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育儿心经》 第1页 《穿越之育儿心经》作者:一葵风【完结】 文案: 「爹,你说娘为啥不要你?」「……(?_?)……」「爹,你说王爷为啥老向你示好?」「……〒_〒……」「爹,皇上和你说的那句能来同宿否,听雨对床眠,是什么意思呀?」「…… ̄π ̄……」——我忽然发现,穿越是件顶顶不好的事,更何况如我这样的。 标籤:he 穿越 古风 第0章 楔子 人说三十而立,我这三十也有二了,还育有一子,怎么会「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 她说我不爱她,也没本事没出息,又不会赚大钱所以就带着儿子和票子远走高飞。 离婚协议书摆到我面前时,我甚至连一句挽留也没说,就签了字,好像和她之间所有的交集,我竟从未有过反对。但是爱一个人,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吗?所以,直到是签了字盖了章,我还认为我很爱她,对不对? 我们握手言和般的站起,彼此象徵性的点了点头,真是够公式化的,就像她每次侃侃而谈,便能签下几十万的生意,而我见了学生家长,有时候也只会说几句……您家这小孩挺内向的,又或者,陈女士,您的女儿在绘画上有天赋,不如好好培养,诸如此类的话。 现在想想,我大约尽到的只有为人师表的样子,亦不算是个成功的丈夫吧! 然,这个十来年和我同睡一张床的女人,到了今天,才展现了她应有的一面,做事干净利落,谈话间,永远有女人所不相称的强硬,穿着得体,整个世界有了她,都好像是多了层光芒,闪闪发亮,夺人眼目的。 我暗暗苦笑,生活摆在我面前的是一道阅读理解题,可我阅读了这么久,也困顿这么久,最后都没理解出个什么来,枉为人师。 民政局的大厅门前,我和她终于要分道扬镳了,但我这儿子还是拉住了我,小孩子昂着头,欲哭无泪的呜咽着,也没说出话来。 「听妈妈的话,要乖乖的。爸爸会常去看你,也不是不能见,对不对?」我安慰着儿子,反倒很心疼小傢伙,但是跟着他妈妈这样独立自主的女性,至少比我要好很多倍,是不是? 「爸爸,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你还带我去游乐场吗?」小孩终于问了最关心的话。 我忽然有点懵,再想儿童乐园里那么多家长带孩子的,真是容易触景伤情啊,便头一次学着拒绝道,「爸爸今天下午还有个家教要去,不能陪宝宝玩,不如同妈妈去,如何?」 「爸爸,六一儿童节,也有小孩要补课吗?」 一时被问住,我微微点了点头。 「爸爸,这么温柔,宝宝很不舍。」 我摸了摸小傢伙的头,将他抱给了那名女子,然后看到民政局外驶来了一辆suv的豪车,女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 我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步行去东大道也赶的急,毕竟没几日就是高考了,而六一这个欢乐的日子,对高三的学子来说,亦是最关键的时候,路过一家蛋糕店时,我又想着自己要去的这个学生家,父母都忙于生意,若不是孩子自强要学,大约也会成个社会问题儿童。遂,买了块蛋糕,算做给自己的学生过最后一次节日吧! 拎着蛋糕盒,准备过马路,绿灯亮起时,我却忽然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撞飞了出去。…… 我那时心里只想笑,你看,遵守交通规则,循规蹈矩的,也会如我这样,飞来横祸,没有预演,也无需准备。 第1章 事情真是奇怪无比,但我也不觉又有什么好吃惊的。 首先,我就这么死了,是因为出了车祸,但这件事,肇事司机却非全责,因为我在过那个路口时,自己没注意警示牌,这个红绿灯是坏的,一直只会闪绿灯。当时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心不在焉,才未去注意车辆,埋头走自己的道,这才被撞死。 然后入了阎王殿,那些官儿三审五审的,觉得我怎样都是个好人,遂决定给我直接投个主儿。 头髮花白的阎王问我平生有什么心愿,他的意思其实就是说,我有什么要求吗? 这回儿,我仔细想了想,然后告诉他想去一个不流行离婚的地方,女子要三从四德,我能有田有房就好。 那阎王看了我很久,然后小声的朝着黑白无常说了几句,又翻了翻生死簿,再问,「那你介意身边有个儿子吗?」 我那时想着自己的儿子,一听这话,当然是再好不过了,阎王合起生死簿,就此满意的打发我去轮迴了。 这会儿,我想,谁说阴曹地府很恐怖的?此乃真是世间施恩堂啊! 我就这样穿越了。 一想可以有个幸福的家,有妻儿,有薄田朽屋,亦也不错,生活再拮据,好坏我是现代人,又有何难的。便也不觉死亡是个悲伤的事儿。 黑白无常领着我回了生死门,门外空虚无物,我瞬间被巨大的引力吸了出去,一时陷入了无尽的混沌中。 …… 第2章 据此,我便是正儿八经的穿越了。 时代却不在史书别传里有所记载,看来想躲祸纳福,想走官路,都不大容易了,也没有什么歷史可寻,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个百姓,只是我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思讨着,在古代,一个寻常百姓,要找个老婆,怕也不容易啊! …… 第2页 再当我醒来之后,第一眼发现床边有个老头儿,正一脸惊恐的看着我,就像见了鬼一样,扭头沖了出去,慌慌张张的大喊,「皇上,皇上,太傅活了!」 原来,我成了太傅。 心下安定,既然这会儿是活了过来,那肯定就不会立即再去死了。 可这太傅一职? 弄了大半天,没想我去的这时代,依然还是个教书先生,一时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朦朦胧胧间,却看到有个身影跨进门来。 …… 第3章 就这样我做了个太傅,原是教太子读书的,而我却一跃成了当朝皇帝的老师。 然,我这个太傅,身份又远非如此,辅佐太子时,太子被奸人所害,死了,所以这身体的主人为表忠心不二,便去上吊自缢,古人所谓的「忠肝义胆」还真是令人咋舌。 可事情哪里又会这样简单,我当的这太傅,在其他臣子眼中,还算是个前朝的,更过分些,说「前朝余孽」也差不多。 这其中种种因由,当然是我所不知道的,我想,这才是原本这身体的主人要去死的正真原因。 对我来说,无疑这些条件又非常适合我这穿越而来的身份,身边没有同我熟悉的人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再说我第一眼醒后见的那个老头儿,他原是我府上最后未死的,也正是赶来替我敛尸的人了。 我突然活了过来,老人家到底心实,忙巴巴的就去禀告了新登基的皇上。再想那进门的身影,至今仍让我印象深刻,穿着明黄色长衫的少年,约莫也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他略显深沉又敬畏着望向我,因为年少,仍无法掩去他脸上的那些欣喜和激动。 而他的面貌,分明就是我未死之前的儿子啊!记忆迂迂迴回,那少年皇帝同我六七岁的儿子竟长了张相似的脸,这是我至今都未能明白的事,先不说年龄差的因素,光光是那双眼,聚了太多的喜悦和熟稔,所以我见他,心里顷刻就多了太多的情愫。 那时,年少皇帝,特意压低了声,喊了我一句,「沈太傅。」 …… 第4章 我这么突然活过来的事,是件大事,即刻便被太后请了去。 那太后坐在一张精緻的软椅上,见了我后,直接招手让我近到她跟前,那双眼细细的看了我的面,又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番,就差将我剖开来看看心脏是不是跳动着的了。 好一会儿,才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说时,眼眶都红了。「沈砚啊,你就是心太实,人又不会变通,我们寡母坐的了这天下,和先前太子被害,完全是两码事,你在意什么!你啊,面皮子太薄,听不得人家说三道四,哪又都是外头传的那样。」 太后自顾自的说,我心里倒想这沈砚怕是个迂腐一根筋的人,又想这天家皇权里头的,哪里没有点血腥事儿。也就未觉良心上能有什么不安的,于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嘆出口气。 太后见我这番模样,终于有些欣喜,赶紧又道,「皇上年幼,总需个人看着,你看,你都二十七了,也总要成个家,是不是?」 我未支声,觉得太后说话还真是有艺术,到现代也是个社交老手。前面半句是让我帮衬着皇上,后面半句立马送我「好处费」。 然,这古代的婚姻就是容易,若是得了太后的口谕,娶个老婆也就稳了。 「哀家给你门亲事,然后你仍做你的太傅。沈砚啊,你一朝是太傅便就是太傅的。如何?」 我心里正自,太后又说了下句,「朝内才稳,你代哀家多帮帮皇上,有什么事儿,尽管同哀家来说。」看,这太后的话,说到底还是为的皇上。 事后,我先得了一个大宅子,但所谓亲事,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我想啊,不是找不到,应该是没人愿意,推脱之词总有人能寻的有理有据,所以娶老婆的事,还是被搁下了。 …… 第5章 其后,便听了些趣闻,一说这坐了太后的女人非先帝原配,而原来的太子生性软弱,更不喜欢什么政事,就爱听太傅沈砚讲故事。那沈砚为了太子,连哄带骗的是只能边讲故事边授课业,劳心费神。却不想还被外人传成了与太子有染,关系暧昧。气的沈砚最后称病索性不来了。 于是,便也就是那日,宫里遭受了巨变,沈砚知道后,一根白绫,要吊死了同去的。 听人说啊,当时救下时,是完全没气了,也不知如何又活了过来,怕真是个好人,阎王都不收! 若非是这样的人,得了太后欣赏,那小皇帝也是敬畏,这才又做了太傅。 然,那对母子坐了朝,居然改了年号,这年号一改,不就都成了前朝的旧事吗?再说那未死的沈砚,不就又成了个前朝的太傅? 哎唷,真是作孽! …… 我坐在茶楼里,又将这段说书人的故事听了遍,反觉有趣。这故事当然是虚假难辨,漏洞百出,无非供人谈笑一场! 再看看外头热闹的街市,夕阳渐渐,我付了茶钱,下了楼。 一想今年,皇上十七,也快亲政了。 …… 第6章 下了茶楼,就是章宣街,这条街总是很热闹,人来人往,车辆拥攘,商旅辐辏,街道繁华。一眼看去,货摊琳琅满目,客栈酒楼林立,不得不说,这个朝代是兴盛的,亦充满了朝气。 第3页 几乎每日,我都要来这家月云茶楼里坐上一会儿,一来是因为它比其他的酒楼茶馆要便宜,其次也正是因为它的这份「平民化」,成了章宣街上最为热闹的集散地。于是我在宫里下了朝后,就会来这里,慢慢的也就越坐越久,竟也不急着回去了。 只如我这样的官臣,回去又能做什么?对着一院的寂寞喝酒吗?那倒不如在茶楼里听些小道消息,八卦趣闻来的有意思。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就有恩怨,只我也会想,要快速融入这个朝代,了解更多的东西,其实这月云茶楼还真是个好地方。 茶楼里,常有闲人喜欢热议当今朝中局势,我听过许多有「趣」的事,如果真用四字来概括,那只能说是「风云诡谲」了。 一是缚恆,小皇帝的亲舅舅,亦是王爷。百姓私下却称他为「造反王爷」。 二是陈落一,官居左丞相,听说巨贪,连太后都会客气的向他「借」钱。 三是沈砚,前朝未死余孽,又是两朝太傅,如今同皇帝关系亲厚,将来也可成弄权掌势之人,不可不防。 这沈砚,说的就是我,而冠的这恶名,不过是因他本人自缢未死,我这个现代人又莫名其妙穿成了他,于是这口黑锅,无疑,我是背定了。 有时也会想,如果能在这茶楼里评一句他沈砚,亦是无辜。我心里会不会觉得好受些? 再想有一日,月云茶楼里众人侃侃而谈时,我还真插了这么一句话。立马就有人不屑道,「所以说,这天下读书人最是狡猾了,什么自命清高,衷心不二都是假的,到头来还不是装装样子,却能博得小皇帝敬佩,将人又供在了朝堂里头了。」 至此后,我就再未说过话,每次在月云茶楼里,专挑那些不起眼的位置坐着,有时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一想我这教师,在现代都活的不景气,跑了老婆儿子,不想到了古代竟也不待人见。果然,这人境遇不顺起来,怕是再怎么换都没用。 「客官,您走好。」身后是收了茶钱的小二热情的送别声,我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了看疏淡的天际,混入了这热闹的章宣街。 第7章 我这才走上章宣街,打算在前面的肉铺里买一些腌制好的牛肉回去下酒,这古代烹制的牛肉可一点都不掺假,说一百个好都不过分。 忽然就看到了我那府上的老人家。这老人家姓赵,我叫他赵伯,也就是当初要给我敛尸,算是我穿越过来第一个见的人了。 此时,就见老人家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左顾右盼的,看到我,脸上一喜,就匆匆赶了过来,噼头就是一句,「大人啊,方才宫里头来了人,今晚皇上亲自摆了芙蓉夜宴,下了旨,各家都得去。您看这个点儿了……」老人家未说完,我也明白了什么意思,一将老人怀里的孩子抱到了自己这。 「小煜才睡醒,这府上啊,也没个人照看的,于是我就抱着孩子一道儿来寻你了。」老人家看了眼孩子,递给我,嘆出口气。 「爹爹,小煜想娘亲。」小孩子搂着我,手里拿着个四叶风车,一时有风吹来,幽幽转起,惹的街上的行人都很好奇,纷纷看了过来。 我看了眼孩子手里的风车,没想他这么喜欢。居然还带着出门。然,这风车是我给小煜做的,又去找了几个颜色涂的甚是好看,怕是这个朝代也就仅此一个,当然是令人新奇不已了。 我抱着孩子,假装没听到他的那句央求,拍着孩子的背,哄道,「爹爹啊,带你去皇宫玩,好不好?」 「大人,您这!」老人家一听,吓一跳,我见他吃惊的神情,就和当时见我突然活过来是一样的。 「赵伯,没事儿的,我这笑话也不怕让人再去议论了,但小孩子总是无辜的。如今,也就希望皇上能理解。」 老人家一副瞭然的样子看着我,也就没再说什么。 「回去吧!刚才买的牛肉,您老拿着,再去打半斤酒,吃顿好的。」说完,我便抱着孩子回头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爹爹,这皇宫有什么?」 「有和小煜的娘亲一样好的人。」我答。 「那皇宫里,会有人送小煜这个大大的风车吗?」 「这是爹送你的,独一无二,别人没有。」我道。 「爹爹,娘亲不要你了,但是,但是小煜要你。」说完,小孩子搂住我的脖子,以示他的话是认真的。再将手里的风车举在半空中。 「爹爹走快些,风车就能转起来呢!」 我心里自嘲着笑了,哎,不过是一架现代孩子或许根本不稀罕的摺纸风车,居然让怀里的小人儿这么开心。记得他之前还大哭大闹的问我讨要娘亲,下一刻就被我做的这个风车收买了。心里终于是有点酸苦,没想这才不到一年,我其实还是个跑了老婆的「落魄人」。 只这一回啊,那名女子连儿子都不要了!这到底是出悲剧?还是喜剧,亦或是闹剧? 想想,难怪阎王那时会问我,介不介意我有个儿子,他其实应该更直白点儿告诉我,你老婆跟人跑了,就留了儿子给你,介意吗?…… 第8章 我抱着小煜朝着皇宫走去,小孩子到底没啥心思,一时又被街市上的玩意儿吸引住了,于是我掏钱买了串糖葫芦,才真正堵了他这张嘴。当然买糖葫芦这事,我也同他谈了番条件,那就是接下来的路,小煜得下地自己走。 第4页 于此,牵着他,走在夜幕临近的黄昏里,看到远处是点点灯火参差亮起的巍峨宫宇,心里终归有些落寞。唉,这又不是条回家的路,会有人候,有人等,还有一桌美味的饭菜以及一袭纤细的身影。 是啊,皇宫里头的夜宴,哪里能让人尽兴呢! 我看着自己手里,此时正拿着给小煜做的那架风车,挺粗制滥造的,心想改天做个更好的给他。低头又去看小小人儿,他开心着说,「爹爹,这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小煜明儿个还能吃吗?」 「你不想你娘亲了?」也不知怎的,我有意激他一回。 沈煜摇了摇头,认真道,「爹爹,温柔。比娘亲好!」 听后,我心里时甜时苦,也不知这话算不算是他拍我马屁,为了明儿的糖葫芦。遂,只笑着摸了摸小煜的头。 「一会儿入了皇宫,记得不要乱说话,嗯?」我道。 「小煜一定听爹爹的话,但是也有条件。」贼小孩眼珠子狡黠一转,「爹爹需抱我,小煜走的有些累了。」 我一愣,不想他居然学这么快,也和我谈起条件了?无奈,我又只得是抱着他。 