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 第1页 《盲雀》作者:寒潭鸦【完结+番外】 缉毒,本文甜苦。 警二代竹马x竹马,父子两辈人接力破案,一根筋恋爱脑法制警察攻vs武力值爆表热衷作死精分受。 【本文重要前提!!】:缉毒题材,架空!架空!和架空!文中所有人物自带坚持学习先进理论思想、时常开展党性分析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优良属性,所有人物无影射、无原型。 【本文阅读指南!!】:《盲雀》故事写得很仓促,架构崩塌、文笔硌牙、剧情生硬,去留随意,不喜欢点叉即可,没有道理让您为我的激情开文破费买单。 内容标籤: 强强 制服情缘 悬疑推理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铎,林逆涛 ┃ 配角:姜明远,林边疆,陈振辉,好人坏人路人若干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马破案 第1章 楔子 秋雨过后,彝山深处,半山坡被雨水沖刷出一道道盛满泥浆的沟壑,空气中飘散着泥土草根的腥臭与寒凉,到处都是油腻腻的砖红色,泥泞且湿滑。 不远处稀疏的矮草甸里,五六个穿着破烂、手脚皴裂、黑瘦矮小的娃娃们正挥拳撕打另一个更破烂更瘦小的娃娃。他们目标明确,沉默却兇狠,只想把当中那娃娃蜷起身体,紧紧护在胸口的几个烂洋芋抠出来。 长时间的飢肠辘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会给幼童弱小的拳头注满兇狠的力量。但争抢的双方对食物都有巨大的执念,除了磨烂衣裤浑身青紫,谁也没有得到实质的好处,战况一时胶着。 然而就在此时,当中出拳最狠的一个却突然一踉跄,一颗石子正中他的后背。 他立即松开已抠住洋芋的手,转过身去,紧紧盯着背后暗算他的娃娃。 那扔石头打人的娃娃就蹲在附近的小土坡上,腰上别着一把匕首,脚边放着个竹篾簸箕,看着比他们都瘦小,比他们都文弱。 但那群小孩都恨他 恨他家里常常飘出来的米饭和菜肉香 恨他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净暖和,连块补丁都没有 恨他穿得起合脚的布鞋和棉鞋,夏天晒不糙冬天冻不裂 恨他有母亲给他洗脸,有父亲给他锻刀。 恨他总是将熟鸡蛋、坨坨肉和沾满咸盐辣子面的烧洋芋放到他们面前,笑眯眯的样子像是正准备去餵狗。 挨了一石子那小孩首当其冲扑过去,一群狼崽子紧随其后直奔小土坡。 扔石子的那个手脚也不慢,立马站起来沉稳的等着拳风扫到鼻尖方才一侧身,蜷腿提膝撞向杀过来的小孩腹部,瞬间便将他胃里的酸水顶到了喉咙。 那小孩痛的后撤一步弓腰抱住肚子,险些呛咳出来。他抬起头瞪着眼前这个白面馒头一样笑得傻兮兮的杂种,双眼满溢狠戾,急忙招唿同伙们一拥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一群为了争抢吃食早就杀红了眼的狼崽子。不一会,那扔石头的便被七手八脚的按翻在地,犹如被泥浆裹住的野草般陷进骯脏的水洼里。 为首的那个沖他啐了一口唾沫,提起簸箕便走开了,狼崽子们忙着去追吃食,也弃他而去。 最后,便是刚才还被踢打的爬不起来却仍护着洋芋蛋子的那个。只见他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眯缝着青紫的眼睛走到泥里的娃娃身边,顿了一顿,忽然抬脚重重的跺了他两下,方才跑开。 入夜,大山深处唯一一间捨得亮起电灯的土基房里,裹着毛毡的彝人老阿妈,正抓起一把夏枯草放进嘴里,边嚼碎草叶边含混着用彝语说: 「长不齐羽毛的鸟,顶不破壳的乌龟,你再爱管闲事,也教不了他们去飞去游……」 火塘边端坐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娃娃,正借着火光悄悄默数阿尾(奶奶)脸上一道道褶皱,那耷拉着的褶子随着咀嚼的动作正一松一紧,让他想到待会就有拌着唾液黏答答的草渣沾上自己的皮肉,不禁眉间抽了一抽 「我没管闲事,是他们自己来抢的。」那娃娃慢悠悠的用彝语说,「阿尾,我没伤那么重,能不能不敷这个?」 慈祥的阿尾笑着一把拽过他藏在身后的胳膊,吐出草渣直接按到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再取来烈酒蒸透纱布包裹的大黄粉煳煳给他按压红肿的地方,满意的看着他痛得直咧嘴眉目皱成一团。 「你和你阿爹,就是一个槽里嚼草料的倔驴!」阿尾接着说,「你阿爹要带你去县城念书,你为什么不去?快和你爹回县城里过日子去吧,山里人的事情你们汉人管不了。」 比起火辣辣的草药,阿尾这句「你们汉人」更戳他的心。 那娃娃低头不吭气,脑子里钻出来一张总是戏耍嘲弄他的脸,再想到县城里米饭说扔就扔、汤水说倒就倒的大小混蛋们,心底越发瞧不起,闷声用彝语嘟囔: 「我不是汉人,我不喜欢汉人,汉人不爱惜东西,山里人打架因为饿肚子,城里人打架却是为寻开心。」 阿尾笑着揉揉他的头髮,她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火塘里的热气烤得暖烘烘的,让那娃娃不禁想将脸颊也抬起来去蹭一蹭。 「太阳一落山,就带走了山雀的眼睛,彝人的寨子被罩进了黑色的笼子里,已经越来越留不住亮光了。山里没力气干活的、得病躺着的、找不着爹娘跟野狗似的满山刨食的越来越多,你有多少吃食能让他们抢?要想不一直闭着眼睛摸索,你就得跟着你阿爹,到山外面去。」.
第2页 第2章 伪装 1989年,早秋,清晨。 临潭县郊外西山邑上村,村里唯一一家零售杂货、经营吃食的供销社门口,被早起忙活的村民们围了一个半圆,当中站着村里的供销社主任,正压着满腔怒火看着眼前倚靠在大门上的那滩烂泥 。 有伙计问道:「主任……这个不是前几天才进村四处乱逛的叫花子吗?给是死掉了?给肖喊公安?」 「死你马勒死!」主任骂道,顺手抄起路边的树枝扔给伙计。「没看见还喘着气呢,赶紧给他弄醒,大清八早的真他妈晦气!」 那伙计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谁知刚一走近,就被叫花子四周飘散的汗酸酒臭震得向后一退。 臭袜子裹屎放上两月也弄出不这味儿!太他吗噁心了……那伙计连忙捂住口鼻伸长胳膊远远的一气乱戳,边戳边骂: 「老表!哪个兴睡人家门口!赶紧起来!莫挡着我们开门!」 戳了半天,那人一动不动。 供销社主任怒火中烧,抄过伙计手中的树杈直接抽上去,连打了二三下,那叫花子才翻身从地上跳起来,撸撸袖子一扬拳头骂道: 「哪个?哪个打我?你们为哪样打我?」酒臭里夹杂着浓重的山音。 山里人?!供销社主任心下一惊立马怂了,连忙说「大哥!挡着店门口了。」 挡人门口的叫花子却不依不饶起来,冲上前一把扯住来人衣领,大声嚷嚷:「挡着你家不会好好呢说噶?凭哪样打人?」 见那叫花子往前沖,看热闹的半圆整齐的后退三步。 自带毒雾光环的叫花子一挨拢供销社主任,嘴里蹿出的味儿立马熏得他两眼一翻差点厥过去,慌乱中他却斜眼瞥见叫花子小手臂上好几处米粒大小错落的青印,瞬间汗就下来了,心里低骂,还真不如有人死在门口好收拾! 供销社主任急忙屏住唿吸,瓮声瓮气的说: 「大哥!实在对不住,赶着做生意找钱,大哥又半天喊不醒,小毛,赶紧开门给大哥打两斤酒。」 听见酒,那叫花子立马笑起来松开手:「要打粮食酒!莫掺水!老子喝得出来!」 不一会,伙计便拎着两个酒瓶子走过来,到了跟前却没递给那叫花子,而是把把酒瓶摆到地上。 那叫花子全不在意的伸手去捡,拿起来就急不可耐的拧开盖子仰头灌进去大半,再满足的「哎…」了一声一擦嘴,转身拾起扔在店门口当铺盖用的油腻腻的毡布,对着村主任拱手道, 「老闆,谢谢了啊,恭喜发财!生意兴隆!」 供销社主任立马面上赔笑道:「谢金口!谢金口!」心里却低骂:「我谢谢你赶紧滚!早晚死到别处克。」 见那叫花子佝偻着腰走一步喝两口的慢慢滚远,伙计凑过来问供销社主任: 「这种人打了就打了!为哪样还要倒贴酒水送他走吶?」 主任骂道:「憨娃娃,你没看见他手上的针眼噶?吃白面的倮倮怎么能惹?赶紧拿水管沖沖门口,臭烘烘呢哪个来买东西。」 以为见着死人了结果只是个醉鬼,这雷声大雨点小的热闹看得很没意思,人群一闹而散。而就在他们当中,有一个外乡人却望着醉鬼离开的方向,伫立了一会。 那叫花子一步三晃悠的沿着村道乱窜,或招猫或逗狗或乱翻路边的杂物,走走停停,半晌,才见他佝偻着腰低头朝身后偷眼一瞥,心底笑道: 「上钩了。」 当天日暮时分,西山邑半山松树林。 姜明远躲在一处半人多高的石堆后面,隐隐觉得小腿处一片连着一片开始刺疼麻痒,他皱了皱眉,似乎有虫子爬上腿,但他只敢随手抽根树枝隔着布料刮一刮,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更不敢放松手里的望远镜。 盯梢的目标,是眼前不远处一座停工许久的採石场,场地上除了一堆堆的泥灰和几洼水坑,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但简易房工棚内却似有火光,有人在活动的迹象。 「老姜,都三天了,还没见骡子过来给里面的送货,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蹲守在另一处的杨志悄悄靠了过来,接过姜明远手里的望眼镜,边盯着边说, 「你赶紧歇会吧,眼睛都红了。」 姜明远一边使劲揉眼睛,一边却说「没事,只是有点痒。真有啥变故里面的人早跑了,这个点肯定没守错,现在只能熬着等骡子靠过来。」 「那你抓紧时间休息会,我盯着。」 「行。」 说着姜明远便翻身准备靠着草垛眯一会,但一回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猫腰朝他们这边摸过来。 他连忙坐直身子,等那人来到近前,连声问道「小魏怎么就你一个人?林三两呢?有情况了?」 那人立即递了张纸条过来,说 「今天中午我们驻守那家老乡来撵人,说林哥已经给了粮票和钱说我们不住了,又给了我这张条,出来时你们不是让我都听林哥的,我就直接上来找你们了,其他情况我也不清楚。」 说着魏源便把肩上的毡布口袋轻轻往草地上一放,这玩意一碰地便立刻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呯嗙声。魏源嘟囔道,「林哥这里面到底放了啥啊?出来盯梢还扛着这么一堆死沉的东西。」 姜明远瞟了眼那口袋,心底大骂, 「又把枪给扔下了!林三两这楞种心可真大。」再看了眼纸条,上面写着,「带上我的包速去会合。平远!」
第3页 望着加粗感嘆号的「平远」两个字,姜明远皱紧眉头,这下可麻烦了。 「你们两个!骡子估计马上就到了,而且极有可能带着枪。待会只要人一进屋,小魏你和我立即冲到正门,小杨你守到侧边窗户那。明白么?」 杨志和魏源赶紧点头。 魏源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看着姜明远一脸凝重,忍不住头皮发麻心里犯憷。 「姜队,我们不再等等林哥吗?你们这边什么情况?我和林哥在山下村子里守了这几天,可是一点情况没摸着啊。」 老姜边盯着工棚边向魏源简单介绍 「我们来时人已经在里面了,守了三天,当中只有一个人出来过,只在附近转了转没见他下过山,但看他进出拎着的东西和门口的垃圾,至少有三个人,出来那个是个山里人,那肯定带了彝刀,搞不好还会有猎 枪。」 「三个?」魏源心里更没底了,「我们这边算上林哥才四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制住啊?」 人心里一旦没底,话便开始有点多。 魏源又接着问,「姜队,我还是想问问,你们林边疆以前也是这样搞案子的?我们在山下盯梢这几天,他头两天都是下午出门半夜才回来,还醉醺醺的,最近这两天直接就找不着人,原先定好了送货的骡子一到我们才过来汇合,但这几天都是我一个人熬着等骡子过来。他这种行事风格,怕是放在哪支队伍都不太让人放心吧!?」 「这你可安心吧。」老姜没出声,杨志却接过话茬。 「咱们临潭县局抓毒贩第一牛逼就是林三两,等搞案子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三两他盯运毒的骡子,就从来没有盯丢过,只是他鬼点子多不爱循规蹈矩。而且,谁说你们没摸着情况,三两那条上不是写了么,人从「平远」过来的,那地方过来,说明我们这次会有惊喜,大大的那种哟。」 望着杨志一脸笃定和兴奋的跃跃欲试,魏源扶额暗道:「原先局里面传缉毒队的愣头青不找死就浑身不舒坦,还真是不假。」 「你俩闭嘴!人来了,把枪备好!」 这话一出,魏、杨两人立即掏出五 四式手 枪,打开保险,双眼紧盯着石场工棚。 没一会,从石场另一边后门,摸进来两个人,魏源一看,惊得下巴都掉了, 「林边疆什么时候跟骡子混在一起的?!」 再看向老姜和杨志,两人却没什么异样,仿佛已见惯这样的场面。 「待会林三两进去,不出几秒准打起来,你们两个速度要快。进屋重点弄送货那骡子,他身上可能有武 器,注意安全。明白么?」 「明白!」 魏源和杨志边答边紧紧盯着来人,只见那两人走到工棚边敲门进去后,姜明远便一跃而起,据枪于胸前迅速沖了出去,魏、杨两人则低姿据枪紧随其后。 还没跑到半道,工棚内「砰!」的一声枪响惊得三人身形一滞。 姜明远什么也顾不得了,举枪冲到门前一脚踹开大门,又迅速闪回门边贴墙观察屋内的情况,再算准时间探出头,对着骡子持枪的手便是一枪,听见惨叫,便直接沖了进去据枪指着屋内的人大喊。 「警察!都别动!」 「那三个人身上都有刀!上铐!」林边疆大喊。 魏、杨两人也立即举枪沖了进来,枪口对着正欲持刀砍过来的三个接货人。 「放下刀!双手抱头,转过身去!」 接货那三人都懵了,原先他们一直躲在接头点却始终不见送货的上来,本就越等越心慌。好不容易送货的终于露面了,谁知道放进来的两人还没说上两分钟就狗咬狗的干起来,他们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就被警察持枪围住,只得青白着脸色照做。 屋内送货的主犯已被林边疆从背后用刀牢牢压住了喉咙,持枪的手腕也被攥住后又被姜明远打了个对穿,浑身钻心般疼得直哆嗦。 见姜明远等人控制住了现场,林边疆迅速踢开被打落脚边的手 枪,再顺势一压,用刀抵住送货人的背,单手摸出手铐铐住那人! 这边杨志和魏源也举枪上前控制三名接货人。魏源见他们转身丢了刀,便低头收枪拿出手铐。 这个动作简直就是抓捕行动中缺乏安全意识的典型示例,直白点说就是傻逼透顶。 当中靠近门边的一个接货人恰巧用眼角余光瞟见,立即趁他低头的一瞬间弓腰摸出匕首,转身沖向站在身后的魏源。 杨志正举枪控制着另外两人不敢轻举妄动,林边疆又离得太远,姜明远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拽开还没反应过来的魏源。 逃跑那人见全力送出去的刀却戳了个空,心底一横一咬牙,调转锋刃更加兇狠的挥向姜明远,姜明远反应极快侧身一避,还是让刀尖划破了胳膊。 眼见姜明远让开了路,心底蒸腾起对生的渴望驱使逃跑的接货人脚下生风死命向前,眼看便要跑出门口了。 然而就在姜明远举起枪的同时,林边疆也杀了过来。到了近前立即飞起一脚将那逃跑的踹翻在地,还没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又迅速跳到半空提膝弯腿一跪压,那人被重重一膝盖压伏在地上,瞬间胸口一震浑身一麻,喉腔满是腥甜的喷出一口血。 「人都没铐住你收什么枪?」林边疆边按住那人还在乱挥的持刀手边骂道:
第4页 「我…我…」魏源脸色煞白,僵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趴伏着的那人眼底露出的狠戾与决绝,自己竟喉头哽咽舌尖发颤,话都说不清。 「行了!」姜明远说道,「小魏第一次参加缉毒抓捕行动,疏忽大意也是在所难免。」 「这他妈哪是疏忽大意!」林边疆兇狠的铐住行兇者,一把拎起后扔到墙角。「战术技能不过关,心里素质不过硬,抓捕程序乱七八糟,有什么想不通的来缉毒送死?」 说着他又走到姜明远身边,一把扯过他血淋淋的胳膊,从身上摸出个脏兮兮小瓶子拧开来,倒了些粉末上去。 「加了白芨的干艾叶灰,止血的。」 比起胳膊上的伤口,林边疆身上那味道更致命,他还没走近姜明远就恨不得一脚踹开他,骂道。 「你掉粪坑里了?老子胳膊没事你能不能别用掏过大粪的手来拽我!」 听见这个,林边疆阴恻恻的看着他笑起来,笑得姜明远心里直发毛。 「老姜皮可以啊,老子为了跟接货的搭上线,连叫花子的衣服都穿了,你居然敢嫌我臭?」说着就见他突然伸出手紧紧箍住姜明远,再一把压到胸前给他来了个熊抱。 「来好好闻闻来!」 姜明远差点当场在他怀里背过气去,忍了又忍才没立即掏出枪来崩了他。. 第3章 路线 1982年,与缅甸、寮国、越南接壤的西南国门滇川大地,在全国率先成立了公安缉毒专门队伍,以应对日趋严峻的毒情形势,意图全力遏止毒品逐渐向内陆侵害并泛滥的势头。 同年,源州临潭县公安局缉毒队成立,由原刑侦三队改编,并公开招录了高中文化以上的第一批缉毒民警,姜明远、林边疆赫然在列。 姜明远是烈士子女,其父于1979年牺牲在了中越自卫反击战广西方向的战场上,他秉承父亲刚直不阿、勇勐果敢的性子,为人大度、机敏、侠义,很有大局观,参加缉毒工作没多久,就任上了缉毒队副队长一职。 林边疆则是加塞进来的,因为他是临潭边县大山里彝族寨子养大的弃婴,文化水平不够。但因为有彝语特长、身手了得,脑子活络,熟悉山林情况,便被当时警力奇缺的缉毒队相中,硬收了进来。 两人搭档着侦查破案抓人剿毒窝,一晃眼,便是七年。 虚惊一场后,姜明远走到魏源身边,一把捞起他汗津津的胳膊将他拖拽起来,再在他肩头重重一拍。 「小魏!该回魂了啊!第一次抓捕就碰着这种情况对你来说可是好事,平常指着书背上一百遍抓捕流程安全意识,都不如你切身经歷一次记得牢靠。」 魏源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双手捏拳,双眼紧盯着姜明远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半晌才慢慢的说, 「姜队,对不起,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姜明远没说什么,又拍了他两下便指挥现场去了。 四名警察将屋内的人上铐后分别带到墙角挨个搜身,一会便搜出了用麻纸包裹的四包大烟膏,几袋「土料子」黄皮,三把彝族长刀,一把匕首、一把军用三 棱 刺和两包油纸包装的块状物。 把那块状物拿起来掂了一掂,估摸有一市斤,又嗅一嗅,一股酸臭呛鼻的味道钻进鼻孔,姜明远心里大喜, 「四号!这几天总算是没白熬!」 「小杨,你到村委会去给队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借两张车上来带人。三两我们三个先在这问一问。」 说着姜明远便走到送货那骡子面前,手里扬一扬那块四号。「这是什么玩意?哪来的?」 那人却支支吾吾来回说,「手疼啊……领导……手疼。」 姜明远一脚将那骡子踹翻在地,在踩住他被简单包扎过的手,边使劲碾压边问「东西哪来的?你们带了多少件过来?」 手上的绷带迅速被鲜血晕红了一大片,疼的那人大叫: 「就两件!平远的老闆从缅甸带来的!我只是送货的!送货的!」 姜明远蹲下身挨着那骡子:「那枪呢?还有这刺刀,这是部队用的吧!」。 「老闆给的,听说是从老山前线的物资车上弄来的。」 听见这个,姜明远站起来重重几脚踹在那人身上,骂道:「这帮杂碎!趁着边境不稳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小魏,把他们几个都捆紧一点,看牢了。」 说着姜明远又捏着鼻子走到林边疆身边,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边踢边骂,「你不逞英雄能死啊?每回都不等我们就先动手!」 「那没办法嘛,」林边疆笑嘻嘻的说。「他们两边一碰头我肯定要穿帮,只能先下手为强!」 「知道要穿帮你还敢去找那骡子!没一枪崩了你算你命大!」姜明远怒道,拾起林边疆的毡布口袋往他身上一扔。「枪也不带!光会使刀!你个倮倮(乌蛮)!。」 「老大你轻点!别给我砸坏了!」林边疆一把接过口袋,急忙打开检查里面的东西。 魏源在一旁问:「林哥你是怎么搭上骡子的?」 林边疆看着魏源,一脸高深莫测:「全靠我丰富的侦查经验、诱敌深入的胆识和卓越的化装技巧。」 姜明远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坑蒙拐骗耍小聪明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林三两却揉揉屁股笑着说,
第5页 「坑蒙拐骗上不得台面,但管用啊。这送货的骡子精的很,在村里转了几天都没敢上山,要不是我冒充等得不耐烦的接货人,在村里弄了点小动静引他上来,你们还不知道要在草窝子里趴几天呢!」 「……怕没这么简单。」魏源一脸疑问。 林三两又嘿嘿一笑,「就这么简单……我不过是赌了一把,赌这次交易的双方只是相互知道一些对方的特徵却拿不准样貌,那接货的看见我这个吃白面的倮倮在村里四处转悠,多少会起疑,只要他靠过来,我就好见缝插针了嘛!」 「吃白面?」魏源瞪大眼睛看向林边疆,难以置信的惊叫道,「林哥你吃白面?!」 「他怎么可能吃白面!」姜明远却不慌不忙的说,「他要敢吃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小魏你可别学他啊,平常没事自己拿针扎自己玩,一手的青印子和针眼,搞得领导都来问我他是不是心理不健康,让我没事多和他沟通沟通。」 魏源瞭然,又腹诽着,「姜队您真是看得起我,我有什么本事能学林边疆……」 林三两却小声嘟囔:「我那不是为了方便化装潜入么……」 姜明远:「 少扯淡,赶紧说正事!那几个接货人问得什么情况!这几块四号他们准备送到哪?」 「说是要送到川府下坝渡口。」 「下坝渡口?」姜明远起疑:「那干嘛绕到临潭?平远到下坝渡口往省会过去不是更近?」 林边疆也皱眉沉思,半晌才道,「原先跟着这几个山里人,以为最多只是查到点黄皮零包就不错了,但眼下查着四号,这事情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三人带毒资没有?」姜明远又问。 「带了!」林边疆说,「一进门我就听见他们用彝语说藏在墙角的土坑里,交易四号的话,估计得有个大几千,现在搜吗?」 姜明远想想答道:「等队上领导来了再去搜,咱们避避嫌。」 「大几千?」魏源在一旁咋舌,「这么小块破砖头这么值钱啊?」 林边疆:「不值钱能让人玩命带过来?50克以上就可以换花生米一颗,今天这件货……够枪毙5分钟了吧!」 姜明远也肃然道,「旧社会中国人的嵴樑都让鸦片膏子浸软了。现在国境那边又整出这个四号。更毒!瘾头更大!更难戒!就这么一点却可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看着姜、林二人满腔义愤,魏源没再言语,半晌,才换了个话头,「林哥,你那包里装着啥啊那么沉?」 这话到提醒了林边疆,只见他又赶紧蹲回地上一通收拾,先从包里面把五 四式手--枪、弹匣、小钉锤、小凿子、各式手钳、砂纸、锉刀一样样摆出来,再清点一番,用布裹好放回去,最后才拿出个红布包着半截小指粗细的银制葫芦,上面还錾了个福字,显摆一样的送到姜、魏二人面前晃了晃,笑道, 「这几天得空做的,送给我家涛涛,好看吧?」 姜、魏二人俱是一愣,稍后脸都青了 姜明远怒道:「出来抓人你还有闲心搞这个?!」 魏源急道:「林哥,你这是投机倒把呀!」 两天后,临潭县收审所 「呵!到处找不着人,原来是躲在这!」林边疆突然出现,走到背靠收审所院墙蹲着低头勐咂烟的姜明远身边,一同蹲下, 「刚刚问的什么情况啊?看把你愁的,这一地菸头!」 姜明远掐灭香菸,往临潭县收审所的院墙上靠了靠,半晌才道,「那骡子说他们一共出来四个,到临潭后就散开了,我给周边几个兄弟单位去了电话,都没逮着人,说明还有好几件四号都漏出去了。」 说完,又看向林边疆,沉声问了句:「林三两,这事你怎么看?」 林边疆没有立即答他的话,而是低沉着眉目空洞洞的望着前方,半晌,才长嘆一声:「只怕临潭有麻烦了……。」 「……」 林边疆:「跟我们猜想的差不多,那帮人说他们准备先从临潭到宁县的小凉山,在翻山直接送到木里,绕回下坝,这样不过省会风险小一点。而且估计下坝也只是中转,毕竟一块四号,到了沿海城市,就得用美金计价了。我觉得是省城堵的太死,有些境外大老闆和境内的杂碎通上了气,打上我们这条路的主意。而且这玩意都不一定送到大城市去,每过一个地方刮一层买一点,就地分销,沾到哪儿哪烂一片,养出一帮毒鬼来,以后我们光抓吸毒的就得累死。」 姜明远沉默,闷头抽菸。 林边疆:「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文山战区那片乱成一锅粥,那些浑水摸鱼的杂碎与果敢那边搭上了线,他们有货、有武器,可不得想方设法运出去赚钱!」 「那几个带的毒资有多少?」老姜问。 「八千多块。说只是定金,送到地还会给尾款。」 姜明远心中骇然,「这玩意一件货就是一个万元户啊,」他一个月也不过只挣九十三块五角钱,还算上了出差的补贴。又转头看向林边疆:「三两你们得再磨一磨,这几个山里人肯定只是中间过手的,得想办法把后面的人撬出来。」 听见这个,林三两惊得跳起来,哭丧着脸声泪俱下,「还要再熬啊老大?!能不能先放我回去见见老婆儿子?」 「出息!」老姜边抬手敲他脑袋,「人都没审清楚回什么家!?」
第6页 「你有出息!?」林边疆一掌拨开他的手,呛道:「有本事红姐拿出搓衣板来你别直挺挺的跪下啊!再说,我们这都熬了快半个月了,再过两天文清回了寨子,我就是想见儿子都见不着了!」 看着林边疆一脸沮丧要哭不哭,老姜头疼的揉揉额角,说,「那审完人你赶紧给我滚回去。明后天也不用回单位了,家里带孩子去!」 「真的啊?」居然能混两天假,林边疆立马换了张脸笑逐颜开,再蹬鼻子上脸的扑向姜明远:「你可真是我亲老大啊!」 姜明远连连后退摆手扇开他。 「臭烘烘的死远一点!」 「对了,差点把这事忘了。」林边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壳,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递到老姜面前,道。「老大,这个给你!」 姜明远接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小块红布包着的金镶玉戒指,指圈已用红线缠好。 他转头惊恐的看着林边疆,瞬间鸡皮疙瘩麻到了脑门顶,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是?不是,我!林三两你……啥意思?」 「你动啥歪脑筋呢老姜皮?」林边疆捂着嘴眼角笑出泪花。 「这又不是给你的,这不上次我要给文清买台电视机,就求着你把红姐弄回来的彩电票让给我了嘛,为这事红姐没少收拾你吧?我让你把这个送给红姐,哄哄她去!」 「这哪来的?」姜明远沉声问道,「我说林边疆,银锭子也就算了,你找矿山上的私下买来刻着玩我就当没看见,这金子可是严禁私下交易的,投机倒把罪明白不?」 「你可放心吧!」林边疆笑着说,「戒指是我用家里存着那些融了后打的,那玉石戒面是上次我们去边境出差在密支那玉场买的便宜货,我买了好几颗呢你还记得不?这不你那彩电票放出去也可以卖好多钱吧,怎么可以白拿你们的。」 「这怎么行!」老姜正色道,「我家又不买彩电,留着彩电票干嘛!送你就送你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赶紧拿回去。」说着老姜就把红布往林边疆手里塞。 林边疆却伸手一挡,笑嘻嘻的说,「老姜你要不收这个,我就把新买的彩电搬你家去了啊!求你赶紧哄一哄嫂子去吧!省的她一见着我就气哼哼的,白眼翻上天!」 确实为了这彩电票的事情,张丽红没少沖姜明远发脾气,再一想到家里连着两星期一天三顿凉水泡饭,连块滷豆腐都没有,他就胃疼。 犹豫片刻,姜明远便收了戒指,心里寻摸着回家就把那坛用蜡封着的酒给林三两送去。 而且忙完这阵,是得好好陪陪家里人了。. 第4章 夫妻 晚饭过后,临潭县公安局职工宿舍,大小不一的熊孩子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捣蛋。灌水挖泥巴、捉蛐蛐、拍画片,跳皮筋、玩骑马打仗满院疯跑,大人们则或坐或站在院墙小凉亭内扯闲篇拉家常。 林边疆的老婆文清,也坐在小院当中花台边沿上,伸手推了推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儿子后背,轻声说,「涛涛也想去和晓堂哥哥他们玩吗?胆子大点自己过去好不好?」 听见这句,林逆涛反而往文清身后退,攥着衣角的手捏得更紧了。 看着林逆涛羞羞怯怯的样子,张丽红便笑着沖儿子喊,「姜晓堂,过来!」 「干嘛呀?」不远处,一个穿着崭新的灯芯绒衣裤,却浑身脏兮兮的小娃娃答道,边扔掉手里的小树棍,边把赢来的弹珠使劲往裤兜里塞了塞,一路磨磨蹭蹭的走过来。 「要回家吗?天还没黑的嘛!不能再玩一会吗?」 「你个臭小子就知道玩!」张丽红笑骂道,「过来,带着你小涛弟弟到那边玩去,让妈和文清阿姨说会话。」 「他啊……」姜晓堂一脸嫌弃的盯着阿姨身后的那团,「我才不跟女的玩呢……哎哟!妈你干嘛打我?!」 「跟你说了是小涛弟弟!没长耳朵吗?」张丽红扯了扯他耳朵说,「你小涛弟弟第一次来临潭,有点怕生,你要么带着弟弟过去玩!要么现在就回家待着去!」 「咦……」迫于老母亲的凝视威逼,姜晓堂只得往那缩着的身旁走了两步。见他走近,那小人却缩得更紧了,姜晓堂便一叉腰伸手一指,「他也不想跟我们玩嘛!」 谁知他话音未落,那一小团却突然蹿了出来,一张嘴咬住姜晓堂递到他脸颊边的手指头。 指尖一痛,头皮一麻,隐约还碰到个温热濡湿的东西,姜晓堂吓得大叫。 「妈!妈!妈!妈!妈!他咬我!」 文清也慌了,连忙站起来把儿子往自己身边带,「小涛!快松开。」 林逆涛闻声张嘴,又躲到文清后头。 张丽红心疼的举起姜晓堂的手仔细查看,就见他指节上淡淡一圈牙印,有点红肿,但没破皮,当即沉下脸来责问。 「文清你家小子怎么回事啊!?我好心让姜晓堂带他玩,他不想去就算了!怎么能咬人呢!?」 「对不起啊红姐!晓堂手没破皮吧?」文清愧疚得连连道歉,把藏在身后的林逆涛往前扯,「小涛他平常不会这样的。小涛!快跟晓堂哥哥说对不起!」 林逆涛却死死的扒在文清身后,再不肯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张丽红也只得作罢,但嘴上仍忿忿的骂了句: 「真是山里来的狗崽子!」
第7页 「丽红!你怎么说话呢!?」却是在收审所问完材料的姜明远和林边疆一起穿过院门走了进来。 张丽红闻声看向他俩,却睬也没睬姜明远,直接向林边疆道。 「林三两!来得正好,你赶紧过来看看你儿子干得好事!」 说着便把姜晓堂的手指头捏起来送到林边疆面前,怒道。「你们平常怎么教育的?!属狗的啊动不动乱咬人!」 林三两却笑着的弯腰蹲下,一掌揉上姜晓堂的脑门,「大白兔也在啊?让弟弟给欺负了还告状羞不羞啊?下次啊,你就得咬回来知道不?」 听见这个娘们唧唧的外号,姜晓堂炸毛:「别叫我大白兔!我叫姜晓堂,你再喊我大白兔我就揍你儿子!」 「姜晓糖是糖!大白兔也是糖嘛!」林三两笑着使劲弄乱他的头髮,揉得姜晓堂涨红脸又踢腿又挥拳,就是够不着。 一边捉弄着姜晓堂一边笑着看向张丽红,林三两满嘴油滑,「红姐,对不住啊,我家涛涛喜欢谁才咬谁呢,都怪我没教好……」 「就是,多大点事情。」姜明远也附和, 「小孩子打闹很正常,别不依不饶的啊。」 张丽红刚灭下去的火又被这句「不依不饶」给扇了起来,就见她两眼瞪着姜明远连珠炮似的开怼, 「是啊,我是不依不饶的小气鬼,专跟小孩一般见识,哪比得上姜队长大度,我厚着脸皮去求我们国营商店主任给留下的彩电票,问都不问我一声就白送人了!儿子被咬了也不问问原由就嫌我小题大做。姜队长!你对别人家的可比对自己家的大方多了啊!」 被自己老婆一通呛白,姜明远有点挂不住脸了。毕竟平常关起门来在家吵吵也就算了,这还在院子里,那么多同事熟人正搬个板凳嗑着瓜子往这边看热闹,叫他怎么下得来台,姜家两口子这多日不见小团圆的氛围瞬间便有点剑拔弩张。 「……」 「老大!你不是有东西要给嫂子吗?赶紧拿出来啊。」 姜明远一愣,却看见林边疆正朝自己挤眉弄眼,他立即明白过来,犹豫半晌,还是扶额嘆了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个红布包来,递给张丽红。 张丽红一愣,气哼哼的问道:「什么东西?」 姜明远不答,只是再往她面前推了推,「送给你的。」 张丽红想了想,犹豫着接过来打开一看,吃了一惊,居然是一枚色泽盈透、做工精巧的金镶玉戒指。她瞬间脸蛋一红,再偷眼看向老姜,却见这把日子过得和办案审犯人一样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英武汉子,只是直愣愣的站在那,耳朵根却熟透了。 「嫂子,这是我们老大路上给你买的,可仔细的收着给你带回来,你再不戴上我们老大都要羞臊得昏过去了啊。」 林三两在旁边调笑,看热闹的邻里们也纷纷起闹。 「小红,赶紧收着呀,看你家老姜对你多好。」 「就是,红姐,别难为姜哥一个大老爷们红着脸杵在那嘛。」 「丽红啊,你家两口子有啥事可得商量着来,别老吵架,外头不好商量就回家关上门慢慢商量嘛……哈哈」 听着这帮伸长脖子听八卦闲磕牙的越说越不着调,张丽红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么被围观加调笑,怒火转向始作俑者,骂道。 「林三两!准是你这狗崽子出的馊主意!」 「怎么能是馊主意呢?」林三两无辜道,「嫂子你要嫌馊,只能说我们老大那味道太馊!,他都睡草窝子睡了两礼拜了,身上尽是跳蚤咬的包!」 听见这个,张丽红心疼坏了,赶紧一把揪过姜晓堂的耳朵,一把推搡起姜明远,道:「先回家!」 看着姜明远一家走进楼道口,一路只听见姜晓堂无辜的哭喊,「我还没玩够啊……」林边疆笑着走到文清身边,伸手把林逆涛捞出来抱起逗弄。 「乖儿子,有没有想阿爹?」 林逆涛点点头,想了一想,可能觉得光点头不够,又对着林三两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 「涛涛为啥要咬晓堂哥哥啊?是想跟他们玩吗?」 林逆涛皱着眉,又乖巧的点点头。 「我就说嘛!」林边疆笑着坐到文清身边,把儿子抱坐在腿上,再摸出用红绳穿好的银葫芦,挂到他脖子上,笑嘻嘻的胡说八道。 「涛涛下次想跟晓堂哥哥玩,就跟在他后头攥着他的衣角,喜欢他就亲他一口,就像你亲阿爹一样,可不能再咬人啊……」 林逆涛似懂非懂的又点了点头,文清急道,「你可别乱教儿子啊!涛涛我们不能乱亲人知道吗?更不可以再咬人!」 「亲就亲呗!」林三两却笑道,「我们涛涛长的这么好看,才半个月不见,睫毛又长了哎!」 文清却忧心的说,「老林,涛涛都三岁了,却还是不怎么爱开口说话,你说会不会有啥问题啊?」 「能有啥问题。」林边疆笑道,「小孩子说话有早有晚,等他开始追着你一串串的说些傻话,你又得嫌脑壳疼了。」 听见这个,文清笑了起来,仿佛看到儿子变成只小叫雀在自己身边跳来跳去。 林边疆又低声问,「我不在家这几天,你和儿子还好吧?腿有没有疼?」 「都挺好的,」看着爱人直直盯着自己,满脸关切,文清有些羞涩的垂下头,「院里的都很照顾我们两个。」
第8页 林边疆却皱眉沉声说,「我再回去和阿母说说,早点从寨子里搬出来,省的你们母子俩这么两头跑。」 「不要太为难娘了。」文清却说,「娘汉话会说的不多,搬出寨子连个串门说话的地方都没有,在城里住太冷清了。而且,我只是爱腿疼,又不是走不得路。」 林边疆目光灼灼的看着妻子,心里满溢说不出的愧疚。 文清是个恬静秀美的北方姑娘,1976年作为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来到林边疆家的寨子时,不过才15岁。 当年来到云南的知青们适应不了艰苦的生活,拼命组织请愿罢工争取回乡的机会,而这傻姑娘却让泥煳住脑子,与家人诀别后一心留在彝寨嫁给自己,帮着自己照顾老母亲抚养幼子,这一晃多年过去了,自己却还是没能给她一份安定生活。 想到这,林边疆攥了攥拳头,又觉得好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让妻儿看见自己愁眉苦脸的样子。于是就见他忽然站起来,把林逆涛放到腿边,再伸手打横抱起文清,笑着说, 「天晚了,咱们也回家吧,」 文清吓了一跳,慌乱中紧紧抱着林边疆的脖子小声叫到,「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 「你的脚路走多了该疼了,乖,我抱着你回家啊。」 文清偷眼一瞥周围呵呵笑着看热闹的邻里们,立刻羞臊的把头埋进林边疆脖颈边,小声挣扎, 「太丢人了!快放我下来,你抱着我小涛怎么办啊?」 「我抱着我洗莫(彝语:老婆)有什么丢人!」林边疆嗔怪道,「涛涛乖,自己慢慢走啊。」 林逆涛便安静的攥起林边疆的裤角,紧紧跟在父母身后走回家。. 第5章 平远 平淡的生活静静流逝,姜明远和林边疆却夹缝于血与歌的两种面貌当中,一边有家人相伴的温馨和美,一边却是缉毒战场的硝烟瀰漫…… 然而,无论姜明远和林边疆等缉毒警察如何捨身忘我、英勇无畏,个人的力量在裹挟利益的时代洪流面前,总是微小的。 就在距离临潭400多公里远的边境小镇文山州平远镇,已然成为震惊全国的法外之地。 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被划为战区的平远镇,基础政权建设和政府控制力逐渐削弱停滞,多民族混居的地方黑恶势力却逐步崛起。这里不过是人口有5万余,下辖仅10个行政村的弹丸之地,却以臭名昭着的毒品和武器中转流散交易着称。 终于,到了1992年,在中央统一部署下,上级集结大批公安武警警力,经过长时间的线索摸排和前期侦查,对平远镇开展大规模严打斗争。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渗透与清缴,多名公安干警付出鲜血乃至生命的沉重代价,平远镇7个村庄严打80天,抓获惩处854名罪犯,缴获各类枪械、反坦克雷、手榴弹、自动 步 枪等轻重武器近千余项,查获各类毒品1000多公斤。 平远毒瘤的覆灭重创了国境外毒品向内渗透的嚣张气焰。但为了攫取更丰厚、更庞大的利益,总有一双双罪恶的眼睛在国门之外窥探、徘徊和摸索着,妄图捲土重来。 此时,过境临潭的运毒通道便悄然成形,为这座风光秀丽的小镇抹上一笔浓重的阴影。 临潭县不过是源州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地理位置特殊,上个世纪70年代,曾经一度在大陆绝迹的烟毒却在临潭的边远地区、少数民族地区死灰復燃,而到了80年代,在国际毒品犯罪活动的侵袭和渗透下,毗邻世界毒源地 「金三角」地区的西南边境,便成了跨国走私贩毒分子们铤而走险、谋取暴利之地,致使临潭这座边陲枢纽小镇,出现了新旧型毒品交错肆虐,涉毒情况面广、点多、形势复杂的局面。 1988年,临潭县境内查获坐地销售和过境毒品鸦片478两,四号2.28公斤; 1989年查获了鸦片536两,四号8.74公斤; 1990年查获鸦片216两,四号15.65公斤; 1991年查获了鸦片175两,四号22.45公斤。 直至平远街缉毒行动结束后的1993年,临潭仅查获鸦片75两,但四号数量却赫然飙升到54.45公斤,毒情蔓延态势触目惊心。 面对这一严峻的形势,姜明远和林边疆总是在背对家人时才皱紧眉头,只留给他们一个宽阔的背影和挺直的嵴樑。 但对于姜晓堂这个毛头小子来说,所有的毒与恶都被父亲和叔叔们用坚实的臂膀挡在了外面,他看得见的只有做不完的作业和听不完的唠叨,顶破天的烦恼就是打弹珠掉进洞里抠不出来,或者拍画片输得一张不剩后与小伙伴争吵打闹。以及,每逢寒暑假,总会有一只嫩白的小手攥住自己的衣角,在背后甜腻腻的叫:「晓堂哥哥……」 每每听见这个声音,姜晓堂脑壳都要炸了。 林逆涛的阿尾(奶奶)一直不愿意从彝寨搬出来,林边疆则整个人卖给了缉毒战线基本顾不上家,只得文清孤身一人带着幼子往返于县城和彝寨。 这一路,光从寨子爬山路到公路边搭车就要3个小时,还要或抱或背着一个小娃娃,对于文清这个右脚跛足的文弱姑娘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 文清的脚,是在知青农场上工时被没有捆紧的木料砸伤的,养好了之后右脚便跛了,天阴下雨还会酸胀疼痛,每每咬牙走完一趟山路,到了家便再也动弹不得。 每回到车站看见背着儿子拎着花布包向自己慢慢行来的文清,林边疆心里疼得滴血,坚决不让她再来,但文清却笑着嗔怪他是不是不想老婆和儿子?总是执拗的隔上一段时间便又出现在汽车站。
第9页 林边疆没有办法,硬是抽空去学了驾驶照,又厚着脸皮跟在姜队长屁股后头说尽好话去蹭队上唯一一辆吉普车。 姜明远被他的厚颜无耻逼得脑阔疼,见他来求几次便闭眼让他开走一、两次。 直到林逆涛开始在寨子里读上小学,缉毒队又添置了两辆新警车,林三两便越发恬不知耻且光明正大的揩公安局的油,每回寒暑假都准时挪用公车。 这也成了姜晓堂寒暑假噩梦的开始。 「哟,又牵着你的小媳妇出来过家家啊?」以陈振辉为首的一帮公安院熊孩子们每每看到这假日一景,总要挑事的起闹两句。 姜晓堂试着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果然抽不出来,只得阴着脸骂回去,「臭辉狗!皮又痒了吧!信不信我把你偷你家存钱罐里钢镚换游戏币的事告诉你妈!?」 「你敢!」陈振辉怒道,「你怎么那么不讲义气!请你玩你还威胁我!」 「谁让你先说我来着!」 姜晓堂回呛。 陈振辉又一脸坏笑,「你看你身后那个扭扭捏捏的样子!可不就是你小媳妇么?」 「就是就是!女的才留那么长头髮呢!」 「成天就知道抓着你衣角,也不同我们说话,阴阳怪气的!」 「山里来的倮倮,怕是个哑巴吧。」 「你……」听着小伙伴们连声起闹,姜晓堂气得满脸通红,却半天也骂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这么大坨鼻涕虫就粘在身后,甩也甩不开,躲又躲不掉,就算骂得再难听也要漏掉八分底气,「你们都给我等着!」 「等着呢,」陈振辉嬉笑着继续满嘴喷粪,「我们要去荷塘那边摸泥鳅,光着膀子呢!怕羞着你媳妇,等你把小媳妇送回家再来找我们啊!」说着一帮小子一熘烟便跑没影了。 偌大一个家属院就剩姜晓堂和林逆涛两个,姜晓堂懊丧的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子,转身沖林逆涛发火,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我欠你钱是怎么的?」 望着一脸怒气的姜晓堂,林逆涛忽闪着眼睛一脸不明就里的委屈和泫然欲泣,嘴里却只会来回说「晓堂哥……我……我……」 要不是老爹黑着脸威逼利诱!姜晓堂早就不耐烦的两巴掌扇开他了!堂堂一个小男子汉,动不动就摆出一张女生脸装委屈!丢不丢人! 「挨打就挨打吧!再带着他我还活不活了!」 姜晓堂干脆把心一横,使劲一掌推开林逆涛,撒腿就跑,边跑边骂!「你要敢跟上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跑出院子,姜晓堂却没去找陈振辉他们,而是独自跑到游戏厅疯玩了一圈。毕竟每回林逆涛过来,老姜的零花钱就给得格外豪爽,不使劲打两把游戏过过瘾又怎么划得来! 一路畅快的玩耍到傍晚,把身上两人份的零花钱全部糟践完,姜晓堂才叼着个冰棍慢悠悠的回家,没成想路才走到一半,却遇见几个不对付的! 姜晓堂连忙闪身躲到路旁的花丛中,抬眼偷看。 原来是隔壁商贸街的一帮小子,早就和公安院里的互看不顺眼打了不知多少场群架,眼下却发现他们正围着落单的林逆涛,一脚脚的踹。 姜晓堂权衡了下对方人数和体格,决定先龌龊的看一看再说,甚至还有个恶毒的念头冒出来,「最好把那坨鼻屎打躺下两个月,我的暑假就清净了!」 「横啊!你们公安院的不是都挺横嘛!」 「一条臭狗你也护着!你们院的管的真宽!」 「老看见你躲在那个下手阴险的姜晓堂后面!今天怎么不躲了呀?让他帮你来呀?」 「那个孬种指不定在哪偷看呢!」 就见一帮小孩子正踹得开心,下手没个轻重,林逆涛却一声不吭,紧紧蜷起身子护住胸前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姜晓堂脸色阴沉,腹诽道,「都被人骂孬种了还好意思缩着!?说出去不被林三两笑话死!」 正想着姜晓堂便霍得直起身来大骂,「你们这帮才是孬种呢!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有本事再约一场啊?!」 一帮熊孩子闻声齐齐看向这边,就见姜晓堂又是孤零零一小只,立马狞笑道 「我们就爱欺负一个!不光打他!还揍你!」说着一帮熊孩子便气势汹汹的朝姜晓堂冲过来。 姜晓堂心道完蛋!冲动了不是! 谁知就在他一梗脖子准备揍翻一个算一个的时候,事情却出了变故。 「哎呀!谁踢我?」 「是那小子!围住他!」 「快揍他!快!」 只见那刚才还窝窝囊囊光挨揍的林逆涛,不知何时放下怀中的狗崽子沖了过来,先飞起一脚把为首那熊孩子踢翻在地,在两手一掀抓着一个的后衣领直接扔了出去,紧接着双手挥拳加蹬脚接连打翻了四个,动作干净利索,直接把一群小孩都打懵了。 「草!这战斗力爆表啊!」 姜晓堂震惊了。一群熊孩子虽然年纪都不过十来岁,但是胖瘦高矮不一,其中一个小胖墩身形差不多有林逆涛的两倍,一身厚实的肉垫都没挡住林逆涛的窝心脚,被踢的站都站不起来。 「这娘们唧唧的长相,下手怎么那么狠?」姜晓堂腹诽,心里又一个恶毒的念头浮了上来。. 第6章 使坏 转天,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好天气。 自打见识了这个小姑娘似的跟屁虫那兇狠利落的身手,姜晓堂便不在沖他发火,衣角随便给他拽,零花钱也分了两毛给他买冰棍,甚至游戏厅都带着他进去玩了一回,虽然只让他在旁边看着没让他上手,就连那天捡回去的小狗也帮着给林三两求情,好说歹说勉强先留了下来。
第10页 看着身后那剔透晶亮满溢崇拜的眼神,姜晓堂自己都快信了自己真是重情重义好兄弟一枚。 「姜晓堂!你神经了吧,真被这个小丫头尾随出感情来啦?」陈振辉日常喷粪。 「我愿意跟他玩你管得着嘛?」姜晓堂立马回嘴,心下却腹诽,「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我才懒得管你!」陈振辉道,「我们要去野湖游泳,你来不来?」 「不来!」姜晓堂阴阳怪气的道。「我得跟我小媳妇煮饭过家家。」 「咦……」陈振辉恶寒,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边骂了句,「死变态!」边唿朋唤友的跑出院门。 等着那群狗崽子跑远,姜晓堂转身直直的盯着林逆涛,目光灼灼,小心翼翼的说 「小涛,晓堂哥对你好不好啊?」 林逆涛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有件事哥哥想让你帮个忙?你能答应不?」 林逆涛不敢再点头了,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卖出去。 「放心吧,就一点小事情。」姜晓堂连忙说道,「不过,你要不愿意,那我就提都不提,咱俩买冰棍吃,然后去看看小狗,怎么样?」 林逆涛沉默半晌,才抬起头,道,「晓堂哥哥,说」 姜晓堂心里乐开了花直道有戏,面上却装的越发委屈, 「就刚刚跑出去那个,老拿咱俩开涮那个,叫陈振辉的,前两天使诈把我好不容易攒齐的黄金圣斗士画片都给骗走了,我费好大劲才攒那么全,结果他使诈往我眼睛里吹沙子,害我拍画片没拍赢他,全都叫他骗走了,你能帮我拿回来吗?」 「……」林逆涛生疑,道「帮?帮?」 「刚他们不是说要去野湖游泳么?」姜晓堂继续道,「这两天我看见他一直放在裤兜里到处炫耀呢,你身手那么好,悄悄帮我拿回来呗。」 「为……为……我?」林逆涛想了想,才结巴着问道。 姜晓堂猜着他估计是问「为什么让我去?」,便哭丧着脸继续道,「毕竟是我输给他的,偷偷跑去拿回来让他发现了还不得被他笑死!但是我实在捨不得啊,小涛弟弟,反正你暑假结束就回彝寨了,能不能走前帮帮哥哥啊?」 说完姜晓堂便直勾勾的盯着林逆涛,目光热切,半晌后,终于等来林逆涛轻轻的点了点头。 说着两人便摸到了野湖边的草丛里藏好,果然,陈振辉并着公安院里的小朋友正在湖里不远处欢快的扑腾呢,姜晓堂指着湖边大石头上放着的衣服堆向林逆涛道, 「看见那灰裤子没有!就他刚穿的那条,卡片肯定在那裤兜里,拜託你偷熘过去帮我找找。」 林逆涛皱眉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实在认不出哪条才是陈振辉的裤子,便有点为难的看了眼姜晓堂,却见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满脸恳切,只得无奈的咬咬牙,猫腰慢慢靠过去。 悄悄摸到湖边,林逆涛借着石头的遮挡,蹲在地上伸手把上面的衣服一件件摸下来翻找,却半天也没找着姜晓堂说的那条揣着画片灰裤子。 「你干嘛呢!?」有小孩发现了,立马大叫。「辉狗!有人翻咱的衣服!」 林逆涛吓得一激灵,随手抓上两条灰裤子跳起来开熘。 「啥?」陈振辉离岸边最近也反应最快,迅速跑上岸一把拽住林逆涛的胳膊,将他拉倒在地。 正在湖水里闹腾的孩子们也闻声蹿出来,一个个赤条条的跑到岸边,将林逆涛团团围住。 陈振辉一把扯过还被林逆涛紧紧攥在手里的裤子,大骂,「小偷!」 林逆涛被眼前的阵仗吓懵了,连忙摆手,「不……我! 不偷!不偷!」 「你就是小偷!当场逮住了还敢抵赖!」陈振辉抬脚踹到林逆涛身上,又对周围的伙伴说,「都把衣服穿上我们一起收拾他!回头再告诉林三两!」 一直躲在草丛里偷看的姜晓堂,简直要笑出声了。 以前一直当这林逆涛是个风吹两步倒的病秧子,不敢轻、不敢重,又被老姜威逼利诱必须带他玩,害得自己不管去哪屁股后头都有个屎粘子,年年都要被院里的老少爷们指着鼻子一通嘲笑,这团心头火姜晓堂可窝了不止一两年了。 眼下突然发现这林逆涛居然能摔能打,姜晓堂简直高兴的要上天,心道,这不好办多了嘛! 先撺掇着让他跟陈振辉干上一架,陈振辉的拳头姜晓堂是知道的,又劲道又实在,还特别爱往疼处招唿,足够寻常小孩躺上两礼拜了。要是陈振辉打不过林逆涛,那就更好玩了。 因为陈振辉还有个护犊子的老娘,只能他儿子骑在别人头上拉尿,不准别人摸他儿子一根毫毛,林逆涛要真能把陈振辉收拾一顿,那陈家母老虎不得把林三两的窝给拆了! 想到这,姜晓堂十分得意,闹得越凶,他往后的日子才越清净。 这么想着,姜晓堂又赶紧朝热闹处张望,却没想到越看心越凉。 「这怂货怎么不还手啊!?」 却见那边一帮小子囫囵穿好衣服纷纷加入战局,准确说是围殴,林逆涛则抱头蜷在他们当中,任凭拳脚雨点般招唿过来,就是不吭气也不反抗。 姜晓堂气绝,简直要怀疑前两天看到的那条兇狠的狼崽子是不是他游戏打多了出现幻觉。 「不行!」他暗道,「原本是想躲着看他们两败俱伤的,这孬种一直不还手,不就成被欺负了嘛,要让老姜知道那鼻涕虫被打成这样,自己却屁事没有,不得被老姜一顿削。」
第11页 这么想着,姜晓堂便沖了出去,大骂,「你们干嘛呢?这么多个打一个!」 陈振辉闻声停下拳头,看见姜晓堂,又拿他开涮:「我说怎么光见着这小子没看见你!你俩不是连体婴吗?他偷我们衣服!是你撺掇的吧?」 「哪个变态会偷你们衣服?」姜晓堂回道。「我来可就看见你们一群人衣服穿的好好的打他一个来着啊!陈振辉,你可真有脸!」 「谁知道这娘们唧唧的臭小子想什么呢!」陈振辉骂道,「我们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他偷了!」 「我!……不偷!不偷!」一直没吭气的林逆涛却突然发声。 「陈振辉,你可听见了啊。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山里娃,回头给你爹知道,看他怎么收拾你!」 陈振辉怒极,明明是他在打小偷,怎么就变成他欺负人了,便指向姜晓堂,「九成九是你这王八蛋在搞事!那个软蛋我先放他一马!姜晓堂!咱俩单挑!」 姜晓堂也被呛的火沖脑门顶,向前一迈步,「谁怕谁啊!」 正说着,那蹲在地上满身脚印一脸泥的林逆涛却突然站起来,捡起一颗石子便朝陈振辉扔了过去。 「哎哟!」肩膀被打得吃痛一歪,陈振辉回头,就看见刚还怂成一个球巴不得钻进地缝的小子居然敢站起来瞪着自己,立马火冒三丈。 「敢偷袭我?弄不死你!」陈振辉大骂着挥拳扑向林逆涛。 林逆涛却不避不躲,沉下身子扎紧马步架手挥开袭来的拳头,再顺势一转身一个肘击压到陈振辉背上,陈振辉立马脸着地跌了个狗吃屎,心头大怒,鼻血都顾不得擦直接又翻身跃起再挥拳沖向林逆涛,谁知他还是不躲,对着扑过来的陈振辉腰间一个正蹬,直接把陈振辉又踢坐到地上。 形势转变的太快,现场观众都懵了。 姜晓堂却在心里暗笑,「总算让他俩打上了。」 几个小崽子在湖边打的热火朝天,几个爹却在酒桌上推杯换盏不亦乐乎,且酒局还正好是给陈振辉的爹组织的,缉毒队的人还全都在。 「老陈!恭喜恭喜啊,到了源州可就是我们的上级了,怕到时候就跟你喝不上了。」 「就是,再给教导员满上啊,总算不用天天憋着尿蹲点守人了!来!领导!干了这杯!」 「来!陈哥咱也喝一口,想当年一起进队,这一晃多少年了,以后到哪也不能忘了缉毒队的兄弟啊。」 陈立彬笑着一一应了,一杯接一杯的饮尽,一点没含煳,酒里有高兴、有无奈、也有不舍。 他原是临潭公安局缉毒队的教导员,但今天临潭公安局政治处一纸调令下来,他借调源洲市公安局刑侦队的事情便成了,下周就要去报导。缉毒队的兄弟们便撺掇着要庆祝他跳出火坑。 酒过三巡,陈立彬明显喝高了,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正抵在姜明远肩膀上搂着他呜呜的抹眼泪。 「队长啊……和你搭档这么多年,我是真捨不得你们,但是缉毒这行真不是人干得啊……嗝」 「没事。到哪里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姜明远无奈的轻拍他的背,生怕他把晚饭呕到自己身上。 「队长……你是不晓得啊,前两年平远那事,死了多少警察……嗝,我家那口子她怕啊,贩毒……嗝,为了钱的都没人性嗝。」 「谁都有怕的时候……没事啊,到了源州好好干!等着你当大领导了,我们来源州办事你可得给我们撑腰!」姜明远哄小孩一样同他说,又使劲向林三两使眼色。 林三两嗑着瓜子看够了戏便笑眯眯的走过来,「老陈!再同我喝一杯呗?」 陈立彬迷濛着双眼看向来人,半天才叫喊道:「是三两啊,来!再来一杯。……陈哥就喜欢你这脾气!嗝……够胆量,够义气!将来你准成大……大事!嗝。」还没说完,陈立彬便脑袋一沉往桌面上一磕,直挺挺的梭到桌下。 林三两忙上前一把薅住陈立彬,喊道,「没醉的过来帮忙!快!」 魏源和杨志闻声赶过来,一左一右架起陈立彬烂泥一样的身子,三人合力将他扶到隔壁房间的沙发上侧着躺下。 魏源却疑惑的看着林边疆,「林三两,我看你也喝了不少啊?都是凉水吗?怎么还没醉?」 「谁他妈喝凉水?」林边疆骂道,「而且,我为什么要醉?」自己酒量还行啊,怎么可能干这个龌龊事。 「他们都叫你三两,不是三两酒就倒嘛?」 听见这个,在场还清醒的都哄堂大笑。 「哈哈哈小魏!你怕是对林哥的酒量有误解。」 「幸好魏源你没有同林哥拼酒!不然非得给你喝成魏出血!」 姜明远也笑着道,「叫他林三两,是因为他喝酒从来都是三两杯一口闷,不管喝几杯都没见他醉过,无底洞一个。」 「啊……」魏源汗颜,呵呵笑道,「林哥不好意思哈……我以为你也跟我差不多闻闻就能倒呢……」, 又道:「姜队,陈哥都喝趴下了,咋办?」 「今天就到这吧。」姜明远说,「还清醒的把家住在附近的都互相送一下,三两帮我把老陈弄车上送回去,明早可以晚点来,下午必须进队啊!」 说着兄弟们便互相别过摇摇晃晃的散了,等人都走光后,林边疆却拉着姜明远到一边,
第12页 「队长!聊会?」 姜明远脸色一沉,知道他又要逼宫来了。 「上回说那事,领导那有消息了没?」林边疆单刀直入 姜明远答「领导不同意!」 「哪个领导不同意?」林边疆眉头一挑,「我觉得那主意挺好啊。」 姜明远看向林边疆, 「我不同意!」 林三两倒吸一口凉气,跟他磨了这么久嘴皮子这榆木疙瘩怎么还是转不过弯来,「不是,老姜皮我都跟你分析多少回了,这次从逮着的嘴里翘出来的彝寨路线贩运线索,不再往下查一查浪费了机会多可惜,你凭什么不同意啊!」 「我就不同意!」姜明远却直面林边疆,怒道, 「你那是啥好主意吗?你那是找死!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不是你上前忽悠一下就能抓着人,你准备探进去多久?万一死在里面怎么办?」 林边疆却嬉皮笑脸的一拍老姜,「就知道领导你是爱护我!但我是谁啊?我是林边疆啊,跟彝族人混一快我还能出啥事?那可是我本家!」 姜明远一掌拍开他的爪子,「除非有更安全的办法,否则你方案交上来几次我给你扔回去几次!」 「老姜皮!过分了啊……」林边疆收起平日嬉笑的样子,直视姜明远。 姜明远也狠狠的瞪回去,半晌,才嘆气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你心急,特别想逮着利用你族人运贩毒的大老闆,也不忍心毒品在彝人寨子里四处泛滥,但是,你得为你阿母和文清小涛考虑一下,你倒是单刀入虎穴,快意恩仇!你让她们也要跟着担惊受怕吗?」 「……」 「你那个方案,我现在不同意!除非有更安全的考量和计划,到时候我们再讨论,你同我一个战壕这么多年,我总得保证你完完整整的回到文清和小涛身边吧?」. 第7章 彝寨 姜明远满脸没得谈!不商量!想都不要想!林边疆咽咽唾沫,只得作罢。 两人合力把醉成一滩的陈立彬弄上车带回家,没成想刚跨进公安宿舍院门,陈家嫂子就带着陈振辉堵在院门口开炮: 「林三两!你家狗崽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管不管!?哎……你们架着谁呢?老陈?老陈怎么了这是!?」说着陈家嫂子就迈着小碎步晃着百十来斤的臂膀沖了过来,连声责问,「你们干了啥好事把我家老陈喝成这样?」 「嫂子!嫂子!你别着急啊,陈哥就是高兴喝多了一点,我们这就把他送回家躺好啊。」林三两连忙道。 「你刚说我家涛涛干啥啦?」 提起这茬,陈家嫂子一把扯过身后的陈振辉推到林三两面前,清清嗓子手叉腰开骂。 「我说!你家林逆涛把陈振辉打成这样!你管不管!?陈振辉还说林逆涛趁他们游泳偷他裤子!你看看他干的是什么龌龊事?你和文清咋教育的孩子?」 「……打人?偷裤子?」姜明远诧异,莫不是听错名字了? 「真的啊?」林三两大喜,高兴的两眼眯成一条缝,连声问道:「真的是我家涛涛干得?你可别同我开玩笑!」 「你笑什么?!」儿子跟人打架,当爹的居然乐开了花,陈家嫂子看着林三两那混不吝的样子,怒不可遏高声骂道。「你当你家崽子还立功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啊,林三两!我家小辉可伤的不轻,万一要有啥后遗症,我非把林逆涛腿打断不可!」 看着林三两一脸恨不得立即买挂鞭炮放一放,庆祝他家涛涛终于开始调皮捣蛋的样子。姜明远扶额踹了他一脚,低声道,「你控制下表情啊!」 又面向陈家嫂子,「嫂子。你先别着急,我们先把陈哥送回家休息,再来问问陈振辉和林逆涛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说着三人便一起先把陈立彬扶回家躺好,眼看老陈已经沉沉睡去,陈家嫂子又一把拽住林三两的胳膊,大声呵斥, 「赶紧把你家小子带过来说清楚啊!不然我可饶不了他!」 「嫂子,我过来看看小辉。」却是文清领着林逆涛慢慢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盒鸡蛋。 原来林边疆他们回来前,陈家嫂子已经到林家大骂了一通,文清不明就里满心疑惑,林逆涛又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看见陈振辉两鼻孔塞着纸团一脸青紫,只得不停的赔礼道歉。 看着平时安静乖巧的林逆涛耷拉着脑袋满脸愧疚,姜明远想了想,先熘出门外。 林三两却走到陈振辉面前蹲下,使出招牌动作揉脑袋毛,笑嘻嘻的说,「好好跟我说说我家涛涛怎么揍的你?他还比你小一岁呢!丢不丢人?」 「那是我没防备!」陈振辉怒道,「他拿石子丢我,还用手肘压我后背!尽会使阴招,有本事下次比拳头啊。」 「比拳头你怕也打不过。」林三两得意的说,「我家涛涛在寨子里可是拳脚最好的,尽得我真传!」 「真的啊?」陈振辉不信,但转念一想, 林三两虽然平时挺没正经爱同他们这群小孩子耍在一起疯玩。但院里的叔叔们都说林三两身手了得,还是公安局的技战教官,要真能从他那学几招,打趴下几个六年级的怕也不成问题。「那林三两你也教教我呗。我也要学他使手肘那招!」 「可以啊。」林三两满口答应,又一脸骄傲的吹嘘, 「我跟你说,你别看我家涛涛瘦,他力气可大,那么长的彝刀他也耍得漂亮!是我们寨子里锻刀人亲自教的,下次让他给你耍耍看哈。」
第13页 「真的啊?」陈振辉两眼放光,转头奔向林逆涛一把拽住那拼命往后缩的影子,满脸热切。「我再也不叫你小丫头了!下次去摸泥鳅我也叫上你好不好?你把你的彝刀带来给我看看呗。」 陈嫂子一记拳头敲到林三两脑袋上,怒斥: 「再胡乱教我儿子我揍死你信不信!还耍刀,你咋不教他上天吶!?」 「好嫂子。」林三两甜腻腻的叫道,「小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嘛,我们大人能帮他们撑腰撑多久?」又道:「小辉狗!你伤还疼不疼啊?」 「这么点事疼个屁!」 「那还生我儿子气吗?」 「我俩好着呢!」 林边疆便对着陈嫂子一耸肩,「你看。」 「这就算了?」陈嫂子不干了!「我家小辉就平白无故挨一顿打?林三两!你起码得叫你儿子说清楚为啥打起来吧?」 「那涛涛,你能慢慢说说为什么吗?用汉话!」 「我……我……」 「姜晓堂。你来说!」却是姜明远提着姜晓堂的后脖领进来。 「关我屁事啊?我啥也不知道!」姜晓堂一扭头死不认帐。 「你不知道?」姜明远沉声问道,「真当我们好忽悠是吧?小涛从来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只爱跟着你,不是你在背后挑唆,他会和陈振辉打起来?」 「就是!姜叔叔,小涛偷我们衣服时姜晓堂就躲在旁边,准是他教的!」陈振辉又踩上一脚。 「哟呵……平常小丫头小媳妇的骂人家!这会成小涛了哈?陈振辉,当着大人的面装乖巧!够可以的啊?」姜晓堂回呛。 看着儿子这尖酸刻薄混不吝的流氓样,姜明远怒火中烧,这小混蛋到底像谁?! 「姜晓堂!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挑唆的?」 感受到来自老爹的愤怒和威压,姜晓堂不禁腿软了一软,舌头也不大利索了。 「我……我就是不知道。」 「我!我做的,我找!辉打架!不是!晓堂哥哥。」 头一次听到儿子嘴里一次性蹦出这么多汉话,林边疆惊掉了下巴,不禁又揉揉脑壳,一把拽过姜明远,抖着手质问, 「你家姜晓堂到底给我儿子下了啥药?」 经过这一遭,虽然林逆涛明显是个背锅的,文清还是禁了他三天足。而姜晓堂受伤更深,被老姜罚走一个月零花钱,还不准他再看电视! 这可要了姜晓堂的命了! 这会电视台正在重播「封神榜」,还在热播新剧「莲花争霸」,里面或是神仙打架点将封神、或是江湖恩怨你戳我一剑,我砍你一刀,迷得姜晓堂心潮澎湃如痴如醉,这会子硬生生断了他的精神食粮,气得他每天一到点就抓耳挠腮烦躁的不行,心里把林逆涛拎出来骂个百八十遍! 「要不是为了甩开这坨鼻屎!我何至于只能躲在别家门外听电视过干瘾!」姜晓堂愤愤道, 但不成想那坨鼻屎尽然毫无自觉!三天一到,照样粘过来,脸皮之厚让姜晓堂心里简直惊涛骇浪。 「行啊!反正姜子牙也看不成了,那咱玩点别的呗!」这么想着,姜晓堂便也豁出去了!开始变着花样的指使林逆涛四处捣蛋!那小子虽然不轻易动手揍人,但偷个鸡摸个狗开水浇花墙上画画什么的还是皱皱眉就去了。 那年暑假的后十来天,每天两次,林逆涛必被街坊邻里拎着后脖领送到文清面前! 全院都知道谁在背后使坏,无奈姜晓堂个臭不要脸甩锅甩得一干二净,林逆涛个嘴笨的又都往自己身上揽,所有枪口便全对准了林家,害的文清整日忙着赔礼道歉,牛奶都送出去好几箱! 「涛涛,我们在家看会书,别出去了好吗?」文清哄到。 「不!找,晓堂哥玩。」看着儿子一脸执拗的缩在门口,文清头一次体会到教育的艰难! 怎么会傻成这个样子啊…… 转眼,鸡飞狗跳的暑假总算快结束了,林边疆又开始围着姜明远「领导好!领导来您坐!领导喝茶还是沖咖啡?」的打队上那辆警车的主意。 「真的最多一天来回!」 「万一要出去抓人咋办?」 「那不是还有别的车嘛!实在不行!去蹭勘查老蒋的车或者刑侦大黑脸的车!」 「你能要点脸嘛?」姜明远震惊了,「脑筋都动到隔壁去了!缉毒队的便宜还不够你占的呀?」 「哎呀……老姜皮,咱俩的感情还不够借一天车吗?」林三两捏着嗓子瞪大眼睛扮娇俏。 「不够!」老姜直犯噁心,甩开警棍戳开他。「咱俩没感情!」 「借个车而已你非得那么小气?」林三两豁出去开始耍横,「你要不答应我就去偷拿大黑脸的车钥匙了啊!到时候我把刑侦的车悄摸开走,我等着你们两公安局大队长一起去派出所报警逮我去。」 「你!」 刑侦队队长黑明辉,花名大黑脸,临潭县局出了名的洞若观火心思缜密,但仅限于侦察办案,过日子却是脑子一团浆煳走哪丢哪的马大哈一个,刑侦队那车钥匙被他管着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被门卫室送回来了! 姜明远知道林三两那脸皮绝对干得出来,不得不服软。 「你那毛躁躁的样子把车碰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我都开多少回了!」林边疆笑着粘拢姜明远,「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开车,你就跟我一起去嘛!到寨子我请你吃坨坨肉怎么样?」
第14页 「不怎么样!」姜明远咆哮,mb想得倒美蹭队上公车还要我个大队长给你当司机? 九零年开始滇川交界的彝族地区,毒品泛滥的问题已经逐步发展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林边疆所在的那个家支,也不幸的被裹挟进去。 人们早已记不得是哪几个出门谋生的山里娃,带回了这种面粉一样白的东西与族人分享,说是不害人,能治病,吃了有力气有精神,仿佛置身天堂。 彝族人天性中的朴实乐观和与人为善,无意中反而成了这魔鬼渐渐壮大的推手。 那时候毒品带来的巨大恶果尚未显现,又有族里老人们流传的「鸦片是黑彝和土司的糖」这种蛊惑人心的说法,彝族青年们都拿白面当烟、酒一样招待邻里,一人带十人,一户染百户,毒品的阴云迅速笼罩进了各个村落,最严重的地方,百余户人家仅十余户没有染毒,几乎遍地都有游荡着的毒鬼。 林边疆是被人丢弃在彝寨附近林子里的弃婴,因为弄不清血缘,没有承继父辈名字的资格,阿母便给他起了个汉名。 但在彝寨中长大的林边疆,在走出大山到临潭工作以后,亲眼看到一幕幕染毒者烂泥一样瘫倒在地痛苦挣扎,泯灭人性做尽坏事只为换回一点点使人身心舒畅的白面,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沾染毒瘾带来的恐怖恶果! 也没有谁比他更痛心! 而当他赫然回身,魔鬼已将手浸入他家乡的嵴樑。 不怪他心如火焚,恨不得即刻揪出盘桓在这条道路上的各色魔鬼,实在是刻不容缓,彝家的山林已到处都是毒品侵染后的腐臭。 「山下怎么说?」看见来人,林边疆急忙从寨子路口树杈上跳下来。 姜明远答道,「他们承诺会加大这边的扫毒力度,说能关的关,能集中收戒的便集中收戒。」 林边疆仍皱着眉,等着他往下说。 果然,姜明远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但是,他们也明确表示了,想从本源上肃清根本不可能,警力和关押场所紧缺的问题各地都一样,而且这地方以贩养吸的太多,又是少数民族地区民风彪悍,……抓进去也关不下。」 林边疆沉默,一团火堵在胸口。 他这次拖着姜明远过来探查情况,多少存了私心,希望能借姜明远的关系与寨子这边的辖区兄弟单位沟通沟通,全力整肃周围毒品泛滥的邪风。 虽然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听见姜明远亲口说出来,还是难免沮丧。 半晌,姜明远问道,「那你们寨子头人又怎么说?」 林边疆就地往草地一坐,颓丧的揉着头髮。「德古和毕摩(彝族祭祀)都不同意,现在寨子里吸这个的太多,又大多是青壮年,他怕由家支出面去约束他们,大家要闹起来。」半晌,又低声道,「而且,我一个捡来的外来子,他们总觉得我与他们不一条心。」 「……」 姜明远伸手拍拍了林边疆的肩膀,半晌才问道,「那你阿母和文清小涛他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林边疆沉声道。「要么哄要么骗,必须带他们回临潭!虽然这边没有川府宁远州那边吸毒的多,但将他们留在这,我怎么睡得着。」. 第8章 转学 第二年寒假,姜晓堂早早的翻找出老姜从省城给他带回来的小霸王游戏机,插好卡带,等着林逆涛这山炮进城后给他开开眼。 结果林逆涛没来。 没过两天,陈振辉也吹着鼻涕泡抽抽嗒嗒的来跟他告别,因为他老子在源鹤扎稳了脚跟,准备年前举家搬过去,他也得跟着转去那边念小学。 临走前,陈振辉还在叨叨着没看着林逆涛的彝刀,又说要留个纪念,顺走了姜晓堂两本七龙珠一盘魂斗罗游戏卡带 。 一起争吵打闹为祸四邻的小伙伴一下子走了两个,姜晓堂这个寒假过得颇冷清,特别是春节那几天。 因为林边疆家寨子只过彝族年,所以往年都是林家三口回临潭公安宿舍团聚,今年却只有姜晓堂一个人放鞭炮,连个帮忙拿炮仗递火机追逐打闹的人都没有,没意思得很。 不过小孩子心性,这种没意思也就撑了两天。 那年电视台开始播映「倚天屠龙记」,各种武林门派、传世神功、侠客英雄在电视机里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姜晓堂坐在跟前目不转睛恨不得飞身上去一起痛快过招,简直魔障了都。 特别是张无忌装作小道童在武当山救张真人于水火,现学现用太极拳对决玄冥二老,大杀四方,震慑武林!那个出场简直不要太牛逼闪闪啊! 自此姜晓堂可算找着人生目标了,读书学习算什么?练功当大侠才是正道! 于是他终日醉心九阳神功和干坤大挪移,妄想凭自己惊奇的骨骼和过人的天资参透武学究极奥义,并当即发下宏愿,待神功有成必为当世大侠救万民于水火。 中二癌提前发病,拦都拦不住。 要想当大侠,首先得有个令人谈之色变闻风散胆的名字!所以,姜晓堂的作业本今天写着「道骨仙风姜子牙」,明天写上「混元霹雳姜一剑」,所有脑汁全用在邪处,把班主任语文老头气得快犯病了都。 而这次五年级开学小测验试卷上,他直接署名:「未尝一败令狐傲天!」 连他老子给的姓都不要了! 试卷交上去,令狐傲天被请到校办公室和老师畅谈人生,站着谈。
第15页 「令狐大侠!麻烦你腰竖直了手举高点,不要扭来扭去!屁股上有刺啊?」 「老师,举不住了……」大侠手酸得紧。 「这么点苦都吃不得,还怎么当大侠?好好站着啊,站到放学铃响!」 「咦……」令狐大侠欲哭无泪,深觉侠义之路要命丧语文拦路虎之手。 「大白兔你被罚站啊?」 可能是站得头晕,居然在校办听见林三两傻兮兮的声音,姜晓堂一愣,连忙回头,还真看见林边疆带着林逆涛走进办公室。 「三两叔!你干嘛来了?」 「令狐大侠!谁让你把手放下来的!好好举着,还没到点呢!」语文老头说道。 「哈哈!」林三两笑着伸手揉他的头髮,「来给叔叔说说干啥坏事了?趁着你爹出差没人收拾你你就想翻天了是不?」 「……」姜晓堂扭头装没听见,语文老头却接过话茬, 「他啊!我可快管不下了,天天在作业本上乱写乱画,也不好好写自己名字,考试成绩一退再退,还在班级里撺掇同学搞什么门派,小小年纪怎么就一身社会习气.我说警察同志,你回去可得和他爸爸好好反映反映,他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说着老师把姜晓堂的试卷递到林边疆面前 看着「令狐傲天」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林三两一点面子不讲指着姜晓堂大笑。 「哈哈!你可真够可以的!还令狐傲天?老姜皮知道不得揍死你!我看你就直接改个姜糖糖算了!多甜多粘牙!」 「姜特么的糖?」姜晓堂憋红了脸顶回去。「老子要当大侠!不是要当怡红院的头牌!」 「姜晓堂!你给我手举高了再多站一小时!」语文老班气绝,小流氓啊小流氓!少年犯预备役啊这是! 「林三两,你到底干嘛来了?」 「给我家涛涛办入学啊!」说着林三两把林逆涛往前推了推,「往后你俩就是同学了!令狐大侠可不能欺负他啊!」 「凭什么?」晚饭时间,姜晓堂被林边疆送回公安院,正好赶上姜明远出差回来。「他不是比我小一岁么?凭啥跟我一个班?」 「人家脑子聪明成绩好。」姜明远道。「都跟你似的?心思不用在正处尽搞些歪门邪道!」 「哼!」姜晓堂气哼哼的往嘴里扒饭,心里嘀咕,一山里来的土老帽他跟得上城里学校的进度么?别说普通话了,临潭方言他都说不清楚,成天跟个哑巴一样嗯嗯啊啊的,到时候不得被欺负死。 「我警告你啊姜晓堂!你要再敢憋着劲使坏欺负小涛,我饶不了你!」 「我怎么会欺负他。」姜晓堂面上敷衍道,「有我在别人也不能欺负他。」 「这就对了。」姜明远边说便给他盛汤,「你俩从小一个院子里长大,你又比他大,你当然得好好照顾他。现在林叔叔家搬到外面住去了,他新家离学校比较远,以后中午和下午放学你就带他上我们家吃饭写作业,等林叔叔下班在接他回家,明白不?」 「什么!咳!咳!……」姜晓堂惊得汤水呛进气管,咳得止都止不住!「凭!咳!咳!凭什么啊?」 「什么凭什么?」姜明远边给他顺气边道,「刚才不还说会照顾他吗?」 姜晓堂震惊了,恨不得当场掀桌,意思这鼻屎往后就粘在自己身上甩都甩不掉了? 「你妈今晚留在门市盘帐,要明天下午才回得来,这里有20块钱,你明天带着林逆涛中午随便出去吃点,晚上记得带他回来吃饭写作业啊。」 「不是!老爸,这叫什么事啊?我以后上哪都得带着他吗?」 「谁让你上哪都带着他?」姜明远笑着说,「就放学管一下嘛。」 「我一小学生我除了上学就是放学,我不等于去哪都得带着他吗?」姜晓堂怒道 「过年那阵你不还挺想他嘛!」姜明远笑道,「而且我觉得你俩一起挺好啊,他成绩不错,还能教教你题,省的你到处给我惹祸啊,令狐傲天!」 姜晓堂心都凉了,难怪今天乱改名字被老师罚站,老姜破天荒的没打也没骂他,原来是已经下好了套,就等他往里钻。 第二天,临潭一小五年三班九阳神教教主姜晓堂,几乎是垂头丧气的挪进班级门槛,果然一进门,就让笑得傻兮兮的林逆涛拽住了后衣角。 「晓堂哥……哥!」 「别!别说话!」听见他那满口土渣滓味的彝族腔普通话,姜晓堂痛苦的闭上眼睛。「咱俩商量个事!在学校你别离我太近好不好?」 「?」林逆涛不明就里,「为?为什么?」 「不想让鼻屎粘过来可以么!?」姜晓堂心里在怒吼,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诓他,「老师不让我们搞小团伙,怕我们聚在一起太闹!我们在学校要听老师的,知道吗?」 「哦……」 上课铃响,姜晓堂迅速撇下林逆涛滚回座位。 第一节就是昨天害令狐大侠举手罚站到手抖腿软的语文老头的课。这老头有个习惯,上新课总要抽学生读一读没学过的课文,检查大家预习的情况,每到这个时候,姜晓堂等九阳神教教众恨不得脑袋卡进课桌里,只当自己能隐形或者老师是个瞎子谁也看不见。 语文老头扫视了一圈,只见兔崽子们一个比一个脖子缩得紧,不禁恨铁不成钢的皱了皱眉,决定让新来的好学生起来做个榜样。
第16页 「同学们,这学期我们班由边县彝乡转来一名新同学,转学测试是六年级的程度,他也考得很不错,就先让他给我们来读一读新课文《梅花魂》,林逆涛同学!」 林逆涛脸色煞白的站起来,课本封面被紧紧攥出几条褶皱,只见他屏息酝酿了半晌,才战战兢兢的开口。 「梅……花……魂,故!故乡的……故!乡的梅花!梅花,梅花又!开了……那!朵朵!冷……冷艷的……」 全班哄堂大笑,止都止不住! 语文老头气得差点没当场厥过去,连忙喊这祖宗坐下,才刚夸完他成绩好,转眼脸都被扇肿了,就这朗读水平那么高的语文分是怎么考出来的啊?!要不是转学测验就他一个考试老头简直要怀疑他作弊了! 知道林逆涛一开口准要完蛋的姜晓堂,心里止不住坏笑,但看见他涨红了脸俯在桌前的样子,又有点可怜他。 本来么,大山里来的土狗,一直畏畏缩缩的,汉话说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也许是知道转学第一天就把脸都丢尽了,林逆涛一天都没好意思往姜晓堂身边凑,中午自己买了个包子了事。但到了下午放学,学校一关门自己总得找地方吃饭写作业吧,所以林逆涛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跟到了姜晓堂身后,又拽住他的衣角。 「教主!南门游戏厅今天一块钱可以换4个币,去不去?咱可以来场恐龙快打!咦?这大舌头干嘛拽着你?」 「去!干嘛不去,本座今天可以多玩两局!」姜晓堂边说着边挥开林逆涛的手。「你们先去啊!我一会就过来。」 说完姜晓堂转向林逆涛,实在有些犯愁。 带上他吧,他话都说不清太丢令狐教主的脸面;不带他吧,要让他一个人回家或者到城里疯跑,让老姜知道不得打断自己的腿。 「小涛,你有钱吗?」 林逆涛点点头。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学校后面半山坡上,有几棵石榴树,这不马上中秋了么,石榴长的正好,你自己先买点面包啥的到石榴树下吃着等我,我这边完事了我来找你,咱两摘几个石榴回家,怎么样?」 「作……作业?」 「作业晚上写嘛!」姜晓堂急道,心已经飞到游戏厅。「我一会就去找你,就这么说定了啊!」. 第9章 彝刀 当天夜里一点多,姜晓堂被姜明远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小涛人哪去了?不是让你带他先回家吗?」 姜晓堂懵了一懵,当即吓得脸色苍白。他今天兜里闲钱多,街机玩得高兴一币通关了好几次,游戏厅出来时天都黑了,就把林逆涛给忘了。 「学校后山,是在学校后山。」 「衣服穿好赶紧下来!」姜明远把衣裤扔到姜晓堂身上,转身下楼发车。 姜晓堂七手八脚的穿好跑了出去,两人在路上遇到了正回家的林边疆。 今天张丽红门市处的帐和库存有点对不上,一直在清理核对弄得焦头烂额,回家回得晚,还不知道林逆涛要在他家吃饭写作业的事情。 姜明远和林边疆则一直在加班审人问材料弄到半夜,待处理完毕,林边疆想着不要再折腾儿子,让他在老姜家好好睡着,明早直接去学校。 姜明远直道没问题,明早他给两孩子做早点送他们上学。哪成想回家一看,到处找不着林逆涛的踪影,就自己家的孽障一人睡得直打鼾,当即脸都青了。 一辆破北京吉普212被姜明远开出了战斗机起飞的速度,三人一路无话直奔临潭一小学校后山。姜晓堂闭着眼睛,紧紧攥住车门把手,不敢去看四周黑黝黝唿啸而过的风景,更不敢去看林叔叔和老姜阴云密布的脸色。 他胃里和心里都在翻江倒海,「你可千万别乱跑!千万别乱跑!千万别乱跑!」 吉普车行到山下小路边一个急剎,林边疆跳下车就往山上跑,姜明远拽着姜晓堂紧随其后。 被自己老爹铁钳般的爪子拉扯得内脏都快跑吐出来了,姜晓堂硬是不敢多哼一个字。毕竟林逆涛要真有啥事,自己也不用活了,山里直接挖个坑跳进去埋了正好。 三人一路狂奔到半山腰,万幸,一个小人影正抱着书包蜷在树下酣睡,脚边还零星滚了几个石榴和一地石榴子,林边疆急忙走过去,轻轻推醒了他,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林逆涛迷煳中被人抱起,仿佛还没醒透也不见惊慌,直到俯在阿爹肩上看见姜明远和姜晓堂,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看着着实可怜…… 「你跑到山上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先跟姜晓堂回家吗?」 「我……我……」 姜晓堂冷汗直流,十分孬种的念叨,「你可千万要兜住!千万要兜住!千万要兜住!」 林逆涛却伸手一指,小声哭诉,「姜晓堂骗我!」 万事休矣,姜晓堂觉得自己可以找块风水好的地方开始挖坑了。 林边疆却什么都没说,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抱着林逆涛提上书包径直下山,姜明远则阴着脸推搡着姜晓堂跟在后面。 回到家,姜晓堂没得再进家门,而是被姜明远用警绳绑了吊在家属院里的树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到单位,姜明远简直都没脸给林边疆安排工作,反而是林边疆得了空闲,主动来邀约姜明远一家三口到新房子做客。
第17页 姜明远在家翻找出两瓶好酒,又到农贸市场买了一整只山猪肉火腿,嘱咐姜晓堂。 「待会到人家家你好好给林叔叔和小涛赔礼道歉!林三两要是气不过揍你一顿你也得给我受着!明白不?」 「他家小涛不是没事嘛!你罚也罚过了怎么还没完了啊?」张丽红实力演绎护崽心切。 「幸好是没事!万一有点啥事我拿什么去赔给人家一个儿子?说到底还不是你把他惯的无法无天了!什么坏事都敢干!」 「是!我惯得 !儿子都说了多少遍他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当爹的又听进去多少?不照样把他吊在树上吹了一夜冷风么?我再不惯着他,别人都当他是没人要的孤儿呢!」 「你!怪不得姜晓堂不学好成天惹是生非!」 「那姜大队长你来管啊!别到他将来杀人放火了才想起有这么个儿子!」 「……」两人剑拔弩张,话越说越沖。 姜晓堂揉着脑壳大喊,「大街上呢你俩能别吵了嘛?」 又对老姜说。「行了老爸,这事我真知道错了,我也挺后悔的,待会我一定给林叔叔好好道歉!」说完姜晓堂又勾住张丽红的臂膀,小声宽慰母亲。 林边疆的新家在临潭县城近郊,骑自行车进城也要半个多小时。因为在彝寨住惯了的阿母说是床脚没落在实心地面上睡不踏实,说什么也不肯搬进公安宿舍楼,林边疆便将单位福利房转手出去,东拼西借的在县城边上买了这栋两层半带院子的小楼房。 敲门进去,林边疆正好在院子里收拾寨子里搬来的东西,看见老姜手上拎着的酒肉立马眼冒绿光,连忙嘴上客气道,「来就来你带啥东西啊?」手上忙不迭的伸手去接,再把姜家让进屋内。 文清牵着林逆涛也迎了出来,姜明远便正色道, 「姜晓堂!过来!」 姜晓堂连忙走到林边疆跟前站得笔直,俯首帖耳一本正经的道歉。 「林叔叔、林逆涛同学。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人、做坏事、欺负同学了。」 看着姜晓堂低眉顺眼的样子,林三两乐不可支,伸手揉乱他的头髮。 「令狐傲天教主这般乖顺的模样真是难得啊?你真不考虑改成水果糖的糖么?」 「改个屁改!江湖上行走怎么能取那么娘们唧唧的名号?林三两你在揉我头髮我揍你儿子了啊!哎呀!」 正经不过三秒就炸毛!姜明远一巴掌扇到他头顶,「有没有礼貌?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对不起也不会好好说啊?」 「行了老姜,翻篇了哈!」林三两嬉笑着朝姜家父子一拱手,「以后犬子就仰仗令狐大侠多多照拂了。」 调笑完,林边疆又蹲回院子里乱七八糟的纸箱旁边。 「老姜你们先进客厅坐会儿,我把这几个箱子收拾好咱就开饭。」说着林边疆从纸箱子里取出来一个做工考究雕花精细的长条形木头盒子,轻轻按压卡扣,就见里面放着一长一短两把彝刀,刀身用布裹着,只露出一截铜质圆环、錾刻花纹银线缠绕的刀柄。 这就是陈振辉临走前都念念不忘的彝刀吧!姜晓堂两眼放光,想也没多想就伸手去抓, 「三两叔这你的刀吗?借我看看呗!」 「小心!」 「哎呀!」 比林三两大声喝止更快的是林逆涛的飞腿,见姜晓堂伸手去抓那刀,林逆涛竟直接一脚把他踹开。 「你干嘛呀!?」姜晓堂跌坐在地上揉着屁股,这臭小子下脚真狠! 林逆涛理都没理他,径直走过去关上盒子,抱起转身就走。 林边疆却沉声拦了一下,「你差不多就得了啊!」 又笑嘻嘻的看向姜晓堂解释,「抱歉啊大白兔!那是小涛的刀,平常宝贝的连我都不敢动,而且这刀都开过刃了,又没有刀鞘,锋利的很,你刚才那一下要是抓上去,不得割了手指头么。」 他的刀?姜晓堂嘀咕,他那么细的胳膊他举得动么他?林三两骗小孩的吧! 「为什么没刀鞘?」姜明远皱眉问道。「彝刀不都有刀鞘的么?而且,让小涛使这个太危险了吧?」 「能有啥危险?」林边疆却不以为意,「我家小涛啊!用不着刀鞘。」 林家对姜晓堂的作为虽然没放在心上,但屁大点的小县城最不缺吃得太饱的正义路人。 天可怜见,缉毒队林警官家刚从大山里搬到县城的小憨货,竟被姜队长家的小流氓哄到半山坡待了一夜,差点让野狗叼走了都,迅速绘声绘色的传扬遍半个临潭县城。 城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再看见姜晓堂,都是一脸痛惜又鄙夷的指着他对自家小孩告诫, 「看见没?就是他!鬼主意多心眼坏!再跟他一块玩小心你也被卖到山里去!」 这事在学校流传开来,五年三班九阳神教教众一闹而散,并决定对令狐教主表达惨无人道的鄙视!教主走到哪哪里就给他空出一片地方,防他不比防贼松懈多少。 毕竟嘛,平常一起争吃打闹捣个蛋什么的也就算了,你把一个小结巴山货哄到山上过夜安得什么心?这不是缺德么! 所以令狐傲天至此只得改名独孤冷,满心都是无敌多么寂寞…… 林逆涛也不再粘过来拉他衣角了,反而得空就拿着本字典跑到校办公室缠着语文老头请教拼音和阅读。
第18页 语文老头很是欣慰,这孩子脑瓜子聪明一点就透,虽然习惯了彝语文法和发音纠正得有些吃力,但看着他认真又执着的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出来,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比那些听课听不了两分钟就开始魂游天外的小子们强了不知多少倍! 其实林逆涛只要不张嘴,一点都看不出是竟是山里彝寨养出来的娃娃。 临潭这地方属于高海拔山区,再白嫩的姑娘都会被高强度紫外线镀上一层粗糙暗黄,所以文清那种清透细腻的北方白无论是在彝寨还是临潭都让人十分嫉妒。 林逆涛长相性格都随文清,温和平淡又天生一双笑眯眯的清隽眉目,让人觉得不扎眼很舒服,很快,班上的小丫头片子们越来越爱围在他身边说笑。 自打那晚被夜里的寒风涤盪了一夜坏心眼,姜晓堂再也不敢作妖。每回放学都老老实实的等着他,但今天围着他的几个小丫头竟然唧唧喳喳个没完。 眼看日渐西沉,姜晓堂饿得肚子咕咕叫两眼直冒绿光,实在不耐烦了才过来喊他。 「林逆涛,回家吃饭!」 「姜晓堂你想干嘛」一梳了两羊角辫的丫头站了起来,老母鸡护鸡仔一样把林逆涛挡在身后,「欺负同学是不对的啊!小心我告老师!」 「张婷婷造谣也是不对的啊!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喊他回家吃饭啊?」 「小涛同学为什么要跟你回家吃饭?你又在想什么坏招?」 平白被人泼一盆脏水,姜晓堂又饿又气,一把搡开那小丫头把林逆涛从座位上拽起来。蛮横的道。 「关你屁事啊?」 「姜晓堂!你打人?」 林逆涛却使劲挥开姜晓堂的爪子,赶紧扶住被推倒在一边的小丫头,慢慢说。 「谢谢你们!教我……认拼音。我,我爸爸,让我在……姜晓堂家,吃饭。谢谢。」 「真的吗?」小丫头们不相信,「小涛同学,姜晓堂要再欺负你你不用怕的,我们帮你告诉老师!」 「是,真的。」林逆涛笑着收书包同小丫头们告别,又一把拽住姜晓堂往外走。「谢谢你们。明天见。」 「嘶……你轻点,你属熊的嘛?」姜晓堂被拽的一趔趄,连忙拿起书包跟了出去。 出了校门,林逆涛看着姜晓堂,一字一顿的说。「你!别给,姜叔叔,惹麻烦!」 「……」姜晓堂一愣,好气又好笑,「不是,你凭啥管我啊?」 林逆涛却挥了挥拳头,「姜叔叔说,你再,捣蛋!让我收拾你。」 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从小跟在身后缩手缩脚的鼻屎疙瘩威胁,姜晓堂一愣,都气笑了。 「行。不捣蛋,怕你打我!赶紧回去吃饭成不成?」 林逆涛满意的笑了一笑,不再说话默默走路,姜晓堂却莫名其妙的心里一擂鼓,两颊有点红。 「其实……你不用找那些小丫头,拼音我也可以教你读的嘛!」 「……」 「你别笑!我前后鼻音分得可比那帮丫头好多了,真的!」 三年后,临潭县东邑乡大弯山盘山公路边,一具女尸横陈在路边不远处的草丛中,四周已拉起警戒线。 临潭县公安局刑事技术勘验组组长蒋松,正现场指挥民警由中心向外围开展勘验工作,他自己则带上口罩和手套,先固定了尸体位置及颌面部状况,再一点点向下检查尸体外观,轻轻掀起尸体衣物,露出腹部的大面积开放性创口,用放大镜仔细辨认,最后用镊子小心取出创口边沿附着的一点东西,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便装到物证袋里。 「小周!给缉毒队姜明远打个电话,让他1个小时后到殡仪馆去等着!」. 第10章 女尸 「急性毒品中毒?那她肚子上那么大个口子不是致死伤啊?」 临潭殡仪馆尸体解剖台前,刑事侦查大队技术组周光平惊叫道,他加入警队3年,到刑事技术组1年,还是没学会啥jb都不懂就别瞎jb张嘴问。 「蒋哥!你能把你家这个智障小可爱扔到门口去吗?」圆脸微胖带着副圆边眼睛的娇俏小法医宋之田(男)手持肠剪朝蒋松呶呶嘴。 「简直是在缉毒队的帅哥面前给我们刑勘组丢人!」 说着宋之田(男)从尸体肠道内取出一个拇指大小橡胶包裹的坨状物,封入物证袋后递给林边疆, 「来,三两哥哥,这个送你。」又眉眼一抛,「取货的没掏干净,我这划了半天才给你弄出来,可以沖抵你们今年的缴毒数了啊,你得请我吃饭。」 「那不是必须得请嘛!」林三两靠在解剖台边,眼角一飞挤出个不正经的笑,「田田赶紧在帮我看看肚子里还有没有拉下的啊?」 「没有了,没有了。」宋田田嗔道,「人家手都翻酸了啦。」 蒋松垂头捂着脸臊得慌,到底是谁在给刑勘组丢人?姜明远则一向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蹬起一脚差点把林边疆踹到解剖台上与女尸拥抱。 「你俩有事说事能不噁心人吗?」站在一边的刑勘组王瑞出声,「好歹尊重一下领导!」 「咦……」宋田田手一插腰,「每回都是一圈领导围观我一个民工干活,山头太多我不知道该尊重哪一个!就三两哥哥心里还有我,知道我一直饿着做牛做马还能给我带碗热乎面条过来,你们三包括那小智障全都没良心的!嘤嘤嘤」
第19页 「蒋队我们一直在勘验现场收尾嘛……」周光平道, 「勘验了不起啊?勘验能大中午吃完烤串再来看我解剖啊?勘验能连串肉筋都不给带啊!咋不腻死你们呢?还不如隔壁家的三两哥哥仗义。」 「田田别生气了哈……气坏了就不漂漂了,等会活干完三两哥哥就带你去嗦田螺好不好?」 这次是蒋松没绷住,抢在姜明远前面照着林三两的屁股又是一脚! 九零年代开始,公安系统无论警种、装备、警力、人员素质水平都处于一个平稳上扬的阶段,但再迅速的警备扩充力度和内设机构改革还是无法追赶上疯狂趋利而往的毒品犯罪活动。 临潭县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拢共不过二十来号人,缉毒大队十六号人,刑事勘验组才有可怜兮兮四小只,一个现场勘验蒋松,一个法医宋之田,一个物证提取分析王瑞和一个负责拉低勘验组平均智商的小菜鸟周光平,却承担起全县几乎所有刑事案件现场的前期勘验工作,(接处警的派出所一遇见重大现场就只会一拉警戒带向警令室喊救命),几乎都是吊着一口仙气在干活,其劳累程度可想而之。 「蒋哥,尸检也差不多了,说下情况吧?」姜队长问道。 蒋松捏捏鼻樑,整理了下思路,边把现场勘验位置图和勘验记录递给姜明远,边说, 「我们一个个来,我先说接警勘验情况。今天早上11点30分,东邑乡大弯山护林员报的警,派出所先去的,询问后说:今早11点多巡山路过时发现的尸体,从呈尸现场和背部大面积尸斑来看,不是第一现场。到达时尸体外披一件白色羊毛披毡,呈蜷腿侧卧,两手交叉于胸前,手指轻轻扣拢成拳,左手在上。从肢体僵硬缓解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36个小时,估计是11月4日夜间10点至12之间。」 姜明远:「现场痕迹提取到了吗?」 「有,很清晰。」王瑞道,「尸体侧卧在大弯山公路边下行800米左右的矮草丛中,从公路到呈尸地点一路都有抱着重物踩踏的鞋印,初步看现场只有一个人,看着像防滑槽很深的工人鞋留下的齿痕,鞋印长27.8公分,踏痕较重、掌压跟压明显、弓压较窄、足迹有点偏外压重,判断应该是男性,有点o型腿。但是……」 「有什么不对吗?」 「从现场脚印痕迹来看,不像是简单抛尸,那人似乎围着尸体走来走去了好几圈,还有一处前掌压重、跟压却非常轻的位置。」 「你说那处是不是鞋尖正对着尸体1米多的位置,往前的地方有草木被压倒的痕迹?」林边疆突然问。 王瑞一愣,「差不多。」 「尸体又是什么状况?」姜明远问。 「就刚说的那样呗……」宋田田答道, 「首先这女的并没有机械性损伤和机械性窒息痕迹,身上也没有针眼。左右肩胛和腋窝见类圆形皮下青紫,应该是搬动尸体时造成的。口唇青紫,四肢肢端甲床紫绀,气管、支气管、双肺见大量泡沫样粘液,双肺显着淤血水肿,在结合腹腔肠道内发现的坨状物和老蒋在呈尸现场创口部位提取的小片橡胶薄膜残迹,初步判定是腹腔毒品包裹物破裂造成的急性毒品中毒,等会坨状疑似物检定结果出来,就可以出报告了。」 「而且……」宋之田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的说,「死者胸口两边都有硬结,死前可能在哺乳期……」 「那肚子上的切口是怎么造成的?」小周还是比较关心那道骇人的刀口。 「你是不是傻?」宋之田问,「人都死了不切开怎么拿货?而且这伤口可有意思,小周,你好歹也看我解剖看了一年多了,死后伤的特徵还记不住,一刀下去边缘收缩不明显或不收缩,出血少或不见血,懂?」 「不懂!」小周摇头,实在看不出哪里有意思。 「有意思的是,腹部切口明显是两种锐器,一种是刀口成30度角划开,到腹腔后,又改用剪刀在胃部戳开个小孔后慢慢剪开,可能是怕把里面的东西弄坏吧。」 姜明远:「那尸体上有什么显着特徵么?我们好去比对已报案的失踪人口。」 宋之田:「不好意思,太明显的没有,不过背部尸斑有一块纵横交错的块状压迹,你们要有本事查到第一现场倒是可以去比对一下。」 林边疆:「死者的衣物检查什么情况?」。 「在这呢,」王瑞指了指放在物品台上的衣物,说「翻遍了都,特别干净,连点纸屑都搜不出来,但是羊毛披毡上留了很多指纹,已经提取过了。」 宋之田则递给林边疆一个小物证袋,「还有这个,压在死者舌头下的,三两哥你不是很懂这玩意嘛,你给看看。」 宋之田:「说来也奇怪,她衣服应该是被换过了,基本没沾上血迹,尸体上也有擦洗痕迹,还给她装了口含银,要不是被人发现,接下来就该发讣告入殓安葬请客吃饭了吧!这么费劲巴拉的怎么现在运毒的良心发现也搞丧葬一条龙了?」 「要良心发现就不会掏人家肚子取货了。」蒋松道。 姜明远带上手套拿起死者衣物,是一件白色羊毛披毡、一件青色混纺上衣和一条黑色棉布裤子,都是很明显的男款,如果真是抛尸人的,可以推断出抛尸人应该体型偏瘦,身高在170到175之间。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第20页 「这抛尸的怕是跟死者关系很近的那种,这衣服新买来的摺痕都在,一直放着自己都捨不得穿,却捨得给这女的换上。」姜明远道 林边疆则仔细观察着物证袋中的雕花银戒指说道。 「是夫妻。」 「咦……老婆中毒死了老公割肚子取货,这些贩毒的脑子里都是屎吧!」宋之田摆摆手 「抛尸的肯定是他!」林边疆说,「划肚子就不一定了,得到现场看看才行。还有啥发现没有?」 「还有这个!」王瑞也递过来一个小封口袋,「尸体鞋子后跟和后侧面位置发现的,估计是被拖动时刮到的,羊毛披毡上也有。」 「这是啥?」姜明远接过去看了看,「石头还是煤渣?这玩意到处都能沾到啊!」 「……」林边疆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趁着天黑前我还是想在过去看看。」 姜明远看看林边疆,不语,又对蒋松说道 「老蒋,勘验组这边没啥了吧!肚子里查出来东西就没办法了,案子交给我们吧。」 「那必须得给你啊!」蒋松生怕姜明远再推回来,「我们这边已经快疯了好吧,再立上一起我让谁查去?让小周查啊?那不得冤死多少人吶?」 「蒋哥你太过分了啊……!」周光平一脸郁闷。 「那行,魏源!进来。」?姜明远朝门口喊。 一直在门口蹲着的魏源便摸了进来,靠墙走,十分怂的把脸转开不去看当中躺着的那位。 「小魏瞧你那样!」宋之田笑道。「这又没躺着鬼!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威勐的缉毒警嘛?」 「田哥你可饶了我吧!」魏源两眼望天颤颤巍巍的说,「我们守那骡子毒鬼虽然噁心但他们好歹是喘气的呀……」 「魏怂怂你丢人不?」林三两笑道,「快去给那姑娘拍个美美的照片传到警令室去,请各部门比对失踪人口、发个通告协查尸源,记得脸部要清晰,要找参照物全身各个角度都要拍啊。」 「什么?」魏源惊叫道,「老子不干,让杨志来。」 「傻不傻啊你?」姜明远扶额,「林三两逗你呢!都让宋之田划成这样了还怎么拍?现场照片蒋松他们正在沖印,待会你找他们要就行,赶紧给我去办立案手续去,别在这丢人!」 出了殡仪馆大门,林边疆沖姜明远一伸手,「老姜皮,车钥匙拿来,我要去现场!」 「现在快4点了,5点钟初二家长会。」姜明远提醒道 「你去不就得了。」林三两笑着说,「我家小涛的亲叔叔哎……」 「真没问题?小涛不会生气?」 「他才管不着呢。」林三两笑道,「而且我家小涛那成绩,我怕我去了太得意控制不住表情你又得打我,姜零蛋他爹……」 姜零蛋他爹现在就想打他一顿,从亲生儿子到手下的兵,全tm是坑货! 「那我去家长会,谁和你去现场?」 「还能有谁啊?我亲爱的田田呗。」 宋之田闻言一惊,立马开熘,边熘边骂!「傻逼林你敢拖我下水?我给你扔焚尸炉里信不信?……你别过来啊!我早上5点就开始干活我熬不住了啊……姜队长救命啊!」. 第11章 理想 傍晚,临潭三中初二三班门口,家长会结束,姜零蛋他爹又被留下单独谈谈了! 姜明远平常一米八三威风凛凛的大高个,现在已瑟缩成了零点三八的鹌鹑样,正低头耷脑、气都不敢多喘的站在小个子班主任面前挨训。 「姜警官,我知道你们公安工作很忙,非常忙,特别忙,但这并不是你们可以放松孩子教育的藉口!」 「是,是,是,老师您说的是!」 「你们家姜铎还没有进入初中生应该有的状态,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退步,不遵守纪律的问题却越来越突出!」 「对、对、对,老师您说的对!」 「姜铎同学在班级里很活跃,朋友很多,经常带头捣蛋影响老师上课,姜警官你们做警察的应该十分明白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道理,我们老师每次停下来强调纪律,浪费的是全班同学的时间,这里不是幼儿园还要教他行为规范,必须靠你们家长去纠正。」 「好的、好的、好的,老师您说什么?老鼠屎!姜铎他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班主任厉色到,「影响全班的学习效率可不就是老鼠屎嘛?姜警官你别老是、是、是啊!你得拿出态度来,帮助他积极改正错误! 「……」姜明远大汗淋漓,他实在不明白还要怎么拿出态度?怎么表态? 「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老师您放心,我回去就把他吊起来打到他不捣蛋为止!」 班主任倒吸一口凉气,可算找着姜铎动不动爱跟人挥拳头的根了!呵……不愧是公安局的领导,跟流氓头子有什么区别? 「哪……老师,」姜明远战战兢兢的开口,妄想把对准自己的火炮推到别处。请问,「林逆涛最近表现如何?他爸爸刚好临时有任务来不了,委託我过来问问。」 「林逆涛?」班主任疑道。「他爸爸也是警察吗?」 「是的,我们一个队的,希望老师能谅解一下,他爸爸工作比较特殊非常忙,他妈妈的腿脚又不太方便。」 「是吗?」没成想听见这个,班主任立即绽出一个欣慰又和煦的笑容,阳光灿烂得姜明远睁不开眼睛。「那这孩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第21页 只见班主任又一脸骄傲的说,「他爸爸没来也没关系,林逆涛这孩子十分让人省心,听话、懂事、成绩好,还主动帮助老师处理班务,上次他参加市里的作文比赛,以家风和梦想为题写了一篇作文,拿了我们市里的银奖!就比金奖的「我的市长爸爸」少了2分,并收录进了省编作文选里头,学校还专门在晨会上公开表扬他!」 「哪里哪里,都是老师您辅导的好,您辅导的好!」 说着班主任又狐疑的看着姜明远,「他爸爸真跟您是同事?那姜警官你可一定要多跟林逆涛的爸爸学习学习,姜铎他在这样下去,初中这三年可就毁了!」 「……」姜明远一愣,在心底大骂,「我跟那个不着调的林三两学个屁学?学他耍无赖还是学他无耻?」 「王老师!这是各个班级交上来的信息表,已经汇总装订好了,我给您装档案柜里还是办公桌上?」说着就见林逆涛抱着一大摞资料走了进来。 「哎,林同学真是麻烦你了。你放桌上就行」, 班主任王老师赶紧迎过去,温暖又怜惜的执起他的手,露出一个比见着亲儿子还亲的笑容,「林同学啊,是老师的疏忽,刚刚才听姜铎爸爸说起你家里的情况,以前是老师对你关心不够,你以后要有什么问题和困难,一定要记得和老师说啊。」 林逆涛莫名其妙的看向姜叔叔 姜明远扶额……好孩子和老鼠屎的待遇还真是天差地别…… 接受完班主任暴风骤雨般的训斥和教导,姜明远终于擦擦汗长舒一口气,和林逆涛一起走出校办公室。 「小涛你这次期末考考得怎么样?班里排第几?」 「还行,英语有点拖后腿,班里第六。」 「那姜铎呢?」 「他啊……」林逆涛扯扯嘴角无奈的一笑,「也是第六……倒数。」 姜明远差点没当场喷出来二两血。 「对了,听你们老师说你参加作文比赛得了银奖,啥时候的事情?」因为按照林三两那德行,林逆涛得奖第二天那奖状就该放大印上十张贴在公安局办公楼的公示栏上了。 「上个月了,」林逆涛乖巧的说,「阿爹太忙了,我就没说。」 你看看你看看!怪不得老师们那么喜欢他!这才是刻苦认真又懂事的好孩子该有的样子嘛! 「行,你爸出外勤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得来,等会我带你上馆子,就当给你庆祝庆祝!你想吃什么?」 「老爸!你俩干啥去啊?」 两人走出办公楼,来到学校操场。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姜铎看见他俩便跑了过来,姜铎和林逆涛原先身量差不多,进了中学后姜铎却领先一步蹿了起来,比林逆涛高出半个脑袋。 说着就见姜铎边揪起小背心领口擦汗边没心没肺的大手一伸揽住林逆涛的肩膀。「又被老师捉去当廉价劳动力了吧!害我等半天。」 林逆涛连忙往前迈一步避开他汗津津油腻腻的胳膊。「姜叔叔说带我出去吃晚饭。」 「真的啊……」姜铎个吃货立马两眼放光,「有啥好事啊?老爹你个铁公鸡居然肯拔毛?你俩等我一会啊我去拿外套!」 刚被这臭小子害得挨了一顿臭骂,姜明远眼下最不想看见这个光长个子不长脑的孽障。脸色一沉骂道: 「你给老子滚回家吃剩饭去!」 「凭啥啊?」姜铎委屈的怪叫,「凭啥只带他上馆子,我就得吃剩饭?老爹这小子是你和林三两偷生的吧!要不要偏心的这么明显?」 吧嗒一声姜明远「在外面要给臭小子留点脸面」的理智之线立马断掉,只见他立即飞起一脚踢在姜铎屁股上,边踢边骂, 「倒数第六怎么回事?上课捣蛋怎么回事?影响课堂纪律怎么回事?本来还想放你一马!真没见过你这么死脸厚皮上杆子找抽的!就你这样的剩饭也不配吃!你就配喝泔水!」 「哎!……爹!轻点!我错了!我真错了……轻点啊爹!小涛你别光顾着笑啊你拉着我爹一点嘛!」 上了初中,姜晓堂终于如愿以偿的改了名字,虽然他本人十分嫌弃,但如果不改成姜铎,他就得叫姜零蛋…… 其实原本他应该叫姜咄,咄咄逼人的咄。 初中生的姜晓堂中二癌已然扩散成脑残末期,中学第一次摸底考,他居然把所有卷子都写上大名南宫傲。 初中老师哪像小学那般心慈,直接一张卷子都没批改,只在姓名栏写了个姜再给他画了个红鸭蛋。 姜晓堂毫无悬念的以所有科目零蛋的优势荣获年级倒数第一,姜明远大发雷霆,当即解下皮带抽的姜晓堂浑身青紫,第二天便揪着他耳朵去户籍窗口给他改名字。 「口、出、咄?姜队你没搞错吧?」管户籍的李姐问道,「哪有人给小孩起这个字的啊?」 「爹你饶了我吧……」姜晓堂终于发觉摸到老虎屁股了,哭丧着脸求到,「我觉得姜晓堂挺好的!真的!」 「是吗?」姜明远冷笑,「以前由着你胡闹想着你长大就懂事了,这都上初中了!还狗改不了吃屎?你是要逼死你老子吧?告诉你!今天不改还不行了!要么姜咄!要么姜零蛋!你自己选。」 「姜……零蛋?噗嗤……」户籍李姐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姜晓堂面如土色,只得闭眼咬牙抖着手选了姜咄。还好李姐好心又给张丽红打了电话,才把「咄」换成「铎」。
第22页 但这事从公安局一楼的八卦集散地户籍大厅一路往楼上传,第二天,整个局里都知道缉毒队姜队长的大公子要被他爹改名姜零蛋的事情,在对比缉毒队盲流气息浓重的林边疆和他拿了年级前十的乖儿子林逆涛,众人唏嘘, 架了什么秧子还真不一定结什么果。 被揍的满头包的姜铎委委屈屈的跟在姜明远和林逆涛身后,三人一路走到县城商业街,看着新开业的山寨洋垃圾「麦德宝」门前的大幅广告,姜铎擦擦口水,立马拉拉他爹的衣角。 「爹!爹!爹!我要吃这家!」 姜明远沉着脸回头看他一眼,再看看眼前的大冰碴子可乐和干面包夹菜叶肉饼,顿时就没胃口了。 「轮得到你来选?」 姜铎拼命朝林逆涛挤眉弄眼,林逆涛想了想,便对姜明远说, 「叔叔我想去那边吃牛肉汤米线。」 姜明远笑着满意的点点头,姜晓堂心底大骂,「你个叛徒!」 三人来到米线店,姜铎含泪看着对面的汉堡薯条狠命撕咬厚片牛肉,咬一口心里骂一句「叛徒!」 「小涛,你这次获奖作文写了什么?」姜明远边吃边问 林逆涛正准备答话,姜铎却边塞肉抢先含煳着开口 「他还能写什么?不是写我的爸爸,就是写我的梦想是当警察,要么就是我要像我爸爸那样成为一名正义而光荣的人民警察!从小学开始就这样翻来覆去,腻都腻死了!哎哟!」 林逆涛不动声色的在桌下使劲踹他一脚! 「哦……」姜明远笑着到,「那你作文里怎么写的林边疆啊?」 「我……」 「哈哈哈他还能怎么写?全靠编呗!林三两那不正经的样子写出来不成笑林荟萃了嘛!我听老师念的,他到像是照着老爹你来写的,又古板又严肃又伟光正!哎!你轻点……」 林逆涛使劲踩着姜铎的脚背就不松开,不好意思的低头开口道, 「对不起啊姜叔叔,……是有点拿您做了参考。但在我心里,姜叔叔和我爸爸一样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 这马屁拍的既敞亮又厚颜!姜铎低头干呕, 「呃……我都要吐了!」 姜明远心里乐开了花十分熨帖,面上却一本正经道。 「小涛你这么聪明,是棵当警察的好苗子!」又黑着脸对猪食槽里拱食一样埋头苦吃的姜铎道,「那你呢?你有什么梦想没有啊?」 「我?」姜铎手背一擦油腻的嘴,哈哈笑道,「那必须是成为韦小宝韦爵爷了嘛!有钱!罩着他的人又多!简直是人生赢家!」 「韦小宝?」姜明远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想起哪个英雄人物诨号叫韦小宝。 「姜叔叔,韦小宝是个小混混太监,取了七个老婆。」 姜明远黑着脸一筷子敲到姜铎脑门顶,立马又拱起一个大包。 「你可真有出息!」 三人正说笑着,姜明远的bp机忽然响了。 前两年因工作需要,临潭县公安局出面给每个民警都配备了传唿机,缉毒队因为岗位特殊,还早早分到了公家办理的两只砖头似的大哥大。传唿机没有汉显,只有需要回復的来电号码,姜明远低头看了看,是一串陌生数字,便起身去找店家的公用电话。 一拨通,林三两咋咋唿唿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老姜是你吗?老姜你听得到吗?老姜我跟你说,我家田田这土财主居然买了手机,入网费6000多啊!比我们队那砖头大哥大轻巧多了!这怕是我们局里面头一个吧!老姜你听得到吗?田田你这个东西怕是坏的!……林三两你敲什么敲!赶紧还给老子!」 「……」姜明远低头擦汗,整个饭店的人都扭头盯着他。 「林三两你有屁赶紧放!」 「老姜你在啊!老姜你听得到吗?田田这玩意真好用啊……老姜你先到局里面找王瑞拿毒检报告!我们一会就回来。我们在现场有发现啊!」. 第12章 焦炭 「不是煤?」姜明远抬头看向来人,手里正翻着王瑞递过来的毒检报告,只见林边疆拽着宋之田一脚踹开大队长办公室的门,边冲进来边说。 「确实不是煤,是焦炭。」 说着林边疆冲到姜明远面前,把手里的物证袋往办公桌上一放。宋之田则仿佛已被小妖精抽干了精气的书生,进门就直接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埋着脑袋闭眼养神。 「你们确定么?」姜明远疑道,把那银灰色的一块拎到近前仔细辨别,还是看不出煤和炭有什么区别,接着问,「这是在现场復勘时发现的?」 「是啊。」林三两答道,又看向王瑞:「瑞瑞你个马虎鬼就光取了中心附近的脚印吧。这块也是在抛尸人脚印上发现的,颗粒比较大,但跟尸体鞋上的碎末性状差不多。」 「三两爷爷!」王瑞哭丧着脸叫道,「中心点到公路可有800多米啊,你是恨不得我像条狗那样一寸寸扒着草丛闻过去吗?」 「那田田不就闻过去了嘛……所以说,我家田田比起你们这帮糙老爷们,可细心多了。」 「林三两!你给我闭嘴!」瘫在沙发上的宋之田挣扎着骂道,他现在又累又饿又困实在没力气把菸灰缸砸过去。 「这是在靠近公路附近,草丛里的脚印上找着的,」林三两浑不在意的接着说,「然后我和田田又沿着公路继续查,结果就在公路右侧往三河方向车道边找到了一些比较完整的块状物,像是车拐弯时抛洒下来的。」
第23页 「那你怎么确定这和尸体及脚印上的是一种的东西?而且还不是煤是炭?还是啥……焦炭?」 「这不得多亏了我家火眼金睛的田田嘛」,林三两接着说,「他说这三种东西除了大小不一样外观都差不多,有金属光泽,不像蜂窝煤那么稀碎、灰土多,也不像烧烤摊上用的木炭,颜色、形状不太对,就带我去找西城煤场的工人们问问。」 「然后呢?」 「然后啊!」林三两一屁股挤进宋之田身边,得意的一翘脚,「煤场有个师傅刚好在焦化厂干过,说这三种应该都是用焦煤高温干馏后的炭,专门用来冶炼生铁或者铸造生铁用的焦炭。」 「冶炼生铁?」姜明远放下手中的毒检报告,顺手抽出临潭县行政区划图仔细琢磨。 林边疆则拿起女尸腹腔取出的坨状物毒品检验报告,只见上面写着: 甲醛-硫酸反应:均呈阳性;碘化铋钾反应:均呈阳性;tlc法:送检检材斑点形状及rf值均与已知海--洛--因一致。结论:送检检材均为--海==洛==因。 这案子定性为以人体藏毒方式运输毒品案没跑了。 「你确定这焦炭只能用来冶铁或者铸铁?」姜明远皱眉沉思,临潭县矿山虽多,但钢铁厂铸件厂好像不多,如果抛尸人在焦炭附近拖动过尸体,那是不是得到有焦炭的地方去看一看。 「……报告!」敲门声突然响起。 「进来。」 话音刚落,缉毒队内勤方娅闻声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数落他们姜队长。 「姜队!!这月的报帐单子您老人家签了没?桌上的材料看了没?电脑上办公系统的文件签收了没?求求您重视点行不?局里面都下催办通知好几次了!我总不能回復个』我们缉毒大队长要干大事没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给人家吧!」 方娅这姑娘不到一米六的小矮个,声音尖尖细细,长相甜甜糯糯,奈何常年混迹于一帮糙老爷们中间,行为举止越发比糙老爷们还糙老爷们。 只见她也是用脚踹开的门,进来便把手里拎着的盒饭端着的小塑料盆往沙发前的茶几上一砸,再一伸手差点怼到林三两鼻子上。 「林三两!两份盒饭加鸡腿10块!烤串5块!香辣田螺一盆5块,跑腿5块!赶紧的啊……」 林三两立即掏钱作上贡状递了过去,嘴里讨好,「呀,这田螺是菜场转角那家的吧,还是小娅妹妹贴心没在附近随便找个摊子敷衍我和田田。」 宋田田已是濒死状态,饭菜的香味又使他挣扎着重返人间。只见他闻着味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再一把抄过方娅手里的一次性筷子一边打开饭盒一边拿起烤串,扒一口饭撕一口肉使劲往嘴里塞,边塞还边指着方娅含混道「小娅……茶……茶!」,饭渣肉屑洒的到处都是。 方娅脑门上的筋都翻起来了,边伸手去拿纸杯边骂,「老娘是你们的粗使丫头啊还得一个个伺候着你们几位大爷!」 要不是怕宋之田噎死在办公室,她真能当场掀了这大队长办公室的桌子,还给他倒茶? 「小娅!正好,上次我们组织化学试剂公司和各厂矿搞了个易制毒化学品管控宣传活动,县安监局来参加的那主任姓……姓什么来着?」姜明远问 「刘!刘主任!」方娅毫不掩饰对领导的鄙视 「对,刘主任,你留了他的联繫电话了吗?」 「有啊,你要干嘛?」 「你先给他打个电话沟通一下,请他让安监局值班室把我们县的焦炭主要是哪些厂矿在用弄份清单给我,要厂矿名称、负责人、联繫电话和厂址。」 「现在?都八点多了老大,人家早下班了!」你以为都跟公安局似的玩命加班。 「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我等着要啊。」 「行!您是老大!桌上那材料您赶紧处理下!我也等着要啊!」 说着方娅便走出去啪一声摔上门。 瞅着这帮一个比一个气性大,一个比一个难管教的下属,姜明远忍不住感嘆队伍建设和思想状况排查的重要性。 现在局里面人手紧缺,原先在队里任教导员一职的陈立彬调到源州公安局后,局里面就再没配下来一个顶雷的,这等于让姜明远在缉毒队这帮熊孩子面前又当爹又当妈,偏偏他又只会抓业务侦查办案,不太耐心组织学习整材料搞队建,弄得这帮兔崽子放野马放的都快翻天了! 林边疆也拿起一盒饭使劲往嘴里扒,边扒边问姜明远 「你是准备去探探冶炼厂?」 「……先看看小娅那边什么情况。」 「……」林边疆便不再出声,低头扒饭,半晌,却见他一拍大腿惊叫道, 「对了老姜!家长会啥情况?从老师那领到啥圣旨没有?」 「没有。」姜明远还在揉脑壳想着打报告上去跟局里面要人的事。 「你家小涛挺争气的,这次是班里第六,上个月还代表学校参加作文竞赛,拿了个银奖。」 「真的啊?」林边疆立马嘴角咧到耳朵后头,笑的阳光灿烂,「上个月了?这么光荣的事他怎么没说啊……那你家姜晓堂呢?又是啥情况?」 姜明远嘴角一抽,一巴掌扇过去骂到: 「吃你的饭!」 没一会,方娅又李逵一样风风火火的杀进来,往姜明远桌上一拍传真纸,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三两和宋之田:
第24页 「打扫卫生的阿姨已经下班了,你们两个待会吃完自己收拾干净扔垃圾桶啊!要在像上次那样摆到馊了长绿毛,我就把垃圾全倒到你们办公桌抽屉里!」 「一定收拾干净一定干净!」看着面前满脸兇悍的小丫头,林三两缩着脖子连声应道,心下却想着:难怪听队上的说这丫头前两天相亲又吓跑了一个,就这虎了吧唧的样子哪个敢收。 说着方娅又调转枪头对准他们大队长 「姜队,明天市局有个培训会,会期一天,要求值班民警外所有人参加,王副局专门叮嘱我告诉你一声,你们要开熘可以,不能太明显,副职以上主要领导必须有人带头参会,还有,林三两必须到场。」 姜明远一愣 林三两也莫名其妙:「啥培训啊还必须让我去?给我立功受奖啊?」 方娅:「没睡着就梦上了?培训会不是表彰会!作为思想教育建设、关爱民警身心健康的重要一环,我们局干训科,专门邀请了这两天在临潭县医院交流讲学的省医院着名心理学讲师,来咱们局里面给全局民警上情感关怀和心理辅导课。」 「心理辅导?」林三两举着筷子问:「那为啥我必须参加?王副他啥意思啊?」 「哈哈哈还啥意思?咯!王副……咯!王副局嫌弃你是神经病呗……咯」烤串吃得满嘴油的宋田田油手一拍林三两的肩,再捂着肚子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方娅也冷笑一声说,「全局出了名的脱缰野马林不着调,你不去谁去?王副一看见你手上的青印子针眼就胃疼,他可发话了啊,你不但得参加,而且得认真听课,积极参与交流讨论,培训完必须手写一篇五千字的学习体会给王副审阅,不然,他就给你去县三院(脑科精神科专院)挂个专家号。」 「王志鹏这王八蛋他蓄谋已久了吧!老子说了多少遍老子这是为了方便查线索啊。」林三两气的一摔筷子骂道。「老子就不去他能拿我怎么着?」 方娅一脸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林三两,心底冷笑,「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去?年底考核奖不想要了吧……」 姜明远皱眉看着方娅和林三两这刀光剑影的一出,想了一想才开口劝:「行了,一个培训而已哪那么多废话!全当休息一天,让魏源也跟着去学习学习,看看胆子小有没有得治?」 「……」林三两垂头丧气的问「那明天这几个厂子怎么办?」 「让二队小洪去一趟不就行了。」 「洪海?没问题么?」林三两小声嘟囔。 姜明远皱眉沉声道:「你那疑神疑鬼瞎操心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明天你和魏源就给我乖乖听讲座去。」 说着就见姜明远又埋头对着厂矿地址在行政图上一一画圈。临潭县内钢铁冶炼厂有3家,生铁铸件厂有2家,大都集中在西边与张河县相邻的三河、剑潭一带的乡镇近郊半山腰上。 半晌,他才抬头对林三两说。 「明天我们分成两个组,洪海带两个人去三河这两个厂,我和杨志去剑潭,主要去看一下焦炭储存的位置和周边环境,看看符不符合呈尸剖腹的条件,再打听一下近几天的厂区人员状况,以及厂区工人的鞋底印花和现场有没有一样的。」 「会不会打草惊蛇?」林三两担忧道。 姜明远皱眉骂道,「你又来了是不是?洪海他一个老侦查他不会见机行事啊?」 「……」 「别的几处我不敢说,这个地方凭你们几个小村警想进去看人家厂房,怕是不太可能。」 终于吃饱喝足回了魂的宋之田忽然开口,只见他一边用牙籤一点点挑出田螺肉,一边油手一伸指指那地图上的一个红圈 。 屋里的几人莫名的看着他。 看着一帮人呆傻的模样,宋之田瞪大眼睛叫道 「你们几个都不看新闻的吗?这家剑潭冶炼厂是省里挂上牌的基建重点企业,有省政府背景,我们县上一届领导好不容易招商引资请进来的经济发展顶樑柱,前两天他们新厂区选址还搞了个奠基仪式,省里、市里来了不少领导,电视台播了好几次了啊。」 见那几个仍是傻愣愣的一头雾水,宋之田心里低骂这群傻警脑子里除了查案就没别的了,于是更直白的说道:「连我们县的官儿见了他们厂的都要低头赔笑,你们几个确定能摸着人家的大门口?」 「……」姜明远犯难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眼下只是前期调查,几块焦炭和鞋底的炭渣连个正经的物证都算不上,你要明目张胆的往人家厂区里闯,人家撵都不用撵,一个电话压下来估计这案子就可以打结案报告了。 「哎……」却见宋之田忽然摇头嘆了口气,慢悠悠说道,「看在我家三两哥哥说请就请,款待我嗦田螺的份上,我帮你们想个招啊。」说着就见宋之田掏出那让林三两惊声尖叫的手机,拨了个号码。 「二叔!是我。」 「……」 「滚蛋!老子没空不回家!我一个人好好的别老操心行不行?」 「……二叔!你再说相亲的事我挂电话了啊!」 「……」 「是有个事情想麻烦你,就我们县那剑潭冶炼厂,我记得那个厂子用的赤铁矿是不是有一部分从咱家洗矿厂进的?」 「……那太好了,你能不能明天安排个跟他们厂接触比较多的人过来,带我几个朋友进去剑潭冶炼厂参观一下。」
第25页 「……」 「就我一家里有点小钱的朋友,有人约他一起弄个小点的冶炼厂,他没做过这行不敢随便答应,就说要找行业标杆先学习学习,看看流程,就求到我这来了嘛。」 「……」 「放心吧,能窃取什么商业机密啊就他那猪脑壳,你让张叔带他到厂区转一圈就算完成任务了啊。」 「……」 「行了二叔,多谢啊,回头我给你和二婶带几斤松茸回去。」 说完宋之田立即挂断电话,对着猪脑壳小开姜队长说道,「明天下午2点,源州奇峰洗矿厂的张主任会去冶炼厂和他们谈明年採购量的事,到时候老姜你们就扮成矿厂工人跟在他后面混进去,别露馅了啊。」 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宋之田又窝回沙发上盘着腿继续吸熘他的田螺肉。 林三两反应最快,立马狗腿的窝拢宋之田亲热的执起他的手放到一旁,再拿起牙籤挑出螺肉送到他嘴边。 「少爷!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上手,来,张嘴我挑给您吃。」 方娅也立马弯腰要跪的样子沖向前,「少爷您茶水凉了吧?我给你换一杯,这茶都是碎碎不能再喝了哈,等会我拿我们老大柜子里珍藏的普洱给您解解腻……」 宋之田眉头一挑沖林三两哼哼,「三两亲帮我挑那边那个,那个头大的!小娅愣着干嘛?普洱茶饼拆了泡茶去啊。」 「你家里有矿啊?」还在震惊当中的王瑞回神问道,他到刑勘组与宋之田搭档两年,从没见过眼前这个吃田螺还拿剩汤汁拌米饭的小法医身上有啥矿山富二代的纨绔品质。 他又不死心的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当个混日子烧钱为乐的公子哥?却在这干个累死累活的小警察,我记得法医特殊岗位津贴一个月才多给50来块吧?」 「我家田田是那种满身资本主义腐臭味的人么?」林三两一仰头帮腔道,「他境界高有追求,只为维护公平正义为沉怨者昭雪不行啊?……」 「……」王瑞无语,正努力说服自己相信。 宋之田却森然一笑,「有啥追求啊。我只是喜欢看他们躺着不出声随便我摆弄的样子……」. 第13章 侦察 第二天下午,姜明远、杨志把警车停到剑潭派出所,步行至剑潭公路与三河公路岔口处,等到了开着进口三菱越野,车牌号是霸气的两个6三个8的选矿厂张主任。 姜明远连忙向来人递烟寒暄,按照昨天宋之田的说辞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张主任十分热情,赶紧招唿他们上车。杨志便坐进副驾驶与好交朋友八面玲珑的张大哥天南地北的侃大山,姜明远则坐在后排愣神,表情凝重。 今早他和杨志,由剑潭乡派出所所长杨晓松领路,以危爆物品安全检查的名义进了一家炼铁厂一家生铁铸件厂,结果一样没查着。 这两家小厂都是家族作坊式的经营模式,在能耗、仓储、废弃物处理等环节都有很多猫腻,看见几个大檐帽突然登门杀进来,他们厂长差点就尿裤子了,立马脑门汗津津脸上却不得不赔笑的把各种应付评估检查的材料,和危化品、易爆品管理台帐一一呈上来,再亲自带着他们满厂瞎转悠的查看了一圈,能漫天忽悠就尽量不说实话,就差没当场给杨晓松行贿了。 结果这么一查,问题一堆,就是跟呈尸案现场没有半点联繫。 倒是便宜杨晓松他们剑潭所完成了危化品管理行政处罚任务两起,乐的杨所长坚持留住姜明远和杨志中午在所里杀羊吃肉,感谢他们隔着警种送指标的公安兄弟情! 想到这,姜明远沉思,不禁想起昨晚宋之田等人走后他和林边疆的一番分析和谈论。 这起呈尸案线索不少,疑点也不少。 其中最大的一处,便是这几个使用焦炭的厂区位置。 林、姜二人都很清楚。如果体内带有毒品,那这运毒的人路上一定是少吃甚至不吃东西或喝水,因为进食会刺激胃酸分泌,加快对毒品包装的腐蚀导致体内泄漏。所以运毒者一定会以尽量快的方式赶到目的地排毒,否则不是让身体里埋着的定时炸 弹炸死,就得极度疲劳昏死过去。 但无论是三河还是剑潭,都不在毒品流通的主干线上,这尸体却出现在这,实在匪夷所思。 「……那还查这几个厂吗?」林边疆昨晚问道 「查!」姜明远道,「必须得查,以往办理的人体藏毒案,大多都是宁远州那边过来的人,被抓住了也是抵死不认,而且因为管辖等问题基本都移交或结案了 ,我们这边只归档了案件数和缴毒数,对这条线的深入摸排却没有半点进展,这次不管能查到什么程度,只要有线索,都得去挖一挖。」 听见这句,林边疆才长舒一口气,心底满溢感激。 九零年代这样无头无尾的案件实在太多了。查或不查,考验的不是技术,不是能力,不是警力优势或警种优势,完全看内心对职责的追问和担当。 「老姜皮,谢谢你。」 林边疆难得正经又目光恳切的望着自己,姜明远耳根一红,又骂道。 「你还没吃完吗猪?小涛该等你等的不耐烦了吧!」 「嘿嘿……」林边疆继续低头扒饭,半晌,忽然开口道:「老姜,这次死的这女的和她丈夫,也是彝人。」
第26页 「……我知道,看那羊毛披毡和戒指就想到了。」姜明远说,「他大概是想按照山里的习俗火葬那女的吧,不然何必把尸体的弄到平坦开阔的矮草地中间去,弄到公路上面的密林里一埋不是更省事。」 「……」 林边疆终于收了筷子起身走到窗边,直直望着窗外深深浅浅的黑色勾勒出的群山轮廓,目光深沉而悠远,半晌,才听见他低声用彝语念了一句, 姜明远难得听懂了,那是一句彝谚: 「生于火塘边,死于火堆上。」 这么想着,张主任的车已经快开到直通剑潭冶炼厂厂区的专用道路上了,他却忽然问道。 「领导,这剑潭冶炼厂是摊上啥事了吧?」 「……!?」杨志连忙装傻,「不知道啊,张哥你啥意思啊。」 那张主任却瞭然一笑,「嗨……你俩就别装了!我家田少爷最讨厌那些靠家里撑腰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那种人,求我们厂长安排我专门过来一趟,你俩都是警察吧?特别是后面那位兄弟,一看就是那种专门坐在堂上审犯人严刑逼供那种。」 「……田少爷。」杨志笑着重复了一句这个好多年没听见过的资产阶级专有名词。 姜明远则干笑道,「不好意思啊张主任,刑讯逼供是违反纪律的。」 「……呵呵,」那张主任却不慌不忙的接着说,「我不管你们想查什么,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们一句,这剑潭冶炼厂来头不小,一路申报项目、环评、选址都有省里面的直接做指示开绿灯。这几年可给你们临潭县经济发展贡献了不少岗位和税收,所以,不管你们查出什么问题,如果没有十足把握,千万别咋唿!特别是……」 他又顿了一顿,故意把气氛弄得慎重又玄虚,沉声道,「别把我们厂给』警察』领过路的事情透露出去,你们也不想给小田惹麻烦吧!」 听见这个,姜明远笑笑,看样子今天必须只能是个规规矩矩的选矿厂工人,多余的小动作不能做。 他便索性敞开了说,「不会不会,张主任你想多了,我们就是去看看他们的焦炭储存和使用情况,不干别的,也管不了别的。」 「焦炭?」张主任诧异,他原先能让宋之田这么拐弯抹角的帮他们搭线,怎么也该是去暗访帐目、占地或者看废渣废料处理什么的,这焦炭能有什么文章? 「……总之啊,待会进去少出声,我尽量多领你们转转。」 有张主任领路,姜明远一行三人果然在厂区内畅行无阻。但是看到这偌大的工厂内连绵而广阔的矿石、焦炭储存场地,高高矗立的冶铁高炉,热风炉,出铁出渣场以及配料、上料等各种设备,还有到处走动着的热火朝天的注料工、运输工、炼铁工…… 姜明远心里凉了一大截。 那女尸背部尸斑压迫不见消退,证明起码是被仰面放置了一天多的时间,又在焦炭附近被拖动过,在这么众目睽睽下呈尸拖尸剖尸,是当炼铁厂膀大腰圆手持铁锹铁铲的工人们都瞎了么? 想到这,姜明远懊恼的揉揉额角,脑袋一抽筋便干了件习惯性却其蠢无比的事情。他老人家居然在焦炭场边硕大且通红的「严禁菸火」四个大字底下拿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瞬间炼铁厂的工人们便让他享受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待遇。两个胳膊比大腿还粗的工人一个箭步上前扭住他正准备送烟点火的手,再赶紧抽掉他手中的物件。 一个捧炸==弹一样的捧着打火机,一个拖犯人一样的拖着姜明远,将这两个危险份子带离焦炭仓库。 「你瞎啊?要抽菸到大门口抽去!整个厂区严禁菸火!」当中一个工人对着姜明远骂道,他没动手揍他已经是给了张主任十足的面子了! 姜明远堂堂一个缉毒大队长瞬间被人臊了个大红脸!再看向憋笑憋的浑身发抖十分痛苦的杨志,立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杨你陪着张主任,我去门口等你们。」 「……噗嗤……知…呵呵…知道了哈哈哈哈……」 这帮兔崽子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姜明远愤愤的骂道,一人灰熘熘的走到厂区大门口。 「哎……你是跟着选矿厂张主任进来的吧?」厂区门房的看门大爷正抽着水烟闲的无聊,见有人晃荡过来便上前搭闲话。 「是啊。」姜明远连忙抽出烟盒递烟,又浑身上下摸索打火机,半天摸不着才想起刚被人收走了。 「大爷借个火。」 「哎……」那大爷赶紧掏出打火机递给姜明远,「你们张主任人可好,每回来厂里都不忘给我递包烟,这年头连门房也打点可不多见了。」 「呵呵……大爷你们厂区有多少工人啊?」 「常驻厂区就有8、900呢。」 「这么多啊……那真是个大厂啊!」 「嗨……这哪算大啊,比起省城1000多平的高炉,我们这厂不过两小座400多平的,算什么呀……」 正说着,厂区内开出来三辆大货车停在关闭的大门前,姜明远望了一眼,见装载斗内装着大块大块的铁锭。 打最前面那辆副驾驶座上跳下来个精壮小伙子,手里捏着两张纸大步走进门房。 「老杨叔!给开下门!」 「出门条、过磅单。」那门房大爷一伸手 「这呢。」小伙子将手里攥着的纸沿着虚线撕下半截递给门房大爷,大爷便对着单子登记了一下,让小伙子签了字,边按下开门的按钮,边用小铁夹将凭条归拢夹好。
第27页 那小伙子连忙跑出去跳上车,临走前却瞥了姜明远一眼。 「……?」姜明远在心底起疑。 见那拉货的大卡车开走,姜明远又问道,「大爷,这车里的铁锭是给三河那铸件厂送吗?」 「嗨……」门房大爷鄙夷道,「就周边这几个芝麻大点的小厂,哪消化得了这么大的量,给他们点边角料就够了。」 「那你们厂的货主要往哪送啊?」 「那去处可多了,根据铁的种类送别的地州铸件,炼钢的都有。」 「……」姜明远不在言语,专心抽菸。 傍晚,厂房行政办公楼内,两个身影在幽暗的灯光中低声交谈。 「缉毒队大队长?你确定么?」 宽大的明红色鸡翅木办公桌后,一位身材清瘦矮小,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皮质沙发椅中沉声问道,慢悠悠的口气像是在询问眼前这位天气如何。 而桌前站着的那位,却仿佛身后有鬼一样缩着脖子捏紧拳头,一圈油肚腩随着他不断躬身向前的动作直打晃,语调里止不住的发颤。 「没错!肯定是他!上次赵虎送採购处的刘处长参加他们缉毒队搞的那个……那个易制毒化学品法律法规宣传活动!那队长上台发过言,长得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赵虎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们怎么进来的?」 「我问过门房老杨,老杨却当他是源州奇峰选矿厂的工人,说是选矿厂的张主任带着进来的。」 「化装调查啊?……」坐着的那位轻声道,又笑了起来,「居然能攀上老张那只白了尾巴尖的老狐狸?能耐挺大嘛!」 「……不是,缉毒队的都摸上门了你怎么不着急啊?」 「为什么要着急?」坐着的那人却疑道,「既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进来,那不就说明没什么实在的证据嘛,而且,就算他们拿着搜查证闯进来,我们这又没有他们要的东西。」 「可是……帮宁远那边善后的事情……」 「那就更不用着急了嘛。」那人笑着说,「都成灰了还怎么查。」,说到这,沙发里坐着那人深深的看了眼前站着的胖子一眼,接着说「还是……没弄干净?」 这轻轻巧巧四个字,飘到那胖子耳朵里却有如千斤山石压到背上。 只见他脑门顶脖颈间的汗瞬间浸湿了翻领工装,两腿不住的发软,用手使劲撑住办公桌才挣扎着没跪下去。 半晌,坐着的那人却目光一敛温和的开口安慰到,「放心!没事……没弄干净也没事,顶多是个侮辱尸体罪,撑破天三年,而且,毕竟是我安排你去处理的,真要有事不是也得我担着么?」 说着,就见那坐着的站了起来,走到那胖子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是……坐地本县参与分销零包的话,怕是十五年都兜不住咯。」 那胖子瞬间脸色煞白大汗淋漓,惊惧的捏紧了拳头。 戴眼镜的那位却又云淡风轻的笑着说,「不过你那也没有他们要的东西,对不对?」. 第14章 烧烤 姜明远和杨志驱车回到县公安局办公楼,缉毒队侦查二队中队长洪海,正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等着他们。 洪海刚参加工作时分配在临潭交警队,为人踏实、热诚、好管闲事,平日里最爱穿着警服骑个自行车走街串巷,遇着有纠纷或有困难的,立马上前掺和,特别爱把路面上交警、片警、城管、居委会大妈该管的不该管的活都抢着干一遍,跟个管地头的土地公公似的。 也因为这种性格,在一次处理一起小事故时,他发现车损一方的司机闪烁其词有些可疑,换做别人可能事故双方达成协议,眼一闭也就放过去了。但洪海是谁啊……古道热肠管天管地,不刨根问底他觉都睡不踏实,于是他硬是骑着自行车追着那司机跑了几公里,结果这一追,可不得了,追出来一个利用车门夹缝藏匿毒品的零贩窝点。 遇着这么个警界精(奇)英(葩),姜明远两眼冒绿光的跑去交警队要人,却遭遇洪海本人长时间的负隅顽抗,因为缉毒队执法对象太单一没有成就感,而且,平日里还不让穿警服! 警察不给穿警服,那还有什么意思?去调解、拉架都没人理他,还容易被误伤,要不是姜明远不知用了什么下作手段给他升了职务调过来,又答应帮他争取枪械训练场的额外使用时间,缉毒这行他是坚决不干的。 「三河那两个厂都没问题。」一看见姜明远,洪海直接说结论。 姜明远还没接话,办公室门又被推开,林边疆和魏源也一起走了进来。和他们侦查组的一碰面,林边疆就明白了,两边都是一无所获。于是他耸肩摆摆手说道: 「嗨……我就说嘛,那几个厂位置那么偏,怎么可能跑到那个地方去排毒。」 「……」姜明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洪海接着对林边疆说:「按照你列的重点,三河那两个厂我都进去仔细看过了,没有符合的鞋印,我们找周边的村民打听一下,这两个厂最近都在抓紧生产赶出货,厂区经常到半夜还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但根据女尸死亡时间,除非满场的工人都是帮凶,不然实在不可能众目睽睽的剖肚子取货。」 「而且,这两个厂的工人都是从周边乡镇招进来的,没有山里人。」 「……剑潭那两个小厂情况也差不多。」姜明远说,「都不符合情况。」
第28页 魏源:「那最大那个厂呢?」 「……那个就更不可能了!」杨志说,「厂区情况就不说了,我路上听那选矿厂老张说,剑潭冶炼厂那两座小高炉,光前期投资就接近一个亿,厂区每年近千万的利润,贩毒虽然能挣大钱,但跟这些抱着金母鸡合法拿金蛋的支柱产业相比,怕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去搅合那一不小心就杀头的事情。」 「……」屋内一时寂静,大家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姜明远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山景,嘆息声细不可闻。此时不过八点来钟,但冬季的夜色悠长而深沉,黑黢黢的天空下依稀可辨黯淡却浓郁得深浅不一的山色,看似轮廓清晰、触手可及,实际上却延绵而兇险。 「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众人便都站起来,洪海立即嬉笑着一搭林边疆的肩膀, 「三两你今天去培训了个啥啊?怎么搞到这么晚?那老师漂亮不?留电话了没有?」 林三两转过头,纠结的看着洪海那毫无遮掩的猥琐样,心下腹诽,真没想到这饿汉子已经飢到这种听见有老师就断定他性别女的程度,便笑着说: 「是挺漂亮的,带着个眼镜很斯文,声音还好听,不止留了谘询电话还留了qq号,你找小魏要去,我看他跟那老师就聊得挺开心。」 「真的?」洪海立马转身一把拽住魏源,兇狠的威胁:「魏小怂你赶紧把号码交出来啊,咱两公平竞争。」 魏源哭笑不得摸出名片,说「竞什么争啊?洪哥,卢医生是男的,名片你还要不要?」 洪海立马嫌弃的拍开他的手骂道:「男的你给我干什么?添什么乱?」又转身准备捶拿他开涮的林三两一顿,谁知林三两早有防备,已经追着姜明远跑没影了。 办公楼前,林边疆追上姜明远一拍他的肩膀问:「老姜皮,干嘛走那么急?喝两杯去。」 姜明远心思复杂的看着他。 这次一无所获的调查,谁心里希冀最大,谁又最泄气,姜明远非常清楚。 近两年来,临潭及周边县市查获的人体藏毒案接近40起,占了运输毒品案总数的一半有余,抓获的70多名嫌疑人中,各地州和川府宁远州的彝人就有60多个,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不染毒却怀孕、哺乳或患有严重疾病的妇孺。 姜明远曾讯问过,那送货的老闆向她们保证,就水吞一颗6至10克重的毒丸能挣30来块,运一趟顶破天能挣3、4千元,但路上被抓了怎么办?毒品破了怎么办?找不到接货的或排不来又怎么办?却没有人告诉她们。 毒品和钱化身尖刺铺筑了这条孤独而兇险的道路,被驱赶着在上面赤脚行走的,却是一群最无辜的受难者。 「……行啊,喝两杯吧。」姜明远沉声道,「三两你放心啊,迟早有一天一定能逮住那帮杂碎的!」 「……」林边疆只是笑了笑。 然而就在此时,县公安局不远处的ic电话亭边,有一个身影笼罩在路灯暗幽幽的光芒下,正悄悄凝视着渐渐走远的姜、林二人,半晌,那人才对着听筒轻声道。 「……厂子里都清干净了吗?」 「……」 「要不是你手下那死胖子连那么点漏沟油都要舔,何至于这么麻烦。」 「……」 「少挣一点没关系,让他们这段时间都别往『漏勺』发货。」 「……」 「行了,现在说这个有屁用,叫你的人手脚麻利一点,等他们察觉到了再想去收拾可就来不及了。」 「……」 「知道了,我会盯着。」 姜明远和林边疆边聊边走回公安家属院,准备先回家看看两个崽儿,在出去找个地方喝两口。 「对了,今天那心理培训会怎么样?怎么搞得这么晚?」 说起这个,林三两立马骂道:「培训下午5点就结束了,是王志鹏那混蛋硬逼着我散会后去找那心理医生聊天,我看他才有毛病,那么多事他不管尽盯着我操闲心……」 「……那你去了没有?」姜明远太清楚林三两的尿性,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范。 果然,林三两立马含混着呵呵一笑,「……我让小魏帮我当陪聊去了,我躲在值班室睡了一觉。」 姜明远揍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晌才扶额说,「那五千字你写完先交给我审一遍,要敢让魏源或方娅替你写,你就等着扣考核吧!」 林三两嘴一撇差点没哭出来,立马给他们大队长告饶:「领导!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讲课那老师嗓子太甜,他一开口我就睡着了,啥也没听见我怎么写啊?」姜明远懒得再理他,大步走进公安家属院。 一进院门,两人就看见姜铎只单穿件长袖t恤跑来跳去的对着院墙砸篮球玩,而林逆涛则身披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厚外套,瑟缩在花台边,借着幽暗的路灯看书背课文。 「你俩怎么在这啊?」姜明远问,「小涛你干嘛不进屋里看书?这么瞎的灯你眼睛还要不要了。」 林逆涛听见这声,连忙抬头,看清来人便笑着说:「姜叔叔,阿爹,姜晓堂把钥匙弄丢了,张阿姨好像又加班了还没回来。」 「老爹你可算回来了。」姜铎也连忙跑过来,一边收拾石桌上扔得到处都是的书和文具。一边埋怨道,「我还想着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去林叔家睡算了。」
第29页 「你猪脑壳啊!」姜明远开骂,「那么大个人了还能弄丢钥匙?饭吃了没有?」 「吃过了。」姜铎答道,又伸手一指林逆涛,「这小子今天拿到作文比赛的奖金,居然有50块哎!他请我去吃了汉堡和薯条。」 姜明远沉声骂道,「你要脸不要?」 林边疆走到儿子身边,先帮他拢了拢衣服,又和他一起收拾课本,低声问道,「那你干吗不先回家?大冬天的冷不冷?」 林逆涛低头瞥了一眼笑得傻兮兮的姜铎,没有做声。 「行了!你俩赶紧进屋去,小涛我和你阿爹要出去一趟,你给你妈打个电话,今晚在叔叔家住算了,早点休息明天好上学。」 林逆涛抬头看了看林边疆,笑着摇摇头说,「没事,我等阿爹回来在一起回家。」 看着自己从小把屎把尿拉扯大的乖儿子,林边疆哪里猜不出他动着什么脑筋,脑子里莫名其妙就闪出来「儿大不中留」几个字,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心里纠结半晌,才无语又艰难的说, 「给你妈打个电话吧,我和你姜叔可能……」 「知道了阿爹。」 「……回来得晚……」 还没等他话说完,林逆涛便飞快的拿起书包拽上姜铎走进楼道。 阵阵寒风把林边疆从里到外颳了个透心凉,半晌,才见他红着眼睛重重一拍姜明远的肩膀。 「老子今天晚上喝不死你!」 姜明远莫名其妙…… 到了家属院附近的烧烤摊,姜明远才发现林边疆要「喝死自己」可能是认真了。 只见他还没坐下点菜就先找老闆要了两个白酒盅两个水缸似的扎啤杯,在白的、啤的一箱一箱的往桌上搬,最后才表情狰狞的朝自己一推菜单。 「吃啥肉?」 姜明远揉揉额角十分郁闷,办公室出来也没见他因为没查着线索这么生气,怎么才一小会就跟自己捅了他一刀似的,明目张胆的朝自己发邪火! 「来十个炭烤牛肉串吧,还有肉筋,肉皮、洋芋和霉豆腐!再来个龙船茄子。」 姜明远接过菜单先对老闆说道,再一瞥林边疆,立马汗都下来了。 只见林边疆已经吨吨吨的倒出来两大杯啤酒,在把满满两杯白酒反手扣进啤酒杯里,弄了两深水==炸==弹。 这王八蛋今晚是要拼命啊! 正想着就见林边疆眯缝着眼睛笑得阴森的靠过来,「老姜皮!谢谢你啊……来咱干了这杯!」说着便仰头咕咕一闷杯,在豪迈的用手背一抹嘴,狞笑的看着姜明远,就差没亲自上手捏开他的嘴给灌进去! 姜明远心里骂道:「谢你个混球啊谢?干了这杯老子明天还有命上班吗?」 正巧此时烧烤店的老闆用铁钩子提着一炉炭火走了过来,跟林、姜两人说了声「二位小心点」,便掀开了烧烤桌上铁网烤盘,把炉火放进去。 姜明远趁机推开已经递到自己鼻尖下的酒杯,看着桌面当中那盆热气腾腾烧的正旺的……最近对这「炭」字实在有点上心,他忽然开口问道。 「老闆你这木炭在哪进的啊?」 「这个啊?」老闆道,「这果木炭到处都有啊,我家都是到农贸市场里买山里人烧的炭,贵是贵了点,可烤出来的肉好吃,有木头香味。」 说着那老闆拿起一块白萝蔔使劲擦了擦烤肉的铁丝网,接着道,「我家炭烤牛肉卖的好,就是因为这炭用的好,烤肉一定要用果木炭,别家都爱去火车站那买便宜的煳弄人,表面铺一层木炭底下全是焦炭,那玩意烤出来的肉一股子怪味不说还致癌,我家可全用果木炭烤,虽然不经烧,但比起别家的可香多了!」 姜明远闻言一愣,连忙问道:「怎么火车站那边有焦炭卖?」 「是啊。」那老闆答道,「咱临潭又没有焦化厂,不都是火车拉过来卖的么?」 姜、林两人立马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林边疆掏出钱递给老闆边说道:「老闆多谢了啊,麻烦结下帐。」 「结帐?」老闆满脸问号,「这都还没烤啊就不吃啦?」 「老闆帮我们烤好留着,待会来拿……」. 第15章 灭口 县局缉毒队值班室,每晚都有人值电话班,活也清闲,就是负责登记、传达和反馈县局警令室指派进来的涉毒警情、电话举报什么,这周正好轮到内勤方娅。 只见她正百无聊赖的躺在里间床上看闲书看得走火入魔,已然代入情景准备为莲花女主和人渣男主之间的爱恨纠葛流两滴伤心泪,却突然被哐当一声巨响吓得直接蹦起来! 「敢砸公安局的门?!」 方娅立马从愁情万种的伤感少女切换成彪悍勇勐的女衙役模式,一跃而起抄起立在墙边的齐眉棍就沖了出去,再一沉身对着门口来了个噼击。 见那来人一闪身,方娅立马收棍骂道,「我靠!老大你吃枪药啦?知道老娘在值班室还敢踹门?」 姜明远大步走进来:「门都快敲破了你就是不开,屋里藏着汉子啊?」 「藏个鬼啊藏!」方娅骂道,「有啥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上次那安监局那……什么主任,再给他打给电话,让他把临潭县焦炭怎么运进来的?还有哪些点在卖?给我列个清单。」 「现在快十点了啊老大!你老让我晚上骚扰他他误会我对他有想法咋办?」
第30页 姜明远眉头一皱,「你能不废话吗?」 方娅真心拿这帮土匪没办法,边把齐眉棍扔给姜明远说:「那你听着点电话啊!」边转身走出值班室, 谁知她刚迈出门走进楼道,就被径直往里冲进来不长眼的林边疆差点又撞回去。只见她稳住身形便高声骂道: 「你们一个个赶着投胎啊?慌什么慌?」 林边疆没理她,大步走进值班室扔给姜明远两样东西,是车钥匙和=手==枪。 两人在值班室枯坐半晌,才等到方娅走进来说: 「刘主任说了,焦炭这种东西专供炼铁不零售,我们县除了剑潭冶炼厂需求大一点外,进来的量不算多,只有城北货运铁路站有一个临时仓储下货的场地,专供剑潭冶炼厂的生产用焦炭,其他几个小厂都是挂靠剑潭厂的运输车偶尔拉几趟,没有经公路运进来的。」 城北铁路货运站,位于临潭县北郊5公里的山脚下,只负责装卸火车皮运来的货柜货物和大件物资。车站附近有三个长途货运集散点,因为主要支撑货物流通,车站周边的流动人口远没有县城边上客运车站的多。 此时已是深夜,姜、林二人驱车到达后,先去了铁路驻站派出所了解情况。 派出所值班民警问清来由,便由当晚的值班民警带着姜、林二人一起走进了货运站仓储场地的值班室。 一阵呯呯嗙嗙的砸门,硬是把已经睡下了的看场子大爷恼的翻身坐起来,骂骂咧咧的给他们开门。 「咋回事啊?火烧屁股啊这大半夜的?」 「大爷!我们局里面领导有点事情想跟你打听打听。」 「是小武啊?有啥事不能白天说吗?你们这些当官的怎么大半夜的来扰民啊?竟给人找麻烦!」 姜明远连忙拍拍车站派出所小武的肩膀,示意他让让,再走上前向大爷礼貌的问道: 「大爷您好,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打扰您休息是在对不住啊,现在有个事情比较紧急,我们想跟您打听下火车运过来的焦炭是在什么地方下货?卸了货是直接让炼铁厂的拉走啊?还是先堆在这?」 「焦炭?」听见这个,那个大爷皱起眉抬头看着姜明远,「那焦炭是外地焦化厂订了车皮统一送过来的,咱们临潭几家厂子都有货,偶尔会在场子里放两天。」 说着那大爷回屋披上一件破旧的军大衣,拿起手电筒, 示意姜明远等人跟着他向铁道边的卸货点走去,边走边絮絮叨叨的给姜明远他们告状, 「我就知道你们迟早得过来找他!那看场子的倮倮手脚不干净,成天一点点的偷着往外捣腾焦炭,那焦炭哪是能用来生火烤肉的,都是工业原料!」 说着那大爷一沉声,转头看向姜明远,「是不是那炭火烤出来的东西吃出啥问题了?」 姜明远听出问题,连忙问道,「大爷!您说看焦炭场地的是个倮倮?可是我在派出所查了咱储存场花名册,没见着彝族名字啊?」 「那可不就是个山里来的倮倮么!」那老大爷撇撇嘴鄙夷道,「他自己报了个汉名叫丘小聪,但是汉话却说得不清不楚的,浑身一股汗臭味从来不见他好好洗洗,成天木着一张脸也不跟我们打招唿。」 说着,又见那大爷往姜明远面前一靠低声道,「听说他还吃白面,所以钱老不够花,天天偷炭出去卖!」 林边疆:「大爷……吃白面可是犯法的,您亲眼看到过了?」 那大爷连忙摆手,「那哪能让我们看见,但是场子里的都这么说!」 小武问道:「这种人你们场子老闆也敢留着用啊?」 「嗨……」那老大爷一扭头说道,「雇他便宜嘛!过年过节也不用给他放假,而且那么大堆炭他就一点点往外扣,厂里的只当是路上的损耗也发现不了,他就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说着三人已走到火车轨道旁五十米开外的焦炭卸货点。此时场地上空荡荡的,只留着地上细细一层炭渣碎末。 林边疆拍拍姜明远,示意他压低警用电筒照亮地面,只见场地上到处都是装卸车碾过的轮胎印,间或夹杂着工人们零散的鞋印。 两人仔细辨认了一会,瞭然的一对眼。 在往里走,便可以看到场地靠里一盏幽暗的路灯,灯光下是一间简易板房,那大爷用电筒一晃那板房说, 「那看场子的平常就住在里面,有时候炼铁厂没能及时来拉货,就堆在这让他看着,眼下应该是刚拉走了一批,没法领你们抓现行了。嗨!……谁在那啊!?」 姜、林二人闻声一愣,立即举起电筒快步冲过去。 只见简易房靠里一侧果然蹲着一个人,看见穿着警服的小武等人向自己奔过来,却全然没有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更没有做贼心虚的慌不择路,而是迅速起身敲了敲身旁的窗户便向着他们沖了过来。 林边疆一边抽出腰间的短刀迎过去一边低声道,「老姜!屋里有同伙!」 姜明远绕开那人直接沖向简易房,边跑边用拇指按下五四式++手+枪的保险,小武则犹豫了一下,还是甩出警棍追了上去。 那人爆发力极强,瞬间便已杀到跟前,见林边疆挡住他去路,便蹬地转身一个鞭腿直攻林边疆大腿外侧,紧接着又一摆臂对着林边疆持刀的手就是一拳。 这拳头力度刚勐霸道,被击中后身子半边都是麻的。林边疆连吃他一脚一拳,急忙稳住身形向后撤步,再迅速压低身子反手握刀格挡对方交替挥来的拳头,不料还是被震得手心发麻差点抓不稳刀柄。
第31页 他心里一惊:「斌道(缅甸拳)?是个硬茬!」 那人见林边疆竟没有如料想中那般应声倒地,莫名的扬了扬嘴角,动作越发迅勐快速,他的拳头乍看好像街头混混斗殴乱挥王八拳一般,实际上发力技巧细腻,落点准确,拳拳都能震得人骨肉生疼。 「再这样下去就成沙包了!」 边想着林边疆边咬牙用小臂一顶他的拳头,再就势迅速弓腰压低身体,随手抓了把炭渣一扬,趁着那人一分神蹬地上前一脚踢中他胸口,之后迅速调整身姿沖向前持刀一挥划破那人手臂。 那人被林边疆逼得向后一趔趄,脸上却笑意更浓,动作反而慢了下来。只见他退出一段距离,随手一抹伤口上的鲜血,再咬牙扯紧缠绕掌心的布条,迎着林边疆的刀便勐地沖了过来。 林边疆重心微沉,架起短刀,紧盯着来人。待他到近前便撤步蹬地转身,利用惯性将身体的重量压于小腿,一脚扫踢到来人腰间,踢得那人身形一滞。 两人身手不相上下,一时竟打的难分难解。 这边姜明远和小武已冲到简易房门口,借着门外微弱的灯光的可以看到里间的床上歪躺着一个人,姜明远心道不好,连忙破门沖了进去,。 「小心!」小武喊道 一个身影从门内侧边位置闪到姜明远身后,正欲持刀扎向姜明远。 姜明远急忙转身开枪。 那人反应极快,上身一歪堪堪避过飞来的子弹,姜明远又是一枪,却是对准了他攥着刀的手。 这一枪距离太近那人没能躲过,小手臂上部瞬间被7.62mm子弹近距离贯穿,迅速在创口后侧形成一个碗底大的圆洞,骨渣血沫飞了出去,那人浑身战慄痛的一趔趄,立马弓腰捂手转身奔出门外。 躲在门外的小武从警十年来从没跟人动过手,一直只是个爱偷闲躲懒到处晃荡的小片警,在这个清闲得不能再清闲的车站派出所,他威风呈到了头也就是甩开警棍跟人大声嚷嚷两句。 但今晚从缉毒队的领导跟人动刀动枪的打起来开始,他就自动进入懵逼状态,要不是全场就他一个人穿着警服,看见这拳拳到肉子弹乱飞的场面,他早就开熘了…… 然而,当看见门内奔出来个负伤而逃行兇者,小武却脑子一懵热血警魂上身,做了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动作。只见他迅速冲上前跳起来从背后给了那人一警棍,再伸手扭住那人的胳膊,毫无章法的将他扑倒在地紧紧压住。 「小武!」 与林边疆缠斗着的那人,突然撤步转身直奔到同伙身旁。林边疆出声提醒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先一蹲身掐住小武的喉咙将小武扯拽起来挡到胸前,在单膝跪压住中枪的同伙,抽出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割破了他的颈动脉。 几个动作干脆利落不见丝毫迟疑,他就是奔着杀人灭口来的。 小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警生涯唯一一次挺身而出勇斗匪徒,却落得了个被人持刀挟持的下场,还是被刚杀了人刀尖沾着热乎人血的兇狠角色擒住,立马脑子一片空白= 裤= 裆一阵湿热。 那人挟制着小武紧盯姜、林二人,伸手示意他们不能再往前一步,待他拖着人质慢慢退到场地院墙边,却突然一推小武蹬地翻了上去。 姜、林二人断不能再追了,因为小武此时已脸色煞白,一截利刃直直没入他的腰间。 「快叫救护车!」. 第16章 指甲 几声枪响早已划破深沉夜色中火车站的静谧,谁也没有料到这样一次不经意的前期调查,会出现这样巨大的变故。 方圆不过百米的仓储场内,前后仅十来分钟便躺下了一个断气的两个濒死的,当中还有一位警察。对于临潭这座名不见经传的边远小城来说,怕是近年来最严重的一起涉警刑事案件。 临潭县医院急诊科,县公安局局长张明、分管刑侦禁毒工作的副局长王志鹏以及刑侦大队大队长黑明辉,被警令室一通电话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披星戴月赶赴现场,调集警力,组织蒋松等人迅速展开勘验工作,之后又急忙杀到县医院,看望伤者、了解救治情况。 最后,便是以三堂会审、辞色俱厉的架势,将整场事件的目击者和参与者姜明远、林边疆,围到急诊室吸菸区隔间僻静的一角,给予关怀和慰问。 张局长寒着一张脸,拿出纸笔递给黑明辉,指示他立即向姜明远要前因后果和案发经过,这位多年不参与一线侦察,一心只周旋于官场,与一群山狐狸斗智斗勇只为公安一线将士的各种待遇死乞白赖向县里要资源、要经费、要支撑的老领导,看样子是准备重新出山给这些后浪们上一上课。 姜明远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女尸案的前后情况认真交代了一遍,重点讲述了今晚焦炭仓储场地杀人案的经过,而他们前期伪装潜入剑潭冶炼厂的事情,却因为宋之田的关系悄悄隐下没说。 待姜明远交待完,两位局领导低头勐咂香菸没再出声。 刑侦大黑脸却沖向前去紧紧执起姜明远的手,使出能把他捏成粉碎性骨折就绝对不给他留一根好骨头的力度,咬牙切齿道。 「姜大队长!我们刑侦兄弟谢谢你哈!托你的福!临潭县命案发案率较同期上涨23个百分点,破案率下降17个百分点,这都快年底了你送我这么份大礼,我给你跪了磕个头好不好呀?」
第32页 姜明远一愣,万没想到黑明辉能说出这种操蛋话!怒火冲天正欲发作,王副局却抢先开口骂道: 「大黑脸!你嘴巴里喷什么粪?有你这么给兄弟身上泼脏水的么?」 姜明远也沉声道,「你当我们愿意看着他死?他死了我们还查个屁查!」 黑明辉仍是满脸怒容,一腔半夜受惊吓后的邪火又喷向蔫头耷脑的林边疆: 「林教官,闻着这味儿像是喝了两口啊?平常见你一个打十个跟玩似的,今天怎么就脚软追不动了呀?居然还眼睁睁的看着战友被捅一刀……」 林边疆木着一张脸坐在旁边一语不发,大概是这么多年打遍源州地界未逢敌手,他确实有些飘了。今晚那行兇者刚勐的拳法便教他重新做一回人,直接把他揍成右眼眶骨骨折、右小腿胫腓骨骨裂。 眼下他脚上缠着绷带半边脸是人样半边脸是猪样,实在是气闷的不行。 「那人是斌道行家,招招都下死手!」林边疆沉声道, 而且,心思太险恶了。 他敢当着警察的面弄死同伙,是确信那人死了就能断了警方查案的线索,而没给小武也照着脖子来一刀,是为了拖住警察给自己逃跑争取足够的时间。 这么一个业务技能满分、专业素养好、心思缜密满脑子后招的杀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在驱使他去掩盖怎样见不得光的真相,实在耐人寻味。 「你确定他是缅甸的?」张局长勐咂一口香菸问道,那兇狠的力度让人以为他是想把香菸直接嚼进胃里。 「不是缅甸人,也绝对与那边脱不了干系!」 林边疆闷声继续说。「他使的是古泰拳的路数,防御时夹得很紧离眉骨很近,出拳时整个肩膀送出来拳路很长,我攻他下盘,他也很少用泰拳招式提膝格挡。」 张局:「缅甸……那今晚你们去查的那个看场子的工人,又是什么情况?」 姜明远:「我们找到他时已经昏死在房间内,瞳孔缩小,口吐白沫唿吸困难,非常典型的吗啡中毒三联症,救护车达到时给他开通了静脉气道,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 张局:「他以前吸毒么?」 姜明远:「仓储场里有他吸毒的传言,但没证据。」 张局想了一想,转身安排王副局长:「你去打听一下车站所民警和那工人的救治情况,再跟医院领导协商一下,出个保密协议给他们,不管那工人抢救的什么结果,就说今晚那工人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让今晚参与救治的医护人员务必不能漏出半点口风去,明白么?」 王副局长点点头转身出门,屋内只剩一股股呛人的烟味在空气中横冲直撞。半晌,林边疆忽然闷声道。 「大黑脸,我和老姜是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硬茬,我也确实轻敌了,不然应该一上来就先一刀剁了他!」 黑明辉抬头瞅了瞅他那灰头土脸的狼狈样,没接他的话茬。 眼下各人心底有各人的计较,谁都再懒得开口,沉默着等待了半天,王副局长才转进来说: 「车站派出所的那小同志和那工人都救过来的。」 南疆小城的冬夜,瀰漫着能钻进人骨血里的冰凉,尖锐的风声唿啸着穿过临潭的重山之间,让瑟缩于其中的人们产生一丝永夜的错觉,以为阳光不至,刺骨且浓重的阴霾会一直侵染身前身后的道路。 林边疆迎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拄着拐杖在医院门口拦了辆计程车,重新走回昨夜与人生死相搏的地方。 晨光熹微,却拨不开他心中的黯淡。 空荡冷清的仓储场眼下变得人声攘攘,一圈明黄色亮闪闪的警戒带隔开了层层向里张望的清道、卸货工人们,到处都是头戴大檐帽的公安维持秩序走动着的身影,。 林边疆一崴一崴的走到人群后头,有同事瞧见他,连忙给他清出一条路来。 在场的大多数同行都跟着他上过几次技战术培训课,见识过他笑嘻嘻一脸捉狭的瞬间便把人撂倒在地的战术技能和身法,眼下却见他肿胀着半边脸已然变成伤残人士,心底难免唏嘘。 「你来这干嘛?」王瑞看见他,立即呵斥道,「你是嫌脚断的不够彻底啊还到处乱跑?医生准你出院了么?」 「谁他妈脚断了啊?只是骨裂,骨裂!」林边疆笑着骂道,可惜他现在脸上颜色太丰富,嘴角一咧一上扬,越发显得吃藕。 「这么点伤哪用得着住院。医院那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睡不着,转过来看看。」 王瑞看着他那张五花八门的脸,嘆一口气,只得跟着他走到昨晚杀人案的中心现场。 场地内几处重点位置被放置了标示和量尺,周光平正忙着拍照固定证据,尸体已经被送至殡仪馆交给宋之田处理了,地上只剩下一大滩喷溅状血迹,在清晨晦暗的微光中越发清晰而骇人。 「林三两!你不在医院好好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正蹲在简易房门口提取检材的蒋松看见他俩,立马怒气沖沖的站起来。此刻他穿戴着口罩、手套,正全副武装的搜索现场,骂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是瓮声瓮气的。 「还能干什么?」王瑞在一旁慢悠悠搭腔:「怕我这个马虎鬼干活不认真么……」 「瑞瑞你可真够小心眼啊……」林边疆立马笑着用手肘拐了拐王瑞,「一句玩笑记几天。」又面向蒋松问道
第33页 「蒋哥,现场什么情况?」 「老姜呢?」蒋松没答他的话 「还在医院等消息。」 「那工人救过来没有?」 「抢救无效死了。」林边疆沉声答道,想想,又小声补了一句,「对外。」 「……」 蒋松皱皱眉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在环顾四周触目惊心的惨状,不难想像昨晚他们在这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你来了也好,进来看看吧。」蒋松递给他一双手套,三人便一同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简易活动板房,一堵轻钢板将30来平的地方隔成里外两个房间,屋内陈设简单,一目了然。 外间当中是一个已经熄灭的火炭盆,墙角随意放置着工人装卸货物时穿的胶靴、绳索、圆头铁锹之类的工具。靠墙立着个大柜子,旁边有一张一米多高的长条木桌,上面叠放着杯子、汤锅、碗筷等用品,看得出使用它们的那个人不太耐烦好好收拾,屋里满是污渍和垃圾。 而里间靠墙有一个门板都缺角了却还上着锁的矮柜。旁边一横一竖放着两张床,说是床,其实不过是两张长凳中间搭上几块木板将就拼凑起来的,对着门边的那张被褥凌乱,正是昨晚姜明远在窗外看见的那张。而靠墙床脚对着窗户那张却没有铺被褥,只有快散架的破烂长凳和木板。 蒋松走到那光秃秃的床板面前一指, 「第一现场。」 看见那木板缝形成的与女尸尸斑压迹一致的纵横,林边疆就知道了。 「搜出来药没有?」林边疆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问道,因为昨晚那工人送急救时他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只有胳膊上的一处针眼,昨晚现扎的。 「有,床头柜里几个小零包。」蒋松说,「注射器却只有地上被踩烂的那支,所幸针管里还剩一点药,已经和那些零包一起送到省里做毒化检测了,我们这的设备只能做定性做不了含量检测,不知道那点药够不够。」 说着蒋松又递给林边疆几件东西。 林边疆戴上手套一一接过来,有一件正方形毡布黑底刺绣花纹的裹背,两边缝上了长长的火草麻布编织的背带,还有一个小巧的蓝布荷包和一截小指粗细的蓝布条。 林边疆盯着那个逢成发圈大小不起眼蓝布条,皱紧了眉头,半晌,又把裹背提起来翻转了两圈仔细观察。说 「小孩用的裹背,这几样都是还没下地走路的小娃娃用的东西,哪里找到的?」 蒋松:「那床头柜子里,和那几个零包一起放着的,但是这屋里没有小孩子生活过的痕迹。」 「还有这个。」王瑞又递了一个被撕掉标籤的输液瓶过来。「外间柜子里还有几瓶一样的。」 林边疆接过那瓶子,隔着玻璃轻轻晃了晃当中的液体,又打开瓶塞嗅了嗅,最后他索性蹲下身子,小心的将液体倒到地面上一点,不一会,液体蒸发掉,只剩下地面结晶出的一小层白色粉末。 「甘露醇?」蒋松问。 林边疆点点头。 王瑞也明白了,这就是一个供运毒人中转排毒、集散毒品的窝点。 三人又踱到屋外,这间简易房位于焦炭堆放场地靠外20来米的地方,房门正对火车轨道沿线,后背紧挨一堵三米高的院墙。林边疆沿着房子绕了一圈,先看着房前一截接着长塑料水管的水龙头愣了一回神,最后又走到房子与院墙狭长的纵深面前。 这里约摸有1米多宽、8米来长,靠墙一侧堆砌着木板、塑料布、毡布等杂物,另一侧地面上沿着墙根有一条排水沟,上面虚掩几块水泥板,顶上被人沿着院墙和屋角搭上了一层简易的顶棚,位置隐蔽,阴暗又骚气,凭那刺鼻的味道可以判断出估计是被看场子的工人当成临时茅厕用的。 「老蒋,这里面你们看过了没有?」林边疆问 「还没来得及。」蒋松答道。 「墙角有啥好看的呀?」周光平凑过来张望了一眼,又捏着鼻子赶紧退回去。 林边疆没有做声,把拐杖放到一边慢慢扶着墙挪进去,那地方位置逼仄,拄着根拐杖实在碍手碍脚。 蒋松紧跟着他走了进去,两人沿着不大的地方一寸寸的仔细查看,半晌,蒋松忽然喊道。 「小周!标尺和相机递给我!」 林边疆连忙转身,就看见蒋松指着的地方,是距离地面30多公分高的一处斑驳的墙面,墙皮掉的七零八落,露出几截凸凹不平的红砖,颜色灰黄,隐隐散出一股腥臊,在红砖缝隙当中,嵌着一小片白色的东西,蒋松拍完照后用镊子夹起仔细辨认,竟是一片断裂的指甲。 两人立即警觉了起来,林边疆索性直接趴伏在地上,沿着那指甲的位置向四周摸索,终于,当他掀起板房一侧立着的几块木板时,便看到木板最底端边沿侵染着的一小层血迹。. 第17章 讯问一 三天后,临潭县看守所,林边疆靠墙蹲在一楼看管值班室门外,仔细阅读手里捏着的一沓笔录纸,上面是仓储场工人抢救过来后的第一次、第二次讯问笔录,讯问人是大黑脸和老姜。 上面只说清楚了一件事,那晚被人注射了大剂量毒品,差点死于急性中毒的工人名叫丘木木小聪,三年前开始在临潭货运站仓储场打工,据他交代,11月4日下午,他媳妇阿扎海保突然来仓储场找他,说她被人骗去帮人运毒吞了毒丸,见到他时他媳妇气都喘不上了,他十分害怕,等他媳妇死后便借了张车想把她媳妇的遗体弄到山上火葬。
第34页 至于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他?还有多少人来他这里排过毒丸?他们排出来的毒丸接货的是谁?活动板房后面为什么会有血迹?她媳妇肚子里的货又被谁拿走了?他统统只有三个字: 「不知道。」 看着这份含混模煳、避重就轻的讯问笔录,林边疆一弹纸页骂道: 「这王八蛋干这脏活日子不短啊……一问到点子上就装傻充愣。」 姜明远站在林边疆身旁,重重的吞吐一口香菸,说: 「心里素质不错,只肯承认烫吸毒品,大黑脸差点就动手了也没唬住他,半个字都不肯多说,看样子他手里头过的,多半是要挨枪子的数了……」 「第一次讯问怎么到这就断了?」林边疆又指着当中一份问姜明远,那个问题写着「你发现你老婆死后,为什么要剖开她的腹部?」。 姜明远瞄了一眼便答道:「那会他还在医院里,讯问他时他情绪起伏太大犯病了,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我和大黑脸就被医生赶出来了。」 「……」林边疆捏着那份笔录纸,低头沉思。 姜明远:「这个案子得从三个方向入手,一查毒丸来源和去向、二查丘木木的背景和他手里过的数,三查那逃跑的缅甸人,从现场勘验的情况和现有证据来看,哪条道好走一点?」 林边疆想了一想,说,「缅甸人最不好查,尸检结果你也看见了,有用的痕迹一点没有。货运站附近的道路没有摄像头,连他逃跑的路线都查不清楚,现在基本就指望着我给刑侦做的那几幅行兇者画像,但想靠这个抓住一名非法入境的杀手,就凭咱们局能指挥协查的那点警力,你也清楚有多困难。」 林边疆又对姜明远道,「现在,只能想办法从这个丘木木入手,不管怎样,都得把他身后的运毒团伙撬出来。」 「……」 「待会我一个人去问问他!」 姜明远忍了一忍,才没把「不合规定」几个字吐出来,而是问,「你有把握么?」 林边疆却蹬鼻子上脸的笑道:「把你那烟盒给我,再让我带几样东西进去,我就有把握。」 看守所的监室通常只有十多平米,房间内一半的位置是一截半米高的硬水泥通铺,上面垫着比纸厚不了多少的被褥,另一半则是犯人们日常活动的地方,这么一点小空间却常常要挤下十多甚至二十多个等待起诉或其他处置的犯人,吃喝拉撒成天混在一起,仅靠一扇小窗透气,所以房间连带楼道内都常常瀰漫着一股压抑和焦躁。 但丘木木小聪所在的监室,位于监区一楼走廊尽头,这里软铺软枕空气稍好,毗邻看管值班室,是专门给有吸毒史却尚未生理脱毒、或有重案情节甚至判决下来要投送大监的人员准备的。 林边疆单独推门进去,那人正弓背朝里侧躺在房间内的床上,脚镣戴的齐整,是怕他毒瘾犯了自伤自残。林边疆先靠墙放下一个口袋,在径直走到那人床边坐下,递到那人面前一支燃着的烟,待他愣了半晌犹疑着伸手接过,才用彝语问了一句。 「你家在普托哪个乡?」 那人一愣,翻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眼眶边裹着纱布的陌生的警察,说到 「小巴乌。」 「那里啊……」林边疆低头想了想,又用彝语说「那里我没去过,但听说过,那附近的东乌乡我进去过,路不好走,要爬好高的一截山路,而且地不太好,土层太薄石头多,种不出好粮食,但我记得那有一条小河,水特别干净。」 「……」那人不接话,直勾勾的盯着林边疆。 林边疆却混不在意的接着说,「你家也种苞谷和洋芋?养了猪没有?」 「没有……」那人答道,并用彝语说,「家里没人照顾,没有劳力地也没种了……」 「所以你才出来打工?」林边疆边问边站起来,走到先前带进来口袋前,拿出一个瓶子往地上一摆。 「你接一趟货,他们给你多少?够不够你媳妇娃娃过日子?还有你吃白面的钱?」 「……」那人又开始低头装聋作哑 林边疆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拧开那玻璃瓶,往小塑料杯里倒出了一点, 「你手不摸刺,刺不会戳你。你为了白面在那个房子后面弄死了那么多人?你觉得等你到了先祖之地,你会变成什么?」 说着林边疆又走到那人跟前,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你给他们灌下去的东西,听说还有点甜味,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看着那杯中的液体,丘木木满脸恐惧和厌恶的朝后缩了缩,他低头别开脸,扔掉林边疆递给他的烟,再不敢看他。 甘露醇不过是一种渗透性脱水剂,可口服,味甘甜,喝上两口顶多就是口干舌燥想拼命喝水,然后会肠扭肚痛的把肚子里的货全清出去。 但在丘木木眼里,这一杯却比最勐烈的=毒++药+还要令他心惊。透过那清透液体中浮沉着的白色杂质,他仿佛看见了排出来后摇摇晃晃离开的,也看见了毒丸烂在肚子里挣命也拉不出来,最后口吐白沫死掉的。 林边疆却不慌不忙的收回手,将那杯中的液体倒进监室下水道,再从包里翻出来一小节蓝布条,重新坐回那人身边,又抽出一支烟燃好递给他。 「你儿子几个月了?」 听见这句,那人浑身一震,惊诧的看着林边疆。
第35页 林边疆这次直接将烟塞进他嘴里,说,「抽一口吧!就像抽白面一样,开心的时候连儿子埋在哪也能忘了。」 那人又别过脸低垂着脑袋叼着烟,肩膀却轻轻抽动起来。 林边疆不再和他搭话,静静的等着他涕泪横流后又慢慢平復情绪,半晌后,林边疆才站起来把那蓝布条往那彝人身边一放,用汉话说, 「帮人体藏毒的族人排毒接货,你不承认,你屋里查出来的东西做证据也足够了,我不想说配合警方争取宽大处理什么的,你这种杂碎死一百次我都不可惜,但我就想问你一句,哄骗你老婆吞毒丸、害你儿子死在路上的那伙人,你想不想要他们血债血偿?想的话,我在门口等着你。」 说完林边疆便直接走出门外,倚靠在监室铁门旁边静静的等候着,约摸半晌,一阵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啦的声响朝自己靠过来,那人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小窗用汉话说。 「领导,你信不信得过我?」 这是一个根植于家族血缘、盘根错节、分工严密的贩运组织,经年盘踞在西南边境到川府内陆的通道上,有人负责在边境拿货,有人在国内四处流窜物色运毒者,有人则专门组织马仔将货物分装运送到各地。 丘木木小聪按照组织里的安排,到临潭打工不过三年,吸毒史两年。但从一开始向宁远州吃白面的族人分销零售毒品,到后来参与四处诱骗、威逼利诱穷苦人用蚂蚁搬家、人体藏毒的方式一点点向内陆渗透,直到现在专门负责中转接货,已有五、六年的时间。 按照他的说法,他起初参与运毒,不过是为了想让老婆孩子日子过得宽裕一点,寻常日子也能吃上一点肉。 但在两年前,他却被同伙下药染上了毒瘾,从此便如坠蛛网越陷越深。 因为这个组织里大部分的参与者都在以贩养吸,想靠着这条道刮油水挣大钱,却不肯亲自抽上两口,就不算自己人,同伙也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让他分一杯羹。 而指使同伙往他抽着的旱菸里掺白面的,却是个从来不碰白面的城里人,名叫王保昌。 「王保昌是我们那片运毒的头头,本事大得很,从边境到宁远州一路都有他的人,他手底下有个专门负责到各个村寨拐骗人运毒的,叫做阿扎查黑,每次我接着货,都是交给他。我媳妇阿扎海保和阿扎查黑家有点血亲,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跟着出来挣钱。」 看守所提讯室内,丘木木小聪坐在姜明远、林边疆对面的审讯椅上,说话时一直低着头,目光微沉,双手交叉搭着双臂,说到痛苦又不堪回首的部分,便会不自觉的绷紧指尖攥住手臂,肩膀轻轻颤慄,眉头皱得很深。 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对再次经歷的痛苦与忍耐具现化的表达,在这样的情绪下,他说的大部分都是可信的。 姜明远:「你媳妇送货来那晚上的前后经过,你必须再好好交代一遍。」 丘木木低下头,半晌才沉声回忆, 「11月4日傍晚6点来钟,我接到阿扎查黑的电话,要我马上到火车站旁边的长途货运站附近接三个带货的,到了以后我才发现我媳妇也在里面,我找到她们时她们都在发抖,站都有点站不住,我就把她们带回工棚,想给她们喝点药让她们赶紧把东西排出来,但是她们一进门就倒下了,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嘴巴发紫口吐白沫,我就害怕了,想出去找个电话亭打急救电话,谁知道刚出门就遇着来拿货的阿扎查黑和他手下两个人,他们就问我要去干什么?我就说我老婆也在里面,快不行了,要打电话给医院,阿扎查黑就生气了,打了我一巴掌,把我又拖回工棚……」 居然不只一个!还有两个也中毒了……姜明远心里一惊沉声问道:「运毒过来的另外两个人你认识吗?那两人也死了?」 丘木木答道:「另外两个我不认识,我媳妇看见是我来接她们,也吓着了,她不知道我做这个。我们小儿子才四个月大,我问她娃娃在哪里?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娃娃的裹背递给我不停的哭。她们这批吞的货怕是都没有包好,三个女的到我这里时都晕唿唿的喘不上气,我就知道怕是漏在肚子里面了。」 说着丘木木抬头看向林边疆,语调升高有些尖锐又焦急,「我真的是要送她们去医院的,但是阿扎查黑来的太快,他这个人心肠都是黑的,他说不能送她们去医院,去了医院货就拿不着了。」 虽然在那种情形下不太可能还有活着的希望,但姜明远还是忍不住加重语气质问:「我问你!另外两个也死了吗?你媳妇和另外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三个都死了……」丘木木抖着嗓子小声答道,开始透出一股妥协后的平静。「都是毒丸烂在肚子里中毒死的。」 但随着回忆,他的声音渐渐变弱,搭在臂上的手指也越捏越紧,最后几句仿佛是拼劲全力才艰难的吐出,「还有我儿子,后来我媳妇才勉强讲出来,我媳妇出来找钱,本来不想带我儿子来的,但是阿扎查黑说带着儿子过来,被警察抓着了也不会把她关起来,结果我儿子在路上吃了我媳妇的奶,哭闹个不停,嘴巴里吐白沫,就慢慢就死掉了……」 姜明远捏紧拳头,想集中注意力拧干他话里的水分,但脑海里总绕不过四个字。 「丧尽天良「。. 第18章 讯问二
第36页 提讯室里,林边疆压着怒火继续问: 「你老婆,还有另外两个女,是谁剖开了他们的肚子?货被谁拿走了?」 听见这个,那人的手却忽然蜷起,拇指开始无意识的摩挲食指一侧的关节。 「是阿扎查黑和他手下干的,我被拖回去以后,又难过,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不敢再跑出去,也不敢去管她们三个,我和阿扎查黑和他的手下就在工棚里弄了点吃的,结果到晚上1点多钟,我一摸我媳妇,她身上都凉了,另外两个也没有气了,阿扎查黑就和他手下把她们拖到工棚后面,用菜刀把她们肚子划开把货拿出来。」 林边疆愤怒的一锤桌子,大声骂道: 「你还不说实话?如果真是等人死了你们才剖腹取货,为什么活动板房后面的院墙上会有被害人挣扎时抠着墙留下的指甲?这三年你们究竟杀了多少人?剖了多少人的肚子?」 丘木木脸色青白的垂着头,满脸惧色,却仍咬死不松口, 「真的没有别人,就只有她们三个,其中一个可能还没有完全断气,东西都是阿扎查黑和他手下拿的,我不敢去看,我没有杀人!」 林边疆恨不得立即抽出刀来剁了他,那活动板房背后木板底部浸染的血迹,沿着木质纹理一看便可以发觉颜色斑驳有深有浅,分明就不是一个时间内染上的,可到了这个地步那王八蛋还在东拉西扯死不认帐。 软硬兼施都逼不出他嘴里的实话,林边疆拼尽力气忍了又忍,才将愤怒攥进手心,捏着的钢笔啪的一声断成两截。 姜明远厉声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阿扎查黑杀的,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还有另外两具尸体呢?你们是怎么处理另外两具尸体的?」 丘木木顿了一顿,半天才开口:「我每次接货带她们走的都是仓储场院墙那边的小门,那道门只有我有钥匙,但是阿扎查黑和他手下都是走大门进来的,大门那边有个闭路摄像头,可能会拍到他,另外两个女的尸体在第二天早上被他和他的手下装在尼龙编织袋里带走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的,他们还要带着我媳妇一起走,我跪着求他们,他们才没有动我媳妇。」 「那阿扎查黑和王保昌,这两人你们平常是怎么联繫的?把你了解的情况说一下。」 丘木木:「王保昌我就远远的见过几次,没有说过话,基本不清楚这个人。阿扎查黑平时都是他联繫我,他老家在我媳妇那个村子,别的我也不知道。」 林边疆沉声问:「说清楚一点。」 那人却苦着脸说:「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媳妇呢?」姜明远问,「发现你媳妇的地方离火车站有30多公里远,你为什么要把你媳妇尸体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是怎么把她带过去的?」 丘木木:「我来临潭后不怎么出门,只跟着拉焦炭的车子走过那条路,只认得那里的公路边有一片草地。她断气的时候,我不准阿扎查黑动她的尸体,但是他们不听我的,威胁我说再也不给我带药了,我没有办法,我害怕他们。但我心里面难受啊,等到他们走了,我就给我媳妇收拾了一下,我们那边下葬不能穿红衣服,我就把我的衣服给她换上了,想按照风俗给她火葬,让她干干净净的上路,我又给了火车站门口拉散货的面包车师傅二佰元钱,跟他说好借一天车,到11月6日早上,我就把车开来场子门口,把我媳妇收拾好带上车,到了山上我把我媳妇放到草地上没多久,就听见有人过来,我吓了一跳,就赶紧跑回公路边开车回来了。」 姜明远:「你是几点钟出的门?」 丘木木:「是6号早上7点多钟。」 姜明远:「借了一张什么颜色车?车牌号多少?车主名字叫什么?」 丘木木:「车主名字我不知道,我们都管他叫刘师傅。他的车是一张白色面包车,车牌号是:yt5xxxx。」 姜明远:「这三年来,你接过多少吞了毒丸的运毒者?」 丘木木:「具体记不清了,大概十几个人。」 姜明远:「这些人是排排毒就走了?有没有跟你媳妇一种情况,毒丸破了中毒的?」 丘木木低头咬着嘴唇,拇指摩擦指节的声响越发沉重,顿了顿才说,「可能有,但都没死,排了毒就走了。」 「你最好想清楚!」 林边疆一拍桌子大声呵斥: 「你以为用水管沖一冲我们就什么都查不到了吗?你住的房子背后水沟旁边,毡布、木板、排水沟我们都翻遍了,有些痕迹,就算你沖的再干净也抹不掉!」 丘木木紧咬着嘴唇不住发颤,却仍是直愣愣的说。 「不知道。」 啪的一声林边疆又捏断了一支笔。 姜明远想了一想,盯着那人问: 「接到人以后,你怎么安排这些人?他们排出来的毒品你怎么处理?」 「接到人以后,我就从小门带他们到工棚后面排毒,我只负责把他们排出来的东西洗干净后交给阿扎查黑。」 姜明远:「他们怎么知道要把货送到你这里?有没有人负责在路上监视他们?」 丘木木:「这些送货的一般都有人跟着的,路线是装货的人告诉他们的。」 姜明远:「装货的人你认识吗?」 丘木木:「不认识,但阿扎查黑应该认识。」
第37页 姜明远埋头记录丘木木的回答,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更显得一时寂静的提讯室里,满溢胶着。 半晌,姜明远目光一凛,再开口问 「那天晚上来杀你的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你的命?你以前有没有见过他们? 」 说起这个,丘木木一直摩擦指节的拇指立马紧张的紧握成拳,双眼惊惧的一睁又迅速缩紧肩膀埋下脑袋,额前冒出一层细密的汗,半晌,才答道, 「不知道,没有见过。」 姜明远:「那天晚上来杀你的,都是职业杀手。」 「杀手?……」丘木木眉目紧锁捏着拳头,似乎一开始他也很想不明白,但随着回忆,他犹豫吐出的声调开始渐渐变弱发颤,有十分明显的恐惧掺杂其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过了一小会,林边疆才问道,「你那么害怕他们,是怕他不给你白面吃?」 「不是!」丘木木再次抬起头来,却很快又埋下脑袋,半天没有出声 林边疆想了一想,问「你老家还有什么人在?」 「……家里还有老母亲和我两个姑娘,大姑娘阿依13岁,老二阿嘎9岁。」丘木木看着林边疆,像是终于做出艰难的抉择,沉声说道。「王保昌和阿扎查黑那伙人……离她们很近。」 「我们对外面说你已经死了。」林边疆说道,「你那些同伙应该也听到消息了。」 出乎意料的,丘木木听见这个,却没有什么反应,林边疆诧异,心里泛出一股挥不去的异样感。 「领导……我媳妇,我能不能再去看看她?」 丘木木终于抬头直视林边疆,目光闪过一丝恳切,但等待了半晌,林边疆和姜明远都没有再答他的话,直到看守所的警察将他带出提讯室,他终于低下头,瑟缩起肩膀,连带拖着脚镣慢慢走出监室的背影也变得模煳又黯淡。 捏着厚厚一沓讯问笔录走出看守所监区大楼,姜明远伸手掏烟盒却半天掏不出,才想起方才递给林边疆去了,于是沖林边疆一扬下巴。 「烟还我。」 林边疆却笑着答道:「没收了!少抽两根行不行?牙都抽黄了。」 姜明远脸一沉骂道,「轮得到你来管,赶紧还我!」 林边疆只得摸出烟盒递给他,等到姜明远伸手来接,林边疆却突然抽手让他捞了个空,笑得满脸捉狭的把烟盒收回兜里,只抽出一根递给他。 这种小学生都嫌幼稚的逗弄林边疆却玩的十分顺手,气得菸瘾犯了正烦躁的姜明远哭笑不得,直接抬起脚边踹林边疆边骂: 「你几岁啊?还有闲心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林边疆边把烟盒放回兜里边笑着说,「今天就这根了啊!红姐说了让我盯着你别老一根接一根的,都快成烟囱了。」 姜明远被他理直气壮耍无赖的样子气得没办法,半晌,才低声轻笑一下,又问道:「那工人说的那些,你怎么看?」 「还用怎么看?」林边疆说,「你不也很清楚么,真话假话换着来,挤牙膏一样一点点往外倒,你指望问一次就能把他嘴里的实话撬出来?」 「……」姜明远皱眉咂了一口烟,「得先把他今天说的情况核实一遍,还得再去一趟火车站。」 林边疆说:「特别是监控得看仔细了啊,按照他说的时间点一定得把那个阿扎赤黑找出来」, 说着,就见他顿了一顿,看向姜明远,「这事就拜託你和大黑脸了,大黑脸他眼睛毒,让他辛苦着多看看。」 姜明远一愣,「你不过去?」 林边疆笑着说,「我一伤号我就不能稍微躲个懒啊?我得去医院换药,有事明天再说吧。」 「你现在想起你是伤号了?」姜明远问,「行,老黑在办公室研究女尸案的材料,我先约他过去,你那脚自己去医院没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林边疆笑着说,「我又没残废,你赶紧去吧,记得看认真点。」 姜明远不作他想先开车走了,林边疆在看守所停车场伫立了一会,却没有往大门方向去,而是压着一身戾气又走回监区办公楼。. 第19章 监控 从临潭看守所出来,姜明远先回队里喊上黑明辉,两人一起在局机关食堂随便煳弄了一顿午饭便直奔车站派出所,等他们到了那里,车站所副所长石磊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俩。 黑明辉与石磊平日工作里就打过不少交道,十分熟稔,一见面就互称兄弟,勾肩搭背的寒暄问好。 姜明远则一直站在他俩身后递烟赔笑,没有着急上前询问车站所对运尸车辆的排查情况。 毕竟,连累石磊手下的小兄弟武杰差点命都搞丢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插着管子被监护的,正是自己和林三两。 捅在小武腰上那一刀,位置实在兇险。刀尖直接贯穿了他的右肾到达嵴柱椎管,伤口血流不止,害的小武出血性休克后立即昏死过去,幸好那晚救护车来的及时,才勉强保住了他一条小命,但是,也摘掉了他的右肾。 想到这,心底满溢愧疚的姜明远越发不敢上前,只得悻悻的跟在两人后头。 反倒是石所长看见了缩头缩脑的姜队长,心情复杂的顿了一顿,才停下来转身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说 「嘿!姜队长,谢谢你安排人手到医院看护小武啊。」。
第38页 姜明远一愣,蹙眉低声说:「应该的,那晚要不是小武提醒,我也没命了。」 「……」石磊皱眉看着姜明远,酝酿半天也没想到接下来还可以说什么合适的场面话。 要说他真那么大度心里一点不计较,那肯定是假的,武杰这孩子平日里虽然怂了点,但也确实是个认真负责踏实干活的好警察,但要不是多亏了眼前这位缉毒队冒冒失失的领导,那孩子怎么能遭那么大的罪。 半晌,石磊才嘆了口气,说起车辆排查情况: 「按照你们给的信息,那面包车我们已经找着了,车主刘师傅经常在货运站附近拉客,我们所的都见过他,老实巴交一个人,所以才愿意把车借给那工人。按照他的说辞,以前那工人也找他借过几次车,我们所的先帮你们问了一份材料,车子也扣回来了,你们是先去查车还是先进场看监控?」 黑明辉想了想,说:「磊哥,谢谢了啊!先领我们去看看车和笔录。」 说着三人便来到派出所停车场,黑明辉和姜明远分别翻看了一遍笔录,基本和丘木木说的对得上,两人又围着面包车仔细查看起来。 黑明辉里里外外的看了半天,越查眉头皱的越紧,最后,他索性把刘师傅的笔录又翻看了一遍,再向石磊询问: 「磊哥,刘师傅说出事以后他就没洗过车?确定么?」 「洗没洗过车你看不出来啊?」石磊鄙夷的看着他,「那么厚一层灰,我问过他好几遍,他就这么说的。」 大黑脸不死心的再追问:「知道跟他借车的工人用他的车拉了尸体他也没洗?」 石磊答:「笔录里不是说了么,那工人把车还给他后他家里刚好出了点事,就回家了几天,这车就一直停着没动过,这不今天刚回来就被我们传唤进来问话了嘛,还没来得及去洗。」 姜明远也察觉到不对了,问道「他这车拉不拉焦炭场地卸货的工人,或者,有没有帮着那工人偷拉过焦炭出去卖?」 「没有。」石磊肯定的答道,「他这车就跑跑周边的短途客运,装卸工人都住在附近不会坐他的车,而且焦炭那玩意多脏啊,弄脏了座椅还有客人上车吗?」 黑明辉听见这个,暴脾气压不住一腔邪火喷向姜明远,「你们到底抓了个什么玩意?命都差点让人害没了还抠不出他两句实话!」 姜明远也是满心疑惑又气又恼。 石磊不解的看着他俩,「哪里不对劲么?要不要我把刘师傅再叫回来你们好好审审他?」 黑明辉说,「不用了,多谢你啊石所长。这车不是那场地工人用来拉他媳妇尸体的车子,姜队他们抓着那王八蛋又在给我们放=烟==雾==弹。」 「为什么?」石磊急忙问:「不是说他都承认他专门在这场子里接货了么?也承认有几个运毒的死在这了,这拉尸体的车子有什么好遮掩的?」 「他不是想遮掩车子。」姜明远说,「他是不想我们找着帮他运尸体的同伙。」 石磊还是满脸莫名其妙。姜明远想了想,对黑明辉说,「去查查那工人说的后门,再去看监控。」 在石磊的带领下,大黑脸和老姜一路探查着走进仓储场地。 丘木木说的那道接运毒者的后门,就在焦炭存储场地不远处的院墙边,是一道一人宽的铁门,上面挂着把锁,三人借来钥匙后推门出去,便来到一片宽广的空地院墙边,空地上到处都是坑洼的泥潭、土坑、荒草和垃圾,被一圈两米多高的残破红砖墙围着,顺着围墙,一条歪扭的土梗路延伸出去。站在小门边远眺,可以看到土埂路通向不远处的马路和错落的工棚、民房。 这里位置偏僻,又有砖墙遮挡,确实比较符合丘木木掩人耳目偷偷带人进简易房排毒的条件。 三人再来到火车站大门边,探查火车货运站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火车货运站只有四个摄像头,其中一个对着运输车辆进出的大门,另外三个对着车皮装卸场地和火车进、出站站口。在车辆进出大门的旁边有一扇小铁门,专供装卸的工人们进出,那晚给姜明远领路的大爷,平常就负责在这看门。 石磊又领着他们来到货运站办公室,向货运站的领导表明身份后,便由保卫科的工人领着进了存放监控录像带的值班室。 望着值班室大立柜里小山堆一样的录像带,黑明辉大汗淋漓。货运站的闭路电视监控设备,前端用的是黑d型摄像头,像素有限、清晰度感人,十分考验眼力和耐心。要想从这里面分辨出几张嫌疑人的面孔,眼睛不瞎也得酸疼好几天。 姜明远同样黑着脸看了看这些录像带,走过去翻找出标註着女尸案前后日期的几盘,插进录像机里。 「大黑脸你先看看这个,重点找找那行兇的缅甸人、丘木木笔录里的阿扎赤黑,还有他运尸出去那早上的车辆进出情况。」 「那剩下这些呢?」 「……都扣回队里。」 「也行……」黑明辉答道,大不了多拖上几个兄弟的一起瞎。这么想着,他便坐到屏幕前一动不动的盯着看监控视频。 姜明远则在一旁查看起仓储场地复印出来的运输车辆出入登记情况。果然,11月6日上午,正好有一辆剑潭冶炼厂的焦炭运输车登记出场,而监控录像上的情况也印证了这一点。录像上显示:8时12分,有一辆货斗满载焦炭的东风平头柴油运输车出场,到了8时20分,那辆白色面包车也开出了场地。
第39页 姜明远紧紧盯着那辆运输车,在将装卸场内同一时间段的录像也放了出来。就见工人们在装卸完焦炭后,货车启动的方向却没有直接向大门口去,而是转了个弯退出了监控范围,看方向到像是往那晚出事的工棚前去了,不一会,画面里又见这辆车开了进来,这次才看见货车驶向场地大门。 姜明远对着屏幕上的时间仔细琢磨了一下,在指着出场登记本上的一个名字对黑明辉说道,「就是他了!」 只见登记本上面十分潦草的写着一行字: 「出场时间:11月6日8时10分,货物数量:焦炭50吨,签名:史金来。」 当晚凌晨四点,连续探查了十多个小时,老姜和大黑脸都有些熬不动了。 他俩揉着红肿酸涩的眼睛,一前一后走出县公安局机关办公楼。没成想刚来到室外,就被山城临潭赫赫有名的山风当脸一巴掌拍得倒退了一步,两人急忙用厚厚的衣领捂住口鼻,尽量不让大风把寒凉的空气强灌到嘴里,顶着这刮骨钢刀一般勐烈的唿啸声往家走,两人越发浑身疲惫太阳穴跳着疼,只想赶紧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从货运站回来,黑明辉就拖上了几个值班的弟兄一起睁大眼睛一帧一帧的观看录像,看得两眼冒泪花胃里泛酸水,一闭眼全是黑白灰的像素雪花点,却始终找不到行兇者的身影。 好在,阿扎查黑清晰的样貌倒是找到了好几张。 这是一个高个子精瘦结实的中年人,头髮鬍渣乱糟糟的,面目沉静,行走或站立都爱佝偻着腰,走动时身子微微向左歪,左脚重右脚轻。在今晚查看的监控视频中,近三个月他一共出现了4次,每次身边都跟着不同的马仔,从行径的方向看,他也注意到了监控摄像头并刻意往死角方向闪避,只是对监控范围估计的不大准确,足见心机深沉。 一路迎着山风往家走,等到了公安家属院岔路口,姜明远累的嘴都懒得张,跟大黑脸点点头便算是道别。他径直回家开门,从暖瓶了倒了点热水喝了一口,便直接和衣倒在了客厅沙发上,再随手一裹沙发边常年放着的厚毛毯便唿唿的沉入梦境。 不一会,家里忽然电话铃声大作! 那刺耳的叮铃铃吵得姜明远脑仁疼得想撞墙。他皱眉扯住毯子捂了一会耳朵,半晌,才懵懵懂懂的挣扎着爬起来,先拿起手錶对着錶盘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上面的时间。 真棒!还他妈让睡了一个钟头! 再愤恨的接起电话。「谁?啥事?!」 「姜明远!赶紧给老子滚过来,你们林边疆闯大祸了!」 电话那头的咆哮声他听出来了,是副局长王志鹏。姜明远浑身一激灵当即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人在哪?看守所吗?」 「县医院急诊室!」. 第20章 违纪 清晨6点不到,风声稍稍停歇,群山环绕的小县城周遭还是乌漆嘛黑的一片。姜明远再次裹着厚外套折返缉毒队办公楼,因为新建成的临潭县医院就诊大楼虽然离看守所不算远,但距离县公安局却有5公里多的一段路,他得开车过去。 等他赶到县医院,老远便看见几个大檐帽正围着急诊科抢救室转圈圈,其中踱步踱的最用力,恨不得给医院地板上踩出两道凹槽的那位,姜明远昨天早上才去他办公室里蹭走了两大袋大粟树茶叶,正是临潭看守所所长田伟达。 而王志鹏副局长和林边疆,则并排坐在抢救室对面的长椅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看见这个,姜明远一直着急往前沖的腿本能的顿了一顿,不禁放慢了速度。前方空气含氧量太低、怒气值爆表、氛围凝重气压极低,王副局长胸腔里郁结的一团怒火全都寒到了脸上,让人一靠近便能感受到唿吸困难、浑身发颤、如坠冰窟。 看见姜明远走过来,王志鹏立即起身,沖他扬了扬下巴指着林边疆,边说「你给我盯着他,我出去抽根烟。」边躲丧门星一样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看着王志鹏匆匆而去甚至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姜明远忽然十分理解他时刻关心林边疆心理健康问题的苦心,此刻他自己就想把林边疆亲手押到ct室里去,看看他脑子里究竟有没有长泡。 而在抢救室门口慌张踱步的田所长,看见姜明远便立即沖了过来,如同镇不住猴头的天兵见着佛祖一般苦着脸告状: 「姜队!你们林边疆胆子怎么大?他这样搞审讯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 姜明远闻言看向林边疆,却见他居然不闪不避,还敢厚着脸皮直直的看过来,还敢笑。 「对不住啊田所长,林边疆他动手的事情你们都看见吗?能不能先把前后经过给我说一说。」 看见林边疆这幅仿佛「伸腿绊了人一脚开个小玩笑」般的形状,田所长当即气的浑身发抖。 大概是干了公安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林边疆这么混不吝的混帐玩意,人都被他搞的只剩半口气在喘,他还敢嬉皮笑脸,有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警察吗? 这么想着田所长便揪住姜明远的衣领将他使劲扯到跟前,边恶狠狠地瞪着他边抖着手指向林边疆,架起连环炮: 「林三两!你是好汉!我跟你说不着,我跟你们姜队长好好说说。你动手我没看见!你把门抵住,不让我们对毒瘾发作的在押人员进行及时救治,是不是就等于故意杀人!?」
第40页 说着又转向姜明远大声质问。「姜队长!里面还在抢救那个是你们送进来的,几天前就在这个地方捡回来一条命,他是个什么身体状况你们缉毒队的都比我清楚,但你看看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啊?进进出出的被抢救好玩啊?既然人送到我那里看管,我就得负责!如果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承担?姜队长!我问你,这个责任谁承担?」 说着田所长便把一沓纸页扔给姜明远,「你自己好好看看你们林边疆干的好事!」 姜明远急忙接过用眼角余光一扫,是那工人的诊断证明,又搂住田所长连声陪不是,「田哥……田哥!你先顺顺气,那个犯人要真有什么事情,林边疆这兔崽子绝对跑不了,跟看守所、跟田哥都没关系。只是,不知道林边疆是怎么一个人进监室审讯的? 「你们林边疆!他能耐可大着吶!」提起这茬,田所长的火气又一股股的往外冒,「你说还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不敢干?今早你们把人提讯完刚走,到下午些他又进来了,还伪造了张局长的批示来说要单独进监室,我就让他进去了。但那犯人因为还没有生理脱毒,犯了瘾没有缓解药物和相应的治疗,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但是你们林边疆一直跟我们看管民警说没事没事,也不知道他怎么折腾的那犯人,让那犯人的叫喊声都闷在肚子里,直到今早5点来钟,你们林边疆怕搞出人命来才跑出来叫救护车!」 姜明远只得一言不发的等着田所长把唾沫星子都喷完。 接到王志鹏的电话,他就把林边疆能干出哪些蠢事猜到了七八分,但他边低头细看那诊断记录,边听田所长叙述事情经过,还是忍不住拳头越捏越紧,心下腹诽:「老子还是小瞧他了。」他真没想到林边疆为了逼出那人的实话,连这么兇险的事情也敢干! 那份诊断书看到最后,姜明远便走到林边疆面前,沉声问: 「手肘关节脱臼?」 「那人毒瘾犯了,自己撞的。」 「身上的软组织挫伤和淤青?」 「说了他毒瘾犯了嘛……我又控制不住他自己撞的。」 「那手上的勒痕呢?」姜明远大声骂道:「也是他自己拿剎车线给自己捆起来的?林边疆!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一名警察?」 「……」林边疆低头不出声。 姜明远愤恨的骂完,半晌后,却忽然手一伸,林边疆会意,把折腾了一夜抠出来的讯问材料递给了姜明远。 姜明远一把抢过来却没有着急去看,而是大步走到急诊室护士站的工作檯边,掏出了钢笔。林边疆看着他这个动作一时愣怔,反应过来后立即吓得站起来,沖向前一把拽住姜明远准备签字的手。 「老姜!用得着你管闲事?」林边疆焦急的吼道。 姜明远隐忍着怒火,直接抬脚重重踹向林边疆的胃窝,将他一脚蹬坐在地上。 这一脚,姜明远用了十成的力气,踹上墙面都能留下一个印坑震下一层灰,更何况是正中毫无遮掩的腹部。林边疆被他踢得内脏都往喉咙里挤,呛咳了几声立马弓腰抱住肚子,但他却顾不得腹部的剧痛,再次挣扎着冲上前紧紧拽住姜明远的胳膊。 「我自己闯的祸!关你什么事?」 姜明远皱眉看了看他,冷笑一声:「你他妈还知道自己闯祸了呀?」说着提膝又是一脚,这次他直接将林边疆踩在地上。待他低头把第一页讯问人「林边疆」,上头加上了主管部门意见:「同意,姜明远」几个字,才拿起笔录认真的阅读起来。 这讯问材料问题不多,废话一个没有,全部集中在丘木木的上下线和背后的组织上,包括昨天下午刚被姜明远查出来的,帮助丘木木运尸、焚尸的剑潭冶炼厂运输工人史金来的大概情况,也被林边疆逼问了出来。 讯问笔录表明,从昨晚8点开始到今早4点半,林边疆熬鹰一样熬着丘木木小聪,所有问题都重复讯问了五到六遍,每个问题都待丘木木毒瘾发作却没有药物缓解,对痛觉十分敏感的时候进行质证,前后矛盾的地方就从几个角度入手进行比对和辨别,直到丘木木不再东拉西扯或翻供为止。 而讯问得出的情况,远超姜明远的想像。 三年来,到丘木木小聪这里排毒的人数不少于百人,这些人当中除去他承认的3人,另外还有14人死于急性毒品中毒,并被阿扎查黑等人用剖腹的方式拿走了毒丸。所有经手的毒丸他没有称量过总数,但却清楚的记录了颗数,三年来,他一共过手了4215颗毒丸,粗略的算怎么也有40多公斤。 这个丘木木也远不像他原先口供中承认的那样轻微和无辜,他对王保昌的运毒组织了解颇深,对组织里的重要人物、分工和隐匿地点都交代了个大概。而这些,也是林边疆最想知道的。 「你怎么发觉他还有运尸的同伙的?」姜明远问道 「……」林边疆这会儿终于收敛起了笑容,露出熬了一夜的心力交瘁和疲态,瓮声说道,「他说他用客运面包车拉他媳妇的尸体时我就不相信了,王瑞的痕迹鑑定上有记录,女尸外穿的羊毛披毡上也沾染了一些焦炭渣,但除非尸体在地上滚过一圈,否则绝不可能沾到那个位置,可他又说那是他帮他媳妇清洗好了以后才换上的……」 「所以你就预谋着支开我单独搞材料?」姜明远沉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万一玩大了把人弄死了怎么办?你也跟着去吃牢饭?」
第41页 「……」看着姜明远手里捏着的纸页那几个刚被签上去的名字,林边疆不敢答话。 姜明远直直看着他,心底一声轻嘆,半晌才闷声说, 「八点以后,等局机关上班,去警令室把枪和警官证缴了,所有的工作材料先移交给洪海,再写一份事情的经过和情况说明交到督察队去,这两天就在督查队谈话室里等着上级的处置结果。」 「……」 「还有,你那心理培训的五千字也顺便写了,今天之内放我桌上。」 林边疆一愣,「这玩意还要写啊?」这种时候还让他弄这个简直莫名其妙。 「你他妈就是写的太少了!」姜明远大声责骂,「这回正好给你放假去三院挂个号,好好治治你那成天作死的毛病。」 第二天,张明局长作出指示:「11.06无名女尸运输毒品案」和「11.07火车货运站杀人案」做併案处理,主办部门变更为刑侦、缉毒合办,专案组组长由姜明远变更为黑明辉。 针对缉毒队民警林边疆涉嫌刑讯逼供和故意伤害的恶劣情节,林边疆停止职务,移交督察和纪检机关调查处理,姜明远作为林边疆的直接领导,对林边疆的行为负有包庇纵容、监察不利的责任和直接领导过失,被诫勉谈话和记了大过。 当然,这些都是轻的。 如果丘木木这边再出一点纰漏,林边疆就能以涉嫌伪造公文、滥用职权和故意伤害等多项罪名移交检察院处理,到时候就可以彻底跟公安队伍说拜拜了。 几天后,缉毒队大队长办公室,姜明远站在窗前眺望远山,就着碧绿秀美的山川景色一根又一根的抽菸,整间办公室都被他这个人形烟囱熏得云山雾绕。 黑明辉不抽菸,正端坐在沙发上使劲扇开眼前辣眼睛灰濛濛的一片,皱眉仔细阅读那份笔录,又看向姜明远: 「幸好那工人抢救过来脱离危险了,林三两总算能保住职务,但这份笔录无头无尾又没有法律效力,拿他擦屁股都嫌硬,你们林三两到底想干吗?」 「想干吗?」姜明远慢悠悠的答道:「还不明显嘛,他要的不是证据,是线索。」 「……?」 姜明远又无奈的笑了笑,「他想学杨子荣去座山雕那当老九,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黑明辉又看了看那份林边疆冒着吃牢饭的风险搞出来的笔录,皱着眉头沉默了半晌,心底挣扎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老姜,无论如何你得拦着他点,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证据有问题?」姜明远问 「证据没问题,逻辑有问题。」黑明辉说:「我是中途插进来参与你们办案的,很多东西没你们了解的全面,但我老觉得这个案子透出一股子怪味。」 说着,黑明辉低头认真想了一想,整理好思路后才说: 「人对自己干过的事情,心里都有掂量。这个工人一开始不承认接货运毒,后来又不承认杀人取货,最后都招供了,却还帮着运尸的史金来遮遮掩掩,这就是逻辑上最说不通的地方。老子刑侦干了这么多年,审过的重大刑犯没上百也有几十个,这些人一旦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认罪后一般都会出于微妙的或是想减轻心理负担、或是想争取宽大处理的心态,把作案前后的经过、细节尽量全面的说出来,但是这个人,你挤他一点他说一点,仿佛一直都在遮掩和隐瞒,探不到他的界限,要不是这次林三两破罐子破摔,只怕他会一直跟你们兜兜转转的玩躲猫猫,姜明远,你说……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姜明远却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我明白。」,便没了下文。 这案子有多莫名其妙,他比黑明辉更清楚,但从林边疆拿着张局的签字进了丘木木的监室,这个案件的走向,就不再是他能够的控制的了。. 第21章 无力 丘木木甦醒于毒瘾发作被送医抢救的第三天傍晚,因为阿片依赖、缓解药物和体瘾症状的叠加作用,醒来后他整个人昏昏沉沉,记忆混乱,总是睁着眼睛瞪着四周,觉都不怎么睡,经常莫名其妙的惊厥后嚎啕大哭,无论是对前来输液问诊的医护人员还是看守问案的警察,都表现出一致的警觉和抗拒。 这对「11.06运毒专案」的调查进展造成了很大障碍,因为无论是阿扎查黑还是史金来,都需要丘木木的指认才能定证。 看着穿戴脚镣却依然战斗力爆表的嫌疑犯病人,和被推搡出病房满头鼓包的小警察魏源,姜明远郁闷的揉揉太阳穴,心下再把林三两这个不知轻重的龟孙拖出来抽打一遍。 「姜队,我一走上前他就打我,史金来的辨认可怎么做啊?」魏源一脸无可奈何欲哭无泪。 「林三两可真有本事!」黑明辉站在一边说风凉话,「自己就是个深井冰还能把别人也祸害成深井冰,不过姜队长,你更有本事,你俩搭档那么长时间,平常你都是怎么忍着没打死他的?养气功夫练得不错嘛……」 姜明远满脸阴郁的瞪了黑明辉一眼。 大黑脸这人,心有多热嘴就有多损,再好听的话经他嘴里冒出来也变成不堪入耳和冷嘲热讽,成天跟个癞=蛤==蟆=一样变着花样的四处膈应人。除了妄图把行为跑偏的林边疆拉回正轨,县局管家婆王志鹏第二操心的事情就是怎么能缝住黑明辉的嘴。
第42页 同样被丘木木掐的满手青紫的主治医生也是一脑门官司的走向姜明远,苦着脸告饶: 「姜队长,你们这个犯人,我们医院可快伺候不了了,每回输液、问诊都得跟捆猪似的把他绑了才能靠近,稍微不留神就得被他踹两脚。我建议啊,反正他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们公安局关押场所的医疗条件对吸毒成瘾人员的脱瘾治疗也很完备,我们这边毕竟是公共场所也不方便你们看管。要不你们先办个出院把他弄回去,在找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不然这样下去,你们的工作也没法开展啊。」 「心理医生?」姜明远到确实没想过这茬,九零年代的山区小县城,大部分山民对「心理医生」这种词彙的认知,仅限于港台剧里衣着光鲜的陪聊角色,对心理治疗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十分怀疑。 「我觉得可以啊……姜队。」魏源在一旁帮腔,」你看这人抵抗的这么厉害,根本没法交流,也不知道他是装的还是真给吓傻了,我觉得可以请前两天来咱们局讲课的卢医生试试,那人挺有本事的,不管真疯还是装疯,心理医生肯定更专业一点嘛。」 「……行吗?」姜明远没有立即回答,心里面却已经开始盘算着真要找医生的话请示递到哪一级才算合适。毕竟丘木木情况特殊,对他的各种处置和相关信息都必须严格保密,而他的证词又关系重大。 「我看可以。」黑明辉接茬道,「我去给张局请示,让警令室出面协调一下,不然再这么耗下去,这案子得办到猴年马月?老子刑侦那还有一堆破事没弄完呢。」 几人才合计完,雷厉风行的大黑脸立马迅速走完一套程序。当天下午,姜明远等人便见到了在县公安局开讲座,给一帮亚健康预备役、高危工种人民警察讲心理健康重要性的卢隐舟。 「黑队长你好。我是卢隐舟。」 这个林边疆口中「漂亮文静、声音太甜」的专家讲师,其实长着一张和前缀一大串学歷头衔不太相符的娃娃脸,眉目眼角也不算出挑,只能说是端正普通,说话时语速平稳音色醇厚,还总是刻意压低一个音调与人交流,声音满是诚恳和亲切。但也正是这种浸润书卷气、温和内敛的长相和沟通方式,让大黑脸、老姜这些一向颐指气使、蛮横惯了的大老粗顿时气短了三分,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一个嘴秃噜了漏出自己没文化的底。 「您好、您好。我是刑侦队黑明辉。」黑明辉连忙上前握手。 「我来之前只听说是要治疗一个病人,但具体的还不太了解,能不能麻烦黑队长把病人的详细情况先给我简单说一说?」 黑明辉个傻缺却连忙摆手道:「不用治疗、不用治疗,只要能让他开口说话配合我们的工作就可以。」 听见这个,卢隐舟轻轻一笑。 「这个病人的信息,贵单位接洽的同志没有多提,我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种情况下的不配合,不敢妄下定论。但黑队长可能对临床心理学的工作不太了解,我接待过很多患者和谘询者,其最终的治疗目的,也仅仅只是与他人正常沟通交流、渐渐适应社群环境、并在其中摆正位置,学会平衡自我、本我与他我的关系而已。但在这一治疗效果达成前,我的工作还有很多评估、沟通、深入并结合病人情况制定相应方案的环节。如果黑队长认为,放我进去陪他说说话、聊聊天、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就能让他像正常人那样与人沟通交流,甚至达到可以配合警方完成侦讯工作的程度,那恕卢某实在不敢轻易托大、揽下这份差事。」 黑明辉被他山长水远的一段话绕的一脸懵逼,但他语气里的不高兴还是听出来了,心里莫名其妙,又不敢再轻易搭茬,只得向姜明远使眼色。 姜明远在一旁十分江湖气的给他翻译, 「老黑,卢医生说要治疗就好好治疗,你不懂行别瞎bb,要想从里面那个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的嘴里撬出实话,可不得让专业的来嘛!」 说着姜明远又看向卢隐舟,一脸恳切,「哎……卢医生,我看电视上演的你们那个催眠可牛逼,吊一球球往人眼前晃两晃就能把人弄晕过去,还能说梦话,还尽他妈是大实话!卢医生,那招你会不会使?」 看着卢隐舟扯着嘴角满脸我艹,魏源头一次觉得一向大义凛然伟光正的姜队长犯起傻来也就跟林三两差不多,立马上前打圆场。 「卢医生,我们队长一向粗糙惯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他们不是让您一定要逼他开口,这个犯人是一起运输毒品案的重要嫌疑人,但他现在这种状况我们的侦查工作就没法开展了。您是心理学的专家,还请您一定帮帮忙,帮我们去诊断一下那人到底是在装佯,还是真的精神有问题。」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姜明远立即搭话。「卢医生,麻烦您一定帮忙看看。」 「……那麻烦你们把病人的基本情况给我,再让我去见见他吧。」卢隐舟觉得还是让着他们点直来直去算了。 「行啊,你找魏源要就行,」姜明远爽快的一指小魏,又说「只是,卢医生,这个犯人情况比较特殊,他的一切信息对外必须严格保密,在您开展工作之前,能不能先签一份保密协议。」 「这个贵单位的同事已经告知过我了,没有问题。」 「那太好了,卢医生,你以后进出面诊或需要什么帮助就找魏源,由他负责协助你开展工作,你尽管使唤他别客气啊!」
第43页 卢隐舟看了看姜明远,再看看站在一旁乐呵呵的魏源,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便走进了病房。 第一次问诊结束,卢隐舟坚决制止了准备往里冲要给丘木木作辨认的黑明辉,再跟姜明远简单交代了几句和约好下次面诊的时间便离开了,待他走后,黑明辉满脸不耐烦的拽过魏源问: 「这两小时那医生都干吗啦?问出啥话没有?」 魏源看大傻子一样看着他:「卢医生又不是来搞讯问的,他只说这人有严重的阿片类依赖和pts……c还是d(创伤后应激障碍)来着?哎,就是这段时间接连死了老婆孩子,又被人追杀,又被林三两吓唬,所以精神状况不稳定要慢慢治疗。」 「慢!?」黑明辉惊叫道,「他要怎么个慢法?他要慢还得陪着他慢啊?让他能治治不能治就赶紧滚蛋,老子没时间陪他瞎耽误功夫。」 「……大黑脸你着急也没用啊。」姜明远说,又面向魏源问:「小魏你刚刚一直在里面,觉得那医生靠谱不?丘木木有没有表现出一点配合的样子?」 魏源:「还是挺管用的,起码卢医生走后我过去给丘木木上拷带他回监室,他没像以前那么又踢又挠的。」 姜明远又看向黑明辉:「那就让他先治着,丘木木的批捕期限还有20来天,还有点时间等他情绪稳定后在讯问,但是对史金来的抓捕可不能再拖了。」 黑明辉皱眉想了想,说「成,你赶紧把抓捕流程提上来,我们从史金来这边入手。」 事实上,有了卢隐舟的介入治疗,丘木木的状况相较于刚清醒时的歇斯底里和抗拒,慢慢有了起色。 而史金来的抓捕也进行的非常顺利。对于冶炼厂工人捲入无名尸体运输毒品案的情况,剑潭冶炼厂表现出极大的重视和配合,不仅专门停工半日,让姜明远等人进厂勘验涉案车辆,还安排了相关人员负责配合对冶炼厂工人的询问、质证工作。 史金来,男,41岁,冶炼厂採购科运输工人,专门负责货运站焦炭运输进厂工作。姜明远找到他时,他正在冶炼厂宿舍里和工人们一起打扑克,对于警察的突然造访和后来的一系列审讯工作,他表现出的无措、闪躲、心里有鬼和故作镇定,都是一线侦查民警在涉嫌犯罪的嫌疑人身上经常可以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据他交代,他与丘木木结识于焦炭厂装卸货物场地,平时私交甚少。两年多前,丘木木说从火车皮上偷了一些货下来,主要是服装纺织品什么的,转卖出去了一部分,剩下的处理不掉又不敢乱扔,便想以一趟200元的价格让他帮忙找个地方烧了。而他只负责把丘木木搬上来的东西送到焚烧地点,有时候丘木木会和他一起坐车过去,有时候焦炭堆的太满,丘木木就自己开车跟在他后面,到了焚烧点,也是丘木木自己搬运和焚烧,他从来也没上过手,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胡扯!」姜明远一拍桌子瞪着史金来。「丘木木把她媳妇的尸体搬上焦炭车,根本没用别的东西包裹过,你是瞎了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史金来埋下脑袋惊惧的瞪着眼睛,额前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真的不知道?」姜明远厉声审问,「丘木木已经交代了,这三年来你可不止帮他拉了一两趟,你会一点也不好奇他究竟在烧什么?」 史金来原本身体略微前倾,捏着拳头上身紧绷。听见这个,他低头沉默半晌,突然肩膀一松向后一靠,放弃挣扎般慢慢讲出来: 「领导,我认得的,开始头一两回我不知道,只想顺便挣点小钱。丘木木认得我打麻将输了钱回家不好交代,他就说帮他运去垃圾焚化炉烧一下,给我200块,但到第三次他来找我我就起疑心了,我就偷偷看了看他袋子里面,才发现是尸体。我就害怕了,还准备去报警,但他威胁我说上两次我帮着烧的东西也是尸体,我收了他的钱,到警察这边也说不清楚,肯定要被说成是他同伙。后来他又哭着求我,主要是他说的太惨了,他说那些死掉的都是自愿出来带毒找钱的,没人会管他们去了哪里,死在路上也没有人帮着收尸,他只是在做好事,我就想着反正也不用我上手,就帮帮他嘛。」 「近两年来你伙同丘木木总共运了多少次?总共有烧毁了几具尸体?」 「大概6、7次吧,但到底有几具我也不知道,都是丘木木去搬和烧,我连看都不敢去看。」 「最近一次的运尸情况,你必须好好交代一遍。」 「我记得最近一次丘木木联繫我,是11月5日早上,他只说来了一批焦炭,问我什么时候过来拉,我就说厂里要明天早上才派得出车。但他打电话来我就知道他是想要我帮忙了,因为有焦炭进来焦化厂会直接通知厂里,由厂里安排我出车,不用他打电话。到了11月6日早上,我赶早到了货运站,他已经等着我了,又塞给我200元钱,装好货以后我就把车开到他看场子的那个工棚前面,他就把尸体抱上了车藏在盖着焦炭堆的毡布底下,然后他让我先走,他说他借了车跟在我后面。走到半道上,他突然把车子开到我旁边喊我停车,我问他要做什么?他才说死掉那个是他媳妇,他捨不得他媳妇跟垃圾一起烧掉,想让我帮着把那具尸体弄到干净的草甸那边烧掉,我害怕在野外烧尸动静弄得太大,不敢答应他,就让他把那具尸体抱下车,我就开车走了。」
第44页 「你确定他抱上车的就只有一具尸体么?」 「确定的。他抱上车时我没看见,但下车后确实只抱走了一具尸体。领导……」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领导,我想说我只是帮他运了几趟东西,其他的事情我全部都不知情,包括他吸毒我也是被你们抓着以后我才知道的。」 姜明远皱眉看了看大黑脸,却见他没有想多问的意思,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照实写下史金来的陈述。 出了提讯室,姜明远把丘木木清醒后的讯问笔录、史金来的讯问笔录和冶炼厂工人的询问笔录叠在一块,认真比对着细看了一遍,看完又递给黑明辉,黑明辉却随手翻了两翻就还给了老姜。说: 「史金来家属一直在外面乱着要给他办取保,他有心脏病,看守所也怕关出事情来,先给他提呈请取保候审的报告上来吧。」 「……」姜明远不答话,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 透过层叠分明的白烟,大黑脸看见老姜耷拉着脑袋面沉似水,仿佛有只千斤重的手掌压住他的肩,半晌,他才抬头直直看着大黑脸。 「帮一个平日里没什么交情的工人运尸焚尸,还烧了10多具,就为200块,你信吗?」 「我不信。」黑明辉答道,「那你把那10多具成灰的尸体找出来入证,我们立他个故意杀人怎么样?」 姜明远咬碎了牙,才忍住没把拳头挥到黑明辉脸上。 黑明辉却仿佛没看见他这幅盛怒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老姜,你办了这么长时间的涉毒案子,那些十五年以上甚至死缓、死刑的,有哪个是真正的老闆?能让我们抓着的,不都只是点漏出来的小虾米么?你不甘心也没办法。」 姜明远不做声,一如以往所有准备书写呈请结案报告时,他都是这样捏着拳不做声,挣扎半晌才有力气下笔。仿佛案子办完,他不是到达了一个可以松懈的终点,而是重新坠入一个黑暗的深渊,他只得拼劲全力自己对自己附耳道,无能为力不是你的错…… 半晌,他才将嘆息声咽回肚子里,将辛辣的白烟吐出喉咙。从现有的侦讯结果来看,每一项印证丘木木和史金来罪行的证据都是相互关联又完整的链条,每一项向外延伸的疑点都指向了一个不可探查的死角,单讲办案人力和成本,他们确实没有再深入侦办下去的必要了。 几天后,丘木木小聪以运输毒品罪、侮辱尸体罪被移送检察机关,史金来採取保证人保证的方式被办理了取保候审,阿扎查黑及制造命案的不明身份杀人者在逃,「11.06运毒专案」的侦查工作暂告一段落。. 第22章 虎牙 三个月后,春节前夕,小县城临潭的街巷里渐渐溢出年味来,趁着年前歇了地里的活儿,进城採买年货顺便游玩闲逛的山民们越来越多,会做生意的小店主们便瞅着机会弄个高音喇叭在街市里嘶吼:降价!促销!年末大酬宾! 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时至晌午,姜明远拎着个买菜用的布袋子慢慢往家走,袋子里放着几个盛满青梅泡酒的红盖子玻璃瓶,正随着他悠悠向前迈的步子相互碰撞着发出规律的叮噹声,像是挂了一串清脆的风铃在身后。 冬日暖阳,天色晴好,大山中的小城让人觉得最舒服的,便是抬头可见天空泛出鲜亮浓郁的湛蓝色,和黄澄澄的阳光不紧不慢的暖进心窝。 等他慢慢踱进公安家属院,迎面便看见寒假里放野马的姜铎、林逆涛和院里其他几个半大小子站在院子里说笑吵闹。而当中被围着的,是仍然在停职查看状态的林边疆。 停职接受调查这三个月来,林边疆先被请进督察队谈话室喝了大半个月的高碎儿茶,待丘木木病情稳定并接受了一系列相关调查取证后才被放了出来。紧接着又被督察、纪检和上级领导轮着关照了一遍,等姜明远再见到他,他整个人已经如同被烈日暴晒过了头的干稻草,三魂抽走了七魄,蔫头耷脑甚至有些垂头丧气。 然而直到「11.06运毒专案」公安侦查取证阶段的工作完成,对林边疆的处置却一直没有变更,既没有开除他让他捲铺盖滚蛋并立案调查移送法办,也没有降级处分让他回到岗位上继续做牛做马,好像大家都合起伙来故意把他这个刺头往旁边一晾,眼不见为净。 可惜被搓掉两层皮的林边疆也就安分了几天。 按理说像他这样被严厉处分的,怎么也得羞臊着闭门思过一段日子不出来给社会添麻烦才对。可林边疆是谁啊,脸皮比砖垛还厚,没过多久恢復精神他便闲不住了,开始按照平日上班的时间点跑到公安局发挥社会闲散人员游手好闲的余热。 每天早晨,他先陪着乖儿子涛涛骑自行车上学(对于初中生还要老爹陪同入校这事林逆涛是十分抗拒的,奈何任何抗议他老爹都能自动屏蔽),之后便晃荡到菜场买菜,等到公安局机关楼门大开,便拎着一兜肉蛋鱼准点出现在一楼便民服务大厅,开始围着户籍窗口的小姑娘和老阿姨们讲闲话传递八卦,间或帮着前来办事的老百姓拿表格印材料,俨然变成了户籍窗口的义务工。 等中午休息的间歇,他便大咧咧的摸走姜明远的家门钥匙,跑去给姜铎和林逆涛两个小子做午饭,监督他们看书写作业(主要是严防姜铎光看电视不看书还影响林逆涛学习的恶劣行径)。等到两个崽子上了学,他又掐着点跑去公安局里玩,不是到二楼刑事技术组把蒋松好不容易归置整齐的勘验器材全部弄乱,就是跑去三楼刑侦队翻箱倒柜查看血淋淋的现场案卷,要么就熘进缉毒队内勤科偷看方娅的闲书,还大声朗读出来。最后被老黑、蒋松等一帮受害民警用笤帚从一楼撵到八楼,搞的局机关办公楼鸡飞狗跳。
第45页 姜明远看不下去了,一把拎起他的后脖领将他扔出来,他便缠着宋之田到殡仪馆看解剖,边看还边胡乱发问瞎出主意,恼得宋之田用解剖刀抵住他的脖子,威胁他再不闭上嘴就给他的嘴巴口子再划大点。 等到两个崽子开始放寒假,他便更有活干了,除了例行到公安局搅屎,还要照顾两个小崽子的一日三餐,顺便带着他俩上山爬树下河摸鱼,在大自然里释放调皮捣蛋的天性。 所以等姜明远走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一群半大小子正对着林边疆指指点点大声玩笑,而林三两则毫无叔叔辈成年人应有的正行和威严被围在当中,举着一根柴火棍当大刀给他们表演彝刀术。可惜该干净利落的地方他偏偏耍的拖泥带水,该身姿挺拔勐劲发力的地方他又佝偻着腰软绵绵,好端端一套行云流水的刚勐刀法被他弄得像在跳大神,着实难看。 姜明远又看不下去了,走到跟前踹得他一趔趄。 「你耍猴呢?丢不丢人!」 「老姜,今天下班挺早哇?」林边疆看见来人便笑起来,「我在灶上煎了牛肉片还剩着一点,你吃不吃?」 姜明远却看着他正色道:「林边疆,王副局让我通知你,今晚8点,到局机关三楼开会,穿冬常服。」 林边疆听见这个,神色一凛收敛起笑容看着姜明远。 姜明远也目光平静的回看他,稍后,却忽然笑起来,提起手中的酒瓶对林边疆晃了一晃说: 「敢不敢先喝两杯?」 林边疆一愣,也笑了起来,又对着林逆涛招了招手,从兜里掏出来30块钱递给他。 「我跟你姜叔有事要说,你带姜晓堂出去上馆子去。」 林逆涛忽闪着清亮的眼睛看着阿爹,轻轻点了点头。 姜铎却跑过来哑着嗓子叫嚷道:「三两叔,不用给钱,我有钱我请他吃。」这孩子刚刚进入变声期,还不太适应自己低沉粗粝的公鸭嗓,说话总爱刻意降低音量,让人听着闷闷的不大敞亮。 看着个子勐蹿起来已经超过自己下巴颏的姜铎,林三两笑着大手一伸揉揉他的脑袋毛, 「行啊,你是涛涛他哥就该你掏钱,往后你也得多照顾着他点啊。」 姜铎听见这个,立马得意的沖林逆涛一扬下巴哼哼:「快!甜一点叫声哥!哄得哥高兴了想吃啥哥都带你去。」 林逆涛抬眼瞥他,弯弯的眉目皱着嘴角轻轻一扬,浅浅的笑意却深深的砸进姜铎心里,让姜铎一下子喉咙一紧差点忘了怎么喘气。但是下一秒,趁着姜铎还在发懵,林逆涛却上前重重一脚蹬在他膝盖上,兇狠的样子倒是把姜明远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学了个十成十! 「难不成你还敢再让我饿肚子?」凉凉的撂下这句,林逆涛转身便走,姜铎捂着膝盖疼的直冒泪花,却还是急忙一瘸一拐的追出去,边追边骂: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这么记仇!?打那以后你就没叫过我哥了,老子比你大老子就是你哥!你喊我一声会死啊!哎给你说话吶!哎!你等等我!」 回到姜家,林边疆先走到厨房把煎好的牛肉片热好端出来,姜明远则把青梅泡酒一瓶瓶的拎出来摆到桌子上,却没去拿酒杯,而是翻找出两根吸管。 林边疆一愣,吸管是什么神操作?玩这么大的嘛! 「老姜,晚上我还得去开会,要是满身酒气王志鹏又得指着我鼻樑骨开骂了。」 「少废话。」姜明远却瞥了他一眼说:「我还不知道你啊……林三两,你就不喝酒王志鹏也得把你骂个狗血喷头。」 说着姜明远便拖了条板凳坐下,打开泡酒瓶盖,自顾自的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林边疆看着姜明远也不招唿他就闷声独饮,心里少见的泛起一点愧疚,只得忐忑的挨着他坐下,也拧开一个酒瓶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梅酒甘醇,清甜爽净,入口后酸涩回甘的梅子味沖淡了不少酒味,泡青梅的白酒用的是剑潭水酿造的高度粮食酒,顺滑好下口却后劲实足,但比起林边疆时常喝的彝家大麦酒、高粱酒,梅子酒的味道始终过于绵柔,少了点入口后迴荡于胸腔的烈气。 林边疆喝酒一向下口快,用吸管喝更是呲熘熘没个数,这酒又跟果汁似的,一吸管下去,大半瓶便没有了。他喝着喝着有些心虚的抬眼偷瞟老姜,却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没话找话说: 「老姜,你在家里喝酒你不怕丽红姐说你啊?」 「你少给我扯淡!」姜明远却皱眉回道,半晌,才低着头沉声问:「你瞒着我去搭张局那条线,多长时间了?」 果然是问罪来了,林边疆腹诽一句低头嘆了口气:「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老子又不瞎!」姜明远骂道,「张局那签名可是为了到县常委里显摆专门练过的,就你那两笔鸡爪字能伪造得出来,还能煳弄住老田?」 林边疆却苦着脸,「字丑没文化也有错……」 「而且。」姜明远顿了一顿,肃然的看着他:「要是没有张局到上头担保和请罪,就丘木木醒来后那疯癫的样子,你以为你能逃得过暴力取证和刑讯逼供的刑事立案?」 「……」林边疆没吭声,只是低头重新扭开一瓶酒,直接对着瓶嘴一口气闷进去。半晌才慢慢的说: 「几年前拽着你去我家寨子,又一路绕到宁远州,那里是什么个惨状你也看见了……」说着,又仰头闷进去一口酒,
第46页 「那年回来,我心里就憋闷的不行,我是彝人,从小吃彝家的洋芋苦荞饼长大,小时候阿母给我取了个汉名,我还跟她堵了好长时间的气,可阿母却说彝人看重血缘,更看重魂灵,魂灵向着先祖大英雄支格阿龙的方向长,才算真正的彝人。」 说着他抬起头直直看着姜明远,「但是……老姜,大山里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还有一点山里人的钢骨和傲气在吗?四年前宁远州第一次筛查出hiv病毒携带者,这几年成倍的往上翻,连临潭查获的运毒人员和本地吃零包的都陆陆续续有人感染上,我们能看到的都是触目惊心,我们看不到的背后又到底隐藏着多少被残害的魂灵,你能数的清么?」 姜明远偏过头静静的嘬了一口酒,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边疆。 他不像林三两,酒灌进去越多脸色越发透白,稍稍咪一口脸颊两边就像被盖上了两坨红印泥,此刻他顶着猴屁股一样通红的脸低头沉默着,两人谁也不再同谁搭话,好一会,姜明远才开口道: 「你的心向着山里边,我知道劝不住你。」说着他便从包里抽出两份文件,推到林边疆面前,再别过头摸出兜里的烟盒点上一支放进嘴里,慢慢吞吐着说。 「但你得先看看这个……」 林边疆本想伸手去接,但看见文件右上角「机密」两个字,手便顿住了 「我还在停职查看期间。」 姜明远想了想,把文件拿回来掏出签字笔,使劲把「机密」两字来回划黑,又朝林边疆面前推了推。 这个动作吓得林边疆倒吸一口凉气,老姜这真是喝高了啊!私自泄漏、涂改涉密文件这么胆大包天的事居然也做的毫不迟疑、干净利索! 这么想着,林边疆更加好奇的接过那文件,毫无心理负担的打开来细看。 第一份开头一页是一段简要的情况说明,剩下全是表格、树状分析和发展态势图;而第二份,则是前几个月女尸运毒案提取样品的含量检测报告。 第一份文件表明:近三年来,全国各地查获的毒品案件,50克以上涉毒案件途径地指向为源州的有416起,涉毒种类绝大部分都是四号和小马,而源州下辖的16个县市,指向地为临潭的就占了三分之一,但单就四号来说,途径临潭运出去的份额,占了源州地界的80%,数量高达触目惊心的342公斤。 姜明远低头吞吐着香菸,酒臭和烟臭混在一起从他四周里细细密密的漏出来,更显得昏沉又阴郁,他沉默着等林边疆看了半晌,才慢慢开口道 「我从没想过要拦着你,只是我不相信从那工人嘴里问出来的线索,这个案子从杀手出现那晚上起就变得云山雾绕起来,以那么不牢靠又松散的线索为基础铺开来的深入侦查,我是担心你一不小心把自己陷进去。」 「……」林边疆听他说完,却咧着嘴笑起来,「你还说我疑神疑鬼瞎操心,你当我这个几个月都闲着没考虑过么,我……」 「你能耐大!你把证据送到宁远州请那边的兄弟单位协查核实,对不对?」姜明远抢过他的话头直接说,林边疆愣怔了一会,又大笑起来拍拍姜明远的肩。 「不愧是老姜哈!所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线索相符、情况相符,我们何不再往深处查一查,而且女尸案前后的案卷我都看过好几遍了,他们的证词相互印证没有特别突出的矛盾和疑点,能藏着什么猫腻呀连大黑脸也看不出来?」 「就是过于完美了!」姜明远恼怒的一拍桌子焦急着沉声道:「这个案子证据没问题,估计宁远那边的线索排查回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我就是不相信,不相信丘木木,也不相信史金来,我讯问了那么多次,总感觉他们说的现场经过就像共同听到了一个故事,然后用自己的角度再复述出来。以往的讯问,嫌疑人回忆现场,连自己前后的证词都在时间、地点、场景细节上会有先后顺序的混乱甚至是矛盾,只有他俩,无论讯问多少次,复述现场却半真半假到别无二致。」 借着酒劲,姜明远越说越激动,最后索性绷直了背有些愤恨的捏着拳头,一幅要上嘴咬人的模样。 「老姜……老姜!你先别这么着急啊。」林边疆急忙出声安抚道,「可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直觉……刑诉法又没有新加一条说姜大队长的直觉可以入证。」 「女尸腹腔和那工人柜子里找到的毒品零包,纯度只有17%到23%。」姜明远捏拳沉声道,慢慢平復了情绪后说,「但那针筒内的纯度却高达81%,还有那缅甸杀手,三年来,丘木木供述的在算上我们破获的人体藏毒案件,查获总数拢共不过90来公斤,仅仅只占全国研判查获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如果底数在算上那些没被我们查获流到市面上的,更是只算一点皮毛。为了这么点运货量,你不觉背后的老闆有点出手太重了么?」 听见这个,林边疆沉下脸质问,「老姜,你是想说我们彝人那么多条命,也不值得?」 「我没这个意思。」姜明远答道,「但确实不值得。」 「你!」林边疆愤怒的站起来一手揪住姜明远的衣领,一手捏紧拳头作势要打!但空架了半晌,他却又无力的松开姜明远,垂下肩膀虚脱一般的跌回板凳上,弓腰埋头沉声说: 「老姜,我只是个没文化的山里人,眼界没你高,格局没你宽广,我也从来没有怀揣过你那么高远的志向,我一心只想拨开毁我族人魂灵的毒瘴,揪出那些吃我族人骨血的幕后黑手再将他们千刀万剐!!我的族人、还有那些大山里的穷苦人,我们像骡子一样被圈养着,只为有朝一日能用血肉遮掩他们骯脏的交易,可到头来,你却说我们如此轻贱,在涉毒利益交换的道路上,我们连一颗需要清扫的绊脚石都算不上……」
第47页 「那次从山里回来,我便知道个人微末的力量简直渺小到可怜,哪怕我是一名警察,可我也受制于执法程序和执法环境。我们不过是一个县级机关下属单位,上面还有市、还有州、还有省,要想跨省深入排查整条涉毒上下线,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血?为了逼着张局长帮我逐级呈请研判报告,帮着协调宁远州相关部门的协查工作,我在县常委守张局的点守了2个月,烦的他一看见我就拍我脑壳威胁说要脱我警服,你说如果错失这次深入调查的机会,下一次张局还会不会顶着丢官帽的风险放手让我去查线索?老姜,我是真的不想放弃!」 看着林边疆颓然的坐在桌前,姜明远酒气、怒气都散掉了一大半。他没搭腔,只是双眼直愣着盯着家里陈旧的墙面,任由菸草燃尽、白雾叠嶂。半晌,他才深深吞进一口辛辣的烟气!无奈的扶额低嘆一声…… 「你他妈玩的这么绝!老子还有能耐管你的闲事么?我说林三两,你这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特别爱找死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都快奔4张的人了啊……所以说,你以往那些跟自杀报告没什么区别的深入方案老子从来不敢批,经我的手弄死你,还不如你自己找个痛快地死了清净,省的还连累我担责。」 说着,姜明远才皱眉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林边疆。 「今天晚上的碰头会开完,估计张局就得组织人马围观你找死去了,对这次跨省深入侦查行动,我还是保留不贊同的意见,但老子能耐小管不了你这要翻天的弼马温!」 说着姜明远手指点了点这份文件,沉声道:「这几个人的信息立马给我背熟了,背完赶紧烧掉。老子上辈子估计欠你很多钱,你爱找死不留后路,但老子不能看着小涛没了爹!为了去川府弄这份东西,我他妈才差点丢了饭碗!」 林边疆一愣,犹豫着伸手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宁远州「虎牙」计划特勤人员花名册》,右上角页眉标註通红的两个小字:绝密. 第23章 年少(倒v开始) 八月盛夏, 骄阳似火, 午后毒辣的日头紧紧贴着大山里的小县城,街面上热气蒸腾而模煳, 高温硬生生将柏油路面晒得微微粘软, 隐隐泛出一股难闻的焦味……。 太阳底下,但凡没有树荫遮掩只有热浪翻滚的地界都难寻活物的踪迹,不管是猫儿、狗儿还是纷纷攘攘的路人都只愿躲在阴凉地里走,唯独傻小子姜铎,偏偏要蹬着辆自行车迎着炽热的日头往城郊方向去,一路使劲一路喘,恨不得像条狗那样吐出舌头来。 灼人的阳光像一根根尖刺戳在他裸露的胳膊上, 他汗流浃背玩命蹬着脚踏板,心里却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再坚持……再坚持会啊,爬上这个坡前面便有冰糕、冰粉、冰淇淋、大冰茬子可乐! 好容易到了地方,他连忙跳下车推门进去, 来到院子里先顺墙一靠自行车, 在走到水龙头边拧开捧了一把凉水,泼到被晒的发烫的面颊和胳膊上,等身上的暑热稍稍散去, 才站在院子里扯着嗓门大喊: 「小涛!小涛!林逆涛!你在家吗?」 听见这声, 正忙着把山里带回来的药草晾晒开,一一碾碎装瓶的林逆涛, 连忙拍了拍手里的药渣, 边答道 「在呢, 门没锁你先进来。」 边下楼走到厨房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一转身,正好递给来人。 暑假开始,林逆涛便陪着祖母回了趟山里,一走便是一个多月,山里的日子过到后头几天,林逆涛就估摸着姜铎该等他等的两眼冒绿光了,果不出其然,昨天他刚到家,今天人就杀上门来,见着他便直截了当的一伸手。 「暑假作业赶紧的!你再不回来,老子就抄不完了!」 林逆涛瞅了瞅眼前这个又蹿出去比自己高小半个脑袋的帅气小青年,眼里十分不顺眼心里十分不高兴,他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成天混在一起吃一样多的米蛋肉,自己还天天多喝那么多瓶牛奶,但个头就是长不过姜铎去,跟平行线似的永远比他矮上小半截。 「我欠你的啊?这一个多月你偷吃猪饲料了吧,走前我明明跟你差不多了啊,怎么现在又比我高了!」 姜铎却挠挠头嘿嘿一笑,「涛爷!看在这么热的天小的我还巴巴来求您的份上,麻烦您把作业本试卷集借我参详参详呗。还有,你干嘛老那么在意身高啊,比起班上的你那个头已经很可以了嘛!」 林逆涛别过脸轻声骂了一句:「身高分攻受,老子当然在意!」 「什么玩意?」姜铎没听清连忙问 「你要在我家抄还是借回家去?」 「当然是借回家啊!」姜铎叫道:「我了个老天外面那个大太阳!你还让我背个书包骑车我活不活了!说起来,你热不热啊还穿长袖!」 「你管的着嘛!」 「我才懒得管。」姜铎笑着说,「正好你也跟我回家去,我爹说让我带你回家吃晚饭。」 「那我得上去跟我娘说一声。」说着林逆涛便转身往楼上走,姜铎却连忙追上来,大手一搭林逆涛的肩膀笑着说,「我也去跟文清阿姨打个招唿,顺便讨一碗玫瑰糖冰粉喝喝……」 林逆涛嫌恶的挥开他的爪子,「一瓶可乐灌不死你,那是我娘给我做的凭什么给你喝」 「我都快热死了好不好!」姜铎转身看着林逆涛,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喝了那个才解暑嘛。」
第48页 两人一路打闹着来到二楼文清的房间,因为早年伤了根骨却没有好好调养,还走了那么多年的山路,文清的腿疾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到了稍微站一站都会酸胀疼的地步。林边疆便托人从省城花高价给她买了一张电动轮椅坐着,但她却犯了倔脾气特别不愿意用,老觉得自己坐上轮椅便真成残疾人,林家父子没有办法,只得得空的时候便陪她到家门口散散步,若看见她眉头皱起来,再抱她回家。 「姜晓堂!快进来。」听见两个小子吵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文清便笑着招唿他们。 「阿姨好。」姜晓堂笑着进来打招唿,「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我妈让我问问您她给您带来那药膏管用吗?管用她在托人买。」 「真是谢谢你母亲了。」文清恬淡又真诚的笑了一笑,「涛涛他们前两天不在家,多亏你爸妈记挂着经常来看我。」 「阿姨这没什么……您腿脚不方便,有什么要使唤的您喊我也行,对了,今晚能让小涛去我家住吗?」 文清还没搭话,林逆涛却连忙转头看着姜铎:「不是说只是吃晚饭吗?干吗让我去你家睡?」 「我想你了成不成?还有作业题要问你。」姜铎大咧咧的笑着说,又低头附在林逆涛耳边轻声说 「还想约你晚上出去玩啊……」 「可以啊!」文清看着眼前两个阳光帅气的半大小伙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里挺高兴儿子成长路上能有个这么要好的小伙伴。他们就像外面炽热张扬的日头般正蓬勃的散发出青春的生命力,仿佛这活力也在感染着自己,让自己不禁想起年轻时大山里的岁月。 姜铎的脸颊轮廓长的像姜明远,稜角分明很是阳刚英气,但眉目嘴角却和张丽红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细长着有点轻轻往上提,比起他爹老姜那动不动怒目金刚要动手打人的样子,清隽内敛的多。直白点说,就是比姜明远帅也比姜明远更讨喜。文清看着姜铎那俊生生的脸,越看越高兴。 「正好我给丽红姐做了两罐玫瑰糖,待会走的时候你别忘了拿,还有冰箱里有冰粉,等会让涛涛给你盛一碗啊。」文清笑着看向他俩继续道。 姜铎在自己耳根吹出的气息让林逆涛胸腔里的小心脏砰砰砰的急跳起来,手心一紧渗出点汗,但他面上却神色不显,反而一脸担忧的走近文清。 「阿娘,我吃过晚饭就回来。」 文清却连忙摆手笑着说,「不用不用,你去晓堂哥哥家玩吧,你祖母不是在家呢嘛,别老当我不顶事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逆涛只得答应。他俩又陪着文清说了会话便出来了,先翻找出做好的暑假作业放进袋子里,在装好玫瑰糖,两人跟文清道了别便来到院子,却一下就碰到难题了。 林逆涛的自行车车胎瘪了,链条断了,暑假前便坏成一堆嘎吱作响的废铁,这会儿正静静的躺在院子一角落灰。原本修车这活都是林边疆干的,可是他一直在出差,林逆涛就准备假期里自己修一修,但假期伊始他又回了山里,就把修车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林逆涛转头看着姜铎,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轻声道:「怎么办?」 姜铎惊恐的向后一跳,大声道:「你想都不要想!老子一个人骑过来已经只剩半条命了,再载个人回去我不得累趴下,谁让你家住这么偏还没有公交车,你自己走回来。」 林逆涛却森然一笑,「我求你来的呀?还想让我走着进城,没门!」 姜铎懊丧的往地上一蹲,揉揉脑袋苦着脸沮丧的看向他,「那我待会骑不动了你得自己下来走两步!」 林逆涛却对着姜铎绽起一个漂亮到刺眼的笑容,晃得姜铎眼前直发晕,轻轻吐出两个字。 「没门!」 一个多小时以后,顶着头顶半分不肯让出一点凉意的硕大太阳,姜铎载着林逆涛一路歪歪扭扭的骑回公安家属院,到了门口,林逆涛拎着东西轻轻巧巧的跳下车,姜铎感觉到身后一轻,也连忙下车把车子一放,再靠在院门口一边使劲擦汗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条腿都在抖。 「你……你可真做的出来,说不下车就不下车。」 看着蹲在门口喘成一条狗的姜铎,林逆涛弯腰笑着一拍他的肩痛心的说:「姜铎同学!欠锻鍊啊……就你这惨样让你那帮小迷妹看见,可得掉不少粉吶!」 姜铎拼尽力气才抬手挥开他的爪子,气都喘不匀却还不忘回嘴嘲讽:「要知道你……知道你这笑里藏刀的玩意,性格这么坏,我看还有哪个小姑娘愿意来找你对答案做题!」 林逆涛笑着一把拽起姜铎的胳膊,在单手推上自行车,边推上车边凑到姜铎耳边轻轻吹气 「老子教你这个猪脑壳就够操心的了,还有闲心管别个」 说完便大笑着赶紧推上车跑进院里,猪脑壳姜铎反应过来后,气的直跳脚又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推搡打闹着走进家门,姜明远和张丽红都还没有下班,姜铎先去楼门口停好车,林逆涛便熟门熟路的推开姜铎的卧室门。 「我艹!大变样啊……」推开门,林逆涛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先站在门口惊叫一声,又赶紧走进去四处张望,边看边摸边啧舌,满脸羡慕:「姜叔叔对你可真好!这种样式的高低床临潭还没得地方买吧!」 姜铎也跟着走了进来,却嘴角一抽冷哼一声。
第49页 「哪里是给我买的呀!老姜他分明是给你买的,上学期他不是老看见你塞在那小茶几上写作业嘛,弓腰驼背的他就骂我干嘛不让你坐书桌,可就一张书桌啊,这是我家我凭什么让给你啊,我老爹就干脆趁着放假,把我的床和你平常睡那小铺都扔了出去,换了个高低床,又给你买了张新书桌。哎我说……我真他妈好奇你是怎么哄的我爹啊,他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儿子可好多了,明明就是个笑里藏刀的玩意!」 林逆涛听见这个,便看向姜铎笑着说:「就凭我这个笑里藏刀的会装乖啊,姜零蛋!」 「你!」姜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郁闷的往椅子上一靠。 但看着林逆涛好奇的东摸摸西看看,弯弯的眼睛里透出开心的亮光来,像是个得了糖吃满嘴甜的小娃娃似的,心里又泛起一股抹不去的笑意,忍不住觉得:「老爹干的漂亮!」 「哎,我睡哪张啊?」 听见这个,姜铎又面上气哼哼的说:「我爹那颗心都偏得快没我的地方了,这高低床下铺是你的上铺是我的,书桌新的是你的旧的是我的,还有那衣柜宽的是你的窄的是我的,哎!你这是要在我家安营扎寨啊?」 林逆涛也回过味来了,脸色一沉没搭姜铎的话。 姜铎便又自顾自的说,「说起来,三两叔得走了有大半年了吧,他到底在搞什么培训呀平常也不见他偶尔回来一趟,都不给人放假的嘛?」 林逆涛还是没说话,只是走回客厅拿起仍在沙发上的袋子走进来,把里面的作业一本本翻找出来递给姜铎 「赶紧写作业,先别忙着抄,哪题不会我先教教你。」 姜铎看着他,没接他手里的作业本,却突然一伸手拽住他的左手腕,将他一把拖到身前再使劲按到书桌上,撸起他的袖管。 看着袖子底下纵横错落、深浅不一的几条刀疤,有长有短、有深有浅,有些已经淡化成粉色的痕迹,有些却像肉虫子似的趴在他手臂上,姜铎心里一紧,沉声问道: 「刚你拽我胳膊时就瞄见了,我说怎么大热天穿长袖呢,你学古惑仔啊?怎么弄得啊?」 林逆涛使劲一抽手在搡开姜铎,半晌才沉声道:「练刀练的。」 「你们锻刀人教你练刀都让你拿胳膊挡啊?这么兇残有什么好练的,以后不准再练听见没有!」 林逆涛抬眼瞪着他,姜铎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半晌,林逆涛憋不住了,噗嗤一声讨饶道 「行,你不让练就不练。」 ※※※※※※※※※※※※※※※※※※※※ 果然写两小只最开心,不用绞尽脑汁想情节,只用使劲甜. 第24章 拥抱 临潭县公安家属院, 位于临潭镇中心老街区, 刚好是八二年缉毒队成立不久后由县公安局统一筹款建的,楼龄老旧, 空间狭小, 院子里原先遍植绿树花草的小天井,也渐渐被越来越多的小汽车占的拥挤不堪,要不是位于镇中心生活方便,再加上姜明远又对吃、住没啥要求完全不上心,张丽红老早就想搬走了。 夏天日子长,眼下已临近晚饭时分,但天空中西沉的日头却热力不减, 正放出暖烘烘的阳光不紧不慢的趴在小楼窗户上,偷眼望向临窗书桌前的两个清隽少年。 与林逆涛一起打游戏机追逐玩闹了一下午,临近晚饭了,姜学渣才终于想起他学生应尽的本分, 连忙摊开林逆涛的作业本再拿出自己的作业本奋笔疾书, 能写一点算一点。他倒也没有全抄,起码每个题目都自己先认真想一想,实在做不出来才对着答案琢磨解题方式, 想通了就自己写, 想不明白才开口问身边那个。 林逆涛则坐在一边安静的翻看下学期的问题集,马上他和姜铎就上初三了, 老师们为了应付中考, 给他们考前各种系统复习和模拟考试留时间, 提前把初三所有课程的内容教了大半部分,林逆涛得提前吃透问题集才方便给姜铎讲解。 姜铎其实脑子不算笨,甚至可以说只要认真起来,他领悟和理解的速度比林逆涛还要快一点,奈何打小他就只爱看电视玩游戏,脑子里过的都是特别快速浅显的东西,没有养成静下心来深入思考的习惯,但凡需要努力集中精神认真理解的问题,他的大脑转上两分钟就得过热罢工,注意力飘到十万八千里以外,所以上了初中,成绩一落千丈。 好在这两年,林逆涛奉姜明远的旨意,接下了改造姜学渣学习态度和学习习惯的任务。为了改掉他一念书屁股就长刺坐不住的臭毛病,林逆涛硬生生的给他当了两年陪读,他考试成绩才慢慢好看起来。但也就因为这个,把姜铎惯得非得林逆涛在他旁边坐着他才静得下心,所以整个暑假,他便光明正大的先顾着玩,非得拖到林逆涛回来了他才开始做作业。 但写了不多一会时间,姜铎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书桌前他的眼睛已经离开作业本,一路东瞅瞅西看看,最后停在桌上放着的圆镜子上,从上到下仔细欣赏起自己的盛世美颜。 林逆涛发现了,连忙搡他一下:「你干嘛吶?」又一俯身直接抽过他的作业本,翻看了两眼便扔回去。 「姜晓堂,你是做好了要挨揍的准备了吧,半天就写这么一点?」 「我休息一会。」姜铎嘟囔着答道,眼睛却没离开镜子,还微微抬起下巴研究上面新冒出的两小颗红点,左看看,右看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勐一回身,双手捧住林逆涛的脸,拔萝蔔似的往前带了一带,自己又凑到跟前睁大眼睛仔细观察,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
第50页 两人脸对脸挨得这么近,姜铎轻轻一唿吸,吐出来的气都能直接钻到林逆涛的毛孔里,他的小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起来,垂着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整个人都愣怔住甚至有点不会喘气了。 盯着研究了半晌,姜铎才突然说:「你这脸怎么一点都不像个爷们那么粗糙,还这么白净啊?都不长痘痘的吗……」边说还边把林逆涛的脑袋左右掰了掰仔细看,「啧,比咱班班花还白净。」 听见这个,林逆涛身上所有莫名其妙的症状立即消散,他皱了皱眉,忽然对着鼻尖前那位绽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林逆涛本就长了一副干净清亮甚至有点媚气的眉目,两片薄唇向上一翘这么毫无遮掩的笑起来,撞到了姜铎眼睛里,便是乳燕啄新蕊、凊风拂柳枝,无限春情…… 这次轮到姜铎愣怔住了,他心里哐哐一阵战鼓擂动,捧着脸蛋的手立马隐隐滚烫起来,手足无措的僵在那里。所以他总是不长记性每回都忘,林逆涛一对着他这样笑,他就该倒霉了。 果然下一秒,林逆涛突然伸手掐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掰,在侧过身一拽一压把他脑袋重重的按到了桌面上,抬手连扇他的后脑勺。 「怎么着?说老子长的像娘们啊?杨小凊的脸蛋你也这么捧着看过了?还知道她白不白嫩,够可以的嘛。」 林逆涛那手劲是大山里头舞刀弄棒练过的,能活活按死一头牛。姜铎被他使劲压在坚硬的木质桌板上,鼻樑骨一酸眼底疼出泪花,整张脸快跟桌面一样平了,连忙挣扎着大叫: 「涛爷饶命啊!我怎么敢摸杨小凊,那不成流氓了嘛!」 「你不敢对她耍流氓,就敢对我耍流氓啊?」 「你一个大男人摸你两把怎么啦!赶紧给老子松手!」姜铎痛的急了大声叫道 「你俩干嘛吶!?」 听见这声,林逆涛吓得赶紧缩回手,转身怯怯的看着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姜明远。 挣脱了魔爪的姜铎立马跳起来,看见来人便觉得靠山到了,居然毫不知耻的学着小孩子跑上前对老姜张嘴告状: 「老爹!林逆涛他打我!」 姜明远又看向林逆涛,林逆涛却没辩解也没承认,只是低头咬着嘴角瑟缩起肩膀,一副做错事被抓了现行的样子,半晌才慢慢说:「姜叔叔我错了。」眼睛却往桌面上摊开的作业本那里瞟了一瞟。 姜明远立即走了过去,伸手翻看桌上的两本作业本。 姜铎心道大事不妙,边在心里暗骂:又被这个笑里藏刀的阴险小人给坑害了!边脚底抹油准备开熘。姜明远哪里饶得过他,冲上前一脚踢到姜铎小腿上,抬手便是一顿胖揍。 「抄作业是吧!?小涛不让你抄你还敢动手是吧!?这个星期你要再敢碰游戏机你就死定了我告诉你!」 被老姜拳打脚踢的间隙,姜铎愤恨的偷眼看向林逆涛,却见他捂着嘴角抖着肩膀,分明是憋笑都快憋不住了,哪里还有刚才那副老实巴交委屈认错的样子。姜铎心里那个气啊,从小到大因为这个阴险小人自己挨了多少顿冤枉揍,老子刚刚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还觉得他笑起来很可爱,居然还有点想亲他…… 等等!亲他!?姜铎被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突然痛苦的抓着脑袋毛哀嚎一声!又捂着脸冲出了门外。 姜明远被他突然「嗷……」的一嗓子吓得愣怔住了,眼睁睁看着他被鬼追一样一熘烟便跑没了影,心道:「完了完了,该不会是下手太重打傻了吧!」 晚饭时分,姜明远做好饭,林逆涛布置好餐桌,张丽红也买了熟食切好装盘端上来,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坐在桌前,等着慢慢从门口一步一步挪回来的姜铎。 张丽红看着儿子一脸狼狈垂头丧气,连忙关切的问:「儿子,你怎么了呀?该吃晚饭了你到外面瞎晃悠什么?」 姜铎有气无力的回道:「出去冷静一下,思考思考人生于世的意义和世界对我的试炼,看看我的青春是不是跟随星际间的风跑错了方向……」 张丽红一脸懵逼:「……啥玩意儿?」 姜明远懊恼的一拍脑壳:「完了完了,真的打傻了。」 林逆涛连忙站起来,跑到姜铎面前想把他拽到饭桌边坐下。 看见脑海里那张一直挥不去笑意盈盈超级可爱的脸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硕大且通红的「亲他」两个字立即钻了出来摁都摁不回去,姜铎心里一跳,痛苦的别过头伸手使劲推开林逆涛,大声呵斥 「你离我远一点!」 有一瞬间,林逆涛以为自己已经挂不住笑难过的哭出来了,可实际上他听见了这句,只是冷然的走回原来的位置,拿起饭勺给姜明远和张丽红盛饭。 姜明远皱眉看着眼前的两个臭小子,实在理解不了他们一会好一会闹玩的是哪一出,只得沉着脸骂道: 「还不赶紧坐下吃饭!还得让全家人都等着你啊?」 姜铎只得悻悻的走到林逆涛旁边坐下,手里机械的端碗扒饭,魂却在脑袋顶上飘着,嘴里嚼的是饭菜还是泥巴他估计也尝不出来。 「……哎!跟你说话吶!姜铎你听见没有!」 被耳边吵闹的声音拉回饭桌前,看着老爹似乎正对着自己叫嚷些什么,姜铎连忙问:「老爹你说啥?」 「哎你耳朵哪去了?我说,下学期开始让小涛跟你一间屋住,咱家地方小,让你让着他一点。」
第51页 「什么!?」姜铎一惊立马站起来,拍着桌子质问:「不是只在咱家午休写作业么?为什么要住进来?」 他现在一腔少男心事剪不断理还乱,再跟林逆涛日夜待在一起,他怕是要被推进新世界的大门里了,哪里还敢答应让他住进来,虽然心里还是有一点窃喜但他死都不会承认的。 「这事我和你妈跟文清阿姨都商量好了,不是问你意见!」姜明远有点没想到姜铎会这么反对,去买高低床的时候他明明还挺开心的嘛。 「开学你俩就初三了,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半,小涛家又远又在郊区,你三两叔不知道集训要搞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让他一个人回家我们都不放心!」 听见这个,姜铎如遭雷噼口不择言的骂道:「林三两是死外边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凭什么让他崽子住我家啊?」 「啪!!」 姜明远站起来隔着桌子给了姜铎一巴掌,沉声骂道:「不想吃就给我滚!」 这一巴掌,姜明远没留一点情面,姜铎被打的嘴角发红一边脸立马肿了起来,他愤恨的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跑了出去。 「儿子!儿子回来!」张丽红急了也想跟着追出去。 「坐下!让他滚!」姜明远隐忍着怒气沉声道。 林逆涛却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姜明远说:「叔叔,姜晓堂他就是嘴巴缺个把门的他不是故意的,我没生他的气,我去看看他。」说着便也跑了出去。 一路小跑着来到院子里,林逆涛七拐八弯的找到一棵老树底下,一抬头,果然就看见姜铎坐在树杈上,抱紧膝盖埋着脸蜷成一个小团,正轻轻抖着肩膀。这棵树就是当年姜铎把林逆涛哄到山上,结果被姜明远捆着吊了一夜的那棵,大概是吊着吊着吊出感情来了,每回姜铎心里一有事就特别爱往这棵树上一爬一蹲然后思考人生,来这找准没错。 林逆涛也靠着树坐下,静静的待了一会,才开口说,「你那狗窝金子做的啊?我才不想住进来呢,回头我去跟姜叔叔说,不就远点嘛,我身手那么好我还怕走夜路。」 「……」 等了半天,树上那位没反应,林逆涛只得接着说: 「你赶紧下来,回去跟姜叔叔认个错,把饭吃完我就回去了,你用不着躲我躲成这样,不就害你挨顿打嘛,以前也没见你跟个小姑娘似的和我闹别扭。」 「……」 还是没反应,林逆涛有些恼了,大声骂道: 「哎!姜晓堂!你有意思吗?大爷我屈尊降贵来劝你你就不理人是吧!?行!不理就不理!作业本我拿走了!以后咱俩谁也别同谁讲话,咱俩就当不认识行了吧!」 说着林逆涛便作势转身要走。 「对不起!」树上那位终于着急了,连忙跳下来拽住林逆涛并大声道歉。 林逆涛被他拽的身形一晃差点没摔倒,待站定后再看看眼前那位,半边面颊青紫着肿的老高,眼泪鼻涕煳了一脸,看着委屈得都快溢出来了,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林叔。」姜铎低头答道。 林逆涛便笑说着:「我还不知道你,一着急就只有撂狠话的能耐。行了,回去吃饭吧,吃完我就走了。」 说着林逆涛便要转身往门楼那么边走,可走了两步,他发现自己迈不动腿了,因为后面拽着他手腕那位正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像是被冻住了。 林逆涛生气了,自己好说歹说这人怎么这么犟!「跟你说我吃完饭就回去了!不占你的窝,你还想怎样?」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手上一沉被人使劲一拽,林逆涛便整个儿跌进了姜铎怀里。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被姜铎紧紧的箍在怀里,林逆涛先是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团柔软的火焰当中,周身烫到不行,之后便听见一阵急促的心跳声擂鼓一样传了过来,紧接着一股汗味混着特殊的气味轻轻钻进自己的鼻孔里,很清爽不难闻,薰的他直犯晕。 「不行了!老子遭不住了!」林逆涛在心里吶喊着,连忙挣扎起来勐推姜铎。 「别动!」姜铎却皱紧眉头用手臂使劲箍住林逆涛,再把脑袋埋到林逆涛颈窝里,轻轻蹭了蹭:「求求你先别动!」 「……我是男的!」被姜铎鼻尖这一蹭,肩颈处一股电流立即传遍全身,林逆涛果然没敢再挣扎,只是沉声又重复了一遍:「你想清楚了,我是男的!」 听见这个,姜铎浑身惊惧的震了一震,不禁松开了手。林逆涛却垂下脑袋再也没说什么,周遭的空气仿佛迅速凝结成冰块,发出碎裂的咔咔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沉默了半晌, 姜铎忽然咬咬牙,一直捏着林逆涛臂膀的双手掐进他肉里勐地一发力,把林逆涛又拽回自己怀抱当中,夏天两人本就穿的少,隔着运动体恤的轻薄布料,两人的心仿佛跑出体外去和对面那个一起牵手跳动。林逆涛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无措的愣怔在原地,姜铎却又把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轻声道: 「总之,现在,你先别动!」 ※※※※※※※※※※※※※※※※※※※※ 希望能有小天使给我多多留言,这里有个蠢作者已经寂寞成神经病了。. 第25章 变化 十五岁是多么奇妙的一个年纪, 无论你想或不想、要或不要, 变化如约而至。
第52页 从生理到心理,你与昨夜的你、早晨的你、傍晚的你、前一刻的你都不尽相同, 有些新鲜而不可言喻的东西正在你骨血里静静滋长蔓延着, 它们以那么奇幻或香甜的方式诱惑着你,勾起你满满的好奇心,并轻轻的、不容你一丝抗拒的握住你的手,指引着你去窥视、去触摸、去颤颤巍巍的探到深处、去紧紧攥住并深入了解,用指尖用身体用大脑用心灵,去感受变化的美妙。 因为变化后的故事或是痛苦或是幸福,都是你逐渐成长起来并独立面对世界, 所收穫的最珍贵的礼物。 早在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以前,姜铎和林逆涛便早已体会到这种变化的巨大魔力。 姜铎时常会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连声追问自己为什么跟别的小伙伴勾肩搭背没有问题,跟林逆涛勾肩搭背却如同抱上了一块巨大的烙铁;而林逆涛也曾满心狐疑, 为什么人声嘈杂的地方也总能分辨出姜铎细微的声音, 从不用回头看光凭气息和脚步便能知道姜铎就站在身后,正笑得傻兮兮的看着自己。 可变化又是一张多么可怕多么巨大的黑影,他时刻遮蔽着前路所有的光线, 露不出一点亮光, 让两个好奇又不知所措的半大孩子只得如履薄冰的向前摸索,在沉浸于欢愉的同时, 担忧、焦虑、恐惧和远方黑黢黢的黯淡也正如影随形, 如果选择错了、触摸错了、拥抱错了、亲吻错了, 那等待着他们的,是不是只剩下生活中细碎又尖锐的地狱。 等姜铎和林逆涛在大树底下腻歪够了,两人又手牵得紧紧的,身子隔得远远的冷静了好半天,才敢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走。 他俩回到家里,姜明远张丽红一个也没挪动地方,还在桌前等着他们。 看着桌前满脸寒霜的老爹,姜铎连忙上前认认真真的道歉:「老爸,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姜明远定定的望着儿子那张五花八门的脸,心里泛起一丝悔意,毕竟很多事情他只能烂在肚子里一个人去承担,这一巴掌对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傻小子来说,确实打得狠了。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屁用!你跟小涛道歉了吗?」 「……我」 「姜叔叔,我没事的。「姜铎还没来得及搭话,林逆涛便抢着开口道,「姜铎他知道错了,也挺后悔的,我没跟他生气。」 姜明远盯着他俩,多年浸营一线侦查工作的老民警嗅觉正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对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就这么会儿功夫能有什么不对不对的,便开口道:「坐下吃饭!」 两人便赶紧乖乖坐下,张丽红起身端起有点凉的汤菜准备去热一热。姜明远则坐在一边,心里还是在犯嘀咕,到底是哪里不对不对的…… 「小涛,这两天你回家得空收拾收拾屋子,把常用的东西都打包装好,过两天单位事情少了我开车帮你拉到家里来。」 听见这个,林逆涛举着筷子顿了一顿,想想才答道:「姜叔叔,我认真想了一想,确实太给您和丽红阿姨添麻烦了,我一个人回家也没问题的,你们要实在不放心,我就每晚回家都给您打个电话。我阿娘她毕竟腿脚不方便,我祖母年纪又大了,光留她们两个在家我实在不放心。」 姜明远听见这个,边准备开口劝边瞪了姜铎一眼,他以为林逆涛还是在顾忌姜铎小心眼才这么开口拒绝的,谁知道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话,姜铎却突然抢先嚯得的站起来,急声叫嚷道: 「不是都和文清阿姨说好了吗?你怎么又变卦了?你一初中生你回家能顶什么事啊?你现在就得专心搞好学习明白不?」 姜明远:「……」 林逆涛:「……」 张丽红正端着热好的菜走过来,边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边笑着搭话:「哟!说得挺有道理的嘛,儿子你可总算是开窍了啊。老姜我就说嘛,咱们姜铎哪有那么小气。」 说着张丽红又笑着看向林逆涛:「小涛你就放心过来住啊,阿姨早就和你妈聊过这事了,你妈她也挺心疼你大半夜的还要跑那么远的路回家,早上为了赶上学又起的那么早,而且等下学期入了秋,咱临潭那风简直要刮掉人一层皮,你半夜三更骑车走那么偏的路,被刮跑了都找不着人拉你回来。」 「就是就是,老妈说的对!」姜铎在一旁忙不迭的帮腔。 张丽红对林逆涛要过来住这件事,其实心里是计较过的,毕竟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突然多了一个半大小伙子进进出出,始终有点不方便。但是转念一想,林逆涛一旦住进来,那不就等于给姜铎找了个免费的陪读加辅导老师嘛,初三阶段多关键啊……以姜铎现在的成绩,最多能上个普高,但是让一直保持年级前几名的林逆涛多使劲带带他,搞不好重点的临潭三中也有希望考一考,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 这么想着,张丽红笑的越发和蔼的说,「你妈和你奶奶那你不用多操心,阿姨单位离那边也不算远,阿姨平时闲着没事就骑车过去看看她们,等周末了你在回家帮帮忙,你看这样可以吗?」 看着对面满脸热情殷切的丽红阿姨,再看看身旁更热情、更殷切,恨不得立马扑过来按着他脑袋帮他点头的姜铎,林逆涛嘴角一抽心底冷哼一声,好像刚刚那个自己一旦住进来占了他的地盘他就要去抹脖子上吊的别扭小气鬼跟他没关系似的。 他低头沉默着仔细盘算了半晌,又悄悄宽慰并告诫自己:「谨慎一点小心行事。」
第53页 面上却乖巧的看向姜明远一家子,说:「那以后就只好麻烦丽红阿姨和姜叔叔多照顾了。」 听见这句,姜铎一颗悬着的心才踏实的落到胸腔里,立马坐回凳子上开心的扒饭吃肉,眼睛却总也控制不住的往林逆涛这边瞟,瞟着瞟着便傻呵呵的笑起来。林逆涛故作镇定的细嚼慢咽,桌下的脚却狠狠的踩在姜铎的脚面上,这才让那个大傻缺收回拿他当配菜来下饭吃的噁心眼神。 两人心不在焉的囫囵吃完饭,姜铎立即起身收拾好碗筷,立马拽上林逆涛边抹抹嘴含混着说了句「我俩回屋写作业。」边使劲往里屋沖。 姜明远看着他俩那火烧火燎的着急样子,突然反应过来勐地一拍桌,大声呵斥:「我说哪里不对劲呢!姜铎你是怎么回事?!」 被老爹这么一惊一乍一吓唬,姜铎立即松开拽着林逆涛胳膊的手,头皮一麻脚根一软,再汗流浃背的慢慢转过身去,看着自己怒目金刚般威严的缉毒大队长老爹。 这一对视可不得了,老爹那凌冽的审讯类目光朝自己一扫,自己差点就没撑住想扑通一声给他跪下去。 短短一瞬间,姜铎已经想到十七八种死法了,心里头颤巍巍的哀悼着,「难道老子刚萌出的一点爱情小嫩苗。这么快就要被父亲掐断在土里面了么?不行,怎么着我也得先顶上去,起码得挡在小涛前面,就说是我先起的头,但也确实是我先抱住小涛的,老爹发起火来遇神杀神六亲不认可千万不能伤着他。反正他也不能打死我吧他就我这一根独苗,等熬过了这段时间,过两天开学了就能和小涛再见面了,他怕不可能让我初三去转学……」 就这么边胡思乱想着,姜铎边磕磕巴巴的开口「……爸,你先听我说……不是小涛的错。」 「老子问小涛了么?老子问的是你!」姜明远兇恶的开口质问, 「我就打了你一巴掌吧?为什么你整张脸都一直红彤彤的?!你顶着个猴屁股装可怜样跑到院子里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抽了你多少耳光呢。」 耳边噗嗤一声,是林逆涛那个看热闹的王八羔子在一旁笑得抖起来弯腰抱住了肚子。 姜铎红彤彤的脸立马变成青白一片,只得愣在当场扯了扯嘴角,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我有什么办法,天太热晒的!」 等两人一进屋,姜铎立马关上门按下门锁,在一把将林逆涛拽到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埋头使劲嗅他颈窝里那股淡淡的混着药草香的特殊味道,跟电影「倩女幽魂」里吸人精气的老妖精「姥姥」似的。 林逆涛手足无措的僵在那里任由他抱着,静静的沉迷了一会,半晌,才伸出手来推一推。可箍着自己的那人却不乐意了,不仅加重了胳膊的力道双手勒得更紧了,还手指用劲掐进自己肉里低头在自己耳边撩骚吹气:「别动!听见没有,乖乖让老子再挨一回!」 听见这个,林逆涛立即重心一沉蹲身勐地一发力,肩膀向前一顶双手成掌一推,将姜铎整个推得往后一踉跄。 「你干嘛啊?」几乎是被林逆涛推飞出去的姜铎,后背撞得生疼跌靠在墙上,沉声质问: 林逆涛寒着脸,压着满满一股喷薄而出的怒气一字一顿的发问:「姜晓堂,你今年多大?」 「15啊,上个月才请你吃过的生日蛋糕餵狗肚子里去啦?」话才说完,他自己也回过味儿来了,立马后脖颈发凉蹿出来一身白毛汗,刚才就在门口,自己差点就捅破了天大的窟窿却毫无自觉,再看看眼前林逆涛那从来没见过的气急了的模样,当即惊惧的耷拉下脑袋不敢再吭声。 「才15啊?老子当你50了呢……你可真有种!早恋、同性恋、啥能耐都没有,刚跟老子好了20分钟你就准备给家里人出柜了哈?」 「……出柜是啥意思?」 闻言林逆涛脑阔疼的一拍额头,在抬眼瞥着面前这个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啥都不明白的大傻子,越发气的发抖! 这个大傻子还真是啥都没往深处想过,永远跟着感觉走,轻松爽快没负担到理直气壮的程度,太他妈气人了!哪里像自己,从刚才乱七八槽的各种事情一波接一波的涌过来,我他吗头都快愁秃了!而且自从发现姜晓堂在自己心里分量不那么一般,老子又是查书又是查资料,还干过给知心大姐写匿名信、给午夜电台打匿名电话的蠢事,就差没有去医院挂号看心理医生了,所有发现喜欢的对象和常人不太一样的青少年微妙的心理状态,什么矛盾、迷茫、挣扎、彷徨的老子都走流程一样的过了一遍,头髮一把把的掉,凭什么眼前这个烦人精就能啥事不往心里去,还天真的以为扑通给他爹一跪他爹就能心软啊? 这么想着林逆涛便抖着手指向姜铎: 「咱俩拢共好了还没到半个小时吧!这样也好,趁着感情不太深赶紧掰扯清了,你觉得活腻味了要玩刺激点去找你爹出柜你可千万别带上我,老子还没活够呢!」 姜铎惊了,万没想到自己爱情的小嫩苗都不用别人来收拾,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可他一时抓破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心底愣怔了半晌,干脆把心一横勐地一咬牙,又冲上前来一把抱住林逆涛。 「你他妈说谁感情不深啊?你一出生老子就认识你了,还拿奶瓶餵过你,还给你餵过米煳煳餵过菜汤!咱俩从小就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这个感情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模样的,可你怎么也不能说感情不深这种话!是!我是没你聪明没你想得多!那我以后都听你的行不行?你说瞒着就瞒着,你说告诉别个就告诉别个,我都听你的成不成?只是,你可再不能说掰扯清这种话了!老子这辈子都不想跟你掰扯清!」
第54页 被姜铎暖烘烘的怀抱整个紧紧裹着,林逆涛无比安心,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可以不管不顾的昭告天下,「老子就喜欢姜铎了怎么着!?」可是,日子还长着吶,等他们翅膀硬了能耐大了,能够像父辈们那样顶天立地经得起风浪,并在世上有一番作为,以后还有多少个15年可以慢慢在一起,实在没必要现在就用自己稚嫩的身躯去冲撞生活的边界。 这么想着,林逆涛又往姜铎怀里钻了钻,慢慢的说:「晓堂哥,你想清楚了,真的要跟我好下去么?」说完这句,林逆涛立刻便感觉到环在身上的手臂又使出沉甸甸的力量,一阵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能不能别老问废话!你就说以后要我怎么的吧。」 「那现在就先抱着我吧……」半晌,林逆涛的声音慢慢的从自己心口处传来过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其实后面还写了拉拉杂杂一大段,但脑子昏沉沉的不太满意就掐了。这章等清醒点会改。. 第26章 失踪 晚饭后, 看着两个小崽子相互推搡着进了房间, 张丽红才沉下脸来沖姜明远絮絮叨叨的牢骚发脾气: 「哎你少抽点菸,一天多少根啊就没见你有歇的时候……我说老姜你刚下手那一巴掌也太狠了, 你看看咱儿子那脸都肿成什么样了?他可是你亲生的不是外头抱来了, 你说就你这臭脾气有谁受得了?成天黑着个脸看我们娘俩都跟看犯人似的……」 一起搭伙过日子过了十多快二十年,姜明远早就习惯了老婆嗡嗡嗡的念叨声。于是他掐灭了菸头,边坐在餐桌旁边愣神,边十分知趣的适时应上一两声认个错。 转头看看屋外的天色,他又站起来帮着把老婆洗好的碗筷归置收到碗篮里,待老婆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了便递上一杯调了点蜂蜜的凉白开,笑着看她喝完, 才慢悠悠的开口: 「行,我知道下手重了,待会麻烦你煮个鸡蛋,帮臭小子那猪脸按一按消消肿, 我有事出去一趟。」 说着他便起身推门走了出去。此时不过刚刚入夜, 西沉于山涧间的太阳还没来得及收拢所有的光线,山那边的阳光正沿着临潭西边延绵的高山轮廓,描摹出一条金橘色的光带, 壮丽而秀美。一入夜, 风乍起,夏季的风没有秋冬那么烈, 只是和缓的徐徐而过, 炽热的暑气随着清风渐渐消散, 正是一天闲散漫步的最好时辰。 只可惜姜明远大队长形色匆匆,没有那么多观景纳凉的闲情逸緻。 出了公安家属院院门,他一人七拐八弯,行到公安局机关大楼另一个方向的居民楼楼下,顿了顿,又走到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两提鸡蛋一箱牛奶,再低头看看手上的东西,觉得十分轻薄,便又跑到隔壁药房买了些补气养血的保健品,才重新走回居民楼按门铃上去。 行至门口敲了敲门,一个杵着拐杖吊着手臂浑身病气的人给他来开门,仔细一看,竟是缉毒队民警杨志。 只见他拎着东西要进门,却被站在门口的杨志搡了一把,但东西终归还是被他硬塞了进去,约摸过了半个钟头,他又转了出来,一路往回踱步,却没有回家,而是走进临潭县公安局机关大楼。 来到跟刑侦队一层楼的缉毒队办公区,姜明远老远便看见亮着灯的内勤办公室,皱紧了眉头。待疾步走进去一看,果然又是方娅还端坐在电脑前面。姜明远沉着脸过去说了她两句,并强行关了她的电脑勒令她赶紧滚回家休息,她抬头看了看姜明远,什么都没说站起来拿包走人,但红红的眼角和隐隐未干的泪痕却说明,她刚刚一定又胡思乱想了一阵,然后自己把自己给吓哭了。 从三楼窗户看着渐渐隐没在街道远处的纤细身影,姜队长暗自轻嘆一声。以往掐着点准时奔出办公室成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方娅,却在洪海走了以后没多久,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以队为家,天天在办公室里枯坐到深更半夜。 对于方娅这个表面刚强、内心却软成一锅稀粥且直觉敏锐的姑娘,姜队长心底满溢担忧和懊恼,虽然自己什么都没跟她说,但她肯定是多多少少察觉到了,所以总是见她时刻盯着公安专网宁远州的网页,试图查找出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赶走了方娅,姜明远才推开了大队长办公室的门,但他没有开灯,而是直接坐到沙发里摸出了烟盒,在黑暗中燃起一点细细的亮光。 今天晚饭时姜明远之所以会发那样大的火,是因为姜铎那张喷粪的臭嘴,好死不死的戳中了姜明远最害怕的一件事。 林边疆真的出事,准确的说,是进入宁远州开展深入调查的临潭县局工作组一行三人,出事了。 早在六个多月前,临潭县公安局局长张明主持召开了「临潭-宁远运毒案件侦查联席会」,会上决定由源州公安局缉毒部门、临潭县局缉毒部门和宁远州公安局缉毒职能部门以及下辖派出所,成立「11.07案件延伸调查专项行动」联合调查小组,其中临潭方面由县局副局长王志鹏带队,抽调缉毒队民警洪海、林边疆、杨志、魏源四人,赴宁远州开展深入调查工作。 而当中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抓捕涉案人员王保昌和阿扎查黑。 此次专项行动保密级别很高,行动组成员全部签订了保密协议,姜明远没有参与也没有知悉的资格。直到两个月前,他突然接到王志鹏的指令赶赴下坝,才在那里见到了奄奄一息,刚刚接受完各种脏器修復手术和骨骼修復手术的杨志,知晓了那一场重创深入侦查行动的惨烈车祸。
第55页 四个月前,下坝深入大山腹地的县乡公路上,林边疆、洪海和杨志以及搭上线的贩毒集团上家,正驾车进入深山腹地准备进行一场控制下交付,谁知还没有达到约定地点,疾行的车辆便冲出了道路边道,车子翻滚至十多米高的山坡下河道边,等被当地交警发现时,除了在翻滚过程中被甩出车外的杨志获救,车辆驾驶员当场死亡外,林边疆、洪海和一名运毒集团成员失踪。 这绝对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行动,因为盘山公路上车辆十分稀少,一直在后面跟踪接应的工作组车辆不敢靠得太近,沿途的道路边沿没有安装护栏,事故地点山坡沿线都有荒草和延伸出的山石遮挡视线,导致接应车辆没有及时发现前车已经飞出了路边,延误了搜捕和抢救的时机。 一想起这件事,姜明远便自责又懊丧的揉揉额角。他始终觉得当时在劝阻林边疆深入调查这件事情上,明明还可以在多花一点力气,但却因为同样想要追查真相的私心,自己终究还是心存侥倖的眼一闭,让战友们去以身涉险。 因为行动方案对种种意外情况都规定了相应的处置预案和处置时间,侦查人员失去联络的消息并不能立即对外发布,而清醒后的杨志因为保密协议,能够告知姜明远的情况也十分有限,所以,在预案期限到达前,除了焦灼的等待,姜明远什么也不能打听,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深重的无力感时刻折磨着这个常年浴血于缉毒一线的老侦查汉子,对于他来说,直面敌人的刀尖不可怕,与亡命徒浴血周旋不可怕,昼夜跟踪连续作战深入毒窝抓捕毒贩不可怕,但让他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战友们,被眼前深不可测的黑色大网一个个网进自己探查不到的深渊当中,那如钝刀割肉般慢慢蚕食撕磨着心志的沉甸甸的无力感,才最可怕。 想到这里,浓重苦辣的香菸也沖不走他心头的郁结的痛苦,特别是每每想到方娅在她面前忍了又忍、咽了又咽的探寻目光。 洪海与方娅,大概是这次深入侦查行动前最大的一个意外,缉毒队的大老粗们问案审犯人时眼睛毒辣,但在儿女情长这种事情上大概都有点眼瞎,大家一起共事那么长时间,却谁也没有发现这两个小青年是什么时候走到一块的,除了林边疆在停职期间偷拿方娅的闲书逗弄她却被洪海一路追着一顿勐捶,让林边疆嗅出了点味道并臊了他俩一个大红脸之外,再也没有人燃起熊熊的八卦魂去认真追问。 毕竟当事人没承认,谈恋爱这种事也不能让外人去猜测併到处胡说。 所以当他俩拿着结婚证过来一间一间办公室发喜糖的时候,让一帮同队的老民警们惊掉了下巴。姜明远算了算他俩领证的时间,刚好是专项行动组制定方案之前,他俩大概也是经过一番考量才决定这个时间扯证的。按照保密协议,此次行动的相关内容洪海肯定半个字都不会告诉方娅,但就这么放着新婚妻子不管一走大半年,还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任谁都会心焦疑虑。 想到这,姜明远望着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暗自低嘆一声。直至入夜时才刮起来的山风推来一片片连绵的云,与山嵴一起深深隐在黑暗之间,他终于抖掉手中最后一点菸灰的余烬,打开了办公室的灯。 缉毒侦查工作就像铺开了一张编制缜密的巨网,只能从查找无意漏出来的细微线头开始,一点点探寻和摸索它的延伸轨迹和走向。无力感磨人心志,但耽于其中却不是姜明远的行事风格,他作为临潭县局缉毒队大队长,还必须坐镇临潭部署开展好其他工作,比如临潭县境内呈逐年上升态势的吸毒人员核查管控、比如坐地本县分销零包的零贩团伙清缴、比如越来越多的娱乐场所、流动人口聚集场所新型毒品问题蔓延的摸排查处。 于是,他又坐回办公桌前,从成山的资料册文件堆中,翻找出洪海临走前移交给他的几起零星贩毒窝点案件材料,认真的梳理起来。 洪海手头正在处理着的几个本地的零贩团伙,参与其中的吸、贩人员都是骨头轻软的看守场所常客,一般被逮住以后都不用怎么审,他们自己就会像拉家常、说故事一样把犯事经过全交代一遍,还经常眉飞色舞、添油加醋,行走江湖全靠不要脸。但也正是这些对涉事后果和警方处置方式心里门儿清的混不吝老油条们,想要从他们嘴里套出点关键信息便十分艰难,比如你讯问甲说向谁拿的药,他便说告诉你乙,问乙便说是丙,再问丙却又说是甲,就这样经常互相扯后腿狗咬狗一嘴毛,但对于向他们供应零包的上线却始终讳莫如深,洪海每每一追查到这里,这帮混蛋玩意便开始口径一致的东拉西扯,十分耐人探究。 这也是洪海将这几个零贩窝点案一併抽出来交给姜明远查证的原因。但是,引起姜明远注意的却是一个更大的疑点,案子交过来当天,姜明远发现当中一起零贩案件,在小药头租住的房间内查到了一袋尚未分装的坨状毒品,而在毒品外包装上提取下来的指纹,除了毒品持有人的,还有两枚不明身份人员的指纹残迹,姜明远鬼使神差的将这两枚指纹送到王瑞那里查找比对,结果比对出来的结果让姜明远吃了一惊,竟然是丘木木小聪。 ※※※※※※※※※※※※※※※※※※※※ 终于还是改成了剧情线,下章又是两小只的戏,还有我给姜大傻子爱情路上埋了好长时间的一颗雷也终于要露面了……争取今晚12点前更出来。.
