慢慢变得愈加稀薄,他再无法通过手中的巾子吸到一点空气,目光渐渐变得迷离,神识也无法再保持清明。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随即他的身子沉入了河水中。 被冰冷的河水一激,他顿时清醒过来,只是他刚撑开双手想奋力游出水面,几根被烧毁的木块砸向他,一阵晕眩,他再次目光涣散,整个身子沉了下去…… 【第一章 乘船上京寻神医】 正值春季,一条宽阔的河面上,行驶着一艘三层的中型客船,两岸春色怡人,各种野花遍布。 此时其中一间客舱里,一名十四岁左右的小姑娘正端着一碗清粥。 「爹,您再多吃一点。」 「好……」陈世忠艰难地张口,吞下女儿送到嘴边的清粥。 瞧着父亲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加暗紫苍白,陈紫萁心下万分焦急。 「爹,再过两天咱们就能到达京城了,到时只要找到那位张神医,说不定就能查出爹到底得了什么病。」 两个月前,一向身子硬朗的父亲突然晕倒在药田,而且自那次过后,父亲就时不时犯晕,一开始请来的大夫说父亲只是太过劳累所致,只要多多休息就会没事,可是几服药下去,父亲的身子反而变得更加虚弱,后来竟然连床也无法下了,随后她又请了其他大夫看诊,结果大夫说父亲得了风疾,此病的另一个称呼叫瘫痪症,暂无药可治,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全身瘫痪。 前几日她上街替父亲抓药时,听闻京城来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张神医,他特别拿手的便是这些疑难杂症。 「唉,希望如此。」陈世忠瞧着女儿一脸殷盼,不想让她难过,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附和道。只是对于身子,他觉得自己快撑到极限了,能否有命熬到京城很难说。 「姑娘,药熬好了。」这时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 第02章 「辛苦王嬷嬷了。」 「姑娘太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王嬷嬷将药放在桌上,一脸关切道:「瞧姑娘一脸倦色,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下?」 「是啊萁儿,爹没事,有王嬷嬷在这里照看就好了。」陈世忠瞧着女儿一脸疲倦之色,心疼不已。 陈紫萁略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好,有什么事,王嬷嬷只管来叫我。」说完,她站起身,将碗放在桌上,转身走出船舱。 「姑娘,老爷怎么样了?可还吃得下些清粥?」陈紫萁的房间就在隔壁,当她进到房间,一名跟她同年的小丫鬟兰草忙丢下手中的绣活,站起身来,一边替她倒了一杯热茶,一边问道。 「身子瞧着比昨日又虚弱了些,强撑着用了大半碗粥。」陈紫萁紧锁眉头,坐在桌边,接过她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小口。 「姑娘也别太担忧,听说那张神医可厉害了,说不定真能治好老爷的风疾。」兰草瞧着姑娘满脸忧色,忙安慰道。 「嗯。只是父亲的病,我总觉得……」陈紫萁说到此,突地打住。 「觉得什么?难道老爷的病有什么问题吗?」兰草见姑娘说到一半突然打住,不由好奇追问道。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想了。对了,我先上床休息一会儿,父亲那边若有事,一定要叫醒我。」 「好,这会儿大白天,外边吵闹得很,要不我给姑娘点支安神香?」 「不用,万一我睡沉了,叫不醒我可不好。」陈紫萁摇了摇头,一口喝掉杯中茶水,站起身走到床边,直接合衣躺下。 兰草上前仔细拉过被子给她盖好,才又坐到桌边,拿起绣活做起来。 陈紫萁闭着眼睛,虽然全身疲惫极了,可脑袋仍然很清醒,脑海中不禁又回想着前几日自己无意中的发现。 那日她给父亲抓完药,路过一家书铺时,想到弟弟练字的白纸快用完了,便进去想帮他买点,路过一排摆放着医书的架子时,她随手拿了本翻看,没想到正好瞧见其中一章在介绍风疾这病症的特征以及如何治疗,只是当她看过风疾的症状后,觉得父亲的症状虽与风疾很相似,但认真区分又有些不同。 于是她当即拿着医书去找那名替父亲看病的王大夫确认,王大夫看过后,坚持自己没有诊错,还说是编写这本书的医者写错了。 这几日她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也或许真是那本医书写错了,毕竟王大夫是一位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不可能欺骗自己,何况也没有理由欺骗她…… 「姑娘、姑娘!不好了,老爷又昏过去了,我怎么叫也叫不醒……」突然,王嬷嬷急步冲了进来。 陈紫萁心下大惊,猛地睁开眼,快速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便朝父亲的房间奔去。 进到房内,一股血腥味立时扑面而来,只见床头边的地上有一大滩黑色血迹,而床上父亲原本暗紫色的嘴唇变得更加深紫,苍白的脸色也透着暗灰。 陈紫萁只觉自个儿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颤抖着手去探父亲的颈脉,半晌她才感觉到轻微的跳动,紧悬的心略放下几分,暗呼一口气后,才又侧头看了眼地上那刺目的黑渍。 「王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王嬷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才满脸惭愧地说道:「是老爷一直不让我告诉姑娘,免得姑娘更加忧心。其实自前日上船后,老爷每回服完汤药就会吐出一口黑血,只是平常吐完后,老爷并不会昏倒,而刚才老爷还没服完药就突然吐血,随后人就昏厥了过去。」 闻言,陈紫萁双手颤抖地握成拳,努力压下心里的害怕与慌乱,瞧着王嬷嬷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问:「王嬷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王嬷嬷略犹豫了下,才温声开口道:「姑娘,不是我故意要说丧气话,这两日我瞧着老爷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不禁有些担心老爷能不能撑到京城去?而且咱们只知道张神医人在京城,可京城那么大,咱们进京后也不可能立即就能寻到人。」 「王嬷嬷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上京,调头回家?」 「嗯,如此一来,就算老爷真有个万一,至少还能与夫人和少爷见上最后一面。」 瞧着王嬷嬷暗含不忍的神色,陈紫萁撇开眼,瞧着床上昏迷的父亲,暗自用力将拳头握得更紧,牙关一咬,依旧坚持。 「不能就这么回去。我当初坚持要带父亲上京,其实心里就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料到父亲的病情恶化得如此之快。」压下心底的慌乱,她继续道:「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就这样放弃,虽然咱们立即调头带父亲回家,能让娘和弟弟见上父亲最后一面,可也等于是彻底放弃了父亲。若是继续上京,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见状,王嬷嬷动容地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是我一时糊涂,才想着劝姑娘,我相信老爷这么良善的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的。」 陈紫萁松开拳头,回过头,吩咐道:「王嬷嬷,麻烦你去找船家,让他问问船上有没有大夫。」 「好,我这就去。」王嬷嬷点点头,快步出去。 「兰草,你去打一盆温水来。」 兰草应了一声,忙转身离去。 一楼一间宽大的船舱里,身着一灰一白的两名男子正相对而坐,专注地下着棋。 「许老板,该你下了。」年轻的白衣男子忍不住开口道。 「银公子不仅做生意厉害,更是棋中高手!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许老板边笑着说道,边将握在手中半天的黑棋放回棋钵。 他抬眼瞧着对方左脸上那面十分刺眼的银色面具,心里不禁感到遗憾,如此年轻有为的公子,却偏偏带有隐疾,而且还是在脸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第03章 「许老板谬赞了。」见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遗憾之意,银公子神色不变,只是微勾嘴角,客气回道。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一名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许老板开口问道。 「老板,二楼船舱里那名带着身患重病的父亲上京的陈姑娘派人来问,船上是否有同行的大夫?」 许老板眉头一皱,正想吩咐他去问问看,没想银公子开口道:「正巧在下懂得几分医理。」 「什么?银公子竟还会医术?」许老板一脸惊讶。 「在下因脸上的隐疾,曾与一名神医住在一起几年,闲来无事便跟着他学习医术。」 「如此就麻烦银公子帮忙瞧瞧了。」 就在陈紫萁正忙着替父亲擦拭脸时,王嬷嬷带着银公子回来。 「姑娘,这位银公子说自己略懂医术,愿意替老爷瞧瞧。」 陈紫萁闻言忙抬起头,转身一瞧,顿时愣住,只见那名身材颀长的年轻公子左脸戴着一块显眼刺目的银色面具。 她一怔后,忙收回心神,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有劳银公子了。」 「陈姑娘不必客气。」银皓回了一礼。 没想这银公子的声音如此清朗,令陈紫萁又是一怔,而后让到一边,让王嬷嬷搬来凳子放在床头边。 银皓坐下,先翻了翻陈世忠的眼睛,再把脉,半晌后,他神色淡然地转过头,看向陈紫萁,「陈老爷之所以陷入昏厥,是因为身体里的毒发作所致。」 「毒?老爷不是得了风疾?怎么……」 陈紫萁心下暗惊,面上却不显,见王嬷嬷一脸惊慌,忙安抚道:「王嬷嬷先别着急。」她看向银皓,暗带几分颤音问道:「不知银公子可知家父所中何毒?可有解救之法?」 银皓见她听到自己的话后,面上只稍稍显露一丝震惊之色,很快便恢复如常,彷佛她心里早有猜疑,他那幽深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丝不明暗光,才启口回答,「陈老爷所中之毒倒很寻常,只是野葛。若是在陈老爷刚中毒之时,凭在下浅薄的医术倒是能解,只是如今毒已扩散至五脏六腑,就是一般大夫也难有把握解毒,如今唯有请到对药毒很在行的大夫方才有解毒之法。」 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在下倒可以用针灸暂时压制陈老爷身体里的毒素,防止它继续侵入,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陈姑娘还是需要尽快找大夫解毒。」 「好,那就劳烦银公子先替家父施针。」陈紫萁面上虽镇定,但心里却乱如麻,父亲为何无故中毒,此时她实在没有这个精力去思考,只是若真如这银公子所说,父亲身上的毒素已入五内,不及时找到能解毒的大夫,只怕父亲活不了。 也不知那位擅长疑难杂症的张神医能否解得了此毒? 银皓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名身材高壮的男子走了进来,「公子,您要的针包。」 「这是我的属下,名叫郑峰。」 闻言,陈紫萁朝郑峰点了点头,「那我先出去,银公子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王嬷嬷。」 「好。」 此刻陈紫萁一心担忧着父亲的病情,因此没察觉银皓根本没有吩咐,他的属下就及时送来针包。 陈紫萁带着兰草回到房中,刚坐下,兰草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您真的相信那银公子的话吗?老爷并非风疾,而是中毒?」 陈紫萁动手替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仰头一口将它喝完,点了点头道:「还记得我上回在一本医书上看到风疾的症状后,曾去询问王大夫一事吗?」 「记得。难不成医书并没写错,而是王大夫自个儿医术不精?可那银公子称自己只是略懂些医术,会不会是他误诊了?」 一直替老爷看病的那名王大夫,在杭州城里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医了,应该不可能病和毒还分不清吧? 「说实话,我这会儿也不知道该信谁,可是父亲的身子已耽误不得,而且这会儿咱们除了信他,也找不到其他大夫。」 「唉,说得也是,只希望老爷能撑到京城,等咱们找到那位张神医,也许就能确定老爷到底是生病还是中毒。」 「嗯。」陈紫萁握着杯子,点了点头。 足足等了快一刻钟的时间,王嬷嬷才一脸激动地过来报信,「姑娘,老爷醒过来了。」 「真的!」陈紫萁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隔壁房间。 银皓正在收拾针包,床上的陈世忠虽虚弱,但脸色明显缓和许多,嘴唇也没有刚才那么暗紫了。 「爹,您现在觉得怎么样?」 第04章 「气畅通多了!这两日一直觉得胸口堵得慌,这会儿总算缓过气来了。」 「那就好。」陈紫萁转过头,看向银皓,十分感激道:「多谢银公子及时相救。」 「陈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银皓客气道,转头看向陈世忠,叮嘱道:「陈老爷也不要太过忧思。」 「多谢公子。」陈世忠勉强地朝他点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陈姑娘只管让人来叫我便是。」 「好!我送送公子。」陈紫萁一边说,一边随手抓起桌上一包准备晚间熬煮的药材,跟在他后面步出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时,银皓停下脚步,转过身,淡然开口道:「陈姑娘可有话要问我?」 陈紫萁犹豫了一下,才一脸难为情地开口道:「请恕我冒昧向银公子打探一下,你可识得能解此毒的大夫?」 闻言,银皓盯着她深深看了一眼,才启口道:「若是陈姑娘信得过我的话,我倒可以为姑娘推荐一位对药毒都很在行的大夫,前段时间他正好从辽东来到京城,我这次上京就是为了去见他。」 辽东?陈紫萁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重要讯息,「请问银公子所说的那位大夫是否姓张?」 「嗯,他名叫张天泽,是我的义父,也是传授我医术的师傅。只是我志不在此,中途便改行经商了。难道陈姑娘识得我义父?」 陈紫萁摇了摇头,「前几日在街上听到不少人谈起京城最近来了一位从辽东过来的张神医,对一些疑难杂症很是在行,所以我才带着父亲上京,想找他试试。」 「如此瞧来,陈姑娘要找的那位张神医应该是我的义父不错,不过我义父除了对疑难杂症在行外,对毒也拿手。」 「真的?」陈紫萁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此时听他一说,顿时激动不已,「等到了京城,不知能否劳烦公子帮忙引荐?」 「我刚才不是说了,只要陈姑娘信得过我,我自然愿意引荐义父为你父亲解毒。」 闻言,陈紫萁怔了怔,不由喃喃道:「为什么公子会认为我信不过你?」 银皓冷眼瞧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明眸,启口道:「毕竟刚才王嬷嬷说你父亲得的是风疾,而我却说他是中毒,这两者差别很大,难免让人误会。再加上我的医术浅薄——」顿了下,他略勾起唇角,「难道陈姑娘心里就没有半点怀疑可能是我误诊了吗?还是说陈姑娘早已知道陈老爷不是风疾?」 陈紫萁凝视着他那只幽深似古井般的右眼,怔了怔,才开口回道:「诚如公子所言,我的确对父亲的病早起了疑心,只是万没料到竟是中毒。而刚才我也的确怀疑过公子,但此时我相信公子的诊断。」 「既然陈姑娘愿意信我,等到了京城,我便带你们去见我义父。」 「太好了!那我在此先谢过公子。」陈紫萁当即满面感激地朝他一礼。「对了,我还有一事想劳烦公子。」 「陈姑娘请讲。」 「之前替我父亲看诊的王大夫一直说是风疾,这是他开给我父亲的药,可否请公子帮忙瞧瞧这药对不对?」陈紫萁忙将手中的药包解开,递给他。 银皓接过,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翻看了一遍,才道:「这药没有问题,的确是治疗风疾的药材。」 「如此说来,很可能是那王大夫误诊了。」 「或许吧!我建议陈姑娘不要再给陈老爷服用这药了,这其中有几味草药反倒会促使陈老爷身体里的毒加速扩散。」 陈紫萁心下暗惊,忙朝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银公子提醒。」 「不过陈老爷身上的毒已侵入五脏,这两日随时都有可能昏厥,到时陈姑娘切不要惊慌,只管来找我便是。」 「如此就有劳了。」 「陈姑娘不用客气,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一步。」 「好,公子慢走。」陈紫萁忙再次感激地向他一礼。 银皓点点头,便转身下楼去了。 陈紫萁则缓步走回房内。 陈世忠见女儿进来,忙让王嬷嬷将他扶起靠坐在床头,「我刚才听那位银公子说我并非风疾,而是中毒?」 陈紫萁点了点头,忙安慰道:「爹不要担心,那银公子的义父恰好便是我们要找的张神医,听说他对毒也很在行,等到了京城,银公子便会帮忙引荐。」 「这可真是太好了!」王嬷嬷闻言,一脸激动道。 「是啊、是啊,这下咱们又多了几分希望。」兰草附和道。 闻言,陈世忠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但心里仍是疑惑不解,「一直给我看诊的王大夫可是在张家药铺坐诊了十几年的老大夫了,怎么可能会瞧不出我到底是病还是中毒?萁儿,会不会是那银公子……」 陈紫萁很坚定地回道:「我相信那位银公子的诊断无误。」说完随即将自己上回拿着医书去找王大夫对质一事说了。 v第05章[02.21] 陈世忠沉默了半晌才道:「咱们家与张家可是几代人的交情,虽说这些年咱们家的草药大多供给汪家,但也没有断过张家的草药,而且我这回生病,张老太爷还特地派了管事来探望。」 「也许不是张家,而是王大夫对咱们家有什么私怨?」陈紫萁也觉得以张老太爷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等卑鄙的事。 「这就更没理由了,每回往张家药铺送药时,遇上王大夫,只是简单打声招呼,连话都不曾多说一句,何来的私怨?」 「那唯一的可能,真是他误诊了。」陈紫萁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至于中毒的原因,我想应该是我自己不小心沾上了野葛的汁液导致,咱们吴山上的药田旁边就长了不少野葛,我平时常从那里路过。」 「有可能。爹现在暂时不要去想这些了,先好好静心休息。」陈紫萁忙安抚道,但她心里仍然很疑惑,若真只是爹自己不小心中毒,却不幸被王大夫误诊,那还算好的,可若不是这么回事,那是谁要害父亲的性命?图的又是什么? 「好。」陈世忠点点头,在王嬷嬷的搀扶下躺平,闭上眼睛,一直压抑紧绷的心神稍微放松几分,只盼着船能快些到京城。 虽然太阳还没下山,但乘船的旅客们都已经开始用晚饭了,船舱一楼有一个饭厅,里面有船家提供的新鲜饭菜,不过要吃得另外付银子,而且还不便宜,有些旅客为了节省银子,会自带干粮,但也有不少旅客愿意花银子吃饭。 此时八张饭桌上都坐满了客人,大伙一边吃饭,一边天南地北的聊着天。 「今晚就要进入苏州地段了,听说过去这段水路常闹水匪,直到这两年才消停些。」 「可不是,我以前本是常往来这条水路,有一次不幸遇上水匪打劫,当时若不是我水性好,慌乱之中跳进河里,只怕是早就没命了。所以直到这两年水匪突然消停,我才又敢亲自押货上京。」其中一名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闻言忙放下筷子,一脸感慨道。 「那你们可知这帮水匪为何突然之间便销声匿迹了呢?」其中一人不由好奇问道。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不过倒是听别人说是因为前年县里换了位新官,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因此头一件便是替咱们除掉这祸害百姓的水匪嘛。」另一名男子答道。 「不对不对,我听人说是这些水匪不长眼地劫杀了京里一位大富商的公子,那大富商为了报杀子之仇,花重金请了一帮杀手追杀水匪,所以才吓得他们逃离此地。」 「唉!不管是官府还是富商,只要他们将这帮丧尽天良、为害一方的水匪铲除,咱们老百姓就感激不尽,拍手称快。」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放下手中酒杯,感叹道。 「是啊,这些年这帮水匪可是祸害了不少人命,如今终于得到报应,咱们才敢在晚间继续行船赶路。」 一旁角落坐着两名汉子,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几分愤恨之色。 「大哥,别动气,先忍忍。」 「哼,就让他们先得意一会儿,晚点再要他们好看。」 陈紫萁与兰草坐在另一边靠窗的角落,两人一边用着晚饭,一边听他们闲聊。 「姑娘,这些水匪应该真的被赶跑了吧?不会再出来害人……」兰草握着筷子的手竟被吓得抖了起来。 「不会了,他们刚才不是说那些水匪快两年都没出现过了,想来定是被抓或是被赶到别处去了。」陈紫萁瞧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由好笑道:「你呀,平时瞧着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这会突然变成胆小鬼了?」 「才不是我胆小,前些年不总是听人说起水匪劫船的事吗?而且咱们杭州城的张家,十年前不就接连遭遇两次水匪打劫。」 「这事我听父亲提起过,先是张老太爷的独子在一次外出送药材的途中遭到水匪打劫不幸丧命,后来没过两年,张老太爷的媳妇和孙子在上京途中也遭到水匪打劫,听说那些水匪打劫完竟然还放火烧船,之后张老太爷虽找到儿媳的屍首,但孙子的屍首却没找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姑娘您瞧瞧,怎么能怪我胆小,光是听着就让人发怵,何况咱们这会儿人还在船上。唉,不提了、不提了,不然我今晚可真不敢睡觉了。」兰草忙惊慌地摆了摆手,接着一口气连喝了三杯茶压惊。 陈紫萁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不由暗道:自己应该没这么倒楣吧? 「姑娘,您瞧,银公子也来用饭了。」 陈紫萁侧头一瞧,便见银皓一身白衣,带着两名身穿黑衣的高大随从走进饭厅,一时间原本正议论着水匪的众人竟都不约而同收了声,目带探究地瞧着他,然后又低声议论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是在议论他脸上那面显眼的银色面具。 而他似乎早已习惯被人打量、议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停下脚步,目光将厅里扫视了一番。 见到此番情景,陈紫萁心里竟莫名有些难受,于是她想也没想便站起身,面带微笑朝他挥了挥手,「银公子,请到这边坐,我们刚好用完饭了,准备离开。」 不料陈紫萁的话刚说完,原本与她们同桌的两名妇人竟朝她不满地看了一眼,随即丢下筷子起身离去。 「这些人真是的,银公子只是戴了个面具而已,又不会吃人。」兰草见状,忍不住小声抱不平。 站在厅口的银皓瞧着陈紫萁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和脸上明媚的笑容,不由自主勾起嘴角,朝她点了点头就走来。 厅中的众人见状,又将目光投到陈紫萁身上,但她才懒得理会他们在背后议论什么。 以往父亲总是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到药田帮忙种药,因此她从小就接触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有漂亮的,也有长相丑陋的,不过在她看来只有心地善良才最重要。 「陈老爷的身子可还好?」银皓走上前在她对面坐下。 「好多了,自你中午帮他针灸后,他的精神就好了许多,刚才还喝了大半碗清粥。」 v第06章[02.21] 「能吃下东西就是好的,陈姑娘不要太过忧心。」瞧着她眼下那抹暗紫,银皓淡声道。 「多谢公子关心。」 「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银,名皓。」 「银号?」闻言,陈紫萁不由一怔。 银皓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郁闷,心里再一次埋怨起当初替自己起这个名字的义父,害得他每次向人介绍自己的名字时都得解释一番。 「银是银子的银,但皓是皓月当空的皓。」 「银皓!这名字很特别呢!」陈紫萁扬着一抹笑意道。 听着她用清脆的嗓音叫唤着,银皓第一次没有那么反感自己的名字,瞧着她脸上无伪的笑意,他不自禁也勾起嘴角,「若是陈姑娘愿意,以后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这怎么行,我还是唤你公子吧。对了,我叫陈紫萁,紫色的紫,草字头的萁,这是我的丫鬟兰草。」陈紫萁笑着摆了摆手。 「陈姑娘的名字也很特别,若我没记错,紫萁正好是一味草药。」 「是的。我爹说我出生那日,他正好在山里种植紫萁,因此便给我起了这个草药名字。」 银皓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问道:「陈姑娘家里可是专门种植草药的?」 陈紫萁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杭州种植草药且姓陈的人家,只有一户。」 「正是我家。上回听银公子提及,你本是学医,后又经商,难道是与药材有关?」 银皓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点头,「我本是经营山货一类,不过上回去到杭州,见杭州的草药种植发达,且种类繁多,于是便想在杭州城开几家药铺。前段时间拜访了几户种植草药的药农,也曾递帖子到你家,只是听闻你父亲病重,无法见客,没料到咱们竟在此遇上。」 「如此瞧来,咱们还真是有缘!」陈紫萁忍不住笑了,「等我父亲病好回去,到时银公子需要什么草药只管说,一定给公子一个最最优惠的价格。」 「那我就不跟姑娘客气了。」 陈紫萁笑道:「好,时间不早了,我就不耽误公子用晚饭了。」 「陈姑娘慢走。」 陈紫萁用过晚饭上来,与父亲聊了会家常,刚回到房间没一会儿,就见王嬷嬷急急跑过来说父亲又昏厥过去了,于是她连忙请银公子来帮忙针灸。 「陈老爷这会儿暂时不会醒过来,不过陈姑娘放心,只要没有什么意外,陈老爷的身子一定能撑到京城。」 「如此我就放心。」陈紫萁朝他感激一礼。 「那我先走了,有事只管来叫我。」 「好,银公子慢走。」 银皓回到自己位于二楼的船舱,刚进门,一名黑衣男子便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针包,放到桌上,沉声禀道:「主子,据我的观察,只怕他们今晚会动手。」 「嗯,我让你安排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主子放心,都已安排好了。」护卫陈轩回道。 「已确定对方就只有两个人?」 「这两天我暗中观察,虽然船只在几个码头停靠时,有瞧见他们下船与人接触,但却不见他们带人上船。」 「如此瞧来,他们定是在密谋着什么。」银皓端坐在桌边,手指屈起在桌上有规律地敲着。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当时为了不让他们发现,离得远了些,并没有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银皓眸光冷沉地凝视着窗外缓慢闪过的树影,手指停顿下来,「不管他们打算如何实施,只要咱们护住他们想动的人就可以了。」 「是。」 「你下去让其他人做好准备,若他们真打算今晚动手,应该会等到子时过后。」 陈轩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v第07章[03.01] 第二章 水匪袭击众人惊 「不好啦,船着火了!大家快醒醒!」 此时刚过子时三刻,除了撑船的十几名水手外,其他人都睡得正香,突然听闻这般急切的喊叫声,一时间并没有几人清醒过来,直到船家扯着嗓子又大叫了好几声,才有人回应。 「什么?船着火?」 「是底层放货的舱里着了火,大家快起来,帮把手灭火……」船家话落,过道上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甚至不少人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朝楼下冲去帮忙灭火。 陈紫萁这些日子一直忧心着父亲的病,一点声响人就清醒过来,闻声快速穿好衣服下床来,便听见王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姑娘,别担心,我瞧着火势不大,应该很快就能扑灭。」 陈紫萁刚开了门,便见银皓也急急走了过来。 「陈姑娘,你们暂时不要出来,将门关紧,我先下去瞧瞧情况。」 「好,银公子小心些。」陈紫萁点了点头,忙转身回房唤醒兰草。 「姑娘,怎么了?我似乎听见楼下吵嚷着什么。」兰草睡眼惺忪地问道。 「船着火了,你快穿好衣服,咱们到爹的房间去。」陈紫萁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一边说,一边将一个装着银票的包袱挽在手上。 不料她们刚走出房门,便听见楼下突然响起激烈的打斗声,并伴随着众人又惊又惧的大叫—— 「不好啦!有水匪劫船,大伙快各自逃命吧!」 陈紫萁顿时脸色一变,惊慌地朝楼下一看,便见十几名穿着黑衣的男子拿着大刀与身着白衣、手持利剑的银皓交手,而那船家也带着十几名水手拿着棍棒在旁帮手,至于其他会泅水的旅客已顾不得河水深浅,直接抱着紧要的包袱跳入河中逃命。 「姑娘,怎么办啊?万一银公子打不过,咱们可怎么办?」兰草惊恐地抓着她的手臂,颤声问道。 陈紫萁看着下面仍不断跳上船来的水匪,一时间也慌了神,抬眼瞧了瞧四周,除了跳进河中逃命,已然没有其他办法,可她与兰草和王嬷嬷都是半点水性也不识,更别提还要带着病重的父亲。 「咱们先进屋去,也许、也许银公子能赶走这些水匪……」陈紫萁瞧着在楼下挥着利剑努力阻挡水匪上楼的银皓,惊慌的心竟莫名安了几分,她忙扶着吓得全身发颤的兰草进到父亲的船舱里,然后将门闩上,又将桌子推过去抵在门后。 岂料她们刚做完这一切,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大响,然后便感觉船身缓慢地往下沉去。 「不好了,只怕船底被水匪给凿穿了……姑娘,咱们不能待在屋子里了。」王嬷嬷一边替昏睡着的陈世忠穿外衣,一边说。 「那我们能去哪里?」兰草惊慌道。 「只能到顶层的甲板上去。」陈紫萁看了看昏睡的父亲。 「可是到甲板上去,万一水匪杀上来,那我们岂不是……」后面的话,兰草虽没说出口,但大家都明白是什么。 「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不离开也会被水淹死。」陈紫萁一边说着,一边帮王嬷嬷一起搀扶起父亲。 「姑娘,我力气大,您快将老爷扶到我背上。」王嬷嬷虽然已四十多,但人长得高壮,陈紫萁才特地挑了她前来照顾陈世忠。 陈紫萁点了点头,忙与兰草一起将父亲扶到王嬷嬷背上,将堵在门口的桌子移开,一打开门,便见门外人影匆匆,都满脸惊恐地朝三楼甲板跑去。 陈紫萁跟在王嬷嬷身后,一边朝甲板走去,一边向下瞧了瞧,只见一楼船舱已进了半人高的河水,而银皓原本一身白衣,此时已被鲜血染红大半,但瞧着他的身手依旧俐落,想来他身上的鲜血应该是那些水匪的,令她不由松了口气。 其他水手也奋力与水匪交战,但明显有些吃不消了,不过多亏他们拼命阻止才没让水匪冲上楼来。 客船一旁停着几艘小船,此时大部分的人都跳上了客船,只剩一艘小船上站着几名黑衣水匪。 为首一名中年头领远远瞧着自个儿的手下一个个倒在戴着面具的男子剑下,不禁愤愤开口骂道:「去他娘的,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到底是谁?竟然敢挡老子的财路!」 「据刘二这两日的打探,听说他只是一名商人,身边带着两名高大的护卫。」旁边一名黑衣水匪答道。 「商人?一般商人会有他这般高超的武艺?」那头领眯起眼,瞧见又一个手下倒在面具男子的剑下,脸色一沉,「不行,照这样下去咱们不但完不成任务,还会白白搭上兄弟们的性命。」他瞧了瞧已快触河底的客船,「你们几个悄悄从客船的侧面爬上去,直接将那个病秧子除掉,再将他的女儿带来。」 「是。」 四名水匪手脚麻利地爬上甲板,却见上面挤满了旅客,加上今晚月光暗淡,就算下面有火光照射,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是谁。 为了快速找到人,其中一名水匪吩咐道:「你们两个到下面船舱去找找看。」 因着四人将刀藏在衣服里,旅客们见他们突然出现,并没有惊慌。 这边陈紫萁原本跟在王嬷嬷身后,不料刚上到甲板,船身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再次下沉,挤在甲板上的旅客顿时东倒西歪。 陈紫萁被人猛地一撞,跌倒了,等站起来时,已不见王嬷嬷与兰草的身影。 她一边惊慌呼喊,一边眯眼四处找寻她们的身影。 「王嬷嬷、兰草,你们在哪里?」 v第08章[03.04] 「陈姑娘!」在甲板上找人的一名水匪正巧在陈紫萁对面,听得兰草的名字,他当即朝她喊道。 陈紫萁闻声,下意识回道:「你是?」 那水匪脸上扬着笑,「我是来救陈姑娘的,姑娘快跟我走吧。」 陈紫萁闻言一怔,眯眼打量着他,虽觉得他有几分面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我与父亲和王嬷嬷走散了,我要先找到他们才行。」 「陈姑娘先跟我离开,我其他兄弟会帮你找的。」 闻言,陈紫萁心里困惑,莫名升起一股不安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找就可以了。」 见状,那水匪当即沉下脸,一个箭步冲上前,大力抓住她的胳膊,「今儿你必须得跟我走。」 陈紫萁见他突然目露凶光,心里大骇,立即大声呼叫道:「救命!救命!」 离得近的旅客见陈紫萁被一名大汉强拉着向甲板边缘走去,正想出手阻拦,那水匪直接拿出藏在腰间的大刀,恐吓道:「不想死的就少管闲事。」 旅客们本就处在惊慌中,此时瞧见他手中那明晃晃的大刀,当即吓得连连后退。 等到了甲板边上,陈紫萁一只手死死抓住护栏,头朝下一看,正好瞧见仍在奋力杀匪的银皓,于是她想也没想便朝下面大声呼叫,「银公子,救命!」 银皓听到她这一声呼喊,抬头看了眼,当即脸色一沉,迅速挥剑解决掉面前的水匪后,他立即一跃,借着两旁的木栏,几个纵身人就到了甲板上。 「放开她。」 水匪见银皓来到面前,一时被他高超的武艺惊住,等听到他的话才回过神,一把将手中的大刀架到陈紫萁的脖子上,「你是谁?」 「你只需知道,只要你乖乖将人放了,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闻言,那水匪心里不禁犹豫起来,想着自己真要与他开打,不出三招就得败下阵,更别提将人带走。 他抬眼瞧了瞧楼下所剩无几的同伴,心一慌,侧头看了眼站在小船上的头领,完不成任务回去同样没命。 最终他一咬牙,快速拉起陈紫萁的右臂朝身后的河中跃下。 所幸银皓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招,飞速冲上前去及时抓住陈紫萁的双脚,另一手朝那水匪拍去,顿时听那水匪惨叫一声落入河中。 陈紫萁还来不及惊叫出声,便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最后落入一个强壮坚实的怀抱,只是还没等她站稳,人就被推开了。 