「爹,你这么好,娘为啥不要你!」说时,小半口糖葫芦鼓在嘴里,好奇的看着我。 然而这种事,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讲…… 第9章 于是,就先讲讲这个「跑了」的沈砚原配老婆吧!那也得从他沈砚自缢未死说起。 那些日子,我虽因穿越,就这么成了沈砚,便是活的,但也不好表现的过于兴奋,以免让人看出些端倪。其实在太后讲了要给我指门婚事的那番话后,我内心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就差点儿激动的和太后扯一扯我那现代老婆的各种「独立」了。 然,太后同我说的话当时是私下的,大约也就没别的什么人知道了。只其后怕是太后当真用了心,才会从宫中传出要给沈砚沈太傅指门亲这样的事。 那天,我卧在榻上看书,就见赵伯巴拉巴拉跑来,紧张的问,「大人啊,听人说,太后最近在给你指亲事?可是真的?」 我那时一听,以为是已经有了着落,赶紧坐直了身,道,「下旨了?可是?」 「唉哟,我的沈砚沈大人啊,您可要闯祸了!」赵伯巴巴的站在我面前,看我一脸不解,直接就说了下去,「沈大人,您有媳妇的,那时是因为这晋中不稳,时局不安,成亲不过半年,你将沈夫人送回娘家避祸去了,如今算算也有四年。您自缢前,还特意送了银两,又将家产分了她,可又,又怎么知道会成这样?」 赵伯讲的太急,我一时也没听明白,搬了椅子让老人家坐着好好说,这才把自己听愣了,赶紧圆了话,说是自己自缢未死,很多过去的事都模模煳煳的,这才让老人家定了心。而我却是愈加高兴,原我真有个现成的媳妇儿,而且当年为了顾全他们母子安全,将人送走,如今连着自己的儿子也有四岁了! 我想了下,遂安慰道,「太后给我指亲,同我有没有媳妇又不是一回事,不如将夫人先接回来吧,这不,都要四年了!」 如今想想,我还真是瞎起劲。你说这沈砚的孩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孩子的亲爹?他爹是死了,我平白养个人家的孩子,不是劳心劳力吗?再来,我哪里又知道,这原本的沈砚啊!娶的那姑娘,还是个「二婚」,所以也不知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说实在的,我给他沈砚,这太傅,哦不,也就是如今的自己,戴了顶油光发亮的绿帽子! 难怪他沈砚要将人家姑娘送走,指不定就是这原因。只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女子一走就是四年,且如今再来时,顺便还拟了休书,心甘情愿的让我休了她。 最后,反倒是我被她弄懵了!? 第10章 当看着那袭穿着青色衣裙的纤细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时,只觉那些绣在她裙角与袖口处的海棠正细细的飞了起来,说不出地别致。女子一手还牵着个孩子,这场景映在我眼里,一时间不觉心有所触,敛下眼神,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将人请进门,让赵伯先哄着小孩去睡午觉,我才同那女子说了一茬的话。 彼此说话时,我没先开口,怕对方会认出些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不想她却也是犹犹豫豫的,双手不自觉的死抓着裙裾,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郑重道,「大人,您勿要相信旁人的话,小煜,的的确确是您的亲骨肉!」 这才知,女子名柳珏,家府上是做丝绸生意的,之前嫁太傅沈砚是迫于无奈,也非是因了两方的情谊,这点我倒是很能理解。 然,这沈砚怕也是少根筋,或者为人还真是太好了,居然没意见,欣然接纳了?于是彼此成便在沈府待了大半年,后来沈砚遣她离开了晋中,我想当时沈砚是考虑到宫中的局势,怕牵连他人,才做这样的决定。可世事难料,谁知最后,这母子就这么又回到了我这里。 心想,这可真是物是人非,物是人非的再相见啊,我内心感慨良多。 所以我也就更不明白了,到头来这女子为何要我给她休书?这么想时,柳珏忽然跪在我跟前,一下子哭的梨花带雨,「大,大人,是奴家,奴家贪心,奴家见异思迁,这几年以为大人不要奴家了,所以奴家,奴家同,同他人好了,如今,如今这腹中……」女子哽咽着,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话也难再说全。 第5页 听后,我神思有一刻的恍惚,却条件反射的将人扶起,忙道,「柳夫人别哭,怕是在下做的不好,既是这样,在下应了便是,且不要情绪过激,对您这腹中的胎儿不好。」我这番话说完,忽然感觉自己很可笑,这好人做到我这份上,怕是少有,只我不这么说,又能怎么办? 于是,我这原配夫人在为我生了儿子后,就同他人跑了!反是我还得给她写个休书才名正言顺的算「离婚」 ,想想真是万分滑稽。 再后来,这事儿也不知如何竟传到了太后那里,那几天,我府上多了好些侍卫,这事又让我琢磨了些许,最后得出,怕是太后担心我想不开,又去自缢了。 【题外话,求送┏(^w^)=?花花哟西。(*n_n*)】 第11章 只这齣笑话闹大了,又因我这样的「好脾气」,竟一时得了许多「来路不明」的同情。那些人进进出出,又是来送东西的,又是想着办法同我套近乎的,这其中当然也有藉故送礼巴结的。那几天,我府上门庭若市,他们一方面是来拜访我的,其实还是对我这孩子好奇不已。 可事情终是经不起好事者的摆弄,也不知怎么了,居然又传出那孩子怕也不是我的,原因是长的可没什么相像的。外头说我这温文尔雅,眉清目秀的书生样儿,怎生个儿子是那等的黑眉黑目,狡猾精怪了些许。可四岁的娃儿,又哪里能看出这些不相像呢?我想此刻,若是真的沈砚怕是要受不住这些打击了。我却未当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抵是因为穿越的关系,这孩子原就不是我的,而自己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就指望着还能讨个妻,简简单单过日子就好。 于此,这日,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太后终于亲自踏入了我府邸,惊讶的我不知道是跪着还是站着迎接这老妇人。 「沈砚啊!这事您怎么不早同哀家说。」一句责备的话,太后说的风味儿十足,听起来竟成了赞美之词。 「沈太傅啊,您这儿子大些就领宫里去养着,同皇上以后的子嗣一同读书习字也成,您又是太傅,多教一个也是教,哀家觉得挺好!」老妇人说的开心,我心里却是嘆了气,微微点了点头,并没反对。 于是到太后走时,回头又对着我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沈砚,原你真是个大好人。」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哭笑不得了。 便是这样,我一方面应付着各方人士的探究和调侃,一方面又替那柳珏採买了些晋中的特产,滋补身体的药材什么的,让她带着回去,只那休书我实则真不愿意写。 还是老人家赵伯劝了我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 我抱着小煜送柳珏走时,心里异常难受,还得不动声色编了故事说娘亲她有急事,要出个远门,小煜虽同我才认识没多久,大约也感到了些什么,他搂着我时,眼中氤氲着水气,也终于认了我这爹,轻声道,「爹,娘亲原来是不要煜儿和爹了。」然后就「哇」的大哭了起来,那天,我听他哭时看了看天色,挺好。然后拍着小孩子哭的一抽一抽的肩,说道,「你娘亲总是你娘亲,以后还能见,对不对?」 也就是那晚,我琢磨着做了个风车。第二天,小煜拽着风车在院子里疯跑,高兴坏了,这才算是我们父子俩第一次的亲子互动。 心里得了点儿,至少我沈砚,亦不算是一个人了,对不对?! …… 【求花花(????w????)】 第12章 夕阳暮色下,一时因了这些回忆,抱着小煜不知不觉已走上了皇宫前的九驾玉桥。玉桥过去,就是大晋宫了。 此时,朱红丈高的宫门大敞,门前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我大致望了眼,看来皇上是将平日里的大臣们都邀来了,就见众人脸上堆着笑意,三三俩俩,拱手作揖打着招唿,其后彼此有说有笑的进了门。 一因我步行来的,事前也没回过府换件正式点儿的锦袍,只着了水青色长衫,头顶随意挽了玉冠,此刻才觉这也太随便了,正自有些犹豫,忽然,一辆精緻的靛蓝色绸帐软舆停在了我身侧。 下一刻,里头探了张脸出来,紧随着便是一句话,「没想沈太傅居然还抱着儿子来?」那声音里有种说不清楚的味道,好似困顿里的慵懒,又如清醒后的沉寂。 我看着对方,那人撩开车帘,一双摄人心魄的眼微微上挑,带了点邪气,在眸中流转不休,稍后,带着玩笑的意思,嗤嗤侃笑道,「沈太傅,人人都说你心肠好,只见了本王我,也不用这么紧张!」说完,那人下了车,锦袍华服,腰际丝绦碧玉,打量着我此时抱着的煜儿,他又道,「太傅,您这儿子有双漂亮的眼,将来必成大器!」 「爹爹,什么叫必成大器?」小煜大约是被对方的气势吓住,一手抓了我衣襟,轻轻的问。 「来来,让本王告诉你。」说时,那华服男子便要从我怀里抱过煜儿。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赶紧将煜儿放下地,略一俯身叩首,「臣沈砚,叩见恆王,是臣失礼了。」 说完,我才发现手里还拽着那风车,真是尴尬。 对方眯眼含笑,竟兀自摸了摸小煜的头,问道,「糖葫芦好吃吗?」 宫门前人来人往,天际影影暗暗,大家都被这个诡异的场景吸引住了,纷纷侧目来看。 第6页 而这华衣束髮的威仪男子,在此番举止后,让我觉得他恆王的周身都瀰漫着妖气,再将自己掩的高深莫测,虽不摆什么架子,但那双厉目里,孕育的也许就是危险。 没错,他就是被人冠以「造反王爷」的恆王,亦是小皇帝晋越天的亲舅舅,缚恆。 我心里其实有点发憷,因为我们一点儿也不熟,更可以说,这是彼此第一次见面,若不是他自己说的那句「本王」,我还真猜不出,原来这人就是恆王。 第13章 恆王?我脑海里闪过这两字时,以为他有四五十岁了,也应是电视剧里王刚饰演的和珅那模样,圆脸肥墩,油滑憨邪。可如今,我不得不再次好好打量起对方来。 这缚恆王爷身着月银色锦袍,正面衣上绣了幅双鹤欲飞的图案,俱是精细的做工。他头顶戴着黑玉琉璃冠,亦是好整以暇的在看我。 天光已暗,反倒让彼此四目交接时,没有了争锋相对,然稍后,却是我先撤了眼。原因是他看人的神情竟似捕猎,毫不忌讳,又同是及其习惯了权贵里的那份强势无礼,不含煳的像是要将我「去皮抽骨」的拆了才好。 虽我们同为男子,但古代的礼仪到底将人薰陶的不一样,我竟已经习惯了将自己打磨的恭敬谦虚。可这又不是现代,在这些「大老闆」的面前,我并不能说不干就走人的。 不觉中,又让我想起有一回,在学校的课间休息,俩学生因打架,留了他们在办公室里写检讨,大约当时我也用过这种强势莫名的眼神盯视着人,直要看出些什么才肯罢休!一想他恆王,怕是向来就这么看人,也就不觉有什么不妥。 遂低头,轻声咳了下,对方才察觉自己的唐突,收敛了下神态,伸出手,邀我先行,道,「沈太傅,宫内本王不熟,不如由太傅领路吧!」 于是,我弯身抱起煜儿,点了点头。心中仍是放不下,总感觉这恆王的话里头,好似是要赖住了我,亦也无须再管什么礼节的。 心里想笑,这不,造反王爷和前朝余孽在宫门前就搭上了,那些老臣恐怕已经在芙蓉御园里大肆宣扬了,不用等明天,皇上的御案上,此刻已经堆上了几本弹劾我的摺子。只是我也不是很明白,太后一方面说我是好人,却也未帮我「洗白」前朝余孽这四字脏水。现在想想,这「好人」和「余孽」其实根本是两码事。 想到这,心里沉沉的着实有些闷,却忽然听到伏在我肩头的小煜同他缚恆王爷居然有说有答了起来。 他们,何时竟这么热络了? 第14章 「叔,那你明天真的来接我?」 叔?谁的叔?小煜叫的这么亲切?…… 「叔,若我爹不让我去呢?」 煜儿,你要去哪里?我心里一愣。…… 「本王官职比你爹大,你爹得听本王的话。」 这又是说了什么?只见小煜双手搂着我,激动不已。 「叔,我爹很温柔,你莫欺负他,不然再好吃的,我也不去。」 ……这,又是谈了什么? 微微缓下脚步,小煜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寻常,侧过头看着我,满脸堆着笑意,「爹,爹,叔说,明儿要带小煜去秦贺楼里吃桂花糕。」我刚想说一会儿的夜宴上就能吃到,又不是什么稀奇的糕点。没想孩子眼里竟都溢满了纯真无邪的笑容,「爹啊,爹,娘亲以前同煜儿讲过,桂花糕是天宫里头才有的,我原就极想吃,叔说这话是娘哄骗我的,爹,明儿叔带煜儿去吃,爹同意吗?」我还未说话,也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想着那种桂花糕演变到现代,不就是甜腻的要命的土特产,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可问题不是在几块桂花糕上,而是不知何时小煜竟叫起对方叔来?又或者是这修伟颀长,剑眉星目的恆王就拿着几块还未吃到嘴里的糕点就「收买」了小傢伙?内心不安,刚想婉拒,肩膀却被恆王一带,同对方并肩,就这么入了芙蓉御园。 乍一进去,顿觉一股清香扑鼻,这御园内,玉石铺地,廊间曲折幽深,张灯结彩,优雅精緻。错落参差的亭台楼阁,和着一些丝竹琴筝的乐曲,隐隐约约传到了耳内,再听那些欢声笑语,又见身穿一色衣袖裙裾的宫婢穿梭其间,酒肆欢宴,竟让人觉得是入了那幅《百日醉宴》的古画里,我还真有些恍惚。第一次感到,所谓天上人间,是真实存在的。 然,待彼此走近芙蓉御园时,一切却戛然而止,很多双眼睛好似望穿了亘古的距离,扑到我面前,万分诡异。 再是下一刻,迎面而来的一众奴僕,均是偷眼瞧我,有些好奇亦是不乏骇色。我想,也是,这造反王爷同两朝太傅真的勾结到一起了,这酒宴在心里顿时成了危机四伏的鸿门宴,怀里的煜儿,小声的在我耳边好奇道,「爹,你看那花,多像一串串的葡萄啊!」 …… 第15章 正自奇怪,随着小煜的话,一同望向小径两侧开遍的花卉,一看之下,这不是那一串红嘛!只是颜色不一样了,这花如今呈紫色,和着这颜色,一串串的,的确像极了葡萄。 想起小时候,也和同龄小伙伴一起摘过一串红这种花,然后把小花取下来,花底放进嘴里吸一下,竟还有清甜的花蜜。 「爹,这是什么花?很漂亮。」小煜拽着我,重复了句,好奇地看着这些一团团一簇簇,开的盛艷的「一串红」。 第7页 夜色中,只见那色泽淡泊彤莹的花朵十分可爱,点缀的这御园分外雅致。 我也被这些盛极一时的花吸引住了,并未去回答孩子的话。 「这是忆君香,北辰国的贡品。」恆王答道,说时,他人已走近了那花,伸手就摘下了一串儿。 我蹙了下眉,既是贡品,又养的这么好,而这王爷还真是无所顾忌,说折就折了。再是这花叫忆君香?也不知是哪几个字? 或许是见了我认真思考的模样,恆王一笑,「这花在北辰国有段故事,听人说,是为回忆那些一去不復返的故人而取名的,忆君,便是忆人的意思。如今,这大晋宫中开的这么兴,本王反觉是为了庆贺某些重逢,沈太傅,觉得本王这话说的对不对?」 说完,也未让我有何反应,竟将花递于我面前,看着此时眼前的这枝缀满朵朵花蕊的忆君香,心情却是有点落寞。一想我这生,一去不復返的,又岂止是人呢?! 亦感嘆般的说了句诗人的词,「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小煜却伸手抓过那花,「叔,这花是给小煜的吗?谢谢王叔。」说完,又凑着鼻子闻了闻,「爹,你闻闻,有点香。」 我鼻前瞬间就瀰漫着那些清幽的香气,这花香倒是冷冽,让人清醒,见小煜开心不已,我未再说什么,拾阶走上了迴廊。 第16章 由着宫婢带路,又因难得的感慨吟了句词,彼此得许沉默后,恆王却道,「沈太傅,方才的那句诗词,甚妙。」 听后,原想回一句这又不是我讲的,后想,今日同他恆王不过是第一次交谈,彼此这也太熟稔了些。 思及此,忽然发现一处错漏,心里当下就被骇到,也不知这原本的沈砚同他缚恆王爷,又处于什么样的关系和交情?再是如今彼此这样相处,会不会已经让人察觉出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不敢思考下去,是啊,他,堂堂一个王爷,小皇帝他舅,又何故非同我入宫?当真是因为不认路?! 