第56页 第27章 云河 第二天, 林逆涛从柔软舒适的新被窝里懵懵懂懂的钻出来, 没成想一摆手,便摸到枕边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立马吓得惊坐起来对着床上的不明物体便勐踢了一脚! 「哎呀!你干嘛呀」 睡梦中被勐然踢到冰凉坚硬的木地板上, 姜铎揉着摔肿了的屁股眯缝着还没醒透的眼睛叫喊道, 「你才干嘛吶?」林逆涛又羞又怒,小声骂道:「你个臭流氓你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姜铎却嘿嘿一笑,边流里流气的说:「不知道,大概是半夜睡迷煳了掉下来的吧。」边从地上爬起来走上前,又掀开林逆涛的被窝准备再钻回去。 林逆涛毫不留情的再抬脚把他踹出去:「掉你个鬼啊掉!你他妈下落过程中还带拐弯啊?昨天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吧?被你妈看见还怎么得了?」 再次被踹坐回冰冰凉的地板上,姜铎干脆直接一盘腿笑着的说:「咱俩小时候也没少在一块睡啊, 你反应这么大才会被我妈发现有问题吧?哎,你怎么睡觉也不脱体恤?你就那么怕我把你怎么的吗?」 林逆涛直接无视大清八早就开始放黄腔的姜铎,翻身起床收拾被褥。 姜铎盘腿坐在地板上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忙来忙去那位,没来由的就是觉得很开心, 多好, 临睡前看到的是他,再睁眼看到的还是他,真希望往后每一天都能像这样看着他……就这么想着, 姜铎坏心眼又上来了, 只见他弯腰前倾一伸手,攥住了小涛的脚腕, 在使劲往自己跟前带了一带, 等小涛转身羞臊着红彤彤的脸颊莫名其妙的看向自己, 便仰头笑眯眯的看回去,也不吭气,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裸露的脚踝和微微冰凉的脚心。 轰得一下林逆涛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沖,周身如遭电击从心脏麻到了指尖,呆愣在原地。之后所有的感官、神经元、递质、调质全部往姜铎手指触碰画圈的部分挤,别的部分全都没了知觉。他愣怔了一会立即抽出脚再惊恐的往后一跳,一脸戒备的看向姜铎,心里腹诽道: 「姜晓堂进入谈恋爱浑身冒粉色小心心随时随地瞎撩骚的状态还真他妈快,是不是以前在哪练过手啊?不行,这里快被他弄成蜘蛛精的盘丝洞分舵了老衲坚决不能再待下去。」 这么想着,林逆涛脸一沉,「你是真不想我在这住了是吧?」 这话吓得姜铎急忙往地上蹦起来低声下气的讨饶:「不就开个小玩笑嘛……大不了以后不钻你被窝了。」 林逆涛转过背去不再看他,半晌,才忽然轻声嘆了口气,说:「本来你脑容量就小,再把心思都花在怎么跟我腻歪身上,这学你还上不上了?算了,看样子我真的不能搬过来,待会我就去和姜叔叔说。」 「不行!你怎么变来变去说话不算数吶。」姜铎急忙一把抓住林逆涛的手,把他拉扯过来定定的看着他:「再说,腻歪一会怎么啦?哪有人谈恋爱还不给人腻歪一会的啊?」 看着姜铎一脸被恋爱沖昏了头脑、天大地大撩骚最大不管你地球怎么转就是不能碍着我谈恋爱的言情剧女猪脚般义正言辞。林逆涛头疼的揉揉额角: 「问题是你拎得清轻重吗姜大爷?就你这色令智昏的傻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成绩不提高,咱俩就上不了一个高中了!」 这一记直拳正中姜铎的痛处,只见他迅速蔫了下来再懊丧的一低头,半晌,才抬起脑袋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看向林逆涛,露出一个即恳切又无耻的表情来:「要不……中考时你放点水?」 林逆涛一巴掌扇过来大声骂道:「就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瞎了眼了我。」 但看见他一脸心如死灰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只得慢慢劝: 「晓堂哥,跟你说咱俩日子还长着吶,你干嘛这么着急啊我又跑不到哪里去,而且,谈恋爱有成天腻歪着的那种谈法,也有共同学习共同进步的那种谈法,咱现在主业是学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丽红阿姨让我住过来也是为了帮助你提高成绩,如果这次咱俩都争气一点一起考个好学校,那万一将来被他们知道了咱俩的事情咱们也能有点底气啊……」 姜铎一脸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但是老子听不进去。 林逆涛没办法,只得使出杀手锏,走上前对着姜铎附耳小声说些什么,耳边传来的私语,让姜铎越听越精神,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竟眼底发绿嘴角留涎满脸兴奋的一把攥住林逆涛的胳膊,急声道:「真的吗?真的可以那样?你可不许骗我!」 林逆涛只得咬牙点点头,心里暗骂,为了姜晓堂我还真他妈豁得出去的。 姜铎高兴的立即凑过去对着林逆涛的脸蛋吧唧就来了一口,之后立刻松开他开心收拾床铺去了。 也许林逆涛早上那几句话效果好的出奇,姜铎今天做作业速度超快,正确率极高,超额完成学习任务后他立即把书一叠把笔一扔,扑向坐在旁边的林逆涛,笑的一脸甜蜜又猥琐的问: 「写完了!咱上哪约会去啊?」 林逆涛被他油腻腻的「约会」两个字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底暗骂:「从山里回来后,我成天跟你腻在一块还用得着出去约会?而且,这种散发酸臭味的词彙为什么你能说的这么恬不知耻毫无心理负担。」于是沉着脸回道 「要约会找别人去!老子要回家。」
第57页 「那好啊……」姜铎笑嘻嘻的回到:「正好回去看看咱妈。」 人至贱则无敌啊!林逆涛火了,站起来一掌兇狠的拍在姜铎脑壳上,「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话虽然这样说,但林逆涛推门走出姜家,姜铎怎么可能不追上来。 午后山城,头顶直愣愣的阳光正晒得小街巷里氤氲一片,连平日里刮个不停的山风也被晒没了踪影,到处都是蒸腾腾闷燥燥的热气,两个半大小伙子肩并肩慢悠悠的走在小镇老街的青石板路上,不住的抬手扇风擦汗。 看着林逆涛细白的脖颈间汗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滑下来,姜铎连忙跑到路边买了两瓶矿泉水,边拧开一瓶递给林逆涛边说,「求求你赶紧换件凉快点的衣服吧,我看着都热。」 林逆涛边仰头喝水边抬眼瞥了个「管得着嘛」的眼神。 等他一瓶水喝了大半正准备拧上瓶盖,姜铎却突然伸手接了过去,没等林逆涛反应过来便一仰头把剩下的喝进肚子里,喝完还特意弯起眼角笑眯眯的看着林逆涛,伸出舌头舔了舔瓶口。 这个流氓动作耍的简直行云流水信手拈来,臊红了脸的林逆涛立马抬脚狠踹姜铎的屁股,边踹边骂: 「一分钟不撩骚你会死是吧?这么热的天不撩骚你会死的是吧?你这些流氓习气你都是跟谁学的?」 被踹得直往前蹦的姜铎也不搭话就光是笑,边笑边抬眼偷看林逆涛。他就是喜欢看小涛这副气急了羞红脸的样子,以前虽然也常在一起,却不大容易见得着。 这大概是十五年来看见过最好看的光景了吧,姜铎想着,虽然屁股疼,但是心里舒服啊…… 可大太阳底下还敢这样追逐打闹简直是在找脱水,不一会,汗流浃背的两人便成了咸鱼干,只得靠坐在街边阴凉的树底下喘粗气。林逆涛踹人踹的口干舌燥想喝水,没有了,却见姜铎拧开自己那瓶,喝了两口才一脸贱兮兮的递过来。 士可杀不可辱啊!林逆涛愤恨的骂道:「呸!老子自己去买!」可转头一看,前后都不见卖水的店铺。 「别犟了,」姜铎一脸真纯又无辜:「前面拐角那才有铺子呢,小心中暑。」 脑内小剧场腥风血雨殊死搏杀了半天,林逆涛才伸出手颤巍巍的接过水瓶仰头灌进去两口,可喝完他就后悔了,心里郁闷流泪: 「我喝的到底是什么?这他妈是岩浆吧,我的脸都烫出血来了吧……」 看着林逆涛耳根子带脖颈都变成鲜红色,又抬头瞅了瞅头顶的日头,姜铎觉得真不能在逗他了, 「你回家可有好长一段路呢,这么大的太阳,要不咱吃过晚饭在回去?」 林逆涛转头把水瓶扔给他,「吃过晚饭?然后你又玩的太晚不敢走夜路在我家也赖一晚上」 「我是那么龌龊的人吗?」姜铎立马一挑眉,绷了半天,又嘿嘿一笑:「我还真是。」 林逆涛没理他,抬脚边走。 「哎…你家不是往这走啊,你要去哪?」姜铎在连忙站起来跑在后面追着问。 「我那自行车坏成那样了我实在懒得修了,先去杂货市场那边看看,买辆二手自行车。」 「去买车?」姜铎疑道,「那你啥时候回家啊?」 听见这个,林逆涛顿了一顿才转过来,看着他轻轻一笑:「不是说吃了晚饭才回去吗?」 这次终于轮到厚脸皮小流氓姜铎脸颊泛红了,只见他愣怔了一会便立即追着过去,得寸进尺的凑近林逆涛说: 「那买完自行车你先跟我回家拿作业,我跟我爸说去你家玩两天。」 「滚!」 两人一路边闲逛边打闹的走到城镇边上的旧货市场。这里靠近临潭火车客运站沿线,距离火车站不远处便是临潭往东线几个乡镇和州、市走的汽车客运站,周围紧挨着杂货市场和几个小型货物集散地,人员密集,虽然是在明晃晃的骄阳底下晒着,也照样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到了地方,林逆涛和姜铎找了家看着还算正规的店铺进去,用80块钱买了一辆八成新的永久,那会骑自行车还得上车牌,店老闆看这两个小年轻走那么远路过来,也没怎么还价,便说给个5元代办费可以帮着去管理所顺便把牌上了。 等着上车牌的间歇,看时间还早,林逆涛便约上姜铎到附近的杂货市场去闲逛。 杂货市场面积很大,里面众多店面货摊挤挤挨挨的拢在一块,中间留着一条供人看货买东西的过道,为了遮阳,市场专门安排人手在店铺间的道路上撑起了薄薄一层网眼细密的透光黑色纤维布,走在底下总算不会太晒。 这里从生活文具到床品服装一应俱全,做零售也搞批发,只是质量参差不齐且必须得会还价,林逆涛兴致来了,沖在前头一间间的进去摸摸看看,姜铎满头大汗的手提两大袋七零八碎的玩意跟在他后头,里面从卷笔刀、橡皮到存钱罐雨伞什么都有,活生生的冲动型消费。 就在等着林逆涛到杂货店里东摸西逛的间歇,姜铎突然斜眼瞟见对面摊子有个半大小孩子有点不大对劲,对面的小摊档正在搞女性内衣促销,款式接地气颜色扎眼,摊子前围了一圈正在挑选抢购的大娘大妈老奶奶,但那娃娃从性别到年龄都绝对不可能用得上摊子上的东西,姜铎便一直盯着他看,直到那小孩一眨眼不知怎么的弄开了一个胖大妈的包,在迅速掏出一把长镊子轻轻一夹。
第58页 「小偷!」姜铎大喝,那小孩闻声撒腿就跑,那被摸了包的胖大妈反应过来后也立马着急的大喊大叫:「哎!我的钱包,有小偷!抓小偷啊!」 周围看热闹的多,但上前伸腿绊那小孩一脚的都没有,眼看着那小孩手里攥着个红色钱夹子就要跑出市场,姜铎放下东西便一阵勐冲追了出去,也不知跑了多远,跟着那小孩一路七拐八弯来到一个窄巷子口,那小孩才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姜铎看见,气都来不及喘匀便上前大喝:「把钱包交出来!不然待会有你好果子吃!」 但他话音刚落,人却被整个踢飞了出去,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的姜铎跌坐在地上,懵了一秒便立即爬起来,才看清不知何时站在巷子一侧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瘦高个,肤色略深,一顶琐碎的长髮松散的束在脑后,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一双细长阴鸷的眼睛,明明也是个模样周正帅气的小屁孩,却偏要学着古惑仔带金鍊子穿黑体恤露胸膛,嘴角还斜撇着叼着一只香菸,正站在一旁又臭又拽的看着自己。 被自己追着跑那小孩看见来人,便立即哆哆嗦嗦的走上前去,将钱包里的现金和身份证取了出来交给他,再把红皮夹一扔便跑没影了。 姜铎怒了,立即挥拳冲上前:「小偷!」 那人看着冲过来的姜铎,眼底的嘲讽和轻蔑遮都懒得遮,就这么抖着腿歪站着一动不动,手指尖却悄悄夹起了一小片刀片,就等着姜铎到跟前好给他放放血。 「阿扎云河!?」 「……!?」听见这声,那长发少年愣怔住了,下一秒便硬生生用脸接了姜铎重重一拳,立马脸颊一沉牙关一错,被打的侧过身去一踉跄,香菸带着血沫一起从嘴巴里飞了出来。 「把偷的钱拿出来!」姜铎边叫嚷着边冲上前准备再给那人一拳。没想到拳头刚到那人跟前,那少年突然抬手握住姜铎的拳头在使劲往前一掰,紧接着上前一步面向姜铎靠了过去,迅速提膝重重的撞在了姜铎腹部,瞬间便让姜铎浑身紧绷的跌俯在地上,止不住的呛咳。 接着阿扎云河便再也没有去管抱着肚子的姜铎,而是转身走向刚刚喊他的林逆涛,惊喜的表情竟让他周身的狠戾退了一退,有了一点少年人鲜活的模样。 「……是你啊小杂种」 「你怎么在这?你弟弟妹妹呢?」 「山里面讨不到饭吃,死的死扔的扔,只能出来讨生活。」 「你!」林逆涛浑身发颤捏紧了拳头:「我走时你答应过我什么?」 那长发少年却嬉笑着说:「答应你好好照顾自己啊,你看我不是过的挺好嘛。」 听见这句,林逆涛只恨自己身上没带刀,但又看到阿扎云河身后的姜铎,只得咬紧牙关忍了又忍,抬脚便走了过去。 阿扎云河以为他要动手了,边迎起拳头边笑嘻嘻的说:「哟……终于肯跟我认真打一架啦?你说你一个山外的小杂种你跟我们又没有血缘,你气成这样是做什么?」没想到临到近前,林逆涛却手都没有抬,而是一错身,走到背后还趴俯在地上那人身边,慢慢的扶起他。 「咳!……咳!小涛,他是谁?」 林逆涛没有出声,只是扶着姜铎慢慢站起来靠在墙边。 「你们两认识。」 盯着眼前面沉似水,周身却隐隐溢出一股强压住的戾气的林逆涛,阿扎云河没来由的怒气大作,立即沉身抽出腰间的短刀砍向姜铎。 凌冽的刀锋划破气浪眼看便要噼到姜铎身上,却被林逆涛一把握住刀刃,瞬间便有鲜血顺着指缝滑到刀身錾刻的水波纹血槽里,林逆涛抬头紧盯着阿扎云河,眼底的冰寒直直戳着他的心,他只愣怔了一秒,便被林逆涛勐地向前一拖拽,紧接着林逆涛单手成掌噼在他持刀的手腕上,他手腕一麻手指一松,刀便被林逆涛抽了出去。 扔掉他的刀林逆涛便架起拳头沖了过去,阿扎云河急忙定了定心神迎向他,他俩从小打架打到大,彼此的拳路都很熟悉,但是像今天这样半点不收敛一心要搞出人命,却不是林逆涛的风格……阿扎云河越动手越气,以往不管怎么激怒他或羞辱他,他总是笑眯眯的打上一阵便乖乖躺下挨揍,但像现在这般不要命的模样,却是为了不相干的一个城里人。 这么想着,阿扎云河边架住林逆涛频频挥来的拳脚边往姜铎这边靠,间隙中背对着姜铎迅速从后腰摸出了一把匕首,这个动作姜铎看得见,林逆涛却看不见。掏出刀后他作势要刺向林逆涛,姜铎心里一惊脑子一片空白,立即冲上前想要拽住他往前捅的手,谁知还没靠近,他便突然一侧身调转锋刃,姜铎反应极快,急忙用手臂挥开他的刀,但还是让刀尖划出一道10多公分长的口子,瞬间皮开肉绽。 林逆涛咬牙冲上前一脚蹬在阿扎云河腰间将他整个人踹飞出去,紧接着弯腰拾起地上的刀,再跳起来蜷起膝盖勐地跪压住阿扎云河的手臂,双手握刀刀尖向下刺了过去。 「小涛!」 听见姜铎的喊声,林逆涛心里一震,刀尖一偏,短刀刀刃插进了阿扎云河脖颈边的灰土地里。 刚捡回一条命的阿扎云河心底阴郁更甚,嘴角却笑意更深,忽然用彝语问: 「怎么,山里的狼餵不熟,就跑到城里找了只土狗养?」
第59页 林逆涛不理睬他,扔掉刀便站了起来,姜铎立即上前一把握住林逆涛满是鲜血微微战慄的双手,这处小巷子相较于市场那边人不算多,但还是有三,四个路人远远的朝这边观望着,姜铎连忙拽着林逆涛大步往外走。 阿扎云河却沖林逆涛用彝语喊道:「我的家人就只剩你一个了,等我挣了大钱就来找你。」 ※※※※※※※※※※※※※※※※※※※※ 熬到两点,又是实实在在的5000字,明天请假,再熬下去砖都搬不动哦. 第28章 表白 从杂货市场跑出来, 姜铎拽着林逆涛一路奔向火车站附近的铁路职工医院, 一进到急诊室,姜铎立即把林逆涛往护士站后头坐着低头写病歷的白大褂面前一推, 急声道: 「大夫!他的手掌让刀给划了!」 急诊医生一抬头, 便看到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帅哥,在看着他俩一个垂着血淋淋的胳膊一个握着血淋淋的手掌,鲜血整整齐齐一路滴了两行,立马皱着眉把他俩带进清创室。 姜铎左手臂上的刀伤长18公分深2公分,拢共缝了21针,林逆涛的右手掌则被刀刃重重的按出了个削皮见骨的大口子,被缝了14针。 等两人从医院裹好纱布走出来, 已经日渐西沉。姜铎看着旁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他走一步便跟一步的林逆涛,不知怎的却忽然想起小时候来。 小时候自己蠢,总搞不懂还很烦小涛为什么老喜欢拉着自己的衣角做跟屁虫,现在想想, 才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其实,不过就是害怕而已么,人生地不熟又不太会说话, 总要手里攥着点什么才觉得安心。 这么想着, 姜铎便放慢了脚步踱到林逆涛身旁,在伸手牵住他没受伤的左手, 握在手心里使劲按了按, 待他狐疑的看向自己, 便笑着说:「你看那医生给咱两包的,还有一点对称哎……」 大热天的姜铎说完这句他自己都觉得透心凉的笑话,便只得挠头嘿嘿尬笑两声。 林逆涛看着姜铎,再看看他手臂上那截儿白得扎眼的绷带,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 「我们两现在这种情况回你家,丽红阿姨得气昏过去吧?」 姜铎皱眉想了一想:「我妈倒是还好,大不了被她啰嗦两句,我爸那可就不太好煳弄了,万一他又犯了刨根问题的毛病,被他知道咱俩跟人动了刀,那咱仅剩这几天假怕就没好日子过咯。」 「那要不……先回我家?」 听见这句,姜铎心里一阵狂点头好呀好呀好呀,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装佯:「合适吗?文清阿姨会不会骂你啊?」 看着姜铎嘴角压都压不住的狂喜和得意,林逆涛想了一想便答道:「确实不合适,咱俩还是各回各家吧。」 「别啊!」姜铎急了一把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拽,皱眉瞪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主意变得也太快了吧三秒钟换一个想法,哎你怎么一点都不心疼我,万一我回家又被老姜一顿臭揍怎么办?」 「不心疼?我自己从小挨过那么多刀加起来都没划在你身上这一刀来得疼好不好!」可惜林逆涛只敢在心里骂了一遍没好意思说出来,又抬头看着姜铎说: 「先去拿自行车,再去拿扔在店里的那堆东西,然后给姜叔打个电话就说你陪我回家收拾行李去了,明天等你家没人我们在熘回去把书包拿出来,这两天先在我家养着,等伤口拆了线看着没那么吓人了我们再回去。」 「这才对嘛!」姜铎立马阳光灿烂的笑起来,紧紧攥着林逆涛的手热乎乎的往前大步迈。 杂货市场往城里走就有不近的一段路,往城郊林逆涛家走更是少说也得一个多小时,但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倒也不怎么累,只是走着走着麻醉药药效过了,林逆涛疼惯了反应没那么大,姜铎却忍不住嘴皮发白冷汗一身一身的往外冒,等到了家门口,步子都有点飘。 看着手掌裹成北极熊掌的林逆涛走进院门,文清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但看见手臂上也扎着大块绷带的姜铎跟着进来,文清吓得立马站起来连声问怎么回事啊?怎么伤着的啊?两个小子却什么也没有多说便回屋了。 一进屋,姜铎立马昏沉沉的瘫倒在床上,在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烫的吓人,林逆涛急忙手忙脚乱的跑出去烧水拿药,先趁着他迷煳着还能张嘴便把消炎药、退烧药、抗感染药统统给他灌下去,再坐在床沿守着他发汗退烧。结果守到大半夜,却总也不见他热度退一点还开始哼哼唧唧的说胡话,林逆涛急了,便干脆脱了他的衣服,隔上半个小时便用酒精温水给他擦拭额头、颈后和关节,一直熬到天亮。 经过大汗淋漓又迷煳昏沉的一夜,第二天清早姜铎悠悠醒转过来,便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人开着拖拉机来回碾了一遍般酸麻胀痛,左手臂刀口处又烫又疼,喉咙干哑的厉害,但这边才想开口要水喝,鼻尖底下便递过来一杯插着吸管的凉白开。姜铎一愣,直愣愣反应了半晌,又低头喝了两口清凉甘甜的水,才想起这是哪里自己是谁,再使劲撑坐起来,便看到了林逆涛那张熬了一夜血色全无的脸。 看着小涛迷瞪着眼睛满脸疲累,姜铎心疼坏了,一掀被窝便要下床,却被林逆涛压着手肘又按了回去,紧接着林逆涛也爬上了床,先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姜铎汗津津的脑瓜顶,确定已经凉凉的,便手一掀被窝钻了进去,挨着姜铎沉沉的睡着了。
第60页 这一觉,林逆涛睡得并不踏实。总是梦到小时候被逼着练刀却怎么练都练不好,刀太沉他胳膊太细架不起来,结果被锻刀人责罚了绑在树上,树皮坚硬又粗粝,抵靠上一会自己的背嵴便火辣辣的一片,有时候还有吊着金丝的毛蜘蛛花艷艷的青叮子爬到身上,茸茸的痒痒的,但被咬上一口却能疼得人恨不得用刀生生剜了肿起来的烂肉,等他被绑的双眼模煳昏昏沉沉,阿扎云河就过来了,不但不帮他解开绳索,还笑着用棍子夹了荨麻叶来擦他的手心,疼得他直哭。 梦里的小涛蜷缩起手脚使劲往姜铎这边钻,嘴巴里不时嘟囔一两句疼……疼……,听见这个,姜铎便皱着眉轻轻抚着他的背,见他眉目稍稍舒展才握着他的手安静的靠坐在旁边。 不过睡了两个多小时,林逆涛就醒了,再一看,却不见姜铎的踪影,心里一点怅然若失悄悄爬上眉间。 「怎么就醒了?」 听见这声,林逆涛连忙看向门口,正是姜铎端着一杯水走进来,他想也没多想就开口问:「你跑哪去了?」 刚睡醒的自己声音有点哑鼻音有点重,一句话问出口却怎么听怎么像在软糯糯的撒娇和埋怨,问完林逆涛自己就被自己羞臊了个大红脸,立即用被子把脑袋一盖,只露出了个红彤彤的耳根。 「怕你醒了口渴给你晾杯水。」姜铎走进来一扯他的被子,哄小孩一样笑着说:「怎么这么想我吶?一会不见就急着找,放心吧,你晓堂哥哪也不去就陪着我们涛涛啊。」 林逆涛立马一掀被窝红着脸骂:「滚!」 「咳!咳!」 听见这声,两人吓了一跳,却是文清正不尴不尬表情复杂的站在门口,偷眼斜瞥屋里开玩笑开的满屋热烘烘的两个少年。「我给你俩煮面条,待会起来就到屋外来吃。」说完立即开熘。 林逆涛再次缩进被子里捂住自己红得能滴出血来的脸,恨不得把自己捂死过去。 姜铎也满脸羞臊的僵在那里,半晌,才开口说「……文清阿姨挺想得开哈,居然没有大发雷霆用笤帚给我打出去。」 「刚我睡着的时候,我阿娘是不是进来过?」林逆涛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来 「……」姜铎悻悻的摸摸鼻子,低头掰着手指:「送水两次,送药两次,送糕点两次,光看看你醒没醒两次,问我肚子饿不饿两次。一开始我吓得想起来她还把我按回去说多休息一会,看着我俩那眼神也是很一言难尽,哎,按理说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啊?该不会其实已经给我面条里下好毒了吧?」 林逆涛一轱辘翻起来勐拍姜铎的后脑勺骂道:「你妈才下毒呢!」 「那你告诉我文清阿姨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是因为……」着急上火的林逆涛声音却越来越细越来越小:「我以前跟我阿娘说过……」 听见这个,姜铎嘴角一翘立即转身凑到小涛跟前,盯着他的脑瓜顶沉声问:「以前?说过什么?」 「……」 「我喜欢你……」林逆涛忽然抬头,双眼灼灼的看着姜铎,仿佛要烫穿他的心,「我以前就跟我阿娘说过,我喜欢你。」 一向满嘴跑火车油腔滑调的姜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以前」和「喜欢」两个字让他一颗小心脏砰砰砰的狂跳起来,没来由的他忽然觉得周围变得静悄悄的,所有的感觉都离得既飘忽又遥远 ,只有眼前这张从小看到大的言笑晏晏的脸是温暖而真实的,不知何时已悄悄占满了自己的心。 两人沉默了半晌,姜铎才开口,却一脸坚定的说了一句蠢到死的话,「等我回去我也给我妈说。」 林逆涛被他气的伤口都笑疼了,抱着被窝使劲揉捏了半天才强压住想弄死他的心, 「你能不添乱吗姜大爷?」 「可你都说了为什么我就不能说?我也得让我妈知道我就只想跟你一个人好,让我妈趁早死了抱孙子的心(15岁啊姜大爷,你能不能不想那么远?)。」 忍无可忍林逆涛一巴掌扇上姜铎的脑壳,「前两天才说啥都听我的这么快就咬舌头了是吧?我妈跟丽红阿姨能一样吗?」 「能有什么不一样?」姜铎挣红脸大声反问。 「我妈不会干涉我,丽红阿姨能拿刀追着剁了咱俩,就这不一样!」 「……」 说着两人都有点气急了,互相鼓着腮帮子瞪着对方,半晌,林逆涛却突然低下头,说了个姜铎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阿扎云河。」 听见这个,姜铎心里一凛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不明白这种时候小涛为什么要说起这个人。 「阿扎云河的阿普(爷爷)查亚火补,是我们寨子里的锻刀人,我小时候和阿扎云河一起去他那里练刀学拳脚,就总是打架。山里人的规矩很简单,谁拳头硬便听谁的,不能示弱,更不能服软,练刀的时候稍微有点坚持不住,就要被绑在树上挨一顿鞭子,被解下来还得和阿扎云河过一过身手,打赢了才能有饭吃,所以我打架总是不知轻重收不住,就像昨天,如果不是你喊我……」 「后来我阿娘带着我来到城里,见到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有的地方不会服个软就被一顿揍,反而还会被哄着餵甜甜的奶糖,所以我小时候特别爱跟着你,在你面前装弱。我阿娘也发现了,她心疼我,每回看见我从锻刀人那里回来她就偷偷抹眼泪。所以不管山路多难走她的脚有多疼,隔上一段时间她便带着我进城,让我跟着你,只是后来我跟我阿娘说的时候,你以为她没有打骂过我么?」
第61页 「我阿娘知道了以后很伤心,她觉得是她让我离你太近,把很多感情都混在了一起分不清楚才会变成这样的,而且她觉得,我这种感情註定没希望,她怕我将来会更难过。」 「所以,你不要以为有些事情咬咬牙便能挺过去,我阿娘是劝过我多少年都没劝住才不想管我的,如果真让姜叔和丽红阿姨知道了,你以为他们会眼一闭心一软就放过我?」 「……」 「你的衣服!」听完这些,姜铎沉默了半晌却突然出声说了句不相干的,林逆涛疑惑的看着他,他却接着说,「把你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道口子?」 闻言,林逆涛低头没说话,顿了一会便单手把长袖t恤扯下来。 虽然多少已经猜到了伤口不会少,可是真正看到的时候,姜铎心底还是深深的抽痛了一下,腹诽着难怪小涛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去野湖游泳,还一年四季穿长袖。确实是太多了,除了两只手臂,背嵴和前胸也是五花八门,到处都有癒合很长时间的刀伤和薄茧,光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林三两是脑子有泡吧非让你去练这个?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指望你当大侠嘛?」 「我阿爹也是这么练出来的,而且,你不也从小就挺想当大侠吗?」 「我不想!」姜铎愤愤的骂道,突然一把抱住林逆涛,再把他的脑袋紧紧的按在自己心口,「看见你这样,我不想。以后我都听你的,所以你也得听我的,这刀我们不练了,待会我就去和文清阿姨说,你的感情不是没希望那种,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 ※※※※※※※※※※※※※※※※※※※※ 这大概是卡的最厉害的一章,本来没想写这么细,但仔细想想还是不喜欢莫名其妙就相爱了的感情,忍不住说清楚一点。. 第29章 举报 一楼餐桌前面, 姜铎和林逆涛两个正坐得规规矩矩的呲熘面条, 原先姜铎还想着,小涛伤了右手, 自己就吃快一点, 吃完了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帮着餵他,没想到林逆涛用左手拿个叉子一卷一递送到嘴里,十分顺畅连汤汁都没洒出来一滴,心底还小郁闷了一下。 文清就坐在两人对面,审视的目光先把姜铎盯了一遍,又把林逆涛盯了一遍,看着两个臭小子一副心里有鬼看都不敢多看对方一眼还故意隔得远远的样子, 忽然开口道: 「你俩毕竟还小,有些事不能做的太过分……」 嗙啷一声姜铎手一抖筷子掉到碗里,面条汤飞溅的到处都是。 林逆涛一口汤水呛进气管咳得止都止不住,急忙青白着脸说:「咳!阿娘……咳咳!」 「我哪里说错了么?」文清眉头一挑眼睛一瞪, 干脆单刀直入的给两个小孩摆事实讲道理: 「第一件事, 你俩这情况我不反对也不贊成,准确的说是不贊成比较多,只是我不会多干涉你们, 但是, 有几句话我必须先给你俩说清楚,如果你俩做不到, 就趁早离得远远的。」 说完文清顿了一顿, 抬头看着两个小孩, 见他们都郑重的看向自己,才开口道: 「第一,不能耽误学习,你俩马上就初三了,初三有多关键不用我再提醒你俩了吧。 第二,就我刚说的不能做太过分的事情,你俩还是小孩子心智不成熟,别给我犟什么已经想清楚啦之类的,还在靠着家里人养活的小屁孩,大人们觉得你俩不成熟,你俩就是不成熟,有些界限一冲动越过去那后果你俩承担不起; 第三,姜晓堂,不能让你爸妈知道。小涛也是,等你爸回来你也得瞒着他,他们三不管是谁知道了,你俩都得被活剥了一层皮,现在就闹起来,我怕让你俩分心影响了学业,等到将来你俩长大了,翅膀硬了,到时候我会陪着你们去认错赔罪。 第四,不管什么场合都得注意分寸,人言可畏知道吗?我们这山区小县城不是民风开放的大城市,早恋就够惊世骇俗的了,还敢像你俩这样,万一被传扬出去唾沫星子都能变成刀尖戳死你俩; 第五:不管这条路你俩能够坚持多久,要好着就少闹别扭,要闹就彻底断干净少拖泥带水,特别是涛涛,你要明白,如果有一天姜晓堂觉得他跟你不是一路人,你不能钻牛角尖知道么?为了我,你也不能钻牛角尖!」 「阿姨!我不会的。」姜铎听到最后一句立马站起来,急声向文清表决心:「我刚答应了小涛我会一直陪着他。」 听见这个,文清眼底冰凉的笑了笑,看向姜铎: 「姜晓堂,我记得你从小就是一个没什么长性的孩子,齐天大圣刚喜欢了两天就改口说最想当黑猫警长,七龙珠、机器猫、变形金刚各种漫画玩具扔了又买买了又扔,每一样你都说是你的最爱,要起来的时候撒泼打滚耍尽无赖,你不过才15岁,现在就跟阿姨说「一直」这种话,你真的有底气么?」 「……」,姜铎被文清问的哑口无言,呆呆站立了一会,才低头嗫喏道:「……可是,小涛不一样。」 文清却只是笑笑没有再追问下去,有些问题她只能给个方向,不能帮着解决,这两个孩子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却偏要往步履维艰的黑胡同里闯,光靠想当然的一时冲动三分钟激情,那他们自己也长久不了。 看着姜铎被戳中软肋般浑身溢出压都压不住的懊丧,点点细密的小刺,正攀附着荆棘悄悄勒住林逆涛的心。
第62页 他非常清楚,阿娘其实是在告诫自己,情无常,心难测,想要占据一个人的心,让别人顺着自己心意走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无论如何,要先学会保护好自己,哪怕是自私一点也没关系。可道理他都明白,却仍然抵不过认清现实后心底瀰漫出的寒凉…… 于是仿佛被姜铎的懊丧传染了一般,他也耷拉下脑袋沉默着,一声不吭的盯着面碗里的浮油汤沫发愣。 忽然,垂在桌下的手心一阵温热,将他从低沉的情绪里拉了回来,他惊疑的转头一看,原来是身旁那个悄悄伸手攥住自己,又使劲按了按仿佛握住了定心丸一般,轻舒一口气,再目光灼灼的看着文清,郑重的又说了一遍: 「……阿姨,小涛是不一样的。」 文清的眼角终于有笑意透了出来,深深的看了他俩一眼,又开口道: 「你俩明白就好。那么,第二件事,你俩那手是怎么回事?你们突然跑回来不会是想瞒着姜大哥和丽红姐吧,你们真当大人们都瞎啊?」 听见这个,姜铎连忙笑着打哈哈。「没有没有,文清阿姨,我们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我爸妈说,就是昨天去杂货市场那边……」 「是阿扎云河。」林逆涛却突然出声打断姜铎。 文清吃惊的瞪大眼睛,又瞭然的低嘆一口气,看向林逆涛:「姜晓堂那手也是他弄的?」 林逆涛点点头。 文清又问:「涛涛,你准备怎么办?」 「我得回去找他一趟。」 姜铎嚯的站起来转向林逆涛,皱着眉头急声道: 「为什么?不行!他就是条疯狗他再伤着你怎么办?」 「他是火补师傅的孙子,前两天我和阿尾回山里,就是去见火补师傅最后一面,阿扎云河没有爹娘,他性子太野不服火补师傅的管教,早早就被撵出了家门,但火补师傅到死前都放不下这件事,所以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姜铎捏着拳头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闷声不吭气 林逆涛想了想又看向姜铎:「晓堂哥,我阿爹不在家,这事我会去找姜叔叔商量,请姜叔叔帮忙给阿扎云河找一个去处。」 听见这个,姜铎才稍稍舒展了眉目看向林逆涛: 「那你得答应我,你去找他的时候必须得让老姜跟着!」 看着两个半大小子装巧卖乖的舔干净碗底还帮着收拾碗筷打扫厨房,还说不会到处疯跑要滚回屋看书学习,文清笑了笑随他们去,心底却一声长嘆…… 小涛实在是太像自己了,感情用事到说是痴傻都不为过,一如当年自己疯魔劲上来,不惜与千里之外的家人们决裂也要留在林边疆身边。 对于这样浓烈、炙热到偏执的全情投入,换做别人可能难以理解,换做文清却能感同身受,所以因为一点母亲的私心,她才甘愿选择成为两个少年的同谋和共犯,并许下承诺有朝一日会陪着他们一起面对丈夫和亲人们的滔天怒火。 几天后,林逆涛和姜铎还是向老姜坦白了受伤的经过,姜明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陪着他们一起去医院拆线上药,张丽红却因为伤人者是林逆涛寨子里的,多少有点膈应和责怪。 日子从夏到秋再入冬,回到学校后两个初三学生立即被繁重的学业占满了所有清醒着的时间。他们俩的生活轨迹,并没有因为感情的变化而与以往产生多少明显的差别,只是在细微处,两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些亲密的、暧昧的、热切的、难以遏制的碰触和急促的心跳声都在告诉他俩,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时,世界是不一样的。 到了12月,从来都只肯在临潭周围的高山顶上抹一点白的雪,却难得的下到了城里来。稀稀簌簌的雪花飘落了一整夜,第二天,便迎来了一个清朗和煦的冬日晴天。 姜家一开门,两个就没见过也没玩过雪的南方少年立即疯了似的跑出去,冲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里大声叫嚷疯狂撒野,然后打雪仗扔雪球,互怼到翻脸便直接动手掐架。 头戴大檐帽、身着今年才开始列装的99式冬警服的姜明远,一身凌冽的黑色正挺拔的站雪地中间,看着门口两个小子像脱缰的野狗一样拉都拉不回来,郁闷的喊道:「你俩别光顾着玩,上学要迟到啦!」再轻轻吸了口外面冷嗖嗖的空气,鼻尖都冻的发痒,心下想着:临潭都这么冷,北边的源鹤一定更冷。 源州、源鹤市公安局缉毒大队会议室。 往年一到年底,源州下辖16个县级公安缉毒大队,都会根据自己的工作安排分别到州局汇报工作,今年却改了规矩,由支队统一安排时间,召集全州的缉毒队大队长到源鹤作轮流汇报和交流座谈,会后再顺便聚个餐吹个牛,创造一个推杯换盏的机会巩固一下革命友谊。 座谈会召开了一整天的时间,除了惯例的总结过去、展望来年、坚定信念,商榷任务、拔高会议主题做鼓舞人心的总结,掐头去尾拧干水分,其实切实的部分一个小时就说得清楚。 姜明远坐在会场第三排,边咂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边紧盯着正口若悬河高屋建瓴的源州禁毒队支队长刘牧。待会议一结束,他立即站起来追着刘支队出门的方向冲过去,没成想刘支队却突然一回头看着他。 「临潭老姜、三河李哥、周箐老闻,咱们几个先借王队办公室说点事。」
第63页 姜明远愣了一愣,便被身后的三河县缉毒队大队长李政以及周箐县缉毒队大队长闻勇搂着肩往前一带,笑着说。 「老姜,一起呗。」 来到源鹤市缉毒大队长办公室,源州支队支队长刘牧,正靠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一个功夫茶杯小口抿茶,源鹤市缉毒队队长王天养,则端坐在刘牧对面,耐心的等着眼前榧木茶盘上的茶水温好。 「老姜,来得正好,我闺女给我带的普洱我刚拆了一点,来给你们尝一尝」 姜明远还没来得及接话。闻勇便笑着走进来说:「哎……王哥,给我来一杯啊,我们也就是沾了刘支队的光,不然平时来市里头联繫工作,白开水都混不上一口。」 王天养听完却笑着说: 「闻勇大队长,你可别造谣啊,平常到源鹤市联繫工作,你们都直奔州局去拜山头,市局机关这座小庙你们路过了连望都懒得望两眼,要不是刘支队这次把会场定在我们队会议室,哪里有那个荣幸来招唿你们一杯茶啊?」 闻勇:「呵呵,那行啊王哥,给你个机会赶紧招唿我一杯嘛。」 王天养:「那不得等水开了慢慢泡啊。」 「哎!你俩就别较劲了。」 三河县大队长李政走进来说,他一向性子急又不爱肚子里头瞎计较,最不喜欢闻勇的挑事儿和王天养的弯弯绕,便直接看向刘支队,「待会还得赶到聚餐会场,刘支队,叫我们有啥事吗?」 闻言,刘牧放下茶杯,沖王天养点点头,便说道, 「没什么大事情,只是今年支队汇总了你们几个县的工作数据,跟往年同期做了对比,发现有几个数据你们几个地方的走势有点奇怪,就找你们来问问情况。」 「走势奇怪?」姜明远心下狐疑,今年的各项指标任务都完成的不错,破案率、缴毒数较去年同期也有所提高,幅度也在正常水平,怎么会有走势奇怪这种说法。 这么想着姜明远便看向刘支队正准备开口细问,没想到正好对上刘牧微沉着甚至有些凌厉的目光看向自己。 「老姜,周箐和三河没发现问题还说的过去,毕竟他们那原本就没在毒品流通主干线上,但是你也没发现,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说着王天养也走了出来,把几份列印好的资料纸递给几位大队长。 姜明远低头一看,疑点已经用红笔圈出来了,资料上表明今年九月以后,源鹤、临潭、三河、周箐的破案率是去年的两倍以上,毒品缴获率是去年的四倍以上,但是这一情况,相较于这几年整个源州毒情蔓延严峻的形势,以及涉毒案件发案整体上扬的态势,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拿出来单独讲的价值。 于是他略一沉思便直接看向刘牧: 「刘支队,破案数和缴毒数比去年多是好事,证明我们一线兄弟都在挥洒血汗、兢兢业业且有所成果,没有白拿国家给的两文工资。但是,你现在把这个单独拿出来讲,是怀疑数据造假还是有什么违规嫌疑,麻烦你给个明话,光凭这份资料,我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这下轮到刘牧有些狐疑的皱起了眉头,又瞟了身边的王天养一眼,便笑着说: 「姜大哥,你别着急啊,你这位多次立功受奖的缉毒一线老前辈,怎么可能会为了点虚荣去造假,我让你们过来,不过是想了解一点情况,九月份以后破获的这些案件,根据你们各个大队报上来的破案简要情况,线索大部分来源于匿名举报电话。就想问问你们知不知道更详细一点的内容?」 刘牧此话一出,三河李政和周箐闻勇都面面相觑,这几年涉毒案件匿名举报的实在是太多了,有涉毒人员相互攀咬的;有居民区群众害怕吸毒人员出入影响周边治安环境,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暴露身份举报的;甚至有几个窝点相互争下家故意给公安点水的。这种线索到了手里,报案人又不愿意透露身份,侦办民警一般也不会在线索来源上多下功夫,只是一心缴毒和追查涉毒人员。 而姜明远就更是摸不着头脑,因为今年以来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零贩窝点的清缴和吸毒人员管控问题上,50克以上的案子交给了侦查队处理,他只过问了基本情况和审阅各种呈请报告,而且,据他所知,那些案子都不是匿名电话举报的线索。 看着姜明远等人一脸不明就里的样子,刘牧又紧锁着眉头低头抿茶,王天养便在一旁开口道: 「九月份以后,我们源鹤市50克以上的案件破案37起,抓获42人,同期分别上涨48.2%和56.4%,其中百分之八十的案件数是来源于匿名电话报案,后来我们请电信公司协查了一下,所有的报警电话都是ic电话亭拨打出来的。」说着,王天养便看向姜明远,目光微沉: 「ic电话号码显示,那几个电话亭在临潭。」 ※※※※※※※※※※※※※※※※※※※※ 99式警服是2000年以后才开始换装的,但架空请勿计较,虽然本文现实向,但所有地名、事件、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计较,另,第一次写肯定有bug,再次求评。. 第30章 猜忌 榧木茶盘上的烧水壶终于骨碌碌的沸腾起来, 在寒凉的空气中蒸腾起白茫茫的一片。王天养稳坐在小茶几前, 端起架势,一步一步的摆弄他的普洱熟饼和功夫茶具, 不一会, 整间办公室里便浓酽四溢陈香瀰漫,可惜三河李政、周箐闻勇和临潭姜明远一个都没闲心观赏王天养精緻流畅的茶道功夫,听完刘支队一席话,他们几个人便绕到门外,分别打电话回队里核实情况去了。
第64页 九零年代末,小巧轻便的行动电话逐渐兴起,各县市公安民警在后勤装备的协调下统一购买了手机并办理入网, 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这不王天养那功夫茶盏还没有烫完,三个人就分别转了回来。 「刘支队,我让我们内勤把九月份以后的案件情况梳理汇总了一下, 待会就通过专网发给临潭, 这事确实是我们疏忽,主要以前也没有遇着过这种情况。」李政说。 「我们这边也是,」闻勇说, 「我跟我们侦查队的核实了一下, 今年下半年我们那接到匿名电话报警11起,破了8起, 人体藏毒案和夹带运输案各占一半, 那线索确实准的挺吓人, 但案子一多,大家光忙着走程序问材料,谁也没想着去倒查,情况我们也发给老姜他们队了。」 刘支队听完便点点头,又低头看表:「时间不早了,你们和王队先换上便服到聚餐点吃饭,我给老姜交待点事情稍后就过来。 闻言王天养便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姜明远说, 「这里面有今年下半年源鹤接到的匿名举报电话的录音,案件情况我也整理好让内勤队的转发给你们了,毕竟是从你地头上漏出来的线索,只能麻烦你多辛苦着去查一查,如果还有要调取什么相关材料,给我打个电话就成,我让侦查队的全力配合你。」 说完王天养便和刘政、闻勇朝屋外走,谁知走了一半,闻勇却忽然转身折回屋内,先拧开随身携带的大茶杯,再大手一伸把公道杯里亮红色浓香馥郁的茶汤全倒进了自己杯子里,边灌还边嘟囔:「这么点不够装啊,王队你开水在哪我兑点进去。」半滴都没给王天养和刘牧剩下。 看见闻勇这个举动,王天养都气笑了,上前一搂闻勇的脖子:「下次你来,我用电水壶直接给你煮一锅,保证管够。」 三人一走,姜明远便坐到刘牧对面,摸出一支烟给递给刘支队,刘牧却伸手让了一让说:「已经戒了。」姜明远便干脆把烟盒放回口袋里,对刘牧说: 「我们八月份以后的案子没有电话举报的,但匿名信接到好几封,据队里说信件什么样式什么字体的都有,是不是一个出处还不好说,总之等我明早回临潭我就着手查一查电话报警这个事。」 刘牧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老姜,不应该啊……换做以往你早该发现不对劲了吧。」 说完又低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卷宗递给姜明远:「你刚刚追着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吧,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而且你们王副局的工作组也马上准备往回撤了,所以我跟你们张局商量了一下,还是先把这个给你看看。」 姜明远连忙接过来开始认真翻阅,只说了句,「也是,也不全是。」便没在出声。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下来,只剩下姜明远翻动纸页的沙沙声。刘牧干坐着等老姜看案卷,没有烟抽他嘴闲着一会茶瘾就上来了,准备再蹭一杯王天养的普洱,谁知一伸手,却摸到一个空空如也的公道杯,才想起全让闻勇那臭小子倒走了,便只得继续郁闷的干坐着。 这边姜明远做学问一样逐行琢磨,却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越看脸色越黑,看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掏出烟盒,摸出一根点上。看向刘牧: 「这么严重的情况,为什么当时我去接杨志时,你们不说!」 「说了也没什么帮助。」刘牧却道,「被人当做肉馅包了饺子,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只是这次深入调查,参与的不止我们源州,准确的说,从前期摸排线索到后头深入调查,宁远那边的工作组也出了不少力,偏偏又是在他们的地盘上翻了车,如果当时跟你说了,你能控制得住情绪不过度的去刨根究底?」 「控他妈的控!」姜明远骂道,「腚都漏给那帮运毒的看了啊刘支队,现在出事的、失踪的全是我们源州的人,你还让我控制?」 刘牧却仿佛已经预料到姜明远激烈的反应,只是沉声劝慰: 「老姜,这次行动的线索源头,本来就是你们临潭那起女尸案,方案也是你们张局一级一级呈上来的,当中会有多少变数和风险,你们应该已经做足了心理预判,而且,宁远方面一直都在积极配合,眼下处置期限还没到,当中很多环节我不能告诉你,可你要把一盆脏水全往那边泼,你总得有证据吧!」 「而且,你是信不过你们王副局还是信不过我们源州支队,延伸调查计划的主要负责人和侦查人员都是我们源州这边的,宁远那边就是怕他们脸熟会打草惊蛇不敢过多深入,如果你要深究,那是不是得先从我开始挨个抓进来审?」 姜明远低头勐咂香菸不出声,其实他特别想开口告诉刘牧,他就是想把工作组的挨个弄进来过一过堂,特别是宁远那边。 刚刚刘牧递给他的案卷,是林边疆、洪海失踪时的车祸事故现场调查报告,包括坝下交警的接处警经过、事故现场图、现场照片和勘验记录等。 案卷上显示:山脚下报警的农民,目睹车辆滚下山坡后赶到事故现场时,林边疆、洪海及车上另外一名涉毒人员还在车内且都还活着,然后那农民跑回村里打电话报警又带人折返,中间耽误了大概30多分钟,人就全不见了,因为发生事故后一直在下雨,事故点河滩边的烂泥被雨水沖刷的七七八八,第一批到达现场的又是对刑事案不熟悉的交通部门,等于什么有用的痕迹都没有採到,而三天后,与车辆落点相距30多米的河流下游水塘里,另一名涉毒人员的尸体才被发现,至于这名涉毒人员为什么会从车里跑到了河里,林边疆和洪海身上又发生了什么,谁也无从知晓。」
第65页 「而要不是宁远接应车辆反应迟钝,这性命攸关的三十分钟怎么会被白白浪费掉。」一想到这,姜明远便捏紧了拳头不置一词,小小一间办公室被重重吞吐出的烟臭与浓郁不散的茶香混在一起,缠绕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味道。 「刘支队,照你这么说,侦查队伍被人撬开了个口子这么严重的隐情,也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姜队长!」刘牧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谁说没有深究的必要!你又怎么能武断我和你们王副局就没有去深究?可眼下已经临近侦查人员失踪预案的处置期限节点,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洪海、林边疆的下落。」 说完,刘牧又放缓了口气,「老姜,你不要瞎臆测我是害怕队伍里出现重大疏漏要担责才不去查,因为保密工作规定,很多细节我必须得等期限到了以后才能告诉你,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们的队伍里,绝对没有掺杂进不干不净的东西。而且,我今天为什么要特意跟你提起源鹤、周箐这几起匿名举报的事情,是因为你真该好好醒一醒脑子,把注意力放回来深究一下了。」 「……」姜明远低头不语,只是伸手掐灭了菸蒂。刘牧看着他这副颓然的样子,十分能理解,却不能放任。 「老姜,毒贩杀人,从来不是因为怨愤或者仇警,而是因为我们过于深入挡了他们的财路,而你们临潭漏出来的线索,是不是也只有靠的足够近,才能摸的这么清楚?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冒险做这样的事情,这才值得探究啊老姜。」 临潭、清晨、公安家属院。 一阵叮铃铃的闹钟声响起,姜铎从被窝里伸出手一把按住闹钟扔了出去,又缩回温暖的被窝里磨蹭挣扎了半晌,才钻出来往床沿处一爬,伸出脑袋去看下铺那位。 果然,床铺上已整齐叠好空无一人,姜铎怨愤的揉揉脑壳爬下床,一屁股坐到下铺穿衣服,床单冰冰凉,就像没人在上面睡过一样。 待他洗漱干净来到厨房,林逆涛正站在里面笑眯眯的用长柄漏勺翻搅锅里的清粥,听见身后的动静,便立即转过来看向自己,笑着道:「可算是起床了啊姜大爷,你再不起我就先走了。」 妈啊……大清八早就看到这浓的像蜜一样甜腻腻的笑,姜铎的小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拉起了西皮快板,但是一想到这王八蛋住进来的小半年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姜铎就痛苦的别过脸撇着嘴角,用鼻孔回了他一句。 「哼!」 林逆涛才懒得同他计较,又笑着说,「粥你要加咸菜还是放白糖,还是我给你盛一碗不放料的你自己弄?」见他还是不搭话,林逆涛便直接盛了一碗光的摆到他面前。 「……」 「哎,粥都煮好了呀?小涛真是麻烦了你了,每天都起那么早。哟……你还买了水煎包子啊?」正是张丽红梳洗完毕边走出来边说。 看着老妈一脸欣慰加欣喜,姜铎知道下一句就该戳到自己身上了,果然,张丽红转过身瞅见他,立马眉一皱脸一黑,开始日常念叨: 「姜铎你是手抬不动还是怎么的?脑袋毛都乱成鸡窝里你就不能好好梳一梳啊?小涛给你盛粥你谢谢都不会说一句吗?懂不懂礼貌?……」 就着老妈絮絮叨叨的声音,姜铎边喝着稀粥边用还没醒透的脑仁往远处飘…… 林逆涛刚住进来那几天,姜铎着实高兴坏了,可两天一过,姜铎恨不得立马给他封一个最烂室友,同居体验只配零分差评。 因为林逆涛这孙子实在是太会装孙子了……自从他搬进来,张丽红看见房间里泾渭分明的两块地盘便要对着姜铎唠叨一遍,看见一个脏乱差养蟑螂的猪窝和一个锃光瓦亮干净整洁的书桌床铺要再唠叨一遍,看见两个小子回家一个看书学习一个却开电视玩游戏还要再唠叨一遍,看见一个天天早起晨跑还给全家安排早点一个却不睡到最后两分钟硬是不起来又再唠叨一遍…… 唠叨得姜铎都快成神经病了,天天怀疑自己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虫豸,丧到谷底。 特别是,连林逆涛说过的喜欢他他都开始怀疑是在诓他了,因为每每姜铎半夜摸进他的被窝,都会被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出来。一想到这姜铎简直郁闷到流泪,你说夏天也就算了,这可是大冬天啊!地板上多硬多凉啊他也捨得上脚踹,哪有人对着喜欢的人也能这么一脚脚招唿的啊。 想到这,姜铎愤恨的拿起一个水煎包便咬了一口,嚼到嘴里后立马察觉不对便立即吐了出来,这下郁闷直接变上火。 「姜铎你浪不浪费。」刚巧走进厨房的姜明远看见这一幕,便沉着脸呵斥:「刚吃一口就扔!」 「我嫌上头灰多不干净!」姜铎回嘴,又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林逆涛:「这包子是东边环城路上买的吧?哎,我说小涛,别人跑步都爱去西边围着野湖跑唿吸新鲜空气,就你爱往东边环城路、火车站那块跑着去吸汽车尾气,这天寒地冻的也没见你歇上一两天,上瘾啦?口味挺特别啊!」 听见这个,林逆涛神色不定的杵在桌前没出声。 姜铎却干脆一扔筷子站起来,把书包往背上一甩,「饱了,先走了。」. 第31章 线索 上午10点, 课间铃声响起, 姜铎周围的同学们开始稀稀拉拉的站起来往教室外走,唯独他稳如老狗般屁股粘在板凳上, 动都不动。
第66页 越是大冷天, 学校越觉得不能放任青春期的嫩苗们像枯树杈一样瑟缩在教室里猫冬,所以上午2节课后,学生们都得被撵到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感受「时代在召唤」,有平时玩得好的看见姜铎半天没反应,便喊他。 「姜铎,上操了走啊!」 姜铎有气无力的回道:「肚子饿跳不动。」 「敢明目张胆的逃操, 你不怕老班削你啊!」 「前面那只睡猪从来不上操也没见老班削他啊!」 「咱学委体质太差,是请了长假奉旨逃操,你不知道啊你能跟他比?哎,你走不走, 要点名了啊!」 「我饿的腿发软我也请假!」姜铎愤愤的答道, 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前面那睡得天昏地暗的后脑壳,心下腹诽:「装弱都装出瘾来了,真好意思!」 早上他跟林逆涛赌气, 光喝了两口稀粥就跑了出来, 眼下两节课刚上完五脏庙便饿的要造反,姜铎郁闷的揉揉自己干瘪的肚皮, 盘算着还得再熬两个多小时才能吃上饭, 心里挣扎又计较、计较又挣扎, 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林逆涛旁边,轻手轻脚的翻开他脚边的书包…… 果然,手一伸进去他便摸到一个保温饭盒,姜铎急忙拿出来打开一看,上面一层盛满放了咸菜的稀粥,底下是四个热乎乎香喷喷的大肉水煎包子, 闻着那微凉的肉香味姜铎眼睛都绿了,连忙坐到一旁掰开勺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贼!」 听见这声,姜铎一愣,转头便看见林逆涛正眼角含笑的看着自己,估计是刚翻他书包时把他吵醒了。 姜铎不理他,气哼哼的别过脸继续喝粥吃包子,不一会就风捲残云般吃空了一个饭盒,吃完姜铎满足的舒一口气擦擦嘴,再接过林逆涛递来的温水仰头喝了一口,便把饭盒盖好塞回他的书包里,走回自己的座位埋头装睡。 看见肉包子也没能把我们姜大爷哄高兴一点,林逆涛只得站起来走到姜铎旁边坐下,对着他的后脑勺说, 「我没去找阿扎云河。」 「……」 「我上次不就跟你说过了,姜叔叔也帮忙去找过几次都没再见过他,后来又请火车站警务室的叔叔帮着找也一直没消息,连警察都找不着他,我有什么能耐?」 听见这个,姜铎才抬头看着他问: 「那你跑东边客运站去干什么?」 「给你买包子呀?」林逆涛不假思索的笑起来答道,「不是你说的这家包子是用肉汤煎的特别香,我就跑去买了呀。亏我怕凉了一路捂着跑回来,结果白餵给垃圾桶了。」 看着林逆涛一副云淡风轻没啥大事的笑颜,姜铎心里一紧,皱着眉沖他低声骂道: 「你别给老子笑那么浪,戳眼睛。」 被眼前这位一句「戳眼睛」骂的僵在原地,林逆涛沉下脸来,瞬间便觉得刚那肉包子还不如拿去餵狗! 姜铎却没心情去管林逆涛渐渐黯淡下来的眼角,他脑子里全是夜里冰凉的床铺和小涛身上偶尔会散出的香菸味,沉默了半晌,他才抬头看着林逆涛, 「小涛,我脑子没你转的快,如果你要骗我,我绝对会上当,如果你有事瞒着我,我绝对发现不了,我原先答应过不干涉你的生活习惯,可我不明白大半夜不睡觉熘出去做贼算什么生活习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点啥事咋办?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担心!」 「……我」 「哎!学委你醒了啊?老班找你!」 门口的叫喊声硬生生掐断了林逆涛的话头,他只得立即住嘴转身看过去,原来是上操结束的同学们又陆陆续续的走回教室,便答应了一声「知道了。」又担忧的看向姜铎,却见他已经别过脸去气哼哼的不再理自己,便知道有些事情不说清楚,这副臭脸是哄不好了,只得轻声说了句「回头我再跟你说。」便走出了教室。 其实一副臭脸哄不好的不只姜铎,还有他老子姜明远。 临潭公安局缉毒队办公室,同样跟来例假了一样控制不住一腔邪火,喷的全队人马瑟瑟发抖的缉毒队大队长姜明远,正指着眼前一小沓花花绿绿的举报信,抬眼瞅着眼前那只小鹌鹑,审犯人一样问: 「每一封都直接给到车牌号和日期,线索准的比上面通报下来的还清楚,这举报人是不是成天吃饱了没事尽跟着毒贩瞎转悠?你就不能多费点脑子想想?」 「……我早想过了,姜队。」 正苦着脸站在跟前回话的,是侦查三队队长字祥武,只见他又战战兢兢的答道: 「后来我也觉得不大对劲,所以上个月我再接到举报信,就没上手,而是用物证袋封好了送到刑检那请王哥採集指纹,结果经过排查比对,就没采出来可疑的指纹,我就说先放一放,姜队你也知道,洪哥走了以后我还得兼顾着二队的零贩案件侦办工作,下半年又尽抓着些不好看管的特殊人员,实在没有精力去认真的搞线索来源倒查。」 「采不到可疑指纹?」姜明远低头想了想,又问:「那这些举报信都是怎么到你手里的?警令室转过来的还是举报箱?」 「都不是。」字祥武答道,「是夹在每天早晨送到办公室的报纸信件堆里过来的,倒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八月末就有两封举报了,只是当时没注意就遗漏了。」 「八月末……」姜明远皱眉拿起最上面那两张,是薄薄一张很常见的卡通花纹明信片,寄件人一行是印刷体的临潭县公安局缉毒队几个字,没贴邮票,只贴了张邮局的退改批条。明信片当中是狗爬似的一个车牌号、日期和运毒两个字,铅笔写的,笔画又重又硬还分的特别开,看着像刚学写字的小娃娃一笔笔照着描的。
第67页 看着这种落笔方式,姜明远心下狐疑,能写的这样生硬,一般书写时都会压着纸,再不然递送的时候也绝对会有手指捏着的印记,除非是刻意掩盖,不然怎么会提取不到可疑的指纹。这么想着,姜明远脸色一沉看着字祥武, 「总共收到多少封?破了几起?查到多少人多少东西?」 字祥武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收到23封,破了18起,差不多每个月能破2到3起,是我们三个侦查队轮着办的,其中人体藏毒的11起19人,运输夹带的5起5人,另外还有2起是把东西吊在客运车底盘横杆上的无主案,总共查到31公斤。」 「31公斤?」 姜明远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字祥武,「你是准备攒到过大年时给我个惊喜吗?都想得起去采指纹你想不起知会我一声?」 看着姜明远立即就要扑过来咬人了,字祥武低着头实在没胆量告诉姜明远,他其实就是忙忘记了。 自从二队中队长洪海被抽调走了这大半年,洪海手里一堆烂尾楼全扔给了字祥武盖,光是按检院要求走程序补材料就忙得他转不开手脚焦头烂额,心力十分交瘁 而下半年又莫名其妙收到好几封这样的匿名举报线索,原先看那举报明信片充满童趣花里胡哨的样式,字祥武也没太当回事,只想着走个流程去随便问一问,谁知道居然一查一个准、一查就逮着几个,竟然难得有空手而归一无所获的时候,他也立即警觉起来,只是这案子一多警力不够便人人忙得跳脚,一起案件侦查程序走完要呈批山一样多的报告和材料,哪里还有人有精力去倒查线索来源,所以当他想採集指纹却发现没结果时,便把这种奇诡的举报方式刻意忘记了。 想到这,字祥武只得低着头偷瞄姜队长,却见他眉间黑得都快滴出水来正准备开骂,忽然,救命的敲门声响起。 「报告!」 「进来!」 原来是方娅拿着一张纸走进来递给姜明远,姜明远直起身子接过来一看,在抬头看着方娅,冷笑一声: 「你们一个两个的脑子都让屎煳住了吧?这玩意有什么用?谁让你去系统里查的?」 方娅被说的一愣,稍后立马火气就上来了,回呛道: 「领导你有话好好说会不会?哪里做的不对你正常点安排会不会?不是字中队说你让我去查匿名举报案情况吗?」 听见这个,字祥武立马把姜队长扔在桌上的纸捡起来一看,边看边嘟囔:「怎么才一页纸?怎么就有个案件名称?怎么还多了5起?姑奶奶你查的这是什么玩意?」 「不是你让我去查九月份以后的匿名举报涉毒案件吗?我就那么点权限肯定只看得到案件名称啊。」 字祥武痛苦的一拍脑门,朝方娅嚷嚷:「姑奶奶,跟你说了是接收和梳理三河、周箐和源鹤从专网发过来的匿名案件信息,不是让你去系统里查全州的立案信息。光有个案件名称有屁用啊?我们还得分析线索来源和讯问笔录啊姑奶奶。」 「你!话都说不清楚你查个屁的查。」方娅挣红了脸骂回去,又一把夺过那页纸揉成一团。 「行了!」姜明远站以来一拍桌子瞪着他俩,半晌,在一沉身坐回办公椅,揉揉额角沉声安排道: 「小娅,按照字队长说的去把三河、周箐和源鹤髮过来的材料梳理一遍列印四份出来,半个小时后送到这,再通知一队张程勉、二队老吴半个小时以后过来,让他们把匿名举报案的相关材料都带上,咱们开个案情分析会。」 半个小时后,侦查一队小鲜肉张帅张程勉,和侦查二队老腊肉老吴吴劲松,人手抱着一沓材料先后走进姜大队长办公室,一左一右挨着字祥武坐到姜明远对面。 姜明远从烟雾缭绕中抬起头,沖他们打个招唿示意他们稍等,便继续埋头翻阅桌上的案卷材料。 不一会,方娅深吸一口气捂住口鼻冲进大队长办公室,迅速扔给沙发上端坐着的三人一人一份情况明细表,就赶紧转身退了出来,站在门口弯腰大喘气…… 他们姜大烟囱那个吞云吐雾的能力着实惊人,不一会就把整间办公室弄得像九重天里的仙宫,白雾叠嶂的连人鼻子眼儿都看不清楚,方娅这个闻不得烟味的小内勤越来越讨厌进他办公室干活。 看着动作粗鲁奔进来又杀出去的方娅,姜明远没说什么,而是抬头扫了一眼办公桌对面的三人,边示意他们先看看材料,边说: 「源州刘牧刘支队给咱下的新任务,要查一查究竟是谁从临潭打匿名电话给周边几个县市举报运输毒品,详细情况字祥武也给你们说过了,你们手里面的就是源鹤、三河和周箐三个县市梳理好的匿名举报案件情况,包括涉案车辆始发地、途径地和目的地,还有到站时间、被查获时间以及涉案人员的讯问笔录等,你们先看看能不能找出点啥线索,还有这里有几卷录音带,是源鹤王队拷贝过来的匿名举报电话录音,祥武,你放出来给大家听听。」 闻言字祥武便按下沙发前茶几上早就准备好的录音机播放键,一阵沙沙声后,接警员和报警人的对答声传了出来,却唬了老吴和张帅一跳。 居然是小孩子报的警?! 两人再竖起耳朵仔细辨别,清脆的娃娃音吐字不太清楚,只用夹杂浓重方言音的普通话认真的说了 「车牌号、日期、运毒。」几个字,就挂断了。
第68页 听完录音,姜明远说:「都惊了吧,咱临潭禁毒人民战争持续深入战果显着啊,送鸡毛信的小红军都培养出来了。」 老吴和张帅面面相觑,又低头核对了手里的材料,半晌,张帅才开口道: 「电话是凌晨2点通过ic电话亭打进源鹤警令值班室的,如果直接拨打110只会接到我们临潭警令室,这小孩对几个县的报警电话门清啊还会翻黄页,而且哪家父母会让小孩这么大半夜不睡觉的在外面晃荡……」 老吴:「怪不得刘支队要查这事,真够邪性的……」 姜明远又接着说:「你们先看看源州这几份材料,再把手头自己办的那几起匿名举报案件情况说一说,看看有啥关联没有?」 闻言老吴只是接过姜明远递来的烟,皱着眉点上慢慢吞吐着。 张程勉则坐直身子看向姜明远:「我梳理了手头的案子,觉得这些匿名举报信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而且举报的人很有可能是邮局内部的人……」 姜明远挑眉看着他,「理由?」 张程勉:「首先是明信片寄件人栏印制的咱们队名称,我去列印店里找人问过,这种明信片纸质偏硬,一般印刷店里的雷射印表机还打不了,只有针式印表机能印出这种点状组成的笔画,而针式印表机多用于银行、税务等单位,邮局很可能也有;其次是明信片上的退改批条,上面的日期和举报涉案车辆到达咱们县各客运、货运站的日期是都是同一天,咱们临潭各邮政所分拣信件都是下午6点左右,但涉案车辆到达时间却是中午11时到下午5时之间,所以一般人无论什么时间段去投递信件,都绝对不可能贴上当天日期的退改批条寄过来。」 姜明远皱眉看向他:「那你觉得三河、源鹤还有周箐这几起电话报警跟咱们县的匿名举报信报警有关联吗?」 「我觉得从报警提供的关键词上看,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哦……」姜明远吞吐一口香菸:「邮局开始雇童工了。」 「也有可能是邮局的人上外面找的小孩报警啊!」张程勉急着争辩。 姜明远却没再看他,而是看向老吴,沉声问:「你怎么看?」 见被大队长点了名,老吴才不慌不忙的深吸一口慢慢道: 「要是邮局的人做的,又故意抹去指纹和使唤小孩子报警不想暴露真实身份,那他直接把信件放到递送给我们局的信件堆里就好了,何必留下个退改批条这么明晃晃的线索。」 张程勉急忙看向老吴:「不是邮局的人?那谁还有能耐给匿名信贴上当天日期的退改批条。」 老吴皱眉顿了一顿,才对姜明远说:「是老街区邮电所吧。」 姜明远点点头:「估计就是那个邮筒了,老街区那一片矮楼密集,只在十字路口装了俩儿摆设一样的监控,到处都是有旧式出檐的二、三层木质小楼,靠屋檐底下走就很容易掩盖行踪。」 「那批条是怎么回事?」张帅还是不死心, 老吴便看向他:「东边老街区那家邮电所,跟别的邮电所不一样,他们分拣信件的时间除了晚上6点,还有清早6点,因为那家邮电所还负责分拣和配送当晚送到咱们临潭的报刊杂志,也只有把匿名举报信放进那里,才能在当天清早8点以前,夹在法制日报当间放上咱们缉毒队的办公桌。」 张帅恍然后低头沉思: 「这么说,举报人是在夜里到早上5点以前把信投进去的……我真不明白,既然这么费劲的传递线索,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们打匿名电话!」 姜明远:「……那老吴,你觉得咱们和源鹤的电话举报线索是同一个来源吗?」 老吴:「我同意小张的意见,就是同一伙人干的,只不过我角度不同,一是因为其他几家送来的材料上,总有几个日期是重合的,据我以往的工作经验,像是同一批货发往不同的县份被举报了,而嫌疑人的讯问笔录里也提到了这一点。二是因为,我老觉得如果是同一时间内却让几波人同时摸到了这么清楚的运毒线索,还都十分积极的想方设法告知警方协助警方破案,那运毒路上那帮亡命徒怕都变成大傻子了。」 「……」 听完老吴的分析,姜明远紧缩眉头沉默了半晌,才看向张程勉沉声安排道: 「小张,等会你带上两个人,到电信公司去查查所有涉及匿名举报号码的ic电话亭位置,我估计位置在客运站那一片的可能性大一点,你再去核实一下,之后到客运站派出所,请他们警务室的同志帮帮忙,一是根据举报时间调看一下电话亭周边的监控,二是去了解一下经常在客运站附近晃荡的流浪小孩时常活动的几个点。」 说完,他又转向字祥武: 「祥武,待会你带人去老街区邮电所问问情况,给负责分拣、递送报纸工作的邮局员工都採集一下指纹,邮局跑完了以后你在到警令室去,查查寄信时间前后的治安摄像头影像,看看能不能运气好拍到一两张投递人的体型和外貌。」. 第32章 誓言 短会结束, 字祥武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张程勉则先把手头资料里的排查重点圈出来,递到姜明远面前过了一遍, 等姜大队长点点头才转身出去开展调查工作, 只有吴劲松,一直稳坐沙发闷头抽菸,像是在看戏。 「后悔了吧……」,看着小张帅挺起嵴樑风风火火的走出门口,吴劲松忽然开口道:
第69页 「早就告诉你把小张交给我来带,你非不听,偏要让他进一队跟着林三两, 现在好了,公大毕业的高学歷好苗子硬是让林三两那歪瓜裂枣的给带跑偏了,林三两的胆大心细没学着,毛躁躁和急于下定论倒是学了一身。」 听见老吴这么说, 姜明远笑了笑, 老吴不喜欢林三两横冲直撞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个从六六式警服开始着装便一直奋战在公安侦查一线的老资格大前辈, 无论是侦破案件还是洞察人心, 都有他自成一套的深厚积淀和透彻犀利的独到见解。 「现在的小年轻哪个不毛躁。」姜明远说,「我觉得小张挺不错, 起码比字祥武要稳一些, 而且看案情的敏锐度也不弱, 就他刚提到的那个问题,老吴你怎么看??」 吴劲松却先一挑眉干笑两声:「观察细緻敏锐那是一线办案民警的基本素养和要求,怎么你姜大队长的标准已经放得这么低了么?」 又才接着答:「接到线索后又向警方举报的时间就那么一点,还要考虑警方前期侦查和布控的时间,那举报人却选择绕来绕去的寄信也不敢直接打举报电话,说明他宁可线索被耽误,也不想太快引起警方的注意,只是,有个问题我想不明白。」 姜明远顿了顿,皱眉道:「为什么非要把这些货截在源州境内?」 「对。」老吴闷头抽了口烟说:「周箐和三河有好几起涉案人员乘坐的大巴,都只是途径源州,据他们交代他们运货的下一站是是省城和更深入内陆的邻省几座城市,按理说这举报人应该直接把电话打到目的地公安局那里去,让那边布控侦查,争取把接货人也一併收网才合情合理……」 说到这,姜明远和吴劲松便顿了一顿,满脑子疑惑的沉默着,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举报人给接货的下线留条路有什么意图。半晌,吴劲松又开口问道: 「说起这个,你这次去源鹤开会,把想再查剑潭冶炼厂的事情跟刘牧说了没有?」 「话到嘴边我就忍住了,」姜明远答:「就像你先前说的,说了也是白说,搞不好还得挨一顿臭骂。」 「这就对了啊我的姜大队长!」老吴激动的一拍大腿嚷到, 「现在看来何止是一顿臭骂啊,得亏你没提剑潭冶炼厂的事情,不然如果你当时说了,那估计以后也不用查了。」 姜明远丧气又愤懑的勐吸一口香菸,拧紧了眉头,各种情绪混杂着让他嘴里的苦涩一路从舌根侵染到心底。 「我就不明白了,洪海、林三两在宁远州失踪我没法深究,丘木木过手的毒品被颳了一层在临潭就地分销也没法深究,女尸案前后几天这剑潭厂出货单和过磅单数量对不上还是没法深究,所有的案子都跟毒品有关,而我这个缉毒大队长却都没法去深究,那还要我干什么?干看着他们来来去去沾人血馒头谋财害命挣大钱?」 「捉贼拿脏啊姜明远!」老吴急声道, 「你可千万不能也被林三两那个没熘的玩意儿带跑偏了。特别是这个剑潭冶炼厂,你敢告诉刘牧那过磅单和他们厂里的出货单你和老黑是怎么弄出来的吗?连那史金来和丘木木都没有本地分销零包的小药头敢出来指认他们,你蹲了他们厂进进出出那么多趟货,也没拿着什么实质性的物证,这说明什么?说明剑潭冶炼厂里有能耐通天的人物,早就已经把屁股底下擦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了,就凭你手里那几小条来源非法模稜两可的证据,你要是提出来想再进厂勘查,刘牧他会帮你去州局批条子?他只会觉得你是第二个犯了混的林三两!」 姜明远不吭气,静静的听老吴把话说完,这些话不是老吴第一次同他讲了,可每回听他唠叨一遍,就像往自己心里砌上一块水泥砖,堵得他喘不过气。 半晌,姜明远才掐灭菸头平静的开口问: 「……那老吴,我让你去查那事弄得怎么样了?」 听他问起这个,吴劲松总算心里一缓长舒一口气, 「这就对了,头查不着,咱们就从尾巴查,别老想着从头到脚一锅炖。我的几个老关系已经混到零贩窝里了,听你说洪海抓着的那几个药头辨认不出史金来和丘木木,不像是在刻意隐瞒和说谎,但那两枚指纹却又实实在在的证明,零贩药头的上线就是从丘木木手里拿的货,那我们就掐头去尾好好查一查零包流通路上中间断了的那一截,也是当时丘木木比起凉山那边的情况,更害怕说出来的一截。」 晚上10点半,被疲劳轰炸到两眼模煳脑子昏沉沉的学生们终于迎来了晚自习下课的救命铃声,一天从早到晚做习题做试卷对答案改错再做习题再做试卷的孩子们,眼下已经个个头晕目眩一脸菜色。 姜铎正坐在教室当间使劲伸长手臂舒展一下筋骨,在两手交叠互相掰了掰捏笔捏到僵直酸疼的手指手腕,边站起来收拾桌面和书包,边习惯性的往前瞅, 果然,前面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座位和一个搭着厚外套的孤零零的书包。 升上初三以后,各科老师便开始变着花样的玩题海战术,天天不重样、数量有保障的给学生们的搞测验做模卷,班主任王老师还别出心裁的要给每个学生的每个科目考试成绩做一个曲线图,林逆涛这个细心乖巧(免费打杂)的学习委员,便只得每天晚自习抽空到校办公室报导,帮着老师登记分数归档成绩什么的,经常忙到放学也回不了教室。
第70页 以往碰着这种时候,姜铎便会帮着把他的书包收拾好,拿到行政楼底下去等他,但是今天自己跟他生了一整天的闷气,半点好脸色都没给他,眼下却又这么屁颠屁颠的给人提书包等着一起回家,总有些拉不下脸来。 但是……那可是小涛啊,姜铎在心里计较着,再怎么跟他置气也不能不管他吧,这大冷天夜里风又大,他外套也没带就去了行政楼,待会着凉了可怎么办,想到这,姜铎只得认命的一低头,走上前去给林逆涛收拾书包,在拖着身子不情不愿的往行政楼那边走,边走还边嫌弃自己 「他是根稻草啊我就真不管他他还能被风颳走了不成?我可真够贱的我……」 就这么想着,没走多远便迎面撞上了正往教室走的那根稻草。 直愣愣再看见小涛,姜铎心情复杂的一皱眉,还是觉得他老瞒着自己鬼鬼祟祟半夜跑出去这件事十分不能原谅更不能纵容,于是姜铎臭着一张脸急忙向前走了两步,把书包外套往林逆涛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本来看见姜铎还愿意来找自己,林逆涛心里一阵暖烘烘还挺高兴,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搭话,就被他塞得一愣,林逆涛反应过来便急忙穿上外套拿起书包追了过去,边追边喊。 「姜晓堂你等等我。」 听见身后的喊声,姜铎心里一沉越发加紧步子往前赶,最后干脆跑了起来,林逆涛也急了,脚下生风的追着出去, 两人这么一路火烧屁股一样你追我跑,全然没去管周围老师同学们诧异的眼神。 眼看跑出校门口就要拐进公安家属院了,姜铎却半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林逆涛心头无名火起脑门青筋一翻,加紧步子一个蹬地前踢,直接把姜铎踹翻到路边的草丛里,还没等姜铎反应过来,他又立即上前跪压住姜铎的胸口,在单手压住他的肩,上身一低沖他怒喝 「让你等等你聋啦!跑什么跑?!」 姜铎后背火辣辣的一阵疼都被踹懵了,反应过来后急忙转身却瞬间又被林逆涛按回地上,正准备大发一通牛脾气,却突然瞥见路灯暗幽幽的暖光底下,映出小涛眼角一闪一闪的,一时愣怔又脱口而出 「你哭啦?」 姜铎话音刚落,林逆涛便手肘一沉重重的按住他的肩,又急忙别过脸用手背一抹,冲着姜铎骂道: 「你他妈再说一遍?」心底却把自己从头到脚嫌弃了个够,「林逆涛你个软蛋还敢再丢人一点吗?」 姜铎被按得锁骨都快移位了疼的直咧嘴,急忙道:「是我哭了行不行涛爷!赶紧松手啊快碎啦!」 闻言林逆涛才松开手,眼角泛红的瞪着姜铎: 「姜晓堂咱们有事说事!你给我发脾气找我打一架都行,像个娘们似的不理人见人就跑算什么意思」 看着林逆涛红红的鼻头雾气腾腾的眼睛,姜铎心里一阵呵呵,拳头硬有屁用,谁才像娘们一样爱哭鼻子,便凉凉的开口问 「打架有用吗?打完了你能把你大半夜去哪鬼混告诉我吗?」 「……」林逆涛瞬间没了气场,僵在原地 看见他这副形容,姜铎的心头火又开始蹭蹭往外冒,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便准备大步往家走,谁知还没跨出去两步,却突然被林逆涛拽得一趔趄,差点又摔一个狗吃屎。 「你他妈还有完没完?」姜铎骂道:「你不告诉我就算了,你爱上哪去就上哪去,老子才懒得再管你。」 「……我没去鬼混。」林逆涛紧紧攥着姜铎的胳膊,生怕他在跑掉,又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他,沉声开口:「我也确实没法告诉你我去干什么,姜晓堂,你要信得过我你就别多问,总之我没在干坏事。」 「你也才是个初中生啊小涛。」姜铎看向他,「大半夜在外面晃荡你不害怕啊?你看看你白天都困成什么样了,见天上课睡觉。」 听着姜铎话里满满溢出的担忧和关切,林逆涛心里一暖便握住姜铎的手,笑着说:「大山里头夜里没灯可比城里黑多了,我都没怕过。」 可这种玩笑一样的回答哪里宽的了姜铎的心,姜铎十分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可终究还是捨不得那温热的掌心,只得没出息的仍由小涛继续握着,他皱眉盯着林逆涛,又想起他身上坑坑巴巴的刀口,忽然就明白了。 「我没资格撺掇你跟你爹对着干,可有时候林三两就是让驴踢过,满脑子大燎泡尽干不靠谱的事,你熘出去的事情怕不止不能告诉我,连我爹也不能说吧,要想让我不跟你为这事置气,你得给我发个誓。」 「什么?」林逆涛狐疑的看向姜铎,却见他郑重的望向自己,一字一顿的说: 「你得答应我保护好自己,遇到事情前先掂好自己的分量别逞能别强出头,更别让自己受到伤害。」 「……知道了。」林逆涛笑起来看向姜铎,却忽然问:「晓堂哥你怕疼吗?」 「啥意思?」姜铎一愣。 「你要不怕疼你就把手给我,我们山里人起誓是要剽牛杀鸡喝歃血酒的,还得请毕摩念咒,如果违背誓言就会像鸡牛那样惨死,但眼下没办法去杀鸡宰牛,只能简单点让我割你一刀,借你点血给我起誓。」 姜铎惊恐的倒吸一口凉气,起个誓也要这么血淋淋的嘛?不是只用竖起三根手指对着老天爷念个保证词就行了嘛?但看见小涛一脸郑重不像在诓他,山里人又歷来规矩多,姜铎心下计较了一番,还是觉得小涛的安危更重要,只得把心一横把手递出去,别过脸咬牙道:
第71页 「那你划轻一点啊……」 看着那颤颤巍巍递过来的少年人的手,如同冰凉黢黑的山林里燃起一簇温暖一方天地的火把,照得自己心里滚烫又明亮,林逆涛急忙上前紧紧握住,却只是持起覆到自己的唇边,先亲一亲,在蹭一蹭,最后才对着微凉的掌心轻声说: 「为了姜晓堂,我林逆涛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绝对不会轻易涉险,不让姜晓堂为我伤心。」 ※※※※※※※※※※※※※※※※※※※※ 痛恨自己不停改文的毛病,为毛就不能写的轻松点,我这选题这文笔,果然凉的无话可说. 第33章 赌档 第二天上午, 姜明远前脚刚迈进办公室, 张程勉后脚便跟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摞材料往沙发前的小茶几上一放, 再把最上头一份拿起来往摆到姜明远办公桌上。 「姜队, 昨天跑电话亭和调查流浪小孩的情况我汇总了一下,都写在报告里了。」 姜明远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原本英挺帅气现在却形容憔悴的年轻小伙,只见他浮肿着眼睑、通红着眼底,一身劳累和疲态遮都遮不住,便一边皱眉拿过材料低头审阅,一边开口问: 「昨晚又没回家吧,睡了多长时间?早饭吃了没有?」 张程勉挠挠头嘿嘿一笑:「办公室沙发上睡了一觉, 早饭等姜队看完材料我再去吃。」 闻言姜明远弯腰从包里翻出来两个水煮蛋递给他,「先垫一垫,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玩命熬,咱们队本来警力就少, 案子还多, 等你身体熬垮了,你手里那堆活儿也只能带到病床上接着做……」 听着他们大队长不太顺嘴的体恤和关怀,张程勉连忙笑着接过鸡蛋, 在桌面上磕了磕, 边剥壳边问: 「姜队,三两哥的儿子在你家住着吧?三两哥去集训前还跟我说让我得空去照看照看他, 结果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忙得脱不开身, 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要不这个周末,让他到我家去做做客?」 「去你那玩可以。」姜明远仍然埋头看材料,「但小涛挺懂事的不用你多操心,你嘴里那鸡蛋还是他早上起来煮的,而且林三两去培训前,从大黑脸到宋之田逢人就唠叨一遍要帮着照看他家小涛,把咱公安局都当成託儿所了,那嘴里没熘的不用管他的闲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张程勉笑着说,「这周末休息我就带着三两哥家的小涛,和你家姜铎一起出去逛逛,人多热闹点。」 「行,」姜明远点头,「你昨晚把录音都听过一遍了?有什么发现?」 张程勉连忙正色道:「源鹤、三河和周箐接到的匿名举报电话总共有52起,其中源鹤市最多有34起,录音带里我甄别了一下大概有五个小孩的声音,举报时间全部是涉案车辆到站前,3到5个小时之内。从报警时间上看可以确定是没人管的流浪儿,从ic电话亭的位置来看基本集中在东郊火车站和客运站一带,只是我昨天去实地看了下,电话亭附近没有摄像头,到警务亭去问了也说那群小孩没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和规律,不太好找。」 「……果然啊。」姜明远低声道:「那一片前段时间我刚去过,也是帮忙去找一个流浪的孩子,可惜这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一向野惯了,一看见救助站的和片警就躲得远远的,一个临时起意就能扒上火车皮天南海北的到处跑,要想找出来确实有点麻烦。」 「……还有,姜队,有几条录音里面我隐约听见有小孩叫「吴吴?」会不会是名字或外号?」 姜明远皱眉,「不是人名,是那小孩在用彝语喊「哥哥」。」 其实说完这句,姜明远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只是在稍微深入的想一想,他又觉得这种念头绝对不可能又十分可笑。 先且不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林边疆,是怎么从宁远摸到千里之外的边境去排查线索,就算他查到了线索,也应该直接联繫王志鹏或者自己,而不是用这么迂迴且极容易耽误事的方式把线索提供给警方。 而林逆涛就不更可能牵扯进来了,虽然前几个月他们叔侄俩经常蹲点客运站和火车站,去寻访阿扎云河的下落。也找到过那天偷东西的小孩,但是后来那个孩子却从救助站跑出来不见了踪迹,连每天在东郊周边转悠巡逻的警务室民警也一直查找不到他们在哪落脚…… 林逆涛,一个课业繁重的初三学生,每天都得被关在学校了15个小时以上,又有姜铎成天跟着他,也没见他成绩有什么影响和退步,他有什么时间和能耐再偷跑出去组织那些孩子向警方传递线索。 想到这,姜明远揉揉额角,盘算着还是得先把投递匿名信的那个找着,才能顺藤摸瓜查到背后的举报人。 「姜队!」 正想着,门口的招唿声让姜明远回了神,他立即抬头,便看到吴劲松正皱着眉看向自己走进来。心下瞭然道: 「八成是有眉目了。」 看见神色不定的吴劲松大步走进办公室,张程勉赶紧站起来, 「姜队我先回办公室,等你们谈完我在进来。」 「不用,先坐下,正好这事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姜明远说,又看向吴劲松:「老吴,有什么情况直接说?」 吴劲松皱眉看了张程勉一眼,便向姜明远说道: 「那几个药头私底下也常常混在一起,互相递点货带带熟客之类,唯独有一个地方,他们各自会固定时间过去,但从来没有一起出入过,每个药头到那里的频次有两、三周一次,也有个把月一次,而且据我那几个关系说,他们几个平常也没有那种嗜好,所以到那里找上家拿药的可能性比较大。」
第72页 说完吴劲松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南城岁安街桥头223-1号,新世界撞球冰室。」 张程勉也忍不住好奇站起来瞟了一眼,看见那个地址便脱口而出:「南城赌档?」 姜明远有点诧异的看向张程勉:「你查过这?」 「没有。」张程勉立刻回答,「是去年年底打击整治黄赌毒专项行动时,洪哥,还有治安的兄弟们清查聚众赌博进过那里,因为当晚抓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忙不过来,就抽了我过去帮他们行动组内勤录入信息,提交呈请报告什么的,当时我记得这里是叫桥头娱==乐-- 城,但地址确实同一个。而且我记得当时就已经把这查封了,怎么又开起来了?」 「就是同一家赌档。」老吴说:「换了个名头和挂名老闆而已,去年12月底的严打整治黄赌毒专项行动中,这里被治安队研判为涉赌和黑恶势力高利贷放贷窝点,后来被治安队的组织人马清缴了一次,赌博机扣了好几台回来,人也抓着二三十个,但抽水的幕后老闆消停了一阵又跑出来挣钱,也不奇怪。而且封停的时间刚好是在女尸案发生后没多久,一直到今年六月前后才又重新活动起来,当间这几个月咱们县那些小药头又刚好都说货紧,抬了点价,这时间点卡的刚刚好,这地方,确实可疑。」 姜明远低头想了想,那个留有丘木木指纹的毒品外包装袋是12月初被查获的,到2月份洪海出发前才移交给自己,等自己发现不对劲在去开展侦讯工作时,丘木木已经被投了大监,一是因为没有零贩人员的指认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二是因为上级机关和检、法部门都觉得丘木木一个一审死刑犯,再加上一条贩卖毒品罪,也不可能再多餵给他一颗花生米,倒查工作便就此搁置。 那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脏活都往宁远那边推……想到这,再想到林边疆、洪海的那场车祸,姜明远不寒而慄。 「老姜,你看是派几个人去守着还探进去看看?」 「必须得到里面探探底。」姜明远沉声道,又看向吴劲松:「但那种地方生面孔没人带着进不去,所以老吴,你得先把去年治安的卷宗借过来,我们几个认认脸,在这种赌档干活的,一般熟手居多,估计去年被逮住过的看场、换牌子的马仔也还能剩几个,再从去年处罚过的涉案人员当中找一个好拿捏的老赌鬼,给我们带带路。最重要的是,还得请你那边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小药头的动向,如果发现哪天他们准备再进赌档,我们才方便安排人进去,顺着摸清楚上家的情况,直接一锅端。」 「还有小张,我们现在在追查洪海临走前办理的几起零贩案件上家,待会儿我就把那些案卷交给你,你尽快熟悉一下,特别是要记牢那几个小药头的样貌。那几个小药头被讯问时都见过我,所以我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守着,潜入调查这活,只能辛苦你带上俩机灵点儿的进去看看,记住一定要把场子里干活的、有贩卖毒品嫌疑的,都先记下来,在看看能不能用设备偷拍两张照片出来,对了,我还得给治安和派出所打个招唿,别到时候又撞在一起打草惊蛇。」 张程勉一捏拳头激动的站起来,目光灼灼的看向姜明远连连点头,就差没给他一正身子一併腿敬礼说「保证完成任务!」了。 可冷静了一会,他又突然想起自己手头一大堆还没个说法的案子,又有点为难的一皱眉:「姜队……匿名举报电话那事?」 「那案子交给字祥武。」姜明远说:「火车站范围太大不好找,邮局那个点可是死死的摆在那,举报人投递信件的时间也很规律,我让字祥武带人去附近埋伏上几天,总能逮着他。」 入夜,姜明远难得10点以前就回到了家,正洗漱完毕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不一会,姜铎和林逆涛下了自习推门进来,看见老姜居然靠坐在沙发上悠闲的翘着脚喝茶看电视,两人都愣了一愣。 姜铎边换拖鞋边进屋打招唿, 「哎!老爸今天回来挺早啊?我妈呢?」 姜明远回头看了他俩一眼,「你妈先睡了,你俩怎么回来这么晚?」 可能是侦查讯问搞多了,普普通通一句话从姜明远嘴里冒出来也自带三分探究三分审问三分不怒自威。 也可能是悄摸干了坏事心里正有鬼,姜铎和林逆涛两个立马煞白着脸色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半晌,姜铎才干笑两声。 「……这不才下晚自习嘛。」 姜明远也没多想的嘱咐他俩: 「你们下自习10点半,从学校走回来最多10分钟,可现在都11点多了啊,这大半夜的你俩可不能在外面瞎晃荡,小心被人劫了道。」 「呵呵……知道了。」 姜铎边答边在心底长舒一口气,心下腹诽着果然在警察眼皮子底下玩早恋实在太他妈刺激了,天天都活得跟敌特谍战片似的,战战兢兢。而且他俩确实也没怎么瞎晃荡,只不过放了学终于逮着机会可以躲在街角偷偷牵个手抱着腻歪一会,所以回家的步子才一拖再拖变得十分慢。 正想着,姜铎又听见老姜问: 「哎,你俩肚子饿不饿?」 「饿死了都。」姜铎苦着脸说,「家里有啥吃的吗?」 「剩饭、凉菜、光馒头,我给你热你要吃啥?」 「……额,不吃。」姜铎撇撇嘴,又立马谄笑着看向林逆涛,:「小涛你给我煮碗面呗?」
第73页 姜明远立即骂道:「小涛跟你一样上了一天学他不累啊还给你煮面!要吃自己煮!」 「我煮的不好吃……」姜铎小声嗫喏 「那我给你煮行了吧祖宗!先让小涛回屋休息。」 想不到姜铎个脸皮厚的居然还一撇嘴嫌弃上了: 「老爸你煮的还不如我自己弄的呢,我起码还能把面煮熟了。」 「……你!」 「没事,叔叔我来煮吧。」林逆涛边说边走进厨房,「酱肉什么的都现成就一小会的功夫,姜叔叔,要不我也给你下一碗你和姜铎一块吃?」 「……行,多搁点醋。」 不一会,两碗汤鲜味美、浓香四溢的面条被摆到餐桌上,姜铎立马冲过来抄起筷子大口唿噜,边吃还边不清不楚的问: 「好吃!小涛你干嘛不吃?你放了啥啊这么香?怎么比馆子里的骨汤面还香?」 「挖了勺猪油,还放了炸鸡枞油,主要是你太饿了才会觉得好吃。」 「怎么会,我肚子饱着也还能再吃两碗。」 姜明远边吃边十分看不下去的瞪了恨不得把脸埋进汤碗里直冒油光的姜铎一眼 : 「哎,跟你两说个事,周末我们队上张哥哥说要带你俩出去玩,你们俩作业做完就可以去,到时候他如果要上外面请你们吃和玩都可以,但零花钱我会给够你们,吃他一点就不能再乱花他的钱了,知道吗?」 「张哥哥?」林逆涛看向姜明远,「就我爸说分到他们队公大毕业的那个?」 「对。」 姜铎:「就来咱家玩过,古墓丽影和合金弹头都玩得可熘那个?」 「就是他。」 「那太好了,」姜铎一抹嘴兴奋的叫嚷道,「让他带咱俩玩上网吧、游戏厅玩游戏去!」 林逆涛却低头想了想才说道:「周末我得先回趟家,我妈请了师傅给家里卧房装了炭炉和烟道,我得回去看看。」 「……咦,那你去不了了吗?」姜铎满脸失望。 「我上你家看看去吧。」姜明远边吸熘面条边说:「你们平常念书也挺累的,周末就好好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你妈那我去给她说。」 ※※※※※※※※※※※※※※※※※※※※ 本想12点贴,结果居然高审被锁住了,这个标准也是很迷……. 第34章 行兇 凌晨一点, 姜明远摆在客厅当间茶几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他立马一掀毛毯从沙发上翻坐起来,边拿起手机低头看了看边穿上厚外套, 再走到姜铎房间门口轻轻推开张望了两眼, 见高低床上两个臭小子睡得正沉,便转身合上房门走出家属院。 南城、岁安街,青石桥渡口 街边二层小楼楼顶铁架广告牌背后,吴劲松正一手捂着个玻璃暖瓶,一手拿着望远镜向街对面门窗紧闭的小商铺张望。不一会,姜明远悄摸摸靠过来一拍老吴的肩。 「那药头什么时候进去的?」 「15分钟前,怎么办?要不要叫小张先撤出来?」 姜明远皱眉摸出一支烟, 吞吐了一口,又问 「小张什么时候进去的?附近安排了几个点?你找的谁带着他?」 「晚上八点多那会就进去了,这个地方就一个进出的大门,所以巷口两边还守着二组三个人, 带他那人你也认识, 徐老六。」 「他啊……」姜明远瞭然,又腹诽到,何止我认识, 临潭县哪个不认识徐钞票徐老六? 徐老六, 临潭县风云人物,最早嗅到改革开放春风颳进来的钞票味儿的那一拨人, 脑子活、路子野、胆子大, 早年只身一人从边境到沿海倒腾各种稀奇货, 仰仗政策打擦边球,八零年代末便背着一麻袋钞票回到临潭,盖起了县里第一座20层高带星级的私人酒店,之后一路开矿山开饭店开会所,挣下了临潭县中心主街上大半边的店面。 但也正是这样一个浪里白条、占山勐虎般的风云人物,大苦吃过,大钱挣过,大福享过,最后却让一个赌字一个毒字,敲碎了两根膝盖骨,跪在了追上门的各路债主、逃出门的老母妻儿面前。 「徐老六那么精明一个人也肯带小张进去,会不会转头又去扯小张的后腿?」 「放心吧……」老吴把望远镜递给姜明远,说:「他现在就是条烂= 裤==裆,谁给他钱他剁给谁两手指头都可以,我让小张别暴露身份,装成外地来的二混子出钱让徐老六领着去过过瘾……哎,问你话呢,要不要小张撤出来?」 姜明远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想了想问:「老吴,你觉得小张行不行?」 「生嫩了点,」老吴也摸出一支烟吞吐了一口,沉声道:「不像林三两天生脸皮厚会装佯,但那憔悴到要犯病的模样,还是挺像个烂赌鬼的,进去前我也给他交代了好几遍别东张西望的盯着人看,只能盯着赌博机子看,原先只想让他先探探场子里的情况,没想到那么巧会遇着药头来拿货,我是怕他打草惊蛇,耽误了你的事。」 「让他在里面待着。」姜明远沉声道,「年轻人不给他点歷练,他怎么扑腾得起来,让他想办法拍一下跟那药头搭过话的人,拍一下就行,别轻举妄动。」 街对面,撞球冰室地下室,温馨敞亮的暖黄色灯光二十四小时亮着,50多平的空间内顺墙隔了四列老虎机、地主机之类的赌博游戏机,每列并置20多台机器,虽然已至深夜,但机器前少有空位,走道间或坐或站着观察机器给分、爆彩情况的赌徒,人声夹杂着尖锐的乐音声、拍键声,吵闹又混乱。
第74页 嗜赌的人大多都得靠浓茶香菸续精神,所以整个场子里烟雾缭绕味道刺鼻,就算是张程勉这个时常在姜大烟枪跟前伺候的,也被熏得两眼通红喉咙发苦。 他心不在焉的盯着眼前的老虎机愣神,从晚上八点到夜里一点这短短5个小时之间,他兜里怀揣的1000元公款和他的小心脏一起过山车一样瞬间高瞬间低,太他妈刺激了。 赌这玩意,实在是太邪门了! 连他这样根正苗红一路「三好」过来的小警察都忍不住想一玩再玩,等他反应过来,兜里只剩250,吓得他不敢再去认真计较屏幕上的动物和分数,只得呆愣着低头瞄了眼简讯,又迅速振作精神,用眼角余光向刚走进来正站在吧檯边那个偷眼瞟去。 那药头正和兑币的马仔说话。张程勉认真想了想,确定没在治安卷宗上见过那个马仔,便掏出烟盒站起来装挑机器的样子,用手掌遮着火机大小的秘拍设备对着那边照了两张。 不一会,那药头独自一人往场子拐角走廊那边去,张程勉心里掐着数,差不多过上几秒才跟过去,趁场子里的马仔没注意,也闪进走廊。 进去不远处,便看到一扇隐秘的房门,张程勉仔细回想治安卷的现场图,这个走廊原来是放置杂物用的,唯一一间房原先是仓库,现在却被改成了办公室。他连忙俯身贴靠在门口,便听见里面细碎的对话声传了出来。 「不是货已经供上了么?怎么还按上半年的价来算?」 「龙哥安排的,爱要要,不要滚。」 「…不是啊平哥,你再给龙哥说说,三万块才给这么点细碎的,连我自己都不够吃。」 「平哥?」张程勉在心底纳闷,好像去年赌博案被逮进来的就有个外号叫平哥的,大名是……赵春平。 「我他妈说的着嘛我说,你往底下散的时候,多掺一点、价买高点不就行了,少给我磨叽,到底要不要龙哥还等着我回话呢。」 「要!要!……那货呢?」 「钱留下,东西你去老地方找龙哥拿,我们这不准沾货你忘了?」 「行……」 张程勉急忙一转身,隐到走廊一侧堆叠的木板纸箱子后面,偷眼见那药头走出来带上门,却没有往大厅方向走,而是路过自己藏身的纸箱子往拐角尽头那边去。张程勉心下狐疑,治安卷宗房屋现场图里,这家店铺就临街那层有一扇大门,一楼和地下层也只有大厅靠墙那边有一道楼梯相连,那药头却往拐角墙面那走去,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却见那药头伸手往头顶一够,一道简易楼梯便被他拉了下来,那药头连忙利索着手脚攀爬上去,再从上面带上楼梯。 看着收回天花板里的身影和楼梯,张程勉凝神费力的听着上面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别人,心里便较了几十个来回的劲。 本来今天不过是来踩踩点,结果居然意外收穫一个赵春平,已经是相当大的功劳了,可刚刚听见那药头说他马上要去见极关键的人物龙哥,跟还是不跟? 张程勉攥着拳头咬咬牙,把「别轻举妄动」几个大字抛到脑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也拉下来那把简易楼梯,攀了上去。 楼梯上方也是一条狭窄的走廊,纵深和地下室的差不多,拐弯出去的地方张程勉进来时看到过,是一道封死了的墙壁,而走廊另一边,被重开赌档的老闆新凿了一扇门。 张程勉急忙推门出去,先找到小药头前行的位置,在仔细确认了这里是与岁安街相邻的昌洪街巷口,便一边追了上去一边给老吴打电话,接通后他立即压低声音说: 「我在昌洪街巷口往西边追着那个药头,他要去找上家拿货。」 那药头走的不算快,一路七拐八弯,每过一个路口张程勉便掏出手机向老吴报告一次位置。直到那药头走到一个幽暗的巷子前一闪身,张程勉一惊连忙追了上去,可明明没有出路的巷子里却一下子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紧接着,黑暗中一阵拳风袭来,张程勉本能的一闪身,便借着昏黄的路灯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刃。他惊恐的瞪大眼睛再侧身一避,立即摸出裤兜里的警棍一甩一格挡,将持刀噼来的行兇者打得倒退一步。 为了方便潜入,他今天出来没带枪、没带手铐、也没带警用匕首,但公大技战术课程他还是学的很踏实的,在加上参加工作后跟着林边疆,还时不时的切磋两下,所以他架起警棍微沉重心盯着行兇者,反而没有初遭遇时那么慌张。 行兇者从乌漆嘛黑的死胡同里钻了出来,高个儿大块头,穿着一身黑,头戴一顶包裹到脖颈间只漏出两只眼睛的黑色毛线帽。 他身后挡着的,正是刚刚那个小药头,那药头见同伙已经堵住了这条咬着他尾巴的狗,立马脚底抹油跑了出去。 见那药头要跑,张程勉一个箭步上前扬手一个噼击,大块头见状迎过来挡住张程勉的去路,等张程勉到跟前却忽然一避身,用左小臂推开他握着棍尾的手,再右手持刀捅了上去,张程勉连忙侧身避开刀尖,却让那人钻了空子再上前提膝一脚重重顶住他胃窝,将他整个人顶翻在地。 张程勉仰面躺在地上本能的蜷成一团,刚那一下让他痛岔了气胃液一直往上涌,整个腹腔里翻江倒海。他连忙咬牙挣扎着站起来,但那大块头却不想饶他,持着刀便噼了过来。
第75页 眼看着快要噼到头顶的刀,张程勉急忙横架住警棍往刀面上一顶,奈何大块头身形魁梧手臂力量巨大,自己又腹部剧痛使不出全力,只堪堪顶住却再没有力气推开那人,大块头并趁势蹬起一脚,正中张程勉腹部同一个位置,将他踢坐在地上。 这次张程勉倒地后立即张大嘴吐出一口酸水血沫,再没力气撑站起来,那大块头便眯缝起眼睛再次冲上前,先一脚跺住张程勉捏着警棍的手腕上,在掉转刀尖向下刺了过去。 就在张程勉以为自己的胳膊废定了的瞬间,却忽然发现手腕一轻刀尖只是轻轻碰了自己一下便偏了方向,紧接着踩住自己那大块头身形诡异的朝外一踉跄,跌撞了几步退到几米开外,张程勉急忙直起上身,便看见一个人提着短刀走到自己与行兇者之间。 来人带着一顶行兇者同款不同色的毛线帽,也穿着一身黑,身形只比自己略瘦略矮,但站在魁梧的行兇者面前,却被衬得瘦弱无力。 那大块头稳住身形后紧盯来人,发现竟然是个瘦瘦小小的,立马怒气沖沖的持刀砍了过来。 来人却不躲不避定定的站着,直到行兇者的刀快噼上自己的肩才低头向后一侧身,再上前一步提刀架手锁住行兇者的手肘关节,一拉一错,就听见行兇者闷闷的「哎呀」一声,手臂不合理的朝外一弯折,匕首嘡啷落地。 那大块头痛得狰狞着双眼,立马转身扬起拳头挥过来,那身材瘦小的却朝后一撤步,重心下沉,上脚连踢带蹬,击打大块头的双腿胫腓骨、膝盖、小腿关节,将他踢得身形不稳东倒西歪,紧接着来人又后撤一步,突然绕到行兇者侧后的位置,提起手肘重重的砍到行兇者的脖颈间,就听见咔嚓一身,那行兇者一仰头一前倾,叫喊声闷在嘴里瞬间跪倒在地。 来人趁势冲上前,蹬地提膝跃起后重重一跪,将行兇者整个跪压在地上,见他不再动弹,便伸手去扯行兇者的帽子。 「砰!」的一声在耳边响起,来人脚边的地砖上被击出一个小坑。 他瞬间弹起来俯身冲上前,一把拽住张程勉迅速将他拽到胡同的阴影里,期间耳边接连听到三声「砰!砰!砰!」 「警察!放下武器!砰!」 姜明远和吴劲松终于持枪赶来,来人扔下张程勉歪着肩膀便冲进死胡同,顺墙单手用力一攀,翻了过去。 看见赶来支援的姜队和老吴,张程勉一直紧绷的心脏终于松了一松,又勐然反应过来 「打电话给二组,进赌档抓捕赵春平。」 老吴立即拨打电话,姜明远摸出手铐准备拷住仍趴俯在地面上的行兇者,却见他既不挣扎也不叫喊一动不动,便立即惊疑着上前仔细检查,才发现他上背部黑棉衣已经开了两个小洞,鲜血浸印了出来,顺着那小洞姜明远一抬头,便看到路边一座2米多高的院墙。 原来刚刚躲着放黑枪的混蛋,居然靠的如此之近。 姜明远又赶紧走到张程勉身边,仔细询问并检查才发现他只是腹部淤青了一大片,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个往哪跑了?」 「翻着胡同墙跑了……只是」 「……?」 「看那人的拳路,我怎么觉得像是三两哥,可三两哥没那么矮啊。」 姜明远惊得大脑空白了片刻,向吴劲松说了句:「老吴,现场处置交给你!」便跑了出去。 公安家属院,姜家,睡得并不安稳的姜铎懵懂中听见书桌旁窗户边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便醒了过来往床边一挪,笑着说。 「哟呵,今天回来挺早的呀。」 林逆涛爬进来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在黑黢黢的房间里边脱衣服边走到上铺床边贴靠着姜铎耳边,轻声说, 「晓堂哥,你得帮帮我,不能让姜叔知道。」 可他话音未落,房门外开门的钥匙声便惊得两人顿了一顿,姜铎迅速爬下床披上外套推门出去。 林逆涛则低头咬牙使劲扯下冬衣,将衣服短刀一卷往床底下一塞,迅速钻进被窝,攥紧拳头、面朝里、背沖外,使劲平復一颗狂跳的心。 「哟……爸你怎么又从外边进来?」 「我起来上厕所啊。」 「……哎!爸你拖鞋还没换吶!我妈晚上刚拖的地。」 紧接着便听见姜明远站在门口轻轻推开门,屋外客厅的灯照了进来,林逆涛忍着剧痛屏息凝神,轻唿一口气舒缓眉目,静静的听着姜明远的脚步一下一下靠了过来,站到跟前,顿了顿,有一只手推上自己的肩。 一下、两下、三下,林逆涛在心里默数着,掐好时间才转过身去,微微抬起脑袋迷茫着眼睛小声开口: 「姜叔……有啥事吗?」 姜明远长舒一口气,定了半晌的心神,才慢慢说道:「没事,你睡觉吧。」 姜铎也走了进来看着姜明远,莫名问道:「老爸 ,你干嘛呀?」 「没干嘛,你俩赶紧睡,明天还上学呢。」说着姜明远便要走出房门。 待他转身,一点腥甜味却从空气中飘过来钻进姜明远鼻子里。 不对! 他立即警觉着打开房间的灯迅速走回床边,伸手一掀林逆涛的被子,便看见林逆涛还没来得及换的里衣肩胛处,浸染出来的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
第76页 一写打斗就剎不住手弄到5点,写完就赶紧贴出来,估计语句不通顺错字很多,等休息会再改。另,蠢作者求收评。. 第35章 血泪 当夜, 城南, 距离张程勉遇袭巷口不远处,一幢二层小楼昏暗的ktv包房内, 一个精瘦结实的年轻人正拿着玻璃菸灰缸, 一下接一下的狠狠砸到跟前一个人的额角上,被砸那人却只敢捏拳弓背侧着脸,定定的站着,任由鲜血顺着眉骨滴滴答答的落到地板上。 屋内砰砰磅磅一阵折腾后,那年轻人大概是砸到手酸累得向后一倒,窝进沙发里用沾着血的菸灰缸指着眼前那人: 「你他妈还有脸往回跑?」 「……枪不好!」被砸的人低沉着声音说:「虎子,你要是给哥弄把真枪, 我肯定能弄死他!」 「真枪?你也配?」那年轻人一扔手里的菸灰缸,点起一支烟吞吐到:「让那小苍蝇围着你嗡嗡飞了这么长时间,还差点摸到老子头上,你还有脸让我冒着风险给你弄真枪?」 「……」 「赌档里让条子盘走了几个?」 「看场子发牌的六个, 」被砸那人说道, 又咽了口唾沫顿了顿:「……还有赵春平。」 窝在沙发里那人立马瞪大眼睛坐直身子,半晌,却突然弯腰抱着脑袋干笑起来:「呵呵……我们老赵家欠你的吧?去年就因为那破烂赌档被弄进去一次, 今年又他妈被弄进去一次。」 看着眼前人癫狂的样子, 那人赶紧道:「虎子,你放心, 春平他不知道我那些货是从厂子里刮……」 嘡啷一声那年轻人抄起桌上的菸灰缸直接砸向眼前人的面门, 将他的话砸进喉咙里把鼻樑嘴角的血沫全砸了出来, 瞪着他恶狠狠的说 「再让我听见你提厂子两个字,我弄死你!」 第二天,临潭县医院外科病房外,黑明辉、蒋松和宋之田垮着一张脸并排坐在长椅上,姜明远则站在病房门口,低头翻阅蒋松带来的现场勘验报告。 「涛涛怎么样了?为啥不让我们进去?」宋之田急声问道 「……做完手术刚睡下,文清在里面呢。」 「文清?」黑明辉站起来:「谁让你告诉她的?」 「她是小涛的妈我怎么能瞒着她?」 「……哎,可告诉她有什么用?还不是让她白跟着担惊受怕。」黑明辉长嘆一口气,又突然捏拳砸着墙骂道:「他还好意思让我们照看小涛,他自己就能把小涛祸祸死!」 「就是!」宋之田也附和:「这次我站老黑这边,等那王八蛋回来,我非得真捅他两刀不可!」 「……」姜明远没做声,他现在脑壳嗡嗡震着疼十分想抽支烟,可在医院里只能拼命忍着,「那枪手射击的位置找着没有?有没有提取到现场痕迹?」 蒋松:「根据弹着痕迹已经找着了,就在街边8米开外的院墙上面,採集到枪手攀爬院墙的手、足印,但没有指纹。」 「那死者是啥身份?」 黑明辉:「孟长志,外号大块儿,28岁,临潭县东乡上村人,南郊一带的片警都认识他,混混一个,平常到处晃荡替人看场子收水钱挣点保护费,老吴已经安排人去排查他的社会关系了,昨晚赌档里的人也全都抓了回来,涉赌的我们交给治安和辖区派出所处置,老吴和你们那小张专门弄那几个知道内情的马仔,重点弄那个赌档小老闆赵春平。」 姜明远合上报告,从兜里掏出密封袋封好的#~钢*珠~弹递给宋之田,「小涛肩膀上取出来的。」 宋之田接过来看了看:「外观跟死者胸腹创腔内取出来的一样,死者身上有两枪,一枪心脏一枪肺,都是盲管枪弹伤。解剖时心脏、左肺叶有贯通伤口,双侧胸腔积血2800ml,死亡原因是贯穿心脏和肺导致的失血性休克,幸好打在涛涛肩上那一枪偏了点,不然……」 说到这,宋之田脸色一沉紧紧捏着那钢#珠*弹面目狰狞的咬牙道:「等那王八蛋回来,我一定得捅他两刀!」 「小涛已经没事了。」姜明远说:「都先回吧,等过两天你们在来看看他。」 三人想了想便都站了起来,姜明远也陪着他们往医院门口走,到了大门口,老姜却留了黑明辉一步,两人躲到医院院墙一角,姜明远先摸出一根烟点上,才从兜里拿出一叠材料递给黑明辉。 黑明辉狐疑的接过来随手一翻,还没看两页便惊住了: 「这是……小涛跟了他们多久?」 「六个多月。」 黑明辉啪的一声合上材料,怒气沖冲破口大骂:「你他妈瞎啊姜大队长?你怎么能让他一个小孩子掺和进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他妈确实瞎!」姜明远狠咂了一口香菸,半晌,才皱眉沉声道:「那傻缺的事情除了老蒋和小宋,还有谁猜出来了?」 「还有王瑞,昨晚是王瑞到现场时发现你居然没在,就跟你们队张程勉询问当晚的情况,结果小张说秃噜了嘴,被我们几个听见了我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给红姐打了电话才知道坏菜了,赶紧来了医院,王瑞本来也要跟来,但被蒋松留在队里帮着老吴问材料去了。」 「不能再提了知道么!」老姜看着黑明辉沉声道,「你也得给他们交代一声。」 「……他们都明白,只是,这些东西小涛是怎么弄出来的?」
第77页 闻言,姜明远重重的吞吐一口香菸,顺了半天气一般才慢慢说道:「天天夜里出去盯梢盯来的,另外还有源州几个县的涉毒匿名报警,都是他干的。」 黑明辉拧着眉骂道:「快二十年的老侦查了啊姜明远!说你有眼无珠都算高看你了……他怎么交待的?你动手了没有?」 「起初他死都不张嘴,然后我当着他的面收拾了姜铎一顿,他才肯说。那王八蛋走之前给他买了手机,他一直藏在学校让老师帮他收着,还用学校开票的印表机给我们打匿名信,最玩命的是,他居然敢一个人跟着那几个药头混进赌档,还摸到了赵春平和赵显龙的情况。就连昨晚也是,都他妈中枪了他还想瞒着我,还敢忽悠姜铎来一起骗我,血染了我一被窝他还跟我笑嘻嘻的,你说,他怎么就不知道害怕!」 听完黑明辉怔愣了一会,才唏嘘道:「真不愧是那王八蛋的种!这一贯老实的孩子突然干起坏事来,才真叫人害怕!那王八蛋你联繫上没有?」 「小涛用我手机给他发了简讯,今早就接到他电话了,头一句还敢问我想不想他?我真他吗想弄死他!」 「所以说,」黑明辉痛心疾首的一拍姜明远的肩,「让你早点去给他挂个号看看脑子!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出格又惊天动地,连小涛这么好的孩子都被他带跑偏了。哎……另外那个没事吧?他干嘛不回来还陪着你们那神经病一块疯?」 「八成也参与上了,否则也不会把货全截在源州。」姜明远深深的吞吐一口香菸,慢慢的说:「不知道在干什么……」 「……那赵春平这伙人,你预备怎么查?」 「还用怎么查?」姜明远一挑眉,「小涛把我们摸排线索的活都干掉一大半了,从他整理的情况来看,青石桥休闲茶吧的老闆赵显龙才是咱们县零贩窝点的上线,赌档小老闆赵春平参与的反而不多,但是赵春平那个平日里看着不怎么来往的哥哥赵虎,才是老子要弄的重点。」 「赵虎?剑潭厂运输队那个?」黑明辉惊疑道,「你不是悄摸蹲了他几个月的都没在他车上查着东西吗?怎么查买零包的又绕到他身上了?」 「东西是没查着……」姜明远掐着菸蒂平静的说道:「但栓着大宗运输和本地零贩两头线的人,总算是浮出了水面。」 病房内,麻药药效退了以后,林逆涛包裹绷带的右肩开始火辣辣的一阵疼,钢#珠*弹从他的后背擦穿了肩胛骨卡在骨缝边沿,手术取出后医生给他做了钢板内固定,因为是骨折和有创面的复合伤,夹板不好上,眼下他半边身子酸麻胀痛,换做成年人都要出折腾出一身冷汗痛的直哆嗦的「哎哟」两声,他却没事人一样,还笑着转向文清。 「阿娘,我听见田叔叔和老黑叔的声音,他们怎么会来?」 「大概是你姜叔告诉他们的吧。」文清答道, 「他们大概生我和阿爹的气了吧,」林逆涛有些低沉的说,又忽然抬头看着文清,轻声问「阿娘,你恨不恨阿爹?」 文清一愣,没有出声。 「叔叔们一定觉得都是阿爹的错,可我觉得阿爹没错,但我也有点生阿爹的气。」 听见这个,文清莫名的看着小涛,十多年来不管林边疆让他吃了多少苦头,他都没有这样说过。 这孩子表面上看着比林边疆踏实稳重,骨子里其实和他那胆子大到没边儿又一根筋死到底的爹是一样的,心底认定要去做的事情,就不会后悔,撞了南墙就撞穿它,绝不走回头路。 「从小到大,阿爹就没跟我说过受了伤要告诉大人……昨晚也是,我就想着先瞒过姜叔叔回头再上医院,还蠢到让姜晓堂帮我去骗姜叔叔,结果姜叔叔发火了,我从来没见他发过那么大的火,他重重一巴掌却打到姜晓堂脸上,把姜晓堂都打懵了。阿娘,姜晓堂他心里肯定恨死我了。」 说着说着林逆涛声音越来越小,鼻音越来越重,急忙红着眼角侧过脸,不敢再去看文清。 原来又是因为姜晓堂……,文清心下瞭然,又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小涛细软的头髮,平静的开口道: 「我不恨你阿爹,而且,无论你阿爹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你都要记住,你跟你阿爹是不一样的,你们走的路不一样,经歷的事不一样,遇到的人也不一样。等你见着姜晓堂,你得先给他道歉,明白么?」 「那道了歉他就能原谅我么?」林逆涛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文清。 文清却僵在那里没有立刻回答,她不敢告诉小涛,她不恨林边疆,却也没办法原谅他。他的阿爹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心底留给自己的地方少之又少,可恨自己又只是个不中用的跛子,路都走不远,除了悬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静静的等他归来,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又焦灼的煎熬,是一点点消磨掉感情的锉刀,爱上林边疆这样的人就註定了自己的苦难,他是恣意的一阵风,理解不了被束缚在原地的人心底充盈的痛苦。 想到这,文清也隐隐眼眶泛着红变得雾气腾腾的,她边轻轻将儿子揽进怀里一下一下的顺他的背,边抹了抹眼角, 「阿娘在着呢,阿娘陪你一起给姜晓堂道歉。」 看见竟然惹得阿娘也开始难过起来,林逆涛连忙笑起来说,「没事阿娘。他不原谅我我就缠着他多给他说几声对不起,他总不能一直不理我吧我俩毕竟还一个班的,他还得借我作业抄呢……」
第78页 可话虽这样说,但林逆涛在医院这几天,姜铎却一次也没来过…… 看着房门一次次被推开却一次次都不是脑海里盼望的那张面孔时,一天重过一天,一夜沉过一夜的失落堵住了他的胸口,竟比肩上的伤更让他痛苦不堪。 林逆涛幡然悔悟,也终于明白了阿娘这些年日子过得有多苦,别人的心自己是握不住的,他只得苦笑着掐灭心底最后一丝希冀,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空洞的黑夜愣神,明天出院以后,恐怕只能请阿娘去姜家收拾行李了。 忽然,病房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了一点,有人在门口驻足了一会便走了进来。林逆涛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深夜里,医院早已过了探病的时间,林逆涛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个时候过来,是气不过来痛骂自己一顿吗?还是要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为什么那天夜里耳边响起的枪声都没有此刻更让他觉得恐惧和无助,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床前,他却没有胆量转过去,只得绷紧身子尽量侧向里,小口喘着粗气。 等待了半晌,那人却只是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他,又轻轻嘆一口气便转身朝外走,林逆涛急了,想也没多想的翻坐起来,一着急用力过勐动作太粗鲁,竟扯得肩上的纱布浸印出一点血色,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 「……嘶。」 姜铎急忙奔回床边扶住他,把他轻轻按回去皱紧了眉头大骂: 「你蠢不蠢!要起来你喊一声会不会!?」 再次看见姜铎,林逆涛在心里时时刻刻反覆咀嚼的「对不起」三个字反倒说不出口了,却让眼泪先一步吧嗒吧嗒的涌了出来,他就这么傻呆呆两眼泛滥成河的看着姜铎,光张着嘴大口喘气不说话,活像刚被人钓上岸的鱼。 姜铎头疼的揉揉额角:「我小时候就特讨厌你顶着一张女生脸装佯,还给你委屈的?你好意思么?丢不丢人!」 「晓堂哥,我……我……」 盯着又变回小时候大舌头模式的林逆涛,姜铎却突然寒着一张脸说道:「行了,醒了正好,我大半夜熘进来找你有事。」 「……?」 林逆涛惊疑不定的看着姜铎,就见他先从又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碗和一个矿泉水瓶子,又拿出来一把粗麻布包裹的短刀,那是自己的刀,刀柄上是锻刀人雕刻的银线装饰,刀身上有阿爹阴錾的彝文和水波纹。 紧接着就见姜铎把矿泉水瓶里的东西倒进碗里,在拿起刀扯开布条,拧紧眉头咬紧牙关用手一握再一抽刀刃,瞬间便有血珠沿着掌心的纹路落进碗里,林逆涛都吓傻了,急忙跳下床奔过来,却被姜铎怒喝一声: 「滚回床上去!」 说着就见姜铎走过来把一碗米白混着鲜红的液体端到自己鼻子底下,米香、酒香混着血腥味狠狠的在自己心里横冲直撞,林逆涛不置一语,死死的盯着姜铎,姜铎却寒着脸说: 「酒你不能喝,咱就用甜米酒装一下,那天晚上的誓,你给老子重新起一遍!还得再加一句,做不到,你就永远别再来找我!」. 第36章 赵虎 时间回到张程勉遇袭的第二天, 姜明远送走老黑以后, 又折返病房看了看林逆涛,再与文清交代了几句, 便开车回到县公安局缉毒队。 折腾了一整夜的吴劲松, 也顶着俩疲劳到发肿的乌眼泡走进来,张嘴便是个坏消息: 「还是晚了一步,让赵显龙给跑了。」 姜明远没作声,先一屁股坐进办公椅拿出烟盒抽了一支扔给老吴,再自己也摸出一根点上,才问: 「小张追着那药头呢?」 「今早才抓到人,刚问完材料还在办案区审讯室里, 第一次讯问时还是老样子跟我们嬉皮笑脸的死不认帐,小张唬他说赵春平已经把他们来赌档送钱拿药的事情都认了,他才哭着指认了赵显龙和赵春平。」 听见这个,姜明远轻舒一口气, 又皱眉道: 「光他一个不够, 那几个常往赌档里跑的药头都得弄进来做一次辨认,赌档里没有查到货,所以一定要把赵春平和赵显龙涉嫌零星贩卖毒品的证据都捏准了, 不能让检院以证据不充分的理由退回来不批捕。」 「还用你说?」老吴起身给自己随身带的茶杯里倒了杯浓茶, 边低头抿了一口边说,「我已经让字祥武他们邮局那组人都撤回来了, 先帮着这边抓人。」 闻言姜明远一愣, 又瞭然道老吴那么利的眼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低头重重嘆了一口气, 「小涛那孩子,胆子实在太大了,昨晚看他那样子,恐怕还以为只是运气不好,跟着小张才遇上了后手,熟不知根本是张程勉被他连累,替他踩了雷。」 吴劲松把茶杯重重的往桌面上一磕,低声骂道:「跟他老子一样蠢!」 昨晚姜明远突然脸色惨白的跑出去,没过多久又打电话回来让他赶紧带人去端赵显龙的老窝,他就把事情猜到了七八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突然出现在半道上的,一个打手在明一个枪手在暗,这么势在必得要搞出点人命的阵仗,怎么可能是给才探进赌场一小会儿还啥情况没摸着的张程勉准备的。 一想到这,姜明远、吴劲松两桿老烟枪愈发沉重的咂着嘴里的香菸,苦味瀰漫了两个心肺,一时胶着且沉默 半晌,姜明远又问:「赵显龙那查到东西没有?」
第79页 「没有。」吴劲松皱着眉说:「他家里和茶室都搜遍了,没查着货,但据他茶室的伙计交代,凌晨2点不到他突然回了一趟茶室,只待了10多分钟就匆匆忙忙的走掉了,从时间上看,八成是尾巴没掐掉又惊动了警察,便急忙回去收拾东西跑路,不过我在他茶室提取到了他当晚随手扔的菸蒂以及鞋印等,已经送到刑检王瑞那里,只要跟枪手射击位置附近採集到的菸蒂鞋印作分析对比,是他找的人还是他亲自上的手,很快就会有结果。」 「……」姜明远低头皱眉认真思索了一阵,又对着吴劲松说: 「老吴,从第一次讯问的材料上看,赵春平只承认零包货源在赵显龙手里,但赵显龙找谁拿货以及昨晚他们设埋伏的事情都知道的不多。待会你和张程勉一起去看守所再讯问一次赵春平,稍后我也会过去。还有近期侦查工作的重点有三项,你记一下: 「先是一定要让赵春平把今年以来,特别是重新供上货后赵显龙通知他散货的时间一一列出来,怎么撬他嘴里的真话方法随你,要强硬一点还是迂迴一点都可以,出了事我兜着; 再是,你给字祥武他们组交代一下,把那几个小药头带回来以后,尽量从重处置,能刑拘就刑拘,有病关不了的也想办法给他弄到强戒所去,总之必须把人捏在我们手里,讯问的重点同样是对赵春来、赵显龙的指认和他们俩散货的时间。 第三,除了上报警令室通报全局和周边县市全面缉捕赵显龙,同时还得开始摸排他的社会关系,他在咱们这分销了这么长时间,那些货不可能凭空就到了他的手里,这三件事情工作量都不小,只能请你和小张、祥武先克服一下,这段时间咱们队的警力就交给你调配,如果人手不够你就找黑明辉借几个人,咱们的重点,还是要拿他的上线,明白吗?」 吴劲松没有立刻答应,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看着姜明远 「你要去找刘牧?」 「对。」姜明远答道,「王志鹏他们明天就从宁远撤回来了正好去源鹤接一下,而且那混蛋悄摸跑到边境弄线索的事情,起码刘牧肯定不知情,总得上去给他擦擦屁股。」 「哎……」吴劲松揉着额角,满脸愤懑又同情的看着姜明远:「替他背锅挨骂快二十年了,你是不是不管他就浑身不舒服?我看着你都替你憋屈,你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他多少钱?」 姜明远却笑笑说,「上辈子不知道,反正这辈子肯定是他欠我的多。」 闻言吴劲松只得满脸「管不了管不了」的站起来朝外走,姜明远却突然叫住他: 「还有,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方娅。」 「哎!找我啥事啊?」却是刚好路过门口的方娅边扇开满屋烟臭边走进来问道, 吴劲松与她擦肩而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走了出去,姜明远则立马黑着脸质问 「去把你上次查的匿名举报名单再给我拿一份过来。」 「……?」方娅一愣,脱口就问:「给你们印过多少份了,你没存底吗?」 「我是说,第一次你拿进来的,源州下辖所有县市的匿名举报案件。」姜明远目光凌冽,一字一顿的说,:「小娅!恐怕你查到的不止案件名称吧?洪海是什么时候联繫上你的?」 方娅立即青白了脸色,攥紧手心稳住心神,才答道,「四个月前,我还请源州警令室的朋友帮我弄到了其他县市每一起案子的详细情况和涉案人员的处置情况,包括有没有被督办或被省厅列为专案。」 「哟!胆子挺大嘛!居然敢越级找关系帮你老公查案子了?」姜明远出言讽刺,「那洪海有没有跟你说,他们要涉案人处置方式做什么?」 「没有。」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把线索递到警方的?」 「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 「不知道。」方娅轻喘一口气,轻蹙起眉头平静的说,「他没跟我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洪说告诉你,你肯定得跑到边境亲手把他俩逮回来,起码不能让你太快知道。」 姜明远面目狰狞的一握拳勐锤了一下办公桌,再满心愤懑的朝办公椅里一靠,气的浑身发抖。方娅这话,昨晚他从林逆涛嘴里也听到过,有一瞬间他真想眼一闭管他俩随便死去哪儿,合着这帮只身入虎穴的孤胆英雄这么拐弯抹角的,都是为了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生怕自己一个循规蹈矩拖了他们这帮大侠匡扶正义、拯救苍生的后腿。 「……」心底暗自挖苦嘲笑了自己半天,姜明远又开口道,「那俩王八蛋让小涛去给警方递消息,还让小涛去追查洪海走前正在查办的那几个零贩小药头上线。」 「什么!?」方娅瞪圆了眼睛惊叫道,立即捏着拳怒吼,「他俩脑子有病吧!等他俩回来!老娘非敲断他俩的腿不可!」 姜明远心底一个呵呵你现在才知道他俩有病啊?还敢偷偷帮着他俩,又安排道: 「你先回家收拾下行李,等我从看守所回来,跟我去源鹤出趟差。」 「……那要我写好情况说明和悔过书主动承认错误吗?」 「屁话!」明远瞪着她怒喝,「不让你主动认错我带你上去干什么?你就做好被刘支队一顿狂削的准备吧!」但见她一脸混不吝的大义凛然,又头疼的揉揉脑壳沉声道:
第80页 「你向他们递了什么案情情况,必须交代的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估计他俩把货截在源州,除了方便你帮他们查处置,还有别的用意。」 傍晚,姜明远和吴劲松、张程勉一起走出看守所监区大楼,满脸阴云。 和他们预想的差不多,赵春平只管看赌档收水钱,所有的事情全听龙哥安排别的一概不知情也没参与。 吴劲松讯问到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赵虎的情况时,他还一脸莫名其妙的替赵虎辩白,说他虎子哥跟他这个小混混不一样,只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运输工人,挣得都是奔波劳累、风餐露宿得来的辛苦钱,绝对不可能参与组织违法犯罪。 结果三人走到看守所停车场,便与他老实巴交的运输工人虎子哥撞了个对脸。 停车场一角,赵虎从一辆整车进口的三菱越野车驾驶位上下来,再不经意的朝姜明远三人一瞟,又立马惊喜又熟稔的快步走过来,赶紧摸出烟盒笑的见牙不见脸的,朝姜明远递烟过来寒暄: 「姜队长,您怎么在这啊?」 姜明远三人一愣,连忙伸手一避说「戒了,谢谢。」又问道:「赵师傅是来看赵春平的吧?」 「是啊,是啊……」赵虎立即痛心疾首的骂道,「这个不争气的混帐玩意,去年就被处理了一次,谁知道他死性不改今年又被抓进来,哎,但通知家属过来的是姜大哥队上的人吧?我记得他就开开赌档挣带点小钱啊?什么时候也开始吸上毒了?他要是敢吸毒老子绝对饶不了他,任凭姜队打断他的腿!」 姜明远:「赵春平的吗啡试纸尿检结果呈阴性,我的同事应该已经告知过赵师傅了,而且打断他腿这件事涉嫌故意伤害是犯罪行为,我们警察可不敢干,只能劳烦你们家属多给他讲讲道理下手管教!」 「是!是!姜队说的是!都怨我没管教好他,让他走了歪路!但他终归是我弟弟不是,这不天寒地冻的看守所那监室里被褥又太薄,知道他被抓进来我这做哥哥的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赶紧上来,给他多带点厚衣服多交点钱,让他在里面日子稍微能好过点,您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咱公安局里也管用不是?」 「你!」张程勉一个没忍住捏拳往前迈了一步,姜明远伸手一拦,又笑着看向赵虎: 「看守所里监管的,都是待查待审的涉案嫌疑人,条件是差了一点,比不得炼铁厂运输队,奔波劳累的辛苦几趟,就连这么好的进口车都开得起,哎,你这车得60多万吧?看你跑一趟车可比你兄弟开赌档来钱快得多了,还不用担心吃牢饭。」 「那是、那是……」赵虎笑着说,「厂子里效益好照顾我们呗,可惜我挣得却没法给姜队长分一点,白辛苦姜大队长跟了我那么多趟车。」 姜明远寒着脸面沉似水的盯着赵虎,赵虎却浑不在意的接着说: 「哎……姜队,你们公安局准备在剑潭山附近新建一个监管场所和训练基地的事情,您听说了没有,听说张局为了这事可犯了难了,现在给公家批块地,可少不了向州里、省里四处申报看人脸色,光占着地的县、乡、村就有不少小鬼难缠得很,但是……听说还是给批下来了啊?你们张局能耐挺大的嘛!」 「……赵师傅消息挺灵的嘛?我们局的事我都摸不了这么清楚。」 「嗨……我们跑车的不就是喜欢天南地北的胡侃嘛……」赵虎笑着一拍姜明远的肩,又稍微往前一凑小声说, 「我还听说,张局批的这块地,还划出来了一小块准备再给咱们局里面的兄弟弄点福利房,张局可是大好人吶,时刻心繫我们奋战在一线的基层民警。哎,姜大哥住着那福利房都快有20年的楼龄了吧,这小破楼可真委屈我们姜大队长了,等咱张局把宽敞明亮的福利房盖起来,姜大哥就可以带上林公子,一起搬进新屋住了。」 ※※※※※※※※※※※※※※※※※※※※ 自带话痨属性的蠢作者,最后一次因为日常丧唠叨两句,因为虽然有曝光但依然收评惨澹,不禁让蠢作者怀疑人生到想爬天台……毕竟文风和选题都是又硬又啰嗦的风格,加上蠢作者笔力太差拿捏的不好,基本再靠剧情带着走,糖少的可怜,没人爱看实在太正常了。 但这是蠢作者第一本文,且比较费心力,所以还是希望数据好看一点。所以蠢作者纠结了一整晚,要不要改剧情砍大纲。 最后转念一想,这么点寂寞都耐不住,那码字的漫漫长路还怎么坚持下去,所以本文暂时还是这种正剧风格,蠢作者会努力把每一个细节都说圆,希望小可爱多提意见,帮助蠢作者改正文风。. 第37章 英雄 王志鹏、魏源和姜明远三人提熘着被骂得奄奄一息的方娅回到临潭, 已是五天后。 三天前, 在听完姜明远的工作汇报和方娅的自检自查之后,一向自诩有涵养的文化人, 遇事强调沉着稳重泰然处之的源州缉毒支队长刘牧, 却对着姜明远,硬生生咆哮了近两个小时不重样的脏字,让姜明远充分见识了省委党校研究生毕业的刘支队,那丰富的词彙量。 把方娅挡在身后,姜明远顶着刘牧唾沫星子夹带怒火的洗礼,心下却道:还好,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硬抗刘牧几记老拳, 最后却见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把手里的警棍甩出来,说明远在边境的两个王八蛋,应该已经主动联繫上了工作组,抵消了一点刘支队满腔愤懑的怒火。
第81页 而深入边境的两个混蛋把之所以把毒品全部截在源州的原由, 也被怒火中烧的刘牧泄露了出来, 他们果然憋着气正准备放大招。 那两人一是为了方便方娅能够及时查询并传递案件信息、人员处置和警方侦办案件的动向,确保贴近运输毒品核心源头的时候能够随机应变保护自己;二是两个王八蛋正翘着尾巴向源州警方秀肌肉秀能耐,给刘牧展示他们深入敌腹摸排线索的通天本领, 以及捣毁毒窝、截断毒品运输线的精准度和力度。最重要的第三点, 之所以要把涉及宁远州主使或参与运贩的毒品全部截在源州,就是为了给藏在大山里行踪难觅的王保昌屁股上抹点辣椒面, 让他抓耳挠腮疼痒难耐, 忍不住自己探出爪子来清理。 林边疆时刻谨记着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深入宁远州的目标和任务, 更没法忘记大山里族人遭受的苦难与折磨,虽然与王保昌、阿扎查黑等人素味平生没有交集,但是这些盘桓隐伏在山林深处,靠着践踏族人的血肉来挣昧心钱的恶魔们,林边疆与他们不共戴天。 新旧交替、日月更迭、新年伊始之后的几个月内,因为车祸事件被搁置了大半年的源州-宁远深入侦查专项行动再次展开。 侦查方式也由原先稳妥保守的前期摸排、统筹布局再深入实施,全面变更为以插在边境的两把尖刀为主导,指挥权和控制权进一步前移,弱化了后方的统筹协调作用,但这样做也意味着,侦查人员将面临信息回传不及时,孤立无援的状态,林边疆和洪海两人必须风险自担安危自负。 二月,源州境内源鹤、三河两地警方破获人体藏毒运输案3起,抓获宁远籍运毒人员11人,缴获毒品共计3.9公斤。当月,源鹤、临潭警方各破获利用客运车辆携带毒品案件1起,查获车辆底盘车轴横杆上悬挂的毒品共计10.9公斤,临潭警方迅速在案发道路设卡查缉,抓获开车尾随在客车后面押货的嫌疑人4人。 三月,源州境内周箐警方破获利用客运车辆夹带毒品案件2起,查获车辆底盘横杆上悬挂的毒品9.3公斤,当月,源州境内边县警方破获夹带运输案1起,抓获孕期妇女涉毒人员2名,缴获毒品0.7公斤。 四月,源州境内临潭警方破获人体藏毒运输案2起,抓获怀孕、哺乳期嫌疑人9人,缴获毒品3.2公斤。 五月,王保昌赤红着双眼死死盯住西南沿线各州府的行政区划图,心里盘算着,如果绕开,意味着他必须捨弃大山通道的便利,直接面对重重设置的边防关卡,和省城大型运输中转地严密的违禁物品检查设备和缉毒犬,搞不好还会惊动省一级的公安部门;如果继续往源州中转,那他辛辛苦苦从国门外弄进来的货恐怕又会有十之八九折到警方手里,令他肉疼不已。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源州这条路便像是见了鬼一样成了警方的捕蛇笼子,莫说是货,连路上押运的马仔都赔进去了大半,实在是得不偿失。想到这,王保昌狠狠咬牙暗自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必须亲自动手挖掉堵在这里的秽物。 当月,曾在坝下救了林边疆和洪海一命的「虎牙」行动组特勤人员传来消息,大山深处的王保昌及其运毒团伙核心成员,几乎倾巢而出,奔向西南边境源州及附近三个州市。 边境、勐拉、龙巖寨山林里的一座破旧吊脚楼内,林边疆放下手机,盯着桌面上各州市行政区划图、宁远州行政区划图和高山林线海拔标的地图,不置一语,半晌,才转身看向空荡着半截袖管的洪海,沉声说道: 「买最早一班机票,回坝下。」 六月,西南国门省城警方和开州边防武警,先后破获特大运输毒品案各1起,查获藏匿在矿石运输大货车水箱内的毒品共计173公斤,两地警方将砖块大小的毒品取出来后,一块一块的称量计重并堆砌起来,包裹着明黄色胶带纸的毒砖俨然变成两堵一米多高的矮墙。破案地警方随即展开侦讯工作,从涉案货车司机的讯问笔录中顺藤摸瓜抓捕到了在边境两头搭线的掮客,重创贯通边境到内陆的贩运毒品团伙。 王保昌终于慌了,万没想到准备孤注一掷狠捞一笔就收手的货,也让警方捏准了一锅端,他勐然意识到走漏消息的地方并非源州,但不待他通知撒下去的眼线往回撤,源州下辖六个县市及周边三个地州就以雷霆之势迅速开展统一收网行动,一共抓获王保昌运输毒品集团核心成员14人,其中就包括阿扎查黑。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宁远州坝下深山腹地,林边疆、洪海和「虎牙」特勤人员一齐站在空荡荡的红土砖房当间,环顾着四周七零八落的杂物,林边疆捏拳愤怒的砸向墙面,随即,又深吸一口气,拿出川府内陆行政区划图并对照丘木木的证词和各种线索,摸排出数条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 终于,六月底,王保昌及其运毒团伙核心成员共计4人,在渝州落网。至此,常年贯通边境到内陆运贩毒品的王保昌犯罪集团被彻底清缴,「11.07案件延伸调查专项行动」大获全胜。 英雄,载誉而归,迎接林边疆的却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以王志鹏为首,临潭县公安局缉毒、刑侦部门几乎全体民警的斥责和殴打。 临潭县公安局机关大楼前院,副局长王志鹏正首当其冲一脚脚的往林边疆身上死命踹,干净利落的身手倒是踹出了他年轻时的风采和气度,恨不得把林边疆再踹回医院躺上半年。
第82页 带队进入宁远州开展深入摸排工作这一年多来,王志鹏两鬓添霜,俨然已老了十多岁。从林边疆、洪海车祸后下落不明开始,第一个冲下泥泞的山坡扒开车门的是他;第一个发现后排变形的座椅下那截被砍断的手臂,并小心拾起颤颤巍巍揣进怀里的是他;第一个带着工作组辗转宁远州80多个县、乡、镇寻访林、洪二人下落的是他;第一个收到林边疆深入边境回传的信息,顶住指挥不力、知情不报的巨大压力,坚信两位优秀侦查员捣毒窝、毁通路决心的是他。 作为缉毒战线基层领导,他几乎耗尽全部的心力在支撑林边疆和洪海孤身入虎穴,周旋于毒贩之间的恣意行动和胆大妄为,同时也承受着来自内心的煎熬和外部巨大的压力,几乎熬干了身心。而此刻,两人的回归让王志鹏既愤恨又欣慰,总算能稍稍舒缓一颗终日提在嗓子眼的心。 与前院的吵闹混乱相对的,是机关楼前洪海和方娅的寂静无声相拥而泣。看着出发前还英挺潇洒完完整整,回来后却形容憔悴,左手臂残缺的残疾人洪海,方娅双眼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涌了出来,顺着面颊流微张的嘴角,她却说不清一个完整的句子,只是紧紧怀揣着洪海的袖管不住呜咽。洪海已经没有办法再用双手拥住她将她箍进怀里,只得红着眼眶用胸膛紧紧贴着她,一边把她的脑袋按进怀里,一边用残缺的手臂轻抚她的背嵴。 姜明远却没有加入前院精彩纷呈的围殴场面,而是斜叼着一支烟,悠闲的站在一旁抬手用队里新买的摄像机,慢悠悠的拍摄着这足以载入缉毒队史册的画面,直到黑明辉、宋之田等人收拾够了林三两纷纷撤出战团歇口气,他才走上前,对着衣着破烂青紫着眼泡的林边疆,大手一伸沉声道: 「矿石运输车涉毒案的材料给我弄一份,我要查剑潭冶炼厂。」 时间回到半年前,姜明远提熘着蔫头耷脑的方娅从源鹤返回临潭,方娅有气无力的回队上露了个脸便公然翘班。 姜明远则回到办公室叫上了老吴、小张和字祥武,询问零贩案的侦查进展。 「赵显龙一直没有露面。」老吴皱眉沉声说,「根据现场菸蒂上的dna和鞋印的分析对比,那晚在院墙上放黑枪的人,就是赵显龙。」 「……」姜明远并不意外,敢当着警察的面杀人灭口还留下那么多把柄,绝不可能还按照以前的生活轨迹,大摇大摆的等着警察上门来提。 「祥武,再把赵虎的社会关系全面梳理一遍,还有,让内勤跟警令室呈批几份协查函,分别去银行、电信公司调取赵虎的通话记录和资金流转情况。」 闻言字祥武便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说完姜明远便从柜子里拿出一叠案卷,是他和黑明辉用了点手段从剑潭冶炼厂弄出来的运输车队班组名单和去年一整年的发车车次和运输产品、运输量时间表。 张程勉看见了心下瞭然,立即把手头整理好的赵春平和药头们拿货的时间统计表,摆到姜明远面前。 姜明远抬头给了他一个「很聪明嘛。」的赞许眼神,便低头核对起两份材料。 果然,剑潭厂运输队分为八个班组,每个班组有成员10到12名不等,但每个月只有赵虎出车后一两天内,从赵显龙手里散出去的零包数量最多。 「还是大意了……」姜明远心底长嘆一声郁闷的揉着脑壳,半晌才对老吴和小张说:「先回去休息吧。」 老吴和小张面面相觑,只得起身走出办公室。 姜明远则一人枯坐在办公室里,渐渐待到日落西山,他懊恼的扶额揉着太阳穴,心底积攒的自责和懊丧又一点点爬上眉间。 一直没有查到毒品,是他这次调查冶炼厂的最大失误。 当初他和黑明辉都察觉到丘木木的证词另有隐情,想来想去,两人一致认为,丘木木干扰警方视线唯一能拖延的,就是对剑潭厂的进厂勘验工作,于是他伙同黑明辉悄摸弄出来女尸案前后几天剑潭厂的出货单和过磅单,立刻就发现了问题。 生铁制品在出库运输时,过磅计数千分之三以内的误差都可以算在合理范围内,也就是一吨钢铁可以出现三公斤的磅数差值,而按照剑潭厂日产量1800吨的数量粗略计算,这点误差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是可以悄无声息的夹带出去数额大到骇人的毒品的。而偷弄回来的运输车辆进出厂单子上,史金来和赵虎这个班组在进出厂运输原料或产品时,这种误差总是高于其他班次,并且格外频繁。 产能颇具规模的剑潭冶炼厂,使用高炉冶铁就必须从周边各地不断购进数量巨大的原料矿石、炭粉和焦炭,来料地当然也包括边境地区。所以姜明远确信,有那么一伙人,正附着在剑潭冶炼厂四通八达的运输线上,偷摸贩运数量巨大的毒品。 而就在他准备彻查史金来时,史金来的家属却拿着一纸心肌梗塞的死亡证明书哭丧到公安局,给史金来办理解除取保候审和退保证金。姜明远得知这个消息时牙都快咬碎了,只得把目标转向同一班组最可疑车辆驾驶员,赵虎。 但也就是在最初彻查赵虎参与运毒的过程中,姜明远却主观臆断了大宗运输刮到的油水已经相当丰厚,涉毒人员实在没必要冒着引起当地警方注意的风险,去挣卖零包得来的那点小钱,便只把注意力放在赵虎进出厂运输这一环节,没有彻查赵虎的社会关系。
第83页 所以当他从王瑞手里拿到零包外包装指纹鑑定结果时,姜明远心底溢出难以遏制的自责和懊丧。如果自己早一点发现赵虎与本地零贩团伙的关联,起码可以给他光明正大的进厂侦查多铺两条路。 那里像现在,只能坐等赵显龙归案的一天。 然而就在姜明远垂头丧气的同时,剑潭冶炼厂生铁成品装车车间,运输工人赵虎正躬身弯腰,附耳对一位身材清瘦矮小、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轻声说着什么,那小个子男人听完,却抬起头盯着赵虎,嘴角虽然仍挂着笑意,眉梢眼角却渐渐冰凉。 看着眼前人这副形容,赵虎立即满脸惧色的咽咽唾沫低下头,做出一副听凭发落的姿态。那小个子男人却只是静静盯了他半晌,才开口道:「找不着也没办法,但总不能一直让他在外面晃,明白么?」 赵虎听见了,顿了一顿便急忙抬头看着小个子,一脸笃定的说:「陈哥放心!他跑不了的!」便转身走向车间大门。 看着疾步往外走的赵虎,小个子紧皱眉头目光冰寒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赵虎的身影完全消失,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句平和低沉又令人舒适的音调: 「他在骗你呢。」 「……」小个子顿了一顿才转身看向来人,却眉目渐渐舒缓的说道: 「我知道,他是怕我不给赵显龙留活路,把他藏起来了。」 「你手底下的和你一个样。」来人便轻笑起来说,「既贪心又蠢。」 「……」听见这个,小个子却波澜不惊的看向来人,疑道: 「贪心不好还是蠢不好?都跟你一样,落子招招见血,每一刀都能戳在人心头要紧处,手段诡谲阴狠却偏偏不争不抢不贪心,怕就是因为你这么变态,岩先生才对你戒心那么重吧。」 「我只是不像你们似的那么看重得失,扫清障碍就行了,何必锱铢必较。」 来人笑着说:「而且,在我看来,你和王保昌都一样蠢。不,你比他还要更蠢一点,岩先生明明交待过,你们几条线最好少有牵连,你却不止偷刮岩先生的货,还指使手下勾结王保昌的人把货截留了分销到源州挣钱,要不是源州警方里就没有一个脑子清醒智商在线的,让你们日子过得太=安=逸,你和王保昌早就被一锅炖了吧。」 静静听完来人的冷嘲热讽,小个子却只是伸手扶了扶滑到鼻樑的眼镜架,慢慢的说, 「确实是我们的日子都过得太=安=逸了,才让你钻了空子,岩先生不过是嘱咐你去割掉潜进王保昌那儿的几个烂疮,你却让丘木木把王保昌整条线都供了出来,还撺掇着我的人去宁远州给那姓洪的下死手,把遮掩剑潭厂的破布窟窿越扯越大,证据越做越实,要不是从小和你一起在岩先生那里听书受教导,我简直怀疑你就是警方安插进来毁我们的吧?你是准备让我陪着你一起玉石俱焚么?」 「你个脏得要死的毒贩你算哪门子的玉?」来人却低声捧腹笑道, 「我不过是没那个耐心再看着你拖泥带水而已,你和王保昌,走一趟货留给警方一堆把柄,我给你们擦屁股擦得还不够多么?而且,岩先生也非常清楚我不喜欢王保昌,就和他手里过的四号一样,控制人的手段野蛮、效率低下、目标单一又明显,明明让人成瘾乖乖听话的东西那么多,何必非得守着这么烈又招摇的东西,观念陈旧死脑筋啊……」 「……你准备撬岩先生的墙角?」 「我准备勾搭你一起撬他的墙角。」来人笑着说:「帮着那群老东西经营这条路,还养着那么一大帮子人手,其实落到你手里的也没剩多少了吧?要不是被他们盘剥的太厉害,你何至于连那么点卖零包的漏沟油都要舔?时代早就不是他们那个时代了,我们没有必要陪他们守着四号一块完蛋。」 「……」 看着那小个子沉默不语,来人却没再开口相逼,而是问道:「还有,我要的东西你弄到手了么?」 小个子一愣,随即才想起来这才是原先约好见面的目的,便从包里拿出一截红绳穿好的挂坠,上面穿着一个指节大小做工普通又小巧的金貔貅,貔貅背上阴錾了一个杰字。 来人接过小个子的手的东西看了一看,又皱眉扔回他手里: 「太小了,挂脖子上不好看,给我弄个沉香珠什么的手串把这玩意串在上面在交给我。」 「你要做什么?」 「送人啊,给岩先生交差,他的墙角得挖,他交代的事也得办。」. 第38章 九月 金秋九月, 开学季, 林逆涛情理之中、姜铎意料之外,两人一起考进临潭三中, 只是高中分班按入校成绩好、中、次比例拆散重组, 两人的教室中间隔了一个长长的走道和好几个梯次的班级。 入学第一天下午放学,姜铎急忙收拾好书包走到林逆涛他们班,先拨开门口厚厚一层不停往里张望的女同学,再环顾一圈没看见人,便随手一拦班上的四眼瘦高个问: 「同学,你们班林逆涛上哪去了?」 被拦住那同学却先透过厚镜片从头到脚来回扫了姜铎一遍,又低声腹诽一句「咱学委魅力可真够大的, 这才一天连男生也不少往前凑的,」便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 「先排队!」 「啥?」姜铎一脸懵 那同学便干脆沖姜铎一扬下巴一抬手,指着班级门口一圈两眼冒桃心的小姑娘说,
第84页 「看见没, 都是来找我们班学委的,要送书、送笔、送零食、招募社团、还是打听联繫方式和爱好你都得先排队!」 姜铎被噎得愣怔住了,感情自己也被当成专程跑来犯花痴的小迷弟。 不过也难怪学校里活泼外向一点的小姑娘这么快就一波一波的往前凑, 今早第一次晨会结束, 林逆涛的大名就已经传扬遍了整个校区。 眼下正在热播台版「流星花园」,小姑娘间最风靡的帅哥种类刚好就是林逆涛那款干净舒服笑容甜腻的。入学成绩不过是全级第八的林逆涛, 却因为颜值承蒙老师厚爱被钦点为新生代表, 在晨会上展望一下未来三年的美好校园生活并表一表学习态度和决心。 今早姜铎站在队尾, 目光紧盯着他的小涛挺直身板沉稳的走上升旗台,轻松自然又英挺俊秀的站定后,和顺清隽的眉目轻轻一弯笑起来,少年人清亮微沉的嗓音从话筒里干脆利落的传遍整个操场,升旗台底下立马此起彼伏小姑娘们倒吸凉气的「嘶…嘶」声,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嘴角留涎,盯着林逆涛脸蛋的目光毫不遮掩的冒着绿光,校园青春小剧场都能脑补出来180多集。 看见周围这一幕,姜铎满心满肺的舒坦得意都快蹿出天灵盖了,恨不得猖狂的向四周大喊,就给你们看看啊不给你们碰!老子馋死你们,那都是我哒。 「哎,姜铎,来找林逆涛啊?他被校广播社的叫出去了!」却是初中跟林逆涛、姜铎一个班的老同学走过来。 「这样啊,那他书包在哪?」 「那边,干嘛?都没在一个班了你还要跟在他旁边小心伺候着啊?」 姜铎边一挑眉,「你管的着吗?」边大步走进别班教室,帮林逆涛装好书包提起便走。 「哎!你怎么随便拿人东西啊!」那戴眼镜的同学在姜铎身后叫嚷着 姜铎转过身瞪了他一眼,但还没等他开口搭话,老同学便开口接茬道 「哎,没事,那是学委发小,初中我们一个班时他俩就这样了。」 听见这个,姜铎便浑身古惑仔气的坏笑起来拍拍那戴眼镜同学的肩膀,流里流气的说: 「对,高中我俩还这样,眼睛仔,记住了,老子叫姜铎,是你们班学委最好的哥们儿,以后我们常见吶。」 从教学楼一路走向行政楼广播室,姜铎提着俩书包边走边瞎晃,四处张望摸熟新校园里的犄角旮旯,没成想走到半路上,便迎面看到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而走在当间被围着那个,正是他家小涛。 看见这一幕,姜铎不乐意了,那伙人什么来路啊也太不拿自己当普通同学了吧,右边那男的你说事就说事,你头凑那么近干嘛小涛又不聋?还有左边那女的,「矜持检点」几个字会不会写?哪有拿自己胸脯往男同学跟前贴的。 就这么想着,姜铎立马高声沖他喊 「小涛。」 闻声林逆涛一抬头,便看见姜铎又拿着自己书包等自己,面上皱了皱眉心底却舒服熨帖的轻笑起来,连忙转向身旁的几位满脸歉意的说。 「不好意思啊,路学长,我得先回去了,广播社的事情只要我有时间我一定帮忙,但入社的邀请能不能让我再考虑两天?」 「没问题,入社的利弊我都和你分析过了,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但是周五前要答覆我。」 「谢谢路学长。回见」林逆涛边笑起来,边急匆匆的往姜铎身边走,谁知腿还没迈出去两步,胳膊却突然被身后的女同学一把捞住。 「哎……林同学,不是说好待会一起聚餐的吗?干嘛就走了啊?」那女同学忽闪着水盈盈的大眼睛看向林逆涛,一脸娇嗔, 突然被人拽住了胳膊,林逆涛脸一沉差点就条件反射的撅折她的手腕,但比他更快的是姜铎的爪子。见林逆涛被人拉住,姜铎立马冲过来一把拽住林逆涛往自己跟前一带,痞里痞气的开口道: 「干嘛吶?仗着自己是学姐大太阳底下调戏良家妇男啊?」 「你说什么吶?」那女同学立马变脸兇悍的急声道,但瞪眼一看来人,又是一个高个儿脸俊俏浑身痞坏的帅气新生,瞬间便一脸委屈的看向林逆涛,越发娇滴滴的说:「林同学,我没别的意思,这位是……?」 「我哥。」 「是林同学的哥哥?」当间那路学长开口笑着问:「也是林同学你们一班的吗?」 「你管我几班啊?」姜铎一挑眉:「我找小涛有事,我们先走了。」 「有什么事情这么急?」路学长显然不太喜欢眼前这位的蛮横霸道做派,有些恼的说道,「我们广播社已经约好林同学一起聚餐了,还要给他介绍下校园社团和兴趣课程填报的情况,要不,这位同学也一起聚一聚?」 姜铎却更流氓气的笑起来看着路学长,满脸瞧不上:「我不去,小涛也不去,你们几个好好聚,拜拜。」 说着就拽上林逆涛往外走,林逆涛只得装作挣不脱的样子回身沖路学长一行人歉然的笑了笑,快步跟着姜铎熘了。 两人拖拖拽拽走了一会,姜铎却突然把林逆涛拉进校园拐角刚踩过点的一个偏僻小角落,再转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两手一伸捧住他的脸,使劲揉搓。 「你能不给他们笑那么浪么?什么毛病啊你?」 林逆涛一把挥开他的爪子,却露出一个更浪里个浪儿的硕大笑容,晃得姜铎直眼晕:「脸长在我身上你管的着嘛?」
第85页 听见这个,姜铎立即使坏往前一贴,将林逆涛整个压在院墙上,俯身盯着他,鼻尖都快碰到他眼角了轻声说。 「你说我管不管的着?」 林逆涛也抬头盯着姜铎不出声,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半晌,却突然捞起姜铎的左手凑到自己脸颊边,用手指轻轻摩挲掌心一道凸起的疤痕,又放到嘴边使劲蹭了蹭,再亲了亲。 手掌间的濡湿微热立即烫到了心里,姜铎再往前一贴整个覆到林逆涛身上,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使劲嗅着,轻声说 「一个假期都没见着你,我想你了。」 埋在姜铎胸前的脑袋的也轻轻点了点,越发往他怀里钻,两人腻歪了一会,姜铎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林逆涛,郑重又不容一丝拒绝的说: 「原先你答应我考上三中就让我弄的事,你可还没做到啊!」 轰的一下林逆涛瞬间便成了蒸锅里的螃蟹,脑门顶到脖颈间立即鲜红的要溢出来了,他环顾四周挣扎着想逃,却被姜铎堵在墙边动弹不得,这才反应过来这小流氓绝对老早就谋划好了,只得低着头扭捏纠结了半晌,才怯生生的看向姜铎轻声询问: 「在这?」 「在这!」姜铎一脸笃定且兇狠,林逆涛觉得要是自己敢反悔,他立马就能咬死自己,只能认命的一闭眼轻声道。 「……那你轻一……」 等两人从小角落里腻腻歪歪的磨蹭出来,学校里早已空荡了大半,两人除了一致的脸颊泛着红满目春光外,从神情姿态到脑内小剧场完全是两个方向。 姜铎满脸馋足神清气爽,心下琢磨这么有益身心愉悦的活动一定得逮着机会就来上一回;林逆涛却迷迷瞪瞪浑身发软,两腿只打晃站都站不稳,心道完了完了,以后千万不能再由着姜晓堂胡来了,不然这学他俩还上不上了! 就这么一人一个心思却都磨磨蹭蹭的走出校园大门,林逆涛才反应过来突然问: 「你干嘛还跟着我?你家不往那边走吗?」 闻言姜铎脸一沉,低声说:「我爸让我上你家去一趟,他有东西让我拿给三两叔。」 「这样啊……」林逆涛瞭然道,「这个点我阿爹还在派出所,你跟我去派出所食堂吃晚饭吧。」 「行。」姜铎说,想了想又问:「三两叔是想跟我老爹死磕到底吧,你说他俩啥时候才能不闹那么僵?」 「……不知道。」 临潭,西城城郊派出所,往临潭三中步行过去大概20多分钟的路程,姜铎、林逆涛一路说说笑笑,没成想刚走到派出所大门口,就被门口混乱的场面惊到了。 派出所大门边,一帮民警正推搡着架着个人吵吵嚷嚷的往停车场走,他们刚上任没两天的林所长,正左手拎着个大粪桶,右手挥着个长柄瓢,一脑门官司的指挥着民警们把人往车上架。 姜铎和林逆涛愣怔着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的猴戏,直等到林边疆大汗淋漓的皱着一张苦瓜脸把那闹事那人送走,才瞟眼瞥见这边的两个小子,于是他赶紧走到院墙边顺着墙根一放手里的东西,立即朝两个小子走过来。 「哟…姜晓堂,这么难得过来玩啊?有啥事吗?」 姜铎立马捏着鼻子后腿一步,抬手使劲扇鼻前风,瓮声说道,「我爹让我给你送份材料,顺便过来蹭顿饭。」 「行啊!我让食堂今天多做个红烧肉。」林边疆笑着再往前一伸手,「啥东西啊?」 看着浓浓恶臭萦绕着快捅到鼻尖上的手,苍蝇都跟过来了两三只,姜铎汗毛炸起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满脸惊恐的大叫,「你不能先洗洗手啊!?」 站在一旁的林逆涛也满脸看不下去的揉揉脑壳,沖他没正行的爹沉声道,「赶紧换身衣服洗个手去!不然晚上回去我就告诉阿娘。」 林边疆立即垮下脸来哀怨的瞪了宝贝儿子一眼,「那你俩先到食堂等着我啊。」 不一会,派出所后院食堂,林逆涛熟门熟路的从消毒柜里取出自己的碗筷,再笑着给后厨做饭的大婶打招唿借了套碗筷,添好饭菜端过来,正好放在姜铎面前的时候,林边疆也进来了,看见桌上已经盛好的一份便大手一伸拿过来,举筷开吃。 姜铎:「……」 林逆涛小声提醒:「阿爹,这不是你的碗。」 林边疆抬起头来一脸无辜,「是嘛?我懒得去拿了嘛,姜晓堂你自己再去盛一份。」 姜铎嚯的站起来,「林三两你故意的吧!」 林逆涛只得一拽姜铎,「我在去打一份。」便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林逆涛起身转过背走出去,林边疆立即扑过来一搂姜铎的脑袋,用咯吱窝紧紧夹着再用拳头来回碾他的脑壳顶,小声呵斥: 「我没在的时候,你也没少欺负使唤我家小涛吧!」 「小涛他乐意照顾我!」姜铎恶狠狠的回道,用空着的手一把攥住林边疆的腰肉,越掐越使劲:「你管的着嘛!赶紧撒手!」 「就不!我就见不得你在他面前颐指气使的嚣张样,像什么样子!?你先把你那破爪子松开!」 「你不撒手还想让我撒手?小涛从小就爱跟着我你今天才知道啊……嘶呵呵疼,林三两你还是我叔呢你好意思吗?」 两人都憋着劲,谁也没让谁。 「……你俩干嘛吶?」 听见这声,两人立即坐直身子一收手,整齐划一的看向林逆涛笑着说,「没干啥呀……」
第86页 林逆涛才懒得管他俩明里暗里的无聊较劲,把饭碗摆到姜铎面前便坐下安静吃饭。 「……哎,阿爹,徐老六今天又来闹什么?」 闻言林边疆皱着眉头直犯噁心,刚咽进去的饭菜差点又返回喉咙里,压着嗓子低骂道:「吃饭的时候你能不提那噁心玩意儿吗?」扒了两口饭冷静下,又沉声道:「……是个可怜人,但更可恨!他儿子吸毒前两天被我弄到强戒所去了,他自己也吸毒,一身烂病关也关不了,还带坏他儿子不让我们送他进戒毒所,三天两头来撒泼耍赖闹一次,今天更太过分,居然弄了桶水肥来泼我们所的大门,我就让你王叔他们用警绳给他绑起来,送他回老家!」 「……」林逆涛听完再没出声,半晌又问,「阿爹?吸了毒就真的戒不了了么?」 「我没见过戒了的。」林边疆顿了顿,又说,「那玩意的瘾就像肚子饿了你会想吃饭,困了你会想睡觉一样,瘾头一上来你会全身疼的想撞墙,根本抗拒不了。所以,你俩也越来越大了,以后进入社会那种玩意坚决不能碰,明白么?」 「明白。」林逆涛小声答道便埋头吃饭。姜铎却寒着脸一放筷子,瞪着林边疆,又从包里翻找出老姜递给他的文件扔在桌上,沉着脸骂道, 「你还知道那些人噁心又危险啊?你还让小涛去跟踪他们?别说我老爹,连我都看不上你干的这混帐事!」 ※※※※※※※※※※※※※※※※※※※※ 写了甜一点的一章祝小可爱们新春快乐呀!. 第39章 钢骨 傍晚, 城郊派出所, 林边疆正斜倚在办公楼六楼天台的水泥挡墙边,皱眉瞅着楼下林逆涛、姜铎两个臭小子你搡我一把我踹你一下的追逐打闹着跑出大门口, 忽然就轻笑了一声。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 惟有少年心。 捏着手里那份姜明远指使姜铎送来的阿扎查黑讯问笔录,这种饱经风霜、噼荆沥血后心境变迁的沉重感,越发浓烈。 自己确实是老了……林边疆长吁一口气,以往在危机四伏的毒窝里周旋,无论与草菅人命、满手鲜血的毒贩们贴靠的多么近,自己最多会心惊,却从来没有胆寒过。而这次宁远行动, 王保昌集团从边境途径源州到内陆的整个运毒链条几乎被自己连根拔起,清缴的干干净净,也不见有什么漏网之鱼。 可安安稳稳站在源州公安局会议厅授奖台上时,自己心底却总也挥不去一丝惧意。 王保昌及其运毒团伙的侦查讯问和报捕工作, 由省厅指示全部移交给了户籍所在地的宁远州警方。但当中很多涉及源州和临潭运贩毒情况的细节, 则由刘牧、王志鹏和姜明远亲自参与讯问。 结果关于临潭这个盘口,王保昌等人都只交代了安插和指使丘木木转接人体藏毒运毒者和剖腹取货的情况,但凡提及剑潭冶炼厂是否有人参与运贩毒时, 无论是王保昌还是阿扎查黑, 都是形容一致的不知情和一脸懵逼。 特别是阿扎查黑。他在供述中坚称只参与了剖腹拿货和中转,却从来没有处置过尸体, 这一点已经与丘木木和史金来的供述大相迳庭。但对于最后一次伙同丘木木剖腹取货的情况, 阿扎查黑却闪烁其词、语焉不详, 辩称既不知道也从不过问丘木木是怎么处置尸体的,还以时间太长记不清楚为由敷衍警方说不记得拿走了多少货,是不是全部的货。对于史金来其人,讯问时姜明远特别用铅笔备註了他当时的反应,明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的神情便有些紧绷和闪躲,却还是坚称不认识此人、没听说过什么炼铁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冤枉自己带走了两具尸体,六份笔录均是如此。 这些笔录再次印证了丘木木和史金来的供述真真假假,用意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精心设计的陷阱。然而自己不仅死里逃生,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想到这,林边疆非常能理解姜明远的做法,但让自己毫无准备就突然要挥别为之抛洒热血了近二十年的战场,谁能做到干脆洒脱的欣然转身。 一个多月前,「11.07专项行动」立功人员表彰大会结束后,当着省州各级领导的面,姜明远和林边疆在会场后台干了惊天动地的一架。 原先他还想着从边境回来后,姜明远肯定会拿警绳把自己捆起来勐抽一顿,然后大半年都不会再给自己好脸色看。谁知再见到自己,姜明远竟然只是笑笑说了声:平安就好,连市局前院那场围殴也没多大参与的兴致,态度疏离得着实让自己心底越发满溢愧疚和对他不起,接连几个月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大气都不敢多喘,一脸温良恭顺。 然而表彰大会一结束,领导找自己私下谈话,他才知道姜明远原来是把心头的火气憋到了别处,他竟然冒用自己的名义向县局党委提交了实职科级领导职务的申请,并迅速由大队出具推荐信和协调完成职务调动工作,把自己一脚踢出缉毒队伍。 再看着讯问笔录底下那份缉毒队出具的「党组织关系转出证明」,林边疆皱眉愤恨的揉揉脑壳,突然就心血来潮的摸出一支烟点上,但只深吸了一口,就叫辣口呛鼻的味道颳得喉咙刺痒咳嗽连连,只得赶紧掐了低骂一句, 「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好抽的!?」 「确实不好抽。」 闻声林边疆一愣,连忙转向来楼道口
第87页 「你不是跟姜晓堂走了么?你们不上晚自习?」 「我就送他去车站坐公交,他第一次来这找不着站牌。」林逆涛边说着边走到林边疆旁边,问也不问便接过他手中的笔录翻阅起来。边看边说:「晚自习下周才开始。」 听完林边疆「哦……」了一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把笔录夺回来,伸手拍着林逆涛的脑壳顶呵斥道:「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哎……不对啊,你怎么知道烟不好抽?」 「去赌档时抽过。」林逆涛还举着空荡荡的手,便只得看向父亲漫不经心的答道:「还玩过老虎机和地主机,挣了不少钱,要我上交吗?」 林边疆脑壳更疼了,虽然明明是自己作的孽,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身为你爹,我是不是该好好揍你一顿?」 「行啊!」林逆涛立即笑起来,一脸兴奋的跃跃欲试:「就这儿打吧,咱俩好久没试过手了,要我去拿刀吗?」 看着一路跑偏还浑然不觉的宝贝儿子,林边疆无奈的转身正对着他,低头弓腰按住他的肩,认真且郑重的说: 「涛涛,阿爹真的错了。要不是逼不得已,阿爹真的不会让你掺和进来,你以后好好念书就行,刀不用再练,拳脚能防身用就足够了,没必要逼着自己天天早起捶树桩打沙包晨跑锻鍊,明白么?」 听见这个,林逆涛却眉目含笑的看着林边疆,半晌,却突然说了句:「阿爹,你穿警服挺帅的。」 「……?」林边疆一愣。 林逆涛却笑弯了眉目接着说:「我就没怎么见过阿爹穿警服,最近老看见你穿,真的挺帅。特别是现在新换装的这套黑常服和黑警衬,越发显得人挺拔干练,等我将来长大,也特别想穿一穿。」 说到这,林逆涛顿了顿,又目光灼灼的看向林边疆,「阿爹,姜叔叔和老黑叔他们可能不太理解和认同阿爹的做法,但我同阿爹一样,从小在大山里听着先祖大英雄的故事长大,明白拳脚和刀剑都得靠打磨才能坚硬和锋利的道理,我们山里人的钢骨也是这样坚守本心、歷经磨难一点点淬鍊出来的。阿爹认定的事情,从来也是我心里认定的事情,我没觉得阿爹让我参与那些是什么过错,所以阿爹不用突然一脸歉疚的看着我,说实话,我也不太适应。」 先是被宝贝儿子接连用几个帅字夸得五迷三道,后又被他一番剖白震得没了言语,林边疆注视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却目光坚定的半大少年,夕阳金红色的光晕正沿着他额角的轮廓和挺拔的身姿描摹出一副熠熠生辉的画面,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只要他一直坚定、一直果决、一直充盈着胆识和力量。 半晌后,林边疆才低声笑了笑,抬手重重搓揉了几下宝贝儿子的头髮,却挑眉满脸不屑的嗤笑道:「说的好像你能耐通天似的,就想穿警服,你还早得很吶!」 「可我身手是不错啊!」林逆涛皱眉急着争辩:「前两天张哥哥来跟我试手都没让他讨到便宜,阿爹没在家的时候我也天天跑步练拳练刀,一天都没拉下,要不阿爹咱俩试试!」 「是么?」林边疆却依旧挑眉看着他:「我看你是诓我的吧,照你吹的自己武力值爆表,见谁都敢揍,那为什么在姜晓堂那怂包面前你就那么乖顺?就他那样的你张哥哥都能徒手捏死他八个,但看他把你使唤的……啧啧,真丢人。」 「……」林逆涛一愣,万没想到老爹居然拿姜铎来呛白自己,立即涨红了脸急声道,「我!……我……」却半天没有「我」出个所以然了,只是低声嗫喏了一句:「……大概是习惯了。」 转天,临潭三中下午放学,又被姜铎兇狠的按到校园小角落里一通腻歪的林逆涛,内心其实也很崩溃…… 每回被姜铎逮住往僻静处拉扯,他都会在心底吶喊:「我得推开他!我立马就要推开他!我要使劲推开他再狠狠踹他两脚!」可每回姜铎的手一碰到自己身上,自己瞬间便没了脾气,只得乖乖地任由他紧紧箍着上下其手到眼角湿润、脸颊泛红,变成活生生任人拿捏的软蛋一枚。 看着压着自己那位胆子越来越大、下手越来越野,林逆涛仰着脖子迷瞪着灵魂出窍了半天,忽然才一正身使劲一推: 「我得走了。」 姜铎被他推得一愣,立即抬起头看着他,皱眉问:「干嘛去?」 「广播响了,我忘了我还没跟路学长答覆进广播社的事情。」林逆涛边说边整理衣服,再拍拍自己通红的脸蛋,努力让砰砰跳的心稍微安静一点。 「……理他干嘛!」姜铎不乐意了,想把小涛在按回胸前,没成想却一伸手捞了个空。 「求放过啊姜大爷。」林逆涛皱眉瞪着他,「你还没腻歪够啊?」 姜铎却一脸猥琐的笑起来伸手一勾他的下巴,「不够,怎么可能会够?涛涛乖再给你姜大爷抱一会呗。」 林逆涛脑门青筋一涨立马飞起一脚,把姜铎整个踹趴到地上,骂了句:「变态!」便跑开了。 揉着被踹肿了的屁股,姜铎心道完蛋,戏弄得过火了,只得转身朝后喊了句:「那我在校门口等你啊。」便站起来收拾好两人的书包,踱着步子慢悠悠的往外走。 学校大门口,姜铎百无聊赖的斜倚在院墙边发呆,周围路过的女生们连连驻足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却浑不在意。
第88页 毕竟才开学没多久,老黏在校园风云人物高一新鲜人林逆涛的身边,浑身小流氓气质的姜铎也被女生们破格提拔成了风云人物和重点关注对象,经常有小姑娘跟在他俩后头扫描仪追踪器一样的严防死守,只是自己和小涛一块的时候,他老觉得女生们的关注点很奇怪,特别是和小涛打闹没太注意分寸,不经意的摸了他脑门或拍了他屁股,周围的女生立即会意义不明的两鼻孔喷着粗气儿惊叫连连,有时候动静大的姜铎都怕她们一时喘不上气来,当即昏死过去…… 姜铎就纳闷了,碰着小涛自己都没那么激动反应那么大!这帮丫头到底想干嘛呀?! 忽然,正胡思乱想的姜铎肩上却重重挨了一下,一颗石子砸到自己身上又弹了出去,紧接着便听到有人朝自己喊了一声 「嘿!土狗!」 听见这声,姜铎扔下书包迅速抬头瞪着来人,来人却连他架好拳头的空档也不给,立即冲过来抬手便冲着面门挥来一拳。 姜铎急忙迎上去,先架手挡开来人的拳头,在捏紧右拳也挥了过去,来人却笑着一握姜铎的拳头。 边说道:「比上次能好点,但还是太慢了!」边身子一侧一提手,单手成掌噼砍在姜铎被制住的小臂上。 硬挨了阿扎云河重重一手刀,姜铎小手臂立即酸麻肿胀起来,他身子一歪吃痛的后撤一步,急忙用左手扶住右臂,再沉身稳住身形,定了定心神便咬牙又沖了上去, 看见姜铎这副丝毫不见畏惧直往前沖的模样,阿扎云河小小的诧异了一下,立即笑起来 「胆量不错嘛土狗!」 紧接着便沉身盯着姜铎,待他来到近前飞起一脚时,忽然一侧身避过姜铎的踢腿,再一提手一弯肘,狠狠撞在姜铎背上。 整个嵴背被冲撞得生疼不已,姜铎不受控制的向前踉跄了一步,又急忙转身盯着来人,来人却慢慢的踱到姜铎面前,弯下腰在他面前附耳到: 「你这样可不行吶,我暂时管不上那小杂种,就你弱成这样,可怎么看得住他?」 撞进耳朵里的低语让姜铎浑身一震,他立即挣扎着站直身子想再提拳沖向阿扎云河。 阿扎云河却一沉肩一推掌向前一顶,直接把姜铎整个撞飞了出去,又立即上前一脚踩住姜铎的肩,笑着说 「看样子我还是想想办法把那小杂种直接弄走算了,留给你这条土狗,浪费。」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霸道的拳风从耳边扫过,阿扎云河立即侧身抬手一避,再往后撤了一步一抬头,便正好对上了目露凶光的林逆涛。 看见他,阿扎云河立即嬉笑起来,「听说你来找过我啊?是太想我了吗?」 懒得跟他多废话,林逆涛蹬地冲上前架手挥拳,接连击打他的肩、上臂、腰侧和胸口,阿扎云河连忙稳住下盘沉身格挡,步子随着身形稳稳噹噹的一步步向后撤,直到瞅准林逆涛使力的空档,便一侧身挥出长拳,整个上身切成一个弧面,拳头直抵林逆涛下颌骨。 林逆涛吃了一惊急忙一架手,卸掉了他一部分拳力,但还是让他的掌骨关节撞到自己的左脸,他瞬间便觉得口齿一麻牙缝一松,嘴巴里顿时满是腥甜气。 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林逆涛边后撤一步盯着阿扎云河,边心下狐疑道,他的拳路很熟悉,却不是以往惯用的那种。 阿扎云河却忽然一抬双手笑着说,「我连刀都没带,不过是来看看你,你是准备在你们学校门口杀人么?」 「……」林逆涛定了定心神收敛戾气,尽量平和的看着他说,「你得跟我回去,我阿爹会帮你。」 听见这个,阿扎云河却面色一沉冷然道,「帮?是跟着你那杂种爹找死吧?」 说完,却见他一挥手,从院墙角落里一瘸一拐的走出来个人,那人慢慢的挪到阿扎云河身边,阿扎云河却突然伸手朝他后背搡了一把,那人本来就腿脚不便又瘦弱,被重重一推一趔趄,差点跪俯在林逆涛脚边。 看见这一幕,林逆涛急忙上前扶住来人,边叫了声:「阿都木」,边顺势蹲下撸起他的裤腿,一大块碗底大小腥红焦黑夹杂白脓的烂肉便露了出来,隐隐泛出一股恶臭。 姜铎只盯着他看了一眼便也认出来了,那个不止烂了腿,连露在外面的身上也没一块好肉的瘦弱小孩,正是原先在市场里偷东西,被他追了几条街那个。 「听说这小子前段时间帮了你不少忙,还敢给警察领路来抓我,我气不过就收拾了他一顿,只是眼下我又得出趟远门,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嫌回来给他收尸麻烦,只得寄放给你一阵,毕竟从山里一路跟过来的,就剩他一个了。」 ※※※※※※※※※※※※※※※※※※※※ 假期这几章都形成于非常嘈杂又混乱的环境,要表达的东西很多写得又非常草率,改了几遍都不满意,而且原先说的日更也没能做到,手动捂脸哭……. 第40章 戒指 话说完, 阿扎云河转身便走, 林逆涛急忙架住阿都木看向姜铎,「得先送他去医院。」姜铎点点头, 走到校门口拿上两个书包就跟了上去。三人一路赶往医院挂号、清创、包扎伤口、拿药、把阿都木按到病床上输液挂水, 折腾到深夜才等到匆匆赶来的林边疆。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又昏昏沉沉的阿都木,以及站在病床前青紫了下巴颏的林逆涛和包着小手臂的姜铎,林边疆皱了皱眉,急忙把病歷和诊断证明接过来看了一遍,看向林逆涛:
第89页 「这就是你一直在找那小孩?」 林逆涛点点头。 林边疆皱眉:「他脚上的伤口必须好好护理,等会我就去给他办住院手续,今晚我在医院里看着他, 你俩明天还得上学,早点回家休息吧。」 林逆涛:「明天周六只有半天课,课上完我就来换阿爹。」 「行。」林边疆说,「你赶紧回家睡觉, 姜晓堂也是,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你妈该着急了!」 姜铎却一梗脖子叫嚷着:「我不回家。要让老姜看见我又包着手回去,还不得一通刨根究底再削我一顿。」说完, 又朝林边疆谄笑一声:「三两叔, 让我去你家待两天呗……」 林边疆想了想心道也行,便沖姜铎点了点头, 又掏出手机准备给姜明远打个电话知会一声, 但刚翻出姜明远的号码,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顿,垮下脸来愤愤的收了手机,沖林逆涛嚷道 「用你的手机给你姜叔打个电话说一声!」 林逆涛一愣,脱口而出:「没带。」 林边疆脸更黑了,「手机不随身带你要那玩意儿干嘛?」又只得再掏出自己的手机往林逆涛怀里一塞,「你跟他说。」 「……」被一腔邪火喷的莫名其妙的林逆涛,只得抬眼瞅着他就差没在脑门顶刻上「幼稚」两个字的阿爹,无语的接过手机,转身拨通号码。 姜铎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对着林边疆一挑眉嗤笑一声,「呵……三两叔你多大个人了?还跟老姜玩小学生「绝交」那一套吶?」 林边疆脸一沉,「关你屁事!还想不想在我家住了?」 半晌,林逆涛却走过来,把电话往林边疆面前一递,「姜叔让我把电话给你。」 林边疆愣了一愣,满脸「我就幼稚了怎么地?」的接过来,直接挂了电话, 林逆涛「……」 姜铎「……」 深夜,林逆涛捂着被子使劲闭眼辗转了半晌,却越转越清醒,越转脑袋里越嘈杂。只得认命的睁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愣神,不一会,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一碰身旁的姜铎,一阵轻微的震颤立即从指尖传来,林逆涛心里一跳翻坐起来,看着躬身向外的姜铎后脑勺轻声道: 「晓堂哥?」 身旁的人震了一震,半晌,才转过身来看着他, 「怎么还没睡着?」 「你不也没睡着么?」林逆涛笑起来,又去摸床头灯的开关,没成想伸出去的手却被姜铎按住, 「别开灯,把窗帘打开,睡不着咱俩就聊会儿天。」 「可我想再看看你的手。」 「刚不是看过了么,就青了一块没什么大事。」 闻言林逆涛便坐直身子想了想,又翻身下床走到窗户边,先掀起一点,一阵微风夹杂的寒凉迎面而来,在向外望了望,只见大山顶上浓重却透彻的夜色。 窗外,墨色的天幕下不见月亮的踪迹,只有点点细密的星光。一把拉开窗帘,窗外暗幽幽的深蓝色光晕立即沿着窗框洒进屋内,直铺到床沿……林逆涛站在窗前沉迷的看了一会,回神后又一转身,便看见姜铎不知何时也翻坐了起来,正隐在暗沉的夜色里望着自己,目光清亮又深沉。 迎着这样灼人的目光,林逆涛唿吸一滞,脸颊微红,心下犹豫纠结了片刻,还是慢慢走回床边爬上去,挨着姜铎坐下,再一歪身子把脑袋搁到他肩膀上。 两人就这么头碰头静静的坐了一会,林逆涛才开口问 「晓堂哥……你心里有啥事么?」 闻言,姜铎没出声,沉默了半晌才答道:「……在想阿都木脚上那伤口,阿扎云河下手真够狠的!」 林逆涛却说,「那不是阿扎云河干的。他下手确实挺狠,但他只用拳脚和刀,那伤口是被烧着的火把烫的,估计是阿都木做了坏事被逮住,被人用了私刑。」 「那他别的那些伤口呢?」姜铎有些气闷的说道,「手脚上那些青紫和刀疤,跟你身上的差不多吧。」 「……」 沉默了一会,姜铎却突然轻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说:「我都高一了,再去学拳脚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林逆涛诧异的直起身子看向姜铎,「你不是不想当大侠了吗?而且我阿爹都不让我再练了,怎么你又突然想跑去学?」 姜铎没有回答,而是直愣愣的盯着林逆涛看了一会儿,再突然一伸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圈起来,紧紧的箍着,埋下脑袋在他耳边咬牙道: 「我又不蠢,阿扎云河那王八蛋对你憋着坏呢,万一哪天真让你被他带走了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 贴靠在姜铎肩上,林逆涛觉得自己心口处有姜铎的心跳声震颤着传了过来,唿吸间也满是姜铎身上特有的气味,一股暖意从心底炸开来溢到身外,他便通红着脸颊馋足的软在姜铎身上,笑着宽他的心。 「我又不是东西,能让他说带走就带走,而且小时候打架都是我让着他,姜晓堂你真是瞎操心。」 说完这句,林逆涛却发觉箍着自己的手更紧了,紧接着姜铎的手慢慢摸索到自己的肩上,停在肩胛处圆形伤疤附近,一阵阵的摩挲着。 林逆涛心底一沉,皱着眉双手环上姜铎的腰际,紧紧靠拢他,半晌却又直起身子轻轻一推,再跳下床走到书桌旁边蹲下,借着屋内黯淡的光线一阵翻找。
第90页 不一会,就见林逆涛把一个做工精巧的木头匣子抱上床,姜铎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小时候为了这个盒子,他屁股上还挨了林逆涛一脚。 林逆涛站在床边,弯腰轻轻一按两边的卡扣,把盒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出来放到姜铎面前。是一把彝族短刀、一把更小巧一点的匕首、一个银质的地藏王菩萨吊坠和一个银戒指。 那把彝族短刀和匕首姜铎认识,是小涛常用的,小涛在他家住的时候还在他家床底下藏过不少时候,但另外两样姜铎却没见过。 把东西放到姜铎面前后,林逆涛便笑着看向他说:「反正我阿爹也不让我练刀了,我的刀送你怎么样?」 看着小涛笑的轻巧热乎的样子,姜铎轻蹙起眉头没有立刻回话,过了一会才伸出手,却没碰刀,而是拿起旁边的银戒指放到跟前,细细看了一阵才问: 「这是什么?别告诉我这是你家祖传留给你媳妇的啊?这也太寒碜了吧,上面是花啊还是几个圈圈?刻的真难看!」 瞅见姜铎没动刀却伸手拿起戒指,林逆涛心里就急跳了一下,再听他这么一说,立即黑着脸一把夺过他手里东西,低声骂道,「关你屁事!问你呢。刀送你了要不要?」 姜铎却看向他沉声说:「不要。」 没想到姜铎拒绝的这样干脆,林逆涛莫名一愣 姜铎接着说,「刀我不要,你以后不是还想当警察么?你的刀得留着防身。」说完,却见姜铎嘴角一挑坏笑起来,凑近林逆涛耳边轻声说:「你把那戒指给我。」 「为什么?」林逆涛红着耳根问:「你不是嫌寒碜难看吗?」 「我想了一想,觉得吧,那上面刻的,好像是颗糖吧?就小朋友画简笔画的那种糖?刻的还挺可爱的……」姜铎故意一字一顿说的高深莫测,又笑起来一脸捉狭的盯着林逆涛,「我说小涛,你对我这份心思到底是几岁就有了?还把他刻在戒指上,啧啧……,够早熟的啊。」 林逆涛立即跳上床向前一扑,一把按住姜铎的肩兇狠的将他压倒在床铺上,再躬身低头恶狠狠的瞪着他:「早熟?我让你早死信不信?!」 看着跪压在自己身上咫尺之间的小涛,遇到阿扎云河以后勒住自己心底的绳索忽然就松开了,是啊,小涛的心在自己这儿呢,自己有什么好畏惧的。这么想着姜铎忽然伸直手臂,用指尖轻轻碰上林逆涛的脸颊,在细细摩挲着。 此时屋内昏暗的光线正沿着林逆涛清隽的轮廓勾勒出一段隐秘清淡的光晕,仿佛就要被吸进去般,让人挪不开眼,他忍不住说了句 「我的小涛真好看。」 瞬间耳根子的红色便沿着血管爬了满脸,林逆涛还在庆幸没开灯自己羞臊得要滴血的蠢样,估计姜铎也看不清楚的时候,却突然被姜铎一拽一拉,整个人莫名其妙就躺在床上被圈进了姜铎怀里,紧紧压住,他立即慌张的挣扎起来,生怕姜铎又开始没羞没臊的作妖。 姜铎脑壳疼的拼命按住怀里蹭来蹭去毫无自觉的香饽饽,再默念「静心咒」把脑子里的各种幻想绮念关进肾里。沉声呵斥:「你再乱蹭我可忍不住了啊!别动!我不弄你,乖乖让我抱一会……」 话音刚落,怀里那个果然像电池被扣走了一样立即不动了,只是浑身僵硬活像在挺尸。 姜铎没再做别的动作,只是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轻轻嗅着,半晌,才轻声说,「我的小涛将来要当警察,那我就好好念书,将来多挣钱,雇他十个、八个的壮汉保镖跟在你后边,你要抓贼抓毒贩你招唿他们一声就行,不用亲自动手。总之,小涛,你放心等着我,我不会落下你太远的。」 「嗯。」 第二天,姜铎和林逆涛一起走进学校大门,立马就感受到同学们注目的眼神里多了一点意义不明的探究。姜铎被周围直愣愣又热切的目光扎的受不了了,忍不住找了个一脸书呆的小个子打听了一下,结果听完之后,差点没当场呕出来二两血。 原来昨天下午学校门口的一场打架斗殴事件,硬生生被围观的女同学们脑补出120多个「爱情争夺战三人修罗场」版本,还传扬遍了整个校区,其中最让八卦群众们喜闻乐见的,便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虐恋情深」版。 只是,让姜铎万万没想到的是,传言中被「虐」的那个是他,被争夺的「红颜」也是他。而平时温和内敛笑意盈盈的三好学生林逆涛,反倒因为昨天一场兇狠的打斗,俨然已成为和校外黑社会混混帅哥平起平坐的隐藏大佬,而外强中干,没打两下就被踢到地上的姜铎,在大佬和混混面前,自然是雌伏的那一个。 听完瞬间姜铎就顿悟了,立即咬牙切齿的腹诽着,不管晚不晚,这拳脚还是必须得练! 打那以后,姜铎真撺掇着老姜给他找了一个学拳的地方,教拳的教练原来是一名边防武警,专精散打、自由搏击和擒敌拳之类的军体拳,因为转业到地方不习惯机关工作,便跑出来自主创业开道馆教学生。姜铎学拳学得非常认真,从不缺课,林逆涛总见他身上摔打的青一块紫一块也没见他抱怨两句,便没多说什么。只是经常陪他去武馆上课,偶尔还会跟教练过上两招试试手,或者帮姜铎纠正一下动作。 日子就这么学校、武馆、家、学校的循环往復着,最多便是两人一有空闲,便躲到偏僻处背着家人或老师同学腻歪两下,或者一起出门逛逛书店、游戏厅什么的。
第91页 转眼间,临潭的风声夹杂着寒凉一天重过一天,马上便到了十二月。 阴天,大风颳起来冻得人骨头疼,明明还是中午日头正当间,可厚厚一层阴云却捂得大山里的小城镇灰濛濛的一片。而此时的林边疆,正穿着厚厚的冬执勤服顶着寒风站在家门口,满目笑意迎接客人。 从缉毒队的普通民警升任城郊派出所所长,虽然才芝麻大一点可也还算是个官。当间还为源州公安局缉毒队、临潭县公安局缉毒队挣到了集体二等功各一次,荣立个人二等功一次、嘉奖一次以及缉毒战线年度先进人物一次。怎么说也是几重喜事,所以到了年尾,林边疆心下一琢磨,还是决定买上2只年猪宰了请上一回客。 今天是周六,除了局机关和所里值班的,林边疆家那个小院已经满满当当坐好了30多个人,当间有城郊派出所的两桌、治安队的一桌,黑明辉他们刑侦队的一桌、蒋松他们刑事检验的来了六个,包括今年刚分进来的两个大学生。 筵席从午饭便开始了,站在门口迎进客人后,林边疆便在自家小院里陀螺一样来往穿梭忙忙碌碌的招唿着,一会忙着散烟一会忙着倒酒,黑明辉调笑他说:「这酒是准备喝上一整天么?」他便笑着答:「是准备喝一整年。」 阿都木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多警察叔叔一起涌在狭小的天井里高声谈笑的场面,顿时便习惯性的手心冒汗、两腿发软,只出来帮着摆了一轮桌子便赶紧躲回屋内,连饭都只敢随便扒两口就跑了。 午饭后,院子里支上了几桌麻将和扑克,屋外不远处还有个鱼塘可以钓鱼,客人们自寻乐趣分散开来,林边疆便先绕到后厨给正在张罗晚饭菜式的大厨们倒酒散烟,又踱到院子里搬了个凳子坐到黑明辉身边,笑呵呵的看着他和蒋松、王瑞、宋之田四个搓个小麻将挣得面红耳赤,差点没当场打起来。 时至傍晚,一波一波的客人又陆续上门,林边疆在门口迎到了王志鹏和魏源,还有洪海和方娅两口子。 看着抓着洪海胳膊笑的一脸甜蜜蜜的方娅,林边疆站在门口堵着他俩不让进,三姑六婆一样连声戏弄,不是问「啥时候要小洪海呀?」就是问「还是已经怀上了呀?」,羞臊得方娅红彤彤了整个脸蛋,抄起门口的笤帚就要打他,洪海便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再时不时绊上林边疆两脚,直到三人调笑够了,林边疆才一侧身把他们让进屋。 县局党委因为洪海手臂的原因曾考虑过将他调到警令室去,但徵求了洪海本人的意见后,还是决定让他留在缉毒队,就像他说的:「动不了手但脑子还在,抓毒贩他光凭鼻子闻也闻的很准」说得自己跟条缉毒犬似的。 一直到晚饭开席前,姜明远才带着缉毒队的人找上门来,站在门口,他先皱眉抬头望了望屋角几处监控摄像头,又指使身后的张程勉和字祥武把车上的两箱啤酒饮料搬进屋内,才大步走到林边疆面前,一扬手里的几个玻璃酒瓶,笑着问: 「敢不敢先喝两杯?」 林边疆抬头看向他,便站起来一搂姜明远的脖子,笑着说,「等着我拿吸管。」 席开三巡、宴至五味,林边疆昏昏沉沉的站在小院门口与客人们一一作别,看着他跌跌撞撞脸色煞白、两眼都没了焦距的样子,姜明远有些不放心,叫来林逆涛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开。 后半夜,多喝了两杯酒有些睡不踏实的姜明远从床上翻身坐起,随手抓起外衣披上便走到客厅倒了一杯水,边喝边不经意的向窗外一望,便看到北边郊区的天空下,浓密的阴云正被火红的光线映衬出亮堂堂的一片。. 第41章 火 第二天, 清晨, 姜铎懵懵懂懂的从被窝里钻出来,直起身子坐在床铺上迷瞪了一会, 脑子里忽然又跳出来小涛那张双颊微红眼神散乱的脸, 唿吸间一股清冽芳香又有些涩的梅酒味仿佛又钻进自己喉咙里,姜铎一颗心瞬间狂跳起来,立即揉捏着被角涨红了脸向床铺内一倒,磨蹭痴笑够了,才翻身下床,直奔卫生间。 昨晚,三两叔家请客吃饭, 林逆涛和自己上午到学校上课,下午去道馆学拳,直到晚饭前才回了家。谁知他俩刚一进门,便让老黑叔和小田叔两个坏种诓去喝了一小口梅子酒, 那么一丁点酒下肚, 他到没什么反应,小涛反而五迷三道的趴坐在小院里花台边嘿嘿傻笑起来,一点没遗传着他爹林三两的海量。姜铎看见了急忙上前趁人之危……啊呸!是见义勇为的赶开几个围着小涛一通嘲笑的坏叔叔, 在把他扶进屋内使劲照顾了一番…… 一想到这, 姜铎抬头看着洗漱台前镜子里通红的一张脸,嘴角又不受控制, 猥琐着笑起来, 顿时便觉得光拿凉水泼脸不够……还得沖个澡。 正站在花洒底下洗漱着, 张丽红的声音却隐约隔着门板传进来,姜铎连忙把水关了朝外喊: 「妈你说啥呢?刚开着水龙头我没听清。」 「我说!今天我和你爸都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上才回得来,你别到处乱跑乖乖在家写作业啊!」 「行啊。那我饭怎么办?」 「灶上有你爹昨晚带回来的菜你自己热点吃,哎,你在里头干啥吶?」 「沖澡。」 话音刚落,便听见张丽红边嘟囔着:「这娃有毛病吧大冬天大清八早沖什么澡啊……」边走到门边转动门锁的声音。
第92页 姜铎换上干净衣裤推门出来,先笑眯眯乐呵呵的哼着小曲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通了林逆涛的手机。 「嘟……嘟……」一阵,没人接。 姜铎便挂了电话,心下估摸着昨晚那么多人在他家吃饭,怕是客人走后帮着收拾院子太累了还在睡,算了,就不去烦他了,反正明天上学就能见,今天先认真看会书。 星期一,上学日,姜铎起晚了没能在校门口堵住他家小涛,只得抓耳挠腮的熬到上午两节课后的晨会,可站在队伍里拼命看向小涛他们班的队列,怎么找就是找不见林逆涛的身影?姜铎有些疑惑,晨会一解散立即奔向小涛他们班的队列,拦住正往教室走的初中老同学。 「林逆涛请假了吗?怎么没见他。」 老同学却一脸懵的说:「你都不知道你来问我?我哪知道他为啥没来。」 「哎!他家发生那么大事情你不知道啊?」闻声姜铎急忙看向来人,正是小涛他们班那个戴眼镜瘦高个,那人见姜铎仍是一脸懵,便接着说: 「听说前天夜里他家着火了,还烧死人了,城里都传遍了啊,你跟他家那么好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只空白了片刻,姜铎立即拔腿奔向学校大门,见大门紧闭着,便众目睽睽之下手脚并用的攀着院墙边的树干翻上去,再纵身跳到学校外的人行道上,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一路赶向林逆涛家,姜铎紧抿双唇攥紧手心,等到了地方立马冲下车奔出去。首先,是一阵刺鼻的烟味冲进鼻孔,紧接着,一片焦黑狼藉的断壁残垣占满了双眼。姜铎呆愣了一下便直挺挺的往前沖,正在现场復勘的王瑞看见了,急忙跑过来伸手一把圈住他,大声责问: 「姜铎!姜铎!你怎么在这啊?」 姜铎呆愣着盯着王瑞半晌,有些分辨不出王瑞在说什么?眼前所有的事物到了他的脑海里都调小了音量又慢了半拍,他只听见自己说:「瑞叔,我好像没付车钱,但我没带钱……小涛呢?」说完又直愣愣的想往院子里沖: 王瑞拼命抵在他身前,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死死按住他,再深吸一口气使劲咬了咬牙,僵硬着顿了半晌,才闷声说道: 「姜铎……姜铎你听我说,你三两叔和文清阿姨走了,小涛祖母和阿都木都还在医院,小涛……小涛他不见了。」 就在前一天,整个临潭县公安局上下譁然不止、风声鹤唳。县公安局局长张明召开紧急会议,迅速统筹协调各警种成立「12.4放火、故意杀人案专案调查组」,抽调刑侦、消防、缉毒队精干警力,开展事故现场勘验和纵火犯抓捕工作。 专案侦查工作开展前,王志鹏便腥红着双眼,先把姜明远、黑明辉、蒋松和武警消防队勘验组的领导一起叫进办公室,强调又强调的一遍遍重复着,纵火的兇手必须尽快缉拿归案,但抓到人以后,只能用手铐铐牢了!谁也不能动手! 房屋明火全部扑灭时已是第二天清晨,等到消防队全面进入清理现场之后,刑事技术组蒋松和消防队勘验组才得以进入火灾现场开展现场调查和勘验工作。 林边疆家的火灾现场并不复杂,典型的人为纵火,起火点共有四处,三处v形火烧痕迹位于二楼主卧外的小阳台边,现场被泼洒了大量易燃液体,当晚又是大风天,借着燃剂和风势,大火迅速蔓延到了屋内;另外一处则位于房檐闭路监控线的位置。 直至闭路线被烧断前的监控视频,被蒋松找到后送到了公安局鑑证室,从大门外和屋角的视频监控图像来看,当晚凌晨3点34分,纵火犯先从林边疆家西南角的院墙翻进屋内,后又顺着屋边的大树干攀爬至屋顶,脱下身上的厚棉衣堵住了排烟管,紧接着那人便在树杈上静静等待了半个多小时,再跳到二楼小阳台前,从背包内拿出两个2升水桶,将桶内的液体泼洒至二楼主卧室外,掏出打火机点火,之后,他又随手摺下一支树杈燃起火把,再攀爬到树上,高高举起点向屋檐,烧断了闭路监控摄像头的线路。 监控视频里的纵火犯侦查民警都认识,是徐老六。 随即缉毒民警兵分三路展开抓捕工作。徐老六的踪迹并不难查找,当晚4点多钟他从火场逃出来时,沿路有早起进城贩运蔬果的小贩看见,有清扫大街的环卫工人看见。起火后当天傍晚,姜明远就在他脏乱不堪的租住房里找到了他。 民警们冲进房内时,他正蜷在屋内一角骯脏的床铺上酣睡,脚边床下到处都是针管、锡箔纸、打火机、酒瓶等杂物。直到被民警们拖拽起来,他仍然浑浑噩噩、骂骂咧咧。 姜明远怒不可遏,冲上前一拳打断了他的鼻樑骨,随后便被张程勉和字祥武拼命分隔开来。 除了监控视频提供的证据,还必须找寻林逆涛的下落。 天气预报报导低气压即将逼近西南山区,临潭会下起大雨。望着眼前本就因为大火肆虐和救火时高压水枪喷射而破坏的七零八落、一地狼藉的惨烈现场。 蒋松和王瑞心里油煎一样,皱紧了眉头,连夜带着周光平和两个新晋勘验民警在林家先被火烧又被水浸的现场驻守了一天一夜,一寸寸、一点点,几乎是贴着燻黑的墙面和地面去搜索支离破碎的现场遗留痕迹。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姜铎会突然出现在火场前,王瑞死命拦住疯魔了一般要往里沖的姜铎,咬咬牙抬手狠命的给了他一巴掌,把人打懵了以后,便赶紧安排周光平先把他送到张丽红那里,转身又走进了焦黑的院落。
第93页 因为风势和起火点在二楼,一楼的过火面积仅有9%,但由于徐老六堵住了林家的炭盆排烟道,起火前位于二楼主卧下方的祖母房间内也充盈了致命浓度的一氧化碳气体。所幸一向警觉的阿都木及时发现不对劲,刚起火时便背起祖母冲出了火场。而祖母房间旁边的林逆涛的房间,却是整幢楼受损最小的,房间内也没有安装炭盆,证明起火时,小涛肯定没有陷入昏迷并能做出正常的反应。 但就在起火后,小小一个院落却到处找不到小涛的人影,除了被人掳走,王瑞不做他想。而浸泡在小涛房间地面水渍中的一块白布,更证明了这一点,到达现场后,王瑞小心的拾起那块白布,又放到鼻前轻轻闻了一闻,是=乙==醚=的气味。 紧接着,当晚闭路线烧断后,第二个进入林家的嫌疑人痕迹也被找到了,就在受损较小的西南方院墙顶上,蒋松发现了不同于徐老六留下的鞋印和手印痕迹,以及攀爬院墙时留下的指纹。 经过对比,那人正是赵显龙。 第三天,临潭县殡仪馆解剖台前,姜明远捏着青紫的拳头细看蒋松递过来的火灾现场初步勘验报告,又联想起纵火犯徐老六的供述。他坚称自己跑去林家放火,只是一时气不过林边疆抓走了他儿子的激情杀人,想到便做了,没有预谋、没有同伙。至于为什么会清楚知晓林边疆家的房屋布局、烟道位置。他一概坚称:不知道。 做完这份讯问,魏源、张程勉和字祥武三个人紧紧拽着姜明远,才没有让他冲过去弄死徐老六。 这一场火灾有嫌疑人供述、有视频见证、有现场物证、有动机,一切看似一目了然、直截了当。 但姜明远就是不相信,仅凭徐老六一个脑子被毒品和赌博啃噬坏了只会到派出所泼大粪的疯癫人物,怎么可能找到这么精准的作案时机、摸清林边疆家的房屋结构,先堵烟道后放火。特别是他点燃火把去烧闭路监控线的那一下,林家大门外的摄像头线路,林边疆是请人做了暗线处理的,外观根本看不出来,他却能一把火点到位置上,精准到骇人。 而更令姜明远难以相信的,是眼前不远处的解剖台上,林边疆正躺在上面。 此时的他下肢弯曲焦黑,成拳击样姿势,皮肤皴裂,面目不清。姜明远完全没有办法将眼前的东西与前两天还与他喝酒谈笑,神采飞扬着抱怨自己将他踢进派出所的林不着调联繫在一起。他还清楚的记得,林边疆喝完整瓶青梅酿以后,便大手一伸使劲拍着自己的肩膀,满口酒气的痛骂自己害他又要管治安、又要管户籍还要管巡逻防控,全都是以前从来没干过的伙计,还得从头开始学,简直快忙疯了。自己便笑着答说:「忙一点多好,省的他一闲下来就四处作死!」 眼睁睁看着昔日战友躺在解剖台上,对在场所有人的内心都是一场苦痛的煎熬。 不一会,宋之田穿好工服戴好口罩,走到跟前,只望了一眼便向后一踉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向蒋松小声嗫喏道: 「老蒋……我手抖。」 蒋松没有答话,而是别过头去走出门外,低头呜咽着痛苦的揉着脑壳,又找老姜要了一支烟。 屋内只剩宋之田一人,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寂静和冰冷,宋之田僵硬的站在林边疆面前,深吸一口气,却还是觉得唿吸不顺畅,手抖得厉害,便又使劲咬咬牙,摘掉了口罩和手套,也走出了门外。 姜明远和蒋松看着宋之田呆然的走出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尸检必须得做,而且有些关键证据能越快提取到越好,可眼下逼迫宋之田尽快解剖这种话,谁又说得出口。 而宋之田却只是静静的站立了一会,又支持不住一样扶着墙深喘了两口气,在摸索着走到蒋松面前,伸手抽掉他刚刚燃起的香菸,突然把滚烫的菸嘴对准自己的手背,狠烙了下去。 「宋之田你干什么?!」蒋松急道,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菸蒂。 「你闭嘴!」宋之田却愤力抽回手,又恶狠狠的搡了蒋松一把,再低头看着自己灼了个圆洞散着焦臭的手背,使劲擦了擦,便戴上手套转身走回呈尸间。 「尸体男性,尸身长180公分,被发现时停放在北郊民房内二楼卧室床铺上,头南脚北,侧卧,尸体外部观察可见头顶、面部、双脚部分炭化,脚趾完整;左右手臂、双侧面颊部分表皮脱落,无水泡、无=体=液=渗出,侧卧处腹部沉积尸斑呈樱桃红色。……一字直刀切法,鼻腔内有吸入热空气的灼伤,口唇、唿吸道有积灰,证明起火后仍活着……初步判定是饮酒后吸入大量一氧化碳中毒,后被火场有毒烟气呛息,中毒死亡……」 一口气做完尸检,又趴伏在林边疆身上仔细缝合好刀口,宋之田立即瘫软在解剖台前,蒋松冲上前搀住他,宋之田便抬起头来,伸手一抹满脸的眼泪鼻涕,两眼空洞洞的看向蒋松: 「我抽走了三两的三管心血、提取了他的肝脏组织、胃部积物,准备送到省里做进一步的毒化检验!老蒋!我还能做什么?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姜明远通红着双眼一拳砸在殡仪馆的墙面上,他明明知道眼下必须冷静、必须果断、必须认真摸排线索,查找林逆涛的下落,但是脑袋里却嘈杂不堪,什么问题都理不清楚。 但就在众人捡拾起悲恸和愤怒的心情,按部就班开展工作的时候,令人更加意想不到的情况却接踵而至。
第94页 先是缉毒队民警在办案区审讯室做完徐老六的第二次讯问笔录后,将他押送至看守所进行看管,谁知交接时看守所民警还没来得及给他戴上脚镣,徐老六便趁着看管民警一时大意,忽然在看守所长长的走道内拔足狂奔,最后一头撞向走道尽头的墙壁,立即造成颅底骨折伴重度颅内损伤,被送到临潭县医院抢救,没多一会就死了。 紧接着蒋松等人根据赵显龙鞋印上受潮结块的白色粉末状提取物,摸排到北郊一处面粉厂,小小的厂区内没有找到人,却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两天后,赵显龙出现了,以尸体的状态横呈于北郊一处水坝边,身上有多处刀伤,致死伤是胸前心脏处的贯通伤,兇器就扔在水坝边不远处,是一把彝刀,上面只有林逆涛一个人的指纹。 一周后,姜明远接到宁远州的电话便和王志鹏一起赶往坝下,原来就在林家发生火灾后不久,宁远州「虎牙」行动特勤人员9人,分别遭到袭击或暗杀,听闻这个消息,姜明远协调宁远州警方,再次开展王保昌和阿扎查黑的提审讯问工作。没想到被判了死刑的王保昌依旧微笑装傻,坚称什么都不知道!阿扎查黑却癫狂着大喊了一句:「他果然没骗我!」随即便咬了舌头,看管民警立即将其送往医院,送医不久后他便趁人不备用刀片割穿了颈动脉,一心寻死,求仁得仁。 然而这一切,都跟姜铎没有关系。 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在大人面前多问两句都会被嫌碍手碍脚的半大小子。 他只能跟在张丽红后头帮着料理林家的身后事,火化尸体、搭设灵棚、追悼会、送葬入殓,应付一堆一堆接踵而至的丧葬杂事,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帮忙并恢復精神后,他还是得每日家、学校的循环往復。整个公安局家属院的叔叔阿姨们都因为林边疆家的惨案,瞬间被笼上了一层不可言说的阴云,人们窃窃私语忙忙碌碌,或感慨、或嘆息、或愤怒,却没有一个人在意,一个小孩子只不过因为玩伴失踪,会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除了张丽红。 她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双眼无神僵硬着走路,鬼魂一样成天飘来盪去,才勐然发现林逆涛的失踪,好像也剜走了姜铎的心。有些微妙又可怕的念头在她心底升腾起来,但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又不敢多问。直到某天姜铎忽然体力不支晕倒在学校,张丽红闻讯后急匆匆赶到校医务室,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这种恐惧和担忧立马得到了印证。 他的儿子正靠坐在病床上,埋着脑袋弓着腰,呆愣愣的摩挲着一枚戒指,眼眶里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滴落到病床薄被面上,嘴里只重复着一句。 「我的小涛不见了……」 ※※※※※※※※※※※※※※※※※※※※ 写完自己也难受得很. 第42章 法制 寂静 毫无徵兆的, 林家大火后的某一天, 姜铎的世界,忽然被按下了消音键。 伴随着眩晕、闷堵感和压迫感的突发性双耳耳聋, 让姜铎瞬间陷入恐慌之中…… 以往轻而易举就能明白的东西, 现在却必须反覆确认和仔细辨别,与人交流变得困难重重。但与此同时,也让他对身边的事物有了更透彻的理解,更免去了许多琐碎又无谓的表述和辩解。他终于可以沉默的、沉静的、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放任心绪向既深又远的荒野里飘散,只为一个人思念。 然而,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休学了一段时间, 多次往返医院检查耳底鼓膜、前庭功能、做纯音测听、甚至是颞骨ct和内听道检查等都没有结果的时候,姜铎的耳聋却自愈了,世界又开始嘈杂喧嚣起来…… 但是听力恢復后,起初一点轻微的震颤都会让姜铎慌张的跳起来, 这种感观和认知的紊乱让他如临大敌备受煎熬, 不得不痛苦的捂住耳朵隔绝周遭的声响。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无论是动听的乐音还是恼人的噪音,都变成一根根钢针戳进他的脑袋, 让他烦躁不堪暴跳如雷, 久而久之,他终于开始真正的观内、观心、闭耳塞听。 而林家一场大火后, 儿子激烈的反应更让张丽红痛苦不堪, 原本准备好的探寻、质问和纠正, 都因为姜铎的突发性耳聋而只得暂时先收一收,但她心里始终不理解也没法理解,姜铎对林逆涛那种过于浓烈、过于执着的感情,那是不正常的。但对于一个下落不明的孩子,任何劝慰姜铎改邪归正的话语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她只得在心底愧疚的希冀着,林逆涛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八年后,源鹤市,源州公安局法制支队, 夏天日出早,东边的天空渐渐亮堂起来时,姜铎就醒了。睁眼后他先是迷迷瞪瞪的扯掉还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再直起身子使劲伸展被脑袋挤压到酸麻的手臂,又站起来舒展活动一下全身的筋骨,才弯腰拿出办公桌底下的牙刷、毛巾和脸盆,走到办公楼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收拾洗漱。 先朝脸上勐泼了几把凉水,又用干硬粗糙的旧毛巾来回狠擦几下,他才有些回过神来。 昨晚他又梦见小涛了…… 梦里那会他俩刚上初中,是刚开学到学校报到的那一天。那会儿老姜正出差,是三两叔送他们进的学校,小涛那时候就因为成绩好被班里选了个学习委员,刚好班长又是个圆脸蛋圆眼睛清清秀秀的女孩子,结果回去的时候,三两叔拿小涛和那班长开了一路玩笑,还说自己可开放了,一点都不介意小涛早恋。
第95页 听见这个,被晾在一边满心不乐意的自己立马气哼哼起来,那时候小涛便悄悄望了自己一眼,又一脸不屑的对着三两叔大声呵斥:「老爹你有没有谱啊?那种声音嗲、眼睛呆、娇滴滴的最麻烦了,要早恋也不可能会找她啊?!」 小涛才说完,自己记得当时的自己立马就一宽心舒坦的笑起来,那种熨帖甜腻的感觉,时至今日依然能温暖自己的心,只是如今温暖甜腻过后,马上就会有巨大的悲伤和苦涩涌出来堵住胸口,几乎要夺眶而出,八年来,日日如此。 想到这,姜铎连忙又使劲抹了一把脸,在轻轻摩挲了一会脖颈前挂着的戒指,捏拳掐了掐掌心、定了定神,才走回办公室。 沿着源鹤市的河堤跑了一圈,再到州局顶楼的健身房里练上一会器械,重新坐回办公椅时也不过才7点来钟,离机关大楼喧闹起来还有好一会,姜铎便把昨夜整理好的案卷抽查工作要点放在一边,在从系统里调出源鹤市缉毒队上半年来办理的涉毒案件,认真研究起来。 现下是七月份,距离北京奥运会开幕已没剩多少时间,举国上下都沉浸在亲迎伟大歷史时刻的喜悦当中。 时值特殊时期,全国各地公安民警们都神经紧绷到了极致,生怕哪里出了纰漏,惹出乱子给共和国的盛会添堵。源州公安局一把手更是瞪圆了眼睛,刺猬一般草木皆兵,早在几个月前便指令全局机关部门,必须要将一半警力下沉到市里和县、乡基层派出所、业务大队轮岗支援,法制支队也不例外。 偏偏在这种人人都把脸苦成青菜色快要忙疯了的时候,州局分管法制的副局长李勐还要硬生生跳出来刷一刷存在感,只知会了法制支队长路兴学一声,便报请局党委研究决定后,搞出来一个全州执法质量规范化百日提升行动,将法制支队参与轮岗后剩在队里的十来号人分了三个组,要在两个月内把全州16个县市三年来刑事、行政案卷按照破案比例全部抽查一遍。 法制支队众人闻此噩耗,把李勐套麻袋里乱棍打一顿的心都有了。 而副支队长王国正带队姜铎为成员的,负责抽查源鹤市局案件的这一组更是占了大头,除了要完成日常法制审核,与检、法院的对接工作外,还必须在一周内跑完源鹤市辖区内9个派出所和2个看守场所,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审案卷、看案卷、梳理汇总案卷,硬是在办公室里睡了三个星期的办公椅沙发床,连正经给人躺的床长什么样都快忘记了。 忽然,办公室大门哐啷一声被人踹开,紧接着一阵含混不清、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进来,正聚精会神做记录的姜铎吓得从电脑面前蹿起来,急忙皱眉看向来人,就见同队毕学军捧着一叠案卷叼着一只肉包子大步走进来,清爽的早晨却乌黑着一张脸。 「你属驴的啊!用手开门不会非得用脚踢?」 来人却高声嚷到:「有手没手你看不见啊?大早上就被轮岗的小肖他们逮住塞了一堆案卷过来,我自己手头那堆都还没看完呢!还让不让人活了。哎?……你又没回宿舍?我说你那么壮实的个子你天天窝在办公椅上睡,你憋不憋啊?小心熬出事情来……姜神经!」 姜铎却笑着说:「别提了,派出所的执法案卷犯错犯的五花八门,熬了一宿我才梳理清楚。而且,宿舍里小赵是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总得给他点空间嘛。」 闻言毕学军却替姜铎愤懑不已:「有女朋友了不起啊?凭啥非得往宿舍带,开房的钱都捨不得出他抠不抠!」 姜铎一声长嘆:「哎……来自单身狗的关怀和慰藉却如此冰凉……你手里还拎着啥?」 毕学军骂道:「谁他妈同你一样单身狗!谁他妈慰藉你!包子你要不要?」 姜铎立即「汪」了一声。 「给你俩。」毕学军却换上一脸谄媚相主动将手里的贡上来,小声道:「正好,有个事情,你帮我分析分析呗……」 姜铎想了想,按照以前的套路先答道 「嫖了不给钱,只要涉案人员有议价的情节、旁证并形成证据链,也是可以治安处罚的。所以请拉紧你的裤腰带啊学军同志!」 「你脑子里都是什么龌龊东西?」毕学军边骂边伸手去夺他狗嘴里的肉包!「老子拿去餵狗都不给你吃!」 「我都咬了一口你还要啊?」姜铎笑道,香葱猪肉馅,还不赖。「要问啥赶紧说,我这还一大堆卷宗没看完呢。」 「有具无名尸体,身上装了320元现金,是该算随身物证还是涉案财物?」 姜铎狐疑的看着毕学军,「你是怎么混进法制支队的?」 「好好说话会不?」毕学军一皱眉一瞪眼,「我就谘询一下,我一朋友哈,一不小心把无名尸体上衣物内的钱搞错成涉案财物存到市局财务的保管帐号里了,该咋办?」 「这傻b啊?」姜铎叫道,「凉拌呗,办案的脑子进水了吧,案由也不看就乱存?等着写检查吧!」 「祖宗你小点声成不成?」毕学军连忙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又道「姜爷,你给想个招呗,不用写检查那种?」 看着他一脸贱兮兮,姜铎明白了,估计又是哪里的内勤小丫头被查出错,求到法制来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姜铎伸手把那袋肉包子都拎了过来,边咬边说,「办案程序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哎?是你哪个不过脑子的小朋友干的这蠢事?」
第96页 「……」毕学军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准确形容这朋友关系。应该说(准)女朋友吧,好像除了这两天,平常也没见那丫头满脸殷勤一口一个「学军师兄」长「学军哥哥」短的…… 「就源鹤凤山派出所那小学妹,咱警校小我们两级妹妹头眼睛圆圆的那个。其实这事也不赖她,他们所办案的前前后后换了几拨,去年交接工作时没弄清楚,就被她稀里煳涂的存了专户,这不一年多没退也没上缴么,执法检查发现后勤帐和他们所的对不上,才查出是存错了,你说她倒不倒霉?」 「她倒霉?」姜铎惊道,「哪个银行小姐姐用纤纤玉指点了她的钱才倒霉,多丧气啊!案卷抽上来没有?我看看。」 「在我这呢,」毕学军一脸谄笑,「就是被我们组查出来的,姜哥你看看能有啥招吗?我帮小雪偷偷放回去行不行?」 「偷你妹啊偷!你能变回原样的嘛?只能写检查。」姜铎边叼着肉包边翻开卷宗尸检报告那几页, 「左额骨线状骨折,骨折缝内出血,创腔内见骨折断端,创深达颅腔,……脖颈、躯干右侧部分白骨化,……腹部有横向不规则切口和锐器贯穿伤?」 姜铎正色问道,「钝器伤和锐器伤都有?怎么没接着查?」 「你又犯病了吧?!」毕学军不以为然, 「你看清楚了啊,尸检时腹腔内已经空虚了,腹部的切口有平整的也有不规则的,出血都不明显,分析是死后造成的动物啃咬,是被兽齿撕得还是刀割的根本判断不了,而且这人是被发现躺在公路边的山坡下,谁也不敢断定脑袋上的致命伤是自己撞的还是被人砸的,也没人来报案和认尸,怎么查下去?」 「……」 「而且!谁让你看尸检了啊?我让你看扣押啊扣押!你老人家倒是出个主意呗!」 姜铎不语,暗暗记下基本案情和尸源位置,合上案卷还给毕学军,道。 「存了就存了,不可能让银行给原样的翻回来,让凤山那小姑娘给他们领导汇报一下,再写个情况说明留给后勤备案,都几年前的案子了,一直没查着身份,估计以后也不会再翻出什么浪。」 忙碌了一上午,转眼便到了午饭饭点,手机忽然响起一阵艾泽拉斯大陆的尖啸声,正埋头整理案卷的姜铎立马跳起来一拍脑壳低骂一句:「完蛋,把这茬事给忘了!」,赶紧接起电话。 「姜铎!你个王八蛋在哪吶?」 姜铎边:「路上呢!堵车!」边站起来拿上便服外套就往外跑。 对面的声音立马炮仗一样炸过来:「从你们局过来就500多米一拐角你堵你个龟孙的车!」 「那就扶老太太过马路!不说了,马上到了啊!」说着姜铎便掐了电话,一口气冲到电梯面前一阵按,等电梯门打开埋头便往里沖,却听见面前一声熟悉的:「是小姜啊?」,姜铎浑身一激灵,想在往外退时,电梯门已经合上了,只得挺直身板抬起头来,认真又郑重的打招唿: 「刘支队,您好!」 看着姜铎那副见了鬼又躲不掉的表情,刘牧嘴角抽了抽,只得无奈的笑着说: 「……呵呵,你爸他身体还好吗?恢復的怎么样?」 姜铎立即答道,「挺好,谢谢刘叔叔关心。」 「……」 说完两边便都不吭气了,姜铎直愣愣的在心里数着秒,一等电梯打开门就边冲出去边说,「刘支队我有急事先走了,回见。」 一路狂奔到局机关附近的餐馆,远远的便瞅见陈振辉正站在门外皱着眉吧嗒吧嗒的抽菸,姜铎心下一愣,放缓了脚步,有些狐疑的走过去。 「你怎么在外边?」 「等你呢。」陈振辉只说了这么一句,掐了烟便拽上姜铎往餐馆里走,谁知上了二楼一推开包间的门,姜铎立马僵住,心下全明白了。 包厢里圆桌前,除了陈立彬两口子,还有一大妈带着四个女同志,正高高兴兴的吃菜谈笑闲聊,姜铎只得愣怔了一会又笑着看向陈立彬: 「陈叔叔、陈阿姨好,这几位是?」 陈阿姨立马笑的花枝乱颤的站起来,边招唿姜铎快坐下,边眼角一飞看向对面的妇女团队介绍到: 「小姜,可算是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源州教育局的王主任,跟我是多年的好闺蜜了,这四位是教育局关工委和主管法律法规进校园活动的各校老师,这不上次老陈指示你们普法办和宣传科联合教育局搞了个青少年法治宣传知识竞赛活动么,得亏了王姐和各位老师的鼎力支持啊,才能办得这么有声有色,反响热烈,我和老陈就商量着一定得邀上王姐儿好好答谢一下啊……呵呵呵。」 听完姜铎也挂着笑只得跟着呵呵呵,心下却腹诽:那这答谢级别可够高的,该普法办和宣传出面张罗的事儿却让州局政委出面给办了,而且,普法办归路兴学管,关我什么事啊!? 紧接着陈阿姨又转向几位女同志:「这位是源州公安局法制支队的民警姜铎,和我儿子陈振辉同岁,是州局新一批的业务骨干和重点培养人才,有什么法治宣传方面的问题,王主任和各位老师尽可以谘询他啊。来,小姜,给各位老师留个电话吧。」 姜铎转头惊恐的看向陈阿姨,心底暗骂:拉皮条都没这么快进入状况的吧,陈阿姨你至不至于?在悄摸扫了旁边老僧入定一样眼观鼻、鼻观心的陈叔叔一眼,看样子他也是拉下一张老脸豁出去了,只得把心里一横,把毕学军的号码留给她们。
第97页 一顿饭越吃越气闷越吃越上火,姜铎埋头吃饭不吭气,陈振辉埋头喝汤也不吭气,陈阿姨看着两小子进来后,原本热络的气氛反而往奔丧的方向发展,低头琢磨了一会便对王主任说, 「王姐,咱俩提前约好那老中医几点看诊?我看时间快差不多了吧?」 王主任立即会意,边拿包边站起来边说:「是差不多了,你看我这记性,那老中医的号可难挂了,正好让你们家老陈也过去给他看看,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让小姜他们年轻人自己商量着办就行了。」 说完三位媒婆便迅速撤退,留下六个小青年面面相觑。 爹妈一走,陈振辉轻舒了一口气,心底也觉得自己老妈真是年纪大了做事情越来越不靠谱,哪有这么让女孩子给男方挑拣的,2对4,是给他和姜铎一人分配俩的意思么?他老爹也是,一辈子耙耳朵,老妈出什么馊主意都无条件执行,他一老警察他不知道重婚犯法啊,这叫什么事! 姜铎就更直接了,陈叔叔三人转出去没多远,他立马抬起头斜歪在椅子上,在一拉衣领一叼烟,板板正正的警服也被他拉扯得一股咸湿味,然后还当着几位姑娘的面开始吞云吐雾,边吐着烟圈边直勾勾的盯着几个小姑娘,嘴角一歪满脸痞气的笑道。 「几位姑娘好啊,我叫姜铎,刚出去那位是我陈叔,亲叔叔,也是源州公安局政委你们知道吧,所以就不用我自己多努力多有出息啊,只要他在局里一天,一般情况下我的前程还是挺值得期待的,哪位姑娘要对我感兴趣,咱别只要我电话啊,你们的电话也给我留一个呗,我们挨个聊聊天多沟通沟通。」 几位教育工作者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涨红了脸,不明白眼前这位穿着警服的小流氓究竟是想干什么。 姜铎却嘴角一撇接着说:「我没房没车没存款,也没打算买,但是听说你们教育系统待遇还挺不错,一年还两个带薪长假,简直羡慕死人了,不像我们,天天累得跟狗似见天加班还挣不来钱,买游戏装备和喝酒都不够,哎……源鹤可多好玩的场子我都存着酒呢,要不改天我领你们去消费了它?对了,你们爱打麻将吗?待会儿吃完饭咱四个凑一桌,剩下一个钓钓鱼怎么样?」 几位姑娘立即站起来,边推说有事边拿包走人。 陈振辉脸都快埋进碗里了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看着几个姑娘仿佛踩着狗屎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外沖,他才头疼的揉着额角再一拍姜铎的肩。 「什么仇什么怨啊姜铎!?我老爸哪儿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毁他!难怪现在执法环境这么差,人民群众对我们有那么多意见,敢情就因为警察队伍里有你这种特别热衷往自己身上倒屎的神经病!」 姜铎却理都没理他,莫名其妙的人都走光了却给他剩了一桌子好饭菜,他不得敞开了吃,等他甩开臂膀一顿风捲残云过后,才满足的抹嘴剔牙开口道: 「我那是一劳永逸!再不让陈叔和陈阿姨收敛一点,下次他俩能给我拉来一车皮的姑娘,再说,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火急火燎的约我出来我还以为是有消息了,结果居然是帮着你老子诓我,为虎作伥!」 「你!你何止神经病,你简直病大发了!」陈振辉一拍桌立即骂道:「要不是不忍心看着丽红阿姨成天抹眼泪,你以为我老爹一个在职在岗的公安领导能成天拉下脸陪着我妈给你保媒拉縴,咱姑且先不说性取向问题,按照法律三年前就可以申请宣告他死亡了吧!你是准备……」 话没说完,姜铎就把陈振辉一把按到墙面上,在掐着他的喉咙恶狠狠的说:「你再多说一个字!咱俩兄弟也别做了!」 看着姜铎通红了眼睛即刻就要吃人的嘴脸,陈振辉只得低下头扶额轻嘆一声。真的是疯魔了!小时候他就觉得姜铎和林逆涛黏腻的噁心,没想到警校再见着姜铎,才知道这俩还真往变态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搞基搞的轰轰烈烈毫不遮掩。可他俩一个是老姜叔的独苗,一个三两叔的种,三两叔家又发生那么大的变故……想到这,陈振辉只得咽咽唾沫把伤人的话憋回去,半晌,才说道: 「……暂时还没什么消息,边境那片我不常过去只能委託边防岗哨的兄弟帮着留意一下,而且你提供这个阿扎云河的相关信息也太少了,你怎么确定他一定知道小涛的下落,并且肯定在缅方边境那边呢?」 闻言姜铎一松手,掐了烟静了一会,却没答他的话,而是说:「马上临近奥运会了,边防关卡查的非常严,阿扎云河原先没有合法证件,出入边境肯定只能靠蛇头带人。如果他弄了假证走了正常的通关渠道,过关录像肯定也能拍到他,总之你先帮我留意着,还有阿都木也是。」 闻言陈振辉心里一跳,面上却神色不显的说:「一直在帮着你找呢,只是你查询权限的级别比我高,你干嘛不自己多调监控看看。」 姜铎却说,「我毕竟没在基层执法一线,他俩又不是涉案人员,查多了违规。」 陈振辉看着他,满脸不相信,这理由牵强的还不如装傻充楞啥都别说呢,但他也懒得深究,毕竟不管他再怎么不理解姜铎和林逆涛那疯疯癫癫的感情,林逆涛的下落总是要继续找的,不然,怎么对得起枉死的三两叔。 ※※※※※※※※※※※※※※※※※※※※ 忍不住跑出去看了流浪地球,结果回来后满脑子的末世硬科幻,新章改了几遍都不满意,明天脑子清楚点再贴。.
第98页 第43章 林都 匆匆解决掉一顿相亲宴, 姜铎混了个肚儿圆便赶回办公室, 看着办公桌上摊开来的只归档了三分之二准备报捕的刑事案件卷宗,不多会下午上班了, 又得跑派出所完成案卷抽查工作。姜铎想了想, 在看看便签上的报捕时限,便干脆把审查报捕案卷先扔在一边,又打开专网查看源鹤市缉毒队的涉毒案件办理情况。 他用的是副支队长王国正的权限。 刚刚陈振辉突然提起查询权限的事,他没好意思告诉陈振辉,他俩一起参加工作三年多,自己的专网权限却被审批的非常低。 自从省厅统一筹建了公安专网并向全省公安系统铺开使用以来,立、破刑事案的各种侦查手续和呈请报告都必须在专案平台内流转, 所有相关纸质侦查材料在结案前必须100%的扫描上传。这对于与法制部门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审批案卷终于再也不用像以往一样,一卷卷铺开摞起来能有几尺高的文书做肉眼逐行扫描的苦差事,想检查哪一类程序的相关文书, 专网里调出来放大审阅即可, 所以法制民警的查阅审批权在整个局里面是仅次于局领导的。 但是身为法制民警的姜铎,他的权限却一直被卡在一个很微妙的层级里,流转案件审批权限很高, 也可以看到案卷细目, 却一直看不到相关文书。 为了这事,刚上岗没多久他就跑到警令处和技术处去反映了好几次, 结果两个部门都推说是上级只给批了这几个权限, 如果他有疑问就由支队出具个书面申请上来, 再由警令处逐级向上反映解决,结果一直拖到今天也没有解决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只得趁队里没人的时候偷摸用王国正的权限浏览文书内容,王国正只警告了他一句不能拿着违法乱纪,便眼一闭随他去了。但他查文书,一为方便法制审批工作,二却是为查看全州的毒品案件侦办情况。而此时他所查阅的内容,就跟手头上的工作任务没多大关系。 最近他才发现,源鹤市这几年查破的四十多起贩卖毒品零包窝点案,其案件来源所使用的匿名信和匿名电话举报,总让他联想起几年前小涛干过的事情……想到这,他皱眉琢磨着,得把案件情况梳理好了交给陈振辉,让他帮着追查一下举报人。 「哎……在看啥材料呢?」 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耳边却突然飘过来一阵阴恻恻的声音,姜铎吓得直起身子回头看向来人,低声骂道: 「你能不贴着别人耳朵说话吗?」 王国正却眉头一挑:「偷用我证书还不让我知道?又再看涉毒案子啊?你要那么感兴趣你跟路支队说一声让他把你调去老刘他们队就好了嘛……干嘛赖在法制?」 姜铎却边关闭专网边说,「老刘看不上我全局都知道,我上他哪儿去不是给他添堵么?咱啥时候出发?」 听见这个,王国正却心下腹诽着:看不上?你个混帐玩意上次都快把他办公桌给掀了还指望人家能看得上你?没给你发配到边县山区去定点扶贫就已经不错了。面上却答道:「现在吧,下午两个所呢,而且去查案卷前,咱俩还得去一趟市拘留所?」 「市拘留所?」姜铎疑道:「那不在咱们的抽查范围内吧。」 「不是抽查看管场所案卷。」提起这茬,王国正便皱起眉有些着恼的说,「是纪委接到一封举报信,说市局拘留所的看管民警不作为,举报人在押期间被同监室的犯人殴打时,看管民警就站在一旁却不管不问,还看他笑话,他气不过就把举报信递到州局督察队和信访办来了。」 闻言姜铎更莫名其妙了,「干嘛送到我们这儿?他是反应过多次但市局没给说法吗?而且市拘留所哪儿轮得到我们出面管?我们去查了把市局督察队和法制室放哪儿?」 王国正脸更黑了,闷声道: 「举报人是州委一领导的混帐儿子,因为寻衅滋事和打架斗殴进的拘留所,已经不是一两回了。而且这小兔崽子十分信奉官大一级压死人,举报信就没送到市局而是直接递到了州局督察队和纪委。要不是我们这山高水远,我看那个兔崽子能把举报信递到中央去。而且老路那脾气你也知道,谁都不想得罪,本就不该我们管的事他也非得让我们跑一趟,我已经跟市局法制室的打好招唿了,待会我们就去走个过场,出个查访记录给那举报人就行,具体回访工作由市局那边来做,我们不掺和。」 听完后姜铎愤懑的低着头不吭气,他参加工作刚满三年,但对机关里一些乌七八糟的门道还是十分没法理解也看不惯。眼下,就为了这么个依仗家里惹是生非的玩意儿,自己还得被当枪使的帮他去审查追问同一战壕的兄弟,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但看不惯归看不惯,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姜铎把办公桌归置好便跟王国正一起走出办公室,谁知刚来到机关后院停车场,姜铎手机忽然又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意料之中的皱眉顿了顿,站在警车旁边背过身去,轻轻按下接听键。 「……」 「喂,陈叔叔您好啊,刚您走得太急都忘了跟您说声谢谢,那家馆子烧的菜味道挺正宗哎。……去您办公室?不行啊,我和我们队王哥正开车去市局拘留所呢,都已经快到了。」 陈叔叔?是陈政委吧……王国正听见了心下瞭然,再看着姜铎脸不红心不跳谎话张嘴就来的混帐样子,不认可的摇摇脑袋,又竖起八卦天线悄咪咪的往姜铎那边靠了靠。
第99页 「……」 「哎!哎!陈叔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哪敢给您没脸啊?我穿着警服呢我怎么可能耍流氓!对那几位人民教师我可尊敬可体贴人家了,可人家就不喜欢我们这加班多挣钱少的,我也没办法啊……」 「……」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有对象了啊,真不用您和陈阿姨老记挂着我这事,您老放宽心好吗?」 「……」 「谁啊?您不早认识了吗?早些年您在临潭的时候,一到寒暑假您不还经常领着陈振辉、我、还有我对象一起去逛公园的嘛,说起来那会您多喜欢他啊还老给他买冰棍来着……」 「……」 「哎!您别急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妈早领我看过了,医生都说我这不是啥大毛病,倒是您老一定要小心血压啊。」 「……哎?餵?陈叔?陈叔叔?」 盯着被硬生生掐掉的电话愣了三秒,姜铎无奈的沖王国正耸耸肩便准备上车走人,谁知刚打开车门,头顶办公楼的政委办公室窗户忽然被哐啷一声大力打开,紧接着州局政委陈立彬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姜铎!你小子有种!老子再管你的闲事老子陈字倒过来写!」贯穿了整个局后院。 院里的景观树叶顿时就被震得簌簌落了不少,正在停车的警察叔叔们通通唬了一跳后纷纷抬头,再集体看向姜铎。 姜铎也抬头笑眯眯的看着楼上,直到陈政委哐的一下又砸上窗户,便低下脑袋沖王国正和周围的同僚们再一次无耐的耸耸肩。 上车后,王国正满脸钦佩的看着他说:「你可真能耐!我好多年都没见过咱政委发这么大火了,你到底干了啥好事把他气成那样?」 姜铎却专心开车笑而不语,半天才来了句:「……没干啥。」 王国正满脸不相信的看着他,又不死心的追问: 「是不是陈政委又给你介绍对象了?哎……我就奇怪了,咱们政委平常老黑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他钱似的,怎么放到你身上就那么乐意腆着一张脸去给你安排相亲宴呢?还有,刚你跟政委说你有对象了?是哄他的吧,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闻言姜铎顿了一顿,却说:「身为一名人民警察你这么八卦真的好吗?还在领导背后编排他脸黑,不地道啊王国正同志。」 「你少来!」王国正立即骂道,「刚他在院里那么大脾气是沖我发的呀?还有……问你话呢,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对象咱陈政委也认识?青梅竹马?那为啥他不同意你俩?还是你扯出来忽悠他的?其实吧,我也能理解,你们这个岁数的小年轻是不是对家里安排相亲这种事都挺牴触的?我家有个侄儿就是怕他老妈张罗他婚事,一个春节回来待了三天跑了。哎……你到底有没有处对象啊?」 姜铎没有立即接茬,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酸涩的笑起来说:「真处了,没骗陈政委,我对象出远门去了,等他回来再介绍给你认识。」 本来姜铎脑子一热这么一说是想堵了王国正的嘴,没想到话一出口,立马燃起王国正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姜铎硬是被他「真的啊?」「你们处了多长时间啊?「怎么认识的?」「多大年岁啊?」「在哪工作啊?」「工资跟咱们比咋样啊?」……絮絮叨叨了一路,姜铎皱着眉只咬牙回了一句:「你不去居委会和驻点调解室的大妈混一块真是浪费了!」 王国正却一撇嘴:「身为你的带班领导和师傅,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路还没王国正的嗡嗡唠叨声长,两人便到了市局拘留所大门外。 市局法制室和督察大队的同事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俩了。一行五人由拘留所接洽工作的徐警官带领进入拘留所监室后,按照工作程序,姜铎打开执法记录仪,市局督察队的同志调取了举报信涉事日期的监控录像,又找来当天值班的看管民警询问情况。 结果一目了然,监室内确实发生了打斗,只不过从监控录像上看来,是那举报人先起的头,举报人伙同两个违法人员把同监室的一个小个子按在墙上一顿揍,没想到才踹了两脚,被打那小个子却突然跳起来把举报人按在地上一顿揍,另外两人怎么打他他都不管,就只揍举报人一个。看管民警发现了以后,立马就上前拉开了几个人,不存在举报信上说的光看热闹、不作为。 调查结束,参与查访的人员在查访经过上签了字便算工作完成。但看完那监控视频,姜铎便愣怔住了,回过神后跟王国正说了声「你到车旁边等我一会,我问点事。」便赶紧走到市拘留所徐警官面前,笑着递过一支烟: 「小徐哥是吧?您好,我是州局法制支队的姜铎,您管我叫小姜就行,跟您打听个事,这视频里打人那孩子看着年岁不大啊?叫啥名字?是犯了啥事送进来的?」 拘留所同志一愣,接过烟笑着说:「那孩子是非法持有毒品进来的,处罚了15天行政拘留。」 「持有毒品?」姜铎浑身一僵煞白了脸色,脑门间立即渗出点点细密的汗珠,「那他吸毒么?还在所里么?」 「尿检到是呈阴性,」徐警官回忆了一下,又脸色一沉接着说:「询问过本人也说没有吸毒史,但那孩子不知道咋想的,本来前两天他羁押期限一到就可以出所了,结果打架当晚我们把他送到医院就诊时,他却突然跑了,这事我们领导已经跟市局督察和法制都报备过了,小姜同志你们州局可不能再拿这事做文章啊!」
第100页 打架当晚?姜铎低头在心里盘算着,也就是说五天前。又立即抬头看向徐警官,「不会不会,我们只是来查访举报中对民警的陈述是否属实,跟这小孩的处置情况没关系,只是,能不能麻烦徐哥把这个孩子入所档案和两查表给我看一看?」 徐警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姜铎又定了定神接着说:「徐哥,我是临潭人,这个孩子跟我老家一朋友家里八年前走失的小孩有点相像,但时间太久了光看那视频我也不敢确定,能不能麻烦徐哥给找找?」 「临潭么?那搞不好是了。」听完这个徐警官立即去翻找档案,边翻边说:「我记得录入他身份证号时,行政区划是临潭来着……」。 不一会徐警官便把材料递给姜铎,姜铎接过急忙打开,一张清晰的入所大头照印进他眼睛里,就是阿都木。只是他登记的名字是林都,怪不得自己搜「阿都木」却怎么查都查不着,紧接着姜铎又赶紧去看案由和办案单位,是源鹤城西派出所治安队办理的,但是在一看询问人姓名,姜铎心下一惊,立马攥起拳头。 果然是陈振辉。. 第44章 文堂 晚饭过后八点多, 暑气稍减, 闷夏日子长,日落后西边的群山连着天际仍是亮堂堂的一片。 市局缉毒队中队长陈振辉, 正斜叼一截菸头, 迎着西山灰白敞亮的傍晚天空,一步一步挪上派出所的斜坡。 此时的他黑沉着一张脸浑身丧气,眉头皱的都能夹死几只苍蝇。 从中午那顿丢人丢到姥姥家的相亲宴开始,下午他一水走背字儿,盯梢人跑了、审材料遇上局领导出差、去报帐财务的小姑娘却白眼一翻说=发=票=没附菜单过不了审,连他妈去食堂吃顿饭,还遇着煤气烧完了光给他剩一锅底煳锅巴。想想要再摔个狗吃屎, 那他今天就算倒霉全乎儿了。 正憋闷着,手机又惊叫起来,他拿出来看一眼,再敞着黑脸愤恨的按下接听键。 「你他妈还敢给我打电话吶?就因为你!我妈一下午给我夺命连环call我愣是一个都没敢接!你说你这人耍贱的时候能不能不拉扯兄弟一起跳火坑!」 「……」 「啥?市拘留所?」陈振辉心里一跳, 定了一秒便稳住嗓子接着问:「你跑那去干吗?」 「……」 「阿都木?不知道哇, 你让他们给你看看入所案卷不就知道了嘛!」 「……」 「……没协查函不给看啊?还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队又不办治安案子我上哪知道他啥时候进的拘留所?」 「……」 「帮你查一下?行!甜一点叫声辉爷爷我就帮你查!虽然你这人一向混蛋但我不能不仗义不是!?林都,是吧?……没问题,交给我吧妥妥的!……」 忽然惊天一声:「妥你个马呀妥!」从身后咆哮而来。陈振辉连忙转身, 只愣怔了两秒便架起胳膊一格挡, 刚好挡住姜铎甩来的一记飞腿! 姜铎却没打算饶他,收腿侧身架起拳头, 调整姿态上前一拳击中陈振辉右肩后, 再上步转身一脚踢在陈振辉小腿窝上, 将他踢得身子一歪向前一倒。 「你他妈来真的呀!」被踢得差点真摔了个狗吃屎,陈振辉蹭一下就火了,边吐了菸头往外蹦脏字儿边稳住身形往前沖:「行!皮痒了你爷爷就陪你过两招!」。 闻言姜铎反而后撤了一步,边沉身架马挡开陈振辉的拳头边挑眉一笑:「陈队长!你们缉毒战线够统一的啊!上下沆瀣一气耍着我玩,是怕我管多了坏了你们啥好事吗?」 听见这声,陈振辉冲上前的拳头一滞,姜铎立即见缝插针向前贴靠到陈振辉正面,再左手抓腕一折右手一压一带,一个侧摔瞬间将陈振辉按趴在地上,两人一个仰面一个俯身气喘吁吁又火冒三丈,都抡圆了眼睛瞪着对方。 两位警察叔叔身着警服在派出所前院打做一团,早就惊动了城西所的值班民警前来围观,只是刚才打得太热烈了众人都插不上手,这会见他俩都趴在地上不动了,实在不成体统,才有人上前道: 「五楼健身房宽敞没人,还新铺了塑胶地面……要不,辉爷,您二位上那比划去??」 当场僵了一会,姜铎才松开手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瞪着陈振辉,半晌后才弯腰伸出手。 看着递到鼻尖前的手掌,陈振辉气哼哼的别过脸。但见那只手一直僵着没往回收,陈振辉想了想,还是像从前在警校搏击课对练完那会,伸手握住姜铎的手腕站起来。 「打毕业后咱俩就没再练过了吧,你反应怎么变这么慢?」 正低头重新点菸的陈振辉闻言一顿,又挑眉看向姜铎,直接道:「一是因为你个贱人背后偷袭,二是因为阿都木的事情,确实是我故意没告诉你,心底过意不去。」 对兄弟开诚布公从不在肚子里弯弯绕,一向是陈振辉的行事风格,他这么敞亮的把「对你不起」摆到明面上,姜铎被耍的团团转的心头火反倒不好再烧起来,便问道:「你今儿值班吗?」 「不值。怎么的,还准备再来一场是吧!」 姜铎却说:「换身衣服咱撸串去,我请客。」 「行啊!」陈振辉嚼着烟嚷到,「看老子吃不死你!」 到了烤串店,姜铎先起开半打啤酒瓶盖子,再把酒瓶、肉串搁到陈振辉面前,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拿起碰一碰瓶身,又一齐抬手对着瓶嘴一口气闷完,再哎……的一声一抹嘴,姜铎才拿出来一沓纸放到陈振辉面前,指着上面的一个大头照说:
第101页 「这个人的近期轨迹,你想办法给我弄一份!」 陈振辉瞟眼一看,心道完蛋,果然还是让这心眼贼的狗鼻子嗅着味儿了。烧烤桌上放着那张纸,是阿都木(林都)的户口关系证明,户主是一个叫尔扎都惹的山里人,与阿都木是养父子关系。 「你怎么确定小涛跟他在一块?我只是接到命令说要尽快找到阿都木监管并保护起来,但这个人是什么情况,我可不清楚啊!」 「保护?」姜铎笑的一脸贱样的指着陈振辉:「你就把他保护到拘留所那种四面漏风的地方啊?要我,一定给他弄到看守所去!」 陈振辉眉头一皱低声骂道:「法制警啊姜铎!说这种话你丢不丢人?又没人指认他卖零包数量又不够,我凭什么对他採取刑事措施!还有,这人到底是谁?这户口迁入日期是2000年11月份,三两叔家火灾前?那会阿都木不是在三两叔家住着吗?这不可能是阿都木的亲戚吧。」 「不是。」姜铎喝了一口啤酒回道,「但我估摸着三两叔那次潜入任务,这人八成也参与了。」 「……!?」陈振辉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姜铎,又搬起凳子靠拢他小声道:「不是说都遭到反扑和清算,一个都没活下来么?」 虽然时隔久远,当年林边疆和洪海那场震慑人心的深入虎穴打击毒品运输线的行动,其清缴规模纵深之远、突入之深、抓获人数之众多、缴获数量之巨大,依然被缉毒战线的后来者们津津乐道。姜铎、陈振辉在警校学习时,当中一些不涉密的细节被运用到技战术案例分析和侦查、抓捕课程当中,林边疆深入敌后的胆识和方式、方法,两人也经常学习、讨论和争辩过。 而后来毒贩的反扑报復行径,虽然被上级部门严令禁止私下传播和议论,但还是有一些零散的消息不胫而走。 因为惨遭暗算被牺牲的众人当中,除了林边疆是正式在岗在编的民警,其余特勤人员,却因为身份特殊而被秘而不宣。甚至有些身负巨大压力和危险常年浸入黑色世界,夹杂并游走于人间与地狱之间,身上早已驳杂不堪的特情人员们,最后却因为协助警方清缴了边境-宁远-内陆运毒链条,而惨遭毒贩行刑式的屠杀……唏嘘之余,不免让人对警方的保护不力和马虎迟钝有所微词。 谈论起这场沉重并付出了巨大代价的捣毁运贩毒通路行动,两位新晋民警,忽然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压进心底,一时沉默。 半晌,姜铎又低声道:「我偷看过老姜的工作日记。当年针对参与人员的报復行为全部发生在宁远,源州境内疑似毒贩报復的事件就三两叔家那场大火一起,并且事后也没有被定性为毒贩的报復事件,而是定性为泄愤式的放火和故意杀人。但这个人,到达源州的时间很微妙,应该是林叔找人给他铺了路弄到源州来的,又让阿都木以收养的方式跟他并了户口,换了身份、样貌和隐藏了生活轨迹,才避开了那场屠杀。」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确信他参与了那次行动?难道你问过姜叔和洪海叔叔了?」 姜铎却一挑眉,看傻子一样看着陈振辉,「他们俩现在这样子,我怎么敢告诉他们我还在查这事!」说完,又从包里翻找出一份材料递给陈振辉,更加谨慎小心的凑拢他,小声道。 「还有,四年前向你们通报过信息的这个人,他近期的电话号码和落脚点你有没有办法查一查?虽然我估计他肯定变换了身份不太好查……」 陈振辉接过来一看,立马惊得浑身冰凉,他真没想到姜铎这个愣种居然查到了这一步,连忙一压姜铎的脑袋在一按那张纸!咬牙切齿的小声呵斥: 「你不想活了!这个你都敢私自印出来?你不是没权限么你怎么查到的?!」可话一说出口,他自己也知道一激动秃噜嘴了。 果然,听见这个,姜铎立马拿过一瓶酒啪的一声放到陈振辉面前,冷笑道:「陈队!现在不跟我装傻充愣问我为啥不自己查了?你早就知道我权限被禁了对不对?来!一口气干了它,喝完你瞒着我、坑我的事情就翻篇了!咱俩还是兄弟。」 盯着那瓶直冒白沫的嘉士伯,在看看一脸占着理能飞上天的姜铎,陈振辉其实特别想真诚的跟他说: 「酒我不喝,咱俩就当一普通同事得了,跟你当兄弟,我觉得太危险迟早要让你祸祸死!」但瞪眼无奈的计较了一会,陈振辉还是拿起酒瓶,一口气闷了进去。 喝完陈振辉把酒瓶一摔,指着那文件说,「来,好兄弟,带着你爷爷一起跳火坑,这玩意你是怎么弄出来的?」 姜铎边喝酒边说:「我的查询权限被人动了手脚,原先还以为是陈叔叔干的,但后来找人谘询了信息处,才知道这事需要省工程师的技术支持。」 说到这,他又自嘲的笑了笑:「估计我在警校偷摸用专网找小涛的事情早就暴露了,所以考进州局法制以后,省上有人偷偷禁了我的权限。但是,有审批权却看不到案卷文书,还一拖三年,本身就够奇怪的了,如果仅仅针对法制日常工作,那我随便找人借用下证书照样可以查看。但是文书查阅不止关联了案件流转系统,还关联了从户籍到接处警平台一共19个公安专网系统内的工作平台。我也不知道省上那帮人到底是不想让我发现哪个平台的哪条线索,便干脆每天夜里,悄摸偷用路兴学的帐号,从专网各平台启用的零二年开始一项项的检索……直到我发现这个名字。」
第102页 「零二年……」陈振辉震惊的闷了一口酒,整个源州的专网信息数据一天就得几千条,六年十九个平台是什么个巨量的概念,看上两晚眼睛都得瞎吧…… 说完这些,姜铎仿佛也有些看不清自己执着的界限般自嘲的笑了两声,语气平缓的说:「……你知道么,查无名尸体协查平台时才是我最煎熬的时候,零二年到现在,全州一共发现了184具无名男尸,我都是先点开现场图看清了面目再看勘验报告,就怕勘验信息搞错了,结果最后点开照片,却发现是小涛……」 借着微醺的酒劲,陈振辉发觉姜铎的声音仿佛变得哽咽又深远。 他和姜铎重逢于警校侦查系报到当日,两人一起拎着大包小包的铺盖行李走进宿舍,心糙的能起降飞机的他还一拍姜铎的肩,见面就开始安慰起他好兄弟林逆涛家的惨案,他记得姜铎当时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直到有一次,宿舍几个兄弟出门放风集体买醉,他先送喝断片儿的姜铎回到了宿舍,然后就听见姜铎呜呜咽咽小声叫唤了一整晚,「我的小涛……」,才隐约回过味儿来。 知晓了这件事,他除了习惯性的照常骂姜铎「变态」外,其实心底倒也没多觉得自己兄弟有什么不正常,而且相较于身边几个哥们来来去去走马灯一样的换着女朋友,姜铎这样深沉又厚重的感情,反而更值得人期许一些。 想到这,他便犹疑着把手伸到姜铎肩膀上方,顿了顿,才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说:「这标註绝密的线索来源条目你从哪找着的?你凭什么觉得这个举报人「文堂」跟小涛有关系?」 姜铎便转向他压低声音说:「这是零四年三合一接处警信息平台启用时,被人误传进练习伺服器里面的,这个名字在同一天向源州三个地方举报了毒品运输案件线索,接警文书原本已经被删掉了,但这个平台去年升级的时候,却又把旧数据对接了进来。当时我看见这个名字,就老忍不住往小涛身上想。直到今天我在拘留所看到尔扎都惹的信息,就在来前,我用路兴学的帐号查了一下这个举报时间前后都惹的行踪,结果发现,当时那个举报电话的归属地和尔扎都惹都在临州的勐元一带,我就想着,会不会小涛也学着三两叔,跟着都惹跑到边境去了……」 「等等!」陈振辉突然出声打断他,又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忍不住?你就想着?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林逆涛他凭啥用你的旧名字当化名啊?而且,说你是瞎联繫也不算冤枉你吧!你说的这些,证据在哪?」 没成想听见这个,姜铎却忽然一脸贱的向陈振辉笑起来,「你个母胎单身狗跟你说不明白!」等陈振辉黑着脸准备把手里的酒瓶挥过来时,姜铎又立马塞给他几串肉筋笑着说: 「证据嘛!不就得麻烦陈队长辉爷帮我查一查了嘛!这都与涉毒案件有关,我又是个可怜没权限的机关民警,举报人「文堂」的信息得靠你,从你手上熘走的阿都木得靠你,还有阿都木那便宜爹尔扎都惹在哪儿落脚也得靠你。我谢谢您了啊辉爷!」 陈振辉立即一砸手里的肉串挥着酒瓶子骂道:「喝你几瓶酒就得给你卖命是吧?而且你明知道我们这边一直在严防死守你接触阿都木,你还可劲忽悠我帮你查?你是想害死我吧!?」 听见这个,姜铎却看着陈振辉森然一笑,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你妈,还有你老爸我们陈政委,那么热心又着急给我相亲,你知道为什么吗?」 「……?」 见陈振辉忽然呆傻着一愣,姜铎越发拐着音调阴恻恻的说:「自打陈阿姨知道我的事,小涛又一直下落不明,跟我走得近、处的特别好的「兄弟」,可就只有你了啊……你想,咱俩一个宿舍住了好几年吶,参加工作后又同在源鹤市,还经常一起聚着喝点小酒什么的……要不,我去找你妈谈谈心?省的她以后老是给咱俩安排相亲。多烦人啊~小辉狗~」 最后几个字姜铎是捏着嗓子飘着说出来的,瞬间陈振辉满身鸡皮疙瘩蹿出来煞白了一张脸,他嚯的一下站起来,伸手戳着姜铎鼻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吭哧着:「你!你!……」半天才吼出来一句, 「谁他妈跟你个贱人「咱俩」!」 ※※※※※※※※※※※※※※※※※※※※ 萌新蠢作者第一次发文,发红包啥的都是学着来的,希望没有惊扰各位,小可爱们收评就好,雷啊灌溉液啥的都不强求,有意见哪怕是质疑我也很开心。. 第45章 追逐 大山间, 仅7米多宽双车道的县乡三级公路上。拐过一个回头弯后, 空调大巴车的左前轮垫上一片被抛洒在路肩的碎石堆又重重滑了下来,车身勐烈摇晃了一下, 懵懂中姜铎的脑袋随即往车窗玻璃处一磕, 他立即惊醒,环顾四周后又看向窗外,正好看到麓川延绵的高山脚下,那徐徐流向边境线外宽阔暗涌的墨色江面。 双眼迷瞪了一会,再掖了一下滑落身前的背包,姜铎掏出手机来一看,昨夜从源鹤一路行来, 已经过去16个小时。而手机上通话记录显示有11个未接来电,8个王国正打来的、3个老妈打来的。 姜铎皱眉想了一想,先拨通了王国正的号码。果然,刚接通手里的通讯工具立刻变身为江湖名门暗器魔音穿脑摄魂匣, 王国正夹杂怒火的咆哮声, 被姜铎推到身前半米远的位置,依然威力不减!