「姑娘,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这时兰草从一旁冲了出来,一把扶住惊魂未定且头晕目眩的陈紫萁。 「我……我没事……」话还没说完,她便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兰草惊呼道。 「兰姑娘不要担心,陈姑娘只是一时受了惊吓昏厥过去,等过一会儿人就会醒来。」银皓忙出声。 「多谢银公子及时相救。」兰草搂着自家姑娘,朝他感激地道。 这时王嬷嬷背着陈世忠走了过来,所幸他仍在昏睡中,才没受到惊吓。 站在小船上的头领见情况不妙,朝客船大吼一声「兄弟们快撤」后,自个儿先开船跑了。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名水匪闻声,立即弃刀跳进河中逃走。 银皓站在甲板上,目光深沉地瞧着那名水匪头领逃走的方向。 过了半晌,陈轩来到他身旁,低声禀报道。 「主子,要不要追上去?」 「不用了。」 「刚刚我清点了一下人数,除了几名水手受了些轻伤外,并无人员伤亡,至于一开始跳河的旅客,也都自个儿游回来了。」 银皓点了点头,「那就好。」 「银公子,您在这里啊!」 「许老板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我只是来向公子道声谢!今晚若不是多亏您和您的护卫挺身相助,只怕单凭我手中这些水手根本打不过那些凶猛的水匪。」许老板满脸感激又后怕,「不过说起这事,还得多亏银公子当日提醒,我才换了几个懂武力的水手,不然今晚可就让这些水匪得逞了。」 「举手之劳,许老板不用客气,何况这也关系着我们自个儿的性命和货物。」银皓一脸淡然道。 v第09章[03.11] 「话虽这么话,但还是多亏公子一身好武艺,才能将这些水匪打跑。」许老板边说着,边向他感激地抱拳一礼,「那我就先下去忙了,公子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来通知我。」 「好。」银皓朝他点了点头。 当许老板下到二楼船舱时,他的一名副手走上前来,「老板,您不觉得今晚的水匪来得有些奇怪吗?这两年这一路都不见水匪出现过,前日上船前,那银公子特地来提醒咱们加强防备,今晚就真遭到水匪劫船了。」 「你可知这银公子是做什么生意的?」闻言,许老板不以为意,还反问道。 那副手摇了摇头,平时他只在下面指挥水手开船,对乘船旅客的身分自然不了解。 「两年前京城突然冒出一家名叫聚得丰的山货铺子,短短时间就在京城及周边城镇开了十几家分店。」 「难道银公子就是这聚得丰的老板?」 「正是!所以前日他特来提醒要我多找几名懂武功的水手时,我才会半点没犹豫便信了他的话。不过刚才我瞧他与那些水匪交手的情景,可真真是一点不留情,刀刀毙命,好似他与这些水匪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既然他经常四处运送货物,说不定以前被水匪劫过货,所以才会对他们如此狠绝。」 「有这可能。不过今晚真是万幸有他相助,不然就凭咱们这些人,只怕早死在水匪手中了。」许老板再次感慨道。 那副手也一样后怕的连连点头。 待陈紫萁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另一艘客船上,继续朝着京城行去。 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她除了心有余悸外,还有几分疑惑,只可惜她一时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那名劫持自己的男子。 原本只需要两日便可抵达京城,因为这一耽误,用了三天才到达。 「陈姑娘,你们打算在哪个客栈落脚?」客船正缓缓向码头靠近,银皓来到陈紫萁的船舱。 陈紫萁正忙着收拾行李,闻声,转过头朝他微微一笑,「这是我第一次上京,不过父亲曾来过几回,所以决定住到仙客居。」 「好,等会我让陈轩送你们到客栈,明日再派马车来接你们到我义父的住处替陈老爷解毒。」 「如此就有劳银公子了。」陈紫萁恨不得现在就带父亲去找张神医解毒,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她也不好开这个口。 「那我就先行一步,明日再见。」银皓自然看得出她眼中的急切,不过此时他不知道义父是否在家,所以不好冒然带人上门,加上陈老爷身上的毒被他施针压制,多等一晚也无碍。 「好,公子慢走。」陈紫萁朝他点点头,站在门口望着他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由自主想起那晚被他从水匪手中救起,随即落入他那坚实胸膛的情景,心头莫名有些慌乱。 于是她赶紧摇了摇头,想甩掉心底那丝陌生的异样感觉,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银皓虽然早一步下船,但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陈轩租来一辆青布马车将陈紫萁他们送走后,才向不远处一辆青布马车走去。 坐在车辕上的中年男子长相普通,见他到来,笑吟吟跳下车辕,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才问道:「主子,怎么晚了一天才到,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遇到一帮水匪劫船,所以耽误了。义父可在家?」银皓淡然说道,彷佛水匪劫船对他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主子可有受伤?」王平闻言,忙一脸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 「只是手臂受了一点小伤,并无大碍,王叔不用担心。」 「那就好。这些日子不见您回京,张大夫天天念叨着,说您再不回来,他可要打包回辽东去了。」 银皓闻言,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陈紫萁一行到达客栈安顿好后,简单用过晚饭。 「姑娘,前儿您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两日在船上您都没怎么休息,今晚您就好好休息,老爷交给我照顾就好了。」王嬷嬷瞧着满脸疲惫之色的陈紫萁,心疼道。 陈紫萁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父亲,点了点头,「好,父亲若有什么状况,一定要叫醒我。」 「姑娘别担心,这两日老爷虽然大多时间都昏睡着,但再没有吐过血。」 「姑娘您就放心休息,半夜我会起来与王嬷嬷替换的。」兰草一边说,一边推着她向隔壁房间走去。 「那就辛苦兰草了。」 「一点也不辛苦,当年若不是老爷收留我们一家,只怕我早饿死在街头了。」想当年若不是陈老爷心善,收留从北方逃旱灾来到杭州讨饭的自家,只怕她不是饿死,就是被父母卖给人贩子,如今他们一家不但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每月还有丰厚的月银,而她更有福气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也是咱们有缘才能遇上,当年的事就莫再提了。」父亲这些年帮助过很多人,兰草一家只是其中之一。 「好,不提。那我去叫伙计准备一桶热水,让姑娘泡个热水澡,放松放松,这样才能睡得安稳些。」兰草说完,便转身匆匆下楼去找伙计要热水。 简单泡了个热水澡后,陈紫萁顿觉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躺在终于不再摇晃的床上,想着明日就能带父亲去见张神医了,一直紧绷的心不由松了松,于是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10章[03.16] 没想她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直到天大亮才醒过来。 「姑娘快起来用早饭吧,刚刚银公子已打发人来说,一会儿就派马车来接老爷。」兰草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来。 「那太好了。」陈紫萁激动道,快速穿好衣裳。 等她们用过早饭没多久,陈轩便驾着一辆青布马车前来接他们。 陈紫萁与王嬷嬷一起将父亲扶上马车,留下兰草在客栈。 马车大概行驶了一炷香左右才停下来,陈紫萁与王嬷嬷一起扶着陈世忠下马车,抬眼见面前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院,周围连着一片都是这样的屋子。 「张大夫喜欢清静,便选了这栋宅子暂时居住,平时会到宝和药铺坐堂。昨晚张大夫从主子口中得知了陈老爷的病情,便决定直接让陈老爷来这里治病。」陈轩一边引他们进门,一边介绍道。 「实在是太感谢张神医和银公子费心安排了。」陈紫萁感谢道,心里莫名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觉得这银公子对她的事似乎很是用心,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怀疑别人,何况当初还是她自己找人家帮忙的,可经过上回莫名被水匪劫持一事,加上父亲无故中毒,让她对身边的人和事不得不多个心眼。 「陈姑娘客气了。」 他们一行刚踏进后院,一股清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陈紫萁自小便喜欢跟着父亲到药田里玩耍,对药材的气味也很喜欢,只是当他们越往里走,原本清淡的药香味散去不少,冲进鼻尖里的却是各种古怪难闻的味道。 这时,银皓从一旁的小径走了过来,「陈老爷、陈姑娘里面请。」见陈紫萁朝发出怪味的方向皱了皱鼻子,便解释道:「我义父除了医治病人外,平时还喜欢研制各种奇怪的药丸,只怕这会儿又在用什么古怪的药材提炼了。」 他没说出这些古怪的药材是什么,是怕吓到陈紫萁,但陈紫萁自小与药材打交道,凭着敏锐的嗅觉,心底大概能猜出几种药材。而他口中所指的古怪药材,她知道除了植物外,各类爬虫也是药材的一种,只是不知道这张神医是在用什么虫子提炼。 「人到了吗?」这时,从飘出古怪气味的方向走来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穿着一身灰色袍子的男子。 「这就是我义父张天泽。」银皓忙为他们引荐。 还没等陈紫萁向他见礼,张天泽的目光在陈世忠脸上淡淡一扫,便挥了挥手,「快将病人扶进客房,我换身衣服便来。」 待准备好,张天泽替陈世忠把了把脉,当即吹胡子瞪眼道:「只是野葛!这么简单的毒,稍微有些医术的大夫都能检查出来,怎么会拖到毒都侵入脏腑,竟还认为是风疾?」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身为治病救人的大夫,却为了某种原因或利益,故意误诊病情或是谋害病人。 陈世忠和陈紫萁闻言心里俱是一震,原本他们还心存侥幸的认为是王大夫误诊,此时听到他的话,再无法不去怀疑王大夫的用心。 「你们不用担心,除非是天下不知名的奇毒,一般毒根本难不倒老夫,就算侵入五内,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老夫就能将人救活过来。」见他们父女一脸震惊的神色,张天泽扫了义子一眼,出声安抚道。 父女俩稍稍缓过神来,陈紫萁朝他感激一礼,「一切就有劳张神医了。」 眼下要紧的是先替父亲解了身上的毒,然后再去调查王大夫故意隐瞒病情的原因。 「治病救人本就是老夫的职责,无须道谢。不过,陈姑娘也别称呼老夫为神医,老夫只是医术比一般大夫厉害一点罢了,你就跟其他人一样唤我张大夫便可。」 张天泽站起身,边说边坐到桌前,快速写下一个药方,交给银皓,「你让王平去药房将药抓来,立即熬上。」又对陈紫萁道:「陈姑娘,老夫这会儿要替你父亲行针逼出体内的毒素,你先到外面坐坐。」 「好,有劳张大夫了。」陈紫萁改口应道,朝王嬷嬷点了点头,才随银皓一道出去。 出了房间,银皓将药方交给管家王平。 陈紫萁在厅中下首的一张木椅上坐下,随后一名仆妇端来一壶茶并几样小点心。 「姑娘请用茶。」 「多谢。」陈紫萁点点头。 那仆妇微笑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银皓安排好一切后,回首瞧着陈紫萁一脸担忧地看着里间,不禁出声安抚道:「陈姑娘,你别太担心,依我义父的医术,一定能顺利解除陈老爷身上的毒。」 陈紫萁朝他勉强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我还有事要忙,陈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向下人吩咐一声便可。」 「好。」陈紫萁忙站起身,点点头。 这一等,足足等了三个多时辰,里间一直很安静,只偶尔传出几句对话。 就在陈紫萁实在坐不住,想冲进去瞧瞧情况时,突然听见张大夫急声吩咐王平准备好盆子放在床前,随后便传出陈世忠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心一颤,倏地站了起来,向里急走了几步才强迫自己停下来。 不一会儿,王平端着小半盆黑血走了出来,瞧见她惨白着脸色站在门口,忙安慰道:「姑娘别担心,这血是积压在陈老爷体内的毒血,吐出来,身上的毒就解了大半。」 听他这么一说,陈紫萁紧绷的心顿时松了几分。 王平转身走了出去,随即端来一碗汤药送进去。 第11章[03.23] 再过了一会儿,便见张天泽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你父亲身上的毒已逼出大半,剩下的靠针灸与汤药慢慢调理便可。」 「辛苦张大夫了。」陈紫萁满脸感激朝他行礼道。 「刚解完毒,陈老爷只怕要昏睡一会儿,你别担心。」张天泽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陈紫萁忙快步走进里间,瞧着床上昏睡过去的父亲,见他原本脸上的那抹暗紫终于消除大半,只觉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被搬开,她终于能稍稍呼一口气。 「姑娘,老爷终于得救了!」王嬷嬷一脸欢喜地说道。 「是啊,父亲得救了……」陈紫萁喃喃道,眼眶一热,不禁流下感动的泪水。「辛苦王嬷嬷了,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去外面休息一会。」 「好,我等会再来换姑娘。」王嬷嬷也红了眼眶,说完便转身出去。 傍晚时分,陈世忠幽幽转醒,瞧见女儿坐在桌边,他哑声唤道:「萁儿……」 陈紫萁正在翻看一本医书,这是她刚才向王平借来的,闻声,她忙侧头一瞧,见父亲正望着自己,她激动的站起身,「爹,您醒了!」而后快步走到床边,「爹,您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陈世忠虚弱地摇了摇头,「虽然感觉全身无力,但胸口畅顺多了……」 「老爷,您醒了,我这就去找张大夫。」王嬷嬷本在厅里休息,闻声立即冲了进来,话落,人又快速冲了出去。 很快王嬷嬷便领着张天泽到来,替陈世忠把了把脉后,才道:「身体里虽然还残存少量余毒,但只要老夫每日施针再加上汤药调理,不出一个月就能将余毒彻底清除。」 陈紫萁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一边朝张天泽行礼,一边连声道谢。 「不过刚拔完毒,陈老爷的身子还非常虚弱,不宜移动。我听说你们住在客栈,那地方太过吵杂,不利病人休息。我这院子虽简陋了些,但胜在清静,若陈姑娘不介意,就让陈老爷暂时留在这里养病,等身子好得差不多再离开。」 陈紫萁没多犹豫,点了点头,「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叨扰张大夫一阵子了。」 「不碍事,抓药熬药的事就交给我家仆人。」张天泽摆了摆手,「此时天色也不早了,陈姑娘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再来探望吧。」 「好,如此就多谢张大夫费心了。」 待张天泽离开后,陈紫萁简单与王嬷嬷交代几句,又与父亲说了会话,便准备回客栈休息。 当她走到大门口,便见陈轩驾着青布马车已等候在此,「陈姑娘请上车。」 「如此就有劳了。」陈紫萁朝他感谢道。 回到客栈后,陈紫萁与兰草简单用过晚饭,泡了个热水澡,顿觉困意袭来。 躺上床,她想到父亲真的得救了,心里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至于父亲到底是因何中毒,脑中却没有半点想法。 她正想努力思索看看,可实在太困了,想着想着便就睡了过去。 第三章 汪东阳暗中算计 调养了三四天后,陈世忠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血色,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只是暂时还不宜下床走动,只得继续躺在床上养着。 陈紫萁与父亲说了会话,待他睡下后,刚走出房间,便见王平走进厅中说道—— 「陈姑娘,门外有位姓汪的公子说要见你。」 「汪公子?」陈紫萁一脸震惊地问道。 「陈姑娘是否要见?」王平见她没答应,忙问了一句。 「好,麻烦王管事将人请到这里来。」陈紫萁压下心底的疑惑,点了点头。 待王平走后,一旁的兰草忍不住出声道:「姑娘,汪公子突然从杭州跑来见您,我觉得您还是不见的好。」 连着让王嬷嬷在此熬了几晚,今儿陈紫萁便让王嬷嬷留在客栈好好休息一天,带了兰草来帮忙。 「为什么不要见?」陈紫萁随口问道。 「姑娘您忘了?当初您提出要带老爷上京治病,他竟还上门劝阻您。」 陈紫萁一笑道:「他当日劝阻我也是一番好心,是怕万一父亲撑不到京城,给家人留下遗憾。」 兰草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不禁更加着急,「虽然姑娘将汪公子当成朋友看待,可我却觉得他待姑娘并不真诚。而且他父亲是个什么的人,姑娘您又不是不清楚,像这样的人家,姑娘就不应该与他们走得太近……」 「兰草,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汪家与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就算我心里有些看不惯那汪老板的作为,但也不能因此就断了与他家的生意吧?」 兰草一脸愤慨又挫败地点点头,「我明白,只是姑娘要小心些汪公子,别全信他的话。」 第12章[03.27] 「兰草,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老是要我小心汪公子?难道他暗中做了什么伤害我的事?」 兰草目光一闪,摇了摇头,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忙说道:「想必是汪公子到了,我这就去泡壶茶来。」 汪东阳瞧见兰草走了出来,以为她是出来迎接自己的,没想到她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见状,他心下暗惊,一回头便见陈紫萁站在门口,如往常般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汪东阳穿着一身淡青色绸缎,生得面白清俊,加上他从小饱读诗书,身上带着一股儒雅气质,而且还是杭州城里拔尖的青年才俊,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后来考了两次举人都没中,明年打算再下场试试。 这样优秀出众的男子,却对陈紫萁这个药农出身的姑娘另眼相待。 这些年相处下来,她虽感觉出他的确是真心喜欢自己,只是不知为何自己对他与其说是喜欢,更多的其实是将他当成大哥哥般看待。 待他在椅子上坐下,兰草送上茶水后,王平道了声你们慢聊便退了出去。 陈紫萁在他对面坐下,笑问道:「汪公子怎么来京城了?」 汪东阳目光温和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才一脸关切道:「紫萁,我听人说你们半道遇上水匪打劫,连船都被毁了,心里实在担忧你们,所以这才急忙赶来京城。现下瞧你好好的,我这悬了几日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陈紫萁心下感动,「多谢汪公子的好意。好在半路结识的一位银公子及时相救,才有惊无险逃过一劫,平安抵达京城。」 「那就好。对了,陈伯父的病怎么样了?张大夫是否有法子救治?」 「父亲身上的……风疾已多亏张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如今只需再调养一段时日就能康复。」陈紫萁本来想说毒,话到舌尖临时改了口。 如今她还没弄清王大夫为何故意误诊父亲的病,所以暂时还是不要将这事透露出来,等回了杭州查清原因再说。 汪东阳闻言,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疑惑,随即露出一脸惊喜的神色,「那真是太好了!幸好你当初没有听我的劝,不然只怕我要自责一辈子了。」 「你当初劝我也是一片好意,怎么可能怪你。」 兰草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瞅着汪东阳,心里压根不信他当初劝阻真是为姑娘考虑,更不相信他会因此而自责一辈子。 因着陈世忠还没醒来,汪东阳只进去瞧了一眼便出来厅里,又与陈紫萁简单说了几句家里的情况,便说自己来京城探望他们,也顺带帮父亲运了一批药材进京,这会儿要忙着先去处理,等忙完了再来见她。 汪东阳坐上马车,行驶了一炷香左右,马车才在一间药铺门口停下。 他下车走进药铺,直接上了二楼厢房,房里早有两名汉子等着,其中一名汉子的腿似乎刚受过重伤,需要用拐杖才能勉强行走。 见他到来,两人立即站起身,「公子来了。」 「关于那银皓的身分可有查出来?」汪东阳冷眼扫了一下那汉子的脚,一边开口问道,一边撩袍在主位上坐下。 「目前只查出他是两年前从辽东来京城的山货商人,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开了十几家分号,张神医正巧是他的义父。而那日在船上听他与船老板闲聊,说他正准备在杭州开药铺。」 「开药铺?」汪东阳眉头一蹙,「你没听错?他不是做山货生意的吗?怎么突然又改行开药铺?」 「应该没有错,只是时间仓促,暂时还没查出他准备在杭州哪里开药铺。」那名无伤的男子名叫罗勇,他边说边握紧手中的拳头,似乎对那银皓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汪东阳沉吟半晌才道:「这事你们不用管,我会写信让父亲去调查,你们现下最要紧的是先查出他的真实身分。就目前来看,他与紫萁在船上相遇绝非偶然,而且我刚才去探望陈世忠时,瞧他身体里的毒应该是解了,奇怪的是紫萁却没告诉我真相,仍然只说是风疾,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而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银皓和张神医。」 「是,属下这就让人直接去一趟辽东,定将银皓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查个一清二楚。」罗勇一脸愤恨说道。 「刘二,你的腿不要紧吧?」汪东阳见他起身都有些困难,虽心里不满他们将事办砸了,但还是出声关心道。 「谢谢公子关心,不要紧,大夫说休息个把月就能下地走动了。」刘二忙回道。 「那就好。那晚你与银皓对峙,被他瞧见了长相,为了安全起见,这段时间你暂时不要出来露面,先好好养伤。」 「是,公子。」 过了两日,汪东阳再次上门探望,进门时正巧与银皓碰上。 「前日听紫萁说,那晚遇劫若不是多亏银公子及时相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汪东阳笑着朝他抱拳一礼,「真是万分感谢银公子仗义,这份恩情汪某记下了,将来银公子若有什么需求,只管——」 其实汪东阳这两日早暗中远远瞧过银皓,此时与他面对面站着,瞧着他脸上那刺眼的银色面具,竟莫名觉得有些心惊。 「汪公子客气了,我救的是陈姑娘,就算要回报,也应该找陈家才是。」银皓神色淡漠地打断他的话。 闻言,汪东阳不禁一怔,随即扬着温和的笑意,解释道:「银公子有所不知,我与紫萁从小一块长大,两家人也有意为我们指婚,所以算起来紫萁是我——」 「当晚突遭水匪劫船,救陈姑娘于危难只是举手之劳,并不图什么回报,汪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银皓再次打断他的话。 汪东阳带着几分嘲讽笑道:「是吗?如今像银公子这样仗义不图回报的人,可真是太少了。」 「汪公子言重了,这世上还是有很多热心之人存在。」 第13章 「银公子说的是,就拿陈伯父来说,这些年他不图任何回报,帮助那些逃难逃灾而来的人,不但给饭吃,若愿意留在药田帮忙还给工钱。」 「陈老爷的善举,我刚来京城时就曾听人说起过。」 「看来银公子对陈家很是关注……」汪东阳目光直直地望着银皓显露在外的那只幽深阵子,带着几分深意说道。 「想必汪公子已经知道我打算开药铺一事。」言下之意,他对陈家关注为的是药材。 汪东阳哈哈一笑,「我还真以为银公子救紫萁不图回报呢!没想到心底早就有算计。」 「难道汪家对陈家就没有算计?」银皓冷冷反问道。 汪东阳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心下暗惊,目光在银皓的脸上来回扫视。 「瞧汪公子这样,莫非真被我猜中了?」 银皓冷冷扫他一眼后,直接越过他朝大门走去。 好半晌,汪东阳才收拾好心底的惊慌和猜疑,随着仆人进内院去探视陈世忠。 汪东阳瞧着陈世忠的身子似乎好了许多,心底又惊又急,面上却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先是殷切地询问他的身子调养得如何,并叮嘱他安心休养,说自己会一直待在京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汪公子特地从杭州赶来探望就已让我感激不尽,如今我身子大有起色,只需再调养十天半月就能回杭州了,所以汪公子不必为了我留在京城,白白耽误了你的学业。」陈世忠靠在床头,满怀感激地婉拒他的一番好意。 之前自己病重,汪家几次提出让两孩子成亲为自己冲喜,他也曾考虑过,想着就算自己的病无法好转,至少趁他还活着的时候能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只是不想女儿却拒绝了。 而他之所以没有强求女儿出嫁,主要是因为汪东阳的父亲汪建业,他是个野心勃勃、手段阴狠之人,因此担心自己病故后,女儿嫁进汪家会受到委屈,娘家没有人为她出头。 二则留下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以及偌大的药田,万一到时汪家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所以他才会冒着随时可能病亡的风险同意女儿的请求,上京寻找张神医治病。 只是虽然汪建业为人阴狠,汪东阳却是个温和善良又上进的孩子,对女儿也非常体贴,所以他一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同意这门亲事。 「陈伯父不用担心,离考试还有好几个月,而且我随身带着书本,在这里照样能学习。」汪东阳温柔地凝视着陈紫萁,言语满含深情道:「如果伯父真将我赶回去了,说不定我更无法安心学习,因为心里总挂念着紫萁一个姑娘家在京城,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陪在你们身边。」 陈世忠听他说得如此恳切,不禁想到上回河中遇劫之事,当时若不是多亏银公子出手相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如今他的身子虽在慢慢好转,但若女儿遇到什么事,自己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因此一时倒不好再推辞。 「多谢汪公子一番好意,只是我们身在天子脚下,想必不会再有什么大事发生,请你不必挂心,安心回杭州备考吧。」陈紫萁忙客气拒绝,虽然心底很是感激他特地上京来探望,但自己并不打算接受他的情意,因此更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是啊,就算真遇着什么事儿,还有银公子和张大夫可以商量,汪公子就安心先回去吧。」兰草一脸淡然地附和道。 「可不是,陈老弟若真有什么事,我这做老哥的自然不会不管,汪公子只管放心回杭州去吧。」突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随即便见张天泽背着药箱大步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张天泽一边替陈世忠排毒,一边与他聊起草药种植的事,没想两人竟越聊越投缘,最后直接称兄道弟起来。 汪东阳闻言心里一惊,面上仍保持温和有礼,没有半点被人拒绝的不满神色,「有张大夫这话,那我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张大夫替陈伯父治疗,改日再来探望。」 「紫萁替我送送东阳。」面对汪东阳一片好意,陈世忠有些过意不去,见他转身离开,忙唤女儿送他。 两人走到院中,汪东阳见四下无人,回身看向陈紫萁,突然开口道:「紫萁,待伯父的身体好些,就搬到我在京城的那所别院去调养吧。」 陈紫萁一脸莫名地瞧着他,摇了摇头,「张大夫说父亲暂时不宜移动,留在这里调养就好了。」 想到刚才张天泽与陈世忠称兄道弟的情景,汪东阳心里更加确定银皓是冲着陈家而来的,于是提醒道:「紫萁,我瞧那银皓身分不简单,你对他可得要留个心眼。」 「你怎么知道他身分不简单?」陈紫萁下意识问道。 「我……反正凭我识人的感觉,觉得他是有目的接近你的。」 「汪公子这话有些言重了,先不说银皓是否真如你所说身分不简单,单凭他救我以及引荐他义父救治父亲,这份大恩情就让我无以为报。若将来他果真有所求,我也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回报他。」陈紫萁不知为何听他这话,心里竟莫名有些不快。 「若到时他要你家提供药材给他呢?」 「若只是这个要求,我家自然愿意。」 「可我家怎么办?」汪东阳下意识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到时你将草药供给别人,我家岂不就缺药材用?」 陈紫萁怔了怔,随即想到汪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打压同行,垄断药市,而银皓如今正准备在杭州开药铺,自然成了汪家的眼中钉。 汪东阳虽然在她面前表示不喜欢他父亲的某些作为,但他们毕竟是父子,遇到了利害攸关的事,他自然还是会站到他父亲一边,此刻他这话不就是证明吗? 第14章 「紫萁,你别生气,我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汪东阳见她面色微变地望着自己,心下一慌,忙解释道。 「如今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汪公子别想太多了。」陈紫萁淡淡打断,心想到时银皓果真开口要她家供应药材,她自是没法拒绝,至于是否会因此造成汪家缺药材用,现在就谈这事未免为时过早。 汪东阳有些懊悔一时心急说出这话,如此一来,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提前打压对手,为了缓和气氛,他忙扬起温和如春风的笑意,「是我一时想多了,你别生气。」 「汪公子想多了,我并没有生气。」 「没生气就好,我会一直待在京城,你若遇到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陈紫萁客气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汪东阳知道此时自己越解释反而越会让她误会,只得按下心底的慌乱,朝大门口走去。 又过了几日,汪东阳终于等来父亲汪建业的信。 「据父亲说,前些日子银皓拜访了杭州几家种植草药的药农,也曾下帖到陈家,只是那时陈世忠病重,拒绝了他。」 「如此瞧来,他接近陈家的确是想获取药材。」罗勇不由说道。 「我觉得他不光是冲着陈家药材而去,似乎更像是冲着我家来的。」 罗勇和刘二齐齐望向汪东阳。 「父亲查到他要开的药铺所在,竟在咱们药铺旁边,而且一开竟是十几家。」汪东阳一把将信纸捏入掌心,握成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 「什么?十几家?这……不明摆着是想跟咱们打擂台,抢生意啊?」刘二因这消息震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来他是打算继续用山货这一招来对付咱们,据我这些日子在京城暗中打探得知,他初来京城时,一口气便在京城开了六家山货铺子。因为他的货源好,且价钱比其他铺子低,因此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将一些较小的山货铺挤倒,就算是老字号何家的山货铺子也受了很大的影响,虽想了法子对付他,可都拿他没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壮大起来。」 罗勇毕竟年长于他们,遇事的经验比他们多,因此短暂惊讶过后就冷静下来,将自己这些日子打探的消息道出来。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所以陈家是他不得不笼络的药农,毕竟陈家是杭州最大的草药种植大户,而且陈家这次若成功培植出灵芝来,光这一项就能成为药铺的镇店之宝。」 汪东阳冷哼一声,「银皓想要用这一招来抢我家的生意,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我汪家独霸杭州药行六七年了,期间也遇到过不知死活的药商来抢生意,结果不是落得生意惨败,就是家破人亡,如今银皓是打算继续步他们的后尘?」 「公子,从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银皓并非一般商贾,不仅在生意场上是个狠角色,还是个身怀高超武艺之人,就连他身边那两名护卫也都是高手。这样厉害的对手,咱们可得小心些应对。」 罗勇想起那晚亲眼见银皓利剑杀人的狠毒劲,丝毫不逊色于自己,心里对他莫名有些惧意。 汪东阳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将他给除掉,免得他有机会与咱们家正面交战。」顿了顿,他又说道:「只是我有一事仍没弄明白,就是那银皓到底有没有告诉紫萁陈世忠中毒一事?这些日子瞧来,紫萁似乎不知道她父亲是中毒,待我也如同往日一般,只是前几日为了银皓的事对我有些生气,不过那也是事出有因,毕竟那银皓对她有救命之恩。」 「当初公子下毒时,可有人瞧见,或是留下什么证据没有?」罗勇忙问道。 「没人瞧见,至于证据,那更没有留下,因为当时我可是和陈伯父一起喝下那掺了野葛的茶水。」汪东阳很自信地说道。 「如此看来,银皓没将陈世忠中毒一事说出来,只怕是因为手中没有咱们下毒的证据。」 「所以咱们得尽快赶在他取信陈家之前将他除掉,到时再来对付陈家就容易多了。」汪东阳握着拳头,咬牙道。 「是,我这就下去安排人手。」罗勇领命,想到那晚死在银皓剑下的众多兄弟,他早就恨不得将他碎屍万段。 他们在此暗中策划,准备将眼中钉收拾得一干二净,殊不知人家技高一筹。 「主子,人已解决了。」陈轩走进书房,「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只冲着咱们来?」银皓一脸淡然道:「想必汪家已看出我准备同他竞争生意,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另外,陈紫萁向汪东阳隐瞒自个儿父亲中毒一事,只怕让他误认为是我手中没有他们下毒的证据,才没将中一事告知陈家,于是便想赶在我取信陈家前头将我除掉。」 「要找汪家的证据还不容易,下回他们再派人来,我留下一个活口……」 「不用,我自有办法取信陈家,你只需将人暗中解决,不要惊动陈家人就好。」 「是。」 上京已有十来日,每日早上陈紫萁在客栈用过早饭后,就忙着赶往张天泽的宅子,到了傍晚再返回客栈休息。 在去张宅的途中会经过一条药街,马车刚驶进,立时有一股浓郁的药材气味扑鼻而来。