这一想,我抱着小煜终于有些忐忑,便不愿在多话,故意加快了些步伐,朝着前面那片灯火辉煌走去。 没几步路,便进了这间最为气派的大亭阁,原本相互在闲聊的那些身影,俱是站了起来向恆王行礼。气氛融洽,嘘寒问暖,交谈甚欢。 于此,我便被领到一张镂花象牙的小桌前,原这里已经摆了十来张桌椅,规划成一人一席的样貌,真是惬意,我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免得到时候同皇帝坐一桌,这古代宫廷的礼仪,我还真未细细研究过。 领我就坐的宫人看了眼小煜,一时不知小孩子要怎么安排,正自为难,不想这恆王却吩咐道,「去拿张高些的椅子来,就是了。不过是个家宴,又不是要谈什么朝上的事。」 等等,家宴?不是说这是宫里的普通酒宴吗? 我环顾一周,终于多了些紧张,的的确确,如今这大亭里坐的均是些皇亲国戚,理应我这太傅非亲非故,也不适合参与。 待那宫人搬了张精緻的高椅来,我小声朝着小煜嘱咐,「煜儿,一会儿你且不要再喊那缚恆王爷为叔了。你若答应爹这回,今后儿,爹都依你。」 「咦?爹,原我方才和叔说的话,爹没听见呀?」小煜吃了一惊。 「什么话?」我问。 「叔说因我们有缘,若我愿意,认亲叔都成!」小煜仰着头,一脸开心的望着我。 成什么!认他这王爷做叔? 听了这话,我脸色瞬间阴了下来,严肃的看着小煜。 「爹,爹,小煜只是想多一个人疼,娘亲不要小煜了,小煜也很寂寞。」说完,孩子眼中泛上些水气。 我心下嘆道,你是不知,爹这名声也不算是让人待见的,再扯上个王爷,也不知今后还要闹出些什么。但小孩子哪里懂这些,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反对些什么,只柔声道,「小煜,一会儿还有个穿明黄色衣袍贵气的哥哥会来,你要特别恭敬,不要说什么话,你看,现在这亭里头的人,哪一个是带了小孩的?所以,爹只希望你安静一些。」 「嗯,小煜明白了。」小傢伙说时,搂着我胳膊,看着桌上的果品,竟也不好奇。我暗暗吁出口气,终于还是不舍这孩子,将桌上一盘新切的瓜果推到他面前,「你方才吃了那些甜腻的糖葫芦,吃几瓣梨,去去嘴里的味道!」 顺便,我给自己斟了一小盅酒,慢慢饮尽这古代的果酒,味道当然不及现代的,但纯天然的酿造,只觉嘴里余香萦萦,别有一番滋味。再是将酒杯搁在了桌上,才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望着我了。 第17章 「沈太傅好兴致!」 一句话,让我的手跟着抖了抖。 寻声看去,就见面前的中年男人,穿着上好的衣料,却将自己裹的像个矮胖的萝蔔,这人才是标准的圆脸肥墩「和珅」样儿,我心中顿时想笑。 那人又道,「今日的芙蓉夜宴,是待皇上亲政后,为商讨朝中一些官员的分派和调动所设的,只不知沈太傅为何要带了您这儿子来?」说时声音洪亮,就怕别人听不到,「敢情太傅是急着让自家的儿子,也谋个一官半职?」 此话一完,周围顿时成了一派看我笑话的样子。 身旁的小煜再是不懂,也感到了不对劲,手里拿着那半片梨,一时不知是要放进嘴里吃掉,还是摆回玉瓷盘里。 第8页 我不动声色的取了小煜手里的梨,声音温和着,「还吃吗?不吃的话就擦擦手。」 小煜望了望我,兴许是因我此刻表现的极为平静,他呆看了一会,微微摇了摇头,于是帮着小煜擦了手,我这才站起,朝着众人拱手道,「一因府上暂且无人照看犬子,臣如今虽是一人,却也欠考虑。一会儿皇上来了,自会向皇上请罪。」 一句话,堵上所有人的嘴,便是想看什么「笑话」的,也都没了兴致。 未至众人再语,一声清亮稚气却又过分沉稳的话传了过来,「沈太傅是朕派人传的,各位爱卿勿要多心。」 话完,人影从暗淡的光线里走来,嵌进这里。来人华衣精服,周身金镂玉绦,神情闲适,举手投足中满是当权者的威仪,转眼间,让在场的一切都罩上了层华贵的金色。 第18章 灯火阑珊,我见这年少皇帝晋越天,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若是生于现代,大约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如今,又何以要让一座江山压于他身,少了太多乐趣。太早脱去天真的少年,只觉让人多了点儿心疼。 于是在众人的行礼拜谒间,我竟呆看着他,未再有动,反是让在场的一众臣子吃了一惊。 发现自己的「失礼」,皇上却只朝我微微点了下头,便自顾入席,并未深究。再是举着杯,同满座的臣子共饮一盅后,少年皇帝晋越天回头,又朝着恆王道, 「舅父,近来可好?」皇上问。 舅父?!我心里一惊,这称唿可真是够孝了,喊出来,平白还多了一辈份。 可这恆王,年纪也就和我差不多。在现代,我活了三十二年。到了这个朝代,又多偷了五年,如今,也不过二十七。 「回皇上,臣,一切都好。」恆王站起,举杯一饮。让我觉得这俩人的关系倒也不似外头传的那么「僵」。 「朕亲政,今后,有劳舅父多多帮衬,也需众爱卿的直言进谏。」说完,皇上让随侍为亭里在席的人一一斟过酒,于是歌舞曲乐响起,灯光微微一暗,夜宴开场,少了些隆重,却不得不说仍是美轮美奂的。 然,我未收住目光,心里只将那上座的皇上和此时徘徊在自己记忆里消失不去的,我那生活在现代的儿子进行了比照,是啊,他们不过差了十来岁,可我这心里头,早将两个生于不同时代的人儿重叠在了一起。一时分不清,那皇上到底又是谁? 看的终于还是多了些伤心,我闭了闭眼, 四下乐声缭绕,歌舞正兴,众人推杯换盏,十分热闹,这,就是那些原本只有在书里头才会被描写到的帝王之宴了吧! 此时,桌上一道道布上精緻的菜点,小煜未吃,只抓着我的手,「怎么了?难不成要爹餵你。」我疑惑。 「爹,爹,你不要不开心,是煜儿错了,煜儿太,太不懂事了。」 这话一听,让我哭笑不得,我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内心庆幸,好坏我这白「捡」的儿子也是个可造之材,将来还真是会有作为的呢! 「煜儿,爹这会儿就告诉你,方才那句必成大器的意思,说的是你长大了,一定会有番作为。」 「爹,那小煜将来也要做个舅父!」 「……」这是什么意思? 「爹,若小煜不认王爷做叔的话,那爹说,明儿王爷还会带小煜去吃桂花糕吗?」 「……」我不知要怎么回答他。 这孩子思想还真是跳跃,我赶紧拾了桌案上的玉筷,打算先填了他那张小嘴,才是正事。 夜间风凉,花香阵阵,此番看去,一旁的恆王神情疏淡从容,上座的少年皇帝「正襟危坐」,其余人兴致正浓,我一将慢慢餵煜儿吃东西,彼此轻声说着话。 心想,这样「蹭饭」的,天下也就只有我这太傅做的出来了。有些得意,微微觉得好笑。 第19章 想到这里,唇边自然就带了些欣欣然的笑意,歌舞烛火辉映之下,除去少年皇帝那些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身侧的恆王也会时不时望向我这处。 于此,我一面装作专心致志给小煜餵东西的样子,用以遮挡这些难以言说的「关心」,索性又做足了「蹭饭」的模样,期待着能有人站出来指责于我的「不恭」,也让那些「视线」结束它们的「辐射」。 不过是一场酒宴,何以我这太傅,都快被人看成了筛子。心中无奈,只能是不动声色的给小煜舀汤餵饭。 稍后,歌舞撤下,四周的烛火被陆续拨亮,这才发现,我对面一席,还端坐了个少年。称他少年,只是因对方年纪偏小。此番看去,那少年面色清冷,不拘言笑,身穿中规中矩的深色官服,竟也和我差不多,于此地的欢宴,我们又成了「格格不入」的人。心想,若将对方放于现代,那定然就是个,下班后都捨不得脱了那身西装衬衫的精英男兼工作狂了。 一时想笑,就端了温和的笑容看他,内心嘆气,还是因他的年龄,太「年轻气盛」了,既「年轻」又「气盛」,于是有些事做的,又让人哭笑不得。 这少年,名董情,却一点都不懂情,相反,是个「无私无情」之人,又是新晋的文状元。殿试那会儿,他同少年皇帝只提了一个要求,他要做御刑司的大御卿,官拜三品,当时,就令整个朝堂震惊了。 想到这,我也未去注意众人的交谈,亦不知皇上又说了什么,只看着对方的神色,从方才到此刻,怕是他董情注视了我许久,目光含了深意,是探究般的严审,就好像看坏人一样。不似少年皇帝看我时会有的「欲言又止」,也没有身侧恆王过份的「热情」,这人就差不能将我扒干净了,再一层层里里外外翻晒出来仔细研究,才是好的。 第9页 为此,少年周身是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肃,对我,他亦不避自己「直言不讳」的目光,我只得是好意、友善的端着酒杯,朝他隔桌一敬,自顾一饮,有些「一剑抿恩仇」的意思,以示谦逊和我的无辜。 温酒入喉,熨在胃里暖热不已,才回想起这少年同自己的过节,便也是桩「冤案」。此刻,这么一思,才让我明白,为何连皇上也会对我表现着奇奇怪怪的神情,怕还是来自于那桩「冤情」,不觉,这董情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了。 第20章 这御刑司又是什么地方呢? 简单点儿说,放现代,就是个司法机构。诸如电视剧里老提的大理寺这种地方,所以他董情做的这个大御卿,其实就是个「大法官」,专门稽查审理朝中大臣们的事儿。事无巨细,他董情必要亲力亲为。 在此之前,我原想问皇上为什么会同意封他董情这样的官职?连着当时朝上也是震惊不已的。然,年少皇帝未解释一句,就下了旨,一时骇到了所有人。 再后来,我琢磨着这事,大约还是因为董情算新晋的官臣,又是文状元。在朝中也无人脉,自然就不会特意去巴结奉承谁了,终可以做个公允的官。 对这件事,我心里是乐见其成的,觉得皇上做的挺明智。只这后来,却让人「哭笑不得」,原这董情第一个「盯」上的人,竟就是我,沈砚沈太傅! 没错,我这太傅,又被当做是所谓的「前朝余孽」,在他眼中就是个佞臣。时时刻刻都想在我身上捏个错处,才是好的。 如今这酒宴上,他不盯着我,还能盯着谁?只我一旁的恆王,却是惬意,丝毫不觉他自己的坏名声又会带来什么。我心里哀嘆,是啊,这缚恆王爷早让皇上方才的那句「舅父」,赎成了清白,可我呢?我亦什么都没做过,对不对? 思及此,不得不令人回忆起之前同这董情的一段「冤情」来。 一想那日,已是傍晚,我被董情招入了御刑司的大院,他随手将一张写了字的大纸扔到我面前,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连他是何处得来我的这张纸都未想明白,却已听他巴拉巴拉,噼面就是一段审问犯人似的话,「沈太傅,皇上虽说仍是让你任了太傅一职,如今,你也算半个闲官。将来皇上若有了子嗣,少不得还要您帮着教导的,只这纸上所述,又是何意?」 我看了眼纸,那纸上不过是我写了首诗,一首现当代诗人顾城的诗。还是顾城写给他儿子的诗。我一时兴起,又因皇上的面容像及了我现代那儿子,思念过甚,便提笔在纸上涂鸦了几句,却成了「罪证」!什么罪?这董情说的是,我对皇上有非分之想,真是让我闷的一句话都答不上。 第21章 于是就想起那首胡乱写的诗,虽是直抒胸臆,却无对仗押韵,我还改了不少,也未及称唿。哪里又让那面色清冷的董御卿看出些什么,还非要扯到皇上?真是让我有口难辩。 我依稀记得自己写的字句,慢慢在脑海里又滤了出来: 看见你的手 在阳光下遮住眼睛 看见你的发 又遮了眼 看见你投下的影子 在笑 还有你藏在唇边的话 你也许会不记得我 因为彼此的距离越来越大 没有办法 是因为不得已 所以,总觉还有下次 下次,我和你说 促膝长谈 让我带着你 在你睡着的时候 再看着你 你手里握着一朵白花 都是不舍 多想你 想抱抱你 黑夜来临 对你说一句话 喜欢你 这句话是只说给你的 再没人能听见 远远注视你的背影 想把你一点一点举起来 你在阳光里 我也就在阳光里 …… 所以,我同董情的梁子便因这首诗结下了。一来,没想到我那人丁本就不兴旺的沈府,还处处有人监视,要不这董情怎么会拿到我这首诗的。二来,当时出了这件事,我还未得我这儿子小煜,所以根本无从解释。总不能告诉董大人,我穿越过来的,这诗是为了怀念我那再也见不着的儿子吧! 于是,董情在问了我许多,我俱是只能用沉默来作答后,他才不可思议的怒道,「没想沈大人还真是风流,怕是早前同太子有染也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如今还恋慕起皇上了!思想淫邪,真是大胆!这事儿,我董卿一定要亲自禀明皇上!」 …… 酒肆欢宴,不知不觉竟想到这里。回神时,我偷偷又看了看此时坐在对面的董情,亦是觉得好笑。 遂,装作毫不在意的给煜儿擦了擦嘴角,放下碗筷,又特意专心的去听了下周围的谈话,亦不知大伙又说到了何处。 说实话,这酒宴,还真是让我吃的心里百味杂呈,根本品不出什么来。 若是能有时间,还真想和这对过的董情好好聊聊,他对我成见太深,又合乎朝里的流言蜚语,是,我此时是很想消匿他对我的这些不实的想法。 「沈太傅,什么事让您这般心不在焉?」 突兀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才见了恆王端着酒杯,示意我共饮一杯。 此刻,对方好整以暇的等我答话,我却忽然冒出个想法,轻声答道,「王爷,恕臣冒昧,之前,臣是不是与王爷相交甚深?」 第10页 一句话,我已经说的诡异万分,不想对方所答,更是让我吃惊。 因为他缚恆王爷,朦胧暧昧的说了一个字,「是。」 随后,就听到小煜带着些伤心和失望道,「爹,你和王爷关系是不是很好?那爹又如何不让煜儿认王爷为叔呢?爹,你,你原都是骗煜儿的?」 我被问的哑口无言,也不知还能怎么回答,已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是啊,难道这王爷就不奇怪?见他神情里的平静,好似也并不惊讶于我的问话。 然彼此未及再语,上座的年少皇帝却朝着我道,「沈太傅作诗别具一格,朕以前竟也未知,不如今日就以此宴为题,即兴做一首,太傅可愿意?」 …… 第22章 要我作诗?…… 勐地抬头,先朝着他董情看了眼,觉得我那一眼所表达的意思很清楚,除了带有些「怨怒」和「慌张」外,更多的是无处可诉的那点儿「冤屈」,一想他董情果真将我之前那首打油诗呈于皇上了,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说什么沈太傅作的诗别具一格这种话。 然,这些「冤屈」真是让人有口难言,连着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也不知那董情是如何禀明皇上的,且不要真说什么我对皇上有「非分之想」这种亲腻的话。 同时,也因皇上的这句话,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着一侧的恆王也好奇的看向我。 不得已,众目睽睽下,我只能恭敬的站起身,先行了礼,又假装琢磨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本是用来作势的,其实心里早有了对策,便是一首李白的《将进酒》,最能应景。 稍刻,我先自顾斟了酒,看到小煜有些紧张的望着我,便轻轻地摸了摸小傢伙的头,脸上添了抹胸有成竹的笑意,你爹我少说也是读了一辈子的诗词,抄抄改改人家的,又不是难事。 回头未饮将饮般的举着杯,才重新将目光缓缓扫向他董情,好似故意使了性子,微微笑着吟了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髮,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復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此段一气呵成,带了些酒劲,算是真的说到了我心里,一时听见四周洋溢着细微的赞赏之声,此起彼伏。顿了顿,我一仰头喝尽了手中的酒,举着空杯再道, 「芙蓉宴,帝王恩,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復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昔日宴平乐,斗酒十千续。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为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唿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 说至最后几字,忽然看到董情暗下的面色。是啊,李白的诗向来洒脱,便是诗词中有什么,心里也就是什么,诗词为心镜,是清澈干净的。 