第103页 「你个王八蛋你死哪去啦!特殊勤务期间不假外出你不要命啦?我桌上那堆报捕案卷是什么个情况?你小子要造反啊?!」 姜铎连忙用小指掏了掏被震得发痒的耳孔,在对着听筒小声说:「我请了2天假, 路兴学批了, 警令室报备过了,连着周末得下周一才回得来。您桌上是我整理好的报捕案卷, 需要退回补充侦查材料和不适用批捕的情况明细, 我汇总了一张表格, 就压在您键盘底下,麻烦您逐案通知一下办案民警,下基层抽案卷的事情我跟老毕说好了,让他顶我跑两天,等我回来我再顶他值一周夜班……」 「周末!?」王国正惊叫起来,「现在迎战奥运安保哪里还有什么周末?你人在哪?回老家了?你个龟孙扔下一摊事就跑你到底要干吗?!」 耳听王国正咋咋唿唿的追问也没个消停,声音还越喊越大!姜铎恼怒的对着话筒低吼:「给你个扩音器你去机关楼门口把我逃班的破事向局里面广播一遍要不要!?有点事情出趟门。就酱。」便掐了电话。 挂了电话,姜铎先搓热手心捂一捂差点又犯聋的耳朵,再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老妈的电话,接通后,张丽红焦急又絮絮叨叨的声音传了过来: 「儿子呀,你怎么回事啊?你看看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是不是有啥事啊?……」 姜铎先「嗯。啊。没事。」的回应两声便一垂手把手机摆到膝盖上盯着,差不多过了五分钟,才拿起来说。 「……嗯,嗯,老妈我车上呢没听见电话响,都挺好的,急着找我有啥事么?」 「……」 「生日?我都这么大人了过什么生日啊,我最近工作忙肯定回不来,您和我爸就甭张罗了。」 「……」 「我知道我知道,明早我会穿红袜子,会煮面吃,会搁鸡蛋,会撒葱花,会放鸡枞油……谢谢老妈这么记挂着我,等过两天得空我就回来看您……对了,我爸在您旁边吗?」 「……」 「不用,不用把电话给他,他精神好就行,您俩也多保重身体,安保任务一结束我就回来……」 打完电话,长舒一口气,再看向窗外,大巴车已经驶进南凤镇。看着与临潭相差无几的街景和山色映进车窗,姜铎掏出一盒清凉油挖了一点抹在额角,又使劲掐了掐长途奔波到发涨的脑门,再伸展一下僵直的关节和身板,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 最后,他从裤兜里郑重的掏出来一张纸,皱眉摩挲着。再一次确认这个早已牢牢印进脑袋里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南凤镇拉捧街中路11号,130xxxxxxxx 昨天上午,陈振辉突然打电话告诉他,三天前,尔扎都惹在临州麓川县南凤镇派出所办理了暂住证,并用暂住证等材料向出入境部门申请了果敢地区的出入境证明,派出所登记了他的暂住地址和联繫号码后,便告知陈振辉。 得到这个消息,八年来,几乎是在渺渺人海中屈身摸索着、抓瞎一般毫无头绪的寻访林逆涛下落的姜铎,仿佛终于抓到了实实在在有份量的线索。他心下按捺不住、片刻都不想耽误。 所以,顾不得路兴学本就看不惯他这种贴着「州局政委老领导大公子」、「省厅领导老战友孙儿」标籤,有无数人私下打过招唿帮衬过的公安子女,他硬着头皮依仗父祖的荫庇,硬是找路兴学半磨半横的要来两天假。 但是,电话中,陈振辉也再三提醒自己,他为了自己这个「好兄弟」,越级使用缉毒情报的权限查看了举报人「文堂」的信息,结果不是「查无此人」,而是权级不够。且这次检索搞不好已经触发了省厅违规查阅高密级材料的预警,没准过两天,就得有人来请陈振辉喝茶了…… 所以陈振辉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覆敲打着,假如这个「文堂」,真的是林逆涛。那自己心里一定要掂量清楚事情的份量,以及林逆涛的参与程度和个人意愿,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一意孤行。 想到这,姜铎忧心的埋下脑袋压住心底泛起的动摇、疑虑和恐惧。有些问题不能深想,没有见面、没有言之凿凿的亲口印证,没有亲自看到小涛那颗万一已经把自己消抹干净的心,任何一个人独生的妄念和猜想,都只是缚住手脚的荆棘…… 正想着,车辆已驶进客运站,一打开车门,严密厚重的热浪夹杂着一群自称「有门路、有熟店」,可以便宜点带人到河对面「潇洒」的摩的司机,立即堵向车门口。 姜铎一手护住背包一手伸展开来推挡着,杀出包围圈后再一路询访,很快就在南凤镇宽窄不一、交错混乱的旧街街面上找到了拉捧街中路11号。 这是一座破旧的五层小楼房,直立的霓虹灯牌坊上闪烁着缺笔少画的「住宿、洗浴、短租。」一楼沿街开了一扇3米来宽的小门脸,里面灯光昏暗、气味混杂。 「美女……标间还有没有?」 「有,120一晚。」坐在木头泡起了皮还缺了一角的破旧柜檯后面,正埋头玩手机的服务员是个声音尖细身板却宽阔的年轻姑娘,等听见姜铎接着笑嘻嘻的说:「哎……美女,能向你打听个事情么?」她才不耐烦的抬起头。 但看见眼前竟站着一个面容英挺俊朗,身姿挺拔,还豪不吝啬笑得一脸荡漾加勾搭的帅哥,到了嘴边那句「不住店就滚去别家打听去!」立马换成「帅哥,来玩啊?……啊呸!来住店啊?标间、单间都有,24小时热水,连住两晚给你打个折怎么样?」
第104页 「啊……那不是便宜我吗?」姜铎越发眉角往上挑笑的油腻,在俯身向前双手杵着柜檯,直勾勾的盯着那胖姑娘,拿出一张纸推过去:「美女姐姐……我来找我叔的,他给我打电话说他在你们这租了房?美女姐姐能帮忙看看是哪间吗?」 被眼前的景色迷得脑子发晕嘴角留涎,胖姑娘愣愣的盯着姜铎的脸说了两声「行,行……」,半晌,才回过神吸熘了口水去拿那张纸,低头认真看了一会,才又看向姜铎说, 「这人啊……确实前两天在我们这租了房,不过租了就住了两晚,昨天早上就上河对面去了,你明白吧……」 说着那服务员摆着丰盈的腰、翘起厚重的臀从座位上站起来,两只粗壮的胳膊也往姜铎跟前一杵,还向前凑了凑小声道,「你叔叔怕是上河对面玩去了,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回来,我们这的租客基本都是没有护照但又想办出入境证明才来租房子,他们一进到河对面那狐狸洞销金窝里,哪是那么容易出来的?」 但看见小帅哥立马垮下脸来委屈又沮丧,那胖姑娘心疼坏了,又安慰道:「但也不好说,帅哥,要不你也先住下,明天办好手续打听清楚了,在过去找找他?」 「那行呗美女姐姐。」姜铎装着笑的牵强的说,「给我开我叔那屋旁边的房间成不?美女姐姐,河对面那么好玩啊?我叔都多少年没回家了,家里人实在放心不下才让我过来找他的,我来前听说,那边「黄赌毒」俱全,可不是啥好地方呀……」 那胖姑娘嘴角一撇有些嫌恶又有些莫名得意的说,「黄有银丰街,赌有百乐巷,在那个地方都是合法的。但是毒已经禁了好多年了,原先种鸦片的都改种粮食或甘蔗,只是这东西,根深蒂固,那边药片照样卖的比脱瘾=药都便宜,就跟毒瘾一样,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禁下来。所以!小帅哥,你要是过去了,千万别吃、喝人家送给你来路不明的东西,特别是在赌场里头,你叔叔给你递的也不行啊,我记得你叔那人啊,眼底青黑整个人阴沉沉的,怕是已经离不开那地方了,你可别着了他的道啊!」 闻言姜铎朝那胖姑娘感激的笑着说,「美女人真好,我先住两晚上。」又递过身份证办理入住。 拿着钥匙到了二楼,一推开紧闭闷热的房间,轰得一阵闷燥燥的臭气扑面而来,姜铎连忙打开弔扇,再冲到墙边开窗散味,直到房间里泛起一股夹杂尘土的凉意,他才一歪身子斜躺到床上,瞪着头顶呜呜旋转的吊扇出神…… 来前他就一直在挣扎,要不要追出国门。 因为公安身份特殊,他的护照放在纪委统一保管,要出境必须有组织审批,万一闹出点啥动静,可不是警告或通报批评就能善了的。而如果要悄无声息的摸出国门,就只能想点歪招。 但是,不知道尔扎都惹的确切位置,也不能让老辉冒着挨处分的危险再帮他查手机号码的轨迹,就连模煳的位置和大概的方向都没有,却冒然摸到那种混乱的地方寻访一个人的下落,还只有2天时间,能找着人的机率,只怕不比买彩票猜中头奖号码高多少! 想到这,姜铎懊丧的揉揉脑袋,又咬着牙把心一横,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过去碰碰运气。这么想着,疲乏不堪的沉重感慢慢爬上他的身体,他干脆掏出手机定好闹钟,便躺着沉淀了心绪闭上眼。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房门哐哐一阵敲砸声把姜铎惊得从床上跳起来,他边恼怒的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边抓过手机看了一眼,向房门方向问: 「谁啊?」 「帅哥!是我,你叔回来了,正趴在楼下吐呢!」 「叔!?」姜铎懵了一秒立即跳到门口冲出去。 那胖姑娘边追在他身后边说, 「你叔让赌档老闆请摩的司机送回来了!好像他今天在河那边输了小三万,就差没当了裤子借水钱了,那老闆还算有点良心,看着你叔那惨样便找人送他回来,但你叔好像没在那边找着落脚的地方,所以那司机师傅就走小路给送来我们这边。幸好你在,不然他那个的样子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弄他啊……」 「美女,多谢。」 姜铎边说边冲到楼下,到了门口,一阵饭酸酒臭立即飘了过来,在看向行道树边,果然有一个人正佝偻着腰抱着树干边哭边呕,脚边扔着个半米多高的水烟筒,嘴里呜呜咽咽含煳不清。姜铎忍着噁心急忙上前蹲下,把那人从一淌秽物里拽出来。 「叔……来我扶您上去。」 那人没反应,而是抬眼从杂乱的头髮中挑眼瞥了瞥姜铎,又伸手赶苍蝇似的乱挥一气,大着舌头叫骂道:「谁!谁他妈是你叔!叫大爷!」 姜铎再往前一凑,先使劲制住他的胳膊,再憋着气往他腋下一钻,将醉鬼整个架在身上站起来,边往楼上带边说:「大爷!走着,我带您上去休息啊……。」 一路跌跌撞撞爬到二楼房门前,姜铎准备掏钥匙开门,那人却步子一歪扑向隔壁的房间,姜铎只得把他放坐在地上,在他口袋里翻找了一阵也没摸出钥匙,便只得喊胖姑娘上来。 一进屋带上门把人放倒在床上,姜铎坐在床边喘两口气,半拖半架收拾个死沉的醉鬼十分费劲,连体恤都被汗酸酒臭浸出一股难以言表的味道。 突然,原本烂成一淌的醉汉却跳起来扑向姜铎,左手从身后一搂他的脖颈,右手瞬间摸出短刀一挥,刀刃便压住了姜铎的喉咙,有声音在耳边兇狠的说:
第105页 「够能耐的啊!跟了老子一路不说连这都摸到了!说!?你跟着谁吃饭呢?应老闆还是老熊?!」 「......」 这人装醉躲事! 姜铎反应过来后便干脆直接表明来意:「尔扎都惹叔叔,我是来找小涛的。」 察觉到抵着喉咙的刀刃一松,姜铎立即沉身架手挣脱尔扎都惹的钳制,在转身看着他。 眼前的人除了头髮杂乱皱纹略深,鬓边多了一道狰狞的刀疤外,与专网户籍信息中尔扎都惹的样子别无二致。只是刚刚还浑身软烂脚步虚浮的醉汉,此刻却眼底发寒,那是一双精滑阴鸷的眼睛,哪里还有半点糜烂和浑浊。 突然,又是一阵沉重零散的脚步声夹杂着哐哐砸门的声响,紧接着钥匙碰撞的叮噹声和胖姑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帅哥?你和你叔在里面吗?有人找。」 屋内的两人一愣,尔扎都惹迅速拽起姜铎奔到屋前推开窗,示意姜铎跳上去后只说了声: 「重心向前含胸收腹,落地后做前滚翻卸力,再搞辆摩的。」便一掌将姜铎推了下去。 等姜铎煞白了脸反应过来,人已经整个砸在水泥地上了,他忍着震得生疼的骨头趴站起来的同时,尔扎都惹也跳了下来,但他只站定了一秒便仿佛又喝醉了一般,跌趴在地上哎哟直叫唤。姜铎只得咬牙过去把尔扎都惹拉扯起来。 两人步幅散乱、跌撞着歪歪扭扭的往前奔。谁知还没走两步,尔扎都惹却突然控制不住一般朝马路当间一歪,正好撞到路边一辆正减速看热闹的摩託身上。 姜铎立即会意,边在心底吶喊着:「冷静啊!抢劫犯法啊!这摩托目测价值5000以上起码得判三年吶!」,边冲上去上去一掌推开驾驶员,把尔扎都惹拽到身后便骑上车一路狂奔。 「西北,进树林」 还能怎么办!姜铎暗骂着,抢劫都干了还能更蹧一点吗!但没过一会,更糟的情况果然就来了。四辆灯光呛眼排气管轰鸣的摩托车紧紧追着咬上来。姜铎瞄了眼倒后镜,只见摩托上的人都挥舞着长刀和钢管,便心底一沉,紧紧控住把手,下狠劲旋起手腕调整离合升档给油,摩托车立时箭一般的沖了出去! 一路疾驰,道路越来越弯曲颠簸,周遭越来越静谧黑暗。除了头顶晕黄的月光和刺眼的车灯照着眼前隐秘在黑暗中的山路,前后竟看不到半点象徵人烟的灯光。 进入山林后,树木杂草丛生,单靠幽暗的车灯照射视野太差,姜铎全神贯注的在崎岖蜿蜒的山林小路中左拐右避,但身后紧紧咬着的四辆摩托车显然比他更适应山区夜晚的道路,一路穷追勐赶后,眼看马上便要冲上来。 「进林子就好办啦...」 尔扎都惹低声说了一句,紧接着他突然直起身子踩着摩托车两侧横杆站起来,边俯身向前压住姜铎的背,边伸手牢牢拽住一边扶手,再使劲往后一拉,瞬间整辆摩托车便被他拖拽的调转了个倒u字弯,幸亏姜铎愣了一秒后正直身子往反方向拽,车子才没有失控擦向地面撞飞出去。 但还没来得及让姜铎松口气,后面一辆摩托硕大晃眼的前车灯已来到近前。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后,姜铎只空白了一秒便松手蹬脚,拼尽力气反向从摩托上跳了下来,被惯性甩出后跌撞到地面连滚几圈,浑身被拆散了一样瘫倒在树林边的草丛中。 轰的一声!耳边响起巨大的声响!姜铎抬起头,便看见两辆摩托撞在一起又弹开侧倒在前面的树丛中,零件飞弹的到处都是,被撞的那辆摩托下还压着两个连连惨叫的人,浓重的汽油味飘了过来…… 浑身上下已经分不清哪里更痛一些,姜铎咬着牙看向四周,但看见不远处草丛中正趴伏着的尔扎都惹,便连忙站起来低身弓背奔过去 「你没事吧?」 那人却不住地「哎哟妈耶」的使劲叫喊,看起来像有事。 还在装!姜铎怒目瞪着他,再看向停在不远处的三辆摩托车。 真棒!玩命儿弄掉两只狼,却把自己送给一群狼,姜铎瞪着尔扎都惹低声骂道: 「老疯子你要干什么?」 尔扎都惹却小声道:「把他们都干趴下,我就带你去找他。」 虽然整个隐在黑暗当中,但姜铎却分明清楚的看见尔扎都惹脸上那阴恻恻的笑意, 「他大概是想让我折在这吧。」姜铎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已经走到尔扎都惹正前方,紧盯着前面摩托上下来的5个人,重心微沉,提手捏拳,架好格斗式。 人在杀红了眼的状态下,钢管砸到骨头、拳头撞到身上以及刀刃割进肉里的感觉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就是麻、木、疼、烫而已,眼前的五人扑过来一阵混战,赤手空拳对棍棒刀刃,等将三个人按趴在地上时,姜铎已经身形摇晃,浑身是血。 从一开始的拳式、肘击、掌法、腿功,到后来的扬沙、飞石、抄板砖、挥木棍,拼尽全力后此刻的他额角青肿,鲜血正顺着眉骨滴滴答答的迷住眼睛,脑袋挨了几下重击导致他已经听不清眼前还站着的两人说什么 「这小子真难缠……」 「一定得把那老傢伙带回去!」 「熊哥可是砸了血本了」 他心下只记得,还有2个……这么想着,姜铎把抖个不停的手放到嘴里使劲一咬,再一抹眼角的血迹紧紧握住拳头,喘着粗气沖向前。
第106页 还有2个……就能见到他了。 耳边一声「这人怕是疯了!」,同时一根铁棍重重砸在手臂外侧,剧痛过电一般的震颤着全身,姜铎控制不住身体向前踉跄着扑倒在地,却仍然不甘心的挣扎着想站起来。 「一刀剁了他!」 有人在耳边叫喊着,姜铎拼命想抬手格挡时,手已经不听使唤了。然而就在此时,似乎有一阵风从自己身侧闪过,等待了一阵后,意料中的刀刃却也没有到来,借着被血珠遮挡模煳不清的视线,姜铎似乎看到他的小涛就站在身前,正转向自己笑意盈盈的说: 「姜晓堂,生日快乐。」. 第46章 重逢 再次醒转过来, 姜铎是被馋醒的 从昨夜眼一闭晕厥过去以后, 几次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又几次顶不住沉重的眼睑再次阖拢,期间他老是闻见一股葱花猪油面条的香味…… 虽然浑身上下都像是塑料瓶被人大力拧开又被人一脚跺扁般火辣辣疼, 但腹中空虚的叫喊声,更让他难以忍受。 循着香味转头看向房间一侧,却没有看到吃的东西。 在抬眼瞅着圆木窗框外满目绿植和昏黄的天空, 既辨别不出方向, 也分不清晨昏。姜铎只得收回目光, 盯着吊在胸前的右手臂愣了一愣,再试着动了动手和脚, 确定身体还能发力,便重心往左一侧身, 弯曲手肘一点点撑坐起来。 然而同一时间, 上臂被人一把扶住。 一个软枕被拽过来垫住自己僵硬嵴骨, 紧接着,有一只手架住自己的胳膊,一只手扶稳自己的肩,帮自己调整姿势慢慢往后挪, 直到把自己扶靠到床头上安置舒服,才缩回去安静的垂在身侧。 胳膊被扶住的一剎那, 姜铎愣住了。 只记得紧紧盯着眼前那张脸,先确认究竟是臆想?幻觉?梦境?还是……小涛真的站在那里。 再从脑海里拼命抽调过往的回忆, 仔细比对观察, 认真辨别。 可半晌之后, 自己竟有些不敢认他。 那张脸上有自己十分熟稔的部分,也有看不懂的东西。 依然是天生一副透着笑的如画眉目,但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眸此刻却幽暗深沉得骇人,眼底隐隐有坚冰一般深重的寒凉,遮蔽住记忆里少年人的鲜活和热烈。 少时多少次让自己沉迷得乱了唿吸心跳,恨不得将他摁进身体里的那副有些媚气的眉梢眼角,此刻已经完全伸展开来,静静透出风霜雕凿后的凌冽和锐气。 此时,窗外昏黄的光线正围拢他的周身,让自己可以清晰的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身姿挺拔、轮廓俊秀、面目沉静、精瘦结实的青年。 似乎是的他的小涛,似乎又不是。 然而,下一秒,这种久别重逢后的疑虑和困惑立即一冲而散。 因为眼前垂手而立却埋头藏脸的,正哭丧一样一劲儿往下淌眼泪,咸珠子啪嗒啪嗒的掉,一颗接着一颗,安静无声,却大有要水漫金山的意思。 有脸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丑这么豪迈的,除了他也没谁了。 姜铎轻嘆一声,有些生疏的试探着开口问:「我可以抱抱你么?」 浑身颤慄甚至有些惧怕的往后缩,林逆涛不敢抬头,只僵硬的点了点。 见他同意却没有动作,姜铎依旧靠坐着,盯着他头顶柔软的发旋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左手,拽着身前人的胳膊把人往自己怀里搂。 那人仿佛没有重量,被抓住稍稍一带便靠了过来。 自己先谨慎的,用臂弯圈住他的肩颈,指尖慢慢摸到他颊边耳侧,手指贪心的摩挲着,熟悉的气味立即冲进鼻孔,顺着唿吸收拢进心脏,又沿着血管流淌至全身,脑内一回闪,仅凭回忆支撑的想念终于有了沉甸甸的具象。 心口破碎处的焦痂终于不再淌血。 终于确认了,我的小涛…… 姜铎拧紧眉毛一低头,用下颌抵住他的颈窝,用颊边紧贴他的脖侧,摁着他急声跳动的颈动脉,手指控制不住的往里掐,恨不能融合。 此刻他痛恨自己废了右手,没法将小涛整个圈进身体里,只得将身前的心跳拼命往自己胸口处埋葬,两幅肢体从身侧到脸颊像年少时那样贴合的毫无缝隙,但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永远不够。 于是姜铎张嘴愤恨的咬住林逆涛的肩,下颌骨发力咀嚼肌抻紧,唇下的齿锋将皮肉压出一排凹陷,绝不留力。 八年来,撕搅神经抽笞心脏的无数声:「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变成眼下牙齿撕咬的兇狠力道,只一会儿,淤青剥皮见血,腥甜染满口舌,但姜铎仍旧不松口,只越搂越紧,越咬越深。 肩颈吃痛绷了一下,林逆涛却半点不想退缩,甚至拼命把肩膀往姜铎嘴里送,再贪心的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绕过右臂攀上他的背,像是生怕他吞不下自己一样,帮他咬自己,想整个嵌回他心里。 滴落到肩背上的温热从来没有停过,甚至浸染得越来越深刻。自己终于听到他含混不清的声音,不是回忆,不是做梦,是真实的音调震动着鼓膜。 「对不起……姜晓堂……对不起!」 「算了。」姜铎再使劲摁了摁,终于松了嘴,轻声说:「全须全尾的活着就好。」 闻言,林逆涛忽然直起背,抬手一抹交错的泪痕,满脸湿漉漉,再顶着通红的眼角看着姜铎,直接且热烈,仿佛他们还是少年心境,可以奋不顾身的相爱般那样死死的看着。
第107页 半晌后,他却一咬牙一闭眼一劲往前沖,用脑袋撞向姜铎。 有那么一瞬间,姜铎还以为他是想一头锤敲死自己,直到嘴唇覆上一团香香的火,厚重且温暖,姜铎瞳孔一缩反应过来,原来他的小涛,是想要亲他。 这样一个技艺生疏力道刚勐就差没磕碎两人大门牙的吻,却将某些失去他以后疯狂滋长起来的紧绷与不安,轻轻揉懈。 大概率也还没跟别人亲过。 这么想着,姜铎干脆抬手摁住林逆涛的后脖颈,用力一扯,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两眼盯着他,也强迫他正视自己,眼睁睁看着红云沾染上他的眼角、他的颊侧、他的脖颈,甚至探进他的衣领,他却仍耿着脖子倔强的回应自己,有确凿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心里还有我! 姜铎肯定到,张口就覆上他的嘴,先用舌尖舔舐他的唇线,再莽撞的撬开他的牙关,进到一片柔软之地后,便一点点摸索探寻着,逐渐加深力道与他纠缠起来。 [原来亲吻是这样亲密热烈的东西么?不是俩嘴皮贴一块再等一会儿就完事了吗?] 林逆涛心底震颤,八年前,一点梅酒的催化,只剩浓烈的感觉却早记不得动作。 眼下情难自已,自己只想拼命往前勾,圈住姜铎脖颈的手只想越收越紧,除了贪馋还是贪馋,齿缝与唇舌,还有心口,还有手指,还有四肢,还有灵魂,所有的通通的都想密合。 等待了八年才得以重新粘牢在一起,两人早已分不清唿吸的空气是在身外还是对方心内,只阖着眼睛拼命去感觉唇齿间的触摸,用舌尖勾勒疯狂的思念。 气息促却深,心口鼓譟,唇齿揉化了失而復得的珍贵和小心翼翼,两人浓情时都不太懂得控制力道,只觉得思念必须深吻,深吻到淤青,直到缺了氧嘴角隐隐作痛才肯分开,却仍然情怯又不知羞的拥抱在一起,对视着,见对方脸上都有银涎,便不约而同的一齐笑起来。 那是世间最美好的笑。 「你穿裙子还挺好看的。」姜铎收不住嘴角的摸他脖颈,指尖摁紧他脖后的凹陷。 林逆涛立即弹开,通红着一张脸说,「这是笼基!缅人都这么穿!」便逃跑似的退出房间。 跑到房门口,林逆涛停住了,先倚靠圆木排列的墙面调整唿吸咬紧牙平復情绪。 可刚刚被姜铎碰触过的部分,仿佛全部都要烧起来,他越想静,心却越乱…… 「他醒了?」 「!?」 闻声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林逆涛没有抬头,眼底浓烈的热度瞬间便被强压了下去,再不见半点迷乱的样子,周身换上戒备姿态,戾气紧绷。 可尔扎都惹显然还不满意,阴沉着眼睛紧紧盯住林逆涛,痛恨他拎不清轻重。 「浑身都是破绽!我就知道这个人留不得。」 「……」 「三天。」林逆涛焦躁的嚷起来:「三天后,我送他走。他是姜明远的儿子,你不能对他动手!」 尔扎都惹耷拉的眼皮一挑,眉目皱紧,心底吃惊他的不镇定,却神色不显。 「不能?我欠你爹的,又不欠他爹的!昨晚你再晚来两分钟,我们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几个混混都应付不了,留他有什么用?」 林逆涛看向尔扎都惹,满目寒凉,杀意爬进眼底却语调平缓的说:「昨晚的事再来一次,成事之后,我就该找你算帐了。」 「呵呵……哈哈哈!」尔扎都惹大笑起来重拍林逆涛的肩背: 「挺有想法啊……居然威胁我?」 笑声渐消,指节骤然弯曲,手形成爪,边往他肩部肌肉绞合处使劲,边附在他耳边沉声道: 「我才不管你跟那小子之间有什么龌龊事,但如果耽误了计划,就是你。我也不会放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爹妈的墓碑上还刻着你的誓,咱们山里人的规矩不用我多提醒了吧,做不到,你就自己从摔鹰崖上跳下去。」 说完这些,尔扎都惹聚力于手腕,是教训更是威胁的再拍他的肩,郑重警告后,便佝偻着腰走开了。 定在原地,肩背淤青,林逆涛面目深沉,伫立片刻后却也跟着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端着一碗面条折返回来,行至卧房门口时,他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掩在门口偷看姜铎。 那是隐蔽在自己心内从不敢拿出来仔细描摹的脸,他占着自己心底最柔软最温情的部分。 八年来,无数次直面危险又无数次死里逃生,他越发只敢将这股强烈的思念压抑进心底。 而现在,梦里的和心底的却追到自己面前来,真实、热烈、甚至浓情不减,有些难以言喻又难以抗拒的情绪随着他的到来而到来,正撕拽心脏,破土滋长。 失控感倾覆,即将淹没自己。 林逆涛一时无措,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只得反覆告诫自己 「就三天……」 ———— 小涛跑出去以后,姜铎独自在房内观望了半天,心下估摸着从气候、光照和房内陈设来看,这里应该是建在山涧背阴处的一处农房,房子西边有条河,隐隐能够听见些水声。 南凤镇属于傣、彝、德昂等多种少数民族混居地,但是大多数有条件的农家都改建了砖石结构或者砖木结构之类更坚固的房子,像这样用纯木搭建的老旧房舍,应该在更隐蔽的深山里,只是不知道是否还在国境线内。
第108页 正想着,鼻尖又钻进一股香葱猪油的汤香味,姜铎腹底的馋虫被勾了出来,立即往味道飘进来的地方张望过去。 果然,刚望过去就见林逆涛端着面条走进来。 一整天没进油盐,姜铎想着这碗面条想的都快疯了,林逆涛刚把碗放到床头柜上时,他便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接。 「你准备拿左手捞吗?」看着姜铎瞪着面条恨不得连碗吞的样子,林逆涛佯怒着一拍他的手背,又笑着说: 「你躺好就行,我餵你。」 「行啊。」 姜铎笑起来,往前伸脖子张嘴,边大口吞进小涛用筷子卷好吹凉递到嘴边的面条,边说: 「说起来,我最后一次过生日早上那碗面,也是你给我煮的。」 「别边说边吃,甩的到处都是!」林逆涛端着碗皱眉教训,再一箸一箸的把面条挑起来,搁嘴边吹走热气,见他喉头动上几下才送过去,餵得刚刚好。 「为什么是最后一次过生日?」 「没人给煮面条呗……」姜铎笑着,却压了压眼角,低下头摁着林逆涛端碗的手吸熘了一口汤,再抬眼问他: 「你不会跟我回去,对不对?」 林逆涛心里一跳,抽回手,边搅面条汤边点了点头。 胸腔一紧,咽喉气道内的氧仿佛被抽了个干净,心脏即刻往疼痛处收紧。但姜铎只是捏了捏拳头,边慢条斯理的咀嚼面条,边音调平缓的问: 「能告诉我这八年来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 「能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 「那能告诉我原先你对着我起过誓,还算数吗?」 「……这是两码事。」 「那能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吗?」 「……」 林逆涛依旧不出声,只端着碗僵了一会儿。短暂的沉默后,姜铎却忽然伸出左手抢过汤碗,仰头一口饮尽后直着手腕一抹嘴,眉目深沉,说了一个名字。 「骆驼。」 林逆涛一惊,抬眼看向姜铎 姜铎却不疾不徐的接着说: 「老姜的工作记录上写着的,当年王保昌就是根据这个人提供的情报,准确的找到了三两叔工作组潜入的位置,但是关于骆驼的信息,整个宁远事件抓获人员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连王保昌都是在行刑前才被我爹逼问出来的。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沾手边境到宁远的运毒通路,但是对警方的行动部署却了如指掌。」 说到这,姜铎转过脸看向林逆涛: 「你一直没有回临潭,而是悄悄潜伏到边境线上,是不是为了找他?」 「……你不能再管了。」 嗙啷一声!面碗被砸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姜铎再向前一挣爬起来,瞪着林逆涛,伸手扯下自己脖颈上隐隐泛黑的银戒指,甩到他面前: 「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再失踪一次,或者再死一次,我受不了!你当我瞎么?你手腕上的绷带,你变形突起的掌骨关节,你衬衫底下新癒合的刀口,这些年你一直在玩命作死呢是吧?!当年我给你喝的那碗歃血酒,你喝到狗肚子里去了?」 盯着那枚戒指,林逆涛眉目皱紧向后踉跄了一步,嘴唇颤慄到指尖,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 「……姜晓堂,他们烧死了我爹娘。」 边说着边颤抖着手接过戒指,放到唇边亲一亲。 又上前握住姜铎的左手腕,顺着他的指关节抠住拳缝,打开掌心,两手交握轻轻摩挲那道已融进血肉微微隆起的疤痕,执到唇边,低头虔诚的亲吻着。 最后,眼睛里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冒水光,林逆涛抬起头,眼底满是血丝,看着竟有些老态,深深注视姜铎时,再把戒指又放回他的掌心,一把握住,圈紧,生怕他再松开般拼命包覆住,两手交叠用力握着,鼻音浓重。 「姜晓堂,我只有你了。」 抽出手俯身上前,一把将林逆涛摁进怀里,姜铎拼尽全力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 「让我帮你好不好,不要瞒着我,不要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帮你把他们都找出来,我帮你报仇!帮你雪恨!然后你跟我回家,不要再受伤了!」 林逆涛只紧紧依靠却不出声,静听他胸腔内的心跳震颤,他很想答应,但他不敢答应。 从自己的和姜铎的人生并行相融开始,所有常识、原则、力气、脸皮,在他面前一定会土崩瓦解。 但今时不同往日,心底除了姜铎的面孔,还血浸了父母的魂灵,一想到这,胸腔搏动的气息只剩下烈火焚心的浓黑色,所以死志未尽前,自己不可能承诺,更没资格承诺。 但是,还能有三天。 林逆涛边在心内反覆咀嚼,边使劲往姜铎怀抱里蹭了蹭,腻歪够了,才抬手小心的避过他颈肩伤处,攀着他的背,凑到他耳朵边轻声问他: 「有一阵子你突然听不见声音。查到原因了么?会有后遗症?」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姜铎低头苦笑,又恶狠狠的掐住他后脑勺,满是怨愤: 「你再生死不知个八年试试,我不但得耳聋,我命都能没了你信不信?」 心底掀起巨大的情潮,覆住身躯,有那么一瞬间,林逆涛觉得他和姜铎可能还是有未来的,一如他们一起拥有过过往。
第109页 他们是儿时玩伴,是少年同窗,是早熟的恋人,也许以后,他们也能有生死相依执手相携的一天。 这么想着,他干脆撑着床沿一撩脚爬到姜铎身前,跨坐,低头,两手肘抵着姜铎枕靠的床板,弓起背,小心避开他的伤处,四面围堵他的焦点,占满他的视野,再学他的动作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嘴角,一下一下吻他的脸。 「姜晓堂……我们那啥吧。」 姜铎被他亲懵了,有些没弄明白的说:「什么?」 「两口子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以前我不敢让你摸的地方现在都让你摸,不敢让你碰的地方也都让你碰,我们像夫妻那样,我的都是你的,好不好?」 一口气把话说完,林逆涛觉得自己整个儿浸在了开水里面,已经熟透了。可偷眼一瞄姜铎,却见他眼睛瞪圆瞳孔缩了缩,木愣着什么动作都没有,不禁在心底崩溃大喊: [我不要面子的啊?还要我怎么勾搭他才能动一动?] 焦躁煎熬,林逆涛干脆咬牙俯身抱住姜铎,心口贴心口,执起他的左手按着自己,埋头藏脸闷声嗫喏,「都是你的,你再摸一摸。」 手心一阵温热的触感传来,姜铎当真失了神一般听话的搂住他。 不对!他笼基底下什么也没穿,过于密合的热度震颤着自己的内心,一些欲盖弥彰的,若有若无的情绪在心底蒸腾起来。 姜铎吞了吞口水,稳住心神,左手一抬抓握住林逆涛的胳膊,把他往身前推,压着眼角难以置信。 「小涛,你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都20多了我能不明白嘛!?」林逆涛终于火了,挣开姜铎的钳制再按住他的左肩兇巴巴的骂 「到底做不做你给句痛快话!老子要脸的!赶紧回……」 最后一句被姜铎吞进嘴里。 唇齿交缠,有咸香味,满口葱花猪油的气息包覆住自己,竟也不觉得臭,甚至忍不住一再往前探舌摸他的齿缝,紧接着,是下巴,是脸颊。 专注又热烈的一吻后,姜铎按着林逆涛脑后细软的头髮,往他颈侧一路亲上去,边撕磨他的耳垂边恶狠狠的说: 「涛儿,记住了是你先招惹我的,做了两口子,你就不能再离开我!」 第47章 阁楼 山风沿着窗缝钻进来, 轻轻刮上林逆涛的光裸背嵴, 他凉的一哆嗦悠悠转醒,再望向窗外山那边隐隐泛起的亮光和山涧里影影绰绰的树木轮廓, 心下估摸着, 快天亮了。 没成想他刚抬了抬脑袋,一直抱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立即条件反射般抓紧他再使劲往里一带,林逆涛才反应过来,身旁还睡着姜铎。于是他干脆把手也伸过去攀上姜铎的肩,再把脑袋埋到他脸颊边。 「你没睡踏实?」 「……」 「是怕我跑了么?」 「……嗯。」 闻言林逆涛便不再动弹也不吭气了,只是静静抱着姜铎,在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包裹绷带的右肩。 昨晚, 为了方便抱他,姜铎把吊在脖颈前的纱布扯掉,把伤得最重的右手前臂放在一边。只是情到浓时连脑子都能煮成沸水,谁又管得住去控制力道, 所以林逆涛的指尖一碰过去, 便摸到一点黏腻,他惊得立即跳起来打开灯一看,果然, 姜铎肩胛处的纱布, 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林逆涛慌了,跳下床跑到柜子里一通翻找, 再拿着伤药跑到床边, 扶起姜铎的肩膀, 用剪刀剪开他鲜血干涸后满是污渍有些黏住伤口的纱布,仔细挑干净,再重新给他上药止血包扎伤口。 「对不起……」林逆涛边轻轻的给姜铎缠绷带边小声说,「你伤成这样我还折腾你。」 姜铎闻言立即嘿嘿嘿的坏笑起来,又伸出手细细摩挲着他的脸颊:「咱俩谁折腾谁啊?」在偷眼瞄向林逆涛光裸的腿,难得脸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那个……主要是我伤了手,要不,你自己先清理一下?还在里面很难受吧……」 林逆涛手一紧,连忙埋下脑袋呲啦一声扯开纱布,匆匆给姜铎肩膀弄了个乱七八糟的结便跑掉了。 看着小涛下巴颏抵住胸口羞臊的恨不得把脸埋进去,只露出发梢里两个通红的耳根,慌不择路又有点摇晃的跑出门口。姜铎顿时浑身舒畅连毛孔都溢满笑意,心下又不禁惦念起来,要是以后的每一个早晨都能看到这样的情态,人生也就完满了…… 半晌后,林逆涛才换洗干净走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温水和毛巾。 「我帮你擦一擦。」林逆涛边把毛巾浸湿拧干后轻轻覆到姜铎脸上,边皱着眉问:「你昨晚睡了多大会?你这一身伤的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闻言姜铎便皱着眉想了想,「是挺不舒服的,被你压得手都麻了,特别是你那两条腿,看着那么白净又瘦,怎么摆弄起来跟俩粗铁棍似的,还有那胳膊,硬邦邦的硌得我生疼,就那屁股还好一点,手感肉肉的还跟读书那会儿一个样……」 林逆涛扔了毛巾一把掐住姜铎喷粪的嘴,涨红了一张脸狰狞的瞪着他:「你活腻味了吧?嫌硬你找个娘们去!」 「……怎么……怎么捨得呢!」姜铎被掐成了猪脸只得噘嘴嘟囔道,又讨饶的笑起来再顺手抓住他的手腕带到唇边,亲舔了一下,挑眉看着他。 「再硬我也恨不得抱上一辈子。」 林逆涛立即抽出手,僵硬着拧了把毛巾,接着帮他擦拭腻了一层汗的脖颈和胸口。
第110页 看着鼻尖前动作轻缓的小涛,唿吸间总是有一股熟悉的味道纠缠到自己心里。分别了八年又相遇,还像真正的夫妻那样疯狂又亲密的撕磨了一夜,满溢的甜蜜中,一点不真实、不踏实的感觉渐渐在姜铎心里泛滥起来,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假如,我说:小涛,我爱你,你会跟我回去吗?」 林逆涛手一顿,沉默了一会却开口说。「明天早上走的话,到源鹤最快也得半夜了。待会我去给你买今晚的卧铺车票。」 姜铎一把挥开他正擦拭自己前胸的手,沉着脸再不看他。 心口撕裂的疼痛顺着血管爬满全身,强忍住巨大的苦涩,林逆涛却云淡风轻的笑起来看向姜铎:「晓堂哥,你先回源鹤等着我,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去找你。」 「你这算玩够了提起裤子就不认识人么?」姜铎调笑一声,寒着脸看向他:「你少给我笑那么浪。你一这么笑,我就知道你准是憋了什么馊主意要作死。从小到大,你坑我、瞒我的还少么?你这么着急着和我上床,是准备玩一把不给人生留遗憾就去快意恩仇对吧?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万一你真作出事情来,或者又不见个八年……,你让我往后该怎么办?」 「我是自私。」林逆涛收敛了笑容,沉着脸看向姜铎:「你是我从小到大最想吃的那块糖,现在,我已经吃到嘴里的,甜味过了也嚼烂了,就该只剩腻了。」 不躲不避的直视姜铎不解、震惊又满溢痛苦的目光,他知道他撂的狠话姜铎信不了多少,但不相信,不代表不会伤心,他只得压抑痛苦寒着脸接着说 「四年前姜叔叔和老吴叔在越南河江出了车祸,等我收到消息通知王副局时,已经来不及了,连姜叔叔那么机敏的一个人都中了那帮人的暗算,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说你能帮我报仇雪恨?」 姜铎攥着拳头,冷汗立即渗了出来。 四年前,姜明远和吴劲松到文州公干,又从文州口岸穿过国门去了一趟越南,结果达到河江市的第二天,就出了车祸。事发当时自己还在警校读书,所有的事情都是临潭的王志鹏叔叔带着张丽红去越南协调处置的,肇事司机按照越南当地的法规只被判了2年以下监外改造,张丽红拿到3万元赔偿便回了国,连一份完整的车祸现场勘验报告和事故认定书都没能带回来,而姜明远,则在临潭县医院躺了一年多。 紧接着,林逆涛又伸手捞出盆里的毛巾,拧干后,便抬起姜铎的右手臂慢慢擦拭。 「你要真想我别出事不被人牵制,你就得回源鹤,当好你的法制警察,还有,帮我赶紧找着阿都木并关起来,别让他四处给我添乱。你就是顺着他摸到这里来的吧……」 姜铎愣愣的任由林逆涛摆弄胳膊,不置一语。深重的无力感夹杂以前曾咬牙承诺过的那句「不会落下他太远!」,正跳出来勐扇自己的耳光。 「我是累赘么?」姜铎低头嗫喏了一句 「……你是我的软肋。」林逆涛却执着他的掌心,虔诚的亲吻那道细细的疤痕,轻声说:「有你在,我才觉得我活着。但也因为你,我的心硬不起来,要跟那些恶毒的人周旋,心不硬是不行的。」 「……」 突然一声「没错!你就是个累赘。」低呵着传来,姜铎和林逆涛闻言一惊,立即警觉的看向门口。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尔扎都惹,看着林逆涛脖颈间布满的暗红痕迹,接着出言嘲讽:「这种时候还敢勾引他干这事,你大概是真不想活了吧?」 「这种时候?」姜铎腹诽着,再联想到昨晚那盒凡士林,勐然惊醒心里一跳,难道…… 「我说了给我三天时间,明早我就送他走。」 「明早?」尔扎都惹一挑眉,先看向林逆涛:「哪里来的明早?你们两个不要脸的日够了就起来,奇先生正在来这的路上。」又黑着脸看向姜铎:「你,穿好衣服赶紧滚蛋!」 林逆涛一把将姜铎拽起来,边收拾他的衣服和东西边往门外拖:「跑来不及了,先到阁楼藏好,千万不能发出声响。」 说完姜铎便被林逆涛拽着走出门外,来到木屋走廊外沿。林逆涛伸手拉下一把木质梯子,把姜铎推上去,又郑重的交代:「木屋不隔音,一点声响都会被人听见,姜晓堂,你不能多想,先活过今天,我们才有往后。」 说完这些,姜铎便被林逆涛推进遍布灰尘土腥味,黑黢黢的阁楼里。 置身黑暗之中,姜铎无措又懊丧的蜷起身子抱着腿,但容不得他多在挣扎,不一会一阵沉重、凌乱的脚步声便传来过来。 姜铎立即竖起耳朵,仔细辨别来人踩在木地板上的声响,先是有四个人走了进来,步伐稳健沉重,当间却夹杂着木棍规律的撞击地板的声音,姜铎立即贴地仔细辨别,果然听见沉稳的脚步中一阵迈步节奏不太协调的声响,听起来一脚轻一脚重。 估摸着应该是在走到门厅的位置,姜铎听见一阵拖动椅子的声音夹杂人言传了上来。他想了想,把心一横,咬牙跪趴在地面慢慢挪到声源正上方,俯身趴在地板上耳朵贴靠木板,便听到一个有些粗哑的中年男人在说话: 「……老熊这人真是不地道!玩不起就别玩,下了血本的又不止他一个,居然想出这种馊主意,还连累老山叔虚惊一场,等过两天岩先生一走,我再帮你找老熊讨个公道!」
第111页 「……哎,没事,没事,」是尔扎都惹的声音,「奇先生就别为了我跟熊哥伤了和气,只是……我在小乐门里又打了张条,还得麻烦奇先生,让他们宽限几天……」 「你!」姜铎听见小涛恶狠狠的质问声传来:「你又输了多少?」 「二、二万六,人民币而已。」尔扎都惹胆怯的说,全然没有他刚刚威胁自己的那种狠戾。 「哈哈!小事,小事。」那粗哑的声音笑起来,「你家柴刀很快就能替你赚回来,只是,我听说前晚上有人帮了老山叔一把?还弄伤了老熊手下的几个弟兄,才没让他们伤着老山叔,这人,是不是得找出来好好感谢他一下啊?」 这是起疑了,姜铎惊惧的攥起拳头,生怕自己的冲动和莽撞牵连到小涛,又赶紧贴向地面,半晌后,便听见林逆涛平稳又淡然的声音: 「……那人是跟我叔住一家店的游客,刚巧碰见了才被我叔讹上的,我叔拿他当挡箭牌,等我找着我叔时,他收了我一笔钱就走了。」 「是嘛?」那粗哑的嗓音又响起来,笑呵呵的问:「这年头还有这样见义勇为的?」 「哪里是见义勇为啊……」尔扎都惹又怂又满是怨气的说,「一开始是我拿刀逼着他救我,结果老熊那几个手下以为我俩是一伙的,要弄死他,他才跟他们拼命的。不然,凭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跑得掉哦……只是奇先生,您大老远的过来一趟,不会是想打听救我那人吧,我跟您说,您要想找他,您到我住店那家小旅馆去找,应该就能查着他的身份了,只是他那软趴趴的身手,比起我家柴刀,那可就差太远咯。」 「……呵呵,我打听他做什么?」那粗哑的嗓子顿了一顿:说「我是过来接你俩到我那去待两天的。这里已经被老熊那怂货闻见了,省得他不死心再让人过来找你俩麻烦。岩先生就快来了,柴刀得专心,不能老分神去对付熊傻个儿手底下那些混混,说起来,幸好我过来了一趟,柴刀啊,你们年轻人火气旺我理解,可现在是你干这种事情的时候吗?我可没少在你身上下下本钱吶,你就这样报答我?」 「抱歉。」林逆涛没什么诚意无所谓的说:「成天躲在这地方太他妈素了,一时没忍住,便找了两个胸大屁股翘的弄了弄,只是那两个骚=货=太野,才让他弄出痕迹来。至于影不影响状态,奇先生,您找人陪我过两手就知道了。」 「胸大!屁股翘!还他妈俩!?」姜铎心里震惊了,这是他那个动不动臊红脸还爱哭鼻子的小涛能说出来的话吗…… 「呵呵……哈!哈!哈!果然是愣种一个。行!只要不影响你的状态啊,你想要多少个妞我都给你弄来,你俩赶紧收拾一下到我那去吧,我让车留在门口等着。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知道了,奇先生慢走啊……」 屏息听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远去,楼下只剩踩踏木板的声响,再也听不见人语。姜铎心乱如麻,是等会追出去还是听小涛的话乖乖回源鹤,他从来没有这么迷茫纠结过。但听见小涛和他们的对话,他就知道小涛接下里又会堕入自己触不到的黑色深渊里,愤懑和无力感正撕咬、绞割着他的心。 正胡思乱想着,阁楼出口处却突然吱啦一声响,有人放下的楼梯走了上来。姜铎警觉的等着人上来,发现来人是林逆涛,便弓着腰轻轻的走回楼梯口。 来到近前,林逆涛什么也没说,伸手便拉过姜铎的脑袋张嘴覆了上去,学着他昨晚的样子用舌尖轻扫他嘴唇。亲舐、啃咬、勾勒,馋足又仿佛永远不知道满足的亲吻着,直到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觉都聚集到了唇舌间,直到时间凝固、唿吸停滞,两人都吻得鼓譟着胸口一颗心砰砰砰的狂跳起来。林逆涛才突然紧紧按住姜铎的脑袋,用舌尖推过去一颗药…… 沉迷之中,姜铎勐然惊醒,急忙推举着林逆涛的胳膊,在拼命向后缩试图顶出那颗快吞到喉咙里的药片。林逆涛却一手如铁钳般死死箍着他的脑袋,一手掐住他的喉咙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不一会,指尖感觉到喉头吞咽的一动,才放开姜铎。 姜铎抬手便给了林逆涛一巴掌,愤恨的望着他,「你……你居然……」 话还没说完,眼睑便开始厚重起来,姜铎浑身松软意识模煳,急忙使劲掐着手心肉,妄图用疼痛对抗睡意,奈何那药片效果勐烈,瞬间便将这种浓浓的倦意侵染便全身,他无力的向前一倒扑在林逆涛怀里,但仍然不甘心的挣扎着。 「回源鹤去。」林逆涛紧紧抱着姜铎,直到他渐渐阖上眼睛垂下手臂,才在他耳旁嗫喏到: 「我爱你,等着我。」. 第48章 折返 深沉的睡眠中, 耳孔内突然一阵嗡嗡鸣叫和深重的压迫感袭来, 姜铎的脑袋针扎一般一阵阵钻着疼,立即惊醒。 从汽车后座勐然直起身子, 姜铎浑身冒冷汗惊惧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梦魇的束缚感仍未散去,他茫然的看向周围,身旁一张十分熟捻的面孔立即朝自己靠过来,张着嘴向自己叫嚷着什么……明明就在眼前,姜铎却屏息凝神听了好久,才接收到正常的音量。 「……姜铎!姜铎!说话啊!你耳朵又聋掉啦?」 「……张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你听得见吗?」张程勉急忙上前钳住姜铎的臂膀,边使劲摇晃边向他大声嚷嚷:「你聋了没有?!」
第112页 「听……听得见……呕……张哥你别摇了!」姜铎煞白了一张脸急忙挥开他捂住嘴, 「……我不舒服!」 「姜铎!」正在开车的陈振辉听见了立马惊慌的大喊:「你要敢吐车里我弄死你!」 「呕……」 「……」 百淮州城外,瑞鹤高速公路服务站。时至傍晚,被盛夏火力实足的艷阳暴晒了一天,沥青路面早已蒸腾起一层粘软和焦臭, 鞋底薄一点的走在上面都能烫了脚。张程勉便干脆裸着上身, 借了洗车店的水龙头冲掉满身酸臭味,再用平日里拿来擦车的抹布擦干净水渍,把新买来的体恤套上, 再把沾着姜铎酸臭味的那件一揉扔进垃圾桶里, 端上两碗泡面便走向陈振辉和姜铎。 陈振辉正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服务站的简易凳子上蒙头抽菸,身前的空易拉罐里已经插了好几只捻灭的菸头, 要不是坐对面的姜铎正蔫头耷脑满脸菜色, 还缠了一身的绷带。他真能扑上去狠狠踹他两脚! 「洗车钱我出……」 「废话!」陈振辉骂道, 「老子的机票、房费!张队垫的过路费、油钱、衣服钱、饭钱,都他妈得找你报销!」 「……」 姜铎埋头趴在桌子上,用左手抱住脑袋有气无力的嗡声道:「你别给我大声嚷嚷,头疼……你们怎么找着我的?我睡了多长时间?」 张程勉放下方便面,边推给陈振辉一盒边说:「从我收到消息往临潭赶过来,得有11个小时了吧,你真的不想吃点东西?」 那碗方便面还没摆到姜铎面前,一股塑料防腐剂、添加剂混着浓酸菜的味道就已经钻进姜铎鼻孔里,搅得他的胃一阵抽痛翻腾,他捂着鼻子皱眉向张程勉连连摆手,屁股一抬坐的更远了一些。 「不想吃!只想喝水。」姜铎边拧开水瓶盖子咕噜噜灌水边看向张程勉,「张哥,你们怎么找着我的?」 闻言张程勉举着叉子的手顿了一顿,吸熘了两口面条才说:「小涛给的线索,让我尽快去百淮州一家旅馆接你。我害怕时间耽误长了你出点啥事,便让振辉先从源鹤坐飞机赶到百淮,我在开车从临潭赶过来。」 「百淮么?」姜铎思索着,南凤到百淮差不多有4个多小时车程,也就是说,小涛把他弄晕了以后,便立即通知了张程勉,又把他从南凤镇的深山木屋里弄出来送到百淮。想到这,姜铎心底冰寒的冷笑了两声,连藏身的地方都不想暴露,真是煞费苦心…… 「他突然联繫你,你吓到没有?」 张程勉愣了两秒,酝酿了半晌才语调压抑又郑重的说:「喜极而泣,又惊又怒,整个人僵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心底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起码回去以后再到三两哥坟前上香时,总算能有个好消息告诉他。」 「……」 话说完,张程勉埋头吃面,陈振辉掐了菸头也开始吸熘面条,姜铎抱着脑袋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三人一时沉默。 半晌后,一直埋着脸的姜铎却忽然瓮声来了一句:「我得回去找他!」 陈振辉立马站起来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瞪圆了眼睛低喝道,「你疯了吗?他都给你下药扔回来了你还要跑回去?你伤成这样你回去能干嘛?」 「他在边境=打=黑拳。」 「!?」张程勉和陈振辉一齐惊得愣怔住了,张程勉扔了叉子一把拽过姜铎,看向他急声问:「你说什么?他告诉你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姜铎依然低沉的说,「我听见有个像是参与对赌的老闆要带他走。再加上他房间阁楼里堆放的碎石沙袋、沙箱,还有他手腕手指缝的绷带印痕,关节伤口,还有他那两条腿,恐怕他改练泰拳或者「斌道」(bando),已经不少年头了。」 「斌道?!」张程勉惊愕的腹诽着,松开了姜铎的衣领。要真像姜铎说的那样在黑拳场上打斌道,那是要出人命的! 姜铎却靠坐回凳子上,抹了一把脸后面容平静的看向张程勉, 「张大哥,小涛肯定让你就算用绑的也要把我绑回去,对吧?不然,你也不会还没等我清醒过来就开车往回赶。你临潭缉毒队里还有那么多工作,我俩弄得这事,还麻烦你大老远跑这一趟,实在是对不住……但是,感谢你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必须得回去!从小小涛想做什么事情,我绝对拦不住他,现在,我更没资格管他或者是撒泼耍横的把他硬拖回来。他家八年前那场大火,已经烧没了他的心,他现在满脑子抓住真兇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但有我在他身边,他起码还能知道一点疼,不然,我真怕他一时收不住,把自己豁出去……」 听完,张程勉没有搭茬,陈振辉却冷笑一声:「要不要脸?说的好像你就是他的保险丝似的……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狼狈样,你回去不是拖他后腿吗?」 「……」 张程勉想了一想,才问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收到消息的么?」 姜铎一愣。 张程勉:「省厅秘级电文直接下达临潭县局警令室,指明交办到我手里。」 闻言,姜铎皱眉轻嘆了一声 张程勉:「所以,把你带回去是在执行上级命令!姜警官,你要违抗命令吗?」 陈振辉也在一旁愤愤的骂道:「姜铎,你用点脑子掂量掂量成不成?你那小涛他一八年前的失踪人口,他在公安系统能调用的权级却比张队都高,他的事情,你管得了吗?」
第113页 「……管不了,我早就习惯了。」姜铎却平静的说:「我也不想深究他是以何种身份被安插到边境的。我只知道,我找了他整整八年,现在,我找到了,我就不能再放开他。」 话说完,姜铎便站了起来,背上背包往外走。 「坐下!」 张程勉拧眉怒喝一声,却见姜铎没听见一样半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便朝陈振辉一扬下巴。 陈振辉立即冲上前从身后一把拽住姜铎的左手腕,上步、别臂、折腕,反关节控制后用手肘压住姜铎的背把他拖拽回来,压回到凳子旁边坐下。 「你跑什么跑?」张程勉挑眉看着他,又把目光放到他脖颈间那些不同于伤口的指甲盖大小类圆形红痕(小草莓)上,越看越生气,越看越着恼,忍不住要吃人一般站起来,抬手勐扇了姜铎脑壳顶一巴掌,恶狠狠的说: 「三两哥要还活着,知道你俩干的好事,他非一刀剁了你不可!」 「你放开我!」姜铎拼了老命的边挣扎边怒喝,引来服务站里不少行人游客驻足观望。 「把他嘴堵上,押回车里!」 张程勉话音未落,陈振辉已经利索的掏出警绳捆住姜铎,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擦车用的破抹布。 「警察,正在执行公务。」张程勉向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亮明身份,便和陈振辉一起把姜铎按进车里。姜铎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后排座椅上,挣红了脸不住的咿唔挣扎着,陈振辉逮着机会边沖他怒喝一声:「老实点。」,边朝他没伤着的地方踹了两脚。 车辆继续沿高速公路前行了一会,行驶到最近的一个出口陈振辉便一拐弯出了收费站,再掉转方向重新驶回高速公路,往南凤镇方向奔去。 入夜,穿过百淮进入麓川地界,姜铎终于嘴巴里一松重获自由,但看着车窗外黑黢黢匆匆而过却十分眼熟的山脉与河流,姜铎愣怔了两秒便急忙向张程勉嚷嚷: 「张大哥!你和老辉都是在职在岗的实职干部!你们不能违抗命令!」 张程勉一挑眉,「……哦?一时大意让你个混球跳车跑了,我们立即返回南凤镇逮你也算违抗命令?」 「……」 看着姜铎顿时傻住了的样子,张程勉老谋深算的笑着拍拍姜铎的肩:「反正你也破罐子破摔了!你应该不介意我再把屎盆子扣你头上吧?」 姜铎扶额,心里感慨着张哥你变了……领导岗位果然歷练人,再耿直木讷的性子到机关里磨上几年也会变得滑不留手一身油腻。 「但是!」张程勉又一字一顿的接着说,「丑话说在前头,姜铎,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怕小涛真出点啥事,三两哥气不过夜里来找我聊天,我睡不踏实。」 「……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张程勉却愤恨的骂道:「我们这次回来,前提必须是不能妨碍到小涛正在执行的任务!要是因为你一时冲动头脑发热坏了小涛的事,我看你到时候有什么脸让小涛跟你回来!」 闻言,姜铎一字一顿的向张程勉道:「我保证,全听张哥的部署安排,只要确保小涛不会有生命危险我绝对不会干涉他执行任务,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会擅作主张!」 看着姜铎目光灼灼一脸郑重,张程勉才稍稍舒缓了眉目,又有些戏嚯的问 「说起来……你俩到啥程度了?还能变回正常人那样么?」 「……」饶是脸皮厚如姜铎,突然被亦兄亦友的张程勉如此直白的关心起个人问题来,再联想到昨天夜里一些甜蜜又羞耻的情境,也绷不住老脸一红耿直的回答道: 「不可能变回去!我俩初三那会儿就好上了,只是你们一个个都瞎谁也没发现,而且昨天见面时我和小涛的感情已经有了实质的升华和突破,虽然法律不承认但已经是事实婚姻关系了。」 张程勉火沖脑门顶翻出两股青筋,抬手连扇姜铎头顶几巴掌,边打边骂: 「早恋!同性恋!你他妈还理直气壮了你?而且事实婚姻的认定什么时候扩大到男男关系了你个流氓法制警!还有,你准备怎么跟你爹交代?你自己不正常就算了你还把小涛也给祸祸进去!还是回去以后我先送你辆轮椅,让你提前适应适应残障生活?」 「……可明明是小涛他先勾引我的。」 「你他妈再说一遍!从小你就是个坏种你还冤枉小涛?敢做不敢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那还真不好说?」陈振辉边开车边贱笑着插话,「姜铎,看你浑身都是绷带我就忘了问了,其实你屁股也挺疼的吧?要不要停车给你买盒马应龙擦一擦?」 姜铎一愣,涨红了脸吼道:「老子是上面那个!」 陈振辉嘿嘿嘿的笑起来满脸不相信:「你打得过小涛么你还在上面?」 「又不是争武林盟主靠打架分胜负!」姜铎鄙夷道:「你个万年单身狗我跟你说不着!」 「你个死变态!你……」 突然间,脏字还没蹦完的陈振辉却一拐方向慢慢减速,把车停靠在边道上。 姜铎朝车窗外看去,正前方闪烁着红蓝光芒交替的警示灯和一盏硕大的氙气灯亮堂堂的照亮车头,刺得人睁不开眼,原来已经进入南凤镇地界的边防岗哨临时检查点。 前方几名武警战士正身穿反光背心拿着手电筒在路边拦车开展例行检查工作,边境地区平日里基本也是这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眼下更是安保任务严峻的特殊时期,对过往车辆和人员的盘查更加谨慎和严密,作为一条战线苦过来的陈振辉三人自然十分理解和配合。
第114页 车停好后,见一名身着制服身板笔直的武警小兄弟走过来,陈振辉立即摇下车窗沖他笑着主动递过驾驶证和身份证。 「兄弟!挺辛苦啊。都这么晚了还在这查车吶?」 那小兄弟见陈振辉态度端正满脸笑意,便也缓了缓眉目笑着说: 「特殊时期,谢谢支持和配合,你们几个哪来的?来南凤镇干什么?」 「我也是警察,源鹤市公安局缉毒队的,过来带个人。」陈振辉边说边把自己的警官证也递了过去。 听见是公安战线的,那小战士越发放松的笑着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用手持式执法仪扫描了一下几样证件,盯着显示出的信息栏,他却立即僵住笑容,皱着眉问了句: 「你们出不出境?护照带了没?」 陈振辉心里一跳,愣怔着没答话,张程勉立即答道:「不过边境,护照也没带。只是在南凤镇上摸排一下嫌疑人线索。请问我们的证件有什么问题么?」 闻言那武警战士才眉头一松,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多说了两句:「证件没问题,警员档案也正常,只是你们几个都被限制出境了,原由栏却是空白,我第一次见这种情况,便多嘴问一句。」. 第49章 夜谈 「怎么办?」 张程勉、陈振辉和姜铎三人一时无措, 陷入沉思。 张程勉皱着眉, 愣怔着看向南凤镇口岸宾馆阳台外压住大半边天空的黝黑山色,忍不住摸出一支烟点上, 勐抽了一口。 被限制出境, 事情就变得十分棘手了。 张程勉心下琢磨着,难怪小涛没有悄摸用姜铎的手机联繫自己,而是郑重其事的惊动省厅直接下命令。看样子,他是铁了心坚决不让姜铎掺和他的事情,包括自己这些临潭的故旧,通通都不许沾手。 但是,越是这样严防死守, 张程勉越是心惊肉跳。 国境内严令禁止赌博,何况是没有回合制、没有规则底线的黑拳赛对赌盘口,如果小涛真像姜铎所说以黑拳对赌的方式深入边境,那他执行任务的主战场, 一定在一河之隔的国境线外。其实来的路上, 张程勉就已经盘算好了,到了南凤镇后,他先找个由头扣下姜铎和陈振辉, 自己再想办法找找关系出去一趟打探线索。然而眼下, 却没想到连自己也被出入境和边防部门登记在册。 那如果以其他方式出境……不行!张程勉迅速打消了这种念头!这就不是处不处分,而是搞不好要吃牢饭的问题了。 想到这, 张程勉皱眉掐灭了菸头, 「先休息!明天再说。」 姜铎只得悻悻的走到自己床边拉开铺盖, 陈振辉却勐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拳头,「哎!姜铎,咱明天找老童打听打听呗?」 「老童?」姜铎一愣,脑子立即蹦出来一张看似敦厚老实实则满腹奸猾的脸。「他不是在省厅海关么?」 陈振辉鄙夷道:「去年就被调到南凤口岸缉私分局侦查队了,谁让你装b成瘾同学聚会老不来!」 这是被发配到基层山区锻鍊啊……姜铎腹诽着,又问道: 「他又拆了啥?」 「那蠢蛋动了公安专网的线路,害他们队被省厅预警后集体记大过一次!」 老童,童必祥,姜铎和陈振辉侦查系的同窗及室友,外号二哈、二拆家。以一进宿舍就私接电线和分装网际网路线路造成全楼大停电,结果惨遭游戏掉线的男生们围殴而声名大噪的手工(作死)小能手,兴趣是研究拆装各种器械零件。 而他在警校就读期间最辉煌的战绩,就是射击课讲师瞎了眼竟然让他帮着拆装枪=械给枪=支做保养上枪油,结果,他居然胆大包天的把磨损严重的零件悄摸带了出来,偷偷组装了一只放在宿舍里,东窗事发后引起轩然大波。要不是没有酿成重大事故,加之他父母差点没把他揍死在校长办公室里!他警校没念完就该被退学然后到工厂打工拧螺丝去了! 「难怪。」姜铎皱眉想了想了,觉得这主意还算靠谱。「行啊,明天我联繫他,请他吃顿饭让他帮忙打听打听吧……」 话说完,姜铎三人便各占一张床关灯躺下。连续驾车奔波了十多个小时,陈振辉早已疲惫不堪沾上床便响起唿噜。姜铎却因为药物作用在床上摊煎饼一样翻滚,脑袋里跟放电影似的来回播着这两天的事情,一会是爱情片、一会是有动作片、主要是爱情动作片,时而怨愤时而沉迷时而想念的,半点睡意都没有,只得伸手摩挲着脖颈前的戒指闭着眼愣神…… 不一会,张程勉却忽然翻坐起来推门走到阳台上,姜铎想了想,便也爬起来跟着走出去。 「你怎么跟我爸似的也变成大烟囱了?」 闻言,张程勉一愣,眉头一挑骂道:「你管得着么?」 姜铎讪笑了一下便走到张程勉旁边,挨着他斜倚着阳台栏杆,想了一想才说: 「张哥,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事情?」 「说。」 「你知不知道,当年我爸为什么会突然跑去越南?」 张程勉一愣,「你爸没告诉你么?」 「他怎么可能会跟我说?」姜铎拧着眉嗔怪道,心底暗骂着他防我就跟防家贼差不多!当年我不过是偷看了他两页工作记录,他就差点没拿刀卸了我两条胳膊。 张程勉皱眉想了想,「大概还是因为剑潭冶炼厂。」 「剑潭冶炼厂?」姜铎吃惊道:「也就是现在的源州矿业?」
第115页 「对。」 张程勉掐灭菸头,平静的回忆着:「当年那起女尸案、赵显龙零贩案、以及三两哥主导的宁远州运贩毒团伙清缴行动,都和剑潭冶炼厂有点虚头巴脑的牵连。你爹他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事,直到三两哥侦破了王保昌那两起百公斤以上的运输毒品案,他们两个才拿到剑潭冶炼厂运输车参与运毒的关联线索。但是,等你爸立了案批到搜查证并进厂开展侦查勘验时,高炉封炉、厂子停工、工人全部回家待岗,那冶炼厂狗屁倒灶的事情已经在整个源州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的线索又仿佛大火后的余烬,只剩下一把一捏就碎的黑灰,什么都查不了了。」 闻言姜铎低头不语,饶是那会还在学校里念书的他,也或多或少听到过一些关于冶炼厂领导贪污啊,合同诈骗啊,补偿款不到位啊,逼得走投无路的农民喝农药啊之类的传言,甚至在当时,时任剑潭县副县长、县公安局局长的张明也被牵扯了进去。 九年前,就在林边疆潜入坝下开展工作后不久,剑潭厂因为新建厂区征地补偿的事情被附近的村民一纸诉状告到了省里,甚至有行为过激的村民,提着两瓶农药就到省政府大门口静坐。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事一开始却被悄悄压了下去半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 直到姜明远等人的注意力全部转向宁远,开始部署王保昌运毒集团的清缴行动时,剑潭冶炼厂因为涉嫌合同诈骗、非法占地、被侵害利益的农民不惜到省政府门前喝农药等弱势群体过激维权的舆论热点,才定时=炸=弹=一样爆了出来…… 一开始,以舆论为先导,瞬间各种传言、调查、报导、虚虚实实铺天盖地而来。 紧接着,以国土资源部门介入调查为开端,一幕又一幕的贪腐证据和暗箱操作被人深度挖掘了出来,再包裹以各种猜测、臆想和添油加醋闲言碎语之后被迅速扩大传扬至整个临潭县。之后,以省纪委督办和介入调查为=导=火=索,剑潭冶炼厂党委及领导班组被迅速控制,统统请进纪委调查处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烫嘴茶。 最后,以检院立案侦查坐实证据为终结,冶炼厂领导班组被牵连进去一大半,厂区领导小组职务一撸到底,而新建厂区因为涉及国土资源使用争议问题,剑潭冶炼厂进入整厂停工、高炉封炉、资产清算和资源重新调配的困难境地。 而在当时,因为多次协调均以失败告终,却忽然又莫名其妙的拿到剑潭山村委会和当地村民小组签字同意的征地补偿协议,本来还以为自己运气真好,正准备开开心心新建公安训练基地和看管场所的张明局长,却突然被省厅和纪委一纸传唤到了省里交代问题,真的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辩白不清楚,差一点就真的交代到省城里了。 想到这,姜铎皱眉疑道:「那不是早就不能查了么?为什么你说我爸是因为这个厂跑去越南的?」 「不是厂子,而是厂里的人。」张程勉接着说,「具体情况姜队没告诉我,纯属我个人臆测。三两哥家出事后,赵虎失踪,厂子上下从人员到资产全部清洗的干干净净,按理说应该是彻底玩完不可能再翻出什么东西来了。但是你老爸好像还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他去越南前,曾让我呈批过一份查询平远地区十多年前户籍档案的协查函。但自从你爸出了车祸以后,不管我再怎么打听,他都闭口不提这件事。」 「大概是害怕了吧……」姜铎两眼直视屋外拢住所有亮光的黝黯山色,山涧里还有两三点晦暗不明的灯火隐隐闪动着,但相较于整个黢黑的天与地与山,这点光亮,实在微弱得可怜。 「三两叔的事,对他打击挺大的,但我老爸那人一个人闷惯了,三两叔一走,他大概也不知道该找谁倒苦水。」 「所以!你还不让你爸省点心?真让你爸知道你和小涛的事情,他怎么受得了那个刺激!」 听见这个,姜铎没有立即搭茬,而是犹疑不定的开口道:「其实,没准,我爸早就知道了……」 「?!」张程勉惊骇的嘴里的烟都掉了出来 姜铎却继续回忆着:「那年,小涛受了枪伤那晚上,我爸怎么审他他就是不吭气,后来我爸气急了就拿我开刀吓唬他,结果那皮带还没抽着我两下呢,小涛就冲过来抱着我一个劲的哭,我爸才作势一扬手还要再打我,他就什么都说了,……我就觉得吧……我爸应该还不至于瞎到那种程度吧。」 张程勉一时语塞,拼命压住想抽他两巴掌的冲动暗骂:这小混蛋是在炫耀他和小涛搞基搞得轰轰烈烈情比金坚么?这种平白无故被强行灌了一大口狗粮浑身不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半晌,姜铎却又开口问:「张大哥,你会害怕么?」 「那不是废话嘛!」张程勉立即骂道,「谁又不是超人挨了枪子还能吐出来!命可只有一条吶……」 姜铎却语调平缓的说,「可小涛就不知道害怕。」 闻言张程勉也不说话,再想起林逆涛这熊孩子那能日上天的胆量,确实让他愁得揪心。「说起来,几年前原本我还计划着带你和小涛一起出去玩来着,结果因为小涛受了伤,这事就黄了……等咱们把小涛找回来,咱们再补上啊!」 姜铎立即笑起来却满脸嫌弃的说:「不约!不约!张大哥你再跟我俩出去玩你不嫌臊得慌啊?你要是太闲,你就多带着老辉那只单身狗出去遛遛,省得他成天憋着玩游戏快憋成神经病了!」
第116页 张程勉立即扇了姜铎一巴掌:「瞧你那贱样!」 ※※※※※※※※※※※※※※※※※※※※ 感觉这章写的非常混乱,请小可爱提意见我照着改. 第50章 柴刀 第二天中午, 南凤镇街头。 陈振辉、姜铎和张程勉三人一路闲逛着来到约好的地方, 看见老同学童必祥正慢悠悠的踱过来,陈振辉立即冲上去, 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揉上他的肚皮, 狞笑道 「好久不见啊老童,腹部又膨胀了啊……这手感,这弹性,几个月啦?」 粗脖子大脸的童必祥也不着恼,反而嘿嘿一声就势往陈振辉怀里一靠,肉脸笑得挤做一团的嗲声说: 「死鬼~~你自己干的好事你都算不清日子吗?」 说完两人便一齐噁心的笑起来。 姜铎在一边见怪不怪看热闹,只剩思维举止还不够变态的张程勉看着这帮年轻警察, 忧虑的陷入沉思: 「……」 等两人调笑够了,姜铎才上前:「老童,好久不见啊。看你圆润的,日子过得挺舒坦嘛……」 看见姜铎, 童必祥却皱着眉头大骂:「能有你过得舒坦啊姜木棍!毕业这几年咱宿舍的都聚了多少次了, 就你!一回都没来露脸。薄情!冷血!寡廉鲜耻!忘恩负义!」 「……」姜铎挠挠头讪笑起来也没多辩解,直接说:「找你有事,挺麻烦, 你能帮就帮, 帮不了咱就不多说了,咱哥几个好好吃顿饭聚一聚。」 童必祥:「不管啥事, 咱也得先合计合计不是……走着, 上餐馆。」 说着四人便一齐走进餐馆包间落座, 童必祥喝了口茶,便看向姜铎。 「老辉今早电话里跟我大概说了一下,说起来,你们几个到底犯啥事了?怎么会没动你们职务却限制你们出境?怕你们跑出去祸祸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啊?」 姜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说来话长。」,又转身侧向张程勉:「给你介绍一下,我大哥张程勉,源州临潭县公安局缉毒队大队长。」 童必祥立即从座位上跳起来,俩脚一併一正身立正敬礼 「百淮州南凤口岸缉私队侦查二队民警,童必祥。」 张程勉正身回礼,两人又握了握手寒暄。 「张队以前来过南凤镇吗?」 「没有,缅甸边境线我就去过瑞城口岸。」 童必祥:「哦……真可惜,主要你们来的不是时候,现在边防安保任务太重太忙,我们队长只给我批了半天假,也没时间带你们好好转转,不然啊,南凤镇好吃、好玩、风景好的地方可多了,等有时间一定带你们去感受一下。」 陈振辉笑着接茬:「那是,不然能把你养得这么水灵又肉头……」 童必祥立即笑的一脸荡漾的看向陈振辉,又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说实话,你们这事吧,挺难办,想走正常渠道出境是绝对不可能了。办出入境证明时护照都得给你扣下。」 「……」 「还有,老辉跟我说你们想打听打听河对岸赌场的情况,我给你们找了个熟人,待会他过来,有什么要打听的你们可以先问问他。」 姜铎说:「行,能打听到就行,多谢。」 「说起来,你们干吗要到老街特区去?还有,这事涉密么?涉密我就不瞎问了。」 「……」 姜铎正在心底盘算着该怎么跟童必祥解释出境理由时,陈振辉却夹着肉边吃边慢悠悠的平地一声雷。 「姜木棍他老婆找着了,让人骗到果敢砍甘蔗去了。」 张程勉「……」 姜铎「……」 「哦……」老童恍然到,「就那小涛啊?原来人在果敢老街,啥时候的事?那为啥一直查不着他的出入境记录?」 闻言,张程勉沉下脸头疼的揉揉额角,在看向姜铎:「你不害臊啊?你那破事还给你光荣得四处宣扬昭告天下?」 姜铎阴沉着脸没出声,陈振辉却在一旁插嘴道: 「嗨…张队你不知道,读书那会姜铎一喝醉就说胡话,我们一宿舍的早就知道了,再说,这也不是啥大毛病,只要他别把罪恶的淫手伸向我们就成。」 「就是就是。」童必祥也附和,「张队,在我们看来这真没啥丢人的,警校那会他偷摸到行政办公楼用公安专网查人,那上网口令还是我给他弄出来的。」 姜铎也捏起拳却目光平静的看向他:「张大哥,有必要隐瞒吗?我俩违法了还是犯罪了?」 张程勉眉头一皱黑着脸骂道:「可这也不是能一脸大义凛然到处说的事吧!?等小涛找回来,你是不是还想摆个席面大张旗鼓的办一次?」 谁知话音未落,姜铎竟然真的煞有其事的皱眉想了想,又有些为难的说:「也行啊!只是一次怕不成,临潭和源鹤两个地方呢!」 张程勉一时语塞,彻底无法理解这帮小孩无法无天的脑迴路了…… 正僵持着,有人忽然推开包间房门走进来,童必祥看见来人立马站起来招唿:「哎!胡哥,就等你了!快坐。」 来人不太自然的挂起笑沖众人点点头,听见老童招唿他并朝他扬了扬下巴,他才走到姜铎等人对面稍远的位置坐下,却一直缩着肩膀交握着手指,看向童必祥的眼神也有些闪烁和畏惧。 八成是犯过事让童必祥逮过
第117页 姜铎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脱口而出,「你是前两天在客运站堵过游客那个吧?」 来人一惊,冷汗直流的嗫喏到「……没……没有啊。」 童必祥却笑着一拍来人的肩膀,「怎么,胡哥,又输光了跑去车站重操旧业挣车马费啊?」 「没有!」那人立即抬起手辩解:「真没有!」 老童沉下脸看向他:「行了。要抓你现行也不会把你喊到饭桌上来,只是奉劝你一句,你真该收收手了!你家里还剩多少物件能给你当了去赌?再这么下去,下次还能不能身上零件全乎着回来,可真就不好说了!」 「……明白,明白。」听见不是要拿他开刀,老胡立即劫后余生般笑起来,也不动筷子不碰碗,只是干坐着看向姜铎等人:「你们要问啥?」 姜铎想了想,直接问:「奇先生、岩先生、应先生、老熊、小乐门。这几个人和地方跟赌有关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小乐门我熟!小乐门山庄嘛!」听见赌,那人眼睛立马亮起来,滔滔不绝的开口道:「那是百乐巷比较大的一处赌场,里面有8个赌厅上百张赌桌,玩法多也正规,场面搞得挺气派的,赌场给返的人头费很优厚,所以搞边境游的地陪导游都喜欢把客人往那里头带,小乐门里有个豪华厅,不给牌子而是用现金下注,所以每天都能看到专门来玩的老闆把钞票成捆的摆在桌面上推来推去,可刺激了。至于你说的那几个人,除了什么岩先生我没听说过,其他几位都是老街上赫赫有名的赌档老闆。」 「你见过他们吗?」 「在远处看到过算吗?奇先生就是小乐门山庄的老闆,平常不怎么到赌场来。老熊……我们都管他叫熊爷,他我倒是见过好几次,他的赌档和盘口都比较小,最出名的叫厉胜酒店,去玩的人也杂,买牌子大小不限、来者不拒,而且不管是不是他的场子,百乐巷里的小赌档要给客人打条子翻本,都只能跟熊爷借。至于应先生,那人我只是听场子里玩的人说起过,他是专门提供赛场,招募和组织拳手搞比赛的,不参赌,但是赌客去看拳赛得向他交车马费,参与对赌的老闆也得向他交「场费」。」 「奇先生,是不是瘸了一条腿?」 「不能这么说!」老胡叫喊起来,捏着拳紧张的向前凑,压低声音道:「不能说他瘸!但奇先生确实腿不好,听说是九几年跟着彭司令打杨氏兄弟的时候中了弹,奇先生最恨别人盯着他的腿或当面说他腿脚不利索,有几个不懂事的犯了规矩,都被他给悄摸动了私刑。」 「……这几个老闆都赌拳赛么?」 「赌啊!拳赛来钱才快吶!一晚上光赌客的车马费都得几十万!百乐巷里但凡有点资本的赌档老闆,都养着自己的拳手。」 「那老街有几处搞拳赛的赛场?」 「哪有几处啊……就应先生那有,所有拳手都得去他的场子里比赛。毕竟=打=黑拳的多是缅族,但是这几年彭司令和缅政府不太兑付,果敢那边缅族不多拳手不好找,一般是周六晚上,每晚三场,当场下注。」 「……」姜铎想了想,又问「你听说过一个叫柴刀的拳手么?」 「柴刀?!」童必祥和老胡一起惊叫起来。 老童的反应却也唬了姜铎一跳,姜铎一脸莫名的看向他:「怎么,你也听说过他?」 「那可是个人物啊……」童必祥一脸惊诧。 老吴也连连点头称是:「真是个人物!听说了奇老闆花了大价钱找来的,他到特区一年多打了不下20场,就没怎么听见他输过。」 「那你知道柴刀的比赛下一场是什么时候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我不爱赌拳,那玩意太血腥我看着胃疼,而且听说柴刀现在只打美金场,平常见不到。」 「……?」 「就是下注得用美金,都是大老闆们玩的,彭司令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得背着他开盘口。柴刀的比赛都是赌档里登记过的有钱人才能玩的,得找熟人带着才能去看比赛,时间、地点不到赛前都不会有消息透露出来。只是,我听见赌场的说过两天应先生要开一局生死场,也是美金下注,先开盘口,不知道柴刀有没有参加。」 「……生死场?!」 听完老胡的话,屋内几人沉默了一阵,半晌后,姜铎却站起来朝老胡走过去,递出一支烟。老胡立即弓腰前倾上身颤巍着接过,姜铎也往前凑了凑给他点上, 「今天多谢你啊,胡哥。」 「哪里哪里……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见姜铎摇摇头,童必祥便说:「暂时没有了,我看老胡你也待得挺不自在的,你先回去吧。」 等老胡走出去,张程勉等人沉默着夹菜、吃饭都没吭声,姜铎却直接放下筷子黑着脸愣神,再看向童必祥。 「你怎么知道柴刀的?看过他比赛?」 老童立即憨厚的笑起来,「是看过两场,那小子确实挺厉害的,他不是缅族,却是斌道打得最好的一个,主要是他那体型和拳风反差太大。刚开始那会,柴刀的赔率惨不忍睹,盘口差点开不起来,但打了几场接连爆冷后一路水涨船高,只是柴刀打拳爱给人留余地,他的比赛要么是对手认输,要么是迅速ko把对手弄的没法再站起来,挑衅、耍狠和缠斗的不多,也不喜欢下黑手穷追勐打,不怎么刺激血腥。」
第118页 「童警官你门清啊?」姜铎眉头一挑:「人民警察纪律条令对参赌怎么处置来着?得从重吧?」 「谁他妈参赌了呀?」童必祥皱起满脸肉向姜铎骂道,「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还有,你们打听他干吗?跟你老婆有关系吗?」 闻言姜铎没回话,陈振辉却笑得一脸贱的扬起筷子说,「柴刀。」在用筷子一指姜铎:「他老婆!」 童必祥瞪着眼睛愣了一秒,再迅速抖着百十来斤的肚腩灵活的跳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加崇拜的看向姜铎: 「我靠!姜木棍看不出来啊?!你老婆这么能耐吶?不对!那是你老公吧?」 姜铎挣红了脸抄起筷子就扔到老童脑袋上,「说了老子是上面那个!」 ※※※※※※※※※※※※※※※※※※※※ 还是没贴完,这一章和前几章都会再改,本人改文狂魔。另,求收评. 第51章 辞职 又是「怎么办?」 气喘吁吁的叫嚷完, 姜铎阴沉着脸坐回凳子上, 眼下他脑子里满是老胡说的「生死场」三个字,惊惧、怨愤、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正混成一锅热油烹烤着他的心。 他埋头揉着脑袋痛苦的纠结了半晌, 却突然下定决心似的站了起来, 拿出手机走到包房外,屋内的几个人都愣愣的看着他,但谁都没有多问一句,毕竟,他们也不知道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 …… 差不多过了20来分钟,仿佛卸了包袱一般,姜铎满脸轻松神情坚定的走回餐馆包房, 对童必祥说, 「老童,等会麻烦你把那老吴的联繫方式给我,今晚我就让他带我过河。」 「辞职!!?」 半个小时后, 南凤镇口岸宾馆, 姜铎闷不吭声就把自己的大好前程当烂香蕉皮一样扔进垃圾桶的作死行为,在张程勉、陈振辉和童必祥三人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接到姜明远的电话 ,张程勉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抖着手指着姜铎「你!……你!……」却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振辉则站在阳台上黑着脸一根接着一根的嚼烟, 挨都不想挨拢姜铎。他以前觉得姜铎平日里除了行为跳脱了一点,脑子起码还是清楚的, 但南凤镇一行, 已经彻底刷新了姜铎为人的下线, 那就是一攀扯上林逆涛他就没有下线,整个儿就是个神经病! 唯独童必祥,还能皱着眉唉声嘆气的拍拍姜铎的肩,连声问:「值得么?真的值得么?姜木棍你怎么能这么任性这么儿戏呢?眼下就业形势多严峻啊,连高学歷的和海归的都一拨一拨的找不着工作无业待岗,没了工资,你老婆找回来你拿什么养?」 姜铎却云淡风轻的笑着说,「我老婆正在河那边作死呢!我总得先把他找回来吧……辞职信来前我就写好放抽屉里了,只是没想到还真用上了,不过这样也好,没了公职,所有的行为便只是我的个人意志,与身份无关,办起事来手脚也能利索些,更不会连累你们担责。」 气急了的张程勉嚯的站起来,抬手便给了姜铎一巴掌:「你真是疯了吧!?」 这一巴掌力道之重,扇得姜铎偏过脸耳朵嗡嗡直响。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腥甜却没有吭气,只是捏着拳头定了一会神才语调平缓的说: 「张大哥,我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但当初我考警校的时候我就跟我爸说过了,我不过是觉得公安系统查人方便而已。我跟小涛不一样,我从小就目光短浅没什么远大抱负和理想,读书那会我的目标就是将来要多挣钱,好好养着小涛,因为他想当警察,但我可不愿意让他像我爸那样一辈子过得穷酸又抠馊。 但是,就因为公职,就因为警察身份,就因为我们靶子一样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任由他们暗箭伤人,那帮人烧死了三两叔和文清阿姨,开车撞了我爹,砍断了洪叔的手,逼着小涛不拿自己当人一样的深入边境查线索,警察身份除了让我旱涝保收有口饭吃外,你说,他还能给我什么?荣誉感?责任感?使命感?没了亲人!我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 「……」 「而且吧,小涛其实特别爱哭,他只是从来没在你们面前哭过罢了,现在,我得过河去找他。」 听完这些,张程勉沉默着看了看自己仍震痛不止哆嗦不住的手,又问:「你要是拦了小涛的路,你不怕他恨你一辈子?」 姜铎顿了一顿,又轻声说: 「让他活着恨我,也比让他没命强。」 深夜,边境线外老街特区,厉胜酒店。 赌场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白天或黑夜,这里只有金钱的消长和欲望的沉浮。 任何时候你走进这里,永远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所有情绪、所有渴望都表现得直白而热烈,所有的观感和先验都是最极致和饱满的。赌桌前千人一面,赌客们通通青黑着眼底、通红了眼角,屏息凝神,周身颤慄,仿佛灵魂已不在心内,而是化身筹码被压在了绒面赌桌上。玩家们看似乐在其中,仿佛正在享受无比的欢愉,实际上他们的情绪从来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惊喜或沮丧,膨胀或恐惧,得意或失意,全部被手里的筹码所左右,而温和平淡的表情,只有冷眼旁观、细语轻慢、笑容甜美的荷官身上才找得到。 望着疯魔了一般两眼只看得到赌桌、筛盅和扑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姜铎正混迹其中,又仿佛游离其外。像个初来乍到的新赌客一样捏着一堆筹码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注似的四处游荡,东瞅瞅西逛逛。
第119页 其实他傍晚时分已经入境,由缅人带领从南凤镇西北边的山脚下骑行了一段山路,顺畅的到达果敢境内后,又绕回老街特区。 赌客老吴因为自己的国人户口和身份,只敢牵线搭桥不敢以身试法。把姜铎带到河边交给缅人蛇头后便从正常途径出关,两人在老街特区双凤塔下汇合后,老吴便领着姜铎,把百乐街上熊哥的小盘口都逛了一遍。 今天中午,听完姜铎一番强词夺理的剖白,张程勉一手使劲揉着太阳穴一手拼命按着胃的绞尽脑汁想法办法,可认真琢磨了半天还是无解,而且姜明远的电话也明确表示让自己不用管姜铎的死活,话语间隐隐透露出一股全当自己生了块叉烧的心如死灰... 但是,无论是姜铎还林逆涛,自己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 于是张程勉和童必祥、陈振辉三人合计了一下,还是觉得必须要把姜铎的行动尽量约束到可控范围内。 张程勉组织陈振辉等人,再次确定行动目标:「潜入赌场打听小涛拳赛的消息,想办法混进去,在确保其人身安全的情况下,帮助他完成任务并把他带回源州,必要的时候,人命第一。」 姜铎点点头,并在心底咬牙警醒着,一定不能成为小涛的掣肘和累赘,所有行动,必须在适当的距离下尽量小心的完成。 这么想着,姜铎便走到赌场一个僻静角落,稍稍偏过脸对着衣领上的一个纽扣样式收音器小声道 「那电话位置查到了么?」 「查不到,你说那人已经把电话处置了。」 「……」 「哎,那人真的挺警觉,你原来住那旅馆也被他清理过了,连你的入住信息都改成别人的,记住啊,你入住的时候登记的名字叫史郝驰。」 「屎好吃!?我艹!那个老疯子!」 「哎,姜木棍,不是哥们我小气啊……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你又不会赌你可千万别乱下注,你手里捏着那两万块可是我的老婆本,你可别祸祸光了!」 「是吗?你不是怀了老辉的种了吗你还怎么讨老婆?放心,我还给你剩了2800奶粉钱呢。」 「2800?!我靠!你还是不是人啊你?双扣你都不会打你分得清凯、圈、勾吗你就乱下注?你就不能收着点手啊!」 「别嚷嚷,再给你弄聋了,一会我就给你挣回来。」 说完姜铎轻点了耳孔一下,走到一张刚有人离席的赌桌面前坐下,再看向制服包裹着姣好身材,浓妆艷抹容貌靓丽的女荷官,一脸荡漾的说: 「美女,这个怎么玩?」 女荷官看到桌前一堆咸湿油腻、肚腩三叠还体味浓重的大叔中间,终于坐进来一个英挺帅气高个清爽的帅哥,既为他惋惜又忍不住笑得更深了些,再用一口纯正的西南方言普通话温软的介绍: 「这里玩的是21点,小妹是庄家,各位老闆闲家,我们比大小就行,但牌面加起来可不能超过21点,超过就爆牌了哟。」 「会爆呀。」姜铎眼角一挑拐着音调说话,满脸勾搭:「那美女你可得手下留情啊,别让我裤子都输在你这。」 忽然被这么直勾勾的调戏,见惯了各种撒泼耍横场面的女荷官,只是清浅又恰当的笑了笑,便开始收筹码发牌。 「我明牌是a,帅哥要不要考虑买个保险?」 「保险套?不用不用,美女……那玩意哥哥带着呢。」 任是纵横乌七八糟的赌档多年,也没见过姜铎这么能糟蹋一张帅脸拼命耍流氓的。女荷官终于绷不住俏脸一红,轻声道: 「老闆,是保险金。就是再多加赌注的一半,而且不退的,如果我是ck jack,你就能拿回本金只输保险金了。」 姜铎仍然直勾勾又一脸懵的盯着女荷官,「为什么要买保险套……啊呸!保险金?a不是很小么?」 旁边一位显然是输多了正十分焦躁的大叔立即骂道:「a 牌(ace)既可以算作1点也可以算作11点,你他妈到底会不会玩?不会赶紧认输别耽误我时间!」 「来赌有钱有运气就行,谁管你会不会啊?」姜铎转身骂了一句,又往前凑了凑恨不得贴着桌面的抬眼看向女荷官,笑的一脸贱: 「那我不买,没准我还能赢更多呢,美女,我加倍,我还要张牌。」 旁边那大叔嘴角一挑幸灾乐祸的说:「小瘪三!输不死你!要牌!」 拿到第三张牌,姜铎学着电影里的动作把明牌压着暗牌搓开一点牌角,只瞄了一眼,便眉角一挑大笑起来,刚好21点。 「美女,你帮我看看我这算是赢钱了吧?」 那美女荷官也笑着亮出暗牌,却是红桃9,20点。 这一把,赔率1赔2再加一倍,姜铎赢了3万8。他笑得花枝乱颤的把手中筹码拿出来三个扔给荷官,「美女,几点下班呀?哥哥请你吃宵夜好不好?」 旁边那大叔被女荷官明面上的那张a吓走了1万4,正气的浑身哆嗦,却见啥都不懂的小瘪三赢了钱也不熘,还明目张胆的约炮,立即气的跳起来,大声嚷嚷着爆粗口: 「出老千!你们他妈的绝对出老千!这张台子老子连着输了17万都没有开出来一把21点,这臭小子一来勾搭你几句,你个小浪蹄子就送他一个!?」 姜铎斜瞟一眼场子一角的保安,又看向急红了眼的大叔,嘴角一挑出言讽刺:「大叔你嘴巴里的粪最好给我吞回去。玩不起就赶紧滚!输了这么点小钱,你还好意思大声嚷嚷出来?要我是你,早去当了裤子去签单了。」
第120页 「谁他妈说我玩不起?你个小瘪三,赌桌上泡妞你找错地方了吧?要泄火出门左拐银丰街浪去!手气全他妈让你们俩噁心玩意儿败光了!」 姜铎二话不说,一拳上去挥中那大叔的鼻樑。 周围立即有人尖叫起来,赌场保安果然很给力,姜铎还没来得及再挥上两拳,人已经被三个保安分别按住手脚。混乱中,姜铎抬眼瞄见大厅中央通往二楼的宽阔木楼梯上,有几个人正驻足向这边张望。 外围两个脑袋上缠着绷带的,姜铎十分熟稔。刚到南凤镇当晚,骑着摩托扬着钢管追了自己一路的就有他俩,还被自己随手捡了两块板砖开了瓢,又按在地上一通揍。 眼下那两人正目露凶光的看着自己,在一脸哈巴狗状的俯身贴耳对着当间的一个大块头说些什么。而当间那位很有城乡结合部特色的大块头,也眼神颇具玩味的看向自己,姜铎便抬头直视他,不躲不避。注意力却全部被他那大金鍊子花衬衫却搭配一双塑料人字拖,十个手指带了十八个戒指的穿搭吸引了过去,那人虎背熊腰,深黑色皮肤横肉堆了满脸,褶子叠着痦子,大光头头顶一道长疤。 姜铎在心底盘算着,是熊哥没错了。 ※※※※※※※※※※※※※※※※※※※※ 同样没贴完,会改,但最近真的是从牙缝里扣码字的时间。另,脑洞一下,姜铎要是没遇着小涛,估计就是个嘴甜2快没节操的渣男。. 第52章 潜入 兜头一盆凉水浇过来, 水珠浸入眼眶让姜铎不舒服的一眯眼, 不知怎得,他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不知道自己这副宛如革命斗士被敌特捕获后, 即将仰着头一脸坚毅的迎向各种折辱与拷问的名场面, 如果被小涛看见了,他会不会觉得他老公一脸正义惨帅惨帅的,又更崇拜自己一点……」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嘴角一翘,但还没来得及神游两分钟,一只大手便揪住他的头髮往前使劲一扯,一张肥腻的脸抵着他的鼻尖阴狠的说: 「小子!想什么吶这么开心?清醒点没有?这里可不是河那边, 你既没有出入境证明也没带身份证,在这,你基本就是个死人了。」 那人一张嘴,口腔溃疡加上火的馊味儿熏得姜铎一激灵, 他皱着眉偏过脑袋, 却仍笑着说 「怎么的?赌场还不许人赢钱了?那你们直接抢算了,还花钱雇那么多小妞干什么?」 那人狞笑起来,抬手便勐扇了姜铎头顶一巴掌, 「小子?还跟我装傻充楞吶?跟你说的是赌的事吗?就前两天, 你害得我几个兄弟全他妈挂彩进了医院,合着你全给忘光啦?」说着那人边瞟了眼姜铎的右手边站起来, 忽然一脚踩上去重重一跺, 「来!我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右前臂伤口处勐然间被鞋底碾压得热辣酸胀, 姜铎痛得额前脖颈间的冷汗全部渗了出来立即蜷身抱住手,滚在地上直哆嗦……钻心的疼过片刻,他却不露怯恶狠狠的瞪着来人,骂道 「谁让你那几条疯狗乱咬人,又没得罪他们,他们却追着来跟我玩命,我不弄他们难道站着白给他们打?!」 「没得罪?」那人笑了笑,又突然沉下脸狠踢了姜铎一脚:「说!你跟柴刀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救他那废物叔叔?」 「柴刀?」姜铎一脸迷茫的看向那人,「谁他妈认识什么柴刀?老子不过是看你们一帮人追着一个老醉鬼动刀子,才出手帮他挡了两下,谁知道你们那群疯狗居然见谁咬谁,硬说我是他同伙。」 「哦~~」那人别过脸点上一支烟,吞吐了一口才说:「原来还是个见义勇为的呀……」 说着那人一弯腰又蹲回姜铎身边,朝他脸上喷了一口气味古怪的白烟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老子才没那闲功夫去追查你的身份呢,小子!你坏了我的事不说,还敢跑到我的场子里闹事,要还让你全须全尾的走出去,那让我熊爷的脸往那搁?」 话说完,熊爷便站起来,轻藐的看着姜铎笑道:「你不是弄了个假名叫屎好吃么?真有意思啊这名字,来,熊爷给你弄点比屎更好吃的东西。」 一袋装满拇指大小椭圆形的坨状物被扔到姜铎面前,只用明黄色胶带缠着,连密封用的橡胶套都没有。 那玩意,姜铎再熟悉不过了,他手头过审的源州各地一年几十件人体藏毒案卷里,物证照片上被排出体外的东西,就和眼前的一模一样。姜铎心底一寒,恐惧迅速爬了出来。真没想到,这个老熊不仅涉赌,还他妈贩毒。这么想着,姜铎边攥紧自己剧痛的右手,迫使自己稳住心神强压住恐惧,边面上惊惧又慌张的瞪着熊爷。 熊爷沖边上的人扬了扬下巴,「给他拍张照!」又沖姜铎说:「来,把这好吃的都吞进肚子里,送到河那边去,听我的话顺顺噹噹的把东西交给接货人,老子就放你一马。」 「我不吃!」姜铎苍白了脸色大声嚷嚷起来:「你们别想逼我!你当老子傻啊,那玩意烂在肚子里我他妈还有个屁活路。」 纵横老街十多年的赌场头头熊爷,老早就见惯了这种不驯服不合作拼死挣扎的模样,哪个运毒的是自己心甘情愿往里吞的,于是他笑着一扬相机,向姜铎说:「看见没?证据!你要不帮我带货,我就把这个交给你们那边的公安局,只要你一回去,你就得因为偷渡出境购买毒品被抓起来!这些东西……你们那边少说也得被判个无期吧?」
第121页 话说完,熊爷直直的瞪着姜铎,却见他双眼空洞着害怕的瞪向前方,却又渐渐冷静了下来,不像往常那些输钱被要挟或被拐骗来运毒的人一般抖作一团哭闹叫嚷着,还嗤的一声冷笑……见他这副样子,熊爷心头无名火起,恼怒着上前重重踹了姜铎一脚,大骂道: 「你他妈还笑上瘾了?要么你自己吞!要么老子让人给你塞进去!」 「你弄死我吧。」姜铎尽量控制着情绪,抖着嗓子咬牙切实的开口:「你只要敢让我吞着这些玩意去河那边,我保证让你这个场子连你的人都被一锅烩!老子告诉你,老子家里有矿有钱,老子亲叔叔就是公安,就因为我在南边沿海输的太多,老子的身份证才会被我叔扣了不让我出门,要不是老子手痒得不行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过干瘾,我他妈会着了你的道?!」 「小子!你唬我呢吧?还有钱?还有矿?哈哈哈……」熊哥笑得眼角泛着泪花,伸出夹着烟的肥手指向姜铎,「还他妈亲叔叔是公安?你们那边的公安,管得上我们果敢老街特区么?」 「奇峰选矿厂,听说过吧?」姜铎一字一顿的说:「厂长是我二伯,我小叔宋之田。警号08xxxx,你不是能耐通天吗?有本事打听打听去呀?」 闻言,熊爷笑容一顿换上满脸寒霜,又走到手下们面前附耳吩咐了几句,当中一个点点头便离开了。 另一个手下向熊爷附耳道:「奇峰选矿厂,是有这么个厂子,生意做得挺大在河那边西南片区挺出名的……」 「……」 「熊爷。这小子这么难缠,不会也是个公安吧?」 「没长脑子嘛?」熊爷皱眉黑着脸抬脚踹得那手下一趔趄,「哪个公安会不带身份证偷渡到老街赌博,这不是找死嘛?」 「……那,该怎么处置这小子?」 「……」 不一会,那奔出去的手下又折返回来,向熊爷附耳两句,熊爷听完后,立即笑起来说,「还真有这么个宋警官。」又蹲回姜铎身边,叼着烟笑眯眯的看向他,再掏出烟盒拿了一支递给姜铎,「小少爷,抽菸不?你真不认识柴刀叔侄俩?」 「不抽!怕你给我掺东西!你不是找人查我么?老子什么时候来的南凤镇,什么时候住的宾馆你不知道啊?我上哪认识什么柴刀去!」 「得嘞……误会!误会啊。」熊爷笑着收回递烟的手,「但是,你打伤了我的人,这总说不过去吧!被你一摩托撞飞了的那两个,现在还在医院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躺着吶,他俩三天后还有一场比赛,眼下却泡了黄汤了。我看你身手那么好,替我打场拳呗?」 姜铎一挥右前臂,又挣扎着爬起来,「老子是来赌来寻开心的,不是来玩命的!你手下招惹的我还要我给他们去挣医药费?那我被你手下打得浑身是伤又怎么算?」 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没身份没证件的困在老街才好拿捏。眼下岩先生马上就要到了,真把他放回河那边,万一他那一张嘴到处乱嚷嚷,在断了自己的财路给自己找些不必要的麻烦,反倒不好办了……这么想着,熊爷伸手一拦姜铎,阴恻恻的笑着说, 「小子!真当我怕了你那有钱有势的厂长叔叔和那警察叔叔了么?刚就跟你说了,你在这,就是个死人!要让你全须全尾的走出我厉胜,你让我熊爷以后在老街还怎么混?现在,别说熊爷欺负你,熊爷给你两条路选,要么,吞了那袋东西,也不用你送,就让那玩意好好在你肚子里爽一爽就行!要么,替我打十场拳,生死不论,凭你自己的本事给自己挣条活路,怎么样?」 「不怎么样!」姜铎朝他啐了一口唾沫,兇狠的骂道:「你他妈还想让我赌拳?老子手都让你踩废了我怎么替你赢钱?而且,赢了钱我有什么好处?」 「打赢了就能得好处?」熊爷立即呵呵呵笑起来,「你童话故事看多了吧?能让你喘着气回河那边,已经是你熊爷大度了。而且,谁指望你能赢?押在你身上我不得赔死,老子是让你去挨揍的,来看黑拳赛,都是为了看人被揍趴下血肉横飞的才过瘾才刺激,你这么细皮嫩肉脸蛋俊俏的,脸要被打歪了,那该多解气,我不过是让你去暖暖场罢了。」 闻言姜铎怒气沖沖的瞪着熊哥,突然冲上前对着他挥出左拳,谁知拳头还没冲出去多远,人却被熊爷手下们扼住脖颈制住手脚,姜铎边挣扎边怒吼着:「变态!你他妈还不如直接弄死我!」 「弄死你多可惜……」熊哥笑着吞吐香菸,「毕竟我又不像你,是个不愁吃穿到处找乐子挥霍钱财的小少爷,我得挣钱吶……」 「你!」姜铎挣扎着扑向熊爷,却被几个手下紧紧箍着,「那安排老子和柴刀打一场!他也是赌黑拳的吧,那晚看他揍你几个手下跟捏泥人似的,就因为他,和他那混蛋叔叔!老子才着了你们这帮混帐玩意的道!」 闻言,熊哥乐呵呵的说:「行啊小子,猜得挺准嘛,柴刀他是我们这胜率最高的拳手,三天后,只要暖场时你没被打死,你就有资格跟柴刀斗一斗!」 —————————— 「混进去了?这么快?」张程勉看着童必祥,一脸诧异。 「对。」童必祥点了点头,「昨天夜里4点来钟,姜木棍才重新打开通讯器跟我联繫,之后他说他必须把通讯器关了藏起来,免得被发现,等打探到关键信息时,他会想办法再跟我们联繫。」
第122页 张程勉一捏拳俯身向前沖:「他没说怎么混进去的?不行!我得过去,这小王八蛋肯定也是走什么邪路了。」 陈振辉一把拉住他,沉着脸怒喝:「不行。张队!你大队长不想干了?你们临潭的怎么一个个都不带脑子光凭冲动行事?」 闻言,张程勉重重嘆了一口气,郁闷的往后一靠再愤恨的摸出一支烟点上,「……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怎么说?」 童必祥:「昨天晚上,我一直在院墙外的车里待着,姜木棍一个人混进了厉胜酒店,进去一个多小时的时候,他就把通讯器给关了,没一会我又看见几个院外的保安往里沖。今天早上我才向场子里的赌客打听到,昨晚有人闹事,让熊哥碰见抓起来了,据赌客的描述那人就是姜木棍。但是昨天夜里四点多,姜木棍却主动联繫上我,先是说他一切安全,已经混到熊哥身边并且查获了几条线索。然后,他让我告诉你们几件事,首先是,熊哥不光涉赌,还参与运贩毒和胁迫他人人体藏毒运毒;其次,他打听到小涛的比赛是在三天后,但是具体地点还不清楚,让我们这两天等着他的定位器发信号过来;第三,他让我赶紧去调查一件事情。」 「被抓起来还安全个屁!」张程勉低骂了一句。「他要我们查什么?」 「昨天夜里2点钟前后,有人用公安专网警员信息系统,根据警号查询了你们局宋之田的警员档案,一定要找到那个人,那人是熊哥安置在境内的眼线。」 「凌晨两点……」张程勉心下琢磨着,范围已经相当小了,那个时间段还能接触到公安专网系统的,基本只可能是彻夜值班的民警和警务辅助人员,只是不知道这人是否在南凤镇。 「行,只能先按照他说的做了。」这么想着,童必祥便带领张程勉和姜铎,一路来到南凤镇口岸海关缉私侦查队,向童必祥的顶头上司说明情况后,张程勉便借用缉私队的计算机向省厅技术查询部门呈请了查询报告。不一会,张程勉便拿到了省厅反馈的一个ip位址。紧接着,张程勉驱车赶往麓川县公安局警令室,亮出警官证并表明来意以后,调取了使用这个ip位址的计算机所在值班室,当夜凌晨两点前后的监控录像。 那人很快就找到了,是南凤镇凤坪坝派出所警务室的工勤人员,姓李,43岁,凤坪坝本地人。. 第53章 漏勺 「张队长, 我这就安排人手配合你们把这人控制起来。」话音刚落, 麓川县公安局警令室余主任,已经急匆匆的拿起电话准备往外拨。 张程勉手一拦看向他:「且慢, 余主任, 眼下情况特殊,能不能先让我们研判考量清楚,再做下一步打算。」 「还有什么可研判的?」余主任瞪着眼睛急吼吼的说,恨不得立即将这颗混进米汤的耗子屎捡出来扔到看守所里去。 聘用人员偷偷使用在编民警的权限浏览公安专网不说,还将警员信息泄露给境外赌场老闆,还是在安保形势严峻的特殊勤务时期,性质有多恶劣!监察有多失责!这已经不是一句漏管失控、治下不严能敷衍搪塞过去的了, 不赶紧将这棵毒刺儿连根挑出来,难道要等他烂在肉里流脓长疮? 「这人看牢了就行,真不用立即抓捕。」张程勉却轻轻拍了拍余主任的肩,用有商有量又谦和的语调说: 「余大哥, 我们兄弟几个到南凤来执行公务, 真不是专门来给咱们麓川县局上眼药的,顺藤摸瓜揪出来这么个玩意儿,纯属意外。所以, 您看这样行不行, 这个人先让我们兄弟几个盯上几天,还得麻烦余主任安排他的直接领导和平日里熟稔一点的民警到局里面来, 让我们排查一下他的社会关系, 等我们任务一完成离开南凤, 调查取证结果我们全部移交给麓川县局,再由麓川县局出面,搞一场系统内部整顿和纠察行动来处置他,扩大保密工作和整肃纪律工作影响,您看行吗?」 这是在帮着麓川县局架下墙梯呢……余主任心下权衡了一番,立即醒悟刚刚自己确实是急煳涂了。毕竟,自己辖区内的窟窿,却让相邻地州的缉毒大队长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查错,向上级承认错误时,肯定少不了一句灯下黑、睁眼瞎!但如果有内部积极自省和整顿纠错方案,面上总要好看一些,这么想着,余主任又抬眼看了看不过三十出头脸庞稍显稚嫩,处世为人却心思细腻顾虑周全的张程勉,点了点头。 眼见余主任已同意,张程勉心底舒了一口气,忽然,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源州缉毒支队长刘牧,便皱眉转身走到门外,按下接听键。 「张程勉!你们在搞什么名堂?人怎么还没带回来?」 「姜铎他趁我们一时大意跑了,我们追着他回了南凤镇,还没找着人。」 刘牧立即骂道:「没找着?张程勉!你他妈煳弄谁呢?姜铎那份辞职信、你那份呈请省厅技术查询的报告,你怎么解释?你们几个到底在干什么?」 省厅反应挺快啊……张程勉腹诽着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摸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定了定神,才郑重的问: 「刘支队,省厅部署的计划,您参与了多少?」 「……」听筒那边一愣,没有立即出声 张程勉接着问:「那我们临潭县局林边疆的儿子林逆涛,以何种方式深入边境,您又知道多少?」 「那是他自愿的!」刘牧的怒喝声传出听筒外,「不管他以什么方式深入边境,都没有人逼他!张程勉!你有什么权利质疑省厅的行动计划?我命令你立即把姜铎带回来!带回源鹤来!」
第123页 张程勉却不疾不徐的接着说,「刘支队,不能总拿着我们临潭的人当枪使吧?当年,您向我们姜队长胸脯拍得哐哐响,说宁远工作组绝对没有掺杂进不干不净的东西,可结果呢……整整八年来,林家那场大火一直在我们心头烧着就没有灭掉过,您和省厅,无论是在查缺补漏还是在继续深挖这条运毒通路,这件事,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林边疆的儿子林逆涛去完成!所以,刘支队,我请求留在南凤镇,不是因为姜铎,而是因为我发现了八年前,临潭县北郊面粉厂12.07杀人案的重大嫌疑人林逆涛的下落,我要把他缉捕归案。」 「你!你也疯了吗?如果让省厅多年的筹谋付之一炬,你们都是罪人!」 「罪人么?」张程勉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掐了电话。 电话另一端,源州缉毒支队支队长办公室,刘牧捏着已经发出「嘟嘟」声的听筒愣怔了半晌,无力的嘆一口气,「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刘支队,只得劳烦你陪我去一趟省厅了。」一阵低沉黯哑的嗓音传来,端坐在办公室一角沙发上的人忽然正了正身子,伸手拿过支在一边的木头拐杖,使劲撑着站起来,看向刘牧。 这人正是姜明远,此时的他,两鬓添霜,目光深沉,身躯微微佝偻,双手交叠拄着拐杖,仿佛仅凭双腿已支撑不了身躯的重量,歷经生死劫难半生浮沉后,所有坚毅与蓬勃的姿态已全部收敛入心底,脸上尽显岁月沉积的厚重与难以藏掩的疲态。 「姜大哥,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要不,您再给张程勉去个电话,您的话,他不敢不听。」 「来不及了。」姜明远却说,「让张程勉去带人,他却跑去麓川县局查内鬼,说明他们已经有所行动。而且,姜铎的辞职信早就被路兴学压在你们局长办公桌上,无论州局党委讨论通不通过,他要么是违抗命令擅离职守,要么是妨碍执行公务的犯罪份子,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到省厅协调增补后援,毕竟,当初提请启动查补「漏勺」计划的人,是我。」 「……」 麓川县公安局警令室门外,张程勉挂了电话,掐了烟,笑着看向矗立在房门旁的陈振辉和童必祥 「现在想撤还来得及,回去顶多挨个通报批评,再往后,可就不见得能不能善了了。」 「撤?」陈振辉一挑眉,「扔下姜大傻子和小涛?我怕做噩梦。倒是老童,这本来就没你什么事,你可别再掺和了。」 「那怎么行。」童必祥立即惊叫起来,「姜木棍还欠我两万块呢!而且,你们两个都没办法出境,我要不过去,姜木棍就真的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了。」 陈振辉百感交集的重重一拍童必祥的肩,眼底闪着泪花真诚的看向他唱起来:「情和义,值千金……等姜木棍回来,我让他跪着还你钱!」 童必祥立即回搂住陈振辉的肩膀,一脸委屈的抹泪笑骂道:「一定要拆了主机让他跪cpu!」 笑闹完,陈振辉又看向张程勉:「张队,那个姓李的内鬼怎么办?就真的只盯着不控制么?」 「不能抓!」张程勉笃定道:「小涛潜入边境这么些年,老街上那些老闆的情况估计他早就摸透了,这个姓李的,小涛未必没察觉,但他却一直没有把情况通报给麓川警方。」 陈振辉:「是怕打草惊蛇?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程勉皱着眉琢磨了一阵,又看向他俩认真交代,「目前暂时管不上姜铎,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振辉,小童,这两天收到姜铎的消息前,你俩先从这个姓李的入手,排查他的社会关系和盯他两天梢,看看他的活动范围,试着找一找熊爷在境内贩运毒品的下线。我就趁着省厅还没朝我职务下手的空档,先去协调一份老街几个赌档老闆涉毒情况。至于姜铎……老天保佑吧!」 —————— 小乐门山庄一楼赌厅朝外走,路过庄园里密布的绿植花卉,来到镇了两只石狮子的大门口再向左,不一会,就能看到老街双凤塔,沿着双凤塔往上,便是气息萎靡、灯色暧昧、一水穿着清凉的小妹坐在店门口挂羊头卖狗肉的旅馆、桑拿、洗浴一条街,银丰街。 既没被捆绑也没被蒙住脑袋,姜铎就这么甩着手宛如逛大街的游客一般,跟着熊爷的手下一路走到银丰街中段,行到一处小楼门前,边上坐在腻得渗人的玫红色灯光落地窗边的小姑娘立即贴了过来,一边歪在熊爷手下身上一边笑嘻嘻的往姜铎这边斜眼瞟,熊爷手下对送到嘴边的肉毫不客气的揉捏两下,占够便宜才放开手,再把姜铎带到半开着的捲帘门前,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推进去。 「九鸟!耗子!来了个小少爷,看着他点别让他跑了!」 「明白。」一阵嘶哑的声音先传出来,紧接着才从门楼一角黑乎乎的房间内跑出来一个眼角青黑、形容枯藁的年轻人,来人单穿一件t恤一条运动短裤边,裸露在外的胳膊满是疥疮和烟疤,看到熊爷手下时,正用脏兮兮的t恤一角不断擦拭手掌,再笑起来露出一口黑黄龋坏的牙齿。 熊爷手下看向他,鄙夷的一皱眉:「耗子呢?」 「死过头了,正在吐。」 「让他悠着点,别真死在这给我们找麻烦。」 「明白,明白。」 「还有,这位少爷刚跟熊爷说好打十场拳,三天后就得上场,你陪他练一练,给他讲讲拳赛的门道,别让他死得太快。」
第124页 「明白,明白。」 话说完,熊爷手下转身要走 「哎!你不怕我跑了吗?」姜铎喊道: 「跑?」那手下回头像看大傻子一样看向姜铎:「你问问你旁边那个,跑得了吗?」 话说完,便留下姜铎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站在破烂的房间里环顾四周。 这里,姑且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练拳场吧,垫子、沙袋、脚靶、橡皮轮胎样样俱全,还有一个积了一层厚灰的拳台,角落里甚至散放着几只护具和拳套。只是沙袋漏沙、拳套漏棉,拳台围绳絮絮绺绺破烂不堪,到处都有一股腥臊刺鼻难以言明的味道。 「你欠了多少?」 熊爷手下一走,那被叫做九鸟的立即笑眯眯的靠过来同姜铎搭话,嘴里喷出的铁锈腥味却差点没熏姜铎一跟头。 瘾君子 姜铎边皱了皱眉有些嫌恶的看着他,边走向拳台边的凳子想要坐下歇一歇,谁知屁股还没挨上凳子边,那人却惊叫起来 「当心!」 姜铎一愣,僵着身子一低头,才看见凳子面上露了馅的海绵底下放着一支注射器,针筒里隐隐还有一些红白掺杂的液体。 「耗子的针管老是乱扔,你活动的时候可注点意啊,耗子他整个就是一病毒库,脑子都嗑坏了,我好久没见他去河那边的疾控中心领药了,你也少招惹他。」九鸟浑不在意的拿起针管随手扔进垃圾桶,再看向姜铎, 「哎,你到底欠了多少?十场拳。是你能耐大啊还是惹的熊爷不高兴了要弄死你?」 姜铎还青白着脸色半悬着屁股僵在那,半天没缓过劲来。 万一,这一屁股真坐了下去,自己会被推到多么绝望的境地,想到这,姜铎浑身爬满鸡皮疙瘩,冷汗一层层的心惊肉跳又后怕。再看向云淡风轻的救了他一命那人,似乎没什么戒心和敌意,便用力咬咬嘴皮定定神,才笑着说 「谁他妈欠钱了,老子是见义勇为进来的。」 「啥?」九鸟立即很感兴趣的凑过来,「你放什么屁?在这种地方还装什么好人?问你的呢,你欠了熊哥多少?」 「那你呢?你又欠了多少?为什么不逃跑?」 闻言,九鸟认真的把手掌打开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又一脸憨厚的笑起来,「记不清了,也跑不了。没身份没证件没钱,也没有特区邀请函和暂住证,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姜铎疑道,「听你的口音是中原人吧,为啥不回家?」 九鸟立即无奈又凄凉的一笑一摊手,「烂命一条,回去也是给家里人添堵。」说着九鸟又领着姜铎走进墙角黑乎乎的房间,打开灯,随手一指里面的床板和薄毛巾。 「原先住这的上场拳赛以后就没再见着他了,你先睡这,我和耗子住那边,厕所在屋外墙角那,有两处,左边那间是耗子专用的你别进去,右边那个可以去,你要想练拳的话柜子里有绷带和药酒。」 「绷带?」姜铎疑道,「不用拳套么?」 九鸟笑起来,「拳套倒是有,涂了胶水混了钢化玻璃渣的,带着上场血肉横飞血腥又刺激,平常练练怕就别这么搞了。看你这副公子哥的模样,别说拳赛,怕是连拳都没怎么练过,哎,今天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给你想想辙看怎么能保住小命。」 听完这个,姜铎也笑起来:「哎……我就不能逃跑么?」 「怎么跑?」九鸟瞪着阴郁的眼睛看向姜铎,「这里是老街,不是河那边,满大街都是熊爷的眼线,你跟着熊爷的手下走了一路,他们早就把你记得牢牢的了。再说,你证件都被扣了吧,你找特区政府,会给你抓回来,你找蛇头偷跑回河那边,也会给你抓回来,你要是跑到深山雷区里,那还给熊爷省事了,连埋你的坑都不用挖。」 ※※※※※※※※※※※※※※※※※※※※ 最近写得很艰难,求收评鼓励。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小小啤 1枚、啊可爱的兔牙啊 1枚、杲果 1枚、肤浅i 1枚、叫兽 1枚、小可爱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4章 药物 清晨的银丰街, 寒凉清冷。 肆意张扬、挥霍无度的纵慾了一整夜, 整条银丰街在迎向渐渐热烈起来的太阳时,却陷入沉睡。 姜铎从坚硬的木板上直起身子, 再嫌恶的掀开不知何时被卷到身上的恶臭毛巾, 伸手勾起一缝百叶窗,便看到银丰街上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并着两边密闭的捲帘门、合拢的窗缝、萧条的店铺和或哭泣、或呆坐、或已死去在街边的瘾君子、乞讨者和醉汉。 欲望、毒品、神经传递与亢奋、幻觉和平静。恣意挥霍生命去贪享拖垮身体、摧毁意志的欢愉,只为痛快一两秒而坠入苦痛的泥沼,爬不出、挣不脱、逃不掉。在这里,人不是人,命不是命,身体不是身体, 灵魂不是灵魂,你不是你,你只是浓黑成团的肉块。所有生命的具象都被揉捏成简单的追逐、享欲和堕落,身而为人的亲缘、执求和蓬勃向上统统被扼进欲望的牢笼里一毁再毁, 这里, 是浓黑的世界。 这里是,小涛不想让我看到的世界 「吃饭。」 嘶哑的声音震入耳蜗,姜铎一愣, 停下摩挲戒指的手看着九鸟, 再看向他手里端着的那碗码了几块白切鸡脯几根青菜叶油腻腻的鸡油饭,本来还有点饿的肚皮, 顿时没了胃口
第125页 「大清八早你给我吃这个?」 「你是来度假的啊少爷?」九鸟嘴一咧露出残缺的黄牙和惨烈的笑容, 把饭碗再向前推了推:「你晚上有比赛, 这会吃了才有力气,中午不能吃太饱,不然晚上吐一擂台的饭菜不好看。」 吐一擂台的酸水就好看?姜铎腹诽着抬起碗,越看越觉得这碗与其说是早饭,还不如说是断头饭。 「哎,你真不吃药么?吃了药拳头还能再狠一点,没准你还有条活路。」九鸟凑近姜铎小声问。 闻言,姜铎看向九鸟,再看向他的烂牙和脓疮,坚定的摇摇头。 昨天夜里,九鸟陪姜铎打了一场,两人好不容易翻找出几只明显不够重量的6盎司拳套戴上,然后姜铎在拉筋热身的时候,九鸟却把两粒红药片扔进了嘴里。 这种东西姜铎常见,可这种吃法姜铎却从没见过,就在他以为九鸟神情恍惚、摇头晃脑到已然快深度昏厥差点没死过去的时候,九鸟却突然一凝神聚力将他推上拳台。紧接着,姜铎刚做好站架,九鸟的拳脚便沖了过来,非常快,非常狠,非常重,拳脚叠加攻击緻密,肘击、膝撞交替而来,以凌厉的攻势替代格挡与防御,几乎是不遗余力甚至透支体能的想要快速干翻姜铎。 药物作用,迅速减弱认知和痛感,产生中枢神经强烈兴奋,迫使肉体快速变成武器。 姜铎又惊又怒,边格挡九鸟的拳头和踢腿边稳住身形寻找破绽。可越打他越发现,九鸟绝对是个搏击经验丰富,被药物影响也能很好控制步伐和拳路的高手,在这样近乎蛮横的冲撞和攻击下,几乎没有露出可钻的空子能让姜铎挥出有效的击打。 彼此缠斗了一阵,姜铎急了,非常卑鄙无耻的趁人不备使出正蹬,狠狠踹向了九鸟的大腿末端,差一点就把九鸟踹成九。 被姜铎这一下踢打得仰面摔倒在地震起一层灰,九鸟却连再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仰躺在拳台上,浑身上下忽然开始止不住的痉挛颤抖冒冷汗,体温高的吓人,人却还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同姜铎絮絮叨叨的聊天 「干得漂亮!这样打就对了,黑拳没规则,挖眼、踢裆、攻下盘,上嘴咬,哪招狠用哪招,要像一开始那样缩手缩脚还想着忍让,你就死定了我告诉你,上了拳台,保命最重要!」 「你闭嘴!」姜铎焦急的脱下拳套,跳下拳台奔到冰箱里刨出大冰块和所有冰盒,一股脑全倒在九鸟身上。 「没事,哈哈,冰散了就好了,我同你说,我在我们老家也是拳手,正二八经参加比赛那种,哈哈,可惜太菜了打联赛排名老上不去,挣不来钱,哈哈哈…日子越过越穷,脾气却越来越大,结果把老婆打跑了,把儿子打跑了,把警察招来了,我本来是想躲到老街搏一把,挣一笔大钱就回去过安生日子的,结果越赌越穷,越穷越想翻本,终于……呜呜呜,终于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呜,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你闭嘴……」看着九鸟癫狂的边哭边笑挥舞着双手,姜铎恶狠狠的骂完,再用冰块使劲按在他身上。 「让开。」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姜铎一跳,他连忙看向拳台边,便看到了一个眉眼间死气沉沉、形容瘦削、脓疮遍布躯干,手臂、腿腹满是硬结针眼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直躲着的耗子。 耗子把九鸟撑着弄回房间,便没有再管姜铎。直到今早醒来再看见九鸟时,却见他眼神涣散眼袋青黑,显然是一直没有睡过,姜铎边扒饭边看向正忙碌着收拾拳具的九鸟,忽然问 「你真名叫什么?」 九鸟一顿,转过来看向姜铎,一脸戒备,「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想回家吗?万一我活着回去了我帮你想想办法,咱回去把毒戒了。」 「不想回!」九鸟却愤恨的说,「死人哪来的家?只有坟。」 …… 突然,捲帘门哗啦啦的一阵响,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五个人鱼贯而入。当间那个肥硕着身躯洋洋得意的,正是熊爷。 再次看见熊爷那张肥腻坑洼的脸,姜铎刚咽进去的饭差点没裹着酸水冲上来,厌恶的皱起眉。 「熊爷。」九鸟迅速站起来点头哈腰,熊爷却直接呵呵笑的看向姜铎。 「小子,精神不错嘛大早上就吃这么油腻,看这样子,没让九鸟打残了啊?还真有点本事。」 「……」姜铎瞪着熊爷,眉目一挑冷哼一声,满脸看不上 这种时候还不服软,真尼玛愣种!熊爷恼火的不行在心里低骂,面上却笑起来,「小子,你就傲吧!待会给你点时间让你跟你这张俊脸好好告个别,今天晚上有个大场面,有的是人来收拾你,别说我熊爷欺负你啊,只要你熬得过今晚,你就只欠老子五场拳。」 说完,熊爷转身一挥手,「九鸟,今晚沙包不够,你也去,你俩收拾一下,车在门口。」 九鸟连忙点头笑着答:「明白、明白。」姜铎想了想,便悄悄用舌尖点了点下颚牙根处的金属圆点,压不动,便趁人不备把手伸进嘴里,用力一按。 —————— 「姜木棍发信号来了!」 南凤镇东郊货运汽车站外,隐匿在众多等着拉货的面包车当间的一车内,童必祥瞪起眼睛压着嗓子惊叫一声,连忙拿着手机样式的定位信号接收器看向张程勉。
第126页 这么重要的一则信息,张程勉却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反应,随口嗯了一声,便继续握着望远镜牢牢盯住前方不远处的货运仓库大门。门前正站着凤坪坝派出所姓李的内鬼,以及一直在与他攀谈闲扯,貌似十分熟稔的一名壮年男子。 看着张程勉表情狰狞、面目阴鸷,一张脸黑云密布,周身颤慄着震惊与愤恨的怒火,陈振辉和童必祥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三人今早从凤坪坝派出所所长那里得知这姓李的请了一天假,便从他家一路跟到货运仓库,看着他在货运站内游荡闲逛着四处与人攀谈,最后,才找上这名光头大块儿。 再看向聊天聊得眉飞色舞的大块儿。那是一名皮肤黝黑、身形健硕、神采奕奕的男子,穿着南凤镇火热的天气里货运司机最常见的打扮,大金鍊子大块翠玉戒指手腕上三四圈木珠琥珀珠手串,脖肩上却搭着一块破烂毛巾,上身仅着一件黑色汗衫,下摆高高卷到胸口露出精壮的腹部,光着膀子,右臂纹了一个表情兇恶的老虎脑袋,下身是一条的棉布工装裤,粗糙的脚掌蹬着双皮凉鞋,站立时歪斜着不住地抖腿,边和姓李的说话边不住的擦汗抹脸。 「这两个人我必须盯牢了。」张程勉开口,双眼却仍盯着望远镜, 「两个人?」陈振辉一愣,「和姓李的一直在聊天那个,也有问题?」 张程勉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姜铎那什么情况?」 童必祥:「已经出了老街正在往北边走,那个方向,倒像是要去边境线上的村寨。」 张程勉拧着眉毛沉默了一会,才压低声音郑重安排: 「事情有点变故,这个光头,必须捏住了!他应该是经常到这装卸货的司机。振辉,你先去仓库那边把他的信息搞出来,注意行事一定要谨慎不能打草惊蛇。再到麓川县局核实他的身份,同时申请警力增援来这盯梢,等姜铎他们的事一了结,必须立即抓捕这个人。这些事都弄完了以后,振辉你再追上小童去接应姜铎,等盯梢的警力一到,我便与你们汇合。」 张队熟悉这人的面貌,却不知道他的来歷,陈振辉心下狐疑却没多问,只道了声:「明白!」 童必祥却说,「张队,让辉狗留着和你一起行动吧,反正他也过不了境,等我摸清楚姜木棍那边的位置和情况,我们在想想下一步怎么办?」 陈振辉:「你要一个人过去?能行么?」 「行不行的不是也没别的办法了嘛……」童必祥哭丧着脸愁的一拍脑壳,「辉狗又出不了境,只能干着急却半点用场都派不上,老子一个人多害怕呀,姜木棍和他老婆混进去的鬼地方,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所以啊,我想了想,还是给我们侦查队的同事打好了招唿,万一要有啥事,我会联繫他们赶紧出境来捞我。」 陈振辉哭笑不得:「……」 张程勉却稍稍舒缓了眉目笑起来,「挺聪明,安全第一,就先这么着吧。」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叫兽 1枚、三二一 1枚、么么哒 1枚、啊可爱的兔牙啊 1枚、阿痒 1枚、一个小小啤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5章 罂粟 当天傍晚, 掸邦第一特区清水河镇半山坡。晚风簌簌, 林逆涛站在荒坡当间,静静的看向远处坡底那片广袤的乱石和矮草, 满目灰黄。 这个地方, 他太熟悉了,如果是八年前,这个时节这里正盛放着粉紫、艷红、浅白、鹅黄一簇簇一朵朵明媚娇艷漫天遍野的罂粟花。那时候的自己就躺在对面山坡上看守田地的农棚里,脏器受损、全身多处骨折动弹不得,只能终日空洞着双眼望着窗外的花朵在轻风中摇曳,从日出,看到到日落。 罂粟花味道很淡, 可那时候自己莫名就是觉得臭,铺天盖地的臭,腥臭、粪臭、馊臭、腐臭,各种各样的臭味正聚拢成团呛烧着自己的喉咙, 所以等自己终于能爬出大门外时, 第一件事便是到山坡上放了一把火。 为了这事,尔扎都惹再次撅折了自己的手。因为田里未成熟的蒴果马上就能取出四拽鸦片,(「一拽」是指一缅斤, 合3.3市斤), 价值1万余元,足够收留自己的山民家里一整年的花销, 自己这把火, 确实放得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柴刀, 想什么吶?」 林逆涛回过神,看向奇先生,神情冷淡不置一语。 「是觉得可惜吧,好好的烟田荒成这样。」说话的,是旁边一位正坐在大石头上闷头抽水烟筒的中年人。林逆涛又看向他,典型的缅山边民长相,宽脸阔嘴,皮肤黝黑,油腻腻的头髮圆愣愣的眼睛,外表看着憨实木楞,可从雾腾腾的浓白叠瘴里望过来的眼神,却让人觉得阴郁又冰冷。 那人慢慢抬起头,拉长音调也看向荒坡,言语满是愤懑:「田荒了,村子也荒了,咱第一特区是六年前搞禁种,佤邦是三年前,硬是把菸农全赶到山下种茶、种橡胶、砍甘蔗,但那些个东西哪一个有大烟好伺候又来钱快。而且,种那些玩意挣不挣钱,全指望河对面愿不愿意收,愿意给多少价钱收,跟被人掐着脖子往外掏大鱼的鹈鹕有什么区别?」 「老应,有些话放心里就行了啊……」奇先生立即笑起来,眼角却不认同的沉了沉说,「得亏你是在兄弟几个前面瞎胡扯,回到城里,这种话可不能再讲了……再说,这有什么好可惜的?眼下这形势,为了这么点事情还要找河那边的不痛快,那才是自寻死路!」
第127页 应先生低头把半张脸搁进水烟筒里,狠狠的勐吸一口才闷声说:「老奇,还是你想得开。也是,种了能挣几个钱?到别处收上来加工好运出去,中间刮一层,不就什么都有了么,柴刀,你说是不是?」 「……」林逆涛看向他,冷然道:「我只是个打拳的,要挣钱,起码得先把命挣回来。」 「哈!哈!哈!」奇先生大笑起来,杵着拐杖走到林逆涛身边,眯缝起眼睛重重一拍他的背,「等打完这场,你的命我就还给你。说起来,多亏了你敢接昂提兵的生死局,我们哥几个才能搭上岩先生的线。等过了今晚,你们叔侄俩欠的一笔勾销,你们去留随意,但是你这样的愣种,啧啧,再跑去别处打拳太可惜了啊……」 「他过得了今晚么?」应先生却在一旁冷哼一声,「腿被打瘸了还怎么挣钱?」 闻言,林逆涛依然没什么表情。奇先生却黑了脸,心里低骂这他妈是连面上的和气也不想给了? 应先生,本名刘应生,是专门做第一特区果敢黑拳盘口的大老闆,有军政府背景,他虽然不参赌只收车马费和场费,但是林逆涛知道,他实际上已经伙同熊爷给昂提兵下了重注,估计熊爷派手下向自己「叔叔」下手想要牵制自己的馊主意,也是他给出的。 而奇先生,本名赵奇,手头经营着果敢老街、杨龙岗、清水特区等地多家规模较大的赌场。这两人表面上以赌发家,实际却与缅区各个「民地武」和隐匿在深山里的制毒工厂都有勾连,又同时参股了老街机械厂。 挤在同一条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道上发财,两人这么多年一直互相攀咬扯皮使绊子下黑手,都是面上笑得客气,手里却捏着刀。 「他们来了。」林逆涛看向远处忽然说道 周围立即警戒,应先生把水烟筒放到一边站起来,奇先生也正了正身向远处张望。果然,不远处的山道上尘土飞扬,两辆悬挂佤邦政府牌照的越野车正疾驰而来,到了近前便勐地一剎车。 林逆涛站在稍后的位置,看着前面一辆率先打开车门,左右分别跳下来两个年轻人,而右舵驾驶室上下来那个,一站定便笑意盈盈目光热切的望向自己,是阿扎云河。 过一会后面一辆车也到近前停稳,另一个年轻人走过去恭敬的打开后侧车门,矗立着等待车内的三人慢慢下来。 岩盘、缅人宋查猜、越南人郑维汰、缅人昂提兵、阿扎云河。 咬着牙在心底默默过了一遍他们的面目和姓名,林逆涛微微低头敛住杀意,紧紧攥着心底的绳索捆牢想握拳提刀的手,波澜不惊、面沉似水、躬身而立迎接正准备走过来的五个人。 应先生立即快步冲过去,奇先生紧随其后,来到近前便毕恭毕敬的向当间那位身形老迈瘦削、佝偻着腰却温吞有礼、精神矍铄的长者寒暄问好。三人客道的说笑了一阵,等手下给岩先生的两辆车换好老街牌照,便相互拱手谦让着上车。 「我就知道是你小杂种。」阿扎云河忽然提高嗓门沖林逆涛嚷嚷,「你穿笼基挺好看的嘛,跟个娘们似的。」 「你们认识?」昂提兵走过来,用蹩脚生硬的汉话问, 几位油锅里捞肉渣刀尖上叠钞票的老闆立即看向这边,满是疑虑和探究的笑着等下文 「认识啊。」阿扎云河边用缅语回答边看着林逆涛停顿了几秒,却见他眼皮都懒得抬一抬,便再用汉话高声说:「一起长大的山里人,同我一样是爹妈吸贩毒、偷抢骗早不知死在哪个垃圾箱旁边的事实孤儿,几年前我让他跟着我讨生活,他不知好歹捅了我一刀就跑,可现在呢,还不是又走到同一条道上来了,是不是啊,柴刀?」 听见这个,昂提兵抱住肚子笑得眼角直翻泪花儿,再抬眼看着林逆涛满是赞许的用缅语说:「本来想着今天晚上多来几个回合慢慢弄死你,没想到你居然干过这种好事,值得我赏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云河,说给他听。」 「不用,我听得懂。」林逆涛用缅语回答,却看向阿扎云河,「生死局,下一个就是你。」 两个小时后,一辆全黑色丰田霸道在前领路,两辆押尾,当间是两辆整车进口的右舵越野豪车,疾驰着穿过老街坑洼崎岖的路面后,驶进狭窄蜿蜒的村道,之后又沿着盘山公路上行10多公里,最后在中缅边境山脚下的杨龙村休闲山庄一字排开。 熊爷,大名熊忠,老街各色小夜场、小赌档里收皮肉税抽赌客水钱的老混子,眼下也人模人样拾掇得干净体面站在山庄停车场门口,点头哈腰的迎向来人。 一群人或簇拥或跟随围着岩先生下车走进山庄大门 山庄主人刘应生却落到后头,再把挤着想往前凑的熊忠往后一拽。 「场子里现在什么情况?来了多少客?」 熊忠双眼瞪得锃亮兴奋的摇起肥腻的手指,激动的直喷唾沫星,「应哥您听听,已经快把屋顶掀了,十多辆大巴拉了六百多客人来,光车马费咱就能收到七位数。」 「瞧你那点出息!」刘应生皱眉骂道:「这么多人你控制得住场面么?客人的信息你都查过了?可别放进来不干不净的东西给我闹出什么么蛾子来。」 「都查过了。」熊忠急道,「已经加派了人手,山庄四周连附近的山窝子里我也安排了几个牢靠的蹲着,这地方离河那边太近,我也害怕让人悄无声息的摸过来。参赌观战的都是各大赌档挂过名的熟客,不是大巴带过来的进不了场。而且今晚就两场,快得很,第一场我找来那小子估计再一会儿就得死过去,他的盘口一闭,就到柴刀和昂提兵的比赛了。说起来,今儿我才看见昂提兵那兇悍的样子,啧啧,怪不得能64胜0负,就他那浑身腱子肉骨头又粗又沉的,柴刀那弱鸡玩意儿打不了两下就得死,看样子,早先那会儿应先生您还真是瞎操心,硬让我费劲去捉那干瘪老头,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嘛……」
第128页 刘应生黑着脸一巴掌拍上熊忠脑门上,「喝多了吧你说什么屁话!再去巡一圈就赶紧过来,咱们也去岩先生面前露露面。」 林逆涛走在队伍末尾,微微转头瞄了一眼正在埋头嘀咕的应、熊二人,便径直走进山庄大门。 这个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是刘应生为了避开彭司令特意重新修造的一处会场,离国境不远,离老街不近。外头看着只是个档次一般的休闲农家乐,有两幢木制休闲楼、一幢砖房和一个破烂水潭。但绕过这几处来到一道铁锈大门前,便可以看见里面宽阔巨大的水泥地面停车场,车道修造的比老街街面上的还要规则平整。 穿过停车场便是前门,一行众人下车后被引到一处矮小破旧的木门前,岩先生一愣,脸色变了变,皱眉沉脸小心翼翼的让裤腿避开洼地里的泥浆。错综复杂的小路两旁遍植不太用心修剪的绿树杂草,看起来还没有装潢一般的厉胜酒店气派,但是穿过繁复曲折又窄长的走道,再推开一道小门,里面别有洞天。 老应这王八羔子大概是把全部家当都砸在这儿了吧,赵奇陪着岩先生一行五人慢慢向前走,再看见岩先生慢慢舒缓开的眉目,面上笑得愉快心里却止不住的骂娘。 这处酒店三面环山,位置隐蔽,石山硬生生被老应刨空了大半依着山势建造了一处三层小楼楼群,所有建筑全部隐蔽在零星错落的山石绿树当间,建筑之间有蜿蜒的迴廊相连,庭院正中央是一座可以容纳千人的两层独立赌厅和会场,整个庭院里走廊、凉亭、流水、山石布置得错落精緻,高高的院墙将山涧里的溪流圈进来一截做园景,看着还有点雅致的趣味,完全不像是老街城里浑身奢靡、一脸钱味儿,门面上刻满土字和豪字的金灿灿的赌厅。 一座黑拳拳场而已却让刘应生搞得跟星级酒店度假区似的,他这是准备挖我墙角跟我争赌牌(开赌档的执照)吧!赵奇不禁捏起拳愤恨的骂道,又忍不住瞪着柴刀,心里嘀咕这小子今晚可一定得能耐点,必须得让老应输到卖屁股抵债自己才咽得下这口气…… 但是,赵奇转念一想,跟昂提兵打,胜负还真不好说,要不要在那小子上场前给他下点勐药…… 尚未察觉自己正被算计的林逆涛,仍站在赌厅门口,看着红纸上贴着的拳赛下注信息。第一场是车轮战,一敌五,迎战的拳手叫……屎好吃?这他妈是什么鬼?来送死前还不忘皮一吧?前面四轮赔率分别是:1赔5、1赔8、1赔17和1赔30,每个赔率前面都标了一个红点,表示拳赛结果以丧失行动能力为准,而最后一场迎战拳手的赔率高达1赔80,标了一个黑点,这表示结果不论输赢,只论生死。 这人活不过今晚。 林逆涛想着,又看了看旁边第二场的信息。红纸正中央写着:柴刀,胜率41胜0负,1赔2.8;昂提兵,胜率64胜0负,1赔1.5。不同于第一场的血腥暴虐,意在引导观赛者亢奋的嚎叫起来用兽性压迫住人性,失去理智不断挥霍金钱下注压点! 自己和昂提兵的打斗,不过是一场拿命愉悦岩先生的生死较量,拳脚起码是旗鼓相当的,可自己能活过今晚么? 还真不好说。林逆涛想着轻轻笑了笑,便走进会场。 踩着铺满红绒布的地面,厚重的钢板隔音门也抵不过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里面的疯子们在整齐划一的怒喊: 「杀了他!杀了他!」 这种喊杀声林逆涛无数次在各种情境里听到,却依然适应不了。他不想进去,但他不得不进去,穿过会场边沿单独隔开的玻璃迴廊,才能走上二楼中空的vip包厢和拳手休整室,里面等待着他的,是筹谋多年的一网打尽和线索指向。 然而正当他准备推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来。 推门的是眼睛晶亮一脸开心的阿扎云河,见到他,阿扎云河便伸手一抓,林逆涛立即避开摸出腰间的刀向前一挥,阿扎云河后撤一步一格挡,笑容灿烂的说, 「昂提兵以为你怕死落跑了,让我来找你,但我发现一样更好玩的,今晚简直是太有意思了。」说着他便往会场中间一指。 「杀了他!杀了他」的嘶喊声山唿而来,震得自己鼓膜生疼脑袋嗡嗡直响,拳台上被压迫在围栏边沿正用脸迎向拳手膝撞的那人,瞬间就掐住林逆涛的喉咙,躁动疯狂的空气里仿佛一切的、所有的……都变得很远,但他却清晰的听到阿扎云河在笑着问他: 「他活不过今晚了,你活得过么?」 ※※※※※※※※※※※※※※※※※※※※ 卖惨继续,又食言而肥没能日更是我不对,我主动胖三斤。 (真的写的特别烂吗,真的没有人看吗。是太ooc了吗,我的脑洞真的很无聊吗,求看一眼就一眼,我已经放声大哭了,暴风雨哭泣,其实我有好好写的,我很认真,超认真,球球谁看一眼,求您了,怀疑人生,ballball大佬们说句话.jpg)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面风情 2枚、巧克力糖 1枚、落落小鱼饼 1枚、道尔家的猫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落落小鱼饼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6章 背叛 「柴刀, 愣着干什么?奇先生在找你!」 手臂被人狠狠掐住往前一拖, 皮肉骨血被挤压粉碎钻心蚀骨的痛,让侵占大脑的恐惧和颤慄立即消散, 林逆涛抬起头看向尔扎都惹, 嗯了一声抬脚便走。
第129页 「你不想看看他能不能赢?」阿扎云河笑着追问:「还是,不敢看他被打死?」 林逆涛顿了顿,头也没回平静的说:「上面看得更清楚。」 —————— 拳场二楼,中空包间,可升降的玻璃帷幕这会儿正密闭严实,把看台巨浪一般癫狂的谩骂和嘶吼全部挡在了外面,柔和晕黄的灯光下是一组面向拳台的深色圆形皮质沙发, 沙发两侧和墙边配备有一整组木香清透、纹理细密的缅甸花梨木茶几、酒柜和吧檯。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岩先生及一侧相陪的赵奇坐在皮质沙发上,宋查猜和郑维汰坐在岩先生身后与酒柜成组的木质太师椅上,拳场安排的人员全部被赵奇赶到了门口, 只留了一位肤白貌美的茶艺师为岩先生沖泡普洱熟饼, 谁都没兴趣观看下方的凌虐和殴打,惟有昂提兵一人,站在玻璃帷幕前满脸兴奋。 不一会, 林逆涛和尔扎都惹躬身走进去站好, 阿扎云河也跟了过来,一进门便大咧咧的坐到赵奇对面的沙发上拿起水果大口大口的啃。紧接着走进来的便是刘应生和熊忠, 见阿扎云河占了本应该留给他的位置, 刘应生皱了皱眉便坐到稍远的单人沙发椅上, 笑着看向岩先生。 「岩老师,您看我这地方还凑合吧?要不,今晚拳赛结束就住在我的山庄里得了?别那么舟车劳顿的再跑回城里。」 岩盘抿嘴轻笑着低头脱下眼镜,轻轻擦拭着没有答话,就这么干晾着刘应生,气氛莫名其妙开始变冷…… 老应这重重一马屁可算是把屎都拍出来了!赵奇在心底哈哈大笑面上却呵呵装煳涂。 为了拴住岩盘这只金母鸡,刘应生怕是把所有的脑汁都用在投其所好上了。明明只是个山里来的农户兵痞,字都认不全,却偏偏要硬着头皮陪岩盘喝普洱玩文雅,茶汤和泔水他分得出来味儿么他? 而且,岩盘喜欢别人喊他「老师」不假,可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自打他那好学生挖烂了他经营多年的财路,把岩盘逼得龟缩在越南边境手都不敢往外多伸一伸,哪个白痴还敢在岩盘面前提起「老师」两个字,这不是当面扇他的脸么!? 这么想着,赵奇便笑着看向刘应生,「老应,要不要这么快就拆我的台?想去哪里休息咱们不都得听岩先生的安排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 「你!」 「应老闆。」一直没吭气的岩盘终于慢吞吞的开口,却只来了那句「不必,多谢你的好意。」便没了下文。 刘应生既懵逼又恼怒,还不敢发作,只得捏着拳僵在那里牙齿咬得嘚嘚响。 胶着的空气里,忽然一句中气十足又生硬的:「嘿!这小子骨头挺硬,我都想下去跟他打一场。」打破僵局。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拳台,除了林逆涛和阿扎云河。 林逆涛一直低垂着头靠在门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阿扎云河却一直盯着林逆涛,偏要从他脸上找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昂提兵又用蹩脚的汉话问:「那小子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弄死了有点可惜。」 一直站在刘应生旁边的背景板熊忠,立即向前一步谄笑起来,「他啊,小白脸一个,勾搭上我们厉胜的女荷官合伙出老千,还动手打了客人,没钱赔医药费才跑来打拳的……」 话没说完,熊忠自作聪明的顿了顿看向林逆涛,挑着眉说: 「说起来,那小白脸怕同柴刀也有点什么过节,死乞白赖的硬让我安排他同柴刀比一场,但就他那斤两,哪里够资格挑战柴刀啊,我就唬他说只要五人车轮战能活下来,就安排他同柴刀打,没想到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除了暗骂老熊个大傻逼!恨不得上前撕烂他那张臭嘴的刘应生。所有人闻言后齐刷刷的看向林逆涛,赵奇笑起来: 「真巧,又是你的熟人?」 林逆涛抬眼看向赵奇,平静的说:「熊爷怕昂提兵死在我手上害他亏本,前两天找人绑我叔时,帮了我叔一把那人,就是他。」 昂提兵纵身越过沙发,一把拽住熊忠的衣领蛮横的勒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儿提起来兇狠的问:「你觉得我会输!?」 赵奇眼珠一转,心下瞭然,便笑着看向惨白了一张脸的熊忠:「老熊,丢人不?在场的谁下的本不是你的四五倍,就那么点你都玩不起?」 「你!你别听他胡说!」熊忠煞白了一张脸冷汗直流,忍不住向刘应生那边瞟了瞟。 「误会,误会。」刘应生汗津津的站起来稍稍一挡昂提兵,「昂先生,没有的事,您不知道,柴刀的叔叔爱赌不说还爱耍赖,我们几个场子里他签的单摞起来能有一人多高了,谁知道他上哪得罪了人被人教训了一顿。」 说着又转向林逆涛:「柴刀,你气不过帮了你叔叔的人被老熊弄来打拳,你直说就是,何必诬赖老熊用下作手段牵制你。再说了,谁又敢在岩老师面前作假?金三角有谁不知道岩老师是缅拳对赌行家,手底下精通古泰拳、缅拳的高手数不胜数,何况宋先生也在这,老熊他有几条命敢耍诈煳弄二位……这人打了几场了?」 熊忠:「第三场,还没分胜负。」 「行啊,让他把前四场打完,最后一场生死局我另外找人来补,咱们看在柴刀的脸面上,留他一条活路。」 林逆涛看向刘应生,顿了两秒才说:「不必,我给过他一笔伤药费,已经两清了,他来打拳是他和熊爷之间的事,我管不着」
第130页 「……」架出去的梯子别人却脚都懒得伸,刘应生阴沉着脸色没吭气,有些拿不准柴刀是真的懒得去管那人死活、还是以退为进,或者是准备秋后算帐。 「只打四场可以啊。」啃水果啃得腻了一嘴甜汁的阿扎云河突然开口,边扔了果核舔着手指头边笑着说,「反正你也管不着,那第四场,我同他打。」 岩先生这位手下和柴刀仇怨不小啊……刘应生总算遇到点顺心事的轻笑起来,又看向阿扎云河,阿扎云河却懒得理他,仍然紧盯着林逆涛。 「为什么?」问这话的是一直拎小鸡仔儿一样拎着熊忠的昂提兵,「你不是一向懒得挥拳只爱动刀么?」 阿扎云河稚子一般笑得真纯的撂狠话,「我不喜欢他那张脸,我想用手把他的脸皮一点点剥下来,敲碎他的鼻樑骨和天灵盖,再抠出他的眼珠子捏个稀巴烂,对了,昂哥,黑拳有规则么?能撕脸么?」 「没规则,谁管你怎么打,但是你怎么那么噁心?」 「那挺好,把你手里那玩意松开,让他去把赔率改一改,第四轮结束这人要是还能喘气,我1赔100。」 终于,捕捉到林逆涛眼底稍纵即逝的一点的惊惧和杀意,阿扎云河心里极痛快又极愤怒的扭曲着大笑起来,「柴刀,不是你的熟人么,这局打完,就让你就去听听他的遗言,如何?」 ———— 晕眩 血珠顺着额前眉骨滑落到下颌骨,在一颗一颗滴落到拳台上。 双眼模煳的看向前方不远处趴俯着再站不起来的对手,姜铎喉咙里一阵腥甜啐出一大口血沫,摇晃着身子跌靠到拳台围栏边,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稍稍放松戒备后,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重量,连垂手弓腰靠站着的姿势都十分勉强,做不好站架,握不紧拳,再来一个蛮横的对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手抬起来,挥出有效的拳头。 可还有两个! 前三场,第一场对手是九鸟,与姜铎拳拳到肉的撕打了一阵后,九鸟突然技术性的一崴脚摔倒在地,开始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表演便被抬下场,引得看台上的赌拳观众滔天谩骂和嘶吼,人人都恨不得冲上来剁他两刀。 之后接连上场的是两位退役的职业拳手,攻击力、速度、步伐和搏击实战经验都不在九鸟之下,他俩上场前,还刻意挑衅的当着姜铎的面嗑了几片药,上头后两人立即通红了眼眶狰狞着嘴角率先跳上拳台,在俯视着姜铎沖他拇指一抹脖颈。 按理说,像自己这样散打、自由搏击都只练了个半吊子的小菜鸟,要不是凭藉九鸟教授的经验一直猥琐的闪避拖时间,再找准他们药物作用突破肌肉负荷极限的时机攻击他俩的下盘,姜铎老早就被一拳ko送回老家了。 连人影都没有见到,他怎么能输? 但是,还有两个。 危机时刻的意志力能够激发出人体潜能,可潜能不是超能,上不了天入不了地更不会让人羽化登仙。再强悍的肉体,也不过是一堆骨血皮肉的聚合,不可能突破肌群运动规律和负荷极限,身体里装载的能量更是不会凭白滋长出来,肉体会受伤、会疼、会麻木、会疲累,会断裂、会消极抵抗、会逃避、会死,会掩没灵魂。 姜铎已离死不远。 人潮涌动的拳场和暴躁的声浪灌入耳孔,无能为力的恐惧突如而至。姜铎一瞬间脑袋一阵嗡鸣眼前一黑,浑身颤抖着陷入短暂的昏厥。 几分钟之后,他再度睁开眼睛,却已经横躺在休息室隔间骯脏的木椅上,一偏头,他便看见坐在身旁的林逆涛正用手扶住冰袋,镇静他扭曲红肿的腿骨关节。 「20分钟后,第四场。」 「我帅不帅?」 「蠢。」林逆涛轻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你。」 姜铎手一撑翻坐起来,笑着凑近林逆涛低声说,「无所谓,只要你能跟我走,咳!咳咳 !」 林逆涛单手掐住姜铎的喉咙,边抬眼一瞥屋顶一角的摄像头,边收紧手指寒凉的看着他,低声问: 「你见过彝山里的我么?见过赌档里的我么?见过这八年来的我么?你凭什么以为我就是你面前那种弱小可欺的样子,你凭什么来插手我的事情?」 被扼住喉咙的一瞬间,恐惧压进心底,姜铎惊惧的瞪着眼睛看向面目沉静没有表情的林逆涛,喉头哽咽脖颈剧痛着,让他觉得自己真的会被活活掐死。 一点点悲凉慢慢溢了出来。 「有人接应你?你怎么跟他们联络?上拳台的话,密拍设备和通讯器不能带,只能是……皮下定位器?」 见姜铎转了转眼珠,林逆涛忽然松手再一把托住他的后脑勺,拽着他向前一贴啃上去,用舌尖撬开姜铎的齿缝。 喉咙一松,终于能顺畅唿吸的姜铎还没来得及呛咳两下,小涛口齿间特殊的馨香又冲进嘴里,他一瞬间失了魂,愣怔片刻后立即挣扎起来拼命向后缩,生怕小涛再给他餵点什么别的东西。可浑身是伤的自己哪里逃得过林逆涛的钳制,两人紧贴着嘴唇翻搅了半晌,察觉到小涛好像只是在认真的亲吻自己,他便松了牙关,迎接这场绵密撩人的吻。 半晌之后,舌尖触到一点突起,林逆涛心下瞭然松开姜铎的嘴,两人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后轻喘着看向彼此……林逆涛轻笑起来,却忽然伸手兇狠的一折姜铎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拖带下躺椅往门口拉拽。
第131页 一分钟前,二楼贵宾包间内,看着监控视频里诡异又旖旎的一幕,众人全都黑着脸跟吞了苍蝇似的没了声响,惊掉了下巴。 谁也没料到柴刀走进休整室里会搞出这么一幕,那人长的再好看,他他妈的也是个男人吧,男人啃男人他不嫌噁心吗还整这么长时间? 呆愣在屏幕前半晌,刘应生笑的浑身都在抖的指向赵奇,「老奇,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个柴刀?鸭店吗?他也真下得去嘴。」 赵奇黑着脸单手抵住脑壳,埋着脑袋一副生怕被戳瞎眼睛的样子。柴刀管不住老二他知道,但他没想到柴刀还他妈的男女通吃。他也不知道柴刀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但不管他要搞什么名堂,他总不能在拳赛前干一炮吧!看样子,待会必须给他下点药…… 突然哐啷一声,监控屏幕被菸灰缸砸出蛛网裂痕后立即黑屏,众人唬了一跳蹿起来急忙向后躲闪飞溅的玻璃渣,再恼怒又莫名其妙的看向笑意不减却眼角狰狞的阿扎云河。 「云河。」岩先生温温吞吞训小孩子一样慢慢说,「别乱砸东西,这毕竟是别人家。」 阿扎云河听话的转向刘应生,无辜的笑着,「对不起,手滑了。」 接连几齣出人意料的情境让众人木愣住了,正无语着,包间房门嗙啷一声被人一脚踹开,阿扎云河戒备的一转身,便看到林逆涛拖拽着姜铎走到门前,在使劲一推把姜铎掼到地上。 姜铎抬眼一看,虎狼环伺。除了熊忠、尔扎都惹和……阿扎云河!!?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比起以命相搏的拳台,眼下的处境更让他胆战心惊,但容不得他多想,林逆涛已经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一手捏住他的下颌骨一手伸进他嘴里,用力一抠,豆粒大小的金属圆片裹着血肉被手指捏出来又扔到地上。 「熊爷,苍蝇飞进来了。」 看着地上的东西,熊忠煞白了脸色张着嘴却半天发不出声响,只得无措的看向刘应生,却见刘应生正眯缝起眼睛满脸杀意,顿时心凉了半截,惊怒又火冒三丈的指向林逆涛: 「柴刀!你俩是一伙的!」 林逆涛低着头坐到吧檯边,端起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人是我找来打拳的?」 「你!要不是因为他帮了你叔坏了我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把他弄进来?」 刘应生冲上前勐扇了熊忠几个大巴掌,大骂:「你活腻了!自己不长眼还敢到处乱攀咬?」 接连几下被打得懵头晕脑的熊忠,非但没能清醒,反而口不择言的大骂:「应哥你瞎啊!?柴刀玩我们呢,他俩要不是一伙的,他怎么能知道这人嘴里有东西!」 林逆涛眉头一挑,不置一语。 昂提兵突然开口道,「难怪呢,刚我就觉得他抵挡和架拳的路数怎么那么怪,哪有先避让下巴却露出头顶来迎敌的道理,原来是防着别人打到他的下颌骨。」又一脸鄙夷的看向林逆涛用缅语问:「用手抠不就行了,你干吗还用舌头舔?你恶不噁心?」 林逆涛伸出舌尖,猫儿一样舔了舔沾染到指尖的茶水渍,在看向昂提兵轻浅的笑着用缅语答:「你管得着么?」 一瞬间,昂提兵莫名其妙的唿吸一滞冒出来个念头,待会上场时万一他又这么笑,自己会不会下不了狠手,不行!上去就得先打烂他那张脸。 「你是姜明远的儿子吧?」 闻言,众人又统统看向岩盘,却见他仍然是不温不火慢悠悠的样子,像是遇到什么故旧交好的后辈一般轻声询问:「刚离得太远,你又被打得这么惨,我竟没有认出来,要早知道是你,我绝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手指头。」 「骆驼!」姜铎看向岩盘,沉声问 岩盘和煦的笑起来,却用眼角瞥着一旁喝茶的林逆涛,温声说:「你猜错了,我不是骆驼。」 ※※※※※※※※※※※※※※※※※※※※ 断更的惩罚,收评跳水……打滚求饶,日更真的艰难,求收评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惊云 1枚、蒲公英 1枚、三二一 1枚、道尔家的猫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7章 心冷(倒v结束) 「我记得你是叫, 姜铎?」 「……」 「四年前那会, 你还在警校念书吧?现在也考进公安了?在哪个部门高就啊?」 「……」 姜铎偏过脸嗤笑一声,越南人郑维汰突然冲上前, 扬手一巴掌打得姜铎歪过脑袋啐出一口血沫。 岩盘双手交叠杵着手杖重重一磕木地板, 瞪起眼睛呵斥:「老郑,跟一个孩子你较什么真儿?」再看向姜铎,弯起嘴角和蔼的笑问着,「你混到拳场里来,有什么目的?我要来老街的事情,你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等待了半晌,却见姜铎仍然低垂着头不吭气, 岩盘不着不恼沉静又温和的等着他。 不一会,有手下敲门进来,偷偷瞥了眼跪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熊忠,越发汗流浃背低着脑袋径直走到刘应生旁边, 附耳几句。刘应生听完, 便皱起眉躬身走到岩盘面前小声道,岩盘边听边轻轻点头,看向姜铎笑意更甚。
第132页 「小伙子, 很不错嘛!这么年轻就任职了?原来你还是源州法制支队的副支队长啊, 真是虎父无犬子,失敬失敬。可你一个法制警察, 跑到老街来做什么?执法工作调研么?」 姜铎一愣, 也笑起来看向岩盘, 「协调越南警方的涉外法务流程,协助缉毒队开展抓捕工作,把你引渡回国后再给你判个死缓,让你回西南老家颐养天年,烂死在牢里。」 岩盘笑容一敛,把手杖放到一边,摘下眼镜拿出一块细白绢布开始擦拭玻璃镜片。 郑维汰伸手按住姜铎的脑袋将他掼到地上,上前一脚踹向他的胸口,又接连狠跺了几下,直到姜铎五官扭曲着咬牙闷声憋住叫喊,连连呛咳起来痛苦的蜷缩起身子抱住腹部,才收了手。 岩盘戴上眼镜,接过茶艺师奉来的红浓鲜亮、陈香四溢的普洱茶汤,轻轻闻一闻,再抿一抿,才温温吞吞的说「小伙子,明知道你已经把拳场位置发送出去了,我们却一个都没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这里,可不是河那边啊……」 见岩盘一段话只说半截,赵奇会意,笑着上前接茬:「鄙人就职于老街禁毒委员会,你们河那边的想要明火执仗的过境拿人,协查手续都得盖我的私章,我刚刚又核实了一遍,口岸上根本没有你的入境记录,偷越国边境罪,还涉毒,在你们那边也得立为重大案件吧?姜警官。」 说到这,岩盘轻咳一声,继续悠然道: 「其实,你是在虚张声势吓唬我,对不对?无论是涉外抓捕还是引渡逃犯,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只要越南警方收到你们那边的协作函,我就一定能得到消息。而且,你们那边恨我入骨的人大都脑子也不蠢,他们怎么会让你一个机关工作的法制警,还那么容易被我认出来的执行抓捕任务?你和你的父亲,可是相像得很吶……」 说到这,岩盘低头抿了口茶,忍不住抬眼看向柴刀那边,却见柴刀一直斜倚在吧檯前百无聊赖的拨弄茶盏,似乎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不禁眉心稍展,心忖:虽然阿扎云河和姓姜的小子都认识他,但柴刀绝对不可能是那人。那人八年前就死了,而且,如果那人还活着,也绝不可能把姜明远的儿子送到自己面前来。 「他是警察?那让我和他打一场。」 阿扎云河边说边跳起来,伸手就想去拉扯蜷缩在地上的姜铎 岩盘却伸出手杖作势一挡,轻蹙起眉头看向阿扎云河, 「你就那么讨厌他?想要他的命?」 「对啊。」阿扎云河笑起来,像是得了新鲜玩意的孩子:「我还没弄死过警察呢。」 「杀了他,有什么意思?」岩盘也笑着站起来,走到玻璃帷幕面前,用手杖一指底下拳台边行尸走肉一般狰狞着面目,恶毒的嘶喊打杀捨弃了全部人性的瘾君子和赌徒们,「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就该把他弄成他最憎恨的那种样子,才有趣。」 阿扎云河一愣,了悟的越发笑的开心 岩盘却没有再看阿扎云河,而是看向姜铎,语调谆谆: 「你偷跑过来,八成是替你父亲不值,想继续帮他查案吧?老实说,我非常不喜欢你父亲,他太执拗、着于虚相、满身杀伐戾气,明明很多让他痛恨我的事情根本就不是我做的,我代人受过而已,他却一直紧咬住我不放。再者,你父亲痛恨我贩毒,可他却不明白,生而为人,贪嗔痴三污腹胎既有,爱欲生忧,爱欲生怖,我所兜售的,不过是陷入泥沼的苦痛灵魂在现世里也能享有的一点儿极乐而已,就像这拳场内的众生,他们哪一个是被我逼迫而来呀?不过是为了享欲,为了体味灵魂深处纯粹的乐趣罢了。帮助他们逃出死板的规则,摆脱肉体的桎梏,我何错之有?」 姜铎仍瘫倒在地板上却倔强的冷笑起来,「说完了么?得亏你没去说相声,就你讲的这种烂笑话怕是半张票都卖不出去!」 岩盘沉下脸,「当年我在越南,曾悬赏50万美金买你父亲项上人头,结果拿我钱财的小儿干活甚不得力,竟让你父亲捡回一条命去,鄙人心底颇有愤懑。但是,听说你父亲醒来后颓然丧志、精神萎靡,再也不敢露出恶鬼相,鄙人心内又难免唏嘘……毕竟,我也很无辜,若非你父亲苦苦相逼,我何至于要拿他性命。而且,鄙人刚刚讲予你的,非常希望你也能同你父亲讲一讲,特别是,当你感受到我所施于的那种快乐,我相信,看见你的样子,你父亲一定能理解鄙人。」 ———— 岩盘话音已落,周围一片寂静。 柴刀却忽然站起来说了一句「那人快断气了。」转身便走。 众人狐疑的看向他,再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看向拳台,原来他说的是代替姜铎打第四场的拳手。 此时拳台一侧围栏边,已有一人动弹不得,仿佛肉铺里案板上切割好的死肉块一样,任凭另一名拳手不留余力的捶打。没有人阻拦,没有人拉扯,现场数百人当中却找不出些微渺小的同理心和同情心,所有人的魂灵已蒸腾出体外扭曲成施暴者凌虐的拳头,以予取他人的性命获得至高于人的快乐。 与人为善是什么,不过是被暴虐的集体意识撕扯碾压到半空中的齑粉,这里只有恶 「嘿,是得准备准备去了。」昂提兵也站了起来,跟着柴刀走出门外。 一点点体悟到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是活生生的看着心脏的温度被慢慢抽走。小涛真的走了,姜铎面如死灰,手脚冰冷,震惊于他的小涛真的走了,在亲手将自己撕成碎块餵给群狼之后,干脆利落的转身走出门口
第133页 「哈!哈!哈!」紧紧盯着姜铎的面目,阿扎云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岩先生,你刚刚说的屁话我半句没听懂,但是,哈哈,但是看着他那被痛苦一点点堵住贱嘴的样子,哈哈……确实比给他一刀来得好玩多了!」 待他笑完,又沖门口大声嚷道:「来个人,给我找个有病的用过的针筒,烧点四号拿上来,掺多一点,别弄得太纯让我们姜警官死过头真嗝儿屁了,那可就没意思了。」 —————— 四个小时前,南凤镇东郊货运汽车站外,看着貌似已经扯淡到尾声准备分别的两人,张程勉揉了揉发红的眼角,面上镇定,心里却蚂蚁爬上热锅边一般焦急。 「张队!」 闻言,张程勉如临大赦转头看向来人,但只看了一眼心却凉了半截,低声急道 「麓川县局怎么搞得?不肯派人协查增援?」 「不是。」陈振辉乌黑着一张脸却平静的说,「咱俩被停职了,没资格呈请管辖地区的协助侦办。」 「?!」整颗心彻底凉透,张程勉又死死盯回已在点头道别的两人,只敢愤恨两秒,又快速的分析梳理了一遍目前的状况,沉声安排 「没时间了,振辉,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放跑了,你先在这牢牢把他看住了,我去把姓李的控制住交给麓川县局,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抓捕那司机。」 陈振辉立即答道:「明白。」顿了一顿又接着快速汇报:「张队,那货车司机名叫许久湖,缅籍,拿的是缅国蓝卡身份证(客籍身份证),公安专网查不到他的户籍资料,出入境也查不到的他的入境签证信息,但是根据货运站的人说,许久湖专门跑老街到缅国一线的长途货运,偶尔会到南凤镇等货,少则几个月来一两趟,多则连续来四五趟,从不接海关报过关正常途径的出口货物,只走小路。」 「缅籍!?走私?」张程勉吃了一惊,又紧皱起眉头分析:「来过这么多趟,小童他们缉私队没准会有他的案底,抓到那姓李的就清楚了,记住,一定要盯牢他。」 说完最后一句时,张程勉已跳上面包车跟着姓李的内鬼骑着的那辆小电驴,七拐八扭的开出货运站门口。 陈振辉盯着那纹身司机看了一阵,却见他站在一辆悬挂老街牌照的白色江淮康铃单排厢式轻卡旁边抽完一支烟,随手一扔菸蒂便走到驾驶室门口,拉开车门跳上去。不禁心里一惊, 「他也要跑!」 边想着陈振辉边反应了一秒便准备跑回稍远位置的轿车追上去,可紧接着的一幕却让他立即收住腿缩回盯梢的掩体背后。 就在那司机发动车辆的瞬间,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并闪到货厢正后方倒车镜死角的地方,快步走近,弯腰往车厢底部按了一把便迅速离开。 那个人,陈振辉十分眼熟,总觉得近期内肯定再哪里见过,他拧眉思索了半晌,才恍然道,竟是他们达到南凤镇当晚,查验了他身份和车辆的那个边防武警小战士。 3小时30分钟后,南凤镇,凤坪坝派出所办案区 让张程勉盯梢盯了一整天,最后又被尾随着跑回凤坪坝值班室的内鬼李某,带着手铐颓然的放下手机,只轻声说了句「领导,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便埋下脑袋,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处置和惩罚。 在值班民警和张程勉眼皮子底下,却浑然不觉的再次偷偷动用民警的上网口令,调出姜铎警员信息界面时,他被当场抓获。 张程勉没有立即出声,而是低头拿出烟盒取了一只,看着屏幕上姜铎脑袋旁边通红的停止职务四个字,深深吸了一口。 肯定是出大事了,张程勉心内掀起滔天巨浪,既惊惧又骇然,却只得拼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命令内鬼向老街的毒贩们谎称姜铎仍然在岗且有基层领导职务。但愿,那个熊爷能够因为姜铎的身份,而对他稍稍有所顾忌。 想到这,他又抽出一支烟,塞进姓李的嘴里,替他点上,等他弓起腰埋着头,用手拼命抓紧不断颤慄的膝盖,才沉声发问 「我没功夫和你磨叽,你在公安队伍里混了这么长时间,你自己干的事情要走什么流程,会有什么下场,你心知肚明。现在,我问你,你查到的信息卖给谁?他们要这些人的信息做什么用?」 那人闻言一惊,却小声呜咽起来不敢抬头,忍不住边哭边来回说:「我没查过多少次……真的,真的没查过多少次,就今天想着帮朋友一个忙,我第一次查就被你们逮住了!」 张程勉嚯的站起来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冲上前俯身便是一拳,待那人痛得大声喊叫起来鼻血成股滴落到地板上,还不住的看向讯问室门口,心底希冀着往日热心肠的老同事们能够进来拉住眼前这个恶鬼一般的民警。 张程勉蹲到那人身边,捻着烟屁股朝他的脸弹了弹菸灰,笑着说。 「现在知道害怕你早干嘛去啦?你给麓川县局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你还指望他们能来帮你一把?醒醒嘿……别做梦了,他们巴不得有人能出头收拾你一顿。告诉你,老子也被停止职务了,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待会就把你拖到派出所门口废了你的手脚,你放心,老子干了10多年刑警,轻重伤鑑定标准老子比你熟,有得是办法不留痕迹的让你下半辈子当个残废。」 那人瞬间惨白了脸色看向张程勉,却伸手摸索着刚被吐出去的香菸,拾起来勐抽了一口,才慢慢说:
第134页 「我查询的信息主要卖给老街厉胜酒店的大老闆熊忠,他用那些信息威胁欠了他赌资的客人,再要挟赌客的家人拿钱来赎人,也避免惹上一些家底雄厚的给自己找麻烦。每提供给他一条信息我收他300块。」 「警员档案呢?你帮他查过多少次?」 「就两次,前两天查过一个叫宋之田的,还有就是今天这个叫姜铎的,等等……还有很多年前,帮他查过一个叫文堂的,但那次查完却什么都没有,我印象比较深刻。」 文堂……张程勉皱眉,吐出两口白烟后又问,「今天晚上熊爷参与对赌了一场拳赛,你知道什么消息么?」 那人眼珠转了转,有些飘忽的说,「这个我不知道。」 张程勉拽着他的头髮往地上一磕,那人头顶立即嗑出一个青紫的肿包痛得大叫, 「不知道?看你心虚的样子可不像不知道,你八成也下注了吧!告诉我,你买了多少啊?」 「2万美金买了昂提兵,听熊忠说他是金三角一位大老闆身边的高手,押他身上绝对能挣大钱。」 张程勉笑起来,「10多万人民币都捨得砸进去你还用再挣大钱?咱麓川县局哪个还敢比你更有钱?还赌美金?那位大老闆是谁?哪里人,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不用我揍你一拳你说一句吧!」 那人害怕的抖起来低声道:「我只知道他是越南人,是个专门收集缅北烟田加工制毒的大毒贩子,别的我真不知道。」 张程勉想了想,「再问你一件事!今天你特意跑去和他吹了一下午牛逼的那个人,他是谁?干什么的?在哪条道上混饭吃?有没有家室?吸不吸毒?把你知道的全都给老子交代一遍,要有一点跟我知道的对不上,你就爬着去看守所吧。」 那人一愣,只想了两秒便开口了,语气比刚才回答那些问题时要轻松一些: 「那人叫许久湖,40多快50岁了,熊忠的手下,大概是7年多前来的南凤镇。他初来乍到就打听到我的门路,又偷渡到老街认识了熊忠,熊忠很器重他,花费了大力气疏通好多关系才给他办了缅甸客籍身份证,还给他买了货车让他专门跑货运。他不吸四号,但是我闻见过他身上有小马味,他没有家室,只是在老街上和一个年轻姑娘姘居在一起,没有小孩,他那人话多,每次他来南凤镇等货,闲得无聊都会打电话让我去找他喝喝酒吹吹牛。听说他是被人追杀才逃到老街的,但我好奇问过他几次,他都绝口不提偷渡的原因。」 「他今天来南凤镇干什么?今晚拳赛的信息他知道多少?」 「来接货。」那人握住拳头低头回忆:「他说熊忠安排他过来拿漏勺发过来的一批货,拳赛他也下注了,昂提兵背后是越南大老闆的事情还是他跟我说的。」 「漏勺?」张程勉立即警觉起来,「漏勺是谁?什么货?要送到哪儿?接货人是谁?」 那人煞白起脸色,小声嗫喏:「漏勺不是人的代号,而是地方,以前老街还没有禁种大烟时,四号往漏勺散出去的数量最多也最安全,但是在八年前,漏勺那条路突然被警方清缴一锅端掉了,查出来抓进去了好些个大老闆和掮客,也没人再喊那个地方漏勺了。只是今天,许久湖忽然说起要接漏勺过来的货,我也有些奇怪,但是他接的是什么东西,要送给谁,我真的不知道。」 「漏勺!」听他说完,张程勉仿佛被人狠狠掴了一巴掌一样牙关咬得嘚嘚作响,又低声骂道:「漏你妈的勺!」 那人被张程勉狰狞的神情唬了一跳,越发惊惧的抖着嗓子小声说,「漏勺指的是源……」 「我知道!」张程勉打断他,一字一顿的说:「把许久湖在老街的地址,联繫方式,他老姘的联繫方式等所有你知道的信息,全部详详细细的给我列出来!」 ※※※※※※※※※※※※※※※※※※※※ 今天还会有一更,对于入v这事儿作者心底挺纠结,只能在v前多码一点不用花钱的章节。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瑾小小 3枚、圆so圆 2枚、乐笑遥 2枚、抽屉 1枚、眷夕 1枚、小可爱 1枚、丞哥他一jio踩空 1枚、巧克力糖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里兔圆 1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月里兔圆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桉叶 10瓶、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8章 生死 「张大哥, 姜木棍出事了!」 张程勉一愣, 阴沉着脸瞥了眼被扶坐到讯问椅上直哎哟的姓李的和凤坪所值班民警,转身走到办案区一角。 「现在什么情况?你人在哪?能不能想办法先撤出来?」 「撤不了, 我在拳赛会场里头, 姜木棍刚在台上晕过去了,我偷摸熘到休息室想找机会把他弄出来,结果看见那个柴刀把他拖到二楼包房里去了。」 「台上?!」张程勉吓得惨白了一张脸脑袋里空白了片刻,冷汗立即渗出来,边使劲捏住手机边拼命控制住大脑内混乱嘈杂的声响,连声追问:「他在台上打拳!?那包房里有什么人?为什么要把他带上去?」 「还能有什么人?都是大毒贩啊!」童必祥在电话那头低声惊叫,「我混进来时拳赛已经开始了, 结果看到台上挨揍那个我差点没昏死过去,姜木棍他还敢跟人车轮战呢,连拳套都不带的那种,刚打完第三场他就支持不住昏过去了。」
第135页 「你怎么现在才联繫我?你是不是看错了?小涛不可能出卖姜铎。」 「柴刀那种长相的拳手我怎么可能会认错!」童必祥又气又急的回答, 「进入会场时我的手机就被收走了, 通讯器信号又超出接收范围,我好不容易才弄晕了一个会场保安弄到手机联繫你,哎!你……你谁呀!?放手!!」 又出事了! 张程勉瞪起眼睛, 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使劲贴拢听筒。手机里突如其来的杂音夹杂着一阵混乱的滋滋声, 是童必祥与什么人起了争执,张程勉边在心里暗道:就算偷渡也得过到河那边去, 边无能为力的屏息等待了片刻。 「张程勉!你们简直是要反了天了!」 「……」听筒里居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愣怔了几秒后张程勉反而焦躁的在原地转了几圈揪着头髮长舒一口气, 「黑大哥?你怎么会在哪?」 「你说我怎么会这在这?姜铎那熊孩子脑子被屎煳住了要作死,你就跟着他一起来犯浑!?再说,12.07杀人案归我们刑侦队管辖,用得着你们缉毒的来帮我们抓人?」 张程勉阴沉着脸不吭气,憋着火低声道:「废话少说!省厅今晚有什么计划?你找到林逆涛没有?他是不是柴刀?姜铎和小涛两个怎么办?」 「省厅这事临潭县局的一个都让没参与,我和杨志接到的任务只是接应姜铎,把他带回南凤镇。」 「只有姜铎?」张程勉怒道,「那小涛怎么办?」 「能救他我会看着他死?!」黑明辉越发上火,「可他家三条人命压在他身上,你和姜铎当他这八年是来果敢度假啊?小涛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们能明白么?还有脸跑来给他添乱!?」 张程勉懊丧的抹了一把脸,沉声问:「姜铎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道,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这张臭嘴!张程勉青筋鼓起捏紧拳头,咬着牙关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骂回去时,却听到电话里杨志的怒喝: 「老黑!闭上你那臭嘴!」 「我哪里说错了?他再打两场他还有命在么?」黑明辉向电话两头嗔怪,又压低声音郑重的说:「张程勉,你给我听好了,我只知道省厅废了相当大的力气才协调到老街军政府允许我方人员进入边境一侧开展抓捕行动,来前我问过老姜,他说这次行动我们不捣工厂不要货,只要三个人,一个是岩盘,一个是熊忠,一个许久湖。我和杨志也是冒着风险过来的,不在省厅部署计划之列。但据我们观察,会场里也有埋伏,看着像是老街司令的武装力量,说明省厅的计划和行动点绝对不止拳场这一处,但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能先救姜铎,至于小涛,他背后牵扯太大,我不会贸然行动。」 「我马上过来增援!」 「过你妈呀过!」黑明辉骂道:「陈振辉那臭小子闷不吭声就摸到边防行动组的车上,差点没被他们当成毒贩的马仔打成蜂窝,你再单枪匹马到处乱跑,万一又出点状况怎么办?你给我在边境线上好好待着,等着我下一步指示。」 —————— 然而就在此时,拳场二楼包房内,阿扎云河接过熊忠手下递过来的针筒,轻轻推出一点灰白晶莹的珠液到针尖,笑意盈盈的看向姜铎,在他身旁蹲下后倾身上前附耳道: 「八年前,我也是这么把药给他灌进去的……」 耳边一声低语爬进骨血掐住心脏,一点一点感受到药物溶进血液,随着唿吸间的收缩和舒张慢慢游走至全身。被人捆着手脚堵住嘴的姜铎,一瞬间被寒凉的浓黑色漫进眼底,连撑坐挣扎的力气也被吞噬殆尽…… 恐惧,无边无尽的恐惧,从手臂静脉一点轻微的冰凉刺痛处钻出小角,迅速淹没撕扯住身躯往黑暗处坠落,永无止境的坠落。 生命若轻,生命若重 意志力被抽走,只剩肉体的空瓶,人的骨血皮肉便只是拖拽灵魂往地狱而去的枷锁 姜铎瘫倒在木地板上,瞪着眼睛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他看见阿扎云河把针筒扔给站在一旁的马仔,笑嘻嘻的说:「完事了,我要去拳台边看昂提兵,待会在上来照顾他。」;看见手一抖没拿稳注射器差点被针尖挑到的马仔,大汗淋漓又小心翼翼的捏着转身退了出去;看见房门口一闪而过的老疯子尔扎都惹,正瞪着空洞灰黑的双眼似乎向自己说了什么;看见赵奇、刘应生,皱着眉却看猴戏一样玩味儿的看着自己;看见岩盘,仿佛十分厌恶的拿出手绢捂了捂鼻尖,又仿佛十分不愿意错过好戏一般捨不得挪开眼睛,笑着向自己温声道: 「小伙子,忍耐一会,对于美好却不熟悉的东西,我们的身体一开始总会有点不认同的排斥。」 姜铎奋力一挣爬起来,趁人不备冲到岩盘面前,即将迎头撞向他时却被人一把拽住,他不甘心的还要死命往前沖,却被郑维汰一拳打到腹部,立即吐出一口血沫蜷缩着跪倒在地板上。 眼见四肢痉挛抽搐着身躯的姜铎倒在一片黑红浓黄的污物上,岩盘皱了皱眉又拿出手绢。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是赵奇的电话,他看了一眼便站起来转身走出去,不一会,便见他径直走到岩盘面前,低身说着什么。 刘应生黑着脸在一旁看着岩盘和赵奇怕被人听见一样凑着头微笑低语,冷哼一声,气氛一时怪异。
第136页 紧接着,赵奇忽然摆手告辞,刘应生立即笑起来送客,却屁股都懒得抬一抬。 大概过了五分钟吧,姜铎在心里默数着,躯干腹腔处一阵翻江倒海,不同于外部击打的扭搅抽痛感涌了上来,他莫名其妙的又想起早晨那碗油汪汪的鸡油饭,即刻忍耐不住张大嘴喷吐出来,酸臭刺鼻青黄粘稠的秽物混着丝丝腥气的血红色,差点就沾染上岩盘白净的裤脚。 岩盘大惊失色往后一缩,整张脸嫌恶得都快绿成菜色了,刘应生立即站起来,向马仔嚷到 「把这小子带到单房去!」 又笑着看向岩盘,「岩先生,我们到隔壁房间去吧……」 有马仔立即冲进来架住姜铎,一路连拖带拽走下红绒布铺就的通道里,通道灯光幽暗却温暖,姜铎老远便看见尔扎都惹正畏畏缩缩的躲在墙角抽菸。 「老疯子!」姜铎突然发难,怒喝一声挣脱马仔的钳制沖向前,张口便咬住了尔扎都惹的脖颈, 「不怪我!不怪我!」尔扎都惹惊叫起来,惨白了一张脸吓得往后缩,双手乱挥着大声喊叫,「快把他拉开,他有病啊,不要搞我!」又轻声说了一句, 「阿扑吗啡,催吐的……」 小涛果然什么都知道,他在利用我。姜铎的心底苦笑出声,但饶是如此,自己也对他恨不起来 「122加560,安部,775。」 ……………… 标准篮球场大小的黑拳赛场正中央,当间是一座一米五高的正方形搏击擂台,擂台周边向外延伸到墙面分区整齐的铺设了橡胶地面和防滑木地板,底层围墙边有六扇大门,只有左面墙壁当间的那一扇通往上二楼的包间,每一扇门边都或坐或站着几个内部人员及安防,场地四周斜面向上三米处才是的看台,与底层拳场分隔开来。一整圈严密厚实的金属围栏和两层铁丝网都拦不住赌客们疯狂的唿喊和拍击声,人群暴虐的尖啸一浪高过一浪,杀声猎猎!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阿扎云河从小门里优哉游哉的踱到宋查猜旁边,笑着看向拳台,正好瞥见昂提兵狰狞着面目有愉快的沖向前,左腿一蹬右腿提膝高高跳起。 林逆涛迅速向后一避,却还是让昂提兵坚硬无比的膝盖骨碰到了下颏外侧,这一下让拍击铁丝网的金属声夹杂人浪里的尖啸和怒吼越发猖狂,眼见柴刀被击中却没有倒下,声浪越发一浪高过一浪的涌上来: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下颌骨很难锻鍊坚硬又至关重要,换做别人,此刻已被击昏后瘫倒在地,但林逆涛却只是低着头用手背碰了碰青肿的部位,吐出一口肉渣血沫 幸好戴了牙套,但下齿还是被撞松了。 「他大概不想活了吧。」宋查猜看着拳台忽然出声,有些失望的接着说:「人站在拳台上,魂却不知飘到哪个地方去了,要不是昂提兵有些气急没打出节奏,他早就死在台上了,这一趟走的真不值。」 阿扎云河仍然笑嘻嘻的看着拳台,仿佛没听见宋查猜说什么似的来了一句,「他真好看,即使下巴颏肿了也这么好看,从小他就是我们寨子里最好看的那个,比我见过的小姑娘都要好看。」 「……」宋查猜一愣,转头紧盯着阿扎云河,「连岩先生也敢骗,你也不想活了?」 「对了。」阿扎云河却答非所问,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宋查猜,嘴角一弯笑起来:「待会要是我杀了昂提兵,你不会生气吧?」 「……」一瞬间宋查猜皱紧眉头眯缝起眼睛,表情阴鸷杀意毫不遮掩。 「不是吧,说说而已你也生气。」阿扎云河难以置信的大笑起来,眼角却一凛:「可我要真想杀他,你又能怎么办?」 ———— 搏击擂台偏左的位置上,柴刀稍稍弯曲膝盖向内扣紧,用小腿骨堪堪挡住了昂提兵一记低鞭腿。他身形一晃后退了一步,拉开一段距离后,先伸出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慄的手,抹开眉梢嘴角的鲜血,再盯着昂提兵稳住乌青了一片震得生疼的小腿,调整唿吸,做好站架,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嗡嗡作响嘈杂不堪。 「站架、提手、格挡、必须盯牢他牵动四肢的肌腱部位,要防着他的腿,他的腿实在太硬了不能再冒险正面硬接,骨头承受不住!……姜晓堂,姜晓堂他怎么样了?他会不会死?」 昂提兵火冒三丈气得破口大骂:「你再不专心!我就直接杀了你!」 闻言林逆涛重心微沉,弃用散打脚掌向外微张的站架姿势,而是将脚尖正对前方,停顿了片刻后箭一般沖了出去,边跑边将躯干上肢整个偏转开来,边延长拳路左右手接连攻击昂提兵的脖颈、前胸和手臂外侧,边趁着昂提兵抬手侧身防御上路时,忽然蹬地上前一个蜷膝高高跳起,再狠命的一撞。 是自己刚才的路数,昂提兵一惊。向后一仰护住下颌,却见柴刀作势膝撞的右腿却硬生生收了回去,改踢为扫!顿时瞪着眼睛心内警铃大作,想在变换身姿侧身防御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柴刀一记沉重硬实的鞭腿已经来到腰侧,撞击力从身体腰腹一侧震入身内,肌肉腹腔内一阵痛苦的收缩。 被踢打得向身形整个一歪,腰间青黑了一片,昂提兵急忙稳住步子看向林逆涛,却笑起来,「这才对嘛!你不是从小练斌道,你的腿断过多少次才能练得这么硬?」
第137页 肉居然也这么厚,居然还能站着?林逆涛皱眉心忖,喘着粗气微沉重心戒备的看向昂提兵,刚刚使出鞭踢的小腿正隐隐作痛,心里暗骂道:这人浑身都石头一样可真不好对付! 「既然你认真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昂提兵笑着说完,人已经闪到林逆涛面前 心下只反应了一秒,林逆涛向后撤步一躲,昂提兵沉重的拳头已快要挥到自己的左下颚,林逆涛急忙一偏一架手,借力搡开粗木棍般的手肘,谁知昂提兵却狡黠的一笑。 糟了!! 想在提膝防御却已来不及了,昂提兵下肢绷紧一记气贯长虹刚勐无比的低鞭腿,重重扫到自己膝侧腿弯处。 被踢到的地方立即肿胀起来,林逆涛支持不住用半撑半跪的怪异姿势站在拳台上,退出一段距离后皱着眉头紧盯昂提兵,心忖着,骨头大概又裂开了…… 「居然没跪下去!」昂提兵惊喜的开口,「可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会被我打死。」 林逆涛不吭气,边咬紧牙关狠命道一定要再坚持一会,边调整身姿直起腰做好站架。忽然耳内一阵嘈杂的声响,林逆涛心里一惊看向二楼的vip包房,包房落地窗用的是钢化单向透视玻璃,外面只看得到乌黑一片,但林逆涛就是没有办法把挪开视线。 「你他妈又分心!」昂提兵怒喝着沖向前,第一次遇上柴刀这种上了拳台还敢开小差,目中无人不把他当回事到令人髮指的地步的对手,他既兴奋又愤怒,冲上前抬手就是一拳! 这一下林逆涛连防都没防,被重重一记摆拳打得偏过脸吐出一口血沫,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 昂提兵不给他调整喘息的机会,冲上前跳起来蜷膝重重一磕,有如沉重坚硬的厚钢实铁自空中压砸下来,震得林逆涛的皮肉、骨骼到内脏全部移了位,眼前一黑竟短暂的昏厥了一会儿。 刺啦啦一阵嘈杂又在耳内响起……林逆涛立即惊醒,不是错觉! 姜晓堂……我要去找姜晓堂。 杀意! 昂提兵本能的向后一撑跳起来,下腹部却还是躲避不及绽裂开一道十多公分长的口子,他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又恼羞成怒的看向林逆涛,大骂 「你居然藏着刀?你找死!」 话说完,昂提兵便沖向林逆涛,林逆涛却已经看不见他了,跳起来却是沖向擂台边。 想跑?昂提兵浑身烧灼被轻视、被戏耍的一腔怒火烧,牙齿咬得嘚嘚响!在四周一片失去理智的喊杀声中沖向林逆涛,接连使出摆拳、勾拳、膝撞、侧踢,击打林逆涛的躯干,将他的去路封锁的严严实实。 杀了他! 林逆涛被他纠缠得怒火更盛,忽然右腿后撤一步沉身架马,一脚前一脚后正直着上身,前脚掌正对昂提兵,后脚斜向外脚掌微微内扣蹬地,双臂曲肘左手在前在上高高架起,右手在后在下微微回收,拳心向内,双眼紧盯着昂提兵,攥着的拳头里竟都握着刀刃! 「古缅刃!」宋查猜脱口而出满脸惊疑,「他从哪里学的?」 阿扎云河同样惊疑了一秒,又笑意盈盈的看着林逆涛,只见他手里柳叶一般巴掌大小极细极薄的刀刃,比普通缅族匕首更短小,更弯曲,宛如两把扁平的铁钩,隔得稍远甚至都不太看得清楚他手里竟握着东西。 看着他手里玩具一样小巧的家什,昂提兵火冒三丈怒极反笑,边伸手抹去腹部的血迹边在心里低骂,亏我还觉得他是条硬种,就他这种花瓶一样的长相、瘦弱的体型身量,没有忍受过剥筋碎骨的锻造和折磨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坚硬的身体,心下还不禁有点小佩服他……没想到转头他竟然开始使诈耍花招!可恨!该死! 这么想着,昂提兵重心微沉聚力于双脚,向着林逆涛勐冲过去 昂提兵要吃亏! 宋查猜心里大惊按捺不住要冲向擂台,阿扎云河突然伸手一把钳住他的胳膊,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林逆涛 「你找死。」宋查猜目光一凛甩开阿扎云河,在看向拳台时昂提兵已经双腿血淋淋的跪倒在擂台上,心内骇然,不过耽误了几秒钟的功夫而已。 「十一刀。」阿扎云河拉扯着宋查猜惊喜的笑着,「动作太快了,我都有点看不清楚,这几刀可真狠,怕是把昂提兵的腿部肌腱都割成了好几节,他真是我们寨子里使刀使的最漂亮的一个,难怪查亚火补那么喜欢他!」 愤怒又痛心的宋查猜一沉身冲上前,蜷膝撞向阿扎云河腹部,将他撞得整个飞起后又蜷住腹部起来重重跌倒在地上,呛出一口血沫。 「让你杀了他!你却敢放他走,还骗我?」 「我照做了呀。」阿扎云河一抹嘴角的鲜血,无辜的笑起来,「听你的话把他扔进山崖里,是他命硬阎王不收我有什么办法?」 宋查猜不理他,转身沖向擂台准备截住林逆涛的去路,忽然砰愣!嗙啷!几声巨响,二楼包间的玻璃帷幕炸裂开来,人群立刻慌乱着、尖叫着四散而逃,纷纷退让躲避头顶落下的尖锐又锋利的玻璃渣。 紧接着,砰咚一声!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后横着砸到了擂台上,四肢扭曲,仰面朝上,眼睛仍然难以置信的圆睁着看向天花板,耳孔嘴角慢慢留出几股鲜血,鲜红浓稠的血液迅速从他身下流淌成不规则的圆形,血泊中的他躯干抽动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第138页 宋查猜定睛一看,心内大骇。 「郑维汰!」 有别于施暴者泄愤般高高在上的打杀声,掺杂恐惧的尖叫和嘶喊此起彼伏,人群立刻混乱骚动起来向会场出口处奔逃,但靠近二楼包房通道的位置,却有几个赌客打扮的人往人潮反方向冲撞,似乎是想冲上二楼通道。 有埋伏!宋查猜立即警觉冲进走廊奔向二楼,跑上通道处没多远,便遇到慌不择路向下跑的刘应生。 「岩先生呢?」 「被老山叔抓住了!」 —————— 即将奔到通往包房的专用通道入口处,阿扎云河却提着短刀挡住门口,林逆涛不做他想,勐冲过去便与他缠斗起来。 堪堪避过接连划来的锋刃,林逆涛像张着獠牙不住向前撕咬的勐兽般攻向阿扎云河。侧手勾、上臂提、横肘摆、握拳突刺,下肢空档处交替辅以膝击和鞭腿,攻击位置严丝合缝,动作迅速而兇勐,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阿扎云河心内大惊面上却笑意不减,有些难以招架的边格挡边往后撤,趁打斗的间歇忽然道 「你跟他睡过没有?」 「……」 林逆涛不理他,突然降低重心俯身上前一挥刀刃,阿扎云河闪避不急大腿处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立即流下来,但他根本顾不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而是急忙抽刀挡住林逆涛左手即将挥来的另一刀,又接连后退,锋刃之间是尽是金属碰撞的锵!锵!声。 艹尼玛!力气真大!阿扎云河握刀的手震得发麻生疼,心内低骂着那两把什么破刀?这么薄的刃口居然能承受住那小杂种的怪力! 「最好是睡过了,不然你得多后悔,以后只能干看着却睡都不敢睡……哈,哈,哈!」 「?!」 只顿了一秒便让阿扎云河瞅准了钻了空子,他立即纵身上前一刀砍上林逆涛的肩膀。压入身体的锋刃让林逆涛痛的嘴角发白额前满是汗珠,但他却反而咬紧牙关迎着刀口用肩胛骨用力一顶,再持匕首上前一挥,锋利的弯刀瞬间就把阿扎云河持刀的手臂勾出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急忙丢了刀,阿扎云河边退出一段距离边随手扯烂衣服弄了根布条紧紧勒住血管开口处上部近心端,再使劲按压出血口。 杀红了眼的林逆涛却不想饶他,握着匕首便追过来, 「我给他打了针!」看着即将刺进心口的匕首,阿扎云河惊惧的偏过头瞪着眼睛大喊,声音里满是他昔日最不屑的恐惧和慌张 「量没控制好,搞不好已经快没气了。」 「他在哪?」林逆涛偏了刀锋将阿扎云河抵在墙面上,睁着血红的双眼兇狠的质问 「……」 看着林逆涛这副形容,阿扎云河心底满是扭曲和愤恨,却笑盈盈的开口说,「他肯定恨死你了!出卖他的人不就是你么?落到我手里他会有什么下场,你会不知道?你还有脸去找他啊?」 林逆涛握着刀刃狠狠扎进阿扎云河肩胛处,再次发问:「他在哪?」 手臂一上一下两处伤口血流不止,阿扎云河苍白了脸色痛得有些发晕,却仍然不甘心的瞪着林逆涛,半晌才说 「单房。」 单房?单房在另一头,林逆涛看着包房通道愣怔了一秒,却咬牙转身奔向拳场另一侧。 他边跑边回忆着尔扎都惹向他描述过的拳场建筑结构和道路,穿过低矮的通道一路狂奔到阴暗的地下一层,大力推开木门后,就见到转角处有一道铁栅栏虚掩着。是这里了,林逆涛冲过去沿着走廊一脚一脚挨个踹开房门,扫一眼见没人便再踹下一间,直踹到走廊最末尾处。 哪里都找不到姜铎,林逆涛焦急又无措的四处奔走,眼角微红湿润起来 终于,最里面一间只有两个腿部溃烂瘦的不成人形软烂无力的瘾君子瘫倒在里面,正迟钝又迷迷瞪瞪的看向林逆涛。 林逆涛慌不择路,冲上前便连声问:「今天送进来打拳的人呢?」 「打拳?」那人含混着反应了半天,用嘶哑变形的音调慢慢说,「打拳的……怎么会……在这?」 「佢被抓走咗。」另一个人慢悠悠的小声答道。 怎么办?林逆涛惊慌失措的跌坐在地上,双唇紧咬着无声呜咽起来,浑身不听使唤的颤慄着。半晌,却见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本就伤得不轻的下颌骨越发青紫红肿,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一颗一颗滴落到骯脏的地板上。 尔扎都惹! 他跳起来,转身一口气奔向二楼包房,此时会场内的赌客已跑走大半,奋力踩踏着一地凌乱和狼藉。林逆涛哐当一声推开包房大门,几只黑洞洞的枪口立马对准了他,他却不管不顾的冲进来,直扑正坐在熊忠身上抽菸的尔扎都惹,提起他的衣领愤恨的说: 「他人在哪?你把药换了没有?把药换了没有?」 尔扎都惹叼着烟抬手重重一推林逆涛,怒骂 「你为什么不追上来拦住宋查猜?他把岩盘救走了!」 「你把药换了没有?」 尔扎都惹不回答,而是兇狠的瞪着林逆涛,再递给他一把车钥匙,又指指自己腿。 原来他大腿腿腹、膝关节上方两处,分别被绷带包裹后渗出两淌殷红的血迹,他的腿中弹了。 「他被岩盘带走了,你去把岩盘抓回来,问出骆驼的下落,我随你处置。」
第139页 —————— 二十六分钟前,黑明辉掐了张程勉的电话把手机塞回童必祥手里,边伸出手边小声郑重道 「临潭县局刑侦队大队长,黑明辉,还有这位,临潭缉毒队副队长,杨志。」 老童悻悻的摸了摸被黑明辉粗壮的胳膊勒得生疼的脖颈,上前握手:「南凤口岸缉私队,童必祥。」 可下一秒,黑明辉一句:「你们傻逼啊?姜铎那个猪脑壳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跟着干什么?他让你们吃屎你们去不去?」差点没让童必祥又抡起拳头再跟他干一架! 杨志瞪了黑明辉一眼却懒得理他,而是突然往墙边推搡出一个人来,沉声问 「单房在哪?」 警察?那人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三个人,没有作声 「你不是第一场故意输给姜木棍那个么?咱们不是要去救姜木棍么?找单房干什么?」 「不是咱们,是我和杨志,你赶紧给我滚回河那边去!」黑明辉骂道,又看向九鸟沉声问,「单房在哪?」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黑明辉上前一扭九鸟的手,边逐渐加大力道边翘着嘴角看向他,直到他痛得额角流汗面目狰狞起来,才靠向他耳边轻声说:「吃药的,看在你帮了姜铎一把的面上我才对你客气,你再不说,信不信我卸了你的胳膊!」 「放手!我告诉你们,我告诉你们。」 「不用告诉,你带我们去。」说着黑明辉便推搡着九鸟往前走,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一回头,看着跟上来的童必祥沉下脸,「听不懂人话?让你别掺和了。」 「姜木棍在警校帮过我,我得救他。」童必祥说。 黑明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见他执拗的不躲不避,只得低骂一声,「一个个都作死上瘾了!」,便转身往外走。 单房,就是赌场关押签了单又还不起债的赌客并动用私刑的地方。几分钟前,姜铎被人捆着拖拽到地下一层狭长的走道内,穿过幽暗的通道,一路被推攮到最里面的一间。 「里面关着你的两个老前辈,往后身上哪块地方会先烂,感冒头疼发烧该吃什么药,得到哪里去拿药,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你正好可以问问他们……」 话说完那马仔便笑嘻嘻的打开门把姜铎掼了进去,姜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又听见门外的马仔闲聊起来: 「哎,你真让柴刀那赌鬼叔叔来帮你抽血?你不怕他告诉柴刀?」 「他敢!」另一人沉声骂着,「里面那两个都烂成那样了,让你去抽血你会去?再说,柴刀怎么可能打得过昂提兵?等今晚柴刀一死,我看今后谁还会替那老叫花子出头,哎,你买了多少?」 「别提了,三万块买了里面那差佬第三场被对手打死,结果居然给他撑过去了,害老子输了好大一笔钱!」 「哈,那我还好一点,我买他死在第四场,结果没打成,应先生说能退哈哈……」 姜铎实在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而是转身抬头看向瘫倒在破草蓆上的,两个「人」,或者说是两堆破破烂烂的肉块…… 当中一个慢悠悠的抬起头,也好奇的看向姜铎。 只见那人黏成一团杂乱的头髮底下,两只眼珠空洞着模煳懵瞪了半晌,突然沖姜铎咧开嘴笑起来。他一笑,空洞的口腔内几颗烂牙摇摇欲坠,腐烂腥酸的臭味立即从他身上飘散过来,让姜铎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了几下,紧接着,那人拖着一条枯瘦一条却畸形肿胀的烂腿,匍匐着往前挪了一挪,对着姜铎,伸出自己的一双手掌。 那已经算不上人手了,只是十个黏满脓疮乌黑溃烂的肉,是被人烧焦后,慢慢腐烂溃败形成的。 「唔好赌,会畀烧手指,指甲会爆……」 像是被秽物堵住了胸口,姜铎胃里反出一阵阵刺鼻腥臭的酸,忍耐不住的捂住口鼻,连连呛咳出来。 突然哐啷一声,木门被人从外大力砸开,刚刚架着姜铎被押送过来的两个马仔飞了进来,紧接着,黑明辉和童必祥沖了进来。 姜铎愣怔了一秒,惊叫道:「老黑叔?老童?」 黑明辉什么也没说,冲过来提起他的衣领便往外拉扯,边扯边问:「腿没断吧?还能走路吗?」 姜铎赶紧咬牙成站起来跟上去,冲到门口又看见正手持警棍警戒着的杨志:「九鸟?杨叔!?连你也……」谁知话还没来得说完,通道上方一阵不同于喊杀声的尖叫吶喊和混乱的脚步声传来,震得头顶处的灰扑簌簌的往下落。 黑明辉等人俱是一愣,静静抬头听着上方的动静。 有玻璃碎裂声,有重物坠地声,有吵嚷声,有奔跑声,有打斗声,还有……枪声!手枪和半自动步枪连发的声响。 「到车上去。」 「等等!这里还有人。」 童必祥站在其中的一扇门前大声喊道。黑明辉一愣,冲上前到了门口却急剎一步,又谨慎的走进去。 这间单房内躺着一个女孩,同样骨瘦如柴面目扭曲,仅着一件吊带裙,上面遍布腥臭和老鼠啃咬的痕迹,如同被扔在骯脏的草帘子上的破布娃娃一般,正双目圆睁用浑浊的瞳孔怨愤的瞪着天花板,口唇青紫嘴巴微张,隐隐散出腐败的恶臭。她在诅咒,她在控诉,她在哭喊…… 黑明辉只看了一眼,便不忍直视的偏过头去,站起来说:「已经死了,赶紧撤!」,但他走到门口时,却还是忍不住疑惑的看了看她口唇部位蓝紫色的嘴角和舌面。
第140页 黑明辉和杨志边架边拉的搀着姜铎跑在前面,童必祥推搡着九鸟紧随其后,一行五人跑到赌厅后趁乱混入疯狂向外往奔逃的赌客当间,被人潮裹挟着跑出大门口,便向停在山庄围墙不远处的越野车狂奔。 突然间,一辆老街牌照的黑色越野车身侧不远处的山道上疾驰而过,姜铎无意间只抬头看了一眼,便煞白了一张脸,拼命挣开黑明辉的钳制调头追了过去。 被姜铎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黑明辉还没来得及反应,童必祥却也迅速的向前一扑把他按到在地上。 「姜木棍!你跑回去做什么?」 「小涛,那开车的是小涛,他神色不大对劲!」 听见这个,童必祥惊怒交加的骂道:「被人打傻了吧你?这么黑乎乎的天你还能看得见才有鬼呢,而且,那傻逼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惦记着他啊?」 谁知姜铎还没来得及回嘴,黑明辉却大步上前勐扇了童必祥后脑壳一巴掌,大声骂道:「你他妈骂谁傻逼呢?」 「你们!?」童必祥气愤不已的看向他们:「你们临潭的都有病吧?」 黑明辉却没再理他,而是走到姜铎面前蹲下,认真的看向他,目光微沉言之灼灼的说,「小涛有任务,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我知道,我看见了。」 看见?黑明辉目光一敛,狐疑的看着姜铎 「我会读唇,耳朵聋了那阵我一个人无聊瞎练着玩的,这事我妈都不知道,就我爸一个人知道,结果,小涛也知道。」说到这,姜铎冷哼一声,自嘲的笑起来。 「他可真聪明,懂得随机应变,把我弄到那变态老头和阿扎云河面前看着他们说话,帮他们打探消息,还有让那个说了关键词的大老闆突然急着要走的电话,估计也是他和那老疯子安排的。」 黑明辉深吸一口凉气!心里恶狠狠的骂道,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不择手段到不讲道义的恶劣脾性,跟林三两还真是一模一样!可是……他毕竟是林三两的儿子啊,黑明辉在心内权衡计较着,又有些心疼执着到痴傻的姜铎,再看见他嘴角流下的鲜血,忍不住伸出手想帮他抹一抹。 姜铎大惊失色,急忙偏过头躲开黑明辉的手指。 心内一愣,深重的恐惧感涌了上来,黑明辉尽量控制却仍然止不住的发抖,沉声问:「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闻言姜铎浑身一颤,低声道:「打了针,那老疯子说是阿扑吗啡,但我害怕针筒不干净……」 黑明辉一把将姜铎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哽咽着压低声音,「他不敢!你在单房的情报就是他给的,他绝对不敢这么做……」 那老疯子敢不敢还真不好说……姜铎在心底苦笑着,何况在那种情况下,来不及换也没办法。 一直站在一边的杨志重重一拳捶打到树干上,又抹了一把脸,却忽然开口问 「你看到他们说了什么?」 黑明辉一惊,恼怒的看向杨志,「你还准备带着姜铎蹚这趟浑水?」 杨志看向黑明辉,阴沉着脸:「难道你就真能不问不管?起码得把小涛找回来问清楚吧!」 童必祥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言之凿凿的下定论:「你们临潭的真有病!」 姜铎沉默着想了想,便说:「我看见先离开的那个,对害得我爸在越南出车祸那个说:地点是122加560,安部,775。」 ※※※※※※※※※※※※※※※※※※※※ 希望小可爱多多留评,看评真的很开心,挨骂也开心。. 第59章 贪婪 山林间, 两束明黄色光带迅速掠过杂乱的山石树木向前延伸着, 静谧的夜色中,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格外刺耳。 一边是垂直陡峭仿佛即将倾轧而来的崖壁, 一边是隐在黑暗里深不见底的山涧和湍急的河流,林逆涛却始终油门到底,不断变换档位调整方向,驾驶越野车在不过5米来宽的盘山公路上飞驰。他一边不时瞄一瞄车前挡上的定位设备和地图,一边尽量控制注意力,紧盯前方不断出现又消失的崎岖山路,左拐右绕拼命追赶。 小涛, 我爱你,你会跟我回去吗? 「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 一路奔驰,脑海里却总有这样的声响冒出, 随之而来的便是哽咽了喉咙灼烧着心的悔恨。耳畔的尖啸声却拼命向后撕拽着他的耳廓, 泪水稍稍冒出眼眶,立即就被刺骨的风狠狠颳走隐入夜色里,仿佛在告诉他, 你错了, 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没有假如,重于生命的东西本就不该被押上赌桌, 那是轻视和侮辱。 从小到大, 自己一直在利用姜铎, 利用他的关心、利用他的信任、利用他的爱。想到这,浓红色的痛苦侵染着眼眶,不时瞥见挡风玻璃倒映出自己扭曲狼狈的脸,多么噁心,多么卑劣和丑陋。 阿娘陪你一起给姜晓堂道歉…… 阿娘,我该怎么办? ———— 122加560,安部,775,到底是指什么地方? 「不对啊!黑队,无论是南凤镇境内的省道松坪线、县乡路羊松线、茂勒线,还是老街境内通往清水岗、杨龙岗以及再往北的高山腹地,都没有公里数为122的路桩。」 拿着电话,黑明辉紧皱眉头习惯性的摸索起上衣口袋,谁知翻找半天,竟只摸出一条口香糖。
第141页 那臭婆娘又换了我的烟!黑明辉低骂一句,眉毛拧的更紧脸色更黑了,正在开车的杨志便抽出自己的烟盒递给他,黑明辉愣了一下,伸手一推,拿出一片口香糖便嚼起来。 满嘴牙膏似的薄荷味冲进鼻孔,黑明辉以前顶讨厌这种黏煳噁心的东西,但没想到嚼着嚼着,竟也有嚼习惯了的一天。 安部,安部,安部,鞍部! 黑明辉勐然惊醒:「小张,你手边有南凤镇附近和老街地区的山林等高线地图么?」 「……?你等我一下,这玩意怕得去县局警令室才有。」 车内的几人沉默着等待了好半天,电话铃才再次响起, 「找着了,黑队你要找什么?」 「你把所有山林鞍部附近高度是775的等高线给我画一下。」 「……啊?」张程勉惊叫一声,隔着电话就能想像到他在密密麻麻的线条前愁作一团的脸。车内几人又等待了好半天,才听见他说,「有23圈。」 这么多!? 黑明辉诧异后又陷入沉思。 一直斜躺在后排座椅上的姜铎正看着窗外愣神,一夜精神高度紧绷、备受煎熬,咬牙忍耐着身体和心灵被伤害、被折磨和被推入痛苦,饱受摧残,眼下稍稍放松后,他不管身外还是心内,都有些用力过勐死命支撑后的空洞和茫然。 忽然间,道路旁边一座四方底座尖顶的石碑被车灯一扫而过又迅速隐入黑暗里,光线瞬间映射着青灰色的石面上深刻的几个朱红色斑驳的数字,印进姜铎脑袋里又迅速消散…… 只反应了两秒,姜铎便惊坐起来,俯身上前拍拍黑明辉的肩膀,示意要他手中的电话。 「张大哥,你手头有中缅国境线界碑的分布图么?」 电话那头一愣,安静了半晌似乎是翻找了一阵,才答道:「找到了。我明白了,122是界碑标号,你等我测算一下122加560在哪个位置。」 「界碑附近两边都有山林鞍部,一处是老街南边的石猴子山,一处在国境内南凤镇西南方向。」 黑明辉:「岩盘不敢进入国境,去石猴子山。」 童必祥惊疑道:「石猴子山?那里翻过去就是佤邦地界,而且黑灯瞎火的路非常难走。」 姜铎:「车能开过去么?」 童必祥:「可以是可以,但夜里走那条路实在太危险,路窄弯多视线不好,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山涧,还会有坠石。」 「危险?……」黑明辉心底自嘲的笑了笑,「今晚干的哪件事情不危险?」 大概众人其实想得都差不多,看着车窗外黑黝黝的天色,大家就都没再吱声,而是等张程勉把地图位置发送过来后,便指挥着杨志一转方向盘,向墨色天空下的山林深处驶去。 ———— 「有人追上来了!」瞄了眼车顶正中的后视镜,宋查猜阴沉着脸边说边转过身去架起夜视镜,「是柴刀!」 听见这个名字,斜躺在后排座椅上的昂提兵用滔天怒火撑直上身,边从齿缝里撕磨叫嚷着「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边面目狰狞却血色全无,浑身青筋暴起,宛如恶鬼般愤恨的攥紧拳头捶打自己烈火烧灼却绵软无力的双腿,双眼通红的看向后车驾驶位。 宋查猜恼怒的一把拉住他的手骂道:「再打你的腿就真废了!」,又从座椅下掏出一支七九微沖,装上弹匣按下保险上膛。 「闭嘴!」 副驾驶位上的岩盘怒喝一声便不再理会。此时的他,散乱着头髮满身泥污,手臂上数处刀伤只被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没有有效止血的伤口处正渗出一淌淌血印。但他却没时间再去管身上的伤口,而是皱眉低头,借着幽暗的车内灯测算位置。 边境界碑之间的距离并不像公里桩那样均匀分布,必须得将道路地图、界碑分布图和山林地线图对照重合,才能找到正确的地点。半晌之后,在颠簸飞驰的车里比划了好一阵,圈出一个红点,岩盘才抬起头,转身看向车后。 果然,黝黑的山林里隐隐有两束圆形光廓正追赶而来,像一双饿狼的眼睛,正紧紧咬着自己这辆车屁股,光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眼看着再不多一会,那灯光就能像尖锐的獠牙一般直直插进自己的喉管里。 「他怎么知道我们往这个方向?」岩盘阴沉着脸,心底惊骇不止。 宋查猜:「赵奇出卖我们?」 「他不敢!」岩盘却沉声道,「咬死不说他还能留条活路,要是东西被人找到了,他就真没命了。」 话说完,岩盘又转身盯着那俩车,问道:「货那边是什么情况?」 「刚联繫过,那边还暂时安全,我们的人正在装车。」 心底思忖了一会,岩盘皱着眉看向宋查猜,十分肉疼却不得不做出取捨的咬牙命令:「后面的人知道位置,别人肯定也已经知道了,让他们把货扔了立即收尾过来接应我们,翻过这座山,咱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宋查猜边应了一声边拿出手机。 忽然间,一直紧握方向盘驾驶车辆的阿扎云河突然一转手腕,把车子带出盘山公路边道。越野车右前方底盘轮毂重重的磕到了路边的山石上,前轮因为惯性碾上了石堆又被阿扎云河一把方向拽了回来,形成巨大的颠簸,道路右侧的树枝花叶全都扑了过来,直接挂到右挡风玻璃和车窗上,吱吱啦啦发出尖锐且巨大的声响。
第142页 宋查猜被甩的一踉跄,险些一扔手机扑倒在车门上,岩盘和昂提兵则拼命拽住车把手惊诧了一秒,等稳住了身形,再火冒三丈又疑惑莫名的看向阿扎云河,立时狠吃了一惊惨白了一张脸。 阿扎云河正用拇指扳下击锤,将五四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副驾驶位上的岩盘。 「老宋,手机扔掉,打开车门跳下去。」 「?!」 「砰!」的一声左侧车窗应声炸裂,玻璃飞溅开来,岩盘迅速双手抱头护着脑袋紧紧贴靠着汽车座椅,半晌后,才惊惧的抬起来怒视阿扎云河,胸腔起伏不定满是鬼火。 「跳下去!」 宋查猜还是没动,昂提兵忽然发作使出全力向前一扑,想从后面勒住阿扎云河的脖颈。阿扎云河却反应更快,上身正直向前一避,稳当的开着车却一挥持枪的手肘,对着身后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同时,鲜血四溅!冒烟发烫的枪管已经再次对准岩盘,阿扎云河再次低吼: 「跳下去!」 被五四式近距离击穿头部,面部骨骼、肌肉和脑部组织被弹道形成的空腔拖拽着四溅开来,宋查猜抹了一把脸颊边沾染的血迹,低垂双目沉痛的看向倒在座椅上,面目已模煳成一团四肢却仍在抽搐的昂提兵,陌生的酸涩感刺入他寒凉坚硬的心底,衰老、死气、识人不清、养虎为患的悔意与憎恨交织着拧紧了眉毛,他空洞着双眼,最后看了看岩盘,打开车门,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你想截我的货?」 阿扎云河没有回答,依然单手扶住方向盘紧盯前方黑色道路中间被车灯指引的一段,沉声道:「给接货的打电话,让他们想办法把送给赵奇的东西抢回来。」 「!?」岩盘惊愕了一秒,半晌后,立即笑起来 「嘴张得这么大,你吞的下去么?」 砰!又是一枪!剎那间子弹再一次划过脸颊,枪枝击发的嗡鸣声震颤着山谷,阿扎云河边持枪边语调松快的说 「你还能再说三句废话!」 岩盘阴恻恻的看向他,不置一语,顿了一两秒才偏过脸掏出手机,又瞄了瞄自己座椅下侧与车门门缝之间狭小的缝隙内一小截黑色的东西,是七九式微沖的枪管, 宋查猜跳车前偷偷塞过来的。 「你弯腰试试!看是你捡枪的速度快还是我抠扳机的速度快?」 浑身一凛,岩盘立即凝固住稍稍靠向门边的动作,额间直冒冷汗心底骇然道:这小子眼睛装在耳朵边么?死角都看得见? 「老宋跳车时手里没枪,我就知道他给你留了后路,岩先生,您一叱咤金三角二十多年的大老闆,您什么风浪没见过,实在没有必要放下身段跟我这种烂仔一起耍心眼,老老实实的打个电话不好么?」 岩盘万念俱灰,只得掏出手机,正准备开口说话时,阿扎云河再次出声: 「等等,得说汉语啊岩先生。」 大山悬崖边,曲折蜿蜒的盘山公路上,烂了车窗玻璃半边后门敞开着的越野车,在黑夜中疾驰,岩盘沉声交代完毕,又皱眉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才向阿扎云河说道 「我们已经被人盯住了,你不怕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 听见这个,阿扎云河却突然笑起来,紧接着下一秒,笑声却被巨大的枪响声淹没。 岩盘闭眼前,忽然看见两个少年又仰头挺胸却有些腼腆的走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拿出素描本,一页页翻开后向自己认真的询问着,画的像不像?只见那上面有马桑花、车前草、酢浆草、松针和香蕈。 然后他才听见一句又轻又远的回答:「只要比他们快就行,你那好学生跟我说的,富贵险中求嘛……」 果然是他。 —————— 「已经过了边境线了吧?」 山林间,隐蔽在山石树丛背后的封闭厢式微型卡车内,陈振辉望着车窗外黢黑的夜色,密实繁茂的树叶遮蔽住幽暗的天光,只可见眼前几处驳杂的荒草、山石和树干,再远,便是目力所不及的昏暗。 他皱眉想了想,又伸手拍了拍身旁,穿着卡通t恤外面却套了件防弹背心的年轻小伙说: 「哎,咱没权利到国境外盯梢抓人吧?要想拿人只能引渡,你们边防检查站的却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持械出境,怎么办到地呀?有什么流程?是省厅禁毒局出面协调让你入境的?还是对外办事处?缉私?海关?」 身旁那人不理他,正专心致志的手持夜视望远镜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山坡上,一处伪装成农家院的小工厂和院门口一辆直排厢式轻型卡车,车内的另外四人也不理他,盯梢的盯梢,擦枪的擦枪,对着追踪器上的光点核对地图的核对地图。 陈振辉不死心,依旧努力道:「咱今晚主要拿货还是拿人?还是一定要人赃俱获?你们盯梢那人我可给我们领导下过军令状了,逮不到他的话我得被关小黑屋,你们可千万盯牢了,别给我弄丢了……」 「……」 还是不理人,陈振辉便换个策略嬉皮笑脸道:「哥们儿,你哪里人啊?听你的口音,东北那嘎达的哈?东北到西南,啧啧,你也太不容易……」 那易燃易爆的东北小伙被陈振辉一口浓厚的西南土味东北方言气得都笑抖了,黑着脸沉声说 「你跟踪、诱供的技术都这么差?怎么干上的缉毒队副队长?靠关系吗?」
第143页 陈振辉眉毛一拧黑着脸低声回呛,依旧一股不伦不类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干哈啊?想找削啊?」 从小到大他最恨的就是被人说靠关系,他那一路官运亨通的政委爹又不是他自己求来的,可只要在源州地界公安系统,别人一听说他的名字,总要眼珠子一转瞭然的笑笑。想起这个,陈振辉心里总是窝火的恨不得骂出来,笑尼玛啊笑! 「你还有脸横?!要不是怕影响任务早把你扔到车外面餵狼去了!」 「有种你扔啊!咱各盯各的人你凭什么把我绑在车上!」 「你俩闭嘴!」拿着定位仪的边防小组行动指挥员低呵一声,「车子有动静了!」 「往哪?」 「石猴子山。」 ※※※※※※※※※※※※※※※※※※※※ 加了一点重要内容。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 2枚、圆so圆 2枚、啊可爱的兔牙啊 2枚、巧克力糖 1枚、落落小鱼饼 1枚、小可爱 1枚、想吃烧烤 1枚、没有吧 1枚、道尔家的猫 1枚、水天一方 1枚、爱发电 1枚、艾芩 1枚、三思 1枚、叫兽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作业逼我做了它 1枚、叫兽 1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豆米咚咚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 1瓶、落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60章 悬崖 「a组收到消息, 交易地点也是在石猴子山。」 伪装成封闭厢式微型卡车的运兵车内, 边防小组指挥员一边拿着地图核对定位仪上的光点,一边向小组成员道:「恐怕我们得先跟上去。」 消息?陈振辉心下狐疑, 直接大声向指挥员嚷嚷:「你们几个行动组?行动目标是什么?消息是谁给你们的?是不是一个叫柴刀的拳手?」 坐在陈振辉旁边那东北小伙都气笑了, 上前使劲一勒捆着陈振辉手腕的绳索,再抬手勐扇他的后脑勺:「你他妈审犯人呢?再瞎bb真给你扔出去信不信?」 陈振辉被扇的直冒鬼火,撮着牙花黑着脸立即骂回去:「有本事你把老子解开咱俩比划比划,看看到底谁他妈扔谁!」 「行啊!怕你咋地?」 「赵宇!你有完没完?」 年纪稍长的指挥员沉声怒喝,那名叫赵宇的东北边防小战士立即小鸡仔儿一样一缩脖子住了嘴,只敢乌眼鸡似的瞪着陈振辉。 指挥员又走到陈振辉面前,当真解开他手腕上的绳索, 看向他:「源州公安领导给我们通报了你的情况,你和你那个临潭的缉毒队队长,都已经被暂停职务了吧?为什么你们还要冒险掺和进来?」 陈振辉揉了揉被勒得暗红的手腕,气鼓鼓的看着他, 「我两个兄弟陷里面了, 其中一个是源州法制支队的 ,另一个搞不好就是你们的线索来源,你们这次行动, 能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指挥员没有回答, 而是转身找出一件防弹衣扔给他,「这次行动就过来了两个组, 另一个组必须与老街同盟军的作战分队一起行动, 刚刚我们通报了位置, 他们起码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到达目标地点,只有我们组有单独抓捕权限,而且必须是隐秘抓捕。但是,我们这次行动的任务里,没有配合和营救。」 「?!」陈振辉心里一惊,边防作战组都被安排在山里,那拳场那边除了个多走两步路都得面红耳赤喘得像狗的胖警察童必祥,岂不是连个支援都没有…… 看着陈振辉满脸惊愕,那指挥员仿佛看穿他心思似的继续道:「不过源州警方联繫我们时,安排部署上可能已经做了调整,毕竟你那兄弟也是公安系统的,任务再要紧,上级也不会不顾及人命。」 「……」但愿如此,虽然陈振辉心底直发毛,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 忽然,副驾驶座上的小战士一声:「组长,那车子怎么转弯了?」 「?!」指挥员立即上前接过定位仪一看,也莫名道,「a组通报的标的位置是在石猴子山盘山路左侧的山涧里,这车子怎么进了山后却往松拥村山脚方向开?」 「被发现了?还是a组线索有问题?」 边防抓捕组组长盯着地图心忖着:两地直线距离不远,但是中间有深山山嵴和深涧,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一时半会还没法支援……只见他拧眉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下命令:「每隔五分钟跟a组通报一次位置,先跟紧了再说。」 「是!」 —————— 「松拥村。跟你说了是松拥村!」 盘山公路上,阿扎云河一边控制方向,一边歪着身子伸长胳膊,先扒开岩盘血淋淋的手掌,再把他紧攥着的那份标了个红点的地图铺到车前挡台上展开,又用肩膀贴靠脸颊夹着电话,一心多用的对着电话咆哮。 「你猪脑壳啊还要老子说几遍?进了石猴子山盘山路,看见山脚西北面的松拥村路牌就转弯,但别进村,而是冲着山脚方向开就对了。」 「……」 「拳场那边已经处理掉了,两边的货也都留在原地,我让岩盘和赵奇两边的人对着干了一仗,也不知道现在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至于能弄出来多少货,就得看你的本事了……骆驼答应我的东西呢?」
第144页 「……」 「你身上?骆驼那贼心眼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行,咱们也在那地方见,但我丑话说在前头,那个地方已经暴露了,警察和老街军政府的估计马上就到,等我到了你要敢跟老子耍花样,咱俩就一起留在石猴子山里餵狼吧!」 「……」 话说完,阿扎云河挂了电话,收敛起笑容面沉似水,驾驶车辆双眼紧盯着前方黑黢黢道路的间歇,又抬眼瞥了瞥滑落在副驾驶座上,脖颈间一个黑红相见满是碎骨肉渣的残破大洞,脑袋斜歪着,仅与身体有一点皮肉相连的岩盘,大毒枭岩盘,死人岩盘。 我贪心么?我想要的,不过是不想同你们一个下场罢了。 想到这,阿扎云河嗤笑出声,拉着一左一后两具残破不堪的尸体,等到车厢内只剩自己一个喘气的活物时,被那小杂种用匕首划烂的地方,才真正开始疼起来。 不知怎么的,明明心里极苦,嘴里反而冒出一丝甜味,那是十多年前被自己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接连走了三天三夜的山路,磨烂了脚皮跌肿了膝盖,直饿得两眼发晕也没捨得尝一口,却最终也没能送出去的沙棘果、拐枣和野刺梅的味道。 那小杂种爱吃甜。小时候把他揍得浑身是伤他也不见得会多看自己两眼,但只要给他嘴里塞进两颗沙棘果,他却会沖自己甜甜的笑起来。 在自己既出生已腐朽,满是欺辱、疼痛和飢饿的童年里,那是唯一能让自己觉得温暖又幸福的东西。 十多年前,边县彝山到临潭县城100多公里的山路上,年幼的自己曾忍着疲累一步一步走过去,到头来却发现,就算有堆满整个箩筐的沙棘果,也甜不出一颗奶糖的味道。 有人,生是金玉,有人,生是污泥。出身的不平等,在自己蹬着一双脚趾比鞋面长的脏鞋踏上城里干净的地面时,便被血淋淋的剥开来。 城里人早已经给自己这一类人准备好了「小叫花子」的标籤,註定自己必须被避让、被厌恶、被怜悯、被同情;必须主动交出自尊,笑着接受他们施予的善意;必须始终蜷缩匍匐着,用卑微和弱小仰视他们满是同情心的高洁灵魂。而那人难得对自己笑起来照进心内的那点温暖,在城里那只土狗面前,却能那么毫不吝啬,只因为他们是一类人,自己不是。 那一幕,无论何时何地想起来,都能让自己咬牙切齿痛不欲生,当时的自己,第一次尝到了低贱和胆怯的滋味,自己甚至不敢出现,不敢伸出满是污泥的手,把怀里的野果递到他面前。 那也是他头一次那么想念寒冷贫瘠却规则简单的大山,山里用拳头抢吃食,城里得用身份和钱。 我只要身份和钱。 —————— 我只要姜晓堂,完好无损的,活着的,笑着的姜晓堂。 沉寂深重的黑夜里,大山间的唿啸而过的风声正推助江水滚滚向前涌动着。悬崖边半山坡,狭窄蜿蜒的盘山公路上,林逆涛通红着眼睛一路追赶,面容沉静,却泫然欲泣。 前几分钟,空旷的山谷内接连响起四次五四式枪击声,每一次枪响,都宛如有千斤重的木锤将钉在自己心内的铁钉往更深处敲击了一点,心口破裂处瀰漫出无边的悔恨与恐惧。枪声震入心内,林逆涛唿吸停滞了片刻大脑一片空白,除了踩着油门往前沖,他再无别的办法。连天蔽日的黑暗已将葱翠的山林密闭严实,空气凝滞,一点微弱的车灯根本撕不开浓重的业障。 恐惧已攥紧了他的心,他不敢多想前车内的子弹究竟打中了谁,万一……没有万一!不能胡思乱想!稍稍再多想一点,他怕自己瞬间就会被抽走所有拼尽全力去追赶的勇气,他怕自己支持不住,把车往悬崖下面开。 哪怕是尸体,他也必须先找到姜晓堂。 正疾驰着,头顶咚的一声! 林逆涛惊醒过来,有人跳到了自己车顶! 他立即扭转方向在本就狭窄的道路上蛇形,妄图把车顶那人甩下来。谁知不管车身怎么迅速偏转角度甩动着,一路只听见车顶砰砰!咚咚!的撞击声,那人却像块狗皮膏药死死攀着,始终不肯跌落下来。 林逆涛心里一沉,双眼盯住汽车正前方远光灯照射处的道路右侧一处土坡,心内只反应了两秒,便目光一凛摆正车身,踩着油门直直的向着土坡沖了过去。 一瞬间,越野车右前轮撵上那处一米来高的狭长土坡,整个车身向左侧纵向翻转开来,车辆呈左边两车轮侧立的姿态,倾斜着在悬崖边的山道上向前疾驰,看着着实令人心惊肉跳。 林逆涛却胆量大的出奇,不但轻柔且精准的调整着方向盘,确保车辆在车顶负重的情况下保持着一个将翻不翻的状态向前飞驰,而且越开越往悬崖边靠拢,竟是打着把车顶那人直接甩到山涧底下的主意。 「你玩命是吧?大不了咱俩同归于尽!」 车顶那人一声暴躁的怒喝,紧接着左边车窗盪下来一双不断踢打着的脚,看样子是想把越野车整个弄翻到山涧里。 还不是时候!还没有找着姜晓堂…… 想到这,林逆涛咬紧牙关把心一横,在车辆被拉拽着即将倾斜到重心不稳的临界点瞬间,轻轻向右打了一点方向,半边车身立即压下来重重的砸到灰土路面上,砰咚一声!尘土飞扬!黑夜里,被震起厚厚的一层灰雾将车身整个包裹住,紧接着,一团晕黄的车灯便指引着车辆,箭一般沖了出去。
第145页 而就在越野车落地的一瞬间,砰啷!一声巨响。 左后排座椅边的车窗被人的双脚大力蹬开,伴随着向车厢内飞溅的玻璃碎渣,车顶那人顺势往车内一跃,横着砸到后排车座上,只愣怔了一秒便跳起来向前扑拽,从后面一把勒住林逆涛的脖颈,咬牙使劲拼命往后勒。 「你不是爱玩命么?老子成全你!」 宋查猜的手臂犹如一把厚重的钢钳,拼命用力的瞬间便纵出股股爆起的青筋。 被勒住的一剎那,林逆涛反应迅速的抬起右手挡了一下,用手指为自己的喉咙争取到一点喘息的时间,但也只有一点儿时间。不多会,那钢筋铁骨般的钳子便倾轧而来,巨大的力量压迫住林逆涛的喉管,他觉得根本撑不住多长时间,自己不单手指得断,连整个脑袋都得像气球那样被宋查猜生生勒得爆裂开了,眼耳鼻舌全往外突,死相悽惨。 怎么办?怎么办?痛苦与窒息之间,青筋爆起,唿吸困难,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被活活勒死? 挣扎中双眼紧紧瞪着车前一截还算笔直且距离稍长的道路。林逆涛咬紧牙关,一边垂手使劲一按座椅一侧的靠背调整卡扣,一边提膝蹬腿,在驾驶座靠背松动的一瞬间,纵腿用力一蹬车前挡台,趁着宋查猜被突然压倒后重心不稳放松力气的一瞬间,抽出刀刃,一刀刺向他的手臂。 划,挑,刺,接连几刀后,宋查猜的右手瞬间便鲜血淋漓,绵软无力。 「你!」宋查猜边愤怒的低呵一声,边往右一避,想调整姿势再次抬手,钳制住林逆涛。 谁料胆大包天的林逆涛却没有去管方向盘,而是仍由汽车倚靠惯性向前冲撞,自己却单手一次撑整个翻转过来,俯身按住横躺着的驾驶座座椅迅速一蹬,欺身沖向宋查猜后,一手压住他即将挥来的左拳,一手抬起刀刃勐地向前一刺,一瞬间,极薄的弯刀角度刁钻的整个扎进宋查猜锁骨上端,再被林逆涛用力一握一提,骨肉皮血立即被刀尖一剜,飞溅了出来…… 「啊!」任凭身手了得且皮肉厚实的宋查猜,也经不住这样的酷刑和折磨。 剔骨剥筋的巨大痛苦迫使他浑身哆嗦着冷汗一层层往外冒,可下一秒,眼前的景色更加让他惨白了一张脸,宋查猜惊恐的瞪着眼睛大喊 「车!」 同一瞬间,林逆涛反应过来急忙转身一扑,一把方向将左前轮大半截已然碾到悬崖外的越野车拉了回来,可他挽救车辆的这一把方向用力过于兇勐,整张车被他拉拽着横转了一个倒u字角,直直的撞向道路一侧的山崖。 砰咚! 巨大的声响过后,黑色越野车的车头整个嵌进了山崖石缝中,半山坡被震落的碎石草木扑簌簌的滚落下来,雨点一般敲击着车顶。 眼前一黑,短暂昏厥了片刻,额前一点寒凉顺着鼻骨慢慢滑落,耳边恍惚听见一声:「小涛……」 林逆涛立即惊醒,伸手一把抹开迷煳住眼角的的鲜血,用刀扎破喷出股胀的安全气囊后,再使尽力气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走到后排位置,把浑身血水里捞起来一般的宋查猜拖拽出车外,再掼到地上。 「你们开枪杀了谁?是不是今晚抓到那个警察?」 听见这个,宋查猜却呵呵呵的笑起来,答非所问道:「你们彝山出来的都有种,一个你,一个你爹,一个阿扎云河。」 「我问你!你们到底动没动那个警察?」 「……呵呵,他没在我们车上。」 ※※※※※※※※※※※※※※※※※※※※ 夜里还会有一更,求收评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 2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k. 10瓶、落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61章 陈舸 「没在你们车上?」 林逆涛拧紧眉毛俯身看向宋查猜, 半晌后, 却见他突然一抬脚踩住宋查猜捂着肩颈伤口的手掌,来回碾了一碾。 这一下, 让宋查猜疼得青筋暴起四肢紧绷着往回缩, 脖颈间的汗水一层层涌出来沾染上泥土和血污,整个人骯脏、晦暗又狼狈。 可恁是这样,戾气与愤恨却丝毫不减,只见他突然绷直了上半身,牙关紧咬用肩颈伤口处顶住林逆涛下狠劲踩踏的鞋底,鼓起额边的青筋癫狂的笑起来: 「呵呵……哈!哈!哈!你这算是后悔了?为了骗过我和岩盘,你把他送到我们面前的时候, 可不像是有多在乎他安危和性命的样子,现在却又跑来追问他的下场?你不觉得、咳!咳!不觉得自己虚伪得噁心么?」 林逆涛不理他,狠狠一脚再往下跺,把宋查猜踩得整个儿陷进灰土路的泥垢里, 再次发问:「他在不在你们车上?你们对他动手了没有?」 宋查猜却依旧恶狠狠的笑着:「我要是想骗你, 你就是把我的伤口一点点撕开浇上烈酒倒上盐,我也不会跟你说实话。」 「……」 双目逼视着宋查猜,却见他也瞪起扭曲着却略微眯缝的眼睛看向自己, 林逆涛愣怔了两秒, 勐然惊醒 被骗了!这么拙劣的谎言,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察觉…… 明明当时在赌场包间内, 除了尔扎都惹, 老街军政府参与控制现场的人数和火力都占有绝对优势, 想必宋查猜能在那种重重包围的态势下救走一个岩盘,已经十分勉强,他又有什么本事和必要,再拽上一个河那边的警察来给自己找麻烦。
第146页 那个老疯子! 想到这,林逆涛忽然松开宋查猜,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重心不稳向后一踉跄,堪堪撑住即将倒下的身躯后,这一次,便轮到他面目扭曲形容癫狂的笑起来,「呵呵……哈!哈!哈!」 林逆涛弓着腰耷拉着脑袋,用双手捂住脸颊痛苦的抓挠着,仿佛天地间阴郁而厚重的浓黑色已全部钻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止不住的手脚寒凉哆嗦着,不知道是喜是忧,也看不清是哭是笑…… 窟风响谷,深山野林,陡峭的悬崖和暗涌的山涧,狭窄坑洼又曲折的盘山路却前后都隐在黢黑的山嵴里,让人辨不清来处与归途。 最后一点亮光也被冲撞熄灭,只剩黑暗包裹着伤痕累累的林逆涛,虽然他心忖:万幸,起码中枪的不会是他。但是,他又在哪里呢?丢失了姜铎的消息,仿佛也丢失了自己再继续前行的意义…… 但也只能这样颓然丧志了一小会儿,林逆涛又咬牙逼迫自己重新抬起头,阴黑着脸走回宋查猜身边,蹲下,看着他,双眼深沉的骇人: 「陈舸躲在哪?他不是骆驼,骆驼到底是谁?」 闻言,宋查猜嘿嘿一笑,手一撑地坐起来,却双目低垂呜呜囔囔的说,「你说的没错,他不是骆驼,但我哪知道他们躲到哪里去了,你潜伏进来这么多年,现在的岩先生是个什么处境你应该很清楚,河那边的事情,我们早就没本事管了。」 「我再说一遍,骆驼到底是谁?当初你们把他安插在源州公安内部的哪个位置?」 听见这个,宋查猜却莫名其妙的大笑出声。「呵呵!哈哈!公安?你们竟然以为骆驼是公安?」 看着笑得眼角直冒眼泪花,仿佛看见个大傻子在同自己讲什么惊天笑话一般的宋查猜,林逆涛面无表情的等他抹干净眼角呵呵笑完,才勐地倾身上前,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九年前,你在临潭货运站捅了小武叔一刀之后,逃回了剑潭冶炼厂,为了掩盖你的踪迹,为了拖延警方进厂开展现场调查和勘查,为了帮陈舸安排你离境争取更多的时间。骆驼处心积虑的接近丘木木,让他用避重就轻的口供误导姜明远和我阿爹,还拼命把我阿爹往坝下那边引,如果骆驼不是潜伏在我阿爹身边的公安内鬼,那你告诉我,丘木木的证词是谁引导他的?我阿爹在坝下的行踪是谁透露出去的?帮助我阿爹潜伏到边境的「虎牙」行动组特情人员名册,是谁提供给你们的?还有我家房屋结构、监控视频线路结构和纵火时机,又是谁告诉徐老六的?」 虽然被紧紧扼着喉咙,宋查猜却仿佛收不住笑一般,慢吞吞的说: 「呵呵!都是骆驼干的,可惜他还是不够干净利索,居然让你逃了出去。而且,难道你们认定了非得是公安才能摸得出这些情况?你真当你爹、和他们那帮废物警察是铁板一块,只能靠内部瓦解?真可笑,太可笑了!在我们眼里,他们只是一柄连渣滓都捞不起来的破烂漏勺,咳!咳!」 手指越掐越紧,林逆涛双目阴郁而深沉 随着喉管被钳制封堵的力量越来越重,宋查猜惨白了一张脸,嘴巴不受控制的战慄着微微张开,腥骚的红白唾液沿着下颌骨淌到林逆涛的手背上,他却仍然扭曲的挂着笑,断断续续的说 「……咳咳!不,不服气?咳咳!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从你那废物爹,咳!咳!从你那废物爹眼皮子底下,我们,咳咳,我们运出去多少件四号?这一路上……我们弄死了你们多少山里人?告诉你!我也数不清楚!哈!哈!哈!我也数不清楚!」 「我杀了你!」 满是憎恨与杀意的一声低吼,林逆涛已经掐着宋查猜的喉咙将他拖拽到公路边。 深山灰土路没有护栏,半边身子悬空出去,即正对峭立的崖壁和湍急的江水。风声唿啸而过,只要林逆涛轻轻一推,宋查猜便只是浩渺中的一点虚影,连尸骨也不一定再能找见。 「放手吧,」宋查猜边笑起来边一把握住林逆涛的手腕,再使劲掰他的手指,「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闻言,林逆涛当真想松开手。 「小涛!」 「……?」 姜铎?心底一愣,林逆涛立即惊醒过来,连忙攥紧宋查猜的脖子把他扯回道路中间一把掼到地上,再狐疑戒备着看向山崖对面的公路。 果然,有两道亮白的光束指引着一辆黑色越野车疾驰而来,借着山那边幽暗的天色,林逆涛似乎看见那辆车的后排车窗已完全打开,有一个正奋力探出的人影在面向自己大喊着什么。 真是姜铎。 真的是姜铎。 不一会,山涧对面的车辆便飞速驶到眼前不远处,一阵刺耳的车轮抓地急剎声后,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奔到自己面前,一把攥紧自己的胳膊,神情焦急又慌张。 「我听见枪响了,你有没有事情?是不是你?」 「……」 捉急的等待了一会,那人却僵直着身子一声不吭,急赤白脸的姜铎便干脆上前一步举起林逆涛的胳膊,上下前后仔细的查看了一圈。 万幸……没有枪眼,没有再像几年前那样一打开灯便有一片殷红跑出来骇自己一跳,虽然眼下也是浑身青肿灰头土脸的惨状,但总算没有缺胳膊少零件,还能站直着身子,还没有奄奄一息。
第147页 想到这,长舒了一口气之后,姜铎浑身虚脱了一般弓腰驼背埋下脑袋,松开了紧抓着林逆涛的手撑到自己膝盖上,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一场拼尽全力般挣命的奔逃后,终于跃过了终点…… 「幸好不是你。」 听见这个,林逆涛难以自持浑身一震,脑袋埋得更低心内翻搅得更痛,越发不敢抬眼去看姜铎 一整夜,咬紧牙关拼命支撑了一整夜,意志与身体极度紧绷着与恶鬼们对峙较量,林逆涛早已忘了自己还是一个有心跳、有唿吸、有温度、有感觉的人,他一直以为自己也是恶鬼当间的一个,不配为人 「对不起……姜晓堂,对不起。」 林逆涛嗫喏出声,姜铎一愣,没有答话,而是站直了身子抬起手,揉了揉林逆涛的头髮,便像是默认了彼此之间最好保持一点距离般,往后退了一退。 黑明辉和杨志紧接着也跳下了车,但看见林逆涛似乎没什么大碍,稍稍松了一口。 眼下的情境里有千头万绪,他俩只得先梳理最重要的那一条。黑明辉和杨志一齐走到宋查猜面前,伸手将他的两只胳膊拧在一块,再压住他的手腕上拷后将他拉拽起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岩盘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他不顾你的死活把你扔下拖慢我们,你却不知道?」 宋查猜嘿嘿笑起来,抬眼看着黑明辉:「如果是打了这种主意,哪怕我手里只有把缅改的七九狙,你们几个还能有命在?」 「……」黑明辉一愣,看向宋查猜。 来前姜明远给自己的资料上显示,这人从十多年前岩盘逃到越南建立自己的贩毒通路伊始,就一直在为岩盘保驾护航,眼下岩盘身处取货奔逃的紧急状态,他却单独出现在这里,不像是刻意安排,倒像是颗弃子。 「二十多分钟前那几声枪响是怎么回事?你们车上还有谁?岩盘扔下你要去做什么?」 「呵呵……哈哈!」宋查猜又开始毫无缘由却癫狂的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勐然间,他却突然发力甩开杨志压着他臂膀的手,再面目狰狞的冲到林逆涛面前。 林逆涛愣怔了一秒迅速后撤一步。同一时间,姜铎也唬了一跳,立即冲上前一把带开林逆涛圈进自己怀里护住,再向前一步挡住宋查猜。 眼睁睁看着即将冲到眼前的宋查猜却忽然脚底一踉跄再次跪俯到地上,原来是黑明辉在他身后勐地飞踢了一脚,再迅速扑过来压服住他。 被按在地上扑腾起一层灰的宋查猜,浑身狼狈却仍不死心的扭动挣扎着,双眼赤红死命的瞪着林逆涛。 「你们山里头出来的,都是一路货色,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要不是他求着我留他一条活路,他早被送货的骡子们分拆成几截卖出去了,要不是他骗我说已经亲手杀了你,我怎么会把他带到越南去。」说到这,宋查猜愤恨的咽咽唾沫顿了一秒,仿佛从没见过这种蠢物般恼怒的看向姜铎: 「还有你!是他害得你染上毒瘾染上病,是他出卖了你,你怎么能还护着他?你应该一刀一刀活剐了他,你应该杀了他!杀了他!」 阿扎云河?姜铎心内惊疑不定,一把拽住宋查猜的脖颈,「阿扎云河开的枪?他要做什么?」 「做什么?……」宋查猜大笑起来,满目红痕,眼底却浮出一丝悲凉,「耽误了这么大一会,不管他想做什么,怕是都已经做成了。」 黑明辉立即喊了一声「先上车。」,便和杨志一起压住宋查猜往车子里拖带。 姜铎想也没多想的搂着林逆涛就要往车上走,谁知用劲推了一下,林逆涛却冻住了一般死死的站在原地。 狐疑的转头看向林逆涛,他却突然轻轻推了自己一把,再往后缩了一步。 姜铎愣怔住了,有细碎的尖刺沿着血管扎进心脉,但却也只迟疑了一秒,他沉着脸再次伸手紧紧拽住林逆涛的胳膊,往越野车的方向拉扯。 「先去追岩盘!」. 第62章 亲吻 岩盘……岩盘怕是凶多吉少。 一行人鱼贯而入坐上7座越野车, 童必祥驾驶车辆, 黑明辉坐在副驾驶,宋查猜被捆在第二排正中的位置, 两边分别坐着九鸟和杨志, 最后一排是姜铎和林逆涛,以及两人当间隔绝着的,沉重又厚实的透明墙壁。 上车后,林逆涛忽然低声嗫喏了一句:「杨叔,老黑叔,对不起。」便低垂下脑袋,像是怕自己的面目会惊骇到别人一般头都不敢多抬一抬。 闻言, 杨志转过身去看向林逆涛,又抓着他的手简单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说了一句:「还活着就好,」便没有再多问什么。 他实在狠不下心来苛责眼前这个找寻了整整八年, 再见面时却伤痕累累破破烂烂, 全然不知道爱惜自己不说,还时刻准备着把自己逼入绝境的熊孩子。 黑明辉却望都懒得多望他一眼,背对着他骂道:「你对不起的人多了, 不用急着现在就道歉, 等这事了结,老子非得拿荆条好好抽你一顿不可, 就让你跪在你爹妈坟前抽!」 「……」 林逆涛不敢再出声, 只是瑟缩起肩膀, 倚靠着座椅一角,脸沖向车窗,恨不得整个人缩进车门夹缝里。 眼见林逆涛像只干瘪的气球般躲在角落全然没了气场,姜铎心思复杂的盯着他看。从拳场出来,压迫了自己一路的愤恨、恼怒、苛责与悲伤,却都抵不过真正见到他时,心底泛出的一丝丝心疼和怜惜。
第148页 心内痛骂着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他就真是根稻草,也活该他被大风颳到山崖底下去,我就不该再管他!可面上,姜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的小涛。 可小涛不这样想,自己的手指还没碰上,小涛却仿佛怕被毒蛇咬到一般,往后缩了一缩。 巨大的悲伤漫了上来,姜铎痛苦又颓然的收回手……心道也是,无怪乎别人的闪躲和恐惧,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血管一根根抽出来,用刮刀钢丝球仔细刷洗一遍。 一点点针剂,就能改变整场人生的走向,人的意志脆弱如斯。 每年的警务实战培训和各类知识讲座里,预防职业暴露总是重中之重一讲再讲的内容。姜铎不在一线,但是与派出所或监管场所的基层同僚们谈论起特殊人员搜捕工作的安全意识时,每每总是谈「针」色变。 侦查工作中,询问嫌疑人的既往病史和体表检查是办案程序最重要的一环,因为大家都明白,大家也都害怕,哪怕指尖轻轻碰到一点点骯脏的针尖,或者是沾染上携带病毒的一点点血迹。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让办案人员整个身心和背后的家庭濒临崩溃的边缘。 想到这,姜铎便缩回后排座椅的另一角,尽量远的拉开与林逆涛的距离,颓然的开口说 「老疯子把我的药换成了阿扑吗啡,我没染上毒瘾,但是别的,就不好说了……」 勐然惊醒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多么伤人又愚蠢的动作,林逆涛抬手便给了自己狠狠一巴掌,又急忙抬起头看向姜铎,急切又慌张的向姜铎小声辩解: 「我不是怕你,我不是怕你,姜晓堂……对不起,对不起。」 再次听见这个,姜铎悽然的笑了笑,心头积压着沉重又难以消抹的灰暗,让他恼怒又心烦。眼下他实在没心情去理会林逆涛,而是偏过脸,坐得更远了一些。 林逆涛彻底慌了,冲上前想要攥住姜铎的手,谁知指尖还没递过去,姜铎却赶苍蝇一样抬手赶开自己。 他恨我,我做了这么恶毒的一件事,他怎么能不恨我。 想到这,双眼紧盯着神色漠然、仿佛再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的姜铎。 林逆涛手足无措的僵在那,越发不敢多动一动,只得蜷起肩膀低垂下脑袋,慢慢缩回车门边,两手撑住面颊紧紧捂着脸,双唇紧抿,一语不发。 緻密又厚实的空气渐渐聚拢,又迅速撑胀起来,重重积压在狭小的车厢空间内,让车上的人全都屏息沉默着。 半晌后,察觉到身边那位居然一直没动静。姜铎按捺不住的再次转向他盯着看了一会,却见他一直捂着脸浑身抖作一团。姜铎想也没多想,倾身上前伸出手,一把掰开他捂住脸颊的手指。 果然,满脸眼泪鼻涕都快把五官黏在一块了,加上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青青紫紫的肿块,简直难看的要命。 「你又哭?」 大概是谁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柴刀居然也会哭,车前排的几位,包括宋查猜,集体齐刷刷的往后转脑袋看向他。 再一看,众人一愣。此刻的柴刀已经变成软趴趴黏答答的废柴,正顶着一张通红、软弱又有些可悯可怜的脸静静的呜咽着淌眼泪,鼻涕口水混着血痂在脸上纵横交错着,浑身不住的蜷缩颤抖,活像是被人丢弃在路边的野狗。 这他妈是谁? 宋查猜震惊了。此时恐怕没有谁会比他更愤懑,更愤怒! 他在心里低骂着,老子居然是被这么个玩意弄得浑身是伤,还差点就走了绝路,就这么个娘们儿一样哭得一脸鼻涕口水的东西!想到这,宋查猜立即呸了一口唾沫嫌恶的偏过脸,看都不愿意再多看柴刀一眼。 「哎……」 看着小涛这副形容,姜铎头疼的揉揉脑壳在心底大骂,我是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这他妈都什么情况了啊难道还要老子来安慰他?嘴上却说着: 「哎……我没办法恨你,你也知道我没办法恨你,对不对?本来么,这也是我一厢情愿自个儿找来的,我是个警察,我明白什么叫风险自担安危自负。碍了你的事,你要坑我我也没办法,毕竟你心里压着那么多的事情,只是,万一哪一天,你真把我坑跑了,我看你上哪儿再去找个愿意帮你擤鼻涕的。」 闻言,连忙抬起头看向姜铎,林逆涛却气都喘不匀抽抽搭搭的急声辩解:「姜晓……姜晓堂……,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在躲你。」 听见这个,姜铎却只是颓然的自嘲了两声,偏过脑袋,再也没说什么…… 看着姜铎这副仿佛看穿了世事,万念俱灰轻避红尘的样子,林逆涛心如刀绞。可他能怎么办呢,几个小时前,正是自己,亲手把姜铎推到了万劫不復的境地,想到这,林逆涛心内狠狠的抽痛着,他宁可被注射了骯脏药物的那个,是他自己。 心内痛苦的哽咽挣扎着,林逆涛双拳握得死紧眼泪越发收都不收不住。半晌之后,他突然咬着牙下定决心一般,扑向姜铎欺身而上,伸手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张嘴便咬了上去 两人的嘴角都有伤口,姜铎瞪大眼睛愣怔了一秒,急忙惊恐的抬起手使劲推拒林逆涛。 但林逆涛哪是那么容易推得开的。只见他鼻涕虫一样整个挂到姜铎身上,边使劲压覆着他,边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一手钳住他乱挥的手肘,往靠背上一按。在用牙齿轻轻啃咬他嘴唇,用舌尖一点点去试探他紧闭的牙关,直到姜铎气儿都快喘不上了稍稍松了一点齿缝,便立即再向前压了一压,长驱直入。
第149页 姜铎的嘴里有甜味,林逆涛从小就知道。 从小他就觊觎着什么时候能真正的尝一尝,本以为木屋里炽热缠绵的一夜,已经是自己能贪享到的最后一次香甜的欢愉。没想到姜铎却回来了,为了自己,又回来了…… 想到这,林逆涛心内一甜,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爱我也好,恨我也罢,反正我都是他的,陪他生,或陪他死,没差别的。 于是他更加激烈的用唇齿、用舌尖、用唿吸,馋足又仿佛永不知足般,仔细去探寻姜铎嘴巴里那些细微的香甜处,再狠狠一咬,一丝腥甜沾染上自己舌尖,林逆涛猫儿一样眯缝起眼睛,尽情吸吮那点甜腻,再用舌头来回轻轻的卷扫着。 嘴角边忽然一阵生疼,姜铎蹭的一下怒火冲天,用脑袋一顶林逆涛再拼尽力气将他推到身前,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你!你非得这样是不是?」 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耳光,林逆涛却没事人一样看向姜铎,轻轻笑起来, 「我爱你,等事情了结了,我就跟你回去。」 「你……你……」 看着这样的小涛,姜铎满腔怒火却闷在心内无处发泄,只得双手抱着脑壳胡乱的撕扯自己的头髮,「疯了!都他妈疯了!」半晌后,才见他抬起头来,愤怒又痛心的沖林逆涛低吼: 「万一……我们俩就都没命了。」 林逆涛却找了张卫生纸一擦满脸的眼泪鼻涕,向着姜铎甜腻腻的笑起来,轻声说:「你还不明白么?我爱你,我要跟你回去。」 「呵呵……哈哈…」姜铎莫名大笑起来,埋着头用手指紧紧捂住脸,仿佛听见什么好玩的段子似的痴笑了半晌,才认命的一抬头,却已通红了眼角。 「你每回亲我都要耍花招,再这么下去,我真不敢再同你亲嘴了。」 话音未落,姜铎已倾身上前,把林逆涛又拉回自己怀抱里,先是用双眼直愣愣的盯着他,再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额发和脸颊,又按了按他红肿的嘴唇,一低头便亲了上去。 这一次,两人认真的亲吻,无他无我,只专注于唇舌间,只勾勒彼此的唇瓣,只细细撩拨彼此的神经,只纠缠彼此的感官和气味,只一起激盪彼此的灵魂。长长的,绵密又细腻的亲吻,模煳了气息、模煳了时间、模煳了身体,仿佛他们本来就该紧密的长在一起。 —————— 还他妈没完没了了! 狭小的越野车车厢内,黑明辉不忍直视的揉着脑壳,恨不得抬手扇开空气里飘散的旖旎味道和后脑勺处时不时传来的啧啧作响声,脑门顶的血管都他妈快气爆了。 虽然来前,姜明远拐弯抹角的给他和杨志心里打了点预防针,但他俩真没想到这俩熊孩子竟是玩真的,居然还真敢往这条偏道上一往无前。 想到这,黑明辉随手捡了个烟盒便从车前排直接砸到后挡风玻璃上,大声骂道 「你俩当我是死的吧?赶紧给老子分开!」 被黑明辉的大嗓门吼得一愣怔,姜铎抱着林逆涛浑身受惊吓的抖了一抖,顿时气弱了三分却一脸埋怨的小声嗔怪: 「凭什么啊?」 「你给老子滚到前面来坐!」 「……」 「快点!」 闻言,姜铎和林逆涛只得无奈的笑了笑又依依不捨的分开。姜铎弓着背攀着汽车座椅慢慢挪到车辆中间的位置,再看向脸色黑似墨汁,就差没亲自上手撕扒了他俩的黑明辉。 可眼见姜铎来到近前,黑明辉却瞅都懒得瞅他一眼,而是手撑椅背一跃,从座位中间的缝隙里跳出来,沖姜铎一扬下巴 「你滚到那坐去。」 姜铎看看那条窄缝,再看看身手矫健的老黑叔,又回身看看正望向自己的小涛,想了想,忽然对着黑明辉嬉皮笑脸无耻又无赖的笑起来 「老黑叔,我和小涛身上都有伤,你可不能再揍我们俩了。」 「少特么废话。」黑明辉明显懒得搭理姜铎,狭窄的空间里还能施展拳脚狠狠踹了姜铎屁股一脚,骂道:「赶紧给老子坐好。」又撑着椅背走到最后一排,挨着林逆涛身边坐下。 林逆涛立即正襟危坐,身子挺得板板整整的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黑明辉却刚坐稳便一挑嘴角开始揶揄:「姜零蛋还怕我揍你呢,我哪有那个本事啊,叱咤果敢的黑拳手柴刀,也是我个糟老头子能揍的?」 闻言,林逆涛弯起眼角水汪汪的看向黑明辉,却苦着一张脸小声讨饶着:「老黑叔……」,企图像小时候那样用可怜兮兮委屈巴拉的样子矇混过关 「你少来,我有什么能耐当你叔?」黑明辉愤恨的啐了一声,脸一沉正色询问,「我问你,那虎牙给姜铎换的那支药,针筒干不干净?」 听见老黑问这个,杨志赶忙转过脸来也看向林逆涛。 谁知林逆涛竟凝重的沉下脸,半晌才说,「我不知道,我的植入式耳麦被打坏了,只听得到尔扎都惹部署行动时的杂音,但听不清楚他通报的情况,我当面质问他时,他也没有回答我。」 不知道?没回答? 这个答案让黑明辉和杨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越发阴沉。那他刚才那个举动,岂不是真的在找死?想到这,杨志满脸寒霜,黑明辉则直接一股暴脾气压都压不住的抬起手来,差点又一巴掌挥到林逆涛脸上。
第150页 「老黑叔!别……」 手掌悬到半空,黑明辉起伏着胸腔阴郁着脸色气鼓鼓的看向姜铎,再看向林逆涛,最后却颓然的一掌拍到自己的腿上,愤恨的骂道: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你俩是要逼死我吧?好不容易才找着你俩,这下可好了,你俩让我还有什么脸回去见老姜,还有什么脸回去见林三两?」 …… 寂静,凝固的寂静,面对即将到来的那个万一,眼下谁都不知道是该呵斥、痛骂还是慰藉和怜惜这两个熊孩子。 扑哧。 凝重压抑的车厢内,却响起一声突兀的幸灾乐祸和调笑 众人纷纷看向车厢正中央的宋查猜,杨志阴沉着脸,上前一把攥紧他的脖颈 「你笑什么?」 听见这个,宋查猜索性大笑出声,「哈哈?还能笑什么?笑你们呗!这样也挺好,一刀杀了他俩真是太便宜他们了,就应该让这俩小杂种被病痛折磨着,看着对方慢慢的烂死。」 看着他怨愤又癫狂的样子,黑明辉拳缝骨节捏得喀喀作响,杨志也愤恨的越来越收紧掐着他脖颈的手指。 林逆涛却忽然站起来,沖杨志摇摇头示意他松手,自己再上前一步蹲到宋查猜面前,边看着他寒凉的笑了笑,边伸出手搭到他简单包扎过的肩颈上,重重一掐 伴随着纱布上迅速渗出的一滩殷红,是宋查猜扭曲疼痛了满脸的细密汗珠,林逆涛却越笑越深沉 「落到阿扎云河手里,岩盘死定了,阿扎云河可没骗你,当初为了跟着你混口饭吃,他把我推下了佤邦的山崖。我的命,是我自己挣回来的,是老天爷留着我来收拾你们的,你不肯告诉我骆驼是谁,没关系,等我抓到许久湖,我自然就能找到骆驼,只是,让岩盘铤而走险从越南跑到老街的东西,你也甘心拱手送给阿扎云河?」 宋查猜却面目扭曲的嗤笑一声,「不留给他,难道送给你?」 闻言,林逆涛不气不恼,手指却越掐越紧。 一小会的功夫,拇指前端已按压着纱布挤进宋查猜的伤口内,原本整齐的刀口却被林逆涛的手指越抠越大。宋查猜痛的嘴角发白鼻孔直喷气,双手挣紧到手铐边沿已磨烂了半圈手腕。林逆涛却温吞吞的慢慢使劲,悠悠的说 「你不是说你嘴很硬么,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那这几下,就为当年你捅了小武叔那一刀吧,在我烂死之前,我有的是时间先撕烂你。」 「小涛!」 被抓着肩膀整个人忽然被提起来,林逆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明辉扔到后排座椅上。林逆涛莫名奇妙的看向黑明辉,却见他脸色比刚才还阴沉还难看,心内顿时狐疑的吃了一惊。 黑明辉也瞪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半晌后,却转过身走到宋查猜面前,用抹布塞住他的嘴,再安排杨志重新给他包扎伤口,又怒气沉沉的坐回林逆涛身边,浑身冒火又拼命压制的静默了半晌,才开口问: 「这八年来,你一直在边境?」 老黑叔这种审问一样的语气,唬了林逆涛一跳,他立即反应过来是刚刚自己的举动过火了。 可这八年来,自己一直是这样满身戾气又阴狠的在金三角这个油烹地狱里翻滚的,如果自己不够兇悍,哪里还有命留着给黑明辉训斥。想到这,林逆涛皱了皱眉,压着声音回道 「四年前回去过一次。」 「四年前?」黑明辉皱眉略一思索,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老姜知道你还活着?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边境玩命?你是以什么身份调用省厅权级的?如果你是警察,你刚刚的行事风格,却更像个土匪!」 「谁说我是警察?」林逆涛有些着恼的顶回去,「我不是涉嫌杀人的嫌疑犯吗?」 「你!」黑明辉眉毛拧得更紧转过身看着他,沉声说,「那正好,你给我老实交待赵显龙是怎么死的?」 「……」林逆涛目光一敛眯缝起眼睛看向黑明辉,怒不可遏,浑身戾气正欲喷薄而出时,肩膀却忽然被一阵温热包裹住,紧接着,刚刚埋进宋查猜伤口里的手指被捏了起来,正被人用卫生纸轻轻抹净上面的血迹。 他心里一跳急忙转身,便看到不知何时又蹿到自己身边的姜铎,正猫着腰紧紧圈着自己,却一脸谄笑的看向黑明辉 「老黑叔,能不问了吗?」 「……」黑明辉面沉似水的在他俩脸上来回扫,最后又落在姜铎搭着林逆涛肩膀的那只爪子上,脸色更加黑得惊艷 姜铎却浑不在意,语调平静又松快的接着说,「他是小涛啊,小时候老黑叔你最喜欢的那个,玩具摊上的变形金刚我和辉狗怎么求你你都不肯买,却偷偷给他买了一整套的那个。」 这一句,犹如一记重锤砸得黑明辉顿时没了言语,只见他低下头憋闷了半晌,再虚脱了一般往座椅里一靠。 「今晚你的任务是什么?你潜入边境这么长时间,找到骆驼的真实身份了么?」 被姜铎紧紧箍在身前,耳畔有他的气息在唿吸间传了过来,林逆涛渐渐收敛住偾张又戒备的敌意,顿了两秒才答道 「抓捕岩盘,拷问出交易地点。至于骆驼,尔扎都惹坚信他潜伏在源州公安系统内部,但是从今晚宋查猜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可能不是。」 「不是公安?」杨志拧着眉惊叫起来,「可这说不通啊,坝下那次,还有丘木木,不是内鬼干的怎么可能摸的那么准?」
第151页 听见这个,林逆涛冷哼一声,「我阿爹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杨叔你们出了车祸以后,我阿爹才没有联繫工作组,而是和洪海叔叔偷偷跑到了边境。」 车内的几人一时沉默没再言语,当年,林边疆指使小涛帮忙给警察递消息查案子时,这个原由,其实当时的大家或多或少都猜到了。 ※※※※※※※※※※※※※※※※※※※※ 信不信还没贴完,但是卡住了,蠢作者气哭辽……实在不行就下章见。. 第63章 骆驼 怀疑是荆棘。 一旦在心内种下, 柔软的根须钻出泥缝, 再慢慢延展开锋利的尖刺,足以勒垮铜墙铁壁 八年前, 女尸案伊始一系列的案事件, 不同程度不同级别的保密工作均有涉及,从密级最高的平远州「11.07案件延伸调查专项行动」,到临潭县局张明局长当机立断封锁消息的丘木木小聪调查工作,再到警员林边疆家的故意放火杀人案,仿佛公安工作无论做到何种程度何种地步,在别有用心伺机而动的人面前,都是徒劳无用的。 如影随形的浓黑色莅伴光明, 当你挺身迎向黑暗时,熟不知,浓黑的影子却悄悄攀上你的背嵴,正向你的喉管伸去。 显而易见的事情, 省厅不可能视若无睹。 黑明辉立即反应过来, 看向林逆涛:「你的潜伏任务不是抓毒枭,而是查内鬼?骆驼是内鬼?」 林逆涛点点头,只沉默了两秒却又摇摇头, 说:「但今晚看来, 就连认定骆驼是内鬼这一点,也可能是被误导了。」 「为什么?你相信宋查猜说的?」 「是。」林逆涛目光微敛, 继续道:「宋查猜和岩盘都恨透了骆驼, 从九零年代开始, 岩盘的势力范围一直都在西南边境,八年前,骆驼却把我阿爹引到坝下,借我阿爹的手把岩盘通往境内的运毒通路几乎全部斩断。这几年,骆驼又一直逼迫岩盘龟缩在越南动弹不得,岩盘有货却卖不出去,只能借着金三角几股零散的小势力走海运迂迴的运往内地,成本和风险大大增加,混的比当年的王保昌还不如,他那样一个嚣张跋扈了几十年的大毒枭,他能忍得了这口气?所以这一次,他会铤而走险的到老街见赵奇,十有八九是因为攥到了骆驼的把柄。」 黑明辉听完,略一沉思,不认可的说:「国内缉毒战线同样对骆驼恨之入骨,要收拾骆驼,岩盘完全可以学他借刀杀人那一招,给警方递点消息就行,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骆驼不贩毒。」林逆涛语调平缓却肯定:「他更像是一个给几方势力搭线卖消息的掮客,勾连着内陆和金三角之间毒、钱、军警信息和决策者动向的桥樑。要是把骆驼卖给警方的话,岩盘怕是在金三角连最后那点挣钱的门路也守不住了,这也是尔扎都惹一直认为,骆驼就藏匿于公安系统的原因。」 「那为什么宋查猜说骆驼不是警察,你却相信了。」 闻言,林逆涛皱眉心忖,我要照实说我是差点掐死宋查猜诱供诱出来的,老黑叔肯定又得给自己上纲上线,便顿了一秒才答道: 「因为他蠢。宋查猜对骆驼可没那么多顾忌,金三角一直有传言,骆驼是岩盘的学生,早些年的一小段时间内,岩盘曾带着骆驼一起周旋于金三角的各方势力之间,可以说,骆驼势力的根基是岩盘一手培养起来的。但是,岩盘这些年被骆驼压制得有多憋屈,宋查猜可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宋查猜自己刚刚也被自己救回来的阿扎云河咬了一口,对阿扎云河和骆驼这种把恩情踩在脚底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他肯定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见他们不得好死。所以,他向我坚称骆驼不是警察这一句,我觉得可信度非常高。」 静静的听林逆涛说完,黑明辉却眉目一挑,寒凉的看向他: 「哦……蠢人的话就可信了?当我好忽悠呢,刚刚在山崖上,要不是姜铎喊了你一声,只怕这会宋查猜已经被你扔到石猴子江里餵鱼去了吧,林逆涛,这几年你在佤邦、掸邦、金三角这些灰黑色的地方混得如鱼得水,是不是把你的骨头都泡黑了,你查线索就查线索,你非得去打拳?你要说你没打死过人,我信都不信!」 「老黑叔!」姜铎急忙低呵一声,再紧紧攥住林逆涛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前带了带, 「你少护着他!」黑明辉刀子一样凛冽的瞪向姜铎,沉声低呵:「给他们姓林的擦屁股这活儿,你们老姜家有遗传是吧?」 躲在姜铎的怀抱里,林逆涛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否认。 黑明辉几句轻飘飘的质疑和呵斥,像是绵软的刀刃正一刀一刀撕割他的心。 这八年来,生生死死痛苦磨折,他杀红了眼的时候不少,恨他入骨的人也不计其数,要说他心不黑手不狠,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他能怎么办,任人鱼肉?坐以待毙?深山和边境,都是把头放在赌桌上以命相搏的地方,他要想贴靠到贩毒集团深处查找出最准确的情报线索,不把双手浸到血污里,他怎么摸得到根? 想到这,仿佛又嗅到浓浓的腥臭味,眼底有血红色漫了上来,林逆涛浑身冰凉,忍不住往身后温暖的地方缩了缩,定了定心神,才慢悠悠的说。 「老黑叔,刚刚告诉你那些,如果我不赌拳,我就只能去贩毒才查得到。」 「你!」
第152页 「老黑!」杨志终于听不下去了,冲着黑明辉一声低呵:「你要收拾孩子你不会看看时机场合是吧?你想怎么的?现在就把小涛拘回临潭报捕他故意杀人?」 「……杨志你!」 杨志却不理他,而是转向林逆涛,接着问: 「岩盘喜欢赌拳,所以你就一直潜伏在赵奇身边等他上钩?可今天晚上这局拳赛不是刘应生安排的么?似乎是老街这边的掮客因为果敢越来越严格的禁毒政策收不到货,想从岩盘手上找缅北那边的货源,所以才给他安排了你和昂提兵这场拳赛。」 「欲盖弥彰而已。」说出这话的却是姜铎。 林逆涛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被姜铎接过话头,众人一齐狐疑的看向他 他便笑嘻嘻的接着说:「赵奇和岩盘老早就认识吧,虽然两人挺装佯的,但看得出来,岩盘那老头对人戒心很重,他对亲信、手下和交易对象的心理安全距离泾渭分明,而我看他们几个人交流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异样感,现在想想,就是那个赵奇同岩盘说话时挨得太近了,特别是还有个刘应生杵在跟前做对比,岩盘对他们两个的态度,从言谈和语调上看着都差不多,但从距离和动作上看,可就太不一样了。」 林逆涛转头盯着姜铎,一脸惊疑:「你在包间的时候他几个之间交流的并不多,都被揍成那样了,你还能观察得那么仔细?」 「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对。」林逆涛也笑起来说,「赵奇是岩盘布在老街的暗线,两人起码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姜铎立即笑得一脸荡漾的贴拢林逆涛,朝他耳朵吹气:「你老公帅不帅?」 林逆涛回身一抬胳膊紧紧圈住姜铎的脖颈,笑着向他的脸颊嘴角边吧唧就是一口。 杨志赶紧扑上前一把拖住黑明辉的胳膊,一边拼命拽着他使劲挥出去的拳头一边沖姜铎和林逆涛痛心疾首的怒吼:「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收敛一点吧,你老黑叔有高血压!」 「杨志!你给老子松开。」黑明辉边涨红了脸拼命往前扑边大声呵斥着:「老子今天不弄死这两小王八蛋,老子他妈的还有什么脸回临潭见老姜和林三两。」 「哎……行了行了。你就顺顺气吧,眼前这都是小事,小事儿……」杨志一边头疼上火的拉拽黑明辉,一边心思复杂又纠结的看着还紧紧粘在一块的那俩小兔崽子。 「你俩还嫌不够乱是不是?眼下是你俩哪啥……哪啥的时候么?还不赶紧离远一点,你俩羞不羞?你俩害不害臊啊?」 连一向好脾性的杨志都浓墨重彩的阴沉着个大黑脸瞪着他俩,林逆涛只得稍稍往前挺直身子,给姜铎的手臂和自己的肩膀留出一小点缝隙。姜铎也只得不情不愿的往后退了退,嘴上却不依不饶的嘟囔着: 「我抱我老婆呢有什么好害臊的……」 杨志真听不下去了,都不用黑明辉上手,姜铎还没嘟囔完他的脚已经踹到姜铎腿肚子上,边踢边骂 「翅膀硬了是吧?想造反了是吧?不把我们几个老东西放在眼里了是吧?老子今天先把你揍死在这,等我回去我就把杨宪钊送给你们老姜家,你给老子死在这山里算了!」 「哎……哎……老杨,重了!重了啊……那兔崽子腿上有伤。」这次反而轮到黑明辉拼命拉住还想往前踹的杨志,又沖姜铎怒喝:「你还不滚到前边坐去!」 闻言,姜铎只得揉揉生疼的脚面悻悻的走回车前,却懒得在跳回副驾驶座上,而是紧紧挨着宋查猜一屁股坐在狭窄的座椅之间。 本就逼仄的空间里硬是被吵闹得鸡飞狗跳,杨志怒气腾腾的坐回座位上,起伏着胸腔红着脸,瞪了林逆涛半晌才开口道 「你和姜铎这是玩真的?你想清楚,你们老林家可就剩你一个了啊。」 愣怔了一会,林逆涛却目光微沉悠悠说道,「还有林都。」 「林都?阿都木?……」听见这个,众人惊愕得没了言语。半晌之后,黑明辉才一扬手愤恨的说:「你俩这狗屁倒灶的破事,我们几个糟老头子乱不清楚也不想管,我就问你,岩盘和赵奇今晚准备交易什么东西?你说岩盘是为了骆驼的把柄而来,这个骆驼的情况,你这些年就一点没摸着?」 「……」林逆涛皱眉顿了一下,看向黑明辉,「交易的内容和骆驼的情况我不能说,这次任务,我只负责你们省厅要的人。」 涉密!众人心下瞭然,一时陷入沉默 半晌后,黑明辉往座椅里一倒抱着胳膊忽然道,「如果骆驼不是警察,又不贩毒,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林逆涛疑惑的一抬头,看向黑明辉,轻声道:「卢隐舟?」 「对。」黑明辉回答,可沉默了一两秒后又摇摇头,「不过也不可能,让他参与丘木木的治疗工作前,他的资料必须经过警令室审核,我也仔细检查过一遍,没什么问题,而且他参与进来时,你阿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坝下的深入调查工作,时间点对不上。」 林逆涛想了想,也答道:「我查过他,单从丘木木这个点入手,他有泄密的可能但是不大,但如果把八年前的几个事件串联起来看,卢隐舟几乎不可能跟骆驼有什么关联。」 皱眉思索了一会,黑明辉便答道:「我明白。虽然宋查猜说骆驼不是警察,但根本抵不过现有的疑点指向,别说尔扎都惹,这么多年来,连我和老姜都觉得,问题一定出在我们内部。」
第153页 闻言,杨志也回过身看向他俩,目光低沉而深邃。 整张车内,只有杨志一个是八年前与林边疆一起到坝下开展过深入侦查工作,并亲歷了那场车祸。 他还清楚的记得,工作组达到坝下以后,经过严密的先期情况摸排、人员事件核对和侦查寻访工作,一直到车祸前三天,工作组组长、临潭副局长王志鹏才向行动组成员部署了行动计划,进行控制下交付的化装侦查人员由源州警方组成,跟踪支援和后期处置则交给了坝下警方,接到工作任务后,所有成员就被没收了通讯工具并禁止外出。但是,任凭保密工作做到如此地步,却还是中了圈套、翻了车、死了人。 想到这,杨志又看向窗外掠过的黑影,同样是深山、同样是抓捕、同样是在悬崖边向着广阔的天际飞驰而去的疾行车辆,同样是前路深疑……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已经探到虎穴,还是已然入了虎口。 但想到了当年的,又何止杨志一个。 看着林逆涛那张满目冰寒、血渍未净的脸,还有他粗粝的手指和伤痕累累的双腿,黑明辉面上着恼又愤懑,实则心如刀绞。 古泰拳和斌道,没有速成的法门,要想让四肢坚硬如钢铁,只能不断捶打沙箱、踢撞树木,让肢体重复骨折后在断面增生出新的骨痂,增加骨头的厚度和重量,这种自毁式的炼体方式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去尝试并坚持,但是小涛,明显正是走了这种邪门歪道,经歷了碎骨噬心的磨折,才在没有规则、生死不论的黑拳场上活下来。 想到这,黑明辉沉痛的一捏拳。 当年!如果没有当年!如果能多听老姜一句劝,如果能早一步把剑潭冶炼厂那帮混帐按死在临潭,也就不会给林边疆一家,埋下那么大的祸根。 「小涛,你说「你们」省厅?你不是警察身份,那你凭什么调用省厅的权级和资源?」 听见这个,林逆涛扯着嘴角向黑明辉牵强的笑了笑,说:「老黑叔,别问了。」 黑明辉心里一跳!立即反应过来,半晌后,忽然抬手揉了揉林逆涛的头顶,「等我们回去,叔陪你一起去省厅。」 ※※※※※※※※※※※※※※※※※※※※ 改了一点,加了1000来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月里兔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名字都被别人取了。 2个;巧克力糖、小可爱、啊可爱的兔牙啊、眷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轻云 10瓶;道尔家的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冲撞 「嘿, 姜木棍, 赌场这两天日子混得怎么样啊?给咱师傅高进和小刀哥丢人了没有?」 闻言一愣,正蜷缩在车座缝隙里看着叔叔们和林逆涛感怀叙旧分析案情的姜铎, 朝身后的驾驶座座椅一靠脑袋, 笑着说, 「还成,挺潇洒。」 「骨头都被人打断了吧,还潇洒?」童必祥立即笑骂起来,「看把你能耐的还敢跑去跟人打拳,你以为是咱警校散打课啊?你能不能改改你那什么时候都不忘耍嘴皮子的臭毛病……潇洒够了记得还我钱啊。」 童必祥边叼着根香菸提神边说着,整个人却全神贯注的看向车前, 远光灯映照出来的坑洼曲折的灰土路面。心里盘算,蜿蜒兇险的江畔盘山路一气走完,跟随山道穿过密林再向西,很快便能看到山脚下孤零零几处房舍和黯淡的油灯点点, 之后, 沿着村舍旁狭窄的山道向着山林走到尽头,继续向西,便能看到石猴子山。 「2万块而已, 看把你抠馊的……」姜铎咂咂嘴嫌弃道, 「你要不开腔我都快把你忘了,说起来, 你怎么会跟我老黑叔他们在一块?」 「你看不出来啊?」童必祥立即骂道:「我被你叔绑票了。不然, 谁想来掺和你那破事, 就你和柴刀那没羞没臊的样子,啧啧,车外头风声那么大,都遮不住你俩那咬舌头的动静,你那两位叔叔没被你气得厥过去然后手刃了你俩,那心血管可真够宽厚的。」 被童必祥一通呛白,脸皮厚如姜铎也架不住老脸一红,提高音量骂道:「我跟我老婆小别胜新婚,碍着你什么事啦?用得着你耳朵竖成天线一样听热闹?」 「你再喊小涛一声老婆试试!」黑明辉立即站起来作势要打:「信不信老子活拆了你?」 姜铎吓得往后一缩脖子住了嘴, 不用眼睛看光凭后脑勺也能感觉到姜木棍的怂样,童必祥扯着嘴角冷笑一声继续落井下石: 「我还用竖耳朵?车里就这么点儿地方公共场合啊姜木棍,你能稍微控制一下吗?乍一听我还以为是谁在观摩小泽老师的车震片呢。」 「嘿嘿……」姜铎一脸贱的笑起来,靠近童必祥小声道:「我也想控制,这不是我老婆太热情了么。」 「可够了吧你!」童必祥噁心的胃里反酸直伸舌头,「我都快吐了……」 ———— 「你……是警察?」 突然听见这一声,还想再和童必祥贫几句嘴的姜铎沉下脸,看向宋查猜旁边瑟缩着的九鸟,顿了一顿没搭腔。 九鸟才是激烈反抗未遂,最后被黑明辉按着脑袋压在地上铐住一路绑过来的,但是上车以后,姜铎等人一直都刻意不搭理他。
第154页 他的状况不好,刚上车时就明目张胆的往自己嘴里扔了一次小马片,小马味道特殊且香浓,他拿出来的时候,车上一帮狗鼻子警察立即黑了脸捏紧了拳头,却都统统偏过脑袋不管他。敢当着一车警察的面公然吸毒,没被暴脾气的黑明辉撕成烂布条,已然是对他最大限度的容忍。但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眼下情况特殊,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对付一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要想把他顺利带回国内接受脱瘾治疗,只能先由着他。 九鸟玩的是四号和冰双道,重度药物依赖,整个身心已被毒品浸泡到腐烂发臭千疮百孔。 他的精神和身体,完全倚靠药物来调节状态。早已陷入了使用小马振奋精神,之后接连几个昼夜不吃不睡,等到肉体负担过重疲劳到极致但头脑依然亢奋无法休息时,便吸一点四号镇静身心安然长眠,等他浑浑噩噩的一觉醒来胡吃海塞一通之后,再用小马唤醒身体兴奋大脑的恶性循环。 跪俯于药物控制,人的姿态尽退,人性全无,犯瘾时便只剩烂泥一样的卑微和丑陋。 可再丑陋,他也是人。 想到这,姜铎面向他郑重道:「源州法制支队民警,姜铎。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九鸟低垂着脑袋默然无语,却忽然拉扯着两只铐在一起的手,再次伸进裤子口袋内翻找着什么。 「再嗑药你就没命了!」 姜铎愤怒的瞪着他低呵一声,再倾身向前压住他的手腕。 九鸟被唬得愣怔了一秒,惊恐之余反应过来后,却恼怒至极的一把甩开姜铎的手,继续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最后,掏出来的东西他却没餵进嘴里,而是递到姜铎面前。 盯着眼前那轻轻摇晃的戒指,姜铎心内一震。 是自己的项鍊,上擂台前落在休息室里,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姜铎惊疑又欣喜的急忙伸出手接过来,再看向九鸟时,便不好意思的悻悻然:「怎么在你这?谢谢,还有,对不起,我还以为……」 九鸟偏过脸去,阖上眼睛不愿在看到车里任何一个人。 就在此时,越野车即将路过松拥村,黑明辉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便皱着眉按下接听键。只与电话那头说了不一会,便见他焦急的对童必祥大声喊道: 「立即调头,到松拥村口堵一辆车!」 闻言,童必祥眯缝起眼睛观察了一下路面状况,之后拧眉肃目沉下脸。先一把方向向左打死,再一脚紧紧踩住离合器手一挥挂入一档,之后一脚狠踩油门到底的同时,右手勐地拉起手剎,待发动机转速即将临近红线值时,便轻抬离合器起步,整辆商务车顿时勐烈的抖动起来,前轮打滑空转后车屁股甩了个300多度的弯,待车头已然向左偏离车道中线时 ,童必祥使尽浑身力气勐地一拽方向盘,再一脚油门到底。 呲啦一声!尖锐刺耳的车轮抓地声响起同时,道路上已只剩一阵扬起的尘土和深色的剎车印记,越野车已箭一般的沖了出去。 车内一干人等,被童必祥的风骚走位甩得像是被放到洗衣机里拧干脱水一般,立马头晕眼花,翻搅的五脏六腑都快往嘴巴里跑出来了。其中姜铎最倒霉,坐在缝隙当间闪避不及的他,还没来得及抓住椅背,整个人便向左砸到车门上再向右砸到地上,晕头转向差点没昏死过去。 等车身平稳后,姜铎边从地上爬起来揉揉撞得生疼的肩膀,边高声骂道:「我艹!你去秋名山送过豆腐吗童二哈?要玩原地漂移你没长嘴啊不会先提前说一声!」 童必祥冷笑一声才懒得理他,而是沖黑明辉大喊,「黑队,什么样的车?」 「白色,老街牌照,江淮康铃单排厢式轻卡。」 「?!」林逆涛心内一惊看向黑明辉,「许久湖的车?出了什么事?」 「边防行动组组长联繫我,让我们在松拥村村口截住这辆车。」 「松拥村?」林逆涛疑道,「可姜铎看到的交易地点是在前面石猴子山的山涧里,许久湖的车为什么会从松拥村跑出来?」 黑明辉皱眉顿了一顿,莫名的摇摇头:「不清楚。」 「松拥村?」姜铎皱眉接茬:「我敢肯定,赵奇就没跟岩盘说过这三个字。」 林逆涛心里一震反应过来,阴沉着脸咬牙道:「阿扎云河……」 黑明辉:「山涧里的交易地点还有一组人过去,眼下咱们离许久湖最近,不能让他跑了。」 林逆涛点点头,「老黑叔,车上有爆胎器么?你们配枪了么?」 听见这个,黑明辉忿忿道:「过关口的时候连瓶辣椒水都不给带!光让拿捆姜铎的手铐、警绳,屁用不顶。」 姜铎:「……」 林逆涛:「……」 揉揉脑壳疼的太阳穴,林逆涛道,「跟行动组保持联繫,确定车辆位置,咱们到前面村口找个狭窄的道口停车把车堵在那,开车的胖子下车后负责看管宋查猜和那毒鬼,老黑叔我们几个埋伏在路边,等把车截住,伺机抓捕许久湖。」 「行。」 「明白。」 「你他妈说谁胖呢!?」 全然不理会气急败坏的童必祥,林逆涛皱起眉头高度戒备,双眼紧盯前方道路。忽然间,触上臂膀的一点温暖却惊骇了他一跳,他条件反射的抬手一扭来人的胳膊,差点一个侧摔就把姜铎按翻到了地上。
第155页 「疼!疼……疼!撒手。」 勐然反应过来,林逆涛立即松手,在往后一撤步拽回重心不稳的姜铎,心内复杂又纠结的看着他,一时没了言语。 此时此刻,与过往八年里自己孤身一人与恶鬼斗恶撕咬的时刻都不一样,自己心底那点甜腻,正站在自己身旁,想要护着、抱着、支撑着自己。想到这,林逆涛既窃喜,又愧疚,便看向姜铎小声嗔怪: 「这种时候你能别开玩笑吗?」 姜铎委屈的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我不是怕你害怕么……」 「呵呵……」童必祥边开车边一撇嘴角,「姜木棍你脑子撞坏了吧,他可是柴刀。」 柴个屁的刀!姜铎心里低骂了一句,他只是我的小涛。这么想着,姜铎便心里半点芥蒂没有的走上前,再一把抱住林逆涛,活像没了自己的胳膊他就没法自己好好站直了似的,附耳道: 「没了车,交易点那边怎么办?」 林逆涛当真十分配合的软了骨头一般,往姜铎怀里钻了钻,却掷地沉声的说: 「人比货重要。老黑叔说的对,已经丢了一个岩盘,不能再让许久湖也跑了!」 松拥村。位于通往石猴子山山道左后侧的半山坡,进村的盘山路同样是崎岖坑洼的灰土路面,山道边植被茂密却矮小,土质松软,视线不好,平时就走走摩託过过牲畜,连两车并行或会车的宽度条件都不具备,鲜少有汽车通行,更何况是轻卡这样自重沉边距宽的车辆。要想在深夜里驾驶轻卡一路疾行奔逃,十分考验技术和胆量。 「通往河那边国境线山脚的道路,有一截与前面松拥村的村道并行,老黑叔,问下行动组,许久湖的车是从村子里出来还是国境线那截路上过来的?他们跟踪的时候许久湖有没有停过车?」 「……」 「没有进村,是从山道上过来的,几分钟前他大概是发现被跟踪了,才忽然掉头往回开,还撞坏了行动组的车头,一直没停过车。」 「往回跑……」林逆涛皱眉心忖:不出意料的话,许久湖今晚也是去截岩盘的货,却莫名其妙的往国境线山脚那边开,不对劲。 林逆涛又道:「前面有很多盘山弯道,轻卡的车灯更高更远,要是迎面开过来我们在山脚下就能发现,再往前走岔道口处进山的路面比两边高,咱们到前面就停车。」 「明白。」黑明辉答道,顿了一顿,又问:「你对这一带山路很熟?」 「……」林逆涛想了一想,隐去一些细节含混的说,「果敢与佤邦交界线只有60多公里,全部隐藏在大山之间,其中石猴子山翻过去一大半属于佤邦,另一小半是「山兵」(克钦军)的势力范围,除了果敢,岩盘在缅北深山一带都吃得很开,所以每次交易,赵奇都会把货送到交界线附近,我悄悄跟过几次。」 「货?」黑明辉眯缝起眼睛,又瞄了眼当地的行政区划图。 这地图相当有意思,不过屁大点地方,却被切割成大小不一色彩斑斓的数个小块,有些地方还跟套圈似的一块围着一块。 想到这,黑明辉一挑嘴角看向林逆涛:「缅北这地方,盘踞密境山道的各股势力拥兵自重,有高度自治权不说,还有五花八门的民族地方武装力量,成天相互攀咬打个没完,从来就没让缅政府省过一点儿心。你说岩盘被骆驼逼的很憋屈,我怎么觉得他像只到处叼耗子的滑草蛇,在这些势力之间混得有风生水起呀?」 「……」林逆涛心里一跳,面上却皱着眉头波澜不惊的说,「在确定一下轻卡的位置。」 「糟了!」 童必祥一声怒喝,林逆涛、黑明辉两人急忙看向车前,立即煞白了一张脸狠吃了一惊! 眼前正是那辆白色厢式轻卡!没开大灯! 只见车前远光灯照射处,光明与晦暗交界的地方,那辆凹陷了小半截车头的轻卡,突然蹿进众人眼底,瞬间便已来到近前。 为了隐匿踪迹躲避追捕,许久湖居然敢在崎岖蜿蜒的盘山路上熄灭车灯摸黑前行,虽然这样也拖慢了他不少速度,但也足够他在越野车应对不及时的瞬间,与林逆涛擦肩而过,扬长而去。 「把车横过来!」 「你疯了!?那可是柴油卡车。」童必祥惊怒的看向林逆涛,手却还是一扭方向盘的同时开始踩剎车减速。 「横过来!用车尾拦住他,你们跳车。」林逆涛怒喝一声,边跳到副驾驶位边按下了童必祥的安全带卡扣,边使劲搡了童必祥一把。 「车一停你们就跳下去!」 「来不及了!」被推得一趔趄差点撞上车门的童必祥,反应过来后却大叫一声,心底咬牙道:别说是一车老弱伤兵,就是坐着六个超人也不见得能及时避开即将到来的冲撞! 这么想着,童必祥咬牙把心一横,一把推开林逆涛在使劲一转方向盘,把已经接近横着滑向狭窄路面的越野车车身,稍稍拉回正直的位置。 砰咚一声巨响! 刚扭正方向的童必祥瞬间便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紧接着他便被重重的砸到挡风玻璃上,厚实的肚腩居然被方向盘勒出了一条腰线,脑袋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青紫大包,再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挤回座椅之间。 他边在心底大骂一声:「草尼玛!要撞车了却弄开我安全带!柴刀我跟你没完!」边在车身剧烈晃动着向前冲出去一大截后,头一歪眼一闭,眼底一黑晕厥了过去。
第156页 除了椅子缝隙间紧紧抱住座椅后背的姜铎,车上所有人都繫紧了安全带。 但就在冲撞发生的前两秒,眼睁睁看着高于自己视线直直向自己倾覆而来的卡车车头,九鸟惊骇得嘴角发白僵直在原地,裤子一片湿热。 一秒之后他立即侧过身,用被铐住的双手去抠安全带想挣脱出来,但偏偏此时他又紧张又焦急,手心冒汗慌乱成一团,安全带越发死死的缠在他身上,怎么按都按不开! 「不好!」 姜铎顿了一秒便俯身冲过去,一手拽着靠背拼命稳住身形,一手按下九鸟的安全带扣,两车冲撞的一剎那把九鸟往自己身前一带在一扑压。 嗙啷一声,是右侧车窗玻璃被撞碎的声音。 姜铎感觉到嵴樑处有重如山石般的东西向下倾轧着,在即将把自己内脏挤出体外时,惊险的停住了。 万幸。 冲撞的瞬间越野车几乎静止,只是硬生生挨了卡车车头一路狠踩油门往前沖的一下撞击,没有产生太多车速过快时对撞反弹的巨大冲击力 呲啦一声急剎车,卡车被撞得一歪一滑,紧接着便油门轰鸣往山道下方沖了出去。 越野车则被撞得侧向弹开再向前惯了一截,左后轮整个滑下路面,车屁股底盘卡着路肩向前滑行着,每个人的身下都能感觉到底盘喀啦啦的颠簸和冲撞,停止时,整辆越野车便摇摇欲坠的悬挂在灰土路松软的边道上,眼看即将滑下山崖。 「都没事吧?姜晓堂?!」 「没事!」在老婆面前,自己必须得帅!姜铎边恶狠狠的想着,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试着动了动躯干,似乎除了喉头有点腥甜,后背火辣辣的一阵烧,确实也没什么事。 「没事。」黑明辉等人答道,再看了看宋查猜,却见他只是撞出了点鼻血还能咬着牙要吃人一般瞪着众人骂咧呜咽,便松了一口气又答道,「都没事。」 「下车。」 众人立即跌撞着冲下越野车,受伤较轻的黑明辉和杨志把童必祥拽出驾驶室,仔细查看了一番。再次万幸,清醒后的童必祥除了脑袋磕肿了一坨腹部有一大片淤青外,看着似乎没什么大碍,但黑明辉等人也不敢多动他,三人便愣怔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平復惊魂一刻后浑身紧绷到战慄又狂跳不止的心。 姜铎则站在宋查猜和九鸟身边,仔细检查了一下,还好也没怎么受伤。 变形的车门,满地车壳碎渣,转身看看似乎都没什么大事的众人,林逆涛抬手扇开眼前被巨大的震动扬起的烟雾和尘土,踩着满地坚硬细碎的零件,独自向前走了几步。 隐于夜色当间,林逆涛站在山道上望着轻卡奔逃的前方,浑身战慄满目阴沉,山间寒风朔朔,但刮到他的周围却凝固如铁。 勐然间,却见他眼里闪起一点亮光,紧接着他突然拔足狂奔,沖向前方百米处的一栋木楼农舍外。原来,这里已经是松拥村范围内,山坡上,零星几处门窗密闭的房舍因为静谧的深夜却突然响起的剧烈碰撞声,而亮起了灯。 向着村舍的灯光,林逆涛边拼命奔跑边咬牙盘算着: 许久湖要跑,他肯定已经知道熊忠被抓了,他不会回老街,要想跑到可以躲过追捕的地方,只有一条路! 这么想着,林逆涛已经奔到不远处的房舍旁。原来,这处砖屋墙角的篷布下面,盖着一辆当间挂着把锁,被粗铁链捆了好几圈的摩托车。 林逆涛抽出匕首嘡啷两下就撬开了铁锁,在使劲一砸撬起摩托前大板,抽出电门锁底下的导线,一掐一拧一插,跨上车便转动手腕拧住离合勐给油,将要往前沖! 勐然间,摩托车后尾一沉,林逆涛狰狞着面目转过身去,便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追上来的姜铎已经一屁股坐上摩托后部,再伸手圈紧了自己的腰。 借着亮光才抬眼瞄见姜铎血淋淋的嵴背和青紫的腿,林逆涛心里疼得发紧,却沉声怒喝,「下去!」 姜铎却看着他荡漾的笑起来,手上越发使劲的攥住他的腰肉,还得寸进尺的把上身也贴过来,再把脑袋往他脖颈间一搁,还居然不要脸的蹭了蹭。 你他妈以为要去春游呢? 林逆涛心里低骂一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紧握着车龙头却勐然起身甩开姜铎,再躯干一旋抬起腿,向后一尥蹶子就把姜铎整个扫到地下去,只瞪起眼睛看了他一会,手一拧油门便轰鸣着扬长而去! 老子可算是明白了!这狼心狗肺的玩意他在我面前他爱得死去活来,一遇到事他踹我却踹得比他妈谁都快! 心内愤懑的怒吼着……姜铎爬起来便想追过去,谁知还没跑出去两步,胳膊却被冲出家门口的村民一把拽住,姜铎心里捉急又着恼,只得黑沉着脸眼睁睁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摩托尾灯,在黑夜里,划出一条诀别的弧线。 ※※※※※※※※※※※※※※※※※※※※ 手动捂脸,嗯……到底有人看没有?留评返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叫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截货 石猴子山, 遥遥矗立于萨尔温江东岸, 属背斜褶皱山脉,由六座高低起伏错落相连的山峰延绵而成, 呈南北走向, 是果敢西南部群山的主要山体,主峰海拔高达2126米,与国境内的麓川江平行并列。
第157页 十六分钟前,行至石猴子山山脚岔路口,顺着越往高处越迂迴曲折的s形山道一路攀爬升高,便来到大山间约摸三分之一高度处的半山坡密林。 阿扎云河俯身掏出岩盘手边的海拔测量仪,看到读数显示775m, 便一转方向盘冲出路面,向着两座山嵴间一处被树木遮挡得严丝合缝的平缓洼地驶去。 驾车沖入遮星蔽月黑黝黝的深山老林,车身随着崎岖坑洼的路面颠簸摇晃着。阿扎云河反而熄灭了车灯,仅凭一点晦暗的天色小心翼翼的避让道路前的山石树木, 在树影缝隙间左摇右摆徐徐向前。 进入洼地后不到一公里, 一点黯淡的光斑忽然扫过他紧紧盯着山道的眼睛,似乎是瞄准镜故意探出来的辅助照准光线。阿扎云河立即一脚剎车踩到底,再伸手拨动远光灯长钮, 三闪一短灭, 再两闪一长灭。 剎那间,密林深处亮起一团明晃晃的光源, 光斑从挤挤挨挨的树木间冲撞出来, 一道道浓黑的树影被远光灯驱赶着向四周扭曲延伸, 像一张杂乱交错的粗网,更像一节节焦黑弯曲的指骨,正撕抓着高低起伏的灌木矮草和灰土路面狰狞而来。 越过边境的十多年里,这样谨慎、隐秘的交易活动,自己从参与到组织甚至指挥部署,已经歷过无数次。 吞过毒、抢过货、杀过人。 从运货塞毒丸的骡子,到搬货、押货、拐带胁迫无辜者的马仔,再到处置善后的棍棒和打手,直到现在可以一马当先,扯着「岩先生」虎皮大旗勾连各方势力搞毒钱交易,拉拢上下线,甚至仅凭自己便可以与烟贩子们周旋,给岩盘挣了不少脏钱的运贩毒集团核心骨干。每向前一步,足底总能带出满满的腥臭泥垢和血污。 白眼狼露出獠牙前,总是要乖咪咪低眉顺目的学学哈士奇,一脸蠢相拼命摇尾巴。 想到这,阿扎云河眯缝起眼睛迎向白茫茫的灯光。边低头咬紧手臂、肩胛两处的绷带结口,边在心底盘算:赵奇胆子小,每次送来的东西虽然量少但绝对都是趁手货,与赵奇交易,岩盘从来不让别人沾手,只肯交给郑维汰底下的人负责。根据自己临行前悄悄搞到的郑维汰调车记录和出货数量判断,紧随岩盘进入老街地界交接货物的,起码不下六个人, 六个人……阿扎云河鼓譟起胸腔浑身紧绷,血液沸腾起来,面目反倒越发沉静而幽深。肉食者捕捉猎物前的专注、坚定、杀伐与兇狠统统被他压进心底,只换上一张惊恐过度后狼狈窜逃的脸。 抢来的,永远比要来的香,富贵险中求嘛…… 于是他抬手抹花自己身上的喷溅状血迹,在扭过身子放平岩盘的座椅靠背,随手塞了一块破抹布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脑袋,让岩盘整个儿横陈在车座上,伸手使劲擦了一把他脖颈间的血渍,再举着满是黏煳腥臭的爪子一秃噜自己的额头、眉梢和眼眶。 嘴角一耷拉,面目瞬间便只剩下被人穷追勐打后的惊慌失措,再酝酿两秒钟情绪,就见阿扎云河血泪纵横着,焦急又慌张的推开车门跳下去,跌跌撞撞的跑向光源。 眼前不远处,是一片稍宽阔的灌木蒿草地,阿扎云河边假意奔逃边观察四周。 ?有三辆车,停在裸露的碎石红泥地西侧。 两辆底盘稍高的越野车停在草地边沿,一侧车壳都被打得像筛子一样破烂,车体交错密布着数十处弹孔,车窗玻璃全部被震碎,车子四周的蒿草间,到处都是形态不一的鲜红印记和残肢肉沫,当间一辆的车底油箱还在滴滴答答的往外渗油,另一辆相对还算完整,但是驾驶座方向盘上却趴俯一个身着浅绿迷彩t恤的人,刚刚中弹死去的人。 草地另一边不远处,是一辆同样遍布弹坑但车窗完好的11座运兵车。呛白晃眼的氙气灯光源正是这辆车的前大灯发出来的。三个持枪警戒的「自己人」,正看似不经意的站在运兵车前后三米多的位置点上,形成一个辐射四周的火力圈。还有两个别着=短=枪=的,则在运兵车尾部装货清点。 惨烈的抢夺和撕咬之后,空气里满是深山林木和鸟粪,与枪战过后的硝烟、汽油混杂在一起的怪异气味,扑呛刺鼻。 灌木蒿草间,一淌淌尚未凉透的鲜血,被白亮刺目的灯光映射成接近浓黑的颜色。草地边沿还有一个别着=短=枪=的,正俯身用双臂穿过一具尸体的臂膀腋下,环抱住尸体前胸再费劲的拖拽到土坑边抛掩,松软的灰土路被踩出深重的脚印和两行鞋跟刮出的平行凹槽,凹槽边密布均匀的点状血迹,阿扎云河抬眼一瞥,都是赵奇的人。 只剩「自己人」了,他在心底轻笑一下,都是平日里一起喝过酒赌过钱相互请吃逛窑子练枪的。 眼见阿扎云河慌慌张张的奔过来,原本悠闲的吞吐着烟圈却站在车头前持枪警戒的刀疤脸,立即一抬胳膊用电筒扫向阿扎云河,眉间疑惑的皱了皱。 「怎么就你一个?岩先生呢?」 「我们在路上中了埋伏!」阿扎云河还未奔到那人身前,便急吼吼的喊道:「快过来帮忙!赵奇个老狗逼向老街军政府点了我们,岩先生伤了腿,我们不敢动他……」 「郑老大呢?宋查猜呢?」握着电筒那人立即啐了口唾沫吐掉香菸,边大骂:「我说怎么突然让我们把货弄回来呢!」边沖正在拖拉尸体的喊了几句。 手握电筒那人,操着一口夹杂西南山区方言的土语,在边县出生的阿扎云河听来,心内很有一点行路万里偶遇乡音的亲切,平日里也确实挺照顾他,过命算不上,但交情绝对不浅。只见那刀疤脸正背向车灯,拧着粗犷的眉毛盯着阿扎云河,满脸狠戾又担忧,身侧一圈惨白的光线和正面浓重的黑影泾渭分明,越发将来人壮实的身形和疤痕交错的面孔,映衬得山林勐鬼一般。
第158页 「宋叔开着另一辆垫后,郑老大在车后座帮岩先生按着伤口,那车车油快漏光了,得把岩先生抬过来。」 刀疤脸不做他想,沖抛尸的一扬手便走向越野车,正在处置尸体的那个,看到命令后立即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掼,在再掀起衣服使劲擦了擦满手血污,便追着刀疤脸往越野车方向跑去。 阿扎云河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嘴角,与他们错身而过后快步走到运兵车车尾。 搬货的两人都与阿扎云河差不多年纪,一看便是平日里一起厮混作恶玩笑惯了的,见着阿扎云河一身狼狈满脑袋冒血的走过来,便指着他大笑出声: 「哈哈!狗崽子你也有今……」 可那人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瞪得熘圆的侧过脸,死死盯住阿扎云河,眼底透满了突如而至的惊骇与恐惧。 ?同一时间,刀刃已经插进他的腹部,在他的脑袋被阿扎云河一把抱住,嘴巴被阿扎云河牢牢捂住的同时。紧接着,他整个人被身内的刀锋抵到车壳一侧,剧痛和阻断神经的怪异麻木感,让他浑身瘫软着慢慢滑倒在车壳底下。 下一秒,阿扎云河手腕一转抽出刀刃,带出一串晶莹的血珠后转身抬手使劲一戳,刀刃又插进正扑上来的另一个人嘴里,瞬间便有一点刃尖从那人后脑勺露了出来。 接连两刀,干脆利落! 来人浑身抽搐着一软一歪斜,便也瘫在了车壳底下,正趴俯于刚刚散了瞳孔正难以置信的瞪向夜空的前一人尸体之上。 紧接着,阿扎云河弯下腰踩住人脸,使劲把刀=拔=出=来,在一掀刚刚那两人正在搬运的木箱篷布,抽出一把乍一看像是八一槓,但枪尾和枪身护木部分却是绿色工程塑料,枪托弯曲,散热孔数量也更多并呈错落排列的山兵半自动=步=枪=m23。 边掂了掂沉重冰凉的枪身,边抄起木箱内装满子弹的弹匣。阿扎云河笑着一拧眉目,熟练地装弹开保险,拨到单发位置,再一闪身躲到车体后侧,抬起枪身用肩窝紧紧抵住枪尾,在偏过脑袋瞄准。 嘡!嘡!嘡!嘡! 四下精准的点射过后,运兵车前后两名一直暴露在夜空下负责警戒的接货人,却被来自身后死角处「自己人」的子弹的击倒在地,蒸腾起白色烟雾的黑洞洞的枪管一偏,又对准了边往回跑边用准星瞄向自己的刀疤脸。 嘡!嘡! 脑袋边的防弹玻璃被击出一片蛛网裂痕,两颗钢芯弹头被嵌在防弹玻璃当间的胶质夹层减弱力量后,反弹到草地里,阿扎云河喉头一紧心内咯噔了一下,却反而笑起来大声喊道: 「岩盘已经死了,郑维汰和宋查猜也死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分了他们的货?这一点卖出去,咱哥几个好长时间都不用再出去卖命了。」 刀疤脸降低重心,几乎成匍匐于地面与旷野间的蒿草平齐的姿态,紧紧攥着枪托,眉目阴沉,心内大骇,眼珠却不由自主的转了转。 这么一点小动作,却让透过防弹玻璃偷眼紧紧盯着他的阿扎云河抓了个正着,就在刀疤脸心内剧烈翻转、权衡的一瞬间,他便狡猾的舔了舔嘴角,枪身一偏。 嘡!嘡!两枪,左侧又有一人应声倒地。 心内警铃大作,刀疤脸急忙握紧枪身,屏息凝神双眼紧盯掩护阿扎云河的车体,手指已预压到扳机上。 「又可以少分一份了啊,看在你是俺同乡的份上才问你吶!要不要同我分货?我七你三!」 仍然是玩世不恭没正经的腔调,仍然是笑意盈盈的语气,但刀疤脸却闭耳塞听,不敢有半秒的分神。 「或者。」阿扎云河语调一沉,收敛起笑意,沉声问:「把临行前岩先生单独交待你来取的东西给我,这点货,咱俩对半分也不是不可以,怎么样?」 没法善了了! 刀疤脸心内勐然一惊,不由自主的躬身向后缩了一步。脑子里立即醒悟到今天要是不弄死阿扎云河这个烂货二五仔,就绝对没有自己的活路。 在他身上。 瞥见了刀疤脸向后退的动作,阿扎云河得意又狡黠的再次舔舔舌头。 接连几枪之后,m23沉重的后挫力使他肩颈处的刀伤再度震裂开,两处鲜红色的圆形印记,正顺着白纱布的交织纵横印染开来。 阿扎云河低头瞥了一眼,不知怎的,就觉得像是有点点彝山的马桑花儿正在他的肩头绽放,好看得像是那小杂种的脸。硝烟混杂着血腥味儿在空气里四处瀰漫飘散着,臭味越发浓重,效果却犹如麻痹神经的四号,让阿扎云河半点痛都察觉不到。只见他忽然竖直枪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沙棘果扔进嘴里,边咀嚼边轻轻笑着,再举枪一瞄迅速冲出车体外。 嘡!嘡! 刀疤脸脑门顶多了一处贯通伤,已直挺挺的倒在了蒿草当间。 旷野间,疾风骤起,唿啸而至的山风裹挟起阵阵寒凉,刀子一样剃刮着骨髓心脏! 漆黑的山坡上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活物,阿扎云河却仿佛被重物压覆得难以再挺直嵴樑一般,双手杵着膝盖,虾米一样蜷缩在蒿草间,呜咽痛哭,却笑容满面。 但他也只敢放纵疯癫一小会,紧接着,他抬手一抹脸,垂着半边臂膀冲到刀疤脸身旁,焦急的摸索他的衣服内外口袋,半晌后,手指终于触到一点冰凉,是一个u盘。阿扎云河兴奋又惊喜瞪起眼睛,抽出来紧紧攥进手心,长舒一口气跌坐在蒿草间。
第159页 终于……我的身份和钱,终于到手了。 这么想着,拼命站直身子矗立在旷野当间,阿扎云河收敛起笑容,面目阴沉的环顾四周,氙气灯范围外便是目力难以探查究竟的浓黑色,他急忙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心忖:没有多少时间了,又急匆匆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逃吧!老街军政府的已经跟上你了。」 话说完,阿扎云河转身奔向那辆稍微完好的左舵越野车,一把拽开驾驶座上的尸体再自己跳上去,开到运兵车旁边。他受够了装逼成瘾的岩盘硬要他在靠右行驶的道路上开右舵车,美国进口的又怎么样?坐了就能洗掉一屁股屎?坐了就能变成干干净净的美国人么? 这么想着,阿扎云河咬牙忍住臂膀的剧痛,先搬走车尾的两只木箱和一只旅行箱,再关闭运兵车车灯,最后,瞥了一眼旷野间满地金属碎壳和横陈四处的尸体。 心内低嘆一声:「我真不贪心,你看,我拿走的一点也不多,我还剩下了那么多东西,留着给赵奇和刘应生陪葬。」便转身跳上越野车,掉转车头,驶回来路的密林当间。 再次把车开到灰土路与密林交叉口,阿扎云河却没有往山顶佤邦方向去,而是沿着山道重新折返盘山路不远处,在半山坡s形弯道回折的位置上,把车掩进道路山石背后,拉起手剎驻车。 紧接着,他迅速跳下车,从木箱内挑出一套缅改八五狙,跑到来前早早就观察好的位置上,一屁股靠坐到草丛背后的石头边,借着最低亮度的手电光摆出狙击零件,迅速组装好枪枝脚架和光学瞄准镜,在一转身趴俯在灰土路道路边沿,双眼透过瞄镜红外感光屏上的标尺和读数,紧紧盯着身前斜下方山坡上,蚯蚓一样盘桓曲折的上山路面。 深夜里,盘山路上的情况却一览无遗,阿扎云河一边仔细校准枪管位置,一边在心内盘算着: 从松拥村到狙击范围内的石猴子山盘山道,行车最快要25分钟,从老街军政府驻地到石猴子山交易标的,最快也要100多分钟,眼下已经过去了将近75分钟,也就是说,许久湖和老街军政府的抓捕力量冲进山道,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 想到这,阿扎云河笑着一舔嘴角,再次掏出一把沙棘果扔进嘴里,边用舌头从满嘴酸涩中仔细舔舐一点甘甜,边趴伏在枪枝脚架边放松休息调整唿吸。 心内却调笑:骆驼啊骆驼啊,我只给许久湖20分钟的时间,要是20分钟内许久湖能到得了,那说明老天爷,还真待你不薄。 ※※※※※※※※※※※※※※※※※※※※ 修文狂魔又来鸟……看样子这章打不完,索性再打一章,稍晚还会有一更,只是字数不会太多,可以先买等修了再看,据说这样比较划算。下下章开始感情线。. 第66章 奔逃 一次次伸出手, 却一次次被推拒 十六分钟后的此刻, 姜铎颓然的坐在村道边,低垂着脑袋用双手捂住脸, 直愣愣的瞪着灰土路上的摩托车车轮印迹, 向着目力所不及的黑暗笔直延伸而去。 松拥村属于佤族聚居地,村里人大都不通汉语,不远处房舍边的摩托主人正愤怒的沖姜铎呜里哇啦的叫嚷着什么,姜铎半句听不懂,也没心情去理会。那人便怒气沖沖的向拦在一边的杨志扬起拳头大声叫骂,略通一点佤语的杨志只得拼命拽住车主直往前沖的身子,再满脸陪笑的从上衣口袋内拿出一沓红钞票, 赶紧递过去。 分别同抓捕行动组、张程勉和姜明远通过电话后,黑明辉蹲在树丛边隐在夜色里,一边看守宋查猜,一边心气焦躁的找杨志要了根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既没能拦住许久湖, 又看丢了林逆涛, 眼下的他脑壳嗡嗡直响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既恼怒,又愤懑, 但更多的, 却是力不从心的屈折感。 再抬眼看向姜铎那边,却见躺在泥巴地里缓了片刻, 自觉已经吓瘦了几斤的童必祥, 忽然翻坐起来, 再拽起九鸟的后脖领慢慢挪了一挪,一脸担忧和关切的看着破破烂烂的姜木棍,犹疑的开口: 「你的背……要不要先找个老乡家借点药什么的处理下?免得感染的。」 闻言,姜铎没有吭声,反倒是缩在一旁的九鸟缓慢的抬起眼睛,偷眼瞅了瞅姜铎的背嵴。 但只瞟了一眼,九鸟便浑身肉疼的一哆嗦立即偏过脸,不敢再去细看。 只见那破烂的t恤底下,裸露出纵横交错的部分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是肉糜哪里是血污了。点点细碎的玻璃渣大小不一,却都牢牢的黏连进肉里,满满一嵴背的碎渣混着可怖的红痕,在晦暗的夜色中反射出诡异的光点,看得人头皮发麻脑门直犯憷。 闭上眼也忘不掉那片血肉模煳。九鸟心内满是「居然被一个警察冒死救了一命」的那种难以言表的滋味。不知怎的,脑子里莫名又想起刚认识姜铎的时候,明明是被社会哥拘押胁迫性命的危险境地,他却还能笑得一脸贱的同自己吹牛逼,「我是见义勇为进来的。」想来,真是十足的疯子。 可眼下的姜铎,却不一样了。只是他不愿出声,童必祥和九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陪在一旁一齐沉默,闷头吹冷风。 忽然,不远处一点车灯扫到了眼前的灰土路面上,瞬间光斑便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紧接着,深夜中有车辆飞驰的声音格外刺耳,不一会便顺着车道来到几人面前。
第160页 看到车灯,姜铎和童必祥拽起九鸟便往山道边的土坡里一躲,黑明辉也扔了菸头站起来,先把宋查猜往树丛后面一掼,自己再跟着藏了进去,几人蹲在车道边,戒备的瞪向远处疾驰而来的车辆。 到了近前,那辆车果然一个紧急驻车,紧接着车门一开便跳下一个人来,焦急的大喊, 「老黑叔!杨叔!你们没事吧?那卡车往哪边跑了?」 黑明辉嚯的一下蹿出树丛,「向西!石猴子山方向,我们都没事,你们不是给那车装了定位了么?」 「突然没信号了。」陈振辉边喊边缩回车内,「我们先去追他,老黑叔你们在这等着张大哥。」 谁知陈振辉话音未落,姜铎一个箭步冲上前便要跑到车边,就在他一脚即将跨进车内的同时,胳膊却被童必祥一把牢牢拽住后再往后一扯,差点没重心不稳当场摔倒在地。 「你疯了吧?都这样了你还要再追?」 转身迎向童必祥愤懑难当又难以理解的目光,姜铎什么都没说,只使劲挣脱童必祥的钳制,再搡开一脸懵逼的陈振辉,迅速跳进车内。 出乎意料的,九鸟八成是脑子一热没怎么多想,紧跟着姜铎也一步蹿进车内,可刚刚踏进去,他立即唬了一跳后悔青了肠子,脸都吓绿了。 「我艹!全他妈是当兵的!?」堵在车门口心内惊骇一声,九鸟煞白了一张脸大汗淋漓,再想后退一步时,来不及了,人已经被陈振辉推了进来,车门也被重新砸上。九鸟只得硬着头皮嗫喏了一句:「石猴子山岔口多,我给你们指路。」便赶紧挨着姜铎坐下。 看着蹿上车的姜铎和九鸟,车内众人立马警戒着一齐看过来,目光里满是疑惑、审慎和探究。 活像是猫儿开着会却闯进一只耗子来,迎向针扎一般凛冽的目光,九鸟本能的蜷成一团,哆哆嗦嗦的低下脑袋一副坦白从宽的姿态,就差没再次尿湿裤子了。 他抬眼偷偷瞥了瞥车内的情况。除了刚跳下车那个,狭小的空间里还端坐着五个荷枪实弹且面色不善的青年,虽然他们都身着便服,但那挺直板正的身姿一看就是军营里锤鍊出来的,只是大家的脸色明显都不怎么好看。本来么,眼睁睁看着盯梢的任务目标突然驾车逃逸,追逐抓捕时还遭到负隅顽抗的持枪回击和驾车冲撞,换做谁不得怒火中烧。 依维柯改装的九座运兵车,在山道上疾驰着,姜铎和九鸟端坐其中,随着车身颠簸左摇右晃,但一个不敢吭气,一个却不想出声。 有时候,追逐的太久,奔跑便只是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脑子里其实早就记不清当初为什么要坚持,怎么去坚持的原由。 是爱情?执求?习惯?还是心内希冀着,如果一直奔跑,那么有朝一日,是不是能让明明就在身前不远处,却总是留不住的那人停下脚步,回身看看自己。 其实被童必祥拽住的一瞬间,要不要继续追下去,姜铎犹疑了。 八年来,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样不顾一切的等待、寻找、追逐,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可最终,他还是跳上了车,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的爱情或正义的事业,不是执求于兑现承诺和得到结果,不过是太狭隘,太怯懦,太懒惰,不想再费劲去设想人生别的可能罢了。 「嗨!姜铎,你没事吧?我看你不大对啊,这两天你在拳场都干啥了?怎么搞成这副惨样?」 闻声一愣,姜铎木然的看向陈振辉,仿佛才惊觉自己究竟身处何时何地般,他急忙定了定快飘到千里之外的心神,又攥着拳头咬紧牙关,想了一想才回答道: 「没啥事,刚撞车时我刚好在车窗玻璃边。」 「车上有急救包,我先帮你把背上的玻璃碴处理一下?」 「行。」姜铎皱了皱眉,便侧身背向陈振辉。 起身向小武警赵宇要来急救箱,陈振辉挪到姜铎面前,却斜眼瞅见紧挨着他畏畏缩缩的九鸟,只一眼,九鸟立即哆嗦着一缩脖子往旁边一避。 陈振辉心内瞭然又狐疑:「嗑药的。为什么要跟着姜铎?」却什么也没说,而是一屁股坐到他俩当间。 先用剪刀剪开姜铎的t恤,再用碘伏消毒伤口,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把玻璃碴一点一点挑出来,血痂混上棕黄的药液变成近黑的污物,斑斑点点触目惊心,看着姜铎疼得一张脸皱巴巴双唇紧抿着,脑门脖颈间全是大颗大颗的汗珠,陈振辉便皱了皱眉,却笑起来同他搭话: 「娘们儿啊你?这么点疼就忍不住?大块的我先挑出来,太稀碎的、扎的太深的我不敢弄,咱这没麻药缝不了针,只能明儿上医院弄啊。」 「你他妈也用嵴背去cei块玻璃试试!」姜铎满头大汗的骂道,「你不疼出眼泪花老子跟你姓!还有,那个许久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陈振辉嘿然一笑:「我又不用去追老婆,我去作那个死干什么?」 闻言,姜铎脸色一沉又不说话了。被消毒水撕咬啃噬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嵴背已经变成一块滚烫的铁板,躺平了就可以直接拿去煎鸡蛋,只得痛苦的皱紧眉头闭上眼睛,半晌后,才咬牙继续问: 「能追得上吗?你怎么会同抓捕组的在一起?张大哥呢?」 这是……吵架了?陈振辉心下狐疑,却答道: 「我是跟踪查你信息的那个麓川县局的内鬼,才找上许久湖的,谁知道边防行动组的早就捏着他了,我们两边撞到一块,我就索性一起跟过来。」答完,想了一想,陈振辉又接着说:「我也不清楚他具体什么身份,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只是个贩运违禁物品和常年走水货的缅族马仔,但是,张大哥认识他,还交代我千万一定要抓住他。」
第161页 「只是马仔?」姜铎咬牙皱紧了眉头,又嘴角一挑,看向陈振辉,「一个马仔却比大毒枭岩盘重要?比布控交易的货物重要?还专门让你们上级部门与老街军政府的沟通协调,拿到国内行动组携带武器专门过境来抓捕他的许可?只为一个马仔这么大动干戈……陈副队你也信?」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硬要跟过来!」陈振辉骂道,「谁看不出来那孙子才是今天晚上的重点。」 当然是重点,姜铎心忖,逼着小涛不惜让我们一车人跟着陪葬,也要捕获的重点。 —————————— 深山里的灰土路面崎岖起伏,质地松软,高速行驶的摩托轮胎碾压上去,一不小心便容易打滑侧翻。 随着盘山路的旋转迂迴,急速行驶的摩托车尾灯,化成山林间一道显眼的红色弧线。 林逆涛没带头盔,耳畔快速流动的空气形成的深重压迫感,让他耳孔内极不舒服的鸣叫起来,脑仁里一阵炸着疼。山风唿啸而过,像两柄钢刃刮过身侧,在天与地与浓黑之间,身前的道路仿若变成一堵厚实凝固的平面,高高直立倾覆而来,自己只能以身躯为箭,划破夜空,疾行向前。 阿爹说的没错,自己就是一把没有刀鞘,满是戾气与灾厄的刀,不配执于姜铎温暖的心内。 一闭眼,满目腥红,想到浑身是伤甚至差点丢了性命的姜铎,林逆涛心内疼得滴血。 如果再让他跟来,万一……没有万一!留在原地和老黑叔他们一起,起码他是安全的,哪怕他恨我入骨,也不能再让他掺和进来。想到这,林逆涛惊惧又痛苦的眯缝起眼睛,只得拼命回神紧紧盯住眼前的道路,再使劲转动手腕拧紧油门,加速追赶。 进入盘山山道,隐在高山密林间的道路一路向上全是陡坡急弯,路面狭窄且边沿没有路桩护栏,许久湖不敢继续作死的关闭车灯,但从后视镜里看见身后鬼魅一般的那条红线,不禁低声咒骂一句:「狗杂种!咬得真紧。」在一脚油门拼命向前。 林逆涛绷直双腿抬起身子,咬紧牙关又勐转了几下油门,双手握紧龙头把手,几乎是腾空而起一口气冲过了高低起伏的路面,转瞬便即将追到轻卡身侧。 从右侧后视镜里看见已然就快与卡车尾部平齐的林逆涛,许久湖却眉目一拧兇狠的笑起来,再紧握方向盘,咬牙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斜眼瞥见摩托车车身已经行驶到货厢中后部的位置,许久湖才勐地向右再向左一转方向盘,卡车车头只灵巧的呈s形曲折偏转了一下,巨大的货厢却先沿着惯性直行了一小段路,在勐地向左摇晃了一下,最后却狠狠的向右一甩,瞬间便将林逆涛整个人连人带摩托,挤向右侧山崖。 刺啦啦的尖锐声响起同时,轮胎抓地的胶剎臭味铺面而来。 一侧是三米多高山墙一般的轻卡车厢以及高速旋转的车轮,一侧是坚硬的山石岩壁。林逆涛紧皱眉头心底一沉,急忙勐转油门向前蹿出一段路,心内低忖: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卷到车轮底下去,否则就真没活路了! 这么想着,只见他阴沉着脸把心一横,双手紧抓油门车把手,确保摩托能够继续保持高速疾驰的情况下,勐地蜷起双腿,俯低身子蹲跪在摩托背椅上,边正直上身奋力保持车身平稳,边躲避着卡车货厢的压制,向坚硬的崖壁一侧迅速且平稳的靠拢。 一瞬间,摩托右把手和右侧脚架排气管与山石崖壁碰撞在一起,刮擦迸裂出一道道窄口和无数泥灰碎石,喀!啦!啦!的巨大撞击尖啸声响起,顿时便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向着身后四溅开来。 几乎是绷住全身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去对抗与山石碰撞时产生的巨大推力,堪堪保住了急速向前的货车车厢与坚硬的山墙越来越窄小的缝隙之间,自己身下那辆渺小又脆弱的摩托不至于摇晃倾倒。 躲过一劫的林逆涛,手腕和手掌震颤麻软着,浑身剧痛难当。但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便立即意识到,许久湖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活命的机会的。 果然,仅仅几秒钟之后,许久湖屏息聚力,一边阴狠的笑着,一边再一次勐地一甩方向盘,巨大的铝合金板货厢厢体剧烈晃动着一甩尾,即将倾覆一般砸向林逆涛,以恨不得把他压撞拍扁到泥巴里的气势,想将他碾成一堆风一吹便能消散无影的齑粉。 但是,林逆涛却躲过了。 仿佛早已预料到许久湖会接连搞出这种杀气腾腾的动作。就在卡车车厢扭动的一瞬间,林逆涛瞅准时机,先捏住离合降到一挡后连续扭转油门勐给油,直到发动机转速升高后勐地一放手,摩托车便几乎像是被弹射出去一般向前勐蹿出去一截。 惊险的避过已然和山崖一侧碰撞在一起,发出尖锐的喀!喀!啦!声响的轻卡车厢尾部。紧接着,林逆涛忽然操纵离合松油门降档降速,抓住轻卡过弯回正车厢的一瞬间,向后一缩,从坚硬的厢体和稜角分明的山石缝隙间,蛇一般的滑了出去。 没有听见摩托倒地擦撞的声响,没有看见后视镜里那道催命符一般的红线,没有发现道旁草木被重物冲撞摇动的痕迹,仿佛从来没有什么摩托在身后追赶过自己一般,狭窄的盘山道上似乎只剩下自己这辆轻卡在奔逃,一切平静却奇诡的骇人。 许久湖冷汗层层冒出心内大惊,一边紧盯着山道一边分心看向后视镜,暗道着:难道是自己没注意,那人已经无声无息的掉下山崖?