陈紫萁自小嗅觉灵敏,加之从小接触,识得不少草药,每到收获之季,她最喜欢玩一个游戏,就是闭着眼睛,光凭嗅闻草药的气味来猜出草药的名字。 嗅闻并熟记下自家种植的草药气味后,闲来无事时,她便跑到相熟的药铺,嗅闻一些外地运送来的药材。 几年下来,她光凭气味就能立即猜出的草药少说有几十种。 这十来日,除了最开始几日因为忧心父亲的病情,路过药街时,没有心情静下来嗅闻,后来这些天,她每次路过此地便会掀开车帘,凭着气味暗自猜测起药名。 就在她一边嗅闻着药材气味,一边打量着旁边的药铺时,忽然瞧见前面一间药铺门前,汪东阳与两名男子道别。 她抬头瞧了瞧匾额,上面写着同庆堂,这药铺是汪家在京城的分号,他出现在这里倒很正常。 第15章 然,随着马车靠近,当她瞧清其中一名拄着拐杖向他恭敬行礼的男子,刹那间,她瞳孔一缩,心脏停止跳动半拍,全身血液彷佛凝固,只觉得周身泛冷。 此时汪东阳正好踏进马车,并没瞧见擦身而过的马车上,陈紫萁一脸惨白地直直盯着恭送他的刘二。 刘二抬起头时,感觉有一股热切的视线停在自个儿身上,下意识看去,恰好对上陈紫萁震惊万分的目光,当即怔住。 「刘二,你在看什么?」一旁的罗勇见状,忙问道。 刘二回过神来,有些紧张道:「那陈紫萁好像认出我来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刚坐进马车,准备吩咐车夫离开的汪东阳听见,于是他掀开帘子,追问道:「她在哪里认出你的?」 「陈紫萁就坐在前面那辆马车上,刚才她满脸震惊的看着我,想必是认出我来了。」刘二抬手指着快要驶出药街的马车。 汪东阳探出头,看向那辆马车。 罗勇见状,忙说道:「据我派去暗中监视银皓的人来报,说陈轩每日去客栈接陈紫萁,都会特意绕道从这条药街驶过,我当时就在纳闷他此举到底藏着什么目的,原来是想让陈紫萁亲眼瞧见刘二。」略一思索,他更加震惊,「由此看来,只怕银皓不光知道你下毒一事,还早就知道我与你家的关系,所以才导致那晚我劫船失败。」 汪东阳沉思片刻,却是摇了摇头,「咱们的关系只有父亲和我以及几名信得过的掌柜知道,外人根本不可能得知。他会认出刘二,想必是这几日他派人监视咱们才认出来,因此设下这个局。」 罗勇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些,他与汪建业虽私交多年,但两人的关系都只有双方最信任的人才知道,平日里汪建业有什么吩咐,也都是通过书信往来,所以想要查出他与汪家的关系,实在不太可能。 这次因为急着想除掉陈家,一时大意,与汪东阳走得近了些,加之太过轻敌,以为那银皓不过是个小角色,结果一查,没想到来头如此厉害。 汪东阳沉吟半晌,说道:「不管银皓是否真知道咱们的关系,都不能让他活着,成为咱们的后患。」 「那陈家呢?」 眼前闪过陈紫萁明媚灿烂的笑容,汪东阳心里虽有几分不舍,但最终还是一咬牙,「若是她没有瞧见刘二,我倒是能留她一命。」 「只是要对付那银皓,光派杀手暗杀不管用,得想其他法子。」这几日他暗中派去的几批杀手都是有去无回,全折在银皓手里。 「那你有什么其他法子?」 「眼下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罗勇朝四下看了看,然后靠近马车几分,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毒攻。」 「那张天泽本就是个解毒高手,一般的毒哪能对付得了?」 「我说的毒,是指毒药烟球。」 汪东阳想了想,却是摇头,不赞同,「虽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此地毕竟是天子脚下,万一动静闹大,惊动了官府可不好善后。」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你放心,为了方便使用,又不留下证据,我早已让人将它改良,减轻它的威力,加重毒气的分量,再辅以火攻,等到大火烧尽,所有证据也都一同化为灰烬了。」罗勇一脸自信得意,这些年,当遇到没有把握劫持的船只时,他就会暗中使用毒药烟球,等到大火将船烧毁,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 「当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罗勇肯定地点了点头,「如今陈世忠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加上今日这事,想必银皓已彻底取得陈家的信任,只怕这两日便会离开京城下杭州。依银皓那狡猾的性子,定会想法子甩掉咱们,到时人离开京城,咱们想下手就更加困难了。」 汪东阳想到若是让陈世忠父女活着回去,先不管陈家会不会找自己报仇,自家大部分的药源定是彻底断了,而那银皓更是个棘手之人,于是点了点头。「这一次,你们可再不能失手了。」 「公子放心,一定完成任务。」罗勇郑重回道。 这不仅是为了汪家,更是为了替死在银皓剑下的兄弟报仇。 陈轩将陈紫萁送到张天泽宅子后,将马车停在后院,便立即去到银皓的院子,瞧见主子正在看帐本,忙恭敬站在一旁,等待主子先开口。 「有事?」银皓头也没抬的淡声问道。 「主子,我终于明白您为何让我每日故意绕道去药街走一趟了,今儿总算让陈姑娘瞧见那人,瞧陈姑娘那一脸震惊的样子,应该是认出他来了。」陈轩一脸激动地说道。 「那就好。」银皓仍是一脸淡然。 「只是刚才陈姑娘下车时,想来是受到的惊吓太大,仍没回过神来,差点直接跌下马车。」陈轩有些不忍道。 「真相总是残酷的,但,总比等酿成大祸才醒悟得好。」顿了顿,银皓补了一句,「我等会去瞧瞧她。」 陈紫萁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进宅子的,也不知跟父亲说了些什么,直到她坐到大厅时,整个人还有些晕晕沉沉,不过脑子总算能思考了。 刚才向汪东阳道别的那个男人,正是那晚挟持她的水匪,当时因事发突然,加上夜色太暗,没能完全看清他的面貌,只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可刚才她将他瞧得非常清楚,以至于立即想起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 第16章 大概是在五前年,有一次汪东阳的父亲要送一批药材去东洋,此去路途遥远,且不太平,汪东阳亲自到巷口送他父亲,她正好陪他一同前去。 当时汪建业身旁站着几名长相凶狠的魁梧男子,其中一名便是她今日所看见的男子,她之所以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左脸上有一块疤痕。 银皓走到门口,只见陈紫萁呆坐在厅中,脸色有些苍白,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陷入深思。 他停顿片刻,才故意放重脚步走进厅中。 陈紫萁突闻脚步声,被惊了一跳,当即站起来,侧头瞧见是银皓才微微呼了口气。 见她如惊弓之鸟一般,银皓心里不禁升起几分愧疚,关心道:「陈姑娘,你怎么了?瞧你脸色很不好……」 「我……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今儿又起得早,所以有些疲倦。」陈紫萁勉强扬笑掩饰着心底的慌乱。 「姑娘每日这样来回跑,的确辛苦。」银皓说着,在上首的椅子坐下,然后状似随意说道:「这院子后面还有一间空着的厢房,平日没人住,若是姑娘不介意,就从客栈搬来这里住,省得每日来回跑。」 听到他这话,陈紫萁本想推辞,却突然想起汪东阳可能会到客栈找她。 此时她脑子乱得很,实在不想见到他,于是朝银皓点了点头,「好,如此就多有打扰了。」 「那我这就吩咐仆人去将房间收拾出来,今晚陈姑娘就直接在此住下。」 「今晚?」陈紫萁怔了下,不过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兰草,忙道:「我今儿将兰草留在客栈休息……」 「陈姑娘不必担心,我这就让陈轩去将她接过来。」 「好,如此就劳烦银公子了。」陈紫萁心里对他的安排虽有几分疑惑,但此时她实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事。 「陈姑娘不必客气。」 第四章 放火下毒样样来 午后,待后院的厢房整理出来,陈紫萁将兰草支开,独自坐在房间,慢慢平复下心底的恐慌情绪,冷静思索起之前瞧见的那一幕。 其实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有在思索父亲中毒以及那晚自己被劫持一事,想着就算真是父亲自个儿不小心在吴山上误中了野葛的毒,依王大夫十几年的医术怎么可能瞧不出来? 而且就算真是他误诊,后来自己拿着医书去询问他时,他却连看都没看就一口咬定是医书乱写。 此时她才慢慢想起来,那日父亲在药田病倒时,恰好汪东阳也在,这王大夫便是他帮忙请来的。 因王大夫不是汪家药铺坐诊的大夫,而是张家药铺坐诊多年的老大夫,且医术上佳,因此她才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直到今日瞧见那名水匪,萦绕在脑中多时的疑惑终于解开。 张家原本是杭州最大药行,可自从独子遇害身亡,随后儿媳与孙子也遇害失踪,张老太爷大受打击,从此以后就没怎么出面打理自家药行,而汪东阳的亲姑姑是张家的侍妾,要在其中动手脚并不算难。 当初若汪东阳是请自家药铺的大夫,当她发现那本医书里的病症与父亲的病不相符,第一时间绝不是找大夫对质,而是换掉大夫。 而那晚那群水匪看似劫船,实则却是冲着他们来的。 至于汪家处心积虑想除去她父亲所图谋的是什么,自是她家的药田以及即将培植成功的灵芝。 「姑娘,天快要黑了,您怎么不点上蜡烛?」兰草端着晚餐走进来。 陈紫萁回过神,这才察觉屋子的光线变得暗淡兰草放下晚餐,点燃桌上蜡烛。 自上午她被陈轩接来后,就感觉姑娘神色有些不对,似乎受了什么打击,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姑娘支了出去,独自在房间枯坐了快一下午。 此时瞧着陈紫萁只低头默默用着饭,一句话也不说,兰草终于忍不住关切道:「姑娘,您今儿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 陈紫萁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摇了摇头。 瞧着姑娘脸上那明显的疲惫忧虑之色,兰草更加肯定有事发生,只是姑娘既不想说,她也不好再问,于是便转了话题。 「对了,银公子怎么突然邀请咱们过来住?」 陈紫萁握着筷子的手略顿了下,才淡淡说道:「今儿上午我过来时,神色有些疲惫,银公子便提议让咱们直接搬来,省得每日来回跑。」 「原来是这样啊。」兰草不由一笑,「平日瞧着银公子总一副冷冰冰、沉默少言的样子,可心底却很热心,对咱们更是三番两次相助。」 陈紫萁听着她的话,心里却是猛地一惊,刚才她只顾着想汪东阳的事,没时间去想银暗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日提出让她搬进来住? 她想起汪东阳第一回来探望父亲时,就提醒她要小心银皓,当时她还以为汪东阳是在提前打击竞争对手。 第17章 至于在船上与银皓相遇,并得他相救,以及自己所要寻找的神医恰好是他义父之事,她一开始以为只是巧合,并没有多想。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银皓稍稍有了几分认识,才发觉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待人甚至有些冷淡。 这样的人,待自己却如此费心关照,除了引荐他义父替她父亲解毒外,还每日派属下亲自接送她,只这一点就让她忍不住产生疑惑。 可她思来想去,觉得他如此关照自己,最坏的可能便是等他的药铺在杭州开张后,凭着这份救命之恩要求她家为他提供草药。 直到此时听到兰草这话,她突然觉得银皓的目的似乎不简单。 只怕今日自己路过药街,无意中瞧见那水匪一事,并非巧合,而是人为。 若果真是人为,那他费这么一番功夫,图的又是什么?是要她亲眼看清汪东阳与水匪的关系,由此对汪家产生怀疑,进而猜出对父亲下毒之人? 若是如此,能对他带来什么好处? 这边陈紫萁苦思着银皓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那边银皓正在书房听陈轩禀报汪东阳的行动。 「两人站在药铺门外商量,导致暗卫无法靠近听清他们到底密谋着什么,只是随后见罗勇不光招集了一批手下,还花银子请了一帮地痞,看样子是准备今晚再来袭击。」 银皓沉思片刻,问道:「前日吩咐你暗中租下一艘小型客船,可有租到?」 「今早租到了,就停在码头,因为不确定主子您打算何时走,我便让船夫在家等着。」陈轩不禁问道:「主子是打算今晚离开?」 「不,今晚先留在这里,将这些人彻底解决掉,明日再动身。」 前日义父说陈世忠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再休养几日就可以,于是他让陈轩暗中找艘客船等着,打算借着去杭州查看药铺装修为由,同陈家人一道离开。 不过,在走之前,为了防止半路再遭袭击,他打算派人将汪东阳身边的那些爪牙除掉。至于让陈轩每日接送陈紫萁时特地绕道药街,的确是打算借机让陈紫萁瞧见那名水匪,不过他并不是只能靠这个机会取信陈家,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今日还真让她瞧了个正着。 「今晚汪东阳不会只冲着我一个人来,为了安全起见,你再去调几名暗卫过来,另外吩咐我义父在陈世忠的汤药里掺些安神药,等他睡熟后,便将他移到书房后的密室。」 陈轩点了点头,「那陈姑娘呢?」 「暂时不要惊动她,只在她屋外多安排几名暗卫守着,到时情况有变,再将她转移到密「好,我这就去安排。」 今日瞧见的事以及自己对汪家和银皓的猜测,为了不影响父亲养病,陈紫萁打算暂时不告诉他。 用过晚饭后,她强打起精神陪着父亲闲聊了几句家常,见父亲服完药就犯起困来,便也起身离开。 走回屋的路上,她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抬头看了看,随即抬脚朝那气味传出的方向走去。 药房内,满头大汗的张天泽搅拌着小炉上一锅黑糊糊的药粉,打算制作药丸,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起头,「丫头,你怎么来了?」 「被您这锅药香味给引了来。您这里面添加的药材,我只要认真嗅上一嗅,就能猜出个大概,只是其中有一味带着古怪气味,却猜不出是什么草药?」 「什么?」张天泽怔了怔,「你光靠嗅这药味,就能猜测出里面所添加的药材?」 「嗯,从小我的嗅觉就比一般人灵敏,这些年在药田帮忙种药,识得不少草药,并慢慢将草药的气味记了下来。」 张天泽顿时两眼放光的瞧着她,忙将那锅药端离小炉,然后拿起桌上一碟被磨成细粉的「你闻闻这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 陈紫萁接过碟子,放在鼻尖闻了闻,「这里面有黄芩、蒲公英、苦地丁、板蓝根。」张天泽有些不敢置信,又拿起另一碟药粉让她再闻,结果她全都答对。 「丫头,你这狗鼻子可真是个宝。」张天泽惊叹道,心里却可惜她是个姑娘家。 陈紫萁淡淡一笑,转而问道:「我想问问张大夫,以我父亲目前的身子状态,可禁得起舟车劳顿?」 张天泽点点头,「可以是可以,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最好再多休养个两三天。」 陈紫萁忙向他郑重一礼,感谢道:「这些日子承蒙张大夫费心为我父亲治病,这份大恩,将来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丫头别想太多了。」张天泽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摆了摆手。 陈紫萁从张天泽那里回屋后,简单洗漱完,与兰草一起躺在床上,闲聊了几句,兰草就睡了过去。 陈紫萁的脑子这会乱得很,压根睡不着,虽说可以带父亲回家了,但她又要如何才能避开汪东阳的人,带父亲顺利离开? 想到那晚银皓对付水匪的狠厉样子,倒是完全有能力帮助他们回到家。 若他只是单纯冲着自家草药而来,她倒能以草药为筹码,请他相助自己。然而从今日这件事看来,只怕他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子时三刻,张家后院一片寂静,偶有几声虫鸣蛙叫。 第18章 突然十几条黑影从陈世忠所住的房顶落下,然后很顺利的潜入屋内,其中一名黑衣男子来到床边,二话不说,举起手中利刃便朝床上躺着的人刺去,一刀下去却不见血。 「不好,咱们中计了,快撤!」 「想走,先留下命来。」郑峰与陈轩带着十几名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双方立即拔刀相向,那群黑衣人一边抵挡对方攻势,一边急着向外撤退。 郑峰得了主子的命令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人通通收拾干净,免得他们有机会再生事端,因此见他们退出屋子后并不恋战,一得到机会就逃走,他也没有多想,带着人急忙追去。 陈轩俐落的解决掉面前的一名贼人后,抬头一看,只见郑峰已带着人飞奔上屋顶,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中。 与郑峰大剌剌的性子不同,陈轩是个心思细腻之人,略略一怔后,立即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可惜郑峰人已走远,于是他忙朝陈紫萁的屋子奔去。 陈紫萁脑子里想着事,一直没有睡着,可就在她刚要睡去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激烈的刀剑相击声,她惊慌的坐了起来,快速披上外衣,拉开门。 「陈姑娘,别担心,我家主子早料到今晚会有人来袭击,已将陈老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一名黑衣男子手持利剑,闪身上前。 陈紫萁被眼前的人给惊住,怔怔听完他的话,慌张的心稍微放下几分。 这时陈轩也赶了过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陈紫萁两眼直直看向他身后。 陈轩立时转过身,便见十几支带火的箭从后巷发出,直直朝银皓所在的书房落下。 他当即脸色大变,急声吩咐,「陈姑娘先进屋去。」然后又转头命令,「留两人在此护卫,其他人跟我走。」 此时书房密室内,银皓正拿着一本书在灯下翻阅,张天泽与王平坐在旁边,一角的小床上躺着熟睡的陈世忠,而王嬷嬷则靠在椅子上昏睡着。 密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一般人是听不到外面的打斗,但银皓身怀高超武艺,耳力自然比一般人灵敏。 他一边看着书,一边倾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不料那打斗声只持续短短一小会就没了,心下顿觉有些异常。 据说汪东阳这次是下了决心要除掉他,因此除了自个儿的手下,还花银子请了不少京中地痞,就算这些人的武艺不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短的功夫就被摆平。 他正打算亲自出去瞧瞧情况,突然感觉屋外传来几声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滚落到书房里,随即传来一声不小的爆炸声。 听到这声音,张天泽微微一怔,顿时脸色大变,「不好,只怕是毒药烟球。」 银皓与王平都一脸不解望向他。 「这毒药烟球通常只出现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因此一般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张天泽一边解释,一边在自个儿随身携带的药箱里翻找着什么。 「它的外壳用多层纸糊成,内装火药及狼毒、巴豆、草乌头、砒霜等毒物共五斤,再用外敷药厚涂密封。使用时,先用烧红的烙锥将球壳烙透,再用抛石机抛射至敌方爆裂,毒气四散,敌军人马嗅之立即中毒,轻者口鼻流血,重者当即死亡。」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听刚才那几声爆炸的声音并不大,只怕是他们将它的威力减轻。因为它威力大,杀伤力强,朝廷早明文规定只许在战场上使用,若是一般人敢私下制作或使用,被官府发现定是要问罪的。」 张天泽年轻时曾在边关驻军中当过几年军医,有一次驻军与外番发生战争,外番交战时第一次使用这毒药烟球,一时间导致驻军大败,死伤惨重。 因为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毒药烟球,张天泽与众军医们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仔细研究这毒药烟球里所使用的毒药,然后经过半个月才成功研制出解药,使得驻军能抵挡住毒药烟球的攻击。 找了半天,终于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个小白瓶,张天泽忙打开盖子,嗅了嗅,才交给银皓,「幸好我这些年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没想到今晚竟派上用场了。」 银皓先倒出两粒解药,一粒自个儿服下,一粒交给王平。 他带着解药,打开暗门,立时一股刺鼻的毒药味袭来,书房各处燃起了火苗,瞧着那火光,他瞳孔一缩,握紧手中的解药。 陈轩与两名暗卫口鼻鲜血直流,倒在门外地上,好在他们是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才没有立即毙命,只是陷入昏厥。 不过,如果不及时服下解药,也只有死路一条。 银皓忙倒出三粒解药,喂进他们嘴里。 「主子,您快去救陈姑娘,这里交给我。」王平忙说道。 银皓点点头,忙朝陈紫萁那同样遭到火箭和毒药烟球袭击的屋子飞奔而去。 护卫在门外的两名暗卫都已中毒倒在地上,而屋内陈紫萁坐在床上紧搂着已陷入昏厥的兰草,两人口鼻也不停流着鲜血。 因陈紫萁的鼻子灵敏,当第一枚毒药烟球落下爆开,她立即察觉有异,忙屏住呼吸,随即去捂兰草的口鼻,可惜晚了一步。 可她也不可能一直屏住不吸气,此时她的意识已变得模糊,只是因心里的不甘与愤恨,才努力强撑着。 就在她实在撑不住,快要昏厥过去时,房门猛地被强力推开,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银皓那高大挺拔的身子朝她飞奔过来。 第19章 银皓及时将她扶住,忙将解药给她和兰草服下,正打算把她们移出,王平赶了来,将兰草抱起,快速离开,退回到密室。 好在那火箭和毒药烟球短暂集中发射完后,便没再继续投来。 倒不是汪东阳手软,一是不想将事闹大,不好善后,二是凭着刚才抛进的那七八颗毒药烟球,已完全足够将众人毒倒。 不过,为防万一,他们还是派人将前门和后门围住。 「主子,前门和后门都被汪东阳的人围住了,咱们要想冲出去,只怕有些困难。」 陈轩与几名暗卫服下解药后不久,人便都醒了过来,调息片刻后,虽体内的余毒散尽,但内力一时间无法恢复正常,再加上人手不足,实在没有把握能替主子杀出一条逃生的路来。 「咱们暂时不急着离开,你先赶紧带人将书房以及其他各处的火扑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已惊动官府了,只怕一会儿衙役就会赶来。」 银皓目光阴鸶,紧握着拳头,「这毒药烟球兹事体大,就算汪东阳不怕被查,我暂时还不打算与汪家因这事闹到官府。等衙役到了,汪东阳胆子再大,想必也不敢当着衙役的面行凶,而郑峰此时也应该察觉中计,快赶回来了。」 「唉,都怪我,反应慢了点,才让这傻大个中了计。」陈轩忙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这不怪你,我事前就已吩咐你们,今晚务必要将汪东阳的人除掉。」银皓淡声说道。这边陈轩忙带着人灭火,另一边追赶贼人的郑峰也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郑峰一边带着手下朝张宅赶来,一边恨不得想敲破自个儿的蠢猪头。 刚才他带着手下一心只想将这帮贼人赶尽杀绝,不料等他们追出去后,那帮贼人却只一个劲儿的逃跑,而且跑起来比兔子还快,转眼就瞧不见人影了,可当他们追得不耐烦准备撤退时,又冒出头来引诱他们。 等他们再追,人便又朝四周的小巷子躲藏,且非常熟门熟路,加上月色暗淡,就算郑峰等人个个武艺高超,却因对这些巷子不熟悉,追了半天也没抓着人。 追得气喘吁吁的郑峰停了下来,终于用脑子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真正上当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他随即带着人往回赶,不想在半道上竟恰好与撤退的汪东阳等人碰了个正着。 瞧着汪东阳那一脸愤恨不甘的样子,郑峰心下暗松了口气,随即将一腔怒火全撒在他们头上。 「实在是万分抱歉,大半夜惊扰官爷和众位邻居们赶来,如今大火已被扑灭,请大家放心回家休息。」王平满头大汗,站在门口,朝邻居和几名赶来的衙役连连鞠躬道歉。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起火?我好像还听到几声砰砰的爆炸声?」最先被惊醒的一位邻居出声质问道。 只因刚才他带着家中仆人提着水桶赶来帮忙灭火时,竟被几名手持大刀、蒙着面的黑衣男子驱赶,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邻居赶来,那些黑衣男子才转身离开。 「……是我家主人刚才在药房炼制丹药,不小心导致丹炉走火,发生爆炸。」 张天泽虽来京城不久,但因医术高超,名声早传遍京城,在场的邻居中就有几位找他瞧过病的。 尽管众人心里疑惑他一个医者怎么也学起道教那一套,但这毕竟是他的私事,自然不好再追问。 「朝廷不是早明文规定,不许在民宅中炼制丹药。」领头衙役沉声责问道。 以前京城中曾发生过好几次因炼制丹药不当,导致爆炸进而引发火灾的事故,朝廷便颁下禁令,不许炼丹者在人多密集的住宅内炼丹。 「官爷,实在对不住,我家主人是最近才搬来京城的,因此并不知道这条规定,还望官爷大量,宽恕这一回,我保证明日就将一应物件搬出城去。」王平一边向那领头衙役恳切的认错赔礼,一边将一张银票不着痕迹塞进他手中。 那衙役瞧了眼数额,竟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没引发伤亡事故,对方也不是知法犯法,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带着人离开。 众邻居们见状,也都纷纷转身回家。 汪东阳带着十几名黑衣男子,站在不远处的漆黑小巷中,冷眼瞧着这一幕。 「你不是说只要一吸入这毒烟,来人就算身怀高超武艺不会立即毙命,也会被毒昏过去,那银皓等人是怎么回事?」 瞧着他们跟没事人一样能走能说,若不是他便是这场火灾的主谋者,只怕也真信了那人的话,以为宅中失火只是张天泽炼丹导致。 「这……」罗勇一时也想不明白,这毒药烟球他暗自使用过好几回,从没失手过,怎么到了银皓这里,就失效了呢?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唯一的解释便是张天泽手里正好有这毒药烟球的解药。可是当初向我贩卖这毒药烟球配方的外番人说,这解药只有他的首领和咱们驻紮在边关的将军手中才有,这张天泽到底是何方圣手?」 因为那外番人手中只有毒药烟球的配方,没有解药,因此刚才罗勇无法趁着银皓等人中毒,带人潜进去将他们直接灭口,更没料到他们手中竟有解药。 冒如此大的风险,结果仍然没能伤到对手半分。 汪东阳心下又惊又恨,却也只得暂时带着人离开,再重新想法子,反正绝不能让银皓和陈家人活着离开京城,否则自家必将受到威胁。 结果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自个儿便先受到了严重的人身伤害。 第20章 若不是银皓事先吩咐过暂留汪东阳一命,郑峰是不会手软地只将他暴打成猪头。 待郑峰除掉汪东阳身边的那群水匪赶回来,银皓正要带着仍处于昏迷状态的陈家人,坐马车去码头,等天一亮便开船下杭州。 为了防止汪建业得知儿子暗杀失败的消息后,转而对陈紫萁的母亲和弟弟下手,银皓让郑峰留下来监视着汪东阳,阻止他传递消息回杭州。 除了留下郑峰外,他还让王平也留下来处理宅子的事,毕竟在衙役到达之前,赶来帮忙灭火的邻居都曾亲眼瞧见一群黑衣大汉持刀守在张家门外,不让他们进门灭火。 虽然后来王平出来解释了起火的原因,将衙役和众人打发,但万一有好事的邻居跑去官府举报,到时只怕得费一番功夫打点。 陈紫萁与兰草毕竟是柔弱的姑娘家,那毒药烟球的毒性又强,服下解药后,直到被银皓带上船,行驶了一天半左右,两人才慢慢转醒过来。 陈紫萁最先清醒,睁开眼,瞧见自己身处的屋子很陌生,且还有些晃动,这感觉有几分熟悉。 正当她准备撑着身子坐起时,门外突然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声。 「张大夫,主子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作起噩梦来?」陈轩一脸不解的问道。 刚才他在船上巡视,经过银皓房门外时,突然听到银皓惊惶地呼喊着什么,他冲进屋中,却见躺在床上的银皓紧闭着眸子,满头大汗,双手在空中虚晃,口中不断地叫着「母亲」。 见状,他一边摇着银皓,一边呼喊着,可任他怎么叫,银皓也无法醒来,于是他忙去找张天泽,是张天泽在银皓头上施了几针,银皓这才安静下来。 「想必是昨夜那场火灾勾起了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张天泽先是一叹,才回答道。 陈轩比银皓大六七岁,五年前他被仇家追杀,幸得经商路过的银皓出手相救,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陈轩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手下,任他差遣五年。 直到两年前银皓决定将生意扩展到京城,他才将自个儿的身世与目的告诉陈轩。 「可有办法医治?」 「这是心里创伤,只得靠他自己慢慢克服,不过我会开几服安神汤药,让他每晚临睡前服用,多少能缓解几分。」张天泽想了想,又叮嘱道:「这段时间,他可能时常会被噩梦困住,晚间记得一定要留个人在他房间外守着。」 陈轩忙连声应道,之后随着两人走远,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陈紫萁不禁暗自思忖,银皓到底是什么人?曾经经历过什么?心里创伤、因火勾起噩梦?这与帮助自己可有什么关联? 前日上午她才看清汪东阳的真面目,晚上汪东阳就急着派人来灭口,而银皓似乎早料到他会来,先一步将她父亲转移。 这更加证明她前日恰好瞧见汪东阳与水匪的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安排。 而汪东阳又是放火,又是下毒,瞧着并不只是冲着自己而来。 银皓对汪东阳的举动如此了解,为的又是什么?也是想提前打击竞争对手?还是与汪家有什么恩怨? 第五章 结伴同行回杭州 翌日一早,王嬷嬷端着一盆水进来,准备替陈紫萁净面。 「姑娘,您醒了。」王嬷嬷一脸激动,忙放下盆子,走上前,「昨儿张大夫便说姑娘今日会醒过来。对了,您可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叫张大夫过来瞧瞧?」 陈紫萁在王嬷嬷的帮扶下坐了起来,「我这会儿除了觉得浑身有些无力外,倒没有其他不舒服。对了,兰草呢?可也醒过来了?」 「张大夫说兰草比姑娘吸入的毒烟多,加之身体底子没有姑娘好,可能要醒得晚些。」略微放下心来,她又问起另一件事,「那晚是你帮着银皓一起将父亲移走的吗?」 王嬷嬷摇了摇头,「那晚老爷睡下,姑娘离开不久,我就突然犯起困来,等到我醒来时,人已在船上了,随后张大夫只简单说了下突然离开的原因,详细情况说是等姑娘醒来再说。另外,说是为着老爷的身子考虑,也不知张大夫给老爷服了什么药,导致老爷一直昏睡着。」 「好,我明白了。」陈紫萁点点头,有些有气无力。 王嬷嬷瞧着她苍白的脸色,实在不放心,忙起身去请张天泽过来。 张天泽把了把脉,才道:「虽及时解了毒,但因这毒性太大,身子不免受到损伤。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几日你暂时服用我这秘制的补气养生丸,等到了杭州再给你开几服滋补的方子,不出几日就能让你恢复健康。」 「那就有劳张大夫了。」陈紫萁忙感谢道。 「应该的。既然你醒了,那我这就去唤醒陈老弟。」 张天泽站起身,瞧了眼站在旁边的银皓,便走了出去。 见银皓没有跟着张天泽一同离开,知道他必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而她正好想了解那晚的详情。 于是她朝王嬷嬷点点头,王嬷嬷会意,遂也跟着离开。 陈紫萁靠坐在床头,仰着头望着站在几步外的银皓,扯出一抹淡淡笑意。 第21章 「想必银公子是有话要与我细谈,只是我这会实在没有力气下得床来,所以能否请公子坐下来,不然我这脖子可受不住。」 银皓瞧着她惨白的脸色,心里很是愧疚,听到她这话,忙上前坐到刚才义父坐过的那张凳子上,结果坐下了才发觉离她实在太近,忙不着痕迹将凳子朝后推离了几步。 陈紫萁其实也被他吓了一跳,见他退开几分,这才暗呼一口气。 「实在抱歉,连累姑娘受伤。」虽然离了几步,但一抬眼,目光便直直与她那双清澈明亮的阵子对上,这令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公子这话的意思是,那晚放火下毒的人本是冲着你来的?」难道是她猜错了不成?银皓略将目光偏离了几分,才道:「虽是冲着我而来,但,同时也是冲着姑娘。」 「是汪家对吗?」 银皓点了点头。 「汪家对我家下手的原因,我大概已经想明白了,只是我不解的是为何也对公子下手?是因为公子三番两次出手相助于我家,才招得汪家仇视?还是因为公子本就与汪家有着什么恩怨?」 「与相助姑娘无关,是我与汪家有着深仇大恨,但汪家暂时不知道此事,只当我是竞争对手。」银皓凝视着她,面带歉意,坦然道:「不过请陈姑娘放心,我虽是故意接近你家,但我的目的只是想让你家看清汪家的真面目后,不再供应草药给汪家。其次,将来若陈姑娘愿意供应草药给我,我自是感激不尽。至于要如何对付汪家,请陈姑娘不用担心,我从没打算要你家与我联手。」 听着他的话,她心底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担心他会不会拿这几次的救命之恩,来要求自家与他一起联手对付汪家。 「公子放心,汪家图谋我家药田,三番两次置我父亲于死地,若不是多亏公子一再出手相救,只怕我与父亲早已丧命,所以就算公子不提出这要求,我家也绝不会再供应药材给汪家。至于银公子到时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写张单子来就是。」 「多谢陈姑娘大量,不计较我欺瞒之事。在此我也向姑娘郑重保证,到时汪家若因你家断药一事而找你家麻烦,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我在此先谢过银公子。」陈紫萁忙感激道。 「陈姑娘客气。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公子慢走。」 银皓刚离开,王嬷嬷就进来了,说陈世忠已经清醒过来,由张天泽在旁陪着。 陈紫萁虽想立即去见父亲,但身子实在有些无力,决定先休息会儿,晚点再去见父亲。 简单用过午饭,在王嬷嬷的搀扶下,陈紫萁来到隔壁船舱。 陈世忠已从张天泽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的事,此时又听女儿说起自己亲眼瞧见汪东阳与那晚劫持她的水匪在一起,进而猜出他中毒的真正原因,以及银皓接近他们的真实目的。 他听得心惊胆颤,后怕不已,沉默半晌,才叹道:「与汪建业相交的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小心翼翼,就怕他对咱们家的药田起歹心,不想他还真起了这份心思。这次若不是正好银公子冲着汪家而去,引着咱们上京,只怕我真就这么糊里糊涂被他给毒死了。」 突然想到自他病后,汪家每回来探病,总在他面前提出结亲的意思,后来他见自己的病越来越重,也曾动摇过,「幸亏当时你坚持不肯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陈紫萁拒绝汪家的提亲,一是因为她真不愿意嫁进汪家,在外人看来她与汪东阳算是青梅竹马,而且汪东阳性子温和有礼,全然不似他父亲那般心狠手辣,且人才出众。