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冲喜妻 卷二》 v第01章[02.19] 【正文开始】 「她过来做什么?」顾见骊小声念叨了一句。她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叶云月才不会再来广平伯府,更不会来五爷的院子。不尴尬吗?而且……不害怕吗? 顾见骊客气地将人请进正厅,叶云月先开口:「是我冒昧过来了。」 季夏听了这话,将茶水瓜果放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没有呢。」顾见骊含笑摇摇头,口气客客气气的,却也是疏离的。 叶云月说:「从家乡过来的这一路上,时常听姬三郎说起你,他总是说你如何如何的好,那时我就有了与你相交的心思。年前忙,如今终于得了闲,今日就冒昧登门了。」 顾见骊心里诧异,姬玄恪会与叶云月说起她?不,不可能的。姬玄恪可不是能与别的女子说起这种话题的人。 顾见骊端起茶碗,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刚从外面进来喝口热茶暖暖才好。」 叶云月道了谢,捧起茶碗抿了一口,她将茶碗放下,悄悄打量起顾见骊。叶云月瞧着顾见骊颔首垂眸温婉娴雅抿茶的模样,不得不由衷感慨顾见骊的确是个令人心神摇曳的美人,即使是在美人如云的骊族人中,其貌亦是数一数二。叶云月身为女子也惊艳于她的花容,何况于男子? 叶云月又想起前世穷困潦倒时。那时候她困在后宅,听别人谈论顾见骊,永远是夸赞,夸她有多美夸她有多好,毫不吝啬地将所有夸赞的词塞在她身上。好像她是完美无缺的皓月,值得天下女儿学习。 叶云月也承认顾见骊的美好,要不然也不会让那么多出色男儿为了得到她搅得大姬动荡。 顾见骊放下茶碗,看向叶云月,口气不远不近:「你从别人那里听了我,可惜我倒是不太了解你。」 「无妨,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叨扰就好。」叶云月忙说,「对了,前几日我和表姐妹去逛了京城的街市,果真不是我家乡能比。一时看迷了眼,买了好些东西,回来才发现买了许多小孩子的玩具。我这里是用不上的。想到你院子里有两个孩子,便送了过来。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不是真心实意送东西,更别怪我把你这儿当成塞东西的地方。」 「哪儿能呢?」顾见骊温声细语,「那我可得替四姐儿和六郎谢谢你啦。」 顾见骊面上挂着得体的浅笑,心里却摸不透这个叶云月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多想真是太好了。六郎和四姐儿可在?」 想见两个孩子?顾见骊如了她的愿顺着她说:「在呢。眼下应该又在后院跑着玩儿。你送了东西给他们,可得让他们亲自道谢才像话。」 顾见骊吩咐季夏去喊两个孩子。叶云月忙阻止下来,说:「别喊过来了,小孩子玩的时候准不喜被喊停的。」 顾见骊多看了叶云月一眼,试探地说:「那咱们去后院瞧瞧他们吧。」 「好啊。」叶云月立刻说。 顾见骊带着叶云月去后院的时候,姬星漏和姬星澜正在堆雪人。姬无镜懒散坐在一旁,神情恹恹地看着两个孩子玩,打发时间。 顾见骊注意到叶云月看见姬无镜的时候眼睛一亮。 顾见骊不由愣了,怀疑自己看错了。 「星澜,星漏!」顾见骊招招手,把两个孩子喊过来,指了指后面丫鬟怀里抱的玩具,说:「这些玩具都是叶姨母送给你们的,还不快点道谢。」 两个孩子玩的小脸红扑扑的,姬星澜忙乖巧地说:「谢谢叶姨母。」 「乖孩子。」叶云月温柔笑着。 姬星漏偏着头,斜着眼睛充满敌意地看着叶云月。 顾见骊开口提点:「星漏……」 叶云月忙打断顾见骊的话,说:「不用谢的!真的不用。」 顾见骊隐隐觉得叶云月好像有点怕姬星漏的样子。 顾见骊越发觉得这个叶云月奇怪了。她难道不应该怕被她退婚的姬无镜吗?怎的不仅不怕姬无镜,反而见了姬无镜两眼放光。而且反倒害怕一个四岁的孩子? 这人……莫名其妙得像是脑子不太正常。 姬星澜小手捂住嘴巴,忽打了个喷嚏。 顾见骊收回神,立刻让季夏去给她拿个外套来。顾见骊话音刚落,姬星漏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一脸嫌弃地扔给了妹妹。 「谢谢哥哥!」 姬星漏扭头,下巴朝天。 叶云月看一眼坐在一旁的姬无镜,目光闪烁。 她曾认真分析过顾见骊除了貌美多才品善人好,凭什么得了姬无镜的宠爱。她思来想去,不由想起前世姬无镜位于国父时有一日忽穿女装,所有人都说他不像话,唯独顾见骊毫不介意,甚至说什么他欢喜就好。 叶云月认为姬无镜身边的人都怕他远离他,唯独一个顾见骊巴结讨好他,乱拍马屁,又恰巧一起历了难,好运地救过姬无镜,才得了姬无镜的心。 叶云月将自己的披风解开,她蹲在姬星澜面前,拿开那件姬星漏的衣服,把自己的披风裹在了姬星澜的身上,温柔地说:「穿姨母这件。你是女孩子,女孩子不能穿男孩子的衣裳,就像男孩子不能穿女孩子的衣裳一样。」 姬星澜歪着头,无辜地问:「为什么呀?」 「因为男女有别呀。你还年纪小不碍事,长大了会被人笑话的。」叶云月顿了顿,「姨母有一个表姐很喜欢穿男装,到了议亲的年纪还是穿男装抛头露面。家里的人不管她,是因为不在意她,才不管她是不是丢脸,是不是不成体统。」 姬无镜一直神情怏怏没抬头,此时方撩起眼皮看向叶云月。 顾见骊蹙起眉。 「顾见骊,谁让你把阿猫阿狗都领到我眼前?」姬无镜忽而阴翳沙哑地开口。 顾见骊吓了一跳,忙说:「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的。」 叶云月立刻站起来,规矩屈膝:「五爷,不要责怪见骊。」 姬无镜皱眉,「见骊」这个名字从叶云月口中说出来怎么难听?于是他说:「你该称呼她夫人。」 叶云月愣了一下,忙说:「是,五爷说的对。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这就走。」 v第02章[02.19] 姬无镜在叶云月的脸上多看了一眼,忽然笑了,问:「我不想看见你?」 叶云月不解其意,疑惑地望着姬无镜。难道他想见她不成?叶云月忽然紧张起来。 姬无镜懒得和她说话,不耐烦地看向顾见骊,问:「这哪房的丫鬟?」 叶云月顿时尴尬不已。 顾见骊也没想到姬无镜又不记得叶云月了,明明年前还见过的。她斟酌了一下语句,说:「这位是叶家的大姑娘。」 瞧着姬无镜还是不知道的样子,顾见骊不得不走到姬无镜面前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就是之前和五爷有过婚约的叶家姑娘。」 叶云月看着顾见骊亲昵凑到姬无镜耳边的样子,抿起唇来。失落感是有的,可是她不气馁,暗暗给自己打气。 姬无镜「哦」了一声。 叶云月等了又等,也没有再等到姬无镜别的话,实在是尴尬得不能再留,灰溜溜地走了。 顾见骊客气地将人送了送,折回来的时候,季夏小声说:「叶家这位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像是还惦记着五爷呢!」 「我也觉得诧异,怎有人上赶子来做寡妇的?」顾见骊想不通地摇头,「五爷现在成了婚,她凑过来连寡妇都做不了,妾寡妇?」 「哎呦!」季夏急了,「我的姑娘呦,有人惦记着五爷,你怎么能完全不当回事啊!她刚刚跟四姐儿说的那通话就是暗示五爷你不在意五爷啊!当着你的面儿挑拨离间啊!」 顾见骊眨眨眼,问:「我为什么要当回事呀?她要当妾那就当呗,还多了个丫鬟帮我照顾五爷。」 季夏还想说什么,又反应过来。对啊,姑爷这情况有什么可防的?她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这个叶云月是个有病的。 季夏想通了,顾见骊却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叶云月是怎么知道她没有阻止五爷穿女装?叶云月怎么知道姬无镜穿女装? 难道是她想多了,叶云月并不是那个意思,或者是举例子碰巧撞上了? 叶云月原以为姬无镜日后位于国父后才穿了女装,现在还没有过,所以她那么说只是为了在姬无镜心里提前留个隐患。可她不知道这事儿已经发生了。 顾见骊停下,回望叶云月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这个叶云月好生古怪,像是知道许多事情……」 她转身往回走,随口说:「真像是得了高人的指点知道五爷日后会发达,着急忙慌过来巴结似的……」 顾见骊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惊呼了一声,转身去看,脚边是一团散开的雪。她抬头,看向后院宝葫芦门的方向,姬无镜手中的雪球又扔了过来。 顾见骊一惊,下意识地向一侧躲开。雪球砸在季夏的身上,开出白色的花,细碎落地。 姬无镜接过姬星漏递过来的雪球,慢悠悠地说:「顾见骊,来陪我玩。」 姬无镜忽然来了兴致,狐狸眼略弯,勾出笑。 顾见骊瞧着姬无镜,心想如果叶云月真得了高人指点得知姬无镜日后会发达才跑来巴结,那可有够蠢的。 别人发不发达与她何干?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巴结谁不好巴结姬无镜这样喜怒无常,与常人大为不同的奇人。 顾见骊又觉得自己不该拿一个不太现实的猜测评判叶云月。也许她只是心善,想弥补对姬无镜的亏欠呢? 叶云月一口气走了老远,脚步才慢下来。她皱着眉,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看来,事情发展得比她料想的还要糟糕。她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姬无镜。而姬无镜这个人也实在难搞得很…… 叶云月也想过别的出路。甚至在来京的路上考虑过姬玄恪。毕竟,将来广平伯府最有出息的就是姬玄恪。可她曾经是姬无镜的未婚妻,辈分差了一辈。而且她又嫁过。自然有自知之明,攀不上姬玄恪。 不是都说男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越是想得到?她原以为自己曾拒婚了姬无镜,姬无镜会恨她,甚至恼羞成怒更想得到她,把她当成白月光。但是……姬无镜居然不记得她了。 叶云月到现在也不敢确定姬无镜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她了。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被退婚啊……这么大的羞辱怎么会记不得? 莫不是口是心非吧? 叶云月摸不透。 叶云月忽然变得很烦躁,责怪自己重生的时间点太晚。如果她早一点回来,回到还没有主动退婚之前有多好啊!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嫁给姬无镜。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勾心斗角想要攀扯到姬无镜院中,然后再弄死顾见骊爬上正妻之位。 望着枯枝上的积雪,叶云月暗中下了决定,她应该采取别的手段了,比如让老夫人开口。当然了,她决定也要在其他地方留一手。她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前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这次元宵宴会发生大事,之后二殿下戴罪去边疆被姬玄恪所救。等姬玄恪再回京…… 叶云月叹气,越想越生气,气自己重生得太晚了。如果重生到未嫁时,即使不嫁姬无镜,也可争取攀一下姬玄恪啊! 正月十五这天的早上,顾见骊早早起来。其实她一晚上都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她梳洗穿戴完,又两次去了厨房确定早膳已备好,才重新回屋喊姬无镜起床。 任谁睡得香甜时被喊醒总是不喜的,她自是知道姬无镜嗜睡每日都起得很迟。 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顾见骊等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去摇姬无镜的手腕,温声喊他:「起来了,今日要进宫的。」 姬无镜皱眉。 顾见骊再放柔了声音:「离宫不近,路上还有积雪,马车不能太快。我们早些出发吧?」 「我让季夏炖了鱼哦!」 姬无镜终于将眼睛扯出一条缝,眯着眼睥着顾见骊。 顾见骊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姬无镜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慢慢睁开,望着顾见骊的脸略讶然。 ——原来她施了粉黛盛装时是这个样子。 姬无镜的目光在顾见骊轻晃的耳坠上凝了一瞬,把手递给顾见骊。 顾见骊立刻灿烂笑起。 v第03章[02.19] 姬无镜多看了一眼她笑的样子。 姬无镜洗漱过,顾见骊抱着他的两套衣服进来,问:「是穿玄镜服还是常服?」 姬无镜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又朝后仰躺,懒散说:「没力气穿衣服。」 顾见骊抱着衣服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床边,她低垂着眉眼,有些沮丧地说:「五爷,你要是实在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吧……」 姬无镜瞧着她委屈吧啦的小模样,笑了,道:「爷是让你给我穿衣服。」 「哦!」顾见骊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欢喜地弯下腰来解姬无镜身上的寝衣。 姬无镜看着她快翘到天边的嘴角,饶有趣味地笑问:「咦?今儿个把我脱光不害臊了?」 顾见骊把姬无镜的裤子扒下来,小声说:「看过好几次了……」 姬无镜忽然一下子坐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可我没看过你,不公平。」 顾见骊一愣,手中的寝裤落了地。她强自镇定地将姬无镜的裤子捡起放在一旁,若无其事地说:「今天出门急,下次的……」 她语气寻常,就像在说下次再去哪儿吃饭。可是脸上飘起的晕红出卖了她。 姬无镜逼近她的脸,认真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就是下次呗……」顾见骊的声音终于带出了点慌。 过犹不及,姬无镜也不再逗她,向后退开了些距离,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下次我也要给你脱衣服换衣服,还要给你洗澡。」 还要啃桃——最后这一句姬无镜没说出口。 顾见骊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我明明没有给你洗过澡的。 她也只敢在心里说了。 姬无镜侧过身,掌心抚过玄镜服。他已有四年未曾穿过这身玄镜门门主的衣服。 等姬无镜穿好衣服,顾见骊有些意外地瞧着他,竟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段时日,姬无镜总是穿着宽松的衣袍,有时连衣带也懒得系,一副懒散的样子。若是穿红衣,更像异美无双的病美人。 而这身鲜红的玄镜服窄袖紧身,滑缎衣料里是一层软甲。衬得姬无镜修长挺拔,宽肩窄腰,长腿笔直。他低着头,动作熟练地系上袖口的绑带,换到另一只手时,顾见骊急忙反应过来帮他系好。 姬无镜抬眼看她,问:「会束发吗?」 顾见骊有些心虚的目光游移,说:「可以试试……」 顾见骊觉得惭愧,若不是家中出事,先前的她连给自己束发都不太熟稔。 不过束发本就不是什么难事,顾见骊站在姬无镜身后认真将他长发束起,红带系绑,青丝滑过她的指背。 姬无镜对着铜镜,捏了捏领口的绣纹,冷着脸。 出了门走在院中,顾见骊忽然停下,说:「五爷,你等我一下。」 她疾步往回走,取了姬无镜的披风。她惦记着姬无镜身体不好,担心他着凉。她抱着披风出来,踩着积雪朝姬无镜走去。 姬无镜一身红衣立在雪中,像一团惹人注目的鲜火,偏偏他神情是冷的,比天地覆雪还要冷些。 顾见骊逐渐走近,忽觉茫然。这个样子的姬无镜和那个穿着女装耍赖皮的他竟像是两个人似的。 当顾见骊走到姬无镜面前时,她忽然想起姬无镜曾像是玩笑一样随口说:「你要是被困在一间房四年,也会想自己找点乐子。」 「五爷,你快些好起来吧。」顾见骊脱口而出。 姬无镜讶然挑眉,笑:「你不是盼着我早死你好早点回你爹身边?」 「没有的,我没有这样盼过。」顾见骊摇头,有些不太高兴地往前走。她盼过逃离盼过与家人团聚,可从未盼过姬无镜早死。她哪有那么坏。 姬无镜更觉惊讶,这小姑娘还有生气的时候? 坐在马车里,顾见骊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几次嘘寒问暖,问姬无镜可冷了?可难受了?要不要喝水? 让姬无镜一度觉得自己看错了,她之前并没有不高兴。 一路相安无事,马车到了宫门前,顾见骊扶着姬无镜下了马车。 元宵宴是大姬皇帝宴请满朝文武的日子,分为午宴和晚宴,期间还有各种戏曲游戏。午宴时只是臣子,到了晚宴,皇帝才会带着后宫一并参加。 走在红墙下长长的甬路,顾见骊说:「五爷,我等下去一趟咏骊宫,很快就回去找你。」 姬无镜随口说:「当心成了迷路的猫儿。」 「不会的,我小时候时常入宫,对宫里很熟悉的。」顾见骊解释。 到了宴厅,顾见骊等到姬无镜坐下给他安顿好,匆匆赶去咏骊宫。 走着走着,她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了,心中沉重下来。 她本不必来这一次,若是别人她也定然不会来这一次。可是那个人是疼她宠她如母女的姨母。她自是信任父亲,可她一定要问问姨母,只问她知不知情。 咏骊宫是皇帝为了姨母按照骊族人建筑风格建造而成,骊贵妃的盛宠曾让宫内宫外无数女子倾羡。 到了咏骊宫,宫女似不意外顾见骊的到来,将她带进去。 顾见骊隐约听见丝竹靡靡之音。她走上二楼,立在门口望着独自起舞的姨母。 她小时候就喜欢看姨母跳舞,姨母告诉她这是骊族的舞蹈。她看不太懂,只觉得姨母跳舞时过分凄美,也过分孤独。姨母很少笑,却每次见了她都温柔地笑着。她自幼失去母亲,又总听别人说姨母与她母亲很像,她口中喊着骊贵妃姨母,心里却将她当成母亲。 v第04章[02.19] 曲声歇,骊贵妃甩出长袖。她嫣然一笑,韶华褪去风韵更盈。 「你来了。」 顾见骊走过去,像以前那样把姨母捡起长袖,一边收拢,一边朝骊贵妃走过去。最后她立在骊贵妃面前,惊觉几个月不见,姨母竟苍老了许多,眼中的颓色俞浓。 顾见骊抿了下唇,还是问出来:「姨母最近可还好?」 骊贵妃脱下长袖霓裳舞衣,自嘲地笑了,说:「老样子罢了。」 天下人都说皇帝是真的宠爱骊贵妃,即使她清白不在,亦将她放在咏骊宫,没有任何责罚。 「我知道你这孩子想问什么,你父亲是个英雄,是我的姐夫,我没有想过害你父亲。」 顾见骊释然地红了眼睛,她点头,声音微哽:「有您这一句话,见骊便是信您。像信父亲那样信您。」 「傻孩子。」骊贵妃抹去顾见骊眼角的湿意,望着这张太像姐姐的脸,不由说:「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父亲也这样说过。」 骊贵妃却忽然变了脸色,严肃起来,郑重道:「日后不要再来宫中了。不要让皇帝见到你。」 顾见骊不太明白,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又没抓住。 宫女匆匆上楼来,禀告:「娘娘,陛下过来了!」 骊贵妃脸色微变,立刻转头吩咐宫女带顾见骊去楼上。她定了定心神,对顾见骊说:「先去楼上避一避,我没有让你出来你不要下楼。」 顾见骊点点头,满怀心事地跟着小宫女脚步匆匆地去了楼上。 这一层放着骊贵妃的华服首饰,璀然奢华。顾见骊小时候一直特别喜欢咏骊宫的这一层。华服与金银玉石是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的。 顾见骊坐在玫瑰椅上,暗暗听着楼下的动静。顾见骊听见骊贵妃和宫女迎接皇帝的声音,之后一段时间没有声音,紧接着又响起了丝竹之音。 姨母在给皇帝跳舞吗? 顾见骊心里有些乱,蹙眉听着楼下的丝竹之音,好像姨母起舞的场景就在眼前。 瓷器打碎的声音和宫女的惊呼声同时响起,让曲调戛然而止。 紧接着,顾见骊又听见皇帝似乎在发怒指责的声音。她走到窗前,将窗户稍微推开一些,细细去听楼下的声音。 骊贵妃慢慢爬起来,随意扫了一眼被瓷器划破的手心。她刚刚在给昌帝跳舞,昌帝忽然扯着她的长袖用力一扯,将她撞在桌子上,瓷器落了一地,她也跟着跌倒。 不是第一次了,骊贵妃早已习惯。 她望着手心里的血迹,自嘲地笑了。天下人皆羡慕她得皇恩盛宠,可咏骊宫隔断一切真相。 骊贵妃?咏骊宫? 呵,封号用了她的姓,宫殿亦是她的姓。多好啊,别人根本不会发现此骊非彼骊。 没有人会知道昌帝的这一切给的并不是她骊云莞,而是她的姐姐骊云嫣。 昌帝冷眼瞧着她,问:「把自己洗干净了吗?」 骊贵妃乖顺跪在他面前,面色平静,不发一言。 「朕在问你话!」昌帝大怒,掐着骊贵妃脖子,将她拎到面前。 骊贵妃仍旧不发一言,脸色却在逐渐变苍白。与窒息同时来的还有疲惫,骊云莞心想就这样被掐死了也算解脱了。 可是她知道昌帝不会真的让她死,她甚至可以猜到昌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应该感谢自己生了这样一张脸。」昌帝果不其然地松了手,他看着骊云莞这张脸下不去手。 骊云莞将手压在胸口,忍不住一阵阵咳嗽。 「脏东西!」昌帝忽然咒骂一声,抬脚踹在骊云莞的肩上。 骊云莞伏地,青丝散乱。她忽然笑了,说:「如陛下所愿。」 「你说什么?你笑什么?」 骊云莞抬眼,望向昌帝,嘲讽道:「为了拉拢重臣,你将姐姐让给他。又因为忌惮他的兵权,用我陷害他。脏?呵,这天下谁也比不上陛下心里脏。我当然要笑,笑堂堂一国之君,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人,又把自己的妃子送上他的床!」 昌帝起身,拎起骊云莞,将她拽到窗口,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后背抵在窗侧墙壁,咬牙切齿开口:「立刻说好几句好听的话,要不然朕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说什么?假扮姐姐说心悦你?」骊云莞讥笑。 骊云嫣,那个女人是昌帝心里的刺。 「你们骊族归顺我大姬,你们骊族女人任朕挑选!」昌帝气血上涌。 他永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骊云嫣的画面,车帘掀起,露出她的侧脸,惊鸿一瞥,余生难忘。 骊族与姚族相争,骊族败,骊云嫣作为骊族第一美人被当成降物献给姚族。恰逢顾敬元征战扩图,收纳骊、姚二族。战乱中救下骊云嫣。骊、姚对大姬俯首称臣,骊云嫣随族人前往京都跪拜。她本该是骊族献给大姬皇帝的贡品。只是昌帝从安插在顾敬元军中眼线处得知顾敬元对骊云嫣有意。 山河未定,皇位亦有多方人马觊觎,人才不可缺。 昌帝狠了狠心,将骊云嫣赐婚给顾敬元。 后宫佳丽三千人,昌帝唯独动心了一次,却面不改色地拱手相让。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要骊云嫣,他掩藏得很好,连骊云嫣和顾敬元都不知道。除了眼前这个假的骊云嫣。 他是九五之尊,以江山社稷为重,舍弃一个女人有什么错? v第05章[02.19] 他是九五之尊,以江山社稷为重,权臣势大以计除之又有何错? 昌帝看着面前骊云莞的这张脸,越发恼怒。这张脸似乎证明着他的无能和妥协。可偏偏又爱这张脸以至于发狂。 昌帝用力去撕骊云莞的裙子。骊云莞面色终于有所动,她眼中是压不下的厌恶,道:「臣妾脏,陛下……」 昌帝捂住她的嘴,宽衣解带。 一阵又一阵身体仿佛被撕裂的疼痛袭来,骊云莞却面无表情。她早就没有眼泪了,被困在这里的头两年早就将眼泪流尽了。 骊云莞慢慢扯起嘴角苦笑,她好羡慕姐姐。 很久很久之后,骊云莞才让宫女去楼上叫顾见骊下来。 顾见骊下来时,见姨母换了身衣服,坐在梳妆镜前慢慢梳理着长发。 「听到多少?」骊云莞问。 顾见骊走过去,站在姨母身后,拿过她手里的木梳慢慢给她梳理云鬓。她垂着眉眼,温声细语:「见骊刚刚在楼上的时候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骊云莞笑了笑,问:「那姨母先前与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顾见骊点头:「日后不再入宫,不再与陛下相见。」 「让宫女带你出去,晚宴时陛下会去,能躲就躲。」骊云莞温柔地拍了拍顾见骊的手背。 顾见骊再一次点头。她脸上挂着笑转身,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落下泪来。那些先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就想通了。 她原本不懂父亲为何按兵不动并不急着给自己洗刷冤屈,想来父亲早就知道究竟是谁在害他。 宫女带着顾见骊走的路并不是正路,这条小路上几乎都没什么人。将要走到宴厅,小宫女说:「奴婢送您到这里了。娘娘交代奴婢要谨慎些,只送您到这里,不要进去。」 顾见骊明白姨母的谨慎,她点点头,独自转身往宴厅走去。眼角的湿意已经不见,走进喧嚣热闹的人群,她略弯唇,摆出大方得体的笑脸。 「那个女人是谁?」 ——几处都有这样的发问。 顾见骊今日虽然施了粉黛,穿着却是很低调的杏色与藏青的搭配,并不显眼。可是当她经过,还是能吸引别人的目光。哪怕是第一眼没注意到她,当她走过后,还是会下意识地再回头去看她。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有着与众不同的夺目风姿。 当原本认识的她的人将她认出来,以及原本没见过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她是谁,皆露出惋惜的神色。 今日来元宵宴的女眷中,顾见骊本来就认识很多人。只是时过境迁,身份地位发生了变化,再相遇自是与以前不同。顾见骊没有主动与任何人打招呼,径直朝着姬无镜所在的地方走去。 姬无镜支着下巴,撩着眼皮瞧她,抱怨:「真久。」 顾见骊挨着他坐下,略歉意地笑笑,说:「再不走了。」 姬无镜诧异地多看了一眼顾见骊的眼睛。 「见骊?」一道不太确定的犹疑声音响起。 顾见骊转头,看见龙瑜君站在一旁,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龙瑜君是左相的孙女,也是顾见骊闺中密友。只是最近几个月都没有相见。 「真的是你,我没认错。」龙瑜君的眼中浮现几分欢喜,可又在看见坐在顾见骊身侧的姬无镜时,眸色又有了丝怯意。 「瑜君。」顾见骊起身相迎。 龙瑜君拉起顾见骊的手,笑着说:「好些时日不曾见了。」 顾见骊望着龙瑜君的手,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几个月而已,她好像已经和过去的那个自己划清了界线。今日见了那么多张熟悉的面孔,好像和过去的那个自己联系又紧密了些。 她说:「是好些时日不见了。」 龙瑜君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你家里发生那样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没去看望你。我是想去的,只是……」 顾见骊摇头:「我都知道的,不怪你。」 「那就好!」龙瑜君灿烂笑起来。 「我不能久留,祖母会找我的。我先走了。」龙瑜君说。 顾见骊知道龙瑜君这只是托词,到底还是不敢和她太亲近。不过她能主动过来与她打招呼已经很让顾见骊意外了。 龙瑜君离开后,顾见骊重新坐下来。双手捧着一个茶碗,目光落在茶碗中飘着的一叶茶叶上,微微发呆。 她告诉自己不能在人前失仪,不能胡思乱想,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可是在咏骊宫陆陆续续听到的话总是盘旋在耳畔。她握着茶碗的手微微用力,捏得关节发白。 「见骊?」 顾见骊心里正乱着,没想到又有人主动与她打招呼。她打起精神来应对,含笑回应喊出对方的名字:「香凝。」 「没想到几个月不见,我们都已经出嫁了。今日重逢,瞧着你不似传言中那般,反倒日子不错的样子,姐姐心里替你欢喜。」林香凝勾唇,故意抬手摸了一下坠马髻上斜插的玉簪。 顾见骊的视线顺着林香凝的手看向她发间的玉簪。那支玉簪原本是顾见骊的,也是在她狼狈时拿去当铺换了钱的。没想到辗转落在了林香凝的手中。顾见骊曾经在林香凝面前戴过这支簪子,林香凝知道是她的。 林香凝说着恭喜的话,傲气却飘了出来。林香凝刚出嫁,她门第不高且是家中庶女,嫁了金科状元郎,且夫家家世显赫。 曾经天差地别的两女,如今身份随着嫁的人也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人望过来,看戏。 「哦,对了……」林香凝微妙一笑,略偏着头,将戴在坠马髻上的玉簪娶了下来。她抚摸着玉簪,由衷夸赞:「用这般上等的一整块玉料雕刻成这么一根玉簪实在是罕见得很,也显得格外珍贵。这可是我机缘巧合下遇见的,一眼相中,我夫君就买来送给我了。」 那股子沾沾自喜和炫耀劲儿毫不遮掩。 她又拧了眉,做出思考疑惑的样子来,说:「我瞧着它觉得有些眼熟,见骊你之前有没有见过?」 v第06章[02.19] 顾见骊看了一眼那枚通体雪白的芙蓉簪。簪子一头雕着一小朵芙蓉,和簪体同色。瞧上去十分素雅。 顾见骊刚要开口,龙瑜君几步走过来,「咦」了一声,诧异地打量着林香凝手中的那枚簪子,说:「我瞧着有些眼熟,能给我瞧瞧吗?」 「当然。」林香凝欣然答应。 林香凝自然知道顾见骊与龙瑜君曾经交好,只是如今两个人身份一个云端一个泥里,再不复曾经的亲昵。由曾经的闺中密友羞辱,岂不是更是开怀? 林香凝期待地望着龙瑜君。 龙瑜君笑了,恍然道:「这不是见骊的吗?」 「是吗?」林香凝惊呼一声,眼中的幸灾乐祸却藏不住。 龙瑜君转头望向顾见骊,大声说:「见骊,你不是把这支簪子赏给你身边那个丫鬟了吗?叫什么来着?季春是吧?」 林香凝脸上的笑有些僵。 顾见骊颔首,神色不变温声款款地胡说八道:「我是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祖母去世时为她守孝时戴的。祖母孝期过了,便不宜再戴,所以赏了季春。」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居然香凝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真是巧得很。」 她温柔的目光打量过林香凝身上紫色与红色相搭的襦装,友善地说:「这簪子素雅,香凝若是换一身浅色的衣裳会更搭些。」 林香凝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 龙瑜君看了顾见骊一眼,笑着打圆场:「碰巧一样而已,香凝你这支簪子定然不是见骊守孝时戴的。你的状元夫君怎么会买这样的东西给你呢。」 顾见骊双眸澄澈一片真诚,她弯起眼睛浅笑,从龙瑜君手里拿过那支白玉簪,接话:「这支自然不是我那支。我那支表面上瞧着是一体的,其实并不是。簪上的芙蓉是可以拆下来的,只是做工巧妙瞧不出来而已。可不像香凝这支真的是一体的……」 顾见骊轻轻「哎呦」了一声,无措地望着手里的白玉簪。那枚林香凝口中所说的一体簪分开了两部分,小小的芙蓉花安静躺在顾见骊的手心。 顾见骊和龙瑜君默契地对视一眼,顾见骊默不作声地将拆下的簪子重新安装上。龙瑜君轻咳了一声,略尴尬地对林香凝说:「想来你夫君一心只读圣贤书,一不小心买错了,定然不是故意买守孝之物赠予你的。」 龙瑜君从顾见骊手里拿过那支簪子,略显不太好意思地递还给林香凝,却又在林香凝讷讷伸手来接的前一刻松了手。白玉芙蓉簪落在青砖上,碎了。 「我不是故意的。」龙瑜君道歉。 只是左相孙女的身份摆在这里,她口上道歉,却并不需要什么真诚的态度,林香凝也担不起。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已是给她面子。 顾见骊蹙眉,惋惜轻叹,说:「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簪子。今日只是香凝衣服选错了而已,若选对衣服是支簪子是会更好看的。」 她看向林香凝,大方道:「香凝,你今日梳的发髻时间久了没簪子别发,发髻会散开的。」 她微微偏头,摸了摸发间的步摇,道:「可惜了我今天没戴簪子,不能给你一支。」 「不用了。」林香凝咬牙切齿,努力保持冷静,「我另一个丫鬟那里给我带了备用的!」 她转身,一步步离开,咬得银牙咯吱咯吱地响。 龙瑜君看着林香凝的背影,鄙夷的目光毫不掩饰。她走到顾见骊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一个不入流的庶女通过些不耻的手段嫁给了金科状元,仍是个不入流的东西。不要因为这种泥里的虫蚁动怒。」 顾见骊浅笑着摇头,轻声说:「没有的,我没生气,不值当。」 两个人相视一笑,顾见骊原本心头上笼罩的阴云散了一半。 龙瑜君打量了一下顾见骊的眼睛,才信了顾见骊是真的没生气。她稍微心安,说道:「状元郎我动不了,但是给她些教训还是轻而易举的。」 顾见骊翘起嘴角来,说:「我只知道你再不回去,你祖母又要罚你的。」 龙瑜君果然眸色微变,略有忌惮地轻吐了下舌头,全没了刚刚的气势来,也不再与顾见骊多说,匆匆赶回去。 顾见骊刚刚坐下,忽听姬无镜随口说了一句:「日后补给你。」 「什么?」顾见骊偏过头瞧他。她没听懂,也没怎么听清。 姬无镜却不再说了,也不再打理顾见骊。 没过多久,林香凝又过来了,这一回她不是一个人,还挽起另外三两个不知谁家的女眷。她也没有找顾见骊,而是拉着那几个女眷坐在距离顾见骊不远不近的地方。然后,她高声阔谈地跟身边的几个人夸赞自己成亲的排场有多大,有多体面,又滔滔不绝地炫耀着收到的聘礼。她那张小嘴儿像说书人似的,叭叭叭,把聘礼单子上的东西一件一件背了下来。四只鸡绝对不肯说三只。两只鹅倒是能吹成四只。 周围人都听见了。 谁让她有「手腕」,真嫁给了今年的状元郎做正妻,正是威风的时候。 姬无镜原本没在意她在说什么,可不久后就被她背礼单引去了注意力。他一手托腮,懒洋洋地听着林香凝捡豆子似的背礼单。姬无镜听乐了,忽然沙哑开口:「她在干嘛?说书吗?怎么没人给赏钱啊?」 一枚铜板从他手中弹出,划过半空,落在林香凝面前的桌子上,铜板在木桌上晃动不停,发出一阵长长余音。 林香凝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她盯着面前那枚铜板,心跟着铜板的晃动而乱颤。 「怎么不继续了?」姬无镜换了个姿势,懒散靠在椅背上,狐狸眼眼尾挂起三分笑来。 原本林香凝大说特说的时候,周围坐着的人虽然都听着她吹嘘炫耀,可仍旧偶尔与身边闲聊两句。此时却是一片寂静,谁也没发出声音来。 没人回姬无镜的话,姬无镜不高兴了。他敲了敲顾见骊面前的桌子:「你说!」 顾见骊瞧了他一眼,一整正经地说:「兴许是赏钱少了。」 姬无镜开怀大笑。笑得别人毛骨悚然。 他挑起狐狸眼,扫过周围一群人,拖长了腔调,懒洋洋道:「你们不能白听啊——」 有人起身,用颤抖的手将袖子里的银子放在林香凝面前。今日进宫,很多人并没有随身带着金银,只好摘了些首饰放在林香凝的桌子上。 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姑娘捏着自己的镯子舍不得地摇头,跟着她的奶娘贴着她的耳朵说:「回去跟老爷再要就去,可千万别惹那个疯子啊!」 林香凝看着堆满桌子的首饰,脸上涨红如发烧。她本是家中不得宠庶女,本身就没什么金银首饰。如今摆在她面前的首饰中,有些十分昂贵,是以前的她做梦都想拥有的。可此时她完全笑不出来。巨大的屈辱感把她淹没。她虽然眼红这些首饰,但是她根本不想要,她想要硬气地还回去,更想有骨气地当场摔了。 v第07章[02.19] 但是她不能。 她唯有攒紧了手,乃至指甲戳破了掌心,强撑着自己不要当众落下泪来。 姬无镜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他偏过头,靠近顾见骊,随意问:「你当初嫁给我的时候,府里给顾敬元那老东西送去了多少聘礼?」 顾见骊回忆了一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两匹布,一袋米、一袋面。」 姬无镜等了等没等到顾见骊继续说下去,他惊讶地问:「没了?」 「还有五十两银子。」顾见骊补充道。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没有遗漏,才再说:「没了。」 姬无镜面无表情地盯着顾见骊的眼睛半晌。 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慢慢想到了什么。聘礼是少了些,广平伯府定然是觉得姬无镜不会醒过来才会那般随意打发。如今姬无镜醒了过来…… 顾见骊根据这段时日与姬无镜的接触,揣摩着姬无镜的想法。她决定做一回挑拨离间的小人。她抬起眼睛,光明磊落地对上姬无镜的视线,认真地说:「家里几位兄长娶妻自然不是只有这些聘礼的。是的,你家里人欺负你。」 姬无镜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外走。 顾见骊也起身,跟了上去。她走在姬无镜身后,悄悄翘起嘴角。笼罩在心头上的那剩下一半的阴云也在悄悄散开。 宫中热热闹闹,人影不绝,顾见骊跟着姬无镜逆着人流离开宴厅。姬无镜人高腿长,顾见骊疾步而行也有些跟不上,走得有些吃力。 姬无镜立在红墙下,侧着身等她。瞧着她裙影摇曳而来,午时的阳光罩下来,她的影子仿佛都是香的。 顾见骊赶过来,因为让他等而露出歉意的笑来。 姬无镜轻咳两声,不耐烦道:「走不动,扶。」 一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细着嗓子:「门主大人,我们督主请您到西厂一聚。」 「陈河?」姬无镜神色不明地微眯了眼,朝西面看去。 陈河这个人名气并不小。前些年东厂势大,后来陈河将西厂逐渐发展起来,与东厂并立。东厂西厂与玄镜门皆为陛下做事。不同于玄镜门隐在暗处,仅凭名单取人性命。东厂与西厂立在明处,东厂与西厂两位督主是真正手里握着实权的。 与玄镜门暗杀的性质不同,东西两厂原本主要为了护佑陛下与宫中安危。只是自陈河接手西厂,因其个人手段太过狠辣,亦掌杀伐之事。尤其自姬无镜中毒暂离玄镜门,玄镜门能力渐弱,西厂也逐渐接手了部分暗杀旨令。 陈河此人虽为宦臣,却极为俊美清秀。他总是一袭青衫,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因其洁癖,总给人纤尘不染之感。旁人不能近身,除了那只猫。 据说,他自创了许多种折磨人的法子。但凡落在他手中的犯人无一不招供。 顾见骊扶着姬无镜往西厂去,一路上暗暗揣摩着西厂督主为何要见姬无镜。东厂与西厂一直不和,即使在陛下面前也不会掩藏。玄镜门除了杀人其余时候都很低调。顾见骊仔细想了想,倒是没听说玄镜门与东西两厂有过节。 顾见骊忽又想起来当初姬无镜说要给姬月明提亲,曾说过想将姬月明说给陈河,姬无镜似乎还随口说他与陈河是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随口瞎说的。 顾见骊偷偷瞧了姬无镜一眼,怀疑姬无镜这个人真的会有朋友吗? 到了西厂,顾见骊远远看见了陈河。顾见骊从来没见过陈河,可她还是一眼把陈河认了出来。 姬无镜瞥了一眼顾见骊,问:「你这一路在想什么?」 顾见骊想了一下,说:「在想什么样的人能和五爷成为朋友。」 「这个问题……」姬无镜沉吟了一瞬,忽然笑了,「那定然是长得好看的。」 顾见骊怔了一下,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姬无镜。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顾见骊抬眼看向立在石阶上的陈河。 陈河一身青衫,一手负于身后,立得笔直,他垂眼望着面前围栏上趴着的小白猫,安安静静的。 嗯,这个陈河是挺好看的。 「督主,玄镜门门主到了。」小太监细着嗓子禀告了一声,弯着腰恭敬退下。 小白猫扭头看向姬无镜,忽尖锐地叫了一声,一跃而起。陈河伸手,稳稳将它接在怀里,安抚似地揉摸着它背上柔软的毛发。手指修长且白,不像舞刀弄枪的手。白猫在陈河的怀里蹭了蹭,终于温顺下来。陈河这才抬眼看向姬无镜,目光扫过顾见骊。 看见陈河眼睛的那一瞬间,顾见骊十分意外。她想象中的西厂督主当不会有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 陈河问:「身体可好些了?」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全然没有太监的尖细之感。 姬无镜随口说:「别记挂。」 顾见骊垂眼,她竟觉得姬无镜的声音比陈河清冷的声音更阴森得像西厂督主。 「若不是你不要督主之位,我也爬不到今日的地位。自然记挂。」陈河淡淡道。 顾见骊惊愕不已。她刚刚还觉得姬无镜更像西厂督主…… 「有话快说,急着回家算账。」姬无镜道。 陈河怀里的白猫挪了挪身子,这细小的动作引得陈河垂目瞧它。他在看向那只猫的时候目光里染上了几分温柔。他抚摸着白猫,对姬无镜说:「帮我杀个人。」 「嗤。」姬无镜笑了,问:「怎么,你这只手除了摸猫已经不会杀人了?」 「开个价。」 姬无镜转身就走。 陈河叹了口气,望着姬无镜的背影,无奈喊:「师兄。」 姬无镜犹豫了一下,才停下脚步,懒散而立,也没转身。 「去,自己玩。」陈河拍了拍小白猫的头,将它放走。转而看向姬无镜的背影,道:「这个时候午宴应该开了。留我这用饭吧,你不想吃,嫂子未必不想。」 v第08章[02.19] 姬无镜侧首看向顾见骊。顾见骊模样有些呆呆的,实在是被陈河的那一声「师兄」惊到了。 姬无镜果真带着顾见骊留下用饭。 陈河自然十分了解姬无镜,饭桌上摆着不同的鱼,不同的烹法。 陈河不与人同食,在他面前只有一碗清粥,他斯文地吃着粥,偶尔撕几块鱼喂给窝在他腿上的白猫。 姬无镜吃鱼的时候向来专注,并不讲话。顾见骊坐在姬无镜身侧,只吃了一点东西。 姬无镜吃着吃着,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陈河给白猫喂鱼。他转过头瞥向顾见骊,说:「一只猫吃的鱼肉都是撕好的。」 顾见骊无辜地看了他一会儿,放下筷子,帮姬无镜将鱼肉撕成小块。 陈河颇为惊讶地扫了顾见骊一眼。 趁着顾见骊撕鱼肉的功夫,姬无镜懒洋洋地问:「杀谁?」 「皇帝。」陈河眉眼不变地喂猫,口气随意。 顾见骊一惊,手中的鱼肉落在了桌子上。 这个陈河莫不是疯了?她会不会被灭口?顾见骊急忙低下头,又拿起一块鱼肉来撕。 「嗤。」姬无镜嗤笑了一声,他后半身向后靠,舒服倚靠着椅背,神情莫测地扯了扯嘴角,道:「你有病吧?」 姬无镜忽然又换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来,说:「你知道玄镜门是什么东西吗?我姬昭是给皇帝做事的,是他的狗。」 「你可别侮辱狗了。」陈河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温声道,「昌帝醉心于长生不老,东厂送过去的丹药吃多了,已经没几年可活。这大姬早晚易主,与其等着新帝继位,不若主动……」 「不爱听。」姬无镜毫不给脸地打断陈河的话,「你想干嘛就干嘛,我没兴趣。」 陈河又道:「姬崇死的冤枉。」 姬无镜不耐烦地扔了筷子,口气不善:「谁当皇帝都要弄死几个人,死了的都冤枉。」 陈河默了默,又问:「没得谈?」 姬无镜欠身,手腕搭在桌上,略凑近了些,望着陈河挑起狐狸眼,笑了,说:「别把自己说的像个权臣,你不过是为了个女人罢了。」 陈河又看了顾见骊一眼,重新看向姬无镜,问:「嫂夫人真的不回避一下吗?」 顾见骊忽然轻轻低呼了一声,瞬间蹙眉瞧着自己的指腹,雪白娇嫩的指腹被鱼刺刺破了,鲜红的血珠儿卧在指腹上。 「你把她吓着了。」姬无镜阴冷地乜了陈河一眼。 他拉过顾见骊的手,将顾见骊的手指含入口中吮去血珠儿。顾见骊手上沾着鱼香,好闻得很。姬无镜吸了吸鼻子,又舔吮了一口。 当着外人在呢,顾见骊顿时觉得尴尬不已,把手抽了回去。她起身,说:「手上染脏了,我去洗洗手。」 姬无镜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手,不过还是点了头。 顾见骊走出去,才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要去哪儿洗手? 她打量一下刚刚用膳的那间房。寻常情况下,应该都会将梳洗用具放在那里耳房。只是这里的建筑和宫外有些不同,耳房并不是挨着的,隔了一段空荡荡的回廊。刚刚陈河能够毫不设防地说出那般话,想来定时因为屋子两旁都是空着的,不会被人听了去。顾见骊猜测陈河与姬无镜说这般机密的事情,定然将人都遣了,整个院落都不会有什么人。 顾见骊走到耳房面前敲了敲门,询问里面可有人。她等了又等,房间里面并没有回应。于是,她试了一下,将门推开。 房门并没有上锁,轻易被推开。 然而,下一瞬,放在门上的盆跌落,盆里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和一种药粉一并铺天盖地落下来,落在顾见骊的头上、身上。 黑色的东西似乎是……虫子。 顾见骊顿时头皮发麻,恐惧地颤声惊呼。 一个小太监从后门跑进来,见了这情况,大惊失色,一声「哎呦」还没喊出来,一道红色的影子一晃而过,快如风。 姬无镜手腕一转,一股庞大的内力击打在小太监的身上,小太监立刻胸腹间一片汹涌,被直接打出了房间。 房门被姬无镜的内力「砰」的一声击打关合。 陈河抱着白猫慢悠悠地走来,他拍着白猫的头,对猫说:「不怕。」 被击飞的小太监爬起来,揉着屁股赶到陈河面前,苦着脸说:「哎呀。那些群戏弄小宫女的,没想到戏弄到门主夫人身上去了!」 陈河看了一眼关合的房门,没说话。 小太监在陈河面前猫着腰问:「督主,不是说玄镜门门主身中剧毒内力全无命不久矣吗?这……小的刚刚差点被他拍死啊!」 「他说你就信?」陈河嗤笑了一声。 他低下头,看向怀里那只猫时目光染上温柔,手指点了点白猫的头,说:「还是雪团乖,雪团不要学你姬叔,十句话里掏不出半句真的来。」 房间内,顾见骊吓得魂飞魄散。虫子这种东西说危险倒是没什么危险,可没几个姑娘不怕这东西的,何况这般劈头盖脸而来。 似乎全身上下都是虫子。 「虫子、虫子……」顾见骊整个人都吓傻了,知道屋子里只有姬无镜,胡乱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姬无镜犹豫了一下,才用力一撕,将她身上的衣裙全部撕开。 莹白的肌骨美好似璞玉。 姬无镜将她拉近,捡去她肩上的两只死虫子,说:「没有了,而且都是死的。」 「有的,有的……」顾见骊簌簌落泪,双肩抖颤。伸手颤颤去摸后背。她觉得痒,觉得哪儿哪儿都痒。 v第09章[02.19] 「帮帮我,求你了……」顾见骊哭。 姬无镜脸色古怪。 行,帮你。 姬无镜继续将顾见骊身上的肚兜和裙子一并撕了下来,只留着一条浅粉的短亵裤。 顾见骊还没反应过来就几乎被剥了个精光。 姬无镜的目光凝了一瞬。 顾见骊双手抱胸,向后退了一步。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呢,望着姬无镜的目光又是另一种畏惧。 姬无镜轻咳了一声,别开了眼。然而雪凝般的肌骨、羊脂白玉般的柔软、不盈一握的细腰和白_皙纤细的腿却仍浮在眼前。 顾见骊脸上迅速染上了绯红。先前因为惊吓三魂七魄飞散,什么也顾不得,如今才稍微冷静了些,才意识到眼下的情景有多尴尬和……暧昧。 顾见骊目光扫见一旁桌子上工整叠放了一件袍子。想穿,但是不敢把手放下来…… 后背痒,想挠。但是不敢把手放下来…… 想哭。她吸了吸鼻子,又簌簌掉下泪来。 顾见骊抱着胸慢慢蹲下来,委屈地哭着。小身子哭得一抖一抖的。 姬无镜垂眸瞧她,伸手将她发间的一只虫子捡下来,然后拿起那件袍子扯开给她披上,顾见骊紧紧低着头,急忙将衣襟拢好。她这才发现这件浅红色的长袍是轻纱料,很薄,也很透。即使裹在身上也仍是衣不蔽体。竟像是烟花之地女子所穿之衣。 顾见骊越发尴尬,身上还是很痒,她一手捂住衣襟,一手挠了挠发痒的腰侧。 「别抓。」姬无镜开口,「盆里有痒粉,越抓越痒。」 木门忽然一阵响动,像有人推门。顾见骊惊呼一声,一下子站起来扑进姬无镜怀里。 姬无镜无辜地抬起双手来,一副不是他主动不关他事的样子。他古怪地扯了扯嘴角,在顾见骊的后背拍了拍,轻哄:「是风。没人进来。」 顾见骊把脸埋进姬无镜胸膛,哽咽着小声哭诉:「我想回家,爹爹救我……」 姬无镜脸上前一刻的笑立刻僵在那里,一瞬间冷了脸。 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她爹救她?他难道不在她眼前杵着? 姬无镜生气。在顾见骊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顾见骊吓了一跳,伏在他怀里的身子颤了颤,畏畏缩缩地松了手,想要从姬无镜怀里逃出来。 姬无镜:「……你屁股上有虫子。」 顾见骊又惊呼一声,重新扑进姬无镜怀里,把脸埋在姬无镜怀里,颤声哭:「帮我,帮我……」 姬无镜本来还想等她喊叔叔听哩,可是瞧着她哭的样子,没忍心。他拉住顾见骊的手往一旁的屏风后面走,一边走一边放柔了声音,说:「是西厂的死太监戏弄宫女的把戏,虫子都是死的,痒粉只要洗个澡就好了。」 刚说完,姬无镜已经牵着顾见骊绕到了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摆着浴桶,里面盛满热水,显然是原本设计这戏码的太监提前设计好的。 「去吧,去洗澡。」姬无镜松了手。 顾见骊却忽然抓住了姬无镜的手,紧紧攥着。 「要我帮你洗?」姬无镜笑。 他想给她脱衣服换衣服帮她洗澡的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这么快实现没意思啊…… 顾见骊摇头,小声说:「头上痒,还有虫子……」 姬无镜看了一眼,说:「是痒粉,没有虫子了。」 「有……」顾见骊声音小小的,却带着执拗。攥着姬无镜的手也不肯松开。 她眨巴着眼睛委屈吧啦地望着姬无镜,珍珠似的泪珠儿一颗颗滚落,她小声地央求:「你别走,别留我自己在这儿,我害怕……」 姬无镜沉默了一瞬,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掌心抹去她脸上的泪,说:「不走,给你弄水洗头发。」 顾见骊努力笑了一下,眼睛一弯,又有泪珠儿滚落下来。 真爱哭——姬无镜这般想。 姬无镜却是不知道顾见骊并不喜人前落泪,偏偏她总是因为总总原因在他面前落泪。 姬无镜弓起食指敲了敲顾见骊的头,嫌弃道:「去,脱光进水里去。」 他转过身去,口气越发嫌弃:「动作快点。难看,不想看。」 顾见骊抿唇,偷偷盯着姬无镜的后背,确定他没有转过来,匆匆脱下身上的衣服,跨进浴桶里。她坐在浴桶里,身子努力往下缩,浴桶里的水埋没她的下巴。被温暖的热水包围,身上那股痒劲儿果真立刻就消了。 姬无镜扯过来一张三脚高凳放在浴桶外,又从一旁的木桶里往木盆里兑了热水。他将木盆放在三脚高凳上,又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懒懒散散地坐下。 顾见骊努力把身子藏在水里。她听着姬无镜在身后的响动,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姬无镜敲了敲浴桶,说:「靠过来。」 顾见骊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向姬无镜的目光含着小小的提防,可是在看见木盆时又松了口气。她听话地向后挪动,后背紧贴着浴桶。 水是热的,顾见骊的身子也是热的,猛地贴在浴桶,微微凉。 姬无镜慢悠悠地解开顾见骊挽起的长发,将她云缎似的墨发放进盆中。青丝入水,随着木盆里的水轻轻漂浮。 