为此,我亦希望借用这首诗,能让在座的所有人对我抱有新的态度和尊重。因为我并不是沈砚,又或者说只是想好好活一回的太傅沈砚罢了! 此时,诗已吟完,心里一时倒也难平,望着月明星稀的夜色,感慨万千。这一生,我虽苟活于另一个时代,可到底还能与谁「同销万古的长愁」呢!伴君如伴虎,为人臣子,到底也是如履薄冰的。于此,才真切的体会出李白那份未得志的萧索和无奈之情。 人,总是有太多的寂寞和不可得。 「沈太傅,好诗好词,朕命人录下来。」 这才发现那少年皇帝已站了起来,目光如炬般的看向我。 「只是,这诗词的落款,就写沈太傅的名沈砚吗?」皇上问。 「皇上,这诗词是臣即兴的,不如落款也取个即兴名,就叫木子白,如何?」我答,心想还是要将诗词署名归于原作。 「李白?」皇上眉色一转,会意的笑道,「沈太傅,你总这样与人为善,这李字可通为礼仪和道理的用法,而这诗中所述,竟都是直白育人的心意,朕深受启发。木子白,果真妙不可言,不枉朕的这番酒宴了。」 我未想区区几个字,竟让这少年皇帝多番释义后,也能得了新的趣味,一时心里倒是对这年纪轻轻的帝王,生出了不少敬意,未说什么,点头谢了恩。 第23章 众人似乎还沉浸在这首诗词的写意里,俱是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然,酒宴行至此处,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皇上在两个随侍的陪同下,自顾离席,群臣拜谒相送后,便撤了宴,微熄了烛火。 昏暗的琳琅宫灯下,我也终于松了口气,抱起煜儿,打算回府。 小傢伙终未得撑住,昏昏沉沉趴在我肩头,打起盹来,迷煳的睡着了。 「煜儿,煜儿。」轻轻喊了两声,「快别睡,回府睡去,这要着凉的。」又推了推怀里的小人儿。一想自己是走着来的,出宫后还不知能不能喊顶轿子。 只这天色,怕是不早了吧! 心里微嘆,到底时代还是落后的,除了那几个固定的冶游之所外,老百姓睡的还真早,约摸算过,普通人家八九点也都入了榻,一点夜生活都没有。有钱人家,大约能有歌舞和酒宴。再是那赌坊青楼,才会灯火辉煌,唱曲儿的搁着些调子辗转在楼台月下间,便是全部了。 第11页 夜色若饮,如一壶清茶淡酒,倒也别是一番美景。 此时,寒气微甚,打算脱了外衫给怀里的煜儿搭一搭,正在此时,一件厚实的锦绒袍子盖了过来,暗夜里声音低沉温和,「本王的车就在宫门前,沈大人若不嫌弃,本王送你们俩一程。」 我原想拒绝,见煜儿已窝在我颈子里睡熟了,一觉心疼,便点了点头。 「那有劳恆王了。」轻声谢过,才觉今日酒宴,实不该带着煜儿参与,心里也是后悔。 正巧看到董情也走了过来,我以为马上会成三人并肩同行,才发现又有个宫人跟上了董情,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董情的脸忽然转冷,淡漠着望了望我,旋即拐了另一径路去,看着那消失在夜色里的人影,我心里有点儿纳闷,原,皇上还要召见他! 「他是明珠,你同本王已入污浊之地。若相亲,即相离,流不到一处的。」恆王低沉道。 听后,我暗自一笑 ,略显无奈,「恆王这话,也太过妄自菲薄,皇上今日一句舅父,已将王爷纳为亲君之人,倒也不用安慰于臣。」 「子白。」对方突兀的称唿,让我愣住。 我给小煜搭了搭袍子,方才因诗词而扯的这个名,竟会让他恆王喊的如此熟稔?! 第24章 夜色宜好,我因对方喊的这「子白」两字,又想起今夜彼此的交集。怕是原本他沈砚同缚恆王爷的关系,亦非是简单的旧识,心里顿时有点乱。 此刻,正好看到恆王目中突然闪过一缕光芒,幽深暗沉在这阑珊夜色下,不禁让人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感触,我未能多想,只当他恆王喊的这句「子白」,为的是再表亲切之意罢了。 然,恆王目色转而变得柔和温隽,却道, 「你既未死,这之后又没来找过我,怕是真的生了气。」对方话才讲一半,我却已听得心里乍寒骤冷。 「子白,没想今日这一见,越是让我觉得你好似变了个人,连性子都变了许多。」 我抱着煜儿埋头走路,避过对方话语间的探究。 「再是,你终是不认我了,怕是他赵伯说的也没错,你是因失忆的缘故。」说完,身侧的恆王嘆出口气。 我心中庆幸,好在老人家赵伯也将我这「死而復生」的异样考虑的周道。 「可又如何是一句木子白,我才知,你仍旧是你!你不认我,便是气我,只当日当时,你自缢在殿中,可想过我没?」这话紧着风声,灌进了我耳里,居然有振聋发聩的力量,「阿砚,有些话,我等不得了,乘现在就告诉你,你若当日真死了,我必踏平晋中之地!」说完不忘轻轻按了下我肩,加深了这句话的肺腑之意。 「轰」的一声,瞬间感到浑身上下都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我原以为顶多不过和对方是生死之交,又或者有些知音之恩。没想,这话一听,莫非竟是断袖?原沈砚同这王爷竟有这样的关系!再是对方这句话,情深意甚,让我深刻察觉到原本沈砚的死,亦是疑点重重。 可如今,一切皆不一样了,我未必要按着原来的人活,反之更应远离这样的是非和情感,难道不是? 回神时,人已同恆王走到了宫外,眼前的那辆车舆就像一个牢笼,非要将我桎梏进去才是,我犹豫着想要拒绝,又或者不如就告诉对方,我不是沈砚。 此时,怀里的小煜微微动了动,我假装以会错意的方式,回道,「缚王爷,臣既未死,便是命不该绝,倒是可以重新好好活一回,且如今臣有子嗣,已为人父,为煜儿做个榜样,兴许会是个好爹,还望王爷成全。」 我话说的很平静,对方看了许久,皆是沉默,这样立在车舆边,彼此终于有些僵持,却传来小煜模模煳煳稚气的声音,「爹,你为什么要和王叔吵架?」 「……」一句话将气氛转过,恆王撩开车帘,脸上含笑,「本王没和你爹吵架,煜儿也别再睡了,要着凉,不然明天王叔不带煜儿去吃桂花糕。」 「王叔和爹一样坏,也喜欢和煜儿谈条件!」 「哦哦哦哦,那你爹都怎么和你谈?可有失信?」 「我爹就是太正经,虽然待小煜好,可其他事儿,爹说不行就不行。」 「那一定是小煜老黏着爹,太顽皮。」 「王叔,人家的孩子每日都同爹娘一起玩,小煜也想啊。」 …… 我听着车里这一大一小俩人间的谈笑,他们竟毫不避讳于我,感觉自己就像只毫无缚鸡之力的小羊,平白任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瓜分」了。 偏着头去看被夜风隐约吹起的车帘,外头是黑如墨的夜色,只有车轱辘缓缓行将在这安静的街道上,让人又多了些难得的惬意,一时我心里哭笑不得,沈砚啊沈砚,你这太傅,未想还真是做的「风生水起」了。 【前几日有点儿忙,现在恢復更新。见谅。?(ˉ﹃ˉ?)】 第25章 于是,没一会就到了地儿,小煜竟又是兴奋,拽了我的手同恆王告别,彼此亲切,旁人若不知,还以为沈煜是他恆王的儿子。 我心里反而不是滋味,便不想多话,拱手拜别,转身入了府。 沈府大门是紧闭的,只角门挂了盏小锦灯,冷冷清清的。当然,我原就不喜欢讲那些排场,只此时,却还真觉得是越发的孤冷。无人候,无人迎的寂静中,自行牵了小煜,跨进了门去。 第12页 「爹,爹……」小煜喊着我,在这黑漆漆的夜色下,那声音只让我感到更是冷清。 我嗯了声。 「爹,爹答应明儿让王叔带煜儿去吃桂花糕吗?」 到底是小孩子,心里头仍惦记的只这一事。然,我因方才听了恆王的那番肺腑,于是对煜儿这个小小的要求,当真是不愿答应他了。 「煜儿,你是男子汉,切忌贪嘴,将来必成大患。」我蹲下身,乘此好言教导一番。这句说完,又觉是「兴师动众」了些。 「爹,煜儿并不这样认为。」小傢伙看着我,很认真的说了下去,「王叔待爹和煜儿这么好,便是心善之人。古语里有讲,与善人结缘才有善缘,能见心,能识真。」 听后,我摸了摸小煜的头,一想这时代,大约都未有什么真正的尔虞我诈,且小孩子所见,总是因了单纯,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时又不想说太多人生的大道理。 于此,心里又生出了许多自豪,不想他小小的人儿,竟能讲出这些道理来。 便含了笑意,「煜儿若真想去,改日爹带你去。」 「爹,你有钱吗?」小煜固执地问,双相互手搅握着,直直看向我。 这下,我倒是有点懵了,确实,我这太傅还真是个「穷光蛋」。 一说这「穷光蛋」,原是那沈砚本人散尽了家财的,如今只够平日里的吃食,好在还有个宅子,不然我真要睡大马路。二则,这太傅虽然看起来像个「公务员」,好坏这皇宫也是个事业单位,可惜也没什么福利可图,再来,皇上和太后之前赏我的一些东西,又不能卖,也不能当,摆在府里,只能看,算个「积灰」的破物。 如今这点儿钱,还是我翻箱倒柜,卖了几个白瓷花御瓶,几张楠木大椅得来的。这事儿,还千叮万嘱着赵伯老人家,别让外人知道。一想太傅的工资,皇上还真开的太少了!府里若再请些人,哪里是够的,如果可以,我真愿意将这大宅子出租了才好,谁会想到,房子大,却请不起人,也是白搭。 所以,小煜这一问,我也着实不好回答,只笑说,「不过是个桂花糕,爹带你便是。」 没想,小煜看了我好一会儿,紧紧搂着我手臂,末了却道,「爹,煜儿困了,想同爹一起睡觉,爹再讲个好听的故事吧!」 此刻,我才真切的体会到了,这四岁的孩子那些善解人意又难能可贵的纯真,遂抱起他,走过中庭,入了南苑这儿,轻声穿过长廊,看到赵伯的屋还亮了盏灯,心里一下子又多出许多问题,总要找机会好好问问他老人家的。 接着,替煜儿洗漱,脱了他的袍子,又掩好了被,才解了自己的长衫,和了中衣一併躺下。心里只得了好笑,这些原本都应他人来做的事儿若让外人看到,怕又是一出奇闻了吧!只是放到现代,也不过是一个父亲同儿子生活里的细小温馨。然,又有些高兴,这么白捡的便宜儿子,还能这般黏我,也令人欣慰。 小煜枕着我的手臂,一手拽了我发缠绕在手心里玩,支支吾吾又同我说了几句话,才渐渐平稳了唿吸,入了眠。 我平躺着望向帐顶,想着要如何改善这种生活,以及今夜恆王的那席话,仍迴荡在耳边,让人难以入眠。 第26章 第二日一早,天气疏朗,外头的光线铺的室内一片晴亮,我轻轻起身,小声的穿戴好衣物,又帮煜儿端了被子,仔细的盖了一回,转身便出了门,见赵伯已候在我院前。 赵伯等我掩好门,才凑了上来,低沉道,「大人,那小兔崽子陈怀一来了。正在大厅里等着,你若再不去,可要闹来这儿了。」说完,一脸的苦相。 然,我心思一转,不比往常,竟有些高兴。 「咦,大人如今不烦那小兔崽子了?」赵伯有些奇怪,可能没见过我这样的好心情。 「赵伯,这财主自动上门了,横竖我坑他些钱,倒也不错。」我意味深长着笑答。 「大人,您这可是,可是……」 「顶多是个贪赃之罪,我心中有数。」遂,给了赵伯一个安心的笑容,随老人家穿过长廊,到了大厅前。 「太傅!沈太傅!您可来了。」声音里带着心喜,奔到了我面前,一脸的兴奋。 这名为陈怀一的少年,顶多也就十四五岁,一张少不经事的脸,一双有点儿憨厚的眼,毫无城府,真是很难想像那陈落一,竟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怀一这名,还真是恰当,他左相陈落一的那群妻妾这些年,也就让他这宰相才得了一个儿子。怀一,怀一,真的只怀了这么一个。 再说这少年,原是同死去的太子在一处读的书,又因我这太傅,如今,他仍尊我一句「太傅」。 只他命好,还有个「好」爹,当朝左相陈落一,朝中大贪官儿,放现在,这陈怀一就是个富二代,坑他贪官儿子的钱,对我来讲,其实,还真是件「心安理得」的善事。 此番,他陈怀一找我,怕是因了那赌石一事。我们之间,一直有着一些似是而非的交易,我诱导少年怀一去赌石,为的是他爹手上的那些银两。 然,这件很难说清的事儿,又算是我「自找」的。 我这齣自找的戏,还得从皇上那里说起,一言难尽,终不过是又一场算计。 【此文是1v1,并非父子哦。。。话说要是和四岁的儿子都搞上了。。这这这,难度太高,我写不来。但是沈砚这儿子,一向是神助攻,大家懂得。】 第13页 第27章 同这少年寒暄了几句,将人安顿在座位上,我又让赵伯上些糕点,对方倒也不急,规矩礼貌地坐着看我,那双本就不似他爹老奸巨猾的眼,有的是溢于言表的兴奋,怕是心里攒了乐事,就差我开口问他了。 然这回儿,我心里却是百转千回的,更生出些愧疚,若说穿越至现今,唯独是他陈怀一,对这少年,我还真没安什么「好心」。 仍记得那日,少年皇帝坐在桌前同我说的一番话。 「沈太傅,朝中官官相护,已然成风久矣,又因之前宫里出了诸多的事,国库亦是入不敷出,只他陈落一这老狐狸,仍能稳坐这左相一职,朕也无奈。如今,母后千叮咛万嘱咐于朕,说朕这朝堂还未稳固,万不可打草惊蛇,要不然,朕早砍了他脑袋。太傅,您即是好人,朕希望在这事上,太傅能帮朕一把。」 我听得这席话,当时还未知这晋中所传的那些「风云破事」早就有我的份了。比如他陈落一,缚恆王爷同自己,是朝中的三大「势」,早是一条船上将死的蚂蚱,怕都是皇上的心头祸患。 怎奈当时,我顺了皇上的意思,想了想,答道,「左相位高权重,在朝中已是大树盘根,非皇上朝夕之力可除。但臣以为,再是家财万贯,亦经不起挥霍。不如借他那独子,从陈怀一身上下下功夫,令其散财,用以充盈国库,皇上觉得如何?」我不过是抛砖引玉,心里琢磨的是他俩是父子,这父子之间,古人看重的,到底还是承袭家业,如今,他左相只得一子,怎样都应将目光这在那孩子身上,或许能另闢蹊径,以制左相一脉。 再说,我当时这想法,不过是从歷来史书中所得,便是那句「富不过三代」的延伸之意,怕也不过是胡扯。没想,这少年皇帝晋越天尤自有趣的问了下去, 「沈太傅,朕愿闻其详。太傅一一说来。」 说,说什么?原皇上要听的是我具体的建议吗?让人散财,最后还得要归于国库,哪里是个容易的事儿。我心里只对散财一事有些想法,就是那「黄赌毒」三样东西。可就此看来,「黄」是不成的,「毒」也不行,唯独这「赌」字上,倒是有个方法,于是我便讲了「赌石」这样一件高雅的赌事。 赌石也叫赌玉,最早见于清朝,是文人雅士对一块未经开槽切割的玉石进行一种人为开赌为乐的交易,形似拍卖,赌其中玉石有多少,成色又怎样,以及质地的好坏。一掷千金为玉林,石中带翡珠如莹。说的就是这赌玉的乐趣。 然,这赌石当然能造假,也可注水骗人,到头来玉财两空更是不再少数。 又想,这晋中皇城并没有做这一行的,且我又对皇上说了一番利弊,「皇上,晋中一则原就有玉石交易,且臣以为这些原玉质地都不差,好多工匠师父在开石剖玉上颇有眼力和经验,如若在这一行兴这么个事,倒是能有所获,且晋中之地,上至贵族,下至百姓,皆喜欢玉器的,何不以赌石一事,来敛他左相的财,兴许只要他这儿子喜欢这些,左相怕也会渐渐迷了这爱好,毕竟这也算个生财之道,这赌一字,本就是人人皆爱的。」 …… 第28章 「沈叔沈叔……」 也不知对方喊了几声,我才从思绪中回了神。 他陈怀一右手捏着块吃了一小口的绿豆糕,砸吧着嘴,问,「沈叔,今日有个不得了的好事,侄儿是来约沈叔一道儿去的。」 侄儿?我心里暗笑了下,没想他小小少年,嘴巴还真是吃甜的讲甜的,吃咸的讲咸的。 之前,可是因上回赌石,输了他几百两,听说那事还被他爹打了一顿狠的,便是连我这府上都有个把月没再来过,这次,倒好像将前面破财的事儿都忘了,又巴巴的的赖住我。 然,他这话,我并没什么兴趣,因他每回说有什么好事儿,便就是指的那赌石,我这帮着小皇帝「坑」他老爹的钱,其实说实话,我也就是个托,最主要的还是想借着这么个事,暗中好好查查他左相。 我心里嘆气,穿到古代,真正入行的竟是个「托」,还像个奸细,让人匪夷所思。而正儿八经的太傅,连着那宫里头教书的「闻书殿」,都还没进去过呢! 想是以后史书上,也不知要怎么记载我这么特殊的太傅了。 为此,皆由赌石一事,同少年相交甚好,我又成了块小皇帝器重的「老姜」,多少能从陈怀一嘴里套些东西出来。再说,他陈怀一因赌石,又总信我比较多,如此一来一往,他也真将我看成了他亲叔。 当然,彼此走的太近,我又恐他爹看出些什么来。但赌石这事儿,前几回,我也下了饵的,他陈怀一算是从中赚了一笔甜头,大约因此,他爹倒是没再问过什么,我才算放了心。 第29章 关于这些事,我也亲自回禀过小皇帝,记得当时小皇帝只说,「太傅,你就替朕盯着,要查处左相也非一时,但如今你若能得他左相这儿子的信任,就是件好事。」 好事?这好事便是我隔三差五就得陪着他陈怀一去「游山玩水」,若不是上一回坑的他过头了,小傢伙当真不开心了,还感慨道,「沈叔,这赌石虽然挺看重眼力经验的,可到头来,还是博运气。这回赔光了,少不得要被爹打,且是不赌了吧!」 他那句不赌了,我真以为从此他陈怀一就不再来找我了。没想,如今在我大厅里,又将一盘子绿豆糕自在的吃了个精光,抹了抹嘴,接着说,「沈叔,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啊?我今儿个的事,可是个大事!」