但这样优秀的男子,她却始终动心不起来,只把他当大哥哥般看待。 二是她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父亲真就此病故,那她得替父亲撑起家业,照顾母亲和小弟,直到弟弟长大成人后,她才考虑嫁人。 顿了下,他又说道:「萁儿,你做得对,就算咱们不计较汪家的算计,但也绝不能再为他家供应药材,至于银公子所求,就是要咱们白送也心甘情愿。」 陈紫萁点点头,安慰道:「事已至此,爹也别太担心了,至于银公子,虽然不知道他与汪家到底有何恩怨,但通过这几次他从汪家手中将咱们顺利救下,显然绝非等闲之辈,再加上他也言明并不需要咱们相助,那咱们就先静观其变。」 「嗯,暂时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眼下最担心你娘和斌儿的安危。」 「爹不用担心,银公子说已将郑峰留在京城暗中监视着汪东阳,在咱们到达杭州之前,汪建业是收不到关于京城的任何消息。」 闻言,陈世忠不禁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傍晚左右,兰草也清醒了过来,陈紫萁忙赶过来探望。 兰草本就胆子小,这回又差点丧命,一瞧见陈紫萁,当即拉着她的手哇哇哭了起来,由着陈紫萁哄了好半晌,她才平复下来,连忙追问道:「到底是谁,又是放火又是下毒地害咱们?」 陈紫萁想着她迟早会知道,也就不瞒她。 「汪家?」没想兰草只震惊了短短一瞬,便一脸了然道:「姑娘,您这回该相信我的话了吧?其实汪东阳跟他父亲一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只不过他隐藏得深些。」 陈紫萁听她这话,不禁想起上次她警告自己的话,「兰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兰草点了点头,一脸愤恨道:「大概是两年前,有一次我去城外的药田探望娘时,无意中听到我娘与嫂子闲聊,说汪东阳与从小侍候他的一名丫鬟有染,还让那丫鬟怀上了孩子, 他父亲汪建业得知后,立即请大夫开了药将孩子打掉,并将那丫鬟发卖。据说汪东阳得知后,压根没为那丫鬟求半句情,任由他父亲发落。」 她顿了顿才又说道:「我听完这事后,本想立即回来告诉姑娘,可我娘一个劲劝我不要,说大户人家的公子都会犯这样的错。而汪家既已将人悄悄处理掉了,也算是给姑娘留了体面,所以叫我不要告诉姑娘。」 陈紫萁怔了怔,心里虽有些吃惊,但想到汪东阳毕竟比自己长六岁,其他男子在他这个年纪大都娶妻生子了,而他为了打动她,一再在她面前表白说自己此生只喜欢她一个人,也算十分能忍。 见陈紫萁怔怔出神,兰草不由担心道:「姑娘可是觉得难过?」 第22章 「这倒没有,不过是替那丫鬟感到可怜。只是我虽不完全了解汪东阳,却觉得他不会真的这般绝情,就算不在意那丫鬟,多少也会在乎她肚子里的亲生骨肉。」 兰草冷哼道:「姑娘不必为那丫鬟可怜,她如今正好好的住在梧桐巷子里,带着孩子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姑娘猜对了,那汪东阳还算有点良心,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那丫鬟和孩子救了下来,并将她藏在梧桐巷子里。」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有一次我瞧见汪东阳的小厮在一家布庄买了好几匹绸缎以及女人和孩子用的物品,朝梧桐巷走去,我一时好奇便悄悄跟了过去,然后就发现了这事,只是没想到离开时,居然与汪东阳撞个正着。」 「什么,竟被他发现?他没对你做什么吧?」陈紫萁忙紧张追问道。 兰草呼了口气,咬牙道:「没有,他先是利诱我说,只要我不将此事告诉姑娘,等将来他娶了姑娘过门,就抬我当姨娘,我当即拒绝了。于是他又威胁我,说我敢将此事向外透露半个字,就会要了我全家人的性命,我……我当时真被他给吓住了,所以回来后真没敢告诉姑娘……」 「所以从那以后,你就变着法子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借此提醒我小心他?」 兰草郁闷地点了点头,「汪建业的为人杭州城谁人不知,所以我真怕汪东阳会对我家人不利——」 「唉,摊上我这么个笨主子,也真是辛苦你了。」陈紫萁打断她的话,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姑娘快别这么说,是我胆子小……」 「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太笨,竟没察觉出你话中的暗示我,我也会跟你一样为了保护家人,选择不说。」 「多谢姑娘体谅。」兰草红着眼眶,回握着她的手。 而且你做得对,若换成是船只日夜不停地朝杭州驶去,因此比去时缩短了整整一半的时间。 第四日傍晚时分,正在屋中做绣活的许氏见到管家急匆匆地跑进来说老爷和姑娘回来了,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慌忙丢下绣品,走出屋子,就瞧见女儿搀扶着丈夫朝自己走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风疾真让那张神医给彻底治好了?」为了不让许氏担心,陈紫萁前几日写信回家时并没有提及父亲中毒一事。 陈世忠瞧着妻子激动且憔悴的面容,心疼地点点头,「张大夫真不愧是神医,将我的风疾治好了。」 「真是菩萨保佑啊!明儿我就上灵隐寺烧香还愿……」许氏闻言双手合十,忙朝灵隐寺的方向拜了拜。 「斌儿呢?」 「刚放学回来,这会儿正在书房看书呢!」许氏以为丈夫是思念儿子,忙吩咐管家去书房叫儿子。 「在家就好。」 许氏听到这话不禁一怔,见丈夫和女儿脸上虽挂着笑,但眉目间却都带着几分沉重,于是紧张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世忠点点头,「咱们进屋再说。」 「对了,一听说你们半道遭遇水匪打劫,东阳就立即赶去京城探望你们,他可是跟你们一起回来了?」 陈世忠与陈紫萁闻言脸色倶是一沉。 许氏觉得更加奇怪,「怎么了?难道你们没见着他?还是有什么……」 许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儿子欢快喊道—— 「爹、姊姊,你们终于回来啦!」 陈斌朝他们跑来,到得跟前,扬起头,一脸认真地上下打量着父亲,然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道:「爹爹,您的病真的给那张神医治好了吗?以后不会再犯了吧?」 陈斌虽然才十岁左右,但从小身子好,又好动,瞧着比一般十岁孩童要高出许多,一身青布绸衫,眉目清秀俊朗。 陈世忠瞧着儿子一脸担忧的样子,心里感慨万千,忙蹲下身,一把搂住儿子的小身子,「爹的病真的被治好了,以后也不会再犯,等到爹爹彻底养好身子,就陪你上山抓野兔去。」 「真的?那太好了。」一向身强体健的父亲突然间就病倒了,当时真是把他给吓坏了。 「斌儿,快放开你爹,外面风大,咱们到屋里去聊。」许氏上前将儿子拉开,扶着丈夫进到大厅上首坐下。 「爹爹,听说东阳哥哥去京城探望你,这次也回来了吗?」陈斌不肯到旁边坐,紧贴着站在父亲旁边。 陈世忠端着茶碗的手突然一顿,慈爱地看着儿子,「嗯,来探望过我几回。」在回来的路上,他与女儿商量决定暂时不将汪家的事告诉妻儿,免得他们跟着担忧,可此时见妻子和儿子先后提起汪东阳,心里不禁犹豫起来。 这些年来,汪东阳是他们家中常客,也算是儿子的启蒙老师,儿子对他很是尊敬、喜爱。 「爹,斌儿虽只有十岁,但也懂得是非黑白,咱们还是不要瞒他,早些告诉他为好。」陈紫萁想了想,朝父亲开口道。 第23章 陈世忠点了点头,随即将他们半道遇劫以及在京城的遭遇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许氏与陈斌听了之后,都被震惊得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陈紫萁理解娘听到这消息会有多震惊,这些年娘见汪东阳对她温柔体贴,而汪家又有意与她家结亲,虽然汪建业为人霸道心狠,但汪东阳的性子却不随他,温文随和,每次来她家做客,对娘和小弟都非常亲切有礼,所以娘心里早将他当成半个女婿看待,上回父亲病重,汪家提出结亲,被她拒绝了,娘还在旁边劝说了半天。 许氏回想这些年来汪东阳对自家女儿处处温柔体贴,原来竟是冲着自家药田而来,只觉心惊胆颤,又想到上回若不是女儿拒绝汪家提亲,只怕后果不堪设想,真是越想越觉得后怕。 她瞧着丈夫和女儿好端端坐在这里,惊慌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但脸色仍然惨白,颤抖着嘴唇,艰难启口道:「那咱们以后与汪家该如何……」 「咱们与汪家从今以后恩断义绝,再不往来。」 「如此一来,今后咱们的草药该怎么办?」许氏满脸着急问道。 「我已答应供应草药给银公子,娘不必担心。」 「可是汪建业手中还握着太医院供药之权,到时咱们家不再提供草药给他,他岂不正好借着此事为难咱们家?」 「如今距离采收今秋草药还有三个月,只希望银公子能在此期间将汪家击败。」 这才是她答应供应草药给他的最大原因,并非只是为了报恩。 她不追究汪家谋害父亲一事,不是她不想追究,而是汪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让人惧怕,她不能拿整个陈家跟汪家硬拼。 不过,她答应提供药材给银皓,只怕在汪家看来,是她家与银皓联手来对付他。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决定为银皓供药。 「那银公子真有这么厉害?」许氏忐忑问道。 陈紫萁点了点头,她并不是为安母亲的心才如此肯定,而是从这两次劫难中,看出他的实力与汪家不相上下。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娘和弟弟近来没什么事,还是少出门。」 许氏应下,瞧儿子握着拳头,一脸气愤不平,忙道:「斌儿,以后见着汪东阳……」 「娘,我知道怎么做。」说完,他便跑了出去。 陈紫萁见状追了出去,见他朝着书房跑去,忙跟了过去,等走到房间,便见他将以往汪东阳送给他的书籍和笔墨翻了出来。 他一边收拾着,一边抬手抹着眼睛,「我要将这些东西通通还给他。」 「好,等他回来,到时我陪你一起。」瞧着弟弟红通通的眼睛,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陈斌闷闷地点了点头,「姊姊也别伤心,以后一定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嗯。」说实话,在看清汪东阳的真面目时,她心里除了深深的震惊外,倒没有觉得有多伤心。 想必是因为不曾动情,所以才不觉得失望伤心。 好几日没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汪建业心里隐隐感觉不妙,连传了几封急信前去询问,也不见回信,正准备派亲信坐船上京去瞧瞧情况,就收到陈家父女与银皓毫发无伤回来的消息。 「看来我真是低估了这个银皓的本事,竟让罗勇两次都败在他手中。」 罗勇手下那帮水匪的武艺虽不高,但都是亡命之徒,真要跟谁拼起命来,绝对是不死不休,这些年全靠这些人暗中帮他将难对付的竞争对手一一除掉,且从没失过手。 汪建业端坐在书房的檀木椅中,目光阴鸷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紧握着拳头,「对了,关于他的背景调查,可有新进展?」 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回道:「据我派去辽东的人传回的消息说,他并非辽东人氏,但具体是哪里人,暂时还没查出来,只知道五前年他开了一家小山货铺,生意一步步壮大起来,三年时间竟成为辽东一带最大的山货老板。两年前他突然将自己大部分的生意转到京城,来京城只用了短短一年左右就开了十几家山货铺子。」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迅速崛起,必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可有从中查出点什么来?」 「暂时没有,只查出他手头山货广且足,品质优良,却以薄利销售,因此赢得众多百姓光顾。」 「单靠这薄利多销的手段,便在短短几年内壮大起来?」汪建业不屑地冷哼道:「我绝不相信,你继续给我查。」 「是。」 「对了,他一口气便准备开十几家药铺,所需要的药材单从杭州城里的药商和药农处购买,是远远不够的,他一定会从外地购买药材运来,你也去查查。」 「是。」 回到家,休养了几日后,陈紫萁与兰草的身子彻底恢复健康。 兰草见陈紫萁将十几种宁神安眠的草药装进刚裁制好的白色枕套里,担忧地问道:「可是姑娘晚上睡不好吗?」 第24章 「没有。」 「那您做这个药枕给谁用?」 「准备送给银公子,听张大夫说他最近夜夜被噩梦惊扰,喝了安神汤药也不怎么管用,所以我就想做个药枕给他试试看。」 虽然银皓相助她家是为对付汪家,可也是多亏他及时出现,不但帮她解了父亲身上的毒,还阻止汪家对自家下黑手,否则就算父亲不明不白被汪家害死,她坚持不嫁入汪家,以汪家的为人,也绝不会就此摆手,还会再想其他法子谋夺药田。 「咦,无缘无故的,银公子怎么会作起噩梦?」兰草不禁好奇道。 「我在船上偶然听到张大夫说他对火似乎有些畏惧,那晚汪东阳放火投毒,因此勾起他压在心底的恐惧。」 「惧火?」兰草脑海中突然想到什么,忙一脸神秘地说道:「对了,银公子惧火,会不会是因为小时候被火烧伤或是被困在火中过?所以才会对火产生恐惧,如此也就解释了他为何戴着面具示人,只怕是左脸上有什么伤疤?」 陈紫萁想了想,点点头,「有这可能。对了,我还准备给他绣个香包随身佩带,你去母亲那里给我找几条素雅一点的绣线来。」 「姑娘,您送药枕给银公子情有可原,可若再送他香包,让外人瞧见会不会有所误会?」 「误会什么?我只是想……」说着,陈紫萁脑海不由浮现起银皓佩带上自己送的香包的情景,莫名地脸上突然一热。 「那晚他不顾自身危险,闯进毒火救咱们,我绣个药枕、香包给他,只是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你可别乱想。」 「我当然不会乱想,可万一别人想岔了呢?」兰草有些奇怪地瞧着姑娘为何突然脸红起来,是她说错话了吗? 「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好了,快去帮我找绣线来。」陈紫萁忙垂下头,发觉自己不但脸发热,心也莫名地咚咚快速跳起来,好似她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哦,好。」兰草点点头,忙走了出去。 原本打算做好药枕和香包后,亲自给银皓送过去,可经昨日兰草那么一说,也的确有理。 于是等到第二日,张天泽上门替陈世忠针灸完,准备离开时,陈紫萁便将装着药枕和香包的包袱递到他手中。 「这是什么?」 「这是我为银公子配制的有助安神入眠的药枕和香包。」 「咦,丫头,你是怎么知道他近来睡不好,还老是作噩梦的?」张天泽接过包袱,放在鼻尖嗅了嗅,赞赏地点点头,「这几种草药配在一起,的确能产生安神的作用,用量也抓得刚刚好。」 「实在抱歉,那晚在船上,我半夜醒来,无意中听到您与陈轩的对话。」陈紫萁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那我就先替那小子谢过丫头了。」张天泽微微一笑。 「只是一个药枕,用不着道谢。」 「怎么不用,这可是丫头的一片心意,改日等那小子有空了,再亲自上门向你道谢。」 「张大夫,真不用……」陈紫萁本还没觉得什么,被他这么一说,脸上一热,心又莫名慌乱起来,于是忙摆手拒绝。 张天泽瞧她那慌乱的样子,倒不好再打趣,笑道:「那老夫就先走了。」 「好,张大夫慢走。」瞧着张天泽远去的身影,陈紫萁慌乱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暗自奇怪自己为何会感到心虚。 银皓的宅子离陈家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道,张天泽坐着马车回到家中,才端起茶喝了两口,就见银皓回来了,遂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包袱。 「这是什么东西?」银皓瞧着包袱,扬眉问道。 「是陈丫头要我带给你的,你自个儿打开看看。」张天泽端着茶碗,抬了抬下巴。 银皓闻言眉头一挑,有几分好奇里面会是什么东西,抬手几下将包袱打开,只见是一个白色枕头和一个小巧而绣着一株兰草的淡青色香包。 他眉头不由一蹙,随手拿起香包放在鼻尖嗅了嗅,「里面放有提神的草药。」 「那晚她无意中听到我和陈轩讨论你惧火一事,没想到她一回来就忙着替你做了这药枕和香包,看来是真心不计较你当初欺瞒利用一事了。」张天泽瞧他听了之后依旧一脸淡然,不禁咳了声,再道:「那陈丫头是个不错的小姑娘,人长得清清秀秀,性子温和开朗,有主见、有孝心。」 银皓默默听完后,将那香包放下就准备往外走。 「喂,你这才刚回来,又准备去哪?」张天泽见他对自己的话半点反应也没有,还打算走人,忙喝问道。 「月底十几家铺子就要一起开张,昨日收到消息说从云南购买的药材,有一批中途被山匪劫走,如今若重新再订购一批,只怕赶不上开业,所以正让人到其他药商那里高价购买一批。」 「是汪家干的?」 银皓点了点头,握紧拳头,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汪建业,不但与水匪勾结,竟与山匪也有联系,这次是他失算了。 第25章 「当初我劝你别一口气拿下十几家药铺,先开几家再慢慢扩展,你却不肯听。」 「汪家不同于其他商人,我不能给他半点喘气的机会,而且我也不想再等了。」银皓一脸淡然,幽深的阵中突地闪过一丝深沉的恨意。 张天泽不由叹了口气,道:「如今只怕你出再高的价,也难在周围的药商那里购买到药材了。」 银皓目光冷沉了几分,的确,昨日他一收到药材被劫的消息,就立即派人去城里其他药商那购买药材,不料大家似约定好一般,都说没有他要的药材数量。 他一听到这话便明白过来,不是他们没有自己要的数量,而是汪家已暗中打过招呼,不许他们卖药材给他。 瞧他不回答,张天泽明白自己猜中了,「对了,我听陈老弟说他家去年草药大丰收,至今家中还存有不少药材,要不你上他家瞧瞧有没有需要的药材。」 「不用,我自会想法子到别处购买。」 见他竟然拒绝,张天泽一愣,疑惑地瞧着他,「咦,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已跟陈丫头全坦白了,而她也答应提供药材给你,这会儿你正好需要药材,为何却又拒绝?」 「我原本就没打算将陈家牵扯进来,如今成功破坏陈家与汪家的关系,如此就足够了。」 一年前他就已开始筹备在杭州开药铺,直到两个月前,他派去暗中监视汪家的手下回报,说汪家竟暗中下毒谋害陈世忠,目的是为了得到陈家的药田,所以他才稍微改变了下原本的计划。 既然顺利完成,他不想再将陈家牵扯进他今后的计划中,至于他突然改变的原因…… 他下意识看向桌上那药枕和香包。 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陈紫萁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才不得不答应提供药材给他,还有就是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 那晚的事,全因他一时轻敌,没料到汪东阳手中藏有毒药烟球,还如此胆大妄为地在京城使用。 若不是义父手中恰好有它的解药,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害死自个儿众多属下,也连带着害得陈紫萁丧命。 与汪家的这场战争,他虽暗中准备充分,但难保期间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意外。 张天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才道:「我早就说过,这是你与汪家的恩怨,不应该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如今你这样决定是对的。只是药材的事……」 「义父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赶在开业前筹齐药材。」他就不信汪家真能只手遮天,杭州城没有药商敢卖药材给他,难不成其他城镇的药商也都听他号令? 「好,到时若实在找不到药材,就提前告诉我,我不是给你提过,我有一个师弟在太医院当太医,他手头有的是药源。」 银皓点点头,「义父若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去忙了。」 张天泽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想着此时他就算不再将陈家牵扯进来,汪家也不会因此就断绝觊觎陈家药田的念头。 而陈家不计较汪家下毒之事,可依汪建业的为人,却不会因此感激陈家的大量。 晚间,银皓一身疲惫地回到房里,瞧着床头放着的药枕,幽深的目光一闪,随即脱下外衣躺下。 几种宁神安眠的草药香气钻进鼻尖,进入心肺,他只觉紧绷了一天的情绪终于放松。 当他缓缓闭上眼,陈紫萁那清秀俏丽的容貌猛地浮现在眼前,特别是那双清澈明媚的眸子,每次望向他,都彷佛能瞧进他心底最深处似的。 莫名地,他感觉心跳加快,不禁睁开眼来。 好半晌,才平复慌乱的心绪,皱眉暗自不解自己最近为何总是想起她,就连作噩梦梦到最后瞧见的竟也是她。 当年他为了克服噩梦,只得故意将那一段悲痛的记忆努力遗忘,如今算起来离母亲亡故已过去整整十年,对母亲的容貌早已记不清楚了,是否因为如此,梦到最后脑中才会浮现陈紫萁的面容来? 每每看清楚是她后,他就会被惊出一身冷汗,人也立即清醒过来。 与陈紫萁这些日子的相处,能看出她的确如义父所说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因此他更不能让她再次受到伤害。再者,她选择不追究汪家,不是不想替父亲报仇,而是惧于汪家的权势。 而她之所以答应提供草药给他,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如果自己接受了,那与汪家有何不同?一样是趁人之危。 第六章 决意联手对汪家 十日后,汪东阳从京城坐船回到杭州,脸上被揍出的乌青淡了大半,但身上的伤却还有些严重,下船时仍需要人搀扶,可见郑峰当晚下手有多暴力。 然而,令前来接人的汪建业更愤怒咬牙的是,那行凶者竟大摇大摆与儿子同船来到杭州,若不是急着接儿子回家休息,他定会带人冲上去替儿子报仇。 将儿子安顿好后,问清楚那晚事败的经过,汪建业来到书房。 「主子,据我这几日调查,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奇怪。」一名管事上前禀道。 他边坐下边问:「什么事?」 第26章 「银皓这几日派人四处花高价购买药材,都被拒绝,如今只得到比较远的城镇去购买。可我记得陈家去年大丰收,家中剩下不少草药,为何银皓不上陈家去购买?」 「兴许是他不知道陈家有剩余的药材。」 「他都有本事查出咱们暗中对陈世忠下毒一事,会不知道陈家有药材的事?而且他故意引陈世忠上京解毒,为的不就是破坏陈家与咱们的关系,进而得到陈家的药源。而陈家也已经向咱们表态,虽不追究下毒一事,但从此断绝关系,再不为咱们提供药材。」 汪建业沉思片刻,「会不会是陈家并不打算提供草药给银皓?陈世忠不追究咱们下毒之事,无非是惧怕我暗中打击报复他,若是他转头为银皓提供药材,这不摆明是与银皓联手,向咱们复仇吗?」 「不过听公子上回传回来的信中说,在京城时,他曾当面质问陈紫萁,听她的口气是打算供药材给银皓的。」 汪建业沉吟半晌,才道:「既然猜不透陈世忠的打算,那你明日上陈家去,探探他的口风。」话落,他招手示意管事靠近,在管事耳边嘀咕了几句。 回杭州后,陈世忠虽好得差不多,能下床走动,但仍需静心调养,暂不要操心其他事。 而陈紫萁将养了几日,恢复正常后就忙着替父亲打理药田的事务,每日在家听各个药田管事前来禀报繁杂事务,因此,回到家后她竟有十来日都没出过门。 今日一早,汪家突然派人来说太医院急需一批草药,正好是她家去年剩下的那几味。 待汪家管事走后,陈紫萁忙赶来见父亲。 「很显然汪家是故意借着太医院的权势,逼迫咱们不得不继续供药给他。」这也正是她最担心的事,没想到这么快汪家就用这法子来威逼自家。 「虽是如此,但他突然这么做,定是有什么原因。」 陈世忠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刚才你许叔叔来探望我时突然说起银皓,说他的药铺准备在月底开张,不料前几日他从云南购买的药材被山匪劫了一批,这几日他正在杭州以及周边地区高价购买药材,可因汪家早暗中打了招呼,竟没有一家敢卖给他。」 陈紫萁满脸震惊,便见父亲继续说道——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不上我们家问问呢?就连张老哥这几日来为我针灸,也不曾跟我提及此事。」 按捺住心里的慌乱,她道:「如今离采收还有三个月左右,也许他并不知道我们家还存有不少去年剩下的草药。」 「我前几日与张老哥聊天时,便曾向他提及我们家去年丰收,家中剩下不少草药,就这几天时间,他不可能忘记。」 陈紫萁不禁怔住,皱眉思索着原因,就在这时,林管家一脸急色小跑进来。 「老爷,姑娘,张大夫和银公子提着礼物前来探望老爷。」 陈世忠与女儿对视一眼,彼此都想到一块去了,觉得银皓突然上门拜访,想必是为了药材一事。 陈世忠忙道:「快请客人进来。」 张天泽这几日天天都会上陈家替陈世忠把脉针灸,银皓倒是第一次到访,他身后的郑峰手中捧着一个礼盒。 银皓向陈世忠见礼,入座后,淡然开口道:「这是我去年山货铺子收的鹿茸,正适合滋补身子。」 「多谢银公子一番心意。」陈世忠谢道。 待仆人送上茶水点心后,他才又开口道:「不知银公子到访有何要事?」「其实并无什么紧要的事,只是听说汪家假借太医院的名头,来要求你们提供草药,所以赶来告知一声,不必听从。」方才他一收到消息,就立即赶来。 同行的张天泽心里本也认为义子突然到陈家拜访是为了草药一事,可此时听到他的话,心里不禁纳闷起义子的举动。 难道他真的只是为安抚陈家才特意上门?可这很不符合他一贯行事的风格,而且他之前不是说了不想将陈家牵扯进来,那就应该与陈家保持距离才是。 陈世忠与陈紫萁闻言也是一怔,心下更是疑惑不解。 陈紫萁心道:他突然上门拜访,真只是为了安抚他们?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是为那日他承诺就算自家不供应草药于他,他也会保她家周全? 可是她已答应供应草药于他,而他目前正缺药材,为何不向她家开口? 陈世忠心里想的跟女儿一样,「多谢银公子特来告知,其实我也猜出汪家不过是借着太医院的名头来逼我,不过我既决定不再供药给他,就已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就算真是太医院需要药材,我也绝不会妥协。」顿了下,他继续说道:「我陈家虽只是一介药农,但祖辈世代在此生活,虽没汪家有权有势,可也不会任人欺负。」 「陈老爷放心,有我在,定不会再让汪家有机会对你们下手。」银皓郑重承诺道。 闻言,陈世忠心里更加疑惑,弄不懂他到底存着什么企图?既不找自家帮忙,却又许下承诺,只好道:「在此先谢过银公子对我陈家的关照。」 「陈老爷不必客气。」 张天泽见此,已确定义子果真只是为安抚陈家而来,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陈老弟,你上回提起你最早培育出的那盆紫灵芝还在,可否拿出来让我瞧瞧?这些年我常住深山中,见过不少野生灵芝,但人工培育的还不曾见过。」 「当然可以,我本打算过些日子就让人将那盆紫灵芝给你送去。」 「这怎么使得,我只是想瞧瞧它与野生的有何不同罢了。」 第27章 「老哥可别跟我客气,只管拿回去仔细观看。这些年我一直研究培育出大量灵芝的方法,这两年陆续成功培育了几批,只是对温度的掌控还有些不到位,今年秋天若我那新方法得当的话,就能成功培育出更多灵芝来。」陈世忠看向旁边的管家,吩咐道:「林管家,快派人去吴山药棚将那盆紫灵芝取来。」 「是,老爷。」 这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三刻钟左右,这会儿正接近晌午,陈紫萁起身告退,去厨房吩咐厨子做几道地道的杭州名菜,另外再做几样辽东面食。 陈世忠陪他们用过午饭,就见林管家急匆匆走进来,禀道—— 「老爷,不好了,负责打理药田的李管事说放在药棚的那盆紫灵芝前些日子已被虫给蛀了。」 「什么?给虫蛀了?」陈世忠震惊地站起身,一脸心痛,那盆紫灵芝可是他花了不少心血才培植出来的,不仅色泽光亮如漆,形状也非常匀称,这些年他一直细心照料,自从他病后才交给李管事帮忙照顾,没想到竟让虫给蛀了。 「那李管事怎么没立即前来告诉我?」 「李管事说他也是前几日才发现的,想着老爷刚大病初癒,便想过些日子再报。」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细心照料着它,从没发现有蛀虫呢?怎么一交给他就让虫给蛀了。」陈世忠仍有些无法接受。 「李管事说前些日子闹了一小场旱灾,近段时间雨水又过于充沛,这一热一冷,最容易导致植物长虫。」 陈世忠悲痛地闭了闭眼,既然是天灾所致,也的确没法责怪李管事照顾不周,于是又问道:「药棚里还有不少灵芝,你怎么不另选一盆送过来?」 林管家瞧着老爷苍白的脸色,一时间竟踌躇起来。 「说啊,难不成其他的灵芝也都让虫给蛀了?」瞧他那样子,陈世忠的心不禁一沉。 林管家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陈世忠只觉得脑子一空,眼前发黑,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张天泽见状忙走上前,扶他坐下来,劝慰道:「陈老弟,放宽心些,等你好了再培植,可别因此伤了身子。」说到这里,他略想了想,才道:「不过,这灵芝虽被虫蛀了,只要不是太严重,形状模样依旧是完好的,对于疗效影响并不大,若是老弟不介意,我想去亲眼瞧瞧看。」 陈世忠勉强扯出一抹笑,点点头,这会儿他恨不得立即赶到吴山瞧瞧那些灵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早已回房的陈紫萁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心里顿时一沉,怎么也无法相信一直好好放在药棚的灵芝,突然之间竟全让虫给蛀了,觉得这事发生得太过蹊跷。 她忙站起身,朝正厅走去,刚走到园子时,正好瞧见陈世忠领着张天泽与银皓走出来。 陈紫萁忙向三人见礼,然后开口道:「爹,我刚听兰草说咱们家的灵芝全让虫给蛀了?」 陈世忠心痛地点点头,「我正准备去药棚瞧瞧情况。」 「我也一起去。」陈紫萁越想越觉得这事发生得太巧合了些,这些年没少闹过旱灾,比这严重的也经历过,自家的灵芝都没事,今春的小旱灾根本不严重,怎么一交到李管事手中,就突然全给虫蛀了?这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陈世忠点点头,快步朝外走去,林管家已安排好马车在门外等候,一行人坐着马车朝吴山而去。 陈家的宅院坐落于西湖边上,因为是种植大户,药田遍布杭州各个山区,吴山上的大部分药田都归陈家所有。 吴山坐落杭州西湖东南面,山势绵亘起伏,伸入城区,左连钱塘江,右瞰西湖,为杭州名胜,春秋时为吴西界,山上有城隍庙,故亦称城隍山,登上城隍阁能远眺整个西湖。 只是此时大家各怀心思,根本无心欣赏如此美景。 坐着马车到山脚下,便需要靠脚力上山,陈紫萁虽是姑娘家,但自小跟着父亲往来自家药田,脚力早已练就,银皓是习武之人,这点脚力自然不在话下;张天泽自幼学习医术,上山采药是家常便饭,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这点山路根本不算什么,唯独陈世忠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所以林管家早一步让人备好了竹椅,抬着他上山。 半刻钟左右到达山顶,再走一段小路便到了陈家药田,为了方便照料草药,陈世忠让人在药田旁边修建了一排排房屋供佃农居住,除此之外还在附近搭建了十几个暖棚,用于培育药苗,而这些灵芝都放在其中一个暖棚中。 李管事早一步接到消息,等在药棚外,见他们到来,满脸愧疚迎上前,一边连连向陈世忠告罪,一边将他们领进棚中。 众人只见棚里原本摆放灵芝的木架上,此时只剩十几个空盆。 陈世忠顿时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些灵芝可是他费了不少心血才培养出来的,那盆形状最佳的紫灵芝更是当宝贝一样照料,曾经有个药商来此瞧见,喜爱不已,当场愿意出一万两银子购买,但陈世忠实在舍不得,只好拒绝了。 陈紫萁望着那十几个空盆子,同样心痛不舍,转头看向一旁满脸愧疚的李管事,沉声质问道:「李管事,当初父亲将这些灵芝交给你照顾时,一再叮嘱你要仔细照顾好它们,可如今才过去短短两个月,它们竟全都被虫给蛀了,你说说你是怎么用心照顾的?哼,若解释不清,那这些损失就由你来赔偿。」 李管事瞧着一向温和好说话的姑娘突然发难,不由暗惊于心,但脸上却露出委屈之色,「姑娘,这事怎么能全怪在我头上……这都是天灾引起的。」 陈紫萁原本只是一时激愤才忍不住说了重话,没想到李管事竟如此回答,心里更疑惑。 「萁儿,既是天灾引起,也就怪不得李管事照顾不周。」陈世忠开口说道,随即看向李管事,「就算灵芝长虫了,只要及时用药杀虫,多少能挽救一些,不至于直接将它们通通丢掉吧。」 「这……」李管事瞧众人都盯着自己,心里莫名紧张起来,「我也曾用药杀过虫,只是发现得太晚,就算喷了药也根本不管用,所以……我才将它们拿出去丢掉了。」 陈紫萁觉得他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奇怪,而且她一直打量着他的神色,瞧着他虽满脸愧疚,一双眼睛却闪烁不定,这让她更加肯定心里的猜测。 第28章 于是等他话落,她忙抢在父亲前头,质问道:「是吗?那就请李管事将丢掉的灵芝都拣回来,让我们亲眼瞧瞧是什么虫竟这般厉害,能在几天之内就将十几盆灵芝给全部蛀光。」 闻言,李管事一脸震惊地望着她,瞧着她认真的神色,又低下头,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这……我已经让人找地方埋起来了,这会儿就是挖出来瞧,只怕也瞧不分明。」 「瞧不瞧得分明不用你管,你只须让人将丢掉的灵芝全部找回来就是。」陈紫萁冷眼望着他,沉声道。 陈世忠原是想出声阻止,但见女儿一脸坚持,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道:「照姑娘的话去做。」 见老爷也发话了,李管事不敢再有半点迟疑,亲自带了几个人去挖丢掉的灵芝。 张天泽与银皓淡淡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想到一块去了,只怕这李管事有鬼。 大半晌后,李管事背着一篓带着污泥、被虫蛀空的灵芝回来,倒在地上。 陈世忠红着眼眶蹲下身,心疼地拿起一朵灵芝仔细查看。 陈紫萁瞧了一眼,又心痛又气愤,这里面有好几盆是父亲珍藏了十几年的灵芝,突然就这样给白白糟蹋了。 眼角余光瞥见李管事紧张地盯着父亲,似是害怕被看出什么,她心里的疑惑更甚,仔细瞧了瞧那一堆灵芝后,目光一沉,当即加重了语气质问,「这些灵芝瞧着的确是被虫蛀了没错,但是我怎么瞧着数量不对,可否劳烦李管事将这些灵芝一朵朵摆出来,让我仔细数数。」 李管事原本就一直紧绷着心弦,听到陈紫萁这话,宛如被当头劈下一道惊雷,惊得他的心脏差点跳出胸口。 陈世忠忙阻止道:「萁儿,事已至此,你也别再为难李管事了。」 陈紫萁淡然道:「爹,这些灵芝可不是一般药材,自然要查个清清楚楚。」 陈世忠听女儿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于是不再阻止,也不等李管事动手,自个儿便将灵芝一朵朵摆出来,一旁的下人见状忙上前帮忙。 见此,李管事已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满头大汗惊慌地站在原地看着。 陈紫萁冷眼瞧着李管事那不安的神情,继续质问,「你确定所有灵芝都在这里?」 「是……全部都在这里……」李管事此时连抬头看一眼陈紫萁的勇气都没有了,垂着头,抹着汗连连点头。 「不对,似乎少了那盆形状最好的紫灵芝。」陈世忠拿起地上的灵芝一朵朵仔细辨认。 