姬无镜将手放进水中,捧了一把顾见骊的云鬓,顺滑的青丝从他掌心滑过,又滑进水中。姬无镜的目光在水中散开浮动的青丝上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捧起她的发搭在掌中,拿起一旁的胰粉洒落在掌中的发上,仔细给她洗去发丝上沾染的痒粉。 v第10章[02.19] 顾见骊的双手一直搭在胸口,她低着头望着浮动的水面。水面上映出姬无镜专注的神情。 脸上微微发热。 「抬头。」姬无镜撩起眼皮从水面看着顾见骊。 两个人的目光在涟漪轻颤的水面相遇,四目相对的瞬间,顾见骊慌乱的移开视线,身子稍微抬起一点点,听话地抬起头来,向后仰靠,由姬无镜的手掌托着。 感受着姬无镜揉弄着她的头发,顾见骊心里有些乱。她望着雕花的屋顶,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姬无镜给她洗头发的水不小心进了顾见骊的眼睛,顾见骊使劲儿眨了眨眼,眼睛还是疼,她眯起眼睛来,忍不住抬手揉眼睛。 姬无镜不经意一瞥,视线落在轻晃的水面。浮动的水面下,小桃子也跟着水面轻晃。姬无镜在小桃子上多看了一眼。 他忽然觉得诱人的不仅大桃子。 想啃的也不止大桃子。这俩小的似乎更软一点,也很好啃。 顾见骊很快收回手,重新挡在胸口。 姬无镜阴翳地瞥了她一眼。像谁稀罕看似的。 他拿起一旁架子上干净的棉巾擦拭着顾见骊的头发。他并不擅长这事儿,揉搓了没几下,就把顾见骊扯疼了。顾见骊的头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她紧紧抿着唇不敢吭声。 姬无镜用锦帕把顾见骊湿漉漉的头发擦去水渍后,又将她的湿发包了起来。然后他懒散向后靠着,漫不经心瞧着顾见骊露在水面上的肩与锁骨,也不说话。 顾见骊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觉得身上已经不痒了,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不。还要等一会儿。」姬无镜瞎说。 顾见骊不知道姬无镜骗她,果真一动不动地缩在水里。 「咚咚咚——」小太监在外面敲门,「门主大人,我们督主令小的送来了干净的衣物。今儿个这事儿实在是我们西厂不周到,您可千万别怪罪……」 姬无镜刚起身,听见身后浴桶里的水声,他回头,就看见顾见骊双手搭在浴桶沿,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她害怕。 姬无镜颇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本不想理这个小麻烦,还是不由自主说:「不会有人进来,也不会有虫子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姬无镜走到门口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衣服,还没等小太监再说话,就「砰」的一声又将门踢上了。 他懒懒散散地走回来,将衣服随手放在小桌子上,说:「擦干净换上,我就在外面。」 顾见骊这才点头。 姬无镜刚刚开门的时候,看见了院子里的陈河。他出了门,朝陈河走去。 陈河坐在树上,低着头梳理着怀里雪团身上的毛发。他清俊出尘,坐姿更是笔直,坐在树上的样子有些违和。 他举止有度,平日并做不出轻易坐树的举止来。刚刚是雪团跳上树不肯下来,他这才上去。 姬无镜渡着步子走到树下,仰头看他。 陈河先开口:「没想到你这么在意嫂夫人,着实让师弟意外。」 「她啊……」姬无镜随意扯起嘴角,瞧着陈河怀里的那只白猫,漫不经心地说,「我对她就像你对这只蠢猫。瞧着乖巧可爱,打发时间养着玩罢了。」 陈河抱着雪团旋身而下,落地时先安抚似地拍了拍雪团,神色颇为认真地道:「我的雪团才不是随便养着玩。等它老死了,师弟是要殉情的。」 姬无镜又看了一眼窝在陈河怀里的猫,无语地说了声:「有病」。 不就是雪妃让他帮养而已,至于吗? 也是,陈河为了进宫陪一个女人不惜自残入宫为宦臣。做出与猫同死的事儿也不足为奇。 估计顾见骊换好了衣服,姬无镜担心她自己留在那里又吓哭,他暂且不理陈河,转身回去。 顾见骊局促地站在屏风侧,等着姬无镜。见姬无镜回来,顾见骊疾步走到姬无镜面前,说:「我们回家吧!」 因在水里泡了许久,又哭过,她脸上红扑扑的。 姬无镜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淡粉色的樱唇上盈着一层湿意,湿漉漉粉嘟嘟的。姬无镜忽然很想咬一口,他这般想着,就真的咬了上去。 姬无镜的牙齿在她粉嘟嘟的唇上咬了一下,很快退了开。姬无镜皱眉,慢悠悠地舔了舔牙齿。不小心碰到的唇上还残留着她的香软。 很软,还有点甜。味道不错。 轻轻一咬,让顾见骊本来就盈了水渍的娇唇迅速晕染开红色,红得诱人,娇艳欲滴。姬无镜的目光在顾见骊娇嫩的红唇上凝了一瞬,重新凑过去,再次咬了上去。牙齿轻咬她的唇,慢慢磋磨。 顾见骊惊得睁大了眼睛,将手搭在他的胸前,想要将他推开。然而,她犹豫了一瞬,原本想要推开姬无镜的手只是抵在他胸前,到底是没推开他。 不应该推开他的,他们是夫妻。 顾见骊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身子慢慢紧绷,由着姬无镜咬弄她的唇。感官放大,每一丝细小的触觉都显得胆战心惊。她感受着姬无镜牙齿的轻咬,亦感受着他唇上的湿冷。他的唇和他的人一样,是冷的。紧接着,她又感受到了他湿软的舌尖在她的唇上慢悠悠舔过。 忽地不寒而栗,顾见骊身子颤了一下。 姬无镜松开她,他捏着顾见骊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冷眼瞧着她的眼,带着嘲意的开口:「很厌恶?」 他的眸子是冷的,如初遇时那般冷。狐狸眼挑起,带着几分笑意,而眼尾下的那滴泪痣却在提醒着她,他的笑是危险的。 「没有的!」顾见骊立刻否认。 姬无镜仍旧在笑,狐狸眼里的冷意说明了他的不信。 v第11章[02.27] 顾见骊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攥紧,终于鼓起勇气来直视姬无镜,特别认真地说:「我是抵触。可并不是因为厌恶你。只是不习惯,若是嫁了别人也是一样。」 姬无镜笑,漫不经心地问:「换了我那侄子也这样?」 顾见骊怔了怔,满目惶然。眼眶中迅速染上湿意。她忍着委屈,带上几分恼意,说:「五爷这话说的很是没有道理。若是你家里没有做出那样的事儿来,兴许我嫁了你侄子后倒是能答上来!你现在问我我是答不上来!」 姬无镜微眯了眼。原来这只软绵绵的小猫儿也是会生气的。他松了手,才发现把顾见骊的脸颊捏红了。这么娇嫩的吗?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手腕却被顾见骊拉住。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顾见骊却只是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姬无镜沉默半晌,扯起一侧嘴角笑了起来。他揉了揉顾见骊的头,口气随意:「叔叔逗你的。回不回家了?」 「回家……」顾见骊声音小小的,点了点头。 姬无镜手腕翻转,将顾见骊的手握在掌中,牵着她往外走。 临出门前的那一刻,顾见骊迅速擦去眼角的湿意,抬起头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情又变得端庄婉雅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总是不喜在人前露出不体面的样子来。她看着姬无镜的背影,心想自己的体面在姬无镜面前倒是完全保持不住。她如今亦不想花什么心思在姬无镜面前硬撑着维持体面。想来是因为她几次在他面前丢脸,她在他面前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陈河还在院子里,他一手负于身后立如风下松,那只猫儿倒是不见了。 「还没走。」姬无镜瞥向陈河的目光不太耐烦。 陈河温声问:「真的没商量?」 「我找不到杀他的理由。」姬无镜古怪地笑了一下,「一把老皮做人皮灯笼又不好看。」 陈河有些犯愁地看向姬无镜。按理说姬无镜这个性子,很容易得罪人,他不喜别人,别人也不喜他。偏偏皇帝对姬无镜还不错,免了他一些礼节,连姬无镜及冠的字都是皇帝以玄镜门赐下。他中毒之后,皇帝更是关怀,宫中太医勤去诊治,进贡的珍稀补药也赏赐了不少。 陈河悄声叹了口气,罢了,让姬无镜去杀皇帝的确没什么道理,不必再难为他。 天上忽然升起一道讯号烟。 一个小太监紧接着一路疾跑过来,疾呼:「出大事了!」 姬无镜带着顾见骊和陈河赶去御花园的时候,侍卫围了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御花园离这里并不远,他们赶过去时,事情才刚发生没多久。今日元宵宴,臣子带着家眷入宫。一年中唯有今日臣子与家眷可以在宫中随意走动欣赏美景。刚刚正是几位臣子的妻女在御花园里散步时撞见了这一幕。 ——二殿下姬岩迫三殿下姬岚未婚妻在梅林里正行苟且之事。两人衣衫不整,红梅铺满地。 陈河拍了拍前面侍卫的肩让他让路。 侍卫口气不善:「走开走开,不要往里凑……」 他话还没说完,回头一看,见姬无镜和陈河两尊冷脸鬼杵在那里,吓得魂儿都快飞散了,忙颤颤巍巍地让开路。 挡在前面的侍卫都把路让开。 刚走到里面,顾见骊就看见昌帝挥手就是一巴掌,朝二殿下姬岩的脸上打下去。姬岩一趔趄,跌在地上。他裤子还没有穿好,狼狈不已。昌帝骂声不休,恨铁不成钢。 姬无镜侧过脸朝顾见骊面前吹了口气,低声说:「小孩子家家的,不许乱看。」 顾见骊真是服了姬无镜总把她当成小孩子,只不过二殿下如今的样子的确是极为不雅的。根本不用姬无镜说,顾见骊发现二殿下衣冠不整的时候,早就移开了视线,非礼勿视。 三殿下姬岚的未婚妻缩成一团捂着脸哭,宫女拿来斗篷裹在她的身上。她哭得悲戚,呜呜咽咽,让人动容。宾客虽然已经被侍卫遣散了,可今儿个的事儿定然是传了出去,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三王妃日后可如何是好。 姬岚匆匆赶过来,给昌帝行了礼。他似想求情,可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未婚妻,眉峰拢皱,给二皇兄求情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顾见骊有注意到侍卫禀告姬岚赶来时,他埋首哭泣的未婚妻明显颤了颤身子。 「侵占弟妻,你简直丢我皇家的脸!你还想干什么,啊?」昌帝勃然大怒。 姬岩狼狈地整理着衣服,慌乱地跪在昌帝的脚边。他的声音都是抖的:「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啊!」 昌帝朝着姬岩的肩膀一脚踹过去,大怒:「谁扒你裤子了?把姑娘家的身子都占了有什么脸来喊冤枉!拿鞭来!」 昌帝是真的愤怒。他先前对姬岩有多器重,如今就有多愤怒。原本他看好前太子,偏偏他还活着前太子就意欲篡位!最近他日益觉得身子骨没那么结实了,正考虑着立姬岩为太子,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来。他原本就知道姬岩贪恋女色,宫中爱妾伶人不计其数。男人好女色也不算什么大事,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姬岩连自己弟媳的主意都打!还没当上太子就有了抢夺之心,如真是立他为太子,说不定和前太子一样盼着他早死!昌帝如何不气? 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鞭子,用力甩在姬岩的身上,一鞭子又一鞭子。 鞭子劈头盖脸打下来,姬岩不敢躲避,声泪俱下地高声喊着冤枉。 姬岚走到他的未婚妻面前,命令一旁的宫女:「带孙姑娘回去歇息。」 孙引兰拿开捂脸的手,用一双泪眼望向姬岚,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似又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有四个多月,她就要嫁给他了。可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知道她嫁不了他了。 宫女将孙引兰搀扶离开后,姬岚走到昌帝面前求情:「父皇,二哥平时向来守礼,这其中说不定……」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跪地的姬岩忽然站起来,掐住了昌帝的脖子,逼迫着昌帝不得不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树上。 「你、你……」昌帝再发不出别的音来,惊恐地望着姬岩阴森的眼。 侍卫大惊,立刻喊着「救驾」,围上去。 姬无镜手腕一转,一枚铜板飞出去,准确无误地搭在姬岩后颈处的穴位。姬岩身子一僵,瞳光迅速涣散,松了手,身体沉重地向后倒去。 侍卫立刻冲过去扶起昌帝,又钳制住了姬岩。姬岚和另外两位殿下也匆匆赶过去,扶住昌帝,一脸关切。 昌帝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大手一挥下令侍卫将姬岩关起来。 只是关起来,并不是打入天牢。姬岚和另外几位殿下心中暗暗思量。姬岩真的酒后失态也好,别人陷害也好。他若真的无法继承大统,对于其他几位殿下来说都是好事。 这种情况下,陈河不能在立在一旁袖手旁观,定然要过去做事。临走前,他颇为无奈地看了姬无镜一眼,压低声音:「这救人是侍卫的事情,侍卫们没本事,还有东西二厂。你玄镜门是杀人的,抢什么功?」 姬无镜笑:「我乐意。」 陈河简直要怀疑姬无镜是故意跟他作对才出手救昌帝。虽然,姬无镜即使不出手二殿下也伤不了昌帝。陈河很是希望姬无镜和昌帝间生出些过节来。 v第12章[02.27] 顾见骊望着远处昌帝的方向,目光微沉。她抿了抿唇,拉姬无镜的袖子,说:「我们回家吧。」 「好啊,回家算账去。」姬无镜转身。半日折腾,姬无镜的身体的确也有些受不住。 他回家之后不仅要抢一笔钱,还要等昌帝的赏。 两个人刚刚走到宫门口,侍卫一路小跑追过来,带了昌帝召见他们夫妇的旨意。 顾见骊想起姨母的话,心中一沉,可昌帝说了要见他们夫妇,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借故躲开。 顾见骊一路上心事重重,十分不安。到了殿前,向昌帝行礼之后,她悄悄向后退了一步,恭敬低下头,默默听着昌帝与姬无镜的对话。 越听,心越沉。 她听得出来昌帝对姬无镜的关怀与器重。算了算,姬无镜在玄镜门中为昌帝做事已有十一载。 顾见骊心口有些发闷。 她盼着昌帝不会注意到她,叫她过来也只是顺嘴一提,等他与姬无镜说完话,她就可以回去了。 又或者本来就是姨母多虑。 顾见骊安慰着自己一切都还没到那般差的境地。 昌帝与姬无镜只是说了些让他好好调养身体,早日回玄镜门的话。姬无镜将要退下,昌帝这才随意看了顾见骊一眼。 昌帝当然知道姬无镜的妻子是顾敬元的小女儿。 对于顾敬元和骊云嫣的两个女儿,即使她们两个小时候常常去咏骊宫,昌帝也没见过几次。他对顾在骊还有点印象,对顾见骊却真的没什么印象了,印象里的顾见骊还是个小孩子,穿着浅粉的襦裙,像朵娇嫩的花儿似地扑进骊云莞怀里。 如今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才发现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是啊,已经嫁了人。 「你父亲身体可还好啊?」昌帝发问,语气发沉。 顾见骊恭敬回话:「承蒙陛下记挂,父亲身体已无大恙了。」 昌帝微眯了眼,一阵恍惚。望着面前低着头的顾见骊,隐约想起当年他将骊云嫣赐婚给顾敬元时,骊云嫣也是这样轻轻低着头,温雅守礼。昌帝也记得当时赐婚时,他心里的不舍和愤懑。 「为何一直低着头?」昌帝发问。 顾见骊蹙眉了一瞬,仍旧用恭敬的语气回话:「回陛下的话,臣妇弄湿了妆容,无颜对圣颜。」 昌帝这才注意到顾见骊挽起的乌发半湿不干,连身上的衣裙也不是太合身。 「在朕印象里,你还是个梳丱发的小姑娘。一眨眼长这么大了。」昌帝顿了顿,「抬起头来。」 顾见骊犹豫了一瞬,心里盼着只是她与姨母多想,慢慢抬起头来,娴静而立。 大殿内忽然静下来。 许久之后,昌帝才重新开口:「朕记得你姐姐叫在骊,你叫什么?」 「回陛下的话,臣妇名见骊。」 「见骊,见骊……」昌帝陷入沉思,许久后点点头,道:「你父亲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陛下谬赞。」顾见骊迅速重新低下头。 姬无镜奇怪地看了顾见骊一眼,对昌帝请辞。 昌帝默了默,看着顾见骊,说:「你姨母一直惦记着你。今日入宫可去见过她?」 顾见骊心头一跳,莫不是今日去咏骊宫见姨母被陛下知道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昌帝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又说:「你姨母最近心情不大好,你不若在宫中住上几日陪陪她。」 顾见骊大惊。 她不知道昌帝的真实用意到底是不是单纯地让她陪骊贵妃。顾见骊有点慌,下意识地觉得不该留下来,留下来是不安全的。 她心里慌得七上八下,面上却是一点不先,脸上甚至挂着得体的浅笑。她温声回话:「臣妇谢过陛下体恤。只是夫君身体不适,需要日夜照料。民妇不敢失了为人_妻的责任。更何况臣妇染了风寒,不宜入住宫中。若是将风寒染给娘娘,臣妇万死难辞其咎。」 大殿重新安静下来。 姬无镜侧过脸,轻声一阵咳嗽。随着他的咳嗽,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顾见骊急忙搀扶住他,关切问:「可还好?」 姬无镜摇摇头,示意无事。 顾见骊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姬无镜。四目相对,姬无镜在她的眼中只看见欲言又止。 昌帝回过神来,笑着说:「是朕一时糊涂了。」 他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顾见骊顿时松了口气。她不敢显露出来,唯有跨过门槛时才悄悄舒了口气。 姬无镜看了她一眼,皱眉,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宫殿。 回去的马车上,顾见骊心事重重。她想先去父亲那里一趟。她想问问父亲的打算,也想将今日的事情说给父亲听。她有些慌,本能地想要寻求父亲的庇护和意见。 姬无镜神情恹恹地靠在车壁,脸色也不太好看。顾见骊看着姬无镜如此,知道姬无镜今日是真的累了,她不忍心再拖着姬无镜折腾,早些回家才好。犹豫再犹豫,她还是没开口,想着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明日单独出府去见父亲也好。 姬无镜撩起眼皮看向顾见骊,懒懒问:「看我做什么?」 顾见骊装作不经意地随口说:「五爷,我听说有些人会卖妻。倘若有人出高价,五爷可会把我卖掉?」 v第13章[02.27] 刚说完,她又笑着说:「我随口说着玩的。五爷别当真。」 姬无镜审视着顾见骊的神情,慢悠悠开口:「看心情啊。」 顾见骊笑着点点头,装成只是随口说了个玩笑的样子。她掀开马车小车窗旁的车帘,看看外面的热闹。 街市上人不多了,晚霞倒是烧满天际。顾见骊仰起头望着烧满天的落霞,落寞地浅浅笑着。 本就不是他想娶的妻,又怎敢奢求他为了她与他效忠的皇帝相抗。 他这样做是正常的,是对的——顾见骊如是想。 到了广平伯府,顾见骊让小厮回去搬来姬无镜的轮椅。她见姬无镜累了,想推着他回去。 「不用了,你先回去。我去老头子那一趟。」姬无镜扶着车壁下了马车。 顾见骊跟出去,犹豫开口:「我瞧着你脸色不是太好?要不要先回去歇一歇?」 「不。」 顾见骊便不再说了。看着姬无镜往主屋去,她独自往小院子走。还没走到呢,就掩唇打了个喷嚏。今日在西厂洗了澡,头发还没干透就出来,如今又天寒,显然是又染了风寒。 顾见骊快走了两步,赶忙回去让季夏熬风寒药。 她可病不起。 堂屋内,广平伯正和三个儿子围着火说话。下人禀告姬无镜过来,广平伯着实意外。 事实上,姬无镜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找他。姬无镜上次喊他父亲是什么时候他都不太记得了。 广平伯压下好奇,朝进屋的姬无镜招手:「来来来,外面冷,过来坐。暖和暖和。」 「不坐了。」姬无镜立在门口没往前走,「我过来是告诉你一声,三天内把聘礼补上送给顾敬元。你那三个儿子当初娶媳妇用了多少聘礼,一分不能少。」 广平伯没曾想姬无镜过来竟是为了这事儿。他愣了愣,才说:「无镜啊,这聘礼哪有婚后再补的道理?这都娶回来了……」 「要我再说一次?」姬无镜凉凉反问。 大爷姬无铮不悦开口:「无镜,怎么跟父亲说话的?」 姬无镜连看都不看姬无铮一眼,完全懒得理他。 广平伯心里气闷啊!这个儿子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少花钱娶媳妇明明是家里赚到了,他怎么还能帮着亲家来要钱? 「无镜……」 姬无镜没了耐性,不耐烦开口:「嫌拿不出手?」 他随手指了指三个兄长,凉薄开口:「那就把他们三个当初娶媳妇的聘礼加一起。」 他轻轻勾唇,狐狸眼挑起几分阴翳。他也不等广平伯答应,转身往外走。 广平伯望着姬无镜的背影张了张嘴,气恼姬无镜的态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让管家照办。 因为他心虚。 当年他嗜酒如命,醉后常常做些糊涂事儿。有一年,他喝醉了酒,和权势滔天的东厂督主打赌,将两个儿子当成了赌注,输给了东厂督主。 老四姬无错受了宫刑,天寒地冻哭着往外跑,伤口发炎,就那么夭折了。 老五姬无镜运气好一些,还没受宫刑就从东厂跑了出去,撞上了前太子,被前太子留在东宫当玩伴儿。后来广平伯醒了酒,跑去东宫寻人,姬无镜却不愿跟他回家了。至于后来姬无镜是怎么从东宫去了西厂,拜了前任西厂督主为师,又是怎么练了一身武艺去了玄镜门……这些事儿广平伯一概不知。这个儿子啊,再也不会与他说这些。这二十多年,这个儿子完全把他当陌生人。 也是从那事之后,广平伯戒了酒。可憾事已酿,于事无补。 广平伯望着燃烧的炭火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来,那一年他原配临终前让他好好照顾几个孩子。可她病故三个月不到,他就因醉酒一时糊涂害了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姬无镜回到院中时,顾见骊已经将热水给他备好。顾见骊抱着他的寝衣跟他往小西间走,说:「水里加了药的,你多泡一会儿。」 姬无镜忽然停下来,转过身,手掌贴在顾见骊的额头,说:「又发烧了。」 「已经喝了药的,睡醒就不会有事了。」 「去睡,不用等我。」姬无镜说。 顾见骊虽然点头答应下来,可她还是想等姬无镜的,担心姬无镜需要照料。可是汤药里助眠的成分起了作用,她犯了瞌睡,侧躺在床上睡着了,连被子也没来得及盖。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姬无镜已经熄了灯,上了床准备歇息。 她胡乱扯了扯被子,面朝里侧蜷缩着睡去。姬无镜在她身后揽着她的细腰,将她拉进了怀里抱着。顾见骊迷迷糊糊睡着了,姬无镜的手不经意间滑过她的寝衣放在她肚子上时,她虽有些别扭,却也没太大抵触。习惯了。 直到姬无镜捏了捏软桃。 顾见骊一下子睁开眼,睡意全无,顿时清醒过来。 顾见骊整个人僵在那里,身上有些发冷。姬无镜泡了很久的药浴,身上是热的,他手上的热感传来,顾见骊身子奇异得又冷又热。 顾见骊咬唇,贝齿在娇嫩的唇上咬下一道白印子。 她一动不敢动,又紧张又抵触,还有着对未知的些微恐惧。 他是以为她睡着了吗? 顾见骊不仅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一丝一毫声响。连呼吸都轻浅了起来。她在心里盼着姬无镜当她睡着了一会儿就会收回手,甚至盼着姬无镜只是半睡半醒时无意间的动作。 然而他掌心的薄茧滑捻的感觉提醒着顾见骊——他是清醒的,有意识的。 顾见骊搭在脸侧的手慢慢攥紧锦褥。 漆黑寂静的夜里,感官那般清晰。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将她笼罩,推着她往一个陌生的天地走去。 v第14章[02.27] 她隐隐明白将要发生些什么,却又并不完全懂得。只隐约记得小时候无意间从嬷嬷闲谈的口中听说过元怕、落红等词儿,她只知道是痛的,亦觉羞耻难堪。出嫁时只当成嫁个将死的人,也没有那个心情,陶氏什么都没教她。人呐,对一件事情越是一知半解,越是害怕。 对未知疼痛的些微畏惧和说不出口的羞耻感,让顾见骊对揉捏的手掌忽略了不少。她甚至想,姬无镜身体不好大概是不能行房的,若只是手这样……也……可是…… 千回百转,心乱如麻。 「顾见骊。」 「啊……」顾见骊下意识地低呼出声,轻呼出口才惊觉自己的反应过大了些,顿时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身后的低笑声擦着她的后颈传来,让她的脖子有些痒。 姬无镜睁开眼,视线里是顾见骊露在寝衣外泛着莹白的脖子。他放在肚兜下的手忽用力一捏,又凑近顾见骊的后颈,咬下去。 双重疼痛让顾见骊眉心紧蹙。她迅速紧紧闭上眼睛,压下眼底轻颤的湿意。 姬无镜松了口,他看了一眼自己留在顾见骊后颈上的牙印。落下的牙印并不完整。他皱眉,又凑过去在原来的地方咬了咬,将牙印凑个完成,这才满意地笑了。 他上半身微微抬起,捏着顾见骊的下巴,将她的脸抬到眼前,打量着她的神色,问:「怕吗?」 顾见骊缓慢摇头。 姬无镜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笑:「求求叔叔,叔叔就放过你。」 他戏谑的口吻让顾见骊有些恼了。到底是万千宠爱养大的贵女,即使历了难学会了再三隐忍,骨子里的傲气挫得了一时,挫不了一世。 她直视姬无镜的眼睛,执拗地硬气开口:「没有什么可求的。该我尽的责任我会尽,只是劝五爷当心身体。」 又生气了。 姬无镜审视着顾见骊闹别扭的眼睛,心里升起了诧异。这小姑娘最近跟他生气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从一早出门入宫到这一刻,一天内跟他气了三回。 明明她原先不是这样的,原先的她见了他只会害怕,经过他身边恨不得绕着走。 「是谁告诉这事儿伤身的?又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连行房的力气都没有的错觉?」姬无镜不紧不慢地低声问。 再说了,姿势那么多。明明有累不到他的姿势。 顾见骊抿唇望着姬无镜,不说话了。 姬无镜看了她半晌,神情阴翳地嗤笑了一声,重新躺下来,又把顾见骊的脸推过去——不想看。 他把顾见骊娇软的身子重新勾进怀里抱着,一直放在她肚兜里的手拨弄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舍地退了出去,将她的肚兜拉扯好,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她的寝衣服帖地贴在她的身子上。 手好像没地方放。他将手搭在顾见骊的细腰上放了一会儿,又越过顾见骊的身子,在她身前摸索了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柔软的小手握在了掌中。 又困又乏。姬无镜打了个哈欠,将脸埋在顾见骊的背上,蹭了蹭。怀中的身子娇娇软软的,就那么大点儿。尤其是她的腰,细得易折。 算了,这孩子还太小了。若真怀了他的乖闺女,生产时太危险。 对她的兴趣正浓,她死了可不行。 姬无镜很快睡着了,顾见骊却没睡着。她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姬无镜握住她的大手。她慢慢发现,在有些时候只要她拒绝姬无镜竟然真的不会勉强她。不,不仅是她拒绝,只要她露出些不情愿,他便不屑一顾懒得坚持。 倒也不是只要她拒绝,他就会依从。在很多时候,姬无镜都是很固执一意孤行的。只是有时候会顾虑她的想法。至于他什么时候一意孤行什么时候会理会她的想法?顾见骊却分不太清了。 长夜漫漫,顾见骊终究还是沉沉睡去。 不知不觉中,她早已习惯身侧多了个人。 翌日,顾见骊醒来,她小心翼翼推开姬无镜握着她的手,又将他搭在她腿上的长腿推开,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季夏早就候在了外间,见顾见骊起来,急忙服侍着她梳洗更衣。若是以前,她定然是在里屋伺候着,可如今却是不太方便的。 「现在用早膳吗?」季夏问。 顾见骊回头望了一眼里屋的方向,说:「再等等,他兴许一会儿就起来了。你去告诉林嬷嬷让两个孩子先吃,不用过来。」 季夏应下。 以前姬无镜长期卧床时,姬星漏和姬星澜一直待在后院,一日三餐也都是林嬷嬷张罗着。只是自从姬无镜醒过来,两个孩子倒是尽量过来和姬无镜、顾见骊一起吃。 顾见骊等了好久姬无镜也没醒来,她悄声去了里屋立在床侧,见姬无镜睡得很沉,弯下腰来给他掖好被子,退了出去。到底是没能等他,自己吃了东西。 顾见骊吃着东西,想起姬星澜和姬星漏两个孩子。广平伯府原本是有家塾的。只是府上和姬星漏和姬星澜同一辈的年纪都不小了,再晚一辈的却是咿咿呀呀连话都说不明白的。顾见骊想了想,做主派人给两个孩子单独请教导的先生。 姬无镜不仅早膳时没醒,过了午时也还在睡着。 顾见骊有些担心了。 难道是他昨日累到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样一直睡着不吃东西可不太好。顾见骊犹豫了一下,仍旧进了屋去喊他。 「五爷?」顾见骊轻唤。 姬无镜没什么反应。 顾见骊忽然有些慌,担心他又昏迷过去。她急忙坐在床侧,拉住姬无镜的手腕,轻轻摇晃:「五爷,你醒一醒。吃些东西再睡可好?五爷,五爷?」 姬无镜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顾见骊,拉了她一下,说:「上来让我抱着睡。」 顾见骊松了口气,说:「五爷,吃些东西再睡。要是你实在不想起,我给你端进来。有鱼粥。」 最后一句明显是引诱了。 姬无镜果然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撑着顾见骊的手坐起。顾见骊急忙扶着他下床到了外间吃东西。他慢悠悠吃了很久,然后梳洗过换了身干净寝衣,又带着倦意上了床。这一回是拉着顾见骊一起的。 姬无镜觉得怀里抱着个软软的人,睡起来更舒服一点。 v第15章[02.27] 顾见骊安静躺在姬无镜怀里,今日想回家的念头是熄了,只能明天再回去。 天还没黑,顾见骊睡不着。她保持着被姬无镜从身后抱住的姿势许久,有些累。她小心翼翼地转了个身。 姬无镜皱眉,倒也没阻止,换了个姿势抱着顾见骊。 时间漫长,顾见骊在姬无镜的怀里仰起头来望着他的睡颜。他阖着眼时,藏起狐狸眼里的阴翳,只剩下静谧的异美。 顾见骊别开眼,不看了。可不能被他睡时的样子迷惑,乃至忘了他是多可怕的一个人。 第二天清晨,顾见骊没等姬无镜醒来,乘车回了家。 要先经过顾在骊的酒楼才到家,顾见骊就先去了姐姐的酒楼。酒楼人来人往,生意好得不得了。还没走近,顾见骊就听见琴声。她听出来是姐姐在弹琴。 「阿姊!」顾川从二楼窗户探头,一脸开心。 顾见骊弯起眼睛来,冲着他温柔笑起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顾川就踩着楼梯跑下来,拉住顾见骊的手。 得知顾见骊过来一趟,等下要回家。顾在骊忙交代了管事今日早些关店,而她自然是跟着顾见骊一并回了家。 最近天气逐渐放暖,姐弟三个步行回去。顾在骊一直挽着妹妹的手,关切询问:「最近在府里可一切都好?怎么想着今日回来?」 「姐姐安心,我一切都好的。就是回家来看看。」顾见骊笑着说。 只要是对着家人,她便总是弯着眼睛,眉目温柔。 姐弟三个刚到家,广平伯府就来了人。 顾敬元神情不悦,问:「见骊,你真的只是回家来看看?」 顾川跑进来:「真奇怪,广平伯府那个管家带了好些东西来!一箱子又一箱子的,都裹着红布!」 顾敬元惊讶地走出去。 宋管家赔着笑脸,将来意说明。 「补上的聘礼?」顾敬元皱眉。 顾在骊和陶氏诧异地看向顾见骊,顾见骊何尝不是吓了一跳。 顾敬元沉默片刻,看向顾见骊,道:「既是补给你的,留不留你自己拿主意。」 顾见骊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留下,刚好给姐姐做生意用。」 宋管家带着家丁刚走没多久,姬无镜又亲自来了。 顾见骊正与家人围在一起开心闲谈,听闻姬无镜过来,急忙提裙小跑出去,在院中迎上姬无镜。 姬无镜冷着脸,问:「谁让你走的?」 望着姬无镜的冷脸,顾见骊认真反思了一下,也许她应该事先与他说一声?实在是她想不到姬无镜会介意这个。她好言好语地解释:「昨天忘记与你说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你还没醒,所以就没有说了。」 顿了顿,她又说:「下次我会提前与你说一声的。」 「下次……」姬无镜将顾见骊话中的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见骊的错觉,她觉得姬无镜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顾见骊又往前迈出一步,立在姬无镜身前,伸手去摸姬无镜的手,他的手果然很凉。她问:「怎么过来的?路上是不是冷到了?」 她摸了一把姬无镜的袖子,埋怨:「穿得太单薄了。」 瞥着顾见骊蹙起的眉头,姬无镜的脸色又缓和了几分。 「怎么忽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顾见骊问。 「睡不着。」姬无镜理直气壮。 顾见骊有些懵。睡不着?这是什么理由?睡不着就不睡了呗?难道来了这里就睡得着了? 陶氏站在门口招呼:「见骊,怎么在外头说话,将人领进来呐!」 顾见骊应了一声,与姬无镜说:「进去吧。是不是没用午膳就过来了?家里正要吃呢。」 顾见骊转身,刚走了两步,发觉姬无镜没跟上来。她回头疑惑地望向他。 「没力气走路。」姬无镜神情恹恹。 顾见骊轻叹了一声,折回去到他身侧扶起他来。她在心里抱怨姬无镜身体这般差还乱出门。 厅内,顾敬元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小心翼翼扶着姬无镜,脸色黑下去。 看着自己放在掌心里宠着的女儿悉心照顾别人,不爽。尤其那个人还是姬无镜,更不爽了。很不爽。 午膳时,饭桌上没有鱼。姬无镜来时饭菜已经做好,不知他会过来,就没有格外做鱼。 姬无镜只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 顾见骊在他身侧小声说:「晚上回家给你做鱼。」 顾敬元听见了,他咳嗽一声,沉声道:「连食不言的规矩都忘了!」 顾见骊低下头小口吃饭,再不敢多嘴。 姬无镜懒洋洋地随口说:「规矩真多。」 v第16章[02.27] 顾敬元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别以为补点聘礼就了不得了。这才几天又上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倒插门呢!」 「别说,我在你这住的挺舒服的。管吃管住,倒插门也挺好。」姬无镜嬉皮笑脸。 顾敬元胸口气闷,又想起顾见骊当初伏在他膝上哭诉的话,他将想要臭骂姬无镜一顿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只是看着姬无镜就吃不下饭,他愤愤放下筷子起身离席。 陶氏急忙跟着起身,单独盛了一份给他送过去。 顾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刚想说话,顾在骊给他添了菜,说:「你好好吃饭。」 「哦……」顾川只好把疑惑压了下去。 顾见骊匆匆吃完,扶着姬无镜去了她的房间。 姬无镜在床榻坐下,拍了拍身侧的床榻,说:「上来陪我睡。」 顾见骊犯了难。她今日回家想与父亲说的事情还没有说。 「我要去父亲那里一趟。等下就回来。」 姬无镜面无表情,也不吭声。 「真的一会儿就回来。你好好休息,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咱们就回家。」 姬无镜想了想,身体朝一侧躺下去,闭上眼睛睡觉。 顾见骊给他盖好被子,才去了顾敬元的书房。顾敬元显然还在生闷气。他之所以生气都是出于心疼女儿,所以即使心里再怎么气闷,面对顾见骊时也努力压制了怒气。 顾见骊难得回来一次,打算把她想告诉父亲的事情说了。尤其父亲如今的处境,多知道些宫里的事情总是好的。 她说:「不知父亲可知道二殿下的事情?前天入宫的时候,女儿碰巧撞见了。」 「知道。被发配了边疆,明日就要启程。」 「可是女儿瞧着那日二殿下的情形很像是被人下药陷害。」 顾敬元点头,道:「应当是四皇子或五皇子的下的手。还在查。」 「既然事有蹊跷怎么会还被发配到边疆去?」顾见骊不懂。 顾敬元笑了,道:「能被人陷害证明他的无能,何况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昌帝出手都是重罪。再言……发配边疆也未必不是好事。」 顾见骊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她忽然想起捂脸哭泣的孙家姑娘,便向父亲问起。 「被赐婚给二殿下,一并跟去边境。」顾敬元道。 顾见骊微怔。 她忽然发现,女儿家的婚事总难如愿。她在心里默默盼着那位孙姑娘将来的日子能好些。 顾敬元看着女儿,问:「你这次回来,主要是因为你姨母的事情吧?」 「是,也不全是。」顾见骊仔细观察着顾敬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父亲,你知不知道陛下他对、他对母亲……」 顾敬元点头,略疲惫地开口道:「即使以前不知道,现在也当清楚。」 父亲果然都知道了。 一时之间,顾见骊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犹豫开口:「父亲,姨母她……她让我以后不要再进宫,不要出现在陛下眼前。可我后来还是机缘巧合下见到了陛下。陛下夸赞女儿名字好……」 毕竟只是个揣测,顾见骊说得很委婉,她问:「父亲,女儿是不是真的很像母亲?」 顾敬元盯着顾见骊的脸半晌,默然点头。他明白昌帝夸赞顾见骊的名字正是因为顾见骊酷似其母。 见骊,见了她就像见了骊云嫣。 顾见骊先不去想这个,问起更关心的事情:「父亲,年前的时候女儿总听说您被放出牢狱是因为太后喜寿,再加上过年,而过了正月,恐要再降罪……女儿知道父亲必然有自己的计划。可是女儿还是很担心……」 顾见骊眉心紧蹙,潋滟明眸里浮起浓浓的担忧。 顾敬元一直是个威严的父亲,从来不与几个孩子说自己的事情。若是以前,过分的过问都是一种越矩。而且即使问了,他也不会告诉子女。 只是如今事关重大,顾见骊觉得自己也不再是小孩子了,还是问了出来。 顾敬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见骊,你准备好,再过十日左右跟父亲离京。」 「什么?」顾见骊惊了。她生在永安城长在永安城,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安京半步。顾敬元忽然提到离开,她着实意外。 顾敬元正视着顾见骊,郑重道:「见骊,父亲也不瞒你。如今不管是自保还是再议他路,为父都不宜留在京中。」 「那……那姐姐的酒楼不开了?大家都走吗?」顾见骊心里有些慌乱。 「见骊,你姐姐开酒楼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赚钱。」 顾见骊怔了怔,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顾敬元起身,走到顾见骊面前,心疼地望着小女儿,道:「你上次与父亲说的话,父亲都能体谅。你心善,想留在姬昭身边陪着他走完最后这段时日。可是他日之事不可料,若父亲在别处做了什么,你留在京中必有危险。彼时,不仅昌帝是危险的。其他几位殿下亦可能拿你为质要挟为父。再者,若真有这样一日,姬昭也将受牵连。如此,也枉了你一片想要对他报恩的善心。」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撞在顾见骊心上。她不是没有揣测过父亲的打算,可她没有想到这一日这么快就到了。而父亲将这一切亲口说给她听,她心里难免震惊,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顾见骊不由自主地说:「我、我去问问他……」 「问谁?姬昭?」顾敬元一下子被气笑了,「你这孩子这么快就出嫁从夫了?」 「不是……」顾见骊摇头,「即使要离开也要与他说的。我……」 v第17章[02.27] 顾敬元看得出来顾见骊有些迷茫,他道:「不急,还要十日左右才会离京。你可以慢慢考虑,在父亲离京的前一刻做出决定也无妨。见骊,你也不再是小孩子了,父亲不会命令你什么,你自己选。但是你要考虑清楚这份善心到底值不值得将自己置身危险中。若你与姬昭是明媒正娶的夫妻,父亲支持你与他同进退夫妻相持。可你们的婚事是个闹剧,你们没有感情。他姬昭未必稀罕你的照顾和陪伴。他日若是因为你牵连了他他又会不会怪你?」 顾见骊认真听着父亲的话,许久之后缓缓点头,说:「女儿知道了……」 顾敬元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顾见骊点点头,眉心紧蹙地转身离开。她回到房间,轻轻掀开床幔,见姬无镜睡着。她坐在床侧,望着沉睡的姬无镜,陷入沉思。 纵使姬无镜性情乖戾喜怒无常,可她又不是个傻的,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不管他的方式是什么,顾见骊都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好。纵使她不喜这婚事,对姬无镜也没有感情,可是她想很努力地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想要在他最后的时日里照顾他陪伴他。 然而如今…… 「你又盯着我看干嘛?」姬无镜懒懒散散睁开眼,「我有那么好看?」 顾见骊吓了一跳,双肩轻颤了一下。她埋怨似地看向姬无镜,原本准备了好几种说辞,想与他好好说,如今却因为姬无镜的话,顿时无语到只想一句话说完—— 「父亲要带我离京,我留在京中危险,也会连累你。」 姬无镜反应了半天,才「哦」了一声,他把顾见骊拉上床,抱着她往床里侧一滚。他把脸埋在顾见骊颈间,嗅了嗅,懒洋洋地说:「我也去。」 一阵天旋地转,顾见骊被抱着滚进床里侧,她刚要担心磕了头,后脑却落在姬无镜的掌中被他托着。紧接着,她便听见姬无镜埋首在她颈间说出的话。 那一瞬间顾见骊懵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你说什么?」顾见骊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姬无镜懒洋洋地合上眼,没打算回话搭理她。 静了一瞬,顾见骊重新开口:「五爷的身体不适宜长途跋涉,会吃不消的。而且星澜和星漏怎么办?你不管他们了吗?」 「带着。」姬无镜口气随意。 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和两个四岁的孩子…… 顾见骊被姬无镜从背后抱着,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更猜不透他的话有几分随意几分真意。 他随口胡说的吧? 「五……唔……」顾见骊被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 姬无镜不耐烦:「别吵,睡觉。」 顾见骊安静下来,不再与姬无镜说话,默默听着他在她颈后轻浅匀称的呼吸。慢慢的,顾见骊也合上了眼睛睡着了。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心中微微抱怨——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还没和父亲、姐姐好好说话,竟要又要陪他睡一下午。顾见骊甚至想等回去之后,做一个人高的枕头塞给姬无镜,代替她让他夜夜抱着睡算了。 姬无镜睡到傍晚时才懒洋洋睁开眼,他刚醒来,顾见骊也跟着醒来。她收拾了一下,出去吩咐季夏将马车备好。回屋时,见姬无镜靠在窗侧,神情恹恹望向窗外。顾见骊站在门口没往里走,问:「你睡前说的话可是认真的?」 「我说什么了?」姬无镜脱口而出。 果然是他随口胡说的,顾见骊忙说:「没什么。季夏已经将马车备好了,我们走吧。再晚些要天黑了的。」 顾见骊和姬无镜去前厅向顾敬元告辞。顾敬元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姬无镜,只一味交代顾见骊好好照顾自己。顾见骊心下微酸,以前的父亲向来寡言,如今她出嫁了,父亲越发记挂她。 「好了,走罢!」顾敬元摆摆手,临侧转身之前终于瞥姬无镜一眼,确切地说是瞪了一眼。 顾见骊习惯性地扶起姬无镜的胳膊,依依不舍地转身。姬无镜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顾敬元:「哪天走?」 顾见骊惊讶地看向姬无镜。 「关你什么事?」顾敬元没好气。 「怎么?想撇下我?」姬无镜眼神阴翳,「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谁是你爹!?」顾敬元吼出来。 「哦——」姬无镜眼中阴翳散去瞬间盈了笑,道:「想撇下我?敬元兄也忒不讲兄弟道义了。」 他又侧过脸看向顾见骊,慢悠悠地说:「你看,叔叔总被你爹欺负。」 顾敬元暴跳如雷:「混账!混账!」 顾见骊惊见向来沉稳的父亲气得脸都红了,急忙狠狠拽了拽姬无镜的袖子,好声好气说:「你不要再气父亲了!」 姬无镜没吭声。 顾见骊拉着姬无镜侧转过身来,认真问:「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胡说的?」 「去啊。反正我在京中无聊得很。还有两个孩子也一并跟着去。」 「你赖上了是吧?居然还要带着那两个母不详的孩子!」顾敬元重哼了一声,「姬昭,你以为你是谁?你想跟着我就允了?回昌帝身边当你的皇家刽子手去!」 顾见骊微怔。父亲的话提醒了她,姬无镜可是玄镜门门主,玄镜门效力于皇帝。他跟着父亲离京算怎么回事?父亲未必全然信他,他亦会左右为难。 「真不允啊?」姬无镜慢悠悠地问。 顾敬元挥手:「不允!」 「哦,那也挺好。」姬无镜口气随意,「那小婿只好带着见骊先离京了。省得与你这老东西同行看着你烦。」 「什么玩意儿?」一直气到背对着姬无镜的顾敬元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看向姬无镜。他慢慢回过味儿来。也对啊,只要顾见骊不在京中就远离了危险,不管是跟他走,还是跟姬无镜走。也就说,不一定要一路走。 等等…… 凭什么他闺女要跟姬无镜离京? 「我不同意!」 门外的顾在骊和陶氏相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人怎么见了面就会呛上? v第18章[02.27] 顾见骊也不想让这两个人再呛下去,忙推脱回去之后再考虑考虑,拉着姬无镜离开。 陶氏上前拦住:「我给你做了梨子糖,都给你包好放在马车上了。但是蒸的糕点还差一会儿就出锅了。再等等。」 顾见骊心下感激,道了谢,说:「等下天要黑了,回去就太晚了些。我与五爷先回去。让季夏留下等着,她带回去。」 「那也成!」陶氏点头。 顾见骊没让家人送,可顾川仍旧追着马车小跑了一段。顾见骊从车窗探头出去,朝他摆手,让他回家。 见顾川停下脚步不追了,顾见骊放下小车窗的垂帘,端端正正坐好。 过了好一会儿,顾见骊看向一侧斜靠着车壁的姬无镜,说道:「五爷,劳碌奔波对你和两个孩子都不好。我是觉得……」 姬无镜忽然拉住顾见骊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拉。顾见骊一下子撞在姬无镜坚硬的胸膛,硌得她胸口疼。她疼得五官揪起来,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了破风声。她回头望去,见一支箭从外面射进来,若她刚刚没有被姬无镜拉开,那支箭矢定然从她心口刺过。 顾见骊不寒而栗。 铮铮—— 又是两道破风声,两支箭矢跟着射进来。姬无镜压着顾见骊的头弯下腰去。那两支箭矢闷声射进车厢后壁之中,露在外面的箭矢不停摇晃。 车厢外响起一道闷哼声,伴着马的嘶鸣。紧接着,车厢就是一阵摇晃。 顾见骊抬起头来去看姬无镜,竟然发现姬无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坐在车外的长生看一眼被一剑断头的车夫,拔出佩剑一跃而起,迎上冲上来的几个黑衣人。 吹风树动,几道黑色的人影从树上跃下,朝着马车车厢顶部跳过去。 长生回头看了一眼,搭在腰际的手腕一动,一把软剑从他腰上弹开,朝着他身后的车厢射进去。 姬无镜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刚好将软剑握在掌中。他凉凉瞥了一眼剑刃上的寒光,不经意勾唇,勾勒一丝泛着冷意的笑。不过这一丝只保持了一瞬,他的狐狸眼中很快攀上了嫌弃。 他不喜欢用软剑。 顾见骊仰头,望着车厢顶部。站在车厢顶部的黑衣人开启绑在腕上的开关,袖箭朝着车厢接连射去,密密麻麻。 姬无镜随手掀起盖在腿上的薄毯,向上一扬。 顾见骊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睛,视线便被那条红色的薄毯阻隔,那密密麻麻射进来的短箭也同时被这条普通的薄毯阻隔。顾见骊隐约觉得刚刚闭上眼睛的前一瞬,似乎看见了姬无镜手中银光一闪。 红色的薄毯缓缓落下,遮了顾见骊的一头。顾见骊急忙将盖在头上的薄毯扯开,一支支短箭也跟着落下。 顾见骊重新仰起头向上看去,车厢顶部被利器划出来一道巨大的口子,之前站在车顶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有光从车厢顶部被劈开的大口子里灌进来,微微刺眼。顾见骊急忙别开眼,看向一侧的姬无镜。姬无镜神情悠闲,他手指间捏着一块拇指大的东西塞进嘴里,悠悠哉哉地嚼着。 「你在吃什么?」顾见骊脱口而问。 姬无镜看她一眼,从身侧长凳上的盒子里又拿出一块塞进顾见骊的嘴里。 顾见骊怔怔的,直到梨子的甜味儿在口中蔓延开。 糖。梨子糖。陶氏今天下午给她做的梨子糖。 嘴里的糖在一点点化开,熟悉的、喜欢的甜味儿充盈味蕾,可是顾见骊哪里有吃糖的心情?现在是吃糖的时候吗? 姬无镜的眉头皱起来,侧过脸,推开车窗,将嘴里化开一半的梨子糖吐了出去。他转头看向顾见骊,脸色有点难看:「太甜了,不好吃。你怎么喜欢吃这玩意儿?」 一个黑衣人举剑朝车窗刺进来。顾见骊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惊呼:「小心!」 姬无镜连头都没回,甚至他举起手的动作都是从容悠闲的,然而他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捏住刺进来长剑,手指轻动,长剑寸寸断裂,碎剑朝着执剑黑衣人射去,刺中眉心。鲜血顺着黑衣人的眉心淌下,他睁着眼睛重重向后栽去。 「今晚吃什么鱼?」姬无镜问。 顾见骊目光复杂地看向姬无镜。 不远处,叶云月雇佣了镖局的人正往这边赶来。 镖局的头头长得虎背熊腰,他几次打量马背上的叶云月,终于问出来:「姑娘,你雇佣我们镖局也不押镖,说是要救人。兄弟们跟着你在荒山野岭逛了一天,到底救谁?」 