小傢伙将最后一点点糕推入了嘴,拍了拍手,又抖了抖衣服上的碎屑儿,朝我得意的笑了起来。 第14页 「沈叔可知晋中有个地方,叫琅琊阁的?」 「黑市?」我惊讶地补充道,皆带着几分好奇。 「沈叔,你看这是啥?」说时,陈怀一从怀里摸出了两枚精緻的玉签,这东西是用玉石打造的,细薄的就像是两张高级的「vip贵宾卡」。 我愣了下,却是对这玉卡的做工表示出无比的崇敬,要弄出这种样式和细薄的玉卡来,可不简单,而且这种细薄的手感,觉得一掰就会断。 「啊,沈叔,你可别真掰断了,一会儿,我们可要靠它了呢!」陈怀一惊讶的叫住我。 「这东西,你沈叔也是头回见,可别说就是你那次赌石的事儿,最后就得的这一点点玉,竟做了这东西来唬弄你叔的?」我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那形似「贵宾卡」的玉卡来,上面还刻了花样繁复的纹路,当真稀奇。 「叔,你仔细看……」陈怀一又补了句。 我心想也不知这小傢伙肚子里藏着什么,一会儿么,扯了什么琅琊阁那种黑市,一会儿么,又拿了这种玉制的东西来显摆,他该不会是要拿这东西去黑市卖钱吧! 第30章 此时,我心思仍在这玉卡精緻的纹路上,只道,「怀一,你且不会拿着这东西,想去那什么琅琊阁卖钱吧!」心里还想笑他一句,你爹是左相,你又不缺钱。 「叔,你仔细看看这东西的左下角,写着什么?」陈怀一神秘的看了我一眼。 这才发现,手里的玉卡,左下角篆了个小小的「琊」字,顿时,内心突的漏跳了一拍。这东西,该不会就是那个什么琅琊阁的vip会员卡吧!? 「哈哈哈,沈叔,你那是什么古怪表情,没错拉,这就是琅琊令,我们这会儿可以去琅琊阁。怎么样!」陈怀一突然拽走了我手里的玉卡,将两枚琅琊令收回怀中,一脸的兴致勃勃。 然,这一出话后,确实让我有些发愣。 琅琊阁这地方,最先是从赵伯他老人家嘴里听来的。 记得当时,正是我穿越过来后,「家徒四壁」的日子,还是靠了赵伯平日的一些积蓄,才能活的像个太傅的样子。 然,直到现在,有些事儿,我还是不明白,比如先说这原本的沈砚,既是自缢的,没得让他府上还遭人「打劫」了!这是我当时觉得很奇怪的事。 如今,第二件怪事便是昨夜缚恆王爷的一席话,听的我到现在都有点恍惚。然,这稀奇的事还有一件,就是名曰「琅琊阁」的黑市了。 那会儿,我因没什么钱,宫里赏赐下来的,又都是些精緻的器物,连着其他「巴结」的官臣们,送的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送真金白银给我「救急」的,一个都没。想想现代,果然,这送礼到哪里,都一个模样。 说实在的,我当时看着这些有价无市的珍宝,又换不了柴米油盐,愁的要死。赵伯也无奈的说了句,「要是能拿去琅琊阁就好了。」我因好奇,才听了赵伯说的一些人云亦云的事儿,这才知道那琅琊阁又是个什么地方。 赵伯说晋中之地有个叫琅琊阁的黑市,是用来倒买倒卖的高级地方。那里可以自由买卖任何东西,时常还会举行「议价」的活动。这议价,听赵伯啰里啰嗦说了一通,其实就是形似「拍卖会」的活动。那地方出售的东西不会流于市面,也不记名,最最适合来买卖宫里的东西了。可问题是,赵伯说我这太傅,却从未收到过「琅琊令」,也便没机会去的。 再说那琅琊令,宫中许多官臣时不时便会收到,也就可以做些交易,卖买些珍品。我当时定义的这个琅琊阁,就是现代的高级私人会所,做些非法的勾当交易之类的小型拍卖行。 所以,此刻见了陈怀一这两枚琅琊令,我还真动了点心思,最先想的是,他陈怀一既有这东西,那我若藉此机会也卖几样赏赐来的东西换点钱,可不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第31章 思及此,心中便当真生出些想法来,再说这琅琊阁原就神秘,一时儿也就动心了。 「沈叔,我今日本是要同我爹一块儿去的,不想我爹一早同人出了府,我就拿着琅琊令来找叔您了。」陈怀一继续解释道。 这下,我又有些犹豫了,没想他陈怀一是自说自话拿的东西,也不知那琅琊阁会不会是个「少儿不宜」的地方。一说如今,我自己未去过,若这样应了他,万一出个什么事,我又要向谁去求助?这么想时,只觉是不妥了。 「沈叔沈叔,你就答应侄儿吧!」那陈怀一不知何时,拽了我衣袖,天真得意道,「以前侄儿同太子一处读书时,太傅便都依着我俩。如今,太子他去了,学生我也深知太傅心情不好,只如今就剩了我,叔怎的就忍心呢!」 这孩子,一句话,轮番换了称唿软磨硬泡着央求着,左一句叔,右一句太傅的喊着,看来是打定了注意,非要我同他去那琅琊阁不可。 再来,细细琢磨「琅琊阁」三字,让我联想起写在武侠典籍里头的,均是些江湖邪门歪道的隐秘之所,怕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 便道,「去的话也成,你得先回你府里去通报一声,还必须说明,晚膳时就回家。如何?」我思考了下,觉得必须要让旁人知道这孩子的去向,才是安心。 「还是沈叔最疼我!」陈怀一说完,紧接着「吧唧」一下,竟这么亲了我的脸,自然的好似习以为常,接着道,「叔且等我,那我去去就来。叔且要等我啊!」 第15页 随着亢奋的声音,一熘烟,人已飞奔着出了我这院子,想他来时,肯定未带随从,还真是个率真的少年人。 于是,这横出来的事儿,又将我今日的计划打乱了。比如小煜,他还等着要同那缚恆王爷去吃桂花糕。如此,倒是希望那恆王别失了约。念及这些,我招了赵伯,让他老人家照看着煜儿,也如实告诉了老人家此行去的地方,预备着晚膳就回,勿要担心。 顺便还粗略的写了封笔笺,大意是告诉恆王,今日他答应要带小煜去吃糕点,切勿食言。心想,能将小煜托个人照看,竟也有点儿轻松了。 说实在的,我心中早已认为这恆王并不是什么奸邪之辈,无可奈何的是,我亦承认了,昨夜恆王那几句话对我也有了些「作用」,除去那些晦明难定的情谊外,倘若我们能成为知己,亦算是好的。毕竟如今的我,没一个朋友。 再是换了衣,束了发,戴了玉冠。寻思着拿了只易于携带的琉璃暖玉香炉,小巧精緻。又取了一只玉雕镂空样式的鼻烟壶,也是出自宫里巧匠之手。若真能在那琅琊阁出手,倒是万好的事。 天光大亮,日色柔柔,是个好天气。出了院门,就见对过树荫下停了辆漆黑铜顶的马车,陈怀一朝我招了手,掩不住那少年一脸的兴奋。 第32章 「大人,您就放心吧!老朽自会照看好小公子的。」一旁的赵伯送我出府,又道,「这次若能去见识见识,兴许能结交些有能耐的人,以后也就方便了,只这些,却非是个长久之计,总还是……唉。」 赵伯长长吁出口气,我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让其安心,接着说道,「赵伯,别担心这些事儿,慢慢就好了。大抵是因昔日,我做的太绝了些。如今既是活着,也应放宽了心,不去想那些过去。三餐无忧,亦是知足。」心里却是感慨起他沈砚自缢未死这事儿,对他老人家总是有点儿影响的。也不知还能安慰什么,便沉默了下去。 再是想到,如今府上,许多事都是赵伯亲自在打理,倘若今后自己能富裕起来,定要让老人家好好歇歇,享享清福。 「大人能这么想,就好了,就好了吶。」赵伯听后,点着头又摆手示意我快些出发吧。 于是,我拾阶而下,横穿了府前宽阔的官道,朝向陈怀一所在的那辆马车走去。 近到少年跟前,才发现他陈怀一身边,另站有两名身穿黑色劲衣的男子,腰间各系一条猩红的大腰带,打着粗结,就如那戏台上的武生,再看这俩人的身板,估摸着是有些功夫的,此时正毕恭毕敬的候在一旁。 那两个男子面生,见了我,拱手抱拳,以示尊敬,俱是没说话。 紧接着,我便随了陈怀一入了马车,只忽然想起一事,不经问道,「怀一,这琅琊阁该不会很远吧?岂不是要坐很久的马车?」话还没说完,自顾撩开了车帘,没想这帘内摆的东西终于使我有些郁猝的愣住。不得了,看看这一车琳琅满目的珍宝,竟还有赌石得来的,没开过的原玉顽石。怪怪,还带了一只精緻的铜丝碳炉?这都要做什么?他陈怀一是赶着要将他家的珍宝都卖了不成?? 「哎呀,沈叔,你我难得去一次,当然要赚个够本才行。再说,这些东西摆我家,也是没用的。」说完,陈怀一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顺带让我坐在车内的一张小锦凳上。 原本很宽敞的马车,顿时变得狭小了起来,我只想着此刻若是来些劫匪,怕这一车的东西够对方吃个几年了。方觉是真心的后悔。唉…… 实在也是不能想像,那精明不已的左相居然养了这么个儿子,这今后,又如何守的住他爹的家产?为此,小皇帝根本是不用操心了呀! …… 第33章 车行缓慢,我仔细看过车内这些珍宝,又听着陈怀一兴致勃勃的为我一一介绍了起来。才知,他的那口精緻的铜丝碳炉是为了来烤东西吃的,也是车上唯一不是拿来卖的宝物,至于他为何要带这碳炉,我真的是没想明白,但也不愿开口问他了,就怕他再说一通「天方夜谭」的话来。 微微合眼,闭目养神,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自外头撩开车帘的劲衣男子,恭敬道,「两位,已到了晋河渡口,请上小舟。」 我有点惊讶,顺着对方的说辞,看到了一叶小舟,舟上还张了面旗,上书一「琊」字。 对方见我有些犹豫,含笑道,「我们家主人一向好客,并非是什么奸邪小人,大人自可放心。」 这一听,我朝着陈怀一,疑惑道,「怀一,他们俩不是你家的僕人?」 「沈叔,他们怎么会是我府上的,收到琅琊令后,自然会有专人来接的。要不然,半路碰上个山贼什么的,那谁来保护我的这些宝贝?」陈怀一说完,跳下了车。 随后,那两劲衣男子将车里的那口放满了珍宝的箱子合力的搬上了小舟。 我看着陈怀一那口朱漆镀了金边的箱子,还有那箱子上蹲着的铜丝碳炉,心中是哭笑不得了。 立时,又被身边的陈怀一拽着上了小舟,据此,还应了对方的要求,这段水路是要蒙了眼才成的。 心里终于也蒙上了些不安,脑海里一时掠过的都是些警匪片里的情节,指不定就此没了命。 「沈叔,你别担心,我也听爹说过几句,这琅琊阁,可是个世外桃源,就不知具体在哪儿,当时就觉得爹说的话真是奇怪,此番才知,原还有这段蒙着眼的水路。」陈怀一自顾解释着,一点儿都不觉危险。 第16页 此刻,舟已前行而去,彼此均是被蒙住了眼,我却想偷偷扯开些黑布,去看一眼外头的光景,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想法,就怕惹怒了对方。总感觉,这琅琊阁怕是那江湖的地界了。唉,这古人,也真是喜欢故弄玄虚,神神秘秘的很。 行舟之上,细心感受周围空气,初时还是暖热,初夏时节的微风,不一会,吹来的却又转为阴凉的风了,思讨着大约是进了什么洞穴,只又过了没一会儿,又成了暖热的风。那撑藁的老者低沉的说了句「到了」,我急急就扯了黑布,顿时眼前所见,让人惊诧万分,山水岛屿,世外桃源。不想此中竟有蓬莱仙境,令人乍舌,跟着人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此处如《桃花源记》中所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却又不止这些,还有一山耸在水央,那山中有阁有宇,有楼有殿,蔚为壮观。周围又有烟水升腾环绕,欲成仙境。 「这,这是何处?」我问。 「通天仙地,琅琊阁宇。」回话的是那老者。 我心里一时莫名,一时激动,只想能守这世外之地,又做商贩买卖的,必是位高人,反是很想结交了。 回头一望,却不见来时那阴凉的风,也无任何洞穴可寻,真不知是如何到了这里。 第34章 弃船登岸后,看来是要同陈怀一爬上琅琊阁所在的这座清临山了。「清临」二字,又让我想起临江千秋月,清辉壁玉寒两句诗,此番还真是应景。 清临山脚下,有个颇具规模的村子,此刻已近午时,炊烟裊裊,很是热闹。然,我们未做逗留,随了那两个身穿黑色劲衣的男子上了山道,沿路风光济济,大树遮天蔽日,山间风动如清泉,有湿气拂面,委实曼妙,令人心旷神怡。 「叔,叔,此处犹如仙境,侄儿竟不想回去了呢!」陈怀一拉着我的手轻轻说道,目不暇接的左右看着。我亦算游山玩水般的欣赏着山间美景。此山不算高,也不险峻,上下山道还花费了人工来休憩,抬头望去,隐约可见山腰处的楼檐殿宇,半遮半掩在苍茫萦绕的绿意中,带了些「出世」的退隐之色,像及了一处世外之地。于是,越发让我觉得琅琊阁神秘莫测。也不知那「黑市」两字,又要怎么解释。 不一会儿,就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山庄映入眼帘,和那些武侠电视剧里头的倒是一致。隐约还能听见山庄里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声此起彼伏,让我心里踏实自在了许多。 不经自语道,「还好,不是个黑店。」 「哈哈,叔,你也太不相信侄儿我了。」陈怀一听后,笑嘻嘻道。 摸了摸少年的头,我打趣着继续说,「你叔我一无亲朋好友,又没什么知己,若真是什么贼窝,第一个就把你卖了,连同你那箱珍宝。」 彼此说笑几句,又被人恭敬的领进了一间宽敞的雅阁。 这阁子在三楼,一目望出去,真是有山有水,人间天堂。放到现代,我想杭州西湖也不及此处的风光潋滟,天水一线。 于是,我便细细打量起这座雅楼的格局,进门后是大堂,堂上并未设座,大堂正中央搭了个丈高的台子,这台上别说用来唱戏,连比武都成。然后围绕大堂的二楼三楼,都被分隔成一间间的雅室包厢,此时里头都坐了些谁,我也不清楚,总之用现代的话来说,保护隐私倒是做的真心不差。 正自一边欣赏着这楼里的精雕细琢,一边羡慕于阁主逍遥自在的生活,却忽听得站我雅室外头的走廊上,有两个婢女小声的交谈。 并非我是有意去听,实在是因为太过好奇。于是那对话就这样入了我耳: 「听说,今日午后的赏宝取消了,晚上就直接竞价买卖。」 「咦?怎会这样?」 「你可不知,今日阁主居然抱着小少主来了?!」 「啊!啊?这么说,阁主岂不是早就成婚娶亲了?我们居然都不知?话说你会不会看错!」 「看错?你我这么多年,何时看见过阁主亲自抱过小孩子?我也是第一次看见阁主抱了那孩子入庄的,小少主啊,四五岁的模样,可漂亮呢!」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有福,能嫁我们阁主,做上这整个琅琊之地的女主人。」 我心想,这阁主到是个护妻爱子之人,看来晋中所传琅琊阁,多是不实的传言了。暗自笑了下,转身欲回室内,想着好好问问陈怀一,他带的那只铜丝烤炉到底要做什么。 忽然听到,「爹,爹……」身后清脆的声音立时喊的整个楼里都静了几分,我听后未有心喜,只有吃惊,回头一看,沈煜笑着朝我使劲挥着小手,而方才说话的那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古怪莫名的看着我。 这一思,我才注意到抱着沈煜的那名男子,一袭绒黑云锦的长袍,不知用什么材质所制的金色面具遮了大半张脸,透过那面具,我望着那双眼,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缚恆王爷?琅琊阁主? 下一刻,小煜挣脱了对方的怀抱,欢快的朝着我跑来,「爹啊爹,小煜给爹带了桂花糕哦!」 立时,我呆愣的怔在原地,心里有些东西,就此暖暖热热的涌了出来,不过是昨晚到今日,何故因那一双尤为不同的眼,竟好似早已驻扎在我心上,可我又不是真正的沈砚,难不成如今要替了沈砚活着?还要替他去爱着? 第17页 …… 第35章 小煜一下子就跑到了我跟前,抱住了我的腿,仰起头道,「爹啊爹。」小脸微红,极是开心。 我半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后颈,竟是儒湿一片的汗渍,不知是去了哪里疯玩。于是顺手就帮他脱去外头的云清色罩衫,「爹,爹,今儿个王……阁主,带着我吃了秦贺楼的桂花糕。」说完,回头笑眯眯的看向那袭跟着走过来的人影。 再是,正好听到走廊里头,那两个婢女恭敬的喊了句,「阁主大人。」我这心里反是觉得好笑,没想到在这世外桃源里,他缚恆王爷,才称了王称了主,真是有趣。遂,抱了小煜进了雅室。随后恆王也跟了进来。 「咦?沈叔,阿煜怎么也来了?」陈怀一抬头看来看我,「啊,这不是,不是……阁主吗?」陈怀一见我们三人进了门,只吃了一惊,也不觉得紧张和拘束,手里还稳稳噹噹的端着一套茶具,这是,打算品茶吗? 「去,把阁里收着的琅南茶叶拿些来。」恆王朝着门口的婢女吩咐道,便自顾坐在了主位上。 此刻,小煜却不安分了起来,想要挣脱我怀抱,拉长了声调喊道,「爹……爹……你带着小哥哥来的?居然不带我?若,若不是煜儿……」到此,话却戛然而止,小煜眼珠子转了转,默默低着头,表示出一些委屈。 我拿过雅室里供客人用的干锦帕,沉默着给小煜好好擦了擦脖子和额头上的汗,「吃个桂花糕,哪里有你这样的,还吃出这么多汗来?