李管事闻言终于撑不住,双腿一软直直跪下,不住朝陈世忠连连磕头道:「老爷……小的该死,不该起贪念,见那紫灵芝虽被虫蛀了,却认为它的功效还在,所以……就私自拿回去烫汤喝了……」 他话还没说完,陈世忠又发现少了十几朵赤灵,这下李管事再说不出话来。 「李管事,既然你说将灵芝拿回去烫汤了,总不可能一下子全煲了吧?再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就去将剩下的灵芝拿来我瞧瞧。」陈紫萁似幽魂般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只烫过一次,剩下的……我拿去外面的药铺卖了。」李管事实在撑不住了,整个身子伏在了地上。 陈紫萁见他仍继续扯谎,冷哼道:「是吗?那你立即派人去将买你灵芝的药铺掌柜叫来,若你真是将生虫的灵芝卖给他,我不会再追究你,可如果根本没有这回事……」 「我……」李管事下意识抬头望着陈紫萁,瞧着她眼中的冷意,心一点点下沉,「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陈世忠听到这里,已大概明白女儿的用意了,红着眼睛沉声喝道:「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管事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只一个劲磕头,却不作答,不是他不想答,而是他实在找不出借口回答了。 「别以为你不说,这事就能揭过去,兰草,你立即带几个人到李管事的屋子给我仔细的搜。」陈紫萁再没耐心听他找借口了,沉声下令道。 「姑娘,你别这么为难我,求你看在我李家三代为你家种草药的分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李管事跪行至陈紫萁脚前,死命拽住她的裙摆哀求道。 一旁的银皓见状,不假思索地抬起脚,狠狠将他踹开。 陈紫萁怔了一下,抬眼望向他,感激地微点了点头。 李管事却不死心,忍着痛又爬过来,转而去求陈世忠,「老爷求求您饶过我这一回,我……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干出这等黑心事……」 陈世忠本是个和善之人,此时虽然还没彻底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瞧着他这个样子,心不禁软了下来,就想开口安抚。 陈紫萁立即抢在前头道:「李管事,要我爹放过你也不是不成,但你得告诉我那盆紫灵芝到底去了哪里,若说不清楚,那咱们只好送你去见官了。」 李管事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张合着嘴,话到舌尖就是吐不出来。 「看来李管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兰草立即带人去他屋子捜。」 兰草忙带着几个下人走出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其中三个下人手中各抱着一盆灵芝,那盆最好的紫灵芝也在其中。 陈世忠震惊不已,忙上前查看,见灵芝竟然都好好的,半个虫眼也没有。 第29章 「李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求您开恩,小的一时财迷心窍才偷偷将这三盆灵芝藏起来,本想找机会运出去卖了,没想到这时棚中的灵芝因照看不周全生了虫。」 如此说来,倒还多亏他起了贪念才挽救了这三盆灵芝?陈紫萁冷哼一声,若没经历汪家的阴谋,也许就真信了他的话。 陈世忠听他如此说道,一时间倒不知该责怪他还是该奖赏他,只一心瞧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紫灵芝。 「李管事,这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我想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可以不追究下去,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请你带着家人立即离开我家药田。」陈紫萁深思了片刻,决定不再追究。 李管事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生了侥悻之心,忙向她哭求道:「姑娘……求您看在我这些年为……」 「趁我还没改变决定之前,识相的赶紧闭嘴,带着家人离开,这已是看在你家三代为我家药田付出的分上,才决定不追究。」 除了这个原因外,就是李管事这么做的理由,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他贪心,背后指使他这么做的人定是汪家。 她暂时不想与汪家正面冲突,而且单靠这件事,也根本无法指责汪家。 所幸自家发现得及时,他才没来得及将这三盆灵芝送出去,还一并及时将他这个隐患除掉,不然将来恐怕会闹出更大的祸害。 何况以汪建业的为人,李管事这次没能完成任务,就算他到了汪家也讨不到便宜,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李管事见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识相地朝陈世忠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名身穿青布棉衣的中年妇人,她在陈世忠面前跪下,双手将一本册子捧起,万分愧疚说道:「老爷、姑娘,多谢你们宽宏大量,不追究咱们的过错。这是我家那口子暗中记录老爷种植灵芝和其他贵重草药的笔记,是我前几日发现的,将它悄悄藏了起来。」 李管事的妻子刘氏倒是个能干的妇人,刚才她本在药田里忙活,突然听人说老爷前来调查灵芝一事,当即丢下手头活计跑了回来,走到药棚外,正好听到陈紫萁的话,于是回去拿了册子冲了进来。 李管事见状,竟一脸愤愤道:「居然是你将册子藏起来了!」前日汪家派人来取册子,说会给他一笔银子,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册子。 「是我,我早就警告你不要与汪家走得太近,他们无缘无故对你好,定有什么目的,可你就是不听,如今在他的指使下做出这等背叛老爷的事来。」见丈夫竟还有脸指责自己,刘氏心下悲痛,忍不住朝他吼道。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在外面欠下一大笔赌债,全是汪家帮我还上的。」 「我早就叫你不要烂赌,你却是不听,如今果真闯下大祸。我会带儿子女儿回娘家,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刘氏满脸失望地撂下狠话。 「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 「这是你自个儿闯下的祸,就得自个儿受。」陈紫萁听着他们夫妻俩的争吵,仔细翻阅着那本册子,见上面竟记载着自家十几种名贵草药的种植方法,心下惊骇不已,万万没料到汪家竟将手伸到自家药田来了! 瞧这册子里的记录,至少已有两三年的时间。 她原本以为汪家处心积虑除掉父亲,却又一心想将她娶进汪家,一是为了名正言顺掌控她家药田,二是看重她种植草药的本事。 如今看来,到时只要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只怕他们会将自己与娘和小弟全都除掉,真是越想越心惊、后怕。 银皓一直注视着她,见她脸色越来越惨白,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舍与心疼。 「陈姑娘不用害怕,有我在,定不会让汪家有机会再伤害你们。」 陈紫萁抬起头,怔怔地凝视着他那只幽深的眸子,心里似下了某种决心,朝他感激地点点头,「那就先谢过公子。」 她回头看向脚边的刘氏,弯下身将刘氏扶起,「刘嬉,多谢你将这册子藏起来,才没让汪家得逞。」 「姑娘这声谢我实在受不起,只求姑娘看在我这些年辛苦打理草药的分上,允许我带走家中的细软。」 「这本就是你们的东西,自然允许你们带走,就是这个月的工钱,我也会一分不少地让林管家发放给你。」 刘氏满脸泪痕,紧握住她的手,忍不住痛哭起来。其实陈紫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差点就忍不住开口要她留下,可随即想着若自己真将她留下,那以后又如何服众? 所以想了想,最终还是狠下心肠,只道:「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来告诉我。」 刘氏一听,明白自己不可能留下来,心里除了怨恨自个儿丈夫,也没脸怪陈家狠心,于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朝陈紫萁与陈世忠深深一拜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李管事只得垂着头跟着追了出去。 陈世忠见此,忍不住深深一叹,然后向张天泽歉然道:「实在抱歉,让张老哥见笑了。」 「陈老弟这是哪里的话,这一切全都是因汪家而起,老弟可别因此伤了心神。」 「多谢老哥劝慰,好在这盆紫灵芝完好无损,请老哥一定要收下。」 「既是老弟一番心意,那我就不跟老弟客气了。」两人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去。 第30章 银皓遂也准备跟上,不想被陈紫萁出声唤住。 「银公子请留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谈。」 银皓转过身,凝视着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心不禁一悸,「不知陈姑娘想与我谈什么?」陈世忠见两人没跟上来,心下略一思索便知女儿单独留下银皓的目的。 自从自个儿病后,家中大小事基本全靠女儿操持,所以不管女儿做何决定,他都支持。于是他带着张天泽去到旁边一间储存名贵草药的药棚里,准备送些好药材给他。 张天泽一听,顿时大喜。 这边,陈紫萁直接开口说道:「我听药行的人说公子最近正在为药材发愁,可让我不解的是,公子明知我家有剩余的药材,为何不向我家开口?」 银皓心里已猜到她会问这件事,瞧着她清亮的阵子,他很想找个借口,可他向来不擅长说谎,沉吟片刻才回道:「我如今的确缺药材,之所以没向你家开口,只是不想姑娘为难。」至于那句不想再看到她受到伤害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紫萁一怔,皱眉反问:「为难什么?」 「不想姑娘是为了报答我的恩情,才不得不提供药材给我。」 闻言,陈紫萁更加怔住,他当初费心设下这么一个局相助于自家,目的不就是为了破坏自家与汪家的关系,继而得到她家的草药吗? 如今他却说不想让自己为难?这又是何意? 陈紫萁虽不明白他因何事突然改变主意,但自己此刻却是下定了决心要与汪家开战。 于是她朝他微微一笑,坦然道:「诚如公子所说,当初之所以答应提供药材给你,的确是为报答公子的几次救命之恩。不过,这里面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私心?银皓怔怔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陈紫萁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我家决定不追究汪家下毒一事,不是不恨,而是怕没能力承受住汪家的打击报复,可也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所以供药于公子,除了为报恩外,其实还暗自希望凭着自家这点微薄之力能相助公子一把,期望公子能打败汪家。至于当初为何不直接提出要与公子联手,不是我陈家人怕死,而是我不敢拿陈家世代传承下来的药田以及背后上百人的性命来跟汪家硬拼。」 说到此,陈紫萁暗呼口气,然后目光坚定地望着他,「不过,经过刚才那件事,让我彻底明白过来,不能因为担心害怕就躲避与敌人正面交战。这虽能解决一时的危机,但只要那敌人的势力还在,总有一日还会再使出手段谋夺我家药田。所以若是公子不嫌弃我陈家这点微薄的力量,请让我与公子联手,共同对付汪家,因为只有彻底将汪家打败,我陈家才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银皓没想到她供药于自己,并非只为报恩,还期望他能打败汪家。 莫名地,他那颗冰冷如铁的心脏突然间激切地咚咚直跳,吓得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陈紫萁眼神坚定,带着几分期待,等着他的回答,不想却见他突地撇开视线,心下既紧张又不解。 暗中调息片刻,他才略微克制住激荡的心情,忙转回视线,带着几分颤音问道:「陈姑娘可要考虑清楚,你的这个决定就如同开弓的箭,一旦上弦,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与汪家一拼,不是他死,就是咱们亡。」 不知为何,陈紫萁听到他这个比喻,心里竟没有半点害怕与不安,「银公子放心,我既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会走到底,直到彻底打败敌人。」 听到她这话,银皓刚缓和下来的心又激烈地跳了起来,除了激动外,还带着几分喜悦,就像一个人在孤寂的沙漠中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被困在沙漠里,可就在此时,他终于遇到一个同路人,那份激动的心情真是无法言明。「请陈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打败汪家。」 陈紫萁凝视着他那幽深的眸子,突然间觉得它不再深沉得让人看不到底,眸中终于有了几分亮光在闪动。 「我相信你。」陈紫萁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七章 努力学习制药丸 汪家还没等到陈世忠一行回到家中,便已收到消息。 「我可是早就盯上那盆紫灵芝了,原本打算等陈世忠一死,陈紫萁嫁进来,再将它名正言顺拿过来送人。如今眼看就要到手了,却被他们给发现。」汪建业真是越想越气,一拳砸在书桌上。 「爹,只是一盆灵芝罢了……」汪东阳忙在旁劝道。 「你懂什么,那是普通灵芝吗?据可靠的消息说,太医院今年要重新选院判,其中最有可能当选的张太医,听说他平时最喜欢收集灵芝,所以我才让李管事赶紧将它偷出来,结果又被银皓给破坏。」 「这次去京城我也听说了此事,不过好像要到年底才决定。虽然陈世忠将紫灵芝送给了张天泽,但只要咱们在这期间将那银皓除掉,仍有机会将它弄到手。」 「话是这么说,可李管事这件事闹出来,只怕陈家不会再退缩,而银皓正好能趁机劝他们跟他联手对付咱们。」 早上自己派去的管事前脚刚离开,银皓便急急赶去陈家,然后那张天泽以看灵芝为由,借机将李管事偷灵芝以及记录培育药苗的事给抖出来。 陈世忠可是把药田看得比自个儿的命还重要,如今得知自己早将手伸到他家药田,只怕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一想到此,汪建业就对银皓更加痛恨。 当晚,陈世忠便与女儿一起清点自家剩下的药材,剩下的虽不少,但仍达不到银皓所需要的数量和种类。 第二天,陈世忠亲自到各药行和药农处去采购,众人见状好奇不已,问他是不是准备自个儿开间药铺,陈世忠只笑笑说帮朋友购买,有生意上门。 汪家收到消息后忙派人去阻止,陈世忠为防止汪家从中作梗,在与药商谈好价钱后,就立马先付了一半银子。 第31章 所以当众药商见汪家的人再次上门发话不许他们卖药材给陈世忠时,虽不明白汪家为何这么做,但在生意场上,既已收了对方的银子,若没有特别原因,是不能单方面悔约的,若要反悔,就得赔对方双倍银子。 因此药商们便问汪家的人,若是汪家肯出这笔银子,他们就听他的不卖药材给陈家。 平时汪家再蛮横霸道,也得遵守商场上这基本的规定,而汪建业这十几年来虽积攒下不少财富,但越是有钱就愈加吝啬,让帐房算出大概要赔多少银子后,立即打消念头。 因为就算他阻挡住这批药材,仍然阻止不了银皓开业。 随后众药商们见陈世忠将购买的药材运送到银皓准备月底开业的几家铺子,这才明白他口中的朋友是谁,吃惊过后,大家纷纷猜测陈家为何突然相助明显是冲着汪家而去的竞争对手。 待他们暗中一番打听,这才得知银皓是陈世忠的救命恩人。 只是让他们仍然不解的是,陈家与汪家算起来也有将近十年的交情,仅仅是为了报答银皓的救命之恩,就愿意冒着得罪汪家的危险相助他?这可不像一向以和为贵、和善待人的陈世忠的行事风格。 一些被汪家欺压过或是遭到暗害的药商,从这些事件中略一深思便想通了,于是暗自期待着银皓与汪家这场竞争,当然大多数药商都希望看到汪家落败的下场。 眼看再过半个月,银皓的铺子就要开张了,这天张天泽满脸急切地赶来陈家,却不是来见陈世忠,而是为见陈紫萁。 「什么?张大夫您的鼻子突然闻不到任何气味?」陈紫萁惊讶问道。 张天泽一脸苦闷地点点头,「前儿我在药房炼制一味带有毒性的药材时,人突然昏了过去,醒过来后就发觉鼻子闻不到任何气味。以前我也曾失去嗅觉,但过了半天就突然好了,而这次过了整整一天一夜,鼻子仍然闻不到任何气味。」 陈紫萁忙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张大夫尽管吩咐。」 「我原本打算在药铺推出几味我这些年研制出的养生丸,这些养生丸的配方我本记录在一本册子上,可恨上回汪东阳放火攻击咱们,将我的药房给烧毁了,也直接将那册子给化为灰烬。好在我手中有那几味制作好的养生丸,所以想借用你的鼻子嗅出里面所配的各类药材,然后我再依着这些药材制作丸药。」 「好。」陈紫萁想也没想,立即点头应道:「张大夫什么时候需要?」 「今儿就成,还有半个月药铺就要开张了,所以得赶紧制好一批,趁着开业推广。」 结果没想到,张天泽原本只是打算借用她的鼻子帮忙辨别出药丸中所用的药材,可三四天过去,他的嗅觉仍然没有恢复。 张天泽牙一咬,打破不收女弟子的规矩,提出要收陈紫萁为徒。倒不是他对女子存有轻视,而是制药这行虽是个手艺活,但并不轻松,需要体力。 银皓得知后,怕陈紫萁是为了帮忙自己才不得不同意,急忙赶来阻止。 「陈姑娘你若是不愿意就别勉强,就算我的药铺没有这些养生药丸,一样能对付汪家。」 「多谢银公子关心,我答应张师傅并不全然是为着帮公子,而是真心想学习制作药丸。」 因她的鼻子比常人灵敏,有一次一名制药丸的师傅来她家购买药材,瞧出她鼻子的特别,当即开口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学制药,但当时她只想帮着父亲一起培植灵芝,就拒绝了。 银皓瞧着她那双不善撒谎的清澈明阵,看出她的确是真心喜欢,这才放下心来。 张天泽见银皓急忙赶回来,为的是什么事,他一想便明白过来。 于是他步出药房,朝旁边一棵大树怒吼道:「让你在上面蹲着,是让你保护老夫,而不是监视老夫!哼哼……下回再敢啥事都向你主子汇报,信不信我毒哑你。」吼完仍不解气,直接去找正主算帐。 藏身于浓密树枝中的暗卫,被他这突然一声大吼惊得差点摔下树来。 他被派在此的目的,的确只是为暗中保护张天泽。那日张天泽突然昏倒,就是多亏他在暗中守着,才及时将他救起。 刚才见张天泽向陈紫萁提出想收她为徒,而她没多犹豫就答应了,他本不想多嘴,但主子前日吩咐,府中若有什么特别的事,一定要及时向他汇报,这事在他看来就很特别,于是才派人去告诉主子。 张天泽刚走到书房外,就见陈紫萁与银皓走了出来,先不管陈紫萁有没有被他劝住,他当先气呼呼朝银皓吼道:「臭小子,你说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当年跟我学医学到一半便跑去经商,白白浪费我几年心血,如今老夫好不容易收下一名女徒儿,你又来搅局!」 若他真劝得陈紫萁不愿学习制药,哼哼,他立即打包回老家去。 见状,陈紫萁抢先一步开口解围,「师傅,银公子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我不是真心想学制药,怕我勉强学习。」 「哼,最好是这样,否则我再不认他这个义子。」 当年银皓弃医从商,气得张天泽整整一年不搭理他。 待陈紫萁离开后,张天泽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银皓,「臭小子,你可得好好跟我解释清楚,你这么急吼吼跑回来阻止,真只是担心她是不是真心想学制药?」 银皓一脸淡然,实话道:「我只是不希望她是为了帮我,才不得不答应。」 「是吗?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想法?」 银皓目光一闪,仍淡定回道:「我不懂义父所指的想法是什么?」 「怕她是为你才勉强学习制药,这其中的想法就是关心她,怕她受委屈,所以才赶回来确认。」 第32章 「我……才没有,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被义父这么一说,他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心里却有那么几分不确定。 真是死鸭子嘴硬!张天泽只得继续耐心引导,「好,就依你所说,你只是就事论事。可若只是论事,如今你与她既成为同盟,那你就不应该顾虑她是否是为帮你才勉强学制药,而是她学习制药正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就如当初你以我的名声引她带父亲上京解毒,随即又设计让她亲眼瞧见那水匪与汪家的关系,而不是顾虑她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和委屈。好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自个儿好好分析分析这其中的区别。」 义子一心沉浸在复仇之中,如今难得对一个小姑娘上心,他这做义父的自是得帮一把,让义子看清自己的心。 话落,张天泽背着双手转身离开,让银皓一个人好好思考。 银皓站在院中,目光带着几分茫然。 当初做那些决定,他只想着如何让她看清汪家,压根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那如今自己为何突然在乎起她的感受,甚至不想她再受到伤害?沉思半晌,他带着几分不确定地思索着,是她突然出现在他的噩梦中,让他忆起当年因为他还小,没有能力保护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自己面前。 而这次他以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结果因他一时大意,差点害死属下与陈家父女,因此心里对陈家存着几分内疚,后来才决定不再将陈家人牵扯进来。 至于不想她为了帮自己而勉强学习制药,只是不想欠她人情罢了,并不是在乎她是否受委屈或为难。 第二天,张天泽满怀激动心情询问义子,想通了这其中的区别没有,结果得到的答案差点让他气个倒仰。 「我并不是在乎她受委屈,只不过是不想欠她太多人情罢了。」还有一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是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学制药太过辛苦了。 张天泽无语地瞪着他,冷哼道:「人情?这些年你小子为了报仇,心变得有多狠、多硬,当我瞧不见?这两年京中被你挤垮的那些山货商家,你可曾对他们有半点手软?」 「商场如战场,本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何况我凭的是真本事,光明正大打败他们。」 这话倒不假,这小子虽挤垮了那些商家,但并没有像汪建业那样心狠手辣将竞争对手逼得没有半点活路。 其中损失比较惨重的山货商人,事后都得到他白白给出的一笔银子,足够他们养活家小,甚至还有余钱重新做门小生意。 「哼哼,既然如此不开窍,那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说完,张天泽气呼呼走人。 眼看就要开张了,他手头事多着呢,暂时懒得理义子这事,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听他这话,银皓更加弄不明白义父想表达什么?怕陈紫萁受伤害、受委屈,与自个儿打不打光棍有什么关联? 另一头,陈紫萁回家后便将学习制作药丸这事告诉父亲。 陈世忠却有些犹豫,「听说制作药丸不是件轻松的活儿,一般都是男子入这一行,还不曾见有姑娘学这门手艺。而且你这一拜师,不可能当银公子不需要你帮忙制药后就放弃这门手艺,如此岂不辜负了张大哥一番辛苦的教导?」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重要的是你将来还要嫁人,若许个自家开药铺的婆家倒还好,万一是做其他生意的,只怕不会让你继续制药。」许氏是个女人,看事的眼光自然与丈夫不同。 明白父亲和母亲都是为自个儿着想,尽管如此,她仍丝毫不为所动,一脸坚定道:「张大夫说了制药丸是个手艺活,刚开始学的确有些辛苦,练多了,熟能生巧,就不会太吃力。 「而且我既下这个决心拜师,到时就算银公子的药铺不再需要我帮忙,我也绝不会就此丢弃这门手艺,等到小弟长大,能替父亲分担药田的事务,那时我便到其他药铺去当制药师。」话落,陈紫萁看向旁边一脍着急不已的母亲,微微一笑,「至于嫁人一事,目前我暂不考虑,而我也绝不会为了嫁人就放弃制药的手艺,若是因为这手艺而被婆家嫌弃,大不了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也不嫁这样的人家。」 陈世忠是个开明的父亲,听到女儿这近乎誓言般的话,立即打消了再劝阻的念头。 许氏本还想再劝,可又找不到其他理由,只得作罢。 制作药丸是一门技术活,不是几天就能练成,作为新手的陈紫萁暂时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张天泽如何制作药丸,将制作药丸的方法及要领记下,然后单独用药材在旁练习。 制作中药蜜丸,要经过开方、磨药粉、熬蜜、浓缩、搅拌、冷却、搓条、制丸、包装等。 她只需学习如何熬蜜、熬制药液、搓条制丸,开药方的事交给大夫们,磨药粉的活儿则交给新招的几名药僮。 不过就这几样学起来也不简单,需要时间不断练习,慢慢掌握技巧,等制出合格的药丸,才能成为一名制药师。 制作蜜丸的关键步骤就是熬蜜,把上好的蜂蜜倒入锅中熬制,火候的把控很重要,蜂蜜刚滚的时候是鱼眼泡,慢慢地变成鸡眼泡,最后变成牛眼泡,就可用来制药了。 熬蜜时不能离人,要不停地搅拌,防止黏锅,如果火候好,老蜜还能拉出丝来。 她不愿浪费上好的蜂蜜,便选用便宜的蜂蜜来练手,可便宜的蜂蜜杂质多,将一斤蜂蜜放入锅中,加入三分之一的清水,小火熬煮一会便要过滤一遍杂质,直到将杂质完全过滤干。 此时正值五月中旬,气候逐渐变得炎热,用过午饭后,陈紫萁将兰草和王嬷嬷哄去睡午觉,自个儿溜回药房,继续练习熬蜜的技巧。 再过六天银皓的药铺就要开张了,张天泽这几日白天都不在府中,上午在人多的市集摆一个多时辰的摊子替人看诊,目的自然是帮药铺打广告,下午得考查、点拨从各地请来的十几位坐堂大夫的医术,因此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制作养生丸。 陈紫萁便趁着这时间边看边学习。 为了尽快学会制药,她直接搬来银府暂住,好在银府比京城那座宅子大很多,她选了一座离药房最近的独立小院。 第33章 母亲本是不赞同,但劝不住她,怕兰草一人照顾不周,便将王嬷嬷也遣过来。 陈紫萁在药房中专注的搅拌着锅中的蜂蜜,没发现窗外站着一名男子,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 半刻钟前,银皓从药铺巡视完回来,刚走进院子便瞧见她朝药房走来。 莫名地,他竟忍不住跟来,然后静静站在窗外,看她练习熬蜜。 而这一站,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他的双脚彷佛生了根般,仍不想离开。 瞧着她被锅中散发的高温热得满头大汗,小脸通红,一手拿着木铲不停搅拌着蜂蜜,一手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他心里不由升起一丝不舍与心疼,很想冲进去将她拉出来,要她别这么辛苦练习,他药铺少了养生药丸也不会造成多大损失。 过滤完杂质后,随着水分的蒸发,蜂蜜慢慢从鸡眼泡转变成牛眼泡。 陈紫萁激动不已,经过这几日反覆练习,她已慢慢学会如何把控火候。 因一时激动,她竟忘记抬手拭汗,几颗汗珠直接滑入眼睛,令她感到刺痛,视线变得模糊,忙要抬手揉眼睛,左手却突然无力,眼前的东西也变得更加模糊。 她努力想提起精神,但身子却不受脑子指挥,竟无力地软了下去,而她右手仍紧紧握着木铲,因此倒地的同时,也将那锅蜂蜜连带着打翻。 眼看着滚烫的蜂蜜直直朝她身上砸来,她却没有力气躲开。 就在这万分惊险的关头,一道白色身影如闪电般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拉起搂进怀中,暗暗替她挡下蜂蜜。 如今是夏季,衣衫单薄,那蜂蜜溅在身上,就算隔着一层薄衫,皮肤仍被烫得立即泛红,带着几分灼痛。 银皓却眉头也没皱一下,搂着昏迷过去的陈紫萁,满心担忧着怀中人,忙将她抱到门外那棵大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一手扶着她的身子,一手用力掐着她的人中。 没一会儿,陈紫萁幽幽转醒过来,入眼便是那块银光闪闪的面具,当即怔住。 「陈姑娘,你中暑昏倒,我来找义父恰好瞧见。」银皓努力压下心底的慌乱,撒着谎。想起自己昏倒前,瞧见那锅滚烫的蜂蜜向自己泼来,她问:「那锅蜂蜜呢?」 「撒了一地,我及时将你救起,并没有伤着。」 此时她脑子晕得很,听到他这话,不禁松了口气,「多谢公子。」 她这才见到自己靠在他怀中,心下莫名一慌,忍着头痛退开他的怀抱,坐直身子。 怀中一空,银皓面上淡然,心中却生出一丝不舍,「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何况又是大中陈姑娘别一直待在药房。」 「好,多谢公子关心。」陈紫萁忙朝他感激道。 瞧着她苍白面上那虚弱的微笑,银皓心里的心疼更甚,差点忍不住开口要她别再学习制药了。 这时兰草赶了过来,一进院门便瞧见银皓与陈紫萁并排在石凳上坐着。 听到脚步声,银皓抬头见是兰草,忙站起身,「陈姑娘暂时不宜再劳作,多喝点水,上床休息会儿。」 兰草忙朝陈紫萁看去,只见她脸色很是苍白,「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天太热了,出来坐坐。」不想她担心,陈紫萁便将中暑的事瞒下。 银皓道了声还有事便转身离开。 兰草自小跟在陈紫萁身边,看着她苍白无力的样子,自是不相信她的话,「姑娘一早就开始在这闷热的药房练习熬蜜,中午用过饭也不稍稍休息一会,再这么下去,万一将身子累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刚刚用过饭,姑娘骗她说自己回房睡会儿,要她也去休息,她当真信了,等醒过来,进姑娘房间一瞧,空无一人,被子还是她早上叠好的样子,立即明白姑娘只怕是来了药房。这几日因着天气热,姑娘在药房练习时,她与王嬷嬷便在旁边轮流给她打扇。 「好,听你的。」此时她虽没那么晕眩了,但身子仍提不起劲来。 由着兰草将自己扶进房间休息,陈紫萁躺在床上,脑子却忍不住想起刚才发生的事,除了感到后怕外,还有一件事令她很疑惑。 银皓出现在药房不奇怪,令她不解的是他为何撒谎? 师傅这些日子白天基本不在家,这事他比谁都清楚,他刚才却说是来找师傅。 他若说是来找她的,她还不会起疑,而且他正好在最危险的关头冲进来将她救起,若说这是巧合,以往她可能会信,但自经历过父亲的事后,她再不敢轻易相信。 既不是来找她,那他无缘无故为何跑来药房? 陈紫萁很想大叫,很想直接跑到银皓面前,质问他为何撒谎?到底跑来药房做什么?但转念一想,他就算真的撒谎,又关自己什么事?为何自个儿如此在意这件事? 第34章 陈紫萁赶紧打住再猜测下去的念头,努力逼自己睡觉,或许一觉醒来就找到答案,也或许到时自己便不再那么在意了。 她刚经历中暑,身子仍有些虚弱,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晚间,银皓让郑峰提来几桶冰凉的井水倒进浴桶中,然后整个身子泡在里头。 被凉爽的井水一激,他顿觉精神不少,立时解了几分压在心底一下午的烦闷。 可是刚闭上眼睛,陈紫萁那张清秀温婉的面容就浮现在眼前。 他很想将她从脑海中抹除,可心里又莫名舍不得。 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跑去瞧她熬蜜,却害怕被她瞧见。 再过六天药铺就要开张,在众人皆忙着筹备开张事宜的时候,他这老板反而是最清闲的一个。 他来京城后,一边扩展山货铺的生意,一边了解杭州药行的运作与利弊,并暗中摸清汪家在药行的势力,然后设计了一套针对汪家的计策,如今只等开业后慢慢发挥作用。 各药铺装修倶已完工,整理药材及培训伙计等事交由各管事打理,他只需要每日去各铺巡视一遍即可。 可是一闲下来,他脑子便不受控地想着陈紫萁。 其实他也不是这几日才突然想起她,自从他上回作噩梦后,就每晚都会想到她。 她送的药枕效果不错,慢慢地他的噩梦次数减少,可是每晚躺上床,嗅着药枕散发的药香味儿,脑海里便不由自主浮起她那双清澈明媚的阵子,以及嘴角浅浅的微笑。 想着想着,他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她为了能尽快学会制作药丸,竟不顾会被外人议论是非,直接搬进来住。 虽然她整日都待在药房,若无什么事找她商量,他也是见不着她,可她毕竟与自己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回他从外面巡视铺子回来,下意识便朝药房看去,心里莫名想去瞧瞧她。 起初几日他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行动,昨日他终于忍不住心底那股欲望,偷偷去到药房,站在窗外瞧见她满头大汗,站在热气腾腾的炉边专注练习熬蜜,两名丫鬟婆子轮流替她打扇。 而今儿中午那场惊险,他心惊胆战的同时,更暗自庆幸自己恰好在场,不然,后果真不敢想像。 只是令他感到困惑不解的是,自个儿为何会时常想起她?为何总想见她? 他突然想起张天泽那日说让他打一辈子光棍的事,外间突然就响起张天泽那不耐烦的声音—— 「小子,你这澡要泡到什么时候?老夫都在这里坐大半天了。」 闻言,银皓心下大惊,自己一时想事情想得太投入,竟没发现义父进来的脚步声。可一想到自己刚才所想的事,他脸上莫名觉得发烫。 于是他忙站起身,快速穿好衣服走出来,「义父找我可有什么事?」 「将衣服脱了。」张天泽瞅了他一眼,说道。 银皓立时明白过来,「多谢义父关心,一点小烫伤,用不着上药。」 「废话少说,我又不是没瞧过你光屁股的样子,而且还瞧了整整一年多。」 银皓当即脸色一红,拉紧衣领,「义父将药放这里就好,我一会儿自个儿抹。」 「听说烫伤的地方在后背,大夏天的,出汗多,伤口容易感染。」张天泽之所以知道他中午救陈紫萁的事,是从那名藏身于大树上的暗卫口中得知。 银皓只得涨红着脸,认命地躺上床,将衣服脱光,露出整个后背。 只见腰部与大小腿上,星星点点散落着十几块明显的红肿。 除了红肿,其实他整个后背乃至全身都布满纵横交错的淡粉色烫伤疤痕。 乍一看,仍有些吓人,但与最开始的那几年相比,已经好上太多了。 张天泽瞧着变淡许多的疤痕,心仍不由一紧,不禁回想起当年银皓全身包裹着纱布被人抬到他面前,他打开纱布一瞧,虽然全身的烫伤都已微微结痂,但瞧着仍令人发沭。 自己第一次帮银皓上药时,只有十岁左右的他竟能忍受住那钻心刺骨的疼痛,连哼都不哼一声,就像那身子根本不是他的,没有任何痛感。 正是这股倔强坚韧的性子合了他的脾气,让他起了恻隐之心,最后干脆收银皓为义子,本想将自己一身医术传授于银皓,结果这小子为了报仇竟弃医从商,气得他差点不认他。 可他气归气,却做不到再不理银皓,这次为了帮他,甚至千里迢迢跑来这里给他当免费招牌。 擦好药后,张天泽带着几分试探问道:「你小子大中午的不休息,偷偷跑去瞧我徒儿练习熬蜜,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35章 闻言,银皓只觉脸上窜起一股灼热,暗自庆幸此时是趴在床上,才没让义父瞧见自个儿面红耳赤的样子,心里恨不得将那多嘴的暗卫暴揍一顿。 「不回答便是承认了。我早就说过,你担心她受伤,不想欠她人情,这全是因为你在乎她,所以才会忍不住想去关心她。」张天泽憋着笑,瞧着他那发红的耳尖,「这回事实摆在眼前,你若再不承认,我可要亲自替她另寻一门亲事,真让你打一辈子光棍。」 