叶云月也急啊! 她张望着远处,急道:「再找找,就在这附近了!」 作为重生过一次的人,她当然知道今日有人会伏击刺杀姬无镜的事情。若是一次悄悄的刺杀,前世的叶云月自然是不知道的。可谁让事后姬无镜将事情搅大了呢?叶云月也就知道了。可她也只是知道这次惹怒了姬无镜的刺杀发生在今日,发生在这附近。至于具体时间和地点,她哪儿知道? 她计划得很周到,千金雇佣了镖局,到时候来一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最好她为了救他受点伤,惹他感激和心疼。男人嘛,面对一个舍命相救的女人自然心生怜惜。她不奢求别的,先当个妾,再慢慢爬! 车身一阵剧烈地摇晃,顾见骊急忙抓紧了车壁。下一瞬,她的纤腰被姬无镜揽住,然后就被姬无镜带着从车厢内飞出。腾空而起,逆风拂面。当顾见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树端。她望向刚刚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的暗器使得车厢在一阵黑色的浓烟中四分五裂。两匹马受了惊地逃离。如果没有及时从车厢中逃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顾见骊不由一阵后怕。 忽然吹来一阵凉风,吹得顾见骊身上的浅红色长裙向后吹去。她不经意间低头,才发现自己站在树枝上。她望向脚下,那么高!她急忙靠近身侧的姬无镜。她转过头去看身侧的姬无镜,这才发现姬无镜脸色极为苍白。 「五爷,你……」 顾见骊还没有说完,姬无镜闷重地咳了一声,鲜血从他嘴角流出。鲜红的血迹与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顾见骊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 姬无镜动作不紧不慢地用拇指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又舔去。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下方黑压压一片的黑衣人,长生以一人之力迎敌,虽一时无虞,恐不能久持,毕竟黑衣人人多势众,且个个身手不凡。 顾见骊心里又急又怕,她不懂武艺,可是看了一会儿下方的打斗,隐约觉察出那些黑衣人的招式与长生所使招式极为相似。 她便说了出来:「我怎么觉得那些人和长生打斗的招式好像……」 顾见骊移开落在下方的视线,看向身侧的姬无镜,见姬无镜一侧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而他那双狐狸眼中的眸子逐渐变得猩红,森然可怖。 顾见骊怔了怔,怀疑自己看错了。 v第19章[02.27] 长生斩杀面前的一个黑衣人,抬头望向不远处树上的姬无镜,面露担忧之色。这些黑衣人定然以为姬无镜重病体弱毫无还手之力,可长生最清楚再多一倍的黑衣人也不能伤姬无镜一分一毫,别说是现在的姬无镜,就算是先前陷入沉睡中的姬无镜也是他们伤不了的。 但是,自从上次解毒被中断,姬无镜需要好生修养才能再植蛊虫至体内吸走毒药。如今他正是靠药调养五脏六腑之时,万万不可过分动用内力,否则只能将植入蛊虫的日子再拖一段时日,而他体内的毒显然拖不得。 长生看清姬无镜的眼睛,顿时暗道了一声「坏了」。 大不了他赔上半条命,也能拖一段时间让姬无镜先走。可是他最怕的不是这些黑衣人手段多厉害,而是怕姬无镜犯了杀瘾。 姬无镜向来是不要命的。为了一时高兴,他才不会考虑那么多! 顾见骊并不像长生知道那么多,但是她知道姬无镜体弱,她怕他受伤,下意识地拉住了姬无镜的手腕。姬无镜回头。对上姬无镜的森然的眼睛,顾见骊吓了一跳,可是她拉住姬无镜的手腕没松开。 然后她便听见了裂锦之音。 姬无镜在宽袖撕下一条布系在顾见骊的眼睛上,说:「别看,会吓哭的。」 下一瞬,顾见骊的手便空了。 长生一时走神,肩头中了一箭。他呲牙咧嘴地将箭这段,心急如焚朝姬无镜大喊:「门主,您带着夫人先走!长生可以应对!」 此时此刻,长生真恨自己学艺不精。 姬无镜轻笑了一声,声音却阴森如恶鬼,他说:「滚开。」 长生眼神一黯,迅速逃离战局。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避开,很容易被误伤。 顾见骊独自站在树上,她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往往最没安全感,时间也没了概念。她听着自己一声又一声的心跳,还有下方一阵又一阵的闷哼声。看不见的每一瞬都十分难熬,她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垂着身侧的手犹豫再犹豫,终于慢慢抬起,扯开了蒙在眼上的白布。 一地无头尸,血流成河。姬无镜身上松松垮垮的白衣被鲜血染红,裹着他高挑却消瘦的身躯。握剑横扫一步杀一人的他仿若来自炼狱的恶鬼。 叶云月带着镖局的人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我的妈啊!这单子太他妈吓人了!」虎背熊腰的镖局老大吓得两股瑟瑟。 长生高喊:「门主,留个活……」 看着最后一颗落地的人头,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姬无镜目光落在手中的剑上,看着鲜血沿着剑身流下,最后一滴鲜血滴入黄土,他扔了剑,勾起一侧嘴角,神色莫测地笑了。 他瞥了叶云月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以同样的步伐,沿着来路原路缓步走回。一颗人头挡路,他目不斜视地踢开。他立在树下,抬起头望向神情呆怔的顾见骊,伸开双臂,道:「跳下来。」 顾见骊眨了下眼回神,风一吹,搭在她掌心的长布条被吹走。她看向此时可怖的姬无镜,心生了畏惧。四目相对,僵持了一会儿,顾见骊抿唇,狠狠心,终于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她被姬无镜稳稳接住,抱了个满怀。鲜血味儿萦鼻,顾见骊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原来姬无镜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 顾见骊感觉到肩上一沉,她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侧过脸去看姬无镜,见他阖着眼,安静地将下巴搭在她的肩窝。 「五爷?」 没有回应。 姬无镜醒来时已是夜里。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像是一户农家小院。他撑着起身,刚坐起,发现身上的衣服被换了,换了一身农家粗布衣。真难看。他不悦地皱眉。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五爷,你醒了!」叶云月大喜。 姬无镜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向叶云月。 姬无镜全身上下被血染透的样子还在眼前,叶云月怕得要死,生怕被他一巴掌拍死。她没敢上前,保持了一段距离,急急忙忙解释:「五爷,我带了人来救你,可是来晚了!」 她等着姬无镜问她为何知道有人要暗杀他,可是她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姬无镜开口。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是玄镜门的代门主章一伦要杀了你取而代之!」 叶云月等着姬无镜的惊怒,可是姬无镜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叶云月硬着头皮继续说:「前一段时间,我在茶肆无意间听到玄镜门代门主章一伦和属下议论你。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我从他们的语气里听出来不对劲。所以我就格外费心派人盯着他,知道了他今日想要杀你取而代之!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不知道你在哪儿,不能把消息递给你。只好根据得到的消息在这一片找,找了一整天……」 她一个人絮絮说了这么多,姬无镜始终没开口。她不由偷偷去看姬无镜的神色。 叶云月苦涩一下,眼角也湿了。她将语气放低放柔,带上几分哽咽:「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从一开始跟舅母来京就遭了人议论……是,我跟着舅母来京来广平伯府就是为了找你。我打听着你的消息,关心着你的安危。还托人寻了林神医的下落……」 两行清泪滑过,叶云月侧过脸抹去脸上的泪,笑了笑,继续说:「这四年,我一直都很后悔,后悔自己的无情无义和愚蠢。别人都说我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可我不想要那些身外之物。我总是想起你……我知道我若不争取这一次定然悔恨终身!就算成为所有人的笑话。五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顾见骊端着煮好的汤药走到门口,刚要推门,听见里面叶云月的话愣了一下。 「我知道,我悔婚,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为奴为婢照顾你!」 非礼勿听。 顾见骊看一眼手中的汤药,悄悄转身离开了。 叶云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忙又挤出笑来,说:「我没有痴心妄想的。我只想照顾你,你让我照顾夫人也行!我会比夫人更能照顾你。也比她对你更忠心!」 叶云月瞧着姬无镜的表情,胆子大起来,循序善诱:「夫人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夫人是个心善重诺的人,她出于善心和责任照顾着你,并不是因为喜欢你啊!」 姬无镜听她说了这么久,一直没开口是因为他懒得讲话。听到这里,他忽然古怪地笑了。他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叶云月。他需要叶云月告诉他顾见骊并不喜欢他? 他当然知道顾见骊不喜欢他。 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他,他也不需要别人的喜欢。 顾见骊捧着汤药回到小厨房,正在烧火的长生诧异问:「夫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叶姑娘在和五爷说话。」顾见骊将药碗放在锅台,她在长凳上坐下,双手托腮,目光随意置于一处,神情有些发怔。 长生翻了个白眼,说:「这个叶云月是嫌命长。」 v第20章[02.27] 顾见骊不想说这个,她转了话题:「长生,今天才发现你身手这么好。」 「啊?」长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夫人,您可别笑话我了。我是没通过玄镜门的考核才被门主拎到府里给他洗衣喂饭的。他说我没本事在玄镜门当差给他丢人……」 顾见骊:「……」 长生想了想,将姬无镜本不该动用内力的事情说给顾见骊。他希望顾见骊能劝劝姬无镜,他毕竟是个属下。 叶云月脚步跌跌撞撞,她推开小厨房的门,手伏在门框上,说:「五夫人,五爷让你过去。」 她的声音在发颤。 顾见骊回头,见叶云月的脸都是白的。 「夫人,把这个带上。」长生掀开锅,将鱼粥和汤药一并放在托盘上,双手递给顾见骊。 顾见骊端着鱼粥和汤药去了姬无镜房中。她双手捧着托盘,用后背将门推开,再转过身进来。 姬无镜斜靠在床头,低着头。 顾见骊看他一眼,将托盘放在床头小几上,一边往门口走去关门,一边说:「长生说那汤药要空腹喝。你先把药喝了,过一会儿再吃东西。」 她关了门转过身来,见姬无镜已将汤药一饮而尽,将空了的药碗随手往小几上一放。 顾见骊心想自己果真是废话了,姬无镜定然是知道如何饮药的。她款步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微微欠身,将手搭在姬无镜的额头。 「上个时辰还有些烧呢,现在果真如长生说的不烧了。」她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姬无镜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顾见骊又朝姬无镜挪了挪,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系好,又拿了枕头放在他身后,再将搭在他腿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她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说:「我听长生说你现在要好好养身体才能开始解毒,不能总是用内力消耗。我们本来可以轻易离开的……」 一地无头尸的鲜血场景忽跳入眼帘,顾见骊握着被子的手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到底是有些怕的。 她飞快将那血腥的一幕在脑海中赶走,继续说:「身体为重,杀了他们又伤了自己,何必两败俱伤呢。」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随口说:「死就死了。」 顾见骊惊讶地抬眼看他。姬无镜没有看她,他什么也没看,眼神有些空,像是对顾见骊说,又像是随口自语:「活也好死也罢。」 像是还有后半句,可他没有说。 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隐约明白姬无镜是根本不在意生死的,谁让他不痛快,他就杀了谁,即使自己赔了命。他杀人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自己会不会死。 顾见骊心里有些闷,想劝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她微微出神时,姬无镜忽然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到眼前,冷笑道:「谁准你偷听的?」 「我没有偷听。刚刚是端着药汤送来给你,听见叶姑娘与你说话,转身就走避开了的!」顾见骊急忙解释。 「听到什么了?」姬无镜缓缓问道。 顾见骊犹豫了一下,舍弃了听来的前两句深情告白,只重复了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知道,我悔婚,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为奴为婢照顾你!」 姬无镜「哦」了一声,凝视着顾见骊的眼睛,轻轻扯起嘴角,问:「那你意下如何?我的小夫人。」 顾见骊有些意外,姬无镜这是要纳妾,问她的意见? 顾见骊想了想,诚恳道:「如果五爷要纳妾,多一个人帮我照顾你,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觉得叶姑娘行事不太稳妥。就算是要纳妾,她也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姬无镜盯着顾见骊的眼睛半晌,忽然想问问她如果嫁给了他那侄子,是不是姬玄恪纳妾她也能这般欢喜。 算了。 没什么好问的,没意思。 姬无镜神情恹恹地松了手,躺了下来。 「鱼粥……」 「不吃。」 连鱼都不吃了?顾见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顾见骊看一眼屋内的蜡烛,起身吹灭,摸着黑往床的方向走。她摸索着从床尾爬上床,在床里侧躺下。忙到这么晚,她的确是累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可她做了噩梦,梦见很多很多无头鬼追赶她。 姬无镜是被顾见骊的呓语吵醒的。他不高兴地睁开眼,在昏暗中看向顾见骊,听见她哽咽着哭诉「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姬无镜他冷笑,拍了拍顾见骊的脸,恐吓:「再吵我我就杀了你!」 睡梦中的顾见骊身子颤了颤,奇迹地安静下来。 姬无镜黑了脸,忍着将她踹下床的冲动,闭上眼睡觉。他刚闭上眼,身侧的顾见骊翻了个身,面朝他,小声嘟囔:「你们才杀不了我,我相公很厉害的……」 姬无镜讶然睁开眼,垂眸看着顾见骊的脸。一片灰暗中,她软软的雪腮越发被衬得莹白如雪。他弓起食指,在她软软的腮上轻轻一勾,放低了声音:「有多厉害?」 顾见骊拧着眉,漂亮的五官揪起来,却没有再回答了。 「说话!」姬无镜又拍了拍顾见骊的脸。 顾见骊被弄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仰起脸来,睡眼朦胧地望向姬无镜,呆了半晌,糯着嗓子嘤语:「五爷怎么醒了?不舒服了吗?」 她揉着眼睛想要坐起来。 姬无镜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往怀里一拉,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都抱在了怀里,在她头侧冷梆梆地说:「睡觉。」 顾见骊半睡半醒,她糊涂地点了头,靠在姬无镜怀里重新睡着了。她实在是太困了。 v第21章[03.03] 第二天启程回家,叶云月雇佣的镖局自然在前一天就离开了。长生雇了马车,叶云月跟长生一样坐在马车前面。 顾见骊隐隐觉得不妥当,可也没多想。毕竟叶云月如今也住在广平伯府,一同回去也算正常。 可是回到了五爷的院子,叶云月也跟了来。 难道姬无镜真的将她纳进房中了?顾见骊不由自主皱了眉。 季夏带着姬星漏和姬星澜迎上来,季夏开心地说:「可算是回来了!吓得奴婢一晚上睡不着,派了家丁去寻,也没寻到……」 倒也不是没寻到,至少寻到了无头尸遍地的血腥场地。 姬星澜站在姬无镜面前,小手拉了拉姬无镜的裤腿儿,奶声奶气:「父亲,你回家啦!澜澜担心你。」 姬星漏抿着唇没吭声,可他和妹妹一样养着小脑瓜望着姬无镜,眼睛里的担忧却是藏不住的。 姬无镜低下头看着这两个孩子,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父亲随意的回应,让两个孩子都露出了笑容。 顾见骊蹲下来,对两个孩子说:「星澜和星漏先去后院玩,你们父亲还要休息一段一会儿。」 「好!」姬星澜甜甜答应下来,乖巧地回了后院。就连姬星漏也没忤逆。 顾见骊刚起身,就看见姬无镜转身往院外走。 「你去哪儿呀?」顾见骊两步追上他,问道。 「出去办事。」姬无镜随口说。 顾见骊看了一眼叶云月,有些为难地开口:「五爷,将叶姑娘安顿在哪儿?」 虽然她不太喜欢叶云月入院,可既然是姬无镜的意思,她也不想阻止,她也觉得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姬无镜的决断。 姬无镜像是才看见叶云月一样,皱眉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开口:「她说要为奴为婢,我准了。从今日起她就是你丫鬟了,随你安排,不懂的规矩让季夏教。没地方给她住,就让家丁在院门口搭个草棚子。」 「什么?」顾见骊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姬无镜。 荒唐啊! 姬无镜懒得再讲这件事情,已经往院外走了。顾见骊怔怔看着姬无镜的身影走出院门口看不见了,才反应过来,她提裙追上去,立在院门口望向姬无镜的背影喊道:「五爷,早些回来!不能误了吃药的时辰!」 姬无镜没回头,甚至有点不耐烦。 顾见骊看着长生跟上去,才稍微放心些。转身回了院子。刚回到院子看见叶云月,她又犯了难。 她还是觉得这事儿荒唐至极! 叶云月怎么说也是官宦嫡女出生,还曾经差一点嫁给姬无镜,如今成了婢女? 顾见骊总算是明白了昨天叶云月从姬无镜房中出来时为什么是那么个可怕的样子,想来姬无镜这个荒唐的举措把叶云月也骇到了。 叶云月扯出笑脸来,看向顾见骊,说道:「夫人不必为难,日后把云月当成普通婢女就好。我和您的婢女住在一屋就成的。」 一旁的季夏也是惊了半天才弄明白,此时听了叶云月的话,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都是奴婢了,那就别在一口一个‘我’了,这自称还是改成奴婢合适些。」 叶云月看向季夏。 季夏立刻弯起眼睛来,声音放柔:「云月妹妹别介意,是五爷让我教你规矩的。我要是没把你叫好,五爷会罚我的!」 叶云月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贱婢千刀万剐,可是她忍了下来,脸上挂着笑:「日后多麻烦你了。」 「不客气。」季夏皮笑肉不笑。 季夏在心里冷笑。当初还在王府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日后是要做二姑娘陪嫁的。府中嬷嬷耳提面命教着她怎么对待姑爷身边的小贱人。多年教导,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顾见骊默许了季夏的刁难,而且交代她:「这个叶云月行事古怪,你多注意些。」 「奴婢都懂的!保证将她盯得牢牢的,让她生不出一丁点事儿来!」季夏拍着胸脯保证。 顾见骊笑笑,没再说什么。心里却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妥当,说不准又要被人说道。她犹豫着要不要劝姬无镜改主意,却又隐约觉得姬无镜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 顾见骊暂且不想叶云月的事儿,担心起姬无镜去找玄镜门代门主算账。顾见骊不清楚代门主的本事,可能做成代玄镜门的代门主想来是本事不弱的。 「夫人,纪大夫来了。」林嬷嬷来禀。 顾见骊让她将人先请到偏厅暂且招待。 日头西沉,姬无镜仍未归。顾见骊担心渐浓。 其实姬无镜也没干什么,他只是回了一趟玄镜门,把代门主章一伦杀了而已,当然还有那些跟从章一伦的人。他顺便重新又挑了一个代门主。 回府的路上经过十锦阁,他买了两盒糖。 他踩着落日的余晖回到广平伯府,随手将两盒十锦糖放在桌子上。顾见骊见他平安回来,略宽了宽心,让季夏将候在偏厅的纪敬意请过来。 纪敬意一边给姬无镜诊脉,一边连连摇头,长吁短叹,原本有话想说,可一看姬无镜的冷脸,就把废话咽了回去。 他让人取来一个干净的小碗,从药匣中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将其中月白色的药液倒入碗中。 顾见骊在一旁看着,好奇地发现似乎有一只小虫子顺着浅蓝的药液一并进入碗中。她看得不太真切,不是很确定。 「门主,抬手。」纪敬意道。 姬无镜看了一眼碗中的药液,将手递给他。纪敬意用针挑破姬无镜的食指,一滴血珠儿立刻浮在他的食指指腹。姬无镜将食指放入白月色的药液中,平静的药液起了涟漪,小小的虫子闻到血味儿,从碗底游上来,从姬无镜食指上的小伤口钻入他体内。 顾见骊睁大了眼睛,觉得十分惊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治疗手段。 v第22章[03.03] 纪敬意道:「门主,这是母子蛊中的子蛊,它会在您体内停留七日。这七日您将会陷入沉睡。」 想起之前姬无镜自己醒过来,纪敬意叮嘱:「门主,就七日。这七日万不可再醒来中断子蛊嗜毒。只有子蛊这七日没出问题,属下才能在您体内植入母蛊。」 姬无镜随意点头。 纪敬意太了解姬无镜,知道他行事太过随意。随意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根本不在意生死的人拿命随意。临走前,他叮嘱了长生不够,还央了顾见骊照看。顾见骊点头允诺,又问了些注意事项。 顾见骊让季夏端上晚膳,让姬无镜吃了一些鱼,又让他服用了安神的汤药,扶着他进了里屋。 顾见骊记得纪敬意的话,十分认真地叮嘱:「你好好睡着,可千万不要醒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都别醒!」 姬无镜换上宽松的雪色寝衣,看了顾见骊一眼,到床上躺下来,随口说:「你安分点就行。」 顾见骊想反驳,可又莫名心虚地反驳不了。她给姬无镜盖好被子,又将床幔放下,悄悄走了出去。 「季夏,最近五爷需要静修,谁也不准放进来。长生会盯着,放不来外人。你格外盯住叶云月,免得她那里生了事端。」顾见骊对季夏吩咐。 「您放心,有季夏在,保证叶云月生不出一丁点的乱子来!」 顾见骊点点头,这才注意到放在桌子上的两盒十锦糖。 「给澜澜买的吗?原来五爷也是关心那两个孩子的……」顾见骊低语呢喃。她拿着两盒十锦糖往后院去送给姬星澜。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不由停下脚步,低头瞧着手里捧着的两盒十锦糖。 这十锦糖的分量不小,姬星澜恐怕吃不了两盒。小孩子也不能吃那么多的糖不是?而且这糖也放不了那么久。顾见骊将其中一盒留下,只拿了一盒去送给姬星澜。 回来的时候,她打开十锦糖的盒子,拿起一块糖放进口中。 甜呐。 等姬星澜把那盒十锦糖吃完,她再去买一盒给她——顾见骊是如想。 接下来的几日,一切正常。本来院外的人就极少来姬无镜的院子,谁也没有来打扰过。至于叶云月,她也很安分,并没有想进屋的意思。倒是赵家的她那位舅母几次寻她,显然是对她如今的举动十分不满。可叶云月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管舅母怎么说,即使被威胁要给她父母写信,也没能改变她的主意。 「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赵家夫人气得哮喘都犯了。 叶云月低着头一言不发,眼角有点红。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上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悔婚。她重生了,所以要弥补这个错。即使死过一次,她也永远都忘不了前世凄惨时,遥遥望着夜市里的姬无镜。星满夜幕,烟火璀然,他望着顾见骊的目光嵌着缱绻深情,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如果她没有悔婚,而且陪姬无镜度过最艰难的那几年,那么这一切都会是她的啊。 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把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抢回来。 这一边,季夏将叶云月又被赵家夫人叫过去的事情禀给了顾见骊。 顾见骊蹙眉想了一会儿,说了一声「晓得了」,便低下头看桌上的两篇大字,分别是姬星漏和姬星澜今天的功课。顾见骊原本以为姬星漏很顽皮定然是不喜读书的,却没有想到这孩子天分极高,先生教他的诗词,只读一遍,他就能背下来。刚开始握笔写字,他就写得很漂亮。分明顾见骊先前还格外教了姬星澜,然而三天下来,姬星澜完全跟不上姬星漏的进度。 没过多久,季夏将西间的热水准备好喊顾见骊进去沐浴。顾见骊洗过澡,才想起来姬无镜睡了三天,应该给他擦洗一番。 顾见骊心里有点抵触,仍旧让季夏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床下。季夏退下后,顾见骊坐在床侧,将姬无镜身上的寝衣脱下来,然后将浸在热水里的帕子拧干,仔细给姬无镜擦身。她擦得很小心,一边擦着,一边盯着姬无镜的神色,免得将他惊醒。 顾见骊原以为姬无镜身上会有很多伤疤,可是他身上并没有。顾见骊手中的帕子不小心落下来,她的掌心擦过姬无镜的胸膛,惊觉滑不溜秋的,虽然有点硬。顾见骊的目光在姬无镜的腹部凝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头在他的腹部按了按,迅速收回视线,又收了手,一本正经继续给他擦身。 擦过姬无镜胸膛和胳膊,顾见骊小心翼翼地将姬无镜扶起来,姬无镜垂着头,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她将手从他腰侧探到身后,给他擦了背。 顾见骊让姬无镜平躺下来,去脱他的裤子。 顾见骊给姬无镜擦过双腿后,目光落在姬无镜的亵裤上。 「只擦洗这些地方应该可以了吧……」顾见骊小声念了一句,飞快移开视线,拿干净的寝裤给姬无镜套上。姬无镜的寝裤刚刚套上一只脚,顾见骊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她重新扭头看向姬无镜的亵裤。 顾见骊叹了口气。 又不是没碰过。 顾见骊稍微退后了一点,硬着头皮把姬无镜的亵裤褪下来。姬无镜毫无知觉不能配合,顾见骊脱得有些费劲。她好不容易将姬无镜的亵裤褪下来,一个不小心,她抵在床榻上的胳膊肘一滑,身子一歪,脸朝下刚好跌下去。顾见骊惊恐地伸手撑着,这才免得吃了一嘴。可也只差那么一丁点的距离。这下子,这般近的距离,顾见骊将近在咫尺的东西看了个清清楚楚。 虽说她以前也帮姬无镜更衣过,可每次给姬无镜换裤子时,她都恨不得闭上眼睛,根本没敢看。 顾见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双颊已经红透了。她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恨不得从嘴里跳出来。 她的脸越来越红,又是羞窘又是慌张,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 顾见骊胸脯起伏,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了一下,双手有些发抖地拿了木盆中的帕子,放在了姬无镜腿间。 帕子刚放上去,姬无镜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顾见骊一惊,顿时反应过来帕子上的水没有拧,一定烫着他了!她飞快将搭在他腹下的帕子拿起来,在热水中重新洗过,拧干了水。 她手里拿着拧干了水的帕子,整个人却僵在了那里。 即使不给姬无镜擦洗了,她也得把他腿间沾到的水擦干净才行。 怎、怎么办啊…… 这个时候叫长生进来,好像不是太妥当。 「我真是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顾见骊蹙着小眉头嘟囔了一声。 她做了些心里建设,告诉自己那里也只是人身体中的一部分而已,只要当成别的地方就好了。而且没有外人在,姬无镜也是毫无知觉的,谁也不会知道今天的事儿。 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算给姬无镜擦洗,抬眼望去时,她不由「哎呀」了一声。 虫子怎么长大了? v第23章[03.03] 顾见骊惊愕地呆呆看了半晌,才迟钝地紧紧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不算,她还丢了帕子,双手捂住了脸。 那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头又「砰砰砰」剧烈地跳起来。 她不清楚圆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隐约知道是和那个部位有关的。不由自主的,她开始胡思乱想了。 直到她觉得有点冷,这才惊了惊。姬无镜光着身子这么久,着凉了可不好。 她慌忙扯来被子搭在姬无镜的上半身,然后捡起帕子给姬无镜擦洗腿间的水渍。她惊奇地发现她手中的帕子碰到虫子时,虫子还在长大。 有点吓人,还有点丑。 顾见骊由衷觉得姬无镜貌美,这一处自然是他全身上下最丑之处。 顾见骊吸了口气壮胆,她捏起大虫子,用帕子胡乱擦洗了一番。她努力让自己忽略手中的虫子还在长大。 擦洗过后,她飞快地将姬无镜的裤子穿好。 看见他裤间鼓鼓的,她别开眼。 顾见骊爬上床睡时脸是红的,第二天醒来时脸也是红的。 直到宫里宣她入宫陪骊贵妃的圣旨送到她手上,她脸颊上的红晕才褪下去,转而变白。 来送圣旨的人是东厂督主窦宏岩。窦宏岩眯着眼睛笑道:「夫人,娘娘在宫里等着您呐,请吧!」 顾见骊垂眸,目光落在手中捧着的圣旨上。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说道:「有劳窦督主亲自过来一趟,容我回去换身衣服。」 窦宏岩迅速扫了一眼顾见骊身上素雅的常服,忙点头应下:「应当的,应当的。」 顾见骊转身进了屋,在床边坐下,拿起床头小几上的粥碗。碗中还剩了些粥。窦宏岩来前她正给姬无镜喂粥,还剩一点没喂完。她用小匙尝了一口,还没有凉透。她从容地将碗中剩下的粥不紧不慢喂给姬无镜。 季夏匆匆赶进来,脸色焦急:「夫人,这……」 顾见骊将食指搭在唇前止了季夏出声。 她将最后一匙粥喂给姬无镜,用帕子将粘在他嘴角的粥迹擦干净。然后,她弯下腰来,凑到姬无镜耳畔,温声说道:「五爷,我要回家住几日。过几天就回来,这几日要长生来照顾你了。」 季夏惊讶地看向顾见骊。 顾见骊将姬无镜身上的被子掖好被角,端庄起身,缓步走出去。到了外屋,季夏终于忍不住开口:「来者不善,这可怎么办啊?要不要回家去告诉……」 顾见骊抬手阻止她的话。她说:「我进宫这几日府中一切照旧,五爷这边会有长生照顾着,只是我不在府中你格外要盯着叶云月。只一句,在五爷没醒过来之前不允许叶云月靠近五爷。另外,万不可回家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若是惹了父亲的怒,定然要引得他旧疾复发。」 季夏欲言又止,最终不敢忤逆顾见骊的话,答应地点了点头。 顾见骊将长生和林嬷嬷也叫过来,嘱咐他们不要在姬无镜耳边说她入了宫,另嘱咐长生询问纪敬意可否在姬无镜助眠的汤药中多加些药量,又嘱咐了林嬷嬷照看姬星澜和姬星漏的功课,不许他们偷懒。 「咚咚咚——」木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吱呀」一声被推开。姬星澜身子躲在门外,探头探脑。 顾见骊朝她招招手,待她歪歪扭扭地跑过来,顾见骊蹲在姬星澜面前,温柔问:「星澜怎么过来啦?」 姬星澜歪着小脑瓜看向顾见骊,问:「你是不是又要走?」 「不走,我去给澜澜买糖吃。」 姬星澜摇头:「父亲给我买的十锦糖还没吃完哩!」 顾见骊笑着摸了摸姬星澜的头,语气越发温柔:「我是要回家一趟看望父亲,回来的时候去另外一家铺子给澜澜买糖吃,和十锦糖不一样的糖。」 「什么时候回来?」姬星澜皱起眉,「不要走太久了……」 「嗯,很快就回来的。」顾见骊轻轻抱了抱姬星澜。 林嬷嬷赶忙上前拉住姬星澜,说道:「四姐儿回去做功课了,不要吵夫人。」 「好哦……」姬星澜点点头,两步一回头地往外挪。出了门,她看一眼候在抄手游廊里的窦宏岩,飞快朝后院跑去,直接扑进姬星漏的怀里要哥哥抱。 「怎么了?」姬星漏一脸嫌弃地把她推开。 姬星澜委屈扒拉地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院子里的那个人好丑好凶好可怕!」 姬星漏探头看了窦宏岩一眼,把窦宏岩那张脸记下来。敢吓唬妹妹,这个仇他记下了。 叶云月一直待在房间没出屋,她站在窗前,望着顾见骊跟东厂督主离开,不由皱起眉。她使劲儿想了想,模糊记得顾见骊这次进宫回来的时候是受了伤的。 如今她留在这里只是个丫鬟,如果想往上爬,首先要取得信任。如果她可以在这个时候救下顾见骊,岂不是会让姬无镜又感动又觉得她心善大度? 这是个好主意,然而叶云月悲哀地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救顾见骊。只能把这个法子暂且压下去。 她不由另谋出路,想想还能做些什么。她当然记得要不了几天,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就要换人,这样的时机她是该做些什么才好?按照上辈子的记忆,姬无镜还要过几年才能成为国父,如果她鼓动姬无镜现在就动手呢? 叶云月甚至想,国父有什么好?哪里有帝王逍遥威风?又有哪个男人没有称帝的野心?如果她帮助姬无镜在眼下帝王更迭的机会抢了皇位,助他当上皇帝岂不是更好?绝对可以让姬无镜对她刮目相看,甚至生出欣赏之情。 叶云月的心「砰砰砰」跳着,美好的畅想在她心里叫嚣。 推门声打断了叶云月的思绪,季夏进屋看向叶云月皮笑肉不笑地说:「交给你的床单被褥洗干净了吗?」 叶云月看着季夏这副为虎作伥的做派气得牙根疼,这个小贱婢真把她当成奴仆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叶云月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去把五爷换下的衣服拿去洗了。」 想碰姑爷的贴身衣服?做梦吧你! v第24章[03.03] 「不用了,五爷的衣服我已经洗过了。」 叶云月顿了顿,又说:「那我去瞧瞧六郎和四姐儿那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也不知道林嬷嬷能不能辅导他们两个功课。」 季夏心头跳了跳,这是想从孩子入手?让孩子做大人感情的维系纽带?想得美。 她笑呵呵地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林嬷嬷是五爷用心挑的,别说是辅导功课了,就算授课也是不成问题的。」 季夏也不知道林嬷嬷到底是不是识字,不过这不是重点。 「你!」叶云月终于恼了。 季夏迅速弯起眼睛笑着,语气也软了些,说道:「这都是五爷交给我的差事呀,好姐姐你可要发发慈悲配合我一下。」 看着季夏这张虚伪的脸,叶云月气得抓狂,恨不得把她给撕烂了! 顾见骊到了咏骊宫时,骊贵妃正在对镜描花钿,听宫女禀告顾见骊到了,她惊得手一抖,眉心的红梅也歪了。她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去额间花钿,匆匆起身迎上去。 见了顾见骊,她皱着眉迎面第一句:「怎么进宫了?」 窦宏岩还在一旁。 顾见骊规矩屈膝行了礼,道:「听闻娘娘微恙,见骊奉旨进宫陪伴。」 骊贵妃心头一沉。 窦宏岩弯着腰,笑眯着眼,细着嗓子说:「既然人已经送到了,奴就不扰娘娘与外甥女相聚了。」 骊贵妃颔首,窦宏岩带着身后两个小太监退下。 骊贵妃立刻拉住顾见骊的手,将她拉进殿内,语气焦灼:「你上次就不该入宫,知道皇帝召见了你和姬昭我就担心着,没成想……」 骊贵妃看向顾见骊,抱着一丝希望地问:「姬昭就完全没阻拦?任你被窦宏岩带进宫?」 「他最近昏睡着,不知道。」 「那你父亲……」 「父亲也不知道。」 骊贵妃稍微冷静了一下,重新打量立在身前的顾见骊,她这才发现顾见骊脸色平静,丝毫没有畏惧惊慌的样子。 默了默,骊贵妃又开口:「走一步看一步,兴许昌帝还不至于不顾纲伦。」 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辰,宫女进来禀告是否要开膳,骊贵妃点头。用膳时,骊贵妃忧心忡忡,顾见骊倒是淡然自若地吃着东西。 用过午膳,昌帝身边的宦官便来宣骊贵妃下午过去一趟。 骊贵妃屏了宫人,揪心道:「我的见骊,我已猜到昌帝宣我过去会说什么。他定然是要姨母劝你……」 顾见骊说:「姨母允了便是。」 「见骊,你……」 「其实我留在宫中也没什么不好,还能与姨母相互照应。在宫外时的危险也不见得就少了。」顾见骊笑了笑,「姬昭此人性情乖戾,留在他身边才是真的提心吊胆日夜煎熬。相反昌帝却是人间帝王,全天下的女人谁不愿意侍奉天子。」 顾见骊拉起骊贵妃的手,笑得明媚:「见骊真的受够了被人踩的日子,留在宫中至少有华服珍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骊贵妃盯着顾见骊的眼睛半晌,推开她的手,肃然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是什么品性姨母心里有数!」 「因为这段时日吃了太多苦,见骊想通了而已。」顾见骊垂下眼睛。 「撒谎!」骊贵妃愤然转身在绣墩上坐下,「你不与姨母说实话,姨母就先抗了昌帝的旨,让他先降我的罪!」 半晌,顾见骊轻叹了一声。 她果然没能骗过骊贵妃。 她转过身来看向骊贵妃,问道:「除了床榻之上,昌帝身边还有何时不会有禁卫?」 骊贵妃心头一惊,震惊地抬眼看向顾见骊,惊呼:「你疯了!」 顾见骊眉眼温柔,眸中却是一股子执拗。 「父亲久伤刚愈,并不宜舟车奔波。姐姐不肯说,可陈家的事情怎么可能没伤了她的心,她好不容易开了酒楼有了事做,就这样逃亡?都说小川懂事了,可我只想他像以前那样顽皮无忧。倘若以我之命换一家人的安康顺遂,划算的。」 「你居然想杀昌帝!没有可能的,没有那么容易!」 顾见骊轻轻翘起嘴角,温声细语:「最坏不过丧命,好的结果可以共归于尽,若是幸运也能活下来。」 「太危险了,我不准!」骊贵妃紧紧攥着顾见骊的手。 「您拦不了我。」顾见骊反握住骊贵妃的手,「既然没能瞒过您,见骊只问您一句。」 「什么?」 「您可愿与我同往?」她嫣然一笑,钟灵之姿,亦掩不过风华逼人。 骊贵妃怔怔望着顾见骊,惊觉看着长大的孩子竟活得比她坚韧。 「不不不……我们做不到的,他是天子,万岁之尊。岂是我等弱女子可以刺杀的?」骊贵妃连连后退,神情惊慌。 她恨昌帝吗?恨。 她想逃离吗?想。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杀死昌帝,从来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刺杀天子?这太荒谬了! v第25章[03.03] 顾见骊往前走了两步,重新拉住骊贵妃的手,拉着她一并在绣墩上坐下。她温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姨母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骊贵妃木讷地转头望向顾见骊。 「从前有个族落式微,族中无能以女子为祭,将族中第一美人献给邻族求和。美人远嫁之后联络强国武将里应外合,勒死邻族首领,破本族腐朽族权,归顺强国终得族中百姓安康。」 「美人言女子若水温柔,亦可化冰为刃。」顾见骊眸中堆了几分憧憬的笑,「后来我才知道姨母故事里的人是我母亲。」 从顾见骊刚开口,骊贵妃便知道她说的是骊云嫣。想起风华绝代被族人捧为神女的姐姐,骊贵妃乱糟糟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我们要怎么做?即使是在床榻之上,真的可以凭借我们两个女子的力气杀了他?还有,事后怎么办?天子驾崩是要引起天下大乱的!」骊贵妃虽然已经默许了和顾见骊一起,仍旧顾虑重重。 「姨母可知道陛下册立太子的诏书放在何处?」顾见骊问。 「当然知道,就在陛下寝殿龙床上方的檀木盒中,姬国历代的册立诏书都放在那里,加了章的,只是人选名字是否空着就不晓得了。陛下原本应该是想立二皇子为太子,只是发生了上次元宵宴的事情,二殿下如今已经在北行的路上了。东厂的人在陛下耳边说五皇子一石二鸟,想要破坏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关系,一并被发落了。这太子人选只能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等等……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见骊蹙眉,垂了眼,思索着。 过了片刻,她没给骊贵妃解释,反而问道:「姨母可知道西厂督主与宫中哪位娘娘关系交好?」 顾见骊猜测陈河的事情定然知晓的人不多,只这般委婉地问。 骊贵妃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西厂督主是个冷僻的性子,不见他与后宫中哪一宫的主子关系好。哦……我想起来了,他倒是和已经去世的雪妃关系不错,他们是一个镇的人,兴许是乡亲的缘故。」 去世了? 顾见骊愣住了。 「怎么了?你怎么一会儿问册立太子的诏书,一会儿问起西厂督主,这和咱们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骊贵妃眉头紧拧着,不解。 顾见骊收了收神,问道:「姨母可能派心腹之人悄悄去一趟西厂,将陈河请来?」 「这……」骊贵妃犹豫不决,「未必请得动此人。」 「只需带信的人与他说——我能帮他杀他想杀之人。」 骊贵妃吓得身子一颤,勉强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忐忑开口:「那……下午我去陛下那里时该怎么应对?」 顾见骊欠身凑到她耳畔,低声与她絮絮说着。 听着顾见骊不慌不忙的声音,骊贵妃一阵恍惚,竟想起多年前还在骊族时,族中大乱,姐姐也是这般从容不迫地一步步教着她该如何做。 顾见骊说完,端正坐好。骊贵妃看着她这张脸,越发觉得她像她母亲。透过顾见骊的脸,她想起了姐姐。有那么一瞬间,骊贵妃甚至觉得也难怪自己只能一辈子做姐姐的替身。她的眼睛在一瞬间黯然下去,然而下一刻又慢慢爬上坚毅。她已听从命运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如今是该反抗这一次,哪怕死无葬身之地。 下午,骊贵妃前往昌帝寝殿时,陈河的身影一闪而过,从侧门溜进咏骊宫。咏骊宫四周建筑与宫中其他宫殿一样,围成了一个圈,而在中间是一个三层的木质阁楼,阁楼的建筑完全按照骊族的风格修建。骊贵妃平时便住在阁楼的三层。 陈河悄无声息地走上三楼。 顾见骊转过身来,屏退了宫人,开门见山:「陛下不顾纲伦,欲囚我于此。我与姨母决意趁其不备下手,杀了他。」 陈河抱着胳膊,修长的手指搭在臂弯滑顺的锦缎衣料上,听着顾见骊轻飘飘的话,他微笑着开口:「夫人可知陛下身边有多少东厂的暗卫?夫人口气轻巧,想来不知道杀人是怎么回事。」 「我杀过人。」 陈河惊讶挑眉,看着眼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不是太相信。 「初时是怕的,当滚烫的鲜血染红双手洒满身与脸时却也没那么怕。事后是做过几次噩梦,可时间长了再想起,反倒觉得快意。」顾见骊坦荡而言。 陈河皱起眉,忽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他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顾见骊。 「我只需要督主帮几个小忙,下手之时并不需要督主在场。若万幸成功,自然你我双方欢喜。若失败,我自尽而亡绝不供出督主。听闻西厂擅用毒,若督主不信,可喂我吃下毒药,若侥幸活下来,督主可事成之后再给我解药。」 陈河笑了笑,道:「毒药就不必了,帮你什么忙?」 「第一,潜入陛下寝殿,拿到诏书宝盒。」 「呵,这就是你说的小忙?」陈河笑,「还有呢?」 「第二,听闻西厂与东厂向来不和,常起摩擦,后日夜里还请督主制造一出事端。第三……」 陈河慢慢收了笑,如今他再也不会觉得顾见骊只是一时冲动。他打断了顾见骊的话,问道:「何必这么麻烦,分明你只要撒个娇,姬昭就会帮你出手。看来你还不了解他的身手,这世上没有他杀不了的人。」 顾见骊怔了怔,她完全没有考虑过姬无镜。她说:「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若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忙,顾见骊愿意寻求帮助。可这般生死相关的事情,她并不想拖上外人。 半晌,陈河神色莫测地笑了,道:「你这话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说。」 顾见骊不解。 陈河并不解释,只是悠悠道:「不过估计你也没命活着出宫了。」 他又补了句:「有趣得很啊——」 昌帝召见过几位大臣商议了朝事,而后歇在寝殿。他斜靠在罗汉床上,望着手中画卷上的女人。 小太监弯着腰双手将茶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奉上茶水。他扫了一眼昌帝手中的画卷,果然又是骊贵妃的画像。他细着嗓子奉承:「陛下对贵妃娘娘深情感天动地!」 骊贵妃的画像? 不,这是骊云嫣的画像。 昌帝不紧不慢地将画卷收好,慵懒道:「宣窦宏岩进来。」 「喳!」 小太监弯着腰退下去,窦宏岩进了殿内。 v第26章[03.03]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昌帝问道。 「回禀陛下,人已经接进宫中。一切顺当,没生枝节。约莫着要不了多久,贵妃娘娘就会过来。」 过了一会儿,昌帝才问:「姬昭身体如何了?」 「奴到广平伯府接人时,并未见到姬昭,他又陷入了昏迷。」 「姬昭此人奇技在身,真是可惜了。」昌帝惋惜地叹了口气。他随意拨弄着茶盖,陷入沉思中。 这些年,姬无镜帮他暗杀了许多反贼逆臣,帮他消了敌国气焰,亦几次救驾。一身武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帝王皆需能人,尤其是没有权利欲望的人才。因为价值,他对姬无镜的乖戾行事多有纵容。 若姬无镜没有身中奇毒无药可解仍能在玄镜门效力,昌帝根本不会动他的妻子。可如今姬无镜没有多少日子可活,没了利用价值。他自然不必顾虑。 小太监在外面禀告骊贵妃求见。 昌帝将手中的茶盖随意放下,茶盖与茶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挥了挥手,令窦宏岩退下,单独见骊贵妃。 骊贵妃来时一路忐忑,将顾见骊教她的话记了又记。如今站在寝殿内,看着对面的昌帝,这些年的屈辱慢慢压下了忐忑,让她整个人异常冷静。 她冷笑,问:「陛下是什么意思?用我来替代姐姐不够,连姐姐的女儿也不放过。你可还有一点天子的风范?」 昌帝饮了一口茶,热茶入口,一股暖流贯穿全身。昌帝随意理着袖口,不紧不慢地说:「朕让爱妃如愿了一次,爱妃亦该投桃报李。」 「让我如愿?何时让我如愿了?陛下若真有这个好心,还请放我回族中!」 昌帝似乎笑了一下。他起身,一步步朝骊贵妃走去。刚走到骊贵妃面前,一个巴掌甩过去。力度之大将骊贵妃一下子打得跌倒在地,她口中一阵腥甜,鲜血从嘴角流出。 昌帝蹲下来,说:「虽然朕给你们下了药,可是与顾敬元一夜快活不正是你所愿?」 骊贵妃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昌帝。 昌帝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拉到自己面前,咬牙切齿:「你九泉之下的姐姐可知道你觊觎自己的姐夫多年?你对你姐姐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不是幻想着那两个孩子是你给顾敬元生的?」 「你胡说!」骊贵妃挣扎起来,乱了云鬓。 「可惜啊,那个男人就算被下药神志不清,抱着你的时候也喊着你姐姐的名字。应该说,即使他被下了药,如果你不是长得像你姐姐,他也不会碰你。」 昌帝掐住骊贵妃的脖子:「你知道该怎么劝你外甥女。否则,朕就让顾敬元,让你姐姐,让你外甥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龌龊心思!」 顾见骊一边反复斟酌着计策,一边焦急等着骊贵妃回来。她在屋内走来走去,终于停下来,她将收拢在袖中的双手抬到眼前,双手微微发颤。 怕啊,怎么可能不怕呢。 但是她只能把胆怯畏惧藏在心底,不能露出一丁点来。露了怯,陈河只会笑她是个弱女子是个孩子,未必会与她合作。露了怯,更不能稳姨母的心神。 听见上楼的脚步声,顾见骊急忙稳了稳情绪,迎上去。 