说,还去了哪里?嗯?」我假装愠怒着问。 一来一往间,桌上已泡好茶,瞥见恆王挥手让人退出时,隐约还吩咐了句,勿要让人再进来的意思,接着才朝我解释道,「在下去接小煜时,他正哭着闹着,说他爹不要他了,连着桂花糕也不吃了。在下哄了许久,才带着他来我这里。」说完,恆王便打算揭掉脸上的面具,我正自想阻止,毕竟如今在场的,还有个「外人」,陈怀一啊! 「沈叔,王爷他也就瞒着你一人罢了,我,我是早就……」 早就什么?陈怀一併未说完,只顾埋头沏了茶,顿时,茶香四溢,这好闻的清香萦绕在屋子里,再添一份雅致。 「爹,爹很香,很好闻啊!」小煜终于挣开了我的手,朝着恆王跑去,想了想,凑着对方的耳朵,狡黠低声道,「王叔,我如今是喊你阁主,还是喊你王叔呢?」 「沈煜,大哥哥看你啊,不如直接喊他大爹爹才是最好的!」陈怀一端着茶盏,悠哉悠哉的抿了一小口,贼兮兮的又望了我一眼。 这话灌入我耳,反让人有点「僵」,手里拽着一方才给小煜擦过的帕子,亦不知要如何自处。 「你就过来坐吧,怕是同怀一过来时也没吃过什么,好在过会儿就用午膳了,本王也该敬敬这地主之谊。」说时,恆王自顾抱了煜儿,让小傢伙坐在他腿上,煜儿就着桌子,顺便将一个小小竹木屉子摆到了桌上,我好奇着,小煜何时有这么个精巧的东西,「爹啊,这屉子里还有几块桂花糕,煜儿特意带来了,给爹尝尝。」 那屉子精巧,打开后,里面端端正正的摆着一碟几块的桂花糕,「小哥哥,你也尝一块?」小煜伸手就捏着糕点递了过去。 「啊啊,还真是秦贺楼的桂花糕!有道是一块一两黄金吶!人家是千金买骨,王叔这回是千金买糕!哎呀,小侄宁愿王叔送我黄金啊!」陈怀一接过小煜手里的糕,惋惜般的说着,却是一口就咬了下去。 「叔,你不尝一尝?」陈怀一就好像未见我眼神里这份被唬弄的「生气」,自个儿笑眯眯地看着我,自然,此番连称唿也改了,证实了他陈怀一同面前的恆王,早是一伙的。这下,我不得不确信自己,真上了这趟「贼船」,就连我儿子,都快被几块糕骗走了! 心想,这为人父母,我当的果真很失败。 …… 第36章 看着面前这「一大两小」三人,不得已,我只好坐了下来,接过小煜递来的糕,不忘挖苦一句,「这桂花糕这么贵,王爷为此,可真是大手笔。」口气里还带上点儿不屑,亦是无奈之词。 味同嚼蜡的将桂花糕塞入嘴,一时间,无人再开口说什么。雅室临窗的山湖美景,我也无心再去欣赏,只觉这事儿,这地方,大多是对方精心布局的一场「阴谋」了。 然,在这场「阴谋」下,最让我吃惊的是面前的少年,他陈怀一竟和恆王是一伙儿的,那他父亲左相又同恆王有什么关系呢?这错综复杂的人际终是和他沈砚,也就是如今的我,纠缠不清了,再想我自己,又当要如何自处呢? 于此,小皇帝的话,又迴荡在耳际,反是让这一切看起来,我这个假冒的「沈砚」,怕是总要被人拆穿了去的。 彼此沉默,周围安静了下来,说来奇怪,这雅室的隔音效果未免也太好了,居然听不到楼里初时的那些热闹。 小煜则温在恆王的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我正想抱他去雅室卧榻上小睡片刻,恆王自顾搂着煜儿,含笑低沉道,「你儿子来时,是不肯的,又哭又闹,好在本王那几块桂花糕当真哄了他开心。再是,我们也就比你们早到了些许,皆因坐的是大船。这里不是晋中,你也勿要紧张,我若非这样安排,大约你是不愿来的。你若怪我,也别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顿了顿,恆王又朝着陈怀一吩咐道,「怀一,你拿着本王这枚玉令,带了小煜,一同去后院休息,想吃什么让人做来就是。我同太傅有话说。」 第18页 「王叔,你和沈叔别说太久的话啊!午后,可说好了要带我去那地方玩的。还有啊,我府里这些宝贝全部要兑的是银票,你可别又使诈,让我拖了一箱子石头回去。」 这话后,我嘴角不自觉的牵扯了下,看看,这面前的两人,就这么「一唱一和」的将我……,将我「卖」了!!还是早谈好条件的。 第37章 待是小煜和陈怀一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离开雅室,我同缚恆王爷隔着桌,并肩似的对着窗外的山水美景,僵僵的坐着。 我未说话,须臾沉默后,对方开了口。 「子白,这地方你可喜欢?」听后,感到恆王暗暗松出一口气。我心里从方才就考虑过了,便想将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说出来,然,对方却好似先打开了话匣,于是,我只好先仔细听听,他缚恆王爷到底有些什么秘密,或者有些什么肺腑之言,需是要到这么个地方来说。 「子白,我虽瞒你甚多,但有些事,以你的性子,你不知道才是好的。」 恆王认真地看着我,这是要把过去的秘密说开了?瞒我甚多,怕瞒的是原本的沈砚吧!只是那之前的故事,我听了也无用啊…… 「那日,的确是已经兵临城下了,也正如你所说,阿越早有谋夺太子之位,即便是他如今登上这皇位,也非篡夺,你再是不喜欢,又能如何?」 这阿越,原说的是小皇帝晋越天,原本的沈砚看来是并不喜欢这个皇子的。我慢慢回想起,自己穿越后第一次看到的那个少年皇帝,对方半遮半掩似的一手扶着门框,轻轻喊我的那句太傅,这里面怕是有太多的小心翼翼以及讳莫如深的难言。 「子白,你如今还认定越儿是篡的位吗?你那会儿自缢在殿内,可想没想过我的心情,越儿的心情。是,你大可以怪先帝的冷硬无情,但他和太子是一样的,从小都是你门下的学子,你又如何定要守着先帝那道不实的密旨,却从未对越儿笑过,好过?太子他,虽是无辜,但这天下最后也只能有一主,没想为了这些衷心,你竟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了,子白,你当时,可想过,可真正想过……」恆王的声音强忍着颤抖,将要未有地宣洩着情感和难过。 原这个沈砚,当年竟是这么个「一心一意」的太傅,我一时有些敬畏,一时又觉得悲哀。 「子白,是我骗你在先,我不对。我那时的十万禁军入了城,并不是要保太子的,而是要保越儿顺利登基,这场安排也是不得已,好在你并不知悉真相,可也正是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旁人的那些胡言乱语,竟会让你表现出那么过激的举动。越儿很伤心,皇上他如今确实很伤心,子白,他晋越天和太子是一样的,亦都是你的门生,你若偏心,也偏的太过了,不是吗?」 这句说完,我终于深深嘆出口气,认真严肃道,「王爷,臣,臣本非这里的人……」我决定还是要将身份解释一下,即使让对方听来匪夷所思,哪怕是什么妖言之语,也没办法了。 只是我心里又想,这样一来,不就是告诉了恆王,其实沈砚已死,那么对方会不会伤心?我又是犹豫了起来。 「子白,你别说,我知道,这些年,你凡是要见我,便是有求于我,不然,你也不会见我,即使连我府上,你都不曾来过,何况是我这个琅琊之地。」顿了顿,又道,「子白,你说过,若非是我这王爷的身份,在你眼里也终是不屑的。那会儿,我又因秘密为越儿的宫变筹谋着,屯兵屯粮,你心里认定的是我有谋逆之心。所以夜间,你灌醉我,假意和我缠绵床榻,再是败我名声,又偷了我的兵符,然后去……」面前的男子终于痛苦的未能说下去,沉默后,却道,「子白,这些我都知道,我亦不会怪你,你不过是个好人罢了。你不想太子有危险,可自古以来,忠义难全,人生总要取捨。你又何故自责,何故怨我?」 这些话,听的我背后沁出汗来,也为他缚恆王爷生出几丝不忍。此时,对方面目含情,对我仍是表现出了那些小心翼翼的关怀。 我终是未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只怕我这穿越的秘密会让对面再受一次打击,遂,温和含笑道,「如今,我也算想通了,天家之事,非一人可以力挽狂澜的,皇上也快亲政,正如皇上所说,今后啊,还是有劳王爷,您这舅父,要多多帮衬。」 第38章 我原以为说完这句话,恆王会放宽心,至少也应舒出一口气,因这话里表达的意思,便是告诉他,从前的那些纠葛,就当是都过去了,我沈砚也不会再揪着不放。 只恆王此时的神情,反倒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也不知是不是我那话所表达的意思和原本的沈砚比起来,又太过突兀迥异了。 是啊,话说我这外貌仍是沈砚的,可性格里或多或少是不一样了。再是,我虽一直以来没有刻意伪装过什么,秉持着人心向善,一切就皆可解释。但和别人交流过繁过甚后,其实还是会被发现有所不同的。 心里终于一惊,就多出些原本没有的心虚来。这人一心虚,就会紧张,不知不觉间,我抓了桌上最后两块桂花糕,囫囵吞枣般的吃进嘴里,以此来掩饰此番的不自在。 恆王看我良久,未有一话,他那双眼中满是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一时看的我背后都跟着起了汗。为此,我心里想,或许开口再安慰他句什么往事随风,也勿须再去捡拾过去那些零星悲欢之类的话,会让人好受些。恆王却突然疑惑着问道,「子白,你原不喜欢甜食,怎么今日竟这样?」 第19页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瞬间变成白花花的一片,心也似失重般的下坠,嘴里塞了太多的桂花糕,连味儿也还没品,竟是噎在了喉咙里,窒闷的一时坐立不安,渐渐眼前都有点模煳了。 「子白,子白,你是不是噎住了,啊嗯?」声音有些大,震了我耳膜, 「没你这样心不在焉吃东西的。」声音里带着紧张和关心。 紧接着身体好似瞬间被对方抱住,有点暖。然后是温热的茶水混着一些濡湿软糯的东西混在我口腔里,什么东西在我嘴里是会动的?又在我唇齿间来往辗转。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细腻,带着茶水的清香,还有桂花糕的甜腻,舔上牙龈,又抚过我舌根,袭卷在口中。 恍惚睁大双眼,就见恆王的脸近在我面前,那双皎如黑墨的眼,正一点点嵌进来,剑眉似刀如飞,沖我乱舞,随之对方的鼻息也急促了起来。 回过神,才知我因不小心噎住,却莫名被他这王爷搂住吻了一回,瞬间就感觉头顶有群乌鸦黑漆漆般的飞掠了过去。 此时,忙将对方推离出去,作势就挣扎了起来,然,恆王轻手仍拍着我的背,那巨大的身影抵住了一切光源,他问,「沈砚,你是谁?」 这一问,让我呆了许久。唉!这不,还是被对方发现了不同啊。 …… 「咳咳咳。」用力来咳出声响,以示我方才噎住而又被呛到。彼此身体贴的太近,让原本早就想好对付这句话的理由只能挂在了嘴边,根本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是我多心,你再饮些水,怕是你真的因为死过一回而有些改变。是我,是我心里一时太过激动,就怕这一切并不真实,才会问你匪夷所思的问题。」恆王递来茶盏,我赶紧坐好,保持两个男人该有的距离。 「你对这些既这么介意,当年诱我上床,怕是走投无路了吧!」恆王道。 他不说还好,他说了这话,我浑身都觉得寒碜,想这沈砚还真是大胆,居然主动勾引过……一个男人?此时用现代的话来讲,无疑,我内心是崩溃的,是崩溃的。 「子白。」对话说时,一手居然抓了我的手腕,「那夜后来的事,你却并不清楚。」 什么,什么事?别说恆王还在谈当年沈砚勾引他的事。 我未做声,故作镇定的喝着水,平復下方才的惊涛骇浪。 「子白,你我原不过是君子之交,我对你未有过太多深入的了解,那夜你火急火燎来时,是因为终于知悉了宫中的异动,有求于我罢了。」对方站起,自顾走到窗边,「子白,我缚恆是欣赏你,也想过,若能和你……」话就此断开未说下去,接着道,「只那夜的事,你终是太狠了。后来,我不过是弄晕了你,沈砚,你仍是清白的。」 茶水还在口中,这话入了我耳,虽让我不知当夜之事,但还是为自己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莫名的感伤,就差对方没有说出「利用」两字。于是,我将目光投放在窗前的那抹身影上时,又觉得恆王这句话的最后几字,带着痛苦。 心里举棋不定,沈砚啊沈砚,明明当年你利用了人家,你又撒手人间,让如今的我,摊上的,都是些万难的事儿。 …… 第39章 门外终于起了响声,「阁主,午膳备好了,需让人送进来吗?」 「端进来吧!」背着雅室的门,恆王的声音忽然变得疏远冷静,让我反应不过来。 于此,小煜和陈怀一也被领了来,四人围了桌,其乐融融的吃起了饭。 席间,我又问了些关于琅琊阁具体是做什么的问题,并不相信外头的传言。然,恆王的解释倒也未有所瞒。以至于让我听上去,同那「黑市」又是差不多的意思,买卖的均是晋中一些有价无市,或难以出手的东西。为此,恆王话里有话,这琅琊阁所设,为的还是小皇帝晋越天,也可收敛收敛国库的敷出,又能探查探查朝中官员间的举动,不得不说是条妙计。 坐我对面的陈怀一,却不停的向小煜大谈特谈下午要去的地方,以及他那个宝贝铜丝碳炉的用处,说穿了,还真是用来烤野味儿,据陈怀一所说,是用来烤鱼虾之类的河鲜,顶顶有趣。不管怎样,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听的小煜兴奋不已,又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爹……爹,午时一起去好吗?」小煜放下碗筷,问道。 「煜儿,你今日吃了这么多东西,小小肚子还装的下?」我提醒道。 「爹啊,你不是老说吃饭只能吃七分饱吗?小煜如今吃了五分,才半饱哦。」小孩子狡黠着看着我。 「阿煜,你爹居然不给你吃饱饭的?吃七分饱要怎么讲?」陈怀一老实不客气的指出。 「爹说,吃饱了就不思进取,每顿都吃饱饭,就总觉得下顿也是这样,安于现状就会不求进步。」小煜回忆着我说过的话,一句一句道。 听后,我脸都快没了,摆明了我是个坏心眼的后爹啊!明明我说的是书里头那句「饱暖思淫慾」,居然被他篡改了意思,也不知要不要同在座的解释一下,我看着小煜,沉默了下来。 「你们看,爹他默认了。」小煜坐实般的补了句,又朝一侧的恆王靠了过去,这是以求「庇护」?瞬间让我无奈,觉得小孩子还真是可恶。 「好了,好了,一会儿我们就走着去,全当是锻鍊。煜儿,你也要走。若是累了,也不准让你爹抱。」恆王拿着珊瑚楠木筷,宠溺的敲了敲小煜的脑袋,圆场般认真的说道。 第20页 「还是王叔好,叔啊,煜儿绝对不喊累。」小煜眉开眼笑,又朝着我道,「爹,刚才煜儿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所以爹不能不理煜儿。」说完,一手拽着我衣袖,扒着我,又开始「装」可怜了。 我看着面前这几人,方又想起恆王吻我的举动。此刻,他人正端着碗,时不时又毫不在意的给我碗里夹了菜,我这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些异样来,好似一面静湖,泛起了涟漪。 …… 行程既定,再是推託也不行了。饭毕,恆王戴了那张镀了金的面具,先行去准备,我同小煜就围着陈怀一,看他「折腾」起他那个铜丝烤炉来。 「叔啊,这炉子里要先放入煤炭,然后上面才可以烤东西。还要带些菜油,其实若是有猪油那种荤的油,才是最好的。」陈怀一边说,边掀开了这烤炉最上面一层用来烤东西的铜丝网,不想这下面还有两层好似过滤煤烟什么的棉状物质,然后才是放煤炭的炉肚子,炉边对称分别开有两扇小门,看来是相互通风用的,总之这烤炉整个造型还真是精巧别致,炉的两边还镶有把手,可方便提携。 此时陈怀一加好了煤炭,未点上火,一旁的小煜蹲着看的,伸手好奇的摸来摸去。 「爹,小煜也想要一个。」小孩子羡慕道。 「阿煜,你要这东西不如让王叔买给你,他王府里还有更大更好的呢!我这个算啥啊!」陈怀一笑答。 「咦,真的?」小煜问。 「那是,改日,咱们去王府里玩,你就能见着了。」 「一会儿等王叔来了,我得好好问问叔。」小傢伙两手撑着脸颊笑道。我心里极不是滋味,小煜叫恆王的称唿怎么越听越亲了?! 「王府里头,可有很多好玩的你没见过呢!还有夜里会发光的珠子,这么大这么大颗的。」陈怀一比划着名大小,讲的都快赶上如数家珍的模样了。 「那岂不是王府里都不用点灯?」小煜再次被勾起好奇,两眼都放着光似的。 「没有,王叔拿那珠子嵌在了他家浴池的墙壁上,真是浪费。」陈怀一道。 我这一听,那发光的珠子不就是夜明珠嘛,想想光靠夜明珠的亮度,夜晚能照多亮?放在浴池那边,倒是奇妙,一来可以烘托气氛,再来洗澡的地儿,也不用太亮。待我再听下去时,这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扯的可够远的了,居然已经谈到要怎么分恆王的家产了!! 不得了,我立刻想明白了一点,陈怀一,以后一定不能让他老往我府里来,不然我家总也要被他卖了。