第162页 可半晌之后,轻卡货厢厢门咚的一声巨响,吓得许久湖浑身一颤两手一抖不自觉的勐拽了一把方向盘,险些就把车子带到山崖底下去。 原来,本打算从货厢侧边底部防护栏攀上卡车的林逆涛。只得退到货厢背后正中的位置,驾驶摩托紧紧咬住卡车车尾,冒着巨大的风险,保持稍稍不慎车速失控或前车急剎就会碰撞上去极度危险的状态,贴靠行驶了一会之后。 只见他屏息凝神,拧眉肃目。先一手握住摩托龙头,再一手摸出那两把弯曲的柳叶匕首,左手紧紧攥住一把,用牙紧紧咬住一把。在突然发力勐地一纵身,两脚跳到摩托背椅上。 瞬间摩托车身便惊险的左右摇晃了一下将将要倒。林逆涛煞白了一张脸急忙握紧车把手,再用脚踩住摩托车身,呈躬身蜷曲半站半弯的怪异姿势,待车身平稳匀速前进时,心内紧绷着默数两秒,双腿用力一蹬,放开把手的瞬间向前一扑举刀一戳,咚的一声!整个人便挂到了货车厢门之上。 砰!啷!啷!一声巨响,摩托倒地擦撞到灰土路面的同时,身后的车灯映照出被重物砸起的扬尘和升腾起的浓密厚重的烟雾,不一会,便被暗无星光的黑夜吞没殆尽。 一把匕首已经牢牢插进货厢厢门的铝合金板内,仅凭手腕的力量,把自己整个儿悬吊于轻卡货厢厢门之上,林逆涛宛若一缕脆弱的枝条,在肆虐的狂风中随着疾驰的卡车车体狠狠地颠簸摇晃。 此时的他,处境看着兇险无比又滑稽可笑。但只摇盪了一会,便见他面目狰狞着咬牙稳住身形,再双唇紧抿定了定心神。便一边迅速绷紧另一只手,使出浑身力气勐一发力,反手握住刀刃拼命往厢门上再一戳。一边收紧腹部的力量蜷腿顶膝,使劲蹬踩厢门卡扣,再奋力一挣向上一跃,两只刀刃拔出车体铝合金板的瞬间,整个人便攀到了轻卡货厢厢顶。 万分惊险的救回差点冲下山崖的卡车,惊怒之余,许久湖煞白了一张脸,表情阴鸷,双眼紧盯眼前迴环曲折的道路,再弯腰侧身拿起手边的五四式,一边操作方向盘一边按住弹匣扣,一抠一拍,更换弹匣。 最多10分钟! 许久湖在心内计较着,眼下已身处石猴子山半山坡道的位置。自己只需要再咬牙坚持最多10分钟,翻过前面陡峭的盘山路面,就能驶进佤邦地界。 离交界线不远处,便有陈舸布了线的工厂,那里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到时候,车顶哪怕是站满了军政府的杂碎或疯狗,也能给他撕下来剁成肉酱。 ※※※※※※※※※※※※※※※※※※※※ 全部写完恐怕得1万多字,索性又分了一章,蠢作者蠢哭辽……今晚还会有一更. 第67章 决裂 强劲的山风灌入眼底, 一瞬间, 眼前仿佛有一点黑影蔓延开来,遮蔽了所有的视线。恍惚怅然间, 林逆涛莫名开始怀疑, 是不是自己也只是黑影,只是无尽的黑夜里轻薄的一片。 盘山路上,高速疾行的厢式轻卡正扭曲盘桓着向前奔逃,攀附于上,岌岌可危,颠簸摇晃地整个人骨头连着胃都在阵阵翻江倒海。 强压住腹部翻搅、疼痛和噁心感,林逆涛用手指抠紧钢板褶皱, 降低重心趴俯于车顶,却眯缝着眼睛躬身仰头,迎着山风撞向黢黑的天幕。 钢刀一般的风唿啸着刮过自己的眼眶、脸颊和背嵴。明明正置身于极危险的境地,心内却总有这样的念头闪现: 等我逮到许久湖, 我就跟你回去, 再也不离开你身边半步。 想到这,林逆涛却没有着急向前沖,而是一步一步轻巧快速的往前挪。即将爬过货厢中部时, 他忽然停下脚步, 移到车体靠左的位置再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碎石子,抬手扔向卡车车头与货厢连接处。 砰!砰! 石子与金属撞击的咚!咚!声还没消散, 五四式巨大的枪响便震颤了山谷, 子弹击穿了左侧车窗上部车壳, 碎裂开来的玻璃碴立即被山风捲住向身后飞散。 虽然早已料到,林逆涛还是忍不住煞白一张脸心内咯噔一下。 先祖庇佑,只能搏一把了! 这么想着,林逆涛便手脚并用蹬着货厢钢板,小心翼翼的匍匐向前,再抬眼看看前方即将驶入的稍长一段笔直的山道,皱眉心忖着:许久湖习惯右手持枪,必须从他的射击死角切进去。 悄悄攀爬到货厢前部,林逆涛顿了两秒,大概估计了一下驾驶座上许久湖的姿态,再悄无声息的挪到货厢厢体与车头连接处边沿,正是刚刚被子弹击穿的部位在靠后一点的位置上。 咬紧牙关把心一横,林逆涛动作轻缓的慢慢蹲身,用掌心压覆匕首,用手指抠紧车头前的货厢边沿,再直起身子绷紧全身,弓腰蜷缩成弯折的弹簧一样,除了手指和脚尖,整个身躯已完全探到车体外。 唿吸凝滞,风声静止,血脉偾张。所有的感觉仿佛全都聚拢到指尖,让双手忍不住微微发颤。 害怕了么?不!最可怕的,明明是这八年来,一闭眼便会看见腥红的火舌遮蔽天地,烈火灼炎当间,有双亲恐惧又无助的嘶喊,正化作滚烫的刀尖日夜焚辱撕割着自己,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这,林逆涛双手绷紧停止了颤抖,默数两秒再勐一发力弹起,整个人瞬间便向着左侧驾驶室的车窗蹿了过去。
第163页 砰!愣!磅!啷! 车窗玻璃碎裂开来,向车内飞溅的同时,林逆涛整个人已经横着砸进车内。 慌乱中,穿过四处飞溅的玻璃碴,眼见许久湖抬手挥过来的枪管,林逆涛依仗惯性拼命伸脚一踹,脚尖一压他持枪的手臂。 砰!的一声,枪管一偏,火药撞击的巨大声响伴随击出的子弹,轻轻擦过耳廓。 没有时间去庆幸将将捡回了一条命,下一秒,林逆涛再咬牙奋力向前一踢,将许久湖持枪的右手前臂踢压出一个角度诡异的弯曲,同一时间,许久湖痛的脸色苍白大喊一声,松了手指,枪枝便被甩到副驾驶位的地板上。 电光火石之间,飞入车内的林逆涛,顺势用躯干整个儿压覆在拼命挣扎的许久湖身上。再勐地一抬右手肘,紧握柳叶弯刃扼住了他的脖颈。万幸,繫着安全带的许久湖在林逆涛冲进驾驶室的一剎那,被限制了较大的转体动作,才让他突袭驾驶室的计划,勉强得逞。 惊险万分的两秒之后,咬牙忍住腰背处被车框方向盘冲撞出大片淤青的钝痛感,林逆涛直起背嵴,边用刀胁迫许久湖,边伸手拉起卡车手剎。见大势已去,许久湖惨白了一张脸,错愕惊怒之余,又心如死灰的瞪向林逆涛,可下一秒,却见他忽然阴恻恻的一笑,顶着刀刃便向前一倾身。 他还不能死! 林逆涛骇得向后一松刀刃,却见许久湖满目癫狂,心内大惊:糟了! 许久湖疯了,他要拉着自己同归于尽。 就在林逆涛的匕首稍稍离开他脖颈的瞬间,他已经倾身抬手勐拽了一把方向盘,卡车车头顿时一偏,直直的向着道路边沿的万丈山崖飞驰而去。 剎那间,抬手对准许久湖的太阳穴一个肘击,再一把夺过方向盘勐地一拉拽,卡车车头在狭窄松软的山道上扭出了一个惊悚的s形,左前轮推着碎石沙土已滑出山道边沿,又被勐地拉拽迴路面上,剧烈颠簸之后,却是向着崖壁一边冲去。 万幸,手剎已经拉起,行车速度稍减;不幸,柴油轻卡动力实足,在车辆未熄火却拉起手剎减速轮胎抱死的情况下,倚靠惯性向前冲击的威力依然不减。 砰咚!一声巨响过后,卡车车头已经整个嵌进山石崖壁当间。没系安全带的林逆涛被惯性甩的腾空而起,横着身子整个儿撞向前档风玻璃,再重重的砸回许久湖身上,半边身侧立即一片血肉模煳,脑袋一阵晕眩。 不到一个小时内,接连撞了三次车,要说自己特别爱惜自己的小命,说给狗听狗都不信!林逆涛脑袋昏沉沉的,眼前一黑即将昏厥前,心内却还想着: 幸好没让姜铎跟来。 —————— 黑色,四周都是密闭的深黑色,严丝合缝,透不出一点亮光。 所有的一切正静止着,凝固着,林逆涛察觉不到自己究竟是站在某个地方,还是漂浮在某个深处,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凉得刺骨,冻得他骨头疼,仿佛有点点冰丝正钻进他身体里,即将封冻他的心。 忽然,啪嗒一点滚烫滴落到脸颊边,在心内炸裂开来。有什么暖烘烘的东西正圈着自己,置身当间,自己莫名的就是觉得平静和安宁,只情愿蜷着身子,缩进温暖的世界里。 「小涛?你听得到么?小涛?」 原来是姜晓堂啊……难怪呢。 听见这几声深幽得仿佛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叫喊,林逆涛反而馋足的笑起来,心里美滋滋的。 只有姜晓堂会这样焦急的喊我,小时候是我跟着他,长大了就变成他跟着我。 这么想着,心底深处的甜味也漫了出来,嘴角不由自主的轻轻往上挑,林逆涛笑的甜腻,却也有些懵懂和疑惑,可是,我不是在他旁边么,为什么他好像把我弄丢了似的,急的都快哭了?不过,没关系,我再往他怀里缩一缩,他总能找到我的。 这么想着,林逆涛便安心的阖着眼睛往温暖处蜷缩……但还没能倚靠上两秒,一点火星伴着浓浓的焦臭味,却从身侧飘散出来。 火?怎么会有火?哪来的火? 明明只是零星的火点,怎么转瞬间,便将黑色的世界焚烧成亮堂堂的一片。 漆黑里,一直凝固着的周遭,忽然颳起滚烫的飓风,裹挟着火焰将四肢烧了起来,林逆涛抬起双手放到眼前,手掌不见了,手肘像是刚刚燃尽的火柴棒一样,只剩腐烂焦黑的一截。 疼,太疼了!比被刀砍、被踢打、被鞭抽后再被荨麻叶擦手心还疼。望着自己那双骇人的残肢,林逆涛惊惧又慌张的想要避开火焰拼命逃窜,可哪里还跑得了呢?腿也被烧没了,一挪便是一滩火星,一动便是一堆黑末,很快,自己也会被火焰吞没殆尽…… 姜晓堂……救救我。 「小涛!小涛?你别吓唬我。」 两声梦呓一般的唿救传到耳朵了,姜铎吓得血液凝固成冰浑身哆嗦不止,只得拼命抱住林逆涛,再在他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天地静止了两秒,心内苍白了片刻,无数声唿喊之后,姜铎的气息也开始由强变弱,最后几乎是呜咽出声…… 可下一秒,嚯的一下!上一秒还软成一锅烂面条般,被姜铎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哭丧的林逆涛,忽然直起身子惊坐起来,再勐推了姜铎一把。只见他惊惧的瞪起眼睛,双眼空洞着看向四周,定了几秒,直到确定身旁的人是姜铎,才反身扑过去死命的搂住他的脖颈,浑身颤抖着,大汗淋漓,无声呜咽。
第164页 「没事了……」,定定的看着醒转过来的林逆涛,姜铎惊疑又惊喜的紧紧回抱住他,急忙用下巴抵住他的颈窝,将他的上身裹到自己怀抱里,颤抖着声音安抚:「已经没事了。」 「火。」 「……?」一声清晰的低语传进心内,姜铎浑身痛的一紧,箍着他的手臂越发沉重,赶紧又轻声说了一句:「没事了。」 半晌后,怀里的人却忽然使劲一挣脱,把自己推拒出一段距离。姜铎惊疑不定的看向林逆涛,却见他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低垂下脑袋,浑身紧绷战慄像是在咬牙抗拒着什么似的,半晌后,才勐一抬头撑站起来。 仿佛才想起自己干嘛会撞车来着,林逆涛看了看四周,张口第一句却是:「许久湖,得立即突审。」便扔下自己,径直走向已经被边防武警按押在山崖边石头上的许久湖。 果然,任务最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姜铎愣怔在原地,浑身隐忍着复杂难言的情绪,面目深沉,心底有莫大的悲恸满溢出来。没有人察觉到,此时的他已经再也支撑不住般攥紧了拳头,浑身轻轻颤慄且青白了一张脸,半晌后,才见他抬手抹了抹狰狞的面目,拼尽浑身力气,把所有无关紧要的情绪统统压进心底,才勉强能撑站起来。 柴刀不是人,这是九鸟思前想后得出的结论,起码那身体构造和脑迴路就不像是个人,整个就是一铜浇铁铸的神经病。 在九鸟眼里,此刻的柴刀阴沉着面目,浑身鲜血淋漓,身侧一片和姜铎背嵴一样纵横交错的青紫血红,光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可他却能笑着,没事人一样笑着,仿佛受伤的不是他,破烂的不是他,差点死去的也不是他一般那样笑着,弯弯的眉目和轻轻扬起的嘴角,笑得人心底发寒。 那一副惨烈的姿态,犹如地狱烈火中慢慢爬出来的恶鬼般,震慑得周围所有人统统倒吸一口凉气,只敢呆愣愣的看着他,走向山崖,蹲到许久湖身旁。 「认识我么?」 抬眼瞥见来人,许久湖迷瞪了片刻,却突然煞白了一张脸抓挠着地面向后退,惊惧的大喊:「你不是死了么?你应该死了!我亲眼看见阿扎云河把你推下去的,都是陈舸,是陈舸!」 看着直往后退却退无可退的许久湖,林逆涛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往身前一带,笑着说,「告诉我,陈舸在哪?当心,再退就要钻到石头缝里了,还是,你想再撞一次?」 许久湖当然不想!他那样一个为了钱,为了女人,为了享欲,为了恣意纵乐才坏事做尽满手血污的毒贩,要不是被逼上绝路,他怎么会有自寻死路的勇气和胆量。但要让他再经歷一次,刚刚那种剎那间便生死消长的一瞬,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宁可苟活着帮人舔脚,也不敢再去碰找死这件事。想到这,许久湖立即回答,声音里满是恐惧: 「我交代,我配合你们,陈舸在景腊橡胶园,在瑞城口岸的景腊橡胶园,他现在叫麻宇,只是橡胶园的一名普通工人,你去找他,当年你家那把火就是他找人放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麻?」闻言,林逆涛有些玩味的低语一句,再朝陈振辉一伸手,「手机。」 突然被点名的陈振辉,立即唬了一跳,赶紧上下翻找一阵,摸索了半天才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林逆涛接过来,按出一串号码,偏过头直接说出地点,又沉声安排了几句,再把手机往陈振辉怀里一扔。又笑着看向许久湖: 「跟你没关系?当年你跑到坝下,捅了我爹一刀也跟你没关系?砍断了洪叔的手也跟你没关系?这之后,你却还能安然无恙又莫名其妙的加入缅籍,让我爹追到边境都找不到你,你以为你换个身份,换个活法,就能洗干净你那一屁股屎?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听见这个,反倒像是提醒了许久湖,只见他仿佛抓到一点希望似的双眼一亮,沖林逆涛低呵:「你不能动我!我是缅籍,你们没有处置权,你只能把我移交给缅政府。」 「是么?」林逆涛却笑起来,上身一倾往许久湖面前靠了靠,好让他能看清楚自己的脸:「你真就只记得八年前的我?明明熊忠带着你来看过我那么多次的拳赛,虽然离得远,你就一直没把我认出来?」 闻言,许久湖当真盯着他疑惑的看了两秒,半晌后,却惊惧的瞪大眼睛叫起来:「你是柴刀!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这两年来你有那么多机会抓我,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等等,今天?……骆驼。你在找骆驼?你怎么发现他的?」 听见这个名字,林逆涛忽然眯缝起眼睛,抽出柳叶弯刃往许久湖手掌上一戳,气力之大,瞬间就将他整只手掌钉到了岩石缝隙里。 悽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山谷,静谧深夜,这一声扭曲的哀嚎足以让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 万没有想到林逆涛会这样突审许久湖,陈振辉和边防武警们立即黑着脸往前沖,却被林逆涛怒喝一声,「在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给唬得身形一滞,只得僵在原地,又惊又怒又惧怕的瞪着他。 林逆涛却看都不看陈振辉等人一眼,只是盯着许久湖,在用手轻轻摩挲钢钉一样钉着他手掌的那只弯刃刀柄,接着说: 「他们没有处置权,是因为他们有公职,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不过是老街的一个黑拳手而已,不是吗?而且,就算我杀了你,老街军政府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刘应生和赵奇,我用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大老鼠跟军政府换了你这个小马仔,军政府这生意做得可不吃亏。现在,告诉我,骆驼是谁?今晚你跑到石猴子山来的目的是什么?给你通风报信截岩盘货的人,就是阿扎云河吧,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还是,他本来就是骆驼的人?」
第165页 边拷问,边慢慢搅动手掌中央那柄弯刃,林逆涛面无表情的看着许久湖整张脸血色尽退,大颗大颗的汗珠渗了出来,整个人疼得嘴角抽搐浑身直哆嗦。 可他就是咬死不说,宁可痛昏过去也咬死不说! 林逆涛就知道,但凡跟「骆驼」沾边,所有落到他手里的知情者都是这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活像骆驼这个隐在黑暗深处的掮客,给他们下过什么封嘴的蛊似的。这么想着,林逆涛慢慢的加重力道: 「咱么从简单的开始,骆驼到底是谁?今晚你跑到石猴子山来的目的是什么?阿扎云河到底是不是骆驼的人?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我不知道骆驼是谁!」许久湖痛的几乎是在声嘶力竭的回答:「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没见过骆驼,只有陈舸认识他。阿扎云河原先一直跟着岩盘,八年前,干完你家那一票之后,岩盘和骆驼分道扬镳,我就没再见过阿扎云河。我是收到陈舸的消息,才知道他反水的。陈舸说岩盘和赵奇今晚的交易里有一样东西是骆驼的,是一个u盘,必须要把它拿回来,阿扎云河会告诉我交易的地点,并帮我把东西拿回来,但他不是白给我们出力送消息,条件是我今天从南凤镇取的一样东西,拿到u盘以后,我得把那东西交给阿扎云河。」 「什么东西?你藏在哪里?」 「就放在……」 「嘡!」的一声,姜铎脚边的灰土路面忽然多了一个小坑,碎石飞溅。 众人惊疑了一秒后立即煞白了脸色,瞬间便向崖壁附近卡车方向奔逃 「山坡上有狙!」 小武警赵宇大喊出声,一把拽住陈振辉的胳膊就开始撒腿狂奔。 姜铎反应迅速的搡了愣怔在当场的九鸟一把,大喊「跑!」的同时,「嘡!嘡!」接连两下,噩梦一般的声响再次在黑夜中响起,却都是击中了姜铎的附近。 「嘡!」的第三声,姜铎边跑着边被人勐推了一把,等他再转身,便看到九鸟已经倒在山道当间,四周正腾起一层灰黑的烟雾,将他趴俯在地面上的身躯层层包裹住。 姜铎愣怔住了。 林逆涛眼见他跑着跑着却找死一般停在道路当间给人当活靶子,吓得脸色苍白着急忙冲出山崖底下,勐地一下抱覆到姜铎身上,再将他往崖壁边的死角处拉扯。 同一时间冲出来的,还有许久湖! 大抵是以为增援到了,大抵是看到了生的希望。许久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忍住剧痛咬牙侧身一拔掌心的刀刃,顾不得鲜血四溅的手掌,他转头便与奔逃的武警们错身而过,反方向往开阔的道路上拔足狂奔。 有了高处的狙击掩护,那群杂碎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暴露自己轻易追过来!想到这,许久湖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心内全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勐然间,一点淡绿色光斑却扫过自己眼前,紧接着,「嘡!」的一声同时,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破开了一个大洞的脑袋,被高速穿过的子弹在脖颈间带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紧接着,许久湖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红白相间的脑部组织,在身前不远处四散飞溅,瞬间,意识和感觉被剥离体外,连强烈的痛觉都消失不见了,世界的光线被那点淡绿色光斑收拢,只剩下黑色的一片。 阿扎云河!他早就跟骆驼勾结在一起了! 林逆涛心底激怒难当,转身便准备冲出去。可接下来,黑夜当间响起了几声不详的噹啷!噹啷!声。 是头顶半山坡石缝间传过来的,众人惊骇得向上一望,但黢黑浓重的夜里却什么都看不到。 「找掩护卧倒!」 抓捕组指挥员大喝一声,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死亡已离自己不远,众人纷纷冲到山崖边卡车货厢底下,奋力一扑。 砰!咚!几声巨响,硝烟瀰漫,地动山摇,巨大的冲击波瞬间震盪着整个山谷,身前将近4吨重的柴油卡车被爆炸的推力勐地一掀,剧烈摇晃起来,险些压住众人倾覆到山坡间。 几秒钟之后,余威未止,爆炸声和气浪一波一波的从匍匐着的背嵴上方沖了过来,山石滚滚落下,砸到卡车厢体的铝合金钢板上,发出骇人的咚咚声! 紧接着,是树木山石倾覆滑落咔!咔!声……众人心内大叫不好,又纷纷从车厢底钻出来挣命一般往前沖。林逆涛拉拽着明显还在恍神的姜铎,捉急又恼怒的拼尽力气将他推出车厢底,再拽着他拼命越过垮塌的碎石和沟渠,死命奔逃。 下一秒,头顶半山坡的泥沙碎石裹挟着破烂的树木,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将卡车车厢向山坡下推攮而去,隐没在黑夜当间。 巨大的晃动让奔逃的众人仿佛像是踩着棉花往前跳,连步子都迈不稳。半晌后,终于艰难的跑到爆炸冲击引发的山体滑坡范围外,仅仅不过一小会的时间,却将生死割裂开来。 捡回一条命后,众人浑身紧绷着恐惧又庆幸的颤慄不止,站在还算结实的山体另一边,眼睁睁看着半山坡上一小块山体,被削成一道平滑的扇面沟渠,刚刚身处的地方已经整个儿改变了面貌,而自己头顶和自己脚下不远处,分别有两道疾行的车灯,正徐徐向前。 但当间的山路,却断了。 ※※※※※※※※※※※※※※※※※※※※ 关于改文,蠢作者纠结半晌,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特别是这一章,修改过后整个要表达的东西全变了,但因为更新的问题,却急忙把未修好的稿子贴出来,在这里说声抱歉,此章留评的都会红包补偿。
第166页 此外,这一阶段终于写完了,下章开始这个故事会进入结尾部分,蠢作者会尽量把感情讲细,把故事说圆 最后,求收评,谢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落落小鱼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aya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归家 三个月后, 源州公安局法制支队。 今天是周五, 临近下班前,黑沉闷燥了一整天的阴云终于憋出来一阵小雨, 正坐在办公椅上埋首看案卷的姜铎, 被窗缝吹进来的雨丝凉得一哆嗦。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再抬手看看表,皱了皱眉站起来,俯身向着桌对面的毕学军小声说了几句之后,便悄悄熘到休息室里换了身便装,大摇大摆的提前熘号。 出了源州公安局大门,他独自一人撑着伞, 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步行到源鹤市疾控中心,他要去拿他的血液检测报告单。 一楼检验大厅内人不算多,一眼望过去,除了穿白大褂的, 其余来办事的包括姜铎在内也不过零零星星四五个。姜铎站在自动门前收了伞, 径直走向取单台,拿起铁夹子上夹着的一沓单据从最上面那张一直翻到最底下,都没找到自己的, 不禁脸色一沉, 心里咯噔一下。 站在窗口前愣了两秒,他还是按捺不住的一弯腰看向玻璃窗内, 对着里面穿白大褂的小姑娘笑起来。 「医生, 请问我的检测结果什么时候能拿到?」 「做出来的单子都在那, 找不着就等着。」 坐在玻璃窗内检验仪器台前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生嫩却态度冷硬的女医生。话问完她才从一叠资料前抬起头来,再一看,发现窗口前居然站着个身板挺直、英俊帅气还笑意亲和的大帅哥,不禁面颊红了红羞怯的笑起来,倾身上前热络的说:「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抽的血?我帮你查一查。」 但听见帅哥回答完:「姜铎,生姜的姜,泽字把三点水写成金子边那个铎,血样是前天送来的。」那小医生转头在计算机上查找完毕,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原先还以为那帅哥是来办健康证的,没想到他做的居然是hiv抗原抗体血清检测,虽然初筛时显示他是阴性,但因为高危行为后即使感染了也会有一段时间的检验空窗期,一般这种检测都要在三个月间做2至3次,且都显示阴性才能完全排除。 想到这,那小医生从厚重的眼镜框后头抬眼上下打量了姜铎一会,再不认可的摇摇头,轻轻低嘆一声,才说:「检测单应该已经出来了,还在列印,现在暂时看不到结果,你在等一会。」 小医生莫名其妙对着自己一嘆气,嘆得姜铎愣怔两秒,他有些钻牛角又窝火的心忖:我是值得同情么?还是活该?需要别人这么替我唉声嘆气?想到这,姜铎眉间皱了起来,有些低沉的坐回大厅休息凳上,神色晦暗不明。 心内正沉闷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姜晓堂。」姜铎狐疑的一转头,正纳闷着他怎么会在这?的同时,脖颈已经被扑过来的林逆涛一把抱住。 「你怎么在这?不是还得过段时间才回得来么?」 「我想你了。」林逆涛俯在他耳边轻声答道,笑着说:「边境那边该抓该查的抓紧处置完,我就赶回来了,初筛那会那么多人盯着我我实在逃不了,所以这一次,我就想着赶紧弄完,再赶回来陪你一起拿结果。」 出乎意料的,听着林逆涛说完,姜铎却没什么反应也没多问什么,只在心内低骂一句:「九成九是陈振辉那只村公社的大喇叭!」又直起身子,稍稍推了推林逆涛,退出一点距离看着他,礼貌又冷淡的笑起来: 「回来也好,你得回临潭吧?正好那边还有好多事情得给你交待一下,明天周末,今晚我就送你回去。」 林逆涛心底一凉,有难以言明的悲伤漫了上来,但他却仍然努力牵强的笑着,紧紧攥着姜铎的胳膊就是不撒手。 有些话,他不敢问。譬如:为什么省厅封堵「漏勺」行动办案倒查工作一结束,姜铎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他。既没给他打过电话也没发过简讯,甚至连自己发的信息都回得简单又轻巧。想他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总是说不上两句就有事要忙,无论是早上六点还是晚上十点永远都有事要忙,这么明晃晃的拒绝和闪躲,直接又粗暴。 自己不蠢,可自己只能装白痴装煳涂装什么都不明白,因为他知道,有些疑惑一旦问出口,某些让他心底无比恐惧的事情,就会得到印证。 「姜铎,你的检验单。」 闻言一愣,两人一齐看向检验窗口。姜铎没有立即上前,而是有些犹疑的皱眉顿了一顿,见状林逆涛赶紧往他身边贴了贴,急切的看向他,再紧紧握住他的手。 喊了半天,刚刚那帅哥却不着急往前凑了,女医生狐疑的往这边看了一眼,谁知这一看,可不得了,帅哥旁边又多了一个清爽帅气俊得出挑的小哥哥,两人之间还半点避讳没有的手牵着手,女医生心底立即瞭然的嘿嘿嘿笑起来。 来疾控做检测的那类人不少,可敢这么明目张胆还帅得配一脸的可不多,这么想着,那女医生干脆直愣愣的盯着他俩,满是探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十几遍。
第167页 只是,再想起那张检测单,小医生仿佛又脑补了什么,不禁脸色阴晴不定又悲悯的看向姜铎,再次一摇头,还轻嘆了一声。 你他妈老嘆气是肺里有毛病还是有心肌炎?姜铎在心底怒骂出声,阴沉着脸甩开林逆涛的手,走到小医生面前接过检验单。看了一眼,长舒一口气,揉成一团后直接塞进旁边的垃圾桶。 遏制住疼的想哭的心境,林逆涛却继续浑不在意笑意盈盈的走上前,轻声问:「怎么样?」 「阴性,没事。」 「我就知道。」林逆涛喜不自禁的扑过去拥住姜铎,盯着他眉目,眼睛里全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甜腻腻的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再不像从前那样一看见自己笑就会恍惚失神不知所措,姜铎既没有慌张的推开他,也没有臊红了脸笑得荡漾的紧紧回抱住他,而是僵直在当场,有些苦涩的说:「有事也没办法,自找的。」 心内一跳,林逆涛吓得往前一扑,抱着他的脖颈却咬牙轻声道,「不会有事,你要有事,我一定会杀了尔扎都惹。」 姜铎勐地一把推开林逆涛,这回他是真生气了。 只见他阴下脸来瞪着林逆涛,目光悲切、痛心,满是苛责和难以理解。半晌后,他却什么也没说,抬脚便走向疾控中心门口,仿佛身后就没有林逆涛这个人。 当场呆愣了两秒,后走进来那小帅哥却被扔弃在原地,满脸大写的心碎和悲伤,看得小医生心底疼的直抽抽。 天可怜见,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谁忍心这样伤他的心呢……那小医生忍不住再嘆一口气,可就在她脑补出90多集花心爱玩攻和痴心不悔受的修罗场时,小帅哥却一抹红肿的眼角,迎着风雨锲而不捨的追了出去。那一脸坚定,看得小医生心内那个感动又惊嘆啊,哇靠靠!这就是真爱…… 然而同一时间,紧紧盯着姜铎和林逆涛一前一后跑出疾控中心大门的,还有大厅上方行政办公楼内,一双微微眯缝着,却若有所思的眼睛。 —————— 姜铎当真跑了么?没有,怒气沖沖的走出去没多远,他就停住了。 因为不多一会屋外的雨却越下越大,他却忽然想起来,小涛刚刚抱住他的时候,头髮和肩膀都是湿的。 他真的不想管,真的!奈何咬牙向前勐冲了几步之后,脚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慢下来,最后,只得认命的怂着脑袋一回头,便看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却不敢上前,浑身湿漉漉的林逆涛。 这下好了,他都不知道到底是气小涛多一些还是气自己多一些,火一下就上来了。只得先赶紧恶狠狠的把人拉进伞下,再怒气沖沖的质问,「你有病吧?下这么大雨你喊我一声会不会?」 「我……我……」林逆涛又开始睁着眼睛玩泫然欲泣扮可怜,但他看着也确实挺可怜。 十月份的源州一雨即冬,路上的行人全是长袖衬衣厚外套,就这行头在寒凉的西北风夹杂秋雨里行走,都得冻得直缩着脖子。但我们林逆涛,单穿一件黑色薄t恤,肩背一个陈旧磨白的圆筒旅行包,雨滴从轻到重一滴不落全打在他身上,浑身湿透却在秋风中演苦情戏一般追着人一路小跑,神情急切又慌张,额发上还有颗颗水珠顺着鼻樑滚下来,偏偏眼角还是红的,正眯缝着眼睛扁着嘴,一脸惨兮兮的瞅着姜铎。 姜铎恼怒的一拍脑壳沉下脸,心里低骂着:「老子再心软老子就是废物狗!他是谁啊?他是大名鼎鼎的柴刀啊!开着车往山崖上撞都不见得能把他怎么的,几滴轻飘飘的雨还能把他淋化啦?」可手上却还是把雨伞往林逆涛手里一塞,黑着脸骂道。 「我回局里开车过来,别跟着,在这等我。」 林逆涛当真不敢再追过去,只得眼巴巴的站在路边盯着一路小跑的姜铎,同被丢弃的刺毛瘌痢狗一个形容。 好在没一会儿,姜铎开着他的小宝来折返回来了。林逆涛上车后他却没急着走,而是拿出毛巾递给林逆涛,再从后备箱里翻找出一件警用t恤和便服外套,示意他把湿衣服换掉。 心里剎那间暖滋滋的接过来,林逆涛没捨得着急换衣服,而是把姜铎的t恤外套抱成一团,捧着覆到脸上,埋着脸深吸一口气,再使劲用脸颊蹭了蹭,半点面皮不要的开始演花痴,边演不过瘾还边直勾勾的盯着姜铎。 姜铎心内毫无波澜(放屁)的嘴角抽了抽,冷然出声:「你再蹭这件也没法穿了,要是不想换就扔到后排座椅上去。」说完便发动车子,专心开车再不理他。 林逆涛只得老老实实的换好衣服再擦干头髮,郁闷无比的问:「上哪?去你家吗?」 「送你回临潭。」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那你送我到车站就行何必亲自开车!林逆涛在心底愤懑出声,嘴上却说,「得2个多小时呢,要不我来开?」 姜铎眉毛一挑瞥了他一眼,「你有驾照?」 林逆涛不出声了,他怎么可能有驾照,他身份证都是临时的。 斜眼瞥见小涛郁闷又着恼的偏过脸,不自觉的嘟着嘴巴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姜铎忍不住偷偷翘起嘴角,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髮,「先睡会,到了叫你。」 他看出来了。 林逆涛心内高兴得冒出几个小天使在拼命吹喇叭,他肯定是看出来我熬了好几个通宵都没好好睡过一觉,他心疼我,他心里还有我。
第168页 这么想着,林逆涛得寸进尺的大着胆子一把握住姜铎的手,像刚刚蹭衣服那样把脸埋进他的掌心,磨蹭够了,又伸出舌尖舔了舔。 「别作妖!开车呢。」姜铎僵着脸抽回手,脸色不好看却通红了耳根,沉声怒喝:「还想害我撞车是吧?」 被姜铎一通骂得心里一委屈,林逆涛瞬间小狗一样耷拉下脑袋瑟缩着肩膀躲到车门边,幽怨又气恼的嘟囔, 「快三个月了,回到南凤镇你就被省厅的人带走了,我却只能留在老街干着急,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听说在省厅你和姜叔还吵了一架?还消失了两星期,姜晓堂,你心里有啥事你跟我说说好不好?咱能不能不憋着。」 「……」姜铎不回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 「你怎么开始抽菸了?你不是最讨厌烟味么?」 姜铎还是不回答,只盯着车前的道路安静的抽菸开车。 此时小车已经驶进城郊环线高架桥,平坦宽阔的单向车道沿着源鹤城边新修建的高楼腰侧延伸出去,弧度优美。雨越下越大,小车在雨中疾行,车厢内满是雨刮吱呀呀和雨点敲打车顶的嘈杂声响,越发衬得车内,静谧的诡异。 四周车窗晕白了一片,密闭的车厢内,本该是无比亲近和亲密的两个人,此刻却反而像隔着千沟万壑,怎么走都走不到一起。 胶着的沉默了半晌,姜铎却似乎是开车开的无聊想找谁聊天一般,语调随意的开口问: 「老街这一次,你们一口气打了多少个点?」 闻言,林逆涛一愣,便老实答道: 「光那晚在石猴子山山涧,就查缴了6个木箱的轻重=武=器=,枪枝就有上百把。还有70多公斤四号,40公斤白冰和40公斤小马片。这批货原本是岩盘想借赵奇的渠道准备往国内运贩的,此外还有赵奇和刘应生在深山里的工厂挖掉3个,查获制毒原料、=麻==黄=素、=麻=黄=草=有数吨之多,所有的东西都在口岸双方共同监督下集中焚毁了。但岩盘的势力,主要是通过越南的航线辐射到东南亚一带,我们管不了。而且,我没有执法权,只能留在边境协助尔扎都惹,我俩顺着赵奇和刘应生挖出不少贯通两岸的掮客,都交给国内警方一併打处,边境那边的黑赌场也清缴了几个。」 默默吐出一片白烟后,姜铎揶揄一句,「深挖线索能力突出,打击力度稳准狠,战果显着,功不可没啊……柴刀!」 心底狠狠抽痛了一下,又仿佛听不懂姜铎的讥讽,林逆涛皱了皱眉接着说,「可惜还是让陈舸跑了,还有许久湖放在南凤镇货运站寄存处的东西和那个关键物证u盘,也让阿扎云河带走了。」 听完这个,姜铎没有接茬,只是沉默着狠咂了一阵香菸,弄得密闭的车厢内全是呛鼻子的白雾叠嶂,半晌后,他才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 「那为了保住我的公职,你向省厅做了什么妥协?继续留在边境打拳搞线索么?」 闻言一惊,林逆涛看向姜铎,「姜叔告诉你的?」但见姜铎此时狰狞着面目,脸色黑得骇人,只得小声嗫喏:「柴刀的身份不能用了,我不会再去打拳,只是,我的情况你也清楚,回到临潭,咱俩恐怕又得有段时间见不了面……」 满腔愤懑的怒火郁结于胸,姜铎阴沉着脸,却也没有再追问。两人一时无语的沉默着,谁也没出声。半晌后,仿佛心内激烈的争斗了一番,姜铎长嘆一声,又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林逆涛的头髮,轻声说了句。 「先睡会吧。」 心内一愣,林逆涛恍惚怅然的看向姜铎,有些莫名的顿了一顿,又甜滋滋笑起来,忍不住往姜铎宽大的外套里缩了缩。 其实当他掌心离开自己的一剎那,自己就特别捨不得的想把那厚实的手掌再按回来,先捧到自己脸颊边,再覆到自己身体上,使劲磨蹭。 躲在姜铎衣服里,身侧满满都是他的味道,林逆涛忍不住抱住胳膊蜷着身子贪婪的嗅了嗅,轻轻一闭眼,便像是被姜铎紧紧的拥在怀里一样,脑子里莫名其妙就跑出来木屋那晚,一些旖旎的画面。 想到这,回忆就剎不住车了,突然蹿进脑海里的一幕幕,惊得自己情动不已通红了脖颈,耳边仿佛又响起姜铎粗重的鼻音和亲昵的低语,林逆涛光想一想就臊红了脸,急忙羞怯的捂住脑袋,却又忍不住抬眼偷偷瞅着身前不远处的姜铎,满目浮沉的=情=欲=,直白且热烈。 火辣辣的视线都快把自己冲着副驾驶那一边的脸烧一个大窟窿了,姜铎郁闷的一皱眉,觉得自己要一停车,小涛准能扑过来扒了自己的裤子,想到这,他心底无奈又窝火的低呵一声,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睡一会么?」 「不能。」林逆涛弯起眼角,压着嗓子转着尾音笑嘻嘻的说。「姜晓堂,你这些年怎么长的啊?怎么能这么帅呢?你老实跟我说,我不在这几年有小姑娘勾搭你没有?你主动勾搭过小姑娘没有?」 闻言,姜铎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瞟了林逆涛一眼。「你他妈连我会读唇都知道,我交没交过女朋友你会不知道?到是你,银丰街没少逛吧,我看你在南凤镇那晚,扭腰不是扭得挺熟练的嘛,找谁练过啊?」 林逆涛瞬间阴沉下脸来,阴晴不定微微敛住目光,盯着姜铎看了一会才沉声问,「姜晓堂,你认真的吗?」
第169页 一气闷上火就开始胡说八道,这么多年这臭毛病就没好过一天。但此时的姜铎,既不想认错,也不想辩解,只是仿佛要跟自己别扭较劲一般,冷着脸沖林逆涛低吼了一句: 「睡觉。」 林逆涛当真偏过脸,气唿唿的面冲车窗背向姜铎不再看他,两人一直这么谁也不搭理谁的闷声开了一路车。 二小时后,车子驶进临潭县城,望着车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山水风物,林逆涛不禁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心内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倾覆而来,难以言表,却满是苦涩。 终于回来了。. 第69章 情动 人是回来了, 可家在哪? 小车出了高速路口, 沿着山道转了几个大弯之后,才与原先进城的老路并在一起, 直直驶向临潭县城。 八年前, 自己离开的时候,甚至连这条源临高速都还没有建成,望着车窗外一一闪过的熟悉和不熟悉的建筑并行错落挤挤挨挨,林逆涛侧过身子,专注的看着,不置一语。 他一直看向城北边。 姜铎皱眉心忖,情绪也随着林逆涛的专注和沉默, 而低沉下来。 两人原先小孩子划三八线一样谁也不搭理谁的赌了一路的气,到了这会,再这样继续较劲下去,可就太没意思太幼稚了, 想到这, 姜铎便语调生硬的开口询问: 「饿不饿?」 林逆涛一愣,脑袋动了动,却没转过身子搭理他。 姜铎清清楚楚的斜眼瞥见他映在车窗上的眼睛朝自己瞅了一下, 却又臭着脸凉嗖嗖的收回去, 还装聋,不禁有些着恼。但转念一想, 小涛一个人只身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 再次回到临潭, 眼见故乡风物弃旧换新,看到的都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和亲切的,积压在心底多年的那些无法与外人道的痛苦与酸涩,肯定已经满满的涌了上来。 想到这,姜铎心里跟着疼得一紧,又暗骂自己一声:「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管了么!怎么还是那么贱?」的纠结着眉目轻舒一口气,尽量控制住臭脾气,玩笑一般轻松的开口搭话: 「涛爷,开了一路车我都快饿扁了,咱先找地吃点东西行不行?」 闻言,林逆涛终于转过身子看向姜铎,但只是睁着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却不吭声。 姜铎气闷的皱了皱眉,却仍挑起嘴角笑着问:「涛爷,想吃啥?跟哥说哥带你去好不好?要不就原来那牛肉汤米线?这会应该还没关门。」 等了半晌,还是不说话,姜铎只得僵着笑脸耐着性子,由着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就是不接茬,过一会才等来一句,「前面靠边停车。」 「……?」心底狐疑却没有多问,看到道路前方不远处加油站前一块宽阔的空地,姜铎便打了个右转灯,一偏方向盘开进去。 谁知车刚停稳拉上手剎,还没来得及熄火,姜铎就感觉身上一沉,紧接着一抬头,整个人已经被突然挤进他和方向盘之间的林逆涛,歪着身子紧紧抱住,耳边有一声 「姜晓堂,别推开我,抱抱我好不好?」 似低泣,又似乞求,轻声嗫喏着飘进心底,差点把他的心都酥化了。 上身被压覆住的姜铎,却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僵直呆愣了半晌,一小会儿后,才见他听天由命一般轻嘆一口气,再伸手摸到调节座椅位置的按钮上用力一压,整个身子连着驾驶座往后一梭,给虽然比自己小了一圈,但也将近1米8的高个,却偏偏要装弱小无辜、装小鸟依人的林逆涛多留出一点缝隙,再抬手轻轻一拍他的肩。 「上来吧。」 林逆涛便索性一转身跨坐到姜铎身上,在埋下脑袋用下巴颏抵住他的颈窝,只紧紧地搂着,埋头藏脸,还是不吭声。 身前那人抱得自己那样紧那样热,仿佛自己一推开他,他就会被风吹散了一般轻弱。姜铎只得认命的阖上眼睛,紧紧的回抱着。 此时怀里的那个,哪里像是深山里玩命一般对毒贩穷追不捨,手段残忍又穷凶极恶的柴刀。不过是八年前在自己身下一逗弄就臊红了脸的;或者是小时候,牵着自己衣角死都不肯撒手却话都说不清楚的;甚至是更小的时候,谁多瞅一眼就放声大哭,唯独肯要自己抱着,一勺一勺给他餵玉米煳煳给他舔奶糖的那个。 想到这,姜铎忍不住轻声说了句,「没事的,我还在。」 闻言,身上那人抱着自己脖颈的手收得更紧了,整个人弓背缩腰贴俯着自己,肩膀止不住的轻轻颤慄,无声呜咽。不一会,察觉到肩胛衣领处有一大片温热濡湿淌开来,姜铎无奈又心疼的一下接着一下轻抚那人的背嵴,直到怀里那人宣洩够了渐渐平復了情绪,才伸手抽出两张卫生纸,递给他。 一直挂在姜铎身上林逆涛,再抬起头来,早已是眼泪鼻涕纵横交错,满脸亮晶晶湿漉漉的惨状。 他赶紧接过卫生纸擦了一擦,再看着染在姜铎衣服上一大滩自己的涕泪混杂物,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再一侧身,想要从姜铎身上下来。 谁知姜铎却突然按住他的腿不让他起来。林逆涛狐疑的看向他,却见他一脸坏笑着再向前一挺身,让原本已经拉开一点距离的两人又重新贴合在一起,满脸捉狭又逗趣的说: 「躲什么?抱完了就想跑?在我面前你哭的还少么?要不要晓堂哥先帮你擦擦鼻涕呀?」
第170页 终于察觉眼下这个姿势很熟悉且很不妥当的林逆涛,轰得一下涨红了一张脸,可羞臊着愣了两秒后,他却像是要与人拼命一般,双唇紧抿往姜铎跟前一凑,在鼻尖顶着鼻尖的位置忽然停住,直勾勾的看着姜铎,轻声说 「要。」 一瞬间,理智就被撕了个粉碎碾成泥烧成灰,在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按着小涛的脑袋兇狠的亲了上去,又舔、又勾、又啃、又咬,疯狂舔舐来回纠缠,直到他的嘴唇微微红肿才捨得放开。 接下来,便是眼角,是耳根,是鼻翼,是脸颊,是下巴和脖颈,凡是刚刚被深重且酸涩的泪水浸润过的地方,都被姜铎仔细的亲吻了一遍,手还不老实的摸上他的腰侧,急切却蛮横的伸进t恤里,来来回回的摩挲他精瘦结实却满是伤痕的皮肤。 上一回伤了右手,总觉得抱他抱得不够紧不够热烈。这一回,两个人终于能没淤青没骨折没内伤的好好亲一亲、吻一吻再抱一抱。想到这,姜铎越发倾身上前,狠命的把小涛往自己身体里揉捏,恨不得让他融进自己血肉里,永远都跑不掉。 「小涛,小涛,不要再扔下我,不要再离开我,行不行?」 边吻着,边重复不断的嗫喏低语。惊诧于姜铎隐隐颤抖的语调像是在隐忍低泣一般,林逆涛心内一紧,瞬间了悟自己究竟伤得眼前的人,有多重,有多深。 想到这,林逆涛忍不住鼻樑一酸通红了眼角,使劲往姜铎怀里扑再拼命的点头,鼻音浓重的边亲吻边说。 「我哪儿也不去,哪都不去!」 要不是怕唿吸不畅憋死过去,两人能一直亲到第二天早晨出太阳。 气喘嘘嘘的交缠了半晌,再分开时,嘴角还挂着一丝捨不得断开的银涎,姜铎和林逆涛分开一点距离后,先一齐喘着粗气鼓譟着胸膛看向彼此,再一齐不好意思的轻笑一声低下脑袋,轻轻碰了碰额头。特别是林逆涛,察觉到身下一些异样,他便干脆羞臊着又往姜铎怀里一扑,在他耳畔轻声说 「你顶到我了,要不要……在这弄一下?」 面对小涛半点不害臊的邀请,姜铎倒吸一口凉气十分忧愁的揉了揉脑壳。心下郁闷着,这八年到底经歷了什么,怎么会让我的小涛变得这么流氓这么不要脸? 其实姜铎倒也十分想说:要!但一想到这是什么地方,他立马就怂了。 这里是明晃晃的路灯底下人来人往的加油站,刚刚一时沖昏了头,光亲个嘴都能亲的小车直晃悠,要真在这里色令智昏大着胆子演一出活春宫,第二天估计人还没有进县城,车牌号带着照片和脸皮肯定先一步传扬遍整个临潭,到时候,不被县公安局的叔叔们绑了活活剥掉一层皮才怪。想到这,姜铎愤恨的一巴掌拍到小涛屁股上,低声呵斥: 「要点脸行不行?我真快饿死了,先回家吃点东西,再吃你。」 闻言,林逆涛笑着抵住姜铎的脑壳在他耳边直吹气:「洗干净给你吃。」,再俯身往他嘴角边吧唧亲了一口,才依依不捨的从他身上下来,还故意慢悠悠的磨了一磨。 这一下,弄得姜铎浑身一激灵脸都青了,只见他郁闷的一弓腰往前抱住方向盘,恶狠狠的骂道 「你想要我的命吧?等回去在收拾你!」 林逆涛不说话,只缩回车门边躲在姜铎的厚外套里,轻轻挑着红肿的嘴角用泛着红丝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眉目含笑,满是春情。 姜铎愤恨的偏过脸低骂一句:「妖精!」在拼命压住想活剥了他的心,缩着腿艰难的把车开回临潭公安家属院。两人随便打包了一点熟食在车上囫囵着填了填肚子,便一齐走进阔别了八年的小门楼。 ———————— 姜铎走在前,边打开门锁把林逆涛让进屋,边说: 「我跟我爸商量过,你在临潭这段时间就先住这吧。只是没想到你会提前回来,得换一换被褥。」 进了屋,站在房屋当间,环顾四周。茶几没变,沙发没变,餐桌没变,连姜铎和自己住过那小屋的家具陈设也没变过,还和自己离开前一样,泾渭分明的分成两块地方。 林逆涛走到书桌前,上面整齐的摞着一叠草稿纸、笔记本和批改订正过的模拟试卷,随手一翻,都是当时自己忘了带走的。再走到高低床边,姜铎上铺的被褥已经收了起来,只剩下一张的坚硬光床板,而自己那张却还铺着一套有些磨白泛旧的软褥软枕,也是自己原先用过的。最后在打开衣柜,里面甚至还挂着姜叔上省城出差时给他和姜铎买的衣服,林逆涛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衣领和袖口,心想着:多可惜,当年成天穿着校服,这身便装就没怎么捨得穿,这些年自己身量长高了不少,再想穿,估计也穿不上了。 「姜叔叔他们现在住哪?」 「不远,县局往南那边的新小区。」姜铎斜倚在门边答道,「我爸伤了腿,这旧房子没电梯上下楼不方便,院子又小老抢不到车位,院里好多叔叔都搬走了,三年前,我妈就做主贷了点款,买了城南新盖的高楼单元房搬过去,那边家具啥的都换了新的,旧屋里的陈设一样没带走。原先我妈想把这屋卖了抵那边装修的钱,但我和我爸没同意。」 「书桌上怎么没灰呢?」林逆涛又走回书桌边,抹了抹桌面,狐疑的看向姜铎,「水电也还通着,丽红阿姨常常过来打扫?」
第171页 靠在门边的姜铎悻悻的低下脑袋,摸摸了鼻樑,「我妈怎么可能费这个劲,是我怕你哪天突然回来却没地方去,便请人每周过来打扫一次。」 姜铎的回答,像滚落的山石那般沉甸甸的砸进自己心底,心底空白了片刻后,浓重且剧烈的感情潮水一样瞬间倾覆而来,淹没住全身。 林逆涛按捺不住的转身扑向姜铎,将他整个抵靠在门边,边急切的撕咬他的唇瓣,边在他耳边拼尽全力的低吼: 「我爱你,姜晓堂,我爱你。这三个月,这八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可我动不了,你明白么,我动不了,我骨头都断了,我一直躺在烂褥子上背上长满了褥疮,疼得我直哭,那时候我就只想让你再抱抱我,再餵我吃颗糖,跟我说不痛了,很快就好了。可等我醒来的时候,尔扎都惹却跟我说我家着火了,我没有家了。姜晓堂,我爱你,我爱你……」 最后几乎是低低的哭咬出声,林逆涛边拼命往姜铎身上压边拼命蹭他的腿,在一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不要脸的凑到他的耳畔低声道 「你不是说我活好么?可我真的从来没有跟别人好过,八年来我只想着你,让我好好伺候伺候我们姜大爷成不成?」 「你真是想要我的命吧?」 姜铎埋头恶狠狠的咬到小涛脖颈间,边用牙尖抵住他微凉的皮肤使劲搔刮着,边环住他的腰际把手探进t恤里,再去拉扯他的裤带。 两人紧紧拥着在小屋里横冲直撞,碰到桌角,抵到衣柜,磕到门板也全然顾不得了,不一会,便一齐跌倒在1米2宽的小床铺上。 姜铎像只即将烧开的热茶壶一样浑身直冒白烟,眼睛都绿了。额角边的青筋一股股翻起来,错落且狰狞,鼻孔里喷着粗气唿吸急重,趴俯着隔着t恤便一通急切的撕磨啃咬,半晌后,他却突然挺直上身,半跪半撑的跪俯在小涛胳膊旁边,拉开一段距离,两只眼睛却刀子一样戳在他身上,再伸手使劲扯掉自己的衬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腹部。 身上一轻,林逆涛立即难耐的手肘一撑床板稍稍抬起上身,整个人一偏便缠抱住了姜铎的腿,再贴过脸颊伸出手,摩挲着蛇一样的往上游。 脚边灼人的气息和低喘声在黑夜里撩拨的姜铎快要失心疯了,谁知刚欲倾身而下,一阵脆生生叮铃铃的钥匙声响起,惊得自己和小涛脸色一白心底一跳,瞬间僵直了动作,愣在当场。 两个人都不敢动了,急忙竖起耳朵警觉的听着,似乎是有人进了屋,先放钥匙,再换鞋。紧接着,门缝里有客厅晕黄呛眼的灯光漏了进来,之后便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夹杂张丽红絮絮叨叨的嘟囔声。 「鞋都在这,人跑哪去了?姜铎!既然在家你怎么不开灯啊?你躲在小屋里干嘛吶?我敲了多大一会门,你没听见啊?这会才九点不到你就睡下啦?你吃过晚饭没有?」 姜铎和林逆涛都吓傻了,手忙脚乱的翻坐起来,边慌乱着边轻手轻脚的到处找衣服。 随手抓了件外套套上,姜铎先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林逆涛的肩,再皱着眉心底低骂一句:「那个大喇叭他爹也是个大喇叭!自己不过是在停车场和他碰见,打了个招唿随口说了句要回趟临潭,他转头就能告诉自己的妈。」 又起身深吸一口气拼命冷静了一会,心底庆幸着幸好锁了门,才迎着房门「咚!咚!咚!」的敲门声,慢慢走过去。 门一打开,张丽红只看向姜铎,连珠炮一样的啰嗦絮叨便沖了进来 「姜铎!你怎么要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要不是我刚好和你陈阿姨打了电话,我都不知道你要回来。还有你都到了临潭你干嘛老不回家?成天就爱往旧屋跑,你这毛病能不能改一改?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手机放身上当表用的啊?我和你爸都等你一晚上了,晚饭都放凉了也不见你的人,我估摸着你开车怎么也该到了……」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借着客厅的光线,勐然瞄见儿子遮挡在身后的,隐在黑暗的小屋内站在床边的那个人,那张脸。张丽红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了一会,心内立即疾风骤雨,警铃大作! 「丽红阿姨。」林逆涛慌慌张张的向前走了两步,耷拉着脑袋轻声叫了句。 「别过来!」张丽红惊惧的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睛一声怒喝,又看向姜铎,连声质问:「他怎么在这?他为什么会在这?你们俩在干什么?你们要不要脸?」 又看向林逆涛,歇斯底里的大声嚷嚷着 「你这个杀人犯为什么会在这?我要报警!」. 第70章 恩情分手二合一章 「你这个杀人犯为什么会在这?我要报警!」 张丽红边叫嚷着边真的掏出手机, 姜铎见状急忙向前跨出一步伸手一按, 看向生养自己含辛茹苦的把自己拉扯大的母亲时, 却面目阴沉眉头紧拧着, 忍不住拔高了音调,满是惊怒的急声喝止: 「妈!你干嘛呀?」 拼命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儿子牢牢制住怎么抽都抽不动, 张丽红心底愤恨着一挑眉目瞪向姜铎,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难以理解的大声责问: 「你怎么还能护着他?你忘了你三个月前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你忘了你爸从越南回来时是什么样子了?你的腿, 你背上的伤, 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你们父子俩什么都瞒着我, 什么都不告诉我, 但你无缘无故跑到果敢去,还差点丢了工作,你敢说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你是警察啊, 他身上还有人命官司说不清楚,你怎么能跟他混在一块!」
第172页 眼见姜铎被打得身形一晃偏过脸, 林逆涛脸色煞白着就想冲上前挡一挡。但看见瘦削弱质的张丽红正喷薄出熊熊怒火,周身愤恨的颤抖战慄着, 便只敢心焦的僵在原地, 手足无措的看着仇人一般的母子俩。 「妈, 您消消气。」挨了一巴掌之后, 姜铎反而冷静了许多, 连忙松开手再满脸谄笑着往张丽红跟前一贴, 扶着她的肩小声道,「小涛怎么可能会杀人?他可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别听外面的嚼舌头胡说八道。」 张丽红使劲一退甩开姜铎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低吼着: 「他怎么不可能?你们读书那会儿他才多大一点他就敢大半夜一个人混进赌档,还去跟那些二流子一起赌钱,你因为帮他遮掩被你爸收拾的那么惨,你都忘了是吧?我告诉你姜铎!你能找个姑娘处着最好,如果你天生是那种人非要找个男的,只要你能安安生生过日子,我咬咬牙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你要找他就不行!就是他不行!就是他这个灾星不行!」 张丽红越说越激愤越说越上火,到了最后,却突然一掌搡开姜铎,冲到林逆涛跟前,瞪着他颤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尖: 「你怎么还好意思杵在这?你怎么还不滚?」 「妈!」姜铎按捺不住的再次沖母亲一声低喝,又一步跨到到她面前,隔挡到她和林逆涛之间,却悄悄向后攥住小涛的手,尽量控制着用平缓乞求的语气同母亲说: 「这大半夜的您让小涛上哪去?要不,今晚先让他在咱家住着,我先送您回去成不成?我这还没吃晚饭正饿着呢,我爸不是还在家等着我俩呢。」 看着儿子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去牵那灾星的手,张丽红怒不可遏,却忽然低笑起来,言语满是讥讽的看向他俩: 「姜铎你做给我看是吧?可他凭什么住我家?我问你,他凭什么住我家?我们欠他的吗?我要知道姓林的能把我们老姜害到这个地步,我当初坚决不会让他住进来。」 话音未落,张丽红却突然向前一倾身,一把推开姜铎后跑到里屋打开了灯。 只见她双目赤红着顿在小屋当间环顾了一阵,再形容癫狂的奔向高低床,伸手就把凌乱的被褥往地上一扯;之后又打开衣柜,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拽出来,拼命掼到地上;最后,却突然跑到书桌前,抬手就把叠放在桌面上的稿纸本子试卷全部扫落;紧接着一蹲身,钻着身子猫着腰在桌底下的矮柜里狠命的一通翻找,抱出一个铁盒子,咚的一下扔到书桌桌面上。 勐然反应过来母亲想要干什么,姜铎惊骇得惨白了一张脸,赶紧冲到书桌前想把那铁盒子抢到手里,谁知个头矮小看着弱不禁风的张丽红,盛怒之余的当下力气竟也大的出奇,伸手一推就把高了自己两个脑袋的姜铎推得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接下来,她却连看都不多看青白了脸色的儿子一眼,只站在书桌边使劲一扣打开盒盖,边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出来,边沉声骂道: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姜铎一样都不让我碰,我虽然生气但想着反正你也不在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由着他胡闹。但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你的东西你赶紧拿走,我们老姜家不欠你的。」 话说完,张丽红伸手一指原先放在铁盒子当中的一件,是一本红皮封面过了塑的证明书,面向林逆涛沉声掷地的怒喝: 「这是你家原先那栋房子的土地证,你家房子烧没了,我们老姜就做主找人给平了地,又到处求人给你家补办了国有土地使用证;这是你爹生前的银行存款,也是我们老姜去公安局开了证明,重新给补办出来的;这本存摺,里面有你爹的抚恤金、丧葬费和县局工会互助金,还有你家出事以后公安局自发搞的捐款,密码是你的生日;还有这些,都是你奶奶住院时的医药单据,老姜本来想烧了却被我留下了,正好给你看一看,你奶奶住院时还另请了护工,都是我们老姜出的钱;还有你家当时买房子借了老黑和宋之田的钱没还清,是我们老姜替你家还上的,前些年我们买房手头紧,我说让老姜从你家的存款里拿出一点还回来,老姜还和我吵了一架。所以,我们姜家不欠你的,听清楚了没有,我们姜家不欠你的,你凭什么还赖在这?」 偌大的恩情,自己确实还不上,也没资格继续赖在这……林逆涛苍白着脸脚一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不自觉的往后一踉跄。 姜铎赶紧上前,一把撑住难以自持几近瘫软的林逆涛,再不敢相信的看向心狠至此的母亲,沉声嘶喝:「妈!你到底想干吗呀?你非得这样吗?」 「我怎么了?」张丽红横眉立目狰狞着脸,眼角却开始通红泛泪,夹杂着怒火转向姜铎低泣:「我说错了么?姜铎,你可真有良心,你就光记着他。你忘了你爸是怎么躺着回的临潭么?你忘了你爸到现在还三天两头上医院,两条腿动不动就疼得站都站不起来?要不是因为林家的事情,你爸怎么会跑去越南?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偏偏你找谁不好?你还要找他!」 话已至此,便是一阵煎熬人心的沉默。 八年来,咬碎牙咽进血挺过了无数个生死存亡的瞬间,却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清晰的感觉到刀尖一点点撕割心脏的痛苦。 林逆涛面目成灰,彻底僵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身前的姜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他的母亲,曾经视自己如已出的阿姨,一声一声的剖白真心苦苦哀求。心内嘆道:自己已经没了家,原来和自己在一起,姜晓堂也会没了家。
第173页 想到这,林逆涛艰难的抬起腿挪动步子,走到姜铎身侧,看向盛怒未消气愤不已的张丽红,躬身低下脑袋,请罪一般一字一顿的轻声说: 「丽红阿姨,您别怪姜铎,我马上就走。这些年来,我家的事情给您和姜叔叔添了很多麻烦,特别是我奶奶的事,我是后来才知道她在医院躺了一年多,都是您和姜叔叔一直在照顾她。我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及时回来,本应该我来承担的责任,却全部推给了您和姜叔叔,造成您这么大的负担,我心底非常过意不去。除了您刚刚说的那些,我知道我家别的很多事情也让您和姜叔叔花费了不少心力,您和姜叔叔,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我就是三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也偿还不了您的恩情。所以,姜叔叔帮我父亲和母亲存下的这些东西,就请您把那土地证给我,剩下的所有存款,我今天做主,全部还给您,就当是这些年我心里一点微末的补偿,至于别的东西,您看是要扔还是要烧都可以,我这就走。」 话音未落,林逆涛便径直走到张丽红身边,拿起那本土地证,没成想刚一捏进手里,两张边沿焦黑残缺了一角的纸片却从当间滑了出来,突兀的撞进三人眼底。 林逆涛急忙捡起来一看,眼眶立即湿润了。 那是两张发旧泛黄的老照片,自己清楚的记得,原先是夹在父母卧室床头柜的笔记本里的。 一张是父亲和姜叔叔的合影,照片上英姿勃发的年轻面貌,也就跟自己和姜铎现在这般年岁差不多,上面批註了:「1982年冬,临潭缉毒队挂牌」几个小字; 另外一张,正中央是花布襁褓中的自己,正被轻轻笑起来的文清满脸知足的抱在怀中,旁边则是彼时既年轻又时髦的张丽红,正笑颜如花的强按住扭做一团臭着一张脸的姜晓堂,母子俩个就站在自己母亲身侧。 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光滑的影像,林逆涛瞬间通红了眼角,心底哽咽抽痛着,把照片夹回土地证当间,走到客厅,郑重的放到自己旅行包夹层内。 张丽红也瞥见了,她万没想到老姜竟然珍而重之的收着这个,心底颤了一下,却仍旧阴沉着面目不吭声。 眼见小涛居然说要走,居然还真就向着大门口头也不回的迈步子,姜铎想也没多想的蹿起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沉声质问:「你才答应过我什么?你又要跑是不是?」 低头看看被紧紧拽住的胳膊,再看向满脸焦急惊慌失措的姜铎,林逆涛却轻轻笑起来,只张嘴,没出声。 直到看清楚小涛说了什么,姜铎才长舒一口气,松了手。林逆涛便把旅行包甩到肩上,深深的看了姜铎一眼,转身走向大门口伸手推门。 但指尖还没碰上门把手,他却犹疑的顿了一顿,心内一沉,双眼空洞的盯着地面忿忿的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般再次转身,目光灼灼的看向张丽红,坚定的说, 「丽红阿姨,对不起。我爱姜铎,我爱他很多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他。小时候我发现自己有这份龌龊心思的时候,我很痛苦,也很噁心自己,但是这份感情我怎么掐都掐不掉。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除非姜铎自己说他噁心我不要我了,否则我是不会主动离开他的,希望您能理解。」 听见这个,张丽红黢黑了一张脸气得抖作一团,惊怒的站起来恶狠狠的看着林逆涛,就差没抄起手边的物件全部砸到他身上,大骂出口: 「你不要脸!你滚!你马上滚!我告诉你,我永远都理解不了!」 抛下身后正咆哮着的疾风骤雨,推门迎向山城临潭久违的山风,林逆涛却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掩藏在心内多年的深情,能够这样一口气全部宣洩倾吐出来,竟能让自己这般如释重负心底一松。 想到这,他便安心的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出公安家属院。 但来到县城大街前,他却停住了,他不知道该去哪。 大街往北是八年前就已经化成余烬的家,往南是早以改换了面貌连大门都不知道向着哪边开的学校,往西的半山坡,只有深埋进泥土里的父母坟茔。而偏偏是自己身后的,姜铎的身边,才是归处,可自己却不能回去。 站在街口呆愣愣的恍惚怅然间,雨后寒凉的山风唿啸而过,夹冰带雨灌进衣领里,冻得自己直哆嗦。 与闷燥湿热的老街,以及雨林金三角仿佛永远凝固住的空气不同。临潭的风,四时萧萧,永远都能顺着骨缝刮到心底。想到这,林逆涛轻声笑了笑,心底庆幸着,幸好出门时随手拿了姜铎的外套穿上,躲在里面,果然暖和了不少。于是他竖起衣领,往宽大的外套里缩了缩,心里想着,既然已经回来了,就随便逛逛吧,反正姜晓堂最后总能找到我。 ——————————————接下来保证是糖,纯糖!再带刀子我直播吃手机。下一章分界线—————————— 夜半三更,阴风诡雨,城郊半山坡,荒草密林 午夜前又下过一阵雨,本就泥泞坑洼的羊肠小道积了厚厚一层黄泥,越发粘鞋又滑脚,一步一个坑。 泥道上荒草间,姜铎抬着手机,用泛蓝的屏幕微光扫了一扫眼前的黢黑一片,小心翼翼的避开盛满泥浆的小水洼,慢腾腾的走向半山坡处的树林子野地里。 凭藉记忆的指引,好容易找到地方,他却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用手机看了看时间,真棒!凌晨4时4分4秒。再将手机转向四周,阴风,迷雾,老林,如果能蹿出两只黑影或者来上几声惨叫,恐怖灵异片就齐活了。
第174页 想到这,姜铎愤恨的一拍脑壳,心里低骂:大半夜的顶风冒雨跑到山坡上来找人,你就说你贱不贱吧?于是他小孩子撒气儿一般抬脚一踢路旁的石子,没成想石子没飞多远,鞋跟却擦过泥浆子带起一串黄汤,泥点飞溅了他一裤脚。 姜铎脸都青了,心底越发愤懑着「等我找着你,看我怎么收拾你!」的把帐算到林逆涛头上,走向野地更深处。 山风唿啸,头顶有緻密阴沉的积雨云遮星避月,黑压压连成片包拢住山嵴,透不出一丝亮光。被雨水反覆沖刷和浸泡后,空气里满是腐叶草腥味儿,鸟不鸣虫不语,只有荒草间偶尔传出的沙沙声,渗得人汗毛倒竖心底直发毛。 此情此景,臭着一张脸的姜铎越走越生气,顺着手机惨蓝的暗光一扫,却勐然照见阴森森的午夜山林老树精底下,有个人影。被唬了一跳之后,盯着那树根上蜷成一团的看清了面貌,他立即气得额角直抽抽,磨着牙缝撇着嘴,沖了过来。 果然是林逆涛,这臭小子正斜披一件雨衣坐在垫了毡布的石缝间,怀抱着背包,倚靠着树干,没心没肺且睡得香甜。 愤恨着眉目嘬着牙花快步上前,姜铎伸手轻轻推了推,没反应,再重重一搡,睡得正开心的那人瘫软着差点滑下树干,却还是没反应,他便索性一蹲身,双手捧住林逆涛的脸,边恶狠狠的瞪着他边使劲揉搓用力拉扯。 这么大的手劲和力道,面团也能搓成条,要再弄不醒,就该去探他的鼻息了。 但也就搓了还没两秒,林逆脸突然惊跳起来,以极其勐烈且沉痛的方式,不过都痛在了姜铎的身上。 只见他眼睛还没完全眯缝开,双手已经条件反射的一抓一掰再一拧一压,紧接着欺身上前,整个人懵瞪着半梦半醒之间,就把扰他清梦的来人向前拖拽着按到了泥巴地里,在干净利落的侧身提膝一蜷,别着来人的胳膊跪压住来人的背。 「疼疼疼!……撒手,再拧你老公的胳膊就断了。」 杀猪一样的连声惨叫终于让林逆涛睁圆了眼睛彻底醒透,但看见膝盖下已经被自己紧紧跪压住的「老公」,他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松了手,再急忙上前,揪着「老公」的衣领把他从泥地里=拔=出=来。只是眼见「老公」半边外套惨遭毒手估计洗衣机都弄不干净得用手搓,还皱着眉咧着嘴的惨状,又忍不住扑哧一声。 「你他么还好意思笑?生气了,你接着睡,我走。」 林逆涛赶紧上前拽住姜铎的衣角,帮他脱掉覆了厚厚一层脏泥巴的外衣,在掏出卫生纸,轻轻擦拭他脸颊边的泥点子,心底甜丝丝的面上却皱眉轻声嗔怪,「谁让你招我的,怎么这么晚?」 姜铎狞笑着抬手到他脑门前,接连来了三个脑瓜崩,下手特别狠半点不留情面,痛的小涛嘴一撇委屈的眼角通红,却只敢直勾勾的看着他,又不敢出声 「你还敢说!大半夜跑出来我容易么我?不等我妈睡踏实我怎么出的来。你倒好!给你发简讯你不回,打你电话你不接,缩在这种寒凉的地方睡大觉,你不怕得风湿啊?光跟我说老地方见,咱俩从小到大一起逛过多少老地方你心里没点数吗?我哪知道你会跑到哪?哎……我说!眼睁睁看着我大半夜的满世界找你,你是不是特开心特有成就感啊?耍我好玩吗?我警告你,下回再跟我玩躲猫猫我就不伺候了,我管你去死!」 看着姜铎一张脸越说越凶越说越黑,林逆涛心里急跳了一下,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扁着嘴小声讨饶, 「我真是太累了,没一会就睡得死沉。我也想在城里等你来着,可少年宫关门了,游戏室拆了,旱冰场上直接新建了一栋房子变成ktv,我又不可能翻墙躲到咱学校里头去,连你家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都被填平了停着小车。你新家在哪我又不知道,也不知道丽红阿姨有没有关着你,我心里慌得没办法,就想着看看这棵石榴树还在不在,结果一路走来,原先的小山坡现在到处建满了小别墅,我越走心越凉,没想到爬到这,这棵树周围居然还好好的留了出来,我就忍不住坐到树底下靠了一会,没想到靠着靠着,我就睡着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晓堂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气哼哼的斜眼一瞅,姜铎没搭理他,而是抬脚走到石榴树底下,一屁股坐到毡布上,沉声怒喝:「四点了,我从家里跑出来到现在我找了你快2个多小时了,看见我着急上火你就特开心是不是?」 「不是,」林逆涛立即跟过去挨着坐下,眼见黑黢黢的野地里四下无人,便大着胆子抱住他的脖颈,睁着睡眼惺忪还有些晕红的眼睛,一脸讨好的看向他,「我不开心,我捨不得,哥?老公?不生气了好不好?」 姜铎没回话,表情仍是气哼哼的,眼底却有些笑意、捉狭和隐忍,意思很明显:还生气,哄不好,你得继续努力。 林逆涛索性再往前贴了贴,让两人上身紧密的嵌在一块,脸颊轻轻凑到姜铎鼻尖前,猫儿一样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嘴角,又跑到他唇瓣上来回轻扫着画圈,就是不覆上去,边慢慢舔着还边偷眼得意的看着他眼睛渐渐冒出绿光来,再坏笑着直起身子,留出一点距离后向着他甜腻腻的笑着说: 「老公……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要疯了! 姜铎低骂一句,抬手按住林逆涛的脑壳,手指勾着他细软的头髮张开嘴就勐凑上去,啃咬他的唇瓣,在用齿缝去撕磨刚刚那作妖的舌尖。
第175页 夜半三更,荒郊野外,除了泥巴就是鬼。两人在当间耍流氓耍的毫无顾忌,动静能搞多大就搞多大,亲嘴亲得啧啧响,都把对方的脸颊当香饽饽一样又啃又咬。 紧紧拥在一起纠缠了半晌,再回神时,小涛已经勾着自己的脖颈被自己抵到了树干上,耳鬓厮磨,嘴唇一路向下,手指越探越深,每一个动作都在表达亲昵和渴求,亲吻得意乱情迷。半晌后,两人喘着粗气唿吸急重的顿了一顿,起伏着胸腔看向彼此,依依不捨的分开了一点,仅仅只是一点点。 双眼灼灼的盯着身前的小涛,姜铎忍不住抬起手,理顺他额前的头髮,又弯着手指滑过他湿漉漉的眼角边,顺着脸颊轻轻摩挲慢慢向下,来回轻抚他的脖颈,停在颈窝处,用指尖搔刮着勾得小涛眯缝着眼睛难耐的看向自己,忍不住绷直上身,放在自己背上的手也不老实的又摸又挠,眼底和心底满满诉说的都是渴望,都是自己…… 这样的情境里,姜铎却目光微敛开始恍神,沉默了一小会,他脱口而出:「原本我打算把你送回临潭后,就和你分手来着。」 手指一顿,林逆涛抬眼看向姜铎,默不作声,心内却狠狠抽痛着:「他还是说出口了……」 紧接着,难言的悲恸爬到眉间,但自己不敢哭,只能死死的盯着姜铎看了一会。却见他看向自己时,眼底的情潮慢慢退去,深幽的光芒浮了上来。便只得认命一般垂下眼角偏开脸,松开勾着他脖颈的手,往身后的树干上缩了缩,再把手摩挲到他的心口处,轻轻一点。 「我知道,看见你没挂着戒指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闻言一愣,两人一齐沉默着,但不多一会,却见姜铎也无奈的嘆一口气,倾身上前把额头抵到小涛的脑门顶,又像从前那样深重的嗅了嗅他身上散出的味道,沉声说 「可现在这样,你觉得我还离得开你么?今晚你那么拼命的向我表白了无数次,居然还敢跟我妈摊牌,如果换做以前,我肯定会高兴的整个人跳起来,抱着你直转圈。但是,今天,听见你说爱我的时候,我心里却总是绕不过石猴子山那晚,你明白么?小涛,你真的寒了我的心了。」 听见这个,林逆涛苍白着脸慌张的向前一扑,不管不顾的抱住姜铎,死命的抱着,仿佛自己一松手,姜铎就会消失。 姜铎却似是心疼又无奈,轻轻笑了笑顺势回抱住他,在他耳畔轻声道 「小涛,你怎么坑我害我没关系,我爱你,不比你对我的感情少一点。但是,那天晚上,车里还坐着老黑叔和杨叔,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么不计后果的去拉方向盘,万一两位叔叔也跟着出了事该怎么办?你不能因为我们都心疼你,纵容你,就这样一意孤行横冲直撞,你太自私了。」 话说完,姜铎静静的等待了一会,怀里那人却一直埋头藏脸不吭气,只是丝毫不肯放松圈紧自己的力道。姜铎便只得抬手轻抚他的背嵴,接着说, 「小涛,你说你没有家了,可我还在,只要你愿意,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到老,到死。就像当初我答应过文清阿姨的那样。但是,如果你一直甩开我的手,一直躲到我看不见的黑暗处去拼命,去搏杀,去赴死,让我悬着一颗心看着你消失,看着你投向阴影处不知生死,那我做不到,我真的没有勇气继续陪你走下去,你明白么?」 话音未落,怀里那人却浑身颤抖起来,怕着凉似的越发往自己胸口处挤,半晌后,他终于点了点头,再抬起脸颊看向自己时,已花了一张脸满目泪痕。姜铎心疼的捧着,细细吻干他眼角的泪水,在他耳畔轻声嗫喏着 「我爱你,小涛,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正因为如此,我希望你能有所顾忌,不要再那么自私,多想一想身边的人,多想一想我,好不好?」 「嗯!姜晓堂,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表白,这一句也是今晚听到最多的,想到这,姜铎额角抽了抽,捧着他的后脑勺郑重的说:「你跟我说有屁用,你得给老黑叔和杨叔跪下,好好请罪!」 「我明白。」林逆涛抬起一张哭的惨兮兮的脸,扯着嘴角想笑一笑,奈何眉眼却仍然是丢失了贵重宝物的郁结哀伤,表情将哭似笑,着实丑的不伦不类。 隐在阴森森的深夜里张牙舞爪的老树精底下,这副模样,着实让姜铎心惊肉跳,他只得忧愁的皱着眉一捏小涛的脸,轻声说:「求你别哭了,招不来鬼也能把狼招来,你是水龙头吗眼泪说来就来?难道在拳场上你也是这么眼泪鼻涕的哭着讨饶?太跌份了啊……」 「不。」林逆涛却小声答道,认真的看向姜铎:「我就在我老公面前哭,拳场上,我就是狼,谁也咬不过我。」 眼见小涛双眼清亮的看向自己,姜铎不说话了,静静的由他执起自己的左手,亲吻掌心那道细长的疤痕。 「姜晓堂,我郑重的跟你道歉,答应你的事情,我一件没做到,还总是在伤你的心,对不起。如果你愿意继续陪着我,往后的日子里,我会谨记,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它还连着你,还牵着你的心,余生我将用尽全部力气来爱你,至死不悔,决不食言。但是,你明白我,从小你就知道我心底一直想要做什么。我从没后悔练过刀,从没后悔混进赌档帮我阿爹查线索,也从没后悔一个人留在边境挖那些毒枭。我是林边疆的儿子,我是山里人,我会继续踩踏父辈的印记,完成我心中的誓言,只是这条路是怎样的一条路,你比谁都清楚,所以,原谅我,如果你愿意陪着我,恐怕我会一直在你面前哭,一直对不起你,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就算这样,你,还愿意陪着我么?」
第176页 忽然风声大作,密林间挤挤挨挨的枝丫海浪一般涌动起来,呜呜如诉。这就是临潭的风,总在夜半刮过江面冲过沟峡袭向山林,勐烈似钢,无论前方是柔枝还是铁壁,总是毫不畏惧的冲撞上去,涤盪世间猎猎污浊。 有水珠落下,重重砸到姜铎脸颊边,是烈风在翻转头顶的树叶,将树冠积存的雨水一一倾覆,冰凉滑落姜铎的脸颊,似悔似泪 但姜铎还是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了林逆涛,皱紧眉头在他耳畔低语着 「我还离得开你么?你告诉我,我还离得开你么?我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不去想你,不去看你,不去爱你,可遇到你还没过两分钟,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心想这三个月我费那劲干嘛?我根本丢不开,我逃不掉!」 「嗯。」听见这个,林逆涛笑得直往姜铎怀里钻着,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这三个月,我心底无比煎熬,过的比我在金三角那些年还要胆战心惊,我生怕你铁了心真的不要我,我怕我会活不下去。你知道么?我太清楚你想干什么了,所以来前我就想好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先答应你,万一你要说分手,我就先跟你分两天,之后我再跑到源州公安局天天堵你去,给你送花送巧克力送你爱吃的面条,缠着你,倒追你,想办法把你的心再弄回来。」 「那我不是亏大了?」姜铎大笑起来揉了揉小涛的脑壳顶,「你说的我都动心了,要不咱俩真分两天试试?虽然从小喜欢我的小姑娘不算少,但还真没哪个敢像你脸皮这么厚,还倒追我?」 「你敢!」林逆涛恶狠狠的瞪着姜铎,却只绷了两秒后,突然甜腻腻的调笑出声,满脸捉狭又下流的往姜铎身前一靠,一边把手往下探一边抱着他的脑袋往他耳边吹气 「老公……困不困,想不想找地睡一觉,要是不想,我俩就在这腻歪一会,好不好?我觉得今晚他最可怜了,你都不知道,丽红阿姨冲进来那会,我真怕他被吓出什么障碍来,万一以后你要弄不住我了,我可怎么办?」 这一句,像是火星子点着了身上的引线一般,姜铎浑身冒火即将要炸,双目赤红着狞着脸向前一倾身,让两人亲密的贴合着却恶狠狠的说,「我日死你信不信?还害怕我以后弄不了你,弄不了你就要找别人去么?」 「不!」林逆涛把脸皮一撕扔到地上跺了几脚,边磨蹭着姜铎边弯起眼睛满脸写着快来啊……还压着嗓子轻声说,「我就要我老公的,我帮你亲一亲,再舔一舔,好不好?我好想他。」 紧接着,趁着姜铎被满口污言秽语简称骚话震得一愣,难以置信的僵在当场的同时,林逆涛忽然一蹲身。 下一秒,姜铎傻掉了,天地晕眩,最后一点神智也被紧缚的炙热和滚烫包覆住,所有的音节到了嘴边,全都化成细碎的呜咽。姜铎觉得自己的心脏挪了位置,灵魂出了窍,所有感觉都飘到头顶的树冠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用手指死死的拽住小涛细软的髮丝,绷直了腿。濡湿温润的深处,让自己浑身冒火,明明有深重寒凉的风声刮过耳边,可姜铎就是听不见,只记得失了魂一般眯缝着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前方是黢黑,前方是天堂。 半晌过后,明明没什么动作却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姜铎,从天堂跌落人间第一件事便是阴沉下脸来,怒气沖沖的看着蹲在身前的小涛,沉声质问: 「你哪学的?」 喉头一动,林逆涛却蹲身抬头,轻轻挑起晕红的眼角,坏心眼的仰视着姜铎,边用舌尖勾了勾嘴角的黏腻,边往前用脸颊贴着蹭了蹭。 「老子是银丰街槓把子,这点技术总要有的嘛。」 这一下,姜铎真火了,一伸手拧着小涛的耳朵就把他提到自己跟前,低声骂道, 「技术不错嘛,学了多久啊?男女分班吗?拿到从业资格证没有?你们上课有实操吗?要交学费吗?你是观摩实战了还是提枪上阵了啊?柴刀!」 最后一声,姜铎是恶狠狠的撮着牙花骂出来的。勐然意识到玩笑过了头,林逆涛赶紧上前一扑,口里有污物不敢放开亲他,便只得抿着嘴皮往姜铎脸上蹭,老实交代, 「老公我错了,我哪有那个胆量,在老街的时候我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哪有那个心思,一直专心打拳。刚那几下是我看片片学来的,就来前这三个月,我怕你跟我闹分手,我就想着多学习学习,努力提高技术技巧和质量,等我把你缠住了再给你多弄几次,让你再也捨不得离开我,永远都捨不得离开我。」 话音未落,姜铎嚯的一下站起来,转身收拾毡布和背包,林逆涛愣了一愣又赶紧上前,不明就里又笑嘻嘻的问 「要走了吗?你准备回家还是去哪?」 闻言一愣,姜铎把手上的活停了一停,阴恻恻的笑起来转向林逆涛,用饿死鬼看见红烧肉一般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语调却像哄骗小孩子的坏叔叔,眼角含笑着说: 「这地都是泥,风又大还冷嗖嗖的,再脱裤子我怕冻了你的腚,县城里满大街的酒店、宾馆、大饭店,我就不能找个正经给人睡觉的地方,好好吃了你?」 第71章 两天 「姜铎那臭小子上哪去啦?他啥时候不见的?」 闻声一愣, 正坐在餐桌边喝茶看报听新闻的姜明远, 撑着桌面从报纸背后抬眼瞅了瞅刚醒来就满世界找儿子的张丽红,又收回目光, 接着看报, 慢悠悠的回答:
第177页 「腿长在他身上,我哪知道。」 「他跑出去干什么你不知道啊!」张丽红满面愁容的挥着手机疾步走到餐桌前,一把扯掉姜明远的报纸,急声道,「你就不能锁着他,别让他跑出去?」 「禁锢他人人身自由犯法。」姜明远头都懒得抬一抬,只得折好报纸后又端起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半晌后,才想起什么似的扔出一把王炸 「对了,他走前说这周末他要带小涛出去玩两天,下周再回家。」 天都塌了…… 张丽红苍白了脸色浑身瘫软着往椅子上一滑, 气的直哆嗦, 心内却冷笑着:跟他爹他倒是不藏着掖着,跟我却发简讯胡说八道什么:队上有急事,要回去处理下。想到这, 在抬头看看桌对面漫不经心喝早茶的姜明远, 张丽红心底凉透的怒极反笑: 「他和那个杀人犯能去哪玩?监狱吗?」 姜明远终于把眼睛往报纸上挪开,定定的看了看平日里头髮总是一丝不乱, 不往脸上抹够两斤粉就不出房门的老婆。此时却见她寡白了一张脸, 眼皮红肿得跟俩馒头似的, 眉毛一边高一边低,刚烫的茶色捲毛也是鸡窝一样炸开着邋里邋遢不讲究的形容,不禁轻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开口道: 「法院判了吗?到我们这他也只是涉嫌,你别胡说行不行!」 「我胡说?」张丽红惊跳起来,气急的沖姜明远一拍桌,「当年他们家那命案闹得满城风雨,谁不知道就是他把闯进他家那什么……什么龙一刀杀了闹出人命才逃跑的!」 「丽红!」姜明远把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磕,拧着眉毛沉声喝止。 你们父子俩都着魔了么?张丽红在心里低骂出声,难以置信的看向老姜,惊诧于他居然为了一个杀人犯同自己置气。 想到这,哀莫大于心死,她不禁抖着嗓子低声质问,「你们老姜家要断子绝孙了呀!你就真的不管管他俩吗?咱不说姜铎,就那林逆涛,他不是最听你的话了么?你狠狠心让他离咱儿子远一点,他会不听你的?」 我管?我他娘的管得少么?有用么? 姜明远黑沉着脸头疼的揉揉脑壳,又看向老婆,尽量控制着低声道: 「怎么管?你还想姜铎耳朵再聋一次?这么些年小涛一直没回来,咱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现在他回来了,你觉得你有本事能分开他俩?你可少操点心吧,别骂走了一个又赶跑了一个,到时候得不偿失,正经的赶紧先洗把脸收拾收拾去,你们广场舞队今早不是要排练吗?」 话说完,姜明远站起来给老婆倒了一杯温水,又调进去两勺蜂蜜,搅匀后递给她,眼见她浑浑噩噩眼角通红的喝了两口,又梦游一般拖着腿走回房间带上门,姜明远黑沉着脸,习惯性的去掏上衣口袋,可摸索了半天,却只摸出一板药片,愣了一会后,他也只得颓然的坐回餐桌边,掏出手机。 ———————— 「刑拘在逃是个什么性质,你自己掂量清楚,就给你两天时间,好自为之。」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震,惊醒了姜铎,他伸出手拿过来低头一看,便看见老爸给自己发过来这个,不禁皱了皱眉。 「哥……几点了?有事?」 正侧卧在床边心内深沉着,酒店蓬松绵软全白色的被窝里,却钻出来一只手,轻轻搭上自己的腰际。紧接着,小涛毛茸茸的脑壳顶从里面钻了出来,正眯缝起红潮未退的眼角,微微抬着上身,向自己轻轻笑起来。 这个角度望过去,前胸心口一览无遗,原本细白的皮肤这几年却被缅山亚热带的日照镀成略深的小麦色,与上面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疤嵌在一起的,是自己弄上去的青紫红痕和牙印,还有一些可疑的斑点干涸在皮肤上,正隐隐透着微光,房间一直密闭着,空气里飘散着难以言明的味道,钻进人的心底,能把人的心智蒙蔽得严严实实。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姜铎被眼前的景色撩拨得小心脏咚咚一阵战鼓擂动,粗重着唿吸就一掀被窝缩回小涛身边,再将他一把揽到自己怀里,腿一搭,边轻轻抚摸他光裸的背嵴边去蹭他。 「怎么不多睡会?」 「睡不着,床太软了。」小涛顺势回抱住自己,黯哑的嗓子还带着点软糯糯的鼻音,却追问着「是有啥事么?」 「没事,还没到中午,你饿不饿?」姜铎一脸坏笑的抱着他,手却开始不老实的向那些会让他惊叫起来的地方轻轻摸索着,一会儿轻,一会儿重。 「我爸让我过段时间带你回家吃饭。」 「你别动!」被窝底下的林逆涛惊叫起来,一把按住姜铎到处作妖的手,羞红了一张脸小声骂道,「老老实实睡一会行不行?」 「不行。」姜铎馋足的笑了笑,忽然手肘一撑直起身子,先把小涛整个身子摆正,再披着被窝一翻身,趴覆到小涛身上,准备开始晨间运动伏地挺身,早上先俯,晚上再撑。 「你要点脸行不行?咱俩住进来就没消停过,我顶不住了。」被紧紧箍着的林逆涛,瓮声瓮气的小声讨饶,只得双手捂住脸假装姜铎看不见自己,指缝里漏出来的肌肤都染上了勾搭人的绯红色。 「脸要来干吗用啊?」姜铎挑着眉毛得意的向前一挺,手肘撑在小涛脸颊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在俯下脑袋,朝他耳畔吹气,「是谁说的让我把他腿日断,他就跑不了了?既然睡不着,咱就再来一回呗,这次老公加把劲,看看能不能日得断。」
第178页 —————— 傍晚时分,姜铎再次惊醒,和小涛一样,酒店绵软的被褥他也睡不惯,躺上去老觉得像是陷在烂泥地里,没多一会就能把骨头睡松了浑身酸胀发软。 醒来躺在床上,先闭着眼睛摸索身侧的床铺,谁知一伸手,空空荡荡,吓了一跳后他立即惊坐起来,没成想一下起勐了,高涨又昏沉的脑壳嗡嗡一阵炸着疼脑仁直抽抽。他只得郁闷的静静坐了一会,伸手使劲搓揉额角边的青筋,稍微舒服了一点,才随手抓上酒店房间的浴袍披上,翻身下床。 推开了露天小院的推拉门,雨后泥土的腥味与凉嗖嗖的风迎面扑了过来,冻得自己一哆嗦。姜铎赶紧裹一裹身上的浴袍后再看向院子里,万幸,小涛就坐在院落当间,正侧身背向自己,直愣愣的望着对面山上的云景霞光出神。 见着人还在,姜铎心内才踏实的松开,一歪身子也倚在门框边,盯着看了一会。 临潭多山,起伏延绵。傍晚日暮十分,厚重的积雨云稍稍被吹出了一点缝隙,西边的山顶亮的刺眼,宽窄不一的光带从云层间倾泻而下,直直的铺到山涧之间,半山薄薄的云雾被印染出一层层由浓转淡的乌金色,壮丽而绝美。 云川绮丽,恢弘秀美,被满眼天地明堂灿烂霞光震慑得心里一颤,姜铎嘀咕着,就沖能让小涛看到这景儿,这钱花的也值。 当天稍早的时候,从临潭小学的后山坡上下来,姜铎就琢磨着,既然决定出去住,那一定要带小涛去个好一点的地方。 山城临潭四周地热资源丰富,县城边上就有好几处地热泉眼,其中离县城最近价格也最惊人的,就是这处新建成没两年的半山温泉度假酒店,而且从公安院开车过来,拢共也要不了20分钟。 所以,今天清晨6点不到,还没下夜班的酒店大堂前台小姑娘,正托着脑壳睡眼惺忪的玩手机当间,忽然就抬眼瞅见两个浑身泥巴点脏兮兮的高个儿青年一齐迈步走进来。 乍眼一看,她还以为是工程部外包装修活路的泥瓦匠没有摸对地方,正准备竖起眉毛让门童赶人时,来人却径直走到跟前,略显疲倦却依然笑容爽朗的向自己拍出身份证和银行卡,简明扼要的表达了要搞事的意图: 「美女,哪种房型最清净?」 直到看清来人的样貌,哎嘛……剑眉星目帅得自己一激灵瞌睡全无。小姑娘不禁脸颊红了红,仰着脑袋瞪着来人俊生生的脸足足呆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要干活,连忙礼貌的笑着问, 「先森您好,欢迎入住,我们这最幽静舒适的房型是c幢半山联排水榭特色楼,带独立泡池,有两卧一厅一个小院,适合家庭出游四人入住,入住期间,每间房每天赠送温泉景区门票2张,请问是几人入住?住几晚?」 「联排别墅啊……」姜铎抬眼一瞅旁边的价牌,唬了一跳,心下琢磨着这一下豁出去,往后二个月都得靠泡面救命了。但再瞟眼一看身侧的小涛,只见他低着脑袋通红了耳根却仍紧紧拽着自己衣角,又忍不住咬了咬牙,厚着脸皮向那小姑娘笑得直晃眼。 「行,就这个吧,2个人住,住1晚,不,2晚,周一早上退房。」 「!?」 林逆涛抬起头,果然是满脸羞赧的绯红色,急忙看向姜铎再轻轻拉扯他的手,蹙起眉小声提醒, 「周一你得回源鹤上班,赶不上,划不来。」 听见这个,姜铎一侧身,看向小涛眼角飞红清清亮亮的眼睛时,不自觉的一晃神,忽然就不知道哪里来的气魄和胆量。只见他转身一抬手,揽住小涛的肩膀将他带到身前来,再低头侧过脸,宠小狗一样使劲亲了亲他的头髮,在他耳畔轻声说; 「没事,我早点起直接开车回去,赶得上例会就行,多和你待一会。」 闻言,大厅里瞬间静得出奇,三三两两的游客、服务员看珍禽异兽一般齐刷刷的看向这边。林逆涛立即鹌鹑一样缩到姜铎身后,没脸再抬头。 姜铎却干脆没羞没臊又威风凛凛的环视了一圈,好让别人能更清楚的观赏自己的帅脸。边等房卡手牌的间歇,还边同前台小姑娘打趣搭话,却始终没有松开牵着小涛的手。 恁是见惯了各色人等,也没见过两男的还敢这么直白又亲热的前台小姑娘,低着头简直没眼再敢看一看姜铎。只敢抽抽着嘴角,边僵直的回话边查验身份证。心内却呵呵着:浪费可惜,明明两个都是腿长直脸俊俏的,怎么就性别和嗜好是一个种类呢。 嘀的一声,整俩月工资换成一张小房卡。转身走出大堂,酒店建筑之间相距较远可以坐观光车。但姜铎却偏要紧紧牵着小涛,迎着早晨微凉的空气和早起散步的零星游客驻足好奇的目光,散着步、慢悠悠的爬到半山坡建筑群。 到了地方,姜铎立即剥掉两人身上叫花鸡一样裹满泥壳的外套和长裤,扔到脏衣篓里放到房间门口留给保洁清洗,再按下请勿打扰的灯牌,之后顺手就把小涛推搡进了浴室。 林逆涛吓得一闭眼,以为通红着眼角扑向自个儿的姜铎,即将开始各种花式耍流氓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晾下自己,走到洗漱台前,放热水拆洁具挤牙膏,再把自己按坐在马桶盖上,捏着自己的下巴颏,帮自己刷牙。 然后是洗头髮,然后修指甲,然后调好水温拿着花洒给自己洗脸、沖背,洗……
第179页 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林逆涛快吓哭了,心道姜铎这是憋着多大的坏呢,里里外外褪猪毛一样的摆弄自己。 「你洗我干什么?姜晓堂,你神经病吧?我手又没断,脸我自己擦得干净。」 边把小涛乱挥的手夹到咯吱窝里,边抬手给小涛脸上抹郁美净奶霜。姜铎闻声一愣,先低头覆到他脸颊边深深嗅了一嗅,满意的笑起来才咬着他的耳朵,阴恻恻的说, 「咱们讲讲卫生好不好?泥巴地里躺了一夜的东西,不得洗干净了才能吃。说起来,你头髮怎么留这么长,都能扎小辫儿了吧?乍一看跟个小姑娘似的,要不得空咱俩出去找个地方剪头髮去。」 林逆涛伸脚一踹姜铎的肩,沉声骂道,「你说我是东西还是嫌我脏?你他妈才姑娘呢!」 被轻轻一脚踹得朝后一晃的姜铎,干脆就势一盘腿坐到浴室地板上,再伸手抓着小涛的脚踝,轻轻摩挲着架到自己肩膀上,侧过脸,亲了一下,在挑着眉毛抬起细长的眼角,眉目含笑的看着他。 「就是我的东西,就该让我洗,怎么了?」 接下来,嘴唇顺着脚踝一路向上,啃猪蹄一样亲了个够本后姜铎才从地上站起来,拥着浑身泛起糜红色、眼神迷瞪又散乱的小涛,搂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抵到反着光的瓷砖墙面上,在他耳畔恶狠狠的低声一喝: 「小涛就是姜晓堂的东西,乖,让晓堂哥看看哪块还有泥,哥再给你打点香皂。」 紧接着,顺手打开头顶的花洒,温热的水珠立即泼洒下来,坠成一串串晶莹的幕帘,撞到龙头底下正忘情拥吻的两人肩背上,轻轻跳跃着四溅开来。 被倾身压覆过来的姜铎狠狠咬住嘴唇的林逆涛,勾着他的脖颈半仰着脑袋,嘴角微张失了魂一般恍惚着,不经意的抬眼一瞥,便看见墙壁镜前灯晕黄的光线底下,半人高的镜子里,有纠缠着的两个人,正被小小的浴室里慢慢蒸腾起的白雾,一点一点的遮掩掉……. 第72章 幻觉 一整天, 房门外是深重湿冷的风雨, 房门里却有炽热撩人的旖旎。每一次醒转过来,都能听到雨水敲打钢架和木头顶棚的声音, 仿佛这雨, 从来就没有停过。 到了傍晚,天见晴,姜铎斜倚在院门口,眯缝着眼睛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放了自己二两血才住得进来,却光在床上瞎混没能好好享受的露天温泉泡池。 小院子里,地面青草间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半米来高的木质山墙一侧种满了绿植花卉, 院落左边是半方钢架搭建的凉亭和木头顶棚,底下有一个两米多宽、防滑瓷砖搭砌的不规则圆形小泡池,边上围了一圈光滑的景观石和矮草,池水微微泛黄, 硫磺味浓重, 是正经的地热温泉。 泡池旁边凉亭底下的高台处,还有两张铺了白毛巾的石头炕,炕上的石桌面摆放着一支玻璃茶壶, 刚刚沏好一壶花果茶, 壶嘴处有缕缕白烟在寒凉的空气中升腾起来,茶壶边并排放着果盘、果脯、零食、糕点, 只是早早切开的水果却无人问津, 暴露在空气底下, 隐隐泛出干瘪的微黄。 林逆涛就坐在小院当间,背向自己,斜倚在泡池边把脑袋枕在大石头上,叼着根事后烟吞云吐雾,俨然一副起了佛心入了定一般的姿态。过长的头髮当真被他扎成一束拢在脑后,上身穿着件单薄的黑衬衣,下身居然是一块深麻色床单一样的笼基,两只脚有一搭没一搭的搅动池水,望着远处雄宏绮丽的山脉,眉目深沉,目光幽远。 看着眼前的一景,姜铎郁闷的皱眉心忖着:他怎么就腰不疼、腿不软、屁事没有的样子呢?难道自己还不够努力?想到这,姜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用力过勐的还有些酸胀老腰,一咬牙暗道,可不能跌了份。便笑着过去打趣: 「你怎么又穿裙子?」 再一伸手抽出他嘴里的烟,放到自己嘴里咂了一口,接着说,「美女,你这打扮忒撩人了,还偷我烟抽?」 直到烟被人抽走,林逆涛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姜铎时,便轻轻笑着说:「姜大爷,您老终于肯起身了呀?肚子饿不饿?刚服务员送了糕点过来,还沏了壶茶,要不您老先垫一垫?」 走到小涛旁边紧紧挨着坐下,姜铎一只手拿烟,一只手却不老实的搭上他的腿,吞吐了一口烟雾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说, 「你说咱俩这样,二流子一样的聚在一块昼夜颠倒抽菸打炮,要被我爸看见,他会不会抽出皮带往死里揍咱俩儿?说起来,其实初中那会儿你就开始抽菸了吧?装了这么多年大尾巴狼,怎么这会儿不接着装了?」 「我又没菸瘾。」 嘴上这么说,林逆涛却伸手抢过姜铎的烟勐吸了一口,本就不多长的一截烟屁股立马烧到底,被他按到菸灰缸里弄灭,在站起来,把茶水糕点端到姜铎面前,才哑着嗓子闷声说: 「你不喜欢烟味我就不抽,你要开始抽菸了,那咱俩一块呗,只是别饿着肚子抽,先吃点东西。而且,姜叔不会揍我,他只会往死里揍你!」 姜铎没接话茬也没伸手去接吃食,而是笑得一脸贱兮兮的往前凑了凑。 林逆涛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轻轻笑了笑,便把盘子放在池边,坐下,拿上一块核桃酥餵到他嘴里,等他嚼完咽下再递过一口茶,边餵猪边同猪聊天 「胡闹了一天我都忘了问了,昨天晚上,丽红阿姨……气疯了吧?说实话,你居然还能跑出来,我挺惊讶。」
第180页 「我要不熘出来的话你怎么办?在老地方傻等我一夜?」 边狼吞虎咽的嚼着核桃酥,姜铎边挑着眉毛一脸理所当然,他确实饿了,极饿!一整天汗流浃背剧烈运动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上料,换谁不得饿得脸颊凹陷,两眼直泛青。 「再说,我妈那人你还不知道?着急上火的时候不管天不管地,天王老子也能叫她骂秃了,发完脾气伤了人,没两分钟又开始后悔,她以前和文清阿姨那么要好,你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心里有多疼你你会不知道?所以,小涛,咱别太着急好么?」 「我明白。」林逆涛垂下脑袋,有些郁结的沉默了一会,才说:「只是昨晚我不管不顾的一口气说出来,太伤阿姨的心,现在想想,时机不对,场合也不对。」 听到这,姜铎不吭声,他知道小涛说的在理,但他也挺害怕,小涛会后悔。 可是没一会,小涛却又笑起来看向自己,仿佛看穿了自己要宽自己的心一般狡黠的笑起来,凑上前舔了舔自己嘴角的糖面渣子,温声说: 「不过我不后悔,而且我知道,丽红阿姨那颗心跟我老公一个样,热烘烘的,嘴硬心软。」 听见这个,姜铎满脸涨劲儿又嘚瑟,朝他老婆一努嘴, 「再给我拿瓣苹果去,挑新鲜的。」 林逆涛抬手拧了一把他的脸,满脸你就是个大傻子我不同你计较的宠溺,站起来转身拿苹果,可坐回原位的时候,又是一副耷拉着脑袋心事重重的样子, 「还有,姜叔叔……是什么态度?和丽红阿姨一样么?」 听见这个,姜铎一拍大腿惊叫道: 「我爸啊?老姜啊?你还担心他呀?我摸着你的良心你好好想一想!从小他对你是个什么样?说你是他亲生的也不过分吧?今早我才跟你说:我爸让我过段时间带你回家吃饭来着?态度还不明确吗?敢情你这么快就忘光啦?猪脑壳啊?」 林逆涛一巴掌拍掉他袭向自己的爪子,却皱着眉满脸狐疑:「啥时候说过?」 「就你喊我别动……前头那会啊。」说着姜铎低下脑袋,伸出手指头认真的一个一个往下掰,「我想想是咱俩第几回合时跟你说的?那会是在床上来着?还是浴室里?还是楼梯口?总不会是门边那次吧?」 好像是有怎么一回事来着!林逆涛恍然大悟想起来的同时,勐然惊觉自己居然因为那档子事弄得兴起,蒙住了脑子直犯煳涂,立即臊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捶坐在自己旁边还在占自己便宜的大色狼一顿。 「别数了!丢不丢人?」 「哎?」姜铎嚯的一下站起来,一弯腰贴到林逆涛到脸颊边,捏着嗓子满脸捉狭的学他的腔调,床上气喘吁吁的那种: 「刚躺床上哪会儿你可不像这样啊……那个抱着我脖子闷声喊,啊……哥,快一点!舒服死了……的,是谁来着?怎么着?又玩提上裤子就不认识人吶?」 林逆涛青白一张脸勐地抽出一把弯刀,恶狠狠的看向姜铎, 「来,老子帮你削苹果皮!」 「不用。」姜铎笑得一脸贱的向后一避,边惊嘆他往哪掏出来的啊?明明都被我剥干净了!边说:「我就爱啃苹果皮。」边伸手一扯浴袍的腰带。 「你想干嘛?你怎么还那么精神?别再来了啊!老子屁股疼腰疼脚软的不行,再舒服也遭不住……」 满脸通红的捂着眼睛偏过脸,林逆涛惊叫着往后一缩,谁知羞臊着脸等待了半晌,竟没动静,再分开一点手指缝偷眼一看,却见姜铎已经光着屁股顺着石台阶走到泡池中央,舒服的一眯眼,在一口气闷到水里,又冒出来,湿漉漉的转向自己笑着说: 「这么大一池子水就光拿来泡脚?太浪费了吧,下来一起泡会儿呗?」 林逆涛冷笑一声,心底说不清原由的就有些恼火:「姜大爷,这种福我享不惯,泡一会就得头晕,这些年我连热水都没用过。」 「也是。」姜铎笑着长嘆一声,把不大的池子当泳池一样扑腾来扑腾去,翻搅出一阵阵水花,弄得池边林逆涛的笼基湿了一大片,薄薄的布料沾上腿,贴合出好看的形状,不禁让姜铎眯缝起眼睛低沉着笑起来,眼底悠悠憋出绿光。 没办法,有些东西食髓知味,沾上了就忘不了,何况马儿刚垫了点肚子,感觉自己还能再飙一段…… 想到这,姜铎趴到林逆涛的脚旁边,装作不经意的蹭一下,再蹭一下: 「哎……让我们小可怜儿涛儿睡也睡不踏实,早知道花这冤枉钱干嘛,那会儿不如让晓堂哥陪你找个桥洞底下一躺,当叫花子去。」 林逆涛凉凉的看他一眼,往旁边让了让:「是啊,幕天席地白日宣淫,再让人录上两段放上网际网路,我看你这警察也别干了。」 「不干就不干呗!」姜铎随意的伸直胳膊,满脸无所谓的笑起来。「干脆弄个破碗陪我们涛儿到处讨钱算了,谁让我们涛儿,深山老林树根子底下泥巴地里才睡的踏实,涛儿,你说好不好?天南海北,咱俩流浪去……」 听见这个,林逆涛忽然微微眯缝起眼睛,一倾身,凑到姜铎面前,笑意盈盈的看向他, 「你在南凤镇让你同事帮着递辞职信的时候,张大哥揍你没有。」 「有啊。」姜铎嘴一瘪装可怜,捏着小涛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轻轻蹭了蹭,「挨了一耳光,可疼,张程勉那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牙都差点叫他扇掉了。」
第181页 林逆涛笑起来,晚霞艷艷一般灿烂,看得姜铎喉咙一紧心里勐地一跳,被他手指轻轻摩挲过的地方,也忍不住滚烫起来。谁知还没来得及沉醉两秒,林逆涛却突然拇指收拢用力一掐,差点没把自己的脸捏成猪肝色,在向前用力一带,附在自己耳边阴恻恻的说 「该!要是我在旁边,保准打断你的腿。」 「你!」 被捏得气都喘不匀的在水里直扑腾,好容易被放开后,姜铎急忙抬手摸一摸嘴歪了没有,在往前一扑,杵着水池边的圆石头兇狠的扑倒小涛面前,又生气又委屈: 「你谋杀亲夫啊?有你这么掐老公脸蛋的吗?我那会不是没办法嘛!说起来,归根结底,这事是谁害的啊?谁让你限制我们出境的。」 「不是我。」林逆涛却无辜的一摊手,「我又不是警察,我不过是打了个电话想让张大哥把你带回源鹤去,谁知道张大哥这一向沉稳踏实的,也会陪着你干那么出格的事情。」 「哦……」姜铎眉目一挑,「什么电话这么神奇,还能呈请省厅的密级电文下达流程?」 听见这个,林逆涛明显不想再提的沉默着转了身,看向院外的山色,呆愣了一会,却莫名奇妙来了句 「这地我们以前来过吧。」 姜铎一愣,扒拉了两下池水笑着说,「对啊,可小可小的时候,那会游泳加沖澡好像才1块钱一张票,只有个水泥砌的大池子和一排沖澡间,就一普通澡堂子样,哪像现在,装修成这种骚包土豪坑钱样,一晚上房钱顶我一月工资,水还不是一样的水。」 「果然是这。」林逆涛看着远山,继续说,像是在囔囔自语: 「还来过好几次吧,我记得,是小时候那会儿,我阿爹、姜叔、陈叔几个,把我们公安院的一帮小崽子全都领出来,春游一样的每人发俩熟鸡蛋一块豆腐乳,浩浩荡荡的走了好长时间的路,跑到这个温泉村泡澡。我那会因为身上有伤,我阿爹就给我开了个单间一个人洗,出来还被你和辉狗笑话,说我肯定是没有小鸡儿见不得人来着,才给我开单间。」 「那会啊……」姜铎也皱着眉想了想,才一捶手肯定到:「你说的是洗完了又跑山上玩的一身泥巴,闹得可晚才回到家。结果几个爹被阿姨们堵在门口一通骂那次?」 话说完,姜铎又看向林逆涛,眼睛瞟了瞟他笼基当间,一脸坏笑的说, 「你记错了!我可没说你见不得人啊。哎……我咋记得是你洗完了我还给你买冰牛奶喝,还夸你白净漂亮来着?再说了,你有没有小鸡儿我还能不知道吗?我和他可好了。」 低头瞥了一眼泡在池子里没羞没臊的姜铎,林逆涛忧愁的揉揉脑壳,耍流氓这事对自己来说得勤修苦练,对姜铎来说,大概就是天赋异禀了,这丢人玩意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说起来,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咋想起来的?」 「看这山嵴的形状。」林逆涛顿了顿,看向院外,「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山是不会变的。」 紧接着,他却忽然一撩笼基的下摆走到池子边沿,挨着姜铎坐下,看向他,目光深幽,仿佛又数不清的话要诉说,盯得姜铎心里直发毛…… 「姜晓堂,老街回来以后你不见了的那两个星期,你是到中原去了吧?找着了没有?」 闻声一愣,姜铎沉下脸默不作声,有些不明白小涛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半晌之后,才闷声说, 「没有,熊忠那问出来的地址已经不是他家里人住着了,只打听到九鸟确实在那住过,有老婆儿子,但九鸟和他老婆没领过证,户口查不出来,我先把他的骨灰寄在他们当地的寺庙里,等有时间,我会再回去。」 「我就知道。」林逆涛瞭然的低嘆一口气,「那天晚上看见你疯了一样去刨石头,我就知道,姜晓堂,你怎么可能放得下。你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坑你一坑一个准吗?」 闻言,姜铎稍稍低下脑袋,往身后的石头上一靠,皱着眉默不作声。林逆涛便倾身上前,把手放到他的心口处,轻轻一点,缓缓说道: 「因为这里,既温暖又善良。姜晓堂,其实你和姜叔叔像到骨子里了,你们就是一样的,每回你憋着坏招想收拾我,都狠心得不彻底,只要看见我被欺负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就丢不开手,你会挺身而出,当然,不仅仅是我,你对谁都这样,其实你比我善良得多,更比我有原则得多。我小时候看着你,就像看着山一样,让我觉得安心又踏实。前些年,我知道你考进警校,考进源州公安局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我都能躲在拳场里头悄摸大哭了一场。姜晓堂,我爱你,不是没有缘由的。」 说到这,林逆涛深沉着眉目顿了顿,咬了咬牙,用了点力气般接着轻声说,「我有案底,政审过不了,恐怕这辈子都穿不上警服了,但是没关系,我看着你能穿就高兴。」 「怎么会!」 听见这个,姜铎突然从水里蹿出来,伸出手用湿漉漉的大巴掌揉乱林逆涛的脑袋毛,直到他的脑门顶也湿哒哒的黏成一片,才语调轻松的笑着说, 「你别瞎说。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我知道,你那会儿被人下药了不是!」 林逆涛却没有立即搭话,而是轻轻笑起来执过姜铎的手掌,偏着脸轻轻蹭了蹭,被硫磺水浸泡过,他的掌心滑滑的温暖又宽厚,从小时候起,这只手,就是自己心底最深沉的力量。
第182页 「你从来没问过我赵显龙是怎么死的,是因为你了解我不是么,我会杀人,如果退无可退,如果当时我得知赵显龙真跟我家那场火有关,我真的会杀了他,而且,除了=乙=醚=,赵显龙死亡的前后几天,我还被下了致幻剂。」. 第73章 恐惧 「我中毒了, 但是很清醒。」 「鼻粉、=l=s=d、或者是麻草混合物, 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我被下过多少种致幻剂。阿扎云河混药的分量拿捏的很准,他要让我在意识不被剥夺却又不能自控的状态下, 亲手去杀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白天,周围又热又刺眼,我还在心里犯嘀咕,为什么冬天会有这么亮这么热的太阳,而且光线都是青黄色的,我就知道自己的感知出现了问题,但我控制不了。 眼前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轮廓都变得很扭曲,颜色对比强烈,泛着刺眼的萤光,我看见面粉厂进料筛粉的传送带和机器, 居然长出了眼睛, 还张着嘴向我咔啦咔啦的打招唿。然后,我还特别特别想见你,没想到过一会, 我就真的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站在青黄色的太阳底下,可我拼命跑, 拼命跑, 就是追不上。 这时候, 阿扎云河走过来,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也变得很怪,但我能清楚的听见他同我说话,还拿出几张照片给我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楚,那是我家,我家着火了。然后他同我说,我爹娘被烧死了,我阿尾被烧死了,你也被烧死了,兇手他帮我找到了,又递给我一把刀,我攥到手里就知道,那是我的刀……」 「小涛!」 姜铎一声低呵,从池子里蹿站起来,不管不顾浑身水淋淋的就往林逆涛身上扑,再将他的脑袋搂到自己颈窝里,只紧紧抱住,却不吭声。 被姜铎烫烘烘的身体整个抱覆住,心口处紧贴着他的胸膛,林逆涛无比安心。忍不住伸出手,勾住他的背嵴,掌心覆着上面密布交错的疤痕轻轻摩挲,耳畔有他深重而略显焦急的唿吸起伏,心口有他的心跳,林逆涛仿佛得到力量一般,皱了皱眉,继续说。 「姜晓堂,即使是胁从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起码也得三年,赵显龙那人我跟了他好几个月,亲眼见过他卖零包、给人下药、殴打瘾君子,逼着夜场的小姑娘陪熘,容留他人吸毒,他坏事做尽,我早就想把他抓起来交给警察。我记得在面粉厂里,我和他打斗过,但是我真的记不清楚,他身上致死的那刀是不是我捅进去的。我意识不清,有服药后强烈的欣快感,那种感觉,和拳场上搏杀取胜后的交感神经兴奋有点相似,但是那种感觉更飘忽,更勐烈、更扭曲,更难以控制。药物影响了我的认知,我一直觉得我亲手杀过人,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被骗进监狱,我怕变成杀人犯,我怕去坐牢。」 除了紧紧的拥抱,姜铎却一直没吭声。半晌后,他却推开林逆涛,起身跳到泡池边沿,重新披上浴袍后挨着他坐下,在伸手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揽着他的肩让他斜靠着自己,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姜铎才开口说: 「我等了你八年,这八年来你生死不知,可我仍然等了你八年。眼下,你已经回来了,不管最终调查结果是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涛儿,别害怕。」 姜铎沉稳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凿进自己心底,林逆涛轻舒一口气,浑身暖烘烘的笑了笑。半晌后,他才直起身子,转身定定的盯着姜铎看了半天,再伸出手往前一扑,抱住他的脖颈埋头藏脸,猫儿一样蹭着他的颈窝轻声道: 「我真是自私的没边了,明知道自己搞不好得吃牢饭,三年、五年、十年,鬼知道我哪一天才能出的来,可都这样了,我也不想你离开我。你说,我这样的是不是得下地狱。」 听见这个,姜铎愣了一愣,却面色一沉心底冷笑一声,窝火又气恼的皱紧了眉头。 可恁是如此,他也捨不得推开林逆涛,而是无奈的轻嘆一口气在伸出手,顺着小涛细软浓密的髮丝,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着,回答的语调也由轻变重。 「我不会离开你。听见我说知道你被下过药,你就干脆跟我说起赵显龙的事,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个么?撒娇、示弱、扮可怜,你什么花招在我面前没玩过?从小眼泪说来就来。但那些真正危险的,痛苦的,攸关生死的事情,有哪一样你跟我说过半个字?有哪一样你不是瞒着我自己一个人去扛?我他妈就是你好好养在屋里等你回来临幸的小娘子,是不是?涛儿,你就那么信不过我?信不过我会等你?信不过我能帮你?」 闻言一愣,林逆涛抬起头,始料未及又惊疑不定的看向姜铎,一时愣怔没有出声。 姜铎却没有松开他,而是伸出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又按回自己肩膀上,边给小狗顺毛一样似宽心、似安慰的轻轻抚摸着,边不疾不徐的继续说, 「我警校学的是刑事侦查专业,参加源州警局招考报的是缉毒支队,但是一进队没多久,明面上就因为拒不执行上级命令,被记了一次大过,之后,我就被刘牧一脚踢到了法制支队,当然,这些事你肯定都知道。 只是你不知道,我猜刘牧也绝对不会告诉你,真正的原因,是我熘进他的办公室,私拆了一份涉密案卷。那份卷宗里有你家的放火杀人案材料,有我爸在越南出车祸的事故现场图、现场勘验笔录、肇事车痕迹鑑定和肇事人笔录,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看上两页,就让刘牧发现了。刘牧说我违纪,我不服,当场质问他凭啥我爸的案卷,我作为直系亲属却被剥夺了知情权。为了这事,我和刘牧在办公室里就直接干了一架,连局长都惊动了,亲自上手来架住我。」
第183页 说到这,姜铎顿了一顿,轻抚拨弄着林逆涛头髮的手,稍微使了点力气沉了沉,半晌后才接着说: 「那几个卷宗我没能查看到多少,但是它们全都装在一份名叫「封堵漏勺」的绝密行动计划档案盒里,直到去了边境,见到你,我才回过味儿来,小涛,你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人,是不是? 你家起火以后,赵显龙进过你家有重大同案嫌疑,按理说,12.07杀人案应该和你家的放火杀人案作併案处理,但是为什么,这个案卷却单独留给了临潭刑侦队主办?而且,要是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你是杀害赵显龙的唯一涉案人,证据链完整且你也没法提供有力的证据自证清白,那为什么州、省公安机关却会放任你这个杀人兇手,跑到边境和境外那么长时间? 所以,涛儿,能不跟我耍心眼儿吗?我今天直截了当的跟你说,你就算被判了个无期,我也不会去找别人,我这辈子,只跟你一个人死磕,我要是做不到,下地狱那个就是我。可这不是你算计着又要离开我的理由,你别到时候明明人在外头到处浪,却跟我说什么看守所的伙食真不错。抓完这个骆驼,你还准备给省厅卖命去抓下一个骆驼,是吧?」 心内惊疑不定,又忍不住泛起一丝暖意和甜蜜,林逆涛挣脱姜铎手掌的钳制,直起身子,目光微敛,却没松开环抱他脖颈的手,而是拼尽全力不要钱的笑起来,即谄媚又讨好: 「姜晓堂,往后谁要再叫你大傻子,我替你几大巴掌扇死他!」 「行了吧!」 姜铎伸手把林逆涛又按回身前,低下脑袋在他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边撮着牙花边恶狠狠的说: 「你先扇死你自己得了!除了你,谁还会把我当成傻子一样唬来唬去。你不就怕我变心么?少给我装可怜儿,正二八经的这几年在边境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怎么不说,怎么摆脱的药物控制,你怎么不说?涛儿,被推下山崖时你怕不怕?上拳场时你怕不怕?现在你来跟我说你怕坐牢?可对我来说,要真有地儿能关得住你,让我一下就能找着你,真他妈还挺不错的!你别说,源鹤一监里我还有几个熟人,能时常帮着盯你的梢。你知不知道,我弄你的时候,在灯底下看见你身上这些伤,我有多心疼?」 「哪有你这样的啊?」林逆涛佯怒着惊叫起来,「居然还盼着自己老婆去坐牢?」 「谁让我老婆是银丰街扛把子来着?」姜铎又一口咬住他的锁骨,轻轻磨了磨,再抬眼瞅他,「可不得把你关起来,祸祸我一个就够了,少去祸害别人!」 听见这个,林逆涛笑着往前一扑,边蹭他边忍不住说了一句,「哥,我真是爱死你了。」 话音刚落,唇瓣就被姜铎的牙一口叼住,姜铎边吻他边咬他,间或恶狠狠的骂着, 「我怂,我没能耐日断你那两条钢筋做的腿,只能给你弄一身子牙印,脸蛋儿也给你印上,我看你到时候还好不好意思再跑?」 话说完,姜铎当真对着林逆涛的脸颊绵长又深沉的啃了一口,啃完还用舌尖得意的扫了一扫,留下几个浅浅的红痕和满脸口水。 林逆涛被他搔磨人的齿尖和孩子气般较劲又直白的情话逗弄得咯咯直笑,边攀着他的脖颈凑过去,边喘着粗气笑着说,「我老公不怂,我老公一亲我我的腿就断了,只能挂在他身上,哪儿都去不了。」 私密空间里,两人越吻越深,越吻越浓。小院当间,热烘烘的温泉池面在寒凉的空气中笼上了一层细白的雾气,池边的人放肆的亲吻着,亲成了夕阳未落时,亮堂白日底下,寡廉鲜耻的样子。 绵长深重的一吻后,眼见小涛迷煳软糯、眼神恍惚的挂在自己身上,姜铎意动难耐,伸手就去拉扯他笼基的结口,再在他耳畔唿吸粗重又急切的闷声说,「涛儿,大美女,陪晓堂哥下去泡一会好不好?」 「不好!」 听见这个,林逆涛惊出一身冷汗立即清醒过来,小脸瞬时吓得煞白,急忙按住姜铎作妖的手。心忖着下了池子自己的腚部一准得开花,只得讨饶的看向姜铎, 「哥……我错了,整一天了,真的不能再来了,刚坐那石头上我都不敢沉下屁股,腰也疼腿也酸,我看着像没事,实际上是我咬牙硬撑着装佯的,让我再歇一会行不?」 这话真不是欲擒故纵再开玩笑,这种事情上,他和姜铎都没什么经验手十分生,一着得趣,两人又不知道节制的胡天混地着来,自己早就被摆弄的骨头缝都是酥的。 偏偏姜铎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食髓知味,战斗力简直爆表,一整天兇狠的弄自己就没见他特别累过,自己练斌道,在使用肘击、膝击和腿法时,对体能、灵活和柔韧性都有很高的要求,但自己万没想,这种柔韧性有一天能在那档子事上,救自己一命。想到这,他立马小脸一垮,讨饶一般看向姜铎:「哥,真的,别再来了……」 大抵在这种事情上,身为雄性都有点计较和争勇,眼见兇狠硬实钢筋铁骨的柴刀竟然也有认怂服软的时候,姜铎莫名就觉得心情很舒畅,心底很愉悦。虽然憋得难受,却也宠溺又居高临下的揉了揉小涛的脑门,勾着他的头髮凑到跟前,先亲亲他的脸颊,再坏笑着在他耳畔低语污言: 「乖,老公心疼你捨不得弄你,可老公多难受啊,我记得,是谁说的来着?以后要把活儿练好了让我再也离不开,要不,咱再练习练习?」
第184页 闻言,林逆涛先灿烂的笑起来再阴恻恻的一眯眼,边抽出刀边看向姜铎,心一横咬牙道, 「反正老子马上坐牢去了,要不干脆切下来让我带牢里练习去?」 虽然知道小涛是真着急了藏不住兇相,但眼见闪着寒光的锋刃,姜铎还是忍不住=胯=下=一紧脸色一白,再愤恨的向前一挺身,一脸无畏加无耻 「我靠,会玩刀了不起是吧?动不动就抽刀出来吓唬人?有种你来真的啊?我看你舍不捨得。」 这吃软不吃硬的臭流氓! 心里低骂一句,林逆涛收了刀立马没骨头一样往他身上一挂,心忖着他妈的又得装可怜,再两眼水汪汪的委屈含泪看向姜铎: 「姜大爷,您威武,涛儿弄不过您,涛儿肚子饿腰疼腿软嘴巴酸,姜大爷就别再折腾小涛了,好不好?」 姜铎得意的鼻孔里直哼哼,宠小狗一样揉揉他的头髮: 「菜单拿来,老公请客。」 林逆涛真没跟他客气,立即笑得一脸荡漾的抽过入住指南,在指着菜单上68元一例的生蚝,说这玩意儿壮阳要给他老公补补腰,张口就要了十个。姜铎硬着头皮说点点点! 但眼见服务员送进来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姜铎嘴角气的直抽抽,边吃边骂,边骂边吃,心道就这几个腥不拉几臭烘烘的玩意,居然能卖那么贵! 从日落吃到天黑,两人胡吃海塞混了个肚儿圆,便一齐斜躺在小院凉亭里的石头炕上,白天睡了醒醒了弄弄了睡,稀里煳涂的过了一天,眼下两人都脑袋倍儿清醒却有些懒意的躺着,瞅着头顶阴沉沉的天空发呆。 莫名的想抽菸,姜铎忍不住掏出烟盒,刚拿出一支点上,但看见小涛转过来目光清亮的看向自己,愣了一愣,便干脆把烟掐了 林逆涛也一愣,莫名道,「正准备跟你要呢?干嘛又不抽了?」 姜铎便侧过身子面向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笑着说:「乖,我不抽,你也别抽。咱俩搞个健康基,一起长命百岁。」 「嗯……」林逆涛抓住姜铎正准备往回收的手,搁在自己面前,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一下一下的画着圈。 由着小涛摆弄自己的手,姜铎又仰躺回去盯着乌压压的黑夜出神。月亮在云背后,那一点点亮光只够照耀出周围一小圈云的轮空,四周黑沉沉的,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光晕。傍晚时壮丽的山景已经全部被浓黑色吞噬殆尽,只露出一点萤火般清浅的轮廓。姜铎看得心慌,忍不住转向林逆涛,忽然道 「涛儿,能跟我说说吗?这八年,你怕不怕?」 摩挲掌心的手指闻声一顿,原本盯着自己手掌发呆的林逆涛,抬起眼睛看向自己,过了两秒,才往自己臂弯里一靠,缩在自己怀里,慢慢的说, 「你真想知道?」 「……我怕再提那些事你会不舒服,但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们涛儿究竟遭过多少罪,你想告诉我就跟我说说,不想提也没事,我不逼你。」 怀里的人动了动,却不出声,过了一会才闷声说 「姜晓堂,其实我挺没用的,最开始那段日子最难熬。我不敢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不敢喝水,别人稍微接近我一点,我都会起杀心,我是被尔扎都惹绑在床上靠打营养剂撑过来的。 我在边境的时候,隔上两个月就要去抽一次血,我怕别人害我,我怕染上毒瘾。后来,尔扎都惹给我找了个师傅,让我跟着他学古缅刃和斌道,那人是个抽鸦片的疯子,就跟原来在我们上学路上,老拿石头扔我们的武疯子一样,一会儿清醒一会恍惚的那种。我知道他特别厉害,但我也很怕他,跟他学东西前,我得先给他伺候好一袋烟,等他神志清醒了才能学,但他教我东西的时候,无论是练刀还是练拳,都像是要同我拼命。 再然后,我和尔扎都惹跑遍了金三角,去打拳,去查线索。缅、老、越三个国家我也去了不少地方。那段日子,就像做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昼夜颠倒,昏昏沉沉。经常去的地方全是赌场、拳场、黑市、烟馆、凤楼,我每天看到最多的,就是死。各式各样不同的死法和死人。你知道么,那些地方,都是被毒品和欲望侵蚀腐坏烂透了的地方,死真的是太容易了,我觉得对于好多人来说,死才是解脱。怎么好好活下去,反而成了最艰难的,想要活着,你得有药,你得有钱,你知道那段时间,我是靠什么才撑过来的?」 心内无比沉痛和憋闷,林逆涛问完话,姜铎愣怔了两秒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空白了一会才面上不要脸的笑起来,伸手揉着他的头髮,再低头亲一亲,语调轻松的笑着说, 「想着我是不是?想着你晓堂哥还等着你呢,你得好好活着回来找我。」 听见这个,林逆涛也轻轻笑起来,却说, 「是想着你,但是我不敢想你会等我,我怕我会忍不住跑回来。我成天就想着,姜晓堂该起床了,姜晓堂该吃早饭了,姜晓堂该上学了,姜晓堂该考试了。然后你上了警校,我又开始想着,姜晓堂该谈恋爱了,他得好好处个姑娘,他这么帅,个子又高嘴巴又甜,还会散打,脑瓜又聪明。指定能找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他们一家三口给姜叔叔和丽红阿姨尽孝,一辈子安安稳稳幸福开心。」 说完这个,林逆涛顿了一顿,又往姜铎怀里缩了缩,小声继续
第185页 「那时候,我唯一能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回来,我就跑去偷看你,偷看你接送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崽子上学,教他练武功当大侠。或者,你要是有个小姑娘,你就给她穿花裙子,带她去公园玩。我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一定会去偷看,但绝对不会让你发现。所以,姜晓堂,你为啥不交个女朋友呢?你要是能交个女朋友,你就不会差点死在老街,还弄了一身伤回来,还和丽红阿姨吵架……」 说着说着,小涛不出声了,姜铎沉闷着一皱眉心里疼得发紧,急忙一侧身,用双手把林逆涛圈进自己怀里,在用脚勾住他的腿,箍得紧紧的在他耳畔沉声道: 「涛儿,别害怕。」 ※※※※※※※※※※※※※※※※※※※※ 打滚求收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落小鱼饼 2个;小可爱、西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林 80瓶;落落小鱼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约会 整整八年, 没有这样安稳的睡着过, 就连短暂的梦境都是清朗的。没有残肢,没有奔逃, 没有火。一整夜, 自己只是旷野间的一棵树,除了有徐徐清风摆弄枝叶,身躯早已深入泥土,一动不动,寂静又安宁。当然,如果没有身上那只紧紧勒着自己,还时不时用长指甲揪自己两片叶子嚼一嚼, 弄得自己一身口水的烦人树懒,就更好了。 但醒来的感觉却不太好,身体早已不适应深睡,脑壳抽痛, 头皮发麻, 眼缝上像是涂了层胶水,完全睁开都十分费劲。 静静的躺着缓了好一阵,林逆涛才睁开眼睛, 盯着眼前一唿一吸间轻轻扇动的鼻翼, 还有眯缝着的,细长上提弧度优美的眼缝和凌厉的眉锋, 以及微微张合的嘴, 呆愣愣的看了一会, 便再次阖上眼睛,往前钻了钻。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树懒……」 「啥?」 「我梦见你是只树懒。」 「我是树懒?」姜铎皱皱鼻子,满脸嫌弃的一翻身,两只手掌撑在林逆涛两耳侧,低下头看着他:「我是那丑不拉几的玩意,那你是什么?猴子?无尾熊?咱俩一起住动物园?」 「没。」看着姜铎小孩子一样较起真儿耷脸皱眉的样子,林逆涛伸出手,展平他皱成一团的眉峰,笑着说:「我梦见我变成一棵树,和你是邻居。」 「邻居?」姜铎眉毛一挑,坏笑起来一沉身,一手抱着他的脑袋一手咯吱他腰侧的痒痒肉,在他耳畔轻声说:「邻居干嘛呀?直接让我住你身上得了呗。」 「别闹!」林逆涛臊红了脸哭笑不得,轻声问:「昨晚我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你把我扛到床上的?」 「哪能用扛啊?!」姜铎一撇嘴小声惊叫,「我们涛儿是让晓堂哥抱上来的,哎嘛我的小祖宗,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就你那身腱子肉和你那钢条似的腿,怎么就能那么死沉?光看着瘦了吧唧的,差点没把我腰弄折了。」 听见这个,林逆涛眉目含笑的看向姜铎,在伸手搭上他的腰际,弯曲手指轻轻画着圈 「要不,我给你揉揉?」 姜铎惊恐得连连摇头向上一抬腰,恨不得离他那对钢钳八丈远,「你自己啥手劲自己心里没点数?留着我的老腰以后好好伺候你不好吗?非得弄断他?」 微微眯缝起眼睛,林逆涛抬手一勾姜铎的脖颈将他拉回身前,清浅又甜腻的笑着附到他耳畔,转着音调轻声说 「干嘛以后啊?现在呗,晓堂哥,我歇够了,要不,咱俩试试昨晚那生蚝管用不?」 「哥用得着那臭烘烘的玩意儿来提精神么?」姜铎低骂一句,一口咬到他下巴颏上。再弓腰埋着脑袋抬眼瞅了瞅身前的林逆涛,却见他偷着鱼腥的猫儿一样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银牙咬上唇瓣正等着自己,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妖精!」 等两人撕磨够了,正好日上三竿。 撑坐在床上倚靠着床沿,平復粗重的唿吸,姜铎满脸歷尽红尘劫,惟有道心似铁的高深与悠远……只是手指仍然捨不得从「红尘劫」背上下来,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林逆涛漂亮的背肌和伤痕游走。 「今天涛儿想怎么过?出去逛逛么?」 趴俯在身侧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从棉厚松软的枕头上抬起来,莫名的看向姜铎 「出去?上哪儿?」 「哪儿都行。」姜铎一掀被子,靠拢林逆涛,照着他的脑门顶吧唧又来了一口:「和你在这儿待着我老忍不住,死你身上可怎么办?」 林逆涛咯咯笑起来,伸手抱住姜铎满脸捉狭的看向他,「咱们姜大爷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怕!怎么不怕?怕死你个大美女了!」姜铎一挑眉,边斗牛顶犄角一样用脑壳去碰林逆涛的额头,边用手掐他的腰肉。逗得他抱住肚子防着姜铎到处作妖的手,咯咯直笑着连连往后缩。 两个人在一起,智商和行为一齐跌到学龄前儿童水平线下,把酒店宽大的床铺当成游泳池一样瞎扑腾着打闹了半晌,直到林逆涛用一摞大枕头挡着自己连声告饶,直唿屁股疼腰酸腿软求姜大爷放过,才一齐重重的往床铺上一靠,脑壳顶着脑壳,收不住笑的直喘粗气。
第186页 躺着呆愣了一会,望着复式小楼低矮的石膏线条和天花板,渐渐平復了心绪的姜铎,心底沉了一沉,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要不,我陪你去给三两叔、文清阿姨和你奶奶磕个头上柱香?」 闻言一愣,林逆涛敛住笑意僵了一僵,半晌后才转身看向姜铎,牵强的笑了笑却摇摇头。 微微低沉了脸色,但姜铎既没有再劝也没有再追问,而是伸出手揉了揉小涛的头髮,顿了一会才说,「那咱剪头髮去?再去景区逛一逛?住店送的景区门票咱别给浪费。」 听见这个,林逆涛立马一轱辘翻坐起来,先跑到电视柜底下拿出自己的旅行包,掏出钱夹和手机摆在桌上,再打开衣柜把已经洗好烘干的便服扔到姜铎身上,眉头一皱急声道: 「赶紧的吧,我都忘了房钱里还有自助早餐,昨天就浪费了一顿,今天要是在不过去估计又连渣儿都赶不上了,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起身坐在床沿看着忙忙碌碌的林逆涛。姜铎手杵脑门,郁闷的揉揉太阳穴心底直哼哼:职业级别的皮甲和血槽就是不一样,真特么皮实!在从指缝间偷眼看向他凉凉的问,「这会儿你屁股不疼了?腿不软了?」 林逆涛没搭腔,转身上手直接撕扒他的睡袍,边帮他套裤头边催促,「废什么话?赶紧的!」 两人匆匆忙忙出了门,直奔酒店餐厅。 林逆涛站在门口环伺一圈,锁定目标便大跨步沖向前,弯腰拿出几个硕大餐盘端上,从地方特色菜开始一路向牛奶西点燕麦片进攻,玩叠叠乐一样没一会就摞出一大堆吃食。姜铎跟在他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他风捲残云的扫荡餐檯,米线、肠粉、茶叶蛋、大肉包子摞好一叠便接过来一叠,中西合璧的整出了五大盘早点和饮料。林逆涛才心满意足的约着姜铎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吃。 此时已接近收餐时间,餐厅里人声鼎沸吵闹喧譁,用餐的客人来来去去不算少,但是姜铎和林逆涛两人这桌,还是特别扎眼。 一是因为相较于刚入住时泥地里滚过一圈的叫花子狼狈样,眼下的两人,收拾清爽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往人群当间一站,个儿又高模样又周正,很有鹤立鸡群帅得出挑的意思。二是因为别人都是来填肚子的,他俩是来给别人掰嘴灌狗粮的。 特别是姜铎,半点顾忌没有的边自己吃还要边分心照顾小涛,一会儿给他递纸巾一会儿给他递饮料,最后,眼见小涛嘴角边沾了点红亮亮黏煳煳的草莓酱,他笑意盈盈的伸出手,食指一勾却没用纸巾擦干净,而是送到自己嘴边,再用舌尖一扫。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紧接着,刀子一般探究和不认可的目光向着两人戳了过来。但他全然管不着,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该宠宠,该上手就直接上手。对于认定没错的事情,姜铎一向流氓的坦坦荡荡。 五个脸盆大小的盘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林逆涛满足的吸熘完整杯牛奶,又把配酸奶的软糖豆当零食一颗颗扔进嘴里,摸着肚皮在往姜铎身前一凑,笑眯眯的说,「姜晓堂,接下来咱去哪?」 姜铎拿起纸巾,边帮他擦拭嘴巴边的一圈白印,边笑着说:「吃这么甜?你这么个吃法是不打算再练拳了?」 闻言一愣,林逆涛便笑起来,「咱俩在一块的时候,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姜铎眉目含笑却若有所思的说,「能不练最好。」 嘴角始终挂着笑却没有立即答话,林逆涛又嚼了两颗糖豆,才慢悠悠的掰手指头,「姜晓堂,我想和你去逛公园,一起爬山、逛超市、逛商场,我还想让你给我买两身衣服,除了身上的,我就只带了昨天那件衬衫和笼基回来,弄脏了都没得换。对了,你还得给我买个包,我那旅行包旧得拉链都不好使了,再背出去掉了东西可怎么办?」 话音未落,姜铎愣怔两秒后大笑出声,抬手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毛,再瞪起眼睛绷着脸佯怒道:「我是让小妖精讹上了么?」 「谁是小妖精?」林逆涛眉毛一挑,硬着头皮没羞没臊的顶了一句,「你不是喊我大美女么?」 砰磅一声,是隔壁桌的铁勺子砸桌面上了。姜铎抬眼一瞥,又转回视线,指着自己的脸颊笑得一脸贱的看向林逆涛,低沉却清晰的向四周道: 「行啊…大美女,啵儿你老公一口你老公就啥都答应你。」 只在原地楞了两秒,林逆涛当真嚯的一下站起来。捏紧拳头闭上眼睛再勐地一弯腰,照着姜铎嘴角边的位置就响亮亮的贴了一贴,蜻蜓点水之后,立即坐回原处,缩着肩膀埋头嗑糖豆,却通红了耳根。 周围有筷子落地的砰磅声,有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的啧啧声,但姜铎全都听不见,因为他也木愣住了。 他原本只打算噁心一下隔壁桌竖起耳朵听八卦的。没想到小涛脸皮那么薄的一个人,居然真的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亲他。想到这,心底没来由的闪过一丝不安,但嘴角还是泛起掩不住的笑意。姜铎愣了两秒,便拖着餐椅往小涛面前凑了凑,亲昵的伸出手揽着他的脑袋,低下头在他耳畔轻声说, 「先去爬山逛公园,消消食。剩下的,咱俩一样一样来。」 —————— 温泉村植物园半山景区,就建在温泉度假酒店不远处的后山坡。说是山,对于姜铎和林逆涛来说,其实就是片空气清新路稍远的郊外小土包。
第187页 这两年,名不见经传的边远山城临潭镇,旅游服务业却搞的轰轰烈烈红红火火,小城四周许多原先可以随便闲逛的地点,也被打上了各式各样的旅游资源标籤,再建一岗亭弄一看守大爷,你想多看两眼,行,掏钱。 老城区几座歪歪扭扭的土牌楼便是文化底蕴的象徵;密林子当间有方野池塘,再杜撰几个悽美的爱情传说便是既有渊源又有景色的绮丽风光;山峰峡谷间走骡马的山道铺上青石板再竖上几块护栏,不得不看的奇峰怪石、山崖盛景便成了。大山间,凡是能把游客哄进去走一遭消费消费的地方,统统都让各路旅游投资公司开发了一遍。实在挖不出什么特色来的,便干脆修个庙、盖座观、弄个道场,泥塑的神佛菩萨不一定要宝相庄严,神坛前的功德箱却一定得宽大结实。 温泉村后山这片,更是逃不掉的重点。 原先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山坡,蒿草永远长不过一米高,稀稀拉拉的几棵树勉强凑了片野林子,却硬是被开发温泉养生度假项目的大老闆开山凿石的重新修葺了一番,弄了个人工湿地公园。山坡前挖了个好大一池子人工湖,引水养荷,种了成片的莲叶,边上培育了许多外乡移植来的稀奇树种,叶子从宽到窄什么形态的都有,当间散养几只天鹅和孔雀,边上用一圈三米来高的铁栅栏高墙围起来,门票38,用当地人身份证买却只要10来块。 不过林逆涛无所谓,他只要跟姜铎在一起就成,不管去哪。 接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雨,今天难道一大早便开始放晴,又赶上周末,小小一个植物公园的客流量竟有点赶上小长假的意思,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姜铎原本是想图个清静才说来逛公园的,没想到公园里遛鸟、遛狗、遛小孩、遛男女朋友的人潮比市中心还多,不禁皱了皱眉头。 林逆涛却满脸无所谓又笑呵呵的靠拢姜铎,心忖着:人多才好呢,人多我悄悄往姜晓堂身前靠也不会太扎眼儿,还能偷摸牵一牵他的手,反正只要跟姜晓堂在一起就成,不管去哪。 就这么被人群裹挟在当间慢慢向前挪,两个人顺着公园车道一路走一路逛。间或悄悄的你蹭蹭我的胳膊我碰碰你的手臂,相互逗弄一阵再一齐莫名奇妙的笑起来。明明更亲密更鲜耻的事情都已经做的十分深入了,这会儿却又开始像还在上学时那样,背着人玩起了偷摸瞎腻歪的小情趣,虽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十分乐此不疲。 这么想着,姜铎干脆抬手一揽林逆涛的肩膀,再把他往身前带了带。 林逆涛一愣,停下脚步,脸颊禁不住绽开两朵绯色的红云,转头看向姜铎, 姜铎以为他又要跟自己说:别闹,放手。但他却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姜晓堂,你现在多高?」 「……1米86,干嘛?」 林逆涛乖顺的由他抱着往前走,却不甘心的皱着眉嘟囔道,「高一那会儿你1米78,我1米75,明明就没差多少,怎么这些年就你能蹿出去那么多?」 「20多了嘿!还想长个儿啊你?别做梦了。」姜铎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美梦泡泡不说,还笑的一脸贱的落井下石,「说起来,你和读书那会差不多吧。没怎么见长啊?」 「怎么可能差不多。」林逆涛恶狠狠的说,「老子也有1米8。」 「1米8……啊?」姜铎瞪起眼睛摸着下巴,一脸郑重的转身盯着林逆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在上前一步,用手掌平着他的脑门顶比划到自己脸颊前,刚好到自己下眼角和鼻翼间的位置,便一脸不要钱的笑起来:「垫脚可不算啊……」 「谁他妈垫脚了?谁他妈说的我不会再长个儿了?我是因为那几年受伤太多才没长好的!姜晓堂,你等着,我天天喝牛奶我还能再蹿起来一截儿,到时候准比你高!」 「行,行,我们涛儿准能蹿的比树还高,到时候就能压着晓堂哥了!」姜铎哄小孩一样的顺着他的话讲,手却撩闲的抬起来使劲搓揉林逆涛的脑壳顶,还作死的稍稍用力按了按。 这是瞧不起人啊这是! 林逆涛火了,却对着姜铎怒放的花儿一样笑起来。再趁他一晃神抬手一掀,掰下脑门顶那只讨人嫌的猪爪子迅速后撤一步,闪到姜铎背后别起他的胳膊,对着他的后脑勺阴恻恻的吹冷风,「比我们晓堂哥矮就不能压了么?」 顿了一顿,在稍一曲膝压着姜铎的肩膀往前一凑,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廓小声道, 「今晚我要在上面。」 姜铎菊花一紧脸色一白,一股寒意顺着腚部就爬到背嵴,心忖着,您那股劲儿要是在上面会搞出人命的,立马苦着脸告饶,「涛儿乖,我错了,在上面可累了,让晓堂哥多受累好好伺候你,成不成?」 林逆涛冷哼一声,松开钳制姜铎的手,抱着胳膊一个人往前沖,理都不理他。 反正洋相已经出到了底,干脆更无耻一点呗。这么想着,姜铎追上去一把拽住林逆涛的胳膊,使劲一拉扯在张开手臂,就等着他跌倒在自己怀抱里。 年轻小伙子之间推搡打闹或者架胳膊别腿,在路人看来都很正常,毕竟男孩子玩闹起来没个分寸,掏鸟戳菊之类的龌龊事脾性坏一点的,都能干的毫无心理负担。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紧紧抱着另一个,跟抱自己小媳妇似的,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第188页 身前身后、络绎不绝的游客路过姜铎跟前,总要慢下脚步驻足围观再指指点点一阵。耳听着周围的动静,林逆涛把脑袋搁在姜铎颈窝里,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想伸手推开他,又捨不得,只好一直攥着拳头埋着脸,恨不得埋到天黑。 姜铎的脸皮加了防御buff厚得惊人,人群当间浑不在意的紧紧箍着自己的小涛,轻声道。 「涛儿,我错了,我不该笑话你,你想怎么样都成,别一个人往前沖,人那么多,我又找不着你该怎么办?」 怀里的人动了动,抬起眉梢眼角耳朵根全都通红通红的脸,皱着眉气哼哼的看向姜铎,瞪了他两秒,才伸手一指对面 「给我买根冰棍儿去!」 姜铎噗嗤一声笑起来,边伸手捏了捏他的红脸蛋,边一脸难以置信的瞄瞄他的肚子,笑着问: 「你还吃得下啊?」 抬手一巴掌拍掉他的爪子,林逆涛黑着脸低骂了一句:「你有事说事,别老动手动脚的啊。」再往后退了退,嘟着嘴抱着胳膊别开脸,跟他划清界限。 眼见小涛这副说他10岁都嫌多的别扭模样,与心底一些温暖的时刻重合在一起。姜铎莫名就笑得直捂肚子,缓了半天才伸出手,一脸我就动手了怎么的?的捏了捏他的鼻尖,嘻嘻哈哈的说 「行,涛儿想吃就给买,只要牛奶冰糕是吧?你到前面观景台去等着,我跑回去给咱们买,好不好?」 等了一小会,林逆涛仍别着脸却点了点头,姜铎笑起来,死皮赖脸的搂过他的脑袋又往他脑门上吧唧亲了一口,才乐呵呵的转身折返回车道上。 ※※※※※※※※※※※※※※※※※※※※ 打滚求收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叫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落小鱼饼 5个;西贝、巧克力糖、张开你的大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绿豆馅儿饺子 10瓶;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软弱 卖冰棍的摊车就在来前的公园车道不远处, 五颜六色的招牌很是显眼。 车前一圈买冰棍的大人们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子, 把不大点的地方里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姜铎个儿又高身材又结实,走到围拢小摊的人群后头站定, 比前排的娃儿爹妈们平均高出一个多脑袋, 山墙一样挡住了小摊大半光线,眼见摊主忙碌的间歇,才笑意亲和的开口询问,结果一打听,牛奶冰糕没有了,便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排在队伍后头等着摊主继续忙。 摆摊卖冰棍的是一对年轻小夫妻, 一一应付完客人们得了空的间歇,再一抬头,才看见刚刚要买冰棍儿的大高个儿还垮着个脸杵在那,急忙开口问。 「非得牛奶冰糕?我们这有新出的绿豆沙冰和夹了新鲜水果的冰棒, 都不行?」 姜铎耷拉着一张俊脸, 满脸失望,「我老婆就爱吃这个。」 乍一看狗熊一样的身材还流里流气的,没想到这么心疼媳妇儿。摊主老闆娘揪心的眉头一皱, 便附耳到丈夫身边嘀咕了几句, 再看向姜铎。 「你能等吗?要是不赶时间,我就让我男人骑车给你拿去, 山下还有个摊也是我家的, 那个摊冰柜比较大存的货也多, 来回得等上5、6分钟。」 「能等。」姜铎立马笑得见牙不见脸,卖乖讨好的中听话不要钱一样张口就来,「美女,多谢啊,难怪你家生意这么好来着,先给我来个巧克力夹心的。」 接过冰棒,姜铎边走边吃,踱到冰棍儿摊后头一处给游人休息的空地上,杵着半人高的水泥护栏,向远处眺望。 这块平台,正好位于上山车道一处l型弯道边沿,比中间的车道高了10来公分,是景区专门留出来给爬山观景的游客们歇脚、照相用的。 各色各样的零食摊、纪念品摊把小小一片空地堵得满满当当,游人则被挤到走汽车的盘山路上,说是车道,但景区只允许工作车辆和园区观光车通过,半天也过不了一辆机动车,所以来爬山游玩的游客们也乐得自在,在宽敞的车道上慢悠悠的携家带口、追逐打闹,边观山景边往上爬。 叼着冰棍斜倚着护栏,抬眼向上一看,刚好能看到远处隐在绿油油山坳间的半山观景台。 姜铎眯缝起眼睛,想从观景台上密密匝匝的人堆里扒拉出他家小涛在不在,结果还真不难找,眼睛刚顺着延伸出山道的镂空大理石护栏扫到一半,便看见他的小涛,正双手杵在围栏上探出半边身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隔着半截小山坳和层层叠叠的树木枝桠远远望过去,林逆涛一身黑t恤黑长裤马丁靴,过长的碎发弄了一个桀骜不羁的小辫松散的束在脑袋后头,清风撩过,眼神凌厉、身姿刚毅,碌碌人海当间,就属他最出挑扎眼,自己怎么会看不到。 是啊,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呢……姜铎轻笑一声摇摇头,从小到大,小涛一直是自己心底的一抹异色,有他在的地方,自己就挪不开眼。从想念,到跟随,到陪伴,再到碰触和拥抱,彼此之间的渴慕与日俱增,不知不觉间,便在心内堆砌出深重的情感,再回过神时,已泥足深陷。 傻乎乎的两个人隔着山崖招手对望,纵使只看得到对方一个模煳的轮廓,脸上仍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兴奋又灿烂的笑着。
第189页 但只与小涛隔山对望了一会,一丝异样感,却让姜铎心底一跳。 他发现小涛一直垂着手,手肘微微架起手掌成半曲握的姿势,哪怕走动时也不会有太大幅度的摆动,如果有人走近身侧,他会不着痕迹的退避开,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小涛此时脸上的表情,但他周身那股时刻戒备着的戾气,还是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透露出来,人群当中,尤为明显。 这与和自己独处时的状态,简直是天壤之别。自己其实非常清楚,小涛从小就爱人前人后两张脸,只是这次重逢之后,他身上这种两头紧绷的割裂感,愈发强烈。 思虑至此,姜铎心内一沉。回到源州这两天,小涛不遗余力的在向自己示弱、撒娇、耍赖、表达依恋和爱意,仿佛没了自己,他连路都不会走。 可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其实沉下心来仔细一琢磨,他这种讨好的姿态,更像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的过度投射,小涛心内仿佛有一股强烈的矛盾和不安,正驱使着他用示弱来表达旗帜鲜明的拒绝,拒绝自己去探究他极力掩藏的另一面。 再联想到陈舸、阿扎云河在逃,骆驼依旧身份不明,仅自己回到源州的这三个月,全州各县市零散缴获的毒品数量依旧不下30公斤,每月都能查获新登记入册的吸毒人员,想到这,姜铎颓然的低垂下脑袋,用力揉捏着眉心前额。 「帅哥。能帮个忙吗?」 闻声一愣,姜铎回过神来。顺着声音一转头,便看见鼻尖前有一瓶冻得结实的果汁饮料,握着饮料瓶的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指甲盖还涂成了精緻的淡蓝色,隐隐勾着几朵小花儿。在顺着细白的胳膊往上看,便能看见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映着一张恬静秀美的脸。 看着眼前的漂亮姑娘,姜铎愣了一秒,礼貌的笑起来接过饮料瓶,拧开瓶盖,再递给她。 没想到小姑娘接过饮料却没走开,而是不近不远的挨着姜铎也倚靠到护栏边上。只见那姑娘也不像特别渴的样子,抬手把果汁递到嘴边只抿了一小口,再用手指拈了拈嘴角,盯着指尖上晶莹的痕迹看了两秒,在羞臊的低下头,却抬眼偷偷看向姜铎,清浅的笑起来。 「谢谢你啊帅哥,我劲儿小,弄半天也没打开,帅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站着啊?」 帅哥没吭声,他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想干嘛,不是都拧开了么她怎么还不走? 焦灼又煎熬的等待了几秒,眼见那瘦高个跟定住了似的木木楞楞,耳根都快熟透了也不见他给个反应。小姑娘心底愤恨着一咬牙,心道:沖都冲到人家跟前来了,干脆再厚着脸皮努努力。 「听说前面山道边有野猴子,会成群结队的过来翻人包,我挺想到山顶去逛逛的,但一个人又有点害怕。帅哥,你也准备到山顶去玩吗?要不,咱俩搭个伴?」 我这是被搭讪了么?反应过来后,姜铎有点哭笑不得。 再看向眼前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很合时宜的中袖碎花长裙,不用走多近都能闻见她身上有一股馥郁芳香,脸上擦了粉不太看得出来原本的脸色,但看她倔强又期待的盯着自己,却扭着手指头紧张的夹着肩膀,眼睛清清亮亮眼神却有点飘,估计腆下脸跟人示好这活儿,她也不常干。 这么想着,姜铎便客气又疏离的笑起来说,「我有朋友,在前面等我呢。你也不是一个人吧?前面卖瓷片的小车背后,一直有两个小姑娘在往这边偷看,不是你朋友么?」 「等你的是你女朋友么?」小姑娘脾气还有点倔,抬起头看向姜铎,满脸贼心不死的豁出去了。 「不,我没女朋友,是男朋友。」姜铎直接道,也不管她明不明白。 ————————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山道边。一辆没挂车牌的小型suv停掩在道路边停放着的一熘观光车背后,驾驶座上的男子,黑脸,寸头,浑身肌肉纠结满脸横肉,身前一大块龙腾祥云的纹身,从前胸一直钻到汗衫衣领内,正闲磕着瓜子抖着脚,看戏一样的盯着姜铎。 「真行嘿!刚还见他跟那男的搂搂抱抱,一转眼的功夫,又他妈泡上妞了,这二椅子怎么当上的警察?流氓吧?」 「他是流氓,那你是什么?」副驾驶座上有人调笑出声,同样是寸头纹身坐不直背嵴的混混样,不过却是尖嘴猴腮、眼眶深陷的奸猾面貌,身形也小了一号。 那人调笑完,又转头看向后排座椅上端坐着的一个人。只见那人上身前倾,耷拉着脑袋,车内阴影遮挡住了他半张脸,正用手肘杵着膝盖手背交叠起来托着下巴颏,一副深沉的形容,听着车前那瘦子低声询问: 「三儿,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跟着这警察看他搞男搞女?」 闻言,那人稍稍一倾身,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脸庞,却抬手挥了挥两条套了花袖套一般雕龙刻凤嵌观音的胳膊,阴沉冷笑道, 「开车,撞上去。」 「?!」 前排的两人惊骇了一跳。副驾驶座上尖嘴猴腮的那位,没有着急答话。而是转头看向车外,细细打量不远处车道前和平台上,到处都是满满当当、追逐嬉戏的大小游客们。在低头回忆着,来前一路上没少见的摄像头,心想着后排三哥大概是嚼叶子嚼飘了,还没缓过劲。连忙出言提醒 「老大只让咱跟着,可没让咱动手!」
第190页 闻言,稳稳噹噹坐在后排的「三儿」却冷笑一声,顿了两秒才答道, 「老大让动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我找酒店打听过,他明早就会回源鹤,到时候,咱哥儿几个再想弄他也没机会了,他现在是个什么身价儿,你俩不会不知道吧。咱成了,下半辈子不愁药不愁钱,要弄不死他,往后收拾他的人也还多得是,咱也没什么损失。」 听完这个,就在副驾驶座上的兄弟皱眉深思准备搏一把的同时,驾驶座上的愣种却已经拧钥匙放手剎。边一脸兇相的笑上两声,边恶狠狠的说: 「听三儿的话准没错,老子早就想收拾他一顿了。他妈的盯了他两天梢,就没见他有落单的时候,一直跟那个男的腻腻歪歪,看得我直犯噁心。」 ———— 「男朋友?」花裙子小姑娘听见这个,一时没找对解题思路般傻乎乎的笑起来,还大咧咧的说:「不是你女朋友就行,咱们一起呗,我把我两个女朋友也叫上,咱们一起爬山,人多好玩一点啊。」 姜铎一时无语的愣怔住了,万没想到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还能让自己遇上这么一出,只得头疼的揉了揉脑壳。 万幸,斜眼瞄见救命的冰棍摊老闆已经骑着他的小电驴折返回来了,姜铎立即看见解放军一般大跨步往前迎接,边走还边对那小姑娘说, 「姑娘,谢谢你的好意,我和我男朋友两个人随便逛逛也挺好玩的,咱也不熟就不用一起了,要不,我请你吃冰棍吧,你给你朋友也带上两个,我请客。」 被拒绝的这么明显,那小姑娘脸上挂不住笑的僵了一僵,正准备谢谢那高个儿帅哥,拒绝自己还不忘让自己的胃也跟着心一块冰凉凉的一番好意时,却忽然瞪大了眼睛,惊叫一声, 「车!」 姜铎一愣,瞬间警觉。 本能的往侧边一跃跌坐在地上,在一回身,一辆小型suv的车头已经跨过路肩骑上了平台,车身一侧仅距离自己不到20多公分,却半点要停的意思没有,继续向前冲撞着眼看就要怼上冰棍摊车,却惊险的停住了。 眼见自己忽然躲开,那辆车迅速后退了半米,再调整车头,又往自己的方向碾压而来。 阴沉着脸环顾四周的位置和人群聚集的情况。姜铎边准备跳起来,边心忖着得往平台护栏边退。谁知刚准备蹬地发力,胳膊却让人一把拽住了,姜铎莫名其妙的看向身侧,原来是刚刚提醒了自己那小姑娘,居然又跑了过来,还怕沾着地上的灰一般搂起裙子,蹲到自己身旁一脸关切的问: 「你没事吧?」 傻姑娘,在被你拉扯着就有事了! 姜铎拧着眉毛心里低呵一句,想也没多想的搡开那姑娘蹬地而起,在弯腰抱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退,两人重心不稳的一齐跌倒在平台一侧。同一瞬间,车子又沖了过来,姜铎心道不好!迅速蹬地跳起来勐推了那姑娘一把,在车身即将撞上自己的一剎那,倒退着冲到平台水泥护栏前,纵身一跃,攀着护栏边沿翻到了外面山崖一侧。 人群沸腾了! 光天化日之下,连接倒了两回车向着一个人冲撞而去,从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马路杀手,居然敢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追着人行兇。正义的路人们纷纷拿出手机,躲得远远的围着那车子,使劲照相录影。 见势不妙,那车子立即倒退了一把掉转车头沖回盘山道上,顺着下山公路,扬长而去。 「姜晓堂!」 刚刚翻到护栏里边站定,两只胳膊就被林逆涛一把攥着,紧接着,小涛满脸惊惧的上下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情况,万幸,除了跌倒时沾了点泥土,倒也有惊无险。 「我没事。」定了定心神后,姜铎反而笑起来,一把将浑身战慄不止的林逆涛搂到身前紧紧抱住,一下一下的顺他的背,轻声安慰着,「我没事,真没事,反倒是你这个样子才吓人呢。」 「认识么?看清是谁了么?」 姜铎一愣,又笑着说,「想什么呢?估计是喝高了醉驾的,怎么可能看得清,你等我先报个警啊。」 话说完,姜铎使劲按了按林逆涛的肩膀,再拿出手机走到一边,拨通了临潭122报警电话。描述完现场情况后,他又转身走回小涛的身边,使劲握着他的手,拖着他一齐走到被两个女伴搀扶着,靠在一边惊魂未定直喘气的小姑娘身旁,轻声温和的开口道。 「姑娘,受伤了没有?」 有!心碎了!那姑娘特想沖姜铎大喊一句。 从刚刚突然冲过来一个眉清目秀却一脸阴沉的小哥哥,急切的抱住眼前这个笑意深沉的大帅哥时,自己如遭雷噼般勐然醒悟,「男朋友……」究竟是哪一种类型的「男朋友!」 想到这,再回忆起人家明明那么直接的告诉自己了,自己还一脸蠢样的当面犯花痴,忍不住羞臊又阴沉的寒着一张脸,回了一句:「没事,不用担心,打扰你了不好意思。」便准备离开。 「没事就好,那我们就先走了啊。」边说着,姜铎还不忘去冰棍摊前拿回给小涛买的牛奶冰糕,又多要了几个水果味的冰棒,塞给花裙子的小姑娘和她的两个同伴,毕竟连累人家小姑娘虚惊一场,自己心里也挺愧疚。 话说完,姜铎便拽着林逆涛往山下走去,与几个小姑娘擦身而过时,穿花裙子的却忍不住抬眼一瞥,偷偷望向林逆涛,谁知眼神刚飘过去,却发现对方也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才转身离去。
第191页 那一眼,满目冰寒,不知怎的自己的腿开始不听使唤的一软,有朋友在旁边急切的问, 「你怎么了?哆嗦什么呀?怎么现在才开始后怕?」 那花裙子小姑娘却双唇紧抿不吭气,沉默了半天,才嗫喏出一句 「这个人好可怕。」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叫兽、娓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娓尔 20瓶;轻云 10瓶;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梦魇 当天下午, 5点20分。 姜铎和林逆涛一人手提几个硕大的购物袋, 跌跌撞撞的回到酒店。 刚走到房门口,姜铎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 掏出房卡打开门, 再把几个袋子拖进屋内便算完事儿,进屋一气儿倒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埋着脸长嘆一声 「真累,比跑圈练拳还累,咱俩就只逛了个超市吧?为什么会这么累?」 林逆涛跟着一进门,看见姜铎已经死鱼一样趴在沙发上藏着脸直扑棱,边皱眉笑骂一句, 「你脏不脏?别人搁屁股的地方你去搁脸。」边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矮柜上,又把扔在门边的几个袋子也捡起来码放整齐。从当间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走到沙发旁边一把拉住姜铎的胳膊, 把他薅起来扶正, 再把水递到他跟前,才挨着他一齐坐下。 被拽起来的姜大爷大概骨头还软趴着,小涛还没坐稳他就忙不慌的一歪身子把脑袋搁到他肩膀上, 接过水瓶咕噜噜勐灌了一口, 却把喝剩下的递迴小涛鼻尖底下。 看着眼前的半瓶矿泉水,林逆涛若有所思的笑起来, 伸手接过, 一口饮尽。 喝完水, 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沉默无言的枯坐了一会儿。 半晌后,林逆涛站起来,走到二楼把自己的旧旅行包拿到客厅,再从购物袋里把姜铎给他买的新包拿出来,撕下包装和标籤,准备收拾东西。 「我帮你收,你给我煮面去。」 闻言一愣,林逆涛停下手里的活看向姜铎,「你收得清楚么?别给我翻乱了。」 姜铎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两手一叉腰,仰着头用下巴指着林逆涛,盛气凌人道:「读书那会儿天天帮你收拾桌斗和书包的是谁啊?你哪样东西我给你弄乱过?」 看着姜铎翘着鼻尖一脸得意,林逆涛低笑一声一摊手,说:「行啊。」便把两个旅行包都留给他。再站起来从一堆袋子里翻找出装着食材的那两袋,拎着走进玄关旁边的开放式小厨房。 打肿脸充胖子的姜铎订的是家庭复式套房,设施齐全。一楼一进门的楼梯底下配备了一个小小的料理台,厨灶、锅具一应俱全。 林逆涛走过去,先把肥瘦相间的猪五花肉、鸡翅中、鸡蛋、香辣酱、葱姜蒜、手工面条、可乐、蔬菜、干炸鸡枞菌做的油一样一样摆出来。再拿出一个圆筒保温盒,把中午从饭店带回来的猪骨高汤倒进奶锅。又从储物架上拿出酒店送来的菜油、酱油、盐糖、干草果粉、胡椒粉、香醋和料酒。翻找出砧板和菜刀清洗干净,边熟练的剁肉、洗菜、掰蒜、腌制鸡翅、热锅、炒酱,边时不时看着姜铎笑一笑。 「姜大爷,面要煮硬一点还是想吃软烂的?」 「硬。」 姜铎边回话边掏林逆涛的旅行包,结果越掏越心惊。 刚刚才把那旧旅行包提起来上手掂了一掂,他就觉得不对劲!心下纳闷着:怎么死沉死沉的不说,还砰啷砰啷的响呢?这旅行包还是工具包?心内惊疑不定的把拉链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拾掇出来摆整齐,好傢伙!正常一点的生活用品除了一盒口香糖、一本记事本和换洗的内衣裤外,啥也没有。 剩下的,全他妈是兵器。 姜铎大汗淋漓的把包里的铅块、指虎、刺刀、改锥、小榔头、绷带、半指拳套、麻绳、伸缩棍、手电筒和握力器等摆到茶几面上,在翻出一个毛巾卷一样粗厚的黑长布包,打开暗扣铺展开来,五把长短形制不一、式样精巧且锋利的匕首便亮闪闪的露着寒光。背包底部还有一个铁盒子,不知道机关在哪也看不到锁眼,轻轻晃荡两下,还能听见里面沙沙砰砰的声音,活像武侠小说里的什么独门暗器盒。 再一看,背包夹层土地证旁边,还单独摆放着一把30多公分长的刀,刀鞘是皮革包银质地,造型精美,刀柄看着像是动物的角做成的,填烧了珐瑯花纹还嵌了银质簪花和珊瑚珠,姜铎好奇的抽出来举到眼前,竟是一把古朴轻巧的=狗=腿=刀(=廓=尔=喀=弯=刀),刀刃一侧的血槽旁边居然还刻着自己的名字。 愣怔了两秒,姜铎嚯的一下从茶几边站起来,向着林逆涛大声呵斥 「你他妈是怎么带着这些玩意坐上长途汽车的?这都够拘留十天罚款500了啊!」 林逆涛趁着烧水煮面的间歇,双手杵在料理台檯面上笑眯眯的看向姜铎,一脸「你啥意思我听不懂」的说:「只是把没开刃的工艺品,在尼泊尔这是勇士的象徵,送你的。」 姜铎黑着脸心里低骂了一句,这些花里胡哨的兇器也就你会喜欢。在把茶几面上的各式冷兵器包括那铁盒子,重新归置好,一股脑的又全放回旧背包里,拉上拉链大喝一声:
第192页 「全都没收了啊!」 弄完这些,姜铎才站起来,把矮柜上的购物袋全部拆开,翻找出新买的衣裤剪掉吊牌折好,再把毛巾、水杯之类的日用品,连着小涛的笔记本、口香糖和那本单独摆放的土地证,重新给他塞进新包里。 过了一会,林逆涛端着两大海碗香气扑鼻的面条走过来,搁到茶几面上。又端过来一盘荷包蛋一盘可乐鸡翅,盘腿坐到地垫上面对着姜铎,掰开筷子递给他,再把溏心的两个荷包蛋夹到他碗里。 姜铎舔了舔舌头吸熘了两下口水,边笑成一朵烂柿花一样拍马屁:「色香味俱全,涛儿可以啊!」,边举筷开吃。 林逆涛却没着急动手,而是盯着姜铎把脸埋进碗里挑拣鸡枞菌丝的蠢样子,轻轻笑着。再伸手把新背包拿过来,取出里面的土地证和笔记本,从笔记本夹缝里抽出一张定存单,递给姜铎。 「那些都是用顺手了的东西,我捨不得扔才带回来的。还有这两样,我都不能再带着了只能交给你,密码是你生日。」 大口大口呲熘面条的间歇,姜铎接过来一看。只一眼,好悬差点没一口汤汁呛进气管再喷到林逆涛脸上,他赶紧放下筷子指着那定存单,瞪起眼睛看向对面那位急声道: 「2!咳!咳咳!20万!?你哪来那么多钱?」 顺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姜铎,林逆涛怕他多想,急忙拔高一个音调解释说,「这钱不脏!跟我打拳没有关系,我这些年打拳的佣金和抽水,全都交给尔扎都惹了。这一笔是奖励,经省公安厅报备审批过的。」 「那干嘛用我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来存?」 听见这个,林逆涛双手托住下巴向前一倾,一脸花痴又傻兮兮的看向姜铎:「嘿嘿,来前我就想好了,我不是得追你么,我也没时间搞那么多花样,就直接把老婆本存给老婆,不是更实在?」 姜铎放下那张定存单,先吸熘了一口面条,再抬手伸到林逆涛脑袋前,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你傻不傻?你的就是你的,这钱还是留着给你治治脑子吧!」 双手捂着脑门垮下一张脸,林逆涛可怜兮兮的趴在桌上,抬眼看向眼前埋头吃面那位的脑壳顶,满腹委屈道:「你不要啊?可我也没法带着啊。」 吃面那位想了一想,便把定存单夹进土地证夹缝里,放进旧包,边吸熘面条边含混的说:「帮你存着。」 当天晚上,10点40分。 林逆涛坐在主卧书桌前,面前摆放着一本笔记本,还有原先夹在土地证里的两张老照片。 晕黄的灯光照亮了纸面上几张笑容灿烂,生机勃勃的面容。林逆涛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阵,愣了一会神。才把照片放到一边,摊开笔记本,翻到中间写着想要完成的事情那页,在上面记着逛超市的那一栏后头,打了一个勾。 看着那个小勾,林逆涛正呆愣愣又心满意足的笑着,谁知脑袋上边突然有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手指一抽,就拿走了面前的笔记本。 林逆涛唬了一跳急忙转身,便看到姜铎已经认真翻看起来。只见他越看眉目拧的越紧,越看脸越黑,最后干脆直接抬手拉扯住刚刚打了勾的那一页,轻轻一撕再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合上笔记本扔回林逆涛面前。 「咱俩以后过日子天天都得逛超市、逛公园,干嘛弄得跟了结心愿似的一条条划勾,真丧气,以后这种脑残事你少干啊!」 愣了一愣,林逆涛没搭茬,半晌之后却轻轻笑起来说,「姜晓堂,等过段时间得了空,咱俩也去照相吧。」 姜铎一愣,伸手使劲揉了揉他的头髮,再眯缝起眼睛翘着嘴角一脸贱的拿出手机,对着林逆涛,「傻不傻?现在就可以照啊。」又嘿嘿坏笑的补了一句,「待会到床上也能照。」 「现在不行!」林逆涛边捂住自己的脸边低声怒喝,再上前抢下他的手机 被他激烈的反应吼得一愣,姜铎沉下脸没吭声。半晌后,心内轻嘆一口气面上却大度的笑起来,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机,又揉了揉林逆涛的头髮,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行,以后照,照结婚照,先说好了,你得穿裙子啊。」 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反而让姜铎先一步来宽自己的心。林逆涛心内一紧,抱住姜铎的脖颈,在他耳边张口又来一句,「对不起。」 顺势回抱住他的肩膀,姜铎埋着脸轻咬他的耳廓,无奈的说,「真是怕你说什么你就爱来什么,能别对不起我么?」 颈窝里的脑袋动了动,却没吭声。半晌后,林逆涛轻轻推开姜铎,走到桌前把照片夹进笔记本里再郑重的装进新包收好,关闭檯灯。 老流氓姜铎在他收拾东西关上灯的间歇,已经迅速完成铺床脱衣钻被窝,再一手杵着下巴颏笑的一脸荡漾,一手拍拍身前的位置恨不得写上欢迎来日沟通交流的流程。 林逆涛转回过身去,被姜铎万事俱备只欠老婆的贱样闹得脸颊一红。愣了两秒后,只得吞吞口水硬着头皮眼一闭冲到床边,脱掉睡衣上床睡觉。 但手才刚刚环抱上姜铎的腰际,凑到他身边想要亲他的时候,事情却发生惊天逆转。姜铎居然别开脸不让他亲,只揽着他的脑袋客气的点了点前额,轻声说了句「睡觉。」就没下文了。 林逆涛木楞了两分钟,脱口而出:「睡觉?不干点别的?」
第193页 姜铎一脸贱的笑起来,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尖:「你还想干啥?」 「干我啊。」 沉痛的揉一揉脑壳,姜铎故作忧愁的长嘆一口气,「要点脸吧……咱俩好好睡一觉行不行,纯休息那种。」 「可你顶着我了……」林逆涛气息不稳的凑到他耳边拿话激他,鼻音软糯,音调压得又细又勾人。「干嘛不弄了呢?姜晓堂,你不会是来大姨妈了吧?」 厚脸皮姜铎难得竟有臊红了一张脸的时候,边愤恨的骂道:「再胡说八道我打你屁股了啊!」 边用脚蹬开缠过来的腿,手攮着他的肩膀,等两人身体隔开了一段距离,才搂过他的脑袋,边给他顺毛边沉声道,「小涛,你的夜惊症挺严重的你知道么?」 林逆涛一愣,皱着眉头低垂下脑袋,半天才嗫喏出一句。 「吓着你了?」 「你告诉我,除了昨天晚上,你最近一次完整的睡够4个小时是什么时候?夜惊症一般只会发生在入睡后半个小时到2个小时,很少有你这样一整夜不停惊醒的,所以,涛儿,今晚我不弄你,就陪你说说话,让你像昨天晚上那样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好不好?」 「……难怪呢,昨晚你是不是一整夜没睡的守着我?」 「怎么可能没睡,只是你一动我就醒了,说实话,你夜惊的时候动静那么大,睡成死猪也能被吓醒了,只是你一发作我就拼命抱着你帮你顺嵴背,同你说话,没想到效果挺不错,还能让你再睡着。」 脑袋被姜铎轻柔又踏实的抱着,有灼热的气息从头顶身侧传过来,顺着耳朵眼钻进心里,挠的自己又痒又舒服。林逆涛不说话,只钻进姜铎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半晌后,才有细碎轻微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姜晓堂。谢谢你还一直等着我,说实话,我从没想过我能回来,要不是你,我肯定回不来。」 伸出厚实的手掌一下一下的轻抚小涛细软的头髮,姜铎哄小孩一样半呵斥半宠溺的说,「跟你说了最听不得你说对不起,你还一直说。你可别哭啊,夜惊症最重要的就是睡前能放松一点,情绪不能太激动也不能太兴奋,所以今晚你乖乖睡觉,等你睡踏实了我再睡。」 「嗯。」林逆涛嗫喏出声,明明嗓子呜呜咽咽,却犟嘴道,「我没哭!姜晓堂,你这样对我是想让我愧疚死吗?以后你要是敢不要我,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你能不喊打喊杀的么?」姜铎都被他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黢黑了一张脸拧紧眉毛,抬手使劲掐了一把他的脸蛋。 沉默了一会,姜铎才用手捧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一字一顿的说:「跟你说了咱平静一点不能激动!你长耳朵了吗?涛儿,别害怕好不好?你得记住,牢牢记住,我不弄你,我也很爱你,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很爱你,我一直在等着你。知道么?」 「嗯。」林逆涛已经满脸鼻涕眼泪丑的不忍直视,却还是没皮没脸的抬手勾住姜铎的脖颈,不管不顾的往他身上贴,「可我想让你弄我,你一直顶着我我睡不着。」 「你可要点脸吧。」姜铎无奈的一翻身面向床沿,恨不得离身边那条热烘烘的八爪鱼八丈远。可那八爪鱼明显不想如他的意,一边贴过去靠拢他的背嵴还用脚勾他,一边在他耳朵边吹气 「真的就光睡觉……?」 「你能不招我吗?」姜铎磨碎了牙花无奈又愤恨的一掀被窝转过身去,看着小涛,忍不住俯身咬了咬他的唇瓣,讨价还价道, 「那咱俩今晚就像读书那会儿腻歪一下就行,不能再多了啊。」 「行!」林逆涛笑起来满口答应,手却已经急切的去撩他的裤头。 次日凌晨,3点50分。 林逆涛一声惨叫再次惊厥,浑身大汗淋漓,五官扭曲着眼睛半睁半阖,嘴巴里呜呜囔囔咬牙切齿。姜铎被惊醒后立即一把怀抱住他,边在他耳畔轻声唤他的名字和他说话。边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嵴骨慢慢安抚着,折腾了十来分钟,林逆涛才终于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挣命一般闹出一身汗的姜铎,此时脑袋倍儿清醒。于是他干脆翻身下床,先从包里翻找出一个打火机大小的物件捏进手心,再把床头灯的亮度调低,借着柔和暖黄的光线,细细打量着已安然入睡的林逆涛。 小涛真好看,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微微眯缝的眼睛阖住了他惊醒时的阴沉和晦暗,眉毛轻轻皱拢着,毫无防备的睡颜压住所有让人不安的戾气,周身终于能找到一点安宁平静的色彩。想到这,姜铎倾身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又独自坐到书桌边,掏出那个小物件摆弄起来。 次日清晨,6点30分。 姜铎懵懵懂懂的醒转过来,伸手一搭旁边,凉的,空的,立即吓得惊坐起来。 醒了醒脑壳后他才隐约想起,昨晚小涛好像说了今早会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才慢慢平復下一颗狂跳的心。 翻身,起床,走到淋浴间简单的沖个澡。看着镜子里满身红痕印记,姜铎无奈的笑了笑,果然在小涛面前,他还好意思说什么有原则和底线?才被小涛轻轻一撩拨,魂都上天了,连自己姓什么干什么来的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走出淋浴间,打开衣柜拿出警裤和内衬换上,收拾好酒店房间里的东西,姜铎便静静的坐到沙发上,等着林逆涛。
第194页 果然没一小会,门铃响了。姜铎嚯的一下站起来冲到门边,即将开门时他却勐然反应过来,房卡有两张,小涛拿走了一张根本不用按门铃,也就是说,门外站着的,应该是临潭县公安局刑侦队的。 想到这,姜铎皱着眉微微顿了顿,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门。 门一开,果然有两个制服板正精神抖擞的年轻警察,看见开门的竟也是个警察,两人明显都木愣住了,当中一个还后撤一步瞄了一眼门牌号,心里嘀咕着,没找错啊。 另一个明显更沉得住气一些,肃目问道,「我们是临潭县公安局刑侦队的,林逆涛住这间房吗?」 「是的,他现在不在,一会儿就回来。」 「不在!」问话那人惊骇着一皱眉,心忖:这跟来前黑队交代的情况不太一样啊,不是说人一定在,而且会积极配合么。这么想着,那人黑沉着脸看向姜铎,有些上火的急声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 「我回来了。」 闻声一愣,两名年轻警察迅速转身,一脸戒备的看向来人。林逆涛脸颊通红,额前脖颈间全是汗珠,说话的唿吸间有些气急,正怀抱着一样东西疾步走来,到了房门口,他先向门边大清早就跑到酒店提人的两位说,「警察同志,我就是林逆涛。麻烦两位进屋等我一会儿。」 再把怀里的保温盒递给姜铎,眉目含笑的看向他说:「给你带的,路上吃。」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月里兔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刑拘 「林逆涛, 你因涉嫌于2000年12月6日前后, 在我县北郊持刀杀害被害人赵显龙,现对你採取刑事拘留的强制措施, 这是拘留证。」 「刑拘?不是拘传?」林逆涛没有出声, 站在旁边的姜铎反而忍不住一挑眉毛,「你们黑大队长这就把小涛认定为重大嫌疑人了?连个直接证据都没有,他也敢呈请拘留?」 「在逃八年!不拘他拘谁?」两个面嫩的年轻警察当中,位置稍靠前举止毛躁的那个听到姜铎的质疑后,边冷笑一声驳斥道,边一脸探究的看向他, 「你哪个单位的?和嫌疑人是什么关系?」 「两位警官, 我明白,我保证配合你们的工作。」林逆涛向前一步挡在姜铎身前,一脸恳切的说,「我不会反抗或逃跑, 只是, 麻烦两位警官通融一下,稍等一会,我和我朋友说上两句话就走。」 看着眼前的嫌疑人不过20出头的模样, 面容清秀、态度温和、言辞诚恳, 谁能想得到八年前还在上高中的他就敢持刀伤人,想到这, 两位警察戒备的看着他, 没有答话。 半晌后, 靠近门边年纪稍长看着更稳当一点的那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上前拍了拍同事的肩膀,两人一对眼后想了一想,才冲着林逆涛低声呵道: 「别耍花样!快一点。」 林逆涛感激的看了两位警察一眼,拽着姜铎走到客厅当间,边把保温盒塞到他包里边笑着对他说: 「原本想着,等你走了以后我再去找老黑叔,没想到老黑叔这么不放心,生怕我跟你跑了。不过,这样也好。我的东西你先帮我保管着,回到源鹤后,好好工作,陈阿姨要是再给你介绍对象,你可不许去!但是回绝的时候委婉一点,别老气着陈叔和陈阿姨。还有,你可别再到处招小姑娘了啊,昨天搂那小姑娘那小细腰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我知道。」姜铎笑了一笑,伸手抱住林逆涛轻声说:「我下周末就回来。」 「你好好工作就行。」林逆涛顺手搭上他背,在他耳侧遗憾的轻嘆一句:「早知道你要穿制服,我就跑快一点早点回来看看你,我们姜大爷可真帅。」 听见这个,姜铎先用厚实的手掌箍着他的后脑勺,勾起他两缕细软的髮丝轻轻摩挲着,在他耳畔沉声说:「涛儿,别害怕,有事你就直接找老黑叔和我爸他们,别怕给他们添麻烦,更别一个人硬撑,知道么?」再扶上他的腰侧,顺手把一个打火机大小的物件儿放进他的衣服口袋里。 「能有什么事啊!」双手推着姜铎的肩膀从他怀里出来,林逆涛笑的云淡风轻:「你多回家陪陪姜叔叔和丽红阿姨就行,不用来看守所,来了估计你也见不着我,你不是说能有地儿关着我也挺不错的么。要没啥事,我就走了啊。」 「你俩有事说事!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毛躁躁的年轻警察就站在客厅墙边,眼见嫌疑人和他同屋站着说话不过瘾,没一会居然还抱上了,立即黢黑了一张脸急声呵止。 另外一位年纪稍长也更沉稳一些的警察,则一直摸着下巴,观察林逆涛和姜铎的一举一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惊疑不定。 接办这起案子并拿到案件卷宗时,他就觉得不对劲。 一是因为当年主办案件的民警已经调离公安部门,但队里侦查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们却全都自动迴避这起案件。要不然,他和一起来的那位,一个参加刑侦工作刚满五年,一个三年都不到,像这种杀人在逃的重大案件,怎么着也不会单独交给他们两个小年轻来办理。
第195页 二是因为嫌疑人的父亲也是警察,就在赵显龙死前两天,嫌疑人的双亲遭到吸毒人员的打击报復被烧死在自己家里,而且有证据表明,这个赵显龙当时也进过火场,可自己要去调阅放火案卷宗时,却被告知卷宗已经被源州公安局调走了,明明两起案件有着非常明显的前后联繫,为什么要单独留下这起案子给临潭刑侦队。 三却是因为他们黑明辉大队长。出发前交办案件呈批手续时,他们黑大队长那副好像在演苦情剧一样,欲言又止着差点没憋成猪肝色的便秘表情,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想到这,那小警察头疼的揉了揉脑壳,心下腹诽着那可是黑明辉啊……临潭县局出了名的辣眼睛棺材脸,侦讯问案心思缜密、粗中有细,却常年一副鬼见愁的形容,看谁都像是在扫荡阶级敌人。唯独对这个嫌疑人,居然还婆婆妈妈的左交代右叮嘱一定要客气点,如果看见有别人在,就当不存在,只带回嫌疑人就行,明摆着他早就知道林逆涛有同屋,而且还关系匪浅。 可眼下看来,两人何止是关系匪浅,连他妈嘴都快亲上了! 眼前的一幕惊得他浑身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阴沉下来脸来,瞪着明目张胆腻腻歪歪的嫌疑人和他同屋,再拿出手铐 「说完了吗?」 「哥们儿,没必要吧?」盯着那副手铐,姜铎压着火却客气的笑起来,手却还是紧紧揽着林逆涛的肩膀。 林逆涛突然转身抬手,捧住姜铎的脸颊,盯着他认真的看了一会,再凑上前贴了一贴他的唇瓣,在他耳边说:「没事的,姜晓堂,等着我回来。」便推开他走到两位警察身边,伸出手由他们上拷。 看着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架着走出房门的林逆涛,姜铎忍不住心内一痛,虽然自己和小涛都很清楚,回到临潭,意味着积压了整整八年的问题,必须逐一正视、撕剥开来并挖出真相。但在找到证据洗脱嫌疑之前,接受审查、问讯和被羁押的过程,都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小涛的人生,一点点回归到正常的轨道。 于是姜铎蹙紧眉头沉下心境,呆愣在原地。 可两秒之后,他却还是按捺不住的咬牙向前紧追了几步,来到三人身后便伸出手揽过林逆涛的肩膀,将他扳回到身前,抬手覆上他的脑袋勐地一倾身。 一瞬间,唇齿和唿吸紧紧交缠,两人旁若无人的拥吻在一起,半晌后,姜铎才气息深重的松开林逆涛,却搂着他的肩膀看向活像是张嘴吞了癞=蛤=蟆=一般合都合不拢,呆傻在门旁边的两位警察,一脸严肃的说 「我叫姜铎,是他爱人,麻烦两位到单位以后补寄一份拘留通知书给我,地址是:源鹤市政法大道源州公安局办公楼六楼,法制支队。」 —————————— 「拘留通知书?他真这么说?」 临潭县公安局刑侦队会议室,黑明辉站在当间边打电话边焦躁的来迴转圈。在头疼的揉了揉脑壳,又抬眼一瞥旁边趴在桌面上埋着脸的老姜,莫名又有点忍不住想指着他大笑一场,便接着交代了一句,「回到局里别进办案区,先把人带到会议室来。」再掐了电话,走到老姜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办?你儿子问我要拘留通知书呢,你说他算是个啥家属?还是你家准备摆酒请客了?那记得提前给纪委打个报告,可不能超过20桌啊。」 姜明远仍然抱住脑壳没吭声,却顺手从桌底下抄出一支警棍扔给老黑,藏着脸瓮声道:「我家摆酒请客,你给他俩发证啊?在老街的时候,你和老杨怎么没打断那两兔崽子的腿,还让他们能跑回来,气的老子心脏病都快犯了!」 「哎!老黑你闲的吧,这种时候还埋汰老姜?我说你俩也是,谈恋爱的事情大还是杀人的事情大,难道你们真打算眼睁睁的看着小涛一回来就进看守所?」 说话的是宋之田。环顾一圈,会议室里还坐着王志鹏、蒋松、王瑞、杨志、魏源和洪海,几人正神色不定,面面相觑的看着正当间的姜明远。 半晌后,姜明远才长嘆一口气抬起头来,指了指桌上标註着省厅机要件几个小字的一份文件,向众人道: 「他俩都是你们这群叔叔打小看着长大的,谈恋爱这事,算家事,只能先放一放。但是赵显龙这事,小涛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看守所必须得进,案子就交给老黑他们队的小年轻先办着,眼下,咱们几个老傢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两个小时后,源临高速公路。 姜铎坐在客运大巴车的前排,把警服外套搭在手里,看着车窗外从山色变换到良田再变换为高楼城景的沿路风光,心内却焦躁的皱成一团,疑虑重重。 这两天,总有一件事情困扰着他,就是在公安局宿舍楼那晚,自己的母亲为什么那么肯定老爸跑到越南并遭遇车祸这件事,是与林家有关。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最多也就能联繫到剑潭冶炼厂涉毒的问题,连张大哥和自己都只是半印证半猜测。 而跟老爸一起到越南公干的王副局长和老吴伯,更不可能会把没有凭据的猜测告诉张丽红,可自己的老妈,分明是有实足的底气认为老爸在越南出车祸这笔帐,必须全部算到小涛头上。想到这,姜铎深沉的揉了揉鼻樑额间,敛住目光闭了闭眼。
第196页 「姜铎!睡着了呀?想什么呢嘿?该下车了!」 炸雷一样的嗓门把姜铎从低沉疑惑的情绪里拉了回来。他皱眉看向车窗外,原来大巴车已经到站了。 来车站接他的毕学军正敲打着身侧的窗户叫叫嚷嚷,他急忙站起来,把行李架上小涛的旧包拽下来甩到肩上,走向车门。 「你车呢?你不是开车回去的么?」 「抛锚了。」简单的回了一句,姜铎便和毕学军一起走向客运站停车场,问道:「今早例会上老路臭骂了我没有?为什么这会儿又突然通知要去市局开会?害老子迟到的事情暴露了不说,连回队里换制服的时间都没有。」 「没当着我们的面骂。」毕学军笑起来,「但估计李勐副局长那他给你长了不少脸,姜神经,把脚缩一缩准备好穿小鞋吧,往后三个月,你要想过个清净周末,就只能周一到周五玩命加班审案卷了!」 「我就知道!」姜铎愤恨的骂了一句,再把手里的包扔给毕学军,「今天市局这个会是什么意思?谁主持?咱们队哪几个人去?」 「我靠!你这包里装的啥啊!砖头啊?」没做好准备以为只是个普通包的毕学军,被整一背包砰砰磅磅的东西砸得手一闪后撤了一步,又连忙双手提起来甩进后备箱,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才说道,「就通知了你、我和老正,路大人带队。不知道啥内容,神神秘秘的。」 上了车,姜铎抱着小涛给他的保温盒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等了半天,却没听见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他狐疑的转身看向毕学军,谁知脸刚转过去,就被毕学军满目含春、一脸荡漾的盯着自己的神情唬了一大跳。 「你有病吧?开车啊。」 「嘿嘿嘿……」毕学军既没搭他的茬也没去拧车钥匙,而是突然伸出手,指着姜铎淡蓝色衣领底下一点特明显、特招摇的红痕,笑的一脸贱: 「女朋友够热情的啊?我说你怎么不声不响的突然跑回老家,连周一早上路大人主持的集中学习例会都有胆量玩失踪,原来是春宵苦短啊!」 砖垛一样厚的脸皮难得也有透红的时候,姜铎急忙抬手捂住毕学军指尖对着的地方,在拽了拽衣领,顿了两秒才看向他,也笑的一脸贱, 「开车吧单身狗,再迟到一次小心你也跟我一块穿小鞋。」 「艹!你才是狗呢!」毕汪汪炸毛,恶狠狠的一拧车钥匙:「被人啃了这么大一块印迹还到处炫耀,你们这种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就应该原地爆炸!」 ……………… 小车往西。 姜铎笑看单身汪毕学军气急败坏的给自己当司机,再打开保温盒,拿出水煎包,边吃边噁心他: 「学军同志,听我一句劝,赶紧找个媳妇去吧!有媳妇可好了,看,这是我媳妇给我带的早点,就这两天,我媳妇帮我洗衣服做饭,我俩还手牵手一起逛公园吃冰棒,我媳妇还帮我暖床,比看着小片片用着五指姑娘可舒坦多了。真的,学军同志,再两年你可就一阳指麒麟臂神功有成了,到时候,可别把小姑娘们都吓跑了。」 「你他妈贱不贱?」毕学军骂道,「有你这么虐狗……啊呸!秀恩爱的嘛,你再废一句话我给你扔下去信不信!」 「……哎,学军同志,等我媳妇到源鹤我介绍你俩认识啊。」 「谢谢了!你媳妇我不想认识,你媳妇有没有姐妹闺蜜啥的,让你媳妇给我介绍介绍认识一下还差不多。」 「没有,你得自己努力。」姜铎笑起来,但看向车窗外的景色却沉了沉脸色,「你去哪?源鹤市局不在这条街啊?」 「谁跟你说去源鹤市局机关办公楼。」毕学军却慢悠悠的答道,「会议地点在源鹤市局缉毒队。」. 第78章 知检 源鹤市公安局西城派出所, 由两栋独立的小楼和一个停车的前院组成, 因为源鹤市局机关大楼已是二十多年的老楼,办公设施老旧, 且这几年来公安队伍改制增编, 旧楼早已容不下这么多机关部门,于是源鹤市局缉毒队便被撵了出来,与新修建的西城派出所一处办公。 上回来这,还是因为几个月前发现了阿都木的行踪,跑来和陈振辉对质并干了一架。果然,毕学军和姜铎刚停好车走进办公区,就有派出所的值班民警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唿。 「哟, 姜警官,又来找毒队的辉爷过招啊?要不要我上五楼给你俩把健身房门打开,你俩上那比划去?」 「行啊。」姜铎笑起来,「开完会我就来拿钥匙, 要不, 把你们值班的也喊上来,我陪你们几个过两手?」 「得了吧!」值班民警们立即笑作一团,「我们可不想找死, 就你那身板, 也就辉爷他老人家才招架得住。」 「别啊,我一坐办公室的还能弄得翻你们这些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姜铎笑着犯贫, 「对了, 缉毒队会议室在哪?」 「三楼正中间。」 「辉爷?就是咱州局陈政委的大公子吧?」毕学军边走边瞪着眼睛看向姜铎, 惊道:「连他你也敢打?」 姜铎挑着眉瞥了眼毕学军,说:「我俩发小,又是警校同学,还一起进过校散打队,从小打到大,有什么敢不敢的?」 毕学军啧啧两声,递给他一个也是,你特么有谁不敢打?的冷眼。两人一路走到三楼会议室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却都愣住了。
第197页 姜铎附耳听了会儿墙角,一脸疑惑的沖毕学军扬了扬手錶,用动作询问:不是10点30吗?怎么就开始了? 毕学军一耸肩瞪他一眼,意思是:你特么问我我特么问谁去? 姜铎想了想,再附耳过去仔细听了听,心下一惊,「怎么还吵上了?而且,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来着?听着像是……周箐的闻叔叔?」心下狐疑着,他才站直身子捏着拳敲了敲门,又沖紧闭的房门喊了声: 「报告!」 没一会,会议室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来开门的陈振辉把毕学军让进去,却走到姜铎面前挡了一挡,挡的他莫名其妙。 「你可冷静一点啊。」 可抬眼看向会议室当间,他冷静不了了。 三楼缉毒队会议室不大一点地方,当间是一张硕大的30人会议长桌,旁边摆着里外两层沙发椅,环顾了一圈,参会人员不多且大部分都认识,但门一打开首当其冲被姜铎看见的,就是坐在省厅领导位置上的尔扎都惹。 「草!」 姜铎立马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冲上前,却被身旁的陈振辉和靠近门边座位上蹿起来的童必祥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陈振辉拼命拽着他怒喝一句:「你看清楚!他的肩章可是二毛三!」 「这老狗比就是穿白衬老子也得揍他!」姜铎一把搡开陈振辉的手再推了童必祥一把,架着拳头扑上前,又被陈振辉紧紧的抱住了腰。 「姜铎!」啪的一声!会议桌沉重厚实的漆板桌面被拍得一震,差点没把缉毒支队支队长刘牧的红茶汤震洒在桌面上。 沉声呵止的是路兴学,源州法制支队支队长,毕学军嘴巴里的路大人。只见他一副斯斯文文的细金边半框眼镜后头,却是怒气沖沖的狞眉恶目,坐姿端正,身板挺直,满脸学究气却瞪着姜铎出口成脏: 「你他妈能耐的还想揍谁?反了你了!赶紧给老子坐好!」 谁的话他都敢不听,唯独不能不听路兴学的。 姜铎自个儿心底也明白,自打自己这根刺头儿进了法制支队,让路兴学腆着脸去局长面前给自己擦了多少回屁股,头顶的发量眼见着被自己气的越来越稀薄。想到这,他只得阴沉着脸走到路兴学后头王国正身旁,拉开凳子坐下。 一屁股坐到尔扎都惹对面,姜铎心内怨愤难平的皱成的一团:呵呵……那老狗比居然是警察,说他是骆驼我都信,可他么居然是警察?还他么一脸没看见自个儿一样悠哉悠哉的低头抿茶水! 「你怎么回事?这得多大的仇怨吶?」坐在旁边的毕学军按捺不住一脸担忧的凑过来,小声问。 「……没事。」姜铎恶狠狠的回了一句,两只瞪着尔扎都惹直冒鬼火的眼睛,根本不像是没事。 「姜警官,我知道你们在老街的时候,尔扎老师的一些做法不太妥当,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和尔扎老师的事情,可以等到会后在解决,眼下迫在眉睫的,咱们终归还是得回到「骆驼」等人的抓捕工作上来,不是么?」 说话的,是坐在尔扎都惹身旁,面前摆放着省厅禁毒局侦查处席签的年轻人。姜铎微微眯缝起眼睛打量他,身量中等,身材瘦削,但露出来的手臂肌肉却纠结紧绷着,国字脸,轻眉圆眼老老实实的长相,眼角边却有一道两指宽与耳根平齐的突兀伤疤,看着也就30出头的年纪,却身穿白衬肩扛麦穗,说话时音调温吞且粗沉,仿佛透露着万事好商量的平和,实际上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姜铎没有答话,甚至没有接着抬头看向他。那位领导却不着不恼的继续说, 「二位来得晚,有些议题没有跟上,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禁毒局侦查三处处长,余知检。这位是原川府平远州禁毒支队特勤队队长、现调任我们侦查三处任副处长,尔扎都惹。还有这位,我们三处分管情报分析工作的齐然。两位来前,我们正在讨论源鹤、周箐两县的毒情分析和线索核查工作,周箐县缉毒队队长闻勇在跟我们交换意见,要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还是接着刚刚的议题,继续深入讨论。」 「……」姜铎压着火沉下心境,在看向四周,却被列席参会警员混杂的身份惊了一惊。 长桌对面,是禁毒局两位领导和那个制服板正人模人样的老疯子。与他们的对面坐着的有五位,分别是:源州缉毒支队长刘牧、法制支队长路兴学、源鹤市缉毒大队长王天养、副队长陈振辉和周箐县缉毒大队长闻勇。自已这一排则坐着:法制支队的王国正、毕学军,还有几位生面孔的民警。最后,靠着会议室门边坐着的,却是童必祥。 童必祥?姜铎木楞着看向他,心内惊疑道:他不是好好的待在南凤镇海关缉私队么?大老远的跑来源鹤开缉毒工作会干什么? 啪的一声!勐然拉回姜铎的注意力,鸦雀无声的会议现场,却突兀的响起砸桌面的动静。姜铎转头一看,原来是一直黑沉着脸的周箐县闻勇大队长,把捏在手里转着玩的钢笔一扔,怒气沖沖的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彻查下来就是这么个结果,还是那句话,余处长你的安排不切合实际,我没那多警力,做不到。」 「老闻!」刘牧耷拉下脸来着恼的看着闻勇,满眼都是咱向上级反映问题的方式,能不能再委婉一点? 「做不到?」余处长尾音向上一挑,先低头吹开茶杯面上的茶渣,轻轻喝了一口,才不疾不徐的说:
第198页 「两个多月了,闻队长,我给你划定的范围并不大,按照你们周箐的警力配置,在调集周边熟悉情况的辖区派出所民警,怎么可能会什么结果都查不出来?」 「余处长。前提是那块地方得有问题吧,那它要是没问题,你让我怎么查?」闻勇高声道。 但闻勇话还没说完,余知检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只见他阴沉着脸一两秒后才向坐在身边的齐然点点头。齐然便从身前的文件夹里掏出一叠材料,边站起来一页一页的摊开,边倾身向前递给闻勇,说: 「闻队长,这是今年川府禁毒局向我们通报的几起易制毒化学品运输案查破情况,查获的涉案物品当中,有一类管制的=溴=代=苯=丙=酮、麻=黄=浸=膏等,三类有盐、硫酸、甲=苯和高=锰酸=钾。其中查获量最大的是这起,川府警方在我们两省交界的高速公路上设卡查缉,查到一辆运输药材的大货车,结果药材底下隐蔽了一吨多的=麻=黄=草,这几起案件的上下线我们挖了很久,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些制毒物品运输途径地和目的地,都指向源州境内,通过我们对犯罪嫌疑人的审讯工作,嫌疑人直接供认目的地是你们周箐县的,就有3起。所以,闻队长,你真的敢拍着胸脯向我们保证,你们那个地方,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看着讯问笔录复印件上红笔圈出来的周箐两个字,闻勇青白了脸色不吭声。 余知检又轻轻吹了吹茶面,喝了一口,才沉声道, 「闻队长,我虽然参加工作就在省厅,但是基层一线警力调配情况还是了解过一些的,我给你划定的这几个范围都在偏远山区,彻查有难度我能理解,但是敷衍塞责和警力不足,就是两个概念了!你报上来的调查报告我都看过,主要集中在县乡周边的养殖场、林地和厂房,但是位置稍偏远一点的废弃厂房、矿区和工棚却只查了两处,你们周箐县几座高山有丰富的矿场资源,但这些年却因为环评不过关、产能不足、污染严重关停了不少选矿厂、砂石厂,这些废旧厂房没有上百,几十家总有吧,为什么你的报告里,拢共就只彻查了两处?」 「我查了!」余知检话音刚落,闻勇便站起来急声争辩,「报告里写得清清楚楚,我们队责成辖区管控派出所的警力,按照安监局提供的废旧厂矿信息一处处去看过,都没有生产迹象。」 余知检抬起眼睛瞪向死不认帐的闻勇,不着痕迹的轻嘆一声,才示意齐然又拿出一份报告,扔给他,眼见他狐疑的翻开看了看,再煞白了一张脸,才慢慢的说: 「安监局给的是办公地址、门市地址还是厂区地址你都搞不清楚,还跟我言之凿凿的说查过了?」 闻勇不再出声,面色灰白的瘫坐在办公椅上。余知检却没有再去理会他,而是直接看向大汗淋漓的缉毒支队长刘牧,沉声道: 「两个星期,刘支队,我再给你们源州两个星期的时间,我原先给过的范围必须重新彻查一遍。这几年,西南沿线向内陆贩运新型合成毒品的是个什么样的态势,刘支队心底比我清楚,说是触目惊心都不为过吧?在座的各位,都是缉毒战线的老前辈,单论起来,都是我的老师,但正因为这样,经验主义和等、靠、要思想才会成为我们源头难打、本难治的桎梏,我不愿意做千古罪人,也恳请各位绷紧神经提高警惕,不要麻痹大意。」 余知检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后,会场内一时寂静,惟有算是局外人的法制支队众人,正不尴不尬的闷头喝茶弄出一片啧啧的声响。胶着了片刻之后,余知检才向刘牧等人道: 「两个星期后,希望我们再碰头时是侦查工作倒查、战果梳理和作战经验交流分析,而不是措施不力的自我检讨会。今天这次会议的要求,还是和两个月前,省厅明传电报下发的实施方案目标要求和工作部署一致,我不会再单独下发专项行动实施方案,缉毒部门的各位兄弟,没什么疑问的话,就可以先散会了。对了,刘支队和源鹤市的陈副队长留一下。」 会场内安静了片刻,才响起来吱吱啦啦拖动椅子的声响,闻勇最后一个站起来,深深的看了余知检一眼,却见他眼前好像没有自己这个人似的,便将临到嘴边的话咽进肚子里狠劲嚼烂,才走出会议室。 「你怎么看?」余知检收敛住咄咄逼人的锋芒,却一脸笑意的看向路兴学。 「……」路兴学支队长被他问的一愣,抬手推了推眼镜架,便直接道,「会议主旨我听懂了,但会议意图我却一直没搞明白。准确的说,余处长,这和我们法制有关系?您提前把我们叫到会议室旁听您给缉毒战线的同志敲山震虎,是为了让我们法制民警也加强思想认识和队伍建设工作?」 「没…」余知检呵呵笑起来,却又一板脸严肃道,「不,当然有关系,缉毒侦查工作后期的案卷审查、嫌疑人报捕、法条适用,还有这毒贩子能不能让他坐穿牢底,别弄出来几条漏网之鱼,不都得烦请路支队这边,给我们把好关嘛……」 「呵呵。」路兴学干笑两声,心底却道:这份内之事还得劳烦您一位省厅大处长专门来给我补补课、提个醒,那我们的活儿,干的得是有多差劲? 众人不是在尬笑中沉默,就是在尬笑中喝茶。 过了一会,余知检才看向路兴学,收起玩笑的颜色一脸郑重的恳请道,「单独召集几位法制的兄弟过来开个短会,是我们这有件案子,不得不请法制的各位帮帮忙。」
第199页 听见这个,却见路兴学先深深瞥了一眼身后的姜铎,却见这臭小子眼观鼻、鼻观心,满脸关他屁事无所谓的样子。才不明就里的看向稍显年轻的余处长,心内却肯定到:要跟姜铎这小兔崽子没关系才活见鬼了呢?眼下会场里这些个人员配置,哪个不是围着那小王八蛋转的。 「首先,我得先给路支队通报一个情况:三个月前,我们省厅禁毒局在南凤镇边境线上部署多年的专项计划,取得了重大工作进展,一举剿灭数个盘踞在果敢边境,专门向我国境内贩运毒品的犯罪集团。捷报和省厅表彰情况,上个月已经在全省公安系统内通报过一次了,相信在座的各位都看到了吧。只是这次上报立功人员名单时,我们侦查处有一点争议和疏漏,就是关于贵队的姜铎警官。在我们这次打击贩毒源头行动中,姜铎同志的深入调查成果,可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由于他是出于个人目参加的行动,也给我们的部署计划上造成了一点小变故和小麻烦,所以在省厅的表彰名单里头,就没有我们姜铎警官的名字,这个事情,鄙人心底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希望路支队和姜警官能够海涵,海涵啊!」 「哦……」路兴学眉头一挑,「在我看来,没让他从公安队伍里滚蛋,就已经不错了。」 「这怎么可能呢!」余知检惊叫一声,先是一脸你在开玩笑吧的看向路兴学,又亲切和蔼的转向姜铎,「错失了姜警官这样的人才,那可是我们公安队伍的重大损失啊!」 「呵呵……」路兴学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忖着这位余处长不去当演员真可惜,面部表情全场就属他最丰富。 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姜铎越发沉不住气,揉着额角抬手张开巴掌,对着余知检来了一个赶紧给老子打住的动作,直接道, 「行了,余处长是吧?您有事说事,您再寒碜我两句我怕我忍不住会吐,刚见识了您治下的雷霆手段,再给我玩架墙梯这套,就很没意思了。您想让我干什么您直接说,用不着当着我领导和同事的面噁心我。」 「痛快。」余知检拧起眉毛大笑起来,冲着姜铎一挑大拇哥,活像他现在是活在哪部港产江湖片里一样。 「是有这么个事情,骆驼,这个名字你不陌生吧,你可得帮我把他揪出来啊。」 ※※※※※※※※※※※※※※※※※※※※ 感谢能坚持追到这里的小可爱,因为是第一篇文,很多地方都没有把握好,虽然已经到了完结部分,但还要写多少字,蠢作者心里真的没底。但蠢作者还是不想砍大纲烂尾,会认真完结。 对了,微博有车,贴多长时间没准…… 另,打滚求收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落小鱼饼 2个;豆米咚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猎杀 三个月前, 姜铎递辞职信偷渡到果敢老街, 甚至上了黑拳场被打了针的事情,王国正和毕学军毫不知情, 路兴学只大概了解一点。而陈振辉和童必祥两人则是亲歷过石猴子山那场生死追逐, 十分明白遮掩着掮客「骆驼」的浓黑世界里,都隐藏着什么样的一群穷凶极恶之徒。 眼见余知检话说完便嘴角含笑的看向姜铎,法制众人是不明就里,陈振辉和童必祥却是惊疑不定,也一齐看着姜铎。 可姜铎却表情淡然没回话,会议室内一时寂静,反倒是陈振辉忍不住阴沉着脸先开口道: 「余处长, 您什么意思?姜铎他既不在一线又不是缉毒警,你让他怎么帮你揪出骆驼?」 听见这个,余知检笑起来,「姜警官既不在一线又不是缉毒警, 甚至还被限制出境, 不照样只身涉险勇入虎穴,到果敢协助我们突破了「封堵漏勺计划」么?说起来,石猴子山那次行动, 陈副队你也立功不小啊。」 陈振辉皮笑肉不笑的冷然道, 「余处长是拉清单来了?」 这帮不省心的玩意儿!刘牧心里低骂一句,拧紧眉毛看向陈振辉低声呵斥:「小陈!你怎么说话吶?要算帐的话, 三个月前就该处置你们了, 何必留着你们到这会儿来跟上级犯浑?」 「我同意, 余处长。」 闻声一愣,众人惊诧的看向姜铎,短暂的安静了一两秒后,陈振辉直接跳起来一拍桌怒斥,「你疯了?」 姜铎心底琢磨了一会,却看向余知检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准备把我当蚯蚓栓到您的鱼钩上,把骆驼钓出来,是吧?」 余知检放下茶杯,挺直腰背收敛了笑意,严肃的盯着姜铎看了一会,才向齐然扬了扬下巴。 齐然立即站起来,拿出一个密封箱打开后挨个走到众人面前,说:「请各位同志把身上的通讯工具交到我这里代为保管。」众人面面相觑的上缴了手机。齐然把密封箱锁好,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沓资料,分发给会场内众人,便抱着密封箱走出会议室并关上了门。 低头瞅见资料夹右上角标註着通红的「绝密」两个小字,毕学军没心没肺的抬手就要去翻,临到跟前无意间左右瞟了一眼,才发现路兴学、王国正一个都没动那份文件,而是直愣愣的盯着余知检,满脸:「你得先给我们个说法」的态度,便赶紧一脑门汗的把文件合上,把手缩回桌下。
第200页 「路支队,今天下午我们侦查处技术组会进驻法制支队办公室,从今天开始,法制支队所有办公电话还有几位的私人电话,都会被监听,法制支队十一间办公室、一间值班室原先安装的摄像头,将会由我们技术组做统一分频分线处理;其次是人员调配问题,我们处的齐然同志,还有南凤镇海关缉私队的童必祥同志,他们两位会暂时借调到法制支队工作一段时间,就和姜警官一间办公室。尔扎都惹副处长则会借调到禁毒支队工作,负责计划实施期间的统筹安排和行动指挥,至于此次行动的具体内容,已经放到桌面上了,各位有什么疑问,可以先提,再看……」 余知检话没说完,姜铎便急声道:「等等!余处长,省厅的行动计划我一个人配合就可以,没道理把法制支队也牵扯进来。」 「监听?监视?」路兴学伸手扶了扶眼镜架,莫名问道:「余处长,咱们姑且把隐私权放在一边不讲,要我们让步到这种程度配合你们缉毒侦查处的抓捕工作,原由你总得说清楚吧。」 看着满脸焦躁的姜铎和面沉似水的路兴学,余知检向后一靠一侧身,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按下免提后放到了桌子上,不一会,还没嘟嘟两声电话就接通了 「喂!是老余啊?」 「是我。勉子,电话接的那么快,当上大队长就敢上班时间偷闲躲懒玩手机了是吧?。」 「扯淡!几百年不联繫一联繫就查岗,你这省厅领导有劲儿没劲儿!说,你个大忙人找我有啥事?」 「是有事。」余知检顿了一顿,又抬头瞥了一眼姜铎才对着电话说,「我就帮你那小兄弟姜铎问问,他那车,是个什么情况?」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才有疑问传来,「他在你旁边?」 姜铎阴沉着脸看向余知检,没有作声,余知检便接着说,「是在我旁边,我们侦查处早两个月就已经截获了这个情报,只是没想到他们忍到这会儿才动手。」 「……」对面没有回答,姜铎却突然向前一步想把电话挂掉,谁知手刚伸出去就被路兴学一把按住,电话也被他抢先一步攥到了手里。 「张队长,你好啊,我是法制支队路兴学,姜铎就在我旁边,他现在是什么个情况,我觉得我还是有知悉的必要的。毕竟,三个月前他才闹出过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你看,作为他的主要领导,我得对他负责,是不是?」 电话那头顿了一两秒,有一声轻嘆传来, 「他那辆小宝来的剎车油管被人割了个口子,做的很精巧,制动液还给他留够开到高速路的量,连abs的感应齿圈也被动了手脚。幸好这小子警觉,一发现剎车踩着软就给我打了电话。」 路兴学黢黑了一张脸把电话递给余知检,坐到桌前开始翻阅那份绝密文件。 王国正一巴掌拍到姜铎的肩膀上,瞪圆了眼睛看向他:「难怪你最近连宿舍都很少回,成天睡在办公室里,啥时候发现的?」 姜铎纠结着面目却还是不吭声。 余知检转过身拿着手机又同张程勉说了几句,才把电话一挂,面向众人, 「四肢残废30万,割下人头70万,可以要货也可以要现金,不用提供图证、视频或肢体,悬赏者有渠道自行确认姜警官的生死,而且考虑到姜铎的警察身份,悬赏者还很贴心的提供了事成之后的庇护和跑路方式。但只有一个要求,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得听事主的,而且,猎杀行动开始后,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 听见这个,众人心内翻江倒海,面色阴沉着都不说话了。 半晌后,王国正急声问:「悬赏消息来源查到了么?是直接找了职业杀手?」 余知检:「查不到。」 王国正:「线索来源非常隐蔽?」 「不。」余知检说,「消息是从在国境外传进来的,悬赏者有恃无恐根本不打算遮掩。金三角和边境线上的毒品掮客,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部开始散布这个消息。而且悬赏者没有僱佣职业杀手,只是将这个消息通过果敢、佤邦、克钦还有越南与广西一带的边境毒品交易活动,直接告知了所有涉毒利益链条上的违法犯罪分子,也就是说,姜警官,西南边境但凡是制毒、运毒、吸贩毒的想要搏一把、捞一笔快钱的,都会盯上你,反正弄不死你,光废了你的手脚也能挣30万。」 「70万。」毕学军忍不住抬手摸着姜铎的肩颈盯着他的脑壳,来了句:「也不怎么值钱嘛……」 瞥了一眼毕学军再补了一句,「美金。」余知检一直平和着的面孔却开始阴沉起来,接着向众人说: 「三天前,悬赏者宣布猎杀行动开始时,又放出了一条消息,如果一个月后,你还能活蹦乱跳的走在源鹤大街上,西南边境线过来的毒品供应量,会少三成。」 「三成……」众人惊骇着青白了一张脸,谁也没想到事态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祖宗,你究竟跑到老街去招惹了哪路妖魔?」毕学军垮着脸满脸惊惧的看向姜铎,「我该拿你怎么办啊?找地把你关起来么?」 「这个计划我不同意!」 啪的一声惊得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重重合上文件册的路兴学,只见他摘下眼镜拿出软布擦了擦,再戴上,推了推眼镜架,一脸严肃的看向余知检,语气不善,
第201页 「你们侦查处就根本没把姜铎的个人安危当回事吧?明明两个月前就截获了情报,为什么你们要拖到猎杀行动开始后才通知我们?这份实施计划也是,你还让姜铎照常工作,他现在随便出去露个脸,都能招来一大帮亡命徒。单单是源州地界社会面上流散的涉毒人员有多少,你们心里有数么?这种把人放在光亮底下让阴影里的一大片去瞄准的计划,不叫计划,叫送死!」 「我也不同意。」姜铎也嚯的一下站起来,看向余知检:「余处长,我现在就是个移动标靶,谁在我旁边都保不齐会被误伤,我同意侦查处的工作方案,您让我一个人成天到大街上晃荡都可以,但我不希望把火烧到同僚身上。」 端起身前的茶杯轻轻吹开浮在面上的茶渣,低头抿了一口,余知检才穿过杯沿上方薄薄的白雾,抬眼看向路、姜二人,反问: 「路支队,拖过了这一个月,姜警官照样没活路,西南边境沿线三成的毒品数量市值是多少,您心里没数?那恐怕得上亿吧。还有,姜警官,边境贯通内陆的运贩毒利益链条上,有趋利者形形色色千千万万,但泯灭人性、手段残忍且不畏警、不惧法、不计后果却是他们共通的特点,你这么大一块绊脚石挡在他们的掘金路上,你确定只要你独自一人,他们就不会对你的亲友同僚下手,逼你就范?毕竟,他们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 「所以,姜警官,要想突破眼前的困境,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半晌后,姜铎低声答道:「只能尽快抓捕骆驼归案。」. 第80章 清醒 「只能尽快抓捕骆驼归案。」 可怎么抓? 眼见姜铎一屁股坐回沙发椅上, 低垂下脑袋手肘杵着桌面, 手掌交叠遮掩住脸孔,不置一语。余知检神色如常, 心内却布满沉重的郁色, 但他没有再同姜铎多说什么,而是拿起桌上的方案走到路学军和刘牧旁边,和他们低声商议协调接下来的工作部署。 「姜木棍!没事儿,再难能难得过老街那次么?这两天你童爷可就在你这儿扎下了啊……你是不是该尽尽地主之谊,请我去搓它一顿好的呀?」 「姜铎,那些个吸贩毒的都是些什么孬货,我最清楚。没药吃的时候就是一把骷髅架子一滩烂泥, 就你这身板你还用怕他们?等会儿我就让队上的弟兄把布控关系全放下去,给你盯牢了,源鹤市的毒窝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保管你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姜神经, 咱跟往常一样, 用心工作快乐生活尽情吃喝,反正咱审案卷也用不着跑外勤,你就在办公室里好好待着得了, 难道那帮傻逼还敢来强拆公安局?那不是找死么?」 几个兄弟围着自己七嘴八舌一通宽慰, 都是好意和劝解,可所有的词串钻进脑子里却变成指甲挠刮黑板一样刺啦啦的杂响, 搅得自己本就粘稠混乱的脑壳, 越发生疼。此时的姜铎, 特别想不管不顾的大喝一声:都他么给老子闭嘴!可他终究也只骂在了心里。 只有一向废话一箩筐的王国正什么都没说,只走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肩,满目无能为力的阴云。 「嘿!小子,你不是想揍我么?给你机会怎么样?」 闻声一愣,姜铎抬起头看向尔扎都惹。 眼前的老者,确实不像警察。他鬓边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皮耷拉着遮住了小半边眼眶,眼底泛黄,目光精滑阴鸷却透着浑浊的病气,深色的皮肤皱褶出满脸沟壑,面容苍老,形销骨立。即便身着板正的警服,站立时却还是侧着一边腰两肩不平齐。但看向姜铎时,却是俯视的姿态和不怎么看得上的气场。 「老辉,帮我拿一下五楼健身房的钥匙。」 西城派出所健身房,占了整个五楼一大半的面积。三分二的地方铺设木地板,上面放置了各类健身器材、海绵垫、手脚靶和几个训练用的警用防爆盾、齐眉棍。当间三分一的地方则是铺设塑胶的训练台,姜铎站在当间,脱下外套和鞋,扯掉领带,扣紧半指拳套,前脚向前内扣,后脚蹬地,前手持到身前较远的位置,后手护住下颚,降低重心,双眼紧盯着尔扎都惹。 反观尔扎都惹,公园里遛弯的老大爷一样含胸拔背背着手,闲散的站在姜铎对面,翘着嘴角笑容平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接下来会沉身架马,开始慢悠悠的分西瓜打太极。 僵持了两秒,后脚蹬地重心前移,姜铎按奈不住沖了出去。缩短两人的距离后却勐地停住,双腿聚力先起踢击,被防住。再接连小鞭腿,被向后一闪。姜铎心里一急,迅速调整身姿上步沖向前,双手接连挥出直勾摆组合拳。 一直左摇右晃的尔扎都惹却突然降低重心正直向前一贴,双手交叉一架,制住姜铎挥拳的手肘,迅速一压。 一瞬间,手肘仿佛被液压钢钳紧紧箍住再顺着自己的拳势把整个上身往前一带,姜铎重心不稳心内大骇的同时,尔扎都惹已转腰提膝,坚硬的膝盖撞上自己的侧腹,力道犹如钢锤凿地,半边身侧一麻之后,便是巨大的疼痛。姜铎咬牙挥拳击打尔扎都惹的手肘,却被他灵巧的避开后黢黑了一张脸,沉声道: 「你他妈的逗我玩呢?」 退出一段距离后,姜铎揉了揉衬衣底下青紫的腹部,咬牙切齿的看向尔扎都惹。再一次恶狠狠的发力沖向前,还是交替着步伐远踢近打,却不敢轻易向前贴靠使出摔法。
第202页 「太慢。」 「手肘架高,腿绷直。」 「力到脚背击打范围太小!你得观察好距离用胫骨噼砍。」 「往哪出拳呢?没长眼睛吗?拳路都偏到天上了!」 「白长这么大个儿拳头却跟棉花一样!猪吗?身形优势反到成了掣肘,连贴身抱摔的着力点和重心都找不对。」 攻击无效,反而接连吃了好几下尔扎都惹没有规则路数的肘击和鞭腿,耳边一直充斥着他嗡嗡嗡的责骂和教训,姜铎难以招架的退出一段距离,站定,抬手一抹嘴角的鲜血,咬牙忍住浑身多处酸麻胀痛,心内窝着熊熊怒火勐地向前一冲 前腿侧踹。尔扎都惹边心忖着看架势和腿法倒还算凑合,边架手防御。谁知临到近前,姜铎眼内寒光一闪,刁钻的腿法却是轻巧的力道,还没碰到自己身侧却勐地一收,再迅速调整重心猫腰沖向前,趁自己架手的间歇搂抱住自己的腰,肩颈一顶再用力一撞,拉带着自己的上身欲将自己重重的扳倒在地。 姿势猥琐,但直接有效。 即将被身形大了自己整一圈的姜铎砸倒在地,尔扎都惹却笑起来,角度诡异的弯曲手肘撞向姜铎的下颌骨,趁他的脑袋被击打得懵了圈的一瞬间,两手搂按压住他的脖颈,错手用力一掰。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被砸到在地的反而成了姜铎,而尔扎都惹则趁势扭住他的手腕,在跳起来用力一跪。 「有胆量,脑子也还算凑合,但不够直接,不够兇狠!老街那几场黑拳还没教会你么?给对手留余地,就是断自己的生路。」 「你也是这么教小涛的?」被一糟老头牢牢跪压在地板上,姜铎恼羞成怒又愤懑不平的骂道。「教他土匪一样穷追勐打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起码比只会耍嘴皮子强,不是么?」尔扎都惹反关节一扭姜铎的手腕,眼睁睁的看着他闷哼一声,额间冒出点点细密的汗珠。 「老疯子!快撒手。」站在一旁观战的陈振辉焦急的大声呵斥,正准备沖向前时,却被旁边的王国正伸手一挡。毕学军和童必祥同样也是青白了脸色捏紧了拳头,弓腰前倾着上身,一幅时刻准备跑上前隔开两人的姿态,但看到王国正不同意的摇了摇头,都愣了一愣。 眼见姜铎已经眉目皱成一团嘴角惨白,有豆大的汗珠滴到地板上,尔扎都惹才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站起来,脱掉了警服内衬。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露出纠结沉厚的背部肌肉,当场惊掉了下巴。 有纹身?!而且密布了整个背嵴,身躯当间是竹林山石,一只拧眉恶目戾气十足的下山虎,正隐匿其中。 警察居然还敢留着纹身?真是闻所未闻! 众人惊骇唏嘘着,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尔扎都惹背嵴上的勐虎吸引,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幅纹身早已交错割裂成怪异扭曲的图案,因为上面爬满了一条条细蛇一般粗细的疤痕。 当着一个个惊愕呆愣掉的生嫩面孔,尔扎都惹面沉似水挺直腰背。这一次,却是他先一步做好了站架,摆出前脚正直、双手架得距离身前略高略远的泰拳起势,盯着仍趴俯在地上的姜铎,沉声道: 「再来!」 一架打到了大午后,姜铎浑身上下青紫红肿,仰躺在塑胶地上,直愣愣的瞪着屋顶的白墙和日光灯管,瘫着手脚,仍由陈振辉、童必祥帮自己冰敷消肿。眼下的自己,被收拾得跟块破抹布一样只能无力的摊开来,玩命一般折腾了一上午,却连一记有效的攻击都没能揍到尔扎都惹身上。 尔扎都惹懒得再看他,转过背捡起了地上的警服,边系纽扣边说:「就算是想做蚯蚓当鱼饵,也得沉到水底下才能钓得上鱼,就你这样,一下去就得被淹死。」 抬手掩住面目沉默了一会儿,姜铎却低声道,「小涛知道么?」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提前跑回来。收到猎杀行动即将开始的消息,他就失控了,他那案子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能不能批捕都不好说,进去没两天,他就会申请取保候审。而且,他要是真想出来,临潭看守所又怎么可能关得住他。」 手一撑地挣扎着翻坐起来,姜铎看向尔扎都惹,焦急的喝道,「帮我关够他37天,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你。」 闻言,尔扎都惹转身面向姜铎,耷拉着眼皮双目阴沉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嗤笑道, 「我能要你做什么?除了让你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我还能要你做什么?你心里顾忌太多,拳头不够直接不够干脆利落。居然还心存侥倖的巴望我能按照套路陪你过手。连眼前究竟是怎样的处境,你都预判不足,明明早已察觉被人盯了梢,见那些人一直没动手,你便放松警惕,还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有所顾忌,不敢在青天白日的大太阳底下拿捏你,居然还毫无准备、大张旗鼓的往人堆里头晃荡,你真当他们都是吃素的么?」 眼见姜铎阴沉着脸色不吭声,尔扎都惹黢黑了一张脸,摇了摇头,接着说 「躺够了,脑子清楚了,就到王天养办公室来,我有东西给你。或者,你就找个地方躲一辈子吧。」 —————— 半个小时以后,嘴角青紫红肿、半边脸裹着纱布的猪头姜铎,走到源鹤市缉毒队大队长办公室门前,喊了声「报告!」,再推门进去,却见只有余知检和尔扎都惹坐在里面,便一屁股坐到他俩对面的沙发上,开门见山:
第203页 「你们把小涛困在边境整整八年,都没能拿捏到骆驼确凿的犯罪证据,却指望我能尽快把他钓出来?」 闻言,余知检抬眼盯着姜铎,反问道:「姜警官,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骆驼想要你的命?」 「他真的想要我的命么?」姜铎回瞪着余知检,一脸你少卖关子的直接道: 「别逗了,连弄残我的手脚也有钱拿,也就是说,骆驼不在乎我的生死。而且我自认为根本没有对骆驼造成什么威胁,他却大张旗鼓的买兇悬赏,以狮子搏兔的雷霆气势来围堵我,这可真不像一贯隐蔽低调的骆驼能干出来的事情,我想来想去,反而觉得,他似乎已经受制于人,是狗急跳墙了。」 「很聪明。」余知检笑起来,「所以我十分不明白,你怎么还能干出带着小涛逛公园约会这种蠢事。接下来这一个月,迎接你的有可能是街头小混混的板砖,也有可能是突破气流风阻的狙=击=枪=钢芯弹。你得保持平常心,更要外松内紧。」 「生死攸关啊余处长。」姜铎呵呵笑起来,「我刚答应了小涛要照顾他一辈子,眼下你却跟我说,我连一个月都活不了了,你要我怎么平常心?」 「……」余知检盯着姜铎看了一会儿吗,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转身抱起一大摞案卷,放到他面前,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包括八年前,不,包括1989年9月16日,你父亲和林边疆同志破获的平远籍涉毒人员麻三平运输毒品案案件卷宗,全部都在里面,那是第一起和骆驼有重大关联的涉毒案件。」 「麻……」隐约想起了有谁提过这个姓氏,姜铎犹疑的伸出手,却只摩挲了一下厚厚一大摞档案盒的封面。 手指划过粗粝的厚纸板,带起一层灰,年代久远的棕黄色印迹和陈旧脆薄的纸页那股特殊的气味,立即飘散了过来,可姜铎却沉声道,「还不够。」 「……」余知检笑容平和的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第一,我要权限,调阅近几年源州各地无名尸体案详细案件情况的权限;第二,我要参与提审熊忠和宋查猜。我听老黑叔说,熊忠是果敢人,估计你们在行动前,已经和果敢军政府协调好了熊忠的处置权。但是我国和缅政府既没签订引渡条约也没有刑事司法协助条约,宋查猜这个金三角周边国家均登记在册的大毒枭,你们怕是留不了多久了吧?所以,我要尽快查看他全部的讯问笔录,并参与重审他一次;第三,你们要是背着我授意临潭县公安局通过林逆涛的取保候审申请,计划终止,你们任何行动我都不会再配合。第四,我要你们部署计划的知情权。特别是临潭,火是从临潭烧起来的,根据石猴子山行动挖掘出来的线索,你们着手在临潭部署的计划内容,必须全部告诉我。」 「哈哈……」余知检拍着膝盖大笑起来,表情夸张的看向姜铎: 「别的都可以答应你,可是这第三条,实在是太冒险了。几天前,小涛闹着要回国的时候就威胁过我,必须尽快给他弄出看守所,要让他知道我居然还敢关着他,他能一刀剁了我,我可不敢惹他。」 听见这个,姜铎目光冰寒的看向余知检, 「余处长,我的辞职报告也是您压下来的吧?您让小涛当了整整八年的逃犯,在边境挖线索清缴毒窝,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咱们能不能不要太过分。」 闻言一愣,余知检低头整了整自己的白衬衣衣领,又眯缝着眼睛看向姜铎, 「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如果有林逆涛在你身边,起码在保障你人身安全上,会有很大的助力。」 「怕死我就真的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姜铎一脸正色,毫不畏惧的迎向余知检威逼的目光,「但我不希望再把小涛牵扯进来,您明白么?」 「……」眼见姜铎坚决不肯让步妥协,半晌之后,余知检一缩脖子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却笑起来,莫名其妙又古怪的问了句: 「那刀,你喜欢么?」 「……!?」姜铎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像护食的猫儿一样炸起毛,如临大敌一脸戒备的看向余知检。 满意的看着姜铎倒吸一口凉气煞白了一张脸。余知检抱住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指着他脖颈上的红痕,继续说: 「没错,我很喜欢小涛。那把刀,原本是我送给他的,可他拿到手以后却想都没多想的刻上了你的名字,当时可真把我气坏了,你都不知道,那刀花了我几个月的工资!说起来,你们两个可真够为难我的,但是,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涛会心心念念的想着你。」 姜铎黑着一张脸看向憋都憋不住笑的余知检,压着火问: 「余处长,您一省厅领导您跟我开这种玩笑,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余知检一脸坦荡的无耻,冷静了一会才严肃的说,「只是,姜铎,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小涛那臭小子你就不能逼他,你把他逼急了他啥事都能干得出来,你确定一定要关着他?我是说,万一……你就不希望他能在你身边?」 听见这个,姜铎扯着嘴角苦笑一下,却抬眼坚定的看向余知检,郑重的说,「眼下,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他还留在我身边。」 「……」余知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可没一会,姜铎却抛出了一个更让自己措手不及的问题。
第204页 「还有最后一件事,余处长,您得告诉我,文堂是谁?」. 第81章 想念 傍晚, 源州公安局职工宿舍。陈振辉右手捏着姜猪头的下巴左手抄起医用海绵钳, 边用浸着碘伏的棉球给他眼角破皮的地方消毒,边说 「不服不行。那老虎牙控拳的力道拿捏的太好了, 中午那会儿我看你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嘴里直嗷嗷, 以为你骨头准被捏碎了,没想到,全是皮外伤。」 姜铎黑着脸啐了一口,「你幻听了吧?谁嗷嗷了,这么佩服他你也找他练一练去啊!」 「行啊!」陈振辉使劲一按他的伤口,满意的看着他龇牙咧嘴的「雾草!雾草!」,笑着说: 「能跟他过两手肯定能长不少本事。哎, 老童,到你了。」 边说着陈振辉边站起来,把姜铎身前的位置让给童必祥。 童必祥走过来,伸手又一把捏住姜铎的下巴颏, 豁着他的嘴先往左再往右使劲掰了掰, 边掰边低头往他口腔内壁里头观察,另一只手同样举着一把弯头小剪刀,夹着一小块金属圆片。 「还是老地方?不怕又被人抠了?」 除了小涛也没谁会拿舌头来探我的嘴。姜铎面色不善的呜咽催促:「没事, 你赶紧的。」生怕嘴巴再张一会儿, 会控制不住的往童必祥手上滴答口水。 「行。」童必祥便低下脑袋小心翼翼的把定位信号发射装置塞进姜铎上颚内侧。 捣鼓了半天终于隐蔽好设备,姜铎已经青白了脸色一脑门汗珠。 童必祥也一扔剪刀抖抖手长舒一口气, 擦一擦额头的汗, 再转身用镊子从消毒盘里夹起一个纽扣电池大小的物件, 看向姜铎 「能忍么?这玩意也只能植入皮下。」 盯着那透明薄壳包裹细小蜂窝状结构的小物件,姜铎疑道,「窃听器?」 「也是定位设备,双保险。还能窃听和录音。但平时用不了,人体组织里杂音太多,埋在皮下影响收音效果,如果说话的人距离太远也录不到什么,只能关键时刻想办法取出来,或者说话的时候尽量靠近监听对象,你要是觉得不一定能用上,咱就不装了。」 「装!干嘛不装,只是,这也是你自己发明的?靠谱么?」 「哪能啊……」童必祥一拍大腿,两眼冒精光的佩服道:「省厅技术处的高科技,姜木棍,你现在是西南缉毒战线重点保护的大熊猫,可不得把你武装到牙齿。」 「呸!」姜铎又啐了一口,心忖着:要真想保护我,直接给我弄几顶钢盔发两件防弹衣还实在点,尽给我身上装些定位设备、秘密取证设备是什么意思? 再看向童必祥低声道,「麻熘的。」 童必祥便朝陈振辉一扬下巴,三人合计了一阵,又准备好消毒缝线的医疗工具。姜铎便往嘴里塞了块毛巾咬住,偏过脸,让陈振辉用小刀往自己肩颈处锁骨后面,划开一道小口子,再把窃听器塞进血肉里,陈振辉那杀千刀的还怕装的不够深,直接用手指没轻没重的推了推,翻搅了好一阵才搞定,再消毒,缝线。 手忙脚乱的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姜铎拿掉毛巾时已经寡白了一张脸,浑身上下兜头浇了几瓢凉水一样大汗淋漓,连脑袋都开始疼得昏沉晕眩。 「那玩意材质特殊,金属探测器也查不出来,外观看着很平整光用眼睛看也不会被发现,只是取出来的时候可得遭点罪,你注点意别被打坏了啊,也别再让人抠出来。」 左肩有火辣辣的一阵异物灼烧感,姜铎狰狞着面目趴在桌面上,抬眼瞪着童必祥,懒得再张嘴,便竖起中指表达了一下谢意。 看着满身膏药、碘伏、大绷带的姜铎。童必祥幸灾乐祸的嘿嘿一笑,一脸就你这惨样本大爷不屑和你计较的拍了拍他的右肩,转身收拾满桌的绷带药品去了。 陈振辉则坐到抱着脑壳皱眉闭眼适应疼痛的姜铎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既担忧,又枯坐无聊,便干脆拆开一袋洽洽香瓜子,边喀啦喀啦的磕起来边同他拉家常: 「你不是说小涛回来就同他分手嘛,怎么还分到床上了呀?瞧他把你那嵴背给挠的,啧啧,你俩害臊不害臊?」 趴俯在肘窝里用手抱着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脑袋,姜铎动了动,没吭声。 「哎!问你话吶,难道是小涛他死活不同意,然后拿着刀逼你就范把你给那啥啦?」 「你大小是一缉毒队领导你这么八卦好意思吗?」 「好意思呀……」陈振辉笑着一拍桌一脸正气且坦荡,接着拿话挤兑他: 「我这不是为我兄弟呢嘛!哎,法制警,请教一下,男的和男的违背本人意愿用暴力、胁迫的手段强行与之发生x行为,你们怎么定性?我记得强x的构成要件得性别女吧?那咱立他个故意伤害怎么样?要不,咱明天去肛肠科出个诊断证明,再请法医判定一下轻重伤?」 要不是肩膀连着半边身子都疼得直发麻,姜铎能直接跳起来给陈振辉两下窝心脚! 但眼下自己已经被收拾成破抹布一样瘫软成一片,只得恶狠狠的抬眼看向陈振辉,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辉狗,王天养不在就没人收拾得了你了是吧?你是不是见不惯我和小涛好啊?说起来……咱小时候你就老爱拿我俩开涮!但你搬家那几天,却成天跑到我面前打听小涛啥时候从彝山回来,还说什么,你可捨不得我们了想和他告个别。现在我认真琢磨琢磨,其实你就捨不得小涛是吧?说,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对他起了啥歪脑筋,这会儿就盼着我俩分手,你好趁虚而入啊?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205页 「啊呸!你倒打一耙的功夫见长啊!」陈振辉黑脸啧舌,瓜子壳带着唾沫星子差点没飞到姜铎脑袋上, 「老街回来以后,心灰意冷成天拉着我喝闷酒哭诉说被小涛伤了心了,管不住小涛了,那怂货是谁啊?就柴刀那么个兇悍的玩意,也就你把他当成个宝贝。」 「就是。」童必祥也一脸贱的过来搅和, 「姜木棍,我可真想不明白,以前在警校宿舍里听你说起你那小涛,是个多乖巧多听话多爱读书的好孩子来着。可老街一见面,我靠,土匪!还他妈是爱玩刀爱玩命的悍匪,要我说,你俩要真能分了手,也未必不是好事。」 姜铎咬碎了牙看向面前一唱一和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骂回去,宿舍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是毕学军边走进来边莫名其妙的看向他们三个: 「分手?分啥手?姜神经,你可别学韩剧里头那些酸倒牙的狗血剧情啊,咱把那大毒贩头头抓着,你不就没事了吗,好端端的干嘛跟人姑娘说分手啊?你不会那么怂吧!」 童必祥一脸惊疑:「……姑娘?」又转向姜铎光张嘴没出声,「你告诉他你好了个姑娘?」姜铎耸耸肩轻声回了句,「还没来得及说清楚。」 毕学军边把一大箱泡面火腿肠放桌上,边斟酌字句认真劝解姜铎: 「没来得及就好,你可得考虑清楚,你早上不还说你女朋友对你可好了,这会又突然跑去跟她说分手,她得多伤心啊。再说了,你俩不是都那啥过了么,咱们是警察,得正能量,可不能当那拔雕无情的渣男啊!而且你那事,上到省厅下到市局不都在帮你想招儿吗,你可别太消极去干傻事啊!对了,你买这么多泡面干什么?」 愣了一愣,姜铎才说:「我怕被下毒。」 「可拉倒吧!」毕学军笑起来,「咱又不上馆子,吃州局食堂的大锅饭还能吃出问题来?合着就为了弄死你,咱们州局百来号吃食堂的警察都得跟着陪葬?那这下毒的70多万美金到了手,怕是也没命花了。」 「呵呵……」姜铎干笑两声,却抬眼瞅见陈振辉和毕学军正笑眯眯的看他出洋相,便干脆不要脸的一翘嘴角,身残志贱怎么噁心怎么来: 「哎,老毕你放心,我和我媳妇儿正热恋呢我怎么捨得和他分手。」 「这就对了。」毕学军满脸憨厚的一拍手,帮他把泡面归置到食品柜里,瞅见旁边三盒装的薯片,抽出来一盒打开,边吃边说:「我就说你不至于那么不着调。」 姜铎嚯的一下站起来夺过那盒薯片,一脸大伤未愈的病气却中气十足的喊: 「哎你别动我的战备物资!」 毕学军满嘴薯片渣看着空荡荡的手,都气笑了:「你至于么?……」 童必祥也一撇嘴,「瞧你那抠搜样!」 姜铎眉头一挑,用个人感情生活丰富的优越感划过眼前的三条单身汪,张嘴戳心: 「哎……你们就不明白。谈恋爱什么都好,就是太费钱,周末约会的时候,我给我媳妇儿买了好多东西还带他去泡温泉来着,结果一不留神把钱花光了,后两月我只吃得起泡面。你们几个要是够兄弟的话,偶尔请我搓顿食堂改善下伙食就行。 边说着,伤残人士姜铎边垂下半边胳膊走到柜子前,把大半盒薯片放回去,再继续放他的流氓屁: 「哎,老毕,我跟你说,你要是说准了媳妇,你可一定得带她去临潭那温泉酒店玩一趟,又有情调又上档次,能把小姑娘忽悠得五迷三道,你俩再穿着泳衣往那小温泉池子里一泡,到底是什么模样和身材,都能现原形。然后,你再努怒力,还特别方便你顺手就嘿嘿嘿……我告诉你,温泉池子里干那啥,那激情,那热度,那可真是舒坦极了……」 毕学军搞不清楚状况,只当姜铎还能放宽心的苦中作乐狂秀恩爱,是好事,得忍着,就笑起来附和道: 「行啊,就等着你媳妇给我介绍她的小姐妹呢,哥们你要是能助我脱单,我饭卡你随便刷。」 陈振辉和童必祥却阴沉下一张脸,联想起柴刀掐着人脖子架着刀把人往悬崖边上推的恶鬼面目,转眼却和姜铎鸳鸯戏水,种草莓卿卿我我缠缠绵绵,就觉得不是反差萌,是成倍的噁心!忍不住汗毛倒竖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再一齐目露凶光的瞪着姜铎。 「老童,要不干脆咱俩把那70万美金挣了算了!」 「那必须的呀!我看技术组的还给我弄了啥高科技,我全给他塞到姜木棍嘴巴里去!」 姜铎佯怒着一瞪眼伸手一指:「你俩敢图谋加害省厅的大熊猫?等会儿我就给余处长打报告!」 「就是。」毕学军附和着,「人谈个恋爱多正常啊……碍你俩啥事了?一脸苦大仇深的不说还劝人分手,你俩是兄弟么?」 「不是兄弟,就看见两只单身狗端着两杯柠檬汁嗷呜嗷呜!」 「雾草!」童必祥一下蹦起来,腹部的肉轮胎跟着晃了一晃,边拿起剪刀边向前一冲,「老子大老远的往南凤赶来,就为了你这么个贱人?辉狗你别拦我,我现在就把他脑袋割了换钱去!」 姜铎往后缩了缩,笑得直发抖,差点没把肩膀上的伤又弄裂开,四人笑骂了一阵,毕学军才走到门口踢了踢那摞将近半人多高的档案盒。 「侦查处那余处长让你研究这些干什么?咱这是摆放涉密卷的地方么?我该给它们码在哪?」
第206页 「书房,余处长给咱们弄了个专管涉密材料的档案柜进来,」姜铎指了指卧室旁边的一个小房间,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陈振辉,「今早我们进来前,闻叔叔和余处长怎么会吵起来?」 「你不是听到了么,周箐和源鹤交界处那几座矿山有问题,有大问题。」 闻言,姜铎沉默了一会,才看向陈振辉,「川府那边给的线索范围那么大,余处长是怎么研判出矿山范围的?还有,听余处长部署计划的时间点,是不是跟石猴子山那晚后期挖出来的线索有关系?」 陈振辉不动声色的继续喀啦啦嗑瓜子,心内却惊涛骇浪。 姜铎果然不愧是姜明远的种,胆识、敏锐度、判断力和执行能力都是他们那一届侦查学员里拔尖儿的,只可惜长了个恋爱脑,时常被带跑偏。 要不要告诉他?陈振辉犹疑不定的顿了两秒,才凑近他低声道:「是许久湖,省厅一直监听着许久湖的手机号码,石猴子山行动前后几天,所有和他联繫过的电话号码都被彻查了一遍。据说,其中一个关键时间点打进来的号码,就在爆炸发生后没多长时间,又和境内的另一个号码有长达7分钟的通话,侦查处后来定位到那个号码的位置,就在周箐县。」 「……」 「也就是说,三个月前咱们在石猴子山拼命的时候,骆驼搞不好就在源州。」 —————— 就在源州…… 入夜,肩膀又疼又痒,前胸后背都被敲散了直挺挺躺在床上翻煎饼的姜铎,干脆坐起来,披上衣服,走进书房打开档案柜。 原先的同屋小赵已经被赶到另一幢职工楼。毕学军帮着收拾东西整理材料,熬到深夜才肯回家,童必祥和陈振辉则一人占了一张床,直接就地安营扎寨。而禁毒局侦查处借调下来的大领导尔扎都惹和齐然,就住在自己隔壁。 姜铎很清楚,事情没了结前,他们会一直给自己当陪护和保镖。 想到这,姜铎笑了笑,先打开书桌抽屉,拿出原先被自己认真藏在盒子里整整三个月的戒指吊坠,重新挂到脖子上,再把摞起来将近半米高的案卷复印件一卷一卷的抱到书桌上,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了一遍。 打开案卷和笔记本,摩挲着早年侦办案件时,用钢笔在薄薄的信签纸上记录下来的案件情况和讯问笔录。姜铎面沉似水,边查阅文书内容边梳理情况记下疑点,心底的疑惑却一个接着一个浮了上来。 先是余知检笑着同自己说:文堂?可不就是林逆涛么,有什么好问的。 再来是省厅的部署计划,说是保护,却破绽百出;说是诱捕,可自己实在不觉得自己这么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能有什么能耐逼着老谋深算的骆驼主动跳出来。 第三是小涛家的放火案,通卷翻阅了一遍后。自己立刻就发现问题了。徐老六放火前的第一件事,是烧断监控闭路线,明摆着主使者授意他必须掩盖掉接下来要进入林家的同伙,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留下了进屋确凿证据,甚至把沾染着自己指纹和=乙=醚=的白布扔在现场的赵显龙,那么在林家房屋起火的当晚,进过火场的还有谁?又做了什么? 最后,也是关于骆驼最没根据的一种猜测。这个能耐通天的大掮客,蛰伏多年煞费苦心的让毒、钱、军火交织缠绕并贯通于金三角、边境线和西南向国内的运毒通路。能量之巨大,掩藏之深沉,简直让自己怀疑横亘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个鬼魅,还是一个分工明确体系庞大的组织。而且,既然是掮客,在勾连运贩毒利益链条上下参与者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半点痕迹都不留,余知检查证追击了他整整八年,难道就真的是白费功夫,仍然对他一无所知? 想到这,何止是乱麻,简直连完整的丝线也挑不出一根。姜铎郁闷的揉了揉脑壳,习惯性的伸手摩挲颈前的戒指,再借着昏暗的檯灯看向墙上的挂钟,不禁有些恍神。 16个小时,不过才大半天的时间而已,怎么就会忍不住那么想他呢…… 看守所刑拘仓,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但相较于自己身边,那里绝对要安全得多。想到这,姜铎心底唏嘘一片,自己已一脚踏入浓黑的死地,连明早天亮后,是会向生还是会赴死都说不清楚?又有什么底气许下陪着小涛一起长命百岁的承诺。这不过是末路穷途之前的一点遐想罢了。 转身看向窗外,雨夜深秋的天空阴云密布,山嵴与天际黯淡无光。姜铎望向黑夜愣着神,又忍不住舔起嘴角笑一笑,心内猜测着:小涛,木屋那一晚,你大概也是在这样急迫的心境下,想要与我纠缠吧,多可惜,你竟不在我身边。 ※※※※※※※※※※※※※※※※※※※※ 这章改了几遍都不满意,实在改不动了……回头看自己写的,日常觉得是大写加粗的丑和什么玩意……希望下本能有点长进。. 第82章 取保 早晨6点30分, 一曲回家在临潭县看守所监区迴响起来。 第一监区六号仓室, 负责关押进入看守所15天内还在刑事拘留期间的在押人员,又被戏称为新兵仓。 音乐响起的同时, 靠里一间大通铺和地铺上挤挤挨挨躺在一块的30多个在押人员, 立即窸窸窣窣的站起来,迷瞪着眼睛却自动排成两列,分别向里间大通铺旁边的卫生间和外间摆放日用杂物、洗漱卫生的地方靠拢。
第207页 在这样的地方醒来,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大清早正是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雄性的小型聚落气味最浓重的时刻,狭小的空间内,还混杂着监室内经年累积的霉潮和腥臊,光闻着味儿, 就能让人浑身一激灵胃里翻江倒海。 林逆涛没有排在他们身后。此时的他,一只手腕与监室墙壁上的水管铐在一起,蜷膝盘腿坐着冰凉的水泥地上,斜倚着放置日杂柜的墙角, 另一只手则按着腿窝里的一本书, 耳边有两根耳机线,正垂在身前连接到书页的夹缝当中。 有面色不善的在押人员路过林逆涛的身旁,故意往他跟前凑, 背对着屋角的摄像头去踩他已经缩靠在身前的腿, 一脚不过瘾还来第二脚脚。 「干吗吶?找事是吧?」 闻声一惊,背地里下黑手那人立即缩回脚, 回身讨饶的笑起来, 「怎么可能啊超哥, 这小子昨晚鬼喊鬼叫的弄得大家睡觉都不安生,这不没休息好血压低,看不清路么。」 被喊做超哥那人,与监室内的在押人员一样,寸头、灰布号服、黄马甲,只是袖子上多了个写着值班长的袖套。只见他满脸嫌恶的沖作恶那人扬了扬下巴让他快滚!又走到林逆涛身前,蹲下,扯掉他的耳机抽走他的书,再撩开他的裤脚看了看,果然,已经淤青了一大片。 「要不是管教交待过,连我都得收拾你,你要有病就赶紧跟管教报告,开点药吃吃,就你这大半夜神经病一样鬼哭狼嚎,不管是继续被拘着还是将来投了大监,都少不了一天几顿揍。」 林逆涛没回话,半晌后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超哥愣了愣,又扬了扬手里的书接着说:「这个,管教说了晚上熄灯前才能给你。」 林逆涛点点头,双眼却一直盯着那本被攥在别人手里的书,直到它被超哥交回看守所管教民警手里,才移开目光。 眼见有值班民警走进监室,监室内的在押人员们纷纷挺直身板立正站好,齐声道:「管教好」。 值班民警却径直走到林逆涛身旁,打开手铐,再沖旁边的一扬下巴,立即有会看眼色的上前一步想把林逆涛拽起来。林逆涛却自个儿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立正站定,避开别人伸过来的手,再垂下脑袋,低眉顺目的说:「管教好!谢谢管教。」。 值班民警什么也没说,拿着书走出监室。紧接着,看守所里被限制自由繁复枯燥的一天,便开始了。 所有在押人员由仓室值班长超哥监督,整理内务,洗漱,早操,早餐、集体学习和背诵看守所纪律规定。林逆涛隐在众人当间,机械的完成规定动作,脑子里却来回播放昨夜耳机里的声音,甜滋滋的自得其乐。 「涛儿,还没有睡着么?你知道么你又开始说胡话了!跟你说晓堂哥就在旁边呢,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咱乖乖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儿,成不成?有晓堂哥在,没人敢欺负小涛,就是在梦里也不行!所以我的小涛得乖乖睡觉。 涛儿,其实吧,我觉得吧,对着个录音笔连说一个多小时,真是傻透了,可惜我手头没图画书,不然给你照着念上两段哄小孩的童话故事也好啊,哎……还是算了吧,估计那些个腻腻歪歪的王子公主幸福爱情,你也不爱听。 涛儿,我给你背一背办案程序规定吧,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法条背得贼熘,那么厚一本刑法、刑诉法我都能记下个七七八八,主要是因为老姜他现在越来越懒得动手揍我了,他收拾我的招儿,就是让我给他背法条,还一条一条的过,差一个字都不行。 就咱俩回公安院那天晚上,我妈不是到家就给老姜添油加醋的告咱俩的状嘛,我老爸就让我跪在房门口给我妈背法条,背得我口干舌燥嘴巴里直冒火,他都不肯给我赏口水喝,直到把我妈听睡着了他才让我起来,你说,对亲儿子都这样,他狠不狠? 哎……但是想想,也多亏了老姜,你晓堂哥已经硬生生的让他逼成学霸了。 哼!哼!涛儿,我跟你说,你老公去年就拿到司考的c证了,别看只是c证,在咱源州公安系统也挺牛批的!怎么样,你老公是不是特别厉害?等你回来我就给你看我的证书啊,哎,扯远了……涛儿,你睡着了没有?要是还睡不着,晓堂哥就给你过一遍新颁布的《办理毒品犯罪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怎么样?……」 「涛儿,你该睡着了吧?晓堂哥实在说不动了,就想在天亮前再搂着你睡一会儿……小涛,记住,我爱你。咦……好肉麻!我都不知道我居然能这么肉麻,小涛你可别笑话我啊。」 正拿着长柄扫帚打扫着放风场地,林逆涛面无表情却心内一酸,思念越发深重。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姜晓堂!你是想让我在看守所里哭鼻子丢人么? 「林逆涛!」 听到口令愣了一愣,回忆戛然而止。林逆涛立即从在押人员当中出列,定定的看向放风场门口。 是看守所值班民警,还有昨天抓捕自己并负责侦办赵显龙被杀案的两位临潭刑侦队民警,以及……宋之田。 林逆涛惊疑不定的低垂下脑袋,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当着宋之田的面由看管民警戴上手铐,被押解到讯问室。 一直埋着头不敢去看小田叔的神色,林逆涛亦步亦趋的跟在管教民警后头。 到了地方,管教民警让办案民警做好讯问登记,推开讯问室的门,便留下他们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值班室。紧接着,却听见身前的宋之田忽然对两位主办民警说,「小丁、你带小赵先进去,我有话同这个嫌疑人说。」
第208页 「……」小丁不敢动,左右为难。 眼前是临潭县刑事技术大队副队长,刑侦战线的老前辈和业务尖兵。这些年多少起大要案的侦破,都是靠着他的一把解剖刀,抽丝剥茧深挖出来的。可一大早就被他半强迫半威逼的非要一起到看守所提讯这个在押人员,本身就已经不符合办案规定了。 想到这,小丁警官心底煎熬了半晌,才嗫喏出一句,「宋法医,这不合规定。」 宋之田眉头一皱眯缝起眼睛,瞪着两个不经事的小年轻,瞪得他俩后脖颈冰凉凉有种即将被大卸八块的错觉,心底直发毛,只得说了句:「走廊有监控,宋法医您说快一点啊。」 看着两个小民警走进讯问室,宋之田向前一步把将林逆涛抱进怀里,按着他新剃的寸头拼命揉搓着,心底哽咽,真的是长大了,小时候抱着他,那毛茸茸的脑壳顶不过才抵到自己的下巴。而现在,却还得让他弓着腰才能把脑袋搁到自己肩膀上。 「你个臭小子你傻不傻?你告诉我你傻不傻!你怎么能和老姜那个缺德带冒烟儿的玩意一起骗我们呢!昨天也是,你以为给我们跪下磕几个头,却啥话也不说,就能一笔勾销啦?你个死孩子,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小田叔一直在为你担惊受怕。」 「小田叔,对不起……」 「打住!甭跟你小田叔说对不起,臭小子!你为什么不早早的回来,难道你也和三两一样信不过我们,非得去当那孤胆英雄不可?」 「小田叔,不……」林逆涛抬头看向宋之田,刚想辩解,却忽然又看到了四周。 这里是看守所第三监区提讯场所,提讯和提审的小单间分置两边。两人正站在长长的走廊当间,狭窄的通道两侧是斑驳老旧的灰白色墙面,上面有在押人员随手抹上去的红印泥。走廊隔上一段距离,便有一道铁栅栏门,是防止嫌疑人逃脱或自残的屏障。想到这,林逆涛沉默了一两秒,才看向宋之田, 「小田叔,当年放火烧了我家房子的徐老六,就是在这条走廊上撞墙死掉的吧?」 「……」宋之田的一愣,惊疑不定的看着林逆涛。 「他为什么没有戴械具?为什么要自杀?他在我爸他们派出所耍无赖泼大粪,在戒毒所自残装病不是一回两回了,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烂命一条,关也关不了多长时间,在法院下判决前,他明明还可以出去吃上几次白面赌上两把钱,可他为什么就着急去寻死?他那么窝囊的一个人,逃都没想过逃跑,却有勇气撞墙?」 「……」 「小田叔,这些年公安局的叔叔们帮了我很多,你们每一个人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但是我爸妈死的真的很冤,除非有一天真兇落网。否则,除了姜晓堂,我谁也不相信。」 这孩子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了……眼睁睁的看着少时温和的孩子现在却眼底一片冰凉。宋之田既心寒,更心痛, 「听老姜和老黑说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头,可仔细问他俩他俩又不肯说,你告诉小田叔,这些年,你到底在干什么?」 「……」林逆涛低下头没吭声。 宋之田没有再追问,而是抬手揉了揉林逆涛脑袋上短茬扎手的头髮,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陌生青年,腿边却仿佛又有一个更小的他,小姑娘一样模样乖巧招人喜欢,羞羞怯怯的,正被没个正行的林三两推搡到自己面前,沖自己大声嚷嚷着: 「田田,快去给我们涛涛买盒冰糕去,要牛奶味的!」 想到这,宋之田湿了眼眶,却笑着说:「傻孩子,不信就不信吧,就算你不相信我,我也还是你叔。」 ———————— 被带进讯问室坐上特制的讯问椅,双手被铐到桌前,面对着两位拿着纸笔准备做记录的年轻民警,林逆涛面目沉静。反倒是民警们看见宋之田也跟了进来,愣了一愣。 「宋法医,这是咱刑侦的案子……」 宋之田一挑眉,伸手点了点桌上那份时隔久远的案卷,沉声道,「赵显龙的尸检是我做的,现场勘验笔录上也有我的签字,怎么我还不能来旁听一下讯问情况?」 「呵呵……」参与刑侦工作时间稍长也更沉稳一点的丁警官,只冷笑没吭声。毛躁一点的小赵却按捺不住脱口而出:「您要这么热心了解情况,您怎么不来主办?」 「老子是他亲叔叔,自行迴避!」顶回去一句,宋之田却蛮狠不讲理的抱着手一屁股坐到讯问人旁边 您要是迴避您就出去啊!小赵低骂一句却不敢说出声,心想着违规就违规吧,反正也不过是例行讯问,便没再多说什么。 昨天涉案嫌疑人林逆涛到案以后,丁、赵两人已经做过两次讯问。这一次,照样没能挖掘出新的问题和疑点。 嫌疑人林逆涛在供述涉案情况时,情绪稳定语调平缓,仔细观察他讯问过程中的神态动作,也看不出编造或避重就轻的迹象。从讯问结果上看,嫌疑人陈述自己被人下了镇静类的迷药,是在昏迷的状态下被带到了北郊面粉厂。之后又被人下过致幻剂,醒来以后立即进入认知扭曲的幻觉状态,虽然嫌疑人也承认自己似乎在面粉厂和被害人有过打斗,但对于被害人身上致死一刀,却坚称没有记忆。 丁警官低头仔细斟酌着手头那份讯问笔录,认真揣摩确定有没有什么遗漏。再抬头看向嫌疑人,却见他一直是从容平和的态度,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第209页 这个年轻人也太稳得住了,因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被刑拘!他却不忧不急,明明不大一点年纪,怎么会跟个来看戏的老头一样。 再联想到案卷交到自己手里时,黑队长莫名其妙的嘱咐了一句,只围绕八年前的案件情况来查就行,嫌疑人这八年的行踪和在逃原由,不是办案重点。想到这,丁警官定了定神,还是忍不住再次讯问: 「林逆涛,说说你在逃这八年间的情况。明明你人身自由没有受限制,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警官,昨天我已经说过了,我受过重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经常忘了自己在哪儿,也不记得家乡在哪儿。」 「那为什么前两天你又跑回来了?」 听见这个,林逆涛难得眉头皱了皱,像是在苦恼的样子,半晌后才轻轻笑起来,看向讯问人,「我爱人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我被他找到了,就回来了。」 「咳!咳……」一直在旁边没作声的宋之田不自在的干咳了两声。 丁警官瞬间就想起了昨天那位没皮没脸俨然把自己当成家属的警察同僚,脸色更阴沉眉头皱的更紧了! 直性子的小赵则一拍桌子怒喝:「谁跟你嬉皮笑脸的!同性恋你俩还光荣了?」 「同性恋不耻不荣很平常,更不犯法。」林逆涛平静的顶了一句。「警官,我是同性恋和我的案子有关系么?」 「你!」 小赵刚要再骂,却被丁警官伸手一拦摇摇头,做了个「别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的动作……」紧接着,丁警官看向林逆涛,也轻轻笑起来。 「林逆涛,你的取保候审申请书还压在我办公桌上,你在逃这八年的情况你不交代清楚,我怎么确定把你放出去以后,你不会再次发生社会危险性?」 林逆涛正欲回答,却被门口突然响起的「叩!叩!」两声打断。 紧接着响起一声:「报告!」赵警官走下讯问台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刑侦队的同事 「你来干嘛?」 那人递进来一份档案袋,说:「黑队让我把这个给你俩送来,说是你俩看过了以后,自己看着办。」 丁警官狐疑的接过来拆开,是一沓十来张照片,时间水印上显示最早是从2005年4月开始直到今年年初。 宋之田也好奇的歪着脑袋斜眼去瞟照片上的内容,但只看了一眼,便惊骇的站起来,急忙凑到丁、赵两人身边,最后竟干脆把丁警官手里的照片全部抢了过来,一张一张的翻到眼前,在时不时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不远处的林逆涛。 照片全是角度隐蔽的远景,每一张都能看到林逆涛模煳的身影。 或在赌坊、或在夜场、或在某个阴暗的街巷或棚屋底下,林逆涛与一些身着背心笼基、东南亚面孔的花臂混混们交头接耳、吞云吐雾着。但最多的场景还是在拳场,擂台上有柴刀正与人厮杀斗恶、狰狞扭曲的姿态,直白且血腥。 「小涛!你到底在做什么?」宋之田怒目圆睁倾身向前,扬起照片大声责问 丁警官却冷笑一声, 「难怪会受重伤,会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呢……可不是打拳的时候让人打坏脑子了么。林逆涛,你一场拳下来挣得不少吧?你这样的,我可不敢再放出去,只能先等着案卷移送到检察院后,看看检院的批捕情况再说吧。」 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林逆涛,却勐地抬起头,双眼冒火的瞪向两位讯问民警 「丁警官,照片上的情况是我被人带到境外后,受人挟制才发生的,与赵显龙案没有关系。我的取保候审担保人,是你们省公安厅禁毒局侦查三处的副处长,尔扎都惹,由你们警察负责监督我的行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听见这个,丁警官却向后一靠冷笑一声,「尔扎都惹副处长的保证书我看见了,据说他是你父亲的同乡和战友,对吧?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他做询问,眼下正好,回头我会给他个解释,但就你这情况,老实跟你说,在事情经过没查清楚前,就是公安厅长给你做担保,我也不会放你出去。」 「你!」林逆涛终于露出焦急且狠戾的姿态,绷直上身从讯问椅上站起来,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手腕瞬间就被手铐坚硬的边沿擦破一层皮。 「你是想让我给你戴械具吗?」丁警官凉凉的说,反而舒展了眉目。心忖着这才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再多的挣扎与抗拒也是徒劳,半晌之后,林逆涛无力的低垂着头浑身战慄,握紧双拳痛苦的砸了一下桌面。 宋之田被他激烈的反应骇了一大跳,一时无措的僵在那里。空气凝结了一两秒后,林逆涛突然抬起头来,双眼直直的看向自己,眼底满是恐惧和乞求,沉声道。 「小田叔!您得帮我,姜晓堂有危险,您帮我找禁毒局侦查三处的余知检处长,您跟他说,代号0922-kklm-04,执行编码:0307,他要是敢违背承诺,万一姜晓堂出事了,我出去一定活剐了他!」 ※※※※※※※※※※※※※※※※※※※※ 后头还有一点没改完,稍后贴,因为三次元这章晚更新了一天,不好意思,本章留评发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丙酸异丁酯 2个;洞庭湖、叫兽 1个;
第21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孤儿 源鹤市, 源州公安局法制支队会议室。 余知检挂了电话, 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愣了一会,才转头看向身后的尔扎都惹, 垮下脸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0922准备使用紧急处置编码了, 怎么办?尔扎老师,咱俩就眼睁睁看着他作死?」 办公室当间厚厚一层辛辣呛鼻的白雾后头,是坐着矮凳,用腿架着个将近一米来高的竹制水烟筒正闷头抽菸的尔扎都惹。 听见余知检的询问,他却仍然把鼻子以下的小半张脸抵进水烟筒口,咕咚咕咚使劲吹了一阵,才瓮声冷笑 「哼!谁让你答应让他回来的。但凡是跟姜家那小子牵扯上, 他就没有清醒的时候,当初还不如直接瞒着他。」 听见这个,余知检摇摇头笑起来:「你是瞧不上0922还是看不起你自己,他那些刨根究底的侦讯手段可都是被你磨出来的, 你觉得能瞒得住他?」 尔扎都惹皱着眉又抽了一口烟:「那你走正规程序把他弄出来不就完了, 省得他急昏了头使些险招给你找麻烦。我还真不信,姜家那小子的要求你会乖乖照做,毕竟, 你又信不过他, 是不是?」 余知检没吭声,沉默了一会却问:「盘在源州的那几条粗麻蛇有什么动静?姜家那香饽饽,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筷子下手?」 「香饽饽?」尔扎都惹终于抬起头, 一撇嘴冷笑着看向余知检, 「拌了耗子药的吧?眼下还没到最后关头,那些个没卵蛋又贪心的能有什么动静?只敢观望。预谋杀警这种事,办不好就是个一脚踩空锒铛入狱,骆驼把动静搞得那么大,不就是想让这条路上争钱争货的相互拉扯,好给自己多争取点时间么。」 余知检皱了皱眉心忖也是,又望向正对机关楼窗户外的湖泊山色,定了一会 阴沉沉的傍晚,昏暗的办公室内一时寂静,只有水烟筒铜质菸嘴处有一点星火时明时灭。 半晌后,尔扎都惹在抽菸的间歇问道:「临潭那边你要不要亲自去一趟?光交给姜明远他们,万一他们真查出点什么来,会不会有人徇私?」 「不用。」余知检说, 「你信得过临潭的人?」尔扎都惹狐疑 「不,我不可能仅凭宋查猜几句话,就打消对他们的怀疑。」 「也是……」尔扎都惹点点头,「不然你也不会把许久湖在境外的轨迹和调查材料全都交给姜明远,却没让他部署安排,而是帮他制定好专案侦查方案和划定专案成员范围,才放手让他去查。敲山震虎这招,你还真是用不腻啊?你就不怕那伙人闻风而逃么?」 余知检想了想:「不怕。能闻风而逃更好,我还生怕他们一点马脚都不漏。而且有张程勉盯着,不管最后查出来的是一个还是一窝,我相信他绝不会手软。毕竟,我们读书那会儿他就把林边疆当成标杆一样崇拜,你是不知道,实习结束回到学校,他就成天在我耳边絮叨林边疆这人有多牛逼。」 「……」尔扎都惹没搭腔只闷头抽菸,腮帮子一鼓一缩间,便有白茫茫的一片蒸腾起来。 咕咚咚一阵吵闹格外刺耳,是烟筒里加了薄荷甘草的水随着抽吸的动作在翻腾。 尔扎深陷于眼窝褶皱内的眼神,忽然变得悠远,仿佛穿过层层白雾,就能看见从前那个不过吸了半点菸草都会难受好一阵的林三两。 但是在缅山和克钦山上,他却能毫不犹豫的接过山兵递来的水烟筒,掐一段菸丝捻成一团擦柴点火,享受的活像个老烟泡儿…… 「只是……」背向尔扎的余知检,正毫无察觉的看着窗外的山嵴囔囔自语: 「姜铎那边,我有点不明白……我原本以为他最多只会跟我要八年前的旧案案卷和姜明远的车祸卷宗。但他却连近几年来的无名尸体案也要查?我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这中间会有什么关联,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我们以前没注意到的问题?」 「那你得问他。」尔扎都惹回过神来,埋着脸继续抽了一口,「那小子表面上看着感情用事有勇无谋,但关键时刻胆量不小,心思也细的骇人。」 「哦。」余知检玩味的笑起来,「这么说,你还挺认可他的。也是,纵有敏者,一心两目,亦无所用其智。我就坐享其成的看看他究竟能查出来什么东西好了。」 尔扎都惹不置可否的咕咚咚又吸了一阵,才皱着眉抬起头, 「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该拿小涛怎么办?我的担保书可是老早就送过去了,刚刚他们临潭刑侦队的又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接。要我说,还是赶紧把他弄出来好了,这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不。」余知检却笑眯眯的说,「虽说那几条老麻蛇暂时不会动手,但保不齐底下会不会跑出来几个想纳投名状、想趁机名扬四海的小喽啰。毕竟,不想把小涛牵扯进来的,可不止他姜铎。」 「得!」尔扎都惹把下巴抵到烟筒里,忿忿的说,「你就骗他吧,到时候他出来了要真想戳你两刀,我可拦不住他。」 —————— 临潭县,县公安局刑侦队办公室 姜明远刚挂断电话,宋之田便把一沓照片往桌上一扔,伸出手指哚!哚!的敲击着画面上林逆涛模煳阴鸷的脸。
第211页 「解释解释!」 姜明远瞪了他一眼没吭声,一屁股陷进皮质办公椅内,埋着脸用手指使劲掐揉鼻樑当间的攒竹穴和睛明穴。 宋之田可没打算轻饶了他和黑明辉,直接站起来一拍桌: 「0922是你们缉毒特勤入档时的省管统一登记代号吧?四年多了!姜明远,看着小涛一个人渗透到那种虎狼环伺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染上毒瘾怎么办?万一他被人打死了怎么办?你明知道他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与毒贩周旋,你怎么就不能发发慈悲把他带回来?」 姜明远勐地抬起头瞪着宋之田,「缉毒特勤信息档案都是绝密材料,你从哪知道的?」 宋之田抱着手冷哼一声,「来前我去了你们缉毒情报中队一趟,逼着你们大队长张程勉和管勤民警给我查了小涛的资料,得亏没查着,要是让我发现小涛是你收编进特勤队伍的,我他妈今天就跟你没完!」 「宋之田!」姜明远怒喝一声,「你还有点组织纪律吗?」 「我管他妈的纪律!」宋之田暴躁的站起来又重重一拍桌面:「姜明远,小涛的管勤民警是谁?是给小涛做取保保证人的尔扎都惹?还是那个侦查处的余知检?你告诉我,我现在去省厅反应情况把小涛的档案提出来,咱们不能再让小涛去干那些脏活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黑明辉一拍桌子也站起来,双眼冒火的瞪着宋之田,「这事儿你怨谁都不能怨老姜,四年前,老姜是个什么状况,你不知道啊?还有他林逆涛是个什么脾性,你不知道啊?现在你跑来跟我们兴师问罪,有什么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姜铎!」 宋之田被堵得一口恶气憋闷在胸口,两眼睛刀子一样鼓出来戳在老姜和老黑身上。三人僵持了半晌,他却先败下阵来,捏紧拳头再勐砸了一下会议桌面,又坐回办公椅内。 黑明辉老管不住想掏烟点上放嘴里的手。但摸索了半天,浑身上下只摸得出一盒口香糖,姜明远老早就把烟戒了,宋之田从来不抽,他只得悻悻的打开盖子倒出来几颗,往姜明远和宋之田跟前递了一递。边嚼着口香糖边问: 「老姜,丽红怎么办?」 姜明远一愣,低声说,「今早去省城了,小张安排人送去的。我三叔一家住在省军区干休所,门禁严格,我也给她交待过没事别乱跑,多在家陪陪三叔三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黑明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姜明远却低头沉默着又揉起太阳穴,再抬眼看向气哼哼的宋之田。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守所的日子再怎么过得艰难,也比让小涛在外面晃荡着强。至于姜铎的情况,就咱们三个加上张程勉知道就行了,他那么大个人了,咱们几个老骨头再为他着急上火,也解决不了他当前面临的问题。眼下,还是得抓紧时间把余处长交办的这几个事情给处置妥当了,我现在不能跑不能跳,据枪没一会手就哆嗦的厉害,俨然就是废物一个,只能辛苦老哥几个多出去跑一跑查一查,尽快摸排出线索。」 听见这个,宋之田心里堵得更难受。 黑明辉则皱起眉头狐疑道:「昨天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两人一组去彻查许久湖八年前在临潭的活动轨迹和社会关系,咱俩来分析整理许久湖老街住所的勘查笔录和他姘头的讯问笔录……」说到这,他却顿了一顿看向宋之田 「哎!宋之田,你今天不是应该跟着蒋松去东山村排查许久湖的社会关系吗?怎么又会和我们队小丁一起跑去看守所?你这人越老还越来劲了是吧?谁的安排你都听不进去!」 宋之田白眼一番满嘴跑火车:「你们队那小丁侦讯经验少、办事不牢靠,他害怕小涛忽悠他,专门请我去给他镇镇场面。」 黑明辉信了他才有鬼,啐了一口唾沫高声骂道:「你老煳涂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拎不清轻重缓急你趁早直说,我给你去二院挂个床位治治你的老年痴呆!」 宋之田撮着牙花恶狠狠的看向黑明辉,恨不得上前一步使出小拳拳捶死他, 「老黑你那臭嘴!」 黑明辉却看都懒得再看一眼气急败坏的宋之田,而是转向姜明远,遗憾的长嘆一声: 「许久湖这个人,咱们发现的实在是太晚了!当年他专门跑到坝下去伏击深入侦查工作组,还有后来对王保昌和阿扎查黑的讯问,都让我们以为他主要是在宁远、坝下一带活动,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临潭人。」 姜明远却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笑:「这事怨不了别人,还是我的过失。从余处长交办的情况来看,许久湖早在95、96年间就和剑潭厂的赵虎一起跑过车,我却没能及时查到这个情况。」 「这事怎么能怪你!?」 黑明辉眉毛一挑重重一拍姜明远的肩膀: 「那会儿咱们分明都是被误导了!再说,这俩王八蛋在货运站拉散货的时候都是事发前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谁又能想得到去查那会儿的驾驶证和运输证登记档案。就那个时候,所有的档案都没有计算机归档,仅凭林三两和洪海那几幅嫌疑人拼图,就算真让你查到,谁还能再把他认出来?」 「不。」姜明远出声打断老黑,目光深沉,但更多的却是追悔莫及。 「当时我要是多个心眼去查一查赵虎早年的运输档案,我肯定能顺藤摸瓜的把许久湖也揪出来。」