骊贵妃的脸色苍白,一侧脸颊红肿着,鬓发重新梳过,就连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去时的那一身。 顾见骊心头一沉,来不及问计划,先问:「姨母,你可好?」 骊贵妃疲惫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姨母无妨的。」 反正都习惯了。 「我都照那你说的做了,暂且答应他会努力说服你。让他给一点时间,不过拖不了太久的。」 「我知道,能拖一天是一天,需要给陈督主时间。好了,今天先不说这些了,姨母好好休息。」 骊贵妃没精打采地点头。她命宫女打了热水,洗了很久的澡。出了浴房,她也没有回寝屋,而是去了角落里的小房间。那里摆着骊云嫣的牌位。 她跪在姐姐牌位面前,泪流满面。 「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很坏?肮脏又龌龊……」她伏地,额头磕在地面,泪如雨下,「我的心里藏了不该放的人,对不起姐姐,死后无颜相见。我罪孽深重,骊澜神不会宽恕我……我管得住自己的言行,管不住我的心。是不是要剜心才得解脱……」 昌帝忌惮顾敬元武艺不凡不受药物影响,又给顾敬元多加了一份致幻的药。因为骊云莞长得像她姐姐,才在妃子里挑了她。 事后骊云莞崩溃恸哭,觉得对不起姐姐,亦觉得亵渎骊澜神,三尺白绫高高抛起以求自尽谢罪。被昌帝救下后,昌帝才发觉她对顾敬元有情。 「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如姐姐,我胆小懦弱从小就要姐姐庇护。如今更是酿成大错。天下男儿那般多,偏偏倾心于最不该动心的那个人……」 骊云莞悲咽哭诉那个藏了二十多年的不堪秘密。 身后的声音让骊云莞一惊。 「谁?」她回头,看见红着眼睛的顾见骊。 骊云莞惊慌之后,眼神迅速黯然下去。 「你都听见了。」她自嘲地笑了,整个人都累了,疲了。 顾见骊飞快跑进去,跪坐在骊云莞面前,用力抱住姨母,轻轻拍着她的背,哭着说:「骊澜神不会怪您,母亲也不会怪您。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见骊小时候也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如姐姐,是姨母告诉我我也有我的好。姨母怎么自己忘了呢?母亲有母亲的好,可是见骊知道姨母也很好!见骊和姐姐念着母亲,同样也把姨母当成最亲的人啊!」 骊云莞热泪盈眶,缓缓闭上眼睛,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似怀里的顾见骊还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她努力笑起来,紧紧握着顾见骊的手,说:「明日不可期,我们也许不能活着离宫。有件事情,姨母要告诉你。你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 顾见骊转头,望着桌上供奉的牌位,泪水模糊了视线。 「记得。早产伤了身,卧床不到一年便去了。」 这是顾见骊心里的一道疤。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如姐姐出色。心想父亲和母亲已经有了那么出色的姐姐,如果母亲没有怀她生她,就不会那么早去世。没有多余的她,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就会一家人幸福生活在一起。是她多余的存在害死了母亲。 骊云莞苦笑:「姐姐身体很好。那时候你父亲不在京中,昌帝酒后失言表露了心迹,更是暗示你父亲的差事危险。让姐姐担惊受怕动了胎气这才早产!」 顾见骊不可思议地看向骊云莞,她一字一顿:「您是说,昌帝的恐吓让母亲送了命。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v第27章[03.03] 骊云莞艰难点头。 「所以父亲为什么……」 「你父亲不知道。你母亲认为若你父亲知道定然要报仇。当时你姐姐四岁,你刚出生。太危险了。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便决定到死也没说出这件事,亦不许我说……」 巨大的愤怒压得顾见骊喘不上气。所有的胆怯畏惧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杀了这个狗皇帝的决心。 第二日中午,陈河悄悄潜进咏骊宫,告诉顾见骊昌帝寝殿里的诏书中册立太子的人选是已经被发配北疆的二皇子。也许元宵宴之前立下的诏书,还未来得及更改。 闻言,顾见骊松了口气。 「太好了……」 原本她拿不准诏书上太子人选会是谁,若是三皇子或四皇子,她免不得要学广平伯府当初在她赐婚圣旨上使出的把戏。竟然是如了她的愿是二皇子,那便少了危险、困难的一节。 「好?」陈河若有所思地瞧着顾见骊脸上的表情,「为什么好?」 「越乱越好。」 骊贵妃匆匆上楼来,见到陈河吓了一跳。她看向顾见骊,说道:「酒窖里的酒都拿了出来。分量足够。」 顾见骊点头,问陈河:「陈督主,明天晚上与东厂生事可准备妥当了?」 「已经派人故意生了事端。今天晚上东厂的那些人必然报复。明日再一来一往,到明晚时间刚刚好。」 「多谢督主奔波。」 「不必谢,我亦不是帮你,不过目的相同,合作而已。」陈河缓缓说道。只是他再看向顾见骊的目光,早已没了当初的随意。 顾见骊转过头从窗户望向天幕,心里盼着最近几日可千万不要下雪。若是起风就更好了。 傍晚,昌帝又派人召骊贵妃。 骊贵妃说顾见骊一直在哭,还需再劝。 第二日上午,昌帝再召。 骊贵妃不改说辞。 下午,再召。 骊贵妃言:「她不哭了,但是仍没同意。」 夜幕降临,顾见骊坐在铜镜前,垂眸瞧着身上的霓裳紫衣。她梳着骊云嫣生前喜欢的坠马髻,轻声说:「听说母亲生前喜紫色。」 骊贵妃点头:「你穿这身衣服的确像你母亲。」 顾见骊笑了笑,道:「还请姨母给我化一个母亲常化的妆容。」 骊贵妃不仅给顾见骊化了骊云嫣喜欢的妆容,连她自己也装扮成骊云嫣的样子。最后的云纹花钿绘完,顾见骊和骊贵妃一并望向铜镜。铜镜里映出两张美艳动人的脸,一个芬芳初绽,一个风韵犹存。相似的容貌,让她们看上去像一对母女。 夜渐深,昌帝终于到了。 他来时,阁楼传出靡靡琴声。他在楼下听了一会儿,听出来不是骊贵妃抚琴。他沿着楼梯缓步走上三楼。 看见垂首抚琴的顾见骊的那一瞬间,昌帝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骊云嫣。 骊贵妃饮了酒,微醺。伏在一旁的案上,轻声哼唱着。 他不发一言地立在门口,看着抚琴的顾见骊。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迈步走进,道:「琴技不错。」 顾见骊惊慌抬眼起身,怯生生地行礼:「参见陛下……」 「陛下,你来啦。」骊贵妃吃吃地笑,身上的霓裳衣松了,香肩半露。 美人醉酒双颊微酡,媚意入骨。昌帝忽生了兴致,连她没有起身行礼都不怪罪了。 他径自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随意指了下顾见骊,道:「看来你姨母很高兴你进宫陪伴,你应当常住。」 顾见骊胆怯地抬眼望了昌帝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骊贵妃娇笑着饮酒,酒香在室内弥漫开。 昌帝道:「你们是在抚琴玩乐?怎么朕来了就停了?继续。」 「臣妾领旨。」骊贵妃丢了酒樽,施施然起身。 顾见骊重新坐在,将纤纤十指搭在琴弦上。动听的曲调重新响起,骊贵妃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昌帝的目光一会儿落在骊贵妃身上,一会儿落在顾见骊身上。 欲与忆融在了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昌帝眸光渐深。他一边欣赏着舞和琴,一边随手拿起骊贵妃刚刚饮了一半的酒,浅酌。 顾见骊指尖轻缓的曲调逐渐激昂,纤细的手指拨动的动作越发行云流水。 随着曲调的转变,骊贵妃软软抬起双臂转起圈儿来。一圈又一圈,浅紫色的霓裳裙层层叠叠绽放,花了昌帝的眼。 曲声未歇,骊贵妃却已转到昌帝面前,坐进他怀里。她饮了一口酒,勾着昌帝的脖子,亲口将酒水喂给他,媚眼如丝:「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陛下,是云莞不好吗?有了见骊,您就不要我了。」 「要。怎地不要?你们两个,朕都要。」他朝顾见骊招手,「给朕过来。」 昌帝喝的酒中加了助眠的药。顾见骊记下他喝的量。她起身,红着眼睛走过去。 「从了朕,朕会给你个新身份,日后你便可与你姨母日日在一起。」 v第28章[03.03] 顾见骊低着头,不吭声。 「你这孩子不要不懂事,没看见陛下的酒樽空了?」 顾见骊听话地斟满久,颤着手将酒樽递给昌帝。 这是从了?昌帝满意地戒了酒。一口饮尽,身心畅。他说:「今日朕宣你侍寝。」 骊贵妃喝得醉醺醺的,娇嗔地笑:「她年纪小还不会呢。臣妾亲自教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去解昌帝的衣服。 齐人之福?昌帝兴致更浓。 屋外的两个东厂暗卫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一道细小的绿色信号烟忽然升空。两个暗卫心里一惊。这是东厂特级信号,代表督主有生命危险! 「督主有危险!走,回去看一眼。」 另一个人拉住他,不赞同地说:「还在当差,岂能走开?」 先开口的那个人看一眼房门,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道:「陛下正快活着,能发生什么事情?」 「那也不成。」 「嗤。不过两个女人还能把陛下怎么样?除非陛下兴致大了,骑在女人身上中风。」 「休得胡言!」 「受不了你,你盯着吧,我自己回去看能不能抢个什么功劳。」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便原地消失了。 另外一个人皱着眉立在原地,听着房中传来的女人的娇笑声。他回想着同伴刚刚说的话。也是,陛下能出什么危险?东厂暗卫隐在暗处护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可昌帝何时在宫中遇到过刺杀?从来没有过。 更何况,两个小太监还在楼外徘徊。宫中每隔两刻钟还会有侍卫巡逻。 也许正如同伴刚刚所言,不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妃子,另一个年纪又小。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正这般想着,先前的信号烟紧接着又接连亮起两道。他又看一眼在楼下徘徊的小太监,迅速飞身离去赶往东厂。 这两个人离开不久,骊贵妃身边的两个小宫女抱着酒壶走到楼下那两个太监身边,左一声「哥哥」,右一声「哥哥」,哄得两个小太监红了脸以为这两个宫女看上了他们要做对食。被她们两个哄到偏殿里喝酒。 楼上房中,昌帝连连打着哈欠,困意上涌。可是二两肉娇笑得心痒难耐。其实他身体大不如从前,今天倒是难得兴趣盎然。 顾见骊在心里计算着昌帝饮酒的量,估计差不了多少。骊贵妃有失眠的旧疾,她宫中一直有太医院开的助眠药。顾见骊便将药加到了酒中。骊贵妃的醉酒是装出来,她并没有喝几口。 给昌帝下毒? 顾见骊最初不是没想过,可是一琢磨就否了。宫里哪里是那么容易弄来毒药的地方。虽说太医院、东厂和西厂都有毒药,可数量记得清清楚楚。每一种毒药的出处、经了谁的手都会记下来。就算从陈河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来,也是隐患。 能不能活命看运气。但是她的计划里自然是要尽量万全。 「见骊,到朕身边来。」昌帝强撑着困意坐起来,朝顾见骊伸手。 骊贵妃忙说:「酒壶空了,见骊,再去拿一壶酒来。」 昌帝刚要阻止,骊贵妃坐进昌帝怀中,用香吻堵住了他的话。 「是。」顾见骊低声应着转身。 昌帝视线越过骊贵妃看向顾见骊,慢慢皱起眉,心里不由生了怀疑自己为何这般困倦?而且骊云莞今日也太过主动了。他高高在上地睥着向他献媚的骊贵妃,在心里冷笑。这个蠢女人莫不是想用这样的法子阻止他宠幸顾见骊? 昌帝自以为看穿了一切,甚至不屑一顾。没关系,他不急。猫捉老鼠的游戏慢慢玩才有意思,夜晚这么长。 顾见骊绕过屏风后迅速加快了脚步,从门口的双开门矮柜中取出准备好的重锁。锁比她的手还要长,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她冷静地将房门锁上,提着的那颗心稍安。 起风了,吹动几扇窗户前飘逸的华锦垂幔,露出屋内四周摆满的酒坛。 夜风凉凉吹在脸上,顾见骊勾起嘴角。 没下雪,起风了——天助也。 她开始关窗,将窗户的插销牢牢插上。一扇又一扇,只留着最角落里被名画遮挡的一扇。窗户是湿的,早就被她浇了酒。 「见骊,你在外面做什么?进来。」昌帝发话。 「起风了,关窗户。」顾见骊装出委屈的声音来,背对着屏风,举起高脚桌上的蜡烛点燃铺在桌子上的锦缎。 放好蜡烛,她转身绕回屏风里侧。 昌帝舒舒服服地倚靠在床上,闲适地抚摸着伏在他腿上的骊贵妃的背。他看着顾见骊逐渐走近,仿佛二十年前从马车上下来的骊云嫣不是走向了顾敬元身边,而是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陛下,臣妇给您唱一首骊族的曲儿吧。」顾见骊低眉顺眼地坐在床侧。 昌帝皱了眉,道:「日后把自称改了。」 「是……」 昌帝顿了顿,才说:「唱吧。」 顾见骊声色婉转低吟异族优美的调子。 昌帝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见骊,像是弥补一件憾事。 骊贵妃起身,朝昌帝身后望去,那盏屏风映出微弱的光。那是在跳跃的火苗。 一曲终了,昌帝望着顾见骊的眼睛,道:「你发间的这支金簪不适合这身紫衣,你当学学你母亲的穿戴。」 v第29章[03.03] 说着,他就要伸手摘掉顾见骊发间的金簪。 顾见骊在他探手过来之前,自己摘下金簪,挽起的云鬓泼墨般倾落而下。她握着金簪,低眉顺眼:「陛下不喜,我日后不再戴了。」 昌帝心满意足地点头。他随意扯了扯领子,不耐烦地说:「怎么觉得这么热啊。更衣吧,时辰不早该歇了。」 骊贵妃忙接话:「臣妾帮陛下更衣。见骊,没听见陛下说热吗?去将窗户开开。」 「是。」顾见骊握着金簪退到屏风外,检查火势。 昌帝望着顾见骊袅娜的背影,眯起眼睛来。不过是小姑娘害羞,想他堂堂天子应当多点耐心,哪能像个土匪用强?该让这孩子主动。 当顾见骊回来时,昌帝已经脱了个精光,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顾见骊一步步走过去,走到灯架时,吹灭了蜡烛。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黑暗。 昌帝脊背一凉,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吹熄了蜡烛,点燃!」 骊贵妃一边悄悄下床,一边笑着说:「陛下怎么这般不解风情?」 昌帝侧耳,从骊贵妃的声音里听出来她下了床。他敏捷地拉住骊贵妃的手腕,质问:「你要去哪儿?来人!来人!」 不能让他喊人! 顾见骊冲过去,将藏在床幔后的白绫抽出来,跑到昌帝身后,用白绫缠住他的脖子。 骊贵妃从惊慌中反应过来,来不及找东西,慌乱地用自己的手捂住昌帝的嘴。 昌帝大怒。他轻易挣脱开,顾见骊和骊贵妃跌坐在地。昌帝顾不得她们,朝外冲去,刚跑到屏风外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借着火光,他看见房门上沉重的锁。 「听义!听武!人呢!来人!」 顾见骊爬起来,抓起落在地上的白绫,朝昌帝追过去。骊贵妃也跟着随手抓起床头高脚桌上的花瓶冲过去。 顾见骊手中的白绫还未来得及勒住昌帝的脖子,就被昌帝躲过去,他大力捏住顾见骊的手腕,恨不得捏碎她的手骨。 骊贵妃手中的瓷瓶朝着昌帝的脑袋砸下去。可惜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没什么力气,花瓶根本没碎,反而震疼了她的手。 「你这个贱人!」昌帝松开顾见骊,掐住骊贵妃的脖子,将她抵在屏风上。他的大手逐渐收紧,只想掐死她。 跌坐在地的顾见骊摁了一下金簪顶端的坠饰,一根簪长的长针从低端弹出来。她抬起头望向昌帝,身后的大火映出她眼底的红。 「男人身体上的弱点在这里。只要轻轻一捏,男人就会浑身无力,丢盔弃甲再无还手之力。如果像这样转动一圈,男人的性命就在你的掌中。」 姬无镜带着戏谑的话轻飘飘地落入顾见骊耳中。 顾见骊抿唇,握紧手中的金簪,将长针狠狠刺入昌帝胯间。 昌帝吃痛,四肢乏力,立刻松了骊贵妃,弓着腰佝偻着躺下去,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他摇摇头,发现视线有些模糊。酒中助眠的药物终于起了药效。 已经不需要再去捂他的嘴,他已经喊不出来了。 顾见骊和骊贵妃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紧张地盯着昌帝。鲜血在他身下蔓延,他丑陋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慢慢的,他颤抖的动作小了起来。 骊贵妃身子一软,差点跌倒。顾见骊及时扶了她一把。 「钥匙被你扔了是不是?」骊贵妃望着眼前的火势,颤声问道。这个时候,她开始害怕了。 顾见骊望着门的方向,说:「即使有钥匙,我们也不能穿过去开锁。」 大火在蔓延,已然烧到她们眼前。她们两个人与那道门之间,是火海。 她们立在原地没有动,盯着血泊中的昌帝。 火焰逐渐烧到昌帝的身体,他痛苦地呻吟着。巨大的痛苦和药物,让他喊不出来,呻吟之音低哑可怖。 火是个好东西,能够伪造成一场意外,也能烧掉昌帝身上的伤口痕迹,把一切证据销毁。 顾见骊搀扶着虚脱骊贵妃朝着那扇唯一开着的窗户走去。 「姨母,如果我们活下来了。你可还记得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记得,都记得。可是……我、我不敢跳……」骊贵妃后退。 顾见骊握紧她的手,说:「不怕的。三楼而已。跳下去还有可能活命,否则我们定然要被烧死。摔死只是一瞬,烧死却很痛苦。」 昌帝痛苦的呻吟声还在身后,骊贵妃发起抖来。 「不怕,我们一起。」顾见骊扯开挂画,拉着骊贵妃爬上窗台。寒风越来越大,她紫色的衣裙向后吹起。 她拉紧骊贵妃的手,逆风跳下去。两个人似乎同时一起跳下去,但顾见骊故意快了半步。 将要落地时,她抱紧骊贵妃的腰,故意挡了一下。她清晰地听见骨裂之音,腿上的疼痛疼得她打了个寒颤。 顾不得疼痛,她扯着嗓子大喊:「走水了!来人啊!救驾——」 陈河一手负于身后立在东厂庭院中,带着西厂的人。窦宏岩擦去嘴角的血迹,盯着陈河。在他身后,亦是东厂的人。 东厂与西厂不和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两方这般对峙亦不是第一次。为免一方势大导致宦官当权,两方不休的争斗正如了帝王的愿。 窦宏岩阴着嗓子开口:「陈河,你带着西厂的人气势汹汹来我东厂所为何事啊?」 「窦督主何必明知故问。」陈河儒雅微笑,缓缓说道:「你东厂的人伤了我的手下,晚辈虽不愿起争执,可既做了他们的督主,自然要为属下讨一个公道,方不愧督主之位。」 v第30章[03.03] 陈河拖着时间打太极,一直拖到有人跑来禀告咏骊宫失火。 窦宏岩大惊,虽说东厂与西厂都有护卫宫廷的职责,可宫中安全主要还是由东厂负责。 原本昌帝身边的那两个暗卫吓得冷汗流了一身。 也不管陈河带着西厂的人是不是还在这里,窦宏岩带着东厂的人匆匆赶往咏骊宫。 陈河也做出惊讶的样子,稍微落后东厂的人一些,往咏骊宫赶去。路上,一个小太监从角落里跑出来,凑到陈河身边。 陈河目视前方,也没看他,问:「消息带到了?」 「属下无能,没能见到玄镜门门主……还、还受了伤……」 陈河惊讶地看向他。 他立刻压低了声音解释:「姬门主那个护卫好生厉害,守着院门不放属下进去。属下说了有急事要禀,他也不通融,口口声声说着他家夫人交代了五爷未醒之前不得放任何人进院。说不通,属下只好硬闯,可惜没有本事打不过他。玄镜门怎么连个看门的身手都这么厉害……」 陈河想起顾见骊说「我杀过人」时的淡然模样。他微微抬首,眯起眼睛望着咏骊宫的方向。 她还没入宫的时候,就安排了这么多? 他忽然觉得兴许这个小姑娘真的能成功。 那就……有意思了。 陈河赶到咏骊宫,一眼就看见了顾见骊。她被人搀扶着立在火海前,一身紫裳被夜风吹拂扬起裙角,墨发如云柔软地落在肩背,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儿越发白皙动人。潋滟明眸噙着畏怯望着面前的大火。她不停地颤声说:「快呀,快救火!救救陛下!」 谁也不会怀疑她的担心。甚至瞧着她这个样子,就已经开始心疼了。 阁楼全木制,火焰一起,气势汹汹。窦宏岩一看这火势,立刻心凉了半截。他冲到顾见骊面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如何了?」 顾见骊受了惊似地颤了颤眼睫,带着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陈河走过去,慢条斯理地说:「窦督主,你吓到她了。慢慢说,为何会起火,陛下如何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好好睡着忽然就起了火。我跑到娘娘那里,和娘娘一起大喊救命,可是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火越来越大,我们好怕,门口全是火,出不去。我们决定从窗户跳下来。陛下是万尊之躯怎能涉险跳下来?所以只有我和娘娘跳下来,找人救火!」 窦宏岩焦急问:「陛下如何了?」 「我和娘娘跳下来的时候,陛下尚好。只是要快些扑灭这火才好!」 窦宏岩口气不善:「你们怎么能把陛下独自留在阁楼中!」 顾见骊委屈地小声说:「陛下不能也不愿意和我们跳下来,下旨让我们跳下来找人……」」 陈河在一旁慢悠悠开口:「是啊,也不知陛下身边的暗卫怎么能把陛下单独留下。」 搀扶着顾见骊的骊贵妃拿出贵妃的气势来,怒道:「眼下救火要紧,若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不起!」 窦宏岩忙应了骊贵妃的话,再不多话,带着人救火。 窦宏岩和陈河赶来没多久,事情就传到了三皇子和四皇子耳中。作为如今宫中仅剩下的两位皇子,如今这样紧要的时刻哪敢耽搁。悲痛欲绝亲自救火,以显孝道。 大火直到黎明才被扑灭,朝中文武官员亦被惊动,纷纷赶来宫中。事态紧急,宫中侍卫守紧宫门。大多数臣子们只能跪在宫门外候着,一边恸哭,一边在心中暗暗筹谋。 昌帝面目全非的尸体抬出来,两位皇子更是将断肠之悲演绎得感人肺腑。戏做得差不多了,他们匆匆赶去昌帝的寝宫。 为了宝盒内的诏书。 争分夺秒,每一刻都很重要。 窦宏岩亲自取下龙床上方的檀木宝盒,将里面的诏书取出来。 姬岚和姬嵩紧张起来。 窦宏岩慢慢展开诏书,几双眼睛盯着诏书。二皇子姬岩的名字露出来,姬岚眸色一紧,姬嵩眼中却是一松。姬嵩与姬岩乃一母所出。姬嵩年纪不大,如今才刚十三。 「父皇忽然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这就派人把二哥追回来!三哥不会有意见吧?」 「当然。」姬岚儒雅地微笑。 姬嵩一乐,抓起窦宏岩手中的诏书,转身往外跑,开开心心地去追二哥回京!然而他没有跑多远,一支利箭从他后心射来,破体而出。 手中的诏书落了地,他用最后的力气转过身去,不可思议地望着手持弓箭的三哥。 姬岚面无表情。 生在帝王家,哪里有什么手足情。 宫中大乱,人人自危。骊贵妃哽咽地搀扶着顾见骊暂歇在咏骊宫没被大火殃及的最偏远的一处偏殿内。 日头逐渐西沉,柔软的落日余晖洒满庭院。房门开着,顾见骊一直透过房门望向远处的院门。 骊贵妃颤抖地握住顾见骊的手,惊魂未定,担忧道:「这世上没有什么阴谋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办,会不会查出来?即使没查出来也有护驾不济的罪过啊……」 顾见骊转过头来,脸上挂着浅笑。她温柔的眉眼没有慌张,让骊贵妃的心悄无声息地安定下来。 「姨母勿虑,倘若昌帝还有一口气吊着,我们生机渺茫。如今他死了,已是生门大开。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最重要的是新帝如何坐稳龙椅,而不是旧帝的死。」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能活下来?」骊贵妃还是有些不信。 「就要看新帝是否是我所愿的那一位。」她转首望向门口的方向,语气放缓,噙着几分期待,「若是他,我们不仅能活着离开,父亲可以重得权势。姨母也可以隐名埋名地离宫。」 「什么?」骊贵妃惊了。她还没来得及问,院门被推开。 顾见骊攥紧袖口,忽地紧张。宦官的鱼贯而入,直到最后姬岚的身影映入眼帘,顾见骊笑了。 v第31章[03.10] 她吃力地撑着骊贵妃的手站起,当姬岚迈过门槛。她伏地跪拜,恭敬道贺:「顾家女代父亲恭贺陛下,陛下万岁。」 姬岚立在门口,目光深邃地看着伏地的顾见骊。许久之后,他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房门徐徐关上,屋内的光线跟着暗下来。 他缓步走进,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他没让顾见骊起来,问道:「顾二如何得知?」 顾见骊抬起头来,道:「陛下文韬武略,在诸位皇子中出类拔萃,更是得朝中众权臣支持,继位顺理成章。」 得朝中众权臣支持? 姬岚轻笑了一声。 与其他几位皇子母族势大不同,姬岚的母妃只是个宫女。所以就算他出类拔萃也是最没有权势的那一个。他拉拢朝臣,任何一丝机会都不愿放过,甚至连已经失势的顾敬元也不放过,几次三番暗中拜会。 他需要的支持需自己拉拢。顾敬元犯了什么罪不重要,只要顾敬元有那个能力,能助他。 「平身吧。」姬岚抬手,「顾二似乎受了伤,等下让太医瞧瞧。」 骊贵妃立刻心疼地搀扶起顾见骊。 「多谢陛下关心。」顾见骊垂了眉眼。 姬岚来这里本意利用顾见骊让顾敬元投诚。如今顾见骊摆出这般态度,他心中略松。诏书上不是他的名字,姬岩活着还是个威胁。眼下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姬岚刚起身,宦官在门外焦急禀告:「陛下,刘将军从西门进了宫!」 姬岚皱眉。 刘将军是姬岩一党,是他继位最需解决之人。 顾见骊忽然开口:「刘将军与武贤王不和,买通骊贵妃诬陷武贤王奸淫之罪。先帝驾崩,骊贵妃悲痛欲绝殉葬前道出实情。刘将军之恶,当斩。」 姬岚猛地回头看向顾见骊。 顾见骊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温顺模样,说话时温声细语,不过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 骊贵妃也惊了,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见骊。 姬岚盯着顾见骊半晌,眸光暗了又暗,眸中寒意逐渐如初春冰化。他大步离开,下令将刘将军乱箭射杀。 姬岚离开之后,顾见骊的身子一下子软下来,腿上钻心的疼痛逼得她眼角泛了红。 「见骊!」骊贵妃泪如雨下扶住她,却发现她脸色苍白,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裳,整个人都在打颤。 宫中混乱,一道红色的影子飞过。 「什么人!」侍卫阻拦。 「滚。」姬无镜声音沙哑,眸色渐猩。血翼掠过,视侍卫为无物。 当姬无镜出现在顾见骊面前时,顾见骊怔住了。她忍着疼痛,努力扯起嘴角来,虚弱地说:「你醒啦。」 姬无镜盯着顾见骊的这张脸,他眸中的猩红淡下去,阴翳却未消,阴森可怕。他捏住顾见骊的手腕,带着怒意转身。 顾见骊急忙拉住他。 姬无镜回头。 她另一只手搭在姬无镜衣襟,手和身子一并软软往下滑落,颤声说:「疼……」 姬无镜这才注意到她的腿姿势有些别扭。 他垂眼睥着她,手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扶起来。顾见骊五官揪在一起,眼睫轻颤。姬无镜多看了她一眼,扶着她向后挪了两步,让她在椅子上慢慢坐下。 顾见骊低着头,双手搭在膝上,紧紧攥着裙子,过分用力使得手骨发白。 姬无镜在她身前蹲下,掀起她的裙子。层叠的裙子尽数堆在她膝上,露出两条并在一起的白皙小腿。左小腿肿起来,和并在一起的右腿相比,格外明显。顾见骊下意识地想要将腿往后缩,却扯动了腿,疼得她使劲儿咬紧了唇,在淡粉的樱唇上留下一道白印子。 姬无镜冰凉的手掌抚过她红肿的小腿。骨折了。 他的手掌刚一碰上顾见骊的小腿,顾见骊疼得低吟,小腿上的嫩肉也跟着战栗。她攥着裙子的手越发用力。咬得发白的唇上沁出血丝儿。 姬无镜抬眼看她,目光落在她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儿。偏殿内没有生炭火,这样冷的冬日,她定然是疼得厉害才会这般。姬无镜神色莫名,看不出情绪,说:「胆子很大啊。」 顾见骊不知道姬无镜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不过他向来喜怒无常,顾见骊也没有多想,诧异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按照七日时间推算,他应该刚刚醒过来就立刻赶来。那她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姬无镜冷哼:「骗子。」 疼痛已经让顾见骊顾不得思考她到底骗他什么了。 骊贵妃一直守在外面等太医赶来,今日宫中大乱,派去太医院的宫女去了一个又一个,一直没将太医请来。虽说顾见骊身上的伤不致命,可是疼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她始终觉得兵戎相见的打斗声一直没停,似乎离这里也不远。 她终于看见一位太医被她的心腹宫女扯着胳膊往这边跑,那太医看上去年岁不大,估计平时连问诊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如今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资历? 骊贵妃赶紧将人带进屋。 门推开的前一刻,姬无镜顺手将堆在顾见骊膝上的裙子放下来,几层裙子垂落下来,掩起顾见骊的小腿。 「太医终于过来了……」骊贵妃看见姬无镜蹲在顾见骊面前吓了一跳。她一直守在外面,姬无镜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从哪儿进来的? 看见姬无镜,年轻的太医也愣了一下,硬着头皮提着药匣往前走。 「东西留下,人滚出去。」姬无镜说。 v第32章[03.10] 小太医巴不得呢。他赶紧将背在右肩上的笨重药匣放在地上,撒腿往外跑。 骊贵妃看着太医跑走的背影,心急如焚,抱怨:「怎么赶走了?好不容易才有太医过来啊!虽然他看上去年轻、资历不太够。但是到底能管些用处啊!」 姬无镜没搭理她,重新将顾见骊的裙子掀开。他推开药匣盖子,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液倒在掌中。 顾见骊也跟着扫了一眼药匣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警惕地看向姬无镜。 姬无镜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无语地说:「不扎针。」 顾见骊莫名松了口气。 姬无镜将掌心的药液揉在顾见骊肿起来的小腿。 「疼!」顾见骊闭上眼睛。 「疼?」姬无镜嗤笑了一声,声调略闷。 顾见骊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她先睁开一只眼悄悄去看,再睁开另外一只眼睛。小腿上凉凉的,还有些发麻,竟没有先前那么疼。她抿起唇,不吭声了。 姬无镜不紧不慢地抽出药匣里的帕子擦了残留在掌心的药液,漫不经心地说:「早前就想敲断你的腿,这下自己摔断了。不错啊,真给叔叔省事。贴心的好孩子。」 他拖长腔调,怎么听怎么一副幸灾乐祸的调调。 骊贵妃在一旁担忧地望着。 顾见骊不爱听,拧起眉。 姬无镜偏偏还要继续说,他一边将手搭在顾见骊的小腿上,摸着她小腿肿起来的地方,一边说:「不过到底不是我敲的,不成,把另外一条也敲了才行。」 姬无镜另一只手也搭在她的小腿上。 「说吧。拿什么敲,锤子啊,砖石啊,还是刀柄。还是干脆我直接上手掰断。」 顾见骊瞪了他一眼,气恼地说:「你把太医赶走不说,还……啊——」 顾见骊听见清脆的声响钻进耳朵,让她顿时头皮发麻。这声音和当初她从楼上摔下时骨裂之音一模一样。姬无镜真的直接上手把她另外一条腿也掰断了? 剧烈的疼痛让顾见骊一下子哭出来,疼得她大喊大叫胡乱去推姬无镜。姬无镜懒懒散散地蹲在面前,偏偏顾见骊怎么用力去推也不能将他推开半分,气得她推不开,就抬腿去踢,一脚又一脚。 没多久,顾见骊的动作忽然一停,沾着泪的眼睛迷茫去看踹在姬无镜胸膛的右小腿。右小腿光洁完好,一点都不疼。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左小腿,后知后觉明白姬无镜没掰断她的另一条腿,而是将她左腿折断的骨头归位。 她慢吞吞地抬起眼,看向姬无镜。眼泪吧嗒吧啦地掉。 姬无镜黑着脸,用力抹去沾在她眼睫上的泪。他那么用力,擦得顾见骊眼睛都疼了。顾见骊听见他阴森森地说:「顾见骊,你有病啊。」 顾见骊讪讪将右小腿收回来。无处可逃的窘迫压得她低着头,可又忍不住偷偷抬起头去看姬无镜的表情,不曾想正撞上他的目光,被他抓个正着,顾见骊迅速低下头。 腿上还是疼,疼痛一抽一抽的,难捱得很。眼泪一时不休,打湿堆在膝上的绫罗裙。 「可是还是很疼嘛……」顾见骊委屈地哭着说。她慢慢抬起手,双手捂住脸。遮住不够体面文雅的哭态。 姬无镜阴阳怪气地说:「敲晕就不疼了。」 顾见骊身子颤了颤,使劲儿摇头。 骗人,敲的时候也很疼。而且一旦没敲昏岂不是要尝两种疼。 姬无镜随意笑了一下,从药匣里拿出两块木板和白棉布,将两块木板一左一右搭在顾见骊的左小腿上。 顾见骊的小腿一直很疼,当有东西碰上时更疼了。偏偏姬无镜还要将两块木板往里逐渐挤压。 疼。她从来没有尝过的疼。 「见骊,忍一忍,再忍一忍。」骊贵妃心疼得落泪,蹲在顾见骊一侧握住她的手。她恨不得自己替顾见骊疼。 一滴血落在姬无镜的手背,姬无镜的动作一顿,抬眼去看顾见骊。她咬破了唇,鲜血将她发白的唇染成艳丽的红。 姬无镜他阴着脸,舔去手背上的血珠儿,拿起棉布将两块木板一圈一圈缠束。他说:「顾见骊,你还知道疼啊?多拖一天能死?」 顾见骊想说话,一张口却是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胡乱一抓,抓住了姬无镜的手,也不多想,止痛一般地紧紧攥着。 姬无镜没挣脱开,右手单手仔细缠着棉布。虽然会很疼,可必须要紧紧缠缚才能让骨头长好。缠到最后,那捆白棉布还剩很长一段。姬无镜看一眼被顾见骊握住的左手,收回视线。 一直注意着的骊贵妃转过身从药匣里拿了剪子,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因意外而懵怔着。 姬无镜两膝一高一低,此时低处的膝抵在地面,单膝而跪,弯腰凑过去,面无表情地用牙齿将棉布撕断。 顾见骊反应过来,讪讪松了手。 骊贵妃眸色微闪,多看了姬无镜一眼,她也来不及多想,关切着顾见骊的状况。 过了两刻钟,药效起了作用,顾见骊腿上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些。 顾见骊刚仰起脸望向姬无镜,姬无镜弯下腰来,一手搭在顾见骊的腰上,一手从她膝下穿过,将她抱了起来。 腾空的瞬间,顾见骊听见姬无镜说:「是时候算算账了。」 冷风吹拂在脸上,顾见骊才发现自己飞在高处。许是因为从楼上跳下来的经历,让她莫名惧高,下意识地勾紧了姬无镜的脖子。偏偏姬无镜不知她的畏惧,动作极快,带出一道红色的残影,犹如蝠翼。 顾见骊惊恐地闭上眼睛。 当顾见骊睁开眼睛时,姬无镜抱着她站在宫中梅园最高的那株红梅树上。 「五爷,你要做什么?」 姬无镜垂目看她,问:「想起来骗我什么了吗?」 v第33章[03.10] 顾见骊茫然不解地望着他。 「想不起来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他双臂略前倾一些,将贴在怀里的顾见骊略往前送。 吓得顾见骊急忙抱紧他的脖子,急呼:「我在想!在想!」 什么时候骗他了啊! 顾见骊想啊想,不太确定地开口:「是……你昏迷的时候我在你耳边说回家住几日?」 「哦,不是不记得了?」 顾见骊勾着姬无镜脖子的手悄悄试探着去抓姬无镜身后的梅枝,以防他松手时她掉下去。她胡乱说着:「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想让你安心睡着……」 「骗就是骗,不分善意还是恶意。」姬无镜看着她的眼睛,眸色深深。 顾见骊终于抓住了他身后的梅枝。她对上姬无镜阴冷的眸子,讷讷低语:「原来你昏迷的时候能听见别人说的话,是有意识的……」 「当然啊。」 姬无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扯起一侧嘴角古怪地笑了笑,望着顾见骊,说道:「我还知道你把我脱光,摸了个遍。」 顾见骊一惊,猛地睁大了眼睛,手一抖,扯动梅枝,枝上的红梅翩翩而落。 其中一朵红梅落在姬无镜的肩上。 顾见骊望着那朵红梅小声说:「我没有……」 她的声音低下去。望着近在咫尺的姬无镜,她的眼前竟然浮现了不该浮现的画面。仿佛工整穿着衣裳的姬无镜在她面前什么都没穿似的。她目光落在姬无镜的胸口,像是看透了他的衣裳,看见了他左胸下那粒小小的红痣,和他左眼眼尾下的泪痣一样,小小的,红红的。 她的脸,忽得红了,如落在姬无镜肩上的那朵红梅。 一阵恍惚,顾见骊迷茫的眸光重凝,眼前看见的却是姬无镜脏兮兮的衣襟——她刚刚踢的。她讪讪抬手,拂了拂他衣襟上的脏渍,又将他的衣襟整理了一下,然后嗡声说:「我只是想帮你擦身而已……」 姬无镜垂眸看她,问:「为什么不等我醒过来。」 顾见骊虽然已经止了泪,可她的眼睛早就哭红了,她迷茫望着姬无镜,眸中的湿意惹人怜惜。她小心翼翼地拿走落在姬无镜肩上的一片红梅,又丢落,红梅翩翩落下。 姬无镜侧过脸,视线随着她的指尖儿落在那朵红梅上,看着它缓缓落地。 「我问过你的,你说看心情。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情好什么时候心情不好……」顾见骊低声说。 问过的。 ——「五爷,我听说有些人会卖妻。倘若有人出高价,五爷可会把我卖掉?我随口说着玩的。五爷别当真。」 ——「看心情啊。」 姬无镜收回视线,看向顾见骊的唇。她先前咬破了唇,如今被风一吹,又流出了血。血丝蔓延,逐渐凝聚,凝成血珠儿,血珠儿在一点点变大,随时会流下来。顾见骊垂着眼,浑然不觉。 姬无镜弯下腰凑过去舔去她唇上的血珠儿,又在顾见骊震惊的目光中,含住了她的唇,吮去她唇上残留的腥甜。 姬无镜抬眼,对上顾见骊的视线。他没有退开,仍旧含着她的唇瓣,不紧不慢地说:「只要你不惹叔叔生气,叔叔会一直心情好。」 随着他说话,双唇阖动,轻轻摩挲着顾见骊的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柔软的唇开始蔓延,让顾见骊心里忽然慌乱起来,偏偏被打横抱着,双脚没落在实处,更是不安惶然。 「不要……」她刚刚开口,微微动作的唇又擦过姬无镜的唇。她不敢动了,也不敢再说话,怔怔望着姬无镜。 天色不知何时黑下来,一轮圆月爬上天幕,零落的星伴着圆月闪烁。天地皆静,唯有心脏在剧烈地跳。 姬无镜忽然直起身退开。唇上一凉,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她望着姬无镜,顺着姬无镜的视线转过头去。 天色太暗,她看不太清。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道人影从远处逐渐走近。 那人又走近一些,顾见骊才看清是陈河。 陈河一手负于身后,慢悠悠地走到树下,仰着头望向树上的姬无镜,笑道:「宫里正乱着,身为玄镜门门主,不打算抢个功劳?」 姬无镜脸色不是太好看,没回话。 顾见骊想了想,猜测是陈河告诉了姬无镜昨天夜里宫中发生的事情。 陈河对于姬无镜没搭理他他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反正姬无镜性情古怪反复无常。他过来本来也不是找姬无镜的,他移开视线,看向了顾见骊。 陈河的目光投来,顾见骊因被姬无镜抱在怀中觉得有些尴尬。然而她如今不能走路,定然不能让姬无镜将她放下来。 「我过来是带了陛下的旨意。」陈河道。 顾见骊收了尴尬的情绪,立刻略紧张地望向陈河。 「武贤王沉冤得雪,下次再见,陈河当称呼夫人为郡主了。」 顾见骊心中一松。 陈河又道:「已派人到骊贵妃之处给她换上宫女的衣服,稍后会将她悄悄送出宫。师兄行动间太显眼,所以她与你们分开离宫。」 顾见骊望着陈河感激地笑起来,说道:「多谢督主帮忙。」 「夫人说错了,陈河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帮过夫人任何忙。」陈河笑得云淡风轻 顾见骊了然,弯唇而笑,亦不再多言。 姬无镜抱着顾见骊从红梅树上一跃而下,悄声无息地落了地,身后的红梅树纹丝未动。他抱着顾见骊大步往前走,经过陈河身边的时候,连看都没看陈河一眼。 陈河一怔,转过身,望着姬无镜的背影,喊:「师兄。」 「别,当不起。我可没你这么怂的师弟。」 v第34章[03.10] 陈河看着姬无镜走远,气笑了。 自己护不住自己媳妇儿,赖他身上了?简直毫无道理。 一道白影从树端跃来,稳稳落在陈河的怀里。陈河轻轻抚摸着雪团柔软的毛发,垂眉望着它时,眸光霎时变得温软起来。他对它说:「这世间啊,还是我的雪团最好。」 雪团眯着猫眼儿,在陈河怀里伸了个懒腰,舔了舔他修长的手指,窝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合上眼睛睡觉。 陈河指腹点点它的额头,说道:「今日忙了些没顾上你这小家伙,接下来都不离开你……」 姬无镜抱着顾见骊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侍卫交手打斗的场面。也不知道是亡了的四皇子心腹为主子报仇,还是姬岚要清除异己。 姬无镜懒得理这些人,抱着顾见骊缓步而行。顾见骊初时见这场面还有些害怕,可是瞧着姬无镜从容的样子,倒是减轻了许多畏惧。再想起当日姬无镜遇到刺杀时,满地无头尸的场面,顾见骊忽然觉得自己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忽然说:「五爷,我们回家吗?」 姬无镜不答反问:「你想住宫里?」 「不是!」顾见骊急忙反驳,又说,「我们先不回家,先去我父亲那里一趟好不好?我知道陈督主定然会派人去送了消息,陛下那里送过去的也会是好消息。只是昨夜到今日发生的事情,送信的人定然没有我更清楚些,我想亲自告诉父亲。」 姬无镜没开口。 顾见骊等了又等,搭在姬无镜衣襟上的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姬无镜这才低眼看她,不耐烦地说:「话真多。」 顾见骊认真打量了一下姬无镜的表情,隐约觉得他应该是同意的。她闭上嘴巴,不吭声了,安静地由他抱着,一步一步离宫。 高处,姬岚望着下方厮杀的场面,不经意间看见了姬无镜抱着顾见骊离开。他目光在姬无镜身上凝了凝,皱起眉。 「可惜了……」他随意自语,眉宇间带出几丝惋惜。有着那般才智与果敢的女子,还是顾敬元的女儿。可惜已经嫁了。 伺候在一旁的东厂督主窦宏岩揣摩着圣意。坐在龙椅上的人虽然换了,还是臣子还是那些臣子,在大清洗之前。宦官与朝臣不同,谁是皇帝,窦宏岩就拍谁的马屁。 姬无镜抱着顾见骊刚走到宫门口,正迎上骑马而来的顾敬元。 「见骊!」顾敬元跳下马冲过来。 姬无镜撩起眼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这老东西说话能不能不像打雷似的?」 「你!」顾敬元刚想骂他,这才发现偎在姬无镜怀里的顾见骊睡着了,他立刻噤了声。 姬无镜看着顾敬元身后的马,说:「我说,敬元兄啊,你就骑着匹马过来接人,连个马车都没有?」 顾敬元看了一眼顾见骊的小腿,心疼得不得了。他正心里后悔没带着马车过来,没成想被姬无镜直接说出来。他一恼,重哼了一声,驳回去:「逆子,叫爹!你聪明啊,你聪明得连马都没骑,只有两条腿!」 刚刚睡着的顾见骊蹙了蹙眉,发出低低的轻吟。 顾敬元伸手,想要从姬无镜怀里把女儿抱过来。姬无镜侧过身避开,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前方,说:「好爹,你另外一个女儿摔倒了。」 顾敬元回过头去,前方黑漆漆的,哪里有半个人影。耳畔一阵风掠过,顾敬元回过头去,只见姬无镜抱着顾见骊一跃而起,踩了一下马背,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 「姬狗!」顾敬元指着姬无镜的背影,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姬无镜不仅抱着顾见骊运轻功先走了,还故意踩了马,马儿受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是欺顾敬元旧疾未愈不能运轻功。 等顾敬元赶回家时,陶氏忙迎上他,告诉他姬无镜抱着顾见骊回来了。 顾敬元望着小女儿房间的方向,顿时觉得姬无镜一言难尽。 既然是同路,跑什么啊?啊? 「您去看看?」陶氏问。 「见骊睡着了,明天再说!」顾敬元没好气地转身回了屋。 陶氏没歇,守在院门口,等派去广平伯府的人把季夏带来了,她才放心歇下。 顾见骊的腿一直很疼,她睡得迷迷糊糊断断续续。顾在骊煮了止痛和助眠的药让她喝下,药效逐渐起来作用,她变得很困,偏偏因为疼痛睡不着,更是折磨。身上的衣衫又一次被汗水打湿。 她合上眼,告诉自己睡着了就不疼了,默默在心里数绵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 意识逐渐变淡,顾见骊迷糊中隐约觉得锁骨处一凉,她缓慢睁开眼睛,看见姬无镜坐在床侧,在解她的衣服。 顾见骊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愕然问:「做什么?」 顾见骊今日的紫衣款式特殊,半透明的宽松广袖短衣里面的衣服紧紧束在身上,系带在胸前从上至下穿插着。姬无镜慢条斯理地解着系带,说:「给你擦身啊,擦了汗才能舒服睡觉。」 「不用了!」顾见骊急忙双手搭在胸口。她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又在姬无镜抬起眼睛看过来时,小声说:「五爷刚醒过来仍要以养身体为重,才能早日植入母蛊。哪能用这种事情劳烦你。让季夏进来做就好了……」 「季夏在厨房里给你一边熬着明早要喝的药,一边熬着大骨补汤。你还让她进来伺候?」姬无镜眼中带着笑,「顾见骊,你这主子当得也太不体恤下人了。」 顾见骊微微蹙眉,说:「可以让姐姐来帮我……」 「已经过了子时了。除了蹲在厨房给你熬药的季夏,整个家里也就只有我被你吵得没睡着。」 顾见骊怀疑地抬起眼睛望向窗户的方向,窗前拉着帘子,见不到外面的天色。不过她在心里算了算,猜测出此时应该时辰很晚了。她收回视线,瞧着床旁小杌子上的木盆,闷声说:「我只是伤了腿而已,手又没有受伤,我可以自己来的。」 「哦?你能给自己擦背?」姬无镜问。 顾见骊脱口而出:「那可以你帮我擦背,剩下的我自己来啊!」 姬无镜得逞地勾起嘴角。 「起来。」姬无镜朝顾见骊伸出手。 顾见骊忽然觉得姬无镜是故意这样逼她说出来的。她将手递给姬无镜,另一手撑着床榻,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稍微动一下,分明觉得没有挪动左腿,还是觉得腿上传来疼痛。 v第35章[03.10] 「醒了也好,自己脱。你身上那衣服系带太麻烦。」姬无镜起身,绕到顾见骊身后坐下。 顾见骊抓着搭在腿上的被子,一动没动。 坐在她身后的姬无镜笑,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肩头,说:「怎么,想让我给你脱?」 「才不是。」顾见骊低下头,慢吞吞地解开胸前的系带,将上衣脱了下来。 瞧见自己紧身衣里面穿的贴身小衣,顾见骊懊恼地揪起眉头。她前几天还一直穿着露背的肚兜,偏偏昨天为了搭身上这身紫衣换了小背心。若她穿的是露背肚兜,脱到这里就可以了。然而此时穿的小背心却遮了她的背。因为疼痛,她身上流了很多汗,尤其是后背,此时小背心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着实不太雅观。这让顾见骊觉得更尴尬了。 她磨蹭了很久,才捏着小背心的下摆,将它脱了下来。身上一凉,不仅仅是因为冷。她急忙抓着被子挡在胸前。 可即使只是背部展露在姬无镜眼前,亦让顾见骊觉得羞窘难堪。 姬无镜慢悠悠地将她披在后背的柔软长发拢在掌心,放在她一侧肩前。 顾见骊腰背挺直,身子有些僵。窘态竟也能让她暂时遗忘了腿上隐隐的疼痛。 姬无镜拧干了浸在热水里的帕子,贴在顾见骊的背上。热气腾腾的帕子刚碰到她的肌肤,顾见骊身子颤了一下。 「烫?」姬无镜问。 顾见骊点头,又摇头。 「到底烫不烫?」 「有一点……」 姬无镜移开帕子,见到顾见骊白皙的肩背上红了一块。他看向手中的帕子,颇为惊讶小姑娘的肌肤那么嫩。他将帕子丢进木盆中,重新兑了凉水,再次拧干帕子后,将帕子从顾见骊的后肩递到她耳前,说:「自己试温度。」 顾见骊捏着被子的手抬起头摸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来重新捏着被子,说:「不烫了。」 姬无镜便仔细给她擦着后背。顾见骊很白,腰背线条柔软美好。姬无镜的视线从她后背的蝴蝶骨下移,落在她纤细的后腰。他伸手比量了一下,不过一掌之宽。帕子上的水珠儿沿着她后背缓缓滑落,没于紫色的裙腰,消失于无形。姬无镜的目光在她的纤白的腰线上凝了一瞬,当另一滴水滴慢悠悠滑落时,将要没于裙腰前,姬无镜伸手,用拇指接下了那滴水珠儿。 神情紧绷的顾见骊感觉到了,她纤细的腰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点点。 姬无镜收回视线,转过头,将帕子浸在水里重新打湿,再拧干。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他漫不经心地问:「顾见骊,你是在害臊吗?」 「不是,我只是……啊嚏!」顾见骊话还没有说完,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姬无镜张开双臂,从她身后抱住了她。他将下巴搭在顾见骊的肩窝,懒洋洋地说:「害什么臊啊。你早晚是要被我看光的。你的身体,你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我也都会看个清清楚楚。」 他抓住顾见骊紧紧捏着被角的手,将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掰开。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挪开。被子滑落,堆在顾见骊的腿上。 姬无镜垂眸,光明正大地俯视。 他认真看了很久很久,神情专注。 顾见骊如坐针毡,她忍了很久很久,才颤声说:「五爷,你别看了,别这样看……」 「看就是看,什么这样那样。」