银皓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突然听到义父这话,忙紧张说道:「我……我只是见她如此辛苦学习制药,心里很是感激……」 张天泽无语望天,真想敲开他的脑袋瞧瞧里面是不是榆木。 「感激?老夫大老远跑来帮你,可曾见你对我有这么上心过?不说搭把手帮我一起制药,就是在旁边替我打下扇子也成。」 「那不一样……」银皓涨红着脸小声辩解。 「怎么不一样?我是你义父,那陈丫头虽是个姑娘,但认真算起来,你们连朋友也不是,只是盟友。」张天泽实在被他这榆木脑子气得快冒烟了。 银皓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将头埋进被子里。 「你好好想想,若是陈丫头与别人订亲,你心里会不会觉得难受或是不舍,若是觉得无所谓,那就表示你并不喜欢她,若有,而你却不好意思回答,就点个头。」气了半晌,张天泽只得想出这个婉转的法子。 自己虽只是银皓的义父,却是照看了他整整五六年,对他的性子自是了解,这些年他一心扑在替母报仇上,对其他事一点也不上心,加上他脸上又戴着块冷冰冰的面具,别说姑娘,就是一般胆子小的男子见他这样也会躲得远远的,所以在男女情事上他难免开窍慢。 若不是见他对陈丫头做出一连串的关心举动,自己也不会这样逼他。 陈丫头是个好姑娘,可若这小子对她真没半分好感,他也不会强将他们凑成对。 既然这小子动了心,他就不得不推他一把,别为着报仇的事,白白错过自己的幸福。犹豫了片刻,尽管心里很难为情,但银皓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终于承认,张天泽暗松口气,「我明白了。」 「如今咱们正与汪家开战,而汪家正在四处调查我的身分,为了不横生枝节,也是保护陈家,所以这事暂时先别告诉外人。」 「这事你考虑得对,我知道了。」得到答案,也晓得他正难为情,于是张天泽便站起身朝外走去。 他乐呵呵地步出房间,守在门外的陈轩与郑峰见状,忙追问他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喜事,嗯,的确是喜事一件。」 「什么喜事?」两人连声再问。 想到义子的叮嘱,张天泽眼珠一转,笑呵呵道:「这喜事嘛,就是你家主子终于开春……开窍了。」 开窍,开什么窍? 待张天泽走后,郑峰一脸不解地问着陈轩,「张大夫打的是什么哑谜?先是开春,又是开窍的。」 「这开春嘛……」陈轩比他们年长几岁,何况家中早有个喜欢的小表妹等着,略一想便明白过来。 瞧着郑峰一脸认真求解的样子,陈轩努力憋着笑,故意逗他,「这开春的意思就是春天到了,该播种了。」这种子可不是真种子,而是爱情种子。 郑峰想了想,仍然不解,「主子是商人,春天播种是农夫的事,与主子有什么相干?」 「相不相干,等秋天就知道了。」虽然此时是夏季,但认真算起来,主子与陈姑娘结下缘分,还真就是在春天。 唉,整日跟在一个大冰块身边,他都快冻出寒症来了,如今终于来了一个太阳,希望能早日将主子融化,他也能跟着受益。 瞧着陈轩脸上欠揍的笑容,郑峰顿时明白过来,只怕自个儿又被他给耍了。 不过,他也有反击的手段,只见他先是冷哼了声,然后缓步朝银皓的屋子走去,一边说:「你若不实话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就直接去问主子。」 郑峰是个直性子,遇到什么事,常不过脑就直接问出来,主子自是了解他的脾性,最多沉着脸斥责他几句就完事。可若是郑峰到主子面前将他刚才暗自比喻主子与陈姑娘的话抖了出来,这家伙倒是没事,不知者无罪,而他这个知情者那可就要倒大楣了。 于是陈轩忙一脸讨好地将郑峰紧紧拉住,「走,到外边去,我细细解释给你听。」 郑峰心里得意一笑,面上仍不肯,「哼,我才懒得信你,我还是亲自去问主子。」 「郑峰,郑大侠,郑大爷,看在咱俩共事一主的情分上,就相信我一回吧。」 「好吧。」 第二日,张天泽出门前,先到药房给徒儿重新安排了练习任务。 「如今天气热,你暂时不要练习熬蜜,先练习揉捏药丸。」 张天泽知道她如此努力学习制药是想早点学会,好帮他制药丸拿去药铺卖,心下感动,面上却故意板着,「这制作药丸看似简单,却需得将各个环节都彻底熟练了才能上手制药,如今你先别去担心开业药丸不够卖,只管静下心慢慢练手。再者这养生药丸不是救命药,少了它并不会耽误病人的病情,药铺也不是主要靠它来击败汪家。」 陈紫萁红着脸,有些惭愧,「师傅说的是。这些日子我的确心急着想尽快学会,好帮师傅多制些药丸。」因为一心急于求快,反而无法静下心来慢慢学习。 第36章 确实如师傅所说,制作药丸的每个环节都很重要,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可能导致整锅药报废。 而揉捏药团更是讲究熟能生巧,需要静下心多多练习。 为了练手,又不能浪费药材,她想出用制作汤圆的糯米粉和面粉来练习。 当然,比起面团,药团更有韧性、黏度,好在面团在手感上与药团很相近。 制成药团,先要将药粉掺水烧开,小火慢慢熬制,直到药液变得黏稠,再将另一半药粉用最细密的筛子仔细筛选,务必让药粉均匀细腻。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保证制成的药丸化成水后不会留有药渣,病人服用后也方便身体吸收。 将舖好的药粉撒入老蜜与浓缩的药液中,进行搅拌,搅拌均匀以后还需要冷却。 冷却后,先将它搓成长条,再切成药剂子,每颗药剂子必须分量均匀,然后便是揉捏成药丸,为防黏手,需得在手心涂上麻油。 揉捏药丸的手法更是讲究,先揉,让炼蜜的药汁和药粉充分融合;再捏,让蜜丸的成分更均匀,最后是搓,让药丸变得光滑、圆润,均匀发亮,才算过关。 为了掌控分量,她将切好的面团子一个个放在小称上称,兰草与王嬷嬷轮流在旁边给她打扇子。 五天时间,她从早到晚,不知不觉竟制作出了上百斤的汤圆与饺子,为了不浪费食物,银府的点心变成汤圆,中餐与晚餐变成饺子,剩下的送去各药铺给伙计们加餐。 第八章 姑娘醉酒诱人心 五月二十八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银皓的十二家药铺选在这一日同时开张,就算是活到快上百岁的老人,也从没见哪个商人敢一口气在同一个城中开十二家铺子。 然而奇怪的是,药铺同行和周围铺子的老板们彷佛商量好一般,竟没有一人前来恭贺。若是放在平时,哪家商铺开张,同行和隔壁铺子的老板都会带份礼上门。 不过就算没有同行和邻居前来恭贺,新药铺门口依旧热闹非凡,不但请了舞狮,还搭了戏台,并在台前放了桌椅,桌上摆着各式干果点心,且还熬了张天泽亲手配制、清热祛湿的凉茶。 此时天气炎热,湿气也重,百姓光冲着这些凉茶也愿意驻足,更何况银皓还花重金请来了京城最当红的几位名角儿,在各个药铺门口轮流表演。 路过的百姓们得知不但有免费的戏看以及吃食,还有张神医配制的凉茶,只要手头没有立即要办的事儿,都纷纷驻足在各药铺门口,就连同行或是隔壁铺子的老板、伙计见状,也忍不住跑来看戏、蹭凉茶解渴。 百姓们免费看完戏,吃好喝好后,自然要进药铺去瞧瞧,向掌柜道声恭喜。 结果一进门便被柜台旁边挂着的一张诊金与药材的收费价目表吸引,其中有识得几个字的百姓,仔细瞧过后,当即一脸震惊地向掌柜确认道:「请普通坐堂大夫看一回诊,不管什么病,真的只收一百文钱?」 从古至今,看病抓药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价格,药铺老板与大夫都是看人定价,普通百姓的诊费、药价会收得低一点,富户人家便会收得高一些,若是遇到穷得连诊金也付不起的,大多药铺多少会免除一些诊金或是免费施药。 自然也有黑心药商不但不会施药,还直接将病人赶出去,汪家便是这一类。 掌柜的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在药铺干了大半辈子,也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不过他倒是乐见其成。 「医治各种疾病的药材也都是明码标价,只要照着这上头的价格给银子就可以?」另一名也识得字的中年男子跟着开口追问。 掌柜的再次扬笑,肯定地点头。 见状,在场的百姓们明白过来后,一边惊呼,一边仍有几分不敢相信,忍不住再三向掌柜的求证。 其实十年前杭州药业虽没有明码标价过,但有正直公平的张家维护着,药业井然有序。 张家世代在此经营药铺,从前两代开始,药会会长一职便一直由张家掌权人担任,在张家公正严明的管事下,杭州药业得到快速发展,成为全国最大的草药交易之地。 然而,十二年前,药会会长张老太爷的独子张瑞宗押送药材到外地时,半道突遇水匪劫船身亡。没过两年,他的妻儿也在上京途中遭遇水匪打劫,因水匪放火烧船导致妻子身亡,儿子至今下落不明。 张老太爷接连遭受痛失至亲的打击,整整病了大半年才慢慢有所好转。 从此后,他将自家药铺通通交给管事打理,不再出面管理药行的事,情况因此每况愈下。虽然他并没有卸任会长之职,但随着汪建业的势力一点点壮大,药行里的事早由汪建业做主。 众药商们虽然心里并不服他,可是汪建业不仅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还为太医院供药,可说是有权有势,谁人敢去招惹他? 而汪建业一边暗中打压没背景、没势力的小药商,一边仗着自己的权势,每年趁着草药准备上市时,先暗中选出几种草药,与跟他交好的药商一起收购屯着,抬高它们的价格,再将它们高价卖出去。 如此一来,不仅导致百姓们抓药的费用一年比一年贵,也同样害苦众药商们,为了补齐这些药材,不得不花高价从汪家手中购买。 所以当药商们瞧见这张价目表时,虽觉得有些损害自己的利益,可仔细一算,他的定价并不会导致药铺亏本,只是让药价跌回到十年前。 这几十年来朝中太平,边关也无大的战事,百姓的生活、经济一直很平稳的成长,所以就算药价跌回十年前,对他们药铺而言也并没有多大损失。 相反的,若继续让汪建业这样胡作非为下去,总有一天老百姓会忍受不住高价的药费而生出民变,或是告到京城去,到时杭州城里的药商都会受到连累。 所以除了几名与汪家同流合污的药商很是气愤不平外,其他药商反倒乐见其成,更何况这银皓明显是冲着汪家而来,他们就更没有理由抵制他。 第37章 掌柜的随即又笑咪咪开口道:「今日药铺开张,东家决定免三日诊金,药材打八折,各位家中有需要看病的亲人,只管带来咱们的药铺。」 才刚从前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到这个惊喜,百姓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让掌柜的再复述一遍,随即有一半的百姓立即冲出门外,准备回家带生病的亲人前来,另一半仍有些不敢相信,直接走到一旁的坐堂大夫面前,当场确认。 银皓早料到这消息一放出,定会有些无病的人也来蹭诊,于是掌柜的再次开口,「各位且慢,我东家还有一句话,若有人见是免费的就跑来诊病,被大夫诊出来没病,就得按价给诊金。」 一听这话,原本存着蹭诊心思的人立即打消念头,也有一些的确有病症的,则大方坐下来请大夫诊脉。 与此同时,汪家父子站在自家最大的一间药铺二楼,看着对面银皓最大的药铺门外以及周围几家新药铺,都排着许多等着瞧病的病人,心里恨得咬牙。 「爹,银皓这一招实在太阴狠了,若真依他这个法子诊病抓药,那咱们家……」汪东阳实在说不下去。 「哼,我就不信找不到法子治他!」这些年他也曾遇到过不服自己的药商,可结果呢?还不是都沉到了河中,消失无踪。 「可咱们至今还查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除非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否则,总有一日我定会查出他的身分。」汪建业目光阴鹫,暗握着拳头。 银皓并没有一一前去各个新药铺查看,只派了郑峰和陈轩代他前去,自己则留在最大的药铺保济堂里。 今日虽没有同行或周围邻居前来恭贺,不过倒来了不少找张天泽看病的病人。 前些日子张天泽的名声便已从京城传到杭州,而他来到杭州的这些日子也没闲着。 当时银皓的药铺还在筹备中,其他药铺老板得知他与银皓的关系,自然不敢请他坐堂,于是他便在市集上摆摊子看诊,若富户人家来请,诊费加倍,到府诊病。 他本就医术高超,短短半个月,名声早传到十里外的各城镇去了,所以除了不少慕名而来的病人,城中一些曾请他看过病的富户人家,得知银皓是他的义子,忙吩咐管事送来贺礼。 由于众人都只敢派人送礼,于是陈世忠一家倒成了银皓唯一的座上宾客。 「银哥哥,这是我亲手写的,还望你不要嫌弃。」陈斌人小,胆子倒一点也不小,加上从小时常瞧父亲救回一些落难的人,因此第一次见到银皓时,瞧着他脸上那块银色面具,不但不觉得害怕,还主动上前向他打招呼。 这些日子陈斌下学后,时常随父亲来银府看姊姊,因为姊姊忙着学习制药丸,他只好跟在父亲身边,听父亲与银皓谈话。 银皓见他竟不惧怕自己,便也主动与他聊天,两人因此慢慢熟悉起来。 银皓笑着接过陈斌手上的对联,瞧着上面写着「爆竹几声来吉利,药汤一剂保平安」,笑道:「几日不见,这字又长进了不少。我这就让人将它裱起来,挂在堂上。」 陈斌一听,忙害羞地摇头道:「银哥哥,我这字写得并不好,等我再练练,重新写一张好的拿来再裱。」 「不用重写,我觉得这一张就很好了。」银皓勾起一抹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我让人买了你爱吃的糖葫芦放在屋里。」 「真的!」陈斌眼睛一亮,当即朝里面奔去。 「这个小馋猫,让银公子见笑了。」跟在陈斌身后的陈世忠见状,失笑地摇了摇头。 「我小时候跟他一样贪嘴。陈老爷快请里面坐。」 今儿药铺开张,张天泽便给陈紫萁放了两天假,一则是心疼她自开始学习制药后,十来天整日待在药房学习。二则是药铺开张后,他更加不得闲,暂时得亲自在药铺坐诊,这看一整天病下来,很是耗费心神,晚上自然没力气再教她。 陈紫萁虽听师傅的话,当晚便回家去了,但今儿一早她便带着兰草与王嬷嬷去菜市场买了几篮子新鲜的鱼肉蔬菜,来到保济堂后院的厨房。 这些日子晚上若是师傅回来得早,她便会同师傅及银皓一起用晚餐,席间,她瞧出比起辽东菜肴,银皓似乎更喜欢杭州本地的家常菜。 而她除了会种草药外,做菜的手艺也不错,本来还在心里思索药铺开张,她该送什么贺礼给银皓适合,昨晚师傅放她假,她想了想,决定今日中午亲手做一桌美味菜肴当作贺礼送给银皓。 银皓陪陈世忠吃了一盏茶,闲聊了一会儿,陈世忠便让他不必在此陪自己,忙他的事去。 银皓打算回后院的书房,可刚走进后院,一股诱人的菜香味便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又突然想到上午郑峰禀报说陈紫萁带着丫鬟婆子提来几篮子菜,似乎准备亲自下厨。 所以这菜香味…… 略一思索,原本朝书房去的双脚下意识便转了方向。 银皓来到厨房门口,便见陈紫萁穿着一件淡绿色的夏裙,清秀的脸上冒着薄汗,忙着翻炒锅中的菜,还时不时转身在菜板上咚咚切着菜,整个人虽忙得似陀螺般转个不停,却是乱中有序,看得他一时竟入了迷。 王嬷嬷在灶前负责看顾两口锅的柴火,兰草坐在旁边的角落洗菜,一时间都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银皓。 瞧着这一幕,银皓突然忆起一段往事。小时候他家中很殷实,府中丫鬟婆子几十人,可他母亲只要一有空,就会亲自下厨为他和父亲准备可口的饭菜。 有一次他上厨房找母亲,那时正好是炎热的夏季,见母亲热得满头大汗给他烧他最喜欢吃的西湖醋鱼。 待煮好后,他好奇地问母亲,「娘,您为何总要自己下厨?府中又不是没有厨娘,瞧娘做饭累得满头大汗,我虽然非常爱吃娘做的饭菜,但瞧着娘如此辛苦,我心里很是难受心疼。」 第38章 母亲微微一笑,疼爱地抚着他的头,「我儿终于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娘感到很高兴。不过,你知道娘为何总喜欢亲手为你和父亲做菜吗?」 他摇了摇头,想不出来为什么。 「因为当我瞧见你们父子俩吃着我做的饭菜,脸上洋溢着开心满足的样子,娘就感到很快乐、很幸福。」 当时他没完全理解母亲这话的意义,直到失去母亲,每当瞧见那道西湖醋鱼,便会不由自主想起母亲满头大汗在厨房烧菜的样子,以及他与父亲吃她亲手烧的菜时,母亲脸上的那抹笑容。 他这才渐渐明白,母亲的快乐幸福源自于对他和父亲的爱。 这些年他一心扑在如何让自己变强大,好为母亲报仇上,对于儿女情事,他不懂,这些年也从没遇到过让他心动的姑娘,是义父在旁敲打他,才让他看清自己对陈姑娘的关心是出于喜欢。 他知道此时站在这闷热厨房内为他做饭菜的姑娘,心里对他只是存着感激之情,不过,他既已认定她,那他一定会努力让她也喜欢上自己。 陈紫萁将烧好的西湖醋鱼装盘,舀水洗锅,准备烧下一道菜。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察觉有一道热切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她下意识侧头一瞧,正好与银皓的阵子直直对上。 由于彼此都没料到,两人顿时皆是一怔。 「前面忙完了?」陈紫萁回过神,压下心底的慌乱,朝他微微一笑。 「嗯。」瞧着她脸上那抹明媚的笑意,银皓忍不住也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还剩下三道菜就可以开饭了,你别站在这里,油烟味重,呛人。」陈紫萁也不知为何想赶他走,只觉得他站在这里,莫名令她感到不自在。 而且她正准备做油焖春笋,油烟味的确重。 银皓点点头,转身离开。 瞧着他远去的背影,陈紫萁慌乱的心稍稍平复,这才注意到,他一个大男人为何跑来厨房? 转身瞧见那盘刚做好的西湖醋鱼,她当即恍然。 这些日子与他和师傅一起用晚餐时,见他最喜欢吃西湖醋鱼,所以她今日才会特地烧这一道菜。 想来他定是被这醋鱼的味道吸引,才跑来厨房的吧。 过了片刻,陈紫萁终于把剩下三道菜也烧好,吩咐兰草将菜端上桌,准备开饭。席间,张天泽瞧着满满一大桌的美味菜肴,对陈紫萁不住的夸赞,夸得她都快不好意思抬起头来了。 因只有陈家人,再加上两家十分相熟,也就不分内外席,大家同坐在一张大桌上用餐。 陈紫萁也没做什么特别名贵的菜肴,只是些杭州特色家常菜,东坡焖肉、西湖醋鱼、叫花童子鸡、卤鸭、老鸭煲、干炸响铃、龙井虾仁、西湖蓴菜汤等,另外做了几样辽东面食。 张天泽开了一坛陈年佳酿,是京城一位家中世代酿酒的老板为感谢他治好自个儿长年的隐疾,特地将自家存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送给他的。 陈紫萁闻着那醇厚诱人的酒香味,忍不住也讨了一杯来喝。 「丫头,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杯?」张天泽笑问着。 陈紫萁抿了一小口,赞道:「果然不愧是存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入口纯香绵软、清冽——」只是她正准备说再来一杯,没想到银皓突然出声打断。 「义父,陈姑娘是女儿家,您不能劝她酒。」银皓也不知为何,想也不想便出声阻止。 张天泽立即瞪眼瞅着他,「女儿家怎么了?一瞧丫头那喝酒的样子,就知道是个贯常会喝的。哼,说不定酒量比你还好呢!」 陈紫萁被张天泽言中,小脸顿时一红。 陈世忠倒没觉得女儿会喝酒是件丢人的事,不过还是出声解释道:「我家里平时都会泡些养生的药酒,有时孩子们只是轻微着凉,便直接让他们喝杯药酒发发汗,倒让老哥和银公子见笑了。」「药酒本就是个好东西,是这小子见识少,才跳出来管闲事。」张天泽一脸幸灾乐祸地瞧着义子突然涨红的脸色,暗自得意,终于有机会瞧见你这张万年不变色的脸变色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他侧头瞧了瞧陈紫萁,这些日子这丫头一门心思扑在练习制药上,平日对银皓客气有礼,瞧这样子只怕她对银皓并没有别的心思。 难得喝到如此美味的佳酿,陈紫萁一时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按照以往她的酒量,最多也只是略微有些醉意罢了。 可她却忘了这毕竟是二十几年的陈酒,当时喝着没觉得有什么,但它的后劲却很大,因此还没下桌她就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出糗,她忙悄悄唤站在旁边的兰草扶她到后院去坐坐,醒醒酒。 银皓一直暗中关注着她,见她连贪好几杯,几次想出口提醒她,陈酒后劲大,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一时间也只得忍下。 见她下桌朝后院走去,他知道她定是酒劲上头,于是陪着陈世忠与张天泽又喝了一轮后,便借故起身朝后院走去。 原本是想瞧瞧她有没有不妥,一踏进后院便见她独自靠坐在廊下,他顿时停下了脚步。 第39章 其实兰草本是将她扶到后院的东厢房躺下,之后便急忙到厨房给她熬醒酒汤。 可陈紫萁躺在床上,只觉头晕眩得更加厉害,忙坐了起来,感觉屋子有些闷热,便下床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凉风习习的廊下。陈紫萁醉眼迷离地靠在柱子上,却并没有睡过去,身子有些摇晃。 银皓见状,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只是瞧她那迷醉的样子,又实在放心不下。 原想就这样远远看着她,等到她的丫鬟来了再离开,这时突然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另一边走去,才走两步,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整个人竟朝后倒去。 心大惊的同时,他人已快速朝她飞奔而去。 就在她快要触地时,他长臂一伸,牢牢搂住她的细腰,轻轻一带就将她扶正。 陈紫萁脑子晕眩得厉害,朝后倒去时并没有什么感觉,等她瞧见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张戴着面具的俊脸时,不禁呆了片刻,然后朝他傻傻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银皓瞧着她那双一向清亮明媚的眸子变得迷离,红通通的脸色和水润的红唇十分诱人,只觉心脏咚咚直跳,甚至有些口干舌燥。 「你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你胡说……我才没醉呢……我、我只是有点头晕而已,平时我的酒量可大了……」银皓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真喝醉了,右手依旧扶着她的腰,怕一放手她会再次跌倒。 「好,你没醉,不过我先扶你到房间去。」 「不要,房间很闷,我不喜欢……我要在这里吹风……」陈紫萁微蹙眉头,摇晃着脑袋,嘟着嘴抗议。 银皓瞧着她那有别于平时的温婉大方,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样子,不知为何竟心神一荡,痴痴凝视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半晌,他才稳住心神,猜想她的丫鬟应是去给她熬醒酒汤了,算算时间也该熬好了,于是便想将她强行扶进房间。 她突地伸出手,轻柔地抚上他左脸的面具,迷醉的目光变得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怜惜,「当时一定非常痛吧……」 闻言,银皓整个身子僵住,凝望她的阵子变得幽深,不自觉地朝她点了点头,「嗯,很痛。」不过比起身上的痛,心里的痛更加令他痛不欲生。 「我帮你吹吹就不会那么痛了……」说着,她噘起嘴,朝他轻柔地吹着气。 虽然有面具挡着,可他仍能感觉到那股温热的风拂上皮肤时的灼热,心里原本坚硬如铁的一角,被她这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抚慰,顿觉暖意融融。 陈紫萁吹着吹着,头一偏,眼睛一闭,竟就睡了过去。 见状,银皓好笑地摇了摇头,凝视着她清秀的面容,胸腔里的那颗心如擂鼓般快速跳动着。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送进厢房里。 另一头,郑峰见主子起身朝后院走去,随后也跟了过去,一进后院正好瞧见主子快速冲上前扶住陈紫萁。 见状,他正准备退回去,突然瞧见兰草端着托盘从厨房走了出来。 于是他想也没想便转身朝她走过去,不由分说先将她推回厨房,然后也不管托盘里的碗中装的是什么汤,端起一仰头便咕噜咕噜灌进胃里。 兰草顿时瞪大眼睛,一脸气愤道:「郑峰,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喝掉我给姑娘熬的醒酒汤?」 「我、我也喝多了嘛……所以需要醒醒酒。」被姑娘家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一瞪,郑峰瞬间觉得惭愧又心虚。 「你又没上桌用饭,去哪里喝酒了?」兰草瞧着面前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长得十分壮硕的郑峰,只觉得自己太弱小了,为了壮势,忙放下托盘,双手叉腰,一脸气鼓鼓地狠瞪着他。 郑峰见她似乎真的很生气,心里更加惭愧,带着几分歉意道:「对不起,兰草姑娘,我就是想尝尝你熬的醒酒汤是什么味道。」 「什么?」兰草一脸无语。 「兰草姑娘,求你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分上,别生我的气好吗?」 「喂,谁跟你一个大老爷们是朋友?」兰草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你家姑娘跟我家主子是朋友,我与你自然也是朋友。」郑峰一脸理所当然。 「我家姑娘跟你家主子才不是朋友呢丨只是一起对抗汪家的同盟罢了。」 「话虽如此,可我家主子对你家姑娘却不仅仅是当盟友看待,而是真心喜欢。」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郑峰心下一急,脱口将主子出卖。 兰草惊诧地瞠大眼,怔怔看着他,好半晌才道:「你家主子喜欢我家姑娘?」 话出口,郑峰才想起陈轩那日将开春的事细细讲解给他听后,叮嘱他暂时别将此事透露出去,如今汪家正在四处调查主子的身分,千万别让汪家抓住主子的弱点。 「喂,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兰草见他突然发起愣来,心下一急,忙质问道。 第40章 郑峰此时真是骑虎难下,承认与不承认都不对,于是他一咬牙,反问道:「你家姑娘不也是因为喜欢我家主子,才特地亲手绣了香包和药枕送给我家主子吗?」 兰草一脸羞愤地指着他,喝道:「你……你这是什么话?我家姑娘送你家主子药枕和香包时,便曾言明是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在俺家乡,姑娘送男子礼物便是代表喜欢。你家姑娘送我家主子药枕的用意,我并不知情,所以才会生出误会,请兰草姑娘千万不要生气。」郑峰忙一脸讨好认错,暗自在心里骂自己笨蛋。 「不要生气?」兰草一手叉腰,一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满脸气愤道:「你知不知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会招来多少人对我家姑娘指指点点?还有,你刚刚莫名其妙说你家主子喜欢我家姑娘又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清楚。」 因为理亏在先,郑峰满脸惭愧任由她欺负,被她一个劲追问,却是不敢再多讲一个字,怕自己多说多错。 兰草却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郑峰知道自个儿不给出个答案,只怕无法离开,于是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深吸口气,「我……也想要兰草姑娘给我绣个香包和药枕。」话落,他红着脸,紧张不已地望着兰草。 兰草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说这话的真实意图,顿觉像被雷击中,一时脑子无法思考,只呆呆地瞧着他。 郑峰想着既然已把话说到这分上了,那就直接说得更明白些,「我喜欢欢兰草姑娘,想娶兰草姑娘为妻。」 兰草顿时瞠大眸子,「你无耻!」她本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下意识便说出这样伤人的话,等回过神来,话已出口。 郑峰却只是略怔了下,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腼腆地笑了笑,「如此无媒无聘就向姑娘求娶,的确有些无耻。」 「我……你快出去,我还要赶紧给姑娘重新熬醒酒汤……」兰草涨红着小脸,羞涩地转过身去。 「那兰草姑娘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郑峰盯着她的背影,心急地追问道。 「你……你还不出去,我可要喊人了。」兰草难为情地吼道。 郑峰虽有些不甘,但还是听话的走了出去,当走到门口,他又回过身,瞧着她娇小的背影,坚持道:「我会一直等着兰草姑娘的回答。」 兰草心间一颤,双手紧握着才忍住没回过头瞧他。 这些日子她陪着姑娘住在银府,当王嬷嬷替姑娘打扇时,她便回房休息,或是到厨房煮些消暑的点心。 这郑峰没事便会跑来厨房,帮她添柴加水,讲述他这些年四处闯荡时遇到的各种趣事,两人因此慢慢熟络起来。 后来她不知不觉对这个长得又高又壮的傻大个生出了好感,只是想到他家主子与自家姑娘只是为了对付汪家才走到一起,将来汪家真败了,只怕彼此不会再有什么牵扯。 于是便将这份好感藏在心间,然而,她万万没料到他对自己同样生了喜欢之情,还如此直白地向她求娶,心里一时间既惊慌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喜悦。 虽然没得到兰草的答案,但郑峰并不气馁,内心坚持着一定要努力让她喜欢上自己。 直到傍晚时分陈紫萁才清醒过来,虽然脑袋不再晕了,却很是胀痛,她接过兰草递上的热茶喝下,「唉,一时忍不住贪杯,这会儿就得承受头痛之苦。」 「姑娘还好意思说呢!下回可得少喝点。」兰草一边说,一边拿着湿巾子给她净面。 穿好衣裳,重新梳了头,陈紫萁站起身朝外走去,当踏上走廊时,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不由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兰草,「你扶我回房前,是不是在这廊上坐了会儿?」 「没有啊,我是直接将姑娘扶进厢房,见您躺好后才去厨房熬醒酒汤,回来后,见您睡得很沉,就没叫您起来喝。」兰草摇了摇头,一脸不解。 「可是我怎么记得自己曾坐在这廊上,甚至还见着银皓……」陈紫萁摇了摇头,努力想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可一动脑子头就痛得厉害。「这怎么可能……等等,会不会是银公子趁我去厨房时,偷偷跑进厢房?」说着,兰草突然想到先前郑峰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及之后一连串的举动,此时想来总觉得很可疑。 陈紫萁很肯定地摇摇头,「虽然当时我脑子很晕,但我很肯定是在这廊中见到他的。」 见她说得如此肯定,兰草心中疑惑更甚,越发觉得郑峰刚才的举动奇怪,本想将郑峰说他家主子喜欢姑娘以及求娶自己一事告诉她,这会儿想来只怕全是假的。 不过,此时还有更要紧的事。「那银公子可有对姑娘做什么?」 「不记得,只是隐约见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我对他说了些什么话,再然后我就睡着了。」 兰草忙上前查看她身上的衣服。 陈紫萁瞧她那一脸紧张的样子,很是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兰草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替姑娘穿衣服时并没有什么异常,「我……瞧瞧姑娘的衣裳有些皴,帮您理一理。」她心里想着当时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何况瞧那银公子平日不苟言笑,待人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应该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 「好了,咱们快回家去吧。」陈紫萁瞧她那紧张的模样,失笑地摇了摇头,有些后悔不该告诉她。 但是她真觉得自己见过银皓,可无缘无故的他跑来后院干么?而且当时他俩似乎靠得很近,近到她好像还抬手去摸他的脸来着。啊……不可能,自己怎么可能去摸他的脸?肯定是错觉。 一旁的兰草心里却是又羞又恼,紧握着拳头,暗想一定要找个机会向郑峰问个明白。 当兰草扶着陈紫萁走进药铺大堂,银皓正与掌柜的在一旁谈事,见她们出来,他朝陈紫萁点了点头。 第41章 郑峰见到兰草,顿时眼一亮,殷勤地走上前,「陈姑娘可觉得好些了?兰草姑娘要回去了吗?」 陈紫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多了,正要回去。」 兰草并不理会他,反而还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才道:「姑娘,时间不早,咱们快回去吧,不然晚了可就要误了晚膳。」 陈紫萁奇怪地瞧了兰草一眼,这些日子总见她没事时便与郑峰在旁边叽叽喳喳聊个不停,这会儿她怎么一脸愤愤地瞧着他? 于是待她们上了马车后,她便开口问道:「你与郑峰怎么了?」 「没什么,姑娘别想太多。」兰草垂着头闷声回道。 「是吗?」陈紫萁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逼她。 第九章 得知对方的心思 银皓的药铺自开张起,转眼过去半个月,每日仍然有许多病人上门看诊抓药。他们倒不光是冲着药铺的诊金和药费比别的铺子低,还因药铺的坐堂大夫医术上佳。 这些从各地聘请来的大夫们本就医术不错,再经过张天泽的一番指点,医术自然比其他坐堂大夫更高一筹。 原本普通百姓见诊金药费一年比一年贵,一般小病都是能拖就拖,反正拖几日病也会慢慢好起来,如今见银皓药铺收费公平价优,生病了当然愿意找大夫赶紧治好。 如此一来,影响到的可不只汪家,其他药铺也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观望几日后,一些药商们便暗中给常客降价。 汪建业自是不肯妥协,本想找其他药商共同商量对付银皓的办法,没料到一向随传随到的众药商们,竟都借口说有事无法前来。 又过了几日,一大半以上的药商们直接将诊费和药材价格降到跟银皓一样,而汪建业坚持不降价的结果,导致一些常往来的老主顾们也都转而到银皓的药铺看诊抓药。 而汪家药铺这些年明目张胆将付不起诊金的病人赶出铺子的事,城中百姓都看在眼里,如今谁还愿意上他家药铺,有些曾被他坑骗过的病人,在路过汪家药铺门口时,甚至忍不住直接开口耝咒他家药铺快点倒闭。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画面,汪家十几家药铺里连一只麻雀也没有,而隔壁银皓的药铺里每日却是人来人往。 不过,凭着汪建业这些年积攒下的财富,亏个一年半载倒也不会令他破产。 兰草对郑峰那日的举动,特别是他说银皓喜欢陈紫萁一事,一直疑惑又忐忑,整整冷待他十几天。 这日,她实在被郑峰跟前跟后缠得没办法,于是冷着脸质问,「那日你说你家主子喜欢我家姑娘,这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郑峰见她终于肯理自己了,心下欢喜,忙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我怎么没瞧出你家主子喜欢我家姑娘,平日待我家姑娘依旧如往常般不冷不热。」 「我家主子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不像我事事挂在脸上。」 兰草想了想,又问道:「你如此肯定,可有什么依据?」 为了讨好喜欢的姑娘,郑峰也顾不上陈轩的叮嘱,何况告诉兰草,说不定还能帮主子一把呢。 他随即将那日陈轩为他讲解开春的话,仔仔细细说给兰草听。 「什么?凭张大夫一句开窍,你们就认定你家主子喜欢我家姑娘?」 「陈轩比我细心,对主子的性情也比我更了解,他既敢这么猜测,那就肯定错不了。何况张大夫还说是喜事呢,那就更加确定了。」 「当时不正接近药铺开张吗?说不定张大夫是指这事呢?」 