可回头再想想,我那破宅子,若是有个智慧型手机,拍了照放朋友圈,人家或许只会说句,你这是去哪里的农家乐玩了? 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总觉得自己有点灰头土脸的样子。遂站了起来,果然啊,不能和小辈们「一般见识」。 唉…… 第40章 于此我们四人,外带两名黑衣劲服的护卫,一行人朝着陈怀一所说的地方而去,却道是走上了这山后的林荫小径。 约摸走了一段路,好在所带的东西都由着那两个护卫拿,彼此也算清闲,山间美景,尽收眼底。 只后来,小煜还是耍赖要我抱,反是恆王没说什么,抱起了沈煜,让我有点过意不去。 再是当我站在陈怀一所说的这地儿时,有些发愣,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眼界哪里会大,这地方居然就是后山临水的河滩。 如若这里的水我能说成海水,那这片郁郁葱葱的草地,连着淡黄色的沙石细岸,无疑也可以说是海滩! 景色秀丽,又见壮观,日光疏淡,暖风阵阵。称的上是一处清静无人扰的独家风景。放现在就是一个度假圣地。所以,在我以为,这个桃源之地,就是一座独属于他恆王一人的私人别墅!这么说来,这山也就归了他恆王所有!一时我憋不住心里的嫉妒因子,半开玩笑的讽刺道,「没想恆王在这里,居然做起了山大王。」 「山大王也不过是一人,哪里能得书中所述,散发扁舟,携手同游之乐?煮酒论英雄,品茶下棋,皆都是人间美事。」恆王眼中一片闪烁,满含深意地望向我。还是小傢伙们及时打了岔,陈怀一捲起了裤脚,连外袍也撩到腰间系住,拉着煜儿就往河滩上跑去。不忘朝着我们道,「叔啊,你和王叔就等着吧!我们去捉鱼和虾,还有贝壳!」 才发现小煜早就挣脱了我拉他的手,一同捲起了裤脚踏在沙滩上。有风迎面轻抚着吹来,感到有点咸咸的味道,这才知道,此处哪里是什么河,就是海,大海! 临风而立,欣赏着广阔的海天一色,小孩子的身影随着叫喊声越发有些远了,我心里难免多出些担忧。 「别担心,本王早让人跟着了,他俩也进不到深海里去。这儿的浅滩方圆要百里,不然早成了渡口,哪里会有这么清静的?」恆王解释道,我这才放下心,想方才午膳席间,他也不点穿陈怀一的那些谎话,还真没个王爷的架势。 回望来时的那座山,就似一道屏障,隔着山前的河及山后的海,不得不佩服造物主的神奇,那浅滩清澈见底,心里也想随着小孩子们去踏一踏蔚蓝的海水。 恆王像是看出我的心思,道,「晚暮时分,你同本王去浅滩那看日落,别有一番美景。」说时,无所顾忌地搀牢了我的手,朝着一处观景台似的小厅走去。 第21页 我盯着他搀我的手看了许久,也不知自己早已拾阶而上,待是被人按在宽阔的竹椅上,才见那一目巨大的蔚蓝色,终于令人心神激盪,形容不出这样的壮丽和浩远! 海天果然是一色,又因这海岸的浅滩够远,所以水是淡色的。淡色水中有两个身影在彼此追逐玩闹,不远处还站着方才那两个护卫。 「怎样?本王这个山大王做得可像个神仙?」说时,恆王亲自倒了茶,发现小厅里一应俱全,以及陈怀一的那只铜丝烤炉。 此番我心里终于有些期待,什么河鲜,待会儿烤的是海鲜,这小子,处处硬是瞒我。 「你又笑什么?」恆王见我看着那炉子,接着道,「等他们回来后,让怀一自己来烤,我可不费那神。」 「小孩子能抓到些什么,不就是让他们玩会水。恆王,臣倒是想问一句,你那身边的两个护卫见你这面容,倒是不要紧的?」 「子白,你别同我这么见外,私下里,叫我阿恆就是。」玉瓷小杯里,茶香四溢而出。此间小厅虽未及能说有登高而望的气势,但这高度望过去,海天之下,只觉曼妙,难以言语。 我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再是睁眼所见,恆王的脸就此近在眼前,因尴尬,我看向别处,沉默一时后,他道,「我这阁主,所瞒的是晋中一些识我身份的人,其他倒也无碍。」恆王坐在我身侧,指骨摸着杯沿,神情惬意,却仍让人觉得,彼此多了不可越的一些距离。 第41章 我想距离这样东西,隔的太远便是淡漠,身份或者立场皆是。此番看来,原本的沈砚和他恆王绝对不是一条道上的。 然,如今我们彼此又拉的这么近,说不奇怪也不可能。但我又非沈砚,也不知道原来故事的样貌,如若继续唐突的问下去,只会让人更生疑虑。 不得不说,为此,我是有点儿在意他恆王的想法,彼此虽交谈甚亲,然那些不适的陌生和距离依然会横亘在中间,并不能因方才那突兀的「一吻」就可化解,反而使得这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更趋于尴尬。 我内心不忍,再添感慨。时代虽不同,也非定要男欢女爱,更何况如今我已有一子,且活在这样的朝代里,是天赐的幸运。只他恆王若真对沈砚念念不忘,情深不止,这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堂堂男儿,岂非要落个无后的下场?! 「恕臣冒昧一问,恆王可有家眷子嗣?」我不经意假装着提了句关怀。 「还未曾有。」对方看了我一眼,淡然笑开,眼神转为深邃,我才后悔这一问下,好似有「惊天动地」的歧义。 遂,将视线换了方向,看着恆王的手慢慢摩挲于桌上茶盏的杯沿,大约享受着此处静谧的美景。或许也因我这句话,彼此再做沉默,想他恆王心里,亦是有太多的话未将能说。所以,我这未经深思的一句关怀,反倒像是自己「秀」起了优越,忙着又说道,「没想小煜和王爷这么投缘,恆王若愿意,收沈煜为义子,臣亦无话。」此句出口,原不过是为刚才那句做些补偿的,不想恆王盯视着我,意味深长地笑问,「那你呢?你自己呢?」 果然「祸从口出」一点不假,不想几句无聊之语又将自己「套」了进去。我未想过其他,便开起玩笑,「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这太傅不过也就是个太傅。伴君如伴虎,就怕又有哪日,我这性子想不开再去寻死,沈煜总要有个託付吧!」 这话说完,心里懊恼,我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又不是演电视剧,我竟不知自己到底要表达个什么意思,算临终遗言吗?! 「啪」的一声,只见恆王手里的杯子瞬间被捏成了碎片。我一边心疼好好的杯盏就这样化为碎屑,又感慨这古代的东西还真是精贵脆弱,再看时,恆王的手上有碎渣刺出的血,渗了一手,让我慌张着一时手足无措。 「沈砚!方才的话,你再同本王说一遍!试试!」正巧有风吹来,强劲地加着力量,衣袂翻飞四起,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景,感觉要变天了。 「要,要下雨了,你这手……」我避过他的眼,只看着那手上氤氲的血迹。 「沈砚,你听着!本王此话只说一遍,我喜欢的,不喜欢的,那是本王一人的事。但你要的,不要的,以前怎样,今后又怎样,你只要说,我都依你,都可以给你。只一样,你若再敢说死字,你试试看!」明明是直抒胸臆的话,却因夹杂着怒气及隐忍的悲愤,听起来犹如鼓槌,敲的我心中一阵阵激盪迴旋,血流直冲胸腔而去。 「缚王爷!若臣不是沈砚,又如何?若臣只是一丝孤魂野鬼,只想平静安好的生活,不想涉及那些尔虞我诈,宫闱密谋,又如何?」闭了闭眼,便打定了主要要将这件穿越的事说出来,心里生出一种不知名的落寞,对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亦爱亦恨了起来,却仍是要说,「王爷,臣非这个时代的人,亦是因飞来横祸而死,我借沈砚而生,却真心不能受王爷之情!但请王爷……」……高抬贵手这四字还未说完,却听闻小孩子欢闹的叫喊声由远而近。 「爹阿爹,要下雨了,要下雨了!我,我们抓了很多很大,很,很大的虾,爹爹,快,快烤了吃!」小煜气喘吁吁的一口气跑上了小厅,赤脚拎着竹篓,一眼所见,便是恆王的手有血迹,「乓」的掉了手里的竹篓,紧张道,「王叔,你,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回头看着我,小脸微红,都快溢出泪来,「爹啊,王,王叔的手被扎了,你不帮忙吗?」 第22页 后面赶来的陈怀一见了这情景,一声不响的先摆好竹篓,看了看我俩,「煜儿,小厅后面有药箱。我们把厅四面的帘子拉下来,雷雨要来了。再去楼下换身干衣服,然后小哥哥先烤给你尝尝,怎样?」陈怀一避重就轻将话题转移,一手即去牵小煜。 我未说话,恆王也未说话,小煜看了看恆王,又看了看我,忽然小声道,「王,王叔,你别欺负我爹,我爹心肠那么好。连,连娘不要我们,我爹都说是他自己的错,也没不要煜儿。叔,叔若……」小孩子到底没什么心机,即使是想要努力替我说一句,也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怕是小煜才看到恆王脸上未消的那丝怒气,最后才站了我这边。心里一酸一喜,倒底是自己的儿子,关键的时候还是护他这爹的。 大雨滂沱,恆王不由失笑,挥手道,「方才不小心,茶杯碎在地上罢了。」 小煜似乎还想说什么,我这头接过陈怀一拿来的药箱,道,「煜儿,下去换衣服,你若着了凉,今后爹就不带你出门。」 于此,小煜左右看看我俩,便被陈怀一拖着下了楼。 屋外大风四起,琳琅风雨,那海浪浮动汹涌的声音,随着高远而来的风声,如万马奔腾,唿啸难止。随之天际昏暗了下来,四周大雨漂泊,然小厅里却呈现出一种难得的安谧,缓缓萦绕在我和缚恆王爷间。 第42章 打开药箱,瓶瓶罐罐倒是不少。 外头的雨犹如从天倾倒下来,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嘻嘻哈哈的欢闹,从中夹杂着方才那两个护卫的嘱咐声,如此倒让我放心不少。 「那只青瓷小瓶里的粉末倒些出来,就好。」恆王示意,却是避开了我的眼神。 「哪瓶是药酒?」我自顾反问。 「你拿药酒做什么?」 「先消毒,再上药。堂堂王爷,竟会不知这最基本的药理?」 「喏,旁边那瓶就是。」 我打开瓶塞,「忍一下,上药酒会有些疼。」略带报復性的,我就想胡乱给他那手掌先来消一消毒,让他清一清火。 于是,一把抓了对方的手,摊开手掌,仔细一看,这手心里居然还有几枚小碎渣,好在嵌的不深,吁出口气。 我原想拿银针挑一下,心里一思,不如先让对方痛将下去才好。便拿了药酒顺势就要倒下去。 「等,等下,子,子白,你就这么将药酒倒上去。」对方疑惑,抬头望了望我。 「怎么,王爷是觉得这药酒太贵,不捨得吗?」我任着性子,想了歪理。 「没,没有。」恆王另一手撑了头,掩饰起一些心虚,再看着我。 我二话不说,一将用「狠」,直接就把整瓶药酒倒了上去,偷眼再去瞧恆王的反应,对方皱了眉,嘴角挂不住有些抽搐,硬是没吭声。只那手,初时微微缩了下,便被我大力按住! 「恆王,古有云,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您这又是何必?再是臣多有得罪,也无需这般对待自己。」血混入酒中,一将几枚碎渣沖了出去,我心里松了口气,再是拿了药箱里干净的细绢,一点点给恆王抱扎起伤口,才算让彼此「合好如初」般的濡沫。 「好了,方才是在下冒犯,但请沈兄见谅。」恆王忽改了称唿,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样?听臣一席话,王爷可想通了。这人啊,还是要有个儿子,将来能养老送终。」我一想方才小煜护我的场景,心里由为得意。 「是是是,子白说的是!只要小煜愿意,本王收他为义子。沈太傅觉得如何?」对方抽回手,眯眼笑了起来。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怎么这话听来如此别捏狡诈?我看着那只才抱扎好的手,兀自举在恆王眼前端详,有点滑稽,只觉彼此的针锋相对,自己反又吃了一记「闷亏」。未待我理出头绪,小煜和陈怀一欢乐的叫喊声从楼道上响起, 让这场原就说不清道不明的「角逐」,不了了之的落了幕。 …… 此时,我微微捲起小厅一侧的竹帘,看着外面大雨瓢泼的景色,有些湿气迎面抚来,只觉清凉入心,心情自然好了起来。 回头,离自己不远处,恆王正惬意地享受着两个小傢伙殷勤地献上美味,于此,小煜还向我一本正经道,「爹,王叔手弄伤了,理应需要照顾,爹要想吃,不如自己烤吧!」 我方才还觉得沈煜该是向着我这名副其实的爹,怎奈这一眨眼,胳膊肘竟还是往外拐的!! 忽然听到恆王云淡风轻道,「煜儿,王叔收你做义子,可愿意?」 「愿意!愿意!」小傢伙腾的跳了起来,手里还捏着一只令人垂涎的大虾子,又笑嘻嘻朝我道,「爹,你若同王……哦不,是大爹爹再吵架,我下回帮大爹爹,一人帮一回,爹不是说过,凡事要讲公平嘛!」 这见风使舵的功力让我大开眼界!小傢伙何时学的?还有,我平时教的道理,为何小煜每回都用的这么可笑,却又捉不出错来。大爹爹?怎么偏就王爷做长的?又是为什么?! 恆王将小煜抱坐在自个儿腿上,只道,「这道理讲的好,你大爹爹爱听!煜儿说,大爹爹若娶了你爹,你也就不用再帮着谁,我们便是一家人,可不是很妙?」恆王坐实了要同小孩子胡言乱语,地痞流氓都没他这么不害臊的!连着陈怀一也开始起闹。 第23页 「阿煜,你爹这么好,也不希望他一辈子孤苦无依的带着你吧!再说,若是还有王叔疼你,将来王府里,不都是你的了?」 我这一想,怪怪,没准这两个小兔崽子真打算分了恆王的家产! 听后,小煜回身搂着王叔,只道,「那大爹爹何时娶我爹?」 等等,小煜你不能就这么把爹卖了,是不?! 我哭笑不得,假装望着外头的风风雨雨,心里早乱成了一团麻绳。 人生在世,上天同我闹了个大玩笑! 可为何,我却根本反驳不出一句话,此时,小煜已经兴致勃勃的问起恆王府里有些什么宝贝,一旁的陈怀一也时不时搭一句,恆王那只才包扎好的手,绕过小煜的腰,被小傢伙宝贝似的捧在了怀里。这方看去,他们是父子一家人,我却成了个局外人!! …… 第43章 许是我这局外人做的自然了,还真当自己是个局外人。以至于这日晚膳后,琅琊阁的买卖鉴宝会,我只身坐在雅室里旁观。 后来,恆王硬是坐我一旁,戴着金色面具,一表阁主的神秘和威仪。小煜玩了几乎一天,早是困顿,由着恆王将人抱到屏风后的卧榻上去睡了。 期间,只有陈怀一楼上楼下跑来跑去,一句一句问我这个价好不好?那个价如何?要不要再加一点?一时抓耳挠腮,左右为难,满眼都遮不住的兴奋。 我心想,他的这些东西,不说有多少是他爹左相私扣的,其他或者也是平日里偷偷藏下的。如今这一件件曝了出来,若是小皇帝在场,又会怎样? 心里得趣,遂望着外头,只那一间间俱是看不到情况的雅室里,还不知都有些谁。我就不信收他陈怀一宝贝的,不是看在他爹左相的面子上的。唉!到底是官二代,哪个时代都过的有滋有味。 再是琅琊阁,规模宏大,涉及的人脉也广,且这地方又不是寻常的。仔细想想,怕这幕后的势力还是来自于宫中。如今,小皇帝的心思,我又非他沈砚,实难猜测。但以那沈砚的性格,也不会去揣测当年这位皇子的心意吧。 待陈怀一又跑了出去,我便将小皇帝同我说的话,以及我半真半假忽悠陈怀一去赌石这件事的用意,一併讲给了恆王听,只见恆王含笑道,「皇上是幼稚,没想你也是个呆子。」 果然,这事儿便是假的。 「皇上固然要动左相,可怀一怎么办?皇上还小,又是念旧,年少时,你同他俩处的时间不短。越天不过是想借这么个理由,要的是重拾往昔,你勿恨他夺了天下。如今,皇上只待是证据确凿,再将左相党羽剔除干净后,终是要对这只老狐狸下手的。到时候,你若能劝解安慰住怀一,就是好的了。子白,皇上找你说的那些话,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倒不是要你去查什么左相的。话说回来,晋越天和陈怀一,他俩原都是你门生。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再是当年的太子,子白,你那会儿确实是偏心的。」恆王解释着,看我的神情又见复杂,让我耳中只觉嗡嗡作响。 处世之道向来不简单,哪里能得清闲,山水人家。我问,「那如今这琅琊阁里,何故陈怀一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不是你有意告诉他的?后半句,我想了想就没有说出来。 「他去过我晋中的府上,看中了那浴池墙壁上的夜明珠,私下问我讨了几回,我们大约是做了笔交易,他只要不说琅琊阁的秘密,将来待他成亲,本王便全部都赠他。」 这买卖!这怀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是要分人家家产的勾当啊!我心里一时郁猝,也就不想说话。 一场雅致的鉴宝大宴,在我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落下帷幕。