姬无镜说。 顾见骊胡乱重复:「别这样看了,怪吓人的……」 姬无镜终于移开了视线,他下巴仍搭在她的肩窝,偏过头来近距离地望着顾见骊红透了的脸,拖长了腔调:「求我啊——」 顾见骊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抓着被子重新挡在胸口,鼓起勇气来转过头对上姬无镜的视线,软软开口:「叔叔,我困了。还有点冷,我们睡觉好不好?」 「不好。」姬无镜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顾见骊恍然被骗,脸上表情呆呆的。她很快反应过来,抿起唇来,带着嗔意地看了姬无镜一眼。然后,她凑过去,在姬无镜的嘴角轻轻亲了一下,又迅速退开。 姬无镜一怔,脸上的笑也消失了,眼色古怪地看着顾见骊。 顾见骊眨了下眼睛,无辜单纯地望着他,糯着嗓子声音低低软软:「睡觉啦。」 姬无镜喉间微滚,他舔了下唇角,将手中的湿帕子塞进顾见骊的手里,说:「赶紧把自己擦干净,我不想抱着个满身臭汗的人睡觉。」 顾见骊歪着头,看着姬无镜起身走了出去。他没有走远,只是立在门外,将修长的身影映在门上。 顾见骊看了一会儿,拿着帕子手脚麻利地擦了身子,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干净寝衣换上。寝衣很快穿好,倒是穿裤子的时候折腾的时间久了点,还不小心碰到了左腿,又是一阵疼痛。她磨蹭了好些时候,才平躺下来,费力地喘了两口气。 「五爷,我好啦!」 姬无镜走进来,扫了一眼顾见骊红扑扑的脸蛋儿。他收回视线,简单收拾了一下,吹熄了灯上床。 顾见骊全身被热水擦过,热气丝丝缕缕渗进体内,暖融融的,舒服得很。即使腿上的疼痛一时不休,她还是很快睡着了。 姬无镜却睡不着。 他侧过脸,在一片黑暗里望着顾见骊。他面无表情,眸子亦深,看不出情绪。 他凝望着她,长久地。 第二天一早,顾见骊睡得正香被姬无镜推醒,半睡半醒地吃了粥喝了药,又重新睡着了。彻底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屋子里没有别人,只她一个。她撑着床费力坐起来,右腿搭在床下,又把左腿从床上搬下来。这样简单的动作,让她疼得皱了眉。她望着自己绑着两块木板的左腿,泄气地叹了口气。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一段时日的不方便,她就觉得心烦。 不过她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替姨母挡了一下,要不然姨母定要遭这样的罪。 外面嘈杂一片,顾见骊听了一会儿,单腿站起来,扶着床和桌椅,一步一步蹦到了窗前。她推开窗户,温柔的阳光洒落了一脸,她弯唇眯起眼睛来。 宫里的圣旨到了,除了兵权未归,父亲曾经的一切都回来了。他又是大姬唯一的异姓王了。 顾见骊望着庭院中的父亲,忽然想起来她很快就可以搬回王府了!然而喜悦一闪而过,她的眼神又黯然下去。她怎么忘了,她已经嫁了人。就算父亲搬回王府,她也不能回去住。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忽然很失落。 v第36章[03.10] 顾敬元目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了顾见骊,急忙大步走进屋内。 原先是因为她睡着,一家人都不敢吵了她。见她醒了,一家子的人都赶过来看望她,与她说话。 顾见骊将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顾敬元听。顾敬元不发一言,其他几个人却听得心惊胆战。 「真是太凶险了!」陶氏一刻钟内说了三遍。她又夸:「我们见骊真厉害。真是……不敢想。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顾见骊温柔笑着,温声细语:「运气好罢了。」 「哪能都归功于运气!」陶氏不赞同。 顾见骊想了想,说:「除了运气,倒要感谢女儿身。若不是女儿身,昌帝不会轻视,暗卫不会离开,就连陈督主也不会信我帮我。就算事成,新帝也不会留我性命。说到底……只因为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都轻视女子罢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怅然。 顾敬元终于开口:「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事情不要多管。」 「知道了。」顾见骊应着。 顾敬元说完就起身,更了衣进宫去。 没多久,丫鬟匆匆跑进来禀告骊贵妃被西厂的人悄悄送来了。 顾见骊眼睛一亮,顿时欢喜起来。 「你别动,安生歇着。」顾在骊拍了拍顾见骊的手,起身去迎。 陶氏飞快看了门口的方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面带微笑,装作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她细小的神情变化没有逃开顾见骊的眼睛。 顾见骊微怔,轻轻蹙起眉。 直到用午膳的时候,顾见骊才恍惚发觉为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自她醒来就没见过姬无镜。 她坐在床边,看着坐在窗前缝衣服的季夏,想问,但是莫名其妙没有问出口。 顾在骊推门进来,顾见骊张望了一眼姐姐身后,问:「姨母怎么没跟过来?」 「她本来是想过来看望你的。但是我瞧着她倦得很,让她先睡一会儿。她还不肯,我只好骗她你睡着了。」顾在骊说着,挨着妹妹坐下。 顾见骊点点头,拿起一旁食盒里的点心小口吃着,说:「姨母定然吓得不轻,需要多休养一番才好。」 「怎么样,可还疼得厉害?」顾在骊望着妹妹的伤腿。 顾见骊摇摇头,说:「一点都不疼的,姐姐不要挂念。只是行动不大方便……」 她挽起姐姐的胳膊撒娇:「姐姐,姐姐,给我弄个拐杖来吧?」 顾在骊知道妹妹向来报喜不报忧,伤筋动骨的怎么可能不疼。她也不揭穿,只是说:「让掌柜的给你买去了,要不了多久就能送来。」 「姐姐最好啦!」 顾见骊又问起:「什么时候搬回王府?」 顾见骊的眼睛璀如星辰,带着期待。虽然她不能搬回去常住,可住上几日总是可以的。她一直怀念着王府,那个她长大的地方。 「自然要修葺一番,也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大姊!」顾川趴在窗户上喊,「酒楼来了人给你送账本!」 「这就来。」顾在骊应了一声,没再与顾见骊多说,离开了。顺便也将顾川带走,叮嘱他好好读书。 顾见骊又吃了一块糕点,想起上午陶氏的神情。她让季夏扶着她,去了陶氏那里。 陶氏坐在小杌子上,手里握着印章一下又一下摁在纸钱上。桌子上堆着高高两摞纸钱,其中一摞已经印了章。按照大姬的传统,忌日给亡人烧的纸钱每一张盖下福寿顺享等印章,才能表诚意。 「母亲。」顾见骊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陶氏动作一停,立刻笑脸相迎:「这腿正是疼的时候,怎么过来了?」 「不碍事的。」 顾见骊被扶着在桌前坐下,她摸了摸桌上的纸钱。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儿,责备自己不孝。她居然忘了母亲的忌日快到了。她歉意地说:「您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我可真不像话,还没准备。」 陶氏笑着说:「不急的,这不还有半个月。我这是闲来无事,提前给你母亲准备着。」 望着眼前的陶氏,顾见骊蹙了眉,犹豫了一番,刚要开口,她便从开着的窗户看见姬无镜大步走进庭院。 顾见骊的视线落在姬无镜手中的轮椅上。 陶氏顺着顾见骊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笑了。她拍了拍顾见骊的手,颇为感慨地说:「我们见骊运气真的不差。」 「什么?」顾见骊不解其意。 姬无镜已经走了进来,陶氏便没有再说。 姬无镜走到顾见骊面前,一言不发,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就走。顾见骊急忙跟陶氏打了个招呼,才虚握成拳的手在姬无镜的胸口埋怨地敲了一下。 姬无镜光明正大地低眼看她,反倒让顾见骊有理变没理。她闷闷声:「不用你抱着的。我自己可以走路。」 「轮椅推不进来。」姬无镜说着,将顾见骊放在了轮椅上,推着她离开。 回广平伯府? 顾见骊一惊,忙转过头仰望着姬无镜,急中生智:「我困了,想睡觉,现在就想睡,耽搁不得!」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颇为嫌弃地睥着顾见骊,道:「顾见骊,收起你那小心思,我没想把你带回广平伯府。」 v第37章[03.10] 顾见骊顿时欢喜起来,弯起眉眼,笑靥甜美,脱口而出:「叔叔真好!」 姬无镜盯着她这张脸,接下来想训她故作聪明的话也没有再说了。 陶氏立在门口一直看着姬无镜推着顾见骊走远,她才折回房中,将剩下没有印上福寿章的纸钱一张张印好。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忙活完。她起身走到里间,将骊云嫣将要烧尽的香火又续上一支,恭敬行了妾礼。 她望着骊云嫣的牌位,微微出神。 她一直觉得自己出身太过低微,根本配不上顾敬元。更觉得自己没有学识才智,模样不够出挑,方方面面连骊云嫣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了。她一直都知道京中的贵妇们暗地里说她上不得台面。 她并不知道骊云莞对顾敬元藏了二十年的心事,可是她敏感地觉得顾敬元和骊云莞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儿,骊云莞还是骊云嫣的妹妹,想必要留下的。 若骊云莞留下来,陶氏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可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应当主动退于妾位。 她望着骊云嫣的牌位,勉强笑了笑,在心里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就好,没有什么不知足的。能留在顾敬元身边照顾着他,就很好了。 顾敬元下半夜才回来,陶氏一直等着他,服侍他梳洗过一起歇下。顾敬元累了一天很快睡着,陶氏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怎么了?」顾敬元带着困意地开口。 陶氏忙说:「吵醒你了?没事,我没事……」 她转过身去,再不敢发出声音来,却一夜未眠。 顾见骊也没睡着。因为腿上的伤,她忍住不翻身,睁着眼睛望着床顶。有些难捱。 姬无镜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望向她。 顾见骊感受到姬无镜的目光,她也扭头看向他。安静的夜里,近距离地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顾见骊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捏住姬无镜的袖子拽了拽,小声说:「帮我喊季夏好不好?」 姬无镜问:「这天下有什么事情是她一个丫鬟能做我却不能做的?」 顾见骊干净的眸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转了一圈儿,立刻弯起眼睛撒娇:「叔叔……」 「叫叔叔没用,亲嘴也没用。」 顾见骊拧眉。 「说,到底又怎么了?」 顾见骊的左腿不能动,右腿微微弯曲着,使劲儿贴着另一条腿,紧紧并着。 觉察到她细小的动作,姬无镜垂眸看向顾见骊身上的被子。因为顾见骊腿伤的缘故,最近他们没有盖一床被子,各盖各的。 顾见骊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她以为姬无镜不会听见。可姬无镜自幼习武,听觉自然异于常人。 「就这么点事儿,把你难为到半夜?」姬无镜戳了戳顾见骊的额头。 顾见骊揉着额头,嗡声说:「那你给不给我叫季夏?」 「不叫。」 「我自己叫!」顾见骊轻哼了一声,大声喊:「季——」 只是可惜她刚刚发出一个音,就被姬无镜捂了嘴。她望着姬无镜饶有趣味的眼睛,气恼地想敲他的头!捏他的蛋! 可是她不敢…… 姬无镜松了手,他下了床,从黄梨木衣架上拿了顾见骊的外衣给她披上,然后抱起她走出屋,去了浴房。准确的说,是浴房里面的恭房。 到了恭房门口,姬无镜把顾见骊放下来,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顾见骊,笑着问:「不用我给你脱裤子吧?」 「才不用。」顾见骊单腿蹦着转身推开恭房的门。 姬无镜看着顾见骊别别扭扭的样子,觉得有趣。不过是想去茅房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从里面传来顾见骊的声音:「你出去等我!」 「不。」 「五爷……」顾见骊放软了声音。 「你再磨蹭我就进去等了。」 顾见骊脱下裤子,艰难地坐下来,小声抱怨:「真是臭不要脸……」 「顾见骊,我听得见。」 顾见骊一惊,吓得左脚下意识地踩到地面,一阵钻心的疼,使得她眼圈瞬间就红了。 「顾见骊?」 「我好得很!你别进来!」 顾见骊实在是忍不住了,努力忽略站在外面的姬无镜。听着水声,一想到姬无镜也能够听见,窘得她无地自容。 方便完,顾见骊扶着墙艰难站起来,将衣服整理好,单腿蹦出来。姬无镜刚伸手想要抱着她,她扭身躲过去,尴尬地不去看他,嗡声说:「不要你抱,我自己走回去。全、全当锻炼了。」 寂静的夜里,顾见骊单腿蹦着回房间。 姬无镜跟在后面,望着她蹦蹦跳跳的单薄背影,慢悠悠地说:「小白兔蹦又跳,一二一,一二一。」 顾见骊脚步一顿,身子跟着一趔趄,失重感袭来,惊呼一声,朝后摔去。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稳稳靠在姬无镜的胸膛。 顾见骊睁开眼睛,仰起头望着姬无镜。 星河灿烂尽在姬无镜身后。 v第38章[03.10] 姬无镜用指腹拨弄了一下顾见骊的眼睫,懒洋洋开口:「小白兔蹦又跳,一二一,一二一,哎呀摔咯。」 所有的星河啊,一瞬间熄了。 顾见骊重新直起身来,也不看他,回房睡觉。 第二天,顾见骊坐在轮椅上,由姬无镜推着到正厅去和大家一起用早膳。顾敬元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落座时看见骊云莞愣了一下。他几不可见地皱眉,端起碗吃饭。 陶氏习惯性地拿起小碟子,给顾敬元夹了几道他爱吃的菜。可将要放到顾敬元面前时,她忽然犹豫了。 「发什么呆?」顾敬元看了她一眼。 陶氏回过神来,默默将小碟子摆在顾敬元面前。 除了顾敬元那一句外,谁也没再说话,各怀心事。倒是姬无镜一个人怡然自得地吃着鱼,不管别人情绪。还偷偷喝了两口顾见骊的骨头汤。 骊云莞只吃了一点,便放下碗筷。 骊云莞先离席了。 虽然她离开了,饭桌上其他人依旧沉默地吃饭。 顾敬元目光落在碗里的米粥上微微出神,他忽然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瞧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倒像是往后院骊云莞暂且住的厢房去。 顾川眨眨眼,小声问:「父亲怎么不吃了?」 「父亲有事要忙,小川好好吃饭。」顾在骊夹了一块肉放在顾川碗中。 「哦……」顾川应了一句,低下头吃饭。 顾见骊也有些心不在焉,她回家之后将宫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家里人听,自然隐去了姨母的心事。可她发现即使瞒下姨母的心事,发生的事情足够让场面尴尬起来。顾见骊望了一眼陶氏,心下茫然。若说远近,自然姨母更近一些。可自从家中落了难,与陶氏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早已不是当初疏离的继母女关系。 顾见骊走神了,满满心事写在脸上。 姬无镜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想不想去偷听?」 顾见骊大惊,急忙说:「非礼勿听!那是父亲,成什么样子!」 姬无镜懒洋洋地「哦」了一声,说:「那你慢慢吃,我要去看看那老东西的热闹。」 说着,他站了起来。 顾见骊急忙拉住他的袖子,特别认真地说:「这样做是不对的!」 饭桌上其他人都看过来。 顾见骊执拗地攥着姬无镜的袖子不松。 姬无镜认真看了她一会儿,俯下身来,贴在顾见骊耳边问:「真不去?」 大庭广众这般近的距离让顾见骊浑身不自在,更别提其他人一直望着他们。她拧了眉,略带埋怨的口吻:「如果被发现了……」 「不会被发现的。」姬无镜直起身来,推着顾见骊的轮椅离开。 顾见骊小声劝阻:「你别闹了……」 「顾见骊,你父亲那个脾气说不定会出事。」 顾见骊心里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真的不会被发现?父亲要是知道了,会狠狠罚我的……」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 顾见骊心中忐忑不安。当她藏身在衣橱里时,仍是恍恍惚惚的。她从小被按照贵女名媛的做派教导。她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做出偷听的事情来。她在心里觉得这样的举动是错的。偏偏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小兴奋来。 姬无镜笑话她:「顾见骊,你不觉得按部就班的日子很无聊?顾敬元那老东西真不会养闺女。」 他拍了拍顾见骊的头,惋惜道:「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养得呆呆的。」 顾见骊不赞同地看向他,刚想说话,姬无镜食指抵在她的唇上,让她噤声。顾见骊抿唇,从衣橱雕花孔洞朝外望去。房门被推开,骊云莞走在前面,她的那个心腹宫女盼儿跟在后面。 顾见骊瞧见盼儿手里端着的汤药,才明白为何姨母从前院回来后没直接回房。 一想到自己在偷听,顾见骊莫名紧张。她单脚立着,后背靠着衣橱借力。她低下头瞟了一眼,装作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左脚搭在了姬无镜的靴子上。 姬无镜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假装不知道。 骊云莞在桌前坐下,接过盼儿递来的药。 「娘娘,您就不该过去一起吃。奴婢瞧您也没吃多少……」 「不然呢?」骊云莞优雅地捏着勺子轻轻搅动还很烫的汤药,「难道还要拿出贵妃的做派,单独吃不成。」 「依奴婢看,您就不该过来……」盼儿望着主子的目光很是心疼。人人有自己的立场,她只心疼自己的主子。 「总是要见一面,坦坦荡荡把话说清楚,若是不告而别一走了之……」骊云莞若有所思地望着汤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软下去,「他会自责的。」 「您总是考虑别人,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娘娘……咱们不喝这药成吗?」盼儿说着就红了眼睛,「太医分明说了,您这些年喝过太多次,再喝一次恐怕再也做不了母亲了。」 衣橱里的顾见骊猛地睁大眼睛,差点惊呼出声,幸好姬无镜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她回头望向姬无镜,发现他神情懒散地靠着衣橱,根本没有看外面,一直在看着她。 头些年,昌帝每次碰骊云莞,骊云莞都会偷偷喝下避子汤,喝得多了,损了身子不能生育。也是因为太医诊过她不能生,那次与顾敬元事后,她没喝避子汤。谁知道竟然…… 昌帝这些年身体大不如从前,房事全靠药吊着,早没了生育的能力。所以骊云莞知道肚子里这个孩子是顾敬元的。那日宫中,她和顾见骊一起从阁楼跳下来,落了红,动了胎气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骊云莞举起汤碗,将粘稠苦涩的汤药一口一口喝下。放下碗,她抿去唇上沾着的汤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温声说:「怎么会做不了母亲呢。我有两个女儿呢。姐姐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那怎么一样?」盼儿一下子哭出来,「到底不是亲生的,她们是能承欢膝下还是能给您养老送终?」 v第39章[03.10] 骊云莞笑着擦去盼儿的眼泪,说:「我还有盼儿呀。好孩子,不哭了。咱们已经从牢笼里出来了,日后是要过好日子的。」 顾敬元立在门前,大声问:「云莞,你可在?」 骊云莞脸上的笑容微僵。 盼儿擦了脸上的泪,说:「奴婢去请武贤王进来。」 「把门开着就行了,他不会进来。然后你去里屋检查一下昨晚收拾的东西可有遗漏。」 盼儿应着,她把眼泪逼下去,开了门,恭敬地行了礼,转身回了里屋。 顾敬元立在门前七八步的距离,没有再往前走的打算。 两个人遥遥相望,骊云莞忽然想起初遇那一日,也是这样寒冷的日子,她与姐姐逃亡,困在雪山中,遇见了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的顾敬元。 姐姐欢喜与她说可以与顾敬元联手,她那时不过十三岁,听不懂,只知道马背上的顾敬元好威风,把他的样子悄悄记在心里,一记就是二十年。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姐姐与顾敬元商议她听不懂的大事。后来敏感地发觉顾敬元望着姐姐的目光特别好看。再后来,他送姐姐胭脂首饰绫罗和美玉,顺带送她些糖果。糖果很甜,她不舍得吃,都化了。 记忆被她寸寸收起,她望着顾敬元温柔又疏离地微笑着,喊了一声:「姐夫。」 顾敬元松了口气。原本想好的说辞,便随着这一声「姐夫」不必说了。他望着骊云莞的目光光明磊落。话,也说得直接又诚恳。 「云莞,如果你不是云嫣的妹妹,我会把你留在身边,给你个名分。可你是她的妹妹,和她五官轮廓极为相似的妹妹。」顾敬元顿了顿,「云莞啊,你半生活成了你姐姐的影子。若你留在我身边,也只能还是她的影子。姐夫说话直接,我知道你这孩子在你姐姐面前一直很自卑。可你姐姐在时,时常与我说你的好,她喜欢你的温柔你的细腻,你纯粹的善。离开你姐姐的影子,你应当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若你想回骊族,姐夫会派人将你安全送回。若你想留在京中,姐夫会给你安顿好。日后你若再嫁,姐夫以娘家身份送你出嫁。若你不想嫁,只要姐夫活着,保你衣食无忧。在骊和见骊都喜欢你,你也疼这两个孩子。姐夫不会阻你与她们两个的来往。只不过……」 顾敬元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我们余生就不必再相见了。」 骊云莞脸上始终挂着优雅得体的浅笑,安静地听顾敬元说完。天地间安安静静的,她的心也是安静的。 「姐夫这话说得让云莞心中惶恐,我又不是豆蔻年华不知人事的清白姑娘家。不过小事而已,竟让姐夫难为成这样。留在姐夫身边?做你的女人?姐夫在说笑吗?」骊云莞轻笑出声,云淡风轻的口吻,「不过如今我离了宫,自然要仰仗姐夫的。我回骊族的盘缠姐夫可要给足了,要是小气地拿些碎银打发我,我可要托骊澜神向姐姐告状的!」 顾敬元遥遥望着骊云莞脸上的笑靥,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语气,他默了默,颔首道:「好,姐夫都会给你安排好。」 顾敬元转身,没有回头。 他说余生不必相见,他们余生就真的再也没有相见。 骊云莞目送顾敬元离开,直到看不见了。她颤声说:「盼儿,关门。」 泪流满面的盼儿从里间跑出来,用力将门关上。 骊云莞双手捂住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剜心的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连腹中的疼痛亦觉察不到了。鲜血染红杏色的长裙,染脏了椅子,在地面落成一小汪血水。 可她又笑了。她没让他知道她肮脏的心思,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藏在衣橱里的姬无镜长久望着顾见骊,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湿润,湿气氤氲逐渐凝成泪珠儿,一颗一颗滚落,弄湿了她的脸。 姬无镜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去。他后悔了,他不该一时兴起把顾见骊带过来。 顾见骊望着不敢哭出声的骊云莞,仿佛与姨母一样疼。 她想起了姬玄恪。 顾见骊恍惚明白自己对姬玄恪的那点子喜欢是那么浅薄,不值一提。 在昏暗狭小的衣橱里,顾见骊第一次明白情如刀刃,可以让人遍体鳞伤,狼狈不堪。她真诚许愿,愿自己今生永远不会被情字所扰,永远冷静自持,优雅体面。 顾敬元走到前院,立在庭院中,微微仰头,望着飘落下来的雪。他心里有些发闷,看见骊云莞,莫名又想起来二十年前雪中与骊云嫣初遇时的场景。 彼时天地皆白,她一袭紫衣在雪山中出现,便成了他终生不得忘的画面。 「云嫣,如果你还在该多好啊……」 一片雪摇摇晃晃落进顾敬元的眼中,微凉,凉得顾敬元眼睛都红了。 他晃了晃头,打起精神来,便看见陶氏抱着件袍子,守在月门旁望着这边。顾敬元皱着眉走过去。 陶氏忙上前两步,说:「下雪了,我看你穿得少,给你拿了件外衣来。」 她将外衣递给顾敬元,顾敬元接过来随意披在身上,往寝屋的方向走。他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陶氏。 陶氏疑惑地抬起头,问;「王爷,怎么了?」 「别整天胡思乱想,有那时间多看看川儿的功课。」顾敬元粗声粗气,说完迈进门槛。 陶氏站在门外反应了半天,后知后觉地露了笑脸,也不管已经进屋的顾敬元有没有听见,轻轻应了一声。 骊云莞哭了很久。她恸哭,盼儿也哭,两个人抱在一处无声地哭。藏身在衣橱里的顾见骊眼泪也没有停过。她真的很想走出去心疼地抱抱姨母,宽慰她。可是她知道姨母定然不愿意让她见到这些。 姬无镜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完全理解不了这一个个的……有什么好哭的?当年他四岁时,他母亲和他四哥死在他面前他都没掉过眼泪。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从未落过泪,对这种咸咸的水有些陌生。 藏在这里,看着三个女人哭——真的,太他妈无聊了。 他不耐烦地看着顾见骊无声落泪,忽然捧起了顾见骊的脸,弯腰凑过去舔顾见骊脸上的泪。 顾见骊眼里噙了泪,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他。她还知道自己藏在暗处不能被姨母发现,生生忍着没敢发出声音来。 姬无镜用舌尖卷了顾见骊脸上的泪,原本只是一时兴起随意舔来。可舔入口中,他认真地尝,从咸味儿里尝出了甜。 味道不错。 于是姬无镜又凑过去,认真地舔,舔遍她的脸,尝遍她脸上所有的泪。 顾见骊脸上酥酥麻麻的,还痒。不,不仅是脸上。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姬无镜,觉得头皮也发麻。她在心里忽然在想——姬无镜是不是吃人啊? v第40章[03.10] 眼看姬无镜凑到她眼前,顾见骊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由着姬无镜舔去她眼角的泪,亦吮去她眼睫上的湿。 眼泪弄湿了她凝香玉脂的脸蛋儿,眼泪被姬无镜尽数吃下后,她的脸上仍旧是湿漉漉的,都是姬无镜的口水。 姬无镜望着顾见骊,邪气地笑,他摆着口型无声地问:「恶心不?」 顾见骊拧了眉,五官揪在一起,用双手手心狠狠地抹去脸上的口水。 姬无镜不乐意,他擒了顾见骊的手,又在她的脸上舔了一口。她的脸上没了泪,没了咸,只剩甜软。 顾见骊生气了。她在心里埋怨姬无镜太不会挑场合,她心里正心疼着姨母呢。他、他、他……太过分了! 她再一次伸出手,手心贴着脸蛋儿,用力地去抹脸上的口水。她力气很大,粉嫩的唇被挤得嘟起来。 姬无镜忽然握住她贴在脸颊上的两只手,手掌仍贴在她的脸上,凑过去舔她挤得嘟起来的樱唇。 顾见骊瞪圆了眼睛。她连推开姬无镜都不敢,怕他撞到身后的衣橱发出响动来。她只好僵着身子,由着姬无镜胡来。 嘟起来的唇像绽放的花儿,姬无镜慢悠悠地舔过她唇的轮廓,舌尖舔在花心,顺其自然地溜进去,抵着贝齿。 忽然被侵入的感觉让顾见骊心跳砰砰加快,陌生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慌了。不一样,这和姬无镜之前随意亲亲她的唇不一样。若说姬无镜漫不经心亲过她唇角时她会害羞脸红,此时的姬无镜却让她有了对未知的恐惧无措。 她紧紧咬着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姬无镜。 姬无镜没有再采取行动,只是这样舌尖抵着她的贝齿,仔细感受着她唇上的香软,还有温甜的气息。 顾见骊单靠右腿站了好久,终于有些支持不住了,身子朝后栽去。姬无镜手掌搭在她后腰,稳稳将她进拉怀里,紧密相贴。 听着外面姨母的哭声,顾见骊一惊,下意识地张开嘴。姬无镜舌尖趁机游入。不过是瞬息间,顾见骊本能地咬住了姬无镜的舌。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地相拥。 直到顾见骊感觉到口中的血腥味儿。她微怔,惊觉自己咬破了姬无镜的舌。她立刻松了牙,又是歉意又是慌张错愕。 姬无镜捏着顾见骊的下巴,舌尖得逞地在她香甜的小口中胡作非为。顾见骊节节败退,退无可退。 姬无镜几不可见地挑起狐狸眼眼尾,勾勒出几分笑。他轻巧勾出顾见骊小巧的舌吮入口中。 顾见骊慢慢站不住,整个人靠在姬无镜怀里。即使这般,她还是觉得脚没踩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踩在软软的云朵上,身子都软了,身下是万丈深渊,一个不察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迷糊中,她下意识地攥紧姬无镜的衣襟,免得摔下去尸骨无存。 感觉到顾见骊慌乱的气息,姬无镜慢慢松开她。他捧起顾见骊的脸,用口型地说:「喊叔叔。」 顾见骊眯起眼睛来,努力克制着紊乱的呼吸,不想被骊云莞发现。泪水盈了眼眶,凝成的泪珠儿一颗一颗滚落下来。这次的泪却不是因为心疼姨母了。她泪眼望着姬无镜,轻易被他哄骗了,无声喊:「叔叔……」她微微反应过来些,又委屈地无声哭:「你、你欺负人……」 她每说出一个字,圆滚滚的泪珠儿就滚落一颗。 姬无镜眼中的笑略收,他沉默地看着顾见骊哭的样子好一会儿,拉起她的手,一笔一划在她掌心写字。 顾见骊抹了一把眼泪,又掉一串泪珠儿,委屈地去看姬无镜写字。 姬无镜写得很慢,也写得很认真。 顾见骊认真去看,终于看懂了。 他写——「下次让你欺负回来,让你舔。」 顾见骊气恼地抓起他的手,亦在他掌心用力写字——「谁稀罕!」 顾见骊十分用力,戳得手指头都疼了。 姬无镜笑得不羁。他捏顾见骊的脸,无声地说:「顾见骊。」 顾见骊生气地扭过头不去看他。姬无镜便弯下腰来,将下巴搭在她的肩窝,凑到顾见骊耳边压低声音:「叔叔还没舔遍你全身,不算欺负。」 他直起身前,懒洋洋地将顾见骊挂在脸上的一滴泪珠儿舔入口中。他望着眼前又恼又羞的顾见骊,尝了她的泪,心想下次要尝尝她身上别处的水。 顾见骊稍微冷静了些。她抬起头来,央求地望着姬无镜,无声摆口型:「叔叔,不要闹了。求求你了……」 她眸光流转,示意姬无镜衣橱外的人。 姬无镜摸了摸她的头,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顾见骊松了口气,不由在心里叫苦自己这是嫁了个什么怪物…… 心里虽然埋怨着叫屈,她却偏着头靠在姬无镜的怀里,将全身的重量倚着姬无镜——她站不稳。 姬无镜果真不再玩,安静下来,暂且做起顾见骊的拐杖来。 顾见骊透过衣橱上方雕花的孔洞望向外面的姨母,眸色重新黯然下来。不过兴许是被姬无镜搅了一通,她心里那股子沉闷稍消,没有再哭了。 盼儿要请大夫,骊云莞怕被人发现,没依。 时间缓慢地走,顾见骊和姬无镜在衣橱里躲了半日,还是没找到偷偷离开的机会。靠在姬无镜怀里的顾见骊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脚步更不稳了。 姬无镜觉察出异常,垂目将目光落在顾见骊的脸上观察。他视线逐渐下移,落在顾见骊紧紧并在一起的两条腿上,隐约猜到了。 一直到中午,盼儿才扶起骊云莞进里屋。她们两个人刚走,顾见骊动作别扭地转过头望着姬无镜压低声音求:「走,快点走,快点回去!我、我要去浴房……」 姬无镜暂时熄了逗她的心思,他吹了口气,衣橱的门无声打开。他抱起顾见骊迅速飞掠离去。端着木盆从里屋出来的盼儿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红影,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姬无镜抱着顾见骊将她送到恭房门口,顾见骊右脚落了地,急忙扶着墙,慌慌张张地蹦着进去。 恭房的门在姬无镜面前猛地关上,姬无镜无语地转了身。可是他刚转身,就听见恭房里面摔倒的声音。 v第41章[03.15] 「顾见骊?」 回答姬无镜的是顾见骊的哭声。 姬无镜推门进去,见顾见骊跌坐在地,抱着左腿,疼得指尖儿发抖。 坏了。 姬无镜两步跨过去,蹲下来要看顾见骊的腿。 「你出去!出去!」顾见骊胡乱推着姬无镜,还心急如焚地想要起来。 她急,真的急。 姬无镜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将她扶起来,动作干净利落地将她的裙子连着里面的亵裤往下一拉,然后将她摁到木马子上坐下。 他动作太快,快到顾见骊根本没反应过来,已有了水声。 顾见骊几乎是本能地抓起一侧架子上的香胰子朝姬无镜扔过去,姬无镜轻易抓住,慢悠悠地转过身去,漫不经心地说:「害什么臊啊,早晚要舔的。」 顾见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哭着说:「你出去……求你了叔叔……太丢脸了呜呜呜……」 顾见骊真的生气了, 她连午饭都不肯吃,借着午睡的名头钻进了被窝。腿上有伤不方便侧躺,她虽仰躺着,却扭头, 别别扭扭地面朝里侧。身子更是使劲儿贴着墙。 顾在骊亲自给她端来吃的, 她嗡声嗡语地说:「姐姐, 我暂时不饿, 困得很, 想睡了。」 她裹着被子, 恨不得把脑袋都藏起来。 顾在骊有些意外,因为以前顾见骊虽然也有任性的时候,可却不会使小劲儿连饭都不吃。她有心询问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但是瞧着妹妹现在这个样子,显然不是询问的时机。她暂且把话压了下来。兴许是她多想, 妹妹只是腿上疼而已。 她说:「好,我让季夏把吃的收进锅里温着。你什么时候饿了,喊季夏给你送来。」 「知道了,姐姐。」 顾见骊闷闷应了一声。 顾在骊蹙着眉离开。 不多久姬无镜进了屋, 他抱着胳膊懒懒散散走到床边, 好笑地俯视着顾见骊露在被子外面的上半张脸。 「顾见骊。」 顾见骊假装睡着了。 姬无镜揪了揪她的耳朵, 顾见骊硬撑着一动不动, 一点反应都不给。姬无镜松了手, 在床边立了一会儿,转身放下窗前的垂帘, 又折回来脱了靴子上床,他放下床幔,隔绝了光。床榻内一片昏暗。 感受到姬无镜的靠近,顾见骊铁了心不管姬无镜做什么她都不要理他,装睡到底。然而顾见骊想象中的戏弄并没有来,姬无镜上了床,懒洋洋地靠近顾见骊侧躺着,额头抵着她的肩,随意将手搭在她的腰上,然后合上眼睛睡午觉。 顾见骊不敢放松警惕,悄悄打起精神,以防姬无镜忽然流氓起来。她等啊等,一直等到犯了困,慢慢睡着了。 顾见骊是饿醒的,她闻着香味儿转头,就看见姬无镜坐在窗前吃东西,在他面前的桌上摆满了菜肴。他正悠闲地喝着骨头汤。 顾见骊安静地看着吃了好久,终于慢吞吞开口:「你又喝我的汤。」 姬无镜没抬头,又饮了一口骨汤,才不紧不慢地说:「其实骨折这种伤分为早中晚三个愈合阶段。你如今刚断腿儿,大补是谬中之谬,吃些豆类蔬菜才对。叔叔就勉为其难帮你吃了。」 说到这里,他才抬眼含笑望着顾见骊,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叔叔喜欢鱼,真的是替你解忧。」 顾见骊抿着唇,一声不吭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穿上鞋子,扶着墙壁、桌椅,缓慢挪到姬无镜对面坐下。她在心里默默说了句 「我才不理你」,然后自己给自己夹了两只煎饺来吃。可不能因为和他生气饿自己的肚子。 姬无镜有些意外地看向顾见骊。他盛了一小碗骨头汤放在顾见骊面前,改了话:「少吃点也是行的。」 顾见骊拿了一块素饼来吃,看也不看骨头汤,更不看盛汤的人。 姬无镜欠身,从她手里抢了那块素饼来吃。姬无镜动作很快,顾见骊还保持着张着小嘴儿刚要咬一口的模样,樱口还微微张着,手里的素饼已经没了。她看向姬无镜,眼巴巴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将素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来吃。 顾见骊再忍,低着头扒白米饭吃。 姬无镜放下筷子,手肘搭在桌沿,上半身微微前倾,声音低哑:「顾见骊,你再挑食,叔叔要口对口喂你吃了。」 顾见骊手一抖,筷子上的白米饭落进碗中。 狭小的衣橱里过分亲密的画面浮现眼前,顾见骊觉得自己的舌头和牙齿都在发痒。她默默拿过姬无镜给她盛的大骨汤,一口气喝光。 她将碗重重放在桌子上,费力站起来,扶着墙壁走到门口拿了拐杖出了屋。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在地面洒了一层白。 姬无镜追出来,懒洋洋靠在边门,问:「顾见骊,你要去哪儿?」 「去看望姨母。」 姬无镜握住了顾见骊纤细的小臂。顾见骊回头,不高兴地看着他,生气说:「你管的太多了!」 「阿姊!」 顾川从远处跑过来。他站在顾见骊手边,警惕地瞥了姬无镜一眼,问:「阿姊,他是不是欺负你?」 顾见骊微怔。也正是她这一瞬间的犹豫,让仔细瞧着她神色的顾川眼中顿时爬上怒火。他指着姬无镜,怒道:「你不许欺负我姐姐!」 姬无镜但笑不语。 顾川却被姬无镜浑然不在意的态度激怒了,他愤愤道:「我知道你厉害,可是我会长大!你若再欺负姐姐,等我长大学了本事杀了你!」 姬无镜慢慢收了眼中的笑。 「顾川!」 顾见骊一惊,急忙肃了容,严肃道:「不许这样跟你姐夫说话!」 「我不认他这个姐夫!」 顾川气得涨红了脸,「广平伯府就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是怎么仗势欺人的!阿姊,你不要再回去了。回家来,和我们一起。等我长大了,我养着你,不让你再嫁人受委屈!」 顾见骊听了顾川的话,想起曾经他的调皮模样,心里微暖。可是她狠了很心,板起脸来,说道:「顾川,我再说一次,不许你这样跟你姐夫说话。太没有规矩不懂礼貌了!」 v第42章[03.15] 顾川不说话了,可是他红着眼睛,满眼写着不服气不甘心。 顾见骊稍微放缓了语气,说:「你姐夫没有欺负我,只是下雪路滑他怕我摔了而已。」 顾川赤诚的明眸里浮现疑惑,仍是半信半疑。 顾见骊拍了拍顾川的肩膀,温柔说:「最近每天都是你姐夫照顾姐姐的呀,不是吗?川儿不许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姐姐听了也会难过的。」 「好,我听姐姐的话……」 顾见骊笑了,说:「别在外面玩了,去把功课做完,省得父亲晚上回来训你。」 顾川点头,转身跑开。临转身前,他警告地瞪了姬无镜一眼。 「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顾见骊说。 姬无镜笑着拆穿:「你是怕我一个不高兴拧了这小崽子的脖子吧。」 「我没有这样想……」 顾见骊声音低下去。 姬无镜看了她一眼,叹气,道:「顾见骊,你还知道我怕你摔了啊。」 顾见骊惊愕地抬起眼睛来,对上姬无镜的眸子。 姬无镜握住她小臂的手慢慢下移,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我真的要去见姨母。」 「等着。」 姬无镜把顾见骊的手贴在门边,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好扶着,摔了是要打屁股的。」 他走回屋,再出来时推出了轮椅。 顾见骊有些不太自然地坐了下来。天寒地冻,顾见骊的腿更是不能受凉。姬无镜拿了一条薄毯,一边抖落开,一边戏谑地开口:「看,叔叔对咱们小见骊多好。快夸两句。」 顾见骊就没见过谁会这样明晃晃要求别人夸自己的,她抿着唇,不理他。 姬无镜将抖落开的薄毯搭在顾见骊腿上时,眼前忽然晃过曾经的画面。彼时他每次出门,顾见骊都会蹲在他面前,仔细在他腿上搭好薄毯。那时他望着她认真模样,觉得又呆又傻,还有点烦。 姬无镜手中的动作一顿。 当初他觉得她烦,那现在她是不是也觉得他这样做很烦? 姬无镜几乎是在一瞬间黑了脸,将盖在顾见骊腿上的薄毯又扯了起来,随手一扔。 「怎么了?好好的毯子都弄脏啦!」 顾见骊莫名其妙。 「你自己去。」 姬无镜转身往回走。 顾见骊茫然地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她滑动轮子往前挪了一点,弯下腰来去捡地上的薄毯。仔细拍打了上面粘着的积雪,又工整贴好搭在腿上,滑动轮子往后院去。 自己去就自己去呗。她本来就想自己去。 第二天一早天色明朗,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层叠山峦上的积雪泛着光泽。骊云莞趁着这样好的天气离开了。 顾见骊坐在一旁的轮椅上,面带微笑地望着姨母。姨母脸上也挂着笑,从容优雅。谁也看不出来她昨天刚刚流掉一个孩子。 顾见骊一想到姨母今天就要冒着严寒离开,心里就一阵难受。可是她知道姨母有她的体面。她作为晚辈很多事情不能插手。她能做的,只有给姨母带了厚厚的棉衣斗篷,又塞了几个暖手炉在她离开的马车上。 「这个给你们。」 骊云莞从手上撸下两个雕花别致的银镯递给她们,「我出宫时匆忙什么也没带,身上只有这从骊族带出来的镯子,便留给你们做个念想了。」 顾见骊忍下泪,努力笑着。 顾敬元依诺派人护送,一家人目送骊云莞的马车离开,当然,顾敬元并没来。 接下来的几日,顾见骊对姬无镜的态度也冷冷的,尽量避着他。时间一久,家里其他人也都发现了端倪。 姬无镜不在的一个下午,顾见骊主动去找了顾在骊。 「姐姐……」 顾见骊刚一开口,脸上就因尴尬泛了红晕。 「说吧,到底怎么了?」 顾见骊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有事情想请教姐姐……」 「什么?」 顾见骊咬咬牙,凑到顾在骊耳边小声问:「我、我想问圆房是什么样的……」 顾在骊一惊,诧异地望着红着脸的妹妹:「你……」 顾见骊回去的时候,袖中藏了一卷春宫图。 她心惊胆战地打开,想弄明白圆房是不是真的要两个人舔来舔去。 她打开第一页,就看见一个女人双腿大开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小人跪在她面前,凑过去…… 姬无镜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弯下腰来。 顾见骊指尖儿发颤地翻到下一页, 图画上的一男一女交换了位置。男人坐在椅子里,女人跪在他面前凑过去…… 天呐!怎么不仅是男的主动, 还有女的主动…… 顾见骊眼前忽然浮现大虫子的丑陋样子,她吓得脸色发白, 心跳砰砰砰。一下子变得很绝望。 「你在看什么?」姬无镜问。 v第43章[03.15] 「啊——」顾见骊惊呼一声, 手中的图册落了地。 姬无镜绕到顾见骊面前,捡起旧旧的春宫图册。他在顾见骊面前席地而坐,慵懒地盘着腿, 饶有趣味地随意翻了翻手中的小册子。他一边翻着,一边问:「顾见骊,你对这个感兴趣?」 顾见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笨拙地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姬无镜不答,他晃了晃手里的小册子, 问:「都看过了?喜欢哪种姿势?」 他又颇为嫌弃地说:「这本太旧了,画得也不清晰。你要是喜欢看,改日送你几本清晰如真的。」 「你还给我!」顾见骊伸手去抢。 姬无镜没给,他问:「看得懂吗?要不要叔叔给你讲讲?」 顾见骊正视着姬无镜, 脸上写着不高兴, 特别认真地说:「我想学,有什么好笑的?」 姬无镜望着顾见骊的眼睛, 沉默下来。半晌,他问:「那学会了吗?」 顾见骊不吭声了。 姬无镜顿时嬉皮笑脸起来,说:「叔叔教比自学学得快。」 「五爷,我们和离吧。或者你休了我也好。」 姬无镜脸上的表情微凝。 顾见骊收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紧攥, 最近这段时日的苦恼窘境都悄悄散去,心里忽然安静下来。她鼓起勇气,决定实话实话:「我不想每天都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如果一定要那么……」 她想说「恶心」,可是又觉得这个词儿有点过分。她顿了顿,改了口:「如果一定要那么可怕,我、我……你还是休了我吧……」 姬无镜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到顾见骊愧疚地移开视线,低下头红了眼睛。 姬无镜把春宫图册随意放在一旁,他起身走到梳妆台处,放桌上小盒子里拿了一块脆糖嚼着吃了。然后他走回来,将轮椅上的顾见骊打横抱了起来。 「做什么?」忽然的悬空让如今惧高的顾见骊紧紧勾住了姬无镜的脖子。 姬无镜抱着她走向床榻。他在床边坐下,将顾见骊抱在腿上,手掌扶了一下她的左腿,免得她磕到床沿。 顾见骊她近距离望着他,有些抵触地蹙起眉。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放下来,却被姬无镜握在了掌中。姬无镜捏了捏顾见骊纤细柔白的手指,举起她的手,递到唇前,将吻落在她的手背。 顾见骊的指尖儿不由自主轻轻颤了颤。 姬无镜他掌心托在顾见骊后脑,缓缓凑近。 顾见骊想逃,可是她忍住了,她紧紧闭上眼睛,忆起衣橱里的接触,有些抗拒地等待着。 她听见姬无镜似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 他用指腹捻过顾见骊小小的耳垂,痒痒的异样感觉让顾见骊酥了半边身子。下一瞬,姬无镜将吻轻轻落在她的唇角,一触即分。又在她另一侧嘴角如法炮制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姬无镜微微退后一些,抬起顾见骊的下巴,他半垂着眼凝望了她一会儿,才重新靠近。还是那样蜻蜓点水的吻,细密落满她的唇。亦或四唇相贴,辗转厮磨。 顾见骊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眼睛眯成一道缝,视线里是姬无镜眼尾下的泪痣,红得炫目。她慢慢睁开眼,对上姬无镜的视线,逐渐望进姬无镜深色的眸底。 姬无镜轻轻地含了一下她的耳垂,唇贴着她的耳畔,声线低沉:「别怕,我的骊骊。」 耳畔又麻又痒,顾见骊听着他的话,尝试让紧绷着的身子软下来,完完全全靠在他怀里。 姬无镜轻吻她的眼睛,细碎温柔的吻一路下移,复落在她香软的唇上。他反复将她柔软的唇瓣轻轻含入口中,间或细致厮磨。当他的舌探入她口中时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毫无阻隔。 甜的。顾见骊微怔。 姬无镜也不急,十分耐心地一点一点试探着碰触她藏在里面的舌尖。碰触、离开,轻舔,退出,重新细吻她的唇。 细致又反复,耐心又温柔。 顾见骊搭在姬无镜肩上的手不由自主微微用力攥住他肩上的衣料。 铺天盖地的温柔,无孔不入的甜。 姬无镜忽然停下动作,向后退开了一些。顾见骊茫然睁开眼睛,眼波迷离,双颊微酡,如饮了酒。 姬无镜扯起嘴角,笑得妖气横生。 他在顾见骊潋滟如醉的眸光中重新弯下腰来,再次落下的吻如骤雨,强烈而蛮横。 顾见骊胸口起伏不休,快要喘不上气时,姬无镜忽然放慢了节奏,重新温柔轻吻安抚。等到顾见骊喘息渐缓,他又横冲直撞,搅卷吮咬。 在姬无镜时而温柔缱绻时而的霸道强势的攻势下,顾见骊化成一汪水,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是何日。 一炷香后,姬无镜捧起顾见骊的脸,将吻最后落在她的额头,结束这个漫长旖旎的吻。 顾见骊怔怔望着他,胸脯随着心跳微微起伏。 姬无镜半眯着眼,狭长的狐狸眼中没有什么情欲,只有一种顾见骊看不懂的神色。顾见骊听见姬无镜的沙哑低沉的声音问:「恶心吗?」 顾见骊望着他回答不出来。她怕她一张嘴,胸腔里的那颗跳动的心脏会跟着跳出来。 姬无镜几不可见地扯起一侧嘴角,狐狸眼眼尾也跟着微微上扬,轻轻扯动那颗泪痣。他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还是觉得恶心,那就是说你恶心的其实是我这个人。」 姬无镜的手穿过顾见骊膝下,将坐在他怀中的顾见骊放到床上。他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随意整理了下衣襟,往外走。他刚迈出一步,顾见骊怯生生地拉住他的袖子。 姬无镜回头,望着坐在床上失魂落魄又娇艳欲滴的顾见骊。 「我……」顾见骊刚发出一个音,惊觉自己的声音是颤的。 v第44章[03.15] 顾见骊轻轻喘了两口,湿润的眼眸楚楚望着姬无镜,低软糯语:「我想问……」 姬无镜俯下身来,凑到她耳边,道:「你想问什么?」 「我、我想问……是不是别的夫妻都是、都是……」 姬无镜侧过脸,安静地望着腻如玉脂的脸颊。 顾见骊抿唇,她问不出来。她慢慢转过头来,犹豫着抬起下巴,将吻轻轻落在姬无镜的唇角。她声音低若蚊鸣:「如果世间夫妻都是这样,我愿意的。愿、愿意五爷教我……」 姬无镜目光上移,落在她微微蜷曲的眼睫,开口:「你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你听见了的。」顾见骊声音小小,却是很确定的语气。 姬无镜出去之后,顾见骊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床顶的幔帐,微微出神。好半天之后,她才去摸自己的脸。 好烫。 她捻起床侧薄如蝉翼的轻纱丝帕覆在了脸上,鬼使神差地去遮这样失态的容颜。 可是她很快又懊恼地发觉自己各种羞窘丢人的模样都被姬无镜看到过了…… 姬岚用近乎残暴的手段在极短的时间内继位,为守帝。当然,他在满朝文武中铲除异己时,没有忘记调动西厂、东厂和玄镜门三方力量千里追杀发配北疆的二皇姬岩。 虽然他篡改了诏书,可是当初诏书上的名字是姬岩,这足以让他寝食难安。 姬岩带着孙引兰一路逃亡,逃至雪山中,眼看着随从越来越少,心中不免惊虑。孙引兰因为那样的原因嫁给了姬岩,两个人自然不可能做成恩爱夫妻,一路同行几乎无言。 「殿下,您前脚刚离了京,宫中就成了这样。显然是有人设计了这一切!」心腹心焦急切。 姬岩一脸疲惫,沉声道:「眼下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先不想这些。」 七八个随手脸色戚戚。 