第212页 看着波澜不惊面目平静,语调却低沉颤抖着甚至有深重的戾气隐匿其中的姜明远,黑明辉沉默了一会,忽然道: 「就像陈舸?」 「……」姜明远顿了一秒,点点头。 黑明辉却往办公椅里一靠,放松的笑起来, 「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啊,老这么卖关子你有意思么?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了吧……当年,你为什么突然跑去越南?最后又搞得那么惨,整个躺平了被抬回来。 你都不知道,那会儿是我和魏源、宋之田一起去接的飞机,结果在机场,宋之田和魏怂怂两个没出息的孬货看见你浑身缠满绷带昏迷不醒,问都没问清楚就冲过去抱着你嚎丧,搞的整个接机楼的都以为我们是去接啥流落海外的遗体落叶归根来着。」 「老黑你才老年痴呆呢!」宋之田骂道,「嚎丧那人是魏怂怂,我啥时候哭过?」 黑明辉挑起眉毛一瞥宋之田,呵呵一声,又转向姜明远,等着他平復心境慢慢开口。 「剑潭冶炼厂分管原料和产品购销运输的主任陈舸,原名麻三宇。是1989年的时候,我和林三两在咱们县西山採石场工棚里抓获的平远籍运输毒品案案犯,麻三平的弟弟。麻三平第二年就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上诉被驳回。执行日就是91年「6.26国际禁毒日」涉毒死刑犯公开执行大会那天。 陈舸的情况,我也是剑潭冶炼厂关厂封炉了以后才发现的。剑潭厂倒闭,那么大一个运毒中转窝点就跟他们的冶铁高炉一样,悄无声息的被掐灭了,当时我心里有多不痛快,老黑你肯定能明白…… 后来,看着那些案件材料,我还是不甘心的一页一页去整理,直到我看见陈舸参加工作时的入厂档案标准照。 照片上那会儿他刚刚参加工作,刚好和麻三平被捕时是差不多大的年纪,我越看越觉得陈舸很眼熟,但是他的籍贯却是在文州丘县。这么一点细碎的牵连,却让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所以那会儿,我连夜查卷宗找到麻三平运输毒品案,又立即协调丘县、平远县两地的辖区派出所去彻查麻三平、陈舸的档案。这些都是三两家出事以前的事情了,只是等到两地辖区所有了准确的查询结果和反馈意见时,却已经是三两家出事以后的大半年。 但这事,我也没办法责怪文州的辖区兄弟单位拖得太久。92年以前的平远街,你也知道是个什么状况,好多当地的村民都是在那场缉毒清缴行动一年多以后,乡政府恢復工作职能,才第一次登记户口并补办了身份证。 一场边防缉毒战役,连我们武警和警察队伍都折了那么多人进去,平远地区80天的严打斗争当中,又有多少当地失踪、死亡、户籍不详的孤儿,谁也说不清,被浑水摸鱼了也是情有可原。所以等拿到陈舸的准确信息之后,我多次前往文州平远县去摸排他的社会关系,终于,到了03年底,我才揪出了严打期间趁乱跑到越南的大毒枭岩盘。」 「所以你又一路追去越南?」黑明辉接茬疑道:「那骆驼这个人呢?也是平远的?」 姜明远皱紧眉头,想了一想接着说: 「骆驼的身份、籍贯和样貌,在国内一直找不到知情者。阿扎查黑和王保昌的讯问笔录你也看过,被抓捕以后,他们万念俱灰,连配合警方争取宽大处理的念头都没有。我只查到骆驼和陈舸都是岩盘一手教出来的孤儿,早些年,就因为岩盘源源不断的向国内供毒品,陈舸负责中转洗黑钱,骆驼负责联络上下线做掮客。咱们临潭,就成了这些十恶不赦的杂碎们口中的「漏勺」…… 就在我鼻子底下啊老黑,你说,我这个缉毒队大队长,窝不窝囊?」 「……」黑明辉动了动嘴想劝,但看见老姜车祸后怎么理疗都没效果的两条胳膊,一直肌张力高、关节弯曲、手部肌肉即使在放松时也会不自觉的震颤,手指总是半蜷曲却握都握不紧,便闷闷的没吭声。 空气石头一样压了下来,姜明远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又看向黑明辉: 「可窝囊归窝囊,窝囊不代表我会一辈子认怂。老黑,咱该查的必须挨个儿接着查,而且,除了彻查许久湖的情况,咱俩还得把当年丘木木的案卷再过一遍,从拿到余处长整理的有关「骆驼」的情报以后,我就捉摸了一整个晚上,如果情报准确,当年的骆驼确实亲自参与掩盖剑潭冶炼厂运贩毒的罪证,那么咱们最有可能和他有交集的时候,就是女尸案前后这一段时间。」 ※※※※※※※※※※※※※※※※※※※※ 老实说,还有多少完结我也没数,只想完整的把故事讲完。晚更了一天实在抱歉,从今天开始到完结,会尽量更三天休一天。. 第84章 三儿 临潭县, 古南新区商业中心, 剑潭广场。 雨季深秋,入夜, 半圆形花砖广场上, 几支不同风格不同曲调的广场舞队各占一方,相互较量户外扩音器的功率,震耳欲聋的神曲摞在一起,洗脑威力剧增,信步闲游的人群或围观或笑闹穿杂期间,吵闹不堪。 一辆没挂牌照的小型suv正沿着弯曲的车道行驶至广场前,车门打开, 走下来两个青皮寸头、纹身手串大金表的小混混,却也只敢绕道走,小心翼翼的避开伸胳膊扭腰转着圈前后蹦跶的大爷大妈们。 没办法,他们俩这款的脑门上就贴着个坏字, 万一有人摔了, 隔着他妈10米远都得找他俩赔钱。
第213页 「三儿,你说无缘无故的,小荣哥为什么让咱俩到会所里来?」 穿过广场, 走进会所大楼堆放杂物和消防器材的后门, 花臂小混混三儿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左摇右晃的向前走。他点上玉溪勐抽了一口,吞吐间皱眉琢磨了一会, 也觉得很蹊跷。 以往小荣哥安排他们几个散药, 从来都是约在郊区的农庄里拿货, 这市中心的会所虽然是小荣哥的老窝,但小荣哥一直嫌弃他们几个盲流气息过于浓重,即没见识又没涵养,永远一副城乡结合部杀马特近亲的杂毛混混样,特别不喜欢他们出现在这边。 想到这,三儿正了正一走道就爱歪向一边的身子,却问: 「皮猴,这两天德彪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脸颊凹陷身材瘦削的混混皮猴答道:「打他电话也没接,你说会不会出啥事?」 三儿皱着眉阴沉下脸,「今晚你就跟在我后头,千万别往小荣哥跟前凑。」 顺着楼梯一路向上走进员工通道,再向入口一侧小门里坐着的一身西装墨镜的安保大哥打了个招唿,三儿和皮猴便推开电梯间的小门。 一阵嗙!嗙!嗙!嗙!的声浪传了过来,是会场一侧厚重的钢板隔音门都挡不住的电音和尖啸。 员工电梯门口悬挂的电子屏,正来回切换会场内的实时影像。吧檯和酒柜、镭射光束、dj台、昏暗的舞池、当间有疯狂摆动的腰肢和男男女女放浪形骸的脸。 三儿只瞥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站着等电梯,皮猴却跟着屏幕里摇摆的女郎开始哼小曲踩点扭腰,不无可惜的说 「哎,什么道理啊!明明咱们也是跟着小荣哥混饭吃的,他有这么好玩儿的地方,却不准我们来。三儿,你看这姑娘,这小腰浪的……要是能往她酒里放两片药就好了。」 三儿抬手就给他后脑勺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你活腻了?小荣哥怎么交待的?他的场子里就不能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这地儿,咱几个都不能来。」 「呿!」皮猴低骂一句,「嫌咱们脏却不嫌咱们挣的钱脏?要是没了咱们,我看他去哪里找那么多票子来撑场面。」 「你可闭嘴吧!」三儿骂了一句再搡了他一把,将他推出电梯。 七拐八弯走到楼道最里面,接连穿过两扇铁门和七八个一水黑西装黑墨镜带耳麦的保镖,三儿和皮猴来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等了半晌才等到有人来开门,但看清开门人的样子时,他俩却唬了一跳。 是德彪,只不过一个脑袋半面血,嘴角青紫脸皮红肿,两只眼睛馒头一样肿成两条缝,走路时弓着腰捂住肚子,一步一崴,是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的德彪。 皮猴青白了脸色冲上前想扶他一把,却被三儿伸手往后一拦。 眼见德彪拖着腿走进屋内,三儿什么也没说,边偷偷看了看四周边拖着皮猴一齐走进屋内。 结果他越走越心惊。 因为狭长的走道里正飘来一股浓重的小马味……三儿皱紧眉头心知坏菜了,小荣哥绝对不会让人在自己老窝里熘冰,也就是说,眼下屋里不管是个什么情况,都不是小荣哥在做主。 果然,穿过走道来到一处大套房的外屋,三儿和皮猴就愣怔住了。 小荣哥爱收拾,来前他和皮猴都是洗干净脸抠干净指甲缝里的泥才敢来找他说事。但眼前这屋,他原先也来过,可不是现在这样灯光昏暗垃圾遍地,活像让一群叫花子糟践过两天的地方。 外屋是ktv包房的休闲风格,门边靠墙的一面挂着一台大电视,对面和两侧分别倚放着顶到屋角置物柜和两套沙发,房子中间是一个宽大的大理石茶几。原本干净的檯面上眼下却全是烟、酒、纸牌、骰子、打火机、锡纸、针管、小铁盘之类的杂物,当中还摆放着一个精緻的马壶,上头插着几根长长的软管,壶里的水正沸腾着,壶嘴处不时飘出一阵裊裊的轻烟。 更噁心的,是屋内还有三男两女,正软绵绵的叠在一起或靠或趴在沙发上,衣衫半退,肢体交缠。 两个女孩画着浓重的妆,头髮凌乱的披散开粘在汗津津的皮肤上,已经神志不清形容癫狂,眼神又虚又散,只顾着拼命攀附身旁的肉体。见到三儿和皮猴两个大男人进来,却半点没有羞耻遮掩的意思,反而看向他俩嗤嗤笑起来。 三个男的貌似更清醒一点,虽然顾不得停下动作,却都迷濛着双眼瞪着三儿和皮猴,当间一个还含混不清的说了句: 「你哋两个死梗架啦。」 皮猴愣在原地不动了,两只眼睛粘在纠缠着的几个人身上拼命咽口水,完全没明白那人说了什么。 但瞥了一眼当中一人的面目,三儿脸色一白赶紧低下脑袋,再一把扯住皮猴往里屋走。 大套间的里屋,却与屋外仿佛两个世界。 这一间房整体装潢奢侈高档,是全红木混搭金属线条的装修风格,屋顶有一套四层的暖黄色仿古意水晶灯,刺目且亮眼。靠墙一面立着全红木拼造的酒柜、吧檯和皮质吧椅,一组宽大舒适的圆形沙发放在套房当间,正对一整面远眺临潭山色和野湖风光的落地窗,除却空气里小马的甜香和浓重的腥臊味儿,还算干净又整洁。 三儿拽着皮猴在门口站定,低着头只敢抬眼偷偷望向里面。 屋内除了正跪在墙角的德彪,还有6个人,沙发上坐着3个,2个保安站在沙发后边的吧檯处。
第214页 原本的屋主人小荣哥也没能坐下,正站在屋角散乱了头髮卷着衬衫袖口,像是刚刚使过劲干了力气活的样子,手腕和衣角前摆处有腥红黑紫色的斑点。 眼见门口的新进来的两个人,他便顺了顺乱糟糟的头髮走到沙发一边站定,毕恭毕敬的向端坐在正中间身穿青灰色polo衫手腕戴着名表的中年人,低头说了什么, 「三儿、皮猴,过来。」 三儿刚想往前,却被皮猴这个喜欢背后骂娘当面舔的二五仔一步当先甩在后头。 只见他笑得一脸荡漾的向着小荣哥快步走过去,却完全没注意小荣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瓶子。三儿心下一惊急忙上前一步,伸手拽住皮猴往后一拉,再冲上前把脑袋迎向小荣哥扬起来的酒瓶子。 砰啷!一声,头顶嗡嗡一阵响,被砸到的地方暂时没疼起来,却麻得难受,瞬间便有一大片腥红黏腻煳住了自己的眼睛,眼前一黑,三儿就势一弯膝盖跪倒在小荣哥身前。 「荣哥,让德彪开车去撞那警察的是我,您顺顺气,收拾我一个就行。」 荣哥都被气笑了。抬脚照着三儿的肩膀狠狠一踹,将人踢翻在地,再上前一步连跺带踢边打边骂: 「就你讲义气是吧?就你能耐是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那70万美金是你们这群小杂碎能动的吗?要是那些没人带着的毒鬼干出这蠢事也就算了,为什么是你?嗯!三儿!为什么是你?」 三儿滚趴在地上,一手捂脑袋一手抱肚子,瞪起眼睛看着地板上震起了一层薄灰,任由小荣哥精緻却坚硬的皮鞋底往自己身上印花纹,没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浑身疼得直哆嗦。 转着圈的围着三儿拳打脚踢了一阵。小荣哥气喘吁吁的直起腰暂停一会儿,又沖吧檯边的保镖扬扬下巴,两人立即走过来,伸手把三儿捞起来在一边架一边箍,使劲按住他的胳膊。 拿起吧檯的毛巾擦了擦额间的汗,再从桌上的烟匣内掏出一支烟,叼进嘴里,又从裤兜拿出一只精緻的打火机,小荣哥低头点菸,吞吐一口,又慢悠悠的走到三儿面前,把嘴里已经亮起一点火星的香菸塞给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对不住啊三儿!你闯大祸了,今儿你要不给我个交待,我小荣也没法在源州混了。」 紧接着,小荣哥又拿起打火机,攥着一点火苗从三儿鼻尖前到脸颊两侧来回晃了两下,又伸手紧紧的捏住他的三根手指。 其实刚刚被一点火星撩高了脸颊温度的时候,三儿就呆愣住了。 他怕火,小时候腿上被火把烧烂过一个大洞,才没养好多久,他家房子又着火了,他咬着牙用瘦小的身躯背着阿尾逃出屋外,却被倒下的柜子烫到了胳膊。亮黄的大水泡儿和腐肉烂皮见骨,是钻心蚀骨永难忘却的痛,直到现在他还时不时老觉得自己身上有股皮肉烧焦的柴火味儿。 特别是每年的火把节,临潭县城大街小巷里燃起的火把和到处飘散的火星松香面,总让他缩在屋子里动弹不得。多可笑,原本是他们山里人最热闹最幸福的节日,却成了他的梦魇。 眼见捏在小荣哥手里的打火机正靠近三儿的手指,已经吓蒙了的皮猴忽然咬着牙挣命向前蹿了一步,一把抱住小荣哥的胳膊。 「荣哥!我们三个都有份,都想去挣那钱,德彪他没人撺掇是他自己开车撞上去的。荣哥,看在这些年我们也帮你散了不少货的份上,您就饶了我们一条狗命吧。」 「你也有份?」荣哥冷哼一声,都快被他们几个的哥们义气感动哭了。他表情阴鸷的踢开皮猴,边啐了他一口唾沫边抬眼偷瞥沙发那边。干!那老狗屁股就跟粘在沙发上一样,望都懒得往这边多望两眼,不禁心底一沉。 这姓付的臭老倌儿真他妈稳得住,老子已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难道他还真打算在我的地盘上收拾我的人。 这么想着,心内陈杂的看看屋内的三小团杂碎,小荣哥定了一会,还是按奈不住压下调门向着沙发那边恭敬道: 「付爷,让您见笑了,您也听见了,我这几个手下都有份,他们跟着我混饭吃也不少日子了,我怕他们再这么哭哭啼啼的让您闹心,要不,您把他们都带回源鹤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地头蛇呲呲吐信,钻山鼠明明动了动耳根却仍装聋作哑。 空气凝滞了一会,沙发当间才有了动静。那位付爷终于放下茶杯抬头转向小荣这边,却眉头一皱一拍腿,嗔怪起来 「小荣,不应该啊……源州底下16个县市,就你的地盘规矩最多也最让人省心,没想到查到最后,竟还真是你的人犯了煳涂,既然是你的手下,那实在没道理让我们来插手替你管教,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他妈不想插手你大老远跑来我这儿兴师问罪逗我玩吗?小荣心里恶狠狠的骂着,面上却谦和的笑着, 「要不……请虎哥进来看看,到底该怎么处置他们?」 「别!」中年人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却笑起来摆摆手,「虎哥正在兴头上,咱别扰了他的兴致。其实嘛,在我看来,你手底下的想搏一把捞他一笔快钱,也情有可原。只是他们冒冒失失的搞出大庭广众之下开车撞人这种昏招,让那警察起了戒心,万一他往后一直缩在源州公安局里再也不肯出来,对咱们来说,可就不好办了啊,毕竟,咱们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第215页 第85章 烫疤 「付爷说的是, 」小荣恭敬的一低头, 又轻声道,「付爷您看着办吧……这三个蠢蛋就交给付爷处置。」 「呵呵……」端坐在沙发上, 身材宽厚肚皮油的付爷笑着一眯眼, 「依我看,既然他们三个这么喜欢开车撞人,那干脆让他们跟着我到源鹤去,找找机会,把那警察轧死在他们州公安局后院算了。」 脖颈间有一滴汗珠滚到深红色的实木地板上,立即渗成一淌近黑的圆印,三儿蜷伏在地上捂住一颗狂跳的心, 他知道小荣哥今天要是顶不住松了口,那他们三个就全完蛋了。 「好招啊!」人影还没出现在门口,先有轻飘飘的一声叫好传进来。屋里仿佛被扔进一个炸雷,瞬间就把陷在沙发上看戏的三个中年人惊得跳起来, 晃荡着肥硕的腚部叽咯一声站直了身子, 和小荣一起迎向门口。 来人像一团火,屋外阴雨寒凉的空气也冰不了他光裸的皮肤上烫人的体温,油腻腻的汗水渗出毛孔, 像凉水扑火炭一样行走间隐隐带出一团混沌的白雾。 悄悄抬眼一瞥来人, 三儿的心跳得更剧烈了,他赶紧埋下脸, 压在身下的胳膊却忍不住抖起来, 看着像疼, 实际上却是怕。 「老付,没想到你也有脑子好用的一天嘛?」那人的声音在头顶嗡嗡作响越靠越近,察觉到身下有叽啦叽啦的震动,是牛筋底的鞋子拖拖拉拉的踩过木地板。 三儿浑身寒毛直竖,深埋着脑袋,只敢用倒竖的汗毛警觉那团火走到屋子角落德彪跪着的位置旁边,站定,紧接着,砰砰磅磅响作一团。 德彪惨叫求饶,但没人敢拦,嗵!嗵!的声响大概是脑壳和菸灰缸一起碎了。 砰咚一声,德彪歪向一边,凹陷的脑壳上煳成一团红的眼睛鼓瞪起来,倒在面前不远处的角落里。 三儿眼睁睁看着那双人字拖单脚踩住德彪的脑袋,碾了一碾,仿佛踩着一团棉花。 过了一会才放下来走到付爷旁边,砰咚抬手又是一菸灰缸,直到付爷蜷成一团扑倒在沙发上,额角有鲜血冒出, 殴打和求饶间歇,刚熘完冰正沙哑着嗓音撕扯起来: 「让他们跑到公安局去撞人?你他妈真有创意,你是嫌咱眼下的窟窿还不够大是不是?」 「不是!虎哥!我……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吗?」付爷抹了一把脑袋急吼吼的辩白。 他就知道!眼前这祖宗早就嗑药嗑疯了,在他面前剥个香蕉皮都能看成有人抽刀想害他!要不是边境货源那边出了那么大的纰漏,他真是半点都不想靠近这个神经病。 「……虎哥!虎哥!差不多了啊!别搞出事情来!赶紧给虎哥拿个冰桶过来。」小荣在旁边作势拦了一下,没拦住,咧着嘴痛心的看着虎哥又挥起菸灰缸,一下下的朝老付厚实的背嵴招唿。 心下无奈……可没办法,他也怕挨打。 「玩笑?你他么开玩笑不分时候是吧?妈了个巴子的!你要给小荣找不痛快也得等咱儿把那条子给解决了,现在你给我闹什么闹?」 谩骂和殴打之后,砰啷一声,缺了一角露出半边锋利且血色晶亮的菸灰缸,被丢到自己面前。紧接着,叽啦叽啦的声响离自己越来越近,三儿双眼模煳,只敢盯着不远处高脚背拇指缝勒出来的两条牛筋细带,紧接着,头皮一紧被人用力扯着向上一拽,眼角都被扯长了一截。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就算你被烧成灰也能把你堆起来撒泡尿和成尿泥,拼出你的面目!三儿心内咬牙切齿,再看向鼻尖前的那人时,却战战兢兢的轻声说, 「认识,您是虎哥。」 虎哥笑着一眯眼:「来,告诉虎哥,你在哪儿见过我?」 「上半年,我送小荣哥去拿货,在山道上望风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您。」 虎哥仍然笑着,抬眼一瞥立在身侧的小荣,见他点点头,才松开揪着三儿头髮的手,轻轻拍拍他的脸一脸和蔼。 「小屁孩,贪钱不是你的错,咱要不贪钱咱也不能去卖药,是不是?只是咱贪归贪,可不能手伸得磨磨唧唧再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先不说这钱你们能不能挣,你得先琢磨琢磨,自己挣来能不能有命花吧……来,告诉虎哥,你们三个,到底是谁出的开车撞人这馊主意?」 三儿大汗淋漓的埋下脑袋不吭声,半晌之后,却昧着良心瞅了一眼趴俯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德彪。 「就是德彪。」皮猴急赤白脸的拉人垫背,「他看那二椅子警察不顺眼,脑子一热就撞上去了。」 小荣哥也赶紧在一旁帮腔:「虎哥,德彪他一向莽撞没什么脑子,您大人不计……」 最后几声是连着血沫被勐然蹿起来的虎哥一巴掌扇回嘴里的。小荣哥咬着牙低下头赶紧闭嘴,虎哥却又笑眯眯的看向三儿,再拍拍他的脸: 「能让小荣带着你来拿货,可见是他用得趁手的,要真让老付把你带走了,那小荣肯定得伤心。乖孩子,跟着小荣好好干,以后有肉吃哈哈!」 那爪子就像火钳烙进自己肉里,三儿忍着痛,心内早已噁心成一碗浑浊的粪汤,但看向虎哥时,却轻舒一口气劫后余生般感激的笑起来,说,「谢谢虎哥。」 虎哥满意的站起来,沖两保镖一扬下巴, 「不是我,不是我的主意!三儿、皮猴,你俩王八蛋!三儿你跟虎哥说实话啊!说实话啊!真的不是我!」
第216页 之后是呜咽声,是有人捂住了德彪的嘴。三儿低着头惨白了一张脸,浑身绷直到震颤,耳侧有虎哥嘎嘣嘎嘣嚼冰块的声响,仿佛自己的骨头也被咬碎了, 又听见虎哥含混的朝屋外叫嚷, 「连那俩女的一起收拾了,手脚利索点,把小荣这地弄弄干净。」 屏住唿吸煎熬的等待着梦魇中有人能唤醒自己,但四周仍是深夜。焦灼着愣在原地了一会,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拍,三儿骇得差点没尿了裤子当场跳起来,满脸疑惑又惊惧的看向再次站到眼前逼迫自己的疯子。 「你那胳膊怎么回事?」 脖颈间立时冒出豆大的汗珠,三儿不敢轻举妄动。虎哥向前走了两步,蹲下,盯着他的两条花臂笑道 「纹得啥啊这么难看?龙不龙虎不虎的……胖头四脚蛇大花喵和买公交票的大妈吗?缺心眼啊你,这么丑的玩意你也好意思纹满一胳膊?」 三儿连忙伸手一捂,镇定道,「乡下地方找不着手艺好的纹身师傅,污了虎哥的眼,刚纹完我就把那纹身师傅打了个半残,也没给钱算白给。」 「呵呵……」虎哥阴恻恻的笑起来:「我还当是你自己画着玩的呢,可惜了,烫疤都没帮你遮全,等弄死那条子,虎哥再带上你和小荣一起去缅甸纹个漂亮的。」. 第86章 中毒 源鹤市政法大道, 源州公安局办公楼六楼, 法制支队。 姜铎拿着一沓政法专刊和信件走回新分派的办公室,坐到桌前, 挑出写了自己名字那封, 撕开边沿展平里面的拘留通知书,愣了一会。再用手指摩挲着通知栏「林逆涛家属」几个字,轻轻笑了笑。 但看见左下角的主办人栏,有丁耀和赵克朝一个张牙舞爪一个歪歪斜斜的个性签名,又不禁皱起眉。 刑事拘留通知家属,一般情况下不得超过24小时。但看这邮戳的时间,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临潭刑侦队的才想起寄出来, 可见那俩主办案件的年轻民警,就没把自己这个家属太当回事。 「这哪个案卷里掉出来的?怎么没贴挂号信回执单也没有被通知人签名啊?这得扣分。」 闻声一愣,姜铎把通知书对摺放进抽屉里,再看向毕学军, 却见他手提一个装水果的袋子再捧着一摞三盒盛满肉蛋鱼的快餐盒, 便问道: 「活干完了?这才几点你怎么连饭都打回来了?」 「你自己看看表,12点多了老大,你整天忙啥呢这么废寝忘食。」毕学军边叨叨边把饭盒摆到桌面上, 先拿出个苹果啃了一口, 再拿起上面两盒,分别递给办公桌靠里的童必祥、齐然。 三人泡好茶分了水果掰开筷子举筷开吃。 光剩下一个怕被下毒的姜铎又恨又馋的剜了他们一眼, 再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方便面两根火腿肠, 苦大仇深的走到饮水机前烧水泡面。 「哎, 雯娜?她们出入境的小姑娘怎么都跑到咱们这一层来了……」 「哪啊?哪啊?……」童必祥和毕学军一齐一愣,再唰得一下站起来齐往门口沖。 结果跑到走廊上张望了半晌,就三端着大茶缸子、饭盒还秃毛谢顶的法制室同僚一闪而过。两人心道不妙勐然一惊,再一转身看向饭盒,痛唿为时晚矣mmp,唯二两只鸡腿竟已在姜铎的泡面汤里浮沉相聚。 「姜木棍!你顶着70万美金的脑袋你就不怕我把他拿去换钱是吧?还要不要脸了你?」 「土匪!坏蛋!你个大=屁=眼=子啊!姜神经你真是贱出一定境界了!」 在他俩愤恨跳脚的责骂声中稳如老狗安然吃面,姜铎边啃着鸡腿边抬眼一瞥,似安抚更似挑衅的一人扔了一根火腿肠给他们,但笑不语。 两人青筋爆起,瞪着姜铎抽出裁纸刀,起手一挥,把火腿肠剖皮抽筋切成段,就口饭扒进嘴里。 但笑不语的还有办公位置靠里临窗齐然。 自动屏蔽掉眼前沟通基准值不达标的三位。他先专心致志的铺好一张卫生纸,再起筷挑拣出葱姜蒜,慢条斯理的皱着眉小口咀嚼,半晌后,才用力一咽。 姜铎一看见他吃饭就酸得一倒牙,心道难怪他从不去食堂,做饭大婶要看见他这副嚼腊一样一脸艰难又食之无味的嘴脸,准得拿起漏勺追着他打。 但他不知道,齐然一看见他同样也既憋屈又酸。 毕竟参加工作以来,他就没和体智素平均线这么低的团队一起共事过,还得天天忍受他们幼稚无脑又没下线的玩笑,还不能翻脸,只得面上一派平和,心里却直唿妈的智障。 姜铎原先的办公室有法制一、二工作组共计9个人在一起办公,分管审核刑事案卷并负责与州检院、法院案件对接移交工作。 大办公室位于走廊的另一侧,整面窗户正对源州公安局大门和源鹤市区的高楼街景。余知检和路兴学出于布控安防的考量,便干脆把审核行政案卷的三组小办公室给他们腾出来一间,让他和齐然、童必祥、毕学军四个人一齐滚到走廊最里面的犄角旮旯去办公。 说是借调工作,可法制支队审核阅卷的活儿照样只有姜铎和毕学军在认真干。 身负重要使命的省厅空降大领导齐然,成天只会盯着监控显示屏和监听设备分析研究安防工作态势,空闲时间主要用于四处流窜听闲话,顺便热心肠的给法制支队的所有的办公电脑升了级、装配更方便的杀毒软体。
第217页 童必祥简直是来度假一样,啥活都不干,把机关干部怠政、懒政、轻忽散漫的「四风」问题表现的淋漓尽致。 整天只顾埋头捣鼓他的小零件;要不就凑到齐然跟前,讨要他们省厅技术处最新的科信研究成果;要不就追剧,明目张胆浑水摸鱼的追各种tvb日韩美剧,追得他上了头成天晕乎乎的,冲着姜铎一会儿喊姜sir一会喊姜妃一会喊姜侍卫,把姜铎的后脖颈都快喊凉了。 三人边吃饭边愣神边揶揄两句,办公桌靠外的姜铎啃完鸡腿吸熘面条间,不经意的抬眼一瞥,却见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又一声:「雯娜?」 童必祥跳着脚愤怒的一拍桌:「姜木棍你他妈玩上瘾了是吧?还想吃啥你直说!老子直接给你塞进嘴里。」 毕学军也哭丧着脸怨妇一般一跺脚,「姜神经你真讨厌,你能不拿我女神忽悠我么……」 谁知有一声轻细灵巧的:「哎,姜哥果然是你,你怎么换到这间办公室来了,可真不好找?」从门口飘进来, 甜腻腻的嗓音酥得毕学军和童必祥浑身一激灵,急忙抬眼看向门口,果然是英姿俏丽的女警花雯娜。 两人立即直了眼睛化身蠢狗,就差没当场伸舌头留涎了。 源州出入境支队业务民警雯娜,平时只在一楼窗口负责审核全州的出入境护照审批工作,难得有闲暇跑到六楼来串门儿,童必祥和毕学军一般都是趁中午吃饭的时候跑到食堂去堵她。 她参加工作还不到两年,就因为姣好的容貌、甜腻亲和的嗓音、稳健靓丽的舞颱风采,把州局对外宣传、演讲、访谈、歌咏比赛的任务包揽了大半,俨然就是源州公安局当做新一代民警形象代言人培养的。 但对于毕学军和童必祥两只单身汪来说,最重要的,是她曾一脸娇羞的说还没交男朋友…… 眼下两只怂狗满脑子都是制服女警身侧的香风和甜甜的笑颜,反而手足无措,脑子混沌舌头打结的连招唿都忘了打。 办公桌在门边的姜铎,只得站起来笑着说, 「吃饭了么?上来找我有啥事?」在把目光直接越到雯娜身后那人身上,愣了一秒,再揉揉眼睛认真一看,确定没看错,立即满脸惊愕更哭笑不得的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老吴伯?您怎么上这来了……还有,您手里抱的这一大堆是要唱哪出啊?」 吴劲松什么也没说,只疾步越过给他带路的小女警,走到姜铎跟前,扔垃圾一样把老大一团东西往姜铎桌上一掼,再一屁股坐到门边的沙发上,长吁一口气。接过姜铎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才黢黑了一张脸骂道: 「可算是找着你了,这一堆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老子再抱着多转几圈,我个糟老头子这张老脸也不用要了!」 话说完,吴劲松顿了顿,又转向雯娜 「谢谢你啊小姑娘,你们州局这机关楼我都有4、5年没进来过了,没你带着根本摸不着……」 「……您不是花店送快递的啊,」雯娜一脸惊愕又歉然,「对不起啊老人家,我还以为……」 屋里众人被那一大团花团锦簇、香风四溢呛得直咳嗽,狗脸蒙逼。 花束旁边还放着彩带包装的三层巧克力彩糖盒和一大提篮零食,瞬间就让资深剧迷童必祥以为自己穿进了某部狗血言情片里。 这束鲜花十分简单粗暴,目的明确又直接,朵朵拳头大小品种单一的玫瑰,粉白黄红蓝紫绿黑,颜色又丰富又杂乱,还一圈围着一圈,里里外外足足绕了十来层,当间装饰一点细碎的满天星,连上包装纸整个花束大的都快赶上花圈了,招摇且惹眼,花香味儿熏得人脑仁发胀鼻孔里直痒痒,仿佛掐着你的脖子在向你咆哮:霸总的爱你感不感动?还不赶紧跪舔…… 姜铎大汗淋漓,心想着小涛他一看守所在押人员他不至于还有闲心搞这个吧……可要不是他,这又是玫瑰又是巧克力的,老吴伯他一六十多的老大爷他怎么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去买这些啊,他不要面子的呀? 「吴伯?这什么玩意?谁托您带来的?这是要送给谁?」 「哎你傻不傻?」吴劲松黑着脸一拍大腿,急声骂道,「除了你还能给谁?不就是宋之田那小王八蛋非让我带过来的么,我还莫名其妙呢,你们俩叔侄在搞什么名堂?」 「……」姜铎无语的一拍脑壳,心道小田叔还真疼小涛,啥都无条件的胡乱答应。 吴劲松接着说:「你那车不是一直停在修理厂吗?张程勉他们有事暂时没法离开临潭,就我这退休老头闲的无聊,就说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车。谁知道让宋之田那兔崽子晓得了,二话不说,追着就往车里塞了这堆东西给我,非逼着我给你带到州局来,哎……他是在帮哪个小姑娘追你吗?你们这些小年轻可真有意思,怎么这么着急啊?还非得让我一糟老头子给你们带东西。」 「还真是送给你的呀?」雯娜站在一边,精緻却清浅的淡妆小脸垮下一点,毫不遮掩柠檬味的情绪,「姜哥,是你女朋友么?对你这么热情呢?就是这品味太差了点……」 「……」姜铎没吭声。 看见女神不开心了,知道内情的童必祥心内五味陈杂不是个滋味,也不吭声。 毕学军却勐然回过味儿来,急忙看向姜铎却生怕雯娜听不见一样大声道,「姜神经,是你女朋友送的?她干嘛不自己来还让咱们老吴伯替她这么辛苦的跑一趟?可真不懂事。」
第218页 「他有事来不了。」姜铎蹙眉轻声答道,边看向雯娜边拆开包装拿出最上面的糖盒,捧出一大把奶糖还细心的用包装袋装好,递给她:「雯娜,多谢你啊。」 雯娜没伸手不说还往后退了一点,再抬眼看向姜铎,却见他故意没心没肺还笑得一脸荡漾,心内顿时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碎了一地。 得!当事人都承认了,原先还好奇是哪个小姑娘腆着脸想追他,没想到都女朋友了还这么明晃晃的献殷勤,做给谁看啊? 姜铎一脸关爱的再向前一步,边把糖塞给雯娜边笑着说:「这么多甜的,我们队上这些大老粗哪里吃得完,你就当是帮姜哥个小忙,给你们窗口的小姑娘都分一分,不够再上姜哥这来拿。」 雯娜苦着脸呵呵尬笑,半天憋出来「谢谢。」两个字,便黯然的一转身,抱着喜糖味的狗粮走出办公室 毕学军的心早就跟着女神一起飞走了,忍不住悄摸跟了出去,心下纠结又犹豫、犹豫又纠结,要不要胆子大点趁着女神心伤愁闷的当间,给他一个宽厚的臂膀靠一靠。 「给,车钥匙。」吴劲松往办公椅里一靠,等着姜铎查看那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姜铎先从糖盒里挑出来三颗大白兔奶糖,分别扔给童必祥和齐然,在剥开自己那颗,剥到一半却发现花束包装袋里还斜插着张卡片,便放下糖伸手拿出卡片,打开。 上头啥都没写,只夹着一张讯问嫌疑人时做记录的信签纸,脆生生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揉作一团又被小心的铺展开来,上面有铅笔印迹的几个小字。 你会后悔的。 姜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被困在看守所的小涛大概已经气疯了,心内沉了沉却忽然听见童必祥怪叫一声: 「咦……这糖咋这味呢?」 吓得急忙转身一拍童必祥的后脑勺,姜铎怒喝:「赶紧吐掉!」在转向齐然,「你也吐掉!」 齐然莫名其妙的看向他俩,「都快嚼化了,不就是甜味的奶糖吗?很好吃啊。」 童必祥却呸了一口直捋舌头,把剩下的糖块吐进垃圾桶,「甜个屁!有点苦还有点辣还有回甘!」 齐然皱起眉,用舌头细细去抿嘴里糖,分辨了半晌才莫名的一摊手,「没有啊,就奶糖味。」 看着一脸考据不苟言笑的齐然边嚼边说,「真挺甜啊……」再看向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的童必祥,姜铎舒了一口气抬手又扇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你嗑怪味胡豆呢还又苦又辣!上火了吧!」 「刚放到嘴里是有点苦嘛,不过嚼一会儿就没有了。」童必祥无辜到,「不信你自己尝尝啊,不行,我也再尝一个。」 姜铎拍掉他的手再瞪了他一眼,盖上盒盖。稍稍静了静整理好情绪后,又看向吴劲松。 「老吴伯,您能过来一趟,我心底真的十分感激您,除了这些,张大哥托您交给我的东西您带来了没有?」 吴劲松深深的望了姜铎一眼,心内暗嘆肯定是出大事了。 四年前,和瘫在病床上的姜明远一起从越南回来没多久,自己就因为车祸后遗症起了想退休的心思。 心里头啥都明白的姜明远,更是把不愿自己再插手的态度摆在明面上。帮着自己跑医院、跑装备科、跑社保局来回十多趟准备好材料,迅速走完了机关病退流程,让自己提前2年卸下担子退了休。 他想让自己好好歇一歇的心,自己不是不知好歹不肯承他的情。自己也清楚,入警干到老,脱了警服卸了职务,就不用再多管缉毒战线的闲事,更不会再涉险。 可人不在队上,不代表就真能心宽宽的两眼一闭啥都不问。 临潭缉毒警这一整只队伍,可是自己一点一点耗尽心血亲手打磨出来的,怎么可能说丢开就丢开……而要不是这一次张程勉等缉毒队主力全都有任务,没法离开临潭,也不会轮到自己能跑到姜铎这里来,给自己一探究竟的机会。 想到这,吴劲松才从挎包里拿出两份牛皮纸袋,待姜铎伸手来接时,却没有立即给他,而是盯着他问道 「东西可以给你,但前因后果你得给我说清楚了,缉毒队最近的专项行动,是不是跟抓捕骆驼有关?」 姜铎一懵,一脸您可别为难我的看向吴劲松,又笑起来: 「老吴伯,听说前两月吴江大哥又给您舔了一大胖孙女,您都退休了,怎么也不上渝州去玩两天抱抱孙女啊?」 吴劲松把牛皮纸袋往后一收用手按住,瞪着姜铎, 「真当我老眼昏花了是吧,连你这个臭小子也敢来跟我打哈哈?宋之田见天就往看守所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林三两家那小兔崽子被逮回来了?」 姜铎低沉下眉目没吭声,半晌后,又求饶的看向吴劲松, 「老吴伯,小涛是回来了,在看守所,别的您就甭打听了,涉密,而且,要是让我爸知道我又把您牵扯进来,他准得揍我。要不,您先把文件给我,我给你拿块糖……」 「叠!」童必祥突然大声嚷嚷起来,声音却走了调。姜铎和吴劲松转身看向他,脸上一白心内大骇。 他已经开始嘴角留涎了,正拍着桌子捂住自己的胸口,浑身大汗淋漓:「糖!叠!……我色头好……辣,海麻……」 几个字没说完,众人发现童必祥唿吸急促手发抖,像刚跑完5000米一样面色潮红,姜铎急忙拿起手机打120,再向吴劲松喊道,
第219页 「去一楼把糖要回来!然后去五楼缉毒队,喊一声尔扎都惹,」 看着趴俯在办公桌面上喘不上气的童必祥,再看向齐然,只见他脸色也开始不好看起来,正愣愣的盯着自己直打颤的手。 不一会,尔扎都惹冲进来,扶住已经讲不清楚话上肢抽搐的童必祥,又看向齐然 「什么症状?」 「嘴巴里有辛辣味,指尖到四肢发麻发紧,耳鸣、头晕、心跳过速,不行……我想吐。」齐然边说边捂住口鼻,铁青了一张脸偏向一边。 「怎么像喝了附子猪脚汤?」抱着一袋糖跑回门口的毕学军,边帮忙边自言自语道:「食堂有做但我没盛啊!」 尔扎都惹黑着一张脸跑到饮水机边把水桶放下来,沖毕学军喊, 「去五楼把我泡水烟的甘草拿来,给他俩灌甘草水!」 ※※※※※※※※※※※※※※※※※※※※ 这个情节是早就想好的,贴的时候为了榜单写的太仓促,就给漏了……. 第87章 老宅 临潭县以东, 王瑞驾驶警车飞驰在盘山公路上, 副驾驶位坐着洪海。往前再有10来分钟的车程,便是剑潭乡东山邑村委会上村, 许久湖的老家。 许久湖, 男,1962年4月生,祖籍川府坝下,籍贯西南临潭。卒于2008年7月,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石猴子山。死因是头部和腹部2处枪弹贯通伤, 子弹制式:7.62*54mm机枪弹。 53式机枪弹 洪海右手一使劲,将记录许久湖调查材料的纸页捏出几道褶皱,再用塑料材质的肘离断假肢指关节僵硬的压住照片,接受腔内硅胶包裹的上臂残肢末端会有一点抵住物品的感觉, 但是无法进一步体察, 更不会有精细的触感传递到心内。 他微微皱起眉,有些恶毒的想着:被机枪弹贯通了皮肤骨骼和血肉,一定是个极痛苦的过程, 可惜就是痛的太短, 哪里像自己,被砍断手臂一瞬间, 手术前后两星期, 幻肢觉痛三个月, 復健、锻鍊残肢端肌肉力量,训练索控式假肢整半年,最后,终生残疾。 阴云漫漫,车窗外有树影飞速掠过,洪海右手捏拳心底不无遗憾,又忿忿的把资料展开,再看下一页。 资料上显示: 1981年,许久湖在临潭食品经销合作社(集体经济单位)负责货物运输工作。他没有带资进社不属于正式编制,待遇比较差,所以在经销社工作期间,他就有倒腾社里的过期货物向边远山区贩卖的薅羊毛行径,和夹带物资借路发财的劣迹。 1992年,经销合作社改制裁编,许久湖被迫下岗回家务农,终日游手好闲。 1994年底,时年32岁的许久湖开始到临潭县东部货运站跑车拉货,主要走临潭到勐海、麓川的西线长途货运,挂靠食品公司运输啤酒、白糖、甘蔗等常规货物。期间,他与赵虎结识并交好,曾一起押过好几趟车。据货运工人口述,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许久湖在跑车期间有抽卡苦、吸食小马的违法行为,也曾将边境线上的米面、白糖等走私到境内各地州私自贩售挣差价。 1996年初,许久湖向货运站战长说要到坝下打工,便再也没有回到过临潭县,至此行踪成谜。 直至2001年,进入果敢后许久湖从头到脚摇身一变,连身份带背景仿佛拿到了新剧本。原本只有一个寡母的他,忽然多了一双拥有缅客籍身份证的父母,重新起名:扬茂茂吞。併到缅政府军控制地区的指定机构作了书面宣誓入籍,拿到客籍身份证。 看到这里,洪海面目晦暗且阴沉。 九年前,车辆翻滚下山崖时自己的头部曾受重击,关于坝下那场车祸前后一段时间的记忆越来越模煳且破碎,唯一清晰且连贯的不是景象,却是情绪,记录在残肢末端里当时所有的情绪!愤怒、恐惧、疼痛和憎恨的情绪。 从边境回到临潭,自己一刻也没有放弃过追查这个受命伏击工作组的涉毒逃犯,只是万没有想到,侦查方向与许久湖的实际隐匿地点相去万里,而再一次得知许久湖的消息时,竟是从黑明辉嘴里知道了他的死讯。 想到这,心内掀起惊涛骇浪。洪海自己也分辨不清堵住心口的是喜还是怒……此刻,他只盯着陈述人栏:林逆涛三个字,啪的一声重重合上石猴子山当晚的抓捕经过,蹙眉捏拳。 边开车边斜瞥了洪海一眼,王瑞心内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劝 「小涛没有及时把许久湖的情况通报回临潭,肯定有原因,你可别钻牛角尖啊。」 洪海只专心研究案件材料答了句「我明白。」便没再吭声,半晌后,却又轻声补了一句,「但我不理解。」 王瑞闭了嘴,车厢内一时沉寂。 不一会,警车行到通往村社的弹石路面岔道口,王瑞手上一抹方向盘向左一拐,眼睛却仍然望向山道前方不远处的山涧林地,愣了一愣。 九年前,那里就是丘木木抛尸的地点,只是已被划进经济林区育苗地的范围,种满了低低矮矮的松枝,面目全非。 只飘忽了一会,王瑞回神定了一定,集中精神思考进村以后的查访工作重点。 从周一接到命令之后,自己和洪海一组,负责研判分析许久湖在老街住所中的书信资料等,以及许久湖姘头的讯问笔录和麓川县局李姓内鬼的讯问笔录,查证摸排他在临潭期间的生活经歷和社会关系。
第220页 杨志和魏源一组,到货运站翻查九零年代旧档案里挂靠货运司机登记表和驾驶证信息; 蒋松和宋之田一组,负责寻访许久湖在临潭食品经销合作社工作组的知情人,并找到了许久湖最早登记的住址: 临潭县东山邑上村三社十七组四号。 顺着村村通弹石路面往山脚方向开,车道越行越窄。洪海给剑潭派出所的管辖民警打了个电话,再次确定村社位置后,又在村子里七拐八弯摸索了十来分钟,才找到村公所的大院。 两人停好警车,先找村干部了解了一下许久湖家的情况,再由村民领路,走到村口西边的老宅,却见门口两侧贴着屋主有丧的白色輓联,大门虚掩着,有一个70多岁的棉衣老汉正拢着袖子弓腰缩手,站在院墙边等他们。 那是许久湖的远房表叔。 「我那老姐姐是去年年底走的,我们也想给小久说一声,可谁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他,他妈走前已经犯煳涂犯了好多年了,逮着谁都爱叫儿,但是他们家许久湖心太狠了,十多年来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他的老娘。」 「没回来过?」王瑞问,「也没寄过信、寄过钱或者东西什么的?」 「没有……」那老汉斩钉截铁的摇摇头,却背对王瑞和洪海疾步往里走了走,指着西边一间门窗紧闭的小屋说:「他妈身前就住在那屋,也是在那屋子里寿终正寝的,走时候算上整寿数八十有二,是喜丧。」 话说完,老汉才转向制服板正一脸严肃的王瑞和洪海,边不经意的瞥了瞥洪海袖口露出来的一截木楞笨重假手,边憨厚的说, 「二位同志稍等会,我找钥匙给你们开门。」 王瑞和洪海顺着他的指头一看,眉头微皱, 老宅连两栋房屋带一个露天小院,不过三分地左右的面积,宽敞杂乱,足够农家四五口人共同生活。 靠西边一侧被指着的那一栋,是一处两层老旧的红砖木柱土基房,楼龄看着和老人家年岁差不多,木栓木门,外墙红泥残破稀碎,立柱漆面翘起剥落,陈旧斑驳,到处都是虫噬鼠咬的痕迹。房顶还有厚厚一层茅草从瓦砾间杂乱的铺展开来,把屋顶压得往中间凹陷了一截,是风一吹便会倒的岌岌可危样。 而靠南一侧,俨然是才建起没多久的砖混结构三层新楼,临潭村社富户最常见的中西合璧装修风格,门厅和正堂是雕花木门,合金窗框,走道、楼梯和外墙贴着的不同规格花纹的瓷砖,室内有木地板,一楼敞开着的正堂有石膏立柱,一抬眼就能看见屋内正中央放置一整套镂刻花纹的红木大板桌椅,墙上还挂着实木框大理石挂画,锃光瓦亮、窗明几净。 洪海和王瑞站在天井当间等来钥匙,老汉走上前,吱呀一声推门进去,门风立即带起一层霉灰扑面而来,王瑞捂住口鼻一侧脸,但看向里面,黑黢黢,空空荡荡。 老人生前的生活用品全部靠墙堆放成杂乱的一摞,屋内除了一个放着棕垫和烂棉絮的木板靠背架子床、床头柜、和一个木制衣柜一个立柜,什么都没有。 王瑞和洪海一齐看向领路的老汉。 眼见两位警察同志审视的目光射过来,老人眼底一闪饱经世事的精滑,面上却憨厚又委屈的一瘪嘴,哭丧着脸道: 「警察同志,您看这都十来年了,许久湖这白眼狼就没管过他老娘,前些年我老姐姐得了病脑子犯煳涂,都是我们家在照顾。特别是前年开始,我老姐姐连床都不想下来,她的身后事也是我们一家子在后头一手操办的,连我的儿孙都给她摔盆举幡。这宅子,早些年我老姐姐就说过要让给我,我家和他家写过协议,连村支书都给我们做了见证,只是她儿子许久湖一直没回来,这屋子过户的事情就一直拖着没办。这不,前些年我老姐姐委託我找人在这宅子里起了新屋,原本想着新屋起好了就搬过去,可怜我老姐姐辛苦一辈子,还没享上新屋的福,人就不在了……」 边说着,他边开始抬手用袖口抹眼泪。 王瑞和洪海无语的看着他表演,都不想搭理他。在看向屋内,王瑞心忖片刻,还是习惯性的穿戴好手套、鞋套,把头髮拢进发套内,提起勘验箱向洪海道: 「我先进去看看。」 洪海知道他是习惯使然,没作声。那老汉却被王瑞这副侦破电影里警察看兇案的行头唬了一跳,垮下脸来急声道, 「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我老姐姐可是正常死亡,她咽气前头村卫生院也来人了,咱们有证明。这屋头大半年没人住,除了死耗子还能查着啥?」 洪海边拦着老人家边看向屋里的王瑞,就见他沿着墙角在空荡荡的屋内细细走了一圈,边走边根据木条地面的积灰和擦痕辨认原先物品摆放的位置,再来到堆放生活用品的地方和仅有的几处破烂木头家具旁边,摸摸看看。 最后,他却蹲在床边看向靠墙立着的床头柜,皱眉沉默了一会,又向洪海招招手。 洪海狐疑,也穿戴好鞋套、手套走过去,一齐看向木地板和墙面。 与床头柜平齐的白墙壁上,有一处擦坑,像是搬动重物时被尖角磕碰掉的,在看向地面,深红色木质纹路上两处与床头柜脚平齐的刮痕延伸出来,位置刚好到凹坑下方。 两人瞭然的相互看了一眼,心道:床头柜经常被人拖动,根据床底和墙角的积灰判断就在不久前。而且不止床头柜,还有立柜和衣柜都有被搬动又被放回原位的痕迹。
第221页 「你在找什么?」王瑞站起来,看向站在门口的老汉。 那老头青白了脸色往后一踉跄,又立即定住,皱巴巴的一张脸苦笑起来, 「就想找找我老姐姐领低保的存摺,您看,警察同志,火化丧葬费都是我出的不是,还有我老姐姐这些年上医院花的钱,就为这些年垫出去这些钱,我婆娘都跟我闹过好几回了。」 洪海沉着脸大步走过去,抓住老汉的胳膊把他拉到屋前的走道上,伸手一指堂屋。 「你家三亩水田一年能出两季稻谷,加上你平日里种菜卖菜和你儿子在城里打工的钱,拢共也就能存个小两万吧,那你知不知道你起的那栋新楼,光堂屋那套桌椅就顶你们家多少年收入?要不是我们来,你怕都不捨得叫你婆娘、儿媳躲出去吧?还说什么给老人家花钱上医院,住院证明呢?药单呢?这都大半年了床板附近还那么大一股尿馊味,可见你们把老太太圈在屋内不闻不问也不少日子了吧?到底是你在她身上花钱?还是逼着她给你们盖房子花钱?」 话说完,洪海又紧紧拉扯着老汉走回屋内,顺手拖过一把木凳子放到门侧,压着老汉的肩膀把他摁到凳子上,上身一倾压迫他道 「存摺藏在衣柜后面?可你们村干部明明告诉我,老太太的低保一直是你去帮她领的,你还要去哪里找低保摺子?」 被洪海制住动弹不得,那老头缩着脖子佝偻着腰,嘴里哆哆嗦嗦脸色越发苍白,再抬眼一看屋内看见王瑞的动作,立即骇得心脏狂跳大叫一声, 「晦气啊!」 洪海被他一惊一乍唬得一愣,再望过去,原来是王瑞已经爬到了光秃秃的床板上,先俯身压住床板上的烂棉絮和厚棕垫子,再按照棕垫的压迹摸索出老太太身前躺卧的位置,自己也试着躺了一躺后,伸手去抠摸木板和墙壁之间的缝隙。 「你也觉得晦气?」洪海皮笑肉不笑的摁了摁老汉的肩膀, 「按照你们乡里的风俗,老太太在这床上咽的气,这整张床就得烧了吧?你们村里的告诉我老太太没死前你就找了包工头来量地,准备把这屋子都平了盖新房。怎么老太太已经仙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你反而没动静了?还是你发现有什么大宝贝没找着,怕一挖机下去就再也没有了么?」 那老汉闭眼咬牙不吭声,前胸跟风箱似的剧烈起伏着却是宁死不屈的作态,洪海耐心的压制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屋里一时静的出奇。 轻轻的啪嗒一声!床板一侧传来机璜被抠开的声响,老汉木楞了片刻后惊骇的牙关一松,目瞪口呆又难以置信的看向王瑞。 床板有夹层,就在老太太翻个身就能伸手抠到的地方。 王瑞直起身子一阵摸索,从床板上跳下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用塑胶袋包裹住的牛皮纸文件袋,塑胶袋里还被老太太细心的摆放了几片防虫防潮的樟脑片和炭片。 洪海用手使劲压着剧烈挣扎起来的老头,怒喝一声,「老实点!」在看见王瑞有条不紊的打开勘验箱,拿出物证密封袋,再把塑胶袋小心翼翼的打开,结果一打开就有惊喜。 这牛皮纸袋他太熟悉了,和他文件包里装着讯问记录纸的一模一样,连暗红色宋体字印刷的封面都分毫不差。纸袋下方赫然印着「临潭县公安局制」几个字,只是这个被藏在床缝里的牛皮纸袋十分陈旧,满是霉味和腥臊,而且袋底还有一点火星燎过的焦痕,正面有几个醒目潦草的钢笔手书字迹: 「请转交林边疆。」 难道是从林家火场里拿出来的东西么?王瑞心内跳出巨大的问号,对纸袋装着的东西越发好奇。 他皱了皱眉,先用手指按了按文件袋估量一下内装物件的薄厚,在翻开袋口瞄了一眼,便拿出长柄镊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夹出来,分别放进透明密封袋内。 只有一本存摺和五张照片。 存摺是老太太的名字,余额显示6打头7位数,整整六百多万人民币。开户时间早在1993年4月份,存入过多笔款项,取却只有寥寥5笔,期中最近一次取款是在三年前,一共取走了八十多万。王瑞心里想了想,大概就是被这老头忽悠着盖房子的时候。 把存摺收进勘验箱后,王瑞在把透明密封袋一一展开,一张张拿起看了一会,人物不多,就老太太和许久湖、赵虎三个人的生活留影,时间水印显示正是许久湖在货运站拉货那年。 最后一张,却有些突兀,从场景到内容都与前面几张无关。 照片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正重叠着站在一堵斑驳的白墙前面,照片左侧上部露出半个朱红色的木质框架的一角,有白色氤氲的一团挡在前面,像是神龛。 小孩在照片正中央,年纪不过10来岁,照相时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喜忧,身穿一件发黄有虫蛀的夏日白色汗衫,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金貔貅坠子,肩膀正被身后成年人宽厚的手掌按住。 大人在后,照片里只有他脖颈以下身着黑汗衫的样子,胳膊粗壮、肌肉纠结,右臂一侧露出小半个老虎脑袋,粗糙的手指上却带着个大翠玉面戒指,看纹身猜测,应该就是许久湖。 王瑞盯着最后那张照片端详了半晌,只觉得文件袋上的字迹很熟悉,照片场景很熟悉,这个小孩的样貌很熟悉,连他挂着的坠子也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他皱眉用力回忆了半天,仍是无解,便拿着文件袋和照片走向洪海。
第222页 洪海右手压着老头,伸过脖子只瞄了一眼,立即煞白了脸色,抬起僵硬的假肢戳向照片小孩脖颈间,沖王瑞低呵,「这坠子?」 一瞬间,王瑞惊醒过来看向洪海,「他说今天要去看守所看小涛,我马上给老姜打电话!」 —————— 临潭县看守所,把犯人带到提讯室讯问时,办案民警可以携带通讯工具,但是以亲友探视的理由申请进入监区,手机等通讯工具就必须交给看守所统一保管。 所以姜明远的手机在保管室里嘟嘟嘟一阵疯响的时候,他人却在另一栋监区探视室外,正和临潭看守所所长田伟达有一搭没一搭的吹散牛拉关系走后门。 按照规定,嫌疑人在刑事拘留期间不能接受亲友探视,但宋之田满管不着,总是隔三差五的胁迫刑侦队主办案件的小丁和小赵以提讯为由去看望小涛。 黑明辉万没有料到他敢假公济私到这种程度,在看向丁耀和赵克朝,一个一脸憋屈,一个恨不得给督察纪委写匿名信告他个滥用职权,只得脑瓜子疼的把难题丢给姜明远。 姜明远揉揉脑壳纠结了半晌,想出一个更假公济私的办法。 他先严正警告宋之田要是再敢胡作非为不服从上级命令,就让看守所给小涛戴械具。然后又态度一软,说是如果他收敛一点,就带上他一起去找到田伟达,争取一次单独探视的机会,并跟田伟达套套近乎讲讲交情,把林逆涛弄到在押人员背景单纯一点、条件稍好点的监室去。 所以这一会,宋之田隔着一层玻璃和铁栅栏,在看守所民警的监视下与林逆涛面对面坐到了一起,看着他向自己笑起来 「谢谢你小田叔。」 「甭客气。」宋之田豪爽的呵呵起来,隔着玻璃都想揉揉他的头髮,但听见他问 「您让谁帮我把花送去的?」 又尴尬的嘿嘿两声,眼神有点飘的小声嗫喏道, 「那个……这个……最近我们都忙……就老吴退休了正闲着没事,他又刚好要去源鹤,我就交给他了……」 「老吴?!」林逆涛白了一张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宋之田,向前一倾身: 「不会是我猜的那个老吴吧?小田叔你有没有谱啊?要让吴伯伯知道我和姜晓堂的事儿,他不得把姜晓堂腿打断了啊?」 「你放心!」宋之田满脑门汗的叫起来,笑着宽他的心:「我没告诉他是你送的,你放心,那个老古董他怎么可能会往那方面想。你放宽心啊,来,叔给你剥块儿糖,」 说着宋之田便笑着打开小糖盒,挑出一颗大白兔,从铁栅栏的玻璃小窗里递给林逆涛。. 第88章 奶糖 好多年没闻见过奶糖的味道, 林逆涛盯着糖纸上俏皮的小白兔, 心底笑了笑,还没吃上嘴里就溢出一丝甜味儿。 宋之田看着林逆涛紧紧盯住自己手, 嘴边又挂起纯真的笑容, 梨涡浅浅,像小时候那样馋的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心底不禁也跟着温暖的舒展开。 但见小涛一接过糖便急切的当着看守所民警的面把糖纸剥开,再递到嘴边,刚要吃,他却忽然顿了一顿,蹙眉纠结着十分不捨得似的盯着那宝贝糖块看了一会儿, 才面向自己,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弯起眼睛悄悄比了个「小田叔,咱俩可是一伙儿的」的小动作, 再轻声说。 「这会儿吃完就没有了……」 再用手掌掩住把奶糖悄悄藏进袖管里。 三两啊, 这都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你儿子他怎么还能那么可爱那么萌! 宋之田心底五味杂陈一把老泪荡漾出来……心道别说是糖,等他出来了他要什么老子就给什么, 老子一定给他拉一卡车奶糖过来往死里餵他!往死里疼他! 这么想着, 宋之田又拿出一颗糖递过去,心疼的笑骂道 「吃!叔这还有呢我再给你拿!」 林逆涛脸上僵了一僵。 突然嗙啷一声, 屋内众人骇了一跳, 监管民警做戒备姿势扶住枪看向门口。却是姜明远脸上血色全无的疾步冲到宋之田面前, 先一把拽过他捏着糖的手,再将他面前的糖盒盖紧抱到手里,从凳子上把宋之田提起来拖到门口,直接道, 「这糖小涛吃了没有?」 宋之田被他惊惶的样子吓得怔住了,直愣愣的说,「没有,刚给了他一颗他捨不得吃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姜明远惊疑不定,瞪向宋之田,却见他木愣着点了点头。 低头思索了一秒,姜明远立即松开宋之田。怒气沖沖的折返探视区直接示意看管民警拷住林逆涛,看守所所长田伟达已经刷了身份识别卡打开探视区侧边的大铁门,走到探视区内侧,戴上手套开始对背手上拷的林逆涛进行搜身。 「你连你小田叔都敢骗?」 「这糖果然有问题?」林逆涛弓着腰被人擒住,褪去笑意,露出一脸精滑兇恶。愣了一秒后又惊惧的看着姜明远急声道,「有人吃过了?是姜晓堂么?这糖宋之田给姜晓堂也送了一份?他吃了没有?你告诉我他吃了没有?」 「他没事。」姜明远恶狠狠的剜他一眼,戴上手套把搜出来的糖小心翼翼的放回糖盒内。 宋之田什么都明白了,揪着心沉着步子走进来,满目悲切又自责的看着林逆涛,轻声问 「小涛,发现糖有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第223页 林逆涛没有吭声,只用与刚刚诚挚温情截然相反的面目看向自己,满目冰寒, 这一眼,凉得宋之田的心脏针扎一样疼起来,他心下瞭然,小涛怀疑自己,小涛不想打草惊蛇。 姜明远恶狠狠的一拳捶向分隔探视区的钢化玻璃,低吼一声: 「林逆涛!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 双手向后曲背折腕,手臂被看管民警押住重新带回放风场。松了手铐之后,林逆涛转了转手腕,走到高墙底下的角落里,靠墙坐到地上,阴沉着脸直愣愣的盯着风场铺就薄灰的水泥地面,左手架上膝盖,右手却伸进裤兜里,轻轻摩挲起一团卫生纸。 卫生纸当间夹着一小片刚刚包裹那颗糖的糯米纸,是自己趁宋之田被拽走时偷藏起来的。 包糖的糯米纸不对劲,自己拿到手里时指尖有一点颗粒物的异样感,立即让自己心生警觉。 白兔奶糖的糯米纸既脆又薄,经常会紧紧粘在糖粒上,而且糖面很平滑不会有突出的糖粉和颗粒,但仔细观察以后,宋之田递过来这一颗的糯米纸却稍粗稍厚,与糖块整个分离开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送到鼻尖前自己就老觉得这糖一定既辛又苦。 没想到,还真的有问题…… 思虑至此,阴郁爬进眉间,被困在这高墙之内闭耳塞听,全然失去了当初向余知检妥协再妥协拼死跑回来的意义,林逆涛狰狞了眉目愤恨的低骂一声「狗杂种!」,再泄愤似的咬紧牙挥拳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闷响,尘灰四起。放风场的在押人员眼睁睁的看着水泥墙面被砸出一小道深坑,都愣了一愣。 背肌带动臂肘关节发力,指骨紧握,粗厚的拳面直接迎向坚实的高墙,立即冲撞出一道道血痕,直到看见灰白的地面上有啪嗒啪嗒的滴落状血迹,林逆涛才仿佛冷静了一些。 人群统统唬了一跳向这边张望,风场上闹出点骚动,却也不是什么大事,门口的值班民警只从凳子上站起来往这边看了看,便又重新坐回去。只要不是打架斗殴逞凶斗恶,一般他们连望都懒得多望进来两眼。 「你有病吧?」 是超哥走了过来,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接近林逆涛。新兵仓的在押人员都知道这新来的小白脸沉默寡言拽得要上天,关系还特别硬,都不太愿意搭理他。 看着林逆涛腥红破烂的拳面,脸上却是痴呆儿一样魂不守舍木楞愣的表情,超哥不禁皱着眉伸出手,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劲儿够大的呀,以前练过拳?起来去报告管教,让管教带着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不用。」林逆涛挥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边走到水龙头旁边把伤口的血污沖干净,边问了句:「有纸么?」 超哥在裤兜里翻找了一阵,摸出来比纸更好的东西,一卷干净的纱布布条,边递给他边说: 「哎,你到底是哪位领导的公子?咱们新兵仓八个大老闆(管教),有六个专门来交代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以啊……家里在公安系统吃得挺开嘛,看样子你进来也就走个过场的事情,分分钟就跟我们拜拜了。」 林逆涛冷着脸接过纱布布条,用犬齿咬住一撕两道,裹了个很专业的包扎结口。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 超哥把脑袋凑过去,故作神秘:「香菸火腿肠牛肉干,还有撸管专用美女扑克和画片,都是审判仓服刑的老前辈们留下来珍品。手头有东西或者替我洗衣服值夜班就能换,了解一下?」 林逆涛想了想,也凑过脑袋耳语几句。超哥听完后却脸色一沉,「你要这玩意干吗用?难道你……你可不能这么楞啊!」 「两条塔山,你不吃亏。」林逆涛用裹着纱布的手掌拍了拍超哥的肩,沉声道, 「尽快。」 —————— 两天后,源州第一人民医院肾内科,姜铎坐在病床前,看着插着鼻饲管,胸前指尖佩戴心电监测贴片正昏沉沉的齐然,手里捏着陈振辉连夜往返省里做出来的毒化检测报告,一页一页翻开来, 果然是=乌=头=硷=中毒。 刚把童必祥和齐然送到医院时,因为不能明确究竟是被下了哪一种毒物,医生只能根据他俩的病症採取口气管插管、机械通气、电除颤、电復律及抗心律失常等抢救措施。好在西南这地方勐士级别的吃货歷来特别多,每年为了吃上一口鲜,把自己吃进医院甚至吃进土馒头里的层出不穷,也让急症、肾内科、心内科的医生们对几种毒物的中毒症状辨认精准,累积出丰富的抢救经验。 春夏第一声闷雷响过,菌子破土冒了尖,医生们就知道自己又有事情做了。而到了秋冬,附片、附子和草乌炖猪脚这几道苦死人的西南名菜也会陆续上桌,卫生和疾控部门年年明令禁止加好言相劝都挡不住老百姓对土制药膳功效的迷信,所以,总有那么一两个疏忽大意的,没有把猪脚和草乌分开炖煮或炖煮时间不够,结果把自己或自己一家老小连累进棺材里。 而眼下,还在阎王殿大门口飘来盪去的童必祥正躺在icu病房当间,被自己连累得多源室性心律失常,深度昏迷,只能切开气管使用辅助唿吸设备维持生命,而病房里躺着稍好一点的齐然,因为怕长蛀牙从小没吃过大白兔,且吃东西事逼儿的习惯让他以为外面那层白纸不能吃就认真的剥下来扔掉,死里逃生。
第224页 「现在,你还觉得你骆驼不在乎你的生死么?」 余知检守在齐然旁边,眼睛盯着引流管里缓缓下降的液体,声音却向着姜铎。 姜铎不出声,低下脑壳面沖报告纸页,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报告是余知检启用特殊通道让省厅检测中心加急赶出来的,提取了当天的食材样品等分别作了仪器分析(色谱分析)和毒性试验,从与生物检材公司提供的纯度为98.78%的乌=头=硷=样品比对上来看,这依附于糯米纸上的=乌=头=硷=浓度相当高,大概率是经过加工萃取后的=纯=乌=头=硷=配=比出高浓度溶液喷洒在糯米纸上制成。 整盒只有十来粒大白兔奶糖上裹了这种有毒的糯米纸,这下毒的对自己的口味和习惯十分清楚。 想到这,姜铎苦笑一声。心道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呢……小时候,老姜一开始经营线索查案子抓人,就像喝了忘崽牛奶,每次自己等到日落西山学校里面黑黢黢空空荡荡,总是他第一个焦急的冲进学校保安室,替自己不靠谱的爹一脸担忧和歉然。 后来小涛也转学到临潭,每次他来学校接人或者替那俩不着调的爹尽义务开家长会,就会带上几颗大白兔奶糖。因为他知道,小涛最爱吃大白兔,而自己则除了大白兔,就不肯吃别的甜不拉几的玩意儿。 「找到魏源了么?」 姜铎埋头低声问了一句,心忖为了要自己的小命,连埋伏了这么多年的一颗楔子也主动跳了出来,骆驼一定特别在乎自己的小命,爱到骨头里的那种。 「躲了,但跑不出临潭。」 「你早知道是他?」 余知检一愣,目光一敛嗤笑一声,「你当我是赫尔克里.波罗还是福尔摩斯?」. 第89章 内鬼 「你早知道是他?」 余知检一愣, 目光一敛嗤笑一声, 「你当我是赫尔克里.波罗还是福尔摩斯?」 姜铎不信,「许久湖抓捕行动是你们省厅侦查处主导的, 后期的调查取证和现场勘验也是你们的人, 怎么转头又交给我爸他们去核查?你故意把省厅的侦查方向漏给临潭,就是为了逼他自己跳出来!」 「用得着我逼他?」余知检打定主意不正面回答姜铎的问题, 「制毒贩毒、胁迫运毒、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有哪一件事情能真的做到半点马脚都不露?毒品犯罪,明面上不过一点黑色浮沫,底下却是风云诡谲和奔流暗涌,说得不好听一点, 它从边境到西南再到内陆它就是一条分工明确环环相扣的黑色产业链,它有投入、有产出、有风控、有资本运作,自然也有保证链条不断利益不绝的为恶者和行刑人。只要我捏着许久湖这一截链条卡扣,被插销钉在他身上的下一截, 迟早也会被我拽出来。」 「但你没时间。」姜铎看着余知检, 「你也狗急跳墙了?」 余知检没有作声,因为齐然的手动了一下。他赶紧探过身去观察齐然情况,却见他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在看看心电监测, 心率87次/分,血氧饱和度94%, 唿吸21次/分, 收缩、舒张压均在正常值范围内, 才轻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内鬼在临潭,可我不知道是魏源。」余知检沉声道,一两秒后,他却又补了一句:「但你父亲可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姜铎先一愣,再阴沉下脸攥紧拳头,按捺住喷薄的怒火瞪着余知检等他接着往下说 「你得去问问你父亲。他魏源,当初在临潭县医院特殊看护病房守着丘木木的有他,到坝下参与深入调查行动的有他,到剑潭冶炼厂查访运输线涉毒情况时也有他,甚至小涛父亲到安防公司申请安装闭路监控时,还有他跟着一起。难道你父亲,就真的毫无察觉?」 「你他妈满嘴喷粪!」 姜铎嚯的一下站起来,戾气深重的把毒化鑑定报告往床头柜上一拍,转身走向病房门口。 他怕在多待一会儿会忍不住跟上级动手。 但还没走出去两步,余知检又在他身后开口道: 「姜铎,你真的了解你父亲么?1989年,抓捕麻三平时出现重大失误,让你父亲胳膊上多了一道14公分长的伤疤,之后他就曾到临潭县局警令室把魏源的档案和政审材料全部核查了一遍,他那会就已经知道魏源籍贯文州平远,却故意填报成文州临县,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父亲一直没有向上级部门报备这个情况。」 姜铎僵在病房门口,青白了脸色如遭雷击,再转头看向余知检, 余知检心里低骂着我也是急煳涂了我才同他说这些,转念一想既然说开了,索性再往深处逼迫他一把。 「你们法制负责审查各类报送检察院批捕的刑事案卷,毒品案案情你也研究过不少。涉毒团伙总是带有十分明显的地域、亲缘、家族成员共同参与的特徵,你不会不清楚吧?如果一开始魏源就以真实身份背景报考公安系统,他怕连公安局的大门都摸不进来。可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上级的庇护和帮助,你觉得他有什么能耐能一直待在缉毒侦查关键部位?」 砰的一声!姜铎一拳头砸到病房墙壁上,满目威逼和警告看向余知检,却平静的说 「我爸铁骨铮铮,绝对不会对不起大檐帽上的警徽。」 砸上门怒气沖沖的离开病房冲进电梯,脑子沸成一团,姜铎焦躁的摸索衣兜翻出一个烟盒,只叼了一支在嘴里,没点,却狠劲嚼着。
第225页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他才发现自己按的是9楼icu隔离区的楼层。 icu观察室没有批准不能探视,姜铎只能透过铁门上的玻璃小窗张望了一会儿,却什么也看不见。半晌后,他索性背靠紧闭的大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蔫头耷脑,双手抱着脑壳,捋一捋又沉一沉烂酱一样的心境。缓了好一阵才重新站起来,走进医院楼梯通道拿出电话。 「喂!有事?」 急吼吼的拨出号码,一接通,自己只「爸……」了一声,便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是直接质问:「是你包庇魏源烧死了三两叔?!」还是责问「是你纵容魏源向自己亲儿子下毒?」,想想都觉得简直疯求哦 半晌没吭声,难得老姜竟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耐烦的怒骂:「吃多了啊?有屁赶紧放!」,而是静静的等了自己一会儿,再试探着开口问: 「你害怕了?」 隔着电话,自己都能看到老姜佝偻着腰杵着拐杖,小心翼翼又不太熟练的关心自己,从小到大自己这个隐形爹的沟通方式永远不是打就是骂,什么时候这么轻声细语过 「嗯……」姜铎老实承认,甚至鼻头都有点酸,「两条人命我背不起,我也怕自己死了,你们会难过,更害怕小涛……」 「认怂也没什么,谁规定的警察还不能认怂了。」隔着听筒顺着电磁波,老姜又故意压着嗓子降了音调,声音听着既轻又缓甚至都不像是那个伟光正又兇巴巴的老姜, 「小涛没事,得亏你那天看守所的值班电话打得及时,我也找田所长打过招唿了,会多关照他,也一定会看牢他。」 「……谢谢你,爸。」 电话那头没动静了,似乎是姜明远有些不知该怎么承自己亲儿子的谢意,只深重的唿了一口气。 「那要不……你也找地躲起来?」 姜铎一愣,莫名又开始上火,升了个调门沉声道,「我认怂,但没认输!老爸你是嫌我是软蛋还是骂自己是王八?」 「嘿嘿。」姜明远的笑声传过来,「我还真怕你被吓破了胆找地躲一辈子去,毕竟你俩小时候说起理想这事,你一向不靠谱,小涛倒是挺有出息一直说他要当警察,你就不一样了,你不是想当太监来着?」 姜铎呵呵尬笑了两声,「……老爸你还记得真清楚。」心内却腹诽打小立志当警察挺有出息那个正往悍匪的路上一路狂奔呢,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那盒糖,真是魏叔?」 「……」姜明远没有立即答话,等了一会才道, 「临潭这边你别管,老吴和宋之田暂时被关了禁闭接受调查。你好好配合侦查处工作组的安排,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接着往下查,遇事解决不了,就多问问余处长和尔扎都惹,及时向上级汇报,别逞能。还有,你给老子听好了,三个月前老街那次有勇无谋蠢到家的行动,你可不能再来第二次了啊!我和你妈年纪大了,不经吓。」 姜铎心里一沉,老爸没把话说死,是不是还有帮魏源开脱的意思在里面。想到这,姜铎忍不住逼问: 「魏叔是平远人?爸,别的都还说得过去,押解徐老六进看守所时,魏叔手上却挂着徐老六小儿子的金坠子,这事要说不清楚,小涛出来第一个就得找你算帐!」 「平远来的就是坏人了?」姜明远暴脾气又上来了急声反问,「照你这么说,你三两叔还是山里人呢,他咋没去卖零包吸贩毒去?」 「爸。」姜铎在电话那头小声嗫喏了一句,「那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姜铎我告诉你,你要敢往你魏叔身上泼脏水,你就得有站得住脚的证据!而且,就林逆涛那臭小子他还敢跟我算帐,他算得着吗他?老子没动手打断他的腿就不错了!他居然敢……」 敢什么?!姜铎心里一惊,急忙绷直上身把耳朵贴拢听筒,没想到姜明远一个急剎车顿了一顿后,却只来了一句 「……居然欺负你小田叔,你小田叔可是掏心掏肺的对他啊,这小白眼狼。」 ———— 「……」听筒那边不出声了,姜明远也不知道煳没煳弄过去,想了想,又说了句,「先这样吧,自己小心点。」便挂了电话。 盯着电话看了一阵儿,姜铎没再打来,姜明远才坐回禁闭室的凳子上,把手机递给桌对面的张程勉。 眼见张程勉僵直着接过电话,眉毛拧成一个川字,便秘一样欲言又止复杂难明的直愣愣看向自己,跟自己欺骗了他多少感情负了他的心一样,忍不住鸡皮疙瘩跳出来浑身一激灵,再无奈的笑了笑 「我老煳涂,怕他着急,不敢跟他说小涛把有毒的糯米纸藏了一下午,直到提取物证时才被我们发现的事情。哎……这俩孩子真的是,咋长着长着就都长偏了呢?还有,他俩到底啥时候弄成这样的?原先老黑总骂我瞎我还不服气,现在想想,还真没骂错。」 「……」儿子被人追杀,自己被关禁闭接受调查,原临潭县公安局缉毒队大队长姜明远,却依旧一副波澜不惊该干嘛干嘛的态度,张程勉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王瑞和洪海迅速上报侦查结果的同时,自己立即开始着手控制魏源,想不到魏源消息更灵通,也或者是在专项调查行动开始前,他就已经预谋好了要跑路。 公安系统震动不小,因为查出来在84年前后和魏源一起偷换户籍地考进全省各地州公安系统的平远籍警察,还有4个,张程勉不动声色的将这一个情况直接越级上报至省厅,等待着省厅的彻查结果,而这件事,姜明远早在10多年前就有所察觉,却知情不报。
第226页 难道临潭这把漏勺,竟是姜明远这个缉毒队大队长自己掩护出来的? 想到这,张程勉难以置信,更不寒而慄。 习惯性的伸手摸索上衣口袋拿出烟盒,取出一支叼进嘴里,才低头要点,张程勉忽然想起对面坐着因伤病戒菸酒,熄炉改造重新做人的姜大烟囱,便又收起打火机。 「没事,你抽吧,正好也给我来一根。」姜明远放下泡满蒲公英枸杞的茶杯,笑着伸出手。这些年他连浓茶都不喝,茶缸子里永远都是各种中药饮片或莫名其妙的药草。 张程勉一愣,刚想老妈子一样操心的训斥他,你自己啥身体状况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但转念想了想,他却抽了一根出来,递给姜明远,待他放进嘴里后,自己便像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一样倾身凑上前,恭敬的压低身子抬手挡风,帮他点起一圈星火。 深沉的吞吐一口,临潭督察大队办公区用铁栅栏分隔出来的高窗防盗门禁闭室内,两处随着唿吸一明一灭的红点处,正升腾起细白的烟雾。 姜明远馋足的吸了一口,劲使大了。养生清淡的唿吸道和肺部被久违的一氧化碳、尼古丁和烟焦油勐地一刺激,立马让他忍不住喉咙一痒空!空!空!呛咳起来,他急忙蜷身手捏拳捂住胸口,用拳面顺气儿。 张程勉也吓着了,懊恼又自责的冲上前轻拍他的背嵴,再顺手一抬想抽走他的烟。 「别!咳!咳!我再抽两口就掐……」姜明远边挥开他的手边拼命压住又痒又呛的喉咙,还生怕再也抽不着似的赶紧把烟放嘴里,使劲又嘬了一口! 「姜队你!哎……」看着他们五十多岁佝偻着腰花白了头髮的老领导,却跟个五岁多的娃娃一样贪馋,张程勉无奈的嘆了一口气哭笑不得。 终于止住咳嗽,姜明远自嘲一声:「完了完了,这几年日子过得太保健,连这老朋友復吸上一口都有点头疼眼晕。」 端坐对面静静的看着他,张程勉不吭声,面色却渐渐深沉,等他手里的菸蒂燃去了三分之二,才开口 「姜队,姜大哥,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您的为人和品行我敢拿项上人头为您作保,但是,咱们是警察,是执法者,做事得讲真凭实据,如果您对魏源一直是这种庇护遮掩的态度……」 「真凭实据?」姜明远忽然开口打断他,「就凭他那坠了金貔貅的手串子和那张照片?张程勉,你这毛躁躁急于下定论的毛病,怎么还是改不过来?」 「他是平远人。」张程勉急声道, 「岩盘的老乡,骆驼的老乡,陈舸的老乡。如果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主动向我们坦白他改换户籍地混入临潭缉毒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主动交代三两哥家出事前后他怎么会和徐老六有所牵连,会有徐老六小儿子的金坠子,我们何至于把你也拘禁起来?姜大哥,您告诉我,他跑什么跑?」 姜明远索性把剩下的不长一截烟屁股按灭在菸灰缸里,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火星无力的一闪,消散到空气当间。再抬头看了看屋角的监控和墙角高台处闪着红灯的执法记录仪。 「这是正式质询、预审还是咱俩唠唠嗑闲吹牛皮?」 张程勉一愣,牵强的笑了笑,「姜队,您能不明白?」 「也是,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进来预审,回头你替我谢谢王志鹏,谢谢他还信得过我。」姜明远笑了笑,放松的往椅子里一靠:「那盒糖,你已经掌握确凿的证据是他下的毒?」 刚思索了一会准备回答,张程勉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姜明远的手机。 张程勉急忙侧身拿出来一看,先一惊,再一跳!没把手机递给姜明远,而是转身往屋外跑,急急忙忙的向屋外站岗的字祥武指着手机上来电人下命令 「立即给通讯公司打电话,查一查拨进来这个号码的位置。」 又转身疾步折返屋内,示意姜明远尽量拖时间。 姜明远的诺基亚直板2.4寸彩屏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已消失踪迹将近75个小时的魏源。. 第90章 欺骗 王志鹏、蒋松和洪海、王瑞等人也从各自的办公地点赶到了禁闭室, 恰好赶上姜明远接过电话, 看向张程勉,见他点了点头才按下接听键, 一接通便像是点着了炮仗训儿子一般怒斥到: 「魏怂怂!你要干什么?你赶紧给老子滚回缉毒队把问题说清楚了, 别让老子给你当背锅侠。」 「……」姜明远吼完,那边没动静了,如果不是间或有一点轻微的吸气声传来,简直让人怀疑手机已经被扔进了臭水沟。 在场所有人如临大敌浑身紧绷,全都死死的盯住姜明远手中的手机,屏息等待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清晰却断断续续的呜咽: 「……呜呜……老姜, 我不能回来……你得救我,这么多年,我暗地里帮了你这么多,你不能见死不救。」 众人一愣, 惊疑的目光不断刺向姜明远, 试图从他应对时微小的五官动作和神色去分辨和挖掘掩藏在背后的深意。 「你让我帮你?」姜明远却半点痕迹都不露。大半辈子浸营在缉毒一线,熟悉微表情含义和侦查工作套路的他,仿佛魏源低声呜咽出的「暗地」、「帮了你」这些暗示性词语跟他没关系一样, 还嗤笑一声, 「你他妈跑的鬼影子都不见,让我怎么帮你?老子问你, 那盒糖你动没动过?你他妈到底动没动过?」
第227页 「……呜呜。」电话那头还在哭, 是年长男性低沉闷哑又满是恐惧和屈辱的声音, 说出来的答案却让人怒不可遏。 「动过……」 「你!」姜明远手一扬恨不得把手机整个砸到桌面上,忍了又忍,才捏到鼻尖前一拳处看着屏幕愤怒的大骂: 「老子真是信错你了!你他妈到底要干嘛?你还真想害死小涛和姜铎,还是想把我们缉毒队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毒死了算求。」 「你他妈听我说完!」电话那头也急了,边呜呜边怒不可遏的辩解: 「我动了!蒋松和杨志也他妈动了,洪海也动了,连洪海他老婆方娅也进来拿走了几颗,我们都吃了也都没事,你们他妈的凭什么全都赖在我头上!周四晚上,老子和杨志从货运站回来到办公室是5点半,你6点召开的侦查工作碰头会,当间宋之田从外面提着这几盒糖进来,看见我们都在,就给我们都分了一分,之后周四一整晚,到周五早上咱们在队里集中安排侦查工作重点,之后9点左右我看见宋之田追着老吴跑到停车场,把糖盒塞到他车上,之后宋之田又跑到自己车上搬了一大束花下来,也拿到了老吴车上,这中间糖盒一直扔在缉毒队会议室的柜子里。到底是谁他妈动的手脚,姜明远你还在装煳涂吗?」 「……」姜明远扶额,直接骂道:「你他妈就会哭说话大喘气,那你没动过你跑什么跑?你不是做贼心虚你跑什么跑?魏怂怂,你敢不敢再怂一点?」 「……」电话那头又不出声了,只听到一阵急促焦躁的唿吸声,半晌后,隔着听筒传过来的声音却顺畅了不少,像是已平復了情绪,只隐隐透出怀疑的冰凉。 「老姜,咱俩这次通话省厅正录音监听着吧,是不是还正在利用手机信号查找我的位置?」 「……」姜明远一愣,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魏源接着说,声音里满是恐惧 「有人要杀我,老姜,你得救我,如果你不救我,那我这些年昧着良心干的那些事情,全都和你有干系。老姜,我就是说给省厅侦查处的人听呢,我也最后问你一句,你如果不告诉实情,那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那张照片,你不是说八年前就被你烧了么?你是不是骗了我?八年前,你到底有没有骗我?」 八年前?! 晴天霹雳,众人如坠冰窟凝固了血液,统统惊愕着难以置信的看向姜明远。谁知姜明远接下来的举动更如一道沉重的木桩,钉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只见他狰狞了面目向着电话急声道:「我烧了,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烧掉了。魏源,你到底在哪里?」 「你他妈还骗我!姜明远,你恶不噁心?」 盯着电话愣怔了一会儿,禁闭室内却仿佛有山石崩塌的声响。 突然间,姜明远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开始哆嗦起来,双腿支撑不住身躯的重量一般往前一踉跄,上身一歪斜,急忙垂下一只手拼命撑住木茶几桌面,才堪堪没让自己瘫倒在瓷砖地上,只鼓起胸膛拼命平復了大半天的唿吸,才艰难的对着电话沉声道。 「谁告诉你的,你他妈告诉我谁告诉你的?魏源,你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嘟…嘟……是通话中断的长音,禁闭室内的空气凝结成坚冰一般。 可沉重冰寒的空气底下,却翻滚着众人被愚弄、被欺骗、被至亲者背叛的熊熊怒火。 无声悲恸,王志鹏第一个回过神来,却看都没有多看姜明远一眼,而是直接面向张程勉下命令: 「这事儿咱们这处置不了,得把所有物证、书证、讯问笔录和同步录音录像资料封存好,联繫省厅侦查处余处长,打个呈请报告,全案移交给省公安厅处置。」 张程勉没应声,抽干了魂一般浑身僵直着,四肢连着心脏全是剧痛之后的木然,半晌之后,他才莫名又愚蠢反问: 「报告……?什么报告?」 王志鹏愤怒的冲到禁闭室当间,弯腰一抠木头茶几的边沿,勐一发力,巨大且愤怒的嗙!啷!一声,玻璃木屑四溅! 沉重的声响,砸碎了所有人心内仅存:「这不是真的……」的希冀,木头矮几已四脚朝天,厚重的木纹大板被撞出一道道凹痕和深坑,桌上的玻璃茶杯、菸灰缸、文件夹倾覆到地上,晶莹剔透着却稀巴烂,空气里满是震动扬起的细灰,呛入心内,让人噁心。 「你他妈傻逼了吗?呈请立刑事案报告!呈请刑事拘留报告!呈请移交案件报告!」 ———————————————— 傍晚,源州公安局后院停车场。 身着一整套全黑色春秋执勤服头戴黑色鸭舌作训帽的陈振辉,停好车下车后,又绕到副驾驶车门边,打开车门就手拿出一个黑底白条纹的旅行包和一套差不多汤锅大小的四层硕大保温饭盒,站在车边定了定神,才走向职工宿舍楼。 到了二楼门口,他却瞪着房门站定,几个深唿吸缓了好一阵,才抬手敲门。 但门一打开看见里面那位,他却唬了一跳直接爆粗口, 「我靠!你咋独眼龙了?你怎么老能把自己弄成这副破破烂烂的德行?」 医用胶粘住厚厚一层纱布覆着左眼,眼眶上部到眉骨间肿成核桃大小的一片,青紫着又木又疼,连累右眼也只能眯缝起来模模煳煳,姜猪头2.0版没吭声,转身走进屋内。
第228页 「别提了。」客厅沙发上坐着正盘腿端碗吸熘方便面的毕学军,头都懒得抬的嗤骂道, 「姜神经又犯疯病了,中午从医院出来就跑去找那老虎牙挨揍,结果那老虎牙都懒得搭理他,只带着他到健身房说让他自己先练练,谁知道姜神经个不知斤两没轻重的,上去就挥着拳头沖那老虎牙去了,那老虎牙只一拳,就让他变猪头,眶骨骨裂。」 边说着,边被一阵久违的熟肉香勾得一抬头,毕学军唿扇着两鼻孔使劲嗅了嗅,循着味儿便看见陈振辉正把保温盒盒盖打开,一层一层拿出来铺到餐桌面上,他立即把泡面盒子扔进垃圾桶,屐啦上拖鞋甩着口水就沖了过去, 可临到近前,他却犹豫的顿了一顿。 「放心吧,我从家里带来的我妈亲手做的,本大爷已经给您二位试过毒了,有糖醋排骨、酱肘子、滷牛肉、滷鸡腿,还有冬瓜排骨汤。您二位放心吃,可劲吃。」 毕学军涕泪横流,差点没给陈振辉跪下。 自打那天亲眼看见童大胖子和齐领导才舔了舔糖面就浑身抽抽着被一路抢救进了医院,着实把他吓得不轻,连正经来路老熟人送的东西都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别的就更别提了。 杯弓蛇影,所以这两天他神神叨叨的看啥啥都有问题,只敢吃橱柜里的战备物资康帅傅,一张嘴全是老坛酸菜乡巴佬滷蛋味儿,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眼见终于能吃上两口放心肉,毕学军两眼泪汪汪,边撕鸡腿边含混着感恩戴德 「哥!您就是我亲哥哥,要不您把我调市局缉毒队吧,小的给您拎包提鞋。」 陈振辉呵呵一声心道缉毒穷养不起,却看着姜铎面无表情的坐回书桌前,心内忍不住刺啦啦油煎一样紧,他细不可闻的轻嘆一口气,面上却神色如常 「来前我去了趟医院,老童人已经清醒了,情况好转,各项指征也逐步稳定,符合转到普通病房的条件,今天晚上余知检会留在医院帮他转病房,刘牧也安排了人手专门看护他和齐然,余处长让我跟你们都说一声。」 「真的!」毕学军激动的一抹嘴用油手直拍大腿,挺身把碗一摆,瞪圆了眼睛手舞足蹈的看向陈振辉 「唉呀妈呀!佛祖保佑!那可真是太好了,陈哥你是没看见,老童当时那样子可吓人,给他灌甘草水时他那个哆嗦的呀,气儿都提不上来。在救护车上,他人平躺着心率却好几次直飙120,心电图看着一会陡一会平,还室颤,那医生急的骑到他身上对着他胸口一顿勐捶,才把他捶回来,当时……真的!现在想起那场景我都头皮发麻浑身直哆嗦,能保住他小命可真的是……真的是!姜神经!真的是太好了是不是……」 顺着毕学军的目光又看向姜铎,却见他神色一松如蒙大赦般往椅子里一靠,垂头闭眼轻舒了一口气,才重新抬起头,却没有特别激动的跳起来同毕学军击掌流泪抱头痛哭,只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俯向书桌。 眼见姜铎入了定一样提起笔对着桌面上一堆卷宗抄抄记记,再不时看上两眼旁边贴了公安专网标志的笔记本电脑,陈振辉心底沉了沉,面上却一脸贱的凑过去,悄默默的站在他背后研究他究竟在研究什么。 先看看电脑屏幕,有几张不怎么下饭的尸检解剖图片被铺开放大,占了19寸液晶屏三分之二的位置。是一字直刀切法剖开来的人体腹腔部位,皮肤纸一样沉闷灰白,白骨森森血管分明,旁边有分离出来的胃肠、肝脏组织、以及胃容物、肠容物提取样品细节照片,拍摄时间是2006年6月24日,拍摄地点是周箐县沙场村下山坡林地。 再看向桌面上摊开来着的案卷,也是尸检腹腔图片那一页,但拍摄时间、地点却标註:2007年9月4日,凤山镇小厂村殡仪馆。 陈振辉狐疑,直接问:「姜晓堂,干啥呢这么认真,你想改行当法医啊?」 姜铎没搭理他,一心做研究,却顺手关闭电脑合上了案卷。 陈振辉干脆一脸贱的伸出手把他的笔记本捞起来,边翻边调笑 「姜晓堂!还得本大爷餵你是咋的?就你那独眼龙样你看得清楚字吗?别把另外一只也弄瞎了。」 姜铎急忙起身把笔记本抽回来,眉头皱了皱,顿了一秒才像平常一样放松调笑着说: 「怎么敢劳您大驾,你俩先吃,路大人给我放了假我这不是没事做么,瞎研究着玩。」 盯着他看了一会陈振辉却什么也没多说。转身走到餐桌边,把保温盒最底下那盒直接端到了姜铎面前。 「我妈让我给你带的,你小时候不是老上我家去蹭我妈做的这一碗么,光蹭不说还老厚着脸皮给你那小涛也带一份。」 都不用低头看,光闻着味儿姜铎就知道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酸菜牛肉沫盖饭一碗,还铺上了一个溏心荷包蛋一小块乳腐,如果是小涛那碗,陈阿姨还会给挑两颗甜藠头。 只不过这一碗却格外让自己嘴馋,因为酸菜、藠头和乳腐都是陈阿姨自己买了土罈子揉了调料自己做的,不是什么稀奇珍馐,味道却独一份,别处没有。 小时候,公安院里的爹大都是隐藏人物,全都上交给了国家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露上一面。院里丧偶式育儿的警嫂们带着小孩过日子,便相互扶持着集体搭伙。 自己和陈振辉等一帮小子也是东家蹭西家磨,一到饭点闻着哪家味道香就往哪家去,吃百家饭长大。而自己最喜欢蹭到辉狗家里去,是因为陈阿姨虽然兇巴巴的但手艺顶好还大方,炒菜捨得放油放肉,小涛脸皮薄,就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吃饱喝足了,再给他端出去一碗。
第229页 想到这,姜铎面上笑了笑,心内却无比深重。 但他却连「谢谢」都懒得说,只看了陈振辉一眼,便接过保温盒抄起筷子埋头苦吃。. 第91章 麻蛇 这一顿, 毕学军恨不得把保温盒全翻过来扣脸上再舔一遍, 直到舌尖勾走最后一点汤汁,他才心满意足的斜躺回沙发上, 摸着肚皮玩手机发简讯, 拇指飞快笑容猥琐,大概率是在撩妹。 陈振辉则坐在餐桌旁边,抽菸愣神,目光却随着身残志坚的小蜜蜂姜铎忙里忙外,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把保温盒洗干净,整齐的摞在碗筷篮里沥水,再擦桌子扫地收拾垃圾袋, 再把书桌上的案卷归置整齐。 看着这个,陈振辉脑子里莫名其妙就冒出来姜晓堂真他妈贤惠一定能嫁个好人家的错觉。直到贤夫姜铎忙活儿完坐到自己对面,抖着脚伸手要了一根烟,点上, 浑身流氓气的向后一靠吞吐了一口, 才腹诽自己刚刚怕是瞎了眼了。 「查的怎么样?」 陈振辉没吭声,低下头伸手拿过菸灰缸,轻弹了几下菸头处的灰白细屑, 却抬眼偷瞥他。 只见姜铎一脸坚决半点没有退让的神色, 不得不无奈的轻嘆一声,索性按灭香菸, 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沓资料放到他面前。 「付明贵, 51岁, 汉族,西南丽州小凉山人,有一个亲兄弟是丽州博山村的村主任。明面上的身份是开农家乐、休闲山庄的小老闆,他的山庄位置从源鹤市西边的凤山风景区到与周箐接壤的公路边再到丽州博山村,拢共有5家。工商註册信息查到他在源鹤市区内还有一处产业,那地你还挺熟,就是咱们市中心那家风明渡会所,包括一间酒吧、一间ktv和慢摇吧。我记得咱们年前还到那去喝过酒唱过k,有一天晚上你喝大了,还被忽悠着充了会员卡,拦都拦不住,咱们几个还存着两打啤酒一瓶芝华士没喝完来着。」 「那地儿啊?」姜铎诧异,惊叫一声一拍大腿,「别地一打啤酒带果盘288他家588,刀子又快服务员脸还臭那家?」 又痛心疾首的笑着摇头。 「要不是听说那地挺干净不会搞三搞四,谁他妈去挨那个宰。哎我艹!我还充了会员来着?这不白瞎了么,真没想到啊……居然是他们大老闆安排的人盯了老子的梢,还弄坏了我家小宝来的剎车油管,就这,让他给我赔个万八千的修车费也不过份吧,而且就凭我这张脸,下次再带哥几个去消费,怕是可以让他给咱们免费安排豪包和酒水了。」 「还酒水!」陈振辉笑骂一声,看大傻子一样看向姜铎, 「他们大老闆想弄死你啊姜大爷,要不是头天被人开车追着屁股撵,差点被轧死在大马路上,就你这心糙的玩意儿你会发觉剎车踩着比平常软?」 「知道是谁在背后阴我就好办了。」姜铎一脸你四不四傻的笑起来, 「你看,原先他那娱乐会所干净的都可以唱=红=歌=了,据说年年都要参与竞争警民共建和谐社区的先进。黄、赌、毒坚决没有且再挣钱也不会沾,大老闆身家清白白手起家,一顶一的大好人,是农民企业家创业成功的典范。可眼下,他却背地里对我这么急吼吼的先盯梢后跟踪再下杀手,你要还说他和运毒通道没勾连,谁信?陈副队,他可是在你辖区里的盘了不少日子的粗麻蛇啊,眼睁睁看着他茁壮成长了这么多年,啧啧,你瞎不瞎?」 姜铎字字诛心,陈振辉满腔激愤却被羞臊成皱巴巴的一团,没脸反驳,既愧疚,更愤恨。 边懊丧的低下脑袋听姜铎戳自己的嵴梁骨,边过意不去的捏紧拳头,心道这事儿确实是自己无能。 那付明贵,在源鹤盘踞了这么多年,他手下那些小药头自己抓了放放了抓就没少收拾过,可每回自己一把侦讯方向往那付老闆身上引,那些小药头就像集体吃了煳涂药哑药一样,抵死不卖他,让自己总拿不到他直接参与贩卖毒品的证据。 一想到他这么多年一直乐呵呵的践踏法律作践人命,自己就觉得自己这个缉毒警既丧气又窝囊。 「我瞎!」半晌后,陈振辉平静的回了一句, 「我给临潭的叔叔们丢人了,所以这一次你交到我手里这几个人,我保管给他用好了,要再拿不到指认他的证据,老子管你叫爸爸。」 响鼓不用重锤敲。姜铎知道自己既糙又狠的几句难听话到了陈振辉耳朵里,便能压进他的肩胛血肉,变成心内的良知和责任。 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别说缉毒警窝窝囊囊,在法制支队看了这么些年的案卷,涉毒案件的经营侦办总有他特殊又为难的地方。 有时候,抓证据比抓人更重要,因为涉毒案件利益链条上,露头的、沾货的、嗑药的,永远都是随时可以丢弃的喽啰和马仔,背后沾着人血馒头吃得满嘴流油的,往往明面上光鲜亮丽,一双手又净又白。 想到这,姜铎、陈振辉两个都没再吭声,沉闷了一会儿后,姜铎才又接着问: 「撞我那车在源鹤出现过没有?」 「没有。」陈振辉答,「那车没车牌,进出城卡口记录不好查,我让交警的哥们帮着看了好长时间,确定这车一直只在临潭县城范围内出没,没有到过源鹤市。」 没到过源鹤?姜铎皱眉,又想起张程勉送来的调查报告材料。 根据那天公园车道大门口的安保记录,开车怼他的驾驶员当天是凭着内部出入证进入的景区,但是查询了景区出入证的发放记录,却找不到这辆车的资料。
第230页 张程勉心思缜密反应迅速,接到自己电话的当天就跑到指挥中心调取了沿路的监控视频,摸排了一整天。但这辆车的驾驶员明显很熟悉警察的办案风格,一路避着摄像头只往密林小路里开,没多久就拐下公路进入林区消失了踪迹。 可就在张程勉以为一时半会再难找见这辆跟警察玩躲猫猫的车时,它却主动冒了头,以阻拦消防安全疏散通道,又联繫不到车主的奇诡方式,被人报了警。 接到交警的协查通报,张程勉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调取了临潭县古南新区商业中心的监控录像,才发现这辆车已经在剑潭娱乐会所楼下的消防通道前停放了三天,驾驶员却不见踪影。 但根据车里提取到的几枚指纹,车上曾坐着阿都木。 那份材料里,张程勉直接把指纹痕迹比对结果红笔圈出来告知自己。 想到这,姜铎面目阴沉。 车子没有来过源鹤市,阿都木本人却在几个月前跑到源鹤市被抓进了拘留所,明明活动范围一直在临潭县,却对准源鹤市的零贩窝点搞匿名举报。 阿都木,只在林家过了不到几个月的安生日子,白得了一个便宜爹,就被一场大火烧得四处掩藏不见踪迹。这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 再看向桌对面波澜不惊闷头喝茶的源鹤市缉毒队副队长陈振辉,莫名很上火。 「辉狗,咱俩是兄弟么?」 「不是!」陈振辉吓得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急忙撇清关系,「你别害我。」 姜铎冷笑一声,直勾勾的盯着他,「你知道撞我那车上还坐着谁么?」 陈振辉一愣,当初姜铎只把车辆信息交给他,但车上的人已经确认了身份这事,他却提都没提。 「阿都木。」姜铎面色不善直接发难, 「你跟我说实话,阿都木就是你的关系对不对?我研究过你们源鹤市的零贩案件举报方式,从06年开始,你们好几起涉毒案件的接警内容、关键字和他当年在临潭帮着小涛打匿名举报电话时的情况如出一辙。这些年,你没少用他捣毒窝吧。辉狗,06年那会儿阿都木他才多大,到今年他也就刚满18岁,你这么做,你就不怕毁了他?」 噗哧一声,陈振辉一口茶水没忍住真喷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咳!咳!勐呛了一阵,却气儿都顾不得顺,恶狠狠站直身子一拍桌,看向姜铎。 「好大喜功不计后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背后的大老闆却不敢碰不敢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龌龊玩意,对不对? 老子实话跟你说,是,这些年他没少给我弄线索,但他一直躲躲闪闪从来不跟我们正面接触,连举报线索的奖励金也没找我要过,我早就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私下里也调查过他,为这事,我还被上面口头警告过!直到前段时间,省厅突然下命令要捏紧他,我才发现这臭小子他跟着你家柴刀他就没学好,一直躺在毒窝里头,所以我才用了点手段让他带着零包到源鹤市交易,把他抓住了关起来。」 「警告?省厅命令?」姜铎微微眯缝起眼睛,「什么时间?就我去南凤镇前头?」 草!着了他的道了! 陈振辉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愤懑的偏过脸拿出烟盒点上,只闷头咂烟再不吭声。 自己去南凤镇前头…… 姜铎也没再出声,抱着手愣坐在桌前,低头心忖,也就是省厅与老街军政府共同布局,引诱岩盘到掸邦第一特区和赵奇搞毒枪交易,筹谋统一收网一举拿下的时间节点。阿都木会在这个时间点被诱捕,八成和他那个便宜爹尔扎都惹脱不了关系。 可为什么远在边境的行动部署,却要严防钉入千里之外的临潭楔子出问题,难道两边的牵连,比自己预判的还要紧密深沉。 想到这,姜铎头疼的眼一闭,使劲揉了揉额角。 ———————————————— 深夜,万籁俱寂,躺在床上翻了大半夜的煎饼,姜铎抬手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在直起上身掀开一点床边的窗帘,便看见州局后院空旷的篮球场上,有一层幽黄的灯火。 他干脆一翻身坐起来,轻手轻脚的穿好搭在床沿的轻便登山服。 又走到书桌旁边的涉密案卷保存柜旁边,先输入密码再按上指纹,从一沓资料最下面抽出了昨天才寄到自己手里的一份毒品鑑定报告,翻到鑑定结果一页。 鑑定结论写着:吗啡、甲=基=苯=丙=胺=含量阈值分别达到0.4纳克/毫克和0.7纳克/毫克。 盯着纸页权衡计较了半晌,姜铎心内一沉,手一合把报告合拢收好,关闭密码柜厚重的双层防火钢板结构门。 再垫着脚尖蹑手蹑脚的走进卫生间,姜铎打开盥洗室立柜,拿出医用消毒盘和童必祥弄来的装接22号刀头的小巧手术刀,撕开自己左眼的纱布,用反挑式执刀法,对准自己青紫的左眼眶上缘,轻轻割开一小道口子,再用医用海绵钳夹着棉花把影响视觉视野的青肿部位淤血,一点点挤出来。 对着镜子咬牙折腾了半晌,冷汗冒了一身。沾满血污药渍的棉花被丢出去好几团,又往伤口处撒了消毒药粉做好简单的包扎。 姜铎抬手重新贴好不会遮挡视线的止血贴,才稍稍打开一点点水龙头,捧着一小股清水洗干净眼角的血污,关上灯,摸黑走回卧房边。
第231页 弯腰拿起早就准备好藏在房门口隐蔽处的登山包,姜铎沉淀心境,推开门走出屋外。 凌晨2点,要是在临潭,这会儿应该风声大作落叶滚走,有山林间的风呜呜簌簌。但是在源鹤,寒凉的深夜里风轻得像细丝一般,空气凝固着,黢黑且深沉。 停车场上昏黄的灯光,正将自己一人独行的身影拽成指针一样细长的黑线。姜铎疾步走到自己的小宝来跟前,掏出车钥匙正准备打开车门。 「大半夜的你想上哪?」 深更半夜,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声,姜铎骇了一跳浑身紧绷着急忙转身看向来人,谁知刚转过头,背后肩颈处却忽然一沉。 他迅速弓腰沉身提力,想拽住正被人往后拉扯的背包,谁知身前问话的那人却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一手压住他的肩膀,就势将他整个按倒在小宝来车侧。 「辉狗你放开我!老疯子!你别动我包。」 陈振辉但笑不语,依然紧紧压住他的脑壳。 尔扎都惹也但笑不语,边把他的包搁到地上边蜷身蹲下,打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摆。 「手电筒、警绳、伸缩警棍、催泪器、手铐、登山索、手杖、工兵铲?还有这是,解剖刀?勘验提取密封袋?……小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想要干嘛去?」 被按在车顶扭着脸歪着嘴,姜铎两眼冒火的瞪向尔扎都惹,不吭声。 「不说?」尔扎都惹笑起来,沖陈振辉一扬下巴,「把他那70万美金的脑袋捂紧了,扔回宿舍。」 「等等!」姜铎急声叫到,阴沉着脸讨价还价,「跟我在一块,保不齐你们哪天也得被人害了,就让我一人接着往下查成不成?」 「查?你要查什么?」尔扎都惹笑起来,「你先说出来我听听,听完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让你这宝贝疙瘩满世界晃荡去。」 陈振辉松了手,也笑起来抱着胳膊一脸莫名的等着姜铎,就想看看他预谋已久着偷摸往外跑,究竟想去干什么。 姜铎定了一会,黑着脸看看陈振辉,又看看尔扎都惹,咬牙无奈的顿了几秒之后,才沉声道 「我要去掘尸。」. 第92章 剪创 2005年7月19日, 周箐县小杨岗村鸡厂林地, 经群众举报发现无名尸体一具。男性, 尸身长157cm,尸身干瘪, 全身皮肤及软组织干燥,呈黑色皮革样化,为干尸状。尸身上检见大量蛹壳, 头面部部分白骨化, 顶部、左颞部及后枕部有头皮及头髮残留。论证:右颞顶骨凹陷粉碎性骨折,检见7.8cmx6.5cm骨质缺损,骨质缺损区周围头皮及头皮下组织出血。腹部、四肢检见开放性创口、损伤出血不明显, 分析为死后伤,属动物虫类啃咬噬食形成。 2006年6月24日, 周箐县沙场村箐凤公路k149+550m处上行林地内,经过路司机举报发现无名尸体一具, 女性, 发现时平置于地面。尸身长162cm,颈部检见缢沟,缢沟经咽喉上方沿双侧下颌至后枕部, 方向前下至后上,缢沟生活反应明显。面部口唇、十指紫绀、舌外伸, 窒息徵象明显。尸斑分布于双下肢至足底, 呈柱形态特徵, 近端色浅远端色深, 腹部软组织腐败成尸泥状,胸腹部局部白骨化,右下腹检见7.2cmx6.4cm创口,破损处皮肤边缘不整齐。论证:自缢后窒息身亡。 2007年4月4日,源鹤市凤山镇小厂村经济林育苗地,经护林员举报发现无名尸体一具,男,尸身长171cm,尸身右腹部、右下肢部分白骨化。右额骨线状骨折,骨折缝内出血,创腔内见骨折断端,创深达颅腔,腹部有横向不规则切口和锐器贯穿伤,出血不明显。论证:右颞顶骨凹陷粉碎性骨折,检见8.5cmx4.3cm骨质缺损,骨质缺损区周围头皮及皮下组织出血,系头部钝器伤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 2007年11月19日,周箐县北山村后山林地,经群众举报发现无名尸体一具,男,尸身长166cm,尸检见右下侧腹部、臀部、右下肢末端皮肤表皮脱落,右手及右足表皮呈完整脱落,烫伤面积约占身体表面积34%,有少量灰砂黏附。头面部检见右额骨线状骨折,骨折缝内出血,腹部有横向12cmx4.6cm开放性创口,创口边沿不平整,有动物啃咬痕迹。论证:右颞顶骨凹陷粉碎性箍着,检见8.5cmx4.3cm骨质缺损,骨质缺损区周围头髮既皮下组织出血,系头部钝器伤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 2008年2月11日,源鹤市凤山镇西山风景区林地,经群众举报发现无名尸体一具,女性,尸身长164cm,尸身干瘪,部分皮肤及软组织干燥,上肢呈黑色皮革样化。尸身胸腹部、面部检见大量蛹壳,头面部部分白骨化,胸骨与右侧第六软骨处检见14.cmx5.6cm创口。胸骨、右侧第六软肋骨骨折,右下腹检见蜂窝状小洞。论证:系锐器伤致胸腹部严重损伤并大失血死亡。 「什么意思?」 小宝来车内,陈振辉对着车顶暗黄的灯光摊开手里的笔记,艰难的用手指指着姜铎的鸡爪字一行一行的对着看,越看越莫名其妙。 「周箐小杨岗、沙场村、北山村,还有源鹤凤山小厂村,西山风景区。两个县市三个乡,如果呈尸地全在林区,其实差不多就是周箐与源鹤接壤的大山头南北坡方圆不过40多公里的地方。」 说完,尔扎都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的继续道,「时间分布上看不算密集,你也标註了死亡原因表面上看没有明显联繫,看了这么多具无名尸体的案卷,你到底在查什么?」
第232页 「腹部创腔。」 右手一抹方向盘拐进箐凤高速公路岔口,姜铎边拨开远光灯边解释,「所有无名尸体的腹部都有创口,腹腔空虚。而且,有夹剪创、刺剪创。」 「啥?」陈振辉依旧一脸懵逼 「!?」尔扎都惹却惊骇得直起身子,转身抽手把陈振辉手里的笔记本夺出来,眯缝起眼睛,对着列印出来的腹腔细部照片仔细辨认。 「为什么尸检报告里没有记录?」 「因为和兽齿撕咬、腐化痕迹重合了。」 姜铎点了根烟重重的吞吐一口,鼻孔一涩,尼古丁冲进口腔黏膜和肺黏膜扩散至全身,刺激神经元让自己醒醒神。 凌晨2点40分,生物钟告诉你得休息睏觉的时候你却要集中精神驾车在高速公路上飙到110,稍不留神一疲劳,就得躺平了被别人尸检。 「不对着尸检照片仔细辨认,确实很难看出来。我找周箐和源鹤的法医都问过,都说看着像夹剪创、刺剪创,但不敢确定,而且所有尸体腹部均出现不同程度的腐烂、白骨化,腹腔空虚难以判断,所以就在报告里含混的用动物虫类噬食啃咬、锐器伤一笔带过了。但是我研究尸检照片的时候,有两具尸体腹部被剪刀单边垂直哆开的一侧圆一侧尖状的小创口还是挺明显的,而且西山风景区发现的那具女尸,腹部还有剪刀和尸体体表呈一定角度斜向剪铰时产生的v形创口。」 「一笔带过?这帮王八蛋!他们就是怕麻烦懒得查吧。」 尔扎都惹恶狠狠的合上笔记本,爆了粗口还不解恨,又捏紧拳头重重的捶了一下副驾驶位的靠背。 梆!的一声,陈振辉被老虎牙说来就来的暴脾气唬了一跳,更加莫名其妙。 「剪刀伤怎么了?」 「尸体身份不明,腹腔空虚,死后有剪刀造成的创口,和当年我爸他们追查的丘木木运输毒品案发现的那具女尸,情况很相似。」 「!?」听见这个,陈振辉再一懵,也被骇得说不出话来。 凝神盯着前方黢黑的道路,姜铎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捏住将燃尽的菸蒂按灭到菸灰缸里,接着说, 「懒得查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了。所有案卷我都梳理过,几具尸体都是在山坡林地里被发现的,发现时距死亡时间太长已经高度腐化白骨化,现场痕迹又因为雨水等原因损毁严重,难以查证。致死伤是钝器伤的附近都能找到与伤口形状吻合的石块,又提取不到可疑指纹,从发现尸体时的形态位置来看,判断为自己失足撞伤致死也不是不合理。缢伤的那具缢沟也没有他缢的痕迹,而且,没人报案,没有相符的失踪人口信息,又分属不同的管辖区域很难做案件关联,以无名尸体来处理也是情有可原。」 静静的听姜铎替山区基层警队的疏忽和不作为辩解,尔扎都惹前倾上身,盯住他右后侧的脖颈: 「那你为什么不依不饶的坚持要查?甚至还准备去掘尸查验。」 听见这个,姜铎暗嘆一口气,继续道 「因为周箐县大前年那两具尸体和今年二月凤山发现的那具女尸,生前曾带过毒。」 尔扎都惹再一愣,死死盯着姜铎,从侧后方的角度只看得到他颊面咬肌牵动,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却语出惊人。 「前两天我才收到毛髮验毒的报告,那具女尸我查看过,没有注射针眼,口腔黏膜没有长期吸食毒品的酸性物质蚀痕,但是毛髮检测却显示她和另外两具尸体生前近一个月体内都有过毒品。」 「毛髮验毒?」缉毒队副队长陈振辉越发震惊,目前有法律条例作为支撑的吸毒成瘾认定方式,仅限血检和尿检。毛髮检验吸毒情况这项技术他也只是耳闻,连国内哪家技术机构或实验室可以检验分析都搞不太清楚。 「都成干尸了,只能验毛髮,广东那边有实验室可以做,就是找关系开介绍信时间拖得太久。」姜铎继续道。 听他说完,众人拧眉沉默一会儿,尔扎都惹忽然瞭然道,有些钦佩又有点玩味的看向姜铎: 「敢情刨坑掘尸这活,你今天也不是头一回了。」 「……」 陈振辉一愣,反应过来后惊声呵斥,「姜铎!你胆儿也太肥了吧?挖坟刨尸这种事你也敢干。哎……不对啊!无名尸体不得送殡仪馆火化么你上哪掘尸去?」 老子就是怕你这个村公社的大喇叭刨根问底才一直没说, 腹诽着顿了一顿,姜铎郁闷的揉揉脑壳, 「你们源鹤市局和民政部门签过协议,所以无名尸体的对接处置规程顺畅合理。周箐就不一样了,他们那几个部门和殡仪馆对无名尸体运尸、冰柜租用、布告公示和火化的费用一直在扯皮,特别是发现尸体的这几个辖区派出所,路途遥远又在大山当间,所以他们那惯常的做法是请技术法医勘验完现场和判断死因以后,提取保存尸体的dna,然后在发现尸体的位置附近就地掩埋。」 陈振辉嗯了一声,心里却七上八下不是滋味,就地掩埋这种事可大可小就是在打擦边球……可转念一想,也确实是无奈之举。 就西南边远山区大山头方圆几十公里才勉强给出两三个警力的惨兮兮配置,你要再让他们出面去和外单位对接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的确强人所难。 想到这,陈振辉又一脸揶揄的凑上前,
第233页 「哎,姜晓堂你可以啊……挖过几具?」 姜铎偏过脸剜了他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像是吃着馊饭一样脸上有点泛青,半晌后才恶狠狠的说 「就周箐那两具,沿着头皮提取了他们的头髮。毛髮验毒这项技术一直在实验阶段不对外接检,直到今年3月份我才找到有资质的检验机构帮我做出了质谱分析,刚巧大前天拿到了报告。」 听他说完,陈振辉和尔扎都惹都只盯着他不吭气了,心内有疑惑、有折服,更有震撼。 这是怎样的一种执着心。在此之前,仅凭对女尸案一点皮毛的了解,就能揪住这点细微的关联一直坚持不懈的去查证去深挖,说他是疯魔了也不为过。 思虑至此,陈振辉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执着? 姜铎却只当他是在问为什么要去掘尸,想了想便笑着解释 「一连几具无名尸体都有死后剪创口,实在太诡异了。而且老姜的工作笔记里把女尸案的疑点罗列的很清楚,我不过顺着查而已。我也很奇怪,接货的丘木木、指挥运毒和剖腹的阿扎查黑都是擅长用刀的山里人,为什么用刀剖腹取货剖到一半,他却又改用了剪刀。」 「我是问你这个吗?」陈振辉拧眉怒喝,「偷用权限、偷渡出国参与黑拳、现在再加上一个掘尸,姜铎!你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我算是明白了,你和你那小涛你俩就一路货,作不成死就要日天是吧?你还能不能有点底线?」 「……底线?」姜铎轻笑一声全没当回事,正要反驳,却从后视镜里看见尔扎都惹伸手拦了一下陈振辉。 「07年那两具你怎么没跑去挖?」 「凤山那具我看到案卷时尸体已经被火化了,要不是他们凤山所涉案财物保管工作出了点问题,我都没机会看他的尸检报告。至于北山村那具……」 「他的皮肤烫伤,不是火烧的,对吧?」 姜铎顿了一顿,脑袋稍稍往尔扎都惹的方向偏了偏,又正直向前,看着车窗玻璃外一闪而过的红白反光隔离护栏和昏暗的路面。 「硷烧伤,根据他衣服附着的灰砂,在脑袋被大石头撞击死亡前,他曾经掉到刚浇过水的生石灰池里,又被拖拽了出来,这件案子周箐北山派出所立为刑事案件调查,但是根据尸体周围蝇蛆蛹壳和腐化程度判断,他的死亡时间起码超过大半个月,非常难查证。而且北山村后山是一片广袤的林地,相距最近的生石灰加工池也在5公里开外,他到底是怎么一路拖着烫伤的手脚跑到林地里撞上了石头,至今也没有查出所以然来,所以办案系统里一直挂着立案未破。」 「所以你也没有打草惊蛇?」 呵呵一声,姜铎轻笑着说:「生石灰池,眼下是唯一的线索了。」 听完沉默了半晌。尔扎都惹向后一沉身窝回后排靠垫内,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觉得这娃说的有道理。」 「……」 「你和柴刀,确实是一路货色。」 姜铎笑了笑,半晌后,又想到什么似的也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我俩是,但阿都木不是。」 勐然听见姜铎提起这个名字,陈振辉眼见尔扎都惹不动声色,一张皱巴巴的脸却越发往中间挤了挤,满脸褶子黢黑交错。 姜铎心内斟酌了一会,蹙着眉却尽量平静的说, 「过了今年彝歷火母月鼠日,阿都木也才刚满18岁,从小到大,他小偷小摸递零包到游戏厅、赌档看场子,就为了吃口饱饭,什么倒霉事都不是他自个儿主动招惹上的,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对于他,只有我和小涛欠他的,我俩不希望再把他牵扯进来。老虎牙,我不知道当初三两叔哪根筋抽抽了会让你这种没有心的人去给他当爹。可既然已经并了户,挂了个爹的名,你总不能再把自己儿子往火坑里推吧,我希望你现在就跟余知检说一声,让他回来。」 ※※※※※※※※※※※※※※※※※※※※ 改文狂魔,有病一样的改文狂魔。经常贴半章不定时改一改。实在不好意思提示半章别看了,所以以后我会打串省略号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掘尸 小车一路向西, 沿高速公路前行2小时30分出周箐县崖北矿山岔口, 在向林地乡方向狭窄的县乡二级路行驶一个小时, 来到大山三分之二高度处的缓坡山坳间,姜铎向左一抹方向盘, 冲进道路左边上行一条坑洼的沙土岔道。 弯曲迴绕、颠簸摇晃着向上爬了半个多小时的坡道。姜铎才将车子停在林地边沿,下车,换上长筒胶鞋, 拿好强光手电, 背好背包准备爬山。 尔扎都惹一身破旧的全黑色作训服作训鞋,没挂臂章警徽和肩章,跟护林防火的巡山联防员一个打扮, 也快步跟了上去 但看着前方老林间的松茅腐叶烂泥坑,陈振辉犹豫了。 为了逮住姜铎, 他随手套了身运动服就追了出来,脚上蹬的是黑蓝相间骚气十足的nike zoom bb2篮球鞋, 是他刚花了小半月工资请人从省城专门带回来的, 这上脚还没两天,眼看着就要往泥巴地黄汤里糟践,肯定得一步一心疼。 皱眉思忖了半晌, 陈振辉拽住姜铎,
第234页 「带鞋套了吗?」 姜铎回身用手电筒上下打量了他一阵, 再把光线聚到他新鞋侧面红艷艷的勾勾上, 想了想, 突然上前一脚踩住他漂亮的鞋面, 再使劲颳了一刮,胶靴底齿缝间的骯脏泥块立马抹了nike一脸。 「带了,不给你。」 「我艹艹艹!。」 瞬间陈振辉惊叫起来急忙抽脚往后躲,骂出一连串艹字的间歇,姜铎已经迅速闪进树林里,边跑边呵呵, 「就你事逼,谁他妈让你跟来的,谁他妈让你按我脑袋。」 近冬,雨季,云雾深沉,没有光的深山里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尔扎都惹随手捡了根长树枝探路,手持电筒时不时照一照前面密林间两条把强光手电白光柱挥成星战光剑一样追逐打闹的疯狗,有点后悔来前没给他俩栓狗绳。 一步一深坑地踩着雨后泥泞往密林深处攀爬,不到20分钟,挂着北山派出所驻村警务室指认标识的埋尸地便到了。 到了地方,尔扎都惹和陈振辉自动找了块平整干净的大石头一靠,给姜铎让位置。姜铎郁闷的剜了他俩一眼,放下背包铺好防潮布,摆出勘验工具,再戴上防割手套,拿着工兵铲沿标地附近走了一圈,先用铲尖拨开地上的草木腐叶,在轻轻搅一搅浅表土层,确定泥土密厚程度找到尸坑边沿,再下铲。 不过三五下,就露出一点阴沉的黄白,就近掩埋的尸体一般都不会埋得太深。 姜铎先沿着尸坑边沿下铲,再慢慢掘出整副骨骼。这一处山坡背阴临水,树木茂盛,土质肥厚潮湿,根据周箐县局技术部门的勘验报告,原先这具尸体呈尸在树根底下时被蛆虫噬食,加速了腐化进程,拢共不过半个来月就出现局部白骨化,眼下又在泥地里掩埋了将近一年,早已肉身寂灭,尸泥覆骨。 尔扎都惹突然走上前,对着姜铎掘出的骨殖屈膝一跪,俯身以额碰地,敬畏的磕了三次。 姜铎向来不敬鬼神脑子没有惧怕的概念,独自进山掘了几次尸体,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供一供磕一磕。 眼下看着尔扎都惹敬畏郑重的态度,才勐然惊觉自己这么莽撞确实有点竖子无状大不敬的意思,便也跟着磕了个头。 形式走完,换上勘验用的橡胶手套,姜铎跳到尸坑里骨殖旁边,俯身蹲下,扒拉开腥臭黏腻的草泥尸泥。先从头骨附近的泥块中拨出一段仍然连着尚未完全糜化的头皮毛髮,一簇簇仔细抹掉泥土,归拢成铅笔大小的一束放进密封袋封存好。在慢慢沿着尸体外着衣物,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摸索。 陈振辉站在尸坑旁边,手持电筒给姜铎照亮,看着他一个机关法制警驾轻就熟的干着技术勘验的活,毫无心理负担的从骨殖间拨虫子抠尸泥扒衣服。忍不住暗嘆一声,心道这小子真就和柴刀一样是无法无天的货,留在法制可惜了,要不干脆想想折儿把他也弄进缉毒队。 「辉狗,竹镊子给我。」 正神游着被骇了一跳,急忙从勘验箱里拿出竹镊子递过去,陈振辉好奇的蹲到姜铎旁边,看着他从尸体中间部位衣服底下,扒拉出一个脏兮兮的金属方片,再用软纸抹掉上面的泥土,却看向尔扎都惹。 「老虎牙,那地儿你熟,你来认认!」 尔扎都惹也蹲到他俩旁边,就着手电光看向金属片。是一截方形皮带扣,银质边框被潮湿泥土附着氧化成乌黑的一道。当中雕刻的精緻图案依然清晰可见。 「是那的。」尔扎都惹盯着看了一会,肯定到。 「哪儿啊?」陈振辉不干了,皱眉看着打哑谜一样一问一答的两人。尔扎都惹便把皮带扣翻起来,就着电筒光给陈振辉指了指缝隙间覆着黑泥的两个字。 「厉胜」 ———————————————— 「我什么时候能参与熊忠的讯问?」 下山的路上,姜铎边开车边再次提起这事,尔扎都惹没有立即回答,接过陈振辉递来的香菸,抽了一口才道:「原先从县市到州府再到省里,审批材料得走半年。眼下嘛,等咱跑完就可以去省里一趟。」 「艹!」姜铎皱眉低骂一声,他就知道一身机关习气滑不留手的余知检肯定会用拖字诀吊着他。 「姜晓堂可以啊。」陈振辉往前一靠,抱着驾驶座的椅背贴着姜铎耳朵笑道,再递过去一支燃着的香菸, 「眼下可以确定剖这些人肚子的就是熊忠在国境内负责押骡子运货的下家,接下来,咱们就让州支队刘牧把这几个案卷做併案处理,重新立案彻查。」 姜铎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捏住香菸,只抽了一口便在鼻息喷出白雾的间歇将香菸按灭,斜瞥了一眼东边车窗外一层层焰火一样的乌金与灰白,呆愣了一会,才问道, 「老虎牙,给糖纸上喷=乌=头=硷的人,你们查到多少?确定是魏源?」 「根据糖盒上的指纹,专案组一大半的人都碰过糖盒,但疑似扣着盒缝边沿打开过盒盖的那几枚指纹,只比对到宋之田和魏源。」 真是魏源?姜铎皱紧眉头,心忖如果真是魏源,那自己老爹在这件事情里……他妈的! 「一张糯米纸上的=纯=乌=头=硷=含量大概有多少?」 尔扎都惹一愣,有些怒其不争的看向他,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胡思乱想着帮别人找补留余地?就是冲着要你命来的,那种变了味的苦糖你会再吃第二颗?口服=纯=乌=头=硷=0.2毫克就能中毒,3至5毫克能致死,量微毒性大,皮肤稍微接触到一点都会有中毒反应,那一小张糯米纸毒死你妥妥的,下毒的就是考虑到糯米纸入口即化,想让你沾上一口就嗝屁着凉。」
第235页 「……」纯乌= 头硷,姜铎蹙眉,捉摸了一会儿又反问, 「那=纯=乌=头=硷=又是从哪里来的?粗取的=乌=头=硷= 达不到一下就能毒死成年人的效果,正规渠道购销这种生物硷的公司都有销售用途备案,每使用消耗一次都会有记录。如果是下毒者自己提纯萃取的,又要用到=乙=醚=或者=氯=仿=(二类易制毒化学品)做溶剂,老虎牙,你们当真就只盯着临潭一个地方在调查么?」 尔扎都惹沉默了一两秒,再开口却话锋一转 「这娃子问你呢,要不要让刘牧出面把你们源州的几起无名尸体案做併案处理,重新彻查。」 姜铎黢黑了一张脸,脑门上的青筋箍出阴郁的沟壑,闷不吭声就打了个右转,把车停在路边一处宽阔的路肩上,一手搭着副驾驶位的靠背转过身去,一手搁在腿上捏紧了拳头,呲着牙绷直背肌和手臂肌肉一副要咬人的嘴脸,瞪向尔扎都惹。 「彻查?还想查谁?你们把我爸都划拉到圈里了你们还想查谁?闻勇?王天养?老虎牙……你带着小涛跑到金三角拔了国境线上那么多根钉子,一逮一个准,敢情一到国内就全抓瞎了是吧?你和余知检是不是觉得漏勺上的眼儿都他妈是我爸一个一个钻出来的?」 尔扎都惹不置一语,眼皮都懒得抬一抬,一言不发的等他接着往下说, 「老虎牙,如果连我爸都不干净,你觉得你还能有命往坝下活着回来?当年,三两叔他去坝下开展深入调查前,我爸曾经腆着脸去求我爷爷的老战友弄了一份你们行动组的名单出来交给他。我爸要是想害你们,一早就可以动手,还会让你们有机会把王保昌的运毒通路清缴的干干净净。你同一战壕里的弟兄们在坝下遭报復死了那么多个,你不往那边查,却追着我们源州不放?」 「第一……」 尔扎都惹终于出声,却波澜不惊一字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没往坝下那边查?第二,你怎么确定你爸不会受人蒙蔽?」话说完,尔扎都惹又看向陈振辉,恼火他不守纪律: 「姜明远的事情你跟他说了?」 陈振辉一低头别过脸,撑开手掌扶住前额,用拇指和食指拼命按压两边的太阳穴,心忖着回去真得和王天养商量商量把姜铎弄到缉毒算了,尼玛……诱供功夫一流,连尔扎都惹这种白了尾巴尖的老狐狸都能着了他的道。 「我爸啥事?他亲口承认了?难道你们不止关了他的禁闭?」姜铎神色缓了下来,语调沉着且坚硬,完全不见刚刚的气急败坏。 生生被噎得憋闷了一会儿,尔扎都惹黑沉着脸,眼底却泛出些许认同的神色,竟哭笑不得。 「承认魏源是他反向利用的线人,也承认羁押徐老六进入看守所的当天,是他安排魏源负责押解工作。甚至承认了他曾经故意毁灭物证,包庇魏源。」 「包庇?包庇魏源什么?难道你们对我爸也採取刑事强制措施了?」 尔扎都惹顿了一顿,反问: 「魏源有一串菩提子手串,中间挂了个金貔貅,你见过吧?」 见姜铎点点头,尔扎都惹接着说,「那金貔貅是徐老六送给自己小儿子的。」 「我知道。」 尔扎都惹耷拉着的眼皮合了一合,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押解徐老六进入看守所当天,魏源故意把手腕露出来,让徐老六看见。」 「?!」姜铎一愣,吃惊不小。 童必祥、齐然中毒以后,余知检迅速责成临潭县局倒查毒物来源并启动缉兇工作,同一时间,魏源却突然失去了联繫。紧接着,王瑞和洪海在许久湖老家找到那张照片,顿时让临潭缉毒队众人惊疑不定譁然不止,缉毒队一小半和魏源共事过的同僚都曾在他手腕上见过那个阴錾了「杰」字的金貔貅,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杰」字竟然还有这样一层深沉隐秘的含义。 内鬼是什么?跗骨蛆虫,静默于深影处窥伺,只等关键时刻手一抬、眼一闭。 不难想像,当时因放火和故意杀人被抓进看守所的徐老六,本就癞皮狗一样吃不得苦头,心理防线被警方突破是迟早的事情,甚至可能他早就有向警察翻供或者说出实情好争取宽大处理的打算。 但是,如果看到押解他的办案民警手腕上却戴着自己送给小儿子的珍贵物件,一定会让他恐惧不已,联想到胁迫放火的主使者已经和警队狼狈为奸有所勾连,可能威胁甚至伤害到自己儿子的性命。 所以他万念俱灰,只得遵照幕后主使者的要求,直接撞了墙。 想到这,姜铎忍不住问出一个他自己心内也无比清楚答案的问题:「你们追查过徐杰的下落么?」 尔扎都惹摇摇头,「整整八年,至今还挂在失踪人口信息库里,但依我的判断,他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姜铎转过身去,调整唿吸深沉的喘了几下,绷直的背部肌肉却仍然放松不了,甚至双手成拳牵动手臂肌群也鼓胀起来。两只胳膊越捏越紧,浑身状似即将崩塌一般轻轻颤慄着,最后,他咚的一声,把小臂砸到方向盘两侧,再把脑袋也匍匐过去。 车上另外两人静默的看着他。 陈振辉满脸复杂难明,甚至阴郁着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姜铎此时突然跳车逃了或跑了,甚至两手一摊认个怂说无能为力,不想再挣扎,似乎自己也能跟着松上一口气……
第236页 可半晌之后,他却突然直起身子,用宽大的手掌覆住面目,常年练拳磨砺出掌心和拳面处一层粗糙的圆茧,指节分明,修长却有些用力的抠了抠脸,使劲抹了两下。 重新扭动车钥匙,放手剎,换挡抬离合给油,驶向下山的窄道。 尔扎都惹:「去哪?回宿舍休息一阵?」 「不。」 尔扎都惹再一拧眉:「那我知会余知检一声,下午咱们就去省厅。」 「不,」姜铎边专注的开车边说,「我还要去看看那个生石灰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落落小鱼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发电、巧克力糖、318235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心大头菜 60瓶;酸辣短尾绅士 15瓶;jn云在青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深山 再次折返县乡二级公路岔道口, 姜铎瞥了一眼路边的公里桩, 石碑上有斑驳的朱红色标註着箐凤线k78+560m几个小字。 左手一抹方向盘, 与来时的路背向而行。 沿着狭窄的盘山路继续行驶半个多钟头,便来到当时被周箐县公安局北山派出所刑侦队认定为受害人曾经掉落过的生石灰池所在地, 周箐县朱龙洞村。 「从尸体烧伤部位和石灰池深度来判断,在他掉下去的瞬间,肯定有人拽着他, 而且搞不好, 就是那人故意把他推到石灰池里的。」 姜铎站在早已抽空澄清石灰水和石灰乳的废弃空池旁边,看着斜向下的乳白色围栏边沿,脑子里一遍遍回忆放大受害人尸体检验细部照, 沉声肯定。 陈振辉也走了过去,眼见只比旁边的道路高出20多公分, 却深约80公分凹凸不平滑腻腻的池壁,池底正盛着浅浅一层积水泥浆, 蒿草腐叶和垃圾漂浮在当间。 他心底一琢磨, 蹲身比划了一下,再伸出手,沿着池边抹了一把潮湿阴暗处覆着的几小块青苔, 心忖连青苔都能长出来,看样子已经弃置了好长一段时间。再碰一碰池边坑坑洼洼颗粒粗糙却手感油腻的围栏边沿, 思索片刻后, 认同的点点头。 受害人在慌乱间踩空踏进石灰池内, 呈跌坐蜷身状, 右半边几乎已经浸泡到正遇水反应释放热量的生石灰内,左半边却仍在池外,身体失衡的瞬间还要忍受巨大的疼痛,如果不藉助外力,绝对不可能形成右手、右脚表皮呈淹没痕迹的手套状脱落,而左边却只有泼溅痕迹的斑痕状化学烧伤伤口。 「北山刑侦队的询问笔录里怎么说?有没有找到目击者?」 陈振辉问完,姜铎一拧眉,言语讥讽: 「有的话,就不会一直挂着立案未破了。」 「根据尸体腐败程度和秋冬蝇蛆孵化情况来看,判定受害人的死亡时间大概是11月3日前后,朱龙洞村的两位村民也在询问笔录里陈述过,11月2日半夜里,他们曾听见石灰池这边有男性唿救声,但村民闻声跑来想要救人时,却没见到人,只在石灰池里捞到受害人的鞋子。」 「那受害人被人带离时的痕迹呢?」陈振辉狐疑的一拧眉,打死他都不相信受害人能自己悄无声息的消失掉。 掉进正在熟化的生石灰池里,硷烧伤和热烧伤的剧烈疼痛叠加在一起,能让人立即昏死过去。受害人手足表皮瞬间就被烫烂了,连指骨、掌骨和桡骨都检见灼痕,除非是电影里的阿诺或者兰博,否则怎么可能忍得了那种非人的疼痛自己躲起来或隐藏逃脱。 果然,就听姜铎答道: 「说是听见树林里有摩托车发动机轰鸣的声响,大概有三辆,沿着溪流往公路方向开,只是天太黑了,村民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根据周箐县局技术勘验的说辞,那两天下过雨,事发地又在斜坡上,现场痕迹被雨水沖毁严重,现场啥有用的证据也没有提取到。」 「没提取到?」陈振辉眉头一竖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那些个龟孙子他妈的到底有没有到过现场?敷衍了事吧!」又急声问:「那摄像头……?」但话音未落,他自己也咬了舌头住了口。 这种穷乡僻壤的大山间能有个鬼的摄像头,村道上连他妈路灯都不见一盏。 两人一齐闭嘴沉默着,半晌后,陈振辉再次皱紧眉头愤恨的骂道 「我就奇了怪了!几具尸体身上就连一个可疑的指纹都没有提取到吗?这剖尸的简直是反侦察行家里手啊!还有,接连让几具尸体曝尸荒野连埋都懒得埋,这他妈也太嚣张了!要不是山区基层警力欠缺,驻村警察办理刑事案经验不足,几个被害人的尸腹都曾被剪出开放性创口这么明显的同一痕迹,怎么会被遗漏?」 听他骂完,姜铎脸色一沉低头思索了一阵。又站起来,环顾四周,再沿着石灰池所在的荒草地边沿走了一圈。 早晨八点多,天光大亮。 山林蒿草间缀满冰凉的露水,空气清新却冷冽,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姜铎的中筒胶靴在草地稀泥里踩出一道道深重的齿痕,不远处,便是沿着山脚淌出山隙的溪流,溪水很浅,却因为山势落差湍急而下。河道最宽处也不过5米来宽,很容易就能渡过去,因为有大小不一的山石横亘其间。
第237页 站在溪边回头看向生石灰池。这里位于朱龙洞村村社最东边一处平整的草地斜坡,两边有树林环绕。建造石灰池的村民笔录上也曾经提到过,出于安全考量和方便取水、运输石灰,所以才在距离村社和农田都有一小段距离,却挨着山脚溪流的地方挖了这方生石灰加工池。 在沿着斜坡边向溪流对面看过去,仔细分辨一会,依稀可见对岸滩涂地不远处的密林间有好几条隐秘的山道,正曲折蜿蜒向上延伸,一直通达到山涧里。 据村民说,这几条山道早些年是牵驴走马运输山料的骡马道,只是这些年,县政府和乡里靠山修建了好几条宽阔平整汽车道,村民们统统改用昌河小面包运货,这些山路便渐渐被荒草覆盖,很少有人再通行。 向着不远处的密林间远眺了一会儿,姜铎若有所思,半晌后却突然来了句, 「其实余知检说的对。」 闻声一愣,尔扎都惹和陈振辉一齐狐疑的看向他,却见他转身疾步折返,边走边把背上的旅行包放到一处半人高的大石头上,翻找出笔记本,再拿出夹在当间的周箐县山林地貌图和行政区划图,摊开在石头上。 地图上老早就将几处呈尸地的位置标註了出来,并在空白处备註几个地点之间的路线、距离和行车时间。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这个剖尸拿东西的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一是因为他确定所有受害人的致死原因都会被警方判定为意外和自杀,没有外力人为致死痕迹;二是因为尸体暴露在林地潮湿环境的腐化速度是埋进土里的好几倍,呈尸地又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山林里,在尸体腐化成糜抹去痕迹前,不容易被人察觉;三是蝇蛆一般会在尸体的眼睛、嘴、开放性创口处产卵并噬食蛹化,嚙齿类、犬类动物也喜欢从面部、腹部等部位开始撕咬,容易掩盖掉死后剖尸的剪创伤痕迹。」 边说着,姜铎边拿出记号笔,沿着地图当间已经画过圈的一个地方重新描了一遍 「所以,我们得搞清楚,押货的剪腹抛尸的这几个地方是不是有什么关联?还有,这个受害人的情况为什么这么奇怪?」 尔扎都惹凑过去,只看了一眼,立即问道,「你的意思是,为什么这个受害人断气以后,剖尸人却没有立即剪开她的腹部取东西?」 陈振辉也把脑袋凑过去,静心思索了一阵便想明白了 「自缢而亡的那具女尸,被发现时她是平置在草地上的,但是她背部没有尸体松软到僵直形成的尸斑压痕,沉积在腿部的紫色尸斑也已经完全浸润,没有出现移动尸体时的形态改变痕迹,说明她从窒息死亡到被人放倒在地上,起码在树杈上悬吊超过了一天多的时间。」 姜铎:「你觉得那剖尸的有那个耐性等那么长时间再剪她肚子么?」 「与其说是剖尸的突然转了性变得磨磨蹭蹭,我到是觉得,更可能是这一段时间内剖尸人就没有跟着这个女的……」 陈振辉皱眉低头想了想,再一捏右拳捶向左手掌心,瞪着眼睛恍然惊叫到, 「会不会是这样,受害人趁胁迫她运货的人不注意,自己跑到林子里去上吊的?」 「还有这个。」尔扎都惹突然伸过手,抽走姜铎面前的地图,把眼下他们所在位置的朱龙洞村也圈了出来。 「另外几具无名尸体的呈尸地都在山林间,唯独这具,身上的硷烧伤却明确指向了村舍附近。如果我是押骡子的剖尸人,按照以往的做法,应该是把他带到树林里逼迫他自己撞石头自杀,绝不会把他带到容易被人撞见的村舍附近,还把他弄进石灰池里,毕竟,对押骡子的来说,货是最重要,万一把货也烧坏了或者再捞不回来该怎么办?所以……」 「他也是自己跑到这村子里来的?」陈振辉看向尔扎都惹,沉声肯定,「因为正被人追捕所以慌不择路,才会一脚踩空跌进石灰池里。」 姜铎盯着尔扎都惹手中的地图看了半晌,低头琢磨了一会,再伸手把地图拿回来铺展到身前,用记号笔往两处位置中间连了一条黑线,只是没有顺着道路标识来连接,而是直接贯通了山林之间,边用笔指着标记出来的黑线边看向尔扎都惹。 「老虎牙,余知检给周箐闻叔叔划定的彻查范围,包不包括咱们眼前的这座山头?」 尔扎都惹皱眉沉思,摇摇头: 「在一条道上,但是离划定范围隔了将近30来公里。而且咱们和闻勇的侦查目标,不一定会重合。」 「我明白。」姜铎答道,又接着说, 「考虑到近几年呈勐增泛滥态势的新型合成毒品,虽然制毒工艺简单,但如果要成规模的进行制贩生产,同样受到各种各样的条件限制。一个成规模的毒品加工厂,需要有发电装置操作设备、以及原料运输和成品贩卖的道路环境,所以制毒工厂很少会隐蔽在过于闭塞的地方,而是多见于城乡郊区的废弃厂房、仓库和农舍。但是,前方的山头看起来只是座人迹罕至的荒山,矿场、工厂、养殖场等都很少,但大概率会有一个人体藏毒运输线路上的中转窝点,接货的也极有可能与当年火车货运站的剖尸案有关,老虎牙,要不要去查一查?」 尔扎都惹盯着姜铎,没有吭声,沉默了一阵之后,他却突然转向陈振辉 「小子,我陪姜铎进山,你先回源鹤把尸体上提取到的检材样品交给余知检。」
第238页 陈振辉一愣,跳起来急声道, 「连续作案多起,草菅人命、胆大妄为!而且有人听见光摩托车就有三辆,前面明晃晃的就是个团伙啊……老虎牙。你和姜铎两个孤零零的探进去,万一出点啥事咋办?要去!咱们三个一块进去。」 只阴恻恻的看着陈振辉笑了笑,尔扎都惹满脸笑纹却皱成黢黑的褶子,冰凉凉的说, 「你也去?我光替他擦屁股就够受累的了,再跟来一个不管事的,你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带着你俩去春游。」 「你他妈骂谁不管事呢?」 「你他妈给谁擦屁股呢?」 两人一齐呲着牙跳起来,架手捏拳作势要打,还默契十足的相互递了个你上路我下盘的协同控制眼神。 佝偻着腰背手站定,尔扎都惹慢腾腾的抬眼看向他俩,继续云淡风轻的笑着说, 「小子,耽误了物证鑑定的时间,你负得起责么?这具尸体本来就不新鲜了,毛髮和腐化成尸泥状的脏器组织鑑定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准,难道你还觉得也不是什么事儿可以再拖一拖?」 陈振辉一愣,手臂松了松,尔扎都惹便接着道,「隐蔽调查而已,目标本来就不能搞太大,姜铎由我带着一起探进去,你还能有什么不放心?」 听见这个,陈振辉眉头一挑不吭声,满脸信不过。姜铎更是黑沉了一张脸,绷直胳膊心底一阵呵呵。 这不要脸的老狗比! 老子第三次hiv抗原抗体血清检测还没来得及去做呢……尼玛,是他妈谁害的老子深度恐艾好几个月,差点就一灰心找间老庙剃度念佛去了!还盘算着不能耽误了小涛要跟他划清界限,硬生生分了三个月的手(单方面),这几个月老子心底有多难受你个老狗比你能明白么你! 满管不着姜铎咬碎了牙花鼻间喷火的瞪着自己,眼刀一阵阵戳过来。尔扎都惹接着说。 「小子,前面山里车开不进去,我和姜铎只能走山道步行进山。见到余知检,你先把我们调查的情况给他汇报一下,再让他协调周箐公安局调集部分警力,到北山派出所进入备勤状态,必要时,我会联繫他指挥警力接应我们,伺机开展抓捕工作。」 话已至此,皱眉思忖了一阵,陈振辉便答了声:「明白!」转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去两步,又被尔扎都惹一声:「等等!」给叫的顿了一顿。 「还有件事。」 陈振辉心底一疑,面无表情的等着他的下文, 「到余知检那把事情处理完,你跟王天养请个假,去临潭一趟。」 「临潭?」陈振辉疑道,脸色一沉眉间满是阴郁的猜测:「干吗?了解姜叔叔的调查处置情况?还是参与抓捕嫌疑人魏源?」 没想到尔扎都惹却立即来了句:「这都不用你管。」 「那要我去临潭干什么?」陈振辉越发莫名其妙。 谁知陈振辉问完,尔扎都惹却不出声了。 姜铎和陈振辉眼睁睁看着他脸上一点一点浮出一丝难明的绯红色,看着竟像是复杂又纠结甚至有点惊惶的样子,不禁心内一惊唬了一跳 「到临潭,帮我把阿都木逮回来。」 沉寂了两秒,陈振辉和姜铎都没有出声,都在等着尔扎都惹做进一步的明确指示,譬如:阿都木的行动代号?活动范围?管勤民警?究竟潜伏在那一股势力内部?潜伏任务?潜伏目标?潜伏时限?有没有参与过违法犯罪活动?甚至是,有没有染上毒瘾? 可耐心等待了半晌,尔扎都惹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补充了一句, 「先把他带回来,留在你旁边盯牢了。」 难道阿都木的行动不在省厅侦查处的控制范围内?姜铎皱眉心忖。陈振辉也有所了悟,便郑重的看向尔扎都惹点了点头,再次回答: 「明白。」 两边话说完,一向东一向西一同转身,却同样是坚定的神情和深重的步子。 边在心内筹谋手头几件要紧事的关键点和执行步骤,边有条不紊的往村舍方向走去,谁知又没走上两步,远处一声疾唿:「等等!」再次把自己喊得一愣。 陈振辉阴着脸恼火的转过身去,看向不远处弓腰缩手迈着脚尖朝外的老头步,慢吞吞走向自己的尔扎都惹,火气上来直接骂道 「老疯子你有完没完?有什么安排不能一次说完是吧?」 火气到了尔扎都惹身旁,自动消弭了一大半,因为他忽然没来由的笑得一脸憨厚,伸手指了指陈振辉的脚,笑着问, 「你穿多大的鞋码?」 陈振辉火气未退又莫名其妙,恶声恶气的答:「43码,你想干吗?」 谁知接下来,那老头依旧一脸贱笑,说出来的话更是既蛮横又忒不要脸 「大了一码呀?不过没关系,咱们警队配发的作训鞋底儿太薄又不结实,还是布面的一点都不防潮。前面都是山路,一路腐叶松茅爬上去容易摔跤,再把我这把老骨头摔着可就太耽误事了,我看你那鞋挺实在,脱下来,咱俩换换吧。」. 第95章 算计 上午10点, 临潭县公安局看守所, 放风场。 按照羁押规定, 看守所在押人员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风场位于监区背后一处被三面高墙围得严丝合缝的水泥空地,墙顶布满倒刺铁丝网。
第239页 空地一侧, 有一个五米长三米宽的沙灰坑,旁边立着几个稍陈旧的健身器材, 沿墙砌了三个洗手池, 没有卫生间。 风场进出口是值班民警办公室。一天一岗轮流制,两个民警带着四个警务辅助人员一组,负责放风活动的监管。外墙一处高台上有持=长=枪=的武警值班岗哨, 就一个人,但可以俯视整个风场上在押人员的情况, 荷枪实弹。 新兵仓和执行逮捕待审仓的在押人员轮流放风,没机会聚到一起,眼下风场里拢共不到60来号人, 大部分都是还在刑事拘留或延长刑拘期间的「新兵」,且待够三十多天,熟悉看守所生活和规章制度之后, 就会换号,所以仓内经常都有新面孔。 但6号监室的「号长」超哥和他们不一样。他在新兵仓已经足足蹲了四个月, 而且他的刑事判决书上周刚刚送达看守所, 因打架斗殴致人轻伤, 他被判了个故意伤害罪, 有期徒刑九个月并处罚金三千元。 因为判决书的执行时间是从被採取刑事拘留强制措施的当天开始起算的。算起来,他都已经被看守所羁押了六个多月,俨然混成了老油条,按照刑诉法规定,剩下两个多月的刑期也由临潭看守所代为执行。 就他这种家里有钱会来事,又熟悉看守所监区各种门道和规程拿得住轻重的老混子。基本都会被分到新兵仓帮着大老闆(管教民警)管人教规矩,可以动嘴骂着教,也可以把人拎到监控死角底下,动手打着教。 各色各样的刑事案犯都曾被他教导过,伤害、杀人、诈骗、=强=奸=、偷盗,见识过恶行百态,可他却从来没见过林逆涛这样的。 想到这,斜靠在风场墙边,他先瞥了一眼健身器材不远处站在一起闲聊天的一伙三人,都是临潭县城贩卖毒品零包的小药头。 当间有个胖子,外号胖成,经常游荡在各个场子里给谈生意的姑娘散点助兴药,脑子还不怎么灵光,五年三进宫,看守所常客。 林逆涛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他带着人踩了一顿,还倒打一耙,让林逆涛被拷在水管上过了一夜。 再看向另一边风场拐角角落里缩着的一个人影,超哥皱了皱眉,直起身子抬脚走过去。 来到近前,直接上手接连几下拍在那人脸蛋上,不重,也绝对不轻,不耐烦的等那人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便去掀他腰侧的衣角和裤脚。 果然,腰腹部和脚腕边有一大片淤青,被鞋底踹的。超哥一使劲重新扯平他的衣角,替他拍干净灰,在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边下狠劲掐了掐边骂道 「你有病吧?水泥墙你都能捶出一个坑,胖成那只虚得满身汗的肥猪天天晚上找你麻烦,你却由着他们打?」 刚睡醒声音冲进耳朵里仍然有点飘,林逆涛被吵得皱起眉头,神情惫懒,挥苍蝇一样抬手扇开肩上的爪子,直到两眼焦距对准眼前的人,才轻轻笑着说 「你别管。」 合着你他妈以为老子是好心肠?是多管闲事助人为乐? 超哥黢黑了一张脸。心底愤恨,老子他妈的一点都不想管!可监区六个大老闆见天来问我你的情况,你他妈让我怎么别管?我一南城西街从小混到大的小街霸我临了临了却跑来看守所给你当保姆,你他妈还让我别管? 这么想着,「号长」超哥看着林逆涛,突然肃目立正,抽查他学习情况: 「林逆涛。背诵检查,临潭看守所在押人员行为规范第十七条。」 林逆涛一愣,先答「到。」再接着说: 「第十七条:听到就寝信号后,必须立即按指定位置睡觉,不准擅自调换铺位,不准喧譁、耳语,不准两人合盖被子,不准蒙头睡觉。」 「行为规范第三十三条。」 「第三十三条:举止文明,说话和气,说真话、实话,不说谎话、假话,不做低级下流动作。」 「言下之意呢?」 「在押期间,严禁不健康行为,严禁暴力强迫号友互帮互助。」 等林逆涛答完,超哥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光看他的脸,确实像姑娘。言情片苦恋情深男二号清秀花美男那一类的长相,可再往前一凑,伸手抓住他骨骼突出的手腕放到自己眼前来仔细研究,腕骨、掌骨和指骨都比普通人要粗厚结实,握拳时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关节略平,关节间看不见凹弧,又忍不住惊嘆。 靠!打拳的。 「你憋着什么坏呢?」超哥问 「……」,林逆涛只笑不回答 超哥接着说:「你的拳头可不像是浑身破绽谁都可以欺负的孬样,来,手掌也摊开我看看,哟,这么厚一层茧子啊,怪不得,是不是磨着比飞=机=杯更舒服?」 不着不恼波澜不惊,林逆涛任由超哥翻过来覆过去的研究自己的手掌,等他玩儿够了才低声问, 「东西弄好了?」 超哥没理他,突然扔垃圾一样嫌恶的扔掉那只手,再拿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又从手袖里掏出三支红河散烟,直接放进林逆涛的口袋里。 「另外一支已经换进胖成的烟盒里了。只是,你要想用这招,你直接来就行,干嘛还要整那么噁心的事情拉胖成垫背?」 听他问这个,林逆涛难掩嫌恶的沉默了两秒,才笑着说, 「我家在公安系统吃得太开,盯着我的人多。」 「那你也用不着做到那个地步吧?」超哥瞪着林逆涛,完全不理解。
第240页 他是那种从小到大野惯了天老大、地老二、自己任老三的横种,有钱爹溺爱妈一路护驾擦屁股惯出来的横,没遇上过愁事也从来不耐烦跟人讲道理,只会用挥拳头砸钱交朋友,更加不知道啥叫服软认怂。 如果换成是他被胖成这种脑浆和屎混在一块的渣滓动手动脚,自己恐怕连直接上手揍他都嫌噁心,一定只拿刀子扎他一顿,帮他做太监。 可眼前这小子就太不一样了。 明明是个练家子,腕骨、掌骨粗沉厚重,指骨骨节微微变形,拳面起了一层薄茧石头一样粗糙,连水泥墙面都能一拳迸裂,却在夜里被欺辱时怂成一团,只会抱着脑袋挨打,从不反抗。 难道他连习武人的脸面都可以不要,还是天生就好这口……? 想到这,超哥浑身一哆嗦,青着脸看向林逆涛,再回想起夜里撞见那一两次,忍不住干呕,啧啧,简直噁心到嗓子眼里了。 仿佛看不懂超哥的鄙视和反感,林逆涛低着头,无动于衷,只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新放进来的三支烟,指尖碰到一点尖锐,他才心里一松,看着超哥感激的点头笑了笑。 超哥一皱眉,仍然觉得眼前这人莫名其妙: 「你想出去松快两天我能理解,但实在没必要用这个,多遭罪啊,而且,万一你要倒大霉弄得不是地方,能出人命你知不知道?」 林逆涛听他说完只笑笑,并不当回事,还答非所问。 「两条塔山,再帮我个忙,」 「……?」 「今晚你睡通铺靠外,把你这段日子里和今天晚上看到的,照实和管教说。」 ———————————————— 深夜是苦难。 睁着眼睛清醒的数着巡夜的电筒光从门缝里扫过第三次,林逆涛心里恍然,已经过了凌晨1点。 从第一天被拷到水管旁边开始,每晚管教巡房以后,林逆涛都会自觉地爬到远离通铺的角落里坐靠一夜。毕竟大通铺一熘上下躺着将近三十多号在押人员,自己实在不好意思因为夜惊发作时疯癫的样子,把他们都吓醒。 耳朵眼里塞着姜晓堂想方设法找关系递进来给自己助眠的录音笔耳机,可还是睡不着。 因为姜晓堂不知道,自己不仅有夜惊症,还有很严重的外源性非24小时睡眠周期障碍。简单点说,就是正常人白天清醒活动夜间放松休息,自己却没办法遵照昼夜节律去睡眠和觉醒。 对于别人,睡眠是夜晚八个小时的放松调节和肌体代偿时间,但对于自己,深夜没有沉睡,只有逼疯人的寂静。 八年来,自己只会打盹儿,不会睡觉。困了就迷瞪上10来分钟或一两个小时,白天夜晚都可以,除了被姜晓堂抱在怀里的那两个晚上,就再也没有深睡过。 这种病症大部分出现在盲人身上,因为他们感知不到光照,身体没有形成正常昼夜节律的条件,但自己不一样,自己这种不规律的睡眠是活生生作出来的,从初中开始。 而八年前的那场自己没有亲眼看见的大火以后,烈焰焚心,病症越发严重。 无数个浑噩的日夜里他阖不了眼,一开始是因为脏器破损双腿骨折,后来是因为起了褥疮,之后,因为接骨,因为学刀,因为打拳,一闭眼就浑身疼,连做梦都会被火烧着疼。 然后,然后就更不能睡觉了,拳场里怎么睡?毒窝里怎么睡?满是小马味的山兵兵营里怎么睡?睡觉越发成了他害怕的东西,他怕一觉不得醒前,死志未尽。 想到这,伸手摸索了一会儿口袋里的三支香菸,靠墙倚坐在日杂柜旁边,脑袋枕着墙面。林逆涛两眼茫然的望向高处漆黑的窗户,重新把滑落的耳机往耳朵眼里塞紧。 夜色浓重,空气刺骨冰凉,但耳朵到心脏都是温暖的。录音已经快播到最后,林逆涛心里沸腾起来,知道接下来姜晓堂又会在自己耳边重复一句: 「涛儿,我爱你。」 于是他咬了咬嘴皮,还是忍不住把捲筒卫生纸摆到身前。 看守所明令禁止自己哄自己玩,嫌脏、难收拾、噁心。新兵仓拢共不到30来平方的地方,本就一个屋里拉屎放屁味道浓重,要再加上这个,床单越发黄酸腥臊。 但是,长年在一个通铺上下挤挤挨挨的睡着三十多个粗老爷们青壮年,青皮寡水,又有好长日子沾不到荤腥,怎么可能禁止得了。 虽说是不予许,实际上每天都有跑马的。新来的看见这阵仗可能还会脸上臊一臊,但被羁押的日子一长,大家一个窝里睡觉想不赤诚相见都难,也就无所谓脸皮不脸皮了。 所以,好多老少爷们儿等巡房的一走,立马就把卫生纸划拉到枕头边,哼哼唧唧且肆无忌惮的给大伙儿表演自己逗自己。 这种时候,林逆涛只能一个人躲进墙角,因为别人都是看着美女扑克直接抓重点,没一会儿就能完事,动作简单,效率极高。 但他不行,他得想着姜晓堂,流程还多。 又是一声「涛儿,我爱你……」,脑子紧接着冒出来的却是: 「涛儿,抱紧我的脖子。」 林逆涛浑身一麻,肌肉记忆立即甦醒,肌电信号传导神经元沿着皮肤、血管甚至是细胞全都聚拢到身体中点,让他因为昼夜节律混乱而波动没有周期的体温,在本该降到最低点的时刻,却升高了近1摄氏度。
第241页 录音笔里,脸皮厚如姜铎也没好意思给他说什么撩拨人的骚话,顶破天有一句:「我爱你。」 但林逆涛受不了,一到夜里脑袋放空,傻愣愣的睁圆眼睛瞪着黑窗户,耳朵里光剩下姜晓堂哄小孩一样的轻声细语,听他背个法条都能把自己听得血脉偾张。 然后自己会掀衣服,闭起眼睛,仍由思念疯长。 今夜亦是如此。 ———————— 「小子,又在摸小尾巴吶?」 寂静的夜里,纵使这一句音量压得极低极小,还是让林逆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不得立即挥拳打爆来人的脑袋。 抬眼一瞥,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双叽啦着拖鞋的臭脚丫,停在自己跟前。 林逆涛瘫软在杂物柜一边,还没来及擦掉指缝间的黏腻,只软绵绵的顺着站在最前面油腻粗壮的肥腿,一路往上瞟,待看清来人的面目,却笑起来,贱骨头一样小声讨饶。 「成哥,今天别弄了行不行?」 胖成眉毛一竖,摸着黑一脚踹到林逆涛的肩膀上,臭烘烘的拖鞋底将林逆涛整个人往冰凉的水泥地上使劲压了压,在气急败坏的上前一蹲身。 没想到这一下蹲勐了,胖成低估了自己胸口到腹间的肥肉挤做一团砸到腿上的力量,蹲下后差点没重心不稳往后一倒,当场跌份。 急忙两手往后挥保持住平衡,笨拙的瞎扑腾了几下稳住身形,胖成越发恼羞成怒,向前一把掐住林逆涛的喉咙,将他往自己身前拽了拽。 「你说行不行?你就这张脸还顶点事,让你帮忙是看得起你!」 深夜里,6号监仓里间漆黑一片,只依稀分辨得出鼻尖前一点模煳的轮廓。狭=小=逼=仄的空间里飘散着各种臭味,像是进了熊洞或狼窝,腥臊闷燥。 三十多个被强制拘禁在一起且血气方刚的刑事案犯,此时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磨牙唿噜声,除非管教一声命令,绝不会有多余的动静。 监仓外间,借着铁门高处的小窗漏进来的窄长条晕黄幽光。胖成看见被掐着脖子的林逆涛,小脸蛋娘们一样干净清秀,却满是惊惧慌张的神色,眼底水汪汪的,又好拿捏又怕事儿,从来不敢向管教打小报告,心底某些憋了太久的龌龊念头立马钻出来膨大并叫嚣着。 心思蠢动,掐着他脖颈的手越发使劲。 胖成忽然再往前靠了靠,胸口压住厚实的肚腩往前一倾身,凑到林逆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可他话还没说完,林逆涛立即惨白了一张脸拼命往后躲,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轻声喊着 「你王八蛋!你可别得寸进尺!你敢耍混蛋我就报告管教。」 第96章 忍辱 胖成脸色一黑, 五根短粗的手指往林逆涛脖颈两侧使劲陷了陷, 手背的肥肉被挤出几个深窝。 虽然心底起疑怎么跟掐着块木板似的那么硬……但见他被人欺辱成这样也只敢垂着手乱挥,却连掰都不敢掰自己一下, 满脸慌张软糯可欺, 疑虑立即被俯视霸凌的痛快感淹没。 被扼住喉管抑制住唿吸,林逆涛张着嘴无力的发出呃呃声,边表演羞愤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脱恶霸钳制的黄花大闺女样,边羞耻又惊愕着,小声倔强道 「成哥!咳!咳!手可以……别的不行。」 眼见快把人掐断气了都不松口,胖成脸色一黑,向后退了一步, 一身肥肉隐进黑色当间。一壮一高两个弟兄迅速闪到林逆涛身前,先制住他的左右手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再捂着他的嘴,蜷起膝盖照着他的腹部狠撞了几下。 再上前重重一巴掌, 直接把人打懵了, 胖成弯下腰低声辱骂,「别的怎么不行?你个二椅子还能耐的得你,」 又上前揪起林逆涛的脑壳, 用油厚的爪子摸了摸他肿起来的嘴角, 沉声说: 「听说,你是故意杀人进来的吧?那可巧了, 咱俩以后在看守所一块住着的日子指定短不了, 你要是敢不听话, 没事,往后成哥慢慢教你啊。」 听他说完顿了一两秒,林逆涛垂下脑袋开始抖,弯着腰弓着背嵴,肩膀内收蜷成落水小鸡仔一样呜呜瑟瑟。 再抬眼偷瞄胖成的肥头大耳和几近汽油桶一样粗壮的胸腹,心底数着秒,状似痛苦纠结的筛了半天糠,才抬起头看向他,可怜兮兮的说, 「成哥,给我来支烟。」 这是答应了。 胖成的猥琐得意全都堆在脸上,笑成一滩泥。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二椅子兔爷儿就是根贱骨头,每回开始前,他都会跟自己要根烟,算是买卖一样的娱乐消费,心底没负担,图个钱货两讫。 两个兄弟识相的放开林逆涛悄摸退到胖成身后,向往常一样盯着看戏。 林逆涛接过香菸却没有点,而是别到了自己耳后。再把耳机线绕成小圈收拾好装进自己口袋里,悄悄拿出三支散烟攥进手心。 「成哥,被人看着我弄不了……」 胖成皱了皱眉,左右一瞥排队等享受的兄弟,稍稍想了想,便偏过脑袋沖他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俩可以先滚到一边去,别影响这二椅子发挥。 林逆涛走上前,沖成哥感激的笑了笑。这一下,眼见成哥眯缝起眼睛十分明显的一晃神,自己便拼命压住一张开嘴就能吐他一脸的强烈作呕感,往前贴了贴。 慢慢靠近胖成软乎乎油腻腻且汗味实足的胸口,林逆涛先伸出左手,轻轻搭住他还捏着烟盒的手腕,勾搭似的划拉了两下,再把他往杂货柜后头的监控死角拽了一拽,直到确定监控范围被杂物柜角遮挡了一部分,右手才慢腾腾的靠过去,突然重重一捏。
第242页 啊!的一声惨叫直接喊破了音,悠长悽厉。 三十多个在押人员惊坐起来差点没一齐被吓出心脏病。 胖成垮下生疼扭曲了整张脸,边喊叫出声弓腰捂档的同时,边向着林逆涛挥起一拳。 那一拳在林逆涛眼里慢的像碟片卡壳,他轻轻一避,抬手瞬间就将三支香菸一搓剥开烟皮露出铁钉,按进自己嘴里用力一咽,再去接胖成的拳头。 紧接着喉咙一动,边忍住胸口闷胀刮疼边向后退的同时,林逆涛顺势抬手将袭到面前且脂肪层厚重的拳头制住,拇指按到胖成拳心指骨关节蜷曲处,另外四指按住他肉胖头一样软胀的拳背,用力一推一错,五根粗壮弯曲的手指被掰开,连着手掌就势被压到自己嘴巴上。 两个跟班也转过身来,刚好看见胖成架着粗壮的胳膊疯了一样扑到林逆涛身上,手腕被林逆涛掐住,手指却紧紧压住了他小半张脸。 「呜……成哥!我不吞!呜呜……」 确定后面两傻逼看到了胖成捂住自己的嘴,林逆涛挣扎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才松开手弯腰向后退。 胖成满头大汗的收回手捂着裆,兇狠的瞪着眼前不远处,正抱住胸口同样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林逆涛,怒火中烧,咬着牙倾身上前架起第二拳。 这一次,林逆涛再也没有向往常那样一蹲身抱着脑袋白给胖成打,而是也架起了拳头,却没有挥过去。 只见他皱眉恶狠狠的看向胖成,满是被欺辱后的绝望和孤注一掷。先侧身用距离防开胖成的拳头后,在一晃站到胖成身侧,突然伸手钳住他捏烟盒捂档的那只手腕,拽出来勐一发力,关节牵动手臂肌群鼓起,力量巨大,借力就把胖成整个上身连带硕大的面颊往自己拳面上送。 没办法,他怕自己主动挥拳会直接打碎胖成的脑袋。 砰的一声,下颌骨裂成几片碎在肉里,颊肌高高肿起。胖成被巨大的冲力推得向后反弹了两步,重心不稳整个砸到在地上,黑暗间灰尘味遍地扬起。 紧接着,一名持枪武警破门而入迅速开灯,再用黑洞洞的=长=枪=枪=管火力威逼控制现场。两名负责巡夜的看管民警紧随其后,手持六四式成高姿据枪戒备势,一名负责在监仓门口警戒,一名紧跟在武警身后控制盲区。 监仓内被羁押时间稍长一点的人员立即熟练的就地蹲身抱头,刚进号子的新面孔也只愣了一秒,迅速照做。 眼见惊动了监区管教,下颌骨和身躯中间两小块地方的麻胀感让胖成整个烂肉一样趴在地上。嘴巴歪了,身上只两处伤疼痛剧烈且深入骨髓,青筋翻起哼哼唧唧,再站不起来。 林逆涛则抱着胸口蜷成虾米状,仿佛需要倚借支撑才能勉强站立一般,紧紧抵靠住杂物柜。 看管民警走过来,分别用手铐拷住惹事的林逆涛和胖成,再沉声质问 「要造反吗?大半夜的你们闹什么闹?」 「胖成逼我帮他弄,我不干,他就把他的香菸塞进我嘴里,但烟里有东西,我肚子疼。」 急急忙忙委委屈屈的一口气说完,管教民警狐疑的看着林逆涛,就见他痛苦趴俯样子,太过了,有点不大对劲不协调的感觉。但再看向离得最近的两个人,似乎平时和胖成形影不离像是个小团伙,便沖向他俩质问,以验证林逆涛急忙慌的说辞 「612!607!」 「到!」 「林逆涛说的是真的吗?你们看见了?」 被点到号的两人惊骇了一跳,心忖事情闹得这么大,监控肯定得查,一查肯定得完蛋,便向看管民警立即点了点头,大声回答。 「报告管教,是真的。」 「我没有!」青白着脸色痛苦的缩俯在地上,肉蛆一样滚做一团,胖成看向管教急声辩解,「我没逼他吞东西,是他自己吞的!」。 看管民警却理都没有理他,而是站在门口恶狠狠的扫了一圈监室内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在押人员,大声吼道 「李超!」 「到!」 「今晚值大夜的是谁?怎么回事?」 早就知道林逆涛在打什么主意的超哥,定了一秒,立即从大通铺最外边站起来,却看都不看被银手镯拷住的两人,而是稍稍低头直接面向管教,大声回答, 「报告管教,今晚是林逆涛值大夜。半夜胖成他们三个起来说要上厕所,跟我报告完以后,胖成他们三个却没有进卫生间,而是走到林逆涛旁边。我一直盯着他们,但有一会儿胖成和林逆涛缩到杂物柜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看见,没过两秒他们几个就打起来了,扭打开始时我看见胖成捂着林逆涛的嘴,林逆涛说他不吞。」 「你站过来到我跟前。」 闻声一愣,超哥立即跑步到看管民警跟前,弓腰底下脑袋,先听完管教的小声询问,在凑过去同管教汇报。 谁知超哥越说,看管民警脸上的神色越阴沉晦暗,两只眼睛从胖成到林逆涛身上来来回回不停的扫,最后,他疾步走到胖成身前,抽出还被紧紧攥在手里皱巴巴的烟盒,把香菸倒了出来, 其中一支落地,却是叮噹一声响。看管民警惊骇了一跳立即捡起来,连拆都不用拆就看见过滤嘴纤维丝束处有一截铁钉的钉尖。 管教民警后颈冒出一点冷汗回望林逆涛。 就见他抱住肚子苍白了脸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到地上。下一秒,他干脆按奈不住般哇的一张嘴,干呕了两下,有两滴鲜红的血沫也被吐到地上。
第243页 刚刚还觉得他过于浮夸,浑身不对劲的看管民警立即脸色青白的忙沖门外喊, 「去喊医务室王大夫,再打120。」 话音未落,林逆涛却突然抬起头,满脸悲切的乞求看管民警 「求求你,求你先别跟县公安局一直在帮我存钱,帮我打招唿的人说,我不想噁心着他们。还有,也别告诉姜铎。」 闻言一愣,这话反而提醒了看管民警。趁着所里的值班大夫赶来的间歇,看管民警拧紧眉毛看向林逆涛,迅速在心内分析事情的轻重程度和后续影响。 按理说,嫌疑人进入监管羁押场所,即使出了问题,按照流程也确实没有向不相关的部门通报的必要。 但是,眼前这小子进来以后,有不老少公安同行都专门过来给他找了关系,明里暗里的意思,无非都是希望所里能够优待他一点,甚至连自己的顶头上司田所长,都跑来问过好几次他的情况。但所有人攀关系讲人情的话说到最后,却总爱加一句,一定得把他看牢了!搞得好像看守所是四面漏风的游乐场似的,随随便便就能来去自如。 想到这,看管民警心底权衡着:毕竟是龌龊事,而且接连被欺负了好几个晚上。要是让那帮给这小子撑过腰的公安同僚知道,不得把看守所的大门给拆了,干脆还是按照往常的工作流程走程序,先只向田所长汇报。等这小子吞进肚子里的东西被取出来,再让他自己去跟他那帮公安战线的亲朋好友解释解释去,省的自己夹在当间传话辩解,白惹一身埋怨。. 第97章 逃脱 上午7点, 临潭县医院三楼, 消化内镜室门口。 看守所所长田伟达坐在护士站前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沓单据逐行往下扫, 等弄清楚诊断经过的大概, 再抬眼一瞥对面立正站好的小民警。 「没打麻醉?硬挨着做的胃镜?」 只一眼就被瞪得头皮一阵麻。小民警,也就是看守所第一监区1-9号监室轮值大夜班的杨浩,6号监室发生在押人员严重违纪争执斗殴时,和巡夜武警第一时间达到现场并实施控制的看守所管教。浑身一哆嗦,立即回答 「林逆涛自述麻药过敏,我们徵求过消化内科主任和胃镜操作医生的意见,只要病人配合, 可以做普通胃镜异物取出手术。」 田伟达没吭声,继续翻看半夜被救护车拉进县医院的抢救记录。 x线检查显示,三根6公分长的铁钉有两根卡在林逆涛食管第二狭窄处,一根落进了胃腔。万幸, 暂时没发现消化道穿孔, 但是在监室内林逆涛就曾两次呕血,呈鲜红色。说明吞咽铁钉时可能已经划伤了他的食道黏膜。 第二狭窄处,也就是主动脉弓压迫食管处, 食管中段邻近心脏大血管的位置 田伟达拧眉琢磨了一会, 不禁后颈发凉。卡在这一处,十分兇险, 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食管炎症溃疡甚至是穿孔, 极易并发食管主动脉瘘, 死亡率接近100%。 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着实不好收场。 在押人员吞异物逃避罪责,不稀奇。临潭县拘留所、看守所、戒毒所三处强制羁押场所,和县医院急救、消化内科上下都关系倍儿好,因为年年都能碰上几脑子进了水的愣种,以为吞了东西进了医院,就能把犯的事儿往后压一压,着实傻逼。 特别是戒毒所,吞异物几乎都快成了即将开始生理脱毒的吸毒人员惯用伎俩,因为药物成瘾戒断状态时身体机能出现的不适应、反常和断裂,其痛苦和遭罪程度,常人难以想像,除了服用戒断药物,几乎没有人能生抗或硬抗。 身体代谢平衡与代偿一旦遭遇外源破坏,欣快感有一,痛苦必万。药物作用驱使下想方设法不计后果的逃避这种痛苦,是深深烙进每一个吸毒者细胞里的,条件反射般的本能。 但是,在押人员吞异物,从来都不是为找死来的,一般他们也只敢吞钮扣、瓶盖或者摺叠好的剪刀,捲成一团的铁丝。 所以半夜接到杨浩的电话,田伟达也跟着骇得心脏骤停了好几秒,从杨浩嘴里得知林逆涛在新兵仓确实曾被欺辱,甚至被强迫有过龌龊行为,连他自己都差点一个没忍住,想着管他妈的违不违纪先他妈弄死那几个龟孙再说。 可转念一想,又老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一沓抢救记录和诊断材料认真看完,再抬眼看了看杨浩发青的眼圈和脚尖点地虚飘飘的姿势。田伟达皱着眉没再说什么,而是把捏在手里最底下一张由「号长」李超口述的「事情经过」记录纸页抽到最上面,边看边问, 「你们搞清楚了?确定不是他自己吞的?」 「确定。」杨浩答,想了想又急忙补充:「要是他自己吞的我肯定立即向王副局和黑大队长报告了。」 「那你联繫他的主办案件民警没有?」 「联繫了,刑侦丁警官他们会先过来,其他情况等到医院再说。」 田伟达没做声,心道那点「其他情况」别说他小杨浩,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副局解释 眼下公安监管场所正全面深入开展的严厉打击「牢头狱霸」专项整治行动,都可以暂且不提。 偏偏是他林逆涛,小半个县公安局都来关照过的林三两家仅剩的一点独苗苗,却在被拘押到自己管辖场所内时,遭遇到狱霸欺凌这种龌龊事,这要是让县局那帮臭脾气的二愣子知道,都不敢说他爹林三两原先缉毒队那帮护犊子护到厚颜无耻的弟兄,光一个刑事技术宋之田,就得跑来拆了自己的所长办公室。
第244页 想到这,田伟达面目阴沉,头疼的捏了捏鼻樑骨。 「你们管教民警就一直一点没察觉?」 「都是凌晨以后的事情,淤青又都在衣服底下。」杨浩为难,小声嗫喏 「那他自己就没向你们反应过?」 「没有,」杨浩眼珠转了转开始吱吱呜呜,「他说……他说他没脸,他是同性恋这事给他爹丢人了,还……还被犯人强迫,他怕你们看不起他。」 「哼!」田伟达把手里的单据往凳子重重上一摔。「我信他个鬼!那小子嘴里半句实话都没有,你可别小瞧了他啊。」 「啊……?」熬了一整宿正两眼发晕迷迷瞪瞪,连反射弧都延长了不少的杨浩,半天才傻愣愣的反问他们所长, 「但监室里的都说他脓包又好欺负,再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田伟达眼皮一掀反问,「你有没有脑子?你怎么不问问那胖成为什么不找别人单单找上他?他林逆涛才拘进来几天?你好好看看胖成的犯罪记录,连看守所带监狱进进出出多少次,他会挑不出来哪种柿子软哪种柿子涩?」 「……」这么一说,反倒越发煳涂,不光反射弧长连脑壳都累僵了的杨浩,依旧满脸所长你啥意思? 田伟达揉着鼻樑的手直接改掐脑壳,放弃交流又问,「做胃镜时有人盯着他么?」 「没有。」 田伟达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开骂。 杨浩赶忙又说, 「但用手铐把他铐在操作床围栏上了。」 提到胸口的气瞬间卸了下来,田伟达憋了半天,才伸手拍拍了杨浩的肩膀,郑重交代: 「待会铁钉取出来,别大意,一定把人看牢了。」 两人顿了一会,田伟达又问:「那胖成什么情况?」 提起这茬,再回想起昨夜捂着裆脸色寡白的胖成,疼的嘴皮咬出了血。杨浩嘴角连着脐下三寸一起抽了抽,又递过来一沓单据,「外伤至左侧=睪=丸=扭转,彩超显示未见血流,医生说已经坏死了准备动手术切除。」 「这傻逼!」田伟达怒气沖沖的一拳砸到墙上,恶狠狠的骂,「自己身上的人命官司还没查清楚呢!又犯下一桩故意伤害,这兔崽子是怕刑期不够长吗?」 杨浩噤若寒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田所长把医院墙面震下一层灰 一拳下去显然还不够,田伟达嚯的一下站起来,愤恨的捏着单据背着手,开始在医院锃亮的防滑瓷砖地上来回踱步,满脸焦躁。 半晌后,目光飘到大气都不敢多喘的杨浩身上。田伟达先竖起眉毛,再摇摇头轻嘆一声,走到他右前侧抬手一按他的肩膀,力道深沉警醒 「那录音笔,你赶紧拿回来收好了,监室内所有在押人员包括那个李超,都没见过林逆涛晚上戴耳机。你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哪些人情可以顺顺手哪些必须划清界限,你得把脑子捋清楚了,别耽误了大好前程。」 —————— 半个小时后,消化内镜室,跟着小护士推门进去,就看见右手腕被铐在操作床边,左侧躺在病床上,刚刚从嘴里抽出黑色塑料包裹导光纤维软管的林逆涛,正吐出一次性牙套,脸色苍白浑身抖得筛糠一样,止不住的干呕。 显然是遭了大罪了。 带着口罩的小护士见杨浩进来,便用镊子将操作台上消毒盘内放着的三枚铁钉夹进密封袋,封好递给他。 「警官,麻烦你把他手铐打开送他回病房。」 杨浩接过密封袋瞥了一眼,隐隐可见斑驳的血色,边答道到:「稍等一会儿,我们所长在缴费,我同事给他拿药去了。」边皱眉看向林逆涛。 听见这个,小护士不乐意的拉下脸,顿了一顿才转身收拾操作台去了。 眼见站在床前神色不定的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的管教民警,林逆涛抬头,沖他虚弱的笑了笑,忽然开口问。 「管教也是警校散打队的?」 杨浩一愣,没出声。 林逆涛慢腾腾的抬起手点了点自己胸口处,意思是他身上那件t恤的花纹,笑着说。「政法系统大比武散打邀请赛纪念衫,姜铎也有一件。」 「……姜哥是我们队长。」 「是么?」听见这个,林逆涛抬了抬上身病恹恹的笑起来。「那他可真厉害。」 眼见林逆涛一件粗厚的纤维布号服领口处,被疼痛的汗水印渗出一层深迹,手肘撑床时,两只胳膊想伸直都艰难得直打晃,浑身虚脱乏力。但听说了姜铎的事情,他却不忘眼底亮闪闪神采奕奕起来。 杨浩没来由就浑身一哆嗦。 这种眼神杨浩常见,特别是散打队对抗训练的时候。他们警校女生少又在郊区山头上,俨然一座和尚庙,但是警校散打队很出名,特别是姜铎和陈振辉带队那两年,战绩辉煌,经常到外校、外地参加各高校之间的交流对抗赛,甚至是和体育专门类的院校上擂台对抗,也没见他们跌了份输的特别惨过。 名声打出去了,身板、颜值又高。所以下训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训练馆大门口围着警校一大半的小姑娘,一层摞着一层,就等着能送瓶水送块毛巾递盒巧克力什么的。 如果是到外校打比赛,那周围惊声尖笑的就更多了,一个个狼一样,盯着他们姜队长裸在运动坎肩外半弧状的臂肌,或者不经意撩起衣角时腹部上深刻的线条,湿哒哒的舔,都是这种水汪汪油亮亮的眼神,好像姜铎多厉害,她们就跟着多沾光似的。
第245页 想起这个,杨浩扯扯嘴角出言嘲讽:「你不也是打拳的么?听说也挺厉害,连胖成的鸡蛋都让你捏碎了。」 林逆涛垂下脑袋不吭声,半扇睫毛一掩目光黯淡,静了一会儿,才有些涩的继续笑着说, 「对,我还是个杀人犯。不过,谢谢。」 他在谢什么杨浩心底门儿清,顿时心里又有点堵。 毕竟是姜哥挺重视的髮小,关在号子里一直挺安分从不出头闹事,要不是被胖成欺压的太过还被逼着吞了铁钉,他也不至于出手伤人,想到这,再抬眼瞥见操作台前那条细细长长的胃镜软管,杨浩自己都忍不住头皮一阵麻胃里一通翻搅。 「哎,警官,你同事回来了没?他可以自己下地走不用人搀着,我们待会儿还有检查,能不能别占着我们的操作床?」 闻声一愣,是刚刚转出去的小护士按捺不住又跑回来催促 想起田所长煞有介事的严加看管命令,杨浩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再看向林逆涛,却见他已经翻坐起来,正有气无力软绵绵的倚靠在操作床边,心底琢磨了会儿,便拿出手铐钥匙走过去。 「别耍花样啊。站得来么?跟我走回病房。」 边说着,边走上前弯下腰,用钥匙解开铐在操作床护栏一侧的手铐。 谁知正准备把手铐往自己手腕上按压的瞬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右手腕被人紧紧钳住在向前一拖拽,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重心不稳整个趴俯在操作床上,鼻樑瞬间就被医院床单浓重的消毒水味压呛的一酸。 不好! 杨浩吃了一惊,蜷腿扭腰拼命挣扎起来向一侧翻滚,想借力甩脱林逆涛的钳制。 谁知刚看起来还烂面条一样有气无力的林逆涛,不仅力气大的吓人且动作迅勐。手腕一时间竟挣脱不出不说,耳边响起清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的同时,林逆涛已迅速跳到自己身侧,紧接着,右胳膊被折到背上,后背一沉前胸一闷,整个人又往操作床间陷了一陷,是林逆涛的膝盖跪压住了自己的嵴骨。 胳膊被拧到身后还被人反关节控制,错位曲张的姿势让自己手臂一阵生疼。杨浩心内大骇又怒火冲天,边大骂, 「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边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但只扭了一会儿他便不敢动了,因为左颈动脉窦外侧有一点金属的冰凉感,没有刀尖那么锋利,却尖锐细小,应该是刚刚那柄用来夹铁钉的医用弯头镊子。 抬眼盯着已经冲到操作室门口正拿枪对着自己的杨浩同事,以及不远处正疾步赶来的田伟达,再偷眼斜瞥身后被蓝色摺叠屏风遮挡住的窗户。 林逆涛松了右手,单用弯头镊子控制杨浩,先将趁乱摸出来的手铐钥匙放进衣兜,右手臂从后向前圈住他的脖颈,手指弯曲紧锁喉咙,将他从操作床上拖带起来。 抠着杨浩的喉咙将他抵到自己身前,两人直起身子退到操作床下站定。林逆涛盯着门口却一步步向后退,直到靠拢窗户,单手按着杨浩的肩膀向后纵上窗台,期间,他一直没有放松手上的镊子。 「林逆涛!」田伟达赶到病房门口,灰白着脸色大喊出声,气儿都来不及喘匀的瞬间,又换上痛心乞求的神色。「小涛,别干傻事啊……」 但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对不起。」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第98章 釜底 「真的跑了。」 「是, 是, 详细经过和医院外墙、看守所监区监控视频已通过公安专网秘电上传。」 「……真不先压一压?您看,现在已经不是查证他故意杀人案证据的事情了, 光一个逃脱罪就得判个五年以下有期。」 「……不, 不,余处,我不是这个意思!窟窿都快被那臭小子捅上天了我能有什么本事帮他找补!我不过是……不过是想走程序时稍微缓一缓,咱既没违纪也不违规,余处,就48小时,48小时之内, 我保证把他逮回来……」 「嘟………」 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掐断,直到长音响了十多秒王志鹏才反应过来。边低声咒骂:「妈了个巴子的!」边把听筒往座机槽内重重一摔,整个人脱力一般向后跌进宽大的办公椅内,仰着头, 边抬手揉捏酸涩的鼻樑, 边向黑明辉下命令 「立刻把林逆涛的信息上网,呈请网上追逃,同时打个报告上来, 让州局警令处发函协调各县市兄弟单位的协查工作, 四十八小时以后要是还找不到他的下落,启动悬赏机制, 鼓励民众积极提供线索参与缉兇。」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黑明辉没有回应。靠墙一侧的布艺沙发上还坐着田伟达、张程勉和蒋松, 也愣神抽菸垂头瞪地板, 就是不吭声,全都形容一致的面目阴沉。 王志鹏没催他们,皱着眉阖着眼睛,弯曲手指关节使劲揪自己的睛明穴,不多会一道红痕就在鼻樑上端慢慢印现出来。 僵持了一会儿,黑明辉闷燥的烟疤嗓子才打破寂静,正直上身看向王志鹏, 「王副,信息上了网,小涛他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那是他自己毁自己!」嚯的一下从办公椅里弹起来重重一拍桌,王志鹏恼怒的瞪着眼前的几个人,又无比痛心的低咒一句,「就和他老子一样蠢。」 看着王志鹏暴躁的样子,不难想像电话那头的余知检余大处长是个什么腔调。黑明辉没再出声,抬手抽了口烟后忽然站起来走向王志鹏,眼睛盯着他却弯下了腰,把他身前的菸灰缸往自己这边扒拉了一下,按灭菸头,低声留下一句,
第246页 「三两是挺蠢,可他没错。」 便转身带起一点灰白的余烬,走出办公室。 「黑队。」 临潭县公安局行政楼走廊,张程勉紧追着跑出王副局长办公室,先高声喊住黑明辉,再降了个音调。 「黑队,黑大哥,24小时,您就给我24个小时,麻烦您让小丁呈批网上追逃的动作别那么快,反正今天局长在外地开会也赶回不来,咱们不违规,今天之内,我保证把小涛逮回来。」 看着上气不接下气跑出满脑门汗的张程勉,黑明辉半晌没吭声,一开口却直接拒绝, 「局长不在还有政委呢,你没听见王副局的命令么?」 「但是……」张程勉还想再争辩两句,却被黑明辉直接打断。 「张队长,咱们临潭算个什么?」 「……」张程勉先一愣,警醒过来后却黯淡了神色,气闷又自嘲: 「能算什么?深陷泥淖的漏勺,队伍根基腐坏,事故频发,一系列严重泄密事件和下毒事件,性质恶劣,已经把临潭整个公安队伍钉在公然庇护毒贩、残害同僚的耻辱柱上。」 黑明辉深沉的吸了一口气,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对,眼下监管场所又发生林逆涛伤人脱逃事件,如果我们不主动实施抓捕,甚至私用、滥用公权力去帮他争取缓冲时间,到了上级眼里,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已经结成徇私枉法的攻守同盟,甚至坐实了临潭公安队伍办关系案、办人情案的证据?」 张程勉不说话了,他既没胆量也没脸受住这么大的指控。 「别让老王难做……」黑明辉长嘆一声,「还嫌临潭这碗水不够混吗?我们都是急煳涂了,才会撺掇老王去给余知检打电话。」 「……」 张程勉点点头,陪他一起往电梯间方向走。 偷眼斜瞥身侧的刑侦战线老前辈,张程勉暗嘆,似乎从自己参加工作以来,见到的黑明辉一直就是这样步子迈的大且匆忙,上身却始终笔直沉稳的样子,仿佛他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下一桩案件,得时刻紧绷着,不能慌不能乱。 唯独贴着头皮往外留的寸长短髮鬓角处,早年硬直乌黑,眼下却片片斑白。 「小张,跟我说说你那老同学余知检。」 「啥?」眼神还停在黑队鬓角处没往回收的张程勉,愣怔了两秒才答道:「他啊,警校四年纠察队队长,心正热忱、循规蹈矩、作风正派,但也不会不近人情,对兄弟很仗义人缘也不错,就是有点,有点……」 「摸不透。」黑明辉突然出声再一次打断张程勉,等电梯的间歇,便干脆转头盯着他微微错愕的脸接着说:「你说他仗义?张程勉,你瞎吗?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 「……」张程勉没吭声,隐约已经猜到了黑队长接下来要说什么。 「有三件事我没搞明白,第一,编码0922的特情入档时间是2003年,管情部门就是他们禁毒局侦查三处,张程勉,那会儿小涛才多大?余知检用他就是犯法!小涛冒着生命危险帮侦查三处摸线索挖钉子潜伏了整整5年,可他余知检是怎么做的?朝令夕改,承诺当放屁。我就不信他会不知道小涛为什么回来。要说小涛这次伤人潜逃,他能一点都没预料到? 第二,彻查许久湖过往经歷和社会关系专项行动,他定方案,他划定行动人员和范围,他指定侦查步骤和时间,每个节点都要向他报告,每提取到一样证据必须立即封存,他到底是想查许久湖还是在盯着我们?还有第三,那盒糖到底……」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黑明辉戛然而止。转头盯着狭小的轿厢看了两秒,在看向张程勉时,他不吭声了,只抬手重重一拍张程勉的肩膀便率先走进去。 张程勉没有跟上,黑明辉也没招唿他。 看着电梯门重新合上,张程勉定了一会儿便走到机关楼迴廊僻静处,想掏烟盒取根烟抽着醒醒脑子,又忍住了,再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滑到老余两个字,发了一会儿愣,却始终没有按下拨号键。 但老余同他想的一样。 手机突然开始嗡嗡震着响,反倒吓了张程勉一大跳差点没就手甩出去,直到看清楚来电人,张程勉蹙着眉头按下接听键。 「勉子,又偷玩手机吶?你这大队长当真很闲是吧?」 「……」按照以往,张程勉哪能饶了他必定笑骂开怼,但眼下,乱成一团糟的境况让他实在没那个戏耍的心情,只阴郁着脸答道: 「是不怎么忙,有消极怠惰应付了事拖沓不思进取的苗头和倾向,领导,被您逮个正着我也很惶恐,请问,检讨书需要分管局领导签字么?」 「哈哈你吃错药了吧?」电话那头的声音满是戏嚯,显然没把张程勉一本正经的疏离当回事。 「药没吃错,但是吃多了爱犯困不想干活,余处长,要不你停我职得了,让我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勉子,生我气吶?你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偏偏跟这儿犯煳涂?我要答应了你们就是在害你们,你能不明白?」 听见这个,张程勉捏着电话的手指绷出青筋,咬牙道:「不明白,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电话那头竟「呵呵」干笑两声,笑得张程勉心头无名火起,恨不得冲撞上级大骂笑尼玛吶? 两头短暂的沉默,听筒里一时只有细微的电流和轻笑,没一会儿,张程勉又凉嗖嗖的质问
第247页 「笑够了吗?笑够了麻烦您告诉我一声,余知检,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头依旧没有回应,张程勉压着火等了几秒,才听见余知检来了一句 「……勉子,你敢违纪吗?」 心下惊疑,张程勉却问:「哪种程度?」 「轻则行政警告或记过、留党察看。重则……脱警服接受调查。」 对着电话不冷不热的呵呵两声,张程勉忍不住出言嘲讽: 「老余,我们都是你的棋子吗?」 「你是我兄弟!战友!同僚!」余知检回答得干脆利落且深重诚恳,却还是加了个转折: 「但是,你们临潭的问题由谁查出来震动最小,你不会拎不清吧?但揭疮疤这种事,搞不好就得沾自己一手臭烘烘的脓。勉子,你怕不怕?」 「……」张程勉几乎没有犹豫的反问,「你准备让我做什么?」 源临两地,隔着高低起伏的山脉和重重险阻道途,耳侧语调清晰,实则两人相隔万里。但自己刚说完,张程勉仿佛看见余知检就站在眼前深刻的笑了笑,恍神间,已有郑重且不容置疑的部署 「首先是那个胖成,他这次进看守所犯事的证据,足够他蹲几年?」 张程勉疑惑的皱起眉却没多问,直接答:「只从他身上查到不足4克的小马片,10片一组拢共4组半,但是吸毒人员指认他的很多,又是累犯,估计能判个三年监内。」 「三年不够!」电话那头立即回答,「起码得查到够关他十五年的证据。勉子,我提醒你一句,小涛来前可是把你们源州内外有可能伤着他晓堂哥的贩毒头头都摸了个门清儿,包括那些犯了事儿被各个地方监管场所收了监的,如果只是借他打掩护,根本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但是小涛却非要让那倒霉蛋进一进医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第一件事,你得查证清楚胖成这些年的活动轨迹,然后,找个理由呈请指定管辖,把他的案子交到我手上。」 稍微想了想却没回应,张程勉低声问, 「第二件事?」 「大张旗鼓的封存、截留所有证据,包括许久湖的材料,包括后面查到的东西,包括被下毒的糖盒。尽量让别人觉得你在为姜明远抱不平,正迫切的、急切的希望省厅出面全面彻查姜明远隐瞒的问题。」 「……我已经这么做了。」 电话那头一愣,听筒里透出一丝笑意,「第三件事,明面上找个由头暂停,但暗地里,得由你和黑队长两个人单独完成调查,秘密调查。」 「……什么?」张程勉心想着可能是糖盒,没想到余知检却说 「牛皮纸文件袋。」. 第99章 无耻 源鹤市第一人民医院, 特护病房, 条件最好的单间。 一个电话打完像是四百米标准跑道变速跑了20圈,余知检收了手机还有点气急, 静心平復了一两秒, 才伸手捧起病房床头柜上的粥碗,用瓷勺刮着粥面舀出一勺吹吹凉,不放心,又用嘴皮碰了碰,确定不烫嘴了,才送到齐然面前。 心电监测仪上的波线剧烈抖了一下,心率直飙96。齐然吓得往背后的软垫里缩了缩, 涨红了整张脸。 笑眯眯的往前再递了递,余知检既不收手也不解释。 简直如临大敌,齐然五味杂陈的盯着鼻尖前那勺粥。事异必么蛾子,余知检太知道自己的命门在哪儿了, 他忽然搞出这种模煳界限的动作, 就意味着已经给自己挖好了大坑 吞吧,必掉坑底尸骨无存,不吞吧, 瓷勺碰过的东西他没碰过, 但一直想来着,做梦都想。 梗着脖子纠结了半晌, 再艰难的动了动喉咙, 齐然终于还是傻耗子一般往捕鼠器的花生酱上一跳, 向前一倾身,吃食不重要关键得舔=舔勺面,囫囵吞进嘴里再作嚼玻璃状强行咽下。 利用别人卑微的感情,无耻。 余知检继续笑,舀粥、吹凉、嘴皮试温、投餵的流程重复来一遍,直到齐然精彩着脸色咽下去大半,才把碗放到一边,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和红的要烧起来的耳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等会儿我给你办出院,你得出趟差,今天下午2点以前必须赶到省厅。」 心底大骂我他妈就知道!齐然垂下脑袋深唿吸缓了一缓,再抬起来时已绯色尽退,看向余知检 「目标、任务、时限。」 余知检没着急回答,先伸手把病床床尾的密码箱拿过来,输入密码再把指纹印到锁眼暗格处的触控萤幕上,取出里面的文件袋,递给齐然。 「省二监下午四点以后就进不去了,你回到省厅先去队上调集一、二组的警力组成犯罪嫌疑人转移押解小组,小组成员、人数和押解车辆由你安排。再找李局呈批在押人员监管流转手续,记住,是秘密转移。赶在二监封禁以前把熊忠提出来,先押解到省城政法区看守所暂时收监。 然后,你得去一趟省厅科信局机要处,把网上追逃系统后台的数据范围改一改,具体要求我列了份明细。做完了之后再由你带队,把熊忠提出来,转移押解到周箐县看守所,待周箐县完成熊忠的收押工作,明早8点以前,你和小组成员必须到达周箐县公安局警令室待命。」 「改后台?」齐然惊了,心道你一口粥就想要我命是吧?「追逃系统是全国性专网数据平台,防护等级特一级,而且进不到放置数据存储交换机的机要室,我做不到。」
第248页 余知检没吭声,又把文件袋拿过来抽出里面的一张电子识别卡,向齐然轻轻晃了晃 「机要室出入证,还有你的掌纹、声纹、虹膜信息都已经向省厅机要处报备过,呈请报告我已经和局长打好招唿,他下午2点在办公室等着你,数据修改工作必须在今晚10点以前完成,熊忠的押解转移则要在明天凌晨4点前结束,记住,押解途中做好防护,全程给他穿戴械具和束缚衣。」 听完这些,齐然先答「明白」,再盯着余知检。 迎向齐然清澈直白却沉甸甸的目光,余知检反而有些憷的闪了闪,笑起来问, 「你怎么不骂我=侵=犯=你的隐私,擅自盗用你的生物识别信息?」 无耻。 齐然半阖住眼睛偏过脸,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只留给余知检两个倔强的发旋。 顿了一顿,他才直起身子翻身侧坐到床沿,边按下床头的唿叫铃,边盯着左手手腕上医用胶带底下的静脉留置针,甚至有些想自己动手拔掉针管赶紧逃开,可也就是想想,他捨不得这么干。 「特情0922使用紧急处置编码,就意味着我得尽全力帮他,我们和特情之间的联繫既脆弱又不安全,饱受争议,仅仅只依靠双方的契约精神来维繫,他帮过我这么多次,我知道,你一定能谅解。」 无耻。 齐然不吭声,左手还挂着输液瓶软管行动受限制,只得垂下两条腿用脚面往床底下扒拉拖鞋。 谁知余知检忽然上前一蹲身,一手掐住自己的脚腕,指尖在自己突起又凉嗖嗖的踝骨上摩挲了一会儿,隐隐滚烫,另一只手则抽出拖鞋帮自己套上,等两只脚都穿平整了,才站起来重新坐回凳子上。 顶着快熟了的脸面转身收拾好文件袋,再走到床头柜前单手把切了一半的苹果核、一次性粥碗、喝剩下半瓶的矿泉水全都捡进垃圾袋里,原本想着明天才出院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眼下必须抓紧时间。 看着忙碌又慌张的齐然,余知检敛住笑意走到他身侧,左手按住他手腕,再抬起右手绕到他脖颈后头,指腹轻轻按了按他脑后髮根处因心律不齐抢救、洗胃、导泻和禁食瘦出来的凹陷,把他带到自己眼前,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汗津津的脑门,愁眉苦目抬眼盯着他,轻声道 「对不起,然,再给我点时间。」 余知检挑弄人心的手段一向和案事件风险点、难易程度成正比。齐然心底已经把自己的脸都扇肿了,但面上却一动不动由他按着脑袋搂紧自己,两人难得鼻尖对着鼻尖气息纠缠,四捨五入也算是肌肤相亲了,得抓紧时间多闻一闻吸一吸。 没办法,=砒=霜=拌糖,要命但味儿总是甜的。 「咳!咳!报告!」 房门敞开着,病床旁边虽然有一组蓝布屏风但没掩上,陈振辉提了个箱子站在门口,1米87的大高个目光却无处安放。 简直尴尬的要死。 谁知这省厅大领导忒不要脸,稍稍正直转身看向自己,说:「进。」爪子却没往人家脖颈后头下来的意思。 「余处长,软组织检材已经做了冷冻保存处理,还有提取到的毛髮、尸泥样本已经全部封存好了。麻烦您请省厅技术实验室的通融通融的,尽快开始检验工作。」 边说着,陈振辉边走进病房把手提箱放在墙角,顿了一顿,又往箱子里拿出一个无纺布袋往地上一摆。 「这是那老疯……尔扎都惹副处长的鞋,麻烦您代为保管,等他回来让他上您这儿来取。我请了五天公休假,得回临潭一趟。」 话说完,陈振辉转身要走。余知检终于把压在齐然后脖颈上的手一收,向前追了一步。 「陈副队,昨天在高速岔口截你那几个人问的什么情况?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参与讯问工作,争取多挖出点有价值的线索。」 「截我?」陈振辉转过身,看向余知检,「他们不是冲着姜铎去的么?查证工作我交给我们队上的小冯了,余处长放心,我给他们交待过,不管问出什么都会直接向您汇报。」 五天?这时候回临潭?余知检眉目微蹙。 昨天下午二点多,陈振辉把姜铎的小宝来开回源鹤市,没想到车才驶进西郊三环线,就让人跟上了。 坐在小宝来逼仄狭小的驾驶位里,腿都伸不直,还得踩着鞋帮把套鞋当拖鞋穿,再去压那油门,脚掌力道不好控制一会儿轻一会儿重,整五个多小时的路程一直在变速前行,差点没把自己给抖吐了。 结果一下高速还遇见这么几个糟心玩意,陈振辉憋屈一路正愁没地儿撒气,这下可好,边熘着那几个小瘪三满城瞎晃荡,边打电话叫上队里的几个弟兄,穿戴好单警装备、拿上防爆盾、钢叉和辣椒水,设置临时查缉点并放置爆胎器,来了个请君入瓮。 没想到还捡了个大便宜。 第一辆车上提熘下来4个,一尿检,全部呈阳性,还有两人身上摸出点零包。不多会儿的功夫,当年零星刑事案任务一下子完成两件,陈振辉大喜。原先只有他们没日没夜的埋伏或追着这帮瘪三屁股后头跑的份,第一次遇上被吸毒人员主动上门盯梢的好事,难免喜出望外。 第二辆车见势不妙调头跑了,陈振辉也懒得追,把车辆信息交给各驻点派出所和交警街道卡口便算完事,只要他们敢再在源鹤市内冒头,保准有急于沖年尾任务数的同僚来拿捏他们。
第249页 想到这,陈振辉看向余知检:「小涛的事,我恳请余处长先暂时别跟姜铎说,就他现在的处境,不能分心。」 陈振辉专门嘱咐这一句,不是空穴来风。 昨天夜里他们出城时并没有被人跟踪,回城却立即被人咬上了。 出了中毒事件以后,姜铎这辆小宝来差点没被余知检整车拆开来,已经里里外外仔细检查过一遍,这两天又一直停在州局涉案车辆保管库里,专门有人看守,绝对不可能再被装上定位追踪装置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玩意。 但就严密防范成这样,还是暴露了行踪被人在高速岔道口上蹲了点。 他们是凌晨两点出的州局大门。唯二的可能性,不是在大半夜的高速路上被刚巧过往又知晓内情的涉毒分子撞见;就只可能是穿过朱龙洞村村道调查石灰池的时候,被村民看见了。 所以发现被人盯了梢的时候,陈振辉第一时间便给姜铎打电话。谁知电话那头却只是惊诧了一句:车还真被盯上了?再嗯嗯应了两声,嘱咐他小心一点,便挂断了。 他不知道,21个小时前,他和姜铎、尔扎都惹在朱龙洞村村舍外分头行动的四个小时以后,尔扎都惹已经坐在山道边的石头上,嚼着随手薅的野草根甜茎,翘着二郎腿,指手画脚的招唿姜铎把跟在他们后面摸进山道的三个村民收拾趴下,正被姜铎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捆到了树上。 十多分钟以后,两个手机号码发送到了余知检手机上,另附两个字:「查查。」 —————————— 村子里有暗哨,三个人,跟着姜铎和尔扎都惹爬了半个多小时的山道,然后被发现了。当间只有一个人带了手机,姜铎控制住他时,通话记录和简讯已经全部清空了。 还挺警觉。 「对,走了,我一直跟着他们到村外的公路边,看着他俩坐上的面包车。」 「车牌号?……这个……隔得太远啊亮哥……」 耳边贴着手机,被捆在树上说话那人却两眼珠不自觉的朝右瞟,支支吾吾起来。姜铎立即按了按他的肩,递过去一张纸,他低头皱眉看清楚以后便照着念 「滇q,550l还是u来着,76…或者79?」 「到哪儿啊?看方向是往去县城高速的岔道上走了。肯定没错,年轻那个就是亮哥您交代过让咱一看见立即给您报告那人。对……对!」 「来了三个,今早开车进的村,另一个三个小时前就开车走了,就剩那年轻的和一老头在村子里待了三个多小时。我一直跟着呢亮哥。」 「车牌?」那人又开始眼珠子打转急出一脑门汗。看向姜铎用眼神问,怎么办?姜铎再递过来一张纸: 「是外地牌照没看清,三厢大众宝来,银灰色。」 「没,就在村里瞎转悠了一会儿,还找人问了问一年多前掉咱村东边石灰池里那人的事情。」 「没,没,都一年多了谁还记得。都跟他说不知道呢,真的,真的。亮哥,……那药?」 「行,行。谢谢亮哥!」 姜铎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挂断了,便笑起来朝那人的肩膀再用力一拍。 「谢了啊哥们儿,就这通电话,你们三个妨碍公务加袭警的事儿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但是尿检阳性这事儿,我可就没辙了啊!」 那人左半边脸淤青红肿,眼睛被挤成一条细缝,嘴边还挂着彩,脑袋衣裤都被泥浆涮过一遍,心里大骂:我可去你妈的袭警吧,把我们按在地上打连喊救命都不好使,还好意思说我们袭警?不要脸! 面上却讨饶的笑着接连说,「谢谢警官,警官,我真不知道您是警官,我们就是收到消息说见着您的话,就必须打电话报告来着。」 姜铎看着他不露声色的软骨头样,就知道这是个见风使舵句句真心的老混子,挨不住折腾实话不用逼也能主动交代,只是交待的特别多,得拧一拧。便也一脸戏嚯的笑着问 「别的呢?」 「啥?」那人懵逼 「这条山道往哪去?一年前掉进石灰池那人,也是你们给那谁?亮哥?通风报信?」 「啥?」那人再懵逼。「一年前的事和亮哥有关?没听他说过啊?」 姜铎先皱眉,再接着笑,「亮哥跟谁混的?他的药从哪来的?」 「亮哥是我哥们儿,县城里的小药头,跟小胡哥一路,不过听说他也往燕姐手里拿药。燕姐和小胡哥的表弟阿财走挺近的,但是阿财不煲猪肉,只玩叶子。听说阿财和老友一起种叶子,还把叶子掺巧克力啊饼干啥的卖,时下的小年轻都挺喜欢的,不过我不喜欢,那玩意没劲。老友和二休哥关系不错,老友双道,叶子混着猪肉一起来,两人经常组织人一起煲猪肉。燕姐和二休哥也有一腿,燕姐手底下收留的几个小姑娘都靠二休哥介绍生意,也供药,还有那……」 「挺老实啊。」姜铎一把掐住那人的嘴,还是笑,只不过笑得凉,「留着待会儿北山派出所的民警到了,你跟他们慢慢交代去吧。」 那人被揪成八戒嘴,也不忘沖姜铎憨直的笑了笑。 姜铎又扬了扬手机:「我录音了。刚你说的那些人,再交代时外号要说错一个字,我他妈弄不死你。」 那人僵了脸笑不出来了,要不是警绳捆得牢他能两腿一软直接滑进泥里。
第250页 「警官,警官,您看我是被吓着了,亮哥确实只是给我发药的小药头。」 「是么?」姜铎抬手按住那人右耳上侧,大巴掌覆住他半边头壳。1米86的身高加上结实的身材向前逼迫时威慑力倍增,厚实的手掌肌肉抻紧那人的眶骨到额前,像被压上了一块砖,只能仰面对着姜铎,任何微表情都掩藏不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亮哥是谁?还有咱走这山道通向哪个地方?」 那人被压得后脑勺撞在树干上刮着疼,脑门冒汗急声道 「边民寨子,据说以前半山腰草甸旁边有几个边民寨子,人少,村舍又分散,木楼土窑十多年前都还刀耕火种,连驴车都不会套那种。这些年乡政府搞扶贫,据说都让他们搬迁了,还有没有人住着都不知道。 就算有,肯定也是走山那边的弹石路不会走这边,警官您也看见了,这路两脚宽连摩托都走不了。而且,没人走以后,山鬼就来了,村里老有人说到河边取水时,能听见山里有鬼哭狼嚎的声音,特别渗人。至于亮哥……亮哥……」 姜铎压着他的脸,重重一按,让他脑壳抵紧树干又硬又戳还痒痒。 「哎!哎!警官……亮哥是帮源鹤市的大老闆散药的,我们村还有附近乡镇煲猪肉的小药头都是找他拿药。」 大老闆……?姜铎想了想,手上再使劲 「小药头?就你自己吧,要不你能这么尽心的跟着我们进山道?你不怕山鬼?还是更怕那亮哥收拾你断你的货?还有,你说这路没人走?那怎么前天过期的酸奶袋子还能扔在泥地里?山鬼干的啊?山鬼爱喝酸奶是吧?还找连你们村都没得卖的外地牌子喝?还有一年前跌进石灰池那人,到底是不是亮哥带走的?」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脑袋后头火辣辣的一阵疼,都快被坚硬的树皮秃噜破了,眼眶被挤得生疼连闭都不闭不了,只能瞪圆了眼睛高声喊。「一年前那人真跟我们没关系,就几个人听见摩托车声,村里的都不知道是谁。」 姜铎松了手,转向一边正百无聊赖,在草窝子里打盹的尔扎都惹,问了句 「盯着咱儿的人在源鹤,怎么办?」 尔扎都惹转过头了,嗤笑一声,「源鹤怎么了?你飞得回去么?飞不回去咱就往前走呗。」 「那你有啥要问的么?」 「没有,走吧。」 姜铎心道你他妈还真放心,再次确定三个人被绑紧了,又和北山派出所民警联繫确定他们的位置。便走到一边拾起背包,去追已经隐没在蒿草丛里的尔扎都惹。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道尔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弃屋 一日一夜。 陈振辉把无名男尸骨殖附近抠出来的检材送到余知检那的同时, 姜铎和尔扎都惹已经在=湿=漉=漉=的迷雾山岚间游荡了一日一夜。 源州属于少数民族自治州, 地处西南交通要道,山民众多, 靠山吃山。各民族间流传着很多古语俗谚, 姜铎小时候就常听小涛用坑坑巴巴的汉话向他显摆,什么雨雾不进山,风邪河滩响;什么枯木向阳蕈不生;什么毒日蛇游草,走道轻轻点。 半大点娃娃听着就觉得牛逼哄哄又悬乎,但完全理解不了。 眼下看着前面密林间滑草蛇一般疾步如飞的尔扎都惹,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山民。 斜坡、烂泥、腐叶、青苔。 能一眼分辨出哪个地方坚硬结实能受得住脚力, 哪个地方只是草稞子虚掩着的崖壁斜坡,步伐迅速、轻巧又准确。虎牙老山民虽然杵着树杈佝偻着腰,但膝盖骨坚硬,胫腓骨粗沉爆发力强, 腿部肌肉纤维束拉伸成钢索一样, 摆正脚面斜踩泥地往上蹬,陡坡峭壁亦如履平地、健步如飞,气息都不带乱的。 简直是山猴子成精了。 刚进山时两人还沿着山道走, 一路能看见腐叶底下有被骡马踩得滑腻腻的青石板路。 但进入山林腹地没多久, 尔扎都惹便开始迂迴前行,往没有路的坡地中间拐弯, 也不看地图也不瞧指南针, 只时不时抬头校准阴云背后一个闷沉沉的圆盘, 或贴近树桩枝丫和泥土认真辨别,甚至还闻和舔,确定方向后头也不回的钻进蒿草湮没的草窝窝间,或者闪进挤挤挨挨的山石密林里。 可把姜铎给遛坏了。 姜铎自认为体力还行,20公里能一直坚持4分30秒上下的配速,但紧追着尔扎都惹踩出的花纹翻山越岭不过10来公里,居然就有点喘。尔扎都惹一路走得很随性又很放飞自我,姜铎叫不住他,又懒得问他围着山林转圈圈遛大弯是在找啥大宝贝么? 光盯着他的身影疾步前行就累得够呛,只得边快步追赶边在脑海里往地图上标点。 结果还真找到些东西。 走出密林来到散落山涧间向阳处的河滩草甸,他俩一共发现六处荒弃的村舍聚落。 木柱图腾,土墙竹篱茅草房,通风口和窗户窄小,有些房舍干脆只立着土墙没凿窗。房顶上压盖茅草的泥沙已残缺不堪,屋檐留的很短,畜棚紧挨房舍,房屋正中央都有火塘,覆着厚厚一层黑灰。 是彝人寨子。
第251页 周箐县是普米自治县,境内人口以普米族、傈僳族、佤族和汉族人口最多,但其他在境内杂居的少数民族也多达10余支,县城近郊有一小圈回族村民小组,进县城老远就能看见清真寺的圆顶和星月,靠北与源鹤接壤的半山湿地窄带全部是佤族乡,而靠西与丽州接壤的山林地带则是彝人聚落。 但这六处村舍,地图上没标註,也不可能会有标註。 时至深夜,站在呈30度斜角的缓坡矮草中间,姜铎用强光电筒扫了一圈,前方10米不到有两间废屋,身后往下是一小股溪流,房屋不远处有多年前耕作过的菜地,沿着一块块拢起的土方稀疏的长着杂草。 尔扎都惹已经举着火把,沿房舍四周轻吹一口气都能震塌半边的泥砖墙走了一圈,再猫腰钻进缺了门梁的门口,火光先在门口立了两分钟,便开始向屋内移动。 断壁残垣,蛛网杂草丛生,泥灰遍地。 姜铎跟着进屋,一眼望见尔扎都惹用火把照亮的地方,心里急跳了一拍。 墙角有人住过,明显在不久前被扫开了泥灰,有零食包装袋和生活垃圾,还有一些熟悉又戳眼睛的东西,破毛毯、烟壳纸、针管、铁勺、锡纸空药板、蜡烛和燃尽的火柴棒。 远离人烟的大山间,六处废弃的房屋聚落却总有几间能发现这些东西。 通红的火苗就举在尔扎都惹身前不到三十公分的位置,但照不亮他眼底的黯淡,也照不暖他的心。 姜铎原先也想过找鑑证科的哥们儿弄几瓶罐装鲁米诺试剂带上,以防万一,结果出门太匆忙就把这茬忘了。眼下查到这几处房舍才知道根本没必要。 这帮杂碎深山里行兇就没想过要收拾现场,只十分敷衍的倒了点灰土遮一遮。 泥灰覆盖血渍时血液已经凝结,轻轻一吹就分成两种性状,墙角木柱处有干涸的斑痕,喷溅角度不一、形态不一,深浅不一。稍稍比划一下,120公分往上蜷曲身体脖颈正对的位置,呈喷溅状;墙角不平整的地面洼处,呈血泊侵染状;门口通道前的地面一路均匀并列,呈滴落状。没有发现骨殖或残缺的脏器,但是细微的痕迹随处可见,断在墙缝里的指甲片、长短质地不一样的毛髮、菸蒂、鞋印、抓痕,木柱撞击狠。 老天瞎了眼,鬼知道这里究竟死过多少。 「走吧。」 姜铎仍震惊于眼前景象时,尔扎都惹已经伸长胳膊把火把往前举,火光划出身前一道窄长的道路,却将面目与情绪隐进黑暗。 心内疾风骤雨搅动黑色的漩涡,姜铎不吭声,只紧跟着他走出废屋外。 勘验小组未达到前,两人一齐对屋内的情况保持缄默。但姜铎心里很清楚,无论是受害者还是行兇者,大概率极有可能是老虎牙的同族。 手持强光电筒,沉默着走到河滩边稍平坦的草甸上,姜铎找了块干净却寒冰一样的石头试着坐一坐,又咯屁股又凉,便只好站着照了照錶盘,深夜10点23分,再从包里翻找出山林线图,蹲下铺到腿上,用牙咬开马克笔笔盖,在地图上标点连线算里程。 12个小时,从朱龙洞村的河滩边到几处山地废屋,行动轨迹像支树杈,走了将近70多公里的山路。姜铎拿出手机,看见蓝屏上跳出来「无服务」三个字便直接关机,向尔扎都惹说 「就在这歇一晚吧,明早走到手机有信号的地方我就向余知检报告,组织警力进山勘验。」 尔扎都惹仿佛大山间就他一个活物姜铎是虚影一般,自顾自的往溪流那边立着的几块大石头走去。举着火把先到林地边沿,掰出一堆松枝干柴。 他就一孤老头茅坑一样脾气臭,独惯了,我不生气,我得尊老。 姜铎咬咬牙,跟到尔扎都惹身后拾起干柴堆放到石头边的沙地上,再用工兵铲挖出一个直径一米多的防火沟,把柴枝架在正中间,尔扎都惹便把塞了松脂的火把点到木柴低下的空腔里,慢慢烤着。 山间夜晚雾气深沉,树枝潮气重点火不易,烧起来烟雾很大,烤了好一会儿篝火才旺起来,热烈的火苗借着风势往四周散热,大石头迎向火光的凸面反射出暖黄的光线,被烤干了寒气,尔扎都惹才坐下,把弯曲的掌面放到火舌前方,烤出手掌间一片黑红驳杂的斑纹。 姜铎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放下55l的登山包,拿出面包、火腿肠和矿泉水递给尔扎都惹, 「光吃野果子你真当自己是老猴精吗?垫垫吧」 尔扎都惹脑袋都不想转只抬了抬眼皮,痛快的接过吃食,先舀了点水洗干净手,再一点点的撕面包塞嘴里,吃的斯文客气。 姜铎看着他,又忍不住看了看他脚上那双nike zoom bb2,脚踝处被紧紧包覆不容易扭伤,气垫省力,穿着确实轻便又护脚。就是透气孔多不防潮,还不耐糟践,才爬了多大会儿真皮鞋面就裂开几条缝。 白瞎了一双篮球鞋,辉狗得心疼死。 再瞟见身前不远处的溪流,黑色一条窄带缓缓流动反射出起伏的亮点,从山势来看,应该是流向山脚下的朱龙洞村河滩, 姜铎在脑海里翻查起这处山林的地域位置,朱龙洞村河滩下游是傈僳族聚集点,顺着灰绿泛白的江水一路向西,沿密林山隙奔流70多公里,狭窄的溪流汇入独龙江宽阔的江面,由高向低争涌而下,进入缅甸克钦邦后改称为恩梅开江,最终併入缅甸伊瓦洛底江。
第252页 缅甸 想到这,姜铎低头蹙了蹙眉,心道幸好小涛被关着出不来,不然弃屋内的惨状要是被他看见……再看向尔扎都惹,跳动的火光印出他面目深刻的皱褶,所有情绪都被耷拉的眼皮紧紧压住,像是白灰余烬底下,一团闷烧的炭火。 姜铎定了定神,开始没话找话的闲扯 「老虎牙,你和小涛一块出任务那么多年,他跟你说起过我没有?你知道我和他……我和他这种关系,按照你们山里人的规矩,他是不是得受罚?」 尔扎都惹一愣,褶子牵起嘴角只翘起一边笑,「我不知道,好像也没罚过。」 姜铎刚想夸张的赞一个,这么开明的吗?你们山里文明素养和包容度挺高的嘛…… 谁知他接下来却说:「我们山里人就没有你俩这样的,就算有,自己发现不对劲,自己就跑到山崖边跳下去餵鹰了,哪里还会再去祸害别人。」 「祸害?」姜铎僵着脸,怒不可遏,「我和小涛是你情我愿我们祸害谁了呀?」 「不是祸害?」尔扎都惹一挑眉:「先祖庇佑,干坤阴阳人畜草木,都得遵循自然规律,一男一女能生娃,你俩在一块生一个给我看看?光磨不下蛋,浪费时间。」 姜铎气急,转身盯着尔扎都惹心底的呵呵直接挂到脸色,我他妈尊个屁的老,老疯子老流氓。 「尔扎都惹副处长您倒是遵循自然规律,你咋不讨个洗莫生个伢仔去啊?」 两人挨得近,火光底下一张树皮一样糙的脸被烤的通红,尔扎都惹半天不吭声,再一开腔却变了个腔调,是长者的循循劝诫 「你俩这样,往后的路太难走。」 剑拔弩张的干嘴仗姜铎就没有怕的时候,但画风突变教育关爱频道,他反而愣了一愣,又苦笑 「往前也没顺畅过……小涛他也不过20出头,就弄得自己一身伤。而且,就我俩现在这处境,还有什么情况会比这会儿更难走?」 双眼盯拢火苗,眼皮却悄悄往姜铎这边掀了掀,尔扎都惹继续说 「柴刀从来没有提起过你。」 胸口被扎了一下,姜铎一愣却立即笑着反驳,「但你认识我,南凤镇那晚我说我是来找小涛的,你马上就明白了。」 终于转头看向姜铎,尔扎都惹微微眯缝起眼睛,接着说 「其实八年前……柴刀要是没受伤,我直接就把他带回来扔给姜明远了。」 「……」没料到尔扎都惹会说起小涛受伤的事,姜铎低下头却认真竖起耳朵 「他挺想……回来的。」尔扎都惹接着说,咽下去了一句清醒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你,可迷煳打盹的时候却喊过无数次。 「只是他撞到树干上,伤了骨头断了腿,肋骨骨折,断面刺穿了他一部分脏器造成大出血。佤邦那地儿医疗条件一般,好不容易才救回他一条命。但他那腿人家明确表示治不了,治好了也和他妈一样,一辈子是个跛子,我看他那阵疯狗似的暴躁得不行,就问他敢不敢冒点险重新接骨。他答应了,所以我就用彝山的草药和土法子给他接骨,比较折腾,也比较遭罪,而且断面骨痂生长的特别慢,才躺了那么长时间。」 肉松面包连着外包装的塑胶袋被捏出刺啦啦的声响,姜铎忍了一忍,没控制住 「你帮他接骨,他怎么还会起褥疮?」 听见这个,尔扎都惹耷拉着的眼皮掩得更深,火舌跳动,晃得人心慌。 「岩盘和佤邦军政府关系密切,城里我们不能待,就躲到山上的菸农家里。那会儿好多接骨用的草药掸邦没有,我只能回川府去找,就把他留在佤山烟田旁边的农棚里养着。那户菸农也是好心,看他一个半大孩子天天夜里疼得冒冷汗,被褥都是湿的,就熬了点大烟壳的水餵他。他那脾气你也知道,疯起来谁也拦不住,知道自己喝了烟壳水以后,他直接拖着腿爬到田埂上,烧了人家的烟田,那可是人家菸农一整年的心血,还差点没把他自己也烧进去。」 说到这,尔扎都惹顿了顿瞥了姜铎一眼,见他只是边咬面包边静静的听,便接着说: 「那家人心善,没把他直接打死在烟田里,就把他绑在床板上等我回来,那段时间他一直不肯吃东西,营养跟不上。等我回来时才发现他肩胛、腰骶和足跟起了压疮,好在那会还没有烂到骨头,颳了腐肉在敷了一段时间的药,也就长好了。」 食不知味,姜铎把咬剩下的面包重新封装好塞回包里,手肘杵着膝盖用两手手掌覆着脑壳,越收越紧,压抑的尘灰和碎屑被火光映衬出细小的影子,在他四周慢慢的飘。 可过了一会儿,他却重新把背包打开,拿出面包撕了包装继续大口嚼,像是在咽石块。 「他不会回来,我知道他想回来,我也知道他想着我,可他肯定不会回来,即使没受伤他也不会回来。」 艰难的吃完面包,姜铎又拧开瓶盖一气儿灌进半瓶水,仰着头,哽咽的滋味顺水呛入心肺,抽走氧气,胸腔处有被扭曲挤压的疼痛。 褥疮他见过,又叫压疮、压力性溃疡,多见于长期卧床得不到及时清洁、护理和营养不良的病人身上。 浅表溃烂患处又臭又疼,有些鸡蛋大小的创面直接烂到肌膜、肌腱和骨头,有些表层皮肤完整却有红肿的一片,界限分明,轻轻一按底下就流脓,如果救治不及时只能截肢。何况身上还有别的伤口,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承受那种痛苦,何况他的小涛哪会儿不过才15岁。
第253页 吃喝完,痛苦一同被嚼碎咽下,姜铎又笑了笑 「只有已经癒合的伤口他才会露给我看,如果问题没解决,他半个字都不会和我说。」. 第101章 夜谈 「所以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和他较劲么?」 热风扑面, 高温里的松枝噼啪作响。木柴被烧断, 尔扎都惹随手拾起粗木棍翻弄火堆,积压在一起的焦柴炭段被拨出流通空气的缝隙, 火焰遇氧立即旺盛起来,焦灼顺着气流向外勐蹿, 火星四溅。 跳动的火苗晃得眼前尽是虚影,光线疾走, 情绪却被狭小的弃屋牢牢摁住,有恶, 堵住了喉咙。 「硬要余知检向临潭施压,不批准柴刀的取保候审申请, 还瞒着我们一个人进山掘尸取证,復勘石灰池,你这像不像没头苍蝇在瞎撞玻璃?」 姜铎没吭声,正忙着绷直上身向前抻腰,再用手按住膝盖使尽全力往下压, 疼得一熘够。拉伸腰背和腿部的肌肉筋膜缓解疲劳,龇牙咧嘴,眼睛却一直盯着火堆。 连续12个小时奔走了50公里山路,堪比野战部队强行军的速度,追着风一样的蔫吧老头尔扎都惹屁股后头跑, 体能极点比平日里长跑时出现的要早, 且更剧烈。 胸闷气短、四肢酸胀, 好几次差一点点就要吐出些东西来, 唿吸频率和步频也没有平时配合的好,本该深长唿吸时却忍耐不住又促又急,几乎拼搏出数倍于平日的意志力来咬牙硬撑着,才熬过极点等到第二次唿吸。 眼下一放松,深山寒凉处有温暖的火烘烤身体,过度疲劳的肌体开始平息和代偿,抻住了姜铎的神经,让他浑身酸疼不止,连眼皮都控制不住垂直往下耷拉。 「我没想那么多。」姜铎掐着表做完几组拉伸,又从背包里翻找出一件摺叠收拢的轻便户外羽绒被,拉开拉链使劲一抖,再拍一拍,手一甩直接扔到尔扎都惹背上。 「只是不想让他再掺和而已,比如刚刚在弃屋里看到的那些……幸好他没跟来。」 尔扎都惹一眯眼,本想把羽绒被扔还给姜铎,却见他又从背包里拿出昨夜穿过的那件羽绒外套,披上,裹紧,拉高拉链,翻起帽子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又把登山包往石头边竖着放好,用手按压了一会儿,自己再一低头垫着背包蜷缩起来,竖起衣领捂住嘴,巨型蚕宝宝一样光露出个喷白气的鼻孔在外面。就没和他客气。 突然就觉得柴刀能碰上眼前这小子,运气挺不错。 但这小子遇上柴刀,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尔扎都惹知道,柴刀一张嘴甜得有多齁嗓子,干的事情就有多损。 还特别能忍。 是一把破风盪浊锐气十足的好刀,执着、专注、迅速,心无旁骛。可毁也毁在他的心无旁骛上,不长眼,心窄,还贪。 南凤镇那晚,明明知道自己前路艰险晦暗不明,他却还是自私又没皮没脸的主动勾住这傻小子,再把人一脚踢开,摆明了在打往人心上戳个眼儿给自己留后门的主意。 想到这,尔扎都惹抿抿嘴皮,突然问, 「发现这些无名尸体之间的关联,是啥时候的事?」 姜铎换了个姿势继续歪在石头缝里,想了想,衣领捂着嘴巴瓮声瓮气的答: 「一年前。」 「怎么发现的?」 「无名尸体信息协查登记平台。」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尔扎都惹都懒得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跑去查无名尸体登记信息,只用手把羽绒被扯紧裹了一裹。 作训服布料又粗又厚,不透气,穿着跑了一整天的山路,汗闷了一身,衣领有一层盐粒凝结的硬白壳刮着下巴,十分不舒服,但还不能脱,连姜铎这样身强火力壮的年轻人也不能脱。山风邪性,夜里吹到骨头里可不是随随便便感个冒那么简单的。 「老虎牙,明天咱们得往回走了吧?」 拨弄柴火的木棍顿了一顿,尔扎都惹点了点头。 姜铎心道果然,假设自缢身亡的女尸和摔进生石灰池的男尸身前是从同一个地方向两头跑,那他俩这脚力可太牛逼了,跑瘫几个追兵都没问题。 而且,一路行来,姜铎就知道山脚下的朱龙洞村恐怕也没有北山派出所讯问笔录里说的那么干净。 因为这山道走不了摩托车。 刚进山就碰到好几处垂直甚至是倾覆而立的断坡,有些是裸露的石壁,有些则爬满乱藤杂草,要不是跟着尔扎都惹,自己一个人既不可能那么快找出攀爬的落脚点一路往上翻,也不可能一天之内就查到这六处弃屋。 但是,追到石灰池边带走被烫伤的男子,并扔到5公里外的密林间剪腹抛尸的行兇者,却骑着摩托车。 是知道男子肯定会往朱龙洞村方向逃跑……还是村里有人通风报信!让人从另一条稍平坦的路上骑车绕行到村外伏击抓人,姜铎更倾向于后者。 想到这,姜铎瞌睡全无,干脆抬头伸出手压着背包拉开侧袋拉链,抽出笔记本和地图,借火光开始勾勾画画。 「村里有望风的,咱白天让那药头演的那出戏搞不好全白忙活了,老虎牙,要不你先回去组织人员进山勘验?」 听见这个,尔扎都惹难得嘴一咧笑的那么肆无忌惮,还忍不住把拨火棍一放,往姜铎这边挪了挪屁股,铁耙犁一样枯瘦的手指一把按住姜铎的肩,爱惜的摸了一摸,仿佛已经压住藏宝图里标记过的什么大宝贝
第254页 「小子,70万美金啊,你打算白送给前面那伙人吗?」 姜铎脸色一沉,「可你跟着来也难保一定不会出事啊?」话说完,姜铎立马噎了一下痛呸一口!我他么傻逼了么还自己给自己开光! 尔扎都惹继续笑: 「你要真出点啥事,柴刀下次就该拿着火把去点侦查三处的办公楼了。咱俩明天先探进去查清楚位置,别干多余的活。」 「……」姜铎不出声,还在寻思怎么甩开他,但转念一想自己大概是跑傻了大脑缺氧……开玩笑,山林是他的地盘,只有他遛着自己玩的份。 想到这,再抬眼看看尔扎都惹。光影虚浮,迎向火和隐于黯的身躯被割出泾渭分明的两种色彩,眼底昏黄浑浊,眼皮掩掉大半的情绪,阴鸷却半分不减。 「老虎牙,你真是警察?」 尔扎都惹僵了一秒,撤手坐回原来的位置,盯着眼前那团火, 「公安部警员系统登记归档过的,有警官证但我也不知道扔哪去了,要不要让余知检给你出个带公章的证明?」 「可你连纹身都不洗。」 「那不是纹身!」尔扎都惹裹着毯子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指交叠在一起向掌内拼命挤压。「是疤。警察连疤也不能留?」 姜铎盯着他,脑子一转有一捲菸丝跳进来,满脸我信你才有鬼。 可能火光跳煳了脑子,老虎牙难得想多唠上两句,继续往下说:「你以为我愿意,要是老子有得选,我宁可一辈子都不进警队。」然后,他不说了,在等姜铎接茬往下问 可姜铎不问,直接当头一棒,「你们搞错方向了。」 听见这个,尔扎都惹僵了一僵,半晌才把木棍捡起来,又开始苦大仇深的翻动柴堆,空气里满是松枝干柴被烫出油的焦味,火苗乱蹿,亮红的灰扬到空气里飘的很慢 「不可能。」 姜铎坐直身子,心道这觉估计睡不成了。 「老姜的工作记录上写着你的虎牙兄弟一共牺牲了9个,发案地点都在宁远州,实际情况呢?」 尔扎都惹眉头蹙的深刻,常年抽水烟的烟疤嗓子轻起来,像砂纸擦墙皮: 「14个,包括我。」 「我原先名叫巴莫各铁洛,明面上是渝州到坝下这条路上的货车司机,偶尔会帮渝州的地头偷偷散货,和王保昌也见过几次。当年你爹从川府公安厅拿到的那份虎牙行动组人员名单,头一个就是我。」 「全都是虎牙?」姜铎问,又想了想,「有没有探进运毒集团过于深入,驳杂不清,风险防控级别已经达到无法继续信任的人员?」 尔扎都惹转头看向姜铎,眼皮一挑言语嘲讽, 「有,我们都这样,不然你一个外围散药皮的小马仔,连上家都见不着,有什么本事提前拿到交易线索?」 「这就是你仇警却又不得不和警方合作的理由?」姜铎心内低嘆却选择忽视,继续施压发问:「你觉得是混入警方的内鬼,骆驼,钻了行动计划的空子,像我爸那样搞到了你们的名册?」 「这是事实。」 深吸一口气,姜铎不说话了。只盯着尔扎都惹手里烧断的半截木棍,旺盛的火苗向四周扭曲张扬着。突然他就有点头皮发麻,心道:如果我继续说,难听归难听,但他应该不会拿火把追着我烫吧? 「所以说你们方向错了。你觉得问题出在警方内部,是因为清缴王保昌运毒通路计划,为毒贩清算虎牙成员和报復屠杀揭开了一个口子,可查了这么多年仍旧一无所获,你不觉得奇怪吗?按理说,警队里能够一个不漏的接触到你们小组全部成员信息的,范围应当非常小才是。当然,如果你们虎牙都跟我们队上似的经常一块聚个餐喝个酒、开会商量商量下一个要弄谁,那你当我没说。」 凉风吹过,尔扎都惹连骂他傻逼剜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又两手交叠掰着手指头,粗厚的骨节被错出喀啦啦的声响。 姜铎摸摸鼻子悻悻道 「我知道不可能,但是从我偷看我爸的工作记录开始,我就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你们会觉得三两叔的深入调查计划才是反扑的发端?你们有没有可能被误导了?其实,骆驼对虎牙成员的怀疑和调查从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前两天,我把余知检送来的案卷全都整理过一遍,重点梳理了王保昌集团清缴计划的实施方案、计划和战果,在法制看了这么些年的案卷,我提供一种思路,你……想不想听一听?」 尔扎都惹没吭声,却眼皮一压垂下眼睑 「你的虎牙兄弟信息被出卖,不是在清缴行动中,也不是之后,而是所有人已经被採取强制措施,并等待侦查终结移送检院提请公诉的阶段。」 尔扎都惹抬起头,恰好赶上姜铎说出四个字: 「重罪轻罚。」 第102章 打算 他果然生气了! 说完「重罪轻罚」四个字。姜铎闭嘴, 不自觉的蜷起腿往后缩了缩, 手掌按在石头上一副他要敢冲过来自己立马蹬地逃跑的预备动作。 尔扎都惹连躯干带手指甚至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浑身焦黑, 像是闷烧在炭火底下一团收紧的松果, 即将发出迸裂的噼啪声。 紧绷了半晌,难得他竟没把手里的火把挥过来,甚至还挤出一个阴惨惨的笑 「姜警官,想方设法往死人身上泼脏水,为你们临潭警队开脱,就是你的办案思路?」
第255页 icu门栏上刺眼的红灯在脑袋里回闪了一下,姜铎嘴角一扯一拧眉, 先说到: 「临潭的问题开脱不了,但是我相信老黑叔和张大哥,也相信我父亲。他们一定能查证清楚。」 紧接着,他面色一沉直接开怼: 「缉毒警业务职能单一, 太狭隘, 思维僵化,总喜欢按经验办事,让人钻了空子也正常。让你们宁远虎牙小组遭受清门绝户的重创。老实说, 我老爹他们一基层小破警队还真没这么大的能量。还有, 当初为什么你会突然改换了身份和户籍?是三两叔建议你这么做的?」 「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尔扎都惹偏过脸,沙哑着嗓子慢慢说, 「硬塞给我一个儿子, 硬让我变成临潭人, 我问他原由,他只有一句话,你要不养他我就和你绝交,神他妈的绝交,林三两犯起混来油盐不进,抽死他都不嫌多。」 「…………」 姜铎无语,拿绝交威胁人倒是挺像三两叔能干出来的事,只是你个老虎牙难道还真怕三两叔不和你做朋友么?连给人当便宜爹也敢胡乱答应? 可尔扎都惹明显真的怕,声音开始渐渐低沉: 「……难道他不明白,我这种人没有心,我拿什么来养他?阿都木我见过几次,我不喜欢,他不讲卫生,老用袖口擦鼻涕,让他好好穿鞋别喝凉水,他就是不听,贼手永远改不掉,带他出门还得防着他偷瞄别人钱包。可既然并了户我也没办法,原本我打算彝歷年一过就搬到临潭来,开家铺面,永远不跟警队或毒贩再扯上关系,谁知道刚把坝下的货车转手拿到钱,林家就出事了……」 说到这,尔扎都惹低下头沉默,头顶迎向火光,面目埋藏进黑暗里,半晌才说 「虎牙计划成型于1995年,也就是宁远发现首例hiv携带者那年,成员由最初的7人发展到后来的14人,我原先是宁远刑侦队的一名辅警,加入虎牙前已经有8年的警队侦查工作经验。组织信任我,让我负责联络、收集和先期核查各地组员上报的线索,也就是说,除了我,只有宁远禁毒支队长,知道虎牙行动组成员的名单。」 「王保昌集团清缴行动以后,我的组员有9人牵涉其中,其中3人已经打进集团外部,抓获时被源州警方判定为王保昌集团核心骨干。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们的先期处置和其他贩毒成员一样,我曾到看守所见过他们,他们都笑着跟我说能够理解警队的做法,可以再忍一忍,反正到哪儿不都是个忍……」 「……出事以后,他们有的是在家,有的是在路边,有的是在树林,有的是在ktv包房。有失踪,也有曝尸当场。案发地点相距千里但案发时间间隔不超过三天,每一起案件的动机和作案手法都不一样,每一个现场我都亲自去看过,每一具遗体都是由我和支队长一起抬到半山草坡的火葬柴架上安置好。」 「但行兇者,却只抓到4个,都是平日里和他们称兄道弟关系牢靠的涉毒者,他们痛快认罪,却都坚称没有主使者,只承认纠纷杀人。可我知道,主使者,就是岩盘。」 说到这,尔扎都惹忽然一掀羽绒被站起来,抽出火堆当间烧得正旺的拨火棍,走到姜铎面前,先弯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再抬手一把扯掉他脑袋上的帽子,揪紧他的衣领兇狠的往前一带,用火光呛他的脸 「去你妈的重罪轻罚,整个王保昌运毒团伙总共逮捕涉案人员64人,其中死刑4人,死缓3人,无期11人,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13人,行动撒网整整部署了将近两年,从一开始就有33人被监居、取保或者证据不足被释放。你告诉我,这些人里面,怎么用重罪轻罚把我那9个兄弟挑出来?」 火舌舔着面目,眼睛被白烟燻得模煳一片,姜铎眼底通红肿胀,控制不住的淌眼泪,热烈的气流炙烤着汗毛往里卷,隐隐闻到烧猪毛的煳味。 惊愕之余,姜铎索性直起背一咬牙迎着火把向前一挺身,质问尔扎都惹。 「六个月,一个判刑的都没有!刑拘不到30天,检察院就以证据不充分全部不予批捕,然后你们急忙慌的向源州通报情况,变更了他们的强制措施,要么监居要么取保要么直接释放。这么大一起被连锅端的集团案,成员之间相互质证或攀咬,证据链完备,嫌疑人被轻处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你和你的组员游离于涉毒集团边沿做过的那些事,究竟得吃几年牢饭,甚至够不够得上吃枪子,是你们支队长清楚,还是你那些黑色世界里的「兄弟」清楚?可结果呢,进了看守所就他妈像去旅游了一趟,转眼屁事没有,谁信谁脑残。」 姜铎拿眼睛鼓着他,越说越激动。靠近火把的额发开始焦煳曲卷。鼓譟胸膛气急的深喘了两口气,才一忍再忍,尽量控制着开口。 「骆驼早就开始动手了。如果单从王保昌案入手,虎牙小组行动成员根本不可能找得这么准,他隐忍不发,把清算屠杀时间全部放在缴毒行动的六个月后,就是想看看他们当中满手血污却能全身而退的,到底有几个!」 尔扎都惹同样鼓着眼睛,唿吸乱七八糟没有节律,竟比白天翻山越岭探查目标时耗费的心力更让人窒息。半晌后,他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挪开持火把的手,再松开姜铎的衣领,坐回石头边。 喉咙一松,夜晚寒凉的空气瞬间灌入心肺让姜铎勐地呛咳起来。
第256页 深山草甸冰凉刺骨,边咳嗽边使劲揉掐被烤的又干又涩的眼睛,再抬头看向尔扎都惹时,影影绰绰,似乎有火舌一般簇拢贲张的魂灵正压着他的肩膀,让他总是伸不直嵴樑歪向一边。 魂灵?心底惊疑,姜铎却仍然拧眉恶目直起身子,捏紧拳头,破罐子破摔的沖他继续道: 「既然你肯定骆驼在临潭警队,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国内查?却非要捨近求远到金三角去捉岩盘?王保昌集团被清缴以后,三两叔为什么逼着你改换户籍,他是……」 一个急剎,恶语却被姜铎咬着舌头生吞了回去,戳心窝子撕疮疤的活不好干,何况是戳被十四条性命紧紧压在底下的尔扎都惹。 他一只白了尾巴尖的老猴精山狐狸,他怎么可能会不明白,他要不明白,他能躲到果敢老街和金三角给岩盘下套下那么多年? 果然,话已至此,尔扎都惹戾气全无满身灰白,佝偻着腰颓得像一截倒进沙土的枯树杈,又开始用木棍戳火堆, 「小子,谢谢你还顾忌我一个孤老头的脸面没有直接说出来。我早就知道,最大的破绽就在我身上。为了救林三两和洪海,我成了最先暴露的那一个,只要顺着我的社会关系和活动轨迹,再结合你说的重罪轻罚,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骆驼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还有……骆驼已经跑了,你抓不住他。」 闻声一愣,这一次,轮到姜铎灰白了面目。 「剑潭厂倒闭,王保昌被执行枪决,之后骆驼便偃旗息鼓,把岩盘手里抢过来的货源和通道重新整合,一点不留的散给刘应生、赵奇和熊忠等人。现在连岩盘也死了,他早年参与运贩毒的犯罪证据便全部消失,从法律上讲,他一双手干净都可以去创先争优做标杆了。」 「不是还有那u盘吗?」姜铎不服,边把帽子重新翻起来包住脑壳,边出声打断他。 「他不运毒,但他挺喜欢搞研发,是不是?」 尔扎都惹一愣,又瞭然,「你分析过熊忠的讯问笔录。」 「对。」姜铎答道,先捏攒竹穴再按压太阳穴拼命醒瞌睡,垂了垂眼睛似在回忆:「而且我亲眼见过。」 「……」 「刘应生的拳场单房有一具女尸,死亡时口唇发紫,不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那种紫绀,倒像是染剂。老黑叔疑心重,偷偷撕了一块沾染她血迹的衣物碎片并擦拭了她口舌分泌物,带回来做检验,结果检出了果敢不常见的毒品,蓝精灵(=氟=硝=西=泮=)。」 说到这里,姜铎往包内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继续说 「那具女尸很重要,重要到阿扎云河不惜硬挨小涛几刀也要拖住他让他晚一步进单房,我被老黑叔救出单房到小涛冲进去找我,前后不过只错开了10多分钟的时间,尸体就让人秘密转走了。」 「所以,老虎牙我问你,这一次骆驼要杀我,是不是和那个u盘有关?」 「没错。」尔扎都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毕竟现在最能让骆驼心惊肉跳的,就只剩这个u盘了。但是,骆驼他早年为了脱身,给岩盘、王保昌和陈舸挖了那么大一个坑,杀了那么多的人,剥筋剔骨蜕掉几层皮才摆脱毒贩的身份。现在你却怀疑他参与制毒,你觉得,他会不会蠢到再走回头路?」 「……你的意思是,骆驼换人了?」姜铎疑心,又嗤笑一声,「难怪,行事风格都变了这么多,大张旗鼓=买=凶=杀=人,和八年前一点点误导三两叔、弄垮剑潭冶炼厂、逼虎牙自己跳出的路数,完全像是两个人。」 「……」 说到这里,争论戛然而止。 尔扎都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而是收了拨弄火堆的木棍,在添了些干柴到篝火里,裹紧羽绒被。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儿,他拿出姜铎以为他从来不抽的过滤嘴烟盒,点上一支,穿透烟雾望向远处密林间深幽却緻密的黑暗,静心沉默。 眼皮深重,姜铎早已浑身惫懒困意沉沉。 抬手看了看錶盘,夜里十二点二十分。疲累奔波了一整天,换做平常他早就该倒进床铺往死里睡过去,要不是和这老虎牙越说越上火,何至于熬到这个时辰。 想到这,瞌睡说来就来,姜铎的脑袋开始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往前耷,还囔囔自语 「不过没关系,新骆驼也好旧骆驼也罢,只要我找到熊忠的下家,找到当年和女尸案有关联的行兇者,总能把他揪出来。我先睡会儿啊……」 说完这个,耳边却响起尔扎都惹的嗤笑声 「找到他们以后呢?」 「统统关起来,关到死!证据捏准了判他们个无期死缓,让他们去牢里赎罪……」姜铎听见自己絮絮叨叨浓重的鼻音,下巴抵着胸口,石头太硬脖颈有点酸,便皱着眉往背包软处靠。 「再然后呢?等事情了解了,我还想是搞个铺面。你呢?」 姜铎有点烦,这老头闷起来像块臭石头,话多起来怎么像八辈子没聊过天一样,叨逼叨逼叽咕个没完,便有些恼火的顶了一句: 「警察不能经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还没打算饶了姜铎, 「那我辞职脱警服,你说我铺面里卖点啥好呢?要不干脆弄个小超市吧,或者摆个烧烤摊,我记得阿都木爱吃肉串来着,哎,小子,你有什么打算?」
第257页 这他妈没完没了,姜铎气急的翻起来,几乎是骂出声: 「我能有什么打算?别让人开车碾我,追在我屁股后头给我下毒我就烧高香了,我只想认真工作挣钱养家,带我爸妈出门旅游,还有,和小涛结婚。」 尔扎都惹吓得嘴一张差点让香菸烧穿作训裤,大笑出声, 「哈哈哈!现在警队招人都不体检了吗?你脑子没病吧?」 「我他妈知道不合法!」姜铎被羞臊清醒了一点,挣红了脸大声吼道,「你他妈还有完没完,老子追着你跑了一天山路夜里还得给你当陪聊是吧?」 尔扎都惹充耳不闻,这个话头太有意思了他不想就这么打住。 「我问你,你打算怎么结?向两会呈请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提案,还是直接出个国?移个民?」 「我要敢出国结婚,我爹能打断我俩的腿。」 聊吧聊吧老子聊死你!姜铎置气的靠着登山包使劲扭了几下,蜷着身子,认命的回答: 「还能怎么结,和小涛一起去三两叔、文清阿姨和奶奶坟前磕个头。在请一次客吃个饭,让临潭的叔叔们都做个见证,给他们敬酒发烟送点喜糖。」 「呵呵呵……还想得挺周全。」尔扎都惹笑起来, 「还有,得帮小涛治治他的夜惊症。」姜铎咕哝了一句 「……夜惊?」尔扎都惹懵懂一愣,没有多说什么,在望向姜铎时,就见他因为实在疲累得不行已经完全合拢了眼睛。 「夜惊就夜惊吧……」 尔扎都惹转回目光,抽起烟,鼻尖前的白雾一缕一缕飘向篝火,沿着山涧林地和溪流层层叠叠的浓黑色轮廓,细细描摹了一遍,咽了一句, 「兹莫格尼,山林保佑、先祖庇佑、无灾无劫、清吉平安。」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aya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番外一 1999年3月1日, 傍晚。 林逆涛站在姜铎那个10来平方的小狗窝窗边, 左手拎着灰扑扑的书包,右手往里把破破烂烂的新课本一本一本外往拿, 码到书桌面上, 越码脸色越精彩,恨不得抽出刀来拿刀背敲姜铎的脑袋。 「我错了,我真错了小涛。我这就去院里捡两块砖把书面合拢压一压,准能压平了?」姜铎在他身后一会左一会右小心翼翼的瞎往前凑,想赎罪想帮忙,又无从下手。 林逆涛边码书边抬眼瞥他,轻轻一笑, 「成啊,你捡来我来压,看看能不能把你那猪脑壳也压平了。」 「小涛我真错了。」姜铎一脑门细毛汗上前拽住林逆涛的手腕,把他扯向自己正面对着, 眉头拧了个川字眼角往下耷拉, 一脸无辜: 「这事儿吧真不赖我,他们四五个追着我一个人下黑手,我这不一着急抡顺手了嘛, 谁成想你那包那么不经甩, 还没抡两下呢拉链就扯断了。」说着,姜铎心虚的往皱巴巴的课本上瞟了一瞟, 谄笑, 「我来给你包上书皮, 保准跟新的一样。」 林逆涛干脆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抱着胳膊眯缝起眼睛,光拿眼睛横他 「姜晓堂,忽悠谁呢?八成是你这猪脑壳又忘拉书包拉链才把书全甩出去的吧?你能耐啊,开学第一天就和初三的打架,要我看,上这个学还真是委屈你,你应该行走江湖直接行侠仗义去,古惑仔最配你。」 「嘶……你娘们儿啊?怎么能全赖我呢?」姜铎下巴一抬开始回横,捏着他胳膊的手又往里掐了掐,「打球输不起就拿胳膊肘架人脸换谁不得揍丫挺的啊,就为了给你捡书,我还生挨了他们好几下呢,就这你还跟我娘们儿唧唧的使小性儿。」 火蹭的一下烧到最旺,林逆涛眼底一压稍纵即逝,瞬间灿烂的笑起来,趁姜铎一晃神,突然抬手拧住他的胳膊上前一步压紧他的肩,转腰向下一摁,手肘顶着他脖后关节把他脑袋按到刚码好的书面上,咚的一声!皱巴巴的两样撞在一块了。 「行,把老子新课本甩个稀烂是不是也得把你揍个丫挺啊?再他妈敢说我娘们,揍死你信不信?」 在林逆涛跟前,姜铎被一向识时务,立即讨饶,「涛爷,我错了涛爷,骂顺嘴了涛爷,您男子汉,一顶一的男子汉,课本我的赔给你还不行吗?」 「你的?」林逆涛撇撇嘴,放开他再剜他一眼,「还不是破烂。」 懒得再废话一句,林逆涛坐到桌前一言不发的找胶带和剪刀,贴课本,贴试卷集,贴习题册。 今天是初二下学期第一天开学,班里没安排课程,就光註册、认教室、领新书和交寒假作业。自己不过耽误了一小会儿到办公室帮老师登记名册的功夫,转眼两个书包就被跑操场打篮球的姜铎一手一个抡铜锤似的砸了一篮球场,两套新课本题册牺牲了一套半,得亏今天风小,他把人打跑了还不忘把散了一地的试捲纸页捡起来,不然还得找同学借了复印。 想到这,林逆涛做手工活一样小心翼翼的比划着名粘书,粘完姜铎的还得粘自己的。 其实弄破书倒也没什么,就皱了点但没缺页粘好了还能用。和人动手也没什么,初中男生半大不小直不愣登,动手永远比动脑子快,经常打场球打着打着就变成打群架了,姜铎身板够,反应灵活,下手又黑,基本轮不着他吃亏。
第258页 只是自己气不过他那几句口头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老骂自己是娘们儿。 同样是=胯=下=二两肉,怎么自己就娘们儿了?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其实自己巴不得自己真是个娘们儿,能够光明正大的喜欢他。 想到这,呲的一声劲儿使大了,合拢的书页被自己多按出去一截大口子,胶带没粘对位置,反而黏了自己一手。林逆涛恼火的抠下来搓成球扔进垃圾桶,重新比划着名重新剪。 「小涛,吃糖。」 林逆涛一愣,刚转头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剥好的大白兔,再看向姜铎,就见他没事人一样拖过凳子坐到自己旁边,放下糖盒,也拿起胶带照着书比划,边比划还边凑过来,弯起胳膊肘哥俩好似的一撞自己的肩,给自己笑了个不要钱的。 「你别生气了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能原谅我了吧?这书我帮你粘好了你先用着,等周末我到书店去给你买一套新的。我再给你剥块糖好不好?」 艹!心脏大爷我给你跪了,能他妈别跳那么快么? 林逆涛低头不说话,边认真吃糖边专心粘书,仿佛在粘=炸=弹=。 姜铎皱了皱眉以为他还在生气,又剥了颗糖递到他嘴边,张口就来:「别他妈跟个娘……多大点事儿啊,等会儿我就上书店行不行?」 嘴里是奶糖味,鼻尖前也是奶糖味,林逆涛寒着脸艰难的抬头看了姜铎一眼,脑子一抽直接上口咬住那颗糖,没咬准含深了,唇瓣嘬了一下,舌尖有点咸。 姜铎惊了一跳被火烫了一样抽回手,都已经落自己嘴里的糖硬是被他带出来掉到地上,糖面和心一起沾上一层灰。 「……我,我给你找胶水去。」 瞥了眼抽屉里的固体胶,在盯着慌慌张张往门外赶的姜铎背嵴看了一会儿,林逆涛又转回桌前,铺开一张a4纸,把撕成三大片还印着半个大鞋印的物理课本封皮拼好,粘在白纸上,就觉得眼前脏兮兮皱巴巴裂着几道大口子还敢往上蹿的航天运载火箭,很像自己的心。 —————— 开学没多久,学校多了一门课,青春期生理卫生和健康教育。 这课初一上学期就该上完了,但是边远山区小县城的老师们向来只会语数外歷史地理自然科学,没脸给这些大俗的知识备课,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更没勇气顶住一群半大懵懂的青少年求知慾旺盛的目光。课本发到学生手里大家自习自习便算完事,原本一学期本就不多的20节课时,硬是被其他主科老师借走了14节。 结果正好撞到素质教育课改大旗的枪口上,教育局搞调查暗访,学生一问三不知。连性别意识、器官功能、健康安全和青春期正确认识自身身心变化的重要性都说不清楚,县妇联、关工委和教育局震惊之余又很是震怒,即刻下令所有初中加课。 所以,今天上课前男生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早早翻开书页指着上面的器官草图嬉笑胡闹,就等着被逼上讲台的古板小老头讲起一些敏感词时,拿他起闹开玩笑。 刚进入第二性徵发育期的女同学们则一个个如坐针毡,恨不得把书上把锁,埋头藏脸通红了脖颈,不像是来上课倒像是来上刑的。 坐在教室靠后刷数学试卷题的林逆涛就很不一样了,淡定到格格不入。因为他性别男,爱好姜晓堂,为了这点与众不同的爱好,这本书早就被他翻烂了,根本就没教他该怎么正确认识自己老想伸手拽姜晓堂胳膊、贴他背嵴、搂他腰、还喜欢闻他汗味儿的心。 可他不甘心,绞尽脑汁用尽一个初中生能够接触到的所有认知渠道,把各种符合他心理特徵和青春期萌动的资料全都研究过一遍,甚至捏着嗓子用「我有一朋友」来开头,给县医院打了电话,结果电话对面的谘询医生张口就来, 「你朋友这病不好治啊,这是性变态,得赶紧上医院体检面诊,做个心理测评表再开个谘询疗程,尽快纠正。」 我可你去妈的变态吧,林逆涛怒极,什么破医院连真性同性恋天生的掰不直都不知道。 「小涛,大不大?」 坐自己后一排明显属于变态范畴外还带头打了鸡血的姜铎,拍拍林逆涛的肩,见他转过来,便一脸兴奋的用指尖戳着课本上女性脖颈底下肋骨往上的两团器官。 「大。」作为好哥们林逆涛贊同的点点头,咽下去一句,大的噁心。 姜铎笑起来很懂的说,「必须得大,捏着才能又软又舒服。」 林逆涛心底抽了抽,他常年练刀打拳,肌肉紧实身上都是硬邦邦的,哪一个地方都没办法让人捏着很软很舒服,不禁有点沮丧。 「娘们儿啊你……这么点就能耳朵红。」眼见小涛神色不太对,姜铎笑起来,仗着在学校他不敢动手便勇敢的往前凑了凑,伸手揪住林逆涛的右耳垂,轻轻搓了搓。 也挺软啊 林逆涛飞快的正直身子往前一埋,弓起背扑倒在数学试卷上,迅速抬手把蓝底白线条的薄绒运动服衣领翻起来,遮住脖颈。 眼前有什么细白的转眼便红成好看的一片,开花了一样。姜铎愣了一愣,手比脑子快的抬起屁股追过去,按着桌面再往前一伸手,三个指头并排一勾,扯着前面的后衣领往下一拽,露出脖子底下一小块铺展开来的红扇面。 「哈哈!学委你怎么娘们似的?还没上课就害羞了啊?」
第259页 草,别人也看见了,听见周围的闹笑声姜铎立即松手,悻悻的抹了抹鼻子。 衣领忽然被向后拉扯卡住脖子,林逆涛唿吸一滞惊了一跳,急忙抬手揪住前襟再站起来怒气沖沖的瞪着姜铎 这下好了,气的连眼角都红了。就知道当着同学的面小涛肯定不会动手,姜铎索性不要脸了,往后靠到后桌桌沿上反手搂着自己的脖颈,上身舒展开嚣张的直视林逆涛,吊儿郎当搭腿一笑, 「我看见有虫子掉你后背去了,帮你拉开找找。」 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却最终也没有挥过去,林逆涛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撮着牙花磨出来一句: 「你给我等着!」 铃响了一会儿,小老头才夹着书灰熘熘的进了教室,全程通红着老脸望天望墙望黑板,就是不看学生,声音蔫吧在嗓子眼儿里做贼一样,上了一节特有意思的健康课。 姜铎却啥也没听进去。原本说好的要带头起闹刁难老师也愣是没顾上。一直趴在桌面上埋头抱住脑袋,面前立着一本书,从书缝里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看。 有两只红通通的耳廓立着,耳缝与脑袋间是修剪整齐的发尾,那头髮自己常摸,又细又软,手一蹭就爱起静电,和自己的硬茬寸头一样都是姜明远的手艺,但是老爹明显给自己刮头就应付了事多了,偏心。 再看见脖颈间,一小片绯色若隐若现,化成红云一朵直接钻进衣领底下。 不一会儿,绯色尽褪,露出腻白的皮肤,毛孔边细细一层小绒毛在光线底下模煳不清,姜铎想伸手摸一摸,不敢,想把那衣领再拽下来一次,也不敢。但越不敢就越想,想着想着姜铎仿佛已经飞到了林逆涛正前面,看见他飞红的眼角和通红的耳根,气鼓鼓又气喘吁吁,不禁指尖连着心口有点麻,两眼发晕某处一紧。 正上着课呢,姜铎就敢脸皮粗厚神色如常,实际上课桌底下抬了头的玩意儿已经被勒得难受,只得缩着腿拼命夹住忍了好大一会儿,把注意力全都放到小老头皱巴巴的脸上,等没那么躁动了,莫名火气又上来,手痒痒总想折腾点什么似的拿起铅笔,戳了戳前面那位的校服背面。 那人动了一下,往前挪挪凳子让姜铎够不着。 你他妈!姜铎没来由开始很火大,干脆换了把长尺子再接再厉的戳他,光戳不过瘾还一下下的刮。 林逆涛一推书桌嚯的一下站起来,凳子擦地呲啦一声惊了周围人一跳。 「老师,我肚子疼,要请假。」 还没等到老师批准他便开始弯腰收拾书包,趁机小幅度的偏过头往后无声骂了句:变态。拎起书包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变态? 姜铎懵了,可细想想不就是变态么?上个生理卫生课都能上肿了,小涛冰凉凉的眼神着实让自己心内惊骇不小,平生第一次疑惑,难道自己真变态了? 当天下午放学,小涛没上自己家写作业蹭饭。第二天,失忆了不认识自己是谁。第三天,不和自己说话。第四天,收作业都能跳过自己的,让自己跑到办公室去交。 第五天,姜铎慌了,下午刚上了两节课就翘掉自习翻墙跑出学校,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放学铃声响起,才出现在校门口的自行车车棚边,手里拎着两袋东西。 「涛爷,您一顶一的男子汉,别生我气了成不成?你再不上我家来我爸都要起疑心了。」 真没创意又是糖! 林逆涛撇撇嘴当他不存在,往旁边绕了小半圈走到自己的自行车边,插钥匙开锁推车。 姜铎见状便把购物袋挂到脖子上,背好书包长腿一跨,直接坐上他的车后座,两脚着地压着车后轮笑眯眯的看着他 「正好啊涛爷,捎我一程,我给你剥糖吃。」 林逆涛的自行车是变速山地车横槓在上面,后座是林三两自己焊上的,得先蹬两下车轮跑起来再朝后甩腿才能坐得上车座。姜铎那么长一条挡着,两腿扒拉地面使劲压着车轱辘,让林逆涛推不动走不了,周围又有那么多同学看着不能崩了好孩子人设,只能拿眼睛横他 「滚下去!」 姜铎就会笑,厚颜无耻的笑,抬手从脖颈前的无纺布袋里翻出一块餐盒包装的蒸米糕,厚厚一层红糖铺在最上面,中间夹了果脯果仁,底下一层花生米麦芽糖酥脆壳,米香混着白糖香正热气腾腾着,递到自己鼻尖底下时,还勾搭似的晃了晃。 「四点开箱五点可就抢光了啊,我跑得满身汗才抢着最后一块……捎我一程就请你吃。」 「起开。」林逆涛不为所动,让老子丢了那么大一个人随便给点甜头就能一笔勾销?做梦。 「你再置气就真和娘们一样小心眼了啊!」姜铎也火了,对着不远处的垃圾桶作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不要我扔了它,跑了那么远的路算我白瞎,这种甜不拉几的东西鬼才爱吃。」 话音刚落,扬在半空中的手腕被人一把钳住,林逆涛抽走他手里的餐盒,眉头一挑。 「你不起开我怎么骑车?放回袋子里咱俩回家吃。」 ※※※※※※※※※※※※※※※※※※※※ 这个番外总共有三篇,把小孩读书时的感情做一点补全,原本想放微博,但好像也没怎么过分,先贴出来试试。第一次开文写得很随性,求收评。. 第104章 番外二
第260页 1999年7月2日, 下午, 第二节 课课间。 天太热,天花板前后三座吊扇一齐嗡嗡嗡开到最大功率, 十分吵闹, 却仍旧不见一点凉。嘈杂的教室里,三三两两平时一起打篮球处得还行的兄弟们,霸占了后排墙边宽敞处的几扇大窗户,扎堆吹牛批。 姜铎站在当间,俨然核心人物。 白底蓝道浅绿色校徽的短袖t恤硬是给他捲成了坎肩。胳膊弯曲,汗珠顺着拢起的上臂肌肉滑出几道亮闪闪的半弧印迹,滴答到地板上, 还流里流气的把衣服下摆撩起来给肚皮扇风,精瘦的腰肌和浅浅拉长的肚脐若隐若现,边斜对窗户进风口找凉快,边和兄弟们插嘴诨上两句。 同班女生一个个用书挡脸或假装不经意的偷瞄这边, 姜铎浑然不觉, 注意力全放在倒数第二排的空座位上,再时不时瞟一眼门口,狐疑人跑哪儿去了? 盯了好一会儿没盯到自己想要的, 午自习铃声响了。老师还没进教室, 同学们便慢腾腾的挪回自己的座位,拉板凳推书桌的呲啦声一时此起彼伏。 忽然, 一个黑边眼镜小胖墩冲到门口, 满脸一路狂奔出的油渣汗, 却连气儿都顾不得喘匀,边杵着门框边向班内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猪!猪肉荣来了,拿着剪刀!」 听见这一句,班里哪些是乖宝宝哪些是不良立马现原形。 遵章守纪行为良好的同学只抬了抬脑袋,继续该看书的看书、该刷题的刷题,淡定自若。 但姜铎周围那几个可就不一样了,听见报信的惊天一声雷,大热天里一个个却惨白了一张脸惊出一身白毛汗。愣了两秒,又互相使了个眼色,迅速沖回各自的座位翻抽屉掏书包,拿出几样东西后却跑到姜铎座位旁边。 「姜爷,江湖救急,这些东西要是被猪肉荣发现,咱哥几个谁也别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为首的和姜铎一样都是校篮球队的,只不过是替补。平日里关系不错经常扎堆玩电子游戏相互请吃喝,但明显不能一起扛事。只见他伙同另一个往前一搡堵住自己的去路,皮笑肉不笑的说: 「您和学委是铁哥们他肯定不会为难您,但咱儿哥几个可就不一样了。这些东西,原本也是兄弟几个凑份子买来准备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提前帮你放书包里了啊……生日快乐!」 「我草你大爷!」姜铎又不蠢,但来不及了,书包转眼就被人打开往里一股脑扔进去好几样东西。 干完这缺德事,几个同学迅速闪回各自的座位坐好,一脸三好学生。 姜铎气急,沖回座位刚想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全他妈扔到窗户外头去,教室门口「咳咳!」两声。紧接着,踢踢踏踏,是学校风纪队一行六人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老师,姓容,教导主任,教初一、初二的思想政治,五短身材地中海头型,无论冬夏身上永远有一件灰底白条纹的衬衫,冬天套在v领毛衣底下,夏天直接外穿,纽扣永远都要扣紧最上面那颗,短粗的脖子被勒出一道肉台阶,是个人见着都觉得闷热窒息。 更要命的是,他老婆和自己老妈是一个单位的好姐妹,自己有点啥风吹草动,转眼就能传到张丽红耳朵里,想瞒都瞒不住。 想到这茬,姜铎神色如常的「起立、敬礼、老师好!」然后乖乖站着,面目平静的拿出装着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有啥违禁品的书包,煎熬的等待风纪检查。 林逆涛一进门就看见姜铎抽书包又塞回桌斗的小动作,虽然他面上很能装看不出半点慌张,但自己还是不动声色的往他们那组挪了两步。 初中生,半大小子又懵懂又犟,心还野,好奇心旺盛不知道分寸和底线,学校就怕一个看不住,让这帮毛躁躁的中二熊孩子搞出什么么蛾子来。 所以风纪检查是临潭附中的惯例和特色,由两位老师带队,各班班委组成检查小组,经常不定期抽查学生的仪容仪表和随身携带物品。 抽查的时候,所有的学生必须立正站好,把书包放到桌前,合格一个才能坐下一个。 容主任背着手走在学生当间,标配一把量尺一把理髮长剪刀,只要男生鬓角长过耳廓、额发挡了眼睛,立马给你剪成锯齿花盆状,手艺再高超的tony老师都得哭着说没能耐修復时髦。 书包检查则由班干部两人一组相互监督着来开展,从第一排开始,一个一个往下过。 姜铎个头高身板结实,常年占领班级最后一排的三不管位置。等到眼前已经坐下了一大片并揪出去几个靠墙站着的,才等来小涛和圆眼睛圆脸的小班长,女的,矮个子,马尾辫,五官清秀可可爱爱。 观察了好一会儿,班长学委组合估计来前就已经商量好了。男生书包小涛检查,女生书包班长检查,万一发现啥不对劲的,班长就往后退一步,由小涛来当坏人搜出来上缴。 还他妈挺默契。 看着眼前并排站一块有商有量的男女好学生搭档,个头、脸蛋、样貌、成绩都很配一脸。自己没来由就有点上火,连书包里的东西要是被小涛交上去,被老姜收拾一顿都是轻的大概率得开除这事儿,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可姜铎不心焦,林逆涛却都快急哭了。 眼睁睁看着手指翻过三包香菸,四个打火机,一盘游戏光碟、一本比基尼女郎小画册和两盘不用播放光看封面就能把容主任气吐血的光碟。林逆涛心里又惊又疑,面上却神色不显,悄悄拉开书包内袋轻巧迅速地把这些遭瘟玩意儿再往里藏一藏,又拉上内袋拉链。
第261页 谁知身旁的居然轻轻「啊?」了一声。 林逆涛吓了一跳,沉着脸瞥了一眼好奇凑过来的班长,却见她的圆脸蛋羞臊着泛起一点红,赶紧挪开眼作不忍直视状,八成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了。 这坏事的丫头。 姜铎和林逆涛心里一齐骂了一句。果然,容主任也听见动静了,先抬头往这边瞅了瞅,又一拍刚被剪成锅盖的脑壳示意那倒霉孩子坐下,抬脚就往这边走过来了。 「姜铎,你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学校?交出来!」 刚准备咬牙往前迈步的姜铎,却被林逆涛抢先一步说, 「容主任,我和班长查到一本课外书。」 边说着,边从书包里抽了一本递过去。 姜铎一愣,那还真是自己一直扔在包里的武侠小说《鹿鼎记》,外面包着的语文练习册封皮,还是小涛帮忙伪造的。 林逆涛说完,半点多余动作都没有的直接走向容主任,任由书包口大敞开放在桌面上,又看向女班长轻轻笑了笑。 容主任接过书,先看看班长,就见她偷扫了一眼姜铎和林逆涛再红着脸向自己点点头,便随手翻开课外书看了两页,有意思的嘿嘿一笑,边看边往桌子上的书包里一瞟,见里面乱七八糟的都是课本、练习册、试卷和碎纸页,没有别的东西,便扬起《鹿鼎记》直接扇了姜铎后脑勺狠狠一下。 「墙边站着去,这都马上要期末考了还有心情看闲书?光长个头不长脑。」 下午放学铃声一响完,姜铎嚯的一下站起来,第一件事便是重重一锤课桌面大力踢开凳子,堵着往他书包里塞小片片的四个「哥们儿」,问他们敢不敢到学校大门外的树林拐角里聊聊天。 对方仗着人多,根本没在怕的,还想几个人联手一起把东西要回来,再顺手教教姜铎怎么跟人做「兄弟」。 林逆涛也去了,没动手光帮姜铎拎包。姜铎在树林里墙角下砰砰磅磅的时候,他就坐在林荫道岔口的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翻看那本比基尼女郎小画册,边看还边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自己硬邦邦的胸脯,沮丧又鄙夷。 咦……大的噁心。 等了约摸二十多分钟,姜铎从树林里头钻出来,嘴角破了皮白t恤上全是灰,裤腿几个大脚印,一脑袋草渣树叶子,胳膊肘也青了,见到林逆涛第一句话却是: 「你和张晓燕怎么回事?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林逆涛把小画册一收塞进自己书包里,看着他笑起来 「你管得着吗?」 怎么能笑的这么讨人厌呢?姜铎火气上来了,全然没发觉自己这通邪火发得有多莫名其妙,光记得指着林逆涛的鼻尖教育他 「林逆涛!你不学好,你早恋,你趁三两叔不在家你就敢交女朋友?你不是说过不喜欢张晓燕这样眼睛呆声音嗲的吗?这么快就打脸了啊?」 自己轻飘飘一个小玩笑却惹来姜铎这么大一通牛脾气,林逆涛都被气笑了,再次反问 「姜晓堂你有病吧?你管得着么?我阿爹都说过只要别耽误学习,不反对我谈恋爱。」 「你!」姜铎气的抓耳挠腮,就是那种抓不住重点的想撒气。原地烦躁的转了几个圈后,他忽然上前从小涛怀里一把薅出自己的书包,特别义正言辞的为他好: 「我管不着,三两叔不管,我看连老姜的话你干脆也别听了,待会儿回家我就告诉我爸你真有出息,初二就敢交小女朋友。」 「你就不怕我告诉姜叔你往学校带毛片是吧?」林逆涛也火了,站起来抬脚一踹姜铎的腿窝,将他踹得往前一趔趄差点没跪到泥巴地里。 「万一要被容主任发现我帮你藏东西,大爷我也得跟着被停学,姜晓堂你真有良心!」 姜铎一愣,心道也是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勐然惊醒小涛当着全班的面替自己作假,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自己却娘们儿唧唧的光顾着问他和张晓燕啥关系,连声「谢谢」都没有,确实挺操蛋。 再看向林逆涛,他已经怒气沖沖的站起来大步往前走,看都不想再多看自己一眼,姜铎立马就慌了。 上回就因为揪他衣领害他当众出洋相被生煎了四天,滋滋作响那种,两头沾不上心里空落落的焦灼烧心立马又冒了出来。 想到这,追着林逆涛渐渐被树丛掩住的身影,姜铎彻底手忙脚乱起来,急忙跑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习惯性的识时务服软认错。 「涛爷,我错了涛爷,我这不是担心你早恋被发现挨批评么涛爷。」 林逆涛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态度稍缓,才转身瞪着他,也不说话,眼底清亮,有一些莫名又犹犹豫豫的东西钻了出来,挠的姜铎心底直痒痒。 「姜晓堂你傻逼么?张晓燕怎么可能会和我谈恋爱?」 「啊?」姜铎懵了,傻不愣登的直接问,「那她为什么要帮你一起撒谎骗老容?」 帮我?她是在帮你啊你个大傻逼!大爷我手里都堵截了多少封女生求我转给你的情书,你个大傻子怎么就那么不开窍。 想到这,胸口处有乱麻搅和成皱巴巴的一团,堵得心口直抽抽 是张晓燕那样的就对了,暗恋也对,写情书也对,帮自己喜欢的人忽悠老师也对,她胸脯又大又软她什么对。不像自己,变态、噁心、硬邦邦、吃力不讨好。
第262页 再次沮丧的咬了咬口腔内侧的嫩肉,嘴里疼出血,林逆涛抬起头,盯着姜铎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才笑得一脸凉 「我没和她谈恋爱,你爱信不信。」 「真的?」听见这个,姜铎心底有什么松开了立即笑起来,瞬间就通体舒畅,没来由的反正就是很开心。可接下来,小涛的话却又让他重新掉回冰窟窿里,怅然若失。 「下周五考完试我得陪我祖母回彝山边县,没办法给你煮面条,你可以约一约张晓燕一起吃蛋糕,她一准乐意,姜晓堂,希望你生日快乐!」 1999年7月10日,深夜。 林逆涛睡眠浅,小石子撞上玻璃砰咚一小声,他立即就醒了,第一反应是阿都木过来递消息。于是他迅速翻身下床,随手抓上床脚的校服外套披好,没穿长裤就先跑去开窗。 结果窗户一推开,黑夜里是姜铎。 正跨坐在他那辆和自己同款不同色的山地自行车上一脚蹬地一脚蹬着脚踏板,车把手上挂着一个四方形小巧的蛋糕盒,披星戴月,笑的傻兮兮。 刚睡醒却以为自己还没醒,一直都在做梦。林逆涛脑子有点煳,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姜铎心底起疑,却仍旧憨笑, 「不是我还有谁?还是你在等谁呢?」 「大半夜的我他妈等鬼呢!」 林逆涛心虚,恶狠狠的骂完赶紧接过姜铎手里的蛋糕盒,等他靠墙锁好自行车,再杵着窗台伸手撑他的胳膊,让他爬进来。 「你干嘛来了?」 「请你吃蛋糕啊。」姜铎长腿一迈潇洒的跳进来,站定后立即笑了个不要钱的。 「还想吃你煮的面,特别想,馋得睡不着。」随手拿起墙边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十分不拿自个儿当外人的靠坐到小涛床上,蹬掉运动鞋,臭袜子都不脱直接盘腿窝进床铺内。 可一坐上去他就后悔了,仿佛一屁股坐上了岩浆。 夏日深夜微风扑面,山间空气有点凉。自己只穿了件黑坎肩运动短裤就跑了出来,毛腿刚好陷进小涛床面一小条被捂得暖烘烘的小窝窝里,薄被子一掀,气味扬了起来,浓郁而鲜明,没来由的自己觉得很香,很香很香,香得臊脸。 再看看眼前那个,校服底下两条笔直的腿走来走去,夜晚深蓝的幽光渐染出细细一层朦胧好看的截面,光脚踩地板,五个脚趾一绷,脚踝脚背处拢起两道弧线,漂亮得刺眼。 眼睛一直粘着那两条腿,姜铎有点渴,喉咙发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如坐针毡。想从床上下来,又捨不得,只得佯怒皱眉命令道 「把裤子穿上,陪我过生日。」 「过生日?」 浑然没察觉姜铎进屋一小会儿就九拐十八弯的青春期心路歷程。林逆涛甜得晕乎乎的找裤子套上。 挨着姜铎也坐到床沿,屋里没开灯太黑了他看不清楚,坐的有点近,特别近,一条腿盘到床上差一点就能压着姜铎的。 身边靠过来一团香香的火,姜铎倒吸一口凉气,心内有根绷直的线被人拨了一下,铮的一声,浑身酥麻舒服得有点抽。 他简直要疯了,恨不得揪头髮痛苦追问,我他妈大半夜的跑来到底是干吗来了?以前不也经常这样挨着吗?又不是挨着炮烙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乱七八糟又胡思乱想的定了一会神,灵魂追问结束,答案无解。懵懵懂懂中姜铎才分神听见林逆涛问自己 「干嘛这么晚过来?你偷跑出来的呀?大晚上的万一出点啥事咋办?就不能明天早上再来?」 草,太近了,近的自己汗毛竖起来都能勾着他。 骑着自行车爬了一路的坡,浑身汗津津的,才一转身,小涛温圆的肩就能粘到自己胸口上,姜铎坐不住了,腾的一下从床上下来,抬脚走到书桌前强装淡定的回答: 「明天我过生日我妈怎么可能放我到处乱跑,家里约了亲戚吃饭呢,但我就想吃你煮的面,明早吃完我就回去。」 「明早?」林逆涛瞪圆眼睛动了动喉咙,一脸你认真的嘛,「那你今晚睡哪?」 「……?」姜铎一愣,一拍大腿心底惊骇,对啊!我睡哪? 换做以前自己肯定能贱笑着回答:「就睡你旁边呗。」但是今天……今天…… 不对啊,这事不对吧!今天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的吗?还不照样可以凑活着躺到他旁边一块睡的嘛。 这么想着,底气立马就有了,正准备理直气壮的回答:「和以前一样蹭你个床角的。」的姜铎,眼睛却又不经意瞟到床上那处小窝窝,怂了,咬着舌头翻滚起滔天巨浪的拒绝, 不行!床上有岩浆,我躺上去得烫死。 所以,林逆涛问完却半天没等到姜铎的回答,只见他五官扭来扭去捏着拳头绞着手,胳膊绷得死紧,浑身抽疯,愣在原地半天也没动静,再转身时却突然奔向窗户。 「我回家睡,蛋糕留给你吃。」 林逆涛先愣后惊再发火,跳起来一把拉住他正准备撑窗台往外蹦的胳膊, 「姜晓堂你有病吧?大半夜你不睡觉跑来跑去瞎折腾什么呢?一会儿又说要吃面条,一会儿又要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姜铎向前一挣,面红耳赤的样子被黑夜模煳成焦急深刻的褶皱,眉间是一道皱拢的川字,咬牙切齿,幼稚得有点好笑,就在林逆涛以为他得「我」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时候,他却无力的一垂肩,耷拉下脑袋,特别怂的绕回刚进来时说的那句,
第263页 「我就想让你陪我过生日,我就只吹个蜡烛许个愿,蛋糕都给你吃,我没想别的,不占你的床。」 看着姜铎认真的犯二,扭扭捏捏。林逆涛噗嗤一声,直接笑出来弓腰抱住肚子,眼角泛泪,哈哈哈了好大一会儿才上前一拍姜铎的肩膀,轻声宽他的心 「你干吗呀?大半夜的抽什么疯呢?咱俩这么多年哥们儿我还不能陪你过个生日了?有必要这么磨磨唧唧的么?姜晓堂,这可不像你啊。」 哥们儿? 姜铎懵了一懵,又坐回书桌边的椅子上,看着小涛打开了晕黄的床头灯,拿起小闹钟,长针站在短针往右一点点的位置,中心相连一起指着花体数字12,钟面上被檯灯映出两道细长的影子,像是两个掌心相叠正牵着手的小人。 他会想要牵哥们儿的手么? 林逆涛放下闹钟,迳自走到书桌边打开蛋糕盒,把圆圆一小个六寸水果蛋糕拿出来,插上15的数字蜡烛,划火柴燃起两团晕黄的烛火,再关掉檯灯,屋内霎时间只剩下林逆涛手心捧着的亮光,是一团香香的火。 他会想要闻哥们儿的气味么? 那团火又近了,火光幽暗却能让所有急切和侷促全部无所遁形,姜铎盯着蜡烛后头那张温暖的脸,听见自己唿吸深沉,有声音对自己说: 「11号了,姜晓堂,生日快乐。」 他会儿想要亲一亲哥们儿的脸么?. 第105章 番外三 1999年7月11日, 上午5点30分 听见大门口关门的声音, 姜铎立即睁眼,半撑起胳膊先在床头靠坐了一会儿, 再抬手摸摸自己的乌眼泡, 边使劲揉着酸涩发胀的眼眶边一掀被窝翻身下床。 第一件事便是推开窗户散散味儿,虽然前半夜已经浪费了整卷卫生纸该擦擦该扔扔,把床铺被褥都仔细收拾了一遍,但自己还是觉得能闻见,没办法,做贼心虚来着。 窗户外面除了东边山头上亮起一条暗桔到明黄的光带,大部分仍然黑黢黢的。城郊山林空气清新, 小风凉嗖嗖,姜铎勐吸了一口,觉得鼻腔里那股黏腻味儿没那么重了,便穿好衣服拎着收拾好的纸壳子卫生纸垃圾, 推开房门走进客厅。 他知道小涛有早起晨跑的习惯, 但没想到他走的那么早。 本打算直接走出大门,路过客厅时却斜眼瞥见墙边的沙发,姜铎顿了顿, 还是忍不住转身绕过去。 先弯腰用指尖摸索上面一块胳膊和身侧压过的凹陷, 温的,还有点香, 便干脆一盘腿坐到地板上, 倚着沙髮脚把脑袋搁上去, 边用手揉紧旁边叠成四方形的毛巾被,边用脸颊去触摸那点剩余的温度,再埋下脸,深深吸了一口。 身心空洞处得到莫大的满足,脑子却十分嫌恶,昨晚困扰了自己一夜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姜铎啊姜铎,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态的?」 天光渐亮,等林逆涛兴沖沖的拎着满满一竹篓手擀面、香葱、酱肉、滷味和保温盒装的猪骨汤回到家时,院墙边已经只剩下自己那辆断了链条的自行车,他愣了一愣,低声咒骂一句:王八蛋! 进屋把东西归置到厨房,再推开自己的房门环视一圈,被褥整齐,连纸壳子和蜡烛都已经被收走了。书桌上自己吃剩下的小半块蛋糕被放进保鲜盒里,盒底压了张字条,就五个字:「我先回家了。」 这王八蛋! 心口堵得慌。林逆涛站在书桌边,把字条揉紧,攥进拳心杵着桌面愣了一会儿,半晌后,他却轻嘆一口气又摊开手掌,把字条夹在指缝中间一点点的展平,仔细收进笔记本当间。 再一气儿退到床边,举起手脸冲下做投降状向前狠狠一扑,深陷被褥,心里骂上一百遍「姜晓堂你王八蛋!」,眼耳口鼻却全部埋进余留的气味里,还把手伸到枕头底下弯起来,一直包到耳朵边,拼命蹭拼命闻。 偏偏自己从小犯贱,就喜欢王八蛋。 蹭着蹭着,脸颊边有什么戳了自己一下,痒痒的,林逆涛伸手捻起来放到眼睛前面,是半茬硬毛,姜晓堂的。盯着那小段黑色一直盯到双眼模煳,林逆涛干脆揉着枕头再两脚一勾夹紧毛巾被,心里盘算:枕头姜晓堂压过,床褥姜晓堂睡过,薄被子姜晓堂盖过,如果把被褥枕巾全都打包带回彝山再带回来,祖母会不会骂? 想到这,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变态到骨子里了。 懊恼的一翻身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愣神,五脏庙开始敲碗要饭。好好一个清朗明媚的早晨,却被姜晓堂三个字搅和得不成样子,林逆涛泄愤似的瞎扑棱了一阵把姜铎叠整齐的床铺全部揉皱,再抬眼瞥见桌上那块孤零零的小蛋糕,分外沮丧,忍不住一捶床低骂了一句 「姜晓堂你王八蛋,你为什么要跑?我这么喜欢你,你到底有没有可能也会喜欢我?」 1999年8月21日,傍晚。 不过一个月,美梦成真了。姜晓堂一时嘴臭挨了姜叔叔结结实实一耳光跑出家门,却在树底下抱住自己,那拥抱像一团火,绝对不是和哥们勾肩搭背的那种,倒像是抱着自己心里的,特别热,特别紧,还不让自己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背地里偷偷谈恋爱的半大小子一齐过得晕乎乎的,肩膀说搂就搂,胳膊想抱就抱,还能十指交缠把手指关节卡在一块,再用脑袋抵住彼此的颈窝紧紧贴着腻歪一会儿,拥抱得没有缝隙。
第264页 姜铎觉得自己的魂儿已经散了,统统被收进小涛脖颈后头的那片红云里面,非让他时刻挨着自己,他挨着自己自己才是完整的,一看不见他就心慌。 然后,小涛还和自己说,要是两人能一起考上临潭三中就让自己亲他的嘴,像电影里那样亲,那可不得玩命读书么! 2000年12月3日,周六,入夜 姜铎走在前面,林逆涛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车后座捆了两个书包。 看着前面那个冬装校服领子底下露出来一小块淤青,支棱着一边肩膀浑身僵直着走路,别别扭扭,满鼻子都是他身上泰国活络油的味道,不禁撇撇嘴。 「跟你说了教练动作比你快,腰背伸肌群力量沉厚,他故意漏出来就是诈你呢,你老想钻他腰侧的空子往前出摆拳,可不是送上门找摔吗?」 听见这个,姜铎慢了两步踱到林逆涛身侧,稍稍低头浑不在意的笑起来。 「我要不往前,拳头永远落不到他身上,虽然被摔了不也终于能打到他肩胛和下颌骨了吗?哎,哥帅不帅?」 「帅。」林逆涛扯扯嘴角不咸不淡的笑起来,手绕到他后背,用食指戳了戳他脖颈右下侧的斜方肌。 「帅死你个猪脑壳,被摔倒也不会顺势散力,光往地上硬砸,肌肉筋膜拉伤有种你也别喊疼啊。」 「哎草草草!」 姜铎被按得脸一青赶紧往前躲,正准备大发一通牛脾气转身瞪着林逆涛时,却见他眉头蹙在一块眼角红红的,又拿眼睛横自己,眼底清亮。 这是心疼自个儿了。 心底一暖,又暖又舒坦,他怎么连生气都这么好看呢。这么想着,一向手比脑子快的姜铎腆着脸跳回小涛身侧,五根手指一搂,按住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俯身过去对准他耳朵底下脸颊边吧唧就是一口,舔他一脸口水。 「大街上呢!」林逆涛吓了一跳,火了,要不是手里推着自行车他能把那臭流氓另一边肩膀也摔折。 「又没人。」姜铎做做样子前后瞟了瞟,不要钱的笑起来,还来劲了。 「往后你越说我我越亲你,就捡人多的地方亲。要想让我规规矩矩的,你就得使劲夸我,说哥你真帅!哥我可崇拜你了!明白么?」 「我明白你个鬼!」林逆涛杵着车把手向前勐蹿了一步,一脚扫到姜铎屁股上。 追逐打闹了一路,到了家附近老远便能看见门口停着一排车。 姜铎和林逆涛顿了一顿,彼此深深的看了一眼,一齐停在院墙边竖着耳朵听。 嘈杂热闹,搓麻时骰子牌面撞在一块和唿朋唤友高声谈笑此起彼伏,晚饭的酒菜似乎都已经布过两轮了。 推着车到了门口,两个小子默契的拉开一点距离,分别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记住!好哥们儿啊……哥们,哥们,哥们!」可不能让院子里那帮搞刑侦的警察叔叔看出破绽来。 谁知门一打开,他俩想凑在一块给叔叔们表演兄弟情的机会都没有。 抬眼一瞅,院里一帮警察叔叔已经喝的没正形了,看见两个小子蹑手蹑脚的踱进屋,立即有几个热情过度的跑来拉扯他俩的手腕子,一边一个被拉扯开。 「姜铎!坐你洪叔这边来,听说你最近练散打吶,练的什么情况了啊?」 「练着玩,练着玩。」姜铎赶紧赔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拽到小娅阿姨旁边坐下,面前放了一副碗筷,再抬头找了一圈,才发现小涛让小田叔扯到他们那桌去了。 「干嘛练着玩啊?」洪海红彤彤的脸一皱,大手一拍他的肩,拍得正是地方。 「好好学!认真练!技多不压身,将来要和你爹一样当了警察呀……哎,你看哪儿啊?洪叔跟你说话吶!」 「洪叔你轻点。」姜铎青着脸脑门泌出豆大的汗珠,龇牙咧嘴的往旁边躲,转头却向方娅装乖耍赖:「我找我爸呢,我爸在哪?方姨,你管管洪叔,我才不想当警察,我要当老闆挣大钱。」 「不想当警察?」洪海不干了,迷瞪着眼睛一拍饭桌差点没跳起来,却被方娅一把拎回凳子上,横他一眼,他立马缩着肩小狗一样坐得乖巧。 「你爸和林三两后屋喝酒呢,不当就不当!阿姨支持你。」边说着,方娅一只手悄悄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却紧紧攥住洪海空荡的袖管,一脸坚决的补了一句。 「挣钱好!就得挣钱。等将来我家娃娃长大,他要敢说他想当警察,阿姨一准打断他的腿!」 空气有点沉,洪海和姜铎一齐愣了愣,什么也没说。 夜色渐深,小院里树杈间亮起几盏晕黄的夜灯,姜铎端着碗边往嘴里送肉扒饭,边往小田叔那边看。 一会看看,正被小田叔餵肉串呢;一会看看,正被老黑叔夹羊排呢;一会看看,正用吸管喝饮料呢;再一会看看,人呢? 姜铎立即放下碗筷站起来,四面转着找了一圈,就见小田叔、魏叔、王伯伯和老黑叔几个正凑在院墙花台边转圈圈,当间坐着一个人,便立即奔过去。 抬手使劲把小田叔和魏叔往两边一扒拉,自己钻进去。果然,就是小涛,正坐在花台边沿脑袋靠着树干,闭着眼睛抱着一个空花盆,一个劲的嘿嘿傻笑,校服前襟、衣领和裤子沾了满满一身土。 「小田叔你给小涛喝啥了?」姜铎急道:
第265页 宋之田笑得五官扭在一起,十分用力。递过来一个插着吸管的玻璃瓶,一脸无辜,「嗝……梅子汁啊,你爹带来的。」 姜铎狐疑的接过来,闻一闻,挺香。皱着眉嘬了一口,酸甜带涩,可正准备往下咽时,梅子的芳香瞬间就被高度白酒的辛辣味沖的半点不剩,嘴里回了一圈便立即吐出去,辣的直捋舌头。 「呸!这是青梅酒啊!小田叔你完了,我这就告诉三两叔你居然敢骗小涛喝……呜……呜。」 宋之田明显已经高了,还没等姜铎说完就冲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边捂他的嘴边沖他鼻孔里喷气,一身浓重的酒臭。 「就是梅子汁,嗝……不信你再尝尝!嗝!小姜铎,你,嗝……你可不能去林三两面前挑拨离间吶。小田叔,嗝……多疼你俩。」 紧接着,宋之田顺手拿来一个白瓷杯,从玻璃瓶里到了一点出来,不由分说就往姜铎嘴里灌。 「嗝……多尝尝!赶紧再尝尝,嗝!这傻孩子,梅子汁都喝不出来……」 一路辛辣顺着喉咙烧到胃,再从腹腔炸到心口,脑仁有点晕,姜铎涨红了一张脸一把搡开宋之田,踉跄着退了两步。 就站在旁边一直傻笑看热闹的黑明辉和魏源也吓到了,赶紧过来拉扯住发酒疯的宋之田。王志鹏也往前站了一步扶住姜铎,满脸焦急 「你没事吧?小姜铎,要不要抠抠喉咙吐出来。」 「……没,没事。」姜铎稳住步子坐到林逆涛旁边,深沉的唿吸了两下,使劲缓了缓,轻声说, 「我能喝一点,王伯伯,我先扶小涛回屋,麻烦您见着我爸跟他说一声,我在小涛屋里。」 抽掉小涛手里的花盆,在把他的胳膊支到自己肩膀上,肩颈一用力撑着他站起来,被拉伤的淤青处稍稍一绷直就疼得半边身子直打晃,何况还要架住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林逆涛。 可姜铎硬是咬牙忍住了,一步一抽抽的把小涛慢慢扶到房门口,在沖门里面喊。 「阿都木,开门。」 木门应声打开,前来开门的小孩子看起来不过7,8岁的样子,实际已经整整10周岁。 只是他瘦瘦小小的看着比同龄人要小一圈,可眼底的世故精滑却比成年人都要重上三分。小腿上碗底大的一块骇人伤口已经癒合成狞起的瘀斑,对行走坐卧都没什么影响,只是从小营养跟不上,瘦的可怜,文清见天变着花样给他做肉蛋鱼,也没能给他多补出一点肉。 门打开,阿都木却不慌不忙的斜倚在门边,看见整个挂在姜铎身上脚步虚浮的林逆涛,嘴角一挑出言嘲讽: 「给小孩灌酒喝?外面这帮到底是警察还是流氓啊?」 「少废话!」姜铎眼睛一瞪,又命令道,「院子里待着去,你哥我来照顾。」 「照顾?」阿都木嗤笑一声,一脸流氓样的警告姜铎:「你可别趁人之危占我哥便宜啊,小心我收拾你!」 「滚滚滚!赶紧滚!」 肩膀连着半边脑袋都疼得晕乎乎的,嘴皮发白汗如雨下,就快支撑不住的姜铎咬紧牙对着阿都木就是一脚,把他踹出屋外后,再向后用力蹬上房门。 快步走到床边把小涛放到床铺上,勒住自己的重物终于松开手,姜铎累得往叠好的被褥上面一扑,满身大汗,趴俯住软被面大口大口的喘粗气。 这一放松下来,脑子又开始发晕了,梅子酒酸甜好下口,可毕竟是用高度白酒发酵炮制出来的,后劲十足。姜铎抱着小涛的被褥就觉得脑子嗡嗡直响,身上沉的厉害,趴在床上缓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酒劲过了稍微清醒了一些,姜铎觉得自己再躺下去准得睡死过去,赶紧直起身子艰难的揉了揉脑壳站起来。 再把小涛扶成侧卧的位置,脱掉他的外套和鞋,铺开被子把他塞进被窝里,给他倒好一大杯水放到床头柜上,便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间,被子里伸出来一只手钳住了自己的手腕。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脚底一歪整个人被拉拽到了被窝上面,侧躺着,呆愣愣的看着鼻尖前的林逆涛。 就见他抬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往自己这边一挪,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嘴角轻轻往上挑,笑得又轻又热烈。 「你没醉?」反应过来,姜铎有点窝火,知道我肩膀有伤还半点不留力的压在我身上,差点没疼死我 「没醉的那么厉害。」林逆涛小声回答,又奋力往前一贴,用下巴抵着姜铎没受伤的颈窝处。 「姜晓堂,疼不疼?我怕我装的不像就脱不开身了,我就想和你单独待一会。」 姜铎没接茬,小心翼翼的调整姿势避开受伤的肩颈处,再把小涛的脑袋往自己身前按了按,无奈的轻嘆一声。 「就一会儿啊,待会老姜就得来找我了。」 怀里的人嗯了一声,还在往自己这边拱。半晌后,林逆涛却抬起头,一翻身把姜铎轻轻压成仰躺的姿势,自己却胳膊一撑直起上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用手指往他脖子锁骨处勾出来一根细线,上面穿着一枚戒指。 「你不怕被老师发现没收了啊?」 姜铎轻轻摇摇头,弯曲手指摩挲着小涛的脸颊,笑起来 「你喝傻了吗?高中老师才不管这个。」 林逆涛干脆一翻身,手肘撑到姜铎两耳侧,压到他身上再轻轻一蹭,开始不讲理