楼里立时安静下来,有些人走茶凉的冷清。因小煜模模煳煳拽着我不肯回去,又抱着恆王的胳膊不放,一副怎么都不想走的架势,让我为难。 「那不如就住下,明日回也行。」恆王摸了摸小煜的头,说道。 「只是怀一,出门时打过招唿,晚上要将人送回左相府。」我有些犹豫,陈怀一却探进半个身子,认真道,「我今夜怎么都要回去,我自己回去也成的,不然叔啊,我在这睡一夜,明儿起来就什么都没啦!」说完,幽怨的朝着恆王挤眉弄眼。 我心里一乐,笑了出来。 「啊!叔,叔,你笑起来真是好看,侄儿很久很久未见你这么笑过!」 我收起笑容,刚想说话,却听到有人急促的脚步声前前后后踏了进来,噼头就是一句,「臭小子,又拿老爹的东西来黑市倒卖,要死了是吗?」 这一听,没想他左相陈落一会亲临,我见恆王抱着煜儿绕了出去,又朝我点了点头,大意我也懂,看来是不想正面见左相,我拉着陈怀一下了楼。 「哦?沈太傅也在,小儿太大胆,这种地方也敢胡来,真是让太傅见笑了。臭小子,你丢光老爹的脸了,还不回去!」那老人推搡着,在几个家僕的簇拥下,终于将陈怀一「撵」了出去。 接着,我陪左相走了一路,就像以前家长会散会后,也总有几个家长和我絮叨起自家的孩子来,话匣一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看着身侧年过半百的老者,为人父母,终不过还是想着孩子,再是险恶,人心不古,可在孩子面前的,仅仅是一个慈爱父亲的形象。于是,我心里对这位叱咤风云的老者,又不觉有多奸邪了。也许对方是身不由己,也许这不过是一己的生存之道罢了。 第24页 到了临水河岸,陈怀一朝我挥手要告别,左相问,「太傅不一起走吗?」 「左相,臣还有事,暂且不便远送。」我不想将话讲白,亦知怀一也不会和他爹说多少,想起这一日所歷的,犹在眼前,那懵懂少年,也不知今后要为他爹承担起多少?这帝王家,到头来永远只有两个字,便是「无情」,希望陈怀一能早些明白。 如此看来,我对这个少年,用心也不算太好,赌石一事,心里难免落下了愧疚。 第44章 送走这对奇异的陈氏父子,回头,远远就见恆王立在暗夜里,一手撑了把纸伞,一手举了盏琉璃夜明灯,顿时让人有种归家的温馨。这才觉察出夜间的山路,是有雨的。那些雨也非是雨,可能是山间树叶上的露珠儿,只这山风一吹,稀稀落落就撒了下来。这条路,彼此并肩,一伞,夜雨淋淋,未再有话。 直到了阁中,恆王低沉道,「子白,今日之事,本王多有唐突,只这琅琊之地,也不算晋中,沈太傅不用多虑。早些安歇,明日本王就送你们父子回晋中,可好?」 我应声谢过,入院入屋后,恆王未再来扰。 山间风声依稀,一夜好眠。 …… 第二日一早,待我醒来,琅琊阁里无人,不是没有服侍的僕人,而是不见缚恆王爷。我心里有点儿奇怪,问了人,只道是阁主出了远门,这远门,我想来想去,怕是先回了晋中之地。 于是我同小煜打算自行坐船回去,却并无琅琊阁亲派的船,再说这地方,其他的山民百姓,又不知太多的事。 没办法,我们就此耽搁在了琅琊阁中。 …… 第三日,我同煜儿站在临水河岸,不见船,不见人。 …… 第四日,临水河岸,风依旧,水依旧,未再见人。 …… 第五日,临水之岸,风景如画。万里碧波,再无人影。 …… 第六日,天明微曦,我同小煜又迎风而立,小煜拽着我衣袖,欲哭着问,「爹,爹,我错了,我不该任性,我,我们是不是被人丢掉了?」 阳光慢慢从地平线升起,我蹲下身摸了摸小煜的头,却道,「怎么,你王叔待你很好,定是有要事赶着去办,我们且再等一等。」话是这么讲的,心里早已忐忑难安了。 我未能回晋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恆王府上出了事,不得已才将我落在了这里。可为何不留只字片语,是因为不方便?还是恆王心里其实也并未有沈砚这么个人吧!?不知为何,我内心有些发凉,将心比心,对方或者并不认我沈砚能有多重要。 于是,蹙眉再想,总觉是宫中有事,又或者有人特意将我排除在外?难道说一切本不是这样的因果,当然,换个角度看,这琅琊之地,也可算作是一处隐世的居所,想必晋中出了事,又有人特意将我隔在了外。 太阳升起,小煜忽然喊了起来,「爹,快看,有船!」 我站起,回头望去,那里不只是一条,一行大小船只数量众多,为首那条最大的船,船帆壮阔,迎风破浪,那帆上隐约所见的,是一片明黄色。 …… 是,第六日,我在琅琊临水之岸等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刚刚亲政的年少皇帝晋越天,还有那袭站在他身侧的王爷,缚恆。 我抱起小煜,忽然感觉自己有点视死如归的悲壮,一想他沈砚,到底在这场深宫诡秘中扮演着何样的角色?! 第45章 见众人纷至下船,朝我走来。 「大胆逆贼,看到皇上还不下跪!」袭面而来的厉斥,使得小煜「哇」的一声就吓哭了。 恆王朝晋越天递了下眼神,走到我跟前,低沉冷静道,「太傅,沈小公子先由本王照看,皇上有话问你。」恆王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彼此竟成陌生,小煜立时惊恐的挣扎了起来,我轻声安慰,「煜儿,皇帝哥哥有话问爹爹,做臣子的要懂恭敬,你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爹爹的脸吗?」我抹掉了小煜的眼泪。 「那爹爹,你能不能不要说太久,小煜,小煜真的很怕。」小孩子一手搂着恆王的脖子,一手又抓住我衣襟,左右为难,不想放手。 须臾后,我将沈煜抱给了恆王,便随一行人进了大船,心里苦笑,若此时我正在琅琊阁中,这小皇帝是不是还要亲自上山「请」我这个太傅呢? 两个大汉将我看成了牢犯似的把我押进了船舱,舱内豪华,正前方端坐的只小皇帝一人。 「赐坐。」晋越天说。 「罪臣谢恩。」如今这架势,我若再不给自己加个「罪」字,实在对不起自己的智商了。 「太傅,朕以为……」小皇帝看了我许久,终还是换了口气,问,「太傅这几日,为何不逃?」 突兀的话,让我有点难以反应,逃?我为什么要逃?再说,连来时的路都是蒙着眼的,我自己扎个竹排去漂流吗? 「太傅,琅琊这座山,前面挡的是河川,后面就是大海,若渡海而出,不过四五个时辰,就能出了晋中,再是无人可追。那浅滩,方圆百里,无法行船。」小皇帝说时,我却想起几日前,雅致的小厅里,恆王却说,「这儿的浅滩方圆要百里,不然早成了渡口,哪里会有这么清静的?」现在回想起来,一样的话,意思竟能含的这么深远。 第25页 「皇上,臣未做错事,为何要跑?」我不想说那个逃字,也确实,我平白无故遭受的都是沈砚的罪,如今自己还云里雾里,哪里知道什么真相。 「太傅,那你认罪吗?」小皇帝不解释,继续问。 我心里终于要哭爹骂娘了,那个该死的阎王,不是说我是好人吗?弄最后,怎么给我的是这么一条死路?! 遂,不出声。 「太傅,左相已伏诛,朕相信太傅心里很清楚,这几年,左相的心思一直想拉拢朕的舅父恆王,窃以能谋私慾,掌权于朕的朝堂,朕当时同你所讲,亦非有假。」小皇帝接着又道,「再是先前,左相设计害死太子,你为表衷心,自缢于殿中,原本为的却是脱身,不想朕将你假死的尸首追回。所以,朕想问问,这些年,太傅,您待太子阿云和朕,到底有几分真心?你又为何要同左相谋夺晋中天下?」小皇帝的话听的我大汗淋漓,脑内轰隆隆巨响,这才是沈砚的真实身份!?原来是假死?那又如何换成了我? 我想我此时的脸一定是苍白无色,为此对面的少年看我时,更是多了难以形容的复杂。 「太傅,还记得当年父皇过世后,整个宫内大乱吗?当时的你拿着一份没有写一字的圣旨,抱着太子阿云,在大殿之上空口白话,太傅,那日群臣所见,你为稳时局,全当那圣旨所写为真,即刻就保下了阿云和朕。可为何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知道,这个我确实不知道,小皇帝,兴许当日的沈砚这一出,本就是计策呢?那时你太小,怕是没看清楚吧! 「后来才知,这便是左相布局的开端,直到阿云被害,朕同母后不得不藉助舅父的兵力一举夺宫,改朝换代,篡位成这个并不受万民所仰的皇帝!」 我见对面那个仍是少年模样的男子,一手抓着扶手,面色清冷,死死盯住了我。我看着对面这张脸,想起的都是我现代的儿子,心中难忍悲伤,抿唇不语。 「太傅,你可知你又为何能活到现在?」 我心里排江倒海而来的苦涩,早已明白了,这一切原来都是假的。也许连煜儿都不是真的。 「煜儿的母亲,是舅父的亲妹,你儿子理应叫恆王一句舅舅。」 我浑身在抖,不想这具身体居然有这么多秘密。 「可是朕真的很难明白,太傅,你既然被朕抓了回来,也正如预料中的,是自缢未死而醒了过来,那又为何变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何会用那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熟稔的看着朕?」小皇帝说完,终于将眼睛看向其他方向,未再直视着我。 「朕以为你改过自新,或者终要和朕说些不得已的苦衷,却也没有。百思不得其解下,朕多方探查才知,那能令人假死之药亦有让人失忆的功效,更像是让人当真重活一回!所以沈砚,你原非沈砚了。」小皇帝眼睛明亮,牢牢的盯住了我,让我不得不从他的这份坚定中猜出,小皇帝猜的没错。我确实是失忆了,可是我这身份也果真和失忆一点儿区别都没的,让人如何解释? 「朕想知道,不管如何,太傅,你到底是为逃脱罪责故意装的,还是世间这种药,当真有如此耸人听闻的奇效?」小皇帝的声音很低,几乎低到了尘埃里,继续说,「阿砚,你告诉朕,告诉朕,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晋越天站了起来,背过了身,还是没有把话讲出来,而我亦不知到底有些什么。小小的背影,让我觉得对方孤零零的,他虽高高在上,或许这个皇位,还包含着沈砚的一份私心,其实原本想给他晋越天的呢!然而,谁又知道这样的心意呢! 「太傅,朕心里其实一直有个人,若说喜欢,那也是陈年回忆,只如今,再三试探过你后,朕算认清了,阿砚,你已经不是那个阿砚了。为逃罪责,你真的连那些过去都不要了,也是你,先不要朕的。」说完,小皇帝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将那东西摆在了桌上,「但是,朕答应过当年的太傅,朕要做个好皇帝。」 这是,要将我赐死了? 「沈砚,那夜左相来琅琊阁接他儿子陈怀一,你却未跟着走,让朕很欣慰。可晋中,朕也昭告了天下,说的是那场宫中惊变,左相陈落一,伙同前朝太傅沈砚,密谋陷害太子,证据确凿,已押入天牢,三日后问斩!」 …… 第46章 此时,船舱内的那袭身影已经消失,我浑浑噩噩,回想着方才的那些话,桌上是一个瓷瓶,这瓷瓶里所装的,也不用再去猜了。皇上是当真要让我死。虽是无情,可谁让这个沈砚设了这么一条狠计呢!到头来,我连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脑海里迴荡的却是这偷来的片刻时光,以及最后,我跪在地上,问了小皇帝最后几句,私心里,甚至是临终,我都执意着想要知道一些,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所以,我那会儿问,「皇上并未知道罪臣是否当真失忆,以防万一,才让缚恆王爷再来探查于臣,并且监视臣,所以在此之前,臣并未认识王爷,是吗?」 「算来,那次夜宴,你同舅父是第一次相遇。舅父原本不想理晋中,是朕请舅父出的琅琊阁。」小皇帝答。 「那么,臣狗胆再多一问,这沈砚是好人一词,怕也是骗人的,为的是营造一种假相吗?」我问。 「沈砚,朕当时根本无法判定你失忆的真假,也不知你的心意,再有左相也时刻暗中在监视你。于此,朕便是利用你,拖住左相想要潜逃之事,也不算过份。」 第26页 「皇上,臣最后有一话。」我想了很久,却道,「请皇上不要告诉煜儿真相。」 「好!朕答应太傅。」 「等等,皇上。」我闭了闭眼,平静温和道,「其实有一句话,臣一直没有说,皇上很像臣的一位故人。」 说完,船舱内静默了很久,那袭身影,才拂袖转身而去。 …… 孟婆汤也不过一生一次,一次一场人情世故,何故我这人,要生生记了这许多。 打开瓷瓶,一口饮尽,再将瓶子远远掷了出去。心中悲愤,何苦再来一遭这样的生死离别,到头来,我身边还是什么都没有,真真假假,世间多番算计,待人好,也未尝能有回报,如今这一世,我亦走的悲情莫名。 心中只得是苦笑,再想恆王的假情假意,反是到了我要死时,才觉得即使用来骗骗我,也会让人觉得弥足珍贵。而左相那人,我居然一直都未说上什么话,我想这中间,肯定牵扯和隔阂了太多的秘密。然,那夜难得彼此交谈,又都是讲着他那儿子,此番,也不知陈怀一又在哪里。 其实最后,我原想给皇帝留一句话,比如我胡编乱造一下当年的真相,就说,我沈砚,谋划一切,最终只想让你晋越天,坐这天下啊! 我要是真说了这一个弥天大谎,会不会救我一命呢!我慢慢的合了眼,惨澹而笑…… 一切啊,不过是一场空,有道是诗中的寒江雪,画里的雁归楼,你的黄梁酒,我的庄周梦。 沉入黑暗后,我觉得一定要揪住阎王的头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心中仍是有点执念,执念的最后,竟幻成了一袭身影,亦如当时的初见,那人道,「沈太傅,人人都说你心肠好,只见了本王我,也不用这么紧张!」 第47章 人最讨厌的就是现实和梦境不分,真相和回忆难辨。 …… 随着有规律的轻轻晃动声,我朦朦胧胧听到附近有人在说话。 也许那俩人并无所顾忌,使得那话语满含着轻松和惬意。 「大爹爹,大爹爹,你说我爹醒不醒的过来?」 「你爹又没喝过那酒,一下喝了那么一瓶子的夜沉香,不睡个一天一夜,怎么行?」 「哦!那我们这是去哪里玩?」 「出海,去甘夷陵川。」 「那地方有什么?」 「你怀一哥哥在那里开了个酒楼,我们去蹭饭。」 「那还回这里吗?小煜喜欢这片浅滩。」 「你问你爹,不过小煜啊,你要说服你爹嫁我才成。」 「大爹爹,昨晚你们不是已经睡一起了吗?」 「可你爹未醒啊!我还没听你爹说愿意两个字呢!」 「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 「那煜儿代爹爹说愿意成吗?」 「哈哈,煜儿,这个可不成。这样,大约你爹也要醒了,不如你先去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吃饭,本王我呢,现在去看看你爹情况。」 「那煜儿要来喊大爹爹吃饭吗?」 「不用,你自个吃去。」 声音顿时止住,我听见有人拉开了木门。 「醒了?」那张脸一下子映在我眼里,顺势坠入心间,让人张口喊不出声,最是奇怪的,我居然未死。 好似做了场梦,亦是真假难辨! 「越天念旧不忍,终是不舍你这太傅,然,你竟真的都将过去忘了。」恆王静静看着我的面,「再是左相已死,小皇帝亲临琅琊之地,其实,还是拗不过他自己的感情。而我缚恆,却从未信过世间有什么假死药这种鬼话,反是那日你在浅滩小厅里的话,让我尤自觉得可信。借尸还魂吗?可这魂,却还可以不是原本的沈砚,真是稀奇。」说完,对方坐到我床沿。 「我多番骗你诓你不假,只这其中的感情却是真的。再是左相死前,我问过他,当时的沈砚,倒底是不是设计了一场假死的计谋用以脱身。那老东西却道,杀人灭口一事,他向来做的绝,哪会留你这太傅生还,那什么假死的药,他早就换掉了。所以,你这未死一事,实在太过蹊跷,此后,左相当然不敢再见你。」 我心里听的发愣,也说不出话。 「那日小厅,你不是还问了本王为何没有子嗣吗?」对方说完,忽然邪魅着笑道,「沈砚啊沈砚,你这性子倒是很得本王喜欢,忘记告诉你一点,因为我缚恆,只喜欢男人!」说完,当真霸道的吻了上来。唇齿相濡,直抵喉间,让人无措,皆是难堪,更觉自己的脸瞬间烫热了起来。 一吻才歇,对方危险着笑了下,「此时,你要不要去和小皇帝澄清些什么呢?」说时,对方的手已无所顾忌的钻入了被褥。 「听着,阿砚,我缚恆就喜欢你这性子和你这人,也不管你是谁,我可不会像那别扭的小皇帝,敢将你就那么放开。再来,如今,你还想回晋中吗?」 胸肺间被勐然所至的力量压空般的微微一滞,那庞大的身影已附在我身上,一凉一热间,带了些蛮横和霸道,已然知晓此时,自己身上再无一物,却仍未能言语。 「啊,大爹爹,你等等,还没放桂圆和红枣啊!」随着声音,门被轰的拉了开来。 我勐然涨红了脸。 恆王赶紧将薄褥替我掩上,「小煜,快出去。」 「爹爹说,两个人睡一起要放桂圆和红枣,寓意早生贵子。」 第27页 我张着嘴,如同吃了个大鸡蛋噎住了一般。这孩子又开始「胡搅蛮缠」乱解释我说过的话! 「那你急什么?」缚恆悻悻道。 「当然急啊,我可等着分大爹爹的家产呢!」 「……」 「……」 【完】