姬岩把目光落在了孙引兰的身上,在逃亡的路上孙引兰身边的几个丫鬟都不幸遇害了,如今真的是独身一人。 孙引兰心头一跳。不过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引兰,再经过下个村子时你便暂且停下藏身。」 「是。」孙引兰垂目应着。 姬岩犹豫了一会儿,又接了一句:「若我姬岩有幸活命,他日东山再起定然去接你。」 孙引兰讶然地抬眸望向他,显然十分意外。 「是东厂的人追上来了!」 姬岩心中一沉,拉起孙引兰迅速逃离。 孙引兰很快就跑不动了,她望着在她身前握着她的姬岩,喘息着大喊:「殿下,您不要管我了。我只能拖累你!」 姬岩回头望了一眼,那七八个侍卫眼看着又倒下两个。他目光移到孙引兰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犹豫。 片刻的犹豫之后,他忽然大笑,道:「我姬岩做不得半路丢下妻子的行径!大不了今日命丧于此,也做个有妻子的鬼!」 孙引兰心中微震。 忽然间,远方高处的雪山顶射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姬岩下意识把孙引兰抱在怀里,弯着腰护着她。 那些箭矢并不是射向姬岩,而是射向追来的东厂人。 姬玄恪骑马飞奔而来。 姬玄恪带领几队侍卫击退东厂人,他手持长剑一脸肃杀,再不覆当时书生气。长剑如虹刀光剑影。调转马头时,腰间的玉扣忽然掉落。他俯身去捡,黑衣人手中佩剑刺来,他虽及时躲避,竟被砍去小指。 他将玉扣收好,冷目再战。 姬玄恪武艺未必多好, 可他带来的人很多。东厂的人见势头不对,迅速撤离。毕竟他们接到的旨意是暗杀,眼前这些人分明是边境的将士,人多耳杂, 若是传出去守帝刚登基明晃晃杀掉兄长到底不宜。 「头儿, 没事吧?」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赶马追到姬玄恪身边。他身上虽然穿着边境士兵的红甲, 可是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匪味儿。 「没事。」 姬玄恪撕下衣襟裹住断指处, 用力捏了捏玉扣, 将它仔细收起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遗失这枚玉扣。这枚玉扣总是会莫名其妙从他腰间滑落, 分明结绳系得很仔细。就像暗示着他这枚玉扣并不属于他。可他每一次都会将这枚玉扣找回来。 姬玄恪翻身下马,走到姬岩面前行礼。 「你、你是姬绍?快快请起。」 姬岩有些意外,上上下下打量着姬玄恪。 「承蒙殿下还记得姬绍。」 姬玄恪起身,亦有些意外。 「当然。十五岁的状元郎,风光无两。父皇还曾给我看过你的文章。」 姬岩越是打量着姬玄恪, 越觉得惊奇。 在他记忆里的姬玄恪人如璞玉,亦若风中青松,满腹书卷气气质斐然。他在心里算了算,如今的姬玄恪应当才十七岁, 他眉宇之间没了往日的温润质雅, 风雪历后锋芒展露。 「殿下谬赞。此时不宜在此地久留, 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姬绍招手, 身后的人立刻牵了马过来。 跟在姬玄恪身边的这些人并非正八经地从戎将士。他自京中赶来边境的路上结识了些草莽, 他有意将这些人收为己用。一路走一路收,及至这方已有了不少的人手。这一代大雪延绵, 附近村落时常大雪封门不得食物,他有时会带着这些人马去山野间寻些野味,自给之余,送给山民。 今日遇到姬岩,也是碰巧。他果断选择出手相救,未尝不是为他日筹谋。 姬玄恪让手下的人腾出几匹马给姬岩和他仅剩的五个侍卫。姬岩和孙引兰共骑一匹马。风雪很大,孙引兰将埋在姬岩的背上,抱紧他的腰免得被颠下去。姬岩低下头,看了一眼腰间孙引兰的手。京中贵女自然娇生贵养,身子娇嫩得很。她的手指上却是一大片冻疮。姬岩忽然勒住马缰,让马停下来,他和孙引兰换了个位置,让她坐在前面。 孙引兰心中不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她与姬岩这一路说过话的本就不超五句,她并不想问。她温顺地低下头,双手抓紧马鞍前面微微翘起的地方。 姬岩重新上了马,双臂环过孙引兰的腰,顺手从坠在马侧的带子里扯出一块兽皮衣扔在孙引兰腿上,盖上她的手。他打马飞奔,追上其他人。 v第45章[03.15] 顾见骊滑动轮椅,停在院中柳树下,微微仰着头望向树端。她刚刚在远处时隐约瞧见柳树发了嫩芽,过来细看才发觉看错了。不过如今也不过刚过正月,今年冬日又很冷,想来也不会发芽那么早。 顾在骊踩着落日的余晖回家,看见妹妹在柳树下发呆,她走了过去。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姐姐。」 顾见骊收回视线,冲着姐姐笑起来。 「瞧着要起风,回屋去吧。」 顾在骊走到顾见骊轮椅后面,推着妹妹回了屋。 顾见骊问:「家里的人最近都很忙,只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闲得很。柳树将要发芽儿,我是要发霉了。」 对于顾敬元的东山再起,太多人心惊胆战后悔不已。尤其是当顾敬元落难时曾落井下石的人,如今个个如惊弓之鸟。当初躲得有多远,现在就巴结得有多积极。宴请的帖子不断,送来的礼物亦不断。幸好那些人还顾虑着顾家人如今住在农家小院不方便招待,要不然他们定然踩破门槛。陶氏每天都要应对送来的帖子和礼物,仔细甄别,一小部分会收下,绝大部分退回。 王府重新修葺,顾在骊暂且也顾不得酒楼,每日到王府管着修葺之事。就连顾川也频频往王府跑去帮忙。 顾敬元就更不必说了,如今守帝刚登基,朝堂中事情不断,他忙得见不到人影,也有时忙到晚上回不了家。 如此,便只有顾见骊闲了下来。她倒是想帮些忙,可不管是陶氏还是顾在骊以好好养伤为由不准她太劳累。 「你现在养腿上是第一要紧的事儿,可不能留下半点隐患来。争取花朝节的时候不缺席。」 顾在骊将轮椅推到门槛前。 顾见骊起身,扶着门,由顾在骊扶她进去。 顾见骊随意闲聊:「若是以前,倒是会仔细了这些盘根错节的交往。可经历了大起大落,忽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顾在骊倒了两碗茶,推给妹妹一碗,她喝了口热茶,开口:「有些面子事儿总要做的。」 顾在骊刚说完,季夏一路小跑进来禀告:「广平伯府的老夫人过来了!」 「她?」 顾见骊心中意外一闪而过,顿时猜到了广平伯府来人的缘由。 老夫人见到顾见骊,再也没了当初的冷淡,脸上的笑堆满了褶子,亲昵地拉住顾见骊的手,一口一个 「好儿媳」。 「你回娘家住,母亲是不会有半分不同意的,只是你和无镜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母亲怪想你的。该回家了!」 顾见骊听她一口一个 「母亲」 的自称,有些尴尬。 老夫人的嗓子像是揉了蜜一样,继续说:「四姐儿和六郎也都记挂着你,在家里天天念着你的好呐!」 顾见骊是许久不见那两个孩子了,两张稚嫩可爱的脸庞浮在眼前,顾见骊不由自主弯了唇。 老夫人仔细观察着顾见骊的表情,见顾见骊笑了,她在心里乐开了花,声音越发甜腻:「骊啊,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家里都想着你!」 顾见骊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语气略疏离:「这事情我说不准的,等五爷回来,我问问他。」 话虽这样说,可是顾见骊知道她不能在娘家久住,要不了多久还是要回广平伯府去。 「好好好!」 老夫人满口应着,「你住得舒心,知道家里念着你就好。母亲知道你腿上受了伤,给你带了些补药。哦,眼下容易倒春寒。我亲手给你做了件斗篷,穿着暖和,可千万被着凉。」 「您有心了。」 顾见骊客气地应付。 敷衍走了老夫人,顾见骊和顾在骊相视一笑,无奈又释然。 「行了,你歇着吧。我得回房间去看看账本和图纸。王府有些地方破坏得厉害,得重新建的。」 顾在骊起身。 顾在骊离开前,替顾见骊重新添了火盆里的炭火,又检查了壶里的水还热着,才放心出去。 顾见骊在方桌旁坐了一会儿,喊来季夏扶着她进了里屋。她在窗边坐下,令季夏在桌上摆了灯,闲着无事做些针线活。 「您有事再喊我,我去厨房继续守着锅。」 季夏每日仔细配着营养补汤,几乎整日都蹲在厨房守着锅锅罐罐。 顾见骊偏过头,从窗户望向外面落日染成的晚霞,微微出神。 其实,自从那天发生的事情之后,接下来的这几日,顾见骊几乎没怎么见过姬无镜。姬无镜神出鬼没的。有时候顾见骊睡着了,已经下半夜,他才回来。偶尔也会和顾见骊一起吃饭,但是总是神情恹恹,不怎么说话。 顾见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发呆好一会儿,顾见骊低下头,拿起针线篓里做了一半的护膝,继续缝起来。护膝是给父亲做的,她见父亲早出晚归,她担心父亲冷。 顾见骊专注做起事情来,常常容易忽略掉周围的事情。所以当姬无镜坐在桌子另一侧,她才发现他回来了。 顾见骊一怔,抬眼看向他,温声开口:「你回来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 姬无镜一手托腮懒洋洋地看着顾见骊缝护膝。 顾见骊默了默,才说:「这不是废话,这是客套话,是礼貌。」 她低下头来,继续缝着护膝。 姬无镜无所谓地笑笑,随意翻看着针线篓里的彩色丝线,和一些绣了一半的帕子和香囊。 顾见骊由着他,也不管他。 「顾见骊,这个是什么东西?」 姬无镜慢悠悠地问。 顾见骊抬起眼睛,看见被姬无镜夹在手指间晃悠的月事带,惊得丢下手里的护膝,迅速从姬无镜的手里抢了回来,放在桌下的腿上,蹙眉瞪他:「你不许碰这个!」 姬无镜原本漫不经心的,忽被顾见骊把东西抢了去,他有些意外,问:「不就是个布带,又不跟你抢,至于吗?」 顾见骊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是季夏刚帮她做的,做了一半,上面的清荷图还没有绣完。 姬无镜扫了一眼针线篓,又从里面挑起一个月事带。这一个是顾见骊自己做的,淡粉色,上面的图案亦没有绣完。 「给我!」 顾见骊伸手去抢。 v第46章[03.15] 姬无镜哪能再让她抢去?他懒洋洋地上半身向后仰,捏着布带放在眼前,好奇地打量着,口气随意:「藏情书的?」 顾见骊气急败坏:「这是女人家的东西,你真的不能乱碰!快还给我!」 姬无镜诧异地看了顾见骊一眼,再将目光落在手中的布带上,顷刻,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 他仔细摸了摸月布,认真地说:「这料子也不够软啊。」 「还我……」 顾见骊握起拳头来,敲了敲桌子。 「这东西怎么系上的?」 姬无镜忽然来了兴致,略抬起一条腿,在胯间瞎比量着。 顾见骊呆呆望着姬无镜的举动, 整个人都惊了。如果不是她见过、捏过,她真的怀疑姬无镜被净了身。 姬无镜比量了两下,也没弄明白这布带怎么系。他捏着布带两头四条带子,问:「系在腿上?不会滑下来吗?」 顾见骊也不管左腿上的疼, 手撑着桌面站起来, 态度非常强硬地要从姬无镜手中把月事带抢回来。姬无镜正在兴头上还想研究一会儿, 可看顾见骊单腿立着的样子, 怏怏松了手, 任她抢了回去。 顾见骊将两条月事带收到一侧的小盒子, 使劲儿掰下搭扣,有点生气了。 姬无镜认真地说:「顾见骊,我是真的觉得这布料不够软。」 顾见骊抬起头对上姬无镜好奇的目光。生气地刚想说话,四目相对,她愣了一下。她竟然没有在姬无镜的目光里搜寻到她厌恶的下流脏鄙。她心里忽得有种古怪的感觉, 隐约觉得自己误会了什么。 她缓缓低下头,拿起护膝和针线,拿出寻常的语气来,温声给他解释:「不是系在腿上, 是系在腰上的。不能用太软的料子来做…… 会、会不吸水……」 到底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她说到最后声音低下去。 姬无镜微怔, 眸中的错愕一闪而过。深看了顾见骊一眼。 他很快勾起眼尾, 古怪地笑了一下 , 懒散地靠在椅背,望着低头做针线活的顾见骊, 慢悠悠地开口:「顾见骊——」 顾见骊等了又等,也没等到他下半句话,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 姬无镜半眯着眼望着她,没再开口。也许原本想说的话被他因为某种原因隐去了后半句,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半句,只是觉得她名字好听,想喊一喊。 顾见骊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尴尬,努力转移话题:「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去了?」 「吃喝玩乐逛窑子。」 姬无镜张口就来语气随意。 顾见骊 「哦」 了一声,继续缝护膝。她捏着细针穿过布料,拉过细细的棉线。再穿第二针的时候,银针刺进布料一半,动作停下来,她偏着头望向姬无镜,问:「真的?」 姬无镜望着她的眼睛,默了默,说:「假的。」 顾见骊又 「哦」 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将银针穿过去,一针一针认真地缝。 姬无镜忽然开口:「顾见骊,我也想要。」 顾见骊怔了怔,看了眼手里的护膝,问:「那这个给你?」 还没等姬无镜开口,她先摇头,说:「你不会喜欢这种灰色的,等给父亲做完了,我再给你做一个红色的或者白色的,好不好?」 姬无镜 「哦」 了一声,勉强算同意了。 又过了一会儿,顾见骊忽然想起广平伯府老夫人今日来过的事情,她说:「对了,今天母亲过来了,想让我们回去。」 「谁?」 「老夫人啊,你母亲。」 姬无镜皱眉,问:「你叫她母亲了?」 顾见骊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姬无镜几乎是瞬间阴了脸,不耐烦地说:「那对老不死,既不用称母亲,也不用称呼父亲。」 顾见骊看一眼他的脸色,点头应下:「记下了。」 嫁了人不称呼夫家公婆为父母实在是大不孝,可姬无镜不让她喊,她便不喊,她也不想喊。即使是以前,整个广平伯府她也只在意姬无镜一人。更别说如今她不再担心别人欺凌,更不用在意广平伯府中其他人。 姬无镜眼中的阴翳略消,他看了顾见骊一眼,慢慢将眼中余下的阴翳收起,重新摆出不羁的模样来,他欠身,探手拍了拍顾见骊的脸,笑:「咱们有顾大虎这只好爹就足够了。」 这到底是夸还是损啊? 顾见骊一言难尽地嗔视着他。 顾见骊不想再听姬无镜胡言乱语了,她决定给姬无镜找点事情做。她在姬无镜略讶然的目光中,拉住了姬无镜的双手,让他手肘搭在桌子上,举起双手来。 姬无镜意外地看着她,等着她。 顾见骊拿出一团彩色的丝线,找到线头塞给姬无镜一只手中,让他用拇指将线头压在掌心,然后一圈一圈地缠起来丝线来。 其实顾见骊不确定喜怒无常的姬无镜会不会突然发脾气,忽然生气走人。她实在没办法,随便找些事情来。可是让她意外的是她将彩色丝线在姬无镜的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姬无镜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耐心。他垂目望着两手间一圈一圈缠起的彩色丝线,脸上没什么表情。间或偶尔撩起眼皮,闲闲看她一眼。 顾见骊抬起眼睛瞧他,对上他的目光。 「继续啊。」 姬无镜拖长腔调,闲适,耐心十足。 顾见骊果真继续一圈一圈地缠下去。 一圈一圈,又一圈。 落日时分温暖的余晖从开着的窗户照进来,笼在两个人的身上。 姬无镜漫不经心地凝视着顾见骊专注的眉眼。温柔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让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泛着晶莹的光。光影又落在她的眼睫,将她眼睫的影子拉长,投下两道弯弯的月影。 v第47章[03.15] 顾敬元今日难得早回来,他想去看望顾见骊的腿伤,还没走近,遥遥从窗户望见顾见骊和姬无镜相对而坐缠线的身影。顾敬元一愣,长久地注视着两个人很久,皱起眉,没进去看望顾见骊,转身走了。 不仅顾敬元今日回来得早,姬无镜今日也没有忽然消失,像一只大猫一样懒洋洋地窝在床上睡着。 顾见骊睡在穿里侧,她以前习惯了侧躺着,如今因为腿伤只能仰躺,这让她十分不习惯,再加上腿上的伤隐隐发疼,她躺了很久都没有睡着。 姬无镜翻了个身,面朝着顾见骊。他挪动着凑近顾见骊,懒洋洋地将脸在顾见骊的肩膀蹭了蹭,又将手搭在顾见骊的腰上。因她的腿受了伤,姬无镜不再将大长腿搭在她身上,反倒将手搭在她腰上。 被子几乎遮了姬无镜的头。 顾见骊把被子往下推了一点,露出他的脸,免得他闷到。 一片昏暗里,顾见骊望着姬无镜的轮廓,逐渐合上眼睡着了。 这一晚,顾见骊睡得不太好。她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落了水。她想挣扎,可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她在睡梦中隐约知道压在她身上的是姬无镜的胳膊,她试着推了推,没推开。不过她又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不能翻身,会磕到腿。 她搭在姬无镜手腕上的手软下来,也不再推他,只是轻轻搭着,继续睡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顾见骊是被疼醒的。既陌生又熟悉的疼痛感觉。她睡眼朦胧地迷茫望着床顶幔帐好一会儿,才慢慢醒过来。 等她完全清醒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猛地坐起来。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怔怔望着床褥上的血迹。藕荷色的床褥上用银丝线绣着素雅的大片丁香。丁香被染红,成了梅。 顾见骊惊得捂起嘴。 不是她不记得日子提前准备着,而是自从几个月前家中落了难,她不管是心情还是吃食都有了大变化,已经四个多月不曾来过。这样的事情,她觉得难以启齿,也没有与家人说,更没有看过大夫。 「怎么现在……」 顾见骊有点慌,竟有些像初潮时的慌乱。 她看见躺在她身侧的姬无镜雪色的寝裤上甚至也沾了些血迹。 「顾见骊。」 姬无镜刚刚睡醒,声音沙哑慵懒。 顾见骊迅速拉过被子盖在腿上,努力去遮。 姬无镜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坐起来,说:「别挡了,我闻得到血味儿。两个时辰前就闻到了。」 「那你不叫醒我……」 顾见骊声若蚊鸣。 姬无镜随口说:「我看了不是你腿上的伤啊。」 「你!」 顾见骊不知道说什么了,低着头不吭声。 姬无镜下了床,懒散踩着鞋,去给她拿干净的衣服。他问:「那东西放在哪儿?用今天傍晚我看见的那两个?」 「不是,在衣橱最下面的格子里……」 姬无镜都给她拿来,放在床上,问:「还要什么?」 顾见骊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水,热的。」 姬无镜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来,惊奇地 「咦」 了一声,他身形不动,回过头,问:「顾见骊,你怎么不叫季夏?」 顾见骊叹了口气,沮丧地望着姬无镜,闷声闷气:「姬无镜,你真的好烦人。」 「不叫叔叔,倒是叫声爷啊。」 「五爷叔叔,帮帮忙,我教你怎么用月事带。好不好?」 顾见骊用上哄骗姬星澜的语气。 姬无镜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顾见骊,你这孩子学坏了。」 「叔叔教的好。」 姬无镜沉默地立了片刻,转身出了屋。 天刚蒙蒙亮,下人没起,自然没热水。姬无镜要烧水。等他端着一盆热水回屋,顾见骊已经从床上下来,坐在凳子上,床上的被褥也被她换了一床新的。 姬无镜把木盆放在她面前。顾见骊面无表情地说:「一盆不够,你再帮我烧一盆好不好?」 姬无镜笑得星眸璀然,他说:「顾见骊,你这个支开我的借口太烂了。」 顾见骊抿着唇,不吭声。 「外面又黑又冷,我这身体刚好了这么一点,你不能这么糟蹋我啊。」 姬无镜弯腰,用手指头戳了戳顾见骊的额头,「有点良心,我的小骊骊。」 顾见骊被他戳得脑袋往后仰,她向一侧躲开,揉着被他戳疼的额头。她低下头,望着水波轻晃的水面,水面上映出她沮丧的脸,还有姬无镜的笑。 顾见骊倒是想叫季夏进来, 可她叫了姬无镜就会依吗?顾见骊委屈得有点想哭。她一定是傻了,昨天傍晚才会以为姬无镜真的只是好奇,才会以为他也没有那么难以相处。她试过讲道理,试过撒娇求饶, 试过学着他的思维说话, 可结果呢? 这个可恶的人, 对她的戏谑分明从来没停过。 顾见骊忽然觉得很泄气。 腿上隐隐作疼, 她弯下腰来, 摸了摸左小腿上的绑板, 坐直身子发了一会儿呆,又一次弯下腰去摸。 姬无镜垂目睥着她,嗤笑了一声,问:「撒娇不好用,开始装可怜了?」 顾见骊仰起脸来, 有点生气地瞪着他。胸口微微起伏,软软的雪腮鼓起来,气嘟嘟的。 「真生气了?」 姬无镜捏她软软的脸,笑得散漫。 顾见骊再避, 不想理他。 顾见骊回身扯下身后架子上的披风, 她赌气地趴在桌子上, 用披风盖在身上, 连脑袋也一并蒙住, 闷声说:「我不要用水了,我要睡了。」 v第48章[03.15] 竟想趴在桌子上睡闷觉。 姬无镜慢悠悠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他蹲下来, 拿起搭在木盆上的白色棉帕浸入热水中,在氤氲的热气中拧干帕子上的水。 听着滴滴哒哒的水声,顾见骊惊了。她悄悄将蒙在头上的披风扯出一条缝往外看,看见姬无镜蹲在她面前拧帕子,她吓得脸都白了,更是连生气都忘了。 原以为姬无镜故意要看她笑话赖着不肯走,难道他要亲自帮她…… 顾见骊忽然就哭出了声。 听见顾见骊的哭声,姬无镜也吓了一跳。他抬起去看顾见骊,对上她的婆娑泪眼,见她瘪着嘴,委屈扒拉地望着姬无镜手中的帕子。姬无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热气腾腾的帕子,了然。 他重新抬眼看向顾见骊,又无奈又无语。 他问:「你给我擦的时候我也没哭啊。你哭什么?只你给我擦得,我给你擦不得?」 顾见骊原本只是细小的哽咽,如今听了这话哭得更大声了。她长这么大,讲究一个体面,人前极少落泪,就算是人后偷偷掉眼泪也极少哭出声来。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恨不得把所有委屈一股脑哭出来。 「你、你不讲理!」 她吐字不清地哭诉。 这一开口,忽然把自己呛到了,止不住一阵咳嗽。 姬无镜无奈地起身,拍了拍她的后背。顾见骊第三次躲开。 姬无镜面无表情地将拧干的帕子塞进她手里,一句话不说转身朝床榻的方向走去。他是闲得才怕她弯腰拧帕子时扯到左腿上的绑板。 疼死活该。 姬无镜冷着脸解下床幔,扑到床上去,睡觉。 顾见骊望着轻晃的床幔,视线被眼泪模糊,她用手背胡乱擦去眼泪,警惕地望着床幔。床幔一共有两层,里面一层是里面半透明的轻纱,外面一层是沉甸甸的鸭卵青缎幔,上面绣着远山与云雾的景儿。缎幔很重很厚,可以隔了光,白日睡觉或者冬日怕冷时才放下来。 顾见骊一动不动地望着床幔,看着轻轻晃动的床幔逐渐静下来。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呆怔地望着。 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手中的棉帕有些凉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间过去了很久。 「五爷?」 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姬无镜没应。 顾见骊抿起唇来。她低下头瞧着手里的帕子,重新将它扔进热水里,她弯下腰去拾。紧紧绑在左小腿两侧的绑板顶端磕了膝,顾见骊疼得 「唔」 了一声。她双手搬起左腿,将屈着的左腿直起来,然后才去拾木盆里的棉帕。她弯着腰拧帕子,尽量贴近水面,减弱滴答的水声。每拧一下,她就抬头望一眼鸭卵青的缎幔,见它不动,才安心继续去拧帕子。 因腿脚不方便,顾见骊动作极其别扭地褪下裤子。又急忙将披风盖在身上遮着,迅速扫一眼床榻的方向。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才尽量动作快一些地擦洗。换干净寝裤的时候,又费了好些力气。她心里忐忑,担心姬无镜随意都会出来,所以动作急了些,越是急越是不小心碰到了左腿。当她费力整理好,疼得额头沁出了汗珠儿。 顾见骊放松下来靠着椅背,望着床榻的方向舒了口气。她歇了歇,才扶着身侧的拐杖,慢吞吞地挪到床榻旁。她掀开外面一层厚重的缎幔,透过里面那层淡淡的藕荷色垂幔,望向姬无镜的轮廓。见他懒散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顾见骊又掀开里面的垂幔,看得更清楚了。 姬无镜抱着个枕头,睡得正香,像睡着了许久。 顾见骊彻底放松下来,她将拐杖放在一旁,在床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拿走姬无镜手里的枕头,又费力扯起堆在床角的被子给他盖上。顾见骊望着姬无镜睡着的侧脸,嗡声说:「我好像误解你了,对不起啦。」 姬无镜没听见。 顾见骊知道他听不见才说的。她偏着身子躺下来,望着床幔上绣着的远山与云雾好一会儿,才重新睡着了。 季夏端着汤药进来。她看见顾见骊换下的脏衣服,顿时明白主子怎么了。她将汤药放下,转身小跑着去厨房熬红枣粥。 她刚洗干净红枣,将红枣放进锅中,动作忽然一停。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等等…… 主子怎么没叫她伺候?是谁给她拿的干净衣物和月布,又是谁给她烧了热水?主子如今腿脚不便,擦洗也不方便,那又是谁帮了她? 难道…… 季夏一惊,手一抖,石锅落地,碎了个稀巴烂。 顾见骊醒来时,看着姬无镜觉得有些尴尬。可是姬无镜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并不提黎明时发生的事儿。顾见骊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哭得太凶,她的眼睛有点肿。 接下来的日子,姬无镜没怎么逗弄顾见骊,确切地说没怎么搭理顾见骊。他还是住在这里,不过时常看不见人影。若顾见骊与他说话,他倒也应着。偶尔亦会打趣一句半句。 顾见骊觉得他在生气,可是有时他还是懒散打趣说着胡话,顾见骊便又觉得他没有生气,只是心情不好。 顾见骊的情绪低下来,忍着腿上日夜不歇的疼痛,时常去后院柳下守着嫩柳发芽儿。因为疼痛,时间过得很慢。当垂柳终于发出嫩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期间广平伯府的人来过三四次,都是一副亲切的表情,亲昵地接顾见骊回家,又准备了好些珍贵的补品给顾见骊养伤。作为破落的宗亲,广平伯府并不算财大气粗,送来的东西若是从价钱上来看,的确是诚意满满。 一个月,王府也重新修葺完毕,顾家收拾了东西准备搬回去。 当初顾敬元出事时,府中下人四散。绝大部分为了避祸,也有极小部分无奈离去,不方便再跟随。如今又一个个跑回来,哭天喊地地表着忠心诉着无奈。 陶氏打起精神,仔细分辨,只重新纳下几个旧仆。又重新买了些奴仆,并且挑了人仔细栽培新仆,好好教规矩。一切重新来过,她不怕奴仆粗苯,只要忠心就好。 顾见骊本来打算跟着家人回王府小住一段时日,可偏偏就在准备搬回王府的前一天,广平伯府中来了人告诉她姬星澜病了。 顾见骊惊觉不能再在娘家住下去了,狠狠心决定先回广平伯府,等到姬星澜病好了,她再回王府去看看。日子很长,机会有的是。也不急于一时不是?她去问了姬无镜,姬无镜只懒洋洋地说:「随便。」 「什么?你现在就要回去?不跟父亲回王府?」 顾敬元皱眉,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顾见骊微笑着,温声细语:「澜儿病了,我得回去看看。再者说,总是住在娘家会被说道的。父亲也不想听别人说养了个骄纵女,对不对?」 「又不是你的亲女儿,不过继母而已。」 「陶氏以身作则,女儿自然要学着。」 顾敬元想说什么,想起陶氏,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哼,道:「你和他和离就把一切麻烦都解决了!」 「父亲,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顾见骊拧了眉,微微放柔了声音。 顾敬元看一眼小女儿拄着拐杖的样子,愤愤然把抱怨的话咽了下去。 v第49章[03.15] 一家人送顾见骊和姬无镜到院门口,马车停在外面,马儿垂着头踩着地上的淤泥。季夏扶着顾见骊走到马车前,顾见骊将拐杖放在车上,踩在小凳子上。她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觉得马车还是有些高。 顾敬元黑着脸闷声走过去,还没走到,姬无镜从车上跳下来,手臂伸到顾见骊膝下将她抱起来。顾见骊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顾敬元看着自己的女儿攀着姬无镜的肩,心里有些不爽。可他也明白抱起顾见骊这事儿姬无镜做来比他合适。 姬无镜将顾见骊抱上马车,顾见骊在长凳坐下。 顾敬元望着车里的姬无镜,语气不善地问:「姬昭,你实话与我说你体内的毒到底还能不能解?你到底还能活多久?三年够不够活?」 姬无镜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瞧他,笑:「岳丈大人很是关心小婿啊。」 「哼。」 顾敬元重哼,「当然。为父要算着日子提前给我的见骊相看下个夫家!」 「父亲!」 顾见骊急忙出事制止父亲再说下去。 姬无镜狐狸眼中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舔唇,偏过头看向身侧的顾见骊。 下个夫家?嗤。 顾见骊急切地说:「再不回去就太晚了。父亲, 女儿下次回王府看您。季夏,关门。」 「诶!」 季夏应了一声,关上车厢的门,和长生坐在马车前。 「驾!」 长生甩起马鞭, 赶马车离去。 顾见骊掀开车窗旁的垂帘, 探头望出去, 朝家人挥了挥手。一家人都很舍不得她, 唯有顾敬元仍旧黑着一张脸。今日女儿在场, 有些话没有说完。他决定改日要避开顾见骊单独与姬无镜把话说个明白。 马车拐了弯, 看不见家人了。顾见骊放下垂帘,转过身来坐好,她看一眼姬无镜的脸色,没分出来他的喜怒,她温声开口:「父亲没有恶意的, 你不要生气。」 「没有恶意?这话你说了不心虚吗?」 姬无镜问。 顾见骊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给父亲辩解。她想了想,也不给父亲找借口,实话实话:「父亲那么说不对。」 姬无镜这才看向顾见骊。他伸出手, 抬起顾见骊的下巴, 拇指指腹反反复复摩挲着她的下巴, 语气冷淡地问:「找到合适的下家了吗?」 「当然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找啊?会等我死了吗?还是在我卧床快不行了的时候?」 顾见骊闷声说:「父亲要做什么我管不了, 可我没想过这些。将来之事不可知, 若你真的先走,守丧之礼我都会认真恪守。」 「只是给我守丧?」 姬无镜嬉皮笑脸, 「不给我陪葬啊?」 「我……」 顾见骊刚要开口,看见姬无镜的脸色在一瞬间冷下去,他漆色的眸底隐隐泛着红。阴翳的气息欺压而来,压得她连喘息都变得费力。顾见骊怔怔望着他,什么都忘了说。 有那么一瞬间,顾见骊觉得姬无镜是说真的,是真的会掐死她,让她陪葬。 当顾见骊反应过来时,姬无镜已经松了手,懒洋洋地靠着车壁,抓起檀木盒中的糖果来吃。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让顾见骊感觉刚刚那个阴森的他只是她的错觉。 一路无言赶到广平伯府,姬无镜先下了马车,直接走了,连看都没看顾见骊一眼。 顾见骊瞧着姬无镜的背影,知道他真的生气了。她坐在车边,右脚踩在凳子上,双手挪着左腿放下来,扶着季夏的手下来。幸好下车比上车省事一些,她还不至于太过不方便。 顾见骊一边拄着拐杖,一边由季夏搀扶着,慢吞吞地往回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腿,说:「幸好要不了几天就可以拆了这两块板子。」 季夏跟着笑:「对,您很快就能康复的!」 顾见骊本想立刻去见姬星澜,却不巧姬星澜刚刚喝了药在睡午觉。顾见骊没让人吵醒她,先回了屋。 姬无镜院子里的下人本来就少,姬无镜和顾见骊一个半月没在这里住,这里已许久不曾仔细打扫。季夏和长生手脚麻利地做着清扫。季夏也没忘记烧热水。在马车上颠簸了半日,顾见骊肯定是要水沐浴的。他们先把屋里收拾完,热水也准备好了。长生去外面扫院,季夏则是去了厨房给顾见骊熬汤药。 顾见骊坐在罗汉床边角,望着躺在床上的姬无镜。 姬无镜慵懒躺在床上,两条大长腿一条支着,另一条随意地垂在床下。他双手间是一个拨浪鼓,饶有趣味地搓着,拨浪鼓 「咚咚咚」 响个不停。鼓面上画着个穿着肚兜的胖娃娃,拨浪鼓的两个小锤不停打在胖娃娃的脸上,胖娃娃傻乎乎地咧着嘴角笑。 顾见骊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走到床边,抿唇望着姬无镜。她等了好一会儿,姬无镜的目光还是凝在拨浪鼓上,并不看她。她只好先开口:「我想去沐浴,你帮我擦背好不好?」 「找季夏啊。」 姬无镜慢悠悠地说。 「季夏在忙着煎药。中午在外面吃的,都少了一顿药的。」 「找别人去。」 姬无镜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手中搓动拨浪鼓的动作却慢下来。 顾见骊点头,认真说:「好,那我叫长生帮我。」 姬无镜手中动作一顿,将拨浪鼓挪到顾见骊身前,手腕一转,拨浪鼓上的小木槌打在顾见骊拄着拐杖的那只手的手背上。顾见骊 「唔」 了一声,急忙用另一只手揉了揉。 拨浪鼓被姬无镜随手一扔,他起身下床,黑着脸往隔间走去。顾见骊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瞪了一眼姬无镜的背影,当姬无镜转过身时,她又迅速收起表情,低垂顺眼的。 姬无镜折回来,一脸不耐烦地搀扶着顾见骊。 浴间里浴桶里的热水已经放了好一会儿了,整个小屋子弥漫着水汽,伸手不见五指的。 「坐下。」 姬无镜将顾见骊摁到椅子上坐下。然后他在顾见骊面前懒散地席地而坐,将顾见骊的左脚搭到他的腿上,去解布条。 「可以拆了吗?」 顾见骊惊讶地问。 姬无镜没理她。 顾见骊自言自语:「真好。再也不要被绑在木板子上啦。」 棉布条一层一层被解下来,两块木板也被拆下来。姬无镜手掌摸过顾见骊的小腿,在她骨折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 顾见骊瞧着他的表情,夸张地夸:「哇,五爷好厉害呀,居然还会治这……」 v第50章[03.15] 她还没有说完,脸上的笑立刻凝住,疼得攥紧了椅子扶手。 姬无镜看一眼她的表情,略微收了收摸骨的力道。他将顾见骊的脚放在地面,终于开口:「从今天开始自己尝试着用力走路。」 「嗯!」 顾见骊使劲儿点头。她略弯着腰,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腿上。 「你还洗不洗了?」 姬无镜问。 顾见骊怔了一下,才小声说:「洗……」 她低下头,去解身上小袄缝在左腰的绳结。 姬无镜站起来,试了试浴桶内的水温,提起一旁的水壶,又往里面兑了些热水。他做完这些回过头,见顾见骊还在扭扭捏捏地解衣服。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 居然用这种办法哄他,真够笨的。 顾见骊回头看他一眼,将身上的小袄脱下来,又脱了里衣。她的手停顿了一下,将肚兜一并解下来。然后是裙子和鞋袜,身上只留着一条淡粉色的亵裤,实在是没好意思褪下来。 她费力地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面对姬无镜。 「扶我进去好不好?」 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努力用十分自然的语气,可是脸上已经红透了。 姬无镜走过去,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将要将她放进浴桶前,姬无镜忽然侧着脸低下头,将耳朵贴在顾见骊的胸口。 顾见骊骇得差点尖叫出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将姬无镜推开,她的手抵在姬无镜的肩头,在将他推开前一瞬忍住了。 姬无镜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扯起一侧嘴角笑了,他望着顾见骊红透了的脸,笑:「顾见骊,你的心跳很快。是不是病了啊?」 顾见骊压抑着不去喘息不让胸脯起伏,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因为你这样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姬无镜多看了她一眼,将她放入浴桶中。 「注意腿。」 他说。 顾见骊笨拙地抱起左膝,免得磕到左小腿。她整个人被热水包裹着,温暖的感觉侵入身体,延绵至四肢百骸。 她轻轻地舒了口气。 姬无镜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旁的帕子给顾见骊擦背。顾见骊一动不动地挺直腰背由他帮忙。当姬无镜给她擦完背,随意将帕子往桶沿一搭,顾见骊转过头去望着他,问:「你是不是不生父亲的气啦?」 水面映出她的脸,映不出她眼睛里氤氲醉人的流光。 姬无镜移开视线,冷着脸说:「懒得跟他这种无趣的人生气。」 顾见骊将湿漉漉的手搭在桶沿,望着他,又问:「也不生我的气了对不对?」 姬无镜重新看向她的脸,沉默了一瞬,道:「生气。」 「啊……」 顾见骊的五官立刻揪起来皱巴巴的,「都一个月了你怎么还生气?」 姬无镜狐狸眼的眼尾轻轻挑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细小弧度,慢悠悠地说:「让叔叔给你擦全身就不气了啊。」 顾见骊怔了怔,仔细去瞧姬无镜的眼睛。她娇娇软软地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软声糯语:「那你还是继续气着吧!」 转身的时候,顾见骊轻轻翘起了嘴角。 姬无镜双手搭在桶沿,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喊:「顾见骊。」 「嗯?」 顾见骊回过头,水润柔软的樱唇擦过姬无镜的脸颊。她惊讶地急急向后退,姬无镜的手掌却撑在她的后脑阻止她退缩,用力咬上她诱人的唇。 疼。 姬无镜松开顾见骊,揉了揉她的头,似笑非笑地直起身走出了浴间。顾见骊望着他的背影,迟钝地摸上自己的唇,纤白的指尖沾了血。 咬破了。 当顾见骊洗好,姬无镜并没进来,而是季夏服侍着她。 「星澜醒了没有?」 顾见骊问。 「听林嬷嬷说刚醒。」 顾见骊点头,往后院去。刚走到姬星澜门口,就看见叶云月坐在床边给姬星澜喂药。 季夏脸色顿变,在心里暗道一声 「坏了」!主子让她盯住叶云月,可她跟去顾家照顾顾见骊一个多月,没想到叶云月这个不要脸的趁机哄了小主子! 「云月姨,你对我真好。」 姬星澜奶声奶气,笑得很甜。 「澜儿真乖!」 叶云月十分温柔。她不是没想过拉拢姬星漏,可姬星漏不好哄,所以她花了一个月时间哄了姬星澜。拉拢姬星澜也行,毕竟是未来的小皇后! 「呦,」 季夏满脸堆笑声调却又尖又细,「云月啊,你怎么在这儿偷懒呢。这一个多月院子里处处积了尘,你平时要是稍微用心点, 随便拿着帕子扑腾两下也不至于这样啊。」 叶云月一怔, 转头望向门口。 姬星澜也扭着小脑瓜望过去。她看见顾见骊, 眼睛一瞬间亮起来。然而下一瞬, 又悄然黯下去, 嘟起了嘴。 叶云月立刻摆出笑脸来, 笑着说:「扫洒这种事虽然重要,难不成还比澜姐儿重要?夫人离开这么久,是不知道澜姐儿病得有多厉害。我哪敢离开一时半会儿?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澜姐儿身边照顾着。」 季夏竖了眉,质问:「你这话是说澜姐儿病了一半个月?还是你想偷懒拿澜姐儿当借口,咒她病得久啊!」 叶云月一噎, 愤愤瞪了季夏一眼,努力克制着怒火,脸上的笑到底是没了,淡淡道:「季夏, 你是夫人带过来的, 那身份自然是与府里的下人不同。可也别这么咄咄逼人。合着你认为小主子只有病了才需要人照顾着?平时衣食住行哪里不需要大人守在一旁细心打点?更何况澜姐儿和六郎都是刚刚启蒙开始读书, 更是需要大人盯着。」 「如此, 倒是我冤枉你的一片苦心处处周到。」 季夏冷哼, 「可是夫人站在这里,你老老实实坐着可讲了半分规矩?哦, 你做事这么用心那么周到,想来不会不懂规矩。那就是…… 故意的了?」 v第51章[03.19] 「你!」 叶云月飞快地看了顾见骊一眼,等着顾见骊出面制止她那个咄咄逼人的丫鬟,可是顾见骊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优雅的浅笑,并没有出声制止季夏的意思。 叶云月说:「我只是在给澜姐儿喂药而已。」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见骊和季夏开口,只好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顾见骊这才将拐杖抵在门槛内,扶着季夏迈进门槛。 姬星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望着顾见骊的拐杖,细细的小脖子拉得很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见骊逐渐走近。 顾见骊缓步走到床侧,将拐杖递给季夏,扶着床榻在床边坐下来,柔柔开口:「澜儿好些了吗?」 姬星澜歪着小脑瓜瞧着顾见骊,她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奶声奶气地问:「你的腿怎么啦?」 「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 姬星澜惊得瞪圆了眼睛,她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惊问:「那是不是好疼好疼呀?」 「是呀,初时每夜疼得睡不着。最近才好些。」 顾见骊冲着姬星澜蹙起眉,孩子气十足地实话实话。 姬星澜想了一会儿,瘪着小嘴儿。小孩子脸上皮肤嫩得很,她轻轻吸了下鼻子,眼圈就红了。 「那…… 是不是要喝好多苦苦的臭药?」 「当然要喝呀,每天要喝两三次呢。而且还要吃许多难吃的补汤,又油又腻。」 顾见骊抱怨着。 姬星澜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风寒喝药也没那么可怜了。她小手推开身上的被子,从被窝里爬出来站起来,伸出小胳膊抱住顾见骊,像个小大人似地用小手拍了拍顾见骊的背,苦口婆心:「要乖乖喝药才会彻底好哦。少喝一次药就会晚一天好哦!」 顾见骊忍俊不禁,把奶香的小姑娘抱紧怀里。 「好,澜澜和我一起喝药,都乖乖听话。」 「嗯!」 姬星澜使劲儿点头,「澜澜一直都很乖的!」 顾见骊温柔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姬星澜还是有一点烧。她说:「澜澜冷不冷?快快躲进被子里围着。」 「不冷不冷!」 姬星澜连连摇头,「云月姨给澜儿的小被子里塞了暖炉,还给澜儿做了暖呼呼的小棉袄,一点都不冷的。」 她献宝似地扯着衣角给顾见骊看她身上的小棉袄。 顾见骊摸了摸,浅红色的小棉袄针脚细密,里面塞的棉花也量足,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顾见骊点点头:「不冷就好。冷了或是难受了都要说出来哦。」 和姬星澜说话的时候,顾见骊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甚至染上几分孩子气的奶糯。 姬星澜眨眨眼,歪着头古怪地看了顾见骊好一会儿。 她欲言又止,把小脸蛋儿都憋红了。她等着顾见骊主动问起,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顾见骊也不问,她不得不吞吞吐吐地说:「我生你气了!所以才没有跑下床迎你。」 「嗯。」 顾见骊点头,温柔望着她干净清亮的眸子。 姬星澜嘟起嘴,看了一眼顾见骊又扭扭捏捏地低下头,小声说:「可是看见你一瘸一拐的样子好心疼哦……」 她低下头来,重重叹了口气,大概是怪自己心太软。 顾见骊笑着朝季夏伸出手,季夏将提前准备好的糖盒递给顾见骊。顾见骊将糖盒放在腿上,掀开盖子,里面摆着小兔子形状的软糖。 姬星澜一下子裂开嘴角,开心地扑进顾见骊的怀里,欢喜地喊:「你没忘!」 顾见骊将兔子喂给姬星澜。姬星澜一边吃着糖,一边弯着眼睛冲顾见骊笑。顾见骊让姬星澜坐在她的腿上,将她松散的丱发拆了,纤指拢过,重新给她扎起。 看着顾见骊和姬星澜亲密无间的样子,一旁的叶云月心里不太舒服。不是都说小孩子最健忘吗?顾见骊离开了一个半月,姬星澜几次失望地掉眼泪,怎么她一回来,姬星澜就扑进她怀里去了? 姬星澜吃完一颗糖,又伸手去拿第二颗。 叶云月忽然笑着开口:「澜儿,我不是与你说过吃太多疼会牙疼吗?」 姬星澜的眉头揪起来,看看手里栩栩如生的小白兔,又看看叶云月,又扭头望向顾见骊。 季夏阴阳怪气开口:「吃两块糖就会牙疼?云月你是大夫还是自己吃两块就疼了?那你牙齿也太不好了吧。」 叶云月今日已经被季夏呛了很久,她再也无法忍下去,怒道:「季夏,你一个奴才是把自己当主子了吗?主子没说话你就这么多话!」 「是,我是奴才。可这屋子又不是只有一个话多的奴才。」 季夏翻了个白眼。 「我都是为了澜姐儿好!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为了哄澜姐儿开心不顾她的身体才是错的。我不觉得我说错了什么,今儿这事儿拿到谁面前我都不是没理的那个!」 姬星澜有点害怕,无辜地望着三个大人。 「叶姑娘。」 顾见骊终于看向叶云月。 叶云月绷起神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应对。 「出去。」 顾见骊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转过头,继续给姬星澜扎头发。 姬星澜悄悄把捏在手心的糖塞进嘴里,小腮帮子鼓起来。 叶云月一下子泄了气。还不如训斥她几句。起码训斥代表在意和生气。这算什么?这是十足的轻视,连句话都不想跟她说,是真正看不起她。 叶云月咬着牙,愤愤走出去。她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反正要不了多久,姬玄恪就会回来。顾见骊和姬玄恪本来就不清不楚的。这辈子,她再从中推波助澜,喜怒无常的姬无镜定然不会再留着顾见骊,说不定还会亲手杀了她!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她的好机会…… 姬星澜小声问:「她生气了?」 「没有,她有她的事情要去做。」 顾见骊随口说。 「哦!」 姬星澜年纪小,也不多想,转头就给忘了。 v第52章[03.19] 回去的路上,季夏愤愤抱怨着叶云月。她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不上她,看见她就烦!」 顾见骊说:「我瞧着她对星澜也的确是上了心的,将星澜照顾得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顾见骊想了想,又说:「可是她初衷不对。若是星澜知道,小姑娘要伤心掉金豆子的。」 「对对对!她就是利用四姐儿呀!您可千万别太心善了!」 季夏忙说。 顾见骊对季夏逗笑了,她笑着问:「那个叶云月怎么把我的季夏气成这样了?」 「我是怕您心善被她给骗了啊!她一看就是婚后生活不幸,扭头来找五爷。可不能让她得逞踩在您头上。」 「随她闹吧,不碍事的。」 顾见骊浑然不在意的语气。 季夏仔细揣摩顾见骊的意思。难道是说叶云月这种小喽喽不值得主子出手?也是,她的主子可是连皇帝都敢宰的人。区区一个叶云月哪里值得主子屈尊动手?所以这个时候,事情就得交给她来办。季夏悄悄下定决心,一定把叶云月的事儿办好,不丢主子的脸! 顾见骊和姬无镜回来,广平伯府里其他人络绎不绝地送来礼物。若不是姬无镜不喜别人踏足他的住处,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定然踩破门槛。 天还没黑下来,姬无镜就睡着了。顾见骊立在里屋门口,瞧着床上的姬无镜,皱起眉。她算了算日子,明白姬无镜体内子蛊的效用开始减弱了。 她摆摆手,让季夏下去。自己拄着拐杖,慢吞吞地朝床榻走去。她尝试着左腿用力,可是很疼,只好放弃。她费力走到床榻,在床边坐下来,弯下腰来,托腮望着姬无镜。 许久之后,姬无镜仍旧阖着眼,却懒洋洋地开口:「顾见骊,你又被叔叔的美貌勾了魂儿。」 顾见骊无声摆着口型说:「臭不要脸。」 然后她才出声说:「我不想再看见叶云月了。」 姬无镜扯起眼皮,半眯着眼望向顾见骊,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低沉倦意,问:「谁?」 「叶云月。」 姬无镜皱眉,不耐烦:「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 是人!是你留在院中当丫鬟的叶家姑娘, 你以前的未婚妻,叶云月。」顾见骊一口气把话说了个明明白白。 姬无镜随意「哦」了一声, 没怎么认真听的样子。他抬起一只手虚虚握成拳搭在额头,重新合上眼。 顾见骊去扯他的袖子, 拧眉说:「她是你留下来的人,而且身份又特殊。我可不敢说她半句话。她如今日日围在星澜身边,我不放心。如果你是想纳妾,我也不说什么了,偏偏你让她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的, 我也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顾见骊抿抿唇,停顿了一下, 又继续说:「不过如果五爷要纳妾的话, 叶家姑娘不太合适,还是找个本分些的比较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姬无镜重新合上眼有些困顿, 「顾见骊,吵人睡觉是该打屁股的。」 顾见骊把拽着姬无镜袖子的手收回来,也不再说话了, 只是坐在一旁望着姬无镜。 姬无镜朝她伸出手,懒懒说:「来,让叔叔抱着睡觉。」 顾见骊扭头望一眼窗户的方向。外面的天还没黑下来呢。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她起身,拄着拐挪到窗边放下了窗前遮光的垂帘,重新折回床榻, 放下床幔,避着左腿上了床。姬无镜躺了半日,被窝里热乎乎的。顾见骊钻进去。因为腿伤,她已经仰躺着睡觉太久。如今腿上的板子拆了下来,顾见骊小心翼翼地侧转过身,慢慢抬起左腿,搭在右腿上。她欢喜地用脸颊蹭了蹭枕头,还是觉得侧躺着睡比较舒服。 姬无镜的手臂从她脖子下面穿过,他靠过来,从顾见骊身后抱住她,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顾见骊微微恍惚,隐约想起来在她的腿还没有摔坏前,姬无镜就喜欢这样在她身后抱着她睡,像把她当成枕头似的。 顾见骊的目光不经意间一扫,落在床里侧的拨浪鼓上。她望着拨浪鼓上穿着肚兜的胖娃娃,眼前浮现姬无镜彼时懒洋洋躺在床上搓着拨浪鼓的样子。