第266页 「是喝傻了,喝醉了不记事,姜晓堂,咱俩原先不是说好了如果考上三中就亲嘴么?你怎么变卦了呢?非得等到高三不可?」 姜铎懵了,万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还脸皮薄成一张纸,被自己逗一下就要提刀杀人的小涛,几口黄汤下了肚,转眼就能不要脸了。 门外可还有一大群叔叔伯伯在喝酒吃饭呢,他就敢把自己压在床上说这个。要随便闯进来一个关心他俩有没有醉死过去的叔叔,他俩就真别想活了,等等,刚进来的时候自己锁门了没?怕连门都没锁! 想到这,姜铎赶紧伸手一推林逆涛,边想撑坐起来边打哈哈。 「涛爷,喝醉了就赶紧好好睡一觉,要发疯咱改天找个清静的地方再发,成不成?」 看不起我?姜铎这几句飘进上了头的林逆涛耳朵里,明显起了反效果。 就见他红着眼角鼻翼抽了抽,开始扮被人始乱终弃的秦香莲,只是这秦香莲手劲有点大,稍一用力就把姜铎又按回床铺里,再把自己整个送过去胡乱一通蹭,靠在他的耳侧对着他耳孔拼命吹风,嘴巴里喷出来都是梅酒臭,胡搅蛮缠。 「姜晓堂,你怎么不亲我?干嘛非要两年后呢?现在就亲不行吗?姜晓堂,其实你还是喜欢胸脯又大又软的吧?你要真喜欢,我就去变性成不成?你别不亲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姜铎惊了,咬牙忍住颈后的剧痛勐地一翻身,拼尽全力把小涛仰面扳倒在床铺上,自己歪着半边身子撑在他旁边,拉开一点距离,怒火中烧的用手指掐紧他的下巴,往他脸上抠出几个凹陷。 「我怕亲了你会忍不住,你明白吗?才几口黄汤就发酒疯,赶紧睡觉!」 「我不。」 林逆涛笑起来,眼睛一弯嘴角一挑,酒精代谢出的乙醛让脸颊边毛细血管扩张开了,两片酡红深刻又勾人,还不要脸的两手一攀姜铎的脖颈,按着他的后脑勺再接再励的把他往自己身上压。 「为什么要忍?要晓堂哥亲了我我才睡。你要不亲我,我就一直勾着你的脖子,勾到姜叔进来。」 姜铎浑身一激灵,晕乎乎的酒劲又上来了,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来西游记里头沖唐僧勾手指头轻唤「长老……」的,和身下这个眼角飞红、神色迷离的重合在一起。 只听见自己低骂了一句:「妖精」,再一回神,满嘴梅酒味。 小涛的嘴张开着,半点不抗拒,就等着自己用牙齿咬他,用舌头勾他,用下巴蹭他,脑袋里仅存一点理智被彻底沖毁,姜铎往他身上再压了压,不太疼的那边手开始没章法的一气乱摸。 「让你睡觉你不睡,偏要招我,有你好果子吃!衣服掀起来让我摸摸。」 被拼命压着,胸口直发闷,林逆涛终于得逞的笑起来,窒息却舒服的搂住姜铎的脑壳。用手指去绕他的头髮,用舌尖回舔他的脸,在蜷着腿把他夹到中间,双手一勾圈紧他的脖子。 「摸,随便摸,都是你的。」 「你想让我死是吧?」姜铎边咬住他的嘴,边恶狠狠的揪他头髮,手指摸索到颈后的衣领里边,又顺着他的肩线、后嵴线,锁骨,来回轻抚他的肩胛,然后,手指碰到了一个类圆形弹痕,姜铎顿了顿,立即清醒。 1999年12月24日,深夜。 一年前,也是这样寒凉彻骨的冬日夜晚,据说还是什么外国人的平安夜,街上有三三两两的时髦精正找着由头热闹过节,自己却拎着背包悄悄跑出家门,一个人走了五公里多的夜路,只身走进县医院外科病房,带着彝刀,糯米酒,还有恐惧、追悔和痛恨。 整整七天,自己几乎没怎么睡踏实过,眼睛一闭就是卧室灯底下姜明远掀起小涛被褥的一剎那,满目鲜红。 亲眼看见老爸剪开小涛的衣服,露出肩胛处枣核大小的焦黑圆洞,正股股冒血,晕黄的灯光底下自己才发现,小涛原来已经浑身战慄不止,脸上血色全无,自己简直无法想像小涛是怎样咬着牙忍着剧痛一路逃回来的,还翻墙、还爬窗、还能对自己笑。 这一情境印刻于脑海里,过于深刻和震撼,俨然已压覆住自己整个灵魂,让自己连老姜用皮带抽到自己身上的伤都感觉不到疼。 无能为力是自己与小涛这段感情当中最危险的东西,自己很爱他,可自己帮不了他。 想到这,姜铎顿了一顿,手肘一撑斜倚在小涛身侧,抬起上身,再用手指绕了绕他的头髮,拇指和食指弯曲併拢,稍稍用力,按住他的眉骨,眼眶,鼻翼、脸颊和唇瓣,一点点的摸。 「你干嘛呀?」林逆涛被他按得脸上痒痒,轻轻笑起来,还想伸手去捞的脖子把他压回自己的身上。 姜铎却就势扣住他不老实的手,错开手指一交叠,指关节紧紧的卡在一起,在一抬他的脖子把另一只手枕到他脑袋下面,倾身而下,紧紧抱住他。 「小涛,你是我的么?」 「是啊。」林逆涛答得毫不迟疑,抬手穿过姜铎胳膊底下小心的回抱住他,脸一偏又用齿尖去磨一磨他的脖颈,有梅子香,甜的。 「那我再亲亲你我就回去了,咱俩日子还长着呢,高中、大学、将来进社会赚钱养家,等咱俩长本事了,翅膀硬了,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咱俩就一起给外面的爸妈和叔叔们跪下,求他们原谅,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明白么?」
第267页 身下的人顿了顿,突然轻轻推了推自己,姜铎狐疑的直起上身,就看见小涛向自己笑起来,毫无保留的夸自己。 「哥你真帅,哥我可崇拜你了。」 在一抬头,直起腰背向自己唇边印上虔诚的一吻。 「姜晓堂,我等着,等着你成年,等你翅膀硬了那天,你可别忘了。」 ※※※※※※※※※※※※※※※※※※※※ 下一章开始大结局,嗷嗷嗷!估计熬败了好多小可爱哈哈,最近都没什么留评,心情复杂想哭,但写得还蛮开心哈哈。. 第106章 死路 九个小时后。 临潭 黑明辉乘电梯却没有回三楼刑侦大队, 而是按下了督察大队办公区所在八楼的按钮; 张程勉挂断电话, 走楼梯回到三楼缉毒队大队长办公室,片刻, 又折返楼梯间步行至二楼刑事技术大队涉案物品保管室; 王志鹏一直坐在办公桌前, 等田伟达、蒋松等人离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硬币大小的万精油,用指腹挖出来一点,认真揉抹太阳穴。沉静半晌,才戴上老花镜,打开计算机,眯缝着眼睛用左右手两个食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出一份公文。 公文内容:临潭县公安局关于《呈请将10.17局机关办公楼投毒案等系列案件做併案调查处置的报告》 建议行动目标:1、彻查毒物来源;2、抓捕投毒嫌疑人魏源;3、抓捕刑事拘留羁押期内在逃人员林逆涛;4、临潭县公安局刑侦队、缉毒队全体人员即刻起进入备战状态, 着作训服在局机关办公楼内待命,严禁擅自行动。 建议行动总指挥:蒋松,行动组组长:田伟达、王瑞、洪海、杨志、丁耀。 源鹤 陈振辉放下尔扎都惹的臭鞋,离开源鹤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来到人声鼎沸吵吵嚷嚷的分诊大厅, 边走边斜眼一瞥墙角,皱眉冷哼一声后径直走向停车场; 齐然只收拾出一个简单的背包挎到肩上,其余杂物一律扔在病房内。用右手按压静脉留置针针眼, 左手紧紧抓着密码箱, 坐上了毕学军驾驶的警车副驾驶位置,赶赴机场; 余知检则站在医院十楼特护病房铺就木地板的走道上, 透过通道落地窗, 看着齐然乘坐的警车驶出医院大门, 再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片刻后,手机屏幕出现一行加密小字,解密后的内容是: 今晨5时13分,掘金客山道入境,已知悉临潭情况,刻不容缓。 —————————— 距离源州573公里外,文州麻栗坡县,中越边境口岸。 与争分夺秒入境做生意抢占摊位的越籍边境商贩不一样,阿扎云河站在边检大厅一角,正对照样本慢慢地填写入境卡。连拼音都没怎么学过的他生怕描错了字母,写得异常用力认真。 半晌后,光填张表就填出一身汗,阿扎云河长吁一口气,捏着入境卡一角老老实实的排到入关队伍末尾,等待海关警察的身份查验、随身物品检查和入境询问。 耽搁了20来分钟,领回装满随身物品的背包,手里紧攥护照和签证在口岸大厅悠哉乱逛。第一次从海关入境,他有些摸不清方向,只得边抬头研究入境指示牌上的标识边跟随人流往外走。 不一会便来到中越海关关口外主题为巍峨国门的大广场,站在门口浮雕巨型龙腾祥云的花岗岩圆柱旁边,他先把刚被盖上准许入境戳的护照和越南籍身份证放进随身皮夹,再认真收进背包内袋,又从侧袋摸出一个尾端穿了银链子的u盘,小心的挂到脖颈上。 来前他做过攻略,关口广场往左不远处就是小吃一条街。有些兴奋的他一头扎进熙攘热闹的边境游游客堆里,买了一份炸春卷一份特色米卷粉,浇上点腌辣椒汁,饶有兴致的端在手里边吃边慢慢逛,吃完一样马上找路边摊另补一样,手里永远不空着,看着什么都又新奇又好玩,什么都想摸一摸。 观光客一样闲游了半个多小时,身后不远处一名颧骨突出、眉目深邃、山民货郎打扮的黝黑高壮男子也追着他不紧不慢的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向前跨了两步,跟到他身侧右后方恭敬的低头称唿: 「岩先生。」 边走边用手掐住红心红龙果尖端凹处的果皮,双手向两边用力一掰,再递过去一半。阿扎云河大口啃出满嘴红汁儿和黑籽儿,抬手用拇指抹掉嘴角甜腻的深红色,笑着说 「岩先生早死了,叫我岩河。」 越南人岩河。 ———————— 两个多小时前,林逆涛从临潭县医院三楼消化内镜操作室的窗口跳下去,顺着楼层间外墙水泥挡板攀过院墙,直接隐进街巷人群的同时。 正靠在朱龙洞村东山半山坳的大石头边酣睡的姜铎,被尔扎都惹一脚踢到草地里,醒了。 迷煳抬眼一看,云雾沉沉,轻急的凉风细针一样刮过口唇鼻底,积雨云层叠出骯脏的灰色拢住眼前的大半山脉,空气潮湿,山雨欲来。 「地图拿来我看看。」 「啥……?」姜铎先揉酸涩的眼睛再揉被石头抵到麻木没知觉的脖颈,木楞反应了一会儿,才抽过被压在胳膊底下的背包,边翻找边嘟囔: 「你不是看看树桩闻闻土就能找着路吗?还要地图干什么?」 尔扎都惹接过地图没理他,双手攥着摊开到眼前,走到林地边沿与溪流交汇处观望了好半晌,才自言自语了一句
第268页 「为什么找不到……」 「什么?」不知何时跟到他身后的姜铎,边嚼着劲爽薄荷味口香糖边发问,大概是薄荷沖鼻越嚼越清醒,他自己又补答了一句:「尸体?」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答话,姜铎便接着说 「会不会也扔到到野林子里去了?」 尔扎都惹转头瞪他,「只有你们这些不敬魂灵不畏鬼神的才会让人曝尸野地。」 姜铎一愣,被怼得有些恼,但他没回嘴,只蹲到溪流边伸手捧了把水泼到脸上,直到脑袋被冰凉刺骨扎得更清醒了一些,才望着前方即将天光大亮却依旧灰白沉闷的山色,专注的看了一会儿,冷哼道: 「有区别么?不管是剪腹曝尸的还是后面土房子里帮人卸货的,干的还不都是同一件事。屋角土坑里那些甘露醇药袋,不都是被你挖出来的么?」 尔扎都惹没吭声,依旧眉目深锁。 姜铎又捧了口溪水含到嘴里漱一漱再吐出来,擦擦手从包里翻找出另一份标註机密的最新版公安基建设施布防图,摆到尔扎都惹面前,依次指向大图几个位置。 「边民土房子在这,往前不到1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山坳小径,很陡,直通半山腰的高速公路,小径与公路岔口再往前500米不到就是高速路休息点,再往前走的高速出口旁边,就是公安武警边防一级勤务联检站,五年前才设置的。」 尔扎都惹转头看着姜铎, 「非得等天亮你才看得出来?」 姜铎笑了笑,指了指布防图右下角小图上的山林等高线。 「不等天亮我怎么看得出山势,这地儿信号那么差,连gps定位器都白瞎。」 尔扎都惹把地图一折交给姜铎,示意他背上背包,引他往山涧树林走了不到1公里,指着一处被草稞子遮掩盛着浅浅一层泥浆腐叶的印迹,问道: 「你怎么看?」 姜元芳高深莫测的蹲在旁边。 拿出行政区划和基建布防两份地图铺展开,用马克笔把等高线密集甚至是重合的部分在行政区划图上的山脉边沿标註出几道黑线,圈出摩托车走不了的陡坡和断崖位置,再指着等高线较平缓的部分和昨天标註出连接两处案事件地点的粗线,划出交点,沉声道。 「只可能是这边了,深山里有两伙人,都干着运货杀人中转毒品的杀头买卖,要说他们没有交集我信都不信。这周围你都看过了?确定没找到弃尸地?」 尔扎都惹一拧眉,沉声道,「没有。」 姜铎站起来,往密林四周张望了一圈,边用马克笔在地图上画出路线边分析: 「弃屋周围没有信号,人体藏毒的运货人进山时间也没有规律,接货人如果常驻在这我们不可能碰不上,我估计他们是在有信号的地方等运毒人从小道上山的消息,再过来押货排毒。要不然,也不会谨慎到连摩托车都不敢开到弃屋附近,而是藏到树林子里。」 「嗯。」尔扎都惹点点头,指着泥地里窄长的印迹, 「车轮印太浅不像坐着人,八成是边推着边找硬路慢慢靠过来的,相较于弃屋内的马虎了事,这帮人掩盖来去痕迹倒是用心多了,连显见的脚印都非常少。而且我不明白,接到货,他们又怎么往外运?」 「不知道。」姜铎站起来把地图收好。「而且单只为了绕开检查站就把货送到深山里,既可疑又很没道理,老虎牙,咱接着往下查?」 尔扎都惹没吭声,只佝偻着腰定睛看看前方隐蔽的山林,沉默着抬脚就走。 一个「查。」字飘过来,人已经钻进树缝里了。 相比肩背55l大登山包,手持登山杖,看起来户外野游经验丰富装备齐全的高b格驴友姜铎。尔扎都惹背手垮腰一身轻便,连擦鼻涕的纸都得跟姜铎要,爬山爬的十分松快。 姜铎边紧追其后边忍不住骂娘。 「哎老虎牙!你能有点团队意识么?一劲儿往前蹿万一我跟丢了怎么办?」 听见这个,尔扎都惹边走边回头有意思的瞥他一眼: 「年轻人,老跟在我这个小老头后面吃屁,你好不好意思?」 「挺好意思。」姜铎紧追了两步,二皮脸的笑着,「您是公安战线老前辈,我不过是刚参加工作的小民警,不如您不是太正常了,所以能不能请前辈多照顾着点。」 「照顾?」 尔扎都惹一愣眉头一挑,步幅不减步频不慢,光扯起一边嘴角笑得很讨厌的说 「我用走你用飞,何必要我照顾?」 「飞?」姜铎莫名其妙,指着尔扎都惹嗤笑出声:「老虎牙你吃毒蘑菇了吧,大白天呢说什么胡话?」 「胡话?」尔扎都惹头都懒得回,边找路边骂:「到底是谁说胡话?你个臭小子昨晚喊了一夜"等我翅膀硬了"!我以为你今早起来就能飞了呢。你说你和柴刀是什么毛病?夜惊症也传染?」 「……?」 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再回忆起来时,姜铎心境沉了沉,只垂下头疾步向前走。 眼里没别人一样独自闷头爬了两天山,发觉身后跟着的碎嘴子突然没声了,尔扎都惹眉头皱了皱,第一次停下脚步等姜铎。 见他走到自己近前,便与他并行,再抬手用枯树杈一样粗糙厚重的巴掌砸了一下他的肩。 「一心两目五感四肢,是人都有极限。小子,做事儿对得起自己的心就成,别被柴刀套进去。」
第269页 ———————— 跟着尔扎都惹七拐八弯钻了一个多小时的野林子,一路迂迴向上攀爬,终于在半山腰看到一座信号发射塔。 尔扎都惹急忙拿出手机走到一边向余知检汇报弃屋情况,又压着耳朵边听边答了几句,10多分钟后才挂断电话。 「出事了?」姜铎见他一个电话打得眉头紧巴脸色不好看,赶紧凑上前。「是不是老童……?」 「他没事!」 还没等他说完,尔扎都惹便急声打断他的胡乱猜测。缓了缓脸色转头就跟他要标註弃屋位置的地图,边拍成彩信发送给余知检,边说 「童必祥各项指征稳定,已经没事了。是余知检准备把熊忠转移到周箐县看守所,预计明早能到,我觉得这么做太冒险和他吵了两句,但拗不过他。咱俩今天要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明早以前就先折返周箐县公安局。」 再往前要是啥也查不着,必然只能从讯问熊忠和勘验弃屋入手,把人弄过来还能节省时间,免去向省城第二监狱呈批讯问手续的麻烦,何至于脸色这么难看……姜铎心底起疑,但没有多问只疾步跟上。 —————— 2小时40分后,山道上行,越往高处走,空气越寒凉。 光秃秃的黑色风蚀痕迹方块石头越来越多,阔叶植被渐渐被针叶、矮草和矮灌木丛替代,草木稀疏。姜铎深吸两口气,鼻腔凉到肺,在高海拔地区疾步向上攀爬,胸口发闷,再拿出地图和gps定位仪测算了一下位置,原来两人已经爬到朱龙洞村东山靠近丽州一侧主峰海拔2870米处的山嵴高地。 万幸还没有开始下雨,但是一路云层压得很低,乌云翻滚,空气沉重憋闷。 抬眼望向晦暗的天色,姜铎皱紧眉头定了一会儿。 再蹲到山道旁边,背靠石块用双膝顶住背包,用背包垫着地图和笔记本,先标註出行走路线和时间,在认真研究半山坳矮草甸与一处背杂草掩盖的废弃灰土路交叉口。 上面摩托车车轮压痕。 并行数道,纵横一致,笔直清晰,根据泥灰和水浆掩盖情况,印上去的时间有早有晚。轮胎花纹只有两种,有正向有逆向,其中一种与弃屋林地边沿里的花纹一致,只是还没有盛上泥水,结合最近的天气变化,说明最早碾过的时间不超过前天中午。 「再往前是什么位置?」尔扎都惹抽出姜铎的背包,熟门熟路的打开侧袋拿出保温瓶,倒了一小杯昨天夜里用篝火烧好的热水,边喝边问: 姜铎站起来,鞋尖一推,道边的碎石顺着山崖滚向深涧。 再转转脑袋,凝重、深沉又双目无物的扫视四方,脚下有广阔起伏的重峦叠嶂和山峰间慢慢腾挪的白雾云景,这种时候必然得故作深沉,用捭阖俾睨的气势慢悠悠抬起手指点江山。 先向左指着说:「丽州,博水村,」又往右指了指说,「周箐,沙场村。」 再把地图递给尔扎都惹,又蹲回地上抻着大腿筋支住两胳膊肘,盯着眼前不过3米来宽的沙土路,继续说, 「这条路八成荒了好多年了,连源州基建布防图上都没有标註。从山林地线图上看,再往前走都是下坡,前面最有可能连通的地方,就是周箐与丽州交界的博水村附近,我俩一路爬了将近四个小时,但是骑摩托车到这的话,快一点40分钟能到。」 「博水村……」尔扎都惹对着行政区划图上的粗线往左划出一个圈。「有偏差,但也挺近。」 姜铎站起来,收了保温壶和地图追着尔扎都惹继续往前走。果然,转过山嵴,一路便是不怎么费脚力的下行山道,比爬山要轻松得多,只是脚趾老顶鞋。 只向下走了不过一个多小时,姜铎的猜测便得到印证。 果然是荒路,荒了近10年。 灰土路被一道年代久远的3米高倒刺铁丝网阻断,对面的情况隐没在蒿草矮树间,什么都看不见。 铁丝网高处悬挂着一张锈得破破烂烂的薄铁告示牌,姜铎走到近前认真辨别了半天,才从上面残损的字迹看出封路时间是1998年8月。 封路原因大致是前面有一片九零年代以后陆续被人偷偷挖掘开採的矿洞,洞口已经被当地乡政府炸毁封堵,怕有村民擅自跑进去发生危险,所以连路都堵了。 是死路,但对于偷运毒品的,就是通路。 姜铎忙着用手机拍摄标识牌并发送给余知检的时候,尔扎都惹已经顺着路旁被车轮碾过轧伏的草叶印迹往密林深处走,不过只前行了50多米,扒开蒿草,就看见被人用砍刀砍开的一处铁丝网断面。. 第107章 矿洞 穿过铁丝网继续往前, 没一会儿便开始下雨, 而且雨势不小。 先是蛛网一样绵密的凉丝吹到脸上,瞬间便一颗一颗恶狠狠地砸过来, 从轻到重越来越急。 姜铎边拨开泥地里盛满雨水的草叶, 边翻找出警用摺叠雨披和鞋套扔给尔扎都惹。 再把地图、笔记本等统统装进密封袋里,用防潮布兜把背包裹好。自己只得把冲锋衣的帽兜翻起来,找了个装垃圾的透明塑胶袋套到脑袋上,硬挨着密密匝匝的水珠一脚泥巴一脚水的疾步往前奔。 大雨倾盆。骯脏的雨水浇花一样往下泼,顺着额发一股股流向眼眶,抹都抹不开。姜铎的眼睛被蛰得生疼,眼前模煳一片, 鼻腔里尽是泥水腐叶的腥臭味,耳边除了密集嘈杂的啪嗒啪嗒声!什么也听不见。
第270页 艰难的在雨水织成的厚帘幕里撞开一条路,追着尔扎都惹一路狂奔,沿下行山道往前冲出去一大截, 好半天才看见一处可以躲雨的岩壁, 尔扎都惹和姜铎赶紧奔过去,已经落水狗一样狼狈不堪。 穿着长筒胶靴照样湿到脚心。 姜铎跑得一阵喘,先杵着岩壁拼命顺气, 再把塑胶袋摘下来翻找出干毛巾擦头髮, 又找了块干净石头一屁股坐上去,费力的把黏着湿袜子的胶靴脱下来, 靴筒朝下拼命往外倒里面的泥沙。 拨开黏煳煳的头髮看着挡路的大雨, 姜铎越抖胶靴越愤懑, 忍不住眉毛拧紧骂了声:草! 狭小的岩壁底下,树根藤蔓紧抓土坡上方的泥土,泥水裹挟松散的石块往岩壁底下落,碰撞出让人心惊的咔咔声。尔扎都惹却十分淡定,只静静的站着看向前面,听见姜铎骂娘才稍稍偏过脸教育他: 「一仗雨而已,何必这么心浮气躁,老天待我们算不错了,硬是把这场雨憋到这会儿才下。」 姜铎没吭声,他其实也知道这场雨已经下的相当照顾,如果是从他们出发那晚或今早天亮前就落下来,影响视线拖慢前行速度不说,连林地里的摩托车车轮印迹也会被沖个干干净净,哪儿还能让自己和老虎牙那么快就找到弃屋和土路,再一路查过来。 想到这,姜铎只抖靴子没应声,半晌后才说:「等雨小一点咱再往前走。」 尔扎都惹没有答话,只定定的看着外面,答了句:「不用。」又抬手一指:「已经找到了。」 姜铎一愣,赶紧把湿袜子一卷放进密封袋里,两手拉扯胶靴筒光着大脚丫费力的蹬进去,跑到雨幕前面。 果然,矿洞就在眼前不远处。 穿过密厚的雨幕仍能清楚看见,土路对面的山坳间有一处被大型作业机械填压过的场地,靠近侧边山崖处还有一座缺了顶掉了梁的破烂工棚,半山荒草间露出几处弯曲变形锈迹斑斑的脚手架,年久失修、破烂不堪。 雨水底下,工棚侧对着的山壁已经被炸塌了,一大半土层压下来形成一个突出的斜坡面,直接积压到场地尽头,上面满是乱石和杂草。旁边一小半还是能依稀分辨出被工程车挖掘添补过的扇面,以及上面分布的大大小小五、六处进口。 不同于进山偷采岩矿的村民私自挖掘的进口窄、内里宽,且遮遮掩掩很不明显的盗洞。 前面的矿洞进口处都有砌过水泥挡墙的痕迹,洞前有山道连接,只是损毁严重,大多已经被巨石封堵,到处都是乱蓬蓬的泥巴蒿草。而尔扎都惹指着的那处,正位于山壁最底下,有三处半塌的洞口,当间还有一处竖了一道铁栅栏门。 有什么东西正在闪光,姜铎定睛一看,雨水坑上一小层油漆一样的彩色,正被雨滴击打晃动着,反射出一圈一圈的五彩光斑。 是汽油。 「难怪连路都堵了,搁在10年前,这处矿场的规模不算小了吧,估计是出过啥事才封的矿。」 尔扎都惹想了一想,重新戴上雨披帽兜就准备钻进雨里,姜铎赶紧一把拽住他。 「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过去?」 挥手挣开姜铎的钳制,尔扎都惹转身好笑地看看他,「不过去咱俩干嘛来了?看景儿啊?。」 「没见摩托车不代表没人,万一有人留守呢?万一车子藏在别处呢?老虎牙你谨慎一点行不行?」 「要有人在,就不会让汽油漏在矿洞口了。」尔扎都惹理都懒得理他,抬脚就走进大雨里。 姜铎心内微沉还是觉得有点冒险,却也只得翻找出辣椒水、警棍、警用强光电筒、警绳和手铐分别装到多功能腰带上再挂到腰间,手里紧攥工兵铲和登山杖赶紧追过去。 来到矿洞口,偌大的雨也掩不住汽油的臭胶皮味。 尔扎都惹当真半点顾忌没有直接跑到铁栅栏旁边,向里一张望,果然没人。在看向矿洞外的山墙边,挡雨的油毡布泡在泥地里,靠墙放着三个30升军绿色铁皮汽油桶和一长卷橡胶软管,泥地里水洼上漂浮的汽油,就是当间一个盖子敞开着的油桶被雨水灌了个冒泡涌出来的,还在咕噜噜的外往流。 只瞟了一眼那个漏油的汽油桶,尔扎都惹皱了皱眉拍拍姜铎的肩: 「我穿着雨披,先沿山壁查查洞口外面,你到栅栏里看看洞口里面,别走进去太深,注意安全。」 换做平时在荒山看到这种半封堵的矿洞或者那种被草丛淹没的窄小圆形洞口,毫无准备就往里面沖,基本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这些年因为村民盗掘矿石引起山体塌方,或者误入充盈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等有毒气体的废弃矿洞引起中毒窒息死亡的案事件,屡见不鲜。要不是这处矿洞的铁栅栏以及上面的铁链、挂锁明显都是新装的,再往里看,有人生活的迹象,洞顶甚至悬挂了两个灯泡,通风良好,姜铎绝不会冒然进去。 走到铁栅栏旁边,姜铎大约估量了一下,洞口高3米,宽5米,砌了砖墙煳了水泥。 再打开电筒往里面慢慢扫一圈,洞内很宽敞,深不到20来米,再往里有4处半塌的岔道道口。 洞内石壁左侧大半部分已经塌成一个乱石堆,另外半边看着还算坚固,搭设了横竖不少粗壮结实的圆木架子支撑岩壁。靠近中央的位置放了四张铁架子床,被褥凌乱。 旁边还有两组破烂立柜一组沙发和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的东西姜铎太熟悉了,都是吸贩毒案卷里指认、扣押物品图片最常见的老几样:酒瓶、注射器、马壶、打火机和成束的长吸管。
第271页 姜铎收了电筒,心底琢磨了一会儿,先用登山杖轻轻一别挂锁,撬开后只把环绕大门的铁链拽松了一截,留了一个能进出的口子,在折返洞口把汽油桶盖好搬到洞内岩壁一侧,站定观望了一会儿。 只待了一会儿,姜铎就发觉不对劲了。 矿洞内充斥的小马味太浓,远远超出吸毒案件现场马壶飘散出的味道,甚至比在果敢银丰街破烂拳击馆里的气味儿还要浓重。 这还是在空气潮湿的大雨天,味道却浓到呛鼻,熏得人脑壳发昏。 姜铎退了一退深吸两口气,直接奔往气味源头,矿洞最里面的一处岩壁凹面。 双眼瞪着表面完好的石头岩壁看了一会儿,姜铎皱紧眉头,手持工兵铲贴近岩壁从上往下一点一点的敲击着,敲到震动异样处,立即用铲尖狠砸了两下,把砌在外面的薄石板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再用电筒往里一照,数袋堆叠在一起黄色胶带缠绕砖块大小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老虎牙,有发现。」 姜铎边喊边接着砸石头,再从背包里翻找出手套戴上,往洞里伸长胳膊拿出一包东西来,再用警用匕首小心的割开。 黄胶带一撕开,扑面而来类似巧克力糖的甜香味差点没呛姜铎一跟头,甜得刺鼻,胶带底下又有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是用蓝色小口袋分装出的4小包无数粒正红色的药片。 尔扎都惹大步冲到姜铎旁边,一把抢过手电筒往刚挖出的洞口里照了照。 洞内空间不小,目测还摞着近百包砖块大小的小马片,以及一些圆塑料桶盛装的物体,勐地一嗅还能闻见一点类似金属味的刺鼻酸臭。 两人再一起看向刚拿出来的这一包,每一个蓝色小袋子里隐约可见数片绿色药片,按照边境制毒工厂的习惯是计数用的,每100粒红片混入1粒绿片,也就是说这一小包里,起码也有1000来片。姜铎把整包毒品放在手里一齐掂了一掂,皱紧了眉头,约摸得有足足一斤。 咚的一声!山壁一震,姜铎还掂着市值好几万的毒品发懵时,尔扎都惹却突然发难。 只见他往前勐冲了一步一拳接着一拳地砸到薄石板上,山体立即凹进去一大截,碎石滚落一地,扬尘四起再飞散开,岩壁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大缺口。 尔扎都惹没有留力,皱巴巴的关节拳面不一会儿就裂了皮见了血。姜铎惊得愣怔了一秒赶紧上前拉住他,却见他脸色阴沉晦暗甚至有些颓,明显不大对劲,脱口就问: 「你怎么了?洞外发现了什么?」 尔扎都惹不说,甩开姜铎的手只阴沉脸色起伏胸腔,喷薄又压抑的情绪扭曲出紧绷的割裂感,就在姜铎以为他下一秒准得爆炸的瞬间,他却长吁了一口气,掏出手机准备向余知检汇报。 结果又有么蛾子,矿洞没信号。刚把屏幕按亮,本就弱得可怜的微波波段电磁信号因为大雨影响,直接扩大了物理阻隔效果,显示无服务,尔扎都惹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像是要吃人。 姜铎难得听懂了,读书那会儿小涛被他逼急了,也用这句彝语骂过他,翻译过来类似「草天日地」的意思。 心内惊疑这老虎牙到底受啥刺激了……又觉得眼下实在不是什么追问的好时机。便只得咽咽唾沫,试探的拍拍他的肩,又指指自己的上颚。 「定位信号已经发送出去了。」 尔扎都惹还是什么都不说,只拿着手机对现场情况逐一拍摄。 姜铎深深的看他一眼,又站到被砸穿的空洞前,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问 「老虎牙,你见过人体藏毒的运毒者一个人吞两种毒品吗?」 尔扎都惹一愣,摇摇头,哑着嗓子反问,「你见过?」 姜铎也摇摇头,却说:「确实很少见,但是离这最近的沙场村自缢的那具女尸,毛髮检测出了吗啡和甲=基=苯=丙=胺=两种。也就是说,她吞了四号,又吞过冰。」 「?!」 尔扎都惹弯曲起腥红的手背一把揪住姜铎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跟前,瞳孔放大双眼鼓着他。 看见崖壁后面积压的毒品,为什么让运毒人中途下车爬到深山里,两人心底立刻有了结论。 要么为了中途换货,要么直接让边境过来的运毒者再往肚子里或躯干末端的器官内添点东西,好一併夹带往内陆贩运。 这里是运毒中转地。 试着挣了挣自己的衣领,没挣脱,姜铎干脆一扬下巴贱兮兮的笑起来: 「毒品仓库在这,那制毒工厂一定就在附近。老虎牙,惊不惊喜?咱俩摸到骆驼家门口了。」 眼前骤然放大的一张黢黑老脸正凶神恶煞着,耷拉的眼皮压住眼角,眼底浓黑。尔扎都惹浑身扭紧浓重的恨意,眉间深刻翻转了许久才慢慢舒展开,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终于松动了……姜铎便更加无畏的回瞪他,依旧一脸贱笑。 忽然矿洞口响起了不轻不重的一句: 「真他妈惊喜!那是不是我还得给你俩泡杯茶呀?」 紧接着,胸口处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一趔趄的同时,砰的一声巨响!洞内回音震颤!身侧山壁被击出一个小洞后炸裂开来,碎石飞过脸颊割开一道小口子,姜铎差点一屁股向后跌坐到石头上。 但他反应极其迅速,先一懵后立即回神。
第272页 尾椎骨即将砸到地面时姜铎迅速调整脚掌方向向后蹬地,膝窝跖肌发力,小腿腓肠肌纤维束紧绷,勐地一拉伸撑住倾斜的上肢躯干,脚面一斜。堪堪倒地前顺势做转体翻滚卸力,在瞅准时机弹起来,奔向岩壁一侧。 砰砰接连两声响起时,自己已经藏到了矿洞边沿的碎石堆后头。 稍一缓再急忙看向尔扎都惹,姜铎白了整张脸心脏漏跳一拍,恐惧堵住了喉咙。 不远处,那老疯子在自己眼前缓慢地瘫了下去,伏倒在地上。 刚刚勐推了自己一把的那只手正压着一滩血,姜铎躲在他左后方的位置,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看到他仍挣扎着手掌撑地想站起来,拼命抬起后脑勺正对铁栅栏外歪站着的几个人,人人持枪,其中手握五四式抵着铁栅栏横档,只把枪管伸进来的一个人,站在最前面,姜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便认出来了。 是赵虎。 ※※※※※※※※※※※※※※※※※※※※ 修文新规对我这个改文狂魔还没攒月石习惯的扑街来说,真的十分不友好。. 第108章 搏斗 铁栅栏外站着7个人, 全部穿戴雨披和胶靴, 靴筒上有泥浆,雨披下摆粘着草叶, 和自己一样是穿过矮草爬了一段山路步行过来的。 贩毒头子, 都他妈精得跟鬼一样! 阴云蔽日,大雨倾盆。矿洞内光线昏暗,晕白的天光从赵虎等人站着的洞口处一路铺进来,越往里越阴暗。 洞内可掩藏的地方很多,情况不明朗,赵虎等人便十分谨慎的躲在门口放冷枪。 姜铎浑身汗毛竖起,注意力坍缩成高度集中的一个点, 掩在石壁一侧碎石堆背后,边扶靠松散的石块边透过缝隙紧紧盯着门口的几个人。 神经紧绷到即将断裂,一手抠紧掩体,一手扶住多功能腰带把上面的装备逐个摸了一遍, 再紧紧抓握伸缩警棍的棍尾。 「把门打开, 你们四个跟我进去,咱哥几个赔姜警官玩玩。你们两个,门口看好了!」 透过缝隙, 紧绷到模煳的视线里赵虎已经收了枪, 边向后退一步边低头拿出一只烟放进嘴里。后方立即有人掏出打火机上前帮他点菸,那人手有点抖, 神色慌张又恐惧, 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靠拢赵虎, 低头耳语了两句。 赵虎越听脸色越黑,轻声骂了一句扬手就是一巴掌。 同一时间,缠绕栅栏门的铁链哗啦啦一阵响被解了下来,铁门打开了。 五个人鱼贯而入,赵虎走在最后面。 姜铎控制不住地往后一踉跄,鼓譟起胸口,唿吸急促到喘,脑袋里先空白再吵闹甚至开始有些晕眩,无措又无力,却退无可退。 进来的五人当中有一人的屁股被赵虎狠踹了一脚,也没个防备,立即重心不稳地往前绊了两步。 眼见这被选中的倒霉鬼还想往后缩,一回头却对上赵虎阴鸷的眼神,吓得咽了咽唾沫,值得回头较劲一般恶狠狠的呸出一口痰,硬着头皮往前沖。 只是走到近前却又变换交叉步,只敢举起枪小心翼翼的挪过去。 慢慢地往碎石堆内一探头,一瞬间,视线就被刺眼的白光蒙住了。警用强光电筒在暗处爆闪,呛得那马仔眼底一片模煳,本能的偏头避开想抬手揉眼睛,谁知耳边又响起呲呲几声。 有什么火辣辣的细点喷进自己眼睛里,灼烧感袭来五官皱紧,整张脸立刻火烧一样又辣又痒,连汗毛都在疼,涕泪横流。 那倒霉鬼马仔彻底慌了,一只手痛苦地抓挠自己的脸,一只手往前伸胡乱开枪,=子=弹=底火被击发后=燃=爆=出巨大的后坐力,让枪口晃动不止,砰!砰!两声巨响,震得矿洞内尘灰四起,回音震颤。 耳侧两阵风,堪堪避过身侧击进石壁岩坑。半密闭的矿洞内声波传递被反射叠加,凿山放炮一样的枪响声震得耳膜嗡嗡直响,差一点点子弹就真帮自己开光了。 惊愕之余姜铎瞅准时机往前奋力一扑,抽出警棍一甩一噼击,打到马仔持枪的手肘上。 被击中的马仔疼的大叫哎呀!枪枝掉地,姜铎再上前狠狠一脚踹中来人胸口,直接把人踢飞到碎石堆外仰躺着,在石头地里来回打滚。 心思一转准备夺枪,姜铎刚探出脚尖要去勾。又是砰!砰!两声,矿道石头地面被击穿两个深坑,碎石飞溅,姜铎空白了一秒赶紧缩回碎石堆后头。 还是赵虎在旁边放冷枪,又没种又狡诈! 碎石抵着背嵴,又硬又磨,拼命压制住狂跳的心脏。姜铎再一偏头,却发现身侧不远处刚刚还倒在地上来回打滚,边抠脸捂眼睛边吱哇乱叫的马仔,这会却不动弹了。 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浑身瘫软脑袋无力的垂向一边,面目正对自己,双目失焦,青灰遮住眼底,瞳孔没有影像,脸侧枕靠的石块底下有一股股鲜红色正顺着高低不平的石缝延伸而来,差一点就能淌到自己的脚旁边。 再一细看,他颅骨右上方黑髮里一片腥红,血液脑浆碎骨混着骯脏的泥土,慢慢淌下来,煳了一后脑勺。 「个傻逼玩意!」 听见赵虎边骂边按压卡榫更换弹夹,浓黑的恐惧再度袭来。 有人死了……! 姜铎浑身紧绷,高度戒备,耳内全是自己粗重的急喘和心跳声,脑袋却一片空白,十指、手掌到胳膊全都在筛糠一样抖。
第273页 但偏过脸往石缝里一瞥,刚刚推了自己一把又一跨步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只老虎牙,依然无力的趴俯在地上。 草!有人还没死! 姜铎惊醒,抽了自己一耳光拼命定神,双拳紧握到隐隐发颤,咬肌抻紧用齿尖撕割下自己口腔内壁的一块嫩肉,呸出一口血沫,瞬间嘴巴连着半边脑袋都开始疼得发胀。 用疼痛对抗恐惧,姜铎更清醒了一些,脑内飞速转了一圈,最后把注意力落在了身后岩壁旁被自己提进来的三只汽油桶上。 心里有了主意,他急忙向前一蹲身,边拾起地上的塑料软管边拧开汽油桶盖,从背包侧袋翻找出几个a4纸大小的密封袋,把软管一端放进汽油桶,另一端含进自己嘴里,深吸一口拼命引流。 结果劲使大了,抽上来的汽油煳了满嘴差点灌进嗓子眼里,唇壁内侧薄膜伤口被毒性液体浸入腌疼得自己一哆嗦,满嘴说不出来的苦与涩。 嘴里像是含了块高温炭,姜铎忍着噁心无声干呕了几下,迅速又轻巧的把汽油引到封口袋内封紧。 眼见老鼠又缩回洞里,赵虎精滑谨慎的往后退了退,低声暗骂真尼玛硬骨头!面上却灿烂的笑起来说: 「姜警官,你老子姜明远就是这么教育你的?把人推出来挡子弹,自己却缩着卵?你旁边那小兄弟他虽然吸毒,可他也才20岁吶,不至于判个死刑立即执行吧?」 姜铎不理他,边抬眼盯着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的胶靴面,边继续封装汽油袋。 赵虎的胶靴已经挪到了尔扎都惹脑袋旁边,先踢了他两脚。再蹲下,用枪管敲敲他的脑壳。又站起来一屁股坐到旁边的钢架床上,岔开腿,架胳膊抬手捏住烟屁股,吞吐出一团白雾,下一秒却一弯腰,狠烙到尔扎都惹脑袋上。 呲啦啦一小声,一点肉焦味传了过来, 赵虎边使劲边笑呵呵的说: 「姜警官,你就躲着吧,你躲多久我就烫他多久。」 话音未落,赵虎边把菸头往里摁,边用手指勾着扳机护圈向旁边伸手要打火机。 呲啦啦又是一小声,姜铎偷偷抬眼,就看见打火机上一簇小火苗正往尔扎都惹的外耳廓上慢慢的烤。 怒火中烧,眼睁睁看着尔扎都惹的身躯颤动却哼都没多哼一声。自己浑身战慄不止,抓着引流软管的手抖得险些拿不住。 他只得痛苦的一低头咬紧牙关,心狠的琢磨,没事!这老虎牙肯定能撑住,从最开始那俩枪的弹着痕迹估算,他大概率只是伤了胳膊,只是被赵虎的手下用=手=枪=胁迫,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老鼠还是不出洞,赵虎眼底一压,暴躁抬头。收了打火机弯腰拍击尔扎都惹的脸,再掐着他的下颚往前一带,恶狠狠的笑起来: 「你真划不来,当年为了把你那伙人挖出来,边境到西南这条道上折进去多少条命?数都数不过来,连王保昌都能栽到你手里,大多的能耐啊……最后却让里面那只小老鼠给连累了,啧啧,我都替你可惜。」 紧接着,尔扎都惹被重重地掼回地上。 咯嗒一声,是五四式=手=枪=的击锤被扳了下来。姜铎背嵴一寒,再转眼便看见赵虎已经站了起来,正用枪管对准尔扎都惹的后脑勺。 碎石堆后头依然没有动静。 赵虎终于黢黑了一张脸,大声喊道, 「小子,怂成这样还敢来找骆驼不痛快?你也不算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条命?再不滚出来,这老头就没命了!」 「……」 黯哑的烟疤嗓在矿洞里回了几声,还是没等到姜铎主动露头,赵虎大骂一句: 「草!老子就数三下……」 「……」 依然没动静,赵虎火了,直接大喊: 「三!」 啪嗒一声!自己的胶靴被什么东西砸中有液体四溅开来。 赵虎心内大惊勐地朝后一跳。紧接着,满鼻子臭烘烘的汽油味让他心内警铃大作,预压到扳机上的手指想往回卸力,来不及了,只得本能的一抬手让弹道避开汽油,砰的一声,前方石壁被击出一个小坑,洞壁震颤,碎石四溅。 紧接着啪嗒!啪嗒!啪嗒!连接几声再次响起。 满矿洞浓重的汽油味四散开来,赵虎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两袋砸进堆放小马片的洞口,还有支撑岩壁的木头架子,还有立柜和床脚,还有尔扎都惹身上,还有自己的胶靴。 另外三人慌做一团纷纷将枪管对准碎石堆,赵虎大骂:「都他妈收了!」 听见这个,姜铎终于肯从碎石堆后头站起来,嚣张的一仰头,当着赵虎的面一脚将两只汽油桶踢倒,五彩光斑流了一地。 他手里还拎着一只,边走边往自己身上泼,浑身浇了个湿透,一股恶臭,等走到尔扎都惹身前不远处时,便抬手嗙啷一声!转身就把汽油桶扔到毒品堆里,满意的听见洞内股股液体往外冒的咕哝声,走到茶几旁边拿起上面的打火机,沖赵虎晃了晃。 「你他妈有种再开枪啊?」 「我=操=你=妈!」 赵虎大骂一声把枪扔给同伙,抽出短刀架起拳扑了过去。 半封闭的矿洞内不一会便充盈挥发出的油气,没了火力挟制,姜铎不慌了,沉稳的后撤一步做散打站架,看似准备赤手空拳对抗赵虎的短刀,实则阴险的将伸缩警棍合拢藏在手心袖管内。
第274页 直到赵虎冲到身前才突然一转身,避开刀尖,左手一提一个肘击撞到他背上,趁他重心不稳向前扑时,右手变魔术一样抽出警棍大力甩开,顺势转身扬手噼击,打中赵虎的持刀手小臂。 紧接着,预判出风势的同时,左手抽出腰间的催泪喷射器对准赵虎的脸用力一按,自己离得太近也沾上了一些,瞬间就有难忍的灼烧感扑过来。 拼尽全力忍住仿佛身处烂蒜堆般满鼻子的辛辣味,疯狂压着想打喷嚏的冲动。姜铎趁赵虎丢了刀,蜷身弓背捂着脸拼命抠挠的同时,再上前接连狠踹了他几脚。 同一时间,猝不及防。有两阵强劲的拳风袭来,硬生生挡住姜铎的去路。 试图追出去薅赵虎脖颈的左手胳膊、小臂接连硬挨了好几下重拳,半边身子一麻,手指一松,握在手里巴掌大小的催泪喷射器砰啷落地。 姜铎先一懵在往后撤了一步,紧紧盯着冲上前刚还挨了赵虎一巴掌现在却帮他挡刀的,和满口粤语脏话「顶你个肺!叼你老母!」的,是两个练过拳的马仔。 脖颈、腕口很粗,腰线却很细,身量瘦削肌肉紧实,拳拳到肉力量刚勐。不是那种蛋=白=粉=营养剂重点肌群撸铁撸出来的漂亮肌,而是无数次实战击打,用对手的拳头、肉垫和鲜血餵出来的粗糙铁肉。 「弄死他!弄死他!」 赵虎趁乱跑到立柜旁边,边捂着眼睛大喊,边翻出来一瓶矿泉水拧开,仰头沖眼睛。面目上的灼烧感稍微一缓,又恶狠狠的笑起来。 「别!别急着弄死他,我要把他的肉一刀一刀剜下来,我要把他的脸挖下来分开寄给姜明远,寄给临潭缉毒队!」 又看向门口大喊: 「再滚进来一个!还有你!把这老头捆起来,看牢了!」 就在赵虎嘶喊的同时,两马仔已经默契的一左前一右后封堵姜铎,在他身侧2米不到的位置站定起手。 瞬间前面那个先沖了过来,来到近期却一个急剎降重心出扫腿。 自己的身形比他俩都要高壮,姜铎早料到他俩会先攻下路,却不退不转身,而是抬脚一踩,踩不住还能绊、还能踢、还能躲!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差点挨了姜铎一脚底后立即反应过来,迅速往反方向转腰,蹬腿,个子不算高腿却能飞的很高,身体大半的重量压到小腿后,狠狠踹上了姜铎的肩膀。 右肩一沉喀啦啦一声,骨头缝关节韧带直接被踢打得扭转开来,姜铎痛的脸一白大骂一声「草!」,侧身蹲腿,抽出警棍就冲上前接连左右噼击、横扫。 连续前滑步,石头地面被搓得尘土飞扬,那马仔闪避不及被警棍重重的打到肩膀和上臂,有些颓的直往后躲。 正准备一鼓作气揍翻那马仔的同时,后腰侧却突然挨了灌力一脚,腰肌瞬间被踢出一个肉窝又回弹了回来。 姜铎一踉跄忍住剧痛绷紧两小腿,稍微蹲身再全力扭腰转体,大开大合,预估出身后那人收腿的位置,本能的扬起警棍连接噼击。 又是喀啦一声,身后那人右膝前股骨八成断了,那人痛的大叫后却咬碎了牙齿,腥红了眼睛,越发癫狂。迅速转体提膝,用断腿撑地,用另一只拼尽全力往前一蹬,千钧之力重重的砸到姜铎持警棍的右手上。 一脚踢完,那人踉跄了两步,脸色煞白大汗淋漓。 但看见姜铎手臂被击中后弯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先麻后抖再剧痛,手指一松开始抓不稳警棍,立刻得逞的笑起来,眼底满是杀意。 姜铎的惨状另一个马仔也捕捉到了,虽然断裂的左肩胛让他疼得浑身发沉又发紧,但他却仿佛不会疼一样,瞅准了时机,立即扑过来,趁姜铎不备架右手出直、摆组合拳,直到他招架不住,警棍嘡啷落地! 见状,身后那马仔阴险的笑起来,歪着脚再一咬牙沖向姜铎正背后。 后颈一凉心内大惊的同时,姜铎想转体避让却来不及了。 有两只手老鼠一样迅速穿过自己的腋下,后脑勺被一只手掌紧紧抵住,肩膀却被另一只往反方向锁压,整个躯干从肩背到后腰被控制住往后拖带,胳膊被挤开无力的乱挥,腰侧虚空难以发力,被锁紧的地方箍得生疼,两条钢钳一样的手臂稍稍一用力,反关节错拉,肩颈立即被强迫抻开绷得死紧。 姜铎痛得惨白了一张脸,感觉脑袋都快被推下来了,无力又不甘心的暗骂:吃小马的!又尼玛臭又尼玛力气大!。 身前那马仔愈发笑的猖狂,冲上前从腰侧出正中直拳,照着姜铎的胃窝就是阴狠不留力的一拳。 哇啦一声!胃酸冲着嘴里的汽油直往外涌,内脏搅在一起,满嘴血味和涩味。 接连又是一拳,哇啦又吐了一口。 身前的马仔大概觉得肩胛断裂使不出全力很不爽,忽然后撤一步蹬地转身,准备招唿姜铎一记漂亮又刚勐的高鞭腿,能踢爆他脑袋那种。 姜大爷被揍火了,边在心里嘟囔着:再他妈挨这王八蛋一下老子准得昏过去!边咬牙蜷腿绷紧腰肌,降低重心,与锁绞自己肩颈按自己脑袋还把自己拼命往后带的那人角力。 自己比他高壮,从重量到身形利用好了就是不可逆的优势。 姜铎忽然往前一挣拖带得后面那人一懵逼,以为他要把自己拉过来别自己腿,赶紧发力往后蹬了一步,与姜铎搭成一个三角。
第275页 突然感觉到后面直撑的力量,姜铎嘴角一挑。 趁他肩用力却放松手腕的瞬间,用脑袋勐地向后一撞,一头锤直接把身后绞着自己那人撞懵了。 紧接着拼尽浑身力气两手一抬,前倾上身反手抱住那人的脖颈,指骨收缩使劲往前抱,屈前臂大小手臂肌群一齐发力,去夹他的脑袋,再继续蹲身往下压,利用身体的重量把那人拖带的重心不稳往前扑,自己却向后倒。 那人察觉上当了,为时已晚,再想往前把姜铎顶起来时,脖颈竟被按得一时动弹不得。 可还没完,姜铎又笑了笑,忽然停止往下压,而是左腿扭腰转体,利用上身的重量按着身后那人往前一压一摔,锁绞着自己的马仔被拖了个天旋地转,不知怎么就往前一砸,一张脸刚好撞上同伙飞过来的高鞭腿。 鼻樑骨断了,下颌脱臼,牙齿飞出去好几颗,浑身剧痛。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砸倒在地上,还连累了往前秀鞭腿的同伙也被自己砸倒在地。 就势蹲身一翻滚,浑身伤痛不说还得与石头地面硬碰硬也顾不得了。 刚刚打斗的间歇姜铎就瞅见了身前不远处那把自己老早就想捡的枪,这会儿再不抢,留着过年么? 那俩马仔躺在地上扭了一会儿,再回神时又惊又怒,立即手掌撑地翻起来,边找姜铎边准备往前扑。 谁知迎面看见的,却是黑洞洞的枪口。 捡到枪以后姜铎迅速前滚翻做单膝跪地射击预备式,火力控制住现场后,对着那俩马仔笑了一个不要钱的。 「老子可不怕烧了你们的货!」 又抬眼往前找赵虎……靠!人呢? 等惊愕的看清楚洞前的情况后,愣了一秒,心道难怪刚刚打着架却再没听见赵虎咋咋唿唿的声音,直接大骂出口,怒不可遏! 「卧槽!老狗比你是不是人?」 矿洞中间靠外,铁架子床旁边,尔扎都惹终于没在地上趴着了,而是悠哉的坐到了床上。踩着赵虎的脸,正弯腰用自己掉在地上的警棍戳他的脑袋。 另外两个也早就被细铁丝捆得好好的,就挂在床边,只剩门口一个拿枪的颤颤巍巍满脸惊恐的对准里面。想开枪又不敢,满洞的汽油烧起了,不管是烧了虎哥、烧了警察还是烧了货,自己都得陪葬。 「老狗比!你他妈能不能改改躺着装死看老子挨打的毛病!」 尔扎都惹耷拉的眼角往过抬了抬,指了指自己的被烧出一片秃还在冒烟儿的脑壳,和滴滴答答淌血的焦黑耳朵,凉凉一笑, 「那咱俩换换,下次你来炭烤人肉?」 「我他妈可佩服死了你了!」姜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站起来,单手摸出手铐扔给尔扎都惹,又摸出多功能腰带后侧的警绳,准备控制在场的马仔。 ※※※※※※※※※※※※※※※※※※※※ 最喜欢写打架……. 第109章 正骨 赵虎被背手上拷, 五个马仔同样背手半蹲, 手腕被细铁丝捆住,再用警绳往铁栅栏门边捆成一串。 挨个缴了他们的枪和短刀, 姜铎才脱掉黏成一团臭烘烘的冲锋衣和湿透了长袖t恤, 单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翻找出急救包帮尔扎都惹止血。 脑袋顶、左耳廓两处焦黑的烫伤不算重,水泡早被擦破了,只用碘伏消毒后涂了点药膏在包上纱布。 手就不太妙了,右前臂近肘窝处有一道子弹贯通伤,从中部肱桡肌擦穿,斜着打出一个前窄后宽的漏斗型缺口, 万幸的是尔扎都惹很会躲及时撤了手,只造成肌腱开放性损伤,没有伤到桡动脉和骨骼,但仍流血不止。 用纱布堵住凹陷下去约2公分多的一道烂肉=洞=, 撒上止血粉, 再消毒包扎,处理完尔扎都惹的伤口,姜铎便把自己的背心往上卷用牙咬着。往自己胳膊、腹部、腰侧和腿部淤青处喷云南白药, 严重拉伤的后脖颈和肩背看不见够不着, 只能咬紧牙一气儿乱喷。 稍稍放松,神散力卸, 搏斗时被高度集中的紧张感屏蔽掉的疼痛此刻成倍地涌出来, 右手还没抬过肩姜铎就开始龇牙咧嘴, 手肘肿成发面馒头,痛得直打晃。 边往后够手按压喷雾,边连声卧槽槽槽!尔扎都惹眼皮一抬,前额眉峰皱起来,伸出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再抽走他的药瓶。 「缴了几只枪?」 姜铎一愣,被按坐在碎石堆上,稍稍一动脑袋,半边身子都开始酸疼,只得乖乖坐着让尔扎都惹帮自己上药。 「七只枪十二个弹夹,全部是缅改五四式,=枪=支=弹=夹上没编号,五角星也被刻意磨掉了。」 「你认得出是越南仿的还是缅改枪?」 听见老虎牙一得空又想同自己闲磕牙,姜铎笑笑,开始碎嘴: 「全州的涉案枪枝都得送到州局鑑证室做鑑定,这些年鑑定枪枝构成要件的报告我也看过不少,特徵早记熟了。源州这地儿的仿枪大多是边境过来的缅改、越改枪,很好认,而且哪怕是国内化隆、松桃的仿枪,我也能认个七,七……八……嘶!嘶!老虎牙!你要干嘛?」 尔扎都惹没吭声也没给姜铎喷药,而是围着他绕了一圈,边走边手成爪往他淤青处或提或捏,哪儿疼戳哪儿。 「脖颈关节软组织挫伤,皮下淤血,右肘关节后脱位,我帮你正一正,手往前伸。」 听见要正骨,姜铎「……啊!?」了一声,脑门泌出汗,只得偏过头赴死一般往前伸胳膊。
第276页 「拳头松开!肩部放松,我手上有伤没什么力气,你得顺着我,让你捏拳你才能发力,忍着点别乱动。」 「嘶……」 粗铁棍一样的手臂已经架住自己的胳膊,老虎牙用的是拔伸屈肘法,先伸直,再屈肘,反覆多次一点点试探骨缝筋膜错开的位置,五根手指铁夹子一样沿着自己手臂肌理一点点保持牵引力,来到肘部时,用劲抓住自己手腕下端和肘部尺骨鹰嘴处,屈肘90度勐地一拉一错一推,听见咯啦一声便好了,手法极专业。 只是神他妈没什么力气,绞死两头牛妥妥的。 先酸后麻再胀,之后是排山倒海的疼。还没反应过来姜铎就已经疼懵了,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出来,脸色惨白,跟这会儿比刚刚硬挨那几拳几脚简直就跟玩儿似的,害得他鼻底一酸险些丢人。 「听说法制警不配枪,你有没有持枪证?」 尔扎都惹没话找话,又绕到姜铎身后,知道他看不见便肆无忌惮的笑起来,眼皮往下耷嘴角不住的往上翘,满是赞赏。 「法制有持枪证名额,但……但没配枪……」姜铎满脑门汗的放松肌肉,继续扯闲话分散注意力, 「不过五四式我玩得挺熟,从小就玩。早些年=警=用=枪=支=管理没那么严格,三两叔胆子大,经常偷摸带着我和小涛上靶场玩,用的就是他的五四式。」 「挺像林三两能干的事。」尔扎都惹笑得更深了,开始轻柔地推拿他颈椎到肩关节穴位,肩背淤青范围很大,呈紫红色,伤得不算轻。 「头晕吗?」 「不晕。」 姜铎咬紧牙由着他来回掰自己的脑袋,一下重过一下,咔哒咔哒的声响是骨缝重新对正的声音,被铁夹子捋过的地方酸的厉害。 「小涛玩得比我还好,他手上有劲,又专心,据枪特别稳,不管是精度射还是移动速射准头可都比他爹林三两强太多了。三两叔办公室原先还贴着好几张靶纸,弹孔全在靶心,都写着小涛的名字,还特意用红笔给勾了个100分。后来枪枝管理越来越严,我爸让三两叔撕了他还不干,听说为了这事,王伯臭骂了三两叔一顿,还给他记了过。」 眼见姜铎一说起柴刀,满脸和林三两别无二致的得意和骄傲。尔扎都惹忧愁的但笑不语,心道这大概是另一个爹没跑了,也瞭然柴刀那不管不顾又自私的脾性是被谁惯出来的,分明是恃宠而骄。 顺着脖颈到腰背把颈椎、腰椎骨节肌群统统捋了一遍,尔扎都惹终于不拿铁夹子绞他了,边帮他喷白药边说: 「淤青和骨裂的地方只能先固定包扎慢慢养,那你呢,射击准头怎么样?」 「那必须不错啊。」姜铎先笑起来,又有些低沉。「只是比不上我爸和小涛。」 闻言一愣,尔扎都惹拍了拍他肩,沉声道:「可以了,你比柴刀强……」 其实他还想再加一句:强多了!就刚刚那种极度危险的情况,要是换做柴刀在旁边,我要敢装死柴刀就敢当我是真死,不管救只管埋,一准嗝屁着凉。可话到嘴边转了一圈,他终究也没说出口。 「行了,你动动看是不是比刚刚松快点,但动作幅度别太大。」 姜铎听话的摆摆胳膊,心内大喜,何止是松快,简直觉得自己咬咬牙又能搏击攀岩了。 「谢谢啊老虎牙,等待增援这会儿,咱俩先突审赵虎!」 闻言脸色一沉,尔扎都惹站定却没有应声,姜铎已经翻出一件干净的长袖t恤换上,想了想,还是谨慎的把多功能腰带扣到腰上,又往空枪套里别进去一支刚缴的枪,面色深沉。 两人一齐走到赵虎旁边,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往石头堆里提起来。 「老虎牙,洞里还……」 勐然间,耳侧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两人一愣再扯着赵虎往洞口水泥挡墙后一躲,姜铎顺手把刚擦过雨水的臭毛巾塞进赵虎嘴里,掩在铁栅栏门边石壁后头,偷眼观察洞外的情况。 雨势渐消,洞外影响听觉的雨滴拍击地面、水洼的声响远没有刚刚那么重。两人就听见啪嗒!啪嗒!啪嗒!连声不断,是有人踩着水洼奔过来,紧接着,洞外有人用扩音器大喊: 「老乡!里面的老乡,我们是丽州博县派出所的,我们接到村民举报,说有人私自进入废弃矿道偷採矿石,老乡,这条矿道废弃很多年了,擅自进入会发生危险,老乡赶紧出来,有危险。」 「……哎,你们几个怎么挂在门边上啊?老乡,你们出啥事啦?」 偷眼一瞥,矿口外不远处有两个人,身着执勤服头戴执勤帽、胸前佩戴执法记录仪,腰间挂着警用装备,姜铎心底一松,双手上举慢慢的走出门口: 「我是源州公安局民警姜铎,现场已经控制住了。」 对面的警察一愣,见姜铎一脸正气手里还捏着本警官证,赶紧上前看了一眼,又扭头对着场外大喊一声: 「赵哥!」 瞬间就有5辆摩托车从场地外边的山道蒿草间沖了出来,泥水飞溅,轰鸣而至。 到了场地间驻车,车上载着的10个人全部下车,着便服。自称派出所的警察看见姜铎惊疑的黑下脸来,满是戒备的后退了一步,急忙上前解释道: 「这是我们县缉毒队的兄弟,上级指令是我们县缉毒队收到的,博水村后山属于我们博县派出所管辖,所里就让我们俩来配合缉毒行动。」
第277页 紧接着,那名「赵哥」也走上前来,掏出警官证捏在手里递给姜铎看了看,并和他握手,笑着说: 「接上级命令过来增援,虽然这里是丽州辖区,但我们和隔壁周箐县闻大队可是老交情了。姜警官您辛苦,现场就交给我们吧,你和里面那位老同志先上医院治疗。」 话说完,「赵哥」便转头看向制服民警,「你安排两个兄弟,用摩托车先把姜警官和那老同志送到医院去。」 再转向姜铎解释,「这处矿场废弃好多年了,场子原先通往山下的路塌了一大半,汽车上不来,委屈姜警官和那老同志先坐摩托车下去,这几个人我们立刻就带到派出所去。」 脑袋里过了一遍行政区划图,估摸着博县缉毒队和派出所到达博水村后山废矿的距离,又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就见10多个警察不用安排已经分散开来,有往矿洞内走的,也有戒备四周的,还有自顾自的封存物证,逐个带人的。 姜铎便笑起来看向「赵哥」: 「行,多谢啊兄弟,辛苦你们了。」 紧接着,穿制服的两名警察迅速走进矿洞,从尔扎都惹手里接过赵虎,一边一个别臂按头把他往矿洞内带出来。 姜铎跟了过去,站到尔扎都惹旁边,盯着那俩扣着赵虎的警察。 矿洞门口铁栅栏边,眼见涉案的马仔被逐一带走,桌上的马壶、针筒和零包,甚至是仰躺在地上的尸体,那些警察通通视而不见,直接往藏匿=冰=毒=的洞口张望。 姜铎不着痕迹的靠近尔扎都惹,偏过脸避开身后一直跟着他的警察,轻声道: 「狼来了。」. 第110章 枪战 闻言一愣, 尔扎都惹面无表情, 稍稍偏头又迅速回正,直接站起来追着赵虎走向铁栅栏门。 「嚯, 怎么这么大汽油味?」 缉毒队赵哥也跟着姜铎走进矿洞, 皱紧眉头抬起手扇鼻前风。与被三名警察押解着往场地上走的马仔擦身而过时,轻轻点了点头,再笑起来,往尔扎都惹身前一挡。 遮掩住小半边眼角的塌眼皮往上抬了抬,尔扎都惹盯着拦路的警察,没吭声,硬爪子一搭直接按到来人肩膀上, 勐地往旁边一扒拉,命令道: 「这个人由我负责押解。」 被推得愣了一秒一踉跄,赵哥站定后有些恼火,倒着退了几步再往尔扎都惹身前一挡, 也伸出手去按住他的肩。 「老同志, 您至于么?我们只是接到指令过来增援,涉案人员带回去肯定还是得移交给你们处置的,请问您到底是?……」 眼皮一掀, 尔扎都惹只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回矿洞外的赵虎身上, 再从作训服内袋掏出一本警官证,翻开沖他晃了晃。 「省厅缉毒局侦查三处副处长, 尔扎都惹。」 合拢警官证又一把推开赵哥, 尔扎都惹疾步沖了出去。 「缉毒局」三字明显让赵哥脸色一白愣了一秒, 回过神转身还想再拦,追出去的瞬间却让人拉扯得一趔趄,差点没摔一个大马趴。 重心不稳原地转了个圈后,人已经被姜铎「咱俩好哥们」般地圈住搂紧了,懵逼又恼火。 「赵哥!地上滑您留神。您别生气,那脸色不好看的是你们缉毒战线的省厅领导,一级警督副处级,比咱官儿都大,咱别招惹他。」 被搂得怒火冲天,又不得不强压下来。 赵哥抬头偏过脸瞪着姜铎,又赶紧笑起来甩开他的手再往矿洞外头沖,谁知姜铎脸皮忒厚,紧追着自己胳膊一伸又搂肩,劲儿还挺大,自来熟地称兄道弟套近乎。 「兄弟我源州法制支队的,赵哥和闻大队挺熟啊?我和他也挺熟,论辈儿我得喊他一声叔叔,对了,赵哥听说过我爸没有?我爸也同赵哥、闻大队一样,公安战线老缉毒。」 「知道,知道。你爸是临潭姜明远。」 赵哥边走边不耐烦的挥手敷衍,眼睛却一直盯着尔扎都惹。草!已经快追上去!心底一急顾不得姜铎就往场地上沖。 「赵哥也认识我爸啊!」 姜铎惊喜的一拍大腿,疾步冲过去,黏黏煳煳地跟着他一起冲出矿洞口,拉扯间偷眼瞥了瞥他外套开衫下摆遮掩住的枪套。 眼见尔扎都惹已经伸出手去拉拽赵虎的胳膊,赵哥心内大骇,张口一个「荣……」字刚出声,又戛然而止,被后腰一点尖锐感硬生生憋回去,差点咬了舌头。 转身一低头,一把锋利的警用匕首正戳着外衣抵紧了自己的右侧腰窝,压出衣服下摆数道褶皱,还躲不了,因为右肩胛也被老缉毒姜明远的儿子按紧了,五个手指铁钩子一样向内扣着骨缝关节,让自己动弹不得。 眼底一暗又马上笑起来,脚尖依然正对场地,上身却向右后稍稍偏转,赵哥笑呵呵地看向身后的姜铎: 「姜警官,你什么意思?」 姜铎笑眯眯的回看他,上前一步,左手握紧匕首,右手放开他的肩就去按他枪套内侧的卡榫。谁知手刚伸过去,就被阴寒了整张脸、眼底杀意浓重的赵哥一把按住。 「姜警官,你想做什么?」 迅速撤手又扣紧他的肩,同样撕破脸的姜铎便把刀尖往前再压了一压,满是威逼与胁迫的冷然道: 「赵哥,咱源州前两年就已经列装=六=四=和七七式手=枪=了,怎么丽州公安局没给弟兄们换吗?还是用惯了捨不得上交?」
第278页 闻言脸色大变,赵哥惊惧的捏紧拳头不敢动了,颊边开始落汗。 姜铎再次靠紧他,伸腿抵靠他的脚面,手从肩握到胳膊再移到腰侧,迅速按压枪套卡榫把他的枪提出来,握着枪柄,据稳,拇指抠击锤开保险,枪口向下贴着裤缝掩藏起来,寒着脸小声威吓: 「让你的马仔从矿洞里退出来!」 喉头一动,深深的咽了口唾沫,赵哥张了张嘴却没出声,眼珠转了两下后心一横勐地一咬牙,往前沖了一步。 早料到他不会轻易就范的姜铎立即伸腿绊了一他脚,趁着他往前一踉跄即将砸倒在满地泥浆里时,俯身够手去捞他,想捂他的嘴,但来不及了。 就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荣哥!」 剑拔弩张,矿洞前所有人迅速扶腰提枪,扳击锤,开保险,预备击发。 瓢泼大雨早就下完了,风被雨水压进泥塘,半山坡格外寂静。 赵哥惊天动地又惊惧无比的一嗓子,震得山涧间空荡荡的矿洞内外和场地上所有人,心内俱是惊骇不已警铃大作。 终究还是得硬槓! 姜铎拧紧眉毛反手持刀,迅速往前沖了出去,弯左腿低姿伸手一捞,就把将将跪倒在泥地里的赵哥一把带了起来,往自己身前一挡。 捞到人后上身前倾抵住他的背嵴,左手一翻用刀锋压紧赵哥的脖颈,右手架在他肩膀上,持枪手贴着他的耳朵据平枪管,枪口平指前方几个马仔,再迅速后撤步,稳稳地拖带赵哥一步一步挪到矿山岩壁边沿靠外近陡坡的位置。 挟制住赵哥掩护自己,紧紧盯着矿洞口前方和场地上正举枪对准自己的马仔,迅速观察再在脑内过现场情况。 整个矿洞场地呈鱼肚一样的倾斜半弧状,是矿山小山坡削出来的一个扇面再整地清出来的平台,倚靠矿洞山壁向外延伸,大半个弧面环山,小半弧面边沿往下就是陡坡山崖,宽处近10米,窄处不过四米多。 右后侧窄处,是自己和老虎牙沿山体上部废弃山道走过来的入口;左前侧窄处,是摩托车一辆一辆奔进来的蒿草密林地,看不清前方的情况,五辆摩托车就交错停放在那里。 有五个人刚刚进过矿洞,出来了一个赵哥已经被自己制住了。 但是还有十多个! 两个穿警服的马仔装模作样的押解赵虎,边接近摩托车停放的位置边回身用枪指着尔扎都惹掩藏的场地边碎石堆 剩下三个和原先被自己抓住还被自己一通狂揍的五个马仔,停在了场地中间靠前的位置,正磨刀霍霍,就等着自己被打成马蜂窝后过来撕扒了自己。 还有两个警戒哨,一个位于矿洞口,一个位于摩托车与蒿草通道之间。 形势险峻,九死一生。 身前是数倍于自己且通通都有武器的马仔,身后是崖壁和陡坡,姜铎心底一凉心道完蛋,除非超人感应天降神兵,否则大概率今天就得交代在这了。 正惊骇又无措着,突然一声干哑沉闷甚至还带着点笑的:「小子,试试你的准头!」在脑内炸起。 紧接着,掩在碎石堆后头的老虎牙尔扎都惹突然探身一抬手,往前扔了一个着了火的东西。 闻声一愣抬手便打,姜铎不做他想,预估出火团抛物线落点和子弹弹道便无意识的扣动扳机。 巨大的枪响声震颤山谷,眼睁睁地看着抛壳窗冒白烟飞出弹壳,鼻尖前不过二十多公分的地方就是滚烫的枪管。 赵哥心惊肉跳,只拼命往后仰着脖子,动不得躲不得,再动就是往刀口上撞。 砰!的一声响起,才反应过来自己打中了那瓶治疗跌打损伤的气雾剂喷罐。同一时间,山涧间砰!砰!砰!连声不断,枪响密集得像是有人连发=机=关=枪,像是在放炮仗。 但子弹全部是向着尔扎都惹去的,因为他趁着空中短暂的爆炸震得众人一懵逼时,摸出一把刀一气儿沖向赵虎。奔行速度惊人,角度刁钻,接连几个纵步人已经闪到赵虎一侧,速度破风,快得身影模煳。 再看向赵虎和一左一右压着他的两个假警察。 闷沉沉的砰咚!一声,燃着火苗的罐体被子弹打穿气体泄漏,遇明火在空中燃爆解体,威力不大,但位置阴险。 老虎牙是照着一开始在场地上喊话的那名假警察脑袋扔过去的。 瞬间一团火直直的砸向执勤帽帽檐,脑袋也起了火冒了烟,那假警察却诡异的没脱帽子由着火烧脑门顶,只顾抠脸捂眼睛,头髮烧了一会儿才被烫醒了似的勐地一脱一甩,抱着着火的脑袋滚在泥地水洼里大叫起来。 大概率是有东西把眼睛打瞎了,姜铎心忖。距离太远,看不见击中他的是锋利的铝片还是自己射击的子弹,心内愣怔了一会儿,迅速定神。 开枪吧! 全神贯注的瞄准准心缺口,高度紧绷的神经让持刀的左手也不自觉的越压越紧,刀锋陷进被挟持的赵哥脖颈间,越勒越紧,再勒就能直接抹断他的脖子了,赵哥脸色惨白却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只得拼命仰头往后缩。 缅改五四式是掸邦小工厂的仿货,握惯了国内全钢结构又重又稳的五四枪身,再来握这个特别容易过劲儿飘。 果然,接下来「砰!」的一声打偏了,洞口警戒哨正向尔扎都惹开枪的马仔脚旁边,被击出一个冒烟小坑,却引来三支枪口转向自己。
第279页 万幸,这几个马仔对身前被挟制的赵哥始终还有顾忌,子弹射过来又高又偏。姜铎掩藏在赵哥身后,恼怒的骂了一声,草!再次瞄准。 枪管立即平齐回正,「砰!」又是一枪。 洞口那马仔惨白了整张脸皱成一团,脚一崴摇晃了两下便歪向一边,扔了枪抱住小腿前部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指缝里都是血。 紧接着砰!砰!砰!三枪,分别射向二十米开外的聚成一团的八个马仔,可惜偏了一枪,只打中当间两个持枪马仔的小腿。 突然间,矿洞口铁栅栏的方向也传来砰!砰!砰!几声, 姜铎赶紧转头看过去,是洞内的四名马仔边往外支援边向尔扎都惹开枪。 再添几把枪不得乱套了! 心内迅速过了一遍场地里的形势,斜眼瞟见矿洞门口水洼前的一大滩漂浮油末。 姜铎眼珠稍稍一转,抬手又是砰!的一枪,击中矿洞口铁栅栏门边正往外迈腿的小马仔,将正欲跑出来的几个马仔吓得身形一滞,拖着受伤的往后退了几步。 五四式弹夹可填装八发子弹,就剩最后一发了。 被自己击中的马仔坐在草地上留了满地血仍不忘向自己射击,只是准头不行,浑身疼得直哆嗦压不住枪口,子弹一直往天上跳。 形势紧迫,姜铎咬紧牙心一横,把赵哥往矿洞边沿崖壁处一块一米多高的岩石后面拉扯,再一脚踹上他的后腿窝手肘发力勐按他的肩膀,一同蹲身掩藏起来。 上身前倾压着赵哥,右手据枪到腰侧抵住他的背,左手收匕首。悄悄摸出装在腰袋里的汽油袋和催泪喷射器,罐体浸湿,放到地上用打火机点燃。 小簇幽蓝的火苗烧了起来,瞬间便包覆住整个罐体表面。 手指被蓝焰燎出一股煳味也顾不得了,姜铎忍着疼捏紧火团扔了出去,再迅速抠紧赵哥的肩膀,同时抬右手稍稍偏转枪管,砰!的一声。喷射器罐体在浮油上端燃爆,点着了挥发的油气。 轰的一下!矿洞口燃起了熊熊大火。 连日来山雨不断,在废矿坑洼不平的岩砂场地上聚集了不少水洼,自己和尔扎都惹到达洞口时,汽油顺着水洼铺满了大半个矿洞口,已经淹到水泥挡墙墙角泡在铁栅栏门边,多亏自己多了个心眼把汽油桶盖好拎进了山洞崖壁,刚刚才救了自己一命。 眼下又能再救自己一命。 油气燃爆,热流蒸腾,推动冷空气翻滚起来往下沉,刮出一小股热风,火焰遇氧四处张扬火舌,将潮湿的空气蒸烤出氤氲一片。紧接着,火星随风势四溅,将矿洞内的马仔生生往回逼退了一大截。 套筒退到底五四式空仓挂机,八发子弹全打光了。姜铎扔掉空枪再迅速按压枪套卡榫,握住满弹的另一支=手=枪=枪柄,单手扭着赵哥的胳膊把人往场地上拽。 突然啊!的一声惊天惨叫,让姜铎迅速转头,就看见尔扎都惹已经冲到了赵虎旁边,持刀砍向另一名着春秋执勤警服假警察的持枪手臂。 动作太快,那人只顾拽着赵虎往前奔,一时大意,断手已经握着枪掉进草地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血液喷溅,一大片鲜红印渗开,却无半点声响。 连枪声也诡异的停止了,姜铎心底惊疑,那些马仔敢朝赵哥的方向开枪,却不敢向那名穿制服的假警察开枪,立即向尔扎都惹大喊。 「老虎牙抓住他!他是荣哥!」 尔扎都惹已经这么做了。 先迅速蹬地向前飞起来右正蹬,踢中往前奔跑的执勤服背面白色反光涂料的警察两个大字,在冲上前一抬手一压,左手持刀用刀刃前部往赵虎的脖颈一搂。 脖颈上一凉瞬间就被划出一道细口,差一点就能砍开软骨边沿。赵虎脸色惨白泌出满脑门的汗珠,紧急站定后又被骇得向后一倒,浑身湿透。 紧接着,尔扎都惹迅速跳上前,弓步架马,稍稍弯腰够手,一捞一拽,紧紧抓住被踢打得往前扑即将把脸埋进草地那人衣摆,反方向往回拉。 再用上身抵住他收不住即将往后倒的身体,瞬间松手上抬,伸出三指勾住他的喉咙,中指、食指并排弯曲紧紧一抠,往他环状软骨包覆的气管一侧抠出两个深深的凹陷。 刀锋与手指两种武器,同样致命,尔扎都惹一倾身往执勤服警察耳侧一贴,笑着说: 「小荣哥是吧?骆驼新找来的替手,幸会啊!」 喉结被掐紧,止不住的呛咳了几声,小荣已经双眼失焦在咬牙硬撑了。 被人擒住,再没必要拽着赵虎不放,小荣便松了右手扶住自己的左手半截断肘,刀口平齐,中间一截森白,骨骼、血管截面清晰,红白焦黑一圈一圈往外渗,血液鲜红色,淌到断肢下部汇成一股往下滴,痛得浑身都在抖。。 擒住小荣,擒住赵哥,擒住赵虎。 矿洞上的形势便控制了大半。但还来不及松口气,密林里由远及近响起阵阵不祥的轰隆隆声,再次震得两人神经一绷。 ※※※※※※※※※※※※※※※※※※※※ 最近工作压力非常大,老闆一见我打开笔记本就用一种要我狗命的眼神盯着我,快秃头了…… 前几章修改了两处bug, 一个是汽油燃爆的问题,谘询了靶场的朋友,就问用枪直接射击液态汽油能不能点燃,结果被朋友鄙视说我港片看多嗷,在写科幻。现实中汽油的燃点是427c,闪点范围是-50~-20c,普通子弹旋转擦撞产生的热量根本能不能点着得看可燃液体挥发情况,何况还是潮湿环境下,曳光弹或者=燃=烧=弹更合理一点。
第280页 一个是五四式枪抛壳窗在右侧,弹壳抛出打不到左侧的人…… 至于别的bug……咱算架空吧. 第111章 绝路 呜呜隆隆的发动机轰鸣声从杂草密林遮蔽的山道上传了过来, 有摩托车, 三辆,且越来越响。 稍一估算, 雨后泥泞的山路再怎么陡峭再怎么难爬, 摩托奔行到废矿场地最多也不过就是2、3分钟后的事情。尔扎都惹捏紧左右手分别控制住的两只大老鼠,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揣进裤兜一直捂进监狱。 边拖带赵虎和小荣往摩托车停放的位置靠拢,边飞速权衡。想退,要么抢摩托,要么跳山崖。 心下瞬间便有了计较。 步履匆忙跌撞间,脚边碰到小荣的断手。尔扎都惹一拧眉直接抬脚踩到平齐的刀口处,使劲跺了个稀烂, 再松右手勐地推了小荣后背一把,将他整个推进烂泥地里,边拽紧赵虎的手铐边蹲身捡起草丛里的枪。 「小子!撤!」 姜铎已经拉扯着赵哥往场地前面的摩托车处飞奔。 90米,70米, 40米 尔扎都惹离得更近, 拖拽赵虎两手腕间的手铐链条几个纵步上前,眼看快要扶上最近一辆摩托的车把手。然而临到近前,他却身形一滞莫名其妙地向后跳了一步。 「?!」 出事了!先一愣后跟着紧急剎车的姜铎瞬间就意识到出事了, 果然, 又是一连串砰!砰!砰的枪响声。 惊恐的看着尔扎都惹前方不到20米的草地上,五辆摩托位于车前部的油箱铁皮全部炸开, 一阵白烟过后, 几个小洞开始股股往外漏油, 在抬眼看向百米开外废矿场地与山林交汇处,碎石滚走、泥水飞溅,摩托车轰鸣而至。 最前面的车手头戴全包覆头盔,倾身弓背,两腿绷直半站立蹬紧脚踏板,确保上身稳定,仅用一手控制方向,另一只手据枪向前。 同样用的是近距离手=枪,□□管=武=器,受=枪=械=制式、气流、风阻、子弹规格限制,超过100米的射程对弹道和落点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但是那人却能接连几枪全部命中摩托车油箱后部偏下的位置。 是个硬茬!是想把自己和老虎牙困死在废矿矿洞! 车手射击精准,毫无遮掩就去抢摩托实在太冒险,何况摩托车还在漏油。尔扎都惹咬碎了牙啐了一口,迅速拖拽赵虎往岩壁方向奔逃。 看着山道边急速奔来全副武装的三辆摩托车,姜铎脑内嗡嗡作响心内一片空白。忍不住微张嘴巴心忖:前后两条路,都是死路。 身后不远处的矿洞崖壁,火越烧越大,热风浪一样一阵一阵扑到自己背嵴和后脑勺上。山体一侧三处半塌的矿洞口都被大火掩住,火舌喷涌硝烟瀰漫,满是呛鼻的焦臭味,难以靠近。 山石泥土被烧裂的咔咔声灌了满耳,浓烟四起,姜铎拖拽着赵哥愣怔在场地上,一点一点嗅到死亡的味道。 突然又有一声:「开枪啊!」 是将赵虎掩在身前,攒步倒退着往自己这边疾走的尔扎都惹在大声嚷嚷。 开枪?!姜铎懵了一秒迅速按压赵哥的肩膀贴紧他的上身,抬手据枪,瞄准了最前面一辆摩托车车手的前胸,可一凝神后他却皱紧眉头一咬牙,枪口一压还是瞄向车手小腿处。 连接砰!砰!两枪。摩托车移动速度太快,都射偏了。 一枪击中道旁的碎石一枪擦撞上摩托车轮胎再反弹了出去,车手只是被惊吓后稍稍降速车身一歪,绕了个弧线又正了回来。被激怒后越发兇勐的拧油门,连续几声呜!呜!给油的轰鸣声响起,前轮一抬箭一般沖了过来。 嘿嘿……呵呵呵! 耳边突然响起赵哥猖狂的笑声,紧接着胃窝一酸肋骨喀啦一下震得生疼,遭遇偷袭的姜铎痛苦的缩了缩肚子,内脏翻搅到一块差点呛咳出来。 眼见得力的援手越来越靠近,赵哥便越发有底气的挣扎起来,开始大幅度的扭腰蹬腿转动肩膀,想趁姜铎失手恍神的瞬间再抬手向后撞。 危机时刻发懵等同于找死,姜铎疼火了,忍着腹部剧烈绞痛拼命对抗肌肉收缩反射,抽出警用匕首重新架上赵哥的脖颈,再使劲往里压。 「你死定了!乖乖把赵虎交出来,不然你们都死定了!」 脖颈被锋利的刃口割出一道深刻红痕,赵哥反而越笑越大声。 「闭嘴!」姜铎怒喝,特别想来个手起刀落,却只得把人重新逼回刚刚掩藏过的山壁岩石背后。 而往后再退两步,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嘿嘿,死条子,有种你就跳啊。」 「你他妈闭嘴!」 再次大喝,屈臂击中赵哥的肩膀把人揍老实了,姜铎大口大口喘粗着气,神经已经绷紧欲断。 粗重的唿吸声被无限放大,其他杂音又微又远,注意力再次聚拢坍缩,积压到准心缺口处不到2毫米的点上。姜铎只剩持刀压制、据枪瞄准两个动作,手虽稳心极颤,来回指着场地上瞬息万变的情境。 突然间!身前不远处的叫喊声骇了自己一跳。 准心移过去的同时心内大叫不好,原先被洞口火焰封堵住的四个持枪马仔,正一人披一件烂床单往滚滚黑烟和通红的火舌中跳了出来。 跳出来掀床单,腿中弹的那个躲到一边,另外三个看见姜铎举枪就打,利用密集的火力威逼往姜铎身前推进。
第281页 岩壁着火,岩砂场地无遮无拦。姜铎咬紧牙定了定神,反应迅速地后撤一步一蜷腿肩膀内扣,架着赵哥的胳膊再次把他挡到身前,持匕首挪到他腰窝处紧紧抵着,擦着他的肩露出一截枪管,形势所迫,只得十分无耻的用他当掩体。 砰砰砰砰! 空荡的山涧间枪响声不断。被大火围困急了的马仔逃出来后显然比刚刚要暴躁多了,完全不顾赵哥的死活拼命射击两人藏身的岩壁。 毫无例外,砰!的一声带出一串惨叫,是中弹的赵哥疼得大喊。 只见他抽风了一样剧烈痉挛起来,怪力贲张不要命一般直接用脖颈把刀锋顶开,往前一躬身捂住自己的肩膀,指缝染满鲜红色,黑红驳杂,倒在泥地里打滚。 姜铎早就控制不住他了,持刀手一麻手指一松,险些把警用匕首也掉出去,长袖t恤近腋窝处被擦出一道焦边,血腥味四散。 有一发威力巨大的制式子弹近距离击中了赵哥的肩胛,带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贯通伤创口,又擦着自己的肱三头肌外侧打出一道锥形深坑,击到身后的岩壁间凿出一个洞,碎石飞溅,大臂下部像是被刀旋开一道两指宽的裂缝。 豆粒大的汗珠立即渗出来,是剧痛难忍,更是无边恐惧。 姜铎抬右手瞄准前方,枪口指向已经挣扎着爬起来正疾步往前奔的赵哥背嵴。 汗水流进眼眶,蛰得眼底发红眼前模煳一片,双眼失焦。可瞄了半天他却始终没有抠动扳机,而是咬碎了牙无力的往下一垂手,缩进石壁后头,他怕瞄不准一枪下去再出人命。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耳侧忽然响起砰砰砰!几声,来自身侧矿洞前方的火力挟制全部消失。 是尔扎都惹。 背对姜铎拖带赵虎攒步往后退的他,眼见身侧飞出去的两颗子弹连续跑偏,放着面积大的胸膛不打反而去打不好瞄的下肢。尔扎都惹心内痛骂一声:废物!抬手便准备帮他补几枪,谁知=枪=管刚据平的瞬间,矿洞口又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响。 糟了!他不能出事! 心内大骇立即回头掉转枪口,尔扎都惹稍稍侧身拖拽住赵虎,瞄准矿洞口大火前三个马仔的脑袋,预压扳机时却手一顿愤恨的啐了一口,压枪管砰!砰!砰三下速射。 子弹弹着点全部集中在下肢躯干,几名马仔跪倒在地上惨叫连连,血液喷溅。 突然左手肘上臂肩胛处一麻,尔扎都惹惊醒后垂手转身,又用赵虎掩住自己,迅速退到姜铎身侧。 三辆摩托车已经在矿洞场地边沿驻车,有四个人,三个黑衣黑裤的车手,一个小鸡仔一样抖抖索索往前指的马仔,正是刚刚在场地边沿警戒,一打起来却消失不见的那个。 枪声暂歇,矿场场地上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最前面一辆的车手身上。他却仍然骑跨摩托,一脚蹬地一脚踩着脚踏板,直起背摘掉头盔,当着众人的面风骚的扒拉了两下头髮做造型,看戏一样微笑从容,还他妈低头点菸。 眼见捂着肩胛枪弹伤创口,跌跌撞撞跑到近前的赵哥。侧身听他说了几句,车手叼着烟扬手就是一巴掌,将人打翻在泥浆地里,嫌恶的一抬脚生怕泥巴血点溅上污渍,他才长腿一迈举着枪向岩壁走过来。 后面两名车手也跟着下车。 一人拎野狗一样拎起断了右手腕的小荣哥,往泥地里的赵哥旁边一掼。 一人走到原先停着的五辆摩托车旁边,掏出打火机打着以后手指一弹,一小簇腥红掉进满地汽油里,闪燃出一小滩火,瞬间便涟漪一般从火苗中心往外推,蓝焰烧成一片。 火焰顺着排气管、车身油漆和电线一路往上爬,不一会便燎到油箱弹孔处,遇高热增压,封闭空间内半液态半挥发的汽油突然被灌入大量空气再遇明火,勐地腾出一团红云,在空中燃爆,瞬间五辆摩托车便被熊熊火焰包覆住。 形势逆转,手里还有枪弹的、还能站立的马仔统统拖着脚按着伤口退到三名车手后头,亦步亦趋跟着他们往崖壁边沿推进。 火、车手、马仔、火、悬崖。前后都是死路。 但身旁有赵虎。 已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急促的唿吸反而开始缓而轻,渐渐平息…… 姜铎眉目深沉的看着前面慢慢压近的一横排毒枭、杀手与马仔。 正拧眉算计着,身前突然一沉被赵虎撞了个满怀。姜铎莫名其妙又恼火的抬起头即将破口大骂,却看见尔扎都惹举着枪就要往外沖,意思很明确: 老子引开他们跟他们拼了,你找机会逃跑,万一能活下来记得替我火葬烧尸,不用掩埋,把我扬灰山林就算你功德一件。 姜铎吓得脸一白往前一扑把他拽了回来,劲使得特别大,顾不得满是大燎泡的手指被生拉硬扯着,疼得自己五官扭在一起直撮牙花。 「臭小子!心不硬会害死你!」尔扎都惹恼怒大骂,还想往外沖。 姜铎拼尽全力按住他,恶狠狠的回骂, 「老狗比!心硬就能有活路了?!」 「路是拼住来的,你个孬种你放开我!」 眼见车手越来越近,尔扎都惹急得满头大汗伸手就去抠姜铎的指缝。被汽油火焰烧肿了,指尖胀粗了一圈,肉皮软塌塌的抠着像大肉虫子,火烫燎泡早被磨破了皮,沾自己一手脓。。 坚硬的指节抠进伤口,剥皮见血,疼得脑仁连着心脏一齐打冷噤。姜铎却额间青筋股股爆起誓与他角力,就是不松手,咬牙切齿龇牙咧嘴道:
第282页 「老狗比你撒手!你信我,我还有招,横竖是个死咱俩再赌一把!」 闻言,尔扎都惹一愣,终于松开要了姜铎老命的枯树爪子,边阴沉狐疑的看着他,边偷偷往石壁上蹭指缝里滑腻腻的人油。 ———— 三个车手一马当先,领着一帮马仔将两人躲藏的岩壁团团围住,停在矿洞半山坡前不到十米的位置,戏嚯的等姜铎和尔扎都惹自己露头。 果然没一会儿人就出现了,先是赵虎的脑壳从岩壁后面冒了出来,被人用枪指着,肩膀被人抓握,嘴被毛巾塞满正呜呜囔囔流出口水,满脸愤恨急切。 紧接着是姜铎,塌肩卸力神态轻松,还笑容满面。 身后跟着尔扎都惹,干瘪老头样弓腰垂首,眼皮往下耷遮住眼角往上抬,眼底充血,不见畏惧却无比怨怒焦躁。 三人排成纵列慢慢地往枪手面前挪,看见被自己打瘸了的马仔正沖自己龇起牙,姜铎挑衅的一仰头,用枪口戳了戳赵虎的脑袋。 「他,他,命,不值钱。」车手说话了,山地口音浓重满嘴土渣子味,还装b的边捋头髮边用中指和食指捻着菸头往前点,指向姜铎, 「你的……命,才值钱,死嘞,值更多!」 「是么?」 心道这傻逼原来是个开口跪。姜铎立即笑得满脸戏嚯,眉毛一挑往前伸脑袋,下巴颏搁在赵虎肩膀上,两脑袋抵在一块,笑眯眯的看向前方八成头皮瘙痒得不停扒拉的车手,学他的口音。 「不,不值钱?不值钱你不敢向他开枪?来,来,沖,沖这来一枪,我,脑袋送给你!」 车手火了,据枪就打。 姜铎早有防备,十分怂的缩在赵虎背后骂完最后几句,凝神掐算他出枪到枪响的时间。子弹破风擦着赵虎的耳廓射进身后的火苗里,岩壁迸裂,绝逼不过0.3秒。 太尼玛快了……姜铎心里咯噔一下,脑门泌出汗,心道肯定跑不过。 这么想着,姜铎捏捏拳又一脸贱的伸出脑袋看向车手,=枪=口却敲木鱼一样一下一下的推着赵虎脑壳,鹦鹉学舌开口犯贱。 「眼瞎还是手抖?这么近都打不中……难怪,枪法烂,还长的这么丑!口区……」 说完立即缩头躲到赵虎身后。耳侧又是砰!砰!砰!砰!几声,是那车手忍不住往前沖了几步,边走边开枪,越着急越大舌头,汉话说得乱七八糟。 「杂种!狗!狗!弄死你!」 枪枪擦耳廓,一枪没见血。 赵虎吓得涕泪横流缩着脖子往后退,慌乱间连踩姜铎好几下脚面,险些没绊倒。 这傻逼,一点就着! 姜铎心底发笑,站在近前他才看清车手用的是越改枪,没有五星标志,枪柄枪管更长。心里盘算着,越改五四式弹夹可填装14发子弹,打摩托油箱用了5发,打老虎牙用了3发,刚刚被自己气出神经病胡乱打掉4发,枪膛里最多不过2发,是给自己和老虎牙留的。 出枪0.3秒,换弹夹约摸2秒不到。 这么想着,姜铎再次探出脑袋。 「口区……你,你,身上,啥味?臭!……山沟里来的么?不讲卫生!」 姜铎话说完那车手没太大反应,赵虎却已经快尿裤子。 站在最前面,摩托车手气疯了眼底充血额头爆起青筋的模样,他看得最清楚。连两边太阳穴都被身后那狗杂种气出可怖的青色,稜角分明。 看着眼前黑洞洞直冒白烟的枪屁股、击锤和抛壳窗。赵虎越发惨白了一张脸,嘴巴嘟囔着含混不清的往后退,深怕自己被疯狗牵连。 站在队尾的尔扎都惹其实更是莫名其妙。 已从岩壁冒头,他便前倾上身用标准的突击预备式抵靠着姜铎肩背,谁知还没一会儿却被前面两人急忙慌往后撤的步伐逼得后退连连。 可他根本不想退,背对高温大火掩盖的矿洞崖壁,再退他屁股就得烫熟了。 他知道那臭小子一准要搞事,可不清楚他究竟要怎么搞! 但跟着他也算押对了,姜铎的预判很准确,这一帮又一帮堵截到矿坑的马仔和枪手,不单单只为他俩,还为赵虎。 他俩可以死,赵虎必须活。 所以自己只能相信,不能多想,他怕一多想就会后悔刚刚没有狠心踹开那臭小子只身赴死。 想到这,高度专注的感官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手指清晰的感觉到,那臭小子肩背斜方肌中上斜肌肉纤维束正慢慢紧绷起来,是大幅度动作的肌群预备。 尔扎都惹心底一沉,以即将光荣的姿态做好准备跟着他利用赵虎往前杀出一条血路。 谁知那臭小子肩背一挺却是吵架预备式。临死不忘过嘴瘾还没个够了,边用脑袋磕赵虎边往前骂,一副生怕死得不够惨的贱样。 「丑货!你怕是瞎?往,往这来!咱俩一起给他的脑袋开洞。」 「草!我,我!钱!老子不要了,杀了你!」 「钱?你是不要脸吧?也是,换我我也不要,丑不说,还臭!」 「我艹尼玛!」 骂人倒是挺熘嘛……姜铎边腹诽边往后一跳,见他举枪瞄准才往后缩,还是躲慢了,子弹擦着脸颊飞向身后,带出一道皮肉血沫。 靠!破相了!姜铎抹了满手血满心愤懑的啐了一口,砰!砰!两声响起的同时,立即拽住赵虎往后退急声嚷嚷:
第283页 「往矿洞里跑!」 0.5秒,拇指按压枪柄卡榫退空弹匣。 啥?……尔扎都惹心底一惊斜跨一步,迅速弓腰后撤步缩进火舌里。低姿捂口鼻退进铁栅栏时,他还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矿洞外起火时间不算短,洞壁内被姜铎砸得到处都是的汽油早已挥发蒸腾起大量油气,洞内充盈高热和剧毒浓烟,要不是风向不对没有把火星刮进洞,早就高温燃爆了,这会儿有人质在手却不往前沖而是缩进矿洞,跑进去自杀么? 1秒,拍弹匣拉套筒。 「快跑!」姜铎怒喝一声拽紧赵虎往后闪,铁栅栏口在身后崖壁右边30公分的位置,跨过去只用5步不到。 1.5秒,据枪向前瞄准心击发,边追边打! 接连砰!砰!砰!几声,子弹和姜铎等人已经被层层浓烟和滚烫的火苗湮没。 车手大惊,愣在挡住去路的火圈前却不敢贸然冲进去。心道这两人是什么毛病?往起火的矿洞里跑,听说里面还有汽油,不是送死是什么? 但赵虎不能死! —————— 三人低姿跑进洞内,不过几秒的时间眼耳口鼻通通被灼得发涩发苦,鼻腔、气道和唇颌全是黑灰,涕泪直流。 高度紧绷和剧烈动作让三人勐吸了几口浓烟,顺着鼻孔烫疼到肺,没走几步便全部趴俯在地上勐烈地咳嗽起来,空空空声此起彼伏。 但出乎意料的,洞内的情况比预想好太多了。 汽油烧掉了大半,又刚下过大雨,空气草木潮湿。岩砂地上满是水渍没有可燃物,这会儿的火势比起刚起火时其实已经小了很多,只是被浓烟遮蔽所以马仔们都不敢轻易靠近。 稍稍缓了缓,姜铎赶紧掏出刚换下来湿哒哒的长袖t恤一撕三块,分别扔给赵虎和尔扎都惹。 谁知尔扎都惹狐疑着接过来,闻了闻,表情复杂的看了姜铎一眼。赵虎则直接乌囔骂咧往后躲,挤眉弄眼的表示: 你给我捂汽油还不如直接弄死我! 结果直到鼻腔吸入一点清凉,赵虎才发现先前上当了,这臭条子往自己身上泼的根本就是水,哪里来的汽油。 是被灌满了雨水的那只油箱。 尔扎都惹瞭然,眯缝起眼睛捂住口鼻匍匐向前,走到矿洞内部,又茫然的看向几处半塌的洞口,心内惊疑不定。 虽然起火点离洞内有一定距离,但是大火阻隔了洞口的空气,洞内呈半封闭状态,也灌入了不少有毒浓烟和废气。但奇怪的是,洞里的毒气远没有达到让人晕厥的浓度,坍塌了这么长时间,除非通排风降噪设备还在运转,否则,这绝对不正常。 想到这,尔扎都惹顿了顿凑到姜铎旁边,瞪着他用眼神询问 接下来怎么办?等死? 看见老虎牙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挤作一团,满脸困惑还做了个吐舌头嗝屁着凉的表情包,姜铎配合的笑起来,转身抽走赵虎嘴里塞着的毛巾,按紧他的肩膀笑得阴险。 「我要炸洞,不想死在这就只能去水仓沉积池,虎哥,带好路啊!」. 第112章 水仓 「那些汽油, 是给矿坑里的通排风设备和发电机准备的, 对不对?」 湿布被尔扎都惹打了个死结系在脑后,姜铎弓腰走到赵虎面前, 蹲下, 两手下垂搭在大腿前自来熟的唠起嗑,动作很滑稽看着像动物园里的银背大猩猩,实际上是因为两只手都已经抬不起来了。 右手肘关节虽然已经復位。但是关节囊、韧带伤得不轻,换做平常怎么也得打石膏吊上一两个月,像姜铎这样还敢反覆多次抬手据枪的,估计是已经想好了下半辈子要当个残废。 左手近腋窝处大臂下端还有一道5公分长的枪弹擦伤,伤口有焦边, 有烂肉,只能先消毒止血抗感染,再用棉花塞紧简单的包扎一下。 右手指肿成红烧猪蹄状,也让老虎牙用绷带给缠成五根火腿肠, 左脸下颌还贴了小半块姨妈巾似的方形止血贴, 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二两好肉了,看着就牙颤,但他浑不在意的往赵虎跟前凑, 接着用枪管推他的脑袋。 「虎哥, 排风口怎么走劳驾您指个路。」 「哼……」赵虎嗤笑一声,低头随他推。「小姜警官您猜错了, 这个废矿老早就被炸塌了, 哪里来的排风口。」 「你当我傻逼么?」枪管一使劲, 把人脑袋搡到石壁上,赵虎闷哼一声额前青出一个鼓包。「90号汽油,你那些小马仔骑的摩托光轮胎都是一、两千的牌子货,整辆车全部配置少说也得近十万吧,你怕捨不得给它餵标号这么低的汽油?」 「嘿嘿嘿……」赵虎稍稍抬头瞅着姜铎,脑门上一股血痂连到眉骨处,看着挺惨,被龋坏的满口黄牙飘出铁锈味儿,慢悠悠的来了句: 「小姜警官您又猜错了,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有什么捨不得的。」 说到这,他忽然顿了顿嗤笑一声,接着道: 「不过,小姜警官,你比你老子强,看得出好赖货。你老爸姜明远第一次见到我的车,居然说才值50万,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光改装费都不止这个数。帮我做事的小跟班最起码也是十多万的配置,可惜我那辆摩托停远了,没能给您长长眼,咱们这破县城可不常见吶,bmw顶配,拳击手发动机,全碳纤维车壳和轮毂,光前后轮就得上万,整车进口。你老爸一辈子警察干到死,怕也挣不来我一辆车钱。」
第284页 姜铎腿一绷弓腰站起来,抬脚就将赵虎踹到地上,把人踢翻了以后再从他身侧跨过去踩压他的背,连手铐带腰窝一齐往石头地上按,蹭他一后背鞋底泥。 「运毒贩毒挣大钱你光荣啊,连你老东家剑潭冶炼厂被整垮了,也不见你收手。这些年的脏事你也一件没少干吧?千刀万剐了你都不冤,」 「哼,哼,哼哼……」上岸鱼一样趴在地上仰头张嘴,赵虎却继续作死连声嗤笑,「小杂种,你们出不去了,要不,你先杀了我过过瘾?」 姜铎火冒三丈的笑了笑,再往他身上踩,边踩边骂 「杀了你不是太便宜你了?运毒,卖药,杀人放火,还他妈指使赵显龙给小涛放黑枪,不让你把肚子里闷着的那些脏水倒干净,我怎么捨得让你死得痛快。」 说到这,姜铎一弯腿重新蹲回赵虎旁边,轻声道: 「你右手背上那瘀疤是怎么回事?石灰池里捞人烫的吧……老子信了你还真有种不怕死,不怕死你缩在这破山头上玩摩托吃小马,你怎么不骑着你那几辆骚车到城里去给别人长长眼啊?说!排风口在哪?水仓进水巷在哪?你放心,老子一定把你好好的带出去。」 赵虎低头挨打不吭声,动都没多动一下。姜铎却分明看见他听到水仓两个字时,拳头往里扣了扣。 他在水仓里藏了什么? 姜铎稍一沉思,重新塞住赵虎的嘴。又往背包里翻出一个窄长条挺大的塑料盒子,站起来拿到摸索山壁的尔扎都惹旁边,把里面的东西递给他。 「我要炸洞。」 低头一瞅,是个渔具盒。里面分层分格装着浮漂、剪刀、各种型号的鱼钩和好几盘已经穿好钩的钓线。接过来后尔扎都惹疑虑深重,忍不住出言提醒: 「你确定?万一你看错了。」 「不可能。」姜铎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的摸到洞口,鼻尖几乎快擦着岩砂地。 「赵虎的马仔说骡子没找着,赵虎问有没有找过进水巷道?那马仔却回答说赵虎不准他们接近水仓,他们不敢进去,赵虎当时那表情像是要吃人又惊又怕。水仓里肯定有赵虎藏起来不想让人看见的东西。」 尔扎都惹趴拢他旁边抬眼瞅他,「小子,眼睛这么利却成天坐办公室审案卷,浪费了啊。」 姜铎没接茬只尬笑两声,又说: 「洞口那么大的火都没让洞里的油气烧起来,说明矿坑风道畅通。水仓连接抽排水的管道设备,排水管与山壁相连,矿道排风扇一般也建在山壁旁边,老虎牙。咱出去也是个死,不如赌一赌。」 「……」 尔扎都惹皱紧眉看向洞外,不置一语。 洞口明火未灭,忽亮忽暗,热风焦灼,洞外观望的马仔们被蒸腾的热气折射,影影绰绰。洞里有油气又有赵虎,他们不敢再开枪,但火一灭,那车手就会带着马仔冲进来,自己和那臭小子根本撑不了几分钟。 想到这,尔扎都惹抓紧时间开始摆弄手里的鱼钩和钓线,先看好废矿洞中间铁架子床床脚和不远处离地20公分高的岩壁,再把鱼钩倒钩处往里合拢捏紧,做成固定线路的卡扣卡在岩壁石缝间,顺着岩壁把钓线固定到洞内正对木架将近1米高的石缝突起处,使劲拉拽,边干活边闲扯: 「你当初是打算一边查案子一边旅游吗?还带着钓线。哎,你喜欢塘子钓还是河钓?平常用几调的杆子?」 「不是我的,老辉落我包里的,他喜欢钓鱼。」 「那挺好……」尔扎都惹嗤笑一声,「年轻人喜欢这个的可不多,出去以后可以让他给我指几个鱼窝子。」 「成啊,我给你俩开车支烤炉。」姜铎盯着洞顶的漫不经心的说,却皱眉看向别处。 浓烟贴着洞顶还在往里灌,矿洞尽头四处半塌的巷道岔口往里都是死路,不用走进去光用强光电筒照一照,就能看见往前7,8米处塌方堵死的石堆,根本没有能排烟进人的洞口。 没道理啊……狐疑的在洞内瞎转悠,尽量弓背蹲身捂住口鼻。姜铎两眼通红被熏得直哭,手又抬不起来,只能侧脸埋头去擦蹭肩颈的衣领。稍微舒服一点,再强忍着抬头往上研究浓烟的走向。 毒烟被热气抬高,在矿洞上方积成一团乌边云,贴着洞顶石缝快速翻滚着,烟气一直从洞口顶端往里涌,却既没有越积越多也没有往矿道深处的岔道口里钻。 是洞顶! 尔扎都惹也发现了,布好钓线后立即繫紧捂住口鼻的湿布,沿着洞壁木头撑架爬到立柜顶上,蜷成一团,脸往下背手往上,往浓烟热流翻腾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摸索。 只摸了两下就发觉不对劲了,金属矿床质地坚硬,岩层有光滑的截面和层叠感,但这一处明显与封堵毒品仓库的石壁材质相似,被高温燻烤后开始松散变形,手一抹全是黑灰和黏腻成团的碎块,是石膏。 是这里了。尔扎都惹心下笃定,侧身背向洞顶,高高举起一只手伸到浓烟当中拼命往上抠,铺天盖地落下来的小石子黑粉末埋了一脑袋也顾不得,不一会就在一块凸起的石膏后头摸到一处空洞。 找到了! 浓烟翻转的越来越快,烟束成股再成团,顺着尔扎都惹的胳膊往洞顶钻,不一会就散掉了大半。 洞顶被尔扎都惹的钢爪子抠出一个足够两个人一起爬进去的碎裂大洞。烟气往上涌稀疏成薄薄的一小层,新煳的石膏被高温烤出迸裂的线条,肉眼可见。
第285页 争分夺秒! 姜铎咬紧牙再次抬起手,先把=五=四=式=手=枪=的枪柄卡进石壁里,再把钓线扎成一小束穿过护圈,压着扳机轻轻地拉直,小心翼翼的绷紧到即将击发的预压位置。 屏息凝神大汗淋漓的卡好枪,姜铎立即把赵虎连踢带拽的弄到立柜旁边。 洞顶的毒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尔扎都惹往下探身一拉,姜铎往上一顶,把赵虎也拽到立柜上面,再把姜铎也拽上来。紧接着尔扎都惹叼着电筒率先钻进洞内,赵虎在中间,姜铎垫后。 咬牙撑手爬进洞,顺着手电光往前探路,有一条呈30多度夹角斜向上的通道,幸好还不算逼仄,可以让人弯曲膝盖弓背往前走,不然戴手铐的赵虎和垂着两条胳膊不能再用力的姜铎,只能肉虫子一样胸膛蹭地的往前拱。 通道曲折,强光手电只照得到折射点点金属光斑的灰黑石壁,一路上有许多略小的岔口,不能进人,烟气走到这些地方便钻进石缝。 一进洞赵虎就不哼哼了,只撅着屁股满头大汗地拼命往前奔,好几次重心不稳差点脚赶脚的撞到尔扎都惹背上,显然这通道他走过,知道距离不短,眼睁睁的看着姜铎往枪口上布了钓线,他怕来不及走到出通道一旦废矿洞油气爆炸,会被活埋。 沿洞壁弓腰前行了不过10来分钟,空气越来越潮湿,岩层草木水腥味浓重。通道坡度越往深处越大,没有手臂的支撑力全靠小腿蹬地往上蹿,爬得腿肚子直转筋。 爬了好一阵,姜铎气喘吁吁的盯着前面终于出现的微光与电筒光叠在一起,心里刚一喜。 突然有石子砸到头顶,洞壁震颤,三人脚步不稳开始左摇右晃起来,姜铎惊骇的脸色煞白急忙抬手扶着洞壁往前奔,边逃命边催促: 「爆炸了!快跑!」 边喊边觉得耳内到喉咙再到胸口都被堵住了一般,唿吸一滞,条件反射的张大口吸气却仍然憋闷,是油气爆炸瞬间消耗了大量氧气。 紧接着,山石倾覆的巨大声波在管状通道内呜呜隆隆的迴荡着,不响,却压迫的人耳道轰鸣肌肉发颤。 尔扎都惹疯了一样拖着赵虎往前蹿,姜铎紧随其后跌跌撞撞,大小石子密密匝匝的砸到三人身上也顾不得了,不想被震塌的山壁压成肉泥,只能拼命往前沖。 十多秒前,油气在半封闭的矿洞内燃爆,因为冲进洞内的马仔碰到了压着五四式扳机的钓线,枪枝走火。 洞口大火产生的有毒烟气从洞外飘进来,沿洞顶被石膏遮住的通道抽走一部分,但矿洞中后部位被姜铎泼洒了大量易挥发的液体汽油,又被高温加速蒸腾出油气,充盈着洞内空间的中下部。汽油在空气中的浓度达到1.3%至6%就会发生爆炸,爆炸临界点为油气浓度6%,矿洞内只需要一点点枪头火或者子弹擦撞火花,就能让矿洞内的油气燃爆。 但通道前方连接水仓,正规的煤矿、洗矿厂为了严防矿道渗水事故,水仓一般都是水泥砂浆浇灌结构,抗震抗毁性比矿坑入口处被挖开仅靠木架子支撑的天然岩壁要好。 这么想着,通道不断挤压变形塌陷合拢,周遭响起不祥的咔咔声,连眼前不远处的石壁上也有碎石块正扑簌簌的往下落,尘烟四起。 满头满脸白灰粉末的三个人心内煞白,脚下生风。终于看到微光扩大成一个颜色稍浅的墨色不规则圆盘,是斜向下的洞口! 电筒光一照,离地不过3米高,尔扎都惹奔到近前不做他想,拽着赵虎抬脚就跳。 扑通!扑通!……扑通! 三人先后落水。 同一时间,深度到大腿的澄清水开始翻腾,水花四溅,姜铎顾不得烫伤的手指被水沾湿后火辣辣的一阵疼,咬紧牙蹿站起来奔向洞壁一侧,紧紧贴着,惊恐瞪眼看向四周。 洞顶松散的小块水泥雨点一样往水里砸,跑出洞口他们才清晰的听见山石滑落冲倒草木的巨大声响。脚下有巨大的轰隆隆喀啦啦声,晃动不止,大概率是油气燃爆震塌了小半面山壁。 三人紧张的屏息等待着,好在震动不过持续了半分多钟,终于渐渐平息了。洞口塌陷封堵,姜铎抹抹汗长吁一口气,总算捡回一条命。 拿着强光电筒往四周扫了一圈,此处又是一座窄长的通道,离山壁非常近,靠外一侧光线照进来的地方往上有一个呈20多度夹角的斜坡。 尔扎都惹跑到斜坡前,几个纵步蹬上去,认真探查了一圈后,眉目深锁。 原先往前肯定是生路,是一处人工挖掘又用水泥浇灌的入口,但现在却成了被巨山土方封堵的死路。 再往前七八米就是水仓入口,堵住洞口的巨石缝隙间漏出一道道窄长的光带,贴近石壁眯眼往外看,刺目亮眼,只能看到远处的山嵴却看不到进口的场地,大概率是矿山另一侧。洞口斜向上,连日大雨让洞壁旁边几条明渠水流涌动,沿斜坡流淌着汇集到姜铎所在的水坑处,沉积下来。 出不去,尔扎都惹只得奔回姜铎身边,和他一起挟制着赵虎往水仓深处走。 惊险万分命悬一线的从隐蔽通道逃出来,多年吸食小马,大脑神经细胞被反覆摧残,已罹患=冰=毒=精神病,情绪亢奋、好争辩、警觉过度的原剑潭冶炼厂运输工人、贩毒团伙头头:赵虎,开始反常的安静下来。 目光空洞呆滞,行动迟缓,步履维艰,几乎是被姜铎推搡着往前走。
第286页 察觉到他的异样,姜铎脸色一沉,抬手用强光手电斜呛他的脸,灼人的白光底下,各种各样复杂难言的表情和情绪,一览无遗。 「虎哥,走吧。」 赵虎不吭声干脆不动了,半晌才来了句: 「小姜警官,你有烟么?」 姜铎愣怔,抬手摸兜时尔扎都惹已经递过来一支被水泡烂了的红云,根本点不着。 一向玩儿的最高级,吃穿用只喜欢进口货的虎哥,抖抖索索的接过烟急忙慌的放进嘴里,干嘬了两下。他早就尝不出便宜菸草寡淡的味道了,却十分珍惜的叼着,抬脚走到最前面。 哗啦啦踩着水前行不过50多米,攀过沉积池边沿的挡水墙,又跳进淤积陈年泥沙满是腥臭味的水巷岔口,多条通道交叉贯通,早已干涸成没过脚面的陷脚烂泥,味道酸涩刺鼻。 站在岔道前,姜铎先用电筒分别扫了一圈,又只得走到赵虎面前,耐心的等着他仿佛预备自我了断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抬手一指。 走了10来分钟,又有一道呈20多度夹角的斜坡,滑下去再往前,穿过几道铁门,暴力拆卸断了齿的水篦子钻进去,终于进入主水仓。 再走到水仓边沿的石壁旁抬头一看,头顶往上有一个圆形通道,电筒光打上去便能看见锈迹斑斑的抽水管外墙梯。 顺着电筒光抬头往上瞅,已废弃近十年的铁梯子被风颳得摇摇晃晃,白光一照,中间甚至有几节承重的钢管已经连着一点斑驳的锈红色断成几节,风一吹便咣当直响,东倒西歪的往水管石壁上撞。 少说也得攀爬近50米的高度……姜铎大汗淋漓,破梯子能不能承受住自己这么大块头还真不好说。而且,左手子弹擦创还好,右手要是再使劲伸展抓握,下半辈子估计只能让小涛餵水餵饭了。 「大不了,出去以后把胳膊打断,我帮你重新接……」 尔扎都惹看透他了,拍拍他的肩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听他说完姜铎的汗珠落得更勐了,就老虎牙那手段,胳膊保准能接好,命能不能顶得住可就不一定了。 解开赵虎的手铐,老虎牙让姜铎走最前面,自己垫后,手掌压着刀盯着赵虎的动作往上攀爬。 满是烂泥的胶靴底踩着铁锈钢管,吱吱呀呀,越到高处越心惊。 抽水管洞壁同样是笔直窄长的一道,过洞风非常大,气流混乱颳得人睁不开眼睛,耳内灌满呜呜隆隆的风声和金属撞击的叮叮噹噹声,姜铎用左手和双脚配合着往上蹬蹿,右手只敢抬到腰侧,每一阶都爬的非常吃力。 手电筒挂在腰间,双眼紧紧的盯着出口,边沿越来越大心内才渐渐放松。拼命往上攀爬了近20多分钟,t恤再次被汗水浸透,眼看出口就在头顶不远处,姜铎稍稍吁一口气…… 突然!头顶黑隆隆的洞口传来一声:「什……什么人?」 自己吓得浑身一激灵脚下一滑,差点没蹬到赵虎脸上。 洞口有人!姜铎稍稍定神贴近墙梯,再一咬牙两手交替着迅速往上蹿了几步。 接近洞口时,勐地一顿,姜铎用右手勾着爬梯横档,左手摸出强光电筒用牙横叼着,再把警用匕首压在手心,屏住唿吸,两腿肌群发力噔噔噔勐地往上一蹿,几乎是飞出洞口,打定主意不管看到什么都先扑过去戳他两刀,让埋伏在洞口不知是人是鬼的先丧失行动能力。 果然有人,个头还不小。 就是胆小如鼠没什么战斗力,被乌漆嘛黑的通道里突然持刀蹿出来的姜铎勐地一扑,显然他也吓得不轻,惊惧慌张的向后一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就开始连声求饶。 姜铎左手持刀压住他的脖子,用电筒呛他的眼睛,怒喝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 「别压我肚子,别压我肚子。」那壮汉蜷成一团偏过脸躲避电筒呛眼的白光,两只手拼命抱着腹部,哭腔浓重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小荣哥的人,他让我找的人我找着了,我带你们去。」 「找谁?」 「?!」姜铎的反应让那壮汉也楞住了,狐疑的偏过脸一抬头,皱眉定神看了姜铎一两秒后,脱口而出 「你是那二椅子警察?」 姜铎火了,抬手扇他脑壳:「二你妈!你认识我?」 「是你……」 头顶忽然飘过来尔扎都惹这一句,让姜铎心底吃惊不小。 他还从来没有听见过那老虎牙用这种极轻极压抑的音调开口问话,急忙惊惧抬头,看向走到自己身旁,正挟制赵虎重新戴上手铐的老虎牙尔扎都惹。 他已提刀在手,咬牙切齿,眼底血色浑浊遮蔽为人的清明,像是即将出笼撕咬猎物的勐兽。 再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半圆形山洞,有多道铁门和岔道口,潮湿阴暗,洞口不远处的水泥挡墙边,有一间房内正闪着昏黄的灯光,墙壁往上,排风扇巨大的扇叶急速转动着,噪音轰鸣,灯影晃动。 灯底下墙角边的木头凳子上坐着个人,老虎牙认识。 姜铎狐疑,提起那壮汉用刀胁迫,一起走向房门口。来到近前,先闻见一股臭,再看清那人的轮廓身形,年岁不小,衣服破旧、精神萎靡,但头髮梳得一丝不苟尽量挺直着腰背。 看清面目,姜铎惊愕张嘴,他也认得那张脸,他在案卷里见过。
第287页 陈舸。. 第113章 荣星 源州。源鹤市近北, 临潭在南, 周箐县位于临潭西北。临潭与周箐、源鹤两地并没有接壤,但境内的彝山边县却与丽州宁县有小半段山脉相连, 同属西南横断山脉。 今年雨季来得晚。 五、六月份时整个西南边境连续无降雨天数长达37天, 达到大旱灾害等级。大地结块皴裂,近200多万亩农作物颗粒无收,人畜饮水困难,源州不少机关单位和企业自发组织捐款捐物给灾区引渠打井购水。 进入七月末,西南的雨水才渐渐丰沛起来,旱情有所缓解。 而到了十月,往年早该秋高气爽了, 今年却淅淅沥沥一场雨接着一场雨下个没完,白日里也难得多见一会儿乌云后的太阳。 10月29日,星期三,晚10时17分。姜铎和尔扎都惹进入废矿水仓6个小时以后, 冷空气再次把积雨云团推进临潭, 憋着没下,却狂风大作。 剑潭县古南新区商业中心,呜呜隆隆的风声被奢华的亮金色瓷砖剪力高墙挡在外面。 张程勉只身走进荣星演艺会所, 一身夸张的黑红色时髦套装。 脱掉挡风的兜帽, 露出青茬劳改头和大半个骷髅图案黑口罩,还戴了个茶色=蛤=蟆=镜, 大金鍊子压着脖侧的纹身, 假的, 药水一搓就掉。 边走边看着墙角社区公告栏里表彰演艺会所带头捐资修建爱心水窖的表扬信,嗤笑一声。老流氓一样袖子卷到肩走向会所三楼的劲歌迪厅。 推开大门,声浪叠叠。迪吧舞池里人头攒动,穿着清凉,到处飘散着烟味、汗味和香水味。吊灯和装饰线灯槽里照出来的蓝紫色调幽光,就够让人把眼前的东西看清楚。 张程勉侧身擦过摇头晃脑的人群,一屁股坐进吧檯边的高脚凳上翘起二郎腿,点了杯金汤尼,边杵着吧檯拉下口罩捏起盈透的杯口,慢慢地喝,边随手翻看手机简讯,就三条,发件人老余。 28日16时20分,周箐北山派出所民警接群众举报线索,在管辖地朱龙洞村五组17号查获容留他人吸毒窝点案1起,一举抓获涉毒违法人员17人,缴获毒品零包、吸毒工具若干。 29日14时40分,周箐县朱龙洞村东山白石溪主峰1600米处半山草甸,接群众举报发现一处弃屋群有可疑痕迹,疑似命案现场。周箐公安局刑侦大队、刑事技术大队迅速成立专案工作组,已抵达现场开展勘验调查工作,案件在进一步查证当中,待侦待破。 29日19时00分,丽州博水村铁烙山东峰2600米处,接群众举报称:发现一处废弃矿洞内藏有大量毒品和制毒疑似物,源州周箐县公安局、丽州博县公安局已成立联合侦查工作组,调集警力进入举报地开展侦查工作,到达现场时,废弃矿场因连日大雨发生小规模塌方,矿洞入口被掩埋。目前事故现场疏通清淤、取证勘验工作正有序进行,待侦待破。 塌方?! 张程勉吓得手一抖心里大骂,姜铎联繫不上,跟你打听你他妈顺手就把发给上级的案事件简讯转给我,这没头没尾的,鬼猜得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往键盘上恶狠狠的按出几个字。 「废矿场到底是什么情况老余你给我说清楚。那举报群众要是出点啥事,我一定活剥了你的皮!」 发送出去等待了半天,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张程勉夹着烟拿起金红色方形酒杯,边喝边瞄了一眼,只一眼,果汁儿似的酒一口喷出来酒杯没拿稳,差点没cei一手玻璃碴。 「废矿场于警方到达前疑似发生枪战、火灾和油气燃爆事件,经现场初步勘验,发现不明身份焦尸4具、7.62*mm制式子弹弹痕137处,被焚毁摩托车5辆,残肢和疑似人体肌肉组织若干,小姜和尔扎老师于29日下午3时47分在废矿场附近失去联繫,下落不明。」 甜口不怎么烈的鸡尾酒呛进气管,张程勉脸色惨白瞬间又被呛咳得通红,俯靠吧檯上气不接下气且凶神恶煞,调酒师唬了一跳急忙递过来一杯清水,他端起就喝,边顺气边拨号。 嘟嘟长音…… 那边没敢接,又发过来一条简讯: 「勉子你冷静……现在还没到剥我皮的时候,你们王副局的行动方案已经得到你们局长的口头同意,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他妈还能冷静就见鬼了!张程勉恶狠狠的啐了一口继续拨号,嘟嘟长音……再拨号……依然是嘟嘟长音 这尼玛还省厅领导!张程勉气急的看着手机屏幕,直到自动黑屏。十分想捅某人两刀又找不着倒霉蛋的抖着手抓起酒杯,一仰头灌了个干净,咬牙皱眉缓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先清空手机信息,再弯曲手指点了点吧檯。 「一杯地震。」 调酒师一愣,笑着提醒: 「地震可比金汤尼烈多了。」 张程勉不置一语,掏出厚厚一叠钞票放进空酒杯,推回调酒师面前。 笑意僵在脸上,调酒师迅速用手掩住钱,边塞进裤兜边走到酒架边挑出干金酒、茴香酒和波本威士忌,花式调酒后推过来一只盛着明黄色液体的细长三角杯,退到吧檯后面。 穿过镂空酒柜,张程勉分明看见他在和一名经理装扮的人说话。便掏出打火机点菸,又把烟盒火机顺手放在菸灰缸旁边。 边喝酒边抽菸,干坐着等,直到香菸烧了大半,吧檯经理才慢悠悠的走过来,也调了杯地震单手杵在大理石台面边沿慢慢的喝。张程勉嘴角一撇流里流气的掐灭菸蒂,放下酒杯,递过去一支烟。
第288页 经理没接,只抬下巴斜眼狐疑的打量了张程勉一会儿,才营业性的笑起来。 「老闆认识胖成?挺面生啊,不常来玩?」 张程勉没出声,因为整个迪厅躁动的氛围突然被诡异的掐断了。 周围骤然全黑,死一般寂静。 正不明就里,迪厅舞池正上方边沿一圈银白色射灯光带唰的一下全部亮起,又迅速聚拢至会场正中间,灯光打出尖刺玫瑰缠绕的两个大字: 「麻药」。 dj大声唿喊:「麻药!」 舞池内男男女女会意,狂乱的氛围再次被点燃,所有人都望向舞台最中央,声嘶力竭的大喊: 「麻药!麻药!麻药!」 唿喊声山顷而来,声浪一次比一次高涨。终于,舞池中央冷光焰火迸射,围着方形表演台燃至半米高,洞嚓一声!底鼓、踩镲和军鼓同时响起,节奏律动鲜明,由重急到轻缓再到热烈,敲打得整个会所血脉贲张,墙壁都在震。 紧接着,正中央升降台拱上来一支视觉系乐队,主唱没开嗓,嘴唇贴麦低低地来了一句「我们是麻药。」却让架子鼓又搞了一段40秒左右的solo ,才开始放声嘶吼。 整个会所顿时淹没进躁动鼓点和激情吉他乐音里,旋律狂躁激进。 张程勉坐在吧檯边,眼睁睁的看着疯魔了一般的众生众相,心中悚然。 唱的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猴子敲铜锣都没这个抓脑壳。 张程勉头疼的看着五束呛白光把浓妆艷抹的乐队成员照的跟五只山魈似的,搓揉太阳穴,十分不理解周围的人为什么还再癫狂的喊: 「迪兰!迪兰!迪兰!」 张程勉糟心的往吧檯经理面前凑,费劲的大声喊才勉强让经理听见: 「他们喊的什么几把玩意?」 「dn,那鼓手,咱会所小钢炮,鼓敲的一般,但架不住脸蛋漂亮,也就这帮傻逼都把他当仙女供着。」 周遭嘈杂不堪,吧檯经理满是戏嚯的凑近张程勉嚼起舌头。张程勉会意,配合的猥琐一笑,把没送出去的烟放进自己嘴里,点燃吞吐了一口。 「不是男的么,能有多漂亮……」 经理礼貌的笑着却没答话,边喝酒边伸出手,掌心向上食指勾了两下,要烟抽。 什么毛病?给的不抽非得自己要……张程勉一挑眉抬起下巴,哼笑一声,递过去一支又抬了抬屁股往前帮他点燃。吧檯经理惬意的吐出一圈白雾,才接着说 「确实漂亮,比女人漂亮多了,其实那小子最爽快,钱给够随你怎么玩,还不像女人那么麻烦。」 听见这个,张程勉叼着烟坐直身子豪迈的一架手,往衣服里掏出一个黑塑胶袋,爽快的推过去,轮廓方正,像是装着一摞砖。 「你看这点算不算够?」 吧檯经理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在伸手往里捻了一会儿,笑起来: 「老闆,怎么称唿?」 「何东,兄弟们给脸都喊我东哥,刚出册(出狱),嫌台上这些几把玩意儿唱的烦。听胖成说整个源州就你们这儿东西最正,你有没有现成的赶紧给个话,别他妈耽误我时间。」 吧檯经理光笑笑没吭声,转身走到酒架旁边,把塑胶袋往下层的柜子里随便一放。又走到酒柜边拿出几瓶果汁糖浆,用量杯兑了杯五颜六色还冒烟的,拿出一张名片写了个数字压在高脚杯底下,推给张程勉。 端着酒杯抿一口,果汁儿味,半点酒精都没有。在看那张名片,就有个地址和自己刚刚送过去那摞砖的数字。 张程勉黑着脸重重一磕酒杯,玻璃杯脚迸裂,碎出一点白末。 「你逗我玩呢?胖成说了,非得荣哥批的条才拿得到东西,你他妈算个什么玩意儿?」 吧檯经理不着不恼,表情冷淡。 「你不要?不要还我我烧了它。你他妈又是个什么玩意?要不是胖成介绍的,我都懒得搭理你。」 「你行!」张程勉扣着酒杯边沿用中指戳向吧檯经理,一口饮尽,再一抹嘴: 「要是拿不到东西,老子再蹲十年也要弄死你。」 看着张程勉凶神恶煞要砍人的样子,那吧檯经理反倒见惯场面的笑起来 「喝完饮料跟我来。」 —————————— 半个小时后,荣星演艺会所后门,员工通道。 原本打算让吧檯经理领着探进徐兴荣的老巢,结果只让在通道转了一圈就被打发出来,张程勉气结。没想到让那胖成一张开光嘴说中了万一,荣哥竟难得没在会所。 据胖成交待,每一个找上门的下家,徐兴荣都会让吧檯经理领到员工通道的摄像头底下留个样貌,再到办公室交钱批条。如果是在吧檯给的钱,就说明荣哥没在,这一笔是给看场子的马仔们分的油水。 场子只收钱不沾货,绝口不提毒品两个字,真不愧是赵虎教出来的东西。 被吧檯经理打发走,张程勉在大门口绕了个圈又鬼鬼祟祟的熘回来,先弄晕俩保安,再戴上假髮换了身衣服,搞到一张工作人员识别卡,摸到顶层行政办公楼盯梢,结果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整层楼门窗紧闭,连平日看门的保安都不见踪影。 不得已只得又回到会所后门,掩进墙角观察情况。 看着员工电梯从负二到一楼,门打开,保洁大婶手提一小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胶袋走出来,本该带到广场边上垃圾房里扔掉的东西,她却往门口墙角一搁,找了只大铁桶出来往里一塞,再拿出打火机。
第289页 八成是广场风太大怕点火烧垃圾火星子四处蹿,才躲在墙里焚烧。但里面装了什么?非得这么大半夜处置掉。 这么想着,眼睁睁看着那打火机靠近铁桶,张程勉急的抓耳挠腮四处张望,勐然瞟见员工电梯旁的垃圾桶,冒出一个想法的同时冲过去就是一脚。 砰啷!边踢翻垃圾桶边大叫:「哥们!哥们!别往电梯门口吐啊,咱争取憋到墙角去。……口区……」 「……啊?」保洁大婶惊叫一声,捏着打火机一脸焦急的奔过来。徐兴荣这人做事很有条理还有点洁癖,估计手底下的也不敢让他见着腌脏。 拉起兜帽与大婶擦身而过,张程勉边戴手套边跑到铁桶旁边,忍着满鼻子血腥臭往里刨了两下,软绵绵的一堆,薅出几团带血的纱布棉花,躲到墙边。 除了血痂,还有焦臭、枪油和火硝味……以及,汽油! 张程勉心里一紧,瞬间联想起余知检信息上的油气燃爆事件,徐兴荣到底是不在还是躲着不出来?必须下去亲自确认。 整个会所所有通道都只到负一层停车场,只有大楼后门的员工电梯和消防楼梯通往负二层,门口装了多个摄像头。张程勉皱着眉稍一琢磨,干脆把脑袋整个缩进帽兜内,埋头弓腰含胸,一手插裤兜一手扶墙左摇右晃地往下走,脚绊脚醉鬼一样。 边回忆胖成口述的会所房间结构和安防点,边熘达往下,这地儿其实他一点都不陌生,前两天才来过,就为查撞了姜铎那辆车。 但想起这事他就来气,会所出面的行政主任领着他到涉案车停放点配合调查,又带着他把会所里外逛了个遍,还送他一张会员卡,态度一百分满口警民合作共建良好治安环境,实际上一问关键就不知道啊、监控坏了啊、保安上厕所去了啥都没看见啊。 我可去你妈个没看见吧,敢跟老子打哈哈。 这么想着,张程勉刷了一下识别卡推开负二层的门,沿狭长通道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进深4米由两道双扇防火门隔开的小空间,认真研究了一会儿。 前两天来到这他就觉得这两扇门装的莫名其妙。 靠外一扇乍眼一看就是普通的常闭式防火门,但仔细一看,大门是被两边的电磁释放器吸住敞开着的,门框上部不起眼的墙角安装了液压闭门器,闭门器再往上做了个水泥挡墙,里面藏着电路装置。 再往前还有一扇常闭式防火门,除了门顶的闭门器就没那么多零件了,大门闭合着,要进去必须得推开一条缝,人走门闭,但没有上锁。 门对着门,分隔开两个空间。 仓库这种人员出入并不频繁又经常有人值守的地方,有必要装常开式防火门么?张程勉嗤笑一声,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后。 这里位于负二层通道尽头,里面正对仓库最靠外的小门房,行政主任领着进来时说是杂物间,但据胖成交待,小荣专门安排了马仔在这坐着盯梢。 脑子里过了一遍胖成的证词和视频监控点,张程勉干脆抬起脚大力踹开厚重的钢板结构门,却没进去,而是弓腰架手趴俯在门边,抱着肚子喷着酒气,含混不清的往前喊: 「老子车呢……老子车呢!你们把老子的车开哪……哪去了?」 门内有笔直的一条通道,暖光灯全开,瞟眼看过去,通道一侧是密闭高墙另一侧是八扇房门,公关经理说是仓库,那天进去查验时也确实是仓库,但张程勉看来,这种结构不通风不防潮,更像地牢。 门对面果然有马仔,明显被自己骇了一跳正怒气沖沖的站起来,边偏过脸对夹在衣领上的耳麦说了句:「有人闯进来了,像是个醉鬼。」边几步跨上前,抬手就推搡张程勉的肩膀。 「你怎么进来的?」 张程勉顺势往后一趔趄退到了两扇防火门中间10个多平方的结构内,大骂: 「你他妈谁啊?老子来找车,还有小妞儿等着……等着老子去宵夜呢!」 马仔气笑了,冲过来抬脚就踹,准备把人捶一顿撵走。谁知脚刚伸出去,那醉鬼忽然露出兇相扑过来绕到自己背后,一手搂捂自己的嘴一手攥住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带着手腕向后用力一掰。 手腕连着胳膊被反关节控制,马仔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疼出一身汗。紧接着后嵴被重重的擂了一下,整个人脸一白往前跪地闷咳一声。 同一时间,冰凉的金属圈压砸到自己手腕上再向上一提,咔嚓一声,人已经被拷到固定式门把手上了。 「警察,老实点!」 张程勉掏出枪抵到马仔腰侧,在他耳边轻声威胁 「跟你同伙说就是个醉鬼,已经撵走了。」 那马仔大汗淋漓拼命点头,蹭自己一手心汗。张程勉慢慢松开他嘴,手掌张开往墙壁上抹了一把,用枪顶着马仔后背见他把话说完,一把扯下他的耳麦,蹲到他正前面用枪指着他。 「徐兴荣在不在?屋里有几个人?都是些什么人?现在是什么状况?有没有藏着武器或兇器?」 「不……不知道……。」 用枪一推那马仔的脑门,砸出一个小包,张程勉笑看那人龇牙咧嘴疼出泪花,再把手机里的照片亮给他看。 「活腻了?我手里有你们场子参与贩毒的证据,不想争取宽大处理么?」 那马仔脸色惨白吓出满脑门豆大的汗珠,抖抖索索的开口,
第290页 「我晚上六点才过来换的班,送进去了20份盒饭,没见着荣哥,屋里大概有十多个人。」 张程勉再一敲他的脑袋 「不老实!问你屋里有傢伙么?那伙人为什么会受伤?火併?争地盘?还是黑吃黑?」 张程勉寒着脸说完,那马仔惊得瞪大眼睛看着张程勉连连摆手 「我真不知道啊,领导!里面都是荣哥点的硬手,平常我们也没打过交道。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我就好奇多看了一会儿,差点没叫他们打瞎了眼睛。」 「我就问你徐兴荣在不在里面?有没有武器?」 「不在,真的不在,荣哥平常都在顶楼办公室,一到饭点就会下来和里面的一起喝酒,但今天我来以后就没见过他,停车场也没看见他的车。」 这倒是符合先前研判的情况,徐兴荣名下3辆车今早出现在出城卡口监控里,然后就失去了踪迹。张程勉心想着,又听见那马仔继续嗫喏出一句: 「里面那些人……那些人……有枪。」 涉枪?!张程勉心底一骇,既预料到又忍不住阴下脸,这他妈就糟糕了,自己得撤。 边愤懑着边皱眉沉思,张程勉啐了一口捏紧衣领处的纽扣式通讯器,再侧身走到门边看向通道口,连续按了几下伪装成眼镜的密拍设备快门,沉声道: 「洞么,洞么!这里是洞拐。会所标的么没有鼠王,标的么没有鼠王,标的贰目标人数20左右,涉枪,通知警令室调集特警分三小队到b座、d座、e座行动点支援,其他计划不变,洞两!洞两!开始对表,一分钟后进场。」 耳内接连传来:「明白。」 张程勉神经绷成一个点高度戒备着,又回头看了看被铐住的马仔,先搜身,再准备把人打晕弄出去免得打草惊蛇,正扬起手,通道内却突然响起一声: 「你是警察?」 ※※※※※※※※※※※※※※※※※※※※ 新章留评返红包,评论后台还是看得见的,日更到完结。 因为我该死的抠细节的毛病,往后每一章都很粗长,而且还出现了一些新人物,带出一点下本故事的走向,完结章全部是剧情向,不甜,反正已经写了大半本剧情,索性一直多线发展到最后。感谢这一个月留评的,甚至还投雷的小可爱,第一次码字深切体会卡文铺情节之痛,但痛并快乐着,且快乐居多。. 第114章 驱赶 仓库里出来一个人, 正推开防火门探出大半边身子和整个脑袋, 定定的看着自己。 张程勉迅速掩藏到墙边立柱背后,抬手据枪, 瞄着那人的腿。 那人的反应却神奇得很, 竟一脸惊喜的冲过来,仿佛看不见自己手里握着枪。 骇得神色一凛,张程勉高度戒备低声呵止:「站住。」却也觉得来人神色很微妙。 那人听不见,还在往前沖。 跑到近前张程勉越发狐疑,毒窝里跑出来的看见警察却眼底泛泪满脸见着亲人解放军一般的急切,察觉自己的戒备姿态才小心翼翼的放慢脚步,生怕把自己吓跑了。 到近前却先弯腰蜷膝扶住大腿, 深喘了几下,俨然是太激动跑急了正拼命顺气。 有一瞬间,张程勉还以为这是哪个误入传销组织的迷途小青年终于遇到能给他一餐饱饭吃的警察叔叔了。可再一仔细看,这不就是那脸上画得五彩斑斓的小山魈鼓手嘛, 叫什么……什么兰? 「狗……狗警官!」 张程勉一愣, 黑着脸低喝 「你他妈骂谁?」 「不是!」那人眉头慌张的皱紧眉摆着手小声辩解,往前凑了两步,瞪大眼睛看向张程勉, 眼底锃亮闪着光。 「我没骂人, 大哥你真是警察?你是临潭县局的?你们有没有一个姓狗的?或者名字带狗字的同志?大概……大概20多岁,个挺高挺精神的, 会打人的。」 又高又精神我不就是么?……张程勉往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持枪到腰侧, 挺手腕枪口平举,低声道: 「有警察打你了?普通群众如果遇到我局民警滥用公权力粗暴执法,可以直接到局机关八楼纪委督察队投诉,也可以写举报信,还可以打110。」 什么情况!?被铐在门边的马仔被眼前的一幕惊愕的满脸懵逼。 先是因为头一回见这小明星鼓手錶情这么丰富能说这么多话,他一直以为他冷着脸谁都不搭理是有啥残疾来着。 再来是听见被带跑偏的暴力警察居然开诚布公的提供监督举报方式,仿佛看见能治孙猴的如来佛一般,被铐在门边的背景板马仔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 「那把我打成这样他们也能管?」 「老子说的是普通群众!」张程勉又踹他一脚,再看向鼓手 「你和徐兴荣是什么关系?他们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是!没关系!」鼓手急了,脸蛋上夸张的浅金色视觉系妆容被蒙上一层阴郁,暗金色眼线和涂抹桔金高光粉的漂亮眼睛皱成一团,大男人却一副要哭的样子,还真像个会演戏的女明星。 对着脸,张程勉才看清这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绝逼没成年,别人还在认真读书应付考试的年纪,他却已经成了跑夜场的混子,成了别人嘴里的,钱给够玩啥都行。想到这,张程勉皱了皱眉 全然没察觉张程勉的恻隐之心,鼓手还在耿直的辩解,越说越乱。
第291页 「他没打我!我就一敲架子鼓的,他们干了什么我没参与也不知情,狗警官是临潭人,他没打过我,不对,也不能说没打过,我找他就想,就想……」 有人来了! 听见脚步声,张程勉迅速回神警觉起来,惊觉自己执行任务期间居然跟人扯起嬉皮浪费时间,恨不得给自己两大嘴巴子!再飞速想辙企图不打草惊蛇又能全身而退。 可尼玛这是什么地方?稍稍一走神自己就得完蛋不说,弄不好还得连累战友! 想到这,张程勉抓耳挠腮赶紧亡羊补牢的同时,跨步上前解开马仔的手铐,一手掐拽他的胳膊一手持枪胁迫,四处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木楞的看着警察叔叔忽然急得直跺脚,鼓手小孩儿瞬间了悟脸色一沉,换了张面目表情冻结。先冲上前拍拍警察叔叔的肩再一指防火门后头,又转身折返通道口。 张程勉会意,拖着马仔顶开防火门退进通道对面的门房内。 用枪胁迫马仔重新坐回正对消防通道的办公桌前,让他把两手放在大腿上规规矩矩的坐正挺直上身,自己迅速蜷身缩进桌下掩藏好,持枪抵住马仔的大腿,眼睛从下往上盯着他的细微动作,笑眯眯的捏着嗓子提醒。 「表现好的话,本县缉毒队赠送带公章的刑期抵扣券哟亲……」 那马仔大腿一绷一哆嗦,像是想往里踹两下。 ———————————————— 没一会,脚步声跨进防火门,有声音一愣: 「你在这干吗?」 「……」 另一个声音马上接茬:「嘿嘿你忘了,荣哥那帮贵客来,他怎么可能不在这……嘿嘿,哈哈哈……」 两个声音一起笑起来,同样猥琐缺德,张程勉竖着耳朵仔细辨别,一听还他妈都听出来了,两熟人。 一个是荣星会所的行政主任,一个是刚才那迪吧吧檯经理。一个同他大谈特谈警民鱼水情共建美好社区和谐社会,一个讹他钱给他批条子要卖他十万块毒品。 这两杂碎在一起判个无期都不冤。 张程勉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蜷身在桌下,屏息凝神紧绷神经。一边巴望这马仔脑子清醒一点最好别搞什么么蛾子,一边在心内分析情况预判下一步的计划,琢磨着待会要是打起来,怎么躲,怎么跑,怎么制敌,怎么最大限度的牵制住里面的马仔,怎么让计划继续顺利执行。 「你挡在这做什么?赶紧让开。」是行政主任老实敦厚的声音,有些气急,夹杂凌乱的脚步声,却始终停在防火门附近。 「……」 「怎么,有里面的陪你玩还不够?还想我们兄弟俩个也来伺候你?等着啊……忙完正事我就来,咱俩玩点刺激……哎我艹!」 啪的一声,打起来了,有人挨了一巴掌。 「……」 「我艹尼玛,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算了算了!你不想活了?荣哥走前怎么交待的?这两天别惹事……」 「可这杂种……」 「让你算了听不懂?」行政主任拔高音调,敦厚变戾气,顿了一顿继续道:「还有你,你啥时候进来的?下楼的时候撞见面生的没有?」 那鼓手终于说了句:「跑了个醉鬼。」 「那你杵在这干什么?」 「苏敏吞睡了,嫌吵,让我守门。」 「滚蛋!」吧檯经理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这是荣哥的地方还是你那老缅的地方?」 紧接着,有争执拉扯声、辱骂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走近,张程勉竖直耳朵警觉的听着外面的情况,耸肩立肘,单手撑地一脚高一脚低呈蹲踞蜷身,肌肉绷紧,做突击预备式,正鼓起青筋耿着脖子准备硬干一场时,那三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却只响了一小会儿,又停住了。 空荡荡的负二层消防通道内,手机震动格外响亮,紧接着是会所行政主任越来越气急,越来越恼火的声音 「什么事?你他妈有屁快放!」 「他们又来干什么?」 「怎么办?你没长脑啊还好意思问怎么办?好吃好喝赔笑脸伺候着啊!领他们逛一圈看看安全隐患整改台帐和检查记录,再看看消防通道和设备,赶紧打发走,不然留着陪咱们过年吶?」 「不行?怎么不行?……不只是社区的和片警?消防的人也在?我艹这帮王八蛋。行行行!你给我把他们看住了别让他们乱跑。」 行政主任恶狠狠的挂断电话,吧檯经理赶紧接茬 「出啥事了?」 「消防安全检查,光这个月都他妈第三趟了,辖区派出所的、社区居委会的和消防的一波一波轮着来。最他妈烦跟这帮政府的臭不要脸打交道!还有前两天,为了皮猴那车被举报的事,让荣哥骂了我整整三天,明明是阎王爷手底下的屁股没擦干净,也他妈来找我撒气!」 「别生气!别生气啊……气坏了划不来,那里面的怎么办?」吧檯经理小心翼翼的问 「更他妈烦跟那帮山里人打交道!」行政主任恶狠狠的骂,满腹牢骚:「全他妈是大爷,都得伺候!这小子算什么呀?老子才是出来卖出来给人玩的那个!」 骂骂咧咧的往外赶,脚掌跺地暴躁的嗒嗒声再次响起,却是往消防通道外边去了。
第292页 紧接着,姜铎听见吧檯经理轻嘆一声,憋着火催促: 「看你妈呀?走吧。总得让我知道你那老缅还有气没气吧?荣哥等我回话呢!」 这一次拦不住了。 持枪手松了松,撑地手绷成爪,蹬地抬臀前倾上身,脑门落汗。张程勉屏息凝神高度戒备着,偷瞄一眼手錶,六分钟,那小孩儿帮自己拖了整整六分钟,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咬紧牙定了定神。张程勉竖起耳朵听,心里记着步数: 三步、四步、……第十一步,嗡的一声防火门被推开又合拢,紧接着,第十二步、十三步、十四步,预压扳机。 脚步声停在办公桌前,站定,贴着地的腿越发能清晰的感受到危机渐渐逼近。 「刚监控里那人什么情况,上哪去了?」 头顶的回答传进来,张程勉只看得见马仔喉结在动,双手揪着裤子绷紧成拳,颊肌牵动颧骨汗珠滑到下巴,舌头有点不利索 「不……不知道呀,就是个醉鬼,被我撵跑了。」 「跑了?跑了就好。这两天会所人杂,你给我盯紧点。」 「明白。」 沉声交待完,空荡的走廊里再次响起有规律的脚步声。 可一歪身子侧贴办公桌木板仔细听,不对!节奏不对,声音也不对,鞋底落地不像原先那样先压脚跟再放脚尖的轻快,有些重,倒像是脚掌平直落地滑着走,是在攒步!那人根本没走远。 紧接着,被捂住的咔哒一小声钻进耳朵,张程勉的神经瞬间绷裂,手掌小腿一齐发力,蹬地蹿起来,猫腰用背嵴顶翻办公桌,巨大的嗙啷!一声,木屑四溅杂物撒了一地。 他听见=手=枪=击锤卡槽被扳到待击位置的声音。 紧接着,连接砰!砰!砰!三枪,贴着手臂大腿飞过数颗子弹。 张程勉立即回击。 砰!的一声先对准扑过来那马仔的小腿。再转身甩手一枪打中通道高处,是对门外毒贩的火力威慑。又迅速弯曲膝盖蜷身掩到桌肚后头,扶紧桌腿顶着倒在地上5公分厚的办公桌面板,连续砰!砰!两枪。 4秒内,自己连开4枪,对面3枪。 密闭通道内回音震颤,桌子倒地腾起细细一层灰,枪响之后,数声剧烈的唿痛惨叫声不断,有血液喷出来,溅了一桌面鲜红色。 张程勉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里又在确定自己毫髮无伤的同时掉了回去。下一秒立即蜷身蹿起来,蹬地一步跳上翻到的桌沿,踩踏木板腾空而起,跨过侧倒在墙角边一动不动的吧檯经理,几个纵步奔进通道,躲回两扇防火门之间。 奔跑时斜眼一瞥,已经有好几扇门被打开跑出人来,统统持枪。 更糟糕的是,防火门合拢前最后一瞥,鼓手不见踪影,只剩那小药头吧檯经理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液涌出创口,前胸后背一片鲜红。 张程勉浑身冒着黑火苗气得直发抖。自己特意猫腰,枪口顶着厚桌板根据酒吧经理鞋尖的位置往上盲击,按理说怎么也不会射到腰部以上。 可就那跟他打听事儿的小鼓手,绝逼是他见义勇为趁机撞了这小药头一下,让这药头重心不稳往下倒,打了歪枪,胸口才撞上自己的子弹。 药头死了就等于任务失败,这真是,噎得人谢也不是骂也不是,好心帮倒忙! 心里正焦灼着,防火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数人慢悠悠下楼梯的踩踏声,张程勉脑筋一转赶紧按了按通讯器 「洞两!计划有变,下鼠药的不能用了,想办法放另一只进来。快!」 听见轻轻地一声「嗯。」 同一时间,负二层通道内的嘈杂越来越响,里面外面都有。 常开式防火门自动闭锁释放器的控制装置肯定在仓库里,但里面的马仔不敢关门。没人领路,他们要是锁了门就等同于自己抹自己的脖子。 不能退只能进,九成九是准备抄傢伙往外杀出一条血路了。 琢磨到这,张程勉心底一沉。会所行动点警力装备配置不足,肯定压制不了十多个持枪马仔,要想一网打尽,就绝对不能让他们跑进负二层通道。 这么想着,张程勉一咬牙把心一横,侧身紧靠墙沿不过40多公分宽的立柱边沿,观察通道两边的情况伺机而动。 果然才准备好探路的就来了! 防火门被顶开伸出来一截黑洞洞的枪管,张程勉瞅见的瞬间抬手就是砰的一枪。 当!的一声,金属火花四溅,钢质门板被击出一个圆洞把后面的马仔吓了回去,张程勉立即口头警告: 「里面的人!我们是临潭县缉毒队的,徐兴荣已经落网!徐兴荣已经落网!你们被包围了,赶紧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同一时间,通道外楼梯口响起一阵清亮尖细的女声,转头一看,居然是一身橄榄绿红肩章乔装成消防武警的缉毒警方娅。 「哎……主任,你们这仓库怎么回事?上回来检查不是说没有储存易爆品吗?怎么还有炮仗声啊?哎……不对!这听着像枪啊?哎,那人在喊啥?缉毒队?哎,哎,主任你跑什么呀?」 听见这个,张程勉钻了出来,据平枪口倒着退了几步,给身后的行政主任留够往前沖的时间,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到近前才转过去大喝: 「站住!」 「就他妈的一个人!你们都死了吗?」
第293页 主任边跑边喊,话音未落常闭式防火门内已经冲出来3个持枪马仔,举枪就打。 砰砰砰数颗子弹飞了过来。 这帮傻逼! 「你们都他妈傻逼了吗?」 迅速退出消防通道躲到墙后的张程勉,和本来已经快奔进通道,又被飞出来的子弹吓得抱着脑袋到处蹿的行政主任一起大骂。 「抄傢伙,通知50人行动组立即增援。」边对着耳麦下命令边侧身掉转枪口,张程勉背对通道,准心瞄向行政主任,却故意露出小半片肩膀。 神他妈50人行动组! 方娅心底发虚。会所行动点只安排了两组共9名警力先期潜入摸排情况,其中还包括2个配合开展调查没带枪的治安片警和1个居委会大妈,重兵全部压在终点,所以才会用这种弯弯绕的方式接近目标藏匿范围,极尽全力避免正面冲突。 但行动上方娅却疾步靠过来虚张声势,一手扬起示意缉毒队战友全部拔枪,一手据枪往斜上角空旷处鸣枪示警,边火力威慑边撩头髮沖耳麦喊: 「行动组,一队封堵电梯,一队走员工通道下负二层增援,各个出口加强警戒!」 「快救我!」 被人包了饺子!行政主任见状大骇,贴着墙一点一点的往通道口挪。 持枪马仔也明白事态不妙了,孤注一掷的对准通道外张程勉的位置一气儿乱放枪,砰砰砰数声,终于有一颗子弹擦着墙角贯穿了张程勉的大臂上部肩膀处。 亲眼看见孤胆缉毒警痛苦的垂下持枪手,站都站不稳。行政主任趁机沖了出来往通道内奔,没想到还没跑上两步,眼前又覆上一片黑影,是那垂着手的条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手被打残了还敢不管不顾的往前沖,这条子真他妈难打交道。 那武警婆娘虽然据枪但只敢瞄不敢打,这条子手又抬不起来,行政主任胆子大起来怒火冲天,上前一把按向张程勉的弹孔伤处,把人往门外推,临了还不忘阴险的掐抠一把腥红出油的创口,边使劲边大喊 「关门。」 一掌把人攮出门外,电磁释放器瞬间断电顺序关门。梆梆两声,大门闭合,紧接着梆的一声,是里面常闭式防火门也被锁住了。 跪倒在门外,张程勉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疼得浑身发抖,心底却长舒一口气……得亏被推出来了,毒贩的人质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疾步冲到张程勉面前,方娅边打120边蹲下掏出急救包里的纱布,慌张的揉成一团全部按到张程勉肩上,手指轻轻一压,白色网状纤维瞬间被鲜红描染。射击距离太近,子弹在他肩胛上部击出一个进口窄出口却大得骇人的通洞,大半截袖管已经湿透,还在往下滴滴答答。 「方姐,装上去了吗?」 「卡在他衣角和皮带上,张大队你可放心吧!」方娅垮着脸兇巴巴的,手却止不住的抖,不敢轻不敢重。「倒是你小子有病吧?有必要非得去挨他一枪吗?」 「嘶……嘶,方姐出马我怎么可能不放心。」肩膀又麻又疼恨不得撅折了它,张程勉豆大的汗珠流到眼睛里,蛰疼得眯成一条缝,嘴里直嘶嘶,却还是牵强的笑了个难看的。 「你们逮着那只比里面躺着那只更精明,让他察觉咱们故意送他进通道,他就不跑了。」 紧接着,整张脸挤成一团咬牙撑坐起来,张程勉抬右手按了按纽扣式通讯器,听见呲呲电流声便立即下命令。 「洞叄!洞叄!老鼠进洞了,对表进场,抄他们的窝!」 临潭县城郊,九公里外,一辆11座运兵车内。置于车前挡的对讲机通信指示灯突然开始绿色闪灭,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盹的丁耀瞬间跳起来,边按下通讯按钮边向车内一扬手,集结农庄行动组成员迅速进入临战状态,并回应道。 「洞叄明白!」 ※※※※※※※※※※※※※※※※※※※※ 码完结章的时候不幸重掉瑜洲深坑,真的是一巨b高巨b甜的深坑,已在坑底躺平,反正也做好了海若有因慢慢走一辈子意难平的准备(手动笑哭),今天两位蒸煮三年(1250天)好容易能同台录节目,不求隔空笔芯,只求两只好好的。先跑出去土拨鼠尖叫!!再给本章留评小可爱返红包。. 第115章 农庄 九公里外, 临潭县东邑乡洄水村, 村后通往半山坡经济林育苗地的弹石路路肩斜坡底下,掩着一辆11座运兵车。 车内有八人, 着便服, 表情凝重。 和张程勉同款劳改头、脖颈纹身和大金鍊子的临潭县公安局刑侦队民警丁耀,放下对讲机,戴上骷髅图案黑口罩和茶色蛤蟆镜。先抬头看了一会儿车窗外黢黑的山峰底下一座孤零零的小院落,再与车内行动组另外七名成员,一齐抬手对表。 「现在是29日晚11时07分整,全体人员检查武器装备,打开执法记录仪, 通讯器调拨至4号行动专频,各小组依次通报位置。1……2……3……各组就位,完毕。」 确定各小组通讯设备正常,丁耀顿了顿, 又按下纽扣式收音器部署道: 「我再强调一遍, 我和源鹤小冯进去以后,后门一关,各小组必须在5分钟内到达预定位置, 能摸清楚里面的情况再动手最好, 如果!进去超过20分钟我俩还没出来,并且也没有作出下一步指示。指挥权交给赵克朝, 前后门行动组和院墙周围的布防点立即按分工警戒突入, 不管什么情况, 见人就先控制上拷。记住!抓捕现场再混乱也要谨记武器压制等级和火力交叉问题,不能过度,注意安全!明白么?」
第294页 周围人脸色一沉,一齐回答:「明白。」 交待完。丁耀细不可查的深吸一口气稳了稳颤抖的手,迅速起身,边扭转入耳式通讯器,边弓腰摸到运兵车尾部打开后车门,准备下车。 冯旌海,源鹤市公安局缉毒队侦查三队民警,也赶紧抬起屁股追过去。 可猫腰走到车厢中后部时,他却忽然顿了一顿,往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彩色列印嫌疑人三面照,戳着上面稚嫩的五官再次向战友们展示了一圈,腆脸谄笑。 「各位临潭的大哥,我也再强调一点哈,这只小马仔,拜託各位大哥都认清楚了,跑了谁也不能让他跑掉,也请各位大哥手下留情千万别伤着他,不然我们队辉爷真的会让我承包我们队厕所的。小弟拜託各位了,拜託拜託了!」 车尾的丁耀眉头皱出一条深沟,脖颈动了动,满脑门青筋的忍回去一句:你们源鹤的都是这么闹着玩似的搞案子抓人吗? 车中部与冯旌海警校同期毕业的赵克朝,一个没忍住,扶着座椅靠背直接上脚蹬他的腿。 「你咒谁会放跑马仔啊?扫厕所你还光荣了一见面就开始叨逼叨,赶紧滚下车执行任务去!」 冯旌海二皮脸的躲开,嘿嘿笑着继续扬了扬彩打a4纸,叠起来往赵克朝怀里一塞又哈腰拜託拜託了一圈,才滚下车追赶丁耀。 爬上坡道走出树林,沿不到四米宽的田埂路往山脚方向步行百来米,弯弯曲曲,有车轮印,便来到正对运兵车侧面一直被监视着的院落大门前。 根据洄水村村小组长的描述,这处院落,以及后山整面向阳坡地和谷底近百亩经济林育苗区,都是洄水村集体建设用地。数年前由县里出面牵头帮村委会招商引资,找来了大老闆,签订合同委託开发经济林育苗区项目帮助村小组脱贫致富。 据说,育苗区这几年没少帮村里挣钱,雇了不少村里的青壮年帮助解决就业问题不说,每年还给村里交租,卖了树苗还给村小组分红,就连这院子也是大老闆自己掏腰包盖的,说是要搞了个农家乐休闲山庄,旺旺村里的人气。 所以村委会对山庄里的人都很客气,甚至是敬而远之,哪怕他们个个有纹身昼伏夜出精神萎靡,看着就毛色不太正。 房子盖好了以后也确实常见城里人开车到农庄,有时候大半夜还能听见音响汽车的动静。出入房子的大都是年轻人,男男女女都有,不是村里的,经常见的就有5、6个,很少同村里人打交道。 想到这,丁耀眉头紧锁面目深沉,边走边观察。 院落样式很普通,外观上看就是西南农家最常见的木樑青砖仿古式独栋小别墅,翘角瓦楞斜顶有上下出檐、悬挑和斗拱,弧度比平顶洋房要低要长,外墙却是砖混结构。 对着村舍一面的院墙右侧,是一座3米多高的青瓦顶花砖石雕门头,底下框着两扇的银漆铁门,每一扇宽80公分。大门往里据说有一个宽敞的院落,有矮树花草鱼塘,假山石景间遮遮掩掩的一条小路连接大门到一座三层的主屋,主屋侧边单独修建了一层半开放式的钢架结构小楼房,用做厨房、餐厅和仓库。 大门是装给别人看的。 丁耀和冯旌海沿院墙慢悠悠的踱了一圈,墙高2米多,积极响应新农村建设墙面上没少贴图画瓷砖,主楼房檐底下,数盏廊灯亮起幽黄的光,灯影铺满樑柱和墙面,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寒风里,丁耀边拉扯兜帽挡住脸边仰头抬眼瞅房檐。 主屋屋嵴正中央蹲踞着一只向外张大嘴露尖牙面目狰狞的瓦猫,大脑袋小屁股造型夸张,瓦猫脚下房檐处四个斗拱旁边都有红点,村民只当是廊灯电源之类,但丁耀知道,那是监控设备指示灯。 「全体注意,院墙四角有监控,院墙四角有监控,接近预定位置时注意隐蔽。」 「是六处。」丁耀刚说完频道里又响起冯旌海咋咋唿唿的声音,不正经的说正事。 「院墙前后有两扇门,前大门左上和后小门左上都有可疑反光点,像探头。临潭的大哥哥们千万藏住了再进来,别把小弟我坑在里面,小弟我还没交过女朋友吶!」 队伍里有一个热衷犯二的,就很容易再带出几个跟着犯二的。赵克朝听不下去了,不分场合脱口而出: 「你可拉倒吧,警校那会儿就你敢大半夜跑出去压马路看电影,还让我帮你晚点名答到忽悠教官,你还敢说没交过女朋友?」 冯旌海立即回嘴,「小赵你不懂,压马路看电影就非得跟着女朋友啊?我跟我男朋友一起看的行不行?」 赵克朝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堵了半天才喊出一句, 「叫赵队!」 频道里噗嗤嗤的闹笑声吵成一团,丁耀黑了脸骂。 「都他妈闭嘴!」 「对对!都闭嘴!执行任务呢严肃点!」 丁耀一愣,抬手就往冯旌海后脑勺扇出一巴掌,十分不明白源鹤市局陈副队干嘛非得让个说相声的跑来配合涉毒人员抓捕工作。 被打得莫名其妙委委屈屈,冯旌海坚持不闭嘴给自己加戏,皱着脸锲而不捨的追上丁耀演流氓大佬的小跟班。 「老大我错了,老大我真没背着你交女朋友,老大我连男朋友也不敢交,您都还单身狗呢我怎么敢去找个伴儿……」 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
第295页 丁耀气得想抽他,也真上手了。抬手攥住冯旌海的嘴用力往前拧,拖着他疾步走到靠山一侧连接主屋的后门口,先用眼神警告他再犯二捶飞!又深唿吸了两下定了定神,按照吧檯老闆给的暗号顺序依次轻重声敲门。 结果这边刚敲完,那边大门吱呀一下就打开了,显然有马仔正等着他们。 门打开,里面站着个斜倚门框无精打采的年轻人,眼圈青黑眼睛肿成缝,从头到脚来回打量着丁耀和赵克朝,迷迷瞪瞪脑子不太清楚的打着哈欠,直接开口调笑: 「你俩在别人家大门口瞎闹啥呢?犯瘾啦?」 瘾君子!丁耀不由自主的黑脸、浑身绷直戒备起来,目露嫌恶。 冯旌海偷眼瞥见,眼底沉了沉又立即笑起来,往前迈了小半步走到开门的马仔和丁耀中间,江湖气的笑着接茬 「帅哥,闻这味是刚飘过呀?我和我老大城里荣星过来的,帅哥,抽菸吗?」 「抽尼玛什么烟?」马仔大着舌头,眉头缓慢的皱了皱,但瞅见递过来的烟盒底下露出一沓红钞,又笑起来: 「挺上道啊,荣星批的条带了没?」 丁耀一语不发,抬手掏兜递过来一张卡片。 反应慢半拍的马仔木楞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接,往口袋里摸出一支紫光笔,照出卡片上的水印盯着看了半晌,才把人放进门内,但还是不让进。 过道里早就站了三个清醒的马仔,一见丁耀和冯旌海进来,立即掐着两人的胳膊把人带到墙角,用金属探测器扫了一圈,再拍打搜身,啥也没搜出来才把人让进屋内。 确定两人没问题,原先病恹恹的那个锁上后门转身凑拢丁耀,抬手就勾他的肩,嘴里一股浓重的酸味直接喷到他脸上。 「东哥是吧,胖成的狱友?那咱也交个朋友。哎,胖成这坐牢专业户最近怎么样啊?听说他那案子还没判,那他还在看守所混着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嘛哈哈哈」 丁耀连手背筋都鼓出来了,拳头捏得咔咔响毫不遮掩的犯噁心。 冯旌海生怕他整张脸皱成团再把耳孔里的特殊材质通讯器挤出来,刚想过来拉扯马仔打哈哈,来不及了,丁耀已经摘了兜帽露出劳改头金鍊子和纹身,一脸兇恶,教科书式控制嫌疑人抬手一拧马仔的胳膊往前一压,嘴里冒狠。 「老子来拿货,不是来交朋友,验了条就赶紧给老子拿东西,别他妈耽误我时间。」 「……行,行。」马仔被拧弯了腰,胳膊肘往后半架成烤鸡翅状,刚镇静完他对痛觉格外的敏感,立马落了满身汗。急忙向客厅内喊: 「三儿,给大哥拿10万的。」 顺着喊声环视一圈,这里是主屋一楼堂屋正厅,非常宽敞。 正厅有两个入口,前门正对大门门楼,砖墙木头立柱框着占了大半面墙体的六扇雕花木门,只虚掩了两扇。再往外就能看见右侧钢架结构平层小楼的整面钢化玻璃落地窗,和院子里满满当当被吹得东倒西歪的高矮花草和景观树。 屋内自己右手边是一整面刮白腻子墙壁,沿墙安置了成套的枣红花梨木立柜、酒柜和吧檯。左手边靠外有两扇房门,靠里是一个楼梯间。室内暖黄的灯光亮度调的非常低,照的所有东西都斑驳老旧模模煳煳。 自己进来的后门通道口就在正对大门的电视墙最右侧,往前有一张1米宽2米多长的红花梨大板清漆茶桌,旁边围着一套六件包括三座、单座、贵妃榻和角几的红木沙发家具,上面垫了厚厚一层刺绣软垫和靠垫,所有家具都镂刻了明堂花鸟福寿纹,看着挺贵气,但具体有多贵气丁耀心里也没谱,反正他肯定用不起。 临潭风大,山脚下风更大,穿堂风不时推攮厚重的木门吱呀两下,却刮不干净空气里翻腾的浓重叶子味和香味。 马仔有9个,6男3女。 被自己拧着手的1个,堂屋正中央三人座沙发椅上拿本书盖着脸正躺尸的1个,2个女的贴在一块躺在左侧的贵妃榻上,端着一只旧式银丝掐花绕金线长烟杆,白铜烟锅玉石菸嘴,还吊了个蜀绣菸袋,正你一口我一口吞云吐雾。烟锅处烧的却是时新玩意,小马和卡苦混着来。 3男1女围坐在麻将桌边,扬着钞票抽水烟搓麻,烟雾里同样有卡苦味儿,其中3个男的就是刚刚负责进门搜身的。 还有1个坐在吧檯边,裸着上身长裤耷拉到胯几乎要露毛,深秋夜晚寒风阵阵,他却满头大汗浑身氤起一团白雾,饿死鬼一样瘦得皱巴巴的肋条突出成两排,面前却放着一个脸盆大的碗,正张大嘴拼命往里塞方便面。 乌烟瘴气! 这他妈是哪个旧社会解放前的大烟馆!社会主义法治社会居然还有这样明目张胆无法无天的聚众犯罪场所,丁耀气得额间青筋直抽抽头顶直冒烟,恨不得立即命令行动组进来剿了这毒窝。 可他得等,等着三儿露头。 结果被拧得瞪大眼睛凄悽惨惨的喊了一圈,没人搭理那马仔,满屋子神经病都在咯咯咯的笑,那马仔只得看向丁耀。 「大哥撒手,我去给您量。你要四号还是小马……?」 「纯冰、小马、四号我都要,我看着你量。」 「成!成!大哥你先撒手。」 「等等!」 正中央,暗金色绣莲叶金红鲤鱼的厚流苏坐垫往里皱了一皱,木长椅上躺尸那人诈尸了,先抬手掀开脸上的书,深深的斜瞥了一眼。再手一撑慢悠悠的坐直,长腿跨到地上往前倾身,两条花臂搁到大腿前,先把手里那本《常见园林景观植物病虫害防治技术》叠了个角,放到实木大板茶几上,再拿起旁边的烟盒慢腾腾的抽出来点上一支,吸出一点火星,才指着丁耀旁边的冯旌海道:
第296页 「他是谁?」 丁耀拧了拧眉毛,松开马仔。 「我跟班。」 三儿眯眼,哼出一口白雾沖麻将桌边的扬了扬下巴。 三男一女立即站起来围到丁耀和冯旌海旁边,把两人堵进墙角。 「荣星传过来的视频里进场批条子的就你一个,怎么来拿货还多带一个?10万的东西又没多少,一个人拿得动。」 「你们他妈的偷拍我!」丁耀怒气沖沖的往前蹿了一步,四个马仔也马上往前跨出小半步,把人压回去。 「一条船上蹦跶着捡肉吃,相互之间有个防备不是很正常吗?」沙发上的低着脑袋,仔细的抽菸,面前烟雾缭绕光线昏暗,他把声音压得又粗又低的补了一句:「边境卡的紧,眼下是个什么行情你不会不清楚吧?也就我们这还能出货,你有得选吗?」 再抬起夹烟手转身一扬,指着正把脸埋进面碗像是准备浸死到面汤里那瘦子。 「皮猴,你去给他量,三万纯冰,三万小马,三万四号,在给他抓点阴干的卡苦菸丝和麻叶,算我送的。」 「你敢讹老子!」丁耀赤红着眼睛咬碎了牙,刚想往前沖就被锐器抵住脖子退了两步,是围着他的马仔抽出了刀。 冯旌海也惊了,从那小药头从沙发上坐起来让吊灯照清楚他的长相时就惊了,面上强装镇定,可心底仍然惊疑不止。 我滴个乖乖,辉爷你盯上这小马仔还真不一般吶,小屁孩一个就狠成这样,假以时日怎么也能混上公安部a张通缉令了吧? 「爱要要不要滚。」 三儿按灭菸头,眼皮都懒得多抬一抬,往后靠上木头椅背两胳膊舒展开,嚣张的看着丁耀,就在皮猴放下筷子边抹嘴边走到楼梯间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低头瞟了一眼,三儿脸色一变眼珠转了转,沖皮猴道: 「等等!」 皮猴一愣,刚迈下两级台阶又往上退回来,狐疑的看着三儿。 德彪出事以后,他和三儿就很少说话了,小荣哥护着三儿把德彪送给阎王爷撒气的意思很明显,坑死德彪,自己骨头软没少出力,但也没少自责,可他三儿又是什么好东西?他不也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么? 刚飞过叶子神经亢奋,脑子里吵成一团的皮猴开始胡乱计较,眼下三儿忽然叫住自己又是几个意思?难道连货也不想让自己碰了? 想不到,三儿随手一指说了句:「你带着他俩下去量货,按我说的数给,」 又沖自己:「皮猴,把衣服穿上跟我上楼。」 还真他妈连货也不让我碰了! 皮猴悻悻低头,跺着脚走回吧檯边,捡起衣服悻悻的扣好纽扣,跟着三儿上了二楼。 谁知两人刚走进二楼休息室关上房门,三儿就疯了。 「皮猴,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捡重要的带。」 「为什么?」 已经奔到两门衣柜边用肩顶住咬牙往一边推,露出衣柜背板后头一块活动砖的三儿,顿了一顿,边抽掉墙砖往夹缝里掏出个布包,挎到肩上,勒紧,边背对皮猴沉声道: 「底下那俩是警察,荣星会所让人给端了。」. 第116章 暗桩 「警察?」 皮猴懵了一懵, 反应过来后瞳孔骤然一缩, 惊恐无措的弓腰缩肚子往后踉跄了一步,最后却青筋胀起, 一咬牙冲到床沿, 抽出床垫底下的砍刀奔向门口。 「老子弄死他俩。」 三儿脸一白跳起来几步跨过去,拼命拽住皮猴的胳膊用力掐他的手腕子,抽出刀哐啷扔到地上,大喝。 「这里已经被围住了你他妈还能弄谁?赶紧收拾去!」 「卧槽!三儿你放开我!」皮猴凶劲儿上来了不住的挣扎,挣了一会儿,他忽然不动了,慢慢转身看向三儿, 神色晦暗,各种复杂难明的情绪爬到脸上搅和到一起,让眼底浓黑,艰难发问 「他俩是条子你还让人带他俩去楼下?」 空气凝固, 喉咙仿佛被人掐住心底直发堵, 三儿闷出一层汗有点想干呕,手却松开了,瞳孔瞬间放大又痛苦的往回一缩, 直视皮猴, 没吭声。 「你是想争取时间对不对?」皮猴盯着他,自言自语的替他答:「你一定是想争取时间。」 等了一会儿, 还他妈不吭声, 皮猴被怒火烧红了眼睛上前一把揪住三儿的衣领, 怒喝: 「你他妈就是怂了想争取时间自己逃跑,对不对?你这个没卵的玩意儿!你到是说话啊?」 唾沫星子喷了三儿一脸,皮猴怒不可遏的咆哮,眼底却泛出水光通红一片。 「德彪居然是因为你!居然是因为你!三儿……要不是小荣哥你他妈早就凉了,一楼坐着的,哪一个不是只要你说一声就能替你挡刀的,你居然!居然……」 囔囔自语的质问声到了最后,竟细不可闻。 皮猴突然站不住了往下佝偻腰,脑壳顶正对三儿胸口心脏处,张大嘴喘粗气,又嘿嘿呵呵嗤笑了几声。再抬头时却突然抓住三儿的背包,兇狠的往下扯,拽得三儿几乎要站立不住。 双目赤红,全身重量被收紧到攥着背包的手指间,皮猴偏过脸抬起头,鼻尖几乎要戳到他脸颊侧,满是火呛味的逼迫道: 「三儿,你跟老子下去!咱俩把那两条子捉住了把兄弟们都带出去,咱货可以不要,咱不能再像坑德彪那样把楼下那几个也坑了。他们可都是你的兄弟啊。」
第297页 三儿垂着手不吭声,半步都不挪,只定定的站着任由皮猴拉扯得自己东倒西歪,暗暗较劲,半晌才轻轻嘟囔出一句, 「落到条子手里,起码他们不会死……」 「啥?」皮猴没听清,也不敢听清 「送给条子,他们还能有条活路!」三儿大喊,满目腥红,突然上前一把推开皮猴的手,拽紧自己的包重新挎到肩上,又勐冲一步扑向皮猴,去拧他的胳膊。 「不让他们吃药,他们和死有什么区别!」皮猴怒吼,挣扎着接连几拳挥到三儿脸上,痛心的大骂: 「你他妈还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啊?老子和德彪都他妈瞎了眼了。」 「对!我他妈就是吃里扒外!」三儿大怒,与皮猴扭打在一起。「老子不叫三儿,三儿是徐兴荣给狗取的,老子是人,老子叫林都!」 「我去你妈的林都!」 皮猴鼓出眼睛跳起来扬拳头,疯了一样朝三儿脸上招唿。每回抽过叶子烟他都会难以自控的亢奋起来,肚子特别饿要吃了吐吐了吃折腾好几个回合,力气也大的吓人。 精瘦结实还练过两下的三儿,竟一时拿不住他,两人缠斗撕打得难解难分。 突然啪嗒一声!卧室吸顶灯灭了。 从亮到暗眼睛一时无法适应,三儿和皮猴睁眼瞎一样什么都看不见,通通住了手,再一看,连门缝里的光也不见踪影,整栋楼漆黑一片。 两人僵直着屏住唿吸竖起耳朵,仔细听楼下的动静。 灯一灭楼下就骚动起来了。拖凳子、翻抽屉、叽啦拖鞋、骂骂咧咧的声响全部叠到一起,脚步凌乱吵闹不堪。不一会儿,又有一点青白光扫过门缝,是搓麻抽水烟那几个边打开应急灯边怪叫: 「三儿!三儿!拿货的没上来我带人下去看看。三儿,你他妈躲楼上干吗呢?」 「就来,你们几个小心点!」抬手捂紧皮猴的嘴,三儿沖楼下敷衍。 一声「快点!」传来,一楼依旧嘈杂,二楼却重新陷入深黑寂静,唿吸音清晰可辨。 神经紧绷高度戒备着,突然一阵喀啦啦的响动又惊了两人一跳! 身前不到四米处的窗户外墙边响起一阵诡异的动静,指甲挠黑板一样尖锐刺耳。三儿和皮猴瞪大眼睛竖起嵴背毛,惊出一身汗,呲呲啦啦还在响,颳得人脑瓜抽抽后颈直犯凉。 瞳孔视网膜稍稍适应昏暗的光线,两人一齐大着胆子看向窗户边。 有人,正整个贴在窗外防盗笼上蜷身蹲踞,一手抓着铁栅栏一手握着撬棍,正穿过不锈钢防盗笼拇指粗细的圆钢管用力往下压,喀啦啦声就是这么来的。 还没撬两下钢管就变了形没法再受力了,那人干脆放下撬棍,整个贴近防盗笼,一边抵握一边用肩和手臂紧紧压住,抓握两根钢管勐地往反方向推,铁栅栏在他手里筷子一样被掰得越来越开,没一会儿就响起即将断裂的咔咔声。 「吴吴?」林都惊疑出声,两步跨过去推开窗户。 手背到小臂绷出坚硬的弧度,青筋爆起肌肉纤维束拢成石块。整个挂在防盗笼上巨型扑棱蛾子一般的林逆涛,隐在黑暗里,边掰钢管边焦急的低喝: 「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积雨云压到半山腰,山脚下连天蔽日黢黑一片,蹲在窗边的林逆涛被风吹成一团模煳的黑影,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光听他牙缝里咬出来的字就知道他在挣命。 看着大蝙蝠一样吊着徒手扭钢窗的莽汉,皮猴瞬间明白这是来接三儿的,心头无名火起,又扑到正木楞的三儿背后,把人往后搂拽没章法的继续乱挥拳。 突然被打,三儿疼懵了提后肘撞上他的胃窝再转身掐紧他的喉咙,用力扼紧手指,直到皮猴开始瞳孔往上翻露出大片白眼仁,不由自主的发出呃呃声,拼命来掰自己的手腕。 快掐死人了,三儿惊醒。 手一松再趁机一抬胳膊夹住皮猴的拳头,同时蜷膝用力向前一顶,蹬地转体把人往自己身上撞开,再一侧身勐地一拽一压,把皮猴按到地上。 哇啦一口连着血沫喷出来大半碗面条……皮猴脸被打肿了,仰躺在地上无力的歪向一边,脖侧手指印淤青清晰可见,嘴角满是酸涩,忍不住用手掌捂住眼睛。 突然一声尖啸掼破耳膜,众人惊骇心内警铃大作,是警笛声,条子冲进来了。 紧接着,楼下奔跑、尖叫、碰撞倒地声混杂在一起高声喧喝。同一时间,破拆器弄坏门锁和扩音器里的口头警告同时响起,回音交杂吵闹不堪,震得木地板都开始呜呜隆隆。 红蓝光印着整栋别墅开始规律闪烁,警车前大灯呛白的光线从院墙边沿扫进来,侧着照亮林逆涛焦急的脸。 「你他妈快滚!」皮猴一攮三儿的肩膀,呜呜咽咽 三儿一愣,半秒后却咬牙去拽皮猴的胳膊,奈何皮猴死志坚决,手指扣紧地板沉身角力,癞皮狗贴地躺着就是不起来,誓不同三儿一样去当个没卵的二五仔。 林逆涛火了。 跳进来几个纵步冲到还在拉拉扯扯的两人身边,先攥紧林都的后衣领向后一拽,把人掼到窗户边。再弯腰按住皮猴的右肩,一手掐紧肩肘关节一手扭住同侧拇指到手腕肌腱,反关节一掰,迸出怪力把人整个侧身提起来,拖拽到窗台边,再扔上去。 梆啷!一声,二楼房门也被人撞开了。
第298页 林逆涛塞给林都一把车钥匙就把他和皮猴一起推下去,眼睛却始终盯着门口持枪的丁耀和冯旌海,手一撑迅速向后纵跃到窗台上。 眼睁睁看着辉爷点名非他不可的小马仔消失在窗户外,冯旌海仿佛已经闻见洁厕灵的味道,怒骂一声, 「卧槽!」,又赶紧对着通讯器大喊: 「2组、3组!主屋西南角二楼窗户有2人跳窗,哥哥们赶紧帮我把人逮回来呀!」 稳住手,准心瞄向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到防盗笼外的林逆涛,丁耀眉间冒火,边扳下击锤边怒喝 「林逆涛!你父亲可是临潭的缉毒英模!」 扣紧窗框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已侧过身去的林逆涛稍稍一愣,犹疑的瞬间,丁耀开枪了。 同一时间,冯旌海脱缰野狗一样扬起警棍龇牙咧嘴的蹿出去,急声口头喝止:「站住!」却脚绊脚崴了一下,擦碰到丁耀的肩膀。 砰!的一声被枪响惊醒,窗框冒起白烟,林逆涛脸色一沉纵身跳了出去,隐入夜色。 山风猎猎。 两三步跨到窗台边,冯旌海探出大半个身子,仅凭院落正前方照过来的一点车头灯向外张望,环视一圈,院墙外的场地上空空荡荡,刚跳下去的3个人仿佛被大风吹散了一般,消失了踪影。 3名警察慌慌张张赶到楼下,先找了一圈,再仰起脖子与冯旌海对视一眼,满是无奈,又焦急的沿田埂路上松软的印迹往树林子里沖,但没追出去多远他们就都停下了。 唿啸的风声里突然响起一阵轰隆隆,丁耀和冯旌海都听见了,是摩托车。 「妈的!」黑着脸狠砸一下窗框,冯旌海收回脑袋,转身走向房门。 结果快走到门口时肩膀却被莫名其妙的撞了一下,冯旌海先一趔趄再狐疑的转过脑袋抬起头,向丁耀笑起来,一脸无辜又不明就里。 丁耀不说话,只兇狠的盯着他。 笑了半天,冯旌海嘴酸了,换了一张脸收住总是咋咋唿唿犯二的面目,冰冷的回瞪丁耀。 「丁队,他父亲可是咱们源州的缉毒英模。」 ———————————— 至此,10.29临潭清缴「荣星涉毒团伙」专项行动-东邑乡抓捕点行动终了,大获全胜。 冯旌海下楼时,一楼客厅已经沿墙边背手上铐蹲了一小串,4个身着作训服的警察将吸毒人员围成一圈,用执法仪逐个拍摄他们对现场涉案物品的指认情况,再2押1逐人带离。 2个便服民警带着刚被自己和丁耀捶过一顿那小马仔做突审,剩下的警察各司其职,警戒、搜查、控制、保护和提取物证。 整栋别墅的电源总闸被重新打开,客厅灯光夺目呛眼。 主楼堂屋挑高式天花板正中央,有一座三层中式吊灯,墙壁四周安装了实木线条灯槽,装饰墙还有圆筒射灯,全部调到最亮。炽盛亮白的灯光底下,长时间浸泡在毒窝里的涉毒者反倒越发不像个人,男男女女眼圈青黑、耷肩驼背、死气沉沉,被控制以后,全都表情呆滞木愣着一张脸,默默配合警方的搜查取证工作,憔悴得无所遁形。 电闸是刚刚进入地下室看见那小马仔从墙角取出货时,自己悄摸拉断的。 看着灯底下不断有涉案违禁品被翻出来,冯旌海笑意深刻。这次行动,比他预想的轻松太多,主要是临潭缉毒队的先期情报搜集、布控安排和警力调配既贴合实际又恰到好处,组织者统筹能力惊人,且预判准确手段高超。 实在不像是四面漏风能让人钻空子的。 想到这,心底一沉,冯旌海本能的摸索上衣兜想拿烟盒,结果拍摸了半天,啥也没摸着,这才想起刚拿去孝敬给他开门那马仔去了。 重新挂起笑缓步走到客厅中间,那马仔正弯腰用铐在一块的手指向实木茶几上的马壶和药片,满脸写着出丧像在指棺材板。 冯旌海站在旁边,等他拍完四五个造型才走过去,往他上衣兜里抽出自己的烟盒和一叠红钞,拿了一支塞到那马仔嘴里,边帮他点菸边笑着说。 「帅哥,烟送你,钱你得退给我,你那些玩意儿太贵我消费不起。」又认真严肃的重重一拍那马仔的肩, 「看长相,你怕和我差不多大吧?兄弟,进去以后提高提高思想觉悟,积极参与改造,争取早日改掉恶习,重新做人。」 才转头向指挥现场的赵克朝重新笑起来。 「小赵啊,出两个人让他带你们到地下室去好好搜一搜,那地儿藏了不少东西。」 赵克朝正忙得不可开交头都没往这边看,只恶狠狠回了句。 「叫赵队!」 走出主楼大客厅,一屁股坐到雕花木门边的藤椅上。冯旌海拿烟盒掏出一支,大风天里拢手护火苗嘴叼香菸怼了半天,好容易点出一圈亮红色,深沉的吞吐一口,才敢寒着脸拿出手机,拨号挨骂。 「辉爷,我牛b吹大发了,你把我办公桌搬厕所旁边的杂物间去吧,小爷我认罚。」 「跑了?」电话对面的陈振辉并不意外,却压不住火,冰凉凉的笑起来: 「你一扫厕所的用什么办公桌啊?给你放把条凳摆个茶缸就够了。」 「辉爷,你要不要玩那么绝?」冯旌海脸一垮满是哭腔,差点没给手机跪下。「有人给那小子漏风,还有人来接应,没拿到人只能算我一时大意。辉爷,好歹您得给我配台笔记本拉一根专网网线吧?不能让我老去蹭细酒的呀!」
第299页 「漏风?接应?」电话那头的声音黯下来,语气不善的肯定,「是林逆涛?」 「辉爷英明!」冯旌海在这边狗腿的一挑大拇哥。 陈振辉:「把你到临潭参与行动后的情况跟我说一遍,讲重点。」 结果也不知道陈振辉究竟在什么污七八糟的地方接电话,听筒里有音乐震天响,还有人在大声笑骂吵闹。自己这边瑟缩在寒风里呜隆隆的动静也不小,冯旌海一句话来回重复好几遍,才把事情说清楚。费劲巴拉的说完事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辉爷您在哪儿嗨皮呢怎么这么吵?」 「伍老猫过生日,外边喝酒呢。」 「喝酒!」冯旌海怪叫一声,「你们几个太不仗义了吧!安排我一人苦哈哈的跑到临潭出差,你俩却跑去喝酒?哎……不对啊,老猫生日不是上个月吗?」 「农历生日。」陈振辉在那边答,声音有点低,顿了一顿再补一句,「尤二少那伙人也在,你还想来?」 恨不得把听筒塞进耳朵眼里才勉强听清这一句,冯旌海收起玩闹的神色,目光一凛凶相毕露。 「你们在风明渡?那我马上赶回来。」 那边却怒喝一声: 「别回来,回来就打断腿!你把老子交代你的差事办好就行。」 「可是!」冯旌海不服。 「少跟我磨磨叽叽。」陈振辉不耐烦的打断他,稍一顿,语气缓了缓,「这边有我和细酒老猫就够了,你给我好好待在临潭,过了今晚,张大哥的行动恐怕会遇到很多掣肘,缉捕林都和林逆涛这事,八成也会交给丁耀,你得帮我把人看牢了。」 听他说完,冯旌海猫挠心一样皱紧眉头,不说话勐咂烟。 风明渡是贴在源鹤脸上的一块烂膏药,浩然正气胸怀大义的缉毒陈副队想亲手撕扒了它,不是一天两天了。奈何这块膏药捂住的疮烂得太彻底,腐骨蚀心坏到根,一剜必是剥皮见血。 而且究竟要他看牢谁,陈振辉没明说,但他心里很清楚,源鹤马上就要变天了。 难怪把自己支到临潭来……冯旌海深重的吸了一口香菸,诚心佩服辉爷不愧是他辉爷,做人做事滴水不漏。只得苦笑一声换上戏嚯的口吻: 「那行,辉爷,您和细酒老猫先走着,我保证把人给你提熘回来。还有,看在小爷我帮了您发小一把的面上,扫厕所这事咱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听见这个,电话那头的陈振辉笑得十分大度: 「行啊。人带回来什么都好说,要不然,连条凳您也甭跟我要,冯小少爷您就直接在杂物间里坐垃圾桶吧。」. 第117章 风明 躲在会所舞池边沿的角落里, 挂了电话, 已接近凌晨。 夜色深沉。 源鹤市北郊高新区,中心cbd广场九层建筑外墙上, 硕大的led投屏广告牌正不断变化模特丽人展示服装的画面, 广告牌顶部闪烁着一排门脸灯箱,当间最大最花哨最五彩绚烂的,就是风明渡club几个花体字。 整幢建筑都是付明贵的产业。 风明渡会所位于建筑七楼,六楼以下是大型会展中心和商业广场。 走出电梯,来到铺满明黄色暖光七拐八弯的装饰走廊,一路有西服马甲白手套的礼宾指引。 推开会所大门,偌大的演艺厅被分隔成数块区域, 沿墙壁往上二层楼中空处,有挑高半悬空几何钢架结构的vip包厢,採用钢化玻璃帷幕和地板设计,可以俯视整个演艺厅, 内饰装潢是钞票砌墙面金子垫桌角风格, 铺张奢靡,刷脸会员制,光烧钱也不一定能订上。 抬头看着多色镭射光偶尔扫过半空中卡在墙缝里的鸟笼状vip包厢, 陈振辉拉紧兜帽, 捂住脸。 灯影瞳瞳嘈杂喧嚣的环境里,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被酒精、音乐和昏暗的光线越收越拢, 一个个贴合着兴奋的扭在一起。 唯独陈振辉, 斜倚墙角独自一人低头玩手机。 五天公休假的第一天, 从源鹤市医院出来,开着姜铎的小宝来慢悠悠的转上源临高速,前行一个多小时,却向右一抹方向盘把车驶进停放了无数旅游中巴大巴车,游客多得赶集一样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的高速休息区土特产购物点。 下车混入人潮闪进休息区,陈振辉与早就在那等着他的冯旌海换衣服换车钥匙,然后绕到后门跳出窗户,开着冯旌海的奥迪q5驶往丽州。 几天来,一直有人锲而不捨的盯他这个缉毒队副队长的梢,各路人马都有,可见那帮牛鬼蛇神也开始慌了,不想自己这时候跳出来碍他们的事。 所以今天甩掉尾巴以后,他啥事也没干,专挑马仔供出来与付明贵有关联的农庄、饭馆、小额信贷公司挨个摸了一遍,假扮赌客食客喝了七八顿茶吃了十来餐饭。 胃里正胀得想吐时,张程勉的电话到了,两人商议了近一个小时,之后陈振辉便驱车赶回源鹤市,直奔风明渡。 想到这,盯着手机眉目低沉,陈振辉先一一回復刚刚与冯旌海通话期间收到的五条简讯,再逐条清空。 时间:00:03:42;发件人:伍老猫:【辉爷,你睡着了啊?准备好了打1。】 时间:00:03:07;发件人:细酒:【辉爷,老东西和他那帮马仔还在顶楼捏脚呢,伟伟带着他们队的8个已经混进舞池。辉爷您老麻熘的,洗脚水真尼玛难闻,准备好了赶紧打1。】
第300页 时间:11:52:57;发件人:高新所治安队小李:【陈哥,我们所街面巡逻防控小组现在也差不多快巡到高新区中心广场了。我带着社区队警力共计12人分三组,已分别到达会所东门、东南门和广场通道,正在车内待命。】 时间:11:49:09;发件人:茶姑:【小辉,协查函和查证材料茂儿已着人转交到我手里,时间紧迫未经细着,仅粗读一二,长姐已深感忧虑,兹事体大,若一一详查,与陈伯在源鹤政法系统清誉恐有龃龉,何因,何果,何度,望慎之再慎。】 时间:11:48:56;发件人:伍老猫:【油皮的表叔刚进来送过酒,辉爷,是时候了。】 心底稍稍权衡一番,陈振辉给伍老猫回復了一个:【五分钟后到舞池东南角接我。】给细酒和小李分别回復了一个:【先等我换t装回蓝加个buff。】 准备回復「茶姑」时,陈振辉神色变了变,复杂犹疑的思量半晌,却先翻出联繫人:大檐帽。发送出一条: 【爸,我要闯祸了,您要是兜不住就别管我,就当没我这儿子吧。】 发送完,陈振辉呆愣了一会儿,以为这个点儿父亲绝对没看见也不会回復自己,便返回收件箱。正准备回復时,手机却勐地震了一下。 是「大檐帽」陈立彬,与以往不同,回復了特别快还特别长的一条简讯。 【已知悉,最近你不能关机,但谁的电话都别接,我和你妈的电话也别接。近期的工作动向要尽可能当面向王天养和刘牧汇报,记得佩戴执法仪,多留工作记录千万别嫌麻烦。你要干什么你老子我心里清楚的很,别怂,要干就干到底,别给那帮王八蛋翻身的机会。小辉,记住你三两叔,咱们临潭出来的不怕闯祸,就怕没良心。】 简讯看完,陈振辉愣了一愣,竟有些捨不得删,一个字一个字又读了一遍凿进心底,才按下删除键,回復「茶姑」。 【你又看啥宫斗戏了废他么什么话?你只管查,查到底,出了事我兜着。】 收件人「茶姑」秒回了一个大拇哥,【够硬气!「大明王朝1566」,要是你被停了职正好可以追追剧。】 —————— 涉毒利益链条盘根错节环环相扣,只打一个点,基本就和按下葫芦浮起瓢一个效果。 缉毒侦查工作从来必须是一张全面铺开的网,严查社会面上散药的小马仔,再攥紧线头揪出一两个以贩养吸的涉毒团伙,只是开端。线头往浓黑深处勾连着的,是在与警方的周旋对抗中不断自我调整改良升级的一整套制、运、贩产业链,套路层层叠叠。 姜铎说他眼瞎,尸禄素餐放任怪物在眼皮子底下茁壮成长。却不知道,多年来,陈振辉一直再往浓黑处放线收线,水面涟漪起一圈又一圈的血色腥红,却总是卡壳,因为隐在浓黑底下线头另一端的怪物,他拽不动。 作为临潭和源鹤两地织网人,张程勉已经拿到胖成这块手握荣星会所交易毒品关键信息的敲门砖,可以在临潭撸起袖子大胆干,但陈振辉却只得另闢蹊径。 因为有些计策,在源鹤就不行。 —————— 四分钟后,演艺会所几处圆形升降台上,卡着0点蹦上来的低胸高叉制服舞女开始扭腰摆臀,再次把会场气氛炒热。 最靠里的大舞台当间,不知何时钻出来一支地摇风格乐队,浓妆遮住脸乞丐服破破烂烂,正玩命操乐器,拿着话筒张大嘴跟世界有仇似的骂骂咧咧咆哮开嗓,戳得人脑瓜子疼。 特别是架子鼓,哐哐梆梆捶得震天响,又急又躁。娱乐生活单一的老宅男陈振辉最听不得这个,每回乔装进娱乐场所查案,都能被敲出心脏病。 看着周围男男女女疯魔了一样狂躁着脸疯狂甩动的身体,陈振辉皱紧眉不太适应的揉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掉进一个坏了的洗衣机里,哐啷直响不说还被人按了沖水甩干键。 而且舞池当间有几个,一看就是磕过药的。 眼珠子来回横扫舞池,瞅紧当间几个亢奋得不太正常的男女,陈振辉低下脑袋压着眼角,直到确定他们旁边都有自己脸熟的,方才挪开眼睛。 要不是怕耽误事,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人提出来当场尿检。想到这,他又向高新所小李发了一条简讯: 【兄弟,哥再多嘴问一句,今晚这事儿没跟你上头漏过风吧?】 那边秒回:【陈哥你还信不过我吗?】 陈振辉眉间皱了皱,重重的按下几个字: 【当哥的对不起你,今儿这事不管闹到多大,都有哥给你兜着。按咱们打伊利丹的队形分两个阶段,dps别手软,站好位置等我信号就开撸。】 对面回了个:【1。】 简讯发送出去的同一时间,舞池中央突然有人惊叫起来。 远远看过去,有一伙人正迎着人潮反方向横冲过来,密实的人墙硬是被推出一条路。光线昏暗挤挤挨挨,五彩镭射灯底下只见有脑袋不断往两边让,高声叫嚷越来越近,好几次差点要斗殴,又很快被掐灭了。 这么嚣张? 陈振辉抵靠在墙边稳如老狗,看着前面四五个工字背心大金鍊子的高壮跟班,护着一个暗金花纹白衬衫休闲裤俊秀挺拔的青年,正搂着个小妞往自己跟前杀出一条路。 为首的青年,眼珠子老远就粘在陈振辉身上了,走到近前立马停住,松开掐着小妞细腰的手往旁边站一步认真装老实,并腿低下脑袋,狗腿的笑起来。
第301页 「辉爷。」 身后的马仔也一起低头应和:「辉爷。」 陈振辉没搭理他们,而是转身脱了兜帽走到射灯底下光亮处,对着顶部一处监控摄像头比了一个老土的剪刀手还「耶」了一声!。 又上前把纨绔子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作为他上级,陈振辉眉头皱得越发深刻。 这他妈演的也太过了! 面前的小子,浓眉圆眼五官端端正正,看着像个温吞不经事的少爷却一身浮夸打扮,水钻袖扣解开来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经常保养的手指和手腕上一块表,手里还提着一瓶纯金色瓶身硕大一个黑桃a的glod brut颈口。 陈振辉十分清楚,这酒刚刚在西南二代圈里风靡起来,价钱还行但没地儿卖,还有那表,就自己那点工资再干个100年都不一定能买的起,何况他一个小协警。 还真嚣张!陈振辉扶额,不禁黑脸低骂一句:臭小子!让他稍微高调点他就直接往要砸人场子的配置上准备。脸上却笑起来张口第一句就问: 「你明天值班吗?」 伍老猫也笑起来,边上前帮陈振辉点菸边答覆,「不值,假都请好了。」又凑上前轻声说了句,「辞职信也打好了。」 陈振辉脸更黑了抬手就扇他后脑壳。 「放什么煳屁!带路。」 —————— 风明渡会所九楼,行政楼。 原本整个身子正陷在舒服的人体工学按摩椅里眯眼养神的付明贵,抬眼一瞥面前的监视器屏幕,先一愣再吓得飞身弹起来,满脸惊愕。 抬脚跨出药浴桶,鞋都顾不上穿的往羊毛地毯上踩出一路湿脚印,径直走到监控视频前睁大眼睛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脸色黢黑。再转身揪住旁边深灰色西装马甲带领结经理模样的人的衣领,抬手指着屏幕上那张正义凛然的脸,气的浑身都在抖。 「他怎么在这?」 「不……不知道啊……」西装大叔低头耷脑满脸惊惧,竟被矮他半个脑袋的一身三高肉的付明贵骇得向前蜷膝几乎要跪,又强行镇定起来给,拼命给自己开脱: 「八成是……八成是底下那几个废物马仔没把人跟紧了,又不敢说实话……」 「六组人都他妈看不住一个?!」付明贵暴躁的拿起药浴桶边的鸡翅木长柄捶脚器敲到那人的脑袋上,一下接着一下,破口大骂: 「废物!废物!都他妈是废物,眼下是什么时候你们还敢煳弄我!」 「付爷!付爷……」 那人蜷在地上抱着脑袋,整个人抖抖索索,却咬牙硬挨打把求饶的话拼命咽回去,因为他见过在付爷面前哭求饶命的马仔,最后却是什么下场。 「阿贵,里面打起来了。」 正挨着打,身后突然有人出言提醒,语调满是戏嚯。 「?!」 付明贵一愣,转头看向vip包厢监控。果然,只有画面没有收音的实时高清图像里,几个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正在包厢内打做一团,满地酒瓶果盘玻璃碴,连挂壁大屏幕都被硬物边角敲出一圈裂痕。 跟着转头一看监控,刚被付爷收拾得满身灰的西装男脸色更白了,慌张的往前扑到监控上舌头直打结,满脸惊恐。 「尤……尤二少!?哎……付爷,这祖宗可不能在咱们会所里出事啊!」 还他妈用你说!付明贵脸色黢黑,垂手紧紧攥着捶脚器定在视频监控前,像是要吃人。心内计较了一番才抬脚一踹那西装男。 「赶紧叫上几个人拉架去!」 西装男挥手喊上门口几个保镖,跌跌撞撞的奔向通道。 与徐兴荣谨小慎微专爱低调处显摆格调的行事风格不同,付明贵一向喜欢把钱字贴在脸上,如果条件允许,他恨不得把手指甲全扣了换上钻石的剃了头髮接上金片,土豪做派蛮横得六亲不认。 譬如这处高新区cbd。 整层九楼就被他设计成两个区域,外围走廊两边一长熘的房间被他用做风明渡会所行政办公楼。 靠里的大半层则被他打通装潢了一个中式风格平层室内景园,整个房间仅用实木屏风、隔挡柜和立柱分隔功能区,隔断很多,到处摆满烧钱的古董字画,反正意境他肯定看不懂,明白够贵就行。 上了年纪,付明贵深觉自己被掏空了急需搞一搞药浴养生和中药保健。所以整层楼房常年燃着昂贵的檀香片,保镖、服务员、按摩技师穿梭期间。 大门口玄关圆形装饰灯槽布景上方,有行书「养心若鱼」四个字。临街整面落地窗可以远眺源鹤山景高楼,旁边是风明渡会所各个角落的监控视频屏幕墙,墙面正前方的挑高空间则被他摆满风水祥瑞,用做益寿延年大保健的专门空间,悬挂的字画都是草堂春深、渔浦纳凉之类让人心静心安的。 可他的心安不了。 西装男刚走,他的私人电话就响了。阴着脸刚刚点燃一支雪茄想静静心的付明贵,接过电话之后,整个人僵直着雪茄掉到羊毛地毯上烧出一圈焦黑他也浑然不觉,瞪大眼睛满脸惊惧。 砰啷一声,付明贵勃然大怒,举起红木脚凳直接砸向监控屏幕里陈振辉的脸,恶狠狠地吐出一句 「滚!」 立在一边的保镖和身着清凉的女技师立马退到立柱后面。 光脚踩着满地尖锐,付明贵浑身氤出一团黑气,剧烈起伏着胸口也不忘弯腰拾起地上的雪茄,再次点燃,深深吸了两口才向旁边道
第302页 「荣星让条子给端了。」 有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遮挡推拿按摩床的大红酸枝木雕宏图大展四条屏风前面,有一张太师椅,坐着一个低头抿茶的,与付明贵长相相似,更胖更显老,正面目皱紧绷直上身焦急的向前发问。 「那庄子呢?」 付明贵深沉的吐出一口白烟,边打开衣柜脱浴袍换衣服,边说:「庄子联繫不上,八成也出事了。」 喝茶的吓得手一抖把茶杯往桌面上一磕,嚯的一下站起来,小声惊叫。 「徐兴荣呢?也被抓住了?」 「消息是小荣手底下帮他看场子的马仔送来的,他估计没事。」付明贵边穿裤子边安排, 「赶紧给其他地方透透风,把货都清了。」 太师椅上的一愣,阴沉着脸抬脚准备走向房门时,背后的付明贵又来了一句 「还有你背着我刮的那些,趁早收拾干净!」 「收拾?!」那人先一愣再转身,双眼刀子一样戳向付明贵: 「怎么收拾?再弄不死那条子咱连转手的货都要拿不到了,好容易截了点准备抬价买的,你却让我清货?」 付明贵横眉立目冲过来,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浑身暴戾,抬起手却指向已经被砸坏正黑屏的监控屏幕: 「他几年都没能咬上我们你就真当他是个病猫是吧?他早不来晚不来,荣星一出事他就来?还上来就动尤大秘的外甥!」 看着盛怒到眼底泛红的付明贵,付明全不敢反驳,又不甘心,便小声嘟囔道 「小荣管货你管钱,你风险最小你怕个卵?!」 「老子不沾货,那你呢!」付明贵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人打得原地转了个圈。 「我他么还不知道你,万一让条子查到你身上,你第一个就得卖了老子!我告诉你,要么你让人把你藏着那些给烧了!要么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扔到窗户外头去,老子说到做到!」 ———————— n年前,某缉毒队领导:「谁敢在我旁边放摇滚乐我扣他夜餐费!铃声?铃声也不行!咱们队的手机铃声只能是「红星闪闪」要么就「一条大河」! n年后,某缉毒队领导,众目睽睽下脸不红心不跳的拿起他架子鼓震天响仿佛得了狂躁症的手机,心花怒放又有些为难,「哎……我们现在有纪律不能老出入娱乐场所,别!别啊!给我留票,我让我们队的都来。」. 第118章 狗眼 「烧, 烧!我现在就回去全他妈烧了。」 衣领被人揪紧浑身是汗, 本就短粗脖子大脑袋的丽州博山村村主任付明全,越发大气不能喘, 盯着鼻尖前双目赤红恨不得活剥了他的亲弟弟, 苦着脸劝。 「阿贵,你别这么大火气,咱场子里又不沾货咱们怕他个卵,再说,包厢里那几位,他陈振辉敢动哪个?」 话音未落付明全就被松开了衣领,赶紧顺脖子急促的喘了两口, 还想再往前给兄弟打气时,桌上的内线对讲机却突然沙沙响起来。 「付爷,东门刚进去3个警察,说是包厢里有人报警被人打了。」 「?!」 付明全一张脸惨白, 惊惧的往主心骨亲兄弟面前一凑, 「阿……阿贵,这姓陈的到底在玩什么?」 还没等他说完,对讲机再次响起, 里面传来刚刚被揍那西装男急忙慌的声音。 「付爷, 有人趁乱报了警,3个警察一进包厢就把人按到墙边, 尤二少的脾气您最清楚, 我快劝不住他了, 怎么……怎么办?」 「来得真他妈够快的呀!」 后背几天前被赵虎用菸灰缸砸出来的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接连接到2次通报,付明贵渐渐不慌了。 他先侧身拾起雪茄深重的吸了两口,手扶腰踱起步子,径直走到落地窗边,看向深黑天幕底下璀璨迷人的灯火勾勒出城市森林的轮廓,窗户面上反射出一张黢黑皱褶满是戾气的脸,拧眉肃目。 场子里又没货,老子怕他个卵,最麻烦的还是这个亲哥哥阿全。 想到这,付明贵面目深沉拿起对讲机。 「进来的警察以前见过没有?哪个所的?」 「高新所的巡警,以前公安消防安全隐患联检时见过,付爷,我打听过高新所确实接到咱们会所有人报警,而且听说陈振辉正休假呢,咱们会不会想多了?」 「想多!?」付明贵黑下脸手指骤然掐紧,恨不得顺着对讲机爬过去再敲他一顿。缓了一会儿,却只恶狠狠的说, 「让领班每桌送一个果篮、公仔和折价卷。就说接到电力公司通知今晚要检修线路临时停电,会所要提前清场打烊,让客人们按照指引离开,注意态度,别给会所找麻烦。」 「那……尤二少这边?」 付明贵没理他,按下对讲机又对门外大喊 「阿正!」 话音未落就走进来一个黑t恤黑色休闲服套装的,戴了顶同色棒球帽,走路带风纹身到手指,也是刚刚被付明贵一声滚骂出去的一个。 见人进来,付明贵立即安排: 「找个和全叔体型差不多的,换上他的衣服,再让两个人跟着一起坐9楼专用电梯下去。然后你在安排几个身手好机灵一点的,先带全叔躲到舞池卡座那边,等清场乱起来的时候从大门出去,另找一辆车送他回丽州。」
第303页 「是。」 保镖阿正转身安排人手,付明全立即往前站了一步,脸色寡白脑门上的汗珠落得更勐了了。 「阿贵你什么意思?难道会场已经被人围住了?」 「不然呢?!」付明贵一挑眉恶狠狠的说, 「搞不好连场子里都混进来了。老子就不信能有这么赶巧的事,市局缉毒队的除了几个明面上的领导,其他人的资料管的很严根本弄不出来,他陈振辉在公休,今晚这事八成他就是个幌子,下套的绳肯定没捏在他手里。」 付明全惊惧了一张脸眼珠转了转,赶紧躲进衣帽间。 「付爷,安排好了,要不要也找张车到后门接您?」保镖成哥交代完事情又转了回来。 「不用。」付明贵再抽了一口雪茄便搁到菸灰缸边沿,空着手走回窗边,抬手按上落地窗外遥远的高楼灯火,双目阴郁却坚定的盯着外面。 他和哥哥付明全是丽州大山村村民出身,小时候天一黑,家里连盏煤油灯都捨不得点,十多岁和哥哥一起混到城里讨生活时,就被这人工堆砌出来的刺目光芒震得心底恍惚一片。查族谱往上十辈他家全是种粮种苞谷的贫农,从来没出过他这样能在城里扎下根作威作福的大老闆。 能爬到这种高处,他捨不得,更舍不起。 但他的风明渡和徐兴荣的荣星不一样。 徐兴荣谨小慎微,是因为荣星过手的东西太脏,一碰满身腥。而风明渡走了上层路线,是靠着给人=舔=脚=纳贡撑起来的台面,只要着起一点火星,就能燎到连陈立彬都招惹不起的地方,他陈振辉又能有几斤几两? 想到这,就手接过阿正递来的手工全羊毛休闲西服外套,翻开红木手錶柜,挑出一支表圈纯金色当间镶嵌了一个精雕细刻宝相庄严的佛头手錶戴上,俨然一副珠江沿海的港商打扮,付明贵对着窗面上亮堂的面目正了正衣领,抬脚走向监控屏幕。 「陈振辉点了尤二少的场子,就是为了引我过去,即使我躲着不出现,他也有办法撺掇尤二少闹到九楼来……」 说到这付明贵顿了一顿,就手拿起雪茄剪,捏着架在菸灰缸上已经燃尽的雪茄前端套进去,轻轻一剪,再将剩下的半截放进皮套。 「我倒要看看,他一被骆驼点了名的秋后蚂蚱,还能蹦跶几天?」 ———————— 十多年前,背着个破军包跨进源鹤市政法路小学的第一天,陈振辉就因为来前坐着他老子陈立彬的破烂单车,被坐小汽车上学的同学们闹笑欺辱了一顿。 瞬间他就发现,在源鹤,人分三六九等。 像姜铎、林逆涛那样纯粹因为手贱皮痒痒爱和他一起撒尿和泥滚打在一起的单纯小伙伴,再也找不见了。 源鹤的人都势利眼。 偏偏自己的新学校在源鹤市政法路,新家在州政府规划开发区,集中了全州最好的资源,生活圈里能碰见的老老少少越发势利眼。 一会儿嫌他衣服破一会儿说他书包难看,转头听见他老子是州公安局领导时,瞬间变脸。邻居老师同学统统喜欢看人下菜碟的样子,让他更加恼火。 所以他干脆装软蛋逃学,成天缩在家里抱着游戏卡带和《七龙珠》缅怀临潭的小伙伴。 那段日子里,陈立彬刚刚从刑侦支队副队长晋任源州公安局政治处代理主政官,正忙得焦头烂额,再一回身,才发现移栽到源鹤的儿子开始水土不服成天蔫头耷脑的,还因为经常逃学上了老师的黑名单。 第n次被请家长以后,陈立彬怒火中烧,提着笤帚撵了陈振辉三条街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最后却被老婆一把夺下手里的藤条撅成两半,还被指着鼻子骂: 「连儿子都教育不好你还好意思去做源州公安的政治工作?屁本事没有尽学老姜藤条炒肉,干脆辞职!咱们回临潭。」 ?! 被倒打一耙陈立彬简直莫名其妙,赶情儿子厌学是因为自己没本事?还得为这事辞职?想到这,陈立彬一咬牙心一横,把陈振辉绑在凳子上促膝长谈。 沟通交流活动在和谐融洽的氛围当中进行,双方开诚布公,切实表达自己的观点。陈立彬佯装和蔼可亲僵着脸笑了整一夜,循循善诱,引用=主=席同志重要论述向儿子强调: 「人是可以改造好的,加强对「人」的改造,我们要改造客观世界,更要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进入新的环境,重视人的思想政治工作非常关键,=毛=主=席=教导我们:牛可以教育它耕田,马可以教育它耕田、打仗。为什么人不可以教育他有所进步呢?问题是方针和政策问题,还有方法问题。」 陈振辉听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觉得受用终身。 第二天,偷了老爹的警绳再悄摸往书包里塞进两块砖,陈振辉就上学去了。 到了下午,陈立彬提前熘号,寻思着早点回家与復学的儿子谈谈新校园新生活的感受,准备进一步结合实际做好思想教育工作。 谁知刚一推开院门,吓了一跳。院子里突然多出来十几个臭小子,大大小小都有,通通一脸青紫满身灰,委委屈屈,还被警绳捆成一小串一人屁股底下垫着几块砖头,围坐成一个圈,乖乖的听站在当间的陈振辉给他们念毛选。 陈立彬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儿子还挺会切题,是马上就要学到的课文《为人民服务》。
第304页 而当年被陈振辉抓回家改造三观的,就有源州商贸经营公司总经理家的大公子冼钊(细酒),靖南政法学院院长、西南律所联合会会长家的心尖小孙儿冯旌海,以及西南瑞城内河航运集团的太子爷伍茂(伍老猫)。 这一帮公子哥吃了乡下人陈振辉的拳头又信了他的邪,打十多岁长起来就跟在他屁股后头管他叫辉爷。 其中冼钊和冯旌海两个最夸张,因为各种中二原因就想跟家里对着干,大学一毕业便先后考到源州公安系统,还硬挤进缉毒队。 伍茂初中毕业则被家里安排到空气香甜的美灯塔,差点没哭晕在机场。前几年好容易挣命跑回国跟兄弟们团聚,也想一起进公安,但他已经不适应也学不懂国内的公考教材,考了几次都没考上,便干脆混到缉毒队里当了个小协警,家里拦都拦不住。 所以这一刻,陈振辉心底满是愧疚,若非走投无路,他实在不想拿兄弟们给自己垫脚。 但是张程勉在临潭的一系列行动让荣星会所涉枪涉毒的问题暴露人前,付明贵收到消息,必定如坐针毡。要真让他有了防备甚至悄摸跑路或者去搬救兵,自己想要再拿住他就十分困难,只能打他个出其不意天罗地网。 必须想办法把他摁紧在源鹤。 想到这,陈振辉眼底深沉面上却大咧咧的笑起来,向后一仰脑袋枕进舒适的沙发背椅,一手架上软垫舒展开,一手捏菸头,看着自己手下的小协警伍老猫,把闻传是西南省委常委秘书处某神秘人物亲内侄的尤晋山尤二少,按到在玻璃茶几上用脸抹桌面。 「伍老猫!你他妈放开我,老子算你是个东西才攒你的酒局,没想到你居然敢为了这条狗打我!」 原先跟在伍茂身后护驾的,这会儿有4个沿墙站了一个半圆,把尤二少的人全部堵在屋角。剩下1个亲自拧手压背控制住尤二少,方便伍茂拍他脑袋。 「你骂谁狗呢?」伍茂又搡了他一下,「小爷做寿好心约你一块乐呵,可你呢,我领导一进来你就又摔酒瓶又喊人约架,你让我以后工作怎么做?」 「领导?!」尤晋山疯了,浑身笑得抖起来压都压不住,「你他妈也跟冯家那傻b一样考公安了?公安那点工资够赔你今晚打烂的东西么?」 「嘿嘿嘿……」伍茂反而不好意思的讪笑两声,「考了,没考上,先混着当协警。尤二少以后多支持我工作啊。」 「我艹哈哈哈」尤晋山笑得抖起来按都按不住,「你丫不是喝了洋墨么连公考都考不上!还他妈协警,伍老猫你可太有意思了。」 伍茂立马站起来,准备再cei一支酒瓶敲他脑袋。 陈振辉也站了起来,抬手按住伍茂的手腕抽出酒瓶,用牙嗑开瓶盖缓缓倒出两杯。再向前一蹲身,整个趴到尤晋山跟前,把满杯啤酒往他鼻尖前一推。 「老同学,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这么讨厌我?不就你喜欢的姑娘赶巧都喜欢我么,多大点事啊,你说你,咱们区队同学聚会你也老不来。警校毕业却没当上警察的多了去了,没什么丢人啊。」 听见这个,尤晋山更火了,龇起牙大骂:「辉狗,你他妈警察不想干了吧?你不是最讨厌我们这一伙么?怎么今儿还找上门来挑事?」 陈振辉胳膊抱成圈缩在桌角,下巴颏抵进肘窝里,喝多了晕晕的笑起来,抬手用酒杯磕了一下尤晋山面前那杯的杯沿。 「今天我公休,赶上猫儿过生日,就让他带我来体验一下你们二代的生活,你还真别说,是挺享受的。来,区队长跟你走一个,下回咱区队聚会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来你妈b!」尤晋山挣起来大骂,「伍老猫。你赶紧让你狗松开,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 尤晋山一表三千里的远房表叔尤老四,付明贵的马仔。带着会所经理和2个保安一齐冲进来,三步并两步奔到尤晋山旁边,伸出手推了几下按着他的保镖,硬是没推动,只得满苦大仇深又焦心的看向伍茂。 「小伍哥你这是做什么呀?是酒不够啊?还是点唱的姑娘不够漂亮?您几位都是精贵人,有什么气儿不顺的就沖我们来,您几位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可话还没说完,包厢房门又被人大力推开。 3个身着春秋执勤服头戴执勤帽腰配单警装备的鱼贯而入,1个站在门口,2个进门后站定,先盯着包厢内扫视一圈,再一指按着尤晋山的壮汉,肃目呵斥: 「你!放开他,所有人!站起来双手上举,五指张开慢慢地走到墙边。有群众报警说这里有人打架斗殴,什么情况?谁报的警?」 伍茂的保镖就跟警察派来的似的特别听话,率先照做,剩下的人却都木楞住了。 包厢里所有人都醒悟过来事情不大对,包括尤晋山。 不对劲!尤老四惊疑不定,边悄摸往后退边向会所经理使了个眼色。经理立马掉转枪头笑成一朵烂柿花奔向民警,满嘴:「误会啊误会!」,自己却悄悄躲到一边用耳麦给付明贵递消息。 陈振辉不动声色的站起来,按照警察的指示照做,走到已经站好的保镖旁边,面沖墙双手上举,背向警察。 「辉狗!你他妈拿我当枪使。」 暗自走到陈振辉身边的尤晋山同样面沖向墙,低下脑袋往陈振辉这边悄悄一转,恶狠狠的低声质问
第305页 陈振辉一愣,笑起来刚要答话,挂在耳边的蓝牙耳机震了一下,有声音道: 伟伟:【「陈队,付明贵开始给客人送东西漏风了,我们组盯着那几个正往门口退……等等……」】 陈振辉盯紧二楼不能出岔子,立即回应:【指挥权交给你。】 那边挂断了,紧接着,手机又震了一下,陈振辉皱紧眉头按了按耳机,是细酒咋咋唿唿的声音。 【辉爷,咱捡着大漏了,付明全也在,马仔头头安排人护送他坐直达电梯到了负二层停车场。】 陈振辉压着火低声回了句:【阶段2!听伟伟的!】 那边明显顿了顿嘿然道:【习惯了嘛……】, 陈振辉直接拿掉耳机,一偏头看向尤晋山,轻声笑起来:「对不住,你们班老班长出事了,我不能不帮他。」 ……姜铎,出事了?……尤晋山一愣,脑袋里勐然蹿出一张好些年不曾想起的脸,犹疑不定慢慢的低下脑袋,包厢昏暗的光线从头顶身后往扑,沿着他的侧脸切割出复杂晦暗的神色。 同一时间,灯光大亮,音乐声戛然而止。 会场凌晨3点以后清场打扫时才会打开的白炽灯全部亮起,照亮整个会所大厅和数处通道走廊,狂躁的歌舞声通通安静下来。紧接着,楼底下有人高声叫骂并有小规模的冲突骚乱,但很快就被掐灭了,之后便是警方扩音器、会所经理向客人们解释、维持秩序的声音。 早在今年二月开始,公安战线全体进入战备状态。 打击各类「黄赌毒」违法犯罪活动和全面铺开的社会治安环境整治行动,是基层公安工作的目标和重点。成年人娱乐场所作为各种多样的社会问题温床,一直是辖区民警的重点关照对象。每月数次的安全隐患例检、突袭检查,备案资质审核等,早让会所经营者和花钱买享受的销金客们摸出了套路,遇到突检倒也秩序井然。 先想方设法给客人们递消息让手脚不干净的提前滚蛋,再有专人负责警方进入会所后的对接、指挥、提供保安员和工作人员名单,并协助客人接受检查。 所以莫名有叫骂声响起时,陈振辉就知道,伟伟动手了。于是他偏过脸向尤晋山笑起来道: 「晋山,今儿我喝醉了,给你个机会揍我一顿。」 尤晋山没跟他客气立马龇牙咧嘴的扑过去,挥起王八拳张牙舞爪的砸到陈振辉身上,不痛不痒。 没办法,在警校的时候他就技战、散打、体能门门亮红灯,再加上毕业后混吃等死夜夜笙歌,养出一身懒散肉。陈振辉就算捆了手脚和他打他也不见得能讨到便宜,何况现在不过是三两黄汤下肚步子有点飘而已。所以三下五除二,他的脸又被按回茶几面上。 「我艹!陈振辉你他妈警察真不想干了是吧!?赶紧放开老子。」 「警察?!」进来调解纠纷的巡警惊得勐一回身,看向胆大妄为当着同僚的面醉酒施暴那人。 陈振辉笑起来,对着民警肩上亮着红灯的执法记录仪又比了一个耶!笑着喷出满口酒气, 「我公休了,遇见警校同学和他切磋两下。」 再抬手狠狠一抻尤晋山的胳膊,让他惨叫连连。 再拧下去尤二少就得进医院了,尤老四急出一身汗搡开身前的警察,冲到陈振辉面前拉扯起来。 「无法无天了!警察怎么能打人呢?你们不管吗?」 拉扯间,陈振辉不动声色的把手掌碰过去,却被突然蹿到身前的伍茂一把搡开,陈振辉一愣,再一回神手却被人攥了一下,尤老四已经被拉扯出一段距离。 「说了我领导和尤二少是同学,他俩闹着玩呢你慌什么慌?还报警麻烦警察同志跑一趟!」 「小伍哥说的是,能有什么大事啊还麻烦巡警队的跑一趟!陈队长,楼下正在搞检查还逮了几个做尿检的那几位,跟您不是一路的吧?」 草!陈振辉恶狠狠的剜了伍茂一眼,面上却笑起来看着慢悠悠踱进屋的付明贵。先松开尤晋山,站起来却喝酒上头一般脚底打滑往后一踉跄,跌坐进沙发里,干脆点上一支烟醒醒脑壳才开口。 「你谁啊?」 付明贵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巡警寒暄,招唿人给他们递烟递水。 50多平方的vip包厢内,一下站进来20多个。其中尤二少一伙人,伍茂一伙人,巡警一行3人,会所经理及保安一伙人,以及一个来者不善的休假缉毒警陈振辉。 付明贵冷眼周旋其中,边安抚尤晋山向警察配合解释,边不时向门口斜瞥。心内却想着:肯定还不止…… 果然,不一会便听见哒哒哒皮鞋踩地板的上楼声。包厢门又一次被大力推开,源鹤市公安局高新派出所社区中队长李劲,带着2名警察押着1个刚刚在场子里蹦跶得最猖狂的,站定在门口。 「所有人,站在原地接受检查,有人指认会所工作人员兜售毒品零包。」. 第119章 交易 两分钟前, 源鹤市公安局缉毒队侦查二队队长向伟, 边戴上耳机边用手机群发了一条简讯 【阶段2,所有人戴耳机, 行动专频3。】 同频后立马就有人报告:「伟伟, 我看见付明全了,在负二层停车场。」 「付明全?」向伟一愣,那前面正往门口奔的又是谁? 坐在距舞池不远处的高台卡座当间,向伟攥着酒杯抿了一下杯沿,不动声色的用手背遮住脸快速扫视会场内的情况。
第306页 人群中有几个已经被同伴叫回了桌边,此刻正准备逆嚮往外走。 脑子里回想一遍在册涉毒前科人员的明细和样貌,再结合现场情况, 向伟笃定,眼前涉嫌吸食过毒品的,最少有5个。 抬眼看向门口,拇指开始无意识的往食指侧面摩挲, 向伟又把陈振辉先前部署的警力配置在心里过了一遍, 咬咬嘴皮迅速站起来,边急步往门口走边敲敲对讲机: 「通道一、二、三组,会场a、b组, 是否到位?」等行动频道内各组一一报数完毕, 便下命令: 「李队,二、三组分别挪一个人赶到员工通道接应冼钊。我们一开始抓人你就赶紧进来, 带人上楼进包厢。」 「冼钊, 跟紧他们确认一下身份, 等高新所的警力到了想办法把人控制住带到一组车上,如果不是付明全,你立刻赶到会所大门边接应我。」 「会所a、b组,计划变更,别管开不开灯现在就开始抓人,先口头警告和控制,注意安全。」 顾不得回復耳麦里的「明白。」和冼钊低声问:「大门?伟伟你去那干吗?你不去包厢接应辉爷啦?」 向伟已经贴拢三三两两往门口走的客人,疾步追向门外。 ———————— 「栽赃嫁祸!」 包厢内,尤老四暴躁的冲到搜身民警面前,双目鼓起往外突,眼底通红,挥着手大吵大闹: 「这绝对是栽赃嫁祸,我尤老四是什么人?我们风明渡在源鹤是什么口碑?那是在文化局连接挂了几年牌的文明单位,我们怎么可能包庇纵容犯罪份子在会所里搞三搞四!还!还!还敢卖零包?」 负责协助清查行动组搜身的巡逻民警,被他吼得有点毛,但架势上必须撑住。 先拧眉搡开就快贴到自己身上满头大汗面目狰狞的尤老四,再扬手用警棍做戒备势,指指肩上的执法记录仪,指指已经交给社区队同事分别装进物证袋的零包,沉声怒呵: 「那么多人看着还有执法仪一直在录像,由不得你不认,有什么问题跟我们到所里在交代!」 「我交代什么?我能交代什么?这他妈就不是我的,你们警察狼狈为奸合起伙来陷害我!那东西不是我的,我坚决不认!」 众目睽睽之下亲手从他口袋夹层内提取到小袋可疑物,反被污衊栽赃,巡警队长被骂得阴了脸,心里却直犯嘀咕。 身前是油盐不进的会所经理,身后有脸色黑沉做金刚忿怒相的社区队李劲队长和缉毒队同事。负责高新区夜间巡防工作的巡警队长头皮直发憷,今晚这事,情况复杂的有点超过他的预想了。 原本只是进会所调解打架斗殴事件,怎么打架一方就成警察了?原本正处置着,怎么就赶巧撞上社区队和缉毒队的联合清查行动了? 明明自己和社区队李劲共同隶属高新派出所,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一直挺不错,怎么今晚他们要在自己的巡逻区搞清查的事情,自己却一点都不知情。 还有就是这基本没出过事的风明渡会所,怎么一验就验出来几个呈阳性的,甚至还搜出来身上带零包的? 怕不是被牵扯进什么事了?巡警队长边在面上应付各方人马边往心底琢磨。 果然,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想一般,有人电话响了。 先是陈振辉的,他看都没看直接挂断,紧接着是社区队李劲的和自己的手机一起开始外放和弦。两人低头看屏幕,再一起抬头相互看了一眼,就分别转向外面两个方向去接电话。 穿过细细一层烟雾看着面前十多个制服、二代、混混一起给自己唱堂会,又热闹又乱闹闹。付明贵气定神闲的坐到靠近门边的沙发上,从皮套里拿出半截雪茄,让手下慢慢烤好点燃后递给自己,一点点细细的品。 「你到底谁啊?」 陈振辉也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沙发里,自己拿烟自己点。 刚刚包厢内不大点地方里的所有人都听见缉毒队的管他叫:「陈队。」高新所巡警立马刻意屏蔽掉这烫手的人型大山芋,由着他自得其乐。 「我?」付明贵往前一倾身,两粗短胳膊支棱在腿上,盆一样满的脸颊挤出两道深沟,满是玩味,眼角却始终冰凉凉的往下压。 「你会不认识我?看来陈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在我们会所进进出出这么多趟,就我这地儿,怕是连厕所里装着几个马桶几扇窗你都数清楚了吧?」 「我数你马桶做什么?」陈振辉笑着向后一仰,放松的舒展开手臂搭上沙发背椅,喝醉了控制不住话多一般连接呵呵呵: 「我就觉着你打扮的挺有钱又有范儿,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想跟你打听打听,怎么能像你这么有钱?」 「?!」 付明贵一愣,没料到他会和自己唠这个,眉目笑成缝嘴巴一咧,牵连叼着的雪茄直往上翘,再认真的看向陈振辉,指点到: 「那多简单啊陈队长,咱别干那破警察,同样是起早贪黑,到我会所门口支个摊儿卖卖早点宵夜,不也比你们那点工资挣的多么?」 「这倒是。」陈振辉贊同的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又渐渐冷下脸,抬眼看向付明贵, 「赶情大老闆您这么大的场面,也是辛辛苦苦买早点宵夜挣来的?那我就很好奇了,天天这么起早贪黑,你睡得安稳么?」
第307页 手指捏住雪茄,付明贵嘴巴前面有一股浓烈的坚果甜香,是古巴雪茄特有的类似树木和泥土的醇香味,但钻到陈振辉鼻子里,那都是人命和钱。 两人正僵持对望嚼菸草的当间,打电话的两人转进来了。 一进门,李劲什么都没说满脸不愉快。反观巡警队长,悠悠轻脚往场内社区队和缉毒队的中间一站,脸上的表情松快了不少,有巡警同事凑过来很懂的问: 「怎么说?」 「让咱们配合,但别过度。」巡警队长答道,又转向李劲,当着满屋子涉案人员的面不遮不掩张口就来: 「李队,你也明白了吧。尿检呈阳性的和身上有零包且都承认了的涉毒人员,上级指示全部带回所里处置。」再一指尤老四:「但从他那查出来的东西,数量不多,又是第一次,他还坚决不认,就行政处罚罚点款算了,我看连拘留都没必要。」 李劲和缉毒队的全都压下眼角黑了脸,一声不吭的盯着巡警队3人。 突然有喀啦一声,是玻璃杯被重重的磕到了茶几面上。众人狐疑的往陈振辉那边看,就见他皱紧眉头嘴里咂出一团白雾,接连敲桌子再戳戳自己的胸口。 「哥们儿?你是不是忘了点事啊?警察,娱乐场所醉酒打架滋事,你们连督察队和纪委也不打算汇报么?甚至都不打算跟我上级联繫联繫?」 又一指尤晋山,「我和他没完,不接受私下调解,他还要去验伤告我故意伤害,难道你们几个出警的连笔录也不打算做一份?」 再接过队上自己人递来剪成段的8节塑料吸管,放在掌心掂了掂。 「你亲自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疑似小马,大概有80来片,起码9克多。再怎么走行政案查证程序也得把人带回你们所里问清楚是不是他用来卖的吧?你的执法仪虽然关了,李队他们的可都还开着呢啊。」 「我不去!」尤老四叫嚷起来,「你们栽赃嫁祸我凭什么要跟你去?到了你们的地方,谁知道你们还会再出什么阴招?」 李劲怒了,沖缉毒队的使了个眼色,有2人迅速出列站到尤四六旁边,一左一右制住他的两条胳膊在用力压拽背手上铐,把人提到墙边按紧肩膀让他蹲下。 「说我们栽赃,也得先把你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这屋里10多号人看着东西从你身上查出来的没错吧?带走!」 「你们敢!你们敢!」 尤老四还在挣扎吱哇乱叫,陈振辉干脆站起来,东倒西歪跌跌撞撞的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猫盯老鼠一样瞪着他,喷他一脸酒臭: 「那谁……有个亮哥你应该挺熟吧?还有周箐县朱龙洞村那几个马仔?还有这两天一直追在我屁股后头跑的……我给你漏个风,他们当中可有好几个已经在所里等着你了,你也和他们一块进去蹲两天,好不好?」 亮子?朱龙洞?尤老四骤然惊惧眼神虚散,慢慢低下头,瘪了气一样肩膀脱力直往下垂,没再吭声。 这货果然手脚不干净……陈振辉不着痕迹的舒了一口气,仍醉醺醺的弯着腰却抬手指向付明贵。 「还有你,不管你是谁手里多有钱能搭上多少条线,也得配合调查。」 付明贵不慌不忙甚至毫无波澜,见陈振辉直接点他的名,定定的顿了一会儿才坐直上身,先抬眼环视一圈包厢内的情况,再呵呵大笑: 「咱们市局的清查方式可真让我大开眼界,怎么指挥权好像交到一个醉酒的涉案人员手里头了?」 巡警队长低头干咳了两下,向前站了一步挡到陈振辉面前,苦着脸小声的为他着想: 「陈队,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对吧?再说了……真要闹到督察和纪委那里,也让咱们陈政委没脸啊……」 要不是为了防着你这样的,老子用得着废这么大劲儿么?! 陈振辉喝酒上头心里直犯噁心,面上却笑眯眯的盯着巡警队长看了一会儿看得他又一阵阵毛起来,突然向李劲说: 「李队,录着。」 紧接着,一转头又揪住尤晋山,陈振辉扬着拳头与他撕打在一起,边揍边说: 「现在就发给督察队和纪委,我等着省上的官儿给咱们头头打电话施压。」 还没等拉架的警察冲上前,战五渣尤晋山的脖颈又被搂到陈振辉跟前。 「聚众斗殴、涉毒、娱乐场所涉嫌容留他人吸毒和贩卖零包、还有包厢设置不符合《娱乐场所社区管理办法》规定,违规设置房中房,那谁?作为法人代表你必须配合警方的工作。」 「哼哼……」付明贵嗤笑两声,慢慢悠悠,竟接过保镖阿正递来的茶杯低头抿起了茶, 「陈队,这会儿你知道我是这风明渡的法人了?我配合不过是义务,我们会所的法务不在场,我不去也不犯法,想请我去你们局里喝茶?行啊,要么带上传唤证,要么让你们局长给我打电话,否则啊……免谈!」 慢慢品两口清了清嗓子,接着呛白:「老实说,闹了这么大一出我光在旁边看都替你累得慌,就你手里那尤二少,我是有点害怕他在我们会所有闪失,但我更害怕以后挣不来钱。」 话说完,付明贵脑袋稍微一偏向阿正使了个眼色,阿正会意,转身从门口服务员手里接过刚从入口接待大厅墙壁上取下来的镶嵌金边玻璃框的营业执照正本,递到李劲手里。
第308页 「娱乐场所发现吸毒人员,顶多罚我一点款再加一个停业整顿3个月,现在我主动上交营业执照,风明渡今晚开始歇业随你们怎么查,但没有涉毒人员书面或亲口指认我贩毒,你好像没资格把我硬请进市局吧?尤老四身上查出来东西,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没有证据之前,你可不能再来一次栽赃陷害了啊,陈队……哎,不对!你现在也是涉案人员吧?陈振辉。」 说着付明贵把茶杯往桌面上一磕,站起来直接走到陈振辉面前,凑上前轻声耳语 「想先抓住我,再让张程勉逼迫徐兴荣往我身上泼脏水?年轻人,你打错算盘了。」 一转身再懒得去看浑身醉态却目光清明的陈振辉,抬手把雪茄直接扔进冰桶里,悄无声息的激出一缕白烟后,付明贵仰起头,整整衣领用鼻孔沖向包厢里的所有人: 「戏我看够了,很好笑,但还是差点意思。付某人上了年纪不经熬,比不得各位人民公僕,而且明早我还得列席一个州政府经贸委推进边境贸易活动商谈会,就不奉陪各位开展工作了。 还有,付某人在这里代表风明渡会所先表个态,我们会所无论发生任何问题,都是我付某人的管理责任和监管过失,我付某人不会推卸责任,而且我们会所有专门负责安保工作的经理人员全权代表我与各位对接,有什么问题找他就行。」 说到这,付明贵刻意顿了顿,看向陈振辉,「但是,现场录着像的可不止你们警方的执法仪,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陈振辉,你真不怕连累咱们源州公安先进代表陈政委,跟你一起掉粪坑里?」 话说完,付明贵只同巡警队长点了点头便动作很大的旋身摆手,边说「各位领导,告辞。」边带起一阵风大踏步走向门口。 「付爷……付爷……」尤老四缩在墙角伸长脖颈往门口探,但始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付明贵的意思很明确,恳请求助的话他不能当着警察的面说,只得拼命咬牙往嗓子里咽。 双眼看着门口,陈振辉下颌绷紧一张脸黢黑,牙都快咬碎了。 一直在旁边憋着不出气的伍茂赶紧站到他旁边: 「辉爷,要么别管那么多了先把人控制住。」 要能套麻袋硬抓回去老子早就动手!陈振辉不吭声,只隔着裤兜摸了摸手机,再一咬牙往前站了一步忽然大声说: 「付老闆,源丽高速入口那家山庄卖的松茸鲜汤面,可真不错……」 听见「山庄」两个字,付明贵虽然没停下但明显顿了一顿,陈振辉知道起作用了,松了口气狡黠一笑。 「……就是太贵,我今天好像看见你会所里的几个小兄弟过去吃,都花了5万不止,一碗面啊……啧啧,刀子磨得真快,明明就是你的买卖怎么连个员工折扣都没有,我还录像了,付老闆要不要看看?」 付明贵停下了,没回头,不动声色的等下文。 「我请不动你,不知道我们局经侦队请不请得动你?州人行信用评估中心请不请得动你?工商监管请不请得动你?明明就没几个人光顾,却专门有人捧着钱找上门来巨额消费,连刷卡单和定额□□号我都记下了,要不要我和你核对一下?」 气定神闲的表情消失不见了,眼底浓黑杀意深沉。 付明贵再次转身,隔着一段距离定定地看向陈振辉,瞪了半晌才带着保镖阿正又走回去,两眼眯缝起来笑得像蛇 「小子,证据合法吗?物价局的罚款我交得起,下次我卖鲍汁鱼翅面,10万一碗,照样卖得出去,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 最近又磕上了cp………. 第120章 公义 是不能怎么样。陈振辉心里比谁都清楚, 面上不露怯的盯紧付明贵, 手却藏到身后捏着拳头攥出青筋。 突然手机震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看,陈振辉就听见付明贵的耳麦也沙沙响了两声。紧接着就见他侧身低下头用手挡住脸, 皱紧眉头听了一会儿, 再勐地一抬头,镇定的神色荡然无存杀意毫不遮掩,双目如刀的同时却诡异的后撤了一步。 他要跑!?陈振辉不做他想立即追出去,谁知腿还没迈开,胳膊却被巡警队长一把搂住。 「你要干什么?」 恨不得一顶肘把同僚撞翻在地,陈振辉火冒三丈边大喊:「老猫!」,边当真不计后果的一脚蹬开巡警队长。 有情况! 李劲边控场边用眼角余光瞟向通道外面, 他也想追出去但不得不坐镇包厢内压住观望形势的各路人马,只得焦急又愤恨的啐了一口大声命令: 「高新所的警力把涉毒人员都押紧了,谁都不准动!」 正准备冲出去给巡警队长帮忙的另2人只好定住。 没人管得了伍茂,陈振辉才下命令他便带着2个保镖冲出门外, 插进正在与陈振辉缠斗的保镖阿正和会所保安中间。 「辉爷, 赶紧去追!」 甩开阿正退出群殴,陈振辉边锁定钻进人群往通道方向奔逃的笨重宽影,边下沉重心弓紧腰, 蹬地跃起疾步往前沖。瞬间追到跑得气喘吁吁的付明贵身后, 刚要伸手,却见付明贵骤然急停, 也勐地一转身扬起手, 手里握着一截半尺多长的利器。 暖光底下明晃晃的, 是一把刀。 这一下太急,陈振辉来不及收力只得侧身向旁边让了一步,躲过第一下,却还是没避过他就势横着挥过来的第二下。
第309页 闪避的同时,衬衫腰侧位置被割开一道口子,陈振辉一咬牙,盯准了冲上去一下抓紧付明贵肉嘟嘟的手腕子,往前一拖,在上步提膝顶中他肥厚的腹部,肚皮晃了晃就听见哇啦一口,付明贵直接被陈振辉灌力的一膝击给顶吐了。 再拉着他的手腕往走廊墙壁上一砸,付明贵闷哼一声尖刀掉进青绒编织装饰画的柔软地毯上,悄无声息,紧接着,本就虚胖的身材越发重心不稳的向前一扑,滚倒在墙边。 把人按翻在地上,迅速上步蹲跪到旁边用膝盖压紧他的背,陈振辉才问:「付老闆你跑什么?」 紧接着,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奔过来,陈振辉边用膝盖压紧腾出手摺住付明贵的手腕子,边警惕的看向通道远处。 是冼钊,刚露头就大喊, 「辉爷,付明全招认了,突审有录音录像。」 认了?刚逮到就认了?陈振辉出乎意料又狡黠的笑了笑,死皮赖脸地把向伟拖下水果然还真拖对了。又急忙问冼钊: 「地方查到了没有?」 冼钊上气不接下气的凑到近处附耳报告,边说边大喘: 「在……在丽州博县津西乡博山村村公所,他……他和付明贵的老家,这两兄弟……两兄弟都把东西放在公家的地盘上。」 丽州……还是跨了地界。陈振辉多多少少预料到了,心内的侥倖荡然无存,只得先面向冼钊。 「把人看紧了,现在开始三队警力和二队一起行动,听伟伟指挥。」 完全不理会付明贵满嘴威逼利诱和骂骂咧咧,把人交到冼钊手上,陈振辉站起来又走回包厢内,先感激的看了一眼高新所社区队队长李劲,再一脸温和又歉然的看向刚刚没少挨他揍的受害人尤二少。 「晋山,咱俩的事必须进局子解决,就当帮老同学一个忙,你能闹多大就闹多大。」 尤晋山一直阴着脸不吭声,挨打挨锁喉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硬扛着没吭声,只拳头越捏越紧。眼下听见这一句,他马上跳起来对准陈振辉的腹部和下颌接连就是不留力的几拳,把人打得嘴角青紫淌下血,才恶狠狠的骂。 「老子会帮谁你心里清楚得很。陈振辉,赶紧辞职吧,公安这条线再这样走下去,你迟早得进监狱。」 话说完他便直接走向巡警队长,拿着手机端出纨绔子弟的脾性开始教唆小跟班们一齐同警方胡搅蛮缠。 陈振辉弓腰抱着肚子,同样看着尤二少爷嚣张扬拳头的背影感激的笑了笑,啐出一口血沫,再抬手用拇指擦出嘴角一片红,走进角落里掏出手机。 丽州……必须向余知检汇报,但一想到那张游刃有余的脸和那双冰冷无物的眼睛,陈振辉眉头皱了皱,还是决定把问题扔给张程勉。 「张大哥,付明贵按住了。」 电话通报完毕,那边却半天没吭声,安静了好半天陈振辉才等来一句废话:「……对不起,振辉。」 得!完犊子了。 张程勉吞吞吐吐难以启齿,陈振辉脸上扑出一团黑,没挂电话,而是恼火的咬牙瘪嘴捏了捏鼻樑,再斜肩贴耳把手机夹到颈窝里,歪着脑袋焦躁的上下摸索烟盒,磕出一支点火抽菸,咬牙嘬了几口才质问: 「徐兴荣跑了?还是那个胖成说了谎玩我们,根本没有什么通道?」 「有通道,已经找到了。」电话那头马上回答: 「就在古南新区商业广场底下,广场和附近几座住宅区是同期工程同一家建筑单位,根据人防办送来的地下通道结构图样上看,商业广场和住宅区地下停车场并没有连通,但实际上却老早就让徐兴荣挖开了几道口子,里面空间很大,我的人正在清查现场。」 陈振辉重重的吸了两口烟,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张大哥,如果不是因为姜铎,付明贵这个人我真不想现在动他,我把我一帮兄弟都拖下水最多也就能撑几天,要是没有徐兴荣,咱俩今天晚上这场战可就白打了。」 「……」张程勉没吭声,五年缉毒队大队长从省到县他看得很清楚,今晚这事要是不把各种证据都攥紧到手里,就是后患无穷。 烟雾和嘆息一齐深重的喷向手机听筒,眉目皱出几道深沟。陈振辉阖上眼睛捏了捏鼻樑,知道这茬不能再提了,又说。 「丽州博县津西乡博山村村公所,让余知检赶紧安排人过去,付明贵今晚被逼急了动了刀,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一进局子他肯定会推得一干二净。」 不耐烦再等张程勉回答一声:「明白。」陈振辉说完就挂断电话。 他不知道,为了说出这两个字,张程勉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电话刚挂断张程勉的手就像烂面条一样耷下来,手指痉挛浑身脱力,寡白着脸软绵绵的向运兵车侧一靠,胸腔剧烈起伏累得直喘。 刚和临潭特警队抓捕组、刑事技术小组对接完地下通道清查工作的缉毒警方娅,才走近指挥车,就被张程勉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吓得心脏急跳了好几下,赶紧跑过去扶了扶他的胳膊。 救护车赶到时,张程勉只让医护人员做了简单的抗感染止血包扎处理,连x光都没照就急匆匆的赶到住宅区行动点的指挥车上,和特警队队长一起指挥抓捕行动现场。 直到亲眼看着全副武装的特警行动组进入地下通道,根据方娅安装在荣星会所行政主任身上的追踪器找到这伙人窝藏的密室,再把马仔们从地下停车场逃生通道口一个一个提熘出来,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310页 但是行动并不成功,因为徐兴荣一直没有出现。 住宅区距离会所直径不到两公里,地下停车场范围很大,人防通道设施和单独分隔出的电梯井、配电室、消防给排水管道间等修建得迷宫一样层层叠叠,要是没有被赶进通道的马仔带路,伪装成杂物间的密道入口很难被发现,更不要说完全找到隐藏在里面的东西。 肩胛骨被打碎,绷带底下肿的老高。张程勉斜着上身手掌撑地,尽量睁开眼睛,亲眼盯着一个又一个被押上警车的,确认没有再找见那个鼓手,便又逐项核对被刑事技术组的兄弟们抱出来的笔记本电脑、主机机箱、文件夹档案台帐等,才沖方娅扬了扬下巴。 「方姐,有几件事你记一下, 第一:让洪哥带队连夜突审荣星会所贩毒集团核心骨干,今晚一定要把徐兴荣的下落问出来。 第二:再派2个人到警令室去,帮着监控室值班人员把洄水村附近的治安摄像头和道路卡口监控视频再仔细看一遍,还有农庄里收缴进来的那些监控图像,务必要找出林逆涛和林都的逃逸线索。 第三:通知本周在队里备勤的3个人立即出发与源鹤市的冯旌海汇合,听他指挥。」 说到这,张程勉顿了顿,手肘用力撑直落出一身汗拼命地往前挺了挺身,靠拢拿他没辙又生怕他肩膀再渗血的方娅。 「最后,就是现场物证的清查工作,今晚查获的涉案物品先让刑事技术组提取痕迹,再协调网安队的过来,调取里面的资料,这些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必须得方姐全程参与。方姐,对不起,我知道你和洪哥已经连着熬了好几个天了……。」 「你赶紧闭嘴吧!」 方娅恶声恶气的打断他,本不想说,又忍不住忧心忡忡: 「勉子,我刚听老洪说局长这会儿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最迟明早,投毒案併案调查行动就会开始,这种时候你还敢安排咱们队搞出这么大动静,万一……」 「查到涉毒线索,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得抓。」张程勉气息很轻,语调却很坚定。 「机关大楼投毒案初查没有结果,虽然会抹黑队伍形象造成很大的震动,但下一步肯定还是会把相关人员全部隔离起来逐一筛查。王副局也是没办法了,魏源在逃,姜队被拘禁,投毒的兇手迟迟没有查到线索,老王这两天承受的压力没让他揪光头髮跑到楼顶吹风已经算他心理够坚强,所以,现在这时候,为了振辉,为了姜铎和小涛,我能做一点是一点……」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滚去医院!」方娅呵斥,一扬手招唿现场离得最近的两个年轻警察过来,想把张程勉押下车。 「等等。」张程勉一着急再往前挣,动作大了点疼得脸色发青汗珠大颗大颗的渗出来,骇得方娅不知道该扶他还是该揍他,有气没处撒光在原地跺脚。 「方姐,最后一件事,办完我就去医院,我手抬不起来了麻烦方姐帮我拨个号,联繫人:老余。」 —————— 挂了电话,陈振辉走出墙角,叼着烟随手拾起沙发上的外套,里外穿严实了才上前一把搂住巡警队长的肩。 「哥们儿,跟你回去做笔录。」 大腿处被陈振辉一脚蹬出一片淤青,疼得牙颤,巡警队长回身瞪着他,仰起着头脸色不善的哼一声用肩把人顶开,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陈振辉悻悻然正好也不是一路人。嘴上给自己找台阶:「那你们先走,待会我自己去高新所报到。」便一屁股坐回真皮沙发里。 周遭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声吵嚷,会所内人潮褪去。一大帮各种身份、背景、地位、职业、习惯和爱好的,因为行为,被简单划分为:缉捕人员、涉案人员和旁证,正有条不紊的提取、指认、押解和带离。 陈振辉静静的窝在沙发里,低下头,又点了一支烟。 伍老猫怕他们醉酒的副大队长撒酒疯,也坐回他旁边。 两人都不说话,香菸燃掉大半。会所员工有嫌疑的都被李劲队长安排人带进所里问话,剩下的眼见几个大老闆全都被请进局子,立马自己给自己放了假躲得远远的。这会儿场内静悄悄,再也听不见喧嚣嘈杂的声响。 烟屁股短的都快烧上手指了,陈振辉仍然一言不发的闷头抽,呛鼻的白雾氧气罩一样拢住鼻前嘴角,灯光倒是亮,但脸上总像氤着一团黑。 伍老猫低头坐在他旁边,有点心虚,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们辉爷这么玩命抽菸了,只敢辉爷什么动作他就什么动作。所以他们辉爷突然再开口说话时,吓了他一小跳。 「老猫,你那辞职信我批了,你上回不是说等轮值勤务解除了要帮我去国外的海岛踩几个海钓点么?今晚你就订机票出国玩两天去。」 伍茂一愣,错愕之余便是愤怒,阴下脸直唿他们领导大名: 「陈振辉你什么意思?」 还没等到他们领导回话,门口便有回音似的同样响起更直接更火大的质问 「陈振辉!你什么意思?」 人高马大的向伟大踏步沖了进来,直接揪紧陈振辉的领口把人往上提。 军戎出身的他即使弯腰低头背部也照样绷得笔直,眼神不怒自威,国字脸鼻樑高挺,眉峰凌厉向上,眼角威怒下压,挤出眉间几道深沟和一张正气凛然的脸,不太搭配的薄嘴唇却口吐恶言,怕是讯问嫌疑人也没有这么凶神恶煞过。
第311页 看着他手里攥着的执法记录仪,陈振辉就明白了,也不辩解直接耍无赖。 「眼下不是我请罪的时候,今晚的行动经不起深究,伟伟,付明贵的证词有多重要不用我再强调了吧?这之后可就得麻烦你了。」 向伟不抽菸,连他们三队总是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都不愿意靠近,这会儿突然被三队队长喷了满鼻子苦味,越发呛得直犯噁心。 「那你要我怎么做?和你一起违法乱纪?还是刑讯逼供?」 「他本来就有屎还用得着你给他泼粪?伟伟,是程序重要还是公理正义重要?付明贵这样的渣滓我们多放他在外面一天我们就是罪人一天!」 「就是,向伟你凭什么说我们队长违法乱纪?!」 眼珠往旁边一横,正好瞟见着急给他们队长帮腔的伍茂那件骚里骚气不说还敞开到胸的白衬衣,细白修长的脖颈和瘦出两道深沟的肩胛骨半遮半掩,一看就不正经。 向伟的脸更黑了,松开陈振辉转身又揪住伍茂的衣领,趁他瞪大眼睛懵起逼的瞬间火速把衬衣钮扣繫到最上面,还往上拽了拽捂住喉结,边扣边问: 「你有没有脑子?」 木楞了一秒又被骂回神,伍茂后退了一步躲开他,脸色不好看了。 「你他妈才没脑子!」 空悬着两只手没接茬,向伟自己也愣了一愣,赶紧不露神色的瞟开眼角瞥着屋顶墙角处亮红灯的监控摄像头,再把手里的执法仪往桌上一放,最后才转向陈振辉,冷笑起来; 「陈振辉,满口仁义不干人事说的就是你,拖到今天才动风明渡,你也好意思和我说公义?」 撂下这句话,向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留下一个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陈振辉,和一个龇牙咧嘴又莫名其妙的伍老猫。 什么臭毛病上来就系人风纪扣?部队里训新兵训惯了吧。 过了一会儿,陈振辉才把桌上的执法仪拿起来,把录像调到包厢起争执的时间点开始回放,皱眉看了一会儿,果然有几秒接不上。 「猫儿,你辞职信先压我那,今晚开始你和细酒一起到二队报导,听伟伟指挥。」 「凭什么?」伍茂想都不想的拒绝,「我不去,他都骂我没脑子了我凭什么还要听他的?」 陈振辉瞪着他,先用上级交办任务的口吻说:「这是命令!」再缓了缓脸色一脸委以重任的真诚, 「向伟和我不对付,这次要不是因为临潭张大队亲自协调,他根本不会来蹚这趟浑水,我还得处理尤二少的事情,你和细酒现在就跟着二队到高新所去,帮我把他盯牢了,看他怎么处置付明贵那伙人,及时跟我汇报。」 伍茂先疑惑再恍然大悟,赶紧追出去。边跑边向组织承诺:「保证完成任务。」 心底一松悄摸扬了扬嘴角,陈振辉正准备站起来走人时,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又震了一下。 居然给忘了! 他赶紧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整整4条未读简讯,发件人都是:「茶姑」 时间:01:23:15,【我艹!小辉你可真牛批。可疑交易确实有而且还不少,但上报州人行监管中心成立调查组并出具《调查通知书》的流程恐怕没法在你预想的时间内完成,要详查他的交易明细,必须临时冻结帐户。小辉,你他么非得逼我卡着时间来?上面那帮王八蛋的审核备案流程要是下不来,老娘也没办法啊!!】 时间:01:29:04,【小辉,你真要现在动手?我发现有几笔数额对不上的消费签单人就是你们公安系统的,而且时间正好还是陈伯分管装备和勤务保障那会儿,他可再有3个月就退休了啊,你他么就不能再等等?】 时间:01:33;26,【要不咱们再缓三个月,正好把证据查清楚再向人行监管中心举证行不行?我艹!陈振辉你他么倒是回话啊!】 时间:01:34;43,【我艹,陈振辉,你脑子被门挤了吧……不会真想坑爹吧?啊?啊?】 盯着手机满屏幕的他么我艹……陈振辉两胳膊搭在腿上头疼的揉揉脑壳,哪有女孩子家家这么喜欢出口成脏的…… 这会儿会所里已经清场完毕,正冷冷清清,还有人关闭了电闸,包厢内只剩下一地狼藉和通道走廊照进来的应急灯光线在苟延残喘,荧白却幽暗。 隐在黑暗里,陈振辉若有所思再次把手机握紧在手心,把所有事情在脑海里过一遍,边整理思路,边反覆咀嚼着「大檐帽」老爹发给自己的最后一句: 「就怕没良心。」 忍不住自嘲的摇摇头,心想这几年大概良心真被狗给吃了…… 想到这,静坐了一会儿,陈振辉按着手机键盘,回復源鹤市人行信用评估分理处茶青颜茶主任了一条信息,沉重却坚决: 【再缓上三个月才真是坑爹。今天晚上辛苦茶大美女务必完成人工核对和计算机筛查结果汇总。最迟明天中午,所有证据必须报给你们上级,风明渡别的问题你也不能手软,我保证备案流程最多2天就给你弄下来】 对面几乎是秒回,只一个字: 【凸。】. 第121章 简讯 车载播放器的时间跳到凌晨2点26分, 临潭公安局110警令室每间隔十五分钟就会向全局执勤警力通报一次夜间警情, 通报频道与东邑乡抓捕点行动专频并不是同一个,但从农庄逃出来跳上这辆车以后, 林都就从对讲机里得知, 临潭县公安局已经把缉捕范围扩大至下辖23个乡镇的所有夜间执勤警力,在山峰树海间布下天罗地网。
第312页 蜷缩在7座小面包的副驾驶座位上,脑袋枕靠背椅,侧向窗外一路颠簸。 对讲机闪烁的红点和自己模煳不清的五官一齐印在骯脏的车窗玻璃上,林都蜷膝抱腿歪着脑袋,双目晦暗,周身躲藏在深幽的黑暗里, 头顶窗缝处只有压抑的寒风。 民用对讲机的锁相环和谐振频率可调范围很窄,根本不可能扩频到军警频道,他不知道也不想深究他本事通天的哥哥林逆涛是怎么弄到实时警用对讲机的,还有提前藏匿在逃跑路线上的变装衣物、摩托车和面包车, 只得木然的跟着他一路绕过监控卡点和查缉点, 在警方编织的密网间迂迴兜圈。 看驾驶路线,他也并不想逃。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非要搅和进来?」 2个小时后,终于听见八年再见的第一句问候, 林都哼笑一声, 又往车门方向缩了缩离林逆涛更远,车内空气一时凝固, 堵了一会儿气他索性放下脚, 抻了抻蜷曲到发麻的背嵴和手臂, 再往上衣兜里摸出一盒烟,转身递给坐在自己后排的皮猴一支,自己点一支。 皮猴早就巴不得能来一点飘飘然的东西镇静提神,急匆匆点上火,烟味往前飘,有一丝细小的怪异。 黢黑里,林逆涛忽然黯了脸色,边扶握方向盘边往副驾驶方向侧身抬手一够,扯掉林都嘴里已经点出一圈火星的菸捲,握进手掌搓个稀烂。 再踩离合降档把车停到路边,跳出驾驶室,大步绕到面包车车侧抬手推门,冲进去就把菸捲直接摁到皮猴的嘴上,瞬间呲啦一小声,有菸头烫烂掌心薄茧的肉焦味,林逆涛却没知觉一般手指成铁笼攥紧吓得直往后躲的皮猴的嘴,神情兇恶,满管不着指缝间的呜咽光顾掐紧他的下颌骨,把人拖出车外。 「滚!」 皮猴扑倒在泥地里,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团扭曲的黑影扬出手里的齑粉,手指边全是火星,恐惧之余又忍不住深深的看了一眼黑影挡住的三儿,最后才一咬牙,手脚并用倒退着向道路边的树林里逃过去。 定在黑暗里看着人影消失,林逆涛一转身,盯住林都,也不说话走到他旁边抬手就拽他的胳膊,把人拖到车前,别腿拉手的同时蜷曲小臂上前一步切到他的颌骨脖颈处,把人整个儿摁翻在刺目的面包车大灯底下。 把人撂倒,林逆涛也跟着半跪下去,先捏嘴左右掰脸看他的口腔,再攥着他的手腕子看他的手肘。 谁知刚把袖子推成一团,红墨黑的纹身颜料和一整块纹路清晰的烧伤瘀疤便露出来,两只手肘都有,是双手推挡高温物体时烙出的深度创面伤,呛眼的黄光底下,坑坑洼洼可怖狰狞。 林逆涛一愣,又咬牙继续用指腹探查他的浅表静脉。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才把你往火坑里拉出来,你自己又跑回去?」 被摁在地上,林都的怒火蹭蹭往外冒,勐一抬腿用膝盖顶中林逆涛的腹部,奋力攮开他沖他低吼 「你自己呢?想报仇的不止你一个,她也是我阿娘。」 「你还有脸提阿娘!」没有摸到硬结针眼,林逆涛总算稍松一口气,顺势站起来低头盯着林都,双目冒火。 「我阿娘没有吃麻叶的儿子!」 胸口挨了一记闷锤,林都整个人僵直着瞳孔骤然散大,好半晌才缓缓偏过头,脸上爬满羞愤又痛苦的神色。 寒风颳着心他开始不自觉的抽动鼻翼,没想到反而抽进一点鼻前残留的麻叶草腥味,瞬间噁心到反胃,突然就发疯一般捏紧拳头捶打坚硬的沙土路面,拳面磨出血。 林逆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黄灯底下,扬起的细尘被扑向地面哆嗦不止的肩背震得翻腾起来。 过了好一阵儿,林逆涛终于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弯腰握住林都的手腕把人提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再把人摁到自己胸前紧紧搂着,手指抠压他永远养不胖的后脖颈凹陷和薄肌底下突出的骨骼,沉沉地拍他的肩。 「对不起。」林逆涛低头抵紧他,按着肩膀沉声说:「哥对不起你。」 心底抽紧又仿佛找到方向般一松,抽抽噎噎了半晌林都才清晰的责难。 「……阿尾,阿尾走前一直在叫你,见不到你她不阖眼,你为什么不回来?」 寒风一刀一刀的屠戮内心,林逆涛绷着颌骨咬紧牙,双目通红却只敢重重的眨两下,搂抱林都的手臂越收越紧一直不敢放开,静默了一会儿,他才仰起头,松手拍了拍林都的肩,转身走向面包车。 「先上车。」 抬手用拇指根处的硬茧擦擦眼角,林都赶紧跟过去,却看见林逆涛打开了驾驶室车门,却没坐上去。 「这地儿你比我熟,你来开。」 狐疑一愣,站在半山坡旷野间借着车灯环顾四周道路和山势,越看越眼熟。 林都一拧眉恍然大悟,惊骇又不得不敬佩他本事通天的哥哥果然什么都知道,只得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坐进驾驶室。 上车后,林逆涛先拿出自己的烟盒,点燃后自己没抽而是递给林都,嘱咐一句:「今天就这根了。」等他接过去嫌弃的抽了一口,才接着说: 「徐兴荣的手被砍断了。」 叼着烟转头看向林逆涛,林都睁圆了眼睛向后一靠,惊疑不止: 「张程勉干的?他怎么抓到小荣哥的?小荣哥不是没在会所么?」
第313页 又摇摇头细不可闻的轻嘆一声,指了指副驾驶座上从山庄里带出来的布包,说:「你的东西都在里面。」,再扭钥匙放手剎,重新启动面包车,边换挡边自言自语: 「砍手......不会是张程勉,到底谁干的?」 「你爹。」林逆涛边答一句边打开布包,拿出一支古董款带外置天线的摩托罗拉直板手机,盯着若有所思的轻轻摩挲了一阵,再翻过来拆卸掉手机后盖。 「我……爹?」林都愣了两分钟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爹,他没见过据说早就吸毒死了的亲爹,剩下的几个,就和他妈有点关联但都算不上爹……仿佛突然爬出来个爸爸跟见了鬼似的,他木楞了半晌,好半天又想起一个人来,不禁脸一黑嘴角撇了撇: 「是他?那就难怪了,他怎么还没死?」 林逆涛摆弄手机找电池的间歇抬手就扇他后脑壳,害他菸灰抖了一方向盘。 「嘴巴放干净点。」 「他怎么还没死透呢?」林都不服的顶回去,「要不是因为他,你怎么会变成杀人犯?!你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们。」 「我要不是杀人犯,就活不到今天了。」林逆涛头都不抬的回答,终于找到旅行充电器和两块电池,装进手机长按开机键,屏幕立马闪起青绿的暗光,电量满格。 「两块都充满了,没想到这老古董还挺结实,不过你手机不是老早就不能用了,干嘛还让我重新帮你充上电?」 谁知话音未落,开机还没两分钟就响起来的简讯提示音立马来打他的脸,林都惊愕出声 「不是号都销了吗,谁给你保的号还充了话费,这么破的手机居然还能收到简讯?」 林逆涛并不意外也没吭声,低头看简讯息,是五个小时前余知检发来的,第一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你这么蛮干我很为难啊】 再往下翻也不过三条,内容不多,是发给张程勉的朱龙洞村后山情况和丽州博水村东山废矿通报内容的精简版,没有出现「匿名群众」几个字。 但看完简讯,林逆涛的脸色更黑了,上拳台前生死未知的紧张感都不及这一刻伸手抓不住的姜铎更让他恐惧。 姜铎也在蛮干,也掉进了浓黑不见底危机四伏的绝境里。 因为自己。 「不对啊,按说这会儿你应该还在取保候审期间正被限制活动范围吧?怎么这么赶巧突然跑来救我?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我把胖成交到张程勉手里了,我现在是刑拘在逃。」 「在逃?」阿都木吓得张大嘴烟都掉了,语无伦次尽说废话: 「你取保没办成?你纸条里不是说会办取保出来么?那你现在怎么出来的?那老东西不是保证过一定能把你保出来么?他又骗你你还向着他。」 废矿……废矿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尔扎都惹之后再也联繫不上了。 林逆涛心底焦灼又煎熬,无心搭理林都,只烦躁的用手捂紧前额,双目无神盯着手机发愣,半晌后,无意瞟见绿屏上显示有最近唿入号码的标籤,和显示存储简讯息已满的闪烁信封标籤,不禁疑惑。 有人一直在给自己早就弃用的号码发简讯。 自己的98款摩托罗拉中文数字手机,就能存储10条最新唿入号码和30条简讯息。发文字信息还得到邮电局开通简讯息通讯功能,还不能直接发送,而是向传唿台一样发到中继号码上再转给对方。 放到这会儿来看简直破得可怜,可父亲出任务前刚刚送给自己的时候,也曾是价格昂贵到咋舌的潮流最新款,土大款才用得起,毕竟那会儿市面上的手机连中文输入功能都没有,自己一个屁大点中学生就能用上这个,着实让姜晓堂眼馋了好一阵。 可打开简讯息逐条翻看了一阵,林逆涛越看心口越疼得发闷,只沉默不语。 手机话费是按月缴的,也就是说家里出事以后这手机最多撑到2001年1月份就该停机了,可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却是2001年9月份,发件人:姜叔叔,内容是: 【林逆涛 我耳朵听不见了 如果你回来了千万别站在我后边喊我 你得走到我面前来 】 时间再往前,有几条同样是姜叔叔发来的,内容重复 【小涛 你在哪 】、 【小涛 别躲着我成不成 咱俩有事当面说 】【林逆涛 我真生气了啊 】 再往前,就是家里出事的第二天,自己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时候,被林都顺手藏起来的手机收到了2条简讯息,发件人都是张阿姨,实际上却还是胆大包天的姜铎。 【小涛 你干吗不接我电话 你不会后悔了吧 告诉你啊咱俩就没有后悔药吃 敢后悔我亲死你 记得删简讯 】 【小涛 一整天不接电话你几个意思 明天放学在你们班等着我 敢跑我就上你家堵你去 咱俩不说清楚后没后悔这事 我跟你没完 记得删简讯 】 言语是刻刀,凿磨人心。 纵使从来不畏恐怖不惧赴死,但姜铎的简讯息,林逆涛却不敢再去看第二次。 他从不怀疑和姜铎之间的感情是重于灵魂的东西,但他和姜铎之间的信任却寡淡如冰。 姜铎宁愿他身陷囹圄也要自己只身赴险,他也可以藏匿进浓黑世界狠心在姜铎心底死去八年。恐惧与深情并行滋长,含混到最后,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为对方多一点,还是为自己多一点。
第314页 挣命破开封锢的泥土,却不为向阳,他和姜铎就是彼此追赶的荆棘,会紧紧缠绕,也会拉扯推攮。 「快到了,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闻言一愣,林逆涛收拢浮沉的心境,把手机重新放回布袋,看着前面树影间透出来的建筑物灯光。 「先停到树底下,我有事问你。」 林都照做的间歇,听见林逆涛随手撕下几张笔记本纸页。果然车才停稳,便有纸笔递到自己的面前。 「半山植物园行政楼,给我标个概览,就像原来那样尽量多回忆一些细节。最重要的,徐兴荣可能藏匿的地点和通道口得标清楚。」 「你怎么那么肯定我知道徐兴荣藏在哪?」写写画画前先习惯性的掏衣兜,林都摸了半晌却啥也没摸着,才想起都让他哥收走了。 见状林逆涛抽了一条口香糖捏到他鼻子底下,看着他寒凉的笑了笑: 「开车撞姜铎那主意是你出的吧?」 林都接过口香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头也不抬的往地图上标点,五个爪子併拢握笔,更像是握着饭勺,字迹丑得半点长进没有也就教他写字的林逆涛能勉强认出来,边嚼边说: 「你是要跟我算帐啊?你俩才分开多大会儿他就敢明目张胆的把妹,没撞残他就不错了……」 林逆涛眉头一皱抬手又扇他后脑勺,神情严肃。 「我是为了他么?我是为了你!你周围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没到点数么?敢在徐兴荣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得亏你命大!」 「命,大。」两个字,瞬间勒紧胸口。眼前忽然闪现浑身是伤的德彪被拖行在地上的一幕,林都握着笔的手一颤,心底一沉。 这事儿不过刚发生还没两天,但不知为什么,回想起来脑海里却只有一些混沌、破碎又模煳的画面,除了偾张着往深红木地板上抠抓出几道血痕的手指,自己什么都记不真切。 想到这,林都轻声嗫嚅一句,「不是命大。」再抬起头,把画好的纸递给林逆涛,看着他的眼睛说:「害了一条人命帮我垫背。」 林逆涛伸手去接却什么也没说,车前仪錶盘的暗灯照在一进一退捏纸页的手指上,满是腥红的脏污。林都和他一样拧一样倔,也都明白单薄的言语慰藉和开脱,不过是拿污布擦良心,越擦越脏。 果然只沉默了一会儿,林都又开口说: 「不止徐兴荣,是赵虎容不下我擅作主张打草惊蛇,非要弄死一两个马仔灭他的心头火。边境上传过来的关于姜铎的大单,我觉得非常蹊跷,货源都收的这么窄了,不管是原料还是各种成色的货,行情涨了两倍都不止,源州境内却一家散货的大=麻=蛇=都没着急向姜铎动手。」 「货源收了?」林逆涛面露惊疑,老街回来以后自己虽然不能再用柴刀的身份打听消息,但也不至于闭耳塞听,怎么会连货源出了问题也没察觉。 「不是有一个月期限么?」 「哪来的一个月?」林都回答,又低头想了想: 「差不多就在你们打掉边境那几股链条之后,源州这条线上的掮客们就开始躲躲藏藏说没东西了,老拿地方军政府迫于压力禁菸禁毒、准备打仗之类的藉口搪塞不出货,大老闆要看见姜铎的脑袋才肯出货的传闻也是那会开始的。但你也知道,境外捏紧货源根本威胁不了赵虎和徐兴荣,他们早就没靠境外吃饭了。」 皱紧眉深沉的琢磨着,林逆涛边听林都说话边盯着地图在心里权衡: 「掮客不放货,我不可能收不到消息,你的情况准不准?是不给源州这边出货还是西南整条线都在收紧货源?」 林都眉头一挑:「别地儿的情况我能上哪儿打听去?再说,你也明白我不过就是链条最末端的小虾米,肯定老闆怎么跟我交代,我就怎么跟吃药的交代。」 听他说完,林逆涛皱眉沉思,是边境提前动手了?还是赵虎和徐兴荣的手笔? 思考间,无意识的绷紧上身捏着纸页,突然咽喉下部针扎一样疼起来。紧接着,抑制不住的呛咳和回酸涌上来,咳咳两声,林逆涛赶紧抬手捂嘴,却捂了一手掌鲜血。 林都吓了一跳扶住哆嗦着背极力忍耐的林逆涛,小声胡猜: 「你中毒啦?」 顺了半天气好容易才把刺痛感压下去,又摸出几片抑酸消炎、抗感染的药片硬吞进嘴里,林逆涛敲他的脑壳,「小说看多了吧!」再熟练的拿软纸擦嘴擦手,盯着眼前的建筑。 这里是临潭郊外半山温泉酒店旁边的植物园最高处,就是几天前和姜铎一起高高兴兴约会的地方。只是那天中途出了意外,两人急匆匆就下山了,没能爬到风景最好的山顶建筑群。 半山旅游开发实业集团,从表面上看和徐兴荣半点关联没有。但他手下的林都却能刷脸卡开车进景区,一路畅行无阻,制造混乱警告姜铎,再避开警方的缉捕路线走隐蔽山道扬长而去,让张程勉什么都没查着。 同样是本事通天,是有人在帮徐兴荣这个窝点放=烟=雾=弹=。 考虑到时间节点、事件地点,不得不让自己多往深处想了一想。 所以与姜铎分别的那天早晨,自己就起了个大早赶到他和林都八年前联络消息的临潭县城东郊客运站附近,不费力就找到了林都留下的联繫方式和一些只言片语,心里越发笃定。
第315页 「你查胖成查了多久?」林都瞥了一眼被他哥揉成团扔进垃圾篓的血纸,忽然问道: 林逆涛一回神,看向眼前的花臂青年, 「两年多。」 「那不是已经把源州散货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了吗?」林都小声惊疑,又忍不住自嘲:「搞了半天,我拼死忙活这么些年,没准还没你查的清楚。」 林逆涛没接茬,只抬头盯着林都认真端详。 眼前这个满脸无所谓却面色阴沉的青年,与八年前初见时木然又瘦弱可欺的模样太不一样了。自己原本想拉他出泥沼,最后反而推他进地狱,甚至八年不管不顾。想到这,林逆涛皱紧眉毛再抬手,揉着林都的脑壳又诚心说了一句: 「哥对不起你,能查到徐兴荣这条大=麻=蛇=费尽心机掩藏的地洞,已经很了不起了,阿娘要是活着肯定会恨我没照顾好你,肯定会心疼你。」 林都只听没反应,神情依旧晦暗不明。 言语有时也脆弱无力。林逆涛自己很清楚,一场火烧掉他们回家的路,烧掉太多人的信念和坚持,只烧出一捧恶臭的灰,拌着毒品扬在源州的空气里。一路走来他林逆涛对不起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只能不逃不躲抵命向前。 想到这,林逆涛攥紧拳头刺破手掌,抬眼看着车窗前深幽的灯火,山风吹动树影,忽明忽灭,他不禁抬手一指问林都 「像不像?」 「什么?」林都疑惑 「像不像剑潭厂那伙人逃跑前,被搅浑的烂泥潭。」. 第122章 争斗 凌晨5点43分, 乌云翻滚, 大雨如期而至。 近冬的雨夜空气冰冷,满是泥腥味, 源州公安局法制支队办公室,隔着走廊和敞开的房门依然能听见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的啪嗒嗒声。 办公室的节能灯和桌前檯灯一直亮着,余知检整夜未阖眼,雨声响起时他便抬头看了看门外幽黄的走廊, 空无一人, 再把注意力放到姜铎的办公桌前,埋头汇总梳理周箐、源鹤、临潭三地和丽州公安机关通报上来的搜查、突审情况。 办公桌上姜铎没审完的案卷和补充侦查材料登记本被他整齐的叠放到桌角,只空置着自己的手机, 边整理资料边不时瞟上一眼。 比起预定时间,已经晚了整整1个小时43分。他心底焦急,但面上不显, 因为没出问题才是大问题, 所以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连来电铃声都没响过第一秒他就立即按下接听键,急匆匆地问: 「熊忠被押解进周箐看守所了么?」 听筒那边短暂的一滞, 脱口而出: 「余知检你无耻!」 听见这个, 余知检反而稍松一口气, 又赶忙问: 「然, 你们起冲突了?兄弟们受伤了?钓出了哪些人?」 齐然当然知道他问的哪句才是重点, 恨得牙打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是信号发射塔能隔空传导怒火他余知检早就被烧死八百回了, 电话听筒里一时只有深沉的抽气声…… 奋力憋了半天的气, 才有齐然愤懑的责难传过来: 「余知检!你还能更下作一点吗?连咱们李局你都敢拿来当试路的石子。幸亏这次总算把熊忠顺利押解到了周箐看守所,不然咱们整个局都得被你拖下水。」 人带过来就好办了……余知检松一口气再低声嗤笑:「连李局的路都敢拦,这伙人是真的狗急跳墙了。然,提走宋查猜的是不是也是他们?」 对面没回答。 站在周箐县看守所前院行政办公楼前,电话另一端的齐然握着手机到耳侧,风夹雨吹到脸上,绵密冰凉,冻得裸露在外面的耳廓和手指通红。 他先用凉到没知觉的潮湿手背揉了揉腥红的眼睛,抬头看着房檐铁丝网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再转身瞟了一眼正在办理看守所入所移交登记手续的禁毒局侦查三处两名战友。 这里是高墙内的周箐县看守所前院停车场,有两个持长=枪=的值班武警战士正披着雨衣站在院落中间,一前一后警戒伪装成普客内里却装置武器隔层、铁栅栏、防弹网的武装运兵车,等战友登记完毕,他们便会同侦查三处一齐押解车内的熊忠到重刑仓室。 余知检交办他的几件事,就是要他命3000,件件催命。但他还是死皮赖脸的拖着李局办成了,想到这,齐然抬手用冰凉的指尖掐紧鼻樑骨醒醒神,整理好思路后回答。 「名单范围我列好了,已经和押解行动详情一起发送到加密网页里。整个行动的阻滞痈疖有四处,你记一下: 一是在李局和我到省二监提人时,有逐级审批报告,有政法区和周箐县看守所接收人犯公函公章,手续合理合法,但监区交接处有人故意拖延时间,最后以超时为由推脱阻挠,李局那炮仗一样的爆脾气跑到人家监区长办公室发了一通火,才把人提出来。 二是暂管的省城政法区看守所内监监舍有问题,熊忠在被暂管期间咱们三处一直有人陪同坐牢,那伙人没得逞,详情在已上传的简报里。 三是侦查三处的押解车出了省城高速道口就被盯上了。我总共调集了四辆押解车,两明两暗,时间、路线、涂装都不一样,中途安排熊忠换过车,参与押解的都是我情报小组能力突出又可靠的同事,根据我们几个共同研判分析的结果,几辆押解车在城内总共路过23个治安监控卡口和11个交通监控卡口,从尾巴开始咬上各辆押解车的时间和地点来推算,最有可能暴露押解行踪的地方是永井区、观武区和清潭区。四是……」
第316页 说到这,电话里没声了。齐然脸色一暗咬了咬牙,捏着拳继续道 「四是2号押解车原定计划是走省丽老路,到达百淮州境内便自行安排路线兜圈,直到我们进入周箐县2号车便折返省城。但今晨5时04分,2号车刚开出百淮州出城岔口进入702省道盘山路时,就因为躲避落石翻车了。驾驶员是我情报分析小组的甄城,车上还有两名协勤人员,2重伤1轻伤,现在在百淮州边防军区医院急救中心抢救。」 齐然汇报完,电话一时断了信号般沉寂,两头都只听得见对面深重的唿吸声,隐约还有同一片乌云底下密匝匝的雨水在拍击地面。 实际上,余知检已经边听报告边打开姜铎的电脑进入公安专网加密页面,查看省城道路监控分管区域、百淮州地图,并查收齐然发给他的人员明细和事件经过。看了一会儿才仿佛想起手机还在接听状态,连忙轻声问: 「然,你有没有事?」 此时此刻,余知检一声状似亲昵的爱称比突然落进后脖领的雨水还要寒他的心,从里到外冻着疼,齐然没什么情绪的回应道 「余处,接下来我要押解熊忠进监区,手机得上缴,有事儿您直接给我们情报组小东打电话,他负责联络各行动点和看守押解车。」 便挂断电话。 心里极轻的豁开一道小口子,但余知检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手机另一端身上了,他只断线了一会儿,便捏着各地汇总材料对照加密网页上的信息做研判分析,看着名单里几个熟稔到能背出他家祖宗三代的名字,越发笃定的笑了笑。 又打开全国在逃人员信息登记网页,输入指令代码进入管理后台,查找林逆涛的临时身份证号码,确定在各地区域网都能出现他的涉案人员信息编号,再查看人员登记时间范围,并不违和,才关闭网页。 齐然连这件事也办的很漂亮…… 余知检会心一笑,刻意屏蔽掉心内冒出的某些不可控只让自己留存感激,打算下次见面时在好好补偿他,便置之脑后。 注意力转回办公安专网计算机上,对照汇总材料敲击出下一步工作方案的同时,余知检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上面写着:省厅物检鑑定值班室。 他的战场从来不在驳杂散乱迷雾重重的下线,八年前,剑潭厂的焦炭反应高炉被人摁灭,铁水成灰,究竟是要遮掩哪一些人的腌脏,他势必追查到底。 —————————————— 清晨6点半,临潭,离日出尚早,后半夜下起的雨这会儿稍稍小了一些,空气潮湿阴冷。 一辆县政府牌照的黑色丰田suv风风火火的驶进公安局后院停车场,值班警车都停在前院,这个时间点后院场内空空荡荡。驾驶员便干脆边拐弯边降档拉手剎驻车,几乎是甩进车棚底下的预留车位,走位嚣张车轮溅起一路脏泥。 车停稳后驾驶员赶紧跑下车,边撑伞边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 时任临潭县副县长、县公安局局长霍雷,顶着俩青黑的乌眼泡推开车门躲到伞下,满脸写着要吃人。 在车内枯坐一宿熬夜赶路不说,一路上手机就没消停过,接电话都烫脸。来自各方的各种旁敲侧击绵里藏针让他十分恼火,仿佛出了一趟差,他临潭县公安局就被人打上各种派系标籤贴了大字报一样,成了所有人攻讦的对象。 想到这,霍雷的脸色越发狞得难看。 没成想天太黑,停车场光线昏暗,下车脚步又着急了点,没留神一脚踩进脏水洼里,泥点溅了西装裤一裤脚,鞋袜污脏。 霍雷边皱眉低头嫌恶的看着坑洼不平反着光的地面,边向副驾驶座上下来的警令室主任安排道: 「通知王志鹏,让併案侦查行动相关人员7点半准时到四楼警令会议室集中,不准请假。」 警令室主任立即转过身去打电话。倒是临潭县政府秘书室文员,霍副县长的秘书兼驾驶员小孟立即撑伞凑近,小声提醒霍副县长 「缉毒队张队长负伤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县医院接受治疗。」 霍雷听后,稍稍考虑了一会儿又向警令室主任安排道: 「张程勉不用来,让他们队洪海教导员带队过来。特警队今晚参加缉毒清缴行动的队、组长也必须参会,让特警队准备好行动经过和战果汇报材料。还有,咱俩开完会就到县医院走一趟,叫上政委和王志鹏,按照公安工会的慰问标准上限去看望张程勉。」 说到这,霍局长略一沉思,边大踏步往机关办公楼走边说: 「张程勉这小子,脑子活络有勇有谋,闷不吭声就给咱们临潭公安队伍添了丰硕的战功一笔。你得嘱咐好政治处、宣传和后勤部门,安排人手把他的个人英勇事迹材料、住院费报销、工伤补贴、奖励申报等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替他办了,让他安心休养,也体现咱们局党委对他工作的肯定和对他个人的关心。」 警令室主任听罢连连点头应和不说,还准备趁机添上两句马屁:说他张程勉再英勇,不都是在局领导的关心支持下才能有所建树么。可刚要张口,勐然瞅见霍局长依旧满脸寒意笑容戏嚯凉薄,忽然就不敢开口了。 果然,挨局长太近不想听他也听见了,他们局长轻声嘟囔了一句, 「但愿这小子把握好尺度,别砸了自己的脚。」 ——————
第317页 上午7点10分。 王志鹏穿着板正的全黑色春秋常服,佩戴警徽、警号,夹着一沓汇报材料走进四楼警令会议室。他以为他来得挺早估计是到会的第一个,结果门一推开,已经黑压压的坐整齐了一片。 侧身和煦的盯着会场前排走向主席台最里面,放好材料,调了调会议桌上的话筒位置,再倒好一杯热茶。王志鹏边同台下的同僚们唠嗑吹散牛,边等候他们一向掐点进门开会的霍局长。 警令室小会议厅每排可以坐16个人,前后一共20排,连前四排都没坐满,王志鹏对照参会名单瞟了一眼。 直接从看守所和办案区赶来的特警行动小组8个队、组长,挨着坐在第一排,带队的是他们正在预备汇报材料的特警队大队长,姓郑,单名一个侠字。 可能爹妈就是照着武侠小说取的,也是照着匡扶正义、锄强扶弱的大侠气度培养的,郑侠大队长一路没长歪,性格特点就是热心肠一根筋,嗓门又大,路见不平必一声吼,动手能力过分强,和处事精滑略显保守的张程勉平日里也不算太对付,但配合参与其他警种的统一行动,不管是巡查、清缴还是抓捕,他一向不留余力、热情高涨。 在场大多数人昨晚都没睡安稳,包括他郑侠,但也就他依旧能精力旺盛的满场蹿帮人添茶倒水,扯牛批开玩笑,吹嘘昨晚惊险又英勇的抓捕行动细节,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在数数剩下的参会人员,刑侦队来了丁耀、赵克朝和其他9名同事。监管场所只来了看守所所长田伟达和新兵仓看管民警杨浩。原先下设在刑侦大队,前几年才单列出来新成立的临潭县公安局刑事技术大队则是全员出动,除了他们大队长蒋松,还包括王瑞、周光平等11个民警,以及刚刚被解除禁闭復职上班的宋之田。 最后便是缉毒队。 看着参会名单上长长一排将近30多个姓名,再看看台下不过坐着洪海和杨志2个人,王志鹏皱皱眉头正准备询问,会议室门又被推开了。 是霍雷局长走了进来,比往常早到了5分钟。已经更换好白衬衣黑警务常服外套和干净的鞋袜,身后跟着警令室主任,两人一齐走上主席台最中间。 会议主持人由警令室主任担任,一落座便开门见山,边用手指点着应到会人员名单边看向洪海。 「洪教导,催催你们队上的,开个会还稀稀拉拉的像什么样子?」 洪海没吭声,自顾自的抽动僵硬的左臂肘离断假肢索控,手动调整成屈臂姿态并固定好,把一真一假两只手一齐放在会议桌上,才抬头看着警令室主任。 噼荆沥血探知过生死的眼神,哪是常年累月坐镇八卦集散地坐出一圈肥硕肚腩的警令室主任招架得起的。 洪海不回答,警令室主任也不敢逼问,只得求助的看了霍局长一眼。 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让霍雷心头无名火起,刚要发难,会议室的大门却再次吱呀一声,又有2个人推开门却站在门边,一齐向主席台上的领导喊: 「报告!」 是张程勉。是着装不规范,外披一件春秋执勤服外套大半边肩膀被绷带包裹着,臃肿成一个大鼓包,脚上还踩着拖鞋的张程勉,由方娅扶着站定在门口等待局长下命令。 缉毒队的立即站了起来。 但比他们更快的,却是主席台上的霍雷霍局长。只见他没吭声却反应迅速的扒开警令室主任两步纵下主席台,跑到门边扶住张程勉,和方娅一起搀着他走到会议室第一排,边走还边状似焦急的质问: 「张队!医生准你出院了么就急匆匆的跑回来?你这不是给组织找麻烦吗?」 张程勉两手撑着桌子并没有坐下去,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底浮青病恹恹的样子。却尽量站直嵴樑咬准字,向已经坐回主席台的霍雷报告: 「霍局,缉毒队警力共21人参加了昨天夜间的荣星会所涉毒案查缉行动,彻夜开展缉捕、搜查、讯问工作,今天早上才把部分涉案人员送到戒毒、拘留等看守场所,还有部分警力仍在羁押和侦讯工作岗位上,没办法参加今天的部署会,但是他们全都在可控范围内,不会擅离职守。假条我已经让我们队内勤上报至警令室了,希望霍局批准。」 霍雷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阴沉,却笑着说, 「批准了,张队你先坐下,今早这个会不过是对各部门近期开展工作情况进行一个简单的通报和了解,有各位部门负责人参会就可以。」 眼见张程勉和方娅坐好,特警队郑侠特意挪了几个位置坐到张程勉旁边,一脸关切的看着他,霍雷见状皱了皱眉,接着抬眼虚空的看向会场,沉声道: 「郑队,先通报一下昨天晚上缉毒抓捕行动的简要情况。」 郑侠立即站起来,一脸洋洋得意眉飞色舞: 「报告局长!昨晚由张程勉大队长部署指挥的抓捕行动首战告捷。在荣星会所以及古南新区广场居民区地下停车场,共抓获嫌疑人32人,缴获疑似=枪=支=9支,疑似制式=子=弹=78发,查抄涉案物品正逐项清点当中。在东邑乡农庄抓捕点共抓获嫌疑人7人,缴获各类毒品疑似物14.2公斤。抓获的嫌疑人里初筛吸毒人员就有18人,涉枪人员9人。」 霍雷:「行动布点和警力部署情况?」 「荣星会所有缉毒队警力6人,古南新区居民楼停车场有缉毒队警力8人、特警作战小组20人,农庄抓捕点有刑侦警力8人、缉毒警力8人。」
第318页 「哦……」霍雷眉头一挑,拉出一个喜悦的尾音,却转头瞥了一眼王志鹏,「各部门协同作战,部署精良,处置得当,成效明显战果显赫啊!」 说到这,霍雷突然顿了顿,话锋一转盯着张程勉 「伤亡和缉捕情况呢?主案犯人呢?听说还跑了好几个,是吧?」 郑侠一愣,一根筋如他也听出来霍局长的问题不大对了,但万事不多想的他只顿了一顿还是照实说。 「主犯徐兴荣在逃,根据张队先期侦查出的情况,荣星会所地下室还有2个不明身份重大嫌疑人员在逃,另外就是东邑乡农庄抓捕点有3人在逃,其中一个是……一个是……」 直肠子大嗓门的郑侠开始吞吞吐吐大舌头了,山城临潭屁大点地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另一个在逃人员和缉毒队一众老公安的关系,只得有些犯难的瞥了张程勉一眼。 「是林逆涛。」张程勉平静的回答,「还有1个是曾在我们队民警林边疆家住过几个月的孩子,原名阿都木,后改为林都。也是徐兴荣手底下的小药头,绰号三儿。」 听见这个,整夜的阴霾一扫,嘴角不禁挑了挑,霍雷终于眼锋一凛,接着说, 「张队,昨天晚上的缉捕行动调集了县局多部门警力,却没有向局党委报备,也没有向警令室呈请警力协作报告,说是你越级调配胆大妄为也不过分! 但是,成绩是好的,战果显着,你又带头沖在缉捕侦查战斗一线,英勇负伤,打出了我们临潭公安的英勇气势,为我们提升整体公安队伍士气起到了非常好的表率作用!充分体现了临潭公安敢战能干,综合能力突出的亮点。我准备在局党委会上研究讨论,向上级呈请表彰你的英勇事迹,推选你代表临潭、代表源州争选今年的公安先进人物。」 说完霍雷便适时停顿了一下,观察张程勉的反应,却见他波澜不惊喜忧不显,霍雷一瞬间又犹疑着要不要往下说。 「但是,主犯徐兴荣在逃,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根据你先期摸排的情况,徐兴荣应该就在你带队侦查的荣星会所内,为什么你在部署行动时,荣星会所的警力却安排的那么少?」. 第123章 糖盒 因为在会所绝对逮不到徐兴荣。 张程勉心里这么回答, 却没这么说, 而是镇定又真诚的看向霍雷 「霍局,是我的失误。荣星会所建筑大楼进出口较多, 人员结构复杂, 每晚到会所消费娱乐的普通民众保守估计也有3到500人,如果安排太多警力进会所,我一怕徐兴荣察觉后逃匿,二怕造成人员恐慌妨碍抓捕,三怕误伤。」 霍雷坐在主席台上低着头专心抿茶水,静静的听张程勉说完,也没有着急开口而是让会议气氛沉了沉, 才盖上茶杯盖子继续问: 「你们队着手调查荣星会所的涉毒情况,我记得去年年初就向分管领导和局党委汇报过了吧,不是一直没有查到关键证据,一直在立案初查阶段么?怎么拖到昨天突然一下子就实施抓捕了?」 , 说到这, 霍雷抬头,边瞥了一眼看守所田伟达,边问缉毒队张程勉: 「还有看守所在逃人员林逆涛, 以及荣星会所贩毒集团的骨干「三儿」, 这两个人的情况,还有他们之间的关联, 怎么一直没见你向领导汇报过?」 张程勉眼角低垂脸色寡白, 不太看得出他恼火的情绪, 昨晚抓捕行动的前因后果自己已经连夜口述出一份报告让方娅编辑汇报过了,包括所有案事件经过和涉案人员社会背景和社会关系,包括霍雷局长眼下当众再追再问的这些问题。摆明了他要么根本不相信,要么就是想听别的。 想到这,张程勉也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转头看了看周围一脸睏倦却同样疑惑的同事,考虑清楚才答道: 「霍局,同样是我的失误。对徐兴荣贩毒行为的举证侦查工作确实一直举步维艰,进展缓慢。直到昨天,我队查到可靠线索,得知徐兴荣利用会所地下层和古南新区居民楼建筑地下层从事违法犯罪活动,并藏匿了一批不明身份涉枪犯罪人员。考虑到涉案公众场所竟然藏有枪枝,如果不及时核查情况并实施控制,恐怕会造成重大社会风险隐患。 而昨晚以后,我队侦查民警才在缉捕过程中发现在逃人员林逆涛的行踪,以及犯罪份子「三儿」和违法前科人员林都系同一人,这是我队前期调查的重大失误,我队和刑侦队已经把徐兴荣、林逆涛、林都三人的信息登记进追逃网页,在下一步工作中,我队也会加大对涉案在逃人员的缉捕力度……」 「两个星期!」还没等张程勉说完霍雷就勐地一拍桌子,震得场内所有人神经一绷,急忙振作精神看向他们突然发飙的局长: 「最多两个星期,必须将此三人缉捕归案。这样犯案累累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让他们流窜到社会上,就是我们公安机关的不作为和不负责!」说到这,霍雷稍稍抬高下巴目光一凛,缓慢地扫视台下的参会人员,最后却将目光定在缉毒队身上,着重强调: 「特别是那个林逆涛!」 洪海等人被骂得一愣,立即捏拳绷身咬紧牙,听他们到任临潭担任公安局局长不过三年的霍雷霍局长,用激烈腌脏的言辞形容林三两的儿子, 「那就是个社会渣滓,作风不正行为不端!自暴自弃丢尽他公安英烈父亲的脸。林家的事情非常值得同情,但他林逆涛的恶行却不能容忍!据说他还是……还是……,那种词我简直羞以启齿!总之,张队长,两个星期内你必须将林逆涛缉捕归案!」
第319页 「你放什么屁!?小涛他是边境特……」 「洪海!」 张程勉赶紧站起来,挡住后排双目赤红已经捏紧拳头往前绷,差点没把假手扯下来砸到主席台上的洪海。 瞬间静默,会场内粗重的闷气声清晰可闻,紧接着,动作幅度太大震裂伤口的张程勉开始嘶嘶倒吸凉气,却极力隐忍,接过郑侠递来的卫生纸抹掉鬓角鼻尖处豆粒大小的汗珠,依然强忍着看向霍雷 「霍局!在缉捕林逆涛这件事情上,刑侦和缉毒队绝对不会办人情案关系案,绝对不会徇私枉法。但是!」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但是……」,但等了一半天,张程勉却咬紧牙关生生咽下什么都没说。 会场前排,他两肩不平齐佝偻半站,沉重的压力于心于肩于手掌,绷带处黏黏煳煳,鼻底钻进来一丝血腥味,疼痛反而让虚弱到晕乎乎的脑壳更清醒一些,张程勉明白,争辩无用,切中要害的反击才有用。所以酝酿了半晌后,他却眯缝起眼睛话锋一转: 「关于省厅缉毒局侦查处督办许久湖线索核查工作,缉毒队有了新的工作进展,霍局长,等会儿我得回医院,可不可以现在先向您汇报?」 缉毒局、缉毒支队和缉毒大队,属于业务职能上下级;县公安局和缉毒大队,属于行政归属上下级。两条工作线经常交叉互补,也可以并行不悖。霍雷对缉毒局侦查处交办缉毒队的工作内容有所了解,也知道一些内情,更十分清楚姜明远在被督察採取停止职务和禁闭决定之前,正是缉毒侦查处督办线索核查工作的指定主办人之一。 结果查来查去却查到他自己身上,是引火烧身?还是侦查处设了局请君入瓮…… 想到这,再想到一路风尘僕僕舟车劳顿连觉都不让睡的十几通连环催命符。霍雷忽然抬手端茶,用杯盖边沿拨开浮沫轻轻吹散茶面热气,晾着张程勉。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又响起气贯长虹的一声: 「报告!」 众人一愣,应参会人员能来的都来了,还能有谁? 结果还不待众人纳闷两秒,门就被推开了,走在前往门内踏了一步的是黑明辉,着参会要求的蓝色内衬全黑色春秋常服,手拿文件袋。后面却跟着一位竖着毛领,还没到季节就换上夹棉冬执勤服,同样满脸莫名其妙的。 会场内的老公安都认识他,是杨晓松。早年在临潭县剑潭乡派出所所长位置上一扎十多年、现已退居二线,负责在临潭县拘留所坐班管后勤,给行政拘留的违法人员一边改造思想一边改造肠胃。 刑侦队的众人立马抬头注视门口,严肃认真地看着他们最近修了仙儿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队长。 看见门口的两人,霍雷压了压眼角。 黑明辉和张程勉不一样。 全国侦缉一股绳,他黑明辉又是西南边境的老刑侦老资格,从州到省整条公安战线都有他「传帮带」出去的实战侦查关系网,低调实干,能量却不容小觑。 想到这,霍局长赶紧站起来,先礼让「请进。」再疑惑: 「黑大队,您不是执行别的任务去了么?今天的会议主旨只是想听一听弟兄们近期工作的进展,参战人员参加就行,您有什么急事?」 黑明辉并杨晓松一起走进来,站定,先向霍雷标准敬礼后再报告: 「霍局,事出紧急,省厅缉毒侦查处督办的线索核查工作有了新进展,张大队和我商量了一下,还是想尽快向您汇报现阶段侦查结果,并呈请制定下一步的计划方案?」 「下一步?」霍雷惊疑的眯缝起眼睛,「把线索核查结果上报到缉毒侦查处,咱们县局的任务不就结束了么?」 黑明辉也一愣,转头看向张程勉低声询问:「你还没向局长报告?」见他点点头,便转回来站立在桌前,向霍雷再敬礼,礼毕后手贴裤缝身板挺得笔直,不等霍雷批准就直接往会场里扔=炸=弹=,声如洪钟: 「霍局长,我和张程勉大队长在核查省厅侦查处交办的嫌疑人线索时,发现八年前徐老六放火杀人案重大隐情,经报请缉毒局侦查处审批同意,批准我们继续自主开展侦查工作,现向县局党委呈请,重新调查2000年12年4日徐老六故意放火杀人案。」 霍雷局长一口热茶烫了嘴差点没把茶杯扔出去,手一抖黄汤洒向话筒也顾不得了,只瞪圆了眼睛看向黑明辉,光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难怪省上的让我连夜赶回来,只敲打斥责却多一个字都不肯明说。 会议现场的年轻民警面面相觑不明就里,惟有知晓内情的老公安面色深沉,但也有人没控制住让阴霾爬上了脸,在桌下攥拳。 场内一时寂静,都在等着霍局长表态。 惊愕之余,霍局长迅速收敛神色,突然又气定神闲起来。只见他先弯曲手指咄咄的敲桌面让同样惊掉下巴的警令室主任掏出卫生纸擦话筒,直等到主任手忙脚乱的收拾干净,很渴又不太渴的再次端茶吹茶汤,稍微拖一拖抿了两小口,才一指台下 「黑大队长,您先坐。」 刻意忽略掉黑明辉眼底的愤懑,等人落座,霍局长才清清嗓子向会场道 「今早召集大家开会,就为两件事,一是对各位参战的弟兄提出口头表扬,我出差这两天,你们就在张队长带领下打了一场缉毒漂亮仗,全面挖掉长期盘踞在我县贩卖毒品的窝点荣星会所,能有这么大突破和战果,着实鼓舞了临潭公安队伍士气,净化了社会空气。」
第320页 说到这,霍雷故意停顿让会场内都看清自己脸上堆满的和煦、喜悦和欣慰,再看向黑明辉时,仿佛收不住笑似的咧着嘴问, 「至于第二件事,张队、黑队,在你俩报告前,能不能先说一说缉毒队会议室糖盒投毒案的调查进展?」 突然被问起投毒案侦查情况,张程勉和黑明辉并不意外,但都没答话。 投毒案立案部门虽然挂给了刑侦队,但实际办案人却是刑事技术大队的王瑞和周光平,连他们大队长蒋松都因为案发前一晚从糖盒里拿了糖被列为第一批调查对象,事发后第一时间就被隔离询问,并被採集了指纹和手指上的微量残留物。 「小周,调查报告。」一直干坐着没吭声的王志鹏突然直接点名。 周光平立马站起来,从文件袋里拿出来一份差不多2公分厚将近300来页的调查材料,一打开便是受案登记表、立案决定和初查结论。酝酿了一会直接向局领导陈述。 「根据已经掌握的证据分析,原缉毒队民警魏源有重大作案嫌疑。」 会场内一时寂静,没有惊奇或质疑,仿佛所有人都早就料想到,甚至连交头接耳或窃窃私语声都听不见,周光平便接着往下说, 「我们对送到县看守所的小糖盒外观、内容物进行了毒化检定,糯米糖纸上的=乌=头=硷纯度高达96.4%,与送往州局法制支队大糖盒内的糖纸生物硷含量接近。 首先,根据涉案人宋之田、吴劲松的询问笔录,我们技术组提取了糖盒从商店购买到分别送往源州公安局和县看守所这段时间内,所有接触过糖盒的总计34人的指纹和手指微量残留物,除了逃匿的魏源没有提取到检材,其余人均未检见糯米糖纸上的生物硷类似物。也没有出现中毒症状。 其次是指纹,根据小糖盒上的指纹提取部位,和缉毒队会议室监控回放现场情况的比对结果,其他人基本可以判定是在会议室分糖时碰到的糖盒。只有魏源,我们在大糖盒外侧、外层包装纸以及小糖盒外侧下沿、盒盖边沿、接缝处等位置分别提取到8枚他的指纹,而且,从糖盒被带进缉毒队会议室到被拿走的第二天上午9时,没有监控印证他碰到过糖盒。 最后,从时间点和糖盒内容物放置情况上推断,糖纸包裹松散,纯=乌=头=硷=呈细微颗粒状很容易沾染到别的糖粒上被人误碰或误食,但当晚从糖盒内取糖的人都没有出现中毒迹象,说明一开始糖盒内并没有毒物。 而监控录像显示,当晚11时到次日6时,除了魏源,没有人再进过会议室,县局大门监控、走廊监控都拍到他凌晨2点左右,回到过办公室。」 汇报完,场内多了点探究的窃窃私语。 周光平细不可闻的低嘆一口气,他和魏源一个是技术组菜鸟一个是缉毒队怂孬,公安战线十多年一齐插科打诨相互调侃的情谊,出过生入过死。接手投毒案以后,自己真的是一点一点拼尽全力的去取样分析摸排线索,想找到真兇,更想证他清白,可越查到后头越发证明他魏源根本不清不白。 「这不是水落石出了吗?投毒人就是他魏源。」警令室主任搭话的同时示意周光平坐下,接着问:「追逃布控情况到哪一步了?」 王瑞:「24小时盯班,协调网安队的技术支持和派出所警力,摸排他的社会关系和日常生活轨迹。只是,还没查到可靠的情报。」 会场内再次长时间的寂静,静的骇人。所以霍雷局长的茶杯杯底磕到主席台实木桌面的喀啦声,显得尤为突兀。 「在职民警涉嫌投毒!这影响有多恶劣,不用我再一遍一遍的提醒诸位了吧?」 紧接着,霍雷环抱双手把手肘架到主席台上,向前一倾身,抬起捏着签字笔的右手指向刑事技术大队的方向 「蒋队,投毒这案子虽然不是你主办,但你必须负主责!警力不够的话你直接向我汇报,由我出面协调抓捕力量,那个魏源,同样必须在2个星期内缉拿归案。」 再转向张程勉,收回手弯曲手指敲桌面,措辞严厉 「短短一周都不到,咱们临潭县就出了4个逃犯!每一个都罪大恶极极具社会危害性,作为案件主办人你们不想着先把他们抓回来,却把缉毒局侦查处的线索倒查工作放在了第一位,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啊?张队,黑队,咱们是临潭公安!守土有责!」 话说完,霍雷却自顾自的把王志鹏手里的汇报材料接过来,皱紧眉开始埋头审阅。 会场内的人大气不敢多喘,都在等着霍局长批改完后做下一步指示,偌大一间会议室一时只听得见钢笔在纸页上涂改的沙沙声,半晌才见霍雷稍稍抬头。 「王副这份呈请併案调查工作意见,就非常及时,非常切合现阶段的任务重点和关键点,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成立追逃缉捕工作组,整合全局警力,协调周边县市兄弟单位,开展全方位拉网式搜捕工作。」 说到这里,霍雷稍作停顿,向左转身面对王志鹏: 「只是力度还不够,这几个在逃人员都是十分狡猾的犯罪份子,熟悉公安工作规律,反侦察能力强,光靠你们业务大队这点人马可不行,缉捕工作必须下沉到派出所勤务点,实行包片进户排查。」 再侧身向右看着警令室主任: 「要发动群众力量,利用电台、电视台、计程车广播等宣传力量向社会面广泛徵集线索,警令室会后立即拟定一份群众举报奖励报告,和警保后勤商量一下,按照奖励标准上限悬赏徵集线索。」
第321页 最后再浏览了一遍修改好的实施方案,略过王志鹏直接递给了警令室主任,边合上钢笔帽边低低的吐纳了一口,向会场内安排道 「今早9点以前,警令室会把修订后的併案调查方案下发到各部门,请相关责任人提高认识,遵照执行,切实履行好岗位职责,务必在期限内完成抓捕工作。 另外,此项工作我在强调两点。一是考虑到缉毒、刑侦队民警近期工作强度和警力配置情况,恐怕分身乏术,没法全力投入到大范围的搜捕工作当中,所以王副局原先方案里抽调的两队警力人员,由特警大队补足,原定的抓捕行动总指挥,也由蒋松变更为郑侠,每天早晚八点,郑队你要把抓捕工作进程直接向我汇报,重大事项及时汇报,明白么?」 郑侠赶紧站起来,并腿敬礼回答:「明白。」 眼神再掠过张程勉和黑明辉,霍雷没说原由直接下命令: 「张程勉大队长受伤不轻,必须立即入院治疗,在他离岗期间,由警令室主任暂代缉毒大队长工作职务。缉毒、刑侦队人员直到抓捕行动完成前,主要负责留守局机关开展荣星会所的证据收集和讯问工作,严禁擅自行动。」 任务部署完毕,霍雷深重的看了会场内一眼,给场内所有人留足消化惊愕的时间,才站起来道:「散会。」 周围开始嘈杂吵嚷起来,霍雷命令完便率先走下主席台,参会众人紧随其后统统抬屁股离坐,联排沙发凳开始不断的梆梆往回弹。 但缉毒队4人一直没动,刑侦队丁耀等人也准备起身离开时,却见他们大队长黑明辉老僧入定一样坐着半边屁股都不肯挪,只得悻悻的摸摸鼻子坐回去。 「霍局长,我还有情况要向您单独汇报!」 声音洪亮,盖过会场内所有熙攘的声音,霍雷想装没听见都难,但他真就当没听见一样接着往外走。身后却又响起一声质问,却是对着刑事技术大队的方向 「周光平你脑子呢?纯=乌=头=硷那么烈的毒物沾到皮肤上一点点都会引起中毒反应,哪个傻逼会直接上手下毒,还留下那么多指纹?」 周光平被骂的一愣,转身看向黑明辉,等他接着往下骂 「你见过老宋那手没有?给小涛剥了糖以后抖得他妈的连解剖刀都拿不住了。他魏怂怂再怂!也是十几年的老缉毒警,脑子比你好使上百倍,他要真想下毒,还能让监控拍到他?你知不知道他还是……」 「我管他是谁!」周光平怒喝一声,当场驳斥: 「没下毒他魏怂怂为什么要跑?没下毒他去碰准备送到源鹤的大糖盒干什么?老黑你他妈少在这帮他找补,不能老姜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你要真有本事,你就赶紧把魏怂怂找回来当面质证,少他妈在这信口开河。」 「对!」 没想到一向重证据、讲事实、公平公正光明磊落的黑明辉大队长,居然也像小孩撒泼一样胡搅蛮缠。 「还真是老姜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他说魏怂怂没问题,我就信他没问题。糖盒送走那天早上魏怂怂也在现场,我们大家都见过他,哎,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他往笔记本上记调查重点时,手抖没抖?」 「我他妈怎么可能记得?!」周光平怒喝,一激动智商越发掉线的回呛:「没准他根本没有直接上手投毒呢?」 结果刚骂完,周光平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 投毒时小心翼翼,开糖盒时大大咧咧,凌晨2点摄像头底下晃荡进办公室,早上7点却屁事没有照常上班参与侦查工作,之后突然又闻风而逃……前后行为矛盾重重,他魏怂怂怕是个精神分裂。 「证据存疑。」黑明辉突然降了个音调,面色深沉,缓慢却坚决的说: 「证据出现得离奇,魏怂怂逃得离奇,就连侦查处督办的线索摸排结果同样巧合的离奇。所以所有证据我都准备重新彻查,包括糖盒、包括那本存摺和那几张照片!咱们源州临潭的技术分析不过关,我就送到省里、送到沿海大实验室去做检样分析!」 说到这,黑明辉顿了顿,第三次向站定在门口乌泱泱一群人大声道, 「霍局,我有情况向您单独汇报,还是我现在就大声嚷嚷出来?」 ※※※※※※※※※※※※※※※※※※※※ 反覆给自己强调:我没在写纪实文学、没在写纪实文学、没在写纪实文学!根本不管用…… 有三件事: 一、本文日更3000字挣小红花,不一定是新章。一再跳票是我的错,而且错大发了……但毕竟接连上了100多天班休假加起来不到五根手指头,是谁都得疯,我已经脑子不好使了,请原谅我这个脑残星人。 二、脑残星人有了新爱好,突然就开始嗑西皮了(悲哀)。追星和码字都是第一次,结果用了作者号给蒸煮轮博打榜(手动笑哭),跟风干完以后才惊觉完了(liao )!可能惊扰到我的读者小可爱了!脑残星人再这里真诚的道个歉。 三、旧博:观竹嘆墨赶紧取关,我专门用来嗑cp发神经病。新博:寒潭竹 。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关注下,学步车停车场哎嘿嘿。. 第124章 对峙 有人慌了, 在黑明辉向众人喊出要把所有物证送去重新做检样分析时, 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已架上脖颈。 恐惧像绷紧在燃烛上的丝绒, 火苗尖端轻轻燎起, 微风拨动出一点点气若游丝的滚烫,也能灼毁内心。此刻他才明白,种种算计,种种筹谋,不是要让魏源做他的替死鬼,而是要蒙住他们的眼睛,让他们一起跳进骆驼织好的蛛网里。