「不光只是凭着这事,开张那日你家姑娘醉酒坐在后院廊下,起身时差点跌倒,是我家主子及时飞奔上前将她扶住。」 「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等等,姑娘说她那日在廊下瞧见你家主子,原来竟是真的?」 郑峰点了点头。 兰草冷哼了声,「你家主子与我家姑娘是同盟,见她跌倒,扶她一把,这根本没什么,怎么就扯上喜欢不喜欢了?」 郑峰脑子笨,嘴也不巧,此时被兰草一个劲追问,急得满头大汗,更担心自己万一说错什么话,导致主子的好事变坏事,想了半天才又找到一丝证明,「我跟在主子身边也有四年了,可我从来没见主子碰过哪个姑娘,就是跟人上青楼谈生意,对坐在旁边长得美艳动人的花魁也不会多瞧一眼。」 「这分明是两码子事好不好。」兰草瞧他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虽有些同情,但此事她若不问个明白,心里一直不安得很,「所以那日你是为了给你家主子制造机会,才故意将我推回厨房,喝掉那碗醒酒汤,是吗?」 被她戳穿,郑峰涨红着脸,羞愧地点了点头,「可是我真敢肯定主子是喜欢你家姑娘兰草知道自个儿继续追问下去,得到的答案不会变,便转而质问起另一件事来,「那时你突然向我求娶,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闻言,郑峰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恨不得指天发誓,「我那日对你的确是真心求娶,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信你才有鬼!」 「兰草姑娘,若你不信,我可以指天发誓。」 第42章 「用不着,哼!先不说我和姑娘对你和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身分,至今仍是半点不知情,就瞧你们的年纪,个个都有二十左右,寻常男子在你们这个年纪早就成亲,孩子都满地跑了。」 「我可以指天发誓,我没有成亲,当然,我家主子也一样没有。」郑峰急得真真是汗如雨下。 「这就更奇怪了,两个大男人都二十了还没成亲,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 「我从小到大身子壮得如牛,能吃能睡,一年到头连风寒也没得过。至于我家主子,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等打败了汪家,我家主子一定会如实坦白自个儿的身分。」 「那你呢?」 「我的身分倒没什么好隐瞒的,若是兰草姑娘想听我的身世,我这就如实告诉你。」郑峰一脸坦然道。兰草想着既然他愿意说,那就听听看。 郑峰见她点头,脸上一喜,心下一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忙将自己的身世道来。他的父亲本是苏州人,他娘是辽东人,远嫁到苏州,十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苏州,直到十岁那年,他父亲外出谈生意时与人发生冲突,结果被人打死,他娘赶去将他爹的屍身带回来,没料到等给他爹办完丧事后,祖母竟向族人诉说他娘平日待自己不孝,要将她赶出郑家。 他娘是个直性子,为人又有些泼辣,平日瞧不惯祖母处处偏向大伯,确实常常跟祖母吵架,所以面对祖母的指责,他娘无话反驳。 不过他祖母之所以赶走他娘,其实是受了大伯的指使,目的是想趁机侵吞他父亲的银子。 说到这里,平时大剌剌的郑峰不禁红了眼眶,深吸了口气,才又说道:「我娘虽气愤不已,可也没办法继续留在那里,于是连夜带着爹这些年存下的银子和我一起悄悄离开,回到辽东外祖家。 「外祖父还在世时,舅舅一家对我们还算好,可等外祖父一去世,舅舅为了银子,竟想将我娘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地主做继室,我娘坚决不同意,一气之下带着我去到城里,靠摆摊卖烧饼为生。」 原本气愤不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不过转瞬间又消失,他双手不自禁地握起拳头,「我娘做得一手好烧饼,每日生意都很好,有了余钱还送我去跟一位武功高强的大师学习武艺,四年后我学成归来,原本打算给娘一个惊喜,没想到却见一群地痞在娘的摊子上蹭吃蹭喝,走时竟还问娘要保护费。」 缓了口气,他才又说道:「见此情景,我自是气不过,当即与他们打了起来,结果下手太重,打断了其中一个地痞的腿,他们就想借此要我娘赔一大笔钱了事,我坚持不给,他们就准备将我送去衙门。 「就在这时,平日常来光顾的主子路过,得知事情的原委,当即喝斥了那些地痞一顿。那时主子已然是城中有名的山货大老板,这些地痞见状只得罢手,我为了报恩,便决定跟随主子左右。」 兰草没想到他的身世竟如此坎坷,一时不由想到自己小时候遭难的情景,家中良田被大水冲挎,随即又闹起瘟疫,他们一家只得离开家乡,朝富余的江南而来。 来到杭州,这里的确很富有很美丽,可他们这些逃难而来的灾民并不受待见,也找不到谋生的活计,整日只能上街讨饭。 有一次她上街讨饭时,突然饿昏过去,正好被路过的陈老爷瞧见,他二话不说就将她带回家中,得知她还有家人,忙派人去将她家人接来,送上饭菜,待他们吃饱,便问他们有什么打算,若是有别处可去,他会给他们路费,若没地方可待,也可以到他的药田帮忙种药,还给他们工钱。 「兰草姑娘,我说的这些话句句都是真的,若你仍不信,我可以立即给我娘写信,让她来杭州。」如实坦白完自己的身分,郑峰见她只一脸同情的瞧着自己,以为她仍不信。「听你说得如此恳切,我就姑且相信你一次。不过,你写信让你娘来做什么?」兰草回过神,点点头。 「当然是请她来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啊。」郑峰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闻言,兰草顿时涨红了脸,羞恼不已,下意识伸手朝他推了一把,「谁答应要嫁给你了,好话还没说两句,竟又扯到这上头来了,你知不知羞?」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羞人的?兰草姑娘又要如何才肯相信我,答应嫁给我?」郑峰嘿嘿一笑道。 「你……我实在没话跟你说了,我要去替换王嬷嬷给姑娘打扇子了。」见他那傻样儿,兰草心里虽有几分欢喜,但如今他家主子与自家姑娘正忙着对付汪家,就算要答应,也得等到彻底打败汪家再说。 见她转身朝外走去,郑峰心急追问道:「兰草……你等等,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草兰羞红了脸,转头骂道:「你这傻大个,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哼!我就不答应你,你有本事就等一辈子吧。」说完,转身快步离开厨房,朝药房赶去。 郑峰傻傻站在原地,心想她说这话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是不是该去找陈轩问问? 陈紫萁并没有在药房制药丸,而是被银皓请到书房。 银皓说是要商讨汪家的事,其实主要是想让她休息会儿,其次是自个儿也想见她,与她说说话。 陈紫萁坐在银皓对面,蹙着眉头问道:「从眼下这个情况瞧来,只要汪家肯降价,对药铺的生意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就算他坚持不降价,天天亏着本继续开药铺,对他也只是钱财上的损失。只要他手中仍掌握着太医院供药,再加上每年秋季收购大批草药运送到外地贩卖,药铺的这些亏损自然可以从这里弥补回来,因此他仍然能在药行立足。」 银皓眸色幽深地看着她,勾起唇角,赞赏一笑,「陈姑娘不但擅长种植草药和厨艺,对生意上的事也十分了解。」 见他不先回答自个儿的问题,反倒称赞起自己来,她有些难为情,小脸一红,竟不敢直视他那只幽深的阵子,只能羞涩地垂下头,「银公子谬赞,若非情势所逼,我也不想费这些心思思考这些事。」 瞧着她那娇羞的神情,银皓阵色一深,不禁想到那日醉酒的她阵色迷醉地凝望着自己,以及抚上他面具时说的那句话。 这些日子每每一想起,他冷硬的心就莫名软了一分,只是如今他还不能向她坦白自己的身分,所以就算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可是在没有替母亲报仇前,他只得暂时放下这份儿女私情。 于是他忙收起心里的悸动,正了正色才回答她的问题,「确实如你所说,汪家就算舍弃城中所有的药铺,只要他手中仍掌握着供药之权和外地的药材批发,就仍能立足于药业。可是,前提是他得有充足的药源才能继续为太医院供药,批发到外地贩卖。」陈紫萁听到他这话,先是略带惊讶地抬阵看向他,随即紧蹙的眉头一松,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难不成银公子早已将汪家的药源暗中切断了?」她这句话是肯定的问句。 银皓勾唇一笑,「年前我就跟周边所有药农付了订金,今年秋天除了供应给其他药商的药材,剩下的不管药田出产多少,我通通收购。」 瞧着他脸上那抹清淡的笑容,陈紫萁心里不禁一悸,也不知是不是那日醉酒恍惚见到他的原故。 从那以后与他相见,总觉得他似乎变了一点,在面对她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可是汪家毕竟还为太医院供药,手头没有药材,不但他自个儿会被降罪,若上面派人来调查,汪家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对付你,到时该怎么办?这风险实在太大了。」以汪家这些年在官场结交的权势,要对付一个没有背景的商人简直易如反掌。 第43章 见她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银皓很是感动,忙安抚道:「陈姑娘别担心,很快汪家这供药的资格就会被取消了。」 「什么?」陈紫萁震惊地瞪大眼,「可是你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银皓毫不隐瞒地点了点头,「不过就算没有我在暗中使手段,汪家也迟早有一天会被取消供药资格。因为汪建业为了银子,竟胆大妄为的在送进太医院的药材中动手脚,缺斤短两不说,还夹带一些次品药材在里头。 「之前指定他为供药的那个冯院判应该是暗中收了他不少好处,所以才将此事按下没有揭发他,可太医院是什么地方?能当上太医的,哪个没有几分背景?今年冯院判准备在秋末卸任,本想让自己的关门弟子接手院判之职,没想到他那弟子在入宫前曾误诊治死过一名病人,消息一传开,自然受到众太医反对。这事让他脸上无光,只好提前让出院判之职,由医术最出众的张太医接任院判,而这张院判早就不满汪家的行径,只怕很快汪家就会收到取消供药的命令了。」 「若真是如此,汪家没了药源和供药之权,咱们就真没有什么好惧怕他的了。」 自药铺开业后,她一直担心汪家暗中使手段,如今半个月过去,也没见汪家有任何动作,这会又听完银皓接下来的计划,她悬了多日的心总算放松了几分,于是好奇问道:「也不知当年汪建业是如何得到这供药之权的?」 「这事我也一直很好奇,暗中调查得知,在汪家之前,太医院供药一直是由京城最大药行永和堂的王家掌控,至于那王药商当年之所以失去供药之权,是因一次意外,替人背了黑锅。」 陈紫萁想了想,猜测道:「会不会是汪建业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据我所查,那时汪建业还只是一名小药商,根本没那等本事,不过,就算王家丢失供药之权并不是汪建业所为,但他一个刚在药行立足的小药商竟能得到供药之权,这里面绝对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所以你不仅仅是想令汪建业失去供药之权,你还打算夺过这供药之权,借此查清他当年是如何得到它的?」 银皓点了点头,「唯有如此,才能彻底击败他。」该问的已问明白,瞧了瞧窗外的天色,见太阳已快西沉,她忙站起身,「我今儿从家中来时,路过菜市场,瞧见有人卖藕尖便买了一把。今晚我下厨,不知银公子是喜欢清炒还是凉拌?」 每隔几日她都会回家住一晚,陪家人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免得他们担心自己。 「只要是你做的,怎么样我都喜欢。」银皓下意识脱口说道。 陈紫萁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小脸顿时一热。 银皓脸上倒端得正正的,可那绯红的耳垂却出卖了他心底的紧张,于是他忙清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姑娘厨艺好,怎么做都一定好吃。」 陈紫萁压下心底的慌乱,点点头,「我买得挺多的,那就一半凉拌,一半清炒好了。」 「如此甚好,就有劳姑娘了。」 「举手之劳罢了。」说完,陈紫萁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银皓瞧着她那飞快离去的娇小背影,不禁暗忖是不是自己的话太过直白,吓着她了? 晚间,兰草一边替陈紫萁铺床,一边将郑峰下午在厨房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陈紫萁听完只觉心下又惊又慌。 兰草担忧问道:「姑娘仍然记不起当日在廊上对银公子说过什么话吗?」 陈紫萁茫然地摇了摇头。 「瞧郑峰说得十分肯定的样子,不像空穴来风。仔细想想,这些日子银公子对姑娘的态度似乎变得比之前温和许多,会出言关心姑娘两句,冷冰冰的脸上在见到姑娘时,偶尔还会勾起几丝笑容。」 想到刚才与银皓交谈时,确如兰草所说,他变得温和爱笑,原本她还想着是不是两人相熟的原故。 等等……之前她一直想不通那日她熬蜜遇险,银皓为何要撒谎,难不成他本是来看她的,只是发生意外,才让他不得不现身相救?再后来,他无故跑来厨房看她做菜,也是因为喜欢她? 一想到有这可能,她心里竟莫名升起一股喜悦和羞意。 见姑娘怔怔出神,兰草不禁有些着急,「姑娘,就算郑峰说的是真的,咱们也不要掉以轻心。如今咱们虽与银公子联手对付汪家,但对于他的真实身分仍一无所知,何况他左脸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 「兰草,不用担心,我都明白。」陈紫萁忙收回心神,瞧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由好笑地安抚道。 可是对于心里为何会生出喜悦之情,连她自个儿也被这情绪震惊到了。 一直以来她对银皓都怀着深深的感激,就算后来知道他接近自己是为了对付汪家,有过那么几分受伤失望,可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他对汪家有着仇恨,进而利用并帮助自家逃过汪建业的算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这么一想,心里那抹失望受伤的情绪瞬间消散。 不过,就算自己对他也存着几分好感,兰草说的却也没错,他到底是什么身分,她至今一点也不知情,至于他左脸上的隐疾,她并没有半点害怕或嫌弃之意,甚至还有几分怜惜。 「看来我这回真是失算了,也低估了这银皓的能耐。」汪建业站在自家药铺二楼,阴沉着神色瞧着对面保济堂人来人往,而自家十几家药铺整整半个月都没进过一两银子。 说实话,他倒不看重这点银子,他之所以没出手,就是想看看银皓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等到他将银皓的底牌彻底摸清了,到时再下手也不迟。 「爹,还不打算出手吗?」汪东阳瞧着自家铺子整日空荡荡的,实在有些沉不住气了。 「派去暗中监视银皓的人可有什么新发现?」汪建业没理会儿子的问话,转头问旁边的黑衣男子。 「回禀老爷,属下已查明前段时间陈紫萁送银皓药枕和香包的原因,原来他每晚都会作噩梦,只可惜他身边那两名护卫会一直轮流守在他门外,我的人无法靠近,因此并不知道他到底作了什么噩梦。不过刚才暗探传来一个消息……」那黑衣人瞧了眼汪东阳,才又继续说道:「今儿下午那护卫郑峰向兰草说银皓喜欢上了陈紫萁,而他自个儿则喜欢兰草,然后还将自己的身世道了出来。」 第44章 汪建业眉头一挑,开口道:「将郑峰的话细细道来。」 那黑衣人随即将郑峰在厨房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 汪东阳脸色阴沉,紧握着拳头。 汪建业倒是哈哈一笑,「我正愁查不出银皓的身分,找不出他的弱点,没想到那蠢护卫倒是亲手送上来。至于郑峰,你让辽东的人找出他老娘,直接将人绑来杭州。」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黑衣人下去后,汪东阳才稍稍平复心底的妒意,开口问道:「爹打算如何利用这个弱点?」 汪建业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陈世忠对一双儿女很是疼爱,只要咱们找机会将他们弄到手,到时还怕陈世忠不服软?」顿了下,又道:「既然你仍放不下那陈紫萁,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至于要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清楚,可别再失手了。」 「爹放心,这回我一定不会再失手的。」 这时一名管事快步走了上来,「老爷,京城王老爷回信了。」 汪建业接过信,快速打开一瞧,脸色不禁一沉,「这老狐狸,竟然要我自己处理。哼,想想这些年我为他暗中处理了多少事,临到我有事时竟然撒手不管,甚至还警告我行事谨慎些。」 「爹,王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你上回在京城对付银皓和陈家使用了毒药烟球,这事闹得很大,惊动了官府,若不是银皓不想将事闹大,暗中将毒药烟球的事瞒下,不然被官府知道有人在天子脚下使用毒药烟球,定会追查到底,所以叮嘱咱们往后行事谨慎些。」 「是儿子办事不利。」 「当时除了使毒,也没其他法子对付得了银皓。只可恨那银皓命大,让他逃过一劫。」汪建业咬牙切齿道。 「对了,上次你在京城上王家拜见他时,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待我如往常一样热情,还曾提起若不是我倾心于陈家姑娘,他都想将女儿嫁给我。」 「哼,你当他将女儿许你为妻,是看重你吗?他这么做是想将咱们绑得更紧。当年虽是多亏他暗中相助,才让我得到太医院供药,可他从中也没少捞到好处。」汪建业顿了顿,一脸不甘道:「论起能力,我一点也不比他差,凭什么要一辈子都受制于他! 「当初看重陈家,便是想等时机成熟占领陈家药田,如此一来,咱们手头有了充足的药材,再加上我这些年结交的势力,只等到那张太医当上院判,我就可以彻底摆脱王家。可恨的是眼看谋划就要成功了,却突然冒出个银皓打乱我的计划。」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刚才收到消息说太医院提前更换了院判,正是咱们选中的那位张太医,那这太医院供药依旧是咱们家的,所以目前最要紧的是先除掉银皓。」 汪建业目光阴鸷地瞧着保济堂。姓银的,你且等着,敢跟我汪某人敌对,总有一日定要你不得好死! 京城,最大的药行永和堂二楼厢房中,五十多岁的王宝庆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站着一名毕恭毕敬的管事。 「老爷,您为何不出手相助汪家?」 「若汪建业还只是个小药商,我自然会出手,可如今他已是杭州最大的药商,甚至还野心勃勃的想将手伸到京城来,既然他如此有能耐,自是用不着我出手了。」 「可是瞧那银皓来势汹汹,还颇有手段,汪建业已在他手中落败过好几次,如今更是逼得汪家的药铺都快歇业了,照这样下去,只怕……」 「怕什么?就算汪建业真败了,对我又有什么损失?」王宝庆一脸不以为然,眸中甚至带着几分兴奋。 「这……老爷不是还需要他在前面顶替着供药的资格吗?」何管事一脸不解地问道。 「当初选择汪家不过是权宜之计,原本还想继续用他,可陈家那件事让我彻底看清了他的野心。汪建业本就是一匹野心勃勃的狼,如今他已然壮大起来,自然不愿意再受制于我,想直接与太医院合作。」 王宝庆眸子一沉,冷哼一声,「他这些年在我的眼皮底下暗中花大把的银子上下打点着关系,目的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彻底摆脱我。想当年我提出要与他结儿女亲家时,得知他有意与药农陈家结亲,心下就有所怀疑。」说到此,他不禁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只是万万没想到,多年的谋划眼看就要事成了,却突然横空冒出一个银皓让他的计划落空。这些年杭州药业已完全掌控在他手中,就连京城药业也有不少他的眼线,我正愁该如何打破这局面呢,没想老天爷竟派了这个银皓来。」 「小的明白了,老爷是想借银皓之手除掉汪家。不过那银皓若真打败了汪家,岂不成了老爷的竞争对手,到时又该如何?」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来,银皓对付汪家是出于私仇,并非是生意上的竞争,不过凭我对汪建业的了解,银皓要想打败他,还得费些功夫和手段。」 「小的昨日暗中得知一个消息,说银皓的义父与如今新上任的太医院张院判是同门师兄弟,因此我觉得这次那冯院判的弟子落选,只怕与银皓有关。」 王宝庆当即眸子一沉,「如此看来,银皓不光是想逼得汪建业的药铺关门,还要夺走他的供药之权。」 「若是如此,那老爷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何管事曾暗中收过不少汪建业的贿赂,亦有把柄握在他手中,所以才会拐着弯的想劝主子帮汪家一把,毕竟若被汪建业知道自己没出力相助,只怕会将他暗中私吞主子银子一事抖出来。 「汪家的死活我不在乎,可是这供药之权却不能落入外人手中。它原本就属于我永和堂,只因当年无故受连累丢了这供药资格,如今十年过去,是时候重新夺回来了。对了,张院判这事汪家应该还不知道吧?」 何管事点了点头,「汪建业应该是不知情,不然不可能一直暗中送银子给那张院判,而据我所查,张院判入太医院十几年,性格耿直,从不受人半点贿赂,如今却一反常态地收下汪家的银子,如此看来定是受了银皓之托。若是汪建业真上当了,到时丢了供药之权不说,还会落个贿赂太医的罪名。」 第45章 闻言,王宝庆眸子一闪,说道:「汪建业毕竟是受我之托才得到供药之权,可不能让他栽在这上头,一个弄不好还会连累到我头上。你赶紧派人将这消息传给他,至于他要怎么做,咱们暂时先不管。」 「是。」 第十章 误中敌计被绯架 自从那日从兰草口中得知银皓喜欢自己一事后,后来每回与他见面,陈紫萁便再不敢直视他那只幽深的眸子。 因那一向淡然的眸子在看自己时,总带着几分道不清的炙热,而这样的眼神她曾在汪东阳的脸上看见过,因此虽然她原本还有些怀疑郑峰的话,如今却不得不相信。 只是一想到两人的身分和立场,她的心就变得很是纠结。 银皓凝视着近来不再用那双清亮眸子直视自己的陈紫萁,一想到导致她如此的原由,他便忍不住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当他察觉到陈紫萁在面对自己时突然变得拘谨起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事令她不快,本想开口问她,却又害怕是自己多心,于是转而向与兰草走得近的郑峰询问,才得知真正的原因。 只是他猜不出她不敢直视自己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害羞,还是她对自己并无此意?或是介意他脸上的面具? 好几次他差点就忍不住问出口,但一想到万一她的回答正是自己不想听的那一个,到时两人岂不是更尴尬。 「明日一早我要上京城一趟,这些日子我不在,你一个人不要随便出门。」 闻言,陈紫萁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抬起头望向他,当与他的阵子相视,忙又慌乱地垂下头,「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虽然那清亮的眸子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还是瞧见里面藏着一抹担心,心中不禁一暖,还有一丝不舍。 「没事,我只是去办点私事,很快就会回来。不过为了不让汪家察觉我离开,我会让一名暗卫扮成我的样子待在这里,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到药铺找我义父或是找府中管事。」 「好,虽然你是悄悄上京,可身边还是要多带点人手。」 听着她关心的话语,银皓感到心满意足,「好,我会带几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在身旁,不过我让郑峰留下来,你若真有事要出门,一定要将他带在身旁。」 陈紫萁本想拒绝,可想到他既已决定,就算自己出言拒绝,他也一定不会改变,而且郑峰留下来也能让汪家不起疑心,因此她点了点头,心下除了感动,还有些闷闷的不舍。 「好,那你忙完就尽快回来。」 「好。」听她这话,竟像妻子叮嘱要外出的丈夫早日归来的感觉,只觉得空荡荡的心被一股暖意包围,让他炙热的眸子更加幽深,凝视着她清妍的容颜,久久舍不得移开。 陈紫萁只觉有一股火焰从她头顶一路烧到脸上,然后再一路从脖子烧到心窝,让她瞬间心跳如擂鼓,再待下去,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若……银公子没有其他事了,我就先走一步。」陈紫萁涨红着脸,一手按住自己的胸□,站起身便准备离开。突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轻握住她的左手腕,顿时令她浑身一颤,下意识抬眼望向他。「陈姑娘,我喜欢你……」不知为何,见她要走,他竟莫名一慌,想也没想便站起身,一把握住她,说出藏在心底的情意。 虽然他从没碰过女子,但这些年为了应酬,也曾上过青楼,对女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此时见她涨红的娇颜、紧张羞涩的样子,让他至少确定她并不讨厌自己,至于是否对自己也存着喜欢之情,虽不敢肯定,但只要不是讨厌就足够了。 陈紫萁怔怔望着他,听到他的表白,差点停止了呼吸。 「虽然有些唐突,但这是我的心意,说出来并非要陈姑娘立即回应,请你不必有负担,我不会逼你,只会努力让你也喜欢上我。」银皓深情地凝视着她清亮明媚的眸子,坚定地说。 陈紫萁此时除了怔怔地望着他外,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好半晌她才稍稍平缓几分心绪,「多、多谢银公子抬爱……我有事先行一步……」 虽然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但至少她没有拒绝,银皓暗自松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不舍地松开了手。 陈紫萁一得到自由就慌乱地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银皓便悄悄坐船上京,不料他才离开一天,陈家就出事了。 陈世忠的身子已差不多恢复正常,于是每日用过早饭便会上吴山的药田查看草药,可他刚出门不久,一名衙役便找上门来,说兰草的父亲驾车进城时,马突然发狂起来,踢伤了几名路人,已被官府抓了起来。 家中只有许氏在,见事情紧急,一边派人去吴山,一边派人去银府找女儿回来。 陈紫萁得知情况后,立即带着郑峰急忙赶了回来。 见到那名衙役,陈紫萁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郑峰便急急问道:「兰草和她父亲没受伤吧?」 「父女俩只是受了点轻伤,并不要紧,不过那几名路人却有两人受了重伤,此时正躺在医馆进行救治,大人派我来传唤陈老爷去衙门一趟,商量此事打算如何解决。」 听闻兰草他们没事,陈紫萁暗松了口气,兰草的父母兄长替她家照管着城外的药田,因此一家人都住在城外。 前日兰草母亲染了风寒,特地从城外赶来银皓的药铺看诊,于是陈紫萁便让她回去照顾母亲几日,想必今日是她父亲驾车送她回来。 「我父亲去了药田,已派人去叫了,官爷可否稍等一下?」陈紫萁求情道。 「我是可以等,可是那两名伤者的药费却不能等,要不陈姑娘先派个人送银子去医馆。」衙役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瞥了眼郑峰。 第46章 此时郑峰心里担心着兰草,又觉得此事发生得太过巧合,于是忙开口道:「陈姑娘,让我去送银子吧。」陈紫萁没多想,点了点头,随即吩咐管家准备一百两银子给郑峰。 郑峰接过银子,看了眼衙役,将陈紫萁请到一旁,小声叮嘱道:「陈姑娘,我现在借着送银子的当口,顺便去查查此事到底是否属实,等下陈老爷回来了,您们找个借口拖延着,先等我回来。」 陈紫萁略一想便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银皓才刚离开就出了这事,的确要谨慎些。 「好,你自己要小心点。对了,你要不要多带几个人一起去?」 「不用,如此反而引人怀疑。陈姑娘也不要担心,暗处有八名武艺高强的护卫盯着,若觉得有什么不妥,您只要大喊一声,他们就会立即现身。」郑峰说完便拿着银子离去。 端坐在大厅椅子上的衙役冷眼看着郑峰离去的背影,嘴角暗自勾起一抹得意之色,见陈紫萁转身走过来,忙收起神色。 陈紫萁吩咐林管家让人送上茶水和点心,好生招呼后,便朝那衙役道了声告退,转身进到内堂。 坐在内堂里,陈紫萁越想越觉得此事发生得太巧了,难不成又是汪家所为,目的是借此事引父亲去衙门,然后将父亲关进大牢,以此威胁她家交出药田? 虽然王知府与汪家交情不浅,却也不可能为了相助汪家,如此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吧? 更何况银皓此次秘密上京,除了她和父亲外,只有他的人知道此事,而且他还特意留了替身,就算汪家的暗探有所察觉,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猜出真相。 会不会是她多想,此事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慌乱得很,觉得有什么危险正一步步接近自己。 正在这时,府中厨娘林大娘端着一个托盘笑吟吟走了进来,「姑娘,夫人说近来天气燥热,吩咐我炖点银耳雪梨给姑娘润润肺。」 「劳烦林大娘了,我这会儿正觉得有些口渴呢。」陈紫萁压下心底的恐慌,朝她笑了笑,没多想便拿起汤勺小口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赞道:「林大娘不仅做得一手好菜,就连这些甜汤也煮得可口,这两年吃着你做的饭菜,我都胖了一大圈。」 「哪是我的手艺好,是姑娘从不挑嘴,而且姑娘这会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就算胖点也没关系。」林大娘四十出头,长相普通,为人随和。 两年前她从老家山西逃荒来到杭州,投奔亲戚无果,饿昏在街头,恰好被路过的陈紫萁瞧见,将她带回府中,因为无处可去,加上她做得一手好菜,便留在陈家当厨娘。 「我娘现在在做什么?」陈紫萁本是随口问起,母亲性子柔弱,除了照管一双儿女及内院的家务事,家中其他事情都是父亲出面处理。 「夫人正在厨房做菜。」林大娘笑着回道,见她停下,忙劝道:「姑娘再多吃几口。」 一听这话,陈紫萁立即察觉不对,自个儿急匆匆赶回来,忙着处理兰草的事,一时没想起母亲。 母亲虽不管外院的事,但此时家中只有她这个主人在,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做饭。 陈紫萁想去厨房查看,不料刚起身,眼前便是一黑,一股倦意袭来。 林大娘眼明手快地一把将她的身子扶住,关切问道:「姑娘,您怎么了?有事只管吩咐我去就好了,您先到榻上休息一会儿。」 被林大娘这一搂,陈紫萁涣散的神色不由集中,带着几分惊愕看向她,「你……在汤里下了药……」 「姑娘,您说什么呢!兰草的事应该只是个意外,姑娘别多想。」林大娘忙高声开口将她的声音压下,强行将她扶到一旁的榻上,并用巾子堵住了她的嘴。 陈紫萁又惊又慌,想挣开她,可全身软绵无力,神识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淡绿色衣裳的姑娘走了进来,瞧着那身形和衣服颜色与自己今日所穿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沉,人便晕厥了过去。 守在屋外的暗卫见林大娘是府中仆人,自然没有起疑心,只远远守护,暗中监视着端坐在外面大厅的衙役。 所以当林大娘扶着那名扮成陈紫萁的姑娘走出来时,并没有引起暗卫们过多关注,加上那姑娘故意将头靠在林大娘身上,根本看不清容貌。 林大娘温声安抚着,「姑娘,有银公子在,就算兰草这事真是汪家搞的鬼,也定不会让他得逞的。既然觉得头痛,就好好休息一会儿。」 只听那女子轻轻嗯了声,两人朝着陈紫萁的院子走去。 暗卫们见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留下四名继续在此盯着那衙役,其他四名则暗中随着林大娘去了陈紫萁的院子。 将那姑娘扶到陈紫萁的房间,上床躺下后,林大娘在她耳边悄悄吩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朝厨房走去。 片刻后,厨房突然冒出滚滚浓烟,并伴随着众人惊恐的呼喊声。 最先发现情况的是离厨房较近的正厅外的四名暗卫,他们留下两人继续在此盯着,另外两人忙朝厨房飞奔而去。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端坐在大厅的衙役快速起身冲进内堂,一把抱起昏厥在榻上的陈紫萁。 正当他准备纵身跃上房顶,屋外的两名暗卫及时冲了进来,将他围住,想要夺人。 没想到四周突然冒出十几名黑衣人,手持大刀朝暗卫们砍来,那衙役趁机带着陈紫萁跃上房顶逃走。 第47章 银皓站在甲板上,瞧着两岸翠绿的树木缓慢后移,心底那抹自上船后便莫名升起的不安感竟变得越发强烈,觉得自己再继续走下去,可能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想掉头回杭州,可是他此次秘密上京,是为了两件非常重要的事,他不得不强压下这股不安,继续朝京城而去。 这两件重要的事,一是关于原本十拿九稳的太医院供药之权,那永和堂的王药商不知是看出什么苗头,竟开始在太医院上下打点,看样子只怕是想重新夺回供药之权。 二是张院判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十年前太医院取消王家供药资格后,本是打算选杭州最大药商张家为其供药,然而太医院这边才刚决定,还没下明旨,张老太爷的独子张瑞宗就在送药材途中突遭水匪打劫身亡。 原本他就怀疑汪建业当年能得到这供药之权,定是暗中使了手段,如今得知这个消息,更加证实他的想法没有错。 这一个月来,汪建业被他逼得生意惨澹,却不见汪建业关铺子或是暗中使手段反击,仍不慌不忙等着看他出招。 他若不查清楚汪建业当年是如何得到这供药之权,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汪家反击得措手不及。 「杭州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还没有。」陈轩淡声答道,自打上船开始,一向面无表情的主子脸上便挂着一抹深沉的忧思,这才离开不到两天,就已向他问了不下十次杭州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好。」银皓蹙着眉头,喃喃道。 陈轩听得一怔,不明白主子到底是希望有消息还是没消息?想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一直觉得主子就如脸上的银色面具一般,冷面无情,处事果敢俐落,没想到自从与陈姑娘相识后,主子冷情的性子似乎慢慢变得温和许多,最近脸上偶尔还会露出几丝笑意。 难道喜欢上一个人竟能转变一个人的性情?瞧着变得有生气、有人情味的主子,他心里轻松不少。 他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可自从跟在沉默少言,时时冷着一张脸的主子身边后,他便不得不收敛起性子。 如今只希望能快点将汪家的事处理掉,喝上主子的喜酒。 「银老板,原来您在这里啊,真让我好找。」一名身材中等,穿着灰色衣袍,四十来岁的男子满脸笑意朝他们走来。 