顾见骊目光凝在拨浪鼓鼓面之上画的胖娃娃,心里忽然顿了一下。 姬无镜为什么玩这个画着胖娃娃的拨浪鼓,还专注地玩了这么久? 他该不会是想要个小孩子吧? 顾见骊蹙着眉回忆了一下平日里姬无镜和姬星澜、姬星漏的相处,认为姬无镜是不太喜欢小孩子的。可是会不会因为这两个小孩子的身份比较尴尬?兴许姬无镜是想要个嫡子呢? 顾见骊不由又想起姬无镜体内的毒来。子蛊只是暂且温养着他的五脏六腑,其效用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减弱。其实顾见骊也看得出来,姬无镜最近又开始犯困了。 顾见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抓那只拨浪鼓。拨浪鼓刚被她拿到手中,两侧垂着的小木锤晃动,拨浪鼓发出两道「咚咚」声。她赶忙将拨浪鼓捧在胸前,不让它再乱晃。 然后顾见骊就听见了身后姬无镜不耐烦的声音。 姬无镜屈起手指在顾见骊的后脑弹了一下,沙哑着嗓子:「睡觉。」 「疼!」顾见骊捂着头抱怨。 姬无镜勉强睁开眼,回忆了一下叶云月这个人。他当初为什么让叶云月留下来当丫鬟来着?姬无镜也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叶云月说什么为奴为婢,他顺口就让她当丫鬟了。 姬无镜不耐烦地说:「不想看见她就赶走,赖着不走就让长生掐死。顾见骊,你要是再拿这样的小事吵我睡觉,我可就……」 就怎样。 姬无镜想了一下,没想出来,索性什么也不说了,重新合上眼睡觉。 「就怎样?」顾见骊偏偏娇里娇气地问出来。 姬无镜没搭理她。 过了好一会儿,顾见骊捧着胸前的拨浪鼓小声问:「五爷,你睡着了吗?」 姬无镜睁开眼,漆色的眸底有着丝丝殷红。他的目光落在顾见骊纤细雪白的脖子上,顺手将她的衣服一下子拉来,将她上侧的香肩露出来,咬上去。 若是刚嫁来广平伯府时,顾见骊必然吓得浑身战栗担心被传说中恐怖嗜血的玄镜门门主给杀了。而如今,姬无镜咬上来时,她因最初的意外吓了一跳,又很快松了心弦。有点疼,她蹙着眉,攥紧锦被,没有躲。 姬无镜的五脏六腑仿佛有千百只细小的虫子啃咬着,麻痒难耐。他眼底的殷红逐渐加深,阴翳中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气。 感觉到身后姬无镜的气息微重,他贴着她后背的胸膛也在逐渐变得滚烫。顾见骊觉察出不对劲来。她急忙问:「五爷,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了吗?」 v第53章[03.19] 她想要转身,姬无镜却在她身后禁锢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温香软玉抱满怀,姬无镜的耳边忽然响起顾敬元的话——「姬昭,你实话与我说你体内的毒到底还能不能解?你到底还能活多久?三年够不够活?为父要算着日子提前给我的见骊相看下个夫家!」 毒药是他自己选择喝下去的。姬无镜今生不知何为后悔。 「五爷?」顾见骊娇软的声音里担忧更浓。 姬无镜手掌贴在顾见骊的前腹,用力一捞,将怀中顾见骊的身子更紧密地贴在怀中。感觉到一个僵硬的东西紧贴着顾见骊的娇臀,顾见骊怔了怔,隐瞒明白了什么。她一惊,捧在胸前的拨浪鼓滑落,「咚咚」两声停下来,两个小木锤一个搭在床铺上,一个搭在鼓面上胖娃娃乐哈哈的脸蛋儿上。 顾见骊的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抵触和顺从交织,只剩下了懵怔。 姬无镜长腿一伸碰到顾见骊的左小腿,顾见骊疼得叫出声来,眼圈也在一瞬间红了。姬无镜的动作立刻停下来,一动不动在她身后拥着她。没过多久,姬无镜手掌沿着顾见骊的纤腰探至她身前,摸到她的手,握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拉到她身后,让她握住。 顾见骊猛地睁大了眼睛,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接下来的动作由姬无镜握着她的手完成,顾见骊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直到漫长的懵怔后,脏湿了手心,她心里才涌上巨大的羞耻感。她始终背对着姬无镜,弄脏的手五指张着,僵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 姬无镜给她擦了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放在她腹前,额头抵在她的后颈,声音低哑:「顾见骊。」 顾见骊张了张嘴,想应,但是没发出声音来。 姬无镜忽然低沉地轻笑了一声,他吞吐的气息拂在顾见骊的后颈,痒痒的。 姬无镜的狐狸眼微微睁开些,半眯着,眼底的殷红褪去。他问:「吓到了?」 顾见骊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姬无镜侧躺着,不仅不动,也一声不吭。放下床幔之后昏暗的床榻内,安安静静的。 姬无镜没睡,他额头抵着顾见骊的后颈,垂着眼,亦一动不动。直到感觉到掌心里顾见骊的手细小的动作。 顾见骊小心翼翼地转了转手腕,将自己的小手从姬无镜的大手里逃出来。姬无镜的掌心空了,他没动,更没有去抓住顾见骊的手腕。 顾见骊的手心火辣辣的疼,还很酸。虽然已经被姬无镜擦过了,可是她还是觉得好脏。她将姬无镜往上滑了一些的袖子拉下来些,然后用手心使劲儿在他的袖子上蹭。 蹭,再蹭,使劲儿地蹭。 她瓮声瓮气:「你真的好烦哦。」 姬无镜一下子笑出来,声音低沉,随着他的轻笑,抵在顾见骊后颈的额头微动,顾见骊觉得更痒了。 「顾见骊。」 「总是叫我又不说话,到底是要干嘛!」顾见骊娇糯的声音里带着丝小小的恼意。 「顾见骊。」 顾见骊生气地双手捂住耳朵。 姬无镜的视线扫过顾见骊被发红的手,慢悠悠地说:「手上脏,要蹭到耳朵上了。」 顾见骊一僵,迅速将手放下来,又拉起姬无镜的手,用姬无镜的手给她擦耳朵。 掌心摩擦着顾见骊微微发热的耳轮,姬无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的手也脏。」 顾见骊咬唇,把姬无镜的手推开,像只虫子似地往被窝里挪动,蒙了头,睡觉。使劲儿闭上眼睛前,顾见骊恍惚知道原来虫子不仅可大可小,还会在发烧的时候吐脏兮兮的口水。男人的身体真是可怕又复杂。 可惜了姬无镜妖气横生的艳容,偏偏也长了那么丑的部位。 还是女儿好。 ——顾见骊如是想。 顾见骊以为自己会羞窘嫌恶地睡不着,然而事实上她很快就睡着了,兴许是回府的路上奔波劳累了些。 她睡着之快让姬无镜都微微惊讶。一片昏暗中,姬无镜扯起一侧嘴角,古怪地笑了一下。 第二天清晨,顾见骊比姬无镜先醒过来。本来昨晚歇下的时间就比较早,她醒来时也比往常早一些。她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她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姬无镜,见他还睡着,偷偷去看自己的手心。 明明看不出来任何痕迹,可她偏偏觉得手心痒痒的。 不能再去想了。 顾见骊拧了眉,摸到床头的拐杖,尽量小些声音,走了出去。她刚走到外间,惊动了季夏,季夏急忙搀扶她坐下,去给她打水梳洗。 林嬷嬷匆匆赶过来,愁眉苦脸:「夫人,六郎又闯了祸事,被老夫人给扣下要责罚!」 上次顾见骊曾说过若再出这种事儿与她说一声,林嬷嬷犹豫很久才来。 顾见骊赶去的时候, 远远看见两个婆子把姬星漏摁在长凳上, 拿着长藤条抽打他的屁股。裤子褪下大半截,露出圆滚滚的小屁股。藤条抽下去, 白屁股立刻就浮现一条又一条红道子。 长凳摆在院子里,院子里围着一圈婆子丫鬟的看热闹。 「快一些。」顾见骊偏过头对推着轮椅的季夏说。 「诶!」季夏应了一声, 立刻加快了速度,推着顾见骊赶过去。 见顾见骊过来,杵在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各异。当初顾见骊是那样情况嫁进来,府里别说是各房主子, 就连下人也等着看笑话。可如今新帝登基重用顾敬元,顾见骊的身份亦跟着水涨船高, 府里上上下下只有捧着她的份。再想到府里的人先前可没善待了顾见骊, 此时个个更是心情复杂。 「六郎犯了什么错事?」顾见骊问。 鞭打姬星漏的江婆子心想这世上哪有喜欢外生子的正妻?更何况是姬星漏这样顽皮恶劣的孩子。姬星漏被毒打,顾见骊高兴才对。 江婆子立刻摆出笑脸来, 谄媚地说:「六郎抓了蛐蛐扔到今天早膳的粥里,老夫人才吩咐婆子狠狠教训他一顿。五夫人放心,六郎这样顽皮, 老奴会好好教训他。」 v第54章[03.19] 另外一个摁住姬星漏的傅婆子也谄媚笑着讨好:「六郎性子劣,平日里定然也让五夫人受委屈了。五夫人心善不苛待他,可也不能由着他胡作非为。老夫人是顶疼您的,以后六郎再惹您生气,您懒得下手过来吩咐老奴一声就是了。」 傅婆子只顾着与顾见骊说话,手中动作一个不察, 让姬星漏一个翻身从长凳上翻下来,逃了她的桎梏。 「往哪儿跑!」傅婆子长臂一伸一把抓住姬星漏的小细胳膊。姬星漏回头,一口咬在傅婆子的手背上,惹得傅婆子「哎呦」了一声,痛苦地招呼着一旁的丫鬟:「你们几个丫鬟还不快过来帮忙!」 江婆子和几个丫鬟都赶过来拉姬星漏。 顾见骊眉心轻轻蹙起一瞬,又很快舒展开,望着姬星漏,开口:「星漏,把裤子提上。」 姬星漏愣了一下,一时不察让傅婆子把手挣脱开。姬星漏赶忙一边提裤子,一边撒腿就跑。 江婆子扯着嗓子喊:「莲心、莲蕊,守在院门,别让六郎跑出去!」 「这位嬷嬷,你这是捉贼吗?」顾见骊温声细语,却让起飞狗头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不、不是……」江婆子顿时有些尴尬。她拿出卖力责罚姬星漏的架势也是想在顾见骊面前讨个好,这怎么看起来马屁没拍在位置上呢。 姬星漏已经跑过了顾见骊,他回过头警惕地瞪着顾见骊。 顾见骊回过头朝他伸出手,拉住他的肩膀,姬星漏犹豫了一下,还是任由顾见骊将他拉到她面前。顾见骊弯下腰来,重新给他整理了身上被弄乱的上衣和穿歪了的裤子。然后她才看向姬星漏的眼睛,问:「为什么要在粥里放蛐蛐?」 「我乐意!」 一旁的傅婆子「啧啧」两声,粗着嗓子严厉训斥:「六郎,你不能跟你母亲这么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又笑着对顾见骊说:「五夫人您可千万别为了这种没娘教的外生子动气,不值当。」 姬星漏猛地转头凶狠地瞪着江婆子,恶狠狠地说:「下次我会在你的粥里放老鼠药!」 明明是个四岁的孩子,可是看着他充满戾气的眼睛,傅婆子还是吓了一跳。 「星漏。」顾见骊朝姬星漏伸出手。姬星漏忽然抬手把顾见骊的手打开,转过身像一头小牛犊子一样跑开。 林嬷嬷下了好大决心才去找了顾见骊帮忙,没想到姬星漏连顾见骊也得罪。林嬷嬷嘴上说着:「六郎还小,六郎不懂事,您别计较……」,然后慌慌张张地追姬星漏。 顾见骊看了一眼自己被姬星漏拍红的手背,说:「让那两个丫鬟退开,不要拦他。」 「这……」江婆子愣了愣,还是照做了。 宋嬷嬷从屋里出来,笑着迎上顾见骊:「五夫人,您怎么一早过来了?家里人都聚在里面一起用早膳呢。刚刚大家还念着您的腿伤,要不然一定都去看望您。」 「大家有心了。」顾见骊微笑着点点头,让季夏推她进去。 轮椅被推至门槛停下,季夏搀扶起顾见骊,搀着她走进屋内。齐聚在屋内的女眷都望着门口的方向。老夫人立刻让丫鬟给顾见骊搬来椅子,满脸挂着笑亲切道:「瞧瞧,你这腿怎地还不好?我看着你这样走路,心疼得很呐!」 顾见骊坐下来,温声开口:「儿媳伤了腿不能给您行礼,您别怪就好。」 「不会,不会。」老夫人连连说。 大夫人插嘴:「五弟妹用过早膳没有?没用过的话刚好和咱们一起用。」 三夫人也说:「对对,我们这都刚端上来,大家还没吃呢。」 「不用了,院子里已经准备了,我等下回去和五爷一起吃。」顾见骊温声拒绝。她顿了顿,又说:「我很长时间没回来也没能顾得上星漏,让他闯了祸,扰了大家。」 「这孩子一向如此胡作非为,可不是弟妹的责任啊!」大夫人说。 「对对。」三夫人附和。 顾见骊微笑着说:「可如今我毕竟是她的母亲,如果日后他再闯了什么祸,扰了大家,还请你们着丫鬟告诉我一声,我好好罚他。」 顾见骊顿了顿,才继续说:「到底是个少爷,也是懂事的年纪了,就这样当着一院子下人的面扒了裤子打他,还是不太好的。」顾见骊目光温柔地望着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当然,儿媳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六郎好,想将他调教成端正的好孩子。」 屋内的气氛微微凝滞。谁也没想到顾见骊会替姬星漏说话。这世上还有喜欢夫君在她没嫁过来之前就有的外生子?而且还是姬星漏那样惹人嫌的孩子。 众人在心里一琢磨,认为顾见骊并不是真的在意姬星漏,而是拿姬星漏的事情做文章,给大家难堪!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广平伯府曾经对不起顾见骊。虽然一个个心里不舒服,可仍旧面上赔着笑脸。 心恶之人自不信这世上有善人。 顾见骊猜得到他们的想法,不过她没解释,因为不在意。她已经将话说清楚了,她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说:「五爷应该起了,我得回去了。就不吵大家用早膳了。」 老夫人亲自站起来将顾见骊送到门口,其他人更是都起身送她。更有嘴甜者,一口一个「慢点」、「当心」、「拉拉领子别着凉」、「下次出门多穿些才好」…… 二夫人望着顾见骊坐在轮椅上被推走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儿,她没像别人那般奉承,一直在一旁沉默着,她没法开口,心里又尴尬又后悔。若没有当初的事儿,顾见骊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儿媳。可如今不仅不是她的儿媳,还成了这样尴尬的妯娌。甚至算得上结了仇。更让她心酸的是她的儿子也怨上了她。 怪谁? 二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心里连连叫苦。她也冤枉啊!当初私改圣旨的事儿是宫里的意思,她还敢忤逆了圣意不成? 姬星漏一股脑地跑回来,踢了鞋子扑到床上去。 坐在地上玩的姬星澜丢了手里的彩色手鞠,爬起来,小跑到床边去拉姬星漏的袖子,糯糯地喊:「哥哥,你是不是又被打啦?疼不疼呀?」 「不疼!」姬星漏粗声粗气。 姬星澜歪着小脑瓜,讷讷道:「到底是被打了没有呀?如果被打了怎么会不疼呢?」 林嬷嬷追进来,赶紧去脱姬星漏的裤子,嘴上絮絮说着:「哎呦,我远远瞧着都打红肿了,快脱了给我看看,得马上涂点药才行……」 一旁的姬星澜惊呼:「哥哥你被打屁股啦?」 姬星漏一下子蹦起来,站在床上,指着林嬷嬷大叫:「你给我出去!」 v第55章[03.19] 林嬷嬷知道这孩子的性子,忙说:「好好好,我去给你找药,等会再来。」 等林嬷嬷走了,站在床下的姬星澜仰着头去拽姬星漏的小手摇了摇,说:「哥哥,给我看看呀。」 姬星漏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姬星澜一屁股跌坐在地。 姬星漏看她一眼,向前迈出一步,又硬气地转过头。姬星澜拍拍屁股站起来,抓着姬星漏的裤子爬上床,她站在姬星漏面前,重重叹了口气,拧着小眉头,小声说:「哥哥,没有别人啦。疼的话可以哭啦!」 姬星漏偷偷看她一眼,「哼」了一声,继续不理她。 姬星澜比姬星漏矮了半头,她朝前迈出一步,伸开双臂抱住姬星漏,小手拍着哥哥的背,哄他:「哥哥不疼!」 「疼!」姬星漏忽然叫了一声,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只是哭了一声,又立刻憋住不出声,抱住姬星澜,把眼泪儿使劲儿蹭在姬星澜的肩膀。 「那怎么办呢?」姬星澜瘪了嘴,也想哭了。 「永远都不行……学不像……呜呜呜……」姬星漏哭着,嗓子里唔噜着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窗外的顾见骊听了姬星漏的哭诉,慢慢拧了眉。姬星漏在学什么? 长生跑来急说:「夫人,五爷找您呢!」 顾见骊一惊,一下子想明白了。姬星漏在学姬无镜! 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故意学姬无镜,来证明自己是姬无镜的儿子,得到承认。 顾见骊没来得及让长生噤声。她甚至没来得及说话, 姬星漏就一股风似地从屋子里跑出来, 站在顾见骊面前,一副凶狠恶煞的样子指着顾见骊, 怒吼指责:「你偷听!」 顾见骊安静地对姬星漏对视了一会儿,说:「你父亲凶人的时候是笑的, 从来不会大吼大叫。」 姬星漏一下子愣在那里。 看着他这个呆呆的小表情,顾见骊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姬星澜跟在后面,可是跑到门口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她歪歪扭扭地爬起来,跑过来。 顾见骊温柔笑着将她拉到身边来, 拍了拍她屁股上的尘土,柔声说:「澜澜下次跑的时候当心些。」 她又摸了摸姬星澜的额头, 让季夏去拿了姬星澜的小棉袄, 亲自给她穿上,说:「澜澜这几天不舒服还是待在屋子里好, 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澜澜乖,澜澜听话!」姬星澜弯着眼睛抱住顾见骊的手。 林嬷嬷找到了消肿止疼的药, 匆匆赶过来,看见顾见骊在这里,急忙再一次替姬星漏说话:「夫人,六郎说话没分寸不是真的针对您,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六郎是喜欢您的,您不在家的这段日子, 六郎还念着您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姬星漏跑过去推了林嬷嬷一把。 姬星澜去拉哥哥,奶声奶气:「哥哥,哥哥!不要推嬷嬷,不要气母亲!」 她从姬星漏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腰,小脑袋贴在姬星漏的背上。 顾见骊有些意外地看向姬星澜。这倒是这个小姑娘第一次正经喊她母亲,虽然不是对着她。 顾见骊对姬星漏说:「星漏,你妹妹的风寒还没有好。这一大早上还很冷,她再在外面待一会儿可要加重病情的。你还不快带你妹妹进屋去。」 姬星漏犹豫了一下,抱怨了声「麻烦」,转过身来,牵起姬星澜的小手,把她拉进屋。他步子迈得大,姬星澜被她拉扯地踉踉跄跄。 顾见骊让季夏搀扶着跟了进去。屋内地面铺着雪白的兔绒毯,上面凌乱堆放着小孩子的玩具,五颜六色的。姬星漏爬上了床,用被子蒙了头。姬星澜茫然地站在床下。 「林嬷嬷,把药给我吧。」顾见骊说。 林嬷嬷颇为意外地看了顾见骊一眼,才把手里的止疼消肿药递给顾见骊。顾见骊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姬星漏的背,说:「现在天冷,如果不涂抹些药消肿,是会得冻疮的哦。」 蒙着头的姬星漏不肖地「哼」了一声:「你骗小孩!我又不是第一次在冬天被打。比现在更冷的时候被打了也没事儿,之后都会长好的!」 顾见骊樱口微张,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儿起来。 姬星漏才几岁?四岁的孩子却已经被打过许多次。是,这孩子脾气不好,说话不好听,顽劣得让人头疼。可错的不是他,是应该教他的人没有教他。 顾见骊心里明白倘若姬星澜是姬无镜的嫡子,府里绝对不会有人敢这般动他。正是因为姬无镜的浑然不在意,或者说是姬无镜的纵容,才让所有人轻视他、鄙夷他、欺凌他。这孩子才会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去反抗,去得到别人的重视。 外生子是很尴尬的身份。 顾见骊转头望向杵在一旁的姬星澜。 姬星澜见顾见骊看她,她立刻摆出灿烂的笑脸,乖巧地说:「不生气,不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顾见骊觉得更心酸了。姬星澜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等她再大些,才会知道外生子的身份会给她带来多少难堪。 顾见骊忽然想到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等姬无镜不在了,她自然是要离开广平伯府的,到时候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她没有资格将这两个孩子带走。 她不由责怪起姬无镜这个父亲的不称职。事实上,外生子是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倘若姬无镜真的喜欢这两个孩子的生母,纳入房中让这两个孩子做庶子庶女也比外生子强上许多。顾见骊并不清楚姬无镜和这两个孩子生母的事情,她也不敢去乱猜。暂且不想这个,姬无镜也不该不管不问这两个孩子。 「你怎么哭啦!」姬星澜望着顾见骊,她吓坏了,急忙挥着小拳头使劲儿捶了两下裹在被子里的姬星漏,急急埋怨:「你把母亲气哭了!」 被子里的姬星漏一僵,扯开被子一角,偷偷去看顾见骊,见顾见骊果真红着眼睛,他撇撇嘴,小声说:「女人都是爱哭鬼!」 「没有,没哭呢。」顾见骊俯下身来抱了抱香香软软的姬星澜。 她转头望向门口的长生,问:「五爷找我什么事情?」 「不知道,五爷只是让我找您!」 顾见骊想了想,说:「你去与五爷说一声,我在星漏、星澜这里,让他也过来。星澜不能吹风,今日不去前院了,把早膳摆在这里。」 v第56章[03.19] 长生刚走,姬星漏警惕地盯着顾见骊,哼了一声,说:「你又想用父亲吓我!」 顾见骊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瓶,问:「等下和你们父亲一起吃饭,你疼得坐不下可怎么办?」 「那也不用你……」姬星漏嘟囔。 顾见骊也不坚持,将药瓶交还给林嬷嬷:「你来吧。」 她又摸了摸姬星澜软乎乎的小脸蛋,说:「监督哥哥哦。」 「嗯!」姬星澜使劲儿点头。 顾见骊被季夏扶着在桌前坐下,等着季夏端早膳进来,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七彩手鞠晃了晃。她头几年还喜欢玩这个呢,还喜欢自己做,闺房里摆了许多。 姬无镜过来时,姬星漏刚刚擦好消肿止疼的药在穿裤子。 姬无镜看了他一眼,走到顾见骊对面坐下,脸色不太好地问她:「一大早跑哪儿去了?」 「星漏闯了祸,去把他接回来。」 姬无镜口气随意:「你不接他,他也能自己跑回来。」 顾见骊不喜欢姬无镜对自己孩子这样随意的态度,她刚要说话,季夏端着早膳进来。顾见骊便把话忍了下来,先吃了饭再说。 顾见骊看着姬星漏小心翼翼地爬上凳子,屁股刚碰到凳子颤了一下,明明疼得很,却装出一点都不疼的样子。那边姬星澜一阵咳嗦。顾见骊急忙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姬星澜的背。 姬无镜慢悠悠地吃着鱼粥,古怪地看了顾见骊一眼。顾见骊抬眼看向姬无镜的时候,姬无镜已经低下了头继续吃着鱼粥。 吃着吃着,顾见骊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只因想起了曾经听来的关于星漏和星澜这两个孩子的传闻。传闻里,绝大多数都说这两个孩子是姬无镜的外生子,可也有人说是奸生子。 顾见骊的手一抖,勺子忽然落入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她慌忙去拿落入汤中的勺子,却烫了指尖。 姬无镜欠身,拉着她的手腕,用帕子擦去她手上的汤汁,又拿起桌子上备用的勺子塞进顾见骊手里,而后不发一言地继续专注吃鱼粥。 顾见骊重新抬眼看向姬无镜慢悠悠吃着鱼粥的样子,她不由看了许久,心里忽然坚定地否了听来的传闻。 不可能的。 姬星漏和姬星澜绝对不可能是奸生子,姬无镜这样骄傲的人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姬星澜忽然咯咯笑起来,她小小的手托着腮,歪着小脑瓜望着顾见骊,开心地笑着:「哇,你好喜欢爹爹呀!」 「什么?」顾见骊怔住,惊愕地看向小姑娘。 姬星澜弯着眼睛笑:「你看了爹爹好久!」 「你……你别乱说。」顾见骊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一个童言无忌的小孩子。她迅速扫了一眼姬无镜,又移开视线。 姬无镜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他将姬星澜从椅子里抱起来放在膝上,懒洋洋地问:「星澜想吃什么?」 姬无镜是难得亲近小孩子的,被他抱着,姬星澜惊喜得不得了,糯糯地说:「澜澜可以自己吃!」 姬无镜「嗯」了一声,将姬星澜的小碗碟拿到她面前,让她坐在他腿上吃。 顾见骊看了一眼被冷落的姬星漏。姬星漏面无表情地低着头。 于是,用过早膳之后,顾见骊有意让这对父子培养一下感情,所以提议让姬星漏背诗给姬无镜听。她则是抱着姬星澜坐在软软的兔绒毯上玩手鞠。 早上的汤有些腻,顾见骊想吃糖了。 她高高抛起手鞠,又接住,问姬星澜:「澜澜想不想吃糖?」 「嗯嗯!」 姬星澜如顾见骊所愿地点了头。顾见骊立刻吩咐季夏将家里有的几盒糖果都拿来,依次摆在兔绒毯上。 顾见骊如愿把糖果塞进嘴里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见姬无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别背了,我都忘光了也记不住你背的对不对,和妹妹玩去。」姬无镜说。 姬星漏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不过还是听话地挨着姬星澜一起吃糖。 「哥哥吃!」姬星澜把一块糖果塞进姬星漏的嘴里。 姬无镜懒散地盘腿坐下,好奇地翻看着几个盒子里的糖果。 「你手里的那种最好吃。」顾见骊说。 那是最后一颗黑豆子糖,顾见骊想拿的,被姬无镜抢了先。 姬无镜瞥她一眼,动作自然地将那块糖塞进了她嘴里。 叶云月赶来时刚巧看见这一幕。她不由想起前世时,姬无镜买下了整个安京的糖果铺子和会做糖果的手艺师父,造了一条糖果街,让手艺师父们日日制糖,每日送给顾见骊一种不同的糖果。 自那以后,京中无人有糖吃。 重生之后, 叶云月总是不敢过多去想前世的事情。只要想起前世姬无镜对顾见骊的好, 她心如刀绞。 她恨自己悔婚,悔得肠子都青了。许多人习惯性给自己找借口, 叶云月没勇气恨自己,便恨当初父母没有拦住她悔婚, 恨前夫卑鄙小人故意攀扯,甚至连曾经的闺中密友罗慕歌也恨得牙根痒痒。当初罗慕歌告诉她姬无镜抱回来的两个孩子是奸生子,吓得她死也不敢嫁。如今想来姬无镜有没有奸生子有什么重要?只要能得了国父正妻的身份,他在外面怎么花天酒地都无所谓,即使强暴女子又如何?反正被强暴的也不是她。若看不顺眼那两个奸生子, 想法子弄死不就行了? 一想到罗慕歌,叶云月气得喘不上气来。她这一辈子的幸福都被罗慕歌给毁了!所谓劝和不劝分,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这个罗慕歌身为她的密友和姬无镜的师妹, 怎么能故意在她面前说姬无镜坏话?就算是事实,也该瞒下来才对! 「云月姨!」姬星澜爬起来。 叶云月回过神来, 急忙堆出笑脸走过去,她刚要迈进门槛,看了姬无镜一眼, 又把腿缩回去,柔着嗓子开口:「五爷,西厂的陈督主来了。」 v第57章[03.19] 姬无镜皱了下眉,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过他还是去了前院见陈河。 陈河未入座,立在三脚高桌旁,目光落在雪团的身上。雪团在三角高桌上伸懒腰。姬无镜进来时, 雪团一下子跳起来,跃进陈河的怀里。 「什么事?」姬无镜问。他也没进去,懒散斜靠着门框。 陈河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姬无镜的气色,道:「师兄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从西厂跑过来一趟就为了说废话?」 陈河笑着摇摇头,道:「我今日可是代表陛下来看望师兄,而且带了陛下赏赐的珍贵药材,有千年的人参灵芝和雪莲。陛下还说若是配药中缺了什么药材尽管去太医院拿。」 姬无镜笑:「我以前的药不也是在太医院拿的?说什么废话。」 陈河颇为无奈:「师兄,这叫人情往来,更是圣上恩泽。」 「还有事?」 陈河沉默了片刻,才道:「师弟很是诧异以师兄这脾气居然还没被人打死。」 姬无镜嗤笑,语气随意:「因为没人杀得了我啊。」 陈河一噎,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如今陛下正是用人之际。」 「拿不动刀了。」姬无镜走进去,在椅子里坐下,舒服靠着椅背。他将桌上茶托里倒扣的茶盏拿出来,竖着放在桌子上,手指一转,茶盏「哒哒哒」地转起来。他整个人慵懒闲适得很。 「师兄的毒……」 「没解药,治不了。」 「可是……」 姬无镜手中动作一顿,茶盏转动的动作瞬停,「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想让我吐血给你看?」姬无镜挑起眼尾,狐狸眼中的冷意已显。 「喵!」雪团吓了一跳,把脑袋钻进陈河的臂弯里。 「不怕,不怕……」陈河立刻低下头望着它,手掌抚摸着雪团的后背,温柔安抚着它。等雪团安静下来,陈河重新抬眼看向姬无镜时,眼中亦带了冷意,凉声道:「你吓到它了。」 陈河抱着雪团转身就走。 这次换姬无镜被噎到无语,他看着陈河离开的背影,气笑了。 姬无镜伸出手,微微用力,掌心浮现黑纹,犹如旋涡。他又慢慢收拢了手。姬无镜知道定然是上次玄镜门的章一伦暗杀他被他反杀的事情传到了姬岚耳中,而且他进宫接顾见骊时也露出身手。让姬岚认为他还可继续效力。 「真是没见识。」姬无镜慢悠悠地说。 这几次他所用之武,不过他真正实力的三四成罢了。 姬无镜的剑极快,快剑剔骨剥皮之行径轰动四方。却没有人知道他最擅长用的武器是刀,重刀。只是可惜这世上已没人有资格让他拔刀了。 顾见骊陪着姬星澜和姬星漏玩了好一会儿,主要是和姬星澜玩,姬星漏一直一脸不屑地坐在一旁。顾见骊教了姬星澜几种新的编绳,又答应下次给她做更好看的手鞠。 季夏走进来,挨着顾见骊坐在兔绒毯上,说:「夫人,我刚刚听说陛下将会在花朝节立后。」 「花朝节?那也没几日了。」顾见骊将缠着红绳的双手递到姬星澜面前,让她翻绳。 「是。没几日了。奴婢听说陛下原本是属意龙家姑娘的。」 「瑜君?」顾见骊愣了一下。龙瑜君作为左相的孙女,的确极有可能被立后。可是顾见骊隐隐觉得宫中凶险,并不是很希望龙瑜君入宫。 季夏笑着说:「但是龙姑娘忽然定亲了,夫家是余家。」 顾见骊想了想,顿时了然。龙瑜君定然也是不想嫁入宫中,所以急急订了亲,逃了这一劫。过了好一会儿,顾见骊才轻声呢喃:「这样也好……」 「那皇后立了谁?」顾见骊刚问出来,心里隐约有了个答案。 「陛下未登基前未婚妻孙引兰的妹妹孙引竹。」 顾见骊没有多意外地点点头。孙家姐妹是右丞之女,成为皇后没有什么意外的。顾见骊也相信孙引竹成为皇后绝对不是因为她是孙引兰的妹妹,只是因为她是右丞之女。顾见骊先前和孙引兰接触不多,倒是在宴席上与孙引竹说过几次话。孙引竹是个活泼的性子,和顾见骊同岁,也才十五岁罢了。 姬星澜眨眨眼,歪着小脑瓜瞧着顾见骊脸上的表情。她伸出小手搭在嘴巴前连连打哈欠。 「星澜困了呀?」顾见骊忙收起思绪,问道。 「嗯嗯!」姬星澜使劲儿点了点头,「我想睡一会儿啦,你下次来陪我玩好不好?」 「那好。星澜睡一会儿。」顾见骊将手上的红绳收起来,由季夏搀扶着起身,看着姬星澜爬进被窝,她低头看向姬星漏,说:「星漏,不要吵妹妹睡觉。你要是困了,也睡一会儿。」 「切,要你管!」姬星漏扭头。 顾见骊知道姬星漏是很在意姬星澜的,她微笑着摸了摸姬星漏的小脸蛋儿,才让季夏搀扶着离开。 房门关上,姬星澜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下来,扭着小身子跑到姬星漏面前拉哥哥的手,奶声奶气:「哥哥陪我玩手鞠。」 姬星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你骗她?」 姬星澜急忙小手捂住姬星漏的嘴巴,压低了声音,说:「大人都不喜欢和小孩子玩的。她刚刚想事情了,都走神啦!她肯定好无聊的哦。唔,澜澜和哥哥玩,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姬星漏看着被妹妹塞进手里的彩色手鞠拧了眉,他很想说他也不喜欢玩这个…… 顾见骊得知陈河已经走了,便去找姬无镜。 「五爷,星漏被打了,当着很多下人的面儿抽鞭子。」顾见骊告状。 v第58章[03.19] 姬无镜随意「哦」了一声。 姬无镜浑然不在意的态度让顾见骊有点生气。她闷声坐在一旁,也不吭声,垂着眼睛瞅着自己的裙角。 好半天,姬无镜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对季夏说:「把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然后我们就回来了。」季夏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甚至每个人说的话,每个表情和眼神也都表演到位。 姬无镜笑了,问:「你叫什么来着?」 季夏愣了一下,飞快地看了顾见骊一眼,才禀:「蠢婢季夏。」 「组个马戏团表演,赚的肯定比你主子给你的多。」姬无镜语气不明地说。 「不敢……」季夏吓得一哆嗦,赶忙跪了下来,低着头。 顾见骊打量了一眼姬无镜的神色,若无其事地说:「季夏,你去厨房忙吧。」 「是!」季夏如得大赦,急忙弯着腰退下去。 「五爷,星漏……」 姬无镜忽然开口:「轮椅被推至门槛停下,搀扶起夫人,搀着她走进屋内,老夫人赐了座,夫人坐下……」 顾见骊起先听得稀里糊涂,后来才反应过来姬无镜在重复季夏刚刚说的话。 「怎么了?」顾见骊疑惑地问。 适逢长生从门前经过,姬无镜顺手一指,道:「去,把府里所有门槛给我拆了。」 「啊?」长生愣了一瞬,立刻转身就走。不需要理由,只要姬无镜的命令,干就完了。 「五爷!」顾见骊站起来,左脚落了地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 这让顾见骊接下来的一个月一直用着拐杖和轮椅,没敢尝试练习走路。 春暖花开,顾见骊坐在窗前,透过窗户,羡慕地望着姬星澜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姬无镜立在她身后,道:「你要是再不练习走路小心长短腿。」 「什么意思?」顾见骊转过头来仰望着他。 「跛子啊。」 顾见骊一惊,吓白了脸。她顿了顿,像是自我安慰一样:「不会的……」 「起来。」姬无镜捏着她的肩膀,将她从椅子里拎起来。 顾见骊站在他面前,几乎只用右脚支撑着。 姬无镜一边向后退,一边说:「走过来,否则打屁股。扒了裤子打。」 顾见骊拧眉。她试探着迈出左脚,可仍旧不敢用力踩,又缩了回去。她堤防地望着姬无镜,小声说:「再等等吧,摔了可怎么好。」 「摔几次正常。」姬无镜道。 「那不行!」顾见骊忙说,「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什么?」姬无镜怔住。 顾见骊脸颊泛红:「我、我两个月没来过了,可能是怀了……」 顾见骊声音越来越低, 说到最后几不可闻。她低下头, 尴尬地捏着衣角,觉得将两个月没来月事说出来很不好意思。 姬无镜沉默了很久很久, 终于开口问:「请大夫诊断过了?」 「还、还没有……」顾见骊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可是为什么要发颤害怕呢?她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她这样心虚的样子若是让姬无镜误会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可就大不好了! 顾见骊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微微仰着小下巴, 正视姬无镜,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发颤,用寻常的语气说:「我觉得还早些,就没请大夫。如果下个月还没有来月事再请……」 明明前面的语气还保持住了寻常,可到最后, 可能是因为放松了警惕,最后一个「请」字, 拐了弯念成了「挺」。 好不容易撑住的表情顿时有些崩, 顾见骊悄悄咬唇,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姬无镜立在原地, 向来懒散的他难得立得笔直了些。他目光略复杂地打量了一眼顾见骊,然后一步步朝顾见骊走过去。他在椅子里坐下,拉着顾见骊的手, 将她拉到他腿上坐着。 姬无镜问:「有感觉吗?有没有感觉过胎动?」 顾见骊侧过脸来,惊奇地望着姬无镜,说:「才两个月怎么会动呢?」 姬无镜点头。哦,原来还知道这个。 姬无镜望着顾见骊澄澈动人的潋滟眸,忽然来了兴致,问:「顾见骊, 你想不想要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顾见骊还没想过这个。肚子里的小家伙是一个还是两个,是姑娘家还是小郎君,她都还没想过呢。 姬无镜步步引诱:「对,双胞胎。两个小东西会长得一模一样。」 顾见骊想到了姬星澜和姬星漏,她疑惑地说:「可是星澜和星漏五官不是一模一样的,他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嗯……龙凤胎可能会长得不像,但是如果是两个小姑娘或者两个小郎君就会长得一模一样。」 「哦……」顾见骊点点头,有些疑惑,「可是,是不是双胞胎又不能由着我们来呀。」 v第59章[03.19] 「嗯——」姬无镜拖长了腔调,「可以试一试,有十之二三的几率。」 顾见骊惊奇地望着姬无镜。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 姬无镜将顾见骊鬓角的一绺儿碎发掖到她而后,慢悠悠地说:「在受孕的前三个月如果补上一回,就有可能是双生子。」 顾见骊怀疑地看着姬无镜,她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太信的。 姬无镜任由她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当然了,我也说了可能性只有十之二三。」 顾见骊仍旧半信半疑。她忽然想到姬星漏和姬星澜就是双胞胎,或许姬无镜说的是真的? 姬无镜扯起一侧嘴角,凑过去吻顾见骊的唇。已经不算陌生的湿软感觉袭来,顾见骊的身子下意识地紧绷了一瞬,她迷茫的眼中亦浮现了犹豫。 姬无镜近距离地望着她的眼睛,咬了她的舌尖儿。 「你骗人!」顾见骊忽然使劲儿将姬无镜推开,「这样又不会怀孕……」 顾见骊用手背抹去唇上的湿润,迅速不好意思地侧过脸移开视线。即使不是第一次被他亲吻,可是顾见骊莫名觉得害怕。那种心跳过快,将理智暂封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哦,原来她还知道亲亲不会怀孕。 姬无镜低下头,动作干净利落地解下裤带。 顾见骊瞧着他的动作,顿时慌了起来。他该不会真的要补上一次吧?好脏…… 「不要了!」顾见骊迅速将双手背在身后。 哦,原来是以为那样就会怀孕。 姬无镜装出惋惜的样子来,问:「真的不想试试要一对双胞胎?」 顾见骊使劲儿摇头。她背在身后的手在背后的衣料上蹭了蹭,只要一想起来那天晚上怀上孩子的经历,她就觉得手心好脏。 「行吧。」姬无镜拍了拍她的头,「那给叔叔系上。」 顾见骊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小会儿,藏在背后的手伸到前面来,将姬无镜散开的裤带重新系上。她动作小心翼翼地避开不该碰的地方。 姬无镜长久凝望着顾见骊的侧脸。不管是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她,她都美得毫无瑕疵,几近完美。 「好啦。」顾见骊收回手,又悄悄地将双手背在身手,两手相握着。顾见骊曾经无意间听婆子说有了身孕是不能行房的。这样一想,接下来会有一年的时间不用提心吊胆,也不用担心再被姬无镜弄脏,倒也没什么不好。 她出嫁时情况特殊,没人给她讲过圆房到底是怎样的过程。在这个礼教森严的生活环境下,她自然没有别的渠道弄明白。前几个月,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跟姐姐要了本小册子想学一学,偏偏只看了两页就被姬无镜抢了去…… 「顾见骊。」姬无镜叫她。 「嗯?」顾见骊望向姬无镜,四目相望。 半晌,姬无镜一手揽在顾见骊的后腰抱着她,他俯下身来,侧耳贴在顾见骊的前腹。顾见骊不太习惯,想往后躲,后背紧紧贴着姬无镜的手臂。 姬无镜:「别动。」 顾见骊果真不动了,她疑惑地问:「可是应该什么都听不出来吧?」 姬无镜像真能听到胎动一样侧耳听了很久,才直起身来。他望着顾见骊的目光有些古怪,顾见骊看不太懂。 「顾见骊,生孩子很疼的。」他说。 顾见骊蹙起眉头,漂亮的五官也拧巴起来。 姬无镜微微屈着食指滑过顾见骊蹙起的眉心,漫不经心地说:「我都是快死了的人,给我生什么孩子。」 顾见骊带着执拗地反驳:「怎么能是给你生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呀。」 姬无镜慢悠悠地「嗯」了一声,拉过顾见骊的手,将她娇小白软的手放在掌中饶有趣味地揉捏把玩着。他说:「可是我死了,他就没了父亲,会被欺负的。」 「我会护好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顾见骊认真说。 姬无镜又不紧不慢地说:「可是你带着个拖油瓶嫁给别人,你下一个夫家不会准你将孩子带在身边。就算准你带着,也会打骂他。」 顾见骊犹豫了一会儿,她低下头,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说:「如果不容他,我就去学着做生意自己来养活他,不再嫁就是了。」 姬无镜撩起眼皮,望向顾见骊,从她认真的眼眸逐渐望进她的眼底。 姬无镜轻笑了一声,向后倚靠着椅子的椅背。 「你笑什么?」顾见骊问。 姬无镜没吭声。他捏着顾见骊的纤纤素指,将她的手拉到唇前。她的手上有淡淡的香,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却让他觉得好闻得近。姬无镜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然后又在她的手背温吞舔过,最后是微微用力地啃咬。 顾见骊安静地望着姬无镜,没有躲开。她在心里暗暗揣摩姬无镜的心情,他会不会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长寿而难过? 姬无镜松了手,重新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来,敲了敲顾见骊的额头,道:「也不一定真的有了,明儿让大夫给你把把脉。」 「好。」顾见骊乖巧地点点头,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姬无镜指腹摸了摸下巴,有点一言难尽。他起身,把顾见骊打横抱起,一边抱着她往床榻走去,一边哄小孩子似地违心道:「我的小夫人最近可要好好安胎才行啊。」 顾见骊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认真点头:「嗯!」 第二天纪敬意就过来了,还带了他的徒弟罗慕歌。 「纪大夫,怎么样呀?」顾见骊紧张地询问。 「这……」 v第60章[03.19] 「咳。」姬无镜状若随意地咳嗦了一声。 纪敬意顿了顿,改口:「夫人暂且无孕,只是气血不足。」 顾见骊怔了怔,一时之间心里空了一下,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情绪。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懒散坐在椅子里的姬无镜。姬无镜低着头在玩桌子上的茶盏,没怎么在意的样子。 顾见骊收回视线来。心想也是,姬无镜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子的。 「慕歌,给为师拿纸笔来。」纪敬意道。 「是。」罗慕歌将纸笔递给纪敬意写通气血的药方。 罗慕歌是姬无镜和陈河的师妹,却并非师从一门。她自幼拜纪敬意为师,专心医术。而之所以是姬无镜和陈河的师妹,是因为她的生父是姬无镜和陈河的师父,也就是上一任西厂督主。不过宦官的身份,不太方便让别人知道未净身前有个女儿。所以罗慕歌的身世没几个人知道。 罗慕歌前几个月在外地采买药材,最近才回京。她已听说姬无镜娶了妻,还是安京双骊中的一位。可她先前并没有见过顾见骊,此时不由细细打量起顾见骊来。 只一眼,她便知道安京双骊绝非浪得虚名。原来这世间真有女子让人一见惊鸿,再品惊赞。 感受到罗慕歌的目光,顾见骊回望,对上罗慕歌的目光,她浅浅笑了一下。 罗慕歌报之以友善的微笑,心里却在诧异。她总觉得眼前的顾见骊太过娇软。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样柔软的小姑娘站在师兄身侧的样子。 不过罗慕歌并没有看见顾见骊站在姬无镜身侧的样子。因为,顾见骊起身的时候,姬无镜也跟着起身,他走过来,直接将手臂探过顾见骊膝下,将顾见骊打横抱起,往里屋走去。 罗慕歌不可思议地望着姬无镜,以为自己看错了。 被当着外人的面抱起, 顾见骊觉得不太得体。刚一进了里间,顾见骊压低了声音免得被外间的人听见,说:「你干嘛要抱我呢?我可以慢慢自己撑着拐杖走的,你搀扶着我也好。」 「慢。」 顾见骊不吭声了。是会慢一点, 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姬无镜垂眼瞧她不高兴的脸, 问:「没有身孕会不会松了口气?」 顾见骊瞧着姬无镜的脸色, 谨慎回答:「没有。」 「那有没有失望啊?」 「也没有。」 顾见骊这次实话实说了。 姬无镜将顾见骊抱到床上放下, 顺手给她盖了被子。 顾见骊别扭地说:「我现在又不用安胎了……」 「没事啊, 先演练着怎么安胎。咱们加把劲儿, 争取早日怀一个。」 姬无镜手掌抚过顾见骊的眼睛,「睡你的午觉。」 顾见骊听着姬无镜走出去,才睁开眼睛。她呆呆望着门口的方向好一会儿,慢慢开始犯困了。她打了个哈欠,重新合上眼睛。自从昨日姬无镜说过今日请大夫来诊胎, 她昨晚一晚没睡踏实,困得很。 姬无镜回到外间,纪敬意已经准备好了银针。罗慕歌拿着提前包好的药,正往厨房去煎熬。 「让长生去做就行了。」 姬无镜道。 刚走到门口的罗慕歌回过头来, 冲姬无镜微笑着说:「到底是懂医的人才能将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姬无镜便也没再说什么。他坐下来, 将宽袖拉上去, 把手臂递给纪敬意。纪敬意捏着细细的银针, 密密麻麻刺入姬无镜小臂上的穴位。 罗慕歌到厨房时, 季夏正在煮粥、炒菜。见到罗慕歌,季夏问:「罗姑娘, 熬药的石锅都在这里,您看看用哪个?我可能帮上什么?」 「你忙你的就好,我应付得来。」 罗慕歌看着季夏往锅里撒盐,叮嘱了些,「夫人气血不顺,最近饮食清淡为主。五爷也吃不得重盐。尽量少放些油盐为好。」 「诶,记下了!」 罗慕歌挑了一口锅,抱出厨房,在厨房前面熬药。 季夏透过开着的厨房门打量着罗慕歌,心想这个罗姑娘和京中的贵女不太一样。虽然罗慕歌也是容貌出众,可季夏才不承认这天下有比顾见骊更貌美的女人。她只是觉得罗慕歌一身素雅的白裙,就像枝头丁香。可她又是淡淡的,甚至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更像是梅红枝头的那捧冷雪。 叶云月匆匆赶过来,立在罗慕歌面前,笑着说:「好久不见啊慕歌。」 罗慕歌轻晃扇子控制火候,抬眼看了叶云月一眼,又低下头去,口气随意:「是许久不见了。」 叶云月咬牙切齿:「你当年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慕歌的语气仍旧淡淡的。 当叶云月出现的那一瞬间,季夏便警惕起来,见叶云月直接去找罗慕歌,季夏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站在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去听两个人的谈话。 「稽昭此人性情乖戾喜怒无常,喜杀人常虐待,死于他手中之人不计其数。剔骨剥皮,穿人皮衣、点人皮灯,家中摆满人骨雕品。对女子更是有施虐癖,强暴女子无数。今日带回家中的两个孩子乃奸生子,而且他在外面还有更多奸生子!身中剧毒实乃报应,不日将暴毙而亡!」 罗慕歌默默听她说完。她点头,淡淡道:「当年我好像是这样说过吧,记不太清了。」 「可是当年你没告诉我你是五爷的师妹!」 叶云月愤愤。 「我和他的关系有说的必要吗?」 罗慕歌抬眼看向叶云月,「那些事情也是我听来的,是你向我打听五爷的事情,我才好心说与你听。你若是不信,亲自去问他便是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贬低五爷,不希望我嫁给他!你说,是不是你自己想嫁给他!」 罗慕歌微微蹙眉,说:「你想多了。」 叶云月不甘心地向前迈出一步,将手搭在罗慕歌的肩上,想要将她拉起来。她的手刚碰到罗慕歌的肩膀,罗慕歌微微侧身,反手将手中银针刺入叶云月肩窝。叶云月痛苦地尖叫了一声,直接跪了下来,身上迅速冒出冷汗。 躲在门里偷听的季夏一惊。罗慕歌曾经故意在叶云月面前贬低过五爷?是不是真如罗慕歌说的那般只是她听来随口一说?季夏不清楚,但是她觉得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顾见骊。 罗慕歌将叶云月肩窝上的银针拔出来,随意一丢,继续轻晃扇子控制着火候,不再搭理叶云月。 叶云月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了半天,再望向罗慕歌时有了个猜测。 第61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好。我明白了。」 叶云月冷笑,她站起来,迈着发沉的步子转身离开。 罗慕歌回头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她放下扇子起身走进厨房。季夏迅速转身,站在大锅前往里面洒下红枣。季夏回过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罗姑娘,我怎么听见刚刚说话声,刚刚谁来啦?是不是一个嬷嬷?」 「没有人来过。」 「哦。」 季夏转过头。 罗慕歌将手随意搭在季夏的腰上,一枚细小的银针一下子刺入。 季夏闷哼了一声,明亮的眼中浮现茫然。 罗慕歌收了针,轻轻拍了拍季夏的肩。 季夏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望向罗慕歌,惊讶地问:「罗姑娘,你怎么过来了?是要用厨房吗?瞧我,炒菜的声音太大了,你走到我身后都不知道。」 罗慕歌浅浅笑着,道:「是,过来拿锅煎药的。」 「熬药的石锅都在这里,您看看用哪个?我可能帮上什么?」 罗慕歌含笑颔首,随意取了一个。 季夏继续炒菜,不经意间望向摆放熬药石锅的角落发现怎么少了一个锅?她诧异地走到门口,看见罗慕歌面前摆了两个石锅。 「咦,她刚刚拿走了两个吗?」 季夏喃喃自语,「居然需要两个……」 季夏没怎么放在心上,继续炒菜。 