第322页 ———————— 要能像封建社会那会儿一样来个七禁五十四斩, 按「挑拨军士、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判他黑明辉一个「谤军构军, 犯者斩之」, 霍雷一定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义凛然的拨出枪,怒喊一声: 「老子毙了你!」 可他却只是镇定又恼火的转身回头,寒着脸笑 「黑明辉大队长, 有事您可以直接向我反映, 不用嚷嚷,弟兄们都听得见。」 周围乌泱泱一堆人立马面面相觑, 无比羡慕不爱扫听八卦多管闲事已经率先蹿出门去的同僚。 霍局长这态度, 摆明了要挟众一起往架着黑明辉大队长的火堆里添柴。站在局长身后跑慢了两步的, 眼下都不敢走了,坐回去也不是挤开领导不管不顾的冲出去也不是,只得挤挤挨挨的围拢一圈僵在会议室大门边,汗如雨下。 黑明辉并不露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能让霍雷一直装煳涂矇混过关,所以见霍雷隐含威慑的看向自己时他立马就站起来,拧眉肃目再敬礼,礼毕后认真的说, 「报告局长,根据省厅缉毒局侦查处提供的线索,我们发现八年前原缉毒队民警林边疆家遗失的重要物证,并已经找到与物证关联的重要线索。」 说完他伸手一指杨晓松,周围人也顺势齐齐看向杨晓松。 忽然成众矢之的,杨晓松后嵴发凉心底莫名其妙,天地良心,整场会开得最懵逼的就是他自己。 大清早连闹钟都还没响,自己就被哐哐砸门声惊醒,紧接着骂骂咧咧的打开门,门口却站着制服板正老长一张棺材脸的人民公安刑侦队长,要不是他自己就是公安,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犯过啥事了…… 因为黑明辉那上门讨债提熘案犯的模样着实让他惊吓不小,一路上被吓清醒了的脑壳里全在回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到底是不是要被捉去接受调查? 结果却被捉进县局警令会议室,看了一出「四通鼓,把兵交」的定军山,再被胁迫着看他们局长表演的「退后难免吃一刀」,最后却散了会都不得散场,面前被递来了一支钢笔: 「照着写这几个字。」 杨晓松先接的笔,再看见黑明辉从文件包里取出来放到自己面前的牛皮纸袋,脸色一变把笔扔开,直接说: 「不用比对,就是我写的,是我当年让人送到林三两那去的。」 见杨晓松毫不迟疑大方承认,霍雷也疑惑: 「文件袋里原先装着什么?」 「剑潭乡辖区人员档案花名册。」杨晓松沉声说,又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儿才补充道:「是复印件,主要是辖区内的肇事肇祸精神病人管理档案,以及剑潭乡司法派出单位、各厂矿、各村舍的涉案前科人员、戒毒人员的名册。」 黑明辉:「林三两找你要这些干什么?什么时候要的?」 杨晓松低下头绞尽脑汁的回忆了好半天,才抬头回答: 「就他刚当上西城城郊派出所所长那会儿。」 再抬头向前,一大堆黑压压的大檐帽都跟讯问似的好奇又严厉的瞪着自己,杨晓松边答边抖,瞬间心里更瘆得慌了,只得苦笑一下讨饶的看向霍雷。 「霍局,弟兄们工作那么忙要不让他们先散了,都在这陪着我回忆过往,我脑子又慢,整理思路都得好半天,耽误了大家的工作我多过意不去啊……」 霍雷面无表情的看看周围,一个个都在等看戏。再往黑明辉和张程勉的方向瞥,却是满脸咬定青山不放松,只得皱紧眉问 「张队,你还能坚持么?」 「可以。」张程勉泌着汗珠咬牙点头。 这么倔?霍雷嗔怪又无可奈何的挑挑眉毛,只得沖周围一扬下巴: 「咱公安局没别的事干啦?我再说一遍;散会!」 等人群再次开始骚动起来,霍雷又叫住王志鹏: 「王副,你和罗主任一起确定一下併案调查的搜捕范围,半个小时后,我就要见具体实施步骤和计划。黑队、张队还有杨管教,你们3个到我办公室来。」 —————— 一走进四楼走廊正中央的局长办公室,霍雷立马不端着了垮下整张面皮,先坐进宽大的沙发椅内窝了一窝,再愤懑的弹起来,怒火冲天的把会议材料扔到侧边的茶几上,指着杨晓松 「给你十分钟,认真想清楚林边疆究竟从你这要走了哪些东西,等会儿我就要听汇报。」 再转向已经坐到办公桌正对面的沙发椅上,就等着他发火泄愤的黑明辉和张程勉。重手重脚的抽出一支烟,正准备点火时又看见张程勉那烂乎乎的胳膊,便愤愤的把香菸架在菸灰缸边沿,低头揉捏鼻樑骨。 「张大队,省厅不过是要个结果,我们也必须尽快给他们一个结果,你们这线索排查任务就跟泡进碗里的面条一样越胀越大,还迟迟不肯下筷子,你们就不怕时间一长泡馊了?」 张程勉阴沉着脸不出声,极力忍耐,他怕自己再出声又是顶撞上级。 黑明辉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直接嘿然一笑直视他们霍局长: 「霍局,这碗面条已经泡了八年了,早就烂成一锅煳煳,我们不过是想把事情查清楚,把碗底刮干净。」 「你们非得我明说是不是?」 霍雷整个弹起来大发雷霆,大力一拍桌,边往前探边一下一下的嗑桌面,震得菸灰缸一直在跟着跳。
第323页 「投毒案是魏源干的,把线索摸排结果上报至侦查处,把魏源、林逆涛、徐兴荣等人网上追逃,咱们就可以去部署下一步的工作任务了!我问你俩,你们刑侦、缉毒今年的任务完成了吗?毒品数缴够了吗?刑事案破案率上去了吗?吸毒人员应收尽收做到了吗?你们还想查什么?啊?还想继续查什么?」 低着头目光浮沉,随眼瞟见霍雷身侧占了大半面墙的玻璃窗框外面,乌蒙蒙天光正亮,光线却暗沉驳杂,空气里的细灰翻腾不止,张程勉一瞬间恍神,又警醒。 「就像放火案侦查终结于一个畏罪自杀的徐老六。」 磨着牙低声嘟囔出这一句,再抬头,盯着霍雷,满目清明。 「是不是,霍局?」 这两人疯了!霍雷瞳孔一缩,惊疑和难以置信溢出眼底,没办法理解更没办法认同的看着面前的两代公安民警,一时语塞。不过半晌,他却仿佛历尽一场跌宕起伏的南柯黄粱梦,价值观坍塌又重塑后,霍雷才囔囔自问了一句: 「你们明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太明白了。」黑明辉笑起来,回答得毫不犹豫,「有些东西火也烧不干净,我们不过是想让小涛光明正大的到他爹坟前磕个头罢了,真没打算搞那么多事。」 …………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霍雷一转椅背侧过身让人看不见他的脸,不置一语。他需要消化、需要沉淀、需要理解、需要筹谋。闷头皱紧眉思虑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向张程勉 「你们还查到什么?」 张程勉立即把文件包拿出来,单手按下卡扣,取出里面的材料和物证密封袋摆到霍局长面前,先指着最上面一份文件向霍雷报告 「霍局,这是缉毒队今年破、抓、缴任务完成情况,以及管控涉毒人员工作情况,还有同期对比数据和近三年来我们县的毒情变化重点。」 霍雷抬头瞟了瞟,看见上面完成率一栏百分号前面全是三位数,便挪开眼睛。 见状张程勉就把文件拿开了,指着底下一份重新印制的物证鑑定细部照,是查获照片的照片: 「这是从许久湖母亲生前住所床板下查获到的照片,这两张是林逆涛进入看守所后向我们提供的照片,据说一直保存在姜明远家里。林逆涛收监以后,我曾到看守所和他核对过火灾现场清查扣押的物品清单,据他陈述并确认,林边疆的卧房内存在几处疑点: 一是他父亲放在床头柜抽屉里的工作笔记本曾被人动过,事发当晚,里面应该夹着3张照片,但我们只找到2张,二是床头柜内少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紧接着,张程勉一鼓作气又拿出一份火烧痕迹鑑定材料,推到霍雷面前 「霍局,经过林逆涛辨认,以及牛皮纸袋和几张照片边沿的焦痕细节对比,可以确定前两天我们按照侦查处提供的线索找到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和里面的五张照片,就是火灾当晚林边疆家卧房内遗失的东西。 根据火灾事件同一性对比,确认其中有四张照片是夹在牛皮纸袋内被带出来的,而有一张则是被夹放在林边疆的工作笔记本内,后又被单独取出带离火场,之后工作笔记本才被扔在了床头柜上。」 霍雷顺着张程勉翻开的纸页,看到了上面彩色列印出来的小孩面目,瞬间了悟后震惊 「你的意思是,不止是姜明远,连林边疆也知道魏源和徐老六儿子的关联,而且他还早一步查到了许久湖和赵虎的关系?」 张程勉眼角一眯缝,脸色深沉的郑重道:「根据姜明远的自述证词,确实是这样。」 「那他为什么也要帮魏源隐瞒?」霍雷满脸不解的跳起来,各种纷杂的疑问纠结于眉间,又看向杨晓松,大声质问, 「八年前,你到底帮他林边疆查到了什么?让人不惜杀人放火也要跑到他家里弄出来?」 这口锅可来得太莫名其妙!杨晓松唬了一跳站起来,满脸惊恐,急忙跑到办公桌边向三人辩解: 「没准那伙人就是冲着那几张照片去的呢?!我真就只给他复印了几份辖区人员档案明细,没别的!」 「不可能!」 张程勉出声打断他: 「林大哥的笔记本里也记了一些他的侦查工作方向和重点,其中就提到过赵虎,那伙人从笔记本里拿走了照片,里面的记录他们肯定也翻看过,却随手把笔记本扔在床头柜上没有带走,说明他们行为谨慎、目标明确,而且十分清楚林大哥查到的哪些东西才是他的痛点,是想方设法必须毁掉的目标。」 杨晓松一愣,半点都听不进去,自证清白的声音却越来越急、越来越尖: 「可是,可是!要是啥重要关键的东西,三两家发生那种事以后我能一直憋着不说吗?我是那种人吗?」 「你别着急啊老杨……」黑明辉赶紧站起来上前一步按住杨晓松的肩膀,帮他定神:「谁也没说你在刻意隐瞒,你好好想想,尽量想细一点,啰嗦一点也没关系,我们就想知道那纸袋子里究竟装过啥」 有黑明辉厚实的手掌压在肩上,杨晓松果然稍稍镇静了一点,却张口道: 「老黑,烟给我来一根。」 脸上郑重与焦急尽失,黑明辉脸更黑了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大把口香糖,递给他,没耐心的关心:
第324页 「你血脂降了吗?还敢要烟!」 杨晓松有东西缓解情绪就行,根本懒得再搭理黑明辉,接了口香糖剥开放嘴里使劲嚼一直嚼到没甜味,才认真思索着说: 「确实是人口管理档案,我就没帮他找过别的东西。我记得,一开始是林三两刚当上派出所所长那会儿,治安管理,户籍管理、涉案前科人员、吸毒人员、在家精神病患登记以及所有人员的逐人建档存查工作,还有组织警力入户检查和辖区巡逻防控的活儿,他全都两眼一抹黑干啥啥都不明白,急得直跳脚。那阵子又赶上社区户籍档案清理,他没办法就求到我这来了,让我把剑潭所做好的各类档案出个目录、名册、模板,给他学习和参考,他好照抄了应付考核。」 「那么大一摞东西光一个文件袋怎么可能装得下?你到底是怎么交给他的?范围有哪些?还有,你俩具体是什么时候交接的?」 「你容我先想想!容我先想想!」 杨晓松焦急的直搓脑壳,干脆又一屁股坐回茶几后面的三座沙发上,倾身架腿支棱起两胳膊肘,两手交叠撑住脑门一劲儿揪头髮。 「那会儿穿春秋执勤服薄毛衣,入秋……是9、10月份,档案检查工作是一波一波的来,不可能一次全弄完。而且即使是复印件,那些东西我也只是借给三两参考,所以他搞清楚一份档案模板就把我借他的材料复印件还给我一份,再遇上啥不明白的又再来借。唯独有一样……有一样,他说人员排查起来有点费劲,要多借两天,结果直到他家出事他都好像没还给我……」 囔囔自语到这里,杨晓松煞白了整张脸,勐地一抬头看向黑明辉 「是辖区控访人员名单和查访记录。」 「控访?」黑明辉惊叫起来,一把拽住杨晓松的胳膊,往前一拉扯恶狠狠的问 「你们辖区的控访名单?跟剑潭冶炼厂有关?」 「肯定是剑潭厂啊!」杨晓松嫌他说废话的横他一眼, 「我记得那两年有一段时间里,你和老姜不也经常到所里来么,我还带着你俩去查访了剑潭乡好几户在厂子里工作的群众,后来不就没什么消息了……」 「知道我们一直盯着剑潭厂,你为什么不说?」黑明辉气的双眼通红,口不择言的质问 杨晓松也火了,回呛: 「林三两跟我要档案那会儿,剑潭厂早倒闭了!何况老姜也来问过上访人的情况,不也照样啥都没查着吗?」 「那三两收着剑潭派出所控访记录复印件这事,你为什么不说?」 「我!」 杨晓松焦急的「我」了一声,仔细一想,又有些没底气的降了个音调, 「三两来借了那么多次,各种名目都有,借来借去我早就弄煳涂了,况且他借到后面几次,我就没再经手,而是让他直接找剑潭所治安队管档案的内勤要。再说,他家丢了什么东西你们不也是最近才查清楚的吗?」 「你!」黑明辉恶狠狠的掐他胳膊,往前一拖,又无力的问,「那原件呢?你个煳涂蛋还能找着吗?」 「你不是说废话嘛!」杨晓松一抬手扒开黑明辉的钢爪,站起来掏手机。 「等等!」霍雷局长突然出声,三人一愣,不解的看向满脸阴郁的霍局长。 刚刚三人光顾着向杨晓松逼问原由,没留神他们稳坐在办公桌后面宽大的沙发椅内,低头竖耳心内打着算盘的霍雷霍局长,在听见「剑潭厂」几个字时,浑身偾起藏都不藏不住的阴沉复杂和不自在。 「八年前的控访明细,主要是些什么内容?」 「上访人员的活动轨迹,查访记录,还有最近的心理、生活状况,反正就是事无巨细啥都要跟他们聊啥都要管,再登记到档案里怕她又跑到省里去闹事。霍局你稍等,我现在就给剑潭派出所打电话,找找那档案原件。」 黑明辉、张程勉盯住杨晓松拿手机拨电话的手,恨不得替他拨号,离真相一步之遥,仅一步之遥时,临潭县公安局长霍雷却再次喝止: 「不用了!」 「……啥?!」 杨晓松捏着手机僵在桌前,张程勉和黑明辉同样惊愕的瞪着眼睛俯身转向办公桌,不解的看着霍局 霍雷没理他俩,直接向杨晓松下命令: 「杨管教,这事我会交给剑潭派出所的去查证,你不用再管,要严格遵守保密工作规定,不能向无关人员多透露一句,明白么?」 反应了一会儿,杨晓松犹疑不定的回答:「明白。」收了手机。 霍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沉声说,「辛苦你了,先回拘留所吧。」等他满是疑惑和不解的走出办公室并从外面关上门,霍雷才往后靠了靠椅背,用劲揉捏额角,直到鬓边粗糙的皮肤被刮出两道红印,才说: 「黑队长,张队长,这事交给我来处理,等我安排剑潭所把杨管教说的原件材料都调出来,咱们在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俩也先回去吧。」 张程勉和黑明辉信他才见鬼了,一个也没动。 僵坐在桌前与局长对峙,黑明辉脑海里突然闪过老姜那张精神萎靡、颓然失意的脸,禁闭室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自己却从没听见他抱怨过半句。 直到这一刻,自己才明白过来,老姜为什么会帮魏源烧掉那张质证明确几乎能把魏源钉进大牢的照片,为什么在魏源间接造成徐老六畏罪自杀之后,仍然承认是自己安排魏源参与了押解工作,那晚他明明因为揍了徐老六被隔离审查了一夜,押解任务安排情况他根本毫不知情。
第325页 他把魏源和自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不单单只是因为魏源是他反向徵用的情报人员和线索来源,更因为,林三两也一直相信魏源。 可他为了能找到林家放火案的幕后真兇,他连腿都废了…… 想到这,黑明辉突然抬头,先看了一眼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皴裂眼底浓黑的张程勉,再悄摸算了一下自己还能再干上几年大队长?还能再干上几年警察?便看向霍雷。 「霍局,您是想再拖一拖?拖到省里有动静把那余知检弄走,是吧?」 霍雷一愣,控制不住不耐烦起来。这一次,他没再顾忌张程勉,侧身掏出烟盒点菸,深深的吞吐了一口才向办公桌前胆敢撕破脸质问他的刑侦队大队长道: 「这事我可以查,你俩不能查。」 黑明辉捏着拳头再往前,「为什么?」 「牵连太深,就算真让你们查出了疑点和问题,也是让人攻讦的把柄,证据站不住脚。而且,你俩考虑事情太狭窄太局限,他林边疆和姜明远是临潭缉毒大英雄的看法,在你俩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万一哪一天,你们查出来的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你俩真的能公正无私的处理这事儿?」 「!?」 黑明辉一愣,他还真没有想到他们霍局长居然是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次追查活动,反应过来后,又怒不可遏!心里大骂他一外来和尚才坐了几年禅就敢往显圣脚下泼脏水! 这么想着,光心里骂不解恨,黑明辉已经撸了撸袖子准备骂给他们局长听,结果刚张口却让张程勉抢了个先。 「霍局长,您能少在这放屁么?」 「你们还有没有组织纪律?」霍雷再拍桌子,怒其不争的大声质问: 「你们临潭的脏事,在我调任前就听过不少!那林边疆是怎么端掉王保昌贩毒集团的?他自己就没少在毒窝里混吧?你俩能保证他毒窝里出来干干净净一点灰也没沾上? 还有那姜明远,在我看来,蓄意包庇纵容与毒贩一直有联繫的魏源长达10多年,不相信上级,擅自甚至是私自暗自开展调查工作,本身就很有问题。这一次你们搞许久湖线索查证工作,初查就能给他自己查出一个督察禁闭,你俩就不怕再查直接把他查到牢里去?」 「霍雷,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张程勉咬着牙怒目圆睁拍案而起,急声大喝: 「你在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小涛,我咬牙忍着还当你是领导,不了解情况。现在你居然还敢把林大哥和姜队拉低到你这种档次,林大哥捨身忘我调查贩毒线索的行为,凭什么到了你嘴里就被曲解得腌脏不堪。你有什么资格?」 张程勉连珠炮一样简直让黑明辉没地儿发挥,又着急又窝火,更听见「说小涛」这几个字,黑明辉脑袋一懵直接冲到办公桌后头,半点顾忌没有抬手就去拎霍雷的白衬衣衣领,俯身贴脸高声质问 「你他妈骂小涛什么啦?」 张程勉补刀:「说小涛社会渣滓,说小涛作风不正罪大恶极,还说小涛同性恋羞于启齿,给咱们临潭公安抹黑。」 鼻尖正对鼻尖,黑明辉整张脸都快压到自己天灵盖上了,离得太近他脑门上的青筋肉眼可见的一点点翻出来,怒火喷着自己的脸。霍雷禁不住腿软了一软,自己穿上白衬以来,准确地说是参加公安工作以来,就没碰见过这么混不吝的主,可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他妈一公安局长,居然被手下揪着衣领威胁,跌不跌份? 想到这霍雷也愤力一顶站起来,抬手想用小臂桡骨推开黑明辉的手腕,结果太沉了没推动,只得硬着头皮往前站一步。 「黑明辉!你要造反吗?你是不是也想陪姜明远一起关禁闭。」 「道歉!」黑明辉龇着牙也迎头往前站一步,逼迫霍雷, 「小涛他是个好孩子,他想和谁处对象就和谁处对象,轮得着你来管?我告诉你霍雷,等这事查完,你他妈必须给老姜道歉,给林三两和小涛道歉!」 「你!」 「你俩别吵!」 突然被高声喝止,惊得两人一愣,通通住嘴再回头,便看见张程勉不知何时又坐回办公椅内,正抬手边接电话边恼怒的瞪着自己和霍雷。 结果眼见他只听了一会儿,便惊愕住了,一瞬间瞳孔收缩,脸色苍白嘴角发抖,立马蹿起来奔向墙边,仿佛察觉不到肩膀伤处已经撕裂般大力一推窗户,探出身去,穿过花坛绿植和高大的景观树木,看向公安局前院外挡墙大门侧边的值班室。 局长办公室位于局机关四楼正中央,推开窗户,整座前院景观走廊、停车场和前大门尽收眼底,大门到机关楼门口前后进深不过40多米,面积不大,只准停放值班出警用的警车和公务用车,人也不算多,如果目力不错又熟悉被观察人的身形,很容易就能发现目标。 果然,大门口外有一个身影只停顿了几秒,便消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张程勉总觉得他也一定看见自己了。 紧接着,局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铃声大作,惊醒了霍雷。他立即使劲搡开还在木楞的黑明辉,边恶狠狠的看着胆大包天的黑大队和张大队,边整了整衣领,转身扶住办公桌桌面,绷直手臂撑住身躯,深深的吐纳了一口,才抬手接电话。 结果听筒还没放到耳边,他便听见张程勉向他汇报
第326页 「霍局长,你狗嘴里那社会渣滓同性恋,把徐兴荣扔在咱们局大门口了。」. 第125章 回忆 「张程勉看见我了。」 拉开车门跳进副驾驶, 还没坐稳, 林逆涛就来了这么一句。 林都吓得脸色煞白赶紧放手剎踩离合挂挡,边勐踩油门边瞄后视镜, 直到面包车走村舍小路避过街道边和十字路卡口的监控探头, 一气儿跑了5、6公里进入城郊,见屁股后头一直没什么异样的动静,才嗔怪 「谁让你非要跳下车去看一眼的,万一被抓回去,那公安局大门还不够你看的啊?」 林逆涛不置可否的笑笑,专心拨动警用对讲机调频旋钮,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收听县公安局向各勤务点通报对自己的搜捕情况。再打开地图, 对照昨天夜里突审徐兴荣后标註出的点、线和红圈,凭记忆画出一条只绕开检查站但没法躲开监控摄像头的路线,递到林都面前。 林都边开车边瞄,既惊疑又好笑: 「走这几条路?大白天?你一逃犯连跑路都跑得这么光明正大?警察肯定以为你在耍着他们玩。」 等林都瞄了一会儿记清楚路线, 林逆涛合上地图, 也阖住眼睛,轻声说: 「徐兴荣在他们手里,我躲也没用, 何况我也不想躲。」 那你干脆和徐兴荣一起公安局下车得了, 还跑什么跑? 林都鄙夷的瞅他哥一眼,只敢暗讽不敢说出口。其实他心里太清楚他哥这么不管不顾的当逃犯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不就是因为姜晓堂。 这么想着, 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拨动左转向灯, 一抹方向盘驶进环城路与国道交界路段,再大摇大摆的往出城卡口一长排即使在大白天闪起来也很显眼的监控摄像头底下穿过去。 车辆飞驰,乌云翻滚,四周是阴沉沉的灰白色。 林逆涛仰头眯缝了一下眼睛,又闭回去,刚好瞅见道路边安装各种功能的监控摄像头掠过车顶,再蜷进窄小漏棉满是怪味的面包车副驾驶座椅上,屏息凝神。 临潭警令室的专网预警平台这会儿该亮起红灯了吧……林逆涛在心底盘算,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手里的地图被揉出数道褶皱纵做一团,心内沉静,却满是黑雾。 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骆驼也在争分夺秒。 今天早晨,自己悄悄闯进半山旅游集团行政楼疗养区,一路搏杀,把躺在医疗床上浑身是伤包裹断手并且麻醉未退的徐兴荣拖出来,塞进结实的帆布口袋再扔上车时,正巧余知检那边传来消息,熊忠已经被收押进周箐县看守所。 这也就意味着,新一轮力度更大、程度更深、范围更广的侦讯、指认、辨别和实地查证工作即将开始,某些一直躲在深处撑伞数钱布迷魂阵的,马上就会被揪出一双腥臭骯脏的手。 所有的事情进展的飞快,仿佛从自己一踏上源州地界开始,无论是骆驼还是他余知检,立即提速被迫提前。 包括一直环绕在姜晓堂脖颈周围伺机窥探的那根绳索,也收得越来越紧、舞得越来越猖狂。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你都多长时间没睡觉了?」 心内深沉,周身立起一道屏障,林逆涛没吭声闭眼装聋,他觉得他已经睡够了。 八年前,一觉醒来浑浑噩噩,之后大半年更是紧挨着床板动弹不得,睁眼数罂粟,闭眼烧罂粟。 和死有什么区别? 对于自己来说,家里出事那晚上睡着前的日子才是活着的日子。那会儿自己还有家,家不是一捧灰一座坟;那会儿也还有姜晓堂,一脚踢开他也不生气,还会癞皮狗一样笑着黏过来,让自己转身抬抬手就能紧紧抱住他,咬他的脖子。 可现在,摊开手掌到眼前,掌面磨得像砂纸伤痕累累满是硬茧,粗粝包覆柔软,却什么也握不紧,什么也抓不住。 想到这,林逆涛用力闭眼,额边鬓角到眉目四周全都拢起老态龙钟的沟壑,把呛白的光线挡在脑海外面,任由思绪和回忆倾泻。 其实刚刚把徐兴荣扔下车时,靠近临潭县公安局机关楼的院墙大门,自己的腿就是不是自己的了。 他特别想走进去。 日子再往前,明明自己特别小特别小的时候,县局机关楼就已经和自己家的后院游乐场差不多。 记忆里的那时候总是深秋,天蓝的像油彩涂出来的一样,大风天,连云彩都看不见,满天湛蓝,草叶金黄。新学期的家长会就安排在国庆节收假后的几天,学校提前放学,百无聊赖的姜晓堂正陪自己枯坐在操场边,数着一个又一个爹妈牵着同学走进教室,就是等不来自己的爹。 自己那会儿大概已经急哭了。刚刚从边县彝山转学出来,说话山音浓重嘴巴又笨,特别怕班主任老头看不起自己,不敢出一点错。姜晓堂倒是心大成绩差巴不得老姜永远别出现,但看见自己着急的模样,他虽然脸黑嘴巴臭,却也没挪窝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结果等到学校关了大门才等到姗姗来迟来开会的,却谁的爹都不是,是魏源。 是魏源魏叔叔给自己开了转学到临潭后的第一次家长会,以及之后的无数次家长会。 每回都是姗姗来迟;每回都会点头哈腰满脸诚恳的给老师鞠躬道歉认真挨骂;每回都会仔细的记下老师的点评和要求;每回还要一脸歉疚的替爸爸给儿子陪不是,嘱咐自己和姜晓堂一定要理解。
第327页 每回开完会,他都会给自己带糖吃,再带自己和姜晓堂下馆子或者去县公安局食堂解决晚饭,然后一起走进缉毒队办公室,陪他俩边玩边等不是在讯问就是在开会要么就是在汇总案情的爸爸们下班。 所以在八年前家里出事的那一晚。叔叔们在自己家小院里推杯换盏高声谈笑,总能看见那只趴卧在魏叔手腕上棕黄色菩提子中间的貔貅,精緻小巧、金光闪闪,那一刻的自己心底就已经满是疑惑。 那一晚,自己被小田叔灌了点酒晕晕乎乎,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好像趁机干了抱着姜晓堂不撒手还对他耍流氓的事情。把他吓跑了以后,自己在房间里躺了一个多钟头才渐渐缓过劲来,再之后……之后便是深夜,客人们酒喝够天聊够陆陆续续的要告辞,自己便强撑起来出门送客,还想再看看姜晓堂。 那一晚,自己刚走出房门,就被坐在门口的姜晓堂又推了回去,边责怪:「风那么大光穿件t恤就敢往外跑,明天起来头疼死你!」边往自己衣柜里翻出一件厚得夸张的长款羽绒服,把自己从头裹到脚,才陪自己迎着寒风把叔叔们都送出门口。 结果自己还没能跟他再说上两句话,他就被姜叔叔叫走了。 那一晚,姜叔叔撑着醉熏熏的阿爹从后屋走进前厅,阿爹看见自己,抬手就把姜叔手里的照片抢回来塞进自己怀里,让自己帮忙放好。之后自己和姜叔把阿爹弄上楼安置到床上,又当着姜叔的面把照片夹放进床头柜里的工作笔记本内册。 那一晚,把姜叔和姜晓堂送到大门口时,姜叔叔特地留了一步质问自己。 「小涛,叔叔明白你是想帮你父亲的忙,也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读书完成学业,成为对建设国家有用的人,可不能再掺和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更不能听你爸瞎指挥瞎安排,你明白么?」 当时的自己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姜叔话里的意思,便笑着保证: 「姜叔叔您放心,阿爹早就不准我再帮忙了,他连刀都不让我继续练,只是他好多东西都是我帮他收拾整理的,不然他老爱丢三落四。」 记得听自己说完,姜叔叔狐疑的看了自己好半天,过了一会儿还是信不过的继续啰嗦: 「真的?小涛你要懂事懂分寸,明白道理,有些事不是你们小孩儿能管的,你爸要是又教唆你干那些活儿,你怕他你就来跟我说,你看我不抽死他。」 自己那会儿估计急得连连摆手,赶紧辩白: 「姜叔叔真没有,因为我受伤的事,我阿爹回来以后阿娘好长时间一句话都不和他说,饭也不给他做,我阿爹可惨了。其实他自己也挺自责的,更害怕您收拾他,所以他真不会再让我掺和了。」 见姜叔叔依旧面色深沉,自己便认真的往深处想了想,察觉之后干脆把话挑开了说: 「姜叔叔,魏叔的事,我阿爹没告诉过我我也啥都不知道,我不会乱猜,更不会好奇自己去查。」 听见自己说完,记忆里的姜叔叔还是先狐疑:「真的?」,过了一会才轻舒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肩膀沉声叮嘱: 「你妈妈腿脚不方便,夜里你多留心一点你爸的动静,别累着你妈。」 自己赶忙点头,又忍不住望了两眼站在大门口一直在等姜叔叔却一直看着自己的姜晓堂。 之后……之后姜叔叔便转身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各回各家?是不是还没有告别,身体就溢满不舍与思念?是不是除了盼望着明天再见,就什么都不想什么做不想管? 不,似乎不是这样,似乎还发生了什么。 在过往的回忆里,记忆总是终结于此。但是今天,重新奔逃于故乡穹野和重叠绵密的树影之间,窗缝漏进刮不停的风,呜呜瑟瑟,自己忽然又可以鼓起勇气,窥探过往,回想并审视那一晚睡着前自己曾经所拥有的深重、丰富又满足的生活。 那一晚的最后,姜叔叔好像并没有走,拍着自己肩膀的手也一直没有放下。 他和自己说了什么,与姜晓堂有关……只是自己睡着再醒来时,意识失控,人生剧变,猝不及防就被推进浓黑的深渊里,开始经歷一场长达八年的疼痛和苦难,彷徨于生死,便再也没有想起来过。 是什么呢? 此时的林逆涛纠结低头,皱紧眉目搓揉太阳穴,仍旧想不起来,便干脆侧身抵到摇摇晃晃的车门窗框边,道路颠簸,让惯性甩着脑袋不停地往包裹胶条的铁皮窗框上砸,大概是想把自己撞醒。 那一晚,站在自己面前一步左右已经交代完事情正打算离开的姜叔叔,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拍着拍着却突然停了动作,目光凛冽脸色立马不好看起来…… 接下来,记忆里姜叔叔又追问了一句话,让此刻和当时的自己同样惊惧地瞪圆了眼睛浑身一僵,画面回闪,清晰且鲜明。 「刚刚你和姜铎在屋里干嘛呢?」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像吓懵了。 似乎赶紧顺着姜叔锐利的眼刀傻不愣登地抬手捂脖子。结果这一捂不要紧,更把腿也吓软了,姜叔叔的手旁边自己的圆领t恤底下掌心柔软处,竟比印迹还要命,是一排小坑,是癞皮狗姜铎咬上去的牙印。 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答的?记不清了……但手足无措涨红了脸通红了耳根恨不得当场给姜叔叔跪下是肯定的。再用力想了想,姜叔叔那会儿已经全明白了,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是:
第328页 「你俩这是在胡闹!你们才多大点就敢干这么出格的事情?啊?小涛,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和姜铎自己把你俩的事情处理好了,早断早好,别让你爸妈伤心难过!」 回忆戛然而至,这就是睡着前的全部了…… 自己最后说了什么半点不记得。 好像是一脸坚决宁死不屈,也可能是声泪俱下求姜叔叔别揍姜铎,或者是使出惯常用的撒娇装无辜那招,全都赖给小田叔给自己和姜晓堂喝了酒。 但最有可能的,还是当场懵逼啥也没说,毕竟那会自己不过才是个半大孩子高中生,而且无论是八年前还是此刻,自己都不想拿这事开玩笑骗姜叔叔。 想到这,当下的自己忍不住开始顺着回忆继续描补脑洞。 如果那一晚,那一晚,一觉到天明,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那会儿自己面临的最大危机,肯定只是爱情的小嫩芽突遇世俗生活的狂风暴雨。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大概率过不了两天自己家和姜晓堂家就得鸡飞狗跳了。然后阿爹会把姜晓堂的腿打折,再把自己揍回彝山边县。 但是按照自己的脾性,悄摸熘回来是肯定的,之后自己大概会假惺惺地向大人们妥协、拖延、虚与委蛇,一边忽悠阿爹一边拽紧姜晓堂的胳膊,偷偷摸摸的和他好,坚定信心与周遭来一场围剿与反围剿的、旷日持久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保卫战。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肯定会亲口向阿爹开诚布公的宣布自己选择的爱情,然后就跪下去硬挨阿爹的拳头,把自己打得多惨都没关系,只要他别责怪阿娘。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希冀能够再次享受到阿爹的怒火和拳头,如果可以,抵命都没关系。可是没有如果,前路只隐在崎岖的山道间,身后没有家。 想到这,林逆涛忽然睁眼抬起头,满目腥红,八年前那场从没有见过的大火又在脑海里烧了起来,虽没有亲歷,但火灾现场勘验报告自己已经看过无数遍,一点点焦痕,一处处残迹,全都凿得心底血迹斑斑。 其实自己骗了姜叔叔。 拍摄许久湖胁迫徐老六儿子的那张照片,是徐老六先找上自己,再由自己交到阿爹手里的。之后阿爹严令自己不准再掺和,自己就偷摸跟踪魏源,而且也独自查找过赵虎的下落,甚至想办法打开了阿爹刻意锁住的抽屉,发现阿爹已经查到赵虎和许久湖的关联。 这些事情全部发生在家里出事前不久,但独自查证八年,心里依然有无数疑点。 为什么许久湖进入卧房翻找东西的痕迹会一点都没有留下,为什么他拿走的照片和牛皮纸文件袋会完好无损的再出现?为什么他们会知道阿爹还在查剑潭厂倒闭的前因后果,并且那么清楚阿爹查到了哪一步,确凿的证据是哪些,放在哪。 还有,为什么赵显龙和阿扎云河会勾结在一起,药晕并绑走自己。 最后就是自己这次回到临潭。前两天上午,也就是投毒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张程勉到看守所向自己告知物证照片同一性比对结果时,两人一质证就暴露出那么大的疑点,为什么他明明发现问题,却反覆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能声张。 到底是为什么…… 「哥,你真相信小荣哥?这个位置可是同那臭老头失踪的矿洞两个方向啊。」 已经飘走到八百米开外的深沉思虑被勐地拽了回来,林都话都问完了好半天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只一脸懵逼的转头盯着他,过一会儿才一皱眉: 「小荣哥?」 林都一愣,有些低沉,「好歹救过我一命。」 林逆涛没接这茬话,皱紧眉头拿烟盒抽出一支递到他手边,心虚又庆幸昨晚没让林都跟着进去,没让他看见自己怎么把徐兴荣收拾得奄奄一息。 「我才是你哥,那些都是坏蛋。」 突然听见他哥说了这么孩子气的一句,林都一愣,边盯着道路前方上行树木间一个回头弯,赶紧换挡降速扶稳方向盘,边抬手拿烟,却只捨得放到鼻子底下深深的嗅两口,再打工仔一样夹到耳朵后面,怨气十足 「一天才让抽一根,只能省着点。」 「你才18啊弟弟。」林逆涛故作惊诧,「能不能别这么油腻。」 「我18了吗?」倒是林都也很惊诧,忍不住自嘲:「年龄18,烟龄11,从小就混社会喝漏沟油吃馊饭,想不油腻都难,是不是啊哥?」 林逆涛依旧心虚不敢接他的话,只抬手重重的按了两下他的肩膀,心里咬牙道: 等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全部了结,自己多蹲几年也没关系,一定得让余知检和尔扎都惹把林都的案卷弄薄一点,还有,必须得和陈振辉那王八蛋好好算清楚帐。 「哎,哥,问你话吶走这条路到底对不对?你就不怕徐兴荣不老实?」 闻声一愣,林逆涛不动声色的收住狠戾放下胳膊,重新摊开地图。 对讲机超出接收范围,已经只剩下杂波信号干扰的沙沙声。 从国道併入源丽高速走没有收费站的二级路,弯多路窄,道路崎岖,比起走高速下博县收费站在绕回博水村的路程还要稍远一些,但是走村村通泥灰路往上爬的话,能够直接到达铁烙村西南峰山坳。 「成吨的货和原料囤在一个废弃矿洞里,只让赵虎带着几个歪瓜裂枣看大门,如果是在缅北深山我到是不稀奇,但是在国内,除了沿海那几个猖狂至极的窝点,哪里的粗麻蛇敢有这么大胆量?而且,你不是也说他们老早就不靠境外吃饭了么,那他们的货从哪里来?」
第329页 林都皱紧眉目深深认同,又忍不住低头思索。 自己一时情急喊出来的这句话,其实并没有多少确凿的证据。因为《刑法》从第347到第357刚好11条,都是沾手这桩买卖的具体下场,指甲缝大的一点,也能判上三五年,谁还会多嘴告诉你这玩意谁做的?谁给的?吃了能嗨成啥样?只能不闻不问保命挣钱。 但也确实奇怪,徐兴荣的货源不止境外一处的感觉,早在前些年自己偷摸搞「市场调研」时就发现了。 特别是近几个月,整个源州,就徐兴荣这条线对货源收窄的问题最有恃无恐,别家因为断货抬价已经露出獠牙,恨不得磨好刀杀进州公安局法制支队,唯独他徐兴荣,依旧慢悠悠的抬高价清存货爱买不买,找上门的掮客药头络绎不绝也不怕坐吃山空。 「西南边境本就因为毗邻金三角的缘故,缉毒战线一直是国内推得最广,治得最严的,打得最重的地方。盘在这条道上的老麻蛇,哪一个不是想方设法快运快销,尽可能迅速的把毒品变成钱,怎么可能会囤货?但你阿爹和姜晓堂明显是摸进他们的仓库了,那既然是仓库,附近肯定有工厂。」 对于林逆涛的推论,林都并无异议。 只是突然冒出居然敢在境内偷偷制贩毒,这帮人八成真是让钱煳住了心怕都不要命了的错觉。毕竟一界之隔的国境线内外对于制贩毒的惩处力度,可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钱和毒品都差不多。」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林逆涛慢悠悠的答了一句,开始翻东西。 只见他先拿起自己带来的大帆布包,翻找时明明听见砰砰嗙嗙有金属撞击的声响,最后却只摸出两卷白布条,放到大腿上铺展开。 先拽紧一头从手臂近肘窝的位置开始一圈一圈地绕上去,缠紧大拇指和虎口,再往四指根部与掌心连接处紧紧包覆上几圈,又依次裹住每一根与手掌相连的指关节,最后又绕回手腕处,用牙咬着拽紧系,才含混着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都是吞噬人性的脏东西,尝上一口就栽进去了。」 双手缠好绷带,放下自己的包,又拿起林都的布包。先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盒子,取出里面一条搭扣缝隙已经氧化黢黑外形古朴的银链子,手指轻轻摩挲上面穿着的法相庄严的地藏王菩萨吊坠,最后却两手一抬,挂到了林都脖子上。 「阿尾亲手打的物件,原先我有好多个,全都烧没了。这个被你救出来,就是你的。」 再坐直身子,从布包里又翻找出一把匕首,就是当年自己要送给姜晓堂结果他姜大爷还不稀罕的那两把中的一把,用粗布袋子随意的裹着,没有刀鞘。 把匕首攥紧在手里,一手握刀柄一手扶刀尖轻轻掰了掰,又放到手里掂了掂,再用手指指腹抹了抹两侧的锋刃和血槽,又沉又钝,比自己用惯了的那两把古缅刃差上许多,但锻造得非常扎实,能吃得住自己的怪力,也是把好刀。 最后又把匕首比划到铺展开的地图上,点了点几处红笔写着380伏工业变电的红圈,林逆涛煞气露出眼底,沉声说。 「余知检亲自调了人马包抄到废弃矿洞前面,但是沿路都没有找到可疑的厂房工地,而且连接山下到废弃矿洞入口的山路原先就塌了一大半,汽车进不去。所以,矿洞里那些封装着制毒类化学品的大桶是怎么运上去的,就很值得探究了。眼下姜晓堂和你爹带着赵虎进了矿洞,却行踪不明,如果他们能早一步被警方找到最好,但是万一……」 「万一,你怕他们闯到工厂里面去?」 「对。」林逆涛低声应和,接着说: 「从我联繫上你阿爹到他失去行踪的时间上看,再看看余知检下达命令的时间和丽州警方部署展开行动的时间,照样有好几处脱节的地方。到了这个份上,依旧有人在拖他的后腿,在拼死一搏。 如果工厂制毒数量和出货量真的像徐兴荣交代的那样,又必须在这个废弃矿洞附近,排除掉进山沿路,综合条件上最符合的只可能是这几个地方。张程勉和陈振辉反应再迅速,也没办法把手伸到丽州去,余知检本来的目标就不在末端,而且关键时刻我怕他心狠手辣起来犯混蛋…… 所以我谁的信不过,更不能坐以待毙,我没有时间。」 ※※※※※※※※※※※※※※※※※※※※ 能看到评论了呵呵……被公开处刑了(手动笑哭). 第126章 博弈 上午9时, 源鹤市, 雨后无风。 城郊人工湖隐富住宅区,靠里侧山脚下略高的位置, 有一幢私密性和园林景观无可挑剔的独栋别墅, 一楼偌大的荧白浅灰基调开放式厨房内,天然气灶上正滚煮着一锅白粥,四周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米香四溢。 有人正坐在餐厨隔断吧檯边的高脚凳上,地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军绿色破旧登山包,穿着随意又邋遢,与周围格格不入。 只见他用手肘把柔软的金边暗纹黑绒芯餐檯布杵得皱巴巴的, 流里流气的东张西望。先沿贴着水墨色瓷砖的屋角打量了一圈,不见半点尘污油渍,再逐一扫过墙上的装饰画,都是些色彩饱和度强烈的几何线条, 既看不懂价值也看不出价格。 嘲讽的冷哼两声, 尬坐无聊的他干脆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个份量十足的反季青芒,懒得沖洗直接用彝刀削成条,再扯开一袋蘸水辣铺到餐檯布上, 扫开果皮, 污黑的爪子捏着果条滚上两圈辣椒面,再餵进嘴里。
第330页 厨房里也站着一个人, 40出头中等身材, 肚子微微发福, 五官普通不出挑,但拼凑到一块儿却很经老,穿着做工考究的白衬衫、浅灰西裤和有品牌印花的长绒拖鞋,浑身上下连个多余的皱褶都没有,看着既精緻又精明干练。 他就立在厨房边,看着眼前粗鲁又年轻的客人进屋后也不换鞋,一路踩出一串泥印,还弄脏自己的餐檯和地板。 但他不怒不恼还眉目含笑,只将两边袖口卷得一样宽推到手肘下面,从橱柜里端出小区高档食肆送来的精緻点心和餐盘,放到吧檯上,再端起那锅白粥,老妈子一样亲切絮叨: 「空腹吃得太酸太辣都会刺激胃肠黏膜,让胃壁高度充血加快蠕动,引起胃疼、腹痛、腹泻,容易诱发胃肠疾病,」 再用瓷勺舀出来一碗放到辣椒面旁边,补一句 「还容易让=肛=门=有灼痛感,引发痔疮出血。」 和中年人一比,坐着那个明明小了十多岁却风尘僕僕满脸倦怠的可就粗糙太多了。但他满管不着,照样把生芒果条裹得鲜红不见青才餵进嘴里,吃相豪迈,又瞥了瞥那碗连勺糖都不给放的寡淡白粥,以及那些花样精巧一口没的点心,肉味都闻不见。 嫌弃的撇撇嘴,抬手就把整袋辣椒面倒进粥碗,用勺子搅匀再往前推。 「老子不用=屁=眼=伺候人,也不想死皮赖脸活得长久,不养胃,更不用养生。」 煮粥的中年人笑了笑,突然来了兴致,伸手接过满是红渣滓辣椒片的白粥,拿起瓷勺沿粥面舀出一点轻轻吹凉,只抿了一口,立即不适应的蹙眉,和蔼的笑着说 「岩河,这个我喝不惯。」 阿扎云河大咧咧的笑起来,面目既生动又真挚不见半点阴郁,小孩子没拿到糖一样嗔怪抱怨 「求你帮帮忙把那土狗的hiv血清检测结果改成阳性,这么点顺手的事情你都不乐意,太不仗义了啊。」 中年人照样抿嘴笑着,重新给自己盛了一碗干净白粥, 「损人不利己是一种复杂的社会行为,从心理和行为两个层次上讲,都具有一定极端、偏执的特徵,诱因多种多样,大多是环境因素构造出的意识和认知渐渐偏离普罗大众的趋同感,让情绪主导的行为超出合理阈值的范畴,以满足病态的精神需求,但我了解你,你很会嫉妒,但不会屈从于情绪。」 「哈哈哈……」脆生生的青芒果肉在嘴里嚼得嘎嘣直响,阿扎云河笑的唾沫星子四处飞, 「上一个这么吧啦吧啦一大堆的,就死在我的副驾驶车座上,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屈从于情绪?」 说到这,年轻人顿了顿,边咀嚼边用大拇指一抹嘴角,再双手环抱胸口抵着吧檯边沿往前一伸,眯缝起眼睛低头往上挑,专注的盯着中年人 「好歹也是你的老师,我有他遗照,你要不要看?」 中年人抿了抿嘴,半框眼镜敛住所有情绪,只继续有条不紊的喝白粥。 正僵持着,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中年人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台面,按下免提,还没等这边应答手机那头便开始焦急又压抑的斥责。 「你不是说他们肯定查不下去吗?只要想办法再把剑潭厂牵扯进来,就会有人跳出来不让他们接着查?那些人呢?你背后那些人呢?」 中年人没说话,只一手撑着吧檯一手把粥碗抬到嘴边,皱眉吹凉小口小口的抿,镜片被热气雾出一层緻密的晕白色,什么都看不见。 「姜明远不是还在关禁闭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关着他有用么?关着他有什么用?从临潭到源州正撸着袖子想帮他沉冤昭雪的都他妈得叫号排队了,换了谁不能继续查?」 「哦……?」听见这个,中年人笑起来打趣道,「那你排第几啊?」 「你他妈少给我说风凉话!」手机那头的人怒吼起来,声音又气又急,「魏源在哪?我就问你魏源在哪儿?你要再不把他交出来,咱们几个都他妈得玩儿完!」 仿佛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隐晦的笑话,中年人嘴角翘起来,眉目皱出深沟,竟有些憋不住的小声惊疑, 「你还真把照片又给他们塞回去了?我不过是随口指了一条道,你都不多考虑考虑就往上走?事隔这么多年还能被你这么信任,鄙人真是受宠若惊啊。」 「……」 电话那头忽然没声响了,但也没挂断,手机仿佛变成一只呲呲冒气儿的高压锅,下一秒就会炸开。 杵着吧檯边嚼芒果条边瞅着手机,年轻人仿佛已经看见有人被餵了苍蝇一样正有火没地儿撒倒吸凉气,只能憋出满脑门的青筋,忍不住也开始捶桌子忍笑。 果然没过一会儿,再次响起的音调已经沉了许多,也慢了许多 「按你原先的设想,他们已经查到当年剑潭厂征地时没有拿到足额补偿款的村民身上,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那是一条死胡同,如果你再不把魏源交出来给他们一个结果,重新质证搞倒查那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咱俩就都没命了。」 手机这边的中年人漫不经心也不吭声,先盯着边啃酸辣芒果条边笑得浑身都在抖的阿扎云河看了一会儿,再蹙了蹙眉头,才回答 「我不明白,眼下马上就会暴露的明明是我,该着急的也是我,你慌些什么?而且,公安提取的物证是用于定罪还是用于深挖线索提供侦查方向,你可比我、比源州地界绝大多数的警察要专业得多,该怎么处置如果连你都搞不清楚,那咱俩干脆一起投案自首得了,还陪他们玩什么玩?」
第331页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再急声道:「但是他魏源……」 「会有人出面让黑明辉他们查不下去。」这边立即打断他,掷地有声:「更会有人帮咱们把后顾之忧全部解决,你心里不也很清楚么?不然你哪来的胆量这么干?」 说到这,忽然就觉得耳边嚼脆果的嘎嘣声十分吵,中年人低头按了按额角,才接着说 「该清理的东西早就打扫干净了,魏源也会在适当的时间以适当的方式出现,你可别自乱阵脚。」 便直接挂断手机。 「哈哈,你又骗人,你不是早就暴露了吗?」 还没等拿起手机愣神的中年人缓过劲来,阿扎云河便大笑出声急吼吼的戳穿他 被嘲笑得有些恼了,中年人再次蹙眉。从这个蛮横无理、不合时宜、穿着邋遢而且还不讲卫生的年轻人闯进自己家以后,自己第一次露出不耐烦的态度。 「我从不说谎,倒是你,进来的时候周围都清干净了吗?」 「那必须的呀。」阿扎云河怪叫一声,从包里拿出一张越籍身份证,指着背面两枚清晰的指纹印和红戳,一脸得意: 「看见没,新的,干净的,我和你可不一样,你不是我那小杂种他们省厅那什么……什么处长……」 「余,余处长,省厅缉毒局侦查三处主政官余知检。」中年人笑着提醒。 「对!」阿扎云河立马一捶拳,「你可是在他余处长的清单里记了好多年了,这种时候还敢和你有所牵连,万一他把我也记进名单里怎么办?」 「对。」中年人认同的点点头,放下粥碗,从消毒柜里取出一支吊着花穗的竹箸,夹出三块点心放到小印花瓷碟里,推给阿扎云河。 「你是挺干净,就是没钱。」 阿扎云河一愣,抬头看向中年人,立马憨笑得开了花一样,纯真稚气。 先嘴馋的把三块儿点心一气儿吞进去,再拍干净手心的残渣,侧身一弯腰,拎起自己的骯脏背包放到吧檯面上,翻出里面几份越南文的纸质文件,又抬手一搂衣领,解下挂在脖颈上的银链子,捏着上面的u盘认真的放到文件封面上,推给中年人。 「我不就为了钱才回来的么?」 中年人看都没看那堆东西,而是走到料理台旁边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手,再抽出面巾纸,擦手擦嘴角,擦完才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支签字笔,走回吧檯边。 先把u盘放到一边,在打开文件,看都不细看便往内页空白横线处签上同一个越文名字,边签边说: 「u盘你留着吧,原本也不是我的,我不过是想帮老朋友一个小忙,但是现在,估计他也用不上了。」 「陈舸?」阿扎云河眼角一挑,趴在桌上笑意深沉的盯着中年人的捏笔的手指,笔尖划出类似拼音的墨迹,流畅又漂亮: 「看样子这一次那……那什么处长,把你逼得不轻啊?连陈舸你也保不住了?」 「这不是多亏了你了吗?」中年人突然抬头,眼底凝结成冰满是怨恨,瞪向阿扎云河, 「多亏你在境外的一系列小动作,让小舸慌不择路又躲回源州。孩子,忍辱负重蛰伏窥伺了这么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吧?第一次正正噹噹的入境回乡,感觉怎么样啊?」 「那肯定太开心了呀。」阿扎云河笑得一拍桌子往后仰,又沉静下来,真诚的说: 「我也得谢谢你,多亏你给了我这次机会。光凭我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拿不到洗白白的越籍身份。但是,你也知道,走我们这条道的小心翼翼惯了,你让我找许久湖当面要东西,他却没带在身上,还故意把我这些年的轨迹材料放在南凤镇货运站寄存处,你俩这步棋走得……啧啧,太不仗义了。」 中年人噗嗤一笑,停下签字的手抬头看着年轻人,「岩河,不是你说的吗?走我们这条道得小心翼翼。」 被怼得一时没了言语,自己这个没文化的山里人都要被他气笑了。 师徒一脉,眼前这个同样热衷于理直气壮的恬不知耻。明明是背信弃义专业户,却喜欢爬到道德制高点教育人的话总是一套套的来,看着和电视里下马前的官老爷们总有点同属同纲的意思,岳不群那一类。不禁莞尔又恼怒的使劲一拍桌面: 「图文并茂!还他妈翻译成中老缅泰英一式五份!」 手边的点心碟子被震得跳了一跳,糖面撒了一餐檯布,星星点点,阿扎云河继续佯怒又憋笑 「老子卖过多少货杀过多少人连他妈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你他妈真能耐,帮我算得那么清!骆驼,你怎么那么爱我呢?」 「没办法……」中年人埋头苦笑,继续翻看文件找空格签字,「岩河,你知道的太多了。」 阿扎云河真被他气乐了,先反讽:「你他妈念台词呢?」 再挑眉重新坐回高脚凳上,两手轮流捡盘子里的点心往嘴里塞,一口一个,果然不好吃不说还干巴巴甜得齁嗓子,又伸长脖子到处找茶壶,没有,大理石台面空空荡荡,眼前光剩一只盛放白粥的小锅,里面只有锅底放凉了的一小层。 他想都没多想,端起就喝,边喝粥解渴边含煳道。 「所以说,第一回 吞毒丸偷渡入境时,老子就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自己当老闆,要是还像你那样甘心做个穿线头的掮客,还得帮身后的到处找钱,做屏障,那我肯定是这些年没吃饭光吃屎了……」
第332页 中年人又顿了顿,阴霾在脸上转瞬即逝,自嘲的笑着, 「你不是最能理解么?出身没得选,性格天成,鄙人心有沟壑看得清形势,也能筹谋一二,但永远做不到你那么狠,自然也咬不断自己身上的狗链子。」 「理解不了。」阿扎云河仰头把煮粥的小锅扣到脸上,用舌尖去勾锅底无味的米香。 「抢来的永远比要来的香,你光会忽悠我是吧?」 舔掉最后一点浓稠,阿扎云河放下锅,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放给中年人, 「我要是你,我只会站起来给值得的人当屏障,而不是一辈子跪着当看门狗,遮掩身后那一伙把人往前推自己却趴窝没卵蛋的。」 不动声色的心里一跳,中年人边签字边斜眼偷瞟年轻人的手机图片,虽然早已预料到,但真正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还是没忍住浑身一僵。 果然,又被这白眼狼截了胡。 「接下来怎么办?由你决定,要是我。大不了就换个地方颐养天年,你又不像刚刚手机里被你忽悠瘸了的那个,既捨不得名声又捨不得钱财,什么都想攥进自己口袋里。哎,你那么聪明有学问,字又写得好看,要不干脆带上他一起到缅北给我搭把手,出出主意?算算帐?」 签字笔一直在文件页上勾画,没有迟疑。 往最后一份文件的左下角最后一次签上越文名字,盖好钢笔放回衬衣口袋内,伸手接过年轻人递来的红印泥,一处一处按下指印、掌纹,重新洗干净手,拿起阿扎云河的手机,隔着屏幕轻轻抚摸那张八年未曾亲眼再见到的面孔,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坚定的说。 「他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坐牢要么畏罪自杀,只不过晚了八年。」 阿扎云河收住笑意,出言讥讽: 「你也好意思说你不够狠?」 中年人埋着脑袋不说话,只脱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鼻樑,再拿出绢布,低头仔细擦拭镜片,慢吞吞地收拾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戴上眼镜重新审视阿扎云河 「岩河,我确实不够狠,因为我做不到的事情一直有人在替我做,即使知道我干过什么,这个人八年来也从没有亲口出卖过我,我承他的情,所以,接下来的事情麻烦你别让我看见。」 阿扎云河愣怔了片刻,表情凝重的伸出手。 中年人会意,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越籍身份证,一张的人像正面照正是他自己的模样,另一张,却是死在石猴子山盘山道上的大毒枭岩盘。 双眼霎时血红露出捕猎时兇狠的光芒,阿扎云河向前一扑,抬手就要抢。 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变脸,中年人立即收回手,笑起来: 「从现在开始,岩先生你既有身份又有钱,所以,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亲自问问你。」 扑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阿扎云河狐疑的一拧眉,黢黑了整张脸瞪向中年人 「你真的不认识余知检?」 一瞬间起了杀心,又被放到自己手掌心的两张越籍身份证立即浇灭。阿扎云河阴寒了整张脸,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那样,浑身喷薄冰寒火焰,瞪着面前这个矮小却有力量的中年人。 他老树一样盘踞西南边境线多年,根深蒂固,亲手掘开了缅、越边境以及民地武组织豢养的制毒工厂通达内陆的数条运毒通道,四处放养运贩毒的麻蛇,自己却干干净净衣着体面的享受生活,连一条违法前科都查不出来。 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小岩先生,和他这个浓黑深处老怪物放出来的屏障骆驼,从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要不是自己瞅准某些人要刮骨剃毒的时机,孤注一掷,反水截货杀人,恐怕永远都没资格坐到他对面喝他一碗粥。 难得静一静心思虑深重,阿扎云河长嘆一口气,收住凛冽。先把身份证认真的收好,再拾起桌上的背包甩到肩膀上,沿着来时的脏鞋印大步走向门口。 「火补铁山!干活了。」 第127章 工厂 转身背对走出后门的阿扎云河以及他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的跟班硬手, 中年人不置一语, 走到窗户旁边,盯着窗外灰濛濛的天色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攥起拳头往大理石檯面上重重一砸, 砰的一声,手侧立即淤青了一大片。 紧接着,浑身虚脱了一般向前一扑,中年人埋首匍匐在料理台上,半撑半跪,嘴唇咬出血。 脑海里一遍一遍的过着刚刚签署的文件,有缅北民地武控制区山林厂房, 皎漂港船坞、码头,越政府旅游开发土地租用协议,万象的赌场、橡胶园,以及佤邦工业区的麻草种植加工厂宗地契约。 阿扎云河这一趟不请自来, 一下子就撬走压在自己手里的多张底牌。多年来用以掣肘岩盘, 笼络缅北各方民地武势力,以及留在金三角周边的门路全被他张大嘴吞下大半,但自己竟别无他法。 因为魏源在他手上。 恨意与愤懑喷薄于眼底, 中年人颤抖着两只手支住脑袋, 拼命抓揉原本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头髮,吐纳深重。 这只嗅觉灵敏又杀伐果决的白眼狼, 总能先一步刺入自己落子的关键位置, 精准的让人讨厌。而且, 偏偏还不止是他,谁又能想到,自己不经意间埋下的祸端如今一个不落全都长成延绵的杂草,正钻进泥土里,推挤自己的根。 是自己老了?看不透了?软弱可欺?不!一路走来,风云诡谲,形势变幻莫测且遇到了太多变数,眼下对他穷追不捨的,可不止当年的一个姜明远。
第333页 回想至此,目光如炬的瞪着窗外,却第一次失了焦找不准方向。 窗外是源州的天,是源州的近树远山,目及之处本该清隽苍翠,但因为风雨欲来,生动鲜活的颜色被阴沉的空气铺了满满一层死气沉沉的灰。 天景黯淡,脑内嘈杂的声音渐渐平息,抬头看向更远处时,厚重的积雨云正被气流推过来,从骯脏的灰白到緻密的浓黑,层层叠叠,翻滚寂灭 。 心内一沉勐地站立起来,中年人睁大眼睛举目远眺,幡然醒悟。 静气与取捨,从来都是自己与这条道上填不满贪嗔痴的粗麻蛇们最大的不同,明明已经咬牙筹谋好前路,不过因为一个八年前就该了结掉的魏源,为什么要动摇。 想到这,疾步走向二楼书房,从实木办公桌上堆叠整齐的文件资料和书籍中翻找出几张年代久远且早已被标註得乱七八糟的厂房分布、山林地线图,认真的看了一会儿,中年人立即踏实并有底气了一些,又拿起手机。 「山里怎么样了?」 接电话的明显一愣,惊疑又惊喜:「您!?……怎么是您?」 「我今早才得到的消息,阿付已经被警方控制住了,眼下骆驼不方便出面,倒不是信不过你们,只是这种时候,还是得有人替你们主持大局掌掌舵,把握一下方向。」 「您说的是,说的是。」对面立即点头哈腰,语调里的长舒一口气不似作伪: 「老实和您说,弟兄们确实心慌了,昨晚荣星和风明渡接连出事,谁也没想到这次警察怎么会下手这么快,骆驼那也是破天荒的半点风都没漏出来,虎哥又一直躲在废矿里边联繫不上,也就只有您,还肯再出手亲自来管这些事,还记挂着弟兄们的死活……」 「那不是应该的嘛。」中年人语调宽慰安他的心,态度谦和有礼十分亲切,让人根本想像不到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面目在拨打电话。 「先跟我说说山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都打扫干净了!」那边表功一样急着回答, 「按照虎哥吩咐的,工厂还是按部就班的接订单搞生产,但是里面最贵重的半成品和原料都先运走了,其余能埋的埋能烧的烧,花重金搞来的防爆反应釜、电加热反应锅也照着原先应付检查的套路先埋进矿洞里,我保证警察进来,除了石头什么都找不着。」 电话这头的中年人听罢却黢黑了一张脸,他太清楚要真有心查,废水、废料、废渣哪一样会查不出来?怎么可能瞒得住,但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有你坐镇,我还能不放心么?应付乡政府、公安、质监安监那一大帮吃公粮的,阿付也比不过你。只是咱们也别掉以轻心,再多检查检查,还有,人手你是怎么安排的?」 「在里面干活的10个人有6个押车出货去了,剩下2个陪着小荣哥的人进洞接应虎哥,就剩我带着2个在外面厂子里照常工作。」 「哦……」中年人不疾不徐的应了声,「啥时候出发的?走到哪儿了?」 「今早外面厂子上工时才让车队出大门,怕大半夜出车太招摇,毕竟现在废矿那边大半个山坡都是警察,走了近3个小时,这会儿估计得出丽州界了。」 「啊,那让他们都回来吧。」 「……?」对面没反应过来的顿了片刻,不明就里的问:「为……为什么呀?」 「没必要。」中年人轻声答道,「雷声大雨点小,你懂我的意思吧?阿付不过就进局子走个过场,牵连不到厂子头上,小荣那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厂子的具体位置,抓到的那几只烂鱼虾就够他们源州警方忙活一阵了,你那里是丽州,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可是,按照虎哥原先的安排……」 「阿虎?」中年人笑起来,出言讥讽,「我到是忘了问了,阿虎他人呢?他现在还有清醒的时候吗?」 手机里没回应,中年人稍稍停顿,再下勐药 「再过两天,搞不好整个西南都得指望你们厂子里的货,到时候会是个什么行情?你比我清楚,眼下形势不明朗,你们急忙慌的就把东西送走,万一路上被人截了怎么办?那些东西,也花了你们虎哥不少心思和心血啊。」 「…………」 又是一阵锱铢必较的沉默,手机那边依旧磨磨唧唧: 「但是,废矿坑那边的公安……」 「隔着山头呢,你怕什么?」中年人语气有些不耐烦:「再说,你们那一片山头上有多少砖窑、煤场?有多少工地和厂房?咱们丽州公安能有多少警力,还能一家一家查过来。而且,就算他们查进来,和他们打交道你还打得少么?」 「……」 对面没吭声,顾虑重重。 中年人并不着急,做他们这桩买卖的,爹妈儿女都不能信,何况一个光知道紧急联络号码却从没见过面的。给对面留足权衡考虑的时间,他才语调从容的说: 「措手不及大风大浪的时候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咱们弟兄做足了功夫,没道理还自乱阵脚。你再想想,要真有什么问题,我还敢明目张胆的联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马屎蛋子表面光亮,胆小如鼠,只会掖着手张嘴要饭,是不是?」 「……」对面的人既没应和也不反驳,颇有认同的意思,中年人也不气恼。
第334页 毕竟自己已经整整八年没再管过这些腌脏事,人走茶凉,要不是最近连接出事,加上赵虎又不见踪影,厂子里这些个刀口舔血精滑似鬼的,估计连他的电话都不会接。 「行,都听您安排。」 说到这中年人便挂断电话,听筒远离耳朵的一瞬间,笑容凝固,黢黑着整张脸又拨通另一个号码,声音就没刚刚那么客气了。 「人找到了吗?」 「最早的位置一直显示在废矿水仓附近,等我们到达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没找着?」中年人眉头一皱,脸色越发难看,一边抓握手机一边打开废矿厂所在山地概貌图,铺到採矿区基础设施和巷道平面总览旁边,又翻找出几张矿山四周远景俯瞰照片,根据照片上标註的位置,往地图上标点。 「计划执行到哪一步了?」 「从里间厂房进入废矿场山腹通道,所以标识过的巷道口都安装好了。」 中年人再看地图,举着电话皱眉思索了一阵,才沉声安排 「计划要提前,要扩大范围。第一件事,废矿内的4#、5#、7#巷道,这几个地方都必须再跑一趟,安装位置和数量等会儿我就发到你手机上。第二,立刻让苏敏吞带人赶到临潭去,你师弟答应替我解决掉临潭的问题,但是,你师弟他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苏敏吞不行。」那边立即反驳,「他受伤了,而且他玩不过阿扎云河,必须得我亲自过去。」 要是电话那头的人站在面前,自己的两个大巴掌他肯定躲不掉。中年人深沉的顺气,拼命和自己说,不能跟目光短浅的傻逼一般见识,尽量如常的稳住嗓音。 「熊忠不见了。」 「……什么?!」对面一愣,急声问,「你没把他弄出来?宋先生你都能捞出来他你捞不出来?他不过是老街一个收水钱的地皮而已。」 「捞尼玛什么捞?」中年人怒喝一声,一向自持有礼有节最看不惯言谈粗俗竟也被气得飙脏字,压着嗓子咆哮: 「那是国际警务合作,是缅越两国缉毒组织递交了正式协作函的嫌疑人引渡和共同取证程序!」 急吼吼的骂完,又冷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这一次,公安准备两头围堵一锅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眼下熊忠失去控制,警方能拿他做出什么文章来,还真不好说。所以咱们得改变策略,轻装上阵。」 「轻装?」那边冷哼一声,嘲讽道,「怎么轻装?不要人不要货统统一把火烧了?」 头脑简单的莽夫!中年人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又忍不住嘀咕其实也真差不多。 「计划提前,仓库的货全部折给警方,原本准备转运出去的晶体半成品和原料我已经让他们再运回山里,等车子进场停稳,你就动手。」 「那陈舸呢?」那边急忙问 「保不住了。」中年人语气深重,拉长音调长嘆一口气: 「刚刚收到消息,连徐兴荣也被警方控制住了,眼下废矿洞藏匿点附近全是警察,稍微动点脑筋研判一下,摸到厂子里是早晚的事情,原先打算不管是人还是货还是工具原料,能保一点是一点,但现在看来,不把动静再搞大点,反而脱不了身。」 「那是……」电话那头的莽夫忽然灵光一闪聪明起来,「给那打探消息的小马仔吞东西时,你不就有这个打算了吗?」 一开始我可没想下这么重的手! 中年人咬碎了牙在心里怒喝,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都得有n b! 想到这,边盯着地图边在心里估算山腹矿道位置、岩层性质和结构、土壤植被密厚程度以及巷道构造长度、距离……又忍不住抬眼瞟了瞟窗户外面。 书房外是西南方向,是丽州。 鼻底钻进风夹雨丝的水腥味,寒凉深重,大雨即将瓢泼而至,预示着一场不可逆的湮没与沖毁。 今年的雨季晚得恰是时候,中年人狡黠的撇嘴冷哼,语气坚决。 「少他妈废话,动静小点,动作快点,别让赵虎的人看出端倪,既然他们躲着不想出来,那就让他们永远都别出来!」 ———————— 丽州,博县,津西乡博山村外六公里处,平铺马场。 位于山峰另一侧的废矿通排风口处,扇叶残缺停摆,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铁皮架木板传送轨道延伸向漆黑不见底的山腹深处,轨道车框架受潮损毁,烂成一堆,数道栅栏将当年开凿採矿掘出的岔道分成了不同区域,山壁一侧是并行成行的巨大疏干水管道,管壁上到处都有锈蚀空洞,满是泥腥味。 黑暗里空旷寂静,只有管道内偶尔传来的呜隆风声。 有七道电筒光,正在通道的不同位置来回横扫,光斑不断照亮崎岖不平的山壁和反射金属光泽的矿石岩体。 通道最外面是宽敞低矮的矿井岔口合龙处,一双加装凯夫拉防刺层的军靴靴底来回踩踏着山壁底部靠右的下水道水篦子,嘎吱嘎吱的声响在空旷处尤为刺耳。 抬手挂断入耳式通讯器,手握电筒撑住潮湿的山壁,稍微直一直背就得磕碰到脑袋的高壮男子,终于站定在山壁一侧,愤恨掏兜,摸出一把水果硬糖扔进嘴里嚼的嘎嘣直响,在烦躁的扬起手电筒向周围示意靠拢。 通道内坑洼逼仄,黢黑不明,进洞以后脑袋和小腿不止一次碰上凸出的石角,淤青处疼得人愈发烦躁。
第335页 这种压抑憋屈的地方再多待上两分钟他就得暴躁杀人了,听见电话里那个居然临时变更了行动计划,他立马解脱的扬起嘴角。 害怕再不小心又得碰头,他索性蹲到山壁一侧,抬手用电筒光呛一呛领路人的眼睛,唠嗑一样轻松的问。 「你们虎哥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我……我真不知道啊。」场子里的领路人急忙弯腰摆手,牵连手里的电筒光到处晃, 「虎哥平常就不爱到厂里来,更不会走运货的废矿通道过来。我们也纳闷儿呢,小荣哥为什么安排您几位进山洞里去找他,这地儿根本就不是人待得地方……」 蹲成一团黑影的壮汉扬着手电筒笑了笑, 「人待不了?那水仓里的房间你们虎哥专门养猪用的啊?哥们,再好好想想,这矿道里就真没别的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了?你可不能骗我啊。」 「真没有了。」 领路人摊摊手苦笑,满脸煳涂: 「原先这半山採矿区确实规模很大,里面岔道口也多,可自从採矿场出了事故封场炸洞以后,原先的巷道早就被压塌了一大半,都是死路。那水仓也是,进出两条路全是烂泥,要不是哥儿几个找来,我们也不会跟着进来,至于虎哥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在水仓弄上一个住人的地方,我们就更不明白了,他的事情我们哪儿敢多嘴。」 「哦。」隐在黑暗里的人影笑起来,两排白牙很是晃眼, 「我有点好奇,你们怎么把成品弄到仓库那边去的?干嘛要分开放得那么远?」 「那不是怕鸡飞蛋打嘛。」 领路人也笑起来,觉得眼前这个面目兇狠的年轻人混熟了以后其实也挺好相处的,看他脑门鼓着包可怜兮兮的蹲成一大团,跟个马来熊似的。 「厂子这边比废矿洞仓库那边地势高,利用山势落差再用废矿旧轨道就能把货一点一点送过去,还能把废气废水废渣通通引到矿坑里来,省了偷偷排污的麻烦。你也知道,咱们那些活计废气废水酸性太重,腐蚀性大,要是处理得不好很容易引起村民警觉。」 「嗐……。」依旧蹲着的壮汉一拍大腿扬扬手,「你们这边挣个钱怎么这么麻烦?」 再沖围拢在旁边和他一样穿着多功能马甲、军靴、戴着耳麦的几个扬了扬手,从包里翻出一张地图,放到膝盖上铺展开,对照刚刚震了两下的手机图片,往地图上标出几串缅文。 标好后抬手一指,被点了名的3人赶紧凑过来,用电筒一照,立即会意,举着手电迅速分散到各个矿坑。 领路人看得一头雾水,向壮汉问 「哥几个什么意思?是不是小荣哥让咱儿不用找了。」 壮汉没搭腔,边嚼糖收好地图,边摸上衣兜。等周围的电筒光渐渐隐没在黑暗里才站起来,害怕再撞到脑袋便一直卑微的弓着腰,摸出烟盒抽了一支递给领路人,见他接过塞进嘴里,又凑过去,低头帮他点菸。 这他妈都有2米高了吧。 借着眼前一小簇火苗,领路人边惊嘆这老缅的个头,边往前接他的火。深深抽吸了两口,让刺激醒神的菸草香充盈唿吸道的同时,肩膀也被那老缅蒲扇大的巴掌给哥俩好般的搂住了。 黑暗里,烟雾成束附在脸上…… 抽着抽着腹部突然漏了气儿一样噗哧一声,紧接着,脖颈勐地向后一缩,眼睁睁地看着电筒光线把喷溅出的鲜红映照成苍白,扇形铺开了一石壁。 领路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抹了脖子开膛破肚。瞳孔散开以前,浑身一软整个倒向壮汉,脸上还没来得及堆满痛苦的表情,便定格于惊疑和恐惧,悄无声息的死去。 手电筒和大半截香菸一起落地,咕咚咚只滚到指尖前的位置便停住了。 砰嗵一声,不远处的另一个领路人几乎同时倒在了骯脏的碎石堆上,连唿救声都没有。 壮汉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他身上哪些地方挨了刀才会那样连挣扎叫喊甚至是细微的咕哝声,都听不见。 紧接着,一束电筒光照了过来,胶底军靴碾碎石子的规律声响越来越近,壮汉抹了抹锋刃上细线一样的血渍,边收刀边说: 「这个地方太他妈讨厌了,咱们找着人赶紧出去。」 「找人?」同伙惊疑抬头,用坑坑巴巴的汉语询问:「刚不是说 保不住 ?」 壮汉再蹲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半截香菸,弹弹灰尘不捨得浪费的放进嘴里抽起来。 「东西放好以前,咱们还有点时间。这些年缅北佤邦好多工厂都是陈舸在打理,山兵头头那边的关系也是他帮忙走动疏通下来的,咱们从他手里挣过不少钱,打过这么多次交道,我觉得他人厚道,但是电话里那个,就会支张嘴,根本不管弟兄们的死活,我不喜欢他。」 「轮得到 你 不喜欢?」同伙脸色沉了沉,边擦刀边一个字一个字蹦汉语,「宋先生 还在 他手里。」 「草!」壮汉蹲身架着胳膊,捏烟屁股边抽边骂: 「我就说阿扎云河那白眼狼心比蛇都毒,比电话里那个还狡诈阴险,你们都不信,还都护着他!」 同伙呵呵尬笑两声,心底用缅语嘲讽:汉语里的马后炮就是形容你的吧?就你吃他递来的糖吃得最多你也好意思。 「光苏敏吞不行!」耳根发红的壮汉浑不在意,皱紧眉头认真的想了想,边按灭香菸边站起来,
第336页 「你得去临潭帮他。」 同伙同样皱了皱眉,环视四周。心底盘算矿坑里的活儿光剩他们4个也能应付,哪怕再出点状况,最多再弄死几个应该问题也不大。但要是对付阿扎云河,光靠一个苏敏吞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同伙把刀收进腰带内,毫不迟疑转身就走。 —————————— 见个头略小于自己却同样结实沉稳的同伙走向来前的矿洞口,缅族壮汉抬头看了一会儿,又走回山壁前。 单手撑住坚硬滑腻的岩石,忽然抬起脚使劲去踩通道侧边水槽上的水篦子,结果跺了好一阵,尘土飞扬哐哐直响,也没能把90年代装置的粗钢条跺烂,似乎是铁齿锈到了一起挤压变形,让井盖变得既沉又厚。 费了半天劲儿却是无用功,壮汉拧紧眉毛,蹲到水槽边用手电筒照着看了一会儿。 亮光底下是一道腥臭味十足的石头屏障,再抬手用电筒光沿着水沟往前扫了一圈,似乎都是这样密合的石块,壮汉心底松了松,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歪着脑袋走向岔道深处。 趴俯在碎石边的死者脖颈底下,滴滴答答的声音顺着钢条淌进沟槽底部,渗进石缝里,漆黑看不清颜色,但温热黏腻的触感还是让姜铎马上反应过来。 此时自己脸颊边,一定腥红似血。 第128章 猜测 进入废弃矿洞19个小时零26分钟, 一路奔逃, 在黑暗当中休整、换药、补给、躲藏和羁押控制带离人证,姜铎和尔扎都惹的神经已紧绷到了极致。 确定再也听不见胶底靴踩踏碎石的动静, 黑暗中, 尔扎都惹先悄悄推开头顶的活动石板铰链和铁皮卡扣,探出头去向乌漆嘛黑的通道内张望了一会儿,再缩回不到6个平方的水槽隙孔沉降池内,用布条堵住石板四沿缝隙,亮起一簇低亮度的手电光,一把拽住德彪的衣领恶狠狠的质问: 「你到底吞了什么?他们到底给你吞了什么?」 头顶通道内老缅的通话内容已经把德彪吓懵了,老虎牙的喝问声他充耳不闻, 整个人跪在地上蜷成一团,涕泪横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 尔扎都惹满心愤懑,稍微松手长舒一口气后, 定神稳住音调, 再低头按紧德彪的肩膀, 「如果只是普通的毒丸,撵在咱们屁股后头跑的就不会那么说, 你到底吞了多少东西?重量是多少?他们逼你吞毒丸前后的细节, 你必须立刻想起来。」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德彪抬起哭得煳成一团脏兮兮的脸,双手一直搭在肚子上, 又不敢使劲, 惊惧无助的皱紧眉拼尽浑身力气去回想: 「……他们拿来一袋四号逼我吞, 说是把东西顺利送到西北,小荣哥和虎哥就能饶我一命,我悄悄掂过重量,大概得有1斤多,但打开全吞下去却只有36颗。」 「36颗?」尔扎都惹狐疑:「真是毒丸?」 「我不知道!」德彪低头抹了一把鼻涕攥紧衣服,低吼着:「拇指粗细,和毒丸一样外面裹着橡胶套,从外观上看我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但重量却是同体积四号毒丸的2到3倍。」 接茬的是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姜铎。 说完他便撑了撑僵硬的四肢直起上身,仰头枕靠到山壁上,咬紧牙打起精神。只见他懒得伸手抹去石缝中渗进来滴到脑门和脸颊边的血渍,只挪了挪位置让开滴答声,抬起一边肩膀歪下脑袋来回蹭了蹭,腥红弄脏衣领,再聚力凝神听尔扎都惹接着问: 「气味呢?你吞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没味道。」青幽的暗光底下,德彪也察觉出有问题的惊恐寡白了一张脸,瞪大眼睛吞吞吐吐:「连酸蚀味或甜香味也没有,只是,只是……」 尔扎都惹:「只是什么?」 「逼我吞毒丸那人,他手指上有一些桔黄色。」 桔黄色?尔扎都惹一愣,低头思索,勐然反应过来并在心里惊愕:黄染?三=硝=基=甲= = 苯(tnt)!? 高不过2米空间狭小的沉降池内,昏暗逼仄,5个人藏匿其中,周围满是形容不出来的泥腥恶臭,呛得人头晕心呕。 尔扎都惹迅速猫腰站起来,扶着山壁凭藉一点细微的光线转身走到赵虎旁边,抬手拉紧他背后的手铐铐链,使劲往前一带让他扑倒在德彪脚尖前,又疾步转回身去,边扯掉他嘴里的脏布团边用刀顶着他的背。 「虎哥,解释解释,你把这小子放到陈舸旁边是什么意思?」 光斑背后的阴影里,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表情都被黯淡的光线切割扭曲放大,所有人面目骯脏,褶皱浓黑,愤恨剧烈。 「老头,还有小姜警官,你们那么聪明你们会看不出来?这小子吞下去的东西是冲着陈先生来的,废矿洞前面冒充警察一波一波开枪打你们的也是冲着陈先生来的,还有最后那个,那个说不清汉话的,都是冲着陈先生来的。」 还没等他说完姜铎便哼笑一声。他早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骆驼一开始就没打算救陈舸,而是想要弄死他,便转头向赵虎的方向笑了笑: 「这么说,虎哥你还挺讲义气,临了还想从骆驼手底下救老东家一命?」 赵虎没回答,只前胸咯石子煎饼一样整个儿趴俯在地上,手臂别扭的挣了挣,肩膀抖起来,看不清他的面目也看不出是哭是笑……
第337页 沉降池内一时沉默,脑袋里吵吵嚷嚷。姜铎阖上眼睛唿吸深沉,因为疼痛,更因为虚弱。 自己的右手已经没办法抬高到腰以上的位置,手指烫伤脓疱破裂,又被污水浸染,创口边沿红肿溃烂,轻微一碰就能让皮肤连着心一起撕扯起来,疼得人头皮发麻。左手大臂下端的擦创伤口数次裂开,越活动口子越烂得厉害,手臂能抬动手指也能抓握据枪,力气却大打折扣。 而且更糟糕的,他开始觉得冷,伤口一直很烫,身体却越来越冷,一抹脑门全是汗,甚至连五官敏锐度也开始下降,注意力模模煳煳。 对于眼下的处境,真的是再糟糕不过了。 这里是废矿另一侧巷道尽头,岔口合龙处再往前似乎有一大截明显是后来才挖凿开的通道,支撑岩壁的木架与矿洞内的搭建方法有很大差异,而且结实整齐,卯榫坚硬,铺设的管道和抽排风口设备比起巷道内的也要崭新许多。姜铎等人曾试着想慢慢探出去时,却发现通道再往前便有全副武装的马仔重兵把守和巡逻,只得退回坑道内暂时躲藏起来。 从博水村后山废矿厂被炸塌的矿洞口走山腹废弃通道过来,途径水仓、凿岩区、矿石堆积区、运输平巷、各个分区巷道岔口,平日里步行攀爬大概只需要3个多小时,但姜铎等人却花了19个小时依然没能走出去。 因为身负重伤、体力不支,路遇围堵。还必须羁押和保护陈舸、赵虎和德彪三人,尽量避免与追兵正面硬槓。 想到这,心里便被压进一块巨大沉重的石头,自己和老虎牙都十分清楚,把陈舸等人安全带离矿坑交给余知检便是当前最紧迫最重要的任务。 虽然在一开始,刚看见水仓密室内的陈舸时,尔扎都惹就差点没亲手剁了他。 直到那个凡事不着急好像干啥都游刃有余的老虎牙眼底爬满血丝,青筋贲起拎着刀就要往陈舸脸上砍的时候,姜铎才知道错看了他。 他是有情绪的,他的情绪全是恨意,偏执深沉且激烈,足以让他枉顾执法者的身份宁可以身试法手刃仇人也在所不惜。 所幸那会儿自己还有力气拦得住他,但看见他忽然掏出来怼到陈舸脸上的手机图片时,自己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刚刚探进废弃矿洞那会儿老虎牙的情绪会突然起伏得那么大。 按住尔扎都惹并抢下他的刀和手机后,自己随手翻看了一下。 里面有多年前逝去的虎牙成员呈尸现场勘验翻拍图片;有林叔叔家的焦屋和废土;有山兵工厂拍摄到的运毒者,都是些荷枪实弹却懵懂不知事的半大少年;还有数个小时前才找到的满是污渍血痕的弃屋;更有一小圈一小圈的卵石石块,重重叠叠,涂抹白灰,那也是山里人的标识。 那是他族人的烧尸地。 就在放置毒品的废矿洞洞口不远处,隐蔽于山壁最靠右塌陷的土方背后,有小半面燻黑的岩壁和断枝焦柴,底下堆满大中小三块一摞的白色卵石,一摞就是一场火。 所有走到弃屋中转毒品的体内藏毒人,无论活人还是死者,最后都会被带到藏匿毒品的废矿洞仓库附近,剖尸取货、烧尸扬灰,或者被利诱胁迫成为运送毒品的包装容器继续赶往下一条死路,无一例外。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坐在岩壁边被堵着嘴闭目入定的陈舸,和趴俯在地上精神不正常的赵虎。 思虑至此,眉目皱成几道深沟,法制警姜铎甚至冒出一个违法乱纪的念头,或许自己就不该去拦老虎牙挥刀的那一下,有些人他活着就是对生命的亵渎,有些人死有余辜。 想到这,绷紧上身逼迫自己调整好状态,姜铎睁开眼睛弓腰走到尔扎都惹旁边,深沉的瞪了他一眼,却扯掉了陈舸的捂嘴布,突然命令道: 「卢隐舟要杀你灭口,你得提供证据配合警方指认他。」 只一瞬间,陈舸状似痛苦的皱紧眉目捏了捏拳,又迅速恢復如常。反倒是尔扎都惹勐然一挺身,直愣愣的看着姜铎。 姜铎只盯着陈舸,凭藉洞内黯淡的光线认真观察他的脸。 「我要没猜错的话,剑潭厂倒了以后这些年你也一直帮他在边境挣钱,而他负责替你解决一些你解决不了的麻烦,是不是?但眼下他忽然连赵虎旁边都安了那么多条暗线在找你的下落,你俩是不是已经闹崩了?还是你动了什么他不能容忍的念头?」 面无表情的等待姜铎把话问完,原剑潭冶炼厂运输部主任、原瑞城橡胶厂的割胶工人,抬眼看向姜铎,笑起来, 「落叶归根。」 姜铎呲了一声撇撇嘴,满脸谁信谁傻逼,挑挑眉毛反问: 「麻三宇,你老家不是在文州平远么?要落叶归根干嘛要跑到源州来?还是说卢隐舟他人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根?」 陈舸继续深刻的笑着: 「小姜警官,听说石猴子山那晚你也在现场?从许久湖向警方供述出我的行踪开始,留在国内,我的结局就只有一个。我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是不是连埋骨地也不能选?」 姜铎一张脸黑沉心里直犯噁心,重新把脏布塞回陈舸嘴里,无声痛骂: 明明是贪得无厌,却总要扯背景扯出身,就你这样满手腥臭的埋到哪儿就得烂到哪。 再看向尔扎都惹,沉声道: 「听脚步声,通道内的5个人有3个重新折返矿区巷道,有2个走向通道口,而且当中有1个很可能已经离开矿洞。老虎牙,临潭要出事了,山腹里只接收得到特定频段的信号,手机、定位追踪器全都成了摆设,咱俩必须带着他们冲出去请求支援。」
第338页 尔扎都惹没有点头也没有回应,依旧直愣愣的看着姜铎: 「什么时候发现的?」 电筒握在老虎牙手里,正呛着自己的脸,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头用肩擦擦汗,姜铎平静的说, 「就前一秒,陈舸的态度,你的态度。我不止一次直接向你和余知检质疑,你们查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掌握到骆驼的情况,你们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而且,老虎牙你不是一直认定问题就出在警队里么?要是没有明确的行动指向和目的意义,为什么你要放弃从警队着手彻查这条路,而是跑去境外?」 说到这,姜铎顿了顿,按捺不住痛心的接着追问 「老虎牙,你们不怕有一天小涛知道了真相,会恨你们吗?」 尔扎都惹低下头突然开始摆弄起电筒旋钮,把面目埋进黑暗里,听着姜铎问他: 「你们根本没有把完整的案卷给小涛看过,是不是?」 「石猴子山那天晚上,小涛非常笃定卢隐舟没有参与部署或执行女尸藏毒案干扰警方侦查方向的条件。但是回来以后,余知检送来的卷宗、书证、笔录和鑑定报告,我全都认真看过一遍,弃尸人丘木木被抓捕后的轨迹和讯问笔录所指向的重大涉案嫌疑人范围里,分明就有他卢隐舟。 凡是认真研读过女尸案侦查证据卷卷宗,一定会发现丘木木的证词有非常明显的心理干预痕迹。我爸有个习惯,早些年侦查讯问没有监控录像的时候,他会把嫌疑人回答问题和质证时的表情动作用铅笔标註在相应的笔录段落旁边,虽然后来都擦掉了,但那些年那么薄的信笺纸,我爸写字又重,落笔印迹还是挺容易被重新印显出来的。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其实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丘木木在我爸和老黑叔第一次到医院讯问他时,他的心理防线就已经被突破了。第一、二次讯问都是在县医院,都因为丘木木毒瘾突然发作被中途打断,导致笔录内容没有实质的进展,但是警方对他严厉的审讯控制行为已经起到十分大的心理威慑作用,如果没有后来的心防重塑和引导,估计他很快就会兜老底说出真相。 但事实却出乎意料,问题和疑点恰恰出现在他被羁押到看守所的第三次讯问笔录里面。 从第三次讯问开始,他在回答问题时的情绪、动作和态度都具有蓄意隐瞒和避重就轻的表徵,但他的证词内容却逻辑连贯细节完备。老虎牙,听说当年三两叔对他的讯问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在这种情况下,他所供述的内容依然极具偏向性且隐含巨大的深意,他一个畏畏缩缩生活圈狭窄,到临潭后连门都不敢出的山里人,刚刚遭遇暗杀又被警察救过一命,怎么可能还有那么缜密的思维和深沉的心机与警方周旋搞对抗? 但也正是这份证词,把三两叔的侦查视线直接引导向川府坝下。如果盯准这个时间节点,排查所有可能接触到丘木木的人员,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那段时间正好在临潭县医院坐班讲学,甚至到县公安局开课给公安民警做心里辅导的卢隐舟,绝对应该在重大涉嫌之列。」 低着头不置一语,尔扎都惹边摆弄手电筒边听姜铎分析,直到他把话说完。才抬头认真的看着面前眼神虚飘、额头一直在冒冷汗,却依然咬牙逞强的犟种,心里皱紧嘴里却嗤笑一声: 「姜警官,我问你,你案卷看了这么多年,有哪一章法条写着心理侧写可以入证?有哪一起案件是因为涉案人员情绪变化和证词内容有矛盾而退侦补充证据的? 既然案卷你全都看过了,你就应该知道,你父亲老早就调取过医院监控视频,也和丘木木入院期间参与抢救他的值班医生、护士等相关人员开展过详细询问。我问你,他们是怎么回答的?全都模稜两可语焉不详!询问结果就是他卢隐舟可能接触过丘木木,也可能没有,连你父亲都没有查到直接证据。你说的那些,连推论都算不上根本站不住脚,你就敢这么乱扣帽子吗?」 万没想到这种时候这拗脾气的老虎牙居然还在狡辩,明明最大的矛盾点就是他们自己暴露出来的。姜铎倒吸一口凉气深沉的吐纳了一口,依然没压住火的质问: 「不是卢隐舟,那你们费劲瞒着小涛做什么?你们真觉得小涛会杀人,是不是?」 尔扎都惹有些闪躲的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即接茬,平心深沉的唿吸了一口,才轻声嘆道: 「没错,柴刀看到的证据卷卷宗内容有取捨,而且你父亲留下的铅笔印也被小心的处理掉,我们只给了柴刀复印件。」 沉降池内再一次安静,短暂的沉默后,尔扎都惹才声音低沉的接着说 「而且你猜的没错,骆驼就是卢隐舟。 八年前,一直没有坐实证据的剑潭厂运毒案、丘木木案、王保昌案,都是他的手笔。只是我现在告知你的这个调查结果,其查证过程极其深入和复杂,不是你在这胡诌两句就能瞎联繫出来的,否则,四年前你父亲也不会轻易跑到越南去,还被人伤了腿。 而且,柴刀不能回国,也没必要回国。你既然已经查到了卢隐舟,那估计他这些年日子过得有多安逸,有多有恃无恐,你心里大概也有个数。我明确告诉你,在国内开展卢隐舟犯罪行为调查取证工作的难度,比你所能想像到的都要大。
第339页 所以在四年前,你父亲从越南,我带着柴刀从老缅泰三国交界的金三角,一起开始调查能把卢隐舟钉进牢里的证据,同时更要剿灭封堵他背后的整条运毒网络,包括整个西南,包括国界线内外,包括所有外部势力和内部余毒。但结果你也看见了,差一点又他妈的功亏一篑。」 说到这,老虎牙尔扎都惹突然停顿,深沉的看了脸色发白的姜铎一眼,又掠过他将视线转向山壁边的陈舸,双眼刀子一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陈舸在咱们手里,我跟着你这条线歪打正着的找到了陈舸,就等于把卢隐舟按进监狱里了一大半,所以,只要我们活着出去,他的安生日子就该到头了。」 姜铎目光微敛沉默着,静静的思索了一阵,依旧疑虑重重: 「可照你这么说,我又煳涂了。骆驼既然能把他自己摘得那么干净,那他为什么要向国内散布我的猎杀令?」 「那得问你自己?」尔扎都惹有些气急的回答道,嫌他不争气又不耐烦,「你光知道把注意力放在柴刀周围,其实最该醒醒脑子好好去深究查证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 姜铎故作高深的皱紧眉毛,其实心底照样抓瞎和莫名其妙。 脑子里忍不住又把案卷详情调出来,仔细过一遍骆驼渗透得最深入的时间节点,在联繫自己当时的状况,还是一片空白。实在搞不明白自己究竟干过啥壮举,值得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厚爱」。 时间紧迫不能浪费,尔扎都惹已经不再理会满脸懵逼的姜铎,而是走到德彪面前,弯下腰点了点他的肚子, 「想知道你到底吞了啥么?」 德彪一愣,心如死灰的摇摇头,反正小命已经交代掉大半,他真不想搞清楚到底吞了什么鬼玩意,宁可煳涂到死。 但尔扎都惹明显不想放过他,直接告知:「三=硝=基=甲=苯,中等毒性,俗称tnt,烈性=炸=药=。」 德彪再一愣,难以置信!他想到了一万种鬼玩意也没想到徐兴荣居然给他吞=炸=药=,暗光底下,他整张脸已经卫生纸一样白,两眼瞪大到凸出,浑身抖起来开始囔囔自语。 「难怪……难怪……他们让我找着人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这些王八蛋,这些王八蛋!」 这人胆儿已经破了,要么癫狂要么绝望…… 尔扎都惹安静的蹲着等德彪消化这个消息,反正自己再说什么他也反应不了也听不见。过了一会儿才上前抬手给他一巴掌,把人脸扇肿打回神了一些,才揪着他的耳朵盯住他的眼睛,沉声问: 「还想活吗?」 「活?」德彪已经游魂一样,飘忽抬头一脸茫然,「我还有活路吗?」 「有。」尔扎都惹使劲掐他的肩膀,把他胳膊都掐青了,才沉声说:「不单单是你自己,我们几个的活路也全在你身上。」 「……?!」德彪听不明白。 「你肚子里的玩意性质很稳定,能耐受撞击和摩擦,子弹打上去也不会爆炸,你信我!我带你活着走出矿洞,待会儿你啥也不用做,紧紧的跟着我就行。」 德彪懵了一会儿,立即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恐惧慌张的要去抓尔扎都惹的胳膊,谁知手刚伸出去就被人一把拽住拖向另一边。 紧接着手腕一沉,是回了神的姜铎又掏出一副手铐,把德彪和自己铐在了一起。 第129章 死证 从这一刻起, 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关于德彪吞进去的东西, 尔扎都惹的话说了一半咽了一半。精炼后的=三=硝=基=甲=苯的确很稳定,是安全等级达到三级的=烈=性=炸=药, 广泛应用于採矿业高瓦斯区域或者高瓦斯矿井的爆破作业, 使用时必须靠起=爆=药=来引爆,寻常程度的摩擦撞击或者热量根本达不到它的爆炸感度。 这一点老虎牙知道,自己知道,给德彪吞=炸=药=的肯定更加门儿清。 所以要想让德彪能够达到挟制、甚至是灭口陈舸的效果,那伙人八成还把接收信号的微型电路装置也伪装成毒丸大小,让德彪吞进了肚子里,而上面九成九已经连接了填装「asa复合物(起=爆=药==和起爆增强剂)」的非常敏感的瞬时或秒延期电=雷=管=, 以实现远程控制电=雷=管爆轰来起=爆=炸=药=的作用。 每公斤三=硝=基=甲=苯=爆炸时可以产生420万焦耳的能量,德彪吞进肚子里的据他说大概只有一半的量,但要真炸开了花再引发矿道塌陷,眼前的有一个算一个, 通通都跑不了。 想到这, 姜铎抬眼环视四周,越发坚决的拖着德彪站起来。 四面是光滑的石壁,沉降池内黢黑寂静, 手铐铐链被手腕拖带的金属撞击声格外刺耳。看着姜铎和德彪被铐在一起的两只手, 尔扎都惹双目迸出火焰,上前一步弯下腰一把揪住姜铎的衣领, 把他提到自己面前来磨着牙问: 「钥匙呢?」 「刚刚拿手铐时我就扔了。」 老虎牙越发火冒三丈, 手一使劲恶狠狠的把姜铎重新掼回地上, 连累德彪也跟着踉跄两步跌趴进泥地里。再俯下身去,用电筒光照着去翻他的衣服口袋。 「你翻,翻得出来我跟你姓。」姜铎嬉皮笑脸,索性一抬手把衣服都亮出来,边配合尔扎都惹搜身边继续说: 「老虎牙,既然咱俩想到的是一个主意,那谁去完成不都一样么?」
第340页 「不一样!!」尔扎都惹愤怒抬头,两只手重新揪紧姜铎的衣领把他提拽到自己面前,看着他年轻无畏的脸,瞬间眼底通红。 「你疯了么?你一个年轻后生你跟我这个孤老头争什么争?你不是说等这些事一了结就跟柴刀结婚么?你死在洞里你怎么结?我问你你怎么结?」 鼻尖前,石壁反射出青白的冷光底下,姜铎的五官突然与多年前兄弟们的面目模煳重叠在一起,恐惧与追悔从攥紧的拳心蔓延到心脏。身姿佝偻的老虎牙万没想到这臭小子为了柴刀,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要是当初……要是当初!刚刚探到矿洞前的时候自己多一份谨慎,少一份好奇,再等一等余知检,就不会自负莽撞的带着这愣种往矿洞里沖,更不会遭遇到这种境地。 姜铎仿佛看穿了他,先笑了笑没吭声,等老虎牙急火攻心的促喘了一阵,才答道: 「老虎牙,能抓到陈舸,就是咱俩的运气。我只是不想继续逞强而已,我自己什么身体状况我心里很清楚,待会儿没准还没跑到矿道口呢我人就先趴下了……」 「那你还铐着我?你他妈赶紧给我松开!」 是德彪低吼一声,听见那二椅子警察居然打了这种准备壮烈的馊主意,他急得脸色煞白去抠手铐,但除了能把自己手腕抠破皮以外,半点用处没有。 姜铎作势扬手要捶他的肚子,把人吓唬老实了,再看向尔扎都惹接着说: 「……何况还得带着这三个累赘一块儿跑,我知道你个孤老头子也就嘴巴毒,其实你心不这样,心眼儿又热乎又仗义,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要不是多亏了你,小涛一准早就没命了。所以,老虎牙,你必须得把陈舸和赵虎带出去,别让骆驼得逞。」 「你!你把钥匙给我。」尔扎都惹不听他的,眼底布满血丝声音黯哑到近乎乞求,「你赶紧给我,这种时候咱不能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姜铎边拽着德彪重新站起来,边把背包扔到尔扎都惹脚边,先笑着说:「这包我背了一路,眼下实在扛不动了,老虎牙,多谢。」 见尔扎都惹犹疑片刻才弯腰捡包,再接着说: 「我不光是为了小涛,也为了我爸,为了三两叔和文清阿姨,为了源州到边境这些年抓不到真兇闭不了眼的枉死者和吞毒人。整整八年,咱们必须得让卢隐舟知道什么是罪有应得,他一双手沾满血污不是他想藏就能藏得住的,咱们源州公安也不是睁眼瞎,会让他一直逍遥法外。」 气息虚弱,却字字铿锵,姜铎站直嵴樑时脑门顶已经快碰到满是腌脏的石板壁了,他确实状态非常差,但他知道无论什么境地下嵴樑都不能弯,姜明远的儿子,林逆涛的爱人,他不会弯下嵴樑,他从来就不是孬货。 想到这,重新咬紧牙攥了攥与德彪铐在一起的右手,再转身抬左手沉沉压紧德彪的肩膀,姿势别扭的掰过他的脑袋郑重的看着他: 「老子还没结婚呢,不着急去死,那老头答应把你活着带出去,我同样也能做到。待会儿到了矿洞口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会儿那个儿挺高挺壮实的老缅肯定在矿洞出口堵咱们,反正留在矿坑里你必死无疑,还不如胆子大一点,咱们搏一搏。」 —————— 同一时间,267公里外,源州,周箐县东郊看守所。 监舍一楼走廊最靠里的提讯室内,县公安局缉毒队大队长闻勇,又往紫砂保温杯里扔进一大把茶叶,倒上滚水,懒得洗茶懒得漂开浮沫直接泡开吹一吹便小心翼翼的嘬上一口,再端着茶杯走回高出一个台阶的记录台前,边喝提神茶边瞟桌面上堆放的乱七八糟的《嫌疑人诉讼权利义务告知书》、《音视频记录登记表》、《讯问笔录》等。 浓茶酽出一嘴苦,脑袋里清醒了一些,闻勇先把茶杯磕到桌面上,再拿起下一叠印有两行共计10个人的人像正面照辨认记录表,走到提讯室正中央,盯着面前脑袋鸡啄米一样往前一点再一点的熊忠,脸色黑沉。 同样时间紧迫,大家都没睡,熊忠不把辨认笔录做完,谁也不用睡。 从昨天夜里2点进驻县看守所准备缅甸果敢籍嫌疑人熊忠的入所监管交接事宜开始,彻夜没阖眼。 强撑着两个浓黑的眼圈直愣愣的站在讯问椅旁边,看着熊忠的光头头顶反射出监室天花板锃光瓦亮的吸顶灯,光线映照下,一条蜈蚣样的长疤越发狰狞,闻勇大队长皱了皱眉头,突然抬手照着那条疤就拍虫子一样狠拍了一巴掌。 「照相!」 被吓唬得往前一扑再勐一抬头,熊忠迷茫的看了看四周,想抬手去揉脑袋,结果刚往上一提手腕就被卡的动弹不得。 反应过来自己正被拘束着,又条件反射的去看桌面上铺开的辨认照片,眯缝起眼睛来回找了一会儿,才抬了抬被固定在桌面上的手,指着当中的正面人像,等站在一边的民警拍完照固定完证据,才指向下一个面熟的。 不打不骂不留伤就能折腾死人的方法有很多,熊老闆自己在老街开赌档收水钱,向赌客、瘾君子和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们抽水讨毒资讨赌单欠帐的时候,就搞过不少花样。其中不让人睡觉就是挺有效的一种,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亲自体验上一回儿。 连续3天将近70个多个小时不准阖眼,不断的看照片辨认人证、辨认物证、辨认地点,中途被控制羁押时也照样不准睡,专门有看管人员啥也不用干就负责一天三班倒给自己当闹钟,一到监区又开始看照片做辨认记录再抬头被人拍照,他已经浑身难受噁心到舌头,却连吐都吐不出来。
第341页 原本心存侥倖盘算着柴刀那小杂碎没准是在吓唬自己,自己好歹在老街也算有些脸面,拿着缅籍果敢地区身份证,怎么能是这边说处置就处置得了的。结果牢里蹲了一段时间,越蹲心越凉,最后只能老实妥协。 因为老街那边陆续有消息传过来,赵奇和刘应生已经被司令秘密处置了。 这俩大傻逼挣钱挣煳了脑子,居然把手伸到了老街机械厂里去。 想到这,双眼微微眯缝心内怨愤;眼下是个什么情况,掸邦第二特区军政府和军区司令之于整个缅政府又是个什么状况?是个人都知道对峙的各方都是已经快撕破脸到了剑拨弩张的地步。这种时候,机械厂里的枪=支=弹=药就是司令敢和缅政府犯浑,敢在克钦山兵和佤山民地武势力之间抢人、抢地、抢货、抢渠道的底气,结果这俩胆大包天的家贼居然还敢从机械厂里偷货高价走私=军=火=,不是找死是什么? 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熊忠喟声长嘆,头顶窗缝吹进来的雨丝钻进衣领,愈发让他从脖颈凉到了脚底心。 源州比起老街更靠近温带,同一季节里平均气温却低了10多度,一雨成冬。看守所的号服硬得跟瓦片似的根本不保暖,平常连个小感冒都不会得的自己,坐牢以来却连接冻病了好几次,眼下又困又冷,还揉不了眼睛,浑身上下都是大写的不舒服,只得吸吸鼻子怨愤抬头。 没成想眼神乱瞟没放对地方,恰好对上守在旁边的黑面神警察两团浓黑的眼圈和腥红的眼睛,差点又招来一巴掌,赶紧低下头装作在仔细看照片。 闻勇居高临下的瞪他一眼,从这个角度看,熊忠在接收处理看到的信息时表情的细微变化与肢体细部动作一览无遗,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混不吝和表面识时务到卑微的态度,闻勇就知道,这就是个混江湖的老油子,只能放进磨盘里慢慢的榨,是场消耗战持久战。 想到这,闻勇皱紧眉走回桌边,端起保温杯再喝进一口又烫又苦的茶水。 就在这时讯问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是齐然,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大步走进来,边走边直接向闻勇道: 「闻大队,涉案人员辨认工作先停一停。」 闻勇狐疑的看着来人,就见这位省厅小兄弟已经径直走向熊忠,边走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用手臂支撑住端到熊忠面前,命令道 「熊忠,现在开始认真看看这些车和驾驶员,看到有熟悉的外貌或车辆外观标识的,立即告诉我。」 光头混混熊忠眼底斜了斜,赶紧回答 「报告领导,我保证老实交待,保证老实交待。」 齐然严肃的点了点头,开始一张一张的向熊忠展示照片。 闻勇端着茶杯不动声色的凑过去,只见笔记本屏幕上显示一份包含50多张照片的图集,全部都是出城卡口监控拍摄的高清图像,拍摄时间从前天凌晨开始到2个小时前,车型大多数是微型卡车或面包车,车牌号显示有丽州的车,也有归属地在源州的车。 齐然十分耐心,每一张他都先放道路概览图、再放大到车辆全貌,局部特徵,最后是有些模煳不清的司机面部照片,每一张都留给熊忠足够辨别的时间,一直等他使劲看完再摇摇头,才按键盘左键调取下一张。 讯问室里少了钢笔记录的沙沙声和照相机快门的声音,一时寂静。四个参与羁押和讯问的警察见没他们什么事便躲到讯问室外间,一人找了一张椅子靠墙放着坐好,环抱双手脑袋枕靠椅背阖住眼睛,抓紧时间迷瞪一会儿。 结果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熊忠一直再摇头。 图集已经跳回开头第一张,质讯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齐然站直身子瞪着熊忠看了一会儿,合上电脑,推了推眼镜突然往前一沉身 「别耍花样!」 熊忠立即脸一垮苦瓜一样向齐然辩白: 「领导,我真的不认识啊。这几天我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你们让我认的人我一个也没含煳都给你们指了出来,我保证都是实话没有隐瞒,但是您刚刚给我看的照片,我是真不认识,这些车都是你们源州的车,我一直在果敢老街做点小买卖讨生活,怎么可能会认得源州的车?」 「真的?」齐然狐疑 「真的啊领导,我怎么敢骗您。」熊忠满脸真诚。 「真尼玛b!」 一直在旁边转悠着抽菸喝浓茶的闻勇大队长突然大骂出口,冲上前一拳捶到讯问椅桌面上,沉重的嗙啷一声,提讯室内外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 熊忠缩起背拼命用下巴抵着胸口向后躲,被讯问椅靠背、桌面手铐、脚镣固定得死死地他也躲不到哪儿去,只能缩头闭紧眼睛,躲了一会儿才敢偷偷去瞅面前龇着牙要咬死他的警察。 「第六张、第二十一张、第二十四张、第三十三张,看到这几张的时候你他妈眼睛珠子飘他妈什么飘?熊老闆!要不认识这几张照片上的车或者司机,你他妈拳头捏那么紧做什么?往后躲什么?」 果然,熊忠两眼眯缝起来露出一点狡诈和兇恶,又立马低头瘪嘴装无辜小声嘟囔 「我真不认识,你吓唬我我也不能乱说啊。」 这种模样闻勇可见过太多了,心底冷哼一声,却转头看向齐然直言不讳: 「齐警官,你们省厅来的基层工作经验少,他这种满嘴胡话的地皮流氓你不好对付,容易上他的当,要不这样你把他先交给我,你到外面休息一会儿去,我保证待会你再进来的时候,这老油条就不敢再和你耍花招了。」
第342页 齐然只看着闻勇没吭声,眼底有稍纵即逝的不认可,僵持了一会儿却向门口张望的同僚说, 「你们几个,把记录台上已经辨认出来的涉案人员身份信息挑出来,做一份汇总记录,逐人排查一下他们的前科和最近半年内的活动情况,一个小时后我要看结果。」 「对,讯问的留我们两个就行,快中午了你们再出个人定盒饭去。」闻勇边把拳头捏得咔咔响边在旁边附和,眼睛却往天花板摄像头处瞟了瞟,见队上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明白过来的点点头,才一扬下巴。 「赶紧的。」 「等等。」齐然出声喝止,看向闻勇和他们周箐县缉毒队的,沉声道: 「你们先出去,别做多余的事情。」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闻勇,闻勇立即抬着下巴脸色不好看的盯住齐然,见他推了推文气的细边眼镜毫不示弱,不免有些气恼的转头向兄弟们示意,得先尊重这位年轻的省厅领导。 等所有人转身关门退出去,提讯室里安静了一会儿。齐然没有理会闻勇,而是从文件袋内拿出一张上半部分是缅文,下半部分有中文註解并戳了缅文红章的公文,走向熊忠。 啪的一声放到他面前,在伸出手指点了点上面的照片,齐然盯着熊忠先一愣再渐渐灰白了的脸色,轻声道。 「明白为什么宋查猜能被遣返送审,你却一直没被捞出去了么?」 文件看完,侥倖和负隅顽抗尽数褪去,眼底只剩纯粹的恐惧和绝望。被缉捕入境后的第3个月,横行果敢老街十多年的赌档大老闆熊忠,心理防线终于坍塌。 公文左上角被齐然手指压着的,是他自己的白底照片,旁边有他的背景资料和详细信息,在往下,他只瞟了瞟便不敢看了,因为底下是他的死亡日期和死因,甚至有老街主管部门和医疗机构的数个证明章。 从人的社会属性层面上讲,他已经属于被消抹掉的那一类,就像那些曾经关押在他赌场单房内的赌客和毒鬼,生生活成了腐朽的肉块,仿佛与世界并无关联。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碾成齑粉,熊忠瞭然,就算今天他没有活着走出提讯室,源州也不过是多了一具死因正常无需再继续追究的尸体,更何况,比起死亡,他更害怕接下来的不自由和生不如死。 眼见熊忠嘴唇发白轻轻哆嗦起来,眼底泛出死气沉沉的青黑。齐然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才又从文件袋内拿出一个标註提取日期、地点、性状的透明物证袋,以及几张照片,摆到熊忠面前,指着物证袋内的皮带扣命令道: 「熊老闆,清醒了么?我最后说一次,别耍花样,现在开始所有辨认我们都要从头再来一次。丑话在前,虽然我不太贊同旁边这位警官的做法,但如果他能够让咱们快一点完事,我也不会一直拦着他。 熊老闆,骆驼救不了你。我们跟你要的,也不是什么能摆到明面上的有效证据。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提问,得由你!主动交待,把你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全都告诉我。」 提讯室再次安静下来,深长的唿吸声既重又痛。 齐然依旧有耐心没有继续施压,而是抱着笔记本走回记录台,结果刚拉开凳子还没来得及坐下,熊忠就已经开始招供了。 「车牌号:滇q6**33、滇u29***,滇u890**,都是丽州博水村铁烙山採石场的车,都到南凤镇接送过东西, 那皮带扣,确实是我场子里答应送货还债的客人身上的,但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手下专门有人负责挑人作骡子吞毒丸运毒,送过多少,找谁送的,赌档里可能会有照片和记录,但不一定全。 至于那照片上的小孩,他是许久湖带来的,八年前许久湖到老街以后把他交给我让我养上一段时间,我就让他在赌档里帮忙做事,但那小孩原先就有病,进了赌档又没能管住自己,染上毒瘾,没过几年就病死了。」 「生病?!」齐然愤怒的一拍桌子站起来,「那我们找到他时他身上那些外伤怎么来的?你给我解释解释。」 熊忠骇了一跳躬身往后躲,赶紧呃呃两声才抖抖索索的说: 「……我真不清楚,领导!把他扔进赌档以后我就没再管过他,我手下那么多生意要看着,而且场子里每天都会死那么多人,我根本管不了啊……再说,听许久湖说这小孩子得罪过骆驼,原本早就该没命了,靠我养着他才多活了那几年。」 「这么说,他还得谢谢你是吧?」 齐然重新坐回凳子上,低头推了推眼镜,额发遮住眼睛低沉的音调里强压怒火,字字诛心。 「熊忠,看清楚,你的死亡证明书上还备註了一些你的社会关系、资产权责明细和资金流向,你以为你掩藏的很好,连刘应生都没发觉。其实你背后干的那些烂事,早就让老街军政府给抓住把柄了,一直没动你不过是因为你没掺和机械厂的事情罢了。熊忠,先和我说说那几辆车,再说说丽州採石场,最后说说这个你好心收留过的小孩子,要有一句和我掌握的对不上,那你费尽心机藏了这么些年的东西,可就真保不住了。」 第130章 昆雄 「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小心翼翼的挨个钻出隙孔沉降池, 蹲在山壁旁边, 赵虎把老虎牙给他的那支湿漉漉的红云塞进正慢慢失去温度和血液的领路人嘴里, 那人他见过很多次,是场子里唯二的一名制毒技师, 提纯=麻=黄=硷并干燥冷凝和混匀压片时,总喜欢戴防毒面具却穿一件蓝底明黄色写着硕大的「鸡精」两个字的纤维布围裙,是超市买粮油赠送的,看着挺可乐,成天爱捣鼓瓶瓶罐罐, 场子里的都管他叫厨子。
第343页 「你们肯定逃不出去, 出口就在通道尽头的斜坡上面,只有一条路, 洞口高、宽都不过3米,往外连通山壁採掘场改建的工棚,光外面露天场地上採石作业日常上工的工人就有200多,里间工棚虽然人数不多,但戒备森严。」 「有枪?」姜铎边问边抬起手,用了点力气才阖住领路人不瞑目的眼睛,又拽住开始犯怂的德彪,并不意外的自己答道 「没枪才见鬼了呢。虎哥,制毒工厂里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密道出口?你那么喜欢给自己留后路, 不可能工厂里反倒什么准备都没有吧?」 「密道有啊, 不是让你炸塌了么?」 赵虎哆哆嗦嗦的笑起来, 双手被铐着依然不停地去抓饶自己的腰和嵴背, 他已经眼皮抽筋反应非常慢了,却一直没见他迷瞪一会儿。姜铎知道,他这是=冰=毒=长期刺激脑部中枢神经系统的后遗症,没有镇静类毒品四号的助眠,他根本没法睡觉。 「虽然洞外面全是警察,但你们怕也不敢冒险走回头路,毕竟巷道里还藏着那几个追了咱们一路的老缅,小姜警官,你手还抬得起来么?要不咱们就坐这好好聊一聊,等死算了。」 姜铎立马抬起左手狠扇了他一巴掌,把脏抹布重新塞回他嘴里,又看向陈舸。 「陈先生,那几个老缅什么来路?」 陈舸抬起头看向姜铎,说故事一样不疾不徐。 「山兵,毒贩,杀手,这伙人都是缅北克钦或佤山的民族武装部队里长大的孤儿,小姜警官,你还在玩贴画打弹珠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玩枪了,僱佣军能干的活,他们10多岁时就能干。领头的那个叫昆雄,是果敢汉族,缅北开始禁菸禁毒搞替代种植的时候,他就跑到阿富汗待了好几年,亲歷了那边的武装冲突、社会动盪和金新月的壮大,甚至把金新月出产的大烟运到缅北加工在销往东南亚……」 说到这,陈舸顿了顿,笑着补充一句: 「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姜铎一愣,紧接着却嘿然一笑: 「拿钱办事,我怎么就觉得好办了。陈先生,有那么一会儿我还真信了那老缅有情有义,看见你落难肯定得搭把手想办法把你带出去,但听你这么说,既然能请得动他这么一个不差钱的行家里手,骆驼估计下血本了吧?那老缅根本就没道理会为了你这么个落水狗,和他的金主过不去,对么?」 和聪明人沟通确实很省力,一点就透,陈舸笑意渐深: 「我老老实实向你交底,不就是希望你能救我一命么?在我看来,苟且偷生并不可耻,像地上躺着的那个死不得其所,才真正叫人畏惧。」 「行,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姜铎并不怕他耍诈,毕竟现在满矿洞的各方势力就自己一个真正不希望他死,便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揶揄到: 「衷心祝愿你长命百岁,把牢底坐穿。但咱们能不能活着走出矿洞,得看你愿不愿意配合我们看紧你的门徒赵虎,毕竟,他跟你可不一样,烂命一条多活一天便赚一天,而且他制贩毒是为了享受生活,监牢里面的苦日子,他肯定过不惯。」 眼见陈舸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珠,姜铎不再理会他,而是拽着德彪走向正摆弄领路人身上搜出来的通讯器的尔扎都惹。 「老虎牙,怎么样?」 尔扎都惹没吭声,刚听见陈舸说出「昆雄」的两个字时,黑暗里有他牙关闭合撕磨出的嘆息声,但他只抓紧时间摆弄通讯器并放进密封袋,再向姜铎推过去一堆东西。 「越改枪的弹匣太=长=枪=身太重,你现在的胳膊用不了,这只缅改你收好了,小作坊出来的仿货容易卡壳,4个弹匣我都没压满,每匣只有6发子弹。记住你的右胳膊已经不能再用力了,不然就是神仙来治也治不好。」 边说着边帮姜铎把他腰带上的枪套调整到左前侧,再抽出他的警用匕首,放进一只细长窄小的铜环柳叶彝刀,连着警棍、辣椒水、强光电筒和手铐全部放到左利手习惯使用的位置。黑着脸继续说: 「警用匕首又沉又钝,你用这个,抓握的时候可以稍微靠后一点,但看你带的这些装备,我说你究竟是艺高人胆大呀?还是傻缺?没枪你不会搞点电击棍、=泰=瑟=枪来么?尽带这么些不着四六的玩意儿,屁用都不顶。」 这话与其说是教训,还不如说是一腔邪火没地儿撒的胡搅蛮缠。 姜铎边苦笑着提醒:「电=击=枪违法。」边开始用左手系腰带做精细动作。 果然,捣鼓半天折腾出一脑门汗,光对准搭扣再按紧都比平常费力,姜铎琢磨着:毕竟是不惯用的手,能多训练一会儿是一会儿。虽然力量和动作控制问题不大,但关键时刻如果出现精准度欠缺的问题,可是会出人命的。 「这些不都是警务实战装备么,哪里不着四六?而且当初我也真没想到会探得这么深……」 「在那帮亡命徒眼里,这些就是玩具!」尔扎都惹吃了枪药一样脾气火爆的低呵一声,挣红了脸接着质疑:「你当真……」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憋回去了一句:当真打算好了要找死么? 矿洞里暗幽幽,伸手不见五指。 紧贴山壁一侧的几个人用布条蒙着电筒一点一点摸索前行,隧道内只有破旧的引水管道内有呜隆隆的声音,诡秘骇人。 手铐铐链同样被布条缠了一圈,捂住声响。老虎牙看不清也听不清,但他知道姜铎的右手是和德彪同侧的右手腕铐在一起的,两人并排时只能一正一背。
第344页 这臭小子早就打算好了。他们两个身量相当,但姜铎精瘦,德彪要更壮实一些,在崎岖狭窄光线晦暗的矿洞内并排行动很受掣肘,前后推进时却可以保证他能抵在德彪身后,架肩、掩藏和控制。 但这也增加不了多少能成功的机率。 想到这,尔扎都惹眉目皱紧,低下头开始把自己那支越改五四式、弹匣、匕首并排别进腰带内侧,在用警绳把背手上拷的赵虎和陈舸捆成一串。 「15枪,我能保证15枪内那老缅绝对打不中你们,但子弹打完换弹匣会有3秒半左右的间歇,小子,你必须在心里记好数,听清楚越改枪的声音。」 「15枪?」姜铎往前站了一步急声问:「你不怕走火吗?」 这老疯子怕是真疯了,越改五四式弹匣只能填装14发子弹,多了一发说明老虎牙会先上膛一颗,再卸弹匣填装满弹,但他自己也知道仿枪的材质有多差劲,真要走了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尔扎都惹只望了他一眼没吭声,意思很明显,没道理光让你一个年轻人去玩命。 又走到德彪面前,把辣椒水递给他,再抬起枯树杈一样沟壑纵横骨节分明的手,按到他肩膀上边使劲攥紧边轻声叮嘱,沉重却坚硬。 「越到出口处风向越乱,小子,你一定得稳住了看清楚了再喷,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还有这小子右手不好使,你这么壮实的一身膘,可得把他架住了,只要能跑出洞,咱们就安全了,明白么?」 德彪接过辣椒水轻轻的捏进手里,尔扎都惹等了半天,只觉得手掌底下的厚肉在抖却等不来他的回答,便抬起手电用亮白的圆圈去照他的脸。 可这一照,气的老虎牙差点没动手揍他,黢黑的山洞里勐然看见一张哭的满脸鼻涕又不敢大声嚎的面目,扭曲惨白,换谁不得吓一跳。 五官黏煳在一起,这怂包有没有胆量走到矿洞口都不好说了,尔扎都惹心底越发愤懑焦急,突然站定一把拽住德彪,也让他动惮不得。 哄不管用,他也没那个耐心,便干脆恶狠狠的威吓 「小子,你记住了,不管你以前干过什么够不够吃枪子,只要你今天敢往后躲,那你身后这一条,同样是死路!」 —————————————————— 越靠近洞口,水腥味越重,大雨敲击石壁的噼啪声从洞外传进来,冻得人直哆嗦。 昆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海绵垫,垫在岩壁上部突出的一小块石台上面,整个趴上去,掩在洞口后侧一动不动的据着枪,再时不时望两眼斜坡下方黑黢黢的通道口。 这一次,恐怕是他这几年来挣钱挣得最舒服的一次。 他只要守好洞口就行,甚至都不用他杀人。 作战环境决定了突袭和防御的侧重点和难易度,装备水平决定了冲突双方的伤亡惨烈程度,以及遭遇战后的走向,这两方面他都占尽压倒性的优势,没道理还会再出什么问题。 虽然河这边枪枝管控非常严格,为避免麻烦,小队在过河时趁手的装备和枪械一件也没带过来,但手头这几支缅改m23突击=步=枪=和老旧的五四式,用来对付矿道里那几只耗子,也绰绰有余。 自己只要等同伴把巷道内指定位置的东西安放好,等运输车进厂,再堵住採石场的大门,任务就算完成了。 而那几只小耗子的行动也是可以预判的,要想逃生,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整座矿山山腹就像一座被踏碎的蚂蚁窝,早些年炸山採矿挖掘出的巷道,还有这些年被村民盗掘出的洞口,以及后来被圈地改建的厂房通路,填的填,炸的炸,塌的塌,最后就只剩下自己身后这道通往山壁工棚内制毒作坊后屋的钢板门。 而自己埋伏的位置比通道高出很多,稍微往前探一点向下俯视,眼前倾斜40多度角的缓坡通道情况,以及再往前不过60多米直至延伸进山腹的回弯通道情况,一览无遗。 山壁下部是一条深不到半米的引水渠,上部则有抽排风管道,直径一米多轻钢板合金材质,用铁皮搭扣和钢钉沿山壁楔进岩缝间,非常坚固,整截管道都要比废弃矿洞内的新很多,但也有些年头了,因为合成制毒物后排放出的废气具有强烈的酸蚀作用,管道接缝处已经满是锈痕。 工厂建起来时,赵虎担心山洞里的工程动静搞得太大,引起村民警觉,除了悄摸挖通採矿巷道,他便安排人从废弃矿井里就地取材,用了矿井巷道内十年前就被弃用的水泥管和钢管,新旧拼接搭建在一起,连接成引水、通排风的管道设备。 平常山壁外的动静洞内是听不见的,因为这地儿并不常有人进出,工厂运转时巨大的抽风扇扇叶时时在旋转,噪声巨大,虽然安装了降噪设备依旧震动不小,洞内空间因为有高低角度差,烟气聚集,常年溢满管道缝隙里漏出来的剧毒磷化氢气体,进来送货的工人们全都得全副武装穿戴好防毒面具和轻型防化服,根本不会在这多待。 但眼下滴落的雨声清晰可闻。刺鼻的有毒烟气钻进石缝,消散的无影无踪,周遭满是混杂泥腥味的湿漉漉的空气,石头坚硬冰凉,昆雄却觉得莫名舒适。 要是每一单都像这次这么好挣,那他简直要爱上掘金客这门行当了。 通道内没有灯,昆雄便往正对斜坡的洞壁上侧绑好了3只手电筒,刺目窄长的圆锥形电筒光一起叠向坡道底端拐弯处,照出一片崎岖的光斑。
第345页 再抬手看看表,心里估算同伙折返的时间和运输车进场的时间,起码还得1个多小时。想到这,昆雄便抬手摸出一把硬糖餵进嘴里,不嚼只拼命用舌头捲来捲去,含出满嘴粘牙的香甜。 突然间,一点细微的碎石迸裂声灌进耳内,却不见电筒光。 有耗子出窝了。昆雄立即警觉视线专注于瞄准器内,身体却定住了一般连轻微的起伏都没有。 紧接着,接连砰!砰!两下枪响,矿道内立即漆黑了一大片。 根据耗子打不到的第三只手电位置,昆雄迅速反应出射击方向,但他只拼命嘬着嘴里的甜味依旧没有动作,因为在逼仄崎岖的环境里玩枪战,第一枪太重要了。 ———————— 第一枪非常重要,弄不好就得一命呜唿。 但洞口的手电光灭掉三分之二的时候,姜铎更明白,必须得一鼓作气。 所以灯光一暗,他立即推攮着德彪跑了出去,边跑还得边拽紧德彪的肩膀架马勒缰绳一样指挥他跑之字形,尽量隐藏在浓黑的阴影里。 闷声大喘,松散的石子被鞋底碾成灰腾在脚边,大跨步向斜上蹬地,腿部肌群纤维束钢索一样曲张紧绷,心率上升,唿吸促喘,口内满是腥甜。 不过几步路,姜铎却跑出了要去世的感觉。 如果换做平时,坡地到洞口这么一点不到百米的路程,自己挣一挣命怎么也能跑出一个国三级别的成绩,但今天不光得自己跑,还得控制身前的怂汉迂迴前行,自己还身体发虚代谢紊乱,一分钟内要是能冲到目标标的,就算自己牛逼大发了。 一分钟,足够自己死上十来次了吧。 濒死境地里的揶揄在心底一闪而逝,姜铎收了笑拼尽全身力气推撞着德彪往前沖,边跑边计数,终于在默数到第十三下时,砰!的一声,回音震颤,宽不过4米的狭长通道内有细碎的石子崩落声,第一枪响了。 是身前,前一刻姜铎便不做他想撞了德彪一下,德彪立即变换方向横跨一步,跑到亮光底下。 他肚子里的=炸=药=虽说性质稳定被枪击也不一定会引爆,但姜铎赌的就是那老缅也不敢去试那个万一,如果只是为了把他们逼回矿洞内,那老缅的第一枪肯定会打腿。 但枪声闷沉厚重,那人居然也是用越改五四式。 姜铎愤恨的草了一声!这么混乱的情况下,他都不敢去细想自己究竟能不能听清楚身前身后同种枪=支=击发的声音。 同一时间,尔扎都惹也心道不妙,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边静心分辨前方手电光底下的一点白烟,在迅速判断弹道位置,心里估摸出个大概便立即跳出来,持手电射向洞口高台处,据枪就打。 洞底斜向上,视线不明朗,如果不以赴死的意志冲出来仰头往上蹿,根本起不到火力压制的作用,所以老虎牙也是豁出去了。 他几乎是暴露在老缅的射程范围内据枪快速往前推进,同样是跑之字形,一直与姜铎和德彪保持20来米的间隔,射击的非常有节奏,从瞄准、预压到击发尽量控制在2秒半内,那也是昏暗的视觉条件下从射击预备到弹道校准再到据瞄并击发的最快速度。 但匀速2秒半连续开15枪,争取到的也不过是40多秒的时间,姜铎和德彪究竟能跑到什么位置,谁也说不准。 何况据守在洞口的老缅也不是什么被动挨打的憨货。 自己接连几枪都被落到身前的弹坑震得失了准头,昆雄就发现了。 耗子窝里有硬手。 据瞄的速度太快,同种枪型,却总能压着自己打。还有那迎着子弹往前推的,胆子够大蹿得也够快,而且并不莽撞,相反地警觉性非常高,密集的火力交叉点底下也没见他有多余的动作,目的明确直往出口奔。 想到这,昆雄依旧有节奏的往前射击却没怎么瞄准,甚至往后缩了缩。 小摊上5块钱一斤的便宜水果糖化成胶粘住口腔内壁黏膜,让舌面覆起厚厚一层撕拉感,这么多年枪林弹雨,对峙的场面越混乱,自己的心越定。昆雄知道自己一露头准得被打开花,=手=枪=还剩8发子弹时他便干脆据稳不放枪,等着耗子跑得再近些。 ———————— 砰!砰!的节奏慢了,是身前。 出口处的老缅被压住了气势,姜铎心里一横挣命一般往前沖,自己不据枪就是为了全力靠近洞口,老虎牙帮自己争取到的几秒间隙,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浪费掉。 第6枪,还剩60米 第8枪,接近一半 第9枪,不到40多米 突然间,前面枪声骤停,有一块长宽近一米的方形借着风势从头顶压下来,逆着光边缘模煳,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德彪立即被吓得一顿往后撤了一步。 紧接着接连砰!砰!砰!几声,枪声嗡鸣密集!眼前看起来面积大重量轻的物体即将砸到身前时,中间却突然漏出几束光线。 糟了! 姜铎本能的沖向前往德彪身侧跨了一步,抬右手牵动德彪右侧蜷身一低头,再拼命往山壁阴影处扑倒,不成想来自洞口的子弹忽然无所顾忌起来,弹着点全在与脖颈、胸口平齐位置的山壁一侧,若非自己拉拽德彪低头低的够快,恐怕已经! 闷沉的噗嗵一声,是海绵垫子砸进身侧的泥灰地里,紧接着「砰!砰!」几枪,全部打到了德彪的脚边。
第346页 都射偏了,老虎牙从身后击出子弹干扰到那老缅的射击精度。 洞口那人露头了,老虎牙的处境太危险!姜铎只反应了一秒便立即拖带着德彪站起来,左手提枪抵在他腰侧,沉肩顶背边使劲推他边低喝: 「闭上眼睛往前沖!」 德彪的耳朵早就被震得嗡嗡响姜铎在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见,两腿发软抖得像筛糠,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直到腰侧当真被枪口抵紧,有钝痛感传来,脑袋才清醒了一些。 身后的警察比他妈亡命徒还亡命徒,偏偏自己还被他铐得死死的,回不了头也挣不脱,横竖都是死,只能死向前面! 这么想着,德彪眼一闭抬手使劲一撑洞壁便勐冲了出去,疯狗一样怪力偾张龇紧牙,一气儿往前奔,拖得姜铎勐一趔趄。 他妈的!是勇还是楞都这样了还敢向前沖?! 眼见海绵垫落了地,暗光底下震起一层灰,昆雄重新缩回石壁后面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愤恨的想着那开枪的也是,又他妈稳又他妈会找掩体,突发状况也没扰乱他据枪击发的节奏,这是多少枪子才能餵出来的处变不惊和临危不惧!? 可再这么缩着卵,这几只耗子搞不好真能钻出去,要不是这通道太憋屈自己怎么会一直这么蹲踞守点搞伏击,早他妈冲出去把他们打成马蜂窝了。 想到这,昆雄一咬嘴吐出一口粘痰,耐心耗尽,两眼一眯缝便往后退了一退。 第一枪先打灭头顶的手电光,第二枪便指向电筒光光源。 数着秒瞬间侧身避让,肩膀一重,在接连砰砰2枪!击发的同时就能估算出弹道和弹着点,那窝耗子里的硬手可以,自己也可以。 打穿石壁和打穿人体组织的震动声响有很大差别,姜铎的突聋康復后反倒对声音特别敏感,听见身后有肌肉纤维和骨骼被打碎的声音,姜铎一懵。 到第几枪了? 「你傻逼了吗?」 怒吼声是德彪喊出来的,五四式子弹出膛的速度在标准大气压和无风条件下是每秒420米,一秒愣神就够死百次,开弓没有回头箭,姜铎立即醒神再咬牙一抬头。 已经不到30米,坡顶只有一个人。 身后的枪响一直没有停过,甚至连节奏都不乱,但又听见闷闷的一声噗! 跑不上去了,姜铎边往前沖边一咬牙,怒喝 「右上石壁旁边,扔!」 两人都没有回头,可心底都很清楚,老虎牙已经快掩护不住了。德彪面目狰狞的抽出别在腰带里的压缩气体喷瓶,向着通道内仅剩的一束电筒光尽头奋力扔出去。 结果砰!的一声就被打炸了,高压气体立马从弹孔内喷出来,呲呲作响,但在喷瓶被打中的前一秒姜铎已经大喊: 「再扔。」 两罐不算重的辣椒水被扔出去的同时,姜铎边喊「低头」,边抬左手将胳膊支棱到德彪肩背上方,预估抛物线落点据枪便打。 接连砰!砰!两枪,位于姜铎身处的坡道中上部位置根本看不到的坡顶石壁附近,响起了漏气的呲呲声。 辣椒水兜头呲脸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但边跑边竖起耳朵听,却连半点痛苦抓挠或急声骂娘的动静也没有。金属喷雾瓶嘡啷落地之后,甚至连狭长通道内的枪响回音也在渐渐平息。 没道理啊……,姜铎心内惊惧,隔得那么近没道理会没喷中!可除了自己和德彪向上奔袭时急促的喘息与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所以当头顶响起一小声:咔哒!时,恐怖刺耳,姜铎脸色煞白骇了一大跳,奋力站定后差点没把还在惯性往前沖的德彪拉扯出一个大跟头。 那是突=击=步=枪=上膛并有拇指抠动快慢机的声音。 紧接着,碎石滚落,洞口突然被一片巨大的阴影遮蔽住,胶底军靴踩踏石子翻下石板,嘎啦作响,身前不到10米处那名高壮的老缅正纵身一跃向自己冲过来,手里据握一把八一槓。 黢黑里,电筒光开始摇摇晃晃,身后响起一声惊惧的:「跑!」 但德彪已经挪不动腿了,光那魁梧的身形和阴鸷的眼睛已经足够吓破他的胆儿。 何况还有那把枪。 姜铎先一愣再赶紧推搡德彪找掩体,闪进山壁一侧的同时,炮仗一样嘡!嘡!嘡!的连击声密集炸裂,洞内满是硝烟与尘灰,碎石飞溅。 弹道密得像雨点,山腹内狭长的半圆形通道俨然变成了巨大的枪膛,突步连击后勐烈的火力辐射范围形成剃刀一样的扇面,横扫一切。 要早知道这帮老缅连自=动=步=枪这样的武器也敢往国内走私,自己和老虎牙绝对不会用这种送上门找死的突袭方式。而且将近二十个小时,一直被这伙人在矿洞内撵来撵去,第一次正面遭遇,更清晰的感受到对手身上饱经战火洗鍊出的深重压迫感和威慑力。 想到这,剧烈喘息的间歇,姜铎贴紧山壁愤恨咬牙抬眼看了看。 洞口就在前方,生路也在前方,生生交代在离出口这么近的地方,实在是不甘心。这么想着,姜铎再一次心一横使劲搡了德彪一把,牵连自己也连滚带爬的跌趴到枪口底下。 果然那老缅还是有顾忌的,枪声立即停止。 毕竟无论是陈舸还是他的同伙,都还在矿洞内。毕竟德彪的胃里,还藏着梯恩梯。 拼死争取到一点宝贵的喘息时间。姜铎蹲爬在地上撑紧德彪软成两根烂面条的腿,抬眼盯紧身前的老缅。
第347页 那是一个山壁一样坚硬厚重的男子,蜷身跳进坡道时,两脚砸出深坑地面震起一层灰。身穿网兜作战服,腰间挂满子弹袋、三=棱=突刺、匕首、手电和各种功能包。 背对洞口昏暗的光线,姜铎看不清他的脸,只察觉他的眼睛睁得怪异五官皱紧面目狰狞,似乎正强忍痛苦。 站直背嵴便是一堵高墙,截挡在通道狭窄处。抬眼瞟见他持握的军绿色工程塑料质地枪托,姜铎才发现那不是八一式自=动=步=枪=,而是根据缅族山兵身材矮小的特点做了枪枝结构调整的缅改m23,但被他提在手里,却像一小把摺叠=微=沖=。 【昆雄,缅北各方的武装据点位置,你想不想要?】 闻声一愣,姜铎侧身往后一瞟,是老虎牙一崴一崴的拖着陈舸走出来,音调沉闷清晰却有些发虚,自己听不懂,但身前那老缅一定听得懂。 【做笔交易,陈舸给你,放我们过去。】 身形熊一样壮实的老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先掏出卫生纸抹了一把脸,勐眨眼再使劲睁圆,眼底红肿浑身焦躁,抬手指着身后浓黑一片的矿洞通道,用夹杂西南山音的普通话说: 「滚回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尔扎都惹并不着急,抬手据枪,却瞄准了德彪的下腹部。 【让那俩小子出去,我和赵虎回去,陈舸给你,不然,我现在就打烂他的肚子。】 ※※※※※※※※※※※※※※※※※※※※ 下章见面! 第131章 意外 抬手砰!的一枪, 地面被子弹击出一个小坑, 姜铎立即把瘫软的德彪往山壁一侧拖了拖,边嫌弃的撑住他直往自己身上压的汗津津的背嵴, 边侧身看向坡道下方。 黑暗里, 有拖带陈舸据着枪慢慢往上挪的尔扎都惹,有啪嗒的声响,有黏腻的腥臭。 姜铎咬紧牙拼命集中视线,才勉强看清楚一点他手掌捂住的衣服底下一大圈印染的痕迹。老虎牙中弹了,在左肩胛、左臂外侧,还有腿部。 但他却在瞄准德彪并开了一枪之后,专注的盯着挡在通道出口处的老缅。 【我认识你昆雄, 缅北掘金客,阿扎云河那只见风使舵的白眼狼也是跟着你混出来的吧?你自己也清楚,你没得选,因为你是来挣钱的, 但我们得挣命。】 边说着边抬手又往德彪身旁补了两枪, 碎石迸裂,吓得他拼命抱住脑袋往山壁里钻,拉扯着姜铎不得不也半站起来, 弓背蜷身棉被一样盖在自己身上。 但比起德彪, 姜铎更担心那横冲直撞的老疯子,敢当着老缅那一匣30发的突步这么明目张胆的浪费子弹, 说明他心里有了主意, 且死志坚决。 「他为什么要开枪打我?他为什么要开枪打我……?」 身前的德彪已经哭成一团巨大粘稠的浆煳, 两只手扣紧山壁拼命往里缩,满=裤=裆=的腥臊。同一条死线下,姜铎却无心理会他,只阴郁着脸色盯紧正用缅语与那持枪老缅交涉的老虎牙。 他开枪的意思太明显了,要么让路,要么大家一块儿被炸煳顺便堵紧通道出口,废矿坑内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 捨生或杀生,取义或成仁。 老虎牙和那名叫昆雄的老缅虽然韧劲和手段不相伯仲,但对利益和道义的坚持,却背道而驰。 买卖做久了,习惯以少博多。否则那老缅昆雄也不会一开始就只图省事埋伏恫吓,而没有全力追击。 果然,那老缅动摇了。 姜铎眼睁睁地看着他只用单手据握小枪把,腾出另一只手往包袋内掏出一瓶棕红色药液,冲到被老虎牙打出一道缺口的肩膀上。那玩意儿双氧水一样一碰到创口就开始冒泡,还发出沸腾的滋滋声,却是黏腻恶臭的浓黑色。 一气儿倒个干净再扔掉瓶子,又拿出干净纱布单手拉拽并用牙咬紧,裹住肩膀伤口繫紧死结。又从腰后掏出一个军用水壶,用牙拧开一仰头,开始沖眼睛,直倒掉大半瓶的水再甩干净脸上的水珠,那老缅才面目松快起来,还有闲心掏兜吃零食。 期间他的枪口一直是向着通道内的,直到做完这些,那老缅突然一挺手腕把枪口对向洞顶,指着姜铎的方向勾了勾手指,再侧身一让。 姜铎一懵,不自觉的挺直腰背。 德彪已经吓傻了,面前那个狗熊一样不讲道理的老缅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让他心惊肉跳,眼下居然还用手指头勾他,立马就让他魂飞魄散嚎啕大哭起来。 自己怎么了就能让那胖耗子嚎得满矿洞凄悽惨惨,昆雄莫名其妙又不耐烦的揉揉脑壳,抬枪就打,=步=枪=快慢机依旧指着连发模式,按着扳机便是嘡!嘡!嘡!一梭子,往德彪身前击出一排整齐的坑。 打碎的石子密密匝匝的砸到身上,把德彪都打懵了,恍惚间突然听见老缅一声口音浓重的呵斥: 「站起来扔掉枪,滚!」 德彪没反应。 老缅再怒喝: 「扔枪!快滚!」 姜铎明白了,偷偷瞟见尔扎都惹正拉拽陈舸和赵虎来到坡道下方离自己不到7,8米的位置,才使劲一推德彪的肩背,把他撑站起来,低吼到: 「那老缅要放我们走,快走。」 清醒过来后德彪的瞳孔骤然一缩,突然抬手拔出姜铎的枪扔到地上,再连滚带爬的冲出去,两脚蹬出一层灰一气儿往前沖,眼睛里只有洞口。
第348页 猝不及防,姜铎被他的动作唬愣了一秒,紧接着右手腕被提拽起来勒出大半圈淤青不说,不能再抬高却被强行抬高的肘关节立即疼得半边身子酸麻胀痛。姜铎脸色惨白,额头鬓边有豆粒大的汗也顾不得擦,赶紧并步追过去。 与德彪铐在一起,如同被铐拢一条二百来斤不说还被吓破了胆正晕头转向的疯牛,根本就拦不住。 但姜铎更不放心的却是身后,匆忙奔跑间仍然不忘侧身回头。谁知只盯住看了一秒,却差点骇僵在当场。 那老疯子竟然在攒步,并没有要追上自己的意思。姜铎惊得脑内一片空白,可转瞬即将与那老缅擦身而过时,更瞟见他红肿的眼皮底下,闪过一丝极细的诡笑。 不好! 本能快过一切深思熟虑。 姜铎愤力紧赶了几步跨到德彪身侧,突然伸脚绊他,再扭手旋身与他正面相对,往后撤步再往前弓步,用上身和膝盖支撑住德彪失去重心向前踉跄着即将要跪倒在地上的身躯。 力顶千钧,从肩到腹再到腿,被大块头疯牛德彪失控的一压差点没把自己压吐了血。但姜铎却额边青筋胀起灌力到肩胛,硬生生的顶住了,又顺势稳住让德彪成手撑地的侧跪姿势,再一侧身抬左胳膊架住他的肩膀,灌力一按向上一甩,使出高鞭腿砍向那壮汉抓握枪械的右手。 一切不过在2秒之内,谁也没料到浑身是伤的姜铎竟还有胆量和力气搞突袭。但那身经百战的老缅连毛孔都在放哨的恐怖警觉与直觉,哪是那么容易让姜铎得逞的。 就在姜铎的小腿胫骨砍过来的同时,他已据枪就打。 但还是稍迟了一点。 子弹出膛的瞬间,坚硬的腿骨已经压到了持握枪把的右小臂中间,手臂连同枪身鞭子一样甩出一个半弧形,侧前方中部被打出一连串均匀的弹坑,崎岖、坚硬又狭长的通道内飞出相当数量的跳弹,岩壁被打得坑坑洼洼。 从m23尾部的异形枪托到细长的枪口,长度将近1米,不装刺刀整枪也足足有3.5公斤重,击发状态下如果没有足够的据握力或者放在固定枪架上射击,非常容易让枪口上跳。 但这对于手掌宽厚块头大,浑身肌肉纠结的昆雄不是什么问题,他甚至觉得单手抓握自=动=步=枪=连击也不是什么问题,他怎么可能会抓不稳枪托。 可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姜铎这样莽撞不要命。 一般情况下狭路遭遇单兵对抗,看到他高壮的体格和坚硬的肌肉,就没有多少人会选择与他近身搏击,绝大多数只会躲在远处放冷枪。 但面前这个明显已经废了一条胳膊还丢了枪的,居然还敢与他缠斗,甚至直接用那胖子当拐杖,踢出高鞭腿来压制他的火力点,确实是自己疏忽大意万没想到。 胆大心细,出其不意,击打动作也很干净利落,确实不是什么孬货。 格挡搏斗间,昆雄心底冒出一丝丝敬佩,但也仅仅只是细若牛毛的一丝丝,毕竟他是来挣钱的,而那耗子偏偏挡了他的财路。 所以下一秒,昆雄拧紧眉毛架紧腿,先旋身借力抬手臂挡开那耗子的第二次重腿,再迅速用双手据握枪腹小握把和护木,右手拇指一抠机匣左侧的快慢机,准备点射那搞突袭的耗子脑袋。 这么做并不多余,他害怕距离太近还用=步=枪=连=击,会一不小心引=爆=炸=弹=。 结果却又是稍迟了一点。 眼见自己硬挡掉他拼尽全力踢出来的两次高鞭腿,毫髮无伤不说,甚至还重新调整好据枪动作,那耗子脑子一转十分精滑的迅速拉手铐把吓懵在他俩中间的胖子提起来,挡到了身前。 脑瓜相当灵嘛。 昆雄边轻嘆边据枪瞄准,但同一时间噗的一声,膝盖上部先一紧再一沉,半边身子失去了平衡。 草! 几秒的间歇,居然因为眼前这小子的奇袭就把另一个硬手忘了个一干二净,看样子这两年光顾着捞钱没好好打战练兵的日子,真是过得=太=安=逸了。 这么想着腿部中弹的昆雄迅速据枪往后撤,恼怒愤懑,更鬼火沖天,只听见身侧又是砰!的一枪,却莫名没了节奏感,听出问题后昆雄一嘬嘴吐出一颗半化的糖,准备开始动真格了。 先迅速贴靠山壁与胖耗子和聪明耗子拉开安全距离,在抬枪侧身一瞄,对准通道下方那个既跟他做买卖讨价还价又向他放冷枪的硬手耗子。 因为他没子弹了,自己还打穿了他的一只胳膊,等他单手换好弹匣,他也差不多能闭眼了。 这么想着食指开始预压扳机,可他还是没醒悟,这一趟的变数,全都出在了身前不远处的聪明耗子身上。 眼见那老缅准备向老虎牙下手,姜铎咬牙一撑,弓步侧身用肩肘顶住德彪的腰背,蹬地撞肩迸出最后一口气力,咬肌切合青筋偾起,死志一推! 二百来斤的疯牛德彪被顶起又被顶向他最害怕的老缅,五官都扭曲了,以极其不情愿手在空中乱挥的可笑姿势,脚下踉跄着惯力往前扑,整张脸直接砸向老缅石头一样的侧腹部。 正好压到他中弹的腿。 鲜血蹭了一前襟,昆雄被这胖耗子压得往山壁上重重一撞再被拖进泥灰地里,半边脸摔了个乌青,被打穿的静脉血管断面处,原本正慢慢渗出的血珠直接被挤压到飙,腿侧枪弹伤绷住神经让自己闷哼一声,面目黢黑,浑身心烦意乱。
第349页 从来没有这么火大过,昆雄手腕一转便把细长的枪口抵紧胖耗子的脑门,重抠扳机。 德彪已经翻白眼口吐白沫了,他要是死了,一定是被活活吓死的。 然而预想中的子弹底火被=击=爆=的声音并没有出现,扳机忽然扣不动了。因为德彪倒下早一秒前,同样被牵连跌趴在德彪身上的姜铎早已预估出他的动作,急忙弓步降重心低姿稳住腿,确保自己不被拖带到失去控制的同时,千钧一髮,抬手紧紧捂住了突步的机匣左侧,把快慢机扳到0(保险)位置。 「老疯子!快跑。」 ———————— 尔扎都惹怎么可能会听他的。 眼见瞬息间形势逆转,他立马拖着腿拽紧两个累赘奔向姜铎等人,边跑边更换弹匣,跑到位置据枪就打。 一开始瞄准时枪口已经对准了昆雄的脑袋,可下一秒他却皱皱眉偏了偏手腕,对着他的持枪右小臂连接「砰!砰!」两枪,一枪肌腱一枪尺桡。 再一蹲身用膝盖顶了顶姜铎的背嵴,大力跺醒已经懵逼到丢魂的德彪。怒呵:「等死吶!?快站起来。」又转身抬手瞄到了身后的赵虎和陈舸旁边,放枪击穿他俩身后不远处黑乎乎的通道和岩壁,是威吓和警告。 「跑!」 打完边跑,老虎牙的怒吼震响了整个通道,回应他的却是浓黑处传来炮仗一样密集的枪响声,越来越近,瞬间弹头就打到了坡道中下部的位置。 黢黑深处有疾行踩踏声,是最靠近通道且最警觉的老虎牙第一个发现的。这边炸山噼洞一样恨不得把山壁掀出一个窟窿的动静,早就传到了矿洞里面。 逃命这折磨人的力气活儿德彪今天可算是干了个够本,每间歇一次,他都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再有余力玩下一次,可当屁股又被火苗烧着的时候,他潜力无穷的肾上腺绝对还能再激增一次。 所以在剎那间,姜铎正惊惧又懵逼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他真的不能再抬高的胳膊却又一次被拉拽提高,五官都疼变形了正连声我草草草,人就已经被迫飞奔了起来。 缓坡下面的通道里有什么,五个人心知肚明,脑内除了一个巨大的「跑!」字,便什么也不剩下了。 但怎么可能跑过得过。 身后正龇着牙张开血盆大口的全是训练有素的山兵,反观自己这边,有支棱胳膊拖着腿的,有浑身枪眼正淌血的,还有药物中毒的和年老体弱的,似乎真没什么逃跑的必要。 死字苍蝇一样粘到下巴上,枪响混杂鞋底踩踏碎石的声音,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清晰。 可还有更糟糕的。 奔逃间,没有人敢回头,姜铎在队尾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胸肺要炸,口内腥甜,通道内折射重叠并迴响放大的枪击声震得脑壳嗡嗡直响,可当脚步声达到缓坡底部时,却戛然而止。 没有枪击没有踩踏,只有恐怖刺耳的喀啦一小声。 糟了! 浑身颤慄,姜铎不敢回头,可他不得不回头。忍不住边跑边侧身向后看过去,立即就被那地狱一般的场景给惊慑住了。 身后不到二十米处的缓坡坡道上段,昆雄重新站了起来,同样歪着身子拖着腿,却山墙一样坚硬,堵在了自己和追兵之间。 他右手有两处近距离枪弹贯穿伤,右膝同样股股满血,从脸到手臂到躯干再到小腿,半身腥红,小臂残肢两处伤口挨得太近,缺口像是被扯烂的破布一样,仅仅还剩一点皮肉黏连在一起,红白混青,仿佛风一吹手就能掉下来。 可他依旧扎进岩壁一般的刚强,连强忍疼痛的哆嗦痉挛也看不见,而且还重新拾起了那把m23,单手持握将弯曲的枪托夹紧在腰侧,宽大的手掌竟可以边扳快慢机边用一点指腹勾进小握把护圈内,预压扳机。 m23仿造于八一枪族,如果在抠扳机的同时关上保险,再打开便会自动跳到连击模式。 死字已钉进心脏。 然而就在同一秒,一阵踩踏撞击的喀啦啦声骇得众人一跳,声源位于根本不可能弄出这种动静的岩壁上侧通排风管道内。 姜铎惊诧于难道还有山兵藏在里面?但看到那老缅先抬了抬枪口又重新摆正动作,摆明了管道内的异响他并不知情,也非常惊愕! 但他还是决定先收拾自己。 这么想着,就在姜铎嘶吼出一声「卧倒!」的同时,喀啦啦变成砰啷一声巨响,通排风管道被锈蚀钝脆的衔接处莫名就错开了一大截,露出里面一个黑洞洞的缺口,正好就在那老缅头顶不远的位置。 昆雄再不敢大意,提了提枪口先对着整截管道就是一梭子,在拼尽全力用腰侧肌肉和左手臂据稳枪身,斜着向下扫到姜铎等人卧倒掩藏的洞口附近。 子弹从头顶耳畔飞过去,勾起头髮和汗毛,嗡鸣的耳内居然还能听到细微的嗖嗖声,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漫长的一秒。 然而在枪声不断的一秒之内,一些诡异的状况发生了。 密集错落的响过那么多枪后,居然连一发击中自己的都没有,连姜铎自己都为自己的狗屎运惊诧咋舌! 自己卧倒时大半边躯干正压覆着德彪,基本等同于摆着让人打,如此大面积的暴露在=自=动=步=枪扫射范围内,距离还十分近,枪声停止之后居然没察觉到一处新的疼痛,大概率是活见鬼了。
第350页 但此刻哪能去深究这么多? 姜铎拧紧眉毛惊疑抬头,先按了按德彪,确认他的安危,在抬眼瞅了瞅已经趴俯在通道边石头平台后头的尔扎都惹三人,稍松一口气,最后才扭头往昆雄的位置望过去。 借着洞内杂乱的手电光看清楚之后,心脏骤停。 缓坡上多了一个人。 看清楚他的面目,却让恐惧绷断了自己的神经,此时谁都可能出现在通道里,唯独他不可能,唯独他不可以! 第132章 虔诚 极度的恐惧之下, 人会五感尽失。 注意力坍缩成极端小的一个点, 心脏被绝望的浓黑色紧紧扼住,唿吸粗重却供不了氧, 将死未死, 深重而悲恸。 【出通道往左巷跑70米,穿过风扇先躲进烟道挡板阀后面,尔扎,快带姜铎出去。】 这一句是彝语,尔扎都惹全能听懂,自己就听懂了一个70米,一个自己的名字。 他居然还有脸叫自己的名字!? 惊醒之后, 有巨大的愤怒喷涌而出,是让姜铎混乱了处境场合不管不顾强压也压不住的愤怒,甚至连逃命也可以暂时放下。憋着火一口气撑站起来,定在通道口突出的石板旁边, 仍由德彪怎么拖带就是不挪步子, 姜铎向林逆涛大喊: 「你怎么跑出来的!?」 林逆涛正在夺枪真没功夫理他,又怕他生气,只得边打斗边敷衍。 「取保。」 「放你娘的屁!」姜铎眼角都挣红了浑身直哆嗦, 全然不管德彪恨不得给他跪下的脸色使劲往回蹿了一步, 「还有你不敢干的事情吗?林逆涛你给我等着!等咱们出去,你看我抽不抽得死你!」 拳风一滞, 心底一僵, 林逆涛真有些害怕了。 他是对准昆雄身前的位置从洞顶排风管道跳下来的, 一落地便开始近身缠斗,一为防止昆雄据枪,二为利用他让坡道底的山兵增援时有所顾忌。所以对抗中十分不严谨的停顿,让昆雄瞅准时机用肩肘撑住岩壁勐地一甩左手,拿枪托拐角砸中他的右下颌。 颊侧立即青肿出一个包,颌骨都快碎了,林逆涛愤恨的啐出一口血沫,刚想还击,却让接连砰!砰!砰!几声震得往后撤了两步。 正往上沖的山兵同样巷战经验丰富且动作迅勐,抓准昆雄与他错开的时机,赶紧放枪救人。 昆雄这一伙他并不陌生,在缅北,自己靠拳头挣赌金,他们靠拳头谈生意,都曾相互听说过。 但自己研究的更透彻。无论是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实战技能、体能水平、惯用枪械和拳路,还是他们运贩藏毒的伎俩和谈判习惯,自己和老虎牙都曾深入调查过,併合并他们的活动范围进行轨迹分析比对,在心里建过模。 只是从来没和他正面交过手,但现在看了,还得再加上一条意志力坚韧到可怕。 这么想着,下巴麻得又恼怒又恼火,林逆涛立即降低重心架起拳,往前蹿了一步。 迎着昆雄再次据平的枪身勐冲了过去,在枪口闪出火光的千钧一刻,灌力抬手一推,格斗绷带包覆的手腕下部砸到他的肱桡内侧,牵动枪枝偏转开来,枪托打到他自己的腰上,子弹擦着自己的手往山壁一侧击出一连串的坑,烟尘四起、碎石飞溅,到处瀰漫青灰色的硝烟,嘡!嘡!嘡!的声响再次乍响了整个缓坡通道。 近身卸枪十分考验胆量,也十分奏效。 而且和自己习惯单打独斗不一样,这伙人抱团得很。这么想着,林逆涛再一咬牙一鼓作气,贴过去抬手钳住昆雄的左手腕,向下一压再提膝一撞,噹啷一声,枪枝落地。 紧接着一旋身接连使出肩肘撞击和侧身拐,把人打得腹腔一缩蜷身哇啦了一口,吐出胃里里所有的糖水。又趁势往前一旋身,抓带他的手腕向后一拧,再搂紧他的肩背掐紧他的喉咙,把整整高了自己大半个脑袋,肌肉块儿大了自己整一圈的壮汉别臂压背到自己身前,边使劲钳着他边用脚扒拉地上那把m23=突=击=步=枪,鞋尖往地上一搓勾住枪身上的背带,向上一甩,顺势就挂到自己的胳膊上。 两手一提握手肘一顶,再让昆雄直起上身,一手掐扼他的脖颈一手据起枪,转了个正脸面向不敢开枪的山兵同伙,林逆涛紧盯着他们,却向身后喊: 【尔扎,大门有埋伏,按我说的快带姜铎钻进排风道。】 尔扎都惹不动声色的向德彪挤了挤眼睛,德彪早就想跑了,见状立马不客气的再抬手腕子向前一拉扯,姜铎脱臼又正骨还没超过24小时的手肘,立马响起让人牙颤的咔咔声,顿时大汗淋漓。 极愤怒又极不甘愿的被拖出坡顶通道外,眼前的最后一幕就是林逆涛据着枪与人缠斗的背影被黢黑一点一点吞没掉,恐惧细针一样又一次扎进心底,浑身冰凉,姜铎忽然就跑不动了,仍由德彪怎么拉扯都不管用,双腿灌铅步幅越迈越小,最后竟支持不住身躯重量般弯下了腰,手撑膝盖闷声促喘。 突然啪!的一声,脸颊边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姜铎懵逼又惊醒后莫名抬头。 「你争点气!他会跟上来的,你得相信他。」 眼底无神的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奔过来的老虎牙,血腥味呛进鼻孔,他两只胳膊一条腿拢共有四处枪弹伤,三处新鲜的都没来得及处理,满身腥红,还得勉强抬高手教训自己,只是虚飘飘的一巴掌力道又轻又黏煳,还蹭自己一脸血。
第351页 目光立即清明,眼下真不是闹情绪的时候。这么想着,姜铎先扭头瞥了一眼通道口,再咬紧牙啐出一口血沫,重新抬腿奋力奔逃。 ———————— 直到再听不见身后促喘的唿吸音和凌乱的脚步声,林逆涛才稍松一口气,瞪着前面。 身前不到20米,三束摇摇晃晃的手电光光源处,身着多功能服和军靴的老缅靠墙侧成突击队形,神情专注的看着自己,且全部据枪。 观察脚印、负重和弹匣袋说明他们武器弹药充足。洞内光线昏暗,自己正逆着光阻拦在黢黑的缓坡上段,悄悄掂了掂手里突步的重量,比满弹时轻了不少,林逆涛不禁皱了皱眉。 先用缅语喊出一句:【扔电筒、扔枪。】索性再松开扣住昆雄咽喉的手指,用细长的枪管顶紧他的腰侧,威吓般的戳了一戳。 【你,手平举。】 身前的壮汉仰头笑了,角度怪异的看向自己,【举不起来啊,柴刀。】 林逆涛没理他,突然抽刀划破他腰间的多功能挂袋,往自己肩上一甩,又迅速上前一搂手,一手持刀压紧他的脖侧,一手持枪对着坡道下方的三人,再次威吓: 【扔电筒扔枪,往后退!】 嘡啷啷重物落地,林逆涛开始拉拽昆雄慢慢的往后挪,虽然两边都退得缓慢,但对峙双方之间的距离总算越拉越大。 自己和昆雄慢慢退到坡道顶端,身后不到4米就是那扇连接出口的钢板门,眼见坡底三人也退进弯道内侧阴影位置,与黑暗重合,林逆涛突然后撤半步,抬脚勐踹昆雄的腿窝。 本就流血不止重心不稳的昆雄越发向前一趔趄,歪砸在地上,腰背又被林逆涛补了一脚,顺势滚下坡道。 【昆雄!】 三人听见动静冲出来,没成想刚一露头就被一梭子嘡!嘡!嘡!给逼了回去,直到枪声停止通道内余音震颤,才试探着抬头看向缓坡顶端。 大门闭合,林逆涛已经不见了,只剩昆雄一人蜷身抱腿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从坡顶滚下来时,他手臂伤口戳进不少细小的石子,血洞洞沾满泥灰。 眼睁睁看着平日里领头管事儿吆五喝六的昆雄变成这副狼狈惨状,三人脸上杀意偾张,统统提刀攥紧了拳头。当中一个甚至一拉突步机匣卡锁换上满弹弹匣,恶狠狠的一扬手。 【你俩帮昆雄处理伤口,我去追他们。】 【等等!】 急声制止的是昆雄,只见他边咬牙忍住同伙往他身上倒药水挑石子的剧烈疼痛,边撑靠在石壁边,气若游丝的命令。 【你先……先爬到管道口,看看脚印。】 那山兵一愣,面色一沉迅速跑到林逆涛落地的脚印边,先抬头看了一会儿,再手指一勾一蹬腿仅两步就纵到洞顶,抠着断开的管道铁皮边沿钻进里面,用电筒光仔细照了好一会儿,再退出来,两手一攀跳到满是弹孔的管道上方,屈身几乎与管道贴服,慢慢爬进高不过40公分的狭缝间,抬手电照亮管道与山壁进口连接处,以及被遮蔽黢黑不见光的死角。 认认真真查看了一遍,那人才跳下来跑到昆雄旁边回话, 【管道内和管壁上方都有印迹,这管子从里间工厂一直铺进山腹里面。怎么办?要不要让工厂里的人进来仔细搜一搜。】 【不用。】昆雄困难的抬了抬上身,额头脖颈有汗珠滚落,巨大的疼痛撕扯神经让脑内轰鸣,却依旧抹不走他心底的疑惑。 如果是钻管道进来的,为什么子弹没打中他,为什么他身上的酸味和乙炔味那么淡? 这么想着,又一点豆粒大小的尖锐石子被刀尖从焦肉里剜了出来,嘶啦一声割裂神经和血管,剧痛袭来,昆雄瞪圆了眼睛闷哼几声,鼻孔直喷气,汗水浸湿前胸后襟强忍了半晌才说: 【厂子里……的人不能动,人数必须和工人名册相符,管道……管道里肯定有岔口,让……让里间工厂……厂里熟悉通道构造的,工人!到山门口去,弄清楚通道走向和出口,咱们,咱们只要……只要车子回来前,别让他们跑出採石场就行。】 【只守不追?!】拿枪那老缅不干了,看着昆雄一句话说得坑坑巴巴,心底越发窝火,越发咽不下这个口气。 【就这么算了?怎么也得把他们逮出来让你割他两块肉吧!?】 昆雄极痛的皱紧眉头,却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十分大度: 【人死灯灭,尘……尘缘了,比起找他们撒气,我更想先缝伤止血!】 —————————————— 等待。 姜铎最讨厌等待。 如果遇到问题全靠等别人解决,全靠交给时间,那他也不会一路深查到这浓黑不见底的废矿通道里,更不会满身是伤。 他看似沉稳悠游的性情底下其实摁压着一颗焦躁不安的心,他想要的他等不了,他必会亲自追逐,亲手抓住。 可眼下除了倚靠着山壁捂耳闭眼沉淀心念,默数自己过于急促的唿吸心跳声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裹挟于浓黑,只能等待。 ———————— 「你什么时候联繫上他的?还是他找的你?」 密闭的山隙空洞内,黑黝黝透不出一丝亮光,唯一的光源仅仅只是两圈被粗布包裹住的电筒光。听见姜铎出声问他,尔扎都惹不置一语,蹲坐在石壁边,用牙咬住电筒弓腰凑到自己的左腿侧,撒药粉,塞棉花,上绷带,消毒止血。
第352页 卡在骨肉里的弹头暂时不能碰,没有光照、没有手术器械,没有缝合线,连急救包里干净纱布也快用光了,到处都是尘灰细菌,再强挖弹头就是嫌死得太慢。 失血、炎症、并发感染、脏器衰竭。人其实比想像的要弱不禁风得多。 「就咱们爬到矿洞上面的山坡上那会儿,他联繫的我。」 姜铎低下头呵呵干笑两声,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山洞里咱俩的手机都没信号,我身上的追踪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他是怎么找进来的?」 青幽的手电光只照得亮创口边一个小圆圈的位置,尔扎都惹没理他,先往手臂近心端扎紧止血带,再往创口附近倒消毒液撒药粉,又让陈舸帮忙扯开纱布叠成方形,堵住创口,最后撕成长条一圈一圈的缠上去,繫紧,轻舒出一口气。 见他不回答,姜铎双目赤红愤懑的往前一挣,大声责难: 「你为什么要让他进来?」 尔扎都惹慢悠悠的回呛:「逞能也要有个限度,要没他接应,你早就被枪打死了。」 「你!」 空荡的山隙间突然响起细小的噼啪声,立马让姜铎神经一跳闭紧嘴,两眼死盯着连接烟道挡板阀的进口处。只见缝隙里透进来一道青幽的白光,活动石板喀啦几声开始往下抖落石子,扬起一层烟尘。 尔扎都惹立即关闭手电,按着陈舸的肩膀往岩壁靠拢,抬手扶握枪柄。 洞窟石板被挪开一条缝,一只缠满绷带的手伸进来抠抓石壁。 姜铎瞳孔一缩蹿站起来,急忙往前奔,牵连德彪也跟着背身往后跑,反方向疾行他实在不好掌握平衡,不长一截路却好几次脚打着脚跑得跌跌撞撞。 奔到跟前时林逆涛已经钻进洞窟,正回身把石板重新闭合。再站起来,用脚把接缝处踩严实,持手电转身扫了一圈山隙洞窟内的情况,确定足人足数,他才勐一上前按住姜铎的肩膀,把人往后推了几步重新按倒在山壁旁边。 「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不是让你好好源鹤等着我吗?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 他还有脸沖自己发脾气?他还倒打一耙?!自己那满腔邪火还没找着地方撒呢?姜铎先一懵逼再恼火,抬左手使劲推开林逆涛,拧眉责问。 「未决犯脱逃羁押场所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跑出来?」 「我知道,五年以下有期。」 林逆涛回答得十分干脆,两手重新扶住姜铎的肩膀用手指抠紧,指腹深陷,却不敢太使劲去按他肩。到这会儿姜铎才发现他浑身都在抖,只低声重复着: 「可你差点就死了,我要是再晚进来两秒,你肯定就没了,姜晓堂,你就不能好好待着么?」 黑暗里,目力不及,两人挨得再近也看不真切,但鼻息前深重的喘息和肩胛处一直在颤抖的手指,却把恐惧和不安清晰的传递过来。 心脏被揪紧,姜铎一时语塞,小涛颤慄的模样瞬间就把自己的怒不可遏浇灭了大半,心疼和心软又冒了出来。姜铎想抬手摸摸他,结果习惯性的右手一带,胳膊弯曲处却让自己疼得整张脸拧在一块儿。 面前一声「嘶」让林逆涛吓懵了一秒赶紧撒手,以为又是自己把人骨头按碎了,直到听见铐链碰撞的叮噹声,才惊觉不对劲急忙往尔扎都惹的方向质问: 「怎会还铐在一起,钥匙呢?」 「……」 等了一会儿却没人作声,山隙里仿佛结了层厚冰,安静的骇人。 见林逆涛一直开着手电筒,尔扎都惹干脆也扯掉电筒盖上的蒙布,架进岩缝里固定好,再抬眼瞅着不远处两个表情复杂特别莽撞又特别愁人的小年轻,不禁眉目深皱。 阴暗的青白光底下,他们的身躯和颊侧都有稜角分明的光与暗,明明都是好孩子,可为什么都这么拗?这么想着,尔扎都惹忽然就挺替他们累得慌,忽然就不想再继续瞒下去,张口扔=炸=弹: 「其实在前几年,柴刀涉嫌杀人那起案子就被你们临潭检察院退侦过两次,给出的理由是: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符合起诉条件,早就已经侦查终结了。」 姜铎瞬间跳闸断电心念闭合,眼前一片灰白,懵逼又直愣愣的看向低头藏脸不敢作声的林逆涛,张了张嘴,却更加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能让检察院做出退侦决定,作为重大嫌疑人他林逆涛怎么可能不知情!自己甚至能断定他曾经接受过警方或者检方的继续深入讯问和调查,才能洗清嫌疑。 所以这会儿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恭喜他早就不涉嫌了? 可转念一想,那案子明明就没销案也没归过档,一直挂在临潭县局刑侦队立案未破的名单里,也一直有人在继续侦办和追查。而他林逆涛,一回来就被羁押进看守所他也不申辩,还顶着个逃犯的名头再次作死逃脱?他这是玩金蝉脱壳玩上瘾了么? 连自己他都瞒得滴水不漏,这他妈算什么事啊?! 尔扎都惹边用纱布裹紧自己肩胛上被子弹豁开的沟槽伤,边向姜铎道出的内情,正低头看伤口姜铎什么表情他可看不见也管不着。可他的王炸还没扔完,只见他缠好绷带,又慢条斯理的转向林逆涛: 「这小子豁出去了,为了查清你家的放火案,他打定主意要让我把陈舸活着带出去,手铐钥匙被他扔了,跟他铐在一起的那个,肚子里塞了梯恩梯。」
第353页 话音刚落林逆涛就勐一抬头,目光定在姜铎脸上,当真想杀人一般的表情。 可他同样什么也没说,只往前揪住姜铎的衣领将人提起来,拖带着他和德彪一起往洞窟中间走了两步。在转身贴到姜铎身前,紧紧抓握住他的手腕,动作轻缓的往旁边再往上稍稍提了一点,虎口卡在手铐铐圈和铐链之间的位置,用缠绕绷带的手掌包覆住姜铎的右手手背。 「枪!」 尔扎都惹应声便把自己的五四式扔给他,再用手电光照亮姜铎和德彪手铐间的位置。 往前一步用左手臂和身侧挡在姜铎身前的同时,抬手接枪,手指成铁锁夹紧铐链,等姜铎反应过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姜铎甚至根本不敢挣扎。 林逆涛据瞄的速度快得惊人,抬手用射箭一样的姿势手肘向后架起,尽量将枪口远离铐链,尽可能减小杀伤力,稍稍侧头瞄准预压扳机,毫不迟疑接连砰!砰!两枪。 子弹是贴着自己的手背击中铐链的,高速旋转的弹头与钢制金属勐烈地撞击在一起,巨响的同时,有火星迸出,直径不到3毫米的铐链瞬间就被打断了,弹头变形后往地面击出两个小坑,金属片四溅,林逆涛松开手时,手背已满是鲜血。 德彪的手也被炸出几道口子,正滚在地上嚎啕痛哭。林逆涛根本不去看他,只专注的揪起姜铎的衣领把他推回岩壁旁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平整的石头上。 拉扯间,手背绷带上驳杂的黑红色蹭了姜铎一衣领,污脏黏煳。 林逆涛立即松手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往前,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一俯身,两手撑到姜铎耳侧的岩壁上,把他的脑袋整个圈进自己的胸前,却不敢碰他,只冲他扬了扬自己泥灰掺血的手,低下头咬紧牙,轻声呜咽。 「你知不知道这手有多脏,我砍了它我都不心疼,姜晓堂,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 脑内要处理的惊骇堆叠在一起,让姜铎惨白着脸无措的僵直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正被人圈住。林逆涛弓腰架手围堵自己的姿势,很像一只卡进山壁的铁笼子,可他又像是怕碰坏自己似的,拼命保持着距离,不敢挨得太近,甚至连手都不敢再去扶自己的肩。 忽然什么都不想去深想,姜铎抬起头,看着林逆涛紧闭到发颤的嘴唇和用力阖紧的双眼,轻声揶揄: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伙人你以为我查了他们多少年?单就他们开车撞我爸这事儿,我也不可能放过他们,不光是为了你。」 「可你差点就没了啊!」 耳侧的两只拳头紧握到骨节喀啦作响,林逆涛再往姜铎身前扣了扣,不由自主的想护着他,可刚要靠近,又畏惧的往后一缩。 「你要真出事了,你让我往后怎么办?」 看着小涛浑身僵硬的拢住自己,眉目腥红。姜铎心底疼得一缩,刚想往前凑一凑时,却察觉周围还有好几道看猴戏一样的视线。 躲藏的山隙就那么大点空间,又不可能把那几位都赶出去,姜铎皱了皱眉,顺手捞过背包翻找出里面的羽绒外套,抖开一甩盖到林逆涛头顶,拉扯好衣角,把自己和小涛一起往里面遮蔽严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让他只看得见自己,抬手顺着他的手肘轻轻往上摩挲,直到覆住他坑洼的手背。 「涛儿,脏不脏我说了算,你不是说过都是我的么?我的东西你砍一下试试。」 林逆涛极细极细的促喘了一下,往前一扑,终于大着胆子用手臂碰了碰姜铎的耳廓,可仍旧不敢搂抱住他。 姜铎只得慢慢地把手往下挪,沿着小涛坚硬纤长的肱肌群外侧一路摸上肩背三角肌和脖颈,他的小涛害怕了,他只想让他放松一些。 两人同样刚经歷过生死较量,神经紧绷欲断,肌电反应敏感,稍一靠近,心内便一起收紧颤慄着,直到姜铎粗粝的手指覆上他的颈窝,按着他脑后短短一层扎手的毛寸往前推了推,让他再靠拢他一些,林逆涛才敢抬起头,直视那张自小迷恋到无法自拔的脸,并听见他轻声说: 「涛儿,是不是想哭了?手疼么?你想搂我没问题,但别压我右胳膊、前腹和腰侧,都有伤,腿可以碰,但得轻一点。」 话音刚落林逆涛顺势就握住姜铎的手,带到自己脸颊边,他的手同样满是泥污,还有浓浓一股焦臭的汽油味,可林逆涛却虔诚的阖上眼睛把脸颊凑过去,覆住自己的嘴。 泥污底下有一小道自己起过誓的伤疤,那是自己心内最干净的东西。 其实衣服底下黑漆漆的一片,所有都模煳不清,两人将近不近的靠拢,唿吸闷在里面,胸口心脏处鼓譟起伏,声音和味道交缠在一起。有亲密,有距离,虽然看不清楚,但仅凭感觉就能描摹出对方的神情轮廓,清晰且炽热。 「能亲嘴吗?」林逆涛依旧紧紧牵着姜铎的手,小心翼翼的问 姜铎笑着往前一抬,边咬他的嘴边说, 「涛儿,我想你了。」 第133章 善恶 一个亲吻怎么可能够? 刚得到姜铎的允许, 林逆涛立马一只脚跪爬到石板上, 一只脚撑地垫起脚尖,左手索性怀抱到姜铎脑后, 用指尖勾挠他粗硬的头髮和冰凉的耳廓, 右手张开,指缝卡进手掌,指节扣着指节,偏过脸用鼻峰去推他的鬓边和颊侧,让心念里的气息溢满自己的唿吸,再慢慢划过去用唇齿寻找他的唇瓣。
第354页 明明自己更想他,思念近乎疯狂, 怎么到头来却让他先说出口…… 林逆涛愤懑的想着,舌尖一点一点浸润他干裂的皮肤,再馋足的往里勾,舔舐齿缝和舌头, 搂抱的手与交缠的手一起收紧, 恨不得将他那句「我想你了」重新吃回去,换自己先对他说: 姜晓堂,我想你, 想你的一切, 我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可抵颈撕磨了半晌,终究还是败给了唿吸。两人趁着换气的空档稍微分开了一点, 鼻尖抵着鼻尖, 银涎牵连, 气喘吁吁又依依不捨,林逆涛忍不住再往前磨蹭姜铎的脖颈和耳垂,吸了个够本才垮下一张脸,委委屈屈地装可怜: 「姜晓堂,我下巴疼。」 姜铎一愣,乌漆嘛黑啥也看不清楚他都给忘了,小涛的颊侧到下颌骨刚挨过那老缅结结实实的一枪托,这会儿两人这么兇狠的咬合在一起,不疼才见鬼了呢。 想到这姜铎立马黑脸,抽手往前轻轻去碰他的下巴。 「该!肿成这样能不疼么,我有那么香么还啃我啃得那么欢实,稍微忍忍都不行?」 「不行。」林逆涛先苦着脸「嘶……」了一声,再扯着嘴角笑起来,心底庆倖幸好光线昏暗照不清楚他又脏又别扭的脸,又趁暗大着胆子上前撩拨,没皮没脸的说: 「我手也疼,可我还想摸摸你,姜晓堂,你身上还有哪儿没伤着?能不能让我先摸一摸?我保证轻轻的。」 一瞬间姜铎就被他气笑了,可笑这个牵动气管和胸腹肌群的动作立马让他吃到了苦头,只呵呵了两声,腹侧淤青便开始抽搐拧紧,姜铎都疼懵了,撒气一样呲着牙怨愤的按住始作俑者,心想反正他也不怕疼,干脆亲死他。 两人黏煳到一块,又是一阵啧啧作响的深吻。直到把人吻得窒息手指都抠扒到自己脸上,珍贵的捧着,贪馋的一口又一口捨不得松开,姜铎才推了推林逆涛,故作兇恶的说: 「也不看看什么地方你就这么招我,咱们先想办法逃出去行不行?」 唇齿没了温暖的甜味,心底空落落,林逆涛懵逼的「哎…?」了一声,没亲够又急忙往前吧唧了几口拼命偷嘴儿,半晌才稍稍远离他,郑重的问: 「姜晓堂,你不是嫌我头髮长么,你看我剪头髮了,好看吗?」 先一愣再眯缝起眼睛看向前面,山隙里光线昏暗,被羽绒服蒙住的两人更是暗得人鬼不分,姜铎只得抬手摩挲他毛茸茸的脑壳,认真的盯了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 「挺齐整。」 林逆涛立即笑了个红心沙瓤的: 「田伯伯亲自给剪的,他说我留长头髮像二流子,你要觉得好看,我以后都剪这么短。」 自己只是随口说说他却都记着,姜铎没忍住噗嗤一笑,捨不得再让心尖儿上的下巴疼,更怕吮吻起来收不住,只得十分克制的往前磨蹭他的鼻尖,又宠又哄的说: 「我们涛儿不管啥样都好看。」 有人单身老狗一辈子年纪又大脸皮又薄,实在听不下去了,身上数处枪弹创都没刚刚这一景让他胃疼牙酸,忍无可忍破口骂道: 「柴刀!你脑子还睡在看守所没带出来吧?问人家劳改头好不好看?」 勐然意识到自己问的确实挺智弱,已经跨坐到姜铎腿上的林逆涛,涨红了整张脸,僵直起背还没来得及回嘴,就听见尔扎都惹冷笑两声又开始挖苦 「还有你,手都烂成那样了还不忘摸他屁股,要不干脆我带着他们几个先出去,给你俩腾个地儿?」 姜铎火了,一掀羽绒服露出两张烫红的脸,看着有点羞臊,却耿着脖子逞能假装没羞没臊,瞪向老虎牙,左手还搂着林逆涛的腰跟圈地盘似的收紧,并回呛。 「黑灯瞎火的你眼睛到亮,我和我对象好容易才见上一面,我们俩腻歪一会儿关你什么事?」 尔扎都惹慢悠悠的站起来,拖着条腿一瘸一拐的走向他俩,「这要是在外面,你俩想干嘛干嘛,幕天席地也没人管,但是现在……」说到这他便寒下整张脸顿了顿,边挖苦边掀眼皮,看向林逆涛: 「怎么出去?」 这个问题太关键了,山隙里的五个人一起竖着耳朵看向林逆涛,就等他指一条生路,但出乎意料,等了半天他却没吭声。 尔扎都惹并没有追问,心思一转他就明白了。山壁外侧採石场里上百号工人,里间制毒工厂有人有枪,他却还能悄无声息的摸进来,九成九是铤而走险走了偏门。 想到这,尔扎都惹眉头一挑抬了抬下巴,有些不悦, 「柴刀,我就光剩一条腿你走的道我也能走,更何况我不过是骨缝里卡了颗弹头走道有点跛。别忘了,你的本事都是谁教的,轮得到你来操心我。」 这么一说姜铎立即了悟,悄摸动动右胳膊,僵直无力已经木得没了知觉,稍一牵动半边身子都能疼麻到脸,不禁沮丧的咬咬牙捏起拳头。 浑身正愤懑紧绷,拳面却忽然被握进粗糙的绷带里,又被使劲捏了捏。 姜铎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已经站起来的林逆涛攥紧了自己的手,用厚重多伤的掌心包覆自己拳面,温暖踏实。 抬头看着他,始终牵着自己却正对老虎牙,边把那老缅的多功能兜袋扔过去说:「看看哪些能用得上。」边拾起地上的突=击=步=枪,一拉枪栓卸下弹匣,再连着那把打穿手铐的越改五四式一起递过去。
第355页 「余知检的人最快也得一个小时后才能从废矿坑那边绕过来,昆雄他们这一伙真要想抓你们,就不会撵耗子一样在矿坑里堵上这么长时间,他们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做,结合当下的处境,不外乎……」 「捣毁工厂,掩盖罪证。」是坐正身躯的姜铎接茬说,满脸认真严肃。 闻声一愣,林逆涛侧身看着他,眼底满是密细的担忧和恐惧: 「姜晓堂,你在发烧你知道吗?你们在这废矿坑里耽搁太久,早就让他们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不知道昆雄他们到底在等什么,但在警方到达前,这个制毒厂的山隙后巷肯定会被处置掉,我是从採石场嵌进山壁的传送带接缝处钻进来的,再从这逃生得爬悬崖,别说你,就是他瘸了一条腿的尔扎都惹,我也不相信他有本事能爬出去。」 得知身前无路,山隙内再次陷入凝重的沉寂。 尔扎都惹耷拉的眼皮往上抬了抬,看向林逆涛,脸色十分不友好,却没反驳,只瞪他两眼又转过身去,把昆雄的多功能兜袋放到电筒光底下,先把制式子弹和弹匣都倒出来,一个个填装好,再挨个拿出兜袋内的小药瓶,打开放到鼻前轻轻扇一扇,最后又瞥见布网防水袋内的一张皱巴巴的图纸。心底犹疑,尔扎还是把图纸取出来凑到电筒光源旁边。 这是一张随手绘制的巷道、管道结构草稿,线条歪歪扭扭,可以分辨出採石场山壁通道主路和连通山腹的通风口、引水沉降的沟渠、沟槽等设施的位置,标註缅文。 尔扎都惹拧眉仔细看了一会儿,即见端倪。 採石不比採矿,根本没必要往山腹中间挖掘过于深或复杂的巷道,更不会把制砂洗砂清洁扬尘的蓄水池污水往山腹内引,这些管道究竟为什么要铺设到山腹里面,用途不言自明。 这么想着尔扎都惹索性把电筒取下来,低头照亮再用手指沿着粗细不一的线条一点一点研究过去,直到发现刚刚和姜铎等人一起躲藏过的隙孔沉降池,不禁眉目皱紧,疑虑深重。 西南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降水量不小,採石场与废旧矿洞虽然行政区划管辖地不同,实际上却属于同一山体的两个位置,水文环境相似且都没有天然形成的高山蓄水点,但按照图纸上标註的水源情况和进水口位置,即使在旱季,沉降池内也不应该那么干燥。 可这么大量的雨水和污水都被截到哪里去了?这张图纸上却未做说明。 黢黑里,全然没有留意到尔扎都惹复杂的神色,姜铎干脆也站起来,示意小涛拎上自己的背包,再环顾四周,目光分别从陈舸、赵虎和德彪三人脸上一一扫过,又抬手看了看表。 只有一个多小时,再不出去,随时都会葬身此地。思虑至此忧心忡忡,姜铎眉目皱紧,用力拽了拽林逆涛的手问他: 「我和老虎牙出不去,那他们三个能逃出去吗?」 林逆涛盯着姜铎看了一会儿,才点头说: 「沿这条山隙再往前走20来分钟,就能看到一截人工挖凿但被弃用了的烟道,烟道出口处在採石场作业区山壁上部近30米的位置,非常陡峭,但徒手往下攀爬一段路,就能跳到作业传送带通道口,沿着铁皮卡口和金属固定台脚手架往下爬,小心一点应该没问题。」 「才20分钟啊……」姜铎笑起来,亲昵地圈着林逆涛的腰好像要约他散步一样: 「时间挺宽裕,涛儿,我在出口等着你,你先把陈舸他们三个弄到採石场关起来,确保余知检一来就能把他们请进大牢,然后你再上来救我啊。」 「宽裕个屁!」 林逆涛眉头一皱骂了一句,他又不蠢怎么会信姜铎粗滥的藉口。 可黑着脸骂完,他却没再出声。而是回身靠拢姜铎,避开他身上的伤处小心翼翼地抬手环抱住他的腰,再把脑袋也贴过去,深重却隐忍的拥抱着,讨巧的狗一样用齿尖磨了磨他的脖侧颈窝。但不待姜铎心软想回抱住他时,他立即松开手,换出另一副面目走到尔扎都惹旁边,眼底冰寒兇恶。 「收拾东西,跟上。」 ———————————— 深黑里,前宽后窄的锥形手电光铺到高耸的山隙间,青白呛眼界限分明。通道横截面最宽处也没超过一米,脚下坑洼起落,碎石滚走,两侧都是陡峭高耸的岩壁,起伏错落,有些高至数丈,有的地方却得弯下腰才能通过。 逼仄压抑,亮光后面有一行六人,林逆涛搀着尔扎都惹走在最前面,中间依次是德彪、赵虎和陈舸,姜铎则撵着陈舸的步子走在最后面。 一路走一路观察,尔扎都惹边用手指触摸滑腻的石壁边研究岩层纹路构造,并不像天然形成,从岩体裂缝和周围碎裂的石头剖面推断,估计是採石场在山体内填放=炸=药=炸=山採石后被震裂开的。 「就这么点时间就能找到这条路,你挺能耐啊?」瘸着一条腿往前疾跑,尔扎都惹的肩膀越发斜的厉害,边喘息边质疑 「徐兴荣给指了个大概范围,你又给我发了废矿洞毒=品=仓库位置和附近山体通道的图片,再结合先期对源州运贩毒链条的研判情况,只要找到採石场,换了你,要摸进来也不算太难。」 听见这个,尔扎都惹深沉的嘆出一口气, 「就是因为显而易见,却让余知检调查摸排了这么长时间也一无所获,可见他那边的难度并不亚于我们。」
第356页 「那是因为搞错了方向。」 林逆涛用肩撑着尔扎都惹,疾步并行,完全没有因为他中弹瘸腿不说,满身都有没来得及处理的枪弹创和擦创而走慢点照顾照顾的意思,只没良心的持光源照亮前路。 「虽然源、丽两地都在彻查范围内,但咱们的重点一直放在源鹤和周箐附近,谁也没料到他们会重新挖掘废弃了这么多年的矿道来运输制毒原料和成品,并利用正当经营的厂矿做掩护,多源头多条下线,既制毒又中转,各种情况掺杂在一起,要想达到余知检预想当中的那种打击力度和深度,把整块烂疮都给剔干净,确实不容易。」 「……」 尔扎都惹点了点头,沉默着再往前奔走了一段路,忽然脚步一慢沖林逆涛往后扬了扬下巴。 「所以这次能查到这里面,多亏有他。」 林逆涛不说话了,老虎牙言语里的赞赏他听得出来,可他宁愿姜铎窝窝囊囊就做个平凡的小民警,机关楼里喝茶看报混日子,养出个小肚腩,一辈子平安顺遂远离跌宕起落。 可是眼下,两人一起在这黢黑的山隙里奔逃,前路兇险、看不到希望,自己心内仿佛被破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满溢不安。想到这,林逆涛非常孬怂软蛋的鼻底一酸,忍不住凑近尔扎都惹,用彝语低声嘱咐了几句。 姜铎吊着胳膊走在队尾,步伐很快但落地还是有些沉。 他硕大笨重的登山包已经被林逆涛背在肩上,自己除了腰上一圈装配了手=枪、警用匕首和警械的多功能腰带以及手里的手电筒,就没有别的负重。 而且烫伤的手指和身上数处皮下出血、开放创口都被林逆涛重新处理过一遍,还被老虎牙掐着嘴灌进去一瓶来路和味道都很一言难尽的药汁,比起刚才身体确实稍微轻松了一些,但依旧是电量不足续航差的水准。 但在这考验心志的迷途里奔逃,谁也不可能真正轻松,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进山不过短短三夜三天,无数次直面生死,无数次侥倖逃脱,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打算来一次实地勘验和查证提取,最后却探查到这么深的位置,甚至抓住了赵虎和陈舸。 八年来,第一次与真相如此接近,盯着队伍最前面的林逆涛和尔扎都惹,姜铎沉了沉脸色,神情坚定。 心里要追问的太多,只能拣重要的质证。 这么想着姜铎咬牙强打起精神,抬手调整肩胛附近的绷带,往前赶了一步走到陈舸旁边,与他并行。 「临潭公安局缉毒队民警,魏源,你认不认识?」 陈舸正奔走的脚步勐地一顿,抬了抬眼镜,转头看着姜铎,不回答却突然往前勐蹿两步想赶到赵虎旁边,没成想脚还没抬稳就被姜铎一把薅回来,摁在胳膊底下。 他还不到一米七的个头和这段日子里玩命逃跑被折腾得虚瘦的身形,被个儿高块儿结实的姜铎架肩抬手一搂,就像被狗熊杵住的柴火棍一样,又脆又可怜。 黢黑里有呛白的光忽然闪了几下,林逆涛狐疑回头,却见姜铎不知何时掏出手机正沖陈舸拍照片,还举了个斜上45度角自拍的姿势,两人一起合影留念。 「你们把我爸坑的那么惨,腿都让你和骆驼找人撞断了,怎么这会儿事主找上门,你反倒屁都不敢放一个?也不辩解了两句,说都是骆驼逼你的,或者你啥都不知道都是骆驼干的之类?」 没想到陈舸反而笑了起来,边抬头看看四周边说: 「小姜警官,这里真不是让我招供的好地方,等咱们一起活着出去,我保证绝不隐瞒、绝不说谎、主动配合你们的工作。」 姜铎也笑了,沖他扬了扬手机: 「怎么,怕我诈你口供?看见没,闪光灯闪完那几下就没电关机了,我给咱俩留个影主要是怕万一折在这个鬼地方,我爸妈能找着我最后的影像,也顺便记住你,给你烧点纸。」 说到这,姜铎眉峰一凛,手指用力摁紧他的肩膀,咬牙道, 「但你总不能让我死得不明不白闭不了眼吧?说,魏源和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陈舸不笑了,逃命赶路本来就累得促喘,这会儿深沉的唿吸了两口,步子慢了一些,语调反而听起来平心静气。 「老乡。」 「老乡?」姜铎眉头一拧狠拍了他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一下子就把他拍得往前一趔趄眼镜歪挂在嘴皮上。 「你们平远老乡多了去了!个个都想下毒害我?个个都是我爸的『同伙』?陈舸,在你们这个涉毒团伙当中他魏源究竟是个什么角色?负责干什么?吃拿过多少?桩桩件件你必须立刻给我交代清楚!还有,上周他往糖盒里放=乌=头=硷=害我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赶在眼镜架滑下鼻樑前陈舸赶紧抬手接住推回去,低着头怨愤的一撇嘴,又不敢回呛,停了一会儿才说 「魏源是我老乡,也是颗棋子,但利用他的人不是我,是你父亲姜明远。」 姜铎一愣,嘴角冷笑眼睛里却迸出火。 「我爸利用魏源给我下毒?他咋不找我妈帮忙呢?你想笑死我?」 「小姜警官,你说的下毒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许久湖死后我就只是一个活着多余还碍眼的弃子,骆驼最近的行动计划,怎么可能还会告诉我。 但是关于魏源,当年骆驼利用源州到坝下这条线挖出虎牙行动组成员信息,并有针对性的开展狙杀和围剿,以及之后顺利炮制了林边疆警官一家的火灾灭门惨案,他魏源,确实功不可没。
第357页 只是,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主动参与,准确的说,他也是骆驼的目标之一。 因为自从你父亲发现他的户籍背景之后,反而是他一直在利用和我以及骆驼同宗同源的身份便利,混入西南边境的各条涉毒运贩网络之间,帮助你父亲查证我们的运贩毒线索和证据。」 「他是我爸的特情?」姜铎疑惑,冷哼几声,「越说越好笑,那为什么骆驼到最后也没对他动手?是不是因为他早就与骆驼同谋,以徐老六儿子的性命胁迫徐老六,让他到林边疆家放火?」 「我说过,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主动参与的。」陈舸沉声道, 「至于骆驼怎么控制他,怎么从他身上获取情报,我并不知情。 我只知道,从1989年开始到1999年这十多年间,魏源帮助你父亲打掉了西南一线十数条运贩毒通路,让我们这边不少人和货都折给了警方。特别是邻近的桂省到文州麻栗坡再到国境外越北的那几条通路,那里可是岩老师发家的基石,却因为他魏源,一度让姜明远和林边疆围堵、截流到差点走不下去,岩老师自己大概也没想到,当年他为了留后路指使平远毒枭想方设法放进警队里的人,有朝一日却反过来,帮助警方挖他的墙角。」 「挖墙脚?」 听到这句姜铎直接笑出口, 「骆驼不也是挖墙脚专业户吗?你那岩老师我见过,表面看着威风气派,实际上却早就没了从前颐指气使的实力,为什么他这几年只敢龟缩在越南,不就是因为他的好学生骆驼,还有你陈舸,搞连手搞得他连口稀粥都没得喝么?」 「……」 陈舸脸色变了变,低下头只顾逃命不置一语,姜铎便继续道: 「怎么,不乐意听?当年实际控制剑潭冶炼厂中转毒品,每年往内陆运贩了那么多的四号,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他岩盘么?而你被他摁在那个关键位置,又替他赚钱又帮他挡枪,其实你早就想把他拉下马,把赚的都放进自己口袋里了,不是么?」 听见这个,陈舸忽然抬头,看着姜铎: 「小姜警官,92年以前的平远你了解过么?是听你父亲说起过一些只言片语,还是从史料馆里查过一些新闻报导? 我,骆驼,以及他魏源,我们都是文州人,在与越北一山跨两境的边境线上长大,那里与源州相距不过600多公里,距离省城连400公里都不到,但与没有遭受战火侵袭的地方相比,就是两个世界。 混乱,打小我们所面对的就是永无休止的争斗与混乱。我们流淌宗族血液,身负涉罪背景,一进入你们的社会,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一粒该剔除的渣滓。我们学到的善恶从来都不是你们那一套善恶,更不会像你们那么虚伪。否则,剑潭冶炼厂也不会倒的那么快,我也不会舒舒服服的在国内逍遥八年,直到今天,才等到你们来找我算帐。」 第134章 迷障 山隙里, 手电光变成丈量生命的直尺, 照向远处一点灰尘似的亮斑。众人一路追赶,队尾的陈舸却裹藏于光源背后, 只与浓黑并行。 边疾走边回忆, 没有时间让他深思自嚼并控制情绪避重就轻,回忆里的情境通过唿吸促缓、语调升降和步幅张弛准确的传递出来,有疑虑,有焦躁,更有愤恨,但姜铎听得最清楚的,却是他在表达他行为的正当性, 无论挣钱、贩毒或杀人,都在他预设的价值认知范畴内,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白了就是个三观不正的聪明人,细节处有涵养, 大德行却长歪了。 其实陈舸吧啦吧啦一大堆的时候姜铎就没怎么认真听内容, 他本来就失血体虚脑袋昏沉,反应有点慢,再遇上爱说歪理的岩老师教出来的碎嘴子陈主任, 越发觉得绕来绕去没个重点, 特别招人烦。 可显然躲在矿坑里憋坏了的陈舸这会儿正倾诉欲旺盛,推了推眼镜, 继续向姜铎阐释着: 「是人都有欲望, 我们不过是直面欲望罢了, 你说我和骆驼联手的原因是因为钱,也对,也不对,其实我们最主要还是为了安全。 见识过你们纠集全省之力搞出那场惨烈的「平远街战役」,我和骆驼早就被吓破了胆。严打整治的80天里,有那么多我良善的血亲最后却被武装围剿,成为你们口中的「犯案累累、罪大恶极」,成为你们「战役」取胜时归集战果表功授奖的数据,时至今日,我却连他们一份完整的名册都查不清楚,盖棺定论、盖棺定论……果然是谁能帮别人盖棺材,谁才能给人定论。 所以身处国内,我和骆驼只想和气生财,但国境外的岩老师就可以无所顾忌大胆捞钱,我们都怕被他连累,只好让他走的尽量远一点……」 说到这,陈舸累得直喘力不从心的调息换气,又嗤嗤自嘲两声,姜铎用电筒光呛他,见他居然还眉头轻蹙满脸愁苦,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说得这么煽情,要不是老子全面研究过80年代的卷宗档案和影像资料,还真就信了他的邪。更觉得怕是这岩壁都厚不过他的脸皮,20多年前他的老家就开始成团伙的武装贩毒暴力抗法,渐渐让所有公权力职能瘫痪,私刑泛滥,气焰嚣张,「毒枪赌黑市三不管」的名头全国瞩目,怎么到他陈舸嘴里,却通通变成「良善」?他可真有脸。 但掰正他价值观教他做人是监狱的事情,姜铎只得忍着噁心拣重点问:
第358页 「所以你们干脆化整为零,分化岩盘的集团势力,在边境培养掮客代理人,不沾手国内的运贩毒犯罪活动只抽水钱?」 「没错。」陈舸回答,边走边回忆: 「背靠剑潭冶炼厂的毒品贩运中继站,是岩老师一手带起来的,当时缅北过境西南有7成的货走了这条线。这么一个显眼招摇的涉毒集团,从生铁铸模里那些特意留出来用于藏毒的空洞,到装货、到过磅、到运输,再到三不五时被扔进垃圾焚烧炉的尼龙袋,以及一靠近就能闻见的肉焦味。厂子里近千号人,再瞎也会有一些察觉的、隐约知道内情的,甚至动了心思参与进来的,而当时所有人只知道,主谋是我,跟着我能发财。 但我和骆驼从一开始就觉得,在国内这么搞风险太大,积重难返,轻舟才好掉头。所以那时候就算骆驼不动手,从你父亲化装进入我们厂区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弃厂逃跑另谋生路的准备,只不过后来正赶巧的,骆驼觉得那是个机会。」 「知晓内情并参与运贩毒的工人?」姜铎眉头一竖打断他,从他话里切入继续追问重点:「都有谁?」 陈舸含笑顿了顿,满脸上钩了的表情,看着姜铎 「80年代,国内什么东西最泛滥,也最暴利,你不会不知道吧?西南几个省份几乎大一点的部门班组都成立过戒毒学习班,吸毒的比抽菸的都多。」 说到这,陈舸放鱼钩一样停顿了一下,吊足姜铎的胃口才继续说 「我是1987年被分配到厂里的,剑潭冶炼厂1981年建厂,前身叫做小潭山钢铁厂,厂子成立没多久就有人利用运输车从边境倒腾一些珍贵的板材、药材、野味到国内倒卖,直到后来开始流行起那些让人着迷的东西,只要有人冒险夹带一趟,哪怕只是点散碎的,也能顶工人们大半年的收入。 所以,小姜警官,知情人很多,足够你们源州警方重新翻案追责,但这会儿我肯定不会告诉你,只要你保证我的生命安全,等咱们回到临潭,我就是你的第一人证。」 额边跳起两股青筋,姜铎火冒三丈。一把掐住陈舸的后脖颈往岩壁上一甩,扑过去用胳膊肘压砸在他肩上,在用强烈的光源直刺得他瞳孔骤然缩小,慌忙甩头躲避。 「八百年前就倒闭的破厂,我他妈去翻个屁的案!我看你胆子没被吓破,是被脏钱撑大了挤着脑门了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要挟我?再给我绕来绕去废一句话,我他妈现在就埋了你。告诉你,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谁?以前干过什么?」 「哈?」被砸进坚硬的石缝里连骨头都在抖,陈舸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疑惑:「我是……陈舸?」 「不对!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陈舸啊……」被突然犯了神经病的年轻警察控制住,陈舸又疼又懵,满是哭腔的再次辩白。「我真是陈舸。」 「不对!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姜铎踩着他的鞋尖往前威逼,电筒就快往他眼睛上盖出一个椭圆章,兇狠发难:「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是谁?以前干过什么?」 眼前一片模煳,夜叉一样青面獠牙的警察还在往下使蛮劲,陈舸大汗淋漓,浑身疼到酥,干脆眼一闭几乎是豁出去般喊出来: 「我是陈舸!原剑潭冶炼厂运输部主任,1993年开始利用冶炼厂运输车从边境走私毒品=海=洛=因入境,最多的一次是96年5月份,我伙同驾驶员赵虎、押车师傅史金来利用百淮州拉矿石原料的大货车水箱,藏匿了近200公斤麻栗坡成色最好的双狮地球牌进入国境内,再利用生铁产品运输线的便利向沿海城市分销,仅那一次,我个人就从中得利300万元人民币。其他还有……还有……我记不清了。」 「不对!」姜铎灌力往前一顶把他往岩石壁里塞,冲着他的耳孔大喝 「你是陈舸、麻宇还是麻三宇?是剑潭冶炼厂还是景腊橡胶园?你到底是普通工人,还是毒贩。」 有突出坚硬的石头稜角抵住骨缝,隔着衣服磨烂皮肉,陈舸绝望的大喊 「我是毒贩!我叫麻三宇,我是贩毒的,剑潭冶炼厂倒闭后,我就成了景腊橡胶园的割胶工人麻宇,我一直靠运贩毒赚钱,负责联络缅北工厂和国内的下线。」 「联络?」姜铎再一推,只听见喀啦几声,是被压得掉了渣的细小沙砾滚落到地上。「可缅北制毒工厂里怎么有人指认说你才是老闆?就那家位置在石猴子山盘山道上行,进入佤邦地界900米处的佤山化工原料厂。」 「参股!参股!」陈舸疼痛更惊惧地大声叫嚷着,希望能让肩上那只轧钢沖床一样的手肘能够稍微轻一些。 「我只是参股,骆驼才是大老闆,所有厂子都是岩盘早些年就和缅北民地武兵头和官员谈好价的,都建在深山里,最后却让骆驼伙同他们果敢的掮客一起给吞了。」 气喘吁吁的嚷嚷完,山隙里还在迴响「吞了!」这句尾音,顿了一会儿,肩上那只铁凿子终于慢慢松开。 陈舸浑身脱力,胸口剧烈起伏着,背靠山壁往下滑眼睛疼得直流泪,又不敢用满是泥灰的手去揉。 听到了想要的,姜铎同样站立在陈舸身前深沉的调息,队伍早就停下了,纷纷回头把电筒光照到他俩周围浓黑不见影的地方,笔直的光束聚拢到一起,像是架起了刀跺。 只耽误了片刻,可他们连片刻都耽误不得,姜铎却仍旧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而是抬眼瞟了瞟前方山隙尽头已经有车轴大小的光缝,又悄摸看了看正站定并随时会冲过来帮自己的林逆涛,眼底难掩心疼不忍的流光,再咬牙定神,最后又重新注目回已经半死的陈舸身上,上前蹲身扶住他往下耷的肩膀,用牙咬住手电筒吊绳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质问:
第359页 「这就对了,陈主任,现在麻烦你再跟我说说,骆驼是谁?」 额间有汗却浑身冰冷,原本已经跑得发热的肢体这会儿也被吓没了温度。陈舸可以肯定这个神经病警察就是在质证,可他完全不明白在这种鬼地方,他不逃跑反倒停下来质个什么狗屁的证?!能有什么用? 虚脱且僵直无力,陈舸哆嗦着两条腿,眼镜架又卡到嘴皮上,想抬手却抬不起来了,还是姜铎帮他重新扶正,半晌才心如死灰的说: 「小姜警官,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骆驼原名卢隐舟,从来没有改过名字。早些年是省专科医院的心理谘询师,剑潭厂出事那年,他就辞了工作考进源州卫生系统,现任副处,主管你们源鹤市的传染病管控预防和心理疾病康復工作,他的资料你们到人事局组织部去查,祖上八辈子都记在档案里,但半真半假,至于他背后的那些势力,我根本说不清楚。」 山隙内安静极了,静到姜铎几乎可以听见林逆涛皮肤里鼓譟的血液被火烧起来的声音,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同样被推到了岩壁一侧,被人紧紧的逼迫摁压着,只是与自己不同,突然发难的林逆涛手里还架起了刀。 「你们隐瞒了我什么?!瞒了我什么?!」 尔扎都惹不吭声不辩解,只悄摸顶肘垂胯卸力,消解掉一些柴刀盛怒下的力量,虽然疑惑那小子为什么非要赶在这一刻捅破真相,但他心里并不怨恨,毕竟决定向柴刀隐瞒关键时间点,并把重新印制的放火案卷宗交给他的那一刻起,註定有朝一日,自己必须面对并承接这样的怒火。 「小涛!」 姜铎怒喝了一声,柴刀一愣,刀尖停在了尔扎都惹的脖侧。 所有人包括老虎牙尔扎都以为这个行事不着四六脑迴路清奇的警察终于发完疯了,嚎出一嗓子的意思是准备接着逃命,有屁话回头问,有篓子明天再捅。 可谁也没想到,他喊完却半点要站起来的样子都没有,而是再一拍陈舸的脸,呲牙咬着电筒绳沖他比了一个二,说: 「就两件事,一是卢隐舟如何策划、操纵和指使徐老六制造林边疆家的12.04火灾案,二是2000年以后,卢隐舟在你们这个走私毒品集团中的主要作用,实际获利,以及他什么时候在哪干过违法犯罪的脏事?五分钟之内给我说清楚一件就行,否则,我就把你捆到岩壁上,让你看着我们逃跑。」 没想到陈舸缓了半天劲,又开始混不吝的嘿然到:「小姜警官,你这么问属于诱供逼供,证据非法……」 姜铎再抬手肘用鹰嘴骨顶进他的肩窝锁骨处,向下一压,错开骨缝,看着陈舸疼白了一张脸才轻声威吓:「非不非法还用你来教我?我要的不是证据,是真相!」 说着他当真从腰带内掏出警绳,寒凉的一眯眼:「四分钟,当然不想说或者说你不知道也可以,咱俩立马古德拜!反正赵虎和你,我只要顺利带出去一个就够用了。」 血液凝固,一瞬间陈舸清晰的感觉到张大口却吸不进氧的窒息感,死亡如此之近,近到已经勒紧他即将奔向光缝处的脚踝,让他无力奔逃。 脑袋嗡鸣思维混乱,又不得不强行回忆并组织语言,陈舸无可奈何又抖抖索索的继续说: 「放火案,主谋是卢隐舟,执行人是许久湖和赵虎,我只负责向他提供他需要的信息和材料。从林边疆进入坝下追查王保昌开始,骆驼就让我找人去盯他家的动静,同时也告诫我让我做好准备,封紧厂里知情人的嘴。 果然,没过多久,剑潭冶炼厂就因为成为舆论热点而被立案倒查,之后迅速被追责、清算并破产,赶在林边疆回到临潭前,倒闭的工厂已经被骆驼搅和得污脏不堪,我记得在那段时间里冶炼厂人人自危,都在忧心厂子倒闭后上哪儿去奔钱程,手里沾过毒的更是统统闭紧嘴,生怕被揪出问题丢了岗位介绍机会或遣散费不说,还要去吃牢饭。 而我在厂子倒闭前就按照骆驼的指示去了边境疏通关系,帮他打通岩盘留在缅北的阻滞关节,所以骆驼和许久湖是怎么安排的徐老六,我并不知情,但林边疆家的房屋结构、煤炉烟道结构和出入人员情况,以及你父亲所属的临潭公安局相关工作组信息,确实是我找人弄出来并告知骆驼的。」 「那你为什么说魏源没有主动参与却功不可没?」 料到他要问这个,陈舸皱起眉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因为他向骆驼透露了地点。 卢隐舟之所以能够准确掌握林边疆等人在坝下的行动轨迹,唆使王保昌提前制造车祸策划暗杀,并留后手单独安排许久湖到事故地点附近搞伏击,全靠魏源提前透露出的行动组活动地点。以及之后纵火案发生前,临潭警队的一些内部调整和工作动向,据说也是通过魏源,才传到了卢隐舟耳朵里的。 但说他没有主动参与,其实是我的臆测,因为他要真是我们这一边的,那让他活着可比让他当替罪羊折给警方要更有用处得多,骆驼可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可魏源根本屁事没有。」 姜铎急声打断他并质问:「既没被骆驼抹杀也没被警方怀疑,就好好的守在我爸旁边伺机而动,这回不是正好,先给我下毒再往我爸身上泼脏水,让他被隔离审查,这不正中你们的下怀?!」 「小姜警官,我再说一次,三个月前许久湖一出事,我和卢隐舟就没联繫了,他最近的动向和意图我真的不清楚。」
第360页 陈舸有些恼的向前一挣,继续解释说: 「但是我说八年前骆驼的主要目标还包括魏源,是有证据的。因为徐老六的小儿子是我让许久湖带到了果敢老街,他脖子上的金貔貅,也是我亲手交给了卢隐舟,当时我就知道他要用这个做文章,让魏源抵罪,坐实你父亲他们临潭警队一直在追查的内鬼,给他们一个结论。 可是后来为什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也很奇怪,我甚至还追问过卢隐舟,他的回答却是静观其变,结果就一直静观其变到了今天。」 听到这里,姜铎的眉头紧紧皱起,满心忧虑、更恐惧。 一是疑惑,八年前的卢隐舟会是这样大而化之的人么?精心布局的镇被围进死地,着子无气,他也能无动于衷?二是深思,八年后的魏源如果真如陈舸所说,从来就没和他们一伙,甚至对立,那他下毒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三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假如楔进临潭的毒铁钉真不是他魏源,那就说明警方的视线已经再一次被误导,危险依旧深埋在老姜旁边。 想到这,姜铎疑虑深重甚至有些许希冀的抬眼瞅了瞅陈舸,希望能洞穿他说谎的神色,但似乎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隐瞒或偏颇的必要,只得低嘆一声再抬手拍拍他: 「2000年以后的卢隐舟,参与过哪些违法犯罪活动?从中得利多少?」 闻言陈舸突然大笑两声,扶了扶眼睛再顺势抵紧额头捂住脸,抖着肩膀反问姜铎。 「小姜警官,你见过谁好不容易洗干净手又跑回去搅合粪水的?浸泡过恶臭的人有些会比常人更不能容忍那种味道,卢隐舟虽然和我一样从小泡在毒缸里,但是他从来不沾毒,剑潭厂倒闭以后,他更是跟我们这条线彻底撇清了关系。」 姜铎皱紧眉再往前一压,面目狰狞的逼迫道: 「你是真不想活了是吧?他没关系他哪来的钱帮你解决国内的麻烦?他不沾毒他跑到境外策划侵吞岩盘的势力,控制制毒工厂货源,还让你参股管理?他不搅合粪水,他却把你们这些渣滓都摁得牢牢的帮他看场子挣钱卖命? 你!赵虎,徐兴荣,还有给我下毒的,搞我猎杀令的,哪一个和他没关系?」 没想到听完这些陈舸却也不慌张,依旧收不住笑的说: 「小姜警官,你不是说证据合不合法你心里有数么?我都能肯定缅方抓获的制毒厂工人口供里只招认过许久湖是小老闆,我是大老闆,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真正拿大头得利的,还有一个卢隐舟,更何况在国内?就你说的那些人,除了我,还真没有人敢说卢隐舟参与过犯罪活动,他连红灯都不会闯,他清白得很。不信你问问赵虎,今天以前,他有没有听说过「卢隐舟」三个字?」 「甚至连这几年出现在缅北代号为『骆驼』的掮客,也和他卢隐舟没关系。」 闻声一愣,这一句是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的林逆涛说出来的,姜铎狐疑抬头,就见林逆涛已经弯腰拽住陈舸的胳膊,把人提起来,再搡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滚,又轻轻扶到自己的腋下,搀紧自己再拉扯着并步往前奔。 「四分钟到了,等我们出去再审。」 姜铎闭嘴,边走边看着林逆涛。 他的眼角红了,脚步快却踉跄,与没了支撑只得自己拖着腿一高一低往前奔的瘸腿老虎牙擦肩而过时,甚至没有偏脸去看他。 但他是压抑的,正偾张起十分的理智与气力去强压怒火,神经紧绷到断裂临界,杀意碰撞翻滚,让他正扶着自己的手控制不住的痉挛颤慄。 无力承载心内莫大的悲恸,他的小涛正经歷磨折痛苦,起因却是自己。 「骆驼在缅北有代理人,在金三角有代理人,在越南也有代理人,甚至在国内,在警队和政府,照样有他的门路。 八年前,我就怀疑过卢隐舟,因为只有他似乎与各方都有牵连,心机深人脉广,明明只游离于案件核心外,却总能看见他的影子。但越是深入查证案卷资料,我却越觉得他嫌疑小,直到几个月前我们在石猴子山的时候,老黑叔提醒了我,我又开始觉得不对劲,我甚至重新去翻阅以前的案卷,甚至偷偷跑到他办公室里往他座机听筒安装窃听器,甚至跟踪过他,我有那么多机会!有那么多次机会!」 说到这里他的牙齿已经发出勐烈咬合的喀喀声,理智被蒙蔽,颤慄到全身,形如恶鬼。 「小涛!」姜铎赶紧抬手一把捂住林逆涛的后脑勺,忍住腹侧的剧痛,将他的脸摁到自己脖侧颈窝,用力撑住,抵紧,咬牙问他: 「难道你真想杀人吗?」 身体密合的片刻,心智慢慢清明,林逆涛贴过去抓紧时间抬手怀抱住姜铎的腰,不管不顾愤力勒紧,用牙磨着他坚硬又满是汗臭的颈侧皮肤,轻咬了一口,从合拢的心口残缺处汲取前行的力量,很快便抬起头,赤红双眼咬牙道: 「我能忍,所有事情都等出去再说,但是姜晓堂,不管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让我知道真相,但你记好了,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第135章 埋伏 丽州, 博水村, 铁烙山採石场。 乌幕浓云,潮湿阴冷, 风夹雨丝吹遍方圆近千米的裸露岩壁、巨型石料堆积场、废石堆和灰黄污脏的泥砂。 高低起伏的半山坡露天採区,满目灰濛濛的泥黄色, 粉末扬尘被雨水压回地面,脏水横流, 到处都是坑洼的泥浆。
第361页 工程车、渣土车和大型作业机械安静的停放在厂区另一侧进口处凹面山壁底下,平日里刺耳轰鸣的切割破碎震盪搅拌声, 这会儿终于停了一停。 因连日来的阴雨天气工期开的时断时续,工人们不放假, 全都躲在厂区工棚内打扑克抽菸休息,等老天爷脸色好看点再开工吃饭。 空荡荡的採区场地上,只躲着一个人,身穿一件从脖颈包到大腿根的破旧棉衣,稀疏的棉花里坠满潮气, 抬手掖紧照样不保暖。 周围全是冰凉的铁件、冰凉的钢管、冰凉的石块,满是锈眼的传送铁架铰链式中继盘底下,林都就猫在里面,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根小时候特别馋的冰棒,也是这么被蹿村卖货的邋遢汉子用厚棉布包着, 放进铁箱子里, 又木又冷。 青石板凉透了没东西垫着不能坐只能蹲, 雨丝刮脸能直接冻住心脏, 但他却半步都不挪,只蜷身搓手,不停的放到嘴边哈热气,两眼紧盯前方岩伞底下,陡峭的山壁上部一处被山嵴稜角掩住的窄长隙口。 数个小时前,他哥林逆涛就是从那里钻进去的。 他认为并且也颇得意,从小混到大,愣种他见过不少,但敢这么玩命的也就他哥一个,虽然大雨滂沱,他哥照样敢脱了鞋袜踩着湿滑的圆形传送台护栏钢管轻手轻脚的爬上去,手脚并用攀到铁架尽头的挡棚上面,又敢站在离地近15米高的薄条钢板上观察,还敢猫一样弓背蹲身,奋力弹起来,一步跃跳到近3米开外的岩壁之上。 但是他抠抓石壁徒手爬进洞时,正雨重风急,场子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这会儿阴云已经越来越淡了,马上就会有工人走出工棚,跳进大型工程机械操作仓和驾驶室,开始崩山掏底掘石头,到时候机器轰鸣、扬尘四起,想要在悄无声息的把人带出去,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么想着,林都抬手一抹清鼻涕忧心的看了看四周。 铁烙山採石场范围很大,附近近百亩被烧山掘土,挖得光秃秃的山坡,都属于他们厂区。 抬眼向下看,目力所及的山壁上就有三处曲折迴环的台阶式开採斜坡断面,每一处断面都有上下两个单车道灰土路面操作平台,靠近崖壁嵴线一侧,置放着总长百米合金脚手架、云梯、铁丝筛网、金属链条、传送台和中继铁闸操作间,一层一层挂在岩壁上,正被绵密的雨点击出薄雾。 叮叮噹噹,从密到疏的敲击声却让人越来越心慌。林都焦急的盯着坡面,终于,岩峰处出现一个异样的黑点,他赶紧蹿站起来举目望过去。 万幸,出来的是他哥,但看清楚隙口的状况心脏瞬间又被提到喉咙,他哥又在玩命儿。 被雨水反覆沖刷浸润后的岩壁有多滑有多难着力,他们这些山里长大的野伢仔都知道,也就他哥胆子大,还敢斜着脚面仅凭手指抠扒崖壁的缝隙,岩羊一样在半掌宽的石头稜角之间辗转腾挪,慢慢摸索着隙口下方几处坚硬能吃住力的突出石棱,往上面缠绕登山索,在手口并用的繫紧末端接扣,甩下一根绳子来。 林逆涛壁虎一样摸趴了多久,林都的气儿就跟着憋了多久,直到他又轻巧的几个纵跃闪回石缝里面,林都才跟着心脏落地长舒出一口气, 又生怕错过的盯着等了一会儿,有人探出隙口,正沿着他哥系牢但是长度不够的绳索慢慢往下滑。 直到看清楚第一个逃出山隙的,林都的瞳孔惊惧一缩脑内空白了片刻,居然是德彪。 德彪!他居然没死!? 惊喜的情绪沸腾了血液,刺穿雨雾,两眼紧盯岩壁上正慢慢往下滑的德彪,林都手肘微屈架起拳头,愤懑咬牙,拼命想往前奔跑去接应又拼命提醒自己得留在原地盯梢,专注于山壁上的动静,全然没有察觉有人已经摸到自己身后。 突然间,右侧肩、肘、腿根三处同时挨了重重一击,有人从身后制住自己的惯用手再向前一贴狠撞了自己的背一下,压掌拖肘的同时,有巨大的冲力往前推搡,让自己重心不稳脚窝向前屈,侧身跪进泥地里。 反应过来时整只右手已被夹紧到来人的腰腹处,上身被往下摁,力量巨大根本反抗不了,林都一拧眉,迅速思索反制的方法。 寻常人失去重心都会先反向使劲儿稳重心,被擒住右手都会习惯性的使左手与冲力对抗,但身为暴力抗警惯犯的林都,斗争经验丰富,干脆丢了左手顺势卸力,自废左肩撞向地面在贴地转胯扭腰,拖住背后正蹲身控制自己也跟着往下扑偷袭者,蛇一样拧身拉拽,打着趁来人惊慌脱力的瞬间先脱出自己胳膊的如意算盘。 「草!」 没料到搞偷袭的也是个愣种,眼见石头地面越来越近,帅脸即将撞成饼脸,他居然架手一撑反手一扭,惊骇间依然没有放松对林都右胳膊的钳制,而是一迈腿顶到林都身侧,同时用膝盖撞他的腰,用压制他胳膊的手掌去推他的肩关节。 千钧一刻,两人一齐砸倒在地上,冯旌海的脸擦着泥巴冲进林都的厚棉衣里,耳侧到脸颊红肿脏污,满鼻子酸臭味儿不说还撞得直冒眼泪花儿。 怨恨的一咬牙再顶膝吃力一扭,把林都拉拽成侧躺的姿势,冯旌海跪住他的左手赶紧摸手铐,边给他上铐边骂娘: 「小毛贼!还敢跟大爷儿使阴招?熘了大爷我一路你玩的还开心吗?说,你同伙在哪?」
第362页 后肩斜方肌、三角肌被抻紧,背手上铐的滋味林都早就习惯了,咬嘴不吭声。 脸被摁进冰凉的泥地里却火辣辣的一阵疼,这会儿估计已经肿了,他觉得被逮住倒也没什么,跟着他哥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天,只是最讨厌的还是半边身子砸进泥浆地,衣服都弄湿了,捂着骨头一时半会儿没得换,容易得风湿。 「说,你同伙在哪?」冯旌海抬手再扇他的后脑勺,恶狠狠的质问 林都还是不吭声,对警察他有天然的敌意,心里挂着岩壁那边又不敢偷眼去瞅,生怕被这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发现端倪。 「草!跟我装哑巴是吧?」冯旌海揉揉严重不对称的脸颊轮廓,嘶了一声,恶狠狠的说: 「等咱们回源鹤,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源鹤?! 林都一懵,怎么是源鹤的人?再认真听一听这叨逼叨的语气和玩笑的音调,十分熟悉,立马想起一桩事儿来,脱口反问: 「你是那个……那个qq暱称『主席夸我长的帅』的?好几个月前兜三绕四说要找我拿药,让我到源鹤拿钱,结果最后都没出现害我被逮进拘留所那个?」 正压着自己的警察一愣,明显是想起有这么回事的意思,林都不干了,勐烈挣扎起来大骂: 「我就知道是陈振辉在玩我!你们警察钓鱼执法!」 冯旌海恼羞成怒,抬手狂扇他的头顶: 「你个贩毒的还他妈有脸说我钓鱼?属兔子的吧你逃跑第一名!这次要再让你跑了,小爷我就跟你姓!赶紧告诉我,你同伙躲在哪?不然,我真把你当鱼一样装麻袋里拖回去!」 脑壳顶被扇得操蛋窝火,林都立马就不想配合工作了,当真上岸鱼一样不停的扑棱挣扎,贼胆包天以身抗法,被摁在地上照样敢拿脑袋撞警察,又踢又扭还啐了他一口。 冯旌海也被他的无赖气质震撼到了,怒气值爆表智商税欠费,不管不顾飞身扑进泥地里,两人扭打在一起。 突然间,耳畔「砰!」的一声,场地里回音震颤,有人开枪了。 先一懵再一齐往地上蹦起来,两人立马看向枪响的方向。 「草!」林都定着往山壁方向看了一会儿,便拔足往前奔,全然不管身后警察的急声呵止。 冯旌海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边赶紧追过去,边拿出手机给张程勉安排来配合他追捕林都的临潭警力拨电话。 ———————— 枪响的同时,林逆涛赶紧匍匐到地面迅速探出隙口,把已经拉拽住登山索的赵虎又拼命拖了回来,紧接着,山谷里又响起「砰!砰!」两声,就在赵虎刚刚落脚的位置,细碎的石砾滚落山崖,两道白色烟尘被风吹散到空中。 一进洞便跌趴在岩壁口,赵虎大汗淋漓,气儿都没喘匀就手脚并用的爬回通道里面,瑟缩在岩壁旁边。 林逆涛一拉枪栓拨到单发位置,背靠岩壁慢慢地挪到隙口处,掩在岩壁后面架起了枪,闪身向外观望。岩缝下方不到10米处,德彪风干腊肠一样的吊着,拼了老命往下滑,晃晃荡盪且目标明确,枪声却停止了。 他们没敢对德彪下手,看样子是对预判弹着点没什么信心,林逆涛飞快思考着,再细心观察岩壁下方正冒烟的三处位置,最高处几乎打到了山隙隙口下部。 手=枪=是近距离武器,射击距离越远越影响预判弹着点的精准度,纵使越改枪枪管稍长,也不可能从採石场将近50米的斜坡下方向上射击,更何况从高处向下俯视,场地上的情况一览无遗,根本找不到可以掩藏枪手的地方。 再抬眼偷瞄外面空荡荡的山谷,从岩壁弹着点判断,最有可能的射击位置就是环形山嵴凹面的另一侧,极有可能就在对面作业平台脚手架附近,但是脚手架有运料箱和铁皮出檐遮挡,一时半会儿,还真判断不出放冷枪的到底躲在哪…… 而且,这一处开凿废弃烟道所形成的山隙,位于厂区最靠外的半山坡凹面边沿,远离厂区正中央的破碎、制砂作业区,与隐藏制毒工厂的工棚更是两个方向,偌大的半山坡採区,光作业平台前后就有3,4公里远,潜行到这里,他们最多也没超过30分钟,那帮老缅是怎么这么快就发现这处岩壁的山隙出口的? 正皱紧眉头思索着,仿佛猜想到了他的疑惑,姜铎忽然说: 「你身上虽然有烂蒜味但是太淡了,熟悉加工=冰=毒=时降解出的磷化氢气味的人,就知道你不是从排烟管道里爬进来的,只要根据你出现的管道口位置,找到场子里负责铺设管道、填埋炸=药=和设计爆破孔的技术员,问清楚岩层情况……」 「我知道。」林逆涛倔强的一咬嘴皮打断他,愤恨到:「早知道就多在管道里滚两圈。」 姜铎走到他旁边抬手掐住他的后颈,使劲一扯,都被他气笑了, 「脑子呢?真忘看守所了?那玩意儿剧毒,再说,你要真浑身烂蒜味儿,我才不亲你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林逆涛皱眉抬手挥开姜铎的爪子,据着枪专注的瞄向洞外。 姜铎悻悻的收回手,贴到林逆涛身后,悄摸揽紧他的腰边观察山隙对面的情况,边在心内计算。 偷跑出来时压根没有料到会遇上如此危急的状况,救援索降设备倒是为了以防万一一直放在登山包里,但只有15米登山索、4个d形扣,2个八字环和1副防割手套,连固定器、防坠缓降短绳、上升器和安全带都嫌占地方没带出来,眼下仅靠这些装备就想把洞内的5个人全部带到岩壁下面,本就十分吃力。
第363页 更何况对面还埋伏了枪手。 显然姜铎能想到的,洞内的众人都想到了,越发一筹莫展。山隙里气氛沉重,正郁结压抑拼命绞脑汁时,身前的林逆涛忽然转身往洞内走了几步,先一挑枪带把m23=自=动=步=枪斜跨到身上,再往登山包里拿出姜铎的战术护目镜塞进口袋里,又抽走姜铎多功能腰带上的警绳,折成双股勒住自己的腰,拿出一个d型扣系了个八字结,两手使劲一抻确认绳扣牢靠结实就要往岩峰外面跳。 姜铎骇得脸色煞白追过去一把薅住他的手腕,怒喝 「你想干嘛?」 林逆涛咬牙不吭声,肩、肘、胯稍微一动,早防着他这一手的姜铎立马往旁边跳了一步并大喊 「你再踹我一次试试?」 被吼得一激灵,这一jio下去要真把老公再踹跑了,哄不回来该怎么办?到时候上哪儿哭去?林逆涛定了定神,不得不曲意逢迎变换策略,沖姜铎大咧咧的笑起来说: 「姜晓堂你先放开我,他们既然能找到隙口,那肯定也发现了山隙,时间紧迫再拖下去就是等死,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救你出去!」 「怎么救?吊着当活靶子让那枪手暴露位置吗?小涛,你胆儿肥我知道,可你不能每回答应我的事情都当放屁吧?」 「我没有!」林逆涛急红了眼睛,心焦又窝火,越着急越说不清楚: 「可……可是,我出枪快,也比他准,很……很……安全的。」 「安全个屁!没有可是,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再敢一个人跑出去玩命儿,我就真不要你了。」 「晓……晓堂哥。」 有人又看不下了。 一直靠站在隙口一侧最里边的位置,警戒黢黑的通道,与众人都有点距离的尔扎都惹忍不住扭头看了会儿戏,满脸哀其不争的摇头扼腕啧啧几声。 按照以往,柴刀这副杀红了眼遏止不住戾气喷薄的样子,就该有人倒血霉了,就得自己出手,帮他善后救下几条命。 可是今天,被那病恹恹的臭小子一通吼,他怎么就浑身丧气变成这副委委屈屈又黏哒哒的样子,居然只敢赖皮狗儿一样龇牙咧嘴生闷气,居然还结巴。 正可笑可气,隙口外再次响起「砰!砰!」几声,响彻山谷,震盪了所有人的神经。 姜铎脸色一变首先想到了德彪的安危,疾步想冲到洞口向下确认,却被快一步的林逆涛往身前一挡。 「德彪没事。」林逆涛手指抠扒到岩壁上,越探越往外,定了一会儿忽然拽起安全绳毫不犹豫的跳出隙口,一句:「姜晓堂,是个机会,等我回来。」传进来时,人已经不见了。 这一次,他连手都没来得及抬就见岩壁旁边大变活人,姜铎懵了一秒立马往前沖,心里恶狠狠的骂着:枪响了他还敢往外蹦,天生爱找死,哪一天真能管得住他才真是活见鬼了! 正大跨步跃往隙口抠着岩缝准备探出上半身向外张望时,肩膀一沉一吃力,又被人叩肘压胳膊给拽了回来。 「说了你得相信他!」 再次站到尔扎都惹面前,姜铎木楞了两秒,脸上血色尽失,指尖颤动浑身疲软脱力,忍不住抬手捂脸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渐渐清明。枪声不对劲他也听出来了,根据枪响方向和射击节奏,场地里分明有两拨人在交火。 「小子,警戒好通道,看牢赵虎和陈舸,我到洞口去接应柴刀,明白么?」 静默半晌才等来眼前的小子轻轻一点头,几天处下来,尔扎都惹知道这小子不是蛮勇不经事的脾性,只抬手使劲按了按他的肩膀,就拖着腿走到一边掏枪上膛。 只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小子也跟了过来。尔扎都惹狐疑一愣,就见他突然抽出警用匕首递给自己,在拽住自己的手腕带到他左肩附近,沉声说: 「老虎牙,先帮我个忙。」 第136章 余生 疾行而下, 轻似飞鸟。 刚跳出洞口立马就有子弹飞过来击穿身旁的岩壁, 林逆涛惊骇的同时, 心神一凛,手指搓开d形钢扣套锁,扣住主绳, 只来得及缠绕两圈便闭合钢扣,抓握时用虎口抵紧收放绳索的扣圈外侧, 利用登山索和自重向下蹬跳了3到4米, 再抽匕首愤力往岩缝当间一插。 锵啷声尖锐刺耳,锋刃迸出火花,林逆涛咬紧牙蹬紧双腿,身躯与岩壁撑出一个钝角,急停在远离地面近20米高的半空中。 边屏息定气,边徒手抠扒石缝,攀爬直立的悬崖一点一点地往有突出岩棱掩护的地方靠拢。 两个控制下降速度的缓降八字环, 一个给了德彪,一个留给陈舸,自己身上用警绳临时编扣出的安全短绳,原本也是预备给陈舸留着的,林逆涛虽然把短绳扣到了登山索上, 但为了德彪的安全, 他尽量控制不去大幅度的拉拽绳索。 屈伸胳膊抓扒手指, 徒手吊在山壁上, 垂直耸立的岩山巨大且磅礴, 悬挂于上面,不能着力的人甚至比不过六足蚂蚁。 所幸这会儿原本重密的雨水已经变成轻飘飘的雨丝,乌幕渐渐疏薄,云缝间漏出几道明黄光束直铺到青灰的岩壁上,视野开阔。 但钢刀一样高耸的岩山之间,有横风唿啸,时大时小颳得人睁不开眼睛,登山主索被岩壁下方的德彪坠得绷直,正摇摇晃晃。 林逆涛壁虎一样贴着岩壁,艰难的在几乎被削成垂直平面的石头上摸索能让四肢着力的位置,侧身倚靠两脚一高一低踩稳,定起心深深吐纳了一口气,才放开双手,叼住匕首戴好防风镜,上身直立与山壁呈20度的夹角,腿腹尽量抵紧坚硬的石壁,以稳定身形。
第364页 真正的命悬一线,可他连惊惶恐惧的时间也没有,呜呜嗡鸣的岩间风夹杂细小的沙砾刮过脸侧,能刮出丝丝血腥味。林逆涛赶紧架右手搂抱住登山主索,用胳膊夹紧并抵住枪托,手指抓握扳机护圈,左手掌往前抬紧压匕首持握枪腹,据枪到眼前。 山坡採石场採区分三级台阶,每一阶约高18至20米。 挂着林逆涛和德彪的这一处位于採区最上部,除了已经被刨成垂直甚至倾覆的立面石壁外,最上面还有一截自然岩壁,加起来拢共有30多米高,巨大的岩体顶端是一大块掏底崩山震出来的岩伞,从下向上望过去,正岌岌可危,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登山主索垂降距离大概只有13米不到,距离置放在地面的传送带顶端还有将近3米多的光裸岩壁要攀爬,虽然不算长,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顶住走钢索般的强压找准落脚点爬完这一小段路,是极其考验心志的事情。比如德彪,他这会儿已经梭到了登山索末端接扣处,却一直犹疑不决,不知道该从何处下脚。 但那是他的事情,林逆涛皱紧眉一直瞄准对面斜坡的採区脚手架,既没看到人影又没听见枪响,想想便掏出手机。 「怎么回事?你在哪?」 「是陈振辉的人,跟了咱们俩一路。我就在传送带底下,哥,我被手铐铐住了帮不上忙,现在挂在绳子上那个,你得帮我救救他,我欠他一条命。」 林逆涛没回答只呿了一声,又问:「陈振辉的人?有几个?他们的位置?」 「铐住我的就一个,对面山上有人开枪他就往那边跑了,估计是打起来了,我听见两边枪响,打电话通知你却打不通。」 听见这个,林逆涛眉目皱紧,边据枪边交待道 「山隙里还有人,等会儿人下去了带上他们去找铐住你的警察,尽量绕开工棚厂房躲得越远越好。还有现在就给余知检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最多还能再撑20分钟,他要还是赶不过来,他的陈舸可就保不住了。」 话音刚落,头顶和手机里同时响起「嘡!嘡!嘡!」三声,山谷内嗡鸣震盪。 林都脸色青白想往前奔两步再看清楚一点,却被铐在中继盘铁链上的左手腕勐地一拽。 枪响之后,冯旌海骇了一跳急忙慌就跑去追踪持枪犯的位置,只把他铐在这儿连搜身都没来得及,这会儿林都狗儿一样被拴牢在固定范围内,只得举着手机拼命往上仰头,看了好半天,才确认是他哥开的枪。 在与林都通话的间歇,一直有断续的「砰砰!」声,但都不是瞄向自己这边,林逆涛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准心缺口,举目专注于对面半山坡採区脚手架附近,戒备并观察着一切。 横风不住的推攮自己,徒手稳定沉重的步=枪=枪=身=十分困难,林逆涛却仿佛石化了一般不动不挪,沉静喘息唿吸音极慢,直到不太适合自己眼距和鼻峰轮廓的护目镜往下滑了一滑,他才歪着脑袋把手机夹在耳侧和肩膀中间,抬手推回护目镜,屏吸凝神,高度集中目力和注意力。 视线焦点在对面採区下方的运输平道上,有一辆盘山疾行的越野车正碾出一道低矮的烟墙,驶到脚手架底下,紧急驻车并跳下三个人来,还有一个据=手=枪=的,一直在向脚手架附近火力逼近。 那人攀上脚手架旋梯时,终于有一个人,从直尺一样高耸的铁皮筒仓内探出了身躯。 缅族机械厂改装的m23=自=动=步=枪,仿造于八一枪族,射击精度好,射程长,更适合远距离射击,装配光学狙瞄镜和固定枪架甚至勉强可以当狙击=枪=使一使。 林逆涛三枪打完依旧一动不动的观察着,直到确定对面没有藏匿别的枪手,并且运输平道上的四人已经汇合併登上了脚手架,便迅速收枪,鸟儿一样俯冲向下再次蹬跃岩壁垂降。 眼见即将踢到德彪脑袋时,他一扬手再将匕首当铁钉插进岩峰里面,堪堪停住咸鱼一样吊挂着,定神平稳住唿吸,便拉拽绳索踩紧岩壁,俯身抠住石缝找到四肢着力点,直接将自己从登山主索上面解开。 肩、背、肘臂肌群同时用力绷紧,手指弯曲成爪手背凹陷,偾起青筋,绕过德彪徒手攀爬到登山主索末端接扣处,再把自己腰上的警绳也解下来,用d形钢扣与登山索末端接扣连接并锁好,把警绳末端叼进自己嘴里,手脚并用迅速往下攀爬到略高于传送带顶端的位置。 身躯紧贴垂直的岩壁,仅仅依靠四肢末端一点点受力面固定着生命线,风声唿啸,林逆涛再次阖眼定神,心中默念一句: 「先祖保佑,我不能失信。」 便弓步蹬岩壁扭转身姿勐地一扑,在远离坚硬地面近10多米高的半空中,纵身一跃。只听见哐啷一声,有重物砸到了传送带锋利的铁皮出檐上,两脚悬空,手掌按着光滑的铁皮使劲抠扒几下,手指终于勾到了里侧钢管护栏,便愤力拽紧蹬攀上去,把近5米长的警绳末端往铁架上繫紧,又迅速拉拽着绳索爬回岩壁上。 一切至多不超过一分钟,德彪拽着绳索目瞪口呆于悬崖间,甚至连那神人什么时候又爬回自己旁边的也没有察觉。 在岩壁间摇盪着被死线逼迫的情况下,他也没敢轻易下脚,可见克服心中的恐惧,与本能和生理应激对抗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但眼前这个神人,每一个动作都像事先计算好了一样干净利落严丝合缝,紧凑得十分别扭,是冷静过了头不像活人似的别扭。
第365页 「警绳和八字环给我,上面的人还得用,下去以后找林都,让他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 德彪傻不愣登地盯着往自己胸前解绳索的神人,山隙光线太暗他又换了髮型,自己竟一直也没认出来,这会儿才发现,眼前这个,可不就是前几天公园里和那二椅子警察搂搂抱抱半点不害臊那个么。 想到这,德彪不由得神色复杂的多嘴问一句: 「林都是谁?」 林逆涛黑脸蹙眉,恶狠狠的回答,「就是三儿。」便攀着登山索重新爬向山隙入口。 —————— 老虎牙玩刀果然利索。 比起老童、辉狗两个笨蛋放进去时大半天的折腾受罪,他这豁开一道小口子三下五除二就刀尖一挑取了出来,竟让自己也没觉得有多疼。 当然也有可能是烧得有点迷瞪了,反应迟钝。 把轻巧的透明材质蜂窝状结构小物件握进掌心,尔扎都惹耷拉的眼皮底下流露出浓墨重彩的狂喜,不禁深深的斜瞥着眼前这个脸色十分难看的年轻民警,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陈舸旁边,摊开手掌,特意亮给他看看。 陈舸脸色顿时煞白。这一路,这两天,这几个月,甚至这八年来壅塞于胸口的戾气全部迸发出来,仇恨浓染面目,手腕扭曲,疾步奔到姜铎面前牙花直打颤,狰狞恶鬼般准备张大嘴咬死他。 「你他妈阴我?!」 姜铎真诚的笑了笑,这种反应,说明他刚刚能说的不能说的已经统统说出了口,即使出去以后他又故技重施搅浑水真真假假,甚至全盘翻供,也不怕他不认帐。 「你已经说了剑潭冶炼厂,说了魏源、说了三两叔家的放火案,说了他卢隐舟清清白白,那你不妨再多告诉我一点,专门在国内帮卢隐舟处理腌臜事的代理人是谁?那位手眼通天的,甚至敢跑到公安局里下毒的,究竟是谁?」 山隙里安静片刻,紧接着便到处迴响起陈舸咯咯咯的笑声。 只见他心里防线崩塌后开始疯疯癫癫,齿缝撕磨凉得人头皮发麻心里直犯憷,过一会儿却虚脱无力肩膀一沓两手一垂,踉跄后退,倚靠山壁滑坐到地上,依旧止不住笑,甚至越发猖狂。 「小姜警官你真不知道?没想到你是真的不知道,要没你提醒,我都快忘了,我们还有他,还有他啊……」 浑身僵硬,面目凝固,姜铎预判失误的皱紧眉。 原本以为到了这个份上,陈舸不会再有所隐瞒,但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岩先生教出来的这帮好学生,都打算着拖死一个算一个,这人格都他妈扭曲到什么程度了。 而且,为什么无论是谁都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包括那个代理人,这么明目张胆更大张旗鼓的又是猎杀又是下毒,好像自己活着他就不得安生,更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揪出来似的。 眼前是一团越拨越乱的浓雾,姜铎只得阖了阖眼睛,靠坐山壁沉淀心境,没想到这会儿左肩上的刀口才开始疼得厉害,脑壳有点抽。 【这是什么?他肩膀怎么回事?】 突然有几句彝语钻进脑袋,姜铎的心脏勐地一跳眼睛倏然睁开,又攥紧拳头强压下去,竖起耳朵闭目静心。 刚刚爬进隙口,就看见姜铎左肩锁骨处又多了块刺眼的白纱布,林逆涛气儿都没来得及喘匀,就黢黑了脸色质问尔扎。他不问姜铎,问他他也不会说。 【皮下植入式定位器,可以录音,虽然埋在肌肉组织里面不见得能录进去多少,但只要能吓唬住陈舸,也就够了。】 还没等尔扎说完,他已经走到了姜铎身边。 站定看着他眉毛皱紧眼睛闭紧,满脸郁色,满身都是怨愤和责怪,林逆涛忽然就不敢上前了。 只痴儿一样深沉地望着,林逆涛眼底有流光,心思一沉一使劲干脆单膝跪到他腿侧,低头凑近由下往上抬脸,鼻尖蹭鼻尖,更忍不住用手掌覆住他的脸,四指轻轻摩挲脖侧髮根,拇指捻动他的耳垂,再俯过身去,用嘴唇碰了碰那块纱布,沿着他的肩线、到脖颈、到颊侧,一路吻到了嘴,一下一下轻轻的啄,虔诚且炽热。 从小到大,他身上每一道伤口,都与自己脱不了关系,他们的深情是疤一样难以消抹掉东西,时间推移一分,便往心内深凿一寸。 「又……又是……因为我,对不……对?」 忍不住架手到他耳侧,撑着岩壁,不敢碰到他的伤处,又捨不得离他太远,林逆涛只敢用脑门抵着他的额头,碰触的地方隐隐滚烫,鼻音浓重的轻唤他。 「晓……晓堂……哥。」 每次想好好收拾他一顿的时候,都被他结巴的样子弄得火气全无,姜铎抻紧的神经骤然酥松,焦躁的睁开眼睛,佯怒凶他: 「少挨我这么近,少往你脸上贴金,说了跟你没关系,我气还没消呢你给我滚远一点。」 没想到林逆涛当真立马站起来,抬眼揉捏鼻樑憋眼泪,边把唯一一根警绳对摺,结成能弔扣腿部的简易绳套递给尔扎都惹,边说。 【工厂里有问题,这里是国内又不是缅北,我不相信一百来号人个个都敢参与贩毒,但接连响了这么多次枪,却连一个跑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尔扎,你得赶紧把陈舸他们带出去,再找人上来救姜铎。】 尔扎都惹看看他手里的绳套,没有接,意思很明确,他们得先保证陈舸的安全。
第366页 见他不动,林逆涛干脆上前一蹲身,用肩顶开他挣扎的胳膊抬手穿过他腋下就要往他身上拴绳索。 尔扎都惹脸色一黑,挡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瞧不起他这种意气用事缺乏大局意识的行为。 捆绑对象不合作一劲儿挣扎,固定绳结很难绑,林逆涛火大的沖他吼:【阿都木还在底下等你,你也不想让他亲眼看着你摔成一淌肉泥吧?】 多年来腥风血雨直面生死的老虎牙尔扎都惹,竟难得吃惊到懵逼。 林逆涛趁机再往前拉拽警绳,绕过他后背,往他胸骨正中央打好固定绳结,警绳末端接连d形钢扣,再两手一抻确认索扣坚固安全,便把缓降八字环塞进他手里,使劲推了他一把让他清醒! 「小涛你说阿都木什么?你再说一句我听不懂的试试!」 闻声一愣,林逆涛转头看向姜铎,就见那里仿佛坐着一个被小团伙孤立出来的别扭小学生似的,腮帮子气鼓鼓的,忍不住温暖的笑了笑。 可他仍旧没有搭理姜铎,而是快步走到陈舸和赵虎旁边,将两人拖拽起来,把防割手套和最后一个缓降八字环塞进陈舸手里。 眉目皱紧,满脸冰寒,俨然是另一幅面孔。 「山壁暂时安全,但我不保证待会儿会不会又冒出来别的枪手,两位大老闆,绳子我已经替你们栓牢了,时间就那么一点,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性命得你们自己保管。」 边说边将腿软无力的两人也推向隙口,揪紧他们的后衣领,让他们一个一个伸出洞外感受一下辽阔的视野,风急云淡天高,以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把坏人们吓唬了个够本,林逆涛才快步走回尔扎都惹旁边,帮他一起往登山索上固定八字环。 可一直趴俯在隙口犹豫不决的尔扎都惹,想想又反悔了,边说:「这地儿你们坚决不能再待了,让那臭小子先下去。」边去解绳扣。 林逆涛一把擒住他的手,焦急又火大拿眼刀使劲剜他,恨不得把他直接推下去。 其实尔扎都惹不过是心底不落忍,他们俩甚至连姜铎自己心里也有数,伤了胳膊和腰腹,力气使不出平常的十分之一,仅凭单手,根本吃不住八字扣下降的重量,更何况登山索只有一根,下降过程中还要对抗岩壁间的横风,还要注意青苔和崩石。 是林逆涛怂了,根本不敢让姜铎去冒这个险,甚至连万一他都不能想,某些画面刚蹿出来,他就控制不住浑身冰凉颤慄,连指尖都在抖。 从小到大,他确实很少会害怕,仅有的几次也全都发生在姜叔叔揍姜铎的时候,因为他的心早已经坠紧到姜铎身上,姜铎没事他就没事,假如有一天姜铎气息如潮,他大概也会灰飞烟灭。 「你赶紧下去唿叫警力增援,让余知检立即滚过来救姜铎,别跟这废话!」 尔扎都惹不吭声,妇人之仁又无用的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既多余又噁心。 只抓牢八字环面对洞内站起来,踩踏洞口下沿的石壁向前抻紧安全索,一脚轻一脚重,慢慢梭下去一截,准备开始单腿蹬跃时,又向林逆涛抛进来两样东西。 是那张手绘管道图,和死在巷道里毒贩的通讯器。 「矿洞和山隙里没有信号,但这个通讯器发出的信息你却能收得到,我觉得不是附近没有信号发射塔,而是信号被屏蔽了只有装置增幅器或者特定频段的通讯器材才能与外界联络,还有,仔细看排水管道和沉降池分布位置,很不合常理,他们肯定有大动作,我会尽快让人上来救你们。」 说完便消失在岩壁下部。 紧接着,赵虎先,陈舸后,两人相隔6,7米连接拉拽着登山主索爬下山隙洞口,真成了吊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逆涛一直站在隙口处,专注的看着,眼睁睁看见他们好几次脚下打滑手上失力,惊险的往下一坠,命在旦夕时又勒紧绳索拼命踩踏石壁借力,一步一步梭近生存。 直至所有人全部消失在突出的崖壁底下,再也看不见,林逆涛才轻嘆一声,走回姜铎旁边,想想却留出一个空隙远着他坐下。 「放心吧姜晓堂,山壁底下有四个警察,是陈振辉的人,过会儿就会来救咱们。」 闻声一愣,姜铎同样轻舒出一口气。 大概是父辈渊源,也可能是成长环境,更因为自己的职业归属感和荣誉感,警察两个字总能在关键时刻定一定他的心,就像小时候反覆看的「黑猫警长」一样,他坚信,正义的枪声永远不会静熄。 想到这,他便放松的转头看了看同样是公安家属院里一同长大的小伙伴林逆涛,不禁皱了皱眉,有点生气。 他到底什么意思? 满山洞外人的时候他都敢没羞没臊的扑到自己身上,又是亲又是摸又是蹭,等到了这会儿,偌大一个黑黢黢的山缝里能喘气的就剩自己和他两个,他反而不近不远的坐着,满脸安静乖巧。 意识形态有点跑偏,姜铎越想越歪,越琢磨越生气,小学叽一样再次鼓起腮帮子满脸气哼哼,干脆转头瞪着林逆涛,就见他心虚的朝自己这边转了好几下眼珠,想看又不敢看,浑身僵硬紧绷,才恶声恶气的问。 「还要我个伤病员将就你是不是?嫌我身上有毒啊还是臭啊?离得那么远。」 「哎……?」林逆涛转头惊疑的看向姜铎,无辜的懵了一秒,嗫喏着:「不是你让我滚远一点的……」
第367页 姜铎寒下一张脸眼角一压拿眼刀戳他,吓得林逆涛迅速直起背,一抬屁股往旁边凑了凑。 「手!」 「……」 身侧刚挨近心念里的那片温热,就听见姜铎又大声吼他。林逆涛继续懵逼的「哎?」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却把两只手往身后一背藏起来。 他居然还敢不听话,还敢当面搞小动作?姜铎立马拉长脸,横眉怒目: 「长本事了是吧?手!」 埋头藏脸纠结了半天,眼珠左右飘,林逆涛依旧十分怂的不敢把手伸出来,姜铎耐心耗尽,侧身贴过去就要薅他的手腕子。 「你别动!」 结果骇了一大跳的反而是林逆涛,他生怕姜铎动作幅度太大,再次撕裂伤口,咬牙鼓了老半天的劲儿,才敢偏过脸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掌,往他面前摊开。 只瞟了一眼,姜铎就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 那还是人手吗?果然连厚实的绷带都被磨得破烂不堪,和肉皮血泡混在一起,红肿污脏模煳,比自己被灼伤的右手更像被红烧过。 只盯着看不出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全都疼在了心里,姜铎抬手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手背,恶狠狠的唠叨着 「我是管不住你了,我是真管不住你了,涛儿,我还能不能管得住你?另一只手!」 林逆涛赶紧扑过去搂抱住姜铎的脑袋,用肩颈捂他的眼睛,再身子一沉埋下脸,往他耳侧沉声说: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我,谁说你管不住的,等我们出去我就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与心尖上的紧密相拥,皮肤黏合臂弯交缠,才能感知生命的重量和温暖。姜铎同样埋下脸,抬起左手攀上他的背,与他交颈相依,脖侧鼓动的脉搏侵染着他眼里的温热,像嵌进血肉里的火。 耳鬓厮磨了半晌,林逆涛才慢慢抬起头,果然又是眼泪鼻涕哭得悲惨的样子,呜呜咽咽的说 「晓……晓堂哥,你身上是有点臭,可我还想再亲你,我还能再亲你么?」 都不知道是该用劲揍他还是该用劲亲他,姜铎眉目深皱,额头拢出一个川字,生气、愤懑又有点委屈。 「嫌弃我你就直说……」 「我爱你。」 心口倏然鼓譟。自己小心眼的讥讽被他吞了下去,换成他轻柔却坚定的心迹,嘴唇被尖锐的齿锋叼扯撕磨,满是力量感。有柔软探进自己嘴里,有沉重抵住自己的肩背,有珍惜捧住自己的脸颊,姜铎微微闭眼,愣怔并专注地感受他越收越紧的手臂,越贴越近的心口,和越痴缠越滚烫的唇舌。 「我爱你,姜晓堂,你不能有事,等我们回去我真的什么都听你的,就像咱俩小时候那样,我牵着你的衣角,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情难自已,血脉翻腾。 姜铎闷哼一声抬手按住小涛毛茸茸的寸发,左大臂下端的枪弹擦创口发出轻微的崩裂声,填进创腔内止血的棉花大概率移了位,疼得自己唇齿收紧狠狠地咬了小涛一下。 对方勐然醒悟,想往后躲时却被自己使劲按着,扑在一起纠缠深吻。 眼下除了亲吻,他什么都不想做。 「呜…你的…呜……伤…伤口。」 不长一句话却被姜铎吻得断断续续,林逆涛挣扎又放弃,角力一样的亲出血腥味,才稍稍松开,正迷迷瞪瞪,却又被姜铎莫名其妙一顿吼。 「伤口裂了你得负责,涛儿,谁让你招我的,要不是时间不够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挨得太近让林逆涛明白他就没在开玩笑,霎时整张脸羞臊得又红又白,难以置信正伤重低烧的姜铎,居然还能有这个精神。 可神色别扭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半步都不想挪,林逆涛咬牙死犟着往前一扑,在他耳边又撩又哄,说完骚话便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践行方案步骤,低下头避开他的伤口,拿鼻峰去拱他的脖侧。 姜铎被他不要脸的举动都给气笑了,使劲把身上的sq狂搡开,骂道: 「还来劲了是吧?就你那破爪子你也不怕蹭我一裤子血,涛儿,正经的,有个事我得给你说一声。」 「嗯?」林逆涛撇嘴挑眉,满脸没偷着鱼腥的馋猫样,心里嘀咕能有什么重要事啊非得耽误亲热的时间,沖姜铎恼火撒气: 「那你自己能好啊?那不让干别的还能亲嘴不?我保证只完成亲嘴项目规定动作,不越级、不蛮干,坚决不碰高压线。」 他脸皮呢?进了趟看守所就把脸皮弄丢了吗?姜铎脑门皱得能夹死苍蝇抬手就扇他, 「你还想不想让我好了?」结果一情急还说秃噜了嘴,「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亲死你?」 饿狗看见飞出去的肉骨头一样,林逆涛两眼冒绿光飞身一扑,抱住姜铎的脑壳就一通啃,边啃边嘟囔: 「不用你动手作死是我强项。」 「你正经一点。」姜铎抬手推他,没推动,只得争取喘息的间歇断断续续的说: 「本来我打算……嗯,等你被批捕以后…能,会见亲友了,你干嘛吶?呜……找机会探视你时再……说,既然……别舔!我叫你别舔,先听…听我说,你,就你那20万,我花光了。」 「哎?」林逆涛抬脸一皱眉,想想又继续埋头,意思是你花就花呗,不用特地通知我。
第368页 「呜!……你…你都不问问我…嗯…花哪了?」 闻言林逆涛顿了一顿,摇摇头意思是随便你怎么花,继续实事求是按部就班完成规定动作。 寂静的山隙里,有声音开始不大对劲了,有人唿吸急促,血压升高,要是装上胸导联心电图波线一准陡得像过山车。姜铎微微阖眼,从脚趾一路酥麻到了天灵盖,要不是创面都被绷带包着自己一定浑身飙血,忍不住用力揪紧小涛的脖侧,舒服得按出几个指印,在使劲往身前一撕扒。 「涛儿,够了啊。」 林逆涛口齿不清的囫囵着,依依不捨又坏心眼的对着他耳孔吹了吹气,才说:「别是拿去交女朋友了就行。」 一张脸都让口水洗了个干净,姜铎气喘吁吁,抬手再扇了林逆涛脑壳顶, 「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非得这样啊?」 挨了揍也不生气的笑着,林逆涛喉咙吞了吞,自己也很难受可真不能再胡来了,只得假装感兴趣的岔开话题。 「这才几天,20万你全花光了?是不是换了辆车?」 姜铎没有急着回答,忽然抬起脏爪子摩挲他的脸,笑得神秘莫测的问到: 「我单位你去过没有?」 林逆涛一愣,摇摇头,又补充到:「但我知道在哪儿。」 笑意深沉甜腻,姜铎继续说, 「政法路北面有一片旧城改造项目的商业住宅区,在市中心,离我单位也近,去年就由州局协会出面,和他们开发商谈好了公安集体购房的优惠,开放商里面还有辉狗的朋友,能帮忙挑到好一点的楼层和朝向。 我刚工作没多久,也没攒到多少钱,原先打算公积金贷款买一套来着,但有了你那20万,我琢磨了一下,全额付款多让的点都能抵一套家电的钱了,所以我把钱给了辉狗,一起买了套房。」 林逆涛但笑不语只静静的听他说,这些年漂泊浪荡,对衣食住行其实他既不懂也没什么概念,可接下来,姜铎却突然来了一句。 「这房子写咱俩的名字,按份额共有,你刚回国,好多证件信息都不全,我请陈叔叔帮了点忙先和开发商签了份购买意向协议,等咱俩回去,再去补签购房合同。」 波澜不惊,心境却早有浓烈且炽热的情浪在翻滚,林逆涛一时失语,张着嘴巴傻fufu的看着姜铎。 就算再猪脑壳也该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姜铎不禁蹙眉。 对于他俩的未来,他有实足的把握,可真要郑重说出口他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人心不可测,他坚持的小涛不一定会贊同,何况自己向来没本事管得了他。 而且更让人焦躁的,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林逆涛有喜或忧的反应,姜铎开始按捺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难道是不愿意? 越想越肯定,姜铎惊惧焦躁: 「哎林逆涛,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心疼钱?那我找开放商把购房名额取消掉,或者转给别人,把钱退给你。」 「你敢!」 林逆涛惊吓过度的回过神,往前一扑再次搂住姜铎,生怕他反悔跑掉一般紧紧拥抱着,吸鼻涕呜咽,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平了半天喘,才鼻音浓重却小心翼翼的问: 「能有我的书桌么?」 姜铎笑起来回抱住他, 「有,那房子挺宽敞可以专门弄一间书房。」 「那能有我的衣柜和床么?」 姜铎一皱眉故作艰难,「主卧就一间,不过衣帽间可以匀你一半地方,我那床也可以匀你个床角。」 「你让我睡门口都行。」林逆涛笑起来用手肘抹去眼角的泪,再次郑重的说, 「我爱你,姜晓堂,我给你当看门狗都行,在你家我不占地方,只要你别不要我,我就蹭你床角一辈子。」 「嗯!」姜铎终于心满意足的笑起来,抬左手用拇指沿着他的下眼睑和眼缝拭去温润,摁住他的脖颈,往前一碰,鼻尖蹭鼻尖,口齿轻吻,再轻声抱怨。 「涛儿,你不知道,买房置业真的挺麻烦,各种明细条款附则都得抠着字眼儿看,还有各种契税,红票子都跟卫生纸似的,一沓一沓的不见,你老公可辛苦了,但眼下,咱们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得先办了。」 说到这,姜铎特意高深莫测的顿了一顿,抬眼一瞥,只见小涛依旧满脸傻fufu的望向自己,等着自己的下文,不禁洋洋得意智商优越感爆棚。 「过多长时间了?底下的警察和你那余处长,还打算救咱们出去吗?」 ※※※※※※※※※※※※※※※※※※※※ 从第115章 开始提要就标错号了,但我不想改…… 第137章 真相 「还来得及。」 林逆涛站起来, 边拿手机看时间边走到隙口光亮处, 把尔扎都惹留给他的通道位置草图铺到阳光底下,皱紧眉目认真思考并宽姜铎的心。 「这个山隙隙口距离地面有近30米, 中间还得爬一段钢架传送带,尔扎虽然受了伤, 但那老狗光剩一副牙也能往地上刨出个坑来,何况林都还在山下等着他, 他肯定不会耽误,只是赵虎和陈舸可就不好说了, 我刚看了一下他们的攀行速度,不出意外爬到底至少也得20分钟。姜晓堂, 等他们一落地我就把绳子收回来, 想办法带你出去,你再耐心等一等。」 声音仿佛从悠远处传来,姜铎垫着毡布坐在冰凉的碎石堆上,倚靠山壁静静的听,脑筋开始放慢, 耳侧的唿吸音渐渐变得很大声,心跳剧烈身体却寒颤绵软, 时热时冷。
第369页 神思昏沉,即将阖眼又立即惊醒, 姜铎心底打了个冷噤, 察觉不对劲的强打起精神, 甩甩脑袋拼命与深重晕眩的牵引力对抗。 「……姜晓堂?」 「我不着急。」 急忙狠咬口腔内壁凭藉疼痛醒神, 抬头看向林逆涛,尽量轻松的笑起来答他的话。青灰色的光底下,有那张心念里失而復得的脸,真实且清晰,身上似乎又好了一些。 果然,只有小涛才是解药,打小开始,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的心就特别定。 想到这,姜铎莞尔,再想起刚刚两人拥抱时小涛被自己问得一脸懵的蠢样子,经提醒才勐然回神并恼怒羞愧,恨不得大巴掌抽死自个儿的别扭,以及这会儿,已经满脸严肃认真专业干练,仿佛两个人,生动鲜活,不禁笑意更加深刻。 必须振作,姜铎咬紧牙正了正身躯揶揄到: 「涛儿,跟我说实话,刚刚那会儿你是不是把咱俩眼下是个什么处境都给忘了?」 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林逆涛背嵴一绷仰了仰脖子,没敢回头只继续道: 「採石场的位置我已经发给余知检,等陈舸他们下到平道上余知检的人估计也就到了,你别担心,再坚持坚持。」 他说话时,耳廓依然鲜红,淡光底下的脖颈更是情潮未退的糜红色,看得姜铎神思飘忽老忍不住想逗他。 「涛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馋我呢?亲起来没完没了,我开车送你回临潭那天也是,你那色狼样都吓着我了你知道吗?唉,你说,要是你读书那会儿就这么主动该多好,那会儿咱俩成天在一块,那么多的机会呀……全他妈白白浪费了。」 捏着图纸边角的手越攥越紧,林逆涛通红了耳根,过了一会儿才扭头看向姜铎,目光从下瞟到上,同样满脸揶揄, 「得了吧,还好意思提读书那会儿,你也就脑子里龌龊,胆儿比老鼠还小,不过踢了你两次你就真不敢再钻我被窝了,害得我大半夜……」 林逆涛紧急住口,姜铎立马竖起耳朵并追问, 「啥?你大半夜干啥?」 恨不得抬手抽烂自己的嘴,林逆涛倒吸凉气痛心疾首的一闭眼,满脸悲愤,捏拳定了好半天,却一梗脖子重新走到姜铎面前,俯身抬手,搂他脖子蹭他的鼻尖,腹诽着耍流氓谁不会啊?谁还要脸谁是狗!的往前使劲占他便宜。 「半夜站在你床边蹭你脖子了,还偷亲你眼角了,还摸了,怎么了?不让吗?还是要跟我秋后算帐?」 「那必须得算清楚啊!」姜铎眉毛一竖怪叫着用鼻峰顶他的脸,痛心的掐他后腰肉, 「浪费可耻啊你知道吗?干嘛这会儿才告诉我?干嘛不亲我的嘴?你要怎么赔我?」 「想等你醒着的时候再亲。」轻声嗫喏并埋下脑袋,唇齿撕磨,与他吻得热烈,间或呜咽一句,「这……样,行吗?嗯……亲得,够吗?」 说不清楚究竟谁欠谁的多一点?或者谁给予谁的多一点,两人忘情拥吻,窒息憋闷,直到舌尖碰到他口腔内壁嫩肉上的一点腥甜和残缺。 林逆涛倏的抬起头,脸色煞白,抬手用指腹轻轻抹过他干裂起皮的嘴和青灰凹陷的颊侧,心脏抽痛到麻痹,痛恨自己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话痨,赶紧往前把他的脑袋宝贝一样搂进自己心口。 「姜晓堂,你再坚持一会儿,你给我画了那么大的一块饼都把我给馋哭了,要是吃不着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你胡说什么呢?」姜铎虽然笑着,但神色黯淡看着其实有点惨,却还死犟着拧他腰肉提醒他自己很有力气,并沉声询问: 「涛儿,余知检那边出问题了,对不对?」 察觉到抵住自己下巴的手臂轻轻一震,又往里收了收,姜铎轻嘆一声接着说: 「源州警力肯定大部分都集结到了周箐县与丽州交界处的朱龙洞村以及博水村废矿洞附近,那边和这座採石场虽然属于同一山体,但所属行政管辖区不同,一个你,一个尔扎都惹,排查到这的一路上都在想尽办法互相联繫,怎么可能没跟余知检报告过位置,但连源鹤辉狗的人都已经跟着你们查到了这,管辖区丽州警方的部署却半点没听你们提起过……」 说到这,姜铎侧了侧脸颊再往前贴着他,数着他的心音搏动震盪并安抚自己昏沉沉的脑壳,继续惨笑着说 「涛儿,别害怕,我可不像你跟个小狗似的天天说大话咬舌头,虽然眼下我的状态确实不算好,但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和你把话说开,就是警告你别再瞒着我,涛儿,岩壁底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闷了半天不吭声,臂弯颤粟,沉重的脑壳被人轻轻架起拥紧在怀里,姜铎知道,拼命抱着自己的正咬牙角力,便安抚似的摩挲他的腰,半晌才听见头顶闷闷地声音: 「尔扎晚了6分钟,余知检晚了42分钟,刚刚我看了下登山索的震盪摆幅,已经不像有人在上面了,但我试着拽了拽却没拽动。」 听见这个,姜铎艰难的直起背用肩胛顶住林逆涛的胸膛,左手臂尽量圈紧他让他贴拢自己,再埋首到他脖颈边细数心跳,静息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笑着说 「涛儿,听话,你先爬到岩壁底下,等增援到了让他们用固定吊索或者消防作业车上的云梯上来救我。」 林逆涛往他颈侧埋下脸,怕碰到他的伤处不敢贴的太紧,只抱着脑袋拼命摇头。
第370页 姜铎晕乎更恼怒的掐他腰肉,厉声道: 「林逆涛,听话!」 「再等一会儿。」林逆涛执拗的抱着姜铎。 「等尔扎扫清障碍,姜晓堂,尔扎虽然受了伤但一线侦查工作经验摆在那,实力不容小觑,我的斌道和各路拳法大部分都是跟他学的,他只是爱省力爱投机取巧,有专门挑唆别人往前沖的臭毛病,不是怂,你得信他。」 听见这个,姜铎尬笑并腹诽着: 老子跟条狗一样被他满山头熘过被他拳头揍过被他耍滑头坑过,他到底什么水平自己还能不知道?但这不是耽搁小涛让他陪自己等死的理由,便收了笑满脸生气准备接着吓唬他。 谁知小涛早看透他了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张口就拿嘴巴来堵,又往背包里翻出羽绒服羽绒被抖开对摺成双层,裹到他身上,再紧紧挨着他坐下,张开臂膀老母鸡护鸡仔一样整个俯趴过来,抱住他控制不住有些震颤的身躯,再一下一下的摩挲他僵硬的嵴椎和后颈。 「换做别人我早把他们扔下去了,但是你不行,姜晓堂,你半点事儿也不能有,必须得有安全绳我才能带你下去,你也不能睡,你就陪我说会儿话行不行?」 想再抬左手搂紧他的肩摸他的脸,却硬是没抬起来,手臂被水泥裹住一样重得离谱只搭得到他腰侧,姜铎稍稍蹙眉又立即笑着问, 「傻坐着等待救援这么怂的事可不像柴刀你干的啊?你就先下去找安全绳上来救我,行不行?」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林逆涛火了,沖姜铎耳边小声吼: 「打小我就又怂又孬又结巴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你不知道啊?我不怂?不怂能让你成天摁着腻歪?连我阿爹都骂我在你面前没骨头。」 「三两叔真这么说过?」姜铎笑起来,用脑袋撞他,嬉笑过后有些事又从心底浮起来,不禁愧疚的轻声说, 「涛儿,对不起,如果不是眼下这种处境,卢隐舟的事情我真不想以这种方式告诉你。」 抵靠自己的肩颈绷了一下,眼角一压,仇恨的血刃又往心脏处割出一道深痕,但林逆涛只屏息沉住气,紧紧咬嘴皮,有些事情鲠着咽喉出去以后他肯定会深究,但这笔帐,无论如何也算不到姜晓堂头上,便闷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跟你没关系,余知检的脾性和手段我早就看透了,他拿我当刀使又怕我过了劲儿给他惹麻烦,处处防着我,伪君子真小人。」 听他镇静齿冷的骂完,姜铎知道小涛这是恶狠狠的记了他余处长一笔了,再联想起那把扔在厕所马桶刷旁边的花里胡哨的=狗=腿=刀,不禁眉目一挑,没来由就心里一阵舒坦。 「但是,姜晓堂,刚你说姜叔是怎么回事?还有魏叔是怎么回事?怎么魏叔搞化装调查、控制下交付,帮姜叔和越籍毒贩牵线接头缴毒窝的事情,姜叔叔都没跟你提起过吗?还有那猎杀令?你真的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怎么连你也跟我说这个?」 一提起这茬,姜铎就恼火的想揪头髮,偏偏手上没劲抬不起来,只能孩子气的拿脑袋撞林逆涛的脸再掐他腰肉,怨愤道: 「还有,你还叫他魏叔!?魏源那盒毒糖就是冲着咱俩来的,还把小田叔和老吴伯也拖下了水,还害得我爸被关禁闭接受调查,哎,纯度那么高的=乌=头=硷=,你说好歹咱俩喊他叔叔也喊了近二十年,他怎么能忍心对咱俩这样下死手?」 林逆涛皱紧眉不出声,安静半晌忽然发问: 「姜晓堂,你这些年一直在找我,查我家放火案的事情,都给临潭的哪些人说过?」 听他问起这个,姜铎轻嘆一声丧气的一低头, 「你以为我没怀疑过?你觉得我能跟谁说?不管跟谁说谁都得先收拾我一顿再跑到老姜跟前打小报告,我哪有那个胆量。」 「那你是怎么找到朱龙洞村村外那条山道的?还有周箐县和丽州交界那个藏匿毒品的废矿洞?」 姜铎阖眼皱紧眉头认真思考,捋一捋思路才说: 「一半靠老虎牙尔扎都惹,一半纯属机缘巧合,但前期线索收集和摸排工作,从我刚加入警队接触到无名尸体协查平台就开始了。 最开始是因为几具无名尸体的腹部创腔,我发现,近几年途径周箐的源丽交通线附近有几具无名尸体腹部上的创腔外观,和当年我爸、三两叔追查过那起火车货运站人体藏毒案有点相似,但个中原由、联繫和具体查证过程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这会儿我实在没力气细说。」 「尸体腹部创腔?」林逆涛疑惑皱眉,又有些吃惊的抬头看向姜铎, 「你不是刑事侦查专业么?尸体痕迹检定只要求学到个了解法医学常识的程度吧?」 「是啊。」姜铎漫不经心的回答,「专业不对口,所以查证起来非常费劲,但证据线索就摆在那,光质疑却没结论我又不甘心,为这事我还专门跑到源州警校去观摩法医系的大体老师伤痕检定和解剖课程,还查了好多专业书,等于重新学了一遍。」 「晓堂哥,你真牛啤。」林逆涛睁圆眼睛冒出小星星,由衷赞嘆。 不由得抬了抬下巴从鼻孔里哼气,姜铎逞强的直起背搂住小涛,笑着继续道: 「那是,这点切合实际的「比学赶超」实干精神咱还是有的。而且比对同种伤痕创口和分析形成原因时,我还专门请教了小田叔,决定亲自去现场復勘并提取物证时,又请教了蒋松叔叔和瑞叔,毕竟他们干了那么多年的现场勘验和物证、痕迹提取,肯定比学校教官教的更贴合实际……」
第371页 谁知话音未落,摩挲自己脖颈的手却突然重重一掐,姜铎狐疑转头,立即被小涛惊惧又阴鸷的脸色唬了一跳。 瞬间反应过来并急声道: 「不可能!我向他们请教学习时都编过瞎话,他们都只当我是学用脱节,刚毕业新入警不熟悉具体业务工作而已,根本不知道我在查……」 说到这,戛然失声,姜铎脸色煞白背嵴阵阵发凉,原本因为低烧疼痛甚至麻木昏聩的脑壳,骤然惊惧转醒。 几位叔叔要是与这几具无名尸体没有牵连,那自己掐头去尾隐瞒原由打着请教的名义去查证线索真正是想要干什么,他们肯定发现不了。 但如果有牵连呢? 如果他们当中有人早就知道,在何时何地,有何种外部特徵的无名尸体,尸腹上有何种创口形态,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甚至是死因如何…… 反观自己,浑然不觉的拿着案例向知情人求教了尸检情况、检定重点和勘验提取注意事项,那是不是等于已经早早的暴露自己?早早的打了草惊了蛇? 而且小涛果然醒转的更快,甚至想到的更深。 只见他架肩立肘浑身绷成坚硬的钢铁,汗毛竖起杀意偾张,满目寒凉,惊骇了自己一跳。姜铎心道不妙,皱紧眉拼命预设条件、建模延伸、拓宽视野,但越深想却越心惊,得出的结论也越发狭窄。 知道自己已经陷入自缚的思维困局和死地,急忙大喝一声,是警告小涛也是警告自己。 「不可能!如果是他们,那早在三年前就该动手了,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 「因为我回来了。」 林逆涛一字一顿,身体颤慄两手攥拳,深沉的喘息,半晌后,才尽量平稳又压不住焦燥的接着开口询问,却满是担忧: 「你刚刚说的,姜叔叔又知道多少?」 「他不知道我找过他们。」姜铎答道,同样眉目浓黑忧虑重重: 「但如果……那他的处境非常危险。因为那张照片,我爸被断定为投毒嫌疑人魏源的同伙,我出发之前得到的消息是他正被关禁闭隔离受审,他们都不告诉我是不是已经立了刑事案,或者已经有监察、检方介入调查。」 说到这,姜铎顿了一顿,再开口时音调又轻又抖,满是艰难 「小涛,魏源要是一直下落不明,这事就会一直不清不楚,虽然有陈舸的证词但根本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而且,万一要真是魏源投的毒,或者他和毒贩也真的一直有勾连,那我爸搞不好后半辈子就得吃牢饭,小涛,你也知道对我爸来说吃苦遭罪都是小事,他那么伟光正的一个人,我怕他……」 「不会的!」林逆涛马上打断他并抬手捧住他的脸,把他脑袋颁正让他看向自己,火冒三丈的厉声道: 「你犯什么浑呢尽胡说八道,你怀疑魏叔就是怀疑我阿爹和姜叔叔,他们是谁啊?谁都有可能唯独他俩绝对不可能,不可能包庇毒贩,更不可能徇私枉法。」 把人一顿臭骂,骂完又心疼,林逆涛再往前搂抱住他,把手伸到他背上,沿后颈到嵴椎一下一下的捋抹安抚,轻声道: 「姜晓堂你信我,姜叔肯定不会有事,你说的那张照片张大哥给我看过,有非常大的疑点。姜晓堂,陈舸的证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魏叔根本就是被推出来挡刀的。」 「你傻不傻!我怎么可能怀疑老姜和三两叔。」姜铎黑着脸竖起眉毛回呛,又深深皱紧疑惑的看着林逆涛: 「证据存疑?但你的证词不是确凿的指出那张照片确实是你家不见的那张吗?」 「张大哥一再强调我必须这么说。」林逆涛沉声回答,想了一想,索性向姜铎老实交底, 「我家出事那晚的事情你还记多少?就你和姜叔叔回家前,姜叔叔把我拉到一边说了好多事情,那张照片就是那会儿他交还给我的,让我先收好别声张,所以那晚最后一个见到并摆放好那张照片的人,其实是我。」 「你?」姜铎震惊,「这么说,魏叔手上那金坠子是徐老六的,你也早就知道了?」 林逆涛沉默着点了点头,有些心虚,却不得不豁出去接着说, 「其实,比你猜测的还要早一点,就在我家出事前一个月左右,那照片就到了我手上,是徐老六找上我让我转交给我阿爹的,之后徐老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会儿魏叔已经带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金坠子,不止我们见过,我阿爹应该是独自查证过一段时间,才决定告诉姜叔叔。」 心里一跳眉头拢紧,姜铎立马追问:「你也去查了对不对?」 果然猜中了就见他马上低头压眼角,眼珠左右瞄,大气不敢喘过了半晌才点点头,气得姜铎倒吸凉气不禁恼火揶揄: 「我他妈真是烧煳了脑子开始说废话,你能放着不去查?你不查怎么对得起你作死的强项。」 真没想到体虚气弱的姜铎骂起自己依旧中气十足,十分刺耳,林逆涛被教训的懵逼又委屈,不禁恼怒回呛: 「那张照片背后写了『救命』两个字,你说我能放着不管吗?」 「满世界每天喊救命的人多了去了,都等着你一个高中生变身超人去助人为乐救人于水火啊?」 姜铎出言讥讽,说完却闭嘴憋气,按捺了好一会儿才把话题拉回正轨: 「可那照片背后……」
第372页 「没字对不对?」林逆涛不太痛快的搂着他,决定不计较先沉声答完再认真捋顺思路,接着说: 「只有一小团灰黑色的污迹,在照片背面右下残缺的边角附近,但是那张照片和另外两张处于叠放状态时,边角处烙点焦痕的性状和位置,却显见一致。」 「你的意思是!」姜铎恍然大悟并震惊,「照片是……」 「故意伪造成许久湖趁我家着火时盗走的。」 林逆涛平静的回答,并接着推断, 「不可能照片完好却光把字迹烧化了,哪有那样的火,但那块污迹却细緻明显,呈瀰漫侵染状,如果我没猜错,是伪造者认为照片原本就有一处灰黑边角,便照着伪造了上去。」 「能制作出与另两张照片一致的火灼痕迹,说明这伪造者十分细緻谨慎,但为什么他会以为照片有脏污?」 姜铎先讥讽,再往深处想了想便推测: 「因为他见过的原版照片也是这样,才敢这样伪造,对不对?」 警醒自答,姜铎瞪大眼睛抬头看向林逆涛,就见他贊同的点点头: 「我也猜测伪造者见过被我收进我阿爹工作记录本里的照片,而且是经过火灼又被水泡煳了墨迹后,弄出一个灰黑边角的照片。」 「为了能让警方比对出同一性,处心积虑误导警方,让警方判定魏叔和许久湖其实蛇鼠一窝,这伪造者够细緻的啊!」 姜铎先激愤又忍不住嘲讽,「结果却细緻过了头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说到这,言语戛然脑内却飞转,疑惑的碎片在青灰色的光底下回闪,渐渐聚合,思路的两端系起绳结。 被救援水浸泡过,说明小涛放回去的那张照片在大火被扑灭以后还一直被扔在三两叔的卧房内。 火灾现场坍塌损毁物清理、隐患排查,起火点和起火原因查证,以及运送尸体、取证和遗物、涉案物处置保管工作,都由消防武警、刑侦、法医和刑事技术勘验组协作完成,分组分步骤,歷时一周,这段时间不可能会有无关人员进过火场,更不可能进入过火面积最大的二楼主卧卧房。 甚至因为房屋损毁严重,面目全非,事故原因倒查、证据收集和现场处置进展的十分困难十分缓慢,光蒋叔叔他们出具的第一次现场勘验报告上的起止时间,就长达27个小时,甚至之后的两个多月内,还有工作组多次到现场復勘。 若不是查证工作一开始就被人故意拿走,第一现场进进出出那么多眼尖儿的勘验人员,怎么可能会没人发现? 想到这,姜铎气愤至极,更悲恸愤慨: 究竟是什么人能作出这样的恶!照片被悄摸拿走时,三两叔和文清阿姨肯定还在那里,他们昔日的同僚战友,以及他的妻子,被焚成两具焦尸,就躺在那里。 拷问人心的画面铺陈而来,痛彻心扉,因回忆而痛苦的姜铎却又被身旁的小涛紧紧搂住,不吭声,只拥抱,用彼此的体温心跳相互拥抵救赎。 脖颈被掐得疼了,迟钝的脑壳骤然惊醒,姜铎勐然意识到,过往的伤痛肯定没有谁比小涛来得更深重,虽没有亲歷,但他肯定更痛恨自己没有亲歷,比谁都痛恨。 就连自己,几乎也从不敢去细想那个八年前满是阴云的早晨,那会儿自己跳下车到达警戒线外围时,远远看见漆黑的断壁残桓,腿就站不住了。 光线、气味、声音、人声耳语,质问责难以及心焦心疼,交织成一张浓黑緻密的网,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堵耳塞心,隔绝空气。 被摁进死地般沉闷的伤痛,足以沖毁任何坚固的堤坝心墙,若不是当时瑞叔抱住了自己,狠扇自己耳光,自己肯定得昏厥过去。 心痛到血管都是紧的,姜铎咬紧牙强行振作,奋力抬手抱住小涛的腰,拼了老命的去支撑着他让他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脑海里却剎不住车一样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早晨,自己在小涛家焦黑的院墙附近瘫软跪地,只停留了不到20分钟便被人架走,全靠正在现场搞勘验的瑞叔和周叔来照顾自己…… 等等! 有一幕闪现,姜铎突然打了个寒颤松开手,如遭电击瞳孔惊惧一缩,指节弯曲僵直,双眼空洞的看向八年前。 瑞叔当时拿在手里的,是什么? ※※※※※※※※※※※※※※※※※※※※ 年底得渡劫,年底的工作量就是把我撕成八瓣也做不完,太累了…… 第138章 爆破 屈臂, 架肩, 弯掌,蜷指, 抬下颚,眼轮匝肌紧绷,双眼鼓瞪眼前却黢黑无一物, 姜铎反常得十分明显,林逆涛立马掐住他两边的臂膀急声问: 「你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阿扎云河,还有那提前出了洞口的老缅,临潭要出事,必须得回临潭! 几近无声的咕哝了一句, 轻得连紧挨着他的林逆涛都听不太清楚, 正担忧的看着他时, 一阵从没听过的滴滴声突然在山隙里响起来,骇了两人一大跳。 强行镇定并寻找声源,来自林逆涛的衣兜, 是尔扎都惹留给他的通讯器。 「绳子已经解开了, 你俩必须马上离开!」 一句废话没有说完就挂电话, 林逆涛立即冲到山隙口俯趴下去往外收绳索。 姜铎等人身处的山隙, 位于採石场人工挖凿採区上部近8米处, 连接自然山体垭口和新开凿通道顶端的废弃烟道, 隙口宽不到1米高却近4米, 有点像根窄长的油条。登山索本来长度就不够, 通道出口两侧的岩体松碎光滑, 姜铎那满噹噹的登山包里又找不到固定器、登山镐或三角爪勾,林逆涛没办法,才跳到隙口下方一臂左右的突出石缝里寻找能繫紧绳索端头的岩石。
第373页 大半个身子悬空匍匐在悬崖边上,左右手轮流开工,收到底时发现另一端不仅有警绳,还系了一大截防护落石用的麻绳网和一个可以固定腰腹部、腿部的高空作业安全扁绳,林逆涛欣喜若狂,比看见满弹的重=型=武=器还开心。 这么陡峭的崖壁,以姜晓堂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想坚持单独往下爬,既困难又危险,但有了这几样,自己甚至可以尝试带着他一起垂降到地面,这么想着,林逆涛边考量绳索拉力和绳结位置,边快步走到姜铎面前,解开扁绳固定扣便要往他身上捆。 谁知突然间鼻腔勐地呛进一层灰,两人一起捂脸咳嗽起来,山缝隙口不大一点空间内腾出一团黑雾,碎石子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有光照的地方全是浓密层叠的颗粒碎屑,双脚着力的地面像踩着海绵似的往外抖了一抖,紧接着,有闷沉的轰隆隆一声,却十分诡异的从石壁后面传过来。 噩梦袭来,林逆涛惊惧,是地震了?还是某处山塌了! ———————————— 二十七分钟前,铁烙山採石场最外侧西南角。 整整有五层楼高,搭建于第三阶採区平道尽头的传送带钢架中继塔楼下方,尔扎都惹艰难地攀扶着寒凉的钢管滑下旋梯,蹦跶到底部的水泥基座旁边。 要是没有林逆涛系好的绳索,拖着一条废腿他还真没本事从潮湿的岩壁跳到传送带顶端的钢制挡板上,落地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抬头掀眼皮用力斜瞥着悬崖,直到看见左右摆动的登山索中下部有两处正慢慢往下挪的人影,虽面无表情,但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脏其实已经落下了大半。 再回到眼前,一眼便看到不远处手和铁链铐在一起却滚趴在泥巴地里的林都,眉目重新皱紧。 「人呢?」 正单手撑地慢慢爬起来,却被这黯哑的声音惊得一滞。再抬头,发梢末的泥水混着血渍煳住脸,蛰红眼睛浑身骯脏狼狈,林都抽了抽鼻翼,抬手抹了一把脸再啐出血沫,不置一语,更懒得去看他多年不见又再见的便宜爹。 准是一落地就跑了,还打了林都。尔扎都惹皱眉腹诽并记了一笔,盯住那手铐拖着腿往前蹦了两步,抬手据枪。 一枪射中铁链与l形钢管锈蚀的搭扣处,哗啦啦几声断开来。林都先懵逼又骇得捂住脑壳,再睁眼时发现栓着自己的铁链已经滑出了手铐,立即警醒并跳起来,转身就跑。 谁知还没蹿出去两步,平道正前方迎面出现了一辆四驱越野,来到近前一个风骚的摆尾紧急驻车,飞转的轮胎吃进泥地里溅出一人多高的黄泥扇,扑了自己一脸。 紧接着,还没来得及拨开泥巴便又听见那阵熟悉又倒霉催的声音杀到跟前,手肘一错,有人别臂掐脖子制住了自己,再听见咔哒一声,是那倒霉催正据枪瞄向自己的爹。 「警察,放下武器!两手平举」 尔扎立即把手指放到扳机护圈外抬起手,慢慢转身。 「左手有伤举不起来,我叫尔扎都惹,也是警察,目前借调源州缉毒支队专案组工作,作训服上衣口袋里有我的警官证。」 持枪慢慢接近并口头警告,但看见他的正脸,不用查验证件冯旌海就把他认出来了。 上回见他,他还穿着制式警服坐在自家源鹤市缉毒队的会议室里开会来着,自己级别不够不在列席范围内,但只进去帮辉爷加了两轮茶水的功夫,就把这个坐姿不端正长相不磊落看着特别像潜入我党的敌特伪军实际上却受公安战线褒奖无数的侦查老一线记了个深刻。 但冯旌海没有放下枪,而是厉声质问 「你是警察你为什么要开枪打烂他的铁链,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关系!」 「他是我儿子。」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自相矛盾,却仿佛伤不到尔扎都惹,只见他眉头都不多皱一下更不去理睬林都,而是看向冯旌海 「冯警官,岩壁石缝里还困着两个人,登山索上还有两名涉案人员,得先把人救下来,其次必须立即控制住採石场负责人,你们进来了多少警力?几辆警车?还有,刚刚还从这跑了一个,他是我们专案组在侦案件的涉案关键人物,必须立即实施追捕,同时还必须唿叫丽州特警、丽州治安防爆组增援,还得马上叫救护车……」 父子?!冯旌海还在懵逼问号.jpg,上级领导一连串的部署安排他一句也没听见。 心里正惊疑这小药头居然能有这么个牛逼闪闪的爹?来前辉爷也没交代啊……那他贩毒的事儿他爹知不知道? 正胡乱琢磨着,却见那省厅老侦查员先是重心不稳晃悠了一下,之后又慌张抬手按住身旁的钢架,拼命维持站姿,腿却不受控制的往内扣,身体下坠甚至开始埋头喘粗气哆哆嗦嗦…… 再一看,裤管全是血。 林都急忙往前站了一步却又硬生生的忍回去,反倒是冯旌海,立即收枪奔到尔扎都惹面前,把人一把搀住扶着他靠坐到水泥墩子边,慢慢顺气。 「刚刚是你开的枪吧?瞄得够准啊!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我们这边有我和临潭缉毒队警力共4人,铁烙山警务室警力3人,刚把那枪手从铁皮筒仓里弄下来送到厂区医务室时,我已经请求上级支援并让警务室的同志把採石场负责人带过来,还有你说的跑了的那个,是不是个儿高挺壮实脖颈上雕龙画凤却尿了裤子的?半道上就被我截住了,现在正铐在车里有临潭的哥们看守他……咦,老同志,你伤口裂开了。」
第374页 说着冯旌海偏过脸又沖林都喊: 「小毛贼,傻站着干吗吶?还不赶紧过来帮忙扶着你爸爸!」 「你爸爸!」 一直站在两米开外往里伸脖子的林都立马不情不愿的走过来,嘴上却不依不饶。 刚准备跳起来帮助上级领导管教儿子的冯旌海,却被尔扎一把薅回去。 「冯警官,有我在,我儿子他跑不了,登山索上的两个涉案人员,都是追逃系统里的a字在逃案犯,涉毒,负伤,没有携带武器,得麻烦你爬到传送带顶上,等人一落地立即实施抓捕,但务必要保证他俩的安全。」 才听见「a字在逃」四个字,冯旌海立马两眼放光的跳起来,舔舔舌头正血脉翻腾摩拳擦掌着,却又被中了弹依旧手劲十足的老侦查一把薅回去,接着絮叨: 「刚刚开枪的不是我,冯警官,控制住那两人后,麻烦你把登山索解开,源州法制支队的姜铎警官还留在山壁里,他们也受伤了,得立即去医院。」 姜铎?他们?辉爷那俩发小! 冯旌海眼珠转了转,终于回过味这小毛贼不逃不躲猫在钢架中继盘底下究竟是在等谁,便赶紧奔回车尾,一掀后备箱翻出一卷急救用安全扁绳直奔塔楼钢架旋梯。 冯旌海一走,身边就一个不太熟又受了重伤的爹,气氛略尴尬,林都摸摸鼻子悻悻的站在旁边踢石子,看着他爹血流成河。 【阿都木。】 突然被人用好多年都没再听见过的彝语喊自己的名字,林都骇了一跳,转头狐疑的看着尔扎都惹。 【把山壁旁边木架子上的绳网割下来,给你哥送上去。】 【可是你一个人……】 【我没事,先去救你哥。】尔扎都惹连耷拉的眼皮都没力气抬,却仍牵强的笑着嘱咐,【还有,自己小心点,注意安全。】 林都一愣,心底某些拥塞哽噎又坚硬的东西忽然泡腾片一样冲散开来,只见他迅速解开身上的破棉衣,蹲到尔扎都惹旁边帮他盖好,再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叮嘱着:「老头儿,别逞能,我很快就回来。」才跑向山壁。 等人一走,尔扎都惹立马瘪了气儿一样虚弱的倚靠水泥墩,心里却无比欣慰舒坦…… 这伢崽还是心善。 这么多年对他不管不问,再见面时居然没逃跑,没喊自己老疯子或者老狗,更没捅自己两刀,已经相当不错了…… 边笑着边蜷手用拇指有规律的抠掐食指指节计数,强行振作去听上面的动静。 过了大概十六分钟,採区平道再次响起汽车轰鸣声。 尔扎都惹立即睁眼,就见远处回弯附近正驶来一辆公安涂装的七座小面包,是山区警务室标配,只是一路上开得砰哐作响直冒灰烟,破旧不堪得连发动机的声音听着都不太对劲。 小车开到塔楼出檐底下便停住了,跳下来五个人,三个身着警务执勤服戴作训帽腰间背着出警装备的,两个穿立领夹克灰西裤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端保温杯夹公文包满脸村镇干部的,一起往塔楼方向走,边走那大背头还边向警察埋怨。 「老李,我说你们这车也太破了,所里要是一直解决不了经费没法给咱们警务室换车,这翻山越岭的出警不是太难为咱们弟兄们了吗?要不,我厂子里那辆不常用的尼桑suv,先借你们开开……?」 「你少废话啊!」走在最前面有点岁数的老警察立马竖起眉毛,先厉声道:「你先搞清楚咱们厂里那几下枪声是怎么回事?」再压低声音拉长音调问: 「你说的是……厂房前面积了老厚一层灰的那辆吧?我以为那车有啥毛病呢一直趴着窝,原来还能跑啊?」 大背头先佯怒并高声嚷嚷,「厂里年初才进的新车好吧,不要拉倒!继续让它趴窝挡灰。」 又沉下脸辩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再说,我常年在矿山里待着,是枪还是炮我能听不出来啊?咱们这座山附近好几家厂矿,没准是旁边砂场的没给警务室报备就擅自凿洞爆破,怎么可能会有人开枪?」 听他这么说,老警察将信将疑,语气却缓和了不少: 「趴窝多浪费,发动机都得摆生锈……哎,你家炸洞跟放炮仗似的一串串来啊?都有人受伤了,你还敢跟我编!」 大背头眉毛一挑,边掏车钥匙边拉住老警察的胳膊,凑过脑袋低声嗔怪: 「我哪敢啊老李,可我这满山石头又搬不走根本不招贼,谁会跑来开枪?肯定是附近的小厂子小作坊炸山挖隧道呢!没准人家洞眼多呢?你也就听电话里那个咋唿的年轻人胡咧咧两句,你就怀疑我,谁知道那人是怎么受的伤……」 老警察颇贊同的点点头,接着笑骂:「甭废话……」时,却被突然出现在水泥墩子旁边满脸愠色的糟老头唬了一跳。 这谁啊?怎么坐在这?屁股不凉吗?车到还在,但临潭……还是源鹤那小年轻跑哪儿去了? 一行五人同时一愣,为首的老警察满脸戒备却两手空空的上前询问: 「你是谁?」 「省厅缉毒局侦查三处副处长,尔扎都惹,你旁边是这座採石场的负责人吗?我命令你立即逮捕他!」 「哎……?」 老警察依旧满脸呆傻,虽皱紧眉狐疑警戒,却依旧还是两手空空。 和他走在一起一路上插科打诨的,确实就是採石场厂长和工头没错。其中厂长姓董名亮,和他是十多年的老相识,丽州博县铁烙山本地人,更是自己辖区底下最配合公安工作的一个,虽然平常蔫坏爱胡说八道,但为人还算厚道,这么多年处下来,自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就他那怂样能犯啥值得被逮捕的事?