「不知许老板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银皓略有些惊讶问道。 「再过一会儿就到苏州港口了,我是特来请银老板到城中的天香楼吃饭,感谢您上回仗义相救,歼灭了那帮可恶的水匪。」原来这许老板正是上回银皓所乘的那艘船的船主,这艘客船是他一个多月前新买的。 「许老板客气了,当时我也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出手罢了。」 「银老板太谦虚了!今日无论如何请您一定赏光。」许老板摆摆手,坚持要请他吃饭。 「若是许老板真想还我这个人情,可否今晚不在此停留,直接上路?」 闻言,原本满脸带笑的许老板顿时神色一变,阵子甚至浮起几分骇意,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银老板,若是其他事,我一定答应您。可您也知道上回那场面有多惨烈,我是真被吓怕了,虽然从那以后再没传出水匪劫船一事,但来往的客船都不敢再在夜间航行了,所以还请银老板体谅!」 银皓见状,歉然道:「是我这要求太强人所难了,还望许老板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那这顿饭,银老板就不要推辞了。」 银皓见他如此诚恳邀请,想着等下下船也是要到城中用饭,于是便点了点头,「好。」因银皓是个沉默少言的人,何况与许老板也并不熟识,没什么话可说,席间只少少应答两句。不过这许老板倒是个自来熟,还是个话痨,加上他也看出银皓不是个多话的人,为了不令场面太过冷清,他一面喝着小酒,一面搜刮着这些年自己所遇到的各种有趣的人或事。 说着说着,突然说到这回乘坐自己客船的那两名道士来,「说起这长生不老药,可真是害人不浅,想当年我一位远房叔叔,本是个非常精明能干之人,靠着跑海运积攒了不少家业,后来也不知他在哪里结识了一位道士,从此迷上长生不老之术,将辛苦赚来的银子大把大把送给那道士。」许老板嗤笑了一声,「可结果呢?不但没能买来长寿,还因长期服用那道士秘制的长生药,导致原本硬朗的身子变得虚弱不堪,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银皓慢条斯理吃着饭菜,喝着酒,听到他这话,连眉头也没动一下,这些年他走南闯北,这种事自然见过,因此并不觉得奇怪。 「我见他们带着的那几个木箱子里面全是硫磺和硝,说是要送去京城外的道观,用它制作长生药。」说到这里,许老板不由一叹,「我曾听一位大夫说,这硫磺虽能治病,可本身也含有毒,并不能长期服用,否则会中毒。这些道士们明知有毒,竟还用它来制药让人长期服用,这可不是明目张胆的谋财害命!」 银皓突地停下筷子,他自然知道硫磺和硝可以入药,可若是再加上木炭,它们还能变成更强大更致命的武器,那就是火药。 莫名地,他脑海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于是难得开口询问道:「你都有一一开箱检查?确定里面除了硫磺和硝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许老板见他突然开口,有些吃惊,心想不会他也对这长生药感兴趣吧?「虽让他们打开了箱子,但我也只是大概瞧了一眼,并没有仔细检查。」 显然这许老板不知道它们的另一个用处,银皓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陈轩。 收到主子的暗示,他随即找了个借口离开。 因为要在苏州港口过一夜,船上的乘客们不管有事无事都会下船到岸上走走逛逛,不会一直待在船上。 陈轩回到客船上,很快就找到亮着灯的一间客舱,见外面站着的两名男子看似随意来回走动,但瞧他们的步法和神色,便知他们并非寻常旅客。 陈轩缩回身子,从船外侧悄悄潜伏到客舱的窗边,透过缝隙瞧见那两名身着道袍的男子,正忙着将黑色木炭掺到硫磺和硝中。 瞧那分量,别说是炸沉一艘大船,就是炸毁半条街道都足够。 陈轩随即到楼下招集假扮成旅客的几名暗卫,细细叮嘱了一番,才又回到酒楼去向主子禀报。 第48章 杭州陈家。 「主子此次秘密上京一事,只有咱们自己人和张院判知道,汪家是从何处得知的?从他这次为了掳走陈姑娘设下的局来看,他似乎比主子还早一步得知主子会上京的消息。而且他将陈姑娘绑走,却只威胁咱们交出灵芝的培育方法,但以汪家如今的状况,应该要药田才合理啊。」郑峰坐在椅子上,苦思了半晌才说道。 想他昨日带着银子急急赶到衙役所说的医馆,一问才得知根本没有被马踩伤的路人,他顿时明白自个儿上当了,等他急忙赶回来,陈紫萁已被掳走,暗卫们虽抓了一个活口,可还没来得及问话,那人就被暗处的同伴灭口了。 陈世忠与张天泽坐在上首,满脸忧色,同样暗思着汪家到底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张天泽是绝对相信张院判这位师兄的为人,师兄跟他一样只醉心于研究医术、治病救人,入太医院十几年,因他脾气耿直,不懂变通,所以就算他医术出众也没得到提拔。 此次是他为了助银皓得到供药之权,才请师兄相助,否则师兄不会去竞争院判的位置,所以他根本没理由出卖他们。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走漏了消息,或是被人收买。 「汪家拿陈丫头的性命要胁咱们交出灵芝培育的方法,可并没有说要放了她,只要陈丫头在他手中,开口要药田是迟早的事,我想他此时没提,只怕是在等消息。」张天泽分析道,希望银皓能逃过这一劫。 「消息?」郑峰怔了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您的意思是汪家已在京城设下埋伏,正等着主子自投罗网?或是像上次那样在半道上派水匪突袭?」 陈世忠此刻心里正担忧着女儿,原本还指望着银皓回来相救,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差点昏了过去。 张天泽见状忙安抚道:「陈老弟,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你也知道我那义子是个非常聪明警觉之人,说不定在汪家动手前就已察觉出来了。」 「对、对啊,这只是我瞎猜的,陈老爷您别多想,我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汪家这点计谋根本算不得什么。」郑峰也出声。 陈世忠明白他们的好心,只深深一叹,点点头。 张天泽又安慰了他几句才起身离开。 郑峰亲自将他送出门后,一转身瞧见兰草红肿着一双眼睛,站在廊下望着自己,他忙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起来了?我不是让你去睡一会儿吗?」瞧着她红肿的眸子又盈满泪水,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被人紧紧揪住,难受得紧,抬起手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如今也不知姑娘被汪家藏在哪里、有没有被饿着,一想到这些,我如何睡得着?何况姑娘还是因为我才被汪家劫走的。」兰草吸着鼻子,声音因哭得太久而变得沙哑。 昨日上午她父亲的确驾着马车送她回城,只是马车快到城门口时,左侧的车轮子突然断裂,因此耽误了好半天,等修好车回到陈家才得知汪家利用他们将郑峰支走,趁机绑架了姑娘。 「我都说了,这事根本怪不着你,只不过你恰好出城,才让汪家借机利用。所以就算你待在陈姑娘身边,汪家也一样会找其他机会,何况府中还有汪家的内应。」 「万一银公子也出了事,到时还有谁能救出姑娘啊?」 「还有我。就算主子这回真中了汪家的圈套,无法及时赶回来,可我向你保证,就算拼掉我这条命,也一定会将你家姑娘从汪家手中救回来。」郑峰扶住她颤抖的双肩,一脸凛然地说道。 闻言,兰草抬起红肿的阵子直直望向他,心里既感动又难过,当即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大哭起来。 郑峰搂着她娇小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道:「你别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我……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忍不住就想哭……」兰草边吸着鼻子,边哑声解释。 郑峰心下又是一阵怜惜不舍,真恨不得立即冲进汪家将他们暴打一顿。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陈紫萁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心里思索着自己要如何逃出去,这时一名妇人端着几样简单的饭菜,推门走了进来。 闻声,她抬起头朝那妇人冷漠地望了一眼,不等她开口便自觉起身下床,在桌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几样小菜,竟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心里冷笑一声,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此时她心里再怎么痛恨林大娘的欺骗,但为了有力气想法子逃跑,她就绝不能饿着。 林大娘站在一旁,心里并不好过,当年若不是自家没有活路可走,丈夫和儿子也不会跑去当水匪,暗中听命于汪家,而她为了让丈夫和儿子能得汪家重用,只得昧着良心说实话,在陈家这两年里,瞧着陈老爷与姑娘时常拿银子接济那些落难之人,心里也开始后悔起来,不愿意做出伤害他们的事,可是她又不敢违背汪家,以汪建业的性子,定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林大娘犹豫一下,才小声说道:「姑娘放心,兰草和她爹并没有发生意外。」 陈紫萁夹菜的手略顿了下,没抬头看她,不过因为这个消息心里多少安了几分。 「姑娘也别担心自己,汪家绑架姑娘只是冲着你家药田,并不会伤害你的。」这是她偷偷打听来的消息。 陈紫萁自然明白汪家绑架自己的真正目的,此时她倒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银皓的安危。 银皓前脚刚离开,汪家就设下圈套绑架自己,想来定是早就得知银皓会上京去。虽然银皓并没告诉她上京的原因,但他会亲自前去,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汪家必定早就在上京途中或是京城设下陷阱等着银皓,如今她只能一边祈祷银皓能先一步察觉出汪家的计谋,逃过一劫,一边思索着自己该如何自救,不能让汪家拿自己的性命逼迫父亲交出药田。 汪建业站在自家药铺二楼,冷眼瞧着对面的保济堂,见看病的人只增不减,心里又恨又嫉,随即转念一想,只要这次计划成功,到时想个法子将这些药铺弄到手,自个儿不就可以重新在杭州立足了吗? 这时,一只白色信鸽从远方飞来,落在汪建业身旁的一名管事手中。 那管事俐落地将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取下,打开一瞧,脸上顿时一喜,「主子,事成了,这回那银皓再没这么好运,连人带船被炸成碎片沉进河底了。」 第49章 「真的?」汪建业有几分不敢相信,想他与人斗了大半辈子,还从没遇到过像银皓这般强劲命硬的对手。 管事点了点头,双手捧起那封信。 汪建业接过一瞧,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回终于摆平了那小子,哼!我早就说过,敢跟我汪某人作对,定教他不得好死。」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咱们至今仍没弄清他的真实身分。」 「这有什么难办的。」汪建业朝对面药铺看了一眼,「他不是还有一位义父活着吗?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这倒是了。」 「爹,您找我何事?」这时,汪东阳从楼下快步走了上来。 「那陈紫萁怎么样?没有要死要活的哭闹吧?」 「没有。」 「没有就好。对了,银皓这回终于死了。」「真的?那真是太好了。」汪东阳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脸上大喜,心底痛快,只觉压在心口多时的一口恶气终于释放了。 「桌子上有一封信,你派人立即将它送到陈家。」 「是。」汪东阳应了声,进到屋内拿起信,走了下去。 那管事遂又开口道:「主子,陈世忠真会为了一个女儿,乖乖交出药田吗?」若是他摊上这事,定是想也不想便选择抛弃女儿,保住祖业的。 汪建业沉默片刻才回道:「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不过如今他就算真选择舍弃女儿,保住药田,将来我也有的是法子逼他交出药田。」 「这倒是,陈家没了银皓这个靠山,就算他在杭州有几分名声,但真到了关键时候,谁又真敢站出来替他家说话。」 第十一章 施针逼毒救性命 「老爷,汪家又派人送来一封信。」林管事拿着门房交给他的信,急忙跑进内院。陈世忠接过信,打开一瞧,顿时脸色一白,悲愤地闭了闭眼。 「信上说了什么?」站在一旁的郑峰急忙问道。 「汪家要我拿吴山上的药田换萁儿。」 郑峰一怔,「汪家此时提出这要求,只怕是……」后半句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这几日他一边传信给主子,一边派人打探陈姑娘到底被汪家关在何处,至今两边均没消息传来,此时汪家提出这样的条件,只怕是主子已中了他们的圈套。 半晌后,陈世忠一脸悲痛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道:「林管事,去将吴山上的药田地契拿来。」 「老爷,万万不可啊!吴山上的药田可是咱们陈家世代传承下来的啊……」林管事忙开口阻止道。 「可我若不交出药田,萁儿定会没命,我不能为了护住药田便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害!快去吧,汪家约好明日中午在福满楼,一手交地契一手交人,咱们没时间想其他办法了。」林管事闻言深深一叹,只得听命去拿地契。 郑峰恨恨地紧握着拳头,「陈老爷,我这就带人冲进汪家,定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郑公子,千万别冲动行事,此时只怕汪家正等着你送上门去。」陈世忠劝阻道:「咱们还是先将萁儿赎回来再考虑其他,而且若是银皓真出了什么事,也定会有消息传来。」 郑峰愤愤地想着,若主子真的被汪家谋害,到时他定不会放过汪家,誓要为主子报仇。 汪东阳派人将信送去陈家后,随即想到陈紫萁,于是得意洋洋地来到关押陈紫萁的密室。 透过半敞着的房门往里一瞧,只见陈紫萁正默默用着晚饭,莫名地,他心底升起一股怒火,抬手一把将门推开,大步走了进去。 陈紫萁被突如其来的大响惊住,下意识抬头朝门口一望,见汪东阳阴沉着脸朝她走来,她心下暗惊,面上却依旧漠然,只冷冷瞅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用手绢擦了擦嘴。 「陈紫萁,看来我对你还是不够了解啊!都到这分上了,你竟还能如此冷静,不吵不闹,吃饭睡觉照旧,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说到此,汪东阳心底很不是滋味,冷哼一声,「不过你之所以如此淡定,若是我猜得不错,你是在等那银皓来救你吧?」 陈紫萁仍垂着眸子,似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不过心底却莫名感到不安。 见状,汪东阳心里很是不快,在她对面坐下,继续说道:「不过这回就算银皓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也没用,啧啧,他没这个命赶回来了。」 陈紫萁倏地抬起阵子,惊慌地望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银公子他……」 「他死了,而且还死无全屍,就算你想替他收屍,恐怕也没办法了。」汪东阳瞧她满脸惊慌的样子,只觉痛快,冷冷一笑,「因为他被安置在船上整整五十斤的火药炸成了碎片沉进了河中,这会儿只怕他的屍骸早被河中的鱼儿吃了个干干净净。」 陈紫萁面上顿时失了血色,双手颤抖地握紧手绢,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定是汪东阳骗自己的,不会是真的。 可是她毕竟与汪东阳相识多年,瞧他那阴沉痛快的神色,就知道他的话只怕不假。 第50章 瞧着她面无血色的样子,汪东阳心里闪过一丝不舍,不过一想到她是为了银皓,只觉又妒又恨,继续残忍地说道:「对了,我已送信到你家,要你父亲拿吴山上的药田交换你,所以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没关系,等到明日你父亲拿药田将你赎走,算算时间,银皓所乘的那艘客船被炸的消息应该也传回杭州了。」 「什么?你竟逼我父亲交出吴山的药田?」陈紫萁还没从银皓被炸死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顿时怒上心头,冲上前一把抓住汪东阳的领子,「汪东阳,我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夺走我家药田的!」 汪东阳直直迎视着她愤恨的阵子,冷冷勾唇一笑,「我自然知道你有多看重那些药田,为了保护它们,连死也不怕。不过,在没有得到你家药田之前,我是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话落,他无情地一把将她推开,陈紫萁当即跌倒在地。 「来人!」汪东阳朝外面大喊一声。 两名黑衣男子和林大娘立时冲进来,等着听他的吩咐。 「你们仔细将人给我看好了,不能让她有半点损伤。」 「是。」 待汪东阳走了出去,林大娘这才上前将陈紫萁扶起来,「姑娘,您可千万别做傻事啊二 「银皓……真的被他们害死了吗?」陈紫萁木然地坐在床上,望着林大娘,怔怔地开口。 林大娘虽于心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之所以确定,是因那火药便是她儿子送去的,她丈夫上回奉汪建业的命令去劫船,结果反被银皓杀害,她儿子一直想替父亲报仇,所以这次亲自请命去安置炸药。 所以银皓死,她的儿子活;若银皓活,那她的儿子必死无疑。 陈紫萁终于承受不住这打击,晕了过去。 林大娘连忙将她抱上床,开始掐她的人中。 好半晌,陈紫萁转醒过来,呆呆望着帐顶,红着眼眶无声地流着泪水。 「姑娘,您要想开些。」林大娘瞧她那悲痛的样子,愧疚不已。 当初听从汪建业的命令,假扮成逃荒的灾民,骗得陈紫萁的帮助,继而留在陈家,目的是想等陈紫萁嫁入汪家,便暗中在陈家人的饭菜中下毒,慢慢将他们毒死,然后再将陈紫萁除掉,如此一来,汪家就能名正言顺将陈家的药田据为己有。 结果没想半路杀出一个银皓,揭穿了汪家的阴谋。 尽管银皓杀害了自己的丈夫,但她也明白丈夫是罪有应得,因此她心里本还暗自希望着银皓能打败汪家,却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被汪家给害死了。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我坐到桌边去可好?」就算没有汪东阳的命令,林大娘也不希望她做傻事。 陈紫萁木然地侧过身面朝内,眼中的泪水仍止不住滚落,心里除了悲痛外,还觉得空虚,感觉自个儿的心似被人活活掏空了一般,脑中不禁浮现银皓临走前的表白,可她当时太过吃惊,什么话也没说便逃走了,此时想来真是又后悔又难过。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除了感激之外还生出了喜欢之情,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考虑,原本她想等到他们联手将汪家打败,等他亲口将自己的真实身分坦白告知,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可是她没料到他们这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 一想到此,她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痛,用手捂着嘴,小声地抽泣起来。 林大娘听到哭声,抬头瞧向床上那娇小的身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好半晌后,陈紫萁才停止了哭泣,随后想到吴山上的药田。 她家是最早在此种植草药的药农,吴山上的药田是祖辈们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最是适合种植、培育各类名贵药材,可以说是陈家的根基,是陈家几辈人的心血,若就这样被汪家夺走,那陈家也就彻底垮了。 她绝不能让汪家得逞,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药田因为自己被夺走。 垂手握住腰间的香包,她原本木然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决然。 翌日,晌午时分,陈世忠在郑峰的陪同下,带着药田地契如约来到福满楼。 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汪家竟然失约了。 他按捺着不安焦急的心,从中午一直等到天黑,在郑峰一再催促下,正准备起身离开,就见汪家派来一名仆人,说暂时取消约定,让他先回去等待消息。 陈世忠心下大惊,直觉是女儿出了什么事。 待他急急赶回家中,一早便到陈家等待的张天泽急切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陈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一起回来?」 「汪家突然取消见面,我想定是萁儿出了什么意外才让汪家无法前来。」陈世忠苍白着脸色,心底又慌乱又着急。 这时,一名黑衣暗卫走进大厅,沉声禀报道:「午时左右,汪家突然将所有药铺的大夫都请到府中,直到傍晚那些大夫才离开。小的暗中抓了一名大夫逼问,得知他们进府是替一名姑娘看诊,那姑娘大概十四岁左右,中了一种不曾见过的奇毒。」 闻言,陈世忠顿时脸色大变,瘫软在椅子上,而郑峰则看向张天泽,眼中带着希冀。 张天泽却一脸自责,「是我害了陈丫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她帮我嗅出那颗毒药里面所含的药材。」 第51章 那毒药是他在京城刚研制出来的,配方与其他养生药方一起被毁,一日他心血来潮,便让陈紫萁帮忙嗅一嗅,看能否嗅出里面所配的药材。 因为所用的药材很杂,陈紫萁帮着嗅出了大部分,但还有几味药她一直嗅不出来,于是便将那颗毒药随身带着。 「什么?陈姑娘所服的毒药是你给的?」郑峰明白过来,忍不住怒瞪着他。 张天泽愧疚地点了点头。 「那张大哥手中可有解药?」陈世忠忙问道。 「那毒药是我在京城研制出来的,一时还没来得及研制出它的解药。」 「没有解药,那你干么将它制出来?」虽然张天泽是长辈,但此时郑峰实在无法忍住自个儿的脾气。 「我一向都是先制毒,再研制它的解药。」这也正是制毒的乐趣所在。 郑峰双眼怒视着他,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张天泽随即道:「那毒不会立即要人命,我虽没制出它的解药,不过我手中有解百毒的百灵丸,只要中毒时间不长,什么毒都能解。」 闻言,陈世忠与郑峰都松了口气。 郑峰忙说道:「那我这就去汪家要人,若是陈姑娘真中毒身亡,他汪家更是半点好处也捞不着。」 「你这么空手前去,汪家会交出人来才怪。」 陈世忠忙开口道:「将这些地契拿去给汪家吧。」 郑峰正准备接过地契,突然一个熟悉的冷沉嗓音响起—— 「等等。」 张天泽与郑峰倶一脸震惊地朝门外看去,只见银皓着一身黑衣,快步走了进来。 「银皓(主子),你(您)还活着!」张天泽与郑峰同时开口道。 陈世忠也怔怔望着他。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银皓朝张天泽和陈世忠深深一拜,一脸歉然。 「平安回来就好。」张天泽忙几步上前,上下打量他是否有受伤。 「义父,我没事,幸好及时发现汪家的阴谋,才逃过一劫。」银皓一把握住他发颤的手,安抚道。 「我就说嘛,你是个命硬的,怎么可能被那汪家给害了。」张天泽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显见这回真是吓得不轻。 「陈老爷别担心,汪家并不知道我还活着的事,我现在就去将陈姑娘救出来。」 「好。」陈世忠原本绝望的心,因为见到银皓立时燃起希望,忙点了点头。 此时汪家书房里,汪建业正一脸怒不可遏,喝斥着办事不利的儿子,「我不是叮嘱过你,让人将她身上有危害的东西全部搜走?结果竟让她在这关键时刻服毒自尽,你……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肥肉都已经吃到嘴边,却突然出了这样的岔子,要他如何不愤怒? 汪东阳垂着头,心下同样愤恨不已,恨不得立即将林大娘碎屍万段,猜想定是她对陈紫萁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没听从自己的命令。 不过,这回汪东阳却是冤枉了林大娘,虽然她对陈紫萁有些心软,但还是听命将她头上和手腕上的钗子、镯子收走,只是她没料到陈紫萁会随身带着毒药,更没想到她将毒药藏在随身佩带的香包中。 半晌,汪建业才问道:「城中其他药铺里可有对毒在行的大夫?」 汪东阳抬头看了眼父亲,才小心翼翼答道:「听说……那张天泽是个制毒高手,只怕陈紫萁所中的奇毒就是他研制的。」 闻言,汪建业刚缓和的怒火顿时又冲上脑门,随手拿起桌上的笔筒朝儿子狠狠掷去。汪东阳似早有预料,险险躲过。 「你竟还有脸闪开!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 「爹,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赶紧想法子解毒,不然等人毒发身亡了,到时咱们可什么好处也搜不着了!」 「还要你提醒?老子当然知道。可是咱们去找那张天泽要解药,陈世忠不就正好可以趁机跟咱们谈条件吗?咱们得先想想该……」 他的话还没说完,房内的几盏烛火突然同时熄灭,等再亮起时,屋内多出了十几名黑衣男子。 当汪建业瞧清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的容貌时,顿时瞪大眼,满脸震惊。 第52章 汪东阳站在对面,瞧着父亲吃惊的样子,很想转头看身后的人是谁,但刚一动脖子,便感觉有一个冰凉刺骨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是人是鬼?」好半晌,汪建业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仍然无法相信这人居然再次逃过一劫。 「实在抱歉,又让汪老板失望了,不过你放心,总有一日定会让你当一回鬼。」银皓勾起唇角,冷冷说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汪东阳脸色大变,背脊一凛,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汪建业紧握着拳头,愤慨地瞪着他。 「想要你儿子活命,就立即带我去见陈紫萁。」银皓冷冷开口,将手中利剑往内一收, 一抹鲜红顿现。 汪东阳被吓得惊叫起来,「爹,您快救救儿子啊!」 汪建业冷冷扫了儿子一眼,虽恼恨他总是办事不利,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只好道:「人在东厢房,我这就带你去,不过你要保证不许伤害我儿子。」 银皓冷沉地看着他,手中利剑再往内,鲜血又流了下来。 汪建业阴鸷地瞪他一眼,只得朝门口走去。 他走出书房,见原本守在四周的暗卫倶倒成一片,心下一惊,略顿了一下,咬着牙朝东厢房走去。 林大娘正好从关押陈紫萁的密室走出来,刚踏入院子,迎面便见一大帮黑衣男子朝她这边走来,惊得她怔怔地站在原处。 借着明亮的月色朝挟持着汪东阳的男子望去,她脸上的血色随着那银面男子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而变得惨白。 旁边的郑峰一眼认出她来,当即冲上前一把抓住她,急声质问道:「陈姑娘在哪里?」林大娘没有看他,仍直直瞧着银皓,眼中的悲痛慢慢化为释然,木然地抬起手朝旁边的假山指去。 汪建业见状脸色一变,心里愤恨不已,当即将一直暗捏在手中的一枚暗器朝她掷去。原本他是想将银皓引去布满机关的东厢房,然后放毒烟将他毒晕,没想到却被这妇人给破坏。 林大娘闷哼了声,低头看着胸口的暗器,扯起一抹笑意,人便直直朝后倒去。 郑峰一把将她扶住,愤怒地朝汪建业瞪去,「姓汪的,看来你是不想要自个儿儿子的命了!」 若不是遇到林大娘,只怕他们又要落入陷阱。 汪建业只冷冷一笑,脖子上虽被两名暗卫拿刀架着,脸色却未变一分。 银皓此时担心着陈紫萁的安危,懒得与他废话,挟持着汪东阳进入假山。 里面的石门已被暗卫打开,他一把将汪东阳推进去,让他在前面带路。 密室并不深,顺着一条暗道走了一小会,便瞧见尽头有间昏暗的屋子,推开门进到内室,只见陈紫萁面色紫黑的躺在床上。 银皓心口一紧,将汪东阳交给暗卫看管,冲上前先替她把了把脉,片刻后才暗呼了口气,将她轻轻抱起,快步朝外走去。 汪建业站在院中,见他们出来,冷漠地扫了一眼不醒人事的陈紫萁,淡然开口道:「这下可以放了我儿子吧?」 「若是陈姑娘有个什么万一,我定要你汪家所有人陪葬。」银皓冷沉着脸咬牙说道,话落,搂紧怀中娇小的人儿,纵身一跃便踏上了房顶,然后提息运气朝隔着几条街的银府飞奔而去。 郑峰遂也带着十几名暗卫紧随而去,不过在临走前,因心里实在太愤恨,当暗卫准备放开汪东阳时,他快速朝汪东阳后背重重挥去一掌。 汪东阳喷出一口鲜血,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汪建业忙快步上前,扶住儿子的身子,怒声道:「你们别得意,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一定会要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郑峰不屑的冷哼了声,追随主子而去。若不是主子说过汪建业还有别的用处,真想立即了结他,省得他总在暗处使计谋害人。 银皓前脚刚走,陈世忠便携着妻子赶来银府等着他们归来,此时见银皓抱着女儿走了进来,他们忙冲上前来。 瞧着女儿原本白皙红润的脸色此刻黑得发紫,许氏险些晕厥过去。 陈世忠搂着妻子,安抚道:「别担心,张大哥手中有解药,萁儿一定会没事的。」 银皓将陈紫萁放到床上,张天泽先替她把了把脉,然后看向银皓以及陈世忠夫妇,「此时距离她吃下毒药已过去大半天,虽然服下我这百灵丸能解除她身上的毒,但为了快速将她体内的毒素全部解出,最好的办法是辅以针灸在她全身走一遍。」 听到张天泽这话,陈世忠看了看女儿,只要能快点救醒女儿,名节什么的倒是其次。许氏却有些犹豫不决,「张大夫,难道就……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没等张天泽开口劝,陈世忠便道:「此时救女儿的性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何况张大哥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许氏只得靠在丈夫肩头,流着泪水,默默无语。 第53章 张天泽惭愧地朝陈世忠点了点,随即看向银皓,「你虽只跟我学了三年医术,不过却尽得我针灸术的真传,便由你替陈丫头行针。」 张天泽这话,不是征求他的同意,而是告知他。 银皓只略微怔了下,便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张天泽竟让银皓替女儿施针,许氏忍不住问出口,「不是张大夫替萁儿施针?」 「弟妹实在对不住,如今我年纪大了,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不过弟妹放心,我这义子虽没出师,但针灸术却不在我之下。而这里只有咱们自己人,不会被人传扬出去影响丫头的名声。」张天泽温声保证道。 其实他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银皓的针灸术的确不错,假的是他眼睛看不清,他这么做其实是想帮义子一把。 「就这么定了,如今救萁儿要紧。」陈世忠出声定下。 许氏看了女儿一眼,又看了看银皓,只得红着眼睛点点头。 「好了,大家都先出去,留下一个人在旁帮银皓打下手。」张天泽忙开口道。 「我来。」兰草忙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水,红肿着眼睛,急急出声道。 「我年长,懂得多些,让我留下帮银公子的忙吧。」一旁的王嬷嬷也站出来说道。 「就让王嬷嬷留下,兰草先下去休息,等银皓行完针,你再来照顾陈丫头。」张天泽做主道。 银皓随大家一起走出房间,准备回自个儿房间拿针包。 张天泽跟在他身后,安抚道:「别紧张,把她当成普通病患就好。」 银皓嗯了一声,想自己这些年面对再大的危险和困难,都不曾像此时这般紧张害怕。 王嬷嬷上回在京城看过张天泽替陈世忠行针,知道行针前要做哪些准备,所以当银皓拿着针包返回房间时,只见床上陈紫萁身无寸缕的趴着,那娇小玲珑的身躯,雪白如凝脂的皮肤,顿时令他面红耳赤,呼吸一窒。 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子的身子,更何况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一时间只觉一颗沉寂的心猛然变得活跃,激烈的撞击着胸口。 好半晌,他才慢慢控制住激切的心绪,将银针消毒后,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原本复杂的眸色一敛,捏起银针,俐落的在那雪白背上的十几处穴位落针。 半刻钟后,一直处在昏迷中的陈紫萁手指突然动了动,随即整个身子剧烈地颤动起来。银皓见状,迅速将她背上的银针拔出,扯过旁边的薄被把她身子一裹,轻柔地将她扶起,靠在自个儿怀中。 王嬷嬷则快速将备好的脸盆端到她面前。 陈紫萁闭着眼睛,紧蹙着眉头,突然剧烈的干咳起来,随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王嬷嬷见状,紧张的神色一松,随即转身拿来一条半湿的巾子将她嘴边的黑血拭去。 银皓紧搂着她虚弱娇小的身子,瞧着盆中的黑血,紧绷的心绪松了几分。 他后怕地想着,要不是这回他运气好,及时发现汪家的计谋,逃过一劫,并及时赶了回来,只怕他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 王嬷嬷见他搂着自家姑娘不放,忙开口提醒。 银皓回过神来,轻轻将她放平在床上,然后走了出去。 王嬷嬷这才上前替陈紫萁穿好里衣。 所幸陈紫萁中毒的时间不长,服下百灵丸解毒,再加上银皓行针强行逼毒,第二日便慢慢清醒过来。 当陈紫萁睁开眼,入眼是银色面具与一只幽深的阵子,她心下大惊,却只怔怔望着他,害怕自个儿是在作梦,或是已经身亡,不敢有任何动作,只使劲眨了眨眸子,一睁开却见他仍然在眼前。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按捺住激动的心绪,银皓小心翼翼地凝视着她。 自替她行完针后,他不顾义父的劝阻以及陈世忠夫妻的异样目光,坚持要守在她床前,等着她醒来。 「你……我……不是在作梦?」陈紫萁红着眼眶,沙哑开口道。 「不是梦,你我都好好活着,只是我回来得太晚,害得你为了保护药田,只得服下毒药。」他满脸心疼不舍,伸出手轻抚着她苍白的脸颊。 感受着那略带薄茧的大手温暖地贴在脸上,陈紫萁这才有了几分真实感,顿时忍不住流下眼泪。 「对不起,让你再次受到惊吓。」银皓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自责道。 陈紫萁忙摇了摇头,目光痴痴地将他上下打量,见他除了神色疲惫,阵子发红外,并没有瞧见有什么外伤,这才彻底放下心。 「我没事,你别担心。」 陈紫萁点点头,心里仍觉得有些不真实,眼角泪珠依旧继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