罗慕歌端着熬好的汤药回去时,姬无镜小臂上已经刺满了银针。他阖着眼,脸色除了有些苍白,没什么表情。可罗慕歌知道姬无镜此时体内会有多么痛。 罗慕歌将熬好的汤药倒进盛满清水的木盆中,一股异香立刻弥漫开。 纪敬意看一眼桌上燃着的香,开始一根根取下姬无镜小臂上的银针。每一根银针取下,便会带出一丝黑色的血迹。 姬无镜小臂上的银针取下半数时,他睁开眼,望向里屋的方向。 顾见骊拄着拐杖,慢吞吞地从里屋走出来。 「又怎么了?」 姬无镜随口问。 顾见骊摇摇头,慢吞吞地挪到姬无镜身边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纪敬意继续取下姬无镜小臂上的银针。 罗慕歌将在药液中浸泡的帕子取出,稍微拧了拧,去擦姬无镜的小臂。 「我来吧。」 顾见骊伸出手来。 罗慕歌犹豫了一下,才将手中的帕子递给顾见骊,说:「要稍微用力些,让药汁浸入。」 顾见骊点点头,仔细给姬无镜擦着。 姬无镜瞧着她低眉的侧脸,忽然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问:「没有叔叔抱着睡不着?」 顾见骊手中的动作一顿,桌子下的脚使劲儿踩了姬无镜一脚。 姬无镜大笑。 顾见骊拧着眉头,在心里骂了一句:没正经! 「这样可以了吗?」 顾见骊问。 纪敬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姬无镜抢先道:「不可以,手也要擦,擦仔细了。」 「哦。」 顾见骊应了一声,拉过姬无镜的手,慢条斯理地给他擦着,每一根手指头都擦得仔细,连指缝都不落下。 姬无镜饶有趣味地欣赏着顾见骊专注的样子。 纪敬意拿来小刀割破姬无镜的手,姬无镜将手放进碗中月白色的药液里。不多时,子蛊游出。 纪敬意道:「接下来每隔七日都要下针一回。七次之后大概可植入母蛊。」 纪敬意又叮嘱一回:「门主,您可千万别再随意动用内力。」 姬无镜随意应了一声。 纪敬意叹气。其实他根本不信门主能听从医嘱。若姬无镜真的好好调养,何至于至今不能植入母蛊? 虽说母蛊不是解药,可毕竟能有续命之效。 纪敬意和罗慕歌告辞离去,姬无镜懒散看向坐在身侧发呆的顾见骊,问:「不困了?」 「暂时不想睡了。」 「那走,练习走路去。」 姬无镜起身,不由分说抱起顾见骊往里屋走去。 悬空的瞬间,顾见骊慌忙拿起一旁的拐杖,紧紧攥着。 姬无镜将顾见骊放在里屋门口,夺了她手中的拐,他朝着床榻的方向退后,一边退一边说:「走过来拿你的拐。」 顾见骊试探着迈出左脚,脚心刚刚贴在地面,疼得她迅速收回了腿。 「顾见骊。」 「还、还没长好,再等等……」 顾见骊心虚地低声喊了句——「叔叔……」 姬无镜舔唇。 第62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一个不肯迈步,一个不肯退步,僵持着。 姬无镜忽然朝顾见骊走过去。 看着姬无镜冷着脸一步步走过来,顾见骊心里惴惴,莫名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顾见骊警惕地望着立在她面前的姬无镜。 姬无镜轻轻挑起眼尾,勾出一抹不算善意的笑。他强硬地去脱顾见骊的衣服,动作极快。等顾见骊反应过来时,已然几乎被剥了个干净,身上只剩下一条粉嫩嫩的亵裤和鞋袜。 她抱着胸口,气恼地瞪着向后退的姬无镜,质问:「你做什么!」 姬无镜晃了晃手里的胸衣,笑着后退:「过来拿啊。」 「师兄, 我忘了给你一种药。」 罗慕歌去而又回,立在外间大声说。 顾见骊急忙小声对姬无镜说:「你还不快出去拿呀!」 姬无镜随手将手中顾见骊的衣服扔到床榻上,朝外走去,经过顾见骊身侧的时候, 顾见骊轻轻 「哼」 了一声, 侧转过身去。 「衣服就在床上, 自己去拿。」 姬无镜摸了摸她的头, 推门出去。 「什么药?」 姬无镜扫了罗慕歌一眼。 罗慕歌从肩上的药匣中取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递给姬无镜。 姬无镜随手扯开小瓷瓶上的塞子, 闻了闻, 开口说道:「这什么东西?不是我的药。」 「是给嫂子的药。」 姬无镜多看了罗慕歌一眼。 「避子丹,每日晨起一粒,连续服用一个月,可保一年无孕。兴许用得上。」 罗慕歌顿了顿,「师父还在外面等着我, 我先走了。」 姬无镜感兴趣地瞧着手里的小瓷瓶,既没送她,也没抬头。 他将小瓷瓶收起来,回到里屋, 目光随意一扫, 见顾见骊单腿朝床榻蹦过去。姬无镜进来时, 顾见骊刚刚蹦到床边。听见姬无镜进来, 顾见骊急忙弯下腰去拿衣服。她的衣服被姬无镜随手一扔, 仍在了床里侧。顾见骊不得不侧坐在床沿,慌忙转身伏在床褥上, 伸手去勾。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拿到了自己的小衣,纤细的腰身却被姬无镜握住。 「松开!」 顾见骊慌慌张张去扯被子想要遮身。 姬无镜在顾见骊柔软的腰侧捏了一把,手掌滑过她的腰,握在她的前腹,将她从床上捞起来。 「听话,我的小骊骊。」 姬无镜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头顶,把顾见骊抱了起来,放在门口的地方,并且不忘将顾见骊慌乱间抓起的抹胸从她手里夺走。 他缓步后退,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认真地说:「走过来。什么时候走过来,什么时候有衣服穿。如果你一直不走,那就永远没衣服穿。」 「你!」 顾见骊生气了,她扭头望向门口的方向大声喊:「季夏!季夏!」 姬无镜轻笑了一声。 顾见骊根本没看见姬无镜的动作,门旁笨重的双开门矮柜忽然挪动到门口,牢牢顶住了房门。 姬无镜慢悠悠地说:「叫人是没用的。因为,我说了算。」 顾见骊扭过头来,愤恨地瞪着姬无镜。 姬无镜含笑望着她,与她对视。他的狐狸眼里盈着笑,亦写满坚决。 僵持了半晌,顾见骊愤愤道:「纪大夫都说了你不能用内力!」 姬无镜微怔,眼里的笑慢慢散了。他默了默,放缓了语气:「拆下板子已经一个多月了,你再不练习走路,以后真的要成跛子。你该不会真的想永远做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吧?」 顾见骊抿着唇,也不吭声。 姬无镜起身,走到顾见骊面前,在她身三四两步的位置停下来,他张开双臂,道:「叔叔就在这儿,你摔不了。」 顾见骊低着头,委屈地抱着胸口,脸颊早就红透了,又羞又窘又气。她许久不吭声,一动不动。 姬无镜又往前迈出一步,道:「来。」 顾见骊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又是生气又是埋怨地看向姬无镜,目光扫过姬无镜张开的双臂,她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姬无镜叹气,手掌搭在她的腰上,手指捏了捏她亵裤的边儿。他弯下腰,凑到顾见骊的耳边,低声说:「再不听话,叔叔可连你身上的亵裤也一并扒了,像小册子里那样舔了哦。」 顾见骊狠狠地打开姬无镜的手,生气喊:「你是人,不是狗!」 姬无镜低沉地笑着。他直起身向后退一步,用上哄小孩的语气:「乖啦,听话。」 顾见骊颓然地叹了口气,试探地迈出左脚,脚尖先着地,再慢慢将整只脚踩在地面。全身的重量全部由后面的右腿撑着。她一点一点尝试着将身上的重量挪到左腿。每前倾一点,腿上的疼痛就多一点。 委屈。 顾见骊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睛。 「我疼……」 顾见骊软糯哽咽。 「听不见。」 姬无镜板起脸来,目光却忍不住碾过顾见骊香软身子上的每一寸。 顾见骊再吸了吸鼻子,她抬起眼睛望向姬无镜,泪珠儿盈在眼眶里,将落不落我见犹怜。 「真的疼,好疼好疼的。」 顾见骊朝姬无镜伸手,去抓他的衣袖,慢吞吞地攥在手心。 「顾见骊,不许撒娇。」 姬无镜冷着脸,脸上的表情甚至有点凶。 第63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颗挂在眼眶的泪珠儿终于滚落下来。顾见骊膝盖一弯,身子前倾,朝姬无镜扑过去。 姬无镜犹豫了一瞬,到底没躲开,任由顾见骊扑进他怀里。 顾见骊紧紧抱住姬无镜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软声软语里带着可怜兮兮的哽咽:「明天,明天再走。求你了,叔叔……」 姬无镜不发一言地立在好一会儿,无奈地以手扶额,揉了揉眉心。 「顾见骊……」 顾见骊勾住姬无镜的脖子,去亲亲他的嘴,堵他的话。 姬无镜避开:「顾见……」 顾见骊凑过去,又亲了一下。 「顾见骊!」 姬无镜站直身子,顾见骊仰着头也亲不到了。 姬无镜屈起食指,去弹她的额头,口气阴森:「你这是在逼叔叔欺负你。」 顾见骊委屈地摇头,小声说:「我在求叔叔宽限一天……」 姬无镜移开视线,实在不想看她这个样子,问:「明天真的会练习走路?」 「嗯嗯!」 顾见骊点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顾见骊听见姬无镜又叹了口气。 姬无镜弯下腰来,将顾见骊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顾见骊一手在姬无镜身后攥着他背上的衣服,一手遮着胸口,仍旧觉得尴尬得很。她皱着眉,干脆伸手去捂姬无镜的眼睛。 姬无镜笑:「你捂住叔叔的眼睛,叔叔看不见怎么走路。」 「你能看见!」 顾见骊执拗地反驳。 她想了想,又小声嘟囔:「反正我看得见,你一直往前走就对了。嗯,还有三步。到了到了,你放我下来。」 姬无镜刚将顾见骊放到床上,顾见骊立刻爬到床里侧,用被子围在身上,捡起衣服来穿。 刚刚穿上粉色的胸衣,她就抬起头来,冲姬无镜 「哼」 了一声。 却又在姬无镜靠过去时,立刻急呼:「叔叔,我错了!」 姬无镜捏了捏她的脸,笑:「小孩子。」 姬无镜前脚出了屋,穿好衣服的顾见骊急忙喊来季夏,将她搀扶着去了后院,找两个孩子当庇护。想他姬无镜总不会在两个孩子面前胡来! 姬星澜坐在床边,对着林嬷嬷手里的汤药哼哼唧唧。 「澜姐儿,不能嫌苦哦。把药喝了才能身子大好。要不然呦,头疼眼睛疼嗓子疼,晚上也睡不好呦!」 昨天晚上姬星澜睡时踹了被子,又一次着凉了。距离上次染风寒不过一个月,这次算复发,林嬷嬷更不敢马虎大意了。 「苦!」 姬星澜皱巴巴着花儿一样的小脸蛋。 顾见骊进来:「澜澜又不好好喝药了是不是?」 见了顾见骊,姬星澜缩了缩脖子,略有些心虚。 「夫人,您过来了,快说说澜姐儿。她听您的话!」 林嬷嬷笑着说。 「给我吧。」 顾见骊从林嬷嬷手中拿过汤药,用勺子尝了一下温度,温度刚好。可只是舔了那一小点儿,就把顾见骊苦得不行。 她也是怕苦的。 可又不能当着小孩子的面嚷苦,她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劝:「咱们澜澜最乖了,才不会不喝药的。」 「好苦……」 姬星澜委屈抱怨。 「澜澜喝了药,我让季夏去给你买十锦阁新推出的糖果吃。」 顾见骊揉了揉姬星澜的头,「听话哦。」 顾见骊忽然一怔,想起姬无镜也曾与她这般说。 「好哦,澜澜乖乖,澜澜听话!」 姬星澜捧起药碗,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光。她苦得红了眼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顾见骊拿了糖果给她,又把她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姬星澜才慢慢不哭,咧着嘴笑了。 望着姬星澜的笑脸,顾见骊忽然就不生姬无镜的气了,她知道姬无镜也是为她好。但是一想到姬无镜粗暴地剥她的衣服,顾见骊又拧了眉,还是有点气。 晚上,顾见骊喝了调气血的汤药后歇下。她尽量不去招惹姬无镜,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面朝里侧睡着。她静静等了会儿,没听见姬无镜提起明天练习走路的事情,她稍稍放下心,合着眼睛睡去。 她知道她早晚要开始练习走路的,只不过…… 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顾见骊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顾见骊觉得有人在碰她,腰上很痒。她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看见站在床下的姬无镜弯下腰在解她的腰带。 顾见骊一下子清醒,猛地坐起来。 她发现身上的寝衣和肚兜都已经不见了,一阵错愕,再回过神时,寝裤亦被姬无镜扒了下来。 「叔叔……」 顾见骊去扯一旁的被子裹在身上,抵触地瞪着姬无镜。 第64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姬无镜去扯她身上的被子。顾见骊死死抓着不放。 僵持不下时,姬无镜弯腰假意去扯她的亵裤。顾见骊一惊,迅速收手,被子便被姬无镜抢了去。 姬无镜拦腰将她抱起来,放在门口的地方。他连看都不看顾见骊一眼,转身折回床榻,收拾了床榻上的衣服和被褥,旋身而起,放置在房梁上。他坐在梁上,笑:「从今日起,每天清晨认真走一百步,否则不仅没有衣服穿,连饭都没得吃。」 顾见骊慢慢蹲下来, 抱着膝。因为左腿没有用力,身子微微向左倾着。她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姬无镜坐在梁上看她,只是奶白的一小团。 许久之后, 姬无镜先开口:「顾见骊。」 顾见骊仍旧不吭声, 没有丝毫反应。 姬无镜一跃而下, 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他抬起她的脸, 才发现她无声哭了很久, 晨起微红的脸颊上早就被泪水染湿。 姬无镜抓住顾见骊的手腕, 道:「起来。」 顾见骊跌坐在地,哭着挣脱了手,反手胡乱在姬无镜身上又打又推。她哭:「你放开我,我要回家!爹爹……」 「顾见骊!」 顾见骊抬脚去踢姬无镜,哭着喊:「我不要再留在你身边了!凭什么不管什么事儿都要听你的?打着为我好的幌子行侮辱之事!」 侮辱——姬无镜无声将这两个字在舌尖念了一遍。 「稽昭你欺负人!我是你养的猫儿还是狗啊, 你要这样一直戏弄我?你要不要弄个笼子把我圈起来,或者用绳子把我绑起来?好哦,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不要让我找到机会逃开!」 顾见骊奋力推开姬无镜,吃力站起来, 赌气往前走。左脚落地撑起全身的重量, 钻心的疼痛折磨得她身子颤栗。她绝望地磕磕绊绊地再迈一步, 姬无镜起身, 在她身后抱住了她。他声音很沉:「不要走了。」 「放开!我不要再求你, 不要再服软了。谁让你随便扒我衣服的,趁我睡着了下手更混账!混账!混账!我讨厌死你了!」 顾见骊挣扎, 却丝毫挣脱不开姬无镜抱住她的臂弯。她便狠狠去打他抱在她身前的手臂,他的胳膊很硬,没把他打疼,反倒红了她娇嫩的手心。于是她哭着去拧他、掐他,又费力弯下腰,狠狠去咬。 姬无镜一动不动,由着她。 咬得狠了,嘴里有了血腥味儿,顾见骊松了口,瞧着留在姬无镜胳膊上的牙印,眼泪簌簌落下。 「我把衣服给你,但是你要好好练习走路,好不好?」 姬无镜沉声问。 顾见骊吸了吸鼻子,哭着叫:「我不要信你了!」 「那以后睡前你用绳子把我的手绑起来。」 姬无镜道。 「骗人!绳子根本捆不住你!」 姬无镜沉默良久。是,的确捆不住。 「那怎么办呢?顾见骊。」 姬无镜把顾见骊的身子转过来,抬起她的脸。 他扯了扯嘴角,笑:「要不要把我的手砍下来?」 顾见骊怀疑地抬眼看他,堤防又审视。 「算了,」 姬无镜神情恹恹,「不走就不走吧,跛子也没什么。太完美的人身上有了缺点也挺好。真实些。」 顾见骊瞧着他的表情,心中惴惴。她哭着说:「我不要,不要当跛子……」 姬无镜望着她的眼睛,用残存的耐心说:「那到底走不走?等一点不疼的时候再走路就迟了。」 顾见骊拧着眉去推他:「你还我衣服!」 姬无镜的手掌搭在顾见骊的后腰,让靠在他怀里的顾见骊站直。他取来顾见骊的衣服丢给她,顾见骊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侧过身穿衣服。上身的胸衣和雪色寝衣穿好了,她拿起寝裤来,拢好左裤腿,小心翼翼地套上去,轮到套右腿时,她环顾四周,四周空空没有她可以倚靠的地方。 她才不要扶着身前的姬无镜,赌气地坐在地上,将裤子穿好。终于费力将衣服穿好,那般屈辱尴尬的感觉才消去,心里稍安。她没有急着起来,轻轻揉捏着左小腿。刚刚赌气走了两步,疼得厉害。 虽不哭了,眼里残留的湿意还在。她吸了吸鼻子,泪珠儿又委屈地滚落下来。 「走不走?」 姬无镜再问。他也诧异自己今日的耐心这般好。 顾见骊抿着唇好半天,才小声说:「走。」 姬无镜朝她伸出手,说:「起来,我扶着你走。」 顾见骊仰起脸来瞧他,犹豫了好半天,才半信半疑地把手递给他,由他拉起来。她抬头望着床榻的方向,明明没有那么远,却觉得遥不可及。她忍着痛试探着迈出左脚,一步又一步。左脚落地第三次时,疼得不能继续走。她停在那里,低头瞧自己的腿,忍着不哭出来,眼睛却红得厉害。 「顾见骊,拿出你骂我掐我咬我的架势啊。」 姬无镜慢悠悠地说。 顾见骊轻哼了一声,不理他,也不抬头看他。 姬无镜继续挖苦:「看,走两三步就停下不肯走。小废物。」 顾见骊抬眼瞪他:「我自己慢慢来,也比被你折磨着强!」 姬无镜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在折磨我啊。」 「胡说。」 顾见骊反驳。 姬无镜笑笑,没再说什么。 顾见骊再一次迈出步子,尝试着往前走。她就这样走走停停,用了好些时候才走到床榻。她扶着床榻坐下时,一身香汗。她的身子软下来,无力地伏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顾见骊。」 顾见骊回头去看他。 第65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姬无镜懒散斜立在床侧,靠着身后鸭卵青的厚重幔帐。他状若随意地轻飘飘道:「你想回你自己的家找顾敬元那老东西……」 他的话忽然停了。 顾见骊等了好一会儿,才问:「然后呢?」 「我什么也没说。」 姬无镜冷着脸,大步走出去喊来季夏给顾见骊烧热水洗澡。 他再进来时,亦没看顾见骊,面无表情地上了床榻睡觉。 顾见骊坐在床边望着姬无镜,一直想着他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你想回你自己的家找顾敬元那老东西,就回去呗。 ——你想回你自己的家找顾敬元那老东西,我敲了你的腿。 到底是哪一种呢? 顾见骊悄悄握住姬无镜的手腕,迅速抬眼去看姬无镜,见他仍旧阖着眼,她才拉开他的袖子。他的小臂上留下她扭掐和咬的痕迹,红淤一片。 姬无镜抽回手,放下袖子。他撩起眼皮闲闲瞥了顾见骊一眼,语气不善:「离我远点。」 顾见骊抿起唇。 姬无镜重新合上眼睛,也不再去看顾见骊。他听见顾见骊起身,眯着眼睛去看。顾见骊朝西间走去,她靠着墙,每走个两三步,就停下来,双手扶住墙壁歇一会儿再继续。 姬无镜默默看着她,看她一直走到西间门口,他终于出声问:「你干嘛去?」 顾见骊声音闷闷地:「是你让我离你远点。」 「嗤。这时候倒听话了。」 顾见骊不吭声,推开西间的门,小心走进去。她低头,不经意看见被砍掉门槛的地方,微怔了一瞬。她搭在墙壁上的手微微紧攥了一下,又松开,继续吃力地往里走去。她在小杌子上坐下,等着季夏烧了水送进来。 季夏提着热水进来,一桶一桶加进浴桶里。她仔细瞧着顾见骊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谨慎地问:「奴婢听见您好像哭了。没什么事儿吧?是不是五爷……」 「是我做噩梦了。」 顾见骊打断她的话,「出去的时候轻一点,别吵着五爷。他恐怕刚睡着。」 「知道了。」 季夏应下,「水兑好了。您试试温度?」 顾见骊试过水温,在季夏的搀扶下迈进浴桶。她没让季夏留在这里伺候,独自舒服地泡在热水里。她哭得眼睛又肿又疼,她双手捧起一捧热水泼在脸上,发烫的热水缓解了她眼睛的疼。 一大清早就被姬无镜弄醒,又累了一早上。顾见骊又累又困,她微微侧着头,靠着浴桶,在氤氲的热气中逐渐睡着了。 懒散躺在床上的姬无镜掌中把玩着罗慕歌给他的避子丹。他坐了起来,将瓶中的鲜红的药丸倒进掌中。 是药三分毒,且顾见骊本来就年纪小,且癸水不稳血气不顺。 拜体内两种毒所赐,若顾见骊这个时候有孕,他体内的毒会传给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在腹中未成形时就会化掉,侥幸用药物续命生下来亦会夭折。 甚至,顾见骊也会有那么十之一二的可能染上他体内的毒。 姬无镜扯起嘴角,神色莫名地笑了。 何必那么麻烦,不碰她不就行了。何况那个傻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是圆房,竟以为他们已做成了夫妻。 姬无镜合拢手掌,微微用力,再张开手掌,掌中的药丸化成了灰。 他起身走进西间,见顾见骊睡着,悄声走到她身前,手掌探入水中,试了试温度。水有些凉了,他提起水壶,添了些热水。水声没有吵醒顾见骊,她仍旧酣睡着。 姬无镜懒懒靠坐着一旁的矮桌,凝视着顾见骊。萦绕的雾气朦胧了她的眉眼,她凝脂如玉的脸颊盈着一层水润,吹弹可破。乌黑的长发垂在桶外,如缎带似地坠着。兴许九霄之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此。 姬无镜挑起一绺儿顾见骊的长发,漫不经心地缓缓缠在手掌上。滑软的触觉贴着他的掌心,服帖又细腻。 酣睡中的顾见骊微微蹙眉。 姬无镜忽地松了手,她乌鸦鸦的长发从他掌心溜走,缓缓落下,发尾慢悠悠地轻晃。 顾见骊迷茫地睁开眼,望着姬无镜将要往外走的背影,迷糊地喊他:「五爷?」 「怎么?」 姬无镜回头。 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许是在热水里泡了太久,她觉得脸上胀得难受。她双手捂住脸,轻轻搓了搓,闷声说:「我好像说了些过分的话。能收回来吗?」 姬无镜嗤笑:「当然不能。我这么记仇。」 顾见骊困惑地望着姬无镜好一会儿,问:「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去对一个人好,不知道关心别人的方式呀?」 姬无镜瞳仁猛地一缩, 仓皇一闪而过。他迅速收起所有的狼狈,以阴翳伪装。 顾见骊弯起眼睛来,笑着说:「其实我知道你很好的,对我一直都很好, 用你的方式关心和照顾我。虽然有时候你故意凶我, 可是都不会真的害我。你也很关心星澜和星漏。你对他们视而不见, 是希望他们从小习惯没有你的庇护, 没有你的存在。这样当你走了, 他们不会难过, 也不会突然没了仰仗……」 「你觉得对你好,其实是叔叔心情好。至于关心?嗤。那是什么东西?」 姬无镜折回来,双手搭在桶沿,俯下身来,逼近。 他脸上的表情是冷的, 狐狸眼里亦是冷的,没有温度,甚至带着一丝嘲弄。他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亦不想关心别人, 活着也就那么一回事, 没什么人和事能放在他心上。倘若曾经有过, 也死了。 顾见骊茫然了, 她弄不明白姬无镜的态度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冷下来。分明刚刚她与他闹时, 他也是沉默容忍,不曾真的动怒的。 姬无镜的手掌慢悠悠地抚过顾见骊的脸, 凝视着她。姬无镜由衷觉得掌中的女人太过美好,这样美好的存在反倒衬出了他的阴暗丑陋。他的手掌下滑,逐渐掐住顾见骊的脖子。 这世上真的有这般美好的东西?美好得想要毁灭。 顾见骊忽觉骇然。她已经许久没在姬无镜身上感觉到这种阴森压抑的气场,好像一切回到初见,他阴阳不定,她惧他不已。 怎么会这样? 第66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因为今天她打了他骂了他?还是…… 还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揭穿了他?这是多古怪的人,竟然会因为这个突然动怒。 「五爷?」 顾见骊试探着双手握住姬无镜的手腕。 她的手是湿的,湿漉漉地搭在姬无镜的手腕上。勾得姬无镜垂目,去看她被水染湿的手,去看水下她模糊不清的身体。 顾见骊哭着闹着的话在他耳边回旋——「我是你养的猫儿还是狗啊,你要这样一直戏弄我?你要不要弄个笼子把我圈起来,或者用绳子把我绑起来?」 是啊,真是好主意。她断了腿的这两个月的确乖得很,哪里也不会乱跑。他醒来时她会乖乖躺在他身侧,再也不会突然不见了踪影。不会像以前那样不是吵着回娘家就是入了宫,还把自己的腿摔断了。一点都不听话。 姬无镜阴暗地想如果顾见骊也染了毒,和他一起死去,无际黑暗的鬼界倒也不寂寞。 「顾见骊——」 姬无镜声音沙哑,「你说你会陪我到死,是因为你知道我活不久。倘若我活得久,你就不会愿意一辈子困在我这里。」 顾见骊愣住了。 没错,当初父亲带她回家,她思虑许久,念着姬无镜对她的帮助,怀着一颗报恩的心,愿意在姬无镜余下短暂的生命里陪着他。也是因为她知道他命不由已,她对他多了些包容,陪着他,哄着他。不气不恼,凡事不多计较。 可若有一天姬无镜解了毒呢?若她原本以为的几年,变成十几年亦或是几十年呢?那么她又是否真的愿意一辈子留在广平伯府,归不得家? 归不得家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父亲、姐姐、陶氏和小川的脸浮现眼前。顾见骊忽然惧得很。 顾见骊从来没有想过这个。 她迟疑了。 她微微的迟疑,让姬无镜藏在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淡了。 姬无镜将她拽起来,伴着水声。浴桶里的水溅出来,染湿姬无镜身上松松垮垮的雪衣。 顾见骊松了握住姬无镜手腕的手,撑在浴桶的边缘,心里慌乱。 姬无镜掐着她脖子的手转而捏住她的后颈,将她迫到面前,撕咬一般去吻她。 顾见骊吓坏了,胡乱去推他,换来得却是姬无镜跨入浴桶,更为固执地禁锢。 为什么要对她好?她哪里值得他对她好?她的欢喜与眼泪又有什么关系。落入了他的掌中,就是他的东西,逃不掉,除非被他毁掉。 毁了她,让她和自己一样衰败下去——这样的声音在姬无镜心底阴暗地叫嚣。 这世上有一种人将自己层层伪装,刀枪不入,唯一惧怕地就是被人撕下伪装。被别人看透会让他极其没有安全感。就像上了战场的将士被撕下了盔甲,任为鱼肉。 而让他更没有安全感的,是他惊觉自己太过在意她。 不能割舍,那就毁灭。 毁了她,让她和自己一样衰败下去——这道声音越发粗重。连带着,姬无镜的喘息也粗重起来。 他一手禁锢着顾见骊,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身体。柔腻湿软的肌肤入掌,掌心便也跟着酥麻起来。那肖想许久的温柔尽在掌中,他竟可笑得纵了她那么久。 顾见骊从未被姬无镜这般对待过,她怕了,哽咽地哭。口中氤着血腥味儿,顾见骊吐字不清地喊着 「放开」,还有些别的求饶的话。而所有的哭声又尽数被姬无镜吞入腹中。 随着顾见骊的挣扎,水花四溅,弄湿了姬无镜身上的宽松雪衣。水珠儿溅到他的脸上,随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颊慢慢滚落,又滑进他的衣襟。他微眯的狐狸眼没有温度,只有想要摧毁美好的戾气。 顾见骊趁着姬无镜解束带时慌张转身,想要逃出禁锢着她的浴桶。然而她刚刚转身,胳膊就被姬无镜握住,将她向后拉去,三千墨发贴在姬无镜的胸膛,沾了水,湿漉漉的。 姬无镜凑近她的耳朵,口气阴森:「顾见骊,我是太纵着你了?竟让你胆敢怜悯我。」 「你不要这样对我!」 顾见骊语气坚决。 她听见姬无镜在她耳畔轻笑。 他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她腰臀拉近,紧密相贴。 炙热与坚硬的触觉让顾见骊一瞬间慌乱起来。与慌乱相伴的,还有茫然无措。顾见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水的湿滑,她转过身去,正对着姬无镜,望着他的眼睛。 姬无镜身上已经湿透了,上身雪色寝衣解开了系带,松松垮垮又湿漉漉地挂在身上,露出同样湿漉漉的胸膛。他面无表情,眼底却渗着丝丝缕缕阴暗的红。 顾见骊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你、你想做什么?打我吗?」 姬无镜凝视着顾见骊的眼睛,回她对视。他古怪地扯起嘴角,表情莫名。他怎么忘了,这个孩子连他想对她做什么都不知道。 姬无镜忽然就笑了。 顾见骊可没有因为他的笑而放松,反而觉得他笑得阴森鬼翳。她悄悄地,向后退一点。 姬无镜搭在她纤腰的手逐渐下移。 「你不要这样……」 顾见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本能地慌乱窘迫起来。 姬无镜的手指沿着缝隙下移,指腹沿着入口捻了一圈。 唔,小得很。 奇异的感觉窜上来,一下子在顾见骊头顶炸开,陌生的羞窘让她瞬间红透了脸:「你、你不要这样…… 我不喜欢……」 她胡乱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眼泪也莫名其妙跟着落下来。 姬无镜恹恹皱眉,不想再看见顾见骊这双什么都不懂的眼睛。他推着她,让她转过身去,不看她的眼睛。她柔软的长发披在背上,发尾软软浮在水面。 姬无镜拉过顾见骊的手,掰着她的手在她身后握住他。 顾见骊身子僵了僵,这次倒是知道姬无镜要做什么。短暂的犹豫之后,她没有挣脱。 第67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姬无镜垂眸,望着她浮在水面上的缎发,挑起一把,放在她的手心,再让她的手心包裹而动。 当姬无镜松开顾见骊的时候,顾见骊的手心脏了,连头发也脏了,粘腻在一起。她跌坐在水中,望着自己的头发,委屈得直哭:「姬昭,你……」 她湿着眼睛抬眼去望姬无镜,却见姬无镜脸色苍白如纸。 姬无镜一口血吐出来,染红了早已凉透的水。 「你怎么了!」 顾见骊惊慌地想要去扶他。 姬无镜却嫌恶地再一次说:「离我远点!」 从这一日起,姬无镜的身体忽然坏了起来,纪敬意带着罗慕歌每隔一日就会过来一趟,可姬无镜的身体毫无起色。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咳血,不能久行,变得嗜睡,神情恹恹。一如顾见骊嫁过来他刚苏醒的日子。 他也不怎么理顾见骊。 再过两个月,到了六月初,姬无镜的身体不仅没好,反而更差。 顾见骊坐在床侧,望着睡着的姬无镜,喃喃自语:「是我把你气到了?可是我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顾见骊想了两个月,也想不明白那一日姬无镜忽然的暴戾。 姬星澜抓着风筝小跑着进来,顾见骊竖起食指暗示她噤声。姬星澜懂事地点头。顾见骊给姬无镜掖了掖被角,悄声走出去。她如今已经可以走路了,只是走太久还是会疼。 她答应了姬星澜今日带她放风筝。 顾见骊带着姬星澜到广平伯府后山上放风筝,姬星漏也默不作声地跟了去。 「爹爹什么时候能好?」 姬星澜奶声奶气地问。 顾见骊摇着手中的细线,望着空中飘着的蝴蝶风筝发怔,她温声细语:「你爹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一阵风忽然吹来,空中的蝴蝶风筝摇摇晃晃。顾见骊急忙将细绳往回扯,那细线却断了。 「我的风筝!」 姬星澜急得跳了跳。 「不急。」 顾见骊揉了揉姬星澜的头,「我们去山下捡回来就是。」 顾见骊不敢走太急,带着两个孩子沿着小径缓步下去,刚好看见姬玄恪弯腰拾起蝴蝶风筝。 「风筝!我们的风筝!」 姬星漏大声喊。 姬玄恪直起身, 转头望过去。逆着光,有些刺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来。即使看不真切,他还是一眼看见了站在光影里的顾见骊。 顾见骊却将姬玄恪的五官看了个清清楚楚。姬玄恪完全脱了型, 黑了, 也瘦了, 眉宇之间不见了昔日风光霁月的温润风华, 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稳。 姬星漏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过去, 抢了姬玄恪手里的风筝。 「居然破了!」 他挥着小胳膊晃了晃, 蝴蝶风筝落下时被树枝刮破了,碎了一边的翅膀。 顾见骊犹豫了一下,牵着姬星澜走过去。她的腿还没有完全好,每日不能走太久,今日来这里已经走了许久, 此时越发走不快。 「三哥哥。」 姬星澜甜甜地喊人。 姬玄恪颔首,望向小姑娘的目光稍微带了一丝暖意。 「三郎回家了。」 顾见骊目光坦荡地看向姬玄恪。 「这是我的家,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姬玄恪回望着她。 「那是自然的。」 顾见骊浅浅笑着,垂下眉眼, 牵着姬星澜向后退了一步让开路。简单的见面礼之后, 她已不想再多有交谈。可她低下眉眼时, 不经意间一瞥, 见到姬玄恪的断指, 心里顿了顿。 当然,她没问。她也没让姬玄恪看出来任何端倪。 姬玄恪深看了她一眼, 知她之意,也不留,缓步离开。 顾见骊蹲下来,对苦着脸的姬星澜说:「这个风筝坏了,今天不能玩了。回去以后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咱们改日再来放风筝。」 「哇!」 姬星澜的眼睛里浮现亮色,「你会做风筝!这么棒呀,澜澜不会!是谁教你的呀?」 姬玄恪的脚步微顿。 ——「囡囡,我不是已经教过你多次了?怎地还只会做蝴蝶这一种样式。」 ——她笑,软甜的声线里带着一贯的小骄傲:「谁说我不会的?改日做个雄鹰给你看!」 ——「好啊,我等着。」 顾见骊拍了拍风筝上的尘土,没回答姬星澜,只是说:「走吧,回去了。」 「好!」 姬星澜去牵顾见骊的手。 顾见骊带着姬星漏和姬星澜离开,是与姬玄恪相反的方向。姬玄恪走到小径尽头,将要向一侧拐去前一刻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过身来,望向顾见骊的背影。他缱绻着无尽想念的目光留恋地望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他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顾见骊的腿上,眉峰轻轻皱起。 顾见骊走路姿势与寻常无异,可是姬玄恪还是看出了不对劲——她的腿受过伤。 很快,顾见骊拐过了月门,姬玄恪看不到她的背影了。 姬玄恪立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月门许久,默然取出玉扣,指腹温柔摩挲。眼前浮现她将这枚玉扣赠给他时的模样。那时七夕节,红绳系满枝蔓随风而动。他忐忑去王府,心惊胆战地顶着顾敬元好半天的审视,才获准接顾见骊去逛七夕夜市。 灯火阑珊,湖上莲烛随波轻晃。 他们幼时相识,小时候也曾结伴游玩。可那一日不一样,那一日是七夕,是他们订婚后第一次结伴外出。 他在喧嚣的人流中侧首望她嫣然的眉眼,心中欢喜难以言喻。他许早前就知道家世衰颓,配不上武贤王的千金。所有的奋发图强换来十五岁金榜题名,而所谓的,也不过是一个可以鼓起勇气去提亲的资格罢了。他做到了,终于得到她。 第68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一次的七夕夜,时间过得很快,顾敬元派了人催了又催,最后顾敬元亲自驾车来接顾见骊回家。 他将不舍藏在心里,规矩地立在一旁,看着顾见骊上了马车。 顾见骊掀开车窗前的垂幔,露出半张脸来。她弯着眉眼,声音又温柔又甜美。她说:「本来这枚玉扣是送给父亲的,可是今日吃了你许多糖果和点心,便送你做回礼了。」 他慌忙接住玉扣。 顾见骊迅速放下垂幔,他看见她轻轻翘起的嘴角。 姬玄恪重重摩挲玉扣,流苏垂在他的断指上。不过是轻信了家人的哄骗,就让他轻易失去她,就让他这些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姬玄恪胸口发闷,一阵抑痛。 顾见骊带着姬星漏和姬星澜往回走,只是后山距离五爷的院子稍微有些远,还没走到一半,顾见骊的左腿又开始隐隐发疼,步子越发慢了下来。 顾见骊远远看见了姬月明,姬月明身后跟了个丫鬟。姬月明也看见了顾见骊,她原本是打算朝这边走来,看见顾见骊的瞬间,脸色变了变,带着丫鬟立刻转了个方向,避开。 顾见骊假装没看见。 自从她回来的这几个月,几乎没怎么见过姬月明。前两个月,顾见骊因为腿伤的缘故一直待在院子里很少出来,后来慢慢可以走路了,倒是偶然碰见过姬月明几次,可是每次碰见了,姬月明就当顾见骊是洪水猛兽一般转身就走。 曾经顾见骊家中落难嫁来时,姬月明几次针对她。那时广平伯府的人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甚至于默许了。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大夫人担心顾见骊找姬月明报仇,千叮咛万嘱咐姬月明千万别再招惹顾见骊,一定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给姬月明草草说了门亲事,要不了多久,她也就要嫁人了。 顾见骊本来就没有想过对姬月明做什么。若认真说起来,顾见骊倒觉得姬月明比广平伯府其他人可爱得多。如今府中老老小小见了顾见骊都是一副谄媚的脸,顾见骊见了,只觉得讽刺。反而只有姬月明虽然避开,却不掩饰对顾见骊的厌恶,倒也算真实。 又走了一会儿,还没走到,顾见骊的左腿愈发疼了,她望着远处,微微蹙眉。 姬星澜仰起脸来,问:「你是不是又腿疼了?我们歇一会儿再走!」 「没关系,我不疼。慢些走就可以了。」 「那澜澜领着你走!」姬星澜抬起小手去牵顾见骊的手。袖子滑下去,露出她半截小臂。姬星澜 「哎呀」 了一声,惊呼:「我的镯子不见了!」 「你确定今日戴着?」 顾见骊问。 「嗯嗯!戴着了,出门前还让哥哥帮我选哪个好看哩!你说是不是呀哥哥?」 姬星漏点头。 「澜澜不急,我们回去找找定然能找回来的。」 顾见骊安慰她。 姬星漏 「哼」 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就你?走得动吗你!算了算了,我回去找!」 顾见骊忍俊不禁:「嗯嗯,星漏一定能把妹妹的镯子找回来。」 姬星漏给了顾见骊一个 「你这不是废话吗」 的表情,一股风似地跑了回去。广平伯府的后山并不高,姬星漏还没跑到一半,就看见了姬星澜的银镯子。他捡起银镯子,鼓起腮,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握紧了镯子往回跑。 姬星漏虽然人小,但是从小闯祸逃跑使得他跑起来很快。他没跑多久,就一头撞上了姬月明,直接撞在了姬月明的身上,把姬月明撞倒了。 姬月明本来是为了避开顾见骊,满心不乐意地在一旁躲了半天,如今又被姬星漏给撞倒了,压抑了半天的火气一下子就升了起来。 「你这个小杂种!」 姬月明捏住姬星漏的耳朵。 姬星漏恼怒地瞪着她,眼睛里有一团火。 「你瞪什么瞪?」 姬月明冷笑,「没娘教的小杂种!你爹也从来不管你!」 「姑娘,别说了……」 丫鬟在一旁小声劝着。 「呵,为什么不能说?反正我马上就要被家里当成累赘打发似地胡乱嫁出去。我还怕什么?再说了,我说错了吗?这个小杂种就是个奸生子。」 她狠狠地去拧姬星漏的耳朵,「你是不是听不懂啊?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奸生子。奸生子,就是你那个阴阳怪气的爹强奸了你生母,逼她生了你们这对小杂种,你爹又把你们的娘给弄死了!」 姬星漏忽然挣扎起来,反而抓住了姬月明的手,狠狠咬住她的手指,疼得姬月明尖声大叫。 「断了,断了!我的手被他咬断了!」 丫鬟吓坏了,急忙去拉姬星漏,好不容易才将姬星漏拉开。姬星漏刚想再冲上去,遥遥听见姬星澜奶声奶气地喊着 「哥哥、哥哥……」 姬星漏吐出嘴里的血,恶狠狠地指着姬月明:「再有一次,我杀了你!」 姬月明打了个激灵,被姬星漏这双孩童的眼睛里迸发出的杀意吓到了。 姬星漏不再管姬月明,朝姬星澜跑过去。 姬星澜拉长了脖子张望着,茫然地问:「大姐姐怎么啦?叫得好可怜哦。」 「摔倒了。」 「哦,那澜澜的镯子哩?」 姬星漏将套在手腕的银镯子取下来,给姬星澜戴上。 姬星澜晃了晃手腕,开心地笑了。她牵起哥哥的手,说:「我们回去啦,娘在等我们哩。」 姬星漏默不作声地由妹妹牵着。 走到顾见骊身前,姬星澜松开哥哥的手,绕到姬星漏另一侧,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顾见骊。她这才看见姬星漏的耳朵红得发紫。 「咦?哥哥,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呀?」 姬星漏胡乱用手蹭了蹭,闷声说:「蚊子咬的!」 「我看看。」 顾见骊隐约听出姬星漏的声音不太对劲,她停下来,弯下腰去看。 姬星漏恶狠狠地拍开顾见骊的手,扭头往回跑。 「哥哥……」 第69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顾见骊问:「澜澜,你刚刚回去找哥哥的时候可见到别人了?」 「嗯嗯,见到大姐姐了,大姐姐又哭又叫,好吓人!」 顾见骊追不上星漏, 只能稳着性子,牵着姬星澜慢吞吞地回去。刚回到院子,她颇为意外地看见病恹恹的姬无镜难得出了屋。他坐在院子东边的小花圃旁,那个花圃是顾见骊最近闲来无事摘弄的。姬无镜膝上放着一个小石臼。他弯腰, 摘了红凤仙丢进石臼里, 懒懒散散地捣着。 顾见骊愣了一下。难道他要染指甲不成?不过顾见骊也没意外多久, 反正姬无镜又不是没穿过女装扎过耳洞。 顾见骊牵着姬星澜走到姬无镜面前, 问:「五爷, 你看见星漏跑回来没有?」 「嗯, 跑回后院了吧。」 姬无镜语气随意。 顾见骊想起姬星漏被拧红的耳朵和他憋着泪硬气跑开的样子,再瞧着姬无镜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心里略不舒服。她说:「星漏被人欺负了。」 「哦。」 姬无镜没抬头,漫不经心地捣着凤仙花。 顾见骊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浓,她忍了又忍, 还是开口:「不管怎么说,他才四岁,你怎么忍心看着他被人欺负?」 姬无镜这才懒散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他朝姬星澜招招手, 说:「来, 我给你染指甲。」 姬星澜仰起脸看了看顾见骊的脸色, 犹犹豫豫地挪到姬无镜面前。 姬无镜把姬星澜抱在膝上, 拿着木枝点了颜色抹在小姑娘小小的指甲上。他漫不经心地给顾见骊丢下一句:「别多管闲事。」 顾见骊心知姬无镜不会管的, 她抿了抿唇,放弃让姬无镜出面, 转身往后院去。 「星漏?」 顾见骊推门。房门从里面插上了门闩,推不开。 「星漏,把门打开。」 「滚开。」 顾见骊越发柔了声音:「把门打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带你去找她算账好不好?」 「多管闲事!我让你滚开!」 姬星漏暴躁地大喊。 姬星漏缩成一小团,抱着膝坐在床下,后背抵着床。门外烦人的声音终于停了,他疑惑地抬起头怔怔望着门口的方向好半天,重重冷哼了一声。耳朵很疼,他伸手摸了一把。他把手放在眼前,看着手心里的血,吸了吸鼻子。 一阵响动,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姬星漏急忙擦干净了眼泪,惊愕地望着窗户的方向。 顾见骊搬来院子里的杌子放在窗前,踩着小杌子,费力爬窗户。她到底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情,动作十分笨拙。身上层叠的云雾裙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她费力抬起左腿搭在窗台,手掌撑着,别扭地爬上来。坐在窗台上,她微微舒了口气,将堆满窗台的云雾裙拢了拢,终于跳进了屋内。 她拧了眉,垂眼看了眼自己的腿。她也没先去找姬星漏,挨着墙壁席地坐下,轻轻揉捏着左腿。 「从来没见过有人像你这么笨,爬个窗户都不会。」 姬星漏嘟囔。 一大一小两个人一南一北坐在房间两侧的地面。 顾见骊瞪了姬星漏一眼,抱怨:「疼着呢,不许落井下石!」 姬星漏古怪地盯着顾见骊半天,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步步挪到她面前,伸出脚,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顾见骊的左腿。他抬着小下巴翻白眼:「还不好,小废物。」 顾见骊抓住他的脚腕,将他拽到面前,让他伏在她膝上,狠狠地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耳朵差点被人拧掉的小废物。」 顾见骊学着他的腔调。 姬星漏不服气地冷哼:「我咬断了她的手指头!」 顾见骊拿了帕子去擦姬星漏耳朵上的血迹,说道:「报了仇又有什么用?报了仇耳朵就不疼了?有本事让自己一点伤都受不了。」 姬星漏伏在顾见骊的膝上不吭声了。 顾见骊放缓了声音,一边轻轻拍着他,一边温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不必硬碰硬,咱们可以日后再找机会出气。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姬星漏不耐烦地吼:「我没招惹她,是她先拧我我才咬她的!」 「她为什么拧你?」 「欺负人还需要理由吗!」 姬星漏红着眼睛大喊。 顾见骊望着姬星漏的眼睛,沉默下来。姬星漏没少被欺负,倒是极少像今日这样委屈地掉眼泪。半晌,她问:「大姑娘还说了你什么?」 姬星漏不吭声。 顾见骊又问了几次,连哄带骗。姬星漏还是不肯说。 顾见骊摸了摸他的头,也不再问了。她扶着墙站起来,微微屈起的食指敲了敲姬星漏的额头,说:「过来扶着我,给我当小拐杖。」 姬星漏不耐烦地吐了个 「麻烦」,挪到顾见骊面前,由着顾见骊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顾见骊到了前院,看一眼仍坐在花圃旁的姬无镜,转而去喊坐在墙头逗鸟的长生。 「长生,去把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给我抓过来。」 「啊?」 长生看了姬无镜一眼,见姬无镜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笑着说:「好咧!长生最爱干这种行当!」 「你要做什么?」 姬星漏扬起小脸蛋,惊讶地望向顾见骊。 「不开心,找人撒气。」 顾见骊拍了拍姬星漏的肩膀,「回屋里去,小拐杖。」 姬星漏下意识迈步走了几步,才不高兴地皱起眉。他才不喜欢小拐杖的叫法! 长生很快就把铃铛抓了来。小丫鬟见了长生就害怕,更别提涉足五爷的院子。长生松了手,铃铛软着身子瘫在地上,哭着说:「不关奴婢的事儿啊!奴婢劝了大姑娘的呜呜呜……」 第70章[03.26]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季夏很是失望。她那套对付小丫鬟言行逼供的手段还没来得及使出来呢,这个丫鬟居然什么都说了。 听铃铛将当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完,顾见骊的脸冷下去。 「你主子现在在哪儿?在房里吗?」 顾见骊冷声问。 「没有,大姑娘带着另一个丫鬟去了老夫人那儿讨嫁妆。」 顾见骊起身往外走,说:「季夏带着这丫鬟,长生你也跟来。」 姬星漏愣愣站在原地看见顾见骊迈出了门槛,他才跑出去,追到顾见骊身侧,仰着脸问她:「你要干嘛去?给我报仇?」 「是,也不是。」 顾见骊拍了拍他的肩,把手搭在他的小肩膀上。 姬星漏满心不乐意地叹气。但是又一想到顾见骊是去找姬月明算账,他撇撇嘴,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再做一会儿他的小拐杖。他嘴里却不服气地嘟囔:「真是多管闲事,我自己就能弄死她……」 「闭嘴。」 顾见骊不爱听他说这样死不死的话。 姬星漏翻了个白眼,却到底闭了嘴。 走出院子时,顾见骊没有与姬无镜说,甚至连看都没有去看他。 坐在姬无镜膝上的姬星澜伸长了脖子望着气势汹汹走出去的几个人。姬无镜捏着她的小手,吹干她指甲上的色彩,把她从腿上放下去,说:「你要是想去就去。」 姬星澜看了看离开的几个人,又回过头看了看姬无镜,拧着小眉头犹豫好半天,裂开嘴笑了:「澜澜去了帮不上忙,澜澜留下来陪爹爹!」 她抓起小石臼晃了晃,仰着笑脸:「爹爹,里面还剩了好多哩!」 姬无镜懒散地 「嗯」 了一声。 当然会剩很多啊,姬无镜磨的凤仙花汁原本也不是打算给姬星澜染指甲的。 姬月明先前得罪过顾见骊,府里的人一直觉得留着她是个隐患,所以草草给她寻了个差不多的夫家,再过一个月就要出嫁。今时府里女眷都聚在前厅。厅中还有些绣娘和首饰匠人。先给姬月明准备好嫁妆,再给府里其他女眷添些首饰,做些夏装。 姬玄恪也在。因他刚归家,顺道过来,也算是见过家中长辈。 下人禀告顾见骊过来了,姬玄恪几不可见地皱眉。 老夫人惴惴不安地念着:「她可千万别怪咱们没喊她过来……」 顾见骊一进屋,屋里坐着的人纷纷起身。老夫人忙赔着笑脸,说:「见骊,你过来了!我本来打算一会儿让绣娘和首饰匠人亲自去你那里一趟,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 「给您请安。」 顾见骊微微屈膝见了礼。她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端庄得体的浅笑,缓声说道:「不过我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夏装。」 「那是……」 「季夏,掌嘴。」 「是!」 早在看见铃铛的那一刻,姬月明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听了顾见骊的话,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怎么可能?顾见骊为什么要替继子出面?还是个奸生子!她顾见骊若是个正常人,难道不是应该极其厌恶夫君的奸生子? 「啪」 的一声,姬月明直接被打懵了。 怎么可能?她竟然当着全家的面,被一个外人的丫鬟给打了?她不可思议地瞪着季夏,怒吼:「你居然敢打我!」 季夏无辜地低垂了眉眼,本分地说:「奴婢只是听主子话。」 「这一巴掌,是因你拧伤了星漏。」 顾见骊言语淡淡,「季夏,再打。」 又一个巴掌狠狠落了下来。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在星漏面前胡言乱语,毫无名媛的教养,更无长姐的本分。」 姬月明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子,哪里躲得过季夏经过嬷嬷调教的下手方式。姬月明慢慢反应过来,当着家人被打的巨大屈辱一下子涌上来。 「季夏,再打。」 姬月明尖叫着跑开,往老夫人和她母亲身后躲。 「长生。」 「得罪了。」 长生板着脸。 长生轻易将姬月明拎出来,季夏第三个巴掌更为用力地轮下来。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五叔不是你这晚辈能随意编排的!」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美味冲喜妻》卷一 作者:拢烟 02、《美味冲喜妻》卷二 作者:拢烟 03、《美味冲喜妻》卷三 作者:拢烟 04、《美味冲喜妻》卷四 作者:拢烟 05、《美味冲喜妻》卷五 作者:拢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