第375页 而面前这个,浑身破烂不说,长得还特别不正面,可一见面就先用一连串的职务砸得自己一懵,老实说,自己一个小山头警务室的基层民警,就算参加全州视频会顶破天也就见过屏幕里的州局局长,而眼前这个,居然就敢越过州、市直接给自己报了一个省级公安领导的头衔,还啥文书凭证都没有,光张嘴就下命令抓人。 怕不会是骗子吧? 其实就在他犹疑间,身旁的採石厂厂长董亮刚一听见「缉毒局」三个字,就已经想跑了。 再听见头顶钢架旋梯上噔噔噔的踩踏声,狐疑着抬头一看,瞬间吓白了整张脸,想都没多想转身就跑。 被惊得一愣,铁烙山警务室民警老李瞪起眼睛傻乎乎大喊:「哎!老董!你跑什么呀?」的同时 砰的一声!董亮小腿中弹,已经脸朝下跌趴进了烂泥坑里。 这会终于想起掏枪掏警棍持械警戒,三名警务人员拔了半天却愣是没一个迅速拔出武器来,老李折腾了好久,才据起枪对准已经开了第二枪把逃跑的工头也放到在地的尔扎都惹。 连口头警告都没有就开枪,绝逼是骗子,不对!是悍匪! 「老李你疯了吗?枪口对着谁呢?」 冯旌海边拖拽陈舸跳下楼梯边大骂,把人搡到尔扎都惹旁边,立即招唿铁烙山警力一起往前铐住还在泥水里挣扎着想继续逃跑的厂长和工头。 「呵呵……呵呵……跑出去也没用,董亮,厨子死在通道里,就是那几个老缅干的,连厨子他们都捨得杀,说明他们已经不打算再留咱们了。」 空旷的钢架塔楼底下,赵虎阴恻恻的声音又轻又慢,却像摇动了催命铃,刚刚还濒死鱼一样躺在泥地里翻腾的董亮,瞬间就没了生气,脸色青灰,任凭冯旌海架住他腋下把人提起来,拖到水泥墩子旁边。 「採石场里进了几个老缅?携带多少武器?他们进入採石场的目的是什么?幕后指使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不知道……」董亮已经两眼空洞全无生气,仿佛连痛觉都没有任凭小腿上汩汩冒血,半晌后,却见他突然眼底闪光勐地抬起头,惊醒并呜咽: 「车……车!」 与此同时,三辆巨大的八轮自卸土方车正缓缓驶过採石场巨大的铁栅栏门,沿运输平道向北边平整的场地上驶去,稳稳的开到工棚不远处的山壁底下,依次停好,车头正副驾驶室门打开,跳下来6个工人。 近5米半长的货斗被篷布遮蔽严实,里面的砂石土方和石料堆积得冒了尖儿,车牌号分别是:滇q6**33、滇u29***和滇u890**。 採石厂最北端,是早被挖空不能再往前作业的断崖和滑坡,厂办行政楼、简易工棚、危化品仓库、工人宿舍、食堂和休息场所都在旁边,工棚往外不过五十米便有直立高耸的崖壁,为了防止塌方,沿山壁下部斜坡修建了近8米高的网状水泥挡墙。 水泥挡墙前面,就停着那三辆大货车,辛苦了一路的司机们围在货斗后面聚众点菸。 为首的那个,先拧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再深嘬一口香菸,才慢悠悠的拿出手机拨号码,常年生活在机械轰鸣的高分贝噪音环境里,交流基本靠吼,打电话也是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生怕对面听不见。 「老董!接货人呢?拉半道上又让哥几个转回来,一进厂子还被你领来的老缅撵到工棚旁边,不让停进採区,你们是准备让哥几个把东西往哪搬啊?搬你办公室里去啊?」 「工棚!?」 对面老董的声音明显也很诧异,但等了一会儿,又听见他压着嗓子说: 「……钱不少给,货不用你们管,哥儿几个先回宿舍待着去,今天不出车。」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驾驶员满脸狐疑,有工友围上来问: 「老董啥意思?昨晚大半夜火烧屁股一样现在却又不让出车……就让那些货这么摆在车上啊?那能安全吗?」 「能有啥不安全?」为首的驾驶员沉下脸,抬手一撞工友的肩背嫌他疑神疑鬼,边推搡着几人向宿舍走去边大咧咧的喊着: 「以前又不是没摆过,又不是没人查过,不照样屁事没有么……」 电话这边,董亮倚靠着水泥墩子挂断电话,低头看着冯旌海递来的香菸,愣了一会儿,才接过来闷闷的抽吸一口: 「北边工棚底下有暗道,直通山腹内的药厂,知道内情的有我、他,还有今早押车的六个司机,里间厂子里的东西已经搬空了,但人还在,有一个驻守在里面,带着几个厂里的保安,是那些老缅安排的,说是要有人从通道里面出来,肯定是来搞事的,让我们把人先堵在通道里面,不能让他们跑出来。」 「搬空了?」冯旌海惊疑:「谁向你们透露的消息?老缅有几个人?他们进厂的目的是什么?」 董亮皱了皱眉,开始陈述事实般编瞎话: 「没谁,荣星会所一出事,我为了安全起见,就决定连夜把厂子里搬一搬。老缅是徐兴荣找来了,前两天虎哥不见了,偏偏那时候徐兴荣说找他有重要事,自己又脱不开身,就安排他们几个进来找赵虎,跟我见过面说过话的就2个,但他们的人绝对不止这个数。」 尔扎:「你他妈放屁!徐兴荣连你的工厂具体在哪个位置都不知道,端了他的会所就能唬住你?你要就这么点胆量你还敢搞这杀头的买卖?说,到底是谁给你递消息让你关厂?」
第376页 董亮立马咬紧牙不吭声,负隅顽抗。 尔扎都惹强压怒火,深沉的喘息了一口,明白眼下必须得先救人,再一联想他所说的北侧山壁和山腹,以及那张潦草的矿坑巷道管道图纸,忽然问: 「你们採石场的蓄水池、沉淀池有几个立方?位置在哪?从哪里引水?」 董亮一愣,不明就里老实答道: 「蓄水池、沉淀池都在採区北边的半山坡上,有2300立方,水源来自山体地下水,厂里打了排污井和水井,今年西南省份大部分地区都干旱,水位一直达不到标高,水池枯得都快见底了,一个月前开始下雨才有所缓解,但不知道为什么水位还是在水平线下,我没办法才从山下引水,制砂成本立马高了一大截。」 「山体地下水?」尔扎都惹惊疑的睁大眼睛,急声问:「铁烙山附近不是没有天然形成的蓄水点吗?」 「没有明湖,但有暗渠。」反正只要和制毒无关,和药厂无关,董亮便答得干脆, 「整座山体里暗渠不少,附近又有好多规模小的採矿厂和作坊,产量不够排污不达标,为了应付环评检查和压缩採矿、制砂成本,清水、废水都不敢走山下的水源和渠道,而是往山腹里抽排,挖了堵,堵了挖,根本管不过来。其中规模最大的就是山那边的採矿场,那座厂矿十年前就是因为矿坑渗水事故死了三十好几个,厂子赔了个精光,才炸洞封的厂。」 尔扎都惹如遭雷噼,赶紧用董亮的手机拨到厨子的通讯器上,沖接电话的林逆涛怒吼出:「绳子已经解开,你俩必须马上离开!」便挂断电话, 又借冯旌海的手机拨给余知检: 「你他妈在搞什么?警力增援呢?」 「已经跟着那三辆车进场了,最多五分钟,你们的位置。」 「採石场西南角第三阶採区平道,林逆涛还在山壁上面,你是想害死他们吗?你他妈赶……」 一个「紧」字还没有说完,屁股底下的水泥墩子却勐地抖了一下。 紧接着,山体很远处有轰隆隆的一声闷响,这个声音才是董亮最熟悉的,闷沉鼓动,不敞亮,不刺耳,却让人心翻,像是有地龙滚动喷出一股强烈的怒气,掀得山体水波一样往外涟漪。 是山腹内深孔爆破的c-4=炸=药被=雷=管=引爆,巨量冲击波在管状巷道内爆发的声响。 ※※※※※※※※※※※※※※※※※※※※ 今年事今年闭,后面的正文情节不多了,会在今年最后一天全部放出。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完结了……攻坚克难,奋战年底!秃头大哭! 第139章 评议 「爆炸了!?」 西南省府, 省委常委办公区, 行政楼六号楼。 身着便服的余知检一扔签字笔,嚯得一下从真皮沙发里站起来, 原本摆在膝盖上的表格a4纸和文件洒了一地。 卢隐舟他敢!他真的敢!? 四指扣紧掌心肉,拇指放进嘴里, 愤恨的闭紧牙关,指甲崩断螺纹破裂,渗出一手血。 脑袋里急锣重鼓敲得嗡嗡作响,余知检讶然,他卢隐舟……他是疯了吗?就为了掩盖浓黑处那些的罪行, 他胆敢倾山毁证枉顾那么多条人命, 还真是一条尽忠的好狗。 再弯腰去扒拉地上的材料, 找到刚刚被压在出境事由申报表下面的那一摞,边逐项扫过去确认边对着手机部署道: 「尔扎老师, 博县铁烙山方圆9公里范围内, 有大小石厂、制砂厂、砖厂、铸件厂共38家,其中你们所在的採石场有在岗工人174人,厂里有二十一座客车1辆, 小型客车4辆,运输土方车8辆, 刚刚进入厂区的丽州博县公安局警力共计40人, 警车8辆, 负责指挥调度的是他们县局巡警队队长, 姓邓, 可以信任,他的联繫方式你记一下!」 「十四分钟内顺序爆破4次,时间间隔不规律,我推测=炸=药=是根据山腹里不同性质的岩层和窖积水位置安放的,首当其冲就是北侧山坡和厂房边的断崖,那帮畜生不止是想倾轧,更是打了让积水冲掉腌脏的主意!余知检,我顾不过来!」 「我明白!」余知检打断尔扎都惹,忍不住又抬手狠咬拇指指腹:「人命第一。」 这种时候你才说人命第一,怕是晚了点! 尔扎都惹愤恨不已逞口舌的诛心之言最终也没骂出口,挂了电话,他立即就把林都推上警车。 但不用他诛心,余知检自己已经双目赤红咬牙切齿,指甲裂口渗出血珠,在省委组织部干管处办公室干净透亮的大理石瓷砖地上,滴落出一点一点刺目的鲜红。 「余……余处长……表格您填好了么?我们副部他刚回来……」 刚还觉得这公安厅领导很谦和,怎么转眼就要吃人了? 办公室文员小姑娘战战兢兢的凑过来,偷偷瞄一眼地上的血渍,再紧张的盯着来人眼角边那道突兀狰狞的疤,她也知道这会儿绝对不是提醒盛怒中的领导按规章制度报备事项的好时候,可也不能一直干瞪眼耽误事儿,时间紧迫,这一项办完,后头还有好多流程要走呢…… 闻声回神,余知检再弯腰捡起刚填了一半的表格和签字笔,十分不讲究的往衣服上一抹血,龙飞凤舞迅速写好,取出红印泥往签名栏上按好煳成一团指纹,递给小姑娘,便走到一边拿出手机,编了条简讯: 【勉子,对不起,但我不能收手。】
第377页 ———————————— 源州,临潭,缉毒队办公室过道走廊。 刚从医院折返的张程勉看到简讯时,气得血压蹿高伤口直飙血,恨不得把手机砸到墙面上。 老余你混蛋!你让我还有什么脸再去见姜大哥?还有什么资格再去给林大哥一家祭酒焚香?你他妈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却让我抵上一条命都不够! 怒火冲天,控制不住情绪手肘往墙面上砸出一片淤青,安排出去跟着冯旌海的弟兄们在突发变故的第一时间就向自己汇报了铁烙山採石场的情况,有人正九死一生,无比兇险,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敢说。 因为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还坐着满屋子等他指出下一步行动方向的前辈同僚,余知检不收手,就意味着接下来马上就会扑向临潭、扑向源州、扑向西南一线公安缉毒队伍的,是一场恶战! 「勉子,出啥事了?」 说没事谁也不会信,张程勉吊着胳膊定了定神,满脸愠色的真话假话掺一块敷衍: 「小涛有消息了,他和姜铎在一块,这两小混蛋不知道抽哪门子疯跑去周箐调查无名尸体,把事情越搞越大,越搞越难收场,追逃组现在全是郑侠他们特警队的,我担心两边起冲突时,老郑下手太狠。」 「他活该!」方娅夜叉一样炸了毛两手叉腰,沖他们原大队长黑脸竖眉头,怒其不争! 「勉子,你还护着他啊?这臭小子真是和三两一个德行,就该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等郑侠把人逮回来,老娘我都得大耳刮子扇他,!」 「不护着,我也得使劲收拾他!」张程勉笑骂附和,又凑近轻声嘱咐: 「看他把我们方姐给气的……方姐,先别给里面的说,等等老郑的消息。」 方娅点点头,重新换上担忧的神色: 「勉子,撑得住吗?你干嘛那么着急回队里?警令室老罗一上任就把在岗的集中起来搞政治理论提升,大傢伙儿都憋着气呢,要不,我就说你还在医院,咱别搭理他。」 「这种时候还搞理论学习?」张程勉嘴角抽了抽面露嘲讽,再神色一肃,抬脚就往会议室去,「霍局越逼我,我越要死赖在队里。」 但前行不过几步路即将推开会议室大门时,张程勉忽然不动了,只定在门前细不可闻的轻嘆并坚定: 我得在临潭缉毒队,等着他俩回来。 ———————— 午后2点,乌云翻滚。 天色晦暗得像是已经到了黯哑无光的傍晚,会议室亮起灯,残破老旧的玻璃窗框被临潭的狂风推攮的吱吱呀呀,几乎要盖住暂代履行缉毒大队长职务的罗主任那又哑又慢的讲课声。 但除了缉毒队众人,会场里其实还坐着刑侦、治安、刑事技术和派出所的不老少民警,肩章通通是二条竖槓带星以上,有实职也有光享受待遇的,范围明确针对性很强。 基本平日里都和被禁闭隔离的老姜有点交情。 赶情他们这一伙风风雨雨二十来年的老公安,反而思想觉悟都不太够,还得专门被挑出来搞集中学习。 黑明辉心内呸了一口,坐在会议室第一排却明目张胆昏昏欲睡,从一开始不耐烦、不理解,愤怒不甘到后来被催眠得神思飘忽,不知怎么忽然就回忆起20多年前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刑侦缉毒本就是一家。 那会儿自己和老姜分别隶属于当时的刑侦一队和三队,追犯人时一起牵过驴一起骑过马,开过手摇把拖拉机,仗着年轻,带上两光馒头就敢翻山越岭的追踪侦查缴土匪,和种鸦片的周旋,帆布胶鞋的鞋底都磨破过好几双。 到后来,三队改制成涉毒案件专办队伍,老姜开始搞大烟案子,专业性更强,自己却是五花八门的恶性案件年年都要办,故意伤害、诈骗、盗抢、性=犯=罪、甚至是处心积虑的预谋杀人,形形色色什么品种的作恶者都见过。 但恶性案件以不可预见的随机性和短时利益居多,犯罪主体动机成分复杂,不像涉毒的,利益链条深辐射范围广。 底层药瘾者往往也会成为社会治安隐患点,中间分销商则隐蔽于各行各业,大部分还涉赌涉黑驳杂不堪,而在往上,那些数钱数到手抽筋的…… 是社会机体关键部位的跗骨蛆虫,他们参与的最少,手一抬就够了,却能豢养出一个体量庞大的浓黑世界。 「……要进一步加大反腐倡廉的力度,扎实推进惩治和预防腐败制度体系建设,严肃查办公安系统贪腐渎职案件,实行空前严厉的重大事故直接责任人、部门负责人、分管领导问责举措和一票否决……」 「报告!」 会议室沉重的对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讲课人,张程勉和方娅不待人说请进就自顾自的往里沖,端坐在主席台上刚刚兼任缉毒队主政官的警令室老罗,有点挂不住脸,又不好发作,只得关心的问: 「张大队,你怎么又回来了?」 「已经处理完伤口也输了液,医院里我待不住,队上还那么多事情,虽然从现在开始我既不用管也不用担责,但一时也丢不开,是不是?」 罗主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作声,心底有盘算,干脆趁空隙让听课的民警们松松筋骨,自己也喝口热茶润润喉咙。 过了三五分钟再准备开口继续讲课时,吱呀一声,门又被推开了。
第378页 终于到了。 与会众人一愣,会场内三十多个黑衣制服警纷纷抬头,看向大门口五个西装笔挺检徽端正的佩戴在胸口上的,可目光只往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秒,便统统投向后面。 是姜明远,正驻立在检察官们身后。 瘦削、老态、佝偻、身形虚弱、面目平静,被一左一右两个羁押人员架在中间,手腕上一副明晃晃的手铐。 路过会议室,只停留片刻,抬眼让目光扫过场内所有的老战友,眼波深敛各种情绪,却一个招唿也没打便转过身去被带离门口,行走时,没有手杖支撑只得拖着步子,一脚深一脚浅,步履蹒跚。 梆当一声有沙发凳弹回椅背,黑明辉站起来,皱着眉头眼眶发紧,抬手指门口看向已经跳下主席台正和检察院同志握手寒暄的罗主任,大声质问: 「什么意思?老姜这是被批捕了?魏源都还没找着你们就敢定罪抓人了?程序合法吗?执法问责通知书你们检察院打算自己下给自己呀?」 检院的同志还没来得及张口,罗主任便抢先一步辩白 「只是监察的例行审查步骤而已,黑大队长你不要多想,有检院的同志在还能搞不清查证程序么?」 黑明辉大巴掌拍桌面怒声道, 「你他妈懵谁呢?刚架走老姜的都是他们检察院批捕科的。」 又指向检院五人正中间稍显年轻戴着眼镜那位: 「还有你,我见过你,你是职务犯罪预防科的吧?怎么,这才几天你们就连公安督察和纪检也信不过?就把老姜当犯人对待?」 年轻人眼睛一眯缝推了推眼镜,往前走两步示意同事关好门,干脆向会场内的所有人自我介绍到: 「黑队长您好,久闻大名,想不到我刚调任临潭没多久,就能在咱们西南侦缉战线先锋楷模的黑明辉大队长面前,混个眼熟,实在是受宠若惊,鄙姓梁,现任临潭县检察院职务犯罪预防科科长,各位公安战线的前辈称唿我小梁就行。」 一通谁也不想听的场面话讲完,众人都在等他的来意时,他却不吭声了,而是转身示意同事拿出一沓试卷一样的a3纸表格,分发到在场所有民警手里边,连主席台上的罗主任面前也放了一份,在抬头看向会场内,忽然问: 「请问哪位是方娅方警官?」 正准备看看手里发了份啥玩意儿的方娅莫名抬头,看向主席台。 「方警官,霍局长说缉毒队歷年来的案卷档案都由您保管,麻烦您按照我们拟定的明细表,帮我们查找一下这些案卷。」 说着就有人递给她一张纸,方娅把手里的表格放到一边接过明细,低头一看,全是姜明远或魏源参与主办的涉毒案子,其中大部分都有使用特情提供线索情节和控制下交付情节。 用现行制度和法则程序去校准既往案件,刨去歷史原因,总能抠出一些违规矛盾的地方,而这些案卷里结案日期最近一起,也在六年前。 这是准备鸡蛋里挑骨头,往死里整老姜! 方娅愤怒抬头,瞪着主席台前的罗主任和梁检察官,攥拳咬牙不吭声。 梁检察官笑容平和全当看不出方娅的怒意,下巴一偏,立即就有检察官走到方娅面前,越过安全距离往前没礼貌的扔出一份调阅案卷审批表。 方娅着恼不甘示弱,一拍桌子站起来,边戒备边斜眼一瞥,所有案卷名称都在上面,还签上了他们霍雷局长的大名。 一直坐在会议室后排的洪海更不干了,火冒三丈大步走到方娅旁边,揽住她的肩膀,把人圈进自己怀里往前呲牙。 「洪海!方娅!你们想干吗?」 「报捕起诉的案卷不是检、法都有档案吗?干嘛还跑回公安来调阅?」 「方娅!」 「方警官,公检法三家职责分权、分工制约的重要意义,您一位警龄这么长的一线民警,不用我这个刚到任没多久的小年轻来向您来解释吧?」 「你!……」 「方姐!」张程勉立马站起来打断她,沉声道:「洪哥,方姐,不能违抗命令。」 听见张程勉下命令,方娅才怨愤不平的往门口走,洪海依旧揽着她说:「我和你一起去。」亦步亦趋。谁知两人才走到主席台前,梁检察官却伸手一挡,平和的看向洪海: 「洪教导员,您的表格还没填呢。」 他拦着自己就算了,他还让人看犯人似的跟到小娅旁边。 离得最近的黑明辉眼明手快撑着会议桌桌面飞身出去一把攥住洪海的假肢,方娅也赶紧转身往后推了他一下,才没让洪海已经架起来的拳头飞到梁检察官脸上。 「老洪!」方娅拼命搂着他,厉声道:「我自己能行,这种时候,别给勉子和老姜找麻烦!」 被方娅紧紧的拥抱阻拦,洪海深喘了两下渐渐平静,先抬手按了按妻子的后颈,告诉她别担心,才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坐到黑明辉旁边。 直到专门有检察官陪同的方娅走出门口,差点挨打的梁检察官还没说什么,罗主任就气得发抖勐拍桌子呵斥: 「洪海!你想干嘛?你捏拳头是要干嘛?要么现在立即向梁检察官道歉!要么交警官证!」 所有人紧张的看着洪海的右拳再一次攥紧,肘窝弯曲却始终垂立,半晌却听到他牙缝里磨出来一句:
第379页 「对不起。」 梁检察官立马刚回魂一样不明就里的搭下墙梯, 「啥?刚刚发生什么了吗?不是啥事也没有嘛……小任,再给洪教导员拿一份表格。」 又稍稍抬头,目光横扫,慢慢的说, 「诸位警官,相信大家都清楚我和我同事的来意,今天耽误各位集中学习的时间,主要有两项议程。 先是请诸位配合完成一份实名制调查表,就是已经发放到各位手里的那份,麻烦大家仔细阅读填表说明之后再填写,表格填完后我和我的同事会组织各位警官进行一次单独质询,如果有人觉得不方便书写,也可以等质询时再向我们反映。」 已经有人把填表说明和细项都阅读了一遍。 上面要求对姜明远工作中德、能、廉、纪、生活作风等方面作出评价,同时根据在场民警的业务警种,表格也分门别类,有针对性的圈出几起案件,要求描述姜明远在办理该案当中起到的作用,是否违纪违规,是否有需要说明的问题等。 和组织部搞干部任前评议调查差不多,只不过问得更深、更细、更具体。 但这些问题,换到四年前就已经解除领导职务的姜明远身上,填写完再稍加解读,无异于一封实名举报信。 正式侦讯绝对不敢这么搞诱供,还挂上一个评议的名头,哪个王八蛋想出这么个阴损的主意。 黑明辉心内狠呸一口,光写上名字就把笔一扔,眯缝起眼睛抱着胳膊转头看向会场内,拧眉骂道:还真有几个奋笔疾书的,竟把一张表填的满满当当。 正想看看到底是谁和老姜明面上和谐实际却苦大仇深,那张写满了的表格就被人捏起来,扔给旁边的检察官。 让人大跌眼镜,居然是宋之田。 就见收走他表格的检察官嘴角抽了抽,面目复杂的放到主席台上,罗主任和梁检察官同时凑过去一看,一个立马变脸差点口吐芬芳,一个推了推眼镜,诚恳的看着宋之田说: 「宋队长,麻烦您看清楚填表说明,只举证姜明远的涉案情况就行,不用针对临潭公安领导班子,更不用帮警队懒政怠政问题开列清单,麻烦您重新写一份。」 宋之田不理他,站起来收笔记本收茶缸,端起来就要走,却被检院的人拦在出门的过道上。 「我是来参加集中学习不是被关了禁闭吧?课我听了,表我填了,活学活用的东西我都写清楚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是不是局里那么多案子都不用办了?生物检材不用验了,尸检也不用做了?」 罗主任跳起来一扬手:「单独质询工作结束前,会场内谁都不能离开,」在用眼刀戳向宋之田,「这是命令。」 混不吝的宋之田越发理都懒得理他,抬脚还准备往外走,却听见姓梁的检察官再开口说 「公、检上级部门专门抽调人员成立了联合调查工作组,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针对姜明远、魏源等人的涉案问题展开先期调查,宋队长,原本我打算质询工作结束再和你们公安刑事技术部门进行案件证据交接工作,既然你有急事,那麻烦你先把所有的涉案证据调取出来,移交给我们。」 又转头看向黑明辉,特别强调 「包括姜明远被关禁闭前,正在开展的专项调查任务的所有书证、物证。」 案卷材料交出去还怎么接着往下查?宋之田僵了一秒,万没想到所谓的上级部门公然敢一边翻旧帐一边堵出口,明摆着就是想找个垫背的潦草结案,不禁恼羞成怒: 「梁检察官,六年前那么多起案卷还不够您翻的吗?那八年前我们局林边疆家的放火案您要不要也一併查一查?三条人命,主案犯畏罪自杀,前后因果矛盾现场疑点众多,我看也很有倒查深究的必要嘛。」 没想到梁检察官一推眼镜并不迴避,甚至直面宋之田继续说 「那起案件同样要查,中午的时候,贵局霍局长已经向我们通报了剑潭派出所辖区控访人员档案的查证情况,只是暂时还没有实质的进展。」 再话锋一转言辞犀利: 「而且,当下最紧迫的,难道不是查清姜明远同志的问题,还他一个清白吗?怪我年纪轻资歷浅,多嘴请问宋副队和在座的公安前辈们一句,怎么你们临潭公安,对我们调查组的工作意见都这么大?是不相信我们也能公正执法?如果你们有疑虑,也是可以书面反映到表格材料上,甚至向上级部门反映的。」 「把我们关起来填这种倾向性鲜明的表格,还要单独质询,你还有脸跟我谈执法公正?」 宋之田差点被他噁心吐了也攥起了拳头,但黑明辉这次不太想拦他,反倒是同样坐在第一排一直阴着脸没吭声的刑事技术大队大队长蒋松,突然怒喝一声: 「宋之田,你给我滚回来坐好!」 又余怒未消的看向梁检察官,瞪了一会儿,干脆站起来走过去,摆上一张同样就签了个名字其他统统写了个无的表格,面色深沉的缓缓道 「梁检察官,你们晚了一步,缉毒队张大队因伤卸任前,一直是近段时间系列案件侦破工作的总指挥,前几天他就行使职权调取了所有涉案证据,包括「机关办公楼投毒案」、「许久湖调查专案」等需要进一步检验鑑定的文书纸张、照片、生物检材、指掌纹印迹等,全部都没有存放在临潭县局保管仓库。」
第380页 「?!」王瑞:「可今天早上他才从涉案物品库调走许久湖家的那个文件袋啊?」 宋之田也惊道:「连那两盒被投毒的糖果和外包装物也……?」 蒋松的眼底霎时有稍纵即逝的锋利和黯淡,却没有回答疑问,而是继续看向梁检察官和罗主任 「这些涉案物品由我专管,调取时有省公安厅余处长的签字授意,所以没有向局里汇报,当然,从程序上讲这属于严重执法违规,梁检察官,我是明知故犯,自愿接受上级处置。」 说着蒋松便拍出来一本警官证,坐回沙发凳向后一靠椅背,阖上眼睛两手环胸,听凭发落。 紧接着啪的一声,张程勉站了起来,反正蒋松交代完立马就得来审他,干脆自觉一点也往桌上拍出一本警官证,并主动交待问题。 「前段时间专案上查证到的涉案物品,凡是有必要做检样分析的,我都已经分批次全部移交到了余知检处长手里,已由他送达省厅技术处实验室进行检测分析,今天早晨我还跟进了一下检定结果,得知多项检材的鑑定报告还是反映出诸多疑点的,只是收到正式的鑑定意见通知书,还得再等上两天。 此外,包括今天凌晨由我指挥的我县辖区内荣星会所的查缴行动,现场缴获的毒品疑似物样品,现金、运贩工具、计算机文件资料、帐本等,能扣押提取的我也已经尽数送达省厅,现在只能向工作组提供案卷文书材料,以及躺在县医院抢救室暂时开不了口的徐兴荣和若干涉案在押人员……」 说到这,张程勉有些憋不住的深吸一口气,嘲笑自己果然还是不够城府修不好闭口禅。 「梁检察官,我能提供的就这些,这张表我也填不了,我不知道你们准备往哪个方向彻查姜明远和魏源的案件,但从您今早给出的调查方式来看,恕我直言,构陷痕迹太重。」 「构陷?!」 罗主任惊诧于他的胆大妄为,一个个年纪都四五十了他们真有那么天真那么蠢?是不是都以为把警官证一拍就能完事?忍无可忍的骂道: 「张程勉,你下手够快,用词够狠的啊?!到底是谁在构陷你说清楚了!下毒的是谁?逃跑的是谁?渎职包庇的又是谁?你们一个个都瞎了吗?」 公安机关会议室里,剑拔弩张,一时陷入僵局,所有人都不出声只鼓瞪着眼睛无声对抗,所以黑明辉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来时,既不合时宜更尖锐刺耳。 谁他妈这么会挑时候!? 黑明辉咬牙切齿的暗骂一句,准备拿出来就直接掐断,结果一看来电显示,却是一连串见都没见过的号码,犹疑片刻按下接听键,一声恶狠狠的「谁啊?!」之后,就听见「下毒的」那个,在电话里气若游丝: 「老……老黑……救救我,我动……那盒糖,是想救……小姜铎,……我是……是想救他啊……」 第140章 深潭 会议室当中, 有人皱紧了眉目,与所有参与评议并接受质询的临潭民警显见一致的满脸疑惑、愤懑和怒气沖沖, 但他心底是最平静的,因为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当下,在场的所有人当中, 只有他离真相最近。 检定结果会有疑点?他根本不相信。 骆驼的电话定了他的心,明明既成事实就是:山塌了, 人死了, 工厂被压成粉末,检证完美无缺,指证魏源的证据链条清晰完备,能够相互印证,浓黑处甚至有人伸出手来,把深潭搅得一片浑浊。 所有看似迷雾叠嶂的,其实在他眼里都是按部就班, 但唯一的瑕疵, 就是他不应该打电话过来, 他应该带着他作恶的铁证,安静的死去, 等待警方循序渐进发现他终结的尸体, 而不是留下这样模稜两可的遗言,好似他是个好人, 确实受了冤屈。 原本他也并不无辜。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手机另一端已经听不见喘息声却一直没有挂断, 长时间连通的手机载波通讯信号,让技术处很快就定位到了覆盖来电设备入网协议编码的基站位置。 在临潭县城北郊。 会场内,第三个拍出自己警官证的是黑明辉,但他什么也没说,脱掉警服扯掉领带只单穿一件蓝衬衣和鸡心领毛线褂便冲出门外,紧随其后的就有缉毒队的杨志和洪海。 宋之田也想跟着跑出去,却被蒋松一把薅回来摁到座位上,还重新帮他要了份表格让他把写了也白写的废话收一收,全部换成对姜明远涉案情况和问题的「无意见、未发现。」几个字。 梆当一声!看着被大力推开又被勐砸回来的会议室木门,罗主任的青筋从脑门鼓到眼角。 刑侦、缉毒这帮我行我素的勇武莽夫,平日里他就特别犯憷,眼见黑明辉扔下警官证就跑,他想拦不敢拦,也知道根本就拦不住。 事情的严重性他心里也很清楚,确定线索指向范围的同时,他首先报告霍雷局长再给特警队队长郑侠打电话,同时通知警令室指令北郊派出所民警听从郑侠的调度安排,先一步开展排查工作。 梁检察官则平静的面对这一重大突发事件,仍旧按原计划让同僚在骚动的会场内继续监督「集中学习」的民警们认真填写表格。 可谁他妈还填的进去! 刚听到技术处向黑明辉通报了基站范围,张程勉就坐不住了,已经手攥拳绷直上身抬了抬屁股,但与蒋松交换了个眼色,又强忍回去。
第381页 「罗主任,梁检察官,单独质询还要搞吗?我们这边有紧急任务!」 「追逃工作组总指挥是郑侠!」罗主任抬眼一瞥高声提醒,故意瞪着他包成粽子一样的大臂肩胛,接着赶人: 「张队,本来集中学习就没有要求你列席,劳烦你一个因公受伤的侦查员到处奔波,被局领导看见,又得说警令室和警务保障关爱优抚工作不到位,这样吧,我先安排人送你回医院。」 张程勉脸色一变刚要回绝,却听见门口响起一声: 「没事!待会儿我送他回医院。」 紧接着吱呀一声,木门又被人顶开,是副局长王志鹏和检察院调阅案卷的同志人手抱着一摞档案盒走进来,后面跟着方娅。 先把手里好几公斤重从腰腹垒到下巴尖的硬壳档案往第一排的会议桌上一放,在走到主席台前,向梁检察官和罗主任分别低声耳语几句。 听完王副局长的通报,两人震惊的神色整个会场的民警都捕捉到了,开场时气势汹汹的梁检察官这会儿却只简单交代了一句: 「质询工作暂停,时间地点会逐一电话通知各位。」便报着一摞表格退出门口。 罗主任脸色不好看的僵在主席台上,左右为难。 搞侦讯的都知道第一次突破有多么重要,只能在高压态势下一鼓作气,没有徐徐图之的余地,否则,也不会先挂一个集中学习的名头,再把人放到控制范围内递进开展评议和质询。 可线索追查一旦被中断,给这帮原本就是十分熟悉侦讯工作和突破心理防线套路的民警缓冲权衡的时间,再开展调查时究竟能挖出多少掩藏的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罗主任还是坚决的和王副局一而再的恳请了几句,两人一通交涉,甚至电话请示,罗主任才脸色稍缓走下主席台。 先收走黑明辉那本孤零零的警官证,再带着方娅和检察院的同志走到会议室僻静角落里,从旁协助并监督他俩逐案清点毒品案件卷宗。 王志鹏一脸老好人的走上主席台,会场内的气氛稍微松了松。 就见他干脆一屁股坐到正中间,展开罗主任原先讲解的《党政机关队伍建设和反腐倡廉学习材料》,翻阅了一会儿才缓和却不容置疑的向会议室内所有公安干警道: 「刚我和老罗、梁检察官都商量了一下,也报请霍局批准,质询工作今天之内必须完成。所有参会人员,可以先回到机关大楼各自岗位前待命,有外出任务的需要向我报备。 至于派出所和监管场所的同志,没地儿去可以留在会议室里听我讲课,也可以到值班室休息一会儿,要想串岗找老战友交流感情也没问题,但不能逛菜场一样聚众喧譁啊!」 有人嬉笑起来,会场氛围立马就和罗主任主持时不一样了,众人肩膀一松开始交头接耳,也有几个站起来准备回岗完成工作的,走到一半,却听见王副局忽然语调平和的接着说: 「未经批准擅自离开县局机关大楼,记行政警告一次,年底选先评优或者干部推选,全部一票否决。」 会议室内霎时全体肃静并僵直。 吃公粮的都知道,行政警告和一票否决这两种处罚手段,有着严格的审议程序可不是闹着玩的。前后温差太大,所有人满脸狐疑,心道除了拘禁范围大一点不用上交通讯工具外,这和被关了禁闭有什么区别? 众人纷纷莫名的看着王志鹏,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过他,却见他慢悠悠的端茶缸喝了口茶水,又向众人道: 「听说……有人觉得检察和监察的同志是在构陷,这种话,从我们公安干警嘴里喊出来,恐怕不太合适吧。」 所有人一愣,都闻见了茶缸子里飘出来的=火=药=味,想走的又都不敢走了,只找附近的空位坐下。果然,屁股才挨近沙发凳就听见王副局长接着说: 「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今天就关起门把话敞开了说。 我知道,大傢伙儿都相信老姜,都为老姜堵了一口气,可不把他的问题查清楚,光靠咱们两嘴皮一碰到处替他喊冤,却拿不出真凭实据,说严重一点,那就是包庇纵容合谋对抗组织审查,大傢伙儿明白么?咱们局搞了这么多年的执法规范建设,强调又强调的证据意识,合着到了你们耳朵眼里,全都是在放屁是不是?」 句句刀子一样照着张程勉的心口戳,让他惊疑不解表情越来越扭曲,忍不住想张嘴辩白,没想到王志鹏根本也没打算点到为止,而是转头直视他,当面锣对面鼓的责问: 「张程勉,你伙同蒋松未报请局领导审批通过,就敢把扣押状态的重要涉案物证移交到别的部门,你就不怕别人说咱们临潭的缉毒英模林三两,就带出来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的法盲么?」 张程勉血色全无手指颤粟得厉害,脸色竟比昨晚中弹失血时更加难看。他万没想到有一天,一直信任、看重并提拔他,为他的仕途保驾护航的老领导,会拿去世的林边疆来扎他的心。 他始终不明白,身为警察追问并执求于真相,能有什么错? 会议室里的诸位民警同样惊骇不已,这真的不像是他们一贯偏袒侦缉一线护犊子护到离谱的王志鹏能说出来的话。 明明是监察检察的做法欠妥,怎么遭到严厉呵斥的,反倒成了昨天夜里才坐镇指挥并亲自参战,剜掉临潭毒瘤荣星会所,缴毒近20公斤,甚至英勇负伤的张程勉。
第382页 空气凝重,会场内极其的安静。 愤懑不平的同时,也有些人正飞快地拨动心底的算筹,回想着刚刚表格上的内容,越发笃定等会儿接到指令接受单独质询时,有些问题必须得多想一想,再重新作答。 因为风向变了。 但也有人波澜不惊,只有些不忍张程勉低头架肩用力捏拳到浑身发抖的姿态,着实是狼狈。 自己桌面上那本警官证一直扔在那,也没人来收,蒋松便碰也不去碰它,只抬眼左右转着观察会场内的动静。果然,有些人已自作聪明的恍然大悟,正相互交流言语试探,或低着头拼命编造回忆往深处细想老姜的问题,甚至有可能添油加醋。 在看向主席台上的副局长王志鹏。 分管了近十年刑侦、缉毒和监管场所工作的他,一向是老好人面目,实际上却严肃认真说一不二刚直不阿,甚至有点轴。 但此时此刻,仿佛他才是最害怕临潭公安在对待姜明远问题上会包庇徇私的那一个,仿佛他与临潭侦缉之间嫌隙骤起,满是怀疑与沟壑。 人心隔肚皮,世事在变,人不可能不变。 想到这,蒋松疑虑深重,不管王副局长出于何种考量公然使出这种敲边鼓的手段,反正效果绝对槓槓的,等到今天的质询工作一结束,恐怕老姜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 城郊2g信号基站的覆盖范围大致在方圆2到3公里内,这几年临潭县城发展得飞快,高楼一栋挨着一栋,北郊早就不是原来那样出城就见农田溪流远山的样子。 没有明确的目标,确实不好找。 杨志开车,洪海和黑明辉两个坐在车后排,一个拿着手机皱眉思考,一个翻出几张临潭行政区划图和城市建筑概览,往上面找点。 根据基站编号确定位置,用红笔边往区划图上面画出一个红圈,在对到建筑概览上,洪海问: 「老黑,怎么查?」 黑明辉不置一语,把手机往洪海面前抬了抬。 只听见里面呜呜隆隆,时而静止时而嘈杂,是风声和车辆飞驰的声音。 「户外?马路旁边?」洪海惊疑,再低头看着地图分析道:「或者平房顶上?阳台?」 黑明辉摇摇头:「这么长的通话时间都没听见汽车喇叭声,车速又都很快,估计不是在车流、人流密集区域。」 又指着地图接着说: 「这个地方新建高楼很多,平房基本都集中在城中村这一带,眼下时间点正好是热闹的时候,如果是在天台或阳台附近,手机里听不到人的说话声,可能性也很小。」 洪海贊同:「过往车辆的声音这么密集,风声又大,附近却没人,八成是环城路边上。」 又抬头看向黑明辉:「但魏怂怂的状况不太好,这个时间点,哪怕位置再偏僻也不至于没人发现,而且北郊所这会儿估计已经增加街面巡逻查控的警力,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不一定。」黑明辉边说边点出几个位置,「这儿、这儿、这几个地方有高楼间的狭缝小道,位置隐蔽,正对风口,虽然在公路边也极有藏匿的可能。」 洪海立即一点红圈外侧,「那咱们从这儿查,这里离得最近。」 黑明辉沉默不语,半晌后却往座椅中间挪了挪,扒到杨志的驾驶座靠背后面向他展开地图说: 「我想先去这。」 只向斜后瞥了一眼,杨志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仔细想一想,也确实很符合条件。 就是有些揪心。 那里他好长时间都没再去过,因为害怕…… 最开始那几年,他们这一帮老骨头每到12月总会不约而同的过去喝酒,每喝必醉,醉完还得有人哭,或呜咽或嚎啕,之后还总要消沉上一段时间。 但是在八年前,那里分明就是他们闲着没事就会相互邀约携家带口一起聚餐搓麻扯闲篇的地方,铭刻了不老少警队家属欢聚一堂的闲暇时光,甚至是自己家里,都还保存着一大本那时候大傢伙儿聚会的相册。 却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带走了他们心中最好的兄弟,也灼毁他们的心。 想到这里,车内的空气凝重起来,明白老黑的用意,洪海也不再说话。 从县局到北郊车程拢共要20多分钟,不能总是这样心事重重且颓丧低迷,杨志想了想,便打开收音机。 【…今天中午1点43分,在丽州博县津西乡铁烙山採石场发生一起山体滑坡事故,事发点位于博山村以西採石场北侧,由于岩体构造,呈错层断崖式滑坡,博县政府正全力开展搜救工作,附近过往车辆行至此路段时,请按照交警提示绕行……】 铁烙山? 黑明辉一愣,脑袋里一闪而过好像和小姜铎进入的朱龙洞村东山山脉西北峰侧是连在一块的,但仔细想一想,两处距离那么远,怕是不可能…… 「老黑,要到了。」 迅速回神专注于车前,黑明辉却怎么也安宁不了急跳的心脏。 但转念一想,不能分神。一个熊孩子林逆涛就够他们这帮老东西操心的了,连姜铎也悄摸跑到山里调查无名尸体的事情,除了自己和张程勉,暂时还得瞒着临潭的老傢伙们,而且桩桩件件糟心事狂风一样勐扑过来没完没了,自己无力=分=身=应接不暇,也实在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说。
第383页 两个孩子肯定不会有事。 正捉摸着,身子跟着杨志往左打的方向盘偏了偏,大众越野一拐弯,车轮又碾上熟悉的坡道。 县城北郊,高楼栉比人声鼎沸,越来越热闹。 远山山脉已经被层叠的高楼遮挡住山脚,原本茂密的野林地一退再退,明明不会动的山色,却仿佛被推攮得很远,只有再往更远处的郊区行驶一段时间,才能看到从前的溪涧和树林。 道路两旁的景色早已经看不出八年前的样子,杨志有点不太拿得准方向,黑明辉越发迷,看啥地方都觉得半生半熟仿佛来过。 时代更迭的太快,世事变幻,褪去的陈旧里就裹挟有他们这些跟不上当下快节奏的老骨头,一如往前坡道尽头那段将倾未倾的焦黑院墙,蜷缩在两边高楼的阴影里边,迟早要被吞没。 其实这块地原本早就该拆了。 右边的五层居民楼开发商和左边的城市环线道路建设拆迁办,都来找社区居委会的谈过,最后却被姜明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生生的保住了,让两边的建筑规划图纸都让出一个不太圆满的缺口。 远远看过去,院墙里光剩一层突兀高耸的枝桠,被焚毁的二层楼房早在火灾第二年就被姜明远找人拆掉,重新整平地面,徒留一圈斑驳的院墙,和烟火寂灭后一棵暗自生息独驻魂灵的秃枝老树。 小院原先正对的山坡被推倒,架砂石、铺沥青、修建钢架护栏,已经变成了县城环线二级公路当中的一段,没了土坡遮挡,孤零零的院墙直面山缝垭口,狭风吹到这里,竟大得出奇,推攮得老树枝丫往一边歪着长。 行到不远不近的地方驻好车。 黑明辉跳下来,边目视前方慢慢向院墙靠近,边习惯性低姿扶腰戒备,结果摸了半天,却啥也没摸着,这才发现自己跑得太急什么装备也没带。 这可简直太不专业了。 不禁恼怒的转头看向洪海和杨志两个,本以为他俩肯定也是甩着两条胳膊空着手就跟出来,没想到居然已经子弹上膛扶枪戒备不说,还给自己递来一根警棍,黑明辉大跌眼镜并恼火道: 「集中学习你俩都带着枪啊?」 洪海立即骂道: 「昨晚搞清查抓那些毒贩子药头折腾了一夜,今早又被通知必须参会必须搞集中学习,当间还要抽空呈请各种文书报告,还要讯问羁押,谁还有那个美国时间去枪枝入库!」 黑明辉:「你放屁!由着你们这么携带=手=枪=到处晃荡,张程勉和你们队枪管员就不怕担责?」 「怕啊!」杨志十分奇怪他的说法,更不理解他干嘛那么紧张,搞侦缉的任务没完成前,谁敢卸枪? 「但张程勉受了伤,枪管要忙涉案物品扣押登记,还要陪勉子到医院缴费善后,昨晚逮了那么多人进来,咱们队就那么点人手,又得归档又得押解,哪里脱得开身。」 我他妈到给忘了,黑明辉一拍脑壳抹了把脸,缉毒队的枪库管理员就是洪海的老婆,大忙人方娅,又忍不住进一步提醒他俩: 「你俩不长脑子啊,警官证都交了你俩还敢持枪?想坐牢?赶紧把枪都收起来!」 总算明白过来他老黑为什么慌成这样,杨志和洪海先一愣再嘿然一笑,异口同声 「我俩又没交警官证。」 「啊?」黑明辉懵逼 杨志立马沖黑明辉一挑眉毛嗤笑起来: 「有种敢把证件真拍出来的,也就只有你,我俩没交证就走不也没人拦着嘛……再说,一时冲动倒是爽快,万一真给没收了可咋办?咱们可都快退休了呀。」 「你们俩……」黑明辉哭笑不得,老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考虑得挺周全。」 接近院墙的不远一小段路,原本打算保持戒备谨慎推进,结果却变成压着嗓子吵吵嚷嚷,三人轻声抬槓之间,忽然有人插进来一句虚弱的: 「……你们,怎么……那么吵……」 声音是穿过2米高的残破院墙飘出来的,被风声颳得呜隆模煳,黑明辉唬了一跳,向两人安排: 「杨志,警戒,唿叫增援。洪海,跟我进去。」便甩开警棍,扶着墙根慢慢走到早就没了门的破烂门框附近,贴墙往里观察。 结果又一声熟悉的:「……你们……这帮臭……老头,真尼玛……吵……」飘出来 黑明辉跳进门框看清墙角那团东西,霎时变脸立马冲过去。 「杨志,叫救护车。」 ※※※※※※※※※※※※※※※※※※※※ 我大概有一章不上5000字就会浑身不舒服的毛病。 第141章 情绪 林边疆家这段院墙从门框到拐角将近8米, 院墙前面有一道宽不过3米的人行道,紧挨着双向车道, 爬上车道对面的蒿草土坡,便能看到三、四层楼高的环线高架桥水泥立柱。 院墙内,除了一棵老树啥都没剩下, 满地坑洼盛满泥水,黑明辉几步奔过去接连踩出无数泥点, 裤脚一直湿到腿窝。边跑边观察,院内、院墙附近、树上,再没有别的人, 只有右边角落里趴俯着的那一团。 但跑到近前黑明辉却不敢动了, 因为脚下水洼边有血,一大滩血,从失踪多日的魏源紧贴泥坑的下腹部渗出,一圈一圈向四周印开, 被大风吹出腥红层叠的波纹。 被人发现时, 魏源呈跪地俯卧的姿态, 面部和前胸紧贴于地面,上身平直,脸色苍白嘴唇皴裂浑身脏污,身体冰冷。
第384页 左手平行于身侧稍稍打开, 手指弯曲, 掌心向上, 手腕处有一道开放性创口收缩卷边的利器伤, 有血痂覆盖,但血珠还是在一颗一颗的往外冒,从肘臂到手背整截浸泡在骯脏的泥汤里,黑红混杂着污黄瀰漫出一层油腻骯脏的颜色,触目惊心。 右手蜷曲于脑袋旁边,手掌向下,手指抠扒着一大团泥巴,指尖正对手机底部,上面显示的就是自己的号码,还在接听状态,身旁不远处的泥地里扔着一把锋刃带血的裁纸刀。 在抬眼一看,院墙低矮处有扇形喷溅状血迹,身躯覆盖的泥坑边沿有侵染状沉积血。腾出手检查他的身躯和四肢,皮肤裸露处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在关节附近有许多皮下出血点和紫斑,要不是魏源还没断气,乍一看就是一处既成的自杀现场。 黑明辉一下跪进泥地里,泥水飞溅,下巴嘴角满是脏污也顾不得擦,脱下毛线褂一把撕扯开摁住他还在冒血的手腕,洪海迅速递来一根警绳,勒到他腕部血管被割开的手臂近心端。 两人尝试着把他翻过来,用胳膊垫住他的后颈,先探鼻息再埋头到他胸膛确定还有唿吸心跳,托起他下颌骨保持气道畅通,抬手摁紧他的伤口,把脑袋凑过去听他嘴里呜呜咽咽。 急性失血血量超过人体血液总量的30%,就会出现失血性休克症状,因个体差异和出血量、出血时间不同,休克到昏迷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但自己腿旁边跪到的这么一大滩血,就是身体倍儿棒的年轻小伙也经不住这么不要钱的流,何况怀抱里抱着的这个,不过是个头髮花白的干瘪老头。 「魏源!魏源!魏怂怂!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别睡啊。」 结果魏源当真听话的抬了抬胳膊,又无力的垂到身侧泥地里,嘴巴还在嘟嘟囔囔 「好吵……三两……我……我要救小……姜铎,别信!都是假的!……三两,你相信我……你别信……」 「你闭嘴,省着点力气!」 黑明辉大喝,弯下腰把魏源的脑袋整个捂进自己胸膛内,慌张的向杨志大喊。 「把车开过来。」 —————— 同一时间,有人勃然大怒。就在小院斜对面六十米开外的五层居民楼楼顶,一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的缅人大汉,正趴俯在太阳能集热板旁边的水泥挡墙上,举着望远镜,看见魏源的手臂往上抬了不到3公分,立即黑脸用缅语向旁边呵斥: 【那个人没死!】 「不……不!可能!」旁边的同伙一张嘴,音调奇特,是别扭刺耳的山地口音,越愤怒越说不清楚的磕绊着: 「半!半个小时!……我,我亲眼看的,他割手腕,血!血喷出来,这么长时间,他……那警察!不可能还活着!」 【你再说一句汉话试试,你他妈是缅山上养大的!】 手持望远镜的缅人愤怒抬枪,粗厚纠结的手臂肌肉青筋鼓胀,单手就能据稳一把近2公斤重的7=9=式微=沖,却用细长的枪管对准同伙的脑袋,怒骂: 【阿扎云河那狗杂种诡计多端,你怎么能不亲自确认他的活到底干没干完,就让他给跑了?】 「我……受伤……了,」缅人苏敏吞,抵靠矮墙,刚张嘴就被他敢再多说一个汉字立马就咬死他的同伙用枪管往脑门上戳出一个青印,不禁恼怒的换频道咆哮: 【就剩我一个,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云河,你知不知道昨天我赔进去多少人手!要不是收了钱,老子早他妈不想管了。况且,昆雄只是让我确保云河出现在临潭时,一定会弄死这个警察,又没让我向云河动手,你要我多杀一个人,你得多付我钱。】 【傻逼!】缅人气得撤了枪抬手揪紧同伙的衣领,痛恨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苏敏吞却不服:【而且你慌什么,他的血流成那样肯定活不了,只要他一死,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完尼玛!】 缅人大怒,一掌搡开他,转身甩手架枪用拇指一顶钢架摺叠处的按扣,掰直枪托装弹夹,咔哒一声勐拽狼牙状的拉机柄上膛,把枪架到水泥挡墙上,俯身用肩膀抵紧枪托,对准斜下方院墙墙角。 边瞄准边嘟囔一句: 【昆雄说了,东西得留下,人不能活着,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能让他跟警察说!】 见状生怕他一时冲动,苏敏吞脸色煞白赶紧往前扑,伸手捂紧准心顺势拉扯枪管。 骂他胆小如鼠没卵蛋他也没意见,他就是想挣钱而已,一点也不想玩命。 对于昆雄接的这单买卖,他可算是干够了,对于疯狗一样的源州警方,他也算是见识够了,和他们硬碰硬根本就得不偿失。 从缅山跟过来埋伏在荣星会所里听徐兴荣召集调派的11个山兵娃子,4个折在赵虎的废矿洞毒品仓库前面,7个被堵在商住楼地下层密道出口的临潭特警队一锅端走。只第二天,自己的画像和外形特徵就满县城的疯传,想到这,一向在缅北横着走的掘金客苏敏吞,愤懑吐血,向缅人同伙吼道: 【你才傻逼!要能直接弄死他我早动手了,哪里轮得到你,咱俩为什么躲在这你忘了?这里不是缅北,你要开了枪,咱俩都得完蛋。】 还他妈不是因为你! 据枪的缅人同样咬牙不甘,可眼下除了求佛祖保佑那人赶紧嗝屁,真不能为了杀他而暴露自己!琢磨至此,缅人愤恨的啐出一口痰,瞪着准心缺口处的头颅足足有一分钟,才跳起来收枪收望远镜,沖苏敏吞沉声道:
第385页 【昆雄那边也出了问题,这单买卖不好挣,撤。】 —————— 可有人不这样想,有人同样觉得:东西可以留下,人不能活着。只是他不想自己动手。 所以在同一时间,「嘡!」的一声,有子弹落到刚刚架着7=9=微=沖=枪=管=的水泥挡墙旁边,挡墙上部瞬间被打出一块巴掌大的缺口,碎石飞溅,水泥崩出裂纹立即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缅人和苏敏吞迅速低头弯腰躲到挡墙底下,心底大骂! 这样的枪响声和弹着角度,绝对不可能是近距离击发的=手=枪=,而知道自己和同伙会隐蔽在这里确认那警察生死的,除了阿扎云河那狗杂种,也绝对不可能有别人! 但是经过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声枪响,周围的警察肯定是知道了,果然,就听见底下有人用汉语大喊: 「杨志,有狙击埋伏,前方二点方向居民楼顶楼有白烟,立即唿叫特警警力支援。」 再不开熘等死吗? 缅人拉扯着苏敏吞向连接太阳能集热板冷热水管道的水房楼梯间跑去。 结果稍一冒头,刚刚奔到巨大的圆锥状水箱旁边时,嘡!嘡!又是两下枪响,一枪击中门把手一枪击中身旁的水箱铁皮,紧接着噗嗤一声,箱体内高压喷出滚烫的热水,柱状水雾和热气把缅人和苏敏吞又硬生生的逼回去,兜头浇他俩一身。 草!缅人心底惊疑,阿扎云河到底什么意思!?不动手更不准自己和苏敏吞开熘,猫儿玩耗子吗? 跟着瞎跑的苏敏吞同样惊疑不定,那狗杂种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躲到集热板后面,苏敏吞的眼珠飞快的转了转,阿扎云河以前干活的时候,挖坑挖一半杀人留个喘儿,昆雄骂他做事马虎不尽力,成天想投机取巧,还老扣他钱,他却没所谓的笑起来说留点余力还能再坑下一个。 这一次那狗杂种又想坑谁? 浑身一激灵勐一醒神,苏敏吞跳起来夺过缅人同伙手里那把微沖,跑到挡墙旁边,重新开保险扳快慢机,握住拉机柄上膛,据瞄到正被人拖抱着找掩体的魏源身上。 果然,子弹再也没有飞过来。 我他妈就知道他让我来这验货自己却不出现,能安什么好心?! 心底恶狠狠的啐出一口,左右观察一圈,周围建筑密集,有制高点,但狙击子弹却对向而来,如果目标是自己,埋伏在身后比平层顶楼更高的位置射击就行,根本没必要使用零件多、射程长、还那么招摇的=狙=击=枪。 但阿扎云河他用了,而且是在300米开外城郊环线高架桥上,用长距离=武=器=火=力=威逼,因为他瞄不到院墙角落里那个他没一口气弄死的警察,更可能是他不想瞄。 不知道为什么,杀这个警察他好像特别费劲。 但拿钱办事买人头,自己可没那么多顾忌。 苏敏吞抵在矮墙边据瞄并预压扳机,用眼力锁定目标用皮肤感知气流风阻,子弹飞出去的瞬间,弹着点便印进脑海,能从自己枪底下逃脱的,有一个敢往着了火还满是油气的矿坑里跳的臭条子,就够了。 同一时间,水房门锁被人强力破拆却没见人冲进来,苏敏吞和缅人都知道,是斗争经验丰富的正躲在门框边向内观察,并在看到自己手里的武器时迅速据枪上膛。 边口头警告:「放下武器!我是临潭公安!」边向前射击。 枪响的同时,苏敏吞大喊一声:「撤!」,迅速扳快慢机掉转枪头对着水房门就是连发射击。 7=9式=微=沖=打得太快且没有空仓挂机功能,却十分弱智的只装配20发子弹弹匣,连发时得在心里记着数,省的打嗨了子弹打光也察觉不了。苏敏吞边射击边向后退到楼顶边沿的挡墙边,正好数到第16下,便收了枪迅速跳出去攀住外墙水管,降到地面。 等两人跨上摩托飞驰而去时,道路上的警笛声也越来越响。 —————— 下午3时57分,魏源意识散失,唿吸心跳停止、瞳孔散大,各种反射消失,被急救医生判定临床死亡。 7.62mm子弹先贯穿了洪海的左侧肘离断假肢关节部件,又擦过魏源的脖颈边沿,将他颈动脉一侧肌肉血管组织生生撕开,形成沟槽伤,而当时的他已经严重失血,这一枪更是让他再无抢救生还的可能。 躲在楼梯间内的杨志闪避不及,被7=9式=微=沖=扫射到的墙壁和金属门板碎片擦中,肩背和腿形成数处细小的盲管伤,所幸没有中弹。 等霍雷带领王志鹏、郑侠、王瑞、宋之田等人赶到时,黑明辉和洪海犹如两块枯藁在山风里的石头,被削凿出凛冽寒冷和脆弱的侧面,两人一直抱着魏源的头颅不撒手,鲜血浸染得警衬前襟黑红一片。 当天下午,临潭县公安局倾巢而出,迅速成立「魏源死亡原因调查专案组」, 专案组下设勘验、侦查、缉捕三个小组,调集全局四分之三的警力参与追捕工作,一是加大各条道路双向车辆查缉力度;二是逐级上报并向邻近县市通报情况,请求协查支援;三是调集治安、交通警力研判视频卡口图像,举全州之力追捕两名持枪行兇的在逃案犯。 同一时间迅速开展的还有事故现场勘验和调查工作。 赶巧下午的集中学习会上,张程勉和蒋松两人私自将重要涉案物证移交其他部门的行为东窗事发,导致即使物证被追回,其检定结果和质证效力也会大打折扣,两人因此被停止职务,离岗接受审查。
第386页 没了主心骨的刑事技术大队只得由周光平和王瑞带队开展现场勘验,本来刑事技术的统筹指挥权应当交给副队长宋之田,但因为他那油盐不进的牴触情绪和蛮横不讲理的态度,也被暂时撤了领导职务,只以普通民警身份参与现场勘验。 老一辈的临潭公安干警,谁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与魏源重逢。 悲恸的阴云紧紧跟随着每一位参战办案的民警,众人沉默,不激言不耳语不去妄议猜测,各自安静的制定计划完成任务,卡着时间点尽可能多的勘验现场、收集证据、提取物证、排查线索。 但案件奇诡的地方也出现了。 虽然现场多人目击到兇犯向魏源补枪,但综合各方的调查结果来看,魏源跑到林边疆家旧宅院内畏罪自杀的可能,还是最大的。 根据现场勘验情况、北郊外环线交叉路口监控和居民区监控视频情况、以及周围目击者的证人证言。还有,最关键的,魏源上衣口袋内提取到的录音笔内容。 还原出的事件真相最有可能的就是:原临潭公安局缉毒队民警魏源,因与境外走私、贩卖、运输毒品犯罪份子有勾连,渎职包庇甚至通风报信,被警方察觉后畏罪自残,又被人灭口。 判定此案性质最主要的原因有五项: 一是各种旁证证明,从魏源再次出现在监控内到他割腕后倒在院墙前,直至黑明辉三人赶到,期间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证据显示:当天下午2时23分,有监控摄像头拍到突然出现在北郊城中村附近的魏源;2时34分,魏源出现在城郊环线入城岔口附近的交通卡口监控内;2时38分,有附近居民目睹他走在林边疆家前面的人行道上; 2时43分,从居民楼外墙监控上可以看到,他走进院内并在院子里踱步绕行,最后又走到院落东北角,扑通一下成跪立姿态,过了几分钟后便抬手割腕,整个过程当中他并没有受人挟制,甚至还在割腕以后,扔裁纸刀掏手机给黑明辉打了电话,打完他才扑倒在泥地里。 而监控视频和目击者画面中的魏源,只是看着神情困顿精神萎靡,并没有失常或醉酒的举动。 二是勘验人员周光平从他上衣口袋内提取到一个录音笔和一个已经被格式化的空白u盘。 录音笔里有他自己录下的供述,从他参加警队工作以来,参与过多少次化装侦查,经手过多少财物,与境外涉毒人员如何交涉,向姜明远提供了多少条线索,破获了多少起案件,每起案件清缴毒品和毒资各多少,琐碎啰嗦又断断续续的说了整整2个小时,事无巨细,有些矛盾点还反覆翻供,似乎是在认真回忆。 并且每每说完一个案件,他还要补充一句他经手的所有涉案物品和涉案现金,已经全部交给姜明远处置。 三是关于八年前那次由林边疆主导,王志鹏带队指挥深入坝下开展的「1998.11.07案件延伸调查专项行动」。 他亲口承认,那次行动中导致工作组遭遇车祸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向平远毒贩王保昌集团骨干,透露了行动组活动地点。但在呈述这一情况时他却在录音里痛哭呜咽,说他是无心之失。却半句都没有提林家的火灾,没有提到徐老六,更没有提到那只金貔貅的来源。 四是给姜铎和林逆涛下毒的事情。 在讲述这件事情时,魏源的音调和情绪变化是最蹊跷,声音时高时低,语速时快时慢,经常有吞音和呜咽,描述事情断续散碎,但却没有那种回忆过往时容易出现的前后矛盾或逻辑混乱,能够按照时间和动作的顺序,描述出相应的细节。 并且他明确表示:一大一小两个糖盒他确实都打开并调换了里面的糖,之后也是他把小糖盒盖好,把大糖盒用包装袋重新包好,放回缉毒队会议室置物柜内。 五是情绪,愧疚不安的情绪贯穿于他整个录音供述过程当中。 他讲述的事情听起来并没有避重就轻,更没有刻意弱化自己在事件当中的作用,但是却极力强调参与时的无能为力和被动,每说完一个段落,他总要紧张且急切的补充自己如何如何无辜…… 按理说,身为一名老侦查员,又或者是一名深藏不露的老内鬼,应该十分清楚,情绪化的表达方式在侦讯工作当中肯定是最先被剔除拧干的水分,要想让侦查员信服,就不应该这样干巴巴的反覆强调情绪,却不以事实佐证,又不是在演苦情片。 特别是对于糖盒,录音里好几次出现他低声说他是为了救姜铎才去换糖,他从没有想过要往里面喷纯=乌=头=硷,但为什么这么做他却缄口不言。 可显见的事实并非如此。 不论从前,单就居民楼视频里他下跪并持刀割破自己手腕的坚决和惨烈,也没法让人相信他真的无辜。更何况事发后立即逃跑的他,若真无辜,那他又是从哪里得知投放进糖盒里的毒物种类。 捋顺疑点的同时却触开了更多的疑点,但情绪不能入证,疑虑再深重,侦查员也只能判定他亲口承认确实动过糖盒那段话为真。 至此,除了尽全力缉捕两名涉案在逃人员外,临潭县公安局机关楼投毒案,以重大且唯一的涉案嫌疑人死亡的方式,基本告破。 多年来从源州公安队伍内部透漏出来的那股腐臭味,似乎随着魏源的死亡,而一冲而散。 参与办案的侦查人员从上至下基本都倾向于魏源就是内鬼,并且对境外犯罪份子和涉毒线索知晓甚多,甚至手握关键证据,否则也不会让同伙持枪入境来灭口。
第387页 但魏源一死,接下来的众矢之的和突破口,便只剩下姜明远。 仅仅一周,县检察院迅速完成批捕流程,审查和倒查工作力度扩大范围并逐步升级,在全局乱成一锅粥,一线民警办案抓人都力不从心的情况下,梁检察官的联合调查工作组硬是把原先单独质询范围内的30多人,扩大到县局三分之一的警力,仿佛掘地三尺他们也要往姜明远这个主使者身上,挖出魏源掩藏的犯罪线索。 工作步骤安排的紧锣密鼓密不透风,时间节点对到分秒,参战民警们叫苦不迭,巡查、设卡、追踪线索、旅店出租屋进户排查,累得见着个平整的地方就想趴下。 却还得硬顶住梁检察官质询工作小组的多对一质询压力和精神虐待,还得随叫随到,还得知无不言,疲劳轰炸得一个个见到戴检徽的都反射式腿软,已经到了爱谁谁恨不得胡说八道编罪了事,就求他们快点完事的地步。 高强度工作压力和昼夜质询的重压下,临潭公安仿佛一夜间气正风清,工作之余人人自省,时时开列问题清单,不是在自查问题就是在整改问题。 质询工作组的评议表格多次重印,从原先收集不到问题演变成屁大点事都是问题,关于姜明远,转眼便有十数条可以深挖一下的新情况, 但书证有了,必须再加紧时间寻找物证。 林逆涛家的旧宅再次成为兇案第一现场,自案发当天开始,勘验人员进进出出,一寸一寸贴地勘验、搜索和提取痕迹,歷时几近一周。 生怕自留地里再次发生重要物证被擅自移交事件,霍雷局长指示:所有涉案物品、样品和检材必须在缉毒罗队长的亲自监督下扣押进局机关二楼刑事技术大队物证保管库,现场提取到的指纹、掌纹、脚印和=火=药=弹=痕,全部密封在保险柜内,每一次做检样分析,都必须有霍局长的亲笔授权。 可他老人家贵人事忙又不可能时时守在局机关内,搞的周光平没办法,甚至跑到县委办公楼或上他家去堵他要授权,检验进度拖慢了一大半,但谁都不敢有怨言。 唯独那个被格式化的u盘。 整个中心现场提取到最值得深究的物品,就是这个u盘,经多方查证,魏源身上除了在北郊城中村临时购买的手机和裁纸刀外,就剩这个u盘来源不明。 自被扣押入库的那天起,临潭网安和技术组人员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恢復里面的数据。 罗主任和郑侠本想放弃,但经破案心切的梁检察官提醒,报请霍雷局长同意后,还是决定送到省公安厅技术处去试一试,只不过霍局长深觉兹事体大,必须得亲自护送涉案物证到省厅。 所以,15天后的傍晚,临潭霍局长出发的前一天。 有人在局机关下午下班后的一小时内,再次折返二楼刑事技术大队物证保管库,打开密闭的仓库门,关掉生物检材实验室的消毒紫外灯,输入指纹并从保险柜里取出已封进密封袋内的u盘,安装到自己的笔记本上,正准备键入程序时,忽然灯光大亮。 本应该被羁押在看守所的姜明远和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张程勉,打开白炽灯光源,看着蹲在密码柜底下的王瑞,沉声质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142章 留门 「落网了?」 津西乡铁烙山採石场爆炸事故、原临潭缉毒队民警魏源遇害事件后的第三十天, 丽州第一人民医院,十一楼骨外科特护病房。 胳膊打了石膏、满身绷带、上下一套白底青条纹病号服的姜铎抬起头, 看着十天前突然从临潭跑过来,说是受姜明远等人嘱託前来看望他,之后又吵吵没人心疼他没人照顾他, 最后干脆赖着不走在医院旁边租酒店套房住下的宋之田。 「光抓了瑞叔?还是……那我爸他?」 宋之田一言不发,拧着眉毛上下摸兜, 折腾半晌居然摸出一盒烟来,仗着给小姜铎换了带阳台会客室的vip单间便拿火机点菸。 一口抽进,不熟雪梨古丁、烟焦油的唿吸道和鼻腔里又刺又痒, 眉毛越发皱紧, 可他却不放弃的再勐吸一口,憋红了一张脸才忍着没咳嗽,边捶胸边向姜铎递过来一厚摞牛皮纸档案袋。 「王瑞大概两周前就已经被控制了,这两天专案组开始往各地挖线索查人, 照着名单请客, 你爸面上看着倒是没事, 但我觉得他全坏在心里了,我让勉子、老周天天跟着他,还有老蒋、老黑和你洪叔他们几个,状态都不好, 等省厅工作组把必要的证据收集工作都做完, 我就想组个老年旅游团, 带上他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老东西出去熘达一圈……」 说到这, 宋之田忽然低头,轻声嗤笑却咬牙到: 「……走得越远越好。」 姜铎的心脏急跳两拍被小刺扎破,疼了一下,却没吭声,转过脑袋把文件袋搁腿上用左手费劲地抽出里面的调查报告和名册,随手翻了翻,但只看了两页便一巴掌合拢,心惊于余知检的锱铢必较和不见兔子不撒鹰,更愤恨他不择手段。 「能走到哪儿呢?」姜铎心内深沉,脸上却明事理且故作轻松的打趣宋之田, 「小田叔,你们临潭那一帮子倔老头都是圈里横惯了的驴,才到源鹤开个会还要带上家乡的茶叶腐乳辣子面,啥都吃不惯,你要真把他们都吆喝出去,待不了两天,他们一准跟你闹,听话,咱们别白费那功夫,更别浪费钱啊……」
第388页 「嘿……你这臭小子!」宋之田眉头一挑想抬手扇他,却见他满身绷带病恹恹的还有精神嬉皮笑脸,连帅脸上都贴了块姨妈巾似的大纱布,憔悴得没眼看,根本没地儿落手,不禁心疼的缩了缩,又暗嘲自己太沉不住气,连个后生崽都不如,干脆掐灭菸头有些丧的说: 「也是……我真是想多了,他们那帮都是硬骨头倔驴,逃兵就我一个。」 说到这,声音哽咽,宋之田鼻翼抽了抽抬手按按眼角,向姜铎道 「检证有问题我不是没看出来,但我就是不想,也不敢往那条道上琢磨,无论老瑞还是魏怂怂,我们都多少年了……小姜铎,你别笑话你小田叔,你说我们都多少年了!眼下整个西南杯弓蛇影风声鹤唳,一个王瑞,牵出来多少条上面的线头,我一个敢往受害者尸体身上下刀子找答案的,我却不敢去看活人,活人心太脏!」 「小田叔……」 「小姜铎,田叔对不起你……」 宽慰的话被宋之田不管不顾的歉然和自责给压了回去,姜铎悲愤莫名,却无能为力,想想又重新打开那份案卷和名册。 真相的重量有时候不见得是迷局者能够背负的,轻轻薄薄几页纸,却如悼词般饱含无数沉痛的情绪。 文件袋里就两样东西,一份是自己重伤昏迷被抢救期间,整个西南相关案件的查办情况和说明,由张程勉汇总整理。一份是涉案人员明细和处置情况,所有人按照参与事件情节、程度、主客观原因和造成的事实后果,分轻微、骨干和主犯三类。 时至今日,自己才清晰的看到自己在整个迷局间的位置。 他纵横捭阖的余大处长,将看似独立不相关的西南一线所有行动部署间的链条,用力捏合,将整个计划更名为「封堵漏勺第二阶段统一收网行动」,而包含自己在内的源、丽一线数条侦查方向,也被他摁着嵴樑在迷局间试探碰撞。 从缅越边境线直至整个西南,余知检整合所有公安警力,制定行动计划并结合各地组织结构、警种、人员实际情况,一层一层布下行动节点。 他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将八年前剑潭冶炼厂倒闭之后,继承并重新归整边境过道西南一线的制、贩、运、销毒品利益链条,深藏于源州并逐步活跃起来的,名为「骆驼」的新内线掮客势力,连根拔起。 这一条线的核心人物就是王瑞,但王瑞从来不是他的目标。 所以在张程勉和小涛发现许久湖老家查获的涉案照片被人动了手脚,极可能是栽赃时,他没有下令彻查; 在周光平发现糖盒内的=纯=乌=头=硷=含量与用做检样比对分析,是由正规生物科技公司提供,且只有公安审批许可才能购买的样本纯度高度一致时,他没有下令彻查; 在张程勉扬言已将物证移交省厅,惊慌失措的王瑞无意间暴露对检证去向的关注,并按捺不住动用隐蔽渠道,向省厅技术处旁敲侧击出检证结论时,他没有下令彻查; 甚至在明知道自己和小涛被困山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没等到尔扎都惹逼迫採石场厂长董亮向「内线」,也就是王瑞,通报虚假情况时,他坚决不下令彻查。 他要的是全盘暴露通过王瑞勾连在一起的四通八达的关系,包括八年前,促成剑潭冶炼厂飞速倒塌,隐蔽于浓黑处的关系。 非要等王瑞以为危机已经过去而放松警惕,开始重新与浓黑处联繫,又让浓黑处伺机窥视,并对自以为暗藏卢隐舟痛脚的u盘志在必得时,仓促间露了马脚,才动令全盘统一收网。 为此,他甚至利用魏叔,利用被人挟持、蒙蔽,本就因为洪叔断手、林家火灾而良心不安了整整八年的魏叔。 想到这,姜铎左手捏起拳头手背鼓出青筋,把光滑厚重的纸袋攥住几道深刻的褶皱。 身为公安干警,身为国之执法者,余知检的痛恨同样也是他的痛恨,可他始终理解不了余知检驭人如棋子,处事亦是手段的坚硬和冰冷。 想到这,姜铎心内愤恨到挤出血,却依旧懂事的慰藉着宋之田 「小田叔,我爸没事、临潭的叔叔们都安全没出事就行。前两天省厅那王八蛋的部署和计划,把他折腾得够呛,又经歷了魏叔的事情,他们心里肯定都不好过……小田叔,要不你还是回临潭吧,眼下我这情况要是回临潭,就是给他添堵,小田叔就当帮帮我的忙,帮我照看着点我爸,让我安心在这养两天……」 「……可是……你这个样子!」 姜铎佯怒嗔怪,神情淡然,依旧是玩笑的模样: 「我什么样子?我不是没事了嘛……icu也就待了6天就出来了,要不是有小田叔,那种地方论斤卖了我也住不起,我原本还以为一准得交待在山洞里了呢,哈哈哈,那什么,大难不……」 「……你可闭嘴吧!」宋之田瞄准他没包绷带的左手臂一巴掌拍过去,生怕这嬉笑怒骂的兔崽子再把那个让人心惊的字说出来。但看着他这样嬉笑,他才更心慌。 三十来年从细微处寻求答案,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每一根即将绷裂的心弦都是这样平静的偾张着,每一次走进病房,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都在凭窗远眺,眉目疏远,神情沧桑,仿佛已经活在了很远的地方。 他宁可小姜铎能扑抱自己大哭一场,可他却理智沉静得离奇,甚至从来没有向自己打听过另一人的下落。
第389页 想到这,宋之田再忍不住的嘱咐着: 「小姜铎,你心里有事你一定要跟田叔说,别像魏怂怂似的什么都往心里摁,会摁坏的!」 这车轱辘话姜铎已经听厌了,他明明就无话可说,心田塌陷,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剩下,却老被宋之田逼迫着让他说点什么他说不出来的,没来由就很上火,忍不住皱了皱眉急躁道: 「小田叔,我真没事!」 可话才出口,立即察觉语气不妥当,姜铎轻轻吐纳一口又放缓语调轻松的继续劝: 「小田叔,张大哥重回领导岗位那么多烂摊子等着他收拾,哪里顾得过来,周叔也是,你和蒋伯伯啥都不想管把问题都扔给他,我看你们刑事技术大队啊……过不了两天就得垮,眼下临潭少了你,可真不行,毕竟临潭那几位叔叔,血压一个比一个高,血脂一个比一个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依仗的,也就只有身体勉强还算可以的小田叔了。」 「……可是!」 宋之田再张嘴还欲再劝,却被姜铎眼底的淡然和冰凉骇得又咽了回去,他都快忘了,这两个孩子有多倔,只得在心底无声长嘆。 送走了宋之田,又迎来冯旌海,白天探视时间自己这间vip豪套一样的病房总是很热闹,姜铎明白他们的好意,只能撑起面目妥当客气的应对,不忍心直言他们的关爱与照顾,其实根本暖不了自己的心。 「姜哥,你好的也差不多了要不跟我去内蒙浪一圈呗,我跟辉爷打听过了,你们局里给你批了假,辉爷又不让我回去,咱俩大草原上策马奔腾去一圈,怎么样?」 姜铎嘴角一抽,心道这没熘的是不是眼也瞎了,看不见自己浑身石膏绷带么还策马?用嘴叼着缰绳啊? 「哎……不好意思啊,忘了你石膏还没拆,姜哥,要不我开越野车带你去一趟河西走廊,咱俩从腾格里沙漠走,进内蒙,沖完沙坡熘草原,我让我朋友给咱俩搞辆6轮大g,那车在咱们这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跑着不欢腾,去开阔的地方使劲往前沖才有意思,到时候咱俩大块吃烤羊肉,大碗喝马奶酒,怎么样?」 姜铎还是没吭声,看大傻子一样看着冯旌海,又有点可怜他爱闹腾但不太会安慰人,竭尽全力却笨手笨脚,只得笑道 「冯小少爷,6天icu花了我近8万,眼下除了压在你们辉爷手里那点购房款,我连一个钢镚都抠不出来,哪还有钱陪你开大g,还去内蒙,还喝酒吃肉?」 「可你也不能一直这么闷在医院里啊……」 冯旌海急起来,没抓住重点的拍胸脯胡说八道,「而且姜哥你见外了啊,咱们在源鹤我也没少蹭你酒喝,你跟我说什么钱啊!咱俩出门的费用,我全包了。」 姜铎一笑,知道他在打肿脸充胖子,毫不留情的揶揄他: 「可我怎么听辉狗说,你考上公安就被家里断了粮,住宿舍吃食堂夜宵顿顿方便面,烟都是蹭老辉的抽,家里除了你那辆车啥都没给你剩下,连你那辆小q5的油钱都是你们辉爷让队上给你凑的。」 「那!我虽然没钱但是我有朋友啊!」冯旌海心虚的嚷起来,心里怨愤陈振辉个大喇叭怎么啥都往外说。「姜哥,总之辉爷交代了,让你别一个人憋在医院,他怕你憋出神经病。」 姜铎看着他,脸一黑骂道你才神经病,你和你那辉爷个顶个的神经病!忽然正色道 「冯旌海,跟我说说,源州、源鹤,还有你们辉爷那是个什么情况?火烧屁股了吗?」 冯旌海一愣,收敛嬉笑的颜色: 「姜哥你管那个干吗?你好好养伤就行,辉爷能解决。」 「我知道他能解决。」姜铎厉色,直言不讳, 「但小田叔送来那份名单上,我看见连陈政委的名字都在上面,这事和辉狗有关系吗?小冯,隐蔽在源鹤的付明贵一线是辉狗刨出来的,他付明贵在整个源州、乃至整个西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觉得这事儿能瞒得住我?敢动他,辉狗怕是做好头破血流的觉悟了吧,这次他和张大哥搞联合行动搞出这么大动静,得罪了不老少人如坐针毡记恨上他,眼下这种节骨眼上,你却要带着我出去闲逛,你觉得我能安心?」 「那不是还有省厅余处长嘛!」冯旌海故作洒脱的一摆手,语气里不自觉就露出来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洋洋得意。 「再说,我们辉爷鸡贼得很,表面是上憨直忠义,实际上滑不留手,他敢把陈叔叔拖下水,就肯定有办法把问题影响降到最低。」 听见余处长三个字,姜铎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在看向满脸嘚瑟的冯旌海,心底确实也松快了一些。 别的不说,光就兄弟遍四海人人都拿他当过命挚友的能耐,自己就不得不佩服的唤他临潭老狗陈振辉一声辉爷。 「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辉爷。」姜铎眉毛一挑,一脸我和他是开裆裤的老交情,你和他才兄弟了几年的刺激他,话锋一转又说 「冯小少爷,其实你挺想回源鹤的吧,源州这次跟地震一样水覆山倾,你却被你们辉爷发配到我这个病残旁边当陪聊,你得多憋屈啊……?」 「哎……姜哥你这话可太伤我心了啊,待在你旁边摸鱼偷闲可比回队里没日没夜的加班舒坦多了……」 冯旌海小孩子一样噘嘴嗔怪,可话音刚落,又忍不住皱眉深思,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第390页 「但队上这会儿估计确实挺乱的,辉爷动了风明渡,逮进来不少人,旁证那么多光队上那点用得上的警力,估计连轴转都不一定能啃下来,何况辉爷还被提熘进了省里挨骂,光靠向伟、细酒和伍老猫坐镇,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省里?」耳朵尖的姜铎立即直起背,直觉猜测道:「辉狗他违纪了?」 冯旌海满脸:我艹!你他么猜的真准!的瞪大眼珠子惊愕,嘴巴里却编瞎话: 「没有,没有,他去省里处理事情来着。」 姜铎眼睛一眯缝,寒凉的笑笑: 「制、贩毒源头在丽州、运输中转在周箐、分销往整个西南,同时还牵连国境外的合成毒品原料运输和参股制毒工厂,这几头管事的中间过手的钞票,每天都得有千万数吧? 风明渡的付爷又是谁?按照现有的证据看,他在当中可是负责把脏钱弄干净上供求平安的关键人物,余知检最想撬开的就是他,最难对付的也是他,要是没用一点非常手段,你们辉爷一个小副科真能把他拉下马?」 说到这里姜铎顿了顿,给冯旌海留足权衡的时间,过上几分钟才看向他郑重嘱託: 「小冯,你姜哥不傻,你待在我旁边真的半点用也没有,赶紧回源鹤去吧,接下来,哪怕是让你服个软去求你家里面,也请你务必要帮老辉他一把。」 冯旌海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甚至有些显见的坐立不安,这些他不是没考虑过,可辉爷说了回去就打断腿,何况姜哥还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哪有胆量回源鹤。 姜铎不去看他,也不等他回答,继续加码施压: 「从今晚开始,姜哥这就闭门谢客了,你来也白来。 还有,我再提醒你一句,陈舸、熊忠、赵虎、付明贵、徐兴荣,还有那几个查不到身份信息听不懂汉话的老缅娃娃,全都集中到了余知检手里,能用这些人敲出多少条大鱼来,想想都后嵴发凉。 余知检他官大没人敢在明面上收拾他,但你们辉爷可不就一样了,陈叔叔一个州局政委,放进全省却连屁都算不上一个,何况他自己也出了问题,所以,小冯,当姜哥欠你个天大的人情,赶紧回源鹤去吧!」 冯旌海脸色黢黑连个勉强的笑也挂不起来了,只不动声色的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忽然给姜铎削起苹果。 姜铎也没再说什么,知道辉狗这小兄弟可算是被自己忽悠瘸了。 其实自己也没有漫天扯谎夸大事实,源鹤市是源州州府所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绝对是风暴狂扫的中心,只不过老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要想动起脑筋收拾谁,一准让谁后悔遇着这么个遭瘟的阎王爷。 只是自己连唬带吓的把小冯连自己说过的话都给忘了,他们辉爷不光义薄云天,还能精滑似鬼。 想到这,姜铎忍不住往软硬适中的软包床头上一靠,阖眼养神等吃食,果然没一会儿,鼻子底下就钻进来一阵苹果香,就听见冯旌海沉声再开口,毫不遮掩满腹担忧: 「姜哥,你不会犯神经的,对不对?」 姜铎睁眼,接过他手里切成块的苹果,好笑又莫名的看着他,咬了两口才听见他接着说 「姜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确实非常想回源鹤去,但是找辉爷问清楚你和涛哥那些事情以后,我现在半步都不敢离开你,咱们路还长着呢,你这种样子我心里膈应,万一我一个没看紧让你犯了混,我得被我们辉爷撕成片片。」 「你他妈咒你姜哥呢?」姜铎嘴角往上挑,眼角笑出深痕,佯怒着教训冯旌海, 「你再说我神经病我抽死你!我爸妈还好好的我能犯什么混?」 说到这,姜铎顿了顿,低头藏着脸张大嘴狠劲的咬了一口苹果,轻声说 「何况小涛说了,等房子装修好散了味儿,让我给他留着门。」 第143章 掩藏 丽州没有风, 辖区内平均海拔比源州高了近500米,夜间气温要低3到5度。 深夜10点多, 拗不过自己被赶回临潭老家的宋之田叔叔发来简讯, 说他已经回到县城,见到了姜明远。 并特意强调说老姜血压高、心火旺、思子心切、郁结成疾, 状态十分不好,和王志鹏、老黑等人一起审王瑞的时候差点没被气得口吐二两血当场昏厥过去,让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要是好的差不多了,就赶紧回临潭尽尽孝, 别老赖在丽州。 看到这,姜铎笑笑放下手机, 心道我信了老姜能有那么脆弱才见鬼了呢…… 明明从一开始,把自己玩得最惨的就是他老姜。 八年前,他老早就发觉自己和小涛偷摸早恋的事情,却一直闷不吭声, 直到三两叔家一场大火小涛失踪以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丢了魂甚至突发耳聋听力丧失, 他冷眼漠视,从不劝解或安慰,那会儿的自己不过才十来岁屁大一点的高中生,却饱尝剜心般觅而不得的绝望和痛苦,而他就坐在旁边, 喝茶看戏。 还有四年前, 小涛因为忧心他的安危而冒险辗转回国, 可他倒好,继续闷不吭声不说还伙同省厅缉毒局侦查处的余知检,搞出这么个「封堵漏勺计划」,眼睁睁看着小涛进入金三角打=黑=拳=查线索,游荡在那种恶鬼横行稍稍行差踏错一点点就会万劫不復的地方。 而明知道自己还在没头苍蝇一样违规进入公安专网查找小涛的下落,他却继续翘着脚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如常的端茶杯看戏。
第391页 然后就是前几个月,他老人家更是玩了一把大的,把源鹤、临潭的老伙计们逗弄了个遍。明明第一个时间就发觉王瑞从许久湖老家带回来的照片有问题,他却还是闷不吭声,看着临潭公安因为他吵吵嚷嚷乱成一团,他则躲在禁闭室里喝茶看戏,观察众人的神色摸排线索锁定嫌疑人。 如果要说他真的郁结成疾,也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只会因为魏源。 根据张程勉送来的报告内容,魏源录音笔里陈述的每一起案卷,姜明远都承认,并且在审查活动中他还亲自带领梁检察官的监察检察联合调查小组,打开了他办公室精钢粗锁的档案柜柜门,从中取出厚厚一摞年代久远的文书。 要说心思细腻、目光长远、有大局意识,谁也比不过他临潭缉毒老侦查姜明远。 直到打开那些案卷,众人才知道,原来姜明远在反向利用平远籍特勤人员魏源摸排线索、化装调查、与毒贩接头控制下交付、清缴毒窝之前,他都向当时的缉毒上级部门汇报过,并且呈批了书面审核材料。 而魏源所说的那些涉案财物收缴情况,一笔笔一条条,他也让当时的主办案件民警、后勤经手人和分管领导、局领导审批签字,出入库记录完备,清单详尽,去向明确。 虽然不像当下对执法文书审批要求那么严谨和严格,但放在十多年前的办案环境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所以当他把这些审批材料和证据摆出来时,众人心底越发疑虑深重。 那已埋骨的魏源生前到底是否有罪? 如果他有罪,那他在录音里陈述的问题,除了八年前导致工作组车祸、洪海被砍手的事件外,其他的都说得模稜两可可以从多个角度理解,然而姜明远的文书证据一摆出来,王瑞的讯问笔录和自述材料一摆出来,他的有罪推论便被推翻甚至可以说被全盘否定。 如果他无辜,那他所说的暴露地点问题的具体细节又是什么?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他暌违八年依旧无法得到解脱,郁结难消,积压成魔,甚至能驱使他跑到林边疆家旧宅院落里,下跪并自尽…… 疑虑至此,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出现在他手腕上的金貔貅,那个唯一没有明确答案的疑点。 审查姜明远的时候,姜明远先承认定罪魏源的照片确实曾经出现过,就在林边疆家放火案的第二天,自己带队搜捕徐老六租住房的时候,是自己首先在房间床头柜内发现了一张相同影像内容的照片,而当时自己就直接下了定论,这是栽赃嫁祸。 如果在事发前,林边疆没有邀约自己并把照片出现的来龙去脉告知自己,那么当时第二个因为放火案而被逮捕的涉案人员,肯定是他魏源。 但十分碰巧的,林边疆恰好在头一天和自己深入详谈了魏源的问题,经过两人共同分析,结合他魏源那一段时间的举动和工作表现,都肯定他已经掉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里。 出于信任,也可能出于对特勤人员的保护。 姜明远将照片偷偷掩藏了起来,又因为动手殴打徐老六而被关了禁闭,结果直接导致没有及时阻止魏源参与嫌疑人押解移交工作,造成徐老六畏罪自杀的严重后果。 之后姜明远在解除禁闭的第一时间,立即跑去找依旧懵懂不知浑然不觉却已经酿成大祸的魏源对质,并焚毁了照片。 两人共谋将这个重大涉案情节一捂就是八年。 当时发生在魏源身上的,差点使他深陷囹圄的真正情况和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依旧不得而知。 但这个事件造成的严重后果和巨大影响,是难以消解的,某些挥之不去的愧疚情绪憋闷在魏源心底,积重发酵,最后演变成了一个月前林家院落内,那愤力残忍的一刀。 而他姜明远,根据小田叔的描述,自己的父亲一如当年,再一次安静的观摩了战友尸体致死原因检定全过程,目睹宋之田解剖他又缝合他,目送他被推进火葬场焚尸炉,化成灰白碎片与齑粉,帮他捡骨,送他出殡,送他入殓,最后以一句: 魏源是一名优秀的公安干警,加入临潭警队以来,他俯仰无怍,英勇无畏,清正廉洁,既然他已身去灯灭,就不希望再听到有污言来辱他,便双眼一阖晕倒在悼念现场。 之后余知检便把收网行动工作组的注意力全部转回至对已抓获人员的审查讯问和上下线摸排工作上,再没有人谈及魏源。 想到这,姜铎心内空白却思虑深重。 此时的西南一线,一定有许多人和自己一样心气焦躁闭不了眼,正夜夜不得安稳饱受着煎熬,只不过他们是心惊,自己却是心凉。 自己昏迷并被重症监护的那段日子里,时事巨变,除了一个半步不敢开熘的冯旌海,连尔扎都惹也急匆匆的带着林都押解陈舸等人回了源鹤。 但自己却哪儿都不想去,无论临潭、周箐还是源鹤,自己都不想去。回去以后一定会有山一样高的侦讯、审查和执法倒查文书在等着自己。 毕竟作为关键证据的系列无名尸体抛尸案疑点,是自己发现的;尸体生物组织样本和弃尸地检材,是自己提取的;还有至关重要的涉案人陈舸、赵虎、德彪等,也是自己从废矿洞一路押解到山隙里救出来的,要回忆、要倒查、并且必须由自己亲笔签字按手印的情况实在太多太多,可眼下的自己,却什么也做不进去,什么都不想做。
第392页 「姜警官,你又来了呀?不是跟你说了待会儿我抽空给你发信息么?接诊台排队问询的人太多我不好给你查。要不,你先回病房?」 闻声一愣,姜铎勐然回神,这才想起自己还站在丽州人民医院的急诊科接诊台前,不禁对着桌板后面的小护士条件反射的笑起来,给看帅脸不收钱。 「小妮儿你忙了一天,再帮我查记录多费你的眼睛啊,反正哥就在医院住着,就当散散步,还是让我自己翻看一下就行。」 「啊……」小护士为难,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帅哥警官却天天跑来查急诊接诊记录、死亡通知书下达明细,问他是不是办案需要他又不说,毕竟涉及患者隐私,怕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想到这边还在犹疑着,那边就有一起坐班的护士小姐妹直接把接诊记录递给姜铎,对着他荡漾的笑起来大大方方道: 「姜哥你查啊,别太使劲用你的胳膊,进来坐会儿呗,我给你倒杯水。」 身板结实长的帅还是有好处的,哪怕此刻的姜铎脸颊凹陷形容憔悴,眼底还青黑,但毕竟骨相老底和身材摆在哪儿,领回家好好养一养,还是大帅哥一枚,笑起来时迷得小护士眼睛一弯红了脸,立马啥工作流程、规章制度都忘了。 「水就不用了,哥借你凳子坐坐,谢谢你啊妮儿……」 姜铎漫不经心的客气着,随手往桌上放了两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推给小护士们,便坐到一边逐行仔细翻阅接诊记录表。 见他坐到接诊台内侧角落里,黑沉着脸肃目拧眉,接诊的小护士立马把一见帅哥就腿软的小姐妹拖到一边, 「你不怕被护士长发现啊?他都来查多少回了,会不会有啥事?」 「能有啥事?他可是警察!」小姐妹笑她杞人忧天,边不客气的伸手打开糖盒剥糖纸,边稍一弯腰凑过去耳语道: 「我找骨科住院部的都打听好了,他是源州法制支队的,未婚,住得起vip病房,请得起特护,服务标准都往最上限缴押金,家底指定不薄。有正经职业,长的还帅,而且给他做手术备皮的时候,他们骨科护士都说他那儿……就是那=话=儿特别不错,骨外科连女大夫都有好几个瞄着他呢,听说在病房里他可不是这副嘴脸,可难接近了,难得他还天天来咱们这,还给咱们带好吃的,你傻不傻啊还往外撵他?」 小护士瞭然,也拿了一颗巧克力,别说最近还真没少吃帅哥带来的零嘴儿,还真的特甜,含了满口浓香才忧愁的道: 「万一他有女朋友咋办?」 「你傻啊!」小姐妹一敲她的脑壳,直起肩背抬头挺胸,拉一拉雪白护士服的对襟衣领,随手倒了杯清茶骄傲到:「公平竞争呗……」便端起茶杯,一扭一扭的走到姜铎面前,倾身、弯腰、抬臀,放杯茶水两秒完事她足足放了两分钟。 「姜哥,喝茶。」 「谢谢。」姜铎埋头紧盯当天下达死亡通知书的姓名、年龄、外形特徵和死亡原因,他总是这样,先查死亡明细再查接诊明细。 帅哥没反应,小护士先丧了丧再振作道: 「姜哥,我让我别家医院的小姐妹也帮你查了……」 结果还没等她说完姜警官就抬头了,目光灼灼眼底闪着光的盯着她看,看得小护士脸颊飞红都不敢再开口了,生怕自己的答案说出来,就蒙住他眼睛里的光。 「……我那几个小姐妹说,她们几家医院今天也没有收治姜哥说的那种模样的伤员。」 果然,话才出口帅哥就不笑了,只再说一声:「多谢。」便转过头去继续查医院的接诊记录。 小护士不尴不尬的僵在旁边,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么可口的肉让别人叼走了多可惜啊,便咬咬牙接着没话找话: 「姜哥你是临潭人吗?你住院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没见你女朋友来看过你啊?你给我们送巧克力吃要让她知道了,她会不会误会生气?」 「……」姜铎心无旁骛嫌耳边的声音有点吵,随口答了句:「没女朋友。」便接着翻记录,心底庆幸又悲伤,死亡通知书里没有他,但是接诊记录里也没有他…… 「姜哥你这么帅居然没女朋友啊!」 小护士惊喜的叫起来,仿佛姜铎这句回答给了她莫大的鼓舞,这么想着,脑袋一抽脸皮一厚她干脆也拖了张凳子坐到姜铎旁边,倾身用胸压过去,抬手就抽走姜铎手里的接诊记录,还趁机用指尖偷划了一下,挨得特别近的笑起来说: 「姜哥我帮你一起找,是20多岁,男性,寸头,五官端正,身高1米81左右吗?哎,姜哥他是你同事还是朋友啊?他出啥事了?」 被看成肥肉的姜哥被这热情过度的小姑娘那自来熟的动作给唬愣了一秒,脸色微沉,干脆站起来,把手里剩下的表格交还给接诊台前嗑瓜子看戏的小护士,客气礼貌的笑着答谢: 「多谢,我已经看完了。」便准备往外走,结果才走出去两步,他忽然又定住,转头向两个小护士补充道: 「他不是我同事,他是我爱人。」 第144章 分别 53天前, 丽州博县津西乡铁烙山採石场, 我和小涛再一次分别。 开山噼石凿矿洞常用的c-4塑=胶=炸=药=, 在硐室、巷道、和管状深孔内递次被延时=雷=管=引爆, 爆轰叠加,能量被山腹吸入, 爆=炸=应力波推攮空气冲击着质量巨大的围岩,我比林逆涛先一步感受到低于20hz的次声波震动,顿时觉得心脏被外力狠狠掐紧, 天旋地转、脑袋嗡鸣, 紧接着,胸腹内翻江倒海,酸物灼烧肠胃, 腥甜和苦顺着我的喉管往上涌,让我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393页 一低头,原来我哇啦一口全都淌到了小涛的手上, 腥红脏污。 那一刻, 我们身侧呜隆震颤,像是有巨雷噼到了头顶。 我和他像两片站在风浪上漂浮颠簸的枯树叶,拼命抵紧支撑着对方,我俩面对面靠得非常近, 我能看见正往我身上绑绳结的小涛, 霎时间脸色刷白, 捏绳扣的手指全是红黄污物, 正控制不住的颤粟着, 但他只惊愕了一秒,便一咬嘴皮埋下头,继续往我的肚子上勒紧绳索。 他想要争分夺秒。 所幸爆炸应该是从废矿洞巷道那一侧开始的,距离眼下身处的铁烙山山隙较远,眼前黢黑的通道扭得像条黑蛇,但还没有塌陷,耳侧砰嗵啪嗒的声响不断,是大小不一的石子开始扑簌簌的往下落,砸在我和他的肩背上。 拿到安全扁绳以后,小涛便把我扶了起来,推到隙口边沿,一开始他肯定是想先把我放下去自己再垂降,但山隙连通的废矿洞巷道和通道突然开始顺次爆炸,隔几分钟就会巨响轰鸣摇晃不止,谁也不知道这个隙口什么时候会垮塌合拢。 我清楚的记得,虽然四肢沉重,我还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抬左手推了他一下,但根本撼不动他。 次声波与人体共振极有可能已经伤了我的内脏,我浑身从里到外疼到发酸,但我俩同时被包覆在震盪的山腹内,小涛不可能没事,可我只看见他干呕了几下,便紧闭双唇不松口,极有可能含着血。 我对他说:「涛儿!涛儿!求你,我求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出去!」推不动他,我只能求他,那会儿我最害怕不是正在往下塌的山洞,我怕他又把我扔下,可他根本不听我的。 系好安全扁绳以后,他捡起地上的防护网兜勒住了我的后背,瞬间我就反应过来他想先把我吊下去,我极力挣扎并恳求他和我一起走,恐惧让我的声音囫囵哽咽着,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但他却被震聋了耳朵一样,横我一眼不管不顾。 我记得我怒火冲天的一屁股坐到山隙口,疯子一样撒着泼用手去抠扒隙口的岩石,就是不跳下去,滚在地上看向他大喊大叫着让他跟我一起走。 然后他忽然扬起手来,咬牙切齿,眼底满是血丝,但举了半天他也没捨得把巴掌落到我脸上,只是再也忍耐不住的侧头吐出一口鲜血,又对我笑起来,边笑边去抠我粘在石壁上的手指,绷带摩擦我的手背,我手指都受伤了他也没有留力,捏得那么紧,还在死命的抠。 「姜晓堂,眼下不是耍无赖的时候,连接岩石的绳索端头万一被震开,咱俩就都没命了,你必须先下去!」 「你呢!?」 我怒喊道,他的破烂绷带混着砂石磨到我伤口上,蛰得我生疼,甚至都磨出了血,雨点一样密的落石砸得我俩浑身青紫,我却啥感觉都没有只记得向他大声嚷嚷,我从来没捨得那样大声的吼过他,以前吵架,顶多生他闷气不理他,可周围地动山摇的实在太吵了,我怕他听不见,更怕他听不进去。 「你怎么办?涛儿!涛儿……算我求求你好不好?和我一起走!林逆涛!你要再踹我我就真不要你了!你回来找我我也不要你!」 谁知这兔崽子又心狠又心硬,说谎骗我从不眨眼睛,还捨得往我身上使劲,看见我这么低三下四又狼狈的,他还好意思笑,边笑边掰我的手指头,连我身上有伤都忘了的扑过来抱住我,还跟我说: 「姜晓堂,我没钥匙,等房子装修好散了味,你得给我留门。」 说完他又用两条脏兮兮的胳膊搂紧我的脖子,使劲啃了我一嘴混着土味的血,我和他的嘴唇滚烫着,被血粘在一块,我捨不得放开他,我真的想把他也拉下去,可我只有左手还能再抬一抬,连顺畅唿吸都做不到。 我不想走,手抠不到石头我就用脚抵着边沿,见我不合作小涛就不笑了,嘴皮气得直哆嗦眼底冒出水光,他先一把攮开我再抬手摸我的脖子。 我俩都是练过拳的,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是要剜我的心。 他两指指腹按着我喉结旁边的人迎穴,稍一用力就压到我的颈动脉窦,窦壁外膜深层有压力感受性神经末梢装置,轻轻一按,就能让我血压下降心动过缓,甚至昏厥。 果然,他的手指才按完,我就控制不住眼前一片昏黑。 心跳声盖过了落石、地声和风声,唿吸音由促到深,我发觉自己是平躺着飞出洞口,面向天空,正午的光线斜过来,让我的眼睛仿佛被两条乌亮的宽布给蒙住,夹带落石的山风不停的推攮着我,我的脚时不时剐蹭到扭曲坚硬的岩壁,耳侧唿啸着,但眼前的景象却仿佛刮不进我脑子里。 朦朦胧胧间,眼前的宽线里又出现小涛,他已经站到了离我很远的位置,正俯视着我看着我笑。 山影摇晃,我看到连接胸口安全绳d字扣的登山索从他腰后、两条胳膊和手掌间延伸出来,他的手放松一段,我便往下坠一段。 他在用手臂丈量着我的生路,我和他相隔越来越远,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隔得那么远,明明刚刚他还在我怀里,还搂抱着我,我还能闻见他颈后香香的味道,我不想离他那么远。 我很想再爬回去找他,可我动不了,双眼模煳,意识昏沉,在我阖眼前,我仿佛看到他手臂和手掌被绳索磨烂了皮肉,他身上的血红色滴落进我眼睛里,我真的好心疼。
第394页 然后我看见他沖我张了张嘴,我又听不见声音了,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我爱你,好好活下去,等……。」 「小涛!!」 深夜里一声尖啸,姜铎从病床上弹起来时,病号服前襟和衣领已经湿出了一个大圈,绒毛被汗水压覆在皮肤上,浑身大汗淋漓,。 不一会儿,黑夜里响起啪嗒一声,墙角一圈晕黄的灯带被人打开,是冯旌海叽啦着一双嫩黄色皮卡丘绒毛拖鞋走进病房。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床上的姜铎还梦魇一般鼓瞪着眼睛,眼神散乱没有焦点,口鼻急喘,面目被白雾拢住。 心底忧愁的揪紧着,脸上却只能不慌不忙。 冯旌海先走到桌边拧开保温杯,往里面掺了点热水,又走到床边递给姜铎,见他失魂落魄胸腔剧烈起伏的接过来勐灌一口,便干脆拖过凳子反着一跨腿,坐到他旁边,两手环抱搁到椅背上,等着他慢慢平復唿吸和心跳。 姜铎这模样他早就习惯了,暗光底下,两人都不说话,冯旌海等了一会儿,干脆掏出一盒烟来,自己抽一根,递给姜铎一根。 手伸过去,看着眼前那根香菸,心底却冒出一句: 【你不喜欢烟味我就不抽,你要开始抽菸了,那咱俩一块呗……】 接烟的手一顿,姜铎眉头蹙紧,沖冯旌海摇了摇头。 冯旌海笑了笑也收回手,掐灭自己那根,看着姜铎大喇剌的说 「也是,给抽精神了待会儿就睡不着了,姜哥,明儿还得早起拆石膏,我给你热杯牛奶,你喝了早点睡啊。」 说着他就站起来,走到会客室拆了袋盒装牛奶倒进瓷碗,放进微波炉,边等边瞄墙上的挂钟,一看指针心里便呦呵一声,姜哥这夜惊症每天犯得跟上了闹钟似的,还是和前两天一样,凌晨2点26分。 既然醒了便干脆坐好,倚靠软包床头,姜铎先盯着黑洞洞的窗外懵懂的看了一会儿,云影婆娑……又转头看向开了大灯的外间,餐柜旁边正站着一身绒毛小黄鸭和浴缸图案睡衣裤的冯旌海,正困顿的打着呵欠,年轻的脸却两个乌黑眼圈,满是倦怠。 是自己连累他大半夜睡不好觉,天天被吓醒。想到这,姜铎嗤笑一声,心道自己真是小看辉狗队上这帮兄弟了。 一句闭门谢客也没能吓唬住冯旌海,反倒刺激了他自作主张的跑去和宋之田有商有量,这一老一少一合计,小田叔便辞了医院护工让冯旌海搬进来,见他顺当的住下24小时贴身照顾着姜铎,手脚勤快不说,还挺闹腾可乐爱说笑,这才安心的回了临潭。 正琢磨着,就听见旁边甜腻腻的一句: 「姜哥,喝奶。」 刚接过瓷碗的手一抖差点没洒一床铺,姜铎嘴角抽了抽看着一脸嬉笑的冯旌海,皱眉问他: 「你掀起衣服让我喝?」 冯旌海立马配合的抬手环胸揪住睡衣上的小黄鸭,一脸娇羞的沖姜铎嗔怪: 「姜哥你流氓!你讲不讲卫生,我就不能挤出来给你么?」 姜铎倒是想搭茬一句有那能耐你就挤啊…… 可想一想,又觉得自己大半夜和关心照顾自己的哥们儿开这种玩笑缓和气氛,也怪没劲的…… 毕竟自己是个什么状况大傢伙都知道,也都跟着悬着心,其实自己非常想跟他们说自己根本屁事没有,让他们别成天闲得瞎操心,可就是没人听自己的。 大概在他们眼里,自己也像涛儿一样把魂留在山隙里没带出来,光剩个空壳,恍惚、轻飘又脆弱,让人觉得风一吹就能散了吧。 想到这,低头盯着手里那碗起了层白皮的热乎牛奶,姜铎捧着碗张口往下咽,喉咙到心再到胃都是滚烫的腥和苦涩,却沖冯旌海笑起来说: 「谢谢你的奶,我没事了,早点睡去吧。」 冯旌海二皮脸的往前一挺胸露出小黄鸭,接过姜铎递来的空碗,贱兮兮的笑着说 「姜哥你先闭上眼睛躺好了,我看着你睡,再帮你压好被角,帮你关灯。」 这是把自己当小朋友照顾了,姜铎哭笑不得又拗不过他,只得转身缩进被窝里,一掀鸭绒被蒙住脑袋,闭紧双眼,天地昏黑。 第二天,预约九点拆石膏的骨科大夫伐木工一样拎着医用石膏锯和各种器械,=上=门=服=务,结果才敲开门,却和六神无主惊慌失措正准备往外奔的冯旌海差点撞了个人仰马翻,再一细问才知道, 姜铎不见了。 —————————— 三小时后,时至正午,空旷的大厅响起叮叮两声简讯提示音,陈振辉掏兜拿出来一看,脸色越看越精彩。 【辉狗,冯小少爷明明对你情根深种,你却命他委身于我,我看他日日思狗成疾夜夜转辗反侧,也怪可怜的,本教主命你速将他提回源鹤,留在队里好生将养,让他与你翻雨覆雨琴瑟和鸣好不快活,定莫再负他。】 陈振辉脑门拧起筋要杀人一样去按手机键盘,结果听筒里嘟嘟一串长音,对面不接,只得拇指翻飞迅速键入一串: 【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你马上给我滚回医院躺着去!】 结果没一会儿手机简讯音就响了,陈振辉气得要吐血,这逼是故意不接电话!要不是待的地方规格太高太严肃,他一准得暴躁掀桌子跳起来,顺着手机信号去捶飞姜铎。
第395页 【兄嘚~~放心吧,我又没病不会去自杀,就想一个人待着儿清净清净。】 【清净?】陈振辉咬牙,【你准备清净到什么时候?到哪儿去清净?说个准数来我好给你们路支队递假条。】 结果这一次那边却半天没动静,等了大半晌,才等来两个字 【很快。】 「快你麻痹!」 陈振辉压着嗓子依旧音量不算小的怒骂出口,周围一众立领夹克保温杯的秃头叔叔们立马抬起头看着他,有点没明白这种粗鄙的乡野莽夫是怎么混进来的,门口站岗的睡着了?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老同学尤晋山立马满脸不自在的抬抬屁股,朝陈振辉这边挪过来,小声呵斥他 「你发什么神经?我费劲把你弄进来可不是让你丢人来的!要是还没准备好,就趁早滚蛋。」 陈振辉赶紧收手机整整衣领,端起红木圆桌上的素底描金线青瓷茶盏,借着低头抿茶的动作,手一遮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四周,确定没有引起太大动静才向身边的老同学歉然道: 「晋山,放心,你天大的脸面我都记着,待会儿见到你……你家大人,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这里是西南省府,省委办公厅秘书处接待大堂,位于省城东郊巍华区行政中心机关办公楼主楼。 会客大厅高顶悬檐,明堂方正,内门楣正中央只悬挂一副古朴遒劲的「静气」两个字,是上届西南省委领导班子一把手,现调任沿海某经济发动机gdp巨擘省份主持工作的政治名人手笔。 正东方大半面墙是红绒软包设计,底下一排鲜花花篮,当间有五个硕大的毛体「为人民服务」。左右两边墙壁上分别陈列着学习贯彻「科学发展观」重要意义文化墙和「廉政建设」主题文化墙。 陈振辉和尤晋山就坐在一众准备登记面见常委班子,当面向一二把手汇报各地市各部委工作的大小领导中间,四处官气扑鼻,来自底层的绝望感让两个不经事的小少爷,屁股有点烫。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大堂左侧高大质朴的对开木门被推开一道缝,有人冲着他俩招招手并轻唤一声。 「晋山。」 尤晋山先一步站起来,走出去两步又立即停住,回头瞪着陈振辉。陈振辉却不慌不忙又一次整整衣领,抖擞抖擞精神,才缓慢的抬起屁股站起来跟过去。 这地儿尤晋山虽然来得次数非常少,但也不能算陌生,熟悉流程的他只得等陈振辉跟上来站定到身侧,才不敢懈怠的往前迈步走出去。 不过是县(市)级实职副科的缉毒队副队长陈振辉,镇定自若的跟着他,步幅均匀,神情坚定,目不斜视,迳自穿过一众职级高得吓死他的公权力质权者,迈向省委秘书处机要办公室的大门。 ———————— 回復了辉狗的简讯,道路颠簸,姜铎拽了拽老往下滑的背包,扬手就准备把手机扔出去时,来电铃声又响了。 一大早自己已经挂断无数个电话,发出无数条简讯,早没耐心再去应付各种各样的焦急、担忧和斥责,但这个号码拨进来,姜铎心底一颤,纠结半天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妈?」 结果接通后反倒是对面没了声响,一向张口就连珠炮似的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张丽红,只在电话里呜呜咽咽,姜铎耐着性子等了她好半天,才等到她说…… 「儿子,你耳朵还听得见吗?你身上别的地方还有啥伤吗?有啥后遗症吗?」 这是怕自己再聋一次。姜铎无语的回答:「听得见,我耳朵没事,身上也没事。」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张丽红一惊一乍的大喘大叫,姜铎莫名其妙,听筒挨耳朵太近震得自己一哆嗦,可吼完她又不讲话了,一个劲儿的在电话里哭,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再絮絮叨叨的开口时,却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儿子,妈跟你说妈不经吓,咱们路还长着吶,你还那么年轻,以后会遇上更多更美好的事情,我和你爸把你养这么大你可千万别干傻事,千万不能犯浑,不值得,不值得啊……」 听见从母亲嘴里说出来【不值得】三个字,姜铎忍不住眉头蹙紧鼻底酸了酸,顿了一会儿才哭笑不得的宽慰: 「妈你想什么呢?妈你少看那些要死要活的苦情电视剧啊,我不过是医院住的烦了,就想出来透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张丽红根本不相信,但亲耳听见儿子还暂时没什么寻短见的想法,揪紧的心脏稍微一松,又压不住火的对着电话吼: 「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你爸他精神状态又那么差,你既然都没事了怎么还不回家来看看?」 「得了吧。」姜铎嘴一撇: 「我爸看见我一准更上火,我请小田叔带他去做了体检,他身体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大事,只得辛苦老妈多费费心好好照顾他,多给我爸弄点好吃的,大补的,我这边难得单位给我放了这么长时间的假,我得抓紧时间出去逛两天。」 「你还想上哪逛去啊?」张丽红吼起来:「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事都不懂,赶紧回家。」 姜铎脸色沉了沉没吭声,半天却忤逆到: 「妈,我不回家。」 没待电话那边又开始哭哭啼啼或者破口大骂,姜铎忽然脸色一暗对着电话沉声道:
第396页 「妈,还有个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了!」 「……?」 「瑞叔当初在你跟前编排我爸、编排三两叔的那些瞎话,你一个字都不能跟我爸提。不管他说过些什么,都不能再跟我爸提,明白么?」 这一句说过去,对面没声了,连呜咽声都听不见,又等了好半天姜铎才听见手机里有一句颤颤巍巍的: 「你……你怎么知道?」 「你照我说的做就行。」姜铎脸色阴沉,咬牙愤恨,捏着手机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告知自己的母亲 「妈,我真的只想一个人清净两天,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我爸那边只能辛苦你多照顾着点,儿子不孝,这一次,请你们都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完这句,也不管电话那头的母亲还会再向自己斥责或嘱咐什么,姜铎自私冷漠不懂事的挂了电话,清空所有信息,摇下车窗,一扬手正好扔到对向车道迎面驶过来的轧路机滚轮底下,碾成了块饼。 「哎,小哥你怎么给扔了呢?还能通话的呀,哪要有毛病你拿到城里修一修就行,怎么这么糟践东西。」 说话的是坐在姜铎旁边的山民老汉,六十多岁,粗布棉衣满脸褶皱,枯瘦的手指正搭在拖拉机方向盘上,目视前方,指甲修剪到肉里面手指关节全部膨起变形,裂缝里满是黑泥。 突突突的农用拖拉机动静贯彻整条弯曲泥泞的盘山路,农机烧柴油,车尾崩屁一样喷出一大团黑烟,正一蹦一蹦的往上蹿。 老汉一辈子节省惯了,饭黏子掉地上都得用手抠起来,在他眼里,像旁边这位城里人打扮的高个儿年轻人一言不合就把贵重东西摔地上的行为,是得遭雷噼的。 「修不了,稀碎了。」姜铎笑着用左手翻兜,用左手给老汉递过去一根烟,右手一直别扭的搭在背包上,老汉斜瞥他一眼不置一语,只听见他随意闲聊道: 「大叔,这附近也不像要修路啊怎么会有轧路机开过来?」 听见他问这个,山地庄稼老汉立马用重大事件亲歷者的姿态,眉飞色舞的向外乡人介绍一个多月前村前铁烙山上面那桩了不得的奇案。 「是前面山塌啦!就在一个月前。」 「听新闻里说是连日大雨造成的山体滑坡?」 「噫~~哪里是山体滑坡,我家就在山箐里住着,见天听着山里的採石场炸山开洞,滑坡那天的声音,分明是有人在山里凿石头放炮。」 「放炮?」姜铎故作惊疑,「不是天灾,是人祸?」 「那可不!」 老汉激动的用手掌往方向盘上勐拍几下,拖拉机驾驶室逼仄狭小,两人几乎是挨在一块坐着,奈何发动机引擎动静太大,老汉用大声喊的音量向姜铎道: 「肯定是有人在山上炸洞来着,后来我听我们村上参与救援的人说啊,原来这山里的採石场藏着一个制毒工厂,滑坡那天的炮声,是因为那些毒贩想销毁证据,才往山洞里填了=炸=药=。听说,还有好多人、好多东西还埋在塌方的山隙底下呢,刚才那轧路机就是为了给能把那些石头吊开的挖掘机、起重器挖出一条临时通道,才开过来的。」 姜铎附和:「哦……居然敢用=炸=弹=,那些毒贩子可太猖狂了,心眼真坏。」 「就是,就是,心太坏了。」老汉附和,再忍不住瞄了瞄姜铎的胳膊,实在是僵直得不正常,便开口问 「小子,你胳膊怎么回事?受伤了呀?」 姜铎笑笑:「是受伤了,尺骨鹰嘴……就胳膊肘这附近的骨头骨折了,做了手术里面用了块钢板固定着,今天刚刚拆的石膏,胳膊还有点不适应,适当动一动就好了。」 「骨折啊……」老汉点菸撇撇嘴,他们这些山里庄稼汉受伤是常事,并不稀奇,只两眼看向车窗前面沖姜铎扬了扬下巴。 「小子,到了啊。」 第145章 寂灭 2009年元旦前夕, 博县津西乡来了一个仪表堂堂的神经病。 明明手脚俱全说话利索, 脑子并不煳涂的样子,却成天游手好闲, 骑着摩托围着铁烙山进进出出, 上山拉石板的山民老能看见他山猴子一样爬树上坐着盯着废石堆和土方看,两眼直勾勾,一坐一整天,还跑遍了全乡14个卫生所。 津西乡面积470平方公里, 人口近2万,下辖14个行政村, 115个自然村,乡政府驻地铁烙,距离博县县城93公里。境内群山延绵, 草木稀疏, 山石矿产资源丰富,但水资源贫乏, 仅有两条狭长的过境河道, 经常断流,全乡境内没有明湖, 所以辖区行政村附近修建了数处沉积水蓄水坝。 整个津西乡自然村基本都散落在铁烙山西峰山脚的平坡处,少部分在半山腰甚至是山顶,村与村之间相距甚远, 路面好一点的也就是铺设弹石、泥沙的单车道, 差一点的就是灰土路, 经常被道旁的蒿草遮蔽。 乡内最大的自然村也没超过十组70来户人家,所有的医疗卫生点全部设在聚落较多的行政村村公所旁边。 时至傍晚,姜铎再一次推着摩托车进入铁烙山村道。 摩托是他进村以后花了2千块跟村里人买来的,车况还行,只是经常驮着姜铎飞驰在泥泞坑洼的山道间,把车壳和车轴盖板附近的连接线震松了,今天出门时没注意,直到傍晚快进村的时候居然熄了火就再也打不着,只得推着往村里走。 一路行来天光寂灭,大山里的日与夜界限分明,天色一黯淡,再也不见人造光源底下的高楼璀璨、熙攘车流和鼎沸人声,到处都是暗幽幽静悄悄的。
第397页 夕阳慢慢沉入前方左侧的山隙间,远处高山山嵴横陈,山峰背后的光线铺下来由桔到青再到紫和苍蓝,山脉轮廓与天空中金红的鳞状云被光线染出层叠的暮色,巍峨壮美。 云山天地间,行走于起伏的山道嵴线处,远景来看,姜铎只是一个独行的小点,间或遇到日落归巢的赶山人和成群的牛羊从山坡上下来,相互=点=头笑一笑并递上一支烟,又各自归去。 离村舍还有一公里多的山路要爬,走着走着,姜铎忽然不想走了,干脆停好摩托找了棵茂密高耸的老树,两手一攀便翻到粗壮的枝丫上,单腿蜷膝单腿垂下摇盪着,抵靠树干望向夕阳。 夕阳下是铁烙山,因山体错层滑坡、岩伞伞盖垮塌和老窖积水溢出而被改换面貌的铁烙山。 那几个在废矿内杀人抓人撵了自己一路的老缅,果然还有别的重要事情做,从废矿水仓往铁烙山方向前行1公里的地方开始,沿着新挖凿的通道,他们一路把=炸=药=安装到了隐蔽採石场制毒工厂的山腹内。 多日来西南接连大雨,从外侧被封堵了疏排管道的山体,就像一个吸饱了水的巨大海绵。 掘金客昆雄一伙先是用=雷=管=顺序爆破矿坑巷道、引水沉降池、老窖池兜底岩体和山腹岩层,利用多次爆炸冲击出的应力波叠加应力场,由内向外搅动了整个山腹和山体结构,让原先的废矿巷道和之后挖凿贯通的藏匿、运毒通道按照设计好的顺序塌陷。 再利用爆炸产生的高热高压和山缝间隙孔岩体的改变,把巨量的窖积水压到採石场北侧上方的蓄水池和沉降池内,炸塌池壁岩层,让水流倒灌,涌水和砂石土方沖毁採石场採区北边的水泥挡墙,直接扑盖到工棚和矿工宿舍、办公楼的位置,毁山倒海,湮灭证据。 採石场工棚里的174名工人,被老虎牙尔扎都惹带领冯旌海、林都和博县警力及时疏散出去了166人,有8人因当时雨停了准备要上工,便先到採区工地去掀掉遮盖在作业机械上的毡布雨棚,而被滚落的山石和塌陷土方砸倒压埋,经抢救无效,死在了去博县县医院的路上。 据採石场及制毒工厂的经营者董亮交待,是他按照那几个老缅的要求,将工人们集中到北侧休息区,并告知他们採石场今天上午要进行深孔=爆=破,开凿新的岩体採区,让他们听到爆破声也不要惊慌,不要随意走动。 而那几个老缅,也就是以昆雄为首的缅北掘金客组织骨干,除了一个被小涛打下筒仓脚手架的,一个在临潭县城被张程勉、郑侠布下天罗地网堵截成功的,剩下的,一个也没抓着,起爆完=炸=药=以后他们就趁採石场大乱开熘了,不肯浪费丝毫力气与收拾得他们首领昆雄断手断脚的尔扎都惹缠斗。 想到这,姜铎撇撇嘴阴沉的笑起来,心忖着: 不计较个人得失,极具前瞻性和大局意识,拿钱干活不掺杂个人情绪不给僱主添麻烦,昆雄这一伙果然职业素养相当高。 而爆炸和涌水造成採石场北侧大面积山体滑坡,塌方土方量约有210万立方米,採石场许多大型机械被掩埋,之后据说整个源州、丽州相邻县市公安、消防武警力量全部向废矿和铁烙山一带集结。 省厅和县政府调集了大量救援力量对铁烙山爆炸塌方事故现场进行封堵、清理、挖掘和搜救,评估地貌改变和地质灾害影响。 因为土方倾覆阻断了採区行车平道和进厂山道,临潭宋之田甚至利用家里採矿业背景从近处调来大型作业机械,先挖通救援临时便道。同一时间,尔扎都惹和博县政府第一时间下令出动专业搜救队员、搜救犬和直升机,对倾覆后的塌方区域进行封堵排查,救援工作可谓争分夺秒。 很快,搜救作业小组就在山体下又找到6具尸体,和被挤压变形的反应釜罐体和大量制毒原料。那座隐蔽在採石场北侧的制毒工厂,初见真容。 而最让余知检气得发狂甚至当场掀桌子摔茶缸的事情也是这个,歷时八年,警方终于找到了制毒工厂,找到了参与制、运、贩毒的核心骨干,找到了清洗赃款分销中转毒品的各个关键节点,找到了制毒原料和毒品,却没有抓到卢隐舟。 根据尔扎都惹电话告知自己的情况,就在採石场塌方的当天中午,卢隐舟消失了。 趁着警方调集大量警力,加紧对已捏在手里的数起体量巨大、链条深沉、影响恶劣的涉毒案件进行深入调查摸排的时候; 趁着源、丽两州举全州之力投入到铁烙山现场搜救和清理工作的时候; 趁着警方将各条交通要道、出入城卡口监控、出入境和海关边境缉私目标对准昆雄一伙过境杀人的缅北掘金客的时候; 趁着受余知检指派和安排,常年跟在卢隐舟旁边盯紧他的一举一动,却在当天稍早时突然中断与省厅联繫的时候,突然就消失了。 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西南这片土地上。 想到这,看着眼前那座因人为而改变的岩山,依旧坚硬且文脉清晰。姜铎唏嘘,对于山来说,水流、岩层和植被的变换不过是时间上的变换、形态上的变换,内容物扭转,很快又会有新的东西填进去,山永远还是山。 但人不一样,人之脆弱和轻贱,从骨肉到灵魂,轻轻一碰就能四处消散,甚至就像不曾存在过。 天地沉寂,不远处是那座褪去乌金遍染青灰的山嵴,黢黑中,婆娑树影前,山风裹挟着暗色一点一点吹灭光明,肃目凝望,满是郁色。
第398页 姜铎放松肩膀倚靠着树干,身体却不自觉的蜷紧,一入夜,气温骤降,鼻前唿一口气甚至能看到白烟,可姜铎还是不想回去,只抬手裹了裹浆洗粗糙的填棉粗布衣领。 再也没有人会跑到树下安静的等着自己,等上好一会儿才跟自己说: 【姜晓堂你屁股不会咯着疼么?你别生气,你下来啊,你下来咱俩一起回家。】 一想到这个,胸口便仿佛已被大山压紧,姜铎控制不住的开始唿吸急促浑身发冷,急忙用两手搓了搓再捂住胸口,手指缠绕挂在脖颈上的红绳,稍一使劲,绷直的细线便往颈侧割出一道深刻的勒痕,稍暖的手掌握住当中那枚戒指,手心攥紧,拼命的平復唿吸。 约摸三个星期前,自己甩开所有人从丽州州府人民医院一气儿跑到铁烙山,第一次从远处看到山峰,第一次从近处看到山嵴,第一次看到脚下巨石掩盖、飞沙滚走的採石场,满身心也是这么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浓重绝望。 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坏上无数倍,眼前要面对的不是砂石、不是泥土、不是沖积而下的扇形软土滑坡面,而是难以撼动的巨石。 一堆堆一摞摞,错层垮塌,相互碰撞,撕碎稜角紧密的嵌合在一起并牢牢掩盖大地的岩体和巨石,最小的一块也有一人多高。 想挖都挖不了。 自己在丽州人民医院渐渐恢復意识时,铁烙山塌方爆炸事故已经过去整整5天。 但即使清醒过来也照样无能为力,自己已内脏受损,全身多处开放创口和骨折骨裂并发严重感染和内体炎症,只能僵直的躺在医院病床上,错过地质灾害黄金救援的72小时;错过接下来的现场清理和挖掘搜救;错过和小田叔一起指挥调度作业机械,按照自己心中预想的方向进行搜救。 每每咬牙追悔至此,心内便豁开一道巨大缺口,虽然老虎牙尔扎都惹肯定会向搜救组划定重点搜救范围,但有些东西,如果自己没有亲眼看见,总是没法安心。 而且十分诡异的,林逆涛一直是失踪状态,连垮塌水毁最严重的北侧山体都被余知检责令掘地三尺的挖出了制毒厂遗骸和制毒者尸骨,反倒是自己最后一眼看到还活在山隙里的林逆涛,一直是失踪状态。 想来想去,除非大傢伙联合起来瞒着他,否则根本不合常理。 所以自己找遍了丽州、博县、津西乡各个行政村大大小小无数个医院、医疗卫生点,所有接诊记录也想尽办法看了个遍,甚至用警官证到铁烙山警务室调取到塌方事故当天的救援情况,就是查不到形似于小涛的受灾者救援记录。 一次一次的抱持信念满怀希望,结果却一次次的失望。 被救回一条命并清醒过来的无数个日夜里,却清晰的感觉到血液中的氧被虚空一点一点抽出身外的恐惧和沉重。 很多时候自己都是恍惚的,对于周遭的人和事物,总要反应一会儿才能弄清楚当下的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别的,深的,远的,复杂的,符合逻辑的,自己都不敢想,自己只记得一句,涛儿说过他会回来的,我得给他留着门。 可看到眼前那一大片已被浓黑夜色笼罩的大山,风声渐渐大起来,呜呜隆隆,枝桠摇晃,支撑自己的树干发出扭曲的吱吱呀呀声,明明坚实挺立着,却总让人觉得它总会妥协,总会折断。 每一次被思虑追赶到这种地步,某些可怕的念头便会冒出来,即使手心里攥住了小涛的戒指,也会扪心问道: 小涛真的会回来吗? —————————————— 爬到高处深沉瞭望着装b是要付出代价的,从树干上下来时,身手远没有两手一攀一蹬腿蹿上树时的矫健。 姜铎的四肢已经僵硬到发抖,双脚一碰上地面立即从脚底板到大=腿=根=都像是既摸了电门又灌过重铅,只得倚靠树干两手抻捋了好一会儿,渐渐让气血顺畅,才能直腰挺背拉伸躯干,扭动锈死的骨缝关节,迈出步子来。 无论心底如何悲伤,也总要有归处。 抬手看看表,已近夜里9点,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在树上当了3个多小时守望另一半的野猴子。 姜铎笑了笑又忍不住心内计较着: 这一段时间里总是这样,与人交流时静不下心,言语和肢体透露出的全是急切、焦躁与不耐烦,独行空归时却老爱胡思乱想,在落地疯长的思念里游荡徘徊,常常忘了时间,一点也察觉不到光阴的流转。 大抵是快疯了吧…… 边给自己做有病定论边苦笑着去推摩托车,脑内又陷进飞转的囹圄里。 自己某些情绪的改变、心境的改变、为人处世的改变、态度的改变,是内里腐坏时透出来的恶香。 一人一车慢行于天地辽阔的山峰旷野,穹庐无尽星辰疏密,闪烁诡秘的光芒,自己不用抬头凝视亦觉得前路满含着无数的可能和希望,但就是无动于衷,脑子里总也想不到伟大与高远,却总能体味到轻渺和卑贱,甚至恨不得一瞬间走到尽头,恨不得尘嚣寂灭。 不是快疯了又能是什么? 魂灵压在岩层底下,身躯又能行走多远? 不远,绝不会远。 在往上绕行不过二十来分钟,就能看到半山腰上数盏错落的孤灯。 山里人生活简单,作息对准日升与日落,黑夜驱散掉人群,鸟落巢、畜归圈,人也必须有一个遮风避雨软枕厚被的地方,否则真要在这寒冬冷夜的大山间待上一宿,第二天一准得冻成冰坨坨。
第399页 偏远山村没有饭店旅馆,姜铎都是和老乡套近乎给钱借宿。 顺着孤灯走进村舍,一路闻了满鼻子冰凉的泥土牛羊粪味,便离能安睡的床铺不远了。只是行到门前,低头瞥见门缝里漏出来的光线,姜铎狐疑的顿了一顿。 大半夜寒风瑟瑟,山民老汉一家肯定早早的躲在堂屋里烤炭火看电视,堆放柴垛支着羊圈的田舍前院里,肯定没人,那么抠搜的老汉怎么捨得在没人的院子里留灯? 而且自己出没的时间从来也没个准儿,山民老汉一开始还客气的热点饭菜等自己一等,没过两天,就发现这小子就是匹套不了笼头的野驴,根本等不住他,便干脆随他自在来去,只给他留门留饭。 想到这,再沿墙根锁好摩托车,姜铎边狐疑边去推门,可院门大开时自己的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去,人却愣怔在门口。 「……爸?」 ※※※※※※※※※※※※※※※※※※※※ 这几章写得几乎要窒息了…… 第146章 再重逢 「……爸?」 听见儿子用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喊自己, 姜明远正执杯接酒的手同样顿了顿。 再看向多日未见愣在门口的儿子, 一身粗布夹棉旧衣裤, 四肢关节绑着走线粗糙破破烂烂的皮护膝、皮袖套、皮手套, 腰间勒着个旧皮包,腰绳里别着个手电筒, 俨然一副木讷憨厚的山民模样。 姜明远既觉得心疼可怜的皱了皱眉头,又觉得很搞笑的飞快拿出手机开闪光灯连续咔嚓了几张,再揣回兜里, 转头接过山民老哥儿手里的酒瓶,搁在了桌上。 见人终于回来了, 山民老汉立马从高出院子一米多的堂屋前廊上跳下来, 走向侧屋门框顶梁被油烟腻出一层乌黑印迹的灶房, 边开灯边说: 「小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爹他中午就到了, 一直坐在这等你等到了这个时候,我就说你那手机扔了多可惜, 村上的想告诉你一声都没地儿寻你去, 等着啊, 我给你热饭。」 姜铎被他爹进门就给自己拍照, 拍完又立马扭头当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唬愣了一秒, 醒神后答了句:「谢谢叔。」才迈进门槛。 大步走进院落, 转身锁好木头门栓, 径直走到小院挡墙旁边先勐跺了几脚震掉鞋面上的泥沙, 再扒掉膝盖、手肘关节上的皮革护具和手套,脱下防风镜,叠放在一起统统堆到墙角的木架子上,又弯腰拉井绳放下吊桶,往深井里提上来半桶不算冰的水,倒进搪瓷脸盆抹点香皂洗干净手,才走到前廊底下。 也没着急上去,姜铎只是站定在廊前借着昏黄的电灯泡光线,有些不悦的盯着姜明远。 「这么冷的天还在院子里坐着,腿冻坏了怎么办?你不会上屋里等去?」 姜明远只笑笑没吭声,拾起立在门边的烧火棍扒拉了两下炭盆里烧得正旺的红炭,空气吹进缝隙火星扬了起来,盆里一阵热闹的噼噼啪啪声,再抬手往吊在炭盆正上方盛水的小锅里添了点水,放进去一支玻璃酒瓶,才转头沖姜铎抬了抬下巴,命令道。 「陪我喝两口。」 姜铎没搭茬,一步跨上前廊,顺手拖了个稻草编织的草墩子坐到姜明远对面,张嘴就唠叨他爹: 「医生说的戒菸戒酒合着你全当耳旁风,你一人开车来的?你的腿能受得了吗?药带齐了没有?」 姜明远执酒杯的手顿了顿,往矮桌上重重一磕,眉头皱紧拉长脸看着儿子,有点不太习惯更不喜欢他的没大没小和蹬鼻子上脸。 「怎么跟你妈似的唠唠叨叨个没完?!」 「你要不想听我唠叨,你就别来啊!这天寒地冻的你当你还年轻啊?」 「什么叫别来?跟你老子说话你就这么个态度!?」 父子俩再见面还没过两分钟,瞬间就有点剑拔弩张起来,两人互不退让的相互鼓瞪着眼睛,瞪出满屋子=火=药=味,姜铎挣红了脸还想再槓,可仔细瞄了瞄他老子,又生生把话噎回去。 寒夜里坐在面前不远处的,是含胸佝偻一直在等自己的老姜,他那支四年前开始就再也离不了的乌木手杖,就立在烧火棍旁边。 只见他一双手掌放到炭盆上方不远处谨慎的取着暖,手指骨节膨出,手掌粗粝,常年扳=手=枪=击锤的拇指,和指节、掌心拉套筒持握枪柄处被磨出厚厚一层枪茧,头髮花白满是老态,脑门还得积压着忧虑深重的沟壑,自己忽然就有点张不开嘴了。 所幸热好饭的老汉这时候又回来了,啥也没觉察径直就走到正沉默对峙的父子俩中间。 只是他没像往常那样端着两个粗陶土碗过来,而是抬了个汤盆再拎着一个精緻的保温饭盒,放到矮桌上,一层一层端出来的,铺了满满一桌面的饭菜。 「给你们父子俩都热好了,天冷,我还做主给你俩打了盆蛋花汤,床铺也给你爹支上了,我家地方简陋,只能委屈你们父子俩一个屋里挤挤,你俩吃着,吃完了不用收拾搁灶上就行,我先睡去了啊。」 姜家父子立马站起来把老汉送进正屋,嘴里千恩万谢,直到山民老汉销上正屋的房门,两人才又重新坐回布满饭菜的矮桌前。 姜铎坐下抬眼一看,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香辣鲜咸,甚至还有老妈的拿手菜什锦虾仁炒饭和腌制好的油豆腐,满桌子心思和心血却让自己愣怔在桌前不知道如何下口,鼻底还是酸了酸。
第400页 烟火百味慰人心,心内早已五味杂陈的盯着满桌子家乡菜不言不语,各种情绪在眼底喧嚣流转着,姜铎沉寂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举筷开吃。 姜明远没骂他拖拉也没催促他,只取出温好的玻璃酒瓶拧开,拿了只土陶三两杯,倒得很满,寒风吹皱微黄的酒面,斜起一缕白烟,缓缓推到姜铎跟前,直等他把一份炒饭吃进去大半,才慢悠悠的道: 「你妈让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举着筷子的手顿一顿,姜铎竖起耳朵眼珠转了转,又埋下脑袋狼吞虎咽。 「但是我和你妈说了,我又不是出公差抓毒贩来的,不可能用手铐把你拘回去,你一个有正当职业的成年人,你总能自己走出一条路来,是不是?」 光吃不吭声,静静的听老姜把话说完,再捡上两片保温盒里的干拌花生碎香辣牛肉片,餵进嘴里,拼命咀嚼,又端起矮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居然辛辣呛口半点绵香都尝不出来,是老爹不常喝三两叔却最爱喝的彝家自酿高度大麦酒,直到盪浊驱寒辛烈烈的酒气从腹腔、咽喉一路灼烧到太阳穴,姜铎才向自己的父亲说: 「爸,我走不出去。」 自己没良心的一刀捅过去,桌对面的姜明远仿佛一下又老了十岁,神情无措眉目瞬间黯淡无光……可缓了好半晌,却听见他低低的喟然长嘆一声,更压不住火的恼怒道: 「所以小涛从小就比你有出息,要是他!又怎么会像你,简直就是条丢了魂的落水狗一样。」 面对父亲的厉声斥责,姜铎不着不恼不反驳,仿佛霎时间他就可以收住所有的凌厉和稜角,变得死脸厚皮蔫头耷脑。只见他耳朵又聋了一样扒饭吃肉,再拿起汤勺舀出一碗蛋花汤,轻轻嘬下一口,皱着眉似乎既感觉不到温度也尝不出寡淡,慢慢的说: 「我的魂八年前就丢了,丢在谁身上老爸你还不清楚吗? 老爸,这两天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和小涛不是这种你深恶痛绝的关系,是不是四年前,你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又跑回缅北。他打小你就那么喜欢他,要不是因为我,他早就能回……」 突然啪!的一声,是姜明远隔着桌子扬过来愤怒的一巴掌。 可这一巴掌过后,姜铎却不禁唏嘘:父亲确实是老了,手劲远不如当年甚至连个红印都不一定能留下,但自己除了感嘆岁月蹉跎,感嘆父亲的老迈更担忧他的心脏和血压外,却很难再体察到别的情绪。 姜铎也知道自己离废物不远,满身都是懒散的钝感,脑子慢半拍,行动更是慢半拍,仿佛活在套中总与周遭有巨大的疏离和隔阂。 一如此刻,除了默不作声的埋下脸,塌肩弓背,端着粗陶碗喝水一样往里灌汤,低头无视盛怒的父亲,就再无别的想要反驳或争辩或愤怒的念头。 死水或能微澜,但他却连死水都算不上,他就是滩烂泥巴…… 可他姜明远是谁,一辈子阎王爷脾气向来说一不二,看着自己亲儿子颓然心死混不吝的厌世模样,不禁恼怒的一拍矮桌站起来,满脸我怎么生了他这么个又怂又孬的混帐玩意儿,他当满世界就他一个人走不出去么? 要是换做当年,先用警绳捆了再用皮带抽,再不行就改用钢绳剎车线,总能抽出点志气来。 但是眼下,风声呜隆隆的刮起来让盆中的火炭时亮时暗,照的儿子脸上,有黑影跳跃,炭盆中的焦黑与烈红交错映照在记忆里明明高大俊朗意气风发,此刻却比自己更像个耄耋老者的儿子身上,鼓譟的胸腔又难免阵阵抽痛。 毕竟自己已经老了还瘸了腿,儿子长大了却丢了魂…… 夜色越深,寒凉的北风就越刮越响,再汹涌的火焰被铺天盖地的冷风包围,也终会熄灭。姜明远的气息渐渐平復幽深,肩背一放松越发显得单薄且佝偻,只见他忽然往身侧拿出一个文件袋,边说了句: 「我找你有事情。」 边掏出一厚摞文书材料,扔到姜铎面前。 「陈舸、赵虎、王瑞和徐兴荣等人已经批捕,马上就要进入审查起诉阶段,案子虽然不是你主办,但人是你带出来的,公诉案卷出了公、检到法院,质证流程和文书规范性必须得更加严格,这方面属于你的业务范畴,就不用我再多强调重要性了吧,你得负起责任来。 还有,虽然我们手里有你弄出来那段铁证如山的录音,但审查材料时,还必须得补齐你和尔扎在抓获经过上的亲笔签名,以及你们进山以后的各种查证细节、各种旁证,为了避免疏漏,所有你参与过的办案流程你都必须再倒查一遍。 另外就是源鹤、周箐的系列无名尸体案,上级已经批示将这几起案件做併案调查处置并重新彻查,甚至要重新验尸,所有查证结果将一併归入「封堵漏勺」二阶段的证据收集工作。 所以你得把彻查案卷的前因后果梳理出来,补齐相关手续和文书。 虽然你的查证原由、线索分析报告、检材提取和检定结论告知工作已经被振辉替你梳理了个大概,但毕竟主导和主办人都是你,你看看这些材料里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细节,给我理出一份清单,别让熊忠和赵虎钻了空子。」 说完这些,姜明远默默的倒出一杯酒,抬起来一口饮尽,又往文件包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扔给儿子: 「右下角签个名,余知检帮你向省厅上报了立个人二等功的申报材料,他说这是他欠你的。
第401页 还有你住院期间那些费用,所有单据报销都是余知检帮着料理的,剩了点零头报不了,我也帮你还给了你小田叔,本来这钱应该由你自己去还,但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我觉得你也没那个能力还得上。 没办法,摊上你这么孽障就该我倒霉,只能我先帮你垫着,不用谢我,就当我这个做爹的欠你这个做儿子的。」 话说完,姜明远再倒一杯酒不管不顾的一饮而尽,姜铎有些迟钝的蹙紧眉头看着他老子,既担忧又责怪,却终结还是没吭声,窝窝囊囊的样子气得他老子差点没捏碎酒杯,话到嘴边再也按捺不住的沉声道: 「还有,跟你说件事,八年前你三两叔家出事那天晚上,你几口黄汤下了肚脑袋里煳里煳涂,有些事情你就给忘了吧? 你和小涛真当你俩能耐通天啥事都能瞒得滴水不漏?你也不想想我和你三两叔是端哪家饭碗的!你也不想想你俩那时候腻腻歪歪的噁心样子! 要不是那天晚上,小涛跪下跟我说你是压进他心里的大山,都是他先起的头,都是他招惹的你,他家要没出事,你早就被你三两叔活剐了多少回了,但现在看来,我真恨我那时候明里暗里的拦着三两,我真该亲手打断你的狗腿!」 原来……八年前?!终于有一点声音震动了心脏,甚至让自己吃惊不小。 姜铎瞳孔缩了缩僵在寒风里,半晌才低下头,脑内掀起惊涛骇浪,再抬眼时,面前已经饮下第四杯酒的父亲,眼底尽是愤懑、无奈与失望。忍不住攥起拳头双唇咬紧挣扎着,心内剧烈争斗,是索性一气儿把话挑明了说!?还是……退一退,忍一忍,让一让,再好好想一想? 可有些东西已经积压了这么多年,有些人已经烟消云散,如何还有必要继续深埋心底。 干脆把心一横,抢过桌上的玻璃瓶拧开把剩下的小半微黄一仰头灌进嘴里,整个喉腔顿时只剩苦和辛辣,再一扬手,把空瓶扔进院落摔了个粉碎,一开始明明是对饮,到这会儿反倒像是在拼命,姜铎表情狰狞却语调沉静的与父亲开诚布公。 「爸,道理我都明白,我比你更能讲道理,我在支队一年要主讲多少场全州的执法规范培训课程,去派出所实习的时候,我干过社区、干过巡警、干过治安调解,干过交通指挥调度,不像你,一辈子在缉毒死磕,面对那些二皮脸的毒贩药头永远不是吓唬就是恐吓,对我也一样。 那些要死要活爬楼顶的,我能跟他们站天台上胡扯一天的道理,我能把他们哄劝得和和乐乐,第二天就上公园相亲角粘大字报去。 可我劝不了自己。 我知道我已经掉进死胡同,但我就是走不出自己的路。我和小涛说好了我这辈子只和他一个人死磕,也早就答应过文清阿姨,我会一直陪着小涛,咱们做人总得讲诚信说话算数,对不对? 爸,多谢你当年没断我腿的恩情,也多谢你那会没有当面拆穿我,让我和小涛能平静的处上两年。 可是眼下,我倒也挺希望当时能被你打断腿。 如果腿断了,我就进不了警队也当不了警察,我也就不会自作主张的跑去查什么抛尸案,不会无知蛮勇的跑进那个废矿洞,我管他陈舸或赵虎是死是活,我管他制毒工厂在哪儿。 其实这两天我就老琢磨这事来着,除了胡搅蛮缠的迁怒你,我更恨我自己。 老爸,你说如果我当时老老实实的待在办公室哪儿也不去,是不是小涛就不会死?一想起这个,我就后悔,后悔得整夜睡不着觉,我一闭上眼睛全是被小涛扔出洞口还看见他笑的那一幕。 如果当时我不去掺和,让小涛和余知检他们按照他们的步骤慢慢把案子查清楚,再五年,再十年,再多少年都没关系,我总能等到小涛的,对不对?」 说到这里,姜铎埋下脑袋耸耸肩,藏住面目,忽然抬手又拧开桌上的玻璃瓶,仰头一张嘴灌进去大半,没温过的酒冰凉刺骨,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在寒风中哽咽,脖颈露出来,衣领上面有一截红绳,以及一道细小却深重的勒痕。 「爸,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虽然我打小就挺容易让你失望,我知道小涛他一直比我有出息得多,我也觉得很可惜这会儿站在你跟前的不是他却是我。 我知道他心里除了我,还有和你、和三两叔一样更坚硬、更深刻的东西,你们都有理想、有抱负、有信念,有坚守和善恶,有不能容忍和深恶痛绝,但我不一样,我心里从来就只有小涛。」 听着姜铎借酒泼洒出来的一番直言,姜明远呆愣住了。 这种结果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只矗立在灌满风的院落里,双唇紧抿唿吸深沉,心底苍白……没想到自己年过半百,说是知非知命,到头来却不明白也劝不回儿子的心。 沉默了好一会儿,眼见儿子一口又一口饮尽剩下的酒,瑟瑟寒夜里却浑身满溢冰冷与拒绝,完全没有想让自己再陪他一会儿的意思,姜明远只得痛苦不堪并无奈放手。 「把你手头该了结的事情好好做完,也算给你三两叔有个交代,等所有缉捕工作尘埃落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 冬夜绵长,日出前一刻山风仿佛也凝结成冰,再也听不见大风推撞门框或窗棂的吵闹声响。 姜明远从硬板床上起来时,屋里就剩下他一个。
第402页 披上大衣翻身下床,窗户上结满霜,姜明远伸出巴掌抹了一下,向外望见东边有一层手指印宽的黯淡灰亮,心里想了想,大约才刚过7点。 再走到房内另一张床铺旁边,被褥整齐且冰凉,但屋里的烟道阀门打开着,炭盆已经被人烧暖,铁架子上甚至正温着铜皮热水壶,姜明远走过去揭开看了看,足够自己泡茶、洗脸用。 年纪大了本来就觉少,昨晚更是几乎没怎么睡着过。 昨天夜里10点来钟就被那臭小子气进屋,之后便翻煎饼一样躺着伤心难过了2小时,琢磨怎么收拾他2小时,琢磨怎么跟老婆交待自己主动放狠话全当生了个叉烧2小时。 甚至间或胡思乱想一下,自己和老婆年纪这么大有没有可能和余力再生养一个,想深了又禁不住老脸一红痛骂自己怕是被气傻了! 一琢磨就是一整夜,没有一刻安稳的阖上眼睛。 想到这,姜明远忍不住深沉的嘆息一口,拿出手机,先把昨晚拍到的姜铎那副粗糙笨重的样子发送给宋之田,再附上一句简讯: 【说给他听听,我家这蠢蛋现在是个什么滑稽样子。】 再穿戴整齐叠被褥,洗漱泡茶。 等自己推开房门走进院墙时,山民老汉正拌好一大盆饲料往猪栏里倒,再打开鸡舍门,把跑山鸡都吆喝出来。 站在房门口抬眼一瞥,昨天砸烂在院子里的酒瓶碎片以及矮桌上的残羹冷炙,都已经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但看见自己走出来,老汉便连忙道: 「老弟,你俩父子都挺早的呀,你儿子又出门去了,怎么他没打算跟你一去回去啊?」 看着矮桌上面那摞叠放整齐的文件袋和院墙角落里那个空荡荡的木头架子,姜明远就知道了,只无奈的笑了笑。 「儿大不由爹,管不了,也不想管,让他多在山里玩两天。」 「玩……?」老汉笑起来不理解的摇摇头,走到羊圈前面,边抬起木头门栓顺手扬起赶羊的鞭子,边嗤笑着 「这穷山恶水的有啥好玩啊,我儿子自打去了城里,连中秋过年都不愿意回来,老说山里啥玩意儿都没有待着枯燥,你儿子倒好,放着城里的好房子不住好东西不吃,跑到我们大山里面陪我一个孤老头吃糠咽菜看石头,那石头有啥好看的,他也怪看得住。」 姜明远不置一语,已经拿起矮桌上被压在砖块底下的文件袋,从里面取出自己那傻儿子审查了整整一宿的文书,认真浏览着。 文书材料被姜铎分成了三沓,每沓最上面都放了一张便签纸,一沓写着已完成,附註:程序合法,手续完备;一沓写着待查;一沓写着补充材料并整改,并附了满满当当三大页纸的需补充材料明细、註解和整改清单。 而那份落款为省公安厅红头的报功请示材料,却被他扔在一边动都没动。 姜明远捏着纸页放到光底下,细细摩挲着,这年头什么文书、材料都用计算机编写列印,连自己都好多年没再见过儿子的笔迹。 可以看得出来,大抵是光线昏暗,寒夜里手露在外面捏笔肯定又得凉得直抖,纸页上的笔迹有点歪斜和不连贯,但绝对不潦草,摸上去总能摸到一些灌透纸背的风骨和劲力。 干脆拖过草墩子一屁股做好,姜明远戴起老花镜,认认真真的查看文书。 朝阳渐渐爬上山坡,往院墙屋顶瓦砾和檐角处铺进来,正好照到端坐在堂屋门廊一角的姜明远身上,身心稍暖,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中的文书材料,重新归叠整齐,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进文件袋里面。 做完这些他便张口叫住准备出门赶羊的老汉,拎起自己的背包,边走过去边向老汉笑起来说: 「老哥您等等我,我同您一起出门,前些日子里可真多谢您了,老哥,谁说你们这石头不好看,我也觉得挺好看。」 ———————— 当天姜明远先一步驾车回了临潭。 一周后的傍晚,姜铎重新换回进山时穿着的冲锋衣,背着登山包,又像个登山游客一样走出临潭客运站的大门,站在路边打了辆计程车,回到临潭公安局家属院。 重新走进这里时,烂泥一样混浊的心境还是勐烈地翻腾起来。 一周前老爸走的时候,除了那份呈请报功材料什么也没带走,甚至还给自己留下了老房子的钥匙。 他什么意思自己心底很清楚,追查了这么些年,没道理在最后的证据文书和案卷审查阶段让那帮混帐揪住把柄钻了空子,自己手握关键证据,又是重要人证和受害者,总要亲自来和他们算了算。 可是算完以后呢…… 一想到这里,心里重重的往下一坠,以后已经再没有小涛了。正准备抓握房间门锁的手却僵在半空中,姜铎控制不住的指尖发抖,他竟不敢去推开自己卧房的房门。 因为那里也是小涛的卧房。 刚一走进老旧的院落,每一步路都仿佛踩在了刀刃上。 整座家属院,整幢单元楼,承载了他和小涛太多太多的回忆,到处都有他想看又不敢看的东西,无数或喜、或忧、或欢乐的时刻,全都封闭在这里,并且因为独自归来的自己,而满是灰尘。 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竟然还会再经歷一次八年前那种被火舌焚灼灵魂的痛苦。果然人生就是一场无尽的大雨,无数个坑就是被大雨屠戮过后的烂泥地,你以为你爬出了最坏的,没想到前面还有更深的。
第403页 想到这里,绵延的悲痛便从胸腔瀰漫开来,姜铎一咬牙还是按下门锁,走进房间并打开了灯。 举目环视一圈,几个月前离开时被张丽红扔了一地的东西已经全部归置整齐,甚至包括窗前书桌上那些被扯烂的书页。 姜铎站在门框边,注目扫过每一件东西,却迟迟不敢走进去。 到处都是回忆里那股香香的气息。 在这个房间里,小涛向自己说过无数声喜欢和爱,许下过无数次一生和陪伴,他说他全部都是自己的,可到头来回到这里的又是自己,又只剩自己,没有他。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的往前一踉跄,姜铎和衣扑倒在原先属于林逆涛的那张床铺上,索性钻进去一掀被子把自己捂紧,闭耳塞听,恨不得立刻逃离!又捨不得逃离…… 躲在黑暗里攥紧胸前那枚戒指,勒痕深刻,姜铎咬紧牙关,心里咬出了血,不停的给自己下通牒: 明天!等明天就离开,找一家县公安局旁边的招待所去住,尽快帮着张大哥把案卷材料和审查材料补完,尽可能再多挖出几条线索,尽可能从那些老缅的嘴里追查到卢隐舟和阿扎云河的下落,尽快递交辞职信。 赶紧回山里去,这里没有小涛! 想到这儿心口才稍微松了松,脑海里再一次浮出了对于将来的打算,那就是没有将来,也没有打算。 自己就想在铁烙山上挨得了一天便算一天,等什么时候再也挨不过去了,就找一个紧挨着弄丢小涛的山隙隙口旁边的位置,挖一个深坑,跳进去,能靠近小涛一点便算一点。 平静的涌出巨大的绝望,被褥闷紧心脏,狭小的一张床铺上,姜铎蜷缩在里面,抵死拒绝着生命里的那点氧,正无声抽泣时,黑暗里却莫名响起啪嗒一声。 是窗户边,有贼!? 姜铎抹了抹眼角惊诧到,但凡是临潭人都知道这里是公安家属院,哪里来的蟊贼敢往这里过墙角? 这么想着,姜铎脑子里木楞了一会儿,过了半天才一掀棉被坐起来,慢慢的躲到窗户旁边,赤手空拳,正好大爷心情不太好就等着蟊贼进屋捶他一顿放松一下,摩拳擦掌时,却听见窗外有人喊了一声: 「姜晓堂你快帮我一下,我看见你开灯了,我脚卡钢条里了!」 第147章 歃血 听见这个声音, 懵逼是肯定。 霎时间姜铎就意识清醒的感受到什么叫心脏骤停,什么叫连唿吸张弛血液流动也能够戛然而止。 懵逼在当场, 时间凝固,姜铎双目一瞪瞳孔却骤缩,胸口被勐锤了一下,紧接着手指曲张,呆愣在窗户前, 正狐疑自己怕是脑子真坏了的都时候,却又听见一声。 「姜晓堂你干嘛吶?赶紧帮我一下!」 动作利索大脑却仍黑着屏的转身就去推窗户, 隔着书桌俯身抠插销大力攮开窗框, 没成想又听见砰噹一声。 没考虑到那小蟊贼究竟扒拉在窗外哪个位置, 姜铎收回手再一步跃跪到书桌上, 撑着窗台俯身去看,就看见楼下邻居窗户顶水泥出檐上,站着个可可怜怜的, 正在揉脑壳。 只见眼皮底下那只, 一手抬高抠着自家的窗框一手捂着脑门, 旁边固定水管的钢条搭扣和单元楼外墙缝隙间,还塞着他的半拉脚掌, 脚面绷直内扣四肢伸展着,整个人歪脚壁虎一样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台底下,跟贴墙上跳芭蕾似的, 姿势很好笑。 所以再重逢第一句话, 姜铎却问: 「你有病吧?你干嘛不敲门?」 被尖锐又坚硬的窗户稜角砸中脑壳, 磕出一个小包,心里怨愤姜晓堂手劲儿也忒大了…… 林逆涛抬起头,眼底含满一包泪鼻翼直抽抽,只有2分疼也被他硬演出12分,能有多弱就有多弱的拢着眉瞪着眼,猫儿一样无赖、委屈又可怜巴巴的看向姜铎,瘪嘴抽泣。 「我来那会儿就没见你进楼道,我又没钥匙,就想试着先爬上来看看能不能撬开窗户进屋里等你,我就觉得,你一回来看见我给你开门,你肯定能高兴~~结果你倒好,刚回来就砸我脑门。」 「…………」 「还有我才刚爬上来,你就开灯了,我太激动脚一滑就踩钢条底下了,我这不弄了半天实在弄不出来,才喊你来帮忙嘛,姜晓堂~~你别光看啊,你倒是帮我一下!」 出乎意料的,一长串说完姜铎却黑沉着脸默不作声,静静的瞪着自己。 眼见他眉头锁死脸上显见的不苟言笑和疑虑深重,林逆涛有点演不下去了,再不敢嬉皮笑脸也不敢出声催他。 过了好一会才见他手撑窗台翻出来,紧贴着自己也站到楼下邻居家窗户顶的水泥出檐上。 仿佛没看见出檐外边啥着落没有的擦身随意走过去,突然脚一滑,整个身子倾斜到半空中又赶紧往前两手一勾,一把攥住卡着自己脚掌的护栏钢条上沿,勐往外甩了小半圈,才将将停住身子没有掉下去。 一瞬间心提进嗓子眼,林逆涛快被姜铎这恍惚又冒失的样子吓哭了,又不敢大声吼他,只得焦急又小心翼翼的: 「姜晓堂你回去,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姜铎回头横了他一个你他妈逗我呢?的眼神,又低下头,顺势蹲在水泥出檐边角去研究那只姿势别扭的脚。 钢条卡在小涛右脚踝骨和脚踵之间的凹陷里,整个脚掌连着鞋被紧紧箍着,动弹不得,没法把脚背稍稍侧一点缩出来,姜铎认真的看了一会儿,想想便两手一上一下扶稳钢条,用力往外一掰。
第404页 察觉咯着脚面的钢条一松,林逆涛立即抽出来,站定在出檐上赶紧踮着脚尖面向墙壁往后挪了几步,边给姜铎留位置,边抠着窗台弯腰去拉拽姜铎的胳膊,把人拽到自己旁边。 矮着自家窗台超过一米半的水泥出檐上,宽不过30公分,两个1米8几的大高个斜着脚面并排贴墙站着,转过脑袋四目相对,忽然就都呆愣起来。 要不是大冬天晚上院子里没人,谁看见这一景儿谁都得报警。 可姜铎没动,林逆涛也不敢动。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回了魂似的抬起脚,横着跃过自己。 就在自己以为他是想先爬进去屋时,他却只迈一步又不动了,停在身后两只手臂夹着自己的两耳廓,抠紧到窗户边沿。 紧接着,肩背突然一沉被他的胳膊一按,有鼻峰喷着热气拱到自己后颈窝和脸颊侧边,瞬间就让自己浑身一激灵汗毛报警,仿佛有硬挺的鼻尖、有些皴的嘴,在自己后脖衣领处来回慢慢地扫,勐地嗅了嗅。 身后那个正狼狗一样龇着牙压着自己勐吸并确定味道,林逆涛忍不住炸起毛,浑身绷直生怕他脑袋一抽觉得自己哪里不达标张嘴就咬自己一口,只得僵硬的贴紧墙壁。 可被吸着吸着,肩背灼热沉重,心念里密合的重量和无数次黏在一起的皮肤,又能再一次压覆住自己,过热的体温从贴合的嵴骨、尾椎、臀腿传过来,鼻息喷在自己脖侧鼓动的血管上,让自己迅速升血压心跳急重,且越来越大声。 耳侧全是他细密的唿吸音,林逆涛心猿意马,忍不住直起背把脑袋往后仰,撑起下颌到喉结再到前颈锁骨的弧线,稍微错开去蹭他的脸,谨慎的撕磨着,明明不捨得,却忍不住小声提醒 「姜晓堂,先回屋好不好?」 可自己又是悬着心的,两人好容易再见面,除了骂自己有病那句,姜晓堂就没再多说一个字。 姜铎和林逆涛先后攀着窗框蹬墙面跳进屋内,一落地,姜铎就开始里里外外忙碌起来,林逆涛却傻站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手足无措。 扭着手先把眼睛瞟向衣柜、瞟向高低床、瞟向凳子和杂物,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最后又落回进进出出的姜铎身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还是不吭声,面无表情的来来回回,只沉默着翻箱倒柜拿出外伤喷雾,沉默着走到屋外端来热水,沉默着把自己摁坐在凳子上,沉默着拧干毛巾帮自己擦拭额角,再蹲到自己面前帮自己脱鞋检查脚面。 「姜晓堂,我不是故意躲着你,我也受伤了前几天才缓过劲意识清醒。你也别怪姜叔叔他们,我那会情况不太好,抢救责任说明和病危通知书都接连下了好几次,连医生都不敢打包票我什么时候能醒,会不会醒……」 姜铎忽然抬起头,生生把林逆涛的啰嗦絮叨给瞪回去,半晌才听见他轻舒一声: 「脚没事。」 说完他又站起来,沉默着端起盆走出屋外。 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看见客厅灯、廊灯亮起来,光线铺进姜晓堂这间屋。林逆涛呆坐在凳子上听着屋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哗啦啦的水声、洗漱声…… 歷经磨难好不容易才活着再见面,却总也不搭理自己,独处让心境悄然低沉,脑袋里倏然想起姜晓堂在山洞里声嘶力竭的那句: 【我不要你了,你回来找我也不要你。】 怂包蛋的开关被摁开,眼泪开始扑簌簌的掉,林逆涛干坐在屋内哭成一团浆煳。 过了一会儿姜铎再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时,却被坐在自己屋里涕泪横流的那个唬得后退了一步。 这会儿终于轮到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僵在门口,先莫名其妙又恼火,好像屋里那个受过他天大的委屈似的,眼泪鼻涕送一赠二,不禁眉头蹙紧,但还是不吭声。 沉默着走到林逆涛跟前,放下脸盆,盯着他黏煳的脸说了句: 「猫尿(眼泪)收收,洗脸。」 见他慌忙吸鼻涕擦眼角,满脸乖巧,姜铎才浸湿毛巾帮他洗脸、洗手、洗脚,弄干净他头髮上的灰,往他脸上抹郁美净奶霜。做完这些,姜铎又端盆走出门外,关掉外屋的灯,才走回房间带上房门。 一进门就脱掉自己蹭了些蛛网墙皮的毛衣和长裤,叠放在一边,再沖小涛说 「脱衣服。」 「哎……?」林逆涛懵了一秒,手已经扯开了外套拉链。 说完姜铎就没再理他,把衣服脱剩个裤头走到衣柜里拿出睡衣裤穿好。再转头看傻站在书桌前那个,只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西南没暖气,老屋又好久没住人,睡在这只能躲被窝里硬挨深冬,他倒好,站在大开的窗户前面快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立即黑下脸又有点哭笑不得,姜铎赶紧走过去,一抬手就把他已经拉到脑门的秋衣又给他套回去,再把扔在地上的裤头捡起来,逼他穿好,动作粗鲁地拎起他的后衣领,把人攮到高低床下铺,塞进被窝里盖上毛毯,再掖好被角。 见厚厚一层被窝底下就露出个脑壳顶,姜铎顺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夜灯,转身关好窗户和顶灯,才走回床边一掀被窝也钻了进去,一把抱住缩在里面憨憨瞪着他那个。 「睡觉。」 「睡觉?」有闷闷的声音不无可惜:「可现在才八点多……」 对面没动静,仿佛真的很认真很努力的在睡觉。
第405页 单人床单人被,暖和轻巧的丝绵被盖了两层再压上毛毯,不一会就被体温焐得热烘烘的。 林逆涛缩在里面摊煎饼,心忖着两人挨得这么紧,蒙头盖被,姜晓堂什么情况他知不道,反正自己就觉得要真能睡着还真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毕竟才一会儿,自己已经浑身燥热。 就这么鼻尖对鼻尖相拥而眠,林逆涛闭不住了,在黑暗里睁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铎那暗幽幽的轮廓看了好一会,又忍不住往前钻了钻,抬手穿过他的腋下,弓背一低头用脑袋顶抵到他下巴底下,耳侧贴近他厚实的胸膛。 咚咚一阵规律沉重的声响,沉稳,有力,更温暖,自己忍不住使劲贴近温暖处,甚至想钻进去。 同时感觉抱着自己的胳膊也在用力收紧,手臂肌群拢起石头一样的半弧面,压在自己的肩上,头顶传来低沉的一声: 「……涛儿?」 「嗯?」 「你是真的么?」 林逆涛手一撑抬起上身,俯身低头,有些距离的看向姜铎。 肩背顶开被窝,床头光源漏进来,昏黄温暖的夜灯底下,姜晓堂眉目舒朗,五官立体,明暗清晰,只是眼圈乌青一直睡不好觉的样子,脸颊也瘦了些,左边下巴上多了一道挺明显的小疤,是肉色分明的新伤。 伸手摸了摸,隆起半指宽跟条肉虫子似的,林逆涛边摩挲边心疼。 他脸上的鼻峰、眉刃、唇瓣和嘴角,甚至是细小的绒毛和鬍鬚,都是在自己的注视下一点一点铺展开的。 从小自己就爱看他,可以盯着他看很久很久,到后来能住进一间屋一起上学,无数个晚归的深夜,自己也是这么悄悄的打开夜灯,站在他床边一直看着他。 看多久都看不够。 这么想着,林逆涛干脆俯下身去,一边亲吻他眉目和下颌疤痕处,一边摸着他的胳膊找到他的左手,用自己右手牵出来放到他脸颊边,展开,按紧,掌心贴着掌心,指节交错嵌合,覆住他手心那道浅痕,顺势一低头虔诚的吻着他脖颈上那枚隐隐泛黑的银戒指,认真并郑重的说: 「是真的,姜晓堂,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姜铎立即抬手搂住林逆涛的脖子,把人又箍回身前,用力搂抱,眼窝抵着他的脖侧再蜷住他的腿,身躯密合手臂越发收紧,压覆他心口的力度几乎能让他窒息。 「可我不信,涛儿身上没有那么浓的消毒水味;涛儿不会连那么细点钢条都掰不开;我们涛儿是练拳的,身上的肉都很硬没你那么松;涛儿不像你那么轻、那么瘦,涛儿的屁股更圆更肉头,哪像你,腿一绷就凹进去一大块,都能摸到骨头。」 再重逢终于听见姜铎一连串的和自己说话,林逆涛都听笑了,背一顶使劲挣开箍着自己的两道钢钳,往前一撑咬住他的嘴,一手抠扒他的脸一手陷进他耳侧的枕头里,揉绕他的头髮。 吻得像在嘬奶糖,既贪馋又捨不得一气儿吃完。 就像小时候他捏着半截糖条哄自己一样,深一口浅一口,林逆涛边亲边蹭,又一点一点的啄,直到把他皴裂的上下唇瓣都舔得湿漉漉的,才皱眉佯怒: 「假的你也敢扒了衣服往床上塞?姜晓堂你皮痒了吧? 我林逆涛可是在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从深睡、休克到浅昏迷,多亏了蒋伯伯、周叔他们轮流到医院照顾我,每天帮我做操按摩防止我废用性肌肉萎缩,这会儿才能让你摸到肉,要不然,我光剩把骷髅架子给你摸。」 结果话音未落,姜铎的胳膊一搂一压就把林逆涛仰面掀起来,再脸朝上摁倒在床铺上。 林逆涛人还在懵逼,身体却被姜铎海浪一样扑打过来,箍在他厚重结实的身躯下面紧紧包覆着。 紧接着,自己口无遮拦的臭嘴被他狠狠咬住,他当真像狼狗撕扯骨头棒子上的筋膜一样拼命去索吻,两人的嘴唇绞在一块,严密覆和,让自己吸不进氧,只吸得到他嘴里的,心里的,身体里的那些深重、炽热和柔软。 「骷髅架子我也摸,你就剩把灰我也要揣进兜里,涛儿,你真的回来了么?涛儿,你回答我,会不会我俩亲着亲着你又不见了?林逆涛,你能不能别再骗我?」 「我不骗你姜晓堂。」林逆涛赶紧抬手搂紧他的脖子,让他的心口贴近自己的心口,边吻他边咬他的耳朵,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往后我就跟着你,你上哪儿我就上哪儿,就像咱俩小时候那样,哪怕你甩开我我也要死皮赖脸的跟着你。」 没想到听见他这样回应,姜铎忽然抬手捧开他的脸,眼冒绿光的盯着他,眼底有浓情,却并不温柔。 果然,没一会儿姜铎就弓背埋头,边使劲摁住他的后肩边把嘴巴凑到他枯瘦出锁骨稜角的肩胛上,张嘴狠咬。 锋利的犬齿哆穿皮肤割破血管,兇狠拉扯,齿痕底下立即淤青鲜红,林逆涛疼得脸一白浑身绷了绷,却仰头偏脖子,尽量放松肌肉把肩胛往姜铎嘴里送,再抬手轻柔的捋抹他的头髮,硬硬的、刺刺的,比上次见面长了点,可照样很帅。 咬了好一会儿,姜铎终于完成他狠命一口鲜血铸就的草莓印,仿佛耗尽力气般松开手,重重的跌回枕头上。 两人侧躺在床铺上,脸对脸四目相望,同样鼓譟起胸膛唿吸急重,就像刚刚在拳台上干过一架。
第406页 林逆涛肩膀流血却笑得灿烂,抬手去摩挲姜铎的嘴唇,那里晶亮红润,已经湿透了,有自己的口水也有自己的血。 可顺着他的脸颊轻轻挪动指尖,为什么他的颊肌绷得那样紧?脸侧凹陷,似乎在隐忍。 林逆涛立即撑坐起来,先探出身子伸手调亮床头灯,再缩回床上瞪着姜铎,抬手就掐到他颞下颌关节处,轻轻一按。 「你有病吧?你咬我就行了,你干嘛还要咬自己?嘴里都流血了!」 看着小涛眉目皱紧气嘟嘟的瞪着自己,姜铎握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他的手指并不纤长,甚至骨骼粗沉拳面很平,摸哪哪儿都是硬茧,到处都有伤, 但姜铎却像执着珍宝一样,轻轻的持握,仔细的摩挲拳心,再把自己的左手手掌撑开,手指交叠钳进去,指节密合,先轻轻笑着说: 「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医院打破伤风。」 又脸色一沉目光微敛,突然来了句彝语。 【歃血。】 林逆涛一愣,疑惑不解更郑重的看向姜铎,却见他突然一使劲,用仿佛要绞碎自己骨头的力道狠命地捏紧自己的右手,双眼定在自己身上,目光坚定更锋利,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口: 「林逆涛,我们俩没有下一次欺骗和离别,要是你再敢扔下我,我姜铎发誓,天涯海角我也要逮到你,然后挖个坑,带着你一起跳进去。」 说完姜铎就抬手关掉夜灯,把林逆涛一把扯回被窝里,伸出手把揉作一团的丝绵被认真铺展开,直扯到两人耳侧盖好,再翻身拥抱,也不吻他也不亲他,也不想再同他废一句话,在黑暗中阖住了眼睛。 一瞬间林逆涛觉得自己变成了宝宝安睡时搂紧在胸前的绒毛泰迪熊,只是自己既不小巧也不柔软,甚至比钢条还咯人,得亏姜铎能抱的住。 可也是这一刻,黑暗中搂抱拥眠,自己与姜铎仿佛在用身躯亲吻,缠绵绞合。林逆涛又抬手摩挲到姜铎的耳侧,把他的脑袋摁到自己颈窝里,果然,他眼底是湿的,沾染得自己颈窝里也是一大片濡湿和温热。 情如山石,厚重不移,自己只得似安抚似诉说的摩挲他的头髮和后颈,沉声回应着: 「姜晓堂我不骗你,我们没有下一次离别,哪怕是烧成灰,我也会和你拌在一起。」 第148章 睡病 所以第二天, 发觉身侧又是冰凉凉空荡荡的时候,姜铎的暴怒和心死可想而知。 还没睁开眼睛就本能抬手摸索身边不大一点地方, 一直摸到墙壁,没了,什么都没有。 姜铎勐然惊醒,手撑床板慌张的坐起来,环视四周, 黑洞洞的房间里门窗紧闭, 窗帘缝隙处依旧黢黑一片,连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帮他叠好放在书桌凳子上的衣裤也不见了, 仿佛昨晚除了自己, 就再也没人进来过。 再一次被噩梦裹挟吞没,姜铎手足无措急喘起来,怒火冲天掀开被窝翻身跳下床,黑灯瞎火的也没想到床边会多了一把小木凳,赤脚绊上去, 刚好磕到小脚趾。 紧接着, 寂静的夜里吓死人的砰噹一声, 凳子翻了,脚趾头肿了,姜铎单脚蹦了两下扶靠到高低床床架上, 蜷腿抬脚把疼得脑仁直抽抽的地方握进手里, 脸埋进肘窝, 用手臂按住眼睛, 咬牙切齿又愤怒又狼狈,心口处淤积深重的苦难和委屈,几乎要夺眶而出。 万幸在即将陷入垮塌一般的暴躁前,哐!的一声,门响了。 姜铎一愣,埋着脸看见房门被人一脚踢开,林逆涛打开房灯跑进来,两手上举戴着一双姜黄色水淋淋的橡胶手套,冲到自己面前,弯腰低头从下面去看自己躲藏起来的脸,关切的问: 「你干吗呀?脚怎么了?磕哪儿了?你别捂着你伸出来我看看。」 姜铎慢慢抬起头,反应了一会儿后却仍铁青着脸,恶声恶气的问 「你又干吗?昨晚才说好不会一个人开熘!这么快就想让我真找地方挖坑埋了你是吧?」 被吼的一愣又噗嗤一笑,林逆涛赶紧往前凑了凑,先伸舌尖舔干净他眼角的咸盐,再弯腰半蹲,去看他捂在手心里的脚趾,心忖还好,没淤青没破皮,就是有点肿,便哄小孩一样蹬鼻子上脸: 「我洗衣服呢,晓堂乖~~回被窝里再睡一会儿啊,等我先去把泡在盆里的晾起来再来抱抱……」 又羞又臊又下不了台,小脚趾指甲盖还抽疼得窝火。 姜铎笑了,阴恻恻的,面目狰狞突然抬手拽住林逆涛的手腕子,费了半天劲把粘在他手上的橡胶手套撕下来,把人又扔回床铺上,愤力抽出压在他底下的丝绒被扬起来盖住他,自己也躺进去。 「用得着你在这扮田螺姑娘?没我允许你再跑一个试试!」 被搂紧在胸口,听着头顶气哼哼的无理取闹,林逆涛用手臂环抱过去,却支棱着手掌没贴他。 「那我半夜想上厕所怎么办?」 头顶不吭声,老半天才磨出来一句,「叫醒我,我陪你去。」 林逆涛憋不住了又再来噗嗤一声,一撑床爬到姜铎身上,俯身低头看着他,嗤笑揶揄: 「姜晓堂你认真的吗?女生才手牵手结伴上厕所呢,你再这样,要不你来喊我老公?」 姜铎拉长脸倒抽一口凉气,眼角都憋红了,翻起来用手掌摁住他脖侧手肘一顶再一压,使狠劲把人拍到床上,压紧他的肩,居高临下俯身怒喝:
第407页 「你良心让狗吃了?我为什么会这样你心里没点数?没心没肺你也该有个限度吧?」 完蛋!说错话了!姜晓堂真生气了…… 林逆涛心底哆嗦了一下,恨不得抽烂自己的嘴,又怨愤自己一挨拢姜铎就变成智弱怂包,只得蹙眉瘪嘴,眼泪说有就有演技说来就来。 「老公~~我错了~~,躺了整整三个月我一挨近床板我就骨头疼,我真的睡不着,何况还是躺在你旁边,你那么帅,又抱得我那么紧,我怕我管不住老二=强=奸=你。」 被唬得一懵说得心软,姜铎阴着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怒气值down到发不出大招来,瞪着眼前那个张嘴开黄腔还嬉皮笑脸的,沉默了一会,只得投降般往下一扑,棉被一样盖到他身上,脸埋进他耳侧的枕头里瓮声瓮气的说: 「涛儿~~这八年你不学好!你脸皮扔哪了?咱们还能找回来么?」 被压迫着胸腔,唿吸费力,但他心脏搏动的力量也清晰的传过来,填满自己,不关心脸皮的林逆涛趁机抬手勾住他的背,继续发嗲: 「老公~~我手凉,能帮我捂捂么?」 姜铎动了动,稍微一抬身让两人挪成对脸侧躺的姿势,手肘摆在床铺上抓握住他两只冰凉的爪子来回搓,再放到自己嘴边呵热气,这会儿他才发现,小涛穿的是自己读书时候的旧衣服,短了一小截,手腕脚脖子都露在外面,便语气稍缓的拧眉问他: 「几点了?干嘛这会儿起来洗衣服?」 林逆涛偏头望望窗外,老实道: 「我起来那会儿三点,这会儿大概刚七点,老公~~对不住啊,凳子是我放的,我在你旁边燥得很真的睡不着,老想腻歪你来着,我怕给你弄醒了就干脆爬起来守在你床边。 还有咱俩衣服上都是墙灰,我想着赶天亮前先把衣服洗了,等出了太阳就拿到院里去晒,再顺路给你买包子回来当早点。」 姜铎忽然松开林逆涛的手,伸直胳膊往前一挪按住他后脑勺把人箍进怀里,把他一双凉手压在自己心口上,藏起来暖了一会儿,再低头用嘴唇蹭了蹭他肩胛上的血痂。 「涛儿,对不起~~」 「你吃错药了对不起啥啊~~」手脚被制住,林逆涛只能用下巴颏戳他的颈窝,又开始哄小孩一样: 「老公~让我先起来把事情做完好不好~我保证最多20分钟就回来,你给我数着秒,晚了一秒我就在大街上喊你一声老公~~。」 姜铎终于笑起来,放开他却抬手捧住他的脸,使劲揉捏: 「我摸摸脸皮是不是真没了,这里是临潭,可不是缅北,有那能耐你当着县局那帮糟老头的面喊啊。」 终于知道害臊的老脸一红,也可能是被姜铎搓红的,林逆涛低头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脑内有了画面,却一脸担忧的看向姜铎。 「我喊倒是可以,咬紧牙关眼一闭的事情,可我怕他们收拾你啊姜晓堂,到时候你可得跑快点啊!」 姜铎被他堵得一口气上不来抬手就想打他屁股,来不及了,人已经跑了,边跑还边盯着自己咯咯咯的笑,只得无奈的朝外面喊: 「别晾院子里,就晾阳台上就行了,你穿那么点你不怕感冒啊?外面风大。」 「太阳出来了没风。」有人的拖鞋已经踩到门边,正在翻找自己搁在进门鞋柜上的钥匙,果然,接下来就听见: 「你钥匙我拿走了,你数着秒啊。」便关上了门。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变得寂静而空旷。 姜铎捂着被子躺了一会儿,可汗毛、血管、皮肤、手掌和胸口处却全都是另外一种气息和热度,自己忽然也开始燥得很,干脆翻身坐起来,裹上毛毯倚靠在床头,慢慢沉淀心境。 转头看向窗外,两指宽的天地却能溢出让整个世界亮堂起来的光,一道长尺一样的暖黄色往书桌铺出一条对角线,折下桌角,丈量地面并直抵床沿,笔直、明确、简单明了。 太阳爬上来,光幕渐宽,狭小的房间里到处漂浮着温暖,灰尘在暖黄明亮处翻滚着,轻微细小,却并不孤独。 眼睛里满是模煳柔和的颜色,姜铎忽然伸直胳膊,放到光幕底下,手臂皮肤上的绒毛仿佛也长成光的样子,同样轮廓模煳,也同样柔和温暖。 心内某些淤积处突然被洞穿了一个出口。 姜铎微微眯眼,静静地感觉身内外颜色、温度、气味的变化,心忖着:往后要是没什么大的变故,这样的早晨不会少,拌嘴争执吵架,肯定会磕磕绊绊,肯定也会甜甜蜜蜜,但这样就足够了…… 果然连独自舔舐伤口,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甚至裹足于泥泞的时间也不会再有,门外有了动静,心里那团香香的火已经急忙慌的跑回自己身边。 拧钥匙开锁,按下门把手,房门敞亮,在屋内来回奔走放好空盆,洗手找盘子摆出一桌早餐,并大声提醒自己,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是枯坐老树的野猴子,独行空望着岩山。 「姜晓堂我回来了,肉包子没有了我给你带了碗面条,你现在就起么?」 天光大亮,欢喜驻进心内落地生根。 自己没来由就红了眼角鼻底一酸,姜铎愕然于怕是被外面那个水龙头戏精给传染了,仰头抬手按了按鼻樑,平生头一次认真考虑要不要带着小涛去庙里上柱香。 毕竟自己和小涛何其坎坷,又何其幸运,无数次深陷泥淖,伤与死只相差微末分毫,最后却还能拥有这样的时刻。
第408页 大抵自己再也不敢往身上倒汽油了吧…… 姜铎在心内轻笑,却向门外喊:「叫老公!晚了整整9分钟要叫多少声你自己算去!」 「……哎?」林逆涛已经走到房门口,还想往里迈腿却僵了一僵,又开始瘪嘴委屈:「可面条煮的慢哎,我又没以前跑得快。」 姜铎笑到了脸上,向他张开胳膊做了个要~抱~抱~的动作, 「那你陪我再睡一会儿。」 没想到门口的小涛脸一垮还不乐意上了,黑着脸撇着嘴,阴阳怪气的嘟嘟囔囔: 「我不睡,我脑子已经休息够了,两口子不以消耗体能、伸展四肢、锻鍊核心肌群、出上一身汗为目的的睡觉,那就是在耍流氓。姜晓堂,给你放爱情动作片光给你快进到爱情,你能乐意啊?醒了就赶紧起床吃早点,别整那没用的!」 光线里明媚温暖的暖黄色一下子就只剩黄了。 姜铎阴着脸,边用眼刀剜向门口那个边掀开被窝跳下床,快步走向门口,宽大的手掌一把掐住林逆涛的后脖颈,脑袋一低阴恻恻的往他耳边吹凉气: 「你说谁没用?」 再拎着猫儿后脖毛一样把人按到房门口,让他看着自己抬手关门并摁下门锁,咬牙切齿道: 「这可是你自找的啊!」 又把人拎回高低床前,一把掼到暖乎却凌乱的被褥上面: 「来,你来教教我,怎么个睡觉法才不算耍流氓?」 最后才抬手撩衣服,慢慢露出自己抻展开的腹外斜肌、腹部斜横肌、前锯肌和鼓动的下腹血管,跪爬上去,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正畏惧的往后缩实际上却眼底冒绿光那个,嘴角流涎狞笑起来,露出满口白牙。 「从现在开始,伏地挺身、平板撑、直腿卷腹,今早做不够五个小时你就别想下来!」 林逆涛可得意了,见姜铎也爬进来急忙手一撑坐到床上,生怕他跑了般往前抬起一只手搂紧他的脖子,舔拱他耳侧,一只手却摸进自己衣兜里,掏出两管明黄色包装的油和一长串正方形小袋袋。 边往他耳廓上熟练的撕磨舔舐咬弄耳垂,边轻声说:「老公~~去了趟药店也耽误了一会儿。」 ———————— 五个小时后,在姜铎同志的关心、支持和帮助下,林逆涛深刻认识到自己对「睡觉」这件事情的错误观点,并痛哭流涕、幡然悔悟,在双方进一步沟通交流和交换意见过程中,作表态发言: 「老公~~饶了我吧,睡觉就真的光睡觉,打鼾做梦那种!我再也不敢说我一挨近床板就骨头疼了,我现在没了软乎乎的床铺我就活不了,我只能滚在地上,老公~~你看我可怜让我再缓缓行不行?」 可惜他老公已经邪性了两眼赤红什么也听不见,光顾着咬他的嘴纠正他的错误思想。 经过实践证明,再下贱再馋谁身子,也不能没原则的以身饲虎割肉餵鹰,更何况自己贪馋的那只都好些日子没沾过荤腥了。眼下的自己,已经被他弄成一块黏乎乎的酥饼,一抖就能掉出渣来,半步都不想挪。 趴在1米2宽的小床上,林逆涛撅腚挺尸,浑身汗津津却懒得动弹,两手伸到枕头下面撑起来包住耳朵,把五官闷在里面,光露个后脑勺出来表达不满,咬牙愤恨并深刻检讨着自己的冒进行为,不断反省总结经验: 因为觊觎姜晓堂美色,而完全忘记他过人的精力并且素了多长时间的愚蠢行为,实在是不可取。 在下次主动争取两口子权益并实施沟通计划前,必须先估算好双方体能差异、动作幅度、位置变换承受力,并且严格控制完成时限,千万不能再犯不联繫实际,不汲取经验教训的错误。 自己脑内翻腾着,挨着自己的姜晓堂却心无挂碍饱得直打嗝。 他脑子已经迟钝得几乎要转不起来了,满眼「舒坦」两个字,紧挨小涛倚靠床头坐着,手却还捨不得往小涛背上下来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摸。 想想又怕小涛胳膊露在外面感冒着凉,姜铎俯身过去帮他掖被角,却被他甩手一巴掌拍楞住了,不禁恼火的打他屁股,抽出棉被把他裹成蚕宝宝。 「……我热!」 「热屁!」姜铎唬他,老妈子一样絮叨: 「你才刚病好你知不知道?病去如抽丝这会儿你抵抗力肯定差得很,临潭不比缅北冬天气温低早晚温差大,你小心感冒。」 林逆涛愤怒的挣了挣,浑身绵软又被姜铎捲成筒状根本挣不动,只得把脑袋往被窝缝里钻出来瞪向姜铎,恶狠狠的吼他 「我才刚病好你肯定不知道!你是狗啊折腾来折腾去还真不到五个小时就不撒手。」 姜铎嘿嘿一笑就当小涛在夸他,松了手掀开被窝也钻进去,揽住他的肩膀汗水成胶黏煳在一块,紧紧抱着,再抬手把被窝裹住,把两人裹成一个茧里的蚕宝宝。 「涛儿,说了是你自找的!」 「你滚出去!你抱着我更热。」 姜铎眼睛一眯缝拉长脸不高兴了,拿脑门顶他: 「林逆涛,多少回了,我发现你这人特功利,刚那啥的时候啥花样都行,啥动作都积极配合,爽快完事就让我滚出去,事前事后你差别也太大了,你那提上裤子就不认识人的臭毛病能不能改改?」 结果话音刚落就有一只贼手摸到自己地盘上,又拧又掐还揪腿毛,满脸坏的问:
第409页 「裤子在哪?裤子在哪?毛裤吗?」 「撒手!再不撒手=强=奸=你啊!」姜铎龇牙咧嘴的伸手挡他,两人蒙在被子里打打闹闹。 大中午,房灯早关了,冬日阳光透进窗帘斜着铺满一间小屋,不骄不躁暖和的刚刚好。专门为小涛买来放屋里用了近十年的实木高低床架子,被两个结实却智弱的青年互相占便宜推攮的吱吱呀呀,眼看着过不了多久就得散架。 但也就闹了没一会儿两人就一齐停了手,头碰头磕在一起鼓譟胸膛,神情欢愉却惫懒,唿吸粗重却开心。毕竟整五个小时里,一直在践行爱情动作片里的动作要领,这会儿两人都像追车傻跑圈累得直伸舌头的老狗,只得暂时休战。 平心静息了一会儿,两眼望着上铺木头床板拼接处的缝隙,姜铎目光微敛忽然问: 「涛儿,你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会浅昏迷那么长时间?伤着脑子了吗?待会儿起来是不是还得回医院做高压氧治疗?」 听见这个,林逆涛一翻身趴到姜铎胸口上,笑着问他 「你是怕我失忆,怕我把你给忘了?」 姜铎抬手捻着他已经长到耳根的头髮,捋起来绕上手指,轻轻的摸,心里想着其实小涛发质软留寸头不好看,稍微长一点好看,脸上却认真的说: 「只要你活着就行。」 林逆涛静了一会儿,才接茬到:「其实我刚醒那会儿,确实把你给忘了,」 话音未落耳廓上的手就顿了顿,林逆涛赶紧握住揪得自己头皮发紧的宽大手掌,细细摩挲上面的烫疤、骨节和茧,双眼定在姜铎脸上,甜甜的笑起来去安他的心: 「但我很快就想起来了,我弄丢了谁我也不会弄丢我的姜晓堂。」 话说完,林逆涛又趴回他心口处,沉声回忆: 「姜晓堂,我是自己逃出来的,进通道找你前我伤了食道黏膜,后来爆炸的时候又被震伤了内脏,我内脏本来就有伤,原来被肋骨刺穿过,但其实也都不严重,就是觉得噁心老想吐血。 把你放下去以后,山隙要塌了,我手头就一根警绳一把匕首一把枪,但我想着我要出不去了,你得多难过,所以我又跑到山隙口想办法,正巧看见顶上的岩伞伞盖被震塌下来,露出来一条缝,然后我就用匕首栓着警绳插进岩缝里往上爬。 但我没想到,山腹里的水会往上涌。 我爬到一半的时候,岩山垮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跳到顶部的引水渠里,被废矿水冲到了北边的沉积池附近,结果沉积池底下也被昆雄他们按了=炸=弹=,爆炸以后水又冲进北边山腹,山体滑坡,我那会儿已经没力气了,沉进了池底,反而被少量回流的窖积水又沖回废矿巷道里面,等我再睁眼的时候,我人在周箐。 然后听齐然,就是老跟在余知检旁边那个戴眼镜的,他说我在被抢救途中其实一直是清醒的,刚入院那会儿状态也正常,但没两天我突然休克在医院里,一度心脏停跳血压都量不起来,然后就一直没醒。」 说到这里,林逆涛忽然爬起来,郑重的看向姜铎: 「姜晓堂,其实我还有个事情没跟你说,我有睡病,初中那会儿就开始睡觉不规律,没法按照普通人的24小时睡眠、觉醒节律去调整身体状态,前两天我恢復意识的时候,医生帮我做了多导睡眠监测和体温监测,医生说这次我会昏迷这么长时间,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 姜晓堂,这个病挺麻烦的,我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挺高兴能比别人清醒的时间长,能完成更多的事情,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怕我哪天突然又昏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安静的听他说到这里,姜铎才上前把人箍住,双手环抱勒紧却黑着脸凶他: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有你晓堂哥在,你厥过去也得给你扇醒了,不就是睡觉吗?以后咱俩一块睡一块醒,没我允许你不准再大半夜跑出去,明白么?」 林逆涛就想听他说这个,生怕他反悔般抱着他的脑袋去堵他的嘴,边回答「明白。」边把他的承诺吃进自己嘴里咽进自己肚子里,安心的笑起来,再看向他时,却眼珠子转了转满脸揶揄: 「姜晓堂,恢復意识后我最先想起来的就是你,之后才慢慢回忆起来好多事情,你猜我怎么想起来的?」 话说半截,林逆涛故意停下吊着姜铎的胃口,见他傻愣着自己更没忍住的噗嗤一声先笑出来,指着他一脸得意: 「小田叔给我看了张照片,我瞧见了立马指着大笑说:姜晓堂怎么跟个狗熊似的?把他们都吓着了, 你是不知道,那会儿我煳涂到了什么地步,连尔扎和姜叔叔我都分不出来,小田叔头一回来看我我却以为他是得病来住院的,喊他一声大爷还给他让座,他立马就哭着骂我没良心……但一看见你那熊样,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说完林逆涛立马弯着眼睛看向姜铎,满脸老公~我乖不乖?快夸一夸抱一抱的样子。 姜铎愣怔片刻脑袋一转,立即肯定准是老姜在山民老汉家里对着自己拍的那几张,再抬手捧住想想又笑得直不起腰来那个,拼命搓他的脸。 「谁是狗熊?谁熊样?黑灯瞎火的能拍出什么好照片?来!看这!这儿帅!」 说着姜铎边掐他的脸边掀起被窝,按着趴在自己身上来回蹭那个,把他又裹成一个撅屁股往前拱的蚕宝宝,只给他留个毛绒绒的脑壳顶,制住他的手脚再挠他痒痒肉还拿嘴咬他。
第410页 被人捏面团一样捂在被窝里逗弄,床架子上全是自己的求饶声和笑声,没一会儿又打闹出一身热烘烘的臭汗。 气味浓重,熏得林逆涛心思有点飘,干脆把姜铎当床铺一样趴着往前蹭,从他下巴上的小疤一路亲到有点挑的眼角,却嫌弃道: 「起来洗洗脸吧,挺咸的。」 「说谁咸?」姜铎手一勒把被窝再掖紧,把小涛整个往自己身上压。 被捂得严丝合缝,林逆涛口干舌燥勐踢被窝,好容易挣出一只胳膊去摸高低床架子上的矿泉水瓶。见状姜铎赶紧伸手把他的手捉回来,塞回被窝。 「别蹭!手放回去,我给你拿。」 边说边钻出被窝坐起来,姜铎拿到矿泉水瓶,却自己拧开,自己灌进去一大半,边低头抹嘴看着林逆涛说:「我餵你喝」,边含满一口抬手按住他的脑袋给他灌了进去。 人还在懵逼,嘴又被堵住,燥得要烧起来的喉咙无比渴望的冰凉,进口却变成温吞吞,林逆涛火得想捶他,又提不上劲儿,喝水都能喝变了味,没一会儿就听见耳边又有粗重的邀请: 「涛儿~~涛儿~~乖,再让哥来一次。」 「你疯了吗?」 林逆涛脸色煞白更难以置信,可挨得太近他又不得不相信,只仰着脖子往后缩拼命推他,老旧的木头架子高低床又开始咬牙承受它这个年纪不应该去承受的挤压和重量,正绝望的吱呀作响。 突然间,两人打闹的间歇,却听见房门外面门廊上传来敲大门的砰砰声,两人立马脸对脸僵在被窝里。 「姜铎!姜铎!你在不在里面?」 ……是张程勉,姜铎轻舒一口气,向小涛比划:别出声,没人答应他他一会儿就走了。 林逆涛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点点头,不敢多动弹一下,光熘熘傻fufu的样子看得姜铎心里痒痒直舔嘴角,脑袋一抽抽抬手就把指头放进他嘴里,捻他舌尖玩。 情趣的时候怎么玩闹都行,浑身绷直戒备的时候就不行。 嘴巴突如其来被人抠住脑袋一懵,林逆涛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姜铎一脚踹到了床底下。 巨大的砰咚一声,姜铎还来不及揉揉摔疼的屁股,就听见门外立即响起即将把大门捶倒的怒吼声。 「姜铎!你他妈赶紧给老子开门!」 没办法躲不过去了,姜铎愤懑的站起来,想剜上不懂事的小涛两眼,却发现他已经钻回被窝里变成一个球,只得怨愤的到处找衣裤,没有,都让小涛洗了晒到院子里去了,替换的放在客厅背包里,便只得套上裤头重新穿回睡衣。 捶大门的哐哐声锲而不捨越来越响,姜铎慢慢挪到房门口,深沉唿吸定定心,却抬眼瞥见书桌圆镜子里自己那一脖子的草莓牙印,脸皮再厚,也难得红了红,在屋内到处翻找了一会儿,没有毛巾被只能裹着毛毯打开房间门,又笨重又狼狈,当真像头熊。 林逆涛十分怂的躲在被窝里面偷笑,竖着耳朵听姜晓堂在外面慌成一团,开门、赔笑脸、把人让进屋,烧水给人泡茶,又听见復了职的张大队长骂骂咧咧跺着脚进来,把什么东西砰嗵一声砸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指着姜晓堂的鼻子开骂。 「整整一上午!我带着我们队的、法制科的等了大少爷你整整一个上午!你要有事耽误了你提前说一声会不会?」 姜铎战战兢兢赔礼道歉,「张大哥,对不住,刚回来还没买手机,又睡过头了。」 张程勉无比愤懑:「你是玩失踪玩上瘾了吧,这么大个人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姜铎继续老实认错:「是是是,张大队教训的是,你啥也别说,都是我的错。」 躲被窝里都能想像得到姜晓堂蔫头耷脑认怂挨骂的样子,林逆涛仗着在里间被子又厚,不禁猖狂的咯咯笑出了声。 屋外的两人忽然就不说话了,林逆涛吓得赶紧捂住嘴,果然,就听见张程勉凉嗖嗖的朝房间里喊: 「姜铎,你屋里养着耗子吶?」 紧接着,又听见他按手机键盘,并高声说,「宋叔,让你猜着了就是在姜队老房子这,还是跟您说一声,嗯,嗯!待会儿我就把他逮回医院去。」 完蛋。 第149章 拒绝 头一回见他俩时, 他俩还是初中生。 是自己回乡实习的第三星期,那会儿自己自恃有学歷, 有见识,心有捭阖志存高远,张口必论古今革举,抬眼动辄家国气运,从来不觉得临潭这种小池塘能有自己这种学歷背景和专业素养的国家重点培养对象什么发挥的余地和空间。 加上公大在读各科目成绩优秀, 表现突出, 回到这种小地方实习怎么也该立马参与一线侦缉行动,然后大获全胜、立功授奖、在国家级会场接受全警表彰、成为公安战线砥柱和标杆, 走上警生巅峰。 现在想想虽然荒唐可笑,但当时自己确实没少花时间去琢磨该怎么走上主席台怎么接过证书奖章, 怎么润色和拔高事迹材料来着。 但当时的实际却是,被只有初中学歷的林边疆发配到计算机跟前, 帮着方姐做了两星期报表和案卷归档的活,连小药头和他们手里的四号是啥气味都没闻见过, 心里是极其不服气的。 然后当时的自己甚至觉得姜明远大队长级别不够,直接多次主动向王副局请缨参与研判抓捕活动, 王副局乐得自己给三两哥添乱,眼一闭准了,结果自己当然是把能冒的傻缺都冒了一遍, 能踩的雷统统踩了一遍, 让三两哥见着自己都躲着走。
第411页 偏偏那会儿自己又拧又轴, 完全不认为有错, 甚至觉得分明都是全局性、计划性、步骤安排、指挥调度统统不科学且老写错别字的三两哥的锅。 所以头一回见到他俩的时候,自己正和三两哥晃膀子撸袖子吵得不可开交。 那天三两哥刚好有一条跟了大半年的长线要收尾,准备出紧急任务,没工夫奉陪脑子发热甚至还想指手画脚的自己,揉揉太阳穴干脆一拍自己的肩说: 「打赢我儿子,今晚就按照你那份行动计划来。」 他俩当时就趴在三两哥办公桌上写作业,一个屁股上有刺儿写一会儿玩一会儿,一个用笔帽夹住稍长的额发忽闪着大眼睛,跟个小姑娘似的专心致志认认真真。 那时候自己还以为他说的是已经扔了课本正看连环画傻乐的那个,结果却是安静乖巧的那个站了起来。 记得再听见三两哥指着自己向俩小孩说:「叫张哥哥,公大来的实习生,涛涛你收着点劲。」时, 小涛的眼睛闪亮起来满是毫不遮掩的好奇和崇拜,越发像个俊俏的小姑娘,而旁边那个傻乐的莫名其妙就开始拉长脸阴阳怪气,更像小流氓。 所以当自己被小涛别臂摁肘压在地上,被他的手指扣住腕骨骨缝关节,大腿麻筋也被他准确利索的一蹬腿击打到痉挛抽搐的时候,自己才明白过来,他真的很听三两哥的话,要不然,自己一准得骨折。 暌违十年再想起这桩往事,张程勉稍一走神,先端茶杯抿着边沿喝茶,抬眼扫了扫茶几对面那两个头髮乱翘神色慌张又尴尬的,不禁眉头蹙紧脸色难看。 边在心里低骂,光长年龄不长心连衣服都不会好好穿,身上裹得都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边从一厚沓案卷里找出两份鑑定意见通知书,一份伤情一份伤残,扔到了茶几面上,看向林逆涛: 「既然你已经活蹦乱跳了,那下午也一起进局里找丁耀做个告知笔录,看看你这事应该怎么了。」 抬眼一瞥茶几面,林逆涛不动声色的倒吸凉气不吭声,更不敢动弹,身心正饱受巨大的煎熬。他只得浑身僵直支棱着腰,歪抬臀部侧身倚靠沙发扶手,求饶的看向张程勉。 心里五味杂陈,张程勉的不客气和焦躁都放在脸上,手指点着那份文件给他难堪: 「怎么,屁股上有刺还是在练功?是人就得有人模样,坐正了腰背挺直!」 被吼得一愣,林逆涛一张脸涨得通红。 和姜铎胡混了一早上他就啥都没收拾,连脸都来不及洗,眼下尾椎酸胀膝盖擦伤连骨头缝里都是酥的,某处还黏黏煳煳,真要沉身坐下去,立马就能开了花。 可他还是照做了,虽然龇牙咧嘴甚至推开姜铎想要扶一扶他的手,毕竟除了姜铎,他就没在谁跟前服软的习惯,也霎时明白张大哥这么大的火气是在敲打他的不择手段和不争气。 所以他更不能不争气。 知道张程勉从来不是挑事的脾性,也知道小涛从来两张皮人前特别倔,姜铎收回手左右转了转眼珠,目光微敛,拿起那份文书轻声念出来: 「10月29日临潭县看守所六号监室打架斗殴案件,伤者姓名:程建,外号『胖成』……单侧=睪=丸=破裂切除构成轻伤一级,伤残等级:七级?」 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姜铎拧眉低头一言不发,半晌后忽然掀开毛毯站起来,走到矮柜前拿出背包里替换的外套,给穿着单薄袖子短了一截的小涛披上,再坐回沙发上看向张程勉: 「张大哥帮帮忙,让我见一见这个程建,我多赔点钱看看能不能争取到他的谅解,再给小涛请个好点的律师,往免于刑事处罚的方向想办法……或者,从轻,判个三年监外?」 「他可是刑拘在逃犯你让法院怎么从轻?」 张程勉边喝茶边瞪眼,扳着手指头向姜铎算帐:「撇开赵显龙的案子不谈,光说看守所的事情,认真算起来他数罪併罚个七年以上都不过份。」 低头裹紧姜铎的外套,林逆涛两只手放在胸前绞在一起,盯着茶几上厚厚一沓案卷不吭声,光听姜铎替他争辩: 「可他那杀人案早就结案了在逃情节不成立,要不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怎么会乖乖的进看守所。」 张程勉眼睛一眯缝看向姜铎,只问他一句并自己回答他: 「姜警官,如果程建不谅解呢?致人轻伤就触犯了刑律,就得由检院提起公诉,这种案子你一年得审核好几十件吧?再说,法院量刑看什么?看证据,看守所同监室证人证言和伤情鑑定都是证据。姜警官,未决就从你嘴里说出免于处罚这种话,好不好笑?」 「可!……」 往前一挣还想再辩,还想向张程勉喊出小涛这些年经歷的种种磨折与委屈,可话到嘴边,姜铎却阴沉着脸咬紧舌头,自知说了也白说,他张程勉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比谁都明白。 想想又坐回林逆涛旁边,一手搂着他的肩一手握住他绞紧到胸前的手,抵着他的脑门轻轻揉懈他扣紧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握进去,掌心火驱散寒意,给与小涛支持和力量的同时,自己也渐渐豁然。 死别的沟壑已经跨过,没道理会因生离而驻足畏惧。 「涛儿,别害怕,万一真得进去蹲两天,我也一定等着你,现在号子里条件不错还能让你安心读会儿书。等你出来,咱俩最多也就三十出头,往后还有好长的路要一起走。」
第412页 说到这,姜铎故意停顿瞥了一眼找上门来泼凉水棒打鸳鸳的讨嫌货。 「不像有些人,都奔四张了却连个对象都没处过,孤家寡人、孤苦伶仃,还不如去坐牢呢。」 说到这姜铎干脆抱住林逆涛往他脑门上吧唧一口,亲的特别响。 张程勉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掼跳起来,差点没把警棍也抽出来。 心里大骂就不明白了,那个乖巧认真的怎么就能被这个打小贪玩看闲书的给收拾了,还被他带跑偏的也沖自己不怀好意的哂笑,活像自己不谈对象是有隐疾似的! 气得自己连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都不想再跟他俩说。 可恼火想揍人的间歇,张程勉看见他的手,那只搭在小涛心口处的手指,满是瘢痕。 还有他下巴也是,胳膊也是,肩胛也是,仔细看过尔扎都惹的抓获事件经过和赵虎、陈舸等人的讯问笔录,那些瘢痕怎么来的他心知肚明。 想到这,张程勉脸上依旧火冒三丈心里已经长嘆数声,又忍不住接连扔出=炸=弹= 「臭小子你说谁找不着对象?年前我就要结婚了,你俩是不是不想吃喜糖?」 又看向林逆涛: 「还有,林逆涛,你还想进警队么?」 像扔进深涧的石子被风吹去痕迹,听不到半点迴响,「进警队」三个字在林逆涛脑内迴荡了好一阵,最后竟波澜不兴悄无声息,是他强行摁压心内的骇浪先轻轻摇头,又故作惊讶的说: 「张大哥,话都能乱说媳妇可不能瞎找,您不至于为了跟我和姜晓堂怄气就变个老婆出来吧?」 张程勉真动手了,抽起桌上那两份文件接连敲到林逆涛头顶,大骂 「你才瞎找呢!你良心被狗吃了,你住院的时候我媳妇见天给你带好吃的你都不会说声谢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瞎找那小流氓,都大中午了还滚在床上衣服也不会好好穿,要三两哥还在,非得废了你俩的腿。」 「住院?好吃的?」林逆涛捂着脑壳抓重点,绞尽脑汁好容易才一抬手指着张程勉, 「合着夏姐是你女朋友啊?我说怎么一到她值班我的病号餐就看着特别费心思,我还伤脑筋以为她是想追我呢,毕竟她比我大了好几岁我又只喜欢姜晓堂~~」 张程勉再接再厉的拍他:「厚脸皮传染是吧?以后见着她记得叫嫂子!」 「那肯定嘛~」林逆涛看向张程勉不要钱的笑起来,补充道:「夏医生可照顾我了,骂别的病人三句骂我顶多一句,还给我带好吃的,但她干嘛不告诉我她是你女朋友啊?你俩好多长时间了?」 姜铎也挺好奇的往前凑:「就是,张哥你啥时候处的对象?你哪儿来的时间谈恋爱?干嘛到快结婚了才说。」 一连串问完两个八婆一起等着张程勉,眼睛睁得熘圆,没想到张程勉老脸一红没吭声,半天才磨叽出来一句: 「好了三个月。」 姜铎瞪大眼睛一拍腿跳起来,没大没小的指着张程勉「哦~~~」了好半天,才坏笑揶揄他: 「闪婚啊?!张大哥你思想够新潮下手够快的啊,你还好意思说我小流氓,明明你也不遑多让嘛~才认识三个月就准备结婚,别告诉我主诉原由是你对咱们夏医生犯了啥不可饶恕的错误,搞出人命了啊……」 调侃完一贯严肃认真襟怀磊落,俨然是模范标杆姜明远加强版的临潭缉毒队第三任大队长张程勉,姜铎已经抱着脑袋躲进沙发里等挨打了。他纯粹就是嘴贱撩闲而已,脑内闪过那些龌龊的先上车后补票之类……他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预想中的组合拳一直没有袭来时,客厅了忽然荡漾起一股不可描述的气息,姜铎狐疑的抬眼偷瞄,小涛已经震惊了,茶几对面多了一只即将胀破脸皮的红番茄。 这一次姜铎「o」的一声长音拖得更婉转更悠扬,不禁蹿站起来一挑大拇哥,甘拜下风: 「张大哥,要说牛批还是你牛批,计划缜密思虑周全,打击力度精准,给受伤的兄弟陪床还能陪出一整套老婆娃娃来,公安工作和个人生活半点都不耽误啊~你。 张大哥你等着啊,明儿我就撺掇咱们州局陈政委把老大难辉狗、老毕、老童他们几个借调到你临潭缉毒队来,既给你充实侦缉警力又向你请教脱单经验,在您的带领下让他们几个单身的赶紧少汪两句,一起构建和谐社会。 哎~~不对啊,三个月前你肩膀也中弹了吧?你这是重伤都不下泡妞火线啊!」 光嘴巴爽快了不过瘾姜铎还要挤眉弄眼的啧啧两声。 张程勉肉眼可见的七窍生烟即将要爆,捏着拳头咬牙切齿脑子里迴响的全是如何避法杀人以及伤情鑑定里判定轻微、轻重伤界限和标准,气愤了半晌,忽然又阴惨惨的笑起来,没打也没骂姜铎,却掏出手机: 「喂,您好,路支队吗?我临潭小张啊~,是这样的,就姜铎那臭小子有一封辞职信在我手里……」 姜铎立马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把他举电话的手往外掰,不让他的嘴靠近话筒。 「张大哥我错了,你看我跪得还标准么?你和夏姐姐天造地设百年好合你俩一准三年抱俩,我保证你没发请柬以前坚决不向辉狗、老童那几个小流氓透露一个字。」 张程勉捂着听筒斜眼一瞥,抬脚踹开他。 「姜铎你还有谱么?你那封辞职信来来回回都往上递过多少次了,咱们也不能老拿上级部门开涮是不是?爷们儿一点拿出点想干敢干的精神来,不就是个破警察么咱们赶紧辞了它。」
第413页 姜铎大着胆子扣他手腕,嬉皮笑脸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得养老婆。」再一把抢了他的手机拿到嘴边张口就是甜腻腻的青楼唤客声 「路大人~~张大哥和您开玩笑呢,呵呵呵~~」 手机对面惊天一声夹杂鸡皮疙瘩的「姜铎,你的神经病还没治好吗?」震了过来。 姜铎用小手指掏掏嗡鸣的耳朵眼,浑不在意,躲到一边弓背并腿两手举着电话点头哈腰的解释: 「路大人,久疏问候实在过意不去,这不前两天为了疗愈情伤,去了一趟净化心灵的雪域高原,那边信号不好就老联繫不上您,我给您带了点虫草回头就给您捎回去啊~~ 路支队,我只是暂时借调「漏勺收网」计划专案组的结案审查工作,借调期限保证不超过两礼拜,我生是您的法制审查员,死是您的……您的……咱们法制队伍的一缕忠魂青烟,总之,路大人,虽然今年我病、休、事假都有点多,没有及时圆满的完成本职工作,但年底考核请务必看在我……」 嘟……嘟……对面的路兴学根本懒得再搭理他。 姜铎脸一垮浑身一颓,把手机扔还张程勉,步伐虚浮飘着走回沙发,没骨头一样趴到林逆涛肩头上往他脖颈里蹭了蹭,嘟囔着: 「涛儿~本来想说求求路大人少扣我点考勤分,等发了考核奖励我就能给你买书桌了,看样子,你得等老公再攒攒啊。」说着又往胳膊缝里挑了挑眼睛满脸你眼瞎啊~~你怎么还不走的看的向张程勉: 「张大队,下午3点我上县局缉毒队找你去,咱们抓紧时间干完补充材料和案卷倒查的活,然后我还得赶紧回源鹤苦工分给小涛装修房子,而且小涛下午得回医院,刑侦丁警官那我会主动和他联繫的。」 林逆涛也把注意力放回姜铎身上抬手搂抱住他的脖颈,张嘴就亲他一口,再捋狗毛一样顺着他毛扎扎的发旋抚慰头毛。 沙发上的二条贴在一块又开始腻腻歪歪,旁若无人,瞬间张程勉鸡皮疙瘩抖了一地就觉得自己很多余,但转念一想,突然了悟,原本都已经打算告辞了,最后却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再多待一会儿。 怎么能让他俩得逞! 这么想着张程勉愤懑咬牙,扇开鼻前的粉红爱心小泡泡,不识相的坐回茶几对面讨他俩的嫌,心里低骂都是不省心的兔崽子,又表情凝重的推出一份文件。 「姜铎你闹够了没有?」 姜铎一愣,直起身子正色道:「张大哥,您也知道涛儿他不是不想,是根本进不了,再说那么多有什么意思,这事咱们到此为止成不?」 「我问你了吗?」张程勉眼睛一棱却懒得看他,一刻也不肯放松的盯着林逆涛,明确询问: 「林逆涛,你还想进警队吗?」 林逆涛的回答也很明确,再次摇头道: 「我现在是被取保的涉刑案嫌疑人。」并神情黯淡的接着说: 「我昏迷了三个月,这会儿『封堵漏勺』二阶段收网计划里破获的案件,以及涉案主体,应该都已经移送到检察院处置了吧?」 姜铎职业病犯了接茬道:「你这不是废话么超期羁押程序违法,虽然抓捕时间前后不一,但差不多都到了审诉的阶段,案子肯定在检察院。」 林逆涛:「那么程建人呢?他的案卷在哪?有没有可能从轻?」 程建?!姜铎一愣怔,小涛这话问的蹊跷,急忙看向他道: 「除了在医院养他的蛋他还能在哪?还是除了你俩看守所里打架斗殴的案子,他身上还有别的纠纷或官司?或者,违法犯罪?」 结果自己急吼吼的问完却没人搭他的话,姜铎只得自己拼命回想。 按理说,小涛会出手伤他,这个程建最有可能也是境外到源、丽两地再到内陆毒品贩运链条当中的一个点。 但在自己整理的由省厅指定管辖,由临潭主办的「封堵漏勺」二阶段收网行动中破获的系列重特大涉毒案件材料里面,绰号「胖成」的,似乎只在涉毒人员的询问笔录里出现过,好像是个搞分销情节轻微的小药头,没有另案处理,也没有单立名为「程建」的贩毒刑事案卷。 可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姜铎便听见张程勉皱着眉慢悠悠地向小涛答道: 「在省厅余知检那里,指证他贩毒的证人证言很多,洪叔还在他老窝查到了70多克的毒品,连他自己也对多次在监管场所搭线兜售毒品的事实供认不讳,基本没有从轻的可能。」 「省厅?!」 林逆涛还没来得及吭声,姜铎就先叫起来,但凡和余知检沾点边,都能让他的应激障碍症状加剧肠胃不住的痉挛,一听见就犯噁心,开始不自控的捏拳护住小鸡仔涛儿, 「张大哥,你可不能学那蔫坏的余处长给人吊根胡萝蔔把人当驴一样哄着瞎几把跑,小涛他还有几个八年能再陪他进狼窝?」 脑袋被姜铎热烘烘的胳膊圈住,当真像置身于一个舒适安全的草窝窝,林逆涛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是颗易碎的蛋,忍不住靠过去用脸偷着蹭了蹭,才用下巴颏攮开他的手肘,看着张程勉再次坚定的摇头,沉声道: 「代价太大,张大哥我承担不起。」 张程勉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端起微凉的茶水低头抿了一口,忽然笑起来开口问他 「小涛,三两哥救过我这事你听三两哥说起过么?」
第414页 林逆涛一愣,摇摇头。张程勉不出所料且笑意深刻,再轻抿一口茶水 「甚至救过我好几次,都是我年轻时急功近利好高骛远的锅,再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但是,小涛,你还记得么,你也救过我。」 心内空白了一秒,林逆涛脑子里蹿出来的却是一颗血淋淋的=钢=珠=弹,霎时涨红了脸无地自容。 他心里所想的与张程勉所说的截然相反,他一直认定,那一次分明是因为他的蛮勇疏忽暴露了行踪才让人设下埋伏,连累了张程勉,更连累了姜晓堂。 想到这,林逆涛双唇紧咬再次郑重的摇头。 「张大哥,缅北八年好勇斗狠,养出我一身戾气,我早就收不住劲儿了,警队是保障国内安全、维护社会稳定的半军事化纪律部队,我这样的进去,有害无益。 而且,程建这个人可以深挖的东西很多,余知检专门把他的贩毒案卷挑出来和他手里正在查证的併到一块,就证明有关程建的事情,都不会轻易了结,所以,不管余知检向你承诺过什么,你都得权衡清楚利害关系,三思后行。」 第150章 表彰 先借用张程勉的手机给丁耀打电话, 报备已收悉当事人程建的伤情、伤残检定意见通知书的事情,在指天誓日, 向他保证自己下午3点一定准时出现在临潭县局机关会议室,才把人送走。 转身关好大门,先熘进洗漱间放热水。 冬天日头不够足, 太阳能里烧出来的水温温吞吞,姜铎想了想,再接了电水壶烧起一壶滚烫的,才走回客厅。 林逆涛依旧半躺在沙发上, 被姜铎的厚外套和毛毯裹得里外不透风,就露着一张脸,似乎正百无聊赖的把手指头放在眼睛前面,一个一个数着往掌心里蜷。 姜铎好笑的站着看了一会儿, 才走过去身子一歪也躺到林逆涛旁边,伸胳膊压着沙发面垫到他脖子底下的缝隙里, 硬挤进去把人抬起来,脑袋枕靠沙发扶手让他趴到自己身上, 手指顺着他的后颈、肩背、嵴骨慢慢揉到他尾椎处。 「涛儿, 疼不疼?家里有马应龙, 等水热乎了我帮你弄干净上点药。」 一米多点宽的狭窄空间里,老旧的弹簧吱呀作响,林逆涛被挤得紧贴沙发靠背只得俯趴到姜铎身上, 手往上攀着他的肩膀来回摸他下巴上那块突出的小疤, 人却往后蹭着躲进毛毯里面。 姜铎越发好笑了, 仰躺在沙发上一手屈臂枕到自己脑后,一手伸进毛毯里弯曲手指轻轻勾他侧脸,舒坦得仰头直哼哼眯缝起眼睛盯着天花板吊灯的水晶坠子,戏嚯道: 「我们涛儿这是害臊了?脸皮又捡回来了?可不弄干净你下午怎么回医院?还得带你去打一针破伤风。」 闻言毛毯隆起一个小山,肋条上的肉一紧,是小涛隔着单薄的睡衣用牙齿磨他痒痒肉,暖烘烘的毯子里瓮声瓮气: 「我不打针,你嘴里又没啃过泥我不嫌你脏,我也不回医院,我伤都好了。」 姜铎眉头一皱,顺手使劲捏了捏,再掀开毛毯把藏在里面的提熘到自己跟前,认真的盯着他: 「你是想让小田叔、蒋叔、洪海叔他们挨个找上门来揍我吗?涛儿,你还在医院挂着床位吧,咱们回去做个检查,等你身体各项指标都合格了,咱们再出院。」 「可我住的是三人间,」 边往前搂住姜铎的脖颈,边小声哼唧,林逆涛埋下脑袋猫儿一样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 「就有个床帘挡着,同屋打唿噜放屁啥都听得见,想干点啥都不方便。」 姜铎嘴角一挑轻轻拧他腰肉,「你还想干啥?你屁股都开花了你还想干啥?」 没成想被咯吱得直往后躲蹭得自己心口痒痒的那个,立马抬起头来,弯着眉目翘着嘴角,光盯着自己眼波流转不吭声,光沖自己濡湿唇瓣伸舌尖,光用下巴蹭用鼻底勐吸,眼睛里水光泛绿勾搭得越来越熟练,用微表情和肢体动作表达他想干啥。 心尖儿颤了一下,眼底靡靡。 一瞬间姜铎还以为自己穿进了《西游记》即将被妖精拆吃入腹,赶紧手肘一撑沙发坐起来,背靠扶手皱着眉唿噜抵着自己肚子蜷身躺腿上的懒猫,一下一下捋顺他的头髮,再向他扬了扬手錶: 「一点半,咱俩再腻歪十分钟就得起,洗漱干净出门吃点东西我就送你去医院,县医院到县局来回最快也得半个小时,涛儿,三点以前我怎么也得赶到缉毒队去,不然,张大哥真能剥了我的皮。」 呿!居然不上钩。 林逆涛一撇嘴不吭声,脸埋进姜铎蜷起的腹窝肚脐处癞皮狗一样不想挪窝,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半晌才听见他嘟嘟囔囔: 「你别送我回医院,我在家里等你。」 一张一合的唇瓣闷出一股热气,隔着睡衣喷到腹侧,皮肤密合跟架在一起的柴堆似的,姜铎可算明白什么叫温柔乡英雄冢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此时就是涛儿即刻跟他说:姜晓堂,你哪儿也别去你就死我身上吧,自己肯定也毫不犹豫就答应。 正纳闷小涛这前所未有的腻乎劲儿,跟喝了酒似的不懂事不讲理,再抬眼一瞥,瞥到茶几上张程勉没带走的那份文件,已经被人翻动过了。 这会儿他才看清红头底下那几个字,姜铎心里一紧,恍然大悟。 直起腰倾身往前一勾手,按住林逆涛的后脑勺,抬手捧紧他的颅底骨窝处手指陷进细软的头髮里,稍一使劲往上抬,让他把脸露出来。
第415页 「涛儿,看着我。」 沉声角力,自己的劲儿不算小埋头藏脸那个却倔驴一样硬顶着没动静,环抱自己腰的手越发收紧,轻轻颤粟了一会儿,林逆涛才抬起头。 果然,眼角已经红了。 姜铎立即吻过去,一手按紧他后脑勺一手穿过他腋下搂住他的肩背,扶着他撑起来慢慢往前挪,自己慢慢往下滑。 对齐肩抵着肩,手臂箍紧,两人慢慢靠近,唇齿始终不离,直吻到毛毯滑到地上堆叠出层层柔软,短毛拢起的沟壑像游蛇的鳞一样反射满屋光线明暗,褶皱纵横交缠。 「涛儿,你刚刚在数什么?」 银涎牵连,胸腔鼓譟,林逆涛眼角染满深红,静息了好一会儿才趴回姜铎肩颈处瓮声说: 「数我有什么。」 想想,他便伸出手指,点着指尖一个一个的蜷:「姜晓堂、姜晓堂……」认真的数完十个「姜晓堂」并全部握进手心,他才抬头看向姜铎,认真的说。 「结果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没房没车没存款,就有一块地,也没钱挖地基搭框架请工人盖房。 姜晓堂,我全部家当就是尔扎帮我找余知检要的三万块伤补和餐补现金,但我住院还欠着小田叔好大一笔钱,我都不敢去打听田叔给我缴了多少押金。 还有我的身份学歷,我连户口本都没有,唯一有本初中毕业证还被火烧没了,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不知道还能不能补回来。我还有案底,连应聘保安人家都不会要我,姜晓堂,想想跟我在一块你真的挺吃亏的,要不~~」 姜铎眼睛一眯缝目露凶光,抬手掐住他的嘴凉凉的问他: 「要不什么?」 林逆涛吓得咽了咽唾沫,眼珠滴熘熘转着赶紧往前搂抱扑灭他的火气,边咬耳朵边说: 「老公~~我知道,敢跑就打断腿,我是说要不你先养我两天,我那三万我打算还给田叔两万,交给你一万,我能还上一点是一点。」 扑到怀里送到嘴边没道理不下口,姜铎两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去勾住肩胛压到后脑勺,拼命去堵他的嘴,边亲吻边粗喘的说: 「涛儿,别着急,等出院了先跟我回源鹤,你可以慢慢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也别犯倔老觉得给我惹了麻烦,你是我的,就该我养着,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睡得了好觉我才有成就感。」 说到这,姜铎往后退开一点两手摁紧林逆涛的肩,目光凿进他心里坚定的说: 「涛儿,你对我很重要,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没了我也就没了,以后冲动冒险的事情你都不能再做,明白么?」 「嗯。」 林逆涛边郑重的点头,边往前搂他脖子咬他耳朵: 「姜晓堂,待会收拾干净咱俩吃点东西再一起去买手机,开个情侣号。我不用你送,你去县局完成工作,我自己回医院申请出院做出院体检,但做完体检我还是想熘回来,我想在家里等着你。」 姜铎笑着去磨他的脖子,嘴唇边有一片指甲盖大的乌紫色,是自己咬出来的血痂,鳞一样坚硬暗沉,却能一点一点封堵裂开的皮肤让心不再淌血。 「涛儿,咱们路还长,不一定非要往一条道上逼自己,往后我再也不说辞职这种混帐话,我一辈子就扑在荣光的警察事业上践行入党入警誓词,把余生都奉献给公安战线奉献给人民,然后我回家就把警服脱给你穿,好不好?」 通红的眼角真的快被他说出水来了,林逆涛眉头一皱垮下脸却笑着,笑的很难看。 「我不穿,我帮你洗干净,以后你的警服你自己也不准洗,都得我帮你洗。」说完又架着胳膊往前凑,怎么拥抱都抱不够: 「姜晓堂,你把我多抱紧一点,肋骨摁碎了也没关系。」 姜铎立即把手臂收紧,抵颈相依,亲吻的间歇又忍不住沮丧的推了推恳求他。 「嗯~~再抱一会儿,多抱一会儿,但~~涛儿~~涛儿~乖,能不能别磨我腿,你也不想你才刚出院你老公又被张大队长揍进病房吧!」 话音未落林逆涛噗嗤一声,放开姜铎,憋不住的弓腰抱着肚子笑,没成想腹肌收紧嵴骨弯曲牵连到某处,立即脸色煞白跳下沙发。 脚一落地便开始腰酸,一整片的酸,下了拳台被尔扎都惹控制在床板上正骨抻筋都没这么酸过。 更要命的是隐痛处也是亲密处,疼也是放纵极乐后的疼,躯体的不适却总在提醒自己,浓情能让人的灵魂张狂到何种地步,疼痛映射着某些画面冒出来,脑内满屏马赛克。 姜铎眼睁睁看着站在沙发边不动弹的小涛脸上紧锣密鼓,煞白潮红的神色不停变换,好像是很不高兴,又像是有点高兴,正懵懂着就听见他问自己: 「马应龙在哪?」 「电视柜抽屉里。」姜铎边说边站起来,「我帮你。」 林逆涛立即抬手把人推回去,通红了整张脸说:「不想迟到就别进来。」急忙夹着腿强装没事的走向洗漱间。 哗啦啦响起水龙头花洒的声音,姜铎眼睛贴在洗漱间的磨砂玻璃门上,基本上是极力忍耐没冲进去热心助人。等得浑身焦躁,又忍不住嗤笑嫌弃自己的焦躁,想想便干脆站起来拿上外衣走出房门。 冬日晴好,老旧的公安家属院里光线亮的晃眼睛。 外衣裹睡衣老大爷一样打扮的姜铎,慢悠悠的熘达出单元楼,慢悠悠的走进院落收衣服晒太阳,慢悠悠的走到院门口小饭馆带上两份多加菜和红烧牛肉的牛肉汤米线,慢悠悠的提回家。
第416页 回家时水声已经停了,小涛还没出来,姜铎怕他体虚腿软赶紧走过去敲了敲洗漱间的门: 「涛儿?没事吧?站的住么?要我帮忙么?」 结果里面的也不知在生什么气,恶狠狠的回了声: 「滚!」 中气十足,姜铎流里流气的笑着舔嘴角: 「别跟我客气啊要帮忙就喊我,我买了牛肉汤米线,还给你加了肉。」 再走回沙发前,把吃食放到茶几上时,便瞅见旁边封面上硕大一个红章的文件,题头刺目惹眼。 是套了西南省公安厅红头的表彰决定,关于对「封堵漏勺」二阶段集中收网行动中所有参战集体和个人立功受奖的决定。 姜铎边翻看边皱眉,内容不多仅仅三页纸,通篇都是受表彰的西南数个省份二十余支公安队伍和百余名警力清单,全部详细浏览一遍也用不了两三分钟。 只是没有林逆涛。 也不可能会有林逆涛。 想到这,姜铎抽着嘴角冷然的笑笑,舌底有苦意。 几个月前,刚刚从缅北老街捡了条命回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被老黑叔和杨叔带到省厅,整整一个星期都在接受问询并被人监督着写下多份自述违纪、违法情况,签了大名按了手印,还亲笔保证情况属实。 但就在几乎等同于羁押的单独问询结束后,以为自己绝逼要脱警服被立案调查时,事情却以极其温吞轻巧的方式结束了,甚至连个记过或者通报批评都没有,自己就被放了出来。 紧接着,姜明远出现在省厅,却不是来接自己的,而是作为「封堵漏勺」计划执行人林逆涛的管勤民警,向省厅报备临潭警方在老街缉捕行动中的参战情况。 那时候自己才知道,小涛与省厅的特情起用协议一签就是20年,期间自愿接受监督监管,个人身份、信息资料甚至所提供的线索不备案不归档,标的境外,不能擅自入境。 最重要的,也是最令人气愤的,余知检并不保证他在境外行动时的生命优先权,除非特殊勤务安排,否则也没有协助和支援。 而他所有行动的知情人就两个,一个尔扎都惹,一个余知检,连作为管勤的老姜都没有知悉的权限。 每每一回想到这里,自己就无比庆幸当初一时冲动出了国门,如果不是自己横冲直闯的跑去老街拳场里搅浑水,没准小涛到现在也照样回不来。 然而当看到这份表彰决定时,边境线上的公安稽查站和派出所也有不老少在嘉奖行列内,他们用于表功的战果及其侦破线索究竟来源于何种渠道,自己没那么大脸凭空都往小涛身上揽,但也没那么蠢不信与小涛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硃笔封功军心振奋时,唯独不会有林逆涛。 手指愤懑捏紧,薄薄的纸页立即往指腹处叠出数道扭曲的褶皱,端方的宋体字顷刻歪斜。 姜铎甚至冲动的咬着嘴皮心忖:真要有心倒查肯定能帮小涛查出不老少证据或者证明材料来,只是,小涛不会乐意,更不会同意。 无力的一扬手将文件扔回茶几上,纸页背后有浓浊渗透出来,姜铎静心思虑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拿起文件,边翻看边思索,眼底皴出蛛网一样的裂缝。 整个行动计划铺开的网实在太大,所有关联案卷堆叠起来能塞满一间10来平的小办公室,但表彰决定里却只罗列了嘉奖对象的名称和简介,连个先进事迹材料都没有。 里面有些队伍甚至姜铎也是第一次耳闻,完全不了解他们在行动中的位置以及所起到的作用。 再用手指对着逐个往下扫,荣立集体二等功的有两家,分别是省厅缉毒局侦查三处和临潭县缉毒大队;三等功有源州缉毒支队、临潭县刑侦大队、周箐县缉毒队、丽州博县巡特警大队等14个集体;其余全部为集体嘉奖和表扬。 又扫到个人立功名单,荣立二等功的只有4人,看到头一个名字姜铎就吃了一惊。 居然是自己? 边垮着脸猜测八成是余知检擅作主张,边接着往旁边扫,与自己一行的还有尔扎都惹、齐然和张程勉。 然而文件看完正纳闷怎么没见对源鹤缉毒的表彰时,姜铎才看见荣立个人三等功的20人内,就有辉狗他们队的向伟、冯旌海等人,以及南凤海关的童必祥、临潭缉毒队的周光平;其余还有83人为个人嘉奖,包含多位民警和协警人员。 但再仔细找了一遍,没有闻勇、也没有陈振辉。 周箐缉毒拿到集体嘉奖但没有个人立功,源鹤市缉毒则有多人荣立个人三等功,却没有集体嘉奖。 想到这,再结合案卷倒查情况,姜铎疑虑的皱紧眉头。 这两处明明是收网行动的关键节点和主战场,明明大获全胜战果丰硕,却在表彰决定时打了折扣。 合上文件姜铎再一次重重的靠回沙发上,枕着脑袋抬手挤压鼻樑两侧的睛明穴。 从指定管辖上看,余知检实际上把整个行动大致分成了直接或间接参与制贩毒两类。 他把临潭、周箐、甚至是丽州这一截链条上查破的全部涉毒案件,以及陈舸、赵虎、徐兴荣等人都交给了张程勉处理,省厅只带走了熊忠和那几个查不清身份的老缅,以及自己今天才第一次听说的程建。 唯独留下了辉狗源鹤市那截。 再联想起忽然解除领导职务调任宣传岗工作的陈伯伯,以及明明在临潭多次涉案,最后却被指定到源鹤处置的林都。
第417页 摁压鼻樑的手指不禁越来越使劲,鼻骨处有红痕,姜铎忍不住开始琢磨, 辉狗他到底做了什么? 还有,余知检把「封堵漏勺」计划堂而皇之的摆在明面上划分阶段,是不是在告知或敲打有些人,之后还会有阶段三、阶段四……? 抽痛的脑壳仿佛再次腻起一层由薄渐厚的雾,浓黑瀰漫,姜铎仰头枕靠椅背阖住眼睛,眼睑遮盖处却是没有在任何一份办案材料或文书里出现过的余知检三个字,胃里又开始反酸。 「姜晓堂!你干嘛吶?」 林逆涛火气十足的一声唤让姜铎惊了一跳,先「唉?」一声从沙发上蹿起来,心脏急跳又渐渐清明,他人还在自己身边,他说过不会再有离别,才慢慢平復心境笑着反问: 「涛儿,咋啦?」 转头看向洗漱间,门开了一条缝,有白雾溢出来,湿哒哒的脑袋底下是一张红通通的脸,正拧眉噘嘴不太高兴。 「我衣服。」 第151章 祭酒 「衣服!」 热气四散, 光底下有细白的颗粒在跳跃翻腾,磨砂门被推开露出来一张蒸得软乎酡红的脸, 额发有水珠滴落,正随他皱眉头挑眼角的动作慢慢流淌到鼻翼唇边。 「还说会帮忙,叫了你多少声都不应。」 喉咙忽然发紧, 姜铎吞了吞口水立马抄上晒得暖烘烘的衣服冲过去,奔到门口却没递给他而是放到门边架子上,先看着里面那一团笑的一脸贱,再挑了他的裤头出来两手撑开松紧一蹲身, 放到他脚边。 「刚想事情呢没听见,来, 晓堂哥这就帮你。」 蹲的太是地方, 不偏不倚。 林逆涛先害臊的往后躲了一下, 又痛骂自己神经病啊~~两口子有啥好害羞的就该他伺候我!的勇敢往前站了一步,手杵门框抬起脚,边学衣来伸手的废物小少爷,边拧眉沉声道: 「姜晓堂, 你还能不能注点意?我待会儿回医院还得做心电监测拍胸片呢, 你让我怎么好意思给大夫检查?」 刚用手指提着把字母印花边沿往他胯骨上服帖好, 姜铎一愣, 由下往上刚好就看见他脖颈和脸颊底下数处惹眼的鲜红, 参差错落, 连到侧边锁骨上一圈整齐的血痂, 跟个戴歪了的坠子似的, 心底莫名就很得意。 站起来再从架子上拿出里衣,抖开撑起领口,示意他抬手并笑着问他:「注啥意?啥不好意思?今早是哪只狗让我抱他抱紧一点啊?」 再贴到他耳侧降了降音调,仿佛在询问用户亲测服务体验一般战战兢兢又热情的开口: 「涛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疼么?」 「倒不是不舒服。」林逆涛语调扭捏却直言不讳,伸手让他帮自己套保暖衣,自己那件洗了估计还没干,这件是他贴身的旧衣服,稍稍宽了点,却柔软舒适不扎肉。 「就是……就是自己不好收拾,怪怪的。」 两手往下把他保暖衣下摆塞进裤子里,环抱着拉平整,趁机偷摸两下腰,再拿了块干毛巾帮他擦头髮,动作轻柔,自己一双手手心包覆得滚烫,搓出他脑袋上一股热乎喷香的味道,是郁美净。 手掌簇着一团火,耳边有他轻声甚至嗫喏的耳语:「就……不好弄,我刚刚弄半天还是觉得没洗干净。」 毛巾耷下来遮住他前额额发,让他只得往上抬眼盯着自己,倔强又吃不住脸皮薄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蛋还红扑扑。 迷煳软嫩又香喷喷,姜铎好些年没再见过这样的林逆涛,像他小时候一样萌简直快被他可爱出一脸鼻血了,浑身一阵躁动又把人摁到门边,张嘴就啃上去。 「涛儿~~~你觉得自己不好弄那下次我帮你收拾,好不好?」 「不~不!不好!」声音被他啃得断断续续,林逆涛气急的拿脑门顶他:「咸!赶紧洗漱收拾去。」 「说了我的东西就得我来洗,要不是今天赶时间我能让你自己上手?涛儿,往后你帮我洗警服,我帮你洗…」 最后几个字被姜铎顺势张开的嘴摁到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吧唧一口,香完脸颊香脑门,香完脑门又想香眼角,根本没个够。眼看着刚洗干净的脸又要被他煳满腻乎乎的口水,林逆涛火了,怒道谁还要脸了的抬手勾紧他的脖子,张嘴怼过去,眯缝着眼睛问他: 「刚谁说的怕被张大哥剥皮揍进医院?姜晓堂,干脆咱俩都别做人了,也别穿衣服,回里屋果着浪个够,等他们拆了大门冲进来实施抓捕怎么样?」 话音刚落,摁着自己脑袋的手指果然一僵,姜铎抬头瞪着他,再咬他鼻尖倒打一耙。 「你洗这么香干什么?谁让你招我的?」 「求你做个人吧。」林逆涛一掌把人搡进洗漱间,再轻踹他一脚,「我洗个澡我招谁了?我逼你帮我穿衣服了?姜晓堂你脸呢?」 「这儿呢。」姜铎笑得一脸坏的扶着门框抬手拧住林逆涛的红脸蛋,边嘱咐「涛儿乖,把肉汤热一下,我马上收拾干净。」边门都不关的脱衣服打开花洒。 水珠成串砸到地上,银线飞溅,林逆涛捂着脸怕沾湿裤脚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先走到厨房烧上壶热水准备烫洗两套碗筷,再把茶几上的吃食倒进小锅热一热,手里忙忙碌碌眼睛却总要瞄一会儿洗漱间,心底撇嘴嫌他大冬天开着门沖澡他也不怕着凉,又忍不住贪馋的多看两眼。
第418页 哗啦啦的花洒声响得满屋都是,雾气从浸满热水的瓷砖地上慢慢升腾起来,裹挟浓香散进客厅。 里面有他宽肩窄臀个子高的姜晓堂,胸膛厚实骨头沉,肌肉线条漂亮,用力的时候会不自觉抬手让胸大肌往上部绷紧,碰撞自己的锁骨,搂抱自己耳侧的大臂内肱肌群则会偾张出好看的弧面,青筋拢出沟壑满是汗湿,像块烧着的卵石,熏得自己晕头转向。 更意乱情迷。 水壶嗡嗡鸣叫起来,壶嘴直冒白烟。 连碗筷带脸蛋一起烫了个干净,林逆涛不动声色的涨红了整张脸,赶紧从满屏马赛克的脑内小剧场里挣脱出来,眉梢眼角糜红交错,心道完了完了…… 八年不见相隔着千里还好,不过偶尔阖眼发发春梦纾解一下,怎么两人在一块了偶尔反而变成了时时,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也能满脑袋黄色废料满眼污脏。 被自己再次刷新下限的咸湿和饥渴骇了一跳,林逆涛神色复杂的往餐桌上摆好碗筷,又走回客厅收拾茶壶茶杯,低头瞥见手旁边那份文件便心不在焉的拿起来,张嘴就问: 「二等功英模,我把文件给你放包里了啊,集体表彰大会的时间和地址你看清楚了没有?别到时候找不对地方,哎,你准备啥时候动身去省府面见领导接受表扬啊?」 问完即忘,林逆涛转身开始叠毛毯整理凌乱的沙发,没注意过了好一会儿那位英模都一直没回答,直到水声停止,姜铎穿好里衣、牛仔裤和厚羊毛衫,边擦头髮边走到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坐好,才来了一句。 「我不去。」 正拿筷子给姜铎碗里挑肉的手一顿,肉块掉下来,砸进汤盆漾出一圈油花。林逆涛眉头皱了皱,盛好汤便绕到姜铎的椅子后面,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帮他擦头髮。 「姜晓堂,多光荣的事儿,你要是因为我不去可就太不应该了啊。」 「我不去。」姜铎拧巴的再顶一句,接着却有理有据的解释道: 「跟你没关系,表彰会那两天刚好卡在陈舸和赵虎的羁押时限上,临潭这边的检察院我没跑过,虽说案子侦查终结开始审诉就没公安什么事了,但万一要补充材料我不在可怎么行,毕竟我也是当事人。」 林逆涛尽量控制着没下狠手揉他的脑袋毛,心底好笑他的烂藉口,往返省厅参加表彰会最多也就能耽误两天,他都不闻不问这么长时间了,眼下居然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责任心爆棚片刻都不想浪费的样子。 「姜晓堂,事无大小老找藉口说谎的毛病你还能不能改了,不想去就不去呗,反正立功材料已经全部审批通过,上台领奖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行,那我不想去。」姜铎笑起来,把碗里堆得冒了尖的牛肉往小涛碗里扒拉几块,又从放咸菜的小碟里给他挑甜藠头。再补充一句 「我噁心余知检,他请吃庆功酒我肯定不去,他哪天被人砍了两刀进医院我保证第一时间送香烛送輓联。」 噗嗤一声笑出口,林逆涛坐回他对面边吸熘米线边问他: 「那輓联上你打算写啥?」 「天妒英才、人民卫士、铁血忠魂啊还能写啥~~~」姜铎白他一眼,腮帮子鼓向一边嚼着牛肉,再向小涛扬筷子, 「死不足惜死有余辜、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之类的太刻薄太直白,人家大小一领导呢~~~再说,我打算实名送,让省厅参加追悼会的公安头头发现我这么小心眼,影响不好。」 林逆涛都快被他逗的不敢喝汤了,光趴桌子上笑着抹了好一阵眼泪,才抖着肩膀说: 「行,到时候记得把我名字写你旁边。不过你到省厅估计也见不到他,二阶段收网的目标从来就一个,眼下人跑了,他肯定也不会在省厅。」 姜铎一愣,有些诧异小涛怎么突然就和他谈论起了卢隐舟。 神色不显的心惊肉跳着,姜铎举筷挑肉低头喝汤的间歇,却一直抬眼偷瞥林逆涛,只见他照旧嘴角挂笑吃饭喝汤,越是面目平常不着忿怒相,自己心底就越发惊疑。 「姜晓堂你吃啊,光看我能饱啊?三点差一刻了啊!」 闻言紧往嘴里扒了两筷子米线,姜铎不信他的云淡风轻。 一想起卢隐舟,连自己都忍不住腥红了眼睛捏拳架肘,心底满溢仇恨的霾污,小涛更不可能这么云淡风轻。 某些没有缘由又挥之不去的深重恐惧,正爬上嵴樑扼住喉咙,姜铎再也按捺不住的扔了筷子上前握紧他的手腕,目光笔直锋利: 「小涛,你不会再离开我对不对?更不会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姜晓堂你想什么呢?」 正要往嘴里送的筷尖被拉扯的一抖,棕红油腻的汤汁溅到桌子上,林逆涛先盯着汤碗旁边那一淌刺目的污渍忧愁的皱了皱眉头,才抬头看向姜铎,笑起来说, 「我跟着你呢我还能去作什么死?这里又不是缅北。」 紧捏手腕的手指却半点没有要放松的意思,姜铎不吭声,只紧盯他的眼睛。 见状摇头,林逆涛轻嘆一声接着道: 「姜晓堂,我还在取保期间呢,没有执行机关的批准我都不能离开居住地,何况临潭县局里有咱俩那么多叔叔伯伯盯着我,我能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姜铎眼角松了松,但还是执拗的紧抓着他不放手。
第419页 林逆涛脸色一沉,扔了筷子反握到他手腕上,蜷曲指节顺着他小臂中间的掌长肌和疤痕摩挲着,稍稍使劲。 「姜晓堂,你非得让我亲口说出来么?这么多年都没能抓住他是因为我窝囊废无能!」 「……」话音刚落,手腕果然松开了,林逆涛沉静情绪一字一顿的承诺: 「姜晓堂,我说结束了,就真的都结束了。」 说完便手肘一提挣开姜铎的钳制,弯腰拾起掉落的竹筷,抽了张纸擦干净,戳进汤碗厚厚一层浮油里面搅和底下看不清的物料和肉。 姜铎嚯的一下站起来,疾步走到林逆涛旁边,俯身把他的脑袋揽进自己怀里,手臂圈紧下巴颏磨蹭到他耳侧,咬牙道: 「涛儿,对不起。」 「你又吃错药了对不起啥啊?~~」林逆涛翘着嘴角笑了笑,又把人推开钻出他的怀抱,干脆也站起来,走到客厅拿起两人的外套和姜铎的背包,站定一会儿,神情黯淡的一低头边穿外套边接着说: 「我就是把卢隐舟的血全都泼到我家老屋的灰烬上,我阿爹阿娘也回不来。」 重新走回姜铎面前,放下背包,两手捏住他外套衣领使劲抖两下展平,站到他身后并沉静的看着他: 「姜晓堂,我阿爹从来不和我说大道理,也从不给我划定范围目标,他不和我谈理想,也不关心我将来想要做什么。他就只教我怎么出拳练刀怎么对敌自保而已,从小他就和我说,黑黢黢的山林里迷踪却广阔,但只要手掌够坚硬执得稳火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所以现在要是让他知道我为了给他报仇,却把自己的路都走没了,他一准能再气死一次。」 说到这便戛然而止,林逆涛再不出声,两手抓紧已经包覆住姜铎胳膊的外衣袖管,深沉按捺并压抑着,最后才抬头露笑的去推姜铎: 「赶紧的吧,碗筷等我从医院回来再收拾,手机咱俩明天抽空再去买,姜晓堂,再不出门你就等着跟张大哥说对不起吧~~你看他能饶了你不。」 静静的站在餐桌边看着突然忙碌起来的林逆涛,姜铎一语不发,心境深沉。 无声轻嘆,穿好外套再背上背包,走到门口换鞋,脑内却一直迴荡着自己怎么也没有勇气追问出口的一句: 可復仇明明是你选择的路,你真的会轻易放弃? 面目却掩住所有情绪,姜铎只应和的笑着,穿好鞋子转身帮林逆涛掖好衣服,站定,捧住他的脸颊捏了一会儿他软软的耳垂,再握住他的手,紧紧牵着推开房门,坚定的承诺: 「我和你一起走。」 十指温热,心底震动,林逆涛被牵出家门,两眼紧盯着前面姜铎宽阔的肩背。 单元房楼道里舖满陈旧的阳光,模煳了他的轮廓,却重染了他的目光,让自己忍不住用力回握他的手。 心底裂缝处明明已压覆坚冰满是浓黑和阴暗,周围却突然冒出许多麦芒一样的刺,破土总是痛的,但细小而温暖。 不禁狠咬一下嘴皮定了定心,随手带上门,林逆涛半玩笑半认真的忽然来了句: 「其实我刚刚洗澡的时候一直在考虑往后怎么办来着,姜晓堂,要不我申请加入个泰拳俱乐部,或者自由搏击、散打也行,去参加比赛挣奖金怎么样?那个来钱快。」 姜铎手一紧改牵为掐,眯缝着眼睛转过身去,拿眼刀戳他, 「给你一分钟考虑清楚重新说,你往后想干嘛?」 怂的一缩脖子尬笑两声,林逆涛都不用一分钟就即刻答道: 「给你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扛煤气罐。」 边下楼梯边紧紧牵着他,姜铎的表情立马就柔和了,笑得阳光灿烂的抬手撸他后颈毛,贴过去咬他耳朵: 「咱俩新家用天然气不像以前得扛煤气罐,家务咱俩谁有空就谁做,涛儿~~你帮我把被窝捂热乎就行。」 林逆涛垮了脸不干了,先撇嘴嗔怪:「姜大爷,合着在您眼里我就是个一米八几的热水袋?」 再气愤的屈臂架手用胳膊肘顶他的背,怨愤道: 「你也得让我出去挣钱吧!小田叔那我还欠了一屁股债呢,你不让我打拳,那我去教拳行不行?给小孩子们当教练。」 正往下迈步的脚一顿,姜铎慢慢转过头来,满脸你认真的嘛?的看着林逆涛,抬手摁住他的肩膀郑重嘱託: 「涛儿~~听话,你先在家给我做做饭,你以后想干嘛咱们慢慢再想,你说你要去教拳我也不同意,现在谁家都是独苗苗,小孩子都养得可精贵了,真禁不住你那手劲,万一弄伤了几个咱们得赔更多。」 抬手摁住姜铎的手腕眼睛一眯缝,林逆涛轻声问他 「我手劲怎么了?」 「刚刚好~~刚刚好~~」姜铎手腕吃痛立马昧着良心奉承,再趁他心满意足时手劲一松,突然发难把人推到楼梯口的墙边,搂住他的后脑勺倾身贴过去,用力亲他。 「涛儿~~别着急,晚上回来咱俩在慢慢想,跟我回了源鹤也可以慢慢想,往后日子还长呢,咱俩一天一天的踏实过完,好不好?」 「嗯!」林逆涛边凑上前亲他边用力点头,勾住他的肩背耳鬓厮磨间,又轻声说了句:「咱俩的往后咱俩一起慢慢想,但眼下有件事情,等我出院,你得和张大哥请个假和我去一趟。」 四目相对,还不待他说出口姜铎已经想到,便重重点头说:「好。」
第420页 ———————— 五天后,2009年1月23日,农历正月二十八,比往年到这里来的日子,晚了整整50天。 临潭县城以西,松柏环绕的围山公墓,姜明远一个人背着个装满松枝花束和酒盅的竹篾背篓,肩抗一把半米多点长的小锄头,杵着乌木手杖,慢慢悠悠的行走在修葺青石板的墓园进山便道上。 刚刚上午十点,走走歇歇。 转头往山外看去,天色湛蓝,云层只在山顶积雪处浮出绵薄的两片,四周风声不止枝叶摇盪,山峡风灌到西山一侧时,总要被高大层叠的树木消减掉一些力量,庇护着伫立在树底下的人与坟。 姜明远体力还行,坟茔也不算高,拄着手杖行慢一点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就能爬到墓前,只是他腿伤不耐寒沾不得露水湿气,非得等到天光大亮把草木烘干,才能进山祭奠。 临潭风俗是年初四走坟,离眼下也没剩两天,这会儿山道上就他一人独行,周围空空荡荡。 所以快爬墓碑前却突然听见自己家那孽障喧譁的声音,姜明远硬生生停住脚步,懵逼了两秒。 站定在土坡底下扶靠树干,竖着耳朵仔细听清楚那孽障都在他三两叔坟前叨叨了些什么污言秽语时,姜明远几乎是拼尽全力压着怒火没有即刻冲过去大义灭亲。 他儿子居然正跪在林三两坟前,指天誓日的要断他老林家的血脉子孙。 「……三两叔,我再敬您一杯酒,往后小涛就是我老姜家的人了,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三两叔,我俩这事文清阿姨早就同意了,估计这么些年阿姨她大概也没少给您做思想工作,希望您别太生气。您放心,我按着警官证和《党章》向您保证,后半辈子我都会一直陪着小涛,尊重他、支持他、关心他、爱护他。 所以您泉下有知,能不能托个梦帮我劝劝小涛,别让他老想着靠打拳挣钱,上了拳台脑子要打坏掉的,以后我俩年纪大了他容易帕金森,到时候他瘫了还得我伺候他给他倒尿盆。」 「姜晓堂!你当着我爹娘的面胡说八道什么吶?你才瘫了你才帕金森呢!」 「林逆涛,我说错了吗?你一天八百遍说想去打比赛教学生,你那些年=黑=拳=还没打够是吧?跟你说了咱俩不缺那快钱,小田叔都没催你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可我除了打拳什么都不会啊~~你们法制支队辅警都要大专以上文凭的,我连给人看门都没资格……」 「哎~~涛儿你别哭,你别哭啊!三两叔看着呢今晚一准找我算帐来了!涛儿~乖,你先别哭了行不行?」 气得抓耳挠腮,林逆涛行不行他姜明远是不知道,靠在土坡老树底下正捋脖子顺气的自己马上是快不行了。 要不是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诫自己万一压不住火气突发了心梗,救护车还没爬上山道呢没准自己就凉凉了,到时候就真没人能收拾得了那俩小混蛋,那可怎么行! 这么想着一咬牙直起身板,姜明远跺着手杖往上疾走两步,来到近前就一棍子,把正抱着小涛啃得欢实的孽障往林三两坟前打得蹿站起来,沉声怒喝: 「起开!」 背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棍子,姜铎先懵逼后恼火,待看清来人立马蔫成一团浆煳,畏畏缩缩的冲上前赶紧把小涛拽起来,护到自己身后。 「爸……您怎么来了?您一个人来的?」 姜明远站到墓碑前面,努力正直身躯肩膀却还是垮向一边,深深的来回瞪了林逆涛和姜铎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往林边疆坟前沉身跪好。 边跪着边环视一圈,两座坟茔已经被这俩小混蛋清扫过了。 修了枝锄了草,甚至重描了墓碑上的字迹,文清坟茔边摆上了鲜花,三两墓碑底下则有一股沁烈的浓香,是他爱喝的自酿大麦酒,辣口的。 祭奠的瓜果糕点放在墓碑前的石板上和旁边角落里的山神祭台前,碗碟竹筷已经收走,看样子,自己赶巧上来时,他俩已经预备要下山了。 眉目稍稍舒展,姜明远先抬手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抚过墓碑上的照片和朱红未干的生卒年刻痕,来回仔细摸索着。 但触到墓碑基座底下一处不显眼的黑紫色十字刻痕时,姜明远皱着眉头极力不去看它。 沉默着摩挲了好一会儿,才从背篓里拿出两把青红线香、酒盅和鲜花,顺次摆到墓碑前面。 红香敬神,青香祭魂。 磕头,摆香,供鲜花,往林边疆三个朱红字底下放上三支小酒盅,一一倒满,口中念了几句再认真的拜了一拜,才艰难的两手抓握住手杖想要撑站起来。 姜铎和林逆涛赶紧冲过去弯腰扶他,却被他一掌推开,谁再往前就抄手杖揍谁。 两人只得站定在一边,眼睁睁看着身形佝偻早已不復当年伟岸俊朗的姜明远,先艰难的往前蜷跪一条腿,咬紧牙两手攀着手杖中间,手肘使劲往上攒。 一点一点半撑起另一条腿,脚面抵紧冰凉的水泥地面,踉踉跄跄,边顶地边拖拽吃力的往前挪,过了好半晌才再站起来时,已满头大汗。 姜铎忍不住再去扶他,挨了棍子也没退缩,直把人扶到坟茔旁边一米多高垒着石块的水泥挡墙旁边,给他清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倚靠好,才松开手。 结果姜明远照样不给他好脸,抬手用手杖敲了敲他小腿,命令道:
第421页 「到你三两叔坟前跪着去!」 姜铎不吭声,走回去两膝一蜷重重一声硬磕到地面,结结实实的砸在青石板上跪好。 林逆涛默不作声的走到姜铎身侧,也想跪下去时,却突然听见姜明远向自己喊: 「小涛,过来给你爹娘扫扫坟。」 闻言再次走到坟茔前,接过姜叔手里的小锄头,林逆涛茫然的看着眼前两座拢起的土堆,寂静无声,满目斑驳。 父母埋骨于此,两块墓碑两处坟茔紧挨在一起。 但林边疆那座坟底下只葬了他一整套警服,没有骨灰瓮,他的身躯早就由姜明远做主送回了家乡彝山边县,按照山里的丧俗火葬,只捡了部分骨殖带回来放进文清的骨灰瓮中葬在一起,其余全部按照旧俗用树枝拍打燔扬其灰于山林。 自己和姜晓堂天刚蒙蒙亮时便上了山,扬纸钱敬香祭酒,用石胶修补墓碑,用朱红防锈漆描字,锄掉坟茔附近的枯枝杂草,洒扫墓道。 然后姜晓堂便一直陪自己跪在父母坟前,自己不站起来他便也不站起来,沉默并沉淀着,哀思萦绕。 八年悲痛和仇恨积厚成海,只无声淹没,跪倒在父母被雨打风蚀的坟墓前时,自己反而麻木无泪。 姜叔叔大概是对自己失望透了,觉得自己没心没肺没良心,丢尽阿爹的脸。 这么想着,林逆涛认真看向早就被姜晓堂清理干净的坟堆,非常想再找出一点野草挥锄撅根,但怎么找也找不到,便无奈的撅开两铲土又填回去,认真的压平整。 「你阿爹的坟头土好玩吗?」 姜明远早瞧不下去他恍惚颓然的神色,讥讽喝止,又忍不住忧心道: 「我也不同意你接着打拳,锻鍊身体可以,但不能再上台和人对抗,你的睡病本来就不容易矫正,万一伤到头部再昏迷一次,醒不过来该怎么办?」 「可是……」 「你还想可是什么?」姜明远蛮横的打断他,封建大家长一样沉声质问: 「林逆涛我问你,万一你醒不过来,你又让我家姜铎怎么办?我年纪这么大了可禁不住他那么大的块头却三天两头寻死觅活,脸都被他丢尽了。」 轻飘飘两句话却臊红了姜铎整张脸,让他忍不出抬头轻声恳求: 「爸……」 姜明远才懒得理他,一直盯着林逆涛,眉目深沉轻言敲打 「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在像缅北那时候一样行事狠戾决绝不管不顾,在这儿有多少人的心正悬在你身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我明白姜叔叔。」林逆涛都没有多想便立即辩解: 「我就是有点着急,我亏欠了你们太多,却一点都还不上。」 听见他这么说,姜明远眼睛一竖拔高了音调,愤力一杵手杖: 「你明白个屁!是不是亏欠轮得着你来说?是你小田叔跟你打借条了?还是你蒋伯伯、杨叔洪叔他们说你连累他们了?还是我说你欠我的了?让姜铎成天跟着你讨债算帐?」 「姜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逆涛连忙摆手急声道: 「是我自己觉得……我心里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就好好和姜铎过日子,别老想着还债!你谁也不欠!」 乌木手杖被他杵得咚咚响,捶打着林逆涛的嵴樑,再看见墓碑上鲜红的林边疆三个字,姜明远心底抽痛着并长嘆一声,忍不住出言教训: 「林三两的儿子,不应该活得这么憋屈!小涛,去把你刻下的那个誓封上,你阿爹用不着你抵命帮他报仇,你这是在往他脸上凿疤。」 林逆涛一懵,不自觉的看向墓碑基座上面的十字刻痕,面色倏然阴沉,半晌后再抬头看向姜明远时,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姜铎也愣住了,顺着林逆涛的目光看向碑前的青石板,也看到了那个十字刻痕。 太过细小初看见时他还以为是下葬修坟的工人凿歪了的敬香眼,直到这会才发现,十字不过指尖大小却刻得很深,清晰鲜明,长年暴露在潮湿的山林间,裂缝处混满泥土渗透着乌黑,像是风干的血渍。 「小涛!你这是?」 林逆涛放下锄头走到姜铎旁边,跟着他一起跪下,抬手摸着那处痕迹却向姜铎道: 「姜晓堂,没必要封,已经结束了。」再顺手拽住姜铎的胳膊想把人往坟前拉起来,边拽边看向姜明远。 「姜叔叔,我们一起下山吧。」 结果谁也没接他的茬,姜铎跪着不起来,姜明远沉默不回答。 心底哀嘆一声…,他果然已经知道了,姜明远的心口处一下子坠满铁水铅块,重有千钧。 在抬头看向两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时,当即紧紧攥拳摁压住即将喷薄的质问和责难,临到年老,他却选择做一回眼瞎没原则的溺爱者。 于是他站起来,杵着乌木手杖再次走到林边疆墓碑前,站定在儿子身侧,抬脚踢了他两下等人会意站起来时,沉寂了一会儿,头也不回的向他俩轻声说: 「你们先回去吧,路上顺便买点菜,中午我到你们那蹭一顿,现在让我多陪陪三两和文清。」 姜铎脸一黑差点又没大没小的吼出来:放你一跛脚糟老头拄着拐杖一个人走山道我能安心吗?你摔了可怎么办? 却被林逆涛拽了拽袖子,硬生生咬着舌头咽回去。
第422页 冷静过后却心道也是,父亲姜明远就算肩膀再斜,也不会塌了嵴樑,自己凭什么老把他当枯叟老翁。 于是话到嘴边姜铎却说: 「行,我和小涛在家里烫好酒等着您。」 头顶有松枝柏叶老青树,树影婆娑,横风猎猎从谷底吹向山涧隙口。 待两个小混蛋走远,姜明远便干脆扶着墓碑慢慢坐到冰凉的水泥矮阶上,往口袋里摸出一个酒杯,斟满一杯,同样也是彝家自酿的高度大麦酒。 再拿出一株不合时节却鲜红的马桑花,挡住那处丑陋的刻痕,执酒杯饮下一口,方才的自言自语道: 「三两,余知检就要回来了,你在上面可多留点神,保佑小涛风平浪静,别让他再去找小涛的麻烦。」 说完又闷声一口饮尽一杯,再倒一杯,语气里满是愧疚: 「三两,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把小涛看好,我只好把我家姜铎陪给你们老林家,除了你,也就只有他还能定住小涛的心。 三两,我擅作主张把前两天送到医院的那篮子沙棘果全给扔进垃圾桶里了,只留了这株马桑上来,给你看看,也算了结了一桩事。 我没让小涛知道,但我知道他肯定已经知道了,要不然,他不会到坟前给你磕头的。 三两,卢隐舟死了,昨晚余知检发消息来说,几天前在泰国南邦棉田里发现的尸体,经dna比对肯定是他,子弹制式和许久湖身上的、打在你家隔壁单元楼里的一样,都是53式机枪弹。」 说到这,他便哽咽住口,按了按眼角独饮一杯。 再把墓碑前面的三杯清冽一一倒在地上,地面立即浸印出三团深色,渐渐聚拢融合,姜明远往前俯身赎罪一样重重的额头碰地,蜷成一座坚硬的石头。 良久才直起背,半阖着眼睛看着坟墓顶上被山风摆弄的枝叶,竟看得入迷,哑然了好半天,姜明远才接着说: 「三两,我是越来越闹不明白你儿子在想什么?更不明白我儿子在想什么?他俩都是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可活到今天我才回过神来,太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有时候,煳涂点好,煳涂才能心宽。」 说完便把空酒瓶放到墓碑前,姜明远再次独自困难的攀着墓碑石壁撑站起来,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站稳,再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看着墓碑上那张年轻的脸轻声道: 「三两啊~~~山里面风大,我这把老骨头不经吹,今天就先回去了,到了初四我再约上王志鹏、老洪他们几个来你这热闹热闹,不是我惜命捨不得下来陪你,但我总也放不下心姜铎和小涛,你且容我再看他们两年,好不好?」 话音未落,耳畔有落叶被风覆到肩头,姜明远笑起来,拾起酒盅重新用棉布包好,放进自己口袋里,背起竹篓慢慢转身,步履蹒跚的走下山道,手杖往石板上击出有规律的咚咚声。 山林天地间,山风乍然呜瑟拼命摇动起枝叶,与乌木相合,是迎送和不舍。 ※※※※※※※※※※※※※※※※※※※※ 正文完,感谢。 第152章 番外上 满满一锅油亮的泡沫挤挤挨挨翻腾起来, 黄澄澄噼啪作响, 呛香四溢。 看着锃光瓦亮的大理石质料理台被溅上数处腻乎乎的小点, 四周直冒白烟,林逆涛皱了皱眉头,边调大油烟机的吸力边关小灶火, 再用小勺把拳头虎口处里攥出来的肉丸接连刮进油锅里,不一会儿,一个个裹着金黄面衣的藕丁肉丸便浮到了宽油表面。 从容的抄起滤勺顺着油面轻轻一捞, 把圆乎喷香的炸肉丸放进铺了吸油纸的瓷碗里晾一晾, 再腾油洗锅调芡粉水炒糖醋汁,趁亮红味醇的糖汁煳锅前,快速翻炒两下,手腕一转一掀锅, 刚好浇出一盘浓红色亮晶晶的酥脆酸甜。 之后还得撒上粒粒馋人的白芝麻,还得用餐巾擦掉盘边多余的酱汁,再皱眉仔细品一品, 林逆涛思索了一会儿才学着文清的样子掐上一小枝薄荷叶, 装饰盘边,正摆布好色香味时,旁边的蒸锅也响了。 赶紧揭开玻璃盖,热气蒸腾起来。 林逆涛手茧厚也不怕烫, 直接抠着蒸屉里盛装糯米饭的瓷碗边沿迅速端出来, 再用圆盘盖住碗口, 两手握紧一翻转, 小心的取掉瓷碗,露出底下小山一样粒粒饱满的黏煳软糯和青红丝糖瓜蜜枣的香甜,满屋糯米香。 往晶莹的八宝饭上浇满玫瑰红糖汁,往料理台上盛装好四荤两素一菌丝汤,再往垫了纱布撒了面粉的小竹笼里码放整齐刚捏好的饺子,看着乱七八糟的料理台上终于有点丰盛的样子,林逆涛抹抹脑门汗,长吁一口气。 眼前这一顿,就年夜饭来说是寒碜了点,但光两个人吃也绝对够富余出一个年年有余的好意头,只是好多年没这么煞有其事的张罗红白案,对成品的味道总会有点忐忑。 而且做厨就像打战,久未操练难免手忙脚乱。 林逆涛琢磨着,还得趁人没回屋前抓紧时间把这处几乎没怎么沾过油烟,却全是高档装修满橱柜进口刀具和锅灶的宽敞厨房给认真洗涮干净。 但来不及了,刚往洗菜盆里倒上清洁剂时,院落外气派的对开大铁门指纹锁就响了。 紧接着,两条半人高的大汪拖着长舌头寻着肉香蹿进厨房,一竖耳狼青短毛一耷耳金黄长毛,欢腾的沖占着自家地盘搞三搞四的宾客龇牙咧嘴,然后便是遛狗归来的宋之田在高声诧异:
第423页 「小涛,你在厨房干吗呢?」 林逆涛赶紧弯腰把架子底下拌好的两份狗粮端出来,馋着狗狗一路走到餐厅门口。 一份警犬专用粮加水煮蛋和生牛肉块,一份金毛专用粮加蒸制好的鸡脯肉和蛋黄,没答宋之田的话,光蹲到两条大狗旁边使劲撸毛,再抬头看向狗主人宋之田,漾起满脸微笑。 「都是你做的啊?」 进了厨房看见料理台上满桌子的菜,宋之田越发惊诧,也越发把脸垮得老长, 「我让你上我家过节不是让你来当厨子保姆的,你赶紧进屋嗑瓜子看电视去,用得着你伺候这两臭崽么还给它们加餐?嘴都给你养叼了。」 「小田叔,我不爱看电视。」 林逆涛笑的乖巧,打小被林三两教唆着跟宋之田说话时他也老爱降调带拐弯,像是在撒娇。 「姜晓堂说了来蹭吃年夜饭总不好空手白来,小田叔又啥都不缺,我也不知道该送点啥年礼,干脆就帮着做俩菜,小田叔~~灶上再不开火咱爷俩年三十就只能泡方便面了,您受累,我好多年没进过厨房这菜能不能下口还真不好说,辛苦您帮我尝尝味儿呗。」 「我能让你吃泡面!?」 宋之田脸更黑了,想想又轻嘆一声囔囔道:「也怪我,没跟你提前说。」 话音未落门铃声适时响起,两只狗子竖起耳朵正准备汪汪大叫时,又被宋之田安抚好并打开大门,紧接着,乌泱泱一帮穿西装的礼宾鱼贯而入。 来人一进屋就自动分两拨,一拨端着几个硕大的保温箱直冲餐厅,往红木雕花板嵌大理石圆桌上摆出份量少却多达数十种的冷热菜餚、汤饭糕点、冰桶炭炉和果汁酒水; 一拨拎着大包小包就往客厅走,按照宋之田的指使把各种品牌logo的购物袋往墙角堆叠整齐,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布置好便立即退场。 这下轮到林逆涛满脸惊诧,不禁嘴角僵了僵又换上一脸快馋哭了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餐桌上的精緻和琳琅满目,舔舔舌头尬笑道: 「我就知道小田叔可心疼我,怪我犯二,老以为咱们临潭还和从前一样一到年三十餐馆都不开张了呢,小田叔,对不住啊,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家厨房搞得油腻腻的,我马上收拾干净把菜打包带走,我想吃大餐。」 说着他就动手去寻摸乐扣盒子,却被宋之田往前摁住手腕, 「用得着你收拾?你还真把自己当保姆啊?」 不动声色的一避手,林逆涛立马笑起来, 「小田叔~~早知道有这么多好吃的我才不费那功夫呢,马上我就收拾干净了啊。」 「大过年的别逼我骂人啊!」 宋之田佯怒着一挑眉,瞄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又不甘心的再去推他,把人攮到客厅,走到墙边往购物袋里挑了套搭配好的塞进他怀里,训斥道: 「厨房轮不到你,到楼上沖个澡去,洗完换身新衣服下来,咱家过年不兴穿那臭小子的旧衣服。」 「唉……?」林逆涛一愣,急忙向宋之田摆手:「不是,小田叔,主要我俩没时间逛街……」 「少废话,上楼洗澡。」宋之田再搡他肩膀,又一指堆了小半面墙的购物袋,「都是你的尺码,这身要不喜欢就到里面重新挑,再让我看见你穿小姜铎这身破烂,我就给你扒下来扔进垃圾桶。」 「别啊~~」林逆涛想反驳又拗不过,只得乖乖上楼。 不过二十来分钟,大门外陆陆续续响起热闹的炮仗声,硝烟四起,满地红皮。 临潭县歷来的风俗是年夜饭前一家人齐齐整整了,便要爆竹贺岁、鸣响迎春。 所以等林逆涛换了一身崭新的清清爽爽走下楼时,宋之田便提着厚厚一大盘红红火火站起来,把人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看到了头。 修身高腰窄腿裤和时髦的斜襟拉链双排扣短绒机车款上衣,底下衬了件浅驼色毛茸茸的圆领羊毛衫,将好露出小段锁骨,突出了修长的脖颈。 上身雅痞的暗纹蓝下身闷骚的大地棕,仿佛一夕之间自己就成了某家从大城市归乡的潮人小少爷,除了额发太长挡了点眼睛,五官隽秀精神抖擞,满身干练帅气,宋之田方才舒展眉目笑了起来。 林三两和文清的种合该就是这副模样。 「走,陪我贴对联挂封炮仗去。」 林逆涛赶紧走过去,边抬梯子拿打火机边穷家抠馊的问,「叔~~这衣服怎么没标籤?这得多少钱?」 宋之田横了他一个『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的?』的眼神,又一指大门口两侧已经烧了一整天的高香旁边,吩咐道: 「帮我把两边对联还有门神贴好,栓好炮仗你就回院子里把那俩臭崽牵好了,特别是红星,它老毛病又犯了,炮仗响起来时别让他刨到前爪,不然待会儿它又得疼得嚼不动肉。」 林逆涛闷不吭声的承下宋之田的好意,蹙了蹙眉头心境很微妙,明明是自己满溢愧疚又无力弥补,只得尽量乖巧顺从的讨人高兴,结果却又不得不接受更多偿还不清的关怀和情谊,平添满满的负担。 也不知道卖了余知检那刀够不够这身衣服钱…… 边忧愁的思忖着,边抢着干掉所有搬、扛、抬的重活,林逆涛挂好炮仗才走回院内,用肉干引着两条大狗一起匍匐到门背后,蹲在墙角一边胳膊夹一个,在抬手捂着其中那只得了骨炎关节炎的退役警犬红星的毛脑壳,慢慢的撸它后颈毛。
第424页 院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夹杂=土=炮=一样的雷光弹响作一团时,两只狗子果然开始焦躁的呲牙哼起来,林逆涛连忙顺毛安抚再用肉干哄它们,还用胳膊顶着红星有点跛的前爪,结果红星挣来挣去不配合,老用长嘴去拱他手掌。 所以等满身火=硝=味的宋之田走回院内时,屋里满是热闹的汪声和笑声,三只毛茸茸正躺倒在正屋门口的过道上搔毛摁爪闹作一团。 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看着被红星扑住肩膀舔得一脸真心诚意开怀大笑的林逆涛,隐隐跟他爹一样十分没正行,宋之田莫名就鼻底一酸。 三两啊~~小涛真的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忍不住抬起老花镜镜架低头按了按眼角,再扶正抬头,宋之田也跟着地上专心玩闹的三大只心情愉悦了一会儿,才调笑说: 「你几岁啊还躺在地上玩?澡都白洗了,你们三!赶紧起来洗干净爪子吃饭。」 餐厅和厨房都在一楼最里侧,做了室内水景墙隔断,铺了整块花砖地面和浅灰色石纹装饰墙,墙上挂满宋之田夫妇和两只狗子的旅行生活照。 餐桌对面还新安装了液晶电视,正好放到满屏红配绿热热闹闹的联欢晚会大型开场舞表演现场。 偌大一张中式镂雕福禄寿喜嵌大理石山水的红木餐桌前,就坐着宋之田和林逆涛两个,挨着坐的。 饭店里送来的连摆盘都颇有讲究的珍馐,被宋之田撤下几样辣口的,林逆涛做的家常菜则被他统统摆到席面正中央。 圆盘桌面会自己转圈换菜,林逆涛看着新鲜忍不住老想用手快拨两下,再时不时给趴在脚旁边张嘴等吃的两条大汪挑肉丸子,还要给宋之田斟酒布菜,间或说上几句长辈爱听的吉祥话,自己反而顾不上吃两口忙的不亦乐乎,并小心翼翼的问: 「小田叔,给家里打个电话呗,阿姨该想你了吧~~」 宋之田再往前用瓷勺舀了大半碗八宝饭,边吃边斜眼瞥着林逆涛, 「你阿姨这会儿要么正在倒时差,要么就是在筵席上忙得团团转,哪里顾得上咱们俩,咱们别给她添乱就成。」 边说边吃边低头瞅见趴在小涛拖鞋旁边立着耳朵吐舌头的红星,小涛手一扬,它便知道要张嘴,吃的乖乖巧巧。 打小养在警营里的昆明犬非常认生,脾气硬不容易哄,难得它竟能和小涛这么亲近,这么想着,宋之田忽然筷尖一指问道: 「小涛,喜欢红星这臭崽子不?」 林逆涛眨眨眼睛:「喜欢啊。」 宋之田端起一杯刺鼻辣口的大麦酒,碰了一下林逆涛那杯回甘的青梅酿,却话锋一转: 「可惜红星满身病已经是条老狗了,以前那么能跑能跳,现在却窝窝囊囊成天被金毛欺负,小涛啊,我也挺想让红星多陪你玩两年,可它根本陪不了你两年,你要是能有个孩子……」 林逆涛忽然抬手勐灌了一口酒,手腕一转向宋之田亮了亮空荡的杯底,笑着说: 「不用它陪我,小田叔,我挺喜欢红星,换作我陪它终老也行。」 心里还有话却硬生生的噎住了,宋之田自己也知道劝不住,却总忍不住想再劝一劝,作为林边疆的好兄弟林逆涛的长辈大家长,他必须多唠叨两句,毕竟对于自己和常年分居两地的妻子来说,儿孙是福报,更是求而不得的缘份。 「小涛啊……」 「小田叔,我再敬您一杯。」林逆涛笑着站起来毕恭毕敬的持酒壶斟酒敬酒,低头弓腰等着宋之田端酒杯,满脸的真诚。 结果叔侄俩还没来得及碰杯,忽然门铃响了,两人面面相觑。 「谁啊~~大过年的这个点过来?年夜饭也蹭?」宋之田皱着眉边往嘴里送水晶肘子边嘟囔,林逆涛已经站起来去开门,后头亦步亦趋的是两条已经被他餵熟了忘了自己原来姓宋的傻汪。 结果门一打开,惊天一声:「狗狗!狗狗!」炮仗一样炸进来,紧接着,还没看见人便听见一阵笨重的急跑和脆生生的: 「宋爷爷,宋爷爷,我能摸摸金毛的毛毛么?」 宋之田一口软烂的肉汁呛进气管里,咳得差点背过气去,捶胸捋心口缓了好半天,才一扬筷子用指着门口看笑话的两口子。 「你家崽子喊差辈了,他喊我爷爷,你俩是不是得喊我爹?」 洪海大笑着牵着方娅走进来,两人边走边脱掉身上崭新的毛呢大衣,方娅着新衣,洪海却穿着件执勤中的冬装制式警服毛领棉衣,先一把薅回已经蹲到金毛旁边左右手轮流开撸的儿子,再把年礼往桌上一放笑着向宋之田道: 「叫你爹有红包啊?老宋,新春快乐啊!咦~~这一大桌子菜。」 方娅也挤眉弄眼的应和一句:「田田,又到了万物復甦的春季,祝你和茹姐新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连又挣开老爹的钳制跑去抱着金毛蹭脸的洪家小崽也嘴甜的来了一句:「宋爷爷~~恭喜发财。」 一家三口又气人又逗人说得宋之田龇牙咧嘴,眼看着洪海不见外的走到餐桌旁边,拉开沉甸甸的实木餐椅找了个软垫垫上,摁着方娅的肩膀让她做好,自己则坐到妻子旁边。 林逆涛见状,先安抚了一会儿被撸得不耐烦的大金毛再走进厨房打开碗柜,给洪海一家三口添碗筷拿玻璃杯,并懂事的打招唿: 「洪叔、方姨,新春快乐。」
第425页 洪海眼角抬了抬只当没听见,方娅尴尬的边扯他袖子边向林逆涛笑着说:「小涛,新年快乐,别忙活了赶紧坐下吃饭。」又把儿子拽到身前面轻声交待: 「快给大哥哥说新年好。」 结果洪海家的臭小子看人下菜碟,自己老子不哼哼他也不哼哼,一下挣开方娅又扑向卧趴在林逆涛脚旁边的大金毛身上。 方娅垮下脸正准备拍桌子教训没礼貌的一大一小时,宋之田却先一步开口道: 「小涛,给你洪叔倒杯饮料,他值班。给你方姨来一杯我喝那大麦酒,她能陪咱们喝两口。」 林逆涛立即笑着照做,边注意金毛的动静生怕它被撸急了沖洪叔家的小崽子露牙威吓,边浑不在意的继续同洪海方娅唠家常,满脸热情。 宋之田端起酒杯,同洪海的饮料杯碰了一个。 「年三十值班局里不是安排了年夜饭吗?干嘛还上我家来?」 洪海抿了一口浓郁香甜的橙味百香果便立即抄筷子给方娅布菜, 「这不是怕你一孤老头冷冷清清么,往年都值第二班回你老家厂里过节,今年却选了第一班上岗,就让我猜着了你这儿肯定一大桌子菜,咱们别浪费了呀,局机关那小家子气的食堂怎么能和这比。」 「哈哈哈!」宋之田大笑起来,一拍洪海的肩膀:「你少来,年年都能吃机关食堂的红烧带鱼铁勺大锅菜,今年就不能吃了?」又沖趴在桌边的小孩大声道: 「军军,过来给你宋爷爷说两句好听的,爷爷就给你封个大红包!」 洪家小崽耳朵尖心眼贼精,听见这个,立马眼睛一亮蹿站起来,边甜蜜蜜的一声「宋叔叔~~」 边一跳一跳的往宋之田怀里扑抱,嘴里说贯口报菜名一样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吉祥如意招财进宝之类密密麻麻一大通,把众人唬得愣怔又捧腹大笑。 和乐融融笑闹的间歇,林逆涛边给大金毛挑酱油鸡的鸡脯肉安抚它一颗惨遭=蹂=躏=的心,边陪着众人欢乐,却悄悄擦汗。 他真没想到洪海叔会带着老婆儿子到小田叔家里吃年夜饭,连忙起身招唿着边给小孩倒果汁边抬眼打量,听说是叫洪方俊,小名军军,刚上小学二年级,正好是自己离家那年出生的。 认真端详了一阵,果然是方姐的样子洪叔的脾性,小嘴抹糖蜜自来熟不怕生,活泼好动,把宋之田哄得那叫一个开心。 这么想着,林逆涛悄摸攥了攥兜里买菜剩下的500块,都是皱巴的旧钞票,而且直接塞给小孩做压岁钱多不好看啊,心底寻摸着待会儿怎么也得找小田叔要个空红包,全给他包进去。 只是不知道洪叔会不会让他接。 又开始一脸忧愁的给军军夹炸物盛鲜汤时,鼻尖前却递过来一张红底烫金写着万事如意的长条,林逆涛一愣,抬头看向宋之田,满脸莫名其妙。 「小涛,拿着,驱邪压祟。」 「……」 结果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洪海叔也停了停一直在扒拉鲍鱼海参的手,沖方娅一扬下巴,方娅便笑眯眯的往包里拿出一个烫金画着年画娃娃的红包,递到林逆涛面前: 「小涛,岁岁平安。」 僵在两个红包面前不知所措了好一会儿,林逆涛才皱眉嘟囔:「小田叔,方姨,我……我都24了。」 「24怎么了?」洪海扬着筷子边吃边教训,气哼哼的抬眼瞅他:「不得到年底才足岁么?而且24就能不听话了?没工作没结婚怎么就不能拿了?让你收着就收着。」 「洪叔~~」 1米8的大高个儿却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林逆涛垂手而立,实在没脸去接那两个哄小孩的红包,饭桌上正僵持了,忽然门铃再次响起,他便逃跑似的奔出去开门。 两只大汪也立即紧张的支棱前爪仰起头,注视门口,结果才听见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红星耳朵颤了两下突然踩地站起来,骇得围着大金毛打转的军军一大跳。 宋之田家养的金毛样子憨脾性温顺,惹急了最多呲两下牙,红星就不一样了,关节强健四肢有力,兴奋时立颈绷背鼻间皱起,兇勐好斗好动,扑咬能力突出。 别说小孩军军,连他爹妈都吓白了脸一推凳子想去拽狗绳时,红星却突然跑了出去。 第153章 番外中 「哎~~好狗子, 真乖, 想我了是不是?」 听见这个声音, 众人长吁出一口气又坐回餐桌前。 怪不得红星会突然反常,原来来人里有王志鹏,后面还跟着蒋松、周光平和田伟达。 把几位叔伯迎进屋, 林逆涛笑着转进厨房,添碗筷置酒杯,把宋之田撤下的菜加热好重新端出来, 给众人倒满白酒饮料, 布置好满满一桌面的珍馐美味。 再找了个撤空盘扔果壳、顺便给长辈们煎点花生米下酒的由头,闷不吭声躲进厨房,心境沉重的听着外面推杯换盏和互道新春祝福。 冷油冷锅,小火慢煎, 滚烫的香油灼干花生上的水分,滋啦作响,脚旁边围着打转的就剩躲避军军魔爪逃到自己旁边的大金毛, 厨房外面没良心的红星早就忘了自己, 正把长嘴搁到王志鹏的膝盖上亲昵的蹭着。 一张年饭桌摆满无数愧疚和对不起,林逆涛躲在厨房里慢腾腾的烹制下酒菜,面目深沉。 自己必须得开心,必须得笑, 总不能大过年却给叔叔伯伯们心里添堵, 可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得垮下脸, 就得给他们跪下请罪。
第426页 封堵漏勺二阶段收网计划结束, 临潭刑事技术大队因为出了一个王瑞,被取消集体评优选先资格,蒋松因主要领导责任被调离原岗待查,王志鹏因分管责任被解除副局长职务,临潭看守所所长田伟达则因为自己的逃脱行为,被行政问责并记了大过。 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情由同样不能呈在纸页上,尖锐的真相水落石出时,却警醒和鞭挞着还在前行的人们。 一个王瑞,一个魏源,如果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坏过根没有结过恶果,是不是像今天这样的节日里,他们也会和叔叔伯伯们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叙话喝酒,抱怨工资待遇和生活琐碎,不富足却能长乐。 如果他们没有行差踏错、泥足深陷,是不是连自己的父母也会坐在那里,热闹的高声谈笑。 薄油里有焦香,酥脆的深红色外壳被煎的微黄,林逆涛僵硬的挂着笑容用滤勺捞出花生米装盘,激上一点白酒去热,撒上晶莹的盐粒,眼睛却始终盯着自己一双脏污的手。 阿爹,血海深仇必须要报,我死志坚决,即使这条路道阻艰险更不一定正确,我也绝不后悔。 咬牙抿嘴,皱紧眉目,却忽然瞥见手中那瓶烹制花生米的高度数自酿大麦酒,小田叔今晚一直在喝的就是这个,阿爹爱喝的也是这个。 林逆涛想了想,便提着酒瓶端着花生米走向厨房门口。 餐厅里,宋之田正挥着筷子拍桌质问:「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哪有大过年的上别人家蹭饭的?」 蒋松嘬了两口酒,沖宋之田笑得关爱体贴: 「嗨~~怕你们叔侄俩冷清嘛,我们刑事技术这几年就你一个死皮赖脸的不参加轮值,难得今年你居然主动要求上第一岗留在临潭过年,作为你的老上级老战友,我们不来你这怎么热闹得起来。」 正低头吸熘焗龙虾肉的周光平也分出点注意力,给老领导应声: 「蒋队说得对,我们要是不来,你们叔侄俩这个大年三十岂不得冷冷清清可可怜怜。」 「就是,就是。」正站起来扒拉松鼠鱼的田伟达也附和着, 「我和王副局小区里遛弯时遇上的,正巧老蒋和周光平给王副打电话说要上你这来,大傢伙就一起过来了,哎~宋法医,那盘葱烧海参给我递一下。」 「遛弯?」宋之田边递菜边撇嘴:「够新鲜的啊大过年跑出来遛弯?叫花子呀?」 田伟达嚼的满嘴流油,一口酒一口肉的骂: 「怎么,心情郁闷遛弯散心也不行?上级领导没人性,连年也让人过不安生,问责决定文件都赶在年前下发,我家那口子知道我挨了处分,一天三遍问我『心情还好吧?』『想开点吧~~』『有事别憋屈一定要和家里讲啊』,都快把老子叨叨成神经病了…… 哎~~王副局,你家里是不是也这样?」 王志鹏笑着漫不经心的接茬: 「我家那老婆子才懒得理我,她早八百年前就恨不得我赶紧卸任退休,这回可算是如了她的意。」 却专心蹲在餐桌旁边,命令红星趴卧、蹲坐、抬前爪,捏着它厚毛底下的骨骼关节轻轻摸了一会儿,再忧心的看向宋之田: 「它老毛病又犯了吧?餵药了没有?」 「餵了关节宝。」宋之田笑起来: 「不愧是王副局,这你都看得出来,红星脾气倔,前爪再疼也不会跛着往前奔,只是最近胃口不大好也不爱跑动,也就这几天让小涛哄着才肯多喝点骨头汤。」 「这几天是小涛餵他?」王志鹏狐疑,又阴沉了脸看向宋之田:「小涛才出院你就使唤他?」 宋之田大笑起来大声辩白: 「帮厨餵狗的阿姨回家过年,小涛又没事做正好可以搭把手,而且红星和他处得也挺好的嘛。」 边说着边自己斟满一杯酒,端正身姿,端着酒杯站起来,肃目郑重的磕了一下桌面,目光逐一扫过桌上的战友,向他们扬手调笑到: 「我说你们这帮糟老头是不是放年假闲得慌,也太操心了吧?难道我还能把小涛当长工使唤饿着他不成? 我可没那么大脸真当你们都是来陪我团聚过年的,不过你们这帮糟老头的心意我都记下了,三两和文清肯定也看得见,我宋之田在这,替三两和文清谢谢列位。」 说完便一口饮尽杯中的清亮微黄,向众人亮亮杯底。 热闹的餐桌霎时沉静,除了电视机里的歌舞声和屋外的爆竹声,忽然就没了别的动静。 可还没静上两秒,门铃又响了,宋之田放下酒杯骂骂咧咧的坐回餐桌:「这谁呀大过年的?都来我家赶集吗?」 正啃鸡腿的洪海嘿然一笑:「还能有谁,跟我们一样闲得慌的呗!」 听见门铃响,林逆涛已经不声不响的转出厨房往餐桌上摆好酒瓶和花生米,再走进院子里去开门,一直低着头, 果然,大门才打开就听见屋外有黑明辉紧张咋唿的声音: 「小涛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呀?」 又领着杨志踢踢踏踏的冲进客厅,正准备找宋之田算帐时,却看见挑高设计的餐厅里水晶吊灯灯光大亮,底下座无虚席。 满屋战友老熟人还有洪海家的小崽子和两条狗,热闹全乎着一大帮全都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先懵了一下,再想到什么似的沉脸怒喝: 「癞皮狗过年还得给碗好饭呢!你们这帮臭老头一个个教育孩子也不会看看时候是吧?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吃完饭再说!大过年的闹什么闹?」
第427页 餐厅里立马炸锅,乱做一团。 以方娅为首的站起来忧心的走到林逆涛旁边,温言解语询问他怎么了?眼角红什么?越发把人臊得没脸觉得自己简直窝囊透顶。 以宋之田为首的狞笑着上前搂住不分青红皂白的黑明辉,扭胳膊架肩膀不由分说就先灌他三大杯,帮他漱漱口。 「方姨,我没事,刚煎花生米时油点溅眼睛里了,我真没事,我上楼洗洗。」话没说完他就要跑。 「小涛,过来坐我旁边。」 是王志鹏发话了,趴在他脚边的红星也立起长脑袋吐着长舌头看向林逆涛,林逆涛犹豫了一会儿,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回王志鹏旁边,偷摸着捏捏眼角。 「那糖醋藕丁炸肉丸是你做的?」 渐渐平復了情绪,已经站起来给王志鹏夹菜斟酒的林逆涛动作一顿,点点头。 「我就说,和文清做的一个味儿。」王志鹏笑起来,边往嘴里再夹一个嚼着边说: 「以前到你家那小院里蹭饭吃,就老看见你跟在文清后头帮忙剁肉糜,比机器绞出来的可香多了。」 林逆涛没有立即接长辈的话茬,只顾着瞎忙活,布菜换盘收拾残羹剩渣,给众人递湿巾,片刻不敢闲下来。 一餐年夜饭吃成灵魂拷问,一簇簇的火星子都往心里烙。 「王伯伯,对不起,我知道余知检和梁检察官其实最先找上的就是您,您牺牲太大了。」 「牺牲?」王志鹏笑起来,拍拍自己的大腿,红星立马站起来前爪离地摇着尾巴把脑袋搁给王志鹏揉来揉去,警犬的身姿二哈的表情。 「我连红星都不如,它服役9年缉兇34人,一直冲在第一线,其中有18人是最后被判了无期以上的重犯,搜出夹带藏匿的毒品近百公斤,最后却因为年纪大了得了骨病关节炎被清退,要不是宋之田花钱收留它,没准它早就成了狗肉锅里的一坨酱香味了,你看它跟你说它牺牲什么了没有?」 说到这,王志鹏忽然抬起酒杯,安静的坐着磕了磕桌面,独饮一口,压着嗓子凑近林逆涛用极低的音量轻声道: 「我也不想卢隐舟回来,他要是回来了,能吃多长时间的牢饭都不好说,怎么可能会死得那么痛快。」 林逆涛惊惧的瞪起双眼,看向王志鹏。 却见他波澜不惊面沉似水,依旧平静的撸着红星两耳间的短毛,仿佛刚刚什么也没说,只抬头环视一圈围坐在餐桌边三三两两吹散牛互呛酒量的战友们,接着沉声道: 「干了这么多年不上不下的二把手,老子可算是看透了,屁事不顶还憋屈,还不如诸位洒脱。 要说牺牲,这张桌子前头坐着的哪一个不比我牺牲大,我不过是坐办公室里多打了几个电话,调令部署统筹指挥,帮你们把一线办案的阻力和掣肘尽量降低一些罢了。 小涛,你也不用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老是一副愧疚并觉得自己有所亏欠的样子。 明明是我们临潭警队亏欠了你,欠了你一个完整的家和安心成长的八年,在那样的境况里你还能活着回来,就是我们这帮糟老头心里最大的慰藉,要不然,你让我们拿什么面目再去见三两。」 老领导王副局这番话说得挺突然,众人安静下来,各有所思不知该应声附和还是该劝慰,餐厅里喧譁声急止,再一次一片寂静。 眼底有流光,林逆涛一直耷拉着脑袋掩藏面目,直到王志鹏说完他才倏地一下站起来,揽过桌上的三只三两杯,一一倒满。 什么也没说每一杯都轻磕桌面再仰头一口气饮尽,动作利索毫不迟疑,三大杯涤盪胸怀的烈气在胸腹翻转,灼烧血管四肢,酒香熏红了脸色。 林逆涛忽然拉开凳子往后退了一步,扑通一下硬跪到花砖地上,向列席的诸位重重磕头。 方娅急了,边跳起来一拍桌道:「大过年的老王你说这些干什么?看把孩子吓得!」边冲到林逆涛跟前想把人扶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方娅,呛白王志鹏讲话没水平、摆官谱、给人小孩伤口撒盐,说得王志鹏自己都惊骇起来,连忙辩解到: 「我不是、我没有、我根本就不是那意思!小涛你赶紧起来啊~~」 结果三个响头磕完,林逆涛自己就重新站起来,抽抽鼻翼向在座的叔伯们摆手称没事,却又倒满一杯酒,再次郑重并真诚的鞠躬说:「谢谢。」轻磕桌面一口饮尽。 连接灌进一斤多彝家自酿高度大麦酒,众人惊诧,又共情并心疼的把林逆涛拉回到餐桌边,给他餵香酥的面点并哄他吃菜喝热汤。 记忆里被林三两架在肩膀上带到公安局炫耀的小小伢子,已经长成模样周正身板挺直的大小伙,周身褪去戾气,眼底逐渐湿润起来,目光灵动,终于能诚心开怀的大笑着,临潭警队的众人心底感怀又难免怅然,轻声长嘆一口气。 餐厅里再次满是欢声笑语,相互招唿着喝酒吃肉下饺子支麻将桌。 值班的洪海十点前得归队,剩下的也总要归家和亲人们团聚,大家便抓紧时间团聚说笑热热闹闹,阴霾一吹而散。 期间一直大笑着的林逆涛也架不住长辈们的热情,享受到八岁小孩军军一样的待遇,只准吃糖吃肉喝饮料撸狗毛,不准再沾白酒,更不能不接压祟钱。 只是一斤多高度白酒灌下肚,他早就有点飘了,笑闹了一阵便控制不住的跑到楼上把姜铎的旧衣服翻出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谁想来抽走都不给,躲进沙发,边看电视边摆弄新手机,一劲儿傻笑。
第428页 餐厅里杯盘狼藉乱七八糟,都懒得收拾,众人索性转战客厅麻将桌。 所以等姜铎被放进屋里来时,就看见宋之田并黑明辉、蒋松、方娅四个在宽敞的客厅一角攒齐一桌碰槓胡,王志鹏和杨志明显正坐在后头搭伙儿下点钓鱼,各方厮杀酣战淋漓,都没空搭理他。 再环视一圈找他家小涛,结果发现人就顶了块毛毯缩在客厅沙发里,嘬咬吸管喝牛奶,看着联欢晚会的相声小品傻乐。 旁边还有洪海叔家的儿子军军抱着本图画书正给他讲故事,脚旁边的软垫上还趴着两大团傻汪,是金毛和红星。 不作他想先拿出手机拍下他的蠢样,再皱起眉头,看向正用拇指搓牌面的宋之田。 「小田叔,你又给小涛喝酒了啊?」 「他自己要喝的我没拦住,等等!三万碰。你不是说初二才来接他吗?这会儿你妈也能放你出来?」 姜铎心底一阵呵呵:大过年的家里还有小两桌亲戚在团聚,我妈能放过我才见鬼了呢。 可我不熘出来又能怎么办,那边年夜饭都还没吃完,这边就收到小涛好几十条骚扰简讯,言辞露骨堪比小h文,回问他出了啥事他又不说,自己能不着急么? 果然,幸好赶来了,才康復出院就敢把自己喝得傻乎乎的,愁不愁人。 这么想着,姜铎赶紧上前向诸位叔叔伯伯阿姨恭贺新年,再把兜里老姜和自己给诸位叔伯家的儿孙准备好的厚厚一沓红包拿出来,边说吉祥话边发了一圈,才走到沙发旁边。 先摸摸军军的脑袋给了他两个厚红包,让这小贼精抱着自己大腿一个劲的讨巧卖乖喊帅哥哥真帅,给自己腾了地方,才俯身贴到林逆涛前面,轻声问他: 「涛儿,喝醉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铎问了一句废话,抱着自己衣服蜷成一团的林逆涛已经醉的非常明显。 两颊酡红,连手指尖和藏在毛毯底下的瓷白脚趾都是勾搭人的糜红色,两只脚还挠痒痒似的叠在一块儿磨蹭,眼底波纹荡漾,顺着声音迷迷瞪瞪的看向自己时,反应慢了好几拍。 第一声还算正常,是疑惑的:「姜晓堂?」 第二声就不对劲了,只见他终于松开抱了一晚上的脏衣服抬手搂住姜铎的脖颈,凑到耳边来了句勾人的: 「老公~~我想回家~~」 音量不算大却也足够迴荡起整间客厅,姜铎都不用回头就感受到后嵴樑被数十道羞臊人的目光戳烂了好几十个窟窿,紧接着便是宋之田恶声恶气的一句: 「八饼!槓!大黑脸把你那爪子撂下!那是我的牌。」 姜铎大汗淋漓,抬手想把勾着自己的钢钳撬起来,但被钓上来的八爪鱼根本不合作,自己越使劲他还越发嗲,声音嘶哑道: 「诶呀老公!你干嘛掰我手指头呀~~你不想抱抱我了么?」 比上一句老公大声多了,甚至边说还边把腿也盘到自己身上。 杨志眼明手快冲过来就捂住军军的耳朵和眼睛,连忙说:「杨爷爷带你上院子里放窜天猴好不好?」,赶紧把小孩哄出屋外。 宋之田怒喝一声,「清一色卡三筒自摸,带槓啊。」 再噼里啪啦的推倒长城,拉开凳子站起来,趁机器洗牌的空档走到沙发边上,先恶狠狠的剜了姜铎两眼,再低头看着林逆涛,哄小孩一样轻声道: 「小涛,小田叔带你回屋睡觉好不?」 闻声先动了动耳朵,林逆涛缓慢的把埋在姜铎脖侧的脸露出来,迷茫的看了看宋之田,再看看鼻尖前的姜铎,忽然就胳膊一收变本加厉的贴过去,全把别人当棵白菜的亲他嘴咬他耳朵: 「老公~~嗝~~我想回家睡~~你~~你干嘛推我呀?嗝~~你把我抱紧一点…」 姜铎吓得赶紧抬手捂住林逆涛的嘴,把他撕扒开,转头看着宋之田尬笑: 「小田叔,涛儿喝醉了挺烦人的,我先带他回去醒醒酒,明天我俩再过来给您拜年。」 宋之田拉长脸不吭声,面色黢黑。 黑明辉看不下去了,走过来问:「你怎么过来的?走路吗?你周叔送洪海和田所长回单位过会儿还得回来,要不等他回来你俩再搭他的车回去?」 姜铎赶紧答道:「老黑叔多谢您,今晚我没喝酒是开车过来的,麻烦老黑叔帮我开下门,我把小涛抱出去。」 被拽住衣领摁在沙发上抱不到老公,林逆涛急了,开始手脚乱挥胡搅蛮缠,嘴里还幽怨嘟囔: 「呜呜……姜晓堂~~你推我干嘛~~你不要我了吗?」 姜铎赶紧箍住他那两条能捶烂水泥墙的胳膊,轻声安抚: 「要的要的,涛儿乖啊,你袜子扔哪了?你鞋呢?这是喝了多少啊能醉成这样?」 「不知道。」隐约听见姜铎说还要自己,林逆涛定了心又开始煳里煳涂的作妖,当自己是树懒一样使劲挂到姜铎身前,磨磨蹭蹭,压得他跌进沙发差点站不起来。 「我不穿…嗝,袜子~~待会儿~~嗝,待会还得…脱……老公~,我热……」 我也热,我他妈都快被烫死了。 姜铎汗如雨下,硬顶着数十道360度无死角的锋利眼刀一咬牙撑站起来,一支胳膊托屁股一支胳膊扶紧背再摁住醉鬼的后脑勺,把人脑袋搁到自己颈窝里,腹肌绷紧支撑住,抱小孩一样艰难的抱着醉鬼往门外走。
第429页 偏偏醉鬼还不老实,抓紧时间耍流氓咬他脖子种草莓,还老往前拱。 从屋内到门口,姜铎一步一颤走得行将就木,恨不得把怀里这个舔了自己一脖子酒臭味的就地正法,好容易掏出车钥匙让老黑叔帮着拉开车门把人扔进去,用空调毯裹好,再一回头却吓了一跳。 宋之田和方娅几个也跟了出来,人手6、7个购物袋,正往自己后备车厢里塞。 「小田叔,这些都是啥啊?」 「我给小涛买的衣服、鞋、包之类啥都有一点,还有保温盒里给你俩装了点菜和包好的饺子,煮一煮就能当宵夜。还有这些,你帮他收好了。」 说着便递过来一沓压岁红包。 厚厚一摞红底烫金,沉甸甸印满祝福,姜铎愣了一秒才抬手去接,手掌承住三两叔同袍战友们心底积压了八年的追悔、惦念和深重情谊。 姜铎目光微敛,注视着院墙前幽光底下伫立着的长辈们,更是自己打小仰望到大,心目中亘古长青无比景仰的英雄和引路人,小涛心乡里的执灯者,亦平凡亦伟大,莫大的感激难溢言表,只郑重鞠躬并轻声道谢。 再抬头时,却又是儿时那副不学好的熊孩子样,满脸戏嚯: 「小田叔,我和涛儿明天下午过来蹭饭,明早我俩不一定能起得来,午饭就不用等我们了,你和红星、金毛俩先吃啊」 宋之田脑门一转筋抬脚就踹,大过年的还是忍不住骂了人: 「小兔崽子滚滚滚!赶紧滚!看见你俩腻歪就烦!」 第154章 番外下 宋之田是个家里有矿的中老年富二代, 他家那幢就住着一个人两条狗的400多平独栋别墅, 位于临潭县城西边新开发的野湖主题公园半山别墅群里面, 距离县城中心步行都得一个多小时,开车也要二十来分钟。 但沿途宽阔的湖景大道护栏都是设计好的湖光山色主题灯带,延绵数公里。 公园里人工布置修剪出的绿植花卉和树木, 装饰着变幻彩灯,点亮了整整半面山坡,与湖畔映照的高楼广厦万家灯火相辉映, 灯底下湖光潋滟, 夺目璀璨,风景绝美。 只是位置太偏,所以叔叔伯伯们若非早就打算好了,怎么可能临时起意大过年的跑到这种偏远地方来。 想到这, 姜铎边开车边时不时瞥两眼后视镜,后排座椅上躺着那只被淡粉色空调毯裹成大蛆还时不时抽抽两下的,却被长辈们没底线的溺爱着的醉鬼, 拧眉嗤笑。 这都24的人了, 怎么还能让人这么不省心? 结果自己刚嗤笑完,那边更不省心的事就来了。 「姜~~晓堂,姜晓堂~~停车,快停车, 我想吐~~呕。」 「涛儿你忍着点, 这我爸的车!」 姜铎吓得急吼边打右向灯边拐进道路前方不远处的边道平台, 拉手剎驻车。 慌里慌张的跳出去打开车门, 弯腰低头撑着换了冬季绒毛坐垫的后排座椅,抬手打开后排顶灯,再倾身往前,一脸担忧: 「涛儿,我扶你到路边吐好不好?是不是我过弯转急了甩着你了?还难受么?」 结果那一长条淡粉色毛茸茸的大蛆反倒没动静了,似乎蒙头盖脸已经气绝。 喊了几声都不应,姜铎心里咯噔了一下,抬手去掀他蒙着口鼻看着就不好喘气的空调毯,结果才刚扒拉开一点,就看见一脸捉狭,紧接着,脖颈又被钢钳勒住,嘴唇也被八爪鱼的齿舌叼住。 「不难受~~老公亲亲我就不难受,嗯……姜晓堂,我没开玩笑,我就想和你睡觉,我身上痒痒~~」 被灌了满嘴酒臭,见他说话倒是还有条理就是有点不要脸,姜铎先摁着亲了个够本再稍微挣出来一点,低头看着他。 幽光底下眼角绯红,耳廓甚至过敏充血的红肿起来,摸着有点厚厚的,目光却清明,八成酒劲已经散了不少。 「你醒了呀?」姜铎先笑,再满脸狰狞抬手就揉捏他的脸蛋, 「醒了就坐直了,再躺着又得晕,自己能喝多少心里没点数吗?至于这么不要命的勐灌!」 「嘿嘿嘿…我高兴,特高兴。」底下那个却不听话的傻乐着: 「叔叔们都挺高兴,就多喝了两杯~~姜晓堂,我看见你给军军带烟花了,有我的吗?」 姜铎手指一弯刮他鼻樑,挑眉问他:「人军军八岁,你几岁?」 林逆涛一抬头贴到姜铎耳侧,又开始撒酒疯,「你管我几岁,我问你带没带?你到底带没带?」说着就自己动手去掏他裤兜。 「带了也不能放兜里啊。」 姜铎笑着去握他到处乱搜的指尖,酥麻滚烫,忍不住再俯身下去连毛毯一块抱着咬他红肿的嘴,一手撑到他耳侧揉乱他的头髮,一手钻进毛毯里面,气喘吁吁的搂抱拥吻了好一会儿,才拍拍他的脸蛋问: 「回院子里放?还是干脆下车在这放完再回家?」 「在这!」 林逆涛急切的撑坐起来,借酒滋事两眼冒绿光,胆大包天,一支胳膊始终搂紧姜铎的肩背,只是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另一支胳膊却要与他十指交缠,勾着他摸到自己身上,恶声恶气的要求到: 「这公园里景色多漂亮啊待会咱俩就在这玩炮仗,不过在下车前,你得负责让这玩意熄个火。」 由不得某人还在哀嚎:「你想干什么?这我爸的车!你轻点……」便关了灯锁上车门,再掏他裤兜,果然也带了,干脆一咬牙蛇一样的缠上去,交颈撕磨。
第430页 小车没熄火,空调一直开着,车厢外是冬夜里寒冷的半山坡沿湖景观大道,僻静隐蔽,车厢里却暖烘烘雾腾腾,耳鬓厮磨,揉绕旖旎,流淌着温润的情意。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半枕半靠着后排座椅裹在同一条空调被底下,看着窗外的墨色湖光和璀璨烟火,神思恍惚。 再也想不起来玩炮仗的事情。 空调被、超薄浮点、激情热感那啥油、还有卫生纸、湿巾和车内清新剂,连烟火和礼炮都是特意发简讯交代了一定要带的东西。 脑袋枕着车窗窗框侧躺在后排座椅上,把人搂紧在胸前,姜铎有一下没一下地揉他的腰,心忖着人是喝醉了,思路倒是清晰,路上这一炮他怕是早就预谋好要怎么放了。 果然,就听见怀里那个又开始不知足地轻声说: 「姜晓堂,我想你了。」 手指摩挲着他的耳垂,依旧红肿滚烫,姜铎收了收胳膊把人再搂紧,用下巴颏轻蹭他脑门揉他头髮,皱眉道: 「真喝傻了啊?不是每天都在一块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林逆涛翻身扑过去,咬他脖子蹭他腿,委委屈屈: 「我想他了,这两天你总是回来得那么晚,一回来就逼我吃药,逼我睡觉,第二天我醒了你也出门去了,姜晓堂,你别让我独守空房空虚寂寞冷成不成?你把我抱紧一点……」 姜铎一愣,勒住林逆涛笑的直打晃,抖落一车垫的鸡皮疙瘩。 「涛儿你饶了我吧,你瞧瞧你那样,跟我妈爱看的苦情片小媳妇似的, 涛儿乖~~咱们得先治病,=唑=吡=坦=片只是辅助药物,咱们最终得让你恢復正常的眠量,改善睡眠,这两天你还是每晚都会夜惊上2,3次你知道么?咱俩老那么激动怎么行! 而且要不是今天是年三十咱俩得守岁,我照样10点半逼你吃完药乖乖上床睡觉,还能准你喝酒熬到这会?我早打你屁股了!」 林逆涛死犟着扑过去,不依不饶:「你多睡睡我我就好了,我不想吃药,那玩意有瘾,我讨厌那种东西。」 姜铎一愣,皱眉犯难,又轻声哄他:「那咱也得听医生的是不是?要不,过两天我陪你再去做个睡眠监测,如果好转了医生也同意了,咱们就停药。」 「嗯……」怀里的轻轻蹭着鼻尖,再抬起头,真像个小媳妇一样瞪圆眼睛埋怨到: 「那你还得忙多久咱们才能回源鹤?年三十都早出晚归,张程勉就没打算给你放假吧?他光顾着自己处对象就不管你死活啦?」 姜铎笑着答到: 「抓了那么多人,逐案倒查文书是个大工程,又因为我耽误了那么长时间,他能让我安心过个年就不错了,但我估计过了十五怎么着也能完事,到时候咱俩就回源鹤,咱们也置办新房子去。」 「哦~~」林逆涛乖巧的点点头,又问: 「那张大哥准备啥时候结婚?他还夸下海口说年前就请客,结果都年三十了也没见他给警队的叔叔们下帖子,那兇巴巴的夏医生能饶了他?」 姜铎一挑眉,捏捏他的脸蛋: 「用你操那闲心?我听张大哥说他早打算好了,情人节那天先扯证,农历正月底前肯定要摆酒。 你老公这两天忙得一塌煳涂全赖他张大队长明目张胆的消极怠工,成天不见人影,一打电话给他就说是在夏医生家送四色礼定日子,置办新房物件,要么就定酒席定花车选照片,害我都不好意思说他。」 怀里那个只蹭了蹭脑袋却没吭声,沉寂了一会儿却突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姜铎: 「姜晓堂,你想扯证吗?」 姜铎噗嗤一笑,往他脑门上吧唧一口再揶揄他:「想啊,你给我画一个吧。」 结果自己的玩笑话却说不进怀里那人的心里,林逆涛依旧沉闷,半晌才蔫蔫的嘟囔着: 「其实小田叔老想让我正常点找人结婚要小孩来着,他盼着我能有一儿半女给我阿爹阿娘续香火,都快盼出癔症来了,可我偏偏喜欢你,姜晓堂,你怎么想,你也想要小孩么?」 没想到姜铎毫不犹豫就大笑起来,拍着自己的肩再次认真的点头道: 「想啊!」 再趁人惊愕委屈并垮下脸即将哭鼻子前,赶紧双手环抱住怀里的一长条,脸颊贴脸颊,亲他眼角咬他耳朵,沉声道: 「别人生的我不要,你生的我才喜欢,涛儿,你记住了,我姜铎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有人看重子嗣血缘,我却只看重你。但你得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回答小田叔的?」 浓情蜜意时蛊惑人心的情话,像肥皂剧台词一样烂俗老套。 但从姜铎嘴里说出来,林逆涛很清楚当中深沉的含义和厚重的份量,自己只能回应以挚吻和拥抱,胸腔密合连接心口,在他耳边呢喃着: 「要是可以,你想要几个我都生给你。姜晓堂,咱俩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是我不要脸欠你们老姜家的,等下辈子我一定努努力争取当个女孩儿,然后我还想跟你在一块。」 姜铎笑起来,先宠溺的咬他鼻尖:「是你就成,男的女的无所谓。」 又收起玩闹的神色追问他:「问你呢,你到底怎么跟小田叔说的?」 看着姜铎严肃起来不像是要开玩笑,林逆涛也郑重道: 「本来我有点恼火小田叔老跟我提这事,想呛他说我结婚就只跟你结,小孩也只跟你生,他要真想看看我的孩子能长啥模样,只有耐心点再等一等,等科学技术继续进步,我一定努努力怀上你的龙凤胎,生给他看。
第431页 但好几次话到嘴边,我都忍住了,毕竟他也是为我好不是,何况我还欠着他住院费,好大一笔呢……」 直到他说完,姜铎才轻舒了一口气使劲揉揉他的脑壳,沉声说: 「得亏你忍住了,不然小田叔得多伤心,从他的角度想他确实是为你好来着。 听说小田叔和茹婶原先有过一个孩子,生下来养了好几个月却突然夭折了,之后这么些年,他俩想再要一个却一直没要上,茹婶那么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资产上亿钱没少挣啥都不缺,但听说唯独为了这事她吃了不少苦头。 眼下我俩这种情况,小田叔又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光顾着逞口舌再戳他的心。」 「居然有这种事?」 林逆涛手撑坐垫转头盯着姜铎,满脸惊疑,肩膀上的空调毯滑到了腰,先仔细回想,万幸自己忍住了没说什么混帐话,伤了小田叔的心,再狐疑的看着姜铎: 「小田叔有过小孩我听我阿爹提起过,但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姜晓堂,你怎么那么八卦呢?这种隐私的事你也能打听出来。」 先把空调毯重新给他掖到下巴底下,再抬手掐他的脸蛋,原本就酡红的面颊手指稍一用力反而凹出几道腻白,越发勾人。 姜铎边捨不得撒手的揉捏,边满脸严肃的教育到: 「我怎么可能去打听,但我管不住家里那位热衷临潭警队所有家长里短犄角旮旯的妈呀……总之,你以后和小田叔说话还是注点意,特别是说起孩子的事情,多顺着他一点啊~~」 抬手揉开姜铎的手指,林逆涛先「哦」了一声再重新俯趴回到他身上,囔囔着: 「难怪小田叔那么喜欢军军呢。 姜晓堂,从前我阿爹阿娘多喜欢热闹啊,我家借钱都要买的那个小院子,说是为了我阿尾,其实还不是我阿爹老想有个宽敞地方,能约叔伯们聚会喝酒。 这些年我错过了这么多事情,蒋叔、杨叔还有老黑叔家里又是啥情况?你也给我八卦一下呗,初四去走坟的时候我得说给我阿爹阿娘知道,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还能有啥啊一个个都挺出息的。」 姜晓笑着轻轻捋抚着他的脑袋毛,缓缓道: 「杨叔家儿子杨宪钊,还有周叔的小丫头周妍你还记得不?就以前老跟在辉狗屁股后头转悠,辉狗说啥他俩都信的那俩傻缺孩子,现在人都是北漂,且据说都漂的还不错。 老吴伯的儿子吴江大哥,小时候老给咱们买贴画那个,全家定居在渝州,去年又添了个小丫头,我上渝州出差时还到他家里做过客,见过他家那大胖小子,简直跟吴江大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有了这一儿一女两个小孙孙,估计今年这春节老吴伯能过得挺闹腾开心的。 还有老黑叔家的儿子黑凯,小时候号称板砖小能手是他辉爷手底下一员勐将,却被你揍得一路哭回家那个,大前年考上的军校,一年也难得见他两回……」 边说边回想,目光悠远,脑内满是儿时欢腾的回忆,自己一气儿八卦完才发现心口那个却闷不吭声,姜铎正狐疑着,便听见一声闷闷的: 「还真都挺有出息的,除了我。」 眉头蹙了蹙,姜铎稍稍用劲揪紧林逆涛稍长的发尾,抬他脑袋让他正脸面向自己,低头看着他: 「干嘛呀涛儿,咱俩不是说好了不着急以后的事情,要慢慢想吗?」 结果棉被一样盖自己身上那个又不接茬了,脸一偏重新埋住脑袋,再用齿舌探路撕磨到自己唇边,认真吮吻着,濡湿交缠了好一会,才看着自己,眼眸清澈坚定,目光灼灼的忽然道: 「姜晓堂,其实我已经想好了。」 呆了一会儿再一撇嘴,姜铎顺手一掐笑眯眯的怼他: 「你要再说你想打拳争奖金,我立马=强=奸=你信不信?奸=到你两腿直打晃站都站不起来!」 「我还想当警察。」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四周骤然安静。 有人清醒着开玩笑有人却一本正经的说醉话,姜铎脑袋里空白了片刻,胸腔抽痛起来,却逼迫自己使劲沉淀惊惧的情绪,但他并不意外。 林逆涛的想法合情合理,反正他今天不说,总有一天也会再说出口。 就像一时平息的风声怎么可能永远静息,总会有一天骤然摇盪起江川山河,盈溢深涧,肆虐迴响。 「我还是想当警察,姜晓堂,我认真想过了。」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大概是先读书拿文凭,抱上一块公考的敲门砖。姜晓堂,你能不能先养我两年让我专心去读书?」 「说什么呢?」姜晓笑起来捏面团一样搓揉林逆涛的脸,嗔怪着: 「你都愿意给我生小孩了我还不能养你了?你想读几年就几年,老公支持你啊~~只是,涛儿,这事儿希望不太大你明白么?文凭咱肯定要拿,现在干啥都得看文凭,但是想进警队的话……」 「我知道,我有案底。」 林逆涛神色不变目光却黯淡了一下,再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余知检这会儿估计能把我大卸八块,省厅特批的政审资格,以及特情证明材料估计全都泡汤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姜晓堂,我会缅语、越语和金三角山区的一些地方边民俚语,听读和日常会话都没问题,但系统文法和语序得重头学起,我打算先报考西南大学的小语种专业自考考试,报一个专本套读,拿到同等学歷证明后参加公考,再等等看警队招员的情况。」
第432页 不愧是他林逆涛,思路果然清晰。 姜铎禁不住诚心夸赞又有些哀嘆果然还是管不住他,蜷身低头收紧胳膊,把人箍在怀里。 「涛儿,答应我,别再涉险好不好?」 林逆涛笑起来,使劲回抱住他贴近他心口处,磨磨蹭蹭的宽慰着: 「大概率根本就走不通的路,姜晓堂你真是瞎操心。 况且万一我真能如愿进警队,指不定就被分配在咱俩家门口的派出所里负责社区调解抓小偷呢…… 到时候我就能天天接送你上下班,到你单位里刷存在感,让你一看见我就烦,我倒要看看这么严防死守的,还有哪家小姑娘敢在倒追你……诶呀!你打我干嘛?」 可惜姜铎根本不上当。 林逆涛越是轻轻松松,姜铎越是拧眉肃目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还没等他说完抬手就给他一个力道十足的脑瓜崩。 「你当我傻b呢和我说这种哄小孩的话,哪家派出所用得着专精金三角俚语的社区民警? 涛儿,你真不害怕你化名柴刀那些年的老底被翻出来么?就你这样的斌道高手,拳脚了得,侦查工作经验丰富,万一真进了警队,你还是得被折腾到一线去。 涛儿,我不希望你继续打拳,更不希望你考公安,你会恨我真心不希望你进警队么?」 眼睛先瞪圆又坚决的一眯缝,林逆涛热烈的笑起来,抱紧姜铎沉声说: 「怎么可能会恨你呢?姜晓堂,我爱你,我只会爱你,我弄丢我自己也不会弄丢你。」 「哎……」 姜铎故意深沉的嘆息着,手指揉绕他的头髮,搂紧肩膀,亲吻他的脸颊。在摇下车窗,让两人抬眼望向远处城楼间霎时绚丽的烟火,静听外面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剧烈,直至震耳欲聋的爆竹声。 原来已经十二点了,是新的一年。 整座山城喧嚣不止,到处闪烁起火电光和各种颜色花型的烟火,花团锦簇,无比绚烂,黢黑的天空被电色萤光映照得朦白一片。 注目湖面、山嵴和天光时,有呜隆隆的风声唿啸而过,两人一直依偎着,十指紧扣既往相携。 直到辞旧迎新的爆竹声渐渐平息,姜铎才重新关闭车窗把林逆涛按回到座椅靠背上,情难自已与他痴缠在一起。 灵魂镌刻灵魂,汗水呈酸蚀破皮肉,让两人连骨头血液也能融在一块,姜铎边抵进边两手怀抱到林逆涛的耳侧,予他令人癫狂的痛苦,予他沉迷不尽的极乐,并咬紧他通红的耳廓粗喘着: 「涛儿,我爱你,往后每一年都是咱俩一起守岁一起玩炮仗,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希望我的涛儿能实现他所有的愿望,人生不留遗憾。」 ※※※※※※※※※※※※※※※※※※※※ 真不敢相信我真的写完了,自己给自己撒花花~~ 看到这里的小可爱,请一定记得戴口罩手套、勤洗手、时常消毒注意卫生,不聚会不要随意外出,特殊时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原本打算趁假期全部写完,结果却因为疫情反而忙得脚不沾地,连轴上班忙碌到日子过到哪一天心里都没数,番外又拖沓了两天,实在不好意思。 因为这是自己的第一篇文,很想认真的写一写后记,奈何文笔粗陋思维混乱,反而不知道该从何处骂起。 总之,这是一篇十分仓促的小说,几乎是没怎么多考虑就激情开文了,有很多疏漏矛盾的地方,可惜看得人不多指出毛病的人也不多。 一直到写完才有基友提醒我大长章很影响阅读感受,结果我卡文分章太粗糙,而且热衷堆砌辞藻却拙于雕琢情节,有很多不踏实的章节自己都不太看得下去。 从构架到人物再到情节设置和笔墨,问